《阴缘缠身:冥夫别乱来》 第001章红颜枯骨 你相信一缕头发能值一百万吗? 肯定不信,对吧? 我也不信,可我弟弟和爸妈全都信了,还联合起来逼我剪头发。 这事得从头说起: 我弟弟在学校里交了个女朋友,在一起没多久那女孩就说自己怀孕了,想领证结婚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又要求我弟弟给她买车,说是得让她爸妈看到诚意。 紧接着就有人加我弟微信,问他需不需要贷款,零抵押零利息的。我弟就傻了吧唧地借了一百万。 买完车他才把这些事告诉家里,又巧舌如簧地说服爸妈跟他一起去见女方家长。见面之后具体怎么聊的我不知道,反正现在两家人都同意婚事了。我爸妈还说那女孩家里特有钱,我弟能娶到她那是咱家祖坟冒青烟了。 我觉得这就是个骗局,但他们都不信,劝多了他们还反过来怪我,我也懒得多管了。 但就在刚才,弟弟慌慌张张地跑来求我,说借钱给他的那个人逼他马上还钱,或者拿我的头发抵债也行。 剪一缕头发就能抵掉一百万的债,这未免太荒唐。可爸妈都帮着弟弟说话,我没办法就只能剪了头发。反正就算是被耍了,损失的也不过是一缕头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我错了。 那天夜里,我被刺骨的凉意惊醒,发现身上缠满了头发,冰凉滑腻的触感让我有种被蛇缠住的错觉。 天花板上慢慢浮现出一道鬼影,潮湿的红裙在我眼前飘来荡去。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我惊恐地意识到这裙子上染满鲜血。 女鬼凌空而立,红裙飘舞墨发飞扬。半面绝色朱颜,半面白骨森森! “听好了,我的小奴隶……我需要魂魄,修士厉鬼妖魔邪神的都行,但必须得是最凶悍的,别妄想用阿猫阿狗的糊弄我!”她冷冷地命令着。 我有点发懵,这、这一定是噩梦吧?快点醒过来,醒过来…… “听懂了吗!”半面女鬼厉声喝问。 快醒快醒快醒……我哆哆嗦嗦地念叨。 女鬼怒了,将一颗珠子按到我的眉心上,厉声道:“不听话,就死!” 无法形容的剧痛传来,我感到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正被硬生生地往外扯,我颤栗着,清晰地意识到死亡正在逼近! “不要……我愿意服从!愿意做你的奴隶!”我崩溃地大叫。 “这就对了嘛。”女鬼满意地勾起半边红唇,把珠子拿开塞进我手里,说:“榕山殡仪馆里藏着个厉害的家伙,去把他的魂魄收了。” 我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怎、怎么收?” “就像我刚才那样。”女鬼半张脸在笑,语气中却透着满满的威胁,“摄魂珠都给你了,可别让我失望。” 想起方才的剧痛,我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我一定尽力!” “只许成功。”女鬼伸出指骨一下一下点着我的眉心。 我战战兢兢地点头,保证会拼命完成任务,她才化作烟雾消失了。我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觉得不能永远受摆布,得问问弟弟他把我的头发拿到哪去了。 如果把头发取回来,说不定就能摆脱控制。 心念一动,我就感觉脖子被勒住了! 是我自己的头发! 我拼命拉扯,头发却像有了自己的生命似的越缠越紧,直到我在心里大声认错它才恢复正常。我还有点不死心,想剪掉头发试试,结果刚拿起剪子就被发梢刺伤了手腕。 这回我是彻底不敢再动什么念头了,只能乖乖去写简历。 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打印好的简历赶到榕山殡仪馆,跟看门的老大爷打听人力部门的办公室怎么走。 老大爷打量了半天,见我手上拿着简历,就问:“你想来这上班?” “嗯。” “这是事业单位,得先考上才能来。”老大爷估计不是头一回见着像我这样直接上门求职的了,语气很是不耐烦。 “我知道,我只是想来实习一下。” “实习?” “嗯,我学的就是防腐整容专业,来这儿实习比较对口。”我努力挤出笑容,指了指简历上的信息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老大爷小声嘟囔:“挺好看一小姑娘,咋爱学这个……” 我尴尬地继续笑着,假装没听见。这个专业是我妈选的,我当初也抗争过,但失败了。 这时候正好有辆车从我背后开过去,门卫大爷满脸堆笑地问了声好,然后小声对我说:“小姑娘你运气不错,我们这大部分业务都黄总他承包了,他难得来一回,你赶紧去吧。” 我小跑着追上去,黄总降下车窗狐疑地打量着我。他长着一双三角眼,眼白还特别多,被他这么盯着我有种特别难受的感觉。 但我还是努力保持微笑,自我介绍道:“黄总您好,我是广泽技术学院的学生,防腐整容专业,现在大二,想趁着暑假来您这儿实习。这是我的简历,您看看。” 说着我就把简历递了过去,黄总却没接,非常冷淡地说了句:“报生日。” 我愣了一下,赶紧报出日期。 他又问:“具体时辰呢?” 我更加纳闷,这是要算我的生辰八字么?但我还是老实地回答了:“应该是后半夜一点多。” 黄总低头默算了片刻,忽然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两眼放光地冲着我说:“你被录用了!今天就开始上班吧!来来来,上车上车,我带你去见咱们这最好的化妆师!” 我愣住,明明刚才还爱答不理的,为什么算了八字之后就变得这么急切,生怕我跑了似的?难道我的生辰八字很特殊么? 但不管怎么说,能被录用就是个很好的开始,我信心满满地随着黄总去了化妆室。 黄总所说的那个最好的化妆师姓李,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头,特别胖,肚子大得有点夸张。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我就莫名地觉得浑身发冷…… 就像昨晚面对半面女鬼的时候那样。 第002章本王可曾见过你? “老李,这个新来的小丫头就交给你了,好好带,争取让她给你接班。”黄总冲着胖老头说。 老李专心致志地给尸体上妆,连眼皮都没抬,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黄总尴尬地笑了两声,跟我说:“老李脾气有点怪,不爱搭理人,但技术绝对过硬,你好好跟着他学。” 我连连点头保证一定会努力,又主动跟老李做了一番做我介绍,但他并没有理我。 黄总走后,化妆室里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我几次想要逃走,但想到半面女鬼的恐怖手段之后,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留下来。 整个上午老李都没有说过话,非常机械地处理着一具又一具尸体,好像对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但他但给我的恐惧感真实而强烈,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午休的时候我跟同事们闲聊,才知道老李以前并不是这样,他曾经爱唠叨又热心肠,人缘特别好。但自从三年前黄总承包了这里的业务以后,他就变了。 另外两个化妆师也都跟他一样,在黄总接手之后突然变得古怪起来,没人知道为什么。 我本来以为老李就是半面女鬼口中那个“厉害的家伙”,但现在看来,黄总的嫌疑更大。 还有一件跟黄总有关的怪事,他曾经带回来一具来历不明的女孩尸体,还亲自送到冷冻柜里冻起来,上了锁,不许任何人碰。到现在都有一年多了,他也没说怎么处理,就那么冻着。 前段时间有人偷偷去撬过锁,回来就跟大家说那个小女孩模样特别可爱,穿着一身藕荷色汉服,梳着包子头,小脸蛋还红扑扑的,看着就像睡着了似的,完全没法相信她已经被冷冻一年多了。 这事怪则怪矣,但我觉得跟半面女鬼的任务没什么关系,也就没往心里去。 午休结束我赶回化妆室,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特别浓烈的腐臭味,被熏得差点把午饭吐出来,扶着墙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却还是没勇气进去。 心底里仿佛有个声音,不停地催我快跑,快跑。 可是就在我动摇的那一刻,头发就自动缠上了脖子,吓得我赶紧伸手推门。 但下一秒我就彻底僵住。 屋里地面上铺满了腐肉和内脏,还有数不清的鬼婴! 那些鬼婴基本只有拳头大小,像是刚成型就被打掉的胎儿。但诡异的是它们都有着满嘴锋利的獠牙,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啃食内脏! 老李就站在屋子中间,一手撩起衣服,另一只手机械地从肚子里往外掏鬼婴。我这才知道他的肚子为何那么大,因为里面装满了鬼婴! 黄总幽灵似的出现在我背后,用力把我推进屋里,反手将门锁死,阴笑着说:“你好像对我很好奇……那就睁大眼睛看清楚吧,这就是我的秘密!” 我急忙去拿摄魂珠,黄总一声令下,无数鬼婴向我扑来,我拼命躲闪还是被咬到了几口,顿时觉得阴气侵体,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 好在黄总没动杀心,否则我可能得被直接撕碎。 “你最好别乱动,孩子们没吃饱的时候比较暴躁。”黄总笑呵呵地警告。 我咽了咽,尝试着跟他商量:“能、能不能先把它们弄开……我保证听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黄总发出一声古怪的啸叫,鬼婴们全都从我身上跳了下去,但依然围着我,贪婪地呲着獠牙,仿佛在看一顿丰盛的大餐。 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出半面女鬼的存在,就看到一把造型古朴的短刀出现在眼前。 “用你的血涂满它!”黄总命令道。 我别无选择,只能将伤口中流出的血涂上去,连刀柄上的花纹缝隙都没敢遗漏。 但愿黄总能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饶我一命。 黄总把刀拿走,凑到鼻子底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如痴如醉地感叹:“啊……天乙贵人的血……真想不到,我竟能有机缘见到天乙贵人!” 我顿时一阵恶寒,但只能咬牙忍住,不敢轻举妄动。 短暂的陶醉过后,黄总转身走向操作台,对着状若沉睡的小女孩冷笑道:“用天乙贵人的血,不信还破不开你的护体之炁!” 说着,就狠狠刺向女孩的心脏。 我闭上眼不忍心看,结果听到的却不是利器入肉的声音,反而是金铁碰撞之声。我诧异地睁眼望去,发现刀尖就抵在女孩胸口处,似乎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挡住,任凭黄总如何用力,刀尖就是分毫不动。 “过来帮忙!”他冲着我大吼。 我站着没动,双眼死死盯着他身后。那里的空气正在飞速扭曲,眨眼间就有一个长发长袍的男鬼凭空出现。 强烈的威压让我胆寒,黄总也终于意识到了危机,反手就把古刀刺向背后却突然像被点穴了似的僵在原地不动,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干瘪下去…… 最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被两根莹白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拈住。 那手的主人也不知是鬼还是神,竟然凌空而立,墨色长袍无风自舞,飘逸邪魅,却也煞气凛凛。 宛如天降魔神,霸气无双。 他随手丢开人皮,飘身上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一双凤眸璀璨迷离,仿佛将漫天星光都藏于眼底。 带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凛凛杀意,他单手扼住我的咽喉,却在指尖收紧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 他困惑地松开手,用清冷低沉如千年寒潭般的嗓音问道:“本王可曾见过你?” 我仰望着他妖异冷漠的面容,脑中一片空白,只看到如血薄唇微微开合,却什么都听不见。 莫名的,好想拥抱他。 好想在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 我这是怎么了? 泪,一点一点漫上眼眶,脑海中似乎有一连串模糊的画面闪过,但快得让我无法捕捉。 他抬手拭去我眼角的泪,动作温柔得让我恍惚。 “你……究竟是谁?”他茫然发问,声音低沉得如同幽冥地底千百年的叹息。 “我是孟隐。” “孟隐……”他喃喃重复,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我也很想问他叫什么,是否与我前生有过纠葛——我以前从不相信轮回,但是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真心希望这世上有轮回存在。 那样,我或许就能有勇气战胜心里的恐惧,以及这世上的种种禁忌…… 承认自己对他一见钟情。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见一旁有小孩子轻声偷笑。我循声望去,顿时吓了一跳—— 那个汉服小女孩居然醒了,正趴在操作台上朝这边偷看呢! 见我目光扫过去,她还鸵鸟似的低头趴好,假装自己一直昏迷着从未醒来过。 这番蠢萌举动,看得我差点笑出来,原本充斥心间的莫名悲怆也全都烟消云散。 黑袍男鬼也从先前微妙的情绪状态中清醒过来,丢下我径直飘向操作台,单手提起装昏迷的小女孩,佯怒道:“跑出来这么久,玩够了没有?!” “没有。” “……” 男鬼脸色一沉,抬手吓唬她,小女孩立刻冲着我喊:“娘亲快来救我呀!” 我:“……” 孩子,你这么随便认娘,你亲妈知道不? 见我愣着不动,小女孩开始装哭:“娘亲,你快拦着爹爹呀,爹爹好凶……呜呜呜,念念好害怕!” 男鬼皱眉:“你叫她什么?” 第003章警察上门 “娘亲呀。爹爹你不认识娘亲了吗?”小女孩眨巴着黑亮亮的大眼睛反问,全然忘记了装哭那码事儿。 男鬼看看她又看看我,眉头越皱越紧,似乎在拼命地回忆。但是从他的表情上就知道,肯定什么都没想起来。 “先回去。” “不,我要跟娘亲在一起!”小女孩赌气地说:“爹爹凶我,爹爹是坏爹爹!我不要跟你回去!” 男鬼沉下脸,还没等开口训斥,小女孩就哭着向我求救:“娘亲救我!” 这回,她连泪珠都挤出来了。 男鬼一见她的眼泪,立刻就心软了。毕竟是亲闺女,舍不得真的打她训她。 父女俩僵了片刻,最终结果是男鬼完败,非常无奈地把小女孩塞进我怀里,说:“好好照顾她,本王过几天再来找你。” 我顿时凌乱了,一百万个拒绝的理由在脑海里奔腾而过。 小女孩冲着我甜甜一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全是我的影子,“娘亲,念念好想你。” 拒绝的话就这么在嘴边变成了一个“好”字。 等我回过神再想拒绝的时候,孩子她爹已经如烟雾般消散。我望着他站过的地方愣神,心里空荡荡的,像是突然缺了一块最重要的地方。 好难过,好想再见他一面。 …… 回家路上我跟汉服小女孩聊了聊,才知道她叫凌念,她爹叫凌邪,他们都是古代人,但具体朝代念念说不清楚,只知道她跟爹爹已经在墓室里沉睡很久很久了。 从念念口中我才知道,自己刚才见到的其实并不是她爹的本体,只是一缕神念而已。她爹的躯体和主魂一直沉睡着,从念念有记忆开始就始终是这样,从未醒过。 “我就是因为爹爹一直沉睡,没人陪我玩儿,我觉得无聊才会跑出来的……”念念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似乎勾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记忆。她瘪着小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两眼放光地冲着我说:“娘亲娘亲,你去叫醒爹爹吧!你去的话,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这个……以后再说吧。”我敷衍了一句,开始转移话题叮嘱她不要在别人面前叫我娘亲,要叫姐姐。 不管我n辈子以前到底是不是她娘,但这辈子我才十九,只比她大十四岁而已,让她叫姐姐也没什么不对。但念念明显不太高兴,很抗拒这么叫我。 到家以后,我骗家人说念念是我同学的妹妹,因为一些临时的事需要在我家暂时借住几天。我爸妈虽然不太喜欢跟人来往,平时连亲戚都不走动,但是看在念念长得萌的份上,居然破天荒地同意了,还说多住几天也没关系,不用急着回去。 果然只要脸长得好,到哪儿都是绿灯。 睡到半夜,突然有人来敲我家大门,声音又大又急,说是砸也不为过。而且从声音上判断,外面应该不止一个人,应该是一群。 我弟弟以为是债主雇人来闹事,吓得都快哭了,隔着门一通求饶,结果外面的人说他们是警察。我弟又以为警察们是来抓他的,开门以后痛哭流涕地保证一定马上还钱,把警察都给哭愣了。 “咳,经济纠纷我们不管,我们是来找孟隐的,她在家吗?”带队的警察如此说。 “在在在……姐!警察找你!”我弟扯着嗓子冲我屋里喊。 我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但还是披上外套走到堂屋里,说:“我就是孟隐,你们有什么事?” 警察们立刻把我围了起来,那个队长模样的老警察说:“我们怀疑你跟一桩谋杀案有关,请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谋杀案?你们怀疑我杀人?!”我哭笑不得地用手指着自己,想问他们我到底哪儿长得像杀人犯了,却忽然脑中划过一道霹雳,惊声问道:“你们说的是黄总吗?你们怀疑我杀了他?!” 真要这样可就麻烦了,黄有财是凌邪杀的,可那个凌邪只是一缕神念,来无影去无踪的,估计黄有财那层皮上连个指纹都找不到。更关键的是,除了我以外根本没人见过他,当时在案发现场的活人就只有我,警察不怀疑我怀疑谁? 看样子这罪名洗不脱了啊……我要是说黄有财是被鬼杀的,结果只会被送进精神病院而已,根本不可能有人相信。 “孟小姐,请你配合一点。”老警察冷声警告。 我苦笑着说:“你们搞错了,黄有财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老警察质问,锐利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洞穿。 “……不知道。我只看到了尸体,吓坏了,就直接跑回家了,没看见凶手是谁。”我只能这样撒谎,但是在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面前,一点欺骗性都没有。 老警察明显不信,盯着我的眼睛缓缓地说:“真相如何我们一定会查出来,警方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犯罪分子。” 念念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用力推了老警察一把,气呼呼地说:“不许欺负我娘亲!” 老警察见她是个孩子就没有防备,结果被推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脸都青了,裤子上还结了一层白霜! 念念的身高才到老警察的大腿根而已,居然能把老警察推得坐在地上起不来,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我在内。 所有人看她的表情都跟见了鬼一样,尤其是当警察们看清她的长相时,更是惊得叫了出来—— “她……她不就是那具丢了的尸体吗?!” 坏了,殡仪馆那边报案的时候,连念念的资料都给警方看过。谋杀加上盗窃尸体罪,我算算自己得判多少年…… 不对,还算什么算呀,光一条谋杀就够判死刑了。黄有财死得那么惨,妥妥的“犯罪手法凶残社会影响恶劣”呀,连缓刑都不用想。我欲哭无泪,在心里念叨着凌邪你赶紧出来,别让我替你背黑锅。 正想着,就听见老警察沉声下令:“两个都带回去,今天的事不许外传!” 第004章秘密部门 老警察沉着脸率先走出去。我自觉地拉着念念跟上,其余的警察们迅速组成人墙把所有逃跑路线全部封死,个个神色警惕如临大敌。 我边走边回头,想看看爸妈和弟弟现在是什么表情,可惜这一圈人墙密不透风,我努力了半天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想想也能知道,他们肯定都吓坏了。就算我能洗脱杀人的嫌疑,恐怕也很难再进这个家门了。其实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爸妈和弟弟对我有种莫名的恐惧与排斥,好像我天生就跟别人不一样似的。 这个问题从我懂事起就一直困扰着我,直到现在都没有答案。我也曾经安慰自己,也许一切都是我想多了,但每次跟他们接触,尤其是跟爸妈接触的时候,我都强烈地感觉到……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怪物。 到了警局,我被领进一间不大的审讯室里,但是并没有人问我任何问题,情况跟我预想的不太一样。 审讯室的四个墙角上都装着监控器,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装着巨大的单面玻璃,我看不到那头的情况,但那边的人却能把我这边看得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实在糟糕。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我渐渐焦躁起来。此时的我还不知道,警方这样晾着我并不是在搞什么心理战,而是这个案子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权限范围。案件相关的所有资料已经悄无声息地转给了另外一个机构。 一个从未在任何公开文件中提及的机构。 那是个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存在,它神秘到连正式名称都不可以被提及,只能用“隐盾”作为代称。 隐盾,潜藏在大众视线之外的隐形盾牌,默默维护国家安定,将一切超自然罪案挡在普通民众生活之外的存在。 …… 应该过了几个小时,或者可能是更久的时间,终于有一对奇怪的男女走了进来。 说奇怪,是因为他们都没穿警服,而且神态举止看起来也不像是警察。尤其是那个男的,痞里痞气的,活像个高中没毕业就辍学的社会小青年。跟他一起进来的那个女的就好多了,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衣着端庄气质温婉,看着比较像幼儿园老师。 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不像警察。 两人也没做自我介绍,落座后直接发问:“黄有财死的时候,在现场的除了你还有谁?” 我假装回忆了一会,痛苦地摇头:“想不起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打晕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脑子里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小青年没做笔录,把碳素笔在手指间转来转去,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那这小孩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同学的妹妹。” “不对。她是个僵尸,是你从榕山殡仪馆里带出来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小青年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手里的笔转得更快了,上下翻飞,叫人眼花缭乱。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在离我远去,我却丝毫没有察觉。 整个世界都变静了,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小青年慢慢地问:“是谁杀的黄有财?” 我脑子里浮现出一张苍白绝美又满是戾气的脸,心莫名地开始痛,越来越强烈,眼泪不自觉地漫了上来。我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是他,是……” “啪!” 物体落地的声音突兀响起,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念念她爸之后,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小青年的笔被打飞了,手指上全是细细的血痕,桌面上还有一截断发。他捂着手看我,表情终于认真起来了。 一直没开口的那个女人忽然温柔的笑容,用极具亲和力的嗓音问念念:“小朋友,姐姐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立刻把念念搂进怀里,防备地说:“你别打她的主意!” 让我没想到的是,念念竟然小声跟我说:“娘亲,让我去吧。这个姐姐不会伤害我的。” 我以为她跟我刚才一样,被催眠了,所以坚决不同意。念念却挣开怀抱,转身面对着我,露出大人般的神态,一字一字地说:“让我去吧,正好我也有话想跟她说。” 我怔住。这孩子……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好陌生啊…… 念念跟着那个女人走了,我目送着没有阻拦,心里想的还是刚才她跟我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软萌天真的,冷静成熟的,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念念? 第005章折寿 景如婳一步迈出,竟然就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四周尽是虚无,唯一真实的就只剩下脚下的方寸土地而已。 这是幻境吗?僵尸怎么还会使用幻术?! 她额上冷汗直冒,念念却笑得轻松:“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请你认真地听我说几句话。” 景如婳稳了稳情绪,再次冲着念念露出温和亲切的笑容,柔声说:“好呀,念念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景阿姨会认真听的。” 念念直视着她的眼睛,缓声道:“别来这套,你的迷心术对我无效。” 景如婳笑容一僵。 完全无效吗……怎么可能呢,她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念念用非常严肃的语气说:“我的时间不多,所以请你收好那些没用的杂念,集中精神仔细听我接下来的每一句话。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请你把我说的这些话原原本本地转达给你爸爸……这很重要,关系到无数人的性命!” 景如婳失声叫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 她的身份是组织里的高度机密,连她自己都是前两年才知道的! “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秘密。”念念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但马上就控制住情绪,正色道:“听好了,这件事只能由你去说,只有你说他才有可能相信。你这次一定要说服他!” …… 审讯室外的走廊上,景如婳和念念如雕塑般闭目站立,看上去十分诡异。景如婳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化,从怀疑到震惊,最后变成极度的恐惧。 某个新来的小警察看到她这样,忍不住想要上前询问,却被另一个工作多年的老警察拉住了。 “别去。头儿说了,任何人都不许跟她们接触。” “搞得这么神秘,她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不该问的别问!” 老警察拉着小警察转身离开,才走出几步就听见两声闷响。回头一看,景如婳和念念全摔倒了,而且看起来非常虚弱! “快通知局长!出事了!” …… 审讯室的隔音实在太好,我对外面发生的状况一无所知,只觉得对面那个叫风扬的小青年实在烦人。他一直在不停地问问题,而且还是用那种很八卦的语气在问,我真的很想抽他。 “诶,你刚才那招到底怎么用的啊,教教我呗?” “我见过的奇人异士也不算少了,可从来没见过你这种路数的,你到底是哪门哪派的啊?” 我装哑巴不说话。 他特别执着地继续问:“看你自身不像是有修为的样子啊,你是不是请了出马仙啊?”想了一会儿,他又自己否定了自己,“不对,出马仙我见过,不是这样的……” 在我快被他烦死的时候,终于有人进来跟他耳语了几句。风扬听完脸色就变得特别紧张,丢下我直接跑了出去。 我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问那个进来通知的人:“出什么事了吗?” 那人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我又被晾着,过了很久很久,王队长亲自抱着念念进来了。念念昏迷着,小脸白得近乎透明,额角一层虚汗。我一见就急了,大声斥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做,她和景小姐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晕倒了。”王队长顿了顿,又补充道:“景小姐也晕倒了,刚刚才醒。” “站一会就晕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吗!”我快要气炸了。 王队长把念念塞进我怀里,面无表情地说:“你信不信都好,事实就是如此。还有,你的嫌疑已经洗清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不把话说明白就想打发我走?没门!念念是在你们的地盘上出事的,你们就得把她给我救过来!不给我个解释这事没完!” 我以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胆子冲着警察吼。但这一刻我心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想保护念念,想替她讨个公道。 就像雌兽保护幼崽的时候一样,哪怕明知不敌,也绝不后退半步。这根本不需要什么勇气,纯粹就是母亲的本能。 也许,我心底里早已把念念当成亲生女儿了,只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意识到。 王队长沉下脸,厉声道:“能说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不能说的你撒泼也没用!这案子我们现在根本没有权限碰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带着孩子赶紧走,别在这捣乱!” 我还要争辩,王局长直接冲着外面喊:“小张小李,把她给我送出去!” 立刻就有两个年轻的警察进来,不由分说地架着我往外走。我手上抱着念念不敢用力挣扎,怕把她给摔了,于是就这么被架了出去。 警局大门口停着辆黑色的越野车,副驾驶的车窗正好开着,我看见里面坐着的是景如婳,赶紧跑过去问:“你到底对念念做了什么?” 风扬拦住景如婳,没好气地冲着我说:“我还想问你呢!这个小僵尸到底跟如婳姐说了什么,居然一下子折损她五十多年的阳寿!” “风扬,别这样。”景如婳虚弱地开口:“这孩子……她在救我们,救我们所有人。你得感激她。” 风扬一脸的不服气,但是什么都没说。 我愈发糊涂了,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景如婳虚弱一笑:“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但不应该是从我这里知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保护好这个孩子,千万别让她落进坏人手里!” 我怔怔地点头:“好……” “风扬,送我回总部吧,这件事我得马上向上头汇报。”景如婳疲倦地闭上眼睛,仿佛所有的精力都在方才的对话中彻底耗尽。 我能看得出来,她的虚弱和疲倦都不是装出来的,也就不好意思再缠着她问下去了。 他们的车子消失在夜色里,我低头看着念念苍白透明的小脸,忍不住叹气:“你这孩子……不是说不会有事吗,为什么还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她跟着姓景的女人出去。 第006章老李的乞求 我带着念念回家,结果跟预想的一样,爸妈连门都不肯给我开,叫我们两个怪物快滚。我彻底死了心,带着念念回学校宿舍住。现在是暑假,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回家去了,我也不需要担心什么,只要别被宿管大妈发现就行。 睡到半夜,宿舍门突然自己开了,一阵阴风吹了进来。我吓得坐起来,攥着摄魂珠时刻准备出手。 “别……我只是想来跟你道谢。”一个老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道谢?”我狐疑地皱眉,不敢放松警惕。 鬼物说的话,我可不敢信。 门外的老人慢慢走进来,借着窗外的月光,我终于认出来,他是老李,榕山殡仪馆的化妆师。 黄总的傀儡。 我举起摄魂珠对着他,厉声喝道:“站住!别过来!” 他打了个哆嗦,满脸畏惧地向后飘了一小段距离,才小心翼翼地说:“我已经摆脱那个混蛋的控制了,真的,不信你可以看我身上的气……我现在只是最普通的游魂,没有害人的能力,我只是想来跟你说声谢谢而已。” “好吧,你的感谢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我依然没有完全相信他说的话。 老李不好意思地搓手:“内个……其实我还有件事儿想求你。我儿子儿媳都没了,就剩个孙女,从小到大都是我照顾的。可自从我被那个混蛋控制以后,就没人管她了,她现在连书都不念了,天天呆在家里连门都不出,就知道跟网上的人聊天……我托梦劝她回学校念书,她不光不听还在家里贴了一堆辟邪的咒符,我现在根本靠近不了她,只能求你去替我劝劝她了。她才十九啊,不能就这么变成废人啊!” 说到最后,老李已经带了哭腔。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李的哀痛绝对是真的,连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都会被他打动,如果他孙女知道爷爷为了她死后都无法安心上路,会不会有哪怕一丁点的良心不安呢? 我很想帮帮他,可是…… “你孙女连你的话都不肯听,我这个陌生人跑去劝她,能有用么?” “有用!肯定有用!”老李见我态度松动,激动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急地说:“我孙女以前很乖的,都是被身上那个鬼给影响了才会变成这样的,你只要把那个鬼给收了,她就能变回原来那个乖孩子了!” 原来还牵扯到鬼物了啊。那我只能表示爱莫能助:“抓鬼什么的,我可不在行。” 如果只是劝劝叛逆少女,我还可以去试一试,抓鬼就算了吧。 老李一听这话就跪下了,冲着我直磕响头,带着哭腔说:“求你帮帮她吧!你手里的珠子那么厉害,肯定能收得了那个鬼,你就帮帮我孙女吧!我就只剩她一个后人了啊!” “诶你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 我急忙下床想扶他,却忘了手里还攥着摄魂珠呢。老李感受到危险临近,吓得飘出去老远。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弄得他魂飞魄散,赶紧把摄魂珠收起来,无比尴尬地说:“对不起啊,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老李惊魂未定,身影黯淡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缓了一会,他才颤颤巍巍地说:“没、没事……我家里有一块祖传的玉佛,能保平安的,我以前戴着它的时候从来没出过事……你要是能收了我孙女身上那个鬼,我就把那块玉佩送给你当谢礼了,好不好?” 我婉拒道:“既然是传家宝,还是留给你孙女吧。” 摄魂珠确实威力巨大,可我除了它就没有别的武器了,它又是必须得按在眉心处才能发挥作用,所以使用时的危险性很高,稍微出点差错我就没命了。 我不想冒险。 老李低着头沉默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说:“只要你能除掉那个鬼,我愿意永不轮回,永生永世为你和你的家人后代祈福!” 我惊呆了,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吧…… 老李从怀中掏出玉佛放在地上,郑重地说:“拜托了,请你一定要救我孙女。她叫李诗涵,住在幸福小区1单元402。” 说完之后,老李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不见。 我睁开眼,发现这是一场梦,正要感叹这个梦真实得过分,就发觉手心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拿到眼前一看,就是梦里见到的那块玉佛。 看来我是必须得去一趟幸福小区了。我叹了口气,把玉佛塞到枕头底下,打算接着睡。念念忽然哼唧起来,小手伸到枕头底下一阵乱抓,直到抓住了那块玉佛才又安静下来。 这玉佛果然不是普通的东西啊,说不定能让念念醒过来……我正想着,余光就瞥见上铺垂下来一片长发,猝不及防之下,我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半面女鬼的脑袋从上铺倒垂下来,用仅有的半片嘴唇勾出一抹笑容,意味深长地说:“你果然福运深厚,一点举手之劳都能换来这么好的东西。” 我黑着脸说:“你要是看上了可以给你,不过得等念念醒过来以后。”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我只需要魂魄。” 我又说:“黄总的魂魄我没吸到,你要罚就罚吧。” 半面女鬼说:“看在你第一次没经验的份上,我可以原谅你一回。不过李诗涵身上的那个饿死鬼你要是再收不到,就拿这个小僵尸来抵吧!” “不行!”我护住念念,说:“我这次一定能成功,你别伤害她!”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半面女鬼也消失了。 我松了口气,摸着念念冰凉柔软的小脸,轻声说:“你快点醒过来啊,不然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敢让你单独留在这里……” 念念似乎咕哝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半面女鬼之前就说过,她只要最凶悍的魂魄,一般的鬼魂她都看不上眼。既然她也对李诗涵身上的鬼魂感兴趣,那就说明那个鬼肯定很难对付。 我得做好准备才行啊……对了,她刚才好像说了那个鬼是饿死鬼吧?我得好好查查饿死鬼害怕什么! 想到这里,我彻底没了睡意,翻出手机一通查看,把看起来靠谱的内容全都记了下来。 反正先都买了再说,万一有用呢! 第007章玉佛不是好东西 桃木剑、五帝铜钱、八卦镜……我列了一串长长的法器清单,佛门道门的都有,甚至还有两个所谓的密宗法器。反正只要能买到一个真正有用的东西,我就不算亏了。 唯一让我觉得遗憾的是,没能找到专门克制饿死鬼的法器。也不知道是网上信息不全,还是这种鬼根本就没有克星。 阳光渐渐透进宿舍里,将念念白嫩的小脸染上了一层暖色。她的眉眼舒展了几分,似乎很舒服的样子。我忍不住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她含糊地咕哝:“爹爹……” 我顿时激动起来,以为她要醒了,就不断叫她的名字,还用手摇晃她的身体。可她昏迷的程度太深了,根本无法唤醒。 我实在是不放心把她单独留在宿舍里,又觉得淘宝上卖的那些所谓法器怎么看怎么不靠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带着她一起出门。 头一站先去道观,把桃木剑八卦镜什么的买了,然后再去寺庙,买佛家的辟邪法器。 我计划得挺好,可是上了出租车说要去玄清观以后,那司机却盯着我看了好半天。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盯着我怀里的念念。 过了好半天,司机大叔面色不善地说:“姑娘,道门清净地,你自己去也就算了,带着这等阴邪之物干什么?” 我心里一颤,面上却还故作镇定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哼,僵尸身上带有尸毒,普通人接触最轻也得病上个十天半月,你却能安然无恙地把她抱在怀里,还敢说跟她没有关系?” “这与你无关。”我说着就推门想要下车。 司机把车门锁上,说:“姑娘,我看你面相也是有福之人,劝你还是远离这等阴邪之物比较好,别毁了前世修来的福德!” 看来这司机大叔还真是个高人,我想了想,缓声说:“大叔,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我也就不骗你了,我确实跟这孩子有一些渊源,但我可以用人格担保这孩子绝对没害过人……我今天真的必须得去玄清观,麻烦您通融一下送我过去行么?呃,或者您要是不愿意,那让我下车也行。” 司机大叔听到我说念念没害过人的时候,面色稍微缓和了几分,但听到后面又冷了下来,非常不悦地说:“我说了,你自己去可以,带着这个小僵尸绝对不行。玄清观非比寻常,她去了就别想再出来!” “那、那我去别的道观吧,让我下车。” 司机大叔冷哼:“广泽市没有别的道观!” “呃……”我之前太着急没查仔细,只知道玄清观很有名就决定要去那里,还真不知道它是我们广泽市唯一的道观。 算了,先去买佛门法器吧,道门的那些东西实在不行就网上买吧,反正也是碰运气。 我心念及此,还没等说出口,怀里的念念就不安分地折腾起来。昨晚老李鬼魂送给我的玉佛还在她手里攥着,她这么一动,玉佛就掉了出来。司机瞥见,顿时就变了脸色。 “这玉佛哪来的?”他表情凝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一个认识的人给的。”我含糊地回答,不耐烦地一字字重复:“让、我、下、车。” 他虽然眼光毒辣能看出念念是僵尸,但明显没打算给我提供任何帮助,那我也没必要继续耗费时间。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买呢。 司机大叔把车锁打开,却在我要下车的时候说:“姑娘,我想买这个玉佛,你开个价吧。” “抱歉,不卖。” “我这是为了你好!”司机大叔生气地说:“那佛像肚子里藏着东西,阴邪之气都快化成实体了,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我还真就没感觉出来。昨晚上拿到玉佛以后我根本没仔细看,后来就一直被念念攥在手心里,所以我就觉得这应该是个能让她恢复的好东西……但现在认真想想,念念是僵尸,对她有帮助的东西,可不就得阴气重么。 我试着摸了一下玉佛的肚子,果然阴寒无比,只摸一下我就感觉整根手指都麻了。 司机大叔气呼呼地问:“怎么样,感觉出来了吧?这玩意邪性的很,连我都看不出来里面到底是个啥,你带在身上迟早得被它害死,不如卖给我吧。我带回去让我师父化解了它,也省得它出来害人。” “你师父?” 司机大叔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骄傲地说:“我师父就是玄清门掌门!” 我立刻说:“我不要钱,这个玉佛可以送给你,只要你带我去见你师父一面!” 我不知道司机大叔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既然怎么都是碰运气,这个大叔至少有一眼看穿念念身份的能力,信他总比信那些不知道灵不灵的法器靠谱多了。 司机大叔一咬牙:“行吧,既然遇见你们了,就证明我也跟这桩因果有所牵扯,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师父。” 后面的路上司机大叔就没再说过话,脸上的表情也始终很凝重,仿佛正在执行一项危险又艰巨的任务。我有心想问他既然是道门中人,为什么要跑来开出租车,但车里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我没敢问出口。 玄清观在蜃龙山山顶上,要走很长的盘山石阶才能上去。据说从山脚到山顶的石阶正好九千九百九十九级,不过谁也没真正数过,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事实证明司机大叔没骗我,才到山脚下而已,念念就不安分起来,整张小脸皱成一团,看上去痛苦极了。我心疼地问:“大叔,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不这么难受吗?” 大叔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早跟你说过了,道门清净地阴邪之物不能擅入,你非得带着她来,难受了能赖谁?更痛苦的还在后头呢,忍着吧!” 他嘴上说得非常不客气,却还是伸手点了一下念念的眉心,念念瞬间安静下来,小脸也恢复平静。 我赶忙堆起笑脸道谢:“谢谢大叔。” “哼。”大叔臭着脸把手指往衣服上抹了抹,径直上山去了。 我忍不住腹诽,脾气这么臭,怪不得开出租,肯定是在道门里混不下去了。 第008章李诗涵的日记 玄清观的布局非常讲究,根据八卦方位,乾南坤北,以子午线为中轴,设置殿堂供奉道教尊神。两侧根据日东月西,坎离对称的原则,设置配殿供奉诸神。 另外东西两侧还有跨院,东跨院是道众住房以及静修的场所,西跨院则是临时客房,供云游道众和香客们居住使用。 观内的游客不算太多,但神色都很虔诚。九千多级的台阶对于缺乏运动的现代人来说,是个很大的考验,能坚持走到最后的,都是有诚心的人。 大叔直接把我领到了东跨院的一间静室门口,对我说:“你在这等着,我先进去通报。” 话音还未落,静室内就传出一道洪亮的声音:“二位缘主既已到了,就进来坐吧。” 司机大叔恭敬地应了声是,然后小声告诉我他师父道号灵虚,让我记得用尊称。 静室内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香炉、一几案、两个蒲团和两盏茶杯。灵虚道长盘膝而坐,似乎已经等我多时了。见我进来,他便笑着说:“能有缘见到天乙贵人,贫道总算不虚此生了。贵人请坐。” 天乙贵人。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上一次还是从黄总嘴里听到的。 我并不知道天乙贵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听了之后也没太大反应。但领我进来的司机大叔却露出惊讶至极的表情,结巴着问:“师父,您、您说她是……” 灵虚道长说:“真一,你先出去吧,我跟贵人单独聊几句。” “是,师父。”大叔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灵虚道长,请问‘天乙贵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一种命格。极为罕见也极为尊贵的命格。《三命通会》有云:天乙者,乃上天之神,在紫微垣、阊阖门外,与太乙并列,事天皇大帝,下游三辰……其神最尊贵,所至之处,一切凶煞隐然而避。”灵虚道长如是说。 我苦笑:“可我怎么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厉害呢……” 要是真的能让凶煞之物退避三舍,我又何至于被那半面女鬼逼到这种地步。 灵虚道长端起茶杯缓缓地喝了一口,才道:“天乙贵人最忌刑冲克害、空亡死绝之地,遇者为祸……” 我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没听明白。” “简单来说,就是你的福运受到了一种克害,所以才会邪煞缠身。”灵虚道长说着瞟了一眼我的头发,神色微凝。 他竟然连半面女鬼在我头发上动了手脚都能看出来,果然是个高人!我急切地问:“道长,您能帮我摆脱纠缠吗?我实在是不想被一直这样被控制啊……” 这话一说出口,我的头发立刻如蛇般缠上脖子。灵虚道长怒目暴喝:“尔敢!” 这一声怒喝气势惊人,灵虚道长周身真气鼓荡,须发翻飞,眸中精光爆射,宛如九天战神一般! 拧成蛇状的长发瞬间被真气吹散。我激动地说:“道长,干脆收了那个妖孽吧!” 灵虚道长敛收真气,眸中精光消散,又变回淡然的寻常老者模样,低头饮茶。 “此茶不错,缘主尝尝。” 我知道这是婉拒,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随手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 霎时间,满口醇香。 “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好喝?”我惊得甚至忘了心中的失落。 灵虚道长淡然一笑,说:“闲来无事时随手种的,不是什么名茶。缘主喜欢的话,就多喝点吧。” 我又喝了一小口,细细品味,愈发觉得回味悠长,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在瞬息间忘却。 灵虚道长往熏香炉里添了些东西,静室内顿时香气弥漫。我莫名地困倦起来,意识迷糊了一瞬,再睁眼时周遭景色全变。 我站在光线昏暗的走廊上,远处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两侧是排列对称的门窗,门牌上依次写着:“三年一班、三年二班、三年三班……” 所有的教室都关灯关门,唯有三年三班的门开着,里面灯光明亮。我好奇地走进去,里面只有一个女孩,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似乎正在写着什么东西。 她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很胖,保守估计体重将近两百斤。她刘海特别长,遮住了大半张脸,但还是藏不住脸上大片大片的青春痘。 “同学?”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她没有任何反应。我又往前走了几步,再问:“同学打扰一下,请问这是哪里?” 她置若未闻,专心地在本子上写字。我鬼使神差般地走了过去,看她写的内容。 “9月5日,星期一,晴。今天上学路上又遇到花浅熙了,好开心。他换了个新书包,银灰色的,跟他好配啊,背影看上去更帅了呢!” “9月7日,星期三,小雨。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我怕他不知道,特意带了两把伞出门。可惜没遇到他,不开心。” …… “9月20日,星期二,晴。我今天跟着他回家了,才知道他换了另外一条路。明天要早点去那条路上等他。嘻嘻,每天早上看他一眼,一整天都有好心情呢!” “10月5日,星期三,大雨。月考成绩出来了,花浅熙又是第一名,他真厉害,长得又帅学习又好,我配不上他怎么办……不行,我得努力让自己优秀起来才行!决定了,就从今天开始减肥,一定要在高考前减到一百斤,跟他表白!” 女孩用力合上日记本,起身跑了出去。我怔怔地看着她穿过我的身体,忘记了躲闪,片刻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伸手翻开日记本。 扉页上右下角,有两个荧光笔写成的小字—— 诗涵。 李诗涵!她是老李的孙女! 我立刻追出去,李诗涵却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想到她刚在日记里写了要减肥,就决定去操场上看看。 出了教学楼,眼前的景物跟记忆中一般无二,我惊讶地发现,这里就是我的母校。 怪不得刚才经过三年二班门口的时候,我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那就是我曾经待过的班级啊! 我现在才知道,李诗涵就是我高中时隔壁班的同学。这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安排呢? 第009章高中往事 我沿着记忆中的路线,绕到主教学楼后侧的小操场,果然见到李诗涵在跑步。她满脸通红汗如雨下,身上的肥肉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看起来有点滑稽。 但我却并不想笑,反而很佩服她的毅力。 李诗涵不停地给自己鼓劲:“坚持住,为了花浅熙!” “瘦下来就可以跟花浅熙表白了!” “李诗涵你是最棒的!你瘦下来一定比谁都漂亮!花浅熙一定会会爱上你的!” …… 听着这些话,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因为据我所知,花浅熙相当花心,他交过很多女朋友,哪个都不长久。而且听说还有女生为他打胎退学。 十足的渣男。 李诗涵就算真的瘦下来,表白成功了,也不可能会有好结果。 正想着,远处忽然有人声传来。十几个男生咋咋呼呼地起哄,把一个韩系打扮的瘦高男生往小操场这边推。 被推的那个就是花浅熙,我们高中的校草。 “去呀!人家要跟你表白呢!” “就是啊,你看人家还为了你天天跑步减肥呢,你不感动吗?”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男生们拼命地吆喝着,毫不掩饰地宣泄着心中的恶意。他们嫉妒人见人爱的花浅熙,也瞧不起又胖又丑的李诗涵,所以要把他们捏在一起,好为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增添一点笑料。 李诗涵慌张地想要逃走,却被几个男生拦住,用力往花浅熙怀里推。她挣扎不过,被推的撞了过去,一抬头就看见了花浅熙满脸嫌恶的表情。 她僵在那里,胸口疼得喘不上来气。 她的男神,厌恶她…… 起哄的男生们爆发出刺耳的笑声,其中一人拿出李诗涵的日记本,尖着嗓子怪声怪气地念:“哎呀——我配不上花浅熙可怎么办呐——我得努力让自己优秀起来,要从今天开始减肥,争取在高考之前跟他表白——” 另一人嚷嚷道:“喂,花浅熙,听到没有,人家为了你多努力呀!哈哈哈哈……” 李诗涵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偷偷写下的日记会被这些人发现,当着她最喜欢的人大声念出来。她气得浑身发抖,身上的肉也颤个不停。男生们看到了,笑得愈发放肆。 花浅熙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样,冲着李诗涵大吼:“你乱写什么!都怪你!丑八怪!就算全世界女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喜欢你!我看见你就想吐!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旁边的男生们起哄:“花浅熙你真没良心,人家多痴情啊,不就是长得胖了点吗,哈哈哈……” “就是,怎么能说人家恶心呢,不就是长得像猪吗,多下饭呐!” 李诗涵哭着撞开一条路,跑进教学楼里,冲向顶楼天台。她一心求死,速度快得我几乎追不上。 “花浅熙!我恨你!” 她站在天台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男生们聚在楼下,不知所措地仰头向上看。他们没想到李诗涵的反应会这么大,忍不住担心真闹出人命会被学校处分。 但是也有胆子大的,冲着李诗涵嚷嚷:“有种你就跳啊!正好给国家省粮食!” 李诗涵激动地向前挪动,半只脚已经悬空了。我急忙冲上去拉她:“别跳!” 可我却抓了个空。她只是个影像。 见她犹豫,楼下的男生又喊:“装模作样吓唬谁啊,有本事你真跳下来啊!你敢死我就给你烧纸!” “跳啊!” “跳啊!” 其他的男生也跟着起哄,他们认定了李诗涵没胆子跳,只是装样子吓唬人罢了。 李诗涵身体微微前倾,底下的男生们立刻住了嘴,飞快地让出了一小片空地……然后继续用看热闹的姿态期待她往下跳。 但李诗涵像被点了穴一样,整个人维持着略微前倾的姿势定格在那里。她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从领口滑了出来,轻轻摆荡,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我定睛细看,发现那坠子就是老李给我的玉佛——他们家的传家宝。 楼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还有闻讯赶来的校领导和老师。之前起哄的男生们都挨了训,没人敢再催李诗涵快往下跳。校长亲自拿着扩音喇叭喊话,劝李诗涵不要做傻事。 李诗涵慢慢收回踏出去的脚,转身,一字一字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她在对着空气讲话! 在玉佛散发出的红光映照下,李诗涵的神情变得非常诡异。她慢慢咧开嘴角,笑着说:“你真的能让我立刻变瘦变漂亮吗?那好,我愿意把身体给你……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把我变成全世界最美的人!” “来吧,到我的身体里来吧。”她张开双臂,带着虔诚的神情,慢慢走过去拥抱住了那团空气。 红光消失,李诗涵带着满足的笑容慢慢走下天台,不理会老师和校领导的责问,一步一步,径直走出了学校大门。 我想起来了,高三那年隔壁班确实有个女生想跳楼,不过后来又自己下去了,离开学校再也没回来过。我当时听说了,却因为忙着复习没有过多在意。其他同学倒是把这件事当笑话说了好长一段时间。 我取出玉佛捧在手里,越看越觉得诡异。弥勒佛的笑容应该豁达慈爱才对,可我手里的这尊玉佛却怎么看都像是在冷笑,眉眼间更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凶煞戾气,叫人看了就心生凉意。 这东西,真的能保人平安吗? 老李说他以前带着这尊玉佛的时候从来没出过事,李诗涵也因为它打消了跳楼的念头,从某种角度来说,它真的保佑佩戴者“平安”了。 可这只是表面上的“平安”,实际上却把佩戴者引入了不见底的深渊,让佩戴者付出比死更可怕的代价。这不是保护,这是诅咒! 这么可怕的东西,我不能带在身上! 念及此,我翻手欲摔,手腕却被一只干枯有力的大手死死抓住。 “贵人不可!” 灵虚道长苍老雄浑的声音把我惊醒,我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盘坐在蒲团上一动未动。 但,玉佛的确在我掌心里。 方才的那一切,究竟是梦还是幻? 第010章超人气主播 “道长,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灵虚道长摆摆手,说:“贵人莫要问我,世间万事有因才有果,洞察前因的人是你,了结恶果的办法也应在你心中。” “可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根本改变不了呀。”我总不能穿越回过去吧? “你是天乙贵人,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且只管大胆地去吧。”灵虚道长取出一把残旧的桃木剑,说:“贫道前些时日侥幸得了一块雷击木,有了那等顶级宝物,这把残剑就用不上了。贵人若是瞧得上眼就拿去玩吧,也省得浪费。” 我赶紧双手捧起桃木剑,感激地说:“谢谢道长赠剑,我正愁没有法器可用呢!” 灵虚道长谨慎地强调:“贵人莫要再说这样的话。这把桃木剑跟随贫道五十余年了,已经残损破旧难堪大用,今日只不过是我正巧想要丢弃它,而贵人不忍见它被弃所以带走了而已。区区小事,莫要再提。” 我隐隐觉得灵虚道长是怕沾染因果,不敢明着帮我才这样拐弯抹角地提供帮助。所以我不再道谢,只说与他投缘,以茶代酒敬了他三杯。 三盏茶后,灵虚道长沉声说:“贵人,你我已经缘尽,这玄清观贵人以后莫要再来了。” “道长……” “恕贫道不相送了。” “那这玉佛……” “真一,送客。”灵虚道长盘膝入定,我心知他是畏惧因果不敢帮我更多了,便也不再多言,告辞离开。 才走出山门,念念就醒了。我问她究竟跟景如婳说了什么,她却满脸迷茫地反问:“景如婳是谁?” “就是在警局里跟你说话的那个阿姨,想起来了吗?” 念念的表情更加茫然:“警察局?我去过吗?” 糟糕,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我只能压下心中的困惑,先带着念念一起去幸福小区——我改变了计划,因为觉得有灵虚道长赠送的桃木剑在手,便不需要再费时费力地去找别的法器了。 可念念却很抗拒,说:“娘亲,你不要带着那个东西好不好,念念不喜欢它……” 我忙问:“它让你不舒服了吗?” 念念摇头说:“没有,就是讨厌。它阳气好足,还冒金光,刺眼睛。” 冒金光?我举着桃木剑端详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金光,但念念应该是不会撒谎的,估计是因为我肉眼凡胎才看不出来。但这也说明了这把桃木剑的确是个很厉害的法器。 本着不能轻易暴露底牌的想法,我在地摊上随便买了件外套,把桃木剑裹得严严实实,念念这才没了意见。 我带着她赶到幸福小区,找到已经看不出外墙颜色的一号单元楼,沿着又窄又陡的老式楼梯上到四楼,按响门铃,开门的却是个面色灰暗的中年女人。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瞄了一眼门牌号才确定这就是老李说的地址。 “阿姨你好,请问李诗涵是住在这吗?”我客气地问。 中年女人面无表情地说:“先报用户名。” “呃,什么用户名?”我有点懵了。 “虎鱼的用户名!你到底是不是水友啊,不知道规矩吗?”中年女人开始不耐烦了。 我被她弄得更懵了。她见我不回答,“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不管我怎么按门铃都不肯再开了。 来这的路上我预想过吃闭门羹这种情况,但我没想到这个佣人模样的中年女人会冒出这么一连串新潮词汇。我平生头一次觉得自己跟不上时代了。 我站在门口用手机百度了一下,才知道虎鱼是个新兴的直播平台,崛起速度非常快。而水友则是主播对看直播的人的称呼。 我以前都没怎么看过直播,看来是真的落后了呀…… 装好app,我很顺利地找到了李诗涵的直播间。 画面上的她像是完全变了个人,身材纤细没有丝毫赘肉,皮肤白嫩得仿佛吹弹可破,长发微卷妆容精致,像个甜美的小公主。 而她的面前则摆放着至少三四十份牛排,旁边还叠着一大摞吃完的空盘子,保守估计全加起来得有近百份! 她带着愉悦的表情大快朵颐,边吃边夸牛排有多么美味,十足的吃货模样。有人送礼物的时候,她就停下来唱歌感谢,唱完了再继续吃。 我退出去,直接用度娘搜索她的名字,才知道她是专门直播吃东西的美食主播,以吃得多吃得好看又吃不胖为卖点,一出道就迅速成名,长期霸占虎鱼美食区人气值第一名的宝座。 虎鱼平台除了能赠送各种礼物之外,还能充值购买各种特殊头衔,成为主播的守护骑士什么的,其中有一个名叫“痴心追随者”的头衔,需要花人民币五千块才能买到。 李诗涵自己定了个规则,但凡是拿到“痴心追随者”头衔的人,都可以获得一次跟她线下见面的机会。 所以我估计刚才那个佣人问我用户名的时候,就是想确认我是不是李诗涵的“痴心追随者”。 五千块钱买一次见面的机会……说实话,我舍不得。我所有的存款全是靠各种兼职一点点挣的,学费生活费都得靠这笔钱,莫说没有富余,就算有,我也宁可多给自己添几件衣裳。 可不充值的话,我连李诗涵的家门都进不去,纵然有极品法器在手,见不着面我也没辙呀…… 正纠结着,楼道里又有个人摇摇晃晃地走了上来,看也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到李诗涵家门前,抬手按门铃。 这个男生个子将近一米八,瘦得只剩下骨头,黑眼圈大得吓人,看着像瘾君子似的。我莫名地觉得眼熟,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才想起来…… 他就是花浅熙啊! 我们学校曾经的校草,现在怎么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了?! 屋里,佣人以为这次的门铃还是我按的,没好气地嚷嚷:“不是追随者就别捣乱,走走走!” 花浅熙呆滞了几秒,用嘶哑的声音说:“我充值了……诗函,让我再见你一面吧,求求你了!” 第011章食人 佣人听到花浅熙说充过钱了,这才把门打开,让他报上用户名验证。确认了他的确拥有“痴心追随者”头衔,才侧开身子让他进门。 我趁机跟着挤了进去,佣人气得直嚷嚷:“你这人要不要脸啊!跟你说了,没充钱不能见李小姐,你听不懂吗!” 念念害怕地缩到我身后,小声说:“娘亲,咱们走吧,这里好可怕……” 我心里微微一沉,连她都觉得可怕,那饿死鬼得凶悍成什么样?望向紧闭的卧室门,退缩的念头闪过一瞬,但马上就被压了下去。半面女鬼说过,这次我要是收不到这个饿死鬼的魂魄,就得用念念抵账。 所以我根本就没得选择。 想到这里,我掏出老李给我的玉佛,说:“我用这个抵押,等回头儿充了钱你再把这个还我,这总行了吧?我来都来了,你就通融一下呗。” 佣人看这玉佛质地清透不含丝毫杂质,估摸着价格应该远超五千,这才答应了,让我和花浅熙先在客厅沙发上坐一会儿,她去沏茶。 我坐下,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发现所有的家具物件都很老旧,只有里侧卧室门是崭新的,显得跟整体环境格格不入。 估摸着李诗涵为了让直播画面好看,把卧室重新装修过。至于她为什么不干脆连外面也一起重装了,或者干脆搬家换个新房子住,我就不清楚了。这跟任务无关,我懒得过多探究。 花浅熙也看出来李诗涵应该在卧室,他径直走过去拧了拧把手,发现里面反锁了,就用力拍门,扯着破锣嗓子大叫:“诗涵,让我再见你一面吧!” 佣人赶紧从厨房里跑出来,拉着他说:“直播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先坐着喝杯茶,喝完就能见到李小姐了。” 花浅熙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佣人的手,扑到门前撕心裂肺地喊:“诗涵!让我看看你吧!我给你跪下了!” 他竟然真的两腿一弯,跪在了卧室门前! 佣人又气又急,跺脚道:“诶你这人……里面做过隔音的,你喊什么她根本听不见!快起来!” 花浅熙充耳不闻,直勾勾地盯着门板,哑着嗓子不断重复那几句话。佣人试图把他拉起来,哪成想花浅熙看着弱不禁风,实际上却沉得像块秤砣,她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还是拽不动他。 我说:“别管他,让他跪着吧。他以前伤害过李诗涵,跪一会权当赎罪了。” 佣人狐疑地扭头看我:“你怎么知道?” “我跟他俩高中同学。”我这话也不算是撒谎,毕竟我们真的在同一个学校里呆过,只不过当时互不认识罢了。 见佣人还在犹豫,我干脆说:“他是李诗涵的初恋,当年劈腿分手现在又想复合了。你不用管他,随他折腾去吧。” 这种私事佣人当然不好过多干涉,也就放任花浅熙跪着了。她给我端了茶,我让她坐下来陪我聊聊天。 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之后我才知道她姓张,就是广泽市本地人,上个月才被雇来的,每天的工作就是帮李诗涵买各种吃的和日常用品,打扫卫生,以及接待上门的水友。 她说李诗涵在不直播的时候很少说话,而且很爱发脾气特别难伺候。以前请来的佣人从来没有能工作超过半年的,要么自己受不了主动辞职,要么就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惹李诗涵不高兴被炒掉的。 要不是看在工资高的份上,她也不想干了。 她还暗示我,李诗涵可能会跟上门的水友发生那种关系。 “你想啊,人家花了五千块钱呢,怎么可能就只是聊聊天!”说这话的时候,她瞟了一眼卧室房门,满脸鄙夷。 我搂着念念,说:“当着孩子别说这个。” 张姨尴尬地笑了笑,问我:“你一个女的来见她干什么呀?你又不能……” 我瞪了她一眼,她才收住话。我含糊回答说:“我受人之托。” “哦哦。”张姨没再多问,可能以为我是受花浅熙之托,来当说客的。 过了一会,她说起李诗涵的怪癖——每次“接待”过水友之后,李诗涵总是要喝肉汤,而且是把骨头和肉一起搅碎了熬,喝的时候也连骨头渣子一起喝下去。 “她也不怕划了肠子。”张姨吐槽。 听着这话,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吃的该不会是人肉吧?! 我立刻起身去厨房,果然见到一个超大号的绞肉机摆在里面,把本就狭小的厨房挤得连转身都费劲。张姨跟过来,纳闷地问我干什么,我没说话,凑到绞肉机前使劲闻了闻。 没有血腥气,但有股难言的阴冷感觉直入肺腑,让我想起在榕山殡仪馆里被鬼婴包围的时候。 这是阴气,我很确定。 “张姨,以前来的那些水友,通常都什么时候走啊?” “这我哪知道啊。”张姨语气复杂地说:“我只有平时才住在这,水友来了我就回家睡去,你懂的嘛,不然多尴尬。等我第二天再来的时候,水友早就走了,见不着面。” 我怀疑那些人根本就没走。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我又问:“那有重复来这的吗?” “没有。五千块钱呢,花一次尝尝鲜也就算了,谁还天天来啊,冤大头啊?” 我愈发自己猜得没错,那些人可能都进李诗涵的肚子了。 能被半面女鬼相中的鬼物,肯定都是最凶厉强悍的,吃人也不足为怪。我唯一好奇的是李诗涵的意识还清醒吗,她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这时,卧室那边传来声响。我跟张姨过去一看,花浅熙仰躺在地,李诗涵一只脚踩在他胸口上,他还露出哈巴狗似的笑容,仿佛这样被李诗涵踩着都是莫大的荣幸。 张姨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低着头说:“李小姐,我先下班了,明天再来。” “慢着。”李诗涵冷声开口:“我正好想找几个观众,你们都进来吧。” 张姨面露难色:“李小姐,我……” 李诗涵冷冷地看着她,她意识到如果拒绝的话,可能就要丢掉这份轻松又报酬丰厚的工作了,于是收住话咬牙往卧室里走。 李诗涵诡异地笑了一下,我觉得事情肯定没这么简单。 第012章扭曲的灵魂 念念轻轻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小脸上带着明显的恐惧之色。但很显然,她想要跟我一起进去。 我有点纠结,不想让念念看见太血腥残暴的场面,又不放心把她单独留在外面。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但转念想想,她可比我有本事多了,安全问题应该不需要操心。于是我决定让她待在客厅里等,还特意叮嘱要是发现不对劲的状况就自己先跑,不用管我。 念念很听话地回到沙发上坐好,我深吸了一口气,握紧被外套裹住的桃木剑,缓缓走进李诗涵的卧室。 卧室不大,估计只有二十多平米,四面墙上全都铺了厚厚的隔音棉,装修得跟ktv包厢似的。屋子里根本没有床,只有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放满了还没收拾掉的空盘子。椅子后面摆了一块板子,上面印着精美的装修效果图,用来充当直播背景。 李诗涵反手把门锁死,从桌边的三脚架上取下手机,调到录像模式对准花浅熙的脸,问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花浅熙神色呆滞地想了片刻,才说:“我想你,想看见你,想待在你身边。” “呆在我身边干什么?当我的男朋友吗?”李诗涵带着嘲弄的笑容继续问。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花浅熙的眼中立刻迸发出不自然的光彩,拼命地用力点头。 李诗涵敛去笑容,冷冰冰地说:“你、不、配。” 花浅熙一下子就慌了,跪在地上哀求,说自己没有她就活不下去。李诗涵欣赏着他慌乱的模样,故意过了半天才说:“想留下也可以,但你只配当我的狗。” 花浅熙立刻变成四爪着地的姿势,汪汪汪学狗叫。李诗涵冷笑着把他的丑态全都拍下来,又命令他爬过去舔她的鞋底,花浅熙竟然也毫不犹豫地照做,甚至还带着得到恩赐的幸福表情。 我恶心得看不下去了,扭头盯着墙,李诗涵突然问我:“诶,你是跟姓花的一起来的?你是他什么人?” 我正想说自己跟花浅熙没有任何关系,到这来纯粹只是受老李所托,想劝她重回正途而已,可一旁的张姨却抢着替我回答了。 “她是来帮这男的求情的!”张姨满脸堆笑,想讨李诗涵的欢心。 李诗涵听到这话,看我的眼神瞬间充满杀意。我忙说:“没有没有,她搞错了,我不认识花浅熙。” “不认识还知道他叫什么?说!你到底是他什么人!”李诗涵一脚踹开花浅熙,冷着脸向我走来。她眼中带着滔天的愤怒和醋意,似乎是把我当成了花浅熙的现任女朋友。 我顾不得许多,赶紧从张姨的口袋里掏出玉佛,大声说:“是你爷爷求我来的!他让劝你别再做直播了,回学校好好念书去!喏,这就是证据!” 李诗涵抢过玉佛看了半天,认出这就是她曾经随身佩戴的传家宝,这才变了脸色。 “真是老头子让你来的?” “当然了,不然我跟你非亲非故的,干嘛要跑来劝你。” 李诗涵恨恨地咬牙:“老东西,死了都不让人消停!” 她语气中没有丝毫的尊敬,反而充满厌恶,就像是在说一个怎么都打发不走的脏乞丐。 那可是她的亲爷爷啊! 我怒道:“李诗涵,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那是你爷爷!你到死都记挂着你,做了鬼都没法安心,你就说这种话?你特么还是不是人!” 李诗涵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我当然是人啊……要说不是,以前的那个我才不是呢。以前的我是肥猪,是丑八怪,活着都浪费空气,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我想要的。” 说着,她还原地转了一圈,带着炫耀的表情说:“你看我现在的身材多好,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吃多少都不会胖,我爱死现在的自己了……” “老东西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他真的是为我好吗?他不是!他想把我变回原来那个怪物!”李诗涵激动地咆哮起来:“他就知道劝我念书念书念书!念书有什么用!能有我现在挣得多吗!我明明可以很容易地赚钱,过轻松的生活,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地去念书?” “如果不是他非得逼着我上学念书,我早就可以当主播了,早就可以过上现在的生活了!都是他耽误了我!是他打着让我长身体的名义,把我养得越来越胖,让我在学校里被人笑话!都是他的错,是他害了我!”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变成现在这样!好不容易才有钱了,被人喜欢了!他还想让我变回去?不可能!我宁可死,也不要再过那种生活!” 我叹息着摇头。李诗涵已经没救了,她的思想太扭曲,没有任何转变的可能。本来我还想着如果可以的话,尽量不要伤她性命,毕竟半面女鬼要的只是她身上的饿死鬼而已。 但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她这样的人,留在世上就是祸害,还是早点投胎去吧。 念及此,我直接掏出摄魂珠,按向李诗涵的眉心,想把饿死鬼和她的魂魄一起收了。李诗涵察觉到危险,飞身后退,惊疑道:“你、你怎么……” 我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抽出桃木剑直劈面门。李诗涵被慑得忘了躲闪,我心中暗喜,手腕却被另一只大手抓住,对方用力一扭,我顿时疼得撒了手。 桃木剑落地,李诗涵惊魂未定地冲着佣人张姨大吼:“愣着干什么,快把这玩意拿走!” 张姨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弯腰去捡,我急道:“别帮她!她被鬼附身了……唔!” 话才说到一半,我就被花浅熙捂住了嘴——刚才扭我手腕的人也是他。我心中懊恼,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先对付他! 张姨迟疑片刻,还是捡起了桃木剑。李诗涵冷笑一声,命令道:“拿出去用火烧了!” 我拼命挣扎,想要阻止她,可花浅熙的力气大得诡异,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掰不开。李诗涵见到我狼狈的模样,笑着夸花浅熙:“干得不错,真是条好狗。” 花浅熙激动得浑身发抖,兴奋地学了好几声狗叫。 这个家伙,真是打心眼里把自己当狗了。 第013章求你收我当徒弟吧! 张姨刚把门打开,念念就冲了进来,用力推开花浅熙,生气地叫道:“不许欺负我娘亲!” 花浅熙被推得摔倒在地,两条腿上结满了冰! 念念挡在我身前,张开短胳膊跟李诗涵对峙,小小的身体不停颤抖,却固执地不肯退缩半步。 被这么小的孩子保护,我心里又暖又愧疚。暖的是她明明害怕到了极点,却还硬撑着跑来救我;愧疚的是我太弱了,两件法宝在手,我却连一个回合都没撑住。 我甚至都没见着饿死鬼的本体。 平生第一次,我生出了想要修道的念头。我现在对道术一无所知,再好的法宝到我手上也发挥不出作用。要是我懂道术的话,刚才交手的结果一定跟现在完全不同。 李诗涵盯着念念看了半天却没有动手,似乎在忌惮着什么。念念也不敢轻举妄动,张着小手咬牙强撑着,精致的小脸上慢慢渗出汗珠。 佣人张姨完全吓傻了,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能把成年人推倒,更无法理解花浅熙腿上凭空出现的冰。这太不符合常理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我趁这个机会把桃木剑重新抢回来,却还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想起电视剧里常见的情节,我把心一横,用力咬破左手食指将血涂了上去。 鲜血渗入桃木纹理之中,木剑似乎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有效果,太好了! 我想用血把剑身涂满,李诗涵却不敢给我这个机会。她张口仰头,肚子里一阵蠕动,明显有什么东西在往外爬! 食道被撑开到极限,她的脖子明显变粗了好几圈,整张脸都憋成了青紫色。她痛苦地用手按压胃部,似乎想让那个东西快点出来。 念念很怕那个东西,见状立刻拉着我往外逃。 可我们还是慢了一步。突如其来的阴风将房门重重关闭,佣人张姨和花浅熙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抽走了魂魄。 手中的桃木剑突然变得如火般滚烫,强烈的战意涌入脑海。我的心神彻底被桃木剑支配,忘却了所有的畏惧,举剑直刺饿死鬼面门。 那饿死鬼身材极瘦,只有正常人手臂粗细,窄脑袋小尖嘴,比猴子还要灵活。我连刺数剑都没能伤到它一根毫毛,反倒被它发现我用剑毫无章法,完全是个不懂道术的外行。 我这一通瞎劈乱砍似乎耗光了鲜血加持获得的力量,桃木剑热力衰减,饿死鬼发出一声轻蔑地冷笑,挑衅般地主动缠到剑上! 它的身体柔软如蛇,沿着桃木剑直接攀上我的手臂。我吓得拼命狂甩,却根本甩不掉它,反而被它爬上了肩头。它张开尖细小嘴,对准我的脖子刺了过来! 完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耳中忽然听见一串急促的咒语。饿死鬼的动作明显一僵,另一股更加强横的阴气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 念念她爸出手了? 我心中大喜,待到阴气凝成实体以后,却发现情况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救我的这个鬼通体青色,皮肤上写满了奇怪的文字。他力气巨大,行动却不算灵活,饿死鬼虽然落于下风,但由于身体灵活速度快,始终没有被擒。 我有心想要帮忙,奈何实力不济,只能在一旁看着。 李诗涵看到饿死鬼落于下风,竟然跑到花浅熙的尸体旁,一口咬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地从上面撕下了一大块肉! 她脸上沾满鲜血,俏丽不再,狰狞如地狱修罗一般!我吓得连连倒退,念念则扑进我怀里,小小的身体抖如筛糠。 李诗涵顾不上管我们,用力咀嚼几下,拼命把那一大块人肉咽下。奇的是,明明吃东西的人是她,得到能量的却是饿死鬼。只见那饿死鬼枯瘦的身体瞬间胖了一大圈,连带着力气也涨了不少,竟然用身体撞开了青面鬼,扑向窗口! 它想跑!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破窗而入,将饿死鬼重新逼回屋内。 那饿死鬼的力量涨得快泄得更快,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就重新变回干瘪瘦削的状态。李诗涵马上又从花浅熙的尸体上扯下一大块肉,可还没等咀嚼咽下,白袍男子就脱下衣袍甩到了饿死鬼身上。 那白袍上仿佛蕴藏着无上道法,饿死鬼瞬间发出凄厉惨叫,拼死挣扎。可那白袍就像粘在它身上似的,怎么都甩不开,反而还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它的精魄! 眨眼间,饿死鬼就变得气息奄奄,身体缩得只剩拳头大小,眼看就要彻底消失。 李诗涵疯了似的尖叫:“不——” 她冲向饿死鬼,试图帮它扯下那该死的白袍。青面鬼将她抱住,却小心地没有伤到她。 饿死鬼周身黑气四溢,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飞速变小。我顾不上多想,赶紧扑过去将摄魂珠按在它身上。 慌乱中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按中眉心,直到看见摄魂珠中间的亮色细线变宽变圆,仿佛猎豹睁开眼眸,我才稍稍放心。 应该是成功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起身,发现白袍男子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赶紧把摄魂珠藏到身后。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白袍男子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纪,白面凤眸,身上仿佛带着一股浩然正气,凛凛不可侵犯。 我被他看得心里发虚,生怕他质问我为什么要强收饿死鬼的魂魄。那摄魂珠是半面女鬼给我的,说不准也是个邪物,万一他把我当成邪魔外道的人可就糟了。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忽然收回视线,弯腰捡起地上的桃木剑,问:“你的东西?” “嗯。”我灵机一动,正打算说自己是道门弟子,来这边收服鬼怪的,白袍男就惋惜地摇了摇头,说:“东西倒是好东西,可惜在你手上连千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浪费了。” “……”我把刚编出来的瞎话咽回肚子里,因为这人明显是懂道术的,那种借口根本骗不了他。 好在他也没打算追究我刚才的行为,捡起白袍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就打算离开。 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竟然冲上前拦住他,急急地说:“求你收我当徒弟吧!” 第014章余波未平 “北冥氏的术法,从不外传。”白袍男子冷冷地说。 我厚着脸皮继续哀求:“求你了,哪怕随便教我点最基础的东西也行,我……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经常要做很冒险的事情,要是一点法术都不懂,我真的会死的!” 白袍男子打量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马上离开。我觉得说不定有戏,于是更加卖力地求他:“不是说上苍有好生之德吗,我能遇见你也是种缘分,也许这就是老天的安排呢?拜托不要见死不救好不好,随便教我点什么吧!” 白袍男子面露一丝动容之色,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北冥一族背负的业障太过深重,与我沾染上因果,只会给你招来无穷无尽的灾祸,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你要是真心想学道术,不如去蜃龙山玄清观找灵虚道长,求他收你为徒。玄清派传承近千年,若能成为其门下弟子,于你而言将是一场天大的造化。” “好吧,多谢建议,我会去试试的。”虽然我心里多少有点失望,但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实在是不好继续纠缠,只能道谢之后目送他离开。 白袍男子走后,一直控制着李诗涵的青面鬼也消失了。李诗涵跑到我面前说:“你别报警,我可以给你三十万,哦不,五十万!怎么样?” 我很穷,但沾着人血的钱我不想要。我冷着脸拒绝了她的提议:“你要是有良心,就把钱还给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吧。我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老天有眼,你害死那么多人,迟早有一天得遭报应!” 说完这番话,我就带着念念头也不回地离开。李诗涵盯着厨房里的菜刀想了几秒,最终还是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她不怕我,但是很怕念念的力量。 我不报警,是因为我身上有太多秘密没法对警察解释,但我真心希望警方可以把李诗涵绳之以法。她害死那么多人,还丧心病狂地吃他们的肉,如此罪行真是连枪毙都不解恨! 如果有朝一日警方通过其它途径发现了她的罪行,来找我取证的话,我一定知无不言。 回去的路上,念念一直死死地抱着我,小脸埋在我肩头,什么话也不说。我知道,她被吓坏了,毕竟生吞人肉这种画面带来的心理冲击太大了,连我这个成年人都觉得受不了,更何况是孩子呢? 我想尽办法安抚她,但效果几乎为零。她始终像个树懒似的挂在我身上,一秒钟都不肯跟我分开。我有心想厚着脸皮再去找灵虚道长,可念念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是不忍心丢下她,只能决定延后几天,等念念的情绪恢复平稳了再去。 刚入夜,半面女鬼就来了。我把摄魂珠交给她,她只扫了一眼就不满地皱起眉头:“怎么才这么点儿?” “呃,出了点意外,饿死鬼的魂魄被别的东西吸收了,剩下的只有这么多……”我心里非常忐忑,很怕半面女鬼逼问是谁抢走了魂魄。 那个白袍男救了我的命,还给我指了条明路,怎么说都是对我有恩的,我不能害了人家。可半面女鬼的恐怖手段我也领教过,实在是没胆量正面顶撞她,这让我十分为难。 半面女鬼把摄魂珠吞入腹中,冷声道:“看在你比上回有进步的份上,先饶了你。下次要是再这么少,你就自觉点把那小崽子的魂魄抽了吧!” “下次一定比这回多!”我战战兢兢地承诺。 半面女鬼消失了,我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心想着念念跟在我身边太不安全了,等有机会还是得把她送回她爸身边才行。 那双睥睨众生的冷眸在我脑中闪过,激起莫名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不休,我忍不住问:“念念,你知道你爸现在在哪儿吗?” 念念用小胳膊死死搂住我的脖子,带着哭腔问:“念念不乖吗?娘亲不要念念了吗?” “没有没有,念念最乖了,娘亲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不自觉地开始用娘亲自称了。 念念用小脸蹭我,蹭得我脖子上全是湿漉漉的眼泪。我心里狠狠地一疼,情不自禁地就做出了永远不抛弃她、不会跟她分开的保证。等我回过神开始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这些话了。 唉,只能等她情绪平稳以后再解释了。 晚上十点多,我接了一通很神秘的电话,对方的号码无法显示,但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我是风扬。”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不善地说:“今天的事情组织上已经知道了,事关重大,请你务必守口如瓶。如果被我们发现你有任何泄密行为,我们将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来消除影响!” 警告过后,风扬根本没给我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我下意识地去翻通话记录,却发现根本没有,仿佛这通电话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我捧着手机怔了一会,终于想起来这个叫风扬的人,就是我之前在警局里见过的那个穿得像社会小青年的家伙。当时他给我的印象是痞里痞气的,只有在涉及重要事情的时候才会认真起来。但刚才电话里的他跟我印象中完全不同,冷冰冰的,好像带着很大的敌意。 敌意?我惹他了么? 我想起景如婳和念念那场谈话,风扬曾经说过,念念说出的秘密害得景如婳折寿了五十多年……也许这就是他对我怀有敌意的原因。 我感到头疼,我连他们背后的组织到底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得罪了他们,怎么想都觉得不妙啊…… 但是仔细想想之后,我又冷静下来,觉得他们应该是类似国安之类的特殊机构,可能就是专门负责处理重大案件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打电话来警告我。既然是国家机构,那就没必要担心了,他们不会出阴招害我的,只要我管好嘴巴别乱说话就行了。 而且,听风扬刚才的意思,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李诗涵的罪行了,那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给她应有的惩罚。这是好事,我舒了口气,不再为之前没有报警而感到自责。 我带着好心情入睡,一觉醒来,却发现枕头边上多了个玉佛。 我明明把它给李诗涵了!它怎么又回来了?! 看着玉佛脸上诡异的笑容,我心里一阵阵发凉。 不行,我得再去一趟玄清观!马上! 第015章我不甘心! 念念似乎心有所感,睁开眼睛看到玉佛,立刻伸出小手抓住,十分亲昵地用小脸蹭了蹭。 我赶紧拦住她:“别碰,这东西有问题。” “有问题?”念念迷茫地看了看玉佛,说:“爹爹的气息……”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我糊涂了,“你确定没有弄错?” 念念非常肯定地点点头:“绝对不会错哒,就是爹爹的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玉佛是老李家的传家宝,怎么会跟念念她爸扯上关系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怀疑藏在玉佛里的邪祟之物就是念念她爸,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念念她爹行事作风强悍霸道,对待敌人的方式就是一击毙命,连半句废话都不会说。诱骗别人走上歧途这种事情,绝对不是他的风格。 李诗涵身上的那个饿死鬼,应该也不是玉佛里的东西,因为时间点对不上。我昨天去玄清观的时候,那饿死鬼还在李诗涵身体里呢,所以也不可能是它。 这玉佛藏着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想了半天,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去问灵虚道长了。 到了蜃龙山脚下,我就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排斥之意。说来荒唐,我竟觉得是这座蜃龙山想要撵我走,它不欢迎我。 放眼望去,山路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这太奇怪了。玄清观是有名的旅游景点,来广泽市游玩的旅客基本都会过来看看,即便爬不动九千多级台阶,也要在山脚下拍几张照片再走。 可今天连山脚下都看不到人,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正犹豫要不要上山,就听见身后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扭头一看吓了一跳。 那是辆出租车,坐在副驾驶上的那个人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一条胳膊绑着夹板挂在脖子上,衣服上全都是血,看起来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什么情况,都伤成这样了不去医院往道观里跑?! 不对,他的伤势明显被处理过,他就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 我脑子发懵,出租车已经停了,副驾驶的那个人随手掏了一大把钱,数也不数直接塞给司机,拖着一条跛腿下了车,火急火燎地往山上赶。 他急着赶路,根本就没看我,我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认出了他的脸。 “司机大叔?!哦不对,真一道人!” 他就是灵虚道长的徒弟,昨天开车送我过来的司机啊!才一天的时间,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心中惊讶万分,真一道人见到是我之后,竟然满面怒容! “你来干什么?还嫌我们玄清派被你害得不够惨吗!”真一道人愤怒地质问。 我更懵了:“我害你们?我哪有这种本事啊,肯定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真一道人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子,“我师父把他最趁手的法器给了你,结果昨天晚上他就被鬼物偷袭,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要不是沾染了你的因果,被你影响了气运,凭他老人家的本事,何至于重伤至此!要不是急着赶来见他,我又怎么会在路上出车祸,变成这副模样!都是因为你!师父还说你是天乙贵人,命带福德,我看你就是个十足的灾星!你给我走,马上走!我们玄清派不欢迎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要是早知道我就不拿那把桃木剑,我……我马上把桃木剑给你们送回来行吗?” 真一道人使出浑身的力气咆哮:“滚!带着这个小僵尸一起滚!别再来了!” “真的对不起。”我抱着念念用最快速度离开。一直走出很远,我才敢停下来悄悄回头。真一道人应该已经上山去了,我远远地朝着道观方向拜了几拜,祈求上天让灵虚道长尽快恢复,然后才带着满心歉疚返回学校。 回去以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白袍男昨天建议我拜灵虚道长为师,半夜他就被鬼物偷袭打成重伤,这也太巧了吧?是有人故意不让我拜入玄清派门下吧? 可是谁会这么做呢?阻止我拜师,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把前前后后的事情全都想了一遍,觉得那个暗中作祟压制我福运的人最有嫌疑。灵虚道长说过,我的命格其实是特别罕见的绝世好命,按我自己的理解,那就是自带主角光环,永远运气爆表,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但就因为有人压制了我的福运,我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光自己倒霉,还容易连累身边的人。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暗中作祟的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甚至,他很有可能一直暗中监视着我,知道我去见过灵虚道长,从他那里拿了桃木剑,也知道白袍男给我的建议…… 所以他怕了,他怕我一旦拜师成功,灵虚道长就会出手帮我摆脱压制,让我变回天乙贵人应有的状态。所以他抢先行动,打伤了灵虚道长,彻底断绝了我拜入灵虚道长门下的可能。 谁能对我的行动这么了解? 我忍不住去摸了摸头发,触感冰凉,让我心底也泛起一丝凉意。 有好几次,我冒出违逆半面女鬼的念头时,头发就会勒住我的脖子。在我犹豫心生退意的时候,头发也会轻轻地扎我,给予我警告。所以,这头发,或者应该说半面女鬼,她知道我的一举一动,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 而且,她也是阴邪凶煞之物,理应惧怕天乙贵人命格才对,能够接近我控制我,全都是因为我的命格被压制了。所以她有足够的理由阻止我拜师。 但有一点我想不通,昨天我跟灵虚道长谈话的时候,说过想让他帮我摆脱控制的话,那时候半面女鬼就操控头发勒过我的脖子。但灵虚道长光用气势就压住了她,明显比她厉害得不止一星半点。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就算是偷袭成功了,能把灵虚道长重伤到命悬一线的程度吗? 我觉得,基本没可能。 如果不是她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不光是为了给灵虚道长报仇,更是因为我不甘心永远被压制,一辈子当个灾星! 我得成长起来!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好,总之不能这样一直弱下去!我不甘心! 第016章地狱当铺 夜晚,是最容易滋生杂念的时间。 念念心思单纯,攥着玉佛睡得十分香甜,我却辗转反侧,心中杂念丛生。真一道人冲我吼的那些话,一遍遍在我脑子里重放,许多被我刻意压制的负面情绪全都涌上心头,让我越来越烦躁。 我下床,在寝室狭窄的过道上来回走动,心里好像有团火在烧。我焦躁而迫切地想要变强,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已经半夜,我恐怕会立刻出门去寻找能人异士,用一切手段求对方收我为徒。 这种心态其实很不正常,但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我等不到天亮了,我现在就要变强!现在! 我翻出手机上网搜索,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强。如果是在平时,我肯定不会这么做,因为网上的东西鱼龙混杂,盲目瞎练搞不好会出大问题。但现在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就是疯了一样地想变强,任何方式方法都行! 漆黑的寝室里,屏幕上的白光映出我癫狂的表情,我浑然不知此刻的自己有多么可怕,手指机械地滑动屏幕寻找想要的结果。 没留意究竟点了哪里,屏幕突然黑了。唯一的光源消失,我在黑夜里像一头发狂的狮子,拼命摆弄手机,想让它重新亮起来。但不管我怎么折腾,手机就是毫无反应。 死机了? 我烦躁地撬开手机后盖,想扣电池强行重启,却发现指缝间溢出诡异的红光。我没多想,直接把手机翻过来,只见屏幕上一片血红。 粘稠的血液还在不断地向下流淌,一层覆盖一层,颜色越来越暗,直到最后隐隐发黑。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竟好像真的闻到了一股腥气。 浓稠的血浆上开始出现划痕,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书写,凌乱的笔画渐渐组成文字—— “欢迎来到地狱当铺。” 随后,画面一闪,屏幕上开始出现一排排分类列表:古曼童、诅咒娃娃、苗疆蛊虫、天下奇毒…… 看到“苗疆”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手指轻点,画面上罗列出各式各样的蛊虫名字,其中少部分还配有照片。奇怪的是,我看着那些虫子丝毫不觉得害怕,反而特别亲切,像是看见了分别已久的老朋友。 可我明明从来没有去过苗疆,也从未接触过任何蛊虫。 不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天花板上就垂下一缕黑发,在某个蛊虫的图片上轻轻点了一下。 “购买成功,所需费用将在三日内扣除。” 屏幕上浮现血字,我慌忙想要取消交易,却发现根本没有相应的按钮。 该死! 诡异的笑声在头顶上方响起,我慌忙退开几步,发现半面女鬼像壁虎一样趴在天花板上,脑袋拧了一百八十度对着我。 刚才戳屏幕的那缕头发,就是她的。 “你干什么!” “看你犹豫不定,我就帮你做决定咯。”半面女鬼说着,朝我扔了个什么东西。我用手接住,触感温凉,不必细看也知道是摄魂珠。 她嫌弃地说:“魂魄太少了,塞牙缝都不够,再去多找点。”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照之前在心里演练过的样子,尝试着跟她谈判:“搜集魂魄没问题啊,但是你能不能多给我点法宝之类的东西,或者教我点法术?我长本事了,才能帮你搜集更多更好的魂魄,这是双赢的事,你说对吧?” 半面女鬼笑了一声:“你都找到地狱当铺了,哪还需要我给你东西。需要什么就自己买!” “不要这么小气嘛,对奴隶大方点,奴隶才能死心塌地为你做事啊。”我挤出虚伪的笑容,继续跟她商量。 半面女鬼冷哼,如瀑长发拧成巨蟒将我死死捆在原地,她以诡异的角度垂下身子,把脸贴到我面前,一字一顿地警告:“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好女不吃眼前亏,我垂下眸子,顺从地说:“我知道了。” “别挑战我的耐心!”她收回长发,消失了。 我用力攥着摄魂珠,暗暗发誓要摆脱她的控制。 我现在没有实力,不代表永远没有! 深吸了几口气,我调整好情绪,捡起手机继续查看地狱当铺里面的物品。既然半面女鬼都让我在这买东西,就说明这个当铺里的东西都是真实有效的,我总得挑几样傍身。毕竟小命要紧。 可当我看清楚物品标价的时候,刚调整好的心态瞬间就崩了,我气得差点骂脏话。 地狱当铺里的货币不是钱,是阳寿、阴德以及福运! 半面女鬼刚才买的那条蛊虫叫引梦蛊,物品介绍上说是可以让敌人强制入梦,也能通过梦境控制别人。但条件是下蛊之人的念力必须必受蛊者更强,否则蛊术就会反噬自身。 更坑爹的是,这条蛊虫的售价是十年阳寿加一千点福运! 十年阳寿就不用说了,一千点福运我也不知道是多少,但我现在都已经阴邪缠身了,再扣掉一千点得倒霉成什么样?还不得喝凉水都能发现杯子里有鬼?! 我郁闷地把手机丢到一边,这个坑爹的地狱当铺,我以后再也不想光顾了!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纸人骑着纸马从窗外进来,将一个通体漆黑的小陶罐丢给我,紧接着又从我的身上抽走了一些什么东西。后半段梦非常模糊,我只记得被抽走东西的感觉很不好受。 醒来以后,枕头边上真的有个小陶罐,我试探着打开,看见里面装着一大一小两条蛊虫,幽蓝色的,体型有点像蚕宝宝。但它们身上似乎有粘液,会在爬过的地方留下同样幽蓝色的痕迹,闪闪发光,像夜空里的星星。 我看得入了神,较大的蛊虫突然跃起,钻向我的眉心!我想躲,却已经来不及,蛊虫直接钻入脑海深处,缩成一小团静静地睡了。 我慌忙去照镜子,但额头上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把那条蛊虫逼出来,只能暂时忍耐着。再看罐子里的那条小蛊虫,也同样蜷缩起来进入睡眠状态,但我此时一点都不觉得它可爱了。 第017章梦回前生 念念不知何时凑到我身边,看着陶罐里幽蓝色的引梦蛊惊奇地感叹:“哇,这是什么,好漂亮啊……”她说着,还伸出小手想戳一戳这个奇怪的小虫子。 “别碰别碰。”我赶紧把陶罐拿开,生怕动作慢了那条小蛊虫会钻进她的身体里。不过还好,小引梦蛊睡得非常安稳,我最担心的状况并没有发生。 念念委屈巴巴地扁了扁小嘴,但是什么都没说,我也就没怎么在意,哄了她几句就去厕所里洗漱。再出来的时候,我就看见她拿着玉佛在逗小引梦蛊! “念念!快放下!”我急得大叫,念念吓得小手一松,玉佛不偏不倚地掉进陶罐里,正好砸在小引梦蛊身上。 小引梦蛊被惊醒,我脑中的那条大引梦蛊也同样受到触动,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我脑海深处迸发,将我的意识拉向一片混沌深渊。 …… “妖女!看你还能往哪逃!” “不要跟她废话,直接烧死她!” 一根火把朝我飞来,我本能地侧身躲避,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失去重心。 崖边碎石滚落,坠向万丈之下奔涌狂涛。 我以为自己也会跟那碎石一样,结果却被一双长臂揽住,带入怀中。 心跳一瞬间乱了节拍,我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看。月光下,少年如玉般的面庞稚气未脱,眉眼间却已经隐隐透出了几分睥睨天下的狂傲之色。他望着我勾唇轻笑,低声说:“别怕,有我在。” 我把脸埋进他略显单薄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感觉前所未有地心安。 他搂着我的腰,单手迎敌,在追杀我的人群中左冲右突。利器入肉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敌人的惨嚎,甚至还有温热的鲜血溅到我的身上,可我心里格外平静。因为我知道,没人能伤得到他。 有他在,我什么都不用怕,只要安静地呆在他怀里就好。 所有的敌人都变成了尸体,鲜血汇聚成河,悄无声息地流向崖边。 月色下,他墨发飞扬,如玉般的面颊上带着点点鲜红,凌厉邪魅,宛如地狱修罗。 他低头望着我,露出宠溺的笑容,轻声说:“现在安全了。” 我垂下头,望着地上刺目的猩红,良久才轻轻地说:“凌哥哥,带我离开这儿吧……我受够这种日子了。” …… “砰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把我惊醒,意识重归现实,情绪却无法从方才的梦境中脱离出来,一时间竟有点分不清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幻。 强烈的情绪在心中翻涌不休,外面的敲门声也一阵比一阵急,我浑浑噩噩地走过去开了门,还没看清楚外面的人是谁,就被劈头盖脸地一顿埋怨。 “你干什么呢!我敲半天了你听不见吗?!诶呀让开让开,别挡着道……诶你还愣在那干嘛呀,快关门呐,这么大的风想冻死谁啊!” 我定了定神,关上门问:“林月,你怎么回来了?” 林月没好气地说:“我想回就回,关你什么事!” 我被噎了一下,没有再问。 我所在的这个寝室是混合寝,由各个班级多出来的人拼凑而成,所以每个人的专业都不一样,上课时间也不一样,关系自然也就比较生疏。 林月平时很少回寝室,我跟她不熟,但也从没闹过什么不愉快。真不知道她今天抽什么风,像个炸药桶似的,迎风就炸。 我懒得理她,自顾自地把玉佛和小陶罐收好,一扭头却发现念念直勾勾地盯着林月,表情惊恐,像被吓傻了似的。 “怎么了?”我小声问。 念念哆嗦了一下,抬手指着对面床上的林月,断断续续地说:“小弟弟……有两个小弟弟,在……在咬她的肉!” 我后背一凉,赶紧转身去看林月,只见她整个人在棉被里缩成一团,脸色煞白煞白的,好像很冷的样子。 可现在明明是七月份,大夏天的,至于这样么?! 林月似乎非常难受,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和念念在盯着她看。我收回视线,小声跟念念说:“哪有什么小弟弟啊,别瞎说。” “真的有……”念念说着,还使劲往墙角里缩了缩。 这孩子,貌似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强悍,居然还怕鬼……我无奈地揉了揉脑袋,跟念念说:“不管有没有都别再提这个了,走,娘亲带你出去转转。” 念念立刻像个小树袋熊似的爬过来挂到我脖子上,我抱着她往外走,心里想的是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问问关于她爸的事。 关门时不经意地一瞥,我忽然看见两个浑身血红的小男孩趴在林月身上,不停地撕咬着……其中一个男孩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竟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瞪我,那怨毒的眼神让我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瞬间从头凉到脚。 太可怕了,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小孩子能露出这么恶毒的眼神!我吓得转身就跑,连门都顾不上关。 一口气跑出寝室楼,站在太阳底下我才稍微感觉好点。回想到那孩子的眼神,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念念,那俩玩意到底是啥?” 念念把我抱得更紧了一点,小声说:“婴灵……” 我很想问婴灵是啥,但看念念的样子实在太害怕了,就忍住没再继续问。我抱着她在太阳底下走了半天,慢慢调整好情绪,细细回想刚才的那个梦。 梦境里的那个少年,应该就是年轻时的凌邪,也就是念念她爸。我现在完全相信自己上辈子是念念的娘亲了,只是我搞不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的我会被人称作妖女,还会被追杀。但这个问题明显没法从念念口中得到答案,她那时候还没出生呢。 要是我能有机会再跟凌邪见一次面的话,说不定可以弄明白这个问题。 “念念,娘亲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我抚着念念柔软的细发,笑着问她。 第018章福运减少的后果 念念偏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问我:“那找到爹爹以后,娘亲是不是不再跟爹爹分开了?” “这个……看情况吧。”我笑容变得有点僵。估计念念她爸现在要么成了鬼,要么就跟她一样成了僵尸,反正肯定不是活人。跟他在一起,太需要勇气。 要是在我刚从梦里醒来的时候问这个问题,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愿意,但现在我已经从梦境的影响中走出来了,再让我下这样的决心,实在有点困难。 念念失望地垂下头,闷闷地说:“爹爹一直在等你,等了你好多好多年……我也一直盼着你能唤醒爹爹,像以前一样,咱们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在一起……” “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吗?”我问她。 念念的声音愈发低落:“时间太久了,我都记不清了……娘亲,快点唤醒爹爹好不好?好不好嘛?” 我被她问得心里一阵阵发酸,忍不住点了点头:“好,你告诉娘亲,爹爹现在在哪儿?” 既然是前世的恋人,那他至少不会伤害今生的我。要是我真能把他唤醒,或许可以让他帮我摆脱半面女鬼的控制。至于感情……我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走一步看一步吧。 见我答应了,念念开心得跳起来:“太好啦!爹爹就在……就在……” 她努力地回忆着,可是冥冥中好像有一股玄妙的力量在阻止她,关于父亲所葬之地的记忆明明就在脑海里,可就是像隔着一层雾气似的无法看清。她越是努力回想,就越是觉得痛苦,大脑深处想被针扎了一样地疼。 我看她状态不对,赶紧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乖,快停下。” 念念捂着脑袋蹲下,固执地摇头。冷汗顺着稚嫩的面颊一滴滴滚落,她拼命跟那股无形之力较量着,直到耗尽最后一丝意志,才虚脱般地说:“蜃龙山……爹爹在蜃龙山底下!” 我怔了一下,蜃龙山,那不就是玄清观所在的地方吗?我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玄清观该不会就是为了镇压念念她爸,才特意修建在蜃龙山上的吧? 要真是这样,我贸然去唤醒他,会不会引发难以预料的灾难?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念念晕了过去。我只能先带她回宿舍。之前她昏迷的时候,就是玉佛让她清醒过来的,但愿这次也能有用。 宿舍门大敞着,里面像遭了贼似的,地面上乱七八糟的全是东西。我赶紧冲进去检查,好在自己的东西一样都没少,刚要松口气,就瞥见林月颤颤巍巍地往阳台窗口上爬。 “别做傻事啊!” 我跑过去拦她,她衣服里却钻出两个小孩,恶狠狠地冲着我呲牙。我退了几步,伸手去摸摄魂珠,想把这两个鬼婴收了。鬼婴察觉到危险,一口咬向林月的脑袋,林月惨嚎着用力一跃…… “不要——” 我扑到窗边,却只抓住一把空气,眼睁睁地看着她砸在水泥地上,红红白白的东西淌得满地都是。我胃里一阵翻腾,好不容易压住干呕,又另一个半透明的“林月”从尸体上爬起来,茫然地四处张望。 不等她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那两个鬼婴就扑上去撕碎了她的魂魄。痛苦的惨叫声听得我心惊肉跳,我缩回寝室里,准备打电话报警,手指却不听使唤,简单的三个数字连续了按错了好几次。 好不容易终于按对了,刚要打出去,那两个鬼婴就从窗口飞了进来,满脸怨毒地向我扑来!我吓得赶紧丢开手机举起摄魂珠,鬼婴们感受到威胁,在半空中硬生生刹住。我又抓起桃木剑冲着他们挥了几下,才终于把他们吓走了。 我惊魂未定地报了警,过了半天才想起来要把玉佛塞进念念手里。 跟预料中的一样,念念一拿到玉佛,状态就变得平稳了许多。我也勉强稳了稳情绪,在心里想了一遍该怎么应对警察的盘问。 现在是假期,学生们基本都回家去了,只有极少数人会选择继续呆在学校里。而他们也基本只是晚上才回来睡觉而已,白天时间都忙着到处做兼职呢。 所以我应该是林月跳楼的唯一目击者,得好好想想措辞,不能让警方怀疑是我把林月推下去的。 警察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我作为林月死前唯一接触过的人,很自然地成为了怀疑对象,受到了堪称严苛的盘问。好在我问心无愧,倒也不怕盘问,现场的种种痕迹也证明了林月是自己跳下去的,再加上他们还在林月的手机里发现了男朋友的分手短信,我的嫌疑总算是彻底洗清了。 但我始终无法恢复平静,心里想的全是那两个鬼婴呲着尖牙,试图攻击我的画面。 我本来没有阴阳眼的,在地狱当铺买了东西以后就突然能白日见鬼了,甚至还会成为鬼物的攻击目标,我觉得这肯定是被扣了福运的缘故。 引梦蛊在地狱当铺里只能算是中等价位的物品,给我带来的负面影响就已经这么大了,要是半面女鬼再逼着我买更多的东西,我以后的日子得糟糕成什么样?就算她不逼着我买,只是不断发布任务让我去搜集魂魄,那我为了有能力自保,不还是得消耗福运去换各种各样的东西么?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得摆脱半面女鬼的控制才行。这是唯一的办法。 看来我必须得再去一趟蜃龙山了。 做出这个决定以后,念念刚好醒来。我找了个背包把玉佛、引梦蛊和桃木剑全都放进去,就这么趁着夜色出发了。 今晚乌云遮月,唯有点点寒星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绵延起伏的蜃龙山在夜色中宛若蛰伏的巨龙,那龙头高高昂起,仿佛随时准备冲天而起。 龙头之上,玄清观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只有山门上挂着的白灯笼随风飘荡,惊悚而诡异。 我莫名地感到不安,隐隐觉得即将有大事发生。 唤醒念念她爸的这个决定,真的明智吗? 第019章夜探古墓 念念领着我在山脚下相对僻静的地方转了半天,终于在某处停下,高兴地说:“找到啦!我就是从这里爬出来哒!” 她用手指着的是一个被刻意掩饰过的洞穴,清理掉覆盖在上面的杂物以后,可以看到洞口特别圆滑平整,宽度刚好能容纳一个人,深度不知道。很显然,这是盗墓贼留下的盗洞。 念念说她以前跟爹爹一起睡在下面的墓穴里,后来她醒了,爹爹还沉睡着,她觉得无聊,就在墓室里到处玩。后来偶然间发现这条小路可以通到外面,就经常在晚上偷偷跑出来。结果有一次被人抓住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记得,等到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是在榕山殡仪馆里,看到她爹爹的残魂好像要对我出手。 毫无疑问,她是被黄总封住意识带回榕山殡仪馆了,在冷冻柜里一呆就是整整两年。我估计黄总应该是想要炼化她的魂魄,结果由于破不开念念身上的护体阴气,又舍不得把她放走,才会一直冻着她,期待有朝一日能找到炼化的办法。 护体阴气这个词是我自己乱取的,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保护念念的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念念也不清楚,她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那么一股力量存在着。所以我估计,那应该是她爹设下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念念说上次我在殡仪馆里见到的,只是她爹刚刚觉醒的一缕残魂而已,连完整的魂魄都算不上。而那也是念念第一次见到她爹醒过来。 可我很清楚地记得,当时念念全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连一句话都没跟她爹说。甚至她爹消失的时候,她都没道别,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舍。当时我不知道她跟她爹是这种情况,也就没觉得什么,但现在回想起来就太奇怪了。 我问了念念,但她给不出来任何解释,只说当时就是想要粘着我。看她的神态,应该没有撒谎或者刻意隐瞒什么,所以我也就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 盗洞是斜着向下挖的,我只能爬着进去,而且由于空间狭小,爬行速度变得很慢。我之前没料到需要用这种方式进入墓中,也没准备专门的照明工具,只能用手机勉强凑合。刚开始的时候还好,爬了一小段就开始觉得手肘疼得要命。 黑暗深处仿佛藏着一头怪兽,连光亮都被它吞噬。手机能够照亮的范围只有可怜的一点点,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后方亦是。四周的泥土悄无声息地挤压过来,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开始担心通道会坍塌,担心自己会被活埋在这里。 狭窄的通道里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我无法转身,甚至连扭头看看身后都不可能。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衣料和泥土间摩擦的细微声响,我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吞咽口水的声音。我不知道念念是否还跟在后面,不知道后方的退路是否已经坍塌消失,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我自己。 我开始疯狂地想要放弃,想沿着原路退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念头触动了,沉睡在脑海深处的引梦蛊忽然醒来,翻动着圆滚滚的身子,像是在提醒我千万不要放弃。陶罐里的小蛊虫也同时醒来,焦躁不安地翻滚撞击着,我甚至能够感觉到罐身的震动。 神奇的是,当我打消放弃的念头以后,两条蛊虫全都默契地安静下来。 我又咬牙往下爬了一段距离,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长明灯烛火摇曳,将幽深的甬道映得透亮。石墙上刻着古老的铭文和壁画。铭文我看不懂,壁画倒是栩栩如生很容易看明白。其中一幅,就是我今日在梦中所见的景象——万丈悬崖边,少年一手持剑一手将心上人拥入怀中,剑身被鲜血染红,周围遍地都是敌人的尸体。 我在那幅壁画前驻足良久,情不自禁地伸手触摸那少年的面庞,轻声呢喃:“凌邪,我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墓穴深处忽然传来一声野兽般的怒吼。整个墓穴都在颤动,泥土簌簌落下,烛火摆荡忽明忽灭。 怎么回事?! 我惊慌地缩回手,念念却喜笑颜开:“太好了,爹爹要醒了!”说着她就拉着我向墓穴深处跑去。 墓穴深处甬道纵横交错,宛若迷宫,陷阱重重。光是我看见的骸骨,就有不下是具之多。 但在念念的引领下,我顺利避开了所有的机关陷阱,畅通无阻地到了主墓室之外。 主墓室和甬道之间,隔着两扇紧闭的石门。石门上刻着复杂玄奥的图形,像是咒文,隐隐透着震慑人心的威力。门边躺着一副骸骨,动作诡异,右手五指全部卡在左胸肋骨之中,看样子竟像是自己掏心而亡。 这个发现让我对石门上的咒文心生敬畏,默默地连退数步,生怕不小心着了道,落得同样凄惨的下场。 念念却好像早已习惯了甬道里的尸骸,视若不见,高高兴兴地跳起来按下某处机关。 石门开启,阴风扑面。 怒吼再次响起,伴随着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宛如困兽不甘的抗争。 墓室内,八根粗大的铁链将巨大的棺椁悬空吊起,八根镇魂钉将棺盖牢牢封死。 “砰!砰砰砰!” 棺椁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撞击着,镇魂钉松动,缕缕黑气从棺盖缝隙中弥漫出来,幻化成一张张痛苦挣扎的人脸,发出凄厉的鬼哭之声。 一名白袍道人吃力地将符纸贴在棺盖上,震动力度稍稍减弱,空气中的黑烟也隐隐有了几分消散的迹象。趁着这片刻喘息之机,他扭头冲着我和念念大喊:“快走!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念念冲过去,想要爬上棺盖撕掉那张符纸。白袍道人想要阻拦,她用力推开,生气地叫道:“走开!不许动我爹爹!” 我呆站在原地,盯着那白袍道人的脸,久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是他…… 第020章我替苍生求你! 这白袍道人,分明就是在李诗涵家里救我性命的人。那天要是没有他及时出现,我恐怕早就变成饿死鬼的腹中餐了。 他认出是我也愣了一下,诧异道:“你来干什么?!” 这时,念念已经灵巧地爬上棺盖,小手一用力,就将符纸扯了下来。 “砰砰砰!” 棺椁内的撞击愈发猛烈,镇魂钉明显松动,黑气外泄的速度瞬间快了数倍,就连悬吊棺椁的铁链都出现了裂痕! 白袍道人见状大惊,赶忙掐诀念咒,召出十余道鬼影,或抬棺或镇压,竭力阻止棺内之人破棺。 念念胆小,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鬼影吓得小脸煞白,但还是固执地护住棺材,大声叫道:“坏人!不许伤害我爹爹!” 白袍道人单手掐印,厉声喝道:“让开!” “不!” 我怕白袍道人真的对念念出手,赶紧冲过去用身体把二人隔开,“先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白袍道人急吼:“千年尸王要破封了,快让开!” 话音未落,八根镇魂钉齐齐飞出,铁链崩断,巨棺轰然落地。 阴煞之气喷薄而出,饶是我体质异于常人也承受不住,只觉得寒意彻骨,身体仿佛被千万只小虫啃咬,又痒又疼。 白袍男子撒出一大把符箓,拼了命地想要把棺中之人重新封印。 那棺中之人,正是我心心念念想见的凌邪。他的模样跟我初次见到时一般无二,只是眉眼间煞气隐现,叫人心生寒意。 此刻他还没有苏醒,仅仅只是凭借本能冲击封印,所造成的阵势都如此骇人,要是真正醒来那还了得?! 一时间,我竟不知道是应该任由白袍道人封印他,还是应该帮着念念唤醒他了。 念念身上也迸发出浓浓煞气,朝着白袍道人撞去。白袍道人念在她只是个孩子,只躲不攻,可他闪躲只是,原本攻向他的煞气阴差阳错地打在了念念身上! 念念被击晕,凌邪散发出的煞气愈发狂暴,白袍道人眼看就要压制不住了。情急之下,他冲着我大声说:“你不是想拜我为师吗,我答应了!过来,我现在就教你!” 见我犹豫不前,他怒声吼道:“快啊!要是让千年尸王醒过来,这周围方圆千里都得生灵涂炭!你还犹豫什么,快过来啊!” 我被他吼得乱了心神,慌忙过去按照他的指令,咬破手指将血滴在凌邪眉心。 说来也怪,鲜血触碰到凌邪皮肤的那一刻,狂暴的他瞬间安静下来。白袍道人撒了几十张符箓都压制不住的状况,我竟然只用一滴血就做到了。 平静下来的凌邪看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眉眼间的煞气也敛去不少。他比我梦中见到的样子成熟了很多,轮廓更加俊朗,长眉紧锁,莫名地让我心里发疼。 我有点后悔。他是我前生的恋人,亦曾经在我最危险最无助的时候挺身而出,不顾一切地帮我……而我却阻止了他的苏醒。 白袍道人松了口气,忽的弯下腰去,左手死死捂着嘴巴,竭力忍耐着什么。但鲜血还是透过指缝渗了出来,斑斑点点地落在纯白的道袍上。 他也曾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挺身相救,也是我的救命恩人。见到他受伤,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你……你不要紧吧?” “还撑得住。”他抹掉嘴角的鲜血,咬牙直起身子说:“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我叫北冥耀,是北冥氏族幸存的最后一人。我的家族世代修习驭鬼之道,因此受到上苍诅咒业障深重,任何跟我们家扯上关系的人都会受到牵连。你如果拜我为师,也将业障缠身……但,我还是想请你,不,求你!求你学习驭鬼术,降服这个千年尸王!” 业障什么的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也已经够倒霉的了,只是…… “你都收服不了他,我现学现用,难道就有用么?”我对自己的能力表示怀疑。 北冥耀说:“别人或许不行,但你一定可以。我上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身具天人之相,命格至尊至贵,天生就能压制一切邪煞。由你出手,一定能降服他!” 我苦笑:“我命格是好,但有小人一直在压制我的福运,我现在连普通人都不如……” 北冥耀不等我说完,直接双膝跪地,恳切道:“我替苍生求你!” 我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拉他。可他就是不起来,还说:“我知道这样逼你非君子所为,可眼下只有你能阻止千年尸王,你若是袖手旁观,这天下就要毁了啊!”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那般傲然,现在却跪在地上如此求我,而且还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求。 这叫我如何拒绝? 我只能答应下来,按照他教的方法,抽出凌邪的魂魄,用自身意念强行压制、驯服。凌邪尸身内只有一魂一魄,其余的两魂六魄全都不知去向。也幸亏是这样,否则我绝无可能成功。 意念包裹住凌邪残魂时,数不清的记忆涌入脑海,让我瞬间心神大乱。幸好北冥耀出手,帮我把那些记忆压进了识海深处,我才没有走火入魔。但坏处就是我很难再读取那些记忆了。 北冥耀说僵尸虽然肉身强悍无比,但魂魄是相对比较弱的,凌邪又只剩一魂一魄而已,只要我意念坚定,肯定能成功。话虽这么说,我真正做起来还是觉得困难重重,足足耗费了大半个晚上才勉强压制成功。 随后,我又用北冥氏的秘法与凌渊的残魂订立契约,将他收做“契鬼”。 契鬼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存在。虽然北冥家的驭鬼术可以同时奴役、驱使无数鬼物,但那些都只能被称作“鬼仆”而已。鬼仆永远都不可能跟主人心意相通,只能用术法驱使,一旦主人重伤或者由于别的原因实力减弱,鬼仆极有可能趁机摆脱控制,甚至是反噬主人。 但契鬼不同,契鬼对主人绝对忠诚,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背弃主人。如果主人的驭鬼术修炼到较高层次,还可以与契鬼心意相通,共享命格。到了那种境界,主人命格中的一切灾祸、业障契鬼都可以帮忙分担。若是术法再精深一层,甚至可以蒙蔽天机,让契鬼为自己替命。 相应的代价就是,驭鬼师终生只能拥有一个契鬼,一定契约订立就不可逆改,不可离弃。契鬼若是消亡,驭鬼师自身也会受到重创。 第021章生死相随 几个小时之前,我还在为如何摆脱半面女鬼的控制而发愁,现在我就拥有了千年尸王级别的死忠护卫,幸福实在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北冥耀先前强行压制千年尸王,受了不轻的内伤,全凭一股意志力撑着。现在见我成功订立契约,精神一放松,人就再也支撑不住,直接喷了一大口血。我吓坏了,他却只是淡淡地摆摆手,自顾自地找了个干净地方闭目调息。 看他这样子,似乎已经对这样严重的伤势习以为常,真不知道他究竟受过多少伤,经历过多少次生死危机,才能练出这样的淡然。 我想,他的那些伤,应该都是为苍生而受的吧。这个家伙,心里装着全天下的人,却独独没有他自己,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念念仍然昏迷着,但状态看起来还好,我也就没有太过担心,只静静地坐在她身边,望着凌邪的棺椁发呆。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忍不住走过去仔细观察。 我不太清楚古代棺椁的标准尺寸应该是多少,但凌邪的棺椁看上去有点过于宽敞了,足够并排躺下两个成年人。他睡的位置也很奇怪,不是在正中间,而是贴着左侧边缘,像是特意给某个人留了位置。而且他的右手虚握着,好像原本握着某个人的手,只不过现在那个“某人”不在了。 右边的陪葬品也很凌乱,显然是被人动过的。我起初以为是念念贪玩弄乱了,但转念想想又觉得不对,棺盖原本是钉死的,念念不可能钻到棺材里面玩。 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就是有盗墓贼开棺偷走了凌邪身边的那具尸体,然后又把棺盖重新封死了。为了印证这个想法,我特意查看了镇魂钉的位置,果然发现每处都是两个钉子洞。 我猜得没错,棺盖确实被人打开过。 只是我想不通,盗墓贼既然都已经开了棺,为什么不干脆连那些值钱的随葬品一起带走,难道那些金银玉石的价值还比不过一具尸骸吗? 亦或者……开棺的根本不是什么盗墓贼,而是类似黄总那样的邪修?这个猜测让我心里不太好受,因为那具丢失的骸骨,很有可能就是我上辈子的尸身。 葬在这个古怪的墓室里面,凌邪和念念都变成了僵尸,那我上辈子的尸体呢,是否也跟他们一样成了僵尸? 棺椁外侧刻着的那些古怪符号,到底是为了聚敛煞气引起尸变,还是为了镇压棺内的煞气? 太多太多的谜题解不开了,我迫切地希望念念和北冥耀快点恢复过来,好让我能解开心中的困惑。 我随手捡起一枚镇魂钉细细观察着,那上面也刻满了我不认识的咒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看了一会,忽然心里发凉,扑到棺盖上检查起来…… 镇魂钉直径很粗,整体类似圆锥,所以留下的孔洞也同样是圆锥形的。让我心惊的是,棺盖上的孔洞方向是相反的,也就是说,最开始的时候,这些镇魂钉是从内往外钉的!是棺材里的人自己把自己封死在里面! 镇魂钉的长度比我手掌还长,我不认为上辈子的自己有能力徒手把它们按进坚硬的棺木里。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我和念念死后,凌邪万念俱灰不愿独活,所以用这样的方式随我一起赴死。 亲手断绝自己的生机,躺在漆黑的棺材里,握着爱人冰冷的手,呼吸着越来越少的氧气,静静等待死亡降临……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我真的想象不出来。 关于他的一切我都忘了,但我还是能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莫大悲恸。我好后悔,后悔奈何桥上不该喝下那碗孟婆汤,后悔不该把他的魂魄收做契鬼,更后悔不该把先前涌入脑中的记忆压向识海深处…… 我好想记起那些与他有关的过去,但这似乎已经不可能了。我与他之间,隔着上千年的轮回,亦隔着驭鬼师与契鬼之间的契约。我可以驱使他奴役他,命令他为我做任何事情,甚至可以把自己命格中的灾祸业障全都转嫁到他身上,却唯独无法再与他相爱。 我曾经无比渴望能够拥有一场生死不渝的真挚爱恋,可我刚刚亲手断绝了这种可能。 我好后悔。 “凌邪,对不起,是我太不了解你了。我只看到了你强悍霸道的一面,完全忘了你是那么重感情的人……北冥耀说僵尸复生会祸乱四方,我就信了,可是现在想想,你不会这样的。别的僵尸或许会大开杀戒,但你不会的。你千方百计把自己炼成僵尸,一定不是为了屠戮苍生,你……你只是想跟我永远在一起,只是想有朝一日可以复活,继续跟我在一起对不对?” 我抱着凌邪冰冷僵硬的尸身,泣不成声。 是我不好,我明白得太迟了。要是我能早点意识到这些,或许结局就会不同。现在想想,或许引梦蛊让我看到的那段记忆,就是想让我明白凌邪对我的感情有多深,可惜我太迟钝了,现在才想明白。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凌邪,再让我看看咱们上辈子的记忆好不好?就算这辈子没希望了,至少……至少也让我想起来你曾经对我的好……” 我泪眼婆娑地去找装着引梦蛊的陶罐,既然引梦蛊能让我看到那个片段,就一定可以让我看到更多。我要入梦,去梦里重温前生的一切! 我哭着翻背包,不小心把另一样东西掉了出来。那东西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凌邪的胸口,瞬间红光大盛,邪佞至极的笑声响彻整个墓室。 糟了! 我慌忙伸手,想把玉佛拿开,却被一股阴邪强横的煞气狠狠推开,整个人倒飞出十几米远。 我摔得眼冒金星,却见棺椁中缓缓站起一道黑色人影,光是远远地对视一眼,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冲天的戾气。 而更让我震惊的是,他的脸,跟凌邪一模一样。 第022章千年等候 “凌邪?你醒了?!” 短暂的惊愕过后,是澎湃的狂喜,我忘了身上的疼,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到他面前去,却被北冥耀一把拉住。 “别去!他是恶灵!”北冥耀神色严肃,如临大敌。 “恶灵?” “人死之后七魄脱离肉身,失去三魂的管控束缚之后,就会暴露阴邪本性,不断滋生恶念,久而久之就成了恶灵。”北冥耀飞快地解释道。 我明白了,这恶灵就是凌邪的七魄之一,之前一直寄居在玉佛里,所以念念才会说玉佛上带有她爸爸的气息。 当初李诗涵准备跳楼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个恶灵利用李诗涵心中的怨恨以及对于苗条的渴望,引来了饿死鬼,彻底把她推上了邪路。 恶灵最痛恨的就是曾经约束自己的三魂,所以一出现就对凌邪的残魂疯狂攻击。残魂本能地反击,与它战得难舍难分。 我心急如焚地问北冥耀:“怎么办怎么办?” “莫慌,别忘了这残魂已经是你的契鬼,你可以帮他。” 北冥耀镇定地抓住我的手,割破指尖,以血画符。 十指连心,指尖血的威力仅次于心头血,血符打出,契鬼的实力瞬间大增,稳稳地占了上风。 可那恶灵实在狡诈,见自己打不过契鬼,居然冲着念念下手!他速度奇怪无比,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招,根本不留半分余地。我发现了却来不及阻止,惊得肝胆俱裂。 说时迟那时快,北冥耀扬手打出一张金色道符,急声念道:“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此咒一出,似有一股无上道法激荡开来,恶灵身上的煞气瞬间弱了三分。北冥耀反手抽出我的桃木剑,与那恶灵战至一处。 但那恶鬼太狡猾,招招都往念念身上打,北冥耀不得不时刻分心保护念念。再加上他本就有伤在身,又在调息时被惊醒导致气血不顺,即便有桃木剑和杀鬼咒的加持,也还是打得十分勉强。 眼下这种情况,必须得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念及此,我赶紧用驭鬼心法驱使契鬼加入战团,助北冥耀一臂之力。 不知是我的驭鬼术修习不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操纵契鬼去帮北冥耀的时候我感觉格外吃力。之前契鬼和恶灵单独交战的时候,我操纵起来并不觉得困难,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下情况危急,我也没心思多想,只能咬牙催动心法强行驭使。 苦战良久,才终于把恶灵击败,北冥耀用道家符箓镇住了它,却没有将它的灵体打散,反而对我招手:“来,试试看能不能化解它身上的恶念。” “啊?” 我傻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两人一鬼联手,苦战了大半个钟头才勉强降服了这个恶灵,他居然让我靠一己之力化解它的恶念,这怎么可能! 北冥耀似乎猜出了我的想法,说:“别怕,很简单的,按我说的去做就行。” “好吧。”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按照他教我的办法,用意念操控契鬼击溃恶灵的心神,随后再吸收融合掉它的灵体。 这恶灵原本就是凌邪的一魄,所以融合起来格外顺利。我甚至都没有消耗多少念力,只是稍加引导,契鬼就自动完成了整个过程。 融合成功的瞬间,又有一大段记忆冲入脑海。我虽然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幸好北冥耀及时出手,帮我梳理记忆,我才没有被突然涌入的记忆扰乱心神。 更让我高兴的是,他这一次没有把记忆引向识海深处,仅仅只是梳理安抚而已。所以我如愿地又看到了一段前生的画面。 凌邪抱着满身是血的我,一步步走进墓穴尽头。我的鲜血洒了一路,身上的白裙也被鲜血染透,变成了世间最凄艳的嫁衣。 凌邪眼中无泪,却字字带血。他说:“隐儿,没人能把你抢走,哪怕是老天也不行!违逆天道灰飞烟灭又如何,我一定要让你活过来!” 石门缓缓打开,墓室内一片耀目白光,凌邪缓步而入,整个人仿佛融化在白光里。我的意念想跟进去看个究竟,却仿佛触动了某种天机,被一股冥冥中的力量强行拉回现实。 我不甘心,想再找出那段记忆重看一遍,却发现它已经被那股冥冥中的力量抹掉了。 北冥耀见我醒来,关切地问:“怎么样,看到什么了?” 我没多想,就说:“看见他抱着我的尸体走进墓室里,然后发誓说要让我复活。” “然后呢?”北冥耀的语调中隐隐透着一丝急切。 “没然后了,我看到的记忆只有这么多。”我本来还想说自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回来了,但又担心这是自己的错觉,所以就没说。 北冥耀哦了一声,表情有点失望。 我问他:“怎么了?你好像对我和凌邪过去的记忆很感兴趣?” “没有没有。”他立刻否认,“我只是有点好奇,他为什么要故意把自己葬在聚阴地,还在棺椁外面刻了那么多聚煞纳阴的邪咒,简直就像是……像是……” “自己把自己炼成僵尸?” “嗯。太奇怪了。”北冥耀说,“一般邪修炼尸都是为了增强自己的战斗力,很少有像他这样的。虽然我也听说过那么一两个,但他们都是生前遭受了莫大的冤屈,或者负有血海深仇,才会带着莫大的怨愤死去,期待死后变成僵尸杀光欺辱自己的世人。但他身上没有丝毫怨气,不像是心怀怨恨想要覆灭人世的那种情况,所以我才特别好奇。”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暗想着,他这么做是为了让自己的肉身不腐不灭,好让轮回之后的我还能找到他,跟他再续前缘。 可惜,他的这些努力,都被我给毁了……我不想怨恨北冥耀,毕竟他也是出于保护苍生的想法,才求我收服凌邪残魂的。我只怨恨自己,醒悟得太迟了。 第023章使命 契鬼融合了恶灵以后,相当于拥有一魂两魄了,鬼体明显比先前凝实了许多,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灵动的神采。他像是感应到了我心中的自责,竟主动走到我身边,轻轻抚了抚我的头顶。 我差点当着北冥耀的面哭出来,心中的悔恨愈发强烈。我要是没把他炼成契鬼该有多好,如果他以僵尸的状态醒来,说不定就不会失去灵智和记忆,说不定真的可以跟我再续前缘……可惜驭鬼契约无法逆转,虽然可以靠驭鬼术帮他重新开启灵智,但从前的记忆,未必还能找得回来…… 而且,重新开启灵智之后的他,还是从前的他吗?这个问题我根本就不敢深想,一想心里就疼得慌。 北冥耀发现了凌邪的小动作,拿话敲打我:“驭鬼师和契鬼之间,可以是主仆,是朋友,但绝对不可以变成更加亲密的关系。人鬼殊途,如果走得太近就会招来天道的惩罚,搞不好就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不值得。” 我想起记忆里凌邪说的那番话,心如刀绞,嘴上却什么话都没说。北冥耀不知道我跟凌邪过去有着怎样的纠葛,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当然无法理解我为什么懊恼痛苦。我也不想解释,因为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会变得指责和埋怨。 他毕竟救过我,又教了我驭鬼术,可以算是我的半个师父了,我不能对他说那种话。 北冥耀见我沉默,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默默地将之前撒出去的符箓捡回来整理好,准备离开。凌邪则是趁这个机会走到念念身边,把之前失手打进她身体里的煞气吸出来。 煞气离体,念念立刻清醒过来,抱着凌邪的大腿好一通撒娇,爹爹娘亲地叫个不停,全然忘了我之前再三强调过,不能在外人面前叫我娘亲。 凌邪成为契鬼之后失去了很多灵智和能力,变得有口不能言,面对念念的撒娇,只能以肢体动作回应,我看得十分难过。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把驭鬼术修炼到高层境界。虽然契约无法解除,但我至少可以尽我所能,最大限度地还他灵智和自由。 北冥耀看着念念和凌邪之间的亲密互动,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得见念念对我和凌邪的称呼,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想到……”他懊悔地向我认错。 我吸了口气,打起精神说:“没事的,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就别说道歉的话了。我现在只想尽快把驭鬼术学明白。” 北冥耀郑重地承诺:“你放心,我一定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我想起他之前说过,北冥家的术法从不外传,便试探着问他:“我是不是应该拜师了啊?” 北冥耀连连摆手:“这事弄成这样,我可没脸当你师父。要不这样吧,你拜我爸为师,咱俩就算师兄妹了,如何?” 他不是说自己是整个家族幸存的最后一人么……我怔了怔,才略有些迟疑地说:“呃,好啊……” “那等我把伤养好了,就带你去祭拜我爸,拜师仪式到时候再补。” “嗯。” 离开古墓的时,天已微亮。一夜未眠,我感觉非常疲惫,北冥耀的状态看起来比我更差,整张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死灰。经过跟恶灵的激斗之后,他的内伤似乎更严重了。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个不太礼貌的问题:“你的家族虽然世代修习驭鬼术,但应该做的都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吧,为什么还会业障缠身呢?” 为什么会遭遇灭族这样的大祸呢? 北冥耀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说了四个字。 “老天无眼。” 他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但我仍能感受到深藏其中的浓浓恨意。我猜他的家族可能做了某些让天道误解的事情,才会遭受灭族之灾吧。我不忍心再追问,更不忍心去想北冥耀究竟是怎么长大的,又是怎么孤独地行走世间,克制着心中的怨恨继续行善积德的。 他把我送到宿舍楼下,又特意把驭鬼术初级心法全都默写下来交给我,嘱咐我一定要勤加修炼。在得到我的保证之后,他又用特别认真的语气说:“我这辈子唯一的梦想,就是重现北冥氏曾经的荣耀。我很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实现这个目标。” “我会努力的,师兄。”我捧着他亲手写下的不传秘诀,心里有种沉甸甸的压力和使命感。人家把从不外传的秘术都交给我了,我总不能让他失望。 既然已经沾染了北冥氏的因果,那我就陪他一起,重现北冥氏的昔日荣光吧! 我暗暗握拳,心中生出无限豪情,耳中却听见一个女生叹气道:“真没想到她说跳楼就跳楼……诶,你怕不怕她晚上回来找你?” 这说的不就是林月么,我心里一动,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卷发披肩的女生,长相挺好看,但就是莫名地让人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被她询问的那个男生居然也是长发,是个很有艺术气息的帅哥,但听他说出来的话,人品实在是不怎么样。 “嗤,又不是我把她推下来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我要是也不小心怀上了,你会不会也哄着我打掉,然后就分手啊?”卷发女生问。 艺术男愣了一下,搂住卷发女生说:“你当然不一样啦……你要是怀上了,咱们就去领证,把孩子生下来。” “哼,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以前是不是也拿这种话哄她来着。” 艺术男立刻以手指天,说:“我诸葛踏星对天发誓,刚才的话绝对只跟你一个人说过,要是撒谎,就让我……” 卷发女生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发什么誓啊……走吧,咱们吃饭去,我都饿死了。” “遵命!公主殿下这边请。” “讨厌……”卷发女生娇嗔地锤了艺术男一下,俩人腻腻歪歪地走远了。 我收回视线,忍不住小声骂了句:“渣男!” 北冥耀摇了摇头:“造这种业障,迟早要遭报应的。现在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真希望看到他们早点受报应!”虽然我跟林月没什么交情,但我就看不惯那渣男的态度。什么人啊,林月尸骨未寒呢,他就忙着泡妞,还在前女友摔死的地方说这种话,太过分了! 要是林月的魂魄没被鬼婴撕碎就好了,天天半夜去找他,让他知道知道报应俩字怎么写! “好啦,各人有各人的因果,别管他们了。”北冥耀说:“契鬼毕竟是阴煞之物,平时还是收起来比较好,免得影响了身边的人。我看你那个玉佛不错,不如就把他的魂魄收进那里面吧。” “行,都听你的,师兄。”我乖巧地点头道。 “好好修炼,下次见面我要检查的。”北冥耀又嘱咐了一遍,这才转身离开。 我回到宿舍,刚把凌邪的魂魄收进玉佛,就有电话打进来。 “你好,请问是孟隐小姐吗?你的家人出了车祸,请尽快到急救中心来一趟,我们需要家属签字。” 第024章飞来横祸 听到这些话我整个人都傻住了,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可能,肯定是骗子电话吧! 但是对方把我爸妈和弟弟的信息说得特别准确,而且也没说要汇款之类的话,只是很焦急地催我赶快去急救中心。我不得不相信,爸妈他们是真的出事了。 我承诺会立刻赶过去,挂断电话之后,赶紧放出凌邪的魂魄,让他保护念念,然后自己用最快速度出门打车直奔医院。 到了地方才知道,情况远比我想象中严重得多。 开车的是我弟弟,出事的时候他脑袋正好撞到了方向盘上,造成了很严重的颅内出血,而且眼镜碎片还扎进进了眼球里,左眼肯定保不住了,右眼医生们还在尽力挽救,但希望也不超过五成。 我爸妈都坐在后排,伤势相对比较轻,但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 另外,当时车上还有一个名叫诸葛纳月的女孩,是我弟弟的女朋友。她坐的是副驾驶,车祸瞬间当场毙命,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我楼上楼下地跑,缴费、拿药、取各种化验单,忙得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来。我自己卡里的那点儿私房钱全都垫进去了,但还是不够,护士不停地催我交钱,说不交钱的话很多药都没法开,我弟的手术也没法做。我只能低声下气地求他们通融,说尽了好话,嘴皮子都磨薄了。 被我弟追尾的那家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拼命给我找事,逼着我拿钱,看我实在拿不出来又逼着我写了一堆保证书,生怕我赖账不给钱。其实他们根本就没什么事,我弟追尾的时候他们都系着安全带呢,顶多只是点轻伤。但就因为这事是我弟弟全责,他们就拼命地使唤我,连拿外卖丢垃圾这种事情都要喊我去。 我累得要散架了,实在是没力气跟他们吵,要不然我非得好好跟他们撕一场不可。太过分了,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后来我妈醒了,告诉我家里存折的密码,我才把欠医院的钱给补上,又赔了被撞的那家人一笔,才总算是消停了。想想也真是讽刺,我长到这么大,连家里的存折放在哪都不知道。要是不出这事,我可能永远都没法知道存折密码是多少。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感觉到了,好像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真正融入这个家。我也曾经伤心过怨恨过,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努力忽略掉它。至少这样我心里可以好受一点。 可这次意外又让我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家里,我永远都是个外人。哪怕我把所有事情都做到一百分,也还是比不过什么都不做的弟弟。我不想说我爸妈重男轻女,但除了这个,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别的理由。 后半夜的时候,诸葛纳月的父母才从外地赶过来,吵闹着说要让我弟弟给他们的女儿赔命。他们不要钱,就要我弟弟偿命。 我被他们吵的脑袋都快炸了,憋了一天的火气一下子全爆发出来,扯着嗓子跟他们吼:“要偿命你们动手啊!我弟就在里面躺着呢!你们倒是去啊!又不是我开的车,你们跟我喊什么喊!” 诸葛纳月她妈一听也炸了,用比我还高八度的嗓门嚷嚷:“你们家害死我女儿还有理了啊!你不姓孟吗,我就跟你喊,怎么了!” 诸葛纳月她爸抡起拳头就要揍我,可拳头还没落下来,就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腕骨断了。他疼得嗷嗷直叫,我趁机退后拉开距离,并且悄悄用驭鬼术命令凌邪退到我身边来。 是的,刚才是凌邪折断了诸葛纳月她爸的手腕。普通人看不见凌邪,但我看得非常清楚。 诸葛夫妇忙着去找大夫,暂时顾不上我了,我把念念拉到角落,小声说:“不是让你乖乖呆在寝室里吗,你跑这来干什么。” 念念委屈巴巴地说:“是爹爹要带我来的……” 凌邪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我,脸上看不出来任何表情。 我小声问:“你是感应到我受欺负了,特意赶来给我解围的吗?” 凌邪还是没有表情,好像根本没听懂我在问什么。 其实这样反而才是正常的状态,我的驭鬼术才刚入门,连第一重境界“启智”都没有达到,所以我的契鬼基本可以说是没有灵智的。凌邪是千年尸王,可能比较特殊一点,保留了些许原本的灵智,但也不应该太多才对。 至于驭鬼师和契鬼之间心意相通,能够远距离感应彼此的安危和状态,那是第三重境界“通心”阶段才能达到的,我还差得远呢。 可能只是分开得太久了,出于契鬼的本能来寻找主人吧。我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种莫名的失落。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而且大多都是身体虚弱的病人,承受不住凌邪身上散发出来的阴煞之气。我不想害他们病情加重,就想把凌邪收回玉佛里,可凌邪就是死活都不肯回去,甚至还向我传达出了一股明显的抗拒情绪。 我的驭鬼术只有入门级水平,他却是千年尸王,跟我的实力差距那是天壤之别,我使唤不动他貌似也在情理之中。我没多想,再加上自己也的确累到极限了,就干脆回宿舍睡觉去。 说来也怪,我一出医院大门,凌邪就自动回到玉佛里了,甚至都不用我命令。 算了,权当是之前的法术延迟了吧,我暗自失笑,没有放在心上。 有凌邪这样的千年尸王级别的契鬼在身边,普通的妖魔鬼怪根本没胆量来招惹我,之前缠着林月的那两个鬼婴,早就吓得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难得地睡了个踏实觉,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早上了。 我睡了将近一天一宿,饿得差点起不来床。胡乱塞了点零食填饱肚子,正打算去医院看看,我妈的电话倒是先打过来了。 她跟我说了几句辛苦了之类的客气话,随后就问:“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再来医院一趟?” “怎么了?”我问。 “诸葛纳月她爸妈想跟你谈谈……关于赔偿的事儿……” 我瞬间烦躁起来:“有什么好谈的,赔钱他们又不要,赔命那是不可能的,还能咋谈?见了面又得吵架,干脆别见了,他们要是乐意报警就让他们报去。” 我妈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他们现在愿意谈了,但是只愿意跟你谈……呃,你放心,他们不会提出太过分的要求,呃,具体什么条件我也不知道,你先过来嘛,坐下来谈谈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嘛……” 说实话,我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但我妈都这么低声下气地求我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再去见见诸葛纳月她爸妈。这回,我特意带上了玉佛,打算要是情况不对就把凌邪放出来。虽然普通人看不见他,但他身上的那股阴煞之气就足够有威慑力了。 然而,我做梦也没想到,见面以后诸葛夫妇提出的要求竟然是…… 第025章算计 “什么?嫁给你们儿子?!” 我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我真搞不懂,诸葛纳月她爸妈怎么能想出来这么荒唐的条件。 诸葛纳月的母亲徐清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说:“老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两家之前能定亲也是种缘分,不能因为一场意外就变成仇人了。所以我琢磨着这门亲事还是得结,既然小月不在了,那你跟小星凑一对也挺好。” 好个屁!我连你们家儿子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你们说凑一对就凑一对啊?你们问过我愿不愿意了么?! 我妈在旁边一个劲地冲我使眼色,我看在她的面子上,强忍着没有发火,客客气气地说:“徐阿姨,我现在才大二,还不想这么早就结婚。” “哎呀,你们可以先把喜酒办了,然后再慢慢谈恋爱嘛。只要没有孩子,婚前婚后没区别的!” 我沉下脸,一字一顿地说:“我这人比较信缘分,不想跟没有感情的人结婚。如果你们非得坚持这个条件的话,那我觉得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 我妈在桌子底下拼命拽我袖子,见我不理她,就开始斥责我:“你这孩子,怎么能跟长辈这么说话呢!”转过头去,她又堆出满脸讨好的笑容,跟徐清和诸葛天说:“孩子小不懂事,你们别见怪……等她见过小星以后,肯定就不这么想了……” 这是合起伙来要把我卖掉的节奏啊,我再也忍不下去了,起身就往外走。 背后,诸葛天气道:“哼,不识抬举!” 我霍然转身,冷笑着说:“那还真谢谢您了,我不需要这种抬举。我也确实是不懂事,不明白有些人女儿尸骨未寒,就急着给儿子张罗婚事到底是种什么心理。” “孟隐!闭嘴!”我妈气急败坏地吼我。 我没理会,加快语速道:“我想最后奉劝你们一句话,别把别人当傻子。我好歹也是快二十岁的人了,不是三岁小孩子,抬举还是算计我分得清楚。再见!哦不,最好再也别见!” 说完之后,我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走廊上,我跟一个穿得很有“艺术气息”的男生擦肩而过,他对着电话说:“我怎么可能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她命格特殊对我们家有用罢了……先不说了,我到了。” 我顿住脚步,看着他拐进我妈的病房里,才终于后知后觉地认出来,他就是甩掉林月的那个渣男! 他那天发誓的时候,好像说过自己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对了,诸葛踏星! 纳月,踏星……我早该想到的!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战胜好奇心,于是又悄悄地折回病房门口。我妈和诸葛一家正在吵架,场面很混乱,我只听见了“天乙贵人”这几个字。 不需要再听下去了,答案已经很明显,诸葛家提出结亲的真正原因,是想让我的天乙贵人命格给他们整个家族带去福运。 我怀疑,我是天乙贵人的这事,应该是我妈主动告诉他们的。不然他们连我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我是什么命格。 被外人算计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连亲妈都帮着外人算计自己,那才真的扎心。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满脑子想的都是连我妈都能联合外人坑我,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谁? 浑浑噩噩地走出住院部大楼,蹲在楼前草坪上玩耍的念念立刻扑过来抱住我,软软糯糯地说:“娘亲,念念好想你哦!” 我蹲下抱住她,她的身体又小又凉,却能给我心里带来莫大的温暖。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念念察觉了,软软地问:“娘亲你不开心吗?” 我说:“娘亲见到念念就开心了。” “那娘亲不要哭了好不好,念念跳舞给你看呀?” “好啊。” 念念开始扭动她的小短手小短腿,是不是拎起裙摆原地转上一圈。她跳得毫无章法,但是萌得我心都要化了。我突然觉得老天爷其实对我挺好的,送了个这么萌的女儿给我,还把前生的恋人也送到了我身边……虽然我没法跟他再续前缘,但有他和女儿陪着,日子都似乎变得好过了很多。 凌邪不知何时从玉佛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到我身边,在我看念念“跳舞”看得入迷时,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心跳好像突然漏了一拍,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心里隐隐地希望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 “凌邪,下辈子你记得来找我好不好?带上念念,咱们一家三口找个地方隐居,谁都不理,就咱们仨……”我絮絮叨叨地描绘着自己向往的生活。 意料之中的,凌邪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根本没听懂我说的这些话。 终究还是灵智不全的状态。我叹了口气,收起这些无用的情绪,打算回寝室修炼去。早点把驭鬼术练到第一重境界,就能早点为凌邪开启灵智,到时候至少能跟他说说话聊聊天了。 余光一瞥,我发现远处的树荫下,有个老头在盯着我。 是老李! 老李似乎很生气,看样子像是时刻准备冲过来质问我似的,但又好像惧怕着什么,不敢靠近,只能在树荫底下来回打转。 我能猜出他为何而来——他明明是委托我劝说孙女回归正途,我却“害”得她孙女罪行败露进了监狱,他当然会生气。但我也自问没有做错什么,所以将凌邪召回玉佛内,主动朝着他走了过去。 凌邪消失,老李的胆气也壮了几分,他冲着我质问:“你要是不愿意帮我孙女可以不帮,为什么要害她呢?!以前她虽然被饿死鬼控制着,但至少还有命在,你一插手倒好,她直接被判死刑了!” “她被判死刑,那是因为她杀人而且还吃人肉,罪行如此恶劣,落得这种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就算我没有撞破这些罪行,迟早也会有别人发现……而且,我觉得有必要跟你强调一下,报警的人不是我,她被抓跟我没有关系。” “不是你报的警?那是谁?” 我估摸着要么是北冥耀报的警,要么就是风扬暗中监视我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但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不能告诉老李。 老李见我沉默,冷哼道:“说不出来那就是你报的警,就是你害了我孙女!你得把她救出来!” 第026章求你带我入梦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绝不会去救一个死有余辜的人!”我按住玉佛,做好随时放出凌邪的准备,冷声道:“没有人害你孙女,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我也没欠你什么。你要是再提这种无理的要求,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李满脸畏惧地向后飘了好一段距离,收起兴师问罪的架势,低声下气地说:“其实……其实我也知道诗涵她做错了,可我就只有她一个孙女啊,就算她再坏,再怎么罪大恶极,她、她也还是我孙女啊……” 我挪开视线,不忍看他哀戚的神情,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就忘了原则。老李是很可怜,可难道那些被李诗涵杀死吃掉的人就不可怜了吗?那些死者的父母亲人,难道就不可怜吗? 老李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关于李诗涵幼年丧父丧母的经历,以及老李独自拉扯她的种种艰辛。出于对老李的怜悯,我没有打断他。出于对死者及其家人们的同情,我铁了心绝不帮他。 老李终于意识到了,无论他怎么做都不可能打动我,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低低地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不救她是对的。可是,能不能请你再可怜我一回,让我再见见她?死刑犯也有权利见家人最后一面的啊,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我说:“这个要求确实不算过分,但你想见她直接托梦就行了,求我干什么?” 老李苦着脸说:“那里正气太重,我根本靠近不了……”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监狱也是属于司法系统的,代表着正义与秩序,承载着黎民众生对公平公正的渴望。这种由天下苍生的共同心愿而凝聚成的无形力量,就是凛然正气,它比任何鬼神之力都更加强大。 老话说邪不压正,并不只是讲讲而已。 我摊了摊手,说:“你不能靠近监狱,我又没法把李诗涵从里面弄出来,这个问题根本无解。所以我劝你还是别执着于什么‘最后一面’了吧,等李诗涵死了变成鬼,你想见她多少面不行?” 老李苦涩地说:“我恐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亡魂不入轮回是违反天道的行为,所以我每分每秒都要承受天罚,我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我没有别的心愿,只想在消失以前再看我孙女一眼,只要一眼就好,求你了,再帮我一次吧!” “我也想帮你,但我真的没这个能力。” “不,你有!”老李猛然激动起来,“你可以用引梦蛊引我入梦,让我在梦里跟诗涵见面!” “你怎么知道我有引梦蛊?!”这个事情我没跟任何人讲过,老李怎么会知道的? 老李似乎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了,低头下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一直偷偷跟在你身边,所以才会知道……” 我隐隐地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哪不对,所以就没再继续想下去,只说:“引梦蛊我还不太会用,得先研究研究,等我弄明白了再带你入梦。” 老李松了口气,说:“那我晚上再来找你。” 其实我本来想的是得多研究几天,确定稳妥了再带他入梦,不过看他这么着急,我也就没再说什么,直接带着念念回去研究引梦蛊了。 老李站在原地目送着我,等我走远了,才飘进医院外的一条小巷子里。 小巷深处站着个穿黑斗篷的男人,他戴着兜帽,还故意低着头,把整张脸都藏在了阴影里。明明是大白天,可他周身散发出的浓重阴气竟连阳光都无法穿透,硬生生把周围变得暗如黑夜。 老李畏惧地远远停下,小心翼翼地说:“您让我说的话我都说了,她答应了。” 神秘男人将某样东西抛给老李,命令道:“把这个带进梦里,交给你孙女。” 老李接住一看,发现那是个用头发做出来的娃娃,看起来非常诡异,透着一股跟神秘男人相似的令人心颤的强悍力量。 “这、这是什么?” “救你孙女的东西。” 老李还想再问,神秘男人不耐烦地说:“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其余的没必要知道。” “……是。”老李不敢再多言,拿着黑发娃娃退出了小巷。他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否真的能帮到他孙女,但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赌一把。 …… 为了避免再发生上次那种情况,我回到寝室以后先召出凌邪替我守卫,然后才用手机打开地狱当铺,小心翼翼地滑动屏幕,生怕不小心点错又买了什么东西,再扣掉一大笔福运。 我现在已经够倒霉了,绝对不能再消耗福运,不然我真怕喝水的时候噎死。 凌邪的状态不太对劲,好像很抗拒帮我守卫似的。也不知道是他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可惜我驭鬼术学习不精,无法跟他心意相通,只能靠自己瞎猜。 我想,他的本体毕竟是千年尸王,生前又是那么强悍霸道连老天都不服的人,怎么可能会愿意被驭鬼师任意驱使呢?尤其我还是个刚入门的半吊子,他肯定就更不乐意了,会出现这种抗拒的行为貌似也不奇怪。 反正他现在总的来说还算听话,我也就没再过多纠结,把全部心思都用到了研究引梦蛊上面。 按照地狱当铺里的介绍,引梦蛊确实可以将主人的意识带入别人的梦境,但是需要有对方毛发或者常用之物作为媒介。而且入梦时持蛊者的肉身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很容易受到敌人或者孤魂野鬼的攻击。如果没有人在身旁保护,就会比较危险。 另外,入梦的人数是有限制的,除了持蛊者自己以外,最多只能再带一个人,否则蛊虫可能会进入狂暴状态,极有可能反噬主人。 看来进入别人的梦境具有一定危险性,好在我有凌邪和念念,关键时刻他们都会帮我,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唯一让我略感不爽的是,我必须得再去一趟李诗涵家,才能找到她的常用之物。说实话,那个鬼地方我真是不想再去。 第027章梦中相见 我本来打算等半夜人少的时候再去李诗涵家,可天还没黑透老李就来催我。看他那么着急,我也只好改变计划,提前出发。 赶到幸福小区的时候,正是人们晚饭后出来散步纳凉的时间段,显得很是热闹。我留心观察了一下,人们的神色状态都很放松,谈论的话题也都是普通的家长里短,没有半点关于凶杀、食人之类的字眼。于是我便猜到,李诗涵的案子肯定封锁消息了,不然居住在同小区里的人们绝不会如此平静。 李诗涵家门上也没贴封条,看起来跟其他人家没什么区别,不过进门以后就会发现,屋子里缺了不少东西。尤其是厨房里的器具,更是被一样不落地全部搬空,连水槽都被拆了。下水管道明显被掏过,边缘处还残留着几根头发,空气里的味道十分难闻。我只瞄了一眼就退出来,转身去卧室里翻找。 卧室也被搜过,所有直播器材都没了,衣柜里也是空的。我找了半天,才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一把梳子,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常用的东西了。 我召出凌邪的鬼魂,让他帮我戒备,他明显有几分抵抗情绪,但在驭鬼术的作用下,基本还算听话。我又嘱咐念念:“娘亲要入梦,意识会离开身体,可能会有孤魂野鬼想来抢占娘亲的肉身,你帮娘亲守着,把靠近这间屋子的野鬼全都赶跑,好不好?” 念念有点害怕,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小脑袋,说:“娘亲放心去吧,念念一定不让别的鬼魂抢你的肉身!” “乖。”我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笑着说:“娘亲要是能平安回来,一定给你奖励……念念想要什么奖励呢?” 念念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念念不要奖励,娘亲可以让爹爹跟我说说话吗?” “这个……娘亲尽力吧。” “喔。”念念似乎并不理解,爹爹为什么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情对她来说,或许有点过于残酷了。 等处理完这件事,还是得抓紧修炼,尽快把驭鬼术修炼到第一重境界,让凌邪重新开启灵智才行。不然拖得久了,念念肯定会察觉出来的。我真不敢想象她那时候会有多难过。 凌邪和念念一人守门一人守窗,我盘坐在卧室正中央,小心翼翼地取出陶罐,将里面的小引梦蛊放了出来,用母蛊的力量牵引着它,让它慢慢爬到李诗涵的木梳上。 这对引梦蛊是母子关系,这是我看过地狱当铺里的介绍后才知道的。寄宿在我脑海里的这只是母蛊,外面小的这只是子蛊,母蛊可以操控子蛊,也能感应到子蛊的一切状态。但是当子蛊遭遇危险的时候,母蛊会变得狂暴,这对宿主来说是致命的。所以使用引梦蛊的时候必须得非常小心,绝对不能强行操控子蛊进入危险的环境。 入梦其实并不难,可是一想到母蛊有反噬的可能,我就特别紧张,整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里。 子蛊在木梳上慢慢爬动,留下幽蓝色的粘液痕迹。慢慢的,粘液形成了一个幽蓝色的古怪符号。 那符号有种玄妙至极的能力,将我的意识扯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空间。 片刻后,老李的意识也进入了这片空间。我按照脑海中母蛊的指引,领着他走进一条五光十色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片耀目白光。穿过白光之后,我们就见到了身穿囚服的李诗涵。 她坐在大通铺上,身边的狱友们都在睡觉。囚室里的灯永远不会关掉,其他的狱友都习惯了,只有她睡不着。连续的失眠让她状态非常糟糕,整个人都是呆滞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见到她这个样子,老李心疼坏了,过去摸她的脸,却被她厌恶地推开。 “走开!”李诗涵态度恶劣,像在赶苍蝇一样。 老李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态度,除了表情有点难受以外,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我却看不下去了,径直走到李诗涵面前,冷冷地说:“我明确告诉你,你爷爷为了在梦里见你一面,可是付出了很大代价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就算不乐意也给我忍着,好好听你爷爷说话!” 李诗涵怔了怔,试探性地掐了自己一下,随后就低下头不说话了。老李不好意思地问我:“那个……让我跟诗涵单独说说话行么?” “不要太久。我去外面等你。”说完我就向外走去,径直穿过囚室大门,站在走廊上发呆。 走廊上时不时有狱警过来巡逻,但对我视而不见。我觉得这不像是梦,倒更像是我跟老李灵魂出窍,到了关押李诗涵的监狱里。 对于引梦蛊,我还是了解得太少了,以后有机会得多研究研究,这东西用得好了说不定能发挥出大作用。 我在外面想得入神,囚室内,老李紧张地盯着门口,手上飞快地掏出人发娃娃塞给李诗涵,小声说:“快收好,这个是能救命的东西!” 李诗涵迟疑了一瞬,马上把娃娃塞进被窝里。老李这才松了口气。 “这到底是什么?”李诗涵问。 “我也不清楚……不过它肯定有用,你千万别扔了,一定要记得随身携带知道吗?”老李生怕李诗涵把娃娃扔掉,慌忙地说着。 李诗涵垂着眼睛不看老李,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她才冷淡地说:“知道了。如果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老李满脸苦涩,几次欲言又止。李诗涵不耐烦起来,冷冰冰地重复:“我说,你可以走了。” “诗涵,你别这样,当初……” “我不想听!”李诗涵激动地咆哮,“我最需要你支持的时候,你往心里捅刀子,现在就别来我面前装可怜!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咆哮触动了某种规则,我脑中的母蛊突然躁动起来,不断地向我传递危险的讯息。我不敢耽搁,立刻冲回囚室里跟老李说:“出状况了,我们得马上走!” 老李给我跪下了,哀求道:“让我再说几句话,几句就好……” 母蛊翻腾得愈发激烈,强烈的刺痛感直接贯穿灵魂,我捂着脑袋,痛苦地说:“不行!必须得马上走!” 第028章念念失踪了 老李还想继续求我,我一狠心,直接拉着他跑进通道里。原本五光十色的通道,此刻竟然变得血红,仿佛在鲜血中穿行一般。如此诡异的变化,让我愈发肯定现实中绝对出了状况,再不赶紧回去,恐怕我和老李的魂魄都得永远迷失在这片虚无空间里! 可是老李非常不配合,拼命挣扎着要回去。情势这么紧急他还这样闹,我彻底火了,直接掐了个驭鬼术手印,厉声道:“再废话一句,我就把你炼成鬼奴!” 我头回使用引梦蛊,就怕出状况,入梦之前还特意跟他强调了好几遍,让他必须得听我的,如果我发现情况不对就得马上离开。他答应得好好的,可真出了状况就把之前的保证全忘了,怎能不叫我心头火起。 虽然我只掐了个手印,还没有念咒,但老李依然产生了强烈的危险感,他不敢再多言,随着用最快速度穿过通道,回归现实。 一醒过来,我就感觉周身阴气环绕,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更让我心惊的是,念念和凌邪竟然都不在! 凌邪以前也出现过不服从命令的情况,所以他消失了我不觉得多么奇怪,可念念不应该跑开啊!她向来懂事,不是会贪玩偷偷跑开的性格啊! 我入梦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顾不上管老李,赶忙冲出去挨个房间寻找,“念念!凌邪!你们在哪儿?” 没有任何回应。 空气中的血腥气让我心里很慌,脑海深处母蛊也在焦躁地打着圈圈,很显然小引梦蛊还没有脱离危险。 对了!小引梦蛊! 我一拍脑袋,赶紧冲回卧室,只见李诗涵的木梳还在地上静静放着,上面的幽蓝色粘液还没有干透,可小引梦蛊却早已不知去向。 有人抢走了小引梦蛊!凌邪和念念肯定是去追那个人了! 我明白过来,赶紧将自己贫乏的精神力全部外放出去,尽最大努力感应凌邪的位置。结果出乎意料的,凌邪好像离我并不远,而且正在朝我这边靠近! 我顾不上多想,立刻跑下楼去,远远地看见他就问:“念念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凌邪不说话,只把手中捧着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幽蓝色的粘液混合着鲜血,刺得我瞳孔一缩。小引梦蛊奄奄一息地蜷缩着,似乎随时都会丧命。 母蛊见它这样,立刻从我的意识海中离开,沿着血管飞速往下爬,最终钻破我掌心的皮肤,用它自己的躯体紧紧裹住小引梦蛊。看样子,它似乎是在给小引梦蛊疗伤。 我把它们放进衣袋里,又问凌邪:“念念呢?她去哪了?” 凌邪毫无反应,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我急得要死,直接用驭鬼术命令他带我去找念念,结果……他居然还是没反应,一动都不动! “喂,你这算什么意思,念念也是你的女儿啊!她失踪了,难道你就不着急吗!” 凌邪身上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情绪,却由于契约的束缚而无法表达,他使尽浑身法力撼动契约,竟然硬生生地将契约冲开了一丝裂隙! 契约是用我和他的心尖血缔结的,连通着我们的心神和魂魄,他这样强行冲击,根本就是在拼命!拼我们两个的命! 他是千年尸王,肉身和魂魄都远比我强悍,这种程度的伤害尚能勉强承受,我却在契约松动的那一瞬,差点毙命! 眼看他还要再度冲击,我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咳着血说:“别……咳咳咳咳……别这样,不然我们都得魂飞魄散……让我问问师兄,也许他能有办法……” 凌邪木然地低头看着我的手,也不知道究竟听懂了没。但好在他没再继续冲击契约,不然我恐怕连遗言都说不出来了。 我把他收进玉佛,踉跄着走到旁边的石凳那坐下,用手机给北冥耀打电话:“师兄,我在幸福小区,出事了……你快来!” “你撑住,我马上到。”北冥耀什么都没问,直接挂断电话赶过来。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暗自咬牙,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晕倒,一定要等到他来。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可惜我现在心神受创,不能外放精神力去探查。 北冥耀来得比我预想中快得多,不过才十分钟左右,他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面前,捂着肚子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把刚才的情况简练地说了一遍,又放出凌邪的魂魄让他看看有没有办法沟通。北冥耀一听到凌邪竟然强行冲击契约,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我看出他的脸色变化,忍不住问:“他是不是要脱离控制了?” “短时间内应该还不至于,但你得抓紧修炼驭鬼术了。你们之间实力相差太悬殊,而且以前从没有人收服过千年尸王的魂魄……要是你的法术水平一直提升不起来,结果怎样还真不好说。” 我点点头,又问:“那你能帮我问问他,我入梦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北冥耀说:“他是你的契鬼,只有你才能跟他沟通,旁人是没有办法的。” “那怎么办?”我记得快要哭出来了,“境界提升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情,念念等不了那么久啊……” 我都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已经命悬一线了,是不是已经没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心里乱得像一团麻,这种状态下根本没法修炼,更遑论提升境界。 “你先别急,办法还是有的。那个小僵尸与你因果缠绕,用卜算之术应该能推算出她的下落。但我不太擅长这个,得回去照着书推算,可能需要花点时间。”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我急急地起身,强忍着心神受损后的眩晕感,恨不能下一秒就知道念念在哪,飞身过去就她。 北冥耀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转身的瞬间,我似乎听见他低声自语:“孽缘呐……” 我暗想,我才不管什么良缘孽缘,我只知道念念很乖很听话,只知道她明明自己胆小怕鬼,还在危险的时候保护我……反正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女儿。 哪有母亲不救女儿的道理。 第029章嚣张的拐卖团伙 北冥耀家里到处都堆满了各种道家典籍、法器、制符材料等东西,几乎找不到可以下脚的地方,就连床上都插着七八杆阵旗,布置成了一个微型法阵。 这家伙可真是个修炼狂人,难道他平时都不躺下睡觉的吗? 北冥耀先进屋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勉强腾出了一条能走人的空道,这才转身把我让进屋里,略带尴尬地说:“有点儿乱,你别介意啊……” 我哪有闲心介意这种事情,别说只是杂物多了点,此刻就算他家里藏着次元门我都不会产生丝毫心理波动,我现在只关心念念的下落。随口客套了一句之后,我就催他赶快卜算。 北冥耀在那堆小山似的道家典籍中找出了一本最破旧的,边翻看边掐指,偶尔还要动用一下罗盘。我怕打扰他,就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满脸歉意地冲着我说:“我道行不够,算不出来……看来只能用那个办法了。” 我忙说:“只要能救念念,什么办法都行!” 他把床上的阵旗撤掉,跟我说:“那你先躺好,我要借你的胎光一用。” 我愣了一下。深更半夜躺到异性的床上去,实在是太尴尬也太别扭。 “胎光是什么,怎么用?”我问。 北冥耀看出我的迟疑,解释道:“胎光是三魂之一,源自母体,是三魂中最有灵性的。既然那个小僵尸是你前世的女儿,那你们的胎光之间多多少少会有些感应。只不过人体内有着三魂七魄,相互影响相互制约,所以你自身很难察觉到这份感应,我得把胎光这一魂单独抽出来,才能知道你女儿在哪……但是魂魄剥离会很痛苦,所以我一开始的时候没想用这个办法,但现在不用不行了。”他顿了顿,又说:“你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的。” 被他这么一强调,我反而更加尴尬了,但考虑到这是唯一能锁定念念位置的办法,也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北冥耀没撒谎,魂魄剥离的感觉简直就是精神上的凌迟,又缓慢又痛苦,我差点疼疯了。 煎熬了几个世纪之后,胎光终于被彻底剥离,我的意识也在那一瞬间沉入黑暗。 伴随着苍凉晦涩的古老咒语,我仿佛“看”见了岁月的变迁,“看”见了沧海桑田的变幻,缘起缘灭,一眼万年。最终在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潜入苗疆十万大山之中…… 我似乎触动到了什么,一股强横霸烈的力量硬生生把我从这种玄妙的状态中推了出来!我惊醒,看见北冥耀单手捂着胸口,像是受了内伤,而凌邪也不知何时现身出来,挡在我和北冥耀之间,隐隐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北冥耀嘴唇微动,似乎默念了某种咒语,凌邪缓缓敛去敌意,飘回玉佛中。北冥耀缓了缓,对我说:“我锁定你女儿的位置了,他在北边,离这儿比较远,目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念念的消息,我瞬间把心中的疑惑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急切地说:“快点我去!” “你现在的状态……” “我没事,救念念要紧!”我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片刻后才意识到这话不妥,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北冥耀跟念念非亲非故的,我凭什么要求他带着伤去冒险? 想到这里,我赶紧改口说:“你告诉我大致范围就行,我自己去找吧。” “你心神受创,契鬼又不听指挥,就算到了那里,你拿什么跟掳走你女儿的人斗?” 我被北冥耀问得哑口无言,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清楚,在这种状态下强行去救念念不是明智之举,可我怕拖得久了会出变故。 北冥耀缓声道:“孟隐,你记着,你既然学了我们北冥家的驭鬼术,沾染了北冥家的因果,那从今以后你就是北冥家的一份子了。所以,不要再有这种见外的想法,我们是一家人,家人之间相互帮助是应该的。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或者危险,你都要记得找我,不要觉得这样会麻烦我……你不找我我才会难过。” 一家人…… 我跟他,也算是家人了吗?家人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吗? 真正跟我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从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在他们那里,我付出、牺牲都是应该的,但他们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任何付出与牺牲…… 本来从血亲那里听到的话语,却从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口中说了出来,我心里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北冥耀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吧。” 我回过神,强压下所有心绪,用力点头。 救念念要紧,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 北冥耀带着我打车直奔北郊,路上我们都没说话,车内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广播里在报道本地新闻,说最近市内发生多起儿童丢失案件,警方怀疑有儿童拐卖团伙进入本市,提醒家长们看护好自己的孩子,不要让儿童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目前,警方已经成立了专案小组,全力调查近期的儿童走失案件,争取早日抓获犯罪嫌疑人,解救被拐卖的儿童。 司机大叔感叹:“现在这社会真是越来越乱,以前拐孩子主要靠偷靠骗,现在倒好,直接发展成明抢了!依我看呐,还是判得太轻,威慑力不够。就应该抓一个毙一个,看谁还敢拐卖孩子!”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念念,没心思跟他搭话,北冥耀倒是好奇地问了一句:“还有明抢的?” “那可不!”司机大叔一听有人搭腔,瞬间来了精神,“我家隔壁的小孩就是被人硬生生抢走的!那孩子才三个月,他爸是搞工程的,常年在外地,家里就只有孩子妈一个人操持。前几天就带着孩子下楼买个菜,结果就被人给抢了。他们不光抢,还把孩子妈给打了一顿,孩子妈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你说那帮人贩子嚣张不嚣张?这叫什么事儿啊!” 北冥耀若有所思地说:“这是根本没把警察放在眼里啊。他们要是流窜作案还好解释,如果不是……那就说明他们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被警察抓到,否则不应该这么嚣张。” 我心里一动,小声问他:“你怀疑绑走念念的是他们?” 第030章有你真好 北冥耀小声说:“只是猜测,没什么根据。”他见我脸色不太好,又小声安慰道:“你先别想太多,有我在呢,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肯定会帮你把念念抢回来的。”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对方能在凌邪眼皮子底下把小引梦蛊抢走,逼得他只能追出去,然后再趁机掳走念念,这种调虎离山的计策绝对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他们是个团伙!邪修团伙! 能在凌邪面前抢走小引梦蛊,而且还能在他的追击下全身而退,对方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更可怕的是,对方的组织里拥有这种实力水平的人,可能还不止一个两个……我已经不敢去计算我和北冥耀究竟有几分胜算了。 司机大叔一个人絮絮叨叨,极度愤慨地说那帮人贩子肯定有保护伞,不然不可能这么嚣张。但我心里想的却是,那帮邪修或许是在向某个隐形的机构叫板——比如风扬和景如婳所在的那个机构。 到了北郊,北冥耀带着我下车步行。等司机大叔把车开远了以后,他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人,低声念了几句咒语之后把纸人放到地上。那纸人瞬间就像活了一样,朝着某个方向飞奔而去,速度快得我几乎追不上。 最终,它停在某家私立医院的大门口,不断地原地打转,像是突然迷失了方向。 借着月色,依稀可以看到大门上方写着“安琪拉妇幼医院”几个字,门后是一大片草坪,上面有假山和喷泉,再往里面才是建筑——搂都不高,只有两三层而已,像是一桩桩独立的小洋房。我觉得这不像是医院,反而更像老干部疗养院。 我真没想到,追踪念念的气息最后竟然会追踪到这样一个地方。 北冥耀只看了一眼,就果断收起纸人拉着我远离大门,走出好远才停下来,满脸凝重地说:“建造这里的人是个高手,以风水布阵,隔绝阴阳遮蔽天机,把整个医院都变成了一方独立的小天地,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步步杀机。普通人进去什么变化都不会有,但修炼过法术的人一旦踏入阵中,绝对十死无生!” “那怎么办?” 北冥耀想了想,说:“只能引阴气入体,隐藏阳气,把自己伪装成鬼魂了。要是我刚才没看错的话,这个风水阵应该只针对活人,对鬼魂没有攻击性,只起到禁锢作用而已。” 听到最后一句,我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束缚鬼魂?那我们还能出得来吗?” “这也是我想说的……用这个办法进去容易,出来的时候就很危险了,因为必须得撕掉符纸恢复活人状态才能走出风水阵,但是阳气恢复得有个过程,这段时间里面只能被动承受阵法的攻击……即便是我,也不敢说一定能全身而退,所以你还是不要入阵了,就在这等我回来吧。”北冥耀说着,就取出一张黑色符纸要往自己心口上贴。 我一把将符纸抢过来,飞快地说:“师兄,你先听我说。”我抢先道:“你是为了帮我才趟这道浑水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我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我的契鬼毕竟是千年尸王的魂魄,就算受限于我的操控水平没办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但多少也能帮上你一点儿。所以,让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不行,你根本承受不住……” 不等北冥耀把话说完,我就直接把符纸贴到了身上。瞬间,周遭所有的阴气都好似活了一般,疯狂涌入我的身体里,我的每一个毛孔里都灌满了阴气,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千年寒潭,冷得仿佛连思维都变得迟滞。 北冥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默默地又掏出一张相同的符纸贴到了自己身上。阴气入体,他明显也很不好受,但还能忍耐,不至于像我一样狼狈。 短短几分钟后,我们身上的生机就被彻底掩盖,心跳频率降到最低,血液也几乎停止流动,生理状态上跟死人差不了多少。即便用天眼观察,我们身上也是只有阴气没有阳气,完完全全就是两个鬼。 奇妙的是,等我适应了这种状态以后,竟然觉得远处的大阵对我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仿佛所有我最喜欢、最渴望的东西都藏在那里面,让我忍不住想要一头扎进去永远不出来。 北冥耀低声说:“那个风水阵有聚集阴煞的作用,所以对鬼魂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我们现在的状态跟鬼魂无异,所以也会受到影响,你千万要固守灵台,不能被迷了心智。” 我用力点了点头,默念清心咒,果然觉得神智清醒了许多,不再有那种疯狂的念头。 北冥耀领着我绕到医院后门,他说这里的禁制相对较弱,从这里进出或许能容易一点。反正我什么都不懂,全听他的就是。 入阵的瞬间,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我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他说:“跟紧我,别触动阵法。” 我只能乖乖让他牵着,不知不觉中,心跳乱了几分,神思又恍惚起来。 他今天没穿道袍,穿的是一身很普通的浅色休闲装,但是很衬他的身材,显得肩背宽阔,很能给人安全感的样子。我想起小时候被村里其他小孩欺负的时候,曾经那么羡慕那些有哥哥保护的女孩儿,她们就不会挨欺负……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很喜欢幻想自己能有个哥哥,照顾我保护我,帮我打跑那些欺负我的坏孩子……后来我长大了,开始以姐姐的身份保护弟弟,渐渐地,也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渴望被保护的。 现在,被北冥耀牵着一步步靠近危险中心,我心里却觉得很踏实,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依赖他了。而他,也的确在保护着我。 曾经只能压在心底的幻想,如今竟然成了真。原来被人保护的感觉,就是即便身在危险中,也能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师兄,有你真好……我在心里说。 第031章被困的女鬼 “我的孩子不见了,你们能帮我找到他吗?” 一道突兀的女人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把我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鬼站在几棵桃树中间,满脸血泪地望着我和北冥耀。 北冥耀把我护在身后,低声说:“别理她。”说完就拉着我快步离开。那女鬼见我们不肯帮忙,凄厉地哭叫起来。但说来也奇怪,那几棵桃树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却好像形成了一圈无形的禁制,她只能在里面打转,无论如何都都没法迈出半步。 随着我们不断靠近医院中心地带,遇见的鬼魂也越来越多,大部分都跟那个女鬼差不多,穿着染血的病号服,被困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哭着求我们帮忙找孩子。 她们有的肚子很大,看上去像即将临门的样子,有的则几乎看不出来隆起,应该是刚刚怀孕或者是已经生完了的。 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鬼,她长得很秀气,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像是象牙塔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跟她的文弱秀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肚子上的狰狞恐怖的巨大伤口。从胸部之下一直到隐私部位全都被剖开,整个肚皮一分为二,鲜血淋漓,肠子全都掉到了地上,血糊糊的一大团。 但她很镇定,或者应该说是已经麻木了。她没有像别的女鬼那样哀求路过的鬼魂帮忙,而是低头默默地捡拾自己的肠子,试图重新塞回肚子里。可惜伤口实在太大了,即便她努力地用手捂着,也还是没办法不让内脏掉出来。 她的与众不同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似乎察觉到了,抬头与我对视,目光中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莫名的,我竟有种被她看穿了的感觉。 “拜托,帮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好吗?我爸妈一定会非常感谢你们的。”女鬼开口请求道。 鬼魂可不会打电话,难道她真的看出来我们是活人了?!我和北冥耀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震惊。 “你们别担心,我不会声张的,而且我也走不出这片假山的范围,不会给你们造成任何威胁,我纯粹只是想让家里人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而已……我叫都拉乌朵雅,我已经被困在这儿两年多了,你们是我见到的第一对活人,请你们帮帮我吧!不管你们想要多少报酬,我爸妈都会给你们的!” 年轻女鬼急急忙忙地说了一大堆,或许是由于说得太急了,不自觉地带了点口音,但我没听出来究竟是哪个地方的口音。 我试探着问:“你怎么看出来我们是活人的?” 女鬼朵雅指了指我和北冥耀牵在一起的手上,说:“鬼魂可不会这样手牵着手。” 我瞬间觉得脸上一热,慌忙把手抽回来,紧张地解释:“师、师兄是怕我走错路才会牵着我的,没、没别的原因,你可千万别误会啊,我们纯粹只是师兄妹关系……” 说到后来,连我自己都感觉越描越黑。不解释或许还能好点,解释了反而更显得我心虚。 朵雅笑了笑,感叹地说:“你师兄对你可真好。” “……”我愈发觉得不自在,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不是想联系家里人吗,电话号码多少,我这就替你打电话。” 北冥耀扯了我一下,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二了,赶紧改口:“呃,还是等我办完事再帮你打吧,现在不太方便。” 其实我平时没这么二,主要是跟在北冥耀身边太有安全感了,这一路上都很顺利,以至于我几乎忘了敌人势力其实远在我们之上。我暗暗提醒自己,这个状态可不行,我跟着进来是为了给北冥耀当帮手的,可不是为了给他拖后腿! 想到这里,我悄悄把脖子上的玉佛摘下来,攥在手心里,随时准备召唤凌邪。 就在我攥住玉佛的那一瞬间,掌心忽然传来一阵烧灼般的刺痛。痛感转瞬即逝,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仿佛只是个警告。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凌邪那家伙吃醋了? 转瞬后,我轻轻摇了摇头,在心里暗笑自己想太多了。凌邪现在只有少得可怜的一丁点灵智而已,连基本的沟通都是个问题,怎可能会吃醋?肯定是我想多了。 朵雅本来在说父母的联系方式,见到我的小动作之后忽然顿住,改口问道:“你们潜入这里,是想调查还是想找孩子?” 北冥耀冷冷地说:“这与你无关。” 朵雅解释道:“你们别误会,我问这些只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我这个模样你们也看到了,我死得这么惨,恨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为虎作伥?要是你们信得过我,就帮我破了这个阵中阵,放我出去。这里的情况我比你们熟,你们带着我肯定有用的!” 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我和北冥耀确实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找起来十分盲目。朵雅就不一样了,她死在那些坏人的手上,当然很清楚那些坏人的“秘密据点”究竟在哪。 这里明面上毕竟是个医院,他们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杀人取婴,否则还怎么持续地吸引孕妇来这里给他们提供“货源”?所以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肯定都藏在最隐秘的地方,我和北冥耀靠自己找的话肯定费时又费力,让朵雅带路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我动心准备答应的时候,北冥耀却冷冷地拒绝了她:“不行。这里的每一个小迷阵都跟主阵相连,我们如果放你出来,就肯定会惊动布阵之人,到时候我们什么时候都干不成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赶紧打消了帮助朵雅的念头,也歉意地说了句:“抱歉,我们不能帮你。” 虽然我很同情朵雅的遭遇,但毕竟念念是我上辈子的女儿,关系比她亲近得多。如果只能救一个人,那我当然选择念念。 朵雅苦涩地笑了笑:“没关系,我能理解……” 第032章绝命诅咒 我带着满腔的愧疚离开,却没有看到身后的女鬼朵雅在自己的魂体上画出了一道诡异的图形,同时低声念道:“众生有魂,万蛊有灵。奉吾残魂,恭请蛊灵……” 她虔诚地跪了下去,魂魄溃散成点点碎光,消失在天地间。她以自身魂魄献祭,沟通天地,终于感应到了那股沉睡在无尽虚空中的力量……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相信,自己家族世代供奉的蛊灵真的存在。 魂魄溃散的速度越来越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支撑到蛊灵重现人世的那一刻。她遥望着家乡的方向,用苗语轻声呢喃:“里阿(妈妈),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偷偷离开家乡……我知道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无法给她任何回应。 就在朵雅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魂飞魄散的时候,一缕金光越过千万年的时光,降临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等待她诉说心愿。 蛊灵…… 千百年来只存在于苗疆传说中的灵物,她竟然有幸能够亲眼见到。 朵雅喜极而泣,用苗人的最高礼节参拜这一抹灵光,恭敬而虔诚地用苗语乞求蛊灵帮她找到她的孩子。 都拉乌氏世代供奉蛊灵,因此在蛊术上的造诣无人能比,但相应的代价就是整个家族世世代代都不能离开苗疆。朵雅是都拉乌家族年轻一辈中唯一的女孩,供奉蛊灵是她从降生开始就必须背负的使命与责任,可她从小就很抗拒。 或者应该说,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蛊灵存在,她认为那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是骗人的。她不甘心为了这么一个传说一辈子困在苗疆,她向往大山之外的世界,渴望亲眼看看繁华都市究竟是什么样子…… 十八岁那年,寨子里来了一个研究语言学的年轻学者,她对年轻学者一见钟情,不顾一切地想要跟他结婚,跟着他一起离开大山,去看看年轻学者口中所说的首都究竟是什么样子。母亲和外婆当然不同意她离开,她以死相逼,换来的却是被软禁的结果。她尝试过逃跑,也尝试过绝食,但最终都失败了。 半个月后,年轻学者离开了寨子,她也像丢了半条魂似的,终日浑浑噩噩。母亲和外婆解除了对她的软禁,劝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再折磨自己。她很听话,像个机器人似的按时吃饭睡觉,用最快速度养好了身体与精神,然后找了个机会逃出寨子,并且发誓永远不回苗疆。 可是大山之外的世界远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刚逃出来的时候,她不认识汉字也听不懂普通话,更没有任何可以赚钱谋生的技能,连活着都变得前所未有地艰难。可即便是那样,她还是不愿意回到那个禁锢她的笼子里去,她铁了心要在大山外面生存下来,要找到那个她爱的学者,嫁给他,跟他生儿育女…… 那段最艰难的岁月,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但她甚至不愿意再回想。她兜兜转转三年,吃遍了苦头,才终于到了年轻学者口中繁华而又充满历史底蕴的首都。她费尽周折才又见到他,可是,他已经有了新的恋人,马上就要结婚了。 三年的苦苦追寻,原来只是一场笑话。 年轻学者跟她道歉,说不知道她当年是被家人软禁了,只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亲人,才躲起来不见他。学者说那时候的自己也很伤心,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心情,开始新的恋情。他说自己对不起她,但是也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他说,现在的未婚妻,才是他真正的一生所爱,他们志趣相投性格合拍……所以他能给朵雅的,也只有一句抱歉。 朵雅觉得自己的心被伤得鲜血淋漓,可是她连怪他的理由都找不出来。当初她跟他从相识到相恋再到约定终身的全过程,也不过短短十天而已,分别之后彼此杳无音讯的日子,却足足三年。学者所做的,无非是所有人都会做出的选择而已,怪只怪朵雅太傻,太想离开苗寨,太想在外面的繁华世界里扎根。 朵雅不恨年轻学者,所有的苦都是她自找的,她谁也不怪。但她很难过,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死了,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喜欢所谓的繁华,可是也不想回家乡去,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干什么。 曾经苦苦追寻的目标,一下子成了空,这种结局是她从未料想过的,也不知道该如何消化。她浑浑噩噩地在城市间游荡,直到遇见了那个声称爱她的男人。 那个男人很有钱,很成熟,也对她很好。朵雅虽然不爱他,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觉得很安定。所以朵雅跟他在一起了。不为钱,只为了可以不再漂泊,可以在这个大到让她害怕的世界里安一个小小的家。 可是她怎么都想不到,那个男人早就结过婚了,他对她说的那些情话、制造的那些浪漫、送出的那些礼物,早就原封不动地复制过无数遍了,她不过是无数情人中的一个而已。 没过多久,她就怀孕了,那个男人承诺说会跟她结婚,却拖着迟迟不肯办婚礼。后来月份大了,男人带她来这做b超,知道怀的是女孩以后就彻底消失了。朵雅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她崩溃地在b超室外哭了很久,觉得自己简直是全世界最不幸的人。 有个好心的护士一直陪着她、安慰她,她就把对方当成知心人,把自己遭遇的所有坎坷全都一股脑地讲了出来。护士劝她打掉孩子重新开始生活,她同意了,结果开膛破腹,连做鬼都没有办法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她是做了鬼以后,才慢慢发现这家医院暗地里做的那些龌龊勾当,才知道那个护士安慰她根本不是出于好心,只是为了博取信任之后套她的话,好确认对她是否是合适的下手对象。 结论当然是肯定的。朵雅只身离开家乡,所有亲人都受限于祖先定下的规矩,不能离开苗疆,而在这边她没有任何朋友,唯一认识她的金主也把她抛弃了……她简直就是最完美的下手目标。 朵雅低声诉说着自己的经历,一滴滴血泪悄无声息地落入土中。她的灵体越来越虚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蛊灵,求您看在我的家族世代供奉您的份上,帮我报仇……我要让所有欺骗我的人都不得好死……我愿意把最后一丝魂魄也献祭给您,但是请您别让我的女儿受到伤害,请把她送入轮回,让她重新做人……” 第033章念念出现了 金光轻颤了一下,似是答应了朵雅的请求。朵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心中再无牵绊,她缓缓闭上眼睛,等待蛊灵吸收她最后一缕魂魄。 万籁俱寂,时间都仿佛在这一刻停顿。朵雅的心也跟这天地一样寂静,无悲无喜,所有的执念都在这一刻彻底放下,竟隐隐有种修道之人意念通达的境界。 想象中魂飞魄散的感觉并没有出现,朵雅平静如水的心境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念头一起,先前那种微妙的通达之感瞬间消失,她缓缓睁眼,却发现眼前空空荡荡…… 蛊灵消失了。 这是什么意思?蛊灵不肯帮她吗?还是说蛊灵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悯,不忍收走她最后的这一缕魂魄? 朵雅不知道答案,她心乱如麻。 …… 北冥耀领着我一路寻寻觅觅,最终在在一座二层小楼前驻足,闭着眼睛细细感应片刻,低声自语道:“应该是这里……没错,就是这儿。” 我心一紧,暗暗提醒自己不能马虎大意。这座小楼是医院的消毒供应中心,此刻大门紧锁,里面黑漆漆一片,看上去像是没人的样子,但我绝不相信对方会没有丝毫防范。 “要不我让契鬼先进去探探情况?”我觉得就这么直接闯进去未免太莽撞,万一打草惊蛇可就不妙了。 北冥耀却说:“不用,楼里没人……‘那些东西’应该都在地下。” 不等我再说什么,他就径直走向大门,低声念了两句咒语,锁就自己开了。他把门拉开一道缝隙,转身招手示意我过去。 门里面一片漆黑,像是怪兽微微张开的嘴,仿佛连月光都被它吞噬。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北冥耀半边肩膀隐没在黑暗里,像被吞噬了一样。 我突然很不安,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这种不安的感觉宛如毒蛇,悄无声息地从我心底里滋生出来,慢慢缠绕勒紧我的心脏,让我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我好想逃,好想不顾一切地转身逃跑。 可念念还在那些人手上,也许下一秒就会被抽魂炼魄,亦或是经受其它的我闻所未闻的邪法。 我必须得救她。 北冥耀见我怔在原地,低声催促:“还愣着干嘛,快进来呀……咱们已经耽搁很多时间了,得赶快找到念念!” 我立刻压下所有的杂念,迅速地跟着他进去。等我进去以后,北冥耀立刻关门,切断了所有光线。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心中的恐慌瞬间变得无比强烈。 北冥耀将一张符纸引燃,微弱的火光将我们的影子投在惨白的墙上。火苗跳动,我们的影子也跟着轻轻摇晃,恐怖而诡异。 为了避免被发现,北冥耀刻意控制符纸的燃烧程度,将火光降到最低限度,只能勉强照亮我们脚下的路而已。穿过不算太长的走廊,到了楼梯间却发现只有向上的楼梯,没有向下的。 “肯定有密道……只能挨个房间找了。” 北冥耀说着,就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第一个房间,低声念咒打开门锁。里面是一排排架子,存放着各种手术器械。 “你检查这些架子,我检查地砖。”北冥耀迅速做出安排,并且把那张燃烧着的符纸也给了我——这种符纸估计就是专门用来照明的,否则这么薄薄一张,根本不可能烧这么久。 我麻利地接过符纸开始翻找,迅速地把所有能摸的地方全都摸了一遍,期待着可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挪开某个东西以后就触发机关,露出暗道的入口。北冥耀则是蹲在地上一块地砖一块地砖地挨个用手敲,等检查完地砖又去敲墙,一寸一寸敲得特别仔细。 我估计他的手指关节可能都已经敲肿了……而我之前竟然对他有过那么一瞬的怀疑,这让我很是自责。 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过了,结果很让人失望。 “去隔壁。” “等一下……”我斟酌着措辞,“这么找效率太低了,要不咱们折回去找那个女鬼,让她来带路吧?” 不然照这种速度,找到天亮都未必能找到密道的入口。 北冥耀也很纠结:“可是放那个女鬼出来的话,马上就会惊动布阵的人……”他眉头紧锁,在心里权衡究竟该怎么做才比较好。 忽的,我仿佛隐隐感应到了什么,微微侧头,余光正好瞥见一道金光闪过。 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地追出去,看见那金光飘进了远处的一个房间里,正要再追,手臂却被拉住了。 “怎么了?”北冥耀问。 “我刚看见有东西进了那个房间。”我指着远处说。 北冥耀立刻警惕起来,给了我几张护身的符箓,嘱咐我回到刚检查过的房间里呆着别出来,他去那边看看情况。我想跟他一起去,他却说我去了反而会让他分心,我想了想也就没再继续坚持。 我回到房间里等了一会儿,就听见走廊上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走路时鞋底和地面间摩擦发出的动静。 北冥耀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心念一动,照明符立刻剧烈燃烧,火光照亮整个房间,我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竟然是念念! 她低着头,齐刘海遮住了眼睛,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在火光的映照中显得有些诡异。 “念念?”我试探着叫了她一声,但她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僵硬地转身,慢慢走向走廊另一端。 我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势非常奇怪,像是膝盖不能弯曲似的,鞋底贴着地面往前蹭。我之前听到的摩擦声,确实就是她发出来的。 这绝对不是正常状态的念念,她肯定被人控制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而念念似乎也完全不在意我是否跟上——当然也可能是控制她的人笃定我肯定会跟着,所以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以一种诡异的均匀速度蹭着地面往前走。 摩擦声在静得过分的走廊上被无限放大,我捏着照明符僵在原地,拿不准主意。 “师兄……” 我朝着走廊那头叫了一声,但那边没有任何回应。这里这么安静,北冥耀没理由听不见的…… 除非他已经出事了。 第034章两个念念 我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微微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北冥耀?” 仍然没有回应。 看来北冥耀真的出事了。 我一咬牙,朝着念念的背影追去。奇怪的是,她走路的速度明明不快,可我就是怎么都追不上,始终跟她隔着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 念念走到北冥耀失踪的那个房间门口,转身,走了进去。 我将照明符催动到极限,照亮房间里的每个角落——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再偷偷摸摸也没意义。 跟预料中一样,北冥耀不在屋里,但墙角处有一块地砖被掀开了,下面是黑咕隆咚的地道。 我真希望北冥耀是主动下去探查情况了,而不是被幕后邪修抓走的……但理智告诉我,真实情况肯定跟我期望中完全相反。 念念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密道入口,僵硬地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跳。她的两条小辫子随着动作一甩一甩的,但我眼里完全跟萌沾不上关系,只有恐怖和诡异。 向下延伸的阶梯看不到尽头,仿佛通向地狱最深处。 可是哪怕它真的通向地狱,我也必须得下去。 念念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中,这条地道仿佛对一切光明都有着隐隐的排斥,即便我拼尽全力催动照明符,也还是没有办法将它照亮。 看来只能召唤凌邪了。我本来想把他当成底牌留到最后,但现在不得不改变计划了。 用力握紧玉佛,我在心中默念召唤契鬼的咒语,只念到一半,就发觉眼前金光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攥紧了我的脑袋! 我吓坏了,赶忙催动识海中的引梦蛊,想让它们帮我把这个东西赶出去! 契鬼进不了我的识海,现在能帮我的,只有引梦蛊了!我知道它们都受了损伤,可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用了! 引梦蛊,你们千万要成功啊,否则我的识海被毁,你们也未必能活命! 我用心念不断催动引梦蛊,希望它们能明白眼下的威胁有多大,可它们给我传递回来的却是深深的恐惧…… 不,或许用“敬畏”来行为更妥当一些。那种感觉就像是凡人突然看到天神降临在自己面前,那种交织着震惊和畏惧,却又带着某种狂喜的复杂情绪! 识海中,两条引梦蛊匍匐着,如同凡人跪拜天神那样,战战兢兢地表达着自己的敬仰和臣服。 它们的这种情绪甚至影响到了我,让我也忍不住生出了想要跪拜的冲动。 该死的,那道金光到底是什么玩意! 不敬的念头一起,我就感觉到一股无上威压在识海中炸裂开来,无法言说的恐惧感从灵魂深处腾起,我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明明连那个东西的样子都没看清,连声音都没听见,我却真真切切地感到畏惧,仿佛面对着远古神祗的意志。 如同蚍蜉仰望苍穹,在绝对的差距面前,根本不可能有反抗的念头,能产生的只有无限的敬畏和臣服。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生出那一丝臣服之念的时候,我竟然听见了一声叹息。 若有似无的,分不清究竟是来自于我的识海深处,还是来自于千万年前无限遥远的虚空中的, 叹息。 我不知道这股力量究竟是什么,但却明确地感受到,自己让它失望了。 那股力量慢慢退出了我的识海,飘回深不见底的密道中。 这回我看清楚了,它只是一团金光而已,没有任何具体的形态。但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它的时候,我竟有种隐隐的熟悉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跟它接触过。 或许是上辈子吧…… 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回念念和北冥耀,随后鼓足勇气踏上阶梯。 照明符的力量被压制到极限,我全力催动也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而已。黑色的石阶上布满斑驳的痕迹,也不知道是风干了的鲜血还是别的什么。 越往下走,阴气就越是浓重,隐隐地可以听见婴儿啼哭的声音。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我好像把什么东西踢翻了,那东西滚了出去,撒了满地污血,凝重的腥臭气熏得我险些窒息。 原本隐隐约约的婴啼声一瞬间变得凄厉无比,半空中浮现出无数鬼火,我看见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地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容器,有些是透明的玻璃瓶子,可以看见浸泡在里面的刚刚成型的胚胎,小小的,粉粉嫩嫩的,像刚出生的小耗子一样…… 但我知道,这些,都是人类的胎儿! 除此之外,更多的是金属制成的“娃娃”,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地上,统一的大小,统一的颜色,统一的诡异笑容…… 宛如一支恶灵军队。 它们是活的,每一个“娃娃”身体里,都藏着一个恶灵! 这绝对不是错觉! 它们无声地盯着我,这种恐惧感无法形容,我此刻只想转身逃跑! “沙,沙,沙……” 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念念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站在一片诡异的金属“娃娃”中间,缓缓地抬起头…… 冲着我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连唇角的弧度,都跟那些“娃娃”一模一样。 她原本水润灵动的眼睛只剩下眼白,死死地盯着我,脸上挂着笑容,像是在说: 来啊, 跟我来啊, 你不是想救我吗, 那就跟我来啊。 来就来,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想干什么!我用力攥紧玉佛,在心中急速默念召唤咒诀。 一步尚未迈出,就听见身后响起稚嫩惊惶的声音—— “娘亲不要过去!” 是念念的声音! 我霍然转身,发现背后站着另一个念念。 她才是我熟悉的模样,但她的身体近乎透明,显然只是魂魄,而且是以及支撑到极限,随时可能溃散的魂魄! “念念!” 我跑过去想要抱住她,可却有另一道暗红色的身影比我更快,抢先一步抱起念念的魂体,跑向下一层密道! 我不知道这地下空间究竟有多少次,说不定真的跟地狱一样深,但不管怎样,哪怕真的追到十八层地狱里,我也要把念念的魂魄给抢回来! 肉身没了还可以想办法重塑,可魂魄若是溃散,就真的再无希望了! 一瞬间,我就做出选择,果断追着那红色人影跑向地下第二层…… 第035章凌邪失控 那红色人影跑跑停停,带着我在地下二层不停地兜圈子,也不知道是在躲避着什么东西,还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我有点担心这是调虎离山的计策,好几次想要折回地下一层去,却都由于念念的求救话语而放弃。 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没察觉,次数多了我就慢慢意识到,念念是在故意配合那个红色人影。 这太奇怪了,她的心神明明没有被控制,为什么还要配合那个不知道是鬼是妖的东西? 地下二层大得超出我想象,还分割出了无数个小房间,而且房间分布得毫无规律,过道七扭八歪,像个迷宫似的。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得让人窒息,许多小房间里还不断传出呻吟或哭喊的声音,仿佛有无数个被开膛破肚的女人在里面垂死挣扎。 但我根本顾不上去管这些,所有的精神全都集中在前方的红色人影上面,生怕跟丢了就再也见不到念念。 突然,红色人影毫无预兆地加快速度,一个转弯,就彻底消失不见。 我慌乱地到处找,可是根本找不到他们,没办法了,我只能把凌邪召唤出来。 凌邪现身出来,神色中还带有几分茫然,可下一瞬,他忽然暴怒,径直冲进对面的房间里。 “砰!”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 无上的道法之力澎湃而出,宛如江河大浪般气势惊人。我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声音…… 好像是北冥耀的? 房间里的人,是北冥耀?! 我跑过去,没等推开门,就听见里面的人又念了一句咒语。 “千神万圣,护我真灵!” 这回我听得非常真切,里面的人就是北冥耀没错! 我推开门,激动地叫道:“师兄!” 北冥耀的模样十分狼狈,嘴角还挂着血,但身体上却覆盖着一层华光,宛如铠甲般牢牢挡住了凌邪的攻击。 “凌邪,快住手!” 明明是自己人,打什么打! 可凌邪完全不听我的命令,发了疯似的攻击。我用驭鬼术强行控制,结果根本没用,还差点精神力崩溃! 北冥耀怒声问我:“你下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自己先逃吗,为什么我的话!” “我、我没听到啊……” “砰!” 凌邪趁着北冥耀分心说话的工夫,直接向他撞去,北冥耀被撞到墙上,护体华光也黯淡了许多,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 见他这样,我赶紧又念驭鬼术咒语,可他却冲着我大喊:“别用驭鬼术!他现在精神力太强,你压制不了会被反噬的!” “砰!” 又一次撞击,北冥耀身上的华光变得黯淡至极,恐怕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攻击。 “凌邪!停手!” 失控状态下的凌邪,完全听不进我的话,他凝聚起浑身的煞气,要对北冥耀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北冥耀被逼无奈,从怀里抽出一张黑色符箓,冲着我飞快地说了句:“师妹,对不住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黑色符箓就已经激射而出,钉在了凌邪的眉心处。霸道强横的力量直接在凌邪的识海中炸开,将他残存的自我意识彻底轰灭。 凌邪是我的契鬼,与我心神相连,他的识海受损,我的精神力也跟着受到冲击。一时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要不是北冥耀及时扶住了我,我恐怕已经瘫倒在地上。 那股强横的道法之力就像一股龙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冲击消失,我渐渐缓了过来,想跟北冥耀道谢,结果一张嘴就吐了血。 北冥耀面带愧疚地说:“我不想伤你的契鬼,可是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是真没别的办法了……” “我明白。” 我强撑着去看凌邪的状态,他的自我意识已经被彻底摧毁了,木然地站在原地,像是个无人操控的木偶。他以后应该不会再失控了,可是也不会再做出那些让我困惑又暖心的小举动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默念咒语,非常顺利地把他收回了玉佛里,没有遇到一丝一毫的抗拒。 他真的……彻彻底底地是个契鬼了。 我心里难受得厉害,低着头大口吸气,努力地想把眼泪逼回去。 可我却看见北冥耀的左手上攥着一把手术刀,刀锋上的血迹还没有凝固。 不对劲。 我倒退了几步跟他拉开距离,视线扫向他身后。 先前是我太慌乱,光顾着阻止凌邪攻击他了,完全忽略了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哦不,她现在应该已经是尸体了。 这个小房间里唯一的陈设就是病床,床上绑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她的肚子明显曾经被人剖开过,又潦草地重新缝合,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东西进去,鼓鼓囊囊的,而且貌似还在蠕动。 但那不是致命伤,她的致命伤在脖子上——那里的血迹还没有干涸。 “为什么杀她?”我冷冷地问。 北冥耀丢开手术刀,痛苦地闭上眼睛说:“我也不想……是她求我的。她说她受不了这种折磨了,求我给她个痛快。我实在是看她太痛苦了,才会……” “我也不想杀人的!” 北冥耀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我觉得他不像是装的。与此同时,女尸肚子里发出的古怪声响,也间接印证了我的直觉。 “沙、沙沙……” 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着什么东西,这声音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北冥耀脸色一变,拉着我就往外跑。 啃噬声变得越来越急促,我忍不住回头望向那女尸,结果就看见了让我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女尸的肚皮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洞,数不清的虫子从里面钻出来,花花绿绿的甲壳泛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光泽,随后飞快地汇聚成一片恶心的虫海…… 它们朝我涌过来,数不清的虫足敲击地面,细微的声响汇聚放大,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北冥耀用力扯了我一下,急声道:“别看了,快跑!这些都是蛊,被它们沾到就完了!” 我不敢再分神,专心逃命。可是其它的房间里也涌出虫子,数不清的虫子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和北冥耀围在中间。 我们无路可逃了。 第036章引梦蛊反噬 北冥耀咬破指尖,以血画符。 “万鬼听令!” 啪! 符纸爆裂,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隐隐颤动。阴风骤起,煞气聚敛成型,一个个披头散发、开膛破肚的女鬼从周围的房间里飘出来,带着滔天的怨气,将蛊虫碾碎、撕扯、生吞入腹! 虽然知道她们生前都受尽了这些蛊虫的折磨,但看着她们生吞虫子的画面,我还是觉得非常恶心,难以直视。 北冥耀同时控制这么多的鬼魂,对自身精神力的消耗非常恐怖,不过瞬息之间,就已经出现精神力崩溃的征兆! 我想召唤凌邪出来帮忙,他现在自我意识被彻底摧毁,应该不会再出现超出控制的行为。但我刚结了个手印,就被北冥耀抓住了胳膊。 “快走!” “要走一起走!”我怎么可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是为了帮我才以身犯险的,我当然要跟他共同进退! 说完之后,我也不管北冥耀愿不愿意,直接拖着他往出口的方向走。他试着挣了几下,但手脚软绵绵的使不出半点力气,最后只能放弃挣扎。 他一走,群鬼瞬间失去控制,先前的凌厉凶残全都消失不见,惊恐地四处乱窜,尖叫着躲避满地的蛊虫。 她们生前受尽了蛊虫的折磨,对这些虫子怀有天生的恐惧,方才的凶悍全都出自于北冥耀的控制,现在控制消失,烙印在魂魄里的恐惧就占了上风。 蛊虫开始反扑,眨眼间就撕碎了好几个女鬼的魂体,还有相当一部分在我和北冥耀身后穷追不舍。 北冥耀毕竟是个大男人,再怎么瘦,体重也至少得有个一百二三十斤,我被他压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眼看着蛊虫越追越近,我心急如焚,可脚下的速度却怎么都快不起来。 “再这样我们两个都得死。”北冥耀有气无力地说:“放开我吧,我来断后,说不定你能逃出去。” “闭嘴。我们都能出去,一定能!”我噙着眼泪,嘴上说着一定可以,可心里头充满了绝望。 来不及的。 来不及。 力气已经耗尽,我根本没办法扛着他走出去。 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蛊虫,追上来了。 一同追上来的,还有那股曾经侵入我识海的威压。 “噗——” 北冥耀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彻底昏死过去。我再也扛不住他,被压得摔倒在地,与此同时,识海中的引梦蛊翻腾不休。 仿佛收到了某种无形的命令,两条引梦蛊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势,拼了命地想要离开我的识海。我的心神与它们多少有些感应,能隐隐地觉察到它们想去的地方,在这里之下。 在很深很深的地下。 我无暇去想这片地底空间究竟有多少层,全部的心神都用来压制引梦蛊,不让它们逃出识海。我与引梦蛊也算心神相连,若是放任它们离开,万一它们受到损伤也会给我带来巨大伤害。 但我低估了引梦蛊的决心,或者应该说,低估了它们不要命的程度。 感受到阻拦之后,它们竟然疯狂地想要反噬我! 它们两个全都重伤在身,居然还想这样,真是不要命了! 我竭尽全力地与它们较量,潮水般的蛊虫从我身边绕过,爬向通往下一层的阶梯。 沙沙,沙沙…… 虫足轻击地面的声音,如同军人列队奔赴前线的步伐,整齐划一,视死如归。 黑色的河流一眼望不到头尾,相比较之下,我和北冥耀就像河流中两块不起眼的礁石,承受着潮水的冲刷。 那股神秘的力量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抗争,它愤怒了,千百倍地释放出它的威压。我心神一颤,被引梦蛊钻了空子,强行引入梦中。 我的意识迷失在梦境里,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般被它们掌控。 眼前的虫群变成了朵朵鲜花,北冥耀彻底消失不见,空气中的血腥气幻化成阵阵花香,凄厉的鬼哭声变成了阵阵鸟鸣。 我沉浸在不真实的梦境里,一步步,走向地下更深处。 地下三层,遍地血流,混杂着数不清的断肢和碎肉。我踩着鲜血前行,啪嗒啪嗒,却以为自己正在淌过一条小溪。 溪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河底五颜六色的鹅卵石。这些鹅卵石形状非常诡异,有的细细短短像是手指,有的粗如手臂,甚至还有的硕大如头颅。 但我丝毫没有意识到恐怖,反而非常好奇,迫不及待想要顺流而下,看看这条小溪的尽头是什么样子。 看看那里有着怎样绚烂绮丽的风景。 我满怀期待。 地下三层尽头,是一座祭坛,但上面供奉的并不是佛像,而是个青面獠牙的女人。她腹大如鼓,手里捧着个宛如小儿心脏的东西,似乎正要塞进嘴里。另外还有九个枯瘦丑陋的婴孩围绕在她身边,姿态亲昵,充满依赖。 这九个婴孩应该都是她的孩子,因为他们都跟她一样,青面獠牙,形状恐怖。 但我眼里看到的画面,却不是这样。 我看到的是一群小猫围着大猫嬉闹的雕像,猫儿们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好可爱啊……”我忍不住伸手去摸。 我向来喜欢猫,面对这些可爱的小东西,我从来都没有抵抗力。 “啪!” 手背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我疼得缩回手,发现手背通红一片,顿时有些生气。 好好的干嘛打人! 我想找到打我的人,可是举目四望,只有瑰丽奇幻的景色,不见半个人影。 甚至连个多余的物件都看不见。 怎么回事,撞鬼了吗? 我疑惑地想着,脑中忽然有许多念头一闪而逝。它们消逝的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捉摸,但心里已经隐隐地觉察到了几分不对劲。 我好像不该沉浸在美景里…… 我好像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好像在担心着什么…… 心念挣扎间,眼前的画面忽然扭曲破碎,憨态可掬的猫儿雕像变成了恐怖的鬼子鬼母。我骇然而退,心念却又被压制,雕像又变成了可爱的小猫。 我的意识不断挣扎,画面来回变换,我的精神力渐渐支撑不住,隐隐出现崩溃的迹象。 就在此时,一道软糯的声音让我彻底惊醒—— “娘亲!” 第037章白衣恶魔 是念念的声音! 念念…… 对了,她被人绑走了,我是来救她的! 我终于想起了所有的现实,神智彻底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祭台前,祭台上的塑像狰狞恐怖,似鬼又似魔。 祭坛四周铺满鲜血和碎肉,连一具全尸都找不出来。 十几颗人头整整齐齐地摆在恐怖雕像周围,定格着或惊恐或痛苦的表情。 地上染血的白大褂昭示着他们的身份——他们应该都是这里的“医生护士”,是剖腹杀婴的刽子手,是用活人血肉饲养蛊虫的恶魔。 那些被囚禁在金属容器里的婴灵,曾经都是一个个健康鲜活的胎儿,他们本可以顺利长大平安降生……如果没有被他们强行从母体里掏出来的话。 那些被绑在病床上,日日夜夜承受蛊虫啃食内脏之苦的女人们,曾经都是普通的孕妇,怀着将为人母的喜悦,来这里做产检、准备分娩。她们本可以顺利诞下腹中胎儿,晋级成为母亲,本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如果没有被他们开膛剖腹强行扼杀胎儿又注入蛊虫的话。 那些被禁锢在院子里的女鬼,她们本可以继续活下去,过完自己或平顺或坎坷的一生,终老而亡,然后重新投胎开始新的轮回……如果她们没有来这里,没有遇见这群白衣恶魔的话。 这群恶魔,每一个都背负着无数条人命的罪孽,他们丧尽天良毫无人性。落得这样的下场,是他们活该。 我甚至觉得还惩罚得不够,他们犯下的罪行如此深重,应该永坠十八层地狱,永世受刑! 他们,不配再入轮回!不配有来生! 突然,所有人头迅速干瘪,仿佛有什么东西争取抽取他们最后的能量。 祭坛上的恐怖雕像缓缓睁眼,煞气弥漫。 我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拉起念念就想往外跑。 可是念念却不肯走,小小的身子仿佛有千钧重,我竟然拉不动她。 她抬起小手指了指祭台侧方,那里悬浮着一团金光,还有一道暗红色的人影。 金光和人影似乎已经僵持好一段时间了,谁也无法战胜谁,可是谁都不愿放过对方。这本该是逃跑的大好机会,可惜念念不愿意离开——我不明白念念为什么要这样,如同不明白她之前为什么故意配合那个红色人影,跟他一起把我引到这里来。 但眼下似乎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 我试图说服念念跟我走,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道红色人影身上。 红色人影和金光都感觉到了雕像的变化,人影最先做出反应,主动退让。 金光大盛,所有的蛊虫都仿佛得到了命令,争先恐后地涌向雕像,随后…… 争先恐后地自爆。 噼噼啪啪的爆炸声连成一片,蛊虫大军前仆后继,迸发出的毒素和煞气渐渐裹住雕像。 石像开始剧烈地颤动,双眼之中开始流出血泪,身体也逐渐崩裂,形成一道道蜿蜒的裂痕。鲜血似的东西从裂痕里渗出来,恐怖的气息比先前浓郁了十倍不止。 许多蛊虫还没来得及自爆就被吸干能量,变成一小团干瘪的虫尸,再被后面涌上来的蛊虫一踩,瞬间化作齑粉。 雕像煞气浓郁,但蛊虫胜在数量多,这么消耗下去谁胜谁负真的很难预料。 但这并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我现在只想带着念念赶紧跑。 红色人影慢慢飘向念念和我,我立刻念动咒语召出凌邪,命令他动手攻击。 老话说,先下手为强! 但凌邪居然又一次违抗了我的命令! 他的自我意识明明已经被抹杀干净了,应该完全服从控制了才对,怎么会这样?! 我没时间探究答案,最强力的底牌无法使用,我只能冒险尝试着再次联系引梦蛊。但有过先前的教训以后,我没敢再强行命令它们,而是以祈求的姿态请它们回来帮我。 只要它们肯帮我争取逃跑时间,我愿意用心血滋养它们! 心神沟通之后,我却震惊地发现,引梦蛊居然在红色人影身上!它们居然也站到了红色人影那边,甚至不惜违抗那团金光的命令! 要知道,之前它们被金光召唤的时候,我也试图阻止过,结果遭来它们拼死反抗,甚至还被反噬了! 这个红色人影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降服引梦蛊?又为什么可以让念念心甘情愿地帮他?! 红色人影在我面前站定,指了指我的右手,又指了指他自己。 我右手里攥着的,是玉佛。 “你……想让我收了你?”我问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问题。 然而他却点头了。 红色雾气翻涌,他的面容虚幻莫测。我定定地看了好一会,才惊觉他的眉眼像极了凌邪。 “你是凌邪的魂魄?” 红色人影再次点头,雾气翻涌,虚幻的脸上似乎露出一抹笑容。 好吧,我似乎明白念念为什么愿意跟他走了,也明白凌邪的本体为什么不肯攻击他了。 没有过多犹豫,我直接念动咒语操控凌邪的本体去跟他融合,红色人影没有丝毫抵抗,甚至还主动配合。 融合过程前所未有地顺利,片刻后,凌邪的眼神中重新拥有了智慧的光芒。 甚至,比先前还要清醒很多倍。 我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哪怕明知道不合时宜,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可是还没等把话说出来,心神就沉入了曾经的记忆中…… 密室里,遍地毒虫。 只有五六岁的我躲在墙角里,拼命地蜷缩起身体,稚嫩的小脸上挂满泪痕。 数不清的毒虫蛇蝎将我层层围住,不断地试图攻击,却又仿佛畏惧着我身上的某种力量,不敢真的咬我。 毒虫与我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我惊恐地哭叫着:“里阿(妈妈),我害怕!求求你放我出去!” 冷漠的女人声音从密室外传来:“学不会驾驭蛊灵,你就是废物!都拉乌一族从不养废物!” “控制它们,或者被它们一口一口吃光血肉,你自己选择!” “我不会……我害怕……” 我崩溃地哭喊,然而回应我的,却是低沉急促的咒语声。 所有的蛊虫蛇蝎全都受到命令,疯狂地向我涌来! 第038章狐假虎威 我抱着脑袋放声尖叫,眉心处却逐渐浮现出一抹金光。 年幼的我并没有察觉到自身的变化,情绪仍然处于崩溃状态,然而周围的毒蛇毒蛇却都瞬间匍匐在地,动都不敢动。 上一秒还气势汹汹要食我肉饮我血的它们,此刻全都表现出了畏惧和臣服,有些甚至还在瑟瑟发抖。 降服它们的当然不是我,而是潜藏在我体内的那一抹金光。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股金光应该是密室外面那个女人所说的“蛊灵”。 现实中,我在地下空间遇见的那股力量,也是它。 真想不到,隔了一千年的轮回,我跟它竟然还能再次相遇。 是福?还是祸? 我不知道。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苗女走进密室里。我猜她应该就是那个在外面跟我喊话的人,也就是我前世的母亲。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样貌,就感觉有一股强横的力量侵入识海,骇然之下,心神瞬间回归现实。 侵入我识海的不是别的,正是操控万蛊跟恐怖雕像对抗的—— 蛊灵。 可怜的引梦蛊见到它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识海角落里,生怕触怒了蛊灵。 蛊灵倒是并不在意,或者应该说根本就没把区区引梦蛊放在眼里。它自顾自地沉入识海深处,开始沉睡,自在得像是回到自己家了似的。 我哭笑不得地想,不光是引梦蛊入不了它的眼,连我这个识海主人它也同样懒得搭理啊……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能感觉到,蛊灵陷入沉睡以后,对周围蛊虫的控制力明显减弱了很多,蛊虫开始不愿意自爆,甚至还有许多蠢蠢欲动地想要逃跑。少了它们的牵制,恐怖雕像随时可能醒来,到时候搞不好连我也得被它弄死。 赶紧逃跑才是正确选择! 蛊虫们,你们千万多撑一会,我能不能跑得出去就全靠你们了……我心里如此想着,那些蛊虫竟然真的瞬间重燃斗志,前仆后继地涌上去自爆,硬生生压住了雕像苏醒的态势。我看得直接愣住了。 我刚才就只是心里想想而已,没用任何控蛊的术法啊,它们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因为蛊灵呆在我的识海里,所以这些蛊虫把我的想法错当成了蛊灵的命令?应该是这样,不然我想不出来更合理的解释了。 狐假虎威不是什么褒义词,但我现在挺享受这种感觉。命令蛊虫们全力以赴,务必战至最后一只以后,我才赶紧带着念念的魂魄返回地下二层。 赶回北冥耀身边的时候,他刚好醒过来,挣扎着起身掐了个驭鬼的手印,却发现周围连一只蛊虫都没有,顿时愣了。 “蛊……蛊虫呢?!” 我急急地说:“这个说来话长,回去我再慢慢跟你讲,咱们先出去……” 我正说着,念念忽然挣脱我的手,朝着二层深处跑去。我吓了一跳,以为她又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赶紧去追。 结果念念并没有跑多远,她的躯体就躺在不远处的地上,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也不知道是摆脱了控制,还是幕后之人故意布下的陷阱。 “念念,先别过去!” 我担心有诈,想自己先过去确认一下,可念念的魂魄见到躯体太开心了,根本没听见我说什么,就嗖的一声钻了进去。 下一秒,念念起身,蹦蹦跳跳地朝我跑过来。 “娘亲娘亲!” 她扑进我怀里,不断用软嫩的小脸在我身上蹭来蹭去,跟先前肉身被控制的状态完全不同。我松了口气,赶紧带着她回去跟北冥耀汇合。 我不确定三层的那些蛊虫究竟能支撑多久,反正越快离开越好。今晚太惊险了,我已经折腾得心力交瘁,没精力再去管多余的事情了。 回到地面才发现,这里的风水阵全都失效了,地面上百鬼横行,场面乱得一塌糊涂。 北冥耀心神损耗过度,再强行操控鬼魂的话无异于找死,我又没能力控制这么多鬼,只能召唤出凌邪让他开路。 他身上的煞气,比百鬼全加起来还要重,百鬼见了他全都远远躲开,跟蛊灵显现百蛊退避时的场面差不多。 说实话,我以前虽然知道凌邪厉害,但对他的厉害程度并没有一个清晰具体的认知,但我现在知道了。 他是跟蛊灵同等级别的存在。 当初降服他的时候,他体内只有一魂一魄而已,而且还是跟北冥耀缠斗许久,被无数道符压制、削弱之后的状态,我才能勉强收服成功。要是他魂魄齐全,或者仅仅只是没跟北冥耀缠斗、没有消耗过力量的状态,我都绝对不可能收服成功。 连一丝可能都没有。 说起来,我也算是趁他之危了。 凌邪默默地飘在前面开路,好像很听话的样子,但我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这么做并不是受制于驭鬼术的操控,纯粹只是因为他想让我安全离开罢了。若是他不想,就算我再怎么用驭鬼术强逼也没用。 我其实根本控制不了他。 我心里很乱,突然听见旁边传来惊叫声的时候,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朵雅的鬼魂站在不远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恨不能用目光把我的身体穿个窟窿。刚才的那声惊叫就是她发出来的。 “蛊灵怎么会在你身体里?!只有我们都拉乌一族的女性才能奉养蛊灵,你为什么也可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连珠炮似的发问,心中的震惊甚至盖过了对凌邪的畏惧。 都拉乌…… 我很清楚地记得,前世记忆里面,那个在密室外冲我喊话的人,也同样提到了这三个字——她说的是都拉乌家族不养废物。 我很想深入了解一下这个家族,以及为什么我轮回转世之后,血缘上明明已经跟都拉乌一族没有关系了,却仍能被蛊灵选中。 但这里可不适合聊天,我直接对朵雅说:“先跟我走,出去了再慢慢聊!” 说着,我就把她收进玉佛里。她只有一丝魂魄而已,收服她毫不费力,甚至连驭鬼咒都不需要念。 第039章跟我回苗疆 等我们赶回市区,天已经亮了,望着初升的朝阳,我甚至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这一夜实在是太过漫长。 凌邪似乎一点也不怕阳光,至少我没感觉到他行走在阳光下的时候有什么异样,但北冥耀却非得让我把他的魂体收进器物中,说是免得凌邪魂体受损或者失控。 我有点犯难,玉佛现在被女鬼朵雅给占了,再把凌邪给收进去的话我怕反而会出问题,而且朵雅只有一丝魂魄,明显是承受不住阳光炙烤的,把她放出来也不是明智的选择。 北冥耀像早有准备似的,不知从哪掏出一枚黑色手镯递给我,说:“用这个吧。” 这枚手镯质地非常特殊,看着有点像黑曜石,但触感特别凉,光是拿着它,我都能感觉到一股股的寒气直往身体里面钻。 “这是什么?”我问。 “冥玉。”北冥耀解释道:“这是阴间特有的玉石,能够自然地散发阴气,但是并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如果佩戴之人是驭鬼师,还可以对修为有一定增益作用。用来寄存阴魂也很不错。” “这么宝贝的东西我可不能收……”我已经欠北冥耀太多情了,再收这么贵重的东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北冥耀却说:“我一个男的戴手镯太奇怪了,你就收下吧,不然这东西跟着我也只能吃灰。” “那谢谢师兄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再推拒,未免显得矫情,于是我笑着收下,并把凌邪的魂魄收了进去。 凌邪的魂魄一入冥玉,就像是一滴水融进大海了似的,我差点感应不到了,这可把我吓了一跳。幸好北冥耀及时地解释说这也是冥玉的特性之一,我才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 “我就陪你到这了……”北冥耀疲倦地伸了伸腰,说:“我得赶紧回家调养,就不送你回学校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哦还有,别忘了好好修炼。你现在境界太低,不能完全驾驭契鬼怎么说都是个隐患,还是尽快把境界提上来比较稳妥。” “嗯,我会抓紧时间修炼的。”其实就算北冥耀不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经历过昨晚的事情,我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弱,能拿得出手的总共也就只有凌邪和引梦蛊两样,当他们都不能用的时候我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而且这两张底牌我都没法得心应手地运用,引梦蛊容易反噬,凌邪则无法完全控制,经常不配合我的命令,要是在关键时刻也这样,后果不堪设想。 增加底牌这事需要机缘,不是光靠努力就能行的,所以我目前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力修炼驭鬼术,争取早日达到能跟凌邪心意相通的境界。只有到了那个境界,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他的能力。 回到宿舍我就立马开始打坐修炼,可是我心里的杂念实在太多,不管怎么念清心咒都没法沉下心来,自然也就进不去入定的状态。我烦躁地把朵雅的魂魄放出来,打算先把心里的疑惑解开。 可我忘了拉窗帘,朵雅的魂体本就虚弱,被光线一照差点当场溃散。幸亏我反应够快,及时拉上了窗帘,不然得悔死。 朵雅躲到床脚缩成一团,不高兴地嘟囔:“差点被你害死……” 我不好意思地道歉,然后问她:“你们都拉乌家族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世代奉养蛊灵?” 朵雅没好气地说:“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蛊灵会愿意寄居在你的识海里?” “不知道,它自己进来的。” 朵雅像是受到冒犯似的叫了起来:“怎么可能!蛊灵只接受我们都拉乌家族的供养!它怎么可能主动选你!” “呃……也许是因为你死了,它没有宿主了,所以临时选了我?”我猜测着说。 “不、可、能!”朵雅好像更生气了,“供养者死了,它应该寄宿到供养者的女儿身上,或者是供养者的其他女性族人身上,怎么都不应该找你,你到底对蛊灵做了什么?!” 我无奈地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相信那我也没办法……要不你给我介绍介绍你的家族吧,我多了解一点,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关联呢?” 朵雅想了半天,摇头道:“不行,家族的秘密不能告诉外人……除非你能证明你也有都拉乌一族的血统。” 我想说自己肯定没有,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问句:“那要怎么才能证明?” 朵雅说:“都拉乌一族的血跟常人不一样,你挤一滴血让我看看就能知道了。” 我觉得朵雅都已经虚弱成这样了,应该没能力害我,所以就刺破手指挤了一滴血出来。她看了看,非常肯定地说:“你不是我们家族的人。” 意料之中的结果。 确定我是外人以后,朵雅什么都不肯再多说,哪怕我跟她商量,让她告诉我一点不算秘密的事情,她都不答应。我有点后悔让她看我的血了,要是保持之前的怀疑状态,说不定还能问出点有用的信息。 但现在后悔也晚了,我只能尝试着用别的理由说服她。“我猜蛊灵应该对你的家族非常重要吧?那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我怎么把它还给你们家族呢,你也不想让自己的家族永远失去蛊灵吧?不如跟我讲讲你们家族的事吧,我也给你讲讲我的出身,咱们互相了解,说不定能找到解决办法呢?” 朵雅犹豫了半天,才说:“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但我现在不能说,你得跟我回去见我妈妈和外婆才行。” 我想了想,决定先拒绝:“苗疆太远了,我暂时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当然,如果以后有时间有机会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 我现在实力还不够强,贸贸然跑去苗疆未免太不理智了,还是等我变得更强一点再去吧。反正这事该着急的也不是我,万一拖着拖着朵雅受不了主动妥协了,那对我来说反而更好。 这回轮到朵雅千方百计地劝我了,我觉得让她急一急更好,便借口说要修炼,直接把她收回到玉佛里。 虽然心中的困惑没有解开,但至少让我暂时放下了一桩心事,再次修炼的时候,果然变得顺利了很多。 第040章神秘算命人 北冥耀送我的手镯真的很有帮助,我在修炼时能明显感觉到阴气丝丝缕缕地渗入经脉,缓慢地改造着我的身体,这个过程没有丝毫痛苦,相反还让人觉得很舒服。 北冥耀说驭鬼术是道术中一个非常特别的分支,不同于其他的修道之人,我们需要吸纳的不是天地灵气而是阴气。吸收的阴气越纯净,修为精进的速度就越快,而冥玉散发出来的阴气,就是最最纯净的。 我现在觉得,他之前说不喜欢戴装饰品绝对是借口,这么好的宝贝,怎么可能因为那种理由就弃而不用。他是为了帮我才特意割爱的,我又欠了他一份大人情。 我跟他认识的时间并不长,欠下的人情却已经多得快要算不清了,这可怎么还呐…… 杂念一起,修炼顿时中断,我这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我竟然不知不觉中修炼了一整天! 念念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玩头发,见我终于睁开眼睛,才怨念地说:“娘亲,我快要饿死了……” 我心里一阵愧疚,赶紧说:“乖,娘亲这就带你去吃东西啊。” “我要吃大餐!” “呃……行,咱们去吃大餐!”我本来想带她去食堂,但考虑到现在是假期,食堂里的饭菜比平时更少更难吃,念念已经饿了整整一天,再让她吃那种东西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反正我还有点以前做兼职攒下的存款,偶尔奢侈一顿还是没问题的。 念念兴高采烈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宣传单,献宝似地拿给我看,说:“娘亲,咱们就去参加这个美食节吧!” 宣传单上印着一行非常醒目的打字:2018广泽市国际美食节。底下配的图片五花八门,比如什么土耳其烤肉、澳洲小龙虾、德国啤酒之类的,看上去挺不错。但根据我以前参加所谓美食节的经验,实物和照片根本就不是一个次元的,也就念念这样沉睡了一千多年、不知道现代修图邪术的威力的小僵尸才会相信这个。 我随手把宣传单放到一边,说:“这种东西不好吃又不卫生,娘亲带你去吃更好的。” “不嘛不嘛,我就要去那边吃。”念念把小嘴噘得老高,都可以挂酱油瓶了。 她以前明明很懂事的,这回这么任性,估计还是因为被我晾着饿了一整天的缘故,这小家伙未必是非得吃那些东西不可,其实就是在跟我赌气呢。 我尝试着哄了她半天,她还是不肯改变主意,没办法,只能顺着她了。这个小家伙,估计是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在我心里有多重要呢,到底还是小孩儿心思。 美食节的地点让我有些意外,居然是在我家附近的镇子上。广泽市周边的几个城镇里面,我家那儿是最落后的,也是经济最差的。主办方不去市中心反而去我家那儿,绝对是脑子进水之后又被驴踢了。 我在心里吐槽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忙问念念:“这张宣传单你从哪儿拿的?” 念念委屈地扁扁小嘴,说:“中午那会有个姐姐送进来的,我那时候就想去了,可是娘亲都不理我……” “有人进来过?” “是啊,那个姐姐还呆了好一阵子呢。”念念说。 我竟然完全没感觉到……我不由得一阵后怕,心想着这回算是运气好,进来的只是个做兼职的学生,万一下次是邪祟怨灵或者别的不怀好意的人呢? 念念已经被绑架过一次了,我真的无法承受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想到这里,我板起脸来,用最严肃的语气跟念念说:“以后不许随便给别人开门,知道吗?” “哦……”念念其实并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紧张。 我紧紧地抱住她,喃喃重复:“娘亲不能再失去你了,娘亲真的很害怕……” 念念怔了怔,用小手轻轻拍我的后背,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着我。过了一会,又恢复成小孩子的状态,撒娇着让我带她去美食节。 我带着她打车过去,现场如果所料,所谓的美食节只有一条街而已,根本不像宣传单上那么盛大热闹,摆摊的小贩比食客还多。 念念倒是兴致勃勃,拉着我从街头吃到街尾。街尾转角处,有个摆摊算命的老头,穿着一身旧得看不出颜色的道袍,脸上还带着个墨镜,也不知道是不是盲人。 美食节上出现算命摊,怎么看都觉得格格不入,可旁边的烧烤摊主却好像都习惯了他的存在,撸串的人也没觉得这个盲人老头呆在这里有什么奇怪。 “娘亲,去算个命吧?”念念指着算命老头说。 “不了。”我拉着念念准备折回去,却听见那老头幽幽地说了一句:“天乙贵人竟被刑克冲害至如斯地步,可怜,可叹呐!” 我顿时僵住,盯着那算命老头布满皱纹的脸,只觉得那副巨大的黑墨镜后面,藏着的是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睛,跟他对视时,我竟有种被他的眼神彻底洞穿的感觉。 他的精神力量,太强了。 我自问修炼过驭鬼术之后精神力量提升了不少,但在这个老头面前,却连一瞬间的目光交锋都承受不住! 能拥有如此强悍的精神力量的人,我才不信他会甘愿摆摊算命! 我警惕地把念念护在身后,指尖拂过冥玉手镯,默念咒语召唤凌邪。那老头却笑着说:“别这么紧张,我没有恶意……戕害天乙贵人可是要受天罚的,老头子我还没活够,不会做那种触怒天道之事。” 我还是没敢放松警惕,依然把凌邪召了出来,只是没让他发动攻击。 “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吧?有话直说好了,我不喜欢兜圈子。”我才不相信这是巧合。 老头不紧不慢地反问:“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命格里比别人多了一颗煞星?” “没有,我从来不算命。家里不让。” 从小爸妈就跟我说命越算越薄,不许我随便算命,所以我从来都没算过——如果之前如榕山殡仪馆找实习的那次不算的话。 老头又笑了,意味深长地说:“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限制……” 第041章秘密 我皱眉:“你什么意思?!” 老头高深一笑:“眼见方为真,你自己回家去看看吧。”说完之后,他就自顾自地收摊走了,既不跟我要钱,也不回答我问的任何问题。 我心里觉得这老头是在故意挑拨离间,要么就是精神有问题,可心底里就是有个声音不停地对我说:“回家看看吧……回去看看吧……”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越是压制就蔓延得越是疯狂。 算了,反正离家也不远,就回去一趟吧。 我带着念念往家里赶,半路上接了一通我妈打来的电话。 “闺女啊,内个……你都挺好的吧?我也没啥事儿,就是我跟你爸都出院回家了,我们挺想你的,你啥时候有空回来一趟呗?”我妈说完之后停顿了几秒,又改口问:“你今天晚上能不能回来?” 其实她问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快走到村口了,但我多了个心眼,没说实话。 “我在桃源市呢,今天晚上肯定回不去了。” 桃源市在我们市隔壁,是个有名的旅游城市。 我妈明显不高兴了:“你跑那去干啥?!” “刚找了份兼职。”我随口编着瞎话,拉着念念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走。 远远地,我就看见一辆保时捷停在我家院门口,那肯定不是我家亲戚的车,因为我家根本就没有那么富的亲戚。 估计是诸葛家的人来了吧…… 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我弟弟害死了他们家闺女,而且一直没给他们家满意的交代,他们肯定是为这事来的。 之前我爸妈还住院的时候,我偷听过他们之间的谈话,那时候诸葛夫妇就说想让我嫁过去给他们当媳妇,两家人继续当亲家,撞死人的事儿就揭过去了。当然,他们想让我嫁过去的真正原因,是看上了天乙贵人的命格,想让我给他们整个家族带来好运。 上回我躲着没见他们儿子,估计他们没死心,才又找上门来,想要说服我,或者是干脆耍手段逼我同意。我妈刚才的那通电话,肯定是诸葛夫妇逼着她打的。 虽然我能把前因后果全都猜明白,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因为我妈居然帮着外人诓我。 我冲着念念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带着她悄悄地进了院子,绕到窗户外屏息静听。 屋里,我妈正在低声下气地说着好话:“你们放心,我们答应了的事情绝对不会赖的,但是那丫头现在确实回不来……而且这事儿我们还没跟她说过呢,她毕竟也不小了,总得让她自己同意这事儿才好办不是么……” 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诸葛纳月她妈态度强硬地打断:“我不管,反正这桩婚事必须得成!她愿意嫁那最好,不愿意,你们就是绑也得把她绑上我们家的车!她什么时候上我们的车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妈低声求道:“你们容我点时间,那孩子脾气倔着呢,我怕逼得太急了她闹起来对咱们谁都不好……” “那你要多少时间?” “这可说不好,要是那孩子脾气倔,就得慢慢劝,可能……” 诸葛太太冷笑着打断:“别找借口拖延时间,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无非是怕把天乙贵人嫁出去就享受不到她的福运了嘛,这样吧,你们开个价,多少钱才愿意把这个天乙贵人卖给我们?” 话音落,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尴尬的气氛连身在窗外的我都能感受得一清二楚。 我恨恨地咬牙,诸葛家把我当什么了,出钱就能买么?太侮辱认了,有钱很了不起么?就冲他们这种态度,哪怕是全国首富我也不嫁! 就算我爸妈同意,我也决不答应! 过了半天,我妈才闷闷地开口:“再怎么说,那也是我女儿,怎么能像卖货似的卖出去呢……你这么说,太让我这个当娘的伤心了。” 诸葛太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冷笑连连:“就凭你这种穷命样儿,也能生得出来天乙贵人?你可真好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是靠什么手段弄出来的两个天乙贵人!” “啪嚓——” 有什么东西摔碎了,我妈激动地大叫起来:“你、你们有什么证据!没证据就不要随便污蔑人!两个孩子都是我生的,就算当着小隐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呵呵,那如果是当着这个人的面呢?” 我妈瞬间就不说话了。 我猜,诸葛太太可能是拿了某个人的照片给我妈看,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教我妈如何改变孩子命格的人……或者应该说是,如何改变我弟弟的命格。 所有的线索仿佛都在暗示着同一个答案,我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一样难受。从小到大的经历如同电影画面般在我脑中飞速闪过,所有曾经令我无法理解的、愤怒怨恨的区别对待,似乎全都有了答案。 念念轻轻摇晃着我的胳膊,小声说:“娘亲不要难过,他们都是坏人,为他们伤心不值得。” 真难相信,这话竟是从五岁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的。 我强忍住心中的酸涩,勉强扬起嘴角,小声说:“娘亲不难过……娘亲有你就够了。” 念念使劲搂住我的大腿,我弯腰想把她抱起来,身旁的窗户突然开了。 诸葛太太盯着我,唇边掀起一抹嘲弄的弧度,转头冲着我妈问:“这就是你女儿吧?” 她刻意在“你女儿”三个字说得特别重,我妈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半晌才尴尬地问:“你、你不是说在桃源市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该听到的内容,我都听见了。” “小隐你听妈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他们胡说八道的!什么天乙贵人,我就没听说过这玩意,妈十月怀胎才把你生下来,省吃俭用地把你拉扯大,你可不能怀疑妈啊……” 她的表情和语气好像真的很悲切,可眼神却一个劲地往诸葛太太脸上飘。我看着她滑稽的表演,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只觉得心如刀割。 第042章真面目 诸葛太太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但是并没有当场揭穿我妈,只是嘲弄地笑着对我说:“既然回都回来了,就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吧。” 我没说话,领着念念绕进屋里。 诸葛太太这才注意到念念的存在,笑道:“呦,还带着个小的呐?”她扭头看向我妈,怪腔怪调地问:“这小的是你家老三?可以啊……” 我妈摆着手连连后退:“这小怪物跟我们家没关系!” “念念不是怪物!不许这么说她!” 之前听到我妈说念念是怪物的时候,我还觉得很难过,但现在只觉得愤怒。 诸葛夫妇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再看向念念的时候,眼神中有着明显的探究。这让我非常不舒服,我果断把念念挡在身后,目光在我爸妈和诸葛夫妇的脸上一一扫过,冷冷地说:“首先,车祸纯属意外,而且出事的时候我根本就不在场,这事跟我毫无关系,我并不认为自己对你们诸葛家有任何亏欠。” “其次,我是人不是货物,不可能像个物件似的任由你们交易买卖。我劝你们最好死了这条心,否则我可不介意把事情闹大。现在的媒体都喜欢搞大新闻,到时候给你们扣个贩卖人口的帽子,你们自己想想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吧!” 听到“贩卖人口”这四个字,我妈明显慌了,但诸葛太太却依然冷静,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我们顶多就是逼婚而已,当父母的为儿女婚事着急,就算撮合的手段激进了一点儿,也是一片苦心可以理解的,哪有犯法那么严重。倒是夸大事实散播谣言的人,应该好好想想后果才对。” 我妈跟着附和:“对对对,我们就是操心你的婚事而已,跟贩卖人口有什么关系!小隐你太夸张了!” 看来我低估诸葛太太了,她的智商水平比我妈高多了,靠言语是吓唬不住的,我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冲着我妈说:“妈,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不是你亲生的。” 我妈瞬间就变了脸色:“你咋知道的?!” 说出这话以后,她自己也意识到不妥了,赶紧往回找补:“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没那回事儿!你就是妈生的!” 其实我原本只有七八分的把握,刚才那句话只是诈她,但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现在彻底肯定,自己跟家人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我应该并不是靠正常的收养手段进入这个家的。他们把我养大的目的,也并不单纯。 这些认知就像一根根刺,把我的心扎得鲜血淋漓,但我只能忍着,一字一句地说:“妈,难道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今天回来撞破你们的商谈?” “为、为什么?” 我端详着我妈脸上的神色,故意放慢语速说:“因为我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陌生人,他跟我说了很多很有趣的事情,还让我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回家,说只要我回来,就会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果然没骗我,我现在什么都明白了。” “我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这么倒霉,为什么从小到大你们都偏心弟弟,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我甚至是害怕我,却还要把我养大……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许我去算命……妈,你骗得我好苦啊!” 其实我除了能确定自己并非亲生以外,其余的事情都不清楚,这么说只是为了击溃我妈的心理防线。只有让她慌了,我才能套出更多有用的讯息。 我以为说出这些话以后,我妈会愧疚,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她的反应是,愤怒。 她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气急败坏地叫道:“那个老王八!都说了晚几天给他钱,又不是不给!他干什么呀!”后面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我没心思听。 很明显,这事是有人指使或者说支点我爸妈干的,而那个人一直以此为把柄要挟我爸妈,勒索钱财。而最近我弟弟出了车祸全家住院,花掉了不少钱,暂时给不起封口费了,所以被我这么一诈,我妈就以为是那个人生气把事情全抖落出来了。 也算是我运气好吧,要是没有这么多巧合,我也诈不出来这么多信息,说不定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看不清楚所谓家人的真正面目。 我爸扯了我妈一把,沉声说:“就算我们有私心,但这些年把你拉扯大,供你吃供你穿还供你念书,总有养育之恩吧?” 不等我回答,诸葛太太就抢先道:“这个好办,你们算算这些年总共花了多少钱吧,我们家替她还。” “养育之恩哪能用钱算!” “一百万够不够?”诸葛太太嘲弄地笑问:“要是嫌少,两百万、三百万也不成问题。只要你们说得出来,我们就付得起!” 上一秒还怒不可遏的我爸,瞬间沉默了,脸上的怒色也渐渐消退。看得出来,他已经动心了,只是碍于面子不想当着我的面张嘴要价。但我敢肯定,只要我现在出去,他一定马上开口谈钱。 诸葛太太从手包里取出支票和笔,在桌上刷刷刷写好了推到我爸妈面前,似笑非笑地说:“五百万,够偿还养育之恩了吗?只要你们现在点头,这张支票就是你们的……要是不答应,那就算了,我们去找别的天乙贵人。” 说着,她就作势要把支票收回,我妈眼看着到嘴的肥肉要飞走了,哪里肯答应,想也不想就抓住诸葛太太地手腕,拼命地点头:“我们同意了,同意了……这丫头从此以后跟我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随便你们把她怎么样我们都不管,嘿嘿嘿,不管……” 她一脸谄媚地掰开诸葛太太的手,拿回支票麻利地塞进怀里,生怕被人抢走了似的。 诸葛太太无所谓地挑了挑眉,转头问我:“看见了吧,这就是你所谓的爸妈,为了这么点钱就不管你了。考虑一下当我们家的媳妇吧,你能得到的绝对比他们多。” 第043章借命改运 我妈尴尬了一瞬,像是在想自己刚才的决定是否正确,直接收钱跟我断绝关系,和保持关系等我嫁过去以后让我贴补娘家,究竟哪个更划算。 思考的结果,是她觉得已经到手的才是最靠谱的,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万一我嫁过去以后不肯贴补娘家,那她不就亏大了?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己刚才的选择特别明智,心底那一丝丝尴尬纠结也彻底消失。 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心里想的全都会表现在脸上。我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对她心里的想法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我不意外。在同个屋檐下住了小二十年,我太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只是,有点难过。 诸葛太太从手机里找出儿子的照片,递给我看,说:“你还没见过我儿子呢吧?喏,你看看,他长得不错吧?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嫁给他,将来等我跟他爸都走了,家产不都是你们俩的么?” “我跟你讲哦,我们家有两个公司,一个专做珠宝设计,一个专做平面广告,另外还有拆迁分的八套房子……”诸葛太太长篇大论地历数家业,试图用这些钱财和房产来打动我。 我耐心地听她说完,瞄了一眼我爸妈,哦不,应该说是前养父养母们铁青发绿的脸色,一直盘旋在嘴边的拒绝忽然变成了:“那找个时间让我跟令公子见个面吧。” 其实我并没有对那些财产动心,因为我知道以诸葛太太的精明,决计不可能真的让我分到家产,她不过是在画大饼而已。这么明显的当,我才不可能上。 我只是想要气一气养父养母罢了。我想让他们后悔,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 诸葛太太没想到我态度转变得这么快,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没问题没问题,我家小星天天都有空,呃,我是说就算没空干别的事情,见你也必须得有空啊是吧,呵呵呵……就明天吧,怎么样?” 我能感觉出来,诸葛太太相当心急,要不是担心跟我撕破脸会影响借运,恐怕他们连相亲的表面流程都懒得走,恨不能直接把我打晕了拖回家去。 也幸好他们有所顾虑,我还能有周旋的余地。虽然他们一家子都挺讨厌的,但我真的不想用驭鬼术对付活人,我觉得那样有违道德。 我想了想,说:“行,明天中午去镇子上那家肯德基见面吧。” “肯德基……”诸葛太太明显很不屑,但顾虑到我的感受所以尽可能收敛着,只是干笑着说:“还是换个清净点的环境比较方便聊天,我让小星找个好点的饭店订个包间吧,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不用,我觉得肯德基就挺好,热闹。”我敷衍地笑了笑,心想着我就是因为肯德基里人多才特意选在那的,这样不用担心人身安全的问题。而且肯德基也相对便宜,吃起来没有心理负担,省得到时候拒绝了以后他们说我骗吃骗喝。 诸葛太太不怎么情愿地说:“行吧,那到时候你们年轻人自己聊,我们两个老家伙就不去凑热闹了。” “嗯。”这样正合我意。 诸葛夫妇走了,我也起身作势要走,养母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强笑着说:“小隐呐,你回都回来了,就别走了呗。” 我把念念搂到怀里,嘲弄地问:“那你们不怕她了?” 养母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但还强撑着保持笑容:“我们啥时候说怕过……不过你都要嫁进诸葛家了,这小怪……哦不,这孩子!这孩子你不得想想办法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养母低垂视线避开念念的目光,闷声说:“小隐呐,不是我跟你爸见钱眼开,而是咱们家却是条件不好,你弟弟又伤得重,花钱跟流水似的……我们是真的不得已啊!小隐,你得理解妈妈,妈这些年可一直都是把你当亲生骨肉看待的呀!” 我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没接话茬。养父母自私自利了一辈子,当初为了赡养老人和分配家产等问题,能跟亲兄弟亲姐妹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心愧疚悔改?就算我把从小到大忍受的委屈不公全讲出来,也不过是白费口舌,他们只会认为是我小心眼不知感恩,绝不会认为自己有错。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留下来,可不是为了受她道德绑架,而是要套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当年教我养父母偷走福运的那个人是谁,以及偷走福运的具体手段,我可还都不知道呢。 我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压下恶心的感觉,口是心非地说:“妈,我知道,你跟我爸当年都是被蒙骗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也知道,那个人来找我就是为了挑拨离间,所以他说的话我都没真正往心里去。当年的事情,我还是想听你们亲口告诉我。你们说的,我才信。” “当年……我们确实糊涂了啊!”养母半真半假地抹了抹眼角,说:“当时我跟你爸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大夫看过,菩萨也拜过,可是全都没用,就是怀不上。后来听说隔壁村有个老头儿算命特别准,我跟你爸就去算了,结果那老东西就说我们家阴德有亏,命里注定在我们这辈儿绝后。绝后啊!我跟你爸当时一听就慌了啊,就求他告诉我们怎么才能补阴德,我们也不贪心,只要有一个儿子就行,一个就够……” “结果那老王八蛋就说补阴德已经来不及了,要想有孩子,就只能借运改命,得找到十贵人当中的任意一个,想办法把她收进家门,借她的命格福运,才有可能生出孩子来。十贵人,听着好像不少,可其实个个都凤毛麟角,我们花了好多钱、等了好多年,才好不容易找到你……天乙贵人。收养你的第二年,你弟弟就出生了,因为是借你的福运生下来的,所以受你的命格庇护影响,乍看起来好像也是个天乙贵人一样。但实际上,他并不是真正的天乙贵人。一旦失去跟你的关系,他就会瞬间打回原样。” 第044章你到底是谁 借命改运、十贵人…… 我默默地把这些关键词记在心里,脸上始终保持着淡定的表情,让养母猜不透我对于当年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养母又说了不少煽情的话,试图用感情打动我,让我忘掉他们刚刚收了钱的事,不要真的跟他们脱离关系。我没做任何表示,只是静静地听她说。她意识到此路不通,竟真的憋出了几滴眼泪,可怜兮兮地说:“其实妈也知道,这些年,我们确实有对你照顾不周的地方,你要是心里埋怨妈,妈也不怪你……” “但小天是你弟弟啊,又是咱们老孟家唯一的独苗……算是妈求你了,看在他叫你姐姐这么多年的份上,别跟他彻底断了,行吗?你不愿意再认我们当爸妈,我们也能接受,但是别让老孟家的根子断了,行吗?” 我问:“那需要我怎么做?” 养母想了半天,猛地灵光一闪,说:“你们结拜吧!像古代人结拜异姓兄弟那样,往后他就算是你的干弟弟了,这样应该能行!” “那等他出院了再说吧。”我嘴上敷衍着,心里想的是貌似这借命改运的事,跟我自身的态度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要是这样那就好办多了,只要找对方法,应该不难破除。 悲催了小二十年,我太渴望拿回自己真正的命数了。都说天乙贵人是最尊贵最有福气的命格,可我一天都没有享受过,我真的很想体验一下福德深厚运气爆棚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这份渴望让我有点心急了,我再也没法继续伪装淡定,而是不断地追问跟借命改运有关的细节,这让养母意识到我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 养母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有着在家长里短中浸泡出来的小心思和小算计。我越是追问她就越是不说,反而一个劲地强调孟天有多无辜多可怜,说得好像只要我不把孟天当弟弟,他就会立马暴毙身亡似的。 但实际情况肯定没那么夸张,不然她也不会收诸葛太太的钱。养母虽然虚伪贪财,但对亲生儿子的爱是绝对不掺假的。 而且还有一点,她有着非常深的重男轻女思想,认为只有儿子才是血脉的延续,认为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给夫家生个儿子。她千辛万苦才完成这个使命,她非常自豪,这一点,我在日常生活中也经常有意无意地强调。所以,她绝对不会做有可能对孟天有害的事情。 她在骗我。 我开始后悔方才的追问,同时也意识到,就算继续谈下去也不可能获得更多有用的讯息了,所以我果断结束谈话,借口累了想休息,就带着念念回了自己以前的房间。 屋子里堆了很多杂物,看得出来,养父母根本就没想过再让我进家门。恐怕他们最期望的,就是我一直待在学校里,毕业后直接出去自己租房独立生活,不跟他们断绝关系,但也不会再回来住。 但是老天爷从来都不会顺任何人的心意,包括我,也包括他们。 养母跟进来,讪笑着解释:“东西太多没地方放了,就先放你屋了。本来想隔几天就挪走的,这不住院了嘛,就没顾上收拾。” “没事。”我平静地应了一声,动手把搁在床板上的东西搬开。养母把铺盖重新翻出来,边铺边解释说是怕落灰才收起来的。我没接话,等她铺好了就请她出去,说打算睡觉了。 许是看出来我的冷淡了,养母又赖在屋里好一顿嘘寒问暖,恨不得把前十九年欠下的关心全都一次性补给我。 我不觉得感动,只觉得很讽刺。 整个过程中念念一直很安静,存在感地得连我都几乎要忽略了她。明明之前在窗外偷听的时候,她还很为我抱不平,现在一下子这么平静,反倒让我有种陌生感,好像她突然变得不是她了。 养母离开以后,念念才开口问我:“娘亲,你还想继续呆在这个家里吗?” 我摇头,连想都没想。以前我不知道这些事情,所以心里会有幻想,觉得爸妈总有一天会发现我的好,会知道女儿一点都不比儿子差。我不奢望能超过弟弟在他们心里的地位,只要能差不多一样,我就很满足了。 但现在,我已经没有那种幻想了。残存的那点感情,也在先前的谈话中,被彻底恶心没了。 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而已,要是还对他们有感情,那我也未免太贱了。 “那娘亲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念念偏着小脑袋继续发问,样子很萌,但我就是觉得跟以前不太一样。 就像是她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似的,现在,那个不常出现的灵魂在努力假扮我熟悉的那个,但再怎么模仿也还是有着微妙的不同。我说不出具体差在哪儿,但就是能感觉到。 “你知道?”我反问。 若是面对真正的念念,我当然不可能这么问,但此刻跟我对话的,可不是念念。 至少不是我熟悉的那个。 念念抿着小嘴笑了:“念念怎么可能会知道呢……娘亲想知道的话,可以用引梦蛊呀。” “去他们的梦境里找从前的记忆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引梦蛊之前受伤严重,也不知道现在恢复了没,能不能帮我完成入梦。 念念说:“其实去娘亲自己的梦境也行呀,既然是娘亲小时候的事情,那娘亲应该也是有记忆的,只是藏在梦境深处,你自己想不起来罢了。” “嗯,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想没想到可以这样……”我看着念念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着问:“但是你为什么要特意提醒我呢?还有,你到底是谁?”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我就感觉自己好像触动了某种禁忌,一股无形的力量如泰山压顶般笼罩心头。就像是蚂蚁跟霸王龙对视,那种渺小、无力和绝望! 即便我的心神经过驭鬼术的强化,也还是无法承受! 念念也同样承受不住,在威压降临的瞬间,就彻底昏死过去。对于我的问题,连半个字都无法回答。 第045章葛大师 良久之后,那股恐怖的压迫感终于消失,我整个人虚脱地倒在床上,久久无法从恐惧的阴影中挣脱出来。 念念倒是比我恢复得快,她好像只是普通地睡了一觉,刚刚醒过来那样,揉着眼睛迷茫地问:“娘亲,咱们怎么回这儿来了?” 我能看得出来,她没有演戏,她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我缓了缓情绪,跟她说:“没什么,偶尔回来住一晚而已,咱们明天就走。” “哦。”念念重新躺下,又没心没肺地睡了过去。 我敛息内视,观察识海中引梦蛊的状态,惊讶地发现它们的伤势已经基本恢复,只是依然畏惧蛊灵的力量,瑟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 感应到我在观察它们,小引梦蛊立刻向我传递出强烈的想要离开的愿望。在得到我的许可之后,它立刻迫不及待地从识海中钻出来。但原本用来安放它的那个小陶罐我没带在身上,它找不到地方可去,就干脆在我掌心里盘成一团。 不知道为什么,它好像比以前更亲近我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入梦看看。虽然我不知道藏在念念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到底是什么,但我觉得她应该没有恶意。因为我之前对念念完全不设防,那个灵魂如果想害我,有的是机会下手,没必要亲自出来跟我对话,引起我的警觉。 再说,我现在可是蛊灵的宿主,就算借引梦蛊十个胆子,它们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反噬。而且我要进的是自己的梦境,又不需要像进别人梦境时那样,还得地方对方精神力的抵抗,风险基本为零。 既然没有危险,又能获取很多有用的讯息,干嘛不去呢? 我不再犹豫,果断挤出一滴血滴在小引梦蛊身上。 闭目,入梦。 一条虚幻大河横在面前,仿佛从亘古流向无限遥远的未来。 我迈入河中,艰难地一步步逆流而上。 河面映出的景象瞬息万变,仿佛时光倒流。 某一刻,大河消失,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和里面气派的三间大瓦房。 走进东屋,一眼便看见炕上盘腿坐着个老头。老头穿着一件对襟盘扣的黑棉袄,把须发衬得银白如雪,颇有几分隐士高人的气质。此刻他一动不动地闭目盘坐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在他身边,躺着个约莫两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夹袄,头发乱蓬蓬的,小脸上几乎没有肉,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女孩非常安静,不知道究竟是睡着了,还是被下药迷晕了。 我凑近了仔细观察,才觉得这孩子的眉眼轮廓跟自己很像。她应该就是小时候的我。 真没想到,原来我小时候过得这么惨。我忍不住猜测,自己是不是留守儿童。 正想得入神,忽然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射来,我心中一凛,赫然发现那白发老头不知何时睁开双眼,正死死地盯着我! 他能看见我?! 不应该啊……梦里的场景照理说应该都只是记忆而已,又不是真的穿越回过去了,他怎么会看得见我?! 我心中惊疑不定,小心地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一点距离。那老头的目光并未随着我一起移动,反而像忽然失去目标了似的,变得有几分茫然。 “奇怪……”他低声自语,声音跟他苍老的外貌非常不协调,听起来如同少年般清冽。随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力咳了几声。 这时,有汽车行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没过多久,就有一对中年夫妻走进屋里,正是我的养父养母。 “葛大师,这孩子就是您电话里说的贵人?”养母看着炕上枯瘦如柴的我,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其实就连我自己都有点没法相信。如果说我倒霉是因为被养父母借走了命格中的福运,那照理说在被他们收养之前,我的命格福运应该都是正常的,没道理惨成这样啊…… 葛大师点了点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苍老,听起来再无违和之感。“没错,她就是天乙贵人——十贵人之首,全天下最尊贵的命格。” 养母微微皱眉,似乎很想问,既然拥有全天下最好的命格,为什么这孩子还会这副模样。但她不敢当面质疑,怕把葛大师惹怒了,所以只能强笑着说些“让大师费心了”之类的感谢话。 葛大师似乎看穿了养母心存疑虑,从炕桌上拿起一份旧报纸,指着头版头条说:“新闻里的幸运儿,就是她。” 我跟养母一起凑过去看,那头版标题赫然是—— “仁心医院发生特大火灾,当日新生婴儿仅一人幸存。” 或许是我靠得太近,葛大师又察觉到了什么,再次向我看来。我赶紧退后,不敢再上前了。 葛大师收回目光,沉声道:“这孩子的父母,以及跟她同日出生的其他婴儿,全都命丧火海,她却能奇迹般地活下来,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福运深厚?” “亲生父母死后,她被送进孤儿院整整两年。而那家孤儿院的院长是个黑心人,不光喜欢虐待儿童,甚至还会摘取、贩卖孤儿们的器官。” 养母惊呼:“就是前几天上新闻的那家孤儿院?!” “对。那个黑心院长刚被抓了。” “天呐……”养母再看向我的时候,眼睛已经跟刚才大不一样了。 葛大师又道:“这孩子呆在那种地狱般的环境里,却从未受过毒打,也没被摘除任何器官,仅仅只是吃不到好饭菜有点营养不良而已,难道这还不够幸运吗?” “够够够……”养母忙不迭地掏出一大摞用红纸包着的钞票,满脸堆笑地放到炕桌上:“葛大师,这是之前说好的……” 葛大师淡淡地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把这些钱放在心上,连扫都没有扫一眼,只说:“之前电话里我提醒过你们,如果要养这个孩子,就必须得搬家到我指定的地方去居住,而且在这孩子年满十八岁以前,绝不能让她离开那个地方……这个要求,你们确定能做到吗?” “这……”养母看了养父一眼,试探性地问:“大师,您究竟要我们搬到哪里去啊?” “空亡死绝之地。”葛大师用指尖敲着炕桌,一字一顿地说。 第046章跨越时空的对话 空亡死绝之地,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养母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她支吾着问:“非得住到那种地方去吗?” “如果你们不愿意,就请回吧。”葛大师的态度忽然变得强硬起来。 养母赶紧赔笑脸,说自己并非不愿意,只是随便问问。接着,她又试探着询问所谓的“空亡死绝之地”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常年住在那种地方是否会有坏处,以及如果换个孩子收养,是否就没这种条件了。 这些问题,葛大师一个都没有回答,只是冷淡地说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我,如果养父母觉得没法接受他提出的条件,那他就把我送给别人抚养,反正生不出孩子来求他的人有很多。 养母听到他说要把我送给别人收养,马上就急了,一把将我抢到怀里死死抱住:“我们没说不要这孩子啊……我们把感谢费都带来了,这么有诚意,葛大师您不能这样啊……” “那你们同意搬家了?” “……嗯!只要您能保证我们生出儿子来,我们什么条件都答应!”养母终于下定了决心。 养父默默地纠结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对儿子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也表达了相同的意见。 葛大师微微一笑,道:“如此最好。这孩子跟你们家最有缘分,只要你们照我说的去做,她的福运一定能为你们家添个男丁……事不宜迟,你们尽快去把这处房子买下来吧。” 说着,葛大师就取出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摊在炕桌上,用指尖点了点上面被圈住的位置,说:“就是这座房子,你们一定要把它买下来,在里面住到这孩子成年为止。” “好,我们等下就去联系房主。”养母说。 “去吧。” 养父母抱着小时候的我出去了,我的意识仍留在屋里,想看看他们离开以后葛大师究竟会做什么。 这个葛大师给我的感觉非常奇怪,甚至隐隐地有种熟悉感,也不知道是动作习惯给我带来的这种感觉,还是别的什么……但我就是觉得,他应该是某个我曾经见过的人假扮的。 我期待着他像画皮一样揭去伪装,露出真面目,可他却从黑棉袄里摸出了一张符纸,用苍老的声音念诵咒语。 咒语声一起,我便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如泰山压顶般袭来,当下再不敢停留,立刻转身逃向院外。 院外,一辆银白色桑塔纳刚刚发动起来,我心念一动,意识便穿过车门“坐”了进去。 养母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小时候的我被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貌似熟睡的样子。 可是却在我坐进车里的那一瞬间,睁开双眼,定定地看着我。 隔着十几年的时光,过去的我与现在的我,对望。 这听起来无比荒唐,可却是真的。 发现念念体内藏着另一个灵魂的时候,我没有慌,可是此刻,我却被小时候的自己盯得发毛。 我非常肯定,她看得见我。 这个梦境,不是儿时记忆的重演吗?为什么小时候的我能跟现在的我产生互动?! 我整个人都懵了,小时候的我却笑了,是那种“终于等到你了”的放松笑容。 我心里更毛了。 小时候的我开始摆口型,缓慢而夸张地重复着,反反复复只有三个字。 曲猫僵?? 屈苗江? …… 去苗疆!! 我终于猜出来了,她说的是“去苗疆”! “为什么要去苗疆?去那边干什么?”我忘了恐惧,一心只想把事情弄明白,可就在我把话问出口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 就连我的意识,都仿佛被一同扭曲,拉扯撕裂的感觉让我痛苦不堪。 引梦蛊强行撕裂梦境,把我的意识拉回现实中,我才没有落得意识崩溃、身体变成植物人的凄惨下场。 回想那种意识被撕扯的感觉,我仍然觉得心有余悸,恐怕接下来相当长的时间内我都不敢再入梦境了吧。 小引梦蛊奄奄一息地趴在我的手心里,幽蓝色的身体上有一道长长的裂痕,像极了梦境被撕开时产生的痕迹。我不知道这是强行中断梦境的反噬,还是它自己主动弄出来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它现在的状况比上次受伤的时候更加糟糕。 它是为了救我,才把自己弄成这样的。 之前我一直以为蛊虫只是特殊的虫子而已,没什么感情和思想,只是单纯地遵从命令罢了,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我把小引梦蛊重新送回识海,它有点抗拒,但最终还是顺从地回到了母亲身边。 母蛊见到它的伤口之后明显很心疼,但由于不敢惊动蛊灵,母蛊并没有把情绪过多表现出来,只是静静地帮小蛊虫疗伤。这时,让我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沉睡中的蛊灵竟然醒了过来,并且主动分割了一丁点儿自己的能量,丢给小引梦蛊让它疗伤,随后又重新沉入识海深处。 对于引梦蛊母子来说,这几乎堪称神迹。它们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随后竟做出了类似人类磕头的动作——努力扬起头部和上半身,然后弯曲身子将头点向地面,再立起来,然后重复刚才的动作…… 它们用这样的方式给蛊灵磕了九个头,但傲娇的蛊灵根本懒得搭理它们。 小引梦蛊吸收掉蛊灵给予的能量以后,身上的伤口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估计很快就能恢复到受伤以前的状态。母子俩欢欣鼓舞,对蛊灵的畏惧也减少了许多,只剩下敬爱。 我收敛心神,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连蛊虫都有母亲疼爱,有信仰的“神灵”帮助,我呢? 我的父母亲人,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工具,在他们心里我唯一的价值,就是给他们带来个儿子。除此之外,我毫无作用。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孝顺,他们都看不到,也根本就不想看到。 我一直骗自己,假装不在意,可是刚才看到引梦蛊母虫帮子虫疗伤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因为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被母亲关爱的滋味,而且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体验到了。 我突然有点嫉妒小引梦蛊。 第047章压阵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想去隔壁村打听一下那个葛老头的底细。养母看见我要带着念念出门,立刻紧张地问:“你们要上哪儿去?” “出去随便转转。”我敷衍地回答。 “别走太远啊,中午还得跟诸葛家那小子吃饭呢,你可别忘了。”养母不放心地说着,生怕我带着念念偷偷跑掉。 我冷笑了一下,讽刺地说:“放心,我不会跑的。那些钱你也踏踏实实地收着,不用担心被人家要回去。” 养母被我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没再理她,直接带着念念出门了。 其实我本来不想撕破脸的,可是昨晚入梦看过当年的情景以后,再面对她就怎么都压不住火气了。 我现在只要看见她的脸,就会想起她跟葛老头说“只要能生儿子,我们什么条件都答应”那句话时的样子。 我真的很问问她,所谓的传宗接代,就那么重要吗? …… 隔壁村我谁都不认识,只能随便找了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老太太,过去跟她打听情况。 “奶奶您好,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行吗?”我客客气气地问。 老太太低着头择豆角,手上动作飞快,不搭理我。 我有点尴尬,想了想还是走到老太太对面蹲下,帮着她一起择豆角。择了一会儿,我试探着又问:“奶奶,我听说你们村有个人算命特别厉害,您知道是谁吗?” 老太太猛地抬起头来:“你听谁说的?!” 她的眼中一片白色,就连本该是黑眼仁的地方都是白的。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老太太应该是重度白内障,已经失明了的那种。 老太太虽然眼睛看不见,其它感官却异常敏锐,身子往前一探,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问你话呢,到底听谁说的!” “听、听我爸妈说的……”我下意识地回答,随后又觉得不应该随便把真实情况告诉陌生人,就多编了几句瞎话:“我听他们说年轻的时候来这边算过命,我也想算算,所以就过来问问。” 老太太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太好了,原来真的有人见过他……我没撒谎,我没疯,我没疯……”笑着笑着,她就哭出声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我手腕还被她抓着,不敢随便挣扎,就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那个算命的,是吗?” “不光知道,我还见过他呢!我这双眼睛从小就看不见东西,可偏偏就能看得见他,我跟别人说,别人还不相信……”老太太抹了把眼泪,继续道:“后来他走了,大家都把他给忘了,只有我还记得。我说村子里曾经有过那么个人,可是谁都不相信我,还说我疯了……丫头,你陪我在村子里转转,帮我做个证,让大伙儿知道没撒谎,成不?” 我说:“我毕竟也没亲眼见过那个算命先生,不一定有说服力,不如您先跟我讲讲当年的事儿,我听完了就回家去找我爸妈,让他们过来给你作证,怎么样?” “唉,行吧。”老太太叹了口气,答应了我的提议,接着就开始回忆—— “那个算命先生姓葛,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会儿大家都管他叫葛大师。他刚来的时候……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具体哪年我现在也记不清了。那时候我们村里怪事不断,经常有人说见到死人回魂,回来害人。一开始大家都不信,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就害怕了,开始请些和尚道士过来作法,但都没什么用,还是照样死人。” “后来,葛大师来了,说我们这个地方的风水有问题,是个什么什么阵,会让四面八方的阴魂煞气全都聚到我们这来,时间长了就会有成了气候的脏东西出来害人。要想彻底太平,就必须得破了这个阵,但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最多只能保我们村子二十年平安。” “那个时候的我们,哪有选择啊?能安生个一二十年,也比马上就全村死绝好得多吧?所以我们就求葛大师留下来,帮我们压住那个什么该死的阵法,村长甚至把自己家的房子都腾出来让给他住了。” “葛大师也是真的厉害,自从他在村子里住下以后,就再也没闹过鬼,再也没死过人。后来,大家就希望可以一直这么太平,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事了。村长带头去求葛大师,想让他帮忙破了这个阵——虽然他之前就说过,自己没本事破阵,但我们都觉得他这么厉害的人不可能破不了,只是怕对自己不利所以不想破而已。” “村长前前后后去求了葛大师好几十回,他每次都说破不了。后来实在是架不住村长的软磨硬泡了,就说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得找个什么贵人搬到阵眼上去住,用福运压住这个阵,慢慢把阵法里的煞气消耗干净,也能起到跟破阵相同的效果。” 我心里咯噔一下,失声叫道:“天乙贵人?!” 老太太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晃了晃脑袋,说:“想不起来了。他当时说了好多,都是叫什么什么贵人的,记不住。” “你等会儿。”我飞快地掏出手机百度“十贵人”字样,然后问:“奶奶我给你念一遍啊,你听听看是不是这几个:天乙贵人、太极贵人、天德贵人、月德贵人、三奇贵人、福星贵人、文昌贵人、魁罡贵人、国印贵人、德秀贵人……是这几个吗?” “好像是吧。”老太太不太确定地说。 毕竟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记不清楚才是正常的。 我想起昨晚梦中的经历,隐隐觉得那个用自身福运压住阵眼的倒霉贵人,应该就是我自己。我想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于是就问:“那后来找到能去压住阵眼的贵人了吗?” “不知道。”老太太说:“当时全村人都在帮着葛大师找那些贵人,后来有一天葛大师突然失踪了,村里的其他人也完全忘了他的存在。我是唯一记得的,但是在其他人眼里,我才是那个脑袋不正常的人……不过,这些年村子里还是挺太平的,没出过怪事,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找到了的。” 第048章遇险 “葛大师失踪之前,有什么什么预兆?”我问。 “没有。”老太太说:“当时我们全村都把他当救星,要是发现他有离开的心思,肯定得千方百计地挽留,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走啊……” 也对。换做我是葛大师,肯定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说要走。我换了个问题:“你们是怎么帮他找贵人的?” 老太太说:“还能怎么找,无非就是把认识的人的生辰八字全都要来,让葛大师算呗。” “然后就找到了?” “没有。贵人哪是那么好找的。”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当时我们把能搜罗到的生辰八字全都搜罗遍了,但是连一个能沾边的都没有,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村长就带头出去给葛大师做宣传。慢慢的附近十里八村就都知道葛大师的能耐了,遇着什么大事小情的都过来找他,让他帮忙算算。葛大师是有真本领的,基本上每次都能把事情解决掉,所以名声就越来越响,上门找他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我估摸着,他应该就是在那些人里面找到贵人命格的。” 我的养父养母当初就是被葛大师的名头吸引,才会主动上门求他,但是谁又能想到,葛大师的鼎鼎大名背后,还藏着这么一段不可告人的隐情。 回想着梦中的经历,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飞速闪过,我急忙问:“奶奶,您还记得葛大师长什么样么?” 老太太说:“挺白净的一个小伙子,高高瘦瘦的……” “等等,您说他是小伙子?!” “是啊,看长相也就刚二十出头吧,但本事比那些上了岁数的所谓道士厉害多了!”老太太说完之后停了一会儿,又露出自嘲的笑容,说:“可是村里的其他人都说他是个老先生,我是他是小伙儿,其他人还不相信……他们都把我当疯子,可在我心里,他们才是疯子傻子。” 我望着老太太白茫茫的眼睛,心里不由得一阵恐惧。这老太太虽然双目失明,却能看得见常人看不穿的东西,连葛大师的伪装都骗不过她的眼睛……那在她眼里,念念是什么样的? 就在我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老太太有意无意地瞥了念念一眼,叹着气摇了摇头。 “执念这玩意,就是自己折磨自己的,没有一点儿用处,早放下早好……”她低声嘟囔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故意敲打着谁。 说完以后,老太太再不理会我的问题,自顾自地端起装豆角的木盆,转身回屋了。 我鬼使神差地跟过去推门,却沾了满手的灰。 “吱呀——” 门轴转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带动一大片灰尘扑簌簌地落下。我捂着鼻子往后退了几步,眯起眼睛观察屋里。 屋子里非常暗,阳光只能照亮门口一小块范围而已。我适应了一会才勉强看清,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几乎所有家具上都挂着蛛网,明显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 老太太不在屋里。 可我刚才明明亲眼看着她走进来了…… 她到底是人还是鬼?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可信吗? 我慢慢退出院子,后背上冰凉凉一片,是冷汗,却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种鬼魂贴在背上的恐怖联想。 念头这种东西,一旦冒出来了就很难压下去,我真恨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想象力丰富。我用手机屏幕当镜子照了照,没看见任何不该有的东西,但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很想找个大镜子照个清楚。实在不行,溪水河水也能凑合。 这时,一个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女孩抱着个婴儿往村外走,见到我从老太太的院子里出来,诧异地问:“你是瞎老太太的亲戚?” “呃,不是。我想找人打听点事儿,结果进去发现没人,就出来了。”我尴尬地解释。 女孩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抱着孩子就打算走,我叫住她,厚着脸皮打听:“那屋子应该挺长时间没住人了吧?原来住的人呢,搬走了?” 女孩一下子警惕起来,反问:“你这么关心干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嘛,不说算了。”我假装要走,心里却期待着女孩能开口叫住我,但结果只有失望。 我只能去找其他人打听,那女孩见我往村子里面走,就不远不近地跟在我后面,像防贼似的。我心里有点烦躁,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也只能忍着。 又找了几个人打听,但他们的反应都跟那女孩一样,听到我询问关于瞎老太太的事,就反问我是不是瞎老太太的亲戚。 这些人说话时的神色让我觉得,他们好像很害怕瞎老太太的亲戚来找她似的。这让我忍不住怀疑,瞎老太太的死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随着我询问的人数增加,跟在身后“监视”我的人也越来越多,我意识到这样下去恐怕得出事,就想赶紧离开村子。 村民们发现我要走,立刻把我围了起来,一个村长模样的中年男人沉着脸问我:“你到底是瞎老太太的什么人,为什么一直打听她?” 我的冷汗瞬间又冒出来了。围着我的村民少说得有二十个人,虽然都空着手,但光是人数就足以产生很大的压迫感。我咽了咽,强笑着编瞎话:“我不是她的什么人啊,纯粹好奇而已……呃,我是个大学生,平时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写点灵异小说什么的,这不放暑假了嘛,我就想出来找找素材。” “那为什么偏偏来我们村儿?” “因为我听说你们这有个姓葛的算命先生很厉害,就想……”我编到一半心就狠狠一沉,坏了,我忘记村民们都不记得葛大师这事了,这么说他们肯定觉得我在撒谎! “把她抓起来!” 随着村长一声令下,村民们全都扑了过来。我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他们按倒在地,五花大绑。 “先关祠堂里,晚上再收拾她。”村长扫了一圈人群,对着两个最壮实的小伙说:“石牛,二柱子,你们俩负责看着,别让她跑了!” 第049章怕什么来什么 我和念念被村民们七手八脚地抬到祠堂里关了起来,那两个被村长指定的小伙子则守在门口。我留心观察了一下,叫石牛的那个更黑更壮,看上去脾气也不太好,叫二柱子的那个看着稍微有点愣。如果要找突破口的话,二柱子是优先选项。 等其余的村民都走了,我就尝试着跟二柱子沟通:“大哥,我到底哪做错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让我明白明白啊?” 二柱子刚想回答,就被石牛瞪了一眼,瞬间不敢吱声了。石牛恶狠狠地冲着我说:“再废话就把你嘴堵上!” 看样子他应该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性格,我很识趣地不再说话,默默等机会。现在才上午,距离天黑还早着呢,我就不信这么长时间他连一趟厕所都不去。只要他离开,我就能从石牛嘴里套话。 念念自从被村民们围住的时候就不太对劲,以前的她见到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哪怕自己怕得要命也会想要保护我,但这次她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很顺从地让村民们把她绑起来——不然以她的力量,村民们绝不可能绑得那么顺利。 我甚至觉得,她是故意被抓的。 进入祠堂以后,她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但我记得很清楚,她的头没有挨过打,应该不至于昏迷,至于睡着……那就更不可能了,谁会心大到在这种情况下睡觉?! 很快,我就开始觉得浑身又酸又麻,痛苦得恨不能那脑袋撞地,再也顾不上思考念念为什么反常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五花大绑的捆绑方法,是古时候专门用来折磨犯人的,每一个绳扣都压在大血管上,十分钟就能让被绑的人血流不畅浑身酸麻,一两个小时就能让人哭爹喊娘。要是绑得久了,很可能让人肢体坏死,甚至是丢掉性命。 村长让人把我和念念五花大绑丢在祠堂里,用意其实非常恶毒。 我咬牙忍了几分钟,但很快就受不了了,不得不开口求饶:“两位大哥,求求你们帮我稍微松一松绳子行吗,这么反扭着胳膊好疼啊,我手都快勒断了……” 二柱子看我的眼神中透着明显的同情,但碍于身边的石牛,没敢过来帮我。 石牛不耐烦地冲我吼:“老实点!少动花花肠子!” 我带着哭腔可怜兮兮地说:“我是真疼……你们不用把我解开,让我换个姿势就行,这么绑着我手会废掉的……我还得上学呢,手废了还怎么读书写字啊,求你们了!” 二柱子忍不住小声说了句:“要不就给她换个姿势吧,真把人绑废了对我们也不好啊是不是?” 石牛冷笑了两声:“废就废呗,反正她以后也用不着手了。” 听了这话,二柱子脸色顿时一白,哆嗦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敢说出口,只能用愧疚又同情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看来,村长压根就没想给我留活路。 我不能坐以待毙,天黑之前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石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上厕所,二柱子暂时指望不上了,我胳膊被反绑着又掐不了手印,连凌邪都没法召唤,处境实在糟糕。 我真的有点后悔,不该把凌邪的魂体放进北冥耀送的镯子里,虽然冥玉有很多妙处,但隔绝外界感知的这个缺点,可真是把我给坑了。要是像以前那样,就算我不召唤,凌邪感应到我有危险也会自动出来保护我的,但现在感知被冥玉阻断,他根本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 要是能侥幸逃出去,我一定要把他的魂体重新放回玉佛里,再也不用这个坑爹的冥玉手镯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想办法逃出去。我压下杂念,仔细观察祠堂里的环境,希望能找到可以磨断绳子的东西。 但是看了一圈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尖锐或者有棱角的东西,而我的双手却在渐渐失去知觉,这让我再也没法保持冷静。 蓦地,眼角似乎银光一闪,我吃力地转头看去,发现供桌底下放着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可我刚才观察的时候,供桌底下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我立刻看向念念,但她仍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跟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刚才看到水果刀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念念在帮我,但现在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果她能有放水果刀的能力,为什么不干脆把刀子放进我手里呢?放在供桌底下,对于被绑着的我来说,怎么把它拿出来可是个不小的难题。 可如果不是她放的,又会是谁呢?为什么我刚才一点都没察觉? 这会是另一个圈套吗? 手臂越来越麻,估计很快就会跟双手一样,彻底失去知觉。没时间纠结了,管它是不是圈套呢,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说! “引梦蛊!” 我用心念呼唤,很快,识海中就传出微弱而充满疲惫的回应。若是在平时,我肯定不会打扰引梦蛊疗伤,但现在情况特殊,我别无选择,只能用咒语强行驱使它们去拖动那把水果刀。 双蛊同时行动,非常艰难地把水果刀一点点拖到了我的面前。受伤的小引梦蛊伤口崩裂,在地面上留下了长长一条幽蓝色血迹,看得我有些愧疚。 我暗下决心,等脱离危险以后,一定要找点滋补的东西喂给引梦蛊,算作是对它们的报答。 水果刀就在手边,只要我拿起来割断绳子,就能有办法召唤凌邪,让他带着我冲出去了。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缺血的双手就是不听使唤,根本动弹不了。 最害怕的情况,到底还是出现了。 我只能寄希望于念念,希望她能过来帮我割开绳子。我小声地喊了几遍,念念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还招来了石牛的痛斥:“闭嘴!叫唤什么!” 我吓了一跳,赶紧用身体遮挡小引梦蛊的血迹,但可惜还是慢了。石牛警惕地起身向我走来:“那是什么玩意?!” 第050章生死抉择 “引梦蛊!” 我果断下令,两条引梦蛊飞速钻入石牛和二柱子脑中,强行将他们拉入梦中。 操控双蛊同时入梦,几乎用上了我的全部心神力量,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因为在这种全部心神都被牵绊住的状态,会让我变得毫无抵抗能力,连最低级最拙劣的精神攻击都无法承受。 甚至就连言语上的暗示,都会对我的心境造成重大影响,埋下解不开的心结,后患无穷。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真的不想这么冒险。 小引梦蛊有伤在身,入梦效果估计维持不了多久,我心急如焚地冲着念念说:“喂,我不知道你现在是谁,但你要是不想看着我死,就赶快过来帮我!” 念念毫无反应。 “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快来帮我!” 周围温度骤然升高,整个祠堂变得如同蒸笼一般。我以为是藏在念念身体里的那个灵魂终于发威了,却感到一股冲天的怨气从背后袭来。 我艰难地转过头,只来得及看见一双惨白的眼睛,心神就被拖入黑暗当中。 …… 闷热。 黑暗。 压抑。 仿佛进入了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我只能蜷缩着身体,动也动不了。周围连一丝光亮都没有,完全无法看清这是什么地方。更可怕的是,连空气都是滚烫的,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在蒸笼里,很快就要被彻底蒸熟了! 我一定被算计了,否则瞎老太太不会出现得那么巧,正好在心神防御为零的时候出来,扰乱我的精神。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却无法摆脱。而且由于心神没有防御能力,幻觉也能对身体造成实质伤害。我目前没受伤,只是因为进入幻境的时间尚短,再待久一点的话,我可能真的会被蒸熟。 必须得赶快找到破解的办法才行,我不想被活活蒸死! 我忍着灼痛,用手触摸四周,勉强确定这是个金属制成的密闭容器。身子底下的东西也是金属的,有着均匀的圆形小孔。滚烫的蒸汽就是通过这些小孔冒上来的。 这真的是个蒸锅。 依照活人身体尺寸特制的巨大蒸锅。 “咕嘟咕嘟咕嘟……” 水泡沸腾的声音从蒸片下方传来,那么清晰。空气越来越烫,连呼吸时都感觉气管和肺在燃烧。 我心里却一阵阵发冷。 水蒸活人,这得是多么丧心病狂的人才能想出来的主意? 瞎老太太就是被这样活活蒸死的吧? 怪不得村民们会那么害怕瞎老太太的亲人来找她。 我尝试着说话:“老奶奶,你想让我替你报仇对不对?我答应了,放我出去吧。” 我觉得如果瞎老太太想杀我的话,刚才就可以直接动手了,但她却没有那么做,反而把我拉入幻境让我体会她死前的痛苦,那应该就是为了激起我心中的同情与憎恨,让我替她报仇。 不然的话,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在我答应帮忙报仇以后,身边果然多出了一股浓重的阴气。灼烫感减轻了许多,我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瞎老太太并没有放我出去,而是凄厉地尖叫起来—— “我哥哥会来找我的!” “他会替我报仇!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一声又一声,声嘶力竭地诅咒。 外面的人却在笑,还有人在命令:“继续添柴!快添柴!” 蒸锅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就连瞎老太太身上的阴气都压不住了。我的皮肤上开始起水泡,幻觉终于开始影响到我的身体了! 我急得大叫:“我已经答应帮你报仇了!快放我出去啊!” 瞎老太太却仿佛仇恨冲昏了头脑,怨毒地诅咒:“你们都得死,都得死!!” “谁都别想逃……都给我去死!!” 糟糕,看来是重温死前经历激发了怨气,她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不记得引我入幻境的目的了! 我心里暗骂一声,拼命地试图抽回心神。可我的心神被引梦蛊牵绊着,如此强行控制,竟隐隐有了崩溃的迹象。 心神崩溃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敢再用蛮力,只能小心地尝试着与引梦蛊沟通,让它们赶快撤出石牛和二柱子的身体。 只要它们撤出来,我就能收回心神,尝试强行冲破幻境。只要我的精神力量比瞎老太太强,就可以成功。 拼一回,至少有一半的成功几率,如果不拼,就只能等着被活活蒸死。我别无选择。 至于石牛和二柱子清醒之后会怎样,我已经没空去考虑了。 万幸,沟通成功,两只引梦蛊都在慢慢撤离。我咬牙坚持着,等它们完全撤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小引梦蛊忽然半路改了主意! 它没有撤出二柱子的身体,反而中途打开了另一道梦境之门! 借着心神的牵绊,它直接将我引入另一层梦境! …… 密不透风的囚室中,亮着永不熄灭的白炽灯。大通铺上睡满了身穿囚服的女犯,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复杂气味。 我认出来,这是关押李诗涵的地方。我曾经带老李的鬼魂来过这里。 但我想不通,小引梦蛊为什么突然带我来这个地方。 小引梦蛊的伤口彻底崩裂,血流如注。它奄奄一息地蜷缩在我的手心里,用最后的一丝力气,轻轻挪了挪尾巴。 指向大通铺上的某个人。 那是李诗涵,她安安静静地睡着,丝毫没有察觉囚室里多了个人。 梦境忽然扭曲了一瞬,李诗涵苍白的脸上猛然间爬满黑发。 不对! 我快步走过去,床上的李诗涵飞快地缩小,最后竟变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娃娃! 这个娃娃全身都是用头发做的,没有五官也没有衣服,黑乎乎的一坨,看着莫名地惊悚。 “你特意把我拉进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见这个娃娃?你想让我把它拿走还是怎样?”我急急地询问。 可是重伤的小引梦蛊已经无力再给我任何回应,我只能自己做判断。如果赌对了,或许这个娃娃就能帮我摆脱困境,可如果赌错,就得付出生命代价。 拿,还是不拿? 第051章他来了 上次带老李鬼魂过来的时候,老李曾经要求跟孙女单独说几句话,我当时没多想就答应了,一个人在外面走廊上呆了几分钟。所以我并不知道,那几分钟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引梦蛊作为连通梦境和现实的媒介,梦境里的一切都在它的感知之内。所以它知道这个黑发娃娃的来源和作用,才会拼了命地把我重新带回这里。 一瞬间,我就做出了决定。 老李是绝不可能害他孙女的,所以他带进来的这个东西,一定是保命用的! 带走它,一定没错! 我果断抓起黑发娃娃,用力的瞬间似乎扯断了什么东西。片刻后,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监狱。 梦境散去,我又回到了黑暗闷热的蒸锅里。小引梦蛊与我之间的感应彻底断开,我甚至不知道它现在是否还活着。 情急之下,我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抹在黑发娃娃上。 娃娃身上立刻爆发出与我相同的气息,将我推出瞎老太太制造的幻境。 意识重归现实,我的身体仍被五花大绑着,除了皮肤上多了许多水泡以外再没有任何差别。瞎老太太的鬼魂还在发疯,身体里迸发出的阴煞之气已经侵入石牛和二柱子体内,两人已经通体发黑晕倒在地,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黑发娃娃漂浮在瞎老太太面前,仿佛真的被蒸熟了一般,散发出阵阵肉香。 小引梦蛊的鲜血洒了一路,身体已经变回虫茧状态。母蛊守在它身边,不断地吐出幽蓝色丝线,将它一圈圈包裹起来。而随着丝线越吐越多,母蛊自己的身体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它正在用自己的能量,挽救孩子的性命。 父母之心,万物相通。 念念仍然“睡”着,仿佛周遭的一切巨变都与她无关。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失去意识了,还是故意袖手旁观。但不管是哪种情况,我都指望不上她,只能靠自己。 我记得北冥耀以前跟我说过,驭鬼术其实也能操控活人的魂魄,但是对驭鬼师自身损伤极大,而且非常容易引发天谴,所以他们把这种方法列为禁术。具体的操控方法,北冥耀教过我,并且千叮万嘱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刻绝不能轻易动用。 但我现在就处在生死一线的关头,只能用这招禁术了。 趁着二柱子还没断气,我果断念动咒语,想要通过驭使生魂来操控他的肉身,让他走过来帮我割断绳子。 但咒语只念了几句,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 “孟隐!不要!” 我愣了一瞬,只见一道白影飞快地闪了进来。 逆着阳光,他的面容模糊不清,白袍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光晕,飘渺如谪仙。 他冲过来紧紧地抱住我,连声音都在发颤。 “我好怕自己赶不及救你……” 他的心跳那么清晰,那么有力, 那么快…… 我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 半晌,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抱着我,尴尬地松开双臂,默默帮我割断绳子。 我很不自在地问:“师兄,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北冥耀的神色愈发尴尬起来,像是极力隐藏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一样。他目光躲闪,支支吾吾地说:“那个……那个冥玉镯其实是一对儿的,能互相感应……” 我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忍不住暗暗后悔不该多问。眼看着北冥耀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我心虚地打断道:“师兄,这里不宜久留,咱们快逃吧。” “对对对,咱们马上走。”北冥耀把我扶起来,并且顺手甩了一张符纸贴到瞎老太太身上。 符纸沾身,瞎老太太立刻惨叫着溃散成黑烟。我想把那个黑发娃娃取回,却发现它已经不见踪影。 北冥耀发现我手臂上全是水泡,满脸心疼地问:“很疼吧?” “呃,还好……” “回去我给你敷药。” 我想说不用了,但他已经转身去查看念念的情况,我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孩子的魂魄不见了……我先送你出村,然后再回来找她的魂魄吧。”怕我拒绝,他又特意加了一句:“她的肉身不能没人保护,你先带她去我家。” 我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强留下来也帮不上任何忙,反而给他添累赘,所以也没矫情,直接答应了。 感情上的问题,等彻底脱离危险了再慢慢沟通吧。我也需要时间理清自己的心。 北冥耀带着我逃向村外,一路上竟然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仿佛整个村子都变空了。 如此反常的情况,让我心里非常不安。 出了村口,北冥耀把念念塞给我,说:“你带她先走,我回去找她的魂魄。” 我忍不住说:“师兄,你不觉得咱们出来得太顺利了么?” 北冥耀瞬间召出十几只鬼仆,自信地说:“有圈套又如何,破了便是!” 说完,他就命令两只鬼仆护送我和念念,自己则带着其余的鬼仆返回村中。我也不好再说别的,只能叮嘱他千万小心。他背对着我十分潇洒地挥了挥手,转个弯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也不敢多停留,咬牙抱着念念一步步往大路上走。 其实念念的身体不算太重,但我之前被捆得太久,双臂的酸麻感到现在还没有消失,抱着她就变得格外艰难痛苦。尤其我皮肤上还起了一层水泡,抱着她便压破了不少,更是觉得痛楚钻心。 但我连一声都没哼。跟之前的种种痛苦艰险比起来,这点疼算不了什么。 不知不觉中,周围渐渐起了雾。万物悄然隐去,只剩下脚下的这条路,笔直地向前蔓延,仿佛没有尽头。 等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身旁的鬼仆早已不知去向。 怀里的念念似乎又变沉了几分。 我果断转身,走向浓浓灰雾。几步过后,就听见背后响起念念带着哭腔的声音—— “娘亲,你也迷路了吗?” 我再次转身,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别装了,你到底是谁?” 她怔了怔,圆圆的大眼睛里泛起泪花:“我、我是念念啊……娘亲你不认识我了么?” “我的女儿,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引入险境。”我一字一顿地说。 第052章逆走黄泉 念念擦干眼泪,换上另一副表情,说:“我只是不想看你一错再错,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少说什么为了我好,我最烦这种话。真想为我好,就别故弄玄虚,一次性把话说明白,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念念笑了:“你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为什么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果然是你弄的?!” 昨晚她故意让我入梦,结果就在梦里见到小时候的自己反复说“去苗疆去苗疆”,当时我就怀疑是她搞的鬼,现在果然证实了。 念念故意岔开话题:“生魂入黄泉,每一秒都在消耗命火,你确定要把时间和生命浪费在这个问题上?” 命火? 我隐约记得传说中每个人都有三团命火,分别在头顶和双肩,命火旺则邪煞避让,命火弱则招邪引祸。若是三团命火全部熄灭,就是活人丧命之时。 我屏住呼吸,慢慢转头看向自己的肩膀,果然见到一团隐约的火光。火光并不旺,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减弱。 念念说:“跟着我走,否则你永远也走不出这条黄泉路。” 说完之后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转身就走,完全不在乎我是否跟上。我想了想,觉得她之前虽然总是把我引入危险和困局,但似乎只是为了让我得到某些提示而已,并不是真的想害死我,所以我还是选择信任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她没有回头,但明显感觉到我跟了上来,声音中透出了几分笑意:“逆走黄泉会受到业力阻碍,前世今生的冤亲债主都会来找你麻烦,制造种种幻觉阻止你走出去……但那些都只是幻觉而已,只要命火不灭,他们就伤不了你。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害怕,固守灵台一心向前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她就消失在雾气中。 我愣了一下,心里有点发慌,但想到她刚才说的话,还是坚定心神继续走了下去。 周围的雾气中开始显现出各种可怕的怪物,嘶吼着朝我扑过来。 “幻觉,都是幻觉……” 我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一步步坚定向前。 看似凶猛的怪兽全都如水月镜花般,一触即散。 不过如此。 轻敌的念头一冒出来,我就感觉怀中猛然一沉。念念的肉身突然醒了,冲着我诡异地冷笑,嘴角一寸寸裂开,稚嫩的小脸瞬间变得血肉模糊! 我惊得双手一松,她就高高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对准我的左肩狠狠咬下! 我本能地侧身一闪…… 命火灭了。 念念依然在我怀里,一动也不曾动过,刚刚的异变只是幻觉。 我上当了。 左肩命火已灭,我现在只剩下右肩和头顶的两团命火,这也是我最后的两次机会。我不敢再轻敌大意,收敛全部心神固守灵台,无视一切幻觉,大踏步向前。 真不知道我前生究竟造了什么孽,竟会留下这么多的业障。后半段黄泉路,几乎可以说是一步一险,数不清的冤亲债主不断幻化出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试图把我吓住。有的还幻化出我养父母的声音,故意在背后叫我,想骗我回头,把右肩上的命火也弄灭。 我全都不理。 也幸好我之前修炼了驭鬼术,心智坚韧程度超于常人,否则我恐怕得永远迷失在这里。 以前我只知道黄泉路是人死之后的必经之路,今日亲自逆走一遭,才领教到它的恐怖。 又走了许久,眼前的雾气终于变得稀薄,隐隐有阳光透射进来。见到阳光,我不由得心中一喜,因为这意味着我可能马上就要走出这条该死的黄泉路了。但转念之后,我又意识到这阳光也可能是业障制造出来的幻觉,于是又压下这份喜悦,以平常心继续往前走。 忽然,老李的鬼魂窜出来挡住去路,冲着我怒声质问:“为什么要偷走诗涵的替死娃娃!” 我不理他,迎面撞过去,以为他会跟之前那些幻象一样,在我触碰到的瞬间烟消云散。 老李满脸狰狞地大喊:“给我孙女偿命吧!!”随后,他竟然伸手抓向我右肩的命火! 鉴于之前的经验,我不躲不闪,径直向前。 “滋——” 仿佛冰块入滚油,老李的手臂直接气化,而我的命火也瞬间熄灭。 他竟然……徒手捏碎了我的命火! 他不是业障幻化出的假象,他是真正的老李鬼魂! 我惊得连退数步,急声道:“我只是拿走娃娃,没害你孙女的命!” 老李捂着半截残臂,痛苦地大吼:“你不拿走娃娃,她就能逃出来了!都怪你!你得给她偿命!” 说着,老李又扑了过来。这回的目标,是我头顶的命火!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我现在只剩最后一团命火了,要是再被他掐灭,就真的要变鬼了! 我还不想死! 老李在身后穷追不舍,我只能拼了命地跑。哪怕明知道自己越跑越远离阳间,也只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 好不容易拉开了一点距离,李诗涵的鬼魂却在前方出现,盯着我冷冷地说:“给我偿命吧!” 话音落,她的额头就出现一个弹孔,鲜血混合着脑浆流得满脸都是,无比惊悚。 我不确定她是幻象还是实体,稍稍犹豫了一瞬,身后的老李立刻追了上来。 “死吧!” 老李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扑向我最后一团命火。 就在此时,我怀里的念念猛然睁眼,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散!” 老李和李诗涵的鬼魂瞬间崩裂溃散。 念念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唇角缓缓流出一丝鲜血。 “念念!念念!” 我大声叫她,她却毫无反应。我抱着她拼命跑向出口,业障制造出的幻象仍在不断地扰乱我的心神,失去两团命火之后,这些干扰对我的影响也成倍地增强,好几次我都差点中招。 但最后我还是凭借着意志力硬生生地扛住了干扰,重回人间! 重新沐浴在阳光下的那一刻,我真的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心中的念头都似乎比从前更加通达,意志也磨砺得愈发坚韧。 我隐隐觉得,这才是那个灵魂将我引入黄泉路的真正目的。至于意外得知李诗涵越狱失败被击毙,应该只是额外的收获。 第053章急中生智 阳光下,念念的小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嘴角的那抹鲜血愈发刺眼。我忍不住有点心里发疼,抬手轻轻擦掉血迹,喃喃地问:“你到底是谁呢……为什么要藏在念念的身体里,难道只是为了呆在我身边吗?” “你一次次地把我引入险境,又一次次直接或间接地帮我,到底是为了让我磨练得更强大,还是为了让我发现某种真相?” “如此费尽心机,你到底图什么?” 她没能给我任何回答,因为她现在是真的昏迷了。 我忽然很想去一趟苗疆,去看看她费尽心机想把我引过去的地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北冥耀平安回来,我就问问他怎样才能让受伤的蛊虫尽快恢复。等小引梦蛊伤势痊愈以后,我就动身去苗疆。 计划得挺好,但我就是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想又想不起来,只能暂时压下。 就这么心事重重地到了北冥耀家,才想起来他根本没给我钥匙,我只能抱着念念下楼,打算去外面随便找个小店坐会儿。 正巧,对门的老太太出来扔垃圾,见到我站在北冥耀家门口就是一愣,好奇地问:“你来找402那个男小娃儿的?” 402就是北冥耀家的房号。 我点点头:“嗯。” “他不在家?” “嗯。” 老太太一下子变得特别高兴,连垃圾也不扔了,热情地招呼道:“那上我家来等吧,来来来,别客气……” 说老实话,我现在根本没有跟人拉家常的心思。北冥耀还身处险境呢,真正的念念魂魄也没有回归身体,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有心情跟人闲聊? 我找借口说自己要去买东西,老太太却只当我是不好意思,几乎是生拉硬拽地把我拖进了屋里——老太太起码奔八十了,我实在是不敢使劲挣扎,怕把她给弄伤了。 其实在拽我的时候,她把我胳膊上的水泡弄破了好几个,挺疼,但我忍着没表现出来。人家毕竟也是一片好意。 老太太家里特别简陋冷清,看得出来,她平时都是一个人住,儿女很少来探望。至于老伴,我猜可能已经去世了吧。 难怪她见了我会这么热情,肯定是平日里太孤单了,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忽然很同情她,便压下心中的焦躁,告诉自己在哪里等着都是一样的,那不如在这多陪她说说话。 老太太让我在客厅先坐会儿,自己则去厨房转了一圈,随后端了两杯清水出来,非常不好意思地说:“家里太久没来人了,都没什么能招待你的东西……” 我接过水杯直接喝了两大口,笑着说:“正好渴了呢。” 老太太也笑了,挨着我坐下,絮絮叨叨地说她儿媳妇多么蛮横泼辣,孙媳妇多么目无尊长。我听得直犯困,但出于礼貌还是强打精神听着。 “矮油,现在的姑娘家家呦,一点儿也不像我们那个年代那么淳朴了,心机多得要死哦!我跟你讲哦,她才跟我孙子谈朋友没多久就勾搭他上床呦,没几天就说自己肚子大了,也不晓得到底是不是我孙子的哦,就让我孙子对她负责,你说有没有这种道理的哦……” “……” 我一脸黑线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个发展节奏,听着咋那么像我弟和诸葛纳月的交往过程呢? 不过转念想想,恋爱之后发生关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一不小心中招怀上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也没什么巧不巧的。至于那个女孩是否如老太太所说的那样,存心让她孙子接盘,我就不做评价了,毕竟我不了解详情。 我打定主意扮演树洞,却没料到老太太忽然话锋一转,问我:“你跟对门那个男小歪在谈朋友吧?谈多久啦?是不是已经住在一起了哇?” “没有没有没有,奶奶你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把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一样,心里尴尬得要命。 老太太将信将疑地问:“真不是?” “真的!” “那你们什么关系?你来找他干什么?” 老太太不依不饶地追问,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于是打算找借口离开。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奶奶,我真的得去买东西了,改天再来陪您聊天吧。”说完我就准备起身告辞,却被老太太猛地抓住手腕。水泡又被挤破了一个,我嘶了一声,心里更不高兴了。 “我让你走了吗?” 老太太沉着脸,嘴里慢慢长出两颗锋利的獠牙,她冷森森地说:“既然不愿意跟我聊天,那就当我的食物吧!” “做梦!” 我狠狠推开她,快步冲向房门,却怎么都打不开门锁。我使劲撞了两下,都快把骨头撞裂了,房门还是纹丝不动。 老太太冷笑着慢慢走过来:“进了这扇门还想出去?你才是做梦。” 可恶,这老太太是个厉鬼,我刚才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生死一线,我反倒冷静下来,使劲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悄悄把某样东西攥在手里,转身可怜巴巴地求饶:“求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老太太嘲弄道:“侬自己勿识相怪谁哦!” 我继续装模作样地认错求饶,等老太太飘到近前,果断抬手一拍! 摄魂珠不偏不倚地压在了她的眉心上! 老太太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浑身黑气四溢,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瘪了下去。 不到十秒,她就彻底溃散,所有的黑气也都被摄魂珠吸收干净。 摄魂珠上的那条亮线,也似乎变粗了一丝,但是并没有像之前吸收饿死鬼魂魄那样如猫眼般张开。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这老太太的魂魄没多少能量啊,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鬼物,那为什么我之前还看不穿她的身份呢? 我看着摄魂珠上的亮线想得入神,却猛然间觉得意识一沉,心神差点被吸进去!我拼着意志力强行收敛心神,并且果断把摄魂珠收进口袋里不敢再看,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了答案。 我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团命火而已,如果强行比喻的话,可能跟重症垂死的病人差不多。健康状态下能做到的事情,重病时做不到,那不是很正常吗? 老太太没多少法力,估计根本还不死正常状态的活人,所以才能跟北冥耀相安无事地住着——不然师兄早就把她收了。而她看我只有一团命火,觉得好欺负,才会临时起意想害我。 我暗自感叹了一声,想要离开这间屋子,却忽然感觉到识海中传来了一股微弱的情绪…… 第054章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这股情绪是小引梦蛊传达给我的,它想要老太太的魂魄。 我连犹豫都没犹豫,就果断决定给它。毕竟它救了我的命——要不是它引我去拿走替死娃娃,我估计自己根本撑不到北冥耀赶到。 对待救命恩人(虫),当然要尽可能满足对方。 我尝试着将一缕心神探入摄魂珠,反复试验了几次之后,终于成功地勾出了一丁点柳絮状的东西。这东西还没我的小指甲盖大,但是特别纯净,泛着些许光泽。 小引梦蛊像见到珍馐美味了一样,瞬间变得特别兴奋。我用意念包裹,将这一小团魂魄精华送进识海,注入到小引梦蛊的虫茧里。虫茧微微颤动了几下,随后安静下来,估计是开始炼化了。 我没有过多停留,就将心神抽回现实,抱着念念走出房间。 在老太太魂飞魄散的那一瞬,屋子里的幻象就消失了,所有家具全都没了,只剩下落满灰尘的空屋子。真难想象,老太太那么爱聊天的性格,呆在这样的屋子里该有多煎熬。 其实她跟白头村的瞎眼老太太真的很像,都是喜欢跟人聊天的性格,死后也都无法再跟活人交流,只能独自忍受孤独寂寞……若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就是瞎眼老太太的怨气更重,所以变得更加扭曲吧……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 我回忆着自己跟瞎老太太的两次接触,后背上慢慢渗出了冷汗。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给我的印象非常慈祥和蔼,不然我也不会贸然跟她搭话。聊天过程中,她也始终保持着比较平和的情绪状态,最多只是偶尔自嘲几句罢了,从她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怨气。 可是第二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身上煞气冲天,毫无理智可言,见谁攻击谁——之前我以为她把我拉入幻境,是为了让我亲身体验她临死前受的苦,让我同情她、帮她报仇。但这其实只是我自己的猜想而已,事实上我答应帮她报仇以后,她也没有把我放出幻境。 当时我觉得是死前的痛苦经历激发了她的怨气,才会让她失去理智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打算,但是现在仔细想想,其实也有可能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让我帮她报仇。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折磨我、杀死我,以此宣泄心中的怨气。也许她从不曾清醒过。 也许第二次见到的她,才是真正的她,之前见到的那个是假扮的…… 细思极恐。 我忍不住看向怀中的念念,低声问:“是你假扮的她,对么?” “谁假扮谁了?” 北冥耀的声音从楼梯间里传出,吓了我一大跳。我刚才明明说得很小声啊,楼梯间距离我站的地方有将近十米呢,这样他都能听见,耳朵也太灵了吧?! 不过转念想想,或许是修炼驭鬼术带来的五感提升吧,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呃……没什么。”我本来想把刚才的推测说给他听,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就变了样,连我自己都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北冥耀深深地看了念念一眼,默默地走过来开门,边开边解释:“之前太着急,忘了给你钥匙,你等着急了吧?” “还好。” “等会我把备用钥匙给你,这样你再来就不会进不了门了。”他说得特别自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但我还是觉得很尴尬,非常不自在地说:“不、不用了吧……我要来会提前给你打电话的。” 他要是不在家,我跑过来干什么? 北冥耀转动钥匙的手僵了一下,没再说话,但是看得出来他很失落。我有点过意不去,但是想到对门老太太问的那些话,又觉得有必要让北冥耀明白,我只是把他当师兄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 “对了,念念的魂魄找到了吗?”我忍不住问。 北冥耀点点头,掏出一块玉放到念念头上,我立刻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发生了些许变化——那种让我熟悉的感觉,终于又回来了。 “她过会儿就会醒。”北冥耀说。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关心过北冥耀的状态呢,于是又问:“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北冥耀笑了笑,神色终于不像方才那么难过了。 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小瓷瓶,拉起我的胳膊想涂药膏。 我不自在地缩了缩,小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我帮你。” 不容拒绝的语气。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展现出霸道的一面,不由得愣了愣,等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背上丝丝凉凉的。 我手背上的水泡不多,但是都破了,本来挺疼的,抹上药膏瞬间就不疼了,凉丝丝的特别舒服。北冥耀握着我的手,涂得特别仔细,神色专注又写满心疼。 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眉眼长得特别好看,专注的样子看起来特别温柔。他的手掌很干燥也很温暖,被他这样牵着其实很有安全感…… 我突然有点迷茫。 其实北冥耀真的很好,他善良、勇敢、心系苍生,甚至可以为了芸芸众生的安危赌上自己的性命。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值得托付。 他对我也是真的好,连从不外传的家族绝学都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而且屡次三番地帮我、救我……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我欠他的人情早已经多得还不清了。 拒绝他,真的是个正确的决定吗? 其实仔细想想,我跟凌邪之间所有的羁绊都来自于前生,这辈子连互动都少得可怜,何来感情?那几分微妙的情愫,全都是前生残留下来的,这辈子的我连了解都不曾了解过他,谈何情爱? 若是因为那一丁点前生残留的情愫,就拒绝今生的一切缘分,是不是太傻了? 这么想着,我的心似乎产生了一丝动摇。 蓦地,我感觉念念在看着我,一瞬间的心虚让我把手抽了回来,紧张而又不知所措地望向念念…… 然而她却双目紧闭,似乎根本没有醒来过。 “孟隐,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北冥耀一字一顿地发问,沉痛入骨。 第055章可以考虑嫁给你 “没有没有,我……我只是有点不适应……”我慌乱地解释着,不想让他伤心。哪知道他却说:“不适应,那就从现在开始慢慢适应吧。孟隐,当我女朋友吧。” 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告白,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作何反应。 北冥耀笑着说:“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给我点时间,我、我还没想好……” “好吧。”北冥耀敛去眼中淡淡的失望,说:“手伸过来,药膏还没涂完呢。” “我自己来吧。” 北冥耀这回没再坚持,默默地把药瓶递给我,气氛有点小尴尬。我没话找话地说:“这药效果真好,涂上去马上就不疼了。这到底是什么药啊?” “我家祖传的,没名儿。你想学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怎么配。” 北冥耀是真没把我当外人,恨不能把祖传的东西全告诉我,真不敢想象他家祖宗若是泉下有知会怎么想。 我开玩笑地说:“不用不用,配药什么的我可学不来。你要是不小心配多了可以送我两瓶,哈哈。” 北冥耀特别认真地回答:“好啊,过几天给你送去。” “呃,我开玩笑的……” “我认真的。”北冥耀望着我的眼睛,目光灼灼,“对你,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我假装没听懂他的弦外之意,打着哈哈岔开话题。没多久,念念醒了,正好我药膏也涂得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好像自从念念醒过来以后,北冥耀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她身上,连我临走前跟他道别的时候,他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他也发现念念的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了吗?那我是不是应该找个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问问他是否知道那个潜藏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呢? 我一路上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也没怎么看路,结果就在宿舍楼门前撞了人。 “呀,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道歉,抬头看见对方的脸时,心里不由得一沉。 诸葛踏星用质问的语气说:“我等了你一下午,你为什么不来?” “呃……” “你要是不乐意跟我相亲,大可以把话说明白,让我像个傻子似的白等你大半天,有意思么?!”诸葛踏星很生气。 虽然我确实不愿意跟他相亲,但今天这是真不是我故意放鸽子耍他玩,这个问题涉及人品,必须得解释清楚:“我不是故意不去的,上午遇着点事耽误了,对不起。” 诸葛踏星讥笑:“什么事能让你忙得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国家领导人都没你忙!” 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实在是叫人火大,我也没耐性了:“耽误你的时间是我不对,但我已经道过谦了,你还想怎么样?” 一个男生这么阴阳怪气地叽歪,他自己就不觉得恶心么? “不怎么样,就是想让你把欠我的这顿饭吃完。”诸葛踏星说得理直气壮,像是在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用这种语气请人吃饭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我不耐烦地说:“行行行,改天给你补上。” “别改天了,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吧。”诸葛踏星说:“我把车开来了,就停在校门外,你跟我走就行。” 我知道他这么猴急全是因为家里需要天乙贵人的命格,跟我本身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心里也没什么波动,反而觉得早点把这事解决了也好,省得养父母天天跟我念叨。 “那行吧。”我答应了,抬腿要往校门的方向走,却被他给拦住了。 “诶诶,等一下,先把那小崽子撂下。”诸葛踏星一脸嫌弃地指着我怀里的念念。 我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我们俩相亲吃饭,还要带着这个小拖油瓶?!” “你说谁拖油瓶呢?!”我彻底炸了:“不用吃饭了,我现在就告诉你相亲结果,像你这么小肚鸡肠还见异思迁劈腿出轨不负责任的渣!男!老娘我看!不!上!” 诸葛踏星气急败坏地扑上来,抢走念念甩到一边,拖着我就走。 “看不上你也得嫁给我!” 我拼命挣扎,可惜力气没他大,折腾了半天一点用都没有,反而被他拖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念念被他摔得不轻,趴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爬起来,见到诸葛踏星这么拖着我,立刻冲了上来。 “放开我娘亲!” 诸葛踏星根本没把念念放在眼里,见她冲过来,抬腿就踹,结果反而被撞了个趔趄。 其实以念念的力量,加上助跑完全可以把一个成年男人撞飞。诸葛踏星之所以没有摔出去,是因为他反应极快,意识到不对后立刻踏了个诡异的步法,卸掉了九成的冲力。 但就是那仅剩的一成力量,也让他差点就摔了,足以证明念念的力量究竟有多恐怖。 能有这么大力气的,只能是…… “僵尸!”诸葛踏星震惊地叫了出来。 我吓了一大跳,真没想到他竟能看穿念念的身份。早知如此,我刚才就应该制止念念才对!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硬着头皮说:“诸葛踏星,你不是她的对手,快放开我!” 在我看来诸葛家只是有钱而已,在道术方面应该并不擅长,充其量也就是知道点皮毛罢了。莫说是跟北冥耀比,就连我的水平都未必能赶得上…… 但我今天才知道自己错了。 诸葛踏星冷笑着掏出一串钥匙,将上面的桃木挂件捏在手里,嘲讽地冲着念念说:“再来啊。” 念念畏惧地连连后退。 僵尸怕桃木,这个很多人都知道。可是我宿舍里就有一把桃木剑,念念好像并不怕它。我之前还以为惧怕桃木只是谣传,或者是念念属于比较高等级的僵尸,才会不怕。 但现在看来并非我猜想的那样。 她之前不怕,是因为我不懂如何发挥桃木剑的力量,而且对她没有恶意。但诸葛踏星不一样,他已经起了杀心,而且手中的这个桃木挂件看着不起眼,实际上却不是凡品。 诸葛踏星满脸得意地问我:“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谁不是谁的对手?” 我说:“诸葛踏星,只要你不伤害她,结婚的事还可以商量。” 第056章恶毒计划 “哦?”诸葛踏星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毛,“你说的是真心话?” “反正你要是敢对她动手,就别指望我会嫁给你。”我就不信他们家能把我绑到民政局去。 诸葛踏星冷笑两声,收起桃木挂件,摆出一副“接下来看你表现”的架势。 我走过去抱了抱念念,小声安抚几句,就把寝室钥匙塞给她,让她自己先回去。 “娘亲不要去好不好,那个叔叔是坏人……” 我也知道诸葛踏星不是什么好鸟,可是眼下这种局面,似乎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所以也只能安慰自己,既然他们家需要我的福运,那应该不会伤害我才对,最多也就是想方设法地施压,逼我答应而已。只要我自己扛住就没事。 还是那句话,结婚得两个人都愿意才能结得成,我不松口答应,难道他们还能绑着我去领证咋的?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我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信心十足地笑着拍拍念念的小脑袋,说“放心吧,娘亲不会有事的。你乖乖等着,九点,哦不,八点之前娘亲肯定回来。” 念念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宿舍楼,我站在原地时不时跟她挥挥手,直到她进了楼道从我视线里消失,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诸葛踏星凑过来,阴阳怪气地说:“你不是真把这个小僵尸当闺女了吧?你可真有母性……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人家的岁数兴许比你家十八代祖宗还大呢……” 我使劲白了他一眼,懒得废话。 这货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他应该好好感谢一下当今的法治社会才对。因为像他这样的人,要是生在无法无天的乱世道,早就让人打死了。 我真想不明白,就他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到底是怎么泡到妹子的? 诸葛踏星还在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我懒得听,加快脚步想拉开点距离,省得噪音一直往耳朵里钻。 我越走越快,好不容易拉开点距离,就听见诸葛踏星小跑着追了上来。我懒得回头,却突然感觉后颈一痛,身体顿时就不听使唤了。 诸葛踏星把我抱住,好像还骂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自己好像被塞进了车里,安全带斜斜地勒在胸口,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难受得要命。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变得颠簸起来,我的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在车窗上。开始时没什么感觉,后来随着颠簸幅度加大,渐渐地有点疼。 我的意识也终于稍稍清醒了几分,吃力地睁开眼睛,视线一片朦胧,只能勉强看清车子外面有很多树和石头,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地方。 诸葛踏星见我醒了,毫不犹豫地又补了一记手刀。这回我躲了,但由于身体不听使唤,挪动的幅度小得可怜,到底还是被他劈到了脖子,瞬间什么也不知道了。 片刻后,我的识海中忽然响起一道苍老雄浑的声音,震得整个识海波涛翻涌,将我涣散的神智重新推回现实。 我再次清醒,但是没敢轻易动弹,害怕再被诸葛踏星发现。 拼力气我是绝对拼不过他的,更何况现在身体还不太听使唤,更加没有胜算。所以我打算暂时装晕,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就把凌邪召唤出来,对付诸葛踏星。如果能从背后偷袭,直接把他弄晕,不让他看见凌邪的样子,那是最好的——诸葛踏星已经发现念念是鬼了,不能再让他知道我还拥有契鬼,不然天知道还得引出多少麻烦。 诸葛踏星把车停稳,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妈,我把那贱人打晕了……嗯,对,她现在就在我车里。我打算直接办了她……嗯嗯嗯,放心放心,不会被监控拍到的,你儿子是那么没脑子的人么?我在山上呢,没监控,也不会有人特意往这跑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哎呀我不跟你多说了,省得一会儿她又醒了。我就是先跟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准备,顺便想办法别让小贱人报警……苦肉计?行吧行吧,这个等我回去再商量。” 车里很静,所以诸葛太太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见了,我也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坏得这么没有底线。 她听到诸葛踏星说要办了我的时候,一句责怪的话都没说,反而嘱咐她儿子找个僻静的地方,别被监控拍到了。甚至,她连怎么摆平这事都提前想好了——等诸葛踏星回去先把他打一顿,明天再带着他来向我道歉,当着我的面再打几下,然后摆出对我负责的态度娶我过门。挂电话之前的最后几秒,她还在纠结明天演苦肉计的时候要不要叫上我的养父母,怎样才能效果更好。 从头到尾,她都在算计怎样才能对她儿子、对整个诸葛家更有利。 真没想到,人心竟能恶毒自私到如此地步。 这一刻,我真心实意地感谢蛊灵,要不是它将我惊醒,我恐怕真的要被诸葛踏星糟践了。就算我后面没被他们的苦肉计哄骗,这件事本身也足够我恶心一辈子了。 “蛊灵,我欠你一份大人情。”我在心里说。 蛊灵没有任何回应,高傲的它似乎并不把人情放在眼里。但我自己必须得记住,将来有机会一定得还。 诸葛踏星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开始动手解开安全带,把座椅放倒。在发现我手臂上的水泡时,还非常嫌弃地嘟囔了一句:“真恶心。” 他把我摆弄成投降的姿势,脱下自己的外套盖住我的胳膊,然后才带着仿佛要慷慨就义的架势扒我的衣服。 搞得好像吃亏的人是他一样! 我只觉得又屈辱又恶心,忍不住抬起膝盖狠狠一顶! 诸葛踏星闷哼一声,捂着胯下滚到一旁,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我没念召唤咒,而是直接将神念注入冥玉,对凌邪的鬼魂说:“有人想欺负我,快出来教训他!” 凌邪已经恢复神智,现身后立刻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于是瞬间暴怒。 “死!” 他一掌拍出,滔天煞气全部涌入诸葛踏星体内。诸葛踏星瞬间像气球似的鼓了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渗血! 第057章我帮你洗 诸葛踏星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把我吓到了,我大脑空白了一瞬,随后猛然意识到这样会搞出人命的! 到时候这黑锅还得算我头上! “快停手,别把他弄死了!”我急急地冲着凌邪说。 凌邪非但没停,反而加了一把劲,诸葛踏星瞬间喷血,随后脑袋一歪,不知生死。 “诶你……”我顿住,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是我叫他出来的,实在没法埋怨他什么。 我现在就是发愁,要是诸葛踏星真的死了,该怎么跟警察解释这事。 刚想伸手探探他是否还有鼻息,手腕就被凌邪用力捏住,疼得我一皱眉。 凌邪眼中翻涌着压抑的怒气,冷森森地问:“你还担心他?!” “不、不是,我……” 解释的话语,在他凌厉得仿佛要把握千刀万剐的目光中,烟消云散。 恢复灵智的他,周身气势比从前强了何止百倍。面对暴怒状态的他,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用的哪只手?” “啊?” “用哪只手碰的你!”凌邪恨声重复,周身戾气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呃……”我真的答不上来,刚才我一直闭着眼睛装昏迷,怎么可能知道诸葛踏星用的是哪只手。 凌邪凭空一扭,诸葛踏星双手同时扭成诡异的角度—— “咔嚓——” 骨头折断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 “走。” 凌邪不由分说地把我从车里拖出来,抱着我走了几步,似乎嫌弃这样太慢,又冷着脸说:“闭眼。” “哈?”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赶紧闭上眼睛死死搂住他。 仿佛冲破了某种界限,那种感觉难以形容。我头晕得厉害,像是心神消耗过度后的症状。 “可以睁眼了。” 我小心地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宿舍中。念念就躺在床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似乎睡着了。 “……” 我很想问刚才那是传说中的瞬移法术吗,也想问诸葛踏星还活着吗,但望着凌邪比锅底还黑的脸色,终究还是把问题全都咽到了肚子里,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敢说。 凌邪扫了一眼宿舍,非常嫌弃地皱了皱眉,问:“何处可以沐浴?” 我小心地指了指厕所。 我们学校各种方面都很烂,唯一能拿出来夸耀的也就只有宿舍条件了——全都是四人间,而且每个宿舍都有单独的厕所,有淋浴喷头能洗澡,另外还允许学生自费安装空调(虽然我们宿舍没安)。 毫不夸张地说,这种条件在整个广泽市都能排进一流。要知道我们市分数线最高的那所大学,虽然教学水平高,但宿舍差到要死啊!他们可是八人间,还不许装空调,哪怕学生自己掏钱都不行,年年夏天都有热得受不了的学生跑到操场上去打地铺! 相比之下,我们学校的宿舍是不是好到天上去了? 但是很明显,凌邪并不这么认为。 尤其是当他推开厕所门以后,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啊…… 他忍了又忍,才只是问:“有别处可去吗?” 但我觉得他更想问的其实是“你为什么会住在这种猪窝一样的地方”,以及“为什么要带着我闺女一起睡猪窝”…… 当然,这是我脑补出来的,他可没这么说。 我郁闷地说:“别的宿舍也能洗澡,不过条件跟这一样。” 凌邪明显没明白“宿舍”是个啥,但至少后半句他听懂了,于是咬着牙问:“难道就没有像样一点的地方了吗?” “有,酒店……呃,你们那个年代是叫客栈吧?” “那就去客栈吧。”凌邪一副无可奈何只能妥协的样子。 我好想吐血。 真的,摸着良心说,我很怀念没有灵智的那个他。虽然以前他也经常不听命令,但至少不会这么让人害怕,也不会嫌弃我以及我住的地方。而且手段也没那么凶残,他把诸葛踏星弄成那样,真的把我吓到了。 凌邪以前一直是沉睡状态,不像念念经常偷偷跑出来玩儿,所以他的思维和见识都还停留在古代,不知道大学宿舍的普遍条件,也没见识过现代的高档酒店能有多高档,出租车什么的更是从没见过。 但他毕竟一生都身处高位,矜持与高傲早已刻进骨子里,所以无论多么新奇的东西,他也只会淡淡地多看几眼而已,脸上不会流露出丝毫的惊讶之色。 我带着他打车去了最近的快捷酒店,开了个最便宜的标间——反正即便是最普通的连锁酒店,条件也比古代的客栈要好上无数倍,所以并不需要担心凌邪会不满意。 果然,一进房间,凌邪紧皱的双眉就慢慢舒展开来,明显对房间里的布局陈设挺满意。 我暗暗松了口气,就听到他问:“何处沐浴?” 刚指了一下洗手间,就被他拖了进去,然后…… 就看到他对着花洒发愣,刚刚才舒展开的双眉瞬间又皱在了一起。 这家酒店的标间不配备浴缸,只能洗淋浴。而凌邪作为一个一千多年前的鬼,明显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淋浴这种洗澡方式。 我拼命憋着笑,说:“我自己洗,你出去吧。” 凌邪默不作声地飘了出去,这回换成我发愣了。居然这么听话?我还以为得费半天口舌才能说服他呢……白打了一堆腹稿。 不过这样也好,省事。 我迫不及待地把门锁上,开始脱衣服试水温。说实话,被诸葛踏星碰过,我自己都觉得不舒服,就算没有凌邪逼着,我也想第一时间洗澡换衣服。 花洒打开,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我舒服地呼了一声,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毫无征兆地,浴室内的空气猛然下降。 某个没廉耻的古代鬼魂又飘回来了! “你……你进来干嘛!出去!”我双手抱胸,又急又气地冲着他喊。 某个厚脸皮色鬼微微皱眉,很显然,眼前的实际情况跟他预想中有着很大出入,但是既然已经进来了,他还是硬着头皮板着脸飘到我面前,生硬地说—— “我帮你洗。” 第058章私有物 我愣了足足十秒,把凌邪的这句话拆成音节一个一个地在脑子里翻译,再三确认,才相信耳朵没骗过,大脑的语言理解功能也没有出错……他确实是说要帮我洗澡。 帮、我、洗、澡! “不……不用了……”我带着哭腔说。 凌邪根本不跟我废话,直接劈手夺过花洒,往我身上一通乱冲。动作之粗暴,表情之阴沉,让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给动物褪毛的过程…… 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没用开水。 我就这么双手抱胸地温热的水流中瑟瑟发抖,心情复杂到一整本辞海都形容不了我此刻的心情。 如果能有人把一直小白兔送回侏罗纪时代,再找一头霸王龙捏着它的耳朵在河里涮一涮,然后再把它送到未来,连上“动物脑电波翻译机”之类的玩意,问问那只兔子的感想,或许就能明白我现在是何种程度的恐慌了。 凌邪把我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来回冲了无数遍,终于稍微满意了一点……除了胸前。 “手放下。”他黑着脸命令。 我再次哀求:“我自己真的会洗……” 哀求无效,凌邪直接把我推到墙上,一只大手轻轻松松把我两条胳膊全都压在头顶,另一只手几乎把花洒贴到我胸上,左左右右来回冲刷。 我有个习惯,洗澡的时候喜欢先把水流调到最大,把全身都冲一遍,这会让我觉得特别舒爽特别放松。但现在……我哭着发誓坚决要改掉这个毛病。 这个破酒店的花洒绝对是廉价货,水流一点也不柔和,尤其是水流调大以后,几乎是像针一样射出来的,冲洗别的地方还能忍,可凌邪现在冲的是…… 我像条被钉在砧板上的活鱼似的,徒劳地扭动身子,试图躲开如针般的激烈水流,但是并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是勾起了某人的一股邪火。 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某人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成实质,脸却冷成了冰块,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我不知道武松第一次被嫂嫂勾引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但我估计可能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凌邪觉得我在故意勾引他?! 回想一下自己刚才的状态,好像确实有这种嫌疑…… 我又羞又怒,脑子一热,脱口就是驭鬼咒! 我想把他强行收回去! 凌邪冷着脸,等我把咒语念完,连眉毛梢都没动一下。倒是我自己,被反噬得心神震荡,痛苦至极——这还是他没做任何反抗,仅仅只是无视命令的情况,要是他借机会反击,我恐怕得比现在难受一百倍。 他冷冷地说:“从来没有人可以命令我,试图这么做的人都死了。” 淡淡的杀意弥漫开来,冲淡了一室暖雾。 我整个后背都贴在大理石瓷砖上,虽然胸前被热水冲着,但还是觉得凉意透骨。听到这话,我忍不住颤了颤,很没底气地说:“你我订过契约,生死相连,我死了你也……也得受到重创。” 我本来想说的是魂飞魄散,但凌邪毕竟跟寻常鬼物不同,他的肉身已炼成千年尸王,魂魄自然也比寻常的鬼魂厉害得多,所以我才临时改了口。 “那就解除契约。” 凌邪的回答至少证明了他还是在意这个契约的,也就是说契约并非对他毫无作用,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 我小心翼翼地说:“这种契约解除不了……” 我以为他听到这话以后会暴怒,或者是拒绝相信,用暴力逼迫我说出解除的办法,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信了。 平静到不合常理地接受了永远跟我命理相连的这件事! “从今以后,我是主,你是奴。”他冷着脸宣布。 他的反应跟我预想中相差太大,以至于我根本没反应过来。他也不在乎我是否回应,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情绪或者想法都毫无意义。 不愿意? 那就暴力压制到愿意了为止!多简单! 我怔怔地任由他冲刷身体,冲完前面冲背面,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的一抹异样情绪已经悄然隐去。他仍然板着脸,但情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不再愤怒,也不再有那种不可形容的隐秘情绪,而是彻彻底底地平静下来,认真而仔细地清洗着我。 如同清洗一件被弄脏了的玩具。 这个念头让我莫名地打了个寒颤,随后就感觉水流似乎中断了一瞬。此刻我正背对着他,不太确定他是否用手试了水温。 但我至少确定了一件事,他今天所有的行为,其实都可以用同一个理由来解释——他把我看成了他的私有物品,而这个私有物被别人碰了摸了,他膈应,他愤怒,他心里不舒服! 但是又舍不得把这个“私有物”扔了。 虽然被当成物件看待让我有点生气,但心里更多的还是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背对着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其实、其实那个人也没对我怎么样……你出来时应该看到了的,我衣服都好好地穿着呢,真没让他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 所以别弄得好像我真被人怎么怎么样了似的,行不行? 水流声哗啦哗啦响个不停,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没有。 过了好久,我才听见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你全身都是不该碰的地方!” 那是不是我以后连跟人握手都不行? 真不讲理。 大男子主义。 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这么限制我。 就算我跟你曾经有过关系,那也是n辈子以前的事情了,这辈子你连我男朋友都不是。 …… 你都没有追过我,没有跟我表白过,没有给过我任何承诺……你凭什么把我当成是你的。 我不停地在心里说他坏话,可是说着说着,就变了。 直到许久之后,我才猛然惊觉,我竟然就这么顺从地让他帮我洗完了一整个澡?!竟然连害羞和抗拒都没了?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又究竟在怨念什么、期待什么? 凌邪找到了毛巾,一言不发地帮我擦拭身体,我偷偷瞄了两眼,没瞧出来任何特别的情绪。 忽然很想问他,对我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喜欢,还是单纯地占有欲作祟?若是喜欢,那究竟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一千多年前的那个? 但终究,还是没勇气问出口。 第059章今夕何夕 擦到手臂的时候,我忍不住“嘶”了一声。 其实凌邪用的力气不大,可我胳膊上毕竟起了水泡,虽然已经在北冥耀那儿擦了药,但恢复是需要时间的,不可能这么快就长好。被毛巾这么一擦,水泡又破了俩。 凌邪皱着眉头将阴气凝于指尖,在我手臂上轻轻一抹,被烫伤的皮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不过几秒钟,就变得光滑平整,肤质远胜从前。 真没想到阴气还有这样的功效,我默默地把另一条胳膊伸了过去…… 微凉的触感让我皮肤上泛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砰砰砰砰,小鹿乱撞。 僵硬而不知所措。 我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又默默地纠结,是不是该把话问明白。 这辈子的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 凌邪瞄了一眼我叠放在旁边的衣服,有点嫌弃地皱了皱眉,随后用阴气凝成薄纱,笼罩在我身上。 黑色薄纱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阴气,触感微凉,却让我的脸变得愈发滚烫。 所有的词句都凝固在唇边,终是什么都问不出口。 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像是在飘,脑袋发空,心头火热。 身体抑制不住地发颤。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丝丝阴气,悄无声息地透过的皮肤,直往心里钻去。 我仍不确定他对我的情感,但我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 我喜欢他。 我心里喜欢的人,是他。 确定这个问题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我尝试着问自己,如果把他提换成别人,我是否还会是现在的反应…… 结果我根本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哪怕只是想象一下,我都觉得无法忍受。 但他不同。 面对他,我会害羞,但也只是害羞而已。 我其实并不抗拒。 只有在喜欢的人面前,才会如此。 接触到柔软的被子的那一瞬间,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勇敢一点。 却又在下一秒,怂怂地钻进被子里装鸵鸟。 还是有点紧张,有点害怕。 我没有任何经验,也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但心里就是连一丝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我把脸埋进枕头里,黑暗放大了我的感官,我听见自己宛如鼓鸣般的心跳。 床垫边缘微微下沉,他坐上来了。 我拼命地跟自己说。 …… “现今是何年月?” 在咚咚咚咚的“擂鼓声”中,似乎夹杂着他喑哑的嗓音。 每一个字我都听得真切,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凌邪等了几秒,见我不回答,以为我没听见,果断把我从被窝里拎出来,又问:“今夕何年?” 我抽了抽嘴角,僵硬地回答:“二零……一八年。” 凌邪皱眉,明显对这个数字毫无概念。 我扯过被子,把自己裹成蚕宝宝,心情很复杂。 穿越到侏罗纪时代被霸王龙捏着耳朵涮过澡的兔子都表达不出来的那种复杂。 凌邪又问:“顺政八年,离现在多少年?” “……我历史学得不好,没听过你说的那个年号。” 凌邪的表情有点失望。 看到他流露出这种表情,我居然有点难受,忍不住又说:“不过我可以用手机查一下……呃,手机在浴室里。” 要求一个一千多年前的鬼魂知道手机是什么,貌似有点不太现实,于是我又补了一句:“手机放在衣服上边。” 凌邪了然地飘过去又飘回来,带着手机…… 以及北冥耀送给我的冥玉镯子。 “这个,扔掉。”凌邪冷着脸把冥玉手镯丢给我,让我自己处理掉。 之前北冥耀送我这个手镯的时候,北冥耀就已经恢复神智了,只是恢复得没有现在这么彻底,所以当时没什么反应。 严格说起来,他能恢复得这么快,也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冥玉镯子里。 “这是人家的传家宝,我不能随便扔掉……”话才说了一半,凌邪身上的杀气就已经弥漫出来,我缩了缩脖子,赶紧说:“但我可以还回去!” “以后不许再跟他来往!”凌邪冷着脸命令,算是同意了我的这个方案。 我心里暗暗叫苦。现在这样还是他不知道北冥耀跟我表白了呢,要是知道,还不得立刻找上门去把北冥耀碎尸万段了? 惹上这么个占有欲和战斗力同时爆表的家伙,我到底是造了多少孽啊…… 凌邪直接把我的沉默当成同意了,又催我帮他搞清楚年份问题。我哭丧着脸用手机百度了半天,最后告诉他:“查不到,历史上根本没有这个年号。” 凌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个很重要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眼神复杂得让我捉摸不透。 我带入着想了想,要是自己某天一觉醒来,发现睡了很久很久,但又搞不清楚究竟过了多少年,周围的一切都跟记忆中不一样了,我变得什么都不熟悉,什么都不懂…… 想想就觉得很崩溃。 我有点理解凌邪现在的心情了,于是怀着莫大的同情尝试着帮他弄明白这个问题。 “这么跟你说吧,现在的年代是公元2018年,最早的公元元年换算成古代的朝代的话,唔,我看看哦……应该是西汉平帝元始元年,”我一边翻着百度,一边默默忏悔以前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听历史课,照本宣科地念完之后,问他:“这么换算的话,你能知道自己大致死了……额,沉睡了多少年了吗?” 凌邪面无表情地说:“不能。西汉是什么朝代,没听说过。” 我又问他是否听过汉朝,他依然说没有。纠结了半天之后,我干脆问他:“秦始皇你总该知道吧?始皇统一天下的时候,距离你生活的朝代多少年?” 虽然我数学老师死得早,但我有万能的百度啊,我就不信整不明白这事了! 但凌邪问了一句让我差点吐血的问题—— “秦始皇是谁?” “嬴政!秦王!历史上第一个称皇帝的人!知道了没!” 我几乎咆哮起来,什么旖旎什么尴尬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怎么能有人连秦始皇都不知道呢?! 怎么能有人比我还不懂历史呢?这不科学! 某人,哦不,某鬼依然面无表情。 “不知道。” 我一头栽倒,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说:“那我帮不了你了……” 第060章你们嫌命长吗?! 似乎,有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我怔了怔,想抬头看看凌邪的脸,却感觉到有一根冰凉的手指在头顶轻轻点了一下。 困意瞬间如潮水般袭来。 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我挣扎着醒过来一回,感觉怀里抱着个凉凉的小东西,仔细摸摸才确定是念念。 那一瞬的心情有点微妙,隐隐像是失落。 我坐起来,借着窗帘外透过来的微弱光亮环视屋内,并没有看到凌邪的影子。放出神念细细感应,也没有感应到他的气息。 他的确不在这里。 心底的失落感瞬间又浓了几分。 他去哪了? 他还会回来吗? 他是去寻找斩断契约羁绊的方法了吗?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从脑子里冒出来,弄得我越来越焦虑。 直到想起念念还在这里,就以为着他不会一去不返,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重新睡下。 等他回来,一定要把该问的全都问清楚,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总得让他亲口给我个答案才行。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算怎么回事儿。 我烦躁地翻了个身,不自觉地在心里演练该怎么问他那些话……完全睡不着。 好烦。 …… 这世上焦躁得深夜难眠的人,不止我一个。 诸葛夫妇也同样坐立不安,一遍遍地数着时间,盼着儿子赶快回家。 “小星怎么还不回来,他不是说弄完了就回来的吗,这都几点了……”诸葛踏星的母亲徐清絮絮叨叨地嘟囔着,又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诸葛天终于忍无可忍地说:“你能不能坐下?转来转去的晃得我头都晕了!” 徐清一听这话瞬间炸了:“这都快后半夜了,小星还没回来,你就一点都不知道着急吗?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了?!” “有什么好着急的,小天以前不经常半夜才回来嘛,有时候天亮才回呢,也没见你这么着急过……哎呀你让开点,挡着我看电视了。”诸葛天不高兴地埋怨。 诸葛踏星以前也经常晚归,泡吧的时候也经常因为听不见手机铃声而漏接电话,这都是很正常的,所以诸葛天完全没觉得今天有什么不对劲,反而觉得孩他妈徐清有点小题大做。 “今天……今天不一样!”徐清一跺脚,“实话跟你说了吧!小星之前给我打过电话,说要把那个贱丫头拉到荒山上给办了!” “哪个贱丫……”诸葛天说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顿时大惊失色:“你说的是孟隐?小星想强暴孟隐?!” “哎呀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嘛,小星又不是不负责任。不过就是想先把生米煮成熟饭,省得再出幺蛾子嘛。”徐清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丝毫不觉得自己和儿子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诸葛天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冲着老婆大吼:“孟隐可是天乙贵人!天乙贵人!!小星居然害她,是嫌自己命太长吗?!还有你也是,知道了怎么不拦着他!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徐清被他吼得完全傻了。在徐清心里,自己这个老公就是个窝囊废,闷葫芦,八棍子下去都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那种,干啥啥不行……要不是靠着祖上传下来的那点儿生财门道,连钱都赚不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卢瑟儿……她一直觉得,要不是自己成天东奔西跑里里外外地张罗,这个家早就不成样子了。 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在撑着这个家,自己才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 诸葛天?哼,他除了看电视以及研究老祖宗留下的那几本破书以外,还会干什么?! 结婚二十多年了,诸葛天从来就没跟她大声说过话,甚至都没拿过什么主意,少有的几句话永远都是:“行、可以、你喜欢就好、你决定吧……” 徐清一直觉得他很窝囊,连点主见都没有。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丈夫真的吼起人来嗓门这么大,脸红脖子粗的样子这么可怕。 她顿时就缩了。 “我……我这不是觉得也没多大事嘛,就不用让你跟着操心了……”徐清畏畏缩缩地小声嘟囔。 其实她当初真正的想法,是觉得这事就算诸葛天知道了,也帮不上任何忙。这些年,家里的生意基本都是她在操持的,各种人脉也都是她在维系的,就算真的闹出意外需要找关系压下去,那也肯定是她徐清出面,关诸葛天什么事? 让诸葛天知道了,又帮不上忙,反而还得费口舌说服他,何必呢! 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其实,一直都瞧不起自己的丈夫。 诸葛天怒极反笑:“没多大事?不用我操心?那你和小星横死街头的时候,也不用我操心是不是?” “哪有那么严重……”徐清忍不住小声嘟囔。 不就是强睡一个姑娘嘛,又不是要命的死罪,就算完全没关系,小星也不至于把命搭上,更何况他们家还很有关系呢! 诸葛天痛心疾首:“那可是天乙贵人呐……唉,算了算了,你根本就不懂,根本就不懂!” 说着,他就唉声叹气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徐清愣了愣:“诶你干什么去?” “起卦……”诸葛天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声音里悲凉藏都藏不住,“看看小星是不是还活着。” 徐清僵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她似乎,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她是从外面嫁进诸葛家的,对诸葛家的传承几乎一无所知。所谓的“天乙贵人”到底是种怎样的存在,诸葛天曾经给她解释过,她勉强理解并相信的几分,但心底里依然觉得,那些古书典籍上写的东西都是夸大不实的。人怎么可能好命到连鬼神都避让的程度,那岂不是比神仙还厉害了? 但她也知道,诸葛家的产业能做到这么大,除了祖上积德以外,更多的还是那些她根本看不懂的古书典籍起的作用——要不然就凭诸葛天那种草包,怎么可能撑得起那么大的集团公司? 所以,对那些古书上记载的东西,她多少还是相信几分的,这也是她千方百计地想让我嫁过去的原因。 望着诸葛天瞬间变得苍老佝偻的背影,徐清终于开始后悔了。 第061章奇门遁甲 徐清隔着门缝偷看诸葛天起卦,她不敢进去,生怕打扰了他。 结婚二十多年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丈夫起卦,虽然看不懂,但依然觉得丈夫举手投足间有种形容不上来的气势。 奇门遁甲术,诸葛家先祖拿命换来的东西,真的不容小觑。 徐清在心里暗暗承认,是自己从前小瞧了这门法术。 或者确切点说,她以前小瞧的不是奇门遁甲术本身,而是诸葛家的那个先祖。 大名鼎鼎的奇门遁甲之术,现代人就算不懂如何运用,也至少知道它是何等牛逼何等神奇的术法——诸葛亮学的不就是奇门遁甲术吗? 而且诸葛亮还没学全呢!只靠一部分残篇,都已经厉害成那样了,要是有人能把全套奇门遁甲都学明白、研究透彻,那还不得成神了! 徐清对奇门遁甲本身是心怀敬畏的,对诸葛亮也是敬佩的,但她嫁过来以后才知道,诸葛天他们家祖上其实跟诸葛亮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当年只是诸葛亮的一个家仆而已,只是因为忠心耿耿了大半辈子,才被改了姓。 仆人被允许使用主家的姓氏,这在过去是种非常大的恩赏,只有世代忠诚并且能讨主家喜欢的仆人才能得到这种殊荣。 改姓,是种荣耀,也是地位的提升。但仆人永远都是仆人,永远都不可能越过主子。地位再怎么提高,那也是相对于其他奴仆而言的。 诸葛天的那位祖先,并不满足于此。他有着更大的野心—— 奇门遁甲术! 没人知道他是从一开始就觊觎奇门遁甲术,还是在服侍诸葛亮的漫长岁月中,逐渐见识到了奇门遁甲术的神奇,并且渐渐生出了占有的心思……但这也不重要了,总之,他后来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偷走了记录着奇门遁甲术的竹简。 竹简很重,他搬不了太多,只拿走了很少的一小部分就被发现了。 被抓住的时候,他已经将所有偷出的竹简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并且嘱咐儿子立刻远走高飞。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带走奇门遁甲。把竹简交到儿子手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全部使命。所以在被抓住的第一时间,他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后世子孙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用命换来的这一切,虽然比不上卧龙先生的聪明才智,没能把这点奇门遁甲残篇的残篇彻底融会贯通,但也靠着它扛过了历史上一波又一波的天灾和战乱,顺顺当当地传承到了现代,还成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集团。 这些故事,诸葛天曾经给徐清讲过几次,每次都是用充满感激和自豪的语气。徐清脸上不做什么表情,心里却隐隐不屑的——不就是有个当奴仆的老祖宗么,有什么好骄傲的?而且那奴仆还不是什么称职的奴仆,居然还偷主子的东西,就这也好意思当成光荣事迹似的一代代传下来?! 她打心眼里瞧不起。 当初还没结婚的时候,介绍人话里话外地暗示说诸葛天就是诸葛亮的后人,徐清真的信了,毕竟是姓诸葛的嘛,而且又是研究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的,怎么能不信呢?结果嫁过来才知道,他们家不光不是诸葛亮的后人,而且祖上还这么不光彩,那心理落差简直是从天上掉到地下。 …… 徐清回忆着过去的种种,一时间百般滋味全都涌上心头,说不出地难受。 诸葛天忽然拉开房门走了出来,疲惫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去拿客厅茶几上放着的手机。 “你给谁打电话?”徐清小心翼翼地问。 诸葛天没理她,直接打了120,哑着嗓子说:“喂,断龙山上有人出事了,男性,20岁,应该是受伤了,失血非常严重……呃,具体地点我也不太清楚,但肯定在断龙山上,拜托你们赶快派救护车过去,拜托拜托,求你们了……具体地点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没骗你们,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能耍你们玩么,我儿子是真出事了,求你们快去啊……” 说到最后,诸葛天已经带了哭腔。 徐清从没见过诸葛天这么可怜的样子,而她也破天荒地没觉得他窝囊没用,反而感觉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到底是同床共枕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怎么可能没感情。要真是连半点感情都没有,徐清早就跟他离婚了,怎么可能过到现在。 徐清默默地走过去,抽走手机挂断电话,对诸葛天说:“断龙山是吧?我这就去找,一定能把他找回来!” ……要是找不回来,那我也不回来了! 因为她没脸。 诸葛天怔了怔,沉痛地说:“我跟你一起去。你等等,我把东西都带上,路上再好好算算……” 其实诸葛天知道,120不肯派急救车也有他们的道理,因为断龙山其实是一整条山脉,包括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山头,就算开车绕一遍也至少得半天的时间。他连具体哪个山头都说不出来,就要求人家派救护车挨个山头去找人,确实有点过分。更何况,现在的医疗资源如此紧张。 道理他都懂,可……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趁着诸葛天收拾东西的时间,徐清把家里的所有纱布、绷带、止血棉之类的东西全都翻出来了——之前诸葛天不是在电话里说了么,小星现在严重失血,那带着这些肯定没错。再转念想想,徐清干脆把整个家用医疗箱都带上了,里面有各种常用药,万一能用上呢? 她也不知道儿子究竟受了什么伤,究竟失血到什么程度,总觉得这些东西还是不够,想来想去又带了好几套干净的旧衣服——这下,就算是把诸葛踏星裹成木乃伊都足够了。 徐清并没有意识到,她对丈夫的态度,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今夜乌云遮月,阴气似乎格外浓重。车子行驶到一半,诸葛天才猛然想起,过了午夜之后的今天,是七月半。 鬼门大开的日子。 第062章死中求生 越是靠近断龙山,诸葛天就越是心惊肉跳。他莫名地想起凤雏庞统战死落凤坡的故事,以及儿子刚出生的时候,他最早定下的名字其实是“诸葛翔龙”。那个名字差不多用到儿子周岁,才改成了现在的诸葛踏星。 而这里,偏偏叫做断龙山……这是冥冥中的某种预示吗? 想到这里,诸葛天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直直地向下坠去,直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绝境里。 他有种预感,今夜,就是他和儿子生死永隔之时。 他和儿子之间,必须得有一个人永远地留在断龙山上。 这是一种模糊而玄妙的感知,修道之人孜孜不倦追求的“天人感应”,就是这个。诸葛天在学习研究奇门遁甲术这方面,是相当刻苦的,怎奈何天资不够,再如何努力也只能事倍功半……这种朦胧的感应,他这辈子统共只有过三回——包括刚刚这次在内。 但是每一次感应的结果,都精准得可怕。 无论他愿意或者不愿意,上天透露出的讯息,无法更改。 天意不可违。 诸葛天重重地叹了口气,对妻子说:“停车吧,让我再算一卦。” 徐清迟疑了一下,想说这都已经开到山根底下了,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开上去找人。但是丈夫眉宇间的沉重哀痛让她莫名地选择了听从。 或许,她也从诸葛天沉重的叹息声中,隐隐地察觉了什么。 诸葛天一丝不苟地起卦,占卜,甚至还拿出罗盘反复确定方位,这个过程他花了不少时间,但徐清出奇地没有觉得烦,反而泪眼婆娑地一直望着他……就仿佛离别已经开始倒计时,看一眼,就少一眼。 良久,诸葛天才用一种交代遗言似的语气说:“阿清……好久没有这么叫你了,我记得上次这么叫你,还是咱们刚结婚的时候呢……唉,阿清,你心气高能力强,唯一的缺点就是心不够宽,这样很容易吃亏的。往后你得学着宽容一点,放别人一马,有时候就是给自己留条活路……” 徐清只觉得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哽在喉头,她红着眼圈抓住诸葛天的手,不断地用力,好像只要这样就能不让命运从自己身边夺走他。 “好好照顾小星。”诸葛天顿了顿,忍住眼中的潮气,艰难地说:“别再打孟隐的主意了,天乙贵人不是咱们能招惹得起的。再找找其他的贵人吧,要是实在找不到,也别太强求了,顺其自然吧。” “可你之前不是说……” 诸葛天用近乎绝望的语调,一字一字缓缓地说:“天意不可违。” 这句话,父亲去世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年少时的他在心里嗤之以鼻——钥匙什么都改变不了,或者明明能改却不敢放手去做,那他们家族又为什么要世世代代地钻研奇门遁甲术? 要是什么都不能改变,那干嘛还要学这一身本事? 他一直不懂。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理解父亲当年的忠告——天命的确可改可逆,但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可怕,太不值。 之前诸葛天那么急切地想要找到拥有贵人命格的儿媳妇,是因为他算出来自己家族的福运很快就要彻底断绝,到时候整个家族都得陷入赤贫状态,而且至少十代无法翻身! 十代赤贫!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无法接受,所以疯了似的到处寻找贵人命格,甚至默许徐清不择手段地对我威逼利诱。但他怎么都无法想到,事情最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就要失去心爱的儿子了,这远比十代赤贫更加可怕得多!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要是连这根独苗都失去,他还有哪有心思去在意亲戚家的后代会不会赤贫…… 他现在只想留住儿子的命,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 哪怕,子子孙孙都活在赤贫中,也比就这么死了强。 “跟小星说,我不希望他再碰奇门遁甲术了。”诸葛天郑重地说完以后,道别似的拍了拍徐清的手,头也不回地下车,走进夜雾缭绕的断龙山中。 “诶……”徐清张了张嘴,或许是想拦住他,又或许是想说跟他一起去,连她自己有点搞不清楚。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冥冥中仿佛有一股未知的力量,让她觉得自己应该等在原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雾越来越浓,几乎让人疑心自己闯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诸葛天手持罗盘,步履坚定。 进山的这条路,刚好在死门的方位,他这一去,十死无生。 但他义无反顾。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没办法把自己的感悟亲口告诉儿子……但其实说不说都没什么区别,就像当年他听不进父亲的遗言那样,小星也一定听不进他的遗言。 都是命。 诸葛天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明,以前怎么都悟不透的玄奥,现在居然一下子全明白了,甚至让他直接推算出了儿子的具体位置。 他很清楚,这是自家先祖在冥冥中帮了他一把。 但让他心惊的是,卦象显示,小星已经生机全无。 诸葛天一狠心,直接将罗盘倒扣在地上,直接用双手在山石上划出一道道复杂的纹路。 山石粗糙,他的十根手指很快就血肉模糊。待到八卦图画成之时,他的指头上只剩下森森白骨。 他咬着牙坐到八卦图中央。 风向忽然改了。雾气,散了。 如果徐清在这的话,她一定能发现这些改变,也只能看出来这些而已。但诸葛天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已用尽自己毕生所学,耗光了诸葛家世代积累的福运,终于勉强对天道大势造成了一丝丝阻碍,硬生生在这死门中开出了一条生路。 他含笑闭目,顷刻间断了呼吸。 魂魄离体,立刻看到远处走来一白一黑两个鬼差。再定睛细看,便发现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半透明的魂魄,那魂魄被铁链拴着,浑浑噩噩地飘着。看他的长相,赫然就是诸葛踏星! 诸葛天鼓足勇气拦住黑白无常的去路,恭声道:“二位鬼差大人请留步,我有事想跟二位大人商量……” 第063章救命 “何事?”黑无常冷着脸问。 诸葛天指了指他们身后的诸葛踏星,笑着说:“那是我儿子,我想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 “不行。” 诸葛天早料到对方不会轻易答应,生死皆有定数,对方也只是阴间的差役而已,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冒险。 但这世间之事,哪有什么绝对。连天命都可以更改,更何况是人(鬼)心? 诸葛天胸有成竹地一笑:“若是用奇门遁甲之术作为感谢呢?” 黑白无常面色微变。 诸葛天继续道:“二位既是鬼差,想必应该能探查清楚所拘之魂的生平过往才对,二位不妨亲自验测,看看我们诸葛家是否真的掌握着奇门遁甲之术。” 黑白无常闻言,同时伸出指头戳向诸葛踏星眉心。尽管他们面上没有流露出太多表情,但是此番急切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诸葛天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有传言说奇门遁甲不光是记载卜算和阵法的典籍,更是一门修仙之术,能够真正参悟透彻的人,便可踏上仙途,追寻大道。诸葛天也不确定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他刚刚也是在赌,但现在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如果不是为了修成鬼仙,黑白无常大可不必对奇门遁甲如此动心。毕竟,他们已经是拥有法力的鬼差了,凡间的卜算和阵法之术对他们而言毫无用处。他们需要的,是能让他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修仙之术! 其实诸葛天的猜测有一点点差错,黑白无常并不确定奇门遁甲是否真的是修仙术,他们也只是听说过那种传言而已。但是,哪怕只是千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足以令他们为之疯狂了。 那可是成仙的希望! 白无常最先沉不住气,甚至连手指都没缩回来,就迫不及待地冲着诸葛天说:“好,我们答应了。” 黑无常微微皱眉,似乎觉得他答应得太快了,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许了白无常的做法。 黑无常的性格相对更加严谨,所以他原本是想再验证一番的,但是他们勾魂也是有时辰限制的,要是回去太晚难免会有麻烦,再加上他也担心诸葛天会变卦……各种原因加起来,才让他不得不默许了白无常的草率行为。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眼前这位毕竟是姓诸葛的,而且家里还世代传承奇门遁甲术,估计应该就是诸葛亮的后人。若是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诸葛天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姓氏,又一次帮了他的忙。黑白无常也不知道,自己以为撞上了机缘,实际上却是犯了个愚蠢的错误——诸葛家的确拥有祖传的奇门遁甲术不假,但那是残篇的残篇,只有阵法和部分卜算方面的内容。即便奇门遁甲真的是修仙术,诸葛天手上掌握的这些东西,也对他们毫无用处。 就这么在蓄意欺骗和阴差阳错的误解之下,交易达成了。 锁链加身的瞬间,诸葛天终于彻底把心头的大石放下。他目送着儿子的魂魄从自己强行制造的那条生路缝隙中飘出去,终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笑容。 …… 诸葛踏星挣扎着醒来,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脑袋更是想要爆炸了一样。他完全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摸出手机,胡乱拨了出去。 “救命……救命……” 他虚弱地说完,便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徐清接到电话以后,疯了似的狂踩油门,也顾不上去想在盘山路上这么飙车会不会有危险了,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小天等我去救他呢! 当他找到诸葛踏星的车,看见儿子浑身是血地躺在里面的时候,整个人都差点傻了。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小天可能失血过多,但她怎么都想象不到现场会惨烈到这种程度! 她甚至都有点不敢相信,儿子居然还活着,而且还能有力气给她打电话! “小星!你醒醒,醒醒啊!” 徐清手忙脚乱地试图把诸葛踏星从车里拖出来,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想要拖动身高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实在有点艰难,再加上现在心慌意乱六神无主的状态,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折腾了一会就见到儿子身上又渗出血来,赶紧用随身带来的绷带纱布包扎止血,又忙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应该打电话叫救护车。 救护车呼啸着赶到,把血人似的诸葛踏星抬上去,载着徐清一起风驰电掣地往医院赶。徐清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老公呢? 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儿子的车就停在半山腰,非常明显,只要走到那里肯定能看见。诸葛天比她先上山,没理由发现不了。要是发现了,也没理由晾着儿子不管,还不给她打电话叫她上去…… 所以诸葛天是在找到儿子之前就失踪了么? 就那么一条盘山路,他能到哪去? 她刚才开车上山的时候,可没看见他…… 徐清好不容易稍微稳定了几分的心神,瞬间又乱了,她抓着医务人员的手,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眼泪淌了一脸,对方才终于听明白——还有个人失踪在山里。 救护车当然是不可能掉头回去找的,毕竟车上还有个急需输血的诸葛踏星呢。用护士的话来说就是,诸葛踏星现在能有呼吸都是个奇迹,因为他的失血量早已经大大超过了致死量。除了求生意志顽强以外,满车的医务人员想不出来任何其它的解释。 但徐清隐隐觉得,这事跟诸葛天有很大的关系。她现在越琢磨越觉得,诸葛天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遗言。 她现在真的后悔,这些年净把心思花在做生意上了,都没有好好研究过奇门遁甲,要是她也能有诸葛天那样的本事……不,哪怕只有他一半的本事,说不定都能帮上点忙,而不是只能像个傻子似的呆在山下干等。 有个年轻的护士看她丢了魂似的样子太可怜,忍不住安慰她,说已经帮她报过警了,警方稍后就会进山找人,让她不要太担心了,人一定不会有事的。徐清怔怔地听着,但心里有种非常强烈的预感…… 她恐怕再也见不到老公了。 第064章来路不明的巨款 我在酒店里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凌邪都没有回来过。眼看着快要到十二点了,我决定先退房,省得还得再多交一天房费——反正凌邪跟我之间的契约是怎么都断不了的,不管我在哪里他应该都能感应到才对。 念念被我叫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我也没有过多解释,只催促她洗漱收拾自己,打算尽快下去退房。 凌邪就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飘回来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还回去干什么,在这住着不好吗?” 我耐心解释:“这里一天一百来块呢,一个月下来三千多,同样的价格要是去租房子都能租个相当相当不错的啦……” “那就去租房。”凌邪说。 “诶不是,我就随便打个比方,重点不是这个……” “租房。”凌邪黑着脸,一副“你别让我再重复第三遍”的表情。 我悔得简直想哭,说价格就说价格吧,干嘛还要跟租房作比较呢,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为了保住自己那点儿可怜的存款,我不得不拿出视死如归般的勇气,跟凌邪解释了一遍自己现在还是学生,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现有的这点存款都是辛苦打工好不容易才赚到的,花一分就少一分,得尽可能花在必要的地方……并且我还非常努力地试图让他明白,我们宿舍的条件其实挺好的。 至于他是否真的理解了打工赚钱有多不容易,我并不知道,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依然认为我们宿舍的居住条件跟猪圈差不多。 我现在觉得带他来酒店也是个错误——宿舍再怎么好,也没法跟酒店比啊! 我不得不绝望地承认,他对居住环境的认知,已经歪得彻底掰不回来了。 这番冒死沟通,最终以我惨败而告终。 凌邪带着一种“你怎么能穷成这样”的无奈语气说:“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你先再住一天。” “呃……” 就在我犹豫是否该提醒他冥币在这里没法用的时候,酒店前台打电话过来,提醒我该续房费了。我看了眼时间,顿时心头滴血,十二点十分了……既然已经超时,索性就再交一天的钱,看看凌邪是否真的有办法弄到钱吧。 其实我根本就不相信凌邪能赚到钱,毕竟他都已经跟现代社会脱节一千多年了,许多现代人的基本常识他都完全不懂,他这么骄傲的性子又不可能干体力活,那还能怎么挣钱? 等他去外面碰一鼻子灰以后,就该知道我半工半读还能攒下钱是件多了不起的事情了,看他还敢不敢瞧不起我。 我怀着这份隐隐的期待等了一整天,翌日中午,他竟然拎了一箱子钱回来。 一!箱!子! 就是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黑色密码箱,一打开,满满当当全是红彤彤的票子,我当时就傻了。 凌邪的表情相当平淡,仿佛一夜之间弄到这么多钱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打心眼里觉得没什么好骄傲的。倒是我盯着钱两眼发直的样子,让他同情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到底为什么会对这么个“没本事又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动心呢?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嗯,一定是上辈子留下来的毛病。 我缓了足足有十分钟,才艰难地问他:“这钱……你怎么弄来的?” 其实我本来想问的是“这钱你偷的还是抢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不敢问得那么直接,怕把他惹急了直接撕了我。 “卖东西赚的。”他轻描淡写地回答,那语气就像是在说卖废纸赚了五毛钱似的。 我没数过这一箱子钱到底有多少,但估摸着应该得有二十多万。对我来说,这就是个天文数字,我觉得自己十年都未必能攒得下这么多钱。 他的语气和态度,让我有种心脏病即将发作的感觉,也不知道是惊得还是气得。 “你……你到底卖的啥?”我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与你无关。”他冷冷地甩出这四个字,再不肯回答任何问题。 于是我认定,他卖掉的肯定不是正常的东西,不然为什么不敢说?意识到这点之后,面前这一堆红票子瞬间就变成了烫手山芋,不,比那更可怕,分明就是正在倒数计时的炸弹! 我甚至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催命之声。 我颤抖着扣上箱子,胆战心惊地说:“算我求你了,这钱哪来的就还哪去行吗?我也不想知道你卖的是啥了,我什么都没见过,你赶紧把它拿走,别搁这儿连累我……” 凌邪的眉毛越皱越紧,像是火山即将喷发的征兆。 我视死如归地仰头跟他对视,寸步不让。 这么多钱可不是开玩笑的,回头万一警察找上门来,我说都说不清楚——诸葛踏星的那个锅我还不知道咋往外甩呢,可背不动更多的黑锅了。 就在我以为凌邪要爆发的时候,他忽然妥协了,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无奈地说:“还是告诉你吧,我卖了点以前的东西。” 我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所谓“以前的东西”,指的应该是他的随葬品。 “你……你盗了自己的墓?!” 凌邪脸色一黑:“我去拿自己的东西,正大光明,怎么能说是盗取。” “那、那你咋卖的?卖给谁了?” 凌邪双眉皱得更紧,一副做了丢脸的事情不愿让人知道的样子。我追问了好几遍,他才含含糊糊地说了两个字—— “当铺。” 哦对,现代也是有当铺的,而且比古代高端多了,收的都是珠宝古玩之类的东西,像古装戏里那种穷人当裤子的那种情节,在现代绝不可能发生——别说是破裤子了,就算是顶奢品牌的衣服,现代当铺都不收。如果非要收奢侈品的话,他们更愿意收名表,容易保存,不占地方,而且也好卖。 但凌邪毕竟是一千多年前的人,在他的观念里,仍然觉得去当铺卖东西是件非常丢脸的事情,因为那证明自己穷得只能靠卖东西换钱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一千多年的代沟,深得根本填不满了吧? 第065章跟我走一趟 最不愿意说的秘密,都被逼着说出来了,凌邪明显心情很不好,他用力揉了揉眉心,十分烦躁地问:“这笔钱够你带着念念租房了吧?” “够了够了……”我心说这么多钱,租房租到念念出嫁都没问题。 “那还不快去?” “呃,先等等,我还有个问题想问……” “哪来这么多问题!”凌邪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尽,暴躁地说:“最后一个!快问快问!” 我心里有点犯怵,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你去的是哪家典当行?他们有没有问你东西的来路?交易过程中有没有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 其实我也知道,没完没了地发问很招人烦,可我刚才突然想到,貌似法律规定出土文物都归国家所有。凌邪的东西也是从古墓里拿出来的,所以……从法律上讲也属于国家财产了吧? 如果这样的话,凌邪的行为也算犯法了吧? 凌邪彻底被问烦了,一个字也不回答,直接拎起来丢到外面走廊上。 不过最后推我的拿一下,他明显留了手,不然凭他的力气我得摔骨折,但实际上我只是被推得退了几步而已。 “诶你……” 不等我把话说完,他又黑着脸把密码箱扔了出来。幸好我之前把箱子扣上了,要不然被他这么一扔,里面的钞票还不得跟天女散花似的满天飞……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砰!” 凌邪用力把门摔上,完全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敲了半天,但他完全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倒是有一对小情侣正好路过,目睹了他把我连人带箱子一块丢出来的全过程,于是再看我时眼神就变得十分微妙——我也懒得去揣测那到底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只觉得相当糟心。 这么大一箱子钱,我到底该怎么处理啊?真想凌邪期望的那样,用它们去租个大别墅? 算了吧,要是警察真来追回卖文物的“赃款”,我交不出可咋整? 倒卖文物,好像也是要坐牢的吧? “凌邪,开门好不好,我就跟你说几句话,就几句……” 屋里没动静。 我又尝试着叫念念,随后隐约听见念念好像说了几句什么,但是她并没有过来给我开门,估计是被凌邪给吓住了。 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只能采取迂回策略,打算先去把钱存到银行里,免得被偷或者被抢,然后再用自己的存款租个中等价位的单身公寓,把凌邪应付过去。要是一段时间之后,警察没有上门,那就说明典当行那边没在古董来历这个问题上计较,我就可以放心地使用这笔钱去租更好的房子了,要是警察找来了,我就把钱原封不动地上缴,争取宽大处理。 酒店对面就是一家银行,我抱着箱子准备过马路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孟小姐,还记得我么?”一道带着几分痞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下意识地抱紧密码箱,警惕地转身,待看清对方的长相时,忍不住惊呼出声—— “是你?!” 对方不由分说地抢过箱子,冷笑着说:“跟我走一趟吧!” 第066章无形之网 抢我箱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隐盾组织里的风扬。当初凌邪宰了黄有财以后,警方曾经怀疑是我杀的人,连夜派人来把我和念念带回局子里审问调查。后来发现案子涉及超自然力量,便移交给了专门处理超自然案件的部门——也就是隐盾。 当时隐盾派来的人就是风扬和景如婳。说起来,我还一直都不知道景如婳和念念单独出去以后,究竟说了什么呢。我真的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景如婳一下子折寿五十多年…… 记忆如潮水般泛起波涛,我却奇迹般地冷静下来,甚至非常友好地笑着跟风扬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风扬冷着脸哼了一声:“谁想跟你见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我淡定地跟着他进了一家茶室的包间,他给足了服务员小费叫他们不要过来打扰,随后又掏出了一个很小巧的像探测器似的东西,把整个包间扫了一遍,随后又在墙角分别贴了四张符纸。 做完了这些以后,他才一屁股坐到我对面,怨气满满地说:“孟小姐,对于你的事我们并不想过多干涉,但是也请你理解一下我们的职责,不要让你的契鬼到处惹事给我们添乱好吗?” 我就知道他来找我肯定跟凌邪昨晚卖古物这事有关。隐盾的效率远比我想象中快得多,不过转念想想,作为国家的神秘部门,神通广大才是应该的。要是他们不来找我,我才反而寝食难安呢。 “他跑去卖东西这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呃,他也是临时缺钱才卖这么一回,不会经常卖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我态度良好,希望风扬可以看在我积极认错的份上,不要真的把钱给没收了。毕竟是二十万呐,摸着良心说我还是有点舍不得的,而且真没收了也没法跟凌邪交代。 风扬一副气得想掀桌子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说:“一回?他一晚上跑遍了周边五市的所有典当行,筹了三百多万的现金,你跟我说这叫一回?!你跟我说说,他一个鬼,要这么多钱干什么用?!” 我听得肝都颤了:“他没跟我说弄了那么多钱啊……”我还以为箱子里的就是全部了呢。 “他不说你就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契鬼啊?” 我苦笑:“他是我的契鬼没错,这个我不否认,但他的法力那么强,你觉得我能控制得了他么?” “那你……那你也不能反过来被他给控制了。”后半句话连风扬自己都说得很没底气。 我两手一摊:“这个我可真没法保证,要不我把他上交给国家,请你们来控制他吧。” 风扬没好气地说:“你能别给我添乱吗?!”说完之后,他缓了很久,才闷声道:“如婳姐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想多陪陪她,你能不能别再让你的契鬼惹事了?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我一愣,随后赶忙点头道:“我、我尽量。” 风扬沉默,似乎在内心做了半天斗争,好半天之后才说:“只要你能保证不再出幺蛾子,昨天晚上的事儿我可以当做不知道,钱你们可以留着,花的时候低调点就行。” “你这样是违反纪律的吧?”我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庆幸自己可以把钱留下,还是该同情他,亦或者是正义感爆棚地批评他这种违规行为?不知道,我脑子有点乱。 风扬看了我一眼,起身就走,却在拉开包间门的瞬间僵在原地。 “如、如婳姐……你怎么也来了?” 景如婳面带微霜:“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么?” 风扬意识到自己的这点小九九早就被对方看穿了,顿时尴尬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景如婳越过他,径直走到我面前,说:“孟小姐,忘掉他刚才跟你说的话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要被我们影响。” 我僵笑着点点头,实际上心里并不明白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景如婳带着风扬走了,我隐约听见她好像在埋怨风扬:“警告你多少回了,不能惊她……” 后面的话我就听不见了,但惊扰这个词,让我觉得十分微妙,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他们对这事的态度,太不正常了。 我盯着密码箱出神,觉得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当中,陷进了一张巨大的网里。 织网的人,都有谁呢? 我把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得出了一个让我很不愿意接收的结论——每个人都有很大的嫌疑。念念、凌邪、养父母、诸葛一家,以及……北冥耀。他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有着让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我甚至隐隐觉得,罩在自己身上的网可能不止一张。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我一口气喝光所有茶水,抱着密码箱离开茶室,决定遵照之前的计划,先把钱存起来不动,用自己的继续租房撑一段再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感觉隐盾的人一直在跟踪我、监视我……不管我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背后投来的目光,可是转身寻找又什么都找不到。 我觉得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得神经衰弱。 我用最快速度租好了房子,回到酒店却发现凌邪早就走了,只有念念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我本来还打算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凌邪,现在倒好,试探对象根本不在。 “你走之后没多久爹爹就走了。”念念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捧着个平板电脑,连头都舍不得抬一下。 我走过去一看,发现她正在玩植物大战僵尸,便问:“你这个平板哪来的?” “爹爹送的……哎呀!”念念小嘴一撅,郁闷地嘟囔:“死了……” 我跟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正好是最后一波僵尸进攻,而她的坚果都在上一波攻击中被啃光了,又因为跟我说话,补得慢了点,局面就彻底控制不住了。 我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正在朝着失控的方向狂奔。凌邪融入现代社会的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太多了…… 快得让人害怕。 第067章天弃之人 “等会再玩。”我把念念手里的平板电脑抽走,扳起她的小脸问道:“你爸走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爹爹说要是娘亲没租到房子,就别给你开门。”念念歪着小脑袋说。 “……还有呢?”我忍着想吐血的心情,继续问。 “爹爹还让我提醒你,东西别忘了还。”念念并不知道凌邪口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她只是鹦鹉学舌而已。 念念还告诉我,凌邪问了她好多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说手机怎么用、手机卡去哪买、银行账户怎么开、多少钱能搞到一整套身份证和户口本……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让我不安,因为它们都透露出相同的信息—— 凌邪打算以活人的身份融入现代社会。 他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凌邪问的那些问题,念念基本都回答不上来,但我仍然无法安心,因为凌邪还可以去请教别人。他的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都太强了,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找到所有的答案。 天知道那时候会发生什么。 我现在真想学着风扬的语气,跟他说一句:“消停点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 凌邪消失了一个多星期都没有回来,也没有联系过我或者念念。我完全不知道他的任何讯息,于是每天的状态跟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既焦躁又无可奈何。 我跟他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悬殊了,不光没法控制他,就连最基本的感知都几乎是个奢望。有时候我甚至会自嘲地想,像我这么没本事的驭鬼师,恐怕也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 我并不知道的是,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也跟我一样每天陷在焦躁又无可奈何的情绪状态中。 那个人就是诸葛踏星的母亲,徐清。 徐清也等了足足一个星期,然而警方和搜救队最终只给她带回来一块罗盘和几张照片——诸葛天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她非常确定,那个罗盘就是她丈夫的,就是出事那天晚上诸葛天带上山的那块。至于照片,拍的全都是血迹,看着像特意画在地上的某种图形。但由于那晚后半夜时下过一场小雨,血迹已经被冲得模糊难辨,徐清根本看不出原来的图形究竟是什么——当然,就算痕迹清晰,她也还是不懂其中的含义。 警方说他们已经反复勘察过现场,那些血迹应该都是诸葛天自己画上去的。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基本可以排除遭遇埋伏或者抢劫的可能性,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被人挟持的可能性,毕竟正常状态下没人会用自己的血往地上画东西。 搜救队说他们已经把整个断龙山都搜过一遍了,甚至就连山阴面那个悬崖底下都去探查过,但是根本无法找到任何与诸葛天有关的东西。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的负责人还安慰徐清,说有时候没消息也是一种好消息,至少没找到尸体就意味着还有搜救对象存活的可能性。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负责人的口风就变了,开始委婉地劝徐清想开点,甚至旁敲侧击地劝她放弃搜救。 徐清的亲戚朋友也都说,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找到,那估计就是彻底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也是尸体,还有什么意义。 但徐清无法接受,她固执地认为丈夫一定还活着,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去救。 徐清根本不敢细想,要是丈夫真的死了,往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这些天唯一支撑着她,让她没有立刻崩溃的力量,就是医院那边给她的消息——诸葛踏星已经基本脱离生命危险了,虽然还需要住院观察,但至少确定命保住了,这就比什么都强。 否则要是同时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根支柱,徐清一定会疯掉的。 又过了两天,诸葛踏星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也终于不用再依靠呼吸机,只是形象看起来仍然十分凄惨。他双臂打着石膏,完全动弹不了,浑身都缠满了绷带,活像个木乃伊。但这并不影响他向母亲表达心中的恨意—— “妈,那个贱人把我害成这样,我非得宰了她不可!” 徐清抹着眼泪说:“不行,你爸临走前特意嘱咐的,让我告诉你不能再招惹那个姓孟的丫头了……” 诸葛踏星恨恨地说:“妈,你看着我,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报仇,你咽的下这么口气么?!” “可是你爸说……” “我爸我爸,你就知道我爸!那你又知不知道,我这条命是我爸用他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他舍弃一切换回我的命,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后半辈子窝窝囊囊地当条狗么?!” 诸葛踏星一激动,立刻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丝丝缕缕第鲜血从嘴角溢出来,触目惊心。 他虽然自幼学习奇门遁甲术,但毕竟是肉体凡胎,猛然被灌入巨量阴气,五脏六腑全都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损伤,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命大,完全是因为诸葛天冒名顶替了他。其实在阴间的生死簿上,他的名字早已经被勾掉。 如今的他,已经变成了游离轮回之外的异类。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可以从此永生不死,相反,由于逆乱天道,他将永远被上苍诅咒,永远无法再受到任何福泽庇佑,注定运途坎坷多艰。等到他死亡以后,魂魄也不能够轮回转生,而是会直接消散于天地间,彻彻底底的不再存在。 这些代价,徐清不知道,但是自幼研读奇门遁甲术的诸葛踏星却再清楚不过。 反正也只有这一辈子了,反正已经糟糕到不能更糟糕了,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现在只想报仇! 徐清见到儿子吐血,慌张地想要按呼叫铃让医生过来,却被诸葛踏星厉声制止:“妈!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想让我后半辈子当人还是当狗?” “妈当然想让你当人……”徐清说完觉得不对,又眼泪汪汪地劝:“咱就算不报仇了,就算不找贵人借福运了,消消停停地过日子不也挺好的么,你怎么能说那种生活就是当狗呢,你太偏激了……” 诸葛踏星冷笑:“妈,我爸一直没告诉过你,咱们家族的未来命运走向是什么样的,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第068章这仇必须得报! 诸葛踏星像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没有半点保留,也完全没考虑过徐清能不能接受得了。他实在是太压抑了,光是十代赤贫这个事,一直像个大石头一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现在还要哐哐哐加上另外几块“石头”,他心里不光压得难受,还不可抑制地滋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怨恨。 他恨我不肯嫁给他,才会让他遭受这么多磨难,恨凌邪对他出手,恨自己让父亲牺牲生命……更恨老天不公,让他的家族背负十代赤贫的诅咒,还要让他一生坎坷,就连死后都无法在进入轮回。 他心里的怨恨积攒得太多太多,已经开始在他不知不觉间蔓延,悄无声息地对他造成改变。其实诸葛踏星也还是有几分理智尚存的,知道自己没理由怨恨母亲,但他就是克制不住——凭什么他和父亲背负、承受了这么多,母亲却一直像个局外人似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不公平! 既然要痛苦,就大家一起痛苦吧! 如他所愿,徐清知道诸葛家未来十代都将赤贫如洗的时候,就几乎承受不住了,等听到自己丈夫的魂魄很可能已经下了地狱,宝贝儿子虽然活着却必将一生命运坎坷,而且死后就会立刻魂飞魄散这些重磅炸弹以后,情绪彻底崩溃。她整个人傻了很久,才崩溃地嚎哭起来。 诸葛踏星只是冷眼看着她,等她哭完了,才一字一顿地问:“妈,你说我难道不该报仇么?” 徐清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听到这话,立刻抹了把泪,恨恨地说:“报!必须得报!” 十代赤贫是天命,改不了也就算了,可是儿子的重伤、丈夫的死亡,都是人为引起的!这么大的仇,怎么能不报! 诸葛踏星动了动嘴角,缓缓地说:“既然要报仇,那你就得帮我,我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了……妈,我现在已经是天弃之人了,就算那个姓孟的贱人愿意嫁给我,也改不了我和咱们家的命数了。既然改不了,她对咱们就没有任何用处,咱们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直接把她毁了吧。咱们家现在这么惨,不都是她害得么,她得付出代价才行!” “对!得让她付出代价!”徐清激动地说:“我这就去找人,找十个,不,找一百人要饭的轮了她!” “不,那太便宜她了。”诸葛踏星笑了一下,这回他终于成功地笑了出来,只是眼神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徐清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已经想不出更狠的报复方式了,只能问:“那你说怎么报复才不算便宜她?” “先折磨她身边的人,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一个个死掉,让她尝遍精神上的痛苦,然后再慢慢折磨她的身体也不迟。”诸葛踏星发现,原来自己还可以这么狠,冷血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不过这样也好。 “那贱人身边有个小僵尸,她把那个小僵尸当女儿看,要是亲眼看着那个小僵尸受尽折磨而死,会是什么心情?另外她还能控鬼,那鬼很厉害,估计是她的保命底牌……要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底牌被人当面撕碎了,会怎么样?”诸葛踏星冷酷一笑,说道:“妈,我不用你做别的,雇个好点的私家侦探就行,把所有被那个贱人在意的人和事都查明白,我要一样一样地毁了!” 既然身为天弃之人,命途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既然赤贫已经成为注定,那不妨就趁着家业还没垮掉,再最后疯狂一把! 哪怕散尽家财,哪怕付出一切作为代价,他也要让仇人受到比自己痛苦千百倍的折磨!他要让所有伤害过自己的人,变得比自己更加凄惨! 一个个恶毒的计划,在他脑中慢慢浮现出来。 …… 凌邪再次出现的时候,身上穿的已经不是黑色龙袍了,而是一整套笔挺修身的西装。他的穿着和言谈举止已经跟现代人几乎没有区别——除了没舍得剪掉头发以外。 不过现代的男艺术家也有很多留长头发的,所以凌邪的一头长发配上西装,竟然丝毫没显得异类,反而衬出了几分艺术气息——主要是他脸长得好,怎么穿都有道理。 在现代这个看脸的社会,长得帅就是王道。 他给念念带了很多很多礼物,堆起来跟座小山似的。寝室里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几乎瞬间就被他带回的这些东西给填满了。 当然他也给我买了不少名牌衣服和化妆品,但我根本没什么心思仔细看。 “凌邪,你到底想干什么呀?”关于那些钱的事,已经在我心里憋了一个多星期了,他要是再不出现我就要炸了。我甚至都顾不上问他消失的这一个多星期到底去哪了,只想先把关于钱的问题全都整明白。 凌邪回答得理直气壮:“对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好,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是,可你这些钱……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就别瞒着我了,你其实换了几百万的现金,你到底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呀?” “给你和孩子花。”凌邪随口一答,便把念念抱起来,在她软嘟嘟的小脸上使劲亲了一下,笑着问:“喜欢爹爹送你的东西吗?” “喜欢!”念念的两只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那还有什么想要的,告诉爹爹,爹爹都买给你。”凌邪满眼宠溺,仿佛就算是念念说要天上的月亮,他也能马上飞上去摘一个下来。 念念偏着小脑袋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忽然觉得后背发冷,才发觉我在看着她,小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垮了。 “没、没别的想要的了……”她弱弱地说。估摸着,她可能被我现在的样子给吓到了。 凌邪有些不悦地瞟了我一眼,似乎在埋怨我搅了孩子的兴致。我无视掉他的眼神,继续追问:“你跟我说实话,弄这么多钱到底要干什么?” 我自问不是个拜金的女人,念念也不是那种看见什么都想要的熊孩子,让我们俩开心的方式有很多很多种,完全不需要专门弄好几百万来给我们买东西。 凌邪根本就没说实话。 第069章症结所在 凌邪不耐烦道:“我不是都说了吗……对了,我让你去租房子,你怎么没租?” “你的钱我不敢花。”我说:“看你的样子应该已经很懂现代社会了,那你应该知道你卖掉的那些东西都属于文物了吧?” “那又如何?” 我差点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给气死,忍不住急道:“倒卖文物是违法的!你这些钱都是非法所得,警察随时可以来抓你!” 凌邪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显然是想说“那就让他们尽管来好了,能摸着我的衣角都算我输”。但他并没有把这话真的说出口,而是把话题转回到房子上面:“你只管安心花钱就行了,其余的一切我都能解决……你到底去不去租房?不去的话我就直接买了。” “别别别,我现在就去租,现在就去!”我赶紧制止他。我们这市中心的房价将近三万块一平米呢,而且以凌邪现在这样,普通的房子肯定看不上,最起码也得是花园洋房级别的,那价钱我都不敢去算……总之绝对不能让他去,不然回头警方追究起来可咋整! 凌邪随手给了我一张黑色信用卡,说:“找个别墅吧,我想清净点。最好能有水景。” 我默默地咽了口血,这家伙了解现代社会以后,提出的要求都比从前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没法再按原来想的那样糊弄他了。而且他提出的这个要求,估计就算租都得万八千一个月,我可是真的垫不起了。 我心事重重地下了楼,想了半天又折回去,借口说忘了东西,悄悄地把北冥耀送我的冥玉镯子带在了身上。 凌邪当时正在给念念讲德国黑森林蛋糕的名字由来,也没怎么管我,我拿了东西就默默地退了出来,给北冥耀打电话。 “师兄,你现在有空吗?那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可以吗?” 北冥耀连声答应,说就在家里等着我,而且听他的语气,好像有点紧张?我不知道他在紧张什么,也没细想,出了校门就直接打车去他家了。 到了地方我才想起来,貌似上次来的时候,他跟我表白了……我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考虑考虑? 对,我当时是跟他说要自己考虑几天的,不过后来事情一多就把这茬给忘了……所以北冥耀刚才紧张的原因,是以为我已经考虑好了,来告诉他结果的? 这就尴尬了。 我在他家门口转了好几圈,到底还是没勇气敲门,正打算编个借口告诉他我临时有事不能来了,他就先开门了。 四目相对,我尴尬得很想钻地缝。 “真、真巧啊,啊呵呵呵,我们真有默契对不对?”北冥耀极不自然地用笑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并且侧过身子请我进门。 我心里明镜似的,他肯定是听见我的脚步声了,才会主动开门的。但既然他不点破,我当然也不会让自己更尴尬,于是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进去。 北冥耀家里明显特意收拾过,比我之前任何一次来的时候都要干净,我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但眼下也装傻。 为了不让北冥耀继续误会下去,我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师兄,我这么急着过来是因为有事想求你帮忙,凌邪这段时间特别不对劲……” 北冥耀听到是凌邪有关的事情,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他怎么了?” “他弄了好多钱,给我和念念买各种很贵的东西,还逼着我去租别墅……他这是怎么了啊?” 北冥耀让我说详细点,我就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全都详细地说了一遍,甚至连凌邪典当自己的随葬品这事都没有隐瞒,因为我相信北冥耀不会去报警的。再说了,相关部门其实也早就知道这事了,没必要再对北冥耀隐瞒。 “为了给你和孩子买东西?他真是这么说的?”北冥耀的神色有点古怪。 我点头:“嗯……他简直是把我当三岁小孩糊弄,这话也太假了,我和念念怎么可能花得了那么多钱。” 北冥耀神色愈发古怪:“不,这可能真的是实话。” “啊?”我有点傻了。 北冥耀说:“我已经大致猜到七八分了,不过还不能完全肯定……之前在妇幼医院的时候,我昏迷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跟我仔细讲讲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把那天发生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果然是爽灵作怪。”北冥耀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忙问:“爽灵是什么?” 北冥耀解释道:“爽灵也是三魂之一,人类有三魂七魄,其中的三魂分别叫做胎光、爽灵和幽精。之前我帮你寻找念念的时候,抽过你的胎光之魂,当时我跟你讲过,胎光是源自于母体的,哪怕是经过转世轮回,母亲和孩子之间的胎光依然会有所感应。” “对,你确实说过,我记得。” “这个爽灵就是来自于父体的。”北冥耀说:“它跟胎光一样,会让父亲和自己的孩子之间产生感应。所以我估计,当时在医院里,念念遇到的就是这个爽灵之魂,所以才会放心地跟着它走。而它也感知到念念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不会伤害她。” 我点点头,又问:“那这跟凌邪的反常有什么关系呢?” 北冥耀说:“在遇到那个爽灵之前,凌邪曾经试图攻击过我,而我当时为了自保,不得已出手强行抹杀了他的所有意识,这个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我当时还很难过。 北冥耀缓缓道:“既然之前的所有意识都抹掉了,那他现在所拥有的自我意识和智慧,肯定都是来自于最后吸纳的那个爽灵之魂。所有的反常,也肯定都是那个爽灵之魂导致的……三魂七魄其实每一个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作用,它们呆在人体内的时候,能够相互制约相互平衡,所以才不会出乱子。但人死之后如果没能及时进入轮回,魂魄就会分离开来。若是普通人,魂魄很快就会消散,不会造成太坏的影响,但像凌邪这样没有消散而且长期在世间游离的,就会出问题……” 第070章三魂七魄 “什么问题?”我问。 “善的愈善,恶的愈恶。”北冥耀解释道:“人们总喜欢把三魂七魄和在一起说,但实际上三魂和七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魂为阳,魄为阴;魂为善,魄为恶。所以古人才会有‘魂欲人生,魄欲人死,魂悲魄笑’这样的说法。” 我听得简直头大:“能说得简单点么?” “简单来说,就是七魄都是由阴邪之气形成的,是会不断引诱人做坏事的。而三魂就是专门压制它们,引人向善的。善恶从来都是并存,就像树叶的正反两面。再善良的人也不可能心里一丁点恶念都没有,同样的,就算穷凶极恶之徒,身上也多多少少能找出那么一点儿人性之光来。” “活人身上三魂七魄俱全,而且绝大多数人的三魂都能压制住他们的七魄,所以他们即便不善良,也不会违法乱纪,基本能当个老老实实的普通人。少部分魂压制不了魄的,就会作奸犯科,成为那些令普通百姓唾弃又惧怕的恶人。” “扯远了,说回人死之后的情况。人死之后,三魂七魄都会分散开来,原本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各自走上极端的方向。七魄本就属恶,没了三魂的压制之后,很容易就会变成恶灵,比如你之前在古墓里见到的那个……三魂虽然本性为善,但是没了七魄日日与它们较量以后,它们的这份善便无法消耗,无限度地增长、积压之后,也会变得极端,成为某种偏执的状态。虽然不会主动害人,但是这种过分偏执的状态,也会对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我点点头,觉得自己似乎是懂了。 就像善良本来是很美好的品质,但如果超过了一定限度,变成圣母婊,那就特别惹人讨厌了。 现在影响凌邪的是爽灵之魂,爽灵影响父爱和智慧,它的力量无限增长之后,就让凌邪拥有了超强的学习和理解能力,让他能够以近乎可怕的速度跨越一千多年的鸿沟,完美融入现代社会。但同时,也让他心中的父爱发展得非常极端,做出了许多在正常人看来相当荒唐的行为。 找到了问题症结,接下来就应该是对症下药了。 “那应该怎么控制这个爽灵之魂呢?”我问。 北冥耀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我,这个问题很不好解决。 想了很久,他才说:“正常情况下,契鬼出现驭鬼师不喜欢或者不愿意看到的改变,只要用驭鬼术强行压制然后掰回来就行,但是你跟凌邪之间的法力相差太悬殊,也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赶上他,所以硬掰肯定是行不通了。那就只能换个法子,借力打力……去找他的魄吧,最好是已经变成恶灵的。可以的话最好能多找几个,那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消耗魂的力量。” 我问:“上哪找啊?” “这个嘛……就只能看机缘了。” 我苦着脸说:“意思就是只能碰运气呗?” “也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要是运气不好,遇不到他其它的魄了怎么办?” “那……”北冥耀沉吟许久,略带同情地说:“那你就只能努力习惯他现在的这种状态了。” 我真真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或许是看我太沮丧了,北冥耀有点不忍心地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沮丧嘛。想想看,当初你把凌邪收做契鬼的时候,他才只有一魂一魄而已,现在才多久,他都已经两魂两魄了。要是找这种速度发展下去,别说多吸收几个魄,就算是把所有魂魄全都凑齐了也是很快就能办到的事情嘛!” 我郁闷地说:“这又不是打游戏做任务,一环扣一环,早晚有一天能把整条任务线做完……他的魂魄都在人间飘荡一千多年了,说不定都飘到地球那头去了呢。要是他们不飘回这里,我得一辈子也没用啊。” 不是我不想主动出去找,而是我根本感应不到那些魂魄散落在那。地球这么大,我上哪找? 希望太渺茫了,光是想想都让人绝望。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问北冥耀能不能再用一次上回的黑符,把这个爽灵之魂的意识也抹掉算了,但我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把这种话说出口。 如果失去自我意识,凌邪就会变得跟木偶一样,上回他变成那种状态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我心里却非常难过,甚至到现在仍然印象深刻。我不想再重新体验一遍那种痛苦的滋味,也不想让念念失去父亲。所以,这个念头只在我脑海里飘了几秒,就被我狠狠地压了下去。 北冥耀又说了很多话,无非是让我别灰心,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什么的,我跟听不进去。但我也不想一直在他面前表现出脆弱无助的模样,所以还是勉强笑了笑,装作振作起来了的样子说:“嗯,我知道啦。师兄你放心吧,我没事啦……呃,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改天请你吃饭啊。” “小隐,你不用这样。”北冥耀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废话,起不了任何作用,所以你就别跟我装豁达了。我是你师兄,你没必要在我面前伪装。” 我尴尬得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又继续道:“其实还有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就是你好好修炼。凌邪他毕竟是你的契鬼,就算他法力高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无视契约的束缚,但契约总归还是有一定约束力的。你的驭鬼术水平越高,这种约束力也就越强,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他往极端方向发展得速度。甚至,要是你能把驭鬼术修炼到足够高的层次,把他完全拉回正常状态也不是没可能的。” 听了这话,我瞬间眼睛一亮:“真的?” “我骗谁也不可能骗你啊。”北冥耀说:“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这种方法需要耗费的时间,是需要以年为单位来计算的。而且我也没法给你一个确切的期限,到底哪年哪月能完全把他拽回来,我甚至无法保证你一定能修炼到驭鬼术的最高层次……但是跟一辈子的等待相比,这至少是一条比较明确的路。” 第071章天道不可违 我问:“是不是只要我能有进步,哪怕只是非常微小的进步,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他的改变?” 北冥耀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那我回去就修炼!”我激动地说。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哪怕是再微小的希望,只要有,就足够让我高兴了。 北冥耀叮嘱道:“修炼的时候记得带上我给你的冥玉镯,那个可以让你事半功倍。哦对了,你把另外一只镯子也带上吧,它们本来就是一对的,一起带的效果比较好。”说着,他就取出另外一只冥玉镯,放进我手里。 关于凌邪让我归还冥玉镯这件事,我并没有告诉北冥耀,所以他也就不知道。此刻我捏着另外一只冥玉镯,心里相当不是滋味。 北冥耀真的是一心为我好,可是这份情谊,我却没办法给他任何回报。这让我非常愧疚,也非常自责。 “师兄,我……” 北冥耀抢先道:“对了对了,你修炼的时候最好别让凌邪看见。他现在的自我意识已经很强了,估计不会喜欢看到你修炼驭鬼术。” 嘴边上的话就这么被他岔了过去,我不知所措地僵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嗯。” “好好修炼,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北冥耀温柔的笑容,让我有一瞬间地恍惚。我又想起他握着我的手上药时的感觉,指尖似乎又泛起他的温度…… 我不知道所谓的心动,是否就是这样的感觉。 但这感觉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就变成了深深的自责。我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随后深深吸气,一字一字缓慢清晰地说:“师兄,真的很感谢你。我没有哥哥,也不知道被亲人疼爱是什么滋味,直到遇见你以后才体会到……你在我心里,就跟亲哥哥一样。你对我所有的好,我都会永远记在心里。以后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一定要开口,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绝不推辞。” 北冥耀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复杂,好几种情绪硬生生地混杂在一切,莫名地别扭。似乎有欣慰,又似乎有得意,但是最后全都淹没在失落与难过当中。 他十分勉强地笑了笑,努力地开着玩笑:“干嘛突然这么认真,你要不要再跟我拜个巴子啊……” 很明显,他是故意用这种态度掩盖真正的伤心。 我很认真地说了句对不起,随后告辞离开。 “小隐,等一下……”北冥耀突然追出来,看着我说挣扎了半天才说:“小隐,契鬼永远都只能是契鬼,哪怕他再像人,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了。驭鬼师和契鬼之间的关系不可逾越,否则会被天道惩罚……所以你喜欢谁都行,除了你的契鬼。” 隔了很久,我才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 “天道无情。”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去的,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的全都是北冥耀的声音:天道无情,天道无情…… 我很清楚地记得,北冥耀跟我说过,他的家族就是因为修炼驭鬼术违逆的天道规则,才会遭遇灭族之灾。可是他们家族从来没有用驭鬼术做过坏事啊,反而一直行善积德,以守护人间太平为己任,都是大好人呐!可就因为手段不够光明,就落得那样凄惨的结局。 天道何止无情,它还无眼无心!善恶不分! 愤怒和不甘在我胸腔中横冲直撞,无处可以宣泄。此刻我真恨不得把这苍穹捅出个窟窿来,给这瞎眼的老天开个眼! 然而老天我是肯定捅不穿的,杀几个小鬼泄愤还差不多。我攥着摄魂珠专挑阴暗的地方走,希望可以再碰见几个野鬼恶灵什么的,可是转了半天一无所获。 现在是大白天,敢在阳光底下晃悠的鬼怪本来就不多,我又一向点背,越想找越找不到才是正常的。 不过我至少冷静下来了。理智告诉我,与其杀鬼泄愤,还不如早点把事情办完,回去好好修炼。从根子上解决问题,才是真正靠谱的方法。 我憋着最后一口闷气,随便找了一家地产中介,进去问他们:“有靠着水边的房子吗?” “有有有!”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帅哥立刻迎上来,殷勤地说:“阳湖和宁湖附近的都有,您比较中意哪个位置的?” 我说:“都行,最好便宜点的。” 于是小帅哥就给我推荐他们的单身公寓,我又说:“最好是别墅,或者花园洋房也行。” 又要好房子,又要价钱便宜,这几乎是不可能达成的条件。其实我说完之后自己也有点后悔了,正想改口说价格贵点也能接受,那中介帅哥就压低声音问我:“你怕鬼吗?” “怕什么?”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鬼,不干净的东西。”中介帅哥犹犹豫豫地说:“便宜的别墅我们这确实有一套,但是那房子好像不太干净,你要是介意的话,就还是考虑下别的房源吧。” 我笑了,身为驭鬼师,能怕鬼么? “先带我去看看房吧。”我说。 中介帅哥没想到我竟然会是这种反应,还以为我不相信呢,把我拉到一边用更小的声音说:“美女,我真没跟你开玩笑,那房子是真的有问题。你要是个男的我肯定带你去,单你一个女孩子,干嘛非得住那种房子呢……你稍微加点钱,或者降低点要求,租个单身公寓什么的不好么?” 这小伙子倒也是个实诚人,跟那种满嘴跑火车的大忽悠不一样,我对他印象不错。但我并不会因此改变主意。 “放心吧,我这人从小就命硬,妖魔鬼怪看见我都躲着走,你不用替我担心。我就想看那套房子,带我去吧。” 其实我还存着一点小小的幻想,万一……万一那房子里的“脏东西”就是凌邪的某一个魄呢?虽然我知道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但我还是怀揣着三分侥幸,以及七分想要杀鬼宣泄的念头,铁了心一定要去看看那幢闹鬼的别墅。 第072章带我走 中介帅哥又劝了半天,甚至主动说出如果我愿意租别的房子,他可以帮我跟房东讲价。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怕我住进去以后出事。后来在我反复要求之下,他才不情不愿地带我去看了那套房子。 路上中介帅哥跟我聊了很多,我才知道他叫陈晓东,是个刚出来实习没多久的学生——怪不得这么实诚。 我问他那房子到底出过什么事,他一点都没隐瞒,把知道的全说了—— 那房子目前的户主姓张,是从某个偏远地区考出来的,目前从事金融行业,估计薪水挺高,不然也不会想要买别墅——像他这样辛苦熬出头的寒门学子,大多都有一种急切地报恩心理,觉得父母含辛茹苦地供自己念书非常不容易,自己现在有能力了,一定要竭尽全力回报父母,要让爹妈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好。 这种心理不能说是错,但问题就出在那个姓张的户主太着急了,给自己制定的回报标准也太高了——他虽然升职加薪速度很快,但是房价涨得更快,他又不肯心里对“好房子、好生活”的定义标准,于是矛盾就出现了。买得起的他觉得不够好,够好的他又买不起,眼看着房价一天一个样,他终于开始慌了。 就在那个时候,他发现有一栋临湖别墅售价居然只有市场价的三分之一,这个价位他绝对承受得起,顿时就心动了,只草草地看了一眼房子就火急火燎地签下了合同,生怕卖家反悔。他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办完过户手续就迫不及待地把父母和几个兄弟姐妹全都从老家接了过来,一起搬进别墅里。 结果搬进去的第一天,他们全家都做了噩梦。具体梦到了什么,他不肯细说,所以中介陈晓东也就无法知道了。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个梦一定非常非常恐怖,因为张先生现在听不得任何跟“梦”有关的字眼,甚至连谐音都不行,否则就会情绪崩溃东躲西藏。 能让一个三十多岁的金融精英害怕成那样,想想也知道那噩梦肯定不是一般地吓人。 陈晓东讲完了故事,忍不住又劝我:“张先生一大家子十来号人住进去,都吓得待不了,你就自己一个人,住那房子那不是送,送……哎呀,那房子是真的特别邪性,我真没骗你,不然你跟别人打听打听……” 我说:“我没不信你,我就是想看看在那作祟的到底是什么鬼怪……算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就是想去抓鬼的。” “抓鬼?你是道姑?!”陈晓东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我笑道:“道姑算不上,就是会点儿抓鬼驭鬼的本事而已。你放心,我今天就只是看看,要是没把握绝不动手打草惊蛇。” 这是实话,要是打不过我肯定扭身就跑。 我可没有北冥耀那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情怀,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坚持都是出自于私心,所以我绝不会冒险。 对于我的话,陈晓东半信半疑,但他至少确定了一件事,就是我不可能因为他几句劝说就放弃自己的打算。所以他也干脆不再劝了,闷头把我领到地方。 “喏,就是这幢别墅,上下三层,使用面积二百六十四平方米,月租金八千,押一付三。当然你要是能长期租的话,租金还可以更便宜。如果要买的话,每平米售价三万,如果能直接付全款可以降到两万。”陈晓东背书似的说完这一大串,就戳在门口示意我自己进去随便看,完全没有要跟我一起进去的打算。 我只能自己进去。一楼转了一圈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只感觉空气里似乎萦绕着某种特别的气味,后来才想起来应该是寺庙里的那种香火味。毕竟是闹鬼的房子,户主供奉佛像求平安也是正常的,我没多想。 刚上二楼,我就冷得打了个激灵,头发根都快竖起来了。凭着多次跟阴魂邪煞交手的经验,我非常确定这是阴气过重引起的反应,绝不是正常的冷。 这里确实有鬼,而且很强,跟我之前在古墓里见到的那个恶灵不相上下。 会不会真的是凌邪的某一个魄化成恶灵在此作祟? 虽然心里觉得应该不太应该这么巧,但我还是忍不住兴奋起来,并且悄悄地收起一直攥在掌心的摄魂珠,取出冥玉镯戴在腕上——如果真是凌邪的某个魄,那就不能用摄魂珠了,得用别的办法制服,然后带回去让它跟凌邪融合。 做好了这些准备,我打算挨个房间检查,把那个鬼找出来,确认下他到底是不是凌邪的魄。 我推开的第一个房间是书房,采光特别好,书架上摆满了书。我刚要进去仔细查看,耳边就响起炸雷似的吼叫—— “贱货!少来勾引我儿子!滚!!” 我顿住脚步,却看不见任何鬼物,甚至都没感觉到周围的引起有任何变化。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是对方太厉害了,以我的水平根本看不见?亦或者这玩意不是鬼,是别的东西?! 可这房子里明明有阴气啊,而且还是很浓很浓的阴气…… 我迟疑了半秒,便决定马上离开。因为我刚才听见的是个老太婆的声音,这就证明她绝不可能是凌邪的魂魄。 既然跟凌邪无关,又厉害得超出预期,那不赶紧撤还等什么呢? 可就在我跑出书房的瞬间,耳边又响起了另一道声音。那是个男人的声音,痛起来痛苦至极,满含哀求—— “别走……救救我,救救我吧……” 我狠狠打了个哆嗦,三步并两步地往楼梯方向跑。可是那楼梯把手也像活了似的,用中年男人的声音冲着我哀嚎:“带我一起走吧!” 整个房子都仿佛活了过来,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全是同样的一句—— “救救我……带我走吧!我不想困在这里,带我走……带我走……” 我毛骨悚然,跌跌撞撞地冲下楼。大门却在我眼前“砰”地一声关上,紧接着就是陈晓东变了调的惊叫…… 第073章诡异雕像 我扑过去拼命地掰门锁,可不管怎么折腾,锁就是打不开。外面的陈晓东急得要死,不停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让他先帮忙开门,他却好像根本听不见我说的话——门里门外,仿佛两个天地。 很快,我就连他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只剩下男人一遍遍地哀求:“带我走,带我走吧……” 我壮着胆子问:“你、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一遍遍机械地重复:“带我走,带我走……” 老太婆的声音又响起来,骂了一连串的脏话,全都是侮辱我的,大意无非就是让我滚出去,不要勾引她儿子。 我非常大度地没跟这个老神经病计较,反而尝试着跟她谈判:“我没想赖在这,是你儿子不让我出去的,只要你能把门打开,我马上就走!而且保证永远都不回来!” 我不想知道这对母子到底发生过什么,我自己的事还一团乱呢,哪有闲工夫管别人。 可惜老太婆根本不讲理,我说的那些话全都被她给无视了,仍一个劲地骂我。我忍无可忍,干脆拿出摄魂珠往大门上按——我的想法非常简单,既然这门是被男鬼的阴魂关上的,那我用摄魂珠应该至少能逼退他几秒,足够我逃出去了。 果然,摄魂珠还没完全贴到门上,男鬼就开始惨叫。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听得我头皮都要炸了,但我还是狠着心没有松手,反而大声叫道:“让我出去!我就饶了你!” “带我……走……”男鬼虽然痛苦至极,但还是强撑着不肯让我离开——除非我愿意带着他一起走。 老太婆疯了似的咒骂我,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伤害——我原本以为她会现身出来跟我动手,但现在看来,这一老一小应该都没办法现身。 至少在白天不敢。 这就好办了。只要身体上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辱骂什么的,我可以当狗叫屏蔽掉。 我打定主意要僵持到底,用力把摄魂珠死死压在门上。男鬼叫得愈发痛苦惨烈,我甚至隐隐闻到了烧焦的味道。估计再这么下去,他很快就得魂飞魄散。 老太婆开始求那个男鬼,让他放我滚蛋。那男鬼却出奇地硬气,宁可魂飞魄散,也不肯放我走。 或者应该说,宁愿魂飞魄散,他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丁点离开的机会。 我不禁动容,喃喃道:“你就这么想离开吗?” 到底是怎样的折磨,让他宁愿承受魂飞魄散的痛苦,也非要离开不可? 有那么一瞬间,我动摇了,心里想着只要他能说出一个打动我的理由,带他一起走又何妨? 男鬼还在痛苦地重复:“带我走,带我走……” 老太婆哭了起来:“儿啊,妈把心都掏给你了呀……你怎么这么不孝,一心就想着离开我呀,我怎么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啊……” 我忍不住皱眉,心里一阵反胃。 这老太婆的哭声特别有技术,唱念做打俱佳,哭得悲悲切切,但就是让人心里烦得慌——假,太假了。 男鬼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似乎魂魄已经支撑不住。但即便是这样,他还一字一字地哀求,让我带他走。 我捏着摄魂珠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不忍心就这么让他魂飞魄散。 他和那老太婆之间,如果一定要让我选择一个人来同情、帮助的话,那我选择他。 “怎么才能带你走?”我问。 这一回,男鬼终于听懂了我的话,他激动起来,但很快又变得痛苦而绝望。 “我不知道……”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心中叹息,暗道一声抱歉,再次推门,却发现门锁仍然无法打开。 一道冷幽幽的女声仿佛从地狱里传来—— “你们……一个也别想走!” 我悚然一惊,这屋子里,居然还有第三个鬼! 男鬼和老太婆明显怕极了这个年轻女鬼,她一出声,他们全都闭了嘴。 与此同时,整个别墅都起了雾,所有的光线都被遮挡,明明是大白天,却暗得像晚上一样。温度也在飞快地下降,就连一向对阴气承受力很强的我,都快要承受不住了。 更可怕的是,一楼的洗手间的门,慢慢打开了…… 一抹红裙出现在我的余光里,我心脏狂跳,万分后悔不该来这儿。 这个厉鬼不光可以在白天现身,甚至还能用自己阴气遮挡阳光!这是何等的凶悍!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溶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依然爱我无法自拔……” 女鬼幽幽地唱着歌,声调哀戚诡异,透着彻骨的悲凉。她缓缓地从洗手间里飘出来,边飘边唱,满面血泪。 但她似乎并没有打算对我出手,甚至连看都没有多看我一眼,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缓缓飘到楼梯处,慢慢地上楼。 她非常瘦,皮包骨头的那种,薄薄的裙子挂在身上,都仿佛随时能把她压垮。 她反反复复地唱着那几句歌词,声音里渐渐透出哭腔。就连我也被她的情绪感染,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落了泪。 鬼使神差般地,我跟着她上了三楼。 三楼到处都贴满了符纸,还有八卦镜、桃木剑、小葫芦之类的东西,但她都视若无物,径直把我引向最里侧的房间。 还未开门,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香火气从里面渗出来,这才知道先前闻到的气味竟然出自于这里。 来不及细想,女鬼便已将门推开。香火气扑面而来,我被熏得直咳嗽,眼睛也酸痛无比,但值得庆幸的是心中的悲怆情绪倒是被冲淡了不少——要是一直沉浸在那种哀伤绝望的状态里,我真怕自己会做出自杀自残的行为。 女鬼停止了歌唱,用一种奇异的表情看着我,我摸不透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香雾散了几分,我才隐约看清,这屋子里供奉的东西,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青面獠牙的孕妇,手捧婴儿心脏,身边还围绕着九个枯瘦丑陋的婴孩,亲昵地冲着她撒娇…… 这不就是我在妇幼医院里见到的那个雕像吗?! 第074章你爱我吗? 我惊得呆住,那女鬼却飘了过来,鼻尖几乎要贴到我脸上。我狠狠打了个激灵,想往后躲,身体却像被冻住了似的不听使唤。 “你爱我吗?”女鬼幽幽地问。 “……”我僵着脸,不知该作何反应。 说不爱?可是这女鬼一副被人伤透了心的可怜样,说不爱她绝对是找死。 那说爱她?万一她说“爱我就留在这陪我”之类的话怎么办? 貌似怎么回答都不对,我急得要命。女鬼见我不说话,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抬手指着供桌上的诡异雕像,厉声逼问:“说啊!你到底爱她还是爱我!” “爱你爱你!”我冲口而出,完全没时间多想。 女鬼笑了,说不清究竟是高兴还是愤恨。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她却猛然用力把我推向供桌。我控制不住身体,狠狠地撞了上去。桌上的雕像被我撞得晃了几晃,险些掉到地上。 女鬼激动地叫道:“那你告诉她,你心里最爱的人是我!是我!” 我对她的咆哮充耳不闻,骇然地看着面前的雕像缓缓睁开眼睛……猩红的双眸,仿佛直接印到了我的脑子里,带着无穷无尽的恶意。 女鬼突然疯了似的扑上来,对我又抓又咬,哭喊着:“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你就会拿话哄我,背着你妈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当着她的面你就连我的手都不敢碰一下!就连一起出去逛街都不敢跟我并排走!你那么在乎她,还娶我干什么,怎么不干脆跟她过呀!” 常年积压的怨气如火山喷发般一股脑地宣泄出来,我的后背和双臂瞬间被抓得鲜血淋漓。可我凭什么要承受她的怨气,让她受委屈的人又不是我! 一股强烈的戾气驱使着我,让我想也不想就抄起桌上的雕像,抡圆了朝她脑袋砸去。 雕像被抡得带了风,我狠狠地幻想着女鬼脑浆迸裂的画面,却没有注意到手中雕像的嘴角诡异地翘了一下…… “啪——” 雕像竟然真的砸中了女鬼的脑袋。 女鬼缓缓倒下。雕像碎了满地。 我亦觉得天旋地转。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几秒,我看见雕像碎片在冲着我笑。 …… 有人在拉我的胳膊。 “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咱妈去,让她也高兴高兴!”陌生的年轻男人如此说道。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了。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懊恼地说:“怪我怪我,我太着急了……你没事吧?肚子没有不舒服吧?” 我心里仍然搞不清楚状况,脑袋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慢慢晃了晃。 男人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三年多的努力啊,这要是一下摔没了,我妈指不定多伤心呢……” 我忍不住皱眉,孩子没了最伤心的难道不是孩儿妈么?这男人的关注点怎么回事? 可惜我现在身不由己,不然我真想一巴掌抽醒这个拎不清的家伙。 男人一手拿着验孕试纸,一手牵着我慢慢上楼,高兴得像是个考了满分迫不及待回家求表扬的孩子。 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眼熟又有点陌生的环境,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是个幻境,此刻我扮演的就是那个怨气冲天的女鬼,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不断哀求我带他离开的鬼魂。而我们接下来要去见的,自然就是女鬼的婆婆,也是那个不断辱骂我、完全不讲道理没法沟通的老太婆。 幻境的香火气比现实中更浓更重,才到二楼而已,我就已经被熏得咳嗽起来,眼睛火辣辣地直冒眼泪。 男人看着我皱眉,小声嘟囔:“有那么难受吗……” 我咳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止不住地发冷。 即便我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丝毫感情,听到他说这种话,也还是会觉得很不舒服。而那女鬼当年又该有多寒心呢? 男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赔笑哄我:“小颖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不喜欢上三楼,但今天情况特殊嘛,你就跟我上去一回嘛。就说几句话而已,你忍一忍,回头儿我给你买花。” 原来那女鬼名叫小颖,我暗暗记在心里,想着说不定能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 缓了一会儿,男人继续拉着我往楼上走。过分浓重的香火气熏得我几乎喘不上来气,难受得要命,识海里却传出一阵兴奋的轻颤——小引梦蛊喜欢这股味道。 心神内视之下,我发现它的虫茧上已经出现了一条非常细微的裂痕。难道它这么快就要破茧成蝶了吗? 化蝶之后,它的力量一定可以比从前更强吧?会不会有新的能力出现呢?我忍不住期待起来。 既然这幻境里的香火气对小引梦蛊有益,那我就索性带到它化蝶以后再走吧。反正我也还没搞清楚女鬼把我弄进幻境里的目的,不如先静观其变,以静制动。 书房门口的烟火气熏得我几乎睁不开眼,识海里的小引梦蛊却愈发兴奋起来,拼了命地试图从虫茧里钻出来。 小颖的丈夫也被熏得湿了眼眶,可他全部在意,一头扎进书房里,挥着验孕试纸手舞足蹈地叫道:“妈!你快来看呀,小颖怀上啦!” 跪在供桌前的老太太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后才不咸不淡地问:“确定是真怀上了么?” “当然确定!妈你自己看嘛,两条杠呢!”男人的神态就像是拿着满分试卷给家长签字的小孩儿,满脸都写着骄傲自豪,就差没直接说“快点表扬我”了。 老太婆厌恶地躲开:“拿走拿走!脏死了!快洗手去!” “哦。”男人竟真的出门洗手去了。 老太婆等着脚步声判断他下楼了,忽然冲我来恶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咬牙切齿地骂:“不要脸的东西!” 什么鬼!合法夫妻正常怀孕,怎么就不要脸了?! 老太婆反手又是一巴掌,继续骂道:“一天天就知道缠着我儿子睡觉……怀孕了很了不起吗,上来跟我显摆什么!我当年怀宽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屎呢!” 第075章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我告诉你,别以为怀孕了宽儿就会向着你,他是我儿子!我们俩才是最亲的!永远都是!”老太婆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和醋意。 外面传来脚步声——赵宽洗完手回来了。 老太婆立刻放开我,并且光速红了眼圈,在儿子赵宽进门的那一刹,精准无误地扑进他怀里,扯着嗓子干嚎—— “儿啊,你娶的哪是媳妇儿啊,活活就是个女皇上啊……这才怀孕就要把我撵出去,这要是把孩子生下来了,还不得让我去死啊……你说我一天天连楼都不敢下,她咋还容不下我呢,这么大个房子,我咋就在哪儿都碍眼呐……” 赵宽脸色一黑:“小颖,给妈道歉。” “我没说过那种话,是她恶人先告状。” “给妈道歉!”赵宽怒吼,震得我一哆嗦。真没看出来,他体格一般般,嗓门还挺大。 我不说话。 赵宽干脆替我道歉,然后又说了一堆诸如“你是我妈,住在我买的房子里那是天经地义的,谁都赶不走你”、“媳妇再亲也没有妈亲”之类的话,哄得老太婆笑逐颜开,这才拉着我出了书房。 出门的那一刻,我分明看见老太婆冲着我露出胜利般的笑容,像是在说:“看到了吧,儿子跟我是一条心的,他永远都向着我!” 下了楼,赵宽才小声跟我说:“小颖,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知道你不可能说那种话,可……可她是我妈,你就让着点她吧。就当是为了我,下回你就服个软认个错,不就没事了么,何必搞得这么僵……” 我笑出了声。 不,应该说是这身体的原主,小颖在笑。 失望至极,心寒至极的笑。 “小颖你懂点事好不好,你也是马上就要当妈的人了……唉,算了,不说了。”赵宽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便说:“晚上我带你出去吃大餐吧,你受了这么大委屈,得给你个补偿。你想吃啥?” “没胃口。” “小颖你……”赵宽明显还想说小颖不懂事,但话到嘴边又压下去了,变成:“那你慢慢想吧,我下班回来再问你。你在家乖乖的啊,别跟我妈闹。我得上班去了,再不走就不赶趟了。” “赵宽,”我在小颖鬼魂的操控下叫住他,低声问:“你……你还爱我吗?” 赵宽愣了一下,随即说:“当然爱啦,不爱你我还跟你过什么。” “那我和你妈相比呢,你更爱谁?” 赵宽微微皱眉:“你问的这叫什么话,我妈是我妈,你是你,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我扯动嘴角,语调凄凉:“是我跟她没有可比性吧?” 赵宽不耐烦:“我说了,这是两码事。小颖,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以前你……算了,我上班去了。” 我看着他摔门离开,僵硬地转身,一步一步走回小颖跟他的房间。 卧室墙上,还挂着精美的婚纱照,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特别甜蜜。照片外的人,却已经泪流满面。 我翻出珍藏在床头柜里的cd专辑,那上面仍残留着少年潦草的字迹。只可惜时隔多年,上面的内容已经模糊难辨。 我一字一字轻轻摩挲,心中充斥着不属于我的巨大悲痛,终于泣不成声。 小颖的记忆涌入我的脑海,我才知道,这张专辑是赵宽送给她的。当初专辑发行的时候,赵宽还只是个高中生而已,正版专辑的价格对他来说几乎堪称天价。为了攒钱,他足足一个学期没吃午饭,最后终于如愿买下了专辑,但代价是得了胃溃疡,再也不能吃他最喜欢的烧烤。 但是他说,只要能看到小颖笑,多大的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高中生的恋爱,幼稚,却也纯粹。这些点点滴滴的甜蜜,小颖始终珍藏在心里,她把它们看作是人生中最珍贵的财富。 至死不忘。 可同时也是生生刺穿她心脏的利刃,让她后来的无数个日夜里,痛断肝肠。 至死难忘。 我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身体却在小颖鬼魂的操控下,哽咽着小声哼唱——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试着将它慢慢溶化,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依然爱我无法自拔……” 这首《挪威的森林》,就是赵宽送的专辑里面,小颖最喜欢的一首歌。后来小颖考进音乐学院,学了编曲专业,还特意改编过这首歌,在他们的婚礼上亲自唱过。 这些,都曾经是小颖最珍视的甜蜜记忆,现在却都成了心头刺。 曾经最爱的歌词,如今,字字诛心。 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砰”得一声撞在墙上,吓得我一阵心惊肉跳。 老太婆闯进来劈头盖脸地骂:“嚎什么嚎!给你妈嚎丧啊!” “你凭什么骂我妈!”小颖鬼魂操控着我,狠狠地推了老太婆一下。 老太婆立刻急了,一脚就揣在小颖的肚子上,随后连撕带咬,瘦弱的小颖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尖锐的剧痛从小腹中传来,鲜血顺着腿根缓缓流淌,我哭喊着求饶,老太婆愣住了,盯着我被鲜血殷红的裙摆,眼底似乎有惊慌一闪而过。 但转瞬过后,她忽然笑了。 仿佛某种嗜血的巨兽,被血腥气激得醒了过来。 “你刚才唱的啥来着?把心摘下来是吧?”老太婆的笑容恶毒得可怕,“那我成全你啊,把你这颗烂心挖出来让宽儿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他。” 说完,她就旋风似的跑进厨房,提着菜刀又风风火火地冲回来。 我忍着剧痛爬到门边,抢在老太婆冲过来之前的最后一秒,把门反锁上。 “哐——” 老太婆一刀劈在门板上。 “哐!” 又是一刀。 我被小颖鬼魂控制着,手脚并用地爬行。大股大股的鲜血淌到地板上,画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小颖最终绝望地放弃,因为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把手机带进房间里。 门板终于被劈开了一个洞,老太婆把胳膊伸进来,开了锁。 她拎着已经卷了刃的菜刀走进来,冷笑着说:“接着嚎啊,怎么不嚎了呢?” 我盯着她的眼睛,恨声诅咒:“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一定不得好死!” “你先做了鬼再说。” 手起,刀落。 老太婆从未笑得如此开心过。 “你死了,宽儿就是我一个人的。” 第076章佛母教诲 我的意识终于从小颖的身体里脱离出来,飘在半空,冷眼看着老太婆剜出她的心脏,一刀一刀剁碎。 血腥恐怖的场景,我已经见过很多,也有了一定免疫能力。相比较之下,老太婆脸上疯狂扭曲的笑容,才是最让我感觉不寒而栗的。 人心,远远比鬼怪恐怖得多。 老太婆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处理尸体,并且全程沉浸在一种怪异的亢奋状态中,变得红光满面,就连腿脚都变得更利索了——仿佛一瞬间年轻了几十岁,再度焕发青春。 但她并不知道,从她把小颖的心脏剜出来的那一刻开始,自己背后就多了一道血红色的人影——那是小颖的怨魂。 这怨魂也是幻境中的影像,并非是我真正遇到的那个。此时的她才刚刚死亡,还没来得及化成厉鬼。正常情况下,怨魂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煎熬,怨气不断积聚升级,才能最终化作厉鬼。但老太婆亲手加速了这个过程,她每刺下一刀,小颖的怨魂就变得更凝实一分,最后终于在傍晚来临前,成功把小颖的怨魂“催化”成了厉鬼。 老太婆对这一切浑然不知。她沉浸在铲除宿敌并且成功毁尸灭迹的“成就感”,以及终于可以独占儿子的巨大喜悦当中,笑眯眯地哼着小调上到三楼,跪在那个怪异的雕像前拜了又拜,非常虔诚地说了许多感激之言。 她称呼那个雕像为“佛母”,并且认为是由于“佛母”的保佑,她才能如此顺利地除掉狐狸精。也认为即将到来的母慈子孝的幸福生活,都是佛母赐予自己的,是对她虔诚供奉的奖赏,而她也承诺必将加倍虔诚地信奉。 一番絮絮叨叨地祷告之后,老太婆取出小刀和供香,熟练地割破手指,挤了几滴血上去,然后才点燃供香。 香气弥漫开来,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我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隐隐觉得三楼的香味很怪异——就是因为里面夹杂着血腥气! 可是……不对劲啊!我来的时候,别墅已经转卖给那个搞金融的张先生了,他根本没理由供奉这个所谓的“佛母”。就算他出于种种顾虑不敢把雕像扔掉,仍然烧香供奉,也不太可能愿意用自己的鲜血供奉啊! 那我在现实中闻到的血腥气,怎么来的?! 不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就见到供桌上的“佛母”睁开眼睛,盯着拼命磕头的老太婆露出一抹嘲弄的冷笑。 老太婆发现雕像笑了的时候,足足愣了半天,随后欣喜如狂地用力磕头,直呼“佛母娘娘”显灵了之类的话。随后,她又长篇大论地讲起了自己的辛酸史,说自己年幼丧父青年丧夫,好不容易生下个遗腹子,还是个体弱多病的早产儿。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结果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当然,她也没忘了替自己的儿子辩解几句,说宽儿其实本性不坏,小时候特别听话懂事,而且特别依赖她,特别喜欢跟她撒娇。母子俩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虽然过得很艰苦,但心里是甜的。儿子现在变成这样,全都是儿媳妇的错,是那个下贱不要脸的狐狸精挑拨,儿子才会跟她疏远,再也不对她撒娇了,甚至还经常忽略她的感受…… 一番痛陈之后,她抹着眼泪说:“佛母娘娘,我知道自己也有错,我根本就不应该把宽儿交到狐狸精手上……现在我已经知错改错了,求您让宽儿变回小时候的样子吧。我再也不让他找媳妇了,再也不催他生孩子了,往后的日子我跟他俩人过就挺好……佛母娘娘,您大慈大悲,求您可怜可怜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雕像依旧冷笑,表情没再发生任何改变,老太婆却像是听见了某种指示似的,极度虔诚地垂首聆听。过了好久,才恭恭敬敬地又磕了三个响头,说:“感谢佛母娘娘教诲。” 我不禁暗暗生疑,这老太婆到底是精神有问题会出现幻听,还是这个诡异的雕像真的能用某种方式跟信徒沟通? 想找到答案的话,恐怕还得先弄明白这个雕像到底是什么才行——我才不相信它是什么“佛母”,真正的佛都是教人向善的,这玩意绝对是邪魔外道。 赵宽下班回来了。 老太婆欢天喜地的下楼迎接,絮絮叨叨地跟他拉家常,一个字也不提儿媳妇。赵宽起初没多想,后来发现妻子小颖不在家,便觉得奇怪,随口问了一句。老太婆瞬间就冷了脸。 “一回来就找她,你都不知道问问老妈今天过得怎么样,就知道媳妇媳妇媳妇……真是白养你了。” 赵宽明明一进门就陪她说话,聊到现在都有半个多钟头了,但是在老太婆嘴里,就变成了“一回来就只知道找媳妇”,实在是冤枉得要命。但赵宽早就已经习惯这种冤枉了,也不辩解,使尽解数甜言蜜语地哄老娘,又哄了半个多小时,瞧着老太婆高兴了,才小心翼翼地问了第二遍。 老太婆没好气地说:“跟野汉子跑了!管她干什么,吃饭吃饭!” 赵宽无奈道:“妈,您就别跟小颖置气了行吗?她现在怀着孕呢,大晚上在外边晃荡不安全……您告诉我她去哪了行吗?” 今天的晚饭格外丰盛,满满一桌子菜,但赵宽一点胃口都没有,满脑子都是老婆孩子的安危。 老太婆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越看越来气,忽然冷冷地说:“出去找她,和在家陪我吃饭,你只能选一个。” “……妈,我找到小颖就带她回来一起陪您好吗?” 老太婆轻轻笑了:“到底还是她重要。”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宽百口莫辩。 老太婆失望地摆摆手:“不用解释了。我给你盛碗饭,你吃完爱去哪去哪,我不管你了。” 桌上本来已经摆好了两碗米饭,老太婆却把赵宽面前的那碗拿走了。赵宽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敢多问。老太婆冷着脸走进厨房,恨恨地把饭倒掉,重新盛了一碗,又掺了一把香灰进去——这是她“聆听教诲”之后,特意藏在身上的。 第077章谁最重要 小颖的鬼魂虽然不太清楚香灰的具体作用,但却能意识到这东西肯定对赵宽有害。她不再吸食老太婆的精气,而是飘到赵宽身后,双臂环住他的肩膀,努力地想要把他从饭桌前拉开。 可惜,她根本拉不动赵宽,最多只能影响赵宽的精神而已。 赵宽感觉心烦意乱,便对老太婆说:“妈,小颖也还没吃呢,我把她带回来再一起……” “快吃!”老太婆声色俱厉。 赵宽哆嗦了一下。他从小就被老太婆严厉管束,即便现在已经年近三十了,但心底里对于母亲的畏惧仍然和小时候一样。老太婆只要一发火,他就什么顶撞的心思都没了。 饭碗已经端到嘴边,小颖的鬼魂身上忽然腾起黑色的火焰。那火并非实质,赵宽却像是真的被烫到了似的,哆嗦着扔了筷子。 但下一秒,赵宽就在老太婆如刀似剑的目光中松了,不等老太婆斥责,自己就先开口认错了:“妈,您别误会,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突然手滑了一下……” 老太婆似乎有一瞬的心软,又问了一遍:“在你心里,妈和小颖谁更重要?” 赵宽无奈地说:“妈,您是您,小颖是小颖,这不一样,您为什么总是要比呢……” “别扯没用的,我就要你一句话,我跟她谁重要?” “……” “要是我让你离婚,你离不离?” “妈你别逼我好不好……”赵宽快哭出来了。 老太太咄咄紧逼:“要是我说这个家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到底选谁!” 赵宽意识到这个问题自己是躲不过去了,他痛苦地捂着脸,半晌才闷闷地说:“你是我妈,我当然……当然选你啊……”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颖的鬼魂便放了手,旋即惨然一笑:“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 两行血泪无声地划过她的脸颊,除了我谁都没有看见。 没了她的妨碍,赵宽心中的最后一丝抵抗也悄然消失——反正在母亲面前,他永远只有顺从妥协的份,既然母亲要他吃饭,那他就吃。他泄愤似的挖了一大坨米饭塞进嘴里,嚼也不嚼就直接往下咽,顿时噎得脸红脖子粗,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老太婆下意识地给他倒水,随后猛然想起米饭里掺了什么东西,登时脸色就白了,慌张地叫:“快吐出来!快吐出来——” 赵宽却泄愤似的把那一大团米饭恨恨咽下,随后用埋怨的语气问:“这样你满意了吗?” 老太太颓丧地坐到地上,懊悔得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她喃喃地说着什么,没人能听清内容。 很快,赵宽就再度涨红了脸,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脱出来。他震惊而愤怒地瞪着颓坐在地的老太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两眼一翻,软倒下去。 直到这时,老太婆才如梦方醒般扑到他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赵宽的鬼魂慢慢从尸体中飘出来,起初还搞不清楚状况,不停地试图安慰母亲。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临死前经历了什么,顿时整个人都傻了。 母亲竟然亲手毒死了他,这个事实他怎么都无法接受。 小颖的鬼魂飘在旁边冷眼看着,没有安慰赵宽一个字,却也没有对老太婆出手。我实在是猜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过了好久,老太婆终于哭够了,忽然冲着三楼供桌所在的方向磕了几个头,起身去把厨房里的所有道具全拿了过来。 有了处理小颖的经验,这一次,她熟练得多。 赵宽震惊地看着母亲一刀刀划开自己的肢体,忽然抡圆了胳膊左右开弓地抽自己耳光——他觉得自己在做梦,想要打醒自己。 但随着巴掌一次又一次地穿过自己的脑袋,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或者应该说,终于接受了自己变成了鬼,而且尸体正在被母亲分割的这个事实。 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远远飘着的小颖鬼魂,稍稍一愣,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小颖……”他痛苦地叫她,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全都哽在喉头,半个字都无法多说。 小颖鬼魂用噙满血泪的双眸望了他最后一眼,身形悄然消失,什么都不愿意跟他说。 在赵宽说出“妈更重要”的那句话时,小颖的心就彻底凉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曾经燃烧自己试图救他,是他自己偏偏要选择死路。 能怪谁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不……小颖,小颖你不要走!”赵宽慌乱地到处寻找,对着四周的空气大喊大叫。可是小颖根本不理会他。 他是新死的鬼魂,还没有多少力量,无法离开尸体太远。小颖铁了心躲他,他根本找不到……只能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往自己身上捅刀子。 老太婆完全不知道儿子的鬼魂就在边上看着自己,她面无表情地下刀,同时还低声念道—— “佛母娘娘说的对,只要你还活着,心里就永远有她的位置,咱们娘俩就永远都变不回以前那样儿。宽儿,不是妈心狠,是你被狐狸精勾了魂,妈也是没办法……宽儿你别怕,妈轻轻的,肯定不让你疼……要是实在疼得厉害,那你就咬牙忍忍,妈尽量快点儿。等妈弄完了,就什么都好啦。” “宽儿,忘了那个狐狸精吧,以后妈陪着你。就像当年那样,咱们娘俩相依为命……宽儿,我是你妈,咱们俩才是一家人呐!” 鬼魂感觉不到疼,但赵宽已经浑身颤栗。他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母亲如此恐怖。 以前小颖跟他说婆婆如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时,他还不相信,总觉得是小颖撒谎,觉得自己的妈妈不至于那样……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的母亲,远比小颖形容得还要可怕得多。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像是在印证赵宽的结论,老太婆忽然唱起了一首曲调怪异的歌谣。那歌词细思极恐,直教人不寒而栗—— “老树长新芽,枯木又开花。你不娶来我不嫁,咱们是一家……” 第078章大梦终醒 古怪的歌谣唱了一遍又一遍,地上的尸体也渐渐没了人形。赵宽的鬼魂终于愤怒起来,开始痛骂他的母亲,甚至冲过去试图殴打。 但是如同之前小颖鬼魂试图救他的时候一样,现在的他,也只能一次次穿透母亲的身体,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赵宽终于崩溃了,撕心裂肺地嚎啕,却流不出哪怕一滴眼泪。 老太婆丝毫不知自己的行为让儿子多么痛苦——无论赵宽生前还是死后,她都从不曾知道过,也从不曾在意过。她一如既往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为终于能跟儿子长相厮守而喜悦着。 “宽儿,咱们娘俩终于又能相依为命了。”老太婆轻笑着呢喃,把赵宽的鲜血涂抹到每一面墙上,把他的碎肉洒遍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咱们俩的家……终于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咱们了。宽儿,你开心吗?” 赵宽在嘶吼、叫骂,然而老太婆什么都听不到,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在亲手割裂儿子的魂魄——也不知道是那诡异的雕像在暗中捣鬼,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当时尸体被分散藏起的时候,赵宽的鬼魂也在渐渐分散。 他真的如老太婆期望的那样,如整个房子融为一体,无处不在,也永远都无法离开。 赵宽的鬼魂一直在哭,哭声从门缝里、床底下、抽屉中以及各个角落传出,最终汇聚在一起,久久萦绕不散。 但老太婆听不到。她还在絮叨:“宽儿,你看这样多好,这样多好……” 一直隐匿不出的小颖鬼魂,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赵宽的鬼魂像抓到救命稻草了似的,拼命地求她帮自己,拼命地说自己最爱的人是她,不是妈妈。他说自己后悔了,以前是他没看清老娘的真面目,但是以后不会了,他拼命地发誓说想要跟小颖长相厮守,永永远远对她好…… 小颖的鬼魂沉默良久,才轻轻地说了句:“太迟了。” 凉透的心,已经没办法重新温热起来了。 她给过他机会的,无数无数次。她期待了那么多次,失望了那么多次,忍让了那么多次,伤心了那么多次……可他一无所知。甚至就连化成厉鬼之后,她都舍不得看他受到伤害,拼着哪怕燃尽自己灰飞烟灭也想要救他最后一次。 可是他没有珍惜啊。 那最后的一丁点爱,是被他亲口糟蹋掉的。是他亲口说的妈妈最重要。 伤害没降临到他身上以前,他永远不知道受伤害的那个人有多疼。他甚至……根本就不相信有伤害存在。 现在他也疼了、伤了,才开始后悔,才改口说最爱的人是她,又有什么用?心已经冷了,人已经无法复生了。 “赵宽,我最恨的人……是你。” 因为是你从不相信我,因为是你叫我无限度地退缩忍让,是你放任她纵容她,是你一点一点把悲剧推向不可挽回的方向。 所以我曾经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 所以…… 我们就一起在这地狱里沉沦吧,彼此折磨吧,永永远远,谁都别解脱。 我恨你。 …… 怨恨化作浓浓血雾,轻而易举地取了老太婆的性命。小颖一点点撕碎了老太婆的魂魄,亲手禁锢在别墅里的每一个角落。 和赵宽的残魂一起。 永不分离。 “……尽情地母慈子孝吧,我成全你们。” 小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泛着笑,眼中却慢慢流下两行血泪。 赵宽和老太太的鬼魂开始互相指责、埋怨、谩骂……小颖的鬼魂充耳不闻,如雕塑般静静坐在满地血泊中。 直到许久许久以后,赵宽和老太太都骂累了,终于安静下来。小颖的鬼魂才望着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轻声低唱。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藏着你最深处的秘密,你说真心总是可以从头,真爱总是可以长久……” 她唱的,是自己改写之后的曲调。当年在婚礼上唱的时候,满怀爱意,句句甜蜜,现在却变得幽幽怨怨,无限凄凉。 到底是一切都变了,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伴随着她的歌声,小引梦蛊破茧而出,化成一只绚烂美丽的蝴蝶,挥舞着光华流转的翅膀,在空中洒下一连串幽蓝色的光尘。 如梦,如幻。 小颖的歌声戛然而止,幻境如雾般散去。 大梦终醒,我的意识重回身体。 背上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小颖的鬼魂也平静下来,眼中的疯狂之色尽数散去,只剩下无尽迷茫。 我顾不上管她,第一时间看向地上的雕像碎片,却发现所有的碎片都成了粉末,灵性全无,仿佛已经失去了附着其上的某种东西。 小颖的鬼魂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过了多久了?” “现在是二零一八年了。”我心领神会地回答。 “二零一八……”小颖喃喃重复,深深地叹了口气:“已经这么久了啊……” “该结束了。”我说。 在小引梦蛊化蝶的那一刻,我才感觉到,其实小颖的鬼魂一直被过去束缚着,她的心始终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无法自拔,直到最后彻底迷失了过去和现在的界限,再也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与她而言,伤害一刻都不曾停止过。即便曾经伤害她的人已经失去生命,连完整的魂魄都不再拥有,她也还是无法解脱。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还在她的记忆里,每分每秒都在不断地重演,她一刻都不曾解脱过。 她的怨气太深,我甚至都不敢确定摄魂珠是否能对她有效——即便有效,我也不想那么做。 她是三个人里面最痛苦也最无辜的一个,我不忍心让她消散。所以我没有动用摄魂珠,而是取出冥玉镯,平心静气地问她:“你想解脱吗?” 小颖静默许久,才轻声反问:“你真的能让我解脱吗?” 我说:“我没法给你任何保证,因为真正能让你解脱的,只有你自己。我能做的,只是带你离开而已。” 小颖笑了:“难道我自己不能走吗,还需要你带?” 我说:“凭你的法力,真想走当然谁都拦不住你,可问题是你自己拦着自己……只要你一天放不下过去的记忆,就一天无法获得解脱,哪怕你走到天涯海角去都没有用。” 第079章由爱故生怖 “你说的对。”小颖的鬼魂笑了,“是你让我清醒过来,也许这就是我的机缘吧……我跟你走。” 我松了口气,摊开掌心,示意她自己钻入冥玉镯里。然而她却说:“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做个了断。” “……好吧。”我觉得所谓的了断,很可能就是老太婆和赵宽彻底魂飞魄散,但我并没有阻拦。 小颖将自己的满身怨气化成无数只手掌,将散落各处的残魂抓过来,重新拼合——但她只拼了赵宽一个人的,并没有拼出老太婆的鬼魂。 我皱了皱眉,觉得事情可能跟自己料想得不太一样。 赵宽刚一成型,就激动地想要拥抱小颖,可是稍微一动,魂魄就马上出现了崩溃的迹象。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保持不动,尴尬地叫了声:“小颖……” 他明显有很多话想说,但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口。甚至,稍稍冷静下来之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怨恨眼前这女人当年的不作为。 小颖并不想跟他叙旧,沉默着将自己的一部分法力注入他体内,帮他重新凝固魂魄,便冷冷地说了句:“投胎去吧。” “……”赵宽踌躇道:“小颖,其实我……” 小颖什么都不想听,随手掀起一阵阴风,把赵宽的魂魄远远地推了出去。赵宽的后半截话就这么散在风里,听不清究竟说的是什么。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果然还是爱着他的,即便由爱生恨,那也还是爱着的。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真正放下这个爱字呢? 怪不得连佛祖都会感叹众生皆苦。 在我暗暗感慨之际,老太婆的鬼魂突然大声地求饶起来,想让小颖也大发慈悲地放她去投胎。为了博取小颖的原谅,她甚至不惜用最难听的脏话来辱骂自己,还生怕不够出气。 我想,她从前一定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这身骂人本领,有朝一日会用在自己身上,而且还生怕骂得不够狠、不够难听。 我忽然觉得,她白活了一大把年纪,实在是天真得可笑——小颖愿意放赵宽去投胎,是因为爱,可小颖跟她之间从来都只有怨恨,何来放过的理由? 如我所料,老太婆的这番自辱并没有换来丝毫谅解,反而把小颖给惹烦了。小颖心念一动,空气中便腾起朵朵鬼火,眨眼间就烧变了别墅的角角落落。 然而这鬼火只伤灵体,不毁实物,只把老太婆的残魂烧得哭天喊地,却没有别墅内的陈设造成丝毫损坏——小颖的心里果然还是存有善念的,即便是做了厉鬼,也仍保留着自己的原则和分寸。 我觉得,自己选择帮她是个很正确的决定。 鬼火熄灭,老太婆已经烟消云散。小颖如释重负地叹道:“终于可以走了。” “过去已经终结,从现在开始,走向新生吧。”我摊开冥玉镯,墨色冥玉内隐隐有光华流转。小颖能够感受到冥玉内蕴含的力量,自然也知道这冥玉能够大大提升她的修为。 她冲着我感激一笑,说:“多亏你闯进来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沉沦到何年何月……算是我欠你个人情吧,将来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你就尽快开口。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我不客气地说:“那就一言为定了哦,你可别赖账。” “嗯,一言为定。” 小颖化作一缕轻烟钻入冥玉镯,我小心地把镯子重新收好,咬着牙慢慢下楼——后背的伤口跟衣服摩擦会特别疼,我只能尽可能让自己动作幅度小一点。 小引梦蛊感知到我的痛苦,绕着我飞了一圈,洒下星星点点的光尘。说来也怪,那光尘落到身上之后,我竟再也感觉不到疼了——要不是仍然能感觉到伤口的存在,我几乎要以为伤势痊愈了。 没想到光尘还有镇痛的作用,这引梦蛊可真是了不得。当初那一千点福运,花得不亏。 中介帅哥见到我出来,差点激动得哭出来:“我的姑奶奶呀,你可算是出来了!我刚才都报警了,结果警察以为我精神有毛病……诶你受伤了?!” “没事,皮肉伤而已。” 陈晓东露出一副“您可真是女汉子”的表情,冲我竖了竖大拇指,随后又期期艾艾地问:“诶那个什么……呃,这房子你还租么?” “不租了。” 陈晓东理解成这房子里的厉鬼果然凶悍,他狠狠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转头瞄了一眼房子,又马上转回来,生怕被什么东西察觉了似的。 看他这样子,恐怕回去就得马上辞职,这辈子都再也不敢令人看房了吧? 我不想让他留下心理阴影,便说:“屋里的厉鬼已经被我收了,不会再出事了,你以后可以放心地带人来看房。” 陈晓东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既然厉鬼已经收了,那你自己为什么不租? 很显然,他并不怎么相信我的刚说的话,觉得我只是为了挽回面子故意撒谎。我也懒得多做解释,就掏手机叫车,打算先去医院处理下伤口。 陈晓东瞄到我在输地址,就主动说:“你要去医院?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麻烦啦,我自己去就好。”我已经不疼了,就觉得没必要麻烦人家,却忽略了伤口看起来十分狰狞的这个事实。 陈晓东嘟囔:“我妈说女孩子太要强不好……” 我想到小颖和赵宽的悲剧,忍不住道:“那有没有女孩子告诉过你,男人应该有主见,不能整天把‘我妈说’这种字眼挂在嘴边上?” “呃,没有。” “那现在有了。” 过了好半天,陈晓东才憋出来一句:“我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我挑挑眉,也懒得去分辨他这句话到底是褒是贬。 后来陈晓东还是坚持陪我去了医院,虽然我觉得其实没必要,但心里还是记下了这份人情,打算过两天再让他带我去看看别的房子。反正租房这事肯定是赖不过去的,那与其找别人租,不如给他提供点业绩,也算是还了这份人情。 第080章某僵尸吃醋了 缝针的时候,一生怕我痛,还特意打了麻药。本来说是要局麻,可不知道为什么,药一打进来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还做了个非常可怕的梦。 我梦见自己蹲在地上拼一个支离破碎的婴儿。那个婴儿明显没足月,体型比耗子大不了多少,浑身通红,皮肉皱皱巴巴,看起来相当恐怖。梦里的我却丝毫不觉得害怕,淡定得就像是在拼一张普通的拼图似的。 可是拼来拼去,怎么都拼不全,一会儿缺了小手,一会儿小脚又不见了……最后我在无限惊恐中醒来,还还得医生缝歪了一阵。但我并没有感觉到疼。 “诶你不要乱动啊。”医生略带埋怨地说了我一句,随后就动手拆掉刚缝歪了的那一针,打算重新来过。 这时候,却有一只冰冷的大手抓住了他。整个诊室的温度都瞬间降了一大截。 “别碰她,出去。”凌邪冷冷地命令。 医生愣了一瞬,旋即怒道:“你谁啊你,别捣乱行不行!” 凌邪也不废话,手指一勾白大褂的领子,就把这医生整个提了起来! 医生的脸瞬间就白了,他长这么大就从来没被人拎着衣领提起来过,而且拎他的那个人还一脸轻松,就好像只是随手拎起个樱桃似的! 这不科学!他感觉自己笃信了十几年的医学知识都快被颠覆了。 我看着他震惊到完全空白的表情,赶紧爬起来解释:“大夫不好意思啊,他是我男朋友,脾气有点儿爆……呃,凌邪,有话好好说,先把人放下行吗?” “行。” 凌邪直接把人扔到走廊上,“砰”的一声关了门——幸亏这家医院是新盖的,不然我都担心墙皮会不会被震得掉下来。 那医生在走廊上愣了两秒,才终于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非常气愤地想要冲进来把我和凌邪都赶出去。但门已经被凌邪反锁,他只能使劲敲了几下,然后大声地讲道理试图让我们主动出去,不要干扰医院的秩序。 凌邪嫌烦,随便施个小法术,就隔绝了所有的声音。门外的医生茫然了一瞬,下意识地敲了敲脑袋,小声嘟囔:“我刚才想干什么来着?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随后他就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默默走了。 凌邪黑着脸问:“为什么给别的男人看你的身体?” 我:“……” 这位同志你的说话技巧有待提高啊,你这么讲很容易让不明真相的路人误会的…… 好吧,现在也不可能有路人了。 我想了想隐瞒的成功几率,发现是零,便只好实话实说:“去看房的时候遇到个厉鬼,不小心被抓伤了,所以只能来缝针啊。” “你明明可以找我,为什么要跑来让别的男人给你缝针?”凌邪的脸色并没有丝毫缓和。 我差点脱口而出说“你又不会缝针”,但转念想想前几天的水泡,又不得不承认,找他确实比找医生更好,他能直接让我恢复成受伤以前的样子……但我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个选项,因为不敢。我瞒着他偷偷留下了冥玉镯,甚至还又多收了一个,怎能不心虚?其实我之前的想法,就是最好能把今天的一切都瞒过去。 凌邪见我不说话,还“愧疚”得垂着头不敢看他,就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说:“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不、不用了吧,都差不多缝完了……” 凌邪直接无视掉我的话,自己动手扒了衣服,用阴气替我疗伤。不到一分钟,我的后背就变得光洁如玉,皮肤甚至比受伤之前还要平整。 “以后再遇到危险就在心里叫我名字,知道吗?” 我点头如捣蒜,顺便用更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嗯嗯嗯,知道知道。” 凌邪用一种“我怎么会上这么个傻女人”的无奈表情,恨铁不成钢地说:“连个厉鬼都打不过,哪天我要是不在了,你可怎么活……” 我厚着脸皮挤出笑容,说:“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太弱了,要不你教我点本事?” “算了吧,教了你也学不会。你只要记得有事叫我就够了。” “……” 这应该是关心……吧? 可为什么我有种智商被侮辱了的感觉呢!什么叫“教了你也学不会”,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没等我想明白怎么才能证明自己的智商和能力,就被他突然抱了起来。清冽的气息涌入鼻腔,搅乱了所有思绪。 出了门我就看到宋晓东站在走廊上一脸茫然地挠头,见到我以后,他忽然双眼一亮,露出终于想起自己在这干什么的表情,小跑着追上来问:“孟小姐,你缝好啦?” 我僵硬地“嗯”了一声。 凌邪顿住脚步,面色不善地盯着陈晓东。我把他误会,赶紧解释:“他是带我看房的中介,陈晓东。因为不放心我一个人来医院,就陪着我一起过来了。” “陈晓东,这是我,呃……男朋友,凌邪。” 凌邪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敛去敌意,简短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抱着我下楼。等到四下无人,忽然冷着脸说:“宁愿让别人陪也不找我,该罚。” “……您老人家这是在吃醋吗?”我小声嘟囔。 凌邪脸色更冷:“我哪老了?” 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吧? 再说您老人家都一千多岁了,难道还不老? 当即这话我可不敢说出来,作死也是要有限度的,不然可就真死了。 我酝酿了一会儿情绪,低眉顺眼地说:“以后再有事我会记得找你的。” “这才像话。” 我不再说话,微微出神地想着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刚才好像是我第一次用“男朋友”这三个字来定义他的身份,当时介绍的时候没想太多,现在回忆起来心里的滋味却相当复杂微妙。 北冥耀今天才特意警告过我,不可以跟自己的契鬼发生感情,结果没过几个钟头我就给他下了那样的定义……要是老天知道的话,会惩罚我们吗?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凌邪说:“回头挑个日子,把结婚证领了吧。” 猝不及防之地,我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了一下。 “咳咳咳咳咳……你、你说啥?!” 第081章宠妻狂魔 凌邪瞥了我一眼,眸中难掩失望之色,语气却淡淡的:“逗你玩的。” 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喜欢开玩笑的性格,改口这么说只是因为我刚才的反应太过激了。我有心想解释几句,又想不出合适的说辞,最终只能沉默。 现在的我,心里积压了太多的负担,也存在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我实在是不敢给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标上一个明确的定义。我承认,这样其实是在逃避,但我真的很想装一阵子鸵鸟。 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回了宿舍,凌邪把我丢给念念,让她照顾我——是的,我没说错,凌邪让念念照顾我。我真是囧得无言以对了,凌邪居然觉得我需要一个小孩子的照顾?! 后来事实证明,他可能真是把我当小孩看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买了套房子,并且写上了我的名字。当然没再提结婚之类的事情,只解释说他自己的身份毕竟是伪造的,怕办手续的时候被人发现,用我的可以省事一点。 他买的是一套二层的花园小洋房,位置相当好,背山面水,从风水上将也是个福地。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价钱肯定不便宜,我都没敢问总价到底多少,以及他是否又典当了一批随葬品——我怕问出答案以后心脏承受不住。 “先将就着住一段吧,以后再换。”凌邪对新房如此评价。 我连忙表示:“这个真的很好了,我非常非常满意的,不用再换了。” 他没说什么,但在他面前,我的意见向来都是被忽略的。紧接着他又用最快速度搞定了所有软装,带着我和念念搬了过去,并且勒令我今后不许再住学校的破宿舍。 搬家以后,凌邪从爱女狂魔进化到了宠妻狂魔的状态,对我实行全天候的照料,衣食住行面面俱到。我感觉自己已经被剥夺了一切亲自动手的机会,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当成弱智儿童了…… 要说不幸福吧,那绝对遭雷劈,但要说幸福吧,我心里实在不安。因为我非常清楚地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正常。他依然被爽灵支配着,没有其它魂魄制衡,他想要妻女的念头就会不断地、无限度地膨胀。可要是找到其他的魂魄来制衡爽灵了,他或许就不会再这么疯狂地喜欢我。 所以我每天都过得很纠结,既享受他对我的种种宠溺,又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这种宠溺并不能长久。我要提醒自己,不能陷得太深,否则他变得清醒理智以后,我该如何自处?同时,我还得提醒自己不要爱上他,至少不可能把这份爱意表现出来,否则会招来天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幸福又痛苦地过去,转眼到了开学的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妥当,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学校去报到——倒不是我有多么热爱学习,实在是不敢再继续跟他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了,因为我害怕自己会沉沦得无法自拔。 吃早饭的时候,我心思根本不在食物上面,满脑子想的都是该用什么话术说服他,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凌邪抢了先。 “快点吃,吃完我送你去学校。”凌邪云淡风轻地说完,端起杯子优雅地喝了一小口牛奶。 我心里一哆嗦:“你……你怎么知道的?” 凌邪淡淡扫了我一眼:“你天天做梦念叨这事,能不知道么?” 念念抿嘴偷笑,我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烫,囧得很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凌邪却又说:“逗你的。快吃吧,不然该凉了。” 我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跟着他出门,一眼就看见了停在花园里的迈巴赫——黑色车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硬朗的线条勾勒出低调又不失个性的车型,跟某个僵尸的气质十分相配。 “你咋又买了车?”我微微皱眉,忍不住思考这个家伙到底卖掉了多少随葬品。 凌邪忽略掉我的埋怨,答非所问地说了句:“送你上学方便。” “……你还打算天天送我上下学?!”我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原本我打算趁着回去上学的机会,稍微跟他拉开点距离,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下跟他之间的关系……结果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是啊。”凌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点点头,随后反问:“你想搬到学校附近去?可是那边没什么像样的房子……” 我赶紧说:“我没说要搬啊,这挺好的,各种好。” 就是好得有点过头,好得让人不知所措了。我在心里默默补充。 我们那个小破学校,平时校门口基本上看不到豪车。所以凌邪的迈巴赫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顿时就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了,就应该让凌邪把车停远一点才对的。 “那个……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你就不用陪我了,赶紧回家照顾念念吧。”我不敢让凌邪陪我进去办手续,他那张脸长得比迈巴赫拉风多了,要让跟着我在校园里招摇,恐怕我真的得变成学校里的焦点人物了。 凌邪却说:“念念很懂事的,晚点回去也没事。” 我脑筋急转,飞快地换了个理由:“我不想让其他女生看见你嘛,你这么帅,她们会惦记的。” “她们惦记也是白惦记。” “那也不行。我、我会吃醋的。” 凌邪难得地妥协了一次,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说:“那行吧,亲我一下就放你下车。” 我只能光速亲了一口,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跳下车蹿进校门里,甚至都没敢再跟他挥手告别什么的。 但我再快也快不过其他同学的眼睛,以及他们手里的手机,到底还是被拍下来发到了学校贴吧里。 排队办手续的时候,我就发现身边的人几乎全在议论这件事,都在猜测照片上的女生到底是哪个班的,到底长什么样,为什么能那么幸运交到那么有钱的男朋友……我之前跑得比较快,所以被拍到照片都很模糊,基本看不清楚长相,这恐怕是唯一值得我庆幸的事情了。 第082章怕什么来什么 但是这份庆幸并没能持续太久,很快我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始终锁定在自己身上,凭感觉转身望去,正好对上孙薇的目光。 孙薇是我的室友,但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四目相对的瞬间,她脸上明显闪过一抹尴尬之色,随后故作镇定地走过来问我:“开车送你的那人是谁啊?你对象?” 她声音不轻,前后排队的同学也都听见了,纷纷朝我看过来。 我懊恼得要命,怎么偏偏就被她看见了呢……看见就看见了吧,还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跑过来问我,生怕没人把我的信息往贴吧上传是咋的? 我也顾不上什么排队不排队的了,生拉硬拽地把她扯到一边去,勉强挤了个笑容说:“那个确实是我男朋友,但我暂时不想公开这事儿……你还没吃午饭呢吧,我请你好不好?” 其实我就是想用一顿午饭堵住她的嘴,让她别跟别人乱讲。 孙薇听到我说要请客,忽然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根本不接吃饭的这茬,继续追问八卦:“你们啥时候认识的啊,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说:“假期刚认识的。” “哦——”孙薇这个长音拖得十分微妙,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她又说:“你放心吧,这事我会替你保密的。不过你自己也注意着点啊,学校里人多眼杂的,就算我不说,也难保别人不说啊,是吧?” “嗯嗯,我知道。”我嘴上应着,眼睛不自觉地瞟向行政楼前的长蛇阵,不由得一阵郁闷。本来我都快要排到了,被她这么一耽误还得重排,估计至少得耽误一个小时……我心里有点埋怨。 孙薇陪着我重新排队,旁若无人地问个不停—— “诶你看着挺年轻的啊,富二代吗?他家里干什么的呀?” “你俩咋认识的呀?” “他什么性格的呀,是不是小说里的那种霸道总裁范儿的?还说温柔暖男?” “诶你吱一声好不好,排队这么无聊,咱们聊聊天嘛……” 说实话,我真的有点想翻脸。但看在同宿舍的情分上,还是勉强忍了。 我说:“咱聊点别的话题呗?” “别的话题……”孙薇突然两眼放光,“对了对了,林月跳楼那天你也在吧?” 这个话题也没比之前的好多少,我皱着眉头问:“你咋知道的?” 孙薇兴奋道:“我去!还真是你啊!我看贴吧里有人说林月死了以后,咱屋里居然还有人敢继续住,我也不知道是你还是田玲玲……没想到居然是你啊,我勒个去,你胆子够大的!” 林月活着的时候跟孙薇走得最近,连约会都恨不得带上她一起去的那种(只不过以前我不知道林月的男朋友就是诸葛踏星)。但是现在谈起林月的死,孙薇的神色语气中找不出半点伤心难过,只有发现八卦的兴奋—— 说实话,我彻底讨厌孙薇这个人了。林月以前跟她处得那么好,都换不来她的半点真感情,她对仅仅只有点头之交的我,又怎么可能真心相待?我现在连她之前说的会帮我保密的话都没法相信了。 不过抱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想法,我还是没翻脸,只是找了个借口先去财务处交学费和寝室费了。 其实寝室费可交可不交,毕竟凌邪明确要求我不许住校,我完全可以跟校方申请走读,不再住宿舍,也就不用再碍于室友关系而忍耐孙薇。但我考虑到自己现在缺乏可以修炼的环境,就还是选择了交费。毕竟我不能当着凌邪的面修炼驭鬼术,但寝室里有很多时间是没人的,我可以趁着没人的时候修炼。 刚在宿管阿姨那填完单子,孙薇又冒了出来,夸张地叫道:“你怎么还住宿舍啊!我天,你对象那么有钱,咋不在外面给你租个房子呢?” 她绝对是故意的,嗓门大得三层楼都能听见,连带着宿管阿姨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好了——宿管阿姨正处于更年期,最讨厌看到谈恋爱的女生,以前甚至还说过女生交男朋友就是不自爱之类的奇葩言论。估计在她的观念里面,靠媒人介绍相亲结婚的才是正经人。 我狠狠地瞪了孙薇一眼,说:“谁规定谈恋爱就一定得同居了?你想跟对象同居就自己搬好了,我搬不搬关你什么事?” 宿管阿姨看我的眼神终于缓和了几分。孙薇没想到我会这么怼她,愣了一下之后更大声地说:“是,你同不同居的我管不着,可有些人带着个孩子在寝室里住了一假期,我总能问问了吧?某些没有同居过的‘纯洁’女孩儿,请你解释解释,那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她打听八卦的“本事”还真是一流,连念念这事也知道了。我平生头一次憎恨贴吧这东西的存在……学校里的人真是太八卦了,什么事都往贴吧里发! 在场的其他女生大多都是没见过念念的,孙薇又语焉不详,她们自然把“孩子”这俩字理解成了刚出生的婴儿,顺带着脑补出了我在宿舍里生孩子之类的情节,瞬间全都像发现大新闻了似的,拍照的拍照,发信息的发信息…… 这个屎盆子要是扣结实了,可就再也洗不清了! 我急急忙忙地解释:“你瞎说什么!那是我妹妹!我妹妹都五岁了,你觉得我十四岁就能生孩子了?!” 孙薇怪腔怪调地说:“那可说不定。”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我就是随口一怼,其实根本没过脑子,哪成想孙薇听到这话瞬间脸色就变了,像是被揭了伤疤似的,跳着脚地骂我,污言秽语一串一串地往外甩,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 宿管阿姨终于看不下去了,出来制止我们,说我们要是再吵就把这事上报给学校。孙薇这才消停了,但是看我的眼神特别怨毒。其他看热闹的女生也都被宿管阿姨哄散了。我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却不料宿管阿姨最后对着我说:“你别走,说说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私自容留外人住宿,追究起来搞不好得在我档案里记一笔。 第083章平地起波澜 我好话说尽,又是承认错误又是作保证的,宿管阿姨才终于看在我态度不错的份上,饶了我一回。但同时她也非常严厉地警告我,要是再把校外人员带进宿舍里,她肯定上报学校按规章制度处理。我千恩万谢地离开,只觉得心累到不行,却不知道这一切仅仅只是个开始。 孙薇先我一步回到宿舍,已经在微信上把刚才的事情完整讲了一遍,随后带着满脸邀功的表情,发语音问:“这事我干得漂亮吧?” 诸葛踏星立刻回了条语音过来,语气十分冷淡:“还行吧。” 孙薇发了个生气的表情,说:“哼,再也不帮你了!” 诸葛踏星打电话过来,耐着性子哄她:“乖,别闹。林月的爸妈一会儿就到了,你先去散散消息……办好这事,我送你最新款的lv包包。” 孙薇立刻笑容满面:“没问题!你就准备包包吧,哈哈!” 我正好在这时推门进屋,只听见她说“准备包包”,就以为她是在跟男朋友撒娇索要礼物,也没多想,把新书锁进柜子里就打算离开。 孙薇却突然叫住我:“诶,那个……刚才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我皱眉:“你又想唱哪出?” 孙薇假装没看出来我的讥讽,继续低声下气地认错:“我刚跟对象分手,心情不好,没忍住就……孟隐,你大人有大量,别怪我了行么?” 我心说刚才是谁笑得跟朵花似的啊,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我冷着脸说:“我不喜欢跟人吵架,但不代表我是任人欺负的包子。你要是收起这些小心思,我可以跟你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但你要还是变着法地恶心我……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另一位室友田玲玲正好在这时候进来,孙薇立刻一副好像被我欺负了的样子,可怜巴巴地说:“我真的知道错了,孟隐你就原谅我吧,算我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 说着,她竟然真的当着田玲玲的面跪了下去! 我反应极快地闪身躲开,再看田玲玲,她已经彻底呆住了,惊讶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太恶心人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孙薇这货是个戏精呢……虽然手法低劣,可是却很有效果,至少现在在田玲玲看来,肯定觉得是我欺负了孙薇。 明明是孙薇耍心机恶心我,结果这么一演就黑白颠倒了,我解释都解释不清。 真想骂脏话! 然而最后一丝理智告诉我,要是张嘴骂了,就真的中计了,所以我只能强行压制愤怒,冷着脸跟孙薇说:“你不用装得这么害怕,只要你不乱嚼舌根到处造我的谣,我才不会对你怎么样。赶紧起来吧,少演这种苦大仇深的戏码。” 孙薇点头如捣蒜,战战兢兢地起身说:“我知道了,我、我保证再也不说了……” 她那副样子,就跟刚被容嬷嬷扎过针的小宫女似的——受尽了伤痛委屈,还得咬着牙说容嬷嬷没欺负自己,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我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吐不出又咽不下,难受得要命。 孙薇又装出一副害怕我、不敢跟我呆在一起的样子,自己出去了。屋里就剩下我和田玲玲两个,我把之前的事情简单讲了讲,说明自己没有欺负过孙薇。 “田玲玲,咱们也在一个屋里住了一年了,我以前什么样儿你应该也知道的,对吧?” 田玲玲点点头,似乎信了几分。 我呼了口闷气,琢磨着是不是应该申请换宿舍了。要是再跟孙薇住在一起,还指不定得出多少恶心事呢,太影响修炼了。我住宿舍不就是为了能有个可以瞒着凌邪修炼的地方嘛,可不能为这种破事耽误了正经事。 打定了主意,我就准备下楼去找宿管阿姨要换宿舍的申请表,结果出门没走几步就听见孙薇的声音从斜对门的寝室里传出来—— “……当时屋里就她和林月俩人,推没推的谁知道啊。” 另一个女生惊道:“那不成杀人了?!” 孙薇:“被抓住了才算杀人,没被抓住……不就跟她似的,照常上学,什么都不耽误。” 女生乙:“多大仇啊,不至于吧?” 孙薇:“谁知道呢,也许有的人就是心理阴暗呢。n市那个新闻你看过吧?” 女生甲:“锤杀室友那个?” 孙薇:“对。那案子不就是因为一点点小事引起来的么?所以真不见得一定要有深仇大恨,纯粹就是有的人心理不正常。” 是啊,的确有人心理不正常,但不是我。 同宿舍住了一年,我今天才发现孙薇这个人如此可怕,造起谣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还在继续败坏我:“你们仔细观察过她看人的眼神没?我看过,特别吓人,冷冰冰一点感情都没有的那种!她绝对不正常!我现在看见她都觉得心里发毛,之前没忍住跟她吵了一架,后来越想越后怕……你们说万一哪天我也‘被跳楼’了可怎么整?” 女生甲:“那你换个宿舍呗,正好刚开学,好多人都不住了,很多宿舍都有空床呢。我们屋也有一个,你要不要过来?” 孙薇犹犹豫豫地说:“可我什么证据都没有,学校能同意我换宿舍吗?” 女生甲:“那你只能自己小心点了,尽量别跟她单独相处。你们要是没人了可以到我们这来。” 孙薇装作感激地说:“那可太好了,我现在是真不敢跟她呆在一起……” 女生乙:“你干脆晚上也过来吧。我们屋里正好有个空床,你睡我们这至少安全。” 孙薇连声答应:“好好好……我现在就怕她跟n市那个疯子一样,趁我睡着了对我动手呢!你们屋有地方真是太好了!” 我直接推门,屋里的几个女生瞬间全都傻眼了。我笑眯眯地冲着孙薇说:“你不用怕成这样,我晚上不住宿舍。” 孙薇没想到我会突然闯进来,表情十分尴尬,另外的几个女生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笑得更加温柔,好声好气地跟她们说:“咱们住得近,平常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了,我平常友好不友好,你们心里都有杆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清者自清。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你们慢聊。” 我笑着帮她们关上门,便听见走廊上不断有人说“出事了”之类的话,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今天的破事,怎么一个接一个呢。 第084章惩罚 没过多久,楼下就有人用扩音喇叭喊话,还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哀乐,巨大的噪音扰得我一阵阵头疼。 楼里的女生们奔走相告,成群结队地下去看热闹。 孙薇突然出来,故意大嗓门地冲着我嚷嚷:“楼下那些人举着你的相片呢,你还敢说林月不是你害死的?!” 她这么一喊,整层楼的人基本都听见了。那些原本准备下楼看热闹的女生,也不着急下楼了,全都围拢过来,甚至还有些正义感爆棚的人比比划划地骂我,俨然已经给我定了罪。 我试图为自己辩解,可我一个人的嗓门如何压得过一群人?更何况还有楼下的噪音不断传上来,我说的话根本传不进她们的耳朵里。 她们只想显示自己的“正义”,甚至可能只是想给自己平凡无聊的生活添一剂猛料罢了,真相如何,她们才不在意。 我被这群“义愤填膺”的女生们前挤后拥地“扭送”下楼,直接推到了闹事者们的面前。 粗略估计,对方的人数可能有五六十个。除了为首的夫妇是中年人以外,其余的全都是二十左右的壮小伙子,而且全都披麻戴孝,手里举着“杀人偿命”的白布横幅,个个神情凶悍,像要吃人似的——我觉得他们不像是林月的亲戚,倒像是花钱雇来的地痞流氓。 林月的父母(姑且认为他们是吧)则合力举着一张巨幅照片,照片上的人确实是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搞到的。更让我热血冲头的是,他们用红油漆在我脸上画了个大大的叉,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了不少骂人的字眼。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顿时气得浑身直发抖。而林月的父母则根本没认出我来,只是奇怪大家为什么把我推到他们面前。 孙薇猛地喊了一嗓子:“她就是孟隐!就是她把林月推下楼的!” 林月的父母这才反应过来,丢开照片冲过来对我连撕带打,哭嚎着质问我为什么那么狠心推林月下楼。 “你要抢小月的男朋友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小月推下楼啊!你是不是人呐你!”林月的母亲满脸哀恸,嚎得震天响,眼角却一滴泪都没有。 这都哪跟哪儿啊,我什么时候抢过林月的男朋友了! 等等,林月的男朋友不就是诸葛踏星么?!我脑中闪电划过,瞬间想明白了所有的一切。这是诸葛踏星在报复我! 我挣扎着说:“我没害过林月,你们不信可以报警……” 林月的父亲故意曲解我的话,大喊:“你以为你家里有关系,就可以嚣张了吗!给我打!” 小混混们瞬间一拥而上,对着我拳打脚踢。我双拳难敌四手,只能勉强护住要害,混乱中好像有人往我脖子上摸了一下——不疼,但是特别痒。 我转头去看,只看到一个又矮又黑的男人泥鳅似的钻进了人堆里。 其他人还在打我,我彻底怒了,不管不顾地想放出小颖的鬼魂收拾他们,结果却发现冥玉镯落在寝室里了,现在身上只有玉佛而已——可是玉佛里装着的是朵雅的鬼魂,她太弱了,连阳光都承受不了,又怎么可能帮我抵挡住这么多人的攻击。 可恨我空有一身驭鬼术,连千年尸王的魂魄都能收做契鬼,面对这群混混却只有挨打的份! “……引梦蝶!” 满腔的憋屈和愤怒让我彻底暴走,不管不顾地召出引梦蝶,强行催眠在场的所有人! 引梦蝶一出现,场面瞬间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变得呆呆的,哭的忘了哭,打的忘了打,并且全都保持着上一秒的姿势,仿佛时间突然停止了似的。 短短两三秒之后,我就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贯穿脑海,空中翩翩飞舞的引梦蝶也身形一顿。所有人齐齐地颤了一下,随后又在漫天幽蓝色光尘中变回了茫然的模样。但我的精神力已经濒临崩溃,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见。 引梦蛊化蝶之后,灵性更胜从前,它知道再这么下去我就得精神崩溃而死,就自作主张地飞回我的脑海中。 催眠效果瞬间解除,我的精神压力也随之一松。但紧随而至的,就又是暴风骤雨般的拳脚。 不知道是谁往我腿上踹了一脚,我无法自控地向前扑去,结果跌进了一个毫无温度的怀抱。我眼前仍然阵阵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但熟悉的气息已经让我知晓了他的身份…… 凌邪来了。 紧绷的心弦瞬间松弛下来,精神力透支的疲倦感如潮水般袭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就这么在他怀里睡过去,但最后还是咬着牙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凌邪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但很快就有小混混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冲着他嚷嚷:“你踏马谁啊?滚一边去,少管闲事!” 凌邪长腿一抬,那小混混顿时倒飞了出去,甚至连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人都一起被撞飞了!三个人飞了十来米才落地,又因为惯性在地面上滑了好长一段距离。 所有人都惊呆了,看凌邪的眼神就像看怪物一样! 凌邪慢条斯理地捏起我的下巴,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顺便渡了一口阴气,帮我稳住过度消耗的精神力。 头痛欲裂的感觉瞬间消失,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唇低头,心如鹿撞。随后又马上意识到,周围还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所有的人——无论是林月的父母还是他们请来闹事的小混混,还是旁边围观的女生们,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和凌邪,但是没一个人敢说话,甚至连敢大声喘气的都没有。 在这片诡异的安静中,凌邪清冷的音调显得愈发森然危险。他问我:“谁是带头的?” 我没回答,就不自觉地看向了林月的父母。 林月父母顿时吓瘫了,惨白着脸一个劲地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凌邪冷哼一声,长腿一迈就要朝他们走去。 我下意识地扯住他的袖子,凌邪侧头看我,神色微冷,似乎在怪我这种时候还为坏人求情。 其实我没那么圣母,这纯粹是下意识的举动。想到这些人刚才是怎么打我、恶心我的,我就没有半点求情的念头,所以只是小声说:“教训一下就好,别把人打死了。” 凌邪勾了勾唇角,示意我放心。 林月母亲吓坏了,冲着凌邪直作揖:“我们也不想这样,是有人花钱让我们这么干的,我们……” 林月父亲一把捂住她的嘴,冲着凌邪说:“你是那丫头的男朋友吧?那你知道她还有个未婚夫么?雇我们来闹事的,就是她的未婚夫……你还想为她出头么?” 其实林月的父亲也明显很害怕,毕竟凌邪刚才那一脚的力量实在是太恐怖了,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程度。但林月父亲还是强压恐惧说完了这番话,因为他心里清楚,这是唯一能让自己和老婆活命的机会——以凌邪刚才表现出来的恐怖力道,哪怕只能往他们俩身上一人踹一脚,都能把他们直接踹进火葬场去。 所以就算在害怕,他也必须得给自己争取这一丝机会。 在他想来,凌邪再厉害也是个男人,而且正是年轻气盛的岁数,肯定忍不了头上戴绿的这种事,说不定会立马转身揍我一顿——就算不打我,也肯定得跟我把这事掰扯清楚,自然也就没心思再去揍他和他老婆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凌邪听完只是冷冷一笑:“我的女人出没出轨,我会自己问清楚,轮不到你多话。” 随即,林月父亲就感觉嗓子眼里一片冰凉,像是硬生生吞了一坨千年寒冰似的!他噎的喘不上来气,双手掐着脖子拼命地弯腰干呕,想把那坨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吐出去……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吐出来,因为他嗓子里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卡在那的只是一团阴气而已。阴气慢慢散开,他终于又能呼吸到久违的空气,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大口……下一秒,便感觉仿佛有千万根钢针随着空气一起戳进了肺里,疼得他一阵痉挛。 其实并没有什么钢针,只是阴气太过冰寒,连他吸进去的空气也变得无比阴冷,身体无法适应才会觉得痛——就好像人在冰天雪地里突然猛吸一大口气,也会觉得肺里好像隐隐作痛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阴气带来的冰寒永远不会减弱,他的身体也永远不会适应。 这种每次呼吸都要被万千钢针戳刺的痛苦,将伴随他整个余生。 然而,没人知道他受到了怎样的折磨,在旁人看来,凌邪只是象征性地甩了他一耳光而已。 “你以后,不用再说话了。”凌邪冷冷地宣布。 林月父亲这才发现,自己的声带好像被冻住了似的,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不管他怎么用力,都只能像个破风箱似的发出“嗬嗬嗬”的喘气声,没有办法发出任何音节。 他再也说不了话了! 他看向凌邪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畏惧。他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这个年轻后生,难不成有特异功能吗?! 林月母亲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至少看得出来他很痛苦很害怕,便不断地用力摇他,哭着叫道:“孩儿她爸,你咋了……你这是咋了啊!!” 第085章凌邪霸气无双 凌邪扬手在林月母亲喉间一抹,冷然道:“你也不用再说话了。” 林月母亲顿时明白了丈夫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她也变得和林月父亲一样,大张着嘴巴却无法说话。每喘一口气,都觉得像是吸进了无数的冰渣,仿佛连气管都被划开了无数道伤痕。 她痛苦至极,一个劲地给凌邪磕头求放过,然而凌邪连眼角都懒得瞟她一下。她意识到凌邪心肠冷硬,不可能被自己感动,于是又跪爬着到我面前,扯着我的裤脚求原谅。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随后没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凌邪甩飞到了数米之外。 我猜到凌邪肯定用了法术,但不知道具体施加了怎样的折磨,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询问,只能小声说:“差不多就算了吧……” 凌邪心疼地看着我,恨恨道:“还不够!” 话音未落,刚才打我的那些小混混全都乱作一团。你给我一拳,我踢你一脚,一边疼得哇哇乱叫,一边又拼了命地往别人的脆弱部位招呼……场面实在是热闹又诡异,旁边围观的女生们全都看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全都是同样的疑惑——这帮人怎么突然就窝里斗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帅哥,貌似……貌似什么都没做吧?连句威胁的话都没说,这帮人咋就自己打起来了,还一个个都下手这么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很快,就开始有小混混倒地不起。然而其他人并没有因为他们倒下就停止攻击,反而把倒地的人围起来,变本加厉地拳打脚踢,直打得那地上的人出气多进气少了,就又恢复先前捉对互殴的状态,直到附近再有其他人倒下。 围观的女生中有几个胆量较大的,渐渐从惊惧中回过神来,试图用手机录下这一幕。然而凌邪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她们就感觉仿佛瞬间置身地狱,浑身发凉颤抖不止,再也不敢动任何念头。甚至就连手机摔倒地上了,都不知道应该弯腰去捡。 不到十分钟,小混混们基本全趴下了,个个身负重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连哼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条死鱼似的躺在地上。仅剩的那两三对还能勉强站着的,也都个个浑身挂彩,脸肿得跟猪头一样,恐怕就算他们的亲爹亲妈在场,都认不出来哪个才是自家的孩子了。 而他们还在摇摇晃晃地继续互相殴打,仿佛不打到只剩最后一人绝不罢休。若是有不知情的人碰巧在此时路过,说不定会误以为这里正在举办什么拳击选拔赛之类的,然而实际上,这就是一场“没来由”的互殴——至少在其他人看来,这帮家伙打得莫名其妙,完全没有任何理由。 然而我已经很清楚,他们都是受了凌邪的控制,才会这样互殴。凌邪根本不屑亲自动手打他们,那样会脏了他的手。 要不是我方才叮嘱过凌邪不要搞出人命,只怕这里早就变成血腥的修罗场了。 “坚持”到最后的两个小混混,互相用额头狠狠撞了对方的脑袋,伴随着一声闷响,两人同时倒地,鼻血淌了满脸。 凌邪终于勉强觉得解气了,抱起我大步走出人群。 我扒着他的肩膀费力地向后看了一眼,发现围观的女生们全都用一种近乎膜拜的眼神望着凌邪,仿佛他就是故事里英俊不凡又天下无敌的神。 我甚至从她们的表情中看到了某种狂热的情绪,就像是狂热死忠粉终于见到爱豆时那种兴奋、疯狂又充满迷恋的样子。 情况好像不太妙啊……我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危机感。 很快我又意识到,还有几道目光是落在我身上的,作为一个女生,我本能地感知到了恶意,那是一种羡慕嫉妒到极限之后演变出来的憎恨,恨不得马上毁了我的那种。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舒服。 我缩回凌邪的怀里,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心中的安全感终于慢慢回升。就这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我才小声说:“凌邪,下次不要这么高调了好吗?” 凌邪微微皱眉:“我已经很克制了。” “我知道……你把尺寸掌握得挺好的,但是,但是……你这样用法术操控人,很容易引起各种猜测的,我不想被别人这么关注……”我越说越小声。 凌邪皱眉思索几秒,忽然笑了:“你是怕那些围观的女人喜欢上我吧?” “诶?!你、你怎么知道……” 心事被拆穿,我顿时有点慌乱,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凌邪是不是对我用了什么读心术。然而我很快就发现,他眼底闪过一抹明显的得意之色,甚至就连紧抿的薄唇都在微微上翘。 这个家伙是在偷笑吗? 我此地无银地说:“哼,才没有呢!” “好好好,没有,没有。”凌邪脸上笑意更深,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附和着我。这让我愈发觉得羞恼,气鼓鼓地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却又马上担心自己会不会力气用得太大了,会不会真的把他打疼,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彪悍一点都不淑女…… 打住打住,我都想什么呢。我晃了晃脑袋,心想着这货的真身可是千年尸王,身如铜墙力大无穷,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要是能把他给打疼,也差不多可以横行天下了。 瞎担心什么,真是的…… 凌邪看着我纠结的样子愈发觉得好笑,笑了一阵忽然又低头吻我。我被他吻得差点缺氧,半晌才勉强挣脱开来,强忍着剧烈的心跳,微微喘息道:“别、别这样啊,会被人看到的。” “看到又怎样?”凌邪挑眉反问。 不羁如他,何曾在意过别人的眼光? 我红着脸说:“反正就是不行,我不想被人看到。” “那咱们回家。”凌邪笑意深深,似乎在暗示着另外一层含义。 我顿时慌了,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不行不行,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这么光天化日下的暗示,我是真的很慌! 第086章对不起 凌邪捏了我一下:“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回家给你疗伤。” “……” 信你才有鬼了好吧?你刚才的那个笑,是要给我疗伤的样子吗?而且这种程度的皮肉伤,你不是只要摸一下就能治好了吗,还需要特意回家吗?你摸着良心告诉我,需要吗!! 槽点太多,我决定还是不吐了。 其实回去也好,刚才闹成那样,我也确实不想继续在学校里呆着了。 凌邪忽然顿住脚步,有些懊恼地说:“不对,我忘了问那俩人是谁指使的他们。”说着,他就想要回去。 我可不想再回去当大家的焦点,赶紧说:“不用去了,我知道是谁。” “谁?”凌邪的身上已经隐隐透出煞气,恐怕只要我把对方的名字说出来,他就会立刻瞬移过去宰了那人——就算是我叫他别杀人,恐怕都未必有用了。 我本来是想说的,但被他杀意腾腾的样子给吓住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就变了样。 “呃,我其实也不太肯定,都是猜的……” “那就去证实一下。”凌邪又要回去。 “别别别……让我自己调查吧。” 凌邪明显不高兴了:“为什么?难道你信不过我?” 我赶紧说:“没有没有,我不信谁也不可能不信你啊!我、我就是怕你一冲动直接把人给杀了,那就麻烦了。” 凌邪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用这种卑劣手段伤害你,难道还不该死吗?你就是太心软。” “真不是我心软,现在国家规定命案必破,弄死人了警察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凌邪满不在乎地说:“区区捕快何足为惧。” 我说:“是,你法力高强不怕,可我怕呀,万一最后查到我头上……” 之前黄有财的死,警方一开始不就算到我头上了么?要不是隐盾的人出面,恐怕我真的得背锅挨枪子了。那种大半夜被一帮警察闯进家里铐上带走的经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回了。 凌邪脸色一冷:“没人能在我的面前动你。” 我说:“那你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我吧,你不在的时候呢?国家也有专门处理特殊案件的部门,那些人也都个个身怀异能。就算他们也都打不过你,可是三天两头被他们找上门,难道不烦心吗?就算我们离开这儿,说不定都会被他们一直追捕,走到哪都没法安生了……值么?” 凌邪不说话了。 我放软语气,轻声道:“我可以告诉你,背后指使林月爸妈的人应该就是诸葛踏星,呃,就是前段时间想欺负我,差点被你弄死的那个人。” 凌邪想起来了,瞬间面色冰寒,恨不得马上把诸葛踏星撕碎的样子。但由于我方才的劝阻,还勉强克制着。 我继续道:“我估计他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恨上我了,所以故意这么报复。我也觉得很恶心很生气,我也不想放过他,但凡事都讲究个度,咱们没必要因为那么个小人让自己从此以后过不了安生日子吧?” 跟凌邪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虽然我有时候会被宠得心里隐隐发慌,但也必须得承认,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开心很享受的。我甚至经常会想,要是以后的日子都能一直这样,其实也很不错啊…… 我们现在有非常丰厚的物质条件,一家三口呆在一起也很幸福和快乐,我其实并不讨厌这种状态。之所以还会有担心,也只是因为怕凌邪会在爽灵之魂的影响下,变得越来越极端罢了。要是能确定他不会继续往极端的方向发展,哪怕一直保持现在的程度,我其实…… 其实也是很乐意的。 可是这些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凌邪表达,也没办法跟他说。他现在完全被爽灵控制,恐怕不会愿意再接纳新的魂魄。 我依偎在凌邪胸口,轻轻地说:“咱们现在一家三口呆在一起,不是挺好的么,我不想打破这种生活。所以这件事情让我自己处理吧,要是我搞不定,你再出手,好吗?” “……好吧。”凌邪终于松口答应了。 我舒了口气,心中石头终于落地,暗暗想着到底是依靠法律保护自己比较好,还是干脆让厉鬼小颖出手教训诸葛踏星一顿比较好。 还没比较出答案,就听见凌邪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现代社会真麻烦……” 我心里一动,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他生前的身份呢,便又起了好奇心,问他:“你现在弄清楚自己是什么朝代的人了吗?你到底多大年纪了啊?” 凌邪睨了我一眼,说:“二十二。” “我问的是全加起来多少岁了?”我抿着笑追问,想等他说出具体数字以后笑话他老——凌邪这家伙好像有种魔力,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哪怕是心里装着天大的压力,也能不自觉地轻松起来。我以前不是跳脱的性子,也很少跟别人开玩笑,但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忍不住想皮一下。 忘记是谁说的了,真正的爱情会让男人变得越来越成熟,但是会让女人变得越来越像小孩子。我现在觉得这话是对的,我好像总是会在他面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凌邪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抿唇不答,猛地一个瞬移术带着我穿越回他的车里。 我被他弄得晕头转向,只知道自己被压到了皮质座椅上,还没等弄清楚到底身在何方,就听见凌邪在耳朵边上说:“你可以亲自感受一下,我到底老了没……” 冷冽的气息弄得我耳朵痒痒的,整个人都心慌意乱起来,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对。 凌邪的手渐渐不老实起来,我羞涩又紧张,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却又忽然在某个时刻,狠狠地打了个激灵。诸葛踏星的那张脸毫无预兆地在我脑海中闪过,所有的心情瞬间变得只剩下恶心。我僵硬地推开凌邪,很不自然地说:“我、我……” 我说不下去。 我怎么能告诉他,在那么亲密甜蜜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诸葛踏星那个恶心的家伙。我没法说。 凌邪尴尬地理了理衣服,低声说:“是我不好。以后我会注意克制,在你准备好以前,不会再这样了。” 对不起。其实是我不好。我在心里说。 第087章只有你能害他 凌邪这时才发现,雨刮器下面夹了一张纸。随手一招,那张纸就穿透挡风玻璃飘了进来,他看了看就随手揉成团丢到一边,烦躁地自语:“现代社会麻烦真多。” 我瞄到了一眼,那张纸是违章停车的罚单。凌邪为了及时赶去救我,直接用了瞬移术,车子就随意丢在路边,当然会被贴罚单。 其实这点罚款对凌邪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真正不爽的点,是他觉得现代社会的条条框框太多太烦了。他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 看来我之前的推断出了点偏差,他虽然已经基本了解了现代的种种规则,但内心里其实并没有完全适应、接受。 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以前生活的那个年代,是不是规矩比较少啊?” “也不比这边少。”凌邪顿了顿,神色倨傲,“但都束缚不了我。” “……你是皇帝?!”我相当意外。虽然我一直都看得出来,他以前肯定出身不低,但真没想到会高到那种程度。 凌邪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眼底似乎闪过一抹冰冷的恨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得愣了,半晌才讷讷地问:“你……你把上辈子的事情全都想起来了?那、那可以跟我讲讲吗?” 上辈子的我们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是怎么彼此纠葛的?我们最终的结局……哦,结局我知道,我死你殉情了,我们的尸身一起沉睡在古墓里,直到那该死的盗墓贼偷走了我的尸体。 可是相爱的过程我几乎全忘了,我很想知道上辈子的我们到底爱得有多么轰轰烈烈,到底是多深的感情,才能让你甘愿与我生死相随。 我真的很想知道。 然而凌邪却说:“我们已经拥有了现在和未来,何必再执着于过去?” “可是……” 凌邪语气沉沉地说:“我不想再提过去。” “……” 我只能打消继续问下去的念头,因为知道他不想说的事情,问也问不出来。我不再说话,脑子里想的全是古墓里那八根反插的镇魂钉。 但愿下次融合魂魄的时候,我可以多想起一些片段吧…… 也许是马路太颠簸,也许是车里太安静,我很快就能开始犯迷糊。快入梦的时候,似乎听见凌邪跟我说了一句什么,语气特别急切。我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奈何困意实在太强烈,最终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我又听见凌邪冷冷地说了一句—— “到地方了。”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全是石头和树的颜色,怔怔地说:“还没到家呢呀。” 凌邪冷笑。 不,不对!这个声音不是凌邪的! 我悚然一惊,扭头发现坐在驾驶位上的根本不是凌邪,而是穿着一身黑袍的诸葛踏星! 什么情况!刚才发生了什么?凌邪呢?! “你把凌邪怎么了!”我大声质问,然而声音却在发抖。 诸葛踏星冷笑:“我要是有那么大本事,上次也不会被他差点弄死。这个世界上有本事害他的人……只有你。” 我心中一凛:“你什么意思?!” 诸葛踏星猛地扑过来撕扯我的衣服,满脸狰狞地说:“上次没成,今天非办了你不可!求救啊,让他来救你啊!” 我拼死抵抗,再也顾不上去思考,诸葛踏星前面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只拼命地呼唤凌邪。 之前在学校里挨打的时候,我其实没有可以召唤他,只是心里想到他了而已,他都能马上感应到我的处境,并且立刻瞬移到身边救我。现在我拼命求救,他没道理不出现! 可他就是没有出现。 感应被阻碍了…… 那我只能靠自己了。我把心一横,不再抵抗,而是将手伸进口袋掏出摄魂珠。在诸葛踏星撕开衣服的瞬间,果断把摄魂珠压到了他的眉心上! 没人能扛得住灵魂被撕扯的剧痛,诸葛踏星疼得呜哇乱叫,我趁机逼问:“快说!凌邪在哪!不然我杀了你!” 诸葛踏星求饶:“我说,我说!你先把这个拿开……” 摄魂珠是我目前唯一能用的武器,要是拿开了我还怎么控制他?我狠狠地压着摄魂珠碾了碾,诸葛踏星的叫声瞬间就变了调,整个人如同脱水的鱼儿似的扑腾不休。我不敢有丝毫松懈,始终把摄魂珠紧紧贴在他额头上,直到他渐渐脱力,我才稍稍减轻了几分力道。 “凌邪在哪?”我再次质问。 “不、不知道……”诸葛踏星有气无力地回答。 “还敢嘴硬?!”我气急,又要用力,诸葛踏星哑着嗓子大叫:“别别别,你听我解释!” 我皱眉呵斥:“快说!” 诸葛踏星喘着粗气说:“我、我扰乱了你们的五感……他能感受到你的召唤,但是找不到正确的方位。你的每一次召唤,他感应到的方位都不同,除了这里以外,他有可能去任何地方,所以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扰乱五感?! 真没想到诸葛踏星还有这种本事,我以前真是小瞧他了。 没时间了惊叹这个,我收敛心绪,冷声道:“那就解除你的扰乱!” 诸葛踏星脸色发苦:“没法解除,只能等时限过去。” 我不信,继续用摄魂珠折磨他。诸葛踏星疼得哭爹喊娘,一个劲地发誓自己绝对没撒谎,甚至连自己的老娘都拿来发毒誓了。 正常来讲,一般人都不会随便拿父母发毒誓,但诸葛踏星这个家伙,我还真不敢对他的品性报什么信心。这货在我心里就是个毫无底线的人渣,而且我又不了解他和他母亲的关系究竟如何,万一他是那种极度自私连父母都能出卖的人呢? 万一他在诓我呢? 摄魂珠是我现在唯一的依仗,把它拿开我就彻底没优势了,诸葛踏星随时可能翻盘,我真的不敢轻信。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决定再折磨诸葛踏星一会儿,尽最大可能耗光他的气力,让他就算想借机会动手也有心无力。 就在我打算再略微施加点力道的时候,忽然感觉后脖子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我的血肉里翻腾! 第088章蛊斗 同样的位置,先前在被那帮小混混围殴的时候,也痛过! 我一下子就想起那张黝黑瘦削的脸,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我反手想摸摸自己的脖子上到底被种了什么东西,结果还没碰到就感觉大脑一阵眩晕…… 就跟我之前犯困的时候一样! 我心中警铃大作,拼了命地提醒自己不可以睡,千万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睡!可身体就是不听使唤,眼睛已经黏在一起睁不开,意识也越来越涣散…… 我最后听到的,是诸葛踏星骂骂咧咧的声音。我拼上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想要睁眼,想要下车,可最终只是颤了颤手指,就彻底睡了过去。 无边无际的迷雾中,我似乎感应到凌邪在呼唤我,又似乎听见念念在哭喊。我慌乱又茫然,徒劳地四处奔走,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们。 他们的声音在不断变换方位,忽东忽西,忽远忽近。每一字、每一声,传来的位置都不一样,我怎么都找不到他们到底在哪。 我越来越崩溃,放声哭喊,声音在迷雾中扩散,也仿佛碎裂成了无数份,散落四面八方。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明悟,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找不到凌邪和念念了——因为他们发出的讯息也跟我的哭喊声一样,碎裂成了无数份。 模糊的记忆重新变得明晰,我想起了自己沉睡之前的种种经历,也想起了诸葛踏星的解释……然而心却一点点地沉了下去。诸葛踏星说这种扰乱无法解除,只能等时间过去让它自动失效,我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发出的呼唤毫无作用,甚至有可能会害了凌邪。 一想起诸葛踏星催促我求救的时候,那种狰狞的表情,我就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我怕凌邪会在四处寻找我的过程中遇到危险,便只能强迫自己不再想他,冷静下来靠自己思考对策。 我现在连摄魂珠都没了,貌似只能依靠引梦蝶了。虽然它不久前才强行催眠过很多人,元气大损,但眼下也只能再拼一把了。 引梦蝶明显比之前虚弱了很多,仿佛都快要扇不动翅膀了。但它身上散发出的幽蓝色光尘,还是将周遭的迷雾“腐蚀”出了一个个细小的空洞。透过这些小孔,我似乎又看到了现实世界,并且隐隐感觉到几分颠簸。 诸葛踏星在开车吗?他要把我带去哪里? 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后颈处就又传来刺痛——那个东西又在啃噬我的血肉,而且明显比之前钻得更深了! 我忍着疼,命令引梦蛊带我出去。引梦蛊无力地扇了两下翅膀,将周围的迷雾拨开了几道细细的裂缝,随即便直直地坠落下去。我慌忙伸手接住它,小心翼翼地放回识海中,同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识海中多了一条巨大的怪虫。 那虫子身上一节一节的,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泥鳅,黝黑锃亮,还隐隐透着暗紫色的古怪纹路。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虫子,再联想到这玩意的植入方式和古怪的特性,就愈发觉得心里发苦…… 这玩意,八成是条蛊。 我不太确定扰乱自己感知的东西是不是它,但不管怎么说,想办法把它弄出去总不会有错。我尝试着用引梦蛊的母蛊去对付它,结果两蛊相遇的瞬间,黑虫子就爆发出了一场猛烈的攻击性,差点直接把母蛊给吃了。 引梦蛊本就不是擅长战斗的蛊类,我只能放弃原本的打算。哪成想黑虫子居然穷追不舍,硬生生把母蛊逼向了识海深处! 识海深处寄宿着蛊灵,那也同样是母蛊不敢招惹的存在,它在深海边缘迟疑了一瞬。然而就是这一瞬间,差点让它丢了性命! 尾巴被咬掉了一大截,母蛊再不敢迟疑,果断深入识海。黑虫子隐隐感应到了海底深处传来的力量,似乎想要放弃,却又像是突然接收到了某种指令般,毅然决然地潜入识海深处。 这回,它甚至都不再追击母蛊,而是一门心思地下潜,下潜,拼命地下潜!哪怕有去无回,它也一定要看看,识海深处到底藏着怎样的怪物! 蛊灵被它惊醒,发出一声愤怒地咆哮。识海上立刻掀起惊涛骇浪,海底深处也同样暗流汹涌,险象环生! 黑虫子依靠柔软灵活的身体,勉强躲闪了一小会,但没过多久就被暗流撕成了碎片。浓黑的精华在我识海中散开,精气弥漫——这东西对我没什么用处,但对于蛊类来说,却似乎有着天大的好处。因为我明显感觉到,在精气散开的瞬间,母蛊迸发出了非常强烈的渴望。 它想吞噬掉那些精气!很想很想,快要入魔的那么想! 但它毕竟不敢跟蛊灵争抢,再怎么渴望,也只能拼命克制着,甚至还必须刻意远离这些精气,免得惹怒了蛊灵。直到蛊灵重新沉睡,它才终于确定蛊灵看不上这点东西,这才敢上前吞噬掉这些精气。 吞噬之后,它也跟之前的小引梦蛊一样,慢慢吐丝作茧,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我知道,等它醒来以后,一定能也能获得进化,拥有新的能力。所以我并没有打扰它,只是小心翼翼地让引梦蝶在一旁守护着它,免得出现什么状况。 其实在黑虫子死掉的那一刻,我就感觉到自己可以随时苏醒了,但故意多拖延了一会,亲眼看着母蛊结茧成功了才放心地离开梦境。 意识重回身体,我的第一感知就是阴冷,随后才发觉自己躺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周围的空气中蕴藏着异常浓重的阴煞之气。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诸葛踏星那张猥琐又狰狞的脸。他见我终于醒了,毫不怜惜地抓着头发把我拉起来,强迫我看向某个方向,冷笑着问:“知道那里面装的是谁么?” 铁索悬吊巨棺,棺身上刻满了复杂古怪的咒文。棺盖已经掀开,大股大股的黑气不断从里面涌出来。 这…… 这是凌邪的墓室!凌邪的棺椁!! 第089章暗中相助? “不……不……”我拼命摇头,头皮被扯得生疼,然而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满脑子都是那八根反插的镇魂钉,以及凌邪成为契鬼之后,一次又一次在关键时刻救我的画面。 诸葛踏星故意曲解我的话,嘲弄地说:“不认识?那看来是我找错了啊……”说着他就转头冲着旁边的人问:“镇魂钉呢?拿过来给我。” 被问话的是个又黑又瘦小的男人,正是先前在学校里趁乱对我下蛊的那个人。他略微犹豫了一瞬,还是默默地将一枚镇魂钉交到诸葛踏星手上。 诸葛踏星掂着镇魂钉,故意慢悠悠地问:“你说我先刺脑袋还是先刺心脏呢?” “你有什么怨气就冲着我来,别动他!那天是我把他召唤过去的,是我命令他对你出手的,你要报复就报复我好了!”我声泪俱下地喊道。 我一直彷徨,一直纠结,总是有很多很多的疑问,可真的到了这种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宁愿付出性命去交换,也不愿看到他被伤害一分一毫。 如果今天一定要有一个人形神俱灭,那我情愿是我自己。 诸葛踏星讥讽地说:“啧啧啧,真没看出来你这么痴情啊……既然这样,那我就成全你吧。”说着,他就把镇魂钉贴到了我的脖子上。 我闭上眼睛,咬牙忍耐即将到来的剧痛,耳中却听见一道沙哑至极的声音响起—— “不可以!” 诸葛踏星攥着镇魂钉纹丝不动,目光冷冷地瞥向出声制止的那人。我亦睁开噙满泪水的双眼,透过水雾看那人黝黑枯瘦的面庞,心中充满了困惑。 他不是诸葛踏星的人么,为什么会替我求情? 诸葛踏星冷冷道:“麻九,我花那么多钱请你,可不是让你来求情的。” 那个叫麻九的黑瘦男人低头说:“我知道。但我的蛊还在她身体里,你要是现在杀她,我的蛊也会死。” 我不由得皱眉,他的蛊在我醒来之前就已经死了,他身为饲主难道感应不到吗?! 可是不应该啊,像我这种连蛊术皮毛都没学到的水平,都能感应到引梦蛊的状态,甚至还能接收到它们传递出的情绪,这个被诸葛踏星花大价钱特意请来的蛊师,没道理水平连我都不如吧? 难道他在故意撒谎?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我心中惊疑不定,便又听见诸葛踏星说:“那就把蛊虫取出来吧。反正现在也用不着了。” 麻九为难地说:“这恐怕不行……那只蛊一向不太听话,强行召唤只会激怒它,必须得等它吸饱了气血自己愿意出来的时候才会出来。” 诸葛踏星将信将疑:“真的?” 麻九说:“请相信我对金钱的忠诚。” 诸葛踏星哼了一声,把我扯到棺材边上,冷笑着说:“本来想多跟你玩一会儿的,既然有人扫兴,那就算了,咱们直接进入正题……好好品尝失去最爱的滋味吧!” 他高高举起镇魂钉,狠狠刺向凌邪的眼睛! “不要——”我失声尖叫,拼了命地去抢那镇魂钉,挣扎中被他扯掉了一大把头发,却根本顾不得疼,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他刺进去,否则凌邪就完了! 争抢中我跟诸葛踏星同时摔到地上,都疼得够呛,但我马上缓过来,往他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终于成功抢下了镇魂钉! 诸葛踏星捂着右手,气急败坏地大吼:“麻九!你就看戏吗?!” 麻九立刻上前,反扭着胳膊把我压到地上,抢走镇魂钉的同时,还悄悄捏了一下我的手心,仿佛是想要暗示什么。 我愣了一下,搞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 麻九把镇魂钉抛给诸葛踏星,口中低声诵念古怪的咒语,同时还不停地捏我手心。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配合地装出蛊虫发作的痛苦模样。 诸葛踏星揉了半天手腕,等到没那么疼了才过来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他一点都没留力气,打得我脑袋嗡嗡直响,连带着左半边耳朵都听不见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永远变聋了。要不是被麻九按着,我真想扑上去再咬他一口。 诸葛踏星还觉得不够解气,又狠狠地踹了我一脚,才命令麻九:“把她押到棺材边上去,让她看着。” 麻九照做。 诸葛踏星又冲着墓室大门喊:“再进来几个人!” 外面立刻又进来七八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保镖还是什么。诸葛踏星命令他们每人拿一根镇魂钉,负责去刺凌邪身上的指定部位。 保镖们明显都是不懂法术的普通人,跟他们说什么穴位、脉门之类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哪儿,诸葛踏星只能一个一个地指出对应的地方,让他们各自记好。 麻九就趁着诸葛踏星注意不到的时候,贴到我耳边小声说:“听我的,我保证你和他都没事。” 我想问他为什么要帮我,可是诸葛踏星的目光扫过来了,我只能闭嘴,并且“奋力”挣扎了几下。 诸葛踏星终于把第八个要刺的位置也指出来了,烦躁地吐了口闷气,皱眉问道:“都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八个保镖回答得整齐划一,倒还颇有几分气势。 “贴上去我看看。”诸葛踏星强调:“都先别用力,等会我让你们刺了你们再刺。” 八个保镖照做。诸葛踏星扫视一圈,确认位置全都正确,这才冲着我露出冷笑:“知道镇魂钉除了封棺以外,还有什么用处吗?” 我横眉冷对,不说话。 他自顾自地讲解起来:“以前古代人杀死仇人或者特别强大的对手以后,会害怕他们轮回转世之后再找自己复仇,就想把他们的魂魄永远封禁在尸身里,让他们永远不能超生……具体办法嘛,就是用这镇魂钉刺穿他们的天灵盖,这样就能把魂魄钉死在尸体里了……是不是特别有趣?想不想看?” 我恨恨地说:“我更想看到你的天灵盖被钉穿是什么样!你这种混蛋人渣才应该永不超生!” 第090章诛心 诸葛踏星脸色一冷,指着某个保镖厉声命令:“你!刺下去!” 那保镖手里的镇魂钉正对着凌邪脐下三寸的位置,闻言马上用力刺了下去…… 我尖叫着认错,求诸葛踏星放过凌邪的尸体。只要他答应,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我现在真的后悔,刚才不应该逞一时口舌之快,到头来却伤了凌邪。 诸葛踏星冷冷地笑了,十分享受我的慌乱和哀求,但是却没有任何收回命令的意思。 那保镖几次发力,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只能尴尬地跟诸葛踏星说:“刺不进去啊……” “不可能!”诸葛踏星脸色一变,大步走过去推开那保镖,亲自去刺。然而他马上就发现,眼前的这具尸体,虽然看起来跟活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就连皮肤都好像还保留着弹性,但实际上却比石头还硬! 刚才他还觉得是那保镖没找准位置,现在却发现,根本不是保镖的问题,是这个尸体有古怪! “你炼的到底是什么玩意?!”诸葛踏星看向我,惊疑不定地发问。 听到他这么问,我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他对僵尸的了解也不多,只知道凌邪是僵尸,却看不出来凌邪早已是千年尸王级别的恐怖存在。 他也真是傻大胆,连底细都没摸清楚就敢对凌邪动手,我都不知道究竟该感叹自己运气好,还是该感叹对手太蠢了。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诸葛踏星的行为也不能完全归结为蠢,因为这种“封八穴”的手段,是所有禁锢魂魄的方法中最凶残的,除了千年尸王以外,任何级别的僵尸都能封住。哪怕是魂魄已经离开尸身千里之外的,也能将魂魄强行拉回尸身内封禁住。 但代价是需要耗尽八个活人的阳寿和气血。诸葛踏星雇来的这八个保镖,其实就是“献祭品”。 其实诸葛踏星并不蠢,只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凌邪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千年尸王。 诸葛踏星觉得很没面子,他耗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金钱,好不容易搭好戏台准备唱大戏了,结果关键时刻掉链子,这怎么能忍?他索性把心一横,命令八个保镖全都咬破舌头,把舌尖血涂到镇魂钉上。 保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动弹,其中一人犹犹豫豫地说:“这死人用的东西上面细菌很多吧……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表示很担心沾染上致命菌之类的东西,还有人旁敲侧击地暗示诸葛踏星加钱。 本来就已经很丢人了,他们这么一搞诸葛踏星愈发觉得颜面扫地,他气急败坏地咆哮:“等出去了,你们要多少我给你们多少,行了吧!都给我涂!赶紧的!” 保镖们也不再废话,纷纷咬破舌尖把血吐到手心里,再往镇魂钉上涂抹。其实他们根本不是怕感染,只是觉得这样的要求超出了保镖的职责范围,想再多要点酬劳而已。 诸葛踏星看着他们一个个油头滑脑的样子,气得脸都青了,要不是理智告诉他这几个人还很有用,他恐怕要当场让他们滚蛋了。 他怎么就选了这几个丢人败兴的玩意儿! 他们折腾的时候我也没闲着,一直默念驭鬼术心法,尝试着跟凌邪沟通——虽然我并不确定,先前的五感扰乱状态是否依然存在,但总得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诸葛踏星现在不过是仗着人多,以及凌邪的尸身无法反抗而已,要是凌邪的鬼魂能瞬移过来,局势马上就能逆转。 可惜尝试到最后,还是没有办法跟凌邪的魂魄取得感应。 保镖们已经涂好了舌尖血,诸葛踏星命令他们同时发力,去刺凌邪身上的几处大穴。我不由得再次紧张起来,幸好最终结果还是跟之前一样,不管他们如何用力,都没有办法对凌邪造成丝毫伤害。 看来,虽然凌邪的魂魄不在,但千年尸王的肉身依然强悍,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就能轻易撼动的。 舌尖血乃是人体中阳气最足的东西,诸葛踏星让保镖们用舌尖血涂抹镇魂钉,其实就是在让他们用自身的阳气和寿元去攻击凌邪。他们八个都是诸葛踏星特意挑选过的,都是生辰八字至刚至阳之人,诸葛踏星原本以为这样就肯定能万无一失,结果却被现实狠狠地打了脸。 八个至阳之人的至阳之血,加起来都刺不破凌邪的一层皮。 诸葛踏星觉得自己的脸简直丢到外太空去了,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明明是计划好了折磨我让我伤心的,怎么变成让我看戏了?! 诸葛踏星一口闷气郁结于胸,几乎快要吐血。然而他依然没有想到,面前躺着的就是传说中的千年尸王,不然他就不会再觉得丢脸,反而会对这一切释然——千年尸王诶!八个至阳之人算什么?八百个都未必能伤得了! 这时候,诸葛踏星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扫了一眼,顿时面露喜色,就好像终于抽到王牌了似的。迫不及待地接听之后,没几秒就变了脸色,气急败坏地咆哮:“不在家时什么意思?!怎么可能不在家!你们再找找,她肯定在!”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到处都找遍了”之类的话,诸葛踏星更气,破口大骂:“一群废物!连个小孩子都找不着,要你们有什么用!” 我顿时心里一沉,意识到他口中的“小孩子”应该就是念念。 看来诸葛踏星真是铁了心要折磨我,不光想让我亲眼看着凌邪的尸身被毁,还想把念念绑架到这儿来……然后让我也亲眼看着念念被折磨致死? 仅仅只是推测一下,都让我觉得毛骨悚然,真不敢想象要是没出这些差错的话,现在的我得痛苦到何种程度……诸葛踏星真是太狠了,他这是在诛心呐!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什么,诸葛踏星气得直接把手机往我脑袋上砸。我本能地躲开,手机擦着我的头发飞了过去,砸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诸葛踏星咬牙切齿地说:“天乙贵人真是好福运呐,算计你的都会失败……那我索性不算计了!我倒要看看,你的福运还能怎么帮你!”他冲着保镖们命令:“你们几个,给我扒了她!一起上!” 第091章人心难测 保镖们谁也不肯上前,“诸葛老板,你之前可没说还要干犯法的事儿……” “对啊,我们就想靠本事挣点钱而已,可不敢犯那么重的罪。” 八个保镖全都拒绝了,他们虽然有点贪钱,但都还保留着做人的底线。这让我不禁松了口气,打心眼里感谢他们。 诸葛踏星又被打了一次脸,几乎要气疯了,大声咆哮:“装什么正人君子,你们不就是想多要钱吗!我给你们!每人二十万,够不够!” “这不是钱的问题……” “五十万!够了吗?!”诸葛踏星冲过来,揪着头发逼我抬头,大声质问:“她不好看吗?!又不是让你们上一头母猪!纠结什么!” 终于有人怒了,用力把镇魂钉摔到地上,大声反问:“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有几个臭钱看把你牛逼的!爷爷们不伺候了!哥儿几个,走!” 另外几个保镖也都纷纷把镇魂钉摔到诸葛踏星脚下,有的甚至还朝着他吐了口唾沫。 但也有两个人表现出了犹豫。 人性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有人能在诱惑面前坚守底线,就也同样会有人动摇。 诸葛踏星发现他们在犹豫,立刻把价码抬高了十倍—— “愿意上她的,每人五百万!” 他已经彻底疯了,什么都不考虑,只想找回面子。反正就算不挥霍,他的家产也注定守不住,注定要陷入十代赤贫的可怕诅咒,那何不再疯狂最后一把? 五百万。 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数字。 更多的人脚步迟疑了。 诸葛踏星声嘶力竭地喊:“你们自己算算,当保镖能挣多少钱?你们能干一辈子吗?!现在只要听我一回,就能让你们后半辈子都不愁!你们自己想想!” 几乎所有人都停下了。 诸葛踏星冲着那个挑头的人冷笑,嚣张地说:“看到了吗?有钱的才是爷爷!” 那人什么都没说,自己走出了墓室。 最先动摇的那两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走到我身边,问诸葛踏星:“呃,我们……现在就动手?” “赶紧赶紧。”诸葛踏星不耐烦地催促,随后又摸了摸衣服口袋,想掏手机,才想起来手机已经被自己摔坏了。于是他又冲着其余那些选择观望的人说:“有手机的都拿出来拍,拍好了给你们钱!” 用手机录像,相比较之下道德压力轻了很多,他们几乎都掏了手机。 我使劲地挣扎,然而始终反扭着我的胳膊不肯放手。他果然不是真心想帮我! 那两个财迷心窍的保镖一听还要录下来,顿时又迟疑了,毕竟那可是铁证如山的犯罪证据。但再想想诸葛踏星许诺的巨大数字,还是把心一横,果断选择动手。 但他们伸出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我,就迅速变黑,腐烂,流出腥臭无比的浓水。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所有人都弄懵了。这两个人也是一样,他们全都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满脸震惊和不敢置信。 下一秒,他们的脸也开始腐烂。痛感仿佛这个时候才传递到大脑,他们开始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哀嚎。其余的人也都渐渐反应过来,纷纷抛下手机远远躲开我,仿佛我就是瘟疫之源。 但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那两个人的突然溃烂,应该是中了麻九的蛊毒。 可惜,录像的保镖们就算远离我,也还是没能逃过身体腐烂的命运,不多时也开始浑身发黑,变得和那两个试图侵犯我的人一样。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短短两三分钟之内,所有留下来的保镖就全都变成了烂肉。 七条墨绿色蛊虫从他们的尸体中爬出来,钻进麻九身体里。 诸葛踏星这才明白,弄死那些人的真正凶手是麻九,不是我。 麻九是他亲自去苗疆请回来的,到底有多少水平,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所以当他意识到是麻九背叛了自己以后,几乎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刚才死的那几个保镖,哪个不比他专业,不比他跑得快?不还是全都被蛊虫钻进身体,落了个那么恐怖恶心的死法么? 他可不想跟他们一样! 诸葛踏星强撑着发软的双膝,勉强保持站姿,带着哭腔求饶:“麻九……哦不,麻大师!我、我一直对你都挺客气的吧?求你看在我之前态度那么好的份上,别、吧……你想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麻九冷淡地笑了笑:“对于蛊师来说,钱的吸引力不大……或许应该说是,有很多东西比钱更有吸引力。”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是我有的,统统都可以给你!”诸葛踏星真的不想死,他跟别人不一样,他如果死了,就是魂飞魄散的彻底消失! 麻九说:“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只要继续扰乱这里的方位就行了,别的事情不用你管。” 诸葛踏星拼命忍耐,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活下去才有希望,要是魂飞魄散就什么都没了。一连说了好多遍,他才终于强压下怒气,低声下气地说了声:“好。” 麻九笑着警告:“别怪我没提醒你哦,别在我面前耍心机,不然的话……呵呵,我的‘儿子们’可大部分都还饿着呢。” 诸葛踏星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他很清楚麻九所谓的“儿子们”,全都是蛊虫!而且全都是带有剧毒、奇毒的蛊虫! 麻九忽然冲着墓室外轻轻一笑,语气诡异地说:“诸葛先生一个人孤单得慌,你们还不赶快进来陪他?” 话音刚落,门外就又走进来另外八个穿西装的保镖,不过他们走路的姿势都特别僵硬脸上的表情也都呆呆的,眼神完全放空,看上去就像是八个没有自我思想的木偶。 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肯定都被麻九控制了。 八个傀儡把诸葛踏星押到墓室一角,牢牢按住,确保他绝对动弹不了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甚至就连眼睛都蒙了起来。诸葛踏星很慌,不停地呼喊求饶,到后来连嘴巴也被堵住,就只能发出“唔唔唔”的闷声了。 麻九放开了我,不怀好意地笑着说:“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呢?” 第092章冒险一试 我僵笑着反问:“那你想让我怎么报答呢?” 其实我知道,麻九做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为了救我,真正原因估计是觊觎我身上的某种东西。但他的蛊术实在出神入化,莫说我现在一张底牌都没有,就算是摄魂珠在手,我都没把握能打赢他。 既然毫无胜算,那就只能尽量配合,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麻九说:“那我直说,我想要你的那只蛊,把它留下,你就可以走了。” “这……” 我迟疑了。引梦蛊可是我最常用的王牌,当初被关进隔壁村祠堂里的时候,全靠小引梦蛊带我去拿了替死娃娃,我才能逃过那一劫,不然我根本就等不到北冥耀出现。还有我陷入幻境的时候,也全是靠它们把我拉回现实的,不然我早就不知道在幻境里迷失多少次了…… 甚至可以说,它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而且还是能够不断成长、具有无限潜力的左膀右臂。舍弃它们,对我来说就是自断臂膀,我真的舍不得。 麻九见我犹豫,冷冷地说:“不想交也没关系……但你也别想走出这里!” 这话分明就是威胁,如果我不主动交出引梦蛊,他就杀了我然后自己动手拿! 小引梦蝶也感受到了他的威胁,不停地绕着母蛊的茧飞来飞去,显得十分焦急。我能明白它的意思,它不想被交出去,它想守在母亲身边! 我也不想交,母蛊都已经结茧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能跟它一样化蝶了,而且以后说不定还能有很多次的进化,产生很多的新能力…… 我真的舍不得! 麻九将一直毒蝎捧在手心里,轻轻摸着它的尾巴,冷森森地问:“想好了吗?站着走出去,还是永远躺在这儿?” 我咽了咽,心念电转之间,决定冒一次险。麻九这个家伙太奸诈,根本不能相信,我就算乖乖把引梦蛊交给他,他也未必会真的放我离开。 既然这样,干嘛不拼一回?虽然我的运气从小就不怎么好,但是能有一线希望也好过引颈待戮。 我垂下眼眸,哆哆嗦嗦地说:“我、我不知道怎么把它们弄出来……” “它们?”麻九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似乎有些意外。 我心里一跳,他不知道引梦蛊总共有两只?!我有点懊恼,早知道这样就不太透露这个信息,那样的话就算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也能只交小引梦蝶,把母蛊留下,说不定还能有偷偷召回小引梦蝶的希望。 但现在话都说出去了,再怎么懊恼也收不回来,于是我把这些杂念全都压下,专心与麻九周旋。 我装作对蛊虫完全不了解的样子,小声说:“对啊,两只呢……我不小心兑换了以后它们就跑到我脑子里了,赶都赶不走,吓死我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乱兑换东西,我都后悔死了!” 我故意透露引梦蛊是兑换而来,果然,麻九起了兴趣:“兑换?从哪儿兑换的?” “地狱当铺啊……”我装傻反问:“难道你的那些虫子不是兑换来的吗?” 麻九面色一冷,肃然道:“什么虫子,那是蛊!你也是养蛊之人,怎可对蛊如此不敬!” “我、我不懂嘛,再说我也根本没想养这种东西啊,就是不小心点错了嘛……”我再次把话题往地狱当铺上面引。 麻九将信将疑:“没有刻意奉养过,它们就能愿意保护你?” “哈?它们保护我了吗?”我装傻到底。 麻九盯着我打量了半天,似乎在琢磨我的话到底可不可信。过了好久,他才喃喃低语:“也对,你要是会操控的话,也不至于被最普通的蛊吓到……呵,天助我也。” 他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冲着我说:“你不懂养蛊,怠慢了高级蛊可是要被反噬的,我帮你把他们取出来,也算是在救你的命……所以你欠我两份恩情了。” 臭不要脸!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是抢别人的宝贝,居然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在就别人的命,还要求别人感激他……他这脸皮简直比城墙还厚! 但可惜我不能直接怼他,不然前面的装傻都白装的,只能故作茫然地问:“啊?你怎么知道我脑袋里装着的是高级蛊啊?” 麻九尴尬了一瞬,但马上又掩饰过去,大义凛然地说:“方才我隐隐感应到你身上有蛊的气息,以为你也是蛊师,便想用地龙蛊与你沟通,让你配合我一起演戏骗过诸葛先生。哪成想,地龙蛊一进你的识海,就被那两只蛊攻击致死……” 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装作伤心的样子说:“唉,说起来那地龙蛊可是我亲手培育出来的第一只蛊,跟着我的时间也最长,就好像是我的家人一样。我本来想奉养它一生的,谁知道它就这么去了,唉,你不知道这种失去家人的感觉有多痛苦……” 我说:“那这么说,我脑袋里的那两只蛊,对你来说岂不是杀父仇人一样的存在了?那你还想把它们要过去养着?” 麻九没听出来我话里暗含的讽刺,仍沉浸在悲悲切切的情绪状态里,“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两只高级蛊,像这样的高等灵物可不多见,杀死它们未免太过可惜……就算我自己不能养,也可以把它转送给别的蛊师好生驯养。总不能让它们害死了我的地龙蛊再来害你。” 我真是服了他这张嘴了,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强取豪夺都能得大义凛然慈悲为怀。要是狡辩也能成为奥运项目的话,他绝对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我仍然装傻,继续把话题往地狱当铺上面引:“那两只蛊很稀有吗?可是我看地狱当铺里面好像有很多呀。而且它们还不是最贵的呢,最贵的那个好像叫做,叫做……哦对,叫金蚕蛊!” 麻九差点当场蹦起来,激动得说话都变了调:“你说什么?最贵的蛊是什么?!” “金蚕蛊啊。怎么了,它很特别吗?” 麻九没有回答,激动得来回转了好几圈,才想起来问:“你说的那个地狱当铺在哪儿?” 第093章金蚕蛊! 我抿了抿嘴,克制住嘴角上扬的冲动,眨巴着眼睛傻傻地说:“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啊,我都是在手机上买的。” “快让我看看!”麻九急切地催促。 我心中暗喜,庆幸自己经常在网上看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至少知道传说中最厉害的蛊叫做金蚕蛊。而且也庆幸这种蛊真的存在——至少,麻九相信它存在。 我故意慢吞吞地摸出手机,慢吞吞地搜索打开地狱当铺的页面。麻九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了,又焦躁又兴奋,半秒钟都闲不下来。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了。 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他越不冷静,我就越有可能找到机会。 打开地狱当铺网页的那一瞬间,手机就被麻九给抢走了。但这家伙兴奋过度,手抖得厉害,连连手滑,怎么都点不进蛊虫那一页。 “还是我来吧。”我又把手机抽回来,替他点进去,不快不慢地滑动页面,说:“喏,你看,好多蛊呢……可惜我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它们好不好。” 我确实不认识,但麻九认识啊,他兴奋得像是脑残粉见到爱豆了似的,在我耳朵边上嗷嗷直叫—— “天呐!石头蛊!这个我炼了几十回都炼不出来!这里居然能兑换吗?拿什么兑换,怎么兑换?” “我的妈呀!我没看错吧!麒麟蛊都有?!” “癫蛊也有?!天呐天呐……” 他基本上全程都在惊叫,我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被他给震聋了。 到了后来,他不停地感叹自己遇到宝藏了,要是早知道这些东西都可以直接兑换,何必还要辛辛苦苦自己炼制呢,耗费了那么多年时间和心血,还花了那么多钱…… 看他这种兴奋程度,我估摸着他可能都已经把引梦蛊这事给忘了。等会我再忽悠他多买几个蛊,说不定他还能千恩万谢地送我走……当然了,这些都是美好期盼,实际情况如何我也没法预料,还是得谨慎一点。 蛊虫都看完了,麻九终于想起来,还没看到金蚕蛊呢,忙问:“你不是说还有金蚕蛊吗?在哪呢?” “不在这个页面上,我有点想不起来是在哪看到的了,你等我找找啊。” “快点快点!”麻九着急地催促,两只手不停地搓来搓去。 “嗯嗯,我尽量。”我嘴上敷衍着,装模作样地翻找,实际上后背都在冒冷汗。 其实我之前根本没有仔细看过地狱当铺里的东西,也根本不确定这里到底有没有金蚕蛊。之前说有,是为了勾起麻九的兴趣,也因为我贫瘠的蛊物知识里只知道这一种珍惜蛊物。结果虽然成功把麻九引上钩了,却也给自己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找,要是能找到自然最好,实在找不到……那就只能骗他说兴许是东西售出之后下架了。但愿他能相信吧。 也不知道是我的福运终于发挥了一点作用,还是老天爷终于开始可怜我了,我竟然真的在“特殊珍品”那一页里找到了金蚕蛊!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找到了!”我拿着手机在麻九眼前晃了晃,顺便擦了一把冷汗。 麻九把眼睛瞪得老大,满脸贪婪之色:“金蚕蛊……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金蚕蛊!”说着,他竟然把嘴贴到手机屏幕上,对着金蚕蛊的图片狠狠亲了一口!那副模样,简直比色狼见到绝世美女还夸张。 我恶心得够呛,心想着等我出去了必须得换个手机……呃,算了,换手机太贵,还是换个贴膜吧。 就这么一走神的工夫,麻九直接点了购买按钮,随后搂着我的手机仰天狂笑:“啊哈哈哈哈,金蚕蛊是我的啦——我有金蚕蛊啦!从今以后我就是苗疆第一蛊师啦,啊哈哈哈——” 卧了个大槽!我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可是我的手机,用来兑换的可是我的福运和寿元! 我一脚把他踹开,抢回手机定睛细看,却发现这个金蚕蛊的兑换物既非福运也非寿元,而是……族运?! 这是什么鬼?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这玩意? 我又看了看其它的特殊珍品,发现珍品类所需的兑换物堪称五花八门,全都是我连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估计都是一些特别罕有的珍贵之物吧。随后,我又去普通页面看了很多东西,并没有发现第二个需要用“族运”兑换的东西。 但是查了这么半天,我倒是稍微冷静了几分。如果按字面意思分析,所谓族运或许就是一整个家族的气运总和? 可我孤家寡人一个,连生身父母都不知道在哪呢,更别提家族了。这种情况下,到底是把所有族运都扣在我一个人身上,还是能跟那些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的亲人们一起分摊? 究竟是那种,我现在也不知道。 再仔细看看金蚕蛊的价格…… 八十万点族运。 我真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要是全扣在我身上,估计我得直接被空气呛死吧?只能祈祷这个是跟亲人一起扣的人,不然我妥妥的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麻九手舞足蹈地蹦跶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金蚕蛊还没到自己手里呢,现在高兴未免早了点。他小跑到我身边,搓着手问:“东西什么时候能到啊?” 我闷闷地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应该就能到。反正我之前兑换的时候,当天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梦到他们来送货了,醒过来以后就发现东西在枕头边上。” 其实我不小心说穿帮了,之前我装傻骗麻九的时候,说的是东西兑换完就直接跑到我脑袋里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但我光顾着郁闷自己很可能活不过今晚这事了,顾不上圆这种细节,麻九也没注意。 “睡一觉就能拿到了?那我现在就睡!”麻九四下看了看,发现墓室里并没有什么适合睡觉的地方,索性也不挑了,直接往地上一趟,闭上眼睛就开始催眠自己:“睡觉睡觉睡觉,为了金蚕蛊,睡觉睡觉……” 我石化了几秒,忽然想到另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既然这个金蚕蛊是用我手机买的,那送货也是送到我这里的吧?! 第094章变数 想到这里之后,我顿时心脏狂跳。虽然我还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因为支付不起足够的族运而直接死掉,但是能得到金蚕蛊这种传说中的至宝,谁能忍住不激动呢? 但是忍不住也得努力忍,不然要是被麻九看出来,说不定就前功尽弃了。我跟他周旋了这么半天,可不能在最后关头掉链子。 我拼命地掐自己手心,试图用疼痛克制住激动的心情。调整片刻之后,我继续按照自己原本的计划,小声问麻九:“刚才你不是对好多蛊都很有兴趣吗,要不干脆把它们全都买下来吧!不过我手机里的余额已经用光了,再买得用你自己的手机……” 其实我最开始的想法,就是想骗麻九疯狂地买一大堆东西,使劲消耗他的福运和寿元。要是能直接耗尽寿命让他当场暴毙,那就再好不过了。可惜我怎么都没料到,他会阴差阳错地替我买了个金蚕蛊——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算了,暂时不想了,先脱身比较重要。 麻九还在拼命地催眠自己,听到我说话顿时感觉自己被打扰了,非常不高兴地说:“金蚕蛊都有了,还要那些东西干什么!你闭嘴,别打扰我睡觉!” 说完之后,他就又念经似的催自己赶快睡着。然而我觉得他越是这样越是不可能睡得着,哪怕数羊都比这样一直念叨有用。可我不敢再说话,怕把他给惹毛了。毕竟实力差距摆着呢,我不能不谨慎。 麻九不断地“念经”,恨不能在自己身体周围罩一层结界,把自己跟外界彻底隔绝。墙角那边,被控制的傀儡们依然死死按着诸葛踏星,不让他有丝毫动弹的机会。 我摸摸估算了一下,自己和墓室大门之间的距离,觉得如果拼全力跑的话,应该一秒左右就能跑到门外。但是那样肯定会弄出比较大的声音,如果麻九不睁眼的话兴许还好,如果他追出来,那我就完了。如果用小碎步悄悄走,可以几乎不发出声音,但用时肯定相对更久,如果中途被发现,结局也是完蛋。 如果再冒一次险呢? 我忍不住看向角落里的诸葛踏星,暗暗想着自己的摄魂珠应该在他身上才对。如果走过去把珠子拿回来,或许能有战胜麻九的希望,但风险……实在太大了。 目前的局面,基本全是靠运气争取到的。而且跟我之前的计划有出入,实际上并没有对麻九造成任何损耗。他只是乐疯了而已,随时都可以智商上线。倒是我自己,被扣了族运,不知道会产生多少负面影响。这种状态下,我实在是不敢再去赌运气了。 思虑再三,我还是决定稳妥一点,暂时按兵不动,等麻九睡着了再走。反正只要我不做出逃跑之类的举动去刺激他,他应该能一直沉浸在这种狂喜的状态中,呃……但愿他能睡着吧。 其实我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这种兴奋劲,睡着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但是其它方案的成功率也都不高……这种怎么选都不对的感觉,真愁人。我郁闷地搓了搓脸,心想着难道这就是消耗族运之后,运气变坏的表现吗? 正想着,突然听见麻九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会唱催眠曲不?” 我吓得一激灵,不敢置信地重复:“催眠曲?” “嗯。”麻九满脸郁闷地说:“我实在睡不着。你要是会唱催眠曲的话,就唱一段,如果能把我唱睡着,我可以送你点东西。” 我心说,礼物什么的不需要,你能睡着就是给我最大的谢礼了。但我脸上还是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点头说:“那我唱,你把眼睛闭上。” 麻九闭眼躺好,努力放松自己。 我开口轻哼,曲调在静谧的墓室中悠扬回荡,透出几分空灵。不知不觉中,我自己也慢慢平静下来,心中所有的焦躁和纠结都消失不见。 我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渐渐添了几分睡意。 麻九的呼吸声越来越绵长,似乎真的睡了过去。我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不由得心中一跳,困意顿消。 机会要来了!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袋上涌,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强烈的兴奋和紧张让我止不住地颤栗,哼出的曲子也走了调。 麻九皱眉,焦躁地扭动身体,似乎快要醒了。 我只能打消起身逃跑的念头,拼命稳住心情继续哼唱。他现在还睡得不够熟,一丁点细微的变化都能把他惊醒,我必须得等他彻底睡熟了才能走。 在我的努力之下,麻九又渐渐平静下来。但是有了之前的教训,这回我丝毫不敢松懈,依然全神贯注地保持哼唱。 所以我并没有察觉到,角落里射来的怨毒目光…… 押着诸葛踏星的那八个保镖,都是被麻九控制的傀儡。现在麻九意识模糊,对他们的控制力也减弱了许多。虽然诸葛踏星现在还没法完全挣脱他们,但双手已经可以活动。 他恨恨地盯着麻九,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不断地在地上画着什么。 似乎有某种无形的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诸葛踏星已经满头是汗,整个人都仿佛被掏空了精神,近乎虚脱地仰躺着,不知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变成了狂笑。 我心里一跳,暗道不妙。再看麻九,果然被弄醒了……早知道这样,我一开始就应该劝麻九弄死他! 麻九刚睡着就被吵醒,整个人都气炸了,跳起来就要去揍诸葛踏星——他真是气疯了,都忘了自己是蛊师,完全没必要去跟人肉搏。 但是有些愤怒,只能用拳头才能宣泄! “老子的金蚕蛊都被你笑没了!你找死!” 他刚才都梦见金蚕蛊的影子了! 诸葛踏星止住笑,冷冷地说:“我死了你也得完蛋!我能改变方位,让那女人的鬼姘头找不到她,就也能用同样的手段,让你永远走不出这里!” 第095章凌邪来了 麻九怔了怔,不确定诸葛踏星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他毕竟只是花钱请来的帮手,又不是什么心腹,诸葛踏星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任何秘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诸葛踏星会奇门遁甲术,能够篡改方位遮蔽五感,也不知道凌邪到底有多么强悍。 所以他觉得诸葛踏星在撒谎,嘲讽地冷笑:“呵,还改变方位,你怎么不说自己能瞬移呢?你要是真有那种本事,怎么不早用,还至于被我抓住?!” 诸葛踏星有苦说不出。因为如果要遮蔽麻九的感官,就必须得先破掉之前的奇门阵法,但是那样的话,我和凌邪之间的感应就没有任何阻碍了,凌邪马上就会出现,也意味着他所有的准备全都白费了。他不想那样,所以没舍得解除阵法,等到被麻九的傀儡控制住以后,连手指头都没法动弹,就算后悔想解除阵法也解不了了。 麻九看诸葛踏星哑口无言,愈发觉得自己说中了,非常得意地命令那八个傀儡保镖抓住诸葛踏星。然而那八个傀儡保镖就像瞎了似的,诸葛踏星明明就站在他们身边,可他们就是看不见! 看着他们东张西望到处寻找的样子,麻九又急又气,指着诸葛踏星所站的位置大叫:“他在那啊!在那!” 傀儡保镖们茫然地往诸葛踏星身边凑了凑,但是并没有动手抓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他们茫然地绕着诸葛踏星转圈,无论麻九怎么操控,就是看不到他、抓不到他。 麻九把所有的蛊虫全都一股脑地放了出去,命令他们不计代价地攻击诸葛踏星。然而放出去的蛊虫也都跟傀儡保镖一样,绕着诸葛踏星身边转圈,像瞎了傻了似的,怎么都碰不着他。 如此诡异的景象,就仿佛诸葛踏星身边的空间都扭曲了,远远看去好像没什么异常,但走过去就会发现,越靠近就越是没办法看清他。等挨到他身边的时候,能看见只有空气…… 麻九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这到底、到底是什么邪术?!” 诸葛踏星呵呵冷笑:“你一个炼蛊的,好意思说别人学的是邪术?哼,告诉你也行,让你死个明白……我学的乃是奇门遁甲之术!” “奇门遁甲!?”麻九大惊失色,他虽是苗疆人,却也知道奇门遁甲是何等诡谲莫测的奇术,顿时连反抗的心思都没了,一边召回蛊虫一边朝着门外逃去。 但是诸葛踏星怎么可能让他逃掉。麻九才跑了几步,就看到雾气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眼睛完全成了摆设。到了此刻,他才算是明白了刚才那些傀儡和蛊虫的感受。 他不敢停,依然沿着之前的方向奔跑,然而实际上却一直在原地转圈。他的蛊虫收到了召回命令却找不到他,只能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傀儡保镖们失去操控,全都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我甚至还看到有蛊虫慌不择路地钻进他们体内——估计这些保镖是活不成了。 诸葛踏星活动了几下身体,取出一物走向麻九,脸上带着残忍的笑:“你也尝尝它的滋味吧——” 我认出来,他手里拿的就是摄魂珠! 但我没敢上前去抢,反而悄悄地远离他们,想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的机会,逃出去。 我很怕诸葛踏星转头看我,所以一直盯着他看,忘记了地上到处都是乱爬的蛊虫,也不知道究竟踩着了什么,只觉得脚底被刺了一下,疼得钻心。我强忍着没出声,但毒素已经在体内飞速蔓延,被刺中的那只脚奇痛无比,连带着整条腿都又麻又疼。 诸葛踏星也发现了我。 “想跑?”诸葛踏星捏着摄魂珠走了过来,满脸怨恨:“这玩意可真是能折磨人……你先试试吧!” 之前我用摄魂珠对付他,给他造成了那么大的痛苦,这笔账他可还记在心里呢! “去、死、吧!” 诸葛踏星狠狠地把摄魂珠压到我眉心上,瞬间一股巨力袭来,撕扯着我的魂魄。我痛苦地尖叫,却马上就被他掐住脖子,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都是因为你!我们家才无法改命!” “因为你!我爸才会死!” “因为你!我连死后连鬼都做不了!” “全都是你害的!你偿命吧!” 诸葛踏星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扭曲地把一切都怪罪到我头上。然而我陷在巨大的痛苦中,什么都听不见,唯一的意识就是好痛,好痛…… 凌邪,你在哪里啊…… 诸葛踏星毫不留手,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我痛苦地死去。他在解除奇门阵法的时候就很清楚,凌邪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他知道自己会死,但根本没想过逃,只想在死之前把我宰掉。 只要能在死前亲手杀掉自己最痛恨的仇人,即使魂飞魄散又如何? 反正他这辈子好酒喝过,好车开过,美女睡过,能享受的一切他都享受过,到最后还能快意恩仇一回,值了! 诸葛踏星听见了喉骨碎裂的声音。 他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向前栽倒,却又被人踹得飞了出去。 死亡来得太突然,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产生不甘的情绪,魂魄就已经彻底溃散。 凌邪抱住我,渡了一口阴气。我这才从痛苦中缓了过来。 望着他的脸,我只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登时哭得气噎喉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凌邪温柔地轻拍着我的后背,低声说:“乖,不哭……是我不好,我来的太晚了。”我拼命摇头,想说自己没有埋怨他,但实在是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出口。 诸葛踏星死了,他布下的阵法也自行破除,麻九眼前的浓雾终于消散。他没有多看我和凌邪,一心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然而才走两步,又被凌邪用法术定在原地。 “那个人害你了吗?”凌邪不清楚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所以特意问了我一句。见我点头,他直接凝气成剑,砍了麻九的脑袋。 “好了,害你的人都死了。”凌邪抚着我的头发,温声安抚,并且刻意地把我的脸埋在他胸口,不让我看见麻九身首分离的血腥模样。 我用力抱紧他,只想一生一世都这么赖在他怀里,永远都不要再跟他分开了。 第096章忍死蛊 凌邪温声说:“乖,别哭了。我先带你出去。” 我点点头,努力憋住泪水。凌邪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尸身,抱起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墓室内只剩下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麻九的脑袋突然动了动,一条浅黄色的肉虫子从他的耳朵里爬了出来。这条虫子的模样跟蚕宝宝十分接近,但颜色偏黄,身体上还有许多黑色的诡异纹路。 它一出现,所有的蛊虫都仿佛见到了王者一般,假死的不再假死,到处乱爬的也不再乱爬,全都聚拢,以它为中心围成一圈。这景象,莫名地让人联想到文武百官朝见皇帝时的场面。 浅黄色虫子慢慢地爬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蛊虫身上,张开布满细小尖牙的口器,狠狠咬了下去。被咬的那只蛊虫疼得直扭,却诡异地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或者攻击,反而任由这条浅黄色虫子一口一口啃光了自己的身体! 浅黄色虫子吃完了以后,马上又爬向旁边的另一只蛊虫,同样大口大口地啃光了它的身体。再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第n只。 没有任何一只蛊虫做出反抗,所有的蛊虫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就像是等待皇帝临幸的妃子一样,安静而乖顺。 等到浅黄色虫子吃完最后一只蛊虫,它的身体已经涨到了原来的两倍大小,身上的黑色纹路也变成如血般的颜色。它艰难地蠕动着爬进麻九的嘴里,片刻后,麻九张开双目,望着满地的断肢残渣,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不舍。 刚才那只浅黄色的虫子,名叫忍死蛊,是一种能让人在死后暂时恢复意识的蛊。麻九以前一直觉得这种蛊非常鸡肋,因为它的炼制过程十分复杂,而且炼成了以后也很难供养,还有相当多的限制条件。 首先,它必须等到蛊师死后才能开始发挥作用,在蛊师活着的时候,它基本上什么用都没有。 其次,并非什么死法都能暂时复活。蛊师的大脑和心脏都得完好无损才行,否则,这蛊就白养了。 再次,蛊师必须拥有足够多的其它蛊虫,供忍死蛊吞噬,否则还是无法完成复活。 最后,还必须得配合另外一种控尸蛊同时使用,复活后的蛊师才能拥有行动能力,不然就算意识恢复了身体也动弹不了,只能原地等死而已……想想都绝望。 这么多的限制条件,所能换来的复活时间,却只有短短三天而已。说它鸡肋,绝对一点都没冤枉它。 若非因为它是传说中金蚕蛊最喜爱的食物,麻九根本不会费心费力地炼制它。没想到,它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麻九顾不上感叹命运无常,他现在身首分离,根本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只能低声念诵召唤蛊虫的咒语,希望还能召唤过来几只蛊虫——他养的蛊虫数量不小,但忍死蛊的食量也同样不小,万一……他不敢去想那种可怕的情况,只能专心念咒。 万幸,有一只控尸蛊正好被诸葛踏星的尸体压住了。方才忍死蛊放出迷惑气息诱骗附近蛊虫的时候,那只控尸蛊由于被压住没能过来,逃过了被吞噬的命运,也让麻九不至于只能困在这里等死。 麻九诚心诚意地对神灵表达了一番感谢,努力滚动头颅,把诸葛踏星的尸体顶得动了动,放出了那条被压住的控尸蛊。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在控尸蛊的作用下,麻九成功地让自己的尸身站了起来,并且把脑袋重新安到了脖子上。为了固定,他还把上衣袖子扯下来一截,绑在脖子上。 左右晃了晃,确定脑袋不会掉下来了,他才摇摇晃晃地朝着墓室外面走去…… …… 我冷静下来以后,再回想墓室里的种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麻九看中的应该是蛊灵才对。我之前以为他想抢的是引梦蛊,应该是猜错了,因为他的那条地龙蛊是被蛊灵杀掉的。 不过,虽然我当时的判断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错误,但至少策略选的很正确也很成功。毕竟蛊灵杀死地龙蛊以后就陷入沉睡了,不太可能马上又醒过来帮我第二回——它那么高冷,轻易是不会帮我的,这回出手杀掉地龙蛊,也不是为了帮我,而是因为地龙蛊闯入识海深处打扰它睡觉了。 如此想了片刻,便到了家。家里一片狼藉,仿佛刚被鬼子扫荡过似的。我也顾不上收拾,踩着满地凌乱的杂物进去,楼上楼下地寻找念念。 “念念,你在哪儿呢?娘亲回来了,你出来吧。” “念念,坏人全都走了,你快出来吧……” 一连喊了几遍,没有任何回应。 凌邪终于神色复杂地开了口:“别喊了,她不在这。” 我心一沉,忙问:“那你能感应到她在哪儿吗?快去找她呀!” 之前诸葛踏星的手下在电话里说找不到念念,我还没觉得念念肯定是藏起来了,所以都没怎么着急,现在凌邪说念念根本不在家里,我才真的慌了。 凌邪沉默了一瞬,随即点头:“好,我这就去找她。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不不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想到念念现在安危未卜,我怎么可能还呆得住? 凌邪微微皱眉,再次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回我终于看出来了,心里更加不安:“你跟我说实话,念念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没有,你别瞎想。”凌邪说:“她受了点小伤,需要休养。我刚才怕你着急,所以就没告诉你。” “小伤怎么可能不敢让我看,肯定伤得很重!快带我去看看她啊!”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呃……对,她伤得确实有点重。”凌邪语气不太自然地说:“但你别忘了,她跟我一样都是千年僵尸,只要心脏没有损毁,再重的伤也死不了,最多只是恢复得慢一些罢了。所以你不要太担心了,等她恢复好了,我就带她回来。” 我将信将疑地问:“为什么不让她在家里养伤呢,在家里我还可以照顾她呀……你肯定还有事瞒着我,快告诉我啊,她到底怎么了?” 第097章你根本没孩子 凌邪面色挣扎,不说话。 “快说嘛,别让我瞎猜好不好……”我带着哭腔催促。 凌邪忽然用力抱住我,把我的脑袋压在胸口。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听不到他的心跳,心中愈发不安。 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别胡思乱想了,我没瞒着你,念念真的只是受伤了而已。但你也知道的,她是僵尸,所以阴煞之气浓重的地方可以让她恢复得更快……但你毕竟还是活人,不适合去煞气那么重的地方。” “真的吗?” “千真万确。”凌邪说得特别笃定。 我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如果情况真的是凌邪说的这样,那确实还是让念念呆在那边安心养伤比较好。僵尸身体强悍恢复力也强,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吧…… 反正诸葛踏星也已经死了,她现在应该很安全。我如此安慰着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一丝不安萦绕心头,挥之不散。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我就是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凌邪用法术召唤出了许多透明的小人儿,命令他们收拾屋子,随后跟我说:“我得去给念念送点疗伤药,你在家里待会儿,我很快回来。” “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不死心地哀求道:“我不多呆,只看一眼就离开那个地方,好不好?” 不能亲眼看到念念,我始终觉得心里不踏实。 凌邪还是拒绝了我:“不行,那里的煞气太重了,哪怕只是一秒你也承受不住。” 一秒都承受不住……真的有那么夸张吗?我心里慢慢画了个问号。 “乖,我去去就回。”凌邪揉了揉我的头发,直接化作烟雾消失了,没有给我继续哀求的机会。 那些透明小人儿们动作很快,短短几分钟就已经把地面上大部分东西都收拾起来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发呆,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很不安。 凌邪其实并没有离开太远,他化作烟雾在小区里转了几圈,猛然在某处显现出身形,冷声道:“出来!” 阴影中慢慢浮现出一道灰色的影子,几番扭曲之后,幻化出跟凌邪一般无二的容颜。 “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凌邪冷声质问。 那灰影笑了:“你我本来就是一体的,跟着你有什么不对吗?” “那是以前,现在不是了。”凌邪森然警告:“快滚,别等我动手!” 灰影完全不怕他:“不要这么暴躁嘛。咱们以前都是一个人,现在重新融合起来,再变回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吗?” “哪都不好!”凌邪果断出手,阴气如刀,直劈对方面门。 他是魂,灰影是魄,千百年前他们共用一具肉身。但现在,他们已经分散千年,各有各的记忆,各有各的经历,再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强烈的独占欲,让凌邪连自己的其他魂魄都无法容纳。他不愿跟其他人分享我,哪怕对方其实也是他自己。 反正他就是不、能、接、受! 灰影轻轻松松地避开,笑意满满地说:“何必这样呢……咱们融合起来,能力可以变得更强,还能恢复更多的记忆,难道不好吗?” “不好。” “……”灰影无语。 凌邪不想再跟他纠缠,冷声警告:“别再跟着我了!” 说着,他直接用瞬移术原地消失。灰影轻笑一声,也同样原地消失。 下一秒,凌邪到了千里之外,然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到那股讨厌的力量又跟来了。他暴躁地直接出手,招招夺命,然而灰影见招拆招,打了几十个回合都分不出胜负。 “你到底要怎么样!”凌邪彻底暴躁了。 灰影笑眯眯地反问:“你难道就不好奇念念到底去哪了吗?” 凌邪一愣,忙问:“你知道?!” 念念其实根本没受伤,她失踪了。 诸葛踏星用奇门遁甲术篡改方位,扰乱我和凌邪感知的那段时间里面,凌邪都快要急疯了。他光知道我有危险,却怎么都找不到我,只能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结果不小心就遇上了这个灰影,然后就再也甩不掉这个家伙了。 后来诸葛踏星解除干扰以后,他还是没能立刻锁定我的具体位置,是念念突然出现,划破空间直接把他推到我身边的。 但是凌邪明显感觉到,自己当时遇到的那个孩子,并不是真正的念念。 其实他早就知道,念念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但是那个多出来的灵魂太怪异,连他都看不透。每次他想要试探那个灵魂的时候,都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止,渐渐地也就不再试探了。 然而在念念把他推进空间裂隙的那一瞬间,凌邪似乎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那份感知太模糊,也消失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细细思考。 他本想自己悄悄地查明白一切,然后再告诉我,结果灰影突然问出这样的话,凌邪真的相当意外。 灰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凌邪:“你的记忆里,应该没有任何关于孩子的内容吧?” 他问的当然是上辈子的记忆。 凌邪僵硬地点了点头,脸色相当难看。 他现在的意识和记忆,仅仅只是三魂七魄中的一份而已,残缺得可怜。所以他一直觉得,没有关于念念的内容,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他拥有的记忆只是前生经历的很小一部分而已。但现在灰影这么问,就说明实际情况肯定没那么简单。 灰影看着凌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关于孩子的记忆,我有。” 凌邪皱眉:“我凭什么信你?你说有就肯定有么?” 话虽这么说,但凌邪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大半。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原因,灰影不会特意提起念念。 灰影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我直接告诉你……上辈子,我们根本没有孩子。” “什么?!这怎么可能!”凌邪现在的意识和记忆就来自于爽灵之魂,那可是代表父爱的一魂!能够感应到自身子女的一魂! 他明明能从念念身上感应到相应的气息!念念就是他上辈子的女儿啊,这怎么可能有错?! 第098章前生,诀别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保留的记忆,刚好就是隐儿死前的那一段……”灰影停顿半晌,才带着哽咽继续道:“隐儿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如果我们有个孩子就好了,那样我死以后,至少还有孩子可以陪着你……’如果当时她已经生过孩子,就不会这么说了。” 凌邪厉声道:“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还有,不许你再叫她隐儿!” 灰影说:“你不信就跟我融合,融合之后自然就能获得我身上的记忆,也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 “不用融合,我也知道你在撒谎!”凌邪声色俱厉。 灰影一针见血地说:“算了吧,别装了。你要是真觉得我在骗你,早就动手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凌邪兀自嘴硬。 “试试就知道了。”灰影双臂一伸,冲着凌邪说:“从现在开始,我不躲不闪。你要是真的不信,就过来一巴掌打散我,让我带着那段记忆永远消失。” 凌邪把拳头攥得青筋毕现,煞气已在指尖凝结成霜,甚至隐隐传出风雷之声,仿佛这一拳打出去,便能震得四海翻腾天塌地陷。 灰影笃定地站在原地,不闪不避。 凌邪的这一拳,终究还是没有打出去。因为灰影说的没错,他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嘴上逞强不过是不愿接受罢了。 可这世间的事,岂是不接受就能改变的? 灰影缓声说:“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过什么,但我经历了很多奇怪的事情。经历得越多,我就越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暗中牵引着我,影响我甚至是逼着我往某条特定的道路上走。我不知道遥控我的到底是谁,但无论他是谁,我都不能容忍他把我当棋子使唤。我相信,你肯定也一样。” “……其实今天隐儿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也感应到了。只不过一开始的时候,我跟你一样,怎么都找不到她的位置。” 凌邪冷声打断:“我说了,你不能那么叫她!” 灰影忍耐地看着凌邪:“咱们现在正被人当成棋子摆弄呢,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纠结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自己跟自己吃醋,你不觉得很幼稚很无聊吗?再说,三魂七魄组合在一起才能算是真正的凌邪,你现在才有几魂几魄,你凭什么以‘凌邪’自居?!” 身份受到质疑,凌邪再也无法忍受,他黑着脸说:“既然你一心要融合,那好,我现在就成全你!” 说着,他也不管灰影是否还有话没说完,直接将他吸过来融进自己的灵体,并且吞噬了他的自我意识。 凌邪突然答应融合,并非是被灰影说服,纯粹只是厌烦了他,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了而已。反正他有自信可以彻底抹去对方的意识,那所谓融合无非就是把对方当成养料,让自己的灵体变得更加凝实,法力更加充盈,这也算好事了。 他之前讨厌的、抗拒的,无非是对方的自我意识而已。现在既已抹杀,就再没任何让他不爽的地方了。 融合完毕,凌邪明显感觉到自己变强了许多,他感受着滂湃的法力,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就应该不断去寻找、吞噬其余的魂魄。等他把三魂七魄的力量全都集于一身,还有谁能说他不完成,谁能说他不是真正的凌邪? 凌邪勾起嘴角,低头看着脚下的影子,喃喃自语:“谢谢你,帮我指了条明路……” 灰影的笑声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不必客气,咱们本来就是一体,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 凌邪大惊:“你怎么……!” 他刚才明明吞噬了灰影的自我意识啊,怎么还会这样?! 灰影没有理会他的震惊,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也见到念念了,是她求我一定要跟你融合。我怀疑她就是一直操控我、影响我的人,但我不敢确定……这事现在只能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查清楚啊!” 话音落,灰影的最后一缕意识,终于消失了。 …… 我盯着忙忙碌碌的透明小人儿们发呆,忽然一阵困意袭来,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睡了过去。 尖锐的痛感从小腹中传出,伴随着刺骨的寒冷蔓延全身,我不停地剧烈颤抖。熟悉的怀抱将我环绕得更紧,却无法给我带来丝毫暖意,也无法减轻我的痛苦。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再看一眼那张熟悉的脸,可是泪水糊了视线,怎么都看不清楚。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伤口中流出,我能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里正在飞速流逝。我死死抓着凌邪的衣衫,拼命地想要抓紧一点,再抓紧一点,再紧一点…… 我真的好舍不得他。我不想就这样跟他永别! 泪水决堤似的往外涌,我愈发看不清他,心中的悲怆也更深更浓。 凌邪拼命地把阴气灌输给我,近乎低吼地说:“隐儿你撑住,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死!” 没用的。 再多的阴气,也止不住生命的消逝。 我无力地摇头:“不要再浪费阴气了……凌哥哥,隐儿不能去看你的登基大典了。真对不起,明明答应你了的……” “不许说这种话!”凌邪哽咽着说,“你答应我了就一定要来!没有你在场,我就算坐上那王位又有什么意思!” 我艰难地说:“你一定要登基,只有那样,才没人能再为难你,你才能守住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就是你!只有你!”凌邪的泪落进我嘴里,那般苦涩。 我努力地想要跟他贴得更紧一点,吃力地说:“凌哥哥,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跟你生个孩子……咱们要是早点儿成亲就好了,那样说不定咱们现在就有孩子了。我死以后,让孩子陪在你身边,你也不至于太孤单……” “孩子一定会有的,等你好了,咱们就生孩子,生好多好多孩子……” 我弯了弯嘴角,却忽然眼前发黑,陷入无边无际的寒冷之中。 那一声“好”字,终究没能说出口。 第099章甜蜜的梦 意识中最后残留的印象,是凌邪悲怆而绝望的呼喊,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 我愈发痛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跟凌邪成亲,恨自己为什么不跟他生一个孩子……这份遗憾,深深地镌刻进我的灵魂。 …… “隐儿,往事不可谏,今生犹可追。” 凌邪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浓得化不开得深情,却也透着诀别的哀凉。 我心里一惊,顿时从梦境中醒了,发现自己仍坐在客厅沙发上,透明小人儿们也还在忙忙碌碌地打扫着。一切都跟睡着之前一样,却又恍若隔世。 屋子里除了我和他们,再找不出来别的生命。连一丝影子都没有。 凌邪根本不在。 可我刚才明明听到了他的声音啊……在一起那么久,我不可能连他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来。 我细细回想方才听见的那句话,发现虽然声音一模一样,但说话时的语气和一些细小的特点却是完全不同的。这让我不禁困惑,刚才在我耳边说话的人,到底是谁? 是凌邪的某一个魂魄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立刻运起驭鬼术探查四周,果然发现了一丝丝类似凌邪的气息。但我发现的时候,那丝气息便已接近消散状态,无法追踪下去。 我莫名地开始难过起来,好像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坐立不安地等了许久,凌邪才终于回来。他一进门,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有没有跟我传音过?” 凌邪愣了一瞬,神色立刻变得复杂起来,不答反问:“你听见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梦,梦里感觉你在耳边叫我名字,醒过来却发现你不在。”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撒谎。 凌邪紧张得神色顿时放松了几分,轻笑着说:“小傻瓜,你就是太想我了。” 他又伸手揉我的头发,我感受着头顶传来的凉意,忍不住又想起梦中的那场诀别,悲痛再次笼罩心头。 如果上辈子我跟凌邪真的没有孩子,那念念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又是出于何种目的,才会以女儿的身份呆在我和凌邪身边呢? 刚才给我传音的到底是谁?凌邪又到底在瞒我什么呢? 这些疑问和困惑,深深地困扰着我。我以为自己会一直困扰得无法入眠,结果凌邪只是轻轻抚了几下头顶,我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隐隐意识到自己被施了法,努力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结果事与愿违,最终还是在他的怀抱里彻底沉睡。 凌邪抱着我,一步一步朝着卧室走去,脸上的神色却满是哀痛。 前生的记忆不断在他脑海中闪过,千年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交错。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错觉的以为自己正抱着我染满鲜血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向墓穴深处。 他狠狠地打了个冷颤,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惧。直到发现自己身处现代,直到颤抖的双唇贴到了我的唇上,感受到了温热的暖意以及清浅的呼吸,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现在已经是千年之后了,他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前世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如今,命运让我们再次相聚,他一定不会让前生的悲剧重演! 他把我抱得更紧,眸中的悲怆已经被坚定取代。 我们曾经死别,但我们不会再生离! “小隐,我们会有真正的孩子……真正的,我跟你的孩子。”凌邪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到床上,用指尖描画着我的眉眼,像是要把我的模样刻进心里。 “上辈子没能跟你成亲,这辈子我一定会娶你。”他轻轻吻我的唇,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深情,“所有的遗憾,我都会一件一件地补上。你想要的孩子,我也一定会给你……可是我舍不得你受太多苦,咱们只生一个好不好?我知道你想要更多,但是除了这个,别的事情我都依你好不好?” 凌邪对着沉睡的我,轻声诉说。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我都听不见,也知道沉睡的我无法给他任何回应,但是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心里的话全都说出来。若是面对清醒的我,许多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向来是个不擅长表达的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如果心里藏着的是十分,嘴上能说出来的,永远只有一两分而已。 “小隐,我爱你。”凌邪一遍遍地吻我,无限贪恋,“不要再离开我了……” 生死相离的痛苦,他真的不想再经历。 …… 我做了一场美梦。 在梦里,我穿着大红的嫁衣,欢欢喜喜地跟凌邪拜了天地。 透过红纱,整个世界都朦朦胧胧。我看不清父母的模样,也看不清喝彩的宾客,甚至就连凌邪的脸也看不真切。但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凉气息,那么熟悉,那么的让我安心。 我梦见他抱着我入了洞房,喧闹的声音顷刻间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低沉的呢喃。 他似乎向我告白,说:“小隐,我爱你。” 那么深情,那么眷恋。 我忍不住弯了嘴角,心里的甜满得快要溢出来。 他吻我,我努力地想要回应,嘴唇却不知为何变得不听使唤,只能被动地感受他的温柔。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又那么像一场梦。我隐隐地害怕,怕自己会突然醒来。 直到他的气息将我彻底笼罩,心底那一丝不安才彻底散去。我在他冰凉的气息中迷醉,化成一只小小的蝴蝶,飞到棉花糖似的云朵之上,惬意地做了一场美梦。 梦的最后,我听见凌邪低声说:“咱们一定会有孩子的……如果是女儿,就还叫念念吧。” 我忍不住想要笑他,咱们的念念,不是早就有了么? 念头一起,某些记忆便蠢蠢欲动起来。我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感觉腰上压了什么东西,仔细一摸,才发现是凌邪的胳膊。 这下,彻底醒了。 阳光透窗而来,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画面静谧而美好,我却有种深深的失落…… 原来拜堂成亲只是一场梦。 如果是真的该多好…… 第100章凌邪的隐藏属性 凌邪还没醒,我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凝望他的睡颜。 睡着的他,眉眼格外舒展,唇角也微微向两侧自然展开,仿佛带着笑意,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甚至还略带几分孩子气。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将原本毫无血色的面庞染上了一层柔和的色泽,就连锋利的薄唇也变得软软的,让人忍不住想亲上一口…… 我屏住呼吸慢慢靠近,小心翼翼地贴上他的唇瓣,贪心地流连着,想要多享受片刻这种温凉柔软的触感。 然而沉睡中的猎豹惊醒了,他单手扣住我的后脑,反客为主地加深了这个吻,以行动无声地宣告,他是一头凶猛凌厉的猎豹,才不是什么幼崽。 在他面前,我从来都没有半点抵抗能力,只能任由他一步步攻城掠地。 “真想现在就吃了你。”他压着我,嗓音沙哑地说。 我抿起微肿的嘴唇,心跳飞快,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 我不记得什么禁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记得。哪怕天雷轰顶,哪怕万劫不复,我也想毫无保留地爱他一回。 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同样的热烈和渴望……但,还有一丝克制。 凌邪咬紧牙关,猛地翻身下床,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那颗飘在云彩上的心突然就没了依靠,空落落地往下坠。凌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妥,终于又折回来,冲着我笑了笑,哑着嗓子说:“我给你做早饭去。”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望着他又一次消失在门口,过了足足一分钟才回过味儿来——他刚才说什么?给我做早饭?! 我听错了吧!! 再也顾不上什么伤感失落,我一骨碌翻到地上,拖鞋都没穿就往厨房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凌邪做饭的时候什么样——这可是比彗星撞地球还稀有的小概率事件,要是错过,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看见第二回了! 厨房里静悄悄的,没有洗菜切菜的声音,也没有蒸煮煎炸的声音,安静得甚至让我怀疑里面是不是根本没有人。 一推门,就看到凌邪双眉紧锁地盯着手机,一副研究武功秘籍的样子。旁边的料理台上,鸡蛋、油、盐、料理碗、餐盘、平底锅等物件摆了个一字长蛇阵,看这架势像是……打算煎鸡蛋? 我拼命憋着,还是不小心笑出了声。凌邪抬头看见我站在门口,顿时有点慌,忙着把手机藏到身后,又想用身体挡住料理台上的“一字长蛇阵”,折腾了搬到才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直接把我推出去,关门,上锁。 “回去再睡会儿,我做好了叫你。”凌邪隔着门说。 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肯定完不成这个“大工程”,所以没说让我等着,直接让我再睡一觉。可我哪能睡得着,这么好玩儿的凌邪错过时机可就再也见不着了。于是我拼命敲门,还找了个特别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跟你一起弄吧,家务活不就是应该一起分担才对的嘛。” 凌邪迟疑了几秒,还是坚定地拒绝:“不用,我自己弄就行,你回去睡觉。” 我好说歹说撒娇卖萌了半天,奈何凌邪意志坚定,就是坚决不开门。我只能放弃了这个办法,然后…… 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盘膝打坐。 不是不让我看吗?我还非看不可了!眼睛看不见,我就用感应的!反正凌邪是我的契鬼,感应他比感应别人容易多了! 我回忆着驭鬼术的相关内容,努力屏气凝神,在心里默念咒语,细细感应,细细寻找。由于距离非常近,我几乎立刻就感应到了凌邪的气息,并且根据气息锁定了他的方位,一路追踪过去。 神念潜入厨房之后,我“看”到凌邪终于把平底锅放到灶台上了,开火,倒油,瞅瞅手机,再瞅一眼锅,再看手机,再看锅……如此循环。神念感应状态下,我能依稀感应到他心里的想法,他此刻纠结的是…… 到底应该放多少油才对啊?现在会不会太多?会不会太少? 他满脑袋都是问号,非常怨念地想着写教程的那个人也太懒了,这么重要的问题都不写清楚,光说第一步是倒油,他怎么知道放多少才合适!万一分量不对煎完了不好吃怎么办! 凌邪兀自纠结了几分钟,觉得这毕竟是自己此生头一顿爱心餐,可不能这么马虎,于是果断把火关掉,捧起手机又用那副研究武林秘籍的态度钻研起来。 厨房外,我已经捂着肚子笑瘫在地上,再也无法维持感应状态。 我今天才发现,外表看起来高冷禁欲的凌邪,实际上就是个逗比!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做菜的! 笑得快窒息了,我只能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许再笑了。如此缓了好半天,我才终于恢复过来,又忍不住好奇再次盘膝打坐,释放神念。 然而神念稍一靠近厨房,立刻就被弹了回来,我不死心,又反复尝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我明白过来,凌邪肯定在厨房里布置结界了。 就为了阻止我偷看他做菜,连结界都用上了?越是这么藏着掖着不让看,我还越是非看不可了呢!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能杠得过谁! 我记得北冥耀跟我说过,驭鬼师和契鬼之间互相感应的时候,很容易受到各种力量的阻挡和影响,可能来自于敌人,也可能是被其他不相干的人无意中扰乱了。总之,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所以他家先祖也针对这些可能出现的状况,研究出了各种应对的咒诀,全加起来大概有五十多条。 北冥耀曾要求我把那些咒语全都背到滚瓜烂熟的程度,但我自己偷懒了,只粗略地背了两三遍而已,现在能想起来的大概只有一半左右。但是能有一半也够了,我一条一条试过去,就不信全都没用——我估摸着,凌邪的这个结界也不可能布置得太复杂,毕竟不是拿来防敌人的,而我又有驭鬼师的身份加持,还是很有希望的! 如此自我鼓励一番之后,我就信心满满地开始了尝试。 第101章爆发吧,我的小宇宙! 第一种咒语,是将驭鬼师的全部神念都凝聚到一起,如同利刃般刺穿阻碍。这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对驭鬼师的神念操控能力也要求最低,甚至可以说基本上不需要什么操控,只要一股脑地全都凝聚起来,然后狠狠地发起攻击就可以了。 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对付结界类的屏障往往可以产生奇效。因为结界必须得尽可能严密地覆盖某一片区域,不能有遗漏(至少不能有太明显的漏洞),否则就是摆设。而覆盖的面积越大,单位面积上的防御能力就越弱,越容易被突破。就像是用同样多的原料打造盾牌,那肯定是盾牌做得越大,厚度就越薄。 而我现在使用的方法,就像是在打造一把长矛,枪身多长不重要,甚至哪怕“用料”稍差一点也没关系,只要保证矛头足够尖锐锋利,就可以破盾。 我就是要跟凌邪较量一下,到底是我的“矛”比较锋利,还是他的“盾”更加坚固! 一击击出,预料中的碰撞感却并没有出现,反而像是撞上了一张弹力超强的网,所有的力道都被反弹了回来。我立刻散掉神念,无形的“长矛”消散成无数细丝。我又念起另外一道咒语,将神念化成的丝线寸寸截断,化作无数细小的牛毛,悄无声息地飘向结界。 方才的攻击虽然失败了,但也不是毫无收获,神念撞击到结界上的那一瞬,我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浮现出了一张透明的巨网,那上面的丝线不是别的,正是凌邪的神念。 其实每种结界都有自己的“本相”,看穿它的真正形态,才能更有针对性地破除。我已经看穿了它的本相是网,那说明我距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蛛网再密,也总有缝隙,牛毛那么细小,我就不信一根都穿不过去。 然而凌邪的神念操控能力远在我之上,牛毛靠近的那一瞬,蛛网迅速收缩,精准地捕获了每一根细小的牛毛。这个过程说起来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很不容易,光是时机就非常难以把握。我自问就算再修炼五十年,也无法做出这么精准的操控。 跟上次一样,我的神念都被反弹回来,并且还附带了一句传音:“再捣乱就罚你饿肚子!” 真是好可怕的惩罚呢。我忍不住扬起嘴角,再接再厉,尝试着将细如牛毛的神念分成三组,在不同的时间进攻不同的位置。结果还是被凌邪全部逮住,连一根都没能混进去。 经过这样的较量,我才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和凌邪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我连一心三用都觉得吃力至极,他却能精准地操控每一根蛛丝,说是一心百用都不足以说明他的强大。我已经不再抱任何侥幸,操控能力相差这么悬殊,我根本没可能在他已经察觉、防备的情况下突破结界。 但我依然没有停止尝试——不再是为了偷看他,而是想要试试看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里,想知道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程度究竟是什么样的。 不再一心期望着成功,我反而可以更加专注,毫无杂念地尝试操控,不断地变幻进攻的方式,不断将自己的神念改变、组合成想要的样子。慢慢地,我感觉自己操控得越来越得心应手。虽然还是没法跟凌邪比,但比起之前的自己,已经可以说是进步神速。 最后一次进攻,我将神念兵分七路,从各个不同的方向靠近蛛网。蛛网挑衅似的微微收缩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说:“还来?你还没有气馁吗?” 当然没有。就算从未成功过那又怎样,我早已乐在其中。 凌邪感应到我心中所想,带着笑意向我传音,语气中满是宠溺。 “来吧,我奉陪到底。” 七股神念刺入蛛网,毫无悬念地被蛛网锁住。 凌邪发觉我的这次攻击似乎比之前一次弱了许多,心疼地传音劝我:“好啦,别逞强了,快回去休息。” 话音未落,我的最后一股神念中,忽然又分出了极其细小的一丝,以极快的速度刺向另一个方向。凌邪的反应慢了半拍,那一丝神念终于钻了进去! 我终于看到了结界内的场景—— 厨房里充满油烟和焦糊味,但全都靠近不了凌邪的身体,因为他的身边笼罩着另一层结界,将他和所有烟火气彻底隔离。 垃圾桶里已经铺了一层黑乎乎的不明物体,数也数不清。平底锅里还躺着一个半黑的,依稀能看出来它曾经是个鸡蛋。 凌邪皱着眉头用锅铲把它铲起来,丢进垃圾桶,让它跟那一堆同病相怜的兄弟姐妹们团聚去了。空出手来之后,又朝着空中轻轻一弹,说:“回去。不许偷看!” 我那一丝神念就这样被他弹了出来,直直射回我的脑海。我猛地浑身一震,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一丝缝隙。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种感觉…… 似乎是瓶颈松动的征兆! 我真的没想到,自己的驭鬼术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突破!我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修炼驭鬼术,除了心理上的懈怠以外,还因为之前修炼的时候就隐隐感觉自己进入了瓶颈,修炼起来滞塞感特别强,甚至可以说是事倍功半。 驭鬼术每一层境界都是瓶颈,想要突破非常困难,不光需要勤奋修炼,还需要一定的天赋、悟性,甚至还得有点运气才行。尤其是后面几层的瓶颈,如果没有特殊的机缘,光靠勤奋修炼去突破几乎是不可能的。 机会稍纵即逝,我不敢有片刻松懈,直接召回自己的全部神念,专心致志地修炼,不断尝试冲击瓶颈。 一次次地失败,一次次地尝试。我毫不气馁,甚至都不会分心去焦虑自己是否能成功,只专注地运转功法,排除一切杂念。先前与凌邪的较量让我领悟到,只有专注眼前,专注每一个细节,才有可能取得最好的成果。 我不急不躁,越挫越勇,从每一次失败中吸取经验和教训,每一次,我都能比之前做得更好一点! 皇天从来不负苦心人,终于在某一刻,我冲破阻碍,体内原本凝滞的气息瞬间如河流奔涌,酣畅淋漓的感觉仿佛宇宙爆发。 我,终于突破了! 第102章不能说的誓言 驭鬼术的第一层境界,名曰“结契”,只要成功订立契约拥有自己的契鬼,就可以自动达到这层境界。而我突破之后所处的第二层境界,名为“启灵”,正常状态下,只要晋级启灵境界,就可以为自己的契鬼或者鬼仆开启灵智,让他们拥有沟通和学习的能力。 然而凌邪早就已经有了意识,而我又没收过鬼仆,所以这个启灵能力暂时用不上。但我依然非常开心,因为我距离驭鬼术的最高境界,前进了那么一小步。 驭鬼术的最高境界,叫做“大乘”,达到那种境界的驭鬼师就可以跟自己的契鬼命数相连,福祸相依。其实那原本是让契鬼代替自己承受危险和劫难的法术,但我并不想让凌邪替我挡灾,我只想跟他命运相连,生死与共。 我跟他,上辈子有缘无分,没能修成正果,这辈子更是从一开始就错了,驭鬼师和契鬼的身份就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时刻刻束缚着我们。我从来不敢说爱他,不敢跟他越过最后一道屏障,甚至都不敢去想未来…… 我无数次地迟疑、彷徨、痛苦、纠结,甚至常常质疑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他。可是每一段复苏的记忆,都让我爱他爱得更深一些,也让我……更加痛苦千万倍。 每一段记忆,每一次心动,都伴随着深深的恐惧——我害怕天罚会突然降临,害怕自己会形神俱灭,连轮回转生跟他重头再来的机会都彻底失去…… 这样一边深爱又一边压抑的日子,真的让我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了,我真的很想做点什么,来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定,不用再日日夜夜地痛苦纠结、自我怀疑。 既然不能用世俗的方式将彼此联系在一起,那就用大乘境界的术法将我们的命数联结在一起吧。同生共死,就是我们之间的山盟海誓。 为了尽早许下这个誓言,往后的日子,我得更加努力才行。 我沉浸在新的境界里,细细感悟,很快就发现自己从前的修炼方式有着很多的不足之处,稍加改进之后,往后修炼起来应该可以更加顺利。 对驭鬼术的种种咒语,我也有了许多新的领悟,相信以后跟厉鬼恶灵战斗的时候,一定能把法术运用得更加得心应手。 最让我开心的,还是我现在不用刻意念咒就能感应到凌邪的状态了,虽然这种感应很模糊,而且可能距离越远效果越差……但只要能够感应到他,就足以让我拥有莫大的安全感了。 将所有的改变都细细体会过一遍之后,我才从修炼状态中缓缓抽离。意识回归现实的瞬间,我就闻到扑鼻的香气,肚子顿时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凌邪端着餐盘在我鼻子底下晃了晃,笑着说:“吃饭啦。” 我惊喜地睁开眼睛,看着白色餐盘里的心形煎蛋,难以置信地问:“这……这是你做的?” “不然你以为呢?”凌邪微微抿唇,努力克制着脸上的得意之色,把刀叉放到我手里,说:“尝尝看。” 我盯着眼前完美的心形,暗暗想着,光冲这个外形,就算里面装的是砒霜我都愿意吃下去。 在凌邪暗藏期待的眼神中,我小心翼翼地叉起煎蛋,轻轻咬了一小口。溏心入口,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糖心的?!”我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在发光。 凌邪满眼宠溺:“你喜欢就好。” “喜欢!当然喜欢!可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我之前偷看的时候,你明明弄糊了那么多,怎么这么快就能做出这样的了?” 凌邪指了指墙上的钟,“其实不快。” 我不解地顺势望去,顿时惊了—— 下午四点!我居然修炼了这么长时间?! 凌邪勾起唇角,说:“这个只能算是下午茶点了,早饭明天再给你弄。” 明天居然还有!我惊喜地抱住他,开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凌邪在我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我夸张地捂住额头,假装生气地问他:“干嘛弹我!” “谁让你一直捣乱,说了要惩罚你的。”凌邪脸不红心不跳地甩锅,“要是没你捣乱,我早就做成了。” 我回想着他研究教程时的样子,憋着笑说:“是是是,你说的对,都怪我让你分心了。” 凌邪听出我的嘲讽,捏起我的下巴狂吻一通,凶狠地问:“再说一遍?” “……”我抿了抿嘴,小声说:“煎蛋真的很好吃。谢谢。” 凌邪的神色立刻缓和下来,露出带有几分孩子气的笑容,揉着我的头发说:“只要你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做。” 我弱弱地说:“最好可以时不时地换换花样……”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会腻的。 凌邪笑容微僵:“那你得等我慢慢学。” “没事,我相信你的学习速度。”我笑着切下一小块煎蛋喂给他,看着他眯起的眼睛,心里甜如蜜。 真希望日子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 诸葛家的别墅里,徐清呆呆地坐在客厅里,双眼空洞地盯着大门,手里还紧紧抓着手机。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了,身心早已疲惫到了极限,但她不敢睡。 佣人第无数次劝她:“太太,您多少吃点儿东西吧,这么熬下去要把身体熬坏的呀。” 徐清僵硬地摇了摇头。 “那……那您至少睡一会儿吧,少爷回来我马上叫您还不行吗?”佣人又说。 徐清疲惫而固执地说:“不,我一定要亲眼看到小星回来。” 诸葛踏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联系她了,她又不敢报警,只能这么干等着。然而她并不知道,诸葛踏星的魂魄其实就在她身边,只是她看不见而已。 太阳落了山,徐清终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拖入梦中。她看见儿子满脸是血地跪在自己面前,哭着叫她:“妈……” “小星!你、你这是怎么了啊!”徐清惊叫着想要扶起儿子,可伸出的手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儿子的身体。她怔了怔,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第103章借刀杀人 看着母亲如此痛苦,诸葛踏星愈发觉得揪心,无法原谅自己曾经对母亲心怀埋怨。他很想弥补过去的错误,然而已经不可能了……就连现在这点滞留尘世的时间,都是诸葛家先祖付出了极大代价才换来的,不然他在肉身死亡的那一刻,就该魂飞魄散了,哪里还能有机会回来跟母亲诀别。 他流着血泪说:“妈,你别哭了,伤身体……以后的日子,我不能陪你了,你得照顾好自己……” 徐清捂着脸痛哭流涕,“老天爷咋就非得跟咱们家过不去啊,带走了你爸还要再带走你……咱们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诸葛踏星恨恨地说:“跟咱家过不去的不是老天爷,是孟隐那个贱人!” 徐清猛地从悲痛中惊醒过来,想起儿子昨天出门前告诉过自己,说是要找孟隐报仇,结果就再也没回来。“是孟隐害死你的?!妈这就给你报仇去!” “妈!你别去!你不是她的对手!”诸葛踏星急得大声喝止,他是真的害怕母亲也跟自己一样丢掉性命。 徐清不管不顾地叫道:“反正我也不想一个人活着了,正好跟她同归于尽!”说完,她就跳起来冲向大门。 诸葛踏星像伸手拦她,然而人鬼殊途,他同样没有办法触碰到母亲的身体。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运足了气力大吼:“妈,你要是真想替我报仇,就按我说的去做!” 徐清被他吼得一哆嗦,冲动终于弱了几分,她重新走回儿子面前,颤声问:“你想让妈做什么?只要你能说得出来,妈一定能做到!” 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哪怕是以命换命,只要能报仇,她不在乎任何代价! 诸葛踏星原本就有想让母亲替自己报仇的心思,听到母亲这么说,立刻道:“妈,孟隐那个贱人会法术,还有个特别厉害的契鬼保护着,你不是她的对手,千万别跟她硬碰硬……鬼修是邪道,任何名门正派都不会放过他们,所以你只要把她修炼鬼道的消息散播出去,自然会有人来替咱们报仇的!” 借刀杀人,虽然能够达成目的,但并不能宣泄心中的恨意。徐清不想用这种办法,她说:“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要是真的跟鬼修势不两立,为什么不早出手?与其靠他们,还不如靠自己!” 诸葛踏星苦笑:“那个贱人的契鬼,可是千年僵尸的魂魄!我以前是不知道,才会一直想着报复她,要是早知道她的契鬼那么厉害,我才不会招惹她……妈,我从三岁开始学奇门术,学了整整十七年,结果连那个契鬼的一根指头都伤不了。您就算从现在开始学,得学多少辈子,才能抵得过一千年的法力?” 徐清瞬间颓丧:“那名门正派里的人,难道就有千年法力了?” “当然没有,但他们人多,还有各种阵法秘术,应该能成。”诸葛踏星说。 “可人家凭什么大费周章地帮咱们呢?” 诸葛踏星纠正道:“不是帮咱们,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知道广泽市有这么个祸害。” “怎么做?”徐清终于愿意接受这个办法了。 诸葛踏星说:“很简单,制造舆论,让消息无限扩散,总会传进名门大派耳朵里的。到时候他们自然会争先恐后地赶来除害。” 徐清对“争先恐后”这种形容不太相信,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愿意照做。诸葛踏星这才告诉她自己死于何处,又教了她一整套瞎话,让她去网络上散播。 头等重要的事情都交代完了,他才提起麻九:“我从苗疆请回来的那个蛊师你知道吧?” “麻先生,我知道。”徐清点头。 诸葛踏星呸了一口:“什么麻先生,就是个反骨仔!要是不带他,我兴许不至于弄成这样……不过他也已经死了。我魂魄出窍的时候,正好看见他被剁了脑袋,哼,活该!” 徐清听到麻九已经死了,才打消掉连他一起报复的念头,直说:“等妈给你收……收尸的时候,再替你多砍他几刀!” 诸葛踏星笑了:“好啊,不过您别自己砍,这种事情雇人去做就行了。” 徐清还要再说什么,却猛然看见诸葛踏星背后浮现出一个黑色的怪物!那怪物足有两米多高,手里还拖着个巨大的砍刀。猛烈的杀意慑得徐清忘了言语,整个人愣在那里。 诸葛踏星也感觉到了不对,刚想回头,那怪兽手中的巨刀就砍了过来,直接将他拦腰斩断。 但诡异的是,那刀却对徐清毫无伤害,直接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徐清愣愣地看着,仍然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第二刀,第三刀…… 眼看着儿子被剁成无数碎段,徐清终于发出一声崩溃的嘶嚎,直挺挺地从沙发滚到了地上。 诸葛踏星的断肢残魂全都不见了,提刀的怪兽也消失无踪。徐清躺在地上死死地瞪着眼睛,胸口不断地剧烈起伏。 佣人闻声赶来,慌忙地把她扶起来。说了什么,她全都听不见,耳朵里只剩下刀刃带来的风声,脑子里只有儿子满是血泪的脸。 良久,她才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彻底昏死过去。 …… 与此同时,泰国,迈城。 麻九用力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大踏步走出机场。 此刻虽然已经是晚上,但仍然热浪逼人。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穿得极尽清凉,只有他穿着长衣长裤,还系着围巾,走在人群里像是个怪物。 所有人都或直接或隐晦地朝他投去古怪的眼神,但麻九毫不在意。他的复活时间只剩两天了,不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面,必须得尽快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才可以。 能不能延长生命,就看那个人肯不肯帮他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把围巾勒得更紧了一些,又把手伸进裤袋里,用力攥紧里面的小瓶子。 这是他最后一只蛊了,也是最珍贵的一只,珍贵到他根本舍不得带出来,始终供在家里。没想到阴错阳差,这只蛊成了他最后的依仗。 “但愿他能瞧得上……”麻九小声嘟囔。 第104章交换 一路穿街过巷,麻九最后停留一座破败不堪的老房子门口,抬手敲了敲门,震的尘灰四起,被白蚁蛀出的破洞也落下细碎的木屑。麻九甚至有点怀疑,如果自己手劲再稍微大一点的话,会不会直接把门打穿。 这房子看起来是个十足的危房,随时都能倒塌的样子。门锁上将近半厘米厚的灰尘,也无声地宣示着这扇门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麻九忍不住焦虑起来,担心‘那个人’给自己的地址是假的。 过了很久,久到他几乎要放弃了,才猛然听见一道深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炼出金蚕蛊了?” 听到“金蚕蛊”三个字,麻九顿时感觉心里一阵抽痛。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但现在反应过来还有什么意义呢?他都已经死了。 麻九捏了捏衣袋里的小瓷瓶,努力摆出轻松的表情,转身跟飘在背后的人头对视。寻常人看见一颗断头飘在空中,恐怕得吓得半死,而麻九却丝毫不怕,反而还微微松了口气。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巷子里没有别人,才小声说:“金蚕蛊倒是没有,但我带了这个……” 说着,他就把攥在手心里捏了一路的小瓷瓶拿出来,献宝似的捧到那颗人头面前,谄媚道:“这是寄胎蛊,专门吸食未出生的胎儿血液,您正好用得上……” 那人头一听到这种蛊专吸胎儿血液,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来,但马上又敛藏起来,淡定地点点头:“进屋说。” “好好好。”麻九连声答应,心想着既然对方刚才流露出喜悦之色,那就说明对这个寄胎蛊很感兴趣,他能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又大了一分! 人头没有走门,而是从旁边窗户上的一个破洞飘进屋里。没过多久,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多年未开的木门终于打开了。 扑面而来的腥臭气熏得麻九微微皱眉,但他努力克制着,尽量自然地走了进去。 那人头……哦不,现在不只是人头了,他已经跟身体连接在一起,不仔细看的话,跟活人没太大区别。但诡异的地方在于,他的头看上去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形容枯槁,而身体却非常年轻,肌肉线条充满活力。 如此巨大的反差,就像是断头和无头尸之间的生硬拼合。 怪人并没有丝毫解释的打算,转身走到客厅破烂的桌椅旁坐下,直截了当地问麻九:“你想跟我交换什么?” 他跟麻九没有任何交情,只是许多年前他听说麻九是苗疆最擅长炼蛊的蛊师,就亲自去拜访了一回,提出想要购买金蚕蛊的想法。但麻九说自己并不会炼制金蚕蛊,所以他只能失望而归。临走之前,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给麻九留了地址,说如果将来麻九炼成了金蚕蛊,可以随时到泰国找他。 算起来,那应该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儿了,他早就不抱希望了。没想到麻九却在这时候突然来了。 麻九笑了笑:“巴颂先生还是这么直爽,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想学飞头降,希望您能教我。” 巴颂眉梢一挑:“一只蛊虫,就想换我几十年的修炼经验,贪心也不是这种贪法吧?” 麻九赶紧解释:“寄胎蛊可不是普通的蛊虫,它虽然比不了传说中的金蚕蛊,但也是相当稀有的。它原本已经失传了,我自己研究了七八年,一点点摸索,好不容易才炼出来的!再说您修炼飞头降不是得每天吸食人血吗,寄胎蛊正好能帮你搜集人血,有了他你就不需要再每天晚上亲自出去觅食了,难道不好吗?” 巴颂拼命克制着自己,表面上淡淡的,实际上心里已经激动得不行了。这种蛊对他来说何止是“好用”这种程度而已,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他现在每天晚上都得身首分离,出去找活人吸血,还得格外小心不能被人发现,否则小命就没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早就厌恶了,现在简直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太及时了! 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巴颂故作淡漠地问:“那这只蛊每天可以给我带回多少鲜血呢?” 这个问题,其实是麻九最怕巴颂问的几个问题之一,但他也只能强笑着说出提前准备好的回答:“具体多少得看胎儿的月份,月份越小,血就越少,月份大就吸得多,呃……直到吸干为止。” 巴颂盯着他手上的小瓷瓶,将信将疑地问:“这么小的蛊虫,能装得下那么多血?” 麻九笑容微微有些僵硬:“寄胎蛊吸血之后身体可以膨胀,所、所以基本是没问题的。” 巴颂听出他的结巴,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是要把他射穿一般,冷声追问:“那到底可以膨胀成多大?” 麻九硬着头皮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圆,说:“差不多这么大,球状。” “不够。”巴颂摇头,满脸失望。 胎儿血是最滋补的,跟成人血液比起来,只需要很少的一部分,就能达到相同的滋养效果。但是寄胎蛊所能提供的量,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无法满足修炼所需。 “一只不够的话,我可以多炼几只,只要数量足够多,肯定能满足你的需要!”麻九焦急地说:“你要多少我都能炼出来,你就考虑一下吧……” 巴颂不信:“你刚才不是说这种蛊很难炼吗?” “那是因为以前不知道方法,摸索起来当然费劲,现在办法已经摸索出来了,再炼当然就快了,只是需要点时间……” “具体多久?” “半个月炼一只吧……”麻九端详着巴颂的表情,见他微微皱了一下眉,赶紧改口:“十天!我可以不眠不休地炼制,最快十天就能炼成一只!” 巴颂算了一下,照这个速度的话,应该只要两个来月就能达到他想要的数量。两个月他还是等得起的。不过既然麻九说他要多少就给他炼多少,那不趁机会多要几只岂不是傻了? 所以,巴颂说的是:“我给你一百天的时间,如果一百天后你能炼成十只寄胎蛊,我就传授你飞头降的修炼方法。” 第105章飞头降 麻九苦笑:“这恐怕不行……你得先教我飞头降,不然我两天后就得死了。”说着,他便抬手解开缠在脖子上的围巾——失去支撑后,他的头和身体再也无法保持贴合,要不是他用手扶着,恐怕脑袋就要滚到地上去了。 巴颂这才恍然,为什么麻九不要别的,一定要学飞头降,原来是为了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 飞头降是一门非常血腥的邪术,即便是在邪术横行的东南亚,它也是禁忌中的禁忌。一旦被人发现修炼这种邪术,绝对是必死无疑。主动修炼这种邪术的,要么就是背负血海深仇,宁愿以命换命也要报仇的人,要么,就是像麻九这样被人砍了脑袋又没有彻底死去的人。 巴颂跟麻九一样,也是被人砍了脑袋,不得不学习飞头降的。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除了飞头降以外,没有别的法术可以让身首分离的人继续“活”着。 相似的经历勾起了巴颂的回忆,他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自己,望向麻九的神色不自觉地又缓和了几分。 “好吧……我先试试这寄胎蛊到底好不好用,如果效果能让我满意的话,我就教你。”巴颂说。 “您一定会满意的。”麻九双手奉上瓷瓶,毫不保留地说出了寄胎蛊的操控办法,许多关键的地方还特意强调了两三遍,生怕巴颂记不住,不能发挥出寄胎蛊的最大作用。 他的态度让巴颂很是受用。虽然巴颂心里清楚,他是因为走投无路了才会如此毫无保留,但还是忍不住对他产生了好感,暗暗想着只要寄胎蛊的作用说得过去,就答应这桩交易。 按照麻九教的方法,巴颂进行了新的认主仪式,正式成为了寄胎蛊的新主人。麻九看得心头滴血,脸上还得努力保持着讨好的笑容,生怕巴颂反悔。如果巴颂现在反悔的话,麻九根本拿他没办法,毕竟寄胎蛊没有灵智,根本不会念什么旧情,谁是当前的主人,它就听从谁的命令。 巴颂放出寄胎蛊,让它自己去寻找附近的孕妇,他不做任何干涉,只用神念跟随。寄胎蛊的嗅觉非常灵敏,能够轻松找到方圆十里之内的所有孕妇,所以它很轻易地锁定了对象,悄悄地爬进那个孕妇的卧室,钻进她的肚子大吸特吸。 整个过程都进行得非常隐蔽,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就连那个孕妇都毫无知觉,因为寄胎蛊可以分泌出一种特殊的毒素,在钻入人体的时候产生麻痹效果,所以被钻的人是完全没有痛感的。 即便是吸完了血,孕妇以及家人也只知道孩子胎死腹中了,根本不可能和飞头降联系到一起。因为以往修炼飞头降的人,都是直接吸干人血的,不会出现这种只吸胎儿不伤大人的情况。再者,飞头降的修炼者吸血之后会留下牙印,那也是非常重要的判断依据。 而现在,这两条判断依据巴颂都可以避开,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担心暴露身份了。他甚至已经开始忍不住憧憬,自己操纵着十几只寄胎蛊尽情吸血的日子了! 吸饱鲜血之后,寄胎蛊完全变成了球型,体积比原来大了很多倍,也更加明显了。但好在现在是半夜,人们基本都睡了,所以它滚动回来的路上并没有被人看见,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样已经很好了! 比起巴颂以前只能靠自己用头飞出去到处觅食,现在这样已经太安全太便捷了!他真心喜欢这只寄胎蛊,抚摸着它圆滚滚的身体爱不释手,越看越爱。 麻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事成了,心中大石落地,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为了进一步博取好感,他又主动说出了寄胎蛊的另一种用法:“其实不一定非得每次都把血吸干净,也可以让寄胎蛊长期寄生在胎儿身体里,每天吸食少量的血液,留着胎儿的命继续吸收母体养分。这样长期吸食下来,总量要比一次性吸食得到的更多。” 巴颂眼睛又是一亮,这确实是个相当好的办法,而且更加隐蔽,更加保险! 巴颂算过,如果要保证修炼,他每天都得吸食十个左右的婴儿鲜血。而周围的孕妇数量是有限的,每天杀十个胎儿的话,很快这里就没有孕妇了。就算还能有新的女人陆续怀孕,速度也肯定抵消不了消耗,再说女人流产之后需要调养很长时间才能再次怀孕,所以每天杀婴这种行为并不能长期持续。而且杀得多了,人们难免会起疑心,一旦被怀疑,他就离暴露的日子不远了,毕竟寄胎蛊吸血之后的样子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如果我每天吸一般的血量,胎儿会死吗?”巴颂问。 “不会。”麻九非常肯定地回答:“每天吸一半的话,胎儿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的。而且我还有另一种可以滋养胎儿的蛊,搭配使用的话,应该能让胎儿坚持到六个月以上。” “太好了!”巴颂兴奋地说:“你两种蛊一起炼,我保证对你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麻九略显为难地说:“那恐怕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行……” “不怕,我等得起!”巴颂说:“你就住在我这儿好了,白天你炼蛊,晚上我带你出去吸血!初学阶段你飞不高,而且还需要内脏不断供给养分,必须得拖着内脏一起飞才行,非常容易被发现。我亲自保护你,你可以安全很多。” 麻九心里微微一惊,他还真不知道初学者还得拖着内脏去吸血,要是巴颂不告诉他,或者不给他当保镖的话,他几乎不可能度过这个阶段。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做了个非常正确的选择,虽然额外付出了很多,但是换来的东西价值更高。 这笔交易,不亏! 麻九激动之下,说了不少感谢的话,差点就要承诺愿意为巴颂赴汤蹈火了,幸亏最后时刻理智上线,才把嘴边上的话给憋了回去。 巴颂也非常守信,当即教了他飞头降的修炼方式,并且亲自陪着他出去杀了个人,吸干鲜血。 喝干最后一口热血,麻九遥望东方,恨恨地咬牙:“孟隐,你等着!这笔账我迟早回去跟你算!” 第106章金蚕蛊送到了 睡到半夜,我突然醒了,莫名地感觉门外有人——不是卧室门外,是这幢房子的大门外。 “笃,笃笃——” 敲门声在静谧的深夜里格外清晰,节奏诡异。 我害怕地抓向身侧,结果却抓了个空。床的另外半边空空荡荡,凌邪不在。 “笃,笃笃……”诡异的敲门声仍在继续,连节奏和停顿间隔都跟刚才一模一样,如机器一样死板。 门外……莫非不是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门外的那个东西一直不肯离开,我不去开门,他就一直敲,似乎打定了主意非要见到我不可。我想让凌邪赶快回来,可我现在心绪不稳,完全感应不到他的气息,又没办法打坐念咒,利用契约锁定他的位置,只能靠自己了。 就在我打算壮着胆子下去看看时,敲门声忽然消失了。我松了口气,心想着走了也好,不然我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打得过。虽然我的驭鬼术刚刚进了阶,但凌邪不在身边,我的驭鬼术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我觉得自己应该考虑收几只鬼仆了,否则每次凌邪不在身边我就抓瞎,这可不行。 正想着,窗玻璃突然被敲响了。 “啪,啪啪——” 是刚才敲门的家伙! 我吓得一哆嗦,本能地缩向床脚。 窗帘拉的不够严实,留了一条窄窄的缝。我依稀看见一只血红色的眼睛正在盯着我! 又敲了两声,外面那个东西突然穿透玻璃钻进来了!我眼睁睁看着窗帘鼓起一个人形,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凝固。就在我想要放出小引梦蝶跟他拼了的时候,他又悄无声息地退回了窗外…… 窗帘缓缓落回原位,地板上多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黑色瓦罐。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疑心那里面装的是颗人头。 到底该不该打开看看呢? 我盯着那个黑色瓦罐,心里十分犹豫。 原本平静无波的识海里,忽然起了波涛,蛊灵懒洋洋仿佛刚睡醒的声音传了出来—— “金蚕蛊啊……好久没吃到了。送给我可好?” 我大脑宕机了几秒才把信息量处理完毕——传说中的百蛊之王,竟然被蛊灵当食物吃?! 我感觉自己对蛊灵的定位有错误,以前我一直把它看作是一种神灵,就好像菩萨或者佛陀那样被人信任的存在。但现在看来,它明显不是。 蛊灵见我不说话,冷哼一声,说:“放心,我不白占你便宜,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我勉强定了定神,尝试着讨价还价:“两件行不行?” “成交。”话音未落,蛊灵已化作一道金光飞入瓦罐。我不由得暗暗后悔,早知道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我就应该开价三件试试看的…… 我心神一恍惚,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黑色瓦罐仍然静静地立在地板上,我壮着胆子走过去打开看了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股淡淡的香气。 耗费了十万点族运才换来的金蚕蛊,居然就这么被吃了,说实话我还是挺心疼的。但转念想想,我基本不动怎么控蛊,留着金蚕蛊也未必能发挥出它的作用,交换蛊灵帮我做两件事,其实也不算亏。 等到我心神内视查看识海中的状况时,更是觉得这桩交易不光是不亏,简直赚大发了! 识海上方,悬浮着一颗金色的种子,缓慢地旋转着。每转一圈,就释放出一小股精纯的灵气,虽然量不多,但胜在纯净,不需要炼化就能直接吸收。有了这颗种子,我就算从此以后再也不打坐修炼,身体也能不断地吸收能量,不断增强法力! 只要这颗种子还在,我以后吃饭相当于修炼,睡觉也相当于修炼,甚至什么都不做发呆都能不断吸收灵气。这种不需要任何努力就能获得提升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开了挂。 当然,金色种子释放灵气的速度非常缓慢,所以也并不可能让我短期内爆发,一下子就练成驭鬼术的最高境界。但它时时刻刻不停歇,长年累月积攒下去的话,终有一日会引发惊人的变化。 我期待着那一天。 大引梦蛊之前一直处于结茧状态,现在在灵气滋养下,终于破茧而出,也同样化了蝶。我注意到它的翅膀上多了几道金色的纹路,估计应该跟吸收了金色种子放出的灵气有关。至于这究竟能给它带来怎样的特殊能力,我暂时还不清楚,得找个机会测试以后才能知道。 我用神念向蛊灵道谢,但它没理我,估计是吃饱之后就睡了。我也不再打扰它,跟大小引梦蝶互动了一番之后就退出了意识空间。 凌邪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 我下楼问他:“你昨晚去哪了呀?” 凌邪的神色略微有点不自然:“呃……我不放心念念,去看了看她。” “哦,那她现在还好吗?” “挺好的。”凌邪避开我的目光,径直走向厨房,“我给你做早饭去。” 我能看得出来,他在可以隐瞒着什么,但我没问。既然他有意隐瞒,那问了也是白问。 我回房间把陶罐藏了起来,但心里一直琢磨着刚才的对话,猜测凌邪隐瞒的事情到底跟念念有多少关系。他也知道我们前生没有孩子了吗?亦或者只是隐隐地察觉到不对劲? 其实我一直非常困惑,念念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前生的记忆显示我并没有生过孩子,可是我体内的胎光之魂又确实能跟她产生感应——胎光主母爱,能够在母体和子女间产生强烈的感应,如果念念不是我的女儿,那我的胎光之魂就不应该跟她有联系。 前生的记忆,今生的魂,都不可能骗我,可这两者又是互相矛盾的,真相到底怎么回事? 我越想越觉得混乱,终究还是没忍住,打算直接跟凌邪问个清楚。就算问不出实话我也要问,谎言有的时候也能提供信息! 厨房门锁着,我敲了两下没得到回应,索性直接放出神念,一探之下却发现……凌邪根本不在里面。 他怎么又跑了?! 我放出神念去追踪,却追踪到了两股他的气息! 第107章奇怪的关注点 那两股气息正在缠斗,并且同时感应到了我的神念追踪。其中一股气息趁着另一股分心的机会逃了。 分心的那个,是我熟悉的凌邪。 他直接瞬移回来,坦白道:“刚才那个是我的一个魄,已经恶灵化了。昨晚也是他想要攻击我们……其它的魂魄也随时有可能来攻击我们,所以在我把所有魂魄都融合完毕之前,你得一直小心。” “哦……”我怔怔地点点头,又问:“那他们为什么要来攻击我们啊?”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小心点就对了。”凌邪说完又笑了,揉着我的头发补充道:“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有我在呢。” “嗯。”我点点头,犹豫要不要干脆把念念的事也问清楚,但凌邪明显不想继续聊这些了,以做早饭为名结束了这场对话。 吃过饭以后,凌邪说要出去抓那个邪灵。他和那邪灵原本就是一体的,所以互相之间的感应比我强得多,他说那个邪灵一直在我们家附近转悠,所以打算先出手为强。我让他去了,而且为了避免出现先前那样的状况,我努力克制着自己不用神念去追踪他们。 等待的时间永远是最难熬的,我在家里坐立不安,觉得再这样下去又要忍不住用神念追踪了,只能拼命找事情分散注意力。 我给北冥耀打了通电话,问他:“之前你用我的胎光之魂感应念念气息的时候,有出现过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有啊,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随便问问的。”我有点失望,没打算细说。 北冥耀紧张地追问:“是不是念念有什么异常表现了?她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多出来的那个连我都看不透,你要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可千万得告诉我,兴许我能帮上点忙呢……” 他的关切让我觉得很暖心,仔细想想觉得念念这事似乎没有瞒着他的必要,就把前生的那段记忆给他讲了一遍。 北冥耀的关注点明显跑偏:“你死前还说过什么别的话吗?凌邪跟你说过别的吗?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当时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我不得不把他的关注点掰回来:“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上辈子没生过孩子!那念念是从哪来的呢?为什么我的胎光之魂能感应到她呢?” 北冥耀沉默了片刻,说:“你记起来的那个前世,跟现在隔了一千多年,中间的这段时间里面你可能还经历过很多很多次轮回,念念可能就是你在其中某一次轮回里生下的孩子,所以能跟你的胎光之魂产生感应。” “对哦!”我一拍脑袋,觉得自己之前的纠结真傻,明明答案这么简单,我却没想到,还纠结了那么久。 北冥耀又不停地追问我死前记忆当中的细节,我被迫回忆当时的画面,又一次感受到那种遗憾懊悔的悲痛,这让我非常难受。我匆匆找了个借口挂掉电话,缓了很久才从那种情绪中脱离出来。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虽然那一世的我没能给凌邪留下孩子,但至少后来的轮回里面,我们生下了可爱的念念…… 等等!不对! 过去的这一千年,凌邪可没有轮回!他的主魂一直困在古墓里,其余的魂魄散落世间,大部分都成了邪灵,没有一个转世为人的! 念念也不可能是我轮回中跟别人生下的孩子,因为凌邪也能对她产生父体对子女的特殊感应! 所以问题并没有解开!念念的身份,依然是个谜! 白费了半天劲,居然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还回忆了半天痛苦的记忆……我郁闷地直抓头发,趁着凌邪不在家,索性喊了几嗓子宣泄情绪。 蓦地,疑惑一闪而过——北冥耀为什么那么关心我上辈子的经历? 我和凌邪诀别时的细节,他为什么要那么仔细地过问?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跟我问他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隐隐地觉得不对劲,双手却猛然被头发缠住,纤细的发丝如刀锋般割开皮肉,鲜血瞬间淌了下来。我疼得叫出声来,发丝自动松开,一道红色人影在我面前浮现。 半面女鬼冷冷地问:“多久没给我搜集魂魄了?” 我心里一凛,哪有什么魂魄,她这段时间一直没出现,我都几乎要把她给忘了!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才会如此惩罚我。 我偷偷感应了一下她散发出的气息,觉得目前的自己还是打不过她,就只能乖乖地说:“我马上就去找!现在就去!” 半面女鬼没好气地说:“有时间胡思乱想,就不知道去搜集魂魄吗?下次再让我来催你,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我手上的伤虽然流了不少血,但都只是皮肉伤而已,以她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的能力,这点小伤真的只是惩戒而已。 我点头如捣蒜:“我知道错了,以后保证积极主动。” “这还像话……你学校里有个怨鬼,怨气勉强可以塞塞牙缝,去把他抓来吧。”半面女鬼说完就直接消失了,完全不给我拒绝的机会。 事实上,我也确实没法拒绝——要是凌邪在的话就肯定不一样了,可惜他不在。 我故意慢吞吞地收拾,希望能等到凌邪回来,那样就能直接让他帮我摆脱半面女鬼。其实我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杂事太多就给忘了。 可惜,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凌邪,我只能出门,先去医院简单地包扎了伤口,然后打车回学校。 半面女鬼只说学校里有怨鬼,但是没有透露更具体的信息,我只能自己找。反正既然是鬼,就肯定喜欢阴气充足的地方,我先把阴气最重的地方转一遍总是没错的。 出于风水上的考虑,许多学校都建在乱坟岗、万人坑之类阴气极重的地方附近,因为学生年轻,阳气旺盛,可以更好地压制阴邪。我们学校也不例外。据说,这里曾经是一片古战场,所以阴气特别重,盖什么都盖不成,直到上面决定建学校,才算是把这片地给利用上了。 第108章被封死的宿舍 我以前在网上看到过一种说法,说是学校都喜欢在阴气最重的地方盖宿舍楼,让男生去住。因为二十岁上下的男生身上阳气特别重,宿舍又是他们最常待的地方。我觉得这种说法或许有几分道理,就决定先去男生宿舍那边看看。 我们学校分南北校区,中间隔着一条大马路。男生宿舍全在北校区,女生都住南校区,从根本上杜绝了偷看的可能性——有些学校的男生会在寝室里架望远镜,偷看女生换衣服什么的,听说还有个别“极具商业头脑”的人专门向男生推销望远镜,向女生推销厚窗帘。但这种事情在我们学校是行不通的。 上课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但是许多男生才刚刚起床,脸都没洗都趿着拖鞋出去觅食。还有的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游魂似的飘进宿舍楼里,所过之处烟味浓重——这肯定是刚从网吧包宿回来的。不用问也知道,这帮人肯定都是长期逃课的家伙。 说实话,以前我挺烦他们这种人的,既然不好好上课那何必呆在学校里浪费时间,早点出去工作挣钱不好么?但现在我很庆幸咱们学校的老师上课基本不点名,惯出了一大批逃课党,让我也能心安理得地不回来上课,一点都不担心被发现。 我悄悄放出神念进行探测,明显感觉到这边的阴气比南校区那头重得多。尤其是一号宿舍楼,基本整幢楼都被阴气笼罩着,神念观看之下,整幢楼都漆黑如墨。 好重的怨气! 我觉得半面女鬼让我找的那个怨鬼,应该就藏在这里,于是干脆找了个地方坐下,放出全部神念细细探查。很快,我就找到了怨气的源头——208号寝室。所有的怨气,都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 我尝试着把神念伸进宿舍里面,确定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散发怨气,结果刚碰到寝室门,就被一股强大的佛法之力给弹了回来。我不死心地反复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佛法之力奥妙无穷,不同于寻常的结界,驭鬼术中针对结界的咒语对它完全无效。我的神念没办法突破这层屏障,又不甘心直接离开,就打算先进去看看——万一能用物理手段破坏这层屏障呢?虽然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但我还是抱着几分侥幸心理。 我们学校对男生基本上是放养态度,连宿舍楼都可以让女生随便进出,相比较之下,女生宿舍那边就管得比较严了。这恐怕也是我们学校唯一管理严格的地方了。 我非常顺利地进去,上到二楼,却发现原本应该是208寝室的位置连门都没有,只有墙。甚至就连208这个编号,都被跳过了。 整个寝室都被封死了? 我用手敲了敲墙,声音很闷,看来真的是用砖头完全砌死了。就连墙上的白灰都是整个重刷过的,完全看不出来任何应该有门存在的痕迹。 看来这间宿舍以前出过大事,大到连学校管理层都害怕的程度,才会用这种方式让它彻底“消失”。 我估计应该不只是死人那么简单,因为学校根本不在乎特别学生的死亡——我们寝室就是个非常好的例子。林月跳楼以后,我们寝室既没被封也没安排其余人换宿舍,就一直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让我们继续在里面住着。这么一对比,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正思索着,忽然有人叫我:“诶,孟隐?你在这发什么呆啊?” 说话的女生叫田玲玲,是我的另外一个室友,肤白貌美大长腿,打扮得很像白富美,不过听说她家里条件挺一般的。据她自己说,她以前差点就当上专业模特了,不过后来因为身高没到一米七,人家嫌弃她矮,就没当成。 我跟她不怎么熟。因为她很少上课,大部分时间都在校外做各种兼职,我跟她见面聊天的次数很少。 人家主动打了招呼,我总不能不理人家,只好笑着点点头,废话道:“你也在啊。” “嗯,我跟朋友借了个东西,过来还他。”田玲玲解释完了还特意强调一句:“不是男朋友啊,你可别误会。” “哦。”我心想这关我什么事,我压根就没想往脑子里去好么。 不就是见面尬聊一下嘛,至于这么认真? 田玲玲却似乎不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她又追问:“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呀?以前都没见你来过男寝这边。” 我敷衍道:“我也是过来借东西的。” “哦哦,那你借完了吗?要是借完了的话,咱们一起去吃个饭呗,好久没见了,怪想你的。”田玲玲明显不信我的解释,但没有再继续追问,反而主动提出要跟我一起吃饭。 她的态度,让我想起孙薇,心里不免多了几分警惕。报到那天孙薇也是这样主动跟我套近乎,然后转头就往我身上捅刀子。我倒是不怕她,只是感觉恶心,不想再经历类似的事情了。 所以,我非常冷淡地说:“算了吧,我没时间。” 田玲玲双手合十做出撒娇状:“哎呀你就赏个脸嘛……过两天就要补考了,我还想跟你借上学期的笔记呢,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不好意思开口不是也说出来了么? 我仍然很冷淡地说:“书和笔记都在我的桌子上,你需要哪本就自己拿去看吧。这点小事就不用请客吃饭了,大家都挺忙的。” 田玲玲神色微微尴尬,但是并没有走,反而靠近过来小声说:“其实我找你不光是想借笔记,还有个事儿我觉得必须得让你知道……关于孙薇的。” 我本来没有任何兴趣,但听到跟孙薇有关,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什么事?” 田玲玲四下看了看,说:“不方便在这里说,咱们换个地方吧。” 我们俩站在男生宿舍楼的走廊上聊天也确实不太好。我想了想,反正一时半会也破不开208寝的这堵墙,继续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就干脆答应了:“那行吧,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 第109章被当成小三了 我本来想的是在学校里找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聊几句就行了,结果田玲玲却把我领到了学校附近最高档的饭店里,还特意要了个包间,点了不少好菜。 “聊几句话而已,不用特意跑到这么好的饭店吧?”我能看得出来,田玲玲是在故意讨好我,想跟我拉近关系,所以才格外提防,格外冷淡。 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好。 田玲玲半开玩笑地说:“档次低了,我怕你瞧不上呀……对了,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呀,气场怎么那么强?” “男朋友?”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应该是凌邪。 田玲玲见我发愣,露出了一个十分微妙的笑容,就像是自己猜对了什么的那种得意的笑,还掺杂着几分轻蔑。虽然这笑容转瞬即逝,但我还是看进了心里。 “就是林月爸妈找你麻烦那天,替你解围的那个呀……他是你男朋友吧?” “嗯,是。”我敷衍地点点头,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就问她:“你不是说有关于孙薇的事情要跟我说吗,到底什么事?” “其实……”田玲玲刚开口,就有服务生推门进来上菜,她收住话,笑着往我面前的茶杯里续了点水,等服务生出去了才继续说:“其实孙薇是收了别人的钱,才会那样给你捅刀子的。所以真正想针对你的人不是她,甚至也不是林月的爸妈……你得自己多注意点了。” 我早就知道了,是诸葛踏星雇的他们——之前凌邪逼问林月父亲的时候,老头自己说的。 还以为是什么秘密呢,居然是这种破事,白白浪费我的时间。我不高兴地皱了皱眉,田玲玲却误会了我皱眉的原因,还以为自己戳到了我的痛处。 她又说:“那女人给孙薇钱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见了,她……” “女人?”我诧异了。收买林月父母的,不是诸葛踏星么? 田玲玲被我的反应整懵了,愣愣地点头:“对啊,一个女的,四十来岁吧,保养得挺好,穿的也挺讲究,是那种贵妇类型的。” 我顿时了然,给钱的应该是徐清。她是诸葛踏星的母亲,替儿子出面办点事也是情理之中的,没什么特别。 田玲玲又话里话外地提醒我,意思大概就是让我好好调查一下凌邪,确认下他到底结没结过婚,有没有未婚妻之类的。她以为徐清是凌邪的丈母娘,或者是未来的准丈母娘,看不惯凌邪对我好,才这样来整我的。 “我当你是朋友才提醒你的,你可千万别不高兴啊……”田玲玲期期艾艾地说。 我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她问我凌邪是不是我男朋友,就是在试探我!怪不得我愣神的时候,她会笑得那么微妙,敢情儿是把我当成有钱人包养的小三了?! 她竟然觉得我是那种人?这简直是人格侮辱! 我冷着脸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我没妈,所以凌邪也不可能有丈母娘。” 田玲玲错愕地瞪大眼睛:“你、你是说……” “没错,我是名正言顺的正牌女友,不是你想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关系。凌邪这辈子除非不娶,如果娶就只可能是我!” 田玲玲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很明显,她并不相信我说的话,觉得我是为了面子故意强撑。她毕竟跟我同宿舍住了两年,知道我平时吃穿用度都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节约,也知道我之前一直在拼命地勤工俭学。所以她自认为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判断我是在撒谎。 但她还是道了歉:“真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状况。你就当我刚才都是胡说八道吧,别往心里去……你别生我气,我也是把你当朋友,怕你被人坑了才跟你说这些的,我真的没有恶意。” 至少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田玲玲的神色语气都非常诚恳。 我并不在乎她究竟出于什么目的,反正也没打算再跟她有交集。反正我也没打算再回来上课,只是想如果可以的话,就把毕业证书混到手——毕竟曾经很用功地念了两年,不想到最后什么都拿不到。 服务生又进来上菜,桌子渐渐被摆满了,都是招牌菜,卖相精致摆盘考究,但我毫无胃口。 “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说着我就打算走。 田玲玲拉住我,也不管上菜的服务生还在屋里,抬手就打了自己两巴掌,红着眼圈说:“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信班上那些同学说的话,是我自己小人之心了……你原谅我这回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尴尬地瞟着上菜的服务生们。服务生非常有素质,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地摆好菜品就默默退了出去。 包间里又只剩下田玲玲和我两个人。 田玲玲低着头说:“你知道的,我家里条件很一般,我现在的衣服包包化妆品全都是男人送的……你可能觉得我刚才说那些话是瞧不起你,故意讽刺你,但你真的误会了。我自己就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女人,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呢?我、我只是以为你也跟我一样了,怕你没经验吃亏,才好心想提醒你几句的……是我错了。” 我僵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万分尴尬。 田玲玲的眼泪无声地落在裙子上,她把头埋得更低,抽泣着说:“我跟你说实话吧,现在跟的那个男人又老又胖,还总是打我,我很想离开他,可是又怕离开以后找的下一个金主还不如他。所以我才想跟你搞好关系,想让你给我介绍新的金主。你男朋友一看就是身份特别金贵的那种人,他认识的人肯定也都是相同层次的,我要是能攀上一个……你肯定很瞧不起我吧?其实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但我没办法,我家里还有个弟弟,爸妈一直逼着我给他们寄钱,说是让我孝敬他们,实际上都给我弟弟买东西了……” 说实话,我一开始是鄙视她的,但听到她说自己被父母压榨的时候,又忍不住产生了几分同情。或许是因为我也曾被养父母压榨过,明白那种痛苦吧。 我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不鄙视你,但我也帮不了你。” 第110章流言四起 田玲玲见我又要走,急急地说:“你不用特意帮我什么的,只要……只要把我当朋友就行了,有任何用得着我的地方,就尽管吩咐好了!” 我笑说:“别来这套好吗,朋友不是这样的。”她摆出的姿态,明明就是想要当丫鬟、跟班。但我不需要这些。 田玲玲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但还是一脸讨好的表情,像个拼命求收留求关照的小哈巴狗。我不太舒服地皱皱眉,继续说:“你刚才自己都说了,你是有所图的,我也明确告诉你了,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你何必还要这样呢?” 田玲玲红着眼圈深吸了一口气,说:“那我实话实说,我这么拼命地想当你的跟班,就是希望你将来有饭局的时候能想起来带上我。我可以帮你拎包,帮你挡酒,或者、或者哪怕是叫我过去扮个小丑活跃气氛都行……我只是想有机会出现在那些精英男人的面前而已。” “你找错人了。真的。我男朋友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富二代,也没有什么要参加的饭局聚会之类的。我是真的帮不了你。” 田玲玲不信,觉得我只是在拒绝她,十分难过地说:“我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带上我啊,只是求一个给你拎包提鞋的机会而已,这样都不行吗?我就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吗?” 这话问得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要是一直像孙薇那样虚情假意的,我还可以冷脸相对,偏偏她这么坦诚地把自己的目的全说出来了,还把姿态摆得低到尘埃里,要是再对她冷脸,我连自己的心理关都过不去。 想了好久,我才说:“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都坦诚点好了。我觉得咱们俩当不了朋友,我也不需要别人给我拎包,我自己有手。如果你非得要帮我做点什么的话,就帮我去打听打听,男生楼那边以前出过什么事吧。” 我记得刚入学的时候,田玲玲就在很短的时间内认识了一大批高年级的男生,后来还认识了不少已经毕业工作的男校友,所以我才会提出这个要求。让她去打听,或许比我自己去打听更省时省力。 如果她能给我有用的消息,我可以考虑用法术帮她招点桃花。至于她期望的直接介绍优质金主什么的,我实在是做不到。 田玲玲一点就透:“你是不是想知道208寝室哪去了?” 我惊喜:“你知道?” 田玲玲点头:“以前好奇打听过几句,好像是几年前出的事,有个男生杀了好几个同学,然后自己也自杀了。后来就有人说那个寝室闹鬼,学校就用水泥灌满整个房间,把它彻底封死了。” 我原本以为只是用砖把门砌死了而已,没想到学校居然还灌了水泥,那我就算能把墙弄开,也找不到任何东西。看来学校真是铁了心要掩盖一切啊…… “再帮我查得详细一点,任何有关的信息我都想知道。”我说。 田玲玲微微意外,但很识趣地没有多问,只认真地说:“三天之内,保证打听明白。” 我说:“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如果消息有用的话,我会给你一些能力范围内的帮助……不过可能跟你期望的不太一样。” 田玲玲听得半懂不懂,但还是千恩万谢地表示只要我愿意帮她,什么样的帮助她都非常乐意接受。 如此,算是暂时达成合作关系了。我陪着她吃了点东西,也从她口中得知了学校里关于我和北冥耀的传言—— 关于北冥耀的身份,大家的猜测基本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他肯定是富二代、霸道总裁,另外一派则非常坚定地认为他是混黑的,应该是某个地下势力的太子爷之类的身份。 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大家普遍更相信后一种说法。因为那天在场的人都说凌邪只用眼神就能把人吓得跪下,甚至是吓得不会说话,所以除了少数人认为是凌邪本身气场强大以外,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他肯定有着特别恐怖的背景。欺负我的那些人惧怕的不是他的眼神,而是他身后的势力。 林月爸妈雇来的那帮人基本都是混混,我能看得出来,那天在场的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来。所以这也成了某种“证据”,毕竟只有地下势力的太子爷,才会刻意把自己隐藏在普通人的视线之外,但同时又能让道上的混混都认识、都惧怕。 还真是有理有据呢,我都快信了。 至于大家对我的揣测,就比较坑爹了。他们普遍认为我是被包养的情妇,甚至还有人脑洞大开地说我和林月都是被凌邪包养的,我嫉妒林月得宠,才故意把她推下楼。当然了,争宠这种说法,跟凌邪对我的保护冲突了,所以相信的人不多。 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人,觉得我是凌邪的正牌女朋友,理由是他那么高调地护着我。但是更多的人觉得这种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因为他们觉得有钱人的正牌女友通常都是利益结合,未必有真感情,反而是养在外面的情人才是自己喜欢的。所以受宠恰恰说明我不是正牌……我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更坑爹的是,还有人脑洞大开地想出了一系列剧情,概括起来就是太子爷看上了小白花,强行占有,小白花反抗逃跑,太子爷毁掉小白花的一切给她教训,然后再亲自出场拯救,让她明白谁才是她的救世主什么的……简直就是脑补出了一整本虐恋小说! 而且那个帖子是学校贴吧里目前回帖数最多的,还有人自称是我闺蜜,编造出各种细节来证明帖子里的内容都是真的。 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那个所谓闺蜜肯定是楼主精分出来的小号,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一堆人相信,说什么果然现实比小说更精彩…… 特喵的我死也不承认那个小白花是我! 听田玲玲说完这些,我才觉得让她替我去打听消息的那个决定特别明智,要是我自己去的话,还不得被那帮八卦的家伙给烦死?而且指不定哪句话、哪个动作又能让他们脑补出一大串剧情呢。 我觉得,自己现在还是尽可能少在学校里露面比较好。 第111章凌邪突然变了 我心事重重地走出饭店,见到凌邪就在门口等我,顿时一愣:“你怎么来了?” “有事跟你说。”凌邪面无表情,语气有些生硬,跟分别之前的他完全不同。明明早上的时候他还给我做爱心早餐来着,才出去追了一趟邪灵,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相当困惑,甚至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惹他生气了。 田玲玲非常识趣地说:“你们聊,我去买点喝的。”说完就走了,给我和凌邪留足说话的空间。 我小声问凌邪:“出什么事了?” 凌邪依然面无表情地说:“念念的情况不太好,我得去陪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一丁点情绪,淡漠得像是个机器人。可惜我光顾着担心了,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我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留下。”凌邪态度冷硬。 “不去也行,但你至少得跟我说清楚,念念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吧!”我有点急了。他只说念念伤势严重需要闭关休养,还不让我去看,现在说念念的情况变得更糟了,要不告诉我任何具体信息,不是让我干着急么? 凌邪抿唇,不耐烦地说:“等她好了,我带她回来见你。”说完就转身要走,我扯着胳膊不让他走,他用另一只手捏我的手腕,用力极大。我疼得松了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揉着手腕,发现已经被他捏出了淡紫色的指痕,可见他用力有多大!刚才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要骨折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那么温柔地给我做心形煎蛋,怎么转眼就变成这样了呢?我真的想不通! 我又委屈又生气,索性直接用驭鬼术强行逼他回来。结果他仗着精神力比我强悍,居然强行反抗,震得我心神俱颤,嗓子眼直犯腥,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以前的他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哪怕是早期意识混沌的时候,他都舍不得如此剧烈地反抗我。前两天我用神念突破他结界的时候,他虽然也把我的神念反弹回来了,可每次都是非常轻柔的,丝毫不会伤害到我……但是刚才,他一点都没顾忌我会不会受伤。 他离开的这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为什么他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田玲玲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三杯星巴克咖啡——她给凌邪也带了一份。 见到凌邪不在,她明显很失望:“凌少这么快就走了啊……” 之前吃饭的时候,我随口提了一次凌邪的名字,她就记住了。她其实比表现出来的更加聪明。 “嗯。”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看出来我心情很糟,便不再多问什么,只把咖啡递给我:“喝点东西吧。” 我伸手接过,她看见我手腕上的指痕,惊讶地抽了口气,又马上憋住没有发问。 指痕的颜色比刚才更深,快要变紫了,应该是破裂的毛细血管还在出血的缘故,看起来特别显眼。 我烦躁地换了只手,冲着田玲玲说:“把好奇心用在我让你查的事情上吧,承诺给你的奖励我一定会给的。” “好。”田玲玲不再废话,提着另外两杯咖啡走了。 我心情很糟,只想尽快远离学校,免得被认识的人看见,又惹出新的流言。然而我也不想回家,凌邪刚才那样对我,要是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休想让我再搭理他。 就算喜欢他又如何,难道我没脾气没自尊的吗? 我决定了,在他来向我认错之前,绝对不回家,也绝不主动见他。必须得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否则他以后更不把我当回事,更加没顾忌了,那我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那些被长期家暴的女人,绝大多数都是因为脾气软太容易原谅男人,甚至是男人还没开口道歉呢,自己就先找了一堆原谅的理由,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挨打挨欺负!我绝对不能跟她们一样! 今天是凌邪第一次跟我动手,也必须得是最后一次! 赌上我所有的尊严,必须跟他冷战到底!一定要让他先来向我道歉,而且态度必须诚恳,必须得让我满意! 不然我对他的喜欢,就到此为止了! 我气鼓鼓地想了很多,不知不觉走了很远。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北冥耀家楼下了。 我愣愣地站了一会,悲哀地意识到,除了北冥耀以外,我甚至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下意识地走到他家来吧。 可他反复劝告过我的,绝对不可以对自己的契鬼产生感情,是我没有做到,现在吃了苦头就来找他诉苦,算怎么回事呢? 我郁闷地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有小跑的脚步声。 是北冥耀吗? 念头一闪,就被我自己否定掉了。怎么可能这么巧。 背后的人越过我,挡在前面,低声问:“来找我怎么不上去?出什么事了吗?” 居然还真的是北冥耀。他是下来扔垃圾的,见到我就追了上来,连垃圾都忘了丢。 我尴尬地解释:“呃,其实我不是特意来找你的,就随便溜达溜达……怕你不在家,就没上去……” 这理由连我自己都不信。 北冥耀看着我,担心地说:“你脸色不太好,去我家坐会儿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好点了点头。 幸好现在是九月,秋老虎还没过去,我主动抱怨天气热,说自己肯定是热得不舒服了。其实事后想想,这根本就是在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那你上楼慢点。”北冥耀想扶我,抓住我手腕的那一瞬,刺痛强烈,我没忍住嘶了一声,他触电似的放开,目光落在深紫色的指痕上,瞬间变了脸色。 “怎么弄的?谁欺负你了?!”他生气地问。 我心虚地把手背到身后:“没谁……闹了点小误会而已,已经解开了。” 北冥耀脸色更冷:“凌邪干的吧?” 我不说话。 北冥耀更生气:“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能对契鬼产生感情,你怎么就……” 他居然在楼道里就说出契鬼这种词汇,也不怕让别人听到,可见真的是气急了。我小声提醒:“别在这说,到你家我再跟你解释。” 北冥耀也反应过来,黑着脸把我领回家里,门一关就迫不及待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第112章北冥耀轻薄我?! 我不敢告诉他凌邪跟我之间的关系,已经发展得和同居情侣没什么两样了,只能含糊地说:“其实真的没什么大事,就是闹了点小误会,他气头上手劲使大了点,所以就留了印子……他已经跟我道过歉了。” 其实我心里仍然很气凌邪那样对我,但此刻又不得不为他开脱。因为我始终记得,凌邪是千年尸王,是北冥耀眼中极度危险的存在,他们俩之间的第一次接触,就是北冥耀想毁掉凌邪的尸王之身……因为他觉得,如果凌邪复活,必定会大杀四方,弄得生灵涂炭。 所以我一句实话都不敢说,怕他觉得我已经无法控制凌邪,再对凌邪产生杀心——我虽然很气凌邪弄伤我,但还远远没到希望他死的程度。所以这个谎我必须得撒。 北冥耀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极力用笑容掩饰心虚,说:“他要是不道歉我还能替他说好话?你觉得我是那么没脸没皮的人么?” 北冥耀一点面子都不给:“那可不好说,女人一旦动了感情,什么原则底线都没了。” “……”我干脆不说话了。 北冥耀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过分,尴尬地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别忘了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驭鬼师和契鬼之间,绝对不能产生感情,否则你们一定受到天道阻拦,甚至是惩罚!” 我心里微微一颤,忽然想到凌邪的反常,会不会就是被天道影响的缘故呢? 亦或者,会不会是他也知道了我们的感情注定要被上天诅咒,怕连累我一起受惩罚,才故意用那样的方式让我不再喜欢他? 这份猜测没有任何依据,但还是搅乱了我的心,让我再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什么自尊骄傲我现在统统顾不上了,只想马上见到他,好好问个明白。 北冥耀仿佛把我看透了一般,盯着我的眼睛,缓声说:“天意是人力绝对无法违抗的,它可以轻而易举地影响、改变任何人……说得直白一点,苍生万物都是老天爷手里的提线木偶而已。那根线,就是天意。所以不要妄想与天意对抗,那只会害死你自己。” 他的话让我愈发觉得,凌邪肯定是被天意操控了,才会突然变得反常。毕竟我们之间没有闹任何矛盾,他之前对我的喜欢和宠溺也都是真的。他原本是高傲到骨子里的人啊,可是却愿意为了我下厨房,如果不是真心爱我,绝对不可能这样的! “我要见他!” 就算我们我真都是老天爷手里的提线木偶,那也是有着自己思想的木偶!我可以不跟老天直接对抗,可以压抑、掩藏内心的爱,可如果他连我们脑子里的想法都要强行改变,连这份小心翼翼掩藏的爱也要抢走抹去,那我只能反抗,只能挥刀斩断他手里的丝线! 是他不给我们妥协的空间,是他逼我的! 顾不上道别,我怀着满腔愤慨冲向门口。北冥耀追上来,把我压到墙上,低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违逆天意的下场是什么!” 我咬牙:“知道,你警告过我很多次了。可我就是接受不了,凭什么他连我们心里的想法都要改变!我跟凌邪互相喜欢怎么了,碍着谁了?我们是伤天害理了还是违反人伦纲常了?!为什么老天爷就偏偏容不下我们!” “人鬼殊途!这是天道,没有为什么!你以为你有资格跟老天争论对错吗?!”北冥耀讽刺地笑了,“蚍蜉撼天,不自量力!” “……就算不自量力,我也想为自己拼一回。”我努力憋着泪,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凭什么老天爷要我们怎样我们就只能怎样,我不甘心!” 如果连脑子里的想法都不再受自己控制,那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与其那样憋憋屈屈地苟活着,不如索性豁出去拼一把!反正我也没有什么父母亲人,也没有必须要抗的责任,这辈子值得在意的人好像也就只有凌邪。既然如此,豁出去为他也为自己拼一回怎么了? 这世间的生灵何止千千万,我就不信老天爷每一个都管得过来。那么多的恶灵厉鬼作祟人间,难道他们就不违逆天道吗?既然他们都能存在,我就不信自己和凌邪连一线生机都没有! 北冥耀语气阴沉:“若论不甘,我比你不甘千百万倍!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反抗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的,你有那份本事吗!” 他一拳击在墙上,我瞬间感觉背后的墙壁变得如同澡泽一样,有一股巨大而冰冷的力量在拉扯着我。我慌了,拼命地挣扎,可是这股力量仿佛有粘性,我越挣扎它就粘得越紧! 一股一股的阴气疯狂涌进我的身体,仿佛连我的血液都要冻结。刺骨的寒意让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力不从心。 北冥耀冷冷地看着我,眼底深处仿佛压抑着两团暗色的火,整个人阴沉得可怕,根本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 他面无表情地把手伸向我的领口…… “你干什么!”我惊慌失色,身体却僵硬得完全无法动弹。 他隔着衣服若有似无地触碰我的锁骨,眸色愈发深沉。 我今天只穿了一件半袖连衣裙,此刻他的手指和我的皮肤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我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热度,屈辱又慌乱,差点就掉了泪。 “别这样,师兄……”我带着颤音哀求,“你说过把我当妹妹的啊,咱们、咱们是亲人啊,你不能对我这样啊,师兄……” 北冥耀用指尖沿着锁骨慢慢描画,讽刺地笑问:“如果我一定要这样呢?你能怎样?” “引梦蝶!” 我不管了,就算精神力不如他,我也必须得拼一回!我宁愿被反噬而死,也无法忍受下去! 小引梦蝶听到我的命令,立刻从识海中飞出,径直冲向北冥耀的眉心! 北冥耀只是笑了一声,身边就有鬼仆凭空浮现,一把抓住引梦蝶! “还有什么本事,全都使出来吧。”北冥耀嘲弄地说。 第113章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直接在识海中呼唤蛊灵,求它出手帮我。可是蛊灵睡得太沉,根本不回应我的呼唤。 绝望中我想起冥玉镯里还有个女鬼小颖,她的法力也很强,或许能帮我脱身,而且她答应过会无条件帮我做一件事的! 我的神念刚一触碰冥玉镯,北冥耀就把镯子抢走了,嘲弄地问:“还有什么招儿?” 还有……摄魂珠! 摄魂珠就放在我随身的小挎包里,可我现在浑身僵硬,根本没办法把它掏出来,更不要拿到它以后,还必须得按到北冥耀的眉心上才能起作用!我根本就做不到!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北冥耀一字一顿地说:“北冥耀,我看错你了……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北冥耀无所谓地笑笑:“你尽管恨吧,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就算你天天画圈圈诅咒我又能怎么样,能对我造成任何伤害吗?不能。” “技不如人,你除了承受什么都做不了。没人在乎你恨不恨,没人在乎你痛苦不痛苦,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的痛苦你的情绪对别人造成不了任何伤害!明白吗!” 我心里一震,恍然意识到北冥耀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对我做什么,他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逼我看清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北冥耀收手,顺便撤了法术,语气缓和地说:“我把你当妹妹,才不会伤害你。哪怕是我连手指都不用动就能控制住你,哪怕是我现在很生气很生气,我也舍不得真的把你怎么样……但是老天爷不会对你有感情。在老天爷眼里,你就是一只蚂蚁,还是胆大包天妄想他对抗的蚂蚁,他不会对你有一丝的同情与怜悯,只会碾死你而已。” “你连我都反抗不过,还想反抗天意?”北冥耀哼了一声,说:“你要是现在还不死心,那我劝你直接出门买把刀抹脖子吧,还能死得痛快一点。” “……”我无言以对。 北冥耀的话很难听,句句扎心,可我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 我太弱了,手里的牌总共也没几张,自身的法力更是不够看……我凭什么跟老天爷对抗? 莫说我现在才把驭鬼术练到第二层境界而已,就算是练到顶了又怎么样?创造出驭鬼术的北冥家族,都已经被老天给灭族了! 凌邪是千年尸王,就算他现在只是魂魄状态,也比我厉害千百倍。连他都被天意控制了,我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扛得住天意的操控? 我现在还清醒着,不是因为我有多厉害,而是因为老天爷根本就不屑于控制我,因为我根本就没能力对老天造成任何伤害!就算我不平不甘不愿,就算我现在满腔怒火,那又能如何? 北冥耀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声说:“我知道你不好受……当初我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恨不得马上找老天爷拼命。可是天在哪里呢?我不停地跟你说天道、天意,可那些东西到底在哪里呢?呵,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它夺走了我所有亲人的性命,可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它。我恨它,做梦都想毁了它,可是如果真的叫我去报仇,我连该去哪里报仇都不知道。” 我怔怔地望着北冥耀,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家里的事情。可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底藏着一团火,燃烧得那么炽烈。 原来我一直都错了,北冥耀并不是真的不恨老天,并不是没把灭族之仇放在心上,只是因为他没有能力跟老天对抗,才不得不把这份仇恨憋在心里。 但我相信,他应该一直都在拼命地积攒力量,拼命地逼着自己变强。等到能力足够的那一天,他一定会复仇! 北冥耀说那些刺激我的话,其实不光击碎了我不切实际的冲动,也撕破了他长久以来拼命维持的伪装。 他抛开云淡风轻的假象,直接把凌厉浓烈的恨意展现给我看:“实话告诉你吧,我骗你了,我没有那么伟大,我才不在乎什么天下苍生……我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连他们的仇都没办法报,我有什么本事去管天下苍生?!我是故意骗你的,因为我知道带有贵人命格的人都是天生良善之人,我用那样的理由求你,你肯定不会拒绝……” 我震惊:“你早就知道我那天会去古墓?知道我和凌邪的关系?!” 北冥耀摇头:“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天其实是巧合。在那天之前,我只知道蜃龙山古墓里有个千年僵尸,但凭我的实力很难降服他,所以必须得找到一个具有贵人命格的人,把他的魂魄收做契鬼。” “遇见你纯属偶然,我当时看出你是天乙贵人,就想要暗中调查你,找机会让你学驭鬼术。但我真的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你就自己跑到了古墓里,更不知道你和凌邪前世有过那么深的纠缠……对不起,如果我能早点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让你收他当契鬼的。” “其实,当我知道你和凌邪是前世恋人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可是契约一旦缔结就无法解除,我后悔也没有任何用处,只能反复提醒你千万不要爱上他……可你还是爱上他了,还是被推到了现在这个两难的境地,都是我害了你。真的,对不起。”北冥耀十分愧疚,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面对他。 生气吗?刚听到他说骗了我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可是如果没有当初的欺骗,我连和凌邪产生交集的机会都没有。 没错,不产生交集就不会有感情,也不会被天意强行阻拦,不会痛苦不甘……但是扪心自问,我宁可承受现在的这一切,也不愿意跟凌邪从未开始过。 如果从未有过交集,我这一生只能浑浑噩噩度过,不可能想起前世的记忆,不可能知道我曾经那么深切地爱过一个人,更不可能知道凌邪为了我连生命都可以舍弃。痛苦固然可以消失,可是甜蜜也同样不复存在……我不愿意。 沉默了很久,我才闷闷地说:“路都是我自己选的,事情发展成今天这样,不能全怪你……” 第114章与天争命 话虽然这么说,可北冥耀毕竟骗了我,也害得我和凌邪无法被天道容纳,若说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那么是不可能的。 我心里很乱,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继续跟他相处下去,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静一静,把纷乱的思绪慢慢理清。我找了个借口告辞,北冥耀却说:“等一下,我还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我只好点头:“你说吧。” 北冥耀没有马上开口,而是飞快地在家里布置了一个小型阵法,似乎是防御、隔绝一类的——我对阵法了解的不多,没看出来具体功用。 插下最后一杆阵旗,北冥耀才说:“其实我本来想等你把驭鬼术修炼到较高层次以后,再跟你说这些话的,但我现在觉得,或许早一点告诉你会更好……我的家族里世代流传着一种说法,只要能把驭鬼术修炼到极致,就能挣脱天道的束缚,获得真正的大自在、大逍遥!也就是说……成仙!” 北冥耀脸上显现出一种奇异的疯狂:“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在说疯话,但我问你,世间这么多大大小小的门派,五花八门的术法,那么多的世人苦苦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人追求内心平和,有人希望下辈子享福,有人想登极乐……可是说到底,不都是因为对现状不满想要改变吗?” “因为天道不仁,所以世人才有这么多的悲哀怨愤,所以才要辛苦修行。大道三千,说到底都是在与天争命!我们修行,就是为了知天命,抗天命,然后……改天命!” “天道不仁,我们就应该抗争!应该去改变它!”北冥耀越说越激动,涨红着脸近乎嘶吼:“我逼你看清自己的弱小,不是为了让你放弃,而是想激励你让你更努力地修炼!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一线抗争的希望!” 我怔怔地看着北冥耀,只觉得这样的他非常陌生。 我曾经以为自己对他算得上了解,但现在才发现,我其实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北冥耀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大口深呼吸,努力缓了缓情绪,又说:“我始终认为,天道毁灭我家族的真正原因,就是惧怕我们真的摆脱它的束缚。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我们家的传说也只是传说而已,没有任何实际例子能够证明它肯定是真的……我不强求你跟我一样相信它,我只是想告诉你,有这样一个传说存在而已。至于要不要相信,你自己决定。”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着恳求:“我很希望你能相信,希望你能加倍努力地修炼……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我的驭鬼术修炼到何种境界了,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离最后的那层境界只差一步了。只差最后一步!” “但就是这最后一步,我卡在这里好多年都没有办法突破,因为没有人帮我。最后一步的修炼,必须得两个人同时进行,相互辅助,相互催发,才能一起突破瓶颈。如果自己一个人练,练到死也突破不了。现在这世上修炼驭鬼术的人,除了我自己就只有你了,如果你不帮我……我就真的连那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音调已经颤得不成样子,我听得心里一阵难受,可是转瞬之后又尴尬起来。 “你说的一起修炼,指的是……”我不好意思说出那个词。 我以前看过几本修仙小说,里面就有那种男女修士一起修炼的情节,如果北冥耀刚才说的“相互辅助相互催发”也是通过那种事来完成,那我真的没法接受。 而且,我其实也根本不相信修仙这种事。 北冥耀猜到了我的想法,急急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单纯的字面意义上的一起修炼而已!最后一层瓶颈突破起来非常困难也非常危险,必须得两个人互相为对方护法才行……” 我脸上一阵发烫,尴尬得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竟然问了这么尴尬的问题,好想抽死刚才的自己…… 强烈的尴尬压过了所有的想法,我结巴着说:“那个、我、我会努力修炼的,不、不过可能一时半会追不上你……” 北冥耀惊喜:“你真的愿意帮我?!” “嗯。”我僵硬地点点头,“如果我能修炼到那个境界的话。”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也对长生不死之类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但我很想把驭鬼术修炼到最高境界——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跟凌邪命理相连,生死与共。那是我所期盼的,比任何誓言都更加牢不可破的羁绊,是对我们彼此感情的最好证明。 誓言可以反悔,婚姻可以破坏,唯有命理的联结永远不会被打破,它可以让我们同生共死,生生世世都绑定在一起。 北冥耀特别高兴,恨不得把我抱起来转两圈的那种。但我很抗拒,因为我其实还是介意他骗我的。答应将来一起修炼,也只是因为那是通往最高境界的必经之路而已,并不意味着我放下芥蒂了。 我怀着矛盾的心情离开,赶回自己家里。 凌邪没有回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但我还是很难受。我尝试着用神念追踪他,却根本感应不到他的气息,那一刻我差点以为他已经强行破除了契约,心口疼得像被刀子割了一样。 但我很快就发现,契约还在,他只是把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故意不让我找到他而已。 北冥耀曾说过,契鬼是没有办法抗拒驭鬼师的,无论是追踪还是命令。但凌邪毕竟不是普通的鬼魂,他是千年尸王,即便魂魄不及尸身那么强悍,却也不是我能够抗衡的存在,所以他能抵抗我的追踪应该也不奇怪。 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但凌邪存心躲着我,所以这一切都是无用功。所以除了等他主动出现以外,我没有任何别的办法。我开始疯了一样地修炼,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恨不能立刻修炼到能跟他抗衡的境界。 事后回想起来,就是这样的疯狂,让我错过了很多次发现真相的机会。我很后悔。 第115章思念成狂 也不知道究竟练了多长时间,精神力极度透支的我终于晕了过去。恍惚中,做了一场诡异的噩梦。 我梦见两个凌邪同时出现在我面前,一个面容冷漠地叫我快滚,另一个被黑色的锁链束缚在他背后,艰难地叫我救他。后来又出现一大群面目模糊的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攻击我,还有个女人疯狂地冲我大叫,具体叫了些什么却听不真切…… 这场梦做得非常混乱,醒来后的记忆更是模糊,只能隐约想起来几个片段而已。我没有多想,只当是内心紧张焦虑的一种体现罢了,直到很久以后回想起来,才惊觉这其实冥冥中的预警。 只可惜此时的我身在局中,没能看透。 我回想着凌邪第一次为我下厨房,像研究武功秘籍一样研究煎蛋教程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疼……那个宠我爱我的凌邪,才是真正的他啊! 可他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去呢? 我心里很茫然,也特别害怕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恢复,怕他再也想不起来曾经有多爱我……我难过得想哭,却又告诉自己,眼泪没有任何用处,与其这样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多修炼,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就在我打算化悲痛为动力的时候,又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但与之前精神力过度透支的那种晕眩不同,这回还伴随着胃部的阵阵抽搐。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身体正在向我发出抗议。 我练的是操控鬼物的法术,可练不出餐风饮露的能力来,再不吃东西我就得饿死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可不想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掉,于是只能强迫自己去吃东西。 冰箱下层摆着两瓶红酒,这是凌邪上个星期买回来的,因为我说想跟他一起吃烛光晚餐,要牛排配红酒,而且一定要是他亲手煎出来的心形牛排……其实我当时是说着玩儿的,可他当了真,特意去买了红酒和牛排,还有香氛蜡烛…… 牛排现在还在冷冻层里冻着,可是想要煎它的那个人,大概已经不记得这码事了吧…… 我蹲在冰箱前哭了出来,冰箱里飘出的凉气让我想起凌邪永远冰冷的身体,我闭上眼睛幻想他就在身边,让自己放肆地哭了一回。 就这一回。 哭够了,我就擦干眼泪,告诉自己现在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出去吃饭,快去快回,然后抓紧时间修炼——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凌邪变回来,但肯定多一分实力就多一分希望。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肯定不会错。 我的胃在痉挛,很痛,可我还是决定出去吃,因为我不想动冰箱里的牛排——说好了要跟凌邪一起吃的,我要等他回来。 等他回来,我一定亲手把那两块牛排切成心形,煎给他吃。 我用最快速度出去,填饱肚子回来。 家门开着。 我记得出门前明明锁了的,所以…… 凌邪回来了!! 我狂喜地冲进家里,叫着凌邪的名字,把每个房间都找了一遍,却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 我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我浑浑噩噩地记错了,以为锁了门,其实根本就没关?又或者凌邪真的回来过,只是不想见到我,所以我一回来他就走了? 后一种猜测让我揪心揪肺地难过,我很不愿意相信这个猜测,却又觉得它可能才是正确答案。 稍微冷静了一会,我才想起来,如果凌邪回来过,家里应该残留着他的气息才对……但我刚才并没有感觉到。 也许真的是我忘了关门吧。 我郁闷地吐了口气,想把杂乱的情绪全都赶出脑海,专心修炼。而田玲玲却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头一句话就是:“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确实让她查过男生楼那个被封死的208宿舍。明明只是两天前的事,我却恍惚地觉得像是两辈子以前。 “你都查到什么了?”我强打精神问她。 田玲玲本来不想直接在电话里说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那是八年前的事儿了,当时那个寝室里住着一个叫王强的男生,就是他杀了宿舍里的其他人,然后自杀了。这事得先从他女朋友说起,他女朋友跟他都是山区考过来的,家里都挺穷,但是他女朋友很漂亮……” 我没耐心地打断道:“长话短说,告诉我怎么回事就行了。” 田玲玲愣了一下,因为之前明明是我叫她一定要调查仔细,任何有关信息都不要放过的,现在她想汇报得详细一点,我却这样。但她也表现出任何情绪,只说:“哦,那概括来讲就是寝室里的另外三个人轮了王强的女朋友,那女孩想不开自杀了,王强把那三个人都杀了,然后自己也自杀了。” “那学校怎么处理的?”我问。 田玲玲说:“一开始只是把寝室封起来不让住人了而已,但是旁边的几个寝室都说半夜闹鬼,后来学校就直接浇灌水泥把整个寝室都给填死了。” 我不耐烦地说:“我问的是有没有什么比较特殊的手段,比如请高僧过来作法镇压之类的?” “这个真没听说。” “好吧,我知道了。”我挂了电话,心情愈发烦躁。 说实话,现在我真没心思去收王强的鬼魂。找不到凌邪,我没心情做任何事。 半面女鬼仿佛知道我心里想法似的,从地板缝里钻出来,冷幽幽地警告:“明天午夜之前不把那个厉鬼抓住,我就拿你的魂魄填肚子!” 我咬牙,强忍住跟她动手的作死冲动,闷声说:“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半面女鬼满意一笑:“聪明,这么听话就对了。” 我在心里恨恨地想,等我把驭鬼能力练上去以后,一定要把你收了,让你当我的鬼仆!你现在施加给我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加倍还给你的! 也不知道半面女鬼是不是知道了我的想法,她消失前嘲弄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笑我自不量力。 哼,走着瞧吧! 第116章犯小人了 我把常用的物品都带在身上,用最快速度赶回学校,却忘了检查家里是否丢了东西,这是个相当要命的错误。 之前我让田玲玲帮忙调查,是因为好奇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也想着如果有隐情或者冤屈之类的,就顺手帮忙解决掉,说不定还能得到点额外的回报。但现在我完全没这份心思了,只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完成任务,省下时间回去修炼。 因为想要速战速决,我甚至都没耐心等到天黑,直接在午饭过后、男生宿舍楼里人最多的时间,急匆匆地走了进去,根本没管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208宿舍里的那股佛法之力仍然存在,但似乎比我上次来的时候弱了一些。我也懒得去想为什么,直接用神念探入冥玉镯,把女鬼小颖请了出来。 “你说过愿意帮我做一件事,那就请你帮我把里面的怨鬼抓出来吧。”我直接用神念跟女鬼小颖沟通,在旁人看来,我只是对着墙发呆而已。 女鬼小颖也不废话,直接伸手向墙内抓去,但马上就被那层佛法之力挡住,脸色瞬间变了变。 “这里被高僧施过法?!”女鬼小颖惊诧地问。 “嗯。你能破开吗?” 女鬼小颖想了想,说:“本来是不能的,因为佛法之力能够克制一切阴邪,不过布置这道屏障的高僧现在应该很虚弱,我估计应该是生了重病或者是受了重伤,可能只剩下半口气了,所以屏障也变弱了很多……我尽力试试,应该能破掉它。” 我心想,你只要告诉我能破就行了,没必要说前面那堆废话,我根本就不关心那些。 但女鬼小颖毕竟跟田玲玲不同,她的法力远在我之上,甚至可以说是除了凌邪和半面女鬼以外,我到目前为止接触过的最厉害的鬼物了。而且她也不欠我什么,之所以答应帮我做事,也只是因为我承诺过如果有机缘的话,会帮助她进入佛门。现在我连承诺都没有兑现,就要求她先帮我做事,实在是没法不对她客气。 所以尽管我心里非常焦躁,还是耐着性子听女鬼小颖说完,才客气地说:“能破掉就好,那就拜托你了。” “小事。”女鬼小颖笑了笑,运起全身法力冲击那层屏障,试图将它强行击碎。 一瞬间,走廊上阴风大作,连我都能感受到明显的寒冷,就更别说毫无法力的普通人了。他们全都本能地逃离了这条走廊,要么躲回寝室,要么跑去了外面,不过短短几秒中的时间,长长的走廊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样正好,清净。 墙壁内透出的金光越来越黯淡,佛法之力构筑而成的屏障正在飞速消散,估计再过几分钟就会彻底消失。我暗暗想着,让女鬼小颖出手帮忙,真是个明智的决定。要是按我原先的计划,指不定要耗费多少时间呢,现在这样多好,简单粗暴。 我才不管里面的那个怨鬼是不是可怜、该不该同情,我现在没有那么多同情心,我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呢。 208寝室里的怨鬼似乎也感受到,一直禁锢着自己的佛法之力正在飞速消散。他开始发出凄厉的嘶吼,漆黑如墨的浓重怨气大股大股的涌了出来,将原本就被怨气笼罩的寝室楼变得愈发阴气森森。 我把摄魂珠捏在手里,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着,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墙壁,连一瞬都不敢挪开,生怕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偏偏有人在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我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没打算接。 这种时候,怎么能分心呢? 对方特别有毅力,一直不肯挂断。手机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在鬼气森森的走廊上反复回荡,诡异而恐怖。 我受不了这种干扰,只能分心挂掉电话。万幸,寝室里的怨鬼没在这时候冲出来,不然我非得掐死那个打电话的人不可! 手机只安静了一秒,那人就又打了过来,一副不打通誓不罢休的架势。我暴躁地简直想杀人,心底却突然有个声音说:会不会是凌邪呢? 我没什么朋友,平常更不会有人这么着急地找我,会不会真的是凌邪?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再也顾不上去管什么时机,匆匆忙忙地接起电话就问:“凌邪,是你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闷闷地说:“孟隐,我是孙薇……” “靠!” 我眼看着最后一层佛法金光碎了,浓黑怨气如山洪般倾泻而出,气得飙了句脏话直接扔掉手机,朝着那团怨气扑了过去。 我和女鬼小颖联手,成功把王强逼得现了原形,并且顺利地用摄魂珠收了他,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虽然被孙薇那个小人打扰,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多费了不少力气,但万幸总的来说还算顺利。我小心地收好摄魂珠,诚心诚意地想女鬼小颖道谢:“真是太谢谢了,幸好有你帮忙,不然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抓住他。” 女鬼小颖笑了笑,说:“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回去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呆在那个镯子里,心静。” “你回去吧……以后遇到机缘了,我再请你出来。”我表示自己并没有忘记之前的承诺。 女鬼小颖笑着点点头,化作烟雾钻回了冥玉镯里。 我摘下镯子小心翼翼地收回包里,免得戴在手上不留神磕碎了。做好这些,才终于腾出空来去看自己的手机—— 可怜的手机被我刚才扔出了好几米远,电池板都摔出来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屏幕没碎,不然还得花钱修…… 孙薇可真是我的小人,每次见到她我都倒霉。上回她往我身上泼脏水被我抓了现行,居然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绝对没好事。我可不相信她这种贱人会突然良心发现,特意打电话过来道歉,肯定又是憋着坏想整我呢! 我如此想着,把电池板插回去,开机,果然又收到了未接来电的提醒,以及……孙薇发过来的短信?! 她可真是“执着”,电话打不通就改发短信,非得恶心我不可。我怀着“看看她到底想闹什么幺蛾子”的心态,点开短信,只看一眼就愣住了…… 第117章你杀了我吧! 手机屏幕上赫然写着:“孟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孙薇竟然真的给我道歉了,还求我放过她?!我这些天都在忙着修炼,根本就没搭理过她,她居然求放过?放过什么?! 她脑子被雷劈了吧! “有病!”我烦躁地删了短信,懒得搭理这个有受害妄想的贱人,权当没看见过她的短信。 至于她的道歉……呵,当然不接受!我脑子又没被雷劈过! 完成任务的我本来也没多少喜悦,被孙薇这么一搅和,彻底没了,只剩下满满的烦躁。再想起挨欺负那天,凌邪仿佛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掉所有坏人的样子,心里更是酸楚。 我好想他…… 那个永远护着我,可以为了我不顾一切的男人,他还能回得来吗?他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这个问题,我现在根本不敢多想,因为一想就难受得要死。我只能拼命默念静心凝神的咒诀,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问题。 正打算离开,忽然有一只女鬼迎面飘了过来。她身上怨气很淡,是个根本没有害人能力的普通鬼魂,所以我也就只是随便看了一眼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 女鬼也没有过多注意我,她一心想进208寝室,却在与我擦身而过的瞬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疯了似的扑上来想要攻击我! 她的法力太弱了,所谓攻击也只能让我稍微感觉到有点冷而已。我不耐烦地把她甩到一边,厉声警告:“滚开!别烦我!” 女鬼瞪着我,眼神中满是痛苦与绝望。我这才注意到,她其实长得非常漂亮,年纪也不大,估计只有十八岁左右,正是青春飞扬的年纪。即便是成了鬼,也还是那么美…… 我忽然心里一震:“你……” 话音出口,我就看见旁边一个寝室里走出个人来——小颖已经回了冥玉镯,王强的魂魄也已经消散,先前激荡的阴气已经完全消失,那些本能躲避起来的男生们又开始出来活动了。我不想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改用神念传音:“你是王强的女朋友?” 女鬼听到我说出王强的名字,仿佛终于印证了心中的猜测,绝望地跪下冲我磕头:“求你放过强子哥吧!强子哥是好人,他是为了替我报仇才变成这样的,你要抓就抓我,别抓强子哥……” 女鬼清丽的面庞上滑下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鬼魂是没有眼泪的,悲痛到极致,便只能泣血。 她如此痛苦绝望的样子,让我想起失去凌邪的自己……我又何尝不想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呢?只可惜,老天爷连交换的机会都不曾给过我。 我始终冷硬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软了下来。若是我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或许还能一走了之,可我偏偏知道这女孩曾经遭受过怎样的屈辱,也知道王强杀的那些都是该死之人。 之前我一直刻意地逼自己不去想王强是否可怜,但现在他女朋友就跪在我面前,我没办法再冷硬下去了。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用尽可能缓和的语气传音道:“王强的魂魄已经散了,即便我现在放他出来,他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只会慢慢溃散消失而已……你的强子哥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别再求我了。” 说完之后,我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对不起。 我说的都是实话,但对于王强的女朋友来说,太过于残忍,她没有办法接受。 “不,不可能的……你一定是在骗我!”她哭得满脸是血,拼命地冲着我磕头,“求你放过他吧!我愿意跟你走!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求你了!”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继续面对这个女孩,只能狠心地转身离开,近乎逃跑般大步往楼下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我知道她有多痛苦,但我真的没想伤害她,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她的魂魄仍然滞留人间…… 不,就算知道,我或许也不会为了她违抗半面女鬼。因为我还没能力跟她对抗,尤其是在凌邪被天道操控的这个节骨眼上。 北冥耀说的很对,弱者注定悲剧,注定只能被动承受一切不幸。要想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得不断变强,强到可以不再受任何力量的约束与胁迫。 我拼命逼着自己狠心,不去听身后的哭声。 楼外阳光炽烈,我被晃得眯了眯眼,耳中又听见女鬼绝望的哭喊—— “你干脆连我一起杀了吧!” 微弱的阴风袭来,是王强的女朋友扑过来了。 我赫然转身,却没有攻击,只摆出防御的姿态。然而就连这防御也是毫无必要的,因为王强女友的身体一接触阳光,立刻就像雪花见了火,飞快地融化! 不过半秒,她的身体就已经变得透明,不断有微弱的细小颗粒从身体中飘散出来。她的身影正在飞速变淡,手指抓到我身上连一丝感觉都没有……她的阴气已经几乎不存在,连我都感觉不出来! 我想也不想就把她拖回楼里,跟她说:“你就算死了,你的强子哥也复活不了,何必白白牺牲自己呢!赶快投胎去吧,下辈子你可以过得更好。” 女鬼惨然道:“没有强子哥,我要下辈子干什么……呵,不过你这种冷血的人肯定不明白。你也杀了我吧!” 我沉默良久,才低声说:“不,我明白的……” 刚刚知道凌邪被天意操控,可能连我是谁都彻底忘掉了的时候,我也痛苦到疯狂,想跟老天爷拼命——那其实跟自杀没什么两样。 这种痛苦,我体会过。 我取出摄魂珠,对王强的女朋友说:“我把王强的魂魄还给你,你带着他一起去投胎吧。不过我并不确定,他现在这个状态还不能投胎。” 女鬼愣了好久,才不敢置信地问:“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把强子哥还给我?!” “嗯。” 我想,反正半面女鬼也不是必须要王强的魂魄才可以,任何拥有强大力量的灵魂对她来说都是有用的,只要我能找到更好的魂魄给她,她应该不会为难我。 第118章做我的鬼仆吧 我将神念探入摄魂珠,正要抽出王强的魂魄,却见到面前女鬼的脸色猛然一变! 数不清的黑发从她身体中穿透出来,她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彻底魂飞魄散! 她消失前的眼神写满了震惊和怨恨——她恨我出尔反尔,骗她说要把王强的魂魄还给她,又趁着她放松戒备的时候出手偷袭,要了她的命。 可我真的冤枉!我刚才是真心想成全她的,杀她的人不是我! 黑发落下,露出半边绝美半边枯骨的脸。 我死捏着摄魂珠,几乎用尽了全部的理智,才压住了心头的冲动——摄魂珠是半面女鬼给我的,用这个对付她,结果只会是笑话。 半面女鬼讽刺地说:“我的小奴隶还真是心地善良呢。” 我强压怒气,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自己还能找到更强大的魂魄。” 半面女鬼冷冷地警告:“我最讨厌别人违抗我!你最好记住这句话,再想自作聪明的时候,就想想违抗我的下场!” 我低敛双眸,摆出顺从的姿态说:“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犯。” 但我心里真正的想法是——等我彻底成长起来,一定让你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王强和他的女朋友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可以不为他们报仇,但我一定要为自己所受的奴役和控制而报仇!我绝不会白白承受这一切! 半面女鬼果然能看穿我心里的想法,却只是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毫不在意地说:“不用假装恭顺,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有本事就来挑战我啊,我随时恭候!” 既然被看穿,我索性也不再掩饰,抬起头冷冷地与她对视,一字一字道:“等着吧,那天一定不会太久的!” “但愿。”半面女鬼表情讽刺,明显并不相信我会有那样的能力。她抽走我手中的摄魂珠,转眼就化作烟雾消失了。我在心里重复自己的誓言,终有一天,我会摆脱她的控制。 终有一天,我会让自己跟她之间的关系彻底逆转,我要让她做我的鬼仆,听从我的命令! 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家里,继续修炼。在冥玉镯和蛊灵送给我的那颗灵气种子的共同辅助下,我进步得非常快,对驭鬼术有了新的领悟和理解,精神力量也锻炼得更加坚韧。 我觉得以自己目前的水平,应该可以驾驭两到三只鬼仆了,但这只是我自己觉得而已,实践起来到底怎么样,还是得等收了鬼仆以后才能真正确定。 学习驭鬼术这么久,我只收了凌邪这一个契鬼,没有再收过别的鬼仆,现在也确实该收几个了。 为了尽可能节省时间,我没有出去寻找鬼魂,而是放出了朵雅的魂魄——自从把她从安琪拉妇幼医院里带出来以后,我就一直把她放在冥玉镯里,好长时间没搭理了。 朵雅呆在冥玉镯里的这段时间,完全感应不到外界,所以对于我这段时间的经历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放她出来。甚至,她就连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完全是懵比状态。 不过,在冥玉镯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倒是让她的魂魄变得凝实了很多,不至于像原来那样连一点点光都承受不了。 “你……打算带我回苗疆了吗?”她试探性地问。 关于她家族的事情,她一直不肯对我透露太多,说是必须得让我先见过她的母亲和外婆,然后才可以告诉我。这事我都快忘了。 “去苗疆得等以后了,我暂时没这个计划。” 凌邪现在被天道抹了记忆,又刻意躲着我,我哪有心情往苗疆跑? 朵雅听到我近期都不会去苗疆,顿时满脸失望:“不回去我就不能告诉你家族的事情,所以你也不用再问我了,就算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不,我这次叫你出来是有别的事情想问你……”我顿了顿,看着她问:“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都是被人害的,那你想报仇吗?” “当然想!”朵雅毫不犹豫地说:“我无时无刻不希望那个骗我的混蛋去死!” 我说:“我可以让你拥有复仇的力量,但条件是你必须得做我的鬼仆,永远服从我的命令。” 朵雅眼底燃起火焰复又熄灭,沮丧地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答应这个条件……都拉乌家族的秘密不能外泄。” 她担心做了我的契鬼以后,我再问她都拉乌家族的事情,她就没法不回答了。毕竟,鬼仆是没有办法违抗驭鬼师的,否则下场就只能是魂飞魄散。 我确实对都拉乌家族很好奇,但并不急于立刻知道他们的秘密,所以主动承诺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逼问你任何有关都拉乌家族的事情,除非你自己想说……当然了,我们之前的约定还是有效的,等我处理完目前的许多问题,带你回去见过你母亲和外婆以后,你还是得跟我讲清楚。” 朵雅犹豫了片刻,依然选择拒绝:“做了鬼仆,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就不再对等,就算你反悔了,我也无可奈何。所以,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但是,获得复仇的力量对她而言也同样极具诱惑,所以她还是抱着几分侥幸心理问道:“还能换别的条件吗?除了做你的鬼仆以外,别的我都可以考虑。” 好吧,那我只能再退一步了。 “如果你愿意教我蛊术,并且以自身魂魄起誓,绝不在蛊术方面对我有任何隐瞒,那么作为交换,我可以教你几种可以在短时间内速成的法术,让你自己去报仇。”我顿了顿,强调道:“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如果你连这个都不能答应,那我们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其实我想收朵雅当鬼仆,也是看中了她出身蛊师世家,想让她教我蛊术而已,只要能达成这个目的,她当不当鬼仆其实无所谓。毕竟她魂魄太弱了,完全没有法力,就算能学点速成的法术,也没法在我对敌的时候帮上什么忙。我只是抱着练手的想法,才提出要收她做鬼仆的。 第119章我的身世 朵雅想了想,痛下决心道:“好,我答应!” 我满意地笑了:“那就赶快起誓吧,然后我教你速成的法术。” 我现在需要大量时间进行修炼,才能尽可能快速地提升自己的实力,所以不想浪费时间。 朵雅说:“起誓之前,我还有两个条件。” “说。” “第一,我想找回我女儿的魂魄。如果她还在的话,我希望你能帮忙送她去投胎。第二,我想尽快回一趟苗疆。”看到我皱眉,朵雅赶紧解释:“我知道你现在没时间跟我回去,所以我自己回去就好,也不需要呆太长时间,只要确认她们没事就好……我心里有点不踏实,总感觉家里可能出事了,所以想回去看看。” 我心里微微一颤,想起了购买金蚕蛊时扣除的那十万点族运。买下金蚕蛊以后,我似乎并没有遇到什么倒霉的事情——凌邪的突然改变是天道所为,应该跟族运没什么关系。 那么十万点族运到底扣到哪里去了?总不可能是地狱当铺突然善心大发,给我免单了吧? 我其实一直都在等负面影响降临,但是一直都没有等到,这让我非常焦虑。我也曾经想过,那些族运会不会扣到我的亲生父母以及其他的亲人们头上了……前段时间我甚至格外关注新闻,想知道是否有重大灾难发生,亦或者是否有灭门惨案什么的…… 当然,那样的新闻并没有出现。 再后来就是凌邪的突然改变,这让我把族运这事暂时抛到了脑后,但现在被朵雅一提,我不免又想了起来。 前世的我,就是生在都拉乌家族中的,这辈子也得到了蛊灵的莫名青睐,那是否有可能意味着,这辈子的我其实依然带有都拉乌家族的血统呢? 小时候的那场梦里,我曾经听葛大师说过,我是孤儿院里的孩子。而且那个孤儿院曾经起过大火,其他的孩子都死了,就只有我侥幸存活。 我曾经觉得,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能都死了,但仔细想想,进过孤儿院其实并不意味着父母不在人世,也有可能是他们抛弃了我。 我克制地问:“朵雅,你的族人有没有抛弃过婴儿?” “为什么这么问?”朵雅诧异。 “你只管回答就好。” “没有。”朵雅说得非常肯定,“都拉乌家族向来血脉稀薄,人丁不旺,所以家族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珍宝,哪怕先天有残疾或者疾病,我们也不会抛弃。” 我又问:“那你们家族里,还有没有跟你一样私自跑到外面来的人?” 朵雅苦涩地笑了笑:“像我这么不知好歹的,应该没有第二个了。” “哦。”我觉得基本上可以排除自己带有都拉乌家族血统的可能了,虽然心里隐隐地有点失落,但被我刻意地压下了。“你刚提的那两个条件我都答应了,现在起誓吧。” 朵雅懵懵地点点头,仍然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问刚才那些话,但知道就算问了我也不可能告诉她,所以就没再多话,非常严肃地发了誓。 以魂魄起誓,一旦违背,便会魂飞魄散,这是非常严厉的约束。 我也信守承诺,教了朵雅一套鬼物专用的修炼方法,以及两种可以速成的法术。这也是驭鬼术当中的内容,因为合格的驭鬼师不光要能降服、驾驭强大的鬼物,还要具备培养强大鬼物的能力。毕竟,强行收服的鬼物难免会有不甘,自己亲自培养起来的,相对而言更加忠心,更不容易反噬主人。 朵雅挺聪明,一教就会,剩下的就要靠她自己去修炼了。我原本打算让她回到冥玉镯里修炼,因为与外界隔绝的状态可以让她更加专心,而且冥玉镯本身的特性也能给她提供很多辅助,但她却不肯,说是要时刻感应家人的状态,万一家人出事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那随便你吧,只要别到处乱跑就行。尽量呆在家里修炼吧,如果实在需要出去也先跟我打个招呼。”我说。 “好。” 朵雅在房子里飘了一圈,发现只有储藏间是完全不见阳光的,就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修炼场所。她是鬼魂,不需要吃喝休息,所以修炼起来比我还疯狂,完全是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状态。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非常迫切地想要报仇。 我也开始了新一轮的修炼,但是很快就被养母打来的电话给打断了。 本来,我早已经在心里跟养父母彻底划清界限,下定决心不再管与他们有关的任何事情,但由于刚刚跟朵雅的谈话涉及了族运和血缘,所以我略微犹豫之后还是接起了电话。 “什么事?”没有任何寒暄,我直截了当地发问。 养母尴尬地说:“小隐,你弟弟被鬼缠了,天天晚上做噩梦,你能不能……” 我冷声打断:“我没有弟弟。再说捉鬼这种事情我也不太擅长,你应该去请茅山天师。” 其实我能抓鬼,但我不想浪费时间。 养母自知理亏,没有还嘴,依然可怜巴巴地求我:“小隐呐,我们偷你的福运偷了这么多年,确实是我们不对……我们把你的运气还给你还不行吗?” 我愣了一下,心想着她这是抽什么疯了?怎么会突然主动提出归还福运呢? 但是联想到她刚刚说的孟天被鬼缠身的话,我心里就有了猜测。 “你们觉得我现在运气不好了,所以连累小天被鬼缠身了,对吧?” 养母的沉默已经说明了答案。 难道说由于他们偷偷分享了我的福运,所以我购买金蚕蛊时扣除的族运扣到了他们头上? 想到这里,我不禁冷笑:“你们觉得需要的时候,想偷就偷,现在觉得被我连累了,说还就还,当我是傻子么?” “我没说你连累小天……” 我冷笑着打断:“不用解释了,反正我不同意。既然都已经偷了,就永远跟我福祸与共吧!” 挂掉电话之后我才有些后悔,因为我原本想的是借机会问清楚自己的身世,结果一听她说话就气忘了。 算了,反正也不紧急,以后再慢慢调查吧。 第120章感应到凌邪的气息 族运是否真的扣到了养父母头上,我暂时还无法肯定,唯一能确定的是我现在的运气确实很糟糕,越是想静心修炼,就越是被打扰。就像故意的一样,什么阿猫阿狗都在这个时候往外跳。 才挂了养母的电话,孙薇又打过来了。 “你又什么事?”我接起电话,不耐烦地问。 孙薇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你就说到底什么事吧!”我刚才只差一点点就能进入修炼状态了,却被她打断,心情实在暴躁。 孙薇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就是想告诉你,关于你的那些流言蜚语已经基本平息了,大家现在都在谈论别的事情,是关于……” “知道了。”我直接打断她,并不想听她说学校里的新八卦。我现在没那份闲心去知道这个。 “嗯……”孙薇犹豫了一下,在我耐心耗尽的前一秒,又小声提醒:“你说过会帮我的……” “我没忘,过段时间再说。” 不等她回答,我就直接挂断,并且关了手机,不想再被这些无关紧要的破事打扰。 但后来回想起来,没听孙薇说那个“新八卦”,其实是个错误。如果我能稍微耐心一点听她说完的话,或许勾起几分警觉。但是很可惜,走背运的时候,做什么都错。 关掉手机之后,世界终于又清净了,我全身心地投入修炼,数个小时的时间仿佛转瞬即逝。 在这几个小时里面,出了件大事,但屏蔽了外界联络的我对此一无所知。 转眼到了后半夜,在某一个时刻我猛然从修炼状态中惊醒,心脏狂跳,激动得整个人都在发颤!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我感应到凌邪的气息了! 这几天没日没夜的修炼果然是有效果的,我的感知能力又比之前强了一大截,只要凌邪流露出一丁点气息,哪怕隔着很远的距离我都能感应到! 我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放出神念追踪那股气息。凌邪明显还在躲着我,不小心泄露的那一丝气息已经被他完美敛藏,但我还是凭借刚才那一瞬的记忆,判断出了大致的方向和距离。 那个位置…… 应该是蜃龙山!凌邪回了古墓! 我跳起来冲出家门,火急火燎地打车直奔蜃龙山。奈何我现在住的地方离那边太远,即便我用十倍价钱逼着司机一路闯红灯,也还是花了将近一个钟头才赶到地方。 这么长的时间,凌邪应该早就已经走了吧……我真恨自己不会瞬移术。要是我也能跟凌邪一样能够来去自如的话,肯定就能见到他了。 摇了摇头,我心中的遗憾,仍然进入古墓,想看看凌邪是否留下了什么痕迹——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回来,我想弄清楚原因。 越往古墓深处走,空气中的血腥气就越浓重,我的心渐渐提了起来,忍不住担心凌邪是不是受了伤。但转念想起他是鬼魂,即便受伤也不会流血,这才稍稍放心了几分。 墓室里的血迹比我记忆中更多,明显发生过新的打斗……或者死亡。但我没看见任何尸体,就连原本留在这里的诸葛踏星和麻九的尸体也都不见了。我不知道是有人来收过尸了,还是凌邪嫌他们碍眼干脆毁尸灭迹了。 凌邪的尸身似乎被人动过,姿势跟我记忆中有了微妙的差别。我仔细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损伤才放了心。我估计,应该是有人潜入墓室挪动了尸体,凌邪的魂魄感应到了,才会瞬移回来,干掉了那些打他主意的人。我感应到的那一丝气息,应该就是他在瞬移时不小心泄露出来的。 至于潜入古墓的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动凌邪的尸身,我就猜不到了。 我又在墓室里大致找了一圈,没发现别的线索,只能遗憾地离开,心想着回去以后一定要看看地狱当铺里是否有瞬移类的道具,如果有的话,哪怕代价再大我也要买下来。不然下次再出现类似的情况,我也还是只能扑空。 可惜,我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藏了个针孔摄像机,我在墓室里的一举一动,包括检查凌邪尸身时的画面,全都被拍了下来。 我不该来的。 …… 回家以后,我把地狱当铺里的商品翻了个遍,非常遗憾地并没有发现任何类似瞬移的法术。这也意味着就算以后凌邪又不小心泄露气息,我也没法见到他。这让我非常沮丧,连修行都不在状态,总是心神不宁地觉得有事要发生。 天色刚亮,三道人影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倒在地。我胳膊被反扭着使不出力气,只能用神念召唤引梦蝶和蛊灵。可他们的速度比我更快,用一种仿佛牛皮筋似的特殊绳子绑住了我,我不光身体无法动弹,就连神念都无法调动! 把我捆结实了,领头的那人才转到我面前,冷着脸说:“孟隐,我们怀疑你杀人炼魂,给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吧!” 说话的这位不是旁人,正是隐盾组织中的风扬。我跟他也算老相识了,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对我! 我气急败坏地说:“风扬,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你认为我是那种人吗?!” 杀人炼魂?那么残忍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风扬面无表情地说:“我也觉得你做不出那样的事情,但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你。组织上命令我抓你,我也没有办法……”他顿了顿,又说:“我们抓你回去只是为了调查,不会直接给你定罪,如果你真的无辜,组织一定会还你清白。” “凭什么你们空口白牙说我有嫌疑我就有嫌疑了,证据呢?我要看你们所谓的证据!” “回去以后,该让你看的自然会让你看。”风扬板着脸说完就扭过头不再看我,他的同伴在我后脖子上敲了一下,我瞬间晕了过去。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这两个人名义上是风扬的助手,实际上却是组织派来监视他的。因为组织高层也知道,风扬和景如婳都曾经与我有过接触,尤其是景如婳,还一直在组织里为我说好话,希望组织不要对我过多干涉。所以组织格外担心他们对我徇私。 第121章这个梁子我记住了! 再醒来的时候,我被捆在一个只有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间里。房间里除了我身下坐着的椅子以外,就只有一台半人高的巨大机器。我的双手双脚以及头上都被贴了很多线,线的另一端就连着那个机器。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测谎仪,任何一丁点细微的体温、脉搏、脑电波变化都会被记录并且分析,就连收过专业训练的特工无法骗过它。 绑着我的绳子依然是那种能够阻碍神念的特殊绳索,我还注意到原本戴在手腕上的冥玉镯已经不见了——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被隐盾的人收走了。 幸好摄魂珠已经被半面女鬼拿走了,不然也得被他们收走,那我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我无法控制神念,所以不知道识海中的引梦蝶和蛊灵是否被他们发现、控制,但能感觉到房间里充斥着非常强悍的能量,既隔绝外界的窥探,也能在我表现出异动的瞬间将我击毙。 我不敢轻举妄动。 正对面的墙壁上装着一面非常大的单面玻璃,我不知道玻璃背后究竟有多少人正在观察我、审视我,这种感觉非常糟糕,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囚犯,又像是被关在动物园里的猩猩。 我讨厌被这样对待! 玻璃背后的人见我醒了,就说:“孟隐,我们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说谎是没有意义的,只会加重你的嫌疑……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请配合我们。” 声音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变得非常机械化,听不出说话之人的性别和年龄。而且他们故意把扬声器装在天花板死角上,四个扬声器同时发声,让我有一种被包围的、无所遁形的感觉。我相信这一定是某种心理攻势。 但我没杀过人,无论面对什么心理攻势都不虚,只是觉得愤怒。 非常愤怒! 我强忍着干渴的喉咙中近乎撕裂的痛感,抢在对方发问之前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怀疑我杀人,那证据呢?我要看你们所谓的证据!” 对方根本不理会我的问题,继续发问道:“9月15号晚上五点到八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我不回答,固执地问:“你们的证据呢?你们到底凭什么怀疑我?” 对方依然不理会我的要求,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并且警告道:“请孟小姐如实回答,否则我们将采取暴力手段。” 话音落,小房间里的灵压瞬间增强数倍!我的身心都感觉非常痛苦,尤其是精神上,我毫不怀疑,如果灵压继续增强的话,我的神念可能会直接崩溃! 力量相差太悬殊,我根本没有跟对方谈条件的资格。 最近这段时间,我修炼颇有成效,精神力量比过去变强了不少,但此刻我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真正的高手之间仍然有着非常大的差距。 我还不够强,还得继续拼命,甚至是不择手段地变强! 冰冷的机械音催促道:“孟小姐,请回答我的问题。” 我用力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愤怒,说:“那个时间我在家里。” “在干什么?”对方追问。 “在……”我想了想,觉得对方既然用克制神念的特殊物品对付我,肯定是已经知道我会法术了,所以没必要再隐瞒这个,就实话实说道:“我当时在修炼。” 对方沉默了片刻,估计是在分析我是否说谎。片刻后,又问:“谁能证明?” “没有。我当时自己一个人在家……呃,不对,有个鬼魂能为我证明,她叫朵雅,在我家里。” 我现在只想尽快证明自己的清白,摆脱这种该死的对待。反正隐盾的人都直接冲进我家里了,估计也应该知道朵雅的存在了吧。 玻璃背后的人又沉默了一小会,冷冰冰地说:“鬼仆不能作证。” “不,她不是我的鬼仆……” 对方打断我:“这不重要!还有别的人能为你作证吗?” 我愤怒道:“你们这是故意针对!” 灵压骤然猛增,伴随着冰冷的警告:“孟小姐,注意你的言辞!” 片刻后,灵压恢复正常水平,我已经浑身大汗淋漓。虽然心里怒火腾腾,但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把它宣泄出来了。 对方又问:“9月16日的凌晨,你去了哪里?”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去了蜃龙山。” “去干什么?” “去找个朋友。”我含糊地说。 “孟小姐,你在隐瞒。”机械音冷冰冰地警告:“我们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撬开一个人的嘴巴,甚至是直接搜索她的记忆……但是相信我,你不会想要体验的。” 我闭了闭眼,闷声说:“我感应到了凌邪的气息出现在那里,所以过去找他,但是并没有见到他。” 隐盾,今天的这个梁子,我记住了! “凌邪……”机械音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就是古墓里的那个僵尸王吗?” “是。”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去找他?” 我忍不住反问:“这跟所谓的杀人案有关系吗?” “你只要回答问题!” 我知道说假话一定会被他们看出来,索性说真话:“他是我的恋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不犯法吧?” 机械音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再发问,我不知道玻璃背后的那个人是不是已经走了,还是正在隔着玻璃盯着我。所以我敛着眸子尽量不表露情绪。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们又开始变着花样地问我这些问题,还拼命追问各种细节,我只要回答得稍微慢一点,或者稍微含糊一点,他们就加大灵压让我痛苦。后来我才知道,这也是一种审讯技巧,这样不停地、反复地追问细节,很容易攻破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可能回答了成百上千遍,他们终于不再问了。 风扬捧着个平板电脑走进来,面无表情地对我说:“你一直要我们拿出证据,那我现在就给你看。” 说着,他就把平板电脑捧到我面前,播放视频。 画面上,我正在翻动凌邪的尸体…… 第122章神秘的A先生 “这……”这不就是不久前,我追踪气息赶到古墓之后,查看凌邪尸身是否被损毁时的画面吗? 可恶,我竟然没发现墓室里被安了摄像机! 风扬给我播放的视频非常短,只有我翻动尸体的那一小段录像,我之前在墓室里到处搜索时的那些画面统统没有——也不知道是谁故意截掉了那部分内容。 但就算我动了凌邪的尸身又怎样,这跟杀人嫌疑有什么关系?我镇定下来,冲着风扬发问。 风扬说:“根据这段视频中的内容,我们有理由怀疑你试图复活那具千年僵尸,所以才到搜集活人魂魄。” 我注意到他用了“到处”这个词,所以他们扣到我身上的命案还不止一桩?!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杀人炼魂,证据呢?!光凭一段十几秒的录像就说我杀人,你们自己信吗?” 风扬又在平板电脑上调出一张照片,问我:“这把桃木剑你认识吧?” 桃木剑,我确实有一把,那是玄清观的灵虚道长送给我的。只可惜我不懂道术,发挥不出它的威力,所以后来就没再用过。但我一直很小心地保存着它,搬新家也没忘记把它带过去…… 等等! 我好像忘了确认那把桃木剑有没有被偷走! 当时发现家里进过人,我第一反应就是凌邪回家过,但后来并没有发现他的气息。我那时也怀疑过是否招贼了,但是所有贵重物品都都还好好的,再加上我离开家的时间也不长,所以就打消了怀疑,没有太仔细地检查…… 难道桃木剑被偷了?! 风扬见我神色阴晴不定,似乎生怕我说谎,警告道:“孟小姐,你可千万不要说什么桃木剑都差不多之类的话,我现在给你看的这把桃木剑曾经是玄清观的镇观之宝,世间只此一把……而我们也已经向灵虚道长的弟子求证过,他的确在两个月前将把这桃木剑赠予你了。” 他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房间里突然又响起机械音:“风扬,你说得太多了!” 风扬转头看向旁边的单向玻璃,低声认错。 看来,那扇玻璃背后依然有人在监视着我们。 风扬又指了指桃木剑的照片,加重语气问:“这把凶器是不是你的?” 他这句话就是在告诉我,桃木剑出现在了凶杀现场,这才是他们怀疑我的最根本原因! 有人故意用桃木剑栽赃我!我被算计了! 我说:“桃木剑是我的没错,但我没用它杀过人,也从没想过要炼什么魂,我是冤枉的,有人故意栽赃我!” 风扬深深地看着我,眼底似乎藏着千言万语,怎奈我们此刻都被监视着,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出来。 “你怎么证明桃木剑曾经失窃?”风扬问我。 我沉默,因为没法证明。我甚至都不能完全肯定,桃木剑究竟是那天我出去吃饭时被人偷走的,还是更早些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我一直把它束之高阁,太久没有查看过了。 “只要你能够提供线索,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如果你的确是清白的,我们绝不会冤枉你……”风扬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你要相信我们。” 我心里微微一颤,觉得他似乎在暗示着什么。那最后一句话,或许应该去掉那个“们”字才对。 风扬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清澈坦荡。我似乎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认真的模样,以前他给我的印象,总是那么吊儿郎当……他是想让我知道,他是可以信任的人吗? 其实不必费神猜测这么多,以我目前的处境,除了信任他以外,似乎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不着痕迹地冲着他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15号那天中午有人进过我家,桃木剑应该就是那个时候被偷走的。对了,你们可以去查一下小区里的监控,应该能找到那个小偷。” 风扬顿时眼睛一亮:“好,这条线索我会亲自去查!” 我又想起那天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索性也说了出来:“对了,我那天还收到一条短信,我同寝室的同学孙薇莫名其妙地叫我放过她,但之前明明都是她在坑我害我,我根本就没把她怎么样。我当时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觉得挺蹊跷的,说不定也是故意留伏笔为了将来陷害我,你也可以顺便查查。” 风扬脸色古怪起来:“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我被他问懵了。 风扬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单向玻璃,对我说:“我们不久前发现的死者就是孙薇。初步判断,她应该死于15号那天晚上,死因是被人强行抽魂……”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风扬!你的任务结束了!我命令你马上回来!” 玻璃背后的某个人,急了。 风扬不卑不亢地问:“请问这是a先生的命令吗?我现在执行的,是a先生亲自交予的任务,也只有a先生有权下令终止。” 机械音缓声道:“继续。” 风扬轻轻弯了弯嘴角,似乎很高兴自己赌赢了。 虽然经过处理后的机械音听不出差别,但我还是能判断出来,着急让风扬回去的,和让他继续“审问”我的,并不是同一个人。 很明显,隐盾高层之间有着不小的分歧。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隐盾的高层之间并不只是存在分歧而已,几乎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风扬和景如婳所处的派系,目前正落于下风,所以处处掣肘,连带着我也受了许多不必要的折磨。 至于风扬口中的那个a先生,则是隐盾组织的最高领导者。他的真实身份是最高机密,组织里严禁提及,所以只用a先生作为代称。 a,是英文字母当中的第一个,象征着绝对权威的身份地位。 a先生还担任着其它的重要职务,所以隐盾组织当中的大小事务基本都由两位副手做主,那两个副手向来不和,所以慢慢在组织内部演变出了水火不容的两个派系。这些,a先生都知道,但是一直采取放任态度。组织里的事情,他几乎从不插手——除了特别重大或者特殊的事件以外。 第123章形势逆转! 这回,风扬他们所在的那一派,可是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才让a先生过问了一下我的案子。 风扬借着给我看证据的机会,让我当着a先生的面做出解释,这不止是帮助,更是在救我的命。如果没有这个机会,我恐怕根本不可能活着出去。 因为敌对的那一派,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目的——把罪名牢牢扣死在我身上,然后以此为理由,打压风扬所在的派系。 我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的,景如婳和念念谈过以后,就一直在隐盾组织里帮我说话,让组织给我开绿灯。 要是没有她,光是我把千年尸王的魂魄收做契鬼这一条理由,就足够他们把我永远监禁起来了——国家安全高于一切,身为这个国家的秘密守护者,他们决不允许任何有可能危害国家安全的东西存在。就算我和凌邪都没有做过危害国家的事情,他们也不能放任我们到处乱晃。 我和凌邪之所以没有被监禁,全是因为景如婳的暗中帮助……亦或者应该说是,因为念念跟景如婳说的那些话。 风扬清了清嗓子,继续跟我说他们手上掌握的证据:“孙薇的死法非常血腥诡异,所以警方第一时间把这桩命案转交给我们处理。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你的桃木剑,还从剑身上提取出了她的一丝残魂,所以可以确定,孙薇的魂魄就是被你的桃木剑斩碎的。” 他的措辞非常谨慎,处处强调杀死孙薇魂魄的是我的剑,而不是我这个人。比起先前审问中,近乎逼迫我认罪的那种行为,他现在的态度已经让我非常感激了。 “我们还在孙薇的尸体上找到了她的手机,虽然凶手刻意清空了手机里的所有东西,但我们还是用技术手段恢复了。数据显示,她在临死之前曾经给你打过很多次电话,还发短信向你认错求饶。学校里的同学也说你们关系恶劣,她曾经到处散播你的谣言,所以组织领导认为你有足够的理由杀她……”风扬顿了顿,问:“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之前的审问,都是揪着各种细枝末节不放,以至于我被审问了这么久,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被怀疑。只有风扬肯告诉我这些信息,而且还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终于彻底肯定,风扬是在帮我。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是被陷害的。没错,我跟孙薇有过节,但是有过节就一定要杀人吗?谁没跟别人闹过矛盾?我觉得这根本算不上怀疑的理由。还有,如果我真的是杀人凶手,绝对不会粗心到将那么大一把桃木剑落在现场,也不会费时费力地做什么清空手机的行为,还给你们的技术人员留下恢复数据的机会……直接把手机拿走,扔到海里去,难道不是更好吗?” 我越说越顺,心态也越来越镇定冷静:“还有你们手上的那段录像,我只是翻看了一下凌邪的尸体而已,光凭这个就认定我要用活人魂魄复活他什么的,未免太脑洞大开了吧?” 机械音又突然响起:“但你之前说过你跟他是恋人,想让自己的恋人复活,这个理由总能说得通了吧?” 我笑:“你这是什么逻辑啊……我跟他的鬼魂谈恋爱谈得挺好的,我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特别新鲜特别刺激,我一点儿都不想让他复活。” 机械音:“你撒谎!” 我说:“是你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才对!我一开始就说过,出事的那天晚上,有个叫朵雅的鬼魂跟我在一起,她能证明我没去过案发现场。但你们根本没有去问过她,否则根本就不用浪费时间审问我这么久……你们可以忽略对我有利的证据,非得揪着那些我没法回答的事情逼问个不停,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难道说你们审问我根本不是为了弄清楚真相,而是为了逼我认罪吗!” 风扬忍不住给了我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此刻的我,并不知道a先生就坐在玻璃后面,而我刚才的那番话,让敌对派系的负责人(也就是一直试图阻止风扬的那个人)相当难堪。我只是心里憋了太多的委屈和愤慨,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尽情说话的机会,所以不吐不快。 风扬难掩喜色地让我再说一遍朵雅是谁,我就配合地把之前讲过的话又讲了一遍,也没忘记强调朵雅并不是我的鬼仆——她拥有说真话的能力。 最后,我又无意中给敌对派系的负责人补了一刀:“你们之前说过,就算我不配合,你们也有无数种手段可以撬开我的嘴,那为什么不把那些手段用到朵雅身上呢?如果你们肯用的话,别说朵雅不是我的鬼仆了,就算她是,凭你们的手段,也照样能逼出实话来吧?为什么你们不去问呢,为什么要用‘鬼仆不能作证’的这种狗屁理由打发我呢?!” 风扬偷偷地冲我竖了一下大拇指,脸上的喜色已经彻底藏不住了。 敌对派系的那个负责人先前审问我的时候,完全没想过a先生会亲自过问这桩案子,再加上心急想逼我快点认罪,所以说了不少违规的话。比如审问过程中威胁嫌疑人,就是组织中明令禁止的行为。还有“鬼仆不能作证”这种屁话,纯粹是他自己瞎掰,根本没有这种规矩。倒是他自己,明明得到了新的线索,却故意隐瞒不上报,更是非常严重地违规! 先前的审问中,风扬并不在场,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敌对派系的负责人做了这么多违规的事情。现在我当着a先生的面全抖落出来,审我的那个家伙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连带着他的上级领导都得跟着挨处分。 他们原本想借着我的这桩案子,打击风扬他们那一派的势力,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刚才的那一番话,不光替自己脱了困,更是给风扬所在的派系提供了非常有利的武器! 两个派系之间的形势,即将逆转! 第124章重获自由 后来,我又在风扬的引导之下,说出了之前审问中遭受过灵压折磨的事情,并且质问他们是不是想要屈打成招。 在审问过程中,适当增加灵压,给嫌疑人施加一些身心压力,这算是组织上默许的手段。但是有了先前那些违规行为做铺垫,正常手段也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最终,a先生亲自下令整肃内部纪律,对一切违规行为从严、从重处理。之前对我逼供的那个负责人,很不幸地成为了反面典型,不光被踢出了组织,还在档案里留下了负面记录,这辈子都没希望再进体制内工作了。甚至哪怕是像样点的大公司,可能都不会录用他这样档案中带有劣迹的员工。 他今后的人生,注定悲催。 还有他的上级领导,也因为治下不严而受到了牵连,在内部会议上被a先生点名批评。虽然没有像那个被赶出去的倒霉蛋一样,在档案里留下记录,但a先生心里对他的负面印象,也是无法抹除的。所以,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升迁的希望了。 原本他还春风得意,认为自己抓到了竞争对手的小辫子,可以趁这次机会大做文章,把景如婳的父亲赶出组织。或者,就算不能赶出去,也起码可以架空他,让他再也没有办法跟自己竞争……他觉得自己距离那个最高的位置只剩一步之遥,只要等到a先生隐退,那个位置就一定是属于他的…… 但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风扬他们竟然能请得动a先生,更没想到我会在a先生面前把他们的违规行为全都抖了出来。结果,一步之遥变成天堑,所有的希望全部幻灭。他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了。 机关算尽,到头来反误了自己。被架空的人成了他,只能被迫退居二线的人也是他……他败了,败在自己手上。 也败在了我的那一番话上。 …… 其实我并没有料想到,自己的那番话会引起那么大的连锁反应,只是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受的待遇比之前好了很多。捆在身上的特殊绳子终于被解开了,一日三餐也比之前更加准时规律,不会再出现之前那种饿得胃疼、渴得嗓子眼冒烟,却没吃没喝,甚至还得忍受审问。我的睡眠时间也得到了充足的保证,再也不会像先前那样,睡得好好的突然被剧烈的灵压逼醒,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审问…… 经历过那样的心理摧残之后,哪怕只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都能让我产生莫大的幸福感。虽然还是被关在这个小房间里面,神念也无法离开房间范围,但是比起之前的境遇,现在这样已经让我很知足了。 如此过了大概两天,风扬又一次进入了囚禁我的小房间。与上次面无表情的样子不同,这回的他可谓是满面春风,连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你的嫌疑已经洗清了,你可以走了。”他非常高兴地向我宣布。 听到这句话,我比自己预想中平静得多,或许是因为心中的怨愤都宣泄出去了吧。我弯了弯嘴角,对风扬说:“谢谢你帮我。” 风扬却说:“其实是我该向你道谢才是……你上回说的那些话,不光帮了你自己,也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那个“我们”,指的是他和他所在的派系。 我听得半懂不懂,所以只是笑笑,没再往下接。 风扬说:“我送你回去吧。在这儿关了这么久,我猜你一定很想回家。” 这倒是真的。 “对了,你的东西,还给你。”风扬把手上提着的袋子递给我,说:“检查下吧,看看有没有缺东西。” 袋子里是我的钱包、手机、钥匙等等杂物,以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冥玉镯。 “都在了。”我说。 “那就走吧,我送你回去。”风扬的脸上始终挂着笑,也不知道是为我终于恢复自由,还是为了别的事情。 我以为他是要开车送我回去,所以没跟他客气,结果没想到被蒙着眼睛带上了直升飞机。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过去那些天里,自己根本不在广泽市。我猜到这里应该是隐盾的总部,或者是秘密据点之类的地方,所以也没多问。 直升机上噪音太大,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吼,实在是不方便。所以我忍了一路,直到直升机落在广泽市的土地上,才迫不及待地问他:“栽赃我的人,到底是谁?” 风扬抱歉一笑:“这个问题涉及机密,我不能回答你。” 我心里又窜了火:“被冤枉的人是我,被你们关起来审了一个多星期的人也是我,我就想知道知道到底是谁把我害得这么惨,这都不行吗?” 怎么就涉密了?! 风扬非常好脾气地保持着笑容:“抱歉,我真的不能说。不过我可以跟你保证,一定会把那个人抓起来的,不会再让他有机会伤害你。”他扶着我下了直升机,走出了一段距离,直到确信驾驶员听不见我们的对话内容了,才又说:“不妨告诉你吧,我这次来广泽市,不光是为了送你,也是为了抓他。” “现在没人能听见我们说话,你偷偷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保证不去找他麻烦还不行吗?”我相信风扬一定能把那个人抓起来,也相信隐盾组织不会轻易放过那人,但我还是想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多大的仇,让那个人连杀人炼魂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被关的这一个多星期时间里,我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把所有自己得罪过的人全都想了一遍,但是真的想不出来,谁能恨我到如此程度,而且还有能力做出杀人炼魂这种事。 风扬为难地说:“在把人抓到之前,我不能透露有关他的任何事……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我有我的职责。等结案以后,我一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但是现在,真的不行。” “那好吧,你赶快去抓人吧,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知道继续问下去也不可能有结果。 第125章这事不能说太细 风扬点头,随即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叮嘱我说:“接下来的日子,广泽市估计会很不太平了,你自己当心点。” 我心里一凛,忙问:“你的意思是……我会被卷进麻烦里吗?” 风扬苦笑:“不是卷进去,而是那帮人都是冲着你来的。” “什、什么意思?你刚才不是说会把栽赃我的人抓起来,让他没办法再害我吗,现在为什么又说这样的话?”我整个人都懵了、慌了。 听风扬刚才话里的意思,要对我不利的那些人数量还不少呢,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风扬说:“栽赃你的,和那些想要对你不利的人不是一伙的,他们其实也都不是坏人,但……但我估计他们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我更懵了:“你说清楚一点啊,到底什么情况?” 风扬无奈道:“这事我没法跟你说得太细,其实提醒你就已经违反组织规定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有空多上上网吧,你被关的这段时间里面,网上有个很轰动的……呃,‘谣言’。虽然现在已经被删得差不多了,但你如果细心去找,应该还是能找到点只言片语吧。你自己多看看,多想想。” “好,我这就上网查。谢谢你提醒我。” 虽然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哪些人要来找我麻烦。 风扬扭头看了一眼直升机的方向,驾驶员也正在看着他,深沉的目光中暗含着某种警告。 我看出了那个驾驶员眼中的警告之意,便说:“你快去执行任务吧,我会自己当心的。” 虽然我还是一头雾水,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但我不能那么自私。风扬已经冒着违规的风险给我提醒了,我不能再让他为难。 “好,那我这就去……”风扬转身走了几步,忽然一咬牙,用更快的速度折返回来,语速飞快地说:“再提醒一句,别暴露你和凌邪的关系!哦不,最好连控鬼的本事都别暴露出来!” 我知道这肯定是至关重要的提醒,于是用力点头:“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风扬这才走了,我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上网查找。结果跟风扬说的一样,网上的消息已经被删得差不多了,侥幸漏网的只言片语实在信息有限,我看了半天也只知道广泽市的某个高校出了灵异事件而已,更具体的信息就找不到了。 我又绞尽脑汁地搜了半天,才在一个没什么人的小贴吧里面,找到了一个很短的帖子。那个楼主为了防止被删帖,用拼音缩写替换了所有关键字眼,要不是他在标题里提到了广泽,我几乎要错过这个帖子了…… 帖子里出现频率最高的缩写总共有两个,分别是js和xx,我猜了半天都没猜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直到回家以后,我才猛然想起,关于广泽市上个星期发生的事情,我其实还可以去问一个人……她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126章僵尸吸血 想到这里,我立刻翻出田玲玲的号码拨了过去。她向来消息灵通,又特别喜欢玩微博,那么轰动的事情,她没理由不知道。 彩铃响了两遍,没人接听自动挂断了。我暗道倒霉,估摸着她可能没听见,或者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我只好先打车回家。 就连打车都很不顺利,连续被两个司机拒单,我在软件上投诉,居然还被系统判定是我的责任……看来我这阵子的运气真是差到极点了,做什么都不顺。 好不容易终于成功叫到车,司机大叔还是个话痨,不停地跟我搭话。我心烦意乱,只好接着打电话来逃避聊天。 又听了半天彩铃,田玲玲终于慢吞吞地接了电话。 “有事?” 她的态度非常冷淡,跟先前比起来几乎判若两人。可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风扬提醒我的事,并没有注意到田玲玲的态度变化。 我开门见山地问:“上个礼拜咱们这儿出了什么事啊?我听说网上闹得挺大,但我刚才去看,网上的消息基本都被删光了。你应该知道吧?” 田玲玲沉默几秒,冷幽幽地说了句:“不知道。” 我愣了愣,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原因,立刻解释道:“我上个礼拜有点事情,去了趟外地,今天刚回来……你上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被那事弄得心烦呢,语气可能有点不好,不是冲你的,你别忘心里去啊……” 田玲玲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其它的表示。 我忍着尴尬,又说:“之前答应你的事我一直记着呢,你放心吧,我答应的事情肯定做到,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其实我本来想说今天就兑现承诺,但考虑到我现在运气这么差,怕出幺蛾子耽误了,所以没敢把话说死。 田玲玲听到我说很快就会兑现承诺,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你是想问吸血僵尸的那个谣言吧?我想起来了,前几天确实传得沸沸扬扬的,学校还特意给我们开了会,让我们要做到不信谣、不传谣……” 吸血僵尸? 对啊!xx不就是“吸血”的拼音首字母吗,js就是“僵尸”啊! 刚才我想破脑袋都猜不出来的关键词,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激动地说:“对对对,就是这个事,你给我仔细讲讲呗!” “那就是个谣言,其实就是……呃,咱寝的孙薇死了,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被隐盾关起来审问整整一个星期,不就是因为这事么?但为了圆上自己刚才撒的谎,我还是装出惊讶的样子:“她死了啊?咋死的?” “被人杀的,听说死得特别惨,浑身的血都被抽干了,尸体倒吊在自习室里。第一个发现她的是个大一新生,据说当场就吓疯了……也不知道孙薇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居然被弄成那样。哦对了,听说杀她的人还用她的血画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符号,真够变态的。” 田玲玲果然消息灵通,她说的这些信息,我就算在网上搜一辈子都不可能搜得出来。 我问:“那些符号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 田玲玲笑了:“那我怎么可能知道啊,我又没亲眼见着……我要是看到过,现在也不可能跟你打电话了。” “什么意思?” “看过现场的人,后来全都失踪了。大家都说那些血字是诅咒,也有人说他们是被孙薇的怨灵缠上了……”田玲玲说到这的时候,声音微微发抖,明显很害怕。她跟孙薇的关系一向很糟糕,估计也是害怕孙薇真的成了怨灵去找她麻烦吧。 我觉得,那些人应该是隐盾组织带走调查了,但没法跟田玲玲说,只能换个理由安抚她:“我觉得那些人应该都是吓着了,所以都请假回家休息了吧。” “……但愿吧。”田玲玲并不相信这种说辞,但还是很快压下了恐惧,继续跟我讲上周的事:“网上的谣言最开始是从咱们学校的贴吧里传出去的,其实最早的时候只是说孙薇可能得罪了社会上的人。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了僵尸上头,说她是被僵尸吸干了血死的,还说咱们学校教学楼底下就压着个千年僵尸,因为被新生破了阵,那个僵尸就复活跑出来了,在学校里到处杀人吸血。反正就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越传越邪乎。” “传到后来吧,反而没人记得仇杀这码事了,都说咱们广泽市出了僵尸,哦对,还是个千年僵尸,还上了微博热搜呢,不过很快就被删了。央视还特意做了个节目辟谣,不够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辟谣的节目视频都被封了,这事就彻底不让在网上提了。” 谣言越传越离奇是正常现象,但扯到僵尸上头,还特意强调是千年僵尸,这可就不正常了。我隐隐地感觉,这次事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故意要把大家,不,是要把高层的注意力引到僵尸上面。 千年尸王这种级别的僵尸,全世界都未必能找得出来几个,咱们广泽市的,更是独一无二。 是有人故意要让凌邪暴露在民众以及国家高层的视线中吗?是想要借助国家秘密部门的力量除掉凌邪吗? 这个猜测貌似说得通,可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来到底哪里有问题。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田玲玲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上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是想告诉你孙薇死了,学校里都在讨论她的事,没人再传你的那些谣言了。但你当时没给我机会说。” 我心里一惊:“那个时候网上就传开了?!” “还没,当时只是在咱们学校的贴吧里炒得很热,后来差不多第二天才上的微博热搜。”田玲玲说。 我不由得后悔,要是那时能稍微耐心一点,听田玲玲把话说完,是否就能引起一些警觉呢? 不过再转念想想,就算我当时知道了,恐怕也躲不过后面的事。田玲玲不知道孙薇的死亡现场还有一把桃木剑,我就更不可能想到自己的桃木剑被偷了,再后面感应到凌邪的气息,我更是不可能不去查看……所以,我怎么都躲不过这个劫。 第127章凌邪回来了! 田玲玲故意提起上次的电话,其实也是在拐弯抹角地催促我,尽快帮她介绍新的金主。她目前跟的那个金主,已经明显对她腻了,态度越来越冷淡,所以她特别有危机感。 我是后来翻看通话记录时才发现的,在我被隐盾秘密审问的那段时间里,她几乎每天都要给我打两到三个电话,但我一个都没接过。她不知道我当时的处境,还以为我利用完了就不理她了,心里特别生气。所以今天这通电话刚开始的时候,她才那么冷淡。 我的沉默让田玲玲有些发慌,她担心是自己催促得太频繁,惹我生气了,于是又期期艾艾地说:“其实……其实我也没那么着急的啦,我知道凌少那样的人肯定特别忙,而且也不是什么场合都方便带我去的……所以,我多等等也没关系的,孟隐,你千万别太为难……” 她以为我说的兑现承诺,意思就是带着她一起去参加凌邪的饭局。 我记得之前就跟她解释过的,但现在看来她并没听进去。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同时发觉司机大叔正在用余光瞟着我,心里顿时后悔不该在出租车上打这通电话。 刚才田玲玲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司机大叔究竟听见了多少。他这人明显就是个大嘴巴,等会儿指不定怎么跟下一个乘客说呢。想到这些我就感觉头疼。 也幸亏田玲玲没有直接说出类似金主、包养之类的词来,要不然让司机大叔听见了,还不得以为我也是那种人? 我郁闷地咳了一声,打断田玲玲后面的话,跟她说:“你趁早灭了这个心思吧,我帮你的方式,不是你想的那样。具体的电话里说不清楚,回头儿我当面跟你细说。反正你放心,我肯定让你达成愿望就是了。” 田玲玲听得满头雾水,讷讷地说:“哦,好……那、那我等你联系。” “好。” 我刚挂电话,司机大叔就迫不及待地问:“小姑娘,你哪个学校的啊?微博上说的那个僵尸吸血的事,是你们学校出的?!” 瞧他那一脸八卦的样子,就能猜到他刚才忍得有多辛苦了。 我满脸黑线地提醒他:“看路啊,你别看我……” 你扭着脖子开车,真的不怕出车祸吗?! 司机大叔讪笑着转回头,目视前方,嘴里还不忘继续问:“死的那个小姑娘你认不认识啊?她平时为人咋样啊?长得漂亮不?” 他会这么问,应该是没听见田玲玲说“咱寝的孙薇”那句话,不然就可以省略掉第一个问题了。估计,田玲玲说的那些话,他可能都没听清,最多只是勉强听了个大概而已。 事实证明,买个质量好点的、不漏音的手机很有必要。 我忍着烦躁,说:“我不认识那个人,也没见过,刚才就随便问问的。对了,师傅,下个路口就靠边停下吧。” 我决定下车走一段,免得被他一直追问。 司机大叔直接忽略了我的后半句话,自顾自地说:“要我看呐,肯定是那个小姑娘自己有问题,要不然学校里那么多人,为什么不杀别人专门杀她?你说对吧?” 对个p呀!这种受害者有罪论,不就是那种“被强x都是女人自己穿得太少”的奇葩逻辑吗? 虽然我非常讨厌孙薇,但是听到这种直男癌式的言论,还是忍不住愤慨,忍不住想怼他。我相信,换做任何一个女生听到这种言论都会生气。 不过考虑到最近这段时间,自己的运气一直很糟糕,所以我还是忍住了怼他的冲动。 “师傅,现在就靠边停车吧。”我已经忍不到下个路口了。 “这里不能停车。”司机大叔说完又自顾自地讲:“我觉得呀,死了的那个小姑娘说不定就是在外面给人当二奶的,现在不是很多大学生都那样么……她肯定是被大房撞见了,人家收拾她,才会这样的,不然不可能!肯定是她自己的问题!” “停车!”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出来。 大概是我之前都表现得太有礼貌,突然这么吼一嗓子倒是把司机给吓着了,他直接一脚刹车停在了马路上。 我也不管什么危险不危险,直接开门跳下车,顺手把车费扔了进去。 “做人留点口德,不了解的事情就不要瞎说!这个世界上多得是本本分分的女生,你要是见不着,那是你自己层次low!不要一竿子打翻所有人!”我飞快说完,砰地一声摔上车门,心里仍然蹭蹭冒火。 我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为毛打个车都能碰上这种奇葩呢?! 司机大叔回过神来,降下玻璃冲我骂:“装你妈x啊!我又没说你,你跟我喊什么喊!戳着你短处了是不是!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后面的脏话简直不堪入耳,我拼命加快脚步,想把那些恶心的声音远远甩开,结果没顾上看车——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我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熟悉的冰冷气息包裹着我,在痛感传入大脑之前将它阻断,并且飞速修复着我体内的创伤。 我以一个非常不科学的姿势在空中翻转身体,稳稳当当地落回地面。破碎的内脏也在瞬息之间愈合,断裂的骨骼重新恢复完整。 我怔怔地仰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忘记了所有语言,唯有眼泪汹涌决堤。 凌邪…… 我的凌邪…… 他终于又回来了! 凌邪心疼地看着我,想说我太不注意,却又不忍心责怪我,最终只是轻声说:“以后不能……” 只说了一半,他就猛然脸色一变,仿佛正承受着无比巨大的苦痛,俊美的五官全都扭曲变形,挣扎着推开了我。 我心一颤,眼泪落得更凶:“你、你这是怎么了啊?” 凌邪强忍着,试图安抚我:“别担心,我、我还、还……” 他想说自己还撑得住,可连这句话都没有说完,他就撑不住了。 所有的关切和担心全都消失不见,痛苦和挣扎和同时消失,他的眼中只剩下冷漠,仿佛我只是个陌生人……不,比陌生人更加糟糕,是他极度厌恶的人才对! 他冷冷地甩开我,化作雾气消失不见。 第128章他这是要追我?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感受着皮肤上残留的冰冷气息,心里难受得要命。 凌邪一直都在默默地跟天道做对抗吧,他一定很辛苦吧……刚才,他是因为感应到我有危险了,才会瞬间冲破天道压制的吧?想到他挣扎着不愿忘记我的样子,我就特别心疼他。 可是,我也庆幸。 庆幸他对我的记忆仍然存在,他没有忘记我,只是那份记忆和情感暂时被压制住了。既然是压制,就有冲破的希望……刚才我被撞的那一瞬,他不就做到了吗? …… 我还在发怔,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抬眼就看到一个陌生的红脸汉子站在面前,局促不安地搓着手。 “那个……你、你没事吧?”红脸汉子小心翼翼地问。 看他满脸后怕的样子,便能猜到他就是刚才撞我的人——怪不得车速那么快,原来是喝高了。不过他至少没逃逸,所以我对他印象不算太糟。 “我没事,你走吧。” “你确定没事吗?”红脸汉子酒都已经吓醒了,非常不安地打量着我,见我的样子看起来确实不像受伤,这才稍稍放心了一点儿,但心里仍觉得不怎么踏实。“要、要不我还是送你去趟医院吧,检查下放心点儿。” 我拒绝道:“真的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很清楚,没必要去医院浪费时间了。” 红脸汉子想起我旋转落地时的姿势,支支吾吾地问:“你刚才……刚才……” 他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问了。他自己车速多快,自己心里是有数的,更何况刚才的撞击力他自己也感受到了,他真的不敢相信我被撞飞之后还能稳稳当当落地,还能站着跟他说话。 这都多亏凌邪及时出现,替我挡住了大半冲力,又用法力帮我治疗。要是没有他,说不定我落地就直接咽气了。 可是这些话我不能跟任何人说,所以只要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我还有事要办呢,你也忙你的去吧,拜拜。” 说完之后我转身就走,肇事的红脸汉子看着我的背影,几次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叫住我。 我不用他陪着去医院检查,也不要赔偿,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好事儿。所以,尽管心里觉得很奇怪,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我一路走回家,远远就看到有个瘦高的男人在我家门口徘徊。距离太远,我看不清他的长相,心里有点害怕他是不是在堵我,是不是想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在我放慢脚步,打算转个方向假装自己只是路过的邻居时,瘦高男人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我这里看过去正好逆光,完全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但他肯定能看清楚我的脸。 马上跑,还是再等等? 我犹豫了一瞬,就听见他叫我的名字:“孟隐!” 我腿一哆嗦差点要跑,幸好及时反应过来,这个声音是北冥耀的,这才打消要跑的念头……但愿我刚才逃跑的架势不明显,不然就太丢人了。 正想着,北冥耀已经走了过来,我强笑着打招呼:“嗨,好巧啊,没想到在这儿也会遇见你。” “不巧。我是特意来等你的。”北冥耀顿了一下,又补充说:“已经等了三四天了。” “特意等我?” “联系不上你,很担心,又做不了别的,就只能每天过来看看。”北冥耀轻描淡写地说。 他应该算是唯一发现我失踪的人吧?这么想着,我的心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似乎是想确认我是否安好,北冥耀的目光始终黏在我身上,半分都不曾挪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竟觉得他的目光竟比阳光还要灼灼耀目,让我不敢与他对视。 “呃,咱们进去聊吧,别在这晒太阳了。”我尴尬地没话找话,同时快步走到门口掏钥匙开门。 即便是背对着北冥耀,我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黏在我身上,一刻都不曾挪开过。 我微微慌乱,钥匙插了几次都插不进锁孔。 北冥耀走上来握住我的手:“我来吧。” 他掌心温热,我想被烫到了似的,慌乱地把手抽回。钥匙差点掉到地上,幸好他及时接住。 皮肤上残留的温度依然清晰,我恍惚地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对劲了。 开了锁,北冥耀非常自然地牵着我进门,脸上笑意温柔:“你气色很差,先休息一会儿吧,我给你弄点吃的。” 这话,让我想起凌邪。 曾经,他放下自己所有的骄傲,为我系上围裙下厨房,花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反复练习,只为了做出口感最完美的溏心煎蛋。他说过我喜欢,可以每天都给我做早餐,他还说要给我煎牛排,心形的…… 可是现在的他,连想起我是谁都要历尽万千苦痛…… 想到这些,我的眼眶就有酸了起来。我不想让北冥耀看见眼泪,就慌乱地躲回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我告诉自己,我和凌邪还有希望,很大很大的希望! 他能冲破压制一次,就能冲破两次、三次、无数次……他跟天道较量得很吃力、很痛苦,也意味着他跟天道之间的力量差距不大。因为如果相差悬殊,那他就只能被单方面碾压,即便在痛苦、再着急,也绝不可能冲破天道的压制。 因为力量差距不大,所以只要有一些外界影响——比如说我的生命受到威胁了,凌邪就能激发出自身的潜能,暂时冲破压制。 那是否也意味着,我下次再遇到危险的时候,凌邪也会赶来救我?这个方法太冒险,我不会作死地主动去尝试。但是再换一个思路的话,如果我能尽快成长起来,并且能找到办法把自己的力量借给凌邪,帮助他一起对抗天道的压制,是否就有希望让他彻底恢复呢? 这个猜测我暂时没能力去验证,但我觉得,它应该能行得通! 凌乱的情绪终于渐渐平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跟凌邪承受的痛苦比起来,我现在经受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他都没有放弃,我当然更要努力。 第129章凌邪不是良配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可以不劳而获的东西,幸福也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我跟凌邪只是经历的磨难比别人更多一些、更特别一些而已。 但这其实也未必是坏事。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感情,就像温室里的花朵,脆弱得不堪一击,连日常生活中的磕磕绊绊都可能让它死去。相反,历尽坎坷的感情,才能更加稳固,直到最终坚不可摧。 也只有并肩战斗过的恋人,才能真正具备携手走完漫长人生的能力,才能彼此滋养,彼此成就,彼此守护。 凌邪,虽然你不在我身边,但你永远在我心里。所以我们从不曾真正地分开。 所以我们正在并肩作战。 虽然我现在还不够强大,还不能给你太多的帮助,但是请你相信,我一定会快快地成长起来。 为了你,我一定会成长起来。 纵然天意阻挡又如何,我们并肩携手,必将所向披靡! 我斗志满满地走出房间,跟十分钟前那个慌乱无措的自己判若两人。 到了楼下,正好看见北冥耀捧着我的手机。他见我下来,神色微微尴尬:“你手机刚才响了,我正打算给你送上楼去,那头就挂了。” “谁打的呀?”我笑问。 “不知道。我没看,你自己看吧。”北冥耀把手机递给我,还不忘强调自己没有偷看过。 确实有未接电话,但号码是我从未见过的。 “响了多久挂断的?”我问。 北冥耀说:“两三声吧,时间不长。” “哦,那可能是推销电话吧。”我刚说完,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起来问:“你好,哪位?” 电话那头的人瞬间破口大骂:“死丫头,你终于肯接电话了是吧?我告诉你!小天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们跟你没完!” 是我养母。 果然还是在走背运呐,舒心不过三分钟。 当着北冥耀的面,我不想跟养母吵,便克制地说:“该说的话我上次都说过了,你与其浪费时间纠缠我,还不如请个靠谱的道士给小天驱鬼。” 养母气急败地说:“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换不换命?!” 明明是他们偷走了我的福运,居然还有脸用这样的语气质问我,讲得好像是我霸占了他们的好东西不还似的,如此厚脸皮真是刷新了我的认知。 “不换又怎么样?” 我上次就说过了,他们当年觉得我命格好,说偷就偷,现在觉得我运气差了,连累他们家宝贝儿子了,就丢垃圾似的要丢回来,凭什么啊?他们尊重过我吗? 那是我的命格,我的福运,我高兴什么时候收回,就什么时候收回,凭什么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我现在就是不想收回,怎么了!你们不是喜欢我的命格吗,那就用个够啊!既然已经分享过我的好运了,那就连噩运也一起分享吧! 养母支吾了一下,孟天在旁边小声提醒:“不换就告她。” 养母鹦鹉学舌:“对,你要是不换我们就告你!告你不赡养父母!你想想到时候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会怎么看你!我们还有亲戚认识电视台的记者呢,到时候给你曝光,让整个广泽市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不孝顺父母的白眼狼!你也快毕业了,看看到时候还有没有单位愿意用你!” 我冷笑:“孟天念书念得不怎么样,这方面倒是很有脑筋啊……你们想告就告吧,大不了我也开个微博,讲讲我从小到大受的那些待遇,看看到时候是骂我不孝的人多,还是骂你们重男轻女不是东西的飞多!” 养母捂着手机跟孟天说了几句什么,可能是没讨论出合适的应对办法,索性直接挂了电话。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冲着北冥耀笑了笑,说:“让你见笑了啊。” “跟我还说这么见外的话干什么。”北冥耀心疼地看着我说:“你是被收养的,虽然在法律上也有赡养义务,但那时建立在养父母给予你正常养育的前提下。如果他们没有尽到父母的义务,甚至是虐待过你,你完全可以通过起诉跟他们彻底断绝关系的。” 我还真不知道法律上还有这样的规定,意外道:“没想到你对法律这么懂啊。” 北冥耀深深地望了我半晌,才说:“我知道你养父母对你做的那些事,所以特意找律师咨询过。” 他曾经调查过我。 就连我现在住的地址,可能也是找私家侦探调查得到的,因为我没告诉过他这个地址。 虽然知道他没有恶意,但我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别扭。任何人知道自己被调查过,应该都会有点不舒服吧。 但我没表现出来,只是换了个话题:“对了,我才想起来,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咱们还是出去吃吧。我请你。” 北冥耀却说:“刚才你手机响之前我去厨房看过,冰箱里还有两块牛排,要不我把它们煎了吧?” “不行!”那可是凌邪买回来的,烛光晚餐的食材!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吃的! 看着北冥耀愣神的样子,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太硬了,抱歉地说:“那个牛排……买来的时间比较久了,再说也没有配菜,所以还是出去吃吧。” “好。”北冥耀点头,笑意微苦。 聪明如他,应该猜到我想留着牛排跟凌邪一起吃吧? 我非常歉疚地说:“真的不好意思啊……对了,你想吃什么?” 北冥耀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其实从功利的角度来讲,你跟凌邪感情越深就对我越有利,因为你会为了他跟天道作对,会为了他拼命想要变强。而你越快成长起来,我就能越快突破最后一层瓶颈……”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提醒你……凌邪不是良配。如果你嫁给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可能会比现在顺遂得多,也幸福得多。” 他看向我的目光很复杂,带着期待也带着痛苦。这种自我挣扎的眼神,我不久前还在凌邪的眼中看到过。 直觉告诉我,北冥耀其实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 你跟我在一起吧。 第130章冥玉镯的意义 我强压下心头的万般滋味,装作没有听出北冥耀的弦外之音,笑着说:“幸福与否都是主观感受,每个人的定义都不同。我并不觉得过普通人的生活就会幸福快乐……如果是在遇到凌邪以前,那或许会吧,但我已经遇见了他,已经想起了上辈子的种种过往,所以我已经没办法再去享受普通人的生活了。” “我知道,跟老天爷作对注定是要非常艰难、非常危险的,甚至可能一不小心就魂飞魄散,连再世为人的机会都没了。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不会后悔。” 所以,如果你真的对我产生了师兄妹以外的感情,也请你放弃吧。这辈子,我绝不会爱上凌邪以外的人。 最后的这两句话,我是在心里说的。但我相信,北冥耀是个聪明人,一定能明白我没有说出口的话——就像我明白他未说出口的喜欢一样。 北冥耀黯然地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努力成长吧。只有把驭鬼术修炼到最高境界,我们才能在天道面前拥有一战之力……对了,你还没有祭拜过我爸妈吧?等你把目前的麻烦事都解决了,我带你回趟老家吧。我爸妈还不知道我替他们收了个徒弟呢。” 当初,北冥耀觉得自己的年纪跟我差不多,当我师父不太合适,所以就替已经去世的父母收我做徒弟,所以我跟他的关系才成了师兄妹。而我也确实答应过,以后有机会就跟他回去祭拜父母——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名义上的师父师母,一次都不去拜见总归是不太好的。 北冥耀现在提起这个,可能也是想暗示我,就算不能接受他的心意,也别忘了还有师兄妹这层关系在,不要跟他生分了。 我说:“我现在麻烦事一大堆,估计短时间内解决不了……明年清明要是可以的话,我跟你回去祭拜。”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我送你的冥玉镯记得戴着,对你修炼有帮助的。”北冥耀拼命地想要提升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我彻底把他忘了。 我笑说:“我每次修炼都戴的,平时出门也放在包里,我怕磕坏了,所以出门就不戴在手上了。” “以后记得一直戴,这样你有危险的时候我才能感应到。”北冥耀说着就走向茶几,把我先前随手放在那里的袋子拎起来,翻找玉镯。 那个袋子里装的都是之前被隐盾收走的东西,也没什么隐私物件,所以我就没阻止。冥玉镯也在里面,分别装在两个小布袋里面,免得互相磕碰——我本来想去配个专门放镯子的首饰盒,但一直没时间,只好先这么将就着。 北冥耀摸到小布袋的瞬间,脸色就变了。 我以为他嫌弃小布袋太简陋,毕竟那里面装着的是他的传家宝,随便用布袋装着确实有点不像样。正想解释,就看见他面色僵硬地翻手,倒出三四截断玉。 冥玉镯,断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一直都很小心的呀!风扬把这堆东西给我的时候,我还特意检查过,当时镯子还好好的…… 我知道了!肯定是被车撞到时断掉的! 这虽然不能说是我的过错,但我心里还是非常愧疚,这毕竟是北冥耀的传家宝……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北冥家的这个传家宝,祖祖辈辈都是传给儿媳妇的。 北冥耀把它送给我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喜欢我了。 不,也可能比那更早。早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也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他亲口对我说,爱上我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他说我是他命里的劫。 “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的时候被车撞了一下,肯定是那个时候撞碎的,是我太不小心了,真对不起……”我连声道歉,懊恼得要命。 北冥耀听到我被车撞了,再也顾不上心疼玉镯,急急地过来拉住我:“撞哪了?严不严重啊?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我赶紧说:“不严重,就……就被刮了一下。没想到镯子碎了。” 传家宝损坏他已经够难受了,我不想再提起凌邪让他更加难受,所以就撒了个小谎。 北冥耀这才松了口气,庆幸地说:“人没事就好,镯子碎了还能补,你要有个万一那我……”他顿了一下,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笑了笑,岔开话题道:“都说玉能替人挡灾,看来这个镯子是替你挡灾了,碎得很有价值。” 随后,他又取出另外一个镯子,对着阳光看了看,说:“这个只是裂了条缝而已,问题不大,找人做个金镶玉就看不出来了。” 我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寄宿在镯子里的女鬼小颖忽然飘了出来,很不友好地白了北冥耀一眼,转身冲着我说:“我去找个别的地方修炼,等镯子修好了我再回来。” 我奇怪她为什么对北冥耀这么厌恶,也奇怪呆在镯子里的她为什么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但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生前遭受的所有委屈和欺辱,包括后来的惨死,其实都是因为她老公太软弱、太妈宝而导致的。要是她老公能从一开始就立场鲜明地站在她那边,态度坚决地维护她,帮她挡住婆婆的种种欺辱,估计就不会发生后面的那些悲剧了。 动手杀她的是她婆婆不假,但是她婆婆之所以变得扭曲,全是被她老公一点点纵容出来的。所以,她恨屋及乌之下,对所有男性都怀有敌意,似乎也可以理解。 至于她对外界的感知,估计是因为冥玉镯裂了,所以无法再像原来那样彻底隔绝内外两个世界了吧。 北冥耀的反应也正好印证了我的猜测,他见到小颖飘出来,表情就变得十分肉疼。 “……镯子的功效估计要打折扣了,我得回去测试一下,改天再跟你吃饭吧。”北冥耀低声说。 这回,他已经连勉强的笑容都扯不出来了。 冥玉的珍贵之处就在于它能隔绝内外两个世界,而且还能对修行之人起到极大的辅助作用,若是失去这两个功效,恐怕就跟普通的古玉没什么区别了。 古玉再名贵也终究有价,而冥玉却是无价之宝,二者根本不是一种档次。 第131章桃花蛊 话音落,朵雅的魂魄也离开冥玉镯,一言不发地飘进了储藏间。 她寄宿的是那个断成四截的镯子,显然比女鬼小颖更早感应到外界,只不过是觉得镯子里蕴藏的阴气仍然非常浓厚,所以忙着修炼没有主动现身出来而已。但是听到北冥耀要把镯子带走修复,她选择留下来,跟我呆在一起。 北冥耀是头一次见到小颖和朵雅,但他现在根本没心情多问,跟我道个别就走了。 小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嫌弃这里没有阴气,自己出去另找地方修炼了。 我去储藏间找朵雅,跟她说:“先别练了,帮我个忙。我答应一个朋友帮她招桃花,我以前在网上看过,你们苗疆有种‘情.蛊’吧?那个要怎么下,方便吗?” 其实我最开始的时候,是想求北冥耀帮忙画个招桃花的符,让田玲玲随身带着。但现在我把冥玉镯都给弄断了,哪还好意思再去求他画符,所以只能改变计划来问朵雅了。 朵雅听到我说出“情.蛊”这俩字的时候,不由得瞬间皱起了眉头:“你从哪听说的?那可是禁术!” “呃……”我还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听过这个词了。但可以确定不是地狱当铺,因为地狱当铺里的蛊我基本都看过一遍,没有情.蛊。 仔细想想还真是奇怪,我这个蛊术小白居然莫名其妙地知道“情.蛊”这种禁忌蛊虫,就好像这个词是与生俱来的,从我出生就扎根在脑子里的…… 只不过我从前没有意识到。 朵雅盯着我的眼睛,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样子:“你到底听谁说的?” 我拼命想了一会,只觉得头痛无比,只好放弃:“真的想不起来,可能……可能是我在什么小说里看到的吧,估计只是个巧合。如果她真的是个禁忌,我应该没机会知道才对。”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这辈子的自己没机会知道,但上辈子的我,可是都拉乌家族的一员,而且还是蛊灵的宿体,应该没理由不知道情.蛊是什么吧? 难道又是上辈子遗留下来的记忆?我心中怀疑着,但是没跟朵雅说。 朵雅狐疑地看了我一会儿,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好吧,我答应过你,在蛊术方面一定对你知无不言,那就告诉你吧。与感情有关的蛊总共有三种,其中两种都是禁术。” “爱情.蛊是其中最常见的,呃,我说是的以前。它的炼制方法也是最容易的,据说在两三百年以前,每个苗疆女孩都知道怎么使用那种蛊,有了心上人以后就会把爱情.蛊种在彼此的身上。但是爱情.蛊的可怕之处,在于恋人彼此相爱的时候几乎完全没有存在感,可是一旦有人变心,不再深爱对方,那么中蛊的两个人都得死。” 我惊讶:“两个人都得死?!那被辜负的人也太冤了吧!” 朵雅无奈地笑了一下:“是啊,明明是被背叛、被抛弃的那一方,却要跟着丢掉性命,可不就是冤枉嘛。可是感情正浓的时候,谁能想到恋人有一天会背叛自己,亦或者是自己有一天会不再喜欢眼前的人呢?每个种下爱情.蛊的女孩,都对自己的爱情充满了信心,认为自己和恋人一定能深爱到白头……可事实就是无数的苗疆女孩因此死去,甚至有好几个原本就人丁稀少的寨子因此而绝后,所以大家一致决定把爱情.蛊列为禁术,不允许任何人学习、炼制、相关的典籍也被全部销毁。” 我在心里一阵唏嘘,忍不住问:“那种爱情.蛊难道不能解吗?” 朵雅呵呵冷笑:“如果能解,你觉得我们还需要把它列为禁术吗?它可怕就可怕在连下蛊之人都无法将它撤销,它根本就不给人任何反悔的机会……其实也正是因为这种可怕的特性,当时的人们才喜欢用它来表现自己的忠贞,只是可惜……唉!” “另外一种禁忌之蛊,叫做钟情.蛊。它跟爱情.蛊不同,爱情.蛊必须得两个人真心相爱,自愿让它进入自己的身体,才能够种植成功。但钟情.蛊却能单方面施术,完全不需要经过受蛊者的同意,甚至可以在受蛊者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 “而一旦成功,被下蛊的人就会被钟情.蛊彻底操控,疯狂地爱上给他(她)下蛊的人。哪怕对方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也照样会爱得无法自拔。除非下蛊的人愿意收回蛊虫,或者是中蛊的人死了,否则这种蛊也是无解的。而且这种钟情.蛊的炼制过程非常血腥,再加上它的出现引发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所以也被列做禁术,销毁了所有关于炼制方法的记载。” “最后一种叫做桃花蛊,就是专门给人招桃花的,它倒是不算禁术,使用起来也比较简单,不过嘛……代价就是用一直用自身的气血喂养蛊虫,即便是身体再健康的人,养了这种蛊以后也活不过四十岁了。”朵雅顿了顿,问:“你朋友能接受这种代价吗?” 我还真不确定。虽然田玲玲一直很虚荣拜金,也愿意为了物质出卖身体,但是否愿意连寿命都出卖,那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你等我问问。”我说着就给田玲玲打电话。 这回田玲玲接得很快,只响了一声就通了。我问她:“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非常方便。” 于是我放心地问:“你听说过蛊吧?如果有一种蛊,能让你吸引到任何你想吸引的男人,但代价是使用之后你就活不过四十岁,你还愿意用吗?” 田玲玲沉默了几秒,有些不确定地反问:“你这个不是杂志上的测试题吧?” “当然不是,我现在是在非常认真地问你,所以你想清楚再回答。” 田玲玲又想了一会,语气终于变得肯定起来:“我愿意。” “你确定?”我还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愿意用活不过四十岁的代价去换桃花!我忍不住强调:“这种蛊只是帮你增强桃花运,可不一定能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非你不娶啊!你想清楚,这么大的代价真的值吗?” 第132章你靠这个吸引凌少的? 田玲玲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想得很清楚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来就没想过能嫁给那些有钱人。既然这样,长不长久的也就无所谓了,只要能保证一直有人给我钱花就行……至于寿命那就更加无所谓了,我本来也不盼着自己能长寿,能在人老珠黄之前死掉也挺好的。反正只要在年轻的时候把该享受的都享受遍了,我就觉得不亏。” “好吧,那我知道了。”我说完就挂断,三观不同,多说无益。反正我只履行自己的承诺,她会不会后悔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我没义务替她操心。 我冲着朵雅摊了摊手:“问完了,她不在乎短命。告诉我怎么下蛊吧。” 朵雅说:“很简单,找十条雌性红边蛇,关在一起让它们自相残杀,活到最后的那条就是桃花蛊蛇了。然后把它取出来,喝光它的血,吃掉它的尾巴,就能让它的灵魂融入进炼蛊者的身体里,让炼蛊者散发出对异性具有强烈吸引力的特殊香气。只要散发出香气就算成功了,从此以后世间男子无人不可撩……不过就像我之前强调过的那样,这种香气对单一对象的持续时间很短,最多只能维持三个月左右。” 这桃花蛊的名字,是取自“桃花”的引申义,跟桃树上开的花可没有半点关系。我之前怎么都没想到,它居然是用蛇炼制出来的。 听完朵雅讲的步骤,我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还叫简单啊……” 朵雅无奈地说:“你要是知道其它蛊炼制起来有多麻烦,就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算了吧,我不想知道。” 之前朵雅说桃花蛊很容易炼制,使用起来也非常方便,我脑子里想象的就是找个什么物件在上面施个咒,然后带在身上就行的那种。我甚至还想着直接把东西做成了再送给田玲玲,让她天天带着就好……现在我真的很庆幸,自己没说过要直接送成品的那种话。 看看,说话时给自己留三分余地是多么重要啊! “朵雅,我觉得以后再跟你讨论问题的时候,必须得先明确定义才行。咱们俩对于‘简单’这件事的定义差别太大了。”我哭笑不得地做出总结。 朵雅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是连这种程度都觉得受不了的话,那我劝你还是别学炼蛊了。” 我确实想学蛊术,不然也不会要求朵雅在这方面对我知无不言,但现在我觉得确实有必要再重新考虑一下。 “这个我自己再想想吧。对了,那个红边蛇到底长什么样,有照片之类的吗?” “照片……网上应该有吧,你想看的话可以自己去搜。”朵雅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考虑到你的承受能力,我觉得你还是别看比较好。” 确实,蛇这玩意,我一直都很怕。而且听朵雅这语气,红边蛇可能长得比普通蛇还要吓人。 “那算了,我不看了,你给我介绍一下吧。稍微介绍一下就行!”我怕她说的太详细,我会忍不住脑补。 朵雅猜到我是怕田玲玲找错种类,就说:“红边蛇是我家那边山上很常见的一种蛇,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身体两侧带有红线,看起来像是描了红边似的,认准这个特征应该就不会错了……你那个朋友是打算自己去抓还是花钱买?” “那肯定是买啊,就算买不到估计也是花钱雇人去抓,不会自己去的。” “哦,那我就不给你讲捕捉技巧了,你让她买的时候注意问问,是不是产于苗疆的,习性是不是特别淫.荡。如果都是的话,那就肯定是红边蛇不会错了。” 我认真记在心里:“行,我晚上告诉她。” 朵雅笑了笑,说:“要是没别的问题,那我就继续修炼了。今晚我要出去一趟,想趁着现在有时间多修炼一会儿。” 我马上反应过来,她打算去找以前害过自己的人报仇了。“那你好好修炼,我不打扰你了……祝你复仇顺利。” “借你吉言。” 我花了点时间,打电话问了几家本市的爬宠店,得到的反馈比预想中还要好的多,至少一半的店家都表示手里有红边蛇出售。如果他们店里的都是正宗红边蛇的话,那凑齐十条母蛇确实不难。 而且在咨询店家的过程中,我还意外得知雌性红边蛇可以在冬眠过后,释放出一种非常特殊的气味,能把上百条公蛇吸引到自己身边。 看来,这种特殊习性,就是炼制桃花蛊的关键所在。我还特意向朵雅求证了一下,是否需要挑选刚从冬眠中醒来的母蛇去炼蛊。朵雅笑了笑,说:“要是能抓到刚从冬眠中醒来的那自然最好,炼制出来的蛊也更有吸引力,但……现在这个季节,你能找到吗?” 也是。现在还不到十月份,连冬眠都还没开始呢,上哪找冬眠醒过来的? 不过我打算把这个信息也告诉田玲玲,至于是现在就买蛇炼蛊,还是等到明年开春再开始炼,那就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本着待办事件解决一个少一个的心态,我把需要了解的信息都了解清楚以后,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约田玲玲出来。田玲玲知道我是要帮她,自然不可能推辞。 我们找了个私密性很好的茶室,随便点了一壶茶就进入正题。 “……这就是炼制桃花蛊的办法,究竟要不要炼制、什么时候开始炼制,你就自己决定吧。还有,我再最后提醒你一遍,这种蛊炼成了以后就会不断吸食你的气血,呃,你可以理解成不断降低你身体的免疫力,会让你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撑不过四十岁就会死掉。而且这种蛊没有办法解,哪怕你将来后悔了,不想要这个蛊了,也是不可能的。你考虑清楚。” 我把朵雅的原话学了一遍,又告诉田玲玲哪些爬宠店有红边蛇出售,心里终于放下了一桩事。不管她信不信,反正我已经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把吸引男人的方法告诉她了。 田玲玲一脸呆滞地听我说完,隔了半晌忽然恍然大悟地问:“你就是用这个办法吸引到凌少的吧?” 第133章不许觊觎我的凌邪 “……”听到这种问题,我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田玲玲见我没有立刻否认,就以为自己才对了,兴奋地两眼放光,脸颊都开始发红了。但她马上又意识到,在我面前表现出这种情绪,实在是天大的不该。 她狠狠掐了自己手心一下,拼命收敛情绪,有些慌张地解释:“那个……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已经中过一次桃花蛊的人,还会不会再中第二次啊?你千万别误会啊,我没有不该有的心思,我、我就是怕……怕遇到别的会用桃花蛊的人。” 其实她想说的应该是怕遇到已经被别人蛊惑过的金主,不过太紧张说错了。 她到底还是在名利圈子里混得时间太短了,还不能把自己的小心思掩藏得滴水不漏。当然,也有可能是故意的,因为发现我不喜欢跟心机太深的人打交道,就故意露拙,顺便再试探一下我对凌少的在意程度。 究竟是哪一种,我懒得费心思猜。反正我跟她不可能深交,就算打交道,也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我十分淡定地抿了口茶,说:“每个男人应该都只能被蛊惑一次,每次最多维持三个月。所以你如果决定用蛊,就要广撒网,而不是把心思全都集中在某个特定的对象上。”我刻意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向田玲玲,声音微冷:“懂了吗?” 田玲玲听出我的警告,忙不迭地点头:“懂懂懂,我绝对不动不该有的心思。” “那就好。”我敛下眸子又喝了一口茶,觉得自己很像宫斗剧里的娘娘,正在警告小宫女不要觊觎皇上。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模仿得有几分相像,但刚才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确实都是在模仿记忆中电视剧。 其实,要是凌邪现在没被天道控制的话,我刚才做出的恐怕就是另一番反应了—— 我想,我应该会霸气地冷笑一下,然后跟田玲玲说:“你想动心思就尽管动,想用桃花蛊勾引就尽管去,凌邪多看你一眼都算我输。” 我对凌邪就是这么有信心。 只可惜,凌邪现在被天道压制着,已经变得不再是他了。所以我只能选择警告、敲打田玲玲,让她趁早掐灭心思,那些霸气的言语,只能放在心里想象一下。 但是,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占有欲,还有种东西叫嫉妒心,它们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掐灭的。 田玲玲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连寿命都可以牺牲,又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警告,就真的放弃像凌邪那样又帅又多金又会宠人的极品精英? 我觉得她没藏住小心思,但其实我自己也不够懂人心。 田玲玲战战兢兢地陪着我喝茶,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谢谢我告诉她桃花蛊这种逆天的手段,让她终于有勇气摆脱现在那个总喜欢打她的糟老头子……把我说得像是她的再造父母一样。 不得不承认,她能够哄得男人心甘情愿地给她花钱,也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这张嘴是真的甜,夸起人来是真的很有一套。即便我知道她是在刻意恭维,也还是觉得十分受用——谁会不喜欢听好话呢?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田玲玲借口上洗手间,出去悄悄地买了单。我想结账的时候才发现。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要是还让你掏钱,那也太不懂事了吧……”田玲玲笑着说。 左右不过是百来块的茶钱,我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还是会比较忙,不一定有空经常上网,所以还得麻烦你帮我多留心,学校里或者网上要是再出什么比较特别的事,记得告诉我一声。” 我之前打算请客,也是因为还想让田玲玲继续帮忙。 田玲玲笑着说:“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直接吩咐就好了,赴汤蹈火我也一定去呀……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还正愁不知道怎么还你这份情呢,这下正好。” 虽然知道这话不是真心,但听着确实舒坦。 她还提出要换个地方请我吃晚饭,但我想尽快回家修炼,所以就拒绝了。 风扬让我这段时间小心,所以我打算尽可能深居简出,呆在家里努力修炼,就当做是闭关了,争取让自己的驭鬼术境界再提升一层。之所以赶着在今天之内就兑现承诺,也是为了后面的日子可以尽可能不出门。 但是劫数这种东西,哪里是这么简单就能躲过去的? 跟田玲玲一起走出茶楼的时候,正好迎面碰见一群道士走过来。粗略估计一下,人数应该不少于十个,年龄基本都在四五十岁以上——除了走在中间的那个人以外。他看起来相对年轻,应该只有三十多岁,方头阔脸,体格很壮,跟其他身材瘦削的白胡子老道们明显不在同一种画风。 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田玲玲或许是觉得这么一大群道士组团喝茶很奇怪,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走在中间的方脸道士察觉到她的目光,同样看了过来,视线从我脸上划过时瞬间定住。 他冷冷地瞪着我,像是盯着害死自己亲人的凶手一般。他本来就长得有点凶,再配上这么凶狠的目光愈发吓人,我顿时心头一紧,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灵虚道长被鬼物袭击的第二天,我曾经想把桃木剑还回去,但是在山脚下遇到了这个人,被他狠狠地骂了回去…… 他就是灵虚道长的徒弟,真一! 真一死死地瞪着我,恨不得用眼神把我大卸八块了。走在他身边的老道士们见状也纷纷停下脚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其中一个老道还客气地问:“真一道正,这位是……” 道正! 我心里又是一惊,这可是对于一观之主的尊称! 真一道人已经成为玄清观的新观主了吗?! 真一收回目光,咬牙道:“进去再说!” 一行人就这么从我身边走过,进入茶楼之中。 田玲玲小心翼翼地说:“他们……好像对你很不友好。” 我苦笑,何止是不友好,简直是想要将我剥皮拆骨的那种憎恨。 第134章偷听 仔细回想起来,我跟真一道人总共只见过两次而已。第一回见面纯属偶然,当时我带着念念出门打车,遇到的司机刚好是他。他还看穿了念念的僵尸身份,并且要求我们跟他去见师父灵虚道长——我不确定他是俗家弟子,还是因为某些缘故中途还俗的,当时也没多问。 那次见面,灵虚道长把自己用了五十多年的桃木剑送给了我,而他自己在当天晚上就被鬼物袭击,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但我当时并不知道,所以第二天还想再去见他,求他收我为徒,结果在山脚下遇见真一才知道灵虚道长受了重伤。真一说是我害了他师父,如果不沾染我的因果,如果不把桃木剑送给我,他师父一定不会出事…… 我当时就想归还桃木剑,但气红了眼的真一根本不听我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叫我滚,说玄清观不欢迎我,叫我永远不要再去。后来我也就真的没再去过。 我以为灵虚道长应该能康复起来,可是看真一刚才恨不得杀了我的眼神,估计……灵虚道长可能没熬过去。 所以真一才会成为玄清观的新观主。 想明白前因后果,我心里顿时充满了愧疚。田玲玲偏头看着我,眼底藏着几分探究之色。我也没有解释,只说:“我还有事,咱们就在这分开吧。” “哦,好。”田玲玲莞尔一笑,很识趣地没再多问,自己先走了。 我也装作要离开的样子,往反方向走了一段,直到离茶楼很远了才停下脚步,悄悄放出小引梦蝶。 “去找刚才见到的那帮道士,尽可能别被发现,悄悄听一听他们在说什么就好。”我轻声吩咐。 自从刚才跟真一道人对视过以后,我就一直心惊肉跳,总觉得要出事。真一道人恨我,是因为那把桃木剑,前阵子我被人栽赃,关键证物也是那把桃木剑,我就是隐隐觉得这当中好像有着某种关联……不偷听一下的话,我实在是没法安心。 当然,我知道先前陷害我的人肯定不是真一,以他现在的身份,就算恨我也不可能用那样的手段对付我,陷害我的肯定另有其人。我就是直觉觉得这两件事有关系,但具体是什么关联,就只能等小引梦蝶找到他们才能知道了。 小引梦蛊自从化蝶以后,灵智上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听到我叫它尽量别被发现,立刻隐去身形,将原本半凝实的身体幻化成了一道浅浅的虚影——这还是因为我是它的主人,才能够看到的,若是换了普通人,就算被它落在鼻子上,也只是会觉得有点痒而已,根本看不见它。 就算是修行者,如果法力修为在我之下,也照样是看不见它的。 我目送小引梦蝶远去,左右看看,发现旁边就是个小公园,便走进去找了个长椅坐下,闭上眼睛装作小憩的样子,实际上心神已经沉入识海,与大引梦蝶融为一体。 两只引梦蝶母子连心,此刻我与母蝶融为一体,在外的子蝶就变成了我的眼睛。小引梦蝶看到、感受到的一切,最终都会传入我的心念之中,跟自己亲眼看到、亲身感受到的几乎没有区别。也因此,我间接体验了一次飞的感觉。 “原来飞起来看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啊……”我在心中喃喃自语,一时间真有点羡慕小引梦蝶。 不管转念想想,其实也不必羡慕,因为我随时可以用这种方式体验飞的感觉,也能让心念回归自身,感受脚踏实地的滋味。但小引梦蝶却永远也无法体会到用双脚走路的感觉。所以,该是它羡慕我才对。 转眼,小引梦蝶就飞回了刚才的茶楼,一番寻找之后,终于在三楼最大的vip茶室门口听到了真一道人的声音。 透过门缝,正好可以看到真一道人所坐的位置,他脸色涨红,显然情绪波动十分剧烈,但他在非常努力地克制着。 “……我师父就是被她间接害死的!当初我师父还说她是天乙贵人,本性绝不可能坏,跟邪祟纠缠不清也全是被逼的,所以才冒险沾染因果,将自己最心爱的桃木剑送给了她,希望可以帮她摆脱妖邪……” 旁边一白胡子老道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说的是三十年前,灵虚道长刺穿旱魃心脏时用的那把桃木剑?!” 真一重重点头:“是的,就是那把剑。师父以前从不离身,却在跟那个女孩见第一次面的时候送给了她……可是你们看看她用那把桃木剑做了什么!!”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真一终于克制不住,狠狠一拳砸在桌上。 放在桌上的茶水点心全都被真的弹起又落下,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在场的人估计都知道前段时间我们学校的命案,所以并没有人发问。方才说话的那个白胡子老道,也跟真一道人一样露出愤怒之色。 “太可恶了!那丫头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心肠如此歹毒!” 另一个老道士谨慎地说:“广泽学院的那个女孩死在桃木剑下,未必就能证明是刚才那丫头所为。桃木剑毕竟是死物,不能排除被人偷走的可能……此事咱们还需仔细调查,不可妄下决断,免得误杀了无辜之人。” 误杀?! 听到这个词,我心里不由得狠狠一颤。 他们竟然打算自己动手杀掉那个抽魂炼魄的人吗? 真一咬着牙说:“她怎么可能无辜!那把桃木剑跟在我师父身边将近五十年,几乎成了我们玄清观的镇观之宝,此等上好法器,谁会不小心珍藏,岂能说丢就丢?” 我心里暗暗愧疚,那把桃木剑我确实仔细收着了,但还远远没到“小心珍藏”的程度,而且也没有刻意防盗,因为我根本就没想过会有人偷它。 真一又说:“而且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带着一个小僵尸!前段时间网络上的传闻,也与僵尸有关,这总不可能是巧合吧?空穴不来风,我看呐,那个死掉的女孩子,魂魄就是被喂僵尸了!” 第135章变异僵尸?! 话音落,立刻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喂食人魂?那不就是湘西仡熊家独创的邪术吗?” 另一人道:“可是仡熊家的养尸人不是早就被诛灭了吗?” “说不定是有漏网之鱼跑出来了呢?” “不可能!家师年轻时有幸跟着师祖参与过当年那场诛灭行动,他跟我说过,最后的诛灭是由当时的八派掌门共同联手完成,绝不可能有漏网之鱼逃出!” 众人一听当年的诛灭行动是由八派掌门联手完成的,顿时觉得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讨论下去的必要了——他们都是八大派的弟子,如果继续质疑,那不等于打自家师祖的脸面吗? 虽然他们自己现在也都岁数不小了,但当年联手的那八位掌门,可都是他们的师祖辈,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敢质疑的。 对了,真一除外。他比在座的其他人都要小上一辈,他师父灵虚道长才是跟这群老家伙平辈的人。不过,真一虽然辈分小,却已经是一派之主了,身份地位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高的,所以其他人都对他很客气。 真一沉吟良久,才开口道:“……就算当年的邪修都被诛灭了,那功法呢?仡熊家族之人并非个个都修炼邪术,那些普通人可都还安然无恙地活着……可如果他们当中,有人知晓以魂炼尸之术,并且凭着记忆又把它传承下来了呢?” 八大派的掌门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人家脑子里的记忆都挖出来吧?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惊骇之色。 当年仡熊家用人魂养出来的那些僵尸,比普通僵尸更有灵性,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跟养尸人心意相通,再加上天生力大无穷刀枪不入的身体,以及后天培养出来的各种变异能力,着实对当时社会造成了不小的危害。 如果不是八大派掌门及时联手,将所有变异僵尸和养尸人统统灭杀,我们国家说不定早已浮尸遍野、血流成河。 真一缓声道:“我曾经触碰过那个小僵尸的眉心,当时非常明显地感受到了灵智波动,而且是很强的灵智波动……这么说吧,我觉得她的智力水平跟真正的人类孩童不相上下,甚至有可能已经超过了。”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全都惊得面白如纸:“你的意思是……她不光会以魂炼尸,而且还已经炼出最高等的变异僵尸了?!” 真一沉默,手指关节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像是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地注视着他,等待他作出回答。 如果当真有新的变异僵尸出现,那可就严重了,必须得马上通知各派掌门才行。 说不定,八大门派还得再联手一回。 真一也知道事关重大,不可随意乱说。如果真的是变异僵尸,那他作为第一个发现的人,自然有一份功劳,可如果不是,让八大派掌门和各位长老白跑一趟,那可就难堪了。就算其余各派嘴上不说他什么,他自己也没脸再跟这帮人打交道了。 玄清门本就已经式微,全靠以前的积累和灵虚道长的个人能力撑着,现在灵虚道长也已经去世了,要是再闹出那样的笑话,恐怕以后道门八派真的就要变成七派了…… 想到这里,真一决定不把话说死。虽然他心里已经认定,当初自己见过的小僵尸肯定是特殊变异体,就算不是仡熊家的邪术炼制出来的,也肯定是别的邪法……但谨慎起见,他还是给自己和整个玄清门留了一丝余地。 “是不是最高等级的变异僵尸,我还不太确定,但是……能够产生灵智,本身就说明她不是寻常的僵尸了吧?诸位前辈以为呢?” 真一刻意地强调在座各位都比他辈分高、年纪大,理应比他更加见识广阔,所以让他们帮忙做判断。这样就算判断有误,那也是大家一起错了,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老道士们眼神交流了片刻,都纷纷点头:“是的,有灵智就肯定不是普通僵尸。如果不是被人为祭炼出来的,那恐怕需要千年以上的时间才能自然形成……无论是何种情况,都对此地百姓危害巨大。” “对,如此邪物绝不能姑息,必须得尽早灭杀才行!” “稳妥起见,咱们还是先回到各自门中禀明情况,请掌门、长老们一起来联手灭杀那个邪物吧……” “对对对,应该先禀告掌门和各位长老才是!” …… 他们竟然想诛杀念念! 没错,念念是千年僵尸不假,而且体内也有着另外一个连我都捉摸不透的灵魂存在,但是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呐!这帮牛鼻子老道根本不了解她的脾气秉性,凭什么就这么直接给她判死刑! 小引梦蝶被我的愤怒情绪感染,原本内敛的气息也不小心泄露出来几分。茶室里的这群牛鼻子老道,虽然都不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但也都修行多年,五感敏锐程度远超常人。 不过是那么一丝气息,就让他们全都察觉了小引梦蝶的存在。 “什么人!”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偷听!” 一声声冷呵夹杂着精纯道气,将小引梦蝶直接震落在地,原本小心敛藏的身形更是完全暴露出来。 茶室外,一个女服务员正巧路过,见到被震落的小引梦蝶,惊奇地小声道:“好漂亮的蝴蝶!” 她从来没在蝴蝶身上见过这么梦幻的颜色。 小引梦蝶被道气震落,我的心神也跟着受到冲击,虽然没有实质性伤害,却也痛苦难当。 作为与小引梦蝶直接心神相连的母蝶,此刻痛苦程度绝对远超于我,但强烈的母爱让它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力量全都转移给小引梦蝶,这才让小引梦蝶在那帮牛鼻子老道走出茶室的瞬间,险而又险地遁入梦境,勉强没被他们抓住。 等小引梦蝶从梦境中穿回我身边时,我的衣服都几乎被冷汗湿透了,识海中的母蝶更是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我把它也收回识海,咬牙强撑着起身…… 必须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否则万一被那帮牛鼻子老道找过来,可就糟了! 第136章“恐怖劲敌” “跑了……”茶室里,一名白须老道脸色难看地说。 真一急声道:“那快追啊!咱们方才谈论之事,绝不可能泄露出去!” 那老道士摇摇头:“怕是追不上了。方才那东西消失得太快,我没看见它的真实面目,但光凭它能在瞬息之间便撕开空间裂隙的这份能力,就不容小觑……贫道已经多年未曾下山走动,对世间妖邪之物了解甚少,实在是想不出来何等邪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悄无声息地撕裂空间。” 其实他对尘世的了解并不少,只是如果这样说了,再配上最后半句,就未免显得自己有点没见识,所以才说什么多年未曾下山那样的话,让自己不至于丢了脸面。在场的其他人听了这些话,脸色都不由得起了几分变化。 今日在场的这些人,修道的时间都不短了,各种经历见识自然也不可能短浅。就算有个别几个常年闭关不怎么过问世事的,对世间常见的邪物以及各种强大的妖魔,也不可能毫无了解。 但他们真的就谁也想不出来,到底什么东西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悄无声息地撕裂空间。 能撕开空间的邪物有很多,但能做到悄无声息的却寥寥无几。如果再加上时间限制,必须得在瞬息间完成撕裂、遁入、再重新弥合空间的这一系列动作……那他们真的连一个答案都想不出来。 这根本就不可能嘛! 可是,刚才门外偷听的那个东西,却是真真切切地做到了。 而且还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到的! 如果再考虑到那个东西先前已经在门外蛰伏不知多久了,而他们这群修行多年的老道士却一个都没发现……那就更恐怖了! 能瞒过他们所有人的感知,只怕那个邪物的修为水平远在所有人之上吧?! 众人全都沉浸在震惊的情绪当中,被自己内心的恐怖推断吓到了,全然忘记了方才只用道气就将小引梦蝶震落在地的事实。这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人心就是这样的,当某一种印象太强烈的时候,就会盖过其它的。 以他们目前对小引梦蝶实力水平的错误估算,就算是有人提醒他们,估计他们也会觉得那是小引梦蝶故意卖破绽让他们放松警惕,而不会想到其实小引梦蝶的实力水平根本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高。至于攻击能力,以及对世间的危害能力,更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是的,这是一个并不美丽的误会。他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完全没想到小引梦蝶是遁入梦境,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撕裂空间(如果能真正的撕裂空间,就可以具备凌邪那样的瞬移能力了,其它的综合实力水平也不会比凌邪差太多)。 由于估计错误,所以这帮牛鼻子老道全都以为,刚才门外偷听的是个凌邪那样实力水平的邪物,怎么能不肝颤?要真是他们想的那样,把他们全都捏到一块儿也打不过那样的邪物啊! 一时间,他们都有些说不出来话了。茶室内落针可闻,仿佛连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半晌之后,才有人干涩地说:“我们……还是赶快禀告各自宗门吧,此等级别的妖邪之物,绝非我们几个能够对付的,必须得请八派掌门再度联手了。” “是啊是啊,趁着那个邪物现在对我们心有忌惮,不敢贸然动手,咱们赶快通知掌门和诸位长老吧!” “对对对,咱们得团结起来,联手御敌!” …… 有人起了头,其余人全都附和起来,只有真一铁青着脸咬牙不语。他始终觉得刚才门外偷听的那个东西,实力应该没有那么强才对。可是那个东西瞬息间消失不见了也是事实,而他也确实想不出来合理的解释,所以只能咬牙沉默。 今日在场的老道们都比他辈分高,先前对他客气有加,九成是看在他师父灵虚道长的面子上,最后剩下的那一成也是因为他现在是玄清观的观主——他们真正尊重的是玄清观的千年传承和积累,并非是他本人。 但是这份尊重,也仅限于平时,在面临重大决定的时候(比如现在),根本不会有人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就算他此刻站起来,拍着桌子反对请各派掌门出山,大家也不会搭理他的。最多最多也就是当面敷衍一下,然后找个理由出去联系自家掌门吧。当然,可能性最高的还是直接把他的话当空气。 真一也毕竟已经也是奔四十的人了,不可能傻到以为这帮人会真的尊敬自己这个小辈,自然也就知道,自己就算是有理有据也很难说服这帮人改变想法——更何况他现在连理据都说不出来呢? 所以他只能沉默着看大家打电话的打电话、发短信的发短信——另外还有两个老道所在的宗门比较保守,十分抗拒使用现代科技,所以他们正对着传音符念念有词呢。 真一铁青着脸,强忍到大家都汇报完毕了,这才轻咳一声,起身说道:“诸位,今日的商讨就到此为止吧,等各派掌门和长老都到齐了,咱们再一起商讨如何铲除邪魔。” 其他人也正有此意,自然不可能出言反对,于是纷纷附和,又互相客套几句就各自散了。 但是真一却没有走,他找服务员要了纸和笔,直接凭记忆画了起来。那画上的女孩子正值青春,一头乌发浓密蓬松,双眸灵动如水,秀鼻挺翘,唇角微勾,即便不做表情也看起来像在微笑…… 这画中人,赫然就是我。 别看真一道人长得五大三粗,画出的画却十分细腻。可是画着画着,那纸上的人却变了模样,眼睛变得更大,嘴唇也更加圆润,秀气的瓜子脸也变成了圆圆的嘟嘟脸,还多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分明变成了另一个清纯可爱的女孩子。 真一道人看着那个可爱的女孩,不由得红了眼圈。 “安安……” 真一摩挲着纸上女孩的笑颜,终于低低地哭了出来。 “安安,你在那边……会不会受欺负……” “安安,爸爸好想你啊……” 第137章天煞孤星 真一道人命犯天煞孤星,所以很小的时候就入了道门,成了玄清观中的俗家弟子。刻苦修道让他成功地抑制了命格中的煞气,没有克父克母。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完全摆脱了命格的影响,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地生活,所以离开道门,回归尘世,娶妻生女。 可是天煞孤星作为最糟糕最可怕的命格,岂是学几年道法就能彻底改变的?娶妻之后的第二年,也是女儿出生的那天,她的妻子大出血死在了产房里,连句遗言都没有留下,也没能看一眼自己拿命换来的女儿到底长什么样。 没有见到妻子的最后一面,是真一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思念爱妻,他很想好好地把妻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好好养育长大……可因为命格限制,他越是希望孩子平安成长,就越是得远离她、别接触她!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自己命格中的煞气伤害到孩子!他不能在克死妻子之后再克死女儿! 他只能重回玄清观,出家做了真正的道士。灵虚道长怜他命途悲苦,收他做了关门弟子。 而他最爱的女儿,只能交由外祖家抚养,他连过年的时候都不敢去看上一眼。 孩子的外祖家不信道,更不信什么天煞孤星的说辞,只觉得他是在逃避抚养孩子的责任。他们骂他冷血无情,说他连畜生都不如,他也只能默默地承受。 只要女儿能够平安长大,他承受再多也无所谓。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女儿好不容易长到了如花似玉的美好年纪,却突然毫无征兆地患上了白血病。 更悲惨的是,女儿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也出了意外,双双身亡。 面对这样的巨变,真一只能再次还俗,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陪伴、照顾女儿。 为了赚钱支付高昂的医药费,他只能没日没夜地开出租车。其实这并非是他唯一的赚钱渠道,但却是唯一可以在赚钱的同时不耽误陪伴女儿的工作方式——在女儿身体尚能支撑的那段时日里,他每天出车的时候都带着女儿一起。副驾驶上坐着女儿,后排坐着乘客,赚钱陪伴两不误,他觉得那已经是不幸生活中最大的幸运…… 为了留住女儿的性命,他日日行善,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别人,只希望老天爷可以看在他一片善心的份上,不要夺走他最后一个亲人。 可他最后还是没能如愿。 我遇见他的时候,他的女儿已经病情恶化,连病床都下不了了。 灵虚道长伤重不治的那天,也是那女孩死去的日子,前后只差了不到半个小时。那天真一先接到的是灵虚道长去世的消息,他悲痛万分地赶回玄清观,却在路上又接到女儿突然病发的消息。 短短半小时内,同时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亲人,这种打击是常人根本无法体会的。真一只觉得这偌大的尘世再也找不到任何值得牵挂的东西,很想随着师父和女儿一起死掉算了。 而灵虚道长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发生,所以临终前特意留下遗言,任命他做玄清观的新任观主。 其实真一并不是灵虚道长的弟子中最优秀的,但他却是最需要这个位置的人。因为只有肩上扛着的担子足够沉重,他才会有勇气有理由继续活在这尘世上。 …… 真一陷在回忆里,久久无法自拔。直到茶楼的服务员来敲门,提醒他快要打烊了,他才又换了一张纸,凭着记忆匆匆画出我的模样,随后给自己开出租时认识的一位警察打电话。 “黄警官,麻烦你帮我找一个人……” 第138章策略性作死 黄警官迟疑道:“这恐怕不行……我们有纪律的,不能随便泄露公民信息。”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求你的。我要找的这个女孩子不是普通人,她可能是个邪修,我之前见过她带着个僵尸……”真一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前段时间广泽学院出的那个事,我怀疑跟她有很大的关系。但我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才想让你帮我查查她的叫什么、住哪里,我好去试探一下,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凶手。” 黄警官知道真一道人现在已经是玄清观的观主了,自然不会把他刚才说的这些当成疯话。他虽然是户籍警,接触不到杀人案件,但是我们学校的命案在网上闹得那么大,他自然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所以他也知道,网上都说那个案子跟吸血僵尸有关。 要是别的人用这种理由求他帮忙,他肯定会义正言辞地拒绝,说不定还会给对方上一堂无神论的课。但真一是一观之主,自然就不一样了。 黄警官反复思量之后,终于答应下来:“行,我帮你查。” 真一这才松了口气,说:“我刚才凭着记忆把她的样子画出来了,我这就给你送过去。” “……只有画像的话,需要的时间就比较久了。”黄警官本来以为,真一至少会知道一点关于我的信息,没想到居然只有画像,这就有点困难了。 不过,也只是多费点工夫而已,还是能查到的。 …… 我并不知道那帮牛鼻子老道对小引梦蛊的实力水平产生了误解,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追。所以我始终以为后头有追兵,一路上都提心吊胆,不停地催出租车司机加快速度,恨不能让他直接起飞。 直到跑出了好远,还没见那帮牛鼻子老道追上来,这才敢把心放回肚子里。 他们应该是半路就放弃不追了吧?我如此想着。 到家时正好赶上朵雅要出门,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叫住她说:“你等等……你要去哪儿?” 朵雅一脸“你失忆了么”的表情,无奈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今天晚上要去报个仇。” “我是问你去哪报仇,危险吗?” 我这么问,当然不是突然想学雷锋,而是因为我刚刚想到,现在只有凌邪知道念念在哪。所以我要保护念念,就必须得先见到凌邪,问清楚她到底藏在哪里疗伤才行——凌邪之前说念念躲到一个煞气极重的地方疗伤去了,但是没告诉我具体是哪。 而凌邪现在又被天道压制着,想不起任何与我有关的记忆。只有我遇到生命危险,他才有可能爆发出自己的潜能,暂时冲破天道压制,恢复正常状态赶来救我——就像我之前差点被车撞死的时候那样。 所以,我必须得作个死,才能见到凌邪。 这得讲究策略,拿捏好尺度,不然一不留神作死变真死,那可就不妙了。我毕竟不是九命猫妖,只有一条命而已,可不能就这么弄没了。 朵雅原地傻了几秒,才露出不敢置信地惊喜神色:“你认真的吗?你愿意帮我报仇了?!” 之前我很明确地告诉过她,不会出手替她报仇,所以她只能拼命学习速成的法术,努力变强为自己报仇。可是速成出来的法力,哪里比得过脚踏实地一点点修炼出来的呢?所以她心里其实对自己非常没信心,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可以依仗的对象,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上。 此刻听到我流露出要帮她的意思,她简直惊喜得像中了彩票一样。 看着她仿佛被五百万现金砸中脑袋的样子,我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对我的实力水平有什么误解……就算我出手帮她,也不一定就能秒杀仇人啊,更何况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帮呢。 我故意咳了一声,说:“我就只是随便问问,你先别这么高兴……” 被浇了一小勺冷水,朵雅终于稍稍冷静了几分,详细介绍道:“我想报复的人总共有三个,第一个叫尉迟阳,他欺骗我的感情,明明有老婆还追求我,让我给他生孩子,发现我怀的是女孩就不理我了,这种渣男我一定要杀了他!” “第二个仇人,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我永远记得她的样子!”朵雅咬牙切齿地说:“她是安琪拉妇幼医院的护士,当时我做完b超告诉尉迟阳孩子是女儿,他扭头就走了,我在b超室门口走廊上哭得站都站不住,就是那个护士来劝的我。我当时还以为她好心,其实她只是想套我的话,确认我是合适的下手对象,就骗我做流产,硬生生剖开我的肚子把孩子偷走了!要不是她,我根本不会死,我的孩子也不会被他们炼成小鬼,所以我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为自己也为孩子报仇!” “还有第三个仇人,就是那家医院的幕后老板。我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才是我最大的仇人!如果不是他开假医院搜集婴孩炼小鬼、炼古曼童,我根本就不会遇到这些事,我的孩子说不定现在都会叫妈妈了……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这点儿实力,想要杀那个人根本不可能。但是不管花多少年,不管付出多少代价,我都一定要杀了他!他不死,我绝不入轮回!” 我只知道朵雅来自于苗疆的都拉乌一族,但是从没问过她为什么离开苗疆来到广泽市,又为什么会惨死在安琪拉妇幼医院里。现在听她说了这些,才知道她远比我想象中更加可怜。 必须得承认,我已经被她勾起了怜悯之心,但,我也同样没有忘记北冥耀的警告。真一和那帮牛鼻子老道怀疑我以人魂炼制僵尸,随时都有可能来找我麻烦,我现在连自身都难保,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帮朵雅? 所以,怜悯也只能是怜悯而已。 要不是必须得策略性地作个死才能有机会见到凌邪,我连问都不会多问朵雅一句。 考虑片刻之后,我说:“……安琪拉医院的幕后之人,我是绝不可能去主动招惹的。如果你今天是要去找尉迟阳或者那个女护士报仇,我倒是可以跟你一起去。” 第139章去死亡边缘疯狂试探 “不,我改主意了……因为有一件事情比报仇更加重要,必须得马上去做才行。”朵雅声音很低,听起来十分悲伤。 失去孩子,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绝难忘记的伤痛。如果孩子死后连个全尸都没有,尸体直接被切碎,装进一个个特殊的小容器做成了古曼童,就连魂魄也被炼成小鬼无法再入轮回……那孩子的母亲又该有多痛苦? 朵雅一直都刻意地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因为只要一想,她体内的戾气就会失控,把她逼到厉鬼的边缘。 化成厉鬼,固然可以拥有凶悍的法力,可是也会让她彻底失去理智,忘记除了仇恨以外的一切。那样固然可以让她拥有复仇的能力,可是也会让她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认不出来…… 以她对安琪拉妇幼医院的仇恨,如果化作厉鬼,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去屠了那个地方。无论是那些为虎作伥的医护人员,还是其他的无辜被杀的鬼魂,她全都不会放过。 包括她女儿在内。 朵雅就是害怕自己会无差别地大开杀戒,才一直拼命地克制着自己,时刻牢记仇恨,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迷失心智。 之前被困在医院里的时候,她和其他的鬼魂一样,被阵法压制无法进化成厉鬼。但是离开之后,就完全是靠自身克制了。这其中的痛苦与艰难,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朵雅万分悲伤地说:“我想回一趟医院,确认下我女儿的魂魄到底有没有投胎……” 她刚才想起来,自己曾经向蛊灵祈祷过,愿意用自身最后一丝魂魄换取女儿投胎转世的机会。但当时蛊灵并没有给她什么回应,而她也以最后一丝残魂的状态存活至今,所以,她也就没有对女儿的轮回抱太大希望。 但她还是存着侥幸心理,希望蛊灵能够看在都拉乌家族世代供奉的份上,帮她把女儿的魂魄送入轮回。她很希望今晚可以白跑一趟,发现女儿早就投过胎了…… 但实际情况究竟如何,还是得回去了才能知道。 “去安琪拉医院啊……”我忍不住皱了眉头,觉得这个风险有点不太可控。 之前我跟北冥耀离开的时候,那里的风水阵已经破了,所有被困的孤魂野鬼全都在那里游荡。其中有被煞气吸引过去然后困在阵里的,也有像朵雅这样被剖腹取子的孕妇鬼魂——这些孕妇鬼魂都带有非常强烈的仇恨,摆脱阵法压制之后很容易变成厉鬼…… 安琪拉医院很有可能已经厉鬼横行了。 当然也有别的可能,比如说那些鬼魂还没来得及变成厉鬼,就被医院的幕后老板重新控制住了,又或者是他们都飘散到其他地方去了之类的。但我觉得,厉鬼横行和幕后老板重新布阵开张的可能性,差不多五五开吧。 无论哪种情况,都非常危险,搞不好就真的有去无回了。 可如果不去,一时间我也想不出更好的作死办法——因为我必须得真的陷入危险,真的恐惧害怕,才能让凌邪有所感应并且冲破天道压制。如果危险程度不够,或者我心里知道自己肯定没事,都是没办法成功的。所以我必须得真的把一只脚踩在死亡线上。 安琪拉妇幼医院固然危险,但我至少曾经去过,对那里的大致情况多少有些了解,比起去完全陌生的地方作死,那里说不定反而相对安全些。 而且我还得考虑到真一和那帮牛鼻子老道,如果在市区范围活动的话,碰见他们的几率就太高了。但是安琪拉医院位置偏僻,跟玄清观的位置刚好是对角线,距离非常远,去那边的话碰见他们的可能性就低很多。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北冥耀对那边的情况也很熟悉,如果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可以打电话向他求救。我们能联手从那里闯出来一次,就不难再闯出来第二次。 …… 思索良久,我把所有的利弊都在心里分析了一遍,终于作出决定。 “好吧,我跟你一起回去。但我先跟你说明白,我只是去看看情况的,如果太危险,我马上掉头就走。” 如果危险程度刚刚好,有可能危及生命,但又不会被瞬间秒杀,那我倒是可以考虑进去,到死亡边缘疯狂试探。 当然,后半截话我并没有说出来。朵雅毕竟不是我的鬼仆,还是应该保留几分的。 朵雅听到我愿意陪她去,就已经很开心,拼命地点头:“好好好,如果你觉得危险,随时走,不用管我。” 我笑了一下,说:“咱们好歹也算是朋友了,要是真的那么危险,我怎么可能连句话都不说就丢下你走了呢?” 朵雅瞬间眼睛一亮,我赶紧补充:“我会劝你跟我一起走的。当然,你要是不听劝,那我也没办法。” “……”朵雅眼睛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嘴唇几次翕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也知道,我肯陪她走这一趟就已经是人情了,要是再在危险时刻劝她一句,更是仁至义尽,她的确没理由要求更多。 半晌,她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要是真的太危险,我、我也会回来的。” “这才对嘛。留住自己的命,什么都有希望,要是连自己都搭进去了,那才真是万事皆休呢。”我也不希望朵雅去闯必死之地。她虽然不是我的鬼仆,但也承诺过会在蛊术方面对我知无不言,将来说不定还有大用处呢,我可不希望她在安琪拉医院里魂飞魄散。 朵雅点点头表示明白,但脸色仍然不太好看。这也可以理解,被炼成小鬼无法投胎的那个毕竟是她肚子里的肉,就算理智上再怎么明白利弊,情感上也不可能不难受。 我心软地说了句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先别担心了,说不定我们一去就找到她了,然后就直接把她送下去轮回了呢?” “但愿吧。”朵雅勉强扯了扯嘴角,笑意僵硬。 第140章来自地狱的短信 去医院的路上,我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条定时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快来安琪拉医院救我!” 短信的收件人自然是北冥耀,但发送时间被我设定在两个小时以后。 这是我给自己留的唯一一条后路,如果我真的陷入危险,凌邪又没出现的话,这条定时短信或许能给我增加一点点活命的可能。 当然,如果凌邪出现,或者医院里的情况没有预想中那么危险的话,我随时可以取消发送,或者是根据具体情况对发送时间做出调整。 我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连指尖都是僵硬的。我很紧张。 拿命去赌,谁会不紧张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紧张就对了,不这样怎么能见到凌邪呢?甚至现在这种程度还不够,我必须得更紧张、更害怕,真正地陷入生死危机当中,才有可能见到他。 要相信凌邪对我的感情,他一定能感应到我的危险,一定会来救我的!一定会! 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我的心也跟着颤了两颤,暗想该不会是手滑点错了,定时短信变成即时发送了吧?! 点开一看,发件人不是北冥耀,我马上松了口气,但是当我看清楚那几个字的时候,才落回去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发件人:地狱当铺! 什么情况,地狱当铺也开始搞短信推销了?! 我屏住呼吸慢慢往下看,只见短信内容里写着:“新品推荐:特制引魂幡,可在黄泉路上为亡魂指引方向。按幡尾所指方向即可去往阴间,反向行走则可重回阳世。” “凝魂草:服用后可让魂魄凝固不散,无惧幽冥阴风,无惧勾魂锁链,同时也可稳定心神,在一定程度上抵抗幻术。持续时间:二十四小时。注:本物为消耗品。” “锁魂铃:可将使用者魂魄锁于铃中一周,让魂魄免受一切伤害。但在效果解除之前,使用者魂魄无法主动离开。注:本物为一次性用品。” 接下来是三条链接,不用点也知道肯定是相对应的购买界面。短信最后,还说现在立即购买可享运费八折优惠。 运费? 我怎么不记得以前买东西的时候还有运费呢? 怀着几分好奇心,我点开了第一条链接,见到了特制引魂幡的照片。不过底下的物品介绍倒是跟短信里一模一样,连半个字都没多。 看来地狱当铺还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引魂幡本身的售价是两千点福运,但是运费就设置得比较微妙了。一周内到货是免运费的,三天内则需要收取十二小时的阳寿作为运费,即刻到货最贵,需要支付八天阳寿的运费——原价是十天,但现在可以打八折优惠,所以变成了八天。 而且只有即刻到货可以享受运费打折的优惠。 八天阳寿……我记得之前买引梦蛊的时候,价格是十年阳寿外加一千点福运,当时我心疼得要死……好吧,其实现在想起来依然觉得心疼。 不过有了十年阳寿作为参照,八天的寿命好像……挺便宜?? 我觉得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跟双十一的时候很像,明知道所谓的促销其实都是各种心理学陷阱、经济学陷阱,店家不可能真的赔钱,但就是忍不住剁手买买买。然后等东西到货以后,才发现其实一大半都是不必要的东西,甚至有那么一两样完全不需要的,只能放在宿舍里吃灰。 但是下一回大促销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买买买。 这是病。 我已弃疗。 我心里喊着不要不要,手指还是点开了另外两条链接。 凝魂草很便宜,只要五百点福运就可以买到。但是锁魂铃就比较贵了,需要二十年阳寿加两千点福运。 至于运费,都是统一定价的。而且我仔细看了运费规则之后,才发现是按次收费而不是按件。也就是说,哪怕我一次性买一百样东西,也只要八天阳寿就可以马上全部收到了。这样看的话……好像还真的挺便宜? 我差点一冲动就把短信里推荐的三样东西全买了,幸亏关键时刻理智上线,才在下单之前收了手。 地狱当铺里收取的费用毕竟不是钱,而是阳寿和福运。这些东西究竟有多珍贵,我其实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但至少知道这些东西跟钱不一样,钱花掉了还能再赚,但阳寿和福运没了就是没了——至少我目前还不知道怎么才能增加。 而且这坑爹的地狱当铺也没有“个人钱包”之类的东西,我连自己总共还剩下多少阳寿和福运都不知道。万一不小心直接花光了,岂不是当场完蛋? 东西确实都很吸引人,也似乎正是我现在急缺的东西,但我必须得冷静理智,好好分析,挑最需要、性价比最高的买。 我把三样东西的简介和价格反复看了好几遍,在心里作对比。 锁魂铃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因为它价格最贵,又是一次性用品,怎么看都觉得不划算。而且七天的禁锢时间也太长了,虽然魂魄呆在里面可以免受一切伤害,但是铃铛本身却很容易被敌人拿走,而我被困在里面毫无办法,那禁锢时间一过,我不还是砧上鱼肉任人宰割么? 不好,排除。 凝魂草可以看做是锁魂铃的低配版,虽然也是消耗品,吃完就没了,但价格便宜很多,而且对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我觉得它性价比很高,果断决定买下。 最后是特制引魂幡,它也挺贵,差不多是引梦蛊两倍的价格了。而且引梦蛊具有成长性,现在已经全都进化成蝶了,多了好几样原来没有的能力,未来说不定还能再次进化。但这个特制引魂幡不是活物,似乎不太有进化的可能。这样看的话,特制引魂幡的性价比就不是很高了。 但是特制引魂幡能够反向指引魂魄还阳,这点还是让我非常心动的,而且我手上也没有可以替代它的东西。 我曾经逆走过一次黄泉路,知道究竟有多难,那一路上的恐怖幻觉,我真的不想再回忆。虽然我可以用凝魂草稳固心神,自身的意志力也比那时候强大了不少,但我还是不敢说自己肯定能顺顺当当地再走一遍。因为我上次入黄泉的时候是生魂状态,有命火帮忙抵挡,这次如果是真死,真正的以魂魄状态进入……那些前生冤债幻化出来的东西,就能真正地伤害到我了。所以我很可能得一路杀出来才行。 而且上次逆走黄泉的时候,有念念为我指路,我完全不用担心迷失方向这个问题。但是这回念念不在,如果不买引魂幡的话,我很有可能迷路。到时候我就算有再多法力,也经不起幻象的车轮战。一旦法力耗尽心神失守,我的魂魄就只能永远迷失在黄泉路上,连投胎都没法去投。 那样的糟糕后果,我绝对承担不起。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买下这个招魂幡。虽然它很贵,性价比也不算特别高,但这是保命的东西,再贵也得买。 因为命比它更贵。 作出决定之后,我就不再犹豫,果断下单买了凝魂草和特制引魂幡,并且付了八天阳寿的运费,让他们立刻把东西送到我手上。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我觉得确实有很大可能会死在安琪拉医院里,而且我隐隐觉得,地狱当铺在这个时候突然给我推送物品,并不是随机的推荐,更像是知道我需要这些东西,所以特意推荐给我的?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错觉。 另外还有一个不算原因的原因,就是我想看看地狱当铺到底用什么手段,能把这两样东西立刻送到我手上。要是靠谱的话,以后再遇到危险,说不定我能靠他们翻盘。 正想着,司机就一脚刹车停了下来,转头冲着我说:“到了。”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居然已经到安琪拉医院大门口了,刚才一直在思考到底该买什么,都没顾上看路。 我付了车钱,随后下车,朵雅的鬼魂也从后排座位上飘了出来。司机小声嘟囔了一句:“奇怪,怎么感觉突然变热了……”随后就开车走了。 跟我之前想象的不同,安琪拉医院里此刻灯火辉煌,虽然算不上热闹,但也绝不冷清。 朵雅皱眉:“奇怪,我记得门诊这边以前只在白天营业啊,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关门?”她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我瞥见旁边的告示栏,指了指说:“现在所有科室都改成二十四小时制了。” 朵雅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要有更多人上当了……” 以前这里的住院病房少得可怜,夜间值班的医护人员也非常少,这一点劝退了很多想要在这里生孩子的产妇。现在改成这样,又不知道得有多少无辜的孕妇和婴儿被他们坑害、杀死。 想到之前在地下密道里见到的景象,我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群混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彻底清除?! 忽然,一道阴冷至极的声音从我耳朵边上响起—— “孟小姐,你的东西到了。” 第141章可怜的孩子 我愣了下,转头便看到一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黑风衣、黑墨镜、黑色宽檐帽,恨不得把自己的每一寸皮肤都遮盖起来。但我还是从缝隙中依稀看见,他的皮肤白里泛青,全然不似活人。 朵雅作为鬼魂,对阴气的感知比我更加敏锐。在黑衣男子出现的那一瞬间,她便感知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浓重阴气——那是极度的森寒冰冷,就像是直接从九幽地府中传出来的一样! 即便同为鬼魂,她也承受不住如此冰寒的阴气,不等黑衣男子开口,她就逃命般地远远飘开。 黑衣男子戴着皮手套的手上捧着两个小锦盒,僵在空中半晌,见我没有要接过东西的意思,语气更冷:“孟小姐,你的东西。” 我这才如梦方醒般接过锦盒,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句:“你是……当铺的人?” 黑衣男子不答,只用手指点了点我左手上的黑色锦盒,冷声说:“不入黄泉,不可开启此幡。” 看来他真的是地狱当铺的送货人,送的也确实是我刚买的两样东西——凝魂草和特制引魂幡。 只是个跑腿送货的,都能散发出这么强大的气场,那地狱当铺的老板,实力又该有多恐怖?那网站的名字叫地狱当铺,会不会真的开在幽冥地狱里,那当铺的老板……该不会就是传说中阎君吧? 我恍神了一瞬,眼前的黑衣男子已经消失不见。 朵雅这才敢飘回我身边,心有余悸地问:“刚刚……刚刚那个是谁啊?身上阴气那么强,得是千年老鬼了吧?” 我心里一跳,愈发觉得地狱当铺深不可测。如果连跑腿送货的都有千年法力,那幕后老板得可怕到何种程度? 亦或者……刚才那个就是地狱当铺的老板?! 朵雅见我沉默不言,觉得自己肯定是问了不该问的话,小声说:“对、对不起,我不该乱问的……” “没,我刚才走神了。”我收起锦盒,不再纠结关于地狱当铺的问题。反正也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吧,反正等时机到了,总会知道的。 旋即,我对朵雅说:“你先进去找找你女儿的魂魄吧,我要看看刚才那个……呃,那个朋友给我送来的东西。” 朵雅这回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就飘进了医院里。 我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打开另一个银色锦盒,顿时,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让我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 一片纤长的叶子静静躺在锦盒里,那翠嫩欲滴的颜色,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把它放进嘴里。我小心用两个手指将它捏起,才发现它的另一面竟然是银色的,同样非常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植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香气已经变得十分浓郁,叶片上的颜色似乎也黯淡了几分。我意识到凝魂草的功效正在减弱,不敢再耽搁,立刻把他塞进了嘴里。 凝魂草一入口,还没等尝出滋味,就已经消失不见。我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耽误得太久,它已经药性散尽消失了。 我的五百点福运呐!难道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吗?我心痛得要命,又忽然灵光一闪,赶紧用神念内视,果然看到自己的三魂七魄之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碧银色丝线。我这才把心放下,暗想着凝魂草的药效应该已经发挥出来了。 它的药效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而已,我可不想浪费,赶紧进入安琪拉医院,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去找秘密地道的入口。同时还放出神念,萦绕在自己身体周围,边走边探查周围的风水、气流,同时也是种自保的手段——有神念感应,如果周围有危险,我可以更快地反应过来。 我虽然不懂风水,但是前段时间的勤奋修炼让我的感知力敏锐了许多,能够隐隐感知到所谓的“气”了。风水学中,最重要的就是“气”,有时候一些微妙的改动,就能将原本的福地变成阴煞之地,或者是将原本无害的地方变得能够对人造成损伤。至于能不能反过来,只通过一些微小的调整,就把阴煞之地变得无害,我就不知道了。 医院里的风水阵已经被修复,并且重新启用了,或许还做出了一些新的调整——因为我感觉跟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可惜我的风水知识实在太少,看不出来这些改动究竟有什么作用。 但,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在心头萦绕不散的危险感,也足以让我明白,这里,已经变得比之前更加凶险。 难怪地狱当铺会给我推荐引魂幡,看来我今天晚上真的难逃一死了——不过引魂幡能指引我还阳,我倒也没那么害怕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死前能不能见到凌邪。 如此想着,我愈发谨慎起来。而朵雅却在这时窜了出来,仿佛离弦之箭一样扑向我。我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她又被风水阵控制了。直到看清楚她满脸的狂喜之色,才硬生生顿住脚步没有躲避。 “怎么这么高兴?”我用神念传音问她:“你找到女儿的魂魄了?” 朵雅激动得连声音都在发颤:“没有!我已经把这里都找遍了,没有!” 没找到有什么好开心的? 我一拍脑袋,恍然道:“你女儿已经投胎了?” “应该是!哦不,肯定是!”朵雅激动地叫道:“我就知道蛊灵不会不理我的请求!感谢蛊灵!蛊灵至上!” 紧接着她又冲着我说了一大串苗语,还做出了仿佛参拜的古怪动作。我闪开,随后马上想到蛊灵如今寄宿在我的识海里,所以她拜的并非是我,而是蛊灵。 意识到这些以后,我只好硬着头皮又挪回她面前。虽然蛊灵基本一直沉睡,应该听不到她的这番感谢才对。 然而我错了。 识海深处,蓦然响起古老苍凉的声音—— “叫她起来吧。她的女儿虽已入轮回,但魂魄残损,只怕……” 蛊灵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已经心领神会。 魂魄不全,转生之后要么痴傻疯癫,要么无法控制肢体而成为残疾。这种情况,确实不值得道谢了。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冲着朵雅传音道:“那个……你先起来吧,蛊灵让你别谢了。” 朵雅怔了怔,旋即露出不解又难以置信的表情:“蛊灵竟然主动跟你沟通?!让我别谢了又是什么意思?” “你女儿虽然已经投胎了,但……” 才说到一半,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嚎。我从未听过小婴儿发出那么凄厉的哭声,顿时心里一沉,循着声音跑了过去。 小婴儿会哭是正常的,但哭得这么凄厉痛苦就不正常了!而且这里可是安琪拉医院!连活剖婴儿炼制鬼婴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杀人医院!! 我不敢想象那个孩子正经受着怎样的折磨,一心只想赶快去阻止! 但愿还来得及…… 一定要赶得及啊! 我不是圣母,可我也绝对无法做到眼看着一个生命惨死在面前而无动于衷! 绝不能让这帮畜生得逞! 我已经拼尽全力,迸发出远超自身体力水平的速度,然而朵雅却比我更快。我眼看着她扑向那个婴儿,又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去,踉跄着转身,满脸血泪地哭叫:“雅妮……我的女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婴儿此刻正被一个保姆打扮的老女人抱在怀里,哭嚎时嘴歪眼斜,明显是有着某种疾病的。而且看那个老佣人脸上厌恶嫌弃的表情,恐怕这孩子身上的病还不止表面上能看出来的这些而已。 老佣人旁边站着的是个年轻护士,长得很有亲和力,看起来脾气也不错的样子。她见老佣人被孩子哭得十分烦躁,便笑着说:“还是给我抱着吧。” “好好好。”老佣人立刻把孩子递了过去,生怕慢一点儿对方就反悔了。 朵雅又尖叫着扑上去试图阻止:“不要——滚开!不许碰我女儿!” 可惜她是鬼魂,没有实体,根本拦不住这两个人。孩子最终还是到了那个年轻护士的怀里。 至于孩子这辈子的母亲在哪里?没看见。她可能根本就没来。 孩子哭得更加凄厉,嗓子都哑了。年轻护士置若未闻,笑着对老佣人说:“病房就在前面了,我自己送过去也行,阿姨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可能老佣人之前就说过抱怨的话,所以她才会这样讲。老佣人甩下一句“那就辛苦你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连看都没有多看孩子一眼。 我忍不住开始同情这个孩子了,她的命运实在不好,不光身体有残疾,还连个靠谱的爹娘都没有,往后的日子…… 不对,她可能根本不会有什么以后了。她这么明显地不受爹妈待见,安琪拉医院这帮混蛋怎么可能放她活着出去? 随便找个理由把她给“治死”,这孩子的爹妈非但不会追究,甚至说不定还会感激医院帮他们甩掉了包袱呢! 可怜这孩子上辈子就被这群魔鬼炼成了鬼婴,好不容易投胎转世,却又落入同一群魔鬼的手中。 朵雅猛地给我跪下,哭着说:“求求你救救我女儿吧!” 第142章让我编一会儿 年轻护士看不见朵雅,却能看见我。她见我急匆匆地跑过来以后,就杵着不走了,眼睛还一直盯着她手上的孩子,顿时警惕起来。 不过转瞬之后,她就又摆出亲切和善的笑容来,甜声问道:“小姐,你有什么事情吗?” “呃……” 我要是说没事,只是刚才听见孩子哭得太惨,所以忍不住跑过来看看……貌似不太好吧? 不等我想出更好的借口,年轻护士就又笑着说:“这里是vip病房区,只允许住院患者和家属进来的,小姐要是走错了,我可以带你出去的。” 我顺着往下说:“啊,原来这里是病房区啊?不好意思啊,那个……我自己找路就行,不用麻烦你了。” “我们医院的宗旨,可是要尽可能满足病人和家属的一切要求呢。要是连带路这种小事都不做,领导知道了肯定要骂我的。”年轻护士笑得很甜,态度更是无可挑剔,但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无法拒绝。 看来,她对我的怀疑并没有打消,明着说是要送我,其实真正目的是监视,防止我偷偷搞破坏。 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接受她的“帮助”。 年轻护士转身领我往外走,丝毫不管怀里的孩子哭得正凶。走了一段,又闲聊似的问我是来看病的还是来探望朋友的,我心想着这问题就是个坑,如果是探望朋友,刚才就不应该说那些话了。 “……我是来看病的。”我想了想,补充道:“我看过你们医院的广告,觉得你们这里环境还是挺不错的,所以想亲自过来看看,环境是不是真的像广告上说得那么好……毕竟如果要住院的话,总得尽可能让自己住得舒坦一点,这样康复起来也更快不是么。” 我这番话,也算是为自己跑到病房区的行为又做了一番小小的解释。 年轻护士笑着说:“是的呢,良好的休养环境对病人的身心都具有非常积极的影响,所以我们医院格外重视病人的舒适度呢……对了,刚才忘了问,怎么称呼您呢?” “我姓……尹。”我差点说了实话,幸好及时反应过来,硬生生地把到了嘴边的话给改了。 “尹小姐。”年轻护士点头:“我叫詹琳,你可以叫我小詹……不知道尹小姐对我们医院的环境是否满意呢?” “还不错。” 有山有水有花有鸟,我能说不好么? 詹琳又问:“这么说尹小姐是愿意在我们医院治疗咯?那我直接带您去相应的科室进行检查吧,不知道尹小姐是哪方面的问题呢?” “我……” 我特喵的什么问题都没有! 这个问题真的让我非常郁闷,因为这可不是普通的综合医院,而是专门的私立妇婴医院!婴儿什么的,我是肯定沾不上边了,如果要继续顺着往下说,那就只能说自己有妇科方面的问题……我连那啥啥都没有过,就要说自己有妇科问题,真的说不出口。 而且,明明没病却说自己有病,这不是咒念自己呢么?太晦气了吧? 朵雅见我迟疑,拼命地哀求:“只要你帮我这一回,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之前不是想让我当你的契鬼吗,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求你了,你就编几句瞎话糊弄过去吧,然后咱再想办法把孩子救走,求你了,求你了……” 詹琳怀里抱着的孩子也一直在哭,哭得我心都乱了。 我传音跟朵雅说:“你先别说话,让我编一会儿。” 詹琳见我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就笑着劝:“尹小姐,咱们来医院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吗,您不把问题说出来,我们怎么帮您呢?您放心,我们医院的所有医护人员都是经受过非常严格的专业训练,绝对不会泄露病人的隐私,所以您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朵雅也跟她同时说话:“你就骗她说怀不上孩子,婆家逼你来做检查好了。这样就算等会检查出来没问题,你也可以把锅甩给婆家,应该不会被怀疑的。” 谁生不出孩子了,我好着呢! 我非常抗拒,可是往詹琳怀里扫了一眼之后,发现那可怜的孩子已经哭得开始翻白眼了,心就不由得软了下来。 “……我结婚以后肚子里一直没有动静,婆婆觉得我有问题,非得逼着我上医院治。”我顿了顿,看着詹琳怀里的孩子说:“这孩子都哭得翻白眼了,你赶紧送她去病房吧,我自己去做检查就行。” 先确定孩子的病房在哪,我和朵雅才能找个合适的时机把她偷偷带出去。 我或许没能力管这孩子一辈子,但至少可以不让她在这群魔鬼手里再死一回。 说话间,我们已经绕回了医院正门附近,门诊部就在旁边,所以进出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家属都相对比较多。詹琳随手拉住一个路过的同事,把孩子交到对方手上,说:“小李,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小患者送去六号病房,谢啦。” 小李嘟囔:“又让我替你跑腿,这都第几回了……” “哎呀,改天请你吃夜宵啦。” 姓李的护士抱着孩子走了,朵雅的鬼魂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值得一提的是,刚才她停下来和同事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注意到她们的胸牌上所写的科室都是产科。这就很微妙了,一个产科的护士,先是干了儿科护士的活(送朵雅的女儿去病房),后又抢了妇科的工作(拉着我来看妇科门诊),仿佛完全不需要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似的。 亦或者,她真正的本职工作,就是跟病人套近乎、拉家常,迅速摸清病人的家庭情况,筛选出合适的下手对象?! 她的领导、同事,到底知不知道她真正的工作是什么? 医院里像她这样为虎作伥的人,又究竟有多少? 哪怕只是稍微想一想,都让人觉得心底发寒。安琪拉医院这潭水,真的深不见底。 詹琳把我领到妇科诊室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以帮忙的样子留了下来。而妇科医生也没说什么,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这让我觉得,这个医生非常可能也是个为虎作伥的家伙。 我把之前编的瞎话又重复了一遍,而且又添了许多细节进去,比如说娘家根本不帮我,当初把我嫁出去也只是为了给弟弟换彩礼而已,一点都不在乎我过得到底好不好。又说公公婆婆经常刁难我,说难听的话拐弯抹角地骂我,后来干脆挑明,生不出儿子就必须滚蛋。 为了让他们觉得我是合适的下手对象,我还故意说老公也嫌弃我了,甚至早就已经在外头找了小三,只等我确诊不能生育,就马上跟我离婚…… 我本想憋出几滴眼泪来,可惜演技不够,实在哭不出来,酝酿了半天也只是噙着眼泪的状态。我只能自我安慰,或许这样子看起来更加委屈,更符合软柿子的人设。 “……大夫,詹护士,你们可得帮帮我呀,一定得帮我把这毛病治好了,不然我就什么都没了啊!”我悲悲切切地说。 “尹小姐您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给您提供最好的治疗。”詹琳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道:“尹小姐你这么年轻,身体底子不会差的,只要安心配合治疗,一定能好起来的。你不要太悲观了,先把情绪稳一稳,咱们好好治疗,还是很有希望的呢……” 詹琳本来就长得非常有亲和力,说话又温声细语的,叫人听着就心里舒坦。要是我不知道她的真面目,恐怕也会跟当年的朵雅一样,信任她、依赖她,最后被她亲手推上死亡的手术台吧? 我低头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出来的粉红色人影,暗想着明明是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漂亮妹子,为什么生了这样一副蛇蝎心肠呢? 医生跟詹琳一唱一和地配合着,医生负责吓唬我,列举所有可能导致不孕的病症,还说其中的好几种病症,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很有可能会导致患者死亡。詹琳则是温声软语地劝我放宽心,不要有心里负担,先做了检查再说,兴许病情没有那么糟糕呢…… 换做是真正的病人,恐怕早就六神无主了,但我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也非常清楚他们的企图,当然不会真的慌乱。我只是装出慌张并且依赖詹琳的样子,随着她去做了几项检查。交费的时候我故意翻了半天包,然后沮丧地说自己忘带卡了,身上现金不够,她也非常“体贴”地表示先做检查比较要紧,检查费什么的可以明天再补上——他们已经认定我是下手对象了,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就已经决定要收我住院。 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很快,检查结果出来,跟我预想中一样,他们给我编造了一个很严重的病情,要求我必须马上住院。 詹琳把我送到病房,非常“贴心”地说:“尹小姐,你这种情况越快做手术越好,我劝你一会儿就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吧,让他们来陪你。毕竟是做手术嘛,我们照顾得再周到,也比不上有父母亲人在身边,你说是不?” 第143章黑白无常 我明白这还是试探,就红着眼圈叹了口气:“他们……不一定有时间,我、我尽量吧……” 詹琳每天干的工作就是试探各种病人的家庭背景和人际关系,听到我这么说,如何能不明白我的所谓亲人们并非真的忙到抽不来时间,而是就算有时间也不愿意花在我身上而已。她愈发肯定我是个绝好的下手对象,心里美滋滋地盘算又能拿到多少奖金,脸上却一副同情的样子,温声细语地说着安慰我的话。 我把包子人设装到底,努力憋红眼圈,低头闷声说:“反正……反正不管怎么样,欠你们的检查费明天一定会补上的。” “这个不急,你要是实在有难处,我可以求领导给你多宽限几天。哎呀,你现在就别想这些了,早点睡觉。你的病情太凶险,估计最迟后天就得给你安排手术,所以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好好休息……” 我低头静静听着,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开始酸痛泛泪,才哽咽着说了句:“我家里人都没你对我这么好……” 詹琳又说了好一番让我宽心的话,离开前还不忘叮嘱我早点睡下。但她并不知道,在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一个鬼魂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并且一口咬上她的肩膀,狠狠撕下一大块魂魄吞吃入腹。 由于不是肉体直接受伤,所以她并不会马上感觉到疼,但是魂魄受损的危害很快就会显露出来——她被咬的右边肩膀,甚至可能连带着整条手臂,都会逐渐失去知觉,直到最后彻底不能动弹。 这种魂魄残缺造成的肢体失控,是任何医术都挽救不了的,她只能绝望地承受那种越来越力不从心的过程。这绝对是种心理折磨,但是朵雅却觉得一点也不解恨。 “真想现在就宰了她!”朵雅咬牙切齿地说。 詹琳害得她被开膛破肚,连做鬼都无法拥有完整的魂魄,而她腹中原本快要足月的孩子,也被残忍直接,尸体制成古曼童,魂魄炼为鬼婴,连投胎都成了奢望。好不容易投胎转了世,却还因为魂魄不全而落得天生残疾……跟这些伤害比起来,朵雅刚才的那一口,实在不值一提。 我说:“你要是想现在弄死她,我绝不拦着。但你想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用法术杀了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救你女儿了?” 朵雅闻言,瞬间面如土色。其实我说的这些,她何尝不知道呢?否则她又怎会如此轻易地放詹琳从自己面前离开? 只不过很多时候,理智上明白是一回事,情感上能否接受,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问她:“你女儿现在情况如何?” 提起女儿,朵雅才终于暂时压下不能立刻报仇的憋屈和愤怒,语速飞快地说:“咱们得赶快把雅妮救出去才行,我刚才偷听他们的人说话,才知道他们打算今天晚上就给雅妮做手术!” 我一惊:“今晚就做?这么快?!” “是啊,时间都定好了,凌晨三点十五分开始,好像是为了赶个什么时辰……咱们只有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了!” “带路!” 我反手关灯,跟着朵雅摸黑离开病房,悄悄地朝着雅妮的病房走去。 此刻刚过午夜,正是一天当中阴气最盛、阳气最衰的时刻,也是阴魂鬼物最喜欢出来活动的时间段。然而住院部这边却连一只鬼魂都看不见,跟我上次来时到处都禁锢着怨魂的景象大相径庭。 仔细回想一下,进入医院以来,我似乎的确没见过除了朵雅以外的第二个鬼魂……难道是幕后之人改了手段,不再把被剖腹而死的孕妇魂魄随意禁锢,而是用别的办法“处理”她们了? 朵雅满心都是女儿的安危,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反常,一路直奔女儿的病房。我则悄悄留意,很快就发现这里的地气走势跟白天的时候不一样了,仿佛在整个住院区外围铸成了一道无形的壁垒,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入内,里面的……估计也很难出去。 果然,这里虽然表面上平静了,但实际上凶险程度更胜从前。 我的病房和雅妮的相隔不远,这会儿已经到了。朵雅径直穿墙进去,见女儿仍然安稳地睡在冰床上(已经被打过镇定剂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快,你抱着她,咱们这就出去。”朵雅急急地向我传音。 这一路过来,无论人影鬼影我都没看见,偌大的住院区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仿佛连个值班守夜的人都没有。如果不是已经注意到风水阵的变化,我恐怕真的会跟朵雅一样,以为只要抱起孩子顺顺利利地走出去就行了。 但现在我要是再那么想,可就是傻了。 我没急着进去,而是传音提醒朵雅:“既然他们已经选了你女儿当目标,肯定不可能就这么把她丢着不管,相反,他们一定是对自己的监视手段非常有信心,才会不在明面上留人看守的。难道你没感觉到吗,这里的风水,跟白天时候不一样了。”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丢下她不管吧?”朵雅慌了,生怕我甩手不管了。 我说:“放心,都到这一步了,我怎么都不可能丢下你们俩自己走。这样吧,你看着孩子,我先去住院区边缘探探情况,估摸下到底能不能闯出去。” 这里的风水阵,可是花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才修建成型的,我可不觉得它会有明显的漏洞——就算有,那恐怕也是故意留下的陷阱。所以我根本没想过取巧,我的方案只有两个,要么用法术强行闯出去,跟对方拼速度,争取在被他们抓住之前远远跑掉,要么……就把北冥耀叫过来,让他帮我突破风水屏障再跑出去。 没错,两种方案都是硬闯。 之所以坚持一个人先去探查情况,而不是带着孩子一起,主要是担心半路出变故。毕竟我不清楚这个风水阵除了屏障之外,到底还有什么别的作用,万一要是能制造幻觉把人困住,甚至是直接操控人心,那可就糟了。 朵雅对我的安排十分不放心,但是经过我的提醒以后,她也感觉出来周围的气息变化了,知道我并没有骗她。所以尽管心中非常担忧,也还是同意了我的安排,传音道:“那你快去快回,我就在这等你。” 我想了想,干脆分出一丝神念留在朵雅身边,这样万一病房里出现变故,我也能及时知道。她如果突然需要联系我,也能联系得上——这都是因为朵雅不肯做我的鬼仆,才要多费这么一道手续,要是她当初肯做鬼仆,我就能直接感应到她的一切,自然就不需要再这么麻烦了。 住院区面积不小,但雅妮的病房比较靠近边缘,我很快就凭感觉找到了风水屏障所在位置。 出乎我的意料,这屏障竟然还分为内外两层,内层由精纯的阴煞之气组成,任何活物只要靠近就会被阴气侵体,不光会痛苦难当,还会对身体造成极大损害。普通人想要穿过它几乎不可能。 而外层却跟内层截然相反,竟然是由至阳至刚的正气组成,能对一切靠近这里的阴魂鬼物造成伤害。普通的鬼魂想要从外面穿进来,根本不可能,就算是稍有法力的老鬼,硬闯进来也得脱层皮。 也不知道布阵的人到底用了怎样的手段,竟然能让这两种水火不容的气息相安无事,甚至还能一起组成双层屏障,内防活人,外防阴魂…… 可是好奇怪啊,上次来的时候,这里的风水阵还是聚阴凝煞的,拼命地吸引外面的孤魂野鬼进来,把他们禁锢在这里,为什么现在反而要用这么极端的手段把他们挡在外面呢? 难道这里还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所以才让幕后之人做出这么大的改变? 我一边想着,一边放出神念细细探查,很快就发现,两层屏障中间,每隔不远就有一块小小的石雕。神念靠近一看,那赫然正是泰山石敢当! 所有的石敢当全都面朝外侧,怒目圆瞪,双臂平举向外推,似乎正在奋力抵挡着什么。组成外层屏障的那些至阳正气,赫然就是从这些雕像上散发出来的! 这些雕像,全都是真正的泰山石雕刻而成,一等一的驱邪避凶之物! 太讽刺了,安琪拉医院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竟然还会用石敢当来抵挡邪煞。难道他们自己,不就是最该被抵挡的吗? 真难以想象,这群恶魔,竟然也会有惧怕的东西。 正想着,不远处的屏障忽然漾起一层水波似的震动,不过眨眼的瞬间,外层屏障竟然就被捅穿了! 一只白嫩如玉柔若无骨的手掌探了进来,指尖在内层屏障上轻轻一戳,阴煞之气失控,四处流窜游走!甚至还幻化出无数个痛苦不堪的鬼脸,凄厉的鬼哭之声响彻夜空! 我慌忙躲到一棵树后,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只见那鬼一身白袍,头戴高帽,举手投足间尽显阴柔之气。 但,他是个男鬼。 在他身后,还跟进来另一个男鬼,穿着跟他式样相同的长袍,不过颜色却是黑的,头上的高帽也是黑的…… 看着一黑一白两个男鬼站在一起,我脑中猛然闪过一道电光,这……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吧?! 第144章这种莫名的CP感是怎么回事 白无常忽然偏头看向我藏身的地方,旋即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掩唇笑道:“呦呵,老黑你快看呐,他们长能耐了诶,还学会埋伏了……” 黑无常脸色一沉:“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老黑!” “好的,老黑。” “……”黑无常咬着牙说:“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白无常娇笑着纠正:“不不不,我是死得不耐烦了……听说女王大人喜欢你这样阳刚气比较足的男鬼,要不你去帮我求个情,让她放我去投胎,你也正好可以换个新搭档,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我听得愣住,女王大人……难道传说中的阎王爷竟然是个女的?! 这实在太颠覆认知,以至于我都忘了应该逃跑。 黑无常没接白无常的话,径直向我走来,哦不,飘来。 漆黑无光的拘魂链拖在地面,发出让人胆寒的声音。 强大的威压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仿佛须臾间就能把我撕成碎片。 我惊吓得回过神来,缩着脖子大叫:“你们搞错了,我跟医院里那帮禽兽不是一伙的!我没有埋伏你们!” 黑无常顿下脚步,冷冷地打量着我,片刻后似乎觉得我这样的法术水平,确实不可能作死到一个人埋伏他们两个,这才收敛周身气息,冷冷地说出一个字—— “滚。” 我果断转身就走,一句废话都不多说。 人家可是大名鼎鼎的鬼差,搞不好早就是传说中的“鬼仙”了。跟他们动手?怕是石乐志哦! 我今天出来,是要策略性地作死,逼凌邪冲破天道压制过来救我,可不是真的活腻歪了!更不想魂飞魄散连鬼都做不成! 就算智商倒扣两百,我都不会跟这两位鬼差大爷动手。 可我才走出两步,就忽然眼前白影一闪,白无常俏生生地立在面前,似笑非笑地冲着我说:“你不是普通人,大晚上呆在这里,不是等我们出现还能是为了什么?” 我两手一摊,无奈地说:“我几斤几两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么?我哪敢埋伏你们啊,这真的是误会,我、我就是睡不着出来随便转转,不小心转到这儿的……” 白无常冷笑着讥讽:“那你可真够‘不小心’的……不过,就凭你这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也确实不像埋伏我们的……” 我刚松了口气,就听见白无常又说:“所以你是他们的眼线吧?” 哭! 怎么就说不清楚了呢! 我长得就那么像那帮禽兽的同伙吗?! 考虑到自己还有大好的人生没有享受过,以及自己将来总有一天会死,魂魄必须得跟着这两位鬼差大爷走一趟,才能投胎轮回,所以我拼命压制住脾气,耐心地笑着解释:“鬼差大人,你真的误会了。我要真的是眼线,发现你们进来了就应该第一时间向上头汇报才对吧,怎么可能傻傻地呆在这不走呢?” “我虽然学了点粗浅的法术,能看见鬼魂,可是从来没机会接触像您这样的鬼差大人呐……我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黑白无常不光法力高强,长得也是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我刚才都看傻了,所以才一直呆在树后忘了离开。让两位大人误会了,确实是我的不对,还请两位大人高抬贵手,放我走吧。”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说好听的总不会有错吧? 而且这个白无常看起来娘里娘气的,应该很重视容貌才对,我夸他长得好看,这个马屁应该拍得正对位置吧? 白无常摸了摸自己的脸,十分自恋地笑着说:“这话倒是不假……罢了,能见到我们也算是你三生修来的机缘了,你走吧。” “慢着。” 我还没来得及庆幸,黑无常就冷幽幽地开口了。我眼角直抽,这回是真心想哭了。 黑无常,你又怎么了啊…… 白无常也跟我一样,不解地望向黑无常,想知道为什么话说到这个份上还不放我走。 黑无常用一种看傻子的“关爱”目光看着白无常,直到感觉白无常快要炸毛了,才淡淡地开口提醒:“她听见你刚才说的话了。” 嗯?什么话? 我跟白无常二脸懵逼,表情跟方才一样同步。 黑无常无奈地继续提醒:“你刚才提到了女王大人……” 纳尼!!! 阎君是女的这事儿,原来是地府机密吗?! 苍天可鉴呐!我没想知道这种机密啊!你们自己嘴风不严说出来了,我听见了难道还要怪我吗? 我也不想听到的呀! 白无常终于想起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原本就欺霜赛雪的面容瞬间变得更白了几分。 “如此……那只能灭口了!” 说着,他一甩袖子,一道白光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我根本看不清楚!我立刻运气全身法力,拼了命地逃跑,同时还分出大半的神念试图抵挡那道白光,为自己多争取一点逃命的时间。 然而,我的神念甚至还没有接触到那道白光,就被它裹挟的劲风冲击得七零八落。而我本身也没能逃出多远,就被那白光紧紧缠住,丝毫动弹不得。 这时我才看清,所谓的白光其实是一条白色的丝带,表面看起来光滑如绸,甚至还能在月光下反射出淡淡的清辉,十分好看。 但它却能压住我所有的法力! 这种感觉,跟我被隐盾秘密审问时非常相像。 禁锢法力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无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是能侥幸留住小命,一定要去地狱当铺里好好找找,看看能不能也买一个类似的东西! 如果能买到,再大的代价我都愿意! 白无常把我捆住以后就没再动手,而是冲着黑无常说:“老黑,该你了。” “不准叫我老黑!!” 白无常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好的,老黑。” “……”黑无常把手上的拘魂链揉得哗哗作响,“我是不是太久没抽你了,小白?” 这回轮到白无常炸毛了:“不准叫我小白!” “那你也不许再叫我老黑。”黑无常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 白无常直接耍赖:“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叫你老黑!你不许叫我小白!” “……好吧,小白。”黑无常默了一瞬,把白无常刚才的套路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白无常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捶他,结果反被黑无常用拘魂链抽了一下。 “别闹,还有正事呢。”黑无常说。 我:“……” 谁能告诉我,这莫名的cp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继阎君是女鬼以后,我好像又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地府机密…… 感觉这条命是真的保不住了。 我无语望苍天,感觉老天爷似乎又找到了折腾我的新花样。以前我倒霉,主要体现在事事不顺,出门就被车撞等方面,现在莫非变成了处处撞机密,随时面临灭口危机的……新套路? 不带这样的啊! 我在心里拼命回忆自己知道的神,也不管都是哪个教的了,统统求一遍。我也不贪心,不求什么荣华富贵长生不死,只要他们给我条活路就行。 看在我好歹有个天乙贵人命格的份上,能不能显显灵,救我一回? 哪个神仙救我,我从此以后就信奉谁行不行? ……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 果然只能信自己。 我看着自己被打散的神念,发现它们已经差不多重新凝结。只不过由于白无常的丝带阻碍了我与它们之间的感应,所以无法命令它们回归识海,它们也感应不到我的气息,无法主动回来。 但,它们与我先前留在朵雅身边的那一缕神念,相互之间的感应可没有切断! 回去,回朵雅那边去! 如果朵雅看到我的神念自行飘回,肯定会意识到我遇到危险了,说不定会赶来救我。 虽然她的法力比我还弱,但至少是个帮手,哪怕跟黑白无常多纠缠一会也行啊! 还有……凌邪,你感应到我现在的处境了吗?我真的没有脱身的办法了,你快来啊! 终于,重新聚拢的神念全都飘向了朵雅那边。 可是白无常也放弃对黑无常的“殴打”(或许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才比较对),气鼓鼓地指使黑无常:“喂,老黑,快去把她的魂魄勾出来啊,你不是说还要去办正事吗?” 黑无常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默默地拎着拘魂链走了过来。 白无常叮嘱:“顺便把这段记忆抹了啊,我要带她回去凑数。” 黑无常眉头微皱:“直接打散比较稳妥吧?” “可我这个月的业绩还没凑够啊。” 我:“……” 业绩……你们地府也这么紧跟时代的吗?! 黑无常无奈:“说了一万遍你也不听,每次都得拖到月底……行吧。” 他把拘魂链随手一折,我才发现锁链另一头竟然是锋利的弯钩。钩尖闪着明晃晃的寒光,在我眼中不断放大…… 凌邪救我!! 弯钩穿过皮肉,却没能勾出我的魂魄。 黑无常诧异地盯着我,转瞬后变作震惊:“你竟然吃了幽冥草!你从哪弄到的?!” 我愣住,幽冥草是什么鬼?我吃的明明是凝魂草啊! 第145章死在你怀里,亦是幸福 白无常一个箭步窜过来,震惊地问:“你确定是幽冥草?!没看错?” 自己的判断遭到质疑,黑无常十分不开心。“不信你自己看。” 白无常也不废话,捏起我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个遍,这才信了:“还真是幽冥草啊……喂,你说实话,到底怎么弄到的?” 我没说话,因为不确定怎样对自己比较有利。 似乎看出我的犹豫,白无常又说:“喂,你老实交代,我可以考虑……” 我心里微微一动,难道他愿意放我走? 念头才冒出来,就听见他的后半截话—— “让你死个痛快。” 我:“……” 黑无常无奈扶额,满脸都是“我不认识这个二货”的表情。 或许是掉线的智商又突然回来了,白无常看看我又扭头看看黑无常,干咳一声,改口道:“刚才口误,我想说的是老实交代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你走。” “……” 鬼才信你啊!! 白无常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眼睛都快闪成小星星了。我默默地咽了口血,心想着不光人不可貌相,鬼也一样不可貌相。我之前还觉得这货的气质特别惊艳,现在…… 丫就是个逗比好吗! 说真的,我都快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甚至还有点同情黑无常——带着这么个二货队友,日子肯定过得非常苦逼吧? 先前的恐惧全都被白无常这个逗比给搅没了,我甚至大着胆子反问:“幽冥草是什么?很难获得吗?” “当然!那可是阴间才有的东西!连我们都……” “小白!” 黑无常一声暴喝打断了白无常的话,白无常懵了一瞬,随后炸毛:“说了不许叫我小白!!” 我心念急转,思考着白无常被打断的后半句话到底是什么。 连我们都……都什么? 都没见过?! 可是黑白无常不是地府的鬼差吗,他们怎么可能没见过阴间的东西? 到底是这幽冥草太过于稀有,连他们都无缘亲眼见到,还是说……他们根本不是阴间鬼差?! 仔细回想一下,他们好像从未说过自己是黑白无常,是我这样以为的。难道是我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他们的身份吗? 如果他们不是黑白无常,那又是什么身份?他们口中的那个“女王大人”又是谁?为什么无意中听到她的存在以后,我就必须得被灭口?! 一连串的问题冒出来,让我越想越心惊。 我有种隐约的直觉,好像自己触及到了某个不得了的秘密。 黑无常这回没有再陪着白无常闹,而是简单粗暴地一招控制住了他,随后将拘魂链末端的弯钩对准我的脑袋,厉声喝问:“说!你到底怎么去的阴间!” 这弯钩穿过肉体直接对魂魄造成伤害,虽然由于凝魂草的效果,它不能把我的魂魄勾出肉身,但那种撕扯的剧痛,仍然让我十分畏惧。 我咽了咽,老实地回答:“我、我没去过阴间,东西是别人给我的……” 黑无常冷哼,显然并不相信这个答案。他又一次用弯钩扯住我的魂魄,一下一下地向外拉扯。 这一次,他只为折磨。 “别以为服了幽冥草我就拿你没办法,幽冥草的药效只有二十四小时而已,你信不信我可以一直这样折磨到药效过去,然后再直接对你搜魂?!” 我痛得快疯了,惨叫道:“我说的就是实话!东西真的是别人给的!他还骗我说那个叫凝魂草!” 黑无常停手,没有再继续拉扯,但是没有取出弯钩,只是冷声问:“那人跟你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你这个?” “我……我是在一个网站上下单买的这个东西,他就给我送来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也没看到他的样貌……” 我本来还想说有手机上的购买记录为证,可惜黑无常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 “哼,编这么拙劣的故事,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黑无常狠狠一拉拘魂链,我的魂魄瞬间被拉扯到极限。虽然三魂七魄之间都有凝魂草化成的丝线牵绊着,再怎么拉扯也不会分开,但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没人能够承受。 痛到极致,我甚至开始后悔服用凝魂草。早知道要面对这种非人折磨,我情愿被他勾出魂魄,搜索记忆,甚至是哪怕一巴掌打散都行……那至少是种解脱。 而我现在,连解脱都是奢望。 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漫长,痛感忽然消失了。这感觉太不真实,我完全不敢相信。 难道是凝魂草的药效已经过了,我的魂魄已经被勾散了,现在是死前最后的幻觉吗? 如此……也好。 冰冷而熟悉的气息蓦然出现,将我紧紧包裹。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暗想着原来死前的幻觉如此真实。 真实到了我真以为自己躺在凌邪怀抱里的程度。 真好。 我含泪微笑,却不敢睁开眼睛,生怕打破了这份脆弱的幻觉。 就让我带着这种被凌邪拥抱的感觉,死在他的怀里吧。哪怕明知道只是想象,我也觉得很幸福。 凌邪……下辈子我不学驭鬼术,你也别当我的契鬼,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被天意诅咒,是不是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彼此相爱了? 下辈子,我们一定可以爱得很顺利吧? 耳边传来冰凉的触感,似乎被他轻轻地吻着。 我听见他低沉压抑的声音—— “抱歉,我来晚了。” 我勾起嘴角,这幻觉好真实…… 不,不对! 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凌邪真的抱着我,苍白绝美的脸上写满心痛与愧疚。 凌邪! 他真的来救我了! 我瞬间泪崩,反身抱住他放声痛哭。 被黑无常故意折磨的时候,我承受着非人的痛苦也没掉一滴眼泪,可是看见凌邪来了,我的眼泪就怎么都止不住了。 我心里明白,以凌邪现在的状态,恐怕很快就要跟上回一样,重新被天道控制彻底忘记我是谁了。我知道自己应该抓紧时间,赶快问清楚念念在哪才对,可我就是控制不住眼泪。 先前积压的所有恐惧、悲痛、委屈,全都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我真的很想就这样抱着他哭个痛快。 凌邪咬着牙艰难地说:“抱歉……” 远处,被掀飞出去的黑无常挣扎着试图爬起,却忽然觉得喉头发甜,一大口鲜血就这么喷了出来。 白无常见状,疯了似的朝着凌邪扑过来,口中大叫:“敢伤老黑!我跟你拼了!!” 凌邪指尖一弹,一股刚猛无匹的阴气瞬间将白无常也掀得倒飞出去。他实力不如黑无常,落地瞬间就摔得口鼻喷血,连挣扎着试图爬起的力气都没有。 黑无常见状,双目通红,恨不能立刻撕了凌邪。但最后一丝理智,还是让他在宛如天堑般的实力差距面前低下了头。 尽管心不甘情也不愿。 但,理智告诉他,如果硬碰硬,不光他自己会死,小白也会。 那是他无法承受的代价。 “折磨她的人是我,你要报复就冲我一个人来,别伤害小白。”黑无常拼着最后一口气力,艰难地说完。 凌邪没有回应,但我能感觉出来,他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刚才的那一记攻击,如果在正常状态下,根本不算什么,可他现在要时刻抵抗天道的压制,再连续发出两道这样的攻击,就变得非常吃力了。 更糟糕的是,法力消耗之后,他就快要抵抗不住天道的力量了! 事实上,他这次出现已经比上次多坚持了很长时间,已经非常非常不容易了! 意识到这些以后,我瞬间不敢再哭了,语速飞快地问:“凌邪,念念到底在哪儿?有人想要杀她,你必须得告诉我!还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帮你抵抗天道的控制?” 凌邪竭尽全力地抵抗着体内的另一股力量,艰难地回答:“念念……早就、早就已经……消失了!” 我大惊:“消失了是什么意思?她死了吗?!” “不、不知道……”凌邪死死咬着牙,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至极,“还、还有,压制我的,不、不是天道……” 我不敢再打岔,屏气凝神地听着他的话,生怕漏掉了哪个字。 我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随时都有可能变回让我陌生的状态。 “那是、是……” 凌邪的眼神蓦然变冷了。 满是冷汗的俊颜亦变得让我感到陌生起来。 他用力推开我,厌恶地说:“又是你!你干嘛总缠着我!” 他推得非常用力,我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但我心里丝毫不觉得难过,因为我知道这并非出于他的本心。他只是被天道……不,他刚刚说了,控制他的并非是天道。 那又是什么呢? 如果敌人不是天道,那我这段时间的疯狂修炼,又是否有用呢? 我又该怎么帮他呢? 一切都是未知,凌邪改变状态的时机,真的太不是时候了。 我叹了口气,尝试着跟他沟通:“我没有缠着你,是你占据了不属于你的身体。如果你真的这么厌恶我,那不如换个身体如何?换个身体,我保证你不会再见到我。” 既然不是天道影响,那或许是鬼魂附身? 我目前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第146章相同的感情 话音落,我只觉得眼前一花,脖子就被“凌邪”的大手死死扼住。 “小爷凭什么要听你的?”他面容冷酷,眼中满是嘲弄。 他连凌邪的本体魂魄都能长时间压制,可以说法力水平比凌邪还要略胜一丝,杀死我简直就想捏死只蚂蚁一样轻松。 我想说刚才那不是命令,只是个弱弱的建议而已。但喉咙被掐住,我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肺里残存的氧气越来越少,我的身体本能地剧烈收缩,想要吸入新鲜的空气,然后却只换来撕裂般的痛。 或许是我濒死的状态又一次激发出了凌邪的潜能,让他近乎油尽灯枯的状态下,再次强行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飞快地缩回手,连半秒钟都不敢停留,就带着无尽的愧疚化作了烟雾。 我知道,他不是不想给我安慰,而是真的支撑不了。方才那一瞬的强行夺权,于他而言已是极限。 所以他不敢有哪怕一丝的多余停留,因为身体的控制权会再次被夺走。他用最快速度消失,才是对我最大的保护。 我懂的。 我本能地大口呼吸着,空气呛进肺里,火辣辣地疼。我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满眼都是泪。 但这眼泪跟情绪没有半点关系。 我不觉得难过,一点也不。 我知道真正的凌邪是爱我的,他对我的感情从来没有改变过。无论处境多么艰难,他都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来保护我。 所以我怎么可能会难过呢?我心里满满当当的全都是幸福和感动啊…… …… 一旁的白无常自从黑无常说出那句“要报复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别伤害小白”以后,就哭得满脸血泪,毫无形象地冲着黑无常嚎叫:“你逞什么英雄!你以为这样就是保护我吗!没有你我日子怎么过!” “呜呜呜,你要杀就一起杀!呜呜呜,爷爷我也是个爷们儿,你以为我会怕吗!你来啊!来啊!” 后面的那些话当然是冲着凌邪喊的。 只不过那时的凌邪刚刚转变状态,根本没空搭理他。而他哭得眼睛里全是血,看哪里都红彤彤一片,自然也不知道凌邪发生了变化。而且,由于他光顾着哭喊了,也没听见我和凌邪之间的那几句对话。 被他吵得,黑无常也没听清我和凌邪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但是黑无常至少视力没受影响,所以完整地见证了凌邪突然掐我脖子,又突然放手自己原地消失的整个过程——虽然看的一头雾水。 这番转变来得实在太突然,也太莫名其妙,黑无常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出怎样的情绪了。 他运了半天气,才终于提起嗓子冲着白无常吼了句:“别嚎了!人都已经走了!” “……嗯?” 白无常这才愣愣地擦了擦眼泪,环顾四周,发现凌邪果然不见了,顿时开心地直往黑无常身边……爬。 其实用“爬”来形容都有点太快了,更精确的用词或许应该是“挪动”才对。别看他刚才嚎的时候气力挺足,声音挺大,到了真需要用劲儿的时候,还是四肢酸软连挪动都费劲。 黑无常一脸黑线地说:“停停停,别折腾了,你赶紧恢复。” 白无常立刻乖乖地吸收阴气。 阴气入体,他顿时感觉伤势减轻了不少,原本隐隐呈现离散之势的魂魄也重新变得稳固起来。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睁开眼睛望向黑无常。 一看之下,黑无常果然跟他想象中一样,并没有跟他一起吸收阴气疗愈伤势。 “你也赶快恢复啊……”白无常出声催促,语气中难掩担忧。 黑无常看也没看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口中淡淡地回了句:“我不急,你先恢复。” 这里毕竟是人间,再怎么用风水术法聚敛阴气,也不可能达到跟幽冥鬼界一样的程度。他担心这里的阴气不够浓郁,不能让他和小白两人都完全恢复,所以才让小白优先。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了。 我咳了许久终于缓过来,扫了一眼,就看出了黑无常目光中的防备。 他怕我偷袭。 我悄悄捏住摄魂珠,思量着是否应该趁这个机会,报刚才的折磨之仇。 黑无常敏锐地看穿了我的打算,飞快地吸了一大口阴气,竟强撑着站了起来!并且走到白无常身前,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我曾学过几招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法术,如果你不怕魂飞魄散,大可以来试试。”他盯着我冷冷地说出了这番话。 其实刚才的那一口阴气并没能让他恢复多少法力,他此刻也跟方才的凌邪一样,完全是靠着临时激发出来的潜力强行支撑。 但我太知道这种被激发出来的潜能,可以迸发出多么恐怖的力量。 哪怕时间短暂。 哪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甚至,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 也, 一定要保护那个对自己而言至关重要的人。 何其相似…… 不,这就是同样的情感。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放开手中的摄魂珠,看着黑无常的眼睛平静地说:“其实你我之间根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一切都是误会引起来的。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你们没有敌意,也对你们的秘密没有任何兴趣……所以我们就当互相没见过,各走各路,以后也不必再见面了。你觉得如何?” “……当真?”黑无常将信将疑地问。 “难道还要我发誓么?”我轻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我没回头,但是依然能感觉到黑无常的目光始终黏在背后。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我,事实上,我也确实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这么洒脱。 我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做出了自认为最恰当的选择罢了。 是“最恰当”,但不是“最想做”的。 毕竟被黑无常用拘魂钩折磨过,承受过那般非人的剧痛,我怎么可能真的心无怨恨?不动手,不过是因为没有十足的把握罢了。 虽然有摄魂珠在手,但我并不确定它是否也能在鬼差身上发挥作用——虽然有些怀疑那两个鬼并非黑白无常,但也只是怀疑而已,仍不能完全排除他们就是黑白无常的可能。 如果出手的话,除非一击秒杀,否则我将要面对的就是一对二的局面。虽然他们两个都有伤在身,但是白无常正在飞速恢复,黑无常又正处于潜能被激发的状态,如此算下来,我的胜算连五成都未必有。 而我一旦失败,下场很可能就是魂飞魄散。凌邪已经榨干了自己最后一丝潜能,绝不可能再赶回来救我了。所以我失败就必死。 只为出一口怨气,就冒这么大的风险,未免太不理智,也实在得不偿失。 所以,权衡之下只能这样了。 我又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实力究竟有多么重要。如果我可以足够强大,那我就不需要做什么权衡,只管依照本心去报复、去加倍折磨敌人就好了…… 不,如果我实力足够强大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受到折磨。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还不够强。 虽然我已经在很努力地提升自己了,也确实跟刚开始学习驭鬼术时的自己有了很大进步,但,这还远远不够。我还得变得更强才行。 只有更强,我才能运用驭鬼术锁定凌邪的位置,才不用像现在这样,只有濒死的状态下才有可能见到他。 只有更强,我才可以不受欺辱,也不用再顾虑任何事情,可以放肆地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也只有变得更强,我才能不用总是被动等待凌邪的救助,才能跟他携手作战,一起打败敌人,一起击碎挡在前路上的所有困难。 然后,一起享受静好岁月,一起看花落花开,云卷云舒。 我已经见过凌邪,今天的最大目标已经实现,也知道念念已经消失,不需要我去保护。那么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全力去修炼,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拥有更强的法力! 我归心如箭,刚转过弯甩脱黑无常的视线,就撞见了缩在阴影里的朵雅。 先前被打散又重聚的那些神识,也悬浮在她身边。 我瞬间明白,她见到那些神识之后就知道我有危险,马上就赶过来了。只不过到了这边以后,发现敌人太强大,所以根本没敢露头,一直缩在这里暗中观察……而且,我估摸着这可能还是看到凌邪出现,发现局势很可能逆转,她才会留下来观察的,要不然可能直接就脚底抹油跑路了。 但她毕竟不是我的鬼仆,我与她之间的约定也确实并不包括必须舍命相救之类的内容,所以我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批判她的这种行为。 “走吧。” 我没有多说别的,径直走向她女儿的病房。我答应了她会救她女儿出去的,再说那孩子那么可怜,举手之劳而已。 朵雅十分不好意思地跟上来,小声嗫嚅:“那个……我、我……” “不用解释了,我明白。”我顿了一下,说:“如果易地而处,我也未必会愿意上去送命,所以我不怪你。” 第147章你们真是阴间鬼差? 朵雅愈发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才好,最后只能强笑了两声:“你不怪我就好,呵呵,不怪我就好……” 很快,这份尴尬就被她对女儿的担心压了下去。她开始觉得我用两条腿走路的速度太慢了,忍不住说:“那个……雅妮身边没人,我不放心,我先回去了。” “好。” 她立刻化作一股烟雾,朝着病房的方向激射而去。其实我走的也不慢,但跟鬼魂的速度确实没法比。 …… 另一边,白无常感觉自己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就停止吸纳,对黑无常说:“老黑你也赶快疗愈一下吧。” 黑无常脸色一沉,刚想警告他不许这么称呼自己,却撞上他一双明眸中水汪汪的关切,心神不由得微微一荡,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悄无声息地散了。 他默默地盘膝打坐,将周围剩余的阴气全都吸了个干干净净,体内的伤势也基本好得七七八八。只要回去以后再用心调理一番,应该就能彻底恢复了。 见他恢复完毕,白无常才开口道:“咱们得快点了,时辰快到了。” 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必须得在限时之内把魂魄带回去,否则的话…… 白无常忍不住回想了一下,上次失误没完成任务时受到的惩罚,整个人,哦不,整个鬼都不由得抖了三抖。 太可怕了。 那种折磨,他永远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黑无常看他痛苦的样子,就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心里也跟着一阵难受。 某种一直拼命隐藏的恨意,此刻也不禁翻腾起来。 要是…… 白无常的话打断了他的想法:“那个女人知道咱们的秘密,不灭口真的没关系吗?” 他之前只是不小心失误了一次,女王大人都施加了那么恐怖的刑罚,这回不小心泄密,罪名比上次不知道严重了多少倍……要是让女王大人知道了,恐怕他们俩都得被生生折磨到魂飞魄散。 被他这么一说,黑无常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当然也知道,直接灭口才是最好的,但…… 该死的!那女人怎么就偏偏服了幽冥草呢! 他烦躁地按了按眉心,说:“没事,那女人应该到不了我们那儿。回去以后你不说我不说,女王大人不会知道的。” “也是。那就不管她了吧,毕竟她身边那个家伙也挺不好惹的……”白无常想到自己被凌邪掀飞的感觉,忍不住又抖了抖。 提起这茬,黑无常也是脸色一沉,咬着牙说:“今天是没防备,改日若是再见,老子一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白无常非常善良地没有落他的面子,只是催促:“快走吧,没时间了。” …… 我进病房第一眼,就看见地上趴着两个穿白大褂的。 不等开口询问,朵雅就急急地说:“他们要对雅妮动手,我把他们的魂魄都吃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惊动这的老板!你快把雅妮抱上,咱们得马上走!” 她法力不济,只能对魂魄造成影响,却无法触及实体,所以才只能等着我来抱孩子。实际上,她早已经心急如焚。 从这一点来说,她之前在感应到我有危险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选择放下孩子赶去救我,已经很难得了。虽然她最后并没有现身,只是藏在暗处偷偷观察,但我也确实找不到怨怪的理由。 我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抱起孩子小跑着出门,看也没看地上的那具尸体——他们都是为虎作伥之人,身上背着不知道多少条无辜的人命,死不足惜。 孩子之前被注射过镇定剂,所以一直沉睡着没有醒来过,倒也安稳,至少不用担心她一路大哭暴露我们的行踪。 我出门直奔刚才撞见黑白无常的地方,因为只有那个位置的屏障有缺口,其它地方我并不确定。万一过去以后发现有屏障,再绕路反而耽误时间。朵雅已经用了法术,我估计布阵之人肯定会有所察觉,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得快。 朵雅见我走这个方向,急急地说:“走别的路吧,那边的两个鬼……” “他们还有别的事急着要办,不会一直呆在那。”我走过来花了大概十来分钟,现在跑回去也至少需要五分钟,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才对。 朵雅还是不放心:“那我先去看看!” 说着,她就又化成了烟雾。我只来得及分出一缕神念黏在她的魂魄上。 反正已经暴露过法力了,朵雅干脆不再隐藏自己,使出全力以极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凭借着神念感应,我也能够探查到她那边的情况—— 的确如我所料,黑白无常已经离开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着自己的运气总算好了一回。但愿这种状态能多保持一会儿,让我顺利地打完时间差,抢在医院里的人赶来之前跑出去。 只要离开这个该死的风水阵,我们的行踪就不会被医院的幕后老板轻易感应到了,也更有可能甩脱追兵。 最关键的,就是要尽快逃出医院,逃出风水阵的范围! 可惜我忘了去想,自己这段时间的运气就从没好过,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好呢? 黑白无常确实不在朵雅那边,但是…… 我正拼命跑着,心头忽然袭来一阵危险感,我本能地弯了一下腰。 拘魂钩挟着阴风从孩子头顶擦过,又划过我的肩头,虽没有在皮肤上留下任何痕迹,但那种魂魄收到拉扯的感觉,仍然让我不寒而栗。 怀中的婴儿也因为魂魄收到拉扯而醒来,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 我刚才躲得还算及时,所以她的魂魄并没有被勾出肉身,但也跟我一样受到了拉扯,疼痛加上恐惧让她哭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声。 在如此寂静的深夜里,哭声传得格外远。 黑无常一击不中,索性直接现身出来,抬手指着我怀里的婴儿,冷冰冰地说:“把孩子留下,就放你走!” 同一时刻,白无常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背后,默默地堵死我逃跑的路。 出于对凌邪的忌惮,他并非从背后偷袭。当然,这也跟他没有看到凌邪反常掐我脖子的那一幕有着很大关系。他不像黑无常那么心思复杂,要是见到那一幕的话,只怕会认定凌邪已经与我反目,不再存有丝毫顾忌。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或许应该感谢黑无常的谨慎性格。 我虽没回头,但是神念已经感应到了白无常就在身后。被这样前后夹击,逃跑的可能性是零。 “……你们非得要这个孩子我的魂魄吗?” 我心念急转,想起来他们之前的对话中提到过,白无常这个月的“业绩”还没有完成,于是又飞快地说:“如果你们需要拿魂魄凑数,这个医院里有很多为虎作伥的医生和护士,他们可以勾他们的魂魄回去啊!” “我们就要这个孩子。”白无常说:“她是女……” “小白!”黑无常见他又要说出不该说的内容,赶紧出声打断,随后盯着我,沉声警告:“我们今晚就是为这个孩子而来的,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带她的魂魄走!如果你执意阻拦,那就别怪我们手下无情了!” 说实话,我现在真的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刚才就应该趁着他们伤势未愈的时候动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那时候动手,我其实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至于现在,那就更没有了。 怀中的婴儿哭得愈发响亮,也不知道她是否本能地感知到了自己死期将至,亦或者只是单纯地害怕。 我被她哭得一阵阵揪心,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心里的挣扎也随着哭声愈演愈烈。 这个孩子好不容易才获得机会转世投胎,这辈子才开始不到两个月,连一天的好日子都没有享受过,现在死去未免太可怜了。 可是,她天生残疾,又被此生的父母嫌弃,就算今日不死,往后的人生也未必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我真的不确定,这样的生命对她而言,究竟是礼物还是折磨。如果她自己可以选择的话,她是想继续这样的人生,还是去阴间等待新的转世机会呢? ……对了,我还没有确认过,他们到底是不是鬼差。 我抱紧孩子,盯着黑无常的脸说:“把孩子给你们……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得先告诉我,你们到底阴间鬼差?孩子跟你们走后,还不能再入轮回?” 我注意到,在说出“阴间鬼差”这四个字的时候,黑无常的表情发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仿佛被勾起了滔天的恨意。 这个发现让我愈发心底生疑,这四个字,为什么会激发出这么强烈的恨意呢? 他仇恨的对象,又到底是谁呢? 黑无常很快就藏起眼中的恨意,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当然是鬼差。” 不知为何,我仿佛突然福至心灵般,又追问了一遍:“你们真的是阴、间、鬼差吗?” 这回,我着重强调了“阴间”这两个字。 果然,黑无常听到以后,眼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我觉得,这或许是拼命克制情绪的表现。 第148章一念之间 “当然。” 黑无常下巴微抬,脸上一派傲然之色,还隐隐地透着几分怒气,似乎因为自己的身份一而再地受到质疑而愤怒。 但是在我看来,他表现得略有些刻意了。当然,这也是因为我之前一直盯着他,看到了他表情中的细微变化,心里先起了怀疑,否则说不定真的会被他骗过去。 身后,白无常已经不耐烦,冲着我吼道:“废话少说,你到底交不交孩子!” “……” 我神念感应到朵雅正在飞速赶回,顿时心里一松。我毕竟不是这孩子的母亲,擅自决定这孩子的生死怎么都不妥,所以还是让朵雅来做这个决定吧。 想到这里,我微微一笑,说:“两位莫急,这孩子的母亲马上就到了,还是让她做主吧。” 白无常立刻急了:“好哇,原来你是在拖延时间!” 说着,他就要对我动手。 黑无常怕把凌邪招来,迟疑一瞬,还是出手挡了小白的攻击,并且用法力传音让他暂时不要出手伤我。 这时,朵雅也旋风般飞了过来,一现身就直接跪在了黑白无常面前,砰砰磕头。 “二位鬼差,求你们开恩!不要勾我女儿的魂!她好不容易才转世投胎,你们……你们要勾就勾我的魂吧!” 朵雅可是亲眼见识过这两位的神通,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也没有作死地做出什么攻击,而是一上来就下跪磕头,希望可以一命换一命。 我悄悄传音:“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是真正的鬼差,但这也是我自己的怀疑而已,并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要不要相信他们,你自己判断吧。” 朵雅怔了怔,心里有点后悔。但是转念一想,眼下她还有别的法子么? 不管眼前这两位是不是真正的地府鬼差,她都只能用自己交换,所以其实没什么区别。想通之后,她磕头磕得比方才更加用力,如果不是身为鬼魂无法真正触及地面,恐怕她已经在地上砸出了小坑了。 她的反应让我有些诧异,但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如果这两个家伙不是真正的黑白无常,那她就更不能让女儿落入他们的手中了。 对于她的哀求,黑白无常始终冷眼看着,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之色。白无常更是直接把烦躁写在了脸上,要不是黑无常一直用眼神制止,他恐怕早就跳起来动手了。 黑无常心中思量一番,开口道:“这孩子大限已到,强留人间只会损伤宿世福报。更何况她魂魄不全天生残疾,就算继续存活于世,未来的人生也必定布满荆棘。倒不如顺应天道,随我们去阴间养全了魂魄,待到时机成熟以后再行投胎。”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我脸上瞟,好像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一样。可我刚才明明说了让孩子的母亲做主,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好奇怪……难道是怕我不同意,起了冲突之后又把凌邪引过来?是了,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听了黑无常的话以后,朵雅低头不语。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女儿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活着也是无止境地受罪。可是,天底下又有哪个母亲会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死啊? 自从见到女儿转世之身的第一眼,朵雅就一直在心里不断地拷问自己,当初不顾一切地乞求蛊灵让女儿转生,是否做错了? 当知道医院里的这帮禽兽又要取女儿的性命时,她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救女儿出去,不能让她再死一回。可是,她一直没敢继续想下去,把女儿救走以后,又该如何? 但是现在,她已经无法继续逃避,必须得做一个选择。 女儿的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间。 究竟……怎样才是对女儿最好的爱? 其实朵雅心里有答案。一直都有。 只是之前被情感压制着,不愿面对,现在又因为我的提醒,而对眼前这两位的鬼差身份存有疑虑,不敢完全信任。 苦思良久,她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好的方案。 “我愿意让女儿去阴间养魂……但是,我想跟着她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朵雅知道自己没有跟鬼差讲条件的资本,于是把姿态放得非常低,柔声哀求:“求你们成全一个母亲的爱女之心吧,我保证,绝不会干扰鬼界秩序的!” 白无常笑了:“正好我本月的魂魄还差几个,既然你愿意,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说着,手中白光一闪,就把朵雅捆了个结实。 黑无常也同时出手,一甩拘魂链,就把孩子的魂魄勾了出去,三两下缠起来,拖着就要走。 朵雅看得十分心疼,忍不住哀求:“鬼差大人,我女儿还小,还不会走路,您、您能不能别这样拖行……” 黑无常冷漠地说:“难道你还想让我抱着她?” 白无常接话道:“就是。成了鬼自然会飘,会不会走路有什么关系。别废话了,快跟我们上路。”说着,他急躁地一扯手中丝带,朵雅险些被直接拽倒,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我感受着怀中的孩子越来越凉,心情也很是复杂。我没有想到朵雅最终会选择让女儿死去,而且还要陪着女儿一起去阴间。 我无法评价这个选择的对错,但,她是个了不起的母亲。 只是…… 我低头看着孩子隐隐发青的小脸儿,心里一阵犯愁。这孩子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我该怎么处置他呢?留下来肯定是不行的,天知道那帮恶魔会不会又把她的尸体炼成古曼童,或者是别的什么玩意……但是带走的话,我往哪儿埋? 想着这些我心里就一阵烦躁,朵雅可真会给我出难题。我看在她答应过会毫无保留地教我炼蛊之术的份上,陪着她走了一趟,结果她倒好,自己陪着女儿下阴间去了,还把女儿的尸体留给我处置?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不行,这是她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凭什么让我操心,要想辙也该是她想! “喂,你们等会儿!”我快步追上去,应着黑白无常戒备的目光,说:“你们别误会,我说了不拦着就肯定说到做到,但你们总得让我问问,这孩子的尸体到底咋处理吧?” 白无常不耐烦:“这有什么好问的,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了呗。” 见到我脸色发沉,黑无常怕我把凌邪叫来,把事情弄得更难解决,赶忙扯了一下白无常的袖子,干咳一声说道:“要问就快点问吧,我们还赶着回去交差呢。” 不过他并没有放开朵雅的意思,显然是让我有什么话就当着他们俩的面问。 我看着朵雅:“你也听到了,你说咋处理吧?” “这……恐怕只能让你多费心了。”朵雅不好意思地说:“不用太好太贵的墓地,只要能让孩子入土为安,不被孤魂野鬼惊扰就好。”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我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心想着你让我帮这么多忙,可你给我什么回报了?除了跟我讲了桃花蛊的炼制方法,还有什么? 不过心里怨念归怨念,但我也理解朵雅的选择,所以并没有说别的,只是有点头疼该怎么解决下葬问题。 现在正规的公墓都只接收骨灰,要下葬就必须得先火化才行,可是火化又必须得出具死亡证明……我上哪弄死亡证明去? 再说这孩子这辈子的爹妈虽然不是东西,但是孩子在医院里突然失踪了,也未必会一声不吭。万一被他们发现孩子的尸体在我手上,追究起来又不知道要引出多少麻烦事。我越想越头疼,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根本就不应该跟朵雅走这一趟。 想要作死怎么作不行,为什么非得跟着她来找女儿呢,这一晚上折腾的,真是心累。 朵雅看出我不高兴,怕我不愿意埋葬孩子的尸身,忙说:“只要你安葬孩子,我愿意把毕生所学全都告诉你!哪怕……哪怕你想知道都拉乌家族的秘密,我也可以告诉你,只求你好好葬了我女儿!” “那你倒是说啊。”其实我现在对炼蛊术的兴趣已经淡了,但都拉乌家族的秘密,我还是很想知道的。毕竟,我上辈子就是那个家族里的人,而且这辈子也极有可能跟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蛊灵又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做宿主呢? 朵雅正要说,黑无常却重重地咳了一声,语带警告:“你们长话短说,我们还要回去复命,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耗着!” 可是炼蛊之术和都拉乌家族的秘密,无论哪个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 朵雅为难之下,干脆把心一横,冲着我说:“你之前问我这些问题的时候,还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当时没能给出让你满意的回答……如果我现在重新回答,你还愿意听吗?” 另一个问题? 我愣了一瞬,猛然明白过来——那时候我最先问的,是她愿不愿意做我的鬼仆! 她这是隐晦地表达自己愿意当我的鬼仆了吗?! 第149章娘亲想让爹爹回来么? 把朵雅收做鬼仆的话,就能确保她对我百分百忠心,凡事都以我的利益为先。像之前我被黑白无常折磨的时候,如果她是我的鬼仆,那就算私心里再怎么不敢、不愿意,也会身不由己地冲出去挡在我面前。这就是驭鬼术的威力。 而且,只要我想,就能随时探查朵雅的心思。当然以我目前的驭鬼术水平,能够探知到内容还比较有限,要是能修炼到较高层次,那么她的全部记忆(甚至包括她本人都已经遗忘了的),以及她心里每一个细微的念头,都逃不过我的感知。 虽然我目前还达不到那样的程度,但光凭百分百忠心,以及凡事以我为先这两点,收下她就不亏。 至于实力……差点儿就差点儿呗,反正可以练,练着练着就厉害了。 我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朵雅为什么突然愿意当我的鬼仆了。难道她突然觉得这俩所谓的黑白无常肯定是假冒的,所以改变主意不想带着孩子跟他们走了?还是说她依然打算跟他们去阴间,陪着孩子修复魂魄,等孩子再次投胎转生以后再回来为我效命? 当着黑白无常的面,我也没法问,只能自己猜了。 白无常彻底不耐烦了:“你们还有完没完?走了走了!”说着就使劲一扯朵雅身上的丝带,朵雅此刻全副心思都在我身上,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拽倒了。白无常也不给她重新站起来的时间,就这么拖着往前走,跟刚才拖孩子的时候一样。 想起他们对孩子的魂魄那么粗暴,我心里就一股火气,也不管朵雅到底为什么突然提出要做鬼仆了,直接控制附在她身上的那一缕神念钻入她的识海,在其中结了一个驭鬼印。 此印一成,她便是我的鬼仆了,除非我主动抹去这个印记,解除主仆关系,否则她就必须对我保持绝对忠诚。否则哪怕只是心里产生一点背叛的念头,都会触动印记,直接被灼烧识海——那种痛我没尝试过,所以不清楚究竟痛成什么样。但是北冥耀说那堪比十八层地狱里的酷刑,想来应该也是极难承受的吧。 这是我第一次收鬼仆,比我想象当中要顺利得多。后来询问北冥耀我才知道,这是由于我跟朵雅之间的法力水平相差很大,而且朵雅毫无抵抗之心,不然的话,可能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朵雅被白无常拖着,狼狈不堪,什么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但她心里的那份感谢,我还是通过驭鬼印感受到了的。同时,我也隐约探知了她心中所想,她确实已经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不过我并没有打算协助她,因为我已经见过凌邪了,没必要再继续冒险。我打算直接带着雅妮的尸身回家,暂时先不把这孩子下葬,这样如果朵雅真的能逃回来,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让这孩子复生。 然而,就在黑白无常拖着朵雅和孩子的魂魄消失以后,念念突然出现了! 伴随着一阵空间波动,她仿佛是从无尽的虚空中一步迈到我面前,我惊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凌邪不是说她消失了吗,她到底去了哪儿,又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望着稚嫩小脸上的高深莫测的微笑,我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无比陌生。 她不是我的女儿。 她是藏在念念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 但是她却也叫我娘亲。 “娘亲,难道你不想让爹爹回到你身边吗?” 念念微笑着发问,神色笃定,仿佛吃准了我不可能不点头。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凌邪不在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度秒如年,甚至就连梦里都充满了他的影子。我怎么可能会不希望他回来? 我做梦都在想! “你有办法?” 念念伸出小手,神秘一笑:“娘亲跟我来。” 我毫不犹豫地上前握住了她的小手。触感微凉,跟从前一样,让我不禁有片刻的恍神。 好怀念那段一家三口的时光,记忆里的那段日子,每分每秒都洒满阳光。 好想回到那个时候。 我感叹着,随着念念往前走。一步迈出,只觉得身体骤然一轻,仿佛随时都能飘飞起来。 不,不是仿佛,是真的连双脚沾地都有些困难。 刚巧一阵夜风吹过,我竟然随风摇晃。若不是牵着念念,说不定真的要飞起来了! 我心头骇然,又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回头一看,果然见到另一个“自己”躺在地上。那是我的身体! 我已魂魄出窍! 黑白无常用拘魂钩都做不到的事情,念念就这么不着痕迹地做到了?!我心中愈发惊骇。 念念轻轻一笑:“娘亲别怕,念念不会害你。” 我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个藏在念念身体里的灵魂,确实没有真正地伤害过我,但是也无数次地把我往危险里引。我早就感觉到她在故意引导着我,只是到现在都不清楚她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娘亲还是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念念笑着松开我的手,走向我的肉身。我想要跟过去,却发现自己跟她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不论我怎么折腾,都无法靠近她,也无法靠近自己的肉身。 “娘亲,你已是阴魂,该走黄泉路。” 说话间,周遭景色仿佛一瞬间碎裂,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无边无尽的浓雾,以及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鬼哭之声。 念念的声音变得飘渺遥远,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娘亲,假象迷人眼,用心去看,才能看清真相。” 最后一字说完,她的气息便彻底消失,我与阳世见间的联结也彻底斩断,耳中只剩下鬼哭之声。 黄泉路名中有“路”,实际上却没有,阴魂能够见到的只有漫无边际的浓雾。若没有鬼差引路,是绝对无法抵达阴曹地府的,只能迷失在这浓雾里,永生永世被困在这里,无法还阳,也无法投胎。 这世上最深的绝望,恐怕就是永无止境了吧。这黄泉路上迷失的孤魂,每一个都经受着这样的绝望,也将永永远远地经受下去。 如此折磨,按理说是必然要化成厉鬼的。只可惜这黄泉路上阴风虽然刚猛,却无法被鬼魂炼化吸收,缺乏阴气的滋养,自然也就无法完成蜕变。 所以他们永远也无法拥有强大的法力,只能在无穷无尽的折磨中,滋生出无穷无尽的怨念。直到这怨念可以化形,可以变成栩栩如生的幻象,去蛊惑每一个踏上黄泉路的孤魂野鬼,让他们也跟自己一样,永永远远迷失在这里。 上回我逆走黄泉的时候,也被这些孤魂怨鬼制造出的幻象纠缠了一路。虽然我自身意志比常人更加坚定,也还是被幻象熄灭了两盏命灯,险些跟他们一样永远困在这里。 上次我是生魂,有命火护身,这些孤魂怨鬼多多少少要畏惧几分。这回我彻底成了阴魂,跟他们没有任何区别,照理说他们对我的攻击应该比之前更加凶悍才对,然而实际情况却是他们全都主动避让,似乎十分惧怕我。 直到我发现自己的魂魄中隐隐透着银绿色的光芒,这才明白他们其实怕的不是我,而是这凝魂草的力量——哦,或许应该叫它幽冥草才对。 地狱当铺里的物品描述,只说凝魂草可以稳固魂魄,却没说还能免受黄泉路上的幻象攻击,这倒是个意外惊喜了。 而我之前在地狱当铺里的另一样东西,也终于派上用场了——我将特制引魂幡取出,它迎风便涨,眨眼间就在猎猎阴风中变得足有两三米高,然而那巨大的白幡却逆风飞扬,指向我背朝的方向。 按照地狱当铺里的介绍,特制引魂幡所指的方向,便是阴曹地府所在的方向。如果反着走,就能回归阳间。如果魂魄离开肉身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并且肉身没有遭到严重破坏,那还是可以复生的。 如果没有念念跟我说那番话,我肯定毫不犹豫地直接还阳,但是现在,我决定去阴曹地府走一趟。 藏在念念身体里的那个灵魂,虽然总是把我引入险境,但是从来没有真正地害过我,更没有欺骗过我。既然她说那里能找到让凌邪回到我身边的办法,那么我信。 不就是阴曹地府么,闯一趟又能如何! 考虑到黑白无常带着朵雅离开的时间也不算太长,所以他们现在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我不想撞上他们引出更多麻烦,就想保持距离始终走在后面。 我很庆幸自己把朵雅收做了鬼仆,可以直接用心念感应她的位置,不用担心不小心走快了撞上他们。 可是感应之下我却愣住了,因为我发现,她现在所走的方向,跟特制引魂幡所指的方向并不一样! 那个方向既不通往地府,也不能返回阳间,而是彻彻底底的第三条路! 我从未料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顿时愣住了。黑白无常到底要把她和孩子的魂魄带到哪里去?! 第150章黄泉路断 我僵在原地,手中的引魂幡在猛烈的阴风中翻飞不停,但幡尾的指向却从不改变。神念传来的感应,也让我知道,朵雅正在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不断前行。 二选一。 我该往哪个方向走?是顺着特制引魂幡的指引,去幽冥地府里转一转,还是循着神念的感应,朝着黑白无常和朵雅所走的方向追上去,看看他们要往哪里去? 答案还没想清楚,我心里就冒出了另一个猜测——地狱当铺把特制引魂幡推荐给我,或许就是为了让我有机会发现这个秘密吧? 那么,念念突然现身,将我的魂魄引入黄泉,又是为了什么呢?她究竟是想让我去真正的幽冥地府,还是跟着朵雅和那对貌似黑白无常的家伙? 我不知道。心里很乱。 我再一次感觉到,自己被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笼罩着,无数只或有形或无形的手,在不停地拉扯着我、推搡着我……使尽浑身解数地想让我往他们期望的方向走。我非常讨厌这种感觉,又无能为力。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交谈之声—— “哥,咱们都没什么准备,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啊……”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生,听声音估计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你要是害怕就自己回去,反正我一定要查明白,咱爹娘的魂魄到底去哪儿了!” 哥哥明显生气了,听他的声音,估计也只有二十来岁左右。 弟弟支吾着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着……觉着咱们两个就这么走阴太冒险了,要不还是回去告诉师父和师叔他们吧。他们修道那么多年,法力比咱们高出去不知道多少呢,由他们出面来调查,不比咱们俩自己查更靠谱吗?” 哥哥哼了一声:“他们忙着接待各大门派的代表呢,哪还顾得上咱们?” “可、可要真是黄泉路被人为阻断,那也是大事啊,难道不该被重视吗?” 哥哥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黄泉路断了?光凭一场托梦,谁会信咱们?就算是让师父师叔们出手帮忙,咱也得先拿出证据来,让他们相信咱们才行啊。” 弟弟恍然道:“哦——所以你是来找证据的?” “哼,榆木脑袋,才想明白啊?” 弟弟嘿嘿一笑,说:“我哪比得上哥哥你啊,掌门师叔都说了,你是咱们玄清门小辈弟子中悟性最高的,跟你比,谁不是榆木脑袋啊……” “少来!” …… 兄弟二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近,他们竟然正是朝着我走过来的! 如果不是雾气浓重到伸手难辨五指的程度,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被他们发现了。但他们一直旁若无人地聊天,所以我觉得,他们应该并没有发现我才对。 所以我果断收起特制引魂幡,悄悄地往旁边飘了一小段距离,给他们让出路来。 我现在是阴魂状态,走路都是脚不沾地飘着走的,自然也就不会发出什么脚步声。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呼吸声。 就这样,我轻轻松松地避开了他们,静静地藏在迷雾里,看着兄弟二人从我面前走过。 是的,在距离最近的那个瞬间,我“看”见他们了。 其实准确来说,我看见的并非是他们的魂魄,而是他们肩膀和头顶上的命灯。他们两个都是生魂,所以头顶和双肩上都有命灯。这命灯用普通人的肉眼是看不见的,但在已经成了阴魂的我眼中,却无比明亮耀眼,连着黄泉路上浓重的阴雾都无法完全遮盖它的光芒。 当然,命灯如此明亮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们两兄弟都非常年轻,而且都是长年修行的道士。若是换做两个普通人,恐怕就不会这么耀眼了。 从他们刚才的对话中,可以得出很多的信息——他们两个都是玄清门中的弟子,既是师兄弟也是亲兄弟,而且哥哥非常有天分,弟弟比较懒。而他们口中的“掌门师叔”,我估计指的应该是现任掌门真一才对,毕竟如果是前任老掌门的话,辈分似乎有点对不上。 至于托梦的具体内容,以及黄泉路如何被阻断这两件事,他们兄弟二人并没有说出来,所以我也无从知晓。 但这个消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量,连黄泉路都能阻断吗? 六道轮回乃是天道规则,能够阻碍它的人,该是多么逆天的存在? 凌邪说害他变得异常的并非天道,念念又说我入黄泉才能找到让凌邪变回原样的办法,难道…… 难道真正害凌邪的,就是那个连天道都能阻断的人?!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变得比我想象中又难了很多倍啊…… 我心念急转,从震惊变成怀疑,又隐隐地生出了几分沮丧。原本我以为对手是天道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差距巨大、不知道要修炼到何年何月才能战胜的无力感了,现在发现真正的敌人比想象中还要强大,这种无力感就彻底变成了沮丧。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自我怀疑的人,但此时此刻,我真的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打败这样的敌人,不让他再继续影响凌邪。 我真的能做到吗? 思索间,那两兄弟已经走远。我放出神念悄悄查探,发现他们走的方向,跟朵雅所走的方向完全一致。我甚至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也在跟踪朵雅? 黄泉路断,不知身份真假的黑白无常,这两者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联呢? 心中的疑问太多太多,答案还需要慢慢寻找。我不再犹豫,果断跟了上去,飘在两兄弟身后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同时还放出神念偷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两兄弟显然是没想过会在黄泉路上碰到能使用神念的鬼魂,所以完全没有防备,一路边走边聊,但说的基本都是门派里的事情,并不是我感兴趣的内容。 如此跟了一段,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俩一直没有被幻象攻击过! 我就说好像哪里不对劲嘛,原来问题在这儿! 要知道他们两个可都是生魂,虽然有命灯护体,可以让黄泉路上的孤魂怨鬼都心生畏惧,但也会愈发激发怨鬼的怨气,让怨鬼不顾一切地想要熄灭他们的命火! 之前我以生魂状态走黄泉路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一步一幻象,步步都是陷阱。就算我那时心有防备,也还是被幻象欺骗,足足熄灭了两盏命灯! 可是他们两个,却连一次攻击都没有收到过!而且看他们的状态,一点儿紧张的情绪都没有,完全不像是在走黄泉路,倒像是在逛大街一样! 这么轻松自在,也太不合理了吧! 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他们道法高深到了让怨鬼不敢招惹的程度,还是身上带着什么克制怨鬼、破除幻象的法宝。在好奇心的趋势之下,我忍不住把神念又靠近了一点,想要仔细观察一番,结果…… “谁!” 随着一声暴喝,精纯道气奔袭而来。我第一时间撤回自己的神念,却还是慢了半分,神念被道气牢牢锁住。 与此同时,那道气的主人也飞速闪到我面前,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弟弟稍慢了一步飘过来,见到我是阴魂,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你是阴魂?!阴魂怎么还能用神念?” 被他这么一吼,哥哥也反应过来,看我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我也趁机观察了一下他们,他们二人的年纪都跟我之前猜测的差不多,而且居然都还长得不错,哥哥俊朗,弟弟清秀,个子也都挺高,总之是很难让人产生恶感的模样。 我还注意到,他们身上穿着的道袍竟然是纸做的,而且那纸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纸,厚实柔韧,甚至还有丝缎般光滑精致的质感,要不是看见了折痕,我恐怕真的要以为这是某种高档布料了。 看来,这两件纸制道袍,应该就是他们无惧幻象的原因了,我如此想着。 弟弟见我不说话,忍不住催促:“喂,我哥问你话呢,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我不答反问:“黄泉路真的断了吗?那死去的亡魂要去哪里?” 他们俩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虽然没有开口回答,但这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我自顾自地说下去:“看你们这样子,应该是真的了……不妨告诉你们吧,我其实没想跟踪你们,我有个朋友刚刚死了,魂魄已经被黑白无常带走。但我怀疑那两个黑白无常不是真正的鬼差,所以就跟下来了,想看看我朋友到底能不能顺利投胎。” 哥哥思索片刻,觉得我应该没有撒谎。再加上我能操控神念,他便确认我也是修行之人,又用了某种法术让魂魄脱离肉身,所以看起来像是阴魂。 于是,他朝着我拱了拱手,说:“在下玄清门弟子净心,这是我弟弟净思。敢问道友师从何处?” 我笑了笑,说:“我不是道门中人,你直接叫我名字好了,我叫……”我顿了一下,忽然想到对方既然是玄清门弟子,那我跟他们也算是敌对状态了,毕竟他们的掌门真一道人正在谋划着对念念和凌邪下手。这种情况下,告诉他们真名,未免不妥。于是,我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改了,去了凌邪和我姓氏的谐音,凑了个新名字:“我叫凌梦。” 第151章人间鬼国 两兄弟对我的假名并没有太多反应,倒是哥哥净心对我说自己不是道门中人感到有些意外,很想知道究竟是何门何派的术法,竟然可以将我这个生魂变得跟真正的阴魂一般无二——他以为我跟他一样是生魂。 可惜她猜错了,我现在就是阴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已经死了——如果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回去的话,那就真的死彻底了。 这事他不问,我自然不可能主动解释,索性就一笑而过。反正天底下的修行之人多如牛毛,大大小小的门派也有不少,哪个门派没有点儿传承或者压箱底的宝贝呢?所以净心并没有往别的方向去想,只以为我是用了某种他不知道的法宝,把自己伪装成了阴魂。 能够敛藏生魂气息的法术或者法宝,净心也听说过一些,但是从没听说过什么宝贝可以把生魂气息隐藏得如此完美,连一丝外泄都没有。光凭这一点,净心就觉得我肯定不简单,说不定是某个隐世大宗门派出来历练的弟子…… 净心想了很多,看我的眼神都明显变了,隐隐透着几分尊敬和羡慕。 净思心里想的也跟他差不多,但是并没有羡慕,只觉得我是个不错的大腿。他果断摆出自己招牌的萌萌哒笑容,拼命刷好感度:“凌梦姐姐……我这样叫你,可以的吧?” 不得不承认,这样白白净净的小鲜肉,没人能讨厌得起来。我虽然不太喜欢别人管我叫姐姐,看着他羞涩又可爱的笑脸,以及左边脸颊上浅浅的酒窝,那些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于是我点了点头。 净思笑得愈发开心:“太好啦,那我们就抱凌梦姐姐的大腿了哦……你不介意带着我们一起吧?我们不会拖你后腿哒!” 我想了想,再次点头答应了。 反正他们俩也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不知道我其实就是他们掌门心中为祸一方的妖女。而且我对自己是否能打败黑白无常,并没有多少信心,带着他们好歹也算是多了两个帮手,真要动手的话胜算也能更大一点。 见我点头了,净思直接把引路的法器收了起来,笑嘻嘻地冲着我说:“那就拜托凌梦姐姐带路啦,我和哥哥就跟着你走啦!” 他倒还真是信任我,也不怕我把他们兄弟俩带沟里去。 我不知道这份信任究竟几成真几成假,但至少看起来特别真,让人心里感觉挺舒坦的。我也就没废话,直接走在前面带路。 前边的黑白无常也不知道是察觉到什么了,还是有别的原因,竟然开始带着朵雅绕圈。我没办法,也只能跟着他们绕。 这黄泉路上到处都是雾气,没有任何可以拿来确定方向的参照物,绕了几圈之后我就彻底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朝着哪个方向走。 要是能用引魂幡当参照物,我至少还能知道,他们现在走的方向和之前的是否相同。可惜带着净心净思两兄弟,根本不方便拿出引魂幡,所以我连最后的确定方向的手段都无法使用,只能被黑白无常牵着鼻子走。 如此绕了一阵,净心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狐疑地说:“凌梦,你似乎一直在带着我们绕圈子啊……” 我苦笑:“没办法,黑白无常就是这么带着我朋友绕圈子的,我是跟着他们走的。” “莫非是他们有所察觉了?” “这……” 我其实也在如此担心。 说话间,朵雅突然消失了! 这太不应该了! 我留在她识海中的那个驭鬼印,是用我自己的神念凝结而成,照理说应该只有我自己可以抹除才对。而只要驭鬼没被抹去,我的神念与它之间的感应就不会中断,这种联结,甚至连许多法术屏障都可以穿透。 可是现在,我却感应不到她了!而且在她消失之前,我没有感觉到丝毫异常,那个驭鬼印也没有受到破坏! 难道是黑白无常在瞬息间强行抹去了那个印记?因为速度太快,所以我根本没有来得及感应到异常?可是他们的法力强悍到那种程度了吗? 亦或者,是用了什么别的方法? 心念电转间,我已如闪电般朝着朵雅消失的地点激射而去,同时暗暗庆幸自己的反应足够迅速,在她消失的电光火石间,还截断了自己的一小段神念,在那个位置做了标记。但那标记并不能维持太久,我必须得在它消失之前赶到那里,否则就彻底没法找到朵雅了! 净心净思见我突然激射而出,立刻也跟了上来,一左一右将我夹在当中! 我不得不分神解释:“我没想甩掉你们,但我朋友的气息突然消失了,我得赶快去看看!” 两兄弟听到我这么说,才收住了攻击了的念头,但仍然保持着夹击的态势紧紧赶在我身后。很明显,他们并没有完全相信我说的话。 他们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没有怀疑我,但是我刚刚的突然加速,让他们没法不起疑心。 我现在也没工夫纠结这个,他们爱怀疑就怀疑吧。我摒除一切杂念,用最快速度赶到了朵雅消失的位置。 见到的,只有浓浓的雾气。 看不出来丝毫的异样。 净心净思见我停下,便问:“这就是你朋友消失的地方?” “……嗯。” 我知道他们肯定更加怀疑,但是并没有理会,也没打算再做什么解释,只是闭目凝神将自己的全部神念尽数放出,一寸寸探查周围的空间。 朵雅和黑白无常不可能凭空消失,我觉得他们一定是进了某种屏障——某种非常玄妙的,连驭鬼师的神念感应都能阻断的法术屏障! 北冥耀曾经信誓旦旦地跟我说,驭鬼师与鬼仆之间的联结,是非常紧密的,这世上的任何屏障、结界都无法将其阻断。但现在事实证明,这样的屏障结界真的存在。 虽然人世间没有,但黄泉路上有! 净心净思两兄弟见我如此,也猜到了这附近可能存在结界,或者空间裂隙之类的东西。于是他们也放出部分神念,帮着我一起寻找。 只是,他们在寻找的同时,也时刻注意着我的动态,生怕我再一次突然甩开他们。 猛地,有什么东西缠上我的神念,并且轻轻地扯了两下! 那东西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浓雾之中,即便我已经将神念分成千丝万缕,尽可能覆盖了周围的每一寸空间,却还是无法感应到它的具体形象。它仿佛就是这浓雾的一部分,从始至终都在这里,只不过是在某一个巧妙的时间点上,轻轻地扯了扯我神念化成的细丝。 不轻也不重,就那么一下而已,随后它就又融入浓重的雾气里。 这是提示吗? 我朝着神念被扯动的方向走去,心底却并不确定,刚才那究竟是提示,还是陷阱。 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那股力量,并非来自于念念——如果是念念的话,我或许就不用如此怀疑不定了。 净心净思几乎跟我同时飘动,始终紧紧地贴在我背后。 眼前的浓雾并未有丝毫改变,周遭也没有任何法力波动的气息,我几乎要怀疑刚才那轻轻地一扯,只是一场无聊的恶作剧。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仿佛踏空了一般,整个人直直向下坠去。 净心净思两兄弟也跟我差不多,但在失控的瞬间,他们仍然没有忘记,放出神念死死缠在我身上。 然而转瞬之后,他们的神念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斩断。 一如之前我的神念被切断的时候。 下坠并没有持续太久,仿佛只是场短暂的幻觉。 眼前的雾气已经由浓转薄,我发现自己站在青石板路上,周围都是半人高的石头矮墙,以及黑瓦白墙的老房。道路旁的老槐树已经枯死了半边,弯弯曲曲的枝杈在月光照耀下映出曲曲折折的影,随风轻动。 宛如鬼魅。 右手旁的老房子最为破败,看上去已经很多年不曾有人居住过。但是院门大敞着,屋门也被推开了一小条缝隙。屋子里漆黑一片,仿佛连月光也无法照射进去。 但我能清晰地想象出来,那房子里的陈设是什么样子。 因为我曾经亲眼看过。 而且印象深刻。 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象,我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非常荒唐的想法,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净心净思两兄弟也出现在我身边,他们震惊地打量着四周,半晌,净思才喃喃道:“阴阳倒转,五行逆乱,这……这到底是阳间还是阴间?!” “都不是。”净心面色凝重地环顾四周,一字一顿地说:“这里既非人世也非阴间,是跳脱轮回之外的空间,如果一定要给这里取个名字……我觉得,或许该叫它‘人间鬼国’吧。” “人间鬼国?!你、你是说……”净思惊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净心重重点头:“是的,我怀疑那些被阻断轮回的阴魂,都被囚禁在了这里。你看,这积压不散的怨气,就是最好的证明。” 净思道:“所以……所以咱们爸妈的魂魄也在这儿?!” 第152章被烫伤的鬼魂 净心沉默半晌,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如果广泽市的所有亡魂都被囚禁在这里,那他们的父母当然也无法变成例外。 “不行,咱得把爸妈的魂魄送到真正的阴间去,得让他们投胎啊……”净思惨白着脸喃喃说完,忽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说:“你不是能感应到那两个假鬼差的行踪吗,快啊,快带我们去找啊!你不是也想救你朋友吗?” 净思一厢情愿地认为,我肯定也跟他们一样,迫切地想要救出在意之人的魂魄——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承认,我确实存着想救朵雅和她女儿的心思,但前提是不会太麻烦太危险。因为之前我被黑白无常折磨的时候,她没有选择舍命相救,我现在自然也没有豁出性命去救她的理由。当然,看在她已经成了我的鬼仆的份上,我也不介意在离开的时候顺手带上她们——在我找到凌邪以后。 是的,凌邪才是我来这里的理由,才是我愿意舍命去救的人。如果能让他变回曾经的样子,再大的代价我都甘愿。 但是很可惜,无论是凌邪还是朵雅的气息,我现在都感应不到。 面对净思的求助,我只能报以苦笑:“我与那个朋友之间的神念联结完全被切断了,现在什么都感应不到。不过这个村子不大,动作快点的话一个时辰之内应该能找遍,所以我们分头找吧。” 念念说我上了黄泉路才能找到让凌邪回来的办法,那我觉得凌邪的魂魄很可能也在村子里,所以才提出分头寻找。之前我是想让他们两兄弟当帮手的,但以现在这种情况看来,应该是用不上了。 而且净心净思两兄弟毕竟是玄清门弟子,凌邪是他们门派目前的头号灭杀目标,带着他们去找凌邪,这不是自找麻烦么?我脑子又没进水,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以为两兄弟急着去找父母的魂魄,肯定会答应这个提议,却没意识到自己的措辞不小心暴露了我来过这个村子的事实。 很不幸的,净心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讯息。 “你怎么知道这个村子不大?你来过?!” 净思本来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找了,听到哥哥这么一说,顿时折了回来,“既然你熟悉村子里的布局,那我们跟着你走!” “……” 我很想抽自己两嘴巴,说话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这下倒好,狗皮膏药甩不掉了。 之前在黄泉路上的时候,要是更小心一点,没被他们发现就好了……我心中懊恼,却也知道这毫无意义,于是只能压下情绪,硬着头皮说:“我也只来过一次而已,你们要是不怕浪费时间就跟着吧。” 其实我心里巴不得他们别跟着,但现在这种情况,我越赶他们越不可能走,所以只好这么说。我暗暗盘算着,等会儿假装路痴的话,先稍微浪费一点时间,能不能这对烦人的狗皮膏药兄弟主动离开呢? 正想着,就听到净心问:“你之前来的时候,也是跟现在一样吗?” 我只好说:“不是,就是正常走进村子里的,当时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异常。” 异常当然是有的,比如瞎老太太的鬼魂,以及二十年前那个所谓的葛大师到底是什么人……但我并不想说出这些事情来给自己惹麻烦,毕竟,净心净思两兄弟可是玄清门弟子,如果告诉他们,他们回去以后肯定要向掌门禀报的。 想到真一对我的偏见,以及他竟然召集各大门派的长老,打算联手灭杀凌邪,这就让我恨不得先掐死他。连带着的,对身边跟着的这对兄弟,我也有了股莫名的憎恨。 去哪个道观不能修行,为什么非得拜在玄清门的门下? 我拼命告诫自己,收敛好情绪,别惹不必要的麻烦,同时带着他们到处瞎转,盼着他们赶紧不耐烦滚蛋。 走着走着,净思忽然惊叫起来:“爸!妈!” 我被他吼得一激灵,凝眸望去,只见前方两三百米开外,有一对中年夫妻相互搀扶着朝这边走来。 村子里萦绕着淡淡的雾气,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见衣着。他们穿得都挺朴素,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真不知道净思是怎么认出他们就是自己父母的。 净思已经闪电似的窜了过去,净心略慢了一瞬,跟在他身后。 这时我才忽然注意到,对面的中年夫妻走得异常缓慢,似乎每一个步子都迈得无比艰难。 眨眼间,两兄弟就到了父母身边,抱着他们哭得惊天动地—— “妈!你怎么弄成这样了!是谁干的!” “爸,你倒是说句话呀,到底是谁把你们烫成这样的,我……我剁了他们去!!” …… 我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离开,自己去找凌邪的魂魄。结果听到那句“谁把你们烫成这样”的话以后,猛地转身也飘了过去! 离得近了,我才看清楚这对夫妻的脸已经完全没人样了,布满了血泡,甚至还有不少血泡已经破了,流出红红黄黄的粘液,看上去恶心又恐怖。而他们的脖子和手臂上也都是一样,找不出来一块好皮,全都是血泡和脓液。 净心净思两兄弟自然不可能嫌弃自己的父母恶心,只觉得伤心又愤怒,全都红着眼睛恨不得把伤害他们父母的人撕碎吃了。 可是,他们的父母却满脸麻木,似乎根本不知道疼。面对他们的询问,也没有做出任何回答,从始至终都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儿子们说的话。 两兄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红着眼睛彼此对视,“咱爸妈……” 好像已经没有思维了? 兄弟俩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但是都没有说出口。这样的答案,是他们无法接受也不愿意承认的。 净思把目光转向我,可怜巴巴地问:“你知道是谁把我爸妈弄成这样的吗?” 我脑中闪过瞎老太太的模样,但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表情,只是垂下眼帘摇了摇头:“不知道。” 净心说:“我看……凶手应该就是应该搞出这个‘人间鬼国’的人。” “对!肯定是!”净思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找到他!就算是拼着滞留超时无法还阳,我也要剁了那个人!” 净心仅仅抿唇,似乎很不赞成弟弟如此冲动,但是再看看父母被折磨之后的凄惨模样,他又默默地把那些反对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我跟你一起。”净心说。 净思用力点头,随后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改口道:“不行不行,你得回去,咱们家不能断了根!” 净心正要再说什么,远处忽然响起一道梆子声。 “当……” 中年夫妻顿时像得到了某种命令似的,不顾身上的伤痛,挣扎着就要往前走。净心净思两兄弟当然不可能让他们就这么离开,小心地抱住他们的腰,将他们拦下了。 “当……” 第二道梆子声传来。夫妻俩麻木的脸上显现出慌乱的深情,拼命地想要挣脱儿子们的阻拦。两兄弟含着眼泪叫他们爸妈,他们却充耳不闻,甚至还在第三声梆子声传来的瞬间,猛地推开了儿子们! 两兄弟没想到爸妈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猝不及防之下,同时被推了个趔趄。夫妻俩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挣扎着往前走。 或许是由于方才挣扎时动作太大,把身上的血泡又弄破了许多,流出的脓液和血水浸透了两夫妻的衣裳,甚至还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 净心净思两兄弟见此情形,再也抑制不住泪水,都掩面哭了起来。 我有点同情他们,但理智告诉我,不应该管这事。我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既要找到凌邪,又要返回阳间,连自己都未必够用,实在是分不出多余的时间去管别人。 正打算悄悄地离开,却见到一白一黑两个鬼影朝这边飘了过来。我心一颤,他们已经到了面前。 我这才发现,这一白一黑两个鬼魂虽然也都是鬼差打扮,却并非是带走朵雅魂魄的那两个。面对这两个陌生的“鬼差”,我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黑衣鬼差盯着净心净思两兄弟看了几眼,眉头渐渐皱起。 “生魂?” 两兄弟见自己被识破,索性也不再掩饰,各自取出法宝就要动手。然而,任凭他们如何催动,体内的法力就是无法运转分毫,手上的法宝也变成了死物,没有半点用处。 黑衣鬼差冷笑一声,手中拘魂链顿时就像活了似的,直奔两兄弟的面门。两兄弟无法调用法力,只能狼狈躲避,然而那锁链就像一条黑色巨蟒,步步紧逼,眼看着就要击碎他们的脑袋了! “住手——” 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黑衣鬼差立刻手腕一翻,将拘魂链收了回来。净心净思两兄弟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我也同样望了过去。 一看之下,竟有些呆住了…… 第153章她好像在帮我 喊“住手”的是个身穿粉红色古装的女鬼,一头乌黑秀发高高挽起,露出白净小巧的瓜子脸,粉唇微抿,带着几分生人勿进的疏离感。她的容貌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算天生丽质了,只可惜双手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让这份美丽打了不少折扣。 这古装女鬼的地位似乎不低,两名“鬼差”见到是她,立刻躬身施礼,恭敬地尊称了一声:“凝蕊姑姑。” 凝蕊十分高冷地点了点头,却并未与那两名“鬼差”说话,而是皱眉看向我,十分不满地问:“喂,新来的,你怎么学的规矩,连生魂都往回带?” “……” 新来的?她是在跟我说话吗?! 我整个人都懵了。 名叫凝蕊的女鬼见我不答话,愈发生气:“喂,我问你话呢,哑巴了?” 这回我终于确定,她确实是在跟我说话。我没时间去思考,为什么她会把我当成新来的,但我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活命机会,赶忙低头躬身,学着那两个“鬼差”刚才施礼的样子做了一遍,紧张地说:“回、回禀凝蕊姑姑,小的……小的学过规矩,只是、只是一时着急就忘、忘了……” “哼,这都能忘,你脖子上那是猪脑子吗?”凝蕊不客气地嘲讽,随后又小声嘟囔:“承泽那小子真是越来越不上心了,这样的新人都敢放出去执行任务,也不怕……哼,我等会儿就去禀告陛下,非得让陛下好好治他一治才行!” 我低头听着,眼角余光却瞥见那两个“鬼差”听到凝蕊说要去告状的时候,身子明显抖了几下,看样子十分惧怕那个所谓的陛下的惩罚啊……我又想起来之前在安琪拉妇幼医院里见到的那对“黑白无常”,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提到了女王大人,而且似乎也很害怕完不成任务之后的惩罚…… 我倒是真的有点好奇了,制造出这个人间鬼国的所谓女王大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手段究竟有多残暴? 当然,我也只是在心里随便想想而已,并不希望真的见到她。我可还没活够,还想赶回阳间还魂呢,可不想被永远囚禁在这里。 凝蕊又数落了我几句,然后才说:“罢了,既然都已经带进来了,那便将错就错吧,你先带他们去祠堂后空地上执行蒸刑。记住了,以后只能勾肉身已经彻底死亡的阴魂,不可再把生魂带回来了。还有,勾回来的阴魂都要先执行蒸刑,然后才能安置,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恭恭敬敬地弯腰回答,心里却觉得古怪,这个凝蕊姑姑……貌似是在故意给我提示?! 可她为什么要帮我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怀疑她是念念幻化出来的,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应该不是。因为如果是念念的话,她只会叫我把净心净思两兄弟领去祠堂后的空地上,绝对不会解释这么多。 凝蕊又问:“承泽那小子没教得这么仔细吧?” “确、确实……” “哼,我就知道,他惯会偷懒的。”凝蕊自言自语了一句。 我却觉得,她问这话,像是在故意掩饰,免得那两个“鬼差”心生怀疑。当然,这也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也可能她真的只是想多找点理由去告状。 凝蕊又冲着那两个“鬼差”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事情做吗?”说着,她就抬手指向净心净思的父母,生气地说:“这两个阴魂迷路了你们看不出来吗?还不快把他们送回去?” 两名“鬼差”不敢辩解,只能低头恭恭敬敬地说:“是,我们这就去送。” 凝蕊又用布满疤痕的手指指着我说:“你也别愣着,赶快把你带回来的生魂领去受刑……真是的,一个个的都非得等我命令才知道动弹,什么都得我管,你们是想把我累死吗……” 我再次行礼,看着那两个“鬼差”压着净心净思的父母往前走,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两兄弟冲动之下直接动手抢人。 他们作死我不管,可我不想被他们连累得一起死! 万幸,两兄弟似乎也明白,现在动手抢人就是作死的行为,所以全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光没有动手,甚至连眉毛梢都没动一下。我惊异于他们的淡定,却也没有多想,只是像押犯人似的推了推他们,凶巴巴地命令:“走!” 两兄弟得到命令,直挺挺地向前飘去。我跟在他们背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们的动作实在太僵硬了,感觉就像是被控制的提线木偶…… 提线木偶?! 我猛然一惊,回头望向那个名叫凝蕊的女鬼,却发现她也正盯着我,俏丽的面容冷若冰霜,不带丝毫表情。我捉摸不透她为什么要如此帮我,只能满腹狐疑地跟着净心净思两兄弟,朝着祠堂的方向飘去。 似的,虽然表面上看是我在押送着两兄弟,但实际上他们确实被凝蕊暗中控制的,我只是跟随而已。 我搞不清楚,凝蕊这么做究竟是想暗中帮我,还是想把我引入更大的陷阱当中,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负责押送两兄弟父母的“鬼差”与我走的不是同一个方向,所以我也不清楚他们把两兄弟的父母送去哪里了。但我本来也没想过要解救他们,所以也并不关心他们究竟被如何处置。 快到祠堂的时候,又有另外两个穿着黑白长袍的“鬼差”迎面飘来,他们身后则跟着两个浑身血泡的阴魂,显然是刚刚受刑完毕,正要带去安置的。 我暗暗思忖,看来这里的“鬼差”数量众多,而且不断有新人补充进来。我之前在安其拉妇幼医院里碰到的那对,应该只是其中两个而已——鉴于他们法力比较强,我觉得应该是资格较老的“鬼差”了。 哦对,正确的称呼其实不应该是“鬼差”,这里叫做勾魂使。 所以,我已经确定,无论是我之前在医院里碰见的那两个,还是到这里之后见到的这些,都不是我听说过的,大名鼎鼎的阴司鬼差黑白无常。这里的这些勾魂使,只是在刻意模仿真正的黑白无常罢了。 我想,这或许也是那个所谓女王的意思,毕竟她都自立为王了,肯定是存着要当人间阎王的心思,当然所有的一切都要向真正的阴间看齐。 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我知道了她是女性以后,就必须要被灭口的原因——传说中的阎王向来都是男性形象,从来没听说过地府有过什么女阎王,所以性别就是这个人间鬼王与真正阎王之间最大的差别。 所以这件事成了秘密,所有知道的外人都必须得被灭口。 正想着,飘在前面的净心净思两兄弟忽然停住了,我差点没刹住直接撞到他俩身上。 拦住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迎面飘来的那对陌生勾魂使。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生魂押送到此处?”陌生勾魂使狐疑地盯着我质问。 我只好强装镇定地回答:“我是新来的,不小心勾了两个生魂……刚才凝蕊姑姑说了,既然错了就将错就错吧,让我先带他们去受刑,然后再行安置。还警告我以后不许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陌生勾魂使一听是凝蕊姑姑下的命令,顿时打消了怀疑,甚至还侧身给我们让出了一条路来。 “既然是凝蕊姑姑亲自下的命令,你就快带他们去吧,下一批行刑马上就要开始了。” “是是是,我这就送他们过去。”我连连点头,又在净心净思的背后各推了一把,他们立刻又直挺挺地向前飘去。 那对陌生的勾魂使也押着他们负责的阴魂,飘向了附近的一座农房,打开房门,动作粗暴地将那两个刚刚受刑完毕的阴魂往里面塞。 之所以说是塞,是因为我瞥见那那房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哦不,是挤满了阴魂。阴魂没有实体,所以能重叠在一起,而那房子里面,已经重重叠叠不知道塞了多少阴魂在里面。 那种无数张脸、无数双眼睛挤压、叠加在一起的画面,实在是叫人毛骨悚然,我只看了一眼,都觉得要做噩梦。 此刻我才觉得,先前净心将这里称作“人间鬼国”而非“人间鬼村”,实在是很有“先见之明”……单以被禁锢的鬼魂数量而言,这里的确可以称国了——我刚看到的只是一座房子而已,里面堆积的阴魂就已经重重叠叠到了数不过来的程度,而白头村里的房屋少说也有百来个,如果都堆叠到了这种程度,阴魂的总数该有多少? 恐怕,已经远远超过人间某些小国的人口数了吧? 我心事重重地跟着两兄弟向前飘,绕过祠堂,便见到空地上架着许多巨大的铁锅。我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十一个,看上去似乎还是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排列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阵法还是别的什么。 每一口铁锅后面,都有等待受刑的阴魂排着队,总共十一个队列。勾魂使们都在各自勾来的阴魂边上守着,场面十分安静有序,但我却觉得脊背发凉。 每一条队列都排得很长,光是等待受刑的阴魂,就该有几百个,如果夜夜如此,这个人间鬼国每天吸纳进来的新魂,该有多少? 照这种膨胀速度,只怕这里很快就要超过真正的阴间地府了吧?! 第154章鬼国女王 同一时刻,东边的天空隐隐泛起白色,村子上方终年萦绕不散的雾气似乎也变得稀薄了几分。云端之上,隐隐露出一座血色宫殿,如虚亦如幻,不断吸收着村子里的怨煞之气。 一道道黑色气柱仿佛构造出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牢笼,空中那血色宫殿也在缓缓地变为黑色,令人望而生畏。 没有人注意到,一道粉色的俏丽人影,悄无声息地飞进了宫殿里。 大殿内,血色红纱重重叠叠,将那王座上的人遮得严严实实。 粉衣女子的进入,引得殿内煞气浮动,红纱飘荡,不经意间露出那高坐之人的一只眼睛。那美目光华流转,倾城绝艳,叫人一见难忘。 只可惜惊鸿一瞥之后,重重红纱再次将她遮挡,叫人无法看清她的全部容颜。 可惜。可叹。 粉衣女子跪伏在地,战战兢兢地说:“回禀陛下,都、都按您吩咐的做了……” 这粉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让所有勾魂使都敬畏异常的凝蕊姑姑。 在鬼国里,或许有新来的鬼魂不知道女王陛下,但绝不会有谁不知道凝蕊姑姑。 所有鬼魂都认为凝蕊姑姑是女王陛下的左右手,是最受信任最受器重的心腹婢女,是女王陛下的代言人……但是凝蕊自己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小角色罢了。大家怕的、敬的都是女王陛下,不是她。 女王陛下可以一句话把她捧到天上,就同样也能一句话让她万劫不复……就像她的前任、前前任那样…… 所以,她敢在任何鬼魂面前耀武扬威,但是面对女王陛下的时候,永远胆战心惊。因为她永远也无法忘记,上一个受陛下信任的婢女,犯错之后的下场。 那是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王座上,迟迟没有传来回应。凝蕊愈发紧张,浑身都在轻轻地颤抖,却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女王陛下是不是睡着了。相反,她把脑袋埋得更低,雪白光洁的额头直接贴在煞气凝成的黑色地面上。 即便身为阴魂,直接接触如此精纯的煞气也是种痛苦的折磨。凝蕊咬牙忍受着剧烈的冰寒与疼痛,一动也不敢动。 像是过了几万年那么漫长,女王清冷的声音终于在大殿中响起。 “没有人怀疑吧?” 凝蕊赶忙回答:“没有没有,一切都非常顺利。” “那就好。”女王陛下的声音里终于多了几分笑意,“你做的不错。” “谢陛下夸奖。”凝蕊依然保持着以头触地的姿势不敢动弹,但心里还是稍稍松了口气。陛下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而且她还夸奖自己了,所以自己应该安全了吧? 每一次来面见女王陛下,她都有种奔赴死刑场的感觉。每一次活着走出这座大殿,她都会有种死里逃生般的喜悦。 是的,她就是如此惧怕女王陛下。 即便鬼国里的所有鬼魂都认为她是女王最喜爱的婢女。 女王忽然问:“凝蕊,你跟着我多久了?” “回陛下,三十年了。” “三十年……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女王感慨地叹了口气,十分不舍地说:“凝蕊,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所有的婢女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凝蕊心里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陛下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难道…… 仿佛猜到了凝蕊在想什么,女王轻笑了一声,道:“你不用这么害怕,我只是想要给你点奖励而已。说吧,你想要什么?” 凝蕊战战兢兢,带着几分哭腔地回答:“回、回禀陛下,能为陛下办事,已经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分了,奴婢不敢再要别的赏赐。” “如果我一定要你说个愿望呢?” “奴婢……”凝蕊结巴了一瞬,脑中念头急转,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回答,“奴婢的心愿就是永远伺候陛下!” 女王默了一瞬:“你确定?” “回陛下,奴婢确定!” “那好,我成全你。” 凝蕊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然而却已经没有机会改口。大殿内骤然煞气激荡,重重红纱仿佛瞬间有了生命,将她紧紧包裹。地面上的煞气幻化成头发般的黑色细丝,眨眼间全部刺进她的身体,疯狂吸收她的魂魄! 原本清秀俏丽的容颜,瞬间干瘪下去,就像是失去水分而枯萎的花朵。 在死前的最后一瞬,凝蕊终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完整地看见女王的脸,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她眼中的光芒便黯了下去,整个身体也在瞬息间被彻底掏空,先是变得枯瘦干瘪,随后越变越窄,越变越细……直到最后,只剩下细细长长的一根黑丝。 跟那些夺走她生命的恐怖黑丝一模一样。 也跟三十年前,那个犯了错的婢女最终的下场一模一样。 凝蕊留下的那根黑丝,叫做“命数”。每一个有智慧有思想的生灵,无论人鬼妖魔,都有着自己的命数。 命数天定,从出生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了一生的荣辱浮沉,不可更改,不可逆转。 直到死期降临,命数将和生命一起消散。 这是天道定下的规则。 但在鬼国里,天道的规则从不作数——就像阴魂不会轮回转生一样,这里的命数,也从不会消散。 数不清的命数,凝成了这座宫殿。驱不散的怨恨,凝成了遮天蔽日的云和雾。 这是所有阴魂共同凝结出的灰黑色牢笼,囚禁着这鬼国里的每一个阴魂。 包括它的统治者。 高高的王座之上,女王抬手轻抚自己的面颊,终是忍不住,落了一滴血泪。 大殿里重重叠叠的红纱,又无声无息地添了一层。 凝蕊留下的那根黑丝,也悄无声息地与其它黑色融为一体,幻化成大殿里坚硬的地面。 如她所愿,她将永远留在女王陛下身边。 女王的叹息在大殿里轻轻回荡。 红纱轻舞,转瞬之后,一切寂然无声。 …… 刑场上,新一批的阴魂被推入铁锅中。 “行刑——” 随着一声锣响,有专门的奴仆上来烧火添柴。 原本麻木的阴魂仿佛都瞬间恢复了意识,在铁锅里拼命地挣扎起来,把铁锅撞得砰砰作响。甚至还有怨气重的阴魂在铁锅上拍出了一道道掌印。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挣扎、哭喊、求饶,十一口巨大的铁锅始终严丝合缝,不给他们丝毫逃脱的希望。 火越来越旺,铁锅里的蒸汽越来越烫,所有挣扎哭喊全都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一声,摧人心肝。 我拼命捂着耳朵,不敢听这可怕的声音。可一声声的哭喊尖叫还是钻进了我的脑海里,唤醒了我最不愿回想的记忆。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幻境中,又被困在漆黑狭窄的铁锅里,忍受着灼烫的蒸汽……我甚至感觉自己的皮肤上又冒出了一个个血泡,仿佛又听到皮肤裂开的声音…… 直到被冰冷的拘魂链锁住脖子,我才狠狠一个激灵,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没有什么蒸汽,也没有什么水泡,那只是记忆产生的幻觉。 真实的,只有脖子上的拘魂链,以及面前这张陌生的脸。 “你是什么人?!”用拘魂链锁住我的陌生勾魂使厉声质问。 我心一沉,赶忙思索该如何应对,旁边就有人替我说了话—— “快放开!她也是勾魂使!新来的!那俩生魂是她不小心勾错了的,凝蕊姑姑亲自发话,让她将错就错,带他们来受刑的。” 锁住我的勾魂使听了解释,赶忙把拘魂链收起来,冲着我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误会误会……” “……没事。”我抿了抿嘴,强装镇定地回答。 对方又说了好多道歉的话,见我似乎没有要向凝蕊姑姑告状的意思,这才放了心,随后又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扯着自己拘来的阴魂让到一边,对我说:“既然是凝蕊姑姑发话,那理应让你们优先才是,快请,快请……” 前边的勾魂使听了,也同样拉着自己的阴魂让到一边,客客气气地示意我往前走。 说实话,我脑子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地叫嚣着,让我快逃。 我真的很想马上转身逃跑。 可是,这里的勾魂使数量众多,就算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我哪怕流露出一丁点逃跑的意思,立刻就得被他们怀疑甚至围攻。 老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成百上千只手呢? 逃跑,那就是自杀! 我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强装镇定地推着净心净思两兄弟往前飘。 一路上,所有的勾魂使都给我让路,明显是要直接把我让到队伍最前端。那样的话,下一波受刑的,就该是净心净思两兄弟了。 我明显感觉到,两兄弟的魂魄都在颤抖。 越来越剧烈的颤抖。 越是靠近前面的铁锅,他们就抖得越明显,飘的速度也越慢! 他们在恐惧,在抗拒! 他们快要失控了! 我也恐惧到了极点。此刻的我,完全无暇去同情他们即将要受的折磨,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失控,那我就完了! 在成百上千个敌人面前暴露身份,我绝对十死无生! 第155章让我替她吧! 纵然我有千万个不愿意,恨不得把这一小段路拖上一万年,但我最终还是飘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在最近的位置,面对蒸烧阴魂的铁锅。 惨嚎伴随着剧烈的撞击声,一下一下,仿佛直接敲在我的心上。 每一次撞击,我的心都跟着狠狠地颤一下。 “砰!” 又一声闷响,铁锅上鼓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包,甚至可以隐隐看出五官的轮廓。 铁锅里的阴魂,已经痛苦到了直接用脸往锅壁上砸的程度。 这已经不是在求生,而是在求死了。 只可惜,在这非阴非阳的人间鬼国里,求生与求死都是同样的不可能。 “啊啊啊啊——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阴魂绝望地哭嚎。 勾魂使们无动于衷。 甚至还有奴仆过来又往锅底下添了一把柴。 火更旺了。 嚎叫和撞击也变得更加剧烈。 我能够感受到,这阴魂的痛苦和绝望。 如果现在有人让他做选择,是继续承受折磨,还是彻底魂飞魄散。我相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魂飞魄散。 只可惜,没人给他选择的机会。 净心净思两兄弟已经抖如筛糠,要不是因为被凝蕊暗中用秘术控制了,恐怕他们早就跑了——哪怕明知道逃跑就等于自杀,他们也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逃跑。 直接死了,也好过受这样的折磨! 我真的不忍心,亲手把他们推进蒸锅里。虽然他们与我立场相对,但他们本身和我没有任何仇怨,到目前为止也没做过什么伤我害我的事情……如果我亲手把他们推进蒸锅里,恐怕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可是如果不那么做,就会暴露身份,会被这里成百上千的勾魂使围攻至死! 就在我心中万分挣扎之际,场中的监刑官又敲了一声锣。十一名训练有素的奴仆熟练地上前,扑灭火焰,将蒸锅打开。 滚烫的蒸汽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我站得最近,闻到的气味也最重,一时间只觉得腹内翻江倒海,弯腰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我已脱离肉身,只剩魂魄,当然吐不出东西。 身后的勾魂使见我如此,还出言安慰:“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以后习惯就好了,没事的。” 还习惯? 我特么这辈子都不想再闻第二回了! 我难受至极,没心思应付他,只胡乱地点了点头,就算是回应了。那勾魂使想起自己刚刚上任的时候,也跟我现在差不多,便没有怀疑什么。 蒸锅里的那些阴魂已经在方才的折磨中,耗尽了所有的气力,虽然心里一秒钟都不想在锅里多呆,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只能瘫软在锅里。负责看管他们的勾魂使纷纷上前,把他们从锅里捞出来,粗暴地拎到一边,丢在地上晾一会儿。等晾凉以后,他们自身的力气也该恢复几分了,估摸着就该像净心净思的父母那样,让他们自己去找住处了吧…… 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蒸锅竟然就彻底冷却下来,锅壁上被阴魂撞击出的各种痕迹也都自行消失,变得平整光滑如新。奴仆们又熟练地添了新柴,垂手立在锅边,等待监刑官的点火命令。 新一批地阴魂被各自的勾魂使送入锅中,十一口蒸锅填满了十个——只剩我面前的这口还空着。 我还在挣扎。 我的良知不允许我伤害毫无仇怨的人,可是理智却给出相反的命令——既然毫无瓜葛,为什么要为了对方赔上自己的性命?伪装到底,然后再找机会去找到凌邪,最后赶在时限之内返回阳间复活,难道不好吗? 反正受刑的又不是我! 可是我不想害人! 不害人就得魂飞魄散! 自己的命重要,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重要?! 命和良心,选哪个? 监刑官已经在不耐烦地催促了,然而我根本没听见。 身后那个“好心”的勾魂使又一次推了推我,小声说:“别愣着了呀,快点把你的阴魂送上去呀。” 这回我听见了,可还是没动。 他以为我是没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就说:“不用纠结,两个阴魂你随便选一个先扔进锅里就行,下一批再送另一个上去,反正都得受刑,谁先谁后都一样。你只要把人送进去就行,别的不用管……快点儿啊,监刑官都不耐烦了!” 他声音虽小,但净心净思两兄弟还是听到了的。他们抖得愈发厉害。 哥哥净心的修为比较高,此刻竟然冲破禁制,发出了声音! “不……不要……选他……选他!” 他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随后自己也愣了一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把心声说了出来。但是转瞬之后,惊讶变成狂喜,他不顾一切地叫:“选他!选他!” 在惨无人道的折磨面前,兄弟感情比纸还薄。 弟弟净思也拼命地挣扎着,也想让我先选哥哥,别选他。但奈何修为不够,冲不破禁锢限制,只能在喉咙间发出一点含混不清的破碎音节而已。 但即便只是这样,也让其余的勾魂使们非常诧异了。 要知道,他们成为勾魂使的时候,都会得到一块特殊的令牌,配合拘魂链一起使用,就可以控制并且操纵任何阴魂——哪怕是怨煞气极重的厉鬼也能轻易掌控,而且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中途失控的情况。 正常状态下,被拘来的阴魂,除了受刑的那一小段时间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只会像提线木偶一样任由勾魂使操纵。而现在净心竟然能摆脱控制开口说话,怎能不让他们惊讶? 但是想到我毕竟是“新来的”,可能对于纵鬼令牌还不熟悉,或许在使用上出现了什么小差错才导致了这种状况的发生——如此想着,在场的勾魂使们也就都释然了,并没有往别的可能性上面去想。 此时所有勾魂使的目光都聚集在净心净思两兄弟的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另一个阴魂身上的禁制也摇摇欲破。 净思拼命地挣扎着,拼命地在心里大叫:“我不要上去!让我哥上!他是哥哥,这种时候当然要让他上!!” 可惜他修为不够,无法摆脱禁锢,哪怕已经在心里喊得撕心裂肺,喉咙也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 甚至,他还身不由己地慢慢向前飘去。 飘向那恐怖的巨大蒸锅。 他惊恐地几乎要把眼珠瞪出来,心里不断地喊着不要,不要!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越飘越高,最后落入锅中。 我目睹了这一切,心中无比挣扎,但还是迫于众多勾魂使的眼神压力,没有制止。 尽管,我已经快把牙齿咬碎了。 我没有亲手推他…… 施法控制他的人也不是我…… 我拼命地在心里为自己开脱,但还是觉得非常难受。 在场的勾魂使们不知道真实情况,只以为是我终于学会了操控阴魂的正确方法,也都收回目光不再往这边看。 监刑官再次敲锣,扬声道:“点火!行刑——” 负责点火的奴仆们已经等待多时,闻言立刻点火。十一道痛苦的哭嚎声同时响起,我清楚地听见,面前这口蒸锅里面,净思在疯狂咒骂他的哥哥。 只是我没有听见,稍远一点的地方,另一口蒸锅里面,爆发出来的是婴儿的哭声。 那哭声彻底激发了另一个阴魂的母性,成了她冲破束缚的最后一道助力! “别伤害我女儿!!” 女鬼挣脱束缚扑向面前的蒸锅,不顾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滚烫的锅壁,整个身体趴在上面,拼了命地试图掀开锅盖,把她的女儿放出来。 从未有阴魂可以向她这般完全冲破束缚! 即便是净心,方才也只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句话而已,身体还是动弹不了的! 可是这个女鬼,却是彻彻底底地失控,不光可以喊出声音,还能自如行动!这是从未发生过的状况! 在场的勾魂使都有些发怔,暗暗觉得今天可真是古怪,居然接连发生这样的失控事件,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加严重。 但他们谁都没有插手去管,因为他们已经看见,负责控制那个女鬼的勾魂使,是鬼国中的一对资格较老的使者,法力水平在鬼国中绝对是中上游的存在,根本用不着他们出手帮忙。 而我也在电光火石间辨认出来,那个扑在蒸锅上的女鬼不是旁人,正是与我断了感应的朵雅! 那么蒸锅里的阴魂是谁也不需要猜了——除了她的女儿雅妮以外,还有谁能让朵雅爆发出如此不顾一切地舍身去救? 朵雅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可那蒸锅就是纹丝不动。这蒸锅能在瞬息间加热、冷却,也能在瞬息间修复一切变形,不用想也知道绝非凡物。光凭她的这点儿法力,能够冲破禁锢已经是奇迹,如何还能掀开这诡异又恐怖的巨大蒸锅? 蒸锅里,女儿的哭喊声让朵雅五脏俱焚,她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救不了女儿。 至少,用这样的方式救不了。 “让我替她吧!”朵雅流着血泪哀求,“让我替女儿受刑吧!求求你们了!!” 第156章状况频生 “求求你们了!” 朵雅喊得声嘶力竭,然而却换不来半分同情。 负责押送她的,正是我先前在安琪拉妇幼医院里见到的那对“黑白无常”,他们见朵雅这样,只觉得丢尽了颜面,当下双双取出纵鬼令牌,高声念咒。 朵雅已经被控制了一路,当然知道他们手中的纵鬼令牌适合用途,在他们取出令牌的同时,绝望地高呼—— “奉吾残魂,恭请蛊灵!!” 这是都拉乌家族中的禁术,每一个以肉身奉养蛊灵的女子都必须学习,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可轻易使用。 朵雅以前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用过这个咒语,因为哪怕是再艰难的处境,她都觉得还没到无路可走的境地,用不着惊动蛊灵。直到死后,她才在安琪拉医院里,第一次念诵这道咒语,许下心愿,请求蛊灵送她的女儿进入轮回。 今天,是她第二次念出这道咒语。 她不知道蛊灵是否还会回应自己。但她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如此孤注一掷。 她和“黑白无常”同时念咒,两道咒语声重叠在一起,一个悲痛绝望,一个恼怒却也笃定。 最终,还是那个笃定的赢了。 朵雅再次被控制,身与心都不再听从自己的命令。只是眼眶里,仍然泛着血泪。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她在看我。 目光中充满哀求。 我分出一缕心神沉入识海,向沉睡中的蛊灵发出乞求。 “蛊灵,可以帮帮她吗?” 朵雅已经是我的鬼仆了,我很想救她,只是,我自己的能力还不够。 如果蛊灵愿意出手,局势或许就会变得不同。 良久,蛊灵的声音才从识海深处懒洋洋地传出—— “她的奉养,吾已报偿。” 看来它是不想帮忙了。 “黑白无常”冲着朵雅招了招手,她就自己飘下了蒸锅,飘回他们身边。只是那动作怎么看怎么僵硬,即便身心受控,她也还是不甘愿。 我注意到,她眼中噙着的血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那一道细细的红痕,在惨白如纸的面庞上格外清晰,触目惊心。 我心中不忍,便又用神念发问:“如果是我求你呢?” 蛊灵反问:“你可曾奉养过我?” “……” 这个好像还真没有。这段时日,蛊灵虽然一直寄宿在我的识海里,但也仅仅只是寄宿而已,并没有从我这里汲取任何养分,相反,还主动送了我一颗能够源源不断散发出灵气的种子。真要算起来,倒还是我欠它比较多。 求不动蛊灵,我也只能在心里对朵雅说一声抱歉了。虽然我很想很想救她,但我的确没有这样的能力。 监刑官见朵雅被控制住,又挥了挥手,下令:“添柴!” 奴隶们动作整齐划一,往火里添了一大捆柴,火焰瞬间更旺了,蒸锅里的阴魂也哭嚎得愈发凄惨。 朵雅的魂体在轻轻颤抖着,眼中血泪长流,却再也无法冲破禁锢。 她与我之间,其实还隔着另外一列队伍,所以先前的时候,我们互相都没有发现彼此。此刻我放心不下,伸长了脖子频频朝她那边打量,结果一不小心就引起了“黑白无常”的注意。 之前由于中间还隔着其它的阴魂与勾魂使,“黑白无常”没认出我来,此刻四目相对,如何还能认不出来? “你竟然跟到这里了?!” 他们惊呼出声,其余的勾魂使们皆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到底又出了什么状况。 就在这个时候,净心突然狂叫着飘向远处! 跟方才不同,这回他不是冲破禁制,而是束缚在他身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他只能本能地恐惧着,想要逃跑——虽然此刻呆在蒸锅里的是他弟弟净思,但是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了!他想跑!不惜一切地想跑! 之前他在极度恐惧之下,冲破禁制喊出了那几句话以后,就力量衰竭重新被控制起来,所以在弟弟入锅以后,再没能发出半点声音。至于魂体,自然也是动弹不了的。但是刚才不知道为什么,束缚竟然莫名其妙地自行消失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束缚消失了,直到听见自己发出的喊声,感受到自己真的在朝着远离那个该死的蒸锅的方向飘,他才恍恍惚惚地明白,自己好像摆脱了控制。来不及思考什么原因,他只知道自己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他不顾一切地向前飘去,恨不得化成一道闪电,瞬息间就消失…… 化作闪电当然是不可能的,但他“如愿以偿”地在瞬息间消失了—— 以魂飞魄散的方式。 出手击杀他的,是“黑无常”。 在被击中的瞬间,净心的三魂七魄全部溃散成渣。意识消散之前的最后一道意识,是后悔…… 并不是后悔刚才让弟弟先去受刑,而是后悔自己身上明明携带着师门秘宝,却在慌乱中忘了使用。 要是没忘记的话,或许就…… …… 玄清门的某个厢房中,净心的肉身停止了呼吸,心口处散发着柔和微光的玉符,也同时黯淡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悄无声息,没能惊动任何人。 厢房里的另一张床榻上,净思的肉身安静地躺在上面,虽然还有生命特征,却也已经气若游丝,命悬一线。 而他肉身的胸口处,什么都没有。 玄清门中珍藏的秘宝,当然只有最受器重的弟子才能有资格暂用,像他这般资质平庸之辈,连看都很难有机会看上一眼。 …… “黑无常”一击打散净心魂魄,立刻翻手又是一击,直奔我的面门而来! 我身形急转,却还是慢了一瞬,被掌风扫到,顿时觉得三魂七魄全都震荡不休。若非事先服用过幽冥草(凝魂草),三魂七魄之间有了斩不断的羁绊,只怕此刻也要跟净心一样魂飞魄散了。 “黑无常”突然对我出手,周围的勾魂使愈发懵逼,搞不清楚状况。但也有少数头脑灵活的,瞬息间就已经想明白缘由,知道我的身份肯定有问题,于是隐隐围拢过来,只等“黑无常”一句话,便要对我出手。 那“黑无常”知道我虽然自身实力一般般,却有一个异常强悍的僵尸之魂护佑着,因此也不敢托大,果然扬声让所有勾魂使一起帮忙。 “她是混进来的奸细!快,大家一起抓住她!女王陛下肯定有赏!” 原本搞不清楚状况的那些勾魂使,听他这么一喊,顿时也都明白过来,纷纷出手要将我擒下。一时间,数不清的兵刃、法术向我激射而来! 我不由得一阵绝望。 且不论这些东西的杀伤力,哪怕什么法术都不用,在场这些勾魂使光靠数量优势,都可以把我困死在这里。就算“黑无常”让他们留活口,所以他们出手时都有所保留,可是这么多道攻击,也远非我现在的实力能够抵挡。 电光火石间,蛊灵发出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那声音貌似不带丝毫法力,听起来也懒散至极毫无威慑力,可是勾魂使们打出的术法,却全都消散无形!就连扔出来的刀刃,也都铛啷啷落地! 母子引梦蝶同时飞出识海,在我身体周围盘旋飞舞,洒落星星点点的幽蓝色尘埃。 那尘埃都是催梦之尘,勾魂使们一接触到它,顿时变得两眼迷离,魂体僵直,意识陷入梦境而不自知了。 只是可惜,引梦蝶仅有两只,能够散发出的催梦之尘实在有限,尽管它们在蛊灵的暗中帮助之下,已经发挥出了远超平常实力的水平。但,在如此众多的勾魂使者面前,仍然还是不够。 催梦之尘能够覆盖的面积,只有我身体周围一两米的范围而已,再远的地方就飘散不到了。可是在场的勾魂使者成百上千,这么小的距离如何够用? “黑白无常”都离我较远,并没有被催梦之尘沾染到,自然也就保持着清醒状态。他们看到自己的同伴们纷纷痴傻僵立,起初觉得惊骇,但马上就明白过来,是我身体周围盘旋飞舞的两只蝴蝶搞的鬼! 他们果断指挥其余没受控制的勾魂使:“先弄死那两只蝴蝶!注意别沾到那些蓝色粉末!” 那些勾魂使们一听这话,全都远远退开,改用法术进行远程攻击。 两只引梦蝶仗着自己体型小、动作灵活的优势,周旋了片刻,但是架不住这样无穷无尽的攻击消耗,速度明显越来越慢。 “黑白无常”瞅准机会同时出手,一人攻击引梦蝶,另一人直接将拘魂链打向我的面门。我若躲闪,就无法操控引梦蝶,子蝶必然要被击落。我若分心控制引梦蝶返回识海,自身的躲闪速度就要受到影响,即便勉强不被击中,也必然要露出破绽被他们抓住。 我拼尽全力地躲闪,侥幸躲开了拘魂链的攻击,然而子蝶却被“白无常”的法器缠住。母蝶赶去救它,结果也被一同缠住。 两只引梦蝶同时被擒,催梦之尘瞬间失去作用,原本被催眠的勾魂使纷纷醒来,将我团团围住。 “白无常”冷笑:“看你还有什么能耐!”说着,就将手中的丝带往回一收。 “嘶啦——” 丝带竟然断成两截! 第157章我带你回去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白无常”脸上的冷笑还没有敛去,手中的丝带便已断裂。他随着惯性动作将半截丝带抽回手中,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这……” 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无常”在脑海中重放刚才的画面——自己抛出法器摄魂绫,将两只怪蝶全部缠住,然后得意地一抽手……摄魂绫就断了。 没有人突然出手,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飞过来,摄魂绫就仿佛是自己断开了一样……但是怎么可能呢!摄魂绫可不是普通的白绫,它刀砍不断火烧不侵,怎么可能会自己断开! “白无常”心中惊骇至极,他想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手段,才能在不产生丝毫法力波动的情况下,不着痕迹地弄断他的本命法宝! 一旁的“黑无常”见摄魂绫断开,也知道不妙,立即扬声大吼:“快!一起上!都别留手了!” 他让别人别留手,自己却并不出手,反而拉着“白无常”想要趁乱跑开。他虽然也不清楚刚才那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知道肯定有自己对付不了的敌人出现了。继续出手攻击我,无异于自寻死路。 鼓动别的勾魂使出手攻击,也并非是想靠数量优势取胜,不过是想要为自己和“白无常”争取一些逃跑时间罢了。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亮,然而别的勾魂使也不是傻子,也都知道摄魂绫是刀枪不入的法宝,此刻却被人像撕纸条一样轻松地撕成了两截,而他们却连敌人的气息都没能感应到分毫!对方的实力如此恐怖,又摆明了是站在我这边的,谁还会自寻死路地冲我出手? 原本气势汹汹围着我的他们,此刻全都争先恐后地远离,生怕跑慢了下一个被撕碎的就是自己。 什么?女王陛下的赏赐?哪也得有命才能享受啊!命都要没了,谁还在乎什么赏赐! 我在摄魂绫断裂的第一时间,将两只引梦蝶全都收回识海,随后冷眼看着上一秒还对我要打要杀的勾魂使们,纷纷作鸟兽散的样子。说实话,我觉得这场面莫名地有点好笑,挺讽刺的。 但我同时也在疑惑,刚刚出手弄断摄魂绫的,是凌邪吗? 如果是他弄的,那他为什么不现身出来见见我呢?是害怕自己又失控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情吗? 就在我心中疑惑之时,忽然感觉脚下的土地在隐隐颤动。 “砰——砰——砰——” 每一声闷响,大地就颤动一下,幅度越来越大。 周围的勾魂使开始发出惊恐的叫喊,全都慌乱地忙着逃命,你撞我我撞你,场面十分混乱。 我这时才看见,远处的天边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山似的巨鬼! 那巨鬼正朝这边走来,虽然行动速度十分迟缓,但每一步落下,都能将地面踏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大地也正是因此而颤动! 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我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怨煞之气。 我以前接触过的,身上煞气最重的就是厉鬼。但是跟眼前这个小山似的巨鬼比起来,一万个厉鬼加起来都不够看! 勾魂使们不敢跟他对抗,我自然也是不敢。正想着趁乱找个地方躲起来,脑海中就响起了北冥耀的声音—— “别怕,这是我弄出来的,它不会伤害你。” 我整个人愣在原地,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这个吓人的大家伙,竟然是北冥耀弄出来的? 他竟然能召唤出这么恐怖的玩意?! 虽然我一直都知道,北冥耀的驭鬼术水平极高,距离最巅峰的层次也只差一线而已,但是他从未在我面前展现过全部的实力,所以我也一直缺乏足够清晰具体的想象。现在看着远处那个仿佛顶天立地般的巨鬼,感受着充斥天地的浓重煞气,我才终于对北冥耀的实力水平有了新的认知。 他比我想象中强大太多太多了…… 北冥耀现身到我面前,看也不看那些朝着四面八方仓皇逃窜的勾魂使们,也没有理会蒸锅里仍在饱受煎熬的那些可怜阴魂,而是将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几遍,确认我没有任何损伤,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算找到你了,吓死我了……” 他似是有无数责备的话想说,可是到了嘴边又不忍心说出口,最后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走吧,我带你回去。” 我定定地看着他,仍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傻傻地问。 北冥耀又露出想训我又舍不得表情,无奈地说:“你发短信让我去安琪拉医院救你,我去了那儿发现你不在,就只能追踪你的魂魄气息了,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这里……你以后再想冒险干什么事,能不能提前告诉我,让我跟你一起?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多怕……算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快回去吧。” 原来他是收到了我设置的那条定时短信! 那条短信本来是我怕自己困在医院里出不来,才提前设置的,算是给自己留条后路,要是一切平安,我就把它给取消掉,也就不用惊扰北冥耀了。可惜后来发生的事情跟我预想中出入太大,我就没顾上取消短信。 真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这条短信真救了我的命。 看着北冥耀担惊受怕的样子,我心中不由得一阵愧疚,闷声道:“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以后不会了。” “那就好。”北冥耀松了口气,牵着我往村口方向飘,边飘边说:“能在阴阳边界上硬生生开辟出一块非阴非阳的空间,还聚集了这么多的阴差阴魂,那个鬼王一定是法力极其高强的存在,我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你以后可千万别再来了……” “嗯嗯嗯,我肯定不来。” 这么恐怖的地方,就算拿刀逼着我,我都不要再来第二遍! “那就好。” 正说着,一道鬼影忽然从后方极速飘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北冥耀正要出手,那鬼魂竟然双膝一弯,直接跪了下去! 第158章北冥耀的另一面 北冥耀见状,微微一愣,我赶忙说:“别动手别动手,她是朵雅!你也见过的,忘了么?” “朵雅?”北冥耀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但明显没想起来。 我又说:“她之前一直寄居在你送我的冥玉镯里,现在已经是我的鬼仆了,咱们带她一起走吧。” “好。”北冥耀二话不说地点头同意。 朵雅却并未起身,反而冲着我和北冥耀连磕了几个响头。我猛地一拍脑袋:“诶呀,差点忘了!她女儿还在锅里呢!” 说着我就冲向那口蒸锅,想试试看能不能把雅妮救出来。结果却被北冥耀给拦住了。 “还是我来吧。”北冥耀无奈地飘到蒸锅前,运足气力狠狠一拍,蒸锅顿时碎裂,滚烫的热水洒落出来,浇灭了下方的火焰。 北冥耀正要飘进锅里把孩子捞出来,朵雅就抢先一步飞了进去,也不管锅里仍然热气弥漫,一番寻找之下,把自己的魂体烫出了不少水泡,但也终于找到了女儿。 她小心翼翼地把女儿的魂体抱在怀中,飞出蒸锅一看,才发现女儿已经皮开肉烂,三魂七魄散了大半。虽然还勉强维持着人形,却已经灵智全消,连哭都不会哭了。 这孩子的魂魄本来就不完整,如今又受重创,彻底失了灵智,变得跟草木无异。朵雅如何能够承受这样的打击? 她拼了命地想要救这个孩子,结果竟然是这样的,她只觉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孩子,一直是支撑着她忍受一切苦痛的精神支柱,如今孩子只剩下丁点残魂,她的精神支柱也彻底坍塌,只觉得这世间再无半点值得留恋之处…… 不如就跟孩子一起,随风飘散了吧…… 做人难,做鬼也诸多磨难,不如魂飞魄散彻底消散于天地间,或许才能真正的无悲无痛了吧。 朵雅如此想着,眼中渐渐流露决然之色,猛然抬手拍向自己面门。 北冥耀眼疾手快,抓着她的胳膊厉声质问:“孩子的魂魄并未完全消散,仍然一线生机,你却要亲手断绝,难道这就是你对她所谓的爱吗?!” 朵雅怔了许久,才迟钝地理解了北冥耀话里的意思,死灰般的双眼顿时迸发出狂喜的光芒:“真的吗?雅妮真的还能恢复吗?!” 北冥耀说:“这个我不能给你保证,得看孟隐愿不愿意,我不能替她做决定。” 我愣住,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朵雅也同样疑惑。 北冥耀解释道:“驭鬼术修炼到通心境界以后,就可以将自己的部分修为转移到契鬼或者鬼仆身上,辅助他们修行,或者是疗愈伤痛。所以只要孟隐能修炼到那个境界,并且愿意帮你的话,就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帮你的孩子修补魂体,让她慢慢地重新生出灵智来。” 不等他说完,朵雅就急急地膝行到我面前,砰砰砰用力磕头,口中哀求道:“孟隐……哦不,主人!我愿意为你做牛做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要你答应救我女儿,哪怕要我去死我也绝不多说半个字!主人,求你了!” 我飘身躲开,没有受她的叩拜。虽然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已经是主仆了,她跪我也没什么不对,但我就是心理上有点接受不了。我毕竟是个现代人,没法像古代的夫人小姐那样,心安理得地接受奴仆的跪拜……我总感觉被人下跪挺折寿的。 “你先起来,将来如果能救,我肯定会救的。”我顿了顿,又说:“不过我现在修为还没达到那个境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所以……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 我怕她希望越大,到时候失望越大。 朵雅直接过滤掉了我的后半截话,又是一顿磕头感谢,外加一通表忠心。我不得不又强调了一遍,她才明白我真正想表达的重点。 “那……”朵雅小心翼翼地询问:“那主人您距离通心境界,还差多远?” 我苦笑,想说自己也不知道。然而北冥耀抢先替我做出了回答:“我看你身上也有些法力,应该也是学了修炼法门的,那你应该也知道,修炼这种事情,不是想进阶就能进阶的,需要长久的积累和一定的契机才能有所突破。” 北冥耀看着朵雅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故意停顿了好一段时间,才又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驭鬼术的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结契、启灵、破妄、通心……孟隐她现在就处于启灵境界,也就是说,只要修为境界再提升两层,就可以帮你女儿修复魂体了。” “只要两层?”朵雅原本快要坠到深渊里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又觉得希望满满。 两层而已,肯定不会太久的吧? 我看着她充满期望的样子,真有点不忍心告诉她,驭鬼术的境界划分,总共也只有五层而已。两层的差距,其实很遥远。 北冥耀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挣扎,悄悄地冲着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告诉朵雅。我想了想,觉得让朵雅有个盼头也好,便没有说破。 随后,北冥耀在征得朵雅的同意之后,就把他女儿的残魂凝练成拳头大小,隔空放入朵雅腹中,让她先用自身的魂魄温养着。这样虽然不能让孩子的魂魄重新成长发育,但至少可以让她不消散,可以等到我有能力为她补全残魂的那天。 这样的方式,也让朵雅有一种再次孕育孩子的感觉。虽然孩子的魂体融入腹中以后,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来,但她自己应该还是有所感受的。她表现得像是一个真正的孕妇一样,小心翼翼,紧张而又满怀期盼。 然而北冥耀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幸福感:“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你不是真正的怀胎,无需担心滑胎之类的事情。只要你不死,这孩子的残魂就不会散。所以,别把自己当孕妇,好好记住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他指的,当然是那些为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话。 朵雅脸色变了又变,默默拿开轻放在小腹上的手,低头闷声说:“是,我知道了。” 我默默地看着北冥耀,觉得他有点陌生。原来对我温柔周到的他,对别人竟然这么狠心。 第159章可惜 北冥耀察觉我神色有异,便悄悄地传音解释:“我故意唱黑脸,只是想让这个鬼仆对你更加忠心而已,将来你使唤她做事,也能更得心应手。” 可是在驭鬼术的束缚之下,她心里愿不愿意,是否发自内心地想要忠诚于我,貌似并没有什么区别吧?还不都得执行我的命令么? 我心中疑惑,但是并没有把这些话问出口,也没有跟北冥耀传音,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就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因为有些情绪太过微妙,我自己也讲不清楚缘由,但就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罢了,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吧。 我默默地随着北冥耀离开人间鬼国,在重回黄泉路的那一瞬,我仿佛听见一道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好可惜……” 可惜什么? 我愣了一下,那声音却消失不见,仿佛刚才那一瞬只是我的幻听。但我确信那个声音真的在我脑海中响起过——声线稚嫩,语气却老成,如此矛盾而诡异的结合,除了藏在念念身体里的那个不知名灵魂,我想不出来第二个。 ……我明白了!她是在叹息我进了鬼国却没找到凌邪!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挣脱北冥耀的手,心中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反身回到鬼国去! 我已见识过鬼国的残酷和恐怖,如何还能忍心凌邪被困其中?! 北冥耀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我,责怪地问:“你要干什么?” 我被他吓了一跳,却也从焦急慌乱的心理状态中清醒过来,解释道:“凌邪可能还在里面,我得回去找他!” 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我又怎能把他丢在如此恐怖的地方,自己一个人逃回阳间? 北冥耀闻言脸色一变:“凌邪在里面?你听谁说的?!” “呃……” 我迟疑了一瞬,北冥耀便抢白道:“你肯定是被骗了!凌邪绝不可能在里面!” “为什么?”我被他笃定的语气弄得一愣,忍不住反问。 “没有为什么,不在就是不在!” 或许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北冥耀顿了顿,缓下声音说:“抱歉,我有点着急了……但是你想想,凌邪是什么身份?千年尸王啊!就算现在只是魂体,法力也比寻常的怨魂厉鬼强悍百倍,他能被困住?” “不管是谁跟你说他在鬼国里的,你都别信,因为那人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就是想用这个理由把你骗进鬼国,让你被困在这里永远无法超生!”北冥耀咬牙切齿,似乎已经认定我是被人骗了。看他这幅样子,像是恨不能直接把那人撕了似的。 虽然我觉得藏在念念身体里的那个灵魂没理由这样害我,但仔细想想,也觉得北冥耀说得不无道理。 如果凌邪真的被困,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地在我最危险的关头赶来救我?既然他能够来无影去无踪,又怎么可能被困住? 或许是我哪里猜错了吧…… 那个灵魂跟我说的原话到底是什么来着…… 北冥耀见我发怔,耐着性子说:“快走吧,巨鬼抵挡不了多久的。虽然它是我用全部鬼仆的精魂凝聚而成的,但也只是看起来强大而已,实际上的杀伤力却没有那么大。它能够唬住鬼国阴差一时,却不可能永远吓住他们。等他们反应过来追出来,咱们就跑不了了!” 我心里一震:“全部鬼仆的精魂?!那岂不是……” 北冥耀苦笑:“是啊,我现在一个鬼仆都没了,战斗力减弱了一大半,要是被追兵赶上,我可真的没能力护你周全。所以,趁着还没有追兵,咱们快跑吧。” 也就是对我,他才能这么耐着性子解释,要是换了别人,他可能早就发火了,说不定一生气直接把对方丢下都有可能。 他为了救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我就算脸皮再厚,也做不出让他的一番心血全都打水漂的这种事来。所以,也只好将返回鬼国的念头彻底碾灭,默默随着他还阳。 北冥耀见我一路沉默,以为我是在愧疚自责,还反过来安慰我:“鬼仆而已啦,又不是契鬼,只要我愿意想收多少就收多少的东西,没了就没了,你不用替我心疼。你没事才是最重要的。鬼仆什么都,回去以后我再花点时间搜罗一下就又有了……” 我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没说别的,但是在心里认真记下了这个人情。将来如果有机会,一定得好好报答他。 黄泉路太漫长,我的思绪又忍不住飘回之前的问题上…… 前段时间的刻苦修炼,让我驭鬼术修为精进的同时,也让我的记忆能力长进了不少。此刻全副身心沉入回忆当中,竟像是回放电影画面一般,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我也终于把那句引得我甘愿以身犯险的话,一字不差地回想起来—— 当时,藏在念念身体里的那个灵魂说的是:“娘亲,难道你不想让爹爹回到你身边吗?” 我不清楚她为何要以念念的口吻问这番话,但这不是我要关注的重点,重点是,她在这句话之后,还说了一句:“假象迷人眼,用心去看,才能看清真相。” 所以,或许真的是我领会错了她的用意,她引我入鬼国,并非是如我想象的那般,救出凌邪被困的灵魂,而是要找出凌邪被控制的根本原因?? 凌邪现在不能呆在我身边,并非是由于行动受限的缘故,而是因为心神被控制,绝大部分时间都无法记起我是谁,甚至会对我怀有敌意、想要动手杀死我,所以他才不敢跟我见面。所以只要解决掉心神被控的问题,他自然就能回到我身边来。 之前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控制他的是天道,但是先前他救我的时候,亲口说了他并非是被天道所控。只可惜当时他清醒的时间太短,没能把后半截话说完,所以我也没能知道,究竟是谁在暗中控制着他。 但如果联系上念念身体里那个灵魂的指引,就可以确定,对方跟鬼国有关。 那个灵魂千方百计引我进入鬼国,或许就是想让我靠自己去发现,究竟是谁在控制凌邪。找到了问题的源头,才有可能解决问题,才能让凌邪重新回到我的身边——所以,那个灵魂并没有骗我。 只可惜我自己理解错了,而且进入鬼国之后,又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以至于根本没有机会去寻找那个答案,算是白跑了一趟,也辜负了她的一番安排。 这次在鬼国里闹出的动静太大,估摸着现在应该已经有人去禀报女王了,我如果现在回去,无异于送死,而且也绝不可能有机会去慢慢寻找什么线索。已经冷静下来的我,当然不可能做那样的蠢事,虽然心中充满了遗憾和不甘,但还是默默地随着北冥耀返回了阳间。 在北冥耀的帮助之下,我的魂魄很顺利地回归肉身,成功复活。但是我心里没有半点喜悦,脑子里想的全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北冥耀见我心事重重,温声宽慰:“别想太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对了,冥玉镯还没有修复好,你先带着这个吧。”说着,就把一个三角形的小布包塞进我手心里。 “这是什么?”我感觉布包里的东西不软不硬,像是叠起来的纸。 北冥耀解释道:“这是我亲手画的护身符,能够增强佩戴者的福运。虽然不能让你避开所有的危险,但多少还是能有点作用的。而且我还在里面附着了一丝念力,你如果遇到危险,我可以第一时间感应到……所以,你一定要记得随身佩戴啊。” 他说得郑重,显然是怕极了今晚这样的事情会再次发生。我心里感动又愧疚,便小心地将护身符收好,认真地保证:“我一定会随身携带的。” “那就好。”北冥耀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笑容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见他露出疲惫之色,我也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累。这一整夜我都在奔波和惊惧中度过,此刻放松下来,身心都加倍地疲倦。北冥耀大半夜被我吓醒,四处奔波,耗费的法力不知道有多少,他的疲惫绝对远超于我。 我带着满心的歉疚与他道别,并且谢绝了他送我回家的提议,让他赶快回去睡觉休息。我们就这样各回各家。 …… 鬼国之中。 血色宫殿里,女王卑微地匍匐在地,颤抖着说:“今日之事是我失察,请主人降罪……” 在众多阴魂鬼差心目当中,强大无敌的鬼国女王,此刻竟然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别人脚下,这一幕若是叫鬼国中的勾魂使们见到,还不知要作何感想。只可惜此刻血色宫殿中并无旁人,所以鬼国臣子们也没机会知道,他们畏惧又崇拜的女王陛下的另一面是什么样子…… 重重叠叠的纱帐之后,传出男子的冷笑:“只是失察而已吗?恐怕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害死她吧?” 女王惊恐地连连磕头:“主人明鉴!灵姬事先毫不知情!” 第160章神秘男子 “哼,你不知情?那难道是孟隐自己跑进鬼国里的吗?!” 面对神秘男子的质问,鬼国女王吓得拼命磕头,恨不能直接用脑袋在地上砸出个坑来。她颤抖着,带着哭腔道:“主人明鉴呐!是凝蕊那丫头把她放进来,又故意引她去刑场的,灵姬也是出了事以后才发现的呀!” “凝蕊?” “她是灵姬的婢女……但是灵姬真的没有指使她,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的!”鬼国女王灵姬匍匐在地上,说得要多真切有多真切。 纱帐之后,神秘男子久久无言,灵姬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信了自己的这番说辞。 其实灵姬早已经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想出了很多种神秘男子的反应,以及自己的应对办法。其实就连现在的惊慌失措,也是反复练习出来的样子。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神秘男子会彻底沉默,不质问,也不说相信她。这让她事先准备的那些说辞全都没了用武之地,甚至连自认为编得十分圆满的那套谎言都没能说全。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神秘男子不问,她总不能自己主动说吧?于是她也只能沉默,战战兢兢地匍匐在神秘男子脚边,咬牙忍耐着煞气入体带来的冰寒之感。 现在的她,也算是体验到了凝蕊死前所忍受的痛苦和提心吊胆。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灵姬感觉自己的魂体都快要被煞气冻僵了,神秘男子才用脚尖勾起了她的下巴。 这样的动作,让灵姬感觉非常屈辱,但她连一丝都没敢表现出来,反而非常顺从地顺势抬起了头,甚至还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因为主人曾经说过,她这样微笑的时候最好看。所以她每次有机会在主人面前抬头的时候,都会努力露出这样的微笑。 哪怕心里装着再多的悲伤和委屈,脸上露出的微笑,也永远分毫不差。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对着镜子练习过多少遍,才能够做到无论心境如何,都能把这个笑容展现得最美。 但是,虽然在努力微笑,灵姬的眼帘却始终低垂,保持着谦卑的姿态。因为她同样记得,上一次自己大胆地跟主人对视以后,受到了多么严厉的惩罚…… 主人说过的,她不配跟他对视。 神秘男子用脚尖将她的下巴又抬高了几分,冷声问:“你可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 灵姬垂眸,忍受着心口传来的阵阵刺痛,柔顺地回答:“灵姬记得,灵姬是主人豢养的狗。” “原来你还记得……”神秘男子冷笑,猛地一脚踹在灵姬脸上,直接将她踹出了血色大殿! 灵姬猝不及防之下挨了这样一脚,摔得很是狼狈。虽然魂体上没有受到太大损伤,但心里……比刀割还疼。 “自己滚回来。”神秘男子冷声命令。 灵姬泪往心里流,魂体还是毫不迟疑地爬回神秘男子面前,依然谦卑地匍匐在他脚边。 “委屈么?”神秘男子问她。 灵姬摇头。 “是不是觉得我待你不好?”神秘男子又问。 仍然摇头。 神秘男子冷笑:“我也觉得自己对你太好了……宠得你肆意妄为,连她都敢动!” 灵姬心中巨骇,险些再也维持不住被冤枉的委屈姿态。然而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强撑着不敢露怯,心中飞速地想着自己该如何解释,才能扭转主人的看法。 然而神秘男子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俯身狠狠用力捏她的脸,字字冷酷:“别拿那些拙劣的谎话来侮辱我的智商!还有,好好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我养的一条狗而已,别妄想着可以爬到更高的位置!我能宠你用你,就同样也能弃你杀你!不听话的狗,就只配去死!” 灵姬眼睫轻颤,终是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收起你的眼泪!”神秘男子厌恶地说:“还有你的那些小心思,也一起收起来,别让我再看见!恶心!” 恶心…… 她能有什么小心思?不过就是喜欢他,想要永远呆在他的身边,想要成为他心里的唯一罢了。 怎么就恶心了? 灵姬惨笑着落了泪,鲜红的血泪在苍白的小脸上格外刺目。 可惜,这滴眼泪没能换来神秘男子的同情,反倒是换了一记耳光。 “我说过,不喜欢看见你掉眼泪,你是存心跟我对着干吗?”神秘男子冷声质问。 灵姬抿唇不语,心底的疼痛在身体里蔓延开来,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是你自己选择做我的狗,我没有逼你。你若觉得无法忍受……”神秘男子顿了顿,唇边绽放出冷酷的弧度,“可以自尽。看在你跟随我多年的情分上,我给你这个权力。” 又是戳心一刀。 灵姬自暴自弃地说:“是我故意让凝蕊把她骗去刑场的,也是我故意让她在众多勾魂使面前暴露身份,我想借那些勾魂使的手杀了她……因为我嫉妒她,凭什么她什么都没有为主人做过,却可以被主人那么在乎,我为主人做了那么多事,却只能被当做狗来看待?!我不甘心!我不服气!” “践踏你的人是我,与她何干?你心有不满就冲着我来……我可以让你死个痛快。”神秘男子冷漠地说。 灵姬惨笑,心想着我怎么可能舍得伤害你。 “杀了我吧。”灵姬轻轻地说。 “好。” 神秘男子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就要放出杀招。 灵姬心如刀割,却还是很没骨气地趴在地上求饶。 她怕死,更怕再也没有办法跟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说话。她鄙视如此没有骨气的自己,却也认命地不想做出什么改变。 罢了,反正早就已经卑微到尘埃里了,不如就安安心心地永远呆在尘埃里吧。至少,还有机会跟他说说话…… 神秘男子收了手,嘲弄地说:“我本来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不想把话挑明,但你自己非得要捅破这层窗户纸,自己找死,又怕死求饶。呵,我该说你什么好?不杀你也行,但是得让你长长记性,省得以后动不动就把求死这种话挂在嘴上……你自己去体验一下蒸刑吧,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底是什么滋味。” 第161章一百零八条刀疤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灵姬惨笑着想,自己不是每天都在体验吗,哪里需要受什么蒸刑?她心里所受的折磨,远比蒸刑痛苦百倍。 但是她一个字都没有说,默默地向后倒爬,准备去受刑。 什么鬼国女王的尊严脸面,她才不在乎。本就是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又何谈失去? 只是她没想到,那个人对她的恨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以至于践踏、折磨她这么多年,都无法磨灭分毫。 他对她的恨,和当年一样强烈。 “衣服碍事,脱了吧。”神秘男子冷漠地说。 灵姬倒爬的动作瞬间一僵,破天荒地违抗了他的命令,“不……我的身子只有你能看,求你别……” 情急之下,她甚至忘记了,应该称呼他为主人。 然而话未说完,她便被一股刚猛无匹的煞气击中,魂体差点化作齑粉! 神秘男子面色阴寒,眼底里更是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恨意,恨不得直接将她的魂体一寸寸撕开。 “我警告过你,从前的那些糊涂事,全都当做没发生,你若是再提……你最好别挑战我的耐性!”神秘男子厉声警告,胸膛剧烈起伏不定,显然是真的动了怒。 灵姬垂首不语,心里想的却是,忘掉了那些从前,我还怎么活? 罢了,以后再小心些,不要再说出来也就是了。那些小心翼翼珍藏的回忆,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割弃的。 那是她的命。 不,比命更重要。那是她的一切! 神秘男子心头怒火难消,竟将她从地上拎起,亲手撕碎了她的衣裳! 红衫之下的酮体,令人望之生畏。 是的,那身体无法让人产生丝毫的遐想,唯一能够产生的情绪,只有恐惧。 因为上面布满纵横交错的刀疤。 不多不少,一百零八条。 那是她欠他的…… 一百零八条人命。 衣衫碎裂的那一瞬,神秘男子眼底似乎有一丝柔和闪过,但,视线触及这些狰狞交错的刀疤后,那一丝柔情也被彻底冰封。 一百零八条人命的血海深仇,如何能忘? 如何敢忘? 神秘男子别开视线,不再看灵姬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心中回想着自己最伤痛的那一日,再开口时,已字字如刀。 “你这副丑样子,真让人恶心!快滚!” 灵姬抱着自己,浑身剧颤,血泪止不住地流淌。 这些伤疤,哪一道不是他亲手刻下的? 刀刃砍在骨头上的那种钝痛,她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而他却嫌她恶心。 那曾经又是谁,拥着她说尽了缠绵的情话,又是谁许的山盟海誓,说要跟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又是谁说要永远保护她,不让她受一丁点伤害,却又偏偏给了她最多的伤害和侮辱? 回忆和现实在脑海中交织,所有曾经的甜蜜如今都化作砒霜,让她痛断肝肠。 却又…… 舍不得忘。 都是她自找的,都怪谁呢? 灵姬惨笑着,慢慢挽起长发。 露出被黑发遮掩的,半面白骨。 他不是想让她出丑吗?那就索性出个彻底,让所有鬼国臣民都好好看看,他们的女王究竟是什么模样。 反正连身子都露了,露个脸又何妨? 灵姬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手挽起长发,露出自己最不愿意让人看到的另外半边脸。 主人曾经逼她用半面容颜面对鬼国臣民,她抵死不从,哪怕被他折磨得魂魄濒临崩溃也不肯松口。这才被他禁足,终年囚禁在这座血色宫殿里,寸步都无法离开。只有在他需要的时候,她才能分出一缕神魂,出去执行他的命令…… 算起来,她的本体应该已经有几百年没出去过了吧? 呵,当初用那么大的代价换来的“恩赐”,现在却被她自己主动抛弃了,灵姬自己都觉得可笑。 可她本身不就是个巨大的笑话吗?还在乎什么可笑不可笑? 反正这颗心早已经被他伤透无数次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次。反正已经千疮百孔破烂不堪,既然他喜欢践踏,就让他践踏个够吧。 只要他开心,就好了…… 反正她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 灵姬双臂环胸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殿门。每迈出一步,她的魂体都会轻轻颤抖一下,像是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痛得撕心裂肺。 都快一千年了吧,这颗该死的千疮万孔的心,为什么还没有彻底死透,为什么……还会这么疼…… 灵姬血泪如雨,可是那个折辱了她几百年的男人,看不见。 她也同样没有看见,那个男人眼底里,越来越明显的挣扎与期盼。 他在期盼她转身求饶,这样他就有理由换别的方式惩罚她,不让她这样出去在所有臣民面前丢丑。 但他失望了,灵姬一次都没有回头,更没有哀求。 她竟真的这样走了出去。 “……寡廉鲜耻的女人!”男子低声咒骂,扬手打出一道煞气。 煞气飞到灵姬身边,幻化成了凝蕊的模样,如同勾魂使押送阴魂那样,押送着她。 这样,便不会有人想到,这个被押送的、毫无尊严的女人,其实就是鬼国女王。 鬼国臣民还不知道凝蕊已经被女王秘密处死,见到那个幻化出来的凝蕊,全都以为是本尊,纷纷躬身行礼,然后主动避让,没几个人有胆量抬头去看凝蕊姑姑的脸,自然也就看不到灵姬那半面绝美半面枯骨的恐怖容颜。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看出来,“凝蕊姑姑”亲自押送的那个女子,身上未着寸缕。 灵姬心中的耻辱感,自然也没有减少半分。 刑场上的秩序已经恢复,灵姬径直走入刑场最中央的那一口蒸锅。那是专门为厉鬼打造的,最结实,也最折磨人。 有那么一瞬间,“凝蕊姑姑”似乎想开口阻拦,但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并且在灵姬入锅以后,亲手在上面施加了一道封印。 在场的勾魂使和阴魂们,若是有哪个胆大的抬头偷看的话,便会发现,“凝蕊姑姑”施加封印的时候,脸上似乎带着怄气般的表情。 只可惜,在场的众鬼都没有那份胆量,自然也就无法看到那个表情。即便他们看见了,也肯定想不明白,那种仿佛怄气的情绪,究竟因何而起。 灵姬的魂体已经受了重创,再承受这样的折磨,自然痛苦难当。只是她并不知道,高高在上的血色宫殿里,有个人也同样在承受着痛苦。 来自心底的痛苦。 她也同样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臣民,后来都再也没有在鬼国中出现过。 因为那个男人并没有解除她的禁足令,受刑之后,她仍然跟从前一样,只能日复一日地枯坐在血色宫殿里。除了神魂可以偶尔外出执行命令以外,本体没有机会离开半步。 她虽是这鬼国名义上的女王,可实际上除了贴身的婢女以外,她谁都见不到。她不知道自己的臣民有多少,臣民们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所以她当然没机会发现,自己的臣民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许多。 …… 鬼国的里的天空,永远乌云遮日,不会有一丝阳光透进来。 而同样的时刻,人间已经日上三竿。 玄清观的某一个厢房门口,几个小辈弟子聚在一起,互相商量着什么。 其中一人道:“都敲了这么半天了,净心师兄也不开门,要不……要不还是直接撞吧?可别真出了什么事儿。”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能有什么事!净心师兄修为那么高,怎么可能会出事!”另一人显然对净心非常崇拜,闻言立马就炸了,直接将之前那人说的话呛了回去,又说:“我看咱们还是别打扰净心师兄比较好,万一他正在里面修炼呢?要是正修炼到紧要关头,被咱们撞门打断了,还不得走火入魔?” 第三人帮腔:“是啊,净心师兄可是咱们同辈里最有悟性修为最高的了,连掌门师叔都特别器重他,要是真的因为咱们走火入魔了,掌门师叔生气起来,还不得把咱们都逐出去啊?” “可是……可是两个小时之前你们就这么说,都过了这么久了,屋里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难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净心师兄以前可都是起得最早的,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快到中午了还不出门的情况?就算是修炼,这么长时间也该修炼完了吧?” “那不一定,万一是在突破境界呢?” “净心师兄不是上个月才突破过一次么,不至于这么快又突破吧?” …… 几个小辈弟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当然,主要还是怕万一真的把净心师兄给害得走火入魔了,掌门会怪罪自己,要不然撞门或者不撞门的这种问题,根本不至于讨论这么久。 争到最后,终于有人提议:“要不还是直接禀报掌门吧!事关净心师兄,就算最后证明是我们想多了,掌门也肯定不会怪罪。”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对对对,直接禀告掌门吧!” “对,掌门能够神识外放,让他亲自前来用神识探查一番,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嘛!”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面见掌门啊……” 第162章天意保护? 真一从早上起来就感觉心神不宁,隐隐地有一种悲伤感萦绕心头,像是失去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似的。 这可不是好兆头。 修道之人的心血来潮,远比普通人的所谓第六感更加准确,而且通常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有某种机缘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要么就是有灾厄之事要降临到自己或者与自己有关之人的身上。 这次的心血来潮隐隐带着悲伤之感,明显不可能是天降机缘那样的大好事了,所以只剩下了另外一种可能…… 真一给自己卜了一卦,却因为心绪不宁,而没有卜出任何结果。 就在他打算沐浴焚香,顺便多念几遍清心咒,让自己心绪彻底平静下来,然后再重新卜算一次的时候…… 黄警官打来了电话。 “道长,你画的那个女孩子我查到了。”没有过多的客套,黄警官直接开门见山。 真一听出来,黄警官的声音非常疲惫,暗想他或许为了这事彻夜没睡,心中又是感谢又是歉疚。他连声说:“辛苦了辛苦了……那女孩叫什么?” “孟隐。孔孟的孟,隐匿的隐。她是广泽本地人,19xx年9月15号出生,家里四口人,她还有个弟弟叫孟天。家庭住址是……呃,住址……”黄警官有点犯难,虽说真一道长拜托他查的这个女孩子很可能是个邪修,但人家毕竟也是公民,私自泄露公民户籍信息可是违反纪律的事情。 黄警官想了想,说:“住址太隐私了,要不我告诉你她的电话号码吧。” 相比于住址,电话号码的隐私程度还能相对轻一些,而且只要花点小钱,用电话号码定位一个人的位置也并不难。这样既能帮到真一道长,也能尽可能避免别人发现自己违规操作,应该算是两全其美了。黄警官如此想着。 真一想说电话号码也不需要,反正他也没打算要打电话,不过转念想想人家都主动把这话说出来了,自己要是说不用,似乎不太好。于是便道了谢,把黄警官报出的电话号码随手记在一张纸上,丢在一边没再看过。 黄警官说完了电话号码,又问:“她家里人的联系方式需要吗?” 真一说:“那就不用了,有她本人的就好。对了,你能查到她出生的具体时辰吗?” “这个可查不到,我们的户籍资料里只记录出生日期,具体的时间没有记录。不过你可以去查查医院里的出生证明,那上面应该有具体时间……需要我帮你查查她的出生医院吗?”黄警官问。 真一实在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人家,便说:“不用麻烦了,黄警官。我自己推算一下也是可以算出来的。” “哦,那好,那我就不查了。”黄警官也没客套,毕竟每次查询户籍信息都是要在内部系统里留下记录的,这种违规的私自查询,自然是次数越少越不容易被发现。 真一道人又感谢了一番,才挂断电话,开始掐指推算我的出生时辰。 所谓生辰八字,包含的是年月日时共四柱干支,每柱两字,加起来总共八个字。真一道人通过黄警官查到了我的出生年月日,八字里面已经确定了六个,只剩下代表时辰的最后两个而已。而他又知道我是天乙贵人命格,这种万里挑一的罕见命格,是有着特定的八字组合规律的,而且组合方式总共也就只有几种而已。 依靠这些信息反推出八字中的最后两个,理论上并不困难。 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 真一推算了半天,却怎么都凑不出正确的八字来。他甚至用排除法,把那一天当中所有的时辰全都推算了一遍,结果哪个都不是天乙贵人命格。 直白点说,就是我生日那天,根本就生不出来天乙贵人! 而用天乙贵人命格反推的话,那前面的六个八字又对不上了,要么是月份日期不对,要么就是出生年份差了好几十年! 这种情况,是真一道人事先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他烦躁地盯着自己推算出来的结果,恨不得用眼神在纸上穿个洞似的。 “到底哪里出错了……到底错在哪里……”他烦躁地自言自语着,又不死心地重新推算。 然而推算出来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黄警官给他的那个日期,根本就生不出来天乙贵人! 别说天乙贵人了,那天甚至可以说是全年当中最差的日子,什么贵人都不可能生得出来! 可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师父见我的时候,一口一个“贵人”的称呼!他自己虽然道行不够,做不到只观面相就能确定对方命格的程度,但是也能感受到我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贵气,可以确定我并非普通命格。 真一相信,师父的判断不会错,他自己的感觉也不会错,所以我肯定是天乙贵人。那么,既然命格没错,错的应该就是时辰咯? 他怀疑自己笔误记错了,又打给黄警官,重新确认了一遍日期,结果证明并没有笔误,黄警官说的和他记下来的日期完全一致。 “难道是天机遮蔽?”真一喃喃自语,话一出口,就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如果真是天意影响让他卜算失误,那是否就代表着,天意在刻意保护我,不愿让我收到伤害? 那他故意针对我,甚至巧舌如簧地忽悠八大派全都把矛头指向我,想借各派掌门的手取我性命……岂不是逆天而行了?! 身为修道之人,真一太明白顺应天意的重要性了。天意虽然无形无质,看不见也摸不着,但是如果跟它对着来,那后果可是相当恐怖的! 难道自己已经违抗了天道?! 真一感觉自己的后背上已经渗出了冷汗,而电话那头的黄警官还在纳闷地追问:“天机遮蔽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啊,没、没什么……” 天机不可说! 真一匆匆忙忙地挂了电话,只觉得无限惶恐,坐立难安! 对天道的畏惧,让他忽略了另外一种明显的可能,那就是……黄警官给他的日期,也只是户籍资料当中记录的信息而已,并不意味着百分百准确。有些人会出于某些目的,托关系把孩子的年龄改大或者改小。这种事虽然不符合规定,但确实也是存在的。 只可惜真一从小就在道观里长大,对于俗世的接触和了解比常人少了许多,对这种台面下的操作更是知之甚少。之前虽然也听说过,有人可以托关系改户口信息,但也仅仅只是听说过一两次,模模糊糊地有个印象而已。 因此,他发现卜算结果异常时,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天机遮蔽,随后就越想越慌。心慌意乱之下,自然就更加想不起来,还有户口信息被更改的这种可能性了。 不过,即便他能想到,让黄警官去查,也是查不出来更改记录的。因为我的户籍信息并没有中途修改过,而是从一开始登记的时候,用的就是伪造的出生证明,上面的年份日期每一个是对的。 当年养父母为了把我伪装成他们的亲生骨肉所做的这些手脚,如今阴错阳差地反倒帮了我,也不知该说巧合还是该说讽刺。 真一跪在师父的灵位前,低声呢喃:“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您老人家的仙逝怪到她头上……”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年轻弟子的声音:“掌门,您快去看看净心师兄吧!” 真一的心狠狠一沉,慌忙起身出门,见门外站着三四名小辈弟子,随手抓过一个就问:“净心怎么了?!” 那弟子被他目眦欲裂的模样吓了一跳,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知道……师兄他、他今天一直没出过房门……” 净心向来勤奋,以往都是第一个起来练功诵经的,从来没有懒怠过,今天怎么会睡到晌午还不起床? 难道…… 真一想起尽早的不祥预感,愈发肯定净心出事了,跌跌撞撞地奔着净心所住的厢房冲去。 净心虽然不是他的亲传弟子,但也是他的师侄,而且又是玄清门小辈弟子中的第一人,他向来喜爱,甚至早就想好了要把他培养成未来的接班人…… 到了厢房门口,真一也顾不上什么神识探查了,直接用身体撞开房门,冲进去一看,只见净心净思两兄弟全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连他撞门进来这么大的动静,都毫无反应。 他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再上前一探,两兄弟早已鼻息全无,连身子都硬了。 “净心师侄——” 真一扑在净心的尸体上,悲痛万分地呼号,只觉得自己的心头肉都被生生剜掉了一块! 这可是玄清门中最天才的弟子啊,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净心的师父闻讯赶来,见到心爱弟子的尸体也瞬间红了眼,咬牙恨声道:“净心,为师一定给你报仇!决不让你走得不明不白!” 真一心里一颤,是啊,得查明白净心究竟怎么死的,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163章极限透支 念及此,真一强压悲痛,冲着在场的小辈弟子们沉声吩咐:“你们都出去,将此间厢房封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是,掌门。” 小辈弟子们全都领命退了出去,厢房里只剩下真一和他的师兄两个人。 真一的师兄道号真阳,是个年逾五十的老道士,道法修为远在真一之上。但由于一心悟道从不理会凡尘俗世,所以前任掌门灵虚道长仙逝前并未选择他做下一任观主,而是选择了真一。对于师父临终前的抉择,真阳心中没有丝毫怨怼,相反还觉得这样的安排非常妥当,师弟比自己更加适合担任掌门,而自己也能够继续专心修炼,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 但现在,他千挑万选才收来的唯一一个亲传弟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的半生参悟无人能传,这样的打击对他这样的“道痴”而言,丝毫不逊于常人的丧子之痛。饶是他修炼半生,已将心境磨练得平静如水,此刻也不免道心动摇,甚至隐隐出现崩溃之兆。 修道之人最重修心,若是道心崩溃,这半生的修行,便全都付诸东流了。 真阳修道半生,怎能不知道心动摇的后果?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打坐调息,屏息凝神,稳固道心,别让自己半生修为全都化作流水。可理智上知道归知道,情感上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净心虽然与他毫无血缘,但是在他心里,早就跟亲生儿子一般无二了。试问天底下哪个父亲,在儿子莫名暴毙以后,还能平心静气打坐的? 要是能做到,那也就不是人了。 真阳对师弟的话置若未闻,红着眼睛盯着宝贝徒弟的尸体,一字一字沉痛万分地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净心是我的徒弟,还是让我亲自来吧。” 人死不能复生,但他这个当师父的,总得为弟子做点什么! “师兄,你的状态……” 真阳抬手,制止了真一后面的话:“不碍的。” 说罢,他便沉声诵念起《太上清心咒》:“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这是道门中每一个弟子都会背诵,但是绝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真正参透的清心咒语,绝大多数人也只是在每日打坐练功之前,默默诵念一遍,让自己的心境稍微平静一些罢了。但是真阳诵念出来的效果,却大不一样。 真阳悟道半生,虽不敢说完全参透了《太上清心咒》,但至少将其中暗藏的道法规则悟出了那么两三成。平日诵念起来,偶尔有弟子路过听见那么一两句,都会觉得一整天心清气爽,浑身上下都说不出来地舒坦。 此刻,真阳几乎是运起毕生修为在诵念这道咒语,效果又岂是平日里的诵念能够相比? 丧子般的巨大悲痛在咒法影响下消散无踪,就连原本濒临崩溃的道心也强行稳固下来,真阳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超凡脱俗的平静状态,不悲不喜,无欲无求,心境平稳得宛如九天之上的得道仙人。 但是站在一旁默默观看的真一,脸上流露出心痛的神色。 因为他知道,师兄诵念的每一个字,都掺杂着他的修为,甚至是生命力!此刻的暂时平静,是用透支一切的代价换来的! 等到清心咒的效果消失,所有的苦痛都会以十倍百倍的势头汹涌重来,情况会比方才凶险无数倍,稍一疏忽,就是道心崩溃修为尽散的下场! 而道心这东西,偏偏是旁人想帮都帮不上的,只能靠自己的意念去稳固它。如果稳不住,那就算大罗金仙在边上,也只能瞪眼干看着,根本救不了! 真阳的这番行为,实在是太冒险了。他根本就没给自己留后路。 真阳的年纪也才五十出头而已,再加上常年静心修道本就比普通人衰老得满,原本须发全都乌黑发亮,比普通年轻人的还要茂密。可是在这般极限透支之下,乌黑的须发全都变得花白,甚至就连原本饱满紧绷的皮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起皱。 他整个人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老了几十岁,这也是生命力透支的最直观的表现。 即便他事后能够稳住道心,留住自己的半生修为,寿命也会大打折扣,活不了多久了。他一生都在追寻大道,希望可以脱凡成仙,获得永生。但是今日的这个决定,彻底断绝了这种可能,因为余下的那点可怜的寿命,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悟透大道了。 咒诀念完,真阳将自己全部法力凝于指尖,轻轻点向净心的额头。 虽然净心已经死了,魂魄也已经离开肉身,但是在正常情况下,依然可以通过肉身召唤魂魄。即便魂魄已经进入阴间地府,只要还没喝孟婆汤没过奈何桥,就有希望召回。就算召不回魂魄,至少也能寻得踪迹,然后施法者可以用自身的神念与之感应,取得自己想要的讯息。 这跟山野间那些所谓的“招魂术”不同,这是真真正正的道门秘术,真正能够沟通阴阳的术法! 真阳已经透支了自己的全部法力和生命力,术法效果也比正常状态下强了不少,照理说根本不应该失败,但他细细感应之下,竟然毫无所获。 “魂魄已散。” 良久之后,真阳终于放弃,收敛法术,沉声说出了这样几个字。 他的声音异常沉稳,没有丝毫波动,脸上也看不出丝毫悲痛的神色。但真一知道,这只是《太上清心咒》的作用罢了,等清心咒的生效时间过去,师兄甚至可能会被汹涌而来的悲痛瞬间击垮。 真一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是张了半天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清心咒作用之下,师兄根本没有情绪,感受不到悲痛。没有悲痛,自然也就不需要什么安慰。 而清心咒失效以后,在那种排山倒海的悲痛面前,言语上的安慰更是毫无意义。 最后真一只能涩声说:“师兄,让我追索神念试试吧。” 修道之人的意念比常人更强,即便魂魄消散,也能够继续存在一小段时间。净心又是整个玄清门新一代弟子中悟性、修为最高的,他的意念自然比普通的道门弟子还要强上几分。如果魂魄没有消散太久的话,或许还能他残留的神念,从中提取一点讯息出来! 虽然真一也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极小,但是,总要赌一赌运气不是么? 真阳再次拒绝了他。 “我来吧。” 话音落,真阳已放出神念,分成千万道看不见的细丝,飞速探向四面八方。 这次,依然是毫无保留。 真一心中叹息,师兄已经透支了修为和生命力,现在连神念都如此消耗,看来他是根本就没想过什么稳固道心的问题——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继续活下去。 照现在这种透支速度,只怕还没等到清心咒失效,他便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真一猜得没有错,真阳是真的没打算给自己留什么生机。所以他一放出神念就催动到极致,瞬息间覆盖了整个广泽市,一寸寸细细搜索,细细感应…… 足足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他才将广泽市搜索完毕,神念也终于彻底耗尽。 可结果令人绝望。 “找不到。净心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 真阳说这话的时候,一缕鲜血顺着唇角留下,染红了花白的长须。 清心咒带来的强制平静,快要消失了。 真一强忍悲痛,低声说:“师兄,咱们还是先办丧事,让这两个孩子早点入土为安吧。你放心,今日之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帮这两个孩子报仇。” 后半段话,完全是为了让真阳走得安心才说的。他们两个都知道,以真阳现在的状态,清心咒彻底失效的那一刻,便是他殒命之时。 真阳长叹:“就按你说的办吧。” 真一叫来小辈弟子给净心净思两兄弟擦身、换衣。真阳的状态越来越差,却坚持要呆在房里。站不住了,就坐着,坐着的力气也没有,就躺着,总之一定要能瞧见他的宝贝徒弟。真一本来打算先去安排丧事的种种事宜,可是师兄这样,他也不好走开,也只能留下来陪着。 其他的小辈弟子见到真阳如此,都偷偷地抹眼泪。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真阳师伯怕是要随着净心师兄一块儿去了…… 给净心擦身的那个弟子,忽然动作一顿,随后放下毛巾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去掰净心的手。试了几下,没有掰开,便向真一报告:“掌门,师兄手里好像攥着东西。” 话虽是冲着真一说的,可是斜靠在床上的真阳却抢先一步做出动作,他想翻身下床,可是身体早已经不听使唤,猛一发力,差点直接从床上滚下去。要不是真一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恐怕他就真的脸朝下砸在地上了。 “师兄,你躺着别动,我去看看。” 真一嘱咐完仍觉得不够放心,又特意叫那个擦身子的弟子过来代为照看,这才亲自过去,略微用了点法力,取出了净心攥在掌心里的那样东西。 细看之下,不由得神色一变! 第164章霉运缠身之人 “凝魂玉符?!” 真一见到这枚玉符,便明白净心和净思曾经魂魄离窍,去过阴间。估摸着应该就是在走阴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才双双魂飞魄散,假死变成了真死。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走阴下黄泉,恐怕就只有已经死去的净心净思两兄弟才知道了。 真一在心中暗叹自己的这个师兄实在是太宠徒弟了,竟然连凝魂玉符这样贵重的门中宝物都能随随便便交予徒弟使用。可是看着师兄马上就要油尽灯枯的样子,这些埋怨的话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真阳虽然无法下床,亲自过来查看,但他的听力可没有受损,真一方才的惊呼他听得清清楚楚。真一能猜出来的事情,他自然也同样能猜得出来。 “怪我不好,是我害了净心……”真阳懊恼自己没有妥善看管好门中宝物,让徒弟悄悄偷走了他都不知道。要是自己能早点发现宝物失窃,早点开始寻找,或许一切都能有机会挽回…… 他越想越懊恼,觉得是自己的过度宠爱和信任,间接害了徒弟。他越来越难受,不由得老泪纵横。 真一见他这样,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觉得师兄是在懊恼不该把门中宝物轻易交给徒弟。但现在事情已经发展成了这样,责怪没有任何意义,相反,他还出言安慰了师兄几句。 他觉得这事确实不能全怪师兄,净心确实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师兄挑挑选选十几年才遇到一个那么有天份的孩子,当然会当成宝贝疙瘩一样。而且净心那孩子以前一直很听话,也没犯过什么错,师兄信任他也是正常的。 可是谁能想到,净心那孩子平时不犯错,平生头一回犯错就是把自己命都搭进去了的大错呢? 罢了,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再想这些也是无用。 真一压下思绪,对掩面流泪的真阳说:“师兄,等处理完丧事之后,我会沿着他们曾经走过的路线,重走一回黄泉路。如果他们真是在黄泉路上碰上了什么厉害的对手,我重走一遍应该也能遇到,我会给他们报仇的,你放心吧。” 真阳点头,蓦地一口逆血倒涌上来。太上清心咒的效果彻底消失,先前被强行压制的情绪全都千百倍地袭来,已经油尽灯枯的他根本无力抵挡,不过瞬息间,便已经道心崩散,彻底咽了气。 其实,要是没有最后的这番懊恼,他或许还能多活一时半刻。只可惜,这种强烈的情绪冲散了太上清心咒的最后一点威能,也加速了他的死亡。 真一原本也以为,师兄至少能够支撑到自己把葬礼的种种事宜准备完毕,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气绝身亡。他也只能叹了口气,吩咐弟子去做准备,把两件丧事并在一起办了。 不多时,真阳的魂魄便慢慢从肉身中分离出来,但样貌仍然是加速衰老之后的样子。 经历过死亡之后,真阳的心境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虽然依然为爱徒的死而悲痛,但是至少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再落泪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和爱徒的尸身,便对真一说:“师弟,把凝魂玉符给我吧。我去找净心。” 虽然他已经法力全无,但至少还可以帮师弟先探探路,看看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反正他已经死了,黄泉路无论如何都是要走的。 真一不放心:“师兄你且等等,等我办完了丧事,跟你一起去。” “这不是我想就能等的,恐怕黑白无常很快就会来了吧。” “无妨,他们若来了,我亲自跟他们商量,定能让他们多宽限两天。” 真一心想自己好歹也是道门八大派之一的掌门,阴差多多少少会给自己点面子的。自己只是想让师兄的鬼魂在阳间多逗留两天而已,又不是强行拦着不让师兄下黄泉,这种要求应该算不得过分吧? 真阳到底还是没拗过他,只好暂时逗留人间。但是考虑到玄清观中有不少弟子都开了天眼,为了避免尴尬,他并没有去参加自己和徒弟净心的葬礼,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便回到自己生前居住的厢房中静静等候了。 然而黑白无常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别的阴差来勾真阳的鬼魂。 真阳觉得这事很蹊跷,就算自己不是正常死亡,可毕竟也是死了呀,地府那边怎么都不该没有反应才是?他们怎么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死了似的? 真一也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但并没有深想。接连发生这么多事情,他已经心力交瘁,没有精力再去纠结这种“小事”了。 葬礼一切从简,翌日早上便下了葬。在此期间,八大派的掌门赶到了两个(是为联手诛灭千年僵尸而来),真一还得尽地主之谊,安排接待等等事宜,忙活得脚不沾地,恨不能一分钟掰成两瓣用。 匆匆主持完下葬仪式之后,他便以“八大派还没有聚齐,等人齐了再商讨对策”为理由,只让已经来了的青城、崆峒两派先安顿下来,自己则陪着师兄的鬼魂悄悄上了黄泉路。 净心净思两兄弟虽然都魂飞魄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但是凝魂玉符却留下了一些独特的气息。 只是时间隔得太久,这份本就微弱的气息已经近乎消散,真一只能凭借断断续续的气息勉强追踪。他和真阳在黄泉路上兜兜转转,到最后竟然又绕回了阳间,这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 眼前的村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就是太冷清了。站在村口放眼望去,竟然连一个村民都看不见,可是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着明显的生活痕迹,能看得出来确实是有人住在这里的,并非荒村。 虽然现在的许多年轻人都喜欢进城打工,但是老人和孩子基本都还是留守在村子里的,再怎么样也不该一个人影都看不到,连个劳作、晒太阳的人都没有,也没有小孩子打打闹闹…… 也没有鸡鸭鹅狗之类的动物发出声音,这未免也太奇怪了,难道这个村子里的人都不养家禽,也不养狗看门吗? 真一和真阳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狐疑和警惕。 这个村子,未免安静得过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师兄,咱们你在这里帮我望风,我先进去看看。” 真阳听了这话脸色就有点不好,但还是点点头没说什么。他知道所谓望风只是个借口,其实师弟是怕带自己一起进去以后,万一遇到危险顾不上自己。他当了大半辈子的天才,什么时候被这样当成过累赘?他心里能好受才怪了! 可是他也同样清楚,道心崩溃毕生修为尽数溃散的自己,现在跟普通的新鬼没有任何区别,要不是有师兄用法术帮他遮挡,他现在就连行走在阳光下都很困难,还谈什么其它的? 罢了,反正他也只是想弄清楚宝贝徒弟的死因而已,等调查明白了,也就彻底没了执念,可以安安心心地喝孟婆汤转世投胎去了…… 这番思量描述起来漫长,实际上也不过一个转念而已。真阳目送着师弟进入村中,自己独留在村口,细细打量周遭,希望可以看出点什么来。可惜他如今修为尽失跟普通鬼魂无异,即便真的有古怪,他也未必能看得出来。 就在他懊丧地想要放弃时,忽然见到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个年轻男孩朝着这边走来。他一眼就看出来,那个男孩印堂发黑,眼眶深陷,两侧脸颊也深深凹进去,明明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比他还要衰老颓废,这分明就是被阴魂缠身,即将耗尽精血的表现呐! 再看那男孩的父母,真阳又是一惊,因为他发现男孩的父母也同样满脸霉相,显然是霉运缠身,已经到了折福折寿的地步! 寻常人就算偶尔时运低,也大多有祖宗福德庇佑着,很快就能时来运转,不会一直走霉运。但是这对夫妻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祖宗的福德庇佑,亦或者是已经将祖上积累的福德彻底耗光了,才会这样浑身上下都透着倒霉气。真阳修道半生,还从未见过霉运如此强烈之人。 他下意识地迎上前去,想要询问一番,结果对面的一家三口直接从他身体中穿了过去,根本就没看见他。 真阳这才懊丧地再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这一家子都是普通人,既没开天眼也没有天生的阴阳眼,当然看不见他。他方才准备的满肚子话,也都不用说了,因为人家根本听不见。 既然无缘,那也只能作罢了。 真阳如此想着,便听见那男孩的母亲问:“小天……你确定那丫头的鬼魂说的是这儿?” 孟天苦笑,哑着嗓子说:“她隔三差五就给我托梦,回回都说让我来这儿救她,我能记错么?” “可你啥都不会,能怎么救?” 孟天不说话了,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 是的,这一家三口不是旁人,正是我的养父母和我名义上的弟弟。前些时日养母就因为孟天被鬼缠身的事情纠缠过我,但我没理。这段时日,他们着实被那女鬼折磨得不轻! 第165章诡异的宁神茶 我自从还阳回来以后,就一直心神不宁,夜不能寐,就连诵念净心咒语都毫无作用。就好像是有一种隐隐的力量,在跟静心咒对抗,阻止我进入睡眠。 我不太清楚,这是否是我的错觉,因为长时间的失眠已经让我陷入了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对周遭的一切都有种难以形容的虚幻感,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假的。 头脑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我便意识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于是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入睡,什么温牛奶、褪黑素、熏香之类的办法全都用上了,然而……就是死活睡不着。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失眠,这种状况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莫名其妙,以至于我甚至会忍不住怀疑,这是否也是魂魄长时间离开躯体的一种后遗症?我想过要问北冥耀,但是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时放下这个疑问。 我猜,北冥耀可能是出去收鬼仆了吧,毕竟他为了救我,消耗掉了之前所有的鬼仆,也确实需要尽快补充一批新的。毕竟,驭鬼师要是连一个鬼仆都没有,又怎么能称为驭鬼师呢? 对于北冥耀的莫名失联,我并没有多想,事实上以我现在的恍惚状态,也确实没办法思考太多事情。光是琢磨怎么能让自己成功睡着这件事,就已经要消耗掉我全部的思考能力了。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两下,有短信进来。 我强打精神,捞过手机看了一眼。竟然是地狱当铺发来的推销短信。 “最新到货:宁神茶,可安神静心,稳固魂魄,且有非常良好的助眠功效。立即购买可享八折优惠,只要一百五十点福运。”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推荐物品竟然只有这一种,而且正好能解决我目前的状况。 若我精神好一点的话,或许就会觉得,地狱当铺果然是通过某种手段在监视着我的。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巧,刚好真对我的状况推荐宁神茶? 但我已经困得整个人都发飘了,哪里还想得了那些,见到短信上说“有非常良好的助眠功效”,就想都不想地直接下了单。 不过片刻功夫,就有新的短信进来—— “货已送到门口,请收货。温馨提示:饮用前洗个热水澡效果更好。” 我强撑着下楼,果然在门口见到一小包黑色的茶叶。为了强撑着烧了热水把它泡开,泡出来的茶水浓黑如墨,但是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气。我只闻了一下,便觉得昏昏欲眠,很想把杯中的茶全都一饮而干。 但不知为什么,明明都已经把茶水送到了嘴边,却又鬼使神差般地放下,然后胡乱地扒光自己,梦游般摇摇晃晃地走进浴室,把自己泡进浴缸里。 我没看见的是,在我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杯中茶就仿佛有生命般翻出杯沿,径直流向我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护身符。 那是北冥耀亲手为我画的护身符,他叮嘱我要随身带着,我也一直照做,就连洗澡的时候都不摘。这回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就把它给摘了。 墨色茶汁缓缓浸透护身符,其上的符咒,彻底失效。 浴室里的我,一瞬间陷入沉睡。 空气中,隐隐有个声音舒了口气。 “终于找到机会了……” 第166章白头村,百头村 “妈妈,这里是哪里啊?” 软糯糯的童音传入耳中,我心神一晃,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前方不远处是个村子,村口两边种着两棵老槐树,像两个站岗的守卫似的。老槐树的树龄也不知道究竟多少年了,竟然粗壮得两三个人都抱不过来。 诡异的是,两棵老槐树一枯一荣,仿佛隐喻着阴阳之道。 村口的老房子也很残破,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住过人了。 这个村子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似乎很陌生,又似乎非常熟悉。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念念的问题。 念念拽着我的手来回摇晃,撒娇似的追问:“妈妈妈妈,这到底是哪儿啊?” 我想说自己也不知道,可开口之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跟大脑命令的完全不同—— “这里是白头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 白头村…… 这个名字好熟悉,我似乎听过很多遍……究竟是在哪里听到的来着?我略一思索,便觉得头痛欲裂,不得不放弃回忆。 念念也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村名:“白头村,白头村……听起来好奇怪的名字哦!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是因为村子里住的全都是头发已经白了的老爷爷老奶奶吗?” 念念天真地发问,可是当我低下头与她对望的时候,却发现她的眼神一点也不天真。 她的小脸,依然粉嘟嘟的稚嫩可爱,圆圆的大眼睛也还是那么的好看…… 只是眼神不对。 不是真正的孩童清澈见底一眼就能看到心底的那种眼神,而是如同一汪幽深寒潭,半点也看不透。 稚嫩的面庞,配上这样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怎能不叫我心底生寒? 我清楚地意识到,她并非真正的念念。 她不过是在极力模仿。 可就算模仿了举止和语气,也模仿不出那种未经世事的纯净通透。 看着她努力装出的天真可爱的模样,我愈发觉得心里发毛……她到底想干什么?! 明明心里已经开始害怕,可我却身不由己地露出笑脸,一字一字地回答:“不是念念想的那样哦……如果真的整个村子都是老爷爷和老奶奶,连一个年轻人都没有,那这个村子还怎么存在下去呢?等老爷爷老奶奶全都去世了以后,这个村子岂不就要变成无人的鬼村了吗?” 我的语气非常温柔,就是那种母亲跟自己的孩子讲话时才会流露出的温和语气,包含着无限的耐心和满满的爱意。如果光听语气,绝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这话的内容,不对! 没有哪个母亲,会跟自己的孩子讲什么鬼村! 我心里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可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听我的使唤,任凭我如何努力,都无法让这副身体动弹分毫。 我就这样如同木偶一样,挂着温柔的微笑,“充满爱意”地望着念念。 念念偏着小脑袋,貌似天真可爱地思索了一阵,似懂非懂地点头说:“嗯,好像确实是妈妈说的那样呢,那……那这个村子到底为什么叫‘白头村’啊?” 我敛去笑容,凝望着前往一枯一荣的老槐树,缓缓地说:“这个村子根本不叫什么‘白头村’,这只是世人的误传。它真正的名字……” “应该叫‘百头村’才对。” 念念眨巴眨巴眼睛,歪着小脑袋问:“百头村,是因为村子里藏着一百个人头吗?” 我心中不寒而栗,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做出了点头的动作,沉声道:“差不多。不过不是藏着,而是埋着……这个村子底下,埋着一百颗人头,以此为阵,蒙蔽天机……逆乱阴阳!” 念念心满意足地笑了,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妈妈,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难道那一百个人头里面,也有你的么?” 轰! 仿佛一声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我猛地睁开眼睛,盯着浴室里的淡白色瓷砖久久无法回神。 念念的话,一遍遍在我脑子里回荡—— 难道那一百个人头里面,也有你的么…… 一百个人头里面,也有你的么…… 也有你的么…… !! 我哆嗦着抬手,摸自己的脖子和脑袋,摸了一遍又一遍,却无法减轻心中的恐惧。念念最后的那句话,就像个魔咒一样盘旋在我心里,让我恐惧,让我想要发疯! 我哆嗦着翻出浴缸,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但我毫不在意,就这么赤着脚跑回卧室,抓起桌上的护身符套在脖子上,心里这才安稳了几分。 护身符似乎有一点点湿,我怀疑是自己手上的水弄湿了它,擦干手之后又摸了一遍,果然是干的——刚才应该是错觉吧。 我望着空空如也的桌面,不自觉地拍了拍脑袋,隐隐地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 我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上跳出来的是我之前最后浏览的网页,上面写着泡热水澡可以放松身心,有利于睡眠。我松了口气,暗想着这个办法果然有效,我居然泡到一半就睡着了。早知道这么有效的话,我一开始就应该泡热水澡,也省得去买…… 去买…… 我买什么了? 我愣愣地看着手机,又一次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这种仿佛记忆被挖掉一块的感觉,不怎么好受。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北冥耀焦急的声音—— “孟隐,是你吗?” “呃,是啊。” 我的手机,不是我接还能是谁?北冥耀这话问得真是莫名其妙。 北冥耀又急急地问:“那你现在安全吗?” “安、安全啊……” 我很懵,搞不懂北冥耀干嘛突然这么紧张。难道他也跟我一样,刚做了噩梦,梦见我出事了,所以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过来问? 想到“噩梦”这两个字,念念的声音仿佛又在脑海里响起,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或许是我刚才回答的语气不够肯定,又或许是北冥耀听到我呼吸声突然乱了,他突然压低声音问:“你真的安全吗?如果有人监视你,你就跟我说‘困了要去睡觉了’,我就懂了。” 我哭笑不得:“你想多了,我真的真的没事。家里就我自己,哦不对,还有朵雅,她在楼下修炼呢。我真的特别安全,你别担心。” 如果真的被人监视着,我不会提起朵雅。我以为这样北冥耀就该信了,结果他居然还不放心。 “你开视频让我看一眼,不然我还是没法放心。” “哦……啊不行不行!我、我刚洗完澡……” 还没穿衣服呢。 我尴尬地要死,跑回浴室胡乱地擦干身体,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时,才发现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北冥耀也真是的,早不打晚不打,偏偏挑这种时候打电话过来。 电话里,他还在追问个不停,我心里不由得开始烦了,也没仔细听他的问题,只隐约听到“护身符”三个字,就说:“刚才好像把护身符打湿了,我等会儿想办法弄干。” “那你以后注意,尽量不要把护身符打湿。”北冥耀终于放松下来,“那先这样了,我还有事要忙,拜拜。” “拜拜拜拜。”我挂了电话把手机丢到一边,心想着终于把这家伙打发掉了,真不容易。 其实他刚打来关心我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小感动的,但他后面一直追问个不停,就有点招人烦了。尤其是刚才,我一边应付他一边单手裹浴巾,怎么都裹不好,心情更是烦躁。 挂了电话,烦躁的心情才舒缓了几分,但紧随而至的就是困惑——如果说北冥耀的突然关心,是因为护身符沾了水,他那边有所感应的话,那我之前直接带着护身符洗澡的时候,怎么不见他打电话过来? 而且,如果这个护身符沾湿一点点他都能有感应的话,那我之前洗澡的时候……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及时感知我是否有危险,才在护身符上留下神念的,但我心里还是有点别扭。虽然知道以北冥耀的人品,不至于用这种办法偷窥我什么的,但我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最后,我索性摘下护身符放到一边,眼不见,心里也就舒坦了。 说来也奇怪,摘下护身符以后,方才的那个噩梦,似乎在记忆里变得更加清晰了。 原本我只记得念念说的最后那句话,对于梦里其它的内容,都比较模糊。但是现在,我一下子全都想起来了,甚至就连那两棵老槐树的样子都能回忆得清清楚楚。 我也终于知道,梦里为什么会隐隐觉得那个村子很熟悉了。 因为它离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很近很近。 就在我养父母居住的那个村子隔壁。 那里,亦是他们与葛大师产生交集,后来从葛大师手上把我抱养回去的地方。 那里是一切的起点。 亦是我命运的第一个转折点。 白头村…… 百头村。 梦境与记忆交叠,除了没有那两棵一枯一荣的老槐树以外,一切都跟我现实中亲眼见过的景象一般无二。 我非常确信,刚才梦里的那个,就是我在现实中几次去过的那个,白头村! 第167章撞鬼 而且,我猛然想起,那人间鬼国中的街道房屋,分明跟白头村中一模一样! 就连行刑场前的老祠堂,都完全一样! 所有的线索,都在这个点上诡异的交汇起来。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我必须得再去一趟白头村! 我得去亲眼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白头村中。 孟长富看着眼前的老祠堂,莫名地感觉心里一阵发毛,死死拉住儿子:“你先说清楚,那女鬼到底让你干嘛?你……你可别进人家祠堂乱来啊!” 当年葛大师的事,他没跟儿子讲过,但他心里一直很害怕这个地方。 这地方太诡异了,当年,葛大师在这里一夜之间凭空蒸发,整个白头村居然没一个人能想的起来!他和老婆来这儿打听葛大师下落的时候,还差点被村民当成精神病…… 那种所有人全都集体被清除记忆的恐怖,孟长富这辈子都不可能忘得掉。 要不是为了儿子,他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踏入这里第二次! 孟天看着父亲毫无血色的脸,心里暗暗有点后悔。本来,诸葛纳月的鬼魂给他托梦的时候,反复强调了不能跟别人说的,是他实在害怕,不敢自己一个人来,才冒险告诉了爹妈,想让他们陪着一起来,给自己壮壮胆。可是现在看来,老爹似乎比自己还要害怕,这让孟天忍不住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早知道老爹根本不能给自己壮胆的话,他就不带爹妈一起来了啊! 可是来都已经来了,诸葛纳月的吩咐已经违背了,还能咋办? 孟天硬着头皮,带着哭腔解释:“爸,我没说要进人家祠堂啊,我要去的是祠堂后头那片空地……来之前我不都跟你说了嘛,纳月不让我跟任何人说,我告诉你们都已经很冒险了,我求求你们别再问了……” 不然惹怒了诸葛纳月,他真不敢想象还会有多恐怖的事情等着自己。 是的,这段时日纠缠他的鬼魂并非旁人,正是那个与他有缘无分的未婚妻,诸葛纳月! 孟天始终不知道,诸葛纳月跟他交往,其实只是看中了天乙贵人的福运而已,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心喜欢过他。 孟天曾经是真的喜欢诸葛纳月,但现在……也只剩下恐惧了。要不是因为求神拜佛都没用,他宁愿折寿十年,也想交换一个彻底摆脱纠缠的办法! 孟长富听到儿子说不进祠堂,这才松了口气。祠堂里供奉的可都是祖宗牌位,要是惊扰了人家的祖宗,恐怕他们一家三口都别想竖着出村了。 只要不进祠堂,哪怕被村里人发现了,也还有办法解释。 祠堂后的空地,在人间鬼国中是行刑场,但在白头村中,却只是一大片空地,什么都没有。 孟天径直走向纳月托梦让他挖东西的地方,却猛地眼前一花,见到一个穿着红色紧身衣的女人从一口大得不像话的蒸锅里往外爬。 再定睛细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红色紧身衣”,那个女人什么都没穿,那些鲜红的颜色,是皮肤脱落之后露出来的嫩肉! 孟天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嚎了一嗓子就两眼一翻,啥也不知道了…… 第168章空村 孟长富夫妇只看见儿子莫名地惨叫一声就晕了,全都吓了一大跳。孟长富反应比较快,一把抱住儿子,急急地大叫:“小天!小天你醒醒啊!” 沈娟赶紧拽了他两下,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儿声!别把村里人都招来了!” 当年葛大师莫名失踪以后,他们两夫妻来找过好几次,一开始的时候村民们只是说白头村没有姓葛的,后来被问得次数多了,渐渐就开始有了敌意。最后的那次,他们两口子几乎是被村里人拿着扫帚赶出去的,村长还特意放了话,说不许他们再进白头村,否则见一回打一回。 虽然已经过了十多年,现在的村长也不是当年那个了,但他们还是下意识地不想惊动村里人。毕竟,他们这回来的目的,可比当年更加不好解释。 孟长富听了她的话,总算是把嗓门压了下去,但还是不停地叫着儿子的名字,一边叫还一边掐人中。 掐了两下,孟天终于悠悠醒转,应着父亲担忧焦灼的目光,正想开口问发生了什么,就又看见那个皮开肉绽的女鬼从父亲身后飘过! “鬼啊!!!” 他大声惨叫,随后两眼一翻……又晕了。 孟长富夫妇面面相觑。 “小天这是……看见鬼了?” “该不会是那丫头的魂儿吧?!” 沈娟的话让孟长富心里一沉,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脑海—— 诸葛纳月的鬼魂反复托梦让他儿子来这儿,该不会是想借机附身,用这种方式变相复活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瞬间吓得孟长富出了一身冷汗。来不及解释,他抱起儿子就往村口方向跑! 沈娟被他整懵了,愣了一下才赶紧追上去,“孩儿他爸,你要干啥?” “回去再跟你解释!”孟长富一秒钟都不敢在这里多呆,生怕下一秒儿子醒过来,发出的就是女人的声音了! 沈娟搞不懂他究竟在害怕什么,但是看他如此惊恐,也只好把疑问全都吞回肚子里,心想着先跟他一起出去再说。 而这时,斜刺里忽然闪出一道人影,冲着他们高声道—— “二位缘主请留步!” 孟长富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差点闪了腰,正想骂人,便看见对方身上穿的是道袍,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这段时间,为了帮儿子摆脱诸葛纳月的怨魂,他和老婆几乎求遍了广泽市大大小小的寺庙,以及全市唯一的道观玄清观当然也去求过,但结果要么是被拒之门外,要么就是人家了解完具体情况之后表示管不了。 偶尔碰见几个表示能帮忙的,他都千恩万谢,恨不得把自己的半副身家都送给人家……结果钱没少花,事儿就从来没成过——要是成了,他们两口子还用陪儿子来这么? 他被骗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不管是和尚道士,还是别的什么自称学了隐世传承的“能人异士”,在他看来身份都一样——骗子!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底里始终是存着一丝侥幸的,希望某天能碰上一个真正的高人,帮儿子彻底摆脱掉那个该死的女鬼……若不是因为存着这一丝希望,他又何至于一次又一次地被骗? 所以,尽管觉得对方很有可能也是个骗子,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道长,你突然叫住我,是看出什么不对了吗?” 真一其实是被孟天晕倒之前喊的那声“鬼啊——”给吸引过来的。他独自进村之后,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想在不惊动村民的情况下,将村里的情况探查一番,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整个村子里其实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村口的那个老房子以外,其余的每家每户都看起来充满了生活痕迹:有晾在院子里的玉米、有摘到一半的豆角、有织了半截的毛衣……甚至还有已经生了火的灶台,但灶台上边的锅是空的。主人还没有把菜放进锅里,就莫名地消失了。 一切的一切,都太不正常了。饶是真一出身道门,一身法术也算不俗,见到如此诡异的场景,也不免觉得背上阵阵发凉。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整个村子的人,连同家禽牲畜等一起,全都在瞬息间消失不见? 他觉得这样的力量绝非自己能够对抗的,正想回去找个理由让八大派的掌门跟自己一起来,结果就突然听见孟天的那声惨叫。 老实说,他当时也被吓了一大跳。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对方是人不是鬼,所以才急急忙忙地寻声跑了过来。 他以为发出惨叫的是村里人,原本还庆幸自己有机会仔细问问,这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结果喊住他们以后才发现,这一家三口貌似都不是本村的。 而且还个个黑云压顶、满脸死气,一看就是霉运缠身之人。真一不由觉得,自己貌似招惹了不相关的麻烦。 他自己身上的事情还有一大堆没解决呢,实在是没精力去管什么不相干的枝枝节节,但是人家那么客气恭敬又满脸期待地问了,他总不能显得太冷漠。 于是,真一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说:“我看你们身上黑气缠绕,想来应该是招惹了不少霉运,所以想问问你们,近期可有什么不寻常的遭遇?” 他嘴上虽然这么问,心里却盼着对方别相信自己,最好扭头就走,也省得他问完了还得再编一套瞎话,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诸如什么黑气缠身、印堂发黑之类的说辞,孟长富这段时间可没少听,听得都快会背了!因此,听到真一的这番话,他内心没有丝毫波动,并没有因为真一说出他走霉运就认为他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这种套话,他听过太多了! 但他还是抱着那一丝侥幸,把儿子被鬼缠身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这些话他也同样不知道讲过多少遍了,早已经到了连脑子都不用动,就能直接背课文似的讲出来的程度。 出于尊重,真一耐着性子听完,正想找个理由说自己帮不上忙,就看见师兄真阳的魂魄朝这边飞了过来。他不由得一愣,之前明明说好了,让师兄呆在门口望风的,师兄怎么自作主张地进来了? “师弟!村里有陷阱!”真阳一见到他,就急急地大声叫道。 第169章灾难的序章 真一听了他的话,立刻飞身后退,拉开了与孟长富一家的距离。他的想法非常简单,这个村子里原本是没人的,却莫名其妙的冒出来这么一家三口,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师兄说有陷阱,那八成就是眼前的这几位了! 他的反应把孟长富夫妇吓了一跳,孟长富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人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 这时,真阳已经飘到真一面前,狼狈地摆着手说:“不是他们,是村口那个老房子里……有鬼!我本来想跟着他们一家进村,结果路过那个老房子的时候,就被拖进了幻境!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破绽,从里面跑出来的……” 真一这才发现,师兄的道袍上血迹斑斑,也不知道究竟受了多少伤。 “师兄你慢点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这身伤又是怎么弄的?!” 他情急之下,忘了用传音术,这番话是直接用嘴说出来的,因此孟长富夫妇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孟长富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全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狐疑不解之色……这个家伙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呢?该不会是神经病吧? 他们夫妇俩都是肉体凡胎,看不见真阳的鬼魂,所以在他们眼中,真一就是在跟空气对话。这怎能不叫他们起疑? 孟长富觉得真一很不靠谱,便冲老婆使了个眼色,两人蹑手蹑脚地倒退着慢慢拉开距离。 真阳注意到他们的举动,忙说:“师弟,快拦住他们!问问这村子到底怎么回事!” 真一虽然不太明白,师兄为什么让自己去拦那一家三口,但还是立刻照做了。 孟天在这时悠悠醒转,真阳趁此机会把自己在村口听到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 真一听过之后,便问孟天:“纠缠你的女鬼生前与你是何关系?她让你来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孟天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黑,埋怨地冲着孟长富说:“爸,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这事不能跟别人说,你咋还告诉他呢……” “我、我没说……”孟长富表示自己很冤枉。 沈娟也帮腔:“你爸真的啥也没说。” “那他咋知道的?” 真一干咳了一声,撒谎道:“贫道略通相面之术,适才从小缘主的面相上做出了些许推断,故而才唐突发问,还请三位缘主不要见怪。” “……” 孟天和父母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 仅仅只是相面而已,就能知道这么多?! 孟长富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地一跺脚,拉着儿子就要上前跪下。 “道长,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真一暗暗施法,定住了父子俩的膝盖,没让他们真的跪下去。因为他并不完全认同师兄的猜测,不觉得他们一家跟自己要追查的师侄死因有什么关系,所以也不想在他们身上过多耗费时间,自然也就不愿受他们的大礼了。 孟长富发现自己的膝盖弯不下去,心中愈发肯定自己是遇着真正懂法术的高人了!他为了救儿子,连棺材本都快散出去了,好不容易才见着一个真高人,如何肯错过?跪不下去,他就作揖、鞠躬,一边行礼一边求:“道长!求您千万救救我儿子,不能让他被女鬼活活害死啊!” 说完之后,他还用力推了一把儿子,急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呀,还不快回答道长的问题!道长是有真本事的高人,你赶快把情况讲明白,人家才好救你啊……” 要不是因为许多细节他都不清楚,孟长富真恨不得直接替儿子回答了。可惜儿子已经被那该死的诸葛纳月吓破了胆,什么都不敢说…… 孟天被他这么一推,也马上反应过来,迅速在心中权衡了一番,结论自然是求助! 顺从诸葛纳月的鬼魂,并不能保证他从此以后不被纠缠,而眼前这个道长明显是真正会法术的高人,他才有可能让自己彻底摆脱这场噩梦! 除非他是傻了,才会继续遵从什么保密的命令! “道长,您推断得一点都没错,缠着我的确实是个女鬼,她叫诸葛纳月,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孟天飞快地说着,真一也只能静静地敛眸听着,实际上心中盘算的还是如何说服师兄不管这桩闲事,以及如何查清师侄净心的死因。 孟天毫无保留,从自己和诸葛纳月相识相恋,讲到诸葛纳月的死,顺带还介绍了一下诸葛家的情况,随后又讲到诸葛纳月的鬼魂如何托梦纠缠自己,自己的身体如何一天不如一天……直讲得天都发黑了。 他讲的时间确实不短,但也远远没到会直接讲到晚上的程度……是这天黑得反常。 …… 我坐在出租车里,听着广播里的冷知识问答,蓦然发现天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不由得心中一跳。 现在才下午两点多,怎么会天黑呢? 我有些不安起来,司机瞄了我一眼,说:“放心吧,我肯定能在日食开始前把你送到地方,不会让你赶不上的。” 他以为我是特意跑去农村看日食的。因为之前本地新闻里说,这次日食的最佳观测地点在城西,而我的目的地白头村也正好在城西。加上我发现日食开始就露出焦虑的神色,他便误会了。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讷讷地解释:“我不是去看日食的……新闻里说过今天有日食么?” “当然说了呀!不然我咋知道?”司机说:“我上上个乘客也是去城西那边的,跟你差不多大,也是个大学生,背着设备特意去照相的。我看你那么着急,还以为你也跟他一样呢……” “没,我是去办别的事情。”我随口回答着,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既然是新闻里早就报道过的日食,那就是自然的天文现象了,跟鬼神无关……刚才是我自己想多了。 我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跟司机闲聊:“对了,这回是日全食还是日偏食啊?” “日全食!而且持续时间会特别长,新闻里说这种情况百年难遇呢!”司机兴奋地说。 “哦,日全食啊,怪不得天黑得这么快……” 此刻的我完全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场灾难的序章。 第170章疑心生暗鬼 白头村里,孟天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被诸葛纳月的鬼魂纠缠得多惨,真一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仰头望天,手中连连掐算,片刻后脸色蓦然一变! 他无视掉正在说话的孟天,直接跟师兄的鬼魂传音:“师兄,此地的煞气竟能阻碍天道规则,引得天降异象……看来情况比我们预想中还要严重!” 方才的掐算,他已经算出此地阴阳倒转五行逆乱,一切规则都与外界不同,甚至隐隐有种要成为六道空间之外的第七道空间的趋势! 他之前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村子,竟然隐藏着能够跟天道分庭抗礼的力量! 更可怕的是,这个村子就在广泽市里,而他从小在广泽市出生、长大,竟然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着这么可怕的力量!要不是这回为了调查净心净思两位师侄的死亡原因,他循着踪迹来到这里,又正好赶上此地煞气外泄,恐怕他永远都不会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小村子! 真阳的鬼魂一听这话,也惊得瞬间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天道规则怎么会受阻碍?!你确定自己没算错??” 真一急道:“这怎么可能会算错!” 他情急之下,又忘了用传音术,直接拿嗓子吼出了这句话。 正在讲述被纠缠经历的孟天吓得一哆嗦,连自己刚刚讲到哪里都给忘了。他小碎步往爹妈身边靠,小声嘀咕:“他……他又跟空气说话了……” 还有半句话他没敢说出来,那就是——爸,你确定这人真的不是神经病么? 孟长富也有些吃不准,对面这位到底是故意装神弄鬼,还是真的有本事能跟他们看不见的存在对话。一时间,他也不知道究竟该走该留了。 孟天见到真一又开始掐算,还不断地仰头望天,忍不住也跟着抬头望了一眼,这才发觉天空中的太阳已经消失了大半。虽然心里明白这应该是日食现象,但在这么诡异的无人空村当中,突然看见日食,心里总归还是毛毛的。 “爸,咱们快走吧……”孟天带着哭腔小声说。他真的不敢想象,等下要是完全没有光了,该有多可怕。 恐惧已经战胜了一切理智,他现在只想趁着阳光还没完全消失,赶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至于那个道士是不是真的高人?管他呢,先保命要紧啊!万一等下厉鬼横行,自己直接被吃了咋整?! 孟长富也被这诡异的气氛弄得毛骨悚然,闻言立刻点头:“好,咱们先离开这儿。”说着就一手一个牵住妻儿,带着他们往村口走。 要命的是,他脑子里总是闪过不知哪个恐怖片里看过的情节,就是主人公以为自己牵着同伴的手往外爬,可实际上牵的却是个恶鬼。那恶鬼还咧着血淋淋的大嘴在主角背后无声阴笑…… 孟长富被自己的想象吓得尿意滚滚,他忍不住左右看看,确认自己牵着的确实是老婆和儿子,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可是再走两步,那情节又阴魂不散地从脑子里冒出去,吓得他不得不再次确认。 他恨不能一步三回头,生怕一扭头,身边的人就变了模样。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疑心生暗鬼,他觉得自己都快被自己给吓死了。 要是能选择的话,他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看过任何恐怖片。再不然,就穿越回过去,找到那个正在看恐怖片自己,狠狠一个大耳刮子抽上去,骂他:“看什么不好,看个毛的恐怖片啊!” 他发誓,他以后再也不看恐怖片了! 孟天和沈娟虽然没看过他看的那个电影,但脑子里也不断闪现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想象。眼看着天色就要彻底黑了,他们心中的恐惧也都攀升到了极点,脚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真恨不能能直接长出翅膀来才好。 也不知是谁先跑起来的,另外两个也跟着撒腿狂奔。彼此牵着的手也不知何时撒开了,谁也顾不上再去重新牵好,更顾不上去想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心中剩下的唯一念头,就是跑!快跑! 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他们都有种说不清理由但是非常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危险正在逼近! 再不离开,他们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而这时,真一飞速掐算的手指再次顿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因为他竟然算到,自己刚刚已经隐隐触碰到了破局的关键! 只是现在又失去了。 刚刚接触到,现在又消失了的,可不就是刚才那一家三口吗? 真一恨自己没有早点掐算,竟然错失了破局的线索。不过还好,自己掐算的时间并没有太久,所以他们一家应该也是刚刚离开才对,马上追说不定还能追上! “师兄,你看见刚才那一家人往哪边跑的吗?”真一急急地问。 真阳抬手一指,真一拔腿就跑,拿出平生最快的跑步速度去追。事关重大,要是追不上,他得懊恼一辈子! 他修道多年,五感都比普通人敏锐许多,很快就远远地看见了孟天一家的背影。来不及多想,他直接高声呼叫:“等一等——别跑——” 哪成想,孟天一家听见他的声音,反而跑得更快了。他们本来就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不轻,猛地听见有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叫自己别跑,第一反应就是鬼,怎能不玩了命地跑? 什么,停下来回头看看?傻子才停呢! 真一看见他们加速,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喊什么喊呐,直接追上去不就完了吗!没办法,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加速去追,好不容易才终于在村口拦住了他们。 “别走……”真一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孟天,说:“你……你把刚才说的话、再、再说一遍……” 孟天之前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心里,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求人家再重说一遍。 真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懊悔过,他真的应该一开始就掐算清楚的!要是早点发现这家人与这里的异状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早点重视起来,现在又何至于这样! 第171章处处反常 我到白头村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全暗,天上的太阳也只剩下最后一条细细的亮线,眼看着就要被黑暗彻底吞噬。 出租车司机指了指天上的天上,得意地说:“看吧,我就说肯定能在日全食开始前把你送到吧……” 我点点头没说话,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很想让他直接原路返回,再把我送回家去。但我估计,我要是真这么说了,八成得挨骂,不带这么遛人玩儿的。所以我压下了这个念头,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掏出手机准备付车钱。 “麻烦给个五星好评啊。”司机大叔说。 “嗯嗯。”我应着,手上不断地按锁屏键,可是手机屏幕却怎么都亮不起来,于是只能尴尬地掏出钱包,说:“手机好像没电了,我给现金吧。” “行。”司机大叔说这话的时候,天空中的太阳又变窄了一丝。 黑暗更浓。 他忽然喃喃自语:“我也有点儿想看日食了。” 说完也不理我递钱的手,自顾自地开门下了车,居然就这么丢下我走了?! 而且看他走的方向,也不是往白头村里面去的,而是往村子旁边的荒地里去,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捏着钱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越走越远,整个人完全懵了。这什么情况?钱都不收丢下我就走了是几个意思啊? 而且他好像也没锁车吧,不怕我直接开着车跑了?? 好吧,就算车是属于出租车公司的,不是他自己的,也不能这么心大吧?万一真丢了,也会被罚款丢工作的吧? 司机大叔已经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了,不然我真想追上去问一句:“大叔你这么任性,莫非家里是开矿的吧?你其实是富二代出来体验生活的吧?” 脑洞好像开太大了,那我收一收……莫非这是哪个电视台的整蛊节目? 想到这里,我还暗暗运转法力,将自己的视力暂时提升了一大截,环顾四周,试图找出藏在暗处的摄像机。然而找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司机大叔也没有回来,我只能默默地把车费放到座椅上,就这么下了车。 但我仍然没有完全打消猜测,下了车也还是暗暗留心四周,总觉得角角落落里都可能突然冲出个人来,吧啦吧啦一通自我介绍,然后把话筒怼我脸上让我谈谈感想什么的…… 然而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司机大叔好像就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丢下一切跑去看日食了。 或许我最初的猜测才是对的,人家兴许真的是矿二代。 贫穷如我,果然理解不了富二代的任性。我哭笑不得地如此想着,才走进村子,就听见有人气急败坏地叫骂—— “放开!别特么拽着我!” 我忍不住皱眉,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很熟悉。 “无量天尊!缘主不要生气,贫道这么做也是在救你!” 这个声音……好像也在哪儿听过似的。 我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运转法力提升五感,终于在重重黑暗中看清了那两个争执之人的面容。 靠左边的,是我的挂名弟弟孟天,靠右边的,则是玄清门现任掌门真一道人。 我还发现其实我的养父母也在旁边,只是没有出声,所以我刚才没发现他们存在。而且我还注意到,他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似乎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头顶还不断地冒着黑气。但他们的身体好像都被定住了,尽管脸上表情狰狞,但身体一动也动不了。 再仔细看看,似乎孟天的头顶上也在冒黑气,只不过比养父母头上的要淡一些。 孟天的胳膊被真一拽着,怎么都甩不开,气得直跳脚:“你真想救我就松手!让我走!!” “无量天尊!缘主留下来,才能救人救己……”真一说到一半,忽然顿住,因为他感觉到怀里的玉符忽然迸发出了灼烫的温度。 虽然只是一瞬,但他仍然清楚地感应到,这是玉符与净心死后残留的最后一丝执念产生了共鸣! 这种共鸣,只有在净心死前引发他强烈怨念的人或者物,才能够引起。换句话说,就是害死净心的凶手靠近了这里! 真一如临大敌般运气全身法力,五感敏锐度瞬间飙升,整个人瞬间灵敏了百倍不止。 下一瞬,他便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我。两记眼刀恶狠狠地射来:“是你?!” 不祥的预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我僵硬地说:“呃……我路过的,你们接着聊,我这就走。” “想走?!”真一怒了,直接使出缩地成寸秘术,一步踏出,便挡住了我的去路。他满面狰狞,厉声质问:“是你杀了净心?!” 我心一沉,暗想着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初知道净心净思两兄弟是玄清门弟子的时候,我就有点担心万一出了事会牵扯不清,结果现在成了真。 我心想,真一既然上来就这样质问,肯定是已经有了某些线索或者证据的,至少知道他们两兄弟死前是跟我在一起的,那么我说不知道是肯定不行的……看来,只能把人间鬼国的事情说出来了。 “我只是在鬼国见过他们两兄弟的魂魄而已,杀死他们的不是我。” “鬼国?”真一皱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旋即冷笑:“我只知道阴曹地府,从未听说过什么劳什子鬼国!别狡辩了,我看就是你杀的他们!”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体内戾气翻涌,再也不想浪费时间听什么辩解,只想一巴掌把我拍成肉泥。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手掌刚刚抬起,就被人擒住手腕,怎么都落不下来。 擒住他的,自然不可能是我。我虽然修习驭鬼术小有所成,但提升的主要是驭鬼的能力,对付活人的能力并没有提高太多。 更何况是盛怒状态下的道门修士。 真一红着眼睛咆哮:“师兄!你拦着我做什么!她是杀死净心的凶手啊!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真阳表情平静中带着几分古怪,他说:“师弟,你没发现自己的戾气突然变重了吗?” 第172章把命格还给我! 真一被他问得一愣,随后便意识到师兄说得没错,自己身上的戾气的确突然暴涨了许多。若不是被戾气影响,他就算是再恨我,也不至于这样连话都没问明白就直接下死手。 他自问把本门的养心功夫修炼得还算不错,寻常的幻术幻境什么的都能看穿,却没料到居然在这里着了道。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着的道,不知道是什么人用什么方法引发的戾气!他刚才什么都没感觉到,现在也连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出来! 如果真的是有人在暗中操控他的戾气,那就太可怕了,因为人家能这样悄无声息地影响他一次,就能影响他百次千次无数次!如果下回没有人及时制止他呢,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真一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而真阳的鬼魂再次开口:“师弟,你的心又乱了。” 真一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摆脱戾气的影响之后,又陷入了慌乱恐惧的情绪当中。这也同样不是他的正常状态。 太可怕了,他的负面情绪,似乎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 情绪失控的不只他一个。 孟天起初并没有看清楚我是谁,因为此时天上的太阳已经彻底消失,村子里又没有任何光亮,周围的黑暗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他在真一松开他的那一刻,便摸索着去拉父母的手,想要带着他们一起逃出村子。结果却发现,父母的脚底下就像生了根似的,自己怎么用力都拽不动。 他只好放弃带着他们一起逃走的念头,打算先自己跑出去再说。 然而就在他摸索着往外逃的时候,脚下的土地中忽然腾起星星点点的血红色颗粒。这些颗粒全都只有针尖大小,散发着非常微弱的血红色光芒,而且还带有淡淡的血腥气。 颗粒的数量多得数不清,仿佛整个天地都被它们笼罩,小小的白头村也被罩在诡异的血光中。 就在这一片血光当中,孟天终于看清了我的脸…… “把命格还给我!!” 孟天咆哮着扑过来,像个突然发疯的狮子。我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大跳,险些来不及避开。 一击扑空,他愈发癫狂,一副恶鬼索命的样子,声嘶力竭地大吼:“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快把命格还给我!还给我!!” 我只当他是被恶鬼缠身太久失了神智,不想与他纠缠,略施法力避开他的攻击,正要转身离去,却见一道寒光激射而来。 我倒退半步,险而又险地避开,那东西擦着我的鞋尖钉进土里,只留下指甲盖大小的末端露在外面,在漫天血尘中泛着森然寒光。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我能感受到它隐隐散发出的道法威压。 这是道门杀器! 我硬着头皮运起周身法力,在真一面前,我不敢有丝毫保留,否则一个失手,我可能就得魂飞魄散。 真一道人对我和凌邪的敌意太深,清醒理智的时候尚且想要联合道宗八大门派灭杀我们,此刻他情绪失控戾气暴涨,又岂会留我性命? 这场生死之战,怕是躲不过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真一的师兄真阳道人再次咏唱尊号,将他的情绪从失控边缘再度拉回:“无量天尊!师弟,不可妄杀!” 真一的眼神清醒了几分,但是眼底藏着的恨意分毫未减。他阴着脸又接连打出数枚飞钉,结成阵法将我困在其中,这才沉声解释:“师兄,你常年闭关很少过问门中之事,实在是有所不知……这个女人,害死了咱们师父!” 真阳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变,但马上又想到什么似的,狐疑地问:“师父不是被厉鬼所伤吗,怎么会是她?!” 真一恨恨地瞪视着我,恨不得直接用目光把我碎尸万段一般。他咬牙切齿地回答:“她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却是间接害死师父的罪人!师父要是不把最趁手的法器送给她,又怎么会被厉鬼袭击而受伤?归根究底,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真阳沉默片刻,缓声道:“师弟,你这样讲就太牵强了……虽然我不清楚师父为什么要把心爱法器送给她,但是既然送了,就证明她得到了师父的认可和喜爱。能受师父喜爱的人,定然不会是心术不正之辈,更不可能与偷袭师父的厉鬼有什么瓜葛,所以你不要迁怒了。” 我真想给真阳点个赞,说得实在是太好了!我也觉得真一对我的仇恨根本就没道理可言。是,我收下灵虚道长的桃木剑以后,当天晚上他就被厉鬼袭击受了致命伤,我自己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但光凭这样就把我当成杀人凶手一样憎恨,甚至是千方百计地向我报仇,这就过了吧? 他要是说我对灵虚道长的死负有一定责任,应该永远心怀歉疚,那我绝不反驳。甚至哪怕是列出条件来让我做些什么补偿,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也可以接受。但他统统没有,他直接把我当仇人看待,一门心思想置我于死地,而且不光是我,还包括我的爱人和孩子都牵扯在内,这让我怎么忍? 要不是修炼驭鬼术时间太短,斗法实在是斗不过他这个从小修道的中年人,我早就想把这些破事好好掰扯清楚了!何至于一直憋着这口气! 看真一方才的样子,似乎非常尊敬这位师兄,哪怕师兄已经成了鬼,也依然礼数周全。我暗暗盼望着,要是他真能被师兄这番话说得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再处处针对我,那我也可以不计较他在道宗其余门派面前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事…… 这笔烂账要是能就此揭过也算不错。 可惜,我的心愿第无数次落空了。运气什么的,似乎从来都跟我沾不上边。 真一指着我,声色俱厉:“她饲养僵尸!师兄你还觉得她是好人吗?!而且偷袭师父的那个所谓厉鬼咱们谁都没见过,又怎么能肯定不会是僵尸呢?!” 我也怒了:“我跟灵虚道长无冤无仇,而且还受了他那么珍贵的法器礼物,我为什么要害他啊?杀了他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你的所谓贵人命格,到底是怎么来的?!” 第173章七星阵 真一莫名其妙地把话题扯到命格上,倒是让我愣了一下,但我马上就比他更大声地回答:“还能怎么来,当然是天生的!” 这话我说得理直气壮! 可真一却根本不信,一副终于抓到把柄的样子,不依不饶地指着孟天说:“那他为什么说让你把命格还给他?当着苦主的面,你还好意思说自己的命格是天生的?!” 我这才明白过来,他居然把孟天当成了苦主,以为他才是真正的天乙贵人,而我是用旁门左道术法强抢命格的卑鄙小人。 真一的脑回路这么清奇,我都不知道究竟该气还是该笑。正要解释,孟天又扑了过来,我再次侧身躲避,无意中踩到地上的银钉,瞬间如同触电般浑身麻痹! 孟天扑了个正着,我受不住力整个人向后仰去,却又立刻感觉到后背上传来了一股更猛的力道! 我被这股无形之力弹开,整个人向前扑去。孟天贴在我身上,也同样被这股力量弹开,倒飞了两三米才摔在地上,又在青石板路上滑出了好远。 但我跟他不同,我只弹飞了一小段距离,就又被另一道无形的屏障生生拦住。这回我没有再被弹开,但是身体完全麻痹无法动弹,随后是无法忍受的剧痛!我痛得脸上的肉都在抽搐,却无法张开嘴发出一丁点声响,更无法挪动身体远离这道折磨我的法术屏障。 真阳看不下去了,低声道:“师弟,差不多了吧……” 真一不情不愿地说:“她用邪术夺人命格,将自身业力全都转嫁到无辜之人身上,将对方的祖德全部耗尽,害得人家一家人霉运缠身折福折寿……如此大的罪孽,就算是形神俱消也难抵其罪,现在的这点小痛苦,师兄都觉得过分了吗?” 他觉得自己终于占了理,当然要趁这个机会把新仇旧恨全都一起报了,因此就连师兄的劝阻都被他无视了。 尊敬归尊敬,但道理是道理!真一这回是真的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没做错,他这是在替天行道! 真阳毕竟不了解来龙去脉,况且孟天和他爸妈也确实是祖德尽亏霉运缠身的状态,孟天本人还被鬼魅缠身,这些都是他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再加上真一说得那么言之凿凿,仿佛手握铁证似的,而且孟天还一遍遍地嚷嚷着叫我把命格还给他……如此种种加起来,他也不由得跟师弟一样,认为是我抢了孟天的命格。 这个结论一下,顿时什么同情都散了。夺人命格、毁人祖德,这样的罪孽确实该死。 真阳不再为我求情,但眉头始终皱着——并非是对我受折磨的不忍,而是因为心里始终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某些重要的信息,于是苦苦思索。 孟天摔得不轻,躺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脸上表情仍然是懵的,似乎根本没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在看见我之后,脸上的茫然瞬间消失,踉踉跄跄地就往这边走。 “把命格还给我,还给我……” 他可能有点摔伤了,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再也没法像刚才那么扑了。或许是疼得,他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哭腔,不像刚才那么凶神恶煞,却愈发能让人觉得他可怜。 虽然他走得极慢,但我完全动弹不得,还是被他撞了个趔趄。 也多亏了这个趔趄,让我脚步挪动,离开了地上的银钉。 麻痹消失。 剧痛,消失。 我虚脱般瘫坐到地上,身体的感知一点点恢复,我这才发觉,不过这么会儿工夫,自己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裳。 怪不得刚才真一不直接对我出手,而是往我周围丢了七根银钉。那时候我只隐隐感知到这七枚银钉形成了某种阵法,却不知这个阵法到底有何作用,但现在我知道了,这是专门用来禁锢的阵法。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玄清门最著名的七星阵。此阵虽然不具备主动攻敌的能力,但论起禁锢能力,却是整个道宗都数一数二的。当年,玄清门正是因为创出了这个七星阵,才能够有资格在道宗八大门派中位列第二,仅次于茅山! 就算玄清门如今式微,不复曾经的辉煌,实力甚至沦落到了连许多小门派都比不过的程度,但却仍然能够位列道宗八大派之中,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七星阵! 七星阵,可大可小,变幻无穷。传说中,创出七星阵的玄清门祖师爷,曾经用此阵封印过一只旱魃! 旱魃,那可是天地间最恐怖的邪物,古书记载“旱魃一出,赤地千里”,说的就是它的破坏力! 历史上的数次恐怖旱灾,都是旱魃导致的。但正史中从未记载过最后的解决办法,因为写出来就会显得皇帝太过无用,所以史官不敢写,只能略过不提! 只有佛门、道门的典籍当中,才有关于如何灭杀旱魃的记载。佛道两派修行之路大不相同,修炼出的法术和神通也完全不一样,但在解决旱魃这个问题上,说到底却是一样的。这个办法简单易懂,却也无比残酷,归纳起来其实就一句话—— 用人命去堆! 一个人杀不死旱魃,那就十个人、百个人、千个人一起上!前仆后继,用这样的人海车轮战不断消耗旱魃的体力和法力,直到把它耗死为止! 在七星阵被创造出来以前,这就是对付旱魃的唯一方法! 道门衰落,也正是因为在一次次诛杀旱魃的战役中,陨落了太多太多的天才和精英。许多的秘术和传承,也都随着他们的陨落一起消失了。 每一次,都是伤及元气的重创。 也是无法恢复的重创! 直到一千年前,玄清门祖师爷参悟紫微星有感,创出了这个七星阵,化用北斗七星的力量结成了牢不可破的禁锢阵法。后来更是凭借此阵,以一人之力困杀旱魃,以往那种惨烈的战术,才彻底淹没于故纸堆中。 甚至可以说,要是没有这个七星阵,道宗能不能一直传承到现在都是个未知数! 第174章心魔 “把命格还给我!还我……”孟天抓着我的肩膀不停摇晃,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我被他晃得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难受极了。偏偏还没有力气推开他,只能被动忍受着,此刻我不由得后悔,出门的时候真该把北冥耀送我的护身符带上才对。要是带着那个护身符的话,北冥耀就能感应到我此刻的遭遇,肯定会来救我的,而现在我连这份盼头都没有。 绝望的情绪一点点滋生出来,如毒蛇般在心底游走、蔓延…… 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份负面情绪,其实也是受了白头村的诡异气场影响,才会滋生出来。这并不是真正属于我的想法。 所谓绝境,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但从来没有哪一次,会崩溃绝望地想要放弃生命。但是现在,我的心底里好像藏着一道魔鬼的声音,不断地蛊惑着我,让我放弃。 思想如同脱缰的野马,开始不受我的控制…… 好痛苦,活着好辛苦,为什么全世界都跟我过不去,为什么被冤枉被误会被伤害的人永远都是我……这么可悲的人生,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意义,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不去死? 死了,再也不用受苦,再也没人能折磨我冤枉我,再也不会有任何坎坷,再也不会不开心…… 死亡,是天堂。 为什么, 不去天堂? 混乱的思绪充斥着我的脑海,越来越消极也越来越偏激。到最后,我好想真的听见了一道声音,一遍遍在我脑子里质问——为什么不去死? 为什么还不去死?! 如果我还有行动能力,也许真的就会浑浑噩噩地拿起刀子,或者是其他什么能够致命的东西往自己脖子上抹了…… 但我动弹不了。 真一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布下的这个七星阵,阴错阳差地反而救了我。 内心的拷问掩盖了一切声响,混乱的思绪也让我无暇顾及其它,我并没有注意到,地底飘出的诡异血尘已经扩大到了非常恐怖的范围,它们发出的红光,几乎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血色。 每一个被它笼罩的生命,其实都受到了影响,只不过轻重程度各有不同。 鬼魂状态的真阳,反而成了受影响最轻的,因为鬼魂已经不能算作完整的“生命”。 他原本在苦苦思索,但在某一个时刻,各种混乱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滋生出来,种种负面情绪充斥心间,让他觉得自己的这一辈子都是个笑话。 有那么一瞬,他也想结束自己笑话般的人生。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意识到了不对劲。 “师弟,此地太诡异,我们得马上离开!”回过神来的真阳,急急地冲着真一说。 然而真一却冲着他咆哮:“你还为她求情!她是害死师父的人呐!你这样,对得起师父吗?!” 他偏执地把真阳的话理解成了对我的保护。 偏执,便是他所有负面情绪当中,最终占据上风的那一种。 真阳心里明白,他肯定被负面情绪影响了,只能再宣尊号,试图像前两次那样,唤醒他的理智。 然而真一的偏执情绪太过强烈,真阳这次没能成功。 真一指着我,冲着真阳大声质问:“师兄,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这么护着她?我才是你的师弟啊,我跟你的关系难道不比她亲吗,为什么你要站在她那边,帮她说话替她求情?!” “我没有!”真阳急得低吼,他已经不知该如何才能唤回师弟的理智了。 他恼恨自己失了道心,法力全无,要不然的话何至于这样束手无策——要是他法力仍在,就算一时半刻没法让师弟恢复正常,也至少可以一巴掌拍晕他,先离开这再说! 可现在不行,没有法力的他就是个最普通的鬼魂,连实体都凝聚不出来。碰都碰不着真一,还谈和其它? 之前真一理智尚存,对他客气尊敬,才会听从他的话,现在完全失控,连尊敬都彻底没了,他还能靠什么去指挥真一? 没辙。 他毫无办法! 这种憋屈至极的无力感,差点让真阳再次陷入负面情绪的深渊。 真一还在大吼大叫:“师兄,你为什么就不能信我一次!这个女人,她用人血喂养僵尸,还用邪术强占别人的命格,骗得师父都以为她是真正的天乙贵人,对她客气有加,还把自己最趁手的法器送给她,可是她当天晚上就让自己养的僵尸去偷袭师父!她一定是想要得到更多的法器才这样干的!她就是杀死师父的凶手!!” 在偏执情绪的控制之下,真一已经忘了哪些才是事实,哪些是他自己编造的谎言,又有哪些是他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他把一切都当成了真,是真正打心底里百分百认定我是个万恶不赦的罪人,是个该死的人! 他要以道义之名对我审判,再以玄清门掌门的身份为人间除害!他是正义的,是伟大的,是毫无私心的!! “师兄,你说,这样的人难道不该死吗?咱们道宗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我杀了她为世间除害,难道有错吗?!” 真阳知道,自己根本没可能用言语说服师弟,他已经被心魔彻底控制了,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听得进去。 眼看着天地间的血光越来越盛,连原本被定身的孟长富、沈娟夫妇都开始挣脱定身,情绪失控地互相辱骂,而且看起来马上就要发展到相互殴打的程度了,真阳心中很是焦灼。他知道一切都是这些血色尘埃搞的鬼,想要摆脱这种异常状态,就必须得先脱离血尘覆盖的范围才可以,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做不到,那就算知道解决的办法,又有什么用? 孟长富一脚把沈娟踹倒在地,转身搬起一块大石头举过头顶,恶狠狠地叫骂:“贱人!让你再逼逼老子!老子砸死你!” 真阳飘身去挡:“不要!你会砸死她的!” 然而,大石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鬼魂之身。 沈娟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 第175章人间惨剧 “啊——” 沈娟的惨叫声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我骇然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血色,整片天地都仿佛变了模样! 而沈娟则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额头上全都是血。 她死了。 “砰!砰!砰!” 孟长富还在一下一下地砸着她的脑袋,嘴里不停叫骂:“臭娘们!让你整天说我没用!让你管东管西!老子在家抽根烟你也逼逼!让你再逼逼,砸死你!砸死你!” 沈娟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他砸得凹陷、变形,最终彻底裂开,红红白白的东西淌得满地都是。 然而孟长富却没有丝毫的恐惧或者怜悯,甚至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杀人,他只知道自己有满肚子的火气需要宣泄! 他疯了。 孟天也疯了。 被血尘笼罩的每一个人,全都疯了! 很快,沈娟的尸体也开始飘散细小的血尘。我怔怔地看着这些血尘在天地间漂浮,莫名觉得这幅景象有些熟悉。 不是来自记忆的那种熟悉,而是来自于灵魂深处。 仿佛是前世残留的印象,亦仿佛是千百个轮回之前……我说不出来,自己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同样的景象,但我就是有种感觉,这种恐怖的景象,我并非第一次见到。 在这辈子以前,我就经历过。 …… 白头村外,河边。 两名村妇互相掐着对方的脖子,一起滚进了河里。 在她们落水的位置,还放着两个大木盆,盆里头装满了洗好的衣裳。 再旁边,还有另一名村妇瞪着失神的双眼望着河面。她们三个本来是好朋友,一起结伴出来洗衣服的,现在其中两人同归于尽,剩下的那个,却没有丝毫要救她们的意思。 “这日子过得可真没意思……”村妇盯着河面喃喃自语,随后才微微转头,看向刚刚落水的那两人,脸上慢慢勾起不正常的笑容:“王娟,李丽,你俩动作可真快,咋都不叫我呢……” 河里的那两人只剩半口气了,却依然死死掐着对方的脖子不松手。 岸上的村妇站起身,笑着说:“等等我,我也来了!” “扑通——” 她也跳进了河里。 …… 村后荒地里,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突然暴起,狠狠将手中的相机砸向身边同伴的脑袋。 “我他妈跟你说多少遍了!别碰我相机!” 啪的一声,相机被他自己亲手砸坏,同伴的脑袋也见了血。 对方抡起三脚架,狠狠砸向他的脑袋。年轻学生被砸倒了,对方却不停手,一下一下,砸烂了他的头。 他的脑浆和鲜血,全都融进了这片土地中。 旁边不远处,中年父亲专心致志地摆弄望远镜,旁边约莫四五岁的女儿不断拉扯他的裤腿,带着哭音叫他:“爸爸爸爸……你看看我呀……” “滚!”父亲将她一脚踹开,满脸烦躁地继续摆弄望远镜。 小女孩被踹开好远,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地回来,轻轻抱着爸爸的腿,噙着眼泪说:“爸爸你不要总是不理我啊……” 父亲彻底怒了,把她高高举起,小女孩还没来得及绽放笑脸,就被摔向地面…… …… 以白头村为中心,血尘笼罩的整个范围,每个角落都在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自杀。或者互相残杀。 殴斗中存活下来的人,也会被心中的戾气支配,去向自己看见的每一个人发起攻击,展开新一轮的生死较量。 至死方休。 这里已经变成地狱,真真正正的人间地狱。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 真阳绝望了,不再阻拦孟长富,也不再试图说服师弟放弃偏执的想法,更不再抱什么离开这里的希望。因为他已经明白,失去法力的自己就是个废人,哦不,连废人都不如,他是个废鬼。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低着头不看不听,小声诵念超度亡魂的经文。但是他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没有法力的自己就连念出的超度经文都毫无作用。他并不能让沈娟的鬼魂得到安息,他做的这些,其实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真一翻来覆去地咆哮着我的“罪状”,试图让师兄认同自己,相信我是个罪大恶极之人,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维护人间安宁。但是跟真阳一样,他做的这些,也注定是徒劳。 然而这种僵局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在血尘的影响之下,真一的执念变得更强,也更加纯粹。他不再想要说服师兄,而是一心只想杀了我! “去死吧!” 真一大喊一声旋即咬破舌尖,将蕴含自身阳气的舌尖血吐于掌心,另一只手五指翻飞,眨眼间就画成了诛魂符箓。 他以自身为武器,要直接诛杀我的魂魄! 真阳身为玄清门中修为最高的天才,怎么可能感受不到诛魂符画成那一瞬的道法激荡?他再也无法假装镇定,飞身挡在我与真一之间,失声叫道:“师弟!万万不可啊!” 然而真一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直接穿过他的魂体,便将画有诛魂符的手掌拍向我的天灵盖! 这一掌若拍实了,只怕我得立刻魂飞魄散,神仙都救不回来。 我甚至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掌风,而他的巴掌却悬在我头顶半寸出定格,再也无法向下分毫。 他的手腕上,赫然缠着一缕黑发! 真一无法置信地瞪着对方的脸,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你……你的脸……” 我在看到黑发的瞬间,便松了口气,知道是半面女鬼出手救我,自己应该死不了了。然而当我看到半面女鬼此刻的模样时,不由得也跟真一一样,露出了又惊又惧的表情。 若非身体无法动弹,我也很想问:“你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半面女鬼原本艳美绝伦的那半边脸上,此刻已经皮开肉绽,上面还有数不清的水泡,脓液和血水一起混在伤口里,看起来相当恶心恐怖。我甚至宁愿去看癞蛤蟆,都不想再多看这张脸一秒钟! 半面女鬼赶来救我,我并不奇怪,毕竟她还需要我帮忙搜集魂魄。但我想不通的是,她为什么会跟鬼国里那些进过蒸锅的魂魄一样,变成这么可怕的样子。 强悍如她,怎么会被抓进鬼国呢?又怎么会刚好在我需要的时候逃出来救我了呢? 我真的想不通。 第176章他们从未死去 几分钟前。 血色大殿里,半面女鬼捧着玉镜跪在地上,她竭力把手臂抬高,好让王座之上的那个男人看得更清楚一点。 宽大的袖子向下滑落,露出的却并非粉嫩藕臂,而是鲜血淋漓布满水泡的胳膊。袖子滑落时,蹭过上面的伤口,疼得钻心。 半面女鬼拼命咬牙忍着,却还是疼得发抖,手上捧着的玉镜,自然也跟着抖了。 王座上的那个男人立刻皱眉,眼底隐隐有怒意在翻涌,却不发一言。 然而半面女鬼追随他上千年了,又怎么看不出他的不满? 她凄凉而无声地笑了,却也同样只字未言。 她能说什么呢?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贱,她活该。 半面女鬼如此想着,努力把眼眶中的泪水偷偷憋回去,低头研究男人鞋尖上的纹路。 男人向来不许她直视自己,她刚才偷看的那两眼已经非常冒险,可不敢一直盯着看。毕竟她才刚从蒸锅里爬出来没多久,身上的热气都还没有彻底消散,可不想回去再受一遍那种滋味。 那种从身到心的痛苦和绝望,这辈子体验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有第二次。 大殿外,跪着的全部都是白头村的村民。 人间的白头村人丁稀薄,但是从来没有人注意过,留在村子里的村民,数量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个。 而现在,这一百个人跪得整整齐齐,就连脸上僵硬的表情都毫无差别,放眼望去,就像是一百个无人操控的木偶。 其实确切地讲,现在跪在外面的这一百个,只能称作“躯体”,不能称之为人。 因为他们的躯体里,没有魂魄。 旧的魂魄已经化作飞灰,新的魂魄还没有注入。 但他们也不是死人,因为他们的躯体上仍然背负着因果——所以这些都是“躯体”,而非“尸体”。他们只是暂时处于一个非生非死的状态而已。 他们从未真正死去过。 …… 很快,第一批新的魂魄就到了。 飘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沈娟的魂魄。跟在她后面的,是三个临近村子的村妇魂魄,再后面是个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魂魄,飘在最后的是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 他们的共同特点,就是眼神空洞而茫然,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思想,只是在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之下,无意识地飘到这里而已。 这些魂魄,依照死亡时的顺序,依次附身进白头村村民的躯体里——沈娟的魂魄融进了村长的躯体,三个村妇附在了三个年轻壮汉的身上,年轻的大学生反倒是附到了几个小媳妇身上,最后的那个小女孩,一下子变成了老太太。 性别、年龄、身份全部错乱。死亡,才是这里唯一的秩序。 注入了魂魄的躯体,双眼渐渐恢复神采,浑身上下都开始由内而外地重新散发出活力。 然而“复生”的过程并没有结束。 大殿内坚硬的地面中,悄无声息地抽出几根宛如人发的黑色丝线,飞向殿外,融入那几个“复生”的躯体中。 这丝线,叫做“命数”。 有了命数,才能算是真正地有了生命。 重新“复活”的几个人,全都在无形力量的操控下昏睡过去,只剩下那些仍然空着的躯壳,依然直挺挺地保持着跪姿,等待魂魄注入。 “复活”进度,一目了然。 但是王座上的那个男人根本懒得向外多看一眼,他的目光在半面女鬼脸上飞速一扫,便又落回玉镜上。 其实,他视线在半面女鬼脸上掠过的时候,眼底闪过了一丝隐约的心疼。只可惜没有人能够看到。 这一丝心疼,转瞬便化作愤怒。 他气她竟然不向自己求饶,更气自己竟然会心疼她。他反复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忘了她与自己的血海深仇。 一百零八条人命,此仇此恨,不能忘。 不敢忘…… 玉镜上映出的,不是神秘男子的脸,而是血尘笼罩之下的一幕幕惨象——夫妻相杀、亲友反目、骨肉相残。 这曾经是他最喜欢欣赏的“好戏”,但是现在,他根本没心思多看一眼。 可是他又不愿让半面女鬼看出自己心神不安,于是只能强行装出饶有兴致的表情,盯着玉镜观看。 然而他真正想看的,其实是拖着玉镜的人。 天知道他究竟花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 血尘笼罩的范围很大,不光是白头村,连周围的许多地方也被笼罩在内。无数个地方,都在同时上演着类似的杀戮。玉镜中的画面,变换得极快。 某个画面一闪而过,神秘男子的眼眸骤然一缩。他猛地从半面女鬼手中夺过玉镜,手指一划,镜中的画面瞬间随着他的心念而变。 画面里的人,是我。 “她怎么会在这?!”神秘男子抓着半面女鬼的头发将她拎起,怒声质问。 半面女鬼忍痛看向玉镜,一看之下也瞬间惊住,胆战心惊地说:“我不知道,这回真的不是我把她引来的!” “不是你引的,难道是她自己心血来潮主动跑来的?”说着,神秘男子就一脚踹上半面女鬼的心口,恨恨地说:“看来是我给你的惩罚太轻了,你根本一点都没受教训,还敢害她!” “我真的没有!这回真的不关我的事!”半面女鬼差点被他直接踹出殿外,但根本顾不上疼和面子什么的,仓皇地跪爬回来,拼命磕头,涕泪满面地解释:“主人,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引她过来!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害她了!我发誓!” 神秘男子冷哼:“你发的誓如果有用,我们家族的一百零八口人就不会死了!” 这话,才是真真正正戳到了半面女鬼的痛处,比任何折磨都来得更痛。 当年,的确是她对不起他。 虽然不是她亲手持刀杀人,但他们全族蒙冤而死确实与她脱不了干系。 不,甚至可以说一切都是引她而起。 她现在受的这些屈辱和折磨,不过是还债而已…… 这么多的折辱都受了,被冤枉一次又何妨?她不再解释了。 神秘男子正要继续发作,却看见玉镜中真一要对我下杀手,手腕一翻,直接将半面女鬼从空中拍落。 “去救她!” 若是救不下来,你就给她陪葬吧! 第177章好想变成你 半面女鬼缠住真一手腕的同时,又分出另一股长发想要扫来,想把我撞出七星阵。然而长发刚刚靠近我身体周围,便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任她如何催动也无法寸进分毫。 连旱魃都能困杀的七星阵,怎可能如此轻易破掉? 然而半面女鬼并不知道七星阵的威力,她只能继续分出更多的力量进行破阵。因为只有破了阵,才能救我性命——其实她内心里并不想救我,但因为那个神秘男子的缘故,不得不救。 真一趁她分心,猛然反手抓住她的长发,心中飞速默念咒语,全力催动诛魂符的力量。半面女鬼是鬼魂之身,她的长发自然也是由魂魄凝聚而成,既然是魂魄,便无法免疫诛魂符的威力! 此符虽然杀不了她,却可以将她的发丝瞬间斩断! 真一腾出手来,却并不与她缠斗,而是闪身做了个假动作,将半面女鬼骗开,随后用最快速度冲进七星阵里来。作为布阵之人,他当然可以在阵中自由进出,而他进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 杀了我! 强烈的执念盖过了一切,他甚至完全没有想过,杀死我之后,他是否能承担得了半面女鬼的怒火,是否还能有机会从七星阵里出去……他什么都没想,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杀了我! 哪怕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千钧一发之际,半面女鬼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浓黑如墨的阴煞之气从她体内狂涌而出,引得整片大地都在颤动。 插在泥土里的七星钉全都随着大地一同震颤,其上的光泽已经黯淡大半,照这种趋势下去,恐怕要不了几分钟,就会被大地“挤”出去。 真一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半面女鬼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能力,竟然能引得整个大地都发生震颤。 可惜他并不知道,人间的白头村与鬼国之间的微妙联系,更不知道半面女鬼的另一道身份便是鬼国女王。如果他能够知道的话,或许吃惊的程度会稍稍减轻一些。 空中弥漫的血尘也开始缓缓下降,重新融入到这片土地之中,为半面女鬼提供助力。 天地间的血色淡去了,但脚下的大地却震颤得愈发剧烈。 七星钉隐隐开始松动。 真一终于急了,这几枚七星钉可是从他师祖那儿传下来的,若是毁伤了,他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师父的在天之灵交代。这份紧张焦急的情绪终于略微压制住了他的执念,让他暂时放弃了杀我的打算,全力维护七星阵。 另外一边,半面女鬼仍在不断发力,空中的血尘也在源源不断地融入大地,乍看起来她似乎有着许多消耗的资本。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发动如此声势浩大的攻击,对她自身而言亦是非常巨大的负担。她的身体在飞速衰老,原本漆黑如墨的长发也正在一寸寸变白! 又僵持了十几秒的时间,半面女鬼的长发已经白了大半。真一也感觉自己的道心隐隐出现崩溃迹象。 半面女鬼仰头望天,然而即便她视力远超常人,却也只能看见漫天乌云,看不到乌云之上的血色宫殿。 那云,那雾,全是白头村里积压千百年的怨和恨。 望着那滚滚怨气,半面女鬼却轻轻地笑了。尽管拿笑容并不美好。嘴角的牵动,扯开了脸上的无数伤口,脓液和鲜血再次渗透出来,将她的脸变得愈发狰狞恐怖。 她的脸,清晰地映在血色宫殿中的玉镜里。 那手持玉镜的人,分明看见了她眼中的血泪与温柔。 还有决绝。 半面女鬼缓缓闭上双眼,带着必死的决心将身体里的阴气尽数倾泻出来。 仿佛某种无形的屏障被打破,鬼哭之声四起,数不清的鬼魂凭空出现! 不,也许并不是凭空出现,也许这些鬼魂本就在这里——在另一个空间中的这里。只不过此时此刻,屏障破裂,空间交叠,阴煞之气亦如江水决堤般汹涌而来! 这些煞气,全都为半面女鬼所用! “啪——” 一枚七星钉被硬生生挤出地面。 七星阵破。 半面女鬼用最后一丝力气,将我推开原地。 “……好想变成你啊。” 被推开的那一瞬,我听见她如此说。 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有什么好让她羡慕的? 阵法被破,真一也同样受伤不轻,整个人都仿佛瞬间老了几十岁。虽然没有像半面女鬼变得满头白发那么夸张,但也能够明显看得出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垮了。 “师弟!” 真阳大喝一声,猛然撕开自己的魂体,三魂七魄尽数分开,飞速融入七星钉中。 真一狠狠地颤了一下,瞬间明白师兄的意思,果断抓起那枚被弹飞的七星钉,运尽全力将他重新压回原处! 七星阵,再成! 半面女鬼被困其中! …… “废物!”血色宫殿里,男人把玉镜摔得支离破碎。 …… 真一吐了一大口鲜血,却毫不在意地抬起头冲我冷笑:“真没想到,你的鬼仆对你忠心到如此程度。” 他竟然以为半面女鬼是我的鬼仆?! 我一阵无语,半晌才从干哑欲裂的嗓子里挤出回答:“她才不是我的鬼仆。” 说我是她的奴仆倒还差不多。我都快忘了,自己究竟被她逼着收了多少魂魄了。 “狡辩。”真一根本不信,他抬起手掌看了看,发现上面的诛魂符还在,不由得笑了,“天意……” 天意让我取你性命。 我果然没有错,连天意都在支持我! 真一如此想着,忍不住狂笑出声,又因为牵动内伤,而咳出了不少血沫。他胡乱地一把抹去,咬牙起身,踉踉跄跄地向我走来。 “引梦蝶!” 离开七星阵后,我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些许知觉,可是逃跑什么的仍然不现实。没办法,我只能放出引梦蝶,去赌一赌自己的精神力是否能够压制住他! 若是在正常状态下,凭他这么多年的修道经历,毫无疑问肯定是他的精神力更强。但现在他身受重创,精神力想必也会跟着受到损伤,我或许能有几分胜算! 第178章反噬 小引梦蝶飞入真一道人脑中,我瞬间感觉到一股猛烈的吸力,识海中掀起滔天巨浪,整个意识空间都在动荡!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心惊之余,也明白这是我与真一之间巨大的精神力差距导致的。即便他已经受创,但在精神力方面还是比我强! 这就是自幼修道和半路出家的差距! 虽然我前段时间的拼命修炼也提升了不少,但是跟他比起来,还是差距太大。他现在是几乎耗光法力,只剩下部分精神力状态,都会给我带来这么剧烈的反噬,若他是完好状态,只怕我这条小命已经交代了。 我不敢再让小引梦蝶在他脑中逗留,赶忙用心念命令它回来。 然而,小引梦蛊已经被真一的精神力量完全包裹,接收到我的命令之后,奋力挣扎了一番,却反而在真一的识海里陷得更深。 母蝶与它心神相连,我也能够隐约感受到它此刻的状态——就像是被黑色的泥沼彻底包裹,越挣扎就陷得越深,慌张,焦灼,绝望! 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真一其实也不见得好受到哪里去,阵法被破,他必然要受到反噬,精神力肯定也有损伤,现在不过是仗着原本的底子厚,强行拖住小引梦蝶而已。 既然是强行拖住,又怎会没有进一步的损耗? 小引梦蝶仍在挣扎,在他的识海“沼泽”中陷得更深了。我也开始真切地感受到精神上的压迫,意识空间中动荡激烈,宛如山崩海啸同时爆发。 我不得不命令小引梦蝶停止挣扎,否则再这样下去,我会有意识崩溃的危险! “怎么不跑了?”真一哑着嗓子,嘲弄地问:“你不是想要控制我么,那倒是继续啊……控制我,把我也变成你的傀儡啊!” 我强忍着精神被压迫的痛苦,勉强开口:“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其实我还想说既然他已经控制住了小引梦蝶,那应该也能逆向感应到我的精神力水平和法力修为了,也就应该明白,我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厉害。什么培育僵尸、操控半面女鬼那样的鬼仆之类的“罪状”,我根本就做不到! 他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该明白的呀! 我真的很想把这些话说清楚,可惜力不从心。精神力压迫带来的痛苦,远比肉体上强烈百倍,刚才说出的那句话,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气力。 真一惨白着脸冷笑:“怎样都不可能。” 他做了那么多事,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取我性命了,怎么可能放弃。 更何况,他心中的执念,还未消除。 “给我师父偿命吧。”他一字一顿地说完,便运起全部念力,拼命将小引梦蝶向识海深处拉去。 我的意识,也同样被拖入无限幽深的“沼泽”中。 压抑。窒息! 精神力被拉扯到极限,我终于在极度痛苦中陷入昏迷。 隐隐的,我似乎听见了熟悉又陌生的咒语,随后陷入到了温暖的怀抱当中。 不知是真还是幻。 …… 真一气得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他想不通,明明自己才是站在正义的那一方,为什么却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阻挠,反而是邪恶的我,总能在最危险的时刻被人跳出来拯救。 天道怎能如此是非不分!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感觉到自己的道心出现了一丝动摇,顿时吓得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可没有牺牲道心的勇气。 ……一定是命格的缘故!对,一定是这个贱人强占了贵人命格,才会屡次逢凶化吉的!真一终于在心里想出了另一种答案。 他已经没心思质问这个救我的人到底是谁了,反正以他现在这种状态,哪怕对方只是个普通人,他都未必能够打得过——他的精神力是强,但玄清门是道宗正派,向来把精神操控之类的法术视为邪术,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传承。所以真一自然也就不会任何精神操控类的法术,只是能够防御而已。至于靠肉身力量去打?呵,他现在连站着都费劲,哪有打架的能力。 反正也阻止不了,他索性装作没看见,心里琢磨着回去以后是否要把今日之事告诉道宗的其余门派。 对了,还有这个命格,必须得换回来,要不然下次他还是成功不了。如此想着,他便将目光望向旁边的孟天。 孟天似乎晕过去了,孟长富也倒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不过他们看起来都没受伤,所以应该没有互相攻击过,这倒是让真一暗暗地松了口气。否则要是孟天死了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要怎样把命格重新换回来了。 等下走的时候,得带着孟天一起,可不能把他单独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至于他爹……反正也没什么用处,就留在这自生自灭吧。 真一在心里盘算这些的时候,实际上也分出了一部分精力悄悄注意着救我的那人。虽然他没有阻拦的打算,可是也得防备对方动手才行。 直到那人抱着我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他才暗暗松了口气,把手缩回袖子里摸索起来。他记得出门的时候带了张传音符的,得找出来给自己的另几位师兄先发个消息才行。 一声低沉古怪的咒语响起,真一悚然地想要躲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的手掌竟然由实化虚,肤色也从正常的人类肤色转变成浓黑的墨色,散发出堪比厉鬼的浓烈阴气! 大手由实入虚,直接穿过他的后脑探入意识空间中,从深不可测的识海底部捞出已经昏死过去的小引梦蝶。 顺带着,还抽出了他的一缕记忆。 真一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震惊恐惧渐渐变成麻木茫然。他已经忘了自己今日在这里经历的一切。脑中残留的些许记忆碎片,也被深深埋入识海底部,很难再想起。 即便是能够想起来,光凭那点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他也无法重新拼凑出今天的记忆。 做完了这些,抱着我的那人才松了口气,对着昏迷中的我略带责备地叹气:“说了让你不要在来这里的,不听话……” 第179章欺骗 我做了个梦。 在梦里,凌邪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把我抱在怀里,温柔地说话。可我却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能呆呆地仰头望着他,看他的一双薄唇开开合合,看他唇边凝聚不散的笑意。 以及他眼底里,映着的小小的我。 于是我心满意足地笑了,幸福感像蜜糖似的溢出来。我好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这样永远定格在他的怀里,再也不用跟他分开…… 他的声音,慢慢从含混变得清晰,却让我的心狠狠一沉。 这不是他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 我大声质问,却发现他的脸慢慢被黑雾吞噬。我惊恐挣扎起来,手一抬就好像打到了什么东西,温温热热的,还有点儿刺手。 我吓了一跳,意识也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见到的却是北冥耀的脸。 天光黯淡,从我的角度望去,他的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是能看出来轮廓瘦削了许多。 他好像变憔悴了。 我呆了呆,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半梦半醒时的刺手感觉,应该是被他的胡茬扎的……我在梦里挣扎的时候,好像抽到他的脸了? 意识到这点,我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支吾着说:“那个……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知道。” “……我能自己走。”我小声地说。 被他这样横抱着,实在太别扭。 北冥耀把我放下,又露出那种想训我又舍不得的表情,最后只无奈地说了句:“以后别再来这了。” 被他这么一说,之前的种种恐怖经历瞬间重回脑海,我心有余悸地问:“你怎么把我救出来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 我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没带他给的护身符,所以被真一用阵法困住的时候,我心里连点指望都没有,那种绝望的滋味,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然而,北冥耀却露出迷茫的表情,随后紧张地反问:“你遇着危险了?!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回换我懵了,难道他救我的时候,没发现白头村的种种诡异恐怖? 我把自己在村子里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北冥耀却说:“你肯定是陷入幻境了。今天有日食,白日里阴气大盛,很容易引出脏东西来,再加上你自身的精神状态也比较差,就容易陷入幻境而不自知……刚才应该的确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害你,但实际情况应该不是你在幻境里看到的那样。” 我听得更迷茫了:“你怎么能确定我之前的经历都是幻觉呢?我当时的一切感受都非常真实,而且如果是幻觉的话,为什么还要扯上真一和我养父母一家呢,直接制造更恐怖的景象把我吓死不好吗?” 如果真像北冥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有怨魂厉鬼或者法力高强的邪修暗中制造出来的,那我真的想不通对方如此费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要我性命,直接动手不就行了么,何必这么麻烦? 北冥耀说:“对方不直接出手杀你,就肯定有相应的理由,说不定答案其实就藏在幻境里……对了,你不是说幻境里面的真一道长逼着你跟你弟弟交换命格吗,也许制造幻境的那个人就是想要你的命格。” 他一口一口“幻境”,似乎已经笃定我之前的所有经历都是虚幻。 我被他的笃定态度弄得有些动摇了,却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北冥耀看出我的怀疑,便说:“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陪你回去,你自己亲眼看看村子里有没有你说的那些变化。” 我默默地感应了一下体内所剩无几的法力,以及识海当中陷入昏睡的母子双蝶,无论如何都没法相信之前的经历全都是幻觉。我有点不敢回去,怕又陷入之前的绝境中,不过转念想到北冥耀可是能把我从鬼国救回来的人,心底就又多了几分底气。 “好,那就回去看看。”不把这个问题弄明白,我心里没法安生。 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白头村也就几百米而已,折回去很容易。 按照北冥耀的说法,我打车到村口就突然昏迷,司机大叔吓坏了,就翻我手机想要联系我的家人朋友。由于北冥耀之前跟我打过电话,通话记录里第一个就是他,于是电话就打给了他。他接到电话用最快速度赶来,确认我没什么问题,就只是谢过了司机自己抱着我离开。 他还说我之前的突然昏迷,应该是意识被拉入幻境的缘故,但是对方在他赶来之前就收了手,所以他并没有发现。也是我自己说出了“幻境”里的遭遇,他才知道我陷入过幻境。 这番说辞听起来似乎说得通,但细究起来的话,好像每个细节都有问题。 我怀着狐疑的心情,跟随北冥耀返回白头村,结果发现村子根本没空,村民基本都在,其中有不少还是熟悉的面孔——之前村长下令把我绑起来关进祠堂的时候,几个重要帮凶的样貌我都还记得,今天又见到了。 但是这些村民们似乎已经对我没什么印象了,都在各忙各的,择菜、闲聊、哄孩子,还有拎着东西准备继续下地干活的……没人对我和北冥耀的到来有任何特殊反应,全都在做各自的事情。 一切都好像很自然。 我的养父母一家,并不在。 我还特意去养母被砸死的地方看了看,记忆中她被砸死的样子非常凄惨恐怖,血和脑浆混在一起淌得满地都是,但是现在再看,地上没有丝毫血迹。 难道真的是我陷入幻境了吗?我不由得动摇起来。 “现在信了吧?”北冥耀又用那种对我无可奈何的语气说话,“你啊,就是不听话……我之前让你带着护身符,任何时候都不要摘掉,你带了吗?” “……没带。” “就知道。你要是带了,陷入幻境的时候我就该有感应了,你啊……幸好我之前画符的时候还顺手多画了几张,这个你拿着,可别再弄坏弄丢了。不然下次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及时地赶来救你。” 北冥耀把护身符塞进我手里,我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戴上。 情况真的是他说的那样吗? 秋风乍起。 带来阵阵血腥气。 第180章突然陌生的感觉 我心里顿时起疑,为什么会有血腥气呢? 北冥耀根本不给我多想的时间,硬拖着我往村外走:“好啦,看也看过了,你该回家休息了。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都什么样了,不睡觉会猝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没心思听他絮叨,用力挣开他的手,跑回沈娟被砸死的位置,蹲下用手扒拉地上的土……我要看看,表层以下的土,有没有被血染红! 如果是匆忙掩盖,那最多只是在旧土上面再盖一层新土,不可能把所有沾过血的土全都挖走换掉,因为时间根本就来不及!我记得以往的日食月食什么的持续时间都不会太久,这次应该也不例外,而我之前晕倒的时候,日食已经开始好半天了,醒过来时日食应该刚结束,所以我总共昏迷的时间应该不超过一刻钟。 我没法相信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我更相信是有人故意掩盖真相! “你干什么!”北冥耀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拉,我就被他扯得不得不站起来。我看到他脸上愤怒到近乎狰狞的表情。 但是转瞬之后,狰狞消失不见,愤怒虽然还在,但已经变成又气又担心又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不再吓人。 “你到底要干什么呀……”他用略带责怪又不忍心严厉训斥的语气说:“居然用手挖土,不怕把手指头磨破了呀,一个女孩子能不能爱干净点儿,你自己看看手都脏成什么样了……” 他一边絮叨着,一边掏出手帕细细地擦掉我手上的土,连指甲缝里的都没有忽略。他低着头擦得特别仔细专注,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轮廓和眉眼都变得非常柔和…… 柔和得让我几乎怀疑刚才那一瞬的狰狞是我眼花。 他真的只是怕我把手弄伤,才急着阻止的吗? 我默默望向脚边,沈娟倒下的位置土很松软,我刚才扒拉的那几下已经把表面的土弄开了,底下的土也是黑色的,没沾血,也没有别的不正常。 空气里的血腥味,也已经消失。 亦或许是根本没存在过? 我心里很茫然,不知道究竟该信北冥耀,还是该信自己的直觉——若信他,我没法真正说服自己;若信自己,我又找不到任何证据。 我就这么茫然无措地任由北冥耀抓着手反复擦拭,环顾四周,村民们并没有对我们投来哪怕一丝多余的关注,都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择菜,聊天,织毛衣,哄孩子…… 一派生活景象,看起来很正常。 但,未免太“正常”了点。 两个外村人在村子里晃荡,其中一个还莫名其妙地突然用手挖土,不管谁看到了都会觉得奇怪吧?本村的村民就算不制止,也至少回来问几句吧?就算不问,眼睛多盯着点儿也是应该的吧? 可他们都没有。他们太淡定了,淡定得就像是…… 就像是这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这个念头让我脊背发凉,而这时北冥耀终于收起手帕,抬起头冲着我展颜一笑。他的身上笼了一层暖色的阳光,看起来格外温柔。 我却只觉得陌生,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也是在这一瞬,我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第181章我好像看到凌邪回来了 “我送你回家。”北冥耀温柔的嗓音中仿佛透着某种魔力。 倦意一瞬间如潮水般向我袭来。 他笑容不改,声音愈发蛊惑人心:“困了就睡吧。” 我顿时身子一软,被他稳稳地接住,就这么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他将我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出白头村。 村中景象,瞬息间变幻。 “快!想办法填补所有裂隙!” “出口也要封锁!” “马上清点!陛下要知道逃跑鬼魂的具体数量!要具体数字!” …… 一道道半透明的鬼影在村中浮现,其中还有许多官差模样打扮的鬼魂在不断地发号施令,无数身穿黑袍或白袍的勾魂使四处忙碌穿梭,所有的鬼魂脸上都带着同样焦急的神色。 他们忙得鬼仰马翻,白头村中的村民却依然个个恬静淡然,做饭的做饭,哄孩子的哄孩子,仿佛谁都没有听到那些鬼差发出的命令。 平静与忙乱,一实一虚,就这么交叠在同一片空间里,画面相当诡异。 但是随着一道道空间裂隙被重新封住,那些半透明的鬼影也逐渐变得更加透明,接近消失。估计等到所有空间裂隙都被完全封住以后,他们就会彻底消失不见,不会再干扰到人间白头村的秩序——至少,表面上不会。 忙乱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个身穿黑袍、低着头假装正在修复空间裂隙的“勾魂使”,忽然一个闪身,自己钻过裂隙,从鬼国逃到了人间! 人间的白头村中,村民们依然如同傀儡般做着各自的事,谁也没有对这个突然凭空出现的、女扮男装的鬼魂多看一眼。 人间阳光炽烈,女鬼只觉得仿佛置身火中,她不敢有片刻停留,拉紧勾魂使的黑袍尽可能遮挡住自己的魂体,随后朝着附近的某个小院飞去。 那是个毫不起眼的小院子,女主人带着孩子在门口玩,但屋里的地上并排躺着三个人,哦不,应该说是两个人和一具尸体。 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孟长富和孟天,而那具尸体,自然就是被砸得脑浆迸裂的沈娟。 女鬼进屋,径直扑向孟天,随后消失不见。她上了他的身。 孟天的身体微微动了动,但是并没有站起来。女鬼虽然已经控制了他的身体,但是出于某种原因,并不敢直接走出去,而是选择了继续假装昏迷。 过了许久,仍不见有追兵来捉拿自己,女鬼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着自己总算是逃出那个可怕的鬼地方了。 她庆幸自己伪装得够巧妙,逃跑的速度也够快,没有被其他的鬼魂看见……但其实,并非如此。 有一个人把她逃跑的全部过程全都看在了眼里。 只是没打算把她捉回去而已。 血色大殿上,半面女王轻轻将玉镜放到一旁。 在镜中画面里,诸葛纳月和孟天的脸重叠在一起。 是的,那个趁乱逃出鬼国、并且附身在孟天身上的女鬼,就是诸葛纳月。 “……别让我失望啊。”半面女王望着玉镜,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呢喃。 …… 我睡得迷迷糊糊,猛地感觉手背一疼,像被什么东西给扎了似的。我费力地把眼皮掀开一条缝,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 但这轮廓,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凌邪?你恢复了?!” 我惊喜得瞬间清醒过来,撑起身子想要抱他,然而他却一下子飞身退出老远,贴着墙壁冲我说:“诶诶诶,嫂子你自重啊!咱俩这样不合适!” 我瞬间懵了:“嫂、嫂子?!” 那人,哦不,那鬼把长发别到耳后,露出电影里精灵一样又长又尖的耳朵,又说:“嫂子你看清楚啊,我跟我哥的耳朵长得不一样,你可千万分清了啊,不然将来我哥问起来,我可没法解释……” “等会儿等会儿,你说你是谁?” 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吐槽:“嫂子,不是我说你,我真感觉你不如上辈子聪明了,你这是越活越回去了么?” 我:“……” 我发誓,要不是这因为这货的长相跟凌邪足足有八成相似,我早就一巴掌把他扇出去了。 ……就怕扇不动。 我忍了又忍,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看你的长相确实像他,但你这性格可真不像。” 凌邪比你会说话多了,哪像你这么欠揍。我在心里疯狂吐槽。 他叹着气摇头:“看来你还不够了解我哥。” “……”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吧。 我懒得继续跟他纠结这个问题了,直接问:“既然你说自己是凌邪的弟弟,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你,你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呢?还有,你今天突然跑到我家里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可别告诉我你就是专程来跟我打招呼的啊。” “我就是来跟你打招呼的呀。”他一脸理所当然。 “……” 我特么为毛要加最后那句话! 我感觉这天没法继续往下聊了,再聊下去我非得被他气吐血不可。 他可能是看我脸色不好了,终于难得地正经了一点:“好吧,看在你毕竟是我嫂子的份上,认真回答你一下吧。我以前不来,是因为地……咳,地狱当铺里的事情太多,实在是抽不开身。今天稍微空一点,就过来跟你打个招呼。至于我哥为什么没跟你提过我……难道你不知道他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么?” “我当然知道,可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直接把脸凑过来:“凭这张脸啊。不是亲兄弟,怎么可能会长得这么像?” 我再次无语,他说的好有道理…… 有道理个鬼啊! 易容术、障眼法什么的又不是高深秘术,我再修炼一段时间,也能用法术遮蔽真实相貌,这有什么可信度啊! “呵呵,别把我当小白,我知道用法术可以变脸。”我说。 他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白眼,说:“不好意思,你说这话恰恰证明你就是个小白。难道你不知道将法力注入双目,就能看穿幻化吗?”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种办法只能看穿法术水平比自己地的幻化,凭你的这点水平,确实看不出来。” 我感觉喉咙里一口鲜血直往上涌。特么的,你不怼我会死是吧?! 第182章气吐血 经过了一番并不怎么愉快的交流,我终于知道这货名叫凌无殇,除了是凌邪的弟弟以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地狱当铺里打杂的。关于地狱当铺,他并不愿意过多解释,只说等我找齐他哥的魂魄,让他哥彻底恢复前生记忆以后,自然就会知道一切了。 至于前世的种种,以及凌邪目前的下落,他也统统都不肯告诉我——他说他现在也感应不到凌邪的气息,但是我并不相信。 我还问了他,为什么同为兄弟凌邪的耳朵跟正常人一样,他的就那么异于常人,结果他的回答是…… “这叫个性,你懂什么!” “……” 我默默地咽了口血,告诉自己要淡定,不能总吐血,太伤元气。 跟这货说话,实在是考验心理承受能力。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挺好的,但是跟他聊了这么一会儿,简直要被噎出血来——而且还不止一次两次! 嗯,看来我还得继续锻炼。不然这货要真是凌邪的弟弟,那就是我的小叔子了,以后免不了要经常接触的,心理承受力要是提高不上去,早晚有一天得被他给噎死。 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我才终于把想要殴打他的念头暂时压下,平心静气地跟他说:“凌邪不在,我现在没有办法完全相信你。之所以问你这么多问题,也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要是你不肯认真回答,那我也只能继续对你保持怀疑,并且把你刚才劝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毕竟,身份不明的人给出的建议,我可不敢随便听从。” 他刚才劝我不要理会任何杂事,专心去搜寻凌邪的魂魄。只要能把凌邪的三魂七魄全都聚齐,再大的难题都能解决。 搜集凌邪的魂魄,是我本来就在做的事情,就算他不来提醒,我也会这么做的。只是……真一在道宗八大门派的代表面前,那样摸黑我,还把广泽市之前出的乱子全都推到凌邪头上,很明显是想要联合道宗八门的力量彻底除掉我和凌邪。整个道宗的追杀,岂是说忽略就能忽略的? 但是这些难处我没法跟凌无殇说,原因还是那句话:我没法彻底肯定他的身份。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他是凌邪的仇人假扮的呢?那我把自己即将受到道宗各派追杀的事情告诉他,他暗地里推波助澜,甚至是干脆直接跑去给道宗帮忙了怎么办?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无法完全排除,现在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我不能不谨慎。 想到这里,我语气更冷:“我再问你一遍,你能不能好好地给我解释一遍?要是不能的话,那我觉得咱们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门在那边,慢走不送。” 他句句噎我,我都一直忍着没发火,但我觉得也有必要让他知道,我并不是没脾气的包子。忍他,也只是因为凌邪而已。 凌无殇侧头望着窗外,声音有几分飘忽:“原因其实很简单……我跟我哥不是一个妈生的。他的母亲是鬼……咳,对,就是鬼。但我的母亲是花妖,妖精的耳朵都是这样尖尖的,我有一半的妖族血统,所以也长这样。” 我敏锐地发觉他说到凌邪母亲的时候,结巴了一下,后面的语气也很不自然,似乎是在刻意掩饰什么,于是追问:“凌邪的母亲是什么样的鬼呢?” “就是普通的鬼。” “呵呵,慢走不送。” 这货当我傻么?如果真的只是普通的鬼,他刚才结巴什么?这么不坦诚还总拿话噎我的家伙,真心没必要继续聊下去了。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凌无殇除了嘴贱以外,还是位厚脸皮选手,脸皮厚度堪比城墙。面对我这么不客气的逐客令,他居然都能面不改色地假装没听见,还笑呵呵地跟我说:“嫂子,我哥的尸身你可千万得保护好了,不然要是毁掉的话,他可就没法复活了。” 我一怔,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却在心里牢牢记住了这番话。他如此刻意提醒,那说明有人马上就要对凌邪的尸身下手了。 什么人?哼,除了道宗那些黑白不分的家伙,还能有谁? 只是道宗八门联手,我肯定打不过啊,光是真一一个我都不是对手。不知道现在去把凌邪的尸身偷出来还来不来得及,不过我估计这事很悬,毕竟凌邪的墓穴就在蜃龙山下,玄清观的眼皮子底下,想要在不惊动玄清门的情况下偷偷把他带出来,恐怕不容易啊…… 正想着,就听见凌无殇又说:“嫂子,你一个人对付道宗很吃力吧?” 何止吃力,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完全没希望的好吗? 凌无殇默默地放出了几分法力。 很强。 至少比真一强很多。而且我敢确定,这绝对不是他的全部实力。 他突然来找我,又刻意在我面前显露实力,摆明了是要给我当帮手的吧?不然难不成是吃饱撑着了过来秀肌肉的么? 我惊喜地问:“你愿意帮我?” “呵呵,你猜。” 我:“……” 算了算了,看在他特意从地狱里跑出来帮我的份上,我忍了。 虽然嘴贱了点儿,但只要肯帮我,就还是好同志嘛! “咱们两个联手的话,就算不能跟道宗正面打,至少把凌邪的尸身抢出来应该没有问题了……” 还没说完,就被凌无殇打断:“嫂子,你没上过幼儿园吗?” “哈?”我瞬间懵了,话题为什么突然扯到幼儿园了? 凌无殇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一字字匀速地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是幼儿园就学习了的美德哦。” “噗——”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啊?干脆打一架吧!! 就在我彻底暴走准备殴打他的时候,凌无殇直接化作烟雾消失了,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中飘荡—— “嫂子,虽然我很不看好你,但你还是要加油哦!” 特么的,这货就是吃饱了撑的特意来气我的吧? 凌邪绝壁不可能有这么贱的弟弟!就算有,也肯定早就打死了! 第183章不断轮回? 一直在楼下修炼的朵雅,感应到了我散发出的杀气,以为我被人偷袭了,吓得赶紧飘上来帮忙。 结果,拼命的架势都准备好了,却发现屋子里就我自己。她顿时迷了:“呃……主人,你刚刚……是在练习新的功法吗?” 虽然非常尴尬,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问清楚的,以免下次再出现同样的误会。 我黑着脸瞥了一眼凌无殇消失的地方,咬着牙说:“嗯,专门惩治贱人的功法。可惜还没练成。” 我觉得有必要再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法力运转速度,现在这样还是太慢了。刚才要是能再快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打到他了。 虽然他极有可能真的是凌邪的弟弟,不能打得太重,但意思意思出口气也好啊…… 我郁闷,朵雅迷惑。而这时,某个贱人居然就回来了。 或许应该说,他根本就没走。 “嫂子,你说的贱人是我吗?”他从窗外探了半截身子进来,咧嘴冲我笑。 我满脸黑线,这货还能不能行了,走就走吧,半路又回来是怎么个意思?还躲起来偷听我说话……特么的还能不能愉快地打交道了? 还能不能按套路出牌了? 心里的怨念呈现井喷状态,我也无师自通地毒舌了一回:“你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没教过你偷听别人说话不礼貌吗?” 让他刚才怼我,我也用同样的路数怼回去! 哪成想凌无殇听了这话笑容更灿烂了:“我从来没上过幼儿园呀。” 我:“……” 差点又吐血了。 凌无殇继续补刀:“我又不是人,上什么幼儿园,你是不是傻?” 我在心里咆哮:是你逼我的!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是你欺人太甚! “哦对,忘了你有一半妖精血统了,其实像你这样的存在,在我们这有个专门的名词……”我故意顿了顿,瞧着凌无殇终于露出好奇的表情了,才一点点勾起笑容:“一半是人一半是妖,简称……人妖。” “噗嗤……”朵雅没憋住,直接笑了出来。 好歹亲戚一场,我本来不想这么过分的!都是你逼我的! 凌无殇面不改色地说:“我得纠正你一下,我不是半人半妖,而是半鬼半妖才对,就算要简称,也应该是‘鬼妖’才对。哦不,还是叫‘妖鬼’吧,听起来更帅一点。” 故意停顿了片刻之后,凌无殇才用一种“你真是无可救药了”的惋惜语气说:“还有啊,嫂子,你真得抓紧搜集我哥的魂魄了,不能总是这样不断地轮回从头来过……” 不断地轮回从头来过? 我一怔,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难道像现在这样不断找回凌邪散落的魂魄,试图让他恢复完整的前世记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吗? 难道之前每失败一次,我都要重新进入轮回,重头唤醒凌邪,然后重复寻找魂魄的过程? 所以我之前在梦中说白头村其实应该叫百头村,以及日食发生的时候,我对村子里发生的种种诡异变化都有种隐约的熟悉,那些其实都不是错觉,而是实实在在地前世经历残留下来的感觉咯? 所以我以前真的经历过白头村的异变咯? 那么这样的轮回,我与凌邪究竟重复了多少次?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在脑海中闪过,快得让我根本来不及思考答案。不过片刻工夫,我便开始感觉到头疼。 被凌无殇怼了这么半天,终于收获到了有用的讯息,只是这讯息一下子引出了太多的迷,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快要超负荷了。 凌无殇难得地厚道了一回,没有打断我的思考,直到估摸着我应该想得差不多了,才又一脸人畜无害地继续补刀:“嫂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劝你别再轮回了吗?” “不知道啊。”我下意识地作出回答,等待他作出解释,或者告诉我更多从前不知道的讯息。 然而他却说:“因为我感觉你的智商一回不如一回,再这么下去,恐怕就得变成负的了。” “……” 你才是负的!你全家都是负的! 啊,不对,这么说好像把凌邪也给骂进去了……我那个郁闷啊,沾亲带故的,还不能说太过分的话,打又打不过,怼也怼不过,我惆怅啊! 人生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艰难了啊! 我欲哭无泪地想着,凌邪你到底在哪儿啊,快点出现好不好,告诉我你不认识这货好不好?然后帮我暴揍他一顿,把他打成猪头再让我补个刀可好? 我真的已经受够这货了!跟这货聊天分分钟都是要死人的节奏啊! 凌邪,我有生命危险了,你感受到没?快出现快出现…… 然而对于运气向来不好的我来说,心想事成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带着无限惆怅的心情,我发现朵雅这货已经憋笑憋得整张脸都快扭曲了,本来就已经快要被气死的我,差点爆炸。 “你走你走,我没有你这样的鬼仆。” 不替我怼人也就算了,你特么居然还笑,你对得起我吗?! 朵雅吓得差点跪下:“主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笑了!” 她还指望我帮她女儿重塑魂体呢,此刻以为我气急了要跟她解除主仆关系,懊恼得恨不得大耳刮子抽自己——没事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怎么就管不好自己这张脸呢! 她反应这么大,我也被她吓了一跳,心里那点小火气也被吓散了。想到她女儿那一层,我便也明白了她为什么反应如此激烈,立刻解释:“我让你下楼修炼去,这边没你的事了,不用在这杵着。” 被凌无殇怼就已经很糟心了,我可不想被怼的时候还一直有个观众在旁边看着。 朵雅明白我没想解除关系,这才松了口气,赶紧飞身下楼修炼去了。 我很想再仔细问问,凌无殇刚才说的“不断轮回”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让他帮我把心理的那些困惑全都解开,但是想到他怼死人不偿命的毒舌功力,又把嘴边上的问题全都默默咽了回去。 我觉得自己今天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上限了,再继续跟这货聊天,可能真的会吐血。 “你也走,我没你这样的小叔子。”我带着满腔的怨念说。 第184章不想看我哥戴绿帽子 “那不成啊,我跟我哥虽然同父异母,但也有一千多年的感情了,怎么能因为你一句话就连兄弟都不做了呢。虽然我哥确实挺喜欢你的,但是你也得有点自知之明啊,血浓于水你懂不懂……”凌无殇一本正经地叨逼叨,说得我头都大了。 我欲哭无泪地想着,跟这货斗嘴,绝对是我平生最大的错误。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但是我累了,小叔子,可以请你先回去了么?” 打不过,惹不起,客客气气地送神总行了吧? 凌无殇摆出一脸为难又遗憾的表情,说:“本来我还想帮你一块儿救我哥的,但是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就先走了……” “诶别别别,我一个人可对付不了整个道宗,你得留下来帮我。”我赶紧改口。 我就说嘛,这家伙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跑来找我聊天,果然是为了给我当帮手!嗯,为了凌邪,我可以无视他这张贱嘴! 凌无殇挑眉:“真的需要我帮你?”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我点头如捣蒜。 “女人然果然是善变的生物。”凌无殇说着还特意横了我一眼,“你尤其明显。” 好好好,看在凌邪的份上,你说什么都对行了吧? 我决定拿出大嫂该有的姿态来,不跟他一般计较。 然而…… 凌无殇是个能让人分分钟破功的家伙。 “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我帮你当然没问题,但是嘛……”凌无殇拖长音调,右手忽然朝我胸前探来。 我身体本能地向后躲,脑子慢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质问:“凌无殇!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你嫂子!” 你一口一个嫂子地叫我,就这么冲我伸爪子吗?这是对嫂子该有的行为吗?! 凌无殇咧嘴一笑,手指往旁边偏了偏,精准又迅速地扯断了我脖子上的红绳。 红绳末端拴着的是北冥耀送我的护身符。新的那个。 “我觉得这玩意保不了你的平安,想帮你改改而已。嫂子,你想什么呢?”凌无殇表情无辜,不着痕迹地反将了我一军。 我说不出话来,只恨自己不如这货口齿伶俐,明明自己没有丝毫理亏,却被这货怼得有口难言。 凌无殇倒也没有继续为难我,想来也是不想让我真的难堪,只是默默转身走到桌边,三两下拆开护身符,咬破指尖用自己的血在上面添了几笔。 我眼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不确定地问:“你这是……” 凌无殇不答,只是面无表情地又把护身符折回原来的样子,重新塞进小布袋里用红绳扎起来,丢还给我。 “现在它可以保你平安了。” “……谢谢。”我非常认真地说。 虽然感觉不到护身符究竟有什么变化,但是直觉告诉我,凌无殇的这番举动并非多余。 凌无殇罕见地不再嬉皮笑脸,而是盯着我的眼睛非常严肃地说:“我不需要你感谢,只要你远离送你这个所谓护身符的人就行了。” 停了片刻,他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不想看到我哥戴绿帽子。” 我瞬间变了脸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第185章潜移默化的影响 是,北冥耀说过他喜欢我,但是我早就明确地拒绝过了呀!什么叫“不想看我哥戴绿帽子”,他实在质疑我的人品吗?! 别的我都能忍,但是这个,我忍不了! 凭什么说这种话,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如果说刚才凌无殇咬破指尖帮我修改护身符的时候,我对他的好感度上升了一丁点的话,那么现在,好感度已经变成负数了! 负无穷! 凌无殇看出来我动了真火,咧嘴笑了笑:“嫂子你别生气,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他目光在护身符上扫了一圈,笑容微冷,“只是送你这东西的人,没安好心。” 我虽然愤怒,但还没有失去理智,听了他的后半句话,立刻冷静下来,紧接着就想起了之前的怪梦。 之前带着那个旧的护身符时,我怎么都睡不着,困到身心都快崩溃了也还是无法入睡,后来摘掉护身符以后,几乎秒睡——若说跟护身符没有关系,我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而且那场梦的内容也非常古怪,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地用那种方式隐晦地告诉我,白头村底下藏着百头邪阵,可以遮蔽天机逆乱阴阳……而后来我在白头村中的经历,也间接证明了梦中所见并非虚妄。 那么,换个角度想想,会不会是北冥耀一早就察觉了有人想要提醒我什么,于是抢先给我护身符,利用我对他的信任,让我时刻把护身符戴在身上,让想要给我提示的人无从下手? 对了,还有我从昏迷当中醒过来以后,北冥耀非说我之前的经历都是幻觉,当时我就不信。我现在再想想,明显就是在遮掩白头村的秘密吧? 白头村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这般费心遮掩? 我用力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凌无殇问:“这个护身符到底有什么问题?你得跟我仔细说说,我才能相信你。” 凌无殇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护身符,既不能挡灾避煞,也不能提升运气,根本就无法保佑平安。唯一的作用,就是扰乱心神!” “那扰乱我的心神能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又是怎么会扯到给凌邪戴绿帽子呢? 凌无殇冷笑:“听说过‘吊桥效应’么?” 我晃了晃脑袋,不明白话题怎么越扯越远了。 凌无殇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也对,你连幼儿园都没上过,这么高深的心理学理论你不知道才正常。” 我:“……” 这个幼儿园的梗是过不去了是吧?还能不能愉快地做亲戚了! 我压下心中飞闪而过的一万句脏话,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我好像突然明白你爹妈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了。” 凌无殇愣了一下,旋即挑眉发问:“为什么?” 我把嘴角扬得更高,笑着说:“我记得殇字的意思是还没成年就死了,他们给你取名‘无殇’,自然就是希望你能平安长大咯……可见他们也觉得你太欠揍,怕你还没长大就被人打死了啊!” 凌无殇似乎被触动了某些记忆,神色瞬间黯然下去,等到再次看向我的时候,眼神已变得万分复杂,翻涌着我看不透的浓重情绪,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我不由得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触碰到了某些他不愿回想的记忆?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对他的了解几乎为零,刚才也只是被他怼多了,单纯地想要回怼一次而已。 我没想伤他。 “那个……对不起。”我不自在地小声道歉。 “没事。”凌无殇已经没了开玩笑的心思,脸上也没了笑容。不得不说,他沉着脸不笑时的样子,更像凌邪了。 我恍神了一瞬,想起和凌邪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我怕极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后来的自己会多么不可救药地爱上他。也同样想不到,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阴冷恐怖的他,在心爱之人的面前其实像个孩子…… 这两兄弟,还真是一样的叫人看不透。 凌无殇言简意赅地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题:“所谓的吊桥效应,其实就是说当一个人紧张或者害怕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如果这个时候碰巧有异性在身边,那么他就很容易错把这种被情境引起的心跳加速理解为自己对那个异性的心动,甚至是滋生出情愫……” “你们女孩子或许不太清楚这一点,但是有很多心机重的男人,会故意带着女孩去看恐怖片,或者是玩过山车之类惊险刺激的项目,其实就是在利用这种心理效应,让女孩子产生动心的错觉。” “送你护身符的那个人,肯定也知道这种理论,才会假借护身符来影响你的心境。他肯定是个精通符箓之道的高手,才能够在符箓上的神纹里做出如此巧妙的伪装和隐藏。今日若不是我侥幸发现了,换作旁人的话,就算是把符纸拆开看过,也未必能发现这张符真正的作用。” 我心里暗暗吐槽:什么侥幸发现,我看你分明是早就知道了,今天就是特意为这个来的。 但我并没有把这番话说出口,而是安静地继续听他说。北冥耀已经做了太多让我生疑的事情,所以我现在更倾向于相信凌无殇。 “我猜你应该对符箓之道了解甚少,那我就不跟你详细说符里的伪装技法了,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我就这么告诉你吧,原本的符能够影响你的心境,但是程度并不剧烈,只是非常微妙的影响和改变,会让你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产生类似乎我刚才说的吊桥效应里‘伪心动’的错觉。但由于只是一丁点微妙的影响,所以你自己很难察觉。不过如果时间久了,日积月累之下,终有一天会发生质的改变,让你以为自己深爱上了他。” “不过你放心,经过我刚才的修改,这张护身符的作用已经变了,不会再影响你见到那个人时的心境,只会让你在跟我哥接触的时候,产生心动的感觉。”凌无殇倒也坦诚,直接把改动之后的效果告诉我了。 反正我本来就跟凌邪彼此相爱,再被护身符加深些许感情,也没什么坏处。 第186章为何你能如此勇敢? “还有,原本这张符上沾染了那个人的些许神识气息,所以当你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的时候,他就会有所感应,不过我刚才也顺手修改了一下,你现在的情绪波动已经不会引发他的感应了,除非你在心里主动产生强烈的想要见他的情绪,他才能感应到。”凌无殇顿了一下,加重语气强调:“我不把他的神识气息彻底抹去,是不想打草惊蛇,但我希望你最好不要与他感应……真遇到麻烦了,你可以找我。” 凌无殇还真是处处维护他哥,生怕我有半点对不起他哥的机会。 不过我也确实对北冥耀起了怀疑,觉得不应该再像从前那样对他毫无防备了。所以就算凌无殇不这样刻意强调,我也不会随便向北冥耀求助的。 因为我现在已经无法确定,北冥耀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害我了……白头村的事,已经成了我心头拔不掉的刺。我没法不怀疑他。 我问凌无殇:“其实你早就知道这个护身符有问题,你这次就是特意为了它来的,对吧?你是不是还知道更多的事情,可以全都告诉我吗?只要你说,我就愿意信。” 虽然我跟凌无殇认识的时间还很短,但我现在对他的信任远远比北冥耀更多。他说的话,我就算不全信,也至少会信个六七成——然后我会去想办法亲自验证,再决定是否应该更信任他。 凌无殇抿唇沉默片刻,忽然说:“你应该赶快去把我哥的尸身抢回来,而不是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他在故意回避问题,但他也确实说得很有道理,如果不赶快把凌邪的尸身从古墓里搬出来,等真一带着道宗的人去了,我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什么,从道宗手上把凌邪的尸身硬抢回来?还不如让我上天摘星星呢,说不定还能有点可行性! 必须得抢在道宗的人前面,把凌邪的尸身带出来! 想到这里,我不敢再耽搁时间,从枕头底下摸出摄魂珠揣进口袋,想了想又把之前兑换的特制引魂幡也找出来带上。识海中的母子引梦蝶都还昏睡着,暂时用不上,只好先不管了。我又尝试着用心念向蛊灵求助,然而蛊灵没有回应,由于时间紧迫我也只能作罢。 朵雅感应到我的心念召唤,又用最快速度飘回来。她十分聪明地发现气氛已经变了,于是也收敛自己,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听候吩咐。 凌无殇冷眼打量朵雅一番,问我:“你打算带着她?” “嗯啊,多个帮手也好。” 凌无殇没再说话,但神色明明白白地是看不上朵雅的。他并不认为朵雅有帮忙的实力。 其实我也知道,朵雅的法力太弱了,她那点儿法力都是突击速成出来的,毫无根基可言,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付道宗的那些老怪物?呵呵!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现在能用的底牌就只有这么多了。 凌无殇挡在门口,神色复杂地问:“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没有道宗的人动作快,你可能就回不来了。” “所以我必须得比他们更快。” “如果是他们更快呢?” “……没有这种如果。别耽误我的时间。” 凌无殇笑了:“明知道希望渺茫,也还是要不顾一切地要去……我哥果然没有爱错人。” 说完,他反手扯下披风,拧成一股在我胳膊上绕了两圈,又打了个死结,这才抓着另一端把我往窗边拖。 “诶,你干什么?这是三楼!” 我看到他打开窗户作势要往外跳,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他本来就是鬼,一身法力来无影去无踪的,随便跳个楼什么的根本就不是事儿,但是能不能不要拖着我?!我肉体凡胎,这么翻出去不死也得骨折好不好! 我还没修炼到能凌空飞行的程度呢! 凌无殇冲我甩了个嘲讽的眼神:“刚才不还一往无前很有勇气么,怎么这就害怕了?我哥以前没带你飞过?” ……好像还真没有。 不过我也终于明白了凌无殇想要干嘛——他不是要拖着我跳楼,他是我带着我飞! 我住的地方距离凌邪的古墓挺远的,打车都得小半个钟头,而且路上还得等红绿灯,万一运气不好遇上堵车更耽误时间,所以当然是直线飞过去更快! 现在时间就是希望,我纵使心里万分害怕,也还是硬着头皮跟凌无殇一起跳出窗外! 瞬间下坠的感觉让我惊叫出声,凌无殇低声呵斥:“想让别人发现,你就再叫得大声一点!” 我只好咬紧牙关不再出声,他这才拖着我向上飞去。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远,心里的恐惧感也终于减轻了几分,但是依然痛苦。 凌无殇飞得潇洒从容,可我基本上是被吊着的姿态,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右手臂上,疼得让我觉得胳膊快要断了。 可是现在我们的高度只有四五层楼左右,如果有人从地面上经过,随便一抬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引出多少麻烦。虽然这个小区以别墅为主,大部分的房子都处于待售状态,少数已经售出的那些,户主也未必天天回来……但,毕竟还是有人住的。 所以我根本不敢喊疼,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免得被附近的住户发现。 凌无殇骤然加速,眨眼间就将我带入云层中,并且略施法力,巧妙地用一朵云彩托住我,这才让我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我活动着酸疼的右臂,感觉自己刚才都快脱臼了。 “人类女孩果然是最有趣的。”凌无殇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微微皱眉:“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看你们一个个细胳膊细腿的,脆弱得像是能用手掰断似的,可有的时候却比男人还要坚强勇敢……为什么爱情可以给你们这么大的力量呢?”凌无殇回望着我的眼睛,问得非常认真。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但心里忽然想起了凌邪亲手钉在棺椁上的那八颗镇魂钉。 为了爱情勇敢决绝奋不顾身的人,并非只有我啊…… 第187章问不出口的话 待我回过神来,蓦然发现凌无殇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瞬间恍然。 “你是故意的?!” 我就说嘛,这货既然能用法力托着我,让我登云踏雾,为什么不干脆一开始就用,非得吊着我飞那么半天,扯得我胳膊都快断了……敢情儿他就是存心的! 凌无殇直接承认了:“是啊,我就是故意的……我哥以前说你是天底下最勇敢最坚强的姑娘,所以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勇敢坚强。” 凌邪这样说过我吗? 是上辈子说的吧? 前生的零散记忆,悄无声息地飘上心头,复杂难言。 默了许久,我才问:“你哥还说过我什么?” 即便隔了千年岁月,那也毕竟是我的前生,我很想知道。 凌无殇挑眉:“你真想知道?” “当然!” “问我哥去!” 猝不及防地又被噎了一下,我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打人的念头在心里绕了千百个圈,最后看看手里的披风和脚下的云,还是……算了吧。 这货性格这么贱,要是真挨了打,还不得把我扔下去?我现在距离地面少说得有一两千米,掉下去妥妥变成肉泥。 算了,嫂子也算半个长辈了,我得大度点儿,不能跟他一般见识……对,这叫大度! 为了避免再被这货噎着,我决定不跟他说话了,同时也非常“镇定从容”地无视掉了他不断偷瞄过来的目光。 ……好吧,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怕的。主要是从来没有这么飞过,脚底下踩不着实质的东西,心里始终不踏实。 不过时间长了也就慢慢适应了,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奇妙的体验。看着街道全都变成窄窄的一条,楼房也都变成小块块,行人车辆就更小了,像蚂蚁似的来来回回穿梭着……心境,也一下子变得难以言喻。 如果真有神仙的话,他们俯瞰人世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亦或者,在他们眼中,苍生万物都如蝼蚁,根本不值得给予丝毫关注? 我猜不出答案,但我至少明白了,为什么从古至今有那么多人孜孜不倦地追求长生。譬如始皇帝,统一六国,尽掌天下生杀大权,却还是要派出童男童女远赴蓬莱寻找仙丹,譬如唐太宗,一生戎马,身强体健,到了晚年也照样沉迷炼丹延寿之术……再譬如,那些连姓名都没能在青史上留下的无数修士们,他们当中,不知有多少人炼丹不成反而炼出了毒药,最终死在自己亲手炼制的“长生药”上…… 可即便这条路上早已铺满累累白骨,世人也从未放弃向往与追寻。修道也好,修佛也罢,所有的修行说穿了目的都是一样的,无非就是求长生、求解脱…… 求逍遥。 那种可以自由往来天地间,不受任何约束也比不有任何顾忌的大逍遥、大自在,真的太让人向往。哪怕只是稍微想象一下,都叫人几乎要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凌无殇突然停下了。 我差点直接撞到他身上。一惊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瞬间消散。 “喂,你干嘛!”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凌无殇毒舌道:“你都快把羡慕写在脸上了知不知道?我可跟你说啊,这回是赶时间我才带你飞的,就这么一回,绝无下次!你要是再想飞,找我哥去,让他抱着你飞,那才叫浪漫逍遥呢!” 我一阵无语:“凌无殇,你不怼我会死是不是?” “是。” “……” 我突然又不相信这货是凌邪的弟弟了怎么办?现在回家还来得及么? 正想着,忽然感觉身子猛地向下一坠,吓得我三魂去了两魂半,还以为凌无殇把飞行法术收回去了。直到发现他也在往下飞,这才意识到已经到蜃龙山了……但心跳一时半会还是稳不下来。 “喂,你往下飞之前能不能说一声啊!” 知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的! 凌无殇转头瞥了我一眼,眼中竟然翻涌着沉痛的恨意。我顿时愣住,他这种眼神,好像…… 好像是被抛弃的人在看背叛自己的负心人一样?! 什么情况,他为什么要这样看我?莫非我从前也与他有过什么瓜葛?! 我心中惊疑不定,抓着披风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凌无殇此时亦沉浸在回忆中,心绪激荡之下没能控制好法力…… 结果就是我脚下骤然一空,真的掉了下去! “啊啊啊啊——” 我惊恐地尖叫,脑子里一片空白。 凌无殇被我惊得回过神来,见我正在飞速下坠,想也不想便飞身追来,伸手就要把我拦腰抱住……可手臂伸出后却又顿住,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翻手虚空一托,一股无形的力量便将我托住,生生止住了下坠的势头。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下方的地面,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直到双脚真正触碰到土地,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再看凌无殇,已经完全恢复如常,眼神中也不再透着伤心与伤痕——但我并不知道,他的情绪是真的散了,还是隐藏起来了。 但我想,后一种可能性要大得多。 我想问个明白,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难不成我直接问他——“你是不是也喜欢过我?”或者“我上辈子是不是甩过你?” 得了吧!这种话要是问出来,不管答案如何,亲戚都没法再做了好不好? “诶,你不会还没缓过来吧?”凌无殇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我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和姿态面对他。 凌无殇摇头吐槽:“你们人类女孩真是又奇怪又麻烦,勇敢起来为了感情都能把命豁出去,胆小起来又跟个兔子似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点蛛丝马迹,可惜最后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个家伙,我真的看不透。 不过话说回来,就连凌邪我其实也从未看透过。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凌邪究竟是什么身份,不知道他从前家在何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这些我以前从来没想过,现在想来,才发觉自己对他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 第188章死亦无悔 我真想让凌无殇把关于凌邪的一切都讲给我听,但是理智告诉我,现在可不是聊这些的时候。就算要问,也得先把凌邪的尸身带走了再说。否则一旦被道宗抢了先,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只能把所有问题全都压在心里,用最快速度进入古墓,直奔凌邪的墓室。 古墓中似乎又添了不少被进入过的痕迹,但我心急之下并未注意。 凌无殇一路沉默地跟在后面,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古墓内部,也不时打量我的背影。我虽然没有回头,却能清晰感觉到他的目光,一时间只觉得如芒在背。 但我忍了,假装毫无所觉地继续带路。眼下保护凌邪的尸身才是最要紧的,不能在这种时候生出枝节来。 “……我哥没给自己设置屏障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被盗的痕迹?”这一路走来,光是盗洞就见到三四个了,甚至还有盗墓贼自相残杀后留下的尸骨横在甬道上,也不知道究竟多少年了。凌无殇一路上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以后再纠结这种问题吧,马上就到……” 绕过最后一个转角,终于到了古墓最深处,前方就是凌邪的墓室。而我口中的话却生生止住。 墓室石门,关得严严实实。 可我明明记得,上次进入墓室的时候,是被诸葛踏星绑进去的,还差点被他的保镖给……幸亏凌邪最后赶到把我救走,不然那次我的小命就留在这儿了。 那天死了很多人,直到凌邪赶来救我的时候,我都还陷在巨大的恐惧中,而他就一直抱着我、安抚我。那种情况之下,他怎么可能还有心思特意关闭墓室石门? 这可是石门,半米厚、四五米高、重量得以吨计算的玄武石门!可不是寻常房间那种出入时随手就能带上的普通房门。若是不靠机关,普通人根本推不动它。凌邪虽然可以,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也没理由特意做这种吃力的事。 所以,即便当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我也依然肯定,这石门是后来关上的。 又有人进过古墓了。 或者是……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快步走向石门,抬手便要触动机关。 “等等!”凌无殇一把擒住我的手腕。 阴气透骨,他的手竟比凌邪的还要凉,我被激得抽了口气。凌无殇赶忙放手,十分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 “那个……墓室里有道家真气波动,我们恐怕来晚了。”凌无殇说。 我心一沉,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最糟糕的状况,终究还是出现了。 厚重的石门几乎隔绝一切,我凝神感应也没能察觉到凌无殇所说的真气波动。但我相信他既然如此说了,就肯定是有,因为他没理由在这种问题上骗我。 道家真气波动……那必定是真一和道宗各派的掌门了,与他们正面对上,我没有丝毫胜算。 不过有凌无殇在,或许…… “你有把握拖住他们吗?”我问。 “没有。”凌无殇回答得干脆利落。 最后一线希望,落空。 凌无殇又说:“这扇石门几乎能隔绝所有声音和法力波动,我们很难感应到里面的情况,里面也是一样。要不趁着他们还没察觉,我们赶快原路返回?” “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凌邪的亲兄弟,你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来!”我愤怒了,却愕然发现凌无殇眼中毫不掩藏的审视之色。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这算什么?考验? 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玩这套!我更生气了。 然而凌无殇却似乎打定主意要对我考验到底:“实话告诉你好了,我身份特殊,不能轻易对活人出手,更不能直接取人性命。所以我能给你的帮助非常有限,你别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说:“我没心思跟你玩什么考验的把戏,我只知道现在晚一秒种凌邪都有可能尸骨无存!你如果能帮我那自然最好,就算不能……我也绝不会改变主意。” 即便救不了凌邪,我也不可能任由他的尸身被毁掉,复生的希望被断绝,更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就这么走了! 怀着必死的决心,我再次按向机关。 凌无殇又一次抓住我的手腕,目光灼灼:“你想清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帮不了什么忙……现在闯进去,你只会死在里面!” “那你有别的办法保护凌邪的尸身吗?” 凌无殇哑口无言,脸上的神情更加复杂了。我说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只觉得他的眼神似乎已经穿透了我,亦穿透了不知多少年的岁月,直接落在了虚无中的……另一个人身上。 或许,他先前的伤心和怨恨,也都不是冲着我,而是透过我看到了另一个人。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没有时间去分辨它的对错。 “放开我。”我沉声说:“我没时间跟你耽搁,你要么帮我,要么就闪开别拦着我!” 凌无殇克制着剧烈的情绪,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动。他终究还是默默地放了手,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我毫不犹豫按下机关。 石门在我面前缓缓开启,透过缝隙,我看见一个满头白发形容枯槁的老人。 哦不,其实不是老人。 定睛细看,我才发现对方竟然是现任玄清门掌门,真一。 不过才一天工夫,他怎么变成了这般油尽灯枯的模样?!我心中惊疑不定,但还是稍稍松了口气,因为墓室中只有他自己,并没有道宗的其他人。而他正盘坐在地上,似乎正在苦苦支撑着某种法术。 凌邪的尸身,应该……应该还没有被毁掉吧? 真一就坐在凌邪的棺椁边上,面对着墓室大门,见到我打开石门,脸上瞬间闪过惊慌之色。这让我愈发肯定,他还没有成功。 不过稳妥起见,我没有贸然上前,而是选择分出一缕神识探入棺中——凌邪的尸身完好,至少表面上是完好的,这让我悬着的心又稍稍落下几分。 神识探查自然瞒不过真一的感知,但他施法到一半,身不由己,也只能干瞪眼,拼命地念诵咒语。然而每念一句,他就苍老一分,仿佛整个人的生命力都在被所施展的术法抽走。 第189章凌邪复生? “凌无殇,你看着他,我去搬凌邪尸身。”我侧过头小声对凌无殇说。 凌无殇说:“你能搬得动么?还是换过来吧。” “不。” 我当然知道,搬动凌邪的尸身对我来说肯定很吃力,但我现在并不能百分百肯定真一不会耍花样,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貌似无法分神,可万一要是装的呢?如果他突然出手发难,后果难以预料。而凌无殇的法力远在我之上,让他盯着真一才是最稳妥的,就算真一有心搞小动作,他也有能力及时发现并且制止。 “那好吧。”凌无殇没有继续坚持。 我小心地避开真一身边,从棺椁另一侧靠近。 棺椁中,凌邪闭目静卧,状若沉睡。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气色似乎添了几分红润,看起来更像活人了…… 不,他现在魂魄未全,如何能够复活?一定是我太渴望他变成活人,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吧。 我压下心中思绪,伸手去扶凌邪的尸身……一触之下,竟发现他的皮肤柔软而富有弹性,像极了活人! 可我明明记得,以前触摸他尸身的时候,手感都是冰凉坚硬的,就好像冰一样。现在虽然还是没有温度,却变得这般柔软…… 难道他真的复活了吗? 我的心一下子就乱了节拍。 若他真的复活,那我就不用再担心真一搞什么阴谋诡计,也不用怕道宗的任何人。甚至就连这驭鬼术,似乎都没有必要继续修炼下去了,我完全可以随着他去海角天涯,找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 就像从前一样。 那段幸福的时光,虽然短暂,却是我心中最深的怀念。我一直在期盼,希望可以回到那样的生活状态。 这段时日的苦苦坚持,不就是为了等他回到我身边来,等他重新记忆从前的一切,等他和我继续过从前那样简单快乐的生活吗? 我真的好怀恋过去的那些日子,怀恋那些无牵无挂的自在,怀恋那种平淡安稳的幸福……怀恋那个只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小世界。 “凌邪……你能听到我在叫你吗?”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着凌邪的尸身轻呼出声。虽然明知道,他的尸身中并没有丝毫魂魄,否则我刚刚用神识探查的时候,一定可以感应到。可是,他突然变得这么像活人,我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幻想,希望可以有奇迹发生。 真一听到我呼唤凌邪,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猛地抬手戳向自己心口! 凌无殇时刻提防着,见他突然有动作,想也不想便打出阴气强行压制。时间紧迫,他没工夫仔细分辨真一到底要施展什么法术,只能用这种近乎蛮力相抗的方式去压他。习武之人有“一力降十会”的说法,其实在法术上也是一样的,只要法力高强,管你什么用什么花样!直接压得你经脉阻塞真气逆行,你就算有再花巧的术法用不出来也是白搭! 可凌无殇万万想不到,真一这次出手的目标竟然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刹那的错愕,让凌无殇的阴气运转稍稍凝滞了一瞬,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还是让真一趁机将食指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他……他这是要自杀?! 不光是凌无殇看愣了,就连我发现真一的举动以后,也不由得愣了片刻。 然而真一却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似的,立刻拔出手指,以血画符! 心头血,其实这才是蕴含着人体中全部阳气的血液!世人皆以为舌尖血阳气最足,那是因为舌尖血取用方便,使用广泛,但实际上,心头血的阳气比它充足百倍!但,一生只能取用一次。取用之后,即便抢救及时留住性命,也必然留下永难恢复的损伤。 真一手速飞快,脸上满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快拦住他!” 我大声提醒凌无殇,同时使出全身力气拉起凌邪尸身,想把他背出墓室。 而这时,真一的血符也画完了。 七滴鲜血,画出北斗七星的形状。而在北斗七星之下,赫然是一个古体的“玄”字。 这并非是常规意义上的符箓,甚至根本就不能算作是“符”。可就在它画成的那一瞬,便有一股磅礴道气喷涌而出! 这座古墓可以选在聚阴之地,周遭的阴煞之气都会被吸引至此,最终融入凌邪的尸身当中。因此,墓室里的阴煞之气一直非常浓郁,然而此时道气磅礴,两股水火不容的力量剧烈碰撞,在墓室中激荡不休! 凌邪的棺椁一直由八根铁索悬吊,离地大约一米左右。此时道、煞二气激荡,那八根铁索也跟着哗啦作响,带得整个棺椁都跟着摇晃起来。 “糟!” 凌无殇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抛下真一不管,冲着棺椁这边飞身而来,似乎是想要帮着我一起扛起凌邪的尸身。 我们谁都没有看见,真一的眼神忽然像是变了个人。 他一掌拍在地面,血滴七星骤然亮起,隐隐仿佛与天上的北斗星辰产生了某种共鸣。银色星辉自万丈苍穹落下,竟穿透整座蜃龙山,落入古墓之中。 刹那间,整座古墓都在震颤。 一声龙吟自更深的地底中传出,那咆哮充满悲愤,仿佛是被镇压了千万年的凶兽发出的挣扎嘶鸣。 “砰——” 八根铁索齐齐崩断,巨棺落地,震得煞气横飞。 龙吟声骤然消失。 在铁索崩断的瞬间,我便被骤然失控的煞气冲得倒飞出去,直直撞上墓室另一端墙壁上,浑身骨头都几乎要碎了。凌无殇虽没像我这么狼狈,却也是耗费了极大的法力才勉强稳住身形,心中亦是骇然。 我不顾疼痛,挣扎着向棺椁走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看看凌邪怎么样了。 而这时,凌邪的尸身缓缓坐起。 “凌邪,你、你这是……” 话未说完,我已泪如雨下。 你竟然真的复活了,这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凌邪慢慢转头向我望来,眼中,一片陌生。 第190章祖师之魂 他的眸光,幽深,沉寂,不带半分情意。 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难道过去的种种,他全都不记得了吗? 我心心念念期盼他复生,以为只要他重新找回昔日的力量,就再也没有人能与我们为敌,我们就可以放下一切去享受安宁幸福的二人世界……可现实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凌邪的确复活了,可他不再记得我,也不再记得我们之间的感情了。在他眼里,我变成了陌生人。 现实与期望之间的巨大落差,让我一时间无法接受。 凌邪却不管我此刻的感受,冷漠地收回目光,以手掩口,似乎吐出了什么东西攥在掌心里。 吐出那东西后,他便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一般,周身煞气翻腾,宛如九幽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即便不动怒色,这般气势,也叫人不敢靠近分毫。 凌无殇神色复杂地叫了一声:“哥……” 凌邪转眸望向他,满脸冷漠。 他也同样不记得凌无殇了。或许,他谁都不记得。 而就在这时,墓室的另一个角落,忽然想起真一微弱的声音:“弟子……恭请祖师爷……上身!” 糟糕! “快拦住他!”我朝着凌无殇大喊。 话音未落,凌无殇便已扑到真一面前,抓住他掐诀的右手用力一扭! 然而真一却猛然间双目圆瞪,原本气息奄奄的身体也仿佛注入了新的活力,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任凭凌无殇使出浑身气力,竟也无法伤他分毫,反倒是被他翻手一抓一推,生生击退! 凌无殇顿时怒了,双臂一震,身上的黑袍竟化作黑色蛟龙,朝着真一扑咬而去。 那真一,哦不,应该说是附着在他身上玄清门祖师之魂也并非吃素的,眼看着黑蛟的獠牙已经近在眼前,却还不慌不忙,运转真气凝于指尖,刹那间便凝结出五根闪着寒芒的银钉。随后,手腕一翻,五枚银钉宛如五支利箭般激射而出。 这番动作形容起来繁琐,实际上只在瞬息之间便已全部完成。若非我修炼驭鬼术强化了五感,恐怕都很难看清楚真一手上的动作。 凌无殇的黑蛟在真气凝结的银钉面前,竟如同纸糊般不堪一击,被银钉轻易贯穿撕裂,溃散成屡屡黑色阴气。五枚银钉击穿黑蛟之后,依然势头不减,直直射向凌无殇本人,而且还自动分成五路,分别攻击凌无殇的五处要害! 凌无殇原本对自己幻化出的黑蛟信心满满,即便察觉真一凝聚真气也没有过多在意,以为自己的黑蛟光凭周身散发的阴气变成把真一打出的银钉击碎,结果一触之下,溃散的竟然是他的黑蛟,这可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他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惊诧之下动作便比平时慢了一线,竟然没能将五枚银钉全部躲过,硬是挨了两颗。虽然没有射中要害部位,但是银钉入体之后,便如子弹般爆裂开来,化作无数道精纯至极的道家真气,在凌无殇体内横冲直撞。 凌无殇是鬼,天生便被道家压了一线,此刻道气在体内爆裂冲撞,饶是他法力高强也觉得无比痛苦。虽不至于就这样被冲散魂魄化作飞灰,但也要用尽几乎全部的力量去抵挡道气带来的伤害,整个人都狼狈至极。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此刻不由得懊悔自己小瞧了玄清门的祖师之魂。若是他刚才不托大,而是谨慎对待的话,或许也不会吃这样的亏。但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他只能全力遏制体内乱窜的真气,现将它们稳住,再用自身的法力包裹着把它们送出去……这个过程没什么难度,但却要耗费时间,而且绝对急不得,因为阴气与道气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种力量,若是心急求快,就必然无法掌握平衡,那样只会激得道气再次爆发,让他再受一遍方才的苦痛。 然而凌无殇却不知道,方才攻击他的银钉本应该是七枚才对,不过因为真一体内的道气不足,只凝结出来五枚,才给了他躲避的机会。若是七钉俱在,便能在攻击时形成北斗七星之态,彼此交感形成共鸣,扰乱敌人的法力运转……那样的话,即便凌无殇不分神,也未必能够逃得过。 所以,真一体内道气不足,从某种角度而言,也算是凌无殇的幸运了。 玄清门祖师之魂所用的这种攻击方式,是他才临终之前才领悟出来的。他之前创出七星阵,能够禁锢世间一切妖邪,却毫无攻击之力,他始终觉得那是个巨大的遗憾,一心想要为本门再留下些许攻击之术。只可惜钻研许久,也没能形成一套完整的功法,就因为早年留下的旧伤复发而去世了。 这几招由七星阵演化出来的杀招,也由于他并未留下文字记载,而没能传承下来。所以后世弟子都不知道本门术法中其实还有杀招,以至于玄清门的攻击力在道宗里面始终只能算是末流。 此刻祖师之魂借由真一的身体,终于有机会将自己临终前领悟的最强杀招真正用出,却又受限于真一体内道气不足,而无法发挥出杀招的最强状态,心中不免遗憾。再者,此刻他的神魂意识操控躯体,真一自身的意识陷入沉睡,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感知。也就是说,即便他用出了杀招,也还是无法让自己的这个后世弟子看到,更无法将此杀招传承下去。想到这些,祖师之魂心中愈发悲痛。 这种请魂上身的法术,需要将已故之人的魂魄强行从幽冥地府中召唤出来,实在是有违阴阳秩序,因此对施法者的身体消耗极大。道宗也向来将它视作旁门左道,正经的典籍中都不屑于记录这种咒语,门中的弟子也很少会修习这种请魂术。 也只有像玄清门这样,本身传承很少,综合实力较弱,许多时候不得不仰仗门中先辈才能度过危机的小门小派,才会传授弟子这样的法术,让他们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拿出来保命。 真一请祖师之魂上身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可是玄清门的祖师爷又如何舍得让自己的后世弟子身死道消?因此,他虽然心中充满遗憾,但还是在感知到真一的肉身出现崩溃之兆的时候,果断抽身重返幽冥。 第191章地底煞龙 凌邪对于凌无殇和真一之间的斗法,原本漠不关心,直到凌无殇幻化出黑蛟的那一瞬,他才将视线转移过去,双眉紧蹙地注视着,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但是很可惜,看样子他应该没想起来。 直到凌无殇被道气钉击中,凌邪都没有丝毫要出手帮忙的意思。我在一旁拼命地求他、劝他,他都无动于衷……也或许,是他始终沉浸在回忆里,根本没有听见我说了什么。 祖师之魂抽离,真一身上的巍峨气势瞬间消散,身体如同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我不知道真一自身的意识要过多久才能重新掌控身体,但此时此刻,无疑是控制他的最好时机! “凌邪,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是谁在保护你,谁对你有敌意,你总应该能分清楚吧?”我抬手指向倒在地上的真一,“那个人施法布阵就是为了困住你,你如果想顺利从这里出去,就别让他醒过来,想办法控制住他,然后快跟我走!” 凌邪瞥了我一眼,傲然冷笑:“区区一人而已,也配让本王放在心上?本王要离开,谁能阻拦?” 我忍不住皱眉,他竟然自称“本王”,这让我忽然觉得,也许他并非失忆,而是换了个灵魂,所以拥有的记忆自然跟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凌邪不同。 凌邪死后,三魂七魄分散开来,各自游荡世间。上千年的时间,足够让每一个魂魄都衍生出新的自我意识和性格了。 眼前的这个,是凌邪的魂魄没错,但却不是曾经与我彼此深爱过的那个。所以他认不出我是因为从来就不曾认识过我…… 这番推测貌似可以成立,但却有一点说不通,就是凌邪为什么不认识凌无殇。短时间内,我没办法判断究竟是自己推测错了,还是凌无殇撒谎骗了我,他其实根本不是凌邪的弟弟。 但这也不是最要紧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让凌邪尽快离开这里才对,其余的事情都可以等出去以后再慢慢解决。 “凌邪,拜托你赶快离开这里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就不信山顶上的玄清门会察觉不到。真一早就邀请道宗各派掌门来此共同商讨对付千年尸王的计策了,现在说不定各派掌门都已经到了,要是再耽搁下去,凌邪需要对付的敌人可就不止真一一个,而是整个道宗了! 凌邪的确很强,可是道宗八门的掌门和长老们也并非弱鸡,以一敌众,我不认为凌邪能够轻轻松松地全身而退。 “本王的决定不需要你来置喙!”凌邪声色陡然一厉,周身煞气隐隐化作龙形,巨龙朝着我张口咆哮,喷出的煞气逼得我连退数步,体内法力翻涌激荡。若非他手下留情,只怕就要当场走火入魔了! 凌无殇见到凌邪对我出手,立刻飞身过来护住我,冲着凌邪大喊:“哥!你不能伤她!” 凌邪蹙起长眉,眼中一片冷然:“你又是哪根葱?” “我……”凌无殇扯起苦笑正要解释,体内的道气猛然失控,又一次横冲直撞起来!他的苦笑瞬间扭曲,整个人痛苦地俯下去,拼命运转阴气阻止道气继续破坏自己的魂体。 道气入体,想要驱除极耗时间,他中途分神过来救我已经十分勉强,再分心跟凌邪对话,便彻底无法压制道气了。先前的所有努力,全都白费,这回又不知要经受多少苦痛,才能够将四处横行的道气重新压下。 凌邪冷眼看着凌无殇苦苦挣扎,眼底虽然有几分探究、审视之意,却丝毫没有出手帮他的打算。 若非凌无殇使用的法术跟他同出一脉,只怕他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这样的凌邪,当真是冷漠到骨子里了。 我不由得怒了:“他是你弟弟啊!难道你就这么眼看着他痛苦都不帮帮他吗?你就算不记得了,难道看他这张脸还看不出来他跟你的关系吗?!” 凌无殇跟他长得这么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连我都差点认错,凌邪要是没瞎就应该看得出来,眼前这人绝对跟自己有着非常亲近的血缘关系啊! 好,就算相貌可以伪装,那使用的术法呢?他们这种煞气化龙的手段,凶猛霸道又变化莫测,这么厉害的法术,总不可能是随处可学的大路货吧? 更何况,他们施法时的动作手势几乎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凌邪幻化出来的煞龙气势更加凶悍,但除此之外再无区别。我甚至怀疑,凌无殇的法术是不是凌邪亲自教的! 凌邪冷眼睥睨:“与你何干?” 我噎了一下,心中怒火更盛:“他是为了帮我才来趟这道浑水的,当然跟我有关系!” 冷些淡漠地说:“既然与你相干,那你自己帮他不就好了。” “……我要是能帮得上,还跟你费什么话!”我真的要气死了,同样都是凌邪的魂魄,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如此冷心冷情。哦不,他不是冷心,他是根本就没有心! 我真庆幸自己一开始接触的不是眼前这个魂魄,否则我绝不可能爱上凌邪。 “弱。” 凌邪冷淡地收回目光,似乎不屑继续跟我们这样的弱鸡说话了。他也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反而缓缓后仰,似乎要重新在棺椁里睡下。 我气得几乎要血脉倒流:“喂,你到底有没有良心,我们辛辛苦苦地赶来救你,你不说感谢也就算了,嫌弃我们实力弱是几个意思?!” “本王说错了吗?” “……早知道你这种态度,就不应该来救你!” 我巴巴地赶过来,不是为了听他嘲讽的。 凌邪淡漠地说:“本王从未向任何人求救过。” 意思是我和凌无殇自作多情了呗? 我怒极而笑:“好好好,是我们多事,是我们不该来!凌无殇,我们走!” 凌邪不怕跟道宗的人正面对上,我还怕呢!如果是为了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凌邪,即便是打不过道宗的人,能陪他一起死在这里我也甘愿了。但若是为了眼前这个冷心冷情的家伙……还是算了吧! 留着性命去找我认识的那个凌邪,不好吗?为什么要为了这货牺牲自己,他又不会有丝毫感激! 反正他实力强悍,即便跟道宗正面对上也不至于落入下风,更不至于被毁掉尸身,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留在这里也是多余,不如趁早离开,他清净我也舒心,省得互相添堵。 我拖着凌无殇就要离开,凌无殇却反手扣住我的手腕。他正费神压制体内的道气,不敢过多言语,但却用动作清晰传达出了他的态度——他不愿意跟我走,也不同意我自己离开。 我小声说:“他的实力水平你也看到了,确实不需要别人帮忙,我们还是走吧。” 凌无殇固执地摇头,似有千言万语想对我说,却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怕再分神又会前功尽弃。痛苦什么的他还能忍受,但是道气直接在体内肆虐,对魂体的损伤实在太大了,他担心如果再来一次的话,自己会没有足够的法力去遏制道气。 对于他不开口的原因,我隐约也猜到了几分,便不再强拉着他离开,免得他一着急又像刚才那样前功尽弃。 凌邪根本不在意我们的去留,自顾自地重新睡下,还低声念了两句什么,顿时引得地底深处龙吟阵阵,磅礴无匹的煞气自地心深处喷出,大股大股地涌入棺中。 我心中惊疑,他都已经是千年尸王了,还吸纳这么多的煞气干什么?! 凌无殇见他如此,心中愈发焦急,最后干脆把心一横,冒险将体内的道气硬挤出去。算他运气好,道气在他体内肆虐两次,本身也消耗了不少,这回没来得及再次暴走就被他强行排了出去。 清除掉道气,就像是拿掉了悬在心口的刀子,但是凌无殇根本无暇庆幸,便急急地冲着棺椁里的凌邪大喊:“哥,你这样会把地底龙脉抽干的!你不能这样!” 凌邪根本不理他,吸纳煞气的速度更是不减反增。 “他到底想干什么呀?”我虽然不清楚所谓地底龙脉究竟有何作用,但是看凌无殇的语气神态,也知道事关重大。 凌无殇急急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此地的龙脉并非真龙,而是由煞气凝成的‘煞龙’,虽然能帮助尸王修炼,但如果吸纳得过多,就会影响神智,让我哥变得跟煞龙一样凶狠暴虐,充满戾气!” 我一听也急了:“不行,得马上阻止他!” 话音还未落,又有一道星辉从天而降,将凌邪的整个棺椁都笼罩其中。如果说先前的星辉只是缕缕银丝,那么现在的,就是奔流瀑布!在它的冲击之下,所有还没来得及吸纳的煞气全都被压回地下。 更可怕的是,还有另外六股丝毫不逊色于它的星辉,从周围六个不同的方位降下。星辉交织,隐隐形成了一张巨网! 凌无殇失声惊叫:“糟了!这是七星阵!” 第192章以身相替 七星阵,不就是之前在白头村里困住我的阵法吗?当时真一只用七枚银钉布阵,就讲我牢牢封锁在里面,而现在却是借用了北斗七星的星辉之力,威力和之前相比起来何止是天渊之别? 如果说之前困住我的那个,只是小孩子拿来玩耍的橡皮筋,那么现在的就是捆仙绳!恐怕就算是凌邪这样的实力,也无法挣脱束缚! “凌邪,快出来!” 我情急之下完全忘了之前受过的折磨,直接伸手去拉凌邪,然而连他的袖子都没碰着,就被星辉中蕴藏的巨大力量弹飞了出去,整个人都像是被高压电过了一遍,浑身上下剧痛难忍。 这星辉,看起来美轮美奂,实际上却是杀人不见血的恐怖之物! 凌邪不傻,当然能感受到这星辉全是冲着自己来的,虽不跟他直接接触,也不伤他,却打定了主意要将他永远困死在这里。狂傲如他,怎么可能甘心被永生困在狭小的棺椁里?在星辉落下的瞬间,他便已运起煞气与之相抗—— 是的,他想的不是逃跑,而是要直接摧毁这星辉,让所有试图困杀他的人全都受到反噬!他要他们死!! 只可惜他低估了七星阵的力量。日月星辰之力全都非比寻常,其中北斗星辰更是特殊,七颗星辰同气连根,交相辉映,如同七个团结一心的兄弟姐妹,所以它们能够发挥出的力量,可远远不止是普通星辰的七倍而已。 若今天洒下星辉的只是七个不相干的普通星辰,以凌邪的法力,或许尚有一搏之力,即便是占不了上风,也至少还能全身而退。但他面对的是北斗七星,所以,他注定落败。 星辉忽强忽弱地闪烁着,如同会呼吸一般。而就是在这样的“呼吸”间,便将凌邪击出的煞气吸纳大半,剩下的那些,也在被不断消耗。而这一切,似乎对星辉毫无影响,它们源源不绝地从苍穹落下,威力不减反增。 星辉绵延无尽,但凌邪体内的煞气却有极限。如此消耗下去,绝非明智之举。凌邪明白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果断放弃了最初的打算,不再做无谓的消耗,将全部煞气凝于一点,试图将星辉撕裂出一道口子,好让自己逃脱出去。 可这星辉的吞噬能力实在恐怖,看起来薄薄一层,却拥有黑洞一般的吸收能力,凌邪耗费自身大半煞气凝结出的攻击,眨眼间就被星辉吞噬得干干净净。更恐怖的是,看起来薄如蝉翼的星辉上面,连一个破洞都没有! 传说中能够困杀世间一切妖邪的终极阵法,当真是名不虚传! 凌邪终于变了脸色,他总算是领教到了七星阵的恐怖之处。他沉睡千年,好不容易才得到机会苏醒过来,连新鲜空气都没来得及呼吸一口,难道就要被这样困杀? 他怎能甘心! 星辉散发出的光亮越来越强,隐隐显现出一连串古怪咒文。我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但却明白,这七星阵恐怕是要彻底成型了! 凌邪也同样看得出来。 他已做出了搏命的决定!他宁死也绝不被困! 就在这时,凌无殇突然化作一道黑烟,朝着棺椁激射而去。 “小心!” 话音刚起,他已穿过星辉,直直撞上凌邪的尸身! 我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又看见凌邪的魂魄被他硬生生从尸身中撞了出来,穿透另一边的星辉,离开了星辉笼罩范围! 为什么我触碰星辉的时候,就像碰了高压电似的,凌无殇就一点事都没有?而且不光没事,还能穿进去把凌邪的魂魄给撞出来?! 我想不明白,然而眼下也不是纠结这种问题的时候,我忍着疼跑到凌邪身边,问他:“你没事吧?” 凌邪无视了我的问题,望向已被凌无殇占领的尸身,双眉紧锁,满面肃然。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救本王?” 凌无殇从尸身中脱离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尸身平放到棺椁中,才冲着凌邪轻轻一笑:“我说了你也不会信,还是等你自己想起来吧。” 凌邪微微抿唇:“今日的人情,本王记下了。” “不用,我救你并不是为了让你还人情。”凌无殇顿了一下,想到哥哥的性子,便又改口道:“你若是真想还这个人情,就好好保护她吧。” 凌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我,眉头锁得更紧,明显是不愿意的。 “为何扯到她身上?” 凌无殇也不解释,只说:“你若想谢我,就好好保护她,不然……就当是我白救了你一回吧。” 七道星辉彻底汇聚,凝化成七个银光闪闪的符文,印在棺椁外层。 阵法已成。凌无殇出不来了。 凌邪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符文,肃然道:“本王从不欠人人情,既然你如此要求了,本王定会替你保护好她。” “可不是替我……算了,就当做是替我吧。”凌无殇知道这事解释不明白,便也只是笑笑略过去了。 他知道哥哥虽然对自己人特别好,但是从来不轻易相信陌生人。而他现在在哥哥眼里,可就是个陌生人。所以,并非是他故意不解释,而是他清楚即便解释了哥哥也不会信。反正哥哥肯定会自己想办法求证的,他又何必再浪费时间说无用的话? 凌邪点点头,不由分说地拉起我就走。我急了:“诶你就这么丢下他不管了?他可是为了救你才被困在里面的!” 这个七星阵威力如此浩大,也不知道是玄清门的长老们联手布置,还是道宗的人参与进来帮忙了,但不论是哪种情况,对于凌无殇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虽然道宗的目标是凌邪,可是也从来没有人真正跟凌邪的魂魄接触过,他又以鬼魂状态跟凌邪的尸身一起被困在里面,说他不是凌邪的魂魄,谁会相信? 真一对我恨之入骨,自然也对凌邪恨之入骨。如果凌无殇真的被当成凌邪了,天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凌邪拉着我遁入地底,头也不回地朝着蜃龙山外飞遁。我说的那些话全被他当成了耳旁风,不光没有听进心里去,甚至就连一秒钟的停顿或者犹豫都没有。 我彻底怒了:“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放开我,你不管他,我自己回去救他!” “你拿什么救他?”凌邪终于停了下来,冷笑着反问。他的眼里,流露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和轻视。 我被他的眼神刺伤了,但更让我难受的是,我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办法救凌无殇。 凌邪是千年尸王,肉身拥有无比强横的力量,魂魄也有着非常高强的法力,然而在星辉之力面前,仍然毫无办法。我接触道法总共才只有几个月的时间而已,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又拿什么去跟星辉之力较量? 可是…… 当真就这样丢下凌无殇不管,头也不回地自己逃跑吗?要是我没受过七星阵的折磨也就算了,或许还能欺骗自己说凌无殇只是被困住而已,不会受到折磨……可问题是我受过!我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生不如死的痛苦! 就像我明知道自己打不过道宗的人,正面碰上就是死路一条,也依然选择冒险来偷凌邪的尸身一样,现在,我也同样没有办法就这么离开。 哪怕没有希望,哪怕以命相搏,我也得试一试!不然我良心难安! “能不能成功救他,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你只要把我送回去就好。”我抬头看着凌邪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无比平静。 是的,已经没有愤怒了。失望到极点以后,就不会再有任何期望,自然也就不会愤怒。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有着跟凌邪一模一样的容貌,甚至,他也有着凌邪的身份,但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凌邪。所以,他对我而言也只是个陌路人而已。既然是路人,我又为何要生气? 我只想遵从内心,去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至于这个陌路人怎么想怎么看,我并不在乎。 凌邪嘴角的弧度愈发讥讽:“要是本王不愿意送你呢?” “你……” 我被噎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言辞交锋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更何况此刻身处地底,没有他的帮助我寸步难行。 形势比人强,我只能说软话:“拜托你送我一程,就当是看在凌无殇的面子上,好吗?他毕竟是为了救你才被困住的,你自己不救他,难道还不能送我回去救他吗?” “本王从来不做无用之事,若要本王送你回去,你得先证明自己有救他的能力。” “……好吧,我承认自己没办法,就算回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我就是想回去看看,不然我良心不安。算我求你了,行吗?” “不行。” “……” 我忽然觉得,凌邪和凌无殇还真不愧是两兄弟,都是一样的能把人气死、噎死、憋死,还教你无可奈何的性子。他们俩小时候没被人打死真是个奇迹! 我默默地背了两遍静心咒,把这口气缓下去,才说:“凌无殇让你保护我,但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所以你还是欠他人情。你至少回去问问他,有没有别的什么还人情的方式,这样总行吧?” 第193章神秘印玺 凌邪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拖着我原路返回,破土而出的那一瞬,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墓室内的情况,就被迎面袭来的煞气冲得险些倒飞出去。幸好凌邪及时拉了我一把,我才没被拍到墙上变成壁画。 “站都站不稳,还想救人?”凌邪冷冷地嘲讽一句,便松开了我的手腕。 但我敏锐地感觉到,在他松手的前一瞬,似乎悄悄地往我身体里注入了一丝丝煞气。他的煞气与凌无殇的同根同源,即便只是极其微弱的一丝,也能让我在满室汹涌激荡的煞气中安然无恙。 我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心态,把这个凌邪当成陌路人,可他却又悄悄地为我注入煞气护体,倒是叫我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才对了。 凌邪松手之后就连正眼都没看我一下,仿佛刚才那一缕煞气,只是我自己的错觉。他这样的态度,硬是把我嘴边的感谢给憋了回去,堵在嗓子眼里咽也不是说也不是……我纠结地望着他的侧颜,看他锐利的眉眼和脸上棱角分明的起伏,心里忍不住又开始回想这张脸曾经是如何的温柔,又是如何的连眼角眉梢都充满笑意…… 以前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回想那些甜蜜片段的时候,心里会充满苦涩。 三魂七魄,每一个都是他,可又每一个都不同。我爱上的那个,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等到将来三魂七魄全部融合,真正变成完整的他以后,又会是哪一个魂魄的性格和记忆占据主导呢? 我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没办法不去想它。这些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我脑海中疯狂蔓延,占据着每一处缝隙,我真的无法遏制…… 凌无殇发现我和凌邪又回来了,不由得生气:“你们还回来干什么!布阵的人随时可能进来,我挡不了多久,你们快走啊!” 我这才知道,凌无殇放出这么多的煞气在墓室里形成风暴,并非是在冲击七星阵,而是为了阻止道宗的人进入墓室。四周的煞气太过猛烈,我不敢轻易放出神识去探查,但是我猜,道宗的人很有可能就在门外。他们已经成功结阵,困住了凌邪的尸身,没有理由不进来亲眼看看。 凌邪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我:“这个女人说她不需要我保护,所以本王回来问问你,可否还有其它心愿?” 凌无殇闻言脸色一僵,随后气得恨不能从棺材里跳出来:“孟隐你脑子打结了吧?!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理由让他跟你在一起,你居然说不需要他保护?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明明是你们应该……” 他说到一半,硬生生把后半截给憋回去了。我倒是能猜出来他想说什么,然而凌邪却微微挑眉,冷声道:“继续说下去,本王应该如何?” 凌无殇怎么可能会说,他只能拿眼睛瞪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孟隐,我白夸你聪明了!” 他夸过我么?什么时候?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我说:“凌无殇,你别生气,我也只是想救你而已。你总不能真的永远困在这吧?正好凌邪要还你人情,你赶快让他救你出来啊,至于其它的……以后再说也不迟。” 最后的那句话,我说得很没底气。因为我其实也很清楚,如果不借着保护之名让凌邪时刻陪伴在我身边,那我就没有任何理由牵绊住他了。他法力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到时候我连他的行踪都没法知道,就更别说见面了。 连面都见不了,那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就永远只能是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状态,不会有变得更加亲密熟悉的契机…… 虽然不知道凌无殇究竟为什么想让我跟这个凌邪拉近关系,但是从他故意提出让凌邪保护我来看,他显然是想要让我们亲近的。 凌邪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和凌无殇,像是要用眼神把我们的灵魂彻底看穿似的。但他毕竟没有那样的异能,最终只能收起审视,冷冷地冲着凌无殇说:“本王现如今魂魄不全,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暂时破不了这个阵。你如果想让本王救你,须得等本王找到并融合自己的其余魂魄才行,具体需要多长时间,本王也无法向你保证……所以,本王建议你最好还是换个心愿。” 他口中的“融合”一词,让我一阵心惊肉跳,因为我莫名地联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词汇—— 吞噬。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三魂七魄,无论缺了哪个都会不正常。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三魂七魄分散了上千年以后,再重新聚集起来的时候,究竟是十个彼此独立的魂魄聚在一起,像是十个兄弟姐妹一样彼此帮扶,共同操控肉身;还是彼此厮杀吞噬,只剩下最强的那一个取得身体的控制权? 之前我爱的那个凌邪,其实是由两魂三魄凝聚而成的,但是他的记忆、性格和自我意识都只有一份……哦不对,记忆是融合在一起了的,至少关于前生的记忆是这样,但性格和自我意识确实只剩下一个,其余的貌似都消失了。 所以我才担心,他们融合之后,消失的会是谁?如果是我爱的那个……我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太可怕了。 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学业都中断了,除了凌邪我真的一无所有。如果连他都失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对未来的人生抱有什么期望……如果凌邪是被人害死的,我或许还能以复仇为目标,用仇恨支撑着自己继续活下去,可如果他是被自己的其它魂魄吞噬掉,是自己杀死了自己,那我就连复仇的理由都没有。那我该怎么办? 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墓室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在了石门上,力道之大,竟引得整个墓穴都跟着颤了三颤。虽然墓室里充满煞气,对方没能撞开大门,但石门上已经隐隐出现数条裂痕,只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凌无殇神色一变,冲着我和凌邪大叫:“你们快走!” “那你呢,你怎么办?”我不用猜也知道,门外肯定是道宗的人,他们来势汹汹,要不了多久就会破门而出,我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丢下凌无殇不管? “我自有办法,你们快走!” 我根本不信:“你要是有办法,就不会被七星阵困住了。快点让凌邪帮你啊,至少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别的!” 就算是不能让他脱困,也至少不能让他被道宗的人折磨啊!真一现在躺在角落里,生死不知,等下道宗的人闯进来看见他那副模样,该有多愤怒?要是我和凌邪走了,他们的满腔怒火不就全都发泄到凌无殇身上去了?他被困在棺材里,连躲都躲不开啊! 凌无殇咆哮:“别废话,快走!只要你们走了我就能出去!” 我只当他是在撒谎,凌邪却微微挑了一下眉梢,似乎有些好奇他究竟要如何脱身。 凌无殇意识到冲我喊没用,就冲着凌邪说:“哥,我没有别的心愿,你赶快带她走,保护好她!” “休要跟本王攀亲。”凌邪语气冰冷,动作却丝毫不慢,反手一抓,就拖着我穿墙而过。他力气极大,我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这间墓室四周都是用坚硬的岩石砌成,但在凌邪面前,竟然恍若无物一般。他拉着我穿过墙壁,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原地停下,抬手轻轻一抹,厚重的石墙就变得像玻璃一样透明,墓室内的情况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你这是……” 我刚想问,嘴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冰冷的寒意带着丝丝缕缕的煞气一起透体而入,让我想起过去,紧接着又意识到此刻在身后贴着我的人,可并非是我从前熟悉的那个凌邪。于是,我又不由自主了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抗拒和羞愧,觉得像是背叛了凌邪一样。 可是身后的这个家伙,也是凌邪啊……这真让人纠结,我想到头痛,也不知道纠结该如何对待他们才最为妥帖。 但是紧接着,我就顾不上再纠结这个了。因为我看到墓室石门被撞开了一个脸盆大的洞,而且在洞的四周,还有好几条巨大的裂痕。看这样子,道宗的人只要再撞一下,石门就要彻底碎了。 凌无殇却丝毫不慌,扬手一招,远处的棺盖便飞入阵中,严丝合缝地落在棺椁上,引得门外道宗众人惊疑不断,谁也想不通他为何能把外物引入七星阵中。凌无殇也不理他们,自顾自地在棺盖上画下一连串符咒,俨然是在七星阵的基础上,又额外增添了一道封印。 他这是为了阻止道宗众人破坏凌邪的尸身吗?可他自己怎么办? 正想着,凌无殇已经完成封印,从心口虚空一掏,竟然掏出了一枚四四方方的黑色印玺!那印玺上盘踞着一条黑龙,虽然体型不大,却有着仿佛能诛仙弑神般的凛然煞气,即便只是远远看上一眼,都能叫人心底发颤。 凌邪在看到这枚印玺的瞬间,周身气势陡然巨变! 第194章擅动此棺者,死! 我敢肯定,凌邪愤怒了,甚至可能已经动了杀心。 但他并没有冲出去,而是强忍怒意继续观察,我猜他可能是为了看看凌无殇究竟能不能操控那个印玺——那印玺给我的感觉,更像个活物。 凌无殇单手托着黑龙印玺,另一只手轻轻按在龙头上,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距离太远,我听不见声音。但那黑色石龙显然听懂了凌无殇的话,双眼骤然放出猩红色光芒,变得愈发狰狞嗜血,气势也更加骇人。就连墓室外的道宗众人,也都被慑得忘了言语,一时间场面陷入诡异的安静。 凌无殇自身的气场似乎也有了微妙的改变,隐隐地透出了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风范。他就这样托着黑龙印玺,自信从容地迈步向前,将整个七星阵视若无物。 不要—— 我下意识地想喊,奈何嘴巴被凌邪捂着,只能发出唔唔的闷响。隔着厚重的石墙,凌无殇根本什么都听不见。我回想着自己被困时,撞上阵法屏障后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不由得为凌无殇捏了一把汗。 凌邪捂在嘴上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但他应该不是在担心,或许只是急切地想要知道,凌无殇究竟能否顺利走出困阵。 我隐隐觉得这跟凌无殇手中的黑龙印玺有着某种关系,但实在无暇细想。 早已隐去的星光再次显现,在棺椁周围约莫一米的范围形成一个倒扣的罩子。随着凌无殇靠近,星辉光罩越来越耀眼,看似无害,可我知道,它能带给人的折磨一定比之前困住我的那个阵法强悍百倍。 由北斗星辰之力汇聚形成的禁锢牢笼,怎么可能会无害。 凌无殇缓缓将黑龙印玺贴在星辉结界上。 星辉一阵闪烁,随后黯然消退。 结界消失了? 大名鼎鼎的七星阵,连最恐怖的魔物“旱魃”都能生生困杀的七星阵,居然这么轻易就被破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与此同时,我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冰冷凛冽的杀意! 这股杀意来自于我的背后,来自于凌邪!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动了杀念,并非一定会出手杀人的话,那么现在,他就是打定主意要取凌无殇的性命了。 原因,自然跟这黑龙印玺有关! 墓室里,凌无殇一步踏出,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困阵范围,惊得道宗众人倒吸凉气,恨不得掐大腿确认自己有没有做梦。也幸亏玄清门的祖师之魂已经离去,否则若是看见这一幕,说不定得惊得直接活过来。 更让人惊讶的人,在凌无殇离开阵法笼罩范围之后,方才黯淡消失的星光竟然再次显现,仍然以光罩状态牢牢罩住棺椁四周约莫半米的范围。 七星阵并未被破。 而是主动避让凌无殇,哦不,应该说是避让他手中的黑龙印玺! 这样的事实,远比阵法被破更加让道宗众人惊讶! 阵法、符箓、丹道,是道门中最重要的三个门类,道门弟子或许无法做到全部精通,但至少都会了解一二。今日在场的这些,都是道宗各大门派长老级别以上的人物,论实力论阅历都是道宗里面拔尖的,可是方才的状况他们从前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难道阵法还能有自主意识?还能不经过布阵之人的操控,主动做出避让的行为? 这是成精了吧?! 这一切实在太匪夷所思,惊得那群连胡子眉毛都白了的老头子们一个个像小孩子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头接耳议论不休,全完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都是被真一请来的,本身跟我和凌邪没有丝毫过节,不过是冲着“吸血僵尸”的事儿才来的。他们毕竟都是道门中人,降妖除魔维护世间安宁那是祖师爷定下来的规矩,万万不敢违背。所以真一说这里出现了千年僵尸伤人性命的事情,他们立刻就全都来了。 但问题也同样出在这儿,除了真一以外,他们谁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个所谓的千年僵尸,更没有丝毫证据能够直接证明,之前的人命案子就是蜃龙山古墓里的这个僵尸所为。所以在他们心里,多多少少都是存着几分怀疑的,之前不过是碍于祖师遗命和所谓的同宗情谊,才不得不放下一切赶过来。至于究竟有几分想要灭杀尸王的真心,那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了。 不过看他们因为一点变故就把目的全都抛诸脑后的样子,估摸着这份真心实在少得可怜。 议论中,不知是哪派的长老忽然说了句:“七星阵乃是玄清门的独门秘阵,当然只有玄清门的掌门才最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其他人如梦方醒,纷纷附和:“对啊,这事儿得问玄清门的掌门啊!” “真一道友呢?怎么没见着他?” 众人这才忽然意识到,作为这里的东道主,也是发起这一场灭杀行动的事主,真一好像一直没出现。 登时就有人不乐意了:“玄清门这是什么意思,叫我们来这里联手诛杀千年尸王,他们的掌门却藏着不露面,这是要让我们打头阵,他们在后头捡现成的是吗?” “就是啊,说好了八大派联手,他们不出力只跟着沾光也太不像话了!” 众人当中,形容气度最为出众的锦袍道士终于开口:“诸位道友莫要误会,真一道友早就进入墓室亲自布阵、守护阵眼了。” 说话的这位不是旁人,正是茅山派的现任掌门。道宗八大派之中,茅山居于首位,因此他开口之后,其他人都非常给面子地不再非议玄清门。 片刻后,才有人试探着问:“那真一道友现在人在何处?” 茅山掌门沉声:“恐怕仍在里面。” 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得捏了把冷汗。还在墓室里,那岂不是直接跟那个实力诡异的鬼魂直接对上了?之前布阵的时候,他们也都出了力,帮着玄清门的几位长老引导星辉,可以说那个阵法是融合了他们所有人的力量才布置起来的。可是结果呢?阵法竟然自行避让,放出了他们辛辛苦苦才困住的鬼魂! 不是被暴力击破,而是主动退避,不敢触及对方的锋芒! 对方如此诡谲莫测,真一孤身一人与之对峙,能落得了好么? 众人的注意力终于又转回凌无殇身上,并且也努力用目光寻找着真一的身影。不过由于石门并未完全破开,他们的视线范围受限,找了半天都没看见真一在哪儿。他们这群人又都是道宗里面有头有脸有地位的人物,自然不可能不顾身份地把脑袋从洞里钻进来看,所以实在没法看到正好躺在他们视野盲区里的真一了。 凌无殇离开七星阵范围以后,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等着这帮白胡子老道们重新注意到自己。如今见他们的注意力基本都回到自己身上了,这才用指尖从黑龙印玺底部挑出一缕猩红色的雾气,朝着棺椁轻轻一甩,那雾气便附着到棺椁之上,将先前画下的咒文染得猩红。 整个棺椁都散发出令人胆寒的煞气。 凌无殇语气冰寒:“擅动此棺者,死!” 原来刻意留下,就是为了给道宗众人一个印象深刻的警告! 道宗八大门派随便拎出哪一个都是有名有号的,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恭敬相待,可曾收过这样的警告?更何况今日八门齐聚,代表就不再是哪个单一的门派,而是整个道宗! 凌无殇在整个道宗面前,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不把他们道宗放在眼里!即便是昔年佛道不合的时候,佛门也不曾如此侮辱过道宗! 他竟然敢! “狂妄竖子!受死吧!” 茅山掌门第一个出手,他的身份地位,基本可以说是整个道宗的掌舵人了,这种情况下若是再不出手,今后还有谁会服他?所以,为了维护自己的身份地位,也为了维护整个道宗的颜面,他毫不留情,一出手便是杀招! 可他的杀招凌无殇根本不放在眼里,轻轻一闪就躲开了。甚至,都不屑于反击! “我再说一遍,触碰此棺者,死!”凌无殇一字一顿地重复。 这下,整个道宗的人都怒了。 如此轻蔑,如何能忍?! 他们联手轰击,本就脆弱不堪的石门瞬间裂成数块。大门洞开,他们也终于看到了墙角里不知生死的真一,顿时怒上加怒。 “伤我道宗之人,受死吧!”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法器、真气、符箓、兵刃全朝着凌无殇招呼上去,凌无殇只是叹了口气,身形便化作黑雾原地消散。 只留下一道饱含无奈的声音:“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你们要是不听,死了以后可别怪我没提醒。” 声音在墓室中回荡,伴随着各种兵器、法宝落地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讽刺。 这么多的法宝符箓,竟然连一个伤着他的都没有。不光是没伤着,甚至就连他的衣角都没碰着! 道宗的面子,这是被彻底撕下来扔到地上踩了啊! 第195章双手奉上 道宗的人全都怒不可遏,纷纷扬言要追杀到底,以振道宗威名。唯有茅山掌门还能保持几分沉稳,吩咐旁人通知玄清门弟子,让他们把自家掌门接回去好生救治。 凌邪也终于放开了捂着我的手,拖着我眨眼间就遁出数百米距离,再轻轻一跃,便由地底腾上高空,速度快得叫我根本无法适应。我狼狈地求他慢点儿,他反而飞得更快,但同时也不动声色地在我身边施加了一个小小的结界,抵挡掉所有会让我感到不适的因素。 这个家伙跟凌无殇还真是亲兄弟,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傲娇,明明都已经做出了体贴的行为,脸上就是死也不肯显露出来,嘴上就更不可能承认了。真不知道他们小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怎么会培养出这么奇怪的性格。 正想着,凌邪猛地停了下来,我毫无心理准备,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向他的后背。他反应极快地侧身避开,我本能地双手乱挥想要抓住点什么,好让自己停下来,可只抓到满手空气。眼看着就要扑进另一人的怀里,凌邪又眼疾手快地把我扯住了。 我的脸距离那人的胸口只差毫厘,几乎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能看清楚他衣袍上精致的暗纹。 这时,凌邪猛然用力,我被扯回去,直接撞进他怀里。他的魂体又冷又硬,像石头一样,我只觉得背上一片钝痛,全无半点旖旎的念头。肩头的酸痛感也同时传来,我用另一只手揉着,怨念地冲着他抱怨:“胳膊都快被你拉断了!” 凌邪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眼底戾气毕露,慑得我心尖发颤,再不敢多言。凌邪哼了一声,转而望向对面的凌无殇,冷声质问:“那印玺你如何偷到手的?” 凌无殇笑了:“怎么能是偷的呢,明明是你亲手送给我的。” “不可能!” “等你聚齐魂魄,恢复前生记忆,就知道我没有说谎了。” 凌邪显然不信。 凌无殇干脆把黑龙印玺取了出来,双手捧到凌邪面前,说:“当年你把它给我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只是替你暂时保管而已,你如果需要,可以随时把它拿回去……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我作出的承诺绝不会更改,所以,如果你想收回,就把它那走吧。” 凌邪伸手便取,凌无殇却微微闪了一下,随后毫无俱意地迎上他愤怒冰寒的目光,笑得满脸人畜无害:“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想劝你好好想清楚,你真的做好了收回它的准备吗?看你这么紧张它,应该是没有忘记它代表着什么……那么,你确定你现在能够承担起它代表的责任吗?” 凌邪僵住,满腔怒火都化作了迟疑。 “哥,如果我是你,就不会急着把它要回去,因为这个玩意儿……呵呵,实在算不得好东西。我觉得你还是完全恢复记忆和实力以后再取回比较好。当然了,如果你现在就要,那我也绝对没有二话。” “你要吗?”凌无殇双手捧着黑龙印玺,如是发问。 第196章凌邪炸毛了? 凌邪盯着面前的黑龙印玺,神色几番变换,终究还是没有伸手接过。 这个结果,是凌无殇早就料到了的,因此没有丝毫意外。他笑了笑,将黑龙印玺重新收好,说:“哥,快点聚齐魂魄,快点变回原来的你吧。你不知道父亲大人有多想你,虽然他嘴上不说,但……算了,等你恢复记忆了再跟你说这些吧,现在说你也听不进。” 凌邪淡淡地看着她,明显仍不相信自己跟他是亲兄弟。不过,也没有否定。 “哥,你自己保重,我先回去了。”凌无殇貌似不在意地笑着道别,身形渐渐虚化。 “等等!”凌邪忽然出声叫住他,抬手指着我说:“把她也带走。” 凌无殇的身体由虚转实,脸上笑容依然不改,依然那么人畜无害:“哥,你答应了要保护她的,不会这么快就要反悔吧?” “你现在可以亲自保护她,何必再假手于本王?” 凌邪始终认为自己是在代替凌无殇保护我。虽然他会这么认为也算合理,但是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我心里还是有种微妙的酸涩。 他毕竟跟我爱的人有着同一张脸,同一个身份。哪怕我再怎么反复提醒自己,他们现在都是互不相干的独立个体,但听到这种话也还是会有点难过的。 凌无殇也无奈极了:“哥,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明白……照顾她、保护她,这可不是为了我,都是为了你自己!你好好看看她,真的就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吗?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曾经有多爱她了吗?” 凌邪到还真的用冰冷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看了半天。 但我知道结果会怎样,所以心中没有半点期待。凌邪的这个残魂以前从未见过我,对他来说我就是个陌生人,能看得出来感觉反而才奇怪呢。 凌无殇让他回忆的,应该是凌邪生前对我的感情,那可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么久的过去了,他能想起来吗? 事实证明,他什么都想不起。 “本王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一无是处的女人,你再胡言乱语,别怪本王不念搭救之恩。” 这话像一根针,不轻不重地戳在我心头。我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不是我爱的那个凌邪,没必要为他而难过…… 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理智上能不能明白是一回事,情感上会不会觉得难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凌无殇一脸便秘的表情,哦不对,应该说是一脸想吐槽却又不敢吐出来的表情。仔细想想,他好像确实一句都没有吐槽过凌邪。他的嘴贱属性,好像在凌邪面前就会自动蒸发似的,也不知道是出于尊敬还是害怕。 凌邪根本不管他,把我往他身边一推就要走。 凌无殇赶紧挡住他的去路,嬉皮笑脸地说:“别走别走……哥,我确实逃出来了不假,可是你想想,当时我要是不强行夺舍把你挤出来,你能出得了那个困阵吗?肯定出不了,对吧?所以你还是欠我人情啊!欠了人情就得还,喏,她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啊,务必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哈……” 说到这的时候,他忽然又冒了坏水,憋着笑继续说:“越白胖越好,腰围起码再粗三圈吧。等你恢复记忆以后,会感谢我的。” 我忍无可忍:“你怎么不干脆让他把我喂成球?!” 凌无殇拼命憋笑,试图摆出严肃的表情来,对我进行“语重心长的教育”—— “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让我哥把你喂胖点儿,是因为女孩子丰腴些更招人喜欢,但胖成球可就过分了啊,凡事都得讲究个尺度,有道是过犹不及……” “闭嘴。” 凌邪淡淡地一句话,凌无殇立刻噤声,不敢再继续皮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凌无殇的贱人属性是不可能蒸发的,他只是不敢怼凌邪而已——除了凌邪以外,他谁都敢怼,怼天怼地怼空气,绝不带半点含糊的。 我觉得,这货小时候应该没少被凌邪收拾,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大的阴影,到现在都还这么怕凌邪……这么一想,我好像莫名地对这个凌邪产生出了好感?? 凌无殇老实不过三秒,就又故态复萌:“哥,说起来我现在扛着的担子可都是替你扛的,你总不能连自己的女人都要我替你守着吧?就算是我愿意,我也有心无力啊,‘那边’的事情那么多……” “哼,本王何时承认过自己有这种女人。”凌邪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这个你不用承认,等你找回记忆,就全都想起来了……”凌无殇边说边慢慢地往后退,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反正我当你同意了,她就交给你啦!” 他飞速遁走,话音还没落,他人已经化作黑点消失在云海尽头了。这般速度,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凌邪黑着脸转头看我,哼了一声。 我终于受不了这种被嫌弃的感觉了,干脆说:“你实在不愿意跟我呆在一起的话,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不需要你来保护。” 我以为凌邪既然这么不情愿,听到我这么说应该会很高兴才对,结果他的脸色貌似更黑了。 但他傲娇地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朝着与凌无殇相反的方向飘去。距离稍一拉开,我便感觉到身体四周的防护结界隐隐有了消失的迹象,脚下也不再有仿佛踩在地上的踏实感,仿佛随时要掉下云端。 我吓坏了,想跑上去拉住他,又怕一迈步就真的掉下去了,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喊:“你你你你先回来……我不会飞,你至少先把我安全送回地面好不好……” 我还不想摔成人肉馅饼。 凌邪背对着我停下,淡漠地问:“你不是说可以照顾好自己,不需要本王吗?” “……”我一时语塞,随后脑子里闪过一个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这货该不会是傲娇病犯了,故意这样让我求他吧? 我盯着他的背影,很想看出点儿什么来。只可惜我不会透视术,看了半天除了“他发质真好”以外得不出别的结论了。 要不……顺毛撸两下试试?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就算猜的不对,说好话夸他也总不至于惹他生气,更不至于被从天上丢下去,所以没什么好害怕的。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别想那么多,使劲拍就完事了! 这么想,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我的心理准备时间貌似有点久,凌邪竟然也十分耐心地原地站着没动。虽然还是背对着我,一副懒得用正眼看我的冷漠样子,但我已经越发肯定,这货就是在傲娇地等着我开口说软话呢。 反正不管是真不情愿还是假不情愿,他都已经接受了必须得呆在我身边保护我的这件事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拍!使劲拍! “咳,那个……其实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觉得不需要你保护,只是怕耽误你的正事而已。你这么厉害,带着我上天入地的,我、我从来都没见过像你这么厉害的人,想抱大腿还来不及呢……” “抱大腿?”凌邪终于肯转过来了,可是两条好看的长眉都快要拧到一起了,脸上的表情更是万分嫌弃,还掺杂着不可思议,好像还有许多别的情绪,全都混在一起,复杂得让我完全看不明白。 凌邪瞪了我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不自重!” “???” 我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自己无非是拍个马屁而已,怎么就不自重了?就算我没拍对地方,也不应该这么说我吧? “哼!”凌邪气得直接遁走了,丢下我一个人懵在原地。哦不,原空。 我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居然把他给惹炸毛了。我把自己刚说过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好像隐约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抱大腿”这种网络词汇,那个家伙貌似理解不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沉睡了一千年刚刚苏醒,还是躲在什么没人烟的地方呆了千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没有像凌无殇那样与时俱进。这一点,其实在他的说话方式上就已经体现出来了。只可惜我之前没想到这一层。 顺着这个方向想下去,也就不难知道那个家伙生气的原因了——他肯定是把“抱大腿”这个词理解成字面意思了。在他心里,我就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而我这个陌生人居然提出想要抱他大腿的这种要求!对于一个思想还停留在一千年前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耍流氓! 所以…… 他说我“不自爱”其实已经很克制了,因为搁在他记忆中的那个年代,敢说这种话的女人就是荡妇,拉去浸猪笼都不过分。 我越寻思越想哭,本来就不受待见,还闹出这么大的误会,这可咋办啊…… 我好想抽死刚才的自己啊! 第197章他说他不后悔 等了一会儿,完全没看到凌邪要回来的迹象,于是我想要抽死自己的心情就更加强烈了。想当初,刚把凌邪收做契鬼的那会儿,他连灵智都没有多少。后来恢复灵智以后,也要花时间花心思学习现代社会的各种东西,才能够融入现代生活的……他是如此,今日见到的那个魂魄,当然也是一样。 可恨我怎么就没早点想起这茬呢! 我懊恼自责,又过了半晌,凌邪的那个魂魄仍然没有回来。我只能接受现实,承认他是真的把我丢在天上不管了。 再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必须得先想法子平安落地再考虑别的。哪知道念头稍稍一动,身子就开始往下落,吓得我差点哭出来。 不过冷静下来以后,我便发现下坠的速度其实很慢,那个家伙留下的无形结界仍然在托着我的身体。我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后又忍不住想,那家伙也不是看起来那么冷漠无情嘛。虽然走了就没再回来,却也给我留了落地的方法,不算是完全丢下不管。 真是个傲娇的家伙。既然怕我摔着,为什么不干脆回来呢,那样的话我也能有机会当面跟他解释道歉啊…… 正想着,忽然又觉得更高的云层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可是抬头望去,却只看到白茫茫的云层。放出神识去查探,也一无所获。 或许是错觉吧。我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 落地的瞬间,那家伙留下的法力结界便自动溃散消失。我原本还想着或许能借由这层结界,反过来感应那家伙的位置,但他一点机会都没给我留。 他这是彻底不想让我追踪到丝毫与他有关的痕迹,不想让我再有机会跟他见面了吗? 这个念头让我有种微妙的不好受。 本来我也无意跟他过多牵扯,毕竟他不是与我有感情的那个凌邪,而我也还没有想清楚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所以他对我印象如何,是否愿意继续与我接触,我都并不在意。甚至可能还更希望不要再跟他打交道……但现在不同了。闹出“抱大腿”的误会以后,我很想见到他,把一切解释清楚。 我毕竟是个女孩子,本本分分地活了小二十年,从来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就因为顺嘴说了个新词,就被当成荡妇了,我怎么可能不介意? 我介意得要命!不把这事解释明白,我吃饭都不香! 偏偏他就是不肯给我机会,故意避着不让我找到机会接触,我还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怎么能不怄?怎么能不气! 我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接触修炼之道,要是我也跟那些道门弟子一样,从小就开始修炼,现在也能有很高的法力了,也不至于毫无办法。 正郁闷着,忽然感觉到一股阴气从背后极速袭来,心中便不由得一喜,以为那家伙终于改主意肯让我解释了。结果回头一看,却是朵雅,刚提起来的心立刻又摔了回去。 “主人,我可算找着你了!”朵雅一脸要哭的表情,“你们也飞得太快了,我追都追不上,好不容易根据气息锁定了你的位置,后来又不知道怎么的感应不到了,我差点以为……我都要吓死了!” 她不光是怕我出事,更怕的是万一我死了没人能帮她复活女儿。其实后者才是她担心我的主要原因。 我本来就心情不好,意识到这点之后瞬间更糟心了。同样是驭鬼师,北冥耀的那些鬼仆,不光数量多,本事也强,关键时刻还能全部牺牲掉,用精魂拼出个大的来,特别有威慑力。我的呢?契鬼凌邪是很厉害,可经常连影儿都找不着,鬼仆就朵雅一个,数量少法力水平更是呵呵。要是指望她救命,恐怕都死八百回了。 可我又能说她什么?她也确实不是存心的,是真的水平不济,我能怪她么? “算了,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你回去吧。”我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想想又补了一句:“回去好好修炼吧。” 其实修炼也不见得有什么大用,上限摆在那呢。她魂魄不全,注定了再如何修炼也不可能达到很高的水平了。 糟心,为什么同样都是驭鬼师,我的鬼仆就这么不给力……我真心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去多收几个厉害的鬼仆。不,是迫切需要! 朵雅看出来我不高兴了,想问我是否生她气了,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不敢问出口,只能期期艾艾地说:“那您……” “我想静静。” “……噢,那、那我回去了。”朵雅一步三回头地飘走了。 我缓了缓情绪,掏手机给北冥耀打电话。北冥耀几乎秒接,快得让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师兄,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问你一些抓鬼仆的技巧。”我遥望着蜃龙山的方向,脑子里想的全都是第一次在古墓里见到他时,他一身白衣,翻手间便能操控数不清的鬼仆,那是何等的潇洒飘逸,又是何等的强大。我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我也很想像他一样。 虽然护身符的事让我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别扭,但是比起实力不济被人鄙视的憋屈,以及遇到困难无法自己解决的那种无力感,护身符上的那点小手脚似乎也不是那么无法接受了。毕竟,他没有害我的心思,以他的能力,真想害我的话,可以有一百种方法让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哪需要借助什么道具。 我猜,他在护身符上动手脚,也只是想让我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改变心意,慢慢喜欢上他吧……想让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种心愿不能算是错。 当然了,他用错了方法,回头有机会还是要稍微敲打一下,让他明白我的态度。 我思忖着,电话那头也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北冥耀究竟在想什么。我渐渐有些焦虑起来,开始琢磨他为何会沉默这么久——要是没时间或者不方便的话,他完全可以讲明理由直接拒绝,没必要纠结这么久吧? 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我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那头北冥耀终于开口了,语气听起来很是轻松:“你有需要,我当然什么时候都有空啦。” “呃,师兄,其实我不着急的,晚几天再向你请教也没关系的,你有事的话就先忙吧,别为了我耽误了别的事。” “对我来说,你的事就是最重要的事。”北冥耀说得特别认真。 我有些头疼,自己明明已经拒绝得那么明确了,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死心呢?而且不光不死心,还试图利用护身符慢慢影响我的感情,又用这种近乎直白的话撩拨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彻底放弃呢?到底要怎样,才能把我和他的关系限定在师兄妹的范围之内呢? 原本,我打电话给他是为了解决烦恼,结果反而惹来更多的烦恼,早知道这样,我真不该打给他。 北冥耀却根本不给我反悔的机会,直接问:“要不就现在吧,你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 “真的不用,你先忙好了……” 北冥耀无视了我的话,自顾自地说:“那我去你家。” 我把护身符放在家里了,所以他应该以为我在家。我忙说:“别别别,还是我过去找你吧。” “那也行,我在家里等你。” 我挂了电话打车过去,一路上总有被人盯着的感觉,可是放出神识去查探,有什么都感应不到。以我现在的精神力水平,把神识外放到最大限度,已经能够感知周围一两百米的范围了,如果真的有人跟踪、监视我,没理由发现不了。 或许真的是错觉吧。这段时间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的精神就没有真正放松过,也许就是绷过头了,才会这样疑神疑鬼的吧?我给自己找了答案,但其实自己也不太相信。 到了北冥耀家,他给我开门的时候脸色就有点僵,似乎不太高兴。我暗暗寻思着该如何措辞,他却先开了口。 “那个护身符,你怎么不戴呢?” “呃,出门的时候着急,忘了。”我撒了个拙劣的谎。 虽然在来之前我就想好了要敲打他,让他明白我是不可能对凌邪变心的,但我也根本没想过要把护身符的事挑明,因为那样太尴尬了。我还想继续学驭鬼术,未来还有很多修炼上的事情需要向他请教,我真的不想把关系弄僵。 可北冥耀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听到我的回答,他轻轻笑了一下,直接问:“你发现它有问题了吧?” “……”我无言以对。 他笑得愈发自嘲:“我早该猜到的……上回你没戴护身符的时候,我就应该猜到的。呵,我居然还傻傻的又做了一个,真是可笑。”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屋里,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才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北冥耀不再自嘲,但神色很颓丧,他坐到一边,低着头不看我,声音闷闷的:“我承认,用这种手段很不光彩,但我不后悔。如果你生气,就骂我吧,我都受着。” 第198章他向我哀求 我怎么可能骂得出口。长这么大,我好想还真没骂过谁。护身符这事说大也不大,让我因为这个就骂北冥耀,我还真张不开嘴。 北冥耀见我这样,就改口说:“那要不你打我两下?或者别的任何方式都行,只要你能消气……” 停顿了一下,他又小心翼翼地说:“我就只有一个要求,啊不,请求……求你别不理我,别跟我彻底断了联系行吗?我……我还想继续当你师兄,还希望可以在你有危险有困难的时候,帮你做点儿什么。我保证绝对不再搞什么小动作了,也、也不会再跟你说喜欢你,让你为难……行吗?”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 我从未见他如此卑微过。一时间我只觉得心口发堵,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感受。 “那个……其、其实我也很希望可以继续保持师兄妹关系。”我僵硬地回答。 “真的吗?”北冥耀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都几乎在发光。但我还是注意到,这双明亮的、充满希望和喜悦的眸子四周,眼眶都已经红了。 我心头闷得更厉害。真的很想问问他,我究竟哪里好,值得他如此喜欢,喜欢得几乎被卑微到尘埃里。我也很想告诉他,这世间比我优秀的女孩子多得是,他没必要这样苦苦地等着我转变心意。 因为我的心意不会改变,我爱的是凌邪。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我爱的人,都只有凌邪一个。 可是这些话我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因为不忍心。他已经卑微到了如此地步,我怎么还能忍心再说那些伤他的话,再去践踏他的心? 我真的做不到。 于是我望着北冥耀发红的眼眶,轻轻地点了点头。 “真的。” 北冥耀笑了,双眼中泪光涌动。他慌乱地垂下头去,生怕我看到他眼中的泪光。 然而我已经看到了。 我实在是不好受,正想找个理由离开,他却说:“对了,你之前电话里说要问我关于抓鬼仆的技巧是吧?那我给你讲讲……” 他非常努力地想要稳住声线,但我还是能听出其中细微的颤抖,和隐隐的哭腔。我的心被这声音勾得一阵阵发酸,说不出来地难受。 刚认识他的那个时候,他多潇洒多飘逸的一个人呐,我甚至觉得他就是小说里常写的那种“谪仙似的人”。可这才过了多久,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的仙气,他的洒脱,都是被谁给耗没了的? “师兄。”我轻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收服鬼仆的技巧,下次再讲吧。我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你也多休息休息吧。” 北冥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又没敢说出来。 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要问,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骗他的,是不是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可是他不敢问,他怕得到肯定的回答。 连鬼国都敢闯的人,现在连话都不敢问。 我绞尽脑汁地想了个新的问题,跟他说:“我是觉得技巧这东西可能不太容易领会,要是有机会的话,最好还是你陪着我再去收个鬼仆吧,现场教学兴许我能领悟得更好。另外我还有个事想问你……凌邪的三魂七魄现在都是各自独立的状态,那他将来要是复活了,到底是哪个魂魄支配身体呢?记忆和性格又是哪个魂魄的呢?” 现在跟北冥耀提凌邪,可能也挺戳心的,但我实在想不出来更好的问题了。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比较容易回答,几句话就说明白了,然后我就可以走。现在气氛这么复杂,继续待在一起我和他都难受,分开各自缓缓,兴许都能好一点。 北冥耀我还愿意问他问题,低落的心情瞬间缓解了不少,认真地解释起来:“他的状况是非常罕见的特殊状态,正常情况下三魂七魄就算散开,也很难各自滋生出自我意识和性格。毕竟魂魄本身就是很脆弱的东西,分散开来就更脆弱了,全部都留存于世还修炼出法力和自我意识的这种情况,我以前还真没听说过……”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既然三魂七魄本来就是一体的,那分散之后再重聚回一个整体的状态,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至于你问的那些……我猜应该是原来什么样,重聚之后就还是什么样吧。” 或许是转移了注意力,北冥耀的情绪明显缓和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么难过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看他情绪有所好转,我也能放心地继续问了:“那原本应该是怎样的呢?” 北冥耀说:“魂魄魂魄,魂在魄之前,所以三魂是压制、约束七魄的存在。三魂之中,又以爽灵为主导,爽灵也叫作命魂,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发号施令的将军,它统率着所有魂魄,主导一切。” 听到这里我微微松了口气,如果没记错的话,之前与我相爱的那个魂,就是凌邪的爽灵之魂。我一直把他当做是凌邪的本体,现在看来也有一定的道理。 北冥耀还在继续解释:“七魄是负责维持身体运转的,日常的行动坐卧,其实都是由七魄共同协作完成的。虽然七魄属性偏恶,很容易招惹妖邪,但是只要三魂完整,就能够压制、约束它们,让它们好好地各司其职,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至于记忆嘛,我就实在不清楚了,毕竟我看过的典籍里面,没有任何一本提到过类似的情况,所以我也没法告诉你肯定会怎样怎样。但是我猜测,应该是魂魄携带的记忆都融合到一起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嘴角一阵抽搐,要真是那样的话,凌邪复活以后也会记得今天“抱大腿”的事,真是想想都觉得尴尬。好想穿越回去抽自己两巴掌。 “性格方面,我觉得应该是三魂共同占据主导,或者是三魂的其中之一占主导……”北冥耀忽然顿住,垂眸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半天,才一点点扬起嘴角,努力地勾出个笑容来,故作轻松地问我:“我猜,你其实真正想问的是,复活之后的凌邪还会不会爱你吧?” 他猜得真准。我如此苦恼纠结,最重要的点就在于这里了。 北冥耀已经从我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他努力保持着笑容,不急不缓地说:“如果是按照正常人的状态推断,那就应该是幽精之魂掌管情感,决定爱憎。喜欢什么人,讨厌什么人,全都是幽精之魂做主的。” 我忍不住皱眉。如果是幽精之魂决定爱憎,那么换句话说就是我爱的那个凌邪,他无法决定复生之后的自己是否还爱我。他是爽灵之魂,复生之后可以控制整个身体,却管不了情感这一块,哪怕他爱我爱得再深,如果幽精之魂不喜欢我,那复生后的凌邪也无法再对我产生丝毫爱意? 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凌邪的三魂七魄散落世间,还游荡了上千年,神仙也不知道他的幽精之魂现在在哪儿啊!我上哪找去?又怎么博取他的喜欢? 等等…… 我想起凌无殇的种种故意撮合的行为,脑子里一下子像过了闪电似的——那家伙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特意撮合,所以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我今天遇见的那个魂魄,就是凌邪的幽精之魂! 凌无殇肯定是认出来了,知道那个魂魄才是决定凌邪复活以后是否爱我的关键,才会千方百计地制造理由让他跟在我身边,让我们有机会培养出感情来! 可是那个幽精之魂现在觉得我就是个荡妇…… 我到底干了什么啊啊啊啊! 简直要疯了。 我现在已经不是想穿越回去扇自己巴掌的心情了,我想直接掐死自己算了! 荡妇……这种印象已经负面到极点了吧?到底要怎么掰回来啊? 不,或许我更应该问,这还能掰得回来么? 我越想越绝望,简直想哭了。北冥耀发现我情绪不对,紧张地问:“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沮丧地说:“我好像已经见过凌邪的那个幽精之魂了,而且还留了个特别特别差的印象,我觉得可能掰不过来了。” 北冥耀默了一瞬,轻声安慰:“事在人为,慢慢掰总能掰回来的。” “可是他根本就不想再见到我了,他在故意躲着我,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还怎么掰啊?” 北冥耀再次陷入沉默,若有所思的样子,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开口。 我愈发沮丧,他也觉得我没法把好感度从负的掰成正的了吗?难道我跟凌邪这么久的感情,就因为“抱大腿”这么个词,就注定要毁了吗?这叫我如何接受?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恍惚地说了几句话,具体说了什么自己也不太清楚,兴许是告别的话。然后我就转身往门口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踉踉跄跄。 “孟隐,你等一下。”北冥耀抬高音量叫住我,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般再次开口:“或许还有一种办法,可以避免你最担心的状况发生。” 第199章解除契约的办法 我惊喜地转身:“真的吗!什么办法?” “别让他复活。” 我怔住。 北冥耀解释道:“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建立在他复活或者转生的基础上,如果他一直保持着目前这种魂魄分散各自独立的状态,那么,幽精之魂就影响不到爽灵以及其它的魂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我点点头。如果不复活,那么我之前爱的那个凌邪就还是他,不会有任何改变。至于今日见到的那个幽精之魂,就当做不相干的陌生人好了,他爱讨厌就讨厌去,对我没影响。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但是这样的话,凌邪是不是就再也不能复活了?” “是。就算他能找到并且融合除了幽精以外的所有魂魄,他也无法复活。如果要复生为人,三魂七魄必须聚齐,缺了哪个都不行。” 北冥耀回答得如此肯定,连一丝侥幸的余地都没给我留下。虽然我在发问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答案,但真的亲耳确定了以后,心里难免有一丝失落。 我不知道凌邪是否希望自己复活,是否想要以活人的状态去过未来的日子。但我很希望他可以复活。 虽然我现在开始修炼法术,接触到了更多普通人无法触及的东西,但我内心深处仍然保留着普通人的思想。毕竟,我当了将近二十年的普通小女生,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就连骨子里都变了。 我对未来的期望,其实和绝大多数的普通女孩没有区别,只是想要和自己心爱的人过幸福安稳的生活而已。我想要在难过的时候被拥进温暖的怀抱里,想在休息的时候和心爱的人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把头枕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也想在相拥而眠的夜里,静静听他的呼吸,在无与伦比的安全感里慢慢入睡。 可这一切都是想象,我从来都没有机会真正体验。凌邪的怀抱没有任何温度,他的胸口也从不会有丝毫起伏。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也和幽冥地狱一样森冷至极。 我当然知道他爱我,知道他有足够的能力护我周全,可是……我还是常常会觉得遗憾。我承认自己贪心,明明已经拥有了世间最好的,还希望这份美好可以更加完美。 但贪心也是人的本性不是么,谁又敢说自己从未贪心过呢?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不死心地问。 “没有。”北冥耀望着我,幽沉的瞳仁中仿佛弥漫着黑色的雾,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与他相比,我就像是一张白纸,毫不费力就能一眼看穿。 他知道我在纠结什么。 “其实你不用急着做决定,毕竟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说。 我苦笑,心想是啊,凌邪的本体还下落不明呢,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再出现,什么时候才能摆脱那个压制他记忆和情感的东西。现在想什么要不要复活的问题,未免太早了些。 “我知道了,那、那我先回去了……”我脑子很乱,心更乱,只想赶快回到自己那一方小天地里去,慢慢平复心境,顺带着也理清思绪。 但是北冥耀不想让我走。 “其实我还有件事一直瞒着你。”见我又要走,北冥耀忍不住脱口而出。但是看他的神色,很明显是一张嘴就后悔了。 直觉告诉我,这事跟凌邪有关。 “什么事?” “没、没什么……”北冥耀眼神飘忽,不敢与我对视。 很显然,他不想告诉我了。 可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知道。 “师兄。”我轻轻叫他,用眼神告诉他,如果还想让我真心把他当成师兄看待,就不要瞒我骗我。 北冥耀何等聪明,当然看得懂我的眼神。他把脸埋进掌心里,痛苦地挣扎。 我也更加肯定,他骗我的事情与凌邪有关。 为了让他说出来,我甚至主动表达了原谅:“师兄,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怪你的。真的,不管是多大的事,只要你肯说出来,我保证不生气。” 这话让北冥耀心里的天平彻底倾斜。 他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对我说:“你以前问过我,有没有办法解除凌邪的契鬼身份,我告诉你说不可能,契约一旦订立就没有任何办法更改或者解除……其实我是骗你的。有一种办法,可以解除契鬼身份。” “什么办法?快告诉我!”我失态地冲上去,抓着他的手急急追问。 他如此纠结犹豫,我就知道他骗我的事情肯定是个很重要的事儿,但没想到是这一桩。契鬼关系,可是横亘在我和凌邪之间的最大障碍了! 虽然凌邪已经告诉我,现在压制他记忆和情感的并非是天道,可是谁又能肯定天道永远不会对我们出手?人鬼相恋本就违背阴阳界秩序,更何况他还是我的契鬼! 如果能解除掉契鬼这一层身份,那么我和他之间的阻碍就会少很多!即便仍然被天道不容,但是应该不至于引来极端的天罚了。 北冥耀抿了抿嘴,才轻声说:“复生。契鬼首先得是鬼,所以如果契鬼能够变成人,不管是复活还是投胎转生,只要能变成人,驭鬼契约的约束就彻底无效了……之前我不告诉你,是觉得以他的情况,重聚三魂七魄的希望非常渺茫。而且我也担心你知道这个办法以后,会拼命地到处找他的魂魄,那你就更没时间和精力来注意我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透着无限悲伤:“我瞒着你,还不停地提醒你人鬼相恋必遭天谴,其实就是希望你能知难而退,希望你不要一心扑在他身上,偶尔也转头看看我……我不比他差。他能给你的保护,我也能给,他给不了你的那些我也能。你要是跟我在一起,就不会被天道反对,更不需要受任何磨难……” 我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刚才说了,肯定不生你气,就一定会说到做到。我以后还是会把你当师兄,但是我也得再提醒你一遍,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从来都不是遇到困难就退缩的性格。” 其实我本来说的是“我不可能改变心意”,但是这样讲未免太戳心,只好换种说法,尽量委婉一些。 不过从北冥耀痛苦的表情上看,似乎没太大区别。 他艰难地扯着嘴角,不断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以后不会了。说好了当师兄妹,就一辈子都是,永远都不会改。这样挺好的,真的挺好……” 他声音颤得变了调。 我几乎是从他家里逃出来的,但他苦涩的神情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挥之不散。我开始怀疑,继续维持师兄妹关系的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我为了可以在今后的修行之路上得到指点,而不彻底切断跟他的一切关系,是不是很自私? 可我想要变强大,也只是为了能够在凌邪遇到麻烦的时候,帮他一把啊……都说对等的关系才能长久维系,我不能永远依赖他保护,却在他有事的时候半点忙都帮不上,甚至还有可能拖后腿吧? 比起永远缩在他背后,指望他帮我遮风挡雨,其实我更希望可以跟他并肩而立,一起承担风雨啊…… 我真的做错了吗? 恍惚间一股阴气扑面而来,我惊得回神,本能地进入战斗状态,却发现对面站着的是凌无殇。 凌无殇见我回神,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上去,没好气地说:“终于舍得回魂了?我跟着你半天了!” 我想起去找北冥耀的路上好像被人暗中监视的感觉,恍然道:“原来是你啊,怪不得我用神识都探查不到。” “得了吧,就你这样还神识呢,意识都快飘到外太空去了。”凌无殇不客气地怼我。 我也不客气地回怼:“我说的是之前。你鬼鬼祟祟地监视我,到底几个意思?” 凌无殇脸色微微一凝:“有人监视你?” 听他这么问,我就明白之前路上跟着我的人不是他。其实仔细想想,我也并不十分肯定,当时是否真的有人在暗中盯着我,毕竟我当时的状态也挺不好,不排除感觉出错的可能。 “不确定,可能是错觉吧。”我含糊带过。 “那先不说这个,”凌无殇抬手指了指北冥耀家的方向,冷着脸质问:“你跟那小子怎么回事?你气走我哥,转头就跑到他家里,到底什么意思?” 我本就心情糟糕,听到这种话更加来气:“你注意语气,别说得好像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他是我师兄,我有修炼上的问题来向他请教不可以吗?” 我也真是被他气糊涂了,居然在大马路上就说出修炼这样的词汇来,惹得旁边的路人全都拿异样的眼神看我,估计都把我当神经病了。 凌无殇冷眼一扫,那些路人都被慑得心里发寒,谁也没心思再看热闹了。他扯着我拐进旁边的小巷子,才没好气地继续未完的话题:“修炼上的问题你问我不行么,为什么非得问他?你明知道他喜欢你!” 原来他知道北冥耀就是送我护身符的人。 第200章凌无殇,你干什么! “我、我只是想要跟他说清楚,让他死心而已……”我闷闷地解释。 “呵!”凌无殇冷笑,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事实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我懒得再费口舌,转身就走。 迈出去的步子还没落下,就听见身后一道冷森森的“定”字。 抬起的脚就怎么都落不下去了。 我生气地想质问他还有完没完,却发现连喉咙都不听使唤,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这才意识到,这副身体已经不再由自己掌控。我又惊又怕,不知道凌无殇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凌无殇绕到我面前,板着脸冷声说:“他如果是懂得放弃的人,根本就不会在护身符上做手脚。但他做了,这就证明他是个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这样的人,你不赶紧远离还主动送上门,是生怕他没机会对你下手吗?!” 我听得心头火起,想要辩驳却又开不了口,憋得几乎要爆炸。 护身符上动手脚确实是北冥耀做得不对,但光凭这一点就说他是卑鄙小人,未免也太过分了吧?还有什么叫主动送上门?把我说成什么人了?! 这种话换成任何一个女孩子听了都不可能不爆炸!这不光是在贬低北冥耀的品行,更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凌无殇见我一直瞪他,哼了一声说道:“不听我的,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不想。北冥耀家里我去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要出事早就出了,何必等到现在?我这一身驭鬼术全是他教的,真要斗法我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未必能打得过,他要是想对我用强,无论体力还是法力我都毫无反抗余地。但事实呢? 事实就是我一直好好的,没受过半点侵犯。 凌无殇是凌邪的弟弟,又知道北冥耀对我的心思,因此对北冥耀产生偏见也是人之常情。但我更相信自己的亲身经历。北冥耀究竟品行如何,我心里自有判断,用不着他多说! 凌无殇说了半天,发现我一个字都听不进,气得脸都青了:“好好好……你不听我的劝,将来你真出了事,别指望我帮你!告诉你,我哥的性子我最清楚,你要是真被怎么样,他绝不可能再要你!我也不会劝他的!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帮你!” 根本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也不需要你帮! 我口不能言,只能拿眼睛瞪他。也不知道他看没看明白我的意思。 “还瞪我?觉得我说的都是废话,根本不可能出那种事是吗?”凌无殇怒极而笑,笑得近乎扭曲,“好好好,是我多管闲事,我就不应该撮合你们,费力还不讨好,到头来一个个都觉得我别有用心……我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说完他就丢下我走了。 我又急又气,身体却半点也动弹不得,只能干瞪眼。 太可恶了,说走就走……你好歹把定身术给我解了再走啊! 难道我只能在这里装雕塑,等待好心的路人经过并且发现我,把我送回家去?不对,就算是被人发现了,大概率也是送进医院或者派出所吧? 我欲哭无泪,满脑子全是各种乱糟糟的想象,完全没有意识到,凌无殇刚才那番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他在来找我之前,应该先找过凌邪了,很有可能是替我说话,劝凌邪不要把我一棍子打死,再多接触几回再下定论。 但是很明显,他没成功,反而憋了一肚子气。 没过多久,凌无殇又回来了。 我喜出望外,对他的怨念一瞬间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这个家伙也没有讨厌到人神共愤的程度……就只是一点点讨厌而已。至少,这货还是有良心的,知道不能把我这个样子丢在这儿。 快帮我把定身术解开,快点快点快点…… 我不断用眼神催促他,真恨自己少长了一张嘴,没办法出声。当了这么半天的雕塑,我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迫切地想要回家,扑到柔软的床垫上再也不要起来了。 至于生气什么的,等我恢复好了再说。我现在根本没那份力气。 凌无殇无视掉我充满期盼的眼神,黑着脸绕到我背后,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干什么。我转不了头,没法看到他的动作,只能听声音想象,越想就越是心慌。 黑色的雾气渐渐腾起,片刻时间就把整条小巷完全封锁。所有声音都被隔绝,视线也被黑雾阻挡,我看不到巷子外面,也不知道外面的路人能不能看到我。 心,不由得慌了起来。 他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说过不会再撮合你们,不管你们以后是重新相爱,还是沦为陌路,我都不会再管。我只告诉你最后一句话,你今天在古墓里见到的,是我哥的幽精之魂,他对你的喜恶,直接决定了你们以后的关系。你自己想想吧。” 凌无殇的话彻底印证了北冥耀的说法,那个魂魄确实是凌邪的幽精之魂,是掌管情感的魂。他爱我,复生以后的凌邪才能爱我,他若是讨厌我,就意味着我跟凌邪的感情必然终结。 而他对我根本没有好感,后来更是因为一句“抱大腿”就给我打上了荡妇的标签。这样的状况,我连该怎么扭转印象都不知道,更遑论是让他爱我? 太难太难了,我根本看不到希望。 难道真的要像北冥耀说的那样,让凌邪永远都不要复活吗? 我心里无限忧愁,猛地一个哆嗦,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都灌满了寒气。 冷,无法忍受的冷! 我像是突然被丢尽了千年寒潭里,没有半点准备,也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阴寒至极的气息不断地灌进身体里,沿着血脉经络飞速游蹿,所过之处,疼痛难忍! 如果硬要形容,那就是仿佛全身的血液都结了冰,却还带着细碎的冰碴在血管里飞速流动,那种刮擦、割裂的痛,几乎能把人逼疯! 我在心里疯狂地咒骂凌无殇,也骂自己有眼无珠,看不够这个人渣的本性,刚才竟然还天真地以为他良心未泯,是特意回来帮我解除定身的…… 人家是回来折磨我的! 我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小心眼的人,不过就是吵了几句,居然就要用这种近乎凌迟的痛苦来折磨我。我恨他,连带着凌邪的那个幽精之魂也一起憎恨——要不是他好死不死地偏偏在今天回来,又怎么会生出这么多的波折?我又怎么会受到这种折磨! 痛到极致时,我咬着牙恨恨地决定,不让凌邪复活了!就算是凌邪自己想要复活,我也要劝他,哪怕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也一定要让他打消复活的念头! 不光这样,我还要把今天的一切都告诉他,让他知道他的幽精之魂给我贴了什么标签,又害我受了怎样的折磨。我不逼他对自己的魂出手,就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疼痛太过强烈,掩盖了所有知觉。我完全不知道,凌无殇一直用指尖在我后背上画着什么。 而我体内汹涌肆虐的阴气,也并非毫无章法地乱冲,而是遵循着他的引导,一个接一个地冲开了我体内的窍穴,以及经脉中狭窄、阻塞的地方。 最后一笔画出,仿佛带着冲天的气势。我体内的阴气也如所向披靡的大军一般,狠狠冲向最后一道闭锁的窍穴。 “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随后身子一软,彻底昏死过去。 凌无殇及时地扶住我,小心而有分寸地把我背到背上。他的脸色隐隐发灰,整个人的气色都比之前颓了一大截,也不知究竟消耗了多少法力。 “这是最后一次。”他低声自语。随后,背着我一步步走去小巷。 外面天高云朗,来往的行人神色如常,谁也不知道这条小巷子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阳光炽烈,凌无殇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舒服。而他原本是不惧怕阳光的。 他没有再用法术,而是就这样用自身的力量背着我,在人行道上慢慢地往前走。 旁边的路人女孩看到了,直晃男朋友的胳膊:“你看看人家多贴心,你都从来没背过我……我不管,我也走累了,我也要趴你背上睡觉。” 女孩的男朋友看向凌无殇,一脸怨念。 凌无殇动了动嘴唇,想要解释,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继续往前走。他不想听那个女孩撒娇的声音,但声音还是直往他耳朵里钻,让他本就黯然的神色瞬间又黯淡了许多。 尘封的记忆又一次泛上心头,他才知道那些他以为自己全都忘了的记忆,其实连细节都那么清晰。他甚至还能想起那一日的清风和花香…… 他无声地笑了。 只是那笑容,苦涩至极。 直到走出很远很远,那女孩的声音再也传不过来了,他才慢慢停下,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声音轻轻呢喃。 “嫂子。” 他闭上眼睛,长睫轻颤,像是一双极尽挣扎的潮湿蝶翼。 良久,他又叫了一声:“嫂子。”随后长叹一声,再次张开双眼时,眼中已没有丝毫不该有的情绪。 他暗暗提醒自己,不该存在的东西,就永远都不应该存在。 无论是从前, 还是现在。 第201章你……无耻! 我是被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熏醒的。醒来的那一瞬间,我只感觉自己躺在一滩粘稠滑腻的不明膏状物上面,无法形容地难受。 房间里光线很暗,我挣扎着爬起来开了灯,才发现自己在家里的卧室。床上的浅色床单是我不久前新换的,但是现在上面多了一大滩黑乎乎的散发着古怪味道的不明膏状物。 膏状物呈现明显的人形,长短跟我的身高差不多。 这玩意该不会是从我身体里冒出来的吧?! 这个念头才冒出来,立刻就被我自己否掉了。我怎么可能脏成这样!就算是我特意去泥塘里滚一圈,爬出来以后马上躺床上,留下的污渍也不可能有这么多…… 不过话说回来,我为什么在家里?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的? 一想这些,脑子里的神经就一跳一跳地疼,我只好暂时放弃,不再试图回忆。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屋子里的古怪气味似乎变得更重了,熏得人难受。我果断把床单枕套连带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全都扒下来,团成一团塞进垃圾袋里,又找了个橡皮筋把垃圾袋扎得严严实实,确保臭味不会再飘出来,这才小跑着冲到浴室里。 我已经做好了洗冷水澡的思想准备,但花洒打开的那一瞬,喷出来的竟然是温水。我意外地怔了怔,热水器是谁开的? 温热的水流冲走了我身上的污秽,带来前所未有的清爽和通透,好像整个人都一下子轻盈起来…… 轻盈得可以直上云霄。 但我却没顾上体会这个,而是一直在想从醒来就困扰着我的那些问题——我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又为什么会陷入昏睡? 以及最重要的,昏睡之前到底出了什么事来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记忆就像是笼了一层雾似的,不管我怎么努力回忆,就是没办法清晰地想起来。我只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见过北冥耀,又见了凌无殇,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却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所以我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有人对我的记忆动了手脚。 但究竟是谁动的手脚,我还不敢妄下判断。 虽然我心里隐隐地有个答案。 我在花洒下站了很久,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冲洗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那种轻盈通透的感觉,愈发明显了。 如果硬要形容,那就是在太阳底下跑上几千米,出了满身臭汗之后,再马上洗个热水澡的那种舒坦畅快、仿佛脱胎换骨了的感觉——把那种感觉放大一千倍,就是我现在的感受。 我终于开始察觉到,自己好像变得跟从前不同了。究竟哪里不同我说不上来,但就是不一样了。 这是否也跟我丢失的记忆有关呢? 我如此想着,随手关掉花洒,裹上浴巾就往外走。 余光撇过镜子,似乎看见了一片血色。 出血了?! 我吓得停住脚步,扭着身子照后背,这才看清楚那并不是血,而是一大片妖异的彼岸花纹身。 说是纹身其实并不恰当,因为那些颜色不像是用颜料纹在身上的,反倒更像是一种烙印,很妖异也很美,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我莫名地联想到死亡。 传说中彼岸花是盛开在冥界的花朵,是黄泉路上唯一的亮色,也是人死之后能够看到的最后一道美丽风景。它是地狱和死亡的象征。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图案。 被浴巾遮住的位置,隐约露出一些黑色印记,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我索性把浴巾扯掉,这下终于看清了…… 可我如遭雷劈般僵住。 那黑色的印记,是一条龙。 龙身不长,但是极具气势,身上的每一片鳞都仿佛散发着来自地狱的森森寒气。它沿着我的脊柱盘绕而上,一副欲飞冲天的姿态。而它散发出的气势,也让人觉得它若真的开口长吟一声,必会震得苍穹都颤上三颤。 如此气势凶猛又浑身散发着死亡之气的龙,我只见过一条。 在凌无殇的印玺上。 只是那印玺上雕刻的黑龙没有被彼岸花缠绕。而我身上的彼岸花,看起来像是在限制这条黑龙,不让它冲飞上天。 我不清楚这样的印记究竟意味着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这一切都跟凌无殇有关。 应该也跟凌邪有关。 我忍不住再次探寻自己的记忆,恍然间仿佛听见凌无殇喃喃地叫我。 “嫂子,嫂子……” 是带着叹息的呼唤,也带着无穷无尽的压抑和痛苦。一声一声,像在耳边,又仿佛远在天边。 这是幻觉吧……肯定是幻觉吧。他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语气叫我呢?印象里的他,不是嬉皮笑脸地拿话怼我,就是黑着脸冷冰冰地警告,何时有过这种复杂到让我几乎形容不上来的语气? 他那样嬉皮笑脸怼天怼地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深沉的压抑和悲痛呢?不可能的,一定是幻觉。 我使劲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这样裸着身子在镜子前想自己的小叔子,实在太不像话,赶紧把浴巾重新裹好,飞快地窜回卧室里翻找睡衣。 睡衣放得有点高,我一伸手,浴巾就滑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股阴气穿墙而入,停在我背后。只一瞬间,便让我有了种被凌迟的错觉。 “不知羞耻!”凌邪愤怒地训斥。 哦不,准确来说,是凌邪的幽精之魂。 他怎么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上进来! 我简直要疯了,本能地捡起浴巾裹到身上,才想起来它已经沾了灰,一时间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洁癖发作的我恨不能一口气憋过去算了。 凌邪的幽精之魂瞥见我的举动,又不满地哼了一声。 我窘得想钻地缝,又马上想到这可是我的家,我的卧室,他不打招呼地闯进来,明明是他的错,我干嘛要这样?! 反正已经把身体遮住了,我提了几分底气,转身瞪他:“出去!这是我的房间,我命令你马上出去!” 凌邪猛地闪身上前,大手捏着我的脸,戾气满满道:“凭你也配命令本王?!” 我心头火气,想也不想地用力一推。原本按照正常的情况,我根本不可能推得动他,可这一推竟把他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连我自己都有些愣了。 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大劲儿了? 凌邪也有些诧异,目光在我身上转了几圈,神色阴晴不定,最后一言不发地飘出了房间…… 但不是从来时的方向飘出去的,而是飘向了客厅。 这个家伙,是打算赖在这儿不走了吗? 我很是郁闷,他不走,我想再冲一遍澡都不行,天知道他会不会又突然闯进浴室里把我看光光,然后还反过来骂我不知羞耻……我在心里一通腹诽,最终还是忍不住放出神识去探查客厅里的情况,想确认他究竟走了没。要是走了,我也好再去洗个澡,裹着掉到地上过的浴巾,心里真的越想越受不了。 神识一探,那货正在客厅里“巡视”呢——就是那种皇上纡尊降贵亲自去臣子家里巡视检查,看看臣子有没有偷偷私藏龙袍的那种。 他凭什么摆这种姿态?! 我气得彻底没有洗澡的心思了,随手找了件旧衣服套上,出去跟他理论。 “你一声不响地闯进我家,还说我不知羞耻,那我想问你,在主人已经明确下了逐客令以后还死赖着不走,难道就是知道羞耻的行为吗?你的脸呢?!” 凌邪冷笑:“你是这的主人吗?” “当然!” “那为何此处留有本王的魂魄气息?” “那是因为我们之前住在一起!”我想也不想地回答。这本来就是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 凌邪听了这话又露出嫌恶的表情:“无媒苟合还这般理直气壮,果真不知廉耻。” “……”我一口老血涌上喉头,差点就脱口而出说自己根本没有做过那种事情。不过我最终还是及时刹住了,以这货的强盗逻辑,说了恐怕只会招来新的嘲讽。 再说了,那是我和凌邪本体之间的事,凭什么要向他交代?就算他是掌管情感的幽精之魂又如何,反正我也没打算让凌邪复活,根本不需要搭理他! 心念一起,模糊的记忆似乎又清晰了几分,但我顾不上去查看,而是冷着脸说:“有没有苟合都不关你的事,这是我跟他的家,请你马上走!” “这宅子可是你出钱买的?” “当然是……”我顿住,心里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但我就算不说,他也猜到了,于是又露出轻视的眼神,说:“本王与他本是一体,这宅子既是他买的,本王留在这里也是天经地义。而你才是名不正言不顺,靠美色强留在这里的人,所以该走的人是你才对。” “你……你无耻!”我气得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这么能颠倒黑白的人,明明是他闯进来,居然反过来要赶我走?! “你不贞不洁,按理应当浸猪笼,本王只是驱逐你离开,已经是给你留脸面了,你休要给脸不要脸。” 我跟他说不通,心里又憋又气,想也不想便运起法力向他攻去! 第202章记忆中的凌无殇 一掌挥出,我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我体内的法力竟如滔滔江河般气势汹涌,不过是一个念头,周身的所有经脉都仿佛被瞬间激活,滂湃的法力在其中飞速流转,眨眼间又全部汇于掌心……我相信,这一掌的力量足以开碑裂石。不,也许还不止,这是能够毫不费力就把顽石像豆腐一样拍碎的力量! 我从未拥有过这样的力量,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惊疑,这一击的气势也散了大半。 凌邪嫌恶地不愿与我接触,在我近身的瞬间化作烟雾消散。我收势不住,一巴掌拍到墙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掌印。 这还是我见到凌邪消散以后,拼命收敛力量之后的结果。若是我完全不收敛,用最开始时的气势打在墙上,只怕这面墙现在已经穿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洁白柔软,五指纤细修长,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够迸发出这种恐怖力量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手掌上没有丝毫损伤,甚至就连一点红痕都看不出来。 我也没有感觉到疼。 刚才拍在墙上的时候,我的手掌似乎并没有真正接触到墙壁,当中还隔了一层冰冷而无形的东西。我怀疑那是阴气,但还不太确定。 我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这么磅礴的阴气?我为什么突然变强了这么多? 恍然间,似乎有某些记忆从灵魂深处苏醒,一幕幕画面在眼前浮现…… 我看见茫茫大漠,看见身穿嫁衣的自己站在大漠中,痛苦地仰天呼喊。 黄沙漫天,嫁衣如血。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心口疼得厉害,像被什么东西拼命地撕扯。 痛苦的感觉跨越千年光景,跨过无数个轮回,又一次,清晰浮现。 这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疼痛。 即便记忆已经淡了、散了,这痛也永远存在。 黄沙狂舞,天地一色。我看见凌无殇从背后绕到面前,微笑着说话。说得什么我听不见,只看到他的眼中,带着泪光。 难以名状的情感袭上心头。一瞬间,天塌地陷。 …… 耳边似乎响起什么人的尖叫,不是我的。 好像有谁在拼命摇晃我的身体。她的手,好凉…… 我迟钝地回神,看见朵雅焦急的表情,以及,空荡荡的客厅。 凌邪呢? 对啊!凌邪去哪了?! 朵雅见我的双眼终于重新有了焦距,又惊喜又后怕,几乎要哭出来:“主人,你到底怎么了啊……你吓死我了!” 我顾不上回答,反手抓着她,急切地问:“凌邪哪去了?” 朵雅被我吓得愣了一下,结巴着说:“不、不知道啊……我本来在修炼,突然感觉你的气息波动剧烈,就赶紧出来了,但、但是我只看到你,没有别人啊……” 我垂眸不语,想起自己打向凌邪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化成雾气散开了。看来他应该不是躲闪,而是直接走了。 可我想不明白,他之前一副要霸占这里,还想要把我赶出去的样子,我撵都撵不走,为什么会这么轻易就自己主动离开了呢?若是因为我突然实力暴涨,似乎也说不通,因为我虽然比之前的自己厉害了不少,但还是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根本不可能让他心生忌惮。 朵雅见我不说话,又拼命摇晃我的身体,急切道:“主人?主人你跟我说说话啊,你别吓我……” 我的思路瞬间被打断,忍不住皱眉看了她一眼。她终于意识到这回情况不同,讪讪地松了手,有些不知所措。 想到她毕竟也是担心我才这样,我便主动找话题缓和气氛:“刚才我到底怎么了?” 朵雅听我语气没有生气的意思,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回答说:“我就看你对着墙发愣,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的,还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哎呀我形容不上来,反正就是可吓人了,呃,也挺可怜的……主人,你是有什么伤心事吗?” 我刚才哭了? 抬手摸了摸脸,我才发现何止是哭过,简直就像是刚用水洗过一遍似的。朵雅的形容,一点都没夸张。 我的心情不由得复杂起来。如果刚才想起的前生记忆,是关于凌邪的,那我伤心难过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可刚才那段记忆里的人,是凌无殇啊! 想起他,我为什么要哭得这么难过?记忆里的他,又为什么笑中带泪? 难道……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朵雅担心地说:“主人,你脸色真的很糟糕,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被她这么一说,我才觉得身体有些发空,就像是劳累过度之后的那种感觉。想来可能是刚才过度调用体内的阴气了?亦或者是想起那段记忆的缘故? 我不知道究竟是那种可能,但休息下总归是没错的,于是起身回房间。 朵雅穿墙飘进来,不放心地说:“主人,我陪着你吧。” 她穿墙的行为,让我想起了凌邪幽精之魂,随即又想到得想个办法避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要不然的话,以后洗澡睡觉我都没法安生了。 “不用了,你出去帮我守着,别让任何人闯进来。如果拦不住,也至少第一时间通知我。”我顿了顿,强调道:“是任何人,哪怕是凌邪,你也要尽量拖延一下时间。” 朵雅知道我和凌邪的关系,所以听到我说连凌邪都要拦着的时候,表情很是意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我现在没心思跟她解释凌邪的三魂七魄拥有各自意识的事,这个解释起来太费时间,而我现在真的很累,于是就说:“你照做就好,以后我再跟你解释。” 朵雅立刻压下所有好奇心,认真点头:“是。我一定不让任何人进来。” “嗯,出去吧。” 我看着朵雅飘出去,暗暗想着其实有她这个鬼仆还是挺好的,起码像现在这种情况她还能多少帮我点忙。而且她也足够忠心,还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一点也是值得加分的。所以,我不应该对她那么不满。 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再收几个更厉害些的鬼仆。但这是以后的事了,眼下我没这份精力。 我洗掉脸上的泪水,打起精神拨通北冥耀的电话,装作临时起意的样子问他:“师兄,有没有比较简单好学的,防御力又比较大的阵法或者屏障类法术呀?我想学。” “没有。防御力越强,布置起来就越复杂,也就越不容易学,所以想要速成是不可能的。” 我有些失望,但也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了。因为那些简单又好用的法术就算我不问,北冥耀也会主动教我。剩下那些没教的,要么是太复杂,没有三年五载根本学不会,要么就是别的一些原因。 我又问:“那警戒类的呢?就是那种一旦有人靠近或者闯入,就能让我马上感应到的阵法或者屏障,有没有比较简易又效果好的?” 北冥耀默了一瞬,反问:“凌邪的幽精之魂去找你麻烦了吧?” “……”我一阵无语:“师兄你不是吧,这都能猜到?” 北冥耀说:“你的住处残留着凌邪的气息,寻常的鬼魂精怪根本没胆量靠近,你也不会需要用什么防御阵法。所以,能让你突然问我这些的,也就只有凌邪的幽精之魂了……他为难你了?” “呃,没、没有啦。”我实在是没法告诉北冥耀,自己被凌邪的幽精之魂看光光了,所以只能说:“就是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我不爽,所以想问问有什么办法能挡住他。” 北冥耀说:“他修炼千年,寻常的阵法不可能挡得住他,得用上古流传下来的防御大阵才行。但是那种阵法布置起来费时费力,还得一直有人坐镇阵眼维持运转才行。当然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过去帮你弄,顺利的话半个月后就能运转起来。” 我赶紧说:“那么麻烦就不用了。其实也不是非得把他挡在外面,只要能让我有所感应就行。我就是不想他突然闯进来,而我连个思想准备都没有。” 北冥耀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我这么说,如何还能想不明白? “只求提前感应的话,那简单,找一捆红线,在上面附着一点儿神念,然后把红线埋到地下围成一个圈就行了。不过注意范围别太大,不然可能感应不到,大概四五十米的直径范围就差不多了。” 我盘算了一下,这么大的范围应该也够了,至少可以让我找点东西遮挡自己,不至于再出现那种被看光的状况。 “这个办法好,谢谢师兄!” “跟我不用说这么见外的话。而且这个办法虽然简便,但是缺点也很多,他如果存心想要避开,你也是感应不到的。其实要是你鬼仆数量够多的话,可以让他们放出神识戒备四周,这样不论什么风吹草动你都能知道,而且你自己还不用分神受影响。但可惜你现在就一个鬼仆,没办法这样……要不还是我去帮你守着吧?”北冥耀再次提议。 第203章兄弟相残 “不用不用,我埋红线就好。”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拒绝,北冥耀在电话那头沉默,我才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生硬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一片好意,就算拒绝也应该委婉些才对。我暗暗自责,并且努力试图缓解尴尬:“呃,那个……我是怕你太麻烦啦……” “嗯,我知道。”北冥耀的情绪明显比方才低落了很多,但还是干涩地笑了笑,说:“那我就先不过去了,你要是有事再打给我。” “好。” 我心绪复杂地挂了电话,才想起来忘了问实力突然增长和身体发生变化的事。不过转念想想,以刚才的微妙气氛,确实不适合谈论这个。 还是自己慢慢琢磨吧。 毕竟是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但如果要一一说出来,却未必能形容得详尽精准。再说这番变化也不是驭鬼术引起来的,北冥耀也未必能比我知道更多,就算问了也不见得有用。 如此一想,也就彻底打消了询问的念头。我按照他教的办法,找了一捆红绳注入神念,然后埋入家周围的土地里。也幸好这个小区主打生态环境,整个园区都铺满了草坪,路也都是注重观赏性的碎石小路。要是普通小区里那种柏油路、水泥路,想往地里埋东西还真是个难题。 弄好了一切,我终于可以放心地回去洗澡睡觉。只可惜一睡下便是噩梦。 这梦似乎是之前那段记忆的延续。 “……真的连一点希望都不能给我吗?”凌无殇悲戚地发问。 我轻声道:“凌无殇,别让我恨你。” 他惨笑:“那、祝你和我哥……永结同心。” 残阳映照下,他眼中闪烁的泪光恍然如血。 我低下头不忍再看他带泪的笑容,喃喃说:“送我回去吧,别误了吉时。” 他笑出声来,脚尖前的黄沙蓦地湿了小小的一块。狂风卷过,黄沙翻飞,那一滴水痕消失无踪。 我怔怔地盯着那一块黄沙,心中滋味复杂。 沉默良久,凌无殇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话:“你陪我饮酒,陪我骑马,陪我一起看山看水……这些都只是因为可怜我吗?难道我在你心里……” 这些话他已经压在心底太久太久,若不问个明白,就算是死了也无法瞑目。 “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却仍盯着黄沙不肯与他对视。 “我偏要说!”凌无殇带着哭腔咆哮:“你就要跟我哥拜堂成亲了!我现在不问,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别再说了……”我涩着嗓子艰难道:“我陪你做那些事情,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尽快从那个女孩给你的打击当中恢复过来。没有别的原因。” 凌无殇不依不饶:“天底下的伤心人多了!为什么你不去安慰他们,独独只安慰我一个?” “那是因为……因为我是你未来的嫂子!我一直都是带着关心家人的心态去关心你的,是你会错了意!” 凌无殇惨笑:“你终于肯承认了,我在你心里,就是条可怜虫。” “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凌无殇反问,问得我哑口无言。 他继续道:“承认吧,从你知道我身世的那天起,你就一直在可怜我。我就是个没娘疼没爹爱的可怜虫,身体不好,脾气还糟,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说喜欢我的女孩儿,结果还是冲着权势地位来的,知道我没可能继承王位,马上变脸变得比谁都快……我这么可怜的人,你要是再不安慰开导一下,万一我想不开自戕了可怎么办?你就是这么想的,对吧?” “呵,说不出话来了吧?那就证明我猜对了。都拉乌梦隐,你觉得自己是怀着善意在做好事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可怜兮兮没受过一天爹娘疼爱的、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满腔热血地付出真心却被狠狠践踏的可怜虫!我!接受到你这些所谓的安慰以后,到底会不会觉得开心!” 我落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凌无殇一步步靠近,带着独特的、常年不散的药香。 “你漂亮,善良,温柔,又爱笑,你有数不清的优点……那你想过没有,我也是个男人,你这么好,又常常与我亲近,我是会动心的。” “对不起。”除了道歉,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我想听的不是这句。”凌无殇抬手,想摸我的脸颊。我抗拒地别过头,他只能将手抬得更高,轻轻抚摸凤冠上的珍珠。 “你穿嫁衣的样子,真美。”他轻声呢喃,我却嗅到了一丝危险。 恐惧压过了所有的愧疚,我鼓起勇气求他:“放我回去吧,我、我会永远感激你的。” “我要你的感激有什么用呢?”他捻着镶嵌在凤冠正中的那颗最大的夜明珠,语气飘忽,不像是在问我,倒更像是在问自己。 我觉得他其实也在挣扎,便说:“你现在放我回去,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我、我还可以继续以嫂子的身份照顾你。你要是一意孤行,凌邪不会放过你的。” 凌无殇沉默,我以为他终于动摇了,却听见他发出无望的笑声:“从我决定要把你掳走的那一刻起,就没奢望能被他放过。只是我想,若是能用这条命,换一日与你独处的时间,也值了。” 我惊慌地想逃,却被他扣住手腕,拼尽力气也无法与他拉开距离,又急又怕,眼泪直往外冒。 他见我这样,心疼又难过,低声说:“别怕,我只是希望生命的最后一天能有你陪在身边,只是这样而已。我不会对你做别的……你就当是再可怜我最后一回,好吗?” 最后那句,问得我心里发酸。我不再挣扎,尝试着劝他不要轻生,尝试着告诉他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值得他流连。 也告诉他,他终有一日会遇见真正爱他的女子。 才说了一半,就猝不及防地溅了一身血。 长剑穿胸而过,那剑尖离我只差半寸。 鲜红的血点喷在嫁衣上,刺目,灼烫。我惊恐地呆滞,随后尖叫起来。 那持剑的人狠狠推开凌无殇,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低声安慰:“别怕,我来了,没人能再欺负你。” 我哭得说不出话来。透过泪雾,我看见凌无殇趴在地上,胸口不断涌出鲜血,将黄沙都彻底染红。 那红刺得我双眼生疼。 我挣扎着想去给他止血,不想看他死在我面前! 凌邪把我禁锢在怀里,低声说:“咱们回去成亲,爹还在等着。” “可他……” 凌邪长眉微蹙,似乎动了怒气,但什么都没说,只是霸道地牵着我离开。 “哥——” 背后,响起凌无殇撕心裂肺的呼喊。 听到他的呼喊声,我暗暗松了口气。凌无殇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仔细回想,刚才长剑贯穿的位置似乎也不是心口,于是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下。万幸,凌邪到底还是念着手足之情的,没打算取他性命。 凌邪脚步微顿,背对着凌无殇冷冷地说:“从今以后,你我再不是兄弟。” “哥……”凌无殇仍然固执地这样叫他,“哥,咱们俩是兄弟,可咱们俩从小就不一样。你嫡我庶,你尊我卑。你一出生就拥有一切,所有好东西都是你的,我什么都没有,连娘都没有。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多嫉妒你吗?” “我以前也经常会生出阴暗的想法来,我甚至恨过你,甚至希望你去死。可是后来都没有了。不是因为我突然良心发现,是因为她……她永远都那么善良平和,哪怕是遇到天大的苦难,她都能微笑着面对。以前不了解的时候,我觉得她很假,觉得她的善良平和肯定都是装出来的。可是知道她以前的经历以后,我很愧疚。她受过的折磨远比我多,可她心里连一丝怨恨都没有,我却阴暗扭曲,戾气满满。” “我羞愧,也很想化解掉心里的戾气,不再嫉妒你、恨你、诅咒你,我想好好地跟你当兄弟……可是我做不到。我没办法让自己不嫉妒。那段时间我脾气暴躁,发疯,你们都觉得我是因为被那个贱人伤了心才会那样,其实不是的。我是恨自己没用,恨自己卑劣。” “直到她来安慰我,我才发现自己心里的戾气在不知不觉中真的散了,我真的不恨你不嫉妒你了。我终于不用天天担心自己会突然压抑不住,真的害你性命了。我真的可以做一个好人了……哥,只有她才能把我从深渊里拉出来,只有她才可以。要是没有她,我怕自己又会变成那副连我自己都讨厌的样子。” “哥,算我求你,再让我一次吧,我愿意生生世世给你做牛做马!” 凌邪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牵着我的手却不自觉地越抓越紧。良久,他才涩声回答:“谁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凌无殇绝望道:“那你干脆杀了我吧。” “你以为我下不了手吗!”凌邪霍然转身,挥出一道寒光,直奔凌无殇咽喉! 第204章我还算活人吗? “不要!” 我惊叫出声,眼前的景象瞬间破碎。我瞪着天花板剧烈喘息,久久无法从惊恐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朵雅听见我尖叫,立刻穿墙进来,发现房间里只有我自己,便问:“主人,你是做噩梦了吗?” 我撑起身子靠坐床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满脸潮湿,有汗也有泪。梦中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演,抑制不住。我的情绪也始终陷在悲伤沉痛的状态中。朵雅很贴心地给我倒了杯温开水,又拿来毛巾给我擦泪,多余的话一句也不问。 “我自己来就好。”我接过毛巾,胡乱擦了几下,问她:“你说真的会有人梦到自己的前世吗?” 刚才的梦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我现在都还能回想起砂粒打在脸上的刺痛感,还记得凌无殇那张悲痛到近乎绝望的脸……可是梦里的他跟我在现实中见到的他差别太大了,大到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的程度。所以我很迷茫,无法确定刚才的梦究竟是残留的前生记忆,还是纯粹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能的梦而已。 我需要有个人来给我答案,而北冥耀显然不适合,我今天已经打扰他太多次了。所以能问的人,也只剩下朵雅了。 朵雅想了想,摇头说:“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梦到过什么前世,而且你知道的,我没去过阴间,也不知道轮回转生究竟是怎么个流程,是否能有办法避开孟婆的那碗汤……不过我觉得,既然连天道都会有疏漏的时候,孟婆偶尔出现疏漏也不奇怪。如果真的像传说中那样,要靠孟婆在奈何桥上发汤来抹去魂魄生前记忆的话,那孟婆忙起来可能就没法检查得太仔细了,偶尔有魂魄偷偷把汤倒掉,或者少喝几口,也是有可能的吧。” “所以你觉得我梦到的就是前生的经历是吗?” 朵雅笑着说:“我只是说自己的猜测而已,也不知道猜得靠不靠谱,主人你可千万别全信。不然要是误导了你,我可担不起这种罪过。” 可我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如果真的是传说中那样,孟婆日复一日地重复枯燥的工作,不能休息,也永远都看不到尽头,那会不会心生厌烦?就算没有故意消极怠工,不小心的失误总没办法完全杜绝吧?否则我又为何会在凌邪每次融合新魂魄的时候,都想起一些前生的片段呢? 他融合的时候我能想起,那就意味着我也能因为其它的触动而恢复一些记忆。这么想,我已经基本信了,那梦就是上辈子的真实经历。 千年之前,他们曾经因为我而手足相残。 只是我仍不知道,这一千年来,凌无殇究竟是一直以鬼魂状态存活于世,还是也经历过轮回。如果是前者,我想不通他的性格为什么会变化这么大。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我很想知道,他究竟保留了多少前生记忆,是否还记得沙漠里的那一段。 如果他还记得的话,那他又是如何做到将前生一切都彻底放下的呢?前生他连自尊都彻底抛弃了,那样苦苦哀求,却还是得不到自己唯一想要的东西。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说不定会有很深的怨念。 他为什么完全不怨,甚至还主动制造机会,撮合我和凌邪的幽精之魂,生怕将来凌邪复活以后不再爱我? 我没有什么前男友,但哪怕想象一下,我也觉得自己无法做到相同的事情。我最多可以做到放下,不纠缠不怀念,但是主动帮前男友拉红线这种事情,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凌无殇为什么可以做到呢?难道他只记得从前美好的部分,那所有不伦和残酷的部分全都忘干净了? …… 我想了很多,但是没有丝毫求证的勇气。我甚至已经害怕再见到凌无殇了,因为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 朵雅见我一直愁眉不展,忍不住小声劝说:“主人,多思伤神,为前生的经历伤神更是不值得。上辈子的事情,不管好坏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全都结束了,你何苦还要纠结呢?” 我叹了口气,暗想着我又何曾想要纠结?只是前生的纠葛记忆偏偏在这个时候复苏,我又恰好与前世的故人仍有交集,我怎么可能还心无芥蒂? 世人对孟婆汤的评价向来负面居多,认为它的存在非常残酷,无论多么炽烈的情感都能抹去,能让夫妻陌路父子不识……可我现在却觉得,它的存在未必不是上苍的另一种悲悯。正因为有它,生命才可以毫无挂碍地从新开始,不必永远被过去束缚。 只可惜它的功效还不够强烈,抹除还不够彻底。我现在,情愿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 朵雅见劝说无用,就默默地收拾东西打算退出房间。我却忽然想起了梦里的另一个细节。 “等一下,朵雅你先回来,我还有件事要问你。”我坐直身子,努力打起精神,看着朵雅的眼睛说:“之前我问过你一次,我是不是你们都拉乌家族的人,当时你很肯定地回答说我没有你们家族的血统。现在我想再问一遍,你确定吗?” 朵雅怔了怔,随后点头:“我确定。都拉乌家族的血脉跟寻常人家不一样,我们家族的血脉里天生带有蛊灵的气息,尤其是女子,气息更是浓厚。你上次问的时候,就给过我你的血,血里没有那种气息。”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一直在看她的眼睛,她也很坦然地跟我对视,没有丝毫心虚。如果她不是天生演技高超的话,那应该就是没撒谎。 我与她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我觉得她并不是那种演技逆天的人。所以,她说的都是实话。 但也只能证明今生的我跟都拉乌家族没有血缘关系,并不能证明前世也没有。 “你们家族有族谱吗?”我又问。 朵雅说:“没有。族谱这个词,我还是从寨子里出来以后才第一次听到呢。我家那儿没有这种东西,也没有类似的替代品。” “那你们怎么知道自己家的祖先都是谁?” “我们在家里供奉神位啊!”朵雅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要祭祖的呀!祭祖的时候我们会把祖宗的名字都念一遍,邀请他们来享用供奉。这样一代代传下来,家里的每个人都会记得祖宗的名字啊。难道你们汉人不是这样的吗?” “呃……”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的养父母都是绝顶自私的人,跟他们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基本都断绝关系了,连活着的亲人他们都不理会,又怎么可能会祭拜祖先? 我把不相关的记忆赶出脑海,迟疑地问:“那你家的祖先里面……有都拉乌梦隐这个名字吗?” 这话问出口实在有侮辱人的嫌疑,可我又不得不问。 朵雅表情僵了一下,半晌才摇头说:“没有。我没听说过。” 我解释说:“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刚才梦里好像听到了这么个名字,所以就问问。” “嗯,我猜到了。” 朵雅也不是蠢人,我前面问了那么多关于梦和前世的问题,她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个问题也跟我的前世有关呢? 只是猜到归猜到,气氛终究还是变得尴尬起来。 换作是任何人,突然知道自己认识的人前世可能是自家祖先,感受都不会太好。如果对方还是自己的“主人”的话,恐怕就更加百味杂陈了。 朵雅最终还是接受了这种可能性,并且主动告诉我:“我们家里供奉的祖先大概只到十代之前,更早的祖先就没有了……” 千年岁月,何止十代。她家的神位上没有都拉乌梦隐这个名字才是正常的。 只是如此一来,我恐怕也没办法印证这件事了。 但转念想想,是或者不是也都不重要了。就像朵雅前面说的那样,过去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再纠结。虽然我目前还做不到无视前生的感情纠葛,但至少可以不再为身世问题伤脑筋。 我也算是想开了,就笑着说:“那我不纠结这个了,你也当我没问过……” 话未说完,猛地一股警惕感袭上心头。在大脑做出判断以前,身体就已经抢先做出了反应,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敏捷速度翻身下地,同时右手抓着被角用力一掀—— 一只墨绿色的怪虫赫然出现! 就在我刚才靠坐时小腿的位置! 要是我动作稍微慢一点,恐怕现在已经被咬了。 朵雅惊呼:“寄胎蛊!” 我一听是蛊,立刻用法术去抓。也不知道是惊吓到了这条小蛊虫,还是背后纵蛊的人感知到了什么,我还没碰到它,小蛊虫就啪的一声自己爆了。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一滩墨绿汁液,散发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腥气。 可怜我的新床单,又报废了一条。 朵雅急声道:“快扔出去!它的气息也对女子有害!” 我立刻闭气,用最快速度扔掉床单,开窗通风。但卧室里的味道不可能马上散掉,我索性抱着枕头去次卧。反正别墅里房间多。 做完这些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么长的时间里面我一口气也没有喘过。而我竟然没感觉到丝毫不舒服。 不喘气都没事,我还算是个活人吗? 这个念头蓦地跳出来,惊得我又出了一身冷汗。 第205章能让我看看吗? 朵雅跟着我飘进次卧,“主人,那个蛊……” 我打断她:“这个等会再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现在是人是鬼?” 原本我很想知道那个寄胎蛊到底怎么回事,究竟是谁要害我,但现在我更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了。 朵雅被我问得愣了一下,十分不解地说:“主人你当然是人啊……”她明显还有话想问,但硬生生憋住了。 自从上次北冥耀警告过她以后,她就鬼仆这个身份牢牢刻在了心里。奴仆可没有资格对主人发问。 我又问:“那你能感觉到我跟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朵雅点头:“主人您的身体里现在充满了阴气,非常非常浓郁。在您身上,我已经感受不到丝毫阳气了。”顿了顿,她又小心翼翼地补充:“我以为这是您修炼功法的缘故,以为您自己是知道的……” 她依然谨记身份,不对我发问,只陈述自己的所见所想。 我跌坐床边,喃喃自语:“只有阴气没有阳气……所以我果然是个死人了么?” 朵雅小心地说:“主人,我感应不到您身上的阳气,未必就等于您完全没有了啊。也可能是我法力低微感应不出来呢?而且您的身体还和从前一样充满活力,也不惧怕阳光,所以我觉得您应该不是死人。” 我默默抬手摸自己胸口,依然能感觉到起伏,这也可以证明我仍然是活着的。 只是,心口起伏的速度比从前慢了很多,而且幅度似乎也变小了,不仔细摸几乎感觉不出来。 可我明明记得,刚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它还跳动得非常剧烈,不用刻意拿手去摸也能感觉得非常明显。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变了呢?而且这段时间里面,我一直是清醒的,没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啊——除了那只试图偷袭但是根本没咬到我的寄胎蛊以外。 难道是因为之前那个时候,我情绪波动比较厉害,所以心跳才会强烈? “朵雅,吓我一下。” 朵雅怔了一瞬,虽然很不理解我为什么突然提出这种要求,但还是非常配合地显露出自己的死相——肚子上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内脏一团团从里面滚落出来,还有几根肠子耷拉在边缘,无风自动地晃来晃去。 这幅样子,换做是一般的普通人见到,肯定要吓得不轻,说不定还得连做好几天噩梦。但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副模样,现在再次看到也不觉得如何可怕。 必须得承认,见鬼见得多了,我的承受能力也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一大截。能吓到普通人的东西,却未必能吓到我。 所以我其实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跟别人不一样了吗?我有些悲观地如此想着。 朵雅见我没什么反应,又绞尽脑汁地把自己变得更血腥恐怖了许多。我看了以后,也只是觉得胃部隐隐有些不适,并没有太过惊恐。这种刻意安排的惊吓,终究不可能像那场梦一样给我带来那么剧烈的心理冲击。 “算了。” 我悻悻地说完,就自顾自地翻出体温计,夹在腋下盯着手机计时。朵雅没能完成任务,心中很是自责,也不再说话,就低着头默默地飘在一边。 五分钟过去,我抽出体温计,在心里默默祈祷:正常数字,正常数字…… 三十六度五,三十六度五…… 默念了好几遍,我才去读体温计上的数字。 但…… 读不出来。 水银全都老老实实地呆在玻璃泡里,根本没出来。 我的身体已经没有温度了吗? 我不甘心,自欺欺人地想着刚才肯定是夹的姿势不对,接触面太小了才测不出来。于是我又重新量了一次,但结果还是一样。 温度计里的水银没有反应,它测不出来我的体温。 这下,我再也找不到借口欺骗自己了,郁闷地把它丢到床上,捂着脸心里乱成了一团。 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一句话:这种样子的我,怎么还能算是活人? 朵雅小心翼翼地安慰:“主人,您往好的方面想想,至少您现在很强大很强大……” 强大又有什么用?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在哪里,不知道自己当成女儿看待的孩子究竟是何身份,更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方。唯二在意的人全都不在身边,我变强了又怎么样? 悲观的情绪像一滩泥沼,我挣脱不出来。 我根本没有心思去测试自己现在的法力有多强,也没心思再打听那个寄胎蛊。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更希望自己可以变回从前的状态。虽然从前的我法力微弱,常常力不从心,但只要我肯花时间修炼,总会慢慢成长起来的。但是现在……这种不人不鬼的状态,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没有机会变回从前了。 没人会喜欢变成怪物,我当然也不想。 我想当个正常的人! 朵雅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我了,只能默默地陪着我。 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说:“主人,外面有人。” 我第一反应就是那个操控寄胎蛊的家伙又来害我了,心念一动,神识便如刀剑般向外激射出去。那般刚猛凌厉的势头,连我自己都不禁微微惊讶。 外面的是个年轻男人,白衬衫牛仔裤,穿得像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从外观看上去,没有丝毫危险性。但此刻在我家附近徘徊的人只有他一个,所以我绝不可能找错对象。 神念即将冲入对方识海,年轻男子似乎心有感应,猛然转身与我隔空对望。那张白净而棱角分明的脸,赫然是北冥耀的! 怎么会是他?! 我惊得差点忘了收敛攻势,他不慌不忙,也放出自己的神识,巧妙而温柔地化解了我的攻击,也没有对我的神识造成丝毫损伤。我赶忙将神识彻底收回,怀着无限愧疚的心情跑出去与他见面。 “师兄,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刚才差点儿……” 北冥耀温柔地笑了笑:“怕你不方便,又不放心,所以就想偷偷过来守着,没想到还是打扰了你……你没吓着吧?” “我都快吓死了。”我闷闷地说:“刚才要是真把你弄伤了,我还哪有脸再见你啊……” “想伤到我,那你恐怕还得再修炼几年……”说到这他忽然顿住,不断地上下打量着我,惊讶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从哪得到的这些阴气?!”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我的心情就瞬间跌到谷底。我郁闷地说:“我也很想知道怎么回事,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师兄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想想办法吧!” 北冥耀面色微微凝重,但还是沉稳地说:“别急,你先仔细跟我讲讲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任何细节都别漏掉……外面说话不方便,咱们先回去。” 我用力点头,心里瞬间踏实了很多,有种找到了主心骨的感觉。他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这本身就已经是莫大的心理安慰了。 把他让进家里,我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不少,把自己回家以后发生的种种全都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包括后背上突然出现的彼岸花和黑龙图案,我也都说了。不过被凌邪的幽精之魂看光光的那段我没提,因为实在太尴尬。 北冥耀听完以后,对我后背上突然出现的图案非常感兴趣:“能不能……呃,把那个图案拍下来让我看看?” 我猜他本来想说的应该是“能不能让我看看你背上的图案”,但是话到嘴边意识到这种要求太不礼貌,才临时改口变成照片。但是那片图案几乎占了我整个后背,必须得把上衣全脱了才能完整看到。即便是照片,我也不好意思给他看。 他见我迟疑,便说:“抱歉,我知道这种要求会让你很为难,但是我觉得那个图案就是引起你身体变化的关键,它本身肯定也带有特定的意义。我猜它可能是某种图腾,或者是别的什么印记,具体的我得亲眼见过才好下判断。” 这个图案和我身体的变化几乎是同时出现的,的确很有可能就是解开谜题的关键。对于他的这番猜测,我也十分认同。只是要把身体裸露给不是男朋友的异性看,我还是没办法过自己的心理关。 “要不你先对着镜子拍一张,然后再照着照片把图案画下来,尽可能画得像一点,这样总行了吧?”北冥耀再次提议。 “……那好吧。” 我觉得自己要是连这种程度的要求都不答应,就显得有点矫情了。再说只画图案的话,也确实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于是就按他说的做。 不过实际操作起来,便发现这样拍并不方便,于是最终还是让朵雅替我拍的。反正她也是女的,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我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尽可能细致地把图案画了下来,虽然没有百分百一样,但我觉得相似度至少也应该有百分之八十五以上了。对于从来没有学过画画的我来说,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 带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我把画纸交到了北冥耀手上。 第206章因爱生恨? 北冥耀拿着画纸端详许久,面色渐渐凝重,我的心也不由得跟着一寸寸沉了下去。 “这个位置,是龙角吗?你确定是这个样子的吗?”他指尖点在画上,刚好是龙鼻子偏上一点的位置。 龙的图案基本都是头生双角的,但我背上的那条却长着三只角。北冥耀指的正是那多出来的第三只角,不大,但是很明显。 我点头,非常肯定地回答:“是角,我没画错。我背上的龙就是三只角的。” 我虽然画技不怎么样,但却是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细心和耐心来画这张图的,不会在这种重要特征上面出错。 北冥耀叹了口气,沉声说:“这是冥龙,传说中看守地狱大门的恶龙。” “冥龙……”我喃喃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心里却没觉得有多么可怕。我甚至觉得,既然它是专门看管地狱大门的,那职责肯定是阻止地狱里的恶鬼跑出来为祸人间的,所以应该是维护正义与秩序的角色才对啊,怎么能说它是“恶龙”呢? 北冥耀看我反应平淡,又说:“你千万别小瞧了它,它是传说中阴间最凶悍恐怖的邪物,甚至就连鬼王都无法彻底降服它。它生性残暴,任何靠近它的生物都会被活活撕碎再吃掉。也正是因为这种凶残的习性,导致它被六界不容,只能游荡在阴阳边界上,以地狱中逃出来的怨魂厉鬼为食。” 原来所谓的看守竟然是这种方式。 我终于开始不安了。这么凶残可怕的东西,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背上,再心大的人也不可能当没事。 抱着自我安慰的心理,我问:“传说中的东西,应该并不存在吧……” 虽然我现在已经知道世界上真的有鬼了,但是对于龙这种东西,我还真的没办法相信它确实存在。 北冥耀却非常肯定地说:“不,它真的存在。其它传说中的神兽凶兽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但是冥龙……真的有。”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太爷爷就是被冥龙杀死的。”北冥耀一字一顿,带着无限恨意,“我这么拼命地想要把驭鬼术修炼到最后一层,也是希望自己将来可以有能力替太爷爷讨回公道。” 那恐怕很难吧…… 不,何止是很难,我觉得他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但是看着北冥耀愤恨入骨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把这话说出口。而这种大仇,也绝不是几句言语就能化解的,而他也并不需要任何安慰。 思来想去,我也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我会努力修炼的,争取早点修炼到跟你相同的境界,然后咱们一起突破最后那道屏障。” 他距离驭鬼术的最高境界,只差最后一个瓶颈。看似只是一步之遥,实际上却千难万难,如果没有与他水平相当的人从旁辅助,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突破的。而这也是他传授我驭鬼术的目的。 这一点,我从未忘记。 我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变强,除了是为了跟凌邪更相配,也是为了帮北冥耀度过这道难关。他虽然坚持让我称呼他师兄,但实际上,他担当的一直都是师父的角色,传道受业解惑。既是恩师,自然应当尽力回报。 北冥耀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回应我一个笑容,但终究还是没能笑出来。 看他这么难过,我也很不好受,忍不住还是说了安慰的话:“我现在法力暴增,说不定很快就能赶上你了,到时候就可以辅助你突破了。” 北冥耀目光落在画纸上,神色凝重:“你觉得自己法力变强,是因为你体内充满了阴气,而驭鬼术恰好是需要用阴气催动的,所以才会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但是这毕竟不是你自己修炼而来的成果,倘若哪天这些阴气又没了……” 他顿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之前一直希望这些多余的阴气可以消失,希望能变回从前正常人的样子。但是现在却不好在北冥耀面前表露出来。毕竟,按他的说法,如果这些阴气消失,我的法力也会跟着回到正常水平,那也就意味着他还得等上很久很久,才能够得到我的辅助。 这对于一心想要复仇的他来说,实在算不上好事。 正想着,北冥耀忽然改了口:“不,绝不能让这些阴气消失,不然恐怕你会死的。” “为什么?!” 北冥耀凝重道:“冥龙是凶悍嗜杀闻名,你身体里的阴气和冥龙图案同时出现,极有可能是被人强行灌注了某些东西,而这东西又跟冥龙有着某种渊源……能跟冥龙沾边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猜……你体内的阳气也许都已经被这些阴气吞噬掉了。” 我大惊:“阴气吞噬阳气?还能这样?!” 阴邪之物不是最怕阳气吗,为什么还能反过来吞噬阳气?我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北冥耀却说:“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阳气天生克制阴气不假,但这是在双方相差不多的前提下才能成立。就像水和火,正常情况下,水能克火,但如果火势足够猛烈,少量的水就无法发挥作用。杯水车薪的成语,说的不就是这种情况吗?” 也对,如果所谓相克是绝对不变的,那就不应该出现阴魂害命的情况了,因为阳气克制阴气。但事实是厉鬼可以害人,精通道法的高人也可以抓鬼,可见力量水平高低才是真正的决定因素。 虽然想通了,但我却更加郁闷。“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背上印记不除,我身体里就绝不可能再有丝毫阳气,不能变回正常人的样子,只能维持这种不人不鬼的状态。而如果阴气都消失了,我也还是变不回去,反而可能会死?” 所以我彻底没希望变回正常人了? 北冥耀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着我,缓缓点头。隔了一会儿又说:“你也别太沮丧了,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并不能完全肯定。也许……也许还能找到别的解决办法呢?” 我艰难地笑了笑,心里却不抱任何希望。北冥耀如果不是有着十成十的把握,不会用那么肯定的语气说话的。最后的这句安慰,不过是想让我好受点罢了。 但我要是真的信了,抱了希望,只会等来失望而已。我不喜欢失望,所以还是不要自欺欺人地留着希望了吧。 “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我捂着脑袋痛苦地自语。 北冥耀说:“有能力对你身体造成这么大改变的人,肯定也有能力杀了你。但他却没有直接动手,而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只能说明他恨极了你,就是想让你痛苦,让你受折磨……你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得罪过什么人吧。” 要说得罪过的人,貌似也就只有真一了。其实严格来说,也不该算是得罪,因为我其实没做过任何伤害他的事情,更没有伤害过他师父,是他自己偏激地把师父的重伤和死亡都怪在了我头上。这事每次想起来,我都觉得无比冤枉……但真一肯定不觉得我冤枉,他也从未掩饰过想要杀了我,让我给他师父偿命的心思。 那么,会是真一下的手吗?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真一在古墓里就被凌无殇给打伤了,也可能是当场就死了,我还不太确定。即便是当时没死,肯定也伤势沉重,应该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再对我下手才对。 但是除了他,还有谁会对我存着如此强烈的恨意呢……我苦苦思索,凌无殇的脸蓦然在脑海中浮现,把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我不愿意怀疑他,但是从昏睡状态中醒过来的时候,我确实模模糊糊地有种好像见过他的印象。只不过当时忙着清洗身体,也没顾上仔细回忆。现在隔了太长时间,也想不起来更多的东西了。 应该不是他,不可能是他。我不断地如此告诉自己,但大脑还是不自觉地顺着这个方向思考下去,许多之前没有注意过的细节都开始在脑中放大…… 我想起来,他的那个印玺上面的黑龙,其实也长着三只角。当时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我还觉得奇怪,为什么那条龙会像独角兽似的在鼻子上边长角。也正是因为这个联想,让我在心里留下了印象,我很确定,印玺上面的黑龙有着三只角。 “除了冥龙以外,还有别的什么龙是三只角的吗?”我问北冥耀。 “没有。三只角是冥龙最显著的特征。”北冥耀回答得非常肯定,瞬间击碎了我心底那一丝丝幻想。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八成就是拜凌无殇所赐。至于理由…… 或许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我知道这个理由或许有点牵强,但是,他明明前生与我有过那样的纠葛,今生还像没事人一样与我接触,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在我生命中出现得太突然,又有了这样的嫌疑,我实在没有办法不怀疑他。 第207章你闯大祸了 北冥耀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又想起新的仇家了?告诉我,我去替你报仇!” 我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不愿把凌无殇的名字说出来。即便是心里已经找不出来哪怕一丝为他辩解的理由,我也还是不愿意亲口给他定罪。 更不愿北冥耀去替我做什么。就算这是真的是凌无殇做的,那也是我与他之间的纠葛,与北冥耀无关,我不想让他参与进来。 我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梦中的那段经历,已经对我产生了某些影响吧。 所以摇了摇头,撒谎说:“没有,我想不到是谁干的。” “没事,他总会露出马脚的。他这么恨你,未必只对你下手这么一次。而且照常理推断,他既然恨你,就肯定会想要亲眼看到你凄惨痛苦的样子,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再找机会接近你的。这段时间我会尽可能呆在你身边保护你,当然你自己也要处处小心……”北冥耀见我脸色难看,不由得顿了顿,自责道:“怪我怪我,不应该说这些……吓着了吧?别怕,有我在呢。” 他想拍拍我的手,落到一半又忽然想起了答应过我要保持距离的,于是又尴尬地缩了回去,咳了一声刻意强调:“你是我师妹,师兄保护师妹那是天经地义的!” 我知道他还没有真正收敛感情,不过喜欢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是几句话就彻底抹掉的?要是他真能一下子就完美恢复到普通朋友状态,我才要为他的心机深沉而感到恐惧。他现在这样,其实才是正常的。 毕竟他已经在有意识地克制自己了,我也就干脆装傻,顺着他说:“那我就靠师兄罩着了。” 该说的话我早就说过,眼下这种状态,我真的没精力再去处理什么感情。就这样吧。 北冥耀见我依然心事重重,又开导说:“你也别想太多了,现在敌暗我明,咱们目前能做的也只有等。你暂时先别想身体变化的事了,还是按以前的生活规律,该吃吃该睡睡,有时间就多多修炼。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你担心也没用,还不如趁着有时间多修炼几回。” “也对。赶快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是正经的。正好我现在还不太会操控这些多出来的阴气,也确实是应该找时间多多摸索……”我勉强笑了笑,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凌无殇和真一斗法的画面。 他幻化出的那条黑龙,貌似也是长着三只角的。 真一是一派掌门,在凌无殇面前却连一招都接不住。那么我呢? 北冥耀向来擅长察言观色,此刻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是在强作豁达,他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道:“你还记得之前我送你的冥玉镯吗?” “当然记得。”我愧疚地说:“那是你的传家宝,我却把它弄坏了,真是对不起……” 他摆摆手:“我提这个不是让你道歉的。镯子我找人修复过了,但是修复之后的效果不太好,所以我就干脆又另找工匠重新截断打磨,改成了珠串。” 说着,他就从口袋里掏出珠串放到我手心里,笑着说:“你看看,还喜欢吗?” 手串上的珠子不算太大,却颗颗晶莹饱满,数量不多不少正好九颗,形状颜色全都无可挑剔,握在手里更是觉得触感温润异常,仿佛整颗心都安宁了几分。我甚至觉得,它在某些方面比从前完整的时候更完美了。 可是再美再好,也终究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北冥家族世代相传的宝贝,因为我变成了这样,光是想一想我都愧疚得要死。 “真的对不起……”我再次道歉,心中无限懊恼。为什么那天我不能反应更快一点呢,要是我没被汽车撞到,冥玉镯也不会碎,凌无殇也不需要如此麻烦了。 都是我不好。 “都说了不要道歉了。”北冥耀干脆把珠串套到我手腕上,说:“重新打磨之后,它们蕴藏的幽冥之气可以更好的散发出来了,对佩戴者的功效比从前更好。而且容纳阴魂的时候,也可以让阴魂之间彼此隔绝,互不影响,但是又都能感应到佩戴者的状态和经历,也算是比从前更好了……既然方方面面都比原来好,那你还有什么好自责的?反倒是我应该感谢你,给了我这个契机让我把它变得更加完美。” 他倒真是巧舌如簧,黑的都能说成白的。明明是我的大错,却被他说得像功劳似的。 我轻轻抚摸珠串,果然能感觉到从里面不断散发出来的幽冥之气。我现在体质纯阴,对于阴寒属性的气息感知得比从前更加强烈,所以一触之下立刻就能判断出来北冥耀没有说谎,这串珠子确实比从前完整的时候更加利于修炼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怕再弄坏了。”说着,我就要把珠串取下来。 北冥耀一把按住我的手,固执地说:“给了你就是你的,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你要是不喜欢就随便丢了吧,别还给我。” “你当时明明说的是借。”我急忙辩解。 这可是传家宝,又不是别的东西,他当初要是说给,我哪能好意思要?正因为他说的是暂时借我用用,我才厚着脸皮收下的。 “那现在就再借你一回。反正你现在也需要尽快提升实力,这个东西对你有帮助。”北冥耀依然固执,就是不肯收回去。 见我还要推辞,他又抢白道:“你不会是担心珠子上被我动了手脚吧?你放心好了,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再用那种手段,你要是信不过……那就扔了吧。”他倏然把手收回,一副不再管了的伤心模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怎么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收下。 “师兄你别误会,我真没那个意思……谢谢你把它借给我,我这回一定好好保管,绝不会再把它弄坏了。” “这才对嘛。”北冥耀见我终于同意收下礼物,这才又露出笑容,说了几句闲话后就温声叮嘱我快去休息,“好了,趁着现在还算安全,赶快抓紧时间多休息会儿吧。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我暗自苦笑,现在的我几乎就是个活死人的状态,脸色能好看才怪了。不过被他这么一说,我也确实觉得有些累了。情绪大起大落太耗精神,我确实需要睡眠来恢复自己。北冥耀说得很对,现在敌暗我明,我更应该时刻保持良好状态,以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袭击。 正要上楼去休息,门铃忽然响了,我不由得一愣。 知道我住处的人,貌似就只有北冥耀、凌邪和凌无殇了,北冥耀就在我身边,凌邪和凌无殇都有穿墙的本事,根本不会按门铃……那还有谁? 我带着满腹狐疑,迟疑地转身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北冥耀起身,快步赶上来拦住我,神色警惕地说:“还是我来开吧。” “还是我自己来吧。”我下意识地拒绝,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可能只是物业的人呢,应该没事的。” 北冥耀没再说话,默默地站在我身后,同时暗暗运起法力。至少情况稍有不对,他就可以抢先出手。 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各项感知能力都变得比从前敏锐了一大截。否则以我和北冥耀之间的实力差距,是没办法察觉他悄悄调动法力的。这让我忍不住想,他会不会猜错了,也许给我留下冥龙印记的人并非是要害我? 如果是出于恨意的折磨,未必只有这一种方法。让我实力暴涨,对那人能有什么好处?谁会愿意看到自己的仇人变得强大? 如此想着,我不由得走了神。 北冥耀出声提醒:“怎么不开门?” 我恍然回神,思路也被打断了。开门一看,外面站着的竟是风扬。 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我愣怔了半秒,才侧过身子说:“请进。” 风扬今天一反常态地穿了西装,头发似乎也是刻意打理过的,整个人都显得非常正式,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挂着痞里痞气的笑容,而是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态。这让我心里十分不安,觉得他这次上门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站在门口,淡淡瞥了一眼北冥耀,依旧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孟小姐,我想跟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好吧。”我想了想,点头答应。北冥耀明显不太同意,我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师兄你别担心,他是我朋友,不会有事的。”北冥耀这才不说话了。 风扬指了指自己身后,说:“孟小姐,我们去车上谈吧。” “好。”我点头,又给了北冥耀一个放心的眼神,出门。坐进风扬的车里,仍能看见北冥耀站在门口朝这边看,表情很不放心。但是风扬的车窗上贴着特制的车膜,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北冥耀该有多焦灼,可想而知。 车里也算是与外界隔绝的密闭空间了,风扬的状态这才松懈下来,不再端着冷硬的面孔,而是充满担心地冲着我说:“孟隐,你闯大祸了……” 第208章诛邪令 我心里一跳,忙问:“怎么了?” “玄清门已经对你发布了诛邪令,认定你就是豢养僵尸制造广泽市血案的罪魁祸首!诛邪令追杀对象,都是穷凶极恶的邪魔外道之人,一旦发出,整个道宗的所有门派都会收到消息,都会参与到追杀当中!”风扬痛心疾首:“你怎么会把玄清门得罪到如此程度!” 我苦笑:“我哪有得罪过他们,是他们的掌门人疯狗似的追着我咬。我到底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你会不知道么?” 自从当初念念的能力惊动了隐盾组织以后,他们对我的监视应该就没断过。虽然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没办法察觉到他们的监视,但是从每次出事以后他们组织的插手速度来看,他们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我。 否则,风扬又怎么会这么快就上门来提醒我呢? 风扬也不隐瞒:“我的确知道,所以才会在知道玄清门发布诛邪令以后,马上就赶来找你。我已经向上头汇报过了,组织领导也同意我用这样的手段保护你,所以你赶快收拾一下这就跟我回总部接受调查吧。” 我虽然不讨厌风扬这个人,但是对于他们的总部,可是厌恶至极。尤其是“接受调查”这几个字,更是直接唤醒了那段堪称噩梦的记忆,于是我想也不想地拒绝:“你们既然知道我是冤枉的,还有什么好调查的?你们要调查也应该去调查真一,把我关起来干什么?” 风扬无奈地说:“玄清门是道宗八大派之一,在整个修真界都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跟我们组织的性质其实很相像,都是通过特殊手段维护国家的太平。所以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我们不能随便动他们的人。真一又是一派掌门,地位更加特殊,我们就更不能随便动了。所以我们只能用调查的名义,先把你保护起来,再慢慢跟他们沟通,争取让他们撤销诛邪令。” 我不忿:“你们可是隶属于国家的组织机构!他们不过是一个门派而已,值得你们这么忌惮吗?再说了,他们都已经下追杀令了,明目张胆地号召道宗所有门派联合起来追杀我,这还叫没有证据?难道非得等他们真的把我杀了,才叫有证据?!” 我真的想不通,咱们国家的法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容了?连这样明目张胆地大规模追杀都不算犯法了吗?! 风扬纠正道:“你先别这么激动,听我说。首先,玄清门发布的是诛邪令,不是‘追杀令’。呃,虽然它们的性质确实差不多,从本质上讲都是杀人,但是他们道宗从来都是在魂魄层面上灭杀邪魔,很少直接用常规意义上的杀人手段去进行杀人,而且他们以往诛杀的对象也大多都不是人,所以把杀人罪对于他们不太适用。” “其次,我刚才说了,道宗是正派,千百年来始终以维护世间安宁为己任,从这一点来看,我们隐盾组织的目标使命都是一致的。而他们在铲妖除魔这方面的经验远比我们更加丰富,我们以前没少向他们取经,甚至有好几次重大行动都是跟他们一起联手完成的。可以说我们和道宗的关系是非常友好和谐的……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当然明白,言外之意就是他们不可能因为我一个人,就跟整个道宗把关系搞崩了。他们过去需要跟道宗合作,将来也需要,比起整个大局的安宁稳定,我个人是否冤枉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我忍不住冷笑:“既然这样,你们干嘛还要保护我,干脆直接把我捆起来给他们送过去,不是更能搏好感?” 风扬生气了:“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与道宗保持良好关系,是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这是合作,不是巴结!这次的事情是个误会,我会尽力解开这个误会,先把你保护起来,也是为了防止在误会解除以前酿成无法挽回的局面!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争取领导同意费了多少口舌……” 说到最后他猛地顿住,把头扭向另一边,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心当作驴肝肺!你要是觉得我是在骗你、算计你,那就别跟我走,自己面对道宗的人吧!我不管你了!” “……对不起。”我轻声道歉:“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小人,不会用保护的名义把我送去道宗……是我刚才口不择言,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太冤枉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被整个道宗追杀,心里面真的很气。所以听到你说你们组织和道宗其实关系很好,就、就有点迁怒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冲着你的。”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在这样的关系之下,风扬还能说服组织以调查审问的名义保护我,其实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因为就算是才用调查审问的名义,也只是让道宗的人嘴上挑不出理而已,实际上谁都不是傻子,道宗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在故意保护我?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不说旁人,真一那么小心眼的人,肯定会怨上整个隐盾组织。他又是掌门身份,说出的话在门派内部那就是圣旨,绝对不容置疑。所以,至少玄清门以后肯定再也不会帮助隐盾组织了。至于对风扬个人,会有多怨恨那就更不用说了,搞不好也会像对付我一样明里暗里地针对他。 虽然玄清门现在的实力未必有多强,但毕竟还是道宗八门之一,影响力不容小觑。失去了这样一份助力,对于隐盾组织来说也称得上损失了。所以风扬在这个事情上帮我,真的是费力又不讨好,既惹道宗怨恨,也让自己的领导不高兴。 想明白这些,我心里愈发愧疚。他明明已经尽了自己的最大能力,我却还迁怒他。想到这里,我又是一番道歉,连连表示自己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了。 风扬脸色稍缓,哼了一声说:“既然明白了那还不赶快收拾东西跟我走,等道宗的人来给你送行啊?算了,你也别收拾了,总部什么都有,咱们现在就走吧。” 整个道宗的追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风扬虽然脸上还保持着淡定,实际上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就焦急得不行。为了最大限度节约时间,他其实是一边说服组织领导,一边飙车朝着我家赶来的。这一路上究竟闯了多少个红灯,他自己都数不过来,甚至有好几次差点出了车祸。这样不要命地抢时间,就是为了在道宗的人找到我之前,先一步把我带走。 而在北冥耀这个“外人”面前,刻意装出公事公办的冷硬态度,也是为了尽可能不暴露想要保护我的真正意图。不然的话,他怕自己还没赶回京城就会被道宗的人半路拦下,根本没办法把我平安送到总部。 表面的从容淡定之下,内心究竟多么焦灼,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我按住他的胳膊,说:“等一下,好歹让我回去跟我师兄说一声再走吧。”要是连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了,那算怎么回事? 风扬皱眉,明显很不情愿:“行吧,你快点。真一已经把你的生辰八字公开了,利用八字追踪锁魂,他们很快就会锁定你的行踪……说不定现在已经锁定了,就在赶来的路上。” 我笑笑安慰他:“没事,我的生日是假的,真正的出生日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又怎么能知道?放心吧,我去去就回。” 风扬点点头,神色微松,但手指仍然不断地敲击方向盘,显然内心还是很着急。我也不耽搁时间,下车小跑着奔向家门。北冥耀见我一路小跑,不由得露出询问的表情。 不等他问,我就飞快地说:“玄清门对我下了诛邪令,号召整个道宗追杀我,我得出去躲躲。车里那个是我朋友,我跟他走,你别担心。” 北冥耀听到“诛邪令”三个字,眼中瞬间迸发一股狠厉之气,像要杀人似的。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只觉得心底发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他刚才的眼神,真的好可怕…… 北冥耀藏起戾气,温声安慰道:“别怕,我也能保护你。你那个朋友,看起来法力还不如我呢,你跟他走还不如跟我走。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没人能伤害到你!” 我没料到他会冒着得罪整个道宗的风险,甚至是被当成同伙一起被追杀的风险,提出带我一起逃亡,不由得有些发怔。他却果断扣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就要拉我进屋。 “咱们从另一边跳窗走。”他低声说。 我回过神来,轻轻挣了两下:“不、不用了。我那个朋友是……是特殊机构里的人,他们会保护我的,也会跟道宗交涉,把误会解开。别把事情闹得更复杂了。” 虽然我对隐盾总部没有一丝好印象,但我相信风扬这个人。而且我也相信,道宗不可能所有人都跟真一道人一样小心眼,疯了似的非得要我命。只要他们知道真相并非真一所说的那样,应该就不会再继续追杀我了。 第209章空间裂隙 北冥耀瞥了一眼风扬的车,眼底带着丝丝轻蔑:“除了自己,我谁都信不过。他想斡旋就让他斡旋去,如果真能让道宗撤销诛邪令,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谢他。” 这话明显是不同意我跟风扬走了。我为难地说:“师兄,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想要亲自保护我。但是风扬的能力我还是清楚的,他之前就救过我,我相信他能保护得了我……” 北冥耀哼了一声:“他救过你,难道我就没救过?”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连累……” 话未说完,便感觉一股阴气从背后极速袭来。我本能地运转法力,反手就是一掌! 先下手为强! 与此同时,阴气化作人形,竟是凌邪的脸! 我大惊失色,慌忙想要收回攻势,体内的法力却已经不受控制。这些凭空出现的阴气和法力,强则强已,却不能完全被我掌控,之前侥幸没出乱子,没想到这次出状况! 我今天先被偷袭又被悬赏追杀,心里已经条件反射地认为在这时候靠近的都是敌人,我怎会想到凌邪竟然会突然回来! 这一掌,蕴藏了我全身大半的法力,我几乎不敢想象它打在凌邪身上以后会是什么后果。我情急地想叫凌邪快躲,却只发出颤抖的尖叫。 就在巴掌即将触及凌邪胸口的瞬间,他从容地擒住我的手腕,巧妙地一带,就化去了所有力道,却又不伤我分毫。我的心狠狠一松,几乎要忍不住哭出来。 他顺势将我抱住,左手虚空一划,硬生生将空间撕开一道裂痕,抱着我就要跃入其中。 虽然他一个字都没说,但我已经明白,他知道我又遇到了麻烦,是特意赶来救我的!我心爱的凌邪,他果然还和从前一样,不管自己承受着多大的痛苦与艰难,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尽力地赶来救我! 我没有爱错人! 我噙着泪,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我日思夜想的这个凌邪,终于又回来了!终于!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冰冷,气息也一如既往地凛冽,却能带给我莫大的安全感。什么蛊师,什么诛邪令,我统统不怕了!只要有凌邪陪在身边,这世上就没有任何能让我感到害怕的事情! 我不想问凌邪究竟要带我去哪,无论地狱还是天堂,只要是他带我去的地方,我都能欣然前往!只要他陪在身边,无论去哪,无论面对什么,我都能无惧无畏。 我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因为我爱的人已经回来了。 整个道宗倾巢追杀又如何?有他在,我不怕。 我唯一怕的,就是他不能在我身边久留,怕他只能像从前一样,救我脱险之后就必须马上远远离开,否则就会失控地伤害我……我很想问他,是否可以完全控制自己了,真的很想很想问。 可是也不敢问。 空间裂隙中,到处都是不稳定的空间碎片,以及混乱的能量乱流。即便隔得远远的,我也能感受到它们足以撕碎一切的力量。直觉告诉我,如果被它们碰到,我的魂魄也会被它们撕碎,裹挟进乱流当中,成为肆掠的能量风暴中的一部分。 但是我也同样确信,自己不会被它们伤到分毫。因为凌邪一直紧紧地把我护在怀里,用自己的魂体和法力,隔绝了一切有可能伤害到我的东西。 果然,只要在他怀里,哪怕是闯刀山地狱,我都不会感到害怕。 空间裂隙中根本分不出方向,也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定位的东西存在。凌邪为了保护我,又一直腾挪躲闪,我已经彻底转晕了头。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我挑了个相对安全的空档,轻声发问。 “安全的地方。”凌邪言简意赅,不肯多说。 我心想,那就不用找了,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不过我转念又想到,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面,我始终感应不到他在哪里,就连玄清门的人也找不到他,难道他就是一直躲在这危险重重的空间裂隙里面吗? 想到这里,我心里不由得狠狠一疼。要真是一直躲在这么凶险的地方,该有多难啊…… 猛地,一股新的风暴在正前方迅速形成,距离我和凌邪还不到一米! 凌邪腰身一扭,硬生生地凭空变了个方向,却由于抱着我的缘故,速度慢了一丝,虽然没有受伤,衣角却被割掉了一片。 能量风暴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旋风一样,不起眼也不明显,可实际上它比世间最锋利的兵刃还要锋利百倍。那片被割下的衣角,刹那间就被割成了齑粉,再一转眼,又被切得连粉都看不到了。 如果是活人被卷入其中,又会如何? 转瞬间,侧前方又有一道更大的能量风暴席卷而来。这回距离稍远,凌邪抱着我轻轻松松避开,没再损伤分毫。但我却清清楚楚地嗅到,那股能量风暴散发着浓浓的腥气。 那是血的味道。 不光如此,它的颜色也跟其它的能量风暴不同,它偏红。这让我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是无数活人被撕碎后染成的颜色。 我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到了,然而更可怕的是,我看到远处还有更多这样暗红色的风暴气旋。 这是深入到空间裂隙深处的缘故吗?我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这里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危险,而且前方更是凶险! “凌邪,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回到正常世界去吧?”我忍不住开口提议。 “不行,回去我就会被控制……”凌邪反而飞得更快了,朝着前方的凶险地带一头扎去。 饶是我对他极有信心,此刻也不由得胆战心惊——并非是害怕自己受伤,我知道只要他还有命在,就绝不会让我有事,我是怕他会支撑不住,怕他受伤! 其实他这次恢复正常状态的时间,已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长了,这本是值得高兴的大好事,但是眼下这种情况,我已经顾不上高兴这个了,只有满满的担心。 凌邪在最凶险的地带飞速闪躲,避开一道又一道风暴气旋,以及数不清的或大或小的空间碎片。但奇怪的是,他不再继续向更深处飞行了,而是就在相对边缘的地带盘绕躲闪。我开始觉得自己或许猜错了,他带我飞进这里并非是赶路必须经过,而是刻意飞进这里的。 这里,其实就是他的目的地。 可是我想不通,这么凶险的地方,他为什么要特意带我过来呢? 凌邪边飞边说:“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我的幽精之魂苏醒了,如果他来找我融合,你不要阻拦。如果他不来找我,你就去找他,务必要让他喜欢你,这很重要!还有,我感应到另外几个魂魄在西南方向,你尽快去找。融合所有魂魄我才能复活。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你要离开……” 我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凌邪却突然不往下说了。正巧这时两道能量风暴左右夹击,我没多想,只以为他是为了专心躲闪才顾不上说话。可他却不躲,僵在半空颤栗不已,整个人的气场也在不断变幻! 这种情况我太熟悉了……他的自我意识,又要被压制了! 特意躲到这么凶险的地方,结果还是躲不开吗……该死!我心中焦灼,反手就把自己的阴气往他体内输送,只希望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帮到他。 他既然是我的契鬼,就应该能接受我的阴气才对。他和另外那股力量势均力敌,如果能够在争夺时得到外力帮助,那就相当于战场上有人送兵器!他应该能扭转局势,稳稳地压住对方才对! 只要他能接受我的阴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凌邪猛地一把将我推开! 前面就是能量风暴,血红色的气旋在我眼前飞速放大。我惊恐而绝望地尖叫,本能地用手挡在身前。但这根本没用,面对能够撕碎一切的能量风暴,所谓抵挡就是个笑话。 它只要一刹那,就能把我整个人撕成碎片! 千钧一发之际,凌邪的自我意识又占了上风,抓住我的衣摆用力一拉,将我重新拉回他的怀里! 然而他终究还是迟了一瞬,我的双手……全被能量风暴撕碎了。 但我却没感觉到疼,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倒是体内的阴气开始自行游走,仿佛瞬间拥有了自我意识似的,沿着血管经络飞奔向被截断的伤口,随后溢出体外,凝聚幻化,逐渐形成了一双新的手掌。 这番变化形容起来啰嗦,实际上只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断肢再生,这是多少人渴望的能力,我竟然真的拥有了。 这双重新生成的手,看起来和原来没有任何区别。我尝试着活动了几下,感觉也和从前没有区别。除了我自己,恐怕没有人会知道,这双手是断掉之后重新长出来的。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因为这双手在无声地提醒着我,我真的已经不能再算是人类了。 我现在……到底算是什么? 第210章这本来就是我的魂体 不等我思考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凌邪猛地再次撕裂虚空,抱着我飞身投入裂隙之中! 这一次,他撕开的是返回现实世界的通路! 数不尽的狂暴能量随着我们一起涌入现实世界,迸发出千百倍的力量,如核爆般飞速扩散!所过之处,万物皆碎! 凌邪将我牢牢护在怀里,反手朝空中挥出大股阴气,瞬息间便将空间裂隙堵得严严实实。然而,方才倾泻出的狂暴能量,已经足够酿成灾难。 这并非他的本意,但他已无力再做弥补。他用最后一丝神智,艰难地对着我说—— “快走!” 他甚至都等不到我做出回答,神智就被另外一股力量取代。 我心如刀绞,耗费掉这么多的阴气,只怕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他的自我意识都没法再觉醒了吧?我甚至担心,他是否还能有机会再次变回自己……这样的担心让我的双脚就像扎了根一样,半步也挪不开。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霸占凌邪的魂体?”我尝试着与那个不知身份的魂魄沟通,试图让他放过凌邪:“算我求你,把我的凌邪还给我好不好?你可以随便提条件,任何条件我都会答应,只要你把凌邪还给我……” 我带着哭腔哀求。 凌邪冷哼:“笑话!” 我不死心地继续哀求:“你如果实在需要这个魂体,那给你也没关系,但是你别再压制凌邪的意识了好吗?你放他的意识离开,这副魂体就送给你了,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跟你抢控制权,这样可以吗?” 只有法力高深的鬼魂才能将自己的魂魄凝成实体,或是接近实体的状态,有了凝实的魂体才能不惧阳光,不惧阳气,不受任何拘束地行走世间。甚至,法力更高深的鬼魂还可以在阴阳两界间不断穿行,为所欲为……魂体的价值,千金难换。 但是只要凌邪的自我意识能够不再受压制,我情愿拿他的魂体去做交换。我相信,如果让他来做这个选择,他也会跟我一样选择自由。只要能摆脱压制,我相信,以他的能力,再修炼出另外一副魂体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可这个身份不明的魂魄却冷笑着,一字一顿地说:“这本来就是我的魂体。” 我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我的耳朵肯定出问题了吧? 肯定是我听错了吧?!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又在做梦!这个家伙说魂体是他的,是否就意味着他其实也是凌邪散落的魂魄之一? 这怎么可能呢…… 我曾经无数次猜测过,这个压制凌邪自我意识的家伙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他其实也是凌邪三魂七魄中的某一个。 难怪他非要抢这具魂体不可,难怪他可以跟凌邪势均力敌……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分离出的不同个体,实力相差无几才是正常的。 尽管心里依然非常震惊,非常不愿意相信,但我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答案的确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凌邪收回目光,丝毫不理会惊讶挣扎的我,转身便要遁走。我想也不想地伸手去拉:“别走!” 他冷冷地一甩手,我便被一股巨力掀飞出去,连体内的阴气都被震得激荡不休。我绝望地想,就算拥有了这么多的阴气,我也仍然不是他的对手……凌邪的本体都被他死死压制着,我又怎么可能战胜他?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远走高飞,从此在我的世界里彻底销声匿迹吗? 凌邪的本体为了弥补空间裂隙,耗费了那么多的法力,恐怕未来很长很长时间都无法再夺回魂体的控制权,甚至……有可能再也无法摆脱他的压制。如果让他就这样走了,我也许再也没机会见到真正的凌邪了。 绝不能让他走! 我心一横,强行调动濒临失控的阴气,全身的经络都被暴走的阴气冲击得痛苦难当,我却咬着牙不管不顾地与它们较量,豁出命去也要让它们顺我的心意! 奇迹般的,我的身体在半空中倒退着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之后,终于硬生生地停住,就这个悬浮在空中!我曾经做梦都希望自己能飞,如今真的无师自通地会了,我却根本顾不上高兴,满心只剩一个念头,就是绝不能让凌邪离开! 我不管现在操控魂体的究竟是他的哪个魂魄,既然他压制凌邪的本体,那他就是我的敌人!今天要么我死,要么他把凌邪的本体意识留下,绝不可能再有第三种结果! 我毫无保留地调用全部的力量,朝着他攻去。浓烈的阴气在我周身蒸腾,半虚半实,宛如黑色的火焰。在被能量风暴摧毁的废墟上空,化成燃火的流星。 成败,在此一举! 凌邪凝望着这样的我,眼底渐渐流露几分探究,但很快又恢复冷漠。他不躲不闪,抬手与我隔空对掌,澎湃的阴气排山倒海而来,震得我眼前发黑,喉间血气翻涌。 但我仍然死撑着不退却丝毫。我早已抱有必死的决心,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我也绝不放弃! 我不能让凌邪的本体意识被永远压制,更不容许他被彻底抹去! 哪怕是用生命做赌注,我一定要拼到底! 可是对手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他猛地收回力量,闪身飘离。我收势不住,失控地向前冲去,险些以脸着地。虽然最后勉强稳住了身形,却仍然十分狼狈。 “走开,别逼我杀女人。”他冷冷地说。 我冷笑:“你又不是没试图杀过……别假惺惺了!告诉你,要想带走凌邪的本体意识,除非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似乎在回忆自己什么时候对我下过死手。但我却根本没有注意到,满心里想的都是决绝的念头,根本分不出多余的念头去思考,他为什么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见到他的时候,都是凌邪的本体意识冲破压制赶来救我,然后救下我之后无力继续支撑,让他的意识重新占据魂体操控权的时候。每一次,他都对我抱有深深的厌恶和敌意,甚至还有一次差点就把我掐死了。 但是这回,他的厌恶和敌意似乎都不见了,只剩下冷漠。他甚至还能跟我对话交流,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你……”他似乎想问我什么,可是刚刚开口就被远处张狂的笑声打断—— “呵,本王终于找到你了!” 伴随着森冷空灵的声音,一道黑雾从远处激射而来。到了近前,黑雾化作长袍,肩上的黑龙暗纹栩栩如生,衬得他面如霜雪,气势如虹。 那张脸,赫然跟凌邪一模一样。 是凌邪的幽精之魂,他竟也来了。 局势瞬间变得更加复杂,我不由得暗暗皱眉,随后想起凌邪本体在空间裂隙中跟我说过的话,又觉得幽精之魂在这个时候出现或许也是件好事。 凌邪的本体说过,如果幽精之魂来找他融合,千万不要阻拦。那就证明他是愿意甚至是期盼跟幽精之魂融合的。 我忍不住在心里猜想,如果他们真的融合了,那么结果究竟是凌邪的本体力量暴增,彻底摆脱压制,还是演变成三方对峙的复杂局面呢? 结果如何,我没办法预料,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不管怎样都不会变得比现在更糟糕了。我是绝对没有办法阻止这个魂魄离开的,就算幽精之魂不出现,我也只能是眼睁睁看着他远走高飞而已——就算要拼命,也得人家肯跟我拼才行。但是刚才的事实已经证明,在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连拼命都是笑话。 那不如就让他们融合,哪怕只是多一股力量牵制他,也算是变相削弱他的力量了。只要凌邪本体的力量和他相差不要太悬殊,那就还要冲破压制的可能——哪怕像之前一样,只能短时间摆脱控制,也好过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我已经不敢奢望太多,哪怕只是像之前一样,我都觉得很高兴了。 思考间,两个魂魄已经开始交手,你来我往打得难分胜负。我收敛心神,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暗暗寻找机会想要帮幽精之魂一把。 既然凌邪的本体希望与他融合,那帮他肯定没错。我现在缺的只是个机会。 我聚精会神地盯着战况,几次想要插手都没能成功。两个魂魄都是法力深厚的高手,说出手如电都不足以形容他们的速度,瞬息之间他们甚至可能已经过了几十上百招,招招都妙到巅毫,也招招都凶狠致命!这样的速度,即便我的身体刚被强化过也依然无法看清,就更别提插手帮其中的某一方了。 他们实在太快,相比之下我出手的速度慢得就像乌龟爬。我不得不彻底绝了插手的念头,否则要是不小心打错反而帮了倒忙,害得凌邪的本体连最后的这个机会都彻底失去,那我自己都没法原谅自己。 我能够做的,也只剩下默默祈祷,希望幽精之魂可以胜出。 第211章激烈争夺 两个魂魄打得难解难分,似乎都觉得再这样打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竟不约而同地飞身后退,与对方拉开距离。 我以为他们要停手和解了,却看见他们周身阴气鼓荡,引得周遭飞沙走石。 飞沙遮天,阴气蔽日。一派末日景象! 我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随即便听到两声几乎同时发出的龙吟,紧接着便看到他们的身躯同时膨胀百倍,化作巨龙! 两条巨龙全都通体漆黑,周身鳞片都闪着凛凛寒芒,气势惊人。 我意识到不妙,大声地制止他们。可是巨龙一举一动都会对周围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巨大的噪声当中,他们根本听不到我在喊什么。 即便听到了,恐怕也不会在意吧…… “砰——” 两条巨龙撞击之时,连大地都跟着颤抖,就像地震一样! 他们都放弃了使用法力,而是选择了用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式,直接用魂体力量近身对抗! “砰!” 又一次撞击,强大冲力将我推得倒飞出去。我根本没能力与这般强悍的力量抗衡,整个人就像是狂风中的落叶一样无力又无助。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伤害,我只能放弃对抗,只用阴气护住身体,任由自己被冲击力撞得越飞越远。 他们的对抗还没有停止,眼看着第三次冲击就要到来,我心中充满了焦虑。 这个地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之前冲出空间裂隙的时候,带出的那些混乱风暴已经把周围的一切都撕成碎片了,我能看到的只有满地残骸。视线所及的范围之内,没有任何建筑或者植物幸免于难,更不用说人了……我找不到任何可以确定地点的参照物。 混乱风暴带来的毁坏,已经是难以估量的损失了,而他们现在的争斗还在继续对这里进行持续破坏。以这样的态势,只怕等他们分出胜负的时候,这里已经连一块完整的土地都剩不下了吧?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以身化龙,为什么偏偏要用破坏力这么大的方式来打架。而且我现在更担心的是,这么大的声势根本就不可能瞒得住,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赶来了。不论最先赶到的是路人还是警察,事情最终都会上报到隐盾总部,以及其它类似的特殊部门,说不定还会惊动更高层的存在。 而且,道宗和佛门也肯定都会知道。光是凭着真一的一面之言,道宗都会对我下诛邪令了,要是再因为这场战斗而把为祸人间的罪名彻底坐实,那就连隐盾组织也没法继续保我了。佛门也肯定会参与进来,站在他们认为正义的一方,全力追踪、捉拿我。 到时候,我和凌邪都会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整个人间,都不会再有一寸可以让我们安心立足的土地。 太可怕了…… 不行,得阻止他们! 我咬牙朝他们飞去,心中念头急转,拼命地想着该怎样劝服他们收手。或者,哪怕是换个地方换种方式再继续打也行啊! 但愿他们都还理智尚存,能听得进去劝。 然而事实却是他们全都打红了眼,我根本无法靠近他们五百米之内,冲着他们喊话他们也听不见。 焦急中,一道白色身影闪电般从我身旁划过,我瞬间心里一沉。 对方虽然穿的是一身现代休闲装,可是这份御气飞行的本事,就说明他很可能是道宗的人。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 御气之人似乎也想插手阻止打斗,然而也跟我一样,根本无法近身。只不过他的状况明显比我好上很多,至少没像我这么狼狈。 他终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竟然转身向我飞来。我已经做好了要被为难的准备,待到看清他的面容时,却差点情绪失控哭出来。 “师兄!”我颤声叫他,心中所有的无助和慌乱都瞬间翻腾起来,眼泪近乎决堤。 北冥耀心疼地说:“别怕,师兄来了。” 我噙着眼泪点点头,又担心地望向远处的两条黑龙:“他们……” “让他们打吧,我先带你走,这里不安全。”北冥耀显然也知道,让他们继续打下去,破坏的范围肯定会越来越大。但他也没办法阻止。 我固执地摇头:“不,我哪都不去,我得在这儿盯着他们。” 就算没法让他们停手,我也至少得知道最终胜出的究竟是谁。这关系到凌邪的本体意识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次冲破压制,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北冥耀知道说不过我,只能无奈叹气:“那我陪你。” 说话间,猛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我赶忙循声望去,却发现两条黑龙全都消失了! 他们该不会…… 该不会是同归于尽了吧?! 这个可怕的念头吓得我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地朝着他们先前战斗的地方飞去。北冥耀也立刻跟上来,抓着我的手臂说:“慢点,你还不知道怎么控制阴气,别飞太快。” 我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满脑子都是凌邪。 飞到近前,才看到凌邪的魂体闭目躺在一片狼藉中,周身阴气内敛,气势全消。我想上前查看,却被北冥耀死死拦住。 “别过去,他们应该正在融合,现在打断后果不堪设想。” 我心里一沉,所谓融合,其实就是在争夺魂体的操控权吧? 两具魂体只剩下一具,消失的究竟是哪个? 没有气势和神态辅助判断,我根本分辨不出来眼前这个是谁的魂体。 “师兄,你能看出来留下的这具魂体是谁的吗?”我问。 “本体的。”北冥耀回答得十分肯定。 我不由得担心起来。本体留下来了,那是否就说明幽精之魂的力量终究还是稍逊了一筹,才会被打散魂体?那这样的话,这场控制权争夺战的结果也不容乐观了……我沉浸在焦虑的情绪中,完全没心思问北冥耀他究竟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等了片刻,魂体没有丝毫变化,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争斗的情况究竟如何。我问了北冥耀,他也同样看不出来,并且表示没有任何插手的办法。 这种不同魂魄见的争夺,旁人根本没法插手。 我担心地问:“能不能先带他回去?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呀,万一警察或者道宗的人找过来,可就麻烦了。” 北冥耀想想觉得也是,就说:“那我背他回去吧。”说着就伸手去拉凌邪的魂体。我想要帮忙,却被他制止,“你别碰他,你控制不好自己的阴气,当心影响了他们!” 我吓得立刻把手缩回来,这才发觉北冥耀已经把自己的气息敛藏得半分不露,俨然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不,他把自己的所有存在感都降到了最低,如果不用肉眼去看,光用气息感知的话,他几乎和普通的树木石头都没有区别。 我惊讶他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同时也暗暗后怕,心想自己刚才实在太鲁莽了……幸好没有碰到凌邪的魂体,要不然打断了两个魂魄的争夺,还不知道要引发多么严重的后果。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一个魂体之内恐怕也无法容纳两个以上的意识。只是不知道最终胜出的究竟是哪个…… 老话还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两个魂魄都如此强悍,又争斗得如此激烈,只怕最终胜出的那个,状况也不会太妙。 我心事重重地跟在北冥耀身边,跟着一步一步地朝家的方向走。然而周围到处都是残骸瓦砾,以及各种已经辨不清物质的细小碎屑,行走其中,我甚至有种穿行于末世的错觉。 走了好一会儿,都看不到丝毫走出废墟范围的迹象,我忍不住问:“难道我们就这么靠两腿走出去吗?这也太慢了,我怕还没走出去就被警察给堵上了。” 北冥耀侧了侧身子,用身体右侧对着我,说:“我裤兜里有张缩地符,你拿出来用了。” “……哦。”我硬着头皮伸手去拿,尽管已经非常小心,还是无法避免地碰到了他的腿。直到把符纸抽出来以后,我仍感觉自己的指尖上残留着他的体温。 我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肯定是自己现在体内阴气变重了,才会对温度如此敏感。我努力地想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但还是觉得整张脸都变得热辣起来。 北冥耀干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我现在不能泄露气息,这张符得由你来用。我现在教你咒语,你听好了啊……” 我赶忙认真听记咒语,注意力转移之下,尴尬的情绪倒也消减了不少。我按照他教的办法,念出咒语,又咬破指尖往符纸上涂了一滴血——值得庆幸,我的血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似乎没发生变化。 挤出血的时候,我才终于松了口气,因为之前在空间裂隙当中的时候,我原本双手被搅碎,却没流出一滴鲜血,我还以为自己的身体里已经没有血了呢……还好还好,是我多虑了。 缩地符自行燃烧,眨眼间就消失不见。周围的景象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我才放下去的心不由得又悬了起来。难道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缩地符没起效?! 第212章给我个机会吧 “挽着我的胳膊。”北冥耀说。 “啊?!”我整个人都愣了,想不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这种要求。 北冥耀解释道:“你别多想,只是这缩地符是你催动的,所以只对你本人以及和你有肢体接触的人生效。” 我尴尬地点头:“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随后轻轻把手搭在他胳膊上,目不斜视地向前迈步。 一步踏出,周遭景色骤然变换,树木和房屋变魔术似的突然出现,再也看不到半点废墟的迹象。 我认出来这里是本市的近郊,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之前被摧毁的地方应该算是远郊了,相对更加荒凉,人和房子都相对很少。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果被夷为平地的是市中心繁华地带,我都不敢想死掉的人该有多少。 再一步踏出,瞬间人声鼎沸,各种音乐声、吆喝声、嬉笑怒骂声混杂在一起,吵得要命。数不清的路人挤挤挨挨,摩肩接踵,拥挤程度仅次于春运。 上一秒还身处荒凉郊区,下一秒就置身如此吵闹的环境,反差实在太大,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周围的人都在往前走,只有我和北冥耀站着不动。被他们推推撞撞,我原本只是轻轻搭在北冥耀胳膊上的手,差点被撞得松开,幸好我反应够快及时抓紧了。 同时我也认出来这里是本市著名的商业街之一,平时也人流量很大,但绝不会像今天这么拥挤。 “怎么这么多人呐……”我忍不住小声嘟囔。 北冥耀听见,笑了笑,示意我看街口的横幅:“美食节。”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周围人的手上基本都拿着吃的或者喝的,而且很多人手上拿着的还不止一两样,眼睛还在不断地四处张望,搜寻美食。我不禁哑然失笑,暗想热爱美食果然是大华夏的优良传统。 或许是气氛的缘故,我心中的种种焦虑和担忧都跟着消散了大半。 北冥耀笑问:“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可以帮你去买。” 我看了看他背上昏迷不醒的凌邪,摇摇头:“还是赶快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直觉,我的心就没踏实过,总觉得还要出事。 正要抬腿,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身穿道袍的少年。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举手投足却故作老成。他仿佛脚下生风一般,在欢乐的人群中逆向穿梭,眨眼间就挡在我面前。 看到他身上的道袍,我心里就狠狠一沉。这种时候撞上道宗的人,可绝不会是什么偶遇。 来不及多想,我果断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踏出脚步,想借着缩地符的效果把他甩开。哪成想他抬手就是一张破解符。 缩地符瞬间失效。 少年道士出手如电,立刻又打出一张火红符纸。我急急避开,那符纸却在空中兜了个圈,再次向我射来。我没想到会这样,反应慢了半拍,被火色符纸牢牢黏住后背。 剧痛瞬间传来,我感觉背上贴着的根本不是什么符纸,而是个大火球!而且更恐怖的是,这火焰还直往我身体里钻,竟是要把我体内的阴气全都烧干净似的! 我痛苦地出声惨叫,周围的路人却都毫无反应,仿佛根本听不见也看不到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依然保持着原本的表情和步伐往前走,只不过全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我们。 拥挤热闹的商业街上,就这么硬生生地空出了一片直径两三米的场地,而且没有任何人发觉不对。道宗术法,当真玄奇。 北冥耀见我吃亏,想也不想就伸手撕下符纸。我这才从鬼门关回来,随即就发现他的右手红得吓人,仿佛真的被烈火灼烧过。看来这张符纸他撕得其实并不轻松。 他隐忍着痛苦把凌邪的魂体放到我身边,扬手召出十几个鬼仆将那少年道士围住,厉声警告:“不想死就快滚!” 少年道士瞥了一眼他的鬼仆,面上毫无惧色,似乎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甚至都懒得回应北冥耀的话,反倒是盯着我不断打量,半晌才狐疑地问:“你是孟隐?” 我咬牙冷笑:“说不是你会信么?” 他不接话茬,又问:“你到底是人是鬼?” 不等我做出回答,北冥耀就冷声说了句:“你的对手是我!”随后就操控鬼仆发起攻击! 我忍不住暗暗皱眉,觉得他有点鲁莽了。对方只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年,而且只有一个人,如果好言解释的话,如果我好好解释所谓诛邪令只是个误会的话,说不定能有一半的几率说服放弃杀人的念头,或者至少回去先跟自己的师父、长辈们确认一遍再说。 他虽然是道宗弟子,有义务履行执行师门任务,可他也毕竟还是个少年,未必能狠辣到下得了手杀人——他见我满身阴气,就用至阳的火符对我进行灼烧,发现我并未魂飞魄散,就意识到我可能是个活人了,所以才会迟疑,问我那些问题。这就证明他其实并没有做好杀活人的心理准备。 可惜北冥耀这一出手,就彻底断绝劝服他的可能性了。虽然北冥耀也是为了保护我才这样,我没理由质疑他,但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以及担忧。我很怕拖延得久了,会有其他道宗之人觉察赶来,到时候场面就回变得更加复杂混乱,更加没法善了。 少年道士年纪不大,一身道法却非常不俗。北冥耀操控十几只鬼仆同时进攻,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这少年不慌不忙地扯下腰间配饰,低声念了句咒语,周身顿时正气凛然,慑得所有鬼仆全都不敢靠近。 北冥耀驭鬼多年,还从未出过这样的状况。他不信邪地继续诵念驭鬼咒,强行逼着鬼仆攻击少年道士。结果许多鬼仆宁愿违抗契令爆体而亡,也不敢伤害那青年道士一根汗毛! “你……你那是什么东西?!”北冥耀惊疑地问。 少年道士笑了笑,也不回答,就这么把配饰攥在掌心里,浩然正气如江河般从他掌中奔涌而出,无穷无尽。 “不想死的话,就别干扰我执行任务。”少年把北冥耀方才的话又还给了他,说完又看向我,重复先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再问一遍,不由得又生出了一丝期望,赶忙扯住北冥耀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急着动手。随后,我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诚恳态度回答:“我是人,活人。你是为了那个什么诛邪令来杀我的吧?” “是。” 我苦笑:“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有能力为祸人间吗?我不知道真一到底是怎么向你们诋毁我的,但我可以对天发誓,他说的那些都是谎话!我跟他有私人恩怨,所以他就借着诛邪令的名义,让你们都来杀我。我不指望你马上相信,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留着命跟他当面对质。我可以向你们整个道宗证明,我绝对没有做过他口中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切都是他在说谎!” 顿了顿,我又说:“我知道,你们修道之人都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你也肯定是抱着维护世间安宁的信念来诛杀我的。诛杀妖邪,是功德,那我想问你如果错杀无辜呢?会不会减损功德影响你今后的修行?就算不影响,杀错了人,你自己心里不会不安吗?” 少年道士垂下眸子,似乎在认真思考我说的话。 这对我来说算是个好现象。我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话,说的是要让少年人去做某件事情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把那件事情说得无比崇高伟大,又非他不可,他就会热血沸腾地去做。 我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对是错,但尝试一下应该没有害处。于是我又说:“我强求你现在就相信我,我只想请你设想一下,如果,如果我真的无辜,而你却把我杀了,将来真相大白的时候,大家会怎么看待你?世人又会如何看待道宗?普通人可不懂得什么诛邪令,他们只会说你们道宗枉杀无辜,会认为整个道宗都是坏的。道宗千秋英名积攒起来不容易,但是要毁掉却非常简单……你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吗?” “当然不!”少年道士激动地大声说:“道宗为了维护世间安宁,千百年来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道宗的名声,绝不可以被诋毁!” 到底是少年人,无法容忍自己心目当中崇高的东西被诋毁和破坏。 我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宗的英名是否会被毁掉,这个决定权现在就在你手上。你要杀我很容易,你的师父师伯以及所有前辈们要找到我、杀死我都很容易……但是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杀错了呢?人死不能复生,道宗的英名一旦毁掉也永远无法恢复。你不能拿整个道宗的英名来冒险。所以,给我个机会吧,暂时留下我这条命,回去告诉你的师父,我想跟真一当面对质。” 少年道人激动得双颊潮红,他拼命克制着,不想暴露自己的内心波动,但事实上他已经暴露了。 第213章他即是轮回 他的动摇如此明显,以至于北冥耀都忍不住悄悄地投来了一个佩服的眼神。 我也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了,于是分心观察了一下周围的路人。他们仍然被少年道士的法术控制着,无意识地绕开我们,甚至有些人刚一靠近就立刻改变方向往回走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当中连一个意识到情况不对的人都没有,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情绪里,吃喝聊天,兴致高昂。 能够不动声色地影响这么多人,足以看出这个少年道士的能力有多么不凡。 不可否认,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天才存在。别看这个少年岁数不大,但我觉得以刚才的交手情况来看,北冥耀若想打败他还是很困难的。即便能赢,也必然耗费大量的时间和法力,说不定还会吃亏。 所以,用言语说服他暂时不要为难我们,争取尽可能多的喘息时间,才是目前的最佳方案。毕竟凌邪的魂魄之争还没有结束,他现在的状态其实很脆弱,这也是我努力争取和平解决的重要原因之一,我担心北冥耀和少年道人继续打下去,难免会波及到他。 少年道士非常努力地想要做出喜怒不形于色的高深模样,但他毕竟还年轻,心里在想什么其实很容易看穿。我知道他心里的天平已经倾向了我期望的方向,做出最终的决定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我现在缺的就是时间,万一拖延得久了,又有别的道宗弟子找来,局面还不知道要发生怎样的变化。于是我决定再推他一把,让他马上做出决定。 “你不用担心我趁机跑掉,你既然能找到我一次,就肯定也能再找到第二次第三次。而且你的师父师伯们也肯定都能。至于说谎什么的你就更不需要担心了,如果我说的都是假话,对峙的时候肯定会露馅,到时候你们再杀我也不迟……给我机会,对你们来说不会有任何风险,还能显得你们公正谨慎,这种有利无害的事情,你还犹豫什么呢?” 正阳抿着嘴,有些不满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怨怪我为什么把他的心理全都说了出来。我不想激怒他,免得他意气用事反而不同意了,于是放软姿态露出讨好的笑容,说:“我只是想求你给个机会而已,毕竟你的决定关系到我的生死……我可能太心急话多了点,你别见怪,我闭嘴还不行吗?” 少年道士故作姿态地哼了一声,说:“我才没有担心你说的那些,你乱猜什么!我们道宗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既然你说你有冤屈,那我就回去禀告掌门师祖,让他安排你们当面对质吧。” 听他的语气,似乎只要他师祖发话,真一就没有拒绝的余地。这可让我喜出望外,赶忙问:“不知贵师祖是……” “茅山掌门,潜虚道长!”少年道士非常骄傲地报出了师祖的道号。 我顿时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个少年竟然是茅山掌门的徒孙!怪不得他小小年纪道法造诣就如此不凡,而且随手就能拿出连北冥耀都倍感讶异的法宝……原来是茅山掌门的徒孙,难怪呢! 少年道士看我惊讶的样子,心中很是自豪,忍不住又挺了挺胸脯,自我介绍道:“我是潜虚道长座下的大徒孙,道号正阳!” 我忙说:“原来是正阳道人,失敬失敬。” 正阳连连摆手:“我的资历还不足以称‘道人’,你叫我正阳就好。” 我连忙点头称是。 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满脸喜气地冲着我说:“那你们走吧,我这就回去禀告掌门师祖,若他……”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神色一凛,警惕地望向我身边。我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发现凌邪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明显跟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幽暗深沉,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又好像直通那阴冷恐怖的幽冥地狱。 他的身上,也散发出仿佛从最幽深的地狱里渗透出的凛凛寒气。即便他只是静静地呆在那里,都能给周围所有人带来莫大的心理压力——那是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对死亡的恐惧。 我怔愣地忘记了一切,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觉得他即使死亡。 他即是轮回! 我心里充满了复杂莫名而剧烈的情绪,无法抑制地泪流满面。心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受到了莫大的触动。 他望向我的眼神,也隐隐翻涌着压抑的情绪。但这情绪跟他身上的地狱气息一样,只在瞬息间爆发,随后便消散无形。 莫名的情绪消散,他的眼底终于只剩下淡漠。以及一丝丝,隐晦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探究。 在地狱气息爆发的时候,正阳也跟我一样,惊异又恐惧。这种对死亡的恐惧,是镌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天性,没人能够抗拒。 即便他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道法奇才,在如此强烈的死亡气息面前,也无法不心生恐惧。 直到凌邪身上的死亡气息彻底散去,他才和我一样从恐惧的情绪中挣脱出来。随后他就懊恼地发现,自己刚才在恐惧中竟然忘了继续维持术法,以至于先前的蒙蔽术彻底失效。而且周围的路人也几乎是跟他同时清醒过来的,让他根本就没有时间重新布置法术! 回过神来的路人们最先发现的是身穿道袍的他,因为他的服饰装扮实在跟旁人差别太大,太显眼。随后,又有人竟然凌邪的颜值,将更多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凌邪身上。 甚至,还有人不怕死地举着手机对凌邪拍照。 凌邪飞快地站起来,高傲地睥睨众人。然而我却发现,他眼底里藏着深深的茫然和困惑,他似乎并不明白这些人举着手机对准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不,他甚至可能连手机都不知道是什么。 跟现代社会明显脱节,应该是沉睡千年刚刚醒来的幽精之魂吧? 想到有可能是幽精之魂赢得了魂体的控制权,我就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可是转念一想,那个之前一直压制凌邪本体意识的魂魄,我其实对他完全不了解,说不定他也从未接触过现代社会呢? 这么一想,我又吃不准眼前的魂魄究竟是哪个了。他跟我印象中的任何一个魂魄都不一样,却又好像带着每一个魂魄的特征,这真的叫我非常迷茫,也没有办法分辨。 人群最前排的几个小女生举着手机互相议论:“太有气场了……这才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范儿啊!电视剧里的那些都是什么!不行了,我要开始粉他了!” “人家又不是明星,你粉什么。” “谁说不是?长这么帅还能不是明星?!” 旁边另一个女生突然放下手机,从包包里翻出笔和记事本。随后又想到什么似的,飞快地把笔记本塞了回去,只把笔攥在手里,红着脸勇敢地上前说:“小、小哥哥,给我签个名好不好?” 凌邪脸上的冷傲表情再也维持不住,额角直跳,眼神更是阴沉得吓人。求签名的小女生被慑得连连后退,不知所措。 气场的骤然变化,将其余没犯花痴的路人的注意力也都吸引到了凌邪身上。一瞬间,他就成了真正万众瞩目的焦点。所有人都用畏惧又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着他,所有人都非常好奇,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为什么要跟一个年轻道士当街对峙。 相比于万众瞩目的凌邪,正阳此刻就像是菜市场里无人问津的蔫菜叶。明明人们最先注意到的是他,明明这些瞩目原本都是属于他的,现在却全都被凌邪给抢走了!而更可气的是,凌邪什么都没做,他就只是苏醒然后从地上站起来而已! 没有任何语言,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而已,居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 哪个少年能受得了这样的对比和落差?又有哪个少年能够忍受被所有人无视的滋味? 尤其是原本带着天才光环,受尽夸奖与赞叹的、表面谦虚内心骄傲的少年,如何能忍受得了? 正阳的情绪彻底爆发了。 “我正阳今日,就要替天行道!”正阳带着满腔怨愤,把师父师祖送给自己的法器法宝全都一股脑地丢了出来。 凌邪不耐烦地挥手:“滚。” 法宝尽数落地,正阳瞬间口喷鲜血,面无血色地跪了下去。 骄傲的天才少年不甘心跪在敌人面前,他咬着牙拼命想要站起来,可是体内气血翻涌不休,稍一动弹就又是几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气血亏败,让他身体愈发无力,连挣扎的气力都彻底失去。 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心里恨毒了凌邪。也恨毒了他心中凌邪的主人——我。 路人们见到正阳喷血,齐刷刷地往后退了一米多,互相议论:“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不知道啊,也没见有人碰他啊,咋就突然吐血了呢?” “会不会是拍电视剧呢?” “整蛊节目吧?” ……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四处张望,试图找出隐藏的摄像机。 第214章他是我的! 我怕再这样下去就没法收场了,猛然间灵机一动,冲着面前的人群随便喊了声:“咔!收工收工!” 面前的那些路人们齐刷刷地愣了一下,随后开始左顾右看,想找出谁才是隐藏在他们当中的摄像师——能找得到才怪呢。我刚才喊话的时候故意用眼神扫了一下,而不是盯着某一个地方,所以“嫌疑范围”挺大,他们有的找了。 我也不管他们,拉上凌邪的手就往人群里钻。同时我还给北冥耀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地拉起瘫跪在地上的正阳道士,也不管他能不能受得了,半背半扛地把他弄到了自己身上,跟在我身后一起往人堆里挤。 凌邪非常不配合,没走两步就狠狠甩开了我的手。力道之大,震得我整条手臂都隐隐发麻。我怕他把事情闹得更大,赶忙用眼神求他,他却用凌厉到恨不得把我当场剁了的眼神回瞪着我……好像我拉他手一下就是天大的冒犯似的。 我又开始觉得,这货八成应该就是幽精之魂。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满脸哀求地小声冲着凌邪说:“别在这儿闹行不行,有什么不满咱回去了再慢慢说。这么多人呢,你给我留点面子……” 凌邪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旁边几个离得近的路人听见了我的话,好奇心都快爆棚了,拼命地缠着我问:“小姑娘,你是导演还是他的经纪人啊?” “诶,你们家这演员到底叫什么名儿啊?以前演过什么呀?” “你们这拍的是电影还是电视剧啊?还缺不缺群众演员啥的?” “你们这戏啥时候播呀?” …… 这些路人里面,男的都还算有素质,虽然好奇心爆棚,但看我毕竟是个女孩子,也只是嘴上问问,并没有上手的。但是那些犯了花痴的小姑娘可没有这些顾忌,一个个拉胳膊的拉胳膊,扯衣服的扯衣服,生怕我跑了。 “小姐姐,帮我跟小哥哥要个签名呗?” “小姐姐,你让小哥哥跟我们合个影呗?” “小姐姐,我也想演戏,你看我能不能当群演?我不要工钱!你把小哥哥微信告诉我就行……” “我也要加微信。” “我也要我也要……” “小姐姐……” 我被她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本来想假装导演让路人以为我们在拍戏,不要再对正阳道士突然吐血的事产生怀疑,然后再趁乱混进人群里溜走。哪成想凌邪的颜值太招小姑娘喜欢,这么一来反而激发了她们的花痴之心。她们慑于凌邪的气场,不敢对他放肆,全都冲着我来,我现在才真的是寸步难行。 我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在这群花痴的叽喳声中情绪爆炸。 “都闭嘴!”我使劲把身上的那些爪子全都甩开,暴躁地冲着她们喊:“都死心吧!他是我男朋友!他不会跟你们任何人合照签名的!也不会搭理你们的!他是我的!你们都别惦记了,都散了吧!” 妹子们一下全炸了,用各种诸如“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跟我们这么说话”之类的言辞来指责我,我全都充耳不闻,反手拉着凌邪继续往前挤。北冥耀也适时地施了个小法术,我们几个顺利地从人群里挤出了一条路,顺利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等到耳根子终于清净,我的情绪也终于冷静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我好像作了个大死。 就算现在操控凌邪魂体的,真的是那个沉睡千年思想跟现代完全脱节的幽精之魂,他也只是暂时脱节而已,不代表连智商都归零了好不好!他或许听不懂拍照、签名之类的现代词汇,也兴许从来没听过男女朋友这种说法,但他不可能连“他是我的”这句话都听不明白。 再结合当时的形势,以及我喊出那番话之后,路人妹子们的反应,还能想不明白前前后后到底怎么回事么?要是连这点智商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修炼出那么强悍高深的法力? 完了…… 我欲哭无泪,心里的求生欲告诉我,应该赶快开动脑筋,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借口能够蒙混过关。要是蒙混不过去,恐怕这条小命就得交代在这了。 上回,我只是随口说了句“抱大腿”而已,根本没做任何不恰当的接触,都会被他直接打上荡妇表现,到现在都撕不下来。而我刚才不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称他是我的,而且两次牵他的手! 两次! 我觉得,我是彻底不需要再考虑什么洗清污名的问题了,因为再也不可能洗得掉了!我现在唯一需要思考的,就是怎么保命,怎么不让他把我大卸八块了! 可偏偏越着急越想不出办法了,手心里的凉气直往身体里钻,让我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都彻底冻住了。随后我又意识到,凌邪居然……居然一直没有甩开我! 他这回居然出奇地配合,任由我攥着他的手走了这么半天!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他是已经把我当成死人了,才不在意什么男女大防了吗?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我突然停下,凌邪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冰凉冰凉的目光静静地听着我的后背。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也猜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后背上贴着的不是目光,而是一把钢刀。 一把随时可以把我凌迟刮骨的钢刀。 巨大的恐惧抽空了我所有的勇气,我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冰雕,开不了口,也转不了头。我以前从不认为自己胆小,可是这一刻,我竟然连开口解释都不敢。 哪怕街道上人来人往,哪怕阳光温暖如夏,我也只觉得周身冰寒,如坠无间地狱。整个世界都与我无关,整个世界都救不了我,我就是被钉在审判架上的罪犯,只能等他开口审判。 他绕到我面前,抬起仍被我攥着的手,似笑非笑地问:“女朋友?嗯?” 我哆嗦着开口:“你、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女朋友其实……其实就是女性朋友的意思!对,就只是朋友而已!” 他眯了眯眼睛,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那你觉得,自己够格当本王的朋友吗?” 这话问得也真的气人,要是换个旁人这么问我,我发誓绝对当场翻脸断交,从此以后再也不搭理他了。但是凌邪嘛……算了,小命要紧。 老话说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同样的,在凌邪这个法力强大到逆天的家伙面前,我也只能低头。强烈的求生欲让我奇迹般地成功重新控制住了脸部肌肉,并且摆出了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干笑,我说:“刚才那种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不那么说,那些人是根本不可能放手的。我只是想摆脱它们而已,没别的意思,呃,我不敢高攀,呵呵,呵呵呵呵……” “可本王怎么觉得,你一直在处心积虑地高攀呢?”凌邪又把牵在一起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紧张地想松手,却被他反握住,怎么都抽不出来。我也不敢太用力,怕激怒他,只能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拼命地冲着他笑。 苍天可鉴,我真的只是想博取点好感,让他下不了手杀我而已!真没别的意思!我发誓! 可凌邪明显不这么想。看到我居然还笑得出来,顿时脸色一黑,厌恶地说:“上回,你口出妄言要抱本王的大腿,今日就直接上手来牵本王了,那下回你打算如何?是不是就直接宽衣解带爬到本王的床榻上去了?!” “我才没有那么想!”听到他说这种话,我再也无法维持笑容,愤怒地想要甩开他,却被他越抓越紧。我没办法,只能左右张望寻找北冥耀,想让他帮忙解围。可是他和正阳居然全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半路走散了还是怎样。 凌邪冷笑质问:“那是怎样?今晚就爬本王的床榻?还是现在?” 他居然在大马路上就问这种话! 我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样的侮辱,顿时脑子一热,也没考虑后果就直接开怼:“现在到底是谁抓着谁不放?要说心怀不轨,那也是死抓着不放手的人才对!”说完我又用力地甩了两下,这回我已经没了顾忌,几乎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然而结果令人绝望,我还是没甩开。 凌邪捏得更加用力,恨不得直接把我的指骨捏碎似的。我疼得受不了,虽然死要面子没喊出来,却也没了方才的气势。 他这才满意了似的松了几分力道,一字一顿地冷声警告:“别对本王用什么激将法,本王才不会被这种小伎俩诓骗。” “那你到底想怎样!”我简直要被他折磨崩溃了。 他说:“很简单,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别再来纠缠本王。” 我也懒得解释什么了,反正也解释不通,于是干脆地答应下来:“好,你放手,我保证马上就走,从此以后都不会再来纠缠你!你要是真想摆脱我,就别抓着我不放,赶快松手让我走!” 第215章变故 凌邪狠狠甩开我的手,黑着脸转身就走。 我揉着疼痛不已的右手,小声嘟囔:“有病。我都说不纠缠你了,还生气什么……” 我还没生气呢! 凌邪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冷冷地盯着我,那眼神的意思分明就是: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咽了咽,挪开视线不跟他对视,在心里继续腹诽:没见过像这样主动讨骂的。 凌邪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直接读出我心里的想法,因此也只是用眼神警告。见我貌似知道自己错了,便大步迈进旁边的一条小巷,避开路人的目光之后用法术遁走了。 他的气息彻底消失,笼罩在我心头的压力也顿时一松。我呼了口气,用手机给北冥耀打电话:“师兄,你去哪了?” “见面再说。”北冥耀只说一句就挂了电话,我不由得紧张起来,脑子里开始浮现各式各样的电影桥段,各种猜测和担忧更是在心里纠结成了一团。 但是很快,他就从附近的另一条小巷子里拐了出来,神色匆匆地赶过来拉起我就走。 我顿时更懵了:“师兄,出什么事了啊?正阳道士呢?” “别提他!”北冥耀紧张地呵斥,随后又掏出一张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符纸贴在我身上,拉着我换了个方向跑。 一口气跑过了好几个路口,他在一个垃圾桶边上停下,伸出手说:“手机给我。” 我懵懵地去掏手机,掏到一半忽然想起电影里罪犯逃跑的情节——半路上罪犯a总是会要求同伴把手机交给自己,同伴往往稀里糊涂地就交了,随后就是电话卡被掰断或者整个手机都被扔掉。 我瞥了眼旁边的垃圾桶,皱眉问:“你到底想干嘛?先说清楚。” 北冥耀无奈,只好把我拉到更僻静的地方,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那个臭道士藏了一手,偷偷给门派里报过信了!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所以只能把他打晕,用缩地符把他送到更远的地方,希望可以误导一下茅山的人。但他迟早会醒,这个办法根本拖不了多少时间,我们必须得赶快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我立刻想明白,肯定是因为凌邪让他受伤又丢人,他心里怨恨就通知师门,让师父出马替自己报仇。如果我和凌邪身份普通,茅山掌门未必会为这种小事分神,但我们可都是诛邪令的诛杀对象,茅山掌门收到消息以后,搞不好真的会立刻放下一切亲自赶来。 难怪北冥耀这么紧张。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着急了吧?快,把手机扔了,别让他们利用信号追踪你。”北冥耀再次催促。 我心说信号追踪什么的,不是电影里警察抓犯人时的手段吗,茅山的人怎么会用?可转念想想,道宗跟隐盾那样的秘密部门都能长期保持紧密合作关系,让本地警方帮忙追踪个手机信号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吧? 想到这里不再犹豫,开始动手拆电话卡。 “不对……我得给风扬打个电话。”我把电池重新塞回去,飞快地向北冥耀解释:“人家特意来接我,我怎么都得跟他说一声才行。” 之前凌邪突然带我走,我没时间跟风扬解释,把他一个人晾在了家门口,已经很不对了。要是现在还不向他解释,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北冥耀急得差点动手抢电话:“都什么时候!你还顾着这些!” “我就说一句!一句就好!”我飞快地拨通风扬的号码,可是听了小半分钟的忙音他都没接。 北冥耀已经急得快要跳脚了,不断催促:“好了没?快点!我没把那个臭道士丢太远,估计也就五六公里的距离而已,这么点儿距离茅山的人要不了几分钟就能赶到……你快点!” 我被他催得头疼,手机里的忙音终于消失,我激动地“喂”了一声,才发现电话并没有打通。忙音消失,是因为太久没应答自动挂断了。 北冥耀劈手抢过电话,扣除电话卡掰成两半丢进垃圾桶,拉着我又跑出了好一段路才把没卡的手机丢进另一个垃圾箱。他自己的手机也是一样,拆开来丢进了不同的垃圾箱。 “其实……你没必要把自己的手机也扔了吧?道宗的目标只是我和凌邪,只要你别跟我接触太多,他们应该不会找你麻烦才对。”我斟酌着说。 “我说过,会亲自保护你。”北冥耀说这话的时候,前面正好有一对年轻情侣迎面走来。他有意无意地撞了他们一下,小情侣只顾着说话,并没有过多在意。 北冥耀突然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脚下速度骤然加快。我心里忍不住一悬,暗想着那对情侣难不成是便衣?! 警方的动作这么快吗?! 哪成想,拐了个弯之后北冥耀就停下来,变魔术似的将一个手机送到我面前,说:“你刚才不是没打通么,再打一遍试试吧。” 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你偷人家手机?!” 北冥耀尴尬地说:“借、借的。你打完我就给人家还回去。快点吧。” 我想说你现在就给人家送回去吧,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最终还是抿着嘴沉默地接过了电话,再一次拨通了风扬的号码。 正阳毕竟是茅山掌门心爱的大徒孙,虽然把他弄伤的人不是我,但现在整个道宗都认为凌邪是我豢养出来的,所以这笔账肯定还是要算到我头上。这样一来,至少茅山派对我的追杀力度肯定要连上好几个台阶。再想用之前忽悠正阳的那套说辞忽悠别人,肯定是行不通了,说不定下回碰见就得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绝对接受不了永远活在这种被追杀的阴影之下,更不可能光凭一己之力毁掉整个道宗,那么唯一改变现状的办法,就是和解。只有道宗撤销针对我的诛邪令,我才可以结束这种躲藏的状态,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 必须得有一个中间人,替我向道宗澄清误会,甚至是向茅山派赔礼道歉,这个诛邪令才能有撤销的可能。 风扬是最好的人选。 电话响了好久,风扬才接起来,十分公式化地问:“你好,哪位?” “风扬,是我。” 受到北冥耀的谨慎影响,我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我相信风扬肯定能听出我的声音。 “哦,你等一下。”风扬仍然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随后小声跟旁边的人解释:“医院打来的,可能是我叔叔的病情又有变化了……” 应该是得到了对方的允许,风扬走到远处小声说:“我执行任务呢,刚才领导在边上。你在哪呢?” 我答非所问:“凌邪突然带我走,我没来得及跟你解释,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不过我刚才接到总部的电话,说不许我再插手你和道宗之间的事了。上头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出尔反尔,你和凌邪到底干了什么?”风扬倒是一点都不防备我,居然把上头的命令都告诉我了。这让我很诧异,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滋味。 我想了想,觉得就算现在不告诉他,以道宗和隐盾之间的关系,他迟早也会知道的,于是就干脆说了:“凌邪把茅山掌门的大徒孙给打伤了……啊不,其实也不能算是打伤,只是气势威压把他震伤了而已,估计伤得应该不严重。但是那个小道士已经把消息传回茅山了,估计茅山的人很快就会来找我。” 风扬一听就急了,压着声音说:“你们怎么能伤茅山的人呢!道宗八派,茅山底蕴最深,也最护短!你们打伤谁不好,非得打伤正阳,他可是潜虚道长的眼珠子!” 他果然跟道宗的人关系匪浅,我只说了句大徒孙,他立刻就知道是谁,而且还知道掌门潜虚道人对这个大徒孙宠爱到什么程度。 我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想打伤他,当时的情况很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能帮我跟茅山掌门说说好话吗,我真的不是存心想打伤他徒孙的。还有,诛邪令的事儿……” 虽然风扬已经明确地说了,总部那边发话不许他再插手此事,但我现在没别的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再问一遍。 风扬说:“潜虚道长很固执,我贸然去劝只会起反作用。你先自己躲一阵子吧,等正阳的伤好了,潜虚道长的情绪也能好一点,到时候我再找机会试着劝劝吧。” “那就拜托你了。” “放心,我一定尽力斡旋,争取早日让他们撤销诛邪令。”顿了顿,他又问:“这是你的新号码?” 我脸上顿时一热,结巴着说:“不是,借、借来的。” 风扬没再多问,只说:“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打给我。如果我在执行任务不方便接电话,你就晚一点再多打几遍,只要条件允许,我一定会接的。” 我感激地说:“多谢……” “不用谢我,照顾好自己就行。你身上可扛着很重的担子。”风扬意味深长地说完最后这句话,便主动挂断了。我怔怔地想着他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却半晌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216章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打完了?”北冥耀见我愣神,出生问了一句。 我忙点点头,把手机还给他。他小跑着追上那对情侣,轻轻一个错身就立刻折返回来,快得我根本看不出来他做了什么动作。 他的手也太快了。 “你……练过?”我终于忍不住问了。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熟练,根本不像是第一次偷东西的样子。 虽然我很不想用“偷”这个字眼,可是不问自取,不是偷又是什么? 北冥耀无声地笑了,眼睫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飞速向下坠,我暗暗祈祷着,希望他可以回答说是以前学过魔术,或者别的什么理由…… 但他却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从小就是靠偷东西长大的,你是不是就不想认我这个师兄了?” 他问得认真,又带着藏都藏不住的悲伤和自嘲。我想骗自己,把这个问题当成玩笑,却怎么都做不到。 我很清楚,他没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我几次张口欲言,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对。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怎么都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俊逸温柔的人和小偷的身份联系到一起。 脑子里反反复复过电影一样重放的,全都是初次见他时,他白衣翩翩,飘逸又充满侠气的样子。他道法高超,一出手就秒杀了附在李诗涵身上的饿死鬼,救了我和念念。 哪怕后来他告诉我,那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接近,也无法掩盖他留给我的惊艳印象。 我没见过真正的大侠,但我觉得,如果古代真的有侠客存在,或许就应该是他那样——我第一次见到时的那个样子。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做过贼呢……我实在没办法相信。 北冥耀笑得愈发苦涩,像是在嘲笑自己,明明预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把实话说出来。他垂着视线,闷声说:“你要是觉得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很丢脸的话,我可以尽量少跟你接触……甚至完全不接触都行。但是你得答应我,在逃到绝对安全的地方以前,你得听我的。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我保证,只要把你送到道宗找不着的地方,我就马上从你眼前消失。” “不!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而已,没有鄙视你,真的没有!我、我只是太意外了。” 北冥耀扯了扯嘴角,声音低不可闻:“天道灭族的时候,我刚好出生。也许再晚一刻,我就在我娘肚子里形神俱灭了。”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曾经告诉过我,他的整个家族都因触怒天道而被灭杀,我以前只以为他是比较幸运才会活下来,却万万没想到竟会如此惊险。天道降罚时,他还未完全脱离母体,因此天道将他和母亲看作是一个整体,所有天罚都针对他的母亲。而他又侥幸在天罚真正降临的瞬间完全离开母体,避开了天罚,成为了整个家族唯一的幸存者。 我真的没办法想象,一个在出生瞬间就失去所有亲人的婴儿,究竟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这些年里面,他究竟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他心里的苦痛怨恨,我统统无法体会。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因为这样的血海深仇,这些没有边际的苦,不是简简单单几句安慰就能抹掉的。 可我总得说点什么。想了半天,我才僵硬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干巴巴地说了句:“咱们永远都是师兄妹,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努力办到。” 他想突破最后的屏障,想向老天复仇,我或许不能跟他并肩作战杀上苍穹,但我至少可以尽全力辅助他冲破瓶颈。 北冥耀低头看着我的手,轻轻地说:“其实我一直都很后悔,不应该这么自私地把你牵连到这场因果之中。可要是真的让我退回去重新选一次,我可能还是会接近你,把你牵扯进来。因为不这样做的话,我跟你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我舍不得……孟隐,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降生之时死里逃生,或许是悲剧,却也是莫大的福运。可他却说,遇见我才是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没有之一。 这话里藏着的感情,教我无法面对。我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笑着说:“有你这么厉害又这么照顾我的师兄,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呢。” 北冥耀扯扯嘴角:“走吧。” 我没问他要去哪里,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我故意落后他半步的距离,偷偷观察他的背影。 他把背挺得很直很直,印象里他好像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仿佛就是天塌下来也压不弯他的脊梁。他其实有种藏在骨子里的骄傲和倔强,我猜这应该是他的家族带给他的——就算没有言传身教,流传在血脉当中的东西,也不可能毫无痕迹。 这种骄傲,不是那种在某个方面取得了好成绩,就瞧不起别人的那种肤浅的骄傲,而是更深层次的、只藏于内心的坚持。就像是落魄的王公贵族,哪怕是再怎么穷困潦倒,也不可能去跟野狗抢吃的,哪怕是下一秒就要上断头台,也不会当众尿裤子。 刻在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们即便落魄也和别人不一样。 我突然觉得,北冥耀很像个落魄的贵公子。 我真的很好奇,他的家族究竟有着怎样的背景和传承,才能够在血脉中沉淀出这样的气质。我也同样想知道,他是怎么摸爬滚打着长大的。这份内心的骄傲,恐怕让他比别人多吃了很多倍的苦吧…… 他说自己是靠偷东西长大的,我觉得那应该不是他自己愿意的。我甚至怀疑,当年救他并且养活他的,是不是个小偷头子,亦或者是个人贩子?我记得新闻上有报道过,很多偷窃团伙都喜欢培养小孩子去偷钱,因为人们不会对小孩子太防备。 北冥耀的偷窃技巧,是否就是在那样的团伙里面,被逼着练出来的呢?这个过程里面,他肯定没少挨打吧? 我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问,可是一句都问不出口。眼下并不是聊天的好时机,更何况,那些问题于他而言都是剜肉刺心的刀子,我实在不忍心。 北冥耀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而且并不喜欢被我这样暗暗打量,故意放慢脚步和我并肩。 “你想过接下来要去哪里吗?”他问。 我沉浸在各种猜测里,差点没反应过来:“啊?呃……没想过。” 正常人谁会想到,自己会突然有一天被追杀,必须得背井离乡?我当然也不会没事做这种假设,所以,他问我去哪,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想想吧,想好了我就去买票。” 我这才发现,前边不远就是个火车票代售点。“要躲着警方的话,不应该买火车票吧?现在都是实名制的,买了不就暴露行踪了么?” 他笑了:“谁说我买完要去坐了?” 我愣了下才明白过来:“你是想误导他们?” “嗯。赶快想,时间不多,我们还有很多准备要做。”他催促道。 既然是误导,总得跟我们真正要去的方向不同才行,不然那不就变成给敌人指路了?所以我至少得先把要去的方向给确定下来才行。 我想起之前拜师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当不了我的师父,所以用父亲的名义收下了我,自己则是以师兄的身份传授驭鬼术。当时条件不允许,几乎没有拜师仪式,他说过将来有机会要带我回老家祠堂,让我到他父亲的灵位前把拜师仪式补上。 要不就趁这个机会去趟他的老家,把仪式补上,我也顺便多了解一下他的家族? 我心动了一瞬,却又转念想到,我现在可是被整个道宗追杀的状态,不是出去旅游的。万一行踪暴露,把道宗的人都引到他老家去了怎么办?万一交起手来把他家的祠堂整个毁了怎么办? 不行,要去也得以后再找机会去,现在这种状况肯定不行。 我把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又想了想才作出决定:“去苗疆吧。” 念念几次三番地暗示我去苗疆,朵雅也曾经求我跟她回寨子里见她的族人。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个貌似前生记忆的梦里,凌无殇曾叫我“都拉乌梦隐”,那很有可能就是我的前生的名字——我只有到苗疆去,才能够弄清楚,自己跟都拉乌家族之间的关系。 而且说不定,还能够找到一些跟前世有关的线索……当然这种可能性非常渺茫,但我仍然心存侥幸。那个梦已经成了我心里忘不掉的结,我很想弄清楚,前生的我们最终结局究竟如何。 北冥耀想了想:“苗疆是巫蛊的天下,道宗在那边的影响力相对比较弱,算是个好选择,就去那边吧。身份证给我。” 我习惯性地摸钱包,结果摸了个空:“呃……好像没带。”我是被凌邪从家里突然拉到空间裂隙里的,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揣着身份证。 第217章傻丫头 北冥耀丝毫不慌,冷静地拉着我往回走:“我记得上个路口边有家网吧,我们去网上买票。” 到了网吧,他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一台靠角落的机子,登录铁路局网站买了两张去上海的机票。随后,又订了两张从上海飞尼泊尔的机票。 “做戏做全套。”他说。 “你好像很有经验。” 他笑了笑没接话,关机拉着我出了网吧,路过体育用品店的时候他让我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转了一圈,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个鸭舌帽,背后还背了个鼓鼓囊囊的大号登山包。后来我才知道,包里装的全是衣服,各种不同的颜色款式,从里到外都有。 而买齐这些东西,总共只花了不到五分钟。他根本就没做挑选,完全是随手拿的。 我又一次被他的“专业”和熟练给惊呆了,忍不住想问他到底跑路过多少回,他却只是把鸭舌帽往我脑袋上一扣,简洁明了地说了句:“走。” 他带着我走街串巷,专挑摄像头的死角走,而且还时不时地变装,老练得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我开始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地认识过他。如果不是他今天主动向我展现,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知道,他还有着这样的一面。 他丰富的反侦察技巧让我很有安全感,确信即便是在警方已经暗中帮助道宗的糟糕状况下,自己仍然是安全的。但同时我又很不安,我不知道自己如此信任这样一个从未看透过的人,究竟是对是错。 但不论对错,眼下我都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光凭我自己,根本躲不开警方的天眼系统,更逃不过道宗的气息追踪——北冥耀贴在我身上的符,完美地敛藏了我体内的阴气,让我变得跟普通人几乎没有区别。如果不是因为这张符,恐怕道宗早就循着气息找过来了,哪还有时间容得了我们这样四处准备。 北冥耀又顺路买了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最后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见了一个跛脚的中年人。中年人身上有着非常浓重的江湖气,一看就是混过的。北冥耀见了他也不多说话,直接把身上的现金全都给了对方——挺厚的一叠钱,目测应该有几千块,真没想到北冥耀竟然会随身带这么多现金。 中年人接过钱也没数,只捏了捏厚度就随手揣起来,又从另一边的衣袋里掏出足足有一扎厚的身份证递给北冥耀。 “自己挑吧。” 那一大摞身份证里面,男女老少全都有,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来的,反正看起来都挺真。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北冥耀从里面挑了四张出来,两男两女,脸型和年龄都跟我俩比较接近。他把剩余的身份证还回去,说:“我还需要两个手机。” “等着。”对方返身回屋,很快又出来,丢给北冥耀两个老式的诺基亚。 北冥耀接住,带着我离开,一刻都不停留。他边走边摆弄手机,把两个电话的号码互相存好,备注姓名写的都是跟假身份证上对应的,谨慎得不放过任何细节。 存好之后,他才把手机和身份证一起给我,说:“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叫苏筱恬,生日是95年10月16号。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把这个身份证号码彻底背下来。” 我紧张地点点头:“好,我、我尽量……” 他又说:“你那个朋友是特殊部门的人吧?打过去探探口风。” 我照做,这回电话才响一声,风扬就接了起来,急急地问:“哪位?” “是我……”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飞快地打断:“你先听我说,别去车站!警方已经把你们的出行信息通知道宗了,茅山掌门亲自带人去了,你们千万别往枪口上撞!还有,一切公共交通都会留下身份信息,你们最好都别坐,如果要打车也最好找那种黑车……”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还是觉得不放心,改口道:“算了,你还是原地等着吧,我想办法托朋友带你们出城。” 我真的打心底里感动,真的是遇着事才能看出来谁是真朋友。风扬跟我接触的次数其实也不算很多,我一直觉得自己跟他不算特别熟,真没想到他在组织不允许的情况下,仍然愿意这样帮我。 但是感动的同时,我也暗暗心惊,因为我注意到他话里的措辞是“你们”。这就意味着,他知道我现在跟北冥耀在一起。而这个讯息,肯定是从警方那边得到的。 警方不光知道我想“逃去”上海再转机尼泊尔,还知道北冥耀跟我同行。 北冥耀听我沉默,有些不悦地问:“你是不是信不过我?” “没有没有。”我忙说:“谢谢你一直帮我……但是我们自己也能想办法出城,你就别冒险了。” “什么办法?坐火车?”风扬显然还带着气。 “不是,我们……”我忍不住想说我们只是故意误导警方而已,根本从没想过要去车站。可是才一开口,北冥耀就猜到了我想说什么,立刻将手指压在了我的唇上。 他眼神严厉地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说。 我只好点点头,用眼神表示自己知道错了,他才把手放开。我含糊地说:“总之你放心,我们不会被抓到的。” 来不及说更多,电话就被北冥耀轻轻拿走,挂断。 “不要相信任何人。”北冥耀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或许可以不信任别人,但是风扬……我对他的信任其实并不比北冥耀少。我知道北冥耀在担心什么,风扬毕竟是隐盾的人,他有足够的立场和理由骗我或者套我的话。可是我不愿意相信他会那么做。 因为我始终记得,当初在隐盾总部里,我受到折磨的时候,是他帮了我、救了我。那虽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但我心里的感激,对他最多。 北冥耀看出我的抗拒,无奈叹气:“你啊,太容易被人骗了。” 我忍不住说:“既然你认为风扬不可信,为什么还要让我探他的口风?” “我没说他不可信。只是你要记住,无论对任何人都要有所保留,真正的底牌更是不能给任何人看。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以北冥耀的经历,这样的思维其实才是正常的。或许在他看来,我就是没经过风雨的温室小花吧,完全不知道世事险恶。 至少跟他相比,我确实像温室里的花。 我不再跟他争辩,闷闷地说:“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真正的计划。” 但是风扬在我心里,始终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在别人真的伤害到我之前,我不愿意把别人当成坏人。尤其是在对方曾经帮过我的情况下,更加不愿。 风扬找了个提款机,大大方方地进去把卡里的钱全都取了出来,取钱的时候一点都没避讳摄像头,我甚至觉得他是故意让摄像头拍到自己脸的。取好钱他又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拉着我上去,跟司机说要去火车站。 我被他的这番操作完全给弄糊涂了,再也顾不得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小声问他:“不是说不去吗?” 风扬只是笑了笑,却不回答。我心里又有点难受,他连我也开始防备了吗? 还是他觉得我是个猪队友,怕告诉我以后我顺嘴说出去?在他心里我就那么笨吗…… 正郁闷着,眼前忽然多了个手机。老式诺基亚小小的屏幕上,显示着“把戏做足”四个字。 原来他不是防备我,只是不想让司机听到。心中小小的情绪散开,我对着他笑了笑,心底里有一丝丝的歉疚。 我不应该质疑他的。他或许对全世界都抱有防备,但是在我面前,他并没有设防。否则他完全可以把自己俊逸温柔的人设维持一辈子,没必要向我展露这些灰色的技能。 只是我需要,他便毫无保留地全都展现出来,甚至哪怕是预想到了我知道后有可能会嫌弃他、厌恶他、从此跟他疏远,他也还是选择了用这些本事帮我。 只是为了帮我。 他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被误会豢养僵尸的人是我,被真一怨恨针对的人也是我,道宗的诛邪令上也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这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如果不是他主动牵扯进来,道宗根本不会找他麻烦,警方也不会把视线关注到他的身上,他完全可以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但是为了我,他甘愿放弃所有一切,带着我躲躲藏藏,带我去浪迹天涯。 这样的深情厚谊,我已经无法报偿了,怎么还能怀疑他呢? 我在手机上编辑短信给他看:“我真的是有天大的福气,才能有你这么好的师兄。” 都说天乙贵人福运深厚,我却一直感受不深,但我现在真的相信,自己有着逆天的福运。因为有他在身边,就是最好的证明。 “傻丫头。” 北冥耀在我的短信下面,添了这三个字。 第218章心尖微颤 傻丫头。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我心尖蓦地一颤。 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他又打出一行字,递过来让我看。 整个世界都一瞬间安静下来,夕阳暖红色的余辉将他的手指也染成了同样的暖色,斑驳的树影在他手上飞快地向后掠过。我怔怔地望着,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慢慢柔软下来。 尖锐的刹车声突兀地打断了这一刻的静谧,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冲去,在即将撞上驾驶椅的瞬间,一只大手及时地伸了过来。我的额头撞进他温热而干燥的掌心里,一点儿都不疼。 “小心点。”他温声提醒,随后又看向前排的司机,问:“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急刹车?” 司机整个人都吓傻了似的,双手死抓着方向盘不说话,浑身都在发抖。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整张脸都惨白惨白的,额头上甚至冒了汗。 这幅样子,活像是刚从鬼门关边上转了一圈似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吓成这样?难不成是道宗的人搞了什么手段?! 这个念头一起,我整个人都戒备起来,甚至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这里是个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和行人都很多。我们这边正好是绿灯,应该通行才对,出租司机却突然停下,害得后面的私家车差点追尾。此刻那私家车的车主正气得拼命按喇叭,宣泄不满的同时,也在催促我们这辆车赶紧开,不要挡路。 但这一切司机大叔都充耳不闻,他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无法自拔。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没看到道宗的人,也没看到任何别的可疑事物,实在是搞不懂他的惊恐从何而来。 北冥耀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到底为什么突然停下?” 我能感觉到,他这回暗中调用了些许法力,估计是为了让司机大叔回神。 司机总算有了反应,崩溃地大叫:“鬼……鬼啊!!前边儿有鬼!” 前面明明什么都没有。 我和北冥耀对视了一眼,我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感应到了鬼气,他微微摇头。看来他也跟我一样,感受不到丝毫孤魂野鬼出现过的痕迹。 是司机大叔突然产生幻觉了吗?可是也未免太巧了点,我没法用这种解释说服自己。 这时,后边的私家车终于不耐烦了,想绕过我们开出路口。凑巧的是,信号灯正好在这个时候由绿转红,惹得那车主又是一阵狂按喇叭。随后,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解气,又降下车窗冲着司机大叔一通乱骂。 他骂得实在太难听,北冥耀忽然靠过来,伸手捂住了我的耳朵。那些叫人恶心的污言秽语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见,我的世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跳得飞快。 距离好近,我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极淡极淡的檀香味。他微微笑着,带着些许抱歉,也不知道究竟是抱歉自己的唐突接触,还是抱歉自己没选到靠谱的司机。 我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局促地挪开目光。不敢继续跟他对视。我开始感觉到,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要越过界限了……这种感觉让我很慌,很乱,也很害怕。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看见那辆私家车的车窗上,某个熟悉的面容一闪而过,带着明显的愠怒。 那对精灵一样尖尖的耳朵,让我确信那就是凌无殇,绝不会有错。 可是…… 他的头发为什么全都白了? 明明之前见到的时候,都是跟凌邪一样浓黑如墨的颜色,发质好得让人嫉妒。为什么突然一下子白成这样了呢? 我挣开北冥耀的手,伸长脖子想要看个究竟,却只看到对面私家车上暗色的玻璃贴纸。根本没有什么倒映。我不死心,钻出车外不断地张望,来往的人群都是黑发,看不到白色。 一切都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要不然的话,如此明显的反差,我应该一眼就能找到才对。 难道真的是我眼花看错了吗? 北冥耀也跟着下车,绕过来拉我的手,紧张地问:“怎么了?你也看到什么了吗?” 我想起凌无殇脸上愠怒的表情,莫名地觉得那像是某种警告,顿时就觉得北冥耀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灼烫得难以接受。我小心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轻轻摇头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咱们不能在这儿耽误时间。我怕警察会来。” 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敢看北冥耀的眼睛,因此也就无法知道,他究竟信了没有。在等待他回应的几秒钟里,我心跳如擂鼓,也不知道究竟是心虚还是紧张。 “你说的对,我们确实应该离开。”沉默许久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回答,语气听起来无波无澜。 我暗暗松了口气:“那快走吧。” 他又抬手想牵我,我忍不住往后退了退,他的手在空中僵了一瞬,随后缓缓收回,装作若无其事地插进裤袋里。 “跟紧点。”他说。 我闷不做声地跟在他身边,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去想象他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聪明如他,肯定已经看出来我撒谎了吧?他那么细腻敏感,也肯定察觉到了我的抗拒。他会失望吗?会生气吗?会不会觉得我是故意这样若即若离的? 我脑子很乱,想到接下来或许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跟他在一起,而且大部分时间可能都是单独相处的状态,就更加觉得尴尬,很想逃避。 可我又能怎么逃呢?拒绝他的帮助,自己一个人去逃亡吗?那别说离开广泽市了,怎么平安地度过今天晚上都是个大问题。 道宗和警方哪个都不是我能对抗的,如果没有北冥耀的帮助,我将寸步难行。 “师、师兄……” 我迫切地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打破这种尴尬僵硬得要人命的气氛状态。然而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要说啥,脑子里完全是一锅粥。 “天黑以后我们就出城。”北冥耀打断了我的话,自顾自地陈述。 我明白他是不想跟我谈任何涉及感情的话题,无论我要说的是什么,他都不想听。其实仔细想想,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话我们早就说明白了,再重复也只是徒增彼此的尴尬而已。 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或许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吧。 “嗯,听你的。”我轻声回答。 他又说:“我家里有很多法器必须得带上,本来是想亲自回去收拾一趟的,但是道宗和警方互通信息的速度比我预想中快得多,我怕他们会派人去搜我家,所以保险起见只派了个鬼仆回去拿东西……他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了,我们稍微等等。” 我点点头,想起我的鬼仆还在家里,就问:“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朵雅也带上?” 不然要是让道宗的人找到她,天知道会怎样。就算道宗不为难她,真一那么小心眼的性格,找不到的我,还不得拿她撒气? 北冥耀皱眉:“朵雅是谁?” “我的鬼仆啊,你见过的。而且还是你让她认我当主人的。” 北冥耀想起来了:“哦——那个魂魄不全、孩子也只剩下一缕残魂的女鬼是吧?” “对对对,就是她。” “解除契约,抹掉记忆,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我愣了一下:“为、为什么啊?” “反正她又没什么法力,根本帮不上你的忙,干嘛要带着拖后腿?”北冥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问。 他的反应让我深深地意识到,他的温柔和妥贴都是只对我一个人的。对于无关的人,他其实相当冷漠。 我心口发闷:“可是……可是她是都拉乌家族的人啊,还是有用的,我们就带上她吧。” 北冥耀淡漠地说:“苗疆蛊师遍地,你如果真想学蛊术,到了那边可以找到更好的老师教你,没必要一路带着累赘。” 我想说都拉乌家族对我来说是特殊的,我想弄清楚自己的前世今生究竟跟那个家族有怎样的牵扯,而且也只有朵雅才能带我真正融入都拉乌家族。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解释这么多根本没用。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朵雅究竟能帮上什么具体的忙,以及弄清楚那些到底有什么意义,又如何能说服北冥耀呢? 所以我把那些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只用恳求的语气说:“她已经算是我的朋友了,我想带着她。可以吗?” 朵雅只是个鬼魂而已,随便找个小物件让她附上去就行了,带着她根本就不麻烦。北冥耀连我身上那冲天的阴气都能完美遮住,她的那点儿鬼气更是不在话下。他只是懒得带她而已。 北冥耀笑了笑:“既然你想带,那就带着吧。平时可以让她呆在冥玉手链里修炼,这一路上多少也能提升点儿实力。” 我大喜:“嗯嗯!我肯定把她收好,绝不让她到处乱跑惹麻烦,你就放心吧!那我现在就叫她过来。” “别!”北冥耀拦住我,说:“现在情况特殊,心念法力这些你能不用就别用,免得让道宗的人追踪到。我让我的鬼仆去接她,你等着就好。” 第219章活尸 “哦。”我顺从地点了点头,暗暗记在心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可以轻易使用法术。 “让我看看之前给你的符。”北冥耀说。 我把藏在衣服里的符纸取出来,这才发现上面原本鲜红的神纹已经淡得快要看不出来了。北冥耀见状直皱眉,我隐隐意识到事情不太妙。 “是不是隐藏我身上的阴气很费劲?”我问。 北冥耀点点头:“嗯。敛息符的消耗速度比我预想中快得太多了。不过没事,还有别的办法。”说着,他就咬破食指,用自己的鲜血在我的手臂上画出一道道神纹。 他的血带给我莫名的灼烫感,像是一道道火苗,透过皮肤钻进我的身体里。我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烫,所有的阴气都被牢牢包裹起来,藏进体内最深处。如果不用法力刻意探查的话,应该是无法感知到的。 画完最后一道神纹,北冥耀的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他冲着我笑了笑,说:“这样应该就稳妥了,只要你不主动使用法力,应该没人能发现你身体的异常。不过这个血匿符最多也只能维持一天,必须得每天重新画才行。画的时候会引起一定的不适,你得忍着点。” 所谓的不适,应该就是血液接触皮肤时的那种灼烫感了,其实连痛都谈不上,实在不足挂齿。倒是北冥耀的状态让我非常担心。 “画这种符对你的消耗很大吧……”我问。 “没事的,睡一觉就能恢复过来了。”北冥耀无所谓地说。 可是直觉告诉我,他在说谎。 北冥耀突然说:“影奴到了。”随后就拉着我走出小巷。 一辆黑色越野车在路边停下,接着昏黄的路灯,我依稀能看到驾驶位上坐着的是个男人。他穿着黑色的风衣,领口刻意竖起,头上还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恨不得把自己整张脸都彻底遮严实。 大晚上开车戴墨镜,这本身就足够古怪了,但更古怪的是,我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死气。寻常的死尸恐怕都不及他死气浓烈。 如果他不是被刻意祭炼过的活尸,那就肯定是专门修炼邪法的邪修了。 我接触过的邪修,就只有榕山殡仪馆的承包人黄有财一个。他用尸体的血肉喂养鬼婴,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愤怒! 北冥耀巧妙地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住路边的摄像头,温声说:“上车吧。” 我没动,一字一字地问他:“车里那个,到底是人还是活尸?” 如果是人,那这身浓郁死气足以证明他是个邪修,而且是干过很多伤天害理的恶事的邪修!如果他是活尸,就说明北冥耀自己使用了培育活尸的邪术! 无论哪一种,我都无法接受。 驭鬼,尚且可以勉强算是正邪两道之间的灰色地带,只要心术正、不作恶,照样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自己是个好人。毕竟正派之中,连茅山传承里都有驭鬼法术,这话说出去就算是让道宗的人听见了无法反驳。可养尸不一样,没有活人的鲜血,养不出活尸! 我能接受北冥耀曾经被迫偷窃,甚至是更多不光彩的事情,但我绝不能接受他杀人,尤其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滥杀无辜! 北冥耀沉默半晌,低声说:“他是活尸。” 我转身就走。 他用力拉住我,急急地说:“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捡来的!” 情急之下,他没控制好音量,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赶忙压低声音,近乎哀求地说:“咱们上车再说好吗?你好歹给我个解释的机会,要是我解释完了你还不满意,你再走也不迟。我保证肯定不拦你还不行吗?” 我也不愿相信他是那样丧尽天良的人,很想听听他到底如何解释,于是便闷不做声地坐进了车里。北冥耀也麻利地钻进车里,关上车门就迫不及待地说:“他是我偶然遇上的。你应该记得吧,在鬼国里我用掉了自己的所有的鬼仆,所以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忙着四处搜罗新的鬼仆。而他原来的主人为了培育他,也到处搜罗鬼魂,所以某一回我们就碰巧撞上了。我本来没想跟他们为难,是他主人看中了我的这身修为,想杀我,我为了自保只能反杀了他的原主人。” “然后我看他已经快到大乘状态了,基本上跟活人差不多了,毁掉未免有点可惜,所以就把他给留下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只用一些怨魂厉鬼喂过他,绝对没喂过活人鲜血,更没有为了他杀过一个活人!我知道底线在哪里,别把我看得跟那些无恶不作的邪修一样好吗?” 之前在鬼国里,他为了震慑住那些勾魂使,把自己所有的鬼仆全都融合到了一起,凝聚出来一个看起来特别强悍的巨鬼,为我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那天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恐怕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对于驭鬼师来说,鬼仆就是最宝贵的财富,而他为了我割舍了自己的全部。 想到这些,我心里就一阵愧疚。我欠他的,还真是数都数不清…… 骤然失去所有力量,迫切想要重新变强的那种心情,我想我应该能够体会几分。每一次面对强敌无能为力的时候,我都迫切地希望自己可以马上变强,甚至如果可以的话,让我折寿十年我都愿意……而他原本拥有过极强的力量,又骤然全部失去,心中的不甘和渴望定然比我强烈千百倍。他选择将这个活尸收为己用,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 易地而处的话,说不定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我垂眸想着,北冥耀看不清我的表情,心中很是焦急。挣扎良久,他终于狠下心说:“要是你觉得不能接受,我现在就可以把他毁了!绝不让他再落到别人手里!” “留着他吧。”我说。 这个活尸连开车都能够做到,是真的跟活人没多少差别了,他能够带给北冥耀的帮助是无法估量的。如果就这样毁掉,确实非常可惜。 再说,这辆车以及车上装的各种法器,也都是他取来的。如果没有他,北冥耀就必须得冒险亲自回家才行,极有可能被警察抓住,或者是被道宗的人堵在家里。而有这个活尸在,这些风险却都规避掉了。 我不能一边享受活尸带来的便利,一边站在道德高点鄙弃,逼着北冥耀毁了他。我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想通了这些,我便向北冥耀认错:“师兄,是我刚才误会你了,对不起。这个活尸既然不是你自己炼制的,那我没有任何指责你的理由。我会把他看作是跟普通鬼仆同样的存在。不过他毕竟是活尸,为了避免麻烦,你还是要谨慎些,别让正派的那些人发现了。” 那些名门正派,可不会有耐心听我们解释这个活尸的由来。 北冥耀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今天也是实在没别的办法了,不然也不会让他去拿东西。” 误会解除,北冥耀命令活尸开车。我观察了一下,发现活尸的动作几乎看不出僵硬感,如果不是能够感受到死气的话,恐怕很难凭肉眼看出他是个死人。 活尸、僵尸,听起来只有一字之差,实际上差别巨大。僵尸力大无穷,但是身体僵硬,除非修炼到尸王级别,否则始终是浑身硬邦邦的状态。但是活尸则恰恰相反,越高级的活尸身体越柔韧灵活,越接近活人。虽然在战斗力方面,活尸远逊于僵尸,但他胜在灵活,可以完成许多僵尸无法完成的工作。 难怪许多邪修都喜欢培育活尸,能有这么一个绝对忠心又全能的帮手,绝对是全方位地便利和提升。 车子才开出两个路口,就看到有警车呼啸着朝我们先前停留的地方开去。我心里发沉,警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北冥耀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低声安慰:“别担心。有我在,没人能抓到你。” 我笑了笑,故意打趣:“是啊,有你这么神通广大的师兄,别说是人了,就算孙猴子来了,也照样得扑空。” 活尸忽然一转方向盘,车子在马路中间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漂移转弯。 我被他的车技给惊到了:“这也太厉害了吧,漂移都会?!这活尸生前是赛车手吧?” “他是不是赛车手我不知道,”北冥耀故意顿了下,“不过我以前倒是为了赚钱参加过地下赛车。” “你疯啦?!那么危险的事情你也干!诶不是……这活尸其实一直是你在操控的?你跟我说话还能同时分心操控他开车?!”我感觉自己的认知都被彻底刷新了。哦不,应该说是打翻打碎又重建了好几轮。 北冥耀这个家伙,到底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他笑起来:“骗你的,只是以前无聊练着玩儿的而已。” “哦。”我暗暗庆幸他没有做过那种卖命的危险行当,同时又有些气闷,觉得自己刚才紧张兮兮的样子像个傻子。 北冥耀正色:“不过看到你这么紧张我,我真的很开心。” 我炸毛地叫道:“鬼才紧张你!” 第220章突然好想你 北冥耀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都变得十分颓丧。我心里一抽,暗想着这家伙怎么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呢……他帮了我这么多,我还能真的不关心他咋的? 正想把话圆回来,就感觉到一强一弱两股阴气飞速飘来。而充当司机的活尸也猛地一脚刹车停了下来。我急忙望向窗外,发现飘过来的是朵雅和一个不认识的男鬼,想来应该是北冥耀的鬼仆。 朵雅本来一副惊恐又抗拒的状态,像是要被押上刑场似的,见到我坐在车里以后,立刻甩开身后的男鬼直接扑进车里。 “主人!你在这我就放心了!”说着他还瞟了一眼外面的男鬼,告状似的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人要害你呢,担心了一路!” 我解释道:“有点特殊情况,就没用心念联系你。那个应该是我师兄的鬼仆,可以信任的,你不用再害怕了。” 朵雅点头如捣蒜:“嗯嗯,看到你没事我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北冥耀忽然幽幽地冒了一句:“谁说鬼才紧张我,明明是连鬼都不紧张我。” 朵雅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句话,表情很懵,不知道这话自己该接还是不接。 我笑着跟她说:“师兄这是敲打我呢,没你的事,你先进手链里待会吧。”说着我就抬了抬手腕,露出上面的冥玉链。朵雅一眼就看出这手链是先前的冥玉镯改的,立马高高兴兴地钻了进去。比起在外面修炼,她更喜欢呆在冥玉里,因为可以事半功倍。 北冥耀也收了自己的鬼仆,同时分心操控活尸继续开车,末了还用眼角扫了我一下,却不吱声。我忍不住想笑,觉得他这个样子就差直接在脸上写“本宝宝不高兴了,快来哄我”的字样了。 要是连这么明显的示意都看不懂,那我的情商也基本可以告别社会了——我怎么可能情商那么低!所以,我非常识趣地认错:“好师兄,别生我气了嘛……” “哼。”北冥耀斜我一眼,不说话。 嘿,还傲娇上了! 谁叫我现在指望着人家带我跑路呢,还能咋办,再接再厉继续哄呗! “师兄,说真的,你之前那个漂移实在太帅了!非专业选手绝对开不出来!就算是专业选手也没你厉害,因为他们一边跟我聊天,一边分心操控活尸还能开出这样的水平。说真的,你没去当职业赛车手,真的是赛车界的损失!”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说话好总不会有错吧? 北冥耀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脸上的表情依然淡定。这家伙可真能绷。 我只好继续拍马屁:“师兄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是不是平常都不睡觉的,把时间全都用来学各种东西了?”不等他回答,我就自顾自地说下去:“不对,就算全天不睡觉我也学不会这么多东西,脑子装不下……师兄你绝对是个天才!学啥都厉害的天纵奇才!” 北冥耀用指头戳我额头:“夸人就夸人,贬低自己干什么。” 他终于愿意理我了,我心中大喜,脸上仍然保持诚恳的表情,嘟囔道:“我陈述事实而已啊,我确实没那么多本事啊。别的不说,光这个漂移,就够我练一辈子了。还不一定能练得跟你一样好。” “马屁精。”北冥耀笑着又戳了我一下。 我心说我现在全指望着你呢,当然得把马屁拍好才能安心抱大腿了。 抱大腿…… 我一下子联想到凌邪那个老古董似的幽精之魂,进而又想到凌邪的本体现在还状况未知,心情瞬间就沉了下去。 但是气氛好不容易才有了好转,我不想再破坏掉,只能努力伪装不让北冥耀看出来。我故意扬起嘴角,笑着问他:“师兄,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本事啊?别藏着了,跟我说说呗!” 不知为何,北冥耀的心情似乎也变得低落了下去,似是被我这话勾起了某些不愿想起的事情。我心中懊悔,怎么就忽略了他经历坎坷的这茬呢,他的这身本事,恐怕至少八成都是被逼着练出来的,并非是他真心所愿,又怎会以此为傲呢? 我悔得肠子发青,觉得自己的情商可能真的不过关,光顾着扮演小迷妹表现崇拜,却勾起了人家的黑暗记忆,反倒是坏了气氛。 正自责得要命,他开口了。 “你不知道的本事……确实还有不少。”他顿了顿,偏过头望着我,目光深沉得叫我捉摸不透,“但你不会想要见识到的。相信我。” 他的眼神让我感到陌生,甚至是害怕,只觉得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再也不是我熟悉的师兄。我愈发确定,自己刚才的话肯定勾起了他从前的灰暗记忆。 真不知道他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我猜不出来,也不敢往深了猜,所以只是带着深深的愧疚和同情用力地点头,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提任何沾边的话题。 再提,我就直接抽死自己! 沉默了很久,他又好像自言自语般低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永远都不让你见到。” 我没接话,装作没听清楚的样子低头摆弄手指,也刻意地没有多想。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自己错得厉害。他想表达的,和我所猜想的,完全不同。 …… 同一时刻,凌邪一个人在别墅里走完了第n圈,最后还是绕回了厨房里。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每次走到厨房附近的时候,双脚就好像忽然有了自我意识似的,完全不听他的指挥,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一定要把他带进厨房里。 进来以后,他的手和眼也开始不听使唤,东摸摸西看看,心底里更是仿佛有某种若有似无的力量在驱使着他,让他想要学会使用这里的每一样工具。 然后亲手做一顿什么出来。 这应该不是他自己的想法,但就是莫名地在他脑子里扎了根,赶也赶不走,好像非得顺着去做了才能心安似的。 讨厌死了!他怎么可能做这种自降身份的事! 他试图压制心里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念头,想要马上转身离开这个讨厌的厨房。 君子远庖厨,这根本就不是男人该呆的地方! 可他双脚也像生了根似的,扎在地上纹丝不动。他兀自较劲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随手拿起一个物件摆弄,做出研究的样子,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把那个时不时影响自己的意念彻底赶走。 他不喜欢被人操控的感觉。哪怕操控者是另外一个自己也不行! 可是没过多久,他的心思就不知不觉地有点发飘,手指无意识地按了什么地方,那东西的盖子忽然自己掀开了。 他挑眉,饶有兴致地研究起来。这玩意看起来应该是装东西的?到底装啥的?尝试着用手掰了掰,没敢太用力。盖子掀起的角度没有办法更大了,他嫌弃地皱眉,心想着一千年后的东西也不见得多好嘛,盖子都不能完全打开,取放东西一点都不方便。而且体积还这么小,根本就装不了多少东西嘛。 不实用! 他在心里如此评价。 然而…… 这其实是个电水壶。 虽然心里十分嫌弃,但凌邪还是没撒手,仍然在继续研究着。很快,他就发现这东西的底部还有一个凹槽,跟另外一个看起来像是底座的东西貌似是一套的,这引起了他兴趣,不断地摆弄、组合、拆分、再组合,拼命想象这东西的作用。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有多呆萌。 这其实也不能怪他,毕竟隔了整整一千年的岁月,现代社会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太陌生太古怪。 唯一能让他感到熟悉的,就只有房子里残留的气息——他自己的气息,以及……他忽然露出厌恶的表情,用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把某些不愿想起的记忆甩出脑海似的。 但这注定是无用功。 “不知廉耻,哼!”他生气地将手上的电水壶丢到一边,转身打开冰箱胡乱地翻着。 如果电水壶能听得懂人话,并且拥有思想的话,肯定会觉得万分委屈。它一直兢兢业业地坚守工作岗位,天天卖力地烧热水,怎么就不知廉耻了?! 冤枉啊! 但是很可惜,它只是个普通的水壶而已,没有成精,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刚被扣了一个多大的黑锅。 就像这个水壶想穿了底儿都不可能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背黑锅,凌邪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翻这个奇怪的“冷气柜子”。他被不属于自己的意念支配着,从冷冻格里翻出了两块塑封的西冷牛排,怔怔地捧在手上,心底情绪翻涌。 他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自己很想马上冲出去,去找一个女人…… 一个他明明应该厌恶、嫌弃、鄙夷的女人。 他想抱她,想吻她,想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送她。他想给她做吃的,再亲手装盘端到她面前,看她露出惊喜的笑,看她弯弯的眼睛里发出的光…… “该死!”凌邪烦躁地丢开牛排,感觉自己快被脑子里的念头折磨疯了。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不应该答应什么联手!他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第221章她就是印玺 那个家伙承诺的时候说得可真漂亮,说跟他联手一起对付胎光之魂,打败之后平分胎光之魂的能量后再公平较量,决定这具魂体的最终操控权。那家伙还保证如果自己输了,一定主动配合融合,把自己的全部能量和记忆都输送给他……输掉最终较量以后,那家伙也确实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主动与他融合奉上了自己全部的能量。 可是没把记忆给他! 那个家伙偷偷保留了极少部分的自我意识,以及所有的记忆,偷偷地潜藏在了魂体里的某个地方,他找不到!而且还能暗落落地影响他! 幽精之魂非常生气,气那个爽灵之魂狡猾,也气自己粗心大意。要是当时再谨慎一点,不答应联手的提议,现在也不会这样身不由己。 都怪自己当时开心得昏了头,只想着三魂之中胎光最强,先联手干掉最强的再决胜负对自己其实最有利,毕竟那个家伙已经受了伤,打起来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于是才会轻易地答应了联手的提议。 然而他忘了,那家伙可是爽灵之魂,专门掌管智慧、记忆和能力的,论计谋他如何能比得过…… 悔啊! 幽精之魂拼命用意念在魂体中搜索,试图把隐藏的爽灵之魂给找出来,彻底碾碎,让他再也不能暗落落地影响自己。 他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却根本连一丝那家伙的气息都找不出来。仿佛那家伙真的已经跟自己彻底融合了似的。可如果真的彻底融合了,自己又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冒出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做这些奇怪的事情! 那个可恶的家伙,肯定耍了花招! 幽精之魂不死心地找着,一次次地失败,再找,再失败……他终于彻底暴躁了,把牛排用力摔到地上,想狠狠踩几脚泄愤。可是脚没抬起来,身体反倒是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将那两份牛排小心翼翼地捡起。 他心里几乎要气炸了! 一抬眼,又看见冰箱下层里的酒,瞬间感觉心口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翻涌的情绪排山倒海袭来。他差点就冲出家门,天涯海角地去寻找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了。 但他在最后时刻清醒过来,看着酒瓶上陌生的洋文,心头火焰猛地腾起,抄起瓶子想也不想地就要砸掉。 这一次,仍然没能成功。 但不同的是这回拦住他的是一双有形的手。 “乱砸东西可不像你哦……哥。” 凌无殇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最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幽精之魂恼怒得恨不能直接杀了他。他用力甩开凌无殇,冷着脸说:“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凌无殇不以为然地说:“我只是来跟你说几句话而已,放心,说完我就走。” “没空听你废话,滚。”幽精之魂从新吸收的记忆里读取到了一些让人愤怒的片段,他现在一刻都不想跟凌无殇废话。 不,应该说他怕再多说几句自己会忍不住掐死对方。 凌无殇像完全没看到他杀人的眼神一样,自顾自地说:“我来是想告诉你,黑龙印玺没法还了,想要的话你得自己去拿。” 幽精之魂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阴沉至极,狠厉地质问:“你想据为己有?!” “不,我从来都没动过这样的念头。”凌无殇毫无惧色地直视着幽精之魂的眼睛,一字字地说:“如果我真的想把它据为己有,就不会一直只是摄政而已了。你消失的这一千年,我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取代你,不必等到现在。” “那你……” “我只是替你完成了前生想做却没做成的事情而已。不用谢。”凌无殇慢慢勾起唇角,笑得妖异,心却疼得像是在滴血。他刻意地忽略掉这份痛感,笑得愈发邪魅张扬。 幽精之魂的脸色非常难看,他虽然保留着最多的冥界记忆,却还是不知道凌无殇究竟在说什么。强烈的自尊心让他不愿向凌无殇开口发问,可是想到黑龙印玺所代表的权力,他心中的天平还是慢慢地倾向了另外一边。 “你到底把印玺给了谁?”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孟隐。”凌无殇在努力地笑着,心底越痛,他就笑得越妖娆,直到笑得足以魅惑众生。伴随着笑意一起吐出的话语,字字锥心,句句刺骨。他说:“她的魂魄和肉身都已经跟黑龙融为一体,现在她就是印玺,印玺就是她!除非你能让她爱上你,心甘情愿献身,否则你永远也别想坐回那个位置!” 幽精之魂眼神中迸发出毫不掩藏的杀意。 凌无殇抢白:“如果不能让她心甘情愿献身,你就算杀了她也没用!跟印玺融合的可不只是她的肉身,还有魂魄!就算肉身死了,她的魂魄也会跟印玺继续纠缠在一起,一起轮回转生!” “哼,大不了就连她的魂魄一起铸成新的印玺!” “你敢?!”凌无殇再也无法保持笑容,咆哮道:“你是当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吗?!告诉你,她若是死了,我就立刻登基,立她的魂魄当鬼后!你要是不想看见那样的局面,就好好保护她!” 幽精之魂脑中浮现出黄沙漫天的画面,那段融合之后才苏醒的记忆,让他十分清楚凌无殇为何会突然如此失态。 所以,更难容忍。 没有任何预兆,他出手如电,直奔凌无殇命门。凌无殇没料到他一出手就直接是杀招,险些吃了大亏。好在这些年他过得枯燥,只能靠修炼打发时间,以至修为猛涨,实力照比当年强了不止几个档次,才能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道杀招。若是换成当年的他,只怕此刻已经开始魂魄崩裂了。 “哥,你比当年还狠。”凌无殇苦笑了一下,就欲遁走。幽精之魂知道他曾在自己大婚之日抢亲,如何肯放他就这么离开,转瞬间又是数道杀招,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 就算不念旧恨,也有新仇,他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凌无殇走的! 哪成想凌无殇竟然也只是虚晃一招,根本就没打算真走,在他出手的那一刻,凌无殇也同时出手,长袖一扬,数不清的黑色冰针直射幽精之魂面门。幽精之魂不屑冷哼,随手挥出阴气,将黑色冰针尽数吹落在地。 然而,却有一根半透明的小针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背后,飞快地刺了进去。 原来所有的黑色冰针都只为掩饰这根透明小针而已。凌无殇的真正武器,从头到尾都只有这根小针。 幽精之魂想明白了,却太迟。他带着满腔不甘,陷入昏睡当中。 冥界最诡异的慑心草汁液,即便是凌邪全盛时期沾染到了,也免不了要心神迷失片刻,更何况是现在? 凌无殇把他扶到客厅沙发上,用自身法力帮他理顺了三魂三魄之间的关系,让他们更加紧密地融合在一起。顺便还让爽灵之魂,也就是我真正爱的凌邪的本体之魂,更加隐蔽也更加有效地影响幽精之魂。 这番操作说来简单,实际上却耗时耗力,最终完成的时候,凌无殇想起身离开,却感觉丹田一阵空虚无力,险些站不起来。 他苦笑着自嘲:“说了再也不管你们的闲事,却还是一有事就主动跑过来,呵,自己打自己脸,还真挺疼。” 幽精之魂,哦不,或许还是应该称他为凌邪更为恰当。他就要醒了。 凌无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哥,你加油。我等你回来等了一千年,那个位置其实我早就坐烦了。” 你回来,我才能自由啊……他在心里说。 凌邪迷迷糊糊地被他拍了一下,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凌无殇见他睁眼,笑着凑到他眼前,说:“哥,欲速则不达,这还是当年一起练功的时候你教我的呢。怎么现在轮到你自己的事了,你反而把这句话给忘了呢?” 凌邪才刚醒过来,头疼得厉害,对昏迷前经历的一切都印象模糊,突然听见凌无殇说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凌无殇也不解释,直接化作烟雾消失。 反正,他刚才调整魂魄的时候,也顺手稍微动了动凌邪的记忆,该想起来的部分凌邪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至于不该想起来的那些……凌无殇希望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冒出来了才好。 凌邪坐在沙发上发愣,努力回想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失去意识,想了半天,也只记得自己在厨房里研究各种东西,莫名地非常思念我而已。这份思念和这场毫无征兆的晕倒一样,让他感觉非常奇怪,似乎全都藏着隐情。 然而被掩盖的记忆翻腾不起来,他自然也就无法想起,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脑海中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凌无殇告诉他,黑龙印玺已经跟我融合到了一起,如果想要重新拿回玉玺,拿回原本属于他的所有一切,就必须得让我心甘情愿地现身于他才行。 不能强迫,更不能杀了我。 凌邪烦闷地用力按了按眉心,感觉自己遇到了平生最大的难题。 该死的凌无殇还跟他说什么欲速则不达,明明是他故意坑他!凌邪发誓,下回见到凌无殇必须得先狠狠揍一顿才行! 第222章最后一间房 远远地看着高速收费站,我忍不住担心地问:“走高速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被警方堵在上面,我们可下都下不来……” 北冥耀笑而不答,拉着我下了车。我以为他是想要换别的路线出城,却没想到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严,活尸就开着车奔收费口去了。 要不是北冥耀告诉我这个活尸的自我意识早已被彻底摧毁,只剩下服从命令的能力,我恐怕要以为他想趁机逃跑了。 北冥耀看着那活尸顺利过了收费口,才取出一张缩地符贴在自己身上,拉着我一步迈出,便越过收费站直接上了高速。我特意回头看了看,收费站上方的灯字在夜色里只剩下两个红点,连笔画都分不清楚。这一步的距离,可见一斑。我相信,这么快的移动速度,即便是摄像头都捕捉不到我们。 我情不自禁地感叹:“这缩地符可真是个好东西,有它在就算警方设路障咱们都不用怕了。” 路障什么的,在缩地符面前算个啥? 我甚至觉得,有这张符在,开车都不一定能赶上我们两条腿走路的速度快。要是不考虑疲劳问题,其实我们直接走到苗疆去都行。 然而北冥耀一句话浇灭了我所有的幻想:“缩地符我总共也没几张,用一张就少一张,得省着点。” “不能再做了吗?”我问。 “能,但是特别耗时间,需要的材料也特别多,路上根本没这个条件。” 好吧,这其实才正常。要是随随便便就能一步千里,谁还坐车啊?谁还辛辛苦苦修炼御气飞行啊? 只是刚才心里幻想得太美,现在突然知道不可能,多少还是有些落差的。 北冥耀又拉着我走了几步,就到了十多公里之外的一个服务区。他先领着我吃了顿饭,然后才说:“估计咱们的车得后半夜才能开到这了,咱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明天再继续走。” “听你的。”我没意见,跑路这事他逼我专业得多,我相信他的安排。 他又小声问了我一遍名字和身份证号,确认我都记住了而且没有记错,才领着我去旁边的宾馆开房间。 这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跟异性一起走进宾馆。虽然是特殊情况,而且绝没有要发生任何关系的打算,但……我还是尴尬得浑身不自在。从大门到前台那十来米的距离,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只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看着我,都在猜测我和北冥耀的关系。 我知道这肯定是心理作用,这年头大家都这么忙,谁又闲心关注别人。再说我一不是明星二不是未成年小萝莉,有什么值得别人另眼相看的? 可我还是紧张,尴尬。 北冥耀悄悄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镇定点,可我反而更紧张了。 “身份证。”前台不耐烦地催促。 我取出身份证递给她,出了一手心的汗。她拿着身份证和我本人对比了一下,也没仔细看,就往机器上一扫,问我们:“要什么房型?” “两个单间,谢谢。”北冥耀态度非常好地冲着她笑了笑。 然而对方依然态度恶劣:“没了!” “呃……那还有什么房型?” “最后一间大床房,你们住不住?” “……”我和北冥耀全都无语了。北冥耀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十分歉疚地望着我,同时用眼神询问我怎么办,住还是不住? 我一时也没了主意。住的话实在太尴尬,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共处一室就已经很不方便了,还只有一张床,那算怎么回事?可如果不住,我们的车得后半夜才能到这儿,还有好几个小时呢,这么长时间我们上哪呆着? 还有更让我纠结的一点,就是开车的虽然是活尸,但却需要北冥耀一直分出神念去控制他才行。也就是说,北冥耀的精神力是一直在不断消耗的,如果得不到充分的休息会很危险——就算明天改成他亲自开车,也得保证睡眠充足才行,不然太容易出事故了。 正纠结着,又有一对年轻男女手牵手走进来,直奔前台,一看就是来开房间的。北冥耀果断跟前台说:“那个房间我们要了!”说完直接掏钱,生怕再慢一点就让那对情侣抢了先。 前台收钱办入住,头也不抬地跟那对情侣说:“没房了,你们去下个服务区吧。” 那对情侣这才知道,我们抢的是最后一个房间。不过就是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差,他们就没得住了,只能跑到下个服务区去碰运气,心里的怨念都几乎爆了表。俩人拿眼神狠狠地瞪着我和北冥耀,却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是我们先来的。 能及时把最后这个房间抢下来,不至于大晚上无处可去,我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庆幸的。毕竟我和北冥耀情况特殊,不像那对情侣,实在不行还能开车去下个服务区,我们可只有两条腿——至少在活尸把越野车开过来之前,我们就只有腿。缩地符又那么珍贵,不应该浪费在这种小事上,所以刚才要是北冥耀也跟我一样纠结,估摸着我们现在就只能选择出去吹风看星星了。 我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北冥耀做的没错,不管怎么说,有地方呆着总比在外面吹风强。大不了我们就换班睡,我相信北冥耀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可我还是尴尬。尴尬得要死。 我们的房间在三楼,唯一的楼梯居然还没有灯,黑得要命。 这破宾馆,要不是开在高速服务区里,早倒闭八百回了吧!我郁闷地腹诽着。 北冥耀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淡定地掏出手机照明,另一只手非常自然地牵着我:“小心。” 老款手机的屏幕太小,亮度也不如现在的智能机,照明效果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我前所未有地怀念起智能机的好,同时瞪大眼睛努力看路。尴尬什么的,已经顾不上了。 我已经走得无比小心,脚下却还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栽倒,耳边却响起一道缥缈的声音—— “快走!” 那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听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熟悉,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她只说了这么两个字,短促得像是幻觉一样。事实上我直到被北冥耀扶着重新站稳,心里都还在狐疑着:刚才那个声音,到底是内心直觉对我的提醒,还是真的存在? “没摔着吧?”北冥耀担心地问。 我晃了晃脑袋,才想起来这么黑的环境下他应该看不见,赶忙开口说:“没事……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你听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我们还是走吧……”这个破宾馆实在有点邪门,好巧不巧的只剩最后一个房间,楼梯间还这么黑,还有莫名其妙的警告……呃,姑且把那个声音当做是警告吧。反正我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我宁愿去外面吹着冷风数星星。 “好。”北冥耀把手机塞给我,摸索半天掏出张符纸来,低声念了句咒语,符纸霎时间迸发出耀眼的白光,将整个楼梯间都映得通亮。 光亮带给我强烈的安全感,我放松了几分,低头去看刚才绊到的地方。台阶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可我刚才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踢着了一个有点软的东西,像是布或者衣服之类的,总之肯定不是台阶。 但是现在,整条楼梯上别说衣服,连个布片都没有。 我感觉自己的冷汗正簌簌地往外冒,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我们、我们快走……离开这儿,离开这个服务区!” “别怕,有我在,什么东西都伤不到你。”北冥耀温言安慰着我,然而他的表情也十分冷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能够悄无声息地在我身边吓到我,却还能让他丝毫察觉不到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不容小觑。 他紧紧拉着我,给我力量和安全感,牵着我一步一步往下走。刚才我摔倒的地方,是二楼到三楼之间,往下走应该很快就能回到大堂才对,可我们回到原本一楼的位置,发现台阶竟然还在继续向下延伸! 而且那凭空多出来的楼梯,长得根本看不到尽头,像是直接通往地狱一样! 若有似无的阴风从深不见底的下方吹上来,掀起我的长发,令我毛骨悚然。风声里,似乎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尖锐凄厉,又痛苦至极,听得人头皮发麻。 北冥耀仍然保持着镇定从容的模样,冲着我微微笑了笑,安慰道:“鬼打墙而已,小伎俩,别怕。我这就破了它。” 我连连点头,却看到原本应该连接大堂的地方,缓缓浮现出一团黑色的烟雾。我惊恐地抬手指着那里,一个字都喊不出来,而那团黑雾渐渐变成了人形。 黑色的长袍将男鬼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在符光中泛着冷玉般的色泽。锐利的目光落在我和北冥耀紧紧牵着的手上,甚至让我有种皮肤都被切开的幻觉。 凌邪……他怎么突然出现了?! 第223章下地狱 这场景,莫名地让我有种被捉奸的错觉。 凌邪目光如刀,冷冷地在我和北冥耀牵在一起的手上停留许久,才愤怒地甩了句:“不知羞耻!” 我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开口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什么好解释的呢?眼前的这位,虽然顶着凌邪的皮囊,却并非那个与我相爱相知的人。他只不过是凌邪的幽精之魂罢了。 既非我的爱人,有什么理由摆出捉奸似的姿态了指责我?我又有什么义务向他道歉求原谅? 我根本不需要他的理解或者原谅,因为我本来就没犯什么错。 他是千年老古董,满脑子男女大防的糟粕思想,凭什么要我迁就他,凭什么要我遵照他的观念去约束言行?他是我的什么人? 恼怒将我的恐惧抵消了大半,我质问他:“刚才是你吓唬我的?” “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好,不说刚才,现在这个鬼打墙总是你弄的了吧?” 凌邪冷笑,顺带着用轻蔑的眼神扫了一下北冥耀,才说:“是我弄的,但这可不是什么鬼打墙,而是真正通向地狱的黄泉路。” 黄泉路还是带台阶的?这话也太扯了,我根本不信。然而北冥耀却变了脸色:“你竟然随意连通阴阳两界?!难道你就不怕……” 凌邪根本不屑与他说话,袖袍一甩,我就被一股巨力拉扯着身不由己地靠近他。北冥耀大惊,拼命地拉住我,另一只手飞快地结了个手印。手印结成,我感觉到他的力量瞬间暴涨了好几倍,不光稳住了身形,甚至还把我朝着他那边重新拉了回去。 虽然手臂被扯得快断了,但我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我想回到他身边去,才不要被这个讨厌的千年老古董带走。 上回我只是随口说一句“抱大腿”,都被他打上荡妇标签了,这回让他看见我跟别的男人牵手,还不得直接把我这只手给剁了?!我记得哪个朝代来着,有个挺有名的贞洁烈女,就是因为被男人摸了一下手臂,就自己把整条手臂都给砍下来了!就这样,成为了有名的烈女,被写进书里千古传诵! 我可不想跟她一样! 我拼命挣扎,凌邪彻底怒了,猛一发力,竟然将北冥耀硬生生地从这片空间中挤了出去!他被推出去的瞬间还拼命想要拉住我,想带着一起离开,可他的力量照比凌邪差太远了,既带不走我,也留不下自己。 这条所谓的“黄泉路”上,只剩下我和老古董两个。 老古董盯着我冷冷地问:“知道本王为什么给你开这条黄泉路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冷哼,抬手一推,我就身不由己地冲了下去。 周遭的景象瞬间变幻,不再是狭窄封闭的楼梯间,而是变成了一片刑场。无数瘦骨嶙峋的男女被铁链绑在柱子上,每个人的嘴巴都被特殊的器具撑得老大,根本无法并拢。舌头也被人用钳子夹出来,拼命地向外拉扯,越扯越长,随时都能崩断的样子。那些受刑的男女不断发出含糊又痛苦的惨嚎,然而行刑的那些人没有丝毫怜悯,依然不断地用力扯着他们的舌头。 这…… 我猛地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拔舌地狱吗?! 原来地狱真的存在! “啪”的一声轻响,离我最近的一个中年女鬼的舌头终于被扯断。我扭头不敢看,但余光不小心扫到的鲜红仍叫我心惊胆战。 凌邪慢慢浮现,冷冷地对我说:“这才只是第一层而已,继续走,第八层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心里一惊,他竟是要把我直接关到地狱里去吗! “你……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我恐惧得说话都发颤,可是为了不下地狱,我必须得强忍着恐惧跟他理论,“你又不是我的丈夫,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我跟什么人在一起关你什么事?” 他面无表情地说:“以前或许不关我的事,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话我没听明白,以为他的意思是他现在占了凌邪的魂体,自然就有资格以凌邪的身份立场来管我了。于是我说:“你只是鸠占鹊巢而已,你又不是真正的凌邪!就算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也应该由他本人来惩罚,轮不到你!更何况,我什么都没做,我敢对天发誓自己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本王便是凌邪。”他一字一顿地陈述,随后又警告:“本王的名讳你不配叫。” “你不是!我只认我爱的那个凌邪!” 他笑了:“你爱的……爽灵之魂是吧?他已经自愿与我融合,并且把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奉献给我了。他现在是本王的一部分,作为个体的他,已经不复存在,也不可能再重新脱离出去。所以,本王就是唯一的、真正的凌!邪!”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你之前认识的那个凌邪,已经不复存在。”他残忍地重复。 一瞬间,五雷轰顶。 我瘫坐在地上,再也听不见他说的任何话,整个人的身体和灵魂都被抽空,没有力气,没有思想,什么都没有了。我甚至都不再想要与他争辩,不再想要逃离地狱…… 我甚至,不关心自己的生死。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我爱的那个凌邪彻底消失,彻底不复存在,那我继续存活于世又有什么意义?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孩子,甚至就连理想梦想之类的东西都似乎没有。我只有凌邪,和他一起过完这辈子,就是我唯一的心愿。 他没了,我再也找不到任何支撑下去的力量。 何必再苦苦躲避追杀,反正活下去也没可能再见到我爱的那个凌邪了。 何必再做不必要的挣扎,就算下地狱又如何。没有凌邪的地方,哪里都一样。 我像个木偶一样被拖着走下长长的台阶,直到周围的温度冷得像冰窖一样。我身体本能地发抖,心却依然麻木,连一丝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所谓万念俱灰,大概就是这样的状态吧…… 可凌邪却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对我说:“如果你诚心认错求饶,并且能讨本王欢心的话,本王可以考虑放过你一次。” 呵,可笑。 第224章救我的人……是谁? 我的冷笑激怒了凌邪,他把我拎起来,狰狞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说完把我用力一推,我就扑到了厚厚的冰雪上。 冰面如镜,我看见自己披头散发面无血色的惨样,心里仍是麻木的。 这皮囊,我不想要了。 我什么都不想要了。 “啪——”钢鞭带着劲风抽在我背上,钻心地疼。我跳起来,赫然发现周围全都是光着身子的女人,每个人都遍体鳞伤,表情麻木地排着队一步步向前挪。另一旁,站着个凶神恶煞的巨大怪物,手里拿着长长的鞭子,正恶狠狠地瞪着我。 冰天雪地之中,哪里还有凌邪的影子? 这是见我不肯求饶,就索性把我丢在地狱里不管了么?呵。我又一次冷笑。 又一鞭子抽了过来,怪物怒声道:“笑什么笑,还不快去受刑!” 我爬起来,无所谓地跟着队伍往前走。前方的冰山上,布满了尖锐的冰刺。踩上去,就要被刺穿脚掌,用手扶一下,就是满手的鲜血。若是一不小心摔倒了,那更惨,全身都会被锋利异常的冰刃洞穿,血淋淋惨不忍睹。 可是无论被刺得多惨,这些女子都不会死。因为她们本就是鬼。阴风一吹,身体就又会复原,又要回到队伍末端,等待新一轮的折磨。 求死不能,这才是地狱的真正恐怖之处。 我不愿变得和她们一样。我情愿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也不想承受这种永无止境的折磨。 我在刀山前停住脚步,看向那些手持钢鞭维持秩序的怪物们,平静地说:“我不会服从的,杀了我吧。” 我已经做好了要被他们毒打的心理准备,可是料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 出现的是凌邪。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问:“害怕了?那就来讨好本王吧。本王心情好了,自然会放你出去。” “不,我只求一死。” “看来你还不懂这刀山地狱的真正恐怖。”他残忍地扭住我的胳膊,就要把我推上刀山。 轰的一声,高大的冰山竟然瞬间崩塌,一条黑色巨龙激射而来,狠狠撞上凌邪的身体。凌邪被撞得倒飞出去,仓皇地想要反身逃跑。那黑龙却化作人形,也没见他有什么举动,那空中的“凌邪”就惨叫着溃散成缕缕黑雾,到最后只剩下拳头大的一小团灰黑色气体。 救我的人将那气团吞入腹中,这才转身对我说:“没事了。” 一句话,幻象全消。冰天雪地全部消失,漫天星光将他的身体镀上一层银辉,恍若神祗。那双我熟悉至极的眸子里,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夜色中熠熠生辉,将漫天星辰都衬得失色。 “凌邪!” 我一瞬间泪如泉涌,哭着扑进他怀里,用力地抱着他,只想一生一世都不再放手。我没有力气去思考,他为什么会重新出现,而且还变得比从前更加强大。我只知道,会在我有危险时赶来救我的,一定是他!肯定是他! 也只能是他! 我哭得头都晕了,心里却还觉得幸福。不管怎样,他回来了,就是老天给我的恩赐。 可我却忽略了一个细节—— 他一直没有抱我。 我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中,却冷不丁地听见他低声呵斥—— “不知羞耻!” 第225章本王可以纳了你 听到这话,我整个人都懵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抱着的这位并不是最初的凌邪,而是他的幽精之魂。 巨大的失望瞬间将我淹没,我讪讪地松开抱住他的手,退后两步闷声说:“谢谢你来救我。” 虽然已经确定,方才的地狱景象都是幻象,那个把我送入地狱的“凌邪”也是幻象的一部分,并非真的,但我还是没有办法从那些经历中完全脱离出来。尤其是他说凌邪的本体已经彻底消失,再也不可能出现的那句话,始终盘绕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哪怕明知道都是幻象,都是假的,我也还是害怕。 怕那句话成了真。 幽精之魂负手而立,扬起下巴睥睨着我,似在等待下文。等了半晌,见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再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了,不由得气恼地重重哼了一声。 思绪被拉回,我发现幽精之魂竟然没走,不由得暗觉意外。根据之前几次接触时这家伙表现出来的性格,我觉得他主动赶来救我,就已经是堪比奇迹的事件了,现在救完了没丢下我直接离开,还耐着性子陪着我发了好一阵子呆,更让我觉得……特别不真实。 我甚至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另一个幻境?就像梦中梦那样,这里是幻境中的幻境? 阴气被封印,我的感知能力退化到了跟普通人差不多的程度,很难凭直觉判断出这里究竟是真是幻。我有点想用法力试探,又怕万一不是幻境,泄露气息就会引来道宗的人。 想了想,这样冒险实在不值,于是我决定先静观其变。等真的遇到危险了,再动用法力也不迟。反正只要擦掉手臂上的神纹,就能立刻恢复全部力量。 不急,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我暗暗思忖着,幽精之魂却早已经不耐烦。他冷着脸瞪我,眼神阴沉得可怕。我搞不懂他究竟要想什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而他也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绷着,像是在跟我比定力,看谁先憋不住似的…… 呸,这是什么破联想,他怎么可能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我又使劲想了想,觉得他或许是觉得自己又被我“轻薄”了,等着我道歉呢? 是了,对他这样的千年老古董来说,莫名其妙被异性被抱了可能是个挺大的事。怪不得像要吃人似的。 虽然很难理解这种老古董的观念,但人家好歹刚救了我,认真道个歉还是非常有必要的。我努力调整自己,用特别诚恳的语气向他认错:“那个……刚才是我不对,我没分清楚,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的……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凌邪见我终于主动开口了,终于露出几分满意的表情,似乎觉得我终于开窍了。结果却没听到他真正想听的话,顿时又沉了脸,不满地冷哼。 “呃……”我不知所措地搓着衣角,纠结地想:这反应是对我的道歉不满意吗?很明显是不满意吧?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满意呢?我已经很诚恳了呀,难不成…… 难不成还能说对他负责吗? 貌似古人的观念不应该是这样的吧?电视剧里不都是女人失了名节寻死觅活吗?男的没有这样的吧? 名节这玩意,好像就只是约束女人的吧?没听说古代男人也在乎这个呀…… 幽精之魂脸色更黑了,像是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女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等到我开窍,说出他真正想听的话来,只好纡尊降贵地开口:“你是女子,方才之事随时误会,但如果传扬出去必定会损你清誉。本王虽不喜欢你,却也不忍见你名声受损,所以……” 他顿住,傲然地睥睨着我,似在等待我主动领悟后半句话,自觉地做出反应。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清誉是什么鬼?我在心里还有这玩意的? 那是谁动不动就说我不知廉耻,总说我是荡妇来着?!是谁?! 幽精之魂觉得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稍微有点脑子,就应该感激涕零地接受这份恩赐才对,哪成想我一脸茫然,似乎完全没搞明白他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他简直暴躁,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话都说成这样了,还不明白!非得让他全都挑明了是吧? 罢了,为了黑龙印玺,挑明就挑明! 幽精之魂耐着性子,慢悠悠地把最后半截话补上—— “本王可以纳了你。” “你……你说啥?!”我怀疑自己幻听。 他不满又嫌弃地瞪了我一眼,像是在说“你简直蠢得无药可救了”。但是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相反不知为何忍了又忍,几乎拿出自己全部的耐心一字字重复:“本王说,可以给你名分。” 我仍在懵的状态,不可置信地问:“给名分的意思……是结婚吗?你要娶我?!” 幽精之魂微微颌首,倨傲地等待我表达狂喜和感激。 我一蹦三尺高,咆哮道:“你脑袋让门挤了吧!我说过想嫁给你吗?少自作多情了好不好!还一副施舍的姿态,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拜托别恶心人了好不好!告诉你,我不在乎什么清誉不清誉的,所以也不需要你施舍什么名分给我!请你带着你莫名其妙的傲气,马上圆润地从我眼前消失!”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纳了我?!纳妾才这么说吧?我呸!他就是求着我嫁我都不会嫁的,我喜欢的人又不是他!他凭什么用这种姿态跟我说这种话,搞得好像我给他当小妾都是高攀了似的?! 别说他这个王爷的身份都过期了一千年,现在根本什么都不是,就算他现在仍然是天潢贵胄、皇亲国戚,我也不稀罕好吗! 幽精之魂从来没被人这么怼过,一时间气得脸都黑成炭了。他心里本就对我充满了厌恶和嫌弃,认定我是个寡廉鲜耻的轻浮女子,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取回黑龙印玺,才不得不违心地作出妥协,给我名分。 实际上,要不是傲气得根本不屑于用强,他连这个名分都不想给我。他是何等矜贵的身份,就算只是妾,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女人都能当的! 他觉得自己在自降身份地抬举我,却没想到我竟然不答应。不光不答应,还把他给骂了一顿! “你……”他把拳头捏得咔咔作响,非常想狠狠地教训我一顿,让我知道目无尊卑的下场。可又觉得动手打女人实在不光彩,捏紧的拳头怎么都抬不起来,一口闷气狠狠地憋在心里,无处宣泄,几乎要憋出内伤来。 看他气得脸都快扭曲了,想到他毕竟刚救了我一回,我心里不禁有点过意不去。虽然不后悔那些怼他的话,但也觉得,身为一个现代人,有必要给这个千年老古董普及一下常识。 能不能听进去是他的事,至少我说过了也算是还了他刚才的相助之恩。 于是我压住火气,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我不知道你上辈子到底是哪个朝代的,又是什么身份,但我得告诉你,现在距离你上辈子生活的朝代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现代社会没有什么王爷,更没有男尊女卑。现代社会,男女平等。我知道你可以一时间理解不了,但我觉得你有必要好好了解一下现在这个时代。等你了解了,就会知道你之前说那种话错得有多离谱。” 他听到我竟然说他错,气得冷哼,一副懒得听我狡辩的样子。 我看他听不进去,也就不再多费口舌:“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便你吧。还有,我很感谢你刚才救我,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受不了你的那一套,如果你也接受不了或者是根本不想了解现代社会的种种,那你肯定也看不惯我,没法跟我做朋友。所以为了避免冲突,别见面是最好的。” 说完之后我也不看他的表情,直接转身就走。 “站住!”他命令。 我不理会,一心想快点找到北冥耀,离开这个邪门的地方。可是没走几步,眼前就蓦地浮现出一团雾气,转瞬后化作凌邪的模样。 我忍不住皱眉,在这种会瞬移的家伙面前,想走开都是个难题。 “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清楚了,你还想干什么?”我终于也开始不耐烦了。 幽精之魂面色阴沉,凝视着我看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说:“本王可以为你学习了解这个时代,但是你也得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我差点气笑了:“凭什么?” “凭……凭本王救了你一次。” “挟恩求报是吧?可以,但不能是触及底线的事情。给你当小妾之类的要求,还请免开尊口。”我很不高兴。我自己念着恩情,滴水恩涌泉报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但要是施恩的人开口要求,甚至是逼迫,那我只觉得反感、厌恶。 幽精之魂摇头:“不,这不是要挟,只是……交换。我为你尽力了解这个时代,然后你帮我做一件事,如此可好?” 我冷着脸说:“不好。我没兴趣跟你交换。你学不学现代常识,要不要融入这个世界,都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刚才虽然介绍了几句,但绝对没有求着你了解的意思,你爱学不学,别拿这个来跟我提条件。” 第226章追兵就在头顶 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我已经没兴趣听了,直接转身就走,同时掏出手机给北冥耀打电话。我迫切地想要找到他,然后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电话还未打通,就看到北冥耀脚步虚浮地从宾馆大堂里走出来。我急忙迎上去,才发现他一脸的悲痛欲绝,像是刚刚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北冥耀眼神空洞地望着我,愣怔许久,才微微摇头,嗓音沙哑地说:“没什么,一时大意着了道而已。” “你也陷入幻境了?” 他一惊,随后小声嘀咕:“他怎么会对你出手呢,不应该啊……” 我有点懵:“你知道是谁布置的幻境?他是谁,为什么不能对我出手?” 幻境的主人,应该就是在幻境里假扮凌邪的人,只是我没能看穿他的真身,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听北冥耀话里的意思,他应该是我们都认识的人才对。 “这里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说。”北冥耀刚要伸手拉我,便感觉到两股刀子似的眼神从远处射来。他望去,见到是凌邪,神色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我心里微微发沉,那个布置幻境的人,该不会就是凌邪吧? 那他自导自演这场戏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就是为了救我一回,然后再用这份恩情让我给他当小妾?!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太卑鄙了。我瞧不起他。 万幸,北冥耀的话让我知道自己猜错了。 “布置幻境的,就是他的伏矢魄。”北冥耀凝视着凌邪,沉声开口。而凌邪却收回目光,拂袖而去。 “伏矢魄……是七魄之一吗?”我问。 北冥耀点头:“是,而且还是七魄中最强的。” 七魄中最强的…… 可是他在幽精之魂面前,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那样直接被打散后吞噬掉了。若是北冥耀不强调后面那半句,我恐怕要以为它是最弱的。 “那它和幽精之魂比呢?实力相差多少?”我问。 北冥耀何等聪明,听到我这么问,立刻就把方才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他说:“三魂是压制、约束七魄的,实力自然也在它们之上。但如果是跟伏矢魄比嘛……只是略强而已,差距不大。” 顿了顿,他加重语气强调道:“不过我说的是没有经过任何强化的情况下。刚才把你从幻境中救出来的那个,意识思想虽然是幽精之魂的,但法力水平可是融合了三魂三魄的程度!任何魂魄在他面前,都不会有还手的机会。” 我心里一沉:“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融合的魂魄越多,实力就会变得越强?” 他点头。 我急了:“那他越变越强,凌邪的本体打不过他了怎么办?” 难道真的像幻境里说的那样,我爱的凌邪再也没机会操控魂体,再也回不来了吗? 心,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沉闷地疼。 “你不应该把他们割裂开看待,我应该跟你说过,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等等!你刚才说伏矢魄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所以他已经被融合掉了是不是?”北冥耀说到半截,猛地想起这一茬,顿时变色。 我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迟疑地点头:“是啊……怎么了?” “快走!”他掏出神行符拍到自己腿上,又往我的腿上也拍了一张,顾不上解释,拉着我就跑。 神行符虽然不能像缩地符那样让人一步千里,却也能让我的奔跑速度快如闪电。我看着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直到最后变成一片模糊的残影,辨别不清。 速度已经快得超过了我眼睛可以辨别的极限。 如此之快的速度下,空气成了巨大的阻力,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对身体的巨大考验和折磨。我的体能在飞速消耗,不过短短几分钟秒,便已消耗殆尽。 我再也跑不动了,浑身瘫软地向前栽倒。北冥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神色凝重地仰头望向天空。我也随着他的目光向上望去,发现头顶的天空中飞速划过了七八道白色微光,像流星一样。 但我知道那不是流星。 那是道宗的人在御剑飞行。 好在他们急着赶路,并没有发现我和北冥耀。而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我们刚刚停留的地方——现在应该已经在几公里之外了。 “吞噬魂魄,必然会暴露自身的气息。他们是循着凌邪的气息追过去的。”北冥耀终于有空做出解释了。 我心里一阵后怕,幸亏他及时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用最快速度拉着我逃离了那里。否则的话,肯定得被赶去的道宗之人包围了。 “刚过去的那几个人,实力如何?你能看出来吗?”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我还是问了出来。 北冥耀说:“看他们的飞行速度,应该都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修为少说五十年以上。” “那如果正面碰上了,咱们能逃得掉吗?”我知道肯定没胜算,所以只问能不能有机会跑掉。 “难。” 果然,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连逃跑都是妄想。就像伏矢魄一见到幽精之魂就立马掉头逃跑,不也还是被吞噬掉了么。 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很难受。 北冥耀看我情绪低落,笑着安慰道:“别这么沮丧,不容易逃脱不代表绝对没机会。再说了,咱们可以警醒一点,别跟他们正面碰上不就没事了。” 可是现在距离诛邪令发出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我都碰上多少个道宗的人了?虽说除了正阳以外,其他人都没发现我们,也没有正面交手,但是这种追杀的力度,让我怎么乐观得起来? 这可才是第一天! 北冥耀继续说:“你觉得大象能不能踩死蚂蚁?从力量和体型上来讲,绝对是碾压的,对吧?但是你别忘了,大象高高在上,想发现小小的蚂蚁其实也不容易。所以只要蚂蚁躲得好,大象就踩不死它。实力不等于一切,懂吗?” 想想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我们这不就刚躲过了一回吗?他们刚才就是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的,可他们飞得太高了,又一心急着赶路,根本不可能将神识外放到最大限度,时刻感应地面上的情况,所以就算从我们脑袋顶上飞过都不知道。 我心情终于好了些,笑说:“亏你想得出来这种比喻。” “好啦,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他说着便把两张神行符都撕下来,重新叠好收起来,扶着我走到高速路边,说:“我先下去,等会让你跳了你再跳。” 我已经透支掉了所有力气,光是走这几步路都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两条腿更是软成了面条,听到居然要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顿时有种想死的心情。 护栏下边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到底多深,我心里更没底了。 “咱们能换个不这么高的地方再跳吗?或者等我歇一会儿,恢复点力气再跳?”我可怜巴巴地跟他打商量,因为我觉得要是现在跳,绝对是脸着地的结局。我现在腿软得光是站着都费劲,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落地瞬间的冲力? 北冥耀没回答,抬头望天,神色比方才更加凝重。 远处的夜空中,又有几道微弱的亮光划过,由西向东,也是朝着我们先前停留的地方去的。 毫无疑问,又是一波道宗的追兵。 不用北冥耀说,我也知道留在这里歇脚是非常危险且愚蠢的行为了。道宗光是传承千年的大门派就有八个,小门小派更是多如牛毛,谁知道下一波追兵从哪个方向经过?万一附近的小门派也参与进来,又没御剑飞行的能力只能走陆路呢,被撞上的可能性有多大? 北冥耀显然是早就考虑到了这些,才决定尽快离开封闭的高速公路。但是看我这么害怕,还是为难地说:“休息……也行吧,你等我先布置个小匿踪阵。” 我赶紧说:“不不,还是按你之前的计划,就从这跳吧。我……我尽量。” 尽量不要摔得太难看。 他见我愿意跳了,不由得松了口气,又说:“你放心,我肯定把你接住,绝对不会让你摔着的。”说着他就灵巧地翻过护栏跳了下去,落地时顺势滚了一圈卸去冲力,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他怕我看不清,还特意燃了个小型照明符,把周围照得清清楚楚,这才张开双臂冲我说:“放心跳吧,我接着你呢。” 我终于看清楚,这里的落差应该有三四米左右,没有我之前想象中那么高。但也是我从来没跳过的高度。我感觉腿更软了。 “怕的话就别往下看,闭上眼睛跳吧。”北冥耀说。 我颤巍巍地跨过护栏,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高中的时候学校的围墙差不多就是三四米高,那些贪玩的男生经常翻墙出去上网,不也都没事么?既然他们能做到,我肯定也能! 眼睛一闭,我便跳了下去。 第227章三生石 下坠的感觉让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这种感觉只存在了极短的一瞬,我的身体便被一股阴冷的气息包裹,下落的速度骤然变缓。阴气托着我飘飘悠悠地落到地面,半点冲力都没有。 我惊讶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凌无殇笑眯眯的脸。几缕银色发丝拂过脸颊,有种妖异的美。 “嫂子,你这样要是让我哥看到了,可是会生气的哦。”他说。 我没想到睁眼后见到的人竟然会是他,愣了一下,才看到他背后还有两条张开的胳膊,探头一看,果然是北冥耀。 北冥耀仍然保持方才的姿势,双臂张开,仰着头准备将我接住,甚至就连笑意都凝固在脸上。 很显然,他被定身了。 “凌无殇,你快点把他解开!”我生气地说。 凌无殇哼了一声,说:“偏不。我就要让他保持这个姿势呆到明天天亮,好好长长记性,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我气结,干脆想要自己动手。反正定身术也不是什么高深术法,凭我现在的能力应该解得开。 凌无殇看出我的意图,幽幽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动用法力引来道宗的人,到时候倒霉的可是他。” 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一直在暗中监视我。 “好了,现在该教育教育你了。”说着,凌无殇一把扣住我的手腕,长袖一挥,地面瞬间塌陷,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洞口。黑色的阴风呼啸而出,夹杂着阵阵鬼哭之声,恐怖至极。 我不由得想起幻境里的经历,骇然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他根本不给我反抗的机会,拉着我直接跳进无底深洞! “啊啊啊——”我惊慌地尖叫。 “吵死了。” 他抬手在我喉咙上一抹,我瞬间失声,再怎么用力叫喊也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也不知道他是存心惩罚我还是怎样,先前的缓降法术竟然再也不用了,就这么任由我直直地向下摔去。 强烈的恐惧让我再也顾不上担心被定身的北冥耀,大脑完全空白,只剩下恐惧!恐惧! 仿佛过了几万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终于有了丝丝光亮。透过蒙蒙雾气,我看到下方竟然出现了一座大得看不到边际的古代王国,恢弘壮阔,却也鬼气森森! 顾不上感叹,我现在满心恐惧。因为这城池正在我眼中飞速放大—— 快要落地了!我要摔死了! ……五十米…… 十米……三米…… 一米! 我绝望地闭紧双眼,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脑浆迸裂的恐怖景象。可预期中的剧痛却没有到来,我又一次跌进了冰凉的阴气里。 凌无殇慢条斯理地问:“害怕了吗?那就别让我哥看见你跟别的男人接触,不然他可不会像我一样在最后关头收手。现在的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我惊魂未定地趴在地上,脑子里仍然一片空白,连反驳的话都想不出来。过了半晌,我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两条腿一点都不争气,软得像面条似的,根本站不起来。 凌无殇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神色微微有些不忍:“你别怨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这种方式的‘为我好’,我可受不起……诶你干什么!”我才顶了一句,整个人就被凌无殇扛到了肩上,大头朝下,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里灌,难受得要死。 这个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居然还不要脸地警告说:“别吵,你想让整个冥界的鬼都来围观你吗?” 我只知道自己脑袋胀得难受,哪还顾得上什么围观不围观的,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口不择言地骂他双标,骂他假仁假义。 一边叫我不要跟除了凌邪以外的男人接触,一边又把我当麻袋似的扛着,这不叫双标叫什么?怎么我跟别人接触不行,跟他接触就行了?! 可我根本没法完整地说出这些话。被这样扛着,我的肚子直接硌在肩膀上,喘气都费劲,满肚子的怨言都被硌得支离破碎。 路上经过的鬼差全都向凌无殇下跪,并且偷偷地打量我,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我能够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这让我非常有压力,连那些支离破碎的词句都无法再说出口了。 “放我……下来,好不好?求你。”我艰难地说。 “肯听话了?”他问。 “嗯嗯!”我使劲点头,本就充血的脑袋更难受了,晕眩得厉害,有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 他把我放下的同时,又往我头上罩了一层红纱,让那些好奇偷看的鬼差们无法看清我的容貌。 “……”我十分无语。 红纱遮头,也太像古代的新娘子了吧!就不能换个颜色吗! 不过隐隐作痛的胃部让我选择了闭嘴,我可不想再被他当成麻袋一样扛在肩上了,不然我真的要吐了。 “好好跟着我,别动小心思。”他低声警告。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我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他不回答,昂首阔步地向前走着,我只能咬牙跟在后面。 越往深处走,遇到的鬼差就越多,还有不少是押送阴魂的——他们都往同一个方向走,像是要送这些阴魂去投胎。 凌无殇叫住了一个鬼差,吩咐道:“去通知孟婆,轮回暂停,给她放一天假。让所有等待投胎的阴魂都回去,没有我的命令今天谁都不许接近三生石。” 鬼差有些迟疑:“殿下……” “照我说的去做。” “是。” 那鬼差飞快地飘走了,我问凌无殇:“你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都叫你殿下?” 凌无殇淡淡地说:“我只是暂时代替鬼王处理一些事务而已。” 我相当意外,随后又忍不住问:“那凌邪……” “想知道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凌无殇说。 那算了,我不想知道了。想起他说要纳我当小妾的话我就来气! 奈何桥上空空荡荡,只有一白衣女子立在桥头,背影纤细,如风中弱柳。 感应到我们接近,白衣女子缓缓转身,朝着凌无殇施了一礼,柔声细语:“参见殿下。” “我刚叫人传话给你放假,你没收到吗?”凌无殇问。 我惊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个林妹妹似的女子就是传说中的孟婆。 孟婆抬眸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翦水秋瞳无波无澜,却让我有种仿佛连灵魂都被洞穿的错觉。不知为何,我竟有些不敢跟她对视。 她收回目光,缓缓跪了下去,轻柔似水的嗓音带着可怕的决绝:“殿下,您不可以带她看三生石!” “我自有分寸。” “不……不行。您就算杀了我,我也绝不能让您带着她看三生石!” 凌无殇动了怒:“我做事,何时需要你来许可!” 孟婆字字决然:“若您执意要看,就先杀了我吧!” 凌无殇厉呵:“来人!” 顷刻间,阴风大作,原本空荡荡的奈何桥上眨眼间就站满了鬼差。凌无殇一挥手,鬼差们便毫不犹豫地拖走了孟婆。 孟婆奋力挣扎,却根本抵抗不过,被拖走时满脸的哀戚绝望,一双美眸死死地盯着我,带着恨,也带着嫉妒。 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 凌无殇拉着我走向一旁的三生石,我却不配合,固执地问:“孟婆到底为什么要拦着我们?我以前跟她有过什么过节吗?” “这些你没必要知道。”凌无殇手上一用力,直接将我推到了三生石前。 五彩的三生石上,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无声,却能直接勾起我脑海深处的记忆。 …… “妈,今天班上的同学问我什么时候过生日,让我请她们吃蛋糕。之前她们过生日的时候,都请我吃了,我也想请她们……”八岁的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养母。 养母把炒菜的勺子一下下往我身上抽,边抽边骂:“过什么生日!你个贱种哪有生日!还请客,请你妈x!哪有钱给你糟蹋!” …… 十岁。 我在日记本上一笔一画地写:“我要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离开这个家。我要赚好多好多的钱,给自己买好吃的,买漂亮的裙子,买……” 养母突然进屋,我慌张地合上日记本。她一把抢走,翻开看了几眼就死命地打我。 …… 十三岁。 我偷偷地从养母的梳子上偷了几根头发,缠在诅咒娃娃身上。学校里的同学都在玩诅咒娃娃,我也省吃俭用攒了好久的钱买了一个。我祈祷它有用。 可惜并没有。 …… 十八岁。养母逼着我改志愿,我不肯,又一次被她打得遍体鳞伤。但她还是趁着我在家养伤的时候,去学校找老师改了我的高考志愿。 回来以后,她得意洋洋地对我说:“你这种晦气的扫把星,就应该去跟死人打交道!你这辈子都别指望会有男人喜欢你!别做梦嫁出去!你永远都别想离开这个家!” …… 一幕幕,一声声,恍然就在眼前,就在耳畔。 我浑身颤栗,泪流满面。 第228章醍醐灌顶 画面一闪,竟又退回我年幼的时候。我看着自己咿呀学语,笨拙地试图讨好养父母,试图从他们那里得到一点关爱。但是每一次,得到的都只有冷漠。 再大一点,我试图融入同龄人,跟屁虫一样跟在她们身后,求她们带我玩。她们起初是接受我了的,所以我也有过一小段短暂的快乐时光,在田间地头奔跑嬉闹,和普通的农村野丫头一样…… 直到她们发现,我能看到她们看不见的东西。于是我被全村人当成怪物看待,所有人都惧怕我、排斥我,又千方百计地欺辱我。 而欺负我欺负得最狠的人,就是我的那些小伙伴。 我从前的讨好和融入,都成了笑话。 多讽刺…… 画面无声,我也记不清当年那些人究竟说过怎样恶毒的话,可是那种被所有人孤立、排斥、欺辱的痛苦,我记得! 我通通都记得!清清楚楚,终生难忘! 我狠狠一拳砸在三生石上,转身冲着北冥耀哭喊:“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我拼了命地想要淡忘掉这些记忆,为什么要故意让我想起来!看到我痛苦,能让你觉得开心吗!!” 凌无殇垂眸敛睫,藏住眼中的不忍,沉声道:“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每个人都会变的。你无法接受现在的我哥,不就是因为觉得他跟原来的不一样了吗?可是你自己不也是一直在不断改变的吗,那你又凭什么要求他始终不变呢?”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的没错,我也在不断改变,从年幼天真单纯,到后来的阴暗自闭,再到现在学会了藏起伤痛,能对不值得的人心硬如铁,也能心怀感恩,努力回报每一个帮助过我的人。 我一直都在不断地改变。 凌无殇将一块锦帕放进我手里,语重心长地说:“你始终把我哥的那些魂魄看成一个个割裂的个体,但其实这样是不对的。你应该尝试着把他们当成一个整体来看待,一个……多面体。把那些魂魄的特性,看作是他性格中的不同维度,这样也许你就没那么难以接受现在的他了。” 我背对着他擦眼泪,心里回想着刚才自己崩溃哭喊的失态模样,很想钻地缝。长大之后的我,已经很少这样大哭大喊了,我以为自己早就学会了处理创伤,可是刚刚的失态让我意识到,那不过是我自欺欺人。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凌无殇的“人生导师”状态才维持不到一分钟,就又原形毕露了没好气地说:“赶紧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结都收起来,不然我就一脚把你踹到奈何桥那头去,让你直接重新投胎算了!也省得我费这么多事!” 我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和凌邪撮合到一起呢?难道就因为我们上辈子相爱,所以这辈子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必须得爱他吗?” 对于原来的凌邪,我毫无疑问是爱的。但是现在那个连尊重都不懂,想娶我居然连个妻子的名分都不想给,只想让我当小妾的那个幽精之魂……我真的没办法认可他也是凌邪,更没办法喜欢他。 感情首先得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吧?他连基本的尊重都没给我。 或者应该说,他的古董脑袋里压根就没有尊重女人的概念吧。这在一千年前可能算不上是错,但我毕竟是现代人,没有办法接受。 凌无殇彻底暴躁了:“到底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 “强扭的瓜不甜,你别白费力气了。现在可不是我单方面讨厌凌邪的那个幽精之魂,他也非常瞧不上我,既然互相讨厌,干嘛非得往一块儿凑?要是你能让原本的凌邪回来,那不用你撮合我也会主动去粘着他。要是那个凌邪回不来,你撮合也没用。” “死心眼!” 我没反驳。死心眼就死心眼吧,反正我只认准最初的那个凌邪。别的魂魄,在我心里都不是他。 凌无殇有气没地方撒,一脚把忘川河边的石头踢进水里。霎时间,浊浪翻滚,一团一团的毒虫怪蛇翻上水面,我只看了一眼就头皮麻烦,想也不想掉头就跑。 “站住!”凌无殇一声厉呵,我顿时像被点了穴似的僵住,再也动弹不得。 万幸我是背对着忘川河的,不用再看着那些恐怖的虫子。 凌无殇声音从后方飘来:“害怕了吗?可是当初你为了不忘记我哥,宁愿选择在忘川河里忍受毒虫啃咬一千年,也不肯喝孟婆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又说:“你现在肯定已经忘了,可是我没忘。你跪在桥上,扯着我的袍子求我开恩的样子,像烙在心里一样,我到现在都会不时梦见……” 我心口发闷,忍不住问他:“可你还是拒绝了对吗?不然我为什么会忘掉前生的记忆呢?” 回应我的,只有沉默。 “说话呀,为什么不敢回答?” “是,我的确拒绝了你,因为我不忍心看你受那样的折磨!”凌无殇激动地大声说:“所以我告诉你,记忆就算没了也还可以再找回来,可你要是承受不住毒虫噬咬,在忘川河里魂飞魄散,就连神仙也没法救你!这条忘川河,我都不敢随便下去!” “……我还告诉你,只要我哥回来继承王位,就可以掌控整个六道所有生灵的命运和轮回!这样的权力,就连天神都要畏惧,就算是天帝见了他也要让他三分!他若继位,就可以让你永生不死,让你永远都不需要再入轮回!你们可以真真正正地永世厮守,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可以把你们拆散,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所以你决定轮回转生,去找回我哥的魂魄,让他回来继承王位。你说不管多么困难,你都一定会做到。我信了,所以以摄政王的身份守着那把龙椅守了整整一千年!无数臣子劝我登基,我都不肯答应,甚至还重重地惩罚了他们……因为咱们有过约定的,我得替你守着那把龙椅。” “我不是替我哥守的,是替你!” “那样至高无上的权力,你以为我不想要吗?还不是因为更在意你!” 凌无殇越说越激动,竟把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话也喊了出来。 言语出口,他有一瞬的后悔,随后干脆把心一横,索性说个痛快。 “我信守承诺等了一千年,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呆了整整一千年!等你带我哥的魂魄回来!你们进展不顺利,我主动去找你、帮你,可是你呢?你现在居然想要放弃!” “我哥的魂魄都已经聚集了三魂四魄,只差最后三魄就能聚齐,就能回来当鬼王!就算不回来,一直留在人间,他也能完全恢复从前的力量,顺带着连从前的记忆都能一并恢复,这样不好吗?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放弃!” “无论是回来当鬼王,还是留在人间当一个无敌的僵尸,都是很不错的结果,可你居然放弃!你对得起我哥吗?对得起我这一千年的等待吗?!” 犹如醍醐灌顶般,纠结的心念在一瞬间变得通达。 “你说的对,我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放弃……” 幽精之魂可以让凌邪变得顽固守旧、充满大男子思想,那另外三个没找到的魄,是否也能让他的性格发生不同的改变? 就算不能,聚齐所有魂魄之后,前生记忆的完全复苏,也肯定会对他的性格、思想、行事方式都产生影响。他会变回千年前的那个,我前生深爱的人。 那个我在闪回的记忆片段中看到的人。 他可以为了我孤身对敌,为了我对抗整个世界,甚至是…… 亲手将自己封入棺中,生生把自己炼成了僵尸。 只为了可以不入轮回,留住所有的记忆和不老的容颜,与我,长相厮守。 那个爱我爱到癫狂的他,只会把我捧在手心里疼爱,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双手捧着送给我。他绝不可能让我当什么小妾。 我也相信,自己前生深爱的男人,定然不会是个恶劣差劲的人。 我不应该放弃。至少,不应该在找到最后三魄之前放弃。 就像幽精之魂不应该仅凭一句“抱大腿”就给我打上荡妇标签一样,我也不应该只凭一句“纳了你”,就彻底给他判死刑。 说不定是误会呢? 就算不是,看在上辈子他那样爱我的份上,我也应该再给他个机会,也给这份感情一个最后的机会。 “我想明白了,送我回去吧。我会把剩下的最后三个魄都找到,让他先把魂魄聚齐。至于感情……等他魂魄聚齐以后再说吧。” 听到我这么说,凌无殇长长地舒了口气:“终于说通了,我总算是没白折腾。” “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 他苦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想自己给你幸福,可你不要,那我只能退一步,看着你幸福……我其实不止一次地说过,再也不管你了,再也不要插手你们之间的感情了,可是我做不到。自己打脸打了多少回,我都数不清了。不过这都不重要,只要你幸福,我……我也会跟着开心的。” 可他笑得那样苦涩,哪里是开心的样子。 第229章我的本心就是占有你 “凌无殇……我不值得的。” 不值得你如此喜欢。 也不值得你这样苦着自己。 “你果然还是想起来了……”他喃喃自语,脸上似有喜色,又似乎很痛苦,十分矛盾。良久,他才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般,凝视着我的眼睛,微笑着说:“值不值得应该由我自己来评判。在我心里,只要是为你做的事情,不管什么都值得。” 这话应该算是告白了,却不知为何透着仿佛诀别般的沉痛。甚至就连他的笑,都带着飞蛾扑火的味道。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梦中的画面:他满身是血地倒在黄沙中,却还挣扎着向凌邪哀求,求凌邪把我让给他…… 泪,无法抑制地漫上眼眶,我颤声说:“你这又是何苦……” “不苦。”他笑着说:“能够为你做些什么,对我而言就是天大的幸福了。要是哪天连这样的机会都彻底失去,那才是真的苦。” 他笑得真诚,可我看得心如刀绞。 我暗暗问自己,如果我深爱的那个凌邪又回来了,却喜欢上了别人,我是否能够打心底里希望他幸福,甚至是主动撮合他跟他喜欢的人? 答案是不能。无论如何都不能。 甚至只是这样假设一下,我都觉得很痛苦。 可凌无殇就正在做这样的事情。 他心里该有多痛?我简直无法想象。 这样的感情,我注定无法回应,也无法报答什么,这让我心里非常难受。甚至……好像有点愧疚。 “别哭。”凌无殇想帮我拭去眼角的泪珠,手抬到半空又生生顿住,慢慢地放下。 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力,他逼着自己转身,背对着我闷声说:“你就算哭也只能为我哥一个人哭,不然要是让他知道你为了别的男人掉眼泪,肯定要吃醋的……” 这话,更像是对他自己的提醒。提醒自己,我是他哥哥的女人,是他的……嫂子。 他解了我的定身术,却不敢再转身看我。 我抹掉眼泪,强压着心里的酸痛,问他:“是不是不论什么要求,只要是我希望你做的,你都会尽力去做?” “……是。只要你开口,任何事情我都可以为你去做。”每一个字他都说得非常用力,带着无穷的决绝。 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已经猜到了我接下来想说什么。不然的话,为何要回答得如此沉痛? 我很想看看他此刻的神情,却终究没有勇气,因为我知道他肯定很痛苦。我不敢去看,怕看到了就会不忍心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所以我只能望着他单薄的背影轻轻地问:“如果我希望你忘掉我呢?” “那我这就叫孟婆来为我熬汤。”他顿了许久,又飞快地说:“但是孟婆汤只能抹去记忆,抹不掉执念,所以就算没了记忆,我可能也还是会去找你,去介入你的生活……如果你不希望那样的话,我可以入轮回,去妖界或者阿修罗界,那样就不会打扰到你了。” 他极力想要掩饰声音中的颤抖,可我还是听出来了。 我忙说:“不不不,我不是怕被你打扰才让你忘记我的。我是希望你可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可以找到更值得你喜欢的女孩,幸幸福福地过日子。” “那……恐怕不可能。”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没法喜欢上除了你以外的人。 他压抑着不能说出口的,一定是这句话。 我知道,上千年的执念,绝不可能被简单的几句话打散。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他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阴暗恶毒,不再成天想要杀了我哥吗?” “是因为我吧?” “嗯。你说内心阴暗的人永远都不会感觉到幸福,伤害别人的同时其实也是在折磨自己。你希望我心境开阔,乐观平和,希望我和我哥关系融洽,兄友弟恭……所以我一直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努力,把自己变成你期望的样子。”他努力地保持着脸上的笑容,问:“现在的我,应该算是符合你的期望了吧?” 我点头:“你已经好得超出我的想象。” 也好得让我觉得心疼。 可是后半句话,我只能放在心里说。 他一下子开心起来:“真的吗?那太好了……那我收回刚才说不可能的那句话,我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我怔了怔,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会好好过自己的生活,跟喜欢的女孩子幸福地过日子。 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口,而且还信心十足的样子。 他用非常认真的语气作保证:“既然那是你的期望,我一定会努力做到的。我会去找一个合适的女孩子,跟她结婚,宠着她,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如果你希望的话,我还可以跟她生个孩子,把父亲的角色也演好了……” “我不是让你演,我是希望你能真的幸福啊……” 他笑:“真真假假,哪有什么绝对。演到极致,演到连自己都相信,那就是真的。既然你对我现在的性格和心态很满意,那我相信,我也一定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把自己的生活也变得让你满意。你不用在意我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那不重要,你只要看到最终的结果就好。” “不是的不是的,你怎么能拿自己的人生演戏给我看呢!我……我收回之前说的话好不好?我对你没有任何期望了,从现在开始,你做回你自己好不好?别管我怎么看怎么想,去做你内心真正想做的事情好不好?从今往后,为你自己而活,不要为我!” 我想让他做真正的自己。 他垂下眼帘,敛藏起所有的情绪,良久才低声说:“你不会想要看到那样的我。” 我还想继续解释,把他的错误思想掰回来,可他却猛地飘上前抱住了我! 紧紧地,恨不得直接把我揉进骨血里的那种用力。 变故来得太突然,我整个人都懵着,脑袋里一片空白。 “最后一次。” 他痴迷地深嗅我发间的气息,随后决然放手,后退,五指凌空虚抓,从我眉心处扯出一缕淡白色的气雾。 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记忆在飞速消散! “不!不要!”我在心里大喊,喉咙却发不出丝毫声响。身体又一次失去控制,连记忆都不受控制地离我而去。 不要拿走我的记忆!我不想忘记!! 他察觉到我的抵抗,微笑着说:“别担心,我不会拿走你和我哥的记忆。我只抽走今天的……这些记忆,不应该存在。” 难怪他会跟我说这么多,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抹除我的记忆! 无论该不该,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抹掉记忆自欺欺人算什么!我不想这样! 被抽走的记忆越来越多,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而就在这时,我又听见他低声呢喃—— “你让我遵从自己的本心……我的本心就是想把你永远圈禁在身边,霸占你所有的美好,让你的喜怒哀乐都只因为我一个人,你的所有一切也都只有我能看到……可是你会喜欢那样的生活吗?呵,不可能的。” 我在他自嘲的轻笑中,彻底失去最后一抹意识。 …… 冷。 好冷…… 我本能地蜷缩成一团,意识挣扎许久,才从泥沼般的黑暗中挣脱出来。睁眼的瞬间,入目的是一片灰蒙蒙的雾,辨不清方向。 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身下的大青石也不断地冒着寒气,我狠狠地打了个激灵,心中充满了困惑。 这到底是哪儿?我怎么会突然跑到这了? 我哆嗦着站起来,伸长脖子四处观察,希望可以看到一点能帮我确定方位的东西。可是最终只看到绵延起伏的山峦。 这是一处被群山环绕的地方,可我明明记得自己之前刚离开高速路……高速路怎么可能会经过这种群山中间的盆地呢? 对了!我想起凌无殇出现了,还定住了北冥耀……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记忆一片空白,脑袋隐隐作痛,我不得不放弃回忆,先想办法离开。 我醒来的位置,是在一座小山靠近山脚的地方,但是附近几乎没有路,我走得无比艰难。一不留神脚下踩空,便整个人失去平衡滚了下去。锋利的碎石、树枝刮破了我的衣裳,割地我遍体鳞伤。 “呀——有人从山上滚下来了!”一个年轻女人惊叫起来,带着乡土味极重的口音。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似乎人数不少。我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让她们救我,可是脑袋一晕,又不争气地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温暖的土炕上。尽管被褥都散发着浓重的霉味,但至少让我不再受冻,我打心底里感激。 疼痛很快就从身体的每一处传来,算不上剧烈,却细细密密,仿佛无数根小针在不断地戳刺。我忍不住闷哼出声,门帘很快就被人掀开,一个衣着破旧的女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被她的脸吓了一跳——那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看起来十分狰狞恐怖。我从未见过毁容毁得如此彻底的脸。 女人被我看得很不自在,但马上又快步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孟隐,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她竟然认识我! 第230章我间接害了她 “你……你是谁?!” “嘘!”女人紧张地捂住我的嘴,战战兢兢地转头望向门口,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动静,才稍稍松了口气,趴在我耳边小声说:“别那么大声,外面有人。要是让他们发现咱俩认识,咱们都得完蛋!” 她的手算不上粗糙,但是上面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痂,硬硬刺刺的,划得我的脸非常不舒服。我试图扯掉她的手,她却反而捂得更紧了,生怕我叫喊似的。直到我用眼神向她传递愿意配合的讯息,她才试探性地把手微微拿开。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用极小的声音又问了一遍,却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把她问得掉了眼泪。 “我是田玲玲啊……”她压抑地小声哭着,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被泪水打湿,颜色愈加红艳,想要渗出血来。 我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无法相信这个满目狰狞的女人就是我的同学田玲玲。 我认识的那个田玲玲,可是漂亮到可以靠脸蛋找到金主包养的女生!她身材纤细气质柔弱,带着一种楚楚可怜的气质,是最能激发男性保护欲的那种小白兔——至少外表看起来是。 可现在站在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呢?她整张脸找不到一寸好皮,像是被烙铁烙过又用刀子胡乱划过似的,伤疤像沟壑一样交错纵横,凹凸不平,颜色更是红得吓人。乍看上去,像被撕掉了脸皮似的! 要不是我鬼怪见得多了,胆量远超常人,恐怕早就被她这张脸吓晕过去了! “你……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哪怕心里千万个不愿相信,我也必须得承认,她能叫得出我的名字就代表着她没有撒谎。我可是在逃亡途中被凌无殇截住,又莫名其妙被送到这里的,身上没带半点跟真实身份有关的物件。而这种鸟不拉屎的大山里,也不可能有别人认识我。 其实在问出问题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隐隐地有了答案。 田玲玲哭着说:“我……我是被人贩子卖过来的!” 果然跟我猜的一样。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突然到了深山里,还被毁了脸,除了拐卖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 从田玲玲断断续续的哭诉中,我渐渐知道了她这段时间的非人经历。 她是一次外出购物的时候,被人贩子盯上的。对方是个团伙,有四个人,三男一女,开着个面包车不远不近地跟踪她。她一开始没发现,等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三个男人合力把她硬拉到车上,她根本反抗不过。 她就那样被稀里糊涂地拉走关了起来,短短几天时间里受尽了折磨和凌辱。她知道那些人把她玩够了以后就会卖掉,要么卖到山里给人当媳妇,要么卖到夜场里接客,无论哪种都不是她能够承受的。于是她一直挖空心思地找机会逃跑,可惜人贩子看得太紧,她只找到了两次机会,两次都被抓了回去。 第一次被抓回去的时候,她就差点被活活打死。第二次逃跑被抓的时候,人贩子认为光靠殴打已经吓不住她了,索性干脆毁了她的脸。 毁了容自然就不可能再往风月场里卖了,于是那帮人只能把她往山里卖。又因为毁容之后的她模样实在吓人,没有买主愿意买她,辗转了好多地方,才在这里碰上一个不介意她模样丑陋的买主——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身体有残疾还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打人。之前买来的两个媳妇都是被活活打死的。 田玲玲跪在炕边抓着我的手哀求道:“行行好带我出去吧,不然我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打死的!” “你别这样,先起来再说。” 我试图把她拉起来,她哭着摇头,泪珠四溅:“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反正早晚都得死,还不如现在就一个头磕死算了!” 说着,就要往炕沿上砸。 我死命拦着她,压着嗓子说:“我答应,我答应还不行吗……” “真的?!”她喜出望外。 我苦笑:“我要是能找到出去的路,肯定带你一起走。” 但能不能找到路是个问题。 她欣喜的表情僵在脸上:“你不知道路?那你怎么进来的?” “我也不知道。晕倒醒过来就在山上了,至于为什么会晕我暂时还想不起来。” 我说的是实话,但田玲玲明显不太相信。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就是因为我不是被人贩子卖进来的,所以她觉得我可能是出来旅游误打误撞闯进来的——既然能进来,说不定就能记得出去的路。结果我一问三不知,比她还糊涂,她怎能不失望? 希望破灭,她连眼泪都流不出了,大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眼,怔怔地说:“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应该去买什么红边蛇……那天我要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学校里,肯定不会遇到那些人渣,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她说得很轻很轻,却又恰到好处地让我能听清楚每一个字。 “红边蛇”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就是炼制桃花蛊所需要用到的“原料”。当初田玲玲求我给她介绍优质金主,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富二代,上哪给她找金主去?可我当时又需要她帮忙打听事,于是只能叫她炼桃花蛊的方法,让她自己炼出来去诱惑心仪的金主。 我真的做梦也想不到,会引发这样的后续。 “……你是在去买红边蛇的路上被绑架的?” “是啊,要不是为了尽快凑齐十条母蛇,我怎么可能会大晚上往那么偏僻的地方跑……也怪我自己太心急了,太想早点把桃花蛊炼出来……都是我自找的,谁也怨不了。我活该,活该……”她自嘲地冷笑,弄得我一阵揪心。 她没埋怨我,事实上这事也确实不该怪我。可是用红边蛇炼蛊的方法是我教她的,我要是不告诉她,她也不会大晚上满城搜罗母蛇。 就像她刚说的,那天要是不出门,什么事都不会有。 我很内疚,感觉像是自己间接害了她。 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让她不要绝望,屋外忽然响起一阵叮里咣当的动静,紧接着一个满身酒气的老头子摇摇晃晃地闯进来,手上还提着个生火用的炉钩子。他看见田玲玲,抡起炉钩子劈头盖脸就往她脑袋上砸! “小心!”我吓坏了,那炉钩子可是铁的,要是砸结实还不得要了田玲玲的命! 田玲玲反应极快,第一时间用双手护住脑袋,可脚下却半分也不敢挪动——她肯定不是反应不及,而是不敢! 万幸,那老头子酒还没醒透,手上没多少力气,这一钩子才没见血。我心有余悸地想,这肯定不是田玲玲头一回挨打了,她之前肯定试图躲过,但是反而被打得更狠,才会像现在这样一点都不敢躲闪。 老头子觉得不解气,扔了炉钩子扯住田玲玲的头发破口大骂,言语污秽不堪,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直犯恶心。 田玲玲唯唯诺诺地认错,老头子又往她身上踹了几脚,才晃晃悠悠地出去。 地面上,散落一片凌乱的长发。 那是老头子从田玲玲头上硬生生扯下来的。 田玲玲蹲下用手划拉着那些头发,低着头闷闷地说:“你都看见了,我没骗你,再这么下去,我真的会被他打死的……” “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并不喜欢她,其实现在也谈不上喜欢……可我们毕竟同学一场,看她被人这样作践,我真的打心眼里难受。 田玲玲用地点头,红着眼圈说:“我全指望你了!”说完,她把地上的长发团成一团攥在手心里,起身闷闷地说:“我得赶紧做饭去了,不然他又得打我。” 刚才老头子冲进来打她,就是因为他饿了,又没找到吃的。 是的,就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他就那样把她往死里打。 那种没人性老畜生,就应该人道毁灭了才对! 我恨恨地咬牙,心想着如果找不到出去的路,就干脆用法力飞出去算了。虽然我才刚学会御气飞行不久,还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带着别人一起飞,但我总得尽力试试。 就算动用法力会惊动道宗的人,也好过留在这种鬼地方。暴露气息,固然会引来道宗的人,但是也同样能让北冥耀感应到我所在的方位,所以那未必是死路。但如果一直困在这里……我很担心自己会不会也跟田玲玲一样,被某个老光棍看上强行据为己有。就算有法力傍身不至于吃大亏,但是也恶心呀。 既然怎么都免不了要动用法力,免不了要惊动道宗的人,那更应该尽快行动,免得夜长梦多。 天色渐渐转暗,我寻思着,要不今天晚上就走? 这个鬼地方,我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呆,干脆就今晚吧!我打定主意,心想着等下田玲玲做完饭以后,应该会给我送进来,我可以趁机会告诉她,让她做好准备。 第231章逃!今晚就逃! 田玲玲给我送晚饭的时候,还顺带着送来了一盏煤油灯。看着这个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的东西,我脑抽地问了句:“……停电了?” 她无奈地苦笑:“这儿根本就没有电。”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消息。若不是亲身经历,我真的有点不敢想象时至今日还有闭塞到连电都没通的地方。 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田玲玲一边把饭菜放到矮矮的炕桌上,一边闷声说:“路也不通的。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怎么出去,像我这样被卖进来的就算上了山也找不着出去的路……所以他们根本都不关着我们,因为知道我们就算想跑也跑不出去。” 我这才知道,田玲玲没像新闻里报道的那样被关小黑屋、甚至是用链子拴着,并非是因为被卖过来的时间久了,老头子放松了警惕,而是因为这村子已经闭塞到了近乎与世隔绝的程度,所以老头子根本不担心她会跑掉。 不光是老头子,全村的村民都不担心。 田玲玲话里透露出的讯息让我心惊。 我问她:“和你一样的……有多少?” “那多了。基本上每家都有。”说完之后她又指了指炕桌上的饭菜,小声催促:“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就凉透了……老头子今天跟人打牌输了钱,心情特别不好,我不敢触霉头,只能等他出去了才把吃的给你端来。都不怎么热乎了,你将就着吃点吧。” 被她这么一说,我确实感觉有点饿了,胡乱塞了几口咽下肚,虽然没什么滋味,但肚子里有了食物总归是会感觉好一点。而且我知道,这没滋没味的饭菜,已经是田玲玲能给我的最好的了。 我没问她是怎么说服老头子收留我的,也没有道谢,因为我很清楚她最需要的并不是言语上的感谢。 “家里现在就我们俩吧?”我用极小的声音问她。 田玲玲怔了一瞬,随后用力点头,双眼在昏暗的煤油灯映照下亮得吓人。 “晚上别睡,等老头子睡着以后就来找我,我带你出去。”我小声说。 “今晚?!”她惊了,“你……你不是说不记得出去的路了吗?今晚就走你有把握吗?” 她太清楚逃跑失败的后果是什么了,也见过太多试图逃跑结果在山上迷路的小媳妇,甚至有好几个人迷路后把命都丢在了山上。 她渴望自由,渴望回归从前的生活,可是她也害怕,怕失败后被抓回来又要挨打,也怕像那几个倒霉的女人一样,把小命都丢在了山上。所以她不敢轻易地付诸行动。 我沉吟了一下,觉得现在就告诉她我会法术而且能飞的这件事情,她未必会相信,而且说不定会引出别的岔子,所以还是决定暂时不说。 “没把握就不会让你做准备了。”我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说:“具体的办法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你放心好了,我肯定能带你出去……只要你到时候好好配合我,别大惊小怪地惊动了老头子。” 我觉得自己的带人飞行能力还算有信心,唯一担心的就是她到时候会吓得叫出声来。 田玲玲神色惊疑不定,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恨不能直接用眼神掀开我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主意似的。我被她这样盯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差点就忍不住改变主意告诉她其实我能飞…… 但老头子突然回来了。 而且不光是他自己,还带了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俩人一回来就直奔我住的侧屋,那个中年人更是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最后就露出特别恶心的笑容。 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只觉得自己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个猎物——一个随便他怎么玩弄、折腾都行的人形玩具。 如此明显的不怀好意叫我如何忍受,我抓起菜盘子就想扣到那张恶心的脸上去,田玲玲去死死抓住我的手,满眼哀求地冲着我使劲摇头。 她在求我别动手,别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坏了晚上逃跑的计划。 我的头脑稍稍冷静了几分,意识到如果现在动手,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对方可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而且还是常年耕作的庄稼汉,拼力气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虽然动用法力之后强弱关系就会掉转,但那样的话他们肯定会喊人,左邻右舍很快就会赶来。而田玲玲说不定也会受到惊吓,不能好好地配合我……万一没能第一时间脱身,情况只会更加麻烦。而且使用法力之后,道宗的人也会感应到我的气息,会追杀过来。形势会对我越来越不利,而且无法逆转。 电光火石间,我已经想明白所有利弊,并且做出了决定——忍耐为先,不主动激化矛盾。如果能够在保证自己不吃亏的前提下,拖到后半夜,按原计划悄悄地离开,那才是最好的方案。 于是我慢慢地松开了抓着盘子的手,田玲玲见状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一直抓着我的手腕,怕我打那个中年人。 而这时,老头子忽然用口音极重的土话问那个中年人:“咋样,这女娃娃长得够俊吧?” “挺好。”中年人笑着回答,似乎对我非常满意。 被人当成货物一样评论,让我非常愤怒。而更可气的是,他们居然就这样当着我的面进行这种对话,一点都不避讳,这是吃定了我就算知道也跑不了是吧? 哼,等明天他们就会知道,我不光能跑,还能带着田玲玲一起成功跑掉! 两人又用土话交流了几句,但我没怎么听懂,因为他们的口音实在太重了。随后老头子就领着那中年人去了堂屋,还大声吆喝让田玲玲准备下酒的小菜,看样子是准备开喝的节奏。 田玲玲飞快地小声说:“刚才那个人是村长的儿子,他应该是看上你了,但是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千万忍一忍,等他走了咱们就……”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放心,你快去吧。” 老头子又在喊她,声音中已经带了火气。田玲玲不敢再耽搁,小跑着出去赔不是,又挨了顿骂才去厨房。 我在屋里静静地听着,尽可能不发出声响,免得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很快,田玲玲就弄好了酒菜,老头和村长儿子开始喝酒,大声地聊天,时不时地大声笑,听起来特别开心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在高兴什么。 他们好像还提到了“儿子”、“第九个”之类的字眼,但我不是很确定自己听的对不对。 时间过得非常缓慢,我等得十分煎熬,但是又不敢睡,怕错过逃跑的时机,也怕睡着以后会被占便宜,只能强打精神撑着。实在觉得困乏了,就使劲掐自己大腿,用疼痛逼自己清醒一点。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出去以后一定要报警,把这些畜生的罪行全都抖落出去。我就不信还能真的没王法了,这里又不是真的完全与世隔绝! 我恨恨地想象着他们被抓、被判刑的凄惨下场,用这种方式又熬了好长一段时间。可堂屋里喝酒的俩人越聊越欢,完全没有半点要散场的势头。我不由得担心起来,难道村长儿子打不算走了,想跟老头子喝通宵?! 还是说…… 他打算喝醉以后,干脆借着酒劲对我做点什么?! 后一种猜想让我如坐针毡,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我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可是田玲玲还在堂屋里伺候着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进来跟我说话,我也没办法跟她沟通。 怎么办怎么办…… 我越来越焦躁,变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心底里不断有个声音对我说:要不别等她了,自己先跑吧。等出去以后报了警再回来接她也是一样的。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质问我:人家收留你,给你吃给你穿,结果你自己偷偷逃跑不带着她,你还是个人吗?你是她捡回来的,你跑了她肯定被迁怒,会被活活打死的!她根本就等不到你带人回来! 两个声音在我心里争吵不休,我死死地扣着炕桌边沿,扣得指甲崩了都没感觉到疼,一直瞪眼盯着桌上已经冷透的饭菜。 自私的念头终于被良心彻底压倒,我决定无论如何都必须带着田玲玲一起走。如果能按之前的计划,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就算显露法力硬闯,我也一定要带着她一起闯出去!哪怕处境再糟糕,我也不能丢下她不管! 做人得有良心! 打定主意后,我悄悄地下了炕,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往堂屋里看。老头子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村长儿子看上去也有了六七分醉意,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但是田玲玲不在,也不知道是去厨房热菜了,还是干别的去了。 看不到她让我心里有点慌,同时又安慰自己,她知道今晚有计划,肯定不会到处乱跑的。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却在收回目光的一瞬,瞥见了一个让我再也无法冷静的东西! 第232章午夜丧钟 堂屋角落里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摆着香炉、蔬果,以及一尊黑色的石像。那石像在暗处本不起眼,可在我视线扫过的瞬间,竟诡异地闪烁红光! 那红光好似厉鬼的眼眸,让我瞬间就有种被极度危险笼罩的感觉,浑身汗毛乍起,从头凉到脚! 更诡异的是,这种恐怖的感觉中,竟还隐隐地掺杂着几分熟悉! 我一时间回想不起自己究竟在何时何地经历过相同的恐惧,只能奓着胆子盯紧那雕像,努力地想要看清它的样子。而在这时,红光悄然消失,雕像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诡异的恐惧感也瞬间消失,仿佛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可我敢肯定那绝不是错觉,那雕像……刚才的的确确在看着我!虽然我看不清楚它的样子,但我却能感觉到,它刚才在冲我笑!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它是活的! 远处,蓦然响起丧钟。 本已经喝得接近烂醉的老头听到这钟声,竟好似瞬间醒了酒,快步起身走到神龛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村长儿子也同样在丧钟敲响的第一时间放下筷子,跪到神龛前。 第二道丧钟响起,在寂静的深夜里,悠长而诡异。 两人同时拜了下去,以跪伏的姿势念念有词。他们说的是本地土话,我听不懂具体内容,但却能感受到他们发自内心的虔诚和敬畏。 他们以头贴地无法看到雕像的变化,但我却看得清清楚楚,那雕像在他们叩拜的瞬间…… 笑了! 缓慢而森然的冷笑,仿佛带着无声的嘲弄。 这笑容我再熟悉不过,当初被小颖的怨魂控制,意识被带入她死前记忆的时候,我就亲眼看到过! 就在她的婆婆残忍将她杀死并肢解以后,带着愉悦的心情去叩拜、感谢“佛母”的时候,那所谓的佛母就显现过这种嘲弄的笑容! 第三道丧钟传来,“佛母”身边的九个孩童也都纷纷睁开眼睛,望向跪伏在地的两人,眼中的红光妖异而贪婪。 那是捕食者望向猎物的眼神。 而地上的两人却浑然不觉,依然虔诚地诵念着。 伴随着第四道丧钟,“佛母”雕像内竟然窜出一道暗红色的虚影,直直地冲我飞来! 我没想到它竟然会突然向我发起攻击,惊骇之下本能地后退躲避。可这一退,竟撞进了一个毫无温度的怀抱。 我惊叫,声音还未脱出喉咙,嘴巴便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冰冷的气息透过皮肤直入身体,却也是我熟悉至极的…… “不想死就别出声。” 他冷冰冰地传音警告,随后抬起另一只手虚空一推,那暗红色虚影就惨叫着飞回雕像内。 红光消失,诡异的笑容消失,所有的异状全部消失不见,雕像恢复原本的模样,仿佛只是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最后一道丧钟也在此时响起,神龛前叩拜的两人终于完成了仪式,起身回到桌边继续喝酒谈笑。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午夜叩拜。与他们而言,这是跟吃饭喝水一样每天必须做的事情。 捂在我嘴上的冰冷大手也同时拿开,我怀穿着一丝丝的侥幸与希冀转身,望向他泛着冷玉色泽的面庞。 光线昏暗,但我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嫌弃和厌恶。 心,悄无声息地坠了下去。 果然……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我客气地小声说。 算上之前把我从幻境中拉出来,这是幽精之魂第二次救我了。我仍记得在三生石前,凌无殇对我说的话,也很想把他和凌邪当成同一个人来看待,但是真的面对他,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和我爱的那个凌邪差别实在太大,我无法说服自己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我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就是不再讨厌、排斥他,努力在必要的时候协助他融合其余的魂魄,仅此而已,再多的我实在是做不到了。 他沉默地望着我,脸色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看不出任何情绪,也叫人无法猜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良久,他才冷漠地传音说:“没什么好谢的,本王只是不想印玺随你一起毁了而已。” 印玺?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凌无殇持有的那枚黑龙印玺,隐隐地,似乎有点明白了自己背上为何会突然印上了黑龙纹路,以及身体里突然多出的纯净阴气从何而来…… 看来是凌无殇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将黑龙印玺的力量融入我身体里了吧。我丢失的那段记忆,应该就是他把力量送入我身体中的时候。 稍微想一想,就不难猜出他这么做的理由——他一心想要撮合我跟凌邪,利用黑龙印玺把我们捆在一起,是再合适不过的理由了。 我终于想通了所有的一切,不免感叹,为了给我们制造彼此羁绊的理由,他还真是费尽了苦心,连黑龙印玺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舍得融进我的身体里。 短暂的沉默过后,外面竟然又响起了丧钟声—— 跟之前那三长两短的五声不同,这回只响了一次,显得格外突兀。 我以为这又是某种仪式即将开始的信号,下意识地望向堂屋里的两人,结果却发现他们也跟我一样错愕地愣住。 随后,村长儿子猛然反应过来了似的,狂喜地连连说着:“生了生了!肯定是生出来了!第九个……第九个!” 老头也忙不迭地恭喜着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我有些纳闷。生什么了?孩子?第九个孩子吗? 看村长儿子的年纪,估摸着也就四十左右而已啊,都已经有第九个孩子了吗? 还有,添丁应该是喜事才对,敲丧钟干什么? 这个村子的习俗实在是古怪得让人费解,我正想着,忽然感觉到袖口被扯住,紧接着脑海里又响起幽精之魂的声音—— “跟本王走!” 紧张的,不容反驳的命令语气。 我差点就跟着他走了,但是想到田玲玲,又立刻收住脚步,压低声音说:“我还有个同学也在这儿,得带着她一起走!” 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反正我是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带着田玲玲一起走的,如果他不答应,我就靠自己的能力飞出去。反正我原本的计划里面就没有他。 幽精之魂长眉紧锁,透着明显的不满。我非常识趣地说:“我知道没有理由要求你陪着我一起救人,所以你先走吧,我自己去找她……不管怎么样,我都感谢你的出现,这份心意我会记着。” 刚才要不是他及时捂住我的嘴,我恐怕真的就喊出声了,那必然会惊动外面的两个人,进而引起一连串的麻烦。但是因为他,一切都免于发生,所以我认为自己还是需要感谢他的。 幽精之魂面色阴沉,近乎命令地说:“不行,你必须立刻跟本王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从他不近人情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丝的恐慌。 肯定是错觉吧,强悍如他,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他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就肯定也能无声无息地离开,村子里没人有能力阻拦他。 至于我……他对我的印象从未好过,始终把我当成荡妇一样嫌弃、厌恶,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我而恐慌呢? 所以,肯定是我搞错了。我如此想着。 但我却无法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感觉错。 他的确恐慌了。 因为我。 …… 幽精之魂想起了数分钟前,自己在三生石上看到的……我的死亡画面。 是的,他在三生石上看到我会死。被愤怒的村民们剥光衣服绑到柱子上,活活烧死。 从鲜活到焦炭,他目睹了整个过程,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心如刀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痛苦,也不想明白,唯一确定的就是—— 他不想让我死。 凌无殇告诉他,三生石虽然能显现未来,但是显现出的画面并非一定会发生。因为,过去是定局无法更改,但未来不是。 只要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命运就可以被改变。 只要他来救我,我就可以不死。 如果他不来,我就必死无疑。而且黑龙印玺的力量也会被大大损耗,剩余的部分将会随着我的魂魄一同进入轮回。直到我再次长大成年,这份力量才会重新显现。 他必须等到那个时候,才可以有机会拿回那份力量。 所以他来了。 连具体的代价是什么都没有听完,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 他给自己的理由是:不能让黑龙印玺跟我一起进入轮回,他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他要尽快拿回印玺,重登王位! …… “本王是在救你的命!走!” 幽精之魂再也不顾什么男女大防,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反手就要劈开空间。 我知道,一旦被他带进空间裂隙当中,再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回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我可没有这样随手撕裂空间的能力! 情急之下,我运起法力拼命抵抗,奈何即便是有黑龙印玺的加成,我仍然无法与他相抗。眼看着空间已经撕开,我口不择言地质问:“你总说我不知礼仪廉耻,那你这样抓着我,难道就复合礼法吗?!” 他怔愣一瞬,面色阴晴不定,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重重地哼了一声。 “不知好歹!” 我在心里叹气,不知好歹就不知好歹吧,我总不能丢下田玲玲让她被活活打死。 第233章求救的女孩 老头和村长儿子都出去了,外面一下子变得喧闹起来,似乎街坊四邻都在这时出了门,还用本地土话大声地聊天谈笑,一片喜气洋洋。 在持续响起的丧钟声里,这份喜气格外诡异。 堂屋里的煤油灯兀自燃烧着,不甚明亮的火光映照着破败的土屋。我心有余悸地望向角落,那所谓的“佛母”雕像静静地立在供桌上,没有任何异样。 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壮着胆子推门迈进堂屋里,尽可能避开那尊雕像,绕到大门边向外看。 外面果然十分热闹,周围的几户人家似乎都全家出动了,聚在一起浩浩荡荡地朝着某个方向走。远处,还有其他村民也携家带口地出了门,提着灯笼或者煤油灯,脚步飞快地朝着相同的方向赶去。 他们是赶去给村长家道喜的么?我暗暗思忖。 添丁是喜事,道贺也是情理之中的,可是大半夜的全村出动一起去道喜,就未免太奇怪了。 还有那丧钟,一直在不停地敲,缓慢,但是有这一种古怪的节奏,像是……召集令? 我忍不住想起刚上大学的时候,学校组织军训,为了培养我们的纪律性和服从性,好几次半夜里突然吹集合号,让睡的正香的我们从床上爬起来到操场上集合。而且还规定了时间,去慢了就得受惩罚。后来我们都被逼得不得不穿着衣服睡觉,而且即便是睡着了也必须得保持三分惊醒,一有动静就立刻弹起来…… 但那毕竟是特殊时期、特殊情况下,我们才会那么惊醒。可是这里的村民们呢,他们有什么理由保持这样的警醒?象征新生命诞生的钟声才敲响不过几分钟,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全村人都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而且穿戴整齐走出家门,就连小孩子都不例外—— 而这仅仅只是为了去说一声恭喜么? 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蓦地,一股凉意从背后缓缓靠近,我惊悚地摆出防御姿态,才发现靠近自己的并非是那雕像里的东西,而是凌邪的幽精之魂。 “你怎么还没走?”我脱口而出,随后就恨不得抽死自己,这话听起来未免也太像撵人了吧?人家特意来救我,我不跟人家走也就算了,还说这样的话,这不是让人寒心呢么? 可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只是惊吓后大脑还有点空白,没多想就顺嘴问了而已。真的!我没想撵他走! 幽精之魂本就带着气,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难看,气场阴沉得吓人。我赶紧赔不是,解释说自己刚才脑子抽了,说话词不达意,让他别生气。 他哼了一声,语气不善:“凭你也配让本王动怒?本王跟着你,不过是为了取回印玺。若是取了印玺,本王即刻就走,你休想让本王再多看你一眼!” 取得印玺即刻就走……所以意思是在拿回印玺之前,他都会一直跟着我咯? 为什么好像突然很有安全感呢? 我压下不相干的思绪,认真地说:“等我逃出去,一定想办法把那个什么印玺还给你。” 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贪。 “哼,你不还本王也有办法把它抢回来!”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行了吧? 他的法力水平确实远超于我,我想占着黑龙印玺的力量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方才那么认真的承诺瞬间显得像个笑话,这让我非常不爽。 就算是事实,也不要这样说出来怼人好不好?我刚才就是想表个态,干嘛噎我! 我觉得,如果“说话气人的水平”也能跟英语水平一样分等级的话,这货的水平过四级肯定没问题。 什么你问凌无殇什么等级?妥妥的专业八级好吗! 我深深吸气,告诉自己现在可不是斗嘴怄气的时候,眼下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做呢。我得赶快找到田玲玲,然后趁着老头子和附近邻居回来之前,赶紧带她离开这儿!要是拖得晚了,道喜的村民们又回来了,还不知道要再等多久才能等到下一个合适的机会。 村长儿子明显已经对我动了歪心思,要是今晚逃不掉,明天能不能平安度过还是个大问题。夜长梦多,要离开就得赶快! 强烈的紧迫感压下了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我用最快速度奔向厨房,期待能看到正在热酒热菜的田玲玲。可结果之后失望,厨房是空的,灶台也已经凉了——她应该已经离开厨房很长时间了。 我又去老头子居住的东屋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她。院子里更是一眼就能扫个遍,除非这家里还藏着什么地窖、地道之类的,不然我能确定田玲玲绝对不在这——而我也留心观察过了,院子里没有地窖。 至于地道?这种与世隔绝到连电都没通的穷村子里的破落户,一不怕偷二不怕抢的,他挖地道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根本不可能有嘛! 我十分焦躁。 明明说好了晚上带她逃跑的,她怎么不乖乖待在家里等着我呢?就算有什么必须出门去办的事情,难道她就不知道眼下正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就不能再赶快回来找我吗? 她到底还想不想跑了! 幽精之魂背着手看我屋里屋外地来回找,这时才略带嘲弄地问了句:“你要救的人呢?” 他这是故意笑话我呢。我为了救田玲玲,拒绝跟他走,结果现在田玲玲却失踪了,可不就显得我像个傻子么? 我也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非得带上田玲玲不可,只说:“她出去了,但是很快就会回来。” 他扬了扬眉毛,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很明显是并不相信的。他虽然不知道我要找的人究竟是谁,才能够推测出来,如果那人事先就跟我说好了会离开一阵子再回来,那我只要安心待在屋子里等着就行,根本没必要这样屋里屋外地到处找。 他虽然一副事不关己、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实际上,早就已经把我的焦急看在了眼里。 我确实不知道田玲玲会不会回来,可我觉得,她那么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没理由错过这么好的时机。 等着吧,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我如此安抚自己。 等了一阵,仍然没见到田玲玲回来,倒是村长家那边越来越热闹了,远远看去,灯火通明。 他们这是打算庆祝一宿? 再仔细一看,村民们好像都在忙活,来来去去地搬东西……好像是在搭台子。 这到底是要干啥?搭台子唱戏? 大半夜的,伴着丧钟声搭台子唱戏??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明白这村里的习俗了。 不知为何,幽精之魂在看到他们搭起木台后,竟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再也无法保持高冷,不由分说地抓着我就要劈开空间。 “我还要等人呢!” 我使劲挣扎,他不管不顾,铁青着脸划破空间。 就在此时,一道微弱的呼救声响起—— “救……救我、救我……” 颤抖得变了调的女声,带着哭腔,带着极度的恐惧,听得人心头发酸。 幽精之魂抓着我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几分。 我趁机挣脱,甩下一句“等我带上朋友”就冲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声音是从东边传来的,距离并不远,我以为是东院墙那里藏着什么我没发现的机关,奔过去以后根本没发现任何疑似机关、暗道的东西。我屏息听了片刻,想等那声音再次呼救好重新确定方位,但是对方不出声了。 我只好试探着问:“你在哪儿?” 对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我在……我在柴房里。” 柴房? 老头子家可没有柴房,柴火都是随便堆在院子里的,刚才我还翻过。 随后我便反应过来,是隔壁! 没时间多想,我冲进隔壁柴房,接着月光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子蜷缩在地上,手脚都被反绑着,一动也没法动。 而她的肚子明显隆起,看起来至少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 我这才意识到,这个女孩子不是田玲玲。 女孩楚楚可怜的望着我,小心翼翼地乞求:“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求你们了。我爸妈很有钱的,只要你们能带我出去,我爸妈可以给你们很多很多钱的,求你们了!” 刚才我奔进来的时候,幽精之魂也跟来了,此刻就静静地站在门外,沐浴着清冷的月辉。他的脸背着光看不出情绪,但视线是落在女孩身上的。 我忍不住皱眉,这女孩为什么能看得见他?是他有意现身,还是女孩天生阴阳眼? 女孩见我迟疑,绝望地闭上眼睛,浓黑的眼睫被泪水浸湿。她绝望地颤声说:“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喊,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曾经见过你们。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不幸又被抓回来了,千万别说我向你们求救过,可以吗?我就求你们这一件事,可以吗?” 从她满含恐惧的语气中,我意识到这或许并非她第一次向旁人求救了。她以前肯定被拒绝过,甚至是被告发过,所以才会大着肚子仍然被紧紧绑着,没有丝毫行动自由。 她明明也是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可她经历过的绝望,深到我不敢想象。 第234章第九个孩子 我心里闷闷的非常难受,有愤怒也有悲痛,还有恐惧,各种情绪全都混在一起,憋在胸口宣泄不出去。 那一刻,我甚至很想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 这村里的所有人,都是罪犯!没有一个无辜的! “求你了……”女孩哭着哀求,满眼绝望和恐惧。 我心头狠狠一痛,理智瞬间压过翻滚的怒火,我意识到什么才是当下最要紧的。 “别哭,我带你出去。” 我伸手去解绳子,才发现粗糙的麻绳早已经勒进了她的皮肉,解开时不可避免地撕下小块小块的皮肤,鲜血淋漓。可是女孩咬着牙一声都没哼,比起精神上所有的侮辱和折磨,这点肉体上的痛苦于她而言已经不算什么。 由于被捆得太久,她的双手血液不通已经变成了可怕黑紫色,我忍不住担心,不确定她这双手会不会废掉。 绳子解开之后,女孩才看到自己的双手变成了什么样子,紧张地想要控制自己的双手做一些动作,却发现双手根本不听使唤,甚至连知觉都没有,顿时有些慌了。我赶忙把她脚上的绳子也解开,安慰说:“绑了这么久,血液不流通肯定会麻的,你别着急,先缓一会儿应该就能恢复了。” “……嗯。”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慢慢活动自己的胳膊和双腿。有过腿麻经历的人都应该知道,那种针扎似的滋味有多么难受。她被捆绑了那么久,这种痛苦一定比寻常人能体会到的更加强烈百倍,但她始终咬牙忍着,一声都不吭,甚至还越活动越快。 她害怕自己恢复得太慢,会让我失去耐心,改变主意不再带她逃跑。 我猜到了几分,便轻轻地帮她按摩手臂和双腿,同时温声安慰:“别着急,你这样会很难受的,慢慢来就好……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带你走,就一定能说到做到,不会变挂的。” 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抽噎着说我是她的恩人,说会感激我一辈子。我也尽可能安抚她的情绪,并且询问了她的姓名,这才知道她叫江唯月——她的父亲姓江,母亲姓岳,这个名字足以体现她父亲对母亲的深情。 我想,她以前的生活一定非常幸福,家庭充满了爱。如果没有被卖到这里,可能她一辈子都不会吃什么苦,会平安幸福地过完一生…… 但那些可恶的人贩子,毁掉了所有的一切。那些人真该千刀万剐! 按摩了好一阵子,江唯月仍然感觉不到双手双脚的存在,她能看见它们,可是却无法操控,也无法感觉到它们传来的任何触感。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骗自己说这只是麻了,她哭着说:“我的手脚还是没有知觉……是不是已经废掉了?” 其实按摩了这么久还不见好转,我心里就明白,她的手脚八成是没救了。即便是出去以后到了医院,也大概率得截肢。 可是我不忍心告诉她这么残忍的答案,不忍心摧毁她心中最后一点希望,所以我骗她说:“可能得上医院,但是你别怕,肯定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到了医院肯定能有办法治好的。”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她点头,随着动作也落下一连串的泪珠。也许她心里已经明白,只是宁愿欺骗自己,选择相信我的话。 我心里酸涩得厉害。她跟我差不多大,却极有可能要面对双手双脚截肢的局面,而且肚子里还怀着最憎恨之人的孩子,未来的人生已经注定要充满悲剧与坎坷。无论她是否离开这里,无论出去以后这孩子她是打还是留,都无法扭转这种悲剧的势头。 这才是最让我难受的。 我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没有法术傍身,也没有凌邪的幽精之魂前来搭救,那我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也许,我对田玲玲如此同情,对江唯月的遭遇如此愤慨,就是因为我在她们的身上,看到了另一种结局——如果没有法力,我也会跟她们一样。 又按摩了一阵,我尝试着扶着江唯月站起来,让她试试看还能不能自己走路。可是只要我稍稍松开手,她就会立刻失去平衡。她连靠自己站着都无法做到,走路更是不可能。 江唯月明白,这样的自己是个巨大的累赘,她又开始害怕,怕我会嫌麻烦丢下她不管。她不断地哀求,反复强调自己家里有钱,爹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肯定会愿意为了她拿出大笔家产来作为感谢费的——钱,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有可能打动我的东西了。 我说:“我就也不是为了钱,你就别再说这些了,总之你放心,我既然把话说出来了就肯定会兑现的……不过你得等一会儿,我要去找我的朋友,等找到她就带着你俩一起出去。” 听到金钱无法让我动心,江唯月就显得十分不安,再听到我居然要离开,顿时更慌了。 “别走……”她抬起胳膊想拉住我,可惜不听使唤的手无力地耷拉着,只是从我的胳膊上蹭过,根本无法做出她期望中的拉拽动作。她崩溃地大哭起来:“你别走!别丢下我!我真的什么都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你就带上我吧!我……我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自己站起来走的!” 说着,她就拼命地想要站起来证明给我看。但是她的双脚和手一样毫无知觉,没有外力帮助根本不可能站得起来,走路什么的更是天方夜谭。 她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不可能,干脆改成跪姿,激动地说:“我可以用膝盖走!你看!你看我可以的!” 我赶忙制止她,说:“其实……其实我还是挺需要钱的,刚才只是没好意思直说而已。等出去了,我再联系你爸妈商量感谢费的问题,你现在先冷静点,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你真的还愿意带我走?没骗我?”她反复确认。 为了安抚她,我只能违心地装作贪钱的样子:“真的。哪有人会不喜欢钱呢,对吧?呵呵,相信我对rmb的喜爱好不好,你家里那么有钱,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安心等我回来,我是真的要去找朋友。” 江唯月这才终于相信,我不是在找借口离开。她重新冷静下来,轻声说:“好,那我等着,你快去快回。” 我心说我也想快去快回,可是我连田玲玲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这个村子又不小,找起来肯定很费时间…… 对了! 我猛地想到,江唯月肚子都这么大了,证明她被卖进来起码半年以上了,说不定她会稍微了解一些村里的习俗,能知道田玲玲去干什么了? 于是我忙说:“我朋友就是隔壁那个老头子的……呃,算是媳妇吧。你见过她吗?” 江唯月摇了摇头:“没有。她被卖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关在这里了,没机会接触,只听见过她哭的声音。” 我又问:“那你知道这村里的习俗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去村长家了?他们要干什么,大概要多长时间?” 我至少得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可以用来找人。 江唯月的脸色一下子白了:“村长家?今晚生孩子的是村长家的媳妇?!” “嗯。” “第九个了,第九个了……”她喃喃念叨着,脸色愈发苍白,似乎非常惊恐。 九,在这个村里似乎是个很特别的数字。之前村长儿子欣喜若狂的时候,也不断地念叨着什么“第九个、第九个”之类的话。 我问:“第九个孩子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为什么村里人都好像特别兴奋似的?” “村长家的儿媳妇要被烧死了!”江唯月没头没脑地打了这么一句。 我愈发糊涂,又问了半天,才从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大概明白了这个恐怖的习俗—— 这个村子里所有人都信奉“佛母”,也就是我之前见到的那个诡异的雕像。“佛母”有着九个“鬼子”,所以村里人就认为能够生下九个孩子的女人是非常有福分的,应该作为祭品献祭给“佛母”。 所谓的献祭,就是用火把人活活烧死。 更恐怖的是,村民们把这种毫无人性的行径当成了庆典一样,他们会围绕着献祭台载歌载舞,直到被当成祭品的女人彻底烧成焦炭为止。 之后,他们还要办流水席,大吃大喝庆祝到天亮。 围坐在被烧焦的尸体周围!吃饭!喝酒! 他们怎么能吃得下去! “他们还是不是人啊……” 我简直无法相信,人类能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江唯月咬牙切齿地说:“当然不是。他们都是一群畜生!都是!” “你是不是参与过所谓的献祭仪式?”我问。 她惨白着脸点头:“我被卖过来没多久,村里就有个女人生出了第九个孩子,当晚就被烧死了。我吓坏了,拼了命地想跑,跑不掉就想自杀,我宁愿自杀也不想将来被烧死……可惜最后被发现了,没死成。他们怕我再寻死,就一直绑着我……” “对了!”她猛地想起什么似的,说:“你不知道你朋友去哪了是吧?她应该去村长家帮忙做饭了!之前我就是被拉过去帮忙做饭的,供全村人的流水席需要很多人一起准备才行,所以村里的女人基本都得去帮忙,她肯定也去了!” 第235章你确定她把你当朋友? 田玲玲去了村长家?! 这个消息瞬间让我感觉一阵头疼。现在几乎全村人都聚集在村长家里,可以说除了那儿整个村子都是相对安全的,可偏偏她就呆在那个最危险、最难避开旁人视线的地方。还逼得我也不得不到那边去。 真是的,她明知道我计划今晚逃跑,就不能找到理由不去吗?就算没有办法,必须得去,难道就不能中途想办法偷偷溜回来吗……我心里生出了一丝埋怨,但很快就被理智压下,我告诉自己,田玲玲不回来肯定有她的理由。说不定她时刻被人紧盯着,根本找不到脱身的机会,此刻也焦灼地等着我去救她呢。 江唯月如此害怕我丢下她不管,相比田玲玲应该也是一样的。对于她们这些被困在村中无法逃脱的女孩子来说,我的出现,是她们脱离苦海的唯一希望。 没有人会主动放弃希望的。 田玲玲肯定有麻烦了。 情况似乎正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村长家里现在人多眼杂,想要避开所有人悄悄找到田玲玲并且把她带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一旦被发现,我就只能显露法力强行抢人了,但是那么做的话,就怕田玲玲也把我当怪物死活不肯跟我走了。万一耽误太长时间,让道宗的赶到,那我搞不好得没命。 我忍不住望向幽精之魂,如果他愿意帮我一下的话,那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他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不等我开口,就冷漠地说:“死心吧,本王不会管无关紧要的人。你要么现在就跟本王离开,要么自己想办法。” 原来他一直不走,就是在等我遇到困难改变主意。那他注定只能收获失望了。 我不喜欢违背诺言,既然已经把话说出去了,那我就一定要尽力做到才行。 更何况,要是没有田玲玲收留,我被别人捡回家里去,说不定在昏迷的时候就已经被糟蹋了。这个村子里的人,可没有什么道德人性可言。要是不幸再倒霉一点,说不定不光被糟蹋还被绑起来,没有丝毫活动能力,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算幽精之魂赶来救我,那种侵害也足以变成噩梦让我夜夜难安,给我留下终生都无法抹去的心理阴影。 是田玲玲让我避开了那一切。光凭这一点,我都不应该抛下她独自逃跑。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抛弃田玲玲的。该死心的人是你,不要再劝我跟你走了。”我说。 出乎意料的,幽精之魂竟然没有动怒,望向我的眼神中似乎还涌动着某种极难分辨的情绪。我没有时间去观察分析这情绪到底是什么,只是转头冲着江唯月飞快地说:“我不确定需要多久才能找到我朋友,但是你放心,只要我没被他们抓住,就一定会回来找你,决不食言!但是我回来的时候,不管有什么让你感觉惊讶、害怕或者难以理解的情况发生,你最好都保持镇定别乱喊也别抵抗,老老实实让我带你走就对了!” 江唯月满脸困惑,她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说这番话,更不明白自己明明这么害怕被我抛下,又怎么可能会抵抗呢? 方才幽精之魂说话时用“本王”自称,就已经让她觉得很奇怪了,现在我的这番告诫更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但是出于对逃生的渴望,她还是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一定乖乖配合!” “那就好,记住你说的话。” 我起身要走,江唯月忽然说:“你那个朋友……你确定她真的把你当朋友吗?” “什么意思?”我被问得愣住了。 田玲玲在我昏倒的时候把我带回家里,替我清理伤口还换了干净的衣服,还做饭给我吃,如果这么照顾我都叫不把我当朋友,那我真不知道得做到何种程度才能算是朋友了。 江唯月欲言又止,似乎内心十分挣扎,不确定该不该把话说出来。 这时,丧钟再次敲响,夹杂着女人惊恐凄厉的惨叫,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惊悚。我心一沉,奔出门去便看到村长家那边亮起了无数火光,伴随着丧钟的韵律,火光上下舞动,仿佛是村民们正在举着火把跳舞。 祭台已经搭建完毕,上面还竖了一根特别粗的柱子。由于离得远,我看不清村长的儿媳妇有没有被绑在上面,但是根据那凄厉的哭喊声推测,人应该已经被绑在上面了。 快救人! 这是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我做不到眼看着一个大活人被烧死而无动于衷,就算没办法带着她一起飞出去,我也至少要先把她从火刑柱上救下来,总不能就让她这么被烧死! 我朝着村长家的方向发足狂奔,身后传来江唯月的声音,她似乎冲着我小声喊了一句什么,可我没听清。 也许是求我不要忘记回来救她吧。我如此想着,没有把她的叫声放在心上,就连她问的那个问题也被我抛诸脑后。 幽精之魂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边,与我的焦急愤怒不同,他显得格外镇定淡漠,仿佛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你要干什么?”嗓音清冷如碎玉,辨不清情绪。 我气喘吁吁地回他两个字:“救人!” 这问题根本就是废话,我不救人难不成还能是去看热闹的啊? “怎么救?” “……”我脚步一顿,望向远处成片的火把,心里估摸着举火把跳舞的村民人数少说得有三四百个。这还没算上后厨里忙着做菜、传菜的女人们呢。 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救人,除了用法术强抢,没有第二种办法。 可是一旦动用法术,就会被道宗的人锁定气息,我必须得在他们追踪过来之前远远离开。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先找到田玲玲再用法术才对? 可是我不确定点火之前的仪式究竟会持续多长时间,万一我还没找到人他们就点火了怎么办? 没有办法,我只能再次向幽精之魂求助:“帮我救人好不好?算我求你了!刚才江唯月说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个女人要被活活烧死啊!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本王又不认识她,为何要不忍?”幽精之魂反问。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冷血无情,顿时什么话都不想再说,全力朝着村长家奔跑,同时放出神念进行搜索。 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锁定田玲玲的位置,唯有使用神念! 我不确定使用神念是否也会让道宗的人感应到气息,但是保险起见,我不能再耽搁时间。强烈的紧迫感仿佛巨石一般压在心口,叫我喘不过气来。 神念扫描之下,我很快就锁定了田玲玲的位置——出乎意料,她竟然正在朝我的方向奔跑! 看来她已经找到机会溜了出来,这倒是让我省了不少麻烦。 我在路上截住她,她吓坏了,看清是我之后才直拍胸脯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村里人呢!诶你们……”她看向幽精之魂,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僵硬了半晌才结巴着问我:“凌……凌少是特意来救你的?” 之前学校里的人欺负我的时候,真正的凌邪曾经为我出头,非常霸气地镇住了所有人,并且一度成为了学校贴吧里的热门讨论对象。田玲玲曾经见过他,并且误以为他是背景深厚的富二代,还顺带着把她当成了她的同类——被富豪包养的女人。唯一的差别,就是我比她更幸运,找到了年轻帅气又多金的金主,而她只能跟一个心理不怎么正常的糟老头子。 当时我为了让她帮忙,没有刻意澄清,事实上即便是澄清了,她也肯定不会相信。霸道总裁爱上平凡穷丫头的传说,只能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里,现实生活中真正发生的概率堪比彗星撞地球。以她的经历,可不会相信有钱人会真心喜欢上一无所有的平凡女孩,还真心把她当成正牌女友想要娶回家里去……要是告诉她凌邪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也没有任何身份背景,那她就更不可能相信了。 这是误会当初就没能解开,现在更加不可能。眼下时间紧迫,道宗的人随时有可能追来,可不是解释这些的时机。所以我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就打算跳过这个话题:“你先在这等我,我去把村长的儿媳妇救下来,就回来带你走!” 说完我就暗暗运转法力要往祭祀场里冲,哪成想田玲玲死死抓着我的胳膊不放,脸上更是表情变幻不休,疯狂又吓人。 “……凌少对你这么好?他真的爱上你了?!”一字一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毫不掩饰的嫉妒,甚至是…… 恨意。 我忍不住皱眉,心里一阵反感:“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吧?快放手,我得赶快去救人!” 丧钟停,手持火把的村民们也全都停止舞动,原本还喧闹热烈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诡异。唯有那女人的嘶喊声仍在继续,凄厉而绝望。 献祭要开始了…… 第236章你凭什么这么幸运! “放手!” 情急之下,我用力甩开田玲玲,也没去看她的表情,径直冲向祭台。 身后,凌邪的幽精之魂冷冷地警告田玲玲:“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敢伤害她,我一定让你不得好死!” 田玲玲被幽精之魂散发出的凌厉气势慑得连连后退,联想到自身的种种遭遇,愈发觉得心痛难忍。 也嫉恨万分! “凭什么……同样是出卖身体,凭什么我就只能被当成玩物一样折腾,姓孟的贱人就可以被捧在手心里疼爱!我到底哪里比她差!是脸蛋不够漂亮还是身材不如她好?凭什么我就遇不到真心疼我、爱我、紧张我的人?凭什么承受折磨遭遇不幸的人是我?凭什么!!”田玲玲在心里呐喊。 扭曲的嫉妒和怨恨充斥着她的心房,阴暗的想法不断蚕食理智,让她不顾一切地想要摧毁、破坏。 反正她的人生已经被毁了,再也不可能又任何希望,那为什么不拉着全世界陪葬! 就算没能力毁掉全世界,她也至少可以毁掉最让她嫉恨的人! “凭什么你可以这么幸运……”田玲玲死死地盯着我的背影,通红的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她死死地咬牙,恨不能现在就嚼碎我的骨肉。 “你根本没有我漂亮,没有任何超过我的地方,你只是比我走运而已!你拥有这一切,只是因为运气!” “……那我,就摧毁你的运气!” “反正我的脸已经毁了,就算出去也不可能过得好,还不如拉着你一起呆在这个地狱里!我要亲眼看着你被玷污、被摧毁,被凌少厌恶抛弃!我要你变得跟我一样!你没资格过得比我好!!” 疯狂的恨意彻底压倒了对自由的渴望,她深深地吸气,拿出平生最大的气力嘶喊:“快抓住她!她要破坏仪式!” 寂静中,她的声音清楚地传进在场每一个村民的耳朵。 原本满脸虔诚跪在地上祷告祈福的村民们,瞬间起身,凶神恶煞般地寻找妄图破坏仪式的人在哪。 我根本没想过田玲玲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倒戈,听到喊声整个人都愣怔住了,满脑子的念头都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出卖我?难道她自己不想逃出去了吗?! 没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听见人群里有人大喊:“在那儿呢!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我把心一横,不退反进,迎着汹涌的人潮急速奔去。 不知是谁喊了句:“先点了她!”所有人都把手中的火把朝我丢来! 我运起法力纵身一跃,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祭台。我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被捆在柱子上即将被献祭的可怜女人! 虽然素昧平生,但身而为人的良知让我无法见死不救! 为此冒险,我心甘情愿! 祭台上的女人模样十分狼狈,满脸都是虚汗和泪水,长发被打湿凌乱地黏在脸上,看起来像个疯子。她只穿了一条破旧的上衣,下半身毫无遮蔽,鲜血混合着羊水淌了满腿,惨不忍睹。 很明显,她是直接从产床上被捆到这的。没人怜悯她产后虚弱,更没人给予她哪怕一丝照料,连最后的一丁点尊严都不肯给她。他们甚至不肯找条裤子给她穿上! …… 不,那些家伙根本不配称之为人,他们就是一群畜生! 一群应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女人的凄惨模样让我彻底动了杀心,不顾道宗之人随时可能杀到,我将体内阴气凝成长剑,看也不看便反手斩出。 不需要看什么,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绝不会有冤枉的!他们都该死! 然而我没有时间将他们一一杀绝,我只能安慰自己,法律定会替我杀光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兽性付出应有的代价! 身形一荡,我飘飘然落在祭台上,直面被捆绑的可怜女人。 她直愣愣地望着我,早已经忘记了哭喊,圆睁的双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不敢置信。 她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竟然有人可以不借助任何外力飞行,而且…… 而且还像是要救她的样子? 经历过这么多的阴暗和绝望,她甚至已经不敢相信命运之神还会眷顾自己,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从无穷无尽的折磨摧残中解脱出去。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濒死的幻觉。 “这幻觉……真好。” 她慢慢地笑了,带着解脱的释然。 我挥剑斩断绳索,沉声说:“什么都别问,跟我走!” 她手心里全是滑腻冰凉的汗水,我怕抓不住,索性将她拦腰搂住,也不管会不会沾到她身上的污秽,足尖一点便御气而飞。 成功脱离地面的瞬间,我心中的大石才彻底放下——我的确有带人飞行的能力,逃出深山应该不成问题。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带人飞行的速度大大降低,比我独自飞行的速度降低了起码四成!这还是只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要是再加上江唯月,速度肯定还会降低更多,甚至说不定根本飞不起来了! 这个发现,让我好不容易轻松了几分的心情瞬间变得比先前更加凝重。但我还是朝着江唯月所在的方向飞去,不管怎样,我至少都得尽力尝试一回,要是实在带不动再做选择吧…… 我心里有些乱,因为不知道如果真的没办法同时带两个人出去,那我究竟要如何取舍。虽然我原本只是想帮助这个产妇逃过献祭,并没有打算一定要带着她一起出去,但是看到她凄惨至此,我便知道自己没法抛下她了。 以她现在的状态,丢下她就等于给她判死刑。哪怕是带出村子,把她藏在山上的隐蔽处,也只是相当于让她自生自灭。 我做不到。既然管了,我就得管到底。不然给了希望再亲手打碎,也未免太不人道。 思考这些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凌邪的幽精之魂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视着我……或者应该说是“审视”着我才对。从我决定救人,到成功把人救出来,期间的每一个举动都没有放过。 他似乎在有意观察、分析着我。至于为何如此,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在我搂住这个可怜的女人,丝毫不嫌弃她身上的污秽物时,幽精之魂深邃难测的眼眸中曾有过一丝明显的波动。只可惜我没有看到。 而在他的脚边,躺着一具女尸,正是刚刚出卖我的田玲玲——她丑陋的脸上甚至还保留着扭曲恶毒的笑容,但是人已经没有丝毫生命气息。 …… 一路用最快速度飞回柴房,村长的儿媳还没有从惊诧状态中脱离出来,整个人都呆呆怔怔的,释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配上凌乱的长发显得格外诡异。 江唯月见到她时吓了一大跳,随后便认出她是谁,不解地问:“你不是说要去救朋友么……” 没空解释,我直接用另一条胳膊搂住她的腰,脚下用力一蹬,却没能如期望中那般弹射向屋外。此刻我们三人的状态只能勉强算是飘——离地不到十公分,速度缓慢到堪比散步的那种飘。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三个人的分量加起来实在太重,凭我现在的御气能力根本飞不高也飞不快。 其实如果单论体内阴气的浓郁程度,哪怕是再多加几个人也应该能带的动才对,可问题就出在我学习飞行术的时间太短,还没真正领悟其中的技巧和精髓,根本发挥不出与自身阴气水平相匹配的能力。 哪怕只是让我再多练习一个月,结果都绝不是现在这样。 可现实中哪有什么如果。 我必须得做出选择,江唯月和村长的儿媳只能带走一个。留下谁带走谁,这是个极难做出的抉择。 江唯月由于双脚毫无知觉,甚至都没意识到我们现在是飘着的状态。她只看到数不清的火把组成长龙,从村长家的方向飞快地朝着这边移动。她吓坏了,带着哭腔催促:“咱别愣着了好不好,快跑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她的哭声把村长儿媳惊得回了神,后者见到急速接近的火把长龙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顾不上什么困惑怀疑,她焦急地哀求:“带我走!快带我走!” 只要能离开这里,离开那群可怕的魔鬼,别说是用飞的,就算是让她钻地缝,不,哪怕是钻粪坑她都绝无二话!只要能逃出去,她什么都愿意做! 我能感受到她们的疯狂和紧张,只能尽力朝远离村民的方向……飘。奈何同时带着两个人的速度实在太慢,村民与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 没时间犹豫了,必须得马上做出决定,否则我们三个谁都跑不出去! 我只能硬着头皮说:“对不起,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没办法同时带着你们两个飞出去……你们谁愿意留下吗?” 我知道最后那个问题就是句废话,这种鬼地方谁会愿意留?村长儿媳已经被当成了献祭对象,她如果留下只会被重新绑回祭台上烧死。江唯月屡次逃跑、自杀失败,已经被捆得废了双手双脚,如果这次再被抓住,等待她的还不知会是怎样残酷的折磨。就算禽兽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不进行任何折磨,但她坏死的手脚也会慢慢腐烂、感染,如果不能尽快截肢,到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谁会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成全别人? 第237章你给了本王惊喜 “杀了我吧。” 村长儿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她还年轻,出去以后还有机会重新开始生活。我都四十多了,出去又能怎么样……给我个痛快吧,我不想被烧死。” 在这种没有医疗条件可言的地方,高龄产子,凶险程度无异于鬼门关前走一遭。然而更凶险的,还是产子之后就被人揪下产床,五花大绑地送到祭台上。 她已经历过世间最极端最阴暗的丑恶,不想再回到文明世界里去承受那些白眼、议论和嘲笑。哪怕文明世界里肯定会有人给她同情和帮助,她也不想回去了。千疮百孔的心已经再承受恶意。 她只想解脱。 在祭台上的时候,她的确渴望被拯救,渴望继续活下去,可是真的冷静下来以后,她便觉得痛快利落的死亡才是对自己最好的解脱。 她害怕回去。害怕父母双亲会嫌她丢人,害怕亲朋好友背后议论,更害怕见到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害怕从他的嘴里听到讽刺嘲笑…… 她宁愿死。 “动手吧,不然来不及了。”她低声催促。 的确,村民距离我们已经非常近了,再犹豫下去我们三个都得被抓,都得死。 理智告诉我,既然芬姐自愿牺牲,那我就应该成全她才对。可我就是做不到。哪怕明知无法兼顾,我也做不到抛弃她,更下不了手杀她。 哪怕我非常清楚痛快利落的死亡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不得不承认,我有点过于心软,过于优柔寡断了。 村民们围过来了。 就在这时,迷雾乍起,转瞬便伸手不见五指。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时间仿佛静止。 幽精之魂的身影悄然浮现,恍若降世的天神。似乎是知道芬姐现在衣不蔽体,他有意背对着我们,冷声问道:“她们都是累赘,为何不干脆丢下?” “……因为我是人。”我如此回答。 是人,就不该背弃诺言。是人,就不该见死不救。 “可你没能力带她们一起离开,不丢下她们,你自己也会死。”他冷冷提醒。 他说的没错,谁都不抛弃,结局只能是三个人一起死。 但我却在想,他故意在紧要关头制造迷雾,让村民无法找到抓住我们,又问我这些问题,总不可能是闲着无聊问来解闷的吧?他跟了我一整晚,表面上看或许是为了说服我跟他走,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这种必要,以我和他之间的实力差距,他如果真的强行带我走,我根本毫无办法。 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一时间想不出答案,但直觉告诉我向他求助应该没错。虽然前两次求助都被无情拒绝,可他如果真的无情,又何必特意制造迷雾? 若是没有这场迷雾,我们仨现在已经被绑起来了。 他是在帮我。或者,至少是想要帮我的! 这个结论让我彻底不再犹豫,放心大胆地开口求助:“求你帮帮我吧!只要带走她们中的一个就行,另一个我自己带。算我求你了!” “想让本王出手帮忙,总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才行。” 谢天谢地,他这次终于没像之前那样一口回绝。有的谈就代表有希望,我急切地问:“你想要什么?” 只要是我能拿得出来的,我都可以给他。 “印玺。”他简洁明了,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印玺…… 似乎有某种模糊的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觉得自己似乎丢失了某些非常重要的记忆。可到底是什么呢……我想了好久,也想不起来。 幽精之魂久久等不到回应,以为我舍不得放弃黑龙印玺给我带来的力量,失望地冷哼:“舍不得拿出印玺交换,就别再开口求本王。” 我回过神来,忙说:“不,你误会了,我没有舍不得,我只是好像被勾起了某些记忆,一瞬间走神了……印玺可以给你,只要你帮忙救人,出去以后我就把它给你,决不食言。” 反正这东西本来就不属于我,失去了也无所谓。虽然它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力量,让我法力暴涨,但我也不觉得失去这些是多么可惜的事情。反正只要我勤加修炼,法力总会增长的,但人命如果没了就再也无法挽回。 用印玺和这些捡来的法力换两条人命,我觉得很值。 “你知道那印玺代表着怎样的权力吗?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拿来做交换?!”幽精之魂的语气再也无法保持淡漠,也不知道究竟在激动什么。 我懒得再兜圈子,干脆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这个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代表着什么也跟我没关系。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凌无殇融进我身体里的,而我记得你们曾经因为这个争执过,他说从未想过要霸占这个印玺。那我猜,这印玺最初应该是属于你的,所以作为谢礼送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可幽精之魂却偏偏要让我知道这印玺何等宝物。就算我已经明确表达不想知道,他也还是坚持要说。 “鬼王印可以让拥有之人掌控六道轮回,获得改写宿命的权力,连天帝都不得不忌惮……你,真的毫不动心吗?” 我只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类似的话。但究竟是在哪儿呢?我越想越觉得头痛,最后不得不放弃。 “我说了,不是我的东西我没有兴趣。你提出的条件我已经答应了,你到底愿不愿意帮忙?”强烈的头痛让我失去耐心,不愿意再这样拖延下去。 身边的芬姐和江唯月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全都在屏息等待幽精之魂作出回答。她们听不太懂方才的这番对话,可她们至少看到了幽精之魂凭空出现,知道对方是拥有超出自身认知的某种力量。 可以让她们不必进行生死抉择的力量。 也没见幽精之魂有什么动作,芬姐的身上就突然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长袍,不光将她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还将深秋的寒冷也彻底隔绝。突如其来的温暖打散了她心底最后一丝怀疑,她终于彻底相信,面前这个神秘男子是远超人类的存在。 幽精之魂转身望向我,淡淡地说:“你跟本王预想中不太一样……你给了本王惊喜。” 这算是夸奖吗? 可我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毫无廉耻心的荡妇,那么在这样的偏见下,他对我的预想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直袖手旁观,是为了考验我、观察我么? 我甚至有点生气。这一连串惨无人道的见闻,他竟然可以当做考验?他把这些真正经受苦难折磨的无辜女人置于何地? 他又凭什么考验我?! 我冷下脸,毫不客气地说:“可是我对你非常失望。你前面两次向你求助,你都冷漠拒绝,根本不管当时的情况多么危机,也无视了她们俩遭受的折磨。你根本毫无同情心。我不管你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一直袖手旁观,我都没有办法接受、认同你的这种行为。我本想接受你跟凌邪融合的这个事实,但我现在愈发觉得你们不一样,你绝不是他。” 我也绝不可能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在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江唯月一直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我,她很怕我会惹怒这个神秘而强大的男人,让好不容易才达成的协议彻底崩裂。她害怕失去这个一起逃出去的机会。 我明白她的想法,我也同样不想看到芬姐死去。于是我强压心中的种种情绪,缓下语气说:“但我说出去的话不会改,只要你愿意帮忙,出去以后我就把那个什么鬼王印还给你。” 讨厌归讨厌,但是人命关天,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楚。 幽精之魂的脸色不太好看,任何人被当面指责都不可能会高兴。但他没有发作,只是冷冷地凝视着我,半晌才说:“本王对你误解在先,公平起见,也容许你误解本王一次。但只有这一次。” 我心说你误解我可不止一回,光是当面骂我不知羞耻的次数都快数不过来了。但我没把这话说出来,因为纠结这个毫无意义,反正我已经对他非常失望,不打算再跟他有什么接触。 “别浪费时间了,快选一个吧,你愿意带谁?”我不耐烦地催促。 这时,我忽然感觉左臂往下一沉,芬姐的身体在往下坠。我吓了一跳,以为她出事了,转头发现她似乎是想要下跪。 幽精之魂眼疾手快,弹出一道阴气托在芬姐膝盖下,她到底是没能如愿跪下去。 芬姐尴尬又紧张地望着幽精之魂说:“我……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说吧。”幽精之魂难得地态度温和。 “……这世界上真的有轮回吗?我死以后还可以有下辈子吗?” 我隐隐猜到了芬姐想干什么。 幽精之魂点头:“真的。可以。” 芬姐轻轻松了口气,说:“那我不想出去,直接送我进轮回可以吗?” “芬姐,你……”江唯月想劝她,但芬姐笑着冲她摇了摇头,说:“什么都别劝我,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江唯月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幽精之魂虚空一点:“那么,如你所愿。” 第238章凌无殇来秀恩爱 芬姐感到了一股无比温和的力量,轻柔得像是阳春三月里的风,让她整个身心都彻底放松下来。所有的痛苦全部消失,所有的愤懑悲怆也全都被抚平,心内充满平静与安宁。 她曾和所有人一样,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是在离开的瞬间,她是笑着的。 笑得温暖而平和。 我默默地抱住她软倒下去的身体,慢慢放平。我能看到她微笑的魂魄,所以内心也不觉得如何伤感。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每个人发自内心做出的选择,都是自己当下最好的决定——无论在旁人看来是否如此。 江唯月似乎看不到芬姐的鬼魂,她趴在芬姐的尸体上直掉眼泪。 芬姐的鬼魂望着我说:“帮我转告她,别为我难过,好好活下去。她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未来,别因为这里的一年毁了自己一辈子。” 芬姐还没有意识到,江唯月的手脚都已经废了,她以为只要逃出去,江唯月的人生就还有回归正轨的希望。我心下叹气,正要转述,幽精之魂却屈指将一小股阴气弹如江唯月眼中。江唯月只觉得像是突然迷了眼,用力眨了几下,顿时愣住…… 她看到芬姐的鬼魂了。 “芬姐,你……”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芬姐笑着跟她做了最后的告别,随后平静地望着幽精之魂说:“请送我去投胎吧。” 不等幽精之魂施法,周遭的雾气突然尽数消散。 我这才发现,那些追赶我们的村民全都像被点了穴似的,身体依然维持着快速跑动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依然狰狞凶狠,还有不少张大嘴巴呼喊的——但全都没了声音,也无法动弹。 如此诡异的场面,不禁让我有了一种时间定格的错觉。 而在这些被定格的人群当中,有两个人行动自如,正在施施然地朝我们这边走来。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很害怕会是道宗的人。而凌邪的幽精之魂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竟没有采取任何举措,就这么任由他们靠近。 离得近了,我才看出来走在前面的那人是凌无殇,一颗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跟在凌无殇身后的是个女子,白衣如雪弱质纤纤,带着一种纯净又惹人怜爱的美。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很不快乐,眉宇间郁结着化不开的痛苦。 这女子是谁?为什么我会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与她对视的瞬间,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底却翻涌着种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同情?自责?亦或是别的什么? 我想不明白,只觉得头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有某种力量在拼命压制着我,阻止我想起什么似的…… 我到底忘了什么? 凌无殇没有给我太多思考时间,他不动声色地牵住那女子的手,笑着跟幽精之魂说:“哥,嫂子,你们就不用麻烦了,把这个新魂交给我吧。我会让孟婆……咳,让小孟亲自送她过奈何桥的。” 小孟? 他刻意改口的称呼,让我忍不住皱眉。 比起孟婆的年龄,更让我意外甚至不解的,是凌无殇为什么要刻意地摆出跟她很亲密的姿态? 看孟婆这么不开心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自愿的样子,凌无殇该不会强迫人家了吧?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心里直冒无名火,幽精之魂也语气不善地质问:“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新魂而已,也值得你们两个亲自前来?凌无殇,你到底想干什么?!” 凌无殇笑着搂上孟婆的腰,宠溺地说:“小孟觉得闷,我就带她上来散散心。” 这话,鬼才会信。 第239章惩罚 幽精之魂显然也是不信的,他长眉紧蹙,冷凝着凌无殇搭在孟婆腰间的手,似乎在思忖着什么,片刻后终于点头道:“那好,她就交给你了。” “诶你怎么能……” 我本想说“怎么能随随便便把芬姐的魂魄交给他呢”,可是话才说到一半,我脑子里就猛地钻出一个念头——凌无殇现在代管鬼界事务,交给他正合适。 凌无殇代管鬼界?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记忆的残缺感再次袭来,我愈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遗忘了某些很重要的事情。那是我不愿忘记的,我很想要重新回想起来。可是偏偏越回想就越痛苦,疼痛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踉踉跄跄站立不稳,幸好幽精之魂及时扶了我一把。 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额头,记忆停止翻腾,痛感也如退潮般迅速消散。我惨白着脸倚在幽精之魂的臂弯里,过了半晌才发觉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赶忙挣扎着离开臂弯。 凌无殇在我回神的瞬间移开视线,将注意力转回孟婆身上,一副眼里只有她、连天地万物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可我确信自己的感觉不会出错。 “不舒服就别勉强自己。”幽精之魂低沉的嗓音仿佛带有某种魔力,我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彻底收起探究记忆的念头。 凌无殇想带芬姐的鬼魂走,芬姐有些害怕,飘到我身边用眼神向我求助。我轻声安慰道:“别怕,他们不会坑你的,放心去吧。”芬姐这才放心地飘到他们那边。 凌无殇又指着旁边那些被定身的村民问:“哥,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人?需要我把他们的魂魄也一起带走吗?” 幽精之魂像是跟他达成了某种默契似的,闻言望向我,问:“你的意思呢?” 我怔了怔,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说:“我?你们让我来处置?” “受欺负的是你,当然应该由你决定该给他们怎样的惩罚。”幽精之魂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呢……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江唯月恨恨的声音打散:“让他们死!求你了,让他们不得好死!!” 我顾不上再去纠结方才那一瞬的异样直觉,心想着自己的遭遇的确算不上什么“受欺负”,江唯月和芬姐才是真正的苦主。还有其他那些同样被拐来的女人们,她们都比我更有资格去惩罚这些村民。 挨个征求所有苦主的意见,未免太耗时耗力,我担心道宗的人会追过来,想着还是得尽快解决了这里的事情才好。于是只询问了江唯月和芬姐两人的意见。她们的意见非常一致,就是要让这些禽兽不如的畜生们死,而且过程越痛苦越漫长越好。只有这样,才能够抵偿她们所遭受的折磨。 其实我是理解并认同的。如果只是让这些畜生随随便便死掉,然后魂魄进入轮回开始下辈子,未免太便宜他们了。他们摧毁了无数人的人生,给与她们从身到心的漫长折磨,他们也必须得品尝同等甚至是更深刻的痛苦和绝望才对! 我想了很久,才说出一个自认为比较妥当的处置方案:“直接处死他们的话,一来是太便宜他们了,二来是我担心这样大规模的人命案,必然会引起警方和国家特殊部门的高度重视,后续会有非常非常多的麻烦。这不光对我不利,也对所有活着从这里逃出去的受害者们不利。你们可能会被反复调查、审问、监视,而且这一切可能要持续非常长的时间,会对你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都造成巨大影响,我相信你们肯定也不希望出去以后面对的是那样的处境。” “所以,我打算留着他们的狗命,不杀他们,但是把他们的魂魄囚禁在躯壳里,用这种方式让他们品尝被囚禁的滋味。也会用法术增强他们的五感,让他们对痛苦和绝望的感受更加强烈,加强惩罚的效果。另外,我也会报警,让警方来介入调查。他们犯下的罪行如此恶劣,简直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我相信法律一定不会姑息,一定会判处他们死刑……这样的惩罚方式,你们觉得能接受吗?” 芬姐连连点头,但江唯月欲言又止,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 我说:“我现在是在跟你们商量,并没有强迫你们一定要同意。所以你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大可以说出来。” 我想在能力允许的范围之内,尽可能让她们这些真正的受害者满意。我不是心理医生,不知道怎样才能彻底抹去她们心中的阴影,但是我想,给予犯罪分子应有的惩罚,应该也算是对受害者的一种抚慰。 江唯月得到鼓励,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我想让他们被凌迟!枪毙什么的,也就是一颗子弹的事儿,也就疼那么一下而已,我觉得不够!我想让他们被千刀万剐!让他们下地狱!” “千刀万剐……倒是也能做到,但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肯定会引起非常大的震动。而你们这些活下来的受害者,都会被调查,到时候影响的不是你我两个人而已。如果你坚持希望那样做的话,那我只能把所有受害者都召集过来,让大家投票表决了。如果多数人都希望用这种方式进行惩罚的话,我没有意见。” 说完之后,我又问凌无殇:“能帮我暂时遮掩一下这里的气息,别让道宗的人追踪过来么?” 凌无殇面无表情地说:“这种要求你应该跟我哥提才对。” 我被噎了一下,余光瞄到幽精之魂的脸色不太好看。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是向凌无殇求助,而不是幽精之魂。或许……是我前面被他拒绝太多次了? 见幽精之魂没有开口的意思,凌无殇又说:“我跟小孟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整个村子都被法术封锁了,你的那点儿气息泄露不出去的,放心吧。” “也就是说我不用担心道宗的人会追来了?”得到肯定的回应之后,我这才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本的位置。 其实想想也是,以道宗的反应速度,他们要是追踪到气息的话,早就应该赶到了。这么长时间没来,肯定是有问题,我竟然一直没意识到,还真是迟钝。 “那个……谢谢你。”我有点尴尬地向幽精之魂道谢。 我还以为他之前都只是袖手旁观,没成想他其实早就暗暗地帮了忙。我刚才还说他冷血无情,看来真是冤枉他了。 幽精之魂冷淡地说了句:“无妨。本王说过,许你误解一次。” “……”行吧,那就算是扯平了吧。虽然他之前骂过我好几回,但他这次帮了我很大的忙,再继续计较未免矫情,干脆把从前的旧账全都一笔勾销了吧。 从现在起,我尽量不讨厌他。 收回思绪,我又问凌无殇:“那让他们死后永坠十八层地狱可以吗?” 凌无殇代管鬼界一切事务,这事问他总没错了吧? 哪成想,他居然又推给幽精之魂:“可不可以,得看我哥愿不愿意配合。” 我一头雾水,不太明白为什么会需要幽精之魂配合,只是下意识地转头望了过去。幽精之魂的神色很是微妙,蹙着眉头似乎很勉强的样子。 “你确定要让他们下地狱?”他问。 我想了想,点头:“确定。”永无止境的折磨,永远无法解脱的绝望,才足以惩罚他们丧尽天良的罪行。 既然他们毫无人性,那么,就永远都不必再生为人了。就让他们到十八层地狱里永世忏悔吧! 幽精之魂目光沉沉:“那你不要后悔。” 呃,我为什么会后悔?我觉得这事不对劲,正要再问,就听到江唯月说:“你说的对,凌迟他们会引来太多不必要的麻烦了,我不想永远被这里的经历纠缠……就按你说的办吧,让法律来处决他们,然后让他们的魂魄下地狱吧。” “好,那就这么定了。” 我望向远处的祭台,发现那里早已燃起熊熊烈火。想来应该是先前解救芬姐的时候,有村民投掷火把作为攻击,结果没打中我们反而引燃了祭台。 烧了也好。 不过我有点担心会烧到无辜的受害者,还是确认了一句:“那边没人了吧?” “没有。”幽精之魂说:“其他的受害者都被我集中转移到别处了,你就放心吧。” 我忍不住问:“你究竟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了多少事?” 他冷傲地不回答。 我也没再继续追问,而是遥望着远处的烈火一字一顿地说:“枪决之后,先不要拘魂,让他们的魂魄继续封印在躯体里,直到被火化为止。他们应该尝尝被火烧的滋味。” “如你所愿。”幽精之魂说。 凌无殇也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芬姐的鬼魂掩面而泣,只是身为鬼魂的她,已经无法哭出泪水。 我轻叹一声,道:“那就麻烦你们按我刚才说的做吧。这一切罪恶,到此为止了。” 第240章本王娶定你了! 凌无殇飘身向前,在被定住的众多村民中飞速穿梭,给每一个村民的额头上都拍下一道特殊的印记。 那印记普通人看不见,我却可以。我甚至还能看到村民们身体里的魂魄开始扭动挣扎,拼了命地想要冲破束缚。 没有任何一个魂魄甘心被这样封印,他们都在拼命地挣扎,有的愤怒咆哮,有的哭泣求饶,还有的甚至做出了类似自残的举动——也不知究竟是绝望导致的,还是希望以此来表达忏悔,乞求宽恕。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夜里这么安静,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他们肯定也都听见了。至少离我们比较近的那些人肯定听见了。 他们虽然身体被定住,但意识还是正常的。亲耳听见自己要被法律惩罚,要被枪决,死后还要保留知觉承受火化的痛苦,魂魄还要被丢进最恐怖的十八层地狱里永远受刑,永远不得解脱……他们的恐惧,不言而喻。 但我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同情。是他们泯灭人性在先,这些折磨都是他们应受的惩罚。 留下最后一道印记,凌无殇飘身回来,一本正经地说:“都封印好了,不过要想让他们永坠地狱的话,还得靠我哥。” 我又忍不住皱眉,怎么什么事都得让幽精之魂来做才行呢?我觉得凌无殇就是故意的,随后望向幽精之魂,发现他也眉头轻蹙。莫非他也跟我想的一样? 凌无殇轻声道:“哥,想想我之前跟你说的话。” 幽精之魂瞪了他一眼:“不用你来教本王怎么做。” 凌无殇笑眯眯地闭上嘴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我愈发纳闷,这俩人之前到底聊过什么,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呢? 正想着,忽然猝不及防地被一双冰冷有力的胳膊环住,丝丝凉意透过衣裳钻入皮肤,叫我瞬间就慌了神。 仰头,熟悉的面庞在星空下辩不清情绪,黑沉沉的眸子比无尽夜空更加让人看不透。心底里有个人声音清楚地提醒我,这不是我内心眷恋的那人。他是他的幽精之魂。 “放开我。” 他充耳不闻,自顾自沉声:“本王会择日向你父母提亲。” 不是征求意见,而是霸道的陈述,不容置疑与反驳。 但是与上次的态度不同,这回他非常郑重,显然是打算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地迎我过门当正妻的。 是因为我的表现让他觉得满意,所以认为我够资格当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吗? 我丝毫不觉得高兴,只觉愤怒。 “喂,自大也该有个限度,你凭什么觉得你想娶,我就一定愿意嫁?”我十分生气地想挣脱他的拥抱,可惜他力气太大,挣了半天都只是徒劳。 幽精之魂的思维还停留在千年前,也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仍然拥有千年前的权势和地位,所以他根本没想过我会是这样的反应,被噎得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他就高傲地表示:“本王一定会让你愿意。” “……” 我收回上一句话好不好?因为我发现你这根本就不是自大,应该叫自恋!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说这种话!! 一旁的凌无殇看我好似分分钟要暴走的样子,忍不住想过来说点什么,但马上又察觉到身边的孟婆正在望着自己,立刻想到什么似的打消了念头,并且非常克制地不再往我们这边看。 我内心咆哮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的他们,只冲着幽精之魂说:“听着,不管你以前到底什么身份地位,现在通通都过时了!少摆这种傲慢的姿态,你没有在我面前傲慢的资本!还有,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就算要嫁也不是嫁给你,别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给我添堵!” 才刚刚对他有一点点改观,他就自己败好感,这么会败好感的人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听到我说这些话,幽精之魂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双臂收紧几乎把我勒疼了。我更生气,想骂他双标,之前烦我的时候满口都是男女授受不亲,现在怎么就全忘了呢?! 可是还没等骂出口,就听到他霸道而阴沉地说:“本王方才给过你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选了这条路。既然选了,就不许反悔。” 诶不是……我什么时候选过?! 没机会再做辩解,因为双唇已经被另一双冰凉的薄唇堵住。 冰寒之气霸道地侵入,不容拒绝,更不容抵抗。 这气息让我有一瞬间恍神,脑海中浮现的全是曾经的甜蜜。那一瞬间,我恍惚地以为我爱的那个凌邪又回来了。 但是后背上传来的异样感觉让我清醒过来,所有的甜蜜都化作伤感,旖旎变成了难堪。我羞愤交加地挣扎,却挣不脱他的禁锢,我试图咬他,结果反而被他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融的瞬间,无尽的阴气从我体内迸发,化作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 在视线不及的地方,一个个满含怨气的鬼魂破土而出,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个接着一个地飘向某处。 曼珠沙华无风摇曳,仿佛某种沟通天地的奇异媒介,将一切的一切,都映入我的脑海当中。 我从未有过如此奇异的体验,整个人都惊愣得不知所措。很快我便感知到,自己与凌无殇留下的那些印记产生了某种共鸣。 亦或者应该说是……被我散发出的阴气浸染之后,那些印记才真正地发挥出了它们的作用。它们开始散发出来自地狱的气息。 无师自通般的,我知晓那是地狱的印记,是真正能够让他们死后魂魄永坠地狱的烙印。 这印记,只有鬼王才能催动,也只有鬼王才能抹除。 可这些印记明明是被我的气息催动…… 不对,它们应该是被黑龙印玺的力量催动的。只不过因为那份力量现在我体内,才给了我这样的错觉。 我似乎隐隐地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和之前一样毫无征兆地,幽精之魂放开了我。他眼底似乎涌动着浓烈的贪恋与不舍,但都被他自己克制住了。 我飞快地后退与他拉开距离,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滚烫滚烫的,不用照镜子也能想象出究竟红成了什么样子。更让我想钻地缝的是,我察觉到芬姐和江唯月的视线都随着我一起倒退,只是她们表情呆滞,似乎还没有从某种让她们震惊的画面中清醒过来。 我没心思去猜她们到底看见了什么,满脑子的念头都是我怎么跟幽精之魂接吻了呢?! 我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他接吻了呢!! 惊怒,羞愧,懊恼……种种情绪混在一起排山倒海地压过来,让我无法承受。 幽精之魂歉意而严肃地沉声说:“本王会负责。等离开这儿,本王就去向你父母提亲。” “谁要你负责!!”巨大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我近乎失控地咆哮:“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说这种话!你以为占着凌邪的魂体,就可以变成他了吗?告诉你,不可能!在我心里你永远都不是他!永远!” “本王不需要变成任何人。”幽精之魂脸色铁青,显然被我气到了。 可他凭什么生气?被莫名其妙吻了的人是我,感觉被轻薄被冒犯的人是我!他生的是哪门子气?! 凌无殇冲过来挡在我们中间,不断地安抚我,说只有鬼王才有权利将魂魄打入十八层地狱,所以要让这些村民永坠地狱就必须得彻底激发出鬼王印的力量。而激发的办法,就是幽精之魂刚才那样。 但是这番解释并不能让我消气,我甚至有些迁怒凌无殇:“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醒我?还是说你们两个根本就是串通好了,故意让我来决定如何惩罚这些畜生,然后借这个机会让他、他……”强烈的耻辱感让我说不下去。 刚才的那个吻,让我有种背叛了凌邪的感觉,这才是令我暴怒的根本原因。 凌无殇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可没让他这么干!” 他跟幽精之魂说的明明是只要肌肤相亲、气息相融就可以,谁知道幽精之魂会这么干!但他又不好直接说那些都是幽精之魂自作主张,生怕说出来我跟幽精之魂的关系就彻底崩了,心里简直苦得跟吃了黄连一样。 不过他又很快想到,这么说同样会让我讨厌幽精之魂,于是干脆心一横,把锅给背了:“算了我说实话吧!确实是我告诉他这个办法的。但我没有设计你的意思,告诉他这个只是因为鬼王印在你身上,而这段时间内如果阴阳两界发生重大事故的话,就只有你才能处理。但你没有我们家族的血统,无法发挥鬼王印的力量,所以我才提前把激发的办法告诉我哥,我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到底还是怕我彻底厌恶了他,所以在强行背锅的同时,他又忍不住为自己开脱辩解。只是这份复杂又痛苦万分的心思,我直到很久以后才知晓。眼下的我,并不清楚他为了撮合我和凌邪究竟明里暗里操了多少心。 第241章我不知道的事 我一口气憋在心口,发又发不出去,只觉得前所未有地心累,不想再见到这两兄弟了。 ……至少短时间内不想。 我冲着幽精之魂说:“你不是想让我把那个什么鬼王印给你吗,也别等出去以后了,现在就拿走吧。” 之前我怕他出尔反尔,但现在觉得没必要。赶快把印玺物归原主,我才能解脱,也省得万一阴间真的出了什么事,又得用这种方式来激发我体内的力量。 没料到,我说出这句话以后,幽精之魂和凌无殇的表情都变得非常古怪。尤其是幽精之魂,恨不得干脆把两条眉毛拧到一起去,不满和嫌恶几乎直接写在了脸上。 凌无殇又忙着打圆场,解释说鬼王印的力量没那么容易剥离,需要有合适的时机与场合,现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但是我问他具体需要哪些条件,他又不肯说,我隐隐觉得这事不对劲。 感觉好像掉进了一个特别大的坑。 我真的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只是想救人,想做点好事而已,为什么好像反而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呢?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问题的呢? 之前还没有太明显的感觉,现在细细回想,才觉得似乎处处都不对劲。而这所有的反常,貌似都是从我丢失那段记忆以后,才开始出现的。如果没猜错的话,原因应该就藏在我丢失的那段记忆里。 所以我到底忘了什么呢? 稍一回想,头又疼得厉害。我知道再这样强行回忆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只能让自己平白痛苦而已,于是我停止了这种无意义的自我折磨。 压下所有情绪,我冷淡地开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 “等等。” 两兄弟同时出声制止。 我皱眉盯着他们,心底愈发肯定他们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达成了某种约定。 凌无殇急道:“你不能走……呃,我的意思是不能一个人出去。村子外面还有别的东西,很危险,你一个人应付不了的。” “什么东西?” “呃……这个属于鬼界的机密,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发誓,真的没骗你。” 我想到了隐藏在白头村里的人间鬼国。 莫非这个村子也是类似的情况? 印象里凌无殇很少这么郑重,更不曾发过誓。而且…… 刚才被幽精之魂亲吻的时候,我也确实隐约感受到了群山外围隐匿着某种潜藏极深的力量。 “那好吧,我再信你一回。不过麻烦你尽可能快点,我赶着回去找师兄呢。”说完我忍不住横了凌无殇一眼。师兄就是被他定身的,这我可没忘。 凌无殇赔笑:“放心放心,我们把那些被卖来的女人安排好了就带你走,很快的。”说完也不给幽精之魂开口的机会,拽着他就走。幽精之魂显然还有话想跟我说,但凌无殇悄悄传音之后他就打消了念头。 我看出来了,但是并不想跟幽精之魂说话,所以也就没拦着。 孟婆自然是要跟凌无殇一起的,芬姐犹豫了一下,也随着他们一起离开。留在原地的只剩下我和江唯月。 ……以及几百个被束缚了魂魄的村民。 场面无比诡异。 夜风拂过,彼岸花随风摇曳,沙沙作响,愈发显得气氛安静又尴尬。 我试图打破沉默:“那个……要不我带你回屋里待会儿吧?” 呆在这里对着遍地彼岸花和几百个被定住的村民,实在太奇怪,我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不自在。 江唯月转头望了一眼那个囚禁她半年之久的柴房,一个劲地摇头:“不、不用了,我觉得待在这里挺好的。” 我暗怪自己考虑不周,谁会愿意回到自己的噩梦之地呢?我本想提议去田玲玲的家里,但是想到堂屋里那个诡异的雕像攻击过我,于是立刻打消念头。我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最终,我只是用御气术把江唯月搬到院子的另一边,依然露天待着。房屋和院墙隔绝了那些村民的视线,不适的感觉消失大半。 “将就一下吧,等他们回来咱们就走。”这话不光是说给江唯月听,也是说给我自己听。 江唯月点头,隔了一会儿轻声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闷闷地嗯了声。 “哦。那刚才那个人是有点过分。不过你也别生气了,气坏自己不值当,就当……就当是被蚊子咬了一下吧,过去就别想啦。”她看得出来我情绪不太好,以为只是因为被亲了,于是努力地给我宽心。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故意岔开:“之前你问我真的确定田玲玲把我当朋友吗,为什么那么问?” 江唯月怔了怔,明白自己后来喊的那句话我应该没听见,便说:“是她让老张头把你送给村长儿子的。” 我本是随口一问,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如果在早些时候听到这话,我肯定不会相信,毕竟是田玲玲把昏迷不醒的我捡回家里,还帮我擦身换衣,尽力照顾。但是她在我去救人时喊出的那句话,又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一切。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 “听见的呗。”江唯月说:“你也看到了,我被关的那个柴房跟老张头家只隔着一堵院墙而已,什么声音都能传过来。我被绑着动弹不了,无聊的时候就只能听他们说话,猜村子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你那个朋友,叫田玲玲是吧?她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其实老张头就对你动心思了。她死活拦着不让,还挨了打,后来她说想把你送给村长家,可以让村长以后对老张头更照顾,老张头才饶了她。”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江唯月苦笑:“这我哪知道。我就只是隔着墙听了几句话而已,哪能知道她心里在想啥。” 也对。具体的答案估计只有问田玲玲才能知道了。 我意识到自从救下芬姐以后,就没再见到田玲玲,也不知她现在藏在哪里,忍不住放出神念去找,结果很快就找到了她的尸体。 死了? 我忍不住皱眉,暗想当时她和幽精之魂在一起,看样子应该是幽精之魂动的手?是惩罚她突然出卖我,还是为了让她住嘴不要再喊话?不论是出于哪种目的,都是为了我。因为幽精之魂本身跟田玲玲毫无瓜葛,没有动手杀她的必要。 幽精之魂……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不由自主地陷在了这个问题里,良久才猛地反应过来,我干嘛要纠结这个? 干嘛要一直想着他? 心底有种微妙的负罪感,我努力地想要忽视,故意没话找话地说:“等出去以后,我就送你去医院,你的手脚应该都能治好。” 江唯月闻言垂下眸子,隔了好久才闷闷地说:“其实我自己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有数,我知道……治不好的。不过能有机会离开这里,我已经很感激你了,真的。” 我心里愈发难受,想安慰她,又无话可说,最后只能陪着她一起沉默。 …… 幽精之魂没走多远便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冲着凌无殇问:“为什么要把那些事情说成是本王做的?” 他没有布置过什么遮蔽气息的结界,暗中把所有幸存妇女集中起来的人也不是他。 凌无殇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歉意地望向孟婆:“小孟,你先过去吧,我跟我哥说几句话。”孟婆非常懂事地领着芬姐的鬼魂走了,他才随手设了个隔音的结界,说:“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嫂子对你有好感而已,没别的原因。” “本王自有办法娶她过门,用不着你做这些。”刚才要不是凌无殇一直偷偷地传音求他,他早就否认了。自己没做过的事情,哪怕是能收到感激的好事,他也不乐意承认。 凌无殇心说:我不做这些,你俩早就闹掰八百回了。 但是凌无殇知道这话绝不能说出来,否则以他哥的性子,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哪怕他其实已经动了心——那个情不自禁的吻,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哥你说的对,我不应该瞎操心。”凌无殇笑着解释:“我就是太着急想让你拿回鬼王印了,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村子外围被阿修罗的法术笼罩着,几乎快要跟人间隔绝,变成一块孤立的小天地了。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把这里变成入侵的据点!类似这样的据点,光是目前我们发现的,就有上百个!其中有将近一半都在华夏!” “……哥,其实从你死后,阿修罗界就一直在缓慢地向人界渗透,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千年了。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勉强阻止,但是他们的力量越来越强,我已经想不出更多的办法了。如果人界被毁,下一个被入侵的就会是我们鬼界!哥,你得阻止他们。在阿修罗对人界展开全面入侵以前,你得拿回从前的力量,成为真正的鬼王。只有你才能阻止这场入侵。” “哥,一千年前你已经抛弃了鬼界一次,这回,难道你还要抛弃你的子民吗?” 第242章女婴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缓慢,我渐渐开始待不住,犹豫着是否应该放出神识去看看他们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 江唯月忽然打破沉默:“这些花儿……怎么都枯了?” 被她这么一提,我才注意到附近的曼珠沙华全都呈现凋零的态势,但远处的却依然开得热烈红火。细细分辨的话,甚至还能隐约看出一道弧形的分界线。而且这分界线还在向着远处慢慢推进,仿佛是一种无声无息的入侵。 这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都是随着我体内的力量被激发而出现的,其中缘由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是看着它们枯萎,让我莫名地心慌。 江唯月也发现了枯萎的范围正在缓慢扩大,她有些紧张地问:“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 我没回答,直接放出神念探查四周。反正有结界挡着,不需要担心被道宗的人察觉,我自然也没必要束手束脚。 然而神念刚一放出,我便感应到这股怨气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去的。再仔细一感应,登时就吓出了一层白毛汗! 我弹起来窜出老远,回身死盯着自己刚坐过的地方,只感觉浑身的血都在往脑子里冲。 那里,有一颗小孩子的脑袋!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小孩子正在努力地从土里钻出来,目前只露出脑袋而已。而且这颗脑袋似乎还被什么东西烫过,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泡,面目全非得连性别都看不出来。 江唯月被我的反应吓到了,顺着我的目光望向身边,却只看到满地沙土,不由得困惑:“你看见什么了?” “你看不见?!”我心一沉,之前幽精之魂已经帮她开了阴阳眼,照理说她应该能看见才对,除非…… 除非这个孩子并不是普通的鬼魂。 江唯月猜到自己身边肯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吓得脸色惨白,拼了命地试图挪动身体离开目前所坐的位置。然而她手脚皆废,根本使不出多少力气,只能在地上打滚,模样狼狈又可怜。 我已经从最初的惊吓中冷静下来,不忍心看她这样,便用御气术把她挪了过来。挪开以后才发现,她之前屁股底下也压着个小孩。 那个孩子看起来更小更弱,只露出半颗脑袋而已,还在努力地往外拱。而我最先看到的那个,明显更加凶悍,这么会儿工夫已经连肩膀都露出来了。照这种速度,恐怕要不了几分钟就能彻底爬出来。 江唯月使劲儿把头往我腿上贴,似乎这样能让她更有安全感一点儿。她瞪大眼睛盯着我们之前坐着的地方,可是什么都看不见。 她无法忍受这种未知的恐惧,于是战战兢兢地发问:“那里……那里有什么东西?” “两个孩子。一大一小,看起来都死得很惨。”我没说这俩孩子可能不是普通的鬼,怕吓着江唯月。 事实上,我也非常奇怪,因为我能感受到这俩孩子身上散发着某种强烈的气息,那是我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恶鬼、怨灵什么的我都见过,煞气我也相当熟悉,但是这些都跟俩孩子身上的气息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两个孩子了。 “孩、孩子?!”江唯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糟糕,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颤声问:“是不是两个女孩?” 我想说看不出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问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唯月结巴着回答:“如、如果是女孩儿的话,那应该……应该是老张头儿的女儿。” 我们刚才背靠着的,就是老张头家的院墙。 “你的意思是那个老混蛋故意虐杀自己的孩子?!”我感到震惊又愤怒,却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人性什么的,在这个村子里根本就不存在,他们干出任何丧尽天良的事情我都不觉得奇怪。 只有愤怒。 说真的,如果不是碍于方方面面的束缚,我真想一把火烧光整个村子。 江唯月点点头,又说:“不只是他一个,村子里的人都会这么做……难道你没发现吗,村里所有女人都是从外面拐进来的,没有一个是这里土生土长的。” 我不寒而栗。 “生下来的女婴……都、都被这样虐杀之后埋了?!所有的?!” “嗯。”江唯月沉重地点头,眼中已经蓄满泪水:“我曾经亲眼看到过,村里一户人家生下女儿之后用开水活活烫死,然后随便挖个坑就埋了,就像埋个死猫死狗那么随便。那个孩子妈看到孩子死得那么惨,当场就疯了,后来……”她说不下去,而我也不忍心再追问。 其实想想也知道,在这种连人性都不存在的地方,认命顺从的正常女人都受尽凌辱折磨,一个不能乖乖听话生孩子的疯女人又怎么可能得到善终? 这里藏着的恶,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这是一片罪恶的土地,生长于此的每一个人,都罪无可恕。 仿佛是为了印证江唯月的话,附近的几户人家的院墙外,也陆陆续续有小小的头颅破土而出,画面十分惊悚。 她们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气场,让这一片曼珠沙华的凋零速度变得更快了。 江唯月沉浸在恐惧中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她泪流满面地陈述:“我打听过,他们说这是村里的传统,所有生下来的女孩都必须得立刻杀掉,而且手段越残忍越好,他们认为这样才会吓得女孩的鬼魂不敢来投胎,才能保证往后每一胎都是男孩儿。” 我气愤:“可事实证明这种做法根本没用不是吗?”如果真的虐杀一个女婴就能保证后面生的全是男孩,老张头家的院墙外又怎么会埋着两个女婴?还有其他人家院子外面埋的也都不止一个,光是我目前能看见的,最多的那户人家就埋了五六个! “他们又不讲道理的……”江唯月哭着说:“自从我发现自己怀孕以后,就天天做噩梦,不是梦见这个孩子被扔进锅里煮熟了,就是梦见自己被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你知道我这大半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心里求老天爷!求他让我死了吧,我不想生这个孩子,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可是老天爷根本不管我……要不是你来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积压的情绪一旦被勾起,便如洪水决堤般收也收不住了。 可我没时间安慰她,因为最先破土的那个孩子,已经快要爬出来了。 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猛兽,这孩子张牙舞爪地扑腾。如果不是双脚仍陷在土里挣脱不出来,恐怕早就扑到我们身上吃肉喝血了!我念她可怜不想动手打散她的魂魄,可也同样不想被她伤到,只好带着江唯月一起御气腾空,尽可能远离地面。 可惜带着江唯月我飞不高也飞不快,那孩子眼看嘴边的“美食”要飞走了,气得哇哇乱叫。顿时,周遭所有的鬼孩子都跟着着急了,拼命地挣扎,想要脱离束缚狠狠地尝一口活人的血肉。无数的小手在空中乱抓,森白的尖牙闪着寒芒,她们眼中迸射出的贪婪之光让我清楚地意识到,她们早已经不再是人。 她们已经被这片罪恶的土地污染、同化,变成了一群食人的恶鬼。 无法形容的恐惧将我包裹,我再也顾不上其她,抓着江唯月没头没脑地到处乱飞,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然而村里几乎每户人家的院子外面都埋着女婴,这些被虐杀的可怜婴孩如今都变成了厉鬼,嘶吼着想要吞噬目中所见的每一个活人。整个村子,没有任何一处是安全的,我和江唯月避无可避。 江唯月还在宣泄着心中积压的恐惧和怨愤,全然不知我们已经陷入了更加凶险的境地。 鬼婴吃不到我们,只能拿身边的曼珠沙华撒气,又撕又咬,很快就把身边能碰到的所有曼珠沙华都吃了个精光。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曼珠沙华被吞噬的同时,她们身上散发出的诡异力量明显变得更强了。而我体内的阴气,则缺失了一小部分。虽然只是很少很少的一小部分,但我依然能够察觉得到。 我体内的阴气,和这漫山遍野的曼珠沙华,以及这些鬼婴三者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 还未想出答案,便看见幽精之魂从远处急速飞来。他长袖一挥,所有鬼婴都惨嚎着遁入地下,随后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按进怀里,大手在我背后轻抚,似是安慰。 背上的图案又一次活了过来,释放出汹涌的能量。枯萎的曼珠沙华重新盛放,如火般铺满大地。鬼婴们释放出的那种怪异气息节节败退,到最后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我从幽精之魂的怀里挣脱出来,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抿唇,片刻后正色道:“那你不能再拒绝本王的求亲,本王才能告诉你。” 第243章阿修罗 我不耐烦:“怎么又扯到这个,我不是说了吗,别做这种梦了,我不会嫁给你的!” 我才不管什么做妻还是做妾,就冲他这种傲慢的态度,我都不可能答应! ……怎么说得好像他态度好了我就会同意似的,不对不对,就算他态度好我也不会答应的。我想要厮守一生的,从始至终都是最初的那个凌邪,不是他! 幽精之魂听了我的回答之后,神色变得十分古怪。随后赶来的凌无殇明显也听到了这番对话,同样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转而看向凌无殇:“你说!” “这……”凌无殇为难,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 孟婆干脆替他说了:“鬼王印已经与你融为一体,除非你心甘情愿与人交.合,否则无法转移到任何人身上。” “孟婆!”凌无殇低声咆哮,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大殿下是顾及你的名声,才会一再求娶。”孟婆还是坚持说完了最后一句。凌无殇已经气得恨不得撕了他。 我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不需要再发问确认了,他们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事实就是孟婆说的那样,幽精之魂想拿回鬼王印,就必须得先得到我的身体。而在他的观念里,发生关系之前,得有名分。 呵,可笑! 凭什么他需要,就认定我一定愿意给?他觉得自己愿意给我名分,就是负责任的表现了吗?那他可曾想过,我不稀罕这个所谓的名分,更不愿意把身体交付给他? 他没想过,一刻都不曾想过。否则我的拒绝不会让他如此诧异、不解。 我忽然觉得一切都非常可笑,亏我之前还有过那么一丝丝的感动,呵,可笑! 我真的笑出了声来:“所以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只瞒着我一个人是吗?可你们觉得这样瞒着有意义吗,瞒着我,我就能如你们期望的那样喜欢上他、愿意嫁给他了吗?我刚才说他做梦,是我错了,你们都在做梦。做梦!” 凭什么我要像个工具一样听从你们的安排,你们希望我喜欢谁,我就要喜欢谁,你们觉得我应该跟谁睡,我就要跟谁睡?凭什么! 凌无殇道:“你先别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你敢说自己没有刻意隐瞒吗?” “……”他无言以对。 我不想再听什么辩解,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呆哪怕一秒钟,于是彻底无视掉他们,只问江唯月:“你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我向来重诺,但先前答应归还鬼王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必须要发生那种关系才行,所以这个承诺我无法兑现。那我自然也不应该再期望他们遵守之前的约定,送江唯月平安离开,故而才有此一问。 江唯月怔了一下,随后想也不想地说:“我跟着你。” 她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我,自然对我更加信任。这个回答是我意料之中的,我不再多说,直接用御气术带着她飞向山外。 动用法术让我的五感变得比平常状态更加敏锐,我听见凌无殇异常愤怒地质问孟婆:“你存心的是不是?!” 孟婆委委屈屈地小声说:“我只是想让她明白大殿下的心意……你不是也一直希望他们能重归旧好吗?” “你……”凌无殇气结。 我不想听见这些对话,奈何听觉太灵敏,飞出好长一段距离声音仍不断往耳朵里钻。我觉得心烦,干脆封闭了听觉。 世界瞬间清净。 我带着江唯月认准了一个方向拼命向外飞。我的想法非常简单,只要飞出重重大山,到了外面自然能找到人打听清楚这是哪里,然后再就近找一家靠谱的医院把她送进去。完成这些以后,我也就算是兑现自己对她的承诺了,可以安心地去找师兄。 然而越往前飞,那股让我极度不舒服的诡异气息就越浓,我不由得心头起疑。原本我以为这种气息是被虐杀的女婴身上滋生出的某种东西,但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距离村子越远就越稀薄才对,怎会反而变浓了呢? 难道真的像凌无殇之前说的那样,村子外面潜藏着更加可怕的力量?村里的鬼婴凶恶异常,其实都是被外力侵染的缘故?! 我犹豫了一瞬,实在不愿意再回去——想到他们的刻意隐瞒我就很生气,觉得丝毫不被尊重。 危险就危险,多提高点警惕就是了,未必没办法出去。我暗暗给自己打气,同时想给江唯月也打个预防针,怎料到刚一转头,就看见她满脸怪笑。 我心中一凛:“你……” 她不等我说完,张嘴就咬我脖子。我想也不想就将她用力推开,她倒飞出去,眨眼间背上就多出一双肉翅,忽扇着翅膀再次向我袭来! 我不得不抵抗,而她力气大得出奇,身法更是快得诡异,几乎完全是压着我打。我知道继续拖下去局面只会对自己更加不利,有心想找机会脱身,却被她缠得死死的,一不留神还被抓伤了手臂,诡异的气息顺着伤口直往身体里钻。 我心知不妙,拼了命地制造机会逃跑,纠缠了半天才终于成功将她甩开,但代价是身上又添了两处新的抓伤。 诡异的气息侵入得更快,我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内原本纯净至极的阴气正在被飞速污染。我不知道这究竟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但可以肯定,这绝非好事。只是眼下情况紧急,保命才是第一位,其它的暂时都顾不上。 可我没想到,它还有同伴。 “江唯月”看我要逃,仰头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随后,山上密林里便传出五六声同样刺耳的回应。紧接着,数道黑影从不同的方向腾空而起,挥舞着肉翅朝这边飞来。 我心急如焚,刚才一个“江唯月”都让我几乎无法脱身,要是让这么多怪物同时围住,我绝对只有死路一条。 快跑! 我不顾一切地催动法力,将御气飞行的速度提至极限。然而随着法力运转,诡异气息的侵染速度也骤然快了数倍,体内的阴气越来越不受控制。 某一个瞬间,凝于脚下的阴气骤然消散,我整个人失控地向下坠去。我拼了命地想要调动体内的阴气,重新飞行,奈何无法得到丝毫回应。 身后的怪叫声越来越近,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内心满是不甘。 我不想死,不想变成这些怪物口中的美餐!我还年轻,还有好多东西没有体验过、享受过,我不甘心就这样死掉啊! 我拼了命地催动阴气,幻想着可以有奇迹发生。可是玄幻剧里濒死突破的情节没能发生在我身上,任我如何努力,被侵染的阴气都无法调动分毫。 疾风已近在耳旁。 我好不甘心…… 腰间蓦然传来冰冷的触感,下坠势头猛地一顿,紧接着我便听见一连串苍凉古朴的音节,如梵音,似佛唱,却又带着森森鬼气。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咒语,也听不懂其中的含义,但却能感觉到每一个字都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仿佛是从天地初开时便流传下来的古老力量。 一时间,天地俱寂,万物无声。 所有怪物都消失无踪,一切异象都消散无形,仿佛连天地秩序都被重建了一遍。 这种震撼,让我久久忘言。 不知道过了究竟多长时间,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双脚重新踩上了坚实的地面,心中也终于重新有了安全感。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对了幽精之魂淡漠的双眼,又慌忙地垂下眸子,不敢跟他对视。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面对他。 他冷哼一声,似是不满我被救之后连个谢字都没有。 我闷闷地道了谢,想起方才那些怪物仍觉得心有余悸,忍不住问:“刚才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他沉默一瞬,没再提什么让我答应求亲之类的话,直接告诉我:“那些都是阿修罗。” “阿修罗?”我觉得这个词听起来好像有点熟,以前应该也在哪里听到过,确实在想不起来具体的。 他耐着性子解释:“他们是一群被放逐的天神。他们空有天神福祉,却毫无仁善之心,终日只知作恶、斗狠,最终惹怒天帝,被放逐到了六界中最荒凉最不宜生存的地方。但是数千年来,他们从未反思过自身的过错,反而一直尝试入侵其它世界。人界与阿修罗界毗邻,自然也最先受到入侵。虽然人界的众多修士异人一直暗中阻止,也有我们鬼界襄助,但是人界范围太大,难免会有疏漏。这里,就是其中的一处。” 听他说到阿修罗生性凶狠,我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修罗场”这个词,应该就是由阿修罗这种传说中的生物衍生出来的吧。我可能是以前翻词典的时候瞄到过几眼,所以有点印象。 可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这种东西真的存在,而且刚才差点把我吃了。 但是转念想想,幽精之魂根本不是会随便撒谎或者开玩笑的性格,他既然这么认真地说了,那就肯定是真的。 我已经接触过各种鬼,接触过半鬼半妖的凌无殇,也知道真的有轮回、有鬼王、有天帝……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早已经颠覆又重建了无数次,现在不过是又一次颠覆重建罢了。 所以我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随后,又不免担心起来:“要是阿修罗入侵成功,是不是世界上所有人都得死?包括我?” 第244章功德加身 幽精之魂偏头打量我几眼,很认真地回答:“也未必所有人都会死……以你的相貌,应该就不会。” 我顿觉奇怪,这跟长相有什么关系?结果还没等问出口,就听见他又补了句:“阿修罗除了好斗还极度嗜淫,喜欢捕捉并囚禁相貌出众的异性……不限种族。” “……”我一阵无语。 这算是在夸我长得好看吗?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我不想在这种问题上被人觉得好看! 我使劲按了按眉心,努力把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赶出脑海,问重点:“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他们吗?” “有。本王继位便可。” “为什么?”我不明白这两者间到底有什么关联,为什么非得继位以后才能阻止入侵,现在就不能吗?难道说继位以后还能让法力暴增? “此乃鬼界机密,无可奉告。” 又是这种回答。我忿忿地想,不说就不说,谁稀罕打听你们的机密似的。 好吧,我承认自己非常想知道。 尴尬了半晌,我才闷闷地说:“那个、印玺……我会找别的办法还给你。可、可能会比较久,但你放心,不是我的东西我绝不贪。” 我刻意强调了“别的办法”这四个字,就是想告诉他,我是绝对不可能跟他那个的。 哪怕他告诉我,人间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并且这个危机只有他有能力解除,而解除的前提是他得拥有鬼王印玺……我也还是接受不了那样的归还方式。要是别的事情也就算了,哪怕是要我吃苦受累,甚至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可以尽力去尝试,但那种事情,我真的接受不来。 无论什么理由,我都没法说服自己。也不想说服自己。 他反应冷淡,只“嗯”了一声再无其它表示。我不确定他是否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正犹豫着开口,想要再表达得直白一点儿,就被他一句话堵了回去。 “本王告诉你这些,也不是为了以此相胁。” 我脸上一热,慌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他又说:“就算你不归还,本王也能用其它方法暂且拖住阿修罗大军,让他们不要这么快入侵人界。待你百年归老重入轮回以后,本王再去找你的下一世。若下一世你仍不愿跟本王成亲,也不过是再多等一次轮回的时间罢了。反正本王寿元悠长,总会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他倒是一点都不隐瞒,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并非是没有城府,只是骄傲得不屑于说谎。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骄傲,我才没有怀疑过他所说的那些话。 若是换一个情境,有人如此直白地表达想要生生世世等我的意愿,我即便不动心,也多少会有几分感动。但是现在,我只觉得尴尬。 哪怕他一本正经地用讨论战略方针的语气讲这些话,也还是让我尴尬得快要爆炸。 “那个……咳,刚才袭击我的那个江唯月应该是阿修罗变的吧?真正的江唯月去哪了?”尴尬至极的我强行转换话题。 “不,她没有被调包,只是被魔气影响了心智。” “哦……”我暗想原来那种让我不舒服的气息是魔气,怪不得我以前从未接触过。 江唯月就摔落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生死不知。但是除了脸上明显笼罩着黑气以外,并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我上前查看,她正巧醒来,茫然地打量四周:“这是哪儿?” “山上。” 她顿时慌了:“我们没飞出去?我、我刚才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头好疼……你是不是也一样?我们是不是没办法离开这儿了?” 她连珠炮似的问个不停,说到最后,声音里已透出哭腔。 不过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否则也没法问这么一长串。不需要猜也知道,肯定是幽精之魂救我的同时,也顺手托了她一把,不然光是先前飞行的高度,就足够把她摔死了。 我忍不住朝着幽精之魂的方向望了一眼,发现他也同样在看着我们,只是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双手负于身后,显得倨傲而冷漠。 真是个外冷内热的家伙,我暗暗想着。明明出手救了人,为什么还要做出一副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的姿态呢?难道他就不怕真的被人误解吗? 还是说他压根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 江唯月见我不说话,以为自己猜中了,满脸绝望:“真的出不去了吗……为什么,明明都快飞出去了,为什么呢……” 我猛地回过神来,幽精之魂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管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操这个心? 努力吧不相干的念头赶出脑海,我温声安抚江唯月:“你先别哭,听我说,刚才只是出了点小意外而已,不过现在已经全都解决了。”顿了顿,我又望向幽精之魂,说:“是他解决的,刚才多亏有他,我们咱俩可能都得没命。” 不说别的,幽精之魂救了我们俩的命是事实。哪怕只是冲这一点,我也没法再对他保持恶感。 “真的?”江唯月一时间无法走出绝望的情绪,片刻后才将这些信息彻底消化,冲着幽精之魂说了好多好多感谢的话,句句都发自肺腑。 幽精之魂只是淡漠地嗯了一声,就算是回应。 他的冷淡让江唯月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这个问题还真把我给问住了,因为我并不确定潜伏在周围的阿修罗还会不会再次发起袭击。看幽精之魂方才话里的意思,阿修罗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封印的,所以他刚才应该只是暂时逼退他们而已,我不知道这种震慑究竟能持续多久。 而我也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要求他一路护送。 可是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直接动身,又实在太鲁莽,所以我还是硬着头皮试探性地问了句:“我们现在出去的话,安全吗?” “嗯。”他惜字如金。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感觉他好像有点不高兴。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正想着,忽然瞥见村子方向飞来大批的人,速度不快,但人数起码有两百以上,浩浩荡荡的。我心里发沉,生怕是道宗的人,转念想到凌无殇说幽精之魂暗中布了结界,我的气息不会流露出去,才稍稍放心了几分。 江唯月瞪大眼睛望着空中飞来的人群,胆战心惊地问:“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我没回答,因为我其实也很想问同样的问题。 转眼,人群飞得更近了,我看出来飞在最前面的是凌无殇和孟婆,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 飞在凌无殇身后的清一色都是女的,有人也有鬼,再后面还有很多婴儿模样的怨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应该是村里所有的受害者。 一行人径直飞到我面前落下,凌无殇率先开口:“她们想当面感谢你,所以我就带她们过来了。” 话音未落,一众活人和鬼魂全都跪了下去。 我吓了一跳,哪里敢受这样的大礼,赶忙闪身避开,连声道:“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谢我干什么,救你们的是那两位,我根本就没出力,你们谢错人了啊!” 我救下的只有江唯月和芬姐两个,其余的受害者我连面都没见过,有何恩情可言?她们的感激,我受之有愧。 然而凌无殇却说:“你虽未亲自出手,但是对那些畜生的惩罚,却是由你决定的。她们都非常感激你替她们惩罚了恶人,这是其一。其二,你才是最先进入村子的人,如果没有你发现村里的恶行,我和哥也不会赶来,更不会有后续的这些。所以,你才是这一切的关键,当得起她们的感谢。” 幽精之魂也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既然她们谢你,你便接受吧。” 我:“……” 所有的受害者都齐刷刷地跪着望向我,同时被几百双眼睛盯着,心理压力无法言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拒绝的话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芬姐的鬼魂也在众人之中,见我愣怔也说了句:“当时我都听见了,是你说的如何处置那些畜生,他俩才照你的话去做的。多亏你考虑周全,我们这些人才能又解气又不用担心出去以后成天被警察盘问,我们感谢你都是应该的呀!” 一番话说完,原本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也都不再困惑,所有人和鬼魂再次向我叩拜。 我浑身僵硬地受了这一拜。 奇怪的是,她们叩拜的瞬间,我竟然感觉身子微微一轻,有种说不上来的舒畅通泰,就连体内被魔气侵染的阴气似乎都变得纯净了几分。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功德的力量。凌无殇和幽精之魂不约而同地选择将功德归于我,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鬼王印跟我融为一体。只是眼下我还不清楚原有,虽然隐隐明白他们是故意把功劳推到我身上,却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叩拜之后,凌无殇温声道:“好了,你们既然已经了却心愿,那我便按照方才的约定,将你们今日的记忆彻底抹去了。” 第245章至死不休 说罢,凌无殇虚空一抓,在场所有受害者的眉心都浮现出淡白色的雾气,汇聚到他的掌心里。随后他手腕一翻,雾气全都被斩断。所有仍活着的受害者们都昏睡过去,江唯月也同样软倒在地。其余的鬼魂都变得呆滞茫然,如提线木偶般飘到孟婆身后。 我忍不住皱眉,莫名觉得这画面有几分熟悉。 难道我的记忆也是这样被人抽掉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抽走我记忆的人又是谁?会是他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心底浮现,我有心想问个明白,但凌无殇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 “哥,嫂子,我和小孟先送她们去投胎,这些活人就交给你们了。”凌无殇仍然语气温柔地昵称孟婆为“小孟”,刚才之前的愤怒和责怪都不存在。可我明明亲耳听见…… 不对,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人家感情好吵完就忘了不行么?我告诉自己这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儿,于是努力压下与之有关的所有杂念。 一同压下的,还有心底隐隐约约的怀疑。 其实从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我心里就很不舒服,总觉得事情不对劲。 非常非常不对劲。 但,我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人家。 幽精之魂仍然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姿态,凌无殇也不担心,知道他肯定不会真的把这么多人丢在这不管,于是笑呵呵地带着孟婆和一众怨魂慢慢淡去身形。 许是同时带着这么多鬼魂返回阴间,对法力的消耗很大,因此他们消失的速度比平时放慢了许多。凌无殇一直拉着孟婆的手,旁若无人地贴到她耳边小声说话,很亲密的样子。 我很快意识到,这样盯着人家看很没礼貌,赶忙收回视线,却在收回的瞬间,撞上孟婆投来的目光。 那眼神里透着明显的敌意,仿佛是无声的示威。但是转瞬间又悄然敛去,换上温温柔柔的浅笑偏过头回应幽精之魂的话,剪水双眸里荡漾着满满的爱意,仿佛是在望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看错,总觉得她眼圈透着红,似乎还有点肿,像是哭过的样子。 刚才都吵哭了,现在还能这样含情脉脉地散播狗粮,也是蛮厉害的。我就没这么好的脾气,要是凌邪敢把我凶到哭,我非得跟他冷战三天三夜不可。道歉也没用! 唔……算了,三天三夜好像有点久,一天就差不多了。 凌邪…… 他还能回得来吗? 心口猝不及防地疼了起来。 我垂下眼帘不再看面前甜甜蜜蜜的两人,心里暗暗盼着他们赶紧消失,别再给我塞狗粮了,噎得慌。难受。 凌无殇突然出声:“哎呀,差点忘了!嫂子,这个你记得看看。”说着他就隔空抛来一小团灰白色的气雾。 我沉浸在微妙而复杂的心境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忘了应该伸手去接。然而那气团就稳稳当当地停在我面前,静静地悬浮着,似乎还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恶意。 “这什么?”我皱眉发问,视线望过去的瞬间就看见孟婆几乎要喷火的眼睛。于是我下意识地就想拒绝。 以我和凌无殇的关系,的确不应该随便接受礼物。更何况现在还当着他女朋友的面。 但他的回答让我瞬间打消了拒绝的念头。 “这是你那个朋友的一丝残魂,里面残留着她生前的记忆和执念,你看完应该就能明白她为什么要害你。” “田玲玲死了?!”我震惊,随后又意识到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你怎么知道她想害我的?” 田玲玲出卖我的时候,凌无殇还没赶到村子里呢。后来江唯月告诉我田玲玲给老头出主意,让他把我送给村长儿子的时候,凌无殇也不在场,可他居然好像全都知道的样子。 心底的怀疑再次翻腾,这回我不光怀疑他抽走了我的记忆,更怀疑自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村子里,也是他搞的鬼。 他有足够的能力这么做,只是我想不通,这么做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凌无殇表情有一瞬间不自然,随后就笑着解释:“我刚才在村里招魂的时候,把她的这缕残魂也给招出来了。我当时以为她也是受害者,就读取了她残留的记忆,所以才会知道这些。”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如果不是特意招魂,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所有死去受害者的魂魄都集中到一起。残魂也是魂,自然也会被一同招过去。 我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只问:“田玲玲是怎么死的?” “这个……你问我哥吧。”凌无殇怕我继续追问,留下这句话就带着众鬼一下子消失了。 我望向幽精之魂,还没开口,他就冷漠地甩来两个字:“省事。” 我:“???” 愣了两秒,我才理解过来,他的意思是田玲玲出卖我,留着太麻烦,所以干脆杀了省事。 当时我一心想着救人,根本没顾上去注意田玲玲喊完那句话之后又干了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她除了那句话就没发出过别的声音,后面我也再没见着她……所以她是喊完那句话就被弄死了?! 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妥妥的是一招毙命啊,下手可真狠。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身边的这位了。说他无情吧,他默默地为我和村里的受害者做了那么多事,可是说他善良吧,他又狠辣地让我都有点害怕。 这么矛盾,确定不是人格分裂吗? 他瞟我一眼,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话就快说。” “呃……没、没有了。”我咽了咽,到底还是没敢问田玲玲的魂魄为什么散了。其实也没必要问,除了他还能是谁? “那就快走。”他冷漠脸扬手施法,毫不费力地将几十个昏睡的受害者同时托起,又不耐烦地冲我问了句:“你能自己飞吧?” “能、能。”我赶忙回答。 于是他就不管我了,只用法术托着那些昏睡的受害者,快速腾空向群山外面飞,一副急着要把麻烦甩出去的样子。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不难发现,他虽然看起来非常冷漠又不耐烦,但实际上把每个受害者都保护得妥妥当当,没有丝毫风险。 明明是在救人,为什么偏偏要做出这样的姿态呢?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他飞了一段发现我没跟上,便将那些受害者都悬浮在空中,独自飞回来,不由分说地把我拖到空中。 “我、我自己能飞的,你照顾她们就行了。”我结巴着开口。 之前我才带着江唯月和芬姐两个人而已,都几乎飞不动了,所以我非常清楚拖着没法力的凡人飞行是多么艰巨的事情。而且随着人数增多,对法力的消耗几乎是翻倍叠加的,更何况现在这个受害者都毫无意识,需要他时时刻刻保护她们的安全,我几乎无法想象,这究竟是何等恐怖的消耗。 哪怕他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轻松,我也还是不想再给他增加负担。 他瞥我一眼,嫌弃地说:“那我还得等你。” “……”我刚才只是走神了好吗! 我才不是飞得慢,我是根本就没飞!不要这样否定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我内心在咆哮,但他根本不管,就这么反手抓着我的手腕飞速向前,连头都不回。 “……”我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把嘴边的话默默地咽回肚子里。 算了吧,省点事别折腾了。我体内的阴气受到侵染,虽然刚才被受害者们叩头感谢的时候,似乎又重新变得纯净了几分,但毕竟跟受侵染之前的状态没法比,估摸着飞行速度也肯定要比之前下降很多。所以其实这样也好,不然他还得照顾我的速度,一直飞飞停停的,反倒更浪费时间。 我如此说服自己,努力忽略掉某些微妙而异样的感觉。 随后我猛然想起,自己忘了带上田玲玲的那抹残魂,慌忙回头去找,却发现它就静静地飘在我身后。 它还能自动跟着我?我很意外。 幽精之魂头也不回地说:“要看就快看,看完把它打散。这东西留着对你不好。” 我无语。 这货后脑勺上也长眼睛了吧?! “你要是不看,本王就直接把它打散了。”他依然不回头地冷声说。 我赶紧阻止:“别别别,我看,现在就看!” 田玲玲到底为什么突然出卖我,也算是我心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困扰了,要是就这么把解开困惑的机会浪费掉,只怕这个谜会成为我心里永远的结。所以我不再犹豫,当下便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团残魂。 还未来得及将心神沉入其中,我便感觉到残魂中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恶意。这份恶意甚至浓烈到了会对自身产生影响的程度,本就残破脆弱的魂魄,很快就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恶意,呈现出再次崩溃的征兆。 我心中又惊又疑,实在想不通田玲玲到底为什么如此恨我,甚至恨到了至死不休的程度。她虽然已经死了,可她魂魄中残留的执念,仍然在诅咒着我。 我到底干了什么惹得她如此怨恨? 第246章传说中的作死 我强行将神念探入田玲玲的残魂,读取她生前的记忆,结果感应到的第一段讯息,就让我明白,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从我醒来见到她的第一面,她就在撒谎! 根本没有什么为了买红边蛇而被人贩子盯上的经历,相反她根据我提供的信息,当天就买齐了十条母蛇,并且顺利地炼成了桃花蛊。 她甚至还利用桃花蛊成功搭上了一个很帅的富二代。 那个富二代原本有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但由于受到桃花蛊的迷惑,再加上田玲玲的教唆,硬是在订婚仪式上跟原来的女朋友分了手,还把场面弄得非常难堪,以至于两家的世交都几乎断了。 分手之后,富二代又火速跟田玲玲确定了恋爱关系——注意是恋爱,不是包.养。而且还带着她去见自己的各种朋友和发小,努力想让她融入进自己的圈子里。但是他的朋友们并不接纳田玲玲,更有人直言不讳地说田玲玲一看就是虚荣又没见过世面的女人,这种女人玩玩也就算了,不能真的当成女朋友一样宠着,不然容易蹬鼻子上脸。 那富二代中了桃花蛊,当然听不进这些的劝说,还跟那些说田玲玲坏话的朋友们大吵了一架,并且扬言谁对田玲玲有偏见,就是对他有偏见。接纳不了田玲玲的人,也不配做他的朋友。这么一闹,又把朋友闹没了不少。 田玲玲把这些看在眼里,却只觉得甜蜜。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一系列无脑行径,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掌控了那个富二代,进而生出了更加贪婪的念头。 其实我在教她桃花蛊炼制方法的时候,就告诫过她,桃花蛊的作用并非永久,超过了一定时间就会逐渐减弱,直到最后完全消失。而且曾经中过桃花蛊的人,以后也都会免疫,所以并不能用桃花蛊永远迷惑、控制别人。 但是田玲玲被自己的贪念冲昏了头脑,完全忘记了我曾经的警告。 她幻想着依靠那个富二代对自己的疯狂迷恋,完成从正牌女友到正牌妻子的身份转变,甚至幻想自己可以生下儿子,几十年以后公婆去世儿子长大继承家业,她就可以拥有堪比老佛爷般无可撼动的地位,可以肆无忌惮地逍遥快活,不惧任何人的看法和意见。 她想得非常美。可是她没有想过,能够白手起家,在弱肉强食的商圈里厮杀出一方天地的富一代,岂会是无脑之人? 就算中了蛊的富二代对她言听计从又如何,他想娶她过门,难道不需要经过父母的同意?富二代的爹妈,可没有中蛊! 但田玲玲想的却是那个富二代是家里的独生子,而且还是爹妈年过四十才生出来的孩子,从小就宠得不得了,再加上他家里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并不是非得依靠商业联姻来巩固地位。这回富二代在订婚仪式上提分手,这么丢面子的事情他爹妈都没有怎么苛责他,可见宠溺的程度。所以如果富二代坚持娶她,他爸妈就算刚开始的时候反对,让富二代多跟爹妈磨一磨、闹一闹,最后肯定能让他们松口同意婚事的…… 然而现实并没有按照她幻想的剧本去发展。 名流圈说小不小,可说大却也没多大。那富二代为了让田玲玲融入圈子,成天带着她参加各种酒会、拍卖会,逢人就介绍这是自己真爱的女朋友,非她不娶的那种,又为了她一掷千金,在拍卖会上买了一堆珠宝古玩,就为了博她一笑。所以圈子里很快就传开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富二代前女友及其家人的耳朵里,也同样传进了田玲玲前任金主的耳朵里。 而且田玲玲跟前任金主在一起的时候,也被带着去参加过许多饭局,见过不少圈里的人,那些人也多多少少对她有几分印象。圈子里渐渐传开,田玲玲曾经被老头子包.养的消息。 富二代想尽办法试图堵住那些人的嘴,但终究还是堵不住的,知道田玲玲过去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就对她非常排斥的人们,更加瞧不起她,甚至连带着那个富二代都处处受冷遇。 富二代的前女友也非常愤怒,她当众被甩就已经很丢面子了,结果抛弃自己的人转头找了个被包.养过的货色,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娶回家当老婆,这不是打她的脸吗?难道她连个被包.养的货都不如?! 她也是从小被家里宠到大的白富美,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和侮辱?当下就雇人把田玲玲查了个底朝天,把查来的黑料全都散了出去。而且她还用了些手段,所以消息散得又快又广,几天时间就传得整个长三角商圈无人不知。 捡别人玩腻的玩物当心肝宝贝宠,甚至还打定主意想要娶进门,这是何等的笑话?之前因为订婚宴上闹分手一事而明里暗里嘲笑女方的人,这下全都转过头去笑话那个富二代了。 那富二代的父母就算再怎么溺爱,也无法容忍儿子荒唐到这种地步。他们态度强硬地要求儿子跟田玲玲分手,甚至发话说只要不是田玲玲,任何女人他们都可以接受。 但是富二代在桃花蛊的影响下,眼里就只有田玲玲一个。其他女人,就算是天仙下凡,到了他眼里也变得如母猪一般。所以他油盐不进,不管爹妈是威逼还是哭求,一口咬死了非田玲玲不娶。爹妈停他的信用卡,他就跑去跟朋友借钱,借不来就跑去打工。爹妈把他关在家里,不许他跟外界联系,他就绝食绝水以死相逼,甚至差点真的跳楼。 闹到如此地步,富二代的爹妈觉得不能再继续逼儿子了,怕把自家的独苗真的逼死了。于是他们解除了所有限制,默许儿子继续跟田玲玲交往,但暗地里找到田玲玲谈话,提出给她一笔钱让她主动消失。 田玲玲拒绝了他们的支票,因为她觉得,老两口子是对自己儿子无可奈何了才会来找自己的。所以只要她咬紧牙关坚持到底,肯定能嫁进他们家里,到时候她能得到的远比支票上的数字多得多。 其实老两口只是怕做得太极端会让自家儿子又闹自杀,才压着火气送钱,希望田玲玲自己提分手然后滚蛋。实际上他们整个家族被田玲玲折腾得又伤面子又损人脉,连杀了田玲玲的心都有,不过是出于对自家儿子的爱,才想要最后留一线。结果却让田玲玲误以为自己已经吃定了他们,愈发变本加厉地操控富二代拼命折腾,甚至还想造个孩子出来逼婚。 后来她还真怀上了。 于是富二代又以死要挟,逼着爹妈同意婚事。哪怕爹妈松口说可以让田玲玲把孩子生下来,他们出钱养着,权当是个外室了。富二代也还是不同意,必须得领证结婚,而且还要大操大办,让所有人都知道。 出于溺爱,富二代父母再次让步,表示非要领证结婚也行,但是必须得签订婚前协议,让田玲玲放弃一切财产——不论婚前还是婚后,只要是他们家的,她一分钱都不能沾。即便是将来离婚了,也要净身出户,他们家最多只负担孩子的教育费和生活费。 田玲玲当然不可能让富二代同意这样的条件,她费尽心机不就是为了钱吗,要是签了那种协议,岂不是白折腾一场?所以她又操控富二代闹自杀,心想着既然老两口子一再退让,这回也肯定很快就松口妥协,到时候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当上豪门阔太太了。 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富二代家里有个远房亲戚对术法玄学颇有研究,听说了富二代的种种荒唐行径之后,特意从国外赶回广泽市,见面后一眼就看穿富二代被人蛊惑迷了心智。 富二代的爹妈知道真相以后,恨得几乎咬碎了牙,当场就给田玲玲打电话,假装同意婚事,并且约她到家里吃晚饭,顺便见见从国外回来的亲戚。 田玲玲不知道是鸿门宴,还以为自己终于成功,喜滋滋地打扮一番,红光满面地去了。结果进门就被扒光衣服毒打一顿,又被扔到地下室里,被一群特意雇来的流浪汉轮番糟蹋了好几天。 这一通折腾下来,她彻底没了人样,肚子里的孩子自然也没了,奄奄一息地撑着最后一口气求饶。可是她之前操控富二代寻死觅活那么多次,甚至有一会差点真的出事,富二代的爹妈怎么可能原谅她? 就连富二代自己,解了蛊清醒过来之后,听说自己不光做尽荒唐事,甚至还差点没命了,也对田玲玲恨之入骨。他亲手毁了田玲玲的脸,把她赶出家门。 而他爸妈对田玲玲的憎恨更深,所以在赶出门之后,又偷偷动用关系找到了几个人贩子,嘱咐他们一定要把田玲玲买到大山里,越偏远越好,最好让她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也省得他们再看见她碍眼。 第247章她一直在骗我 也是巧了,那几个人贩子正好知道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孤村,于是就把田玲玲卖了过来。说是卖,其实也跟白送差不多少,毕竟富二代爸妈已经给了他们不少钱,他们倒也不指望再在田玲玲身上赚到多少。再说了,一个脸部严重毁容的女人,能卖得出什么价? 这个村子根本不留女婴,所以娶媳妇只能靠买,那些人贩子对他们来说,就是帮他们传宗接代的“大恩人”。所以他们都对人贩子非常恭敬,生怕把他们得罪了以后再也买不到媳妇。别说只是个毁了容的女人,就算人贩子带来的是个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废人,只要还能生孩子,村民就不会也不敢挑剔什么,顶多也只是商量着看看能不能便宜点。 于是田玲玲就这样被老张头用很便宜的价格买回了家,像个奴隶一样满足老张头所有合理与不合理的需求,甚至还得经常扮演出气筒。她自然是不甘心接受这种结果的,于是找机会逃跑了两次,但是两次都在山上迷了路,又冻又饿,差点死在山上。 而老张头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每次都是估摸着时间,觉得她应该在山上受够罪了,才慢悠悠地带人上山去找,丝毫不担心她能跑得掉。慢慢的田玲玲也就明白,自己这种方式是绝对不可能逃得出去的。 要想出去,必须得先知道正确的出山路线才行。 而出去的路,除了经常进山的人贩子,就只有村长才知道。村子里普通的村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出去。 这种情况自然是很不正常的,但是田玲玲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探究到底为什么如此,她一心想的都是怎么才能从村长嘴里套出话来。她先是主动送上门去,希望用身体换出山路线,但村长根本看不上她,碰都懒得碰,狠狠嘲讽了一顿之后还告诉了老张头。 田玲玲自然又挨了一顿毒打,我见到她时,她故意展露出来的那些新伤,其中一大半就是因此而添的。 剩下的那些,则是阻止老张头对我动歪念头的时候被打的。而她阻止的原因,也并非是真的为了我好,只是想利用我博得村长的欢心,换取她想要的出山路线罢了。 只不过她一直到死,都没能找到再跟村长商量的机会。但是她残留的记忆显示,她其实早已经想要了所有的说辞,甚至还打算承诺出去以后帮忙拐别的女人进来。 只要能摆脱困在山里成天挨打的生活,她愿意主动变成人贩子,帮助整个村子的禽兽。她相信,自己这回应该可以打动村长…… 所谓为虎作伥,不外如是。 她死了,并且魂飞魄散,连投胎转生的机会都没有,这实在是一件好事。否则以她的心性,不论是逃出大山还是轮回转生,都必然要祸害很多无辜的人。 我把心神从她的记忆中抽离出来,仍觉得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虽然我早就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的女孩子,但我也从未想到过,她竟然能恶毒到如此程度。为了得到出去的路线,她就能拿我当牺牲品,甚至还愿意当人贩子,去干那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更过分的是,她到死都执迷不悟,丝毫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任何错误。她不认为自己的结局是咎由自取,反倒是怨恨我,认为是我害她变成这样的。 她不觉得自己操控富二代有什么错,更不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进尺是错,反倒是恨我教她的桃花蛊不够给力,不能连富二代的爹妈也一起迷惑。更恨桃花蛊不够隐蔽,居然会被被那个远房亲戚一眼看穿——她到死都觉得,如果桃花蛊不被看穿,她就肯定能嫁入豪门当阔太太。 所以,她不光没有丝毫反省,反倒是对我充满了怨恨,觉得是我害她失去了当阔太太的机会。她的所有悲惨遭遇,也都是被我害的。 我简直被她的奇葩逻辑气得肝疼,她怎么就不想想,当初是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我帮忙摆脱心理变态的老金主的?怎么就不想想是谁把我的警告当耳旁风,迷了个富二代就以为有了终身饭票,还妄想着变身正牌阔太太? 要不是她自己得寸进尺,能沦落成现在这样?! 远的不说,富二代爸妈找上门,拿支票让她滚蛋的时候,她要是乖乖拿了钱消失,不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亦或者老两口同意她过门,但是要求签婚前协议的时候,要是她听话地签了,婚后再乖顺一点笼络住老公的心,博取公婆满意,不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么? 是她自己贪心想要更多,一次次地拒绝送到眼前的机会,凭什么赖我?又不是我让她这么作死的! 真是气死我了! 我揉着隐隐作痛的肝,幽精之魂淡淡地问了句:“看完了?” “……”我刚想说嗯,就感觉到田玲玲残魂中散发出的恶意似乎变得更强了一些,而且连带着把幽精之魂也当成了目标。我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于是改口说:“没,还差一点儿。” “那就快看。”他催促,似乎很想把这缕残魂也尽快打散。 我再次操控心神,读取田玲玲最后一丁点儿记忆。 然后就成功地被恶心着了。 是的,这回不光是生气,还恶心。 最后的那点儿记忆里,我发现田玲玲其实一直存着勾搭凌邪的心思,只不过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付诸行动罢了。 自从在学校里看到凌邪维护我的时候开始,她就很想把我从凌邪身边挤走。她认定了我跟她一样,都是被包.养的身份,丝毫不觉得我和凌邪之间能有什么真感情——她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爱情存在,当然看什么都是买卖交换。 她也觉得自己比我漂亮,比我身材好,更自信伺候人的本事也肯定比我强,所以觉得自己只要找到机会,肯定能替代我,获得凌邪的所有宠爱。为了达成目的,她还偷偷地托了很多关系去打听凌邪的底细,以及平常活动的地方,想找机会接近。 但凌邪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也很少在人前现身活动,所以她的那些努力当然都白费了。只是她并没有往别的方向去想,只觉得是凌邪并非本地人的缘故,于是更加觉得凌邪背景强大而神秘,所在的圈子已经到了她连边到了摸不着的程度。 她对我的嫉妒,也变得加倍膨胀起来。 我托她打听消息的时候,她尽心尽力,还对我百般讨好,其实也是想先巴结上我,再通过我慢慢接触凌邪,然后踩着我上位。 她的前任金主其实也没有什么变.态的嗜好,她之所以那样讲,不过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好让我愿意接纳她做朋友。所谓的求我帮忙介绍金主,也只是想要打入凌邪社交圈的另一种手段而已——她见多了有钱人把女人当玩具一样互相交换,所以并不觉得这种办法有什么问题。 可笑我当时竟然没发现,还以为她真的是受尽虐待急于脱身,还巴巴地教了她桃花蛊的炼制方法,甚至连本市哪家爬宠店能买到红边蛇都替她打听得清清楚楚。 而她知晓桃花蛊这种东西的存在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用它抢走凌邪。 对于我的警告,她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理由很可笑——她没看出来我有寻找新“金主”的打算。所以,她就自以为是地认为所谓限期是我骗她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不断更换金主,在圈子里慢慢贬值,这样就不会对我构成威胁。 她把我当成竞争对手,所以也以己度人,认为我肯定也对她抱有同样看法。 更加可笑的是,她临死前见到“凌邪”(她可看不出来凌邪和幽精之魂两者间的差别),还认为自己之前的猜想全是对的,于是对我更加怨恨,直到死后仅剩下一缕残魂,仍然在源源不断地对我释放恶意。 我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恶心,只把残魂往前一推,闷闷地说:“看完了。” 幽精之魂屈指一弹,残魂就立刻碎裂成齑粉,风一吹便彻底散了。 我暗暗地想,他那么厌恶这缕残魂,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彻底消灭,应该也是读取过其中记忆的缘故吧?不然以他的性格,不会对一个不相干的魂魄产生这么强烈的厌恶。 我没问,他也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沉默着飞出群山,落在一条不知名的公路边上。 此时天色将亮未亮,公路上没什么车,行人更是一个都没有。他用法术托着昏迷的一众受害者,让她们保持站姿,沿着路边站了好长一排,随后转头问我:“医馆在哪里?” “呃……”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上哪找医院? 想了想之后,我决定先报警,然后叫救护车,可是在身上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手机,估摸着是在村里又救人又逃跑的不知道掉哪里了。好不容易才出来的,我也不太想再折回去找,于是这能说:“要不你就让她们躺路边吧,我用法力暗中护着不让她们受凉。等下肯定会有车路过,司机看到这么多人昏倒在路边,应该会报警的。” 第248章意想不到的状况 幽精之魂皱着眉,显然对我的安排非常不满意,但还是照我说的话做了,还在每一个受害者的身上都罩了一层无形的法力结界,以确保她们的身体不会出问题。 最后这项工作,我本来是打算自己做的,结果被他给抢了,抢完还不忘鄙视我一句:“就你那点儿法力,护得了这么多人吗?” 我:“……” 法力低还不能做点好事了是吧?! 我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这货刚救了我的命,刚救了我的命……才终于克制住脾气,没跟他一般见识。 很快,我就看到一辆大卡车远远地开过来,顿时心里一喜,赶忙提醒幽精之魂:“快隐身,别让司机看到你。” 他用指尖在空中虚划几下,便将我俩身边的这一方小空间割裂出来——不得不承认,这其实是更加高明的办法。因为如果只用单纯的隐身术,还有可能会被精通术法或者天生灵觉敏锐的人察觉出异样,但是直接割裂空间就不需要有这种担忧。 我再次无语。 因为我在提醒他之后,也想在自己身上施加一道简易的障眼法,让那个货车司机对我视而不见,免得问起来解释不清楚。可是幽精之魂的动作实在太快,我才刚掐了个手印,他就已经把空间完全割裂。 ……根本不给我发挥的机会啊! “这样稳妥。”他惜字如金,把我想说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我:“……”并不需要这么稳妥好吗!人家就是个路过的货车司机而已,又不是道家修士,障眼法隐身术什么的就足够骗过他的眼睛了,特意割裂空间你不觉得太夸张了吗?万一又把空间乱流引进来了可怎么办! 那货车司机明显疲劳驾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完全是凭肌肉记忆在开车。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要变成凭意念开车了。他根本没看见路边躺着人,就这么迷迷糊糊地从我们面前开了过去。 幽精之魂皱着眉头问我:“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会有人报官吗?” 我几乎能感觉到,他对我的信任度直接下降了一大截。我简直百口莫辩,我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哪知道头一个路过的会是这么个不靠谱的? 眼看着那货车就要开远了,我心想着以那个司机马上就要秒睡的状态,让他开走了还指不定得出什么事。万一发生车祸,再牵连别的无辜车辆和路人,怎么想都是悲剧。于是不再犹豫,使出浑身法力想要将他强行逼停。 就算不指望他报警,我也不能让他这种状态继续开车。 可是车上拉着几吨重的货,还有快速行驶产生的惯性,想要拉住绝非易事。隔空操控非但没能成功让车停下,反倒是我自己差点被拖走! 幽精之魂嫌弃地将我拦腰搂住,另一只手隔空轻点,瞬间就把货车定在原地,轻松地像玩是的。我看得特别挫败,不得不承认,他鄙视我鄙视得一点都没错,跟他比起来,我就是个废物。 “需要做什么,你跟本王讲就是了。”他放开搂在我腰上的手,淡漠地开口。 我又尴尬又挫败,满脸滚烫地小声说:“把……把他拉回来。” 现在天都没怎么亮呢,这个地方又偏僻,放走了他不知道下一辆车什么时候才会经过。我不想过多耗费时间,尽快安置好这些受害者,我也能放心地回去找北冥耀。再说了,那个司机严重疲劳驾驶,放任他离开八成得出事故,让他被这事拖住,也算是间接在救他的命。 幽精之魂手腕一翻,那货车就倒退着开了回来。 车里的司机已经完全吓清醒了,拼了命地踩刹车、转方向盘,想尽一切办法试图让货车停下来,然而根本毫无作用。他开车十几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又从后视镜里看见路边躺满了“死人”(他先入为主,把昏睡的受害者都当成了死人),顿时吓得魂都快没了。 像他们这样常年跑长途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灵异古怪的事儿,再加上大多数人都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所以这个群体普遍比寻常人更加迷信一些。因此,那司机此刻满脑子都是厉鬼索命、找替身之类的故事,四十来岁的人吓得都快尿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货车司机带着哭腔祈求佛祖保佑,他上有老下有小,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死在这里了,家里往后的日子得怎么过。一想到妻儿老娘,他就更加怕死了,一个劲地求佛,又对着空气跟想象中的厉鬼求饶。 幽精之魂根本不管他的反应,直接拉回受害者们躺着的地方,再次将车停住。 司机这回彻底肯定,自己的车突然不听使唤地倒退行驶,绝对不是什么机械故障——故障哪有这么准的,正好开到“尸体堆”边上就自己停了?! 这妥妥的是鬼魂作祟啊! 他哆嗦着,连滚带爬地从车上下来,跪在马路上冲着“尸体堆”咣咣磕头,磕得额头都破皮了。 “大大大大……大姐们,啊不,姑奶奶们!我就是个路过的呀,我跟你们无冤无仇,害死你们的人可不是我啊!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心里怨气难消就去找害死你们的人啊,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姑奶奶们啊,我给你们磕头了还不行吗!”说着又是一顿磕头,这回都快磕出血了。 幽精之魂默默地拿眼看我,意思很明显:你要把人拉回来,我已经成功拉回来,下面怎么办? 我也很无语,真的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发展。把昏迷的受害者当成死尸也就算了,他不往谋杀案上想,偏偏往厉鬼索命上面想,我能有什么办法……路人的反应,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呀! 我已经不想去猜,幽精之魂此刻心里的想法了,因为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觉得我特别特别不靠谱。不过说实话,搞成这样我自己也相当郁闷,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让这个司机大叔继续这么磕头下去吧? 我甚至都不指望他能报警了,哪怕他现在爬起来开车就走都行。可是人家认定了自己被厉鬼缠住,根本不敢动什么逃跑的念头,就一个劲地磕头,不得到点儿什么反馈就不敢走的架势。 还能咋办?给他反馈呗!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释放出阴气萦绕在身体周围,让普通人无法看清楚自己的相貌,这才踏出被割裂的小空间,出现在司机大叔面前。 在司机大叔看来,我就是突然凭空出现的,他看到我就想当然地以为是厉鬼,磕头磕得更起劲了,声泪俱下地求饶。 我默默地闪身避开,同时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你别害怕,我不是厉鬼,那些也不是死人。她们都还活着,只是遭受了很多非人的折磨,需要得到救助。如果你能帮她们报警、叫救护车,我会非常感谢你的。” 司机大叔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僵硬地慢慢地直起腰,发现我全身都被一层淡淡的雾气笼罩,根本看不清楚相貌和身形,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他明显不相信我是活人,但也不敢问,只小心翼翼地确认:“真的只要报、报警就行了?报了警您就放我走?”他已经吓得连敬称都用上了。 为了不吓着他,我只好说:“你想走随时可以走,没人拦着你。不过你要是愿意帮忙报警并且叫救护车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 他忙不迭地点头:“我愿意!愿意愿意!”随后直接跪着打电话。 我第n次无语:“……大叔,你可以先站起来的。” 司机大叔或许是太紧张了,根本没听清楚我说什么,电话一接通就语速飞快地说某某路边上发现了上百个昏迷不醒的女人,求他们赶快出警。随后又打急救电话,用高八度的颤抖嗓音把话重复了一遍,挂断后才战战兢兢地问我:“打、打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我点头,看着他小跑着蹿上车,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赶快找个地方好好睡个觉吧,疲劳驾驶很危险。” 大叔又吓了一跳,连连保证自己再也不敢连轴转地开车了,见我没有继续为难的意思,这才带着死里逃生般的心情火速离开了。 很快,警车和救护车就先后赶到,勘察现场的勘察现场,救人的救人,场面忙乱但不失秩序。我相信如此重大而古怪的案子,必然会引起警方甚至是特殊部门的注意,后续的一切事项都会被妥善安排,不需要我再操心,于是就跟幽精之魂说:“谢谢你帮我这么多忙,我打算去找我的师兄了,你也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然而他却不肯:“本王想看看你们这个时代的医馆如何治病,官府又是如何断案的,你留下陪本王一起。” 不容置疑的语气,根本不给我商量的机会。 我:“……”不放心就直说好吗,为什么要拐这么多弯?承认自己放心不下难道很丢人吗? 第249章发现某人是傲娇 我试图跟幽精之魂商量:“我知道你是不放心她们,但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在这儿耽误。要不这样吧,我陪你一起等到救护车来,看着她们被拉进医院里以后再走,这样行了吧?” 这些幸存下来的受害者,身体都有或轻或重的损伤,治疗是需要时间的,破案更加需要时间,我总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下去。我毕竟不是出来游山玩水外加学雷锋的,我是被整个道宗追杀才不得不背井离乡,这种状态下,实在不应该在任何地方停留太长时间。 毕竟,谁也没有办法预料,道宗的人究竟什么时候会发现我。他们现在没有追杀过来,不代表永远不会。只要诛邪令一天不取消,我就始终觉得脑袋顶上悬着把剑。 虽然情感上我也很想看到这些幸存的受害者回到亲人身边,开始新的生活,但是理智让我明白,我真正应该做的是赶快跟师兄汇合,然后去苗疆,去解开所有困扰着我的谜题。 我自认为自己的做法无可挑剔,幽精之魂却黑着脸回了我两个字—— “不行。” 非常强硬的语气,甚至比他刚刚提出要求时更加不容反驳。 我有点不高兴,心想着这个家伙果然还是存着上千年前的王爷思维,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就是命令,别人不可以有半点不同意见。或许在他那个时候,以他的身份存有这样的观念没毛病,但是搁在现代,这就是没礼貌,不尊重人! 这个家伙还真是会败好感,多少好感都能糟蹋光了。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怎么会喜欢他。 ……不对不对,我喜欢的从来都是凌邪,才不是单一的某个魂魄。上辈子的凌邪,肯定不是他这样的! 我飞快地在心里否定自己的想法,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师兄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幽精之魂是主导性格和喜好的一魂。所以这也就意味着,前生的凌邪即便性格不完全是他这样,也必然是高度相似的…… 所以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呢? 幽精之魂见我不言语,以为我终于意识到错误,肯乖乖听话了,心里终于稍稍满意了几分。只可惜这份满意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就自己把飘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并且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毕竟隔着上千年的代沟呢,看在他帮了我不少忙的份上,我多包容点儿也是应该的。 但包容可不等于无条件妥协,该解释明白的事情还是得解释明白。 我拿出耐心一点点解释,试图让他理解我目前的处境,以及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的原因。 可他听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黑着脸质问:“师兄师兄师兄……你脑子里就只有你的师兄吗?” “……” 我竟然觉得他这话听起来醋意满满,肯定是脑子抽了对吧? 没错,肯定是我想多了。他贴给我的荡妇标签才撕掉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成喜欢了?先入为主的观念哪是轻易就能改变的,他现在顶多也就是不烦我。 就跟我对他的看法一样。 正想着,就看见他抬手指向路边整整齐齐昏睡着的受害者们,又问:“她们还没得到医治,你就这么走了能安心吗?” 看吧,果然是我想多了嘛。人家生气是觉得我没爱心,救人都不肯救到底,半路就想扔下不管。 我解释说既然司机大叔已经打过电话了,救护车肯定很快就会来,又说现代的医疗手段比千年前先进很多,这些人肯定都能得到妥当的医治。警方也会帮忙联系她们的家人,后续的事情其实没有需要我们插手的地方。 但是幽精之魂明显不太听得进去。或许是因为我之前说会有路人帮忙报警,结果路过的却是个自己都困得神游天外的司机大叔,平白添了许多周折,让他觉得我的安排非常不靠谱。以至于不管我现在说什么,可信度都大打折扣了吧。 我很郁闷,却也没法强行扭转他的观念。他毕竟只有上千年前的记忆和观念,没法理解现代医院和警方的高效也是正常的。我尝试着换位思考,要是搁在古代,突然有一两百个病人需要医治,说不定得把全城的郎中都请过来吧?而且还不一定够。要是再加上背后牵涉的案子,城里的所有捕快也都别想闲着了。而且以那个时候的侦破手段……唔,我觉得能不能破得了案都是个问题。 好像突然就理解他为什么非得坚持要让我留下来了。 于是我不再做无谓的解释,静下心来陪着他等。反正等他亲眼见识了现代世界的高效以后,应该就能放心了。到时候我再跟他说要走,他自然也没理由再反对。 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又等了不到十分钟,几辆警车由远而近。紧随其后的是七八辆救护车。医护人员们第一时间救人,警察们忙着勘查取证,另外还有医院方面的负责人不断跟急救平台协调,表示救护车不够,希望附近的其他医院也能来帮忙。总之一切都是忙而不乱,高效而有序。 我默默地在心里给他们点赞,随后带着几分自豪地问幽精之魂:“看到了吧,现代社会是不是特别有效率?”是不是发现自己的担心其实有点多余?当然了,最后这句话我可没有问出口。 他望着第一批载满幸存者离去的救护车,淡漠脸表示:“有几分意思。” 我:“……” 死傲娇!装什么看热闹的,承认你挂心这些受害者能掉块肉还是怎么滴?!承认现代社会比你那个时候强,会死是吧? 算了,不跟傲娇货一般计较。 知道这货对现代世界的认知基本为零,有些事物能靠聪明猜出来,有些就猜不透了。偏偏他又傲娇属性满点,就算憋死也不可能主动开口问的,所以我只好主动承担起解说的职责,一点点向他解释现代的医院运作方式,以及警方的侦破水平。顺带着还介绍了电话和飞机的作用,告诉他千里传音的能力在现代一点都不稀奇,因为手机的存在可以让每个人都轻松做到。长距离的移动也不像古代那样费时费力,即便是横跨整个国家,坐飞机也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事情——为了避免对国家大小的认知存在差异,我有心想再顺便普及一下国土面积,可惜不知道该怎么把平方公里这个单位换算成他能理解的说法,所以只能含糊地说“非常非常大”。 在我说这些的时候,他全程冷漠脸,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儿不耐烦,但是并没有开口打断我,而是安安静静地从头听到尾。而我已经知道他是个死傲娇,自然也就知道这货其实心里还是挺想知道这些知识的——不然干嘛不打断我? 跟傲娇货打交道,要诀就是太在意他的表情和言语。要不然就干脆反过来理解,肯定不会差得太离谱。 作为以前从未跟傲娇货打过交道的人,我感觉自己的经验值在蹭蹭往上窜,要不了多久就能写一本《傲娇人士沟通指南》之类的书了。 如果一直跟他这么相处下去的话。 不过…… 他应该不会一直跟着我吧。之前强留我,也只是因为不放心那些幸存的受害者,等他确认她们能得到妥善安置,也就没理由再强行把我绑在身边了。到时候我去找师兄,他又不可能跟着一起去,分开是必然的。 什么时候会再有交集,也是个未知数。 莫名地,我竟有一丝丝无法言说的微妙情绪。是失落吗?我不太确定。 “怎么不继续说了?”他淡淡地问。 我努力掩饰心头的小情绪,不想让他看出来,闷闷地回答:“该介绍的都介绍得差不多了,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需要说的。” “哦……”略长的尾音,透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微妙。 最后一批幸存者也全都被抬上了救护车。 “本王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个什么……呃,医院。”他拉着我的手腕,飘向距离最近的那辆救护车。法力遮蔽之下,没人能看见我们。 我看着他的手,心想古代不是最讲究男女大防么,他怎么能这样随随便便牵女孩子的手腕?而且这都是第几回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何种想法,我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这么默默地随着他上了救护车,贴门边站着,尽可能不影响车上的医护人员工作。 “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的?”他问。 “那个是氧气罩,输送氧气的,呃,就是帮助病人保持呼吸的。那个仪器应该是测心率和血压的,心率的意思就是……”我尽可能解释了一番,随后不太自在地说:“那个……你的手是不是可以放开了?” 都上车这么半天了,干嘛还一直抓着我? 他面不改色地松开手,“忘了。” “……”这也能忘?! 我想怼他几句,又怕被他反问既然介意为什么不早点提出来,于是只能硬生生地把话咽回去,心情愈发憋闷。 余光里,某人的嘴角似乎翘了一下。 第250章别见他们 到了医院以后,我终于弄清楚,这里是个名叫y市的地方——一个位于内陆地区,没什么存在感的四线小城市。即便如此,市内急救中心的规模以及医护人员的数量,仍然让幽精之魂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虽然他竭力掩藏着,但还是被刻意留心观察的我给看出来了。 “这还只是个排不上号的小城市里面,名不见经传的医院而已哦。”我有些得意地告诉他。 千年前他是王爷,肯定不缺帮他调理身体的御医,但同时代的平民百姓如果病了伤了,可未必都有条件去找郎中医治。要不然古代人的平均寿命也不会那么短了。 “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些病人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这种水平的医疗,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并不能当权者才能享受的特权哦。”考虑到古时候医疗条件,我又特意强调了这么一句。 幽精之魂听了这话果然神色微变,又重新打量了一番周围,努力克制着不表现得太惊讶,用平淡的语气问了句:“那大城市里的医院是什么样子的?顶尖的郎中……呃,医生,也给平民百姓看病吗?” 看吧,果然还是好奇的。 莫名的骄傲感愈发强烈,我解释道:“大城市的医院比这里规模更大,病人更多,设备也比这里更好更全,医生的水平也更高。至于你说的顶尖的医生嘛,也有很多依然给普通人看病的,只不过收费相对贵一些,但也还在普通人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x和医院的专家号也只是几百块而已,普通人的工资收入当然能买得起,只不过能不能买得到号是个问题。当然,出于某种现代人的微妙心理,我没跟他说这个。 他点点头,难得地表达了一回赞赏:“现代世界,还可以。” 死傲娇能说这样的话,已经是天大的夸奖了!我像吃了糖一样高兴,甚至产生了一种庆幸自己生在现代的幸福感和优越感。这种感觉我以前从未有过,作为一个现代人,我已经对现代社会的一切都习以为常,直到今天跟他介绍这些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跟千年前的古代比起来,现代的方方面面多有多么先进。 我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向他介绍现代世界了,哪怕他傲娇地基本不会主动发问,我也还是忍不住要找一些对他而言新鲜的东西介绍给他听。出于骨子里的骄傲,他始终克制着,不在脸上表现出太大的神色变化,但是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明显被他听进了心里。 我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甚至忘记了时间,也在某一个瞬间,恍神地产生出自己正在对着凌邪说话的错觉。 他不是像他,而是根本就一模一样。 侧脸的轮廓是一样的,阳光洒在上面时反射出的冷玉般的色泽是一样的,浓密温柔的眼睫是一样的,认真聆听是微微颌首的模样也是一样的。 只是他不再对我笑。 曾经在他眼眸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眷恋,如今也消失不见。 眼睛不自觉地发酸,我渐渐地收住了话。 “怎么不说下去?”他难得地开口问了一回。 我要怎么告诉他,我想念原来的凌邪了?要怎样告诉他,相比起跟他说话,我其实更想要跟原来的凌邪讲话? 没办法说的。 所以我只能闷闷地回答一句:“没什么,就是觉得已经说的够多了,我该走了。” 其实我早就应该离开,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说这么多。 他微微一怔,幽沉的眸子暗了几分,似乎有不舍的情绪悄然闪过。但他很快就恢复淡漠,依然用上位者的语气不容置疑地说:“本王还未亲眼见到医治的结果,你不能走。” 我应该反驳才对。 但我竟然点了头。 “那好吧,我陪你去病房看看。”……再走。 他满意地扬了扬嘴角,示意我带路。 我带着他逐个病房观察了一圈,心里也对受害者们目前的状况有了大致了解。 虽然都是被凌无殇用法术弄晕的,但是苏醒的快慢似乎跟她们自身的身体状况有很大关联。目前已经醒来的,身体状况都还算不错,有的根本不需要住院,有的观察几天就能很快出院。但是还没醒来的那些就比较糟糕了,基本都已经罹患重病,或者是肢体残疾。最严重的那一个甚至已经多脏器衰竭,能不能撑得过今晚都是个未知数。 在某间病房里,我见到了江唯月。她的情况比较特殊,是身体残疾的受害者当中,唯一清醒过来的。这可能是因为她比较年轻,而且残疾情况也算是受害者中相对较轻的缘故吧。 我进入病房的时候,医生正在向她宣讲病情,告诉她手脚已经完全坏死,必须得尽快截肢,否则会引起严重感染,甚至可能会危及性命。但是考虑到她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为了她的安全着想,需要先进行引产然后才能做截肢手术。 江唯月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异常平静地听完了医生的话,声音嘶哑地说:“那就引产吧,我没意见。” 医生应该已经知道,这批病人都是被拐卖的受害者,因此对江唯月如此轻易地同意引产也不觉得奇怪——毕竟是强迫着怀上的孩子,并非人人都能像圣母似的怀着“孩子无辜”的想法,愿意生下并且去爱那个孩子。更何况江唯月手脚皆废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怀孕,所谓的夫家怕寻死的时候伤着孩子,才一直绑着她,导致她手脚血液不通最终彻底坏死。她对孩子毫无感情,也是正常的。 “大月份引产有一定的风险,所以需要经过家属签字同意。而且按照规定,还得有本地计生部门开具的证明,我们才能为你进行手术。”医生补充道。 江唯月空洞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迟疑地开口:“……我已经成年了的,可以自己承担风险,我自己签字不行吗?” “不行的,这是院里的规定,签字的必须得是直系亲属。”医生强调道。 “那……”江唯月的声音渐渐低了,嘴边的问题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句沉闷的:“让我再想想吧。” 其实她想问可不可以暂时不引产,先把坏死的肢体截掉,但又觉得以没手没脚的状态见爸妈,似乎也没比大着肚子见他们好多少,所以才把话咽了回去。 正好这时有民警进来要做笔录,医生就顺势说:“那你再考虑一下吧,考虑好了就告诉我。”说完冲着刚进来的民警点了下头,就出去忙了。医院一下子接收这么多病人,又是检查又是抢救的,所有医生都很忙,她没太多时间耽误在江唯月身上。 做笔录的民警是个女的,不到三十的年纪,但是看起来特别有亲和力。警方派遣人选的时候,应该是考虑到了受害者们的心理创伤,才特意选了个亲和力强的女性过来。 女民警以邻家大姐姐般的态度温声安抚了江唯月一番,然后才开始做笔录,询问的问题无非是基本的姓名籍贯等信息,以及何时被拐、在村中的遭遇,以及最重要的,是否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村子的。 这么多受害者突然同时逃出来,又集体晕倒在路边,事后还没一个人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让警方非常头疼。 前面的问题江唯月都回答了,唯独最后一个,她只能茫然地说:“我不记得了……真的,一点都不记得。” “那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女民警之前已经做了十多个人的笔录,都没能在最后那个问题上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因此在江唯月说不记得以后,她甚至都没让她再尝试着回忆回忆——因为之前的询问结果已经证明了,再如何努力都没用,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所以她也不再耗费时间,直接问江唯月最后的记忆大概是什么时间。 江唯月想了想,说:“应该是昨天晚饭的时候。老太婆给我喂饭,我说自己很难受,求她帮我松一松绳子,还被她骂了一顿。后面的事我就全都想不起来了。” 又是傍晚……入夜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女民警心中觉得古怪,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也没告诉江唯月其他受害者的记忆也基本都是在傍晚以后消失的,没人记得昨晚天黑以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们会尽快联系你的家人,让她们来接你的。”女民警冲着江唯月笑了笑,起身准备去给隔壁病床的受害者做笔录。 江唯月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这时,隔壁病床上的女孩突兀地说:“你最好别联系他们。” 江唯月怔住,有点没反应过来:“别联系谁?” “你爸妈。”隔壁病床的女孩重复:“别跟他们见面,对你比较好。” 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我忽然发现,隔壁床女孩的眼睛非常特别,瞳孔是近乎于白的浅灰色,乍看起来有点吓人。 直觉告诉我,她的眼睛具有某种特殊的能力。 第251章眼睁睁看着她死了 女民警明显很不高兴,领导交给她的任务就是给这家医院里的所有受害人做笔录,然后逐个联系她们的家人,让他们尽快赶来y市跟受害者见面。现在隔壁床的女孩突然让江唯月不要跟父母见面,这不是给她的工作增加难度嘛? 江唯月也很惊讶对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怔怔地问:“为、为什么?黎静你把话说明白。”江唯月被囚禁之前,曾有过一小段可以在村内自由活动的日子,所以跟隔壁病床的女孩见过几次,知道她叫黎静。 黎静眼神有一瞬间失焦,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硬邦邦地甩了句:“爱信不信。”不作任何解释。 江唯月猝不及防地噎住,心里才刚生出的几分动摇也悄悄散了。其实江唯月心里本就存着许多顾虑,也很不想让爸妈看到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如果黎静把理由说明白,也许她真的会听从建议,暂时不跟父母见面。但是很可惜,黎静的生硬态度,彻底断绝了这种可能。 气氛已经尴尬到极点,女民警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故作若无其事地给黎静做笔录,询问她的基本信息。但是黎静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不肯透露自己的任何讯息,问及父母就一句硬邦邦的:“死了!” 女民警也不确定,她的父母是不是真的已经去世,但这种赌气似的语气,难免让她把这个回答理解成诅咒。碍于身份,她不好说什么过分的话,只能冷下脸警告:“黎静小姐,请你配合一点,我们需要联系你的家人。” “家人?”黎静冷笑,“我早就没有那种东西了!” 这下我可以确定,她一定跟自己的家人有过非常大的矛盾。哦不,或许应该说是被家人狠狠地伤害过才对。 只有被伤害过的人,才会怀有如此浓重的怨恨。 女民警差点直接发作,但是看了看身上的警服,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继续询问:“你是什么时候被拐的?” “忘了。” 女民警又忍了忍,继续问:“那买你的人是谁,家庭结构如何?” “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不知道,分明就是不肯配合。饶是女民警再怎么有度量,这对话也进行不下去了。她啪的一声把本子合上,冷着脸说:“黎静小姐,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么不配合,但是这样对你没好处。” “有没有好处我自己会判断,不牢你费心。你还是赶快去给其他人做笔录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黎静态度依然冷硬。 女民警终于被她成功地气走了。 她的突然劝阻,已经如此反常的态度,让我不仅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忍不住一直盯着她打量,暗暗思忖着她应该是不想跟自己的家人再扯上任何联系,才会拒绝透露任何信息的。 正想着,她忽然抬眸向我看来,目光交错的瞬间,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能看见我?! 她的眼神绝不是随便的看空气发呆,而是实实在在的探究、凝视! 可我身上有幽精之魂的阴气遮蔽,寻常普通人根本不应该看得见我啊!黎静的身上又毫无气息波动,明显是个没有修炼过任何功法的普通人才对啊!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浅灰色的眼瞳似乎转瞬就变成了纯白,愈发惊悚骇人。 但只是一瞬,纯白就又变成了浅灰,速度快得像是幻觉。 随后,她就轻轻地笑了一声,小声嘟囔:“自己给自己设套?呵,有意思!” 她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可眼睛却一刻也没有从我脸上挪开。我不由得心中古怪,难道她是在说我?! 正狐疑,就听见幽精之魂开口询问:“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最后的你字还没有说出口,她就整个人僵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幽精之魂,恨不能直接用眼神把他洞穿了似的。纯白的眼瞳渐渐渗出血来,脸上的表情却又震惊变成了狂喜。 她连滚带爬地下了病床,冲着幽精之魂咚咚磕头,连声哀求:“鬼王大人!让我死了吧!我活够了,再也不想当人,求求你干脆把我的魂魄彻底打散吧!” 村里的受害者当中,因为种种原因不想继续存活于世,想要直接轮回转生开始下辈子的人并不少。那些被凌无殇带走的鬼魂当中,少说有十几个都是跟芬姐一样主动求死的。 但她们即便求死,也依然怀着想要再世为人的心愿。像黎静这样不想再做人,甚至连猪狗畜生都不想当,直接求魂飞魄散的,还真是没有。 她的这个要求,让我和幽精之魂都楞在了原地,半晌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心中的惊讶已经到了无法形容的程度,她不光能够看见隐身的我们,还能看穿幽精之魂的鬼王身份——可是鬼王印现在明明融合在我的身体里,她却没有把我误认成鬼王,而是准确地分清楚幽精之魂才是正主!她的这双眼睛,到底是有多厉害! 跟我们的惊讶不同,一旁的江唯月由于看不见我和凌邪,所以在她眼里,黎静就是在跟空气对话。她觉得黎静疯了,她很害怕,拼了命地抬起胳膊,用手腕去怼床头的呼叫铃,想让医生护士赶紧过来把黎静弄走。 她现在大着肚子,又手脚全废毫无行动能力,可不敢跟正在发病的疯子呆在一起! 极度的恐惧让她迸发出了潜能,居然真的按亮了呼叫铃。她满头冷汗地大口喘着粗气,双眼死死瞪大,不断在房门和黎静之间徘徊,显然已经惊恐到了极点。 黎静根本不理她,仍不断地给幽精之魂磕头,求他大发慈悲打散她的魂魄。 幽精之魂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要求,至少在他目前保留的记忆里没有。他难得地展现出温和的一面,施展法力把黎静从地上拉起,和颜悦色地说:“你若觉得此生痛苦,一碗孟婆汤就可以让你忘得干净彻底。若是不想再生而为人,本王也可让你在其余五道中自行选择一道进行轮回。世间任何苦难都有对应的解决办法,没必要自求魂飞魄散。” 黎静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般劝慰,顿时红了眼圈,泪水在浅灰色的眸子里一圈圈打转,就是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她本应该是一副倔强的脾气,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磨难,把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求生,是所有生灵的本能。求死的,不过是因为看不到希望。若是能看到,哪怕只是一丝丝的希望,又有谁还会固执求死。 幽精之魂看出她已经动摇,适时地加大吸引力:“若是你能把刚刚看到的东西说出来,本王可以让你成为鬼差,待到功德圆满之后,可以让你进入天人道,彻底远离一切苦难。” “天人……就是神仙的意思吗?”黎静轻声发问。 “你可以这么理解。” 黎静瞬间下定决心:“好,我说。我刚才看见她……呃啊!” 话未说完,她的头发突然活了似的缠上脖子,尖利的发梢狠狠刺穿咽喉。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就仰面栽倒下去,喉间鲜血如瀑,在雪白的墙面上画出长长一条弧线。 她死了。 死不瞑目。 江唯月呆滞地望着墙面上触目惊心的鲜红,几秒后陡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强烈的恐惧让她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胡乱扑腾之下,整个人从床沿翻了下去! 我急急地冲过去,试图将她抱住,却终究还是慢了一瞬,眼睁睁看她擦着我的指尖重重摔在地上。 肚子着地! “啊啊啊啊啊——” 她撕心裂肺地惨叫,随后整个人忽的一软,彻底疼晕了过去。 腿间,鲜血如注。 我旋风似的冲出病房,抓住一个穿白大褂的就吼,让他赶快去救江唯月。被抓住的医生却满脸茫然,视线穿过我落在空气中,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痛感,表情渐渐从茫然变成惊恐,拼命张大嘴巴想喊,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槽,忘了还有隐身术了! 我手上紧抓着,扭头冲着病房里喊:“诶,你快把隐身术给我撤了!” 没回应。 我只好放开这个医生冲回去,进门却发现幽精之魂根本不在里面。 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江唯月摔下床,我急得心都差点跳出嗓子眼,根本没注意到幽精之魂的动向。 只能试着自己解了! 正要运转法力,病房门却被从外推开,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惊叫,随后有人进来检查黎静的尸体,确认没有抢救意义后才发现趴在地上的江唯月。更多人冲进来,七手八脚地把她台上担架车,火急火燎地往妇产科送。我一路跑步跟随,心中庆幸医护们来得及时,后来才想起来,应该是江唯月之前按过呼叫铃的缘故。 妇产科医生问明情况之后,就说必须得马上引产,否则江唯月性命不保。于是大家又马不停蹄地把江唯月推进手术室。我在门外停下,犹豫是进去还是待在外面等,便看到幽精之魂脸色非常难看地飘过来。 “你去哪了?”我迎上去急急地问。 第252章隐藏的敌人 “去追杀人的那个东西。”幽精之魂回答。 “那……追到了吗?”我问。 事发的时候,我光顾着救江唯月了,脑子都是空的。现在仔细想想,黎静很明显是被故意灭口的,这也就意味着——有人害怕她把看到的画面说出来。 更加细思极恐的是,对方潜藏在暗处,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清楚,所以才能把时间掐算得那么好,让黎静连一个有用的字都没说出来。而我和幽精之魂,事先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修行时间不长,体内的阴气又被阿修罗魔气污染了大半,察觉不到还算是情有可原。但幽精之魂可是千年尸王的魂魄,甚至比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凌邪都要更胜一筹,连他都察觉不出来有人在暗中监视着我们,这就非常恐怖了。 幽精之魂听到我的问题后,脸色瞬间变得愈发难看,略微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差一点就能抓到了,但是有另一个人出手偷袭本王,就让那个东西跑掉了。” 竟然还有同伙! 我心中惊讶,又问:“那偷袭你的人呢?” “……也跑了。”幽精之魂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只觉得从来没有如此丢脸过。为了面子,傲娇的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强调:“偷袭本王的那个人,应该也有至少千年左右的修为。” “千年!”我惊呼出声,随后意识到江唯月还在手术室里面抢救,赶紧闭嘴。 见我如此反应,幽精之魂的脸色终于稍稍好转了几分。他没能抓住对方,并不是因为他太菜,而是对手太强,跟他不相上下。而且有备而来,有心算无心,最终的结果并不能说明什么。 当然,傲娇如他,是绝不可能承认对方的水平跟自己难分伯仲的,所以只是说:“偷袭本王的那个东西有些古怪,非人非鬼非仙,本王不知他究竟是什么。” 我心头沉沉,这个敌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得多啊……而且还潜藏在暗处,不知道究竟存有什么目的,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出现、会怎样对付我们……一切都是未知。 而我们的一切,却都暴露在他的监视之下。 这种感觉实在糟糕。 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敌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一想到自己过去的每一天可能都生活在监视之下,就让我毛骨悚然。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黎静从我身上看到的画面,肯定牵涉到了他——不然的话,他也没必要杀黎静灭口,还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黎静说我“自己给自己设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我为什么要坑自己? 我拼命地想,甚至都想到了孙悟空和六耳猕猴的故事,怀疑这世界上是不是还存在着另一个“我”。顺着这个方向,又脑洞大开地猜测,那个潜藏在暗处的敌人,会不会就是另一个“我”呢? 要是没记错的话,西游记里面,六耳猕猴也对孙悟空的一切都知道得非常清楚,所以才能让所有人都分不清究竟谁真谁假。 “另一个我么……”我喃喃自语,猛然想起凌邪尸身旁空出的那个位置,整个人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前世时,凌邪是抱着我的尸体进的棺材,又亲手封棺殉情而亡,所以那个空出的位置,毫无疑问应该是我前世的尸身。 然而我从没见过那具尸体。从一开始,我见到的就只有凌邪一个人的尸身。 以前我以为自己的尸身被盗墓贼盗走了,毕竟古墓里有好几个盗洞,我甚至亲眼看到过好几个盗墓贼的骸骨。所以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猜测。 但现在仔细想来,如果真是盗墓贼所为,为什么他们不干脆把凌邪的尸身也一起带走呢?为什么要把他留下? 因为看出来凌邪已经化成僵尸,所以不敢动他?好,就算是这个原因,那为什么我上辈子的尸身没有变成僵尸呢?都是躺在同一个聚煞棺材里的,有什么理由只有他自己变了,我却没变? 就算我真的没变,只是普通的尸体,可凌邪死前一直抓着我的手(他尸身的姿势可以证明),盗墓贼如果看出来他已经变成僵尸,怎么还能有胆量去掰开他的手呢? 所以,说不通,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唯一能说通的解释,就是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我前生的尸身,根本不是被盗墓贼偷走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其实我前生的尸身也同样变成了僵尸,甚至还重新拥有了意识,自己离开了古墓? 我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小。 只是我仍然想不明白,如果潜藏在暗处的敌人,真的是我前生尸身化成的僵尸,她为什么要害我呢?我们原本是同一个人啊!她害我干什么? 我想得头都疼了,却还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还是有不太能说得通的地方。可我想了这么久,实在是累了,又找不到别的人可以倾诉,所以只能把所有的猜测都告诉幽精之魂,让他帮忙一块儿想想,到底还有哪里不对劲。 幽精之魂静静地听完,说:“本王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方才的两个敌人都不是僵尸。” “为什么这么说?” “僵尸的身体坚硬强悍,八百年以上的僵尸身体更是坚不可摧,但是方才偷袭本王的那个东西,身体强度跟人类差不多,本王一只手就捏碎了他的右肩。” “你还捏碎了他的肩膀?那你刚才干嘛不说?”害我想了那么半天,结果都是白费功夫。他要是早说出来,我不就不往那个方向去想了么。我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埋怨。 “最后还是让他跑了,有什么好说的。”幽精之魂爱面子,明明都已经抓住甚至捏碎了敌人的肩膀,却还是让对方跑掉了,他觉得说出来实在脸上无光。要不是我的那些猜测,他可能永远都不会讲。 我丧气地嘟囔:“我累死那么多脑细胞,结果你告诉我从一开始方向就不对,想那么多全都是白白浪费时间……” “不,不全是浪费时间。”幽精之魂顿了顿,正色道:“至少关于你前世尸身的去向,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你也觉得她有可能变成僵尸自己离开了?” “无论是自行离开还是别的原因,都是个值得探究的问题,有必要弄清楚。”幽精之魂说。 我点头,认同他的观点。之前没意识到也就算了,现在已经知道尸身的消失有古怪,自然要把这桩事也放到心上。 我不再说话,盯着地面发呆,仔细回想墓室里的种种细节,希望能够想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正出神,忽的感觉浑身一冷,抬眼就发现墨色龙袍近在眼前,精致的暗金色龙头栩栩如生。我吓了一大跳:“你、你干嘛?!” 幽精之魂闷声不响突然贴过来,实在让我很不适应,我下意识地后退,想要拉开一点距离,结果却贴上了同样冰凉的墙壁。 他沉默地又向前迈了一小步,几乎要贴到我的身上,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气息将我彻底笼罩。 我愈发不自在,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只能结结巴巴地说:“诶,这、这样不太……不太好吧?” 他还是不说话,微微低头,将鼻尖贴到我头顶上,深嗅。 感受到头皮上传来的冰冷触感,我彻底炸毛了,一把推开他,生气地说:“你有病啊!” 好端端的突然凑过来闻我头顶干什么?我脑袋上又没开花! 想到自己之前睡的是老张头家里发霉的枕头,说不定现在头发上都还沾着霉味儿,我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幽精之魂严肃地说:“你头发上有那个女鬼的气息。” 我怔了下:“女鬼?什么女鬼?” “杀人灭口的那个。” 敌人总共有两个,我的注意力都放在偷袭的那个上了,一直在想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几乎都要忘了另外那个杀死黎静的。幽精之魂没告诉我杀人的是个女鬼,我也忘了问。 “还是个女鬼啊……” 等等! 女鬼? 能用头发杀人的女鬼?! “我知道是谁了!”我大叫,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地告诉幽精之魂,之前有个半面女鬼缠上我,还比我替她到处搜集魂魄。我一开始不同意,她就操控我自己的头发刺伤我,手段跟刚才杀死黎静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她已经好久没有来找我了,我还以为她已经找到了新的努力,不再需要我了。也是因为她太久没出现,所以我之前都没想到杀死的黎静的人有可能是她。 幽精之魂非常有耐心地听完,望着我的目光已变得晦涩难辨,半晌才说:“那女鬼虽然实力一般,但毕竟也已经存活千年,不是你能反抗的……苦了你了。” 听起来貌似是在心疼我,但我完全没意识到,只觉得心里发苦:半面女鬼那么可怕的实力,在幽精之魂眼里都只能算是“一般”,那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厉害的那个隐藏敌人,到底得恐怖成什么样啊? 我究竟是哪辈子造孽,怎么会招惹到那么可怕的家伙呢! 第253章意料之外 江唯月的情况似乎非常糟糕,抢救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结束。负责往手术室里送血的护士已经来来回回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但还是不够,不够! 我甚至能听见主刀医生愤怒的咆哮:“怎么只有两袋?我不是说至少需要六袋以上吗!病人现在是大出血!大出血你懂不懂!才两袋血怎么够!” 送血的护士委屈道:“这已经是血库里最后的两袋ab型血了……” “那就让血站送啊!” “已、已经打过电话了。”护士小声说。 主刀医生依旧咆哮:“那还杵在这干什么,去门口等血车!这还需要我教你吗!” 护士不敢顶嘴,红着眼睛跑出手术室。自动门缓缓关闭,我清楚地听见主刀医生在里面大声地鼓舞士气,让大家不要放弃,把能用的止血手段都再用一遍,尽可能降低出血量,撑到下一批血浆送到。 我听得心头发沉,终究还是忍不住将心神探入手术室中。 手术台上,江唯月面色苍白,几乎连一丝血色都没有。若不是满屋子的医护人员都还在奋力抢救,我甚至都要怀疑躺着的是不是一具尸体。 而与惨白脸色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顺着手术台边缘不断流淌的鲜血。 输血的机器呼呼运转着,一个血袋抽空了就马上有人换上新的,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体里输送。但是很快又从她身下呼呼地流出去,快得吓人。 医生们又给她注射了许多各种各样的药物,但她出血的速度丝毫没有降低。 我甚至觉得她现在的身体就像一个巨大的漏斗,再多的血液也存不住。再这么下去,就算把整个血站的库存都搬过来堆在边上,也未必能救得了她的命。 她总不可能永远依靠输血维持生命。如果不能止血,她早晚都得死。 这些,连我这个外行都明白,在场的专业医护人员都怎么可能不知道。再又一轮徒劳的止血尝试之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建议:“陈教授,要不还是切除子宫吧?” 主刀医生陈教授望了一眼江唯月的脸,沉声:“再等等吧。她还那么年轻,我不想让她彻底失去做母亲的机会……”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望了望江唯月还残留着几分稚气的面容,默默地加快手上的工作,想尽一切办法减慢她失血的速度。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们也要竭尽全力去争取。因为他们现在做的,关乎到一个年轻女孩今后的整个人生。 漫长的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手术室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送血的女护士抱着四五个血袋跑进来。 “血来了血来了!” 陈教授用眼粗略一扫,就说:“再多拿两袋。” “……”小护士的表情僵住,“只、只有这么多……刚才血站的人说南站附近出了连环车祸,受伤的有一百多个,三院那边也需要大量的血,所以……” 她战战兢兢地说完,已经做好了被痛骂的准备。但是出乎意料的,陈教授这次没再吼她,只是冲着另一个护士沉沉地说了句:“输血。” 陈教授也知道,ab型血本就比另外三种常见的血型更加稀少,血库里的储存量自然也是相对最少的,用光了谁也没办法。他就算把送血的小护士骂死,也变不出更多的血来。 谁能想到今天ab型血的用量突然变得这么大呢,可能这就是命数吧。他同情地又望了一眼手术台上面无血色的江唯月,沉重地做出决定:“结扎双侧子宫动脉上行支及髂内动脉,如果还不能止血,就……切除子宫。” 所有人都忙碌起来,负责送血的小护士无事可做,十分颓丧地默默离开。她以为这么多血应该够了的,进门的时候还那么欢天喜地,以为终于可以把人救下来了,没想到还是这样。想象中的表扬并没有出现,虽然也没再被训斥,但她还是觉得非常失落。刚刚参加工作的她,还没有学会如何处理自己的情绪,只觉得所有的劳累都化成了委屈,越想越委屈! 但是这种时候,没人顾得上安慰她。 我收回心神,让幽精之魂帮我解了隐身术,追上去拉住她:“等一下。” 小护士红着眼睛望过来:“有事吗?” 我指着江唯月所在的那个手术室,问:“那个病人是不是因为血不够才要切除子宫的?如果能有更多的血可以用,是不是就能再多尝试一些别的止血手段,不用急着切子宫?” 小护士惊讶地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别管。你就告诉我,是不是?” “我只是个护士,我也判断不了这个……你是病人的家属吗?”小护士不敢随便回答,想先弄清楚我的身份。 我急了:“快点回答我!要是可以,我就马上给她献血!” “亲属之间不能互相输血……”小护士嗫嚅着说。这是最基本的医学常识,学校里反复强调过很多遍的,但是绝大多数普通人都被电视剧里的情节误导,错误地以为血亲之间可以随便输血,经常有病人家属提出这种要求。所以小护士的第一反应,就是向我普及知识。 “我不是她的亲属!别墨迹了,告诉我到底行不行!” 小护士被我吼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回答:“应、应该可以的。” “那你快去告诉他们,先别急着切子宫,我现在就去抽血!让他们等着我!”我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下楼,小护士反应过来后,似乎想喊住我,但我已经跑没影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折回了手术室。 我火急火燎地找到抽血的地方,告诉里面的工作人员我是o型血,想要把血献给二号手术室里的病人。工作人员弄清楚情况之后,却告诉我这样不行。 “为什么不行?o型血不是万能血吗,不是输给任何人都行的吗?” “ab型血比较特殊,不能接受其它的血液。” “必须得是ab?” “是的。” 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轻言放弃。没办法,我只能见人就问:“请问您是ab血吗?” “请问您是ab血吗?拜托帮忙献点血好不好,我朋友大出血很严重……” “请问……” 幽精之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背后,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不用这么麻烦,血已经止住了。” “真的?”我惊喜得不敢置信。 他微微抿唇,神色有几分不悦。我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听起来像是在怀疑他。他这种骄傲到骨子里的人,自然受不了丝毫的质疑。于是我赶忙改口:“太好了!谢谢你告诉我,太及时了!” 他神色淡淡,转身飘向楼上。我也顾不上周围的人是否以为我在自言自语,一路小跑着回去。 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个送血的小护士居然就等在手术室门口。见到我回来,立刻迎上来说:“你不用献血了,你朋友刚才突然止血了。” “嗯,我知道。”我随口回答,一心想要放出神念去看看江唯月现在到底如何。 小护士诧异:“你知道的?!”她进去传话,话还没说完,江唯月就突然不出血了,是一丁点都不再出的那种。这种情况莫说是她,就连经验最丰富的陈教授都觉得不可思议。而她也马上跑到门口等我回来,一见到我就赶快传达了这个好消息,这中间根本没有别的人离开过手术室。她想不明白我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我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改口:“啊不是,我是想说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小护士这才打消疑虑,只当我刚才是高兴过头了才会说错话。她又问我跟江唯月到底是什么关系,能不能联系上江唯月的家人。我只好撒谎说自己只是个路人,偶然听见里面的医生喊缺血,所以才好心地想要献血。 这种理由当然难以让人信服,小护士还想再问,我怕说多错多,只能找借口说自己还有事,假装要走,想要先甩开她再隐身折回来。 小护士不死心地跟在身后不停追问,我越走越快,与迎面而来的一众医护人员擦身而过。 擦身瞬间不经意地一瞥,让我整个人几乎石化。 随后,我疯了似的转身推开小护士,快步跑上去,冲着担架车上半身染血的人惊叫:“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躺在担架车上,马上要被推进手术室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北冥耀! 北冥耀见到我也微微一怔,随后露出苦笑:“我是特意来找你的,结果路上被车给撞了。” 推车的医生不耐烦地说:“要聊等手术做完了随便聊,还有好几个病人排队等着做手术呢!” 我知道手术室向来都是非常紧张的,也不好再继续浪费大家的时间,只能先让开,目送着他们把北冥耀推进手术室里。 自动门缓缓关闭,隔断了我的视线,却无法隔断我心中的惦念。师兄是为了找我才出车祸的,这让我心里十分内疚。 正想趁着还没打麻醉,再用神识跟师兄说几句话,就被一股冷森森的阴气压着得无法动弹。 “那个男人是谁?”幽精之魂冷着脸质问。 第254章危机四伏 这种近乎质问的语气,让我心里很不痛快,但我还是做出了回答:“他是我师兄。” “以后离他远点。” “凭什么?” “……”幽精之魂噎了一下,心里也知道自己理亏,但是天性中的骄傲和独占欲,还是让他板着脸说道:“凭你注定要成为本王的女人!” 我想起鬼王印的唯一归还方式,不由得又羞又气,怒道:“你明明说了不会逼我,哪怕等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会等到我心甘情愿的那天,可你现在又用这种态度逼我,这算什么?!” 他僵住,这回再也没能说得出半个字来。 走廊上正好有人经过,看到我一个人对着“空气”吵架,不由得诧异。我赶忙抬手,按住并不存在的耳机线,假装是在打电话。虽然感受到路人的目光已经收了回去,但我心里的气恼却仍在不断累积。 随时可能爆炸。 状况一桩接着一桩,我连一丁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他还跟我提鬼王印,怎能不让我心头冒火。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任何立场来质问我、要求我跟谁疏远,更不应该在这种节骨眼上提这些。但是说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去,他心里歉疚,想说点什么,却哽在喉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尊贵如他,骄傲如他,何曾向别人低头认错过? 他做不到。 所以他最终还是绷直了身体,僵硬地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离开。 我气头上也懒得管他到底去哪,随手施了个障眼法,让别人都看不见我,旋即坐回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等着江唯月和师兄做完手术出来。 刚才看见师兄的时候,他肩膀上好像还插着一根什么东西,血糊糊的看不清楚,我也没顾上问。现在冷静下来,想再放出神识好好问问师兄,到底为什么会出事,结果却发现师兄已经被麻醉了。 只能等他术后清醒过来再问了。 我耐下性子继续等,不多时,就看见旁边的手术室大门打开,江唯月被推了出来。 抢救结束了! 我立刻跑上前去,只见江唯月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极度虚弱憔悴。由于麻醉的作用,她睡得非常沉,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感知,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边上徘徊了多久。 我视线下移,划过她的小腹,那里已经变得一片平坦。毫无疑问,孩子已经没了。从她从病床上摔下,腹部着地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孩子八成留不住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亲眼见到之后,还是忍不住心生唏嘘。我不知道她自己醒来以后,得知孩子没了的消息,究竟会是怎样的心情。 推担架车的护士彼此聊天:“她可真是命大,失了那么多血还能保住命。我之前都以为救不回来了呢。” 另一个护士附和:“可不是么,我也以为肯定抢救不回来,还觉得把血全用在她身上是浪费呢。输的那些血,都够把正常人身体里所有的血换三四遍了……诶你说她之前出血出得那么吓人,后来怎么就突然止住了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陈教授都解释不明白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也是……我估计她家里人可能心都比较善,平时做的好事比较多,关键时刻菩萨显灵了吧。” “你还信这些?” “宁可信其有嘛。” 我静静地听着她们聊天,目光始终落在江唯月的小腹上。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 将手掌轻轻贴上去,感知愈发明显。我终于彻底确定,这是幽精之魂的气息。 也是她能突然止血的原因。 是幽精之魂暗中出手救了她的命,也保住了她的子宫。 但是幽精之魂一个字都没有说,似乎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他总是这样,明明是救人的好事,却要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去做,恨不能瞒住全世界的人。 真搞不懂他到底怎么想的,行善救人很丢脸吗,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 我干嘛又想他…… 想起方才的不愉快,我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烦躁,拼命地想要把他从脑海里赶出去,可他偏偏像是扎了根一样,挥之不散。 真是的,烦死了! 我一路跟着担架车,直到把江唯月送进新的病房里——之前的那间病房已经被警方封锁了,不许任何人进出。因为他们要保护现场,调查取证,好查清楚黎静的死亡原因。不过杀人的是半面女鬼,所以这个案子注定破不了,查下去的结果只能有两个,要么当成自杀处理,要么当成灵异案件转交上级特殊部门。 到底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我现在也没法知道。但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量,我希望是前面那种,因为如果转交给隐盾部门处理,说不定又要引出多少麻烦事。师兄伤得不轻,短时间内恐怕都没办法离开y市,我又不可能丢下他一个人在这儿,肯定也是要留下来照顾他的。要是哪天不小心跟隐盾的人撞上……想想都头疼。 虽然隐盾没有直接追杀我,但是他们毕竟跟道宗有着长期的合作关系,而且未来还是要继续保持合作的。他们是不可能为了我一个人,破坏掉跟道宗常年保持的友好关系,这点从他们得知玄清门对我发布诛邪令以后,第一时间命令风扬返回总部的时候,就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于公于私,庞大的道宗都比渺小的个人更加有价值。就算风扬极力保证我是被冤枉的,那又如何? 隐盾存在的意义,是保护国家安全,不是为了充当包青天替平民百姓洗刷冤屈!我是否冤枉,对于隐盾组织来说,一点都不重要。站在他们的立场上,真正重要的,是我和道宗之间,谁能给他们的组织提供更大的帮助,谁能对这个国家的安宁稳定做出更大的贡献! 答案如何,还需要想吗? 是,隐盾组织现在没有参加与到这场追杀当中,也没有明里暗里地对我做过什么,既没帮助也没坑害,只是貌似中立地袖手旁观而已。但是谁能保证,当我一头扎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仍然能继续保持中立姿态呢? 万一把我当顺水人情送给道宗了呢?万一呢? 我只有一条命,我赌不起。 想到这些,我就愈发觉得头疼。可我必须得把方方面面的危险因素都提前估计清楚,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的也得提前做好准备,总不能束手待毙。 就像出发之前师兄跟我说的那样,大象是踩不死小蚂蚁的,只要小蚂蚁够灵活够机智。但这个前提非常重要,如果小蚂蚁不够聪明,傻呆呆地原地站着,结局只能是被大象一脚踩死。 江唯月一时半会醒不了,师兄的手术看起来也不是短时间内能结束的,我趁着这段时间用最快速度跑到医院外面,在报刊亭里偷了一份地图。 “大叔对不起,等我有钱了一定回来把钱补上。”拿着地图,我在心里如是说。 地图并不贵,可我现在身上连一毛钱都没有,也只能出这样的下策。之前我在村子里晕倒,是田玲玲帮我擦洗身体并且换了衣服,估计我原来的衣服以及手机钱包什么的,都被她给收起来了。在村子里的时候我没顾上问她要那些,现在更不可能特意折回去拿。怎么赚钱,也是个大难题。 我现在一穷二白,连身份证都没了,而且还得时刻躲着道宗和隐盾的人,不能太抛头露面,想赚钱实在是难上加难。饶是我整个大学期间都在不停地勤工俭学,最不缺的就是打零工的经验,此刻也还是觉得前所未有的困难。 即便是得知自己要被整个道宗追杀的时候,我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无助过。因为当时至少还有师兄陪在身边,帮我安排一切。但是现在,师兄躺在手术台上,我已经不能再依赖他了。他现在才是需要照顾的人,所以我必须得扛起自己的责任,尽可能把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 “孟隐,你一定可以的。”我试图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努力打起精神,认真看地图研究本市及周边地区的环境,挑选合适的休养地点。 我心目当中的理想地点,首先要偏僻,最好是城乡结合带,但是周围要有必要的满足基本生活所需的商店。最好附近的饭店多一点,这样我或许可以去当服务员,既能赚钱又能方便照顾师兄。就算上班时间他有什么状况,离得近我也能及时赶回去,要是离得远就比较麻烦了。要是还能附带着环境幽静适合养伤,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了,这些条件都不能强求,尤其是最后那条。保证安全和隐蔽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都可以妥协。 我迅速选定了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地点,打算晚些时候去实地观察一下。然后又捡了一份别人丢掉的报纸随手翻动,看看能不能运气爆表地刚好看到份适合我的工作。 然而我都已经倒霉成这样了,还怎么可能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的。 正好这时师兄被推了出来,我随手把报纸丢到一边,却没注意到有个满身尘土的中年人匆匆上楼,捡走了那份刚刚被我看过的报纸,瞥了我一眼就又急匆匆地跑下了楼。 那一眼,阴狠又恶毒。 第255章本王怀疑他 麻醉药效刚过,师兄就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我赶忙制止他:“师兄你想找什么?我帮你找。” “算了,估计是丢了。”师兄重新放松身体躺好,但是肩膀上的纱布却渗出了血迹,想来应该是刚刚起身的时候崩裂了伤口。 “我帮你叫医生。” “等等。”师兄叫住我,又扫了一眼病房里的其他人,闭口传音道:“不用急着叫医生,你先听我说。” 他特意使用传音术与我沟通,显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不想让别人听见。于是我又坐回床边,认真道:“你说。” 他问我:“你还记得你在家里发现的那只蛊虫吗?” “嗯,记得。”当时我还问过朵雅,那好像是一种专门针对女性的蛊,能让女性永远失去生育能力,并且遭受莫大的痛苦。不过那种蛊究竟叫什么名字,我一时半会有点想不起来了。 师兄突然提起这个,让我隐隐觉得他这次的车祸说不定也并非意外。 果然,他紧接着就说:“前晚你被带走以后没多久,那个地方就出现了一只会飞的蛊虫。我估计它应该是循着你的气息一路追踪过去的,但是由于你突然被带走,气息中断,它就一直在附近徘徊。我冲开定身术以后,就把它抓了起来。” “我用法术折磨那只蛊虫,想逼迫它带我去找背后控制它的人,没想到它竟然一路把我带到了这里。看来我的法术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控制它的蛊师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得多……”说到这里,北冥耀微微顿住,语气变得歉疚:“小隐实在对不起,我没想到它还在追踪你的气息,还以为它是要引我去找它的主人……我要是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会带着它来这儿的。” 我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既然蛊虫根据气息找到了我所在的城市,那也就意味着背后操控的蛊师也已经知道了我在这里。 我又仔细问了一下,北冥耀出车祸的具体地点,果然发现那就是来这家医院的必经之路。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场意外的话,师兄会直接被那只蛊虫引到医院里来。 至于引过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天知道。 “我真应该直接弄死那只虫子的。”北冥耀非常懊恼。 我说:“就算你弄死了,蛊师也可以再炼制新的蛊虫,照样根据气息找上我。所以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并没有什么差别,师兄你不用这么自责。” 听到我这么说,北冥耀心里才稍稍好受了几分,转瞬又紧张地问:“那我做手术的这段时间里,那只蛊虫找到了你吗?或者,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别的异常?” 我仔细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摇了摇头,说:“一切都挺正常的,没什么不对劲。” “那……但愿是那只蛊虫已经被车碾死了吧。”北冥耀喃喃低语,但是很明显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服。 蛊虫可不是一般的虫子,虽然大部分蛊虫都还无法达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程度,但是也不至于会被车给碾死。 昆虫和动物天生就对危险具有非常敏锐的感知,这一点绝非人类能够相比。像这种被人为炼制过的蛊虫,对危险的预知能力比寻常虫子还要更加强大许多。其中,偏重追踪能力的蛊虫是最敏锐也最顽强的,否则如何跋山涉水跨越千里,如何应对一路上可能碰到的种种危险和意外? 所以,比起被车碾死,更大的可能性是它趁机从师兄手中逃出,用更快的速度来找我了。 甚至…… 有可能早就已经到了。 我立刻放出神识,把自己从头到脚细细感应了一遍,连头发丝都没有放过,但是除了缺乏休息整个人气血偏虚以外,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我又把整个病房都快速扫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任何疑似蛊虫的东西。 但我并不敢放松下来,蛊术之道玄奇诡谲,我知道的那点儿东西连皮毛都算不上。就算蛊虫的本体此刻不在附近,也并不意味着安全。 正要扩大范围继续搜索,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手链里不就藏着个苗疆后裔么,对于蛊术,她可比我了解得多。与其这样漫无目的地搜寻,还不如直接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感应。 心念一动,我就把她的魂魄放了出来。此时正是下午两点出头,全天当中阳气最盛的时候,病房里光照充足,对于朵雅来说是种不小的煎熬。 但也并非无法忍受。毕竟在我的指导之下修炼了好一段时日,再加上冥玉的字样,现在的朵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吹口气都能魂飞魄散的虚弱状态了。哪怕是这个时候的阳光,也只是让她觉得难受而已,并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我才会放心地叫她出来。 “帮我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蛊,或者是蛊虫留下的气息。”我用心念向她吩咐。 她点头,绕着病房飘了一圈,十分肯定地回答:“这里没有任何蛊虫来过。” “那再看看外面。”如果整个医院都没有蛊虫来过的气息,那至少可以证明,对方蛊师暂时还不知道我在这家医院里,我还能有时间采取点应对手段。但要是已经来过……那或许就只能委屈师兄,赶快跟我出院了。 我暗暗祈祷,最好是前一种结果。我现在已经够焦头烂额了,能不能让我运气稍微好一回? 朵雅出门没几秒,就又飘了回来,欲言又止:“主人……” 我心里发沉,抬眼就瞧见幽精之魂冷着脸飘进来,不由得一愣。随后就感觉到,他身上隐隐散发着一丝蛊的气息! 他身上怎么会有蛊?! 不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他就闪身上前一把掐住北冥耀的脖子!同时,手腕一翻,将已经扁了的蛊虫甩到北冥耀脸上,厉声质问:“你到底有何居心!说!” 我没想到他一进来就这样,短暂的错愕之后赶忙伸手去拽他的胳膊,试图让他放开北冥耀。可他的手臂冷硬得像石头一样,我使出浑身的力气都掰不动,不由得生气:“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他!你这样掐着脖子让他怎么说话!” 幽精之魂砖头向我怒目而视:“你替别的男人求情?!”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犯这种占有欲的毛病,我真是要被他气死了。我又不是他的私人物品,也从来没说过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什么的,他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语气质问我?! 我很想怼他,可是瞥见师兄已经憋红了的脸,又不得不生生忍了回去。 刺激一个本来就在气头上的人,可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他现在手上捏着的,可是我师兄的命。 我飞快地说:“你误会了,我不是替他求情,只是想让你给他个机会把话说清楚。审犯人还得先问明白呢,你怎么能一来就动手。”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以及对师兄的紧张,尽可能表现得冷静理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幽精之魂最大限度地消气。 果然,他听了以后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掐着北冥耀脖子的手也慢慢松开,“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东西的气息?” 北冥耀大口地喘气,半晌才终于缓过来,把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幽精之魂听后不置可否,看样子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 他盯着北冥耀肩头的纱布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去戳。我吓了一跳,抢在他碰到伤口前打开他的手,生气地说:“你干什么!他伤口都已经崩裂了,你还拿手戳!折磨人也不能这样!” “你护着他?!”他的独占欲再次被点燃。 我忍无可忍地提醒:“拜托你记住了,我不是你的任何人,我护着谁、不护着谁都跟你没有关系,少拿这种质问出轨媳妇的态度对我!” 别说北冥耀是我师兄了,就算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也没法容忍他这样故意去戳别人的伤口! 师兄的伤口本来就崩开了,正在渗血,幽精之魂的行为未免太过分! 幽精之魂用力抿唇,竭力克制自己的愤怒,忍得额角青筋直跳。却终究没有再说我一句不是,反而极度克制着,一字字地从牙缝里解释:“他受伤的位置,跟本王捏碎的位置一样。本王怀疑他就是半面女鬼的同伙!” “不可能!你看清楚,师兄的伤是车祸撞的,而且还被断裂的护栏刺穿了,你当时只是把那个……那个东西的肩膀给捏碎了而已,没见血吧?你不能因为同样都是肩膀受伤就怀疑他!” 师兄的肩膀虽然也骨折了,但因为同时还有贯穿伤的缘故,所以并没有打石膏,而是采取了其它的方式固定。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骨科病房里全都是骨折的人,伤到肩膀的也不只师兄一个,凭什么怀疑他? 幽精之魂也知道自己的理由不够充分,于是又道:“本王只是怀疑,所以才想出手确认。如果当时偷袭本王的确实是他,肩上定然会留有本王的气息,本王一触便可感知。” 原来是我误会了,他不是要戳伤口折磨北冥耀,而是为了感应气息。 第256章不经意的流露 “那不好意思,是我错怪你了。”我闷闷地道歉。我这人就是这样,认定自己没错的时候,绝不会轻易妥协,但是如果发现确实是自己错了,我肯定马上道歉,绝不厚脸皮胡搅蛮缠。 幽精之魂哼了一声,睨着北冥耀问:“你敢让本王感应一下吗?” 北冥耀笑了:“有什么不敢。”说完,也不等幽精之魂动手,他自己就咬牙用另一条没受伤的手臂解开了绷带。 随着动作,原本就崩裂了的伤口渗出更多的血来,他额角也冒了虚汗,但就是咬着牙一声都没吭,硬气得让人揪心。 病房里的其他人瞧见他的举动,都吓了一跳,有个病人家属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干啥呀?有啥不顺心的也别拿自个儿的身体撒气呀!” 北冥耀冲着那人扯了扯嘴角,说:“我没事儿。就是伤口崩开了,我想看看裂的口子大不大。” “这哪能自己看,你等着,我给你叫大夫去。”对方也是个热心肠,说完就小跑着出去了。 北冥耀没拦那人,转而望向幽精之魂,面上一片坦然,传音道:“查吧。” 幽精之魂也没客气,立即把自己的手掌覆盖到伤口处,眯起长眸细细感应,半晌没再言语。 我对师兄有着十足的信任,绝对相信他不是半面女鬼的同伙。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竟也忍不住有点紧张。 “感应到什么了吗?”我问。 北冥耀有恃无恐地笑着看向幽精之魂,无声地用眼神询问,神色间带着明显的嘲弄和讽刺。 幽精之魂十分不爽,目光冷冰冰地在北冥耀的脖子上扫了一圈,很想用自己的双手狠狠掐上去。但他最终还是默默地压下了这份冲动,垂眸抿唇,敛去所有情绪。 “没有。”他轻声回答。 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他不屑于撒谎。哪怕说实话会给自己带来难堪,他也不愿用谎言折了自己的骄傲。 北冥耀低笑出声,神色愈发得意:“这下你没理由再怀疑我了吧?” 幽精之魂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不多时,就有护士过来给北冥耀缝针、重新包扎伤口,一边包扎还一边责怪他不该自己瞎动。北冥耀陪着笑脸也不解释什么。我在一旁看得十分歉疚,悄悄传音道::“师兄,真不好意思……” “说这干什么,又不关你的事。况且也都过去了。”北冥耀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就跟替他包扎的护士搭话,询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出院。结果自然是被余怒未消的护士又训了好几句。 不过训归训,护士还是告诉他,如果不发生感染等意外的话,再观察个两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我心里很不踏实,怕那个蛊师找上门来,也怕被道宗的人发现。 师兄倒是比我乐观得多,还反过来劝我,说幽精之魂既然发现并且弄死了那只蛊虫,定然不会让蛊虫在死前把讯息传递给蛊师。所以,我们暂时还是安全的。至于道宗那边也不用太担心,他们虽然人多,但是国家这么大,他们不可能搞什么地毯式搜查。所以只要我们躲得好,就不会被他们找到。 听他说完,我心中的压力才算是消减了些许。他还告诉我,钱的问题也不需要担心,他手头的钱足够应付养伤期间的各种花销,并不需要我出去打工什么的。 “就是我养伤的这段时间,得靠你照顾了。”他笑着传音。 “应该的。” 我心里其实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内疚。虽然师兄出车祸是意外,但他毕竟是为了来找我才会被车撞,所以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但是这些情绪我只能搁在心里,没有办法说出口。我垂下眸子暗暗地想,这段日子一定要尽最大所能照顾好师兄。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这种内疚的情绪。 “小隐。”师兄忽然轻声叫我。 “嗯?”我抬眸,迎上他深深的目光,发觉自己的影子映在他深深的眸子里,仿佛沉溺在无尽的缱绻当中,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望着我,眼中的缱绻愈发浓稠,却也变得愈发隐晦。 似是终于想起什么,他艰难地将目光从我脸上挪开,用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所有的温柔眷恋都已消失不见。 “跟我说说你被那个家伙带走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我都还不知道呢。”他说。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凌无殇把我带去哪了,那段记忆好像被他抹掉了。反正我有记忆的部分,是从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山上开始的……” 我把自己在村子里的遭遇都讲了一遍,师兄静静地听着。听到我说得到田玲玲各种的许多帮助,他感叹说我不愧是天乙贵人,到哪里都能有人相帮。但是听到后面,知道田玲玲对我的算计和怨恨,又气得恨不得从病床上跳起来,才缝好的伤口差点又崩开。 “太不是东西了……怎么会有那种人!气死我了!”他被我按在床上,仍没法消气,不断地念叨。 由于太生气,他甚至都忘了应该用传音术,这几句话是直接用嗓子说出来的。 病房里的其他人听得齐齐一愣,随后飞快地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再看向北冥耀的时候,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我赶紧捂住北冥耀的嘴:“师兄你可别再说了,他们都听见了。你看,他们都快把你当神经病了。” 北冥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忘了用传音术,尴尬之下,火气倒是消了不少。他尴尬地传音:“知道了,我后面注意。” 我这才把手拿开,说:“你还得住院观察呢,别让同屋的人觉得奇怪了,不然你呆着不难受么?” “他们爱咋想咋想呗,我还管他们?”说是这么说,但他还是很注意地没有再犯相同的错误。 随后,他又问我是怎么从村子里逃出来的,我也没瞒他,全都照实说了,包括凌无殇和孟婆的出现也都说了。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对凌无殇和孟婆的事情格外感兴趣。“你确定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呃……不确定。我总感觉他俩的状态怪怪的,尤其是凌无殇,我感觉他有点刻意。”我有点奇怪师兄为什么会关心这个,不过转念想想,那毕竟是传说中的孟婆,换做旁人听说孟婆恋爱了,也会忍不住多打听几句的吧? 北冥耀垂眸,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问我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也都一一说了,还复述了黎静死前的诡异预言。 “师兄,你说她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自己给自己设套啊?” “我也猜不出来。”顿了顿,北冥耀又劝我:“说不定是她精神失常胡言乱语呢?既然猜不透,你就别一直想了。一直钻牛角尖,本来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黎静才不是胡言乱语,她那双眼睛是真的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不然她怎么能发现我和幽精之魂的存在,又看出幽精之魂的鬼王身份呢? 我想反驳师兄的话,但是话到嘴边,才想起来是自己刚刚漏讲了这一段,只说了黎静对江唯月的提醒,以及说我的那句话。缺少了如此重要的信息,师兄会觉得黎静说的都是疯话也就不算奇怪了。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不说了,免得师兄跟着我一起提心吊胆。他现在受了伤应该静养才对,这种想不出结果的事情还是别让他费神了。 所以我笑着点头:“嗯,师兄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应该钻牛角尖。反正也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这就对了。”师兄对我露出轻松地笑容,转而随便扯起了闲话。 我也随意地跟他瞎聊,只说轻松有趣不需要费神的话题。实际上,我心里很后悔,刚才就不应该跟师兄说黎静的那句话——虽然师兄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轻松,但我不知道他心里是否真的如此。万一他一直为了我的事暗暗劳神,耽误了身体恢复,那我会非常愧疚的。 半夜,我趴在师兄病床边的小桌子上,将睡未睡之际,忽然觉得背后一凉,顿时整个人都惊醒过来。 有人偷袭! 我想也不想就要防卫,却听见清冷而熟悉的传音—— “江唯月的父母到了。” 我怔了怔,转身却没看到幽精之魂。看来他并没有亲自过来,只是传音通知我一声而已。 他应该还在生我的气吧。气我之前误会他,说不定也气我这样衣不解带地陪伴、照料师兄。以他的老古董观念,以及霸道的独占欲,定然是接受不了的。 不对,我想这些干什么。他生不生气,管我什么事? 反正我问心无愧,干嘛要在乎他怎么想?他是我什么人? 我压下不相干的思绪,又看了看病床上熟睡的师兄,确认他目前状况良好,才悄悄地分出一小缕神念绕在床边,轻手轻脚地向病房外走去。 黎静对江唯月的规劝,让我觉得她父母的到来并非好事。况且,如果真的没事发生,幽精之魂也不会特意传音叫我。 我得过去看看。 第257章妈,带我回家好不好 病房里气氛十分僵硬。 江唯月的母亲坐在床边,不停地掉眼泪,不停地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江父则是反复地低声说:“别哭了,你怀着二宝呢,当心哭坏了。” 二宝。 我心里一跳,望向江母的肚子,果然见到了十分明显的凸起。看样子月份已经不小了。 江唯月一言不发,直愣愣地盯着母亲隆起的小腹,眼泪流水似的往外涌,脸上却没有半分表情,仿佛已经成了只会泪流的木偶。 幽精之魂站在稍远的地方,阴沉着脸看着这一切。 “他们……已经知道江唯月的情况了?”我问。 幽精之魂没给我好脸色,“嗯。” 我想起江唯月跪在地上爬行,拼了命地向我证明她还有行动能力,不会成为拖累,求我别抛下她不管的样子,就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咽不下吐不出,无法形容地难受。 她在求救的时候,那么急切地向我表明她的家境有多么好,父母有多么爱她,拼了命地保证只要她能离开大山,她爸妈一定会接她,一定会拿出大笔的感谢费来送给恩人…… 现在她爸妈的确是来了,但是否是来接她回家的,却很难说。 江父江母的衣着打扮都很体面,虽然长途奔波让他们两人都显得十分疲倦憔悴,但是仍然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家的家境的确很好,生活也过得不错。 在女儿失踪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他们仍然生活得不错。 甚至还怀上了二胎。 江唯月从被拐卖到被救出来,中间的时间至多不超过两年。才两年不到的时间,她的父母就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甚至,还造了一个二胎。 至少已经六个月了的二胎。 他们真的尽力寻找过她吗? 还是粗略地找了找,就放弃了希望,转而把生活的重心放在了如何走出悲痛,如何制造一个新的孩子来代替她了? 我并非是喜欢道德绑架别人的人,也不认为孩子失踪了,做父母的就应该永永远远活在悲痛和懊悔里,抛弃一切倾家荡产地满世界寻找……我没有那样认为,没有。 我知道身处绝望的滋味,知道日复一日看不见任何希望的生活会让人多么崩溃。我知道再爱孩子的父母也终有一天会承受不住,会慢慢地放弃希望,慢慢地重拾自己的生活,要努力地活下去,承担起赡养父母等等的责任……这些我都知道的。 只是,江父江母放弃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点。 快得让我这个外人都不免觉得心寒。 江母又哭了好久,才想起问江唯月的身体状况,问她以后还能不能生得了孩子,问她的手脚还没有办法挽救,是否只能截肢。 这关注的重点,也跟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一样让人心寒。 江唯月朽木般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奇异的表情,非常缓慢地,一字字地问:“要是我永远都不能生了,手脚也只能截肢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 江母瞬间泪崩,嚎啕着:“这是做的什么孽哦!” 江父手忙脚乱地劝她,让她克制情绪当心二宝。见到江母哭得愈发厉害,他甚至狠狠地瞪了江唯月一眼,怒声斥责:“你懂不懂事!怎么能说这种话刺激你妈!” 江唯月目光空洞地扫过母亲隆起的小腹,又慢慢地转回父亲脸上,迎着他愤怒的目光,一字字地问:“你们打算怎么办?” 父亲立刻错开目光,去安慰哭成泪人的江母,假装没有听见她的问题。 江唯月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终究还是笑不出来。 “几个月了?”她突然问。 “六个月。”江父顿了顿,又说:“别再让你妈难受了,她很不容易。” 是啊,四十多奔五十的年纪了,还拼了命地怀二胎,当然不容易。 江唯月看着母亲苍白而浮肿的脸,心里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滋味。她就这么看着母亲掉眼泪,自己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甚至有种荒唐的错觉,觉得自己只是个置身事外的过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样的感觉,怀着某种复杂奇异到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理,她又拉家常似的问了句:“取名字了吗?” 母亲流着泪点头:“取了……唯安,我们就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她说不下去了,泪水更加汹涌。 江唯月的嘴角却泛起了笑。 讽刺而绝望的笑。 “真好。等我恢复好了能出院回家的时候,他应该也出生了吧,家里肯定很热闹。” 飘忽而麻木的语调,透露着隐约的试探。 江父的表情有几分不自然:“你安心养伤,先别想那些。” “我想早点回家。”江唯月敛下眸子,轻轻地说。 “那也得先把身体养好了。我跟你妈都不是学医的,况且你妈还怀着二宝,我们根本照顾不了你。你呆在医院里,能得到专业的照料,我们也放心……” “我想回家。”江唯月打断他,执拗地重复。 江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几乎要脱口而出些什么,最后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改掉:“听话,先把身体养好了再回家。” 那一瞬间冲到嘴边的话,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和江唯月都能猜得出来。那句话应该是…… 你这种样子回家里,让亲戚邻居怎么看? 有些话,未必需要真的说出口,有时候表情的变化足以说明一切。 “你们到底是怕没人照顾我,还是怕亲戚朋友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江唯月直截了当地发问,竟是连彼此间最后一层窗户纸都不想留下。 绝望到极点,有时便是疯狂。 不顾一切,孤注一掷。不给父亲顾左右而言它的机会,也不给自己继续幻想的机会。 她固执地,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你……你这孩子说的叫什么话!我们当然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江父恼羞成怒地斥责她。 江母也抹着眼泪说江唯月胡思乱想,他们不让她出院,都是为了她好。 于是江唯月又问:“那我想转回家里那边的医院,行么?家里那边的医院肯定比这好,而且离家近也方便你们来看我,你们觉得呢?” “这个……再说。挺晚了,你赶紧睡,别胡思乱想。我跟你妈坐了五六个小时的火车,也很累了,明天再来看你。”江父说着就拉起江母想要离开。 江母有些迟疑,明白丈夫是想跟自己商量是否让女儿转院回去的事。如果转回家里那边的医院,势必会让家里的亲戚朋友都知道,女儿的遭遇也肯定无法隐瞒。 她看得出来,丈夫并不愿意。实际上她自己心里也不怎么希望事情朝着那个方向发展下去。所以她配合地跟着丈夫离开。 “小月,你好好休息,爸妈明天再来看你。”江母站在门口,侧过身子跟江唯月道别。她的身体一半藏在阴影里,起伏的弧线变得愈发明显。 江唯月定定地望着那隆起的弧度,带着几分近乎哀求的语气,最后一次发问:“妈,我想回家。明天就带我回家好不好?” 江父抢先做出回答:“你先休息,别想这些。”说完就拉着江母走了。 江唯月看着病房门慢慢关闭,慢慢隔绝掉外面的光线,绝望的情绪一瞬间如江水决堤般汹涌而来。 将她整个人都彻底淹没。 她哭着笑出了声,喃喃自语:“她没说错……我应该听她的才对……” 几秒后,猛地发狠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吓得再也顾不上隐藏自己,直接冲上去掰她的嘴:“张嘴!快张嘴!” 她见到我突然凭空出现,一瞬间惊得瞪大了眼睛,牙关也不自觉地松了几分。但是很快,就更加用力地闭合,直接把舌头咬出了血! 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淌下,她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似的,反而更加用力。 曾经求生的渴望有多么强烈,现在的求死之心就有多么坚决。 支撑她不顾一切求生的最后一根支柱,以被她的父母亲手折断。 可笑的是,她的父母竟然还不自知。 我拼了命地掰她的嘴,却根本掰不动,眼看着鲜血越冒越多,情急之下我只能把手指往她上下牙中间塞,用这种方式逼迫她把嘴张开。 办法奏效了,然而她马上就更加用力地咬我的手指,狠狠地,像是恨不得把我的手指也一起咬断。 我疼得直抽气,仍强忍着劝她别放弃自己。她不听,牙齿更加用力,带着某种充满恨意的疯狂,以及…… 希望。 隐晦的,深埋在疯狂之下的,希望。 这种怪异而矛盾的眼神,后来成了我许多年都无法忘记的梦魇。我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次,在梦里见到她的这双眼睛。 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不明白在这一刻,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被她咬得疼痛难忍,急得转头冲幽精之魂吼:“快帮帮我呀!” 幽精之魂这才面无表情地飘身上前,伸手在江唯月眉心轻轻一戳,江唯月立刻晕了过去。 我终于能把手抽出来,发现上面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甚至隐隐地渗了血。 她可真够狠的。 第258章宁愿她死了 幽精之魂看到我手上的牙印,顿时皱紧眉头,表情十分不悦,整个人都散发着低气压。 不由分说地,他直接握住我的手,向唇边凑去。 “诶你干什么……” 话未说完,手指上的皮肤已传来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他在吻我的伤口。 他竟然在吻我的伤口…… 一瞬间,我的大脑完全空白,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心弦仿佛被轻轻撩动,不知名的情绪弥散开来。我怔怔地望着他,忘了时间,忘了天地,忘了世间所有一切。 我的眼里,我的心里,只剩下他鲜红的薄唇,低垂的凤眸。我情不自禁地想要拥抱他,告诉他我有多么想念他。 可他却忽然放开了我。 如亲吻时的毫无预兆,他的放手也同样突然。 “好了。以后别这么笨。” 低沉又略带冷硬的语气,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意识到眼前这位并非是我心心念念的凌邪。我顿时感觉脸上热得像火烧一样,同时心里也暗暗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扑进他的怀里。 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他,又怎么面对自己的心。 “呃……谢谢。”我生硬地道谢,抚摸着已经恢复如初的右手大拇指,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毛孔都非常不自在。 疗伤就疗伤吧,干嘛非得用这样的方式。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像个没事人似的淡淡地嗯了一声,伸出指尖在江唯月唇上隔空一抹,立刻就让她的舌头恢复完好,连血迹都蒸发干净。 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整个人更加不好了…… 果然是故意的!! “你、你明明……”我结巴,有点说不下去。 “明明什么?”他淡淡地抬眼向我看来,脸上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明明不需要任何接触就能疗伤,干嘛非得要亲我? 这句话堵在我的嗓子眼里,怎么都问不出口。 亦或者应该说是,不敢问出口。我害怕听到答案以后,会让自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没、没什么。”我僵硬地轻声说。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淡淡地收回目光,转身朝着病房外面飘去。 “诶你干什么去?”我忍不住问。 “看看她爹娘到底存着什么打算。”幽精之魂淡淡地回答。 我飞快地望了一眼昏迷中的江唯月,心想着她一时半会应该醒不过来,就说:“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想知道,江唯月的爸妈到底打算怎么安置她。 幽精之魂不置可否,自顾自地飘走。我小跑着跟上去,又故意落后了一点点距离,没有与他并肩。 江唯月的父母并没有走远,就在外面绿地边的长椅上坐着。江母捂着脸不住地抽泣,江父嘴里叼着烟,烦闷地狠狠吸着——但是并没有点火。他得顾及妻子的身孕,以及胎儿的健康,再烦也不能让妻子吸二手烟。 “非得这样不可么?月月也是我的孩子,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江母哭着说。 江父强压着烦躁,反问:“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让她回家,让所有的亲戚朋友都知道她变成这样了?我们还要不要做人了?!月月还要不要做人了?” 江母无言以对,一个劲地哭。 江父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没点火的烟,颓丧地说:“月月也是我的孩子,难道我就不难过么?可你想想,月月毕竟是个女孩子,别人知道了这些事情得怎么说她?她能受得了吗?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她,保护咱们这个家。” “可是她没家了啊,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家了啊……”江母哭着说。 “没家也比没命强!”江父激动地抬高音量,惊得树上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呼啦啦飞走。他冷静了几分,想到妻子还怀着孕呢,赶紧放缓语气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一家靠谱的福利院,绝不让月月受委屈。而且以后咱们有时间了,还可以来这边探望她,权当是旅游散心了,跟亲戚朋友也好交代……” 我听得怒火中烧,他们竟然要把江唯月送到福利院去!他们这是打算让她永远都不要回家吗?! 然而更让我生气的还在后头。 江母泪水涟涟地点头,轻声说:“那……那你至少让我在这里多待几天,多陪陪月月吧。她现在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 江父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行,你之前保胎保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还是得处处小心的。这边的医疗条件哪能跟家里比,你万一有点什么状况……呸呸呸,不会有状况的!但是那也不能呆在这,我不放心。明天咱们就买票回去。” “让我再多待几天吧,就几天,不会有事的。”江母试图跟他商量。 江父默了一瞬,沉声说:“那回去以后亲戚们问起来,你怎么说?既然要骗,咱们就得骗到底,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来。咱们明天马上回去,告诉他们说是警方搞错了,害得咱们白跑一趟,谁也不会怀疑的。可你要是呆久了,回去再说没见着月月,还能有人信么?” “可是月月她……” “没有可是!”江父打断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里是医院,大夫护士都是专业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又不是大夫,你留下又能对月月有什么帮助,难不成你呆在这陪着,她的手脚就能好了?你肚子里还有二宝呢,你不能光想着月月,也得为二宝想想,他可是保胎保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才留住的,而且还是个男孩儿……反正咱们明天必须得回去。” 江母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流着眼泪点头。 江父见她终于同意,这才松了口气,又说:“回去就跟亲戚们说,是警方通知错了,活着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咱们的月月……已经死了。就说是她被卖掉以后,不想被侮辱所以自杀死了吧。这样说,月月的名声也不至于太难听,咱们以后也不用再到处找她了。” 江母捂着脸泣不成声,却一个不字都没有说。 她也认同了丈夫的安排。 我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他们宁愿欺骗亲朋,说自己的女儿早就死了,也不愿意告诉大家女儿其实还活着,只不过失了身子又废了手脚。 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江唯月好,实际上还不是怕自己丢了脸面!他们宁愿女儿清清白白地死,也没法接受她现在这样活着! 我从前一直以为,什么贞操、名节之类的玩意,早就入了土,没人会把这些东西看得比人命还重要。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不是这样,这些东西并没有跟封建社会一起消亡,只是隐藏起来了,不会再正大光明地摆在台面上。 可是这不代表它不存在。 它还藏在许多人的脑子里,平时不会宣之于口,却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显露出狰狞的獠牙。 它不直接杀人,可是却能诛心。 蓦地,浓烈的阴气席卷而来,将周围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江母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好冷啊……” 江父也同样皱眉,不明白温度为什么突然一下子降低了这么多。 我却心中猛然一凛,转身朝着阴气散出的方向看去,只见江唯月长发披面,缓缓地飘出住院部大楼。 是的,飘出。 她已经成了鬼。 她身上原本应该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此刻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成红色。这意味着,她正在向厉鬼转变。 我顾不上去想她为什么变成这样,只想上前拦住她,让她赶快散去怨念,不要再继续厉鬼化。成了厉鬼,就再也不能轮回,谁也帮不了她! 幽精之魂死死拉住钳住我的胳膊:“别过去。”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彻底变成厉鬼吗!”我急得吼出来。 幽精之魂抿紧双唇不说话,目光紧紧跟随江唯月,看着她慢慢飘到江父江母面前。 “为什么不带我回家……为什么不带我回家?”江唯月流着血泪一遍遍地发问。 人鬼殊途,她的质问本不该被江父江母听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母猛地瞪大眼睛,惊呼出声:“月月!你这是怎么了!” 江父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紧张地扭头四处张望,却什么都看不见。他惊悚地沉声喝斥:“别胡说!哪有什么月月!” 江母对他的话置若未闻,颤抖着伸手想要抓住面前的的江唯月,手指却直接从江唯月的身体中穿了过去,除了空气什么都没碰到。 这显然违背了她的认知,她惊恐又不知所措地僵愣着,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江唯月慢慢地弯腰,把染满血泪的脸凑到她面前,一字字地问:“妈,你为什么不带我回家?” “为什么,不带我回家?”她凑得更近了,阴冷的气息直接扑到江母脸上。 江母猛地发出一声尖叫,随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燕燕!燕燕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江父吓坏了,拼命地摇晃妻子的身体,却怎么都叫不醒她。 接着路灯昏黄的光线,他惊恐地发现妻子的裤子慢慢被鲜血染透。 “燕燕!” 第259章命定的悲剧 “快!快来人呐!救救我老婆!”江父惊慌的喊声,在寂静的深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值班的护士听见叫声,立刻跑出来帮忙,看上江母裤子上的血以后,就知道情况不妙,立即叫来同事一起把人往急救室里送。江父完全慌了,几乎是逮住谁问谁:“孩子会不会有事?” “孩子还能不能保得住了?” 江唯月的鬼魂始终跟在他身边,双目泣血,一遍遍地重复着问:“为什么不让我回家,为什么……” 但是江父根本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的质问。他的全副心思都挂在老婆和尚未出世的二胎上面,再也顾不得其它。 江唯月每问一遍,身上的怨气就浓重一分。再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半个钟头就会彻底厉鬼化。 以她的怨气,化成厉鬼后只怕最先要杀的就是她的爹妈。 江母被送进急救室里,江父被拦在门口不让进,他一遍遍地给医护们作揖,带着哭腔说:“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儿子,一定要救我儿子……” 我不知道如果江母还有意识,听见他说这样的话,心里会是什么滋味。但江唯月的怨气明显变得更重了,身上的衣服飞快地染上红色,几乎只剩下领口还是原来的样子。 “为什么不让我回家?”她仍然重复着这个问题,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了。但是她的语气明显跟刚才大不一样,不再悲痛,而是充满了憎恨与怨毒! 她的手上也飞快地长出漆黑的指甲,正在慢慢朝着江父的脖子抓去! “不要!”我急急地想要冲上去制止,却被幽精之魂死死地扣住胳膊。我急红了眼,扭头冲着他叫道:“放开我!你不帮忙就算了,别阻止我救人!” 江父江母固然可气可恨,但我真的不想让江唯月变成厉鬼。一旦成了厉鬼,就永远也不能投胎,也不会再有任何思考能力。她只能无意识地到处飘荡、杀人,她身上的怨气只会越积越多,直到被佛道两家的高手诛杀,或者是被天雷劈死,魂飞魄散。 我不希望她变成那样! 幽精之魂不悦地冷哼一声,反手将我推开,自己飘身上前。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江唯月厉鬼化的速度就骤然停止,染血的双眸也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 “去投胎吧。”他沉声劝说。 江唯月如木雕般戳在原地,周身怨气激烈翻滚,似在拼命抵抗幽精之魂对自己的压制。 她怨愤难平,不想投胎! 幽精之魂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看到了吧,她执迷不悟。本王不是阻拦你,只是不想看你冒着生命危险去做无用功。” 我心中叹息,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希望渺茫呢。江唯月已经到了化身厉鬼的边缘,若不是幽精之魂强行压制,恐怕现在就已经彻底化成厉鬼了。如此强烈的怨恨,想要用言语化解,成功率太低太低。 可她是我亲手从村子里带出来的人,所有的受害者当中,她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我见过她不惜一切求生的模样,也见证了她是怎么从鬼门关边上捡回命来的,她那么渴望活下去,那么渴望自由,那么怀念自己的家…… 这些渴望,是支撑着她熬过所有苦难的力量。 最后却被她的父母一手摧毁。 就是因为见证了所有的一切,所以我格外地心疼她、同情她。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再尽力拉她一回。 这也是我能帮她的最后一回了。 我没有回答幽精之魂的话,而是走过去对着江唯月温声劝说:“放下这些怨恨吧,去投胎,去开始新的人生。我可以帮你争取到更好的人生,让你投胎到真正爱你的家庭里,让你下辈子事事顺遂……好不好?不要变成厉鬼,不然你迟早有一天会魂飞魄散的,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唯月毫无反应,眼中的清明很快就被怨恨吞噬,她疯狂地鼓动怨气,想要挣脱幽精之魂的压制。 “别白费力气了,她的理智已经被仇恨吞噬,听不懂你说什么的。”幽精之魂低声说。 我不死心,还想再劝,却看到急救室的大门打开,一个年轻医生拿着个单子走出来,告诉江父孩子已经死了,需要尽快引产,让他在同意书上签字。 江父疯了似的把同意书撕得粉碎,大声咆哮:“不可能!!我儿子不会死!你们别想偷懒!快给我回去抢救!抢救!” 年轻医生显然缺乏应对这种状况的经验,只会劝江父冷静点接受现实,结果反而激怒了江父,脸上挨了一拳头,眼睛都被打飞了。江父还想继续殴打他,但是被闻声赶来的其他医护人员拉住了,他拼了命地折腾,又叫又骂,搞得场面十分混乱。 我冷眼看着他发疯的样子,只觉得讽刺,丝毫不觉得他可怜。 余光中,忽然有一抹血红骗过。 我心里一惊,转头就看见一身血衣的江唯月缓缓飘进急救室里。她的长发已变得垂地,周身怨气更是浓郁得几乎要化成实质。 她彻底化成厉鬼了?! 我又急又怒,质问幽精之魂:“你不是已经压制住她了吗?为什么她还会厉鬼化?” “她命数如此。”幽精之魂说。 江唯月的鬼魂眼看着就要飘到江母身边,我没空争辩,只想趁着她还没杀人,试试看能不能让她回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绊着我,以至于我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唯月化成一股黑中带血的怨气,钻进江母的肚子里。 这一幕让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是说厉鬼无法投胎吗,为什么她能钻进江母的肚子?! 我望向幽精之魂,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答案。 “她除了怨恨以外,还有一股非常强烈的执念。正是这股执念让她没能完全变成厉鬼,并且操控着她投身到了她母亲的腹中。”幽精之魂如此解释。 听到江唯月没有完全厉鬼化,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心想着这或许算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了。如果没猜错的话,那股执念应该就是对父母疼爱的强烈渴望,所以她不愿意投胎去别的人家,只想继续做江父江母的孩子。 她只想要得到他们的宠爱。 虽然是顶着另一个孩子的身份,以男孩的性别获得疼爱,但也算是满足她心中的渴望了。而对江父江母来说,二宝死而复生,绝对是天大的好事,肯定会对这个孩子格外疼爱,也就相当于是对江唯月格外疼爱…… 比起骨肉相残的惨剧,这样的结局已经算是不错了。但愿他们一家人将来可以过得好一点吧。 幽精之魂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漠地说:“不要把这当成好事,厉鬼投胎,对她,对她的父母,都是灾难。” 我心里一跳:“为什么?” “她带着怨恨投胎,将来定然不会对父母孝顺,甚至还会有意无意地做出种种伤害父母的行为,会慢慢地毁掉整个家。她会被父母亲人指责,被心中不知缘由的恨意折磨,一生都不会快乐。”幽精之魂轻轻地叹息一声,似乎也对这样的结局感到万分遗憾。 我问:“既然已经预见到了,难道就不能想办法改变吗?比如……比如趁着她现在还没有自我意识,彻底化解掉她的怨气,让她忘掉一切像普通孩子一样出生成长?” 幽精之魂摇头:“不行的,执念无法被任何外力抹去,除非她自己放弃,否则谁也影响不了她。” “那要是她的执念得到满足,是不是就能化解掉了?”我盘算着找个机会让江父江母尽可能多给这个孩子宠爱和陪伴,事事满足他。 “命数已定,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改变。”幽精之魂顿了很久,才又说:“除非能找到判官笔,或许还能有一线希望。” “判官笔?那是什么?到哪里去找?”我急急地问。 他神色愈发遗憾:“判官笔是世间唯一可以改写命数的东西……但是没人知道它现在在哪里,甚至有可能早就毁坏掉了也说不定。” 我是头一次听说“判官笔”这种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竟隐隐有种莫名的感触。只是我搞不清楚,这份感触究竟从何而来。 “判官笔真的是判官拿来写生死簿的那支笔么?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会不在判官手上?”我忍不住想要追问到底。 幽精之魂摇头,神色变得有些痛苦:“不知道,本王想不起来了……” “你再好好想想。” “……想不起来!”幽精之魂猛地像被触到逆鳞了似的,愤怒地拂袖而去。我整个人傻在原地,搞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 而这时,急救室里有人惊喜地大叫:“胎心恢复了!胎心又恢复了!”于是大家又忙活着抢救这个“死而复生”的幸运儿,同时后怕地感慨幸好没有开始引产,不然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所有人都满怀着喜悦和庆幸,只有我在外面深深地叹了口气。 命定的悲剧,终究无法避免。 第260章我们才不是歪门邪道! 我在急救室外静静地站了许久,看着江父得知胎儿又恢复了心跳,母子都脱离了危险之后,激动地直念叨菩萨保佑。他甚至还主动去向那个被他打了的年轻医生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很好。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一场更深、更长久的灾难的开端。 我知道,可我无能为力。没有判官笔,即便是鬼王也无法改写命数。更何况,我并不是鬼王,仅仅只是阴错阳差地将鬼王印融合在体内而已。 除了唏嘘以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很不喜欢这种无力感,于是强迫自己不再关注他们,回去照顾师兄。医生说师兄的伤口位置很不好,伤到了很多血管和神经,恢复起来会很慢。而且目前也没有办法预料,受损的神经能否完全恢复,以及会不会落下某些后遗症。 我很担心他。 才回到师兄所在的楼层,我便感觉到有阴气从他的病房里飘散出来。我心里一惊,赶忙用最快速度冲进病房,赫然见到十几个鬼魂绕着师兄的病床站了一圈,正源源不断地将自身的鬼气输送进他的体内。 “……”我顿时懵了,保持着攻击姿态僵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些鬼魂似乎对师兄并没有恶意,相反……好像还在给他疗伤! 师兄见我回来,赶忙挥手让所有的鬼魂全都散去,有些不自在地传音说:“我、我想恢复得快一点……” “那些都是你的鬼仆?”刚才他们散去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身上都带有驭鬼契印,而契印中散发出的正是师兄的气息。 师兄点头:“嗯,都是最近才收的。” 难怪我一个都没见过。师兄有很多很多鬼仆,不过最早的那批都在鬼国里耗光了,后来他就一直忙着到处收鬼仆,忙得都没时间跟我见面。 我笑说:“刚才我还以为你被偷袭了,吓我一跳。” “吓着你了,真对不起。”师兄竟然跟我道歉。 我赶忙摆手:“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你能快点恢复,这也是好事,有什么好道歉的。是我自己太紧张,草木皆兵了。” “不,是我故意想要瞒着你……”师兄闷闷地说:“我特意挑你不在的时候唤出他们,吸纳阴气疗伤,没想到吓着你了,是我不对。” “其实也不算吓到啦,只是没想到而已。不过话说回来,疗伤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事情,你避着我干嘛呀。”说话间我才注意到,先前离开时特意留下的那抹神念,已经被师兄用法术小心翼翼地裹住了,怪不得我一点感应都没有。 师兄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一抹神念,神色愈发歉疚:“那个……对不住。” “没事没事,本来也是为了防止意外的。”我笑着把那缕神念收回来,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不舒服。我实在是想不通,疗伤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就不能跟我说呢?难道我还能拦着他不让他疗伤么? 我真的很想追问到底,可是又觉得不应该这样。他不愿意让我知道,肯定有他的理由,我非得逼他说出来可能反而更不好。 每个人都有保留秘密的权利和自由,更何况这又不是对我有损害的事情。既然师兄不愿意说,那我还是别追问了吧……我如此说服自己,努力地试图调整心态。 师兄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解释道:“你别多想,我避着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不想让你觉得驭鬼术是歪门邪道。” 我愈发不明白:“我也是修炼驭鬼术的,怎么会觉得它是邪道呢?” “不一样的。”师兄犹豫了半晌,才艰难地说:“我教你的那些,并非驭鬼术的全部……因为我一直都很担心,怕你觉得驭鬼术不是正道,不愿意再继续修炼下去了……你知道的,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真的很怕,很怕。” 我说:“驭鬼术究竟是正是邪我现在没法判断,但我知道师兄你不是坏人。所以我相信,你潜心钻研的东西也不会是坏的。” 师兄定定地望着我,眸光闪动,汹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半晌,他才闷闷地呢喃:“……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我笑了:“你是我师兄,我不信你信谁?再说你都救过我多少回,帮过我多少回了,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你?”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下了莫大的决心般,沉声说:“好吧,那我不瞒你了,驭鬼术其实并非只能奴役、驱使鬼魂而已,还可以吞噬鬼魂,吸收他们的鬼气、精元来强化自身。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抽取鬼气来为自己疗伤,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我有点明白师兄为什么如此担心了。 “以前有人利用吞鬼的办法,做过坏事吧?”我问。 “嗯。”师兄艰难地回应。 驭鬼术是北冥一族的家传术法,所以,那个作恶的人定然也是北冥家的人。换句话说,是北冥耀的宗亲长辈。 北冥氏的灭族,说不定也跟那个人犯下的罪孽有关。说不定就是被那人牵连了。 如果是这样,我还应该帮师兄突破瓶颈,让他向天道复仇吗? 我有点动摇了。 师兄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急急地解释道:“那个人不是北冥氏的人,他原本是我家一个先辈的好友,偶然间知道了一点噬鬼术的皮毛,自己连蒙带猜地瞎练了一通之后到处作恶。后来是我家的那个先辈亲手把他杀掉的……我家后来被灭族,也不是因为那个人。” 我悄悄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猜错了。要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修炼驭鬼术,将来该不该辅助师兄突破了。 师兄小心翼翼地说:“北冥一族真的不是恶贯满盈的坏人,你相信我吗?” 我点头:“当然。虽然我没有机会接触你的家人,但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我相信你的品性。” “那就好。”师兄长长地舒了口气,旋即又开始解释说噬鬼术也并非邪术,他家的先祖创造这门术法的时候,最初只是为了让家族里天赋较弱的后辈也能有机会成为驭鬼师而已,并没有违逆天道阻碍轮回的想法。 虽然很多宗门都把驭鬼师看作是旁门左道之人,但其实北冥一族的族规非常严格,对族人的约束力也非常强,没有人有胆量作恶。只是外界并不了解这些,所以对北冥一族有着非常深的误解。 我并非宗派之人,在认识师兄之前,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我愿意相信他说的这些。 “别人怎么评价驭鬼师,我并不在乎。哪怕真的全世界都认为驭鬼师是歪门邪道,都是为非作歹的坏人,我也只信自己的判断。”我顿了顿,自嘲地笑着说:“我不还是道宗的诛邪对象呢么?难道我就真的是罪该万死的妖邪了?那些宗门,凭什么高高在上地审判别人?凭什么我们就要被他们审判?” “我控制不了别人怎么想,但我自己绝不会那么蠢,那些所谓的宗门说谁是正谁是邪,我就跟着相信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再说术法这种东西,有什么正邪可言?就像菜刀,能杀人也能做菜,你说它是正是邪?它就是个工具,哪谈得上什么正邪!杀人还是做菜,全都取决于拿刀的人怎么想,菜刀自己又不能做什么决定。驭鬼术也一样,只是工具而已,无论行善还是作恶,都是修炼之人的想法。不能因为有人修炼之后作恶了,就把整个术法都否定掉了呀!” 好歹我也算是个驭鬼师,听说自己修炼的术法名声恶劣,连带着自己也变成了歪门邪道的邪修,我难免心中愤愤,忍不住就长篇大论起来。 其实让我愤慨的并不仅仅只是外界对于驭鬼师的评价,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道宗对我的追杀。他们没有任何调查,也没有跟我一丁点辩解的机会,就直接给我判了死刑,发动整个道宗的力量对我进行追杀,我真的不服! 我心里一直憋着火!凭什么! 可我没有机会把这股火宣泄出来,追杀我的人根本不会听我解释,只要见面,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哪怕是被判了刑的犯人,都还有上诉的权力呢,凭什么我连为自己解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我明明是被冤枉的! 师兄抬起没受伤的那条胳膊,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道:“不会一直这样的。将来一定会有机会,让道宗明白是他们冤枉了你……我也一定会让世人明白,是他们误解了我们家族。没有人会永远蒙冤,总有一天,一切都能解释清楚的。” 我点点头,心里想的是,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来呢? 我真的感觉很累,身心俱疲。这种看不到尽头的逃亡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第261章被鬼抱了 “别想那么多了,睡吧。奔波了这么久,你不累吗?” 师兄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倦意一瞬间如潮水般袭来。我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一闭眼,竟然就直接睡了过去。 …… “你一定要回去继位吗?” 黑暗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这是……在哪儿? 我心中一片迷茫,脑子也混混沌沌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和不舍,萦绕心头,挥之不散。 熟悉的冰冷气息将我包裹,他的声音恍如叹息:“继承王位,我才能有机会拿到判官笔。” 我问他:“判官笔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非得得到不可吗?你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了吗?是你说要娶我,要带我去隐居,远离所有的伤害,就我们两个人,幸幸福福的过日子……你自己说的话,你都忘了吗?我是因为信你才会背弃蛊灵,背负着骂名跟自己的整个家族断绝关系,现在你却告诉我你不是人类,你要回去当什么鬼王,那我怎么办?你想过我吗?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啊……” 说到最后,我已经泣不成声。刻骨的悲痛与失望,叫我喘不过气来,我好痛…… 心好痛。 他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开口:“我必须得拿到判官笔,因为只有它才能改写命数。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但是我可以保证,等我继位之后一定回来跟你成亲,到时候我就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我哭着问他:“我拿什么信你?到时候,你又跟我说有别的苦衷怎么办?凌邪,我一直都很相信你的,是你自己打破了这份信任!” “再信我一次。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 “那就现在说明白,如果你真的有苦衷,我一定不让你为难。” “……不行,现在告诉你就是害你。” “那我没法相信你。” 熟悉的气息慢慢远离,心口仿佛撕裂般地疼。我痛哭着,在心里一遍遍地喊着让他回来,牙关却死死咬着,一个音节都说不出口。 我期盼着,盼他回来,告诉我理由。可是他没有,他消失了。 “凌邪,我没有负你,是你负了我。”我一字字地轻声说。 痛彻骨髓。、 …… “孟隐,醒醒!” 谁在推我? 脊背上似乎仍残留着淡淡的凉意,手臂上传来的却是温热的触感。我怔怔地抬起头,透过模糊地视线,依稀看见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胸口传来的裂痛依然清晰而真实,巨大的失望仍然笼罩心头。我一瞬间茫然,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何夕。 “你梦见什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师兄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担心。 我怔怔地摸了摸脸,才发觉脸上湿漉漉一片,全是眼泪。 “做噩梦了吧?别怕,梦都是反的。”师兄用拇指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留下滚烫的余温。 我心一颤,也仿佛被灼烫到了似的,随后很快意识到不对,赶忙用手背去探师兄的额头。 “好烫!师兄你发烧了?” 师兄抿了抿唇:“不碍事的。” “这怎么行!你等着,我叫医生去。”我跑出病房才想起自己还是隐身状态,赶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取消掉隐身术,随后以家属的身份去请医生去给师兄做检查。 一番检查过后,医生告诉我,师兄肩膀上的伤口感染了,所以才会引发高烧。他们重新处理了伤口,又加大了抗生素的用量,说是只要师兄多注意休息,应该很快就会好转。 然而医生走后,师兄却小声跟我说:“孟隐,得麻烦你尽快帮我租个房子了。我想出院。” “可是医生刚才说你还需要继续用药、观察,现在不适合出院。”我偷瞄了一眼病房里的其他人,将声音压得更低:“师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小心的,你再多住几天,至少等感染的问题解决了咱们再走。” 医院里人多眼杂,呆在这里的风险很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碰上跟道宗或者隐盾组织有关的人,还随时有可能被那个藏在暗处的蛊师找上门来……这些风险我都很清楚。如果没发生感染,我也觉得越早离开医院越安全,可问题是师兄已经感染了。相比较于安全问题,我更在乎他的身体。 从鬼仆身上吸取精气,或许可以让他加快恢复速度,但是对付病菌感染这种问题,肯定还是抗生素更有效。 师兄闭口传音:“这不是普通的感染,这是蛊毒。” “蛊毒?!”我吓了一跳,“那个蛊师又出手了?!” 肯定是我睡着的时候!我十分懊恼,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应该睡觉!就算睡也不应该睡得像死猪似的,连师兄被偷袭了都不知道! 都是我的错!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可是师兄却说:“我也不是很确定,下手的是不是同一个蛊师。这毒中得实在太古怪……” “怎么回事?” “不知道。照理说如果有危险靠近,我应该有所感知才对,可昨晚我好像受到了某种冥冥中的抑制,什么异常都没察觉到,一觉醒来就发现已经中了蛊毒。而且……”师兄顿了顿,望向我一字字地问:“你难道没感觉身体有什么不对劲么?” 我一愣,不由得想起那个古怪的梦,以及刚刚醒来时,背上残留的冰凉感觉。 有的时候,刚从梦里醒来的确会残留几分感觉,但那只是大脑的错觉,很快就会消失。可我背上的冰凉感到现在都还存在,虽然很微弱…… 我稍稍感应了一下,便发现那是阴气。 很淡很淡的阴气。 这是肢体接触之后,才会有的阴气残留。 昨晚睡着的时候,有一只鬼从背后抱过我! 我几乎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只觉得一瞬间从头凉到脚。 师兄叹了口气,传音说:“那个鬼应该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但是这样的接触,总归……总归是不太好的。我本来怕吓着你,不想提醒你的,但是……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急着出院了吧?” 我用力点头,小声说:“我一会就去找房子,如果能定下来,咱们今晚就搬过去。如果定不下来,那今晚我守夜,明天再接着找。反正无论如何,明晚之前咱们一定离开这儿。” “嗯。” “那你身上的蛊毒……” “这个你别担心,出去了我就有办法能解掉。”师兄给了我一个安抚的微笑,并未具体解释。 我估摸着可能是要用鬼仆身上的精气来解,或者是干脆把毒转移到鬼仆身上,所以也就没细问,免得师兄尴尬。虽然我已经明确表过态,不会对驭鬼术有任何偏见,但师兄自己还是有心结,始终不愿意向我展露驭鬼术当中偏向阴暗的那一面。 心结什么的,以后再慢慢化解也不迟。所以我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直接去买早饭了。 师兄是右肩受伤,整条右臂都没法动弹,不方便自己吃东西,得靠我一勺一勺地喂他。 “等出院以后,我一定会快快恢复的。”师兄似乎觉得自己现在这样是个麻烦,所以十分不好意思。 我笑了笑,说:“快点康复是好事,我当然也这么希望啦。但是你可不要有什么给我添麻烦了之类的想法,你帮过我这么多,我难得有机会照顾你一回呢。” “傻丫头。” 他定定地望着我,目光灼灼。我避无可避,只能垂下眼帘专注地盯着手里的粥,浅浅地盛一小勺,吹两下,默默地送到他嘴边。我的视线始终不与他碰撞,是因为我害怕看到他眼中的眷恋,那会让我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跟他相处下去。 该说的话,我早已经说过很多遍,再重申也没有意义。况且他现在这种状态,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丢下他不管的,再去强调那些,只会让彼此都更加尴尬。 倒不如装作什么都发觉。我相信这只是不经意的流露,他也一定会知道该如何克制自己的感情。 师兄明显是有话想对我说的,但最终还是慢慢地咽了回去。连带着不该流露的情感,一并收敛。 我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这份师兄妹的关系还可以继续维持下去。 感情这种东西,没有阀门可以控制,不能说开就开说停就停。我相信道理什么的师兄都明白,他只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淡化,慢慢放下。终有一天,我们的关系会真正定格在师兄妹的位置上,不再包含一丝一毫多余的杂质。 我想得入神,忽然听见隔壁病床的家属说自己昨晚做了噩梦,梦见有一个男鬼盯着自己的脸看,还凑得特别近,都快把她吓死了。 她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另一张病床上的患者立刻说:“我也梦到了!是不是一个穿古装的男的?” “对对对,黑色的长袍,头发还特别长!” 另一个年轻的女性患者弱弱地开口:“我好像也梦到了……” 我僵硬地朝着她们望去。黑色长袍,长发…… 凌邪也是这般模样。 昨晚从背后抱我的鬼,会是凌邪吗? 第262章镜子里的自己 最先开口的那个家属注意到我在看着她们,就问了句:“你梦到了吗?” “……没、没有。”我僵硬地回答。 于是她们不再理会我,继续互相交流昨晚的梦,还得出结论肯定是医院里经常死人,阴气太重,才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说到“不干净的东西”,又有一个颈椎受损的病人开口,说自己昨晚被鬼压床了,半梦半醒见感觉病房里多了很多鬼,而且全都围在某个人的床边。但是由于他颈椎受伤没办法转头,所以也没看清楚到底是围着谁的床。 他的话把大家都吓得不轻,纷纷追问,但是他也说不出更多的东西了,只能告诉大家被鬼围着的病床在靠门的那边。于是床位跟师兄相邻的几个病人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甚至有人开始跟自己的家属商量换病房甚至是转院了。 师兄十分愧疚地闷声呢喃:“没想到还是影响到了大家……”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传音安慰道:“别这么自责了,你也没想到那个人的灵觉那么敏锐啊。这都是没办法预料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师兄摇头:“不,我本来就不应该在周围有这么多普通人的时候,还把鬼仆都召唤过来。吸收鬼气的时候,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没有丝毫泄露,那些飘散开的鬼气多多少少还是会对他们造成一些影响的。而且生病受伤的人身体机能本就比正常状态要差,更容易受到影响。一次两次或许还不明显,但时间长了……总之的确是我做得不对,你就别替我开脱了。” 我知道再劝也不会有效果,就说:“那我争取天黑之前就找到房子,晚上咱们就出院。” “好。”师兄翻出自己的银行卡递给我,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对了,你身份证还在么?” 被他这么一问,我顿时苦了脸:“丢了……备用的那张也丢了。” 真不是我不小心,而是田玲玲趁我昏迷的时候把我随身的东西都拿走了,我当时人事不省,自然没能力阻止她。后面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我也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去找那些东西,况且现在田玲玲连魂都散了,我更没法知道东西到底被她藏哪去了。 师兄安慰我说:“没事,丢了就再买呗。你先拿我的去吧,就说是替我租房子好了。” “嗯,我试试吧。” 现在国家对于租房这块管得越来越严,基本上像样点的中介都会要求必须得出示身份证才能签合同,个人房东有些也开始要求签合同了。拿着不是自己的身份证能不能顺利租到房子,我心里还真没底。 可是再怎么没底也得尽力去试一试。反正那些正规的中介是肯定不用想了,只能去城乡结合带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心大的个人房东了。 师兄把自己的备用手机也给了我,又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张符塞进我手心里,叮嘱道:“这个千万别离身。” 符纸上的纹路看着十分眼熟,应该是先前帮我遮掩气息的那种符。我也没多想,小心地贴身放好,便出发去找房了。 之前我研究过地图,知道东郊那边地形比较复杂,也比较符合我的各种期望,所以我决定先去东郊那边碰碰运气。 为了省时间,我选择了打车。一路上始终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有一股力量不断地想要靠近我,但是又被一次次地弹开,没有办法真正接触到我。 难道师兄又在符箓上做了改良,除了遮掩气息以外,还添加了护身的效果? 我暗暗思忖着,犹豫要不要放出神识去仔细探查一下,弄清楚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可是一旦动用神识,符箓就遮掩不住我身上的气息,很有可能会被道宗的人感应到。左右都是风险,如何选择实在是个难题,我一时间无法决断。 到底要不要放出神识探查一下呢?我纠结着这个问题,眼神无意识地往车窗外面瞟。由于后视镜角度的关系,我刚好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蓦地,镜子里的我似乎动了一下。 我瞬间一激灵,瞪大眼睛望过去,只见后视镜里的自己慢慢地伸出手指,贴着镜面划动…… 一撇,一个横折钩,然后又是两撇…… 后视镜里的“我”微微抬起指尖,似乎打算写下一个字,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指尖怎么都无法再落到镜面上。她与那股力量较量了片刻,最终还是落入下风,不甘不愿地化作雾气消散。 镜子里的我换了模样,我尝试着动了动,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做出相应的动作,没有丝毫差别。 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恢复了正常,快得像是一场幻觉。而我已经冒了冷汗。 看着后视镜里穿着现代衣服的自己,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在镜面上写字的那个“我”…… 穿的是古代的嫁衣! 嫁衣如血,珠翠满头,那副打扮分明和我梦里的前生一模一样! 就是在大漠里,凌邪用剑刺穿凌无殇胸口的那场梦! 刚才在镜子里出现的,真的是前生的我么?如果是,她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出现?她写的那个字,是想给我什么提示么? 我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仔细回忆她写下的笔画,一撇,一个横折钩,然后再是两撇……我在掌心上慢慢画着,最后写出来的是个“勿”字。 勿什么? 我想不出来。这个字后面的内容才是重点,但是很可惜,她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止了,没能继续写下去。 那么阻止她的力量,又是什么呢? 她还会再出现,继续给我某些提示吗?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冒出来,我想得入神,猛地听见刺耳的刹车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身体就在惯性作用下狠狠撞向前方。 “咚。” 我磕得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都懵了,捂着脑袋缓了半晌才慢慢恢复。 “大叔,你刹车之前跟我说一声行不行?”我没好气地冲着出租司机抱怨。 要不是他突然踩刹车,我也不至于撞成这样。我又瞄了一眼后视镜,发现自己的额头明显肿了,顿时更加生气。 司机大叔浑身僵硬地死死捏着方向盘,脚下也保持着用力踩刹车的姿势,好像仍沉浸在巨大的惊恐当中无法自拔。我说的那句话,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我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这条路已经很偏了,放眼望去前面连辆车都没有,他干嘛要突然刹车? “大叔,大叔?”我又试探性地叫了两声,司机仍然没有回神。不得已,我只好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啊!!”司机大叔突然狂叫起来,吓得我一哆嗦。 但是他明显比我更加惊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粗气,整个人都在微微地打着哆嗦。 “大叔,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我试探着问。 他又狠狠地抖了两下,脸上的表情更加惊恐,也不回答我的话,直接下车查看。他绕着车转了一整圈,把四个轮胎全都看了一遍,再回来的时候,脑袋上都冒汗了。 “你……你下车吧,我不收你钱了,我、我我我还有事,这单不做了……”他声音颤抖地对我说。 看他这副模样,我心里也隐隐猜出了几分。估计他八成是见了鬼,以为自己刹车不及时撞上了,下车查看之后才确认自己刚才看见的根本就不是人。 我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他,陪着笑脸说:“大叔,你看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让我咋办啊?要不你再辛苦辛苦,把我送到地方呗?” 司机瞄着我手上的钞票,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儿,但是瞄了一眼车外还是选择了拒绝:“你再叫个别的车吧。我今天真不能再跑活儿了。” 像出租车司机,或者长途货车司机这样长年累月在路上跑的职业,多多少少都经历过或者听说过一些不太寻常的事情。慢慢的,也就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其中就包括在路上见到不干净的东西以后,必须得立刻回家,或者是就近找个地方住下,总之就是不能再继续在马路上跑了,不然肯定会出事。如果有条件的话,回家以后还要用艾叶熬水洗澡,才能彻底驱除晦气。 这些规矩我多少也听说过一些,如果不是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我可能也就直接下车了,不会让司机大叔为难。但现在的实际情况让我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求他:“大叔,这地方真的太偏了,要不我再加一百块车钱,你就把我送过去呗?” “不行不行,这就不是钱的事儿!”司机大叔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虽然表情有点肉疼,但态度无比坚决:“你有这钱还愁叫不着车么?你在打车软件上加两百块小费,多远都有人愿意来接你。我今天是真的不能再继续跑活儿了,你快下车吧,我得赶紧回家了。” 我苦笑着掏出自己的老式手机,说:“我也想直接用软件叫车,可你看我这手机能装得了app么……” 第263章奇怪的男孩 司机大叔见到我的翻盖手机顿时惊了,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这都什么年月了,你咋还用这玩意……”随后他意识到不妥,尴尬地咳了一声,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我也非常尴尬,顺嘴编了句瞎话:“那个……常用的手机坏了还没修好,就拿以前的临时用几天。” “哦哦,我说的么。那要不我帮你叫个车?”司机大叔如此提议。 “那好吧,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接了单本来就应该把你送到地方才对,谁成想碰见……”大叔猛地收住话,颇为忌惮地看了眼前边,低头飞快地在手机上操作。隔了一会,才说:“我加了五十块钱小费才有人接单,你看……” 我心领神会地把钱递了过去,连带着之前的车费一起。大叔对于没能履约把我送到地方还是有点愧疚的,所以坚持不肯收车钱,硬是给我退了回来。我知道他心急想赶快回家,也就没再退让,把钱揣好就下了车。 还没来得及道别,大叔就已经掉头朝着市区方向飞驰而去,眨眼的工夫就没影了。看来他是真被那东西吓坏了,也难为他还能强压着恐惧,帮我叫到车才走。其实这个大叔还挺有责任心的。 正想着,忽然感觉腿上一凉,紧接着就听见嫩生生的童音—— “小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呀。” 我吓得一激灵,整个人横着窜出去半米多,扭回头来才看见摸我的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他长得模样倒是挺乖巧,可皮肤白得不像话,站在太阳光底下甚至能隐隐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刚才大叔看见的不会就是他吧? 如此想着,我又忍不住往后挪了两步。其实我倒不是怕他,只是如果动起手来,很容易泄露气息引来道宗的人,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小男孩见我不断后退,顿时露出委屈的神情,瘪着嘴嘟囔:“你也不喜欢我吗……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 我心说你这样出来吓人,会有人喜欢你才怪了好吗? 可是视线一扫,我却发现他脚底下有影子。 不是鬼? 我愣了一下,随后放柔声调问他:“小朋友,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啊?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他们都在家里。”小男孩低着头,声音中透着无限失落。 我又问:“那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是他们赶我出来的。我不想出来,他们就打我。”说着,小男孩就拉起袖子,露出皮包骨头的小胳膊。 上面青一块紫一块,伤痕累累。而且看起来并不都是今天造成的,还有很多旧伤。 我看得心里冒火,太过分了!多大的错要把孩子打成这样?!这孩子才几岁,爹妈怎么能下得去手!是不是亲生的啊! 这分明就是虐待儿童! 我心疼地上前拉住小男孩的手,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凉。我心里闪过一丝怀疑,但是低头看看他脚下的影子,又瞬间打消顾虑,柔声问:“你知道爷爷奶奶家的电话吗?” “我没有爷爷奶奶。” “那外公外婆呢?” “也没有。” 我不由得犯了愁。本来我是打算联系他家的老人,让老人出面说说他爸妈,让他们别再这么打孩子了,可没想到小男孩会这样说。估摸着,四位老人可能都已经去世了吧。 仔细想想也对,要是上面的老人还在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孩子身上的伤?他们早就该教训孩子爹妈了,也轮不到今天让我来管。 “你还有别的亲戚吗?”我不死心地又问。 小男孩摇头:“我只有爸爸妈妈。” 所有亲戚都没了?不至于吧? 我猜测,这孩子的爸妈很可能是管所有亲戚都关系恶劣,基本断绝了来往,所以他才会以为自己没有任何亲戚。 不论我猜测的是否正确,这事都不好办了。我毕竟是个外人,没办法插手太深,更何况我现在自身难保,也实在是分不出太多的时间精力去管这事。 至于报警……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大用。像这种“家务事”,解决方式基本都是和稀泥。 可是毕竟遇上了,要是装作没看见似的就这么走了,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正思量着该怎么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帮这个孩子,就听见他说:“小姐姐,你跟我回家吧,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打我了。” 这是什么逻辑? 我感觉自己实在是跟不上这孩子的思路了。但是抱着能帮一把就尽量帮的想法,我还是耐心地尝试与他沟通:“为什么我跟你回家,你爸妈就不会打你了呢?” 小男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结巴着说:“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反正你跟我回家我就不会挨打了……求你了嘛,姐姐你最漂亮最好了!你就送我回家吧!”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越来越急切,我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于是板起脸,十分严厉地说:“你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到底为什么非得要让我跟你回家?” 小男孩瞬间冒出眼泪,可怜巴巴地仰着小脸哀求:“求求你了,漂亮姐姐,求你了……” 但是这一次,他没能勾起我的同情,反而让我觉得脊背发寒。 我想起来以前在网上看到的新闻,有些不怀好意的犯罪分子,专门利用年轻女孩的同情心,故意找来小孩子假装迷路,请求年轻女孩送自己回家,或者是雇佣老年人假装行乞,让年轻女孩领着自己去吃饭什么的。然后他们就会在半路或者目的地那里守株待兔,用暴力手段控制住好心的年轻女孩,然后或绑架或贩卖,甚至还有更残忍的摘取器官。 当时看到那条新闻的时候,我还觉得那只是极个别的事件,自己应该碰不上。结果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了。 我盯着面前的小男孩,他也仰着小脸看我,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噙满泪花,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我一时间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在演戏,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只是在执行命令而已?亦或者,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因为被打怕了,所以不得不继续害人?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眼睛看,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来。可他的眼睛看似明亮澄澈,实际上却叫人什么东西都瞧不出来。 不过才五六岁的年纪,就能让人没法看透,这实在有点可怕。 他似乎对我的审视一无所知,依然仰着小脸可怜巴巴地哀求:“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爸爸一定会很喜欢的,你就跟我回去吧,好不好嘛……” 我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一直都在夸我好看。从见面的第一句,他就在感叹我长得漂亮。 之前我以为这只是寻常的讨好之语,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听得多了,我开始觉得或许这才是他接近我的原因。 人性之恶,从来都如深渊般无法探测。 曾经有孕妇为了讨好自己的丈夫,不惜故意诱骗好心帮助自己的年轻女孩回家,供丈夫淫乐。 谁说小孩子就不能做同样的事情呢? 凉意一寸寸蔓延全身,我开始觉得,眼前站着的并非是天真稚童,而是个恶魔。 幼年恶魔。 我真希望自己是错的…… “姐姐不需要你爸爸喜欢。”我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同时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他的挣扎之后,我又硬着心肠加重了几分力道,继续说:“你身上这些伤是被你爸爸打的吧?姐姐带你去找警察叔叔,让他们把你爸爸关起来,这样他就没法再打你了,好不好?” “不!不!!”男孩疯了一样地摇头,拼命想要甩开我的手。 我心里发沉。如果这孩子只是畏惧父亲的毒打,那他听到有办法让父亲不能继续折磨自己以后,应该开心才对,可他却如此惊恐、抗拒。 这说明,他应该知道父亲会对被带回家的“漂亮姐姐”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在为虎作伥。 “怕什么,姐姐这是在帮你。”我如此说着,另一只手却掏出手机,飞快地按下110三个数字。 正要按下拨通键,猛地感觉手腕上一疼,原本紧抓着他的手不由得松开。男孩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跑远,我抬手,清晰地看到腕上有两个血洞。 好锋利的牙…… 等等,不对! 我忽然发现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隐隐发黑,凑近一闻,恶臭扑鼻! 这绝不是正常小孩能造成的伤口! 那孩子是僵尸! 我心中懊恼,刚才看见他有影子就放松了警惕,怎么就忘了这世上能害人的可不只是鬼,还有僵尸! 伤口已经造成,懊恼也于事无补。我不敢耽误时间,赶紧脱下外套,用袖子紧紧勒住胳膊,尽可能阻止血液流通,减缓尸毒扩散的速度。 但是这种办法也只能拖延时间,并不能将毒素清除。我必须得尽快回去找师兄,他既然能解蛊毒,那说不定也能解尸毒。 可问题是…… 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难道要走着回去吗? 第264章摸摸你的脸 “滴滴——”短促的车笛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这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出租车。 见我望了过去,司机这才降下车窗,面无表情地问了句:“是你叫的车么?” “呃……”我左右看了看,一个行人都没有,站在路边的只有我自己。这么偏僻的地方,应该不太可能碰巧有人跟我同时叫车。于是我点点头,肯定地说:“对,是我叫的。” 其实准确来说应该是之前那个大叔替我叫的,但我觉得没必要多费口舌解释这个。 司机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面无表情道:“上来吧。” 我急着回去找师兄解毒,也没多想就直接坐了进去。坐下以后才发觉,车里的香水味浓得刺鼻。 一个男司机,在车里喷这么香水干什么? 我隐隐觉得古怪,但司机没给我反悔的机会,直接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去杨树屯路是吧?”司机开口询问,带着一阵明显的臭气。 好重的口臭…… 我屏住呼吸,心里一阵郁闷。但是想到自己没办法再叫别的车了,这么偏僻的地方也不太可能有空车路过,还是只能忍了。 但愿这个司机师傅不是话痨,不然我真怕自己半路就被熏死了。 “不去那边了,回市区,二院。”我简洁地回答,尽可能不浪费体内的氧气。 我现在终于知道车里为什么要喷这么多香水了,估计司机师傅也知道自己口臭……既然知道,就不能去治一治么?我努力地憋着气,十分难受,心里也相当怨念。 万幸,司机师傅也没再多问,直接转了个弯,往市区的方向开。看来他的确知道自己的问题,所以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 我又屏气了一小会儿,觉得实在是憋不住了,才尝试着呼吸了一小口。唔……好像闻不到臭味了。我心里一松,不动声色地努力换气,难受的感觉终于渐渐消失。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车里的香味越来越浓,已经到了让人呼吸困难的程度。用香水掩盖口臭味的本意是好的,但凡事过犹不及,香味太重了也是种折磨,未必就比臭味好多少。我想开窗呼吸点新鲜空气,按了按钮却发现没作用。 “呃……师傅,能帮我开一下这边的车窗吗?”我不好意思地问。 司机咧嘴一笑:“受不了了?” “……” 这种问题让我怎么回答?直接说是显得太没礼貌,可我要是受得了,也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了。 我正懊恼这个司机师傅不会聊天,却见他慢慢转过头来,露出满嘴锋利的黑牙!我心里一凛,顾不上车子还在高速行驶中,就想开门跳车。然而车门早就锁死了,我怎么都打不开,反而还沾了满手又黑又黏臭烘烘的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玩意。 司机怪笑着说:“谁让你不跟我儿子走,活该受罪!” 那个小僵尸是他儿子?! 莫非他也是…… 后颈突然遭到重击,我两眼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我感觉到贴着放着的符纸迸发出灼人的热度。隐隐的,似乎还听见“司机”大声骂了几句什么。但是具体的没听清。 ……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勒在手腕上,越勒越紧。 好痛。 痛感让我的意识变得更加清醒,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摆成了“大”字型,而且手腕脚腕都被绑着。 我心觉不妙,吃力地张开双眼,入目的是布满霉斑的天花板,以及夸张而奢华的水晶吊灯。 吊灯上还挂着蜘蛛网。 华丽和破败,就这么以诡异的方式结合在了一起。 难道这是个荒弃多年的别墅么? 我想再多观察一下房间里的环境,以便得到更多的信息来推测自己所处的地点。可是尝试着抬头时我才发觉,自己的脖子上好像也多了一圈什么东西,硬硬的,正好紧贴着脖子,但是并不勒得慌。 项圈?! 我脑子里闪出这个词汇,紧随而至的是各种无法描述的东西。 不是吧……这么倒霉的吗?不光被僵尸父子绑架,而且还是有特殊癖好的僵尸?! 我简直想哭,为什么这么倒霉,难道就因为我出门之前没看黄历吗? 理智告诉我,哭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我强压情绪,继续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墙纸已经受潮剥落,但是仍能看得出来,昔日的华美精致。占据了整面墙的超大号衣柜,以及床边的欧式梳妆台,都显示出这个房间曾经的主人是一个非常爱美的女人。 我身下的这张床,也是华丽的欧风款式,与整个房间的风格相一致。但床垫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似乎还掺杂着若有若无的腥气,也不知道是不是曾经染过血。 勒住我手脚并非是普通的绳子,也不是手铐之类的东西,而是种又弹又韧的东西。由于脖子上被套了项圈,活动的幅度和角度都受到限制,我看不见那个东西,只能依靠感觉去判断。尝试着挣扎了几下之后,那个东西明显勒得比刚才更紧了,所以我猜它应该是牛皮筋之类的东西。 这玩意挣不开也扯不断,而且越动越紧,不靠外力挣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情况很不妙啊…… “吱——”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老旧不堪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心一紧,转头便看到之前见过的那个小男孩,哦不,小僵尸缓缓走了进来。 我不确定他的到来对自己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所以抿着嘴没有说话,等他先开口。 小僵尸走到床边,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跟着爸爸回来,妈妈很生气,她不会放过你的。” 用脚趾想想都能知道,他的妈妈也肯定不是正常人。 变态的僵尸一家……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我暗暗抠着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尝试着套话:“你妈妈生气了会怎么样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僵尸如此回答。 他没有再想之前那样,刻意地卖萌或者卖可怜,于是我更加确定,他之前的种种行为都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把我骗到这里来。我不禁有点后悔,早知道会这样的话,真不如跟着他来,那样我至少还能有机会看看路上的环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外面一无所知。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我只能尽力多获取一点儿有用的信息。 “你经常带漂亮姐姐回来吗?”我问。 小僵尸认真地想了想,摇头:“应该不算经常吧,好久才能遇到一个呢。不过你是所有姐姐里面最漂亮的。” 我在心里苦笑,这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吧。 “那你为什么要带漂亮姐姐回来呢?不怕惹妈妈生气么?”我又问。 “我带回来的妈妈就不会生气,还会很开心呢。如果我带回来以后,爸爸见了也喜欢,那妈妈就更开心了。”小僵尸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十分得意。 我却感到十分困惑,情况貌似跟我预想的不太一样。 我原本猜测的是这个小僵尸负责诱骗漂亮的年轻女孩回来,以满足他爸爸的变态需求。而他的妈妈知道自己的丈夫跟别的女人那啥那啥,自然是会生气的。小僵尸他爸对被骗来的女孩越迷恋,他妈就越愤怒,甚至有可能会找机会杀死被骗来的女孩。 但是小僵尸的这番话,让我不得不推翻自己的猜测——“如果我带回来以后,爸爸见了也喜欢,那妈妈就更开心了”,这话到底该如何解释呢? “你爸妈会对被骗……呃,被带回来的漂亮姐姐做什么呢?”既然猜不明白,我索性问得直接一点,反正这个小僵尸有问必答(虽然无法确定可信度)。 “嘻嘻,妈妈不让我看呢。”小僵尸笑了起来,稚嫩的面容看起来天真无邪,黑亮亮的大眼睛却透着狡黠。他扒着床沿,努力把脖子伸长了一点,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不过其实我都知道哒!” 我努力地克制着心里的急切,配合地做出微微好奇的模样,小声问:“那你都知道什么呢?” “不告诉你!”他咯咯直笑,表情很是得意,似乎在为自己成功戏耍了我而感到兴奋。 就知道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天真! 狡猾的孩子! 我不得不在心里重新判断,连带着对他之前说的话都添上三分怀疑。因为我没办法确定,他前面说的那些是否也包含着故意戏耍的意图。 但同时我也悲哀地意识到,除了他说的这些,我实在没有别的信息来源可以用来判断自己目前的处境了。至少,暂时没有。 我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有自救的希望。于是我又问他:“你特意溜进来找我,该不会只是为了骗我玩儿吧?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僵尸眨巴着大眼睛,十分无辜地说:“谁骗你了?我没有你啊……” “好吧,不纠结这个,你来见我到底是为了啥?”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就是来找你说说话呀,以及……摸摸你的脸!”小僵尸忽然伸出手,在我的脸上摸了起来。 第265章当我妈妈好不好 冰凉滑腻的触感,如同毒蛇在脸上游走。我恐惧又恶心,可是知道自己被绑成这样,躲也是躲不开的,万一激怒了这个小僵尸,反而可能对自己更加不利。所以我强忍着没有躲闪,而是问他:“我的脸有什么好摸的?” 小僵尸笑嘻嘻地回答:“手感好呀!不趁着现在多摸摸,以后就摸不到了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为什么以后摸不到?” “因为妈妈会拿走你的脸呀!” 拿走…… 怎么拿走?直接把脸皮撕下来吗?! 我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由于颤抖,手腕上的牛皮筋勒得更紧了,很疼。而且更糟糕的是,由于血液流通不畅,我的手越来越麻,指尖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如果这种状态持续得时间长了,就算我能有命活着离开自己,说不定也得跟江唯月一样,面临必须手脚截肢的局面。 我必须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首先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得想办法让手脚恢复自由! 强烈的危机感让我没耐心再慢慢套话,干脆直截了当地说:“既然你舍不得这种手感,那就别让我的脸被破坏掉呀。要不这样吧,你把姐姐放开,姐姐就让你每天都来摸我的脸,好吗?” 虽然这孩子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比起他的父母,还算是相对正常一点的,而且多少还带有几分孩子心性——至少目前看起来是这样。我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尝试,只能求助于他了。 小僵尸歪着小脑袋思索了一番,十分认真地说:“不行,除非你愿意当我妈妈。” “……” 这是什么鬼要求!! 难道他想让我嫁给他爸?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给自己找后妈的! 想到小僵尸他爸可能在某方面有着极度变态的癖好,我就没法说服自己。哪怕是为了活命假意顺从,我也做不到。 小僵尸失望地嘟囔:“你也不愿意当我妈妈么……果然你们都是一样的。”他有些生气地把手从我脸上拿开,转身就要走。 “诶等等!”我叫住他,顿了顿,望着他被衣袖遮住的干瘦手臂,脑子里仍能回忆起那上面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 蓦地,如同福至心灵般想到,在孩子的思维里,母亲或许代表的是爱和温暖。他提出让我做他的母亲,或许跟婚姻什么的无关,纯粹只是想让我给他疼爱而已。他身上的那些伤痕,说不定都是母亲留下的,那么他痛恨自己的母亲,想要换一个新妈妈,也是可以理解的。 基于这样的猜测,我继续与他沟通:“我没说不愿意呀,只是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当你妈妈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小僵尸的眼神暗淡了下去,“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可是我听他们说,妈妈都是爱孩子的。我还以为你是外面的人,肯定会知道呢。” 他的失望几乎写在脸上。希望破灭,他也丧失了继续跟我对话的兴趣,垂头丧气地再次打算离开。 “等等等等!”我忙不迭地叫住他。他可是目前唯一有可能帮我脱身的人,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跑了。怀着强烈的求生欲,我语速飞快地说:“母爱是吧?我知道的!我见过,也经历过,所以我肯定能给得了你!我愿意当你的妈妈,所以你先把我放开好不好?” 为了活命,我撒谎了。 母爱,于我而言,也是个极陌生的词汇。我听过、见过,可我从不曾亲身感受过。我的养母没有给过我一天的好脸色,至于生母,我连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在这茫茫人世间,我就是个无根的浮萍。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家庭,渴望温暖,但其实我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组建、去经营。 以前凌邪在的时候,我还有机会去尝试、摸索,现在连他的魂体都被另一道意识占据,再不是从前那个让我依赖眷恋的他,我连尝试的机会也都没了…… 悲伤的情绪一瞬间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却只能隐忍着,努力将唇角的笑容绽放得更加温柔。 “我以前有过一个女儿的,所以我有当妈妈的经验,我知道怎么疼爱一个孩子,我可以给你幸福的。”我努力地想要获得小僵尸的信任。 “真的吗?”小僵尸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我,“可是你看起来好年轻。” “是收养来的女儿,但是也跟亲的一样。”我努力保持温柔的笑容,心里想到不知所踪的念念,愈发不是滋味。 念念现在究竟在哪儿呢?她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又毫无征兆地消失,来去都让我没有一丝准备,却仿佛连我的心都带走了一小块。 我真的很挂念她,好想让她回来。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问她呢。 念念…… 小僵尸喃喃重复着陌生的词汇:“收养?什么是收养?” “就是像我们这样,你原来的妈妈对你不好,所以由我来当你的新妈妈,这种关系就叫做收养。”我用他能够理解的方式进行回答。 小僵尸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样呀!那好那好,咱们收养吧,就这么说定了!” 我没有纠正他的错误用词,而是笑着轻轻点头:“嗯。那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新妈妈了。乖,把妈妈放开好不好?” “嗯!”小僵尸用力点头,伸长小手去解我手腕上的牛皮筋。 但他爸拿来绑我的牛皮筋显然是特制的,比市面上常见的更宽也更紧。又同时用了好几条,没有一定的力量很难弄开。小僵尸似乎成为僵尸的年头还比较短,没有达到力大无穷的境界,一双小手解了半天都没能解开,反而把牛皮筋弄得比刚才更紧了。 他又急又沮丧,几乎要哭出来:“妈妈对不起,我弄不开这个……” 我被绑成大字型,什么忙也帮不上,甚至由于脖子上那个该死的项圈,我连自己的手腕都看不见,更没法给他出什么主意。 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鼓励他:“别着急,再试试,这回慢慢来。” “嗯。”小僵尸憋着眼泪又伸出小手,继续尝试。 我也努力尝试着扭动自己的脖子,想看看手腕上那玩意到底是怎么绑的,能不能给他点指导。奈何脖子上的项圈又厚又硬,即便是忍着疼强行仰头,也还是看不见。不得已,我只好放弃尝试,继续用言语鼓励小僵尸。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糟了!妈妈来了!” 小僵尸慌张地想逃,可是这个房间只有一扇门,门外就是走廊,现在出去肯定会被他亲妈看见。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僵尸弯腰就要往床底下钻。 我怕床底下空间太大,他妈妈进来一眼就能发现,赶紧制止他:“去柜子里!”他听话地转身跑向衣柜,灵巧地钻了进去,又赶快把柜门关好。 几乎同一时间,小僵尸的母亲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异常暴露的护士服,紧窄的上衣只能勉强蔽体,大半个肉球都露在外面,随着脚步起伏微微颤动,似乎随时都能把唯一的一粒扣子给崩开。微微凸起的小腹也大胆地裸露着,再往下是长度刚刚能遮住臀部的白色小短裙,搭配着黑色的渔网袜,网眼间露出丰腴的肉色,风骚至极。 如果不是头上那顶小小的护士帽,我几乎认不出来这是“护士装”。 唔,貌似也并不是什么正经的护士装…… 僵尸妈踩着足足十二公分的大红色高跟鞋,一步一扭地走到床边驻足,叉着腰像审视一块物件似的审视着我。视线扫过我胸前时,还露出明显的嫌弃。 我:“……” 行行行,你胸大你有理行了吧!我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激怒她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只能克制着,不做丝毫反应。 “又是个瘦猴子。”她撇着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我觉得自己太淡定好像也不正常,于是摆出惊慌的样子,颤声问:“你是谁?我、我这是在哪儿?” 她冷笑:“我是比你漂亮的女人。” “……”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我继续装惊恐的小白兔,噙着眼泪求她:“放了我好不好?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咱们无冤无仇的……” “无冤无仇?!”她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整个人都瞬间炸了毛,伸手用力掐我的脸,嘴里还恶狠狠地说:“这张脸皮就是仇!你长成这个狐狸样,就该死!!” 疯子! 我脸上火辣辣地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指甲挠花了。我气得大喊:“我又没招惹过你老公!你拿我出什么气!谁勾引的你找谁去啊!” “你们都一样!瘦猴子没有好东西!”她恶狠狠地掐我的脸,恨不得直接把肉掐下来似的。 我拼命挣扎着,脖子被项圈硌得生疼,可是哪里能躲得过?我想咬她的手腕,也咬不到,似乎除了被动承受折磨什么都做不到。 绝望感充斥心头,却猛地听见门外响起一声厉呵—— “住手!” 第266章怎么是你! 僵尸妈一听到这个声音,瞬间就像老鼠听见猫叫似的,战战兢兢地缩到一旁,大气都不敢喘,跟方才张扬跋扈的状态简直判若两人。 我不由得好奇,外面的人究竟是何等身份,竟然能让她怕成这样。 “吱——” 老旧的雕花木门再次转动,伴随着沉重的声响。一阵阴风吹了进来,血色红袍无声翻动。 那红袍下的人儿,纤纤细细的,却独有一种特殊的冰冷气势,周身仿佛笼罩在薄霜当中,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她本是直冲僵尸妈而去,却在经过床边余光瞥见被绑住的我以后,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是你!”她惊呼出声。 许是由于情绪波动,那层笼罩在她身体周围的气息也变淡了许多。我这才看清楚她的脸,也觉得像在做梦似的。 “小颖?!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颖就是那个被恶婆婆掏心而死的可怜女人。由于怨气难消,死后变成了厉鬼,将恶婆婆和妈宝男老公的魂魄都困在房子里,让他们日日夜夜地受折磨。可是困住他们的同时,她也困住了自己,让自己永远沉沦在过去的痛苦当中无法解脱。 我阴错阳差地在梦里把她生前死后的遭遇都经历了一遍,也偶然地将被仇恨蒙了心的她唤醒,让她知道自己沉溺在痛苦中浪费了许多年的光景。我劝她不要继续沉溺在过去的痛苦中,她也选择了听从我的劝说,主动了断了过去的一切,跟我离开。 说起来,其实我也没帮她什么,决定都是她自己做的,要是她当时不肯放下仇恨,其实我也没辙。只不过她觉得是我把她从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唤醒的,这是个很大的忙,又觉得这或许是某种机缘,所以才愿意跟着我。 是的,她是自愿跟着我的。虽然后来的挺长一段时间,她和朵雅都寄宿在我的冥玉镯里,但她们的身份并不相同,她没有与我订立任何契约关系,她一直都拥有随时离开的权力。 后来冥玉镯断了,她们俩无处容身。朵雅选择呆在我家里修炼,而她看不上我家里的那点儿灵气,出去自己找适合修炼的地方去了。 那一走,就没再回来过。 我以为自己不会有机会再见到她了。毕竟我确实没帮她什么忙,她虽然在感激的时候,说过愿意帮我做事的话,但是时间长了冷静下来,不愿意帮我做事了也是正常的。毕竟,我只是阴错阳差地让她清醒了而已,实在算不上什么恩情。自然也就没理由要求她必须得“报恩”。 缘分这种东西,是这世上最不能强求的东西。所以对于她的去而不归,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缘分尽了,该散就散,强行绑着也没意思。 我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跟她还能再见面。 更没想到再次相见的地方是在这里。 我想问她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跑到这里,以及她跟僵尸一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还没等开口,就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小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再度拿出铁面无情的状态,冲着僵尸妈冷声道:“周美凤,你方才的所作所为,我一定会如实禀告王上,等着受死吧!” 周美凤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了,手脚并用地爬到小颖面前,扯着她的裙角求饶:“大人饶命啊!别禀告王上,我不想灰飞烟灭啊!我保证再也不敢了好吗,巡察使大人,求您惩罚我吧,只要别禀告王上,我什么惩罚都愿意受啊……” 我听得暗暗皱眉,王上?巡察使?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搞不懂所处的环境了。 小颖冷冷地说:“所有进入王宫的女人,在王上亲自见过之前,谁都不许碰!这条规矩,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知道……我也是一时气糊涂了……”僵尸妈周美凤说着,忽然抡起胳膊只抽自己的耳光,边抽边说:“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巡察使大人,您就饶我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 小颖故意等她抽了半天,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可以不向王上禀告,但你自己也得管住嘴,要不然被别人传开了,你便要罪加一等。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周美凤连连保证:“我绝对不乱说!大人,您放心,我出了这个门就什么都忘了,权当自己根本没进过这个屋!” “嗯。”小颖微微颌首,又说:“你毕竟犯了王上的大忌,我可以不上报,但处罚是免不了的。否则万一将来王上知道了,追究起来我也得担个包庇罪。” 周美凤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明白的,大人您说怎么惩吧。” 小颖问:“你哪只手碰她的?” “这……”周美凤显然预料到了自己回答以后,小颖接下来会说什么,所以脸上的表情非常纠结。但是想到如果闹到王上面前,自己所要受的惩罚,可就不仅仅是这种程度了,干脆连小命都保不住。 跟性命相比,再残酷的惩罚都变得好接受了,所以她咬着牙说了实话:“两、两只手都碰了。” 阴风一闪,周美凤的双手瞬间齐腕而断! 僵尸虽然流不出血来,但痛觉却并不比活人少。周美凤疼得满地打滚,只恨不能当场晕死过去。可惜她是僵尸,即便遭受再大的痛苦,也没有办法像活人一样晕厥,只能生生地忍受。 小颖瞪了她一眼,呵斥道:“闭嘴!你想把所有人都招来吗?” 周美凤听了这话,吓得瞬间闭了嘴。虽然还是疼得脸都变了形,但是再也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了。 小颖又问她:“等会别人如果问你,为什么断了手,你应该怎么说?” 周美凤哆嗦着艰难地回答:“是我顶撞了巡察使大人,所、所以才会受罚。” 小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出去吧。记住了,不想死就别乱说话。” 周美凤又保证了一番肯定不敢乱说,才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出去了。 等她关了门,我急不可待地问小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你怎么成巡察使了?” 小颖说:“我本来只是路过这里,因为感受到了‘佛母’的气息,所以想进来看看。没想到进来以后就没办法离开了,所以只好一直呆在这里。王说我身上有让他熟悉的气息,所以抬举我,让我当了巡察使,替他监督这里的人。他不在的时候,我也有权替他惩罚违反规定的人。” 所谓“佛母”,就是那种身边围绕着九个小怪物的雕像,语气说它是佛,我倒认为她更像是鬼或者魔。我也曾经在很多不同的地方见过这种雕像,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大山里的时候。 但是虽然见过很多次了,我还是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她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颖当年的婆婆,也信奉“佛母”,甚至后来还在佛母的“指引”下杀了小颖的老公。 可以说,是“佛母”间接毁了小颖的人生。所以小颖感应到她的气息以后,忍不住进来查看,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是谁?”我问。 “王就是王。”小颖说:“从来没有人见过王的相貌。他非常神秘,尽管每一个进入这里的女人,都必须要单独跟王见一面,但是见面之后,记忆就会变得非常模糊,甚至连王的身形、声音都没有办法准确地回想起来。但是王非常厉害,任何胆敢冒犯他的人,都会死得非常惨。” “那他为什么只见女人?”我又问。 “不知道。王做事又不可能会向我们解释理由。反正这就是规则,没有为什么。”小颖顿了顿,沉声说:“我必须得提醒你,见过王以后,才是真正危险的时候。按照规定,王没见过的女人,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但是只要他见过了,其他人不管对新来的女人做什么他都不会过问。之前有很多女人就是……总之后来很惨。你要小心。” 她虽然没说具体的,但是从她的表情上,我就不难猜出那些女人遭遇过什么。一个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普通女人,落在这种地方,就算被活活撕碎吃了都不奇怪。 “这里到底有多少人?” 小颖说:“很多很多,具体多少我没数过,因为经常有人消失,也会有新的人由于各种原因而进入这里。当然了,这里也不全都是人,厉鬼、僵尸、精怪……什么都有。想在这里长期生存可不容易,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心里发沉,觉得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见过王以后,八成也得是被撕碎吃掉的结局。而且搞不好被吃之前,还得受一番凌辱。 “放了我,可以么?”尽管知道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小颖的回答如我所料:“抱歉,我不能放你走。不然王也会惩罚我的。” 我叹了口气,没有再强求。我当初为她做的那些,连恩情都谈不上,自然也没理由要求她冒着生命危险放了我。之所以把话问出口,不过是出于侥幸心理罢了。 第267章你是故意的 小颖望向我手腕上的冥玉链,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摩挲,语带怀念地感叹了一句:“你把镯子改成这样了啊……”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 朵雅的魂魄原本在手链里入定修炼,感应到小颖的气息之后,立刻兴奋地退出了修炼状态,现身出来。 “小颖你可算回来了啊,我都想你了……诶?!”朵雅心直口快地说完,才发现我被绑在床上,顿时变了脸色,“这怎么回事?” 小颖道:“这个说来话长,我还要巡逻,没时间跟你解释了。”说完之后又看向我,正色道:“在王上回来之前,你暂时还是安全的,好好把握这段时间吧。另外,巡察使除我以外还有两个,小心别被她们发现。” 我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虽然她并不能直接放我离开,但是却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我放出朵雅去探路,想办法在“王”回来之前逃出去。 “知道了,多谢。王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这个不一定。王的行踪飘忽不定,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所以你要格外小心。再有就是千万别走正门,就算你看到别的人走出去没事,你也千万别走。没被王召见过的女人,是绝对没办法走出那扇门的。以前有人试过,结果被王亲手杀了。”小颖语速飞快,想在有限的时间内告诉我尽可能多的消息。 我意外地问:“被召见以后就能出去?” “对,每天不能超过一个小时。超时强行逗留的,也会被阵法的力量强制带回来,还会受惩罚。” 也对,要是不能外出的话,小僵尸和他爸也没办法把我弄进这里了。是我一直陷入了自己的思维误区,忽略了这一点。 我问:“以前有人成功逃出去过么?有什么办法能摆脱阵法的束缚,不被强制送回来么?” 这个问题必须得弄明白,要不然我辛辛苦苦逃出去,到最后又被阵法给弄回来了,岂不是白折腾一场? 小颖摇了摇头,目光中充满了同情:“至少我从来听说过有人能逃出去。我不想打击你,但是你最好要有思想准备。” “好吧,我知道了。” “我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你自己保重,我得出去继续巡逻了。”小颖说着就往门口飘去。 我冲着她的背影郑重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不管我能不能逃出去,都会始终记着这份帮助的。” “先努力活下去再谈感谢吧。”小颖的半边身体已经穿过了门板。 就在这时,衣柜门被小僵尸用力推开,发出巨大的闷响。 “呼——憋死我了!”小僵尸从衣柜里跳出来,大口地喘着气。 小颖飞快地飘回屋内,神色不善地质问:“你怎么躲在屋子里?!” “……”小僵尸缩着脖子,可怜巴巴地望向我,大大的眼睛仿佛在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听见…… 小颖又不是聋子,那么大动静怎么可能听不见。 我不客气地直接戳穿他:“你是故意的。” 小僵尸立刻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没有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妈妈你相信我……” “妈妈?”小颖听到这个称呼脸色又是一变,问我:“怎么回事?” 不等我回答,小僵尸直接冲出了房间。小颖见他跑了,也顾不上再说什么,立刻飞身追了出去。 我赶紧对朵雅说:“快出去看看。” 朵雅追出去,但很快又回来,说:“找不到他们了。” 我说:“找不到就算了,你来试试看,能不能把我解开。” 反正小颖本身就法力高强,又有巡察使的身份,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那个小僵尸,他故意折腾这么一出,也不知道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他太狡猾了,我现在并不是很想带着他一起走,所以他会不会受罚我也并不关心。 朵雅伸手刚碰到牛皮筋,就像触电似地飞速缩了回去,面露难色道:“这东西里藏着特殊的力量,我碰不了。” 那看来我还是需要那个小僵尸的帮助,或者是这里的其他人。 为了确定是否只有僵尸才能对它免疫,我又问:“到底是什么力量,是专门针对鬼魂的吗?” 朵雅又小心翼翼地凑近观察了片刻,沮丧地说:“看不出来,我没见过这种咒文,不知道具体什么作用。” 那保险起见,如果要向别的人求助,也只能优先寻找僵尸了。小颖说这里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但愿僵尸也能多一些吧。 到底有没有其他可靠的求助对象,也得出去看了才能知道。 想到这里,我便对朵雅说:“你再去探一探周围的环境,小心点尽量别被人发现。” “好。”朵雅对我言听计从,绝没二话。 虽然通过驭鬼契印,我也能够感知到她的处境和状态,但毕竟不能百分百完全知晓。所以我干脆分出一缕神念,附着在朵雅身上,跟着她一起出去探查。这样她经历的我也能几乎感同身受,而且沟通起来也更加方便。 朵雅自然是不可能有意见的,她十分小心地飘出房间,贴着墙根朝着走廊一侧飘。神念将周围的一切画面都传送进我的脑海内,我发现这幢别墅比自己想象更大,更有气势,单单一层楼的面积就少说得有七八百平方米。也不知道总共有多少层。 看得出来,整座别墅的装修风格都是富丽堂皇的欧洲风,只不过由于年久失修,如今已经变得腐朽破败,蜘蛛网随处可见。 走廊两侧的房间全都大门紧闭,我能感应到每个房间里面都有生物存在,但是无法确定对方实力强弱,所以也不敢让朵雅贸然进去。 而且我还注意到,所有的房门上似乎都有特殊的禁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隔断感知。并且只要里面的人不开门,外面的人就绝没有办法进去,即便是用穿墙术也不行。 方才小颖第一次打算离开的时候,是直接穿门的,而且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也不知道是从屋里向外出的缘故,还是那个所谓的王教了她化解禁制的办法——我估计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她有着巡察使的身份,如果不能随意出入任何房间,还怎么监管其他人?违反规定的人,往自己的房间里一躲不就行了? 朵雅一路飘到走廊尽头,都没看到哪怕一扇门开着的。这种状况也跟我之前预想的有很大出入,我原以为这里是个混乱的修罗场,但是现在它给我的感觉更像是监狱。 “去楼下看看吧。”虽然小颖明确告诉过我,没被召见过的人是无法走出大门的,但我还是想去看看。 朵雅小心地沿着楼梯飘到一楼,穿过面积夸张的客厅,大门就在眼前。 大门是敞着的,外面的花园中长满了杂草,干涸多年的喷泉池只剩下中间的雕塑,上面挂满了蜘蛛网。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常,仿佛只要踏出一步,就能离开这个怪异而恐怖的地方。 朵雅站在面前,用意识与我沟通:“主人,这里好想并没有什么禁制啊……是不是小颖搞错了?” 她与小颖一起在冥玉镯里相处了好一段时间,也算是朋友了,自然不愿意怀疑小颖撒谎。但同时她又不得不承认,自己连一丝一毫的特殊气息都无法感应到,面前的这扇门仿佛真的只是一扇普通的门而已。 其实不光是她,我也感应不到任何禁制的存在。刚才在楼上经过那些房间的时候,我的感受非常明显,但是现在,我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要不要出去试试呢? 我正犹豫着,忽然感觉到小僵尸又回到了房间里。我用意念让朵雅先自己到别处转转,随后飞速抽回神念,盯着已经走到床边的小僵尸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僵尸的脸上添了几道血痕,看上去更加可怜,他委委屈屈地说:“我想跟妈妈一起离开这里呀……” “少来这套,你骗不了我。说,刚才为什么要故意让巡察使发现你躲在屋子里?”我冷着脸质问他。 “我真的没有,妈妈你相信我好不好……”小僵尸抬手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痕,带着哭腔说:“妈妈你看呀,这就是刚刚被打的。我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会自己找罪受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柜子里太闷了,还有股奇怪的味道,我待在里面都快憋死了!我当时以为她走了,才急着出来,没想到……妈妈你别怪我了好不好?” 他脸上的伤痕的确是新添的没错,但究竟是不是小颖弄的,还有待商榷。而且…… “你不是僵尸么,怎么还需要呼吸?”我冷冷地问。 小僵尸瞪大眼睛,说:“我不是僵尸呀!” “那你是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哦对了,妈妈好像说过,呃,是我之前那个妈妈啦,她说我们是‘执念’,是永远也不会消失的东西!” 我挑了挑眉,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这孩子太狡猾,鬼心思太多,实在是猜不透。所以他说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 第268章 突然出现的孩子们 小僵尸看出我不信,也不再继续解释,换了个话题道:“妈妈,你跟那个巡察使姐姐以前认识的对不对?她是你的朋友吗?” 我冷着脸不回答。其实我很想让他别再这么叫我,但想到有可能还需要他帮忙才能解开手脚上的牛皮筋,又只好暂时把念头压下。 小僵尸自顾自地说:“那个巡察使姐姐很坏的,妈妈你千万别信她的话!她说被召见以后记忆就模糊了,又怎么会记得王上说她身上有熟悉的气息呢?所以,她就是在骗你!” 我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心里却暗暗惊讶,这个小僵尸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缜密。他说的这个细节,连我都没有注意到。 为了防止他撒谎,我还特意回忆了一下自己跟小颖交谈的整个过程,发现小颖的确说过那句话。 难道小颖真的有所保留,没有完全说实话? 软软凉凉的小手贴到我脸上,小僵尸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你放心,我知道出去的路,咱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我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想,就算小颖真的有所保留,也比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可信得多。 尽管并不相信小僵尸说的话,但问问似乎也没什么坏处,于是我便顺着问了句:“出去的路在哪?” “在地下室,那里有个地道可以通到外面去!”小僵尸倒是一点都不怕我自己跑掉,直接说出了地方。 但这反而更让我起疑。 “你就不怕我知道了以后,丢下你自己一个人跑了么?”我问他。 小僵尸的眼睛里瞬间泛起泪花,可怜巴巴地说:“妈妈你不是说会对我好的么,为什么要丢下我……” 演技真不错。只可惜不是活人,要不然往娱乐圈发展搞不好能混成个小童星。 我看着他说:“我只想知道,你既然都已经找到了出去的路,为什么还一直留在这里呢?” “因为……因为出口那边有个很厉害的怪物守着,我打不过它。妈妈你肯定能打败它的对不对?” “那得等我见了那个怪物才能知道。你先把我解开。” “嗯!”小僵尸用力地点点头,又伸出小手跟捆着我的牛皮筋较量起来。 我使劲侧过头,勉强能看到他的小脸,却看不见他手上的动作。只见他使劲咬着牙,整张小脸都紧紧地绷着,看起来非常卖力的样子。但我手腕上的牛皮筋,始终没有松开的迹象。 这个孩子的鬼心思实在太多,我也无法确定他是真的想放开我,只是力不从心,还是故意装出这幅样子拖延时间。 我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腕上仍然没有松开的迹象。我决定不让他继续弄了,免得牛皮筋越勒越紧,直接把我的手给勒废了。 话还未说出口,忽然听见朵雅的心念传音—— “主人,我看到好多小孩子从外面走过来了!” 嘴边的话就这么被冲散,我迅速分出一缕神念,避开小僵尸悄悄地附着到了朵雅身上。 朵雅正躲在二楼的厨房里,感应到我的神念之后,立刻抬手指向窗外,在心里说:“主人你看,就是那些小孩子。” 神念感应之下,我果然“看”到一大群孩子排着队走进院子,有说有笑地朝着房子这边走来。 这画面莫名地让我联想到小学生郊游,可哪个学校会组织学生们跑到荒弃的别墅里郊游?!除非从校长到老师全都疯了! 而且这些孩子的年龄看起来差距颇大,最小的估计只有四五岁,最大的应该已经十岁出头了。这么大的年龄差距,也不可能是同班的学生,偏偏他们又好像互相很熟悉的样子,这就让我觉得非常奇怪了。 这群孩子到底是哪来的,难道就没有大人管么? 正想着,就听见朵雅又说:“主人,快看那棵树!” 树又怎么了? 我用神念向外一扫,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原本枯死的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的枝丫,冒出点点嫩绿。 不光是树,原本空荡荡的花圃里也冒出了新的茎秆,眨眼的时间就开始一大片鲜花。 整个院子都在恢复生机。 我开始意识到,这些孩子肯定也都不是活人。 孩子们已经全都进了别墅,从朵雅目前的位置无法再看到他们,于是我对朵雅说:“下楼去看看。” 朵雅也正有此意,得到命令后立刻飘出厨房。可是才一出去,就发现走廊上所有房间的门全都打开了! 一个浑身烂肉的男鬼正巧从房间里飘出来,见到朵雅瞬间两眼放光,活像见了肉的恶狼。朵雅吓坏了,转身就逃,那男鬼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了一句:“不对,王上最近没回来,新货不能碰。” 说完之后,他也不再理会朵雅,自顾自地飘进了另外一个房间当中。那房间里立刻传出女人求饶的话语,很快就又变成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我用神念告诉朵雅:“别跑了,他不追你了。” 朵雅这才停下,回头确认那男鬼的确没有追来,仍觉得心有余悸。 而这时,一直在尝试帮我松绑的小僵尸忽然停了手,惊叫道:“呀!时间到了!妈妈我得走了!”说完也不等我回应,就旋风似的跑出了房间。 我心中更加疑惑,时间到了?什么时间? 难道这些孩子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有着固定规律的,每到特定时间都会出现? 可惜小僵尸已经跑掉了,我也没法向他求证。 朵雅平复了情绪,想继续下楼,却发现又有好多鬼魂出现在走廊上——清一色都是男鬼,而且个个戾气深重,随便哪个都不是她能打得过的。 虽然早就知道几乎所有房间里都藏着鬼怪,但之前他们都缩在房间里不出来,以至于朵雅慢慢放松了警惕,产生出一种鬼怪们不会轻易出来的错误认知。哪成想随着那群小孩的到来,所有妖魔鬼怪全跑出来了,就像约好了似的! 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些男鬼明显色.欲极强,见到朵雅恨不能立刻扑上来把她就地给办了! 朵雅完全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状况,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我只能用神念悄悄安慰她:“别怕,他们应该不敢动你。” 果然,群鬼当中不知是谁低声骂了句:“草!这是新货!” 其余的鬼魂一听这话,也都瞬间灭了心思,各自找中意的房间飘了进去。前一秒还鬼满为患的走廊,这一秒又恢复到空空荡荡的状态。唯一不同的是,各个房间里传出的或痛苦或哀戚的难言之声。 朵雅哆嗦着,小声传音跟我商量:“主人,我……我能不下去了么?” 我也走廊上的声音弄得又恶心又闹心,便说:“那你回来吧。” 朵雅像得了特赦似的,飞快地往楼梯方向冲。一路上经过的房间全都敞着门,里面的景象十分污糟。她不敢看,我也懒得感应,索性将神念彻底收敛,随她一起回来——之所以没有直接撤回,是想给朵雅几分安慰,免得她孤身一人情绪崩溃。 我被困的房间是在三楼,她只要再往上飘一层就行。但是到了楼梯那儿,她却一楼的那些孩子们手拉着手上来了! “你们……别、别过去。”朵雅僵硬地冲着孩子们说。 尽管知道这些孩子都并非活人,但他们毕竟都还是孩童的模样,朵雅觉得让他们看见那种污糟的画面实在不妥。 但孩子们似乎根本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的话,就这么说说笑笑着,直接从她的身体当中穿了过去。 所过之处,仿佛时光倒流般,蛛网和灰尘全都消失不见,一切都变得光鲜如新,就连空气里都仿佛飘着淡淡的沁人香气。 朵雅冷冷地僵在原地,看着孩子们兴奋地越走越远。 “哇,这里的房间好多啊!” “好漂亮!” “天呐!这么大的厨房!” “这么房间真的都是给我们住的吗?布朗太太真是大好人!” …… 他们一路赞叹着,欢呼着,气氛欢快而热烈。 而这些赞叹的声音,与房间里此起彼伏的无法描述的声音混在一起,无比讽刺。 他们看不见房间里的鬼魂,只是充满好奇地挨个房间参观,彼此讨论、幻想着住进来以后的生活。 可是鬼魂看得见他们,而且非常恶劣地没有停下污糟的行为,反而更加卖力。甚至,还有男鬼大声地冲着闯入房间的孩子说着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场面,更无法接受这种场面并非偶然,而是每隔一段特定的时间都会重复上演的桥段。 “快回来。”我催促朵雅。 朵雅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红着脸转身就要上楼。 这时,却又一道嫩生生的童音从背后响起—— “你们又回来了啊。” 你!们! 朵雅僵硬地转过身,对上小女孩乌亮亮的眼睛,整个人瞬间呆滞。 不光是她,就连被束缚在三楼的我,也同时一呆! 因为目光交错的瞬间,我们都有种被看穿灵魂的恐怖感觉! 哦不,不只是灵魂,那是仿佛连前世今生都被彻底看穿的恐惧感! 第269章 时光倒流?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左右,圆圆的苹果脸,两条细细的麻花辫,看起来柔顺又乖巧,纯白的连衣裙把她衬托得像个小小的天使。 她就站在那里,温温和和地注视着我们——她的眼神仿佛能够穿越一切障碍,哪怕我只是用神念感应这一切,也能产生出仿佛她就站在自己面前,毫无障碍地与自己对视的错觉。 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粉嫩嫩的小脸蛋上忽然绽放出笑颜,周围的一切都仿佛被她柔化。 “真好,这回你们终于能成功了。”她微笑着,像是在跟我和朵雅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朵雅呆呆地望着她,仿佛彻底忘了言语,我赶忙用神念催促她:“快问问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朵雅这才从愣怔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但还没等开口,白裙小女孩就笑着说:“答案要你们自己去找才行呢。加油哦,我已经受够这种轮回了,赶快结束它吧。” 说完,她就转身下楼径直朝大门口走去。 “跟上她!”我用神念对朵雅说。 这个小女孩实在古怪,她竟然能连我用神念传递的信息都看穿吗?还有那句“这回你们终于能成功了”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有预知的能力吗? 轮回又是什么意思?我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为什么她一开口就说你们“又”回来了?这个“又”字从何谈起? 我心中的疑问越积越多,恨不能一把抓住她全都问个明白。可偏偏她看起来只是普通地走路,实际上速度却快到了朵雅根本追不上的程度。不管朵雅怎么加快速度,始终跟她隔着一线距离,就好像是有某种无法跨越的鸿沟拦在她们之间,看似触手可及,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 很快,白裙小女孩就走到了别墅大门口。她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明亮的阳光将她全身映照得近乎透明,格外的不真实。 “要加油啊。” 她又重复了一遍,随后微笑着,慢慢后退,在骤然强烈的白光中融化、消失。 不留丝毫痕迹,干净得就像从未出现过。 亦像完成使命的天使,回归属于自己的世界。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留恋,也不带丝毫伤感。 朵雅不敢置信地问:“她……她就这么消失了?” “嗯。” 朵雅自责地说:“主人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要是我能拦住她就好了。” “不怪你,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是这里实在太古怪。”我的神念就附着在朵雅身上,对她的一切都基本感同身受,自然很清楚她刚才拼命追赶小女孩的时候,始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挡着她,让她无法触及到女孩。 朵雅看着门外的地面,那里干干净净,连一丝灰尘都没有。真的让人很难相信,刚才有一个小女孩在那里融化蒸发了。 “主人,你说她会不会是故意引我们来这,想让我出去的?” 故意是肯定的,否则以那个女孩的诡异,我不信她没有别的办法毫无声息地消失。为什么一定要让朵雅跟她到大门口,还特意道了个别之后才消失呢?答案只能是有意为之。 只是她的用意实在难以捉摸,既能解释成暗示我们离开别墅,去外面寻找线索,也能解释成警告我们不要离开,否则就会跟她一样融化在阳光里。到底该相信哪种解释,貌似只能靠赌。 一旦赌错了,说不定就要赔上性命。 所以我迟迟无法作出决断。 就在这个时候,一楼的某个房间里忽然迸发出女人崩溃的尖叫。紧接着,女人破门而出,光着身子尖叫着冲向大门! 一转眼,她就已经冲出门外,被阳光一照,瞬间惨叫着越缩越小,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狐狸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很快又变成了一滩血水,随后如蒸发般彻底消失不见。 又有脚步声传来,朵雅循声望去,便看到两个壮得像小山似的男人跑进大厅,瞥了一眼门外,确定刚才那个女人(狐狸)已经死在外面了,立刻转身往回走,嘴里还瓮声瓮气地嘟囔这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个“男人”一个浑身黑毛,另一个脸上长满鳞片,很显然都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成了精的动物。 动物成精这种事情,我以前只是听说过,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真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就是在如此惨烈的状况之下。 朵雅心有余悸地说:“幸好刚才没出去,吓死我了……外头阳光是不是有毒啊,怎么会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你先回来吧,试试看能不能把我解开。” 朵雅心里有点困惑,之前明明已经尝试过了,根本连碰都碰不了,为什么还要再试一遍呢?但是她明白身为奴仆不应该随便质疑主人的决定,所以一个字都没多问,立刻返回了我所在的房间。 尝试的结果还跟之前一样,她只要触碰到牛皮筋,就会被上面附着的力量伤到,根本没办法给我松绑。 “主人对不起。”她捂着疼痛不已的手小声道歉。 这时,参观完二楼的孩子们上了三楼,跑来参观我所在的房间了。 “好漂亮啊……” “好像公主住的房间啊……” 伴随着孩子们的赞叹声,整个房间都在发生变化,凭空多出了很多粉红色的饰物,变得少女心满满。 我身下的床也瞬间变成了公主风的圆形床,四周还有粉红色的纱幔垂下,床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布娃娃。 这些布娃娃就直接凭空出现在我脸上,弄得我呼吸困难。我本能地用手拨开它们,随后不由得愣住。 腕上的牛皮筋仍然还在,只是随着床的改变,原本的床架也消失了,牛皮筋的另一端失去了无处可绑,我的手脚才能自由活动。 朵雅从错愕中惊醒,又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帮我解开牛皮筋。这回没费多少力气就解开了,因为牛皮筋上的符文在孩子们进来的瞬间,就全部消失不见。 我坐在床上活动着被勒麻了的手脚,透过粉色的纱幔,看见原本放在窗边的梳妆台也消失了,变成了一个玩具城堡,以及许多散在地上的小玩具。另一边的超大衣橱也变成了书架,一半摆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童话书,另一半陈列着各种各样的玩具和娃娃。 这个房间的变化,超过了外面的任何一处地方。它直接从一个爱美少女的房间,变成了到处都是粉红色的儿童公主房。 这一系列的改变,让我觉得所有的变化似乎都并不只是重新焕发生机那么简单,而是实实在在地退回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点。 时光倒流吗? 只在科幻故事里发生的桥段,如今实实在在地显现在眼前,让我不相信都不行。 可是,这似乎也并不是纯粹的时光倒流,因为别墅里的各种妖魔鬼怪也都还在。而在真正的过去,应该是没有这些的。 所以确切地说,这更像是时间的重叠——过去和现在的重叠。 我开始感到头疼,情况越来越复杂,远远超出我之前的想象。谜题越积越多,解决的办法却毫无头绪,我真的能有办法从这个诡异的地方逃出去吗? “要是能让我住在这个房间就好了……”某个孩子充满艳羡地说。 另一个年纪稍微大些的孩子给她泼冷水:“别做梦了,这个房间这么漂亮,肯定是布朗太太留给她女儿的。” 其他的孩子都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失落的情绪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布朗太太的确对他们极好,把他们从孤儿院里接出来,还让他们住进这么奢华的别墅里,这在以前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 可是布朗太太对自己的女儿更好。 这种对比和落差,让每个孩子都觉得很难受。 古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人性如此,不分古今中外。 隔了好半天有个孩子提议说:“咱们还是去看看别的房间吧。咱们毕竟不是布朗太太的孩子,不能跟她的女儿比。” 这话让其余的孩子们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以及过去在孤儿院里所受的苦,心里的落差也似乎没那么大了。 “不管怎么样,跟那个破孤儿院比起来,这里都是天堂了。咱们应该高兴才对。”另一个孩子说。 “对,咱们应该高兴!” “走走走,去看别的房间!” 孩子们年纪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说话间便簇拥着准备离开房间。 不知是谁,忽然发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照片,大声说:“你们快看呐!布朗太太的女儿也跟咱们一样,是黑头发的!她根本就不是布朗太太的亲女儿!” 这话瞬间把所有孩子的注意力又都调了回来,有胆子大点的直接冲到床边拿起相框传阅,所有看过照片的孩子都表现出了一种奇异的愤慨,纷纷大声地说:“对!布朗太太的女儿跟我们一样!” 我心中微动,立刻放出神念去查看,只见照片上的女孩子一身白裙,蹲在开满鲜花的花园里,两条黑色的细麻花辫软软地垂在肩头,温柔又乖巧。她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纯净得像个天使。 这不就是刚刚遇到的那个奇怪女孩么? 第270章 隐藏的讯息 孩子们说得没错,布朗太太的女儿的确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黄种人,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没有半点白人血统。 既然不是混血,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收养。 孩子们开始对相片里的女孩评头论足,有人说她的乖巧模样一看就是装出来的,也有人说她肯定性格懦弱、胆小,总之没有什么好话。 很快,就有人把心中的嫉妒毫不掩饰地说出口:“她也没有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啊,凭什么她就能这么好命被布朗太太当成女儿呢?” “命好呗。”另一个孩子阴阳怪气地接话。 “都是孤儿,凭什么就她命好?” 气氛再次沉默,这句话可以说是道出了在场所有孩子的心声——明明都是一样的出身,凭什么照片里的女孩就比他们命好,能享受比他们更好的待遇? 如果照片里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小孩也就算了,可偏偏是个跟他们黄皮肤的女孩。既然彼此都一样,那享受这一切的,为什么,凭什么,不是他们?! 沉默之后,爆发出来的是更加强烈的怨念。孩子们近乎疯狂地攻击着照片里素不相识的女孩,搜肠刮肚地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出的一切恶毒言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我真的没办法相信,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够迸发出这么大的恶意。 蓦地,所有的诋毁都突兀地停了下来,离门最近的一个男孩没好气地问了句:“你来干什么?!” 他是冲着门外说的,但是门外只有空气。 这是什么情况? 我盯着门外的空气,甚至放出神念去查探,但结果跟眼睛看到的一样——那里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那个男孩的眼睛异于常人,能看见异度空间里的生物? 不对,他的语气和表情都不像是见了怪物的样子。我瞬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同时用神念飞快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孩子,发现他们的注意力也全都在门外的空气上。 总不可能是所有人都突然有了异能,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年这个时候,的确有什么人出现在了门口。 而且还是他们都非常讨厌、排斥的人。 我望向被他们丢回床头柜上的相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当年,白衣女孩应该是跟这群孩子正面见过的,而且应该也听到了他们对自己的诋毁。 只不过她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保留了清醒的认知,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无知无觉地一遍遍重复常年的行为。 拥有清醒意识的她,当然不可能愿意陪这群孩子一遍遍重演当年的戏码,所以她没有来,才会出现如此诡异的状况。 屋里的孩子仍在重复当年的行为,集体沉默着,气氛非常不友好。片刻之后,最先开口的那个男孩手中忽然凭空多了一罐糖果,他冷冷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当叫花子施舍吗?” “礼物?我们不稀罕你的礼物!” 他把糖果罐重重地扔出门外,玻璃罐瞬间裂开,五颜六色的糖果滚得到处都是。 过了一会儿,屋里有人小声说:“她会不会跟布朗太太告状啊?” “……”扔糖果的男孩害怕了,后悔不应该做得如此过分。言语上欺负几句也就算了,无凭无据的,布朗太太问起来自己也能想办法辩解。可是糖罐都摔了,布朗太太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极有可能就这样被自己亲手打破了,男孩的脸上已经渐渐显露出土色。 另一个跟他玩得好的男孩安慰说:“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趁着布朗太太还没回来,你赶紧去找那丫头,就说愿意跟她做朋友了,让她别告状不就行了么?” “对对对,我找她去!”扔糖的男孩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他的朋友又跟其余的孩子说:“大家也都别愣着,帮我一起把地上这些糖都收拾了,一颗也别漏下。不然让布朗太太看见了,问起了没法解释。” 都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谁都不想惹恼了布朗太太再被送回去,所以谁都没有废话,一起用最快速度把所有糖果都捡干净了。 “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谁都不许往外说。知道了吗?” 孩子们纷纷点头。 “好了,赶快去看别的房间吧。布朗太太既然让咱们自己选房间,咱们就得在她回来以前选好,不能让她操心。” 孩子们各怀心事地走了出去,气氛再不复先前。 朵雅忽然指着门外惊叫:“主人,你快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不由得皱眉:“怎么了?” “主人你看不见?”朵雅错愕了一瞬,随后解释道:“门外的地上有‘蛊液’,就是一种以蛊为原料炼制出来的特殊液体,无色无味,干了以后什么痕迹都没有,只有修炼蛊术的蛊师才能感应出来。” 难怪。虽然我也稍微了解了一点儿蛊术的皮毛,识海里还养着蛊灵和引梦蝶,但我却从来都没有真正修炼过蛊术。所以我什么都感应不到,才是正常的。 我问朵雅:“蛊液是不是写出什么字或者符号了?” 刚刚好出现在门口,而且差不多就是糖果罐摔落的位置,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这总不可能是巧合吧?如此费尽心机地留下痕迹,自然是想要传递某种讯息了。 朵雅闭上眼睛感应了片刻,脸色变得有几分古怪起来:“的确是有字……” “什么字?” “救自。” “???”我有点懵,“什么意思?你确定不是‘自救’吗?” 朵雅说:“救字在左边。” “……古代时候是从右往左写的。”我宁愿相信这是古时候留下来的讯息,也没法理解“救自”到底是个什么鬼。 可是朵雅又说:“但是蛊液的气息还很新鲜,写下的时间应该不长,我估计……很有可能就是最近几天写的。” 我皱眉:“你也看到了,这个别墅很古怪,过去和现在好像重叠起来了。你确定是现实中的前几天,而不是当年发生这些事的‘前几天’?” 朵雅被我这么一问也有点懵,想了半天才回答说:“我不确定。” 我又问:“你说有没有可能门外原本是一整句话,但由于某种原因,其它的字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两个,所以才显得莫名其妙?” “唔……好像的确有这种可能。”朵雅也觉得“救自”什么的很奇怪,根本没法解释。 于是我又尝试着造句,但是很快就发现难度实在有点高,而且这样造出来的句子,很有可能跟原本的信息相差十万八千里,还没有办法判断正误。所以我很快就停止了这种无用功,在房间里翻找起来,看看能不能再找到点别的什么信息。 朵雅也自觉地在屋子里感应了一番,确定没有别的蛊液痕迹了,才问我:“主人,你说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万一门口的字就是应该反过来读的,告诉咱们应该努力自救不要指望别人来帮忙呢?” 我笑了:“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告诉我们应该自救,你不觉得有点多余吗?难道没有提醒,我们就不知道应该自己想办法,光躺着等死了么?” “唔……也对哦,是挺多余的。” “所以嘛,肯定不是这个解释。”写字的人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折腾半天就留句废话。 朵雅不再多说,继续跟我一起找线索。我们都一致觉得,既然这个房间的变化比别的地方都大,那找到有用线索的几率也肯定更大。 很快,我就在书架上的某本童话书扉页上,找到了白衣女孩的名字——索菲娅。 “送给我的天使索菲娅。”扉页上如此写着。 字迹看起来很有力量感,我猜应该是布朗先生写的。 “主人,你看看这个。”朵雅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精致的小本子,兴奋地叫我。 我暗道自己真是粗心,竟然把床给忽略了。可能是因为之前自己就被绑在上面,所以我下意识地认为床上没有多余的东西,但实际上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一切都变了,床自然也不应该放过。 “还是你细心。”我夸了朵雅一句,接过本子翻开一看,顿时心中大喜。 这是索菲娅的日记本! 日记的第一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1897年1月13日,晴。今天我有了一个新名字,索菲娅·布朗。妈妈说我以后都要用这个新名字,我不再是xx(字迹模糊看不出来)了。妈妈说我从今天开始,会有新的生活,可能意思就是说今天是很特别的日子吧。我想我应该记下来。今天是很有意义的一天。” 索菲娅的字迹实在是潦草得有点过分,比我见过的许多小男孩写出来的字还要丑。其中还掺杂着大量的拼音和白字,读起来相当费时间。好在我总算是磕磕绊绊地看完了,尤其是最后的那句话,让我觉得特别有熟悉感——小学写作文的时候,我也经常这么结尾。 不过…… 为什么别的字都不糊,偏偏只有索菲娅原来的名字糊掉了呢? 是巧合,还是有什么人故意为之? 第271章 日记里的线索 我继续往后翻,希望能在后面的日记当中,找到索菲娅原本的中文名字。但我很快就发现,与她过去有关的一切,全都被刻意抹掉了——不光是她的中文名字,还包括她从前呆过的孤儿院院名,以及在孤儿院里的好朋友的名字…… 所有涉及到她过去身份的关键性信息,全都模糊到了看不出来的程度,而关于收养后的生活,却全都字迹清楚。这么明显的对比,傻子都不会认为是偶然。 日记内容比我想象当中多得多,竟然足足有大半本,而且日期全都是连贯的,没有一天漏掉。而且字迹越来越工整,遣词造句的能力也有着非常明显的提高。 我都不得不佩服索菲娅的这股毅力——我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布置任务要求我们写周记,每周两百字我都难受得要死要活。而索菲娅后期的日记篇幅,有时候一天就不止两三百字。 而且她还只有五六岁左右,比我那时候小得多。 差距啊。 在写作这件事上,索菲娅好像真的挺有天赋,说不定长大以后能当个作家…… 如果她没死的话。 我终于翻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1898年11月17日,晴。今天妈妈把xx(字迹糊掉了)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接回家里了,让他们自己挑选喜欢的房间住下。他们的到来让家里变得特别热闹,我一开始的时候很开心,觉得自己终于又有同伴了。他们都跟我一样黑头发黑眼镜,不会像美国的同学们那样,觉得我是个异类、怪物。” “可是我想错了,他们对我非常不友好,甚至比美国的那些同学更糟糕。我主动送糖果给他们,想跟他们交朋友,可他们当着我的面把糖罐摔在地上……” “糖罐碎了,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为什么不管是在美国还是在中国,别的孩子都排斥我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地去尝试着融入他们了……” “妈妈回来的时候,问我跟他们相处得如何,我撒谎了,骗她说已经跟所有人都成了朋友,说很开心。我真的不敢告诉她,回到中国我还是个被所有人孤立的异类,她会难过的,我不想让她难过。她和爸爸是为了我才放弃了美国的家,搬到中国来住,他们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我会再努力的。但愿下次能有好结果吧。上帝保佑,阿门。” 后面全都是空白,索菲娅再也没有写过日记。也不知道她再次尝试的结果究竟如何,但我猜应该不太好。 从1897年1月,到1898年11月,不到两年的时间里面,她的文字水平提高的这样的程度,真的很让我惊讶。 而且她也真的很早熟,普通的孩子不到八岁的时候可不会想这么多。她的文学天赋,让她的心思比普通人更加敏感细腻,更关注内心的感受,同时也变得偏于内向。很显然,她的养父母并不希望她内向,而是希望她能变得更活泼开朗,这种期望不能说是不好,但也的确给索菲娅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再早熟的孩子,也毕竟孩子,心智还没有发育成熟,对于负面情绪的处理能力远不如成年人。过重的心理负担,极有可能会导致抑郁,甚至会让孩子产生出“也许我活着就是一种错误”的想法。 我很怀疑索菲娅是不是在第二次被拒绝甚至被攻击之后,开始出现抑郁情绪,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认为自己辜负了养父母的种种苦心,最终在极度的内疚自责之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暂时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但我就是觉得,时光交错的节点刚好是她情绪受伤的这一天,或许并非巧合。 也许这别墅里的种种怪异,全都与她有关。 正想着,忽然听到朵雅低声惊呼:“主人,房子又变回去了!” 我从思绪中抽离,顿时发现整个房间都像电影特效一般发生着改变。鲜艳的色彩从天花板开始逐渐向下退去,显露出真实的斑驳痕迹。 时光交错要结束了吗? 一念之间,房间已经改变了大半,床边纱幔的上半截也消失不见,只剩下半段静静地凭空垂着。 我心里蓦地一紧,很怕手里的日记也会跟纱幔一样消失掉。直觉告诉我,这本日记里还有很多线索等着我去发现,我还没有仔细看完,它怎么可以消失! “退潮”的速度并不会因为我的不愿而减缓一丝一毫。我眼睁睁看着手里的日记本碎裂成灰。 以前我听人说过,早些年的时候,国家的考古水平还不够好,许多古墓挖掘以后都没能及时进行保护,导致很多文物氧化、毁坏。甚至还听说有的纸张、布帛一接触空气就化成了灰,救都救不回来。 以前我总是没法想象,一件好好的东西怎么就突然成了灰,现在倒是亲眼见着了。 说真的,我很懊恼。 懊恼自己没有抓紧时间,趁着日记本还在的时候多看几页。哪怕多看几行也好啊,说不定多看的那几行里面就包含着什么新的有用的线索呢…… 可是日记本都已经成了灰,再怎么懊恼,也没法把它变回来。那些错过的线索,也许永远都没办法知道了。 比如索菲娅到底什么时候去的美国,去了以后是念幼儿园还是直接插班上小学了?她又是呆了多久以后回国的?促使她养父母下定决心搬到中国定居的契机又是什么? 还有,索菲娅的文字水平为什么提高得这么快?是布朗夫妇本身就精通中文,给了她良好的辅导,还是特意给她请了中文家教? 涂抹她日记本的,和教她中文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索菲娅自己难道就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日记被人涂抹过吗?亦或者这些涂抹都是在索菲娅死去以后才进行的?如果是后者的话,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可是日记本已经消失,时光重叠也彻底结束,我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寻找答案。 我陷在懊恼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时光交叠彻底结束的那一刻,原本敞开的房门忽然自行关闭,并且隐隐地有符文一闪即灭。 但是朵雅注意到了,她尝试着开门,发现从里面打开丝毫不费力。走廊上的其他房间也都紧紧地关着门,所有不和谐的声响也都消失不见,又恢复了之前安静到吓人的状态。 由于没得到我的命令,所以朵雅没有擅自出门,只是站在门口探头出去看了看外面的情况。随后她就发现,门口的蛊液痕迹仍然存在,并且跟她方才发现的时候一样新鲜。 “主人……”她小心翼翼地叫了我一声。 “怎么了?”我问她。 她指了指地面,说:“那两个字没消失,而且气息还是很新鲜。” 我立刻秒懂:“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两个字的确就是最近几天才写下的?” “嗯。” 这就很可怕了。 最近几天,我都在干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被真一扣上邪修的帽子,成了整个道宗的追杀对象,好不容易跟着师兄混出了城,一路小心翼翼地躲着道宗的人,行进路线变了一次又一次。而且所有路线都是师兄规划安排的,我只负责跟着他走,根本不知道也没问过他具体打算怎么走。 走到半路还遇上了凌无殇,紧接着记忆就丢了一段,到现在都没找回来。昏迷醒来之后我就在大山里,基本与世隔绝的环境,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然后在医院里跟师兄重逢。 这几天当中发生的变故,比我之前几个月经历的还要多、还要频繁,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站会去哪里,不知道自己第二天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可是居然有人能提前预料到,我会被困在这里,还特意用只有朵雅才能看懂的方式给我留了信息,这难道不恐怖么? 除非那两个字不是特意留给我的,要不然的话……留字之人的卜算能力简直逆天,说他是再世诸葛都不过分。 我问朵雅:“蛊液炼制起来麻烦么?这种书写秘密信息的方法,是你们家族特有的,还是所有蛊师基本都会的?” 朵雅回答说:“蛊液炼制起来不难,但是特别麻烦,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做出来。至于是不是我们家族特有。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应该跟你说过的,我们家族挺封闭的,即便是其他分支的苗人,也基本不接触,我也没机会问他们会不会这种办法。从家里出来以后,我就更没机会接触其他蛊师了,所以真的不知道。” “那你是从哪里了解到蛊液这种东西的?”我又问。 “我妈妈教的。”朵雅说。 “你家族的其他人呢,他们会么?” “都会。” 我开始怀疑,门口的字是不是朵雅她家的某个人留下的。我还特意问了朵雅,“救自”这两个汉字翻译成苗文应该怎么写,是否具有特殊的含义或者规律。但是朵雅很肯定地告诉我,翻译成苗文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意义。 留字的人,到底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第272章 禁区 “对了!您可以询问蛊灵!”朵雅突然激动起来。 “它知道?”我问。 “蛊灵无所不知!” 我笑了笑,没有反驳这句话,但实际上心里却不怎么信。都拉乌家族把蛊灵当成神一样崇拜、供奉,自然会认为它全知全能。但我从小接受的就是无神论教育,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能有无所不知的东西——即便我已经接触过了很多很多超自然的东西,世界观都颠覆又重塑了好几次,但我依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 更何况,蛊灵还不是神。它只是一种强大而古老的力量。 尽管不抱任何希望,我还是尝试着用意念向蛊灵发问了。因为我现在太缺乏线索,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想放过。 蛊灵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神念内视之下,识海中一片平静,感应不到丝毫蛊灵的气息。我甚至都忍不住怀疑,它是不是早就已经离开了我,只不过我一直没有发觉。 母子引梦蝶也都沉睡着,不再像以前那样,我的神念一沉进来,就马上亲昵地凑过来与我接触…… 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我心里一阵难受,不想再继续停留,匆匆忙忙地退出了识海。 “蛊灵怎么说?”朵雅见我睁开眼睛,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我不想骗她,干脆实话实说:“蛊灵根本没回应我。” 朵雅顿时急了,噼里啪啦问了一大串:“怎么会没回应呢?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怒蛊灵的事情了?蛊灵现在还在吗?” 问完了她才想起来自己的奴仆身份,以及北冥耀曾经给过她的警告,顿时低了头,小声地道歉:“主、主人对不起,我没有质问您的意思……” “行了,我知道。”想了想我又补了一句:“蛊灵应该只是在沉睡,没听见我的询问吧。毕竟它之前也大部分时间都是沉睡着的。” 朵雅点头如捣蒜,不敢发出任何质疑。她生前虽然也一直用自身奉养蛊灵,但却从不曾像我这样,直接让蛊灵寄宿在自己的识海里。而且她与蛊灵的真正接触、交流,也只有死后的那一次而已。所以论起对蛊灵的了解和亲密,她远不及我,自然是我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先不纠结这个了。”我拿起床上的牛皮筋,对朵雅说:“你再摸摸看,还会不会痛?” 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继续假装被绑住,毕竟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怎样才能平安地走出别墅,并且不会再被别墅里的古怪结界给拉回来。如果太早暴露自己的力量,只会打草惊蛇,不光让僵尸一家对我更加戒备,也会引起别墅里其他人的注意,那绝不是好事。 所以我还是得把自己绑回去——当然不能真绑,得留个活结,必要的情况下随时都能挣开的那种。而我自己想要完成这种活结有点难,最好是能有朵雅帮忙。 对于朵雅而言,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命令,尽管心里有点抗拒,但她还是乖乖地伸手摸了一下。 “……诶?!”她惊讶地把牛皮筋彻底攥住,这才终于肯定:“不疼了!主人,这上面的力量消失了!” 果然消失了吗…… 我暗暗思忖,愈发觉得有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正在暗中帮助着自己。 早在朵雅告诉我门外有特殊痕迹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给我提示,那信息是对我有帮助的。包括索菲娅的鬼魂说的那些话,虽然我也并不明白到底什么意思,但我就是觉得,她也在帮我,她值得信任。 没有什么根据,就是纯粹的直觉。 包括刚才一瞬间觉得应该再让朵雅触碰牛皮筋试试,也是直觉。 “主人……您是想让我把您重新绑回去么?”朵雅小心翼翼地问。 “嗯。记得留活结。”我叮嘱。 朵雅点头表示明白,很快就把我的双脚分别绑到了床柱上。我注意到她的打结方式非常特别,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个死结,但实际上只要稍微用力挣一下,就能很轻松地挣开。 而这种复杂又巧妙的打结方式,我愣是看了两遍都没看明白她究竟是如何完成的。 “这种打结方式你跟谁学的?” 朵雅绑好了我的双脚,正想让我躺下绑手,听到我突然发问,不由得愣了一下。短暂的回忆之后,脸上渐渐显露出迷茫的表情。 “我也想不起来了,可能……可能也是小时候就学会了吧。”她的语气十分不确定。 她应该不是在故意撒谎或者隐瞒什么,有驭鬼契印存在,她绝对没办法骗我,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 莫名拥有的技能么…… 貌似又是个奇怪的细节呢。 我暗暗思忖着,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躺下摆好姿势,示意她继续。 朵雅很快把我的双手也分别绑好,又请我反复试了几次,确认每个活结都能轻松挣开,又不会从外观上被人一眼看出不对劲,这才跟我说:“主人,都弄好了。” “嗯,你再出去转转,我用神识跟着你。”说着,我便又分出一丝心神附着到她的身上,又叮嘱她尽可能收敛气息,不要太引人注意。以及,出入的时候都要格外小心,不要让别人发现她跟我的关系。 朵雅很认真地记在心里,随后用请示的语气问道:“主人,那我是先去地下室看看,还是……” “先把别的地方都探了,最后再去地下室吧。”我说。 虽然小僵尸明确说了地下室有能通向外界的地道,但我始终觉得他那么轻易地说出来,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他可不是心思单纯的小孩,相反还特别狡猾,特别会打小算盘。以他的性格,就算真知道出去的路,也得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说出口才对——至于什么“相信我不会抛下他,一个人偷偷逃跑”之类的鬼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地下室,极有可能是个陷阱。 除非别的地方都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我才会考虑进去。 朵雅带着我的神念上了三楼,出乎我的意料,三楼走廊上挂的竟然都是国画。 纯西式的建筑和装修风格,配上卷轴装裱的水墨画,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明明二楼走廊上挂的都是油画,为什么三楼就要变成水墨画呢?保持整体统一难道不好吗?我真是搞不明白别墅的主人——布朗夫妇到底怎么想的。 “去看看四楼。”我突然很好奇,四楼又挂着什么呢?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么明显的不协调,除了别墅主人品味奇特以外,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其中也暗藏着某种原因了。我想弄明白,所以才让朵雅直接上四楼——反正根据一二层的情况,每个房间里面应该都有“东西”,在不确定对方是否好对付以前,我也不敢轻易招惹。 朵雅顺从地折回楼梯旁,脚尖还没触及到台阶,便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威压自头顶而来! “跑!” 我果断下令,朵雅毫不犹豫地改变方向想要往下跑。然而就在这时,另一股威压又从下方而来,两股力量硬生生把她堵在了三楼! “去走廊!” 朵雅心领神会,扭身冲向走廊,赶在威压逼近的前一刻,胡乱撞开一扇门躲了进去! 我依稀记得房门上都有特殊的结界,具有一定的隔绝作用。本以为那两股威压不会追进来,没成想念头一起,便感觉到它们不依不饶地压了过来——不过,好像比之前稍弱了几分。 或许是出于某种直觉,我想也不想地将神念从朵雅身上撤离。 几乎同时,两股威压同时压到了朵雅身上。 朵雅似乎很痛苦,就在我准备出手的时候,她脸上的痛苦表情居然消失了?! 那两股威压,如同约好了似的,同时散了。 “怎么回事?”我问朵雅。 朵雅战战兢兢地说:“应该……应该是另外两个巡察使。她们把我当成不懂规矩乱跑的新人了,警告我不许去四楼。还说念在我是初犯,这回就不惩罚我了,要是下回再让她们抓住,绝不会轻饶。” 四楼是禁区? 我直觉觉得,四楼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王”居住、生活的地方。如果是那样的,四楼差不多应该也是顶楼了。 我重新把神念附到朵雅身上,解释说:“我刚才是怕她们发现异常,才从你身上离开的。其实我刚才都准备出手救你了。” 朵雅点点头,小声说:“我知道。” 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信了,不过想到她没法对我撒谎,也就不再纠结了。 我用神念快速将房间扫描了一遍,说:“这个房间是空的,估计她们以为你是住在这里的新人了。” 估摸着这里的新人应该不少,要不然身为巡察使的她们不至于分不清。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可能是每天被坑骗进来的人都很多,也有可能是那个所谓的“王”回来的频率比较低,新人的数量就越攒越多——在这里,应该是所有没被“王”召见过的女人,都算是新人吧。我是这么猜的。 第273章 门缝下塞进来的纸 “幸好是空房间,要不然……” 朵雅回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些恶狼似的男鬼,以及一楼见到的蛇精和黑熊精,不由得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地后怕起来。如果自己运气差一点,打开的房间里面有人,而且还是男人…… 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感应到她在想什么,很肯定地说:“那种情况应该不会发生。” “为、为什么?”朵雅惊魂未定地问。 我说:“因为里面有人的房间,房门上有特殊禁制,只能从里面打开。” “哦,这样啊。”朵雅松了口气,隔了片刻又说:“幸好有禁制,被绑来普通人还算是有条活路……可惜禁制也有失灵的时候,要是能一直存在就好了。” 想到方才时空交叠,所有禁制全部消失时,那些普通女人、以及法力低微的女性鬼怪们的遭遇,朵雅仍然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寒。 我理解她的感受,因为我也一样。同为女性,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其实我花费时间探究这座别墅里的秘密,也是因为存着几分想要找到问题根源的心思。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彻底破除别墅中人无法离开的魔咒,让那些可怜的女人可以跟我一起永远地离开这里。 如果可以的话…… 正想着,耳中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沙沙声——是耳朵,不是心神。这声音是从我被绑的房间里发出的。 我暂时切断对朵雅的感应,用目光扫视房间,想找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出声。不过由于被绑着,脖子上还有个该死的项圈限制活动幅度,以至于我没法看到那个东西,只确定了声音来源的方向是门口那边——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得尽可能逼真地扮演好被绑的状态。虽然有随时都能挣脱束缚的能力,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那么做。 无法用眼睛直接去看,那就用神念代替。神念外放之下,我瞬间就发现了门缝里塞进来的白纸。 纸是专业的水粉纸,八开的(习题册那么大),上面还用红色颜料写着醒目的大字—— “我也是被绑来的。让我进去,咱们当面聊聊吧!” 门外的人似乎生怕我注意不到,捏着画纸的一角,不断地来回滑动。我之前听到的沙沙声,就是画纸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声音。 我没出声,悄悄地将神识探出门外。 外面蹲着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二十出头的年纪,文文气气,涉世不深的样子。她两边脸都肿着,显然是被人打的,额头上也有一大片青紫,但不知道是同样被打出来的,还是她自己试图寻死的时候撞的。 我猜,她应该是抱着寻找伙伴的目的来找我的。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联手合作才能做成更多的事情。 身处绝境而不绝望,并且能够利用一切能找到的资源,积极努力地尝试自救,这样的精神让我不由得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我觉得,她或许比那个小僵尸更值得信任。 女孩完全不知道我正用神念观察着她,她十分紧张,用画纸摩擦地面的同时,还不断地左顾右看,神情非常警惕。她似乎很怕会有其他人突然出来。 虽然很怕,但是为了尽可能争取到助力,还是冒险来了,很有冒险精神。而且还想出这样的办法,引起我注意力的同时,又最大限度地降低了惊动其他人的可能性,挺聪明。 有智有谋,我更喜欢了。 我已经决定要跟她接触了,只是还没有想好,究竟是现在就下床去给她开门,还是再另外找机会。朵雅为了把我绑好也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就挣开会不会有点浪费?万一中途小僵尸或者他爸他妈又进来,发现我没被绑着,那我在伪装上花的心思就全白费了。 我忽然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小僵尸和他妈进入房间的时候,可都没经过我的同意。为什么他们能进得来?难道门上的禁制对他们无效吗?! 就在我迟疑之际,门外的女孩松开画纸,抬手轻轻地转了转门把。发现打不开之后,她又塞了另外一张纸进来,上面依然写着鲜红的大字: “刚才你听到哭喊声了吗?那都是和你我一样的受害者。如果你害怕,就让我进去吧,我能帮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恶意!” 她还是用老办法,捏着画纸的一角,不断在地面上蹭来蹭去,利用声音吸引我的注意力。只是她这次蹭得比刚刚快了很多,暴露了内心的紧张和焦急。 房门上的禁制是种保护符,她主动离开自己的房间,就是主动离开了保护,只能任人鱼肉。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发现她,完全可以把她拖走任意凌虐,而她毫无反抗的办法。没有特殊禁制的庇护,她恐怕得被折磨到死。 这样的风险,不是谁都能有勇气去冒的。或许这也正是为什么被绑来的受害女性明明数量不少,却没有结成任何小团体尝试逃跑或自救的原因。 我想了想,觉得用打草惊蛇的风险,换一个看起来聪明且可靠的盟友,还是很划算的。毕竟小僵尸正巧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可能性,其实并不算高。至于他妈,之前才被小颖剁了双手,应该也不太可能会再来找我麻烦。至于僵尸爹嘛……虽然有可能会来,但是他应该也很清楚,我还没被“王”召见过,所以他还不能动我,就算来了也只能看看而已,那不是让自己心痒痒,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所以我估计,他来的可能性也不高。 这么一盘算,风险其实不大。而受益却可能很大,就算门外的女孩不能直接帮我逃出去,至少也能告诉我不少信息,我现在最缺的可就是信息。 值了! 我刚要挣开手脚上的牛皮筋,门缝下忽然又塞进了第三张纸—— “如果你没办法给我开门,就在心里默念‘让外面的人进来’,这样我就能进来了。给我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吧,我真的能帮你!” 这是门外女孩准备的最后一张纸,她焦急而快速地在地上滑动着。从她的表情上看,如果这次仍然得不到回应,她可能就会放弃然后返回自己的房间了。她愿意为了生存和自由而去冒险,但并不是无限度的。 我放弃了挣脱牛皮筋的念头,改为在心中默念:“让外面的人进来。” 没有任何声响,房门从表面上看,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我用神念轻轻一扫,就发现上面的禁制已经暂时消失了。 但外面的女孩并不知道禁制已经消失,她又继续摩擦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又拧了拧门把。 这回,很轻松地拧开了。 她带着欣喜的表情,飞速闪身进来,反手把门关好,才小声地作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钟美嘉,也是被骗进来的。那个……怎么称呼你?” 她似乎对我被绑的姿势,以及脖子上的项圈并不感觉到意外。 “凌梦。”我报了自己的假名。虽然对钟美嘉很有好感,但毕竟还没有彻底了解她,所以我没说真话。 钟美嘉努力地弯了弯嘴角,想要表现自己的友好,但是高高肿起的脸颊无法展露出太多的笑意。她又抬手指了指衣柜旁边的那面墙,说:“我住隔壁那个房间,跟你就隔一堵墙。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今天。” “那你应该还没被召见过吧?珍惜现在的日子吧,等被召见过以后……”她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说:“可能就得变成我这样了。” 我不确定她在隔壁能不能听见我这边的声音,也不想暴露自己认识巡察使的这件事,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她就开始事无巨细地向我讲解别墅里的一切。 从她的话里,我知道她也跟我一样,是被小僵尸给骗进来的。先是跟我一样被绑在这里,等到“王”召见过以后,僵尸爸就开始用各种奇怪的器具对她进行凌虐,玩腻了以后又把她丢出去,供其它的僵尸和鬼怪们玩乐。 她差点被折磨死,幸亏后来发现房门的秘密,又侥幸找到了一间空房间,才算是捡回了命。很多后面进来的女孩,由于找不到空房间,只能无休无止地承受凌虐,有很多都是被活活折磨死了。 “这层楼已经没有空房间了。你被召见以后,可以到我的房间里来,咱俩一块儿住。这样至少除了每天中午和晚上以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安全的。”她说。 我准确地抓住了关键词——每天。 “你的意思是,中午那种状况,每天都会发生?” “嗯。每天中午十二点,和晚上零点,都会发生那样的变化。每次半个小时。结束以后,不是房间主人的就会被无形的力量拉出房间。”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你过来跟我一起住的话,我会用意念让你留在房间里,你应该就不会被拉出去了。” 看起来她应该是诚心想让我过去同住的,连这些细节都提前想好了。 第274章 他竟然没碰过她们? 我问她:“我为什么要过去跟你一起住呢,这个房间难道不算空房间吗?” “当然不算。”她说:“这是属于那个小僵尸的房间。他现在不在这儿,你才能暂时操控房门,要是他在,你的意念就不管用了。还有那边的两个房间,”她指了指跟自己房间相反的方向,解释道:“是他爸和他妈的。他们一家很厉害,至少在这层楼没人敢惹,所以才能霸占这么多房间。” 难怪小僵尸和他妈完全不需要我同意就能进门。 钟美嘉又告诉了我很多别墅里的事情,我终于对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有了更深的了解。 用钟美嘉的话说:这里是女性的地狱。不论是女人还是女鬼、女妖怪,也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进来的,只要进了这里,就只有受折磨的份。 想要保住身子,也并非不可能,但是只有一个办法——成为巡察使。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但是巡察使到目前为止,总共也只有三个而已,且都是由“王”亲自任命的。钟美嘉也想办法打听过,据说她们身上都带有某种特别的气息,很讨“王”的喜欢,所以才能得到任命。 至于那股气息到底是什么样的,作为普通人的钟美嘉完全感应不出来。她也尝试着去问过住在本层楼的几个女鬼,但是她们也都说感应不出来。 钟美嘉感应不到,这不奇怪。但是连别的女鬼都感应不出来,这就不太正常了。当然也不能排除她们没说实话的可能性。 之前小颖特意叮嘱我,让我小心另外两个巡察使。我本来是没打算跟她们正面接触的,但是现在听了钟美嘉的话以后,我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应该接触一下,感应下那股所谓的特别气息到底是什么样的。 毕竟那也算是个强有力的平安符了,如果我一时半会逃不出去的话,恐怕就得在气息上下功夫才行。哪怕暂时困在这里当巡察使,也好过被凌虐。 钟美嘉还告诉我,她在这里已经呆了差不多快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里面,几乎每天都会有年轻的女人被骗进来,也每天都会有人死。有的是被“王”召见过以后,没能第一时间找到空房间把自己藏起来,直接被一群妖魔鬼怪活活折腾死了。也有的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住日日的折磨而死去的。 当然,也有不愿这样苟活,主动选择自杀的。 “在这里,求死其实特别简单。但也特别难。”钟美嘉是这么说的。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她解释道:“说求死简单,是因为只要在每天中午的时候跑出别墅大门,接触到外面的阳光就会死。说难,是因为得这样死两次。很多人有勇气自杀一次,却没胆量再承受第二次的痛楚了。” “所有死在这里的活人,都会以鬼魂的状态在别墅里复活一次。如果想要让自己彻底消失,就得按同样的方法再自杀一遍。”钟美嘉的声音沉了下去,透着无法掩藏的难过:“我见过好几个死过一次不敢再死第二次的人了,她们都变得比原来更惨……其实我一开始的时候,也想过要不干脆死了算了,但是看到她们那样,我就不敢了。” “你已经很勇敢了,真的。”我说:“坚持活着远比寻死更难。寻死只需要一个决定,甚至可能一次冲动就够了,但是选择活着却需要忍受很多很多……你是我的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子。” 其实我本来不想把心里对她的好感和佩服表现出来的,毕竟我跟她还不怎么熟。但是听她说到这些的时候,我还是没忍住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钟美嘉红了眼圈,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继续跟我说这里的事:“那帮……那帮畜生真的一点人性都没有的,就算是配合他们,也未必能一直活着。有时候他们觉得腻了,或者是想让某个新来的女孩子多活一段时间,就会故意趁着中午的时候,把有房间的女孩推出别墅,用这种办法杀死她。这样房间就会空出来,他们就能让自己喜欢的新人住进去。” “还特么这样的?!”我没忍住爆了粗口。 我知道别墅里现在活着的女性生物,基本都是选择委曲求全了的。毕竟之前时空交错的时候,她们即便被折磨也只是哭喊,连一个动手反抗的都没有。牺牲尊严换取活命机会,本也无可厚非。 可是牺牲了尊严还换不来活命机会,这就过分了呀! 钟美嘉轻轻点头,神色悲戚地说:“在这里,能不能活,能活多久,全都是靠运气的。” 我瞬间觉得,她能在这里存活将近两个月,实在是不容易。且不说身体上经受了多少折磨,光是为了不让那群畜生对她感到腻烦,恐怕就得千方百计地讨好那些畜生——一个本本分分的良家女孩,被欺辱了非但不能报复,还得天天对着侵犯自己的禽兽曲意逢迎,这是何种程度的精神折磨?又得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够真正做到这一切? 我自问如果易地而处,是绝对无法做到跟她一样的。 钟美嘉说:“我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会这样,还以为只要顺从他们,就能一直活下去。直到前些天我亲眼看见他们把一个女孩儿拖下楼,又把一个漂亮的新人塞进房间里,我才知道委曲求全根本没用。” “只要还呆在这里,死就早晚的事。如果不反抗,一直苟活着,反倒是要受更多的折磨,还不如一开始就干干脆脆地死了……反正我是这么想的,你认为呢?”钟美嘉望向我,眼神里带着丝丝试探与期待。 我说:“我是绝不可能苟活的,但我也绝不会寻死,因为如果死了就彻底没有任何希望了。我要留着命去找逃出去的办法。” 钟美嘉听到了期望中的答案,顿时眼睛都亮了:“你真这么想?!” “当然。我要是胆子小,也不会放你进来了。”我笑了笑,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知道了这么多,要是连想逃的念头都没有,反而才不正常吧? 再说了,她也是受尽折磨的受害者,我一点都不担心她会出卖我——那帮禽兽又不可能给她奖励,她干嘛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钟美嘉不知道我在开门之前,就已经用神念将她仔仔细细打量好几遍了,自然觉得我敢开门也算是有一定勇气了。毕竟正常人可没办法知道门外站着的是人还是鬼,尤其又是在刚刚见识过时空交叠这种诡异现象的状况下,恐怕大多数人就算没变成惊弓之鸟,也会极度警惕,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了。 事实上,她并非是第一次用这种办法尝试着跟被绑来的新人联系,但是有胆量放她进门的,我是第一个。 她没告诉我这个,但是却在心里真正把我当成盟友了。她彻底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我这才知道,那个所谓的“王”回来的频率很低,而且很不稳定。她当初被小僵尸骗进来以后,呆了差不多半个月才被召见。 被召见过之后,噩梦就开始了。这里的鬼怪妖精个个都精力旺盛,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守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的楼梯那儿,等着被王召见过的女人下楼来,第一时间把女人劫走并且占为己有。 争抢当中肯定会大打出手,甚至是拼到你死我活的那种程度。但是“王”从来都不管,好像完全不在乎那群禽兽的死活。 不,应该说他谁都不在乎。他不可能不知道,被禁锢在这里的女人有多惨,但是他从来没有管过。他自称是王,却从不曾把这里的任何人当成自己的子民,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 除了还没被他召见过的女人以外。没被召见过的女人,在这里就是珍宝,别说亵玩了,碰一下都不行。 但是只要他召见过了,珍宝就立刻变成了烂泥,随便别人怎么作践,他都无所谓。 简直渣得突破天际。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拔x无情,形容的就是他那种人吧? 我在心里疯狂吐槽,极度鄙视那个所谓的王。 钟美嘉或许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小声说:“虽然我完全不记得被召见的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了,但是我能肯定,王没对我做过那种事情。” “……”我一愣,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特意立了规矩不让任何人碰,非得自己先见过才行,结果见了又不那啥,到底是图个啥?别告诉我真是纯聊天儿! “你也觉得不对劲吧?”钟美嘉问我,随后不等我回答,便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觉得他可能是想在咱们这些人身上,找到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应该很重要,而且很机密,不然他没必要特意抹掉我们的记忆。” 我想了想,觉得她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那你觉得他是在找什么呢?”我问她。 钟美嘉说:“具体是什么我可猜不出来,但我觉得,说不定会跟巡察使们身上的特殊气息有一定关系。” 第275章 互帮互助 如果说,他对于新来女人的保护,是出于新人身上【有可能】带有他需要的东西,所以才立规矩不让别人染指的话,那么,召见之后赐予巡察使的身份,就可以理解成更进一步的保护了。 什么人需要进一步保护?当然是带有他需要的东西,或者跟那个东西有一定关联的人,才值得他格外照顾,赐予特殊的身份和能力,以确保对方不会受到任何侵害。 我感觉自己似乎摸到方向了。 “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想让我去接近巡察使,弄明白她们身上的气息到底是什么,然后想办法伪造?”我问道。 钟美嘉点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巡察使手上的权力太大,我不敢贸然直接向她们打探,怕万一惹她们不高兴自己的小命就没了。但你不一样,你还没有被王召见过,即便是巡察使也不敢动你,所以你去打探是绝对安全的。而我的优势在于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外出机会,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做很多事情。只要你能打探清楚,王在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或许可以想办法让你也沾点边儿,混个巡察使的身份。” 如果真能混到巡察使的身份,对我肯定是有利无害的,只是…… 我问她:“既然你每天都能外出,那你有尝试过报警,联系家人,或者是找高僧修士来帮助自己吗?” 就算我真的能当上巡察使,最多也只是能庇护她,不让她再受凌虐而已,并不能让她从这个地狱般的环境中脱离出去。 更何况,我当巡察使的希望其实很渺茫。首先,能不能从查清楚“王”在找什么,就是个难题,成功几率无法估计。其次,就算我查到了,她是否真能伪造出来,也是个未知数。 对她而言,成功的几率实在太小了。如果不是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正常人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么渺茫的事情上面。所以,即便我对她很有好感,也还是必须得谨慎地问清楚才行。 钟美嘉苦笑:“虽然被王召见过以后,每天都可以出去,但实际上还是很危险的。你也知道,只要离开房间,就有可能会被……所以我其实只出去过两次,一次报警并且联系家人,另一次去了弘理寺。但是报警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家里人的电话我也一个都没打通,至于弘理寺……我根本连大门都进不去。” “为什么?” “我要是能知道为什么就好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警方接到报案电话都不过来看看,为什么号称普度众生的佛寺我连大门都进不去……”钟美嘉语调哽咽:“我真的很怕……怕家里人也都出了意外,才接不了我的电话……我真的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只能跟自己说肯定是他们那天有事儿,没听见电话铃……” 她再也说不下去,死死咬着嘴唇,拼命想要憋住自己的眼泪。但泪珠还是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经受了这么多的折磨,又求助无门,连亲人都不知道是否遭遇了不测,这样的处境之下,她没有精神崩溃甚至还能始终保持着自救的信念,实在令人佩服。 也令人心疼。 我低声安慰她:“你家人应该没事的。你也知道这个别墅很古怪,有很多没法用常理解释的特殊力量。既然能把故意滞留在外面不回来的人强行弄回来,那阻断你的求助其实也不奇怪。” “可我那通报警电话是打通了的,我还花了好长时间才让接线员相信我没有妄想症……”钟美嘉闷闷地说了句,又忽然止住,顿了好久才低声说:“但愿是你说的那样吧。” 我问她:“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 “那等摆脱了这里的束缚,你就能回家去,到时候就能知道家人有没有事了,现在先别自己吓自己。咱俩联手,肯定能有办法出去的。” “嗯。”钟美嘉抹掉眼泪,大口大口地吸气,过了一会儿终于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她说:“我还想再出去一次,再给家里打一次电话试试。而且我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想,那帮畜生可以从外面拐骗女孩子回来,那我是不是也能带人回来?上次进不去佛寺,这回我想去道观试试,看看能不能请个道士跟我一起回来。” 请道士…… 我就怕人家进来见到我以后,直接先对我动手了。毕竟我现在还背着道宗的诛邪令呢,是他们的头号诛杀对象。 可这事我没法告诉钟美嘉,只能劝她说:“要不还是换个别的寺庙试试吧,我感觉可能请个高僧来更靠谱一点。” “为什么?不是说道士更擅长降妖除魔吗?”钟美嘉不解地问。 “呃……”我急中生智,骗她说:“我家里信佛,所以对道士没什么好感。你要请就请个僧人来吧。” “那、那好吧。”钟美嘉勉强答应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毕竟需要我帮忙掩护,才能有机会出去,所以还是应该尊重下我的意见。 反正出家人也讲究慈悲为怀,如果自己能找得到的话,对方应该也会愿意跟自己过来吧。 前提是得能找得到…… 不管怎样,能够找到一个愿意配合自己的盟友,已经是莫大的好事了。钟美嘉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这是个非常好的开始——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她现在已经成功一半了! “上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就被那些畜生发现了……被折腾得挺惨的。”钟美嘉小声说:“所以我这回希望你能帮我打打掩护,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还没有被召见过,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行吗?” 我想了想,答应下来:“行。不过你出去以后,也帮我打个电话,号码是136xxxxxxxx。”我背出了师兄的电话号码。 “你等我记一下。”钟美嘉弯腰捡起之前塞进来的画纸,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笔,抬头冲着我问:“你这屋有笔吗?” “应该有吧,你找找。” 钟美嘉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笔,但是在梳妆台上找到了一支口红,索性直接用口红在纸上写了数字。随后,她又问我:“打通以后是直接告诉对方这边的情况,还是怎么说?” “直说吧,然后告诉他这里的地址,他应该会想办来救我的。” “你朋友?”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有解释北冥耀其实是我的师兄。因为我暂时还不打算显露自己的法力。 钟美嘉没再多问,小心地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画纸叠起来收好,说:“那帮畜生大多喜欢晚上出去,所以我得早点走,赶在天黑之前回来,可能会相对安全一点。要不我现在就把你解开,你帮我掩护一下?” “好。”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肯定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早点通知师兄,他也能早点赶过来帮我。 其实我原本没打算让师兄过来帮忙,毕竟他肩膀带着伤,身上又中了蛊毒,还是应该多多静养才对。可是这边的情况不断刷新我的预想,我觉得光凭自己的能力未必能应付得了。要是他能来帮我,脱身的希望就可以增加很多。 “对了,”我忽然说:“你电话里跟他说一下,让他到了以后千万别贸然进来,现在外面跟我电话联系吧。不然进来了还得受限制,未必会更好。” 钟美嘉点头:“好,我会转告的。不过……我得告诉你,手机在别墅里没办法开机。”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就是开不了。” 我差点直接挣开牛皮筋去掏手机,幸好及时反应过来,立刻收住力道,冲着钟美嘉说:“你快把我手解开,我要看看手机。” 钟美嘉立刻过来解我手上的牛皮筋,由于朵雅打的结十分巧妙,她还稍微花了点时间才顺利解开——我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个结打得实在是太巧妙了,明明自己一挣就开,但是让不懂其中关窍的人来解,却还很费劲。 右手被解开,我立刻掏出手机查看,果然是关机状态,而且不管我怎么按,都没有办法开起来。 我明明记得,手机之前还有很多电的。这种老式手机唯一的好处,就是耗电量比智能机低多了,待机时间超长。所以,肯定不是没电才关机的。 钟美嘉看到我还用这种老古董似的手机,表情有点诧异,但是并没有多问,只说:“我之前也试过很多次,但是都开不了。只有离开别墅才行。” 我不再做无用功,而是问她:“是不是没被召见过的人都不能出去?” “是的。没被召见过的话,一走出大门就会死。但是被召见过以后就没事了。只要不在中午或者半夜‘那些东西’出来的时候离开别墅,就不会死。” 所谓的“那些东西”出现,自然就是时空交叠的意思。 我又问:“晚上也跟中午一样吗?” “不,不一样……晚上要可怕得多。”钟美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恐惧。 “晚上会怎样?”我追问,因为觉得自己很可能无法在今晚午夜之前脱身。那么早点有个心理准备,还是很必要的。 第276章 灵魂深处的恐惧 “晚上……晚上那些东西会进来放火!”钟美嘉颤声说:“很真实的火!还会有烟,很呛人的,就像真的烧起来了一样!” 通过钟美嘉的描述,我才知道午夜的时候也会出现时空交错的现象,不过跟中午明显不是同一个时间。午夜的时候会有很多鬼魂闯进来,各种打砸抢,见什么毁什么,最后还会一把火把整个别墅都给烧掉。 打砸抢烧,这让我联想到了小日.本侵.略时的行径。 “闯进来的那些鬼魂,是小鬼子吗?”我问。 “不是。他们都说中国话。” 我又问:“那是土匪吗?” 钟美嘉想了想:“应该……也不是吧。他们看起来都是普通的老百姓,而且都特别愤怒,就像是来报仇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跟别墅以前的主人有什么仇怨。” 报仇? 这实在让我意外。我虽然还没有见过布朗夫妇的照片,但是他们给我的印象是那种特别富有善心的人——如果没善心的话,也不会收养那么多孤儿了。 他们怎么会惹得那么多人憎恨呢? 还有一点让我想不通的就是,如果这幢别墅真的曾经被烧毁过,为什么我之前没看到任何被焚烧过的痕迹呢——别墅看起来并不像是被修缮过的样子,这实在很奇怪。 太多问题想不通,索性干脆不想了,掩护索菲娅下楼。 才一出门,我就感觉呼吸不畅,有种被泰山压顶地感觉。这是种强大而无形的威压,虽然没有直接针对我,但仍然叫我十分难受。 钟美嘉明显也感觉到了不适,脸色难看地转头望向我,用口型说:“糟了……” “怎么了?”我也同样用口型问她。 不等她回答,小颖就飘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冲着我说:“王要召见你。” 我:“……” 那个所谓的王回来了?! 不是说他每隔很久才会回来的吗,为什么这么快! 我带着震惊的表情,望着小颖,又转头望向钟美嘉,希望她们能给我个解释——她们都说王很少回来,才让我以为自己至少能够太平一小段时间,可为什么这么倒霉! 钟美嘉显然也没想到,王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回来。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愿意为自己打掩护的盟友,当然不愿意我这么快就失去绝对安全的身份。 可是王都已经回来了,并且明确表示要立刻召见新人,她又敢说什么呢? “你、多保重吧。”钟美嘉艰难地小声说了句,又偷眼观察了一下小颖的表情,见对方并未露出不悦的神色,才又飞快地加了句:“出来的时候小心点,那帮畜生会守楼梯。” 其实小心也没什么用,楼梯只有一条。四楼是禁区,召见结束就不能继续呆在那里,所以怎么都不可能躲得过的。 她充满同情地望着我说:“你要撑下去,别忘了咱们刚才的约定。” 她真的很怕我会熬不住主动求死。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盟友,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找到第二个了。 我故作镇定地冲着她笑了笑,说:“放心吧,我有办法自保。你快出去吧,快去快回,我等你好消息。” 她摸了摸装着画纸的口袋,用力点头:“嗯!” 等她飘远了,我小声问小颖:“王怎么突然回来了?” “王的行踪向来诡异莫测。” 我又问:“那被召见的人总共有多少?” “七八个吧。”小颖说完又加了句:“你最好快点,王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别让他等太久。” 我本来还有很多话想问,听到她这么说,只好全都咽回肚子里,默默地跟着她上了四楼。 出乎意料的是,四楼并非想象中的富丽气派,反而一片焦黑,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焦糊的味道,仿佛刚刚经历过大火。 王的法力那么强,哪怕仅仅只是无意中释放出的威压,都可以带给人莫大的压迫感……他为什么不把自己居住的地方弄得好一点呢?凭他的法力,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做到了吧? 即便只是偶尔才回来的地方,也不应该保持这样的状态吧? 小颖猜到我肯定有很多话想问,抢在我开口之前,就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说了句:“禁忌,别问。” 好吧。 我只能乖乖地闭嘴,踩着已经烧成焦炭的地毯,一步一步走向长廊尽头的房间。 碳化之后的地毯一踩即碎,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仍会不时梦到这个场景。这种微弱的声响,以及诡异的触感,成了我心中无法忘却的梦魇。 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房门破烂不堪,有着许多被利器劈砍过的痕迹。浓重的焦糊味中,似乎还掺杂着隐约的血腥气,让我非常不舒服。 强烈的恐惧感让我忍不住想要逃离,可是只退了半步,手臂就被小颖紧紧抓住。她微微地冲着我摇了摇头,用眼神对我说:别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但我还是怕。 说不清缘由的害怕。我知道有她在,我至少不会被楼下的那帮畜生堵住,不会经历钟美嘉经历的那一切。况且我还有法力,有朵雅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无论怎样都不会沦落到受凌虐的地步。 ……可我还是怕。 哪怕只是望着眼前的这扇门,就让我不由自主地浑身发颤。异常强烈的恐惧,仿佛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甚至……让我在某一个瞬间,产生了烈焰焚身的错觉。 这时,另一个勾魂使领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子来了。小颖怕被对方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好收起安抚的眼神,摆出冷漠的表情。而那个陌生女孩显然吓坏了,一路上都在呜呜咽咽地哭,还拼命压抑着,不敢哭得太大声。 若有似乎的哭声,让我再次生出错觉,眼前一片黑烟弥漫,什么都看不真切。 黑雾里,有人在哭。 不止一个人的哭声。 巨大的悲恸从灵魂深处涌出来,我一瞬间泪流满面。 “爸爸!妈妈!” 我冲向眼前的黑雾,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救爸爸妈妈!我不能让他们被烧死在这里! 第277章 我们认识吗? 我在黑雾中摸索前行,猛地被一双大手用力拉扯,狠狠撞进了冰冷而坚硬的胸膛。 “……” 我猝然惊醒,耳边若有似无的哭声彻底消失,整个世界都变得寂静。眼前的黑雾悄然散去,我怔怔地仰望着近在咫尺的黑色假面,隔了半晌才意识到对方是谁。 他是这里的王。 他一手搂着我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拨开我脸上的碎发,藏在假面背后的双眸中翻涌着剧烈的情绪。 “你终于回来了。”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丝丝颤抖,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强撑的平静。 我却只觉得不舒服,尤其是他搂在我腰上的那条胳膊,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蛇——冰冷滑腻又充满危险,这种想象让我浑身不自在。 “放开!”我低声呵斥。 他充耳不闻,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恨不能直接把我揉进血肉里似的。浓烈的眷恋再也掩藏不住。 “我等了你好久……” 他俯身,想要吻我的唇。 来不及再想其它,我心一横,将全身阴气全部汇于掌心,在被吻中的前一瞬,狠狠拍向他的胸口! “砰!” 沉闷的响声,让我有种一掌拍在泰山上的错觉。他只是轻轻地晃了晃,我却被反震得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体内阴气更是激荡不休,撑得浑身经脉都阵阵作痛。 更糟的是,我体内的阴气已经被阿修罗之气污染大半,方才情急之下根本来不及分辨,我连被污染的那部分也一起调用了。现在,阿修罗之气翻涌不休,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压制。甚至还对我的心神造成了影响,种种负面情绪层出不穷。 前所未有的戾气涌上心头,让我对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充满了恨意。澎湃的负面情绪一遍遍冲刷着我所剩不多的理智,让我恨不能立刻毁了这个世界。 王挨了我一掌,正要动怒,便发觉我的状态很不对劲。神念稍微一感应,便发现了我体内的异常,不由惊道:“你体内怎么会有阿修罗之气?!” 我心中充满了不正常的阴暗思想,哪里还有精神回答他的问题。他欺身上前,抬手在我眉心轻轻一点,磅礴的力量长驱直入,宛如定海神针般瞬间定住了我脑中翻涌不休的激烈情绪。 理智回归,我意识到方才的情况有多么凶险,知道如果没有他及时出手,自己恐怕就要汹涌的负面情绪彻底淹没,做出难以预料的偏激行为。 是他把我从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 纵使再多的偏见和畏惧,都无法让我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继续怀有敌意。我想要为自己方才的攻击道歉,还未来得及开口,点在我眉心上的之间便开始向下移动,一寸寸划过我的鼻尖、嘴唇,下巴…… 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我不安地想要躲开,却发觉身体像被点了穴一样,完全无法动弹,于是不安的情绪更加强烈。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回答,指尖划过我的脖子,划过锁骨,仍在继续向下…… 黑色的假面遮挡了一切,我看不到他此刻究竟是什么表情,也猜不透他的用意。 类似挑逗的举动让我慌乱又恐惧,不由得怀疑钟美嘉之前跟我说的话…… 她为什么那么肯定,王没有对她做过那种事情呢?如果是她弄错了呢? 我真的很后悔,当时碍于情面没有仔细问清楚,她说确定我就信了。可是现在…… 我都还没有跟自己深爱的凌邪进行过那样亲密的接触,难道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一个连长相都看不见的鬼魂拿走吗?我好不甘心! 我想把最好的自己交给最爱的人! 若是这样失身,叫我以后如何面对凌邪! 我颤抖着落泪,拼了命地想要催动体内的力量。哪怕被阿修罗之气彻底侵染,从此失去理智变得阴暗偏激,我也不想失身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鬼魂! 可是他注入的这股力量,霸道无双,我体内的阴气在这股力量面前,比兔子还要温顺。任我如何催动,都无法调动分毫。 被污染过的阴气,反倒是在我的催动之下,隐隐起了几分反应。但是转瞬间就被他的力量冲击得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而没被污染过的部分……竟然与他的力量产生了共鸣!不听我的调遣,反倒是在帮他! 我体内的阴气,可是由鬼王印化成的。 为什么鬼王印的力量会帮他不帮我?他到底是谁?! 心念飞转间,他已将所有被污染的阴气尽数压回丹田,牢牢封印。 “……?!” 我错愕地望着他,他却没有丝毫解释的打算,默默抬手,不动声色地抽走了自己的力量。 我怔了怔,才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好像错怪了他。他刚才那样,似乎并不是为了挑逗,而是在把脱离控制的阿修罗之气重新压回我的丹田里。而且,他为了防止那些阿修罗之气再次失控,还帮我施加了封印,让我不用担心刚才的状况会再次出现。 不管怎么说,这都应该算是帮我了吧? 我好像又错怪他了。 连续两次,错怪。 尽管我什么难听的话都没说,但我的行为和反抗的态度,足以让他明白一切。我开始感觉脸上发烫,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面对他才好了。 我窘迫万分地垂下眼眸,避开他的目光,却发觉脚下已经碳化的地板上,有着一大块明显的异样痕迹,看起来就像是…… 一个侧身蜷缩着的人形?! 我瞬间联想到,当年火灾发生的时候,呆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是不是就在这个位置,蜷缩身体痛苦而绝望地被浓烟熏得昏迷过去,然后被熊熊烈火彻底吞噬,最后只剩下这么一块痕迹。 那个人,会是他吗? “你还记得我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异常沙哑,仿佛喉咙也曾被烈焰灼伤过。 我缓缓摇头,发觉自己的身体终于又能动弹了,这才轻声询问:“你到底是谁?我们以前认识吗?” “认识吗?”他苦涩地笑了一声,自嘲地说:“我为你放弃了所有的一切,死后魂魄游荡世间千年,只为了寻找你的踪迹。百年前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了你,还没来得及与你相认,你就死在了大火里。我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一百年,你却问我们以前认识吗?呵……” “我死在大火里?你等了我一百年?!”我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心中充满了震惊。 索菲娅那本日记里,最早的那篇日期,正好是一百二十年前。当时的索菲娅,应该只有五六岁。 也就是说,一百年前的索菲娅,二十五六岁,正是美好的年纪。 我被绑的那个房间里,巨大的衣柜和梳妆台,都显示着那个房间的主人正值青春貌美的年纪。 所以,索菲娅的日记虽然在六七岁的时候就停止了,但是她本人并没有死去,而是顺利地长大了。然后,意外烧死在了这座别墅里。 “你、你爱上的那个人叫索菲娅对吧?”我尝试着问他。 他眼中立刻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你想起来了?!” 我摇摇头,十分认真地告诉他:“我不是索菲娅,你认错人了。不过,我之前确实见到了索菲娅的魂魄,她还跟我说了几句话。” “她说了什么?”王急切地追问。 “呃……她说我‘又’回来了,我不太明白那个又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就是跟我说,我这次可以成功,她终于不用再这样一遍遍地轮回了什么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我真的不太懂。”我没有隐瞒。 如果索菲娅就是他想要寻找的东西,那么小颖和另外两个巡察使,可能也都或多或少跟索菲娅的魂魄有过接触,沾染上了几分索菲娅的气息,所以才能受到特别保护。那么,我说出这些话,应该也能跟她们一样,获得巡察使的身份了吧? 安全逃离的办法,我暂时还没想到,所以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行。巡察使的头衔,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他半晌没有说话,隔着面具我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于是心中非常忐忑。 蓦地,他飘身凑近,吓了我一大跳,差点又条件反射地打他。但是调动阴气时,丹田中传来的滞涩感,让我想起方才的危险,于是又打消了念头。 幸好他也没有做什么不规矩的行为,仅仅只是凑近了闻我身上的气息而已。尽管还是让我不太舒服,但并非没法忍受。 比起楼下的那些畜生,他的这种行为,已经连冒犯都称不上了。 “你真的不是索菲娅?”他似乎不太相信。 我拼命点头:“真的不是。” “可你的气息……” “一定是因为我刚跟索菲娅的鬼魂接触过啦!”我打断他的话,生怕被他当成索菲娅。 虽然,被他误认成昔日的爱人,肯定不需要再担心安全问题了,但是那样的话我也就没理由拒绝他的亲近。那可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我并不想冒充索菲娅。 “……”他再次沉默,思索片刻之后沉声说:“从现在开始,你是这里的第四个巡察使。” 第278章 第四个巡察使 这就……成了?! 我的确是很想成为巡察使,但是真的听到这句话,反倒是有点不敢相信了。居然这么容易? 王显然没有继续跟我废话的心思,背过身去挥了挥手,示意我赶快出去。 莫名地,我感觉他很失望。 任命前面那三个巡察使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跟现在一样,满心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苦苦等待的人,结果却发现是误会?这种失望又失落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吧…… 不对,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想这些? 我如此想着,视线却忍不住朝着王的背影望了过去。他穿着黑色的斗篷,周身阴气缭绕,整个人都仿佛隐藏在暗影中,明明就在眼前,却偏偏散发着天涯相隔般的疏离。 我忽然没来由地觉得,自己是认识他的。 “你……” “出去。” 我才开口,就被他不耐烦地打断,好不容易才故意勇气想问出的话,瞬间散在了嘴边。我终究什么都没有再问,默默地转身走向门口。 房门已经烧得无法分辨原来的模样,我却恍惚间看见一个纤瘦的少女拼命把柜子推向门边。 巨大的恐惧与绝望,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我感到窒息,仿佛又回到了火场,又一次被滚滚浓烟包围。 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我很痛苦,却一点都不想阻止它。 我想让它出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脖子上忽然微微一痛,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的。不等我想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识就已经不受控制地涣散。 昏迷了不知道多久,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索菲娅生前居住的房间。屋子里的一切都变得纤尘不染,崭新得像是上一秒才刚刚被精心擦拭过。 ……时空交叠又出现了?! 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到,转眼就看见钟美嘉守在床边,表情古怪。 “你没出去?”我想到她说上次外出的时候,被别墅里的畜生们堵住了,受了好一番折磨,于是不由得为她担心起来。 钟美嘉轻轻摇头,说:“我已经出去过了。” “哦,没遇到危险吧?”我本来答应了要帮她掩护的,结果却……诶?我到底为什么没帮她掩护啊?我感觉脑袋有点疼。 “没有,挺顺利的……”钟美嘉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就说:“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啊,别这么看着我,我脸上又没开花。” “……”钟美嘉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问:“王召见你了,你还记得么?” 我惊得瞪大眼睛,浆糊似的脑子里终于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一点儿,好像确实有这回事。我送钟美嘉出门,半路就遇到小颖,她说王回来了,要召见我……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也就算了,毕竟钟美嘉早就告诉过我,每个被召见过的人都会丢失记忆,完全想不起来有关于王的一切。所以失忆并不足以让我惊慌,真正让我感到害怕的是…… 那些畜生会专门在楼梯口堵人,钟美嘉就是被召见之后被他们堵住、蹂躏的。而现在钟美嘉对我的态度如此奇怪,明显是有话想问又不好直接问…… 难道…… 我飞快地检查自己的身体——衣服都还好好地穿在身上,摸起来也不疼,身上应该没有伤,我这才稍稍放心了几分。 钟美嘉看到我的这番举动,便猜出我在担心什么,表情复杂地说:“你就放心好了,没人敢碰你的。” 我听出她语气不太对劲,便问:“怎么了?” “你已经是巡察使了,谁还敢动你?再说你还是王亲自抱回来的,以前可从来没人受过这样的待遇。就算是另外三个巡察使见了你,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的。”钟美嘉看我的眼神里,隐隐藏着嫉妒。 虽然理智上她知道,以我们先前约定的盟友关系,我当上巡察使了对她有百利而无一害,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是感情上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都是被骗进来的,她受尽凌辱折磨,每一分每一秒都活的无比煎熬,即便是能够成功逃出去,在这里经历的一切也将变成噩梦跟着她一辈子。而我,顺顺当当地成了巡察使,没有到半点伤害,甚至还莫名其妙地得到了王的青睐,一下子成为了整个“王宫”里最特别的存在。 这样的对比和落差,怎能不让她心里难受? 为什么她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就不能被王青睐呢? 我僵了半晌,才勉强接受了这些现实。而她也悄悄地压下了心中的嫉妒,暗暗告诉自己,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没办法改变了,但是未来还值得争取。现在的结果,远比她先前期待的最好结果还要好,这是她的幸运,她得珍惜。 逃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尽管钟美嘉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我还是看出了她的异样,略一思索,也就想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了。如果换做是我经历她遭受的那一切,我也同样会觉得难受,觉得不平衡。 但我相信,聪明如她,一定不会被情绪控制,而是会作出理智的选择。 钟美嘉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说:“以你现在的身份,什么都不用怕了,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在别墅里走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过也有坏处,就是你没有自由外出的时间了。你如果想跟外面的人联系,或者买什么东西,我都可以替你去。有你保护着,我天天都可以出去了。” 概括起来就一句话:我们都需要对方的帮助。 我笑了:“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孤军作战实在太难了,还是有个伴儿比较好。对了,之前我拜托你打的那通电话你打了吗?” “打了,但是没人接。”钟美嘉说。 “没人接?”不应该啊……难道师兄出事了?我不由得担心起来,真恨自己不能马上离开这里。 钟美嘉用力地点头,生怕我不相信,又强调道:“真的,我可以给你看通话记录!呃……不过现在手机开不了机,我明天出去的时候,可以在门口给你看。” “不用不用,我相信你。”我摆摆手,解释说:“我刚才不是怀疑你,只是太意外了,没想到会这样。” “要不我明天再打一遍?”钟美嘉问。 “嗯。对了,你今天是什么时候打的电话?”我问。 “出门就打了。”钟美嘉回忆了一下,说:“大概是快到下午四点的时候吧。” “然后一直到你回来,那边都没回电话?” “嗯。” 我心里愈发不安了,师兄那边肯定出状况了,不然就算当时没看到电话,过后瞧见了也应该回一个才对。他的那个号码,只有我知道,会打给他的除了推销的也就只有我了。就算未接记录里不是我的号码,他也应该能想到,应该至少回个电话才对的…… 他肯定出事了。 我再也待不下去,起身就往外面走。钟美嘉以为我情急想要强行闯出去,吓坏了,拼命拉住我:“你要干嘛去?你现在是巡察使,可不能出去呀!出了别墅大门你就会死的!” 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她是误会了,无奈地说:“谁跟你说我要离开别墅了?我只是想去地下室看看。” “去地下室……现在吗?”钟美嘉迟疑,好像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拦我。 我索性直接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钟美嘉点头,回身指了指梳妆镜上方的欧式挂钟,说:“马上就到零点了,‘那些东西’要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发现挂钟的指针正在缓缓并拢。 已经半夜了?! 我竟然昏迷了那么久吗?! 震惊之余,我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房间里原本敞开的窗帘也被拉起来了,将窗外遮挡得严严实实。水晶吊灯发出的光线璀璨明亮,丝毫不逊于白天,以至于我刚刚完全没有意识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我到底在王的身边呆了多久?他都对我做过什么? 问题一个接一个地从脑子里冒出来,而这个时候,挂钟的时针和分针也悄然重合。 午夜降临。 楼下瞬间吵闹起来,平平砰砰的声音混杂着叫喊和辱骂,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却能叫人清晰地感受到,楼下的入侵者们是何等的来势汹汹。 钟美嘉小声劝我:“等他们走了再去地下室吧,不差这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的确不算久,我完全等得起,但是我更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觉告诉我,逃离这里的关键不在地下室里,而在于过去。 “你要是害怕就待在屋子里,我自己出去看看。”我对钟美嘉说。 反正也只是时空交叠的幻象而已,又不能真的烧了这里。我有法力,又有巡察使的身份,关键时刻还能让朵雅帮帮忙,有什么好怕的? 可钟美嘉还是拉着我不肯放手,飞快地说:“晚上跟中午不一样的!晚上的那些东西很凶,真的能伤人的!他们也不会顾忌你的巡察使身份,你现在出去很危险的!” 还能伤人? 那我更得出去看看了。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时空交叠,就是解开别墅秘密的关键。 也是关系到我能不能逃出这里关键。哪怕再危险,我都必须得出去看看。 第279章 诡异烈火 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外面的打砸喊杀声已经越来越响,刺鼻的浓烟从门缝里不断往里钻。 钟美嘉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向挂钟,脸上的表情惊恐而古怪:“怎么这么快!以前没这么快上来的呀……” 话音未落,急促的拍门声便已响起—— “砰砰砰!砰砰砰砰!” “妈妈,救命啊!我好害怕!”小僵尸带着哭腔喊道。 我意外地愣了一下,没想到敲门的竟然会是他。他在这时候跑来干嘛? 而且这个房间目前不就属于他么,他想进来还需要敲门?! 钟美嘉也听出了他的声音,用力拉着我的手,拼命摇头:“别让他进来……千万别让他进来!” 我当然也知道,那个小僵尸不可信,甚至还可能很危险。但是如果不给他开门,我自己也没办法出去,甚至还很有可能错过找到离开办法的机会。 那样的损失,未免太大。 我拍了拍钟美嘉的手,低声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伤害到你的。” 钟美嘉还想继续劝我,但我没给她机会,直接开了门,并且用身体堵住门口不让他进来,问道:“找我什么事?” 小僵尸一把抱住我的大腿,眼泪汪汪地说:“妈妈我好害怕!妈妈快带我走吧!” 他的声音并不小,而且又是在走廊上,想必临近的几个房间应该都能听到。我想起钟美嘉告诉过我,右手边的两个房间是属于他爸妈的,于是忍不住望了过去,心里暗想着他妈妈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心情呢? 隔壁的房门紧紧关着,没有任何响动。但直觉告诉我,小僵尸他妈此刻就在房间里。 我收回目光,语气冷淡地纠正道:“我不是你的妈妈,别这么叫我。” “可你明明答应了要当我妈妈的呀……”小僵尸委屈得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 但是他的这套,对于已经见识过他演技的我来说,毫无作用。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可是你骗我了,我不喜欢会撒谎骗人的坏孩子。所以,之前的约定取消,回去找你的亲生妈妈吧。” 如果换成一般的小孩子,被这么冷漠直白地拒绝,恐怕要么难过地直哭,要么满地打滚耍赖了。但小僵尸哪是普通的孩子?他听了这些话就跟没听到一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然可怜巴巴地抱着我的大腿哀求:“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妈妈你就原谅……啊!” 说到一半,他猛地放开手,惊恐地后退。 我心中疑惑,但是担心中计,所以并没有立刻回头查看,而是悄悄放出神识。 然而实际上已经并不需要了,因为,我眼睁睁看到一个身穿白裙的少女从我体内飘出。 不对,切确来说应该是从我身体中穿过。 我先前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我震惊又狐疑地盯着那个少女,只觉得她纤瘦的背影看起来异常熟悉,似乎不久之前才在哪里见到过。 少女转过身,瘦削的小尖脸上大大的眼睛格外明亮。她冲着我眨了眨眼睛,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在灰蒙蒙的烟雾当中,纯净得像是一个天使。 我终于认了出来,她就是照片上那个天使般的女孩,索菲娅!长大以后的索菲娅! “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她说完这句话,便毫不留恋地转身上楼。 而楼下那群打砸抢的人,哦不,那些鬼魂也上来了。 “畜生!把孩子交出来!” “交出孩子!” 他们大喊着冲进每一个房间,搜罗各种之前的物件揣到身上,对于拿不动的大件,就砸掉毁掉,以此发泄怨恨。 还有很多和索菲亚一样,凭空出现在房间里的小孩子,也都被他们强行拖拽了出来。孩子们都吓得哇哇大哭,便有人大吼:“哭什么哭!我们是来救你的!” 由于语气太凶,孩子们顿时哭得更厉害了。他们也没人理会,只顾着抢掠、摧毁各个房间里的物件,生怕动作慢了就被别人抢了先。 我的房间里也冲进来好几个鬼魂,拼了命地打砸。我没有阻拦,甚至还在他们进门的时候,主动让开了路,但是我心里面对他们充满了厌恶,觉得他们就是一群土匪。 哪怕打着保护孩子的旗号,也并不能掩盖他们的土匪本性。 钟美嘉吓坏了,甚至都忘了问刚才那个少女鬼魂为什么会跟我说话。她缩在我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砸掉了房间里的一切,又用火把引燃了窗帘,这才回过神来,结巴着说:“情况……好、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以前他们没这么快上楼的,而且也不会这么早放火!”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意识到不对劲,就算是抱着毁掉一切的心思,也应该等搜刮完了再最后放火才对吧?哪有这样搜一层烧一层的,而且还是从下往上烧,不怕烧到最后自己也出不去了? 要是一个人犯蠢也就算了,百十号人同时犯蠢,也未免太不正常。 火势蔓延得异常迅猛,转眼间整个三楼都变成了火海。 小僵尸抱着我的大腿,可怜巴巴地说:“妈妈,我们快逃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没搭理他,而这时,钟美嘉的衣服被烈火引燃,上身顿时成了火球。她错愕了半秒,随后爆发出凄厉的尖叫,拼命在地上打滚。可走廊上铺的是地毯,被她一滚也全都烧了起来。她彻底慌了,依然不断打滚,在地毯上拉出了长长的一条火蛇。 竟然是真火?! 我也异常惊讶,顾不上再多想,赶忙跑上前按住她,放出阴气为她隔绝火焰。 调动阴气时,我才发现丹田中似乎多了某种封印,那些被污染过的阴气怎么都无法再调动了。不过好在这都是最普通的火,即便只是残存的少量阴气,用来灭火也足够了。 只是虽然灭了火,却无法治愈钟美嘉身上的伤口,还是得尽快去医院才行。不然光是伤口感染都能要了她的命。 钟美嘉躺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冷静下来,只觉得浑身都疼。她望着我艰难地问:“怎么……会这样呢?以前明明不会的啊……” 她后悔死了,如果早知道今天的火跟以往不同,真的能烧伤她的身体,那她一定会千百倍地小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站在火边上啊! 但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伤害已经造成。唯一的希望,就是要看“时空交叠”结束以后,她的伤势能不能恢复了。 但我估计,可能性很小。 望着她凄惨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她的命实在是太苦了,经受那么多折磨侮辱也就算了,最后还被火烧成这样。就算能出去,今后等待她的也将是漫长的恢复期,以及一次又一次地整容、植皮……而且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再恢复成烧伤以前的样子了。 我打心底里为她感到惋惜。 小僵尸倒是对这一切丝毫不感到意外,也没有对全身烧伤的钟美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只是皱着小脸儿催促我:“妈妈,咱们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不对! 他为什么这么镇定?又怎么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的?! 我一把抓住他,厉声质问:“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说!” 小僵尸摆出一副被吓到的表情,眼泪汪汪地说:“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呀!可是……妈妈你自己看呀,火这么大,房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烧塌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那你说,往哪走?” “地下室呀!我不是告诉过你地下室有密道可以通向外面吗,妈妈你忘了?”小僵尸并没有收敛自己的音量,因此这番话自然也能被附近房间的人听到。 果然,话音才落,还不等我做出反应,附近的几个房间便纷纷开门,冲出来好几个僵尸还有鬼魂,争先恐后地往楼下跑。 不过,一个活人都没有。 换句话说,都是平日里施暴的畜生,一个受害者都没出来。 是她们没听见,还是不敢出来?亦或者……已经出不来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立刻放出神念扫描了整层楼所有的房间。结果正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那种—— 除了钟美嘉以外的所有受害者,全都已经被烧成灰了。 而且不光是她们,应该还有很多施暴的畜生也被烧死了,刚才听见小僵尸的话逃下楼去的,只是极少数。 整层楼目前就只剩下我们三个。 太不正常了。被活活烧死那是怎样的剧痛啊,他们怎么一声都没叫?受害的女性基本都是普通人,没有法力自保,可是那些施暴的畜生可个个都身怀法力,为什么也会被普通的凡火烧死呢?这恐怕不是一句“粗心大意”就能解释的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场火,恐怕并不简单。 我抓住小僵尸,不由分说地道:“走!跟我上楼!” 我要去顶楼看看,那帮放火的东西现在在干嘛! 钟美嘉听到我要离开,也忍痛抬手死死抓住我的裤脚,艰难地说:“带我……一起……” 第280章 蛊灵化形 “……”我本想拒绝,因为四楼是禁区,擅闯很有可能会受到王的惩罚。而且那群打砸抢烧的厉鬼也都上去了,危险程度无法估量,实在不适合钟美嘉这样的重伤员上去。 但是看着钟美嘉乞求的眼神,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那些危险她也未必不清楚,只是她更加害怕会被丢下,害怕一个人孤立无援。将心比心,如果是我身受重伤的话,肯定也不会愿意跟同伴分开。 略略犹豫,我便答应了下来:“好吧。我先帮你把伤口包扎一下,免得沾到脏东西感染。” “嗯。” 我把自己穿在里面的衬衣撕掉半截,进行了一番简单的包扎,尽可能不让创面裸露,最大限度降低她被感染的风险。钟美嘉被火烧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身上的烧伤程度却很严重,许多地方都皮开肉绽,哪怕我手脚再轻柔也无法让她不疼。但她硬是咬牙忍着,一声都没坑。 甚至,在包扎完成以后,她还努力地冲我笑了笑,说:“谢谢你了。” 我心里一阵难受,低声说:“我一定会尽力把你带出去的。” “嗯,我相信你。” “走吧。”我一手扶着她,一手抓着小僵尸,免得他跑了。 小僵尸磨磨蹭蹭的,很不愿意上楼,还不停地催我:“妈妈,咱们真的应该跑了,不然就来不及啦!” 他越是急切,我就越是觉得不对劲。虽然我其实也说不上来到底哪不对劲。 我索性放开他,面无表情地说:“着急你就自己先跑吧,反正我要先上楼看看情况。” “……”小僵尸抿着嘴唇不说话了,过了会儿主动伸出手来拉我,但还是一声不吭,小模样可怜巴巴的。 我才不会被他的外表蒙骗,既然他选择跟着我,那计划就应该由我来定,他休想再影响我。 由于之前给钟美嘉包扎耽误了一些时间,当我们上到四楼的时候,四楼已经变成了火海。走廊完全被火焰充满,就算现在有消防员从天而降,穿着全套最专业的设备,恐怕也没法闯进这么大的火里。 虽然理论上来说,法力外放可以有一定的阻隔作用,至少在短时间内隔断普通火焰没有问题。但是钟美嘉在极短时间内重度烧伤,就足以说明这火十分蹊跷,甚至很可能潜藏着某种我没发现的特殊之处,所以我也不敢贸然往里闯。 保险起见,我选择用神识去探查。 神识扫描之下,一切尽在脑中。 放火的厉鬼全都消失了,仿佛是凭空蒸发的一样。 王也不在这里。 唯有走廊尽头处的房间,带给我异样的感觉。 我依稀记得,自己就是在那个房间里被召见的,而且好像还看到过什么。但具体看过什么,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去探探吧。 念头一动,神识便已经飞了过去。穿门的瞬间,有种诡异的撕裂感,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异度空间。 “糟了!” 我心道不妙,想将神识收回,却被另一股力量毫不费力地控制住,再也不听使唤。 不光如此,对方还反过来侵入了我的识海! “来找我。快!” 识海当中,模模糊糊地呈现出一道白色的影子,纤瘦柔美,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像是不慎落入凡间的天使。 转瞬之后,白裙幻变成大红嫁衣,她的面目也渐渐清晰起来,分明就是我无数次在梦境里见过的那个……前生的自己! 她神色焦急:“快来找我,我在……” 话未说完,识海中忽然涌入大量的黑发,如毒蛇般朝着她席卷而去! 眼看着就要被黑发刺中,她果断选择放弃,整个人化成烟雾原地消散。 黑发失去目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很快便根根散开,飞快地彼此缠绕、穿梭,眨眼间便织成了一张黑色的巨网,笼罩住整片识海空间。 如果不是这些黑发拥有意识,那就肯定是背后操控的人思维缜密反应迅速了——识海是非常特殊的存在,不同于寻常的空间,它非常封闭,几乎与外界完全隔绝。除了主人自身以外,任何人想要入侵都必须得付出一番代价,而且脱身极难。因为只要识海的主人稍微动动念头,就能把识海变得机关遍布,想要在瞬息间脱身几乎不可能。 毕竟,入侵的时候可以慢慢渗透,尽量不被识海主人发现,但是一旦侵入进来了,就不可能发现不了。除非识海主人是个傻子。可话又说回来,傻子怎么可能修炼出识海? 所以,那一抹来自我前生的意念,并没有真的离开,只是暂时隐藏起来了。 再巧妙的藏身术,也无法逃过地毯式的搜索。 那个消失的,毕竟跟我前世有关,我自然不可能放任她被那些黑发找到——虽然现在还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我前世留下的意念,但那些突然涌入的黑发明显不怀好意。 我试图用心念阻止那些黑发,并且将它们驱逐出去。可才一个交锋,我就败下阵来,它们,哦不,应该说是背后操控它们的人,实力远超于我,少说得有几百年的修为! 黑发制住了我的心念,愈发张狂起来,在我的识海空间中横行无忌。再这么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我前世的意念就得被抓住了! 然而黑发得意忘形,竟然试图侵入我的识海底部。结果才刚刚碰到海面,就像雪花入油锅一般,刹那间消失无形。 识海底部,传出一声苍老的怒哼—— “鼠辈!敢扰老夫清梦!” 声音虽然苍老,却字字都洪亮如钟,震得整个识海空间都在颤动,原本平静的识海瞬间波涛万丈!整片识海空间都充满了令人震撼的古老力量! 黑发巨网寸寸崩断,眨眼间就被碾成了齑粉。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较量根本无从谈起,只一个瞬间,便可以分胜负,定生死! 绝大部分黑发就这样彻底消失,只有边角处的极少量黑发侥幸在冲击到来之前,抢先一步逃离了我的识海空间。 当然,它们能逃得出去,也是因为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给震慑住了,完全忘记了应该阻拦它们。否则只要我动用心念稍稍阻拦一下,那一小撮碎发也肯定会同样化成齑粉。 只可惜我反应不够快,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识海空间已经肃清干净,狂卷的波涛也渐渐恢复平静。一个通体散发金光的老人缓缓浮上海面,微笑着对我说:“小娃娃,多谢你这段时间的滋养啦……” “你、你是……”我震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老人笑着捻了捻长须:“怎么,老夫化形一下便认不出了?” 其实根本不用想也不用猜,藏在我识海深处的,又能爆发出如此恐怖力量的,除了蛊灵还能是谁?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从前只有一个光团的蛊灵,竟然会幻化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以蛊灵的能量和尊崇地位,其实没必要刻意幻化人形吧? 我心中疑惑,但是没敢问出来。勉强稳了稳情绪,我笑着说:“当然认得,只是……只是有点意外。” 蛊灵哈哈大笑:“你这娃娃倒是会说话……老夫借你的识海休养数月,刚刚出手帮你击退强敌,也算是还过人情了,该是时候离开啦。” “……” 确实是帮了我大忙不假,但……为什么我还是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亏呢?那可是我的识海诶!蕴藏着全部修为和潜能的识海诶! 那么些日子,不知道被他吸走了多少能量…… 肉疼。 可人家也确实是帮了我大忙,刚才要是没有他出手,我自己是肯定没办法赶走那些黑发的,那危险可就大了。如果那些黑发捉到那抹残念就马上离开,那倒还好,怕就怕抓完了残念再顺手把我的识海空间捅个窟窿……识海空间受创,我这辈子都别想再动用精神力量了,修为也不可能再有寸进。 这么想想,我觉得自己不亏了,反而还得感谢人家蛊灵才对。要是没有他,说不定我后半辈子就得变成废人了。 我调整好心态,想要谢谢蛊灵,再好好跟他道个别。结果刚要开口,就听见他爽朗地笑道:“哈哈哈,你这女娃娃,有意见就直说嘛,憋在心里干什么!罢了罢了,这些日子老夫也确实吸收了你不少精华,索性就再送你一场造化吧!” 我:“……”蛊灵你听我解释!我已经想明白了,不嫌亏了啊! 我真的没有贪得无厌啊喂! 蛊灵根本没给我解释的机会,一挥手,便又是一股庞大至极的力量充斥整个识海空间。如果单论能量强度,这股力量丝毫不比先前的弱,但差别在于现在这股力量不带丝毫攻击性。 它更像是一种养分,让我的识海瞬间扩大成了原来的三倍,剩余的力量又化作溪流,涌出识海空间,沿着经脉血管游走,渗入每一寸骨骼血肉当中。 这个过程描述起来漫长,实际却只用了非常短的时间。等残余的力量完全被身体吸收之后,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跟以前有了非常大的不同! 第281章 隐患 “你的身体已经被由内而外地全面强化、改造,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有任何蛊物可以伤得了你,你的鲜血可解一切蛊毒……”蛊灵顿了顿,笑眯眯地捋着胡子问:“怎么样,这回满意了吧?” 我都快听傻了,隔了半秒才反应过来,拼命点头:“满意满意,当然满意!” 蛊灵笑道:“满意就好。哈哈,这已经是老夫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要是还不能让你满意,那老夫也没辙喽……” 我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哪能啊,这都是天大的好处了,我哪能那么贪得无厌。呃,其实我之前就已经觉得应该感谢您了……”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解释,不想让蛊灵觉得自己是个厚脸皮。 但蛊灵似乎能看穿我心里的想法,笑着摆了摆手,说:“好啦好啦,老夫逗你玩的,你不用解释这么多。老夫许久没有入世了,如今化了形正好可以出去游历一番,小女娃,咱们就此别过吧。”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他就化成一道金光飞走了。 这老头儿,咋这么喜欢让别人把话憋嗓子眼里呢。我无奈地笑了笑,仰望着蛊灵遁走的方向,在心里说:“蛊灵,虽然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这份大恩。将来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他吸走了我识海深处潜藏的能量不假,但他还给我的,远比从我这里拿走的多得多。所以算起来倒是我欠了他。 “我最不喜欢欠着人情没法还的滋味了,蛊灵,你要记得回来找我呀……”我喃喃自语,心里有种微妙的怅惘。 忽的,一只足有篮球大小的七彩凤蝶跃出海面,径直向我飞来。我被它绚丽的色彩迷惑得几乎失神,片刻后才感应到熟悉的气息。 这……这竟然是我的引梦蝶! 七彩引梦蝶似乎能够感应到我的情绪,飞到我的身边翩翩盘绕。虽然不能口吐人言,但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七彩光尘,却比言语更能抚慰人心,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就让我心头的那一丝怅惘彻底消散不见。 它不光变大变漂亮了,还变得比从前更强。 我用心念与它互动,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分辨眼前这只到底是从前的子蝶还是母蝶。细细感应之后更加惊讶,因为我发现此刻眼前的这只,竟然是整个识海空间中唯一的一只引梦蝶了。 “怎么会这样?”我问它。 七彩引梦蝶绕着我轻轻飞了一圈,洒落无数光尘。我感应到了它想表达的意思—— 它们已经母子合一。 不是一方用死亡来成全另一方,而是合二为一,融合之后变成了全新的个体。既非子,也非母,但也同样既是子蝶又是母蝶。 这样的方式让我非常意外,但……不管怎么说,它能彻底恢复旧伤,并且变得愈发强大,这总归是件好事。 七彩引梦蝶亲昵地不停绕着我飞来飞去,一副舍不得我离开的样子。但我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能一直心神内敛,所以只能跟它说:“我也得走了,你乖乖的。” 它向我传递出强烈的不舍和孤单情绪,这个小家伙,竟然也拥有了人类的情绪,会感到孤独了。 我对它说:“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孤独的时候,你得学会适应,因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有人陪在你的身边。即便我是你的主人,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了,时刻陪着你,所以你只能自己适应……当然啦,我也会尽量多陪你的,只要有空。” 听到我说后面那句,它的情绪才好转起来,恋恋不舍地离开我,飞向茫茫识海。 看着它孤单的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是理智告诉我,必须得离开了。我抽回心神,意识重归现实,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熊熊火光。 但诡异的是,火焰竟然无法靠近我周身一米的范围,是以我方才心神沉入识海那么久,肉身都没被烧伤。 估摸着应该也是蛊灵离开前的保护吧。 钟美嘉见我醒了,差点哭出来:“你……你醒了?你刚才身体里跑出去好多奇怪的东西……” “你能看见?”我一愣,紧接着问:“你都看见什么了?” “呃……先是两个红色的影子,一先一后跑出来,然后是一团光……对了!那团光飘出来之前,你身上还散发出很重的臭味,然后慢慢变成香味,最后又全都消失了!你到底是怎么了呀?” 对这一切变化,钟美嘉又好奇又害怕,如果不是因为到处都着火,只有我身边才是安全地带,她恐怕早就跑开了。 我暗暗思忖,估计蛊灵对我的身体改造,有点类似于武侠小说里的洗筋伐髓,把身体里多年积累的各种毒素和脏东西全都通过毛孔排出体外了,所以一开始才特别臭。后面的香气,应该才是各种良性改变带来的。 至于前面跑出去的那些,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一次是前世残存的意念、那些黑发的本体,以及蛊灵。 “对了,你确定第二个跑出去的是红色影子么?她是本身就红,还是穿着红衣服?”我追问道。 钟美嘉被我问的一愣:“我、我不确定……她一闪就消失了,我真的没看见……” 我没再说话,心里想的却是:那个东西很有可能是半面女鬼。 因为半面女鬼永远都是穿着那身红裙子,也经常幻化成黑发的形态,而且还很擅长用头发做武器来攻击人。这些特性,我目前打过交道的鬼怪当中只有她有。 一直沉默的小僵尸伸手扯了扯我的衣服,眼泪巴巴地仰头冲着我说:“妈妈,我害怕……” 呵,我才不信呢。害怕干嘛不跑?钟美嘉是凡人,跑不了是正常的,可他身怀法力,完全可以自己离开。 我不耐烦地冲着他说:“少跟我装可怜,我不吃这套!再这样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楼下去?” 装可怜博同情什么的,真是看了就烦!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再这样我真的会说到做到。 “……”小僵尸缩了缩脖子,十分不甘心地放开了手。 我没再搭理他,而是用神念飞快地在钟美嘉身上扫了一遍,结果跟我之前的判断一样,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没有任何法力,也没有阴阳眼之类的特殊异能。 那她为什么能看见那些东西呢?我有点想不明白。 钟美嘉见我一直望着她不说话,不由得心里发毛,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你给我提供了很重要的信息。” 我说的也算实话。因为她,我才能更加确定,那个突然侵入识海的东西应该就是半面女鬼。 之前半面女鬼那么久没出现,我还以为她已经找到了新的“奴隶”替她搜集魂魄,不会再来找我了。而且我也确实无法在自己身上感应到任何与她有关的气息,这也就愈发加深了我的错误认知。 但是刚刚的状况让我明白,她非但没有离开我,反而还拥有随时可以侵入我识海的能力。换句话说,就是她随时都能让我彻底变成废人! 光是想想,我都觉得后怕。 虽然她已经被蛊灵打成重伤了,应该没有再次侵入识海进行攻击的能力了,但这始终是个隐患。谁知道她哪天会恢复过来? 这么大的隐患绝不能留,等逃出去了,我一定要想办法彻底除掉她才行。就算除不掉,也不能再让她找到我、纠缠我了。 我想得入神,没注意钟美嘉又说了什么。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她正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愣。 “怎么了?” “……”钟美嘉又重复了一遍刚说过的话:“我保证会把刚才看到的东西全都忘掉,绝对不会跟任何人乱说的,好不好?” 我觉得她真正想问的应该是——别伤害我好不好? 我很无奈,她是把我当成怪物了么?以为我也和别墅里那些无恶不作的东西一样?! 这样的认知让我非常不爽,甚至有种被冤枉的愤怒感。可是转念想想,她应该从来没见过拥有法力或者异能的人类,所接触到过的鬼怪也全都是伤人害人的禽兽,自然会产生错误的认知,认为有特殊能力的全都不是人,不是人的东西都非常坏。再加上她受了那么多的折磨,敏感也很正常。 想到这些,我就没法再继续生她的气了,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说:“我不是怪物,我跟你一样是人。只不过机缘巧合拥有了一点儿特殊的力量。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真的吗?”钟美嘉还有点不敢相信。 我说:“如果我想害你的话,从你进我房间开始,我就有无数的机会可以那么做。但是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伤害过你吗?你被火烧伤,是谁给你包扎的?所以,别再把我看得跟那些东西一样,不然我会生气的。” “对、对不起……”钟美嘉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结巴着道歉。 第282章 找到答案 “没事。”我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自责。对超出认知的人和事抱有恐惧,也算是人类的天性之一了,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个耿耿于怀。 我刻意地原地等了片刻,那个疑似前世残念的东西始终没有再出现,估摸着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这让我感觉有点遗憾,我还挺想确认她到底是不是跟自己的前世有关。 算了,既然她不出现,我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意义,还是去地下室看看吧。小僵尸一直催我快去,肯定有蹊跷,我倒要看看那边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反正我的身体刚得到了非常大的强化,又有七彩引梦蝶作为助力,没什么好怕的! 步子一迈,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股强烈又独特的气息忽然弥漫开来,而且…… 好像就是从我脚下散发出来的?! 我立即低头去看,只见焦黑的地毯上浮现出一块明显的淡青色痕迹,就像是用特殊颜料书写了什么,又抹掉了似的。 腕上的冥玉镯也轻轻颤动,朵雅用传音术对我说:“主人!有蛊液的气息!” “嗯,我已经看到了。” “……您能看见?!直接看见?”朵雅惊讶得声音都变了调,“我都只能感应出痕迹而已啊,还得自己在心里分辨内容,您已经可以直接用眼睛看到了吗?您怎么一下子……”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问得太多了,赶紧住了嘴。 她在感应到我昏迷以后,便悄悄回到了冥玉手链里。这段时间她虽然能对外界有所感知,却感应不到我识海空间里发生的变化,所以才会如此惊讶。 我心知这肯定是自己被蛊灵改造过的缘故,所以并不感到意外,也没跟她解释,只是问她:“你能感应出来这滩痕迹之前写的是什么吗?” 朵雅以为我是在靠她,非常认真地感应了片刻,才无奈地说:“痕迹都被涂乱了,我还怎么感应,主人您这不是为难我么……” 我解释道:“你不是能感应出蛊液的新鲜程度嘛,从这点上也没法判断吗?” 虽然我现在感应力比她强,但论经验还是她更加丰富,所以才会这样问。我想的很简单,假设蛊液跟墨水差不多,那么在书写过后一小段时间,也就是墨水将干未干的时候在上面乱抹,虽然也会让字迹模糊,但仔细感应的话还是能多少辨认出一点痕迹的。 我希望朵雅能感应出一点痕迹,因为直觉告诉我,这条讯息非常重要。 朵雅又尝试了一番,沮丧地传音道:“主人对不起,我实在分辨不出来……这些蛊液几乎是刚书写完就马上被抹掉了,所以真的没办法……” “那算了。”我不再纠结,拉着钟美嘉和小僵尸下楼。 经过三楼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回想起索菲娅的鬼魂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我忽然一激灵,那句话如果把前后都抹掉,岂不就是剩下“救自”这两个字了吗?! 所以,留在门口的那行字,其实是“救自己”吗? 如果索菲娅就是我无数前世中的一个,那么,救她就等于是在救自己了吧? 留下讯息的人,就是想告诉我,逃离这里的关键,便是解救索菲娅的灵魂吗? 我越想越激动,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答案! 第283章 又见鬼母 地下室大得就像另一个世界。 里面人山人海……哦不,或许应该说是“鬼山鬼海”。 最外围的,是举着火把和棍棒的厉鬼,也就是那群闯进别墅打砸抢烧的家伙。中间一圈全是别墅里的住客——包括那些以凌虐为乐的畜生,以及被骗进来的女孩们。那些畜生们,无论之前是何种妖魔鬼怪,现在全都变成鬼了,而且好像也失去了法力,变得和那些女孩们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最外围的厉鬼像牲畜一样驱赶。 曾经的欺凌者,此刻也沦落到了被欺凌的处境,不知他们心中究竟是何感想。 包围圈最里面的,似乎是个女孩子,也可能是女鬼,离得太远我看不清。她一直在大声地叫着什么,沙哑的嗓音充满绝望。但是最外圈的厉鬼们喊得比她更大声,她的声音只能淹没在厉鬼们的驱赶声中。 “快点!” “往里走!” “别磨磨蹭蹭的!” 厉鬼们用力挥舞着手中的火把和棍棒,驱赶已经失去法力的“住客”们。哪个走得稍微慢了点,他们就用手中的武器往死里抽打,疼得“住客”惨叫连连,他们却哈哈大笑。 那些“住客”个个都是禽兽,他们犯下的罪行丝毫不比这些厉鬼少,我当然不会同情他们。我只是心疼混杂其中的女孩们……她们原本都跟我一样,拥有大好的青春和未来,却被骗进这里,受尽凌辱折磨,最后还把命给丢了。 而且即便是已经变成了鬼,她们仍然得不到自由,仍然无法逃离这个束缚并且害死了她们的地方,仍然是其它强大鬼怪眼中的猎物……这样的命运,怎能不叫人为她们唏嘘。 我不知道这些女孩到底是怎么瞬移到这里的,但至少可以确定,这绝不是她们自愿作出的选择。她们一定是被某种更加强大的力量强行拉过来的。 而且,那股力量强大到连我都无法察觉的地步。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没见到任何一个女孩离开自己的房间,除了钟美嘉以外。我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用神识扫描过三楼所有的房间,所有房间都是空的,没有人,也没有鬼魂。我当时还以为所有的受害女孩都被火烧得魂飞魄散了…… 现在事实证明,她们虽然死了,但是并没有魂飞魄散。而是在死亡的一瞬间,就被悄无声息地弄到了这里。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也没有泄露丝毫气息。我当时可就在三楼的走廊上,距离女孩们的房间非常近,可是我完全没察觉到异常! 这足以说明,敌人的实力远在我之上。 而且不光是在我之上,也在所有“住客”之上!那些禽兽“住客”,既有鬼怪也有妖魔,但共同点就是法力强悍且心狠手辣。要不然,也无法在别墅里立足,更不可能长久居住。 可是他们,也在那股力量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虽然三楼的“住客”当中,有一部分听到了小僵尸在走廊上说的话,主动往地下室里逃了。但那绝不是全部,住得较远的就没有听见,也没有跑出来。至于其它楼层的“住客”,就更不可能听见小僵尸的话了。 再说他们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没有谁会在急着逃命的时候还特意去通知别人,所以可想而知,绝大多数“住客”都不知道地下室藏有密道,自然也就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跑过去。 那些没逃的“住客”,一开始肯定也跟我一样,认为燃烧的只是普通的凡火而已,伤不到身怀法力的自己,根本没有逃跑的必要。可是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什么时候被烧死的,又是什么时候被拉进这里的? 我同样不知道。 因为他们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甚至没有做出过任何抵抗。 即便是鬼怪妖魔,也同样有着求生的本能,没有谁会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坐以待毙。他们不反抗,唯一的理由就是根本没能力也没机会去反抗! 这是绝对的,实力碾压。 也是一场单方面的大屠杀。 是在开始的瞬间就宣告结束的,碾压式屠杀! 满腔的同情和愤怒,都在看清敌我之间实力差距的瞬间,变成了动摇和恐惧。 我也是人,不是神仙。如果我有余力,自然会选择带着那些可怜的女孩们一起离开,可如果我根本没有丝毫胜利的把握,是不是应该选择独善自身,而不是傻傻地冲上去,陪着她们一起死? 理智跟我说,应该趁着还没被注意到,赶快溜掉才对。这里绝不可能有什么出去的密道,这里是个巨大的陷阱! 情感上,强烈的恐惧感和无力感也在逼迫我赶快逃跑。 可我的视线就是收不回来,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努力地向我传递出同情的讯息—— 你看她们多可怜啊。 她们生前已经受尽了折磨,难道就不能让她们死后享受片刻安宁吗?她们应该去投胎的,应该洗去所有痛苦的记忆,转世轮回,重新开始人生。 你真的,不想救赎她们吗? …… 来自心底的声音,陌生而又熟悉,一声一声,试图让我做出另一种选择。 “可我……根本没有把握啊……”我低声呢喃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万幸前方的厉鬼们呼喝声太大,将我的声音完全淹没。 但是站在我身边的钟美嘉听见了。她使劲捏了捏我的手,冲着我轻轻摇头。 我看懂了她眼中的哀求,明白她是在求我别插手。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看向另一侧,却发现…… 小僵尸不见了! 我紧紧抓着的,是一截断手! 他为了不引起我的注意力,竟然连自己的手都能狠心切断,这是何等的冷酷?! 更可怕的是,我真的就一点都没察觉到异常。 我忽然开始发现,自己不光低估了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也严重低估了小僵尸的能耐! 我黑着脸扔掉小僵尸的断手,决定带着钟美嘉出去。我能力有限,当不了救世主,保护她一个,已经是极限。 小僵尸从见到我第一面起开始,就在拿谎话骗我,想让我跟他进地下室。这足以说明,他非常清楚地下室里的真实情况,甚至…… 有可能他就是暗中操控一切的人。 即便不是,也是为虎作伥的帮凶,是幕后之人的得力助手。 我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理智,没有被他单纯可爱的外表欺骗,也没因为他撒娇卖萌而冲昏头脑……但现在看来,我还是被骗到了。至少,我严重低估了他的实力水平。 “砰!砰!” 两声重物击打的闷响,让我忍不住循声望去。只见厉鬼们不知从哪里弄了两个巨大的木头椽子,对着地下室最里侧的墙壁狠狠撞了两下。轰隆一声,墙壁表面脱落,露出了一尊巨大的铜像。 铜像足有两米左右,头顶直接挨着天花板,巨大的头颅有两三个篮球那么大,半闭半睁的双眸闪烁着邪气的幽光。微微勾起的唇角,带着嘲弄的冷笑,仿佛是在嘲讽世人的愚蠢。 在它的身体周围,还环绕着九个枯瘦如柴的孩子。九个孩子长相各有不同,但全都无比丑陋,表情也十分阴狠、怨毒。 对于它们的形象,我再熟悉不过,因为我已经见过很多很多次了。 它的信徒称它为“佛母”,但我更愿意叫它…… 九子鬼母。 我真的想不通,索菲娅的养父母那么善良,为什么也会供奉这种邪魔呢?而且他们竟然还专门在地下室里修建了这么大的一尊铜像,好像还特别虔诚的样子…… 我忽然开始不确定,索菲娅的养父母真的都是好人吗?他们真的一直都在做好事吗? 索菲娅的日记只有一年而已,那一年里的内容,倒是至少可以证明他们是爱她的。但是,后来呢?索菲娅不再写日记的那些年,他们依然爱她如初吗? 对孤儿们又如何呢?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那些孤儿们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可爱,甚至可以说得上品性恶劣以后,他们依然愿意善待那些孤儿吗? 信奉了九子鬼母以后呢? …… 太多的问题无法确定了。 如果他们真的因为信奉鬼母而做出了天怒人怨的事情,那么,那些冲进别墅打砸抢烧的厉鬼,他们当年的行为,又算不算是解救那些孩子们呢? 我开始无法确定,到底哪方才是正义的。亦或者说,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正义善良。 震惊与怀疑,让我忘了应该离开。 而这时,一道嫩生生的声音从鬼魂堆里传出来—— “安静!我宣布,仪式正式开始!” 是小僵尸的声音! 我立刻意识到不妙,一把抓住钟美嘉的胳膊扭身就跑。 “砰!” 地下室大门,在我眼前重重关上。 小僵尸冷幽幽地笑了,嫩声嫩气地说:“你要上哪儿去啊?妈妈——” 最后的两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满满的恶意! 第284章 它不会活过来吧? 都已经这样了,我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小僵尸先前提出让我当他妈妈是别有居心的。 尽管非常不想承认,但我还是必须得面对现实——现实就是,以小僵尸的种种行为来看,我不光早就被他视作了猎物,而且恐怕还是所有猎物当中最特别的一个。 这可不是什么幸运。 就在小僵尸叫我“妈妈”的瞬间,十几个厉鬼同时冲了过来,将我和钟美嘉围得严严实实。 我能感受得到,钟美嘉在用求助的眼神望着自己。 但,我恐怕要辜负她的期望了。因为我没有丝毫胜利的把握。即便能打得赢这几个厉鬼,也未必能打得过小僵尸,以及深藏幕后始终没有露过面的boss。 小僵尸冷笑着对钟美嘉说:“别看了,看也没有用。她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你?呵呵……好好享受这最后几分钟的生命吧!” 说完,他又转身冲着所有“住客”的鬼魂,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也都得死!” “住客”鬼魂们瞬间闹了起来,有的试图逃跑,有的试图反抗。但是失去法力的他们,连普通人都不如,哪能打得过凶猛强悍的厉鬼?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就被彻底镇压了下去。那些试图无力反抗的鬼魂,全都被活生生撕碎了魂魄,试图逃跑的那些也都被打得不轻。剩下的那些,也不敢再闹事了。 场面重新被控制住,我和钟美嘉也被强押了过去。不过并没有跟“住客”鬼魂们混在一起,而是被单独安置在了旁边。 看这架势,是想让我们俩旁观? 不对,我觉得更有可能是要把我们俩留到最后再杀。重头戏,总是要压轴的。想到这里我就不由得苦笑,暗暗后悔自己实在太轻敌。如果我能再警惕一点,不假意答应做小僵尸的母亲,是不是也就不会这样了? 但现实从来没有推翻重来的机会,后悔也没用,我只能把无关的情绪全都压下,专心思考应该如何应对眼下的这种局面。 硬拼肯定是行不通的,指望师兄或者凌邪能来救我,也明显不现实,还是得靠自己随机应变才行。 我不动声色用心神与朵雅沟通,让她时刻做好准备,配合我的命令。随后,又唤醒了识海中沉睡修炼的七彩引梦蝶,也让它做好配合我的准备。 虽然不确定它的催眠能力是否对厉鬼和小僵尸有效,但总得先准备起来。万一有效呢? 七彩引梦蝶很快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旋即向我传递出了一股叫人安心的讯息,似乎是在告诉我——有我在,没问题的! 它倒是自信满满。 我心里总算是稍微踏实了几分。它不是会随便说大话的性格,既然向我传递出了这样的讯息,应该就是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把握。 话说回来,我都还不知道它进化以后究竟获得了哪些新的能力,以及得到了哪些强化呢。要是能借这个机会搞清楚它目前的实力,倒也不算坏事。 如此想着,我终于彻底镇定下来。既然小僵尸暂时不打算杀我,那我就先静观其变好了。正好我也有很多很多的谜题想要弄明白。 小僵尸一直提防着我,怕我突然逃跑。盯了一会儿见我似乎并没有要逃的心思,也没有动手的打算,才幽幽地笑着说:“妈妈真乖……妈妈放心,你这么乖,我一定不会让你太疼的。” “……” 这算是特殊照顾?就算是,我也不想要好吗!! 我忍了又忍,才克制住没有马上唤出七彩引梦蝶,而是装作心怀侥幸的样子,跟小僵尸打商量:“放我走吧好不好?我真没什么特别的,你随便找个谁都能代替我。我保证出了那扇门就把这里的一切都忘掉还不行吗?” 小僵尸笑着摇头:“你可不是谁都能替代的……天乙贵人这么罕见的命格,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妈蛋,又被这倒霉命格给害了! 都说天乙贵人如何如何好,我怎么就从来不觉得呢?要说命格带来的好处,我是真想不起来,可要说倒霉事,那可真是一箩筐,数都数不清。 小僵尸不再理我,径直走到鬼母雕像前,用一种非常古怪的仪式拜了三拜,随后起身,仰头高呼:“母上大人!您的荣光必将笼罩大地!这个世界,必将由您主宰!” 所有的厉鬼全都齐刷刷地拜了下去,口中喊着古怪的音节,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意思。 在他们跪拜的时候,被围在最中间的那个女孩忽然高声叫道:“都愣着干什么,快跑呀!” “住客”鬼魂们如梦方醒,意识到现在就绝好的时机。小僵尸的手下全都跪着,站起来再追总是需要时间的,这段时间哪怕只够让他们多跑一步,那也是多一步成功的可能啊! 反正不跑也是死! 立刻又有胆子稍大的鬼魂开始往门口跑,小僵尸嘲弄地笑了一声,转身抱住巨大的铜像,恭敬地说:“母亲大人,惩治那些不服管束的鬼魂吧!” 话音落,一股澎湃至极的气息瞬间从雕像中迸发出来,宛如汹涌的海啸,一瞬间将所有鬼混全部淹没。 所有尝试逃跑的鬼魂,全都抽搐着倒在地上,紧接着身体开始慢慢地扭曲,就像是被无数双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拧成了麻花。他们痛苦地惨叫着,却无法做出丝毫挣扎,直到被拧断、拧碎。最后彻底魂飞魄散,溃散成星星点点的微弱能量,全都被鬼母雕像吸了进去。 这般惨象,看得其余鬼魂彻底腿软了。 是的,虽然这回试图逃跑的鬼魂不少,但是原地没动的更多。而且没动的那些基本都是受害女生的魂魄,她们在见过第一批逃跑鬼魂的死亡以后,就不敢逃跑了。现在更是一千一万个不敢。 我注意到,吸收过魂魄之后,鬼母雕像的眼睛似乎又变亮了几分。 它不会真的活过来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想象如果这玩意真的活过来,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第285章 抉择游戏 发现铜像变化的不止我一个,许多受害女生的鬼魂也发现了。她们带着哭腔哀求:“别……别杀我们……”有的甚至直接给小僵尸跪下了。 随后,更多的女生跪了下去,流着血泪求他:“放过我吧!放了我吧!” 小僵尸幽幽地笑着说:“不是都说了不会杀你们嘛,干嘛还这样,快起来,都起来。” 他甚至还伸手去扶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吓得直哆嗦,想躲又不敢躲,战战兢兢地被他拉起来。直到确认小僵尸没有下一步的举动,才稍稍松了口气。其他的女生看到她没受伤害,也都感觉安心了许多。 甚至还有人忍不住开始幻想,也许小僵尸其实不是坏人,他只杀那些禽兽,不会伤害她们这些无辜的女孩子?要真是这样的话,小僵尸做的这一切,也算得上是在帮她们了吧?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看向小僵尸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小僵尸才不在乎她们怎么想,依然保持着貌似可爱的笑容,缓缓补充道:“不杀你们的前提,是你们必须得乖乖听话……”他从衣服里摸出一把小刀,扔到刚被自己拉起的那个女生脚下,笑着说:“把你的左右割下来给我,我就放你走。” “……”那女生面如死灰,低头盯着小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刚刚还在想,也许这个小僵尸并不坏,至少还是存着几分良善的……但是现在,幻想破灭得如此之快,让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割掉自己的一只手,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小僵尸给出的诱惑也同样很大,但她还是没法立刻做出选择。 毕竟是一只手啊…… 小僵尸微笑着说:“我没什么耐心的哦,数到三你还不割的话,我就只能杀了你呢。一……” 女生慌了:“别别别,让我、让我再想想行不行!” “二。” “换成别的好不好!” “三。” “……” 女生咬着牙去捡地上的小刀,腰却只弯了一半就彻底僵住。她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慢慢低头,看着胸口处突然出现的洞。 没有血,甚至都没觉得有多疼,就好像这个伤口并不是真的存在于自己身上似的。 其实用“伤口”来形容都好像很不准确,因为根本看不到血肉,只是个纯粹的、字面意义上的“洞”而已。 就像是一团烟雾,突然被人用手搅乱,中间缺了一小块那样。 但区别在于这个“洞”正在越变越大。 女生亲眼看着自己的整个上身越来越透明,消失的部分越来越多,才终于惊恐地明白,自己马上就要彻底消失,连鬼都做不成了。 她疯了似的大叫,语无伦次地求小僵尸饶命,说自己愿意把手剁下来给他,甚至是更多的东西都行。只要别让她魂飞魄散,怎样都行。 “晚了。”小僵尸笑眯眯地说:“我告诉过你的,我没什么耐心,是你自己没有抓紧时间,可不怪我哦。” 说着,他又用手在女生所剩不多的魂体上戳了几下,女生尖叫着彻底消失了。 小僵尸脚尖一踢,就把小刀踢到了另一个女生的面前,笑着问:“你愿意把手给我吗?我可以放你走,说到做到哦。” “一。” 不给任何思考的时间,他直接开始数数。 “我愿意!” 第二个女生手起刀落,左手瞬间掉了下来,利落得甚至超出了她自己的想象。她还以为这么小的刀肯定会很难,也咬紧牙关做好了忍受剧痛的心理准备,可事实竟然比切豆腐还要轻松,而且居然也没感觉到疼?? 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变成鬼的缘故吗? 或许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地从心底里接受了自己变成鬼的事实。 其实不光是她,在场的其他女生也大多没有真正地搞清楚状况。因为她们都死得太快太突然了,连痛苦都几乎没有感受到,好像只是一闭眼,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里,像在做梦似的。 小僵尸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断手给自己安上,又随意做了几次抓握的动作,试验心的手好不好用。 女生的手其实并不大,但对于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还是有点太大了,安在细瘦的小胳膊上怎么看怎么不协调。但诡异的是,却可以非常自如地活动。 小僵尸对于这只新手还挺满意,笑着说了句:“还行。你可以走了。” 女生怔了怔,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如此轻易地得到了自由。她僵在原地没动,小心翼翼地确认:“……我、我真的可以走?” “想留下也行。” “不不不,我走,我走!”女生忙不迭地走了,生怕小僵尸改变主意。又怕小僵尸会从背后偷袭自己,所以一步三回头,走得战战兢兢。 小僵尸并没有动手,就这么笑吟吟地目送着她上了台阶,走出了地下室的大门。 至于出去以后有没有遇到危险,就谁也不知道了。 “都看了吧?我还是很讲信用的,承诺了的事情就肯定会兑现。”小僵尸说这番话的时候,还一直有意无意地活动着那只新手,无声地提醒着众人,她们刚刚错过了什么。 不少女生都露出了后悔的表情,早知道这样的话,刚才就应该主动站出来才对。虽然她们不知道刚才那个女生到底疼不疼,但就算疼,能换来活命机会也是值得的呀!反正都已经变成鬼了,残不残废的又有什么关系! 有人鼓足勇气主动询问:“请、请问……您还需要别的什么东西吗?我也愿意把自己的东西送给您。” 说话的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小僵尸才对,索性一口一个您字,生怕小僵尸觉得自己态度不够好。 小僵尸伸开胳膊,反问:“你看我还缺东西吗?” “……” 当然不缺了。要是能看得出来,她就不会这么问了。 就在问话的女生觉得自己没机会了的时候,小僵尸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也不用觉得遗憾或者后悔,因为你们其实才是最幸运的,不用伤害自己也能得到活命的机会。” 什么!!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心想着不管接下来这个小僵尸说出什么,自己都一定要去照做。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小僵尸观察着她们的表情,自然也能猜得出来她们心里的想法——他故意做了那么多铺垫,就是为了让她们产生这样的想法! “刚才出去的那个女人,只割了自己一刀。我这个人很讲究公平的,所以你们也只需要割一刀就好。当然了,不是割在自己身上,而是……”小僵尸似笑非笑地迈步向前,女生们向两侧避让,自动自觉地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原本被群鬼挤在最中间的白裙女孩,一下子显露出来。 她不是别人,正是索菲娅的鬼魂! 难怪我之前听到喊声的时候,就觉得好像有点熟悉,原来是她。 她竟然也被拉到这里了,我还真是没想到。 索菲娅身后,还飘着两个鬼魂,而且一看就是老外。不用猜也能知道,肯定是布朗夫妇。 小僵尸伸出刚接上的手,纤纤指尖轻轻点向他们,嫩生生地说:“他们。想活命的,只要在他俩当中任意一人的身上割一刀就行。谁割了,我就放谁走。” “……”气氛又一次诡异地沉默下来。 女生们万万没想到,小僵尸这次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样的。 这些被拐骗进来的女生们,性格基本都是善良又单纯的,不然没那么容易上那些禽兽住客的当。 为了活命,狠下心伤害自己,对她们而言已经是非常艰难的决定了。去别人的身上割一刀……实在大大超出她们的心理极限了。 别说用刀子伤人了,就算只是杀鸡,她们当中也绝大多数人都从来没有做过。 割人…… 哦不对,应该是割鬼才对吧。那两个老外双脚都不沾地了,完全是飘在半空中的,用膝盖想想也知道肯定是鬼。 鬼魂好像不会流血来着?刚刚那个砍掉自己手的女生,不就一滴血都没流么? 不会见血,倒是能稍微减轻点心理压力。可是,可是…… 就算是鬼,也曾经是活生生的人啊!用刀子切割同类的身体,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难做到了。更何况那两个老外鬼魂满头白发,看起来都是足以当她们爷爷奶奶的年纪了,她们如何下得了手! “谁想第一个来?”小僵尸环视着女生们,微笑发问。 “……” 没有人说话。 从小到大所受过的教育,所培养出来的道德,并不会随着她们肉体死亡就消失不见。所以她们虽然已经变成了鬼,但是内心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两样。这种突破道德底线的事情,她们实在是做不出来。 “没人主动,那我就随便选了哦。”小僵尸随手指向一个女生,笑眯眯地说:“就你吧。” 女生一脸快哭了的表情,想摇头,又马上想起拒绝的下场,只能硬生生止住,默默用求饶的目光望着小僵尸,希望他可以另选别人。 小僵尸没给她机会,轻轻地数了一声: “一。” 第286章 铜像复活 女生崩溃地哭了出来,鲜红的血泪淌得满脸都是,看起来异常恐怖。 “不要……不要逼我!”她崩溃地哭叫着。 可是小僵尸丝毫没有同情心,依然笑眯眯地继续数数: “二。” “我不行的,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女生哭得愈发崩溃,但却踉踉跄跄地走向了那把小刀。 小僵尸的嘴角扬得更高了,这次他格外耐心,没有马上数出第三个数字。 女生捡起小刀握在手里,浑身都在发抖,远远看着布朗夫妇的鬼魂,竟是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索菲娅绷着脸挡在布朗夫妇身前,一副“谁想伤害他们就先从我身上踩过去”的决绝姿态。 僵持。 小僵尸终于失望了,连“三”都没有数,直接抢走小刀,将女生的魂体一切为二。 女生痛苦地魂飞魄散。而溃散之后的能量,自然也都被鬼母雕像吸收掉了。 小僵尸又随便指了一个短发女生:“你来。” 短发女生知道求饶什么的根本没用,也不说废话,哭丧着脸捏着刀走向布朗夫妇。 索菲娅看她走近,寒着脸警告道:“站住!再过来我就杀了你!” 短发女生哭丧着脸说:“我也不想伤害他们,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不服从命令就得死……我只割一点点好不好,绝对不会伤及他们性命的,你就通融一下吧……” “不行!”索菲娅拒绝得不留丝毫余地。布朗夫妇虽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却是把她抚养长大的恩人,论感情绝不属于亲生。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点皮肉,她也绝不能容许! 短发女生无助地回头看向小僵尸,“怎么办?” 小僵尸不答,笑眯眯地数了声:“一。” 这就是彻底没法商量了,要么割,要么死。短发女生心中天人交战,终于在小僵尸数到“二”的时候,果断冲向了布朗夫妇! 什么都不如自己的命重要! “当啷——” 索菲娅打掉了短发女生手上的刀。 短发女生愣了一下,随后立即弯腰捡起,再次刺向布朗太太!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快!不然等那个小僵尸数到三,自己就完了! 索菲娅反应也不慢,及时抓住了短发女生的胳膊,试图把刀子抢下来。但是短发女生这回完全拼了命,索菲娅根本抢不下来。两人撕扯了好久,忽然“噗”地一声,又都同时僵住了…… 刀,刺进了短发女生的肚子。 索菲娅也有点脑子发空,想不起来自己刚刚到底是怎么弄的,怎么就把刀给扎进去了。短发女生更是崩溃,她已经连自己的道德心都抛弃了,就只是为了活命而已,结果却还是弄成这样…… 她顾不上再跟索菲娅撕扯,连滚带爬地跑到小僵尸面前,跪地哀求:“我是为了执行任务才受伤的,我是听话的!你救救我!救救我!” “好。” 小僵尸轻轻点头,伸手握住刀柄,看着女生露出“终于得救了”的喜悦表情,慢慢地……把刀柄转了两圈。 “废物没有活着的权力。” 说完这句话,小僵尸像拖死猪似的,揪着短发女生的头发,把她拖到铜像前,恶狠狠地往某个鬼子的铜像里塞。 短发女生发出凄厉的惨叫,听得在场的女生们全都毛骨悚然。但是小僵尸毫不手软,硬是把短发女生的整个身体都硬生生塞了进去! 短发女生至少有二十岁左右,而雕像上的鬼子体型跟小僵尸差不多,完全是五六岁小孩的大小。这种将身体硬生生压缩的痛苦感觉,哪怕只是想象一下,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更恐怖的是,在小僵尸塞完以后,那个鬼子铜像活过来了!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活、了! “咔、咔——” 鬼子铜像扭动着,一点点把自己的胳膊从墙壁里弄出来,接着是头和身子,最后双腿。待到完全脱离以后,墙壁上只剩下一个人形的凹槽,而他已经像活人一样下地走动了。 虽然动作明显很僵硬,而且行动是还会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但,他确确实实是活过来了!能自己动了! 我的心狠狠沉了下去,果然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既然它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活过来,恐怕鬼母也同样可以。 不对,或许鬼母的复活方式要比这更高级一点…… 小僵尸故意骗我答应当他的妈妈,又刻意把我放到一边不进行任何伤害,或许是为了我的身体? 也许他想让鬼母借用我的肉身完成复活?! 不管是不是这样,都不能让他成功。 “朵雅。”我用神念进行呼唤。 “在!”朵雅一直保持待命状态,听到我的呼唤,立刻打起精神,“主人您请说,要我做什么?” 我想了想,问她:“我对你怎么样?” “……?”朵雅没料到我会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才说:“主人您……对我很好。” 她回答得略有几分勉强,并非是因为说谎,而是害怕如此回答了之后,接下来就要为我去做需要付出巨大牺牲,甚至是丢掉性命的事情。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这么问。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违心地说我对她不好,因为她从最初被困在医院里,连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的可怜状态,到现在拥有法力,也拥有了可以为孩子重塑魂体的希望,这一切改变都是我给的。 就算我真的要她拿自己的命去争取逃跑机会,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还有驭鬼契印的存在,即便她想要拒绝,也是无法做到的。身为鬼仆,她必须得遵守我的任何命令,没有说不的资格。 “……主人,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哪怕是死都可以。但是能不能求您,至少别让我现在就死?至少也等到我为孩子重塑魂体之后,可以吗?”朵雅用哀求的语气问我。 我说:“你别这么害怕,我不是要让你去送死。” 就算是鬼仆,也毕竟是一条命。牺牲别的命来换自己的,我良心上过意不去。 朵雅听到我这么说,才终于松了口气:“那主人您就吩咐吧,只要不让我去送死,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没二话!” 有驭鬼契印在,她没法对我撒谎。只是这番话,究竟是出于感动,还是出于对自己鬼仆身份的认知呢? 如果没有了鬼仆身份的约束,她还会愿意为我上刀山下火海吗? 我不知道,但是眼下,也只能试一试了。 我说:“我会解除与你之前的驭鬼契约,还你自由身。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去找我师兄,告诉他我现在很危险,让他快来。可以吗?” 我现在没法跟师兄直接联系,而且我目前的驭鬼术境界还不够,不能让鬼仆脱离自身太远的距离。所以,如果不解除契约关系,朵雅就回不去。但是一旦解除了契约,我与她之间就再没有任何束缚,她不再必须对我保持绝对忠诚,甚至就算她不履行承诺,我也毫无办法。 而且,我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朵雅到底能不能顺利地离开别墅。这也是我之前一直没有才用这个办法的原因。 朵雅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没问题,我一定把话带到!” “那就拜托了。”我默默运转心法,解除了与她之间的契约。 从这一刻开始,朵雅不再是我的鬼仆了。 我心里忽然有点伤感,暗想着要是跟契鬼之间的关系,也能这么容易就解除掉该有多好?那我和凌邪就再也不用为了身份关系而烦恼了……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我压下心里的情绪,给朵雅传音:“你自己找个合适的机会出去吧,尽可能别引起别人的注意。以你现在的法力水平,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嗯!”朵雅声音有点发颤,也不知道究竟是紧张的,还是激动的。解除了契约关系,我现在也没法再直接感应她的情绪和想法了。 不过我想,她应该是激动的吧?毕竟这对于她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了。要不然我如果死了,身为鬼仆的她,也会在我形神俱灭的瞬间彻底消散。我在这个时候放她自由,其实也是给了她活命的机会。 哪怕只是出于这份感激,她也应该会帮我把消息带到吧? 正想着,忽然看见索菲娅被鬼子铜像抱住了。她拼命地挣扎,可是鬼子铜像似乎力大无穷,任凭她如何挣扎都没有半点作用,反倒是被强行拖到了一边。 原来这才是小僵尸优先复活鬼子铜像的目的,他想要个帮手。 “好了,我看看接下来选谁比较好呢……”小僵尸好像故意要让女生们害怕似的,慢悠悠地用目光挨个扫过每个人的脸,欣赏着她们惊恐又带着满满哀求的表情,笑得十分愉悦。 他故意扫了一轮又一轮,弄得女生们人心惶惶,才最终将实现定焦在某个满脸镇定的女人脸上,命令道:“你,出来!” 被选中的,竟然是小颖。 小颖表情淡定地走到他面前,开口就问:“割的大小有要求吗?” 第287章 厉鬼化 小颖之前藏在一众受害女生的魂魄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连我都没有发现。现在又如此镇定,连小僵尸都被她弄得愣了一下。 但是在反应过来以后,小僵尸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不错不错,终于有一个像点样子的了!你去吧,只要你能割得下去,不管多大都行,而且只要你割了,我就保证不杀你。” 小颖二话没说,拎着刀就往布朗夫妇那边走。 索菲娅见状都快急疯了,扯着嗓子大叫:“不要——你别相信他!他不会放你的!”边喊她还边挣扎,但是鬼子铜像的手臂就像两个铁钳子似的,紧紧箍在她身上,任她如何用力都是徒劳。 小颖在布朗太太面前驻足,转头望向一旁的索菲娅,轻声说了句:“抱歉。” “不——” 在索菲娅的惨叫声中,小颖割了下去。 虽然只割了小手指的指尖,但还是看得索菲娅泪流满面。 小颖把割下来的指尖拿给小僵尸看,问他:“我能走了吗?” “不,还得等会儿。”小僵尸随手指了指我这边,说:“你得先等会儿,等到仪式结束了才能走。” 索菲娅尖叫起来:“你看我就说他在骗你吧!他根本不可能让你出去的!” 小颖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朝我走来,表情……依然十分淡定。 她太冷静了,冷静得甚至都让我觉得可怕。 我终于想起来,她原本是厉鬼来着。当初被婆婆害死以后,她就成了厉鬼,还亲手撕碎了婆婆和老公的魂魄。 是我忘了,她还有着狠辣决绝的一面。 小颖气定神闲站到我身边,抱着胳膊一副看戏的模样,连眼角都没往我这边扫一下。 小僵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笑着说:“不愧是当过巡察使的,就是跟别人不一样,识时务,懂得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才对……你现在可以走了。” 原来他是在故意考验小颖,看她会不会试图救我? 之前我跟小颖说话的时候,小僵尸就藏在柜子里,自然是知道她跟我认识的。怪不得。 小颖也干脆,得到许可掉头就走,一眼都不看我。 “被好朋友抛弃的感觉怎么样?”小僵尸笑眯眯地问我,而且故意抬高音量,好让小颖也能听清楚。 我反问他:“玩弄人心很有意思吗?” 我早看出来了,他就是在故意制造负面情绪,根本不急着杀人。或者应该说,人的确是要杀的,但是杀之前必须得让猎物的心里充满恐惧和各种负面情绪才行。 难道鬼母需要吸收的不光是魂魄精华,还有负面情绪?! 小僵尸当然不可能告诉我真正答案,他笑眯眯地说:“是啊,人心可是世界上最好玩的东西了,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没再说话,他转头看着其余的女生们,慢悠悠地补充道:“不光好玩,还很好吃呢。” 好吃…… 女生们瞬间全都变了脸色,甚至有人直接干呕了起来。但是已经变成鬼魂的她们,自然是不可能吐得出什么东西的。 小僵尸继续恶心她们,自顾自感叹道:“唉,可惜啊……可惜你们的肉身都已经没了,要不然我还可以再尝尝。真是好久都没有尝到那种鲜美的味道了。” “呕——” 干呕声此起彼伏。 小僵尸又看向布朗夫妇,说:“你们活着的时候,所有人都冤枉你们用活人心肝供奉魔鬼,现在你们死了,也还是不得安宁,这种被冤枉的滋味,怎么样啊?” 布朗夫妇的鬼魂狠狠颤了两下,但是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魂魄颜色好像稍微变身了一点点。 我忽然想起来,刚刚小颖割断布朗太太手指的时候,她好像也没动没挣扎。 不对劲!他们肯定被什么力量控制住了,不然没理由不挣扎的。难怪索菲娅要那样护着他们,原来他们连一丁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啊。 难道小僵尸故意这样折腾,不是为了给鬼母搜集负面情绪,而是为了催化布朗夫妇,逼他们变成厉鬼? 可是布朗夫妇变成厉鬼的话,又能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了。 小僵尸又把刀子扔给一个戴眼镜的女生,命令道:“该你了!” 戴眼镜的女生捏着刀子犹豫了一下,也上去割了一小截手指。不过她割的是布朗先生。 我注意到,布朗先生的魂魄果然在被切割之后,颜色变得更深了。 好像真的是在逼他们厉鬼化啊…… 眼镜女生把刀还给小僵尸,颤声问:“我、我能走了吗?” “等仪式结束。”小僵尸指了指我身边。 眼镜女生以为也是考验,小声解释说:“我不认识她……就不用考验了吧?” 小僵尸的回应非常干脆利落——他直接把刀子刺进了眼镜女生的小腹,冷笑着说:“用不用,我说了算。” 这下,在没有人敢废话了。女生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拿刀去割布朗夫妇的魂体,割完了就自动自觉地站到我这边来,连“能走了吗”这句话都不敢问了。 自然,也没人敢问为什么小颖就可以走,她们就不能。 布朗夫妇的魂魄颜色越来越深,甚至隐隐地透出了血红色。索菲娅哭着求他们,让他们不要变,但是布朗夫妇已经听不进她的话了。 绝望之下,她只能用英语不断祷告,乞求上帝帮助自己,也帮助她的爸爸妈妈——布朗夫妇信奉上帝,索菲娅从小耳濡目染,也是个虔诚的教徒。 小僵尸冷笑:“上帝救不了你。你们的世界里根本没有神灵,就算有,也必将是我的母上大人!” 索菲娅不理他,专心祷告。 小僵尸怒了:“你竟然敢无视我的母上大人!你……该死!” 我急忙给朵雅传音:“好机会!你快走!” 朵雅用最快速度钻出冥玉手链,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僵尸身上,悄无声息地穿墙出去了。 千万别被发现啊,千万别…… 我一个劲在心里求老天爷,紧张得整个人都微微哆嗦。 万幸,没有人注意到朵雅。 我才刚松了口气,就看到小僵尸扯着索菲娅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鬼母铜像上撞! “道歉!”他一边发狠地撞着,一边厉声命令:“向母上大人道歉!快点!” 索菲娅恨恨地咬牙,死也不肯开口。 “快道歉!” 小僵尸一下下地撞着,索菲娅的脸上满是鲜血。 我看着那张跟自己一般无二的脸,只觉得心里异常难受。 虽然我心里一直排斥,不想承认,可是她跟我长得几乎一样,这是事实,不承认也不行。 她很有可能就是我的某一个前世。可能是残留下来的意识,或者执念什么的,但总是,她可能就是我。 救她,也就是救自己。 也既是脱困的关键。 可我到底应该怎么救她…… 我心中焦急,七彩引梦蝶不断向我传递讯息,想让我放它出去。它告诉我,它有把握结束这一切。 可七彩引梦蝶是我目前手上唯一的底牌了,一旦用出去,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我本想再多等师兄一会儿,最好是能等到他来,跟他一起联手……如果实在等不到,再用七彩引梦蝶的。 但是现在看来,我好像没时间再等了。 “那你就试试……等等!”我急急地改口,在最后一秒,阻止了七彩引梦蝶。 因为,我听见索菲娅虚弱地说:“我……道歉……” 她服软了。 小僵尸冷哼一声:“早这样不就好了吗!不识时务,非得自讨苦吃!”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他手上可一点都没手软,依然死死扯着索菲娅的头发,强迫她仰头望着鬼母的雕像。 索菲娅缓了缓,忽然狠狠一咬舌尖,将血水吐到了鬼母雕像上! “唾!” 小僵尸没料到她竟然敢这样,顿时气疯了,对着索菲娅拳打脚踢,毫不留情地直接把她往死里打。索菲娅的身体倒也特殊,跟别的鬼魂不同,她竟然会流血。 而且血液当中,似乎还隐隐掺杂着一种特殊的气息,像是什么花的香味,又好像不是。 香气弥漫开来,布朗夫妇的魂魄似乎开始朝着另一个方向转变,颜色慢慢变浅了。仿佛是……净化? 小僵尸闻到气息也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被愤怒冲昏头脑,竟然中了索菲娅的计。之前那么半天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小僵尸狠狠地把索菲娅踩在脚下,冲着受害女生们叫道:“都给我过来!咬她!谁咬得最多我就放谁走!” “哼,他们变不成厉鬼,你来也是一样!” 受害女生们磨磨蹭蹭地挪着小碎步,谁也不愿意第一个上去,又不敢不动弹。 小僵尸反应过来,知道自己的命令又超出了她们的承受能力,想让她们听话还得再费一番苦功才行。他懒得折腾,直接改口道:“那用刀子也一样,每人一刀,谁割得最多就先放谁走!” 受害女生们这才涌了上去。 第288章 凌邪好像吃醋了 不能再等了!这样下去索菲娅肯定会死的! “引梦蝶!” 随着我一声令下,七彩引梦蝶立刻飞出识海。绚丽的梦幻色泽瞬间将整个地下室照亮。 七彩光尘如同雪花般片片洒落,不过瞬息之间,就将整个地下室里的所有生灵全都拉入了梦境。 也包括我在内。 梦境里,我变成了索菲娅,正在安慰伤心的布朗夫妇。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在意外面那些人的胡说八道啊……”我收起他们面前桌上的报纸,瞥了一眼上面的“吸血恶魔”字眼,只觉得一阵厌恶。 连报纸都发新闻诋毁他们,也真是够了。 “我们也不想在意,可是……你看,这么多的报纸都在骂我们,所有人都说我们是魔鬼。”布朗太太捂着脸,一遍遍重复:“我真的想不明白,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想要救救那些可怜的孤儿们啊,为什么他们要这样说……” “我们明明都解释过很多次了,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相信呢……” 我叹息着说:“妈妈,别想了。有些人就是不讲道理,跟他们说也说不通的,干脆别搭理就好了。你要是实在觉得难受,咱们就回英国去吧,他们总不可能追到英国去骂咱们吧?” “可是那些孩子怎么办?” “从哪里来就让他们回哪里去呗。”我说:“反正他们本来就都是孤儿,就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孤儿院里去好了呀。” “可是孤儿院里的条件那么艰苦……”布朗太太依然放心不下自己收养的孩子。 我继续劝说:“妈妈,世界上的孤儿那么多,你管得过来吗?你已经帮助过很多很多的孩子了,已经够了。你和爸爸的年纪也都这么大了,是时候享享清福了吧。既然这里的人们这么诋毁咱们,咱们何苦还要受这份气呢?不如就趁这次机会,回英国去,咱们一家三口好好生活,怎么样?” 布朗太太叹气:“你总是想要回英国,为什么你就这么不喜欢这里呢?这里可是你的祖国呀……” 索菲娅童年时被孤儿们欺负的记忆浮上心头,我露出苦笑,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挥了挥手上的报纸。 布朗太太低头沉默了好半天,才闷闷地说:“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明天就登广告,把这幢房子卖掉,然后咱们就一起回英国去。” “嗯。”我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这份喜悦的情绪,自然是来自于索菲娅本体的。只是我自己的意识却很清楚,他们并不会顺利地离开。 否则,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一切了。 梦境里的画面一阵扭曲,白天变成黑夜,喧闹的声音从别墅外传来—— “恶魔!别想逃回去!” “你们这些魔鬼!去死吧!” “休想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走!把孩子留下!” 我趴到窗户边上,看着外面一片火把,乌泱泱一片人头也数不清楚到底多少个。 他们暂时还只是站在别墅外面喊话、威胁,但是我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冲进来,打砸抢烧,毁掉整个别墅,也逼死我和爸妈。 哦不对,是逼死索菲娅和她的爸妈。 我暗暗提醒自己,不要入戏太深。我,不是索菲娅。 房门被敲响,我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正是布朗太太。她红着眼睛,强忍难过对我说:“乖孩子,别怕……咱们明天就走,明天一早就走……房子不卖了。” “嗯,妈妈你也别怕。”我拥抱了布朗太太,闻着她身上浓郁的香水气,心里一阵阵发沉。 今夜恐怕就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夜了。 “哐、哐、哐——轰——” 伴随着一阵嘈杂的巨响,别墅大门被强行撞破了。愤怒的村民冲了进来! “交出孩子!” “交出孩子!” 他们喊着口号,野蛮地撞开一个个房间,看到孩子就拉出来,看到值钱的东西就揣进口袋。 虽然无法直接看到他们的行为,但我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光听声音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我跟布朗太太说:“快去找爸爸,快上楼!” “不行!你跟我们一起走!” 我摇头:“不,你们先上去,我随后就到。” 这几句话,是我用自己的意识说的。 自从进入这个梦境开始,我的一切言行就被隐隐约束着,只能重复索菲娅曾经的言行。但是现在,我终于可以说自己想说的话了。 布朗太太犹豫了一下,没有再继续坚持,低声说了句:“那你千万要小心。”然后就匆匆地去寻找自己的丈夫了。 我呼了口气,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她呢,没想到这么容易。估摸着,应该是也是七彩引梦蝶暗中帮忙了吧,不然以布朗太太对索菲娅的疼爱程度,可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 等到布朗太太走了,我才尝试着用神念跟七彩引梦蝶沟通:“引梦蝶,能让我对那些闹事的人隐身吗?” 略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应。估计是超出了引梦蝶的能力范围吧,当然也可能是它同时控制的人太多了,没办法分心单独照顾我。 想到这里,我也就不再纠结,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并且用法力在门上戳了一个小洞。万幸,我的法力也可以使用,要不然还真有点麻烦。 闹事的村民很快就上了楼,我注意到其中一个年纪约莫四五十岁的红脸汉子叫嚷得最欢。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就是他一直在带头喊口号,其他的人都是跟着他喊的。 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有问题。 而在亲眼见到他以后,也确实印证我的这一个猜测——他的身上,明显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这股气息,我再熟悉不过。 之前在山沟里的时候,我就曾经感受过。后来,相同的气息污染了我体内的阴气,给我带来了不晓得困扰,甚至,还害得我差点走火入魔。 没错,这是阿修罗的气息。 我就说嘛,七彩引梦蝶特意把我带到这个梦境里面,肯定不会毫无理由。原来,当年带头闹事的人,其实并非人类,而是个阿修罗。 哦,也可能是个被阿修罗影响、控制了的人类。究竟是哪种情况,暂时还没有办法确定。但是真正的根源肯定是在阿修罗上面了,这个不会有错。 扯上了阿修罗,还真是我先前没有预料到的。 看来,凌邪之前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阿修罗对于人类世界的侵入和渗透,远比我们所知道的更加久远,也更加隐蔽。 只是不知道,没有鬼王印的辅助,凌邪能不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控制住局面,不让阿修罗入侵得逞呢…… 我走神了一瞬,那个被阿修罗气息污染的红脸汉子,已经带头冲上了四楼。 我知道,他们要开始放火了。 布朗夫妇,将会被烧死在火里。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阻止他们。 不过我的理智很快就制止了这种念头。因为那根本毫无意义,这只是个梦境而已,并非现实,也不是时空穿越。就算我在这场梦里阻止了他们,也没有办法让布朗夫妇活过来,何必还要白费力气呢? 我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秘密,足够了。 火已经烧起来了。 我又一次尝试着跟七彩引梦蝶沟通:“引梦蝶,能不能先让我离开梦境?” 一直呆在梦境里面,我什么有意义的事情都做不了,根本没办法脱身啊。难道我只能一直以这种状态,等到师兄来救我为止吗? 虽然我还是比较相信朵雅会帮忙传达消息的,但是师兄距离这里毕竟太远了,赶过来路上就需要很久。再说了,小僵尸和他的那帮手下,还有那个鬼母,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时间拖延得久了,我真怕他们会脱离控制。 如果被他们抢了先,那我可就非常被动了。 心念才刚刚传达出去,梦境就立刻破碎。我以为是七彩引梦蝶终于放我出去了,可是一睁眼,就发现并非如此。 七彩引梦蝶…… 被凌邪捏在手心里! 我吓了一跳,大声叫道:“快放开!别伤害它!” 凌邪用两根指头轻轻捏着七彩引梦蝶的翅膀,并没有用力,似乎并不想真的伤害到它。但是听了我这样喊,还是很不高兴。 “你觉得我会伤害他?” “呃……不管怎样,麻烦你先放开它好不好?” “你很在乎?” 废话!这可是我最大的底牌,怎么可能不在乎! 但是我知道这话说出来,肯定会激怒这个家伙,于是只能陪着笑脸,好言好语地商量:“你先放开好不好嘛?咱们有话好好说。” “哼,你会愿意跟我好好说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等自己死了,才让我过来给你收拾?!”凌邪没好气地质问。 “……”所以这才是他生气的点么? 气我没有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向他求助? 我哭丧着脸说:“真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没办法啊。我连手机都不能用……” “那就能联系旁人了?”他挑眉,愈发不悦。 第289章 分明就是在吃醋 联系旁人? 指的是北冥耀吗? 我脑子一抽,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凌邪冷着脸用手指一勾,朵雅就垂头丧气地从外面飘了进来。 “对不起……”朵雅歉疚地不敢抬头看我。 什么都不用再问了,肯定是她一出去就被凌邪堵住,还在逼问之下说出了我拜托她去传达的消息。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看着凌邪的眼睛说:“你应该已经问过她了吧,那就应该知道,我没有别的法子联系外界了,只能靠她。我师兄正在住院,不出意外不会轻易离开,而你向来神出鬼没,我根本没法确定你的位置。这种状况下,我不让她去医院找我师兄,难道满世界去找你么?” “哼,强词夺理!” “明明是你无理取闹。” 我就不信他连这种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死撑着嘴硬不过是出于面子罢了。 其实我真的有点想问问他,北冥耀至少是我的师兄,他现在又算是我的什么人呢?他有什么身份立场这样质问我? 他,并不是我深爱的那个凌邪啊…… 那个凌邪,已经变成了我心底里不能触碰的伤痕,只要一想到他,就会忍不住难过。 也正是因为这份难过,让我默默地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争辩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怼赢了又怎么样?如果将来有一天,属于那个凌邪的意识能够重新回来,想起今天的争执,心里滋味恐怕不会好受吧…… 我不在乎幽精之魂怎么想,但我不能不在乎自己心爱之人的感受。哪怕,我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但我相信,他终有一天会出现的。 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这么思念他,他一定能够感受到的吧?他那么爱我,一定不舍得我一直承受思念的痛苦吧? 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凌邪见我不肯求他,只能黑着脸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入梦术又不能伤人,你依靠这种东西,还不如向本王求救。看在你身怀鬼王印的份上,本王不会不管你的。” “……哦。” 其实我觉得,他这番话的正确翻译应该是——你下回再遇到危险记得求我!求我!别找别人! 这分明就是吃醋了吧?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期盼着可以从眼神中找到一丝丝熟悉的痕迹。那样的话,我就不用为他的这般反应而感到奇怪了。因为只有喜欢才会吃醋,没感觉的话根本不会在意。而喜欢,或许就意味着属于曾经那个凌邪的意识和情感,开始复苏了…… 凌邪被我盯得很不自在,哼了一声,甩手把七彩引梦蝶丢了过来,旋即凌空虚画,将面前的空间生生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 浓厚的死亡之气从黑洞洞的裂口中喷涌而出,一时间整个空间都隐隐扭动,细微的碎裂声不断从各处传来,仿佛这一处的空间已经难堪重负,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塌。 我吓了一跳,忙问:“你想干什么?!” 第290章 融合,雀阴魄 凌邪瞥了我一眼,用一种“你怎么能问出这种蠢问题”的语气回答说:“送他们上路。你看不出来么?” 我心说你以前都是直接撕开空间,遁入混乱虚空的,从来没有开启过这种传送门似的东西,还怪我看不出来? 凌邪一挥手,受害女生的鬼魂们就自动排成行,一个接着一个地钻进裂口消失不见。她们当中的大多数,都还沉浸在七彩引梦蝶制造的梦境当中没有醒过来,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忙让引梦蝶把她们都唤醒。但就在这个过程里,又有好几个受害女生被塞进裂隙里。 “你先等一下好不好?”我说。 “等什么?” “至少先让她们醒过来,告诉她们一声儿啊!”要不然她们直接被丢过去,到了阴间都不知道是哪里,肯定一脸懵啊!就算鬼魂去阴间转世投胎是天经地义的,那也得先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不是吗? 哪成想凌邪却说:“没必要。” 说着,手一挥又塞进去好几个。 “……” 我真是彻底无语了。 好吧,确认过处事风格,不是我的那个人。 这个时候,受害女生们陆陆续续从梦境里醒过来,看到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打洞,全都十分惊慌。我不顾上再跟凌邪掰扯,赶紧说:“你们别怕,穿过去你们就到阴间了,可以转世投胎。这都是死后必经的过程,别慌。” 女生们将信将疑,许多人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是凌邪根本不给她们机会,徒手将裂口撕成原来的两倍大小,运起法力把剩余的所有的鬼魂全都一股脑塞了进去。 我再次无语。 “你就不能让人家把话说完了再走啊?” “不能。” 我:“……” 这性格也不像幽精之魂!我记得之前在山沟子里的时候,他也没这么缺乏耐心啊……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吃错药了?! 正想着,凌邪已将通道关闭,又将先前喷涌而出的阴气全都敛到手里,凝聚成一条黑色长鞭。我直觉不妙,他已经挥起鞭子抽向了剩余的厉鬼! “等等——” 话音未落,鞭子已经抽了上去,所有厉鬼瞬间魂飞魄散! 偌大的地下室里,彻底只剩下凌邪和我两个人了。 “又有何事?”凌邪随手捏散鞭子,问我。 我满脸黑线,抽都抽完了,现在问有什么用? 我刚才是想让他留下小僵尸的命,审一审,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有用的讯息。毕竟事关阿修罗,总是要重视的。 可现在连渣都不剩了,还问啥? 凌邪还在等着我开口,我心累地摆摆手:“没事了……” 我想拉着钟美嘉一起走,手往旁边一抓却抓了个空,这才惊觉她也消失了。 “钟美嘉呢?你也把她送走了?!” 凌邪反问:“钟美嘉是何人?” “就是刚才站在我身边的那个!她是个活人!活人!”我拼命强调,心里头慌得不行。一个大活人误入阴间,还能不能回得来啊? 可是凌邪却说:“这里根本就没有活人。除了你。” 我:“……” 没有活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现在连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了么?怎么可能!我跟钟美嘉接触了那么长时间,甚至还为她包扎过,她的的确确是有呼吸有体温的活人啊!我不可能搞错的! 凌邪见我不信,又解释道:“就算你之前接触的时候还是活人,实际上也早就不是了。” “什、什么意思?”我彻底听不懂了。 “你难道没发现此处的时空是扭曲的吗?”他反问。 “呃……你指的是会在特定时间段出现过去和现在重叠的现象吗?这个我之前确实经历过了。” “呵。”他笑了一声,“什么‘过去和现在重叠’,明明应该是‘过去和过去重叠’才对。你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是早就发生过的事情。” 随着他的话语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崩塌,溃散如沙。 直到最后,整座别墅都彻底消失不见,原本的地下室也变成了大坑,到处都是胡乱挖掘的痕迹。 漫天星光洒在身上,我怔怔地抬头,仰望着深黑色的夜空,仍觉得不敢置信。 “这才是这里真正的样子。”凌邪缓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这里呆了将近一天一夜,都没有看出异常。他才刚刚出现,为什么就能一眼看穿? 凌邪不肯回答,望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 …… 要解释清楚这一切,得把时间调回索菲娅咬破舌尖的那一刻。 鲜血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浓重的血腥气不断刺激着索菲娅的大脑,让她隐隐感觉到好像有某种积压已久的东西,忽然挣脱了束缚。 她狠狠把口中的鲜血唾向面前的巨大铜像,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 但是鲜血与空气接触之后,却有古怪的香气弥散开来。她的心神渐渐恍惚,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横跨千万年的时光。 她沉浸在脑中不断闪过的画面里,对肉体上遭遇的疼痛毫无所觉。尘封的记忆一点点复苏,她终于清晰地回想起来,自己究竟是谁。 以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时候……又到了。 她的唇角慢慢勾起了一抹笑意。轻松而释然的笑意。 因为她已经预感到,这场无尽的轮回,终于临近了终点。 真好。 她如此想着,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七彩引梦蝶洒下绚丽的光尘,将整片空间中的所有生灵都引入梦境。 唯独除了她。 她没有入梦,而是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随手理了理凌乱的长发,带着浅笑走到我面前。 然而我的心神已经沉入梦境,完全不知道她走了过来。 “最后一次了,这回你千万别再失败了啊……” 尽管明知道我不可能听得到,即便听到也不可能记得,但她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另一道身影从虚空中显现,带着竭力压制激动的些许颤音:“索菲娅……” 索菲娅笑着望了过去。那人忽然想到自己脸上还带着面具,忙把面具摘下,露出自己的本来面容……和凌邪一般无二的面容。 “索菲娅,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不,我不是你的索菲娅。” “索菲娅”笑着摇头,身体开始在光亮中慢慢缩小,变成窄窄的一根……笔。 有手有脚有五官的,笔。 王的表情僵住了,半晌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到底是什么?” 假的索菲娅笑着说:“看来你身上携带的记忆没有关于我的部分。不过没关系,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王还想再问,却感觉到身边的空间发生扭曲,顿时警惕起来。 空间裂隙开了又合,另一个与他完全相同的人从其中闪身出来。 完全相同的气息,不需要发问也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他们本就来自于同一个人,只不过一个是雀阴魄,另一个幽精之魂。 然而幽精之魂连看都没有看雀阴魄一眼,而是冲着“索菲娅”欣喜地说:“笔灵!本王终于找到你了!” 笔灵冲着他眨眨眼,忽然原地一转,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幽精之魂懊恼地后悔自己没有直接出手抓住她。 一旁的雀阴魄则是满脸黯然,低声喃喃:“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呢……我明明感应到她的气息了……” 随后,他猛地想起先前召见我的时候,也在我的身上感应到了那股让他牵挂多年的气息,顿时又精神起来。 “你才是索菲娅……我的感应不会错,你就是索菲娅!”他激动地想要抱住我,却被幽精之魂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开! “滚开!别碰她!”幽精之魂仿佛被触到了逆鳞,浑身戾气满满,恐怕只要雀阴魄再靠近一步,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打散。 什么源自一身,他不管! 雀阴魄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掌,本也动了怒气,但视线从我身上扫过后,又马上平静下来。 “你好像已经融合了不少魂魄啊,来吧,把我也融合掉吧!” 出人意料地,雀阴魄竟然主动要求融合。 融合,也就意味着他将失去自我意识,贡献出自己所拥有的全部记忆和法力。他将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只是七魄之一。 但,本来不就应该如此吗? 昔日那个强悍到几乎可以睥睨天下万物的凌邪还活着时,不就是这样的吗?只有三魂七魄完全融合,才是曾经的他。单独分开来,谁都不是。 现在的这种状态,才是不正常。若非当年那场天罚,他们根本就不会崩散。 这一千年的崩散时光,以及这千年中产生的记忆、思想、情感,本就不该存在。 一千年了,该享受的,他都享受过了。该受的煎熬,他也受够了。 如今不过是恢复原样,回归正常,他有什么好不舍不愿的? “来吧。”雀阴魄微笑着催促。 幽精之魂拧眉望着他,满脸复杂。 雀阴魄却不愿意再等了,过去的一千年里,他已经尝够了等待的苦涩。所以,他毫不留恋地走向幽精之魂,散去自己的一身执念,主动融了进去。 第291章 情愫流露 在雀阴魄的主动配合下,此次融合前所未有地迅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彻底融合完毕。 凌邪再次望向我的时候,目光明显有了变化,比从前柔和了许多。 雀阴魄跟先前融合的那些魂魄都不一样,以前融合之后,作为主体的那一方,只能吸收被融合一方的前世记忆碎片,也就是生前的记忆内容(当年魂魄崩散的时候,凌邪生前的记忆也随之分散,每个魂魄都身上都承载了一部分)。但是对于天罚之后,到重新融合之间的这段记忆,却是没办法吸纳的。至少以前不行。 但这回或许是由于雀阴魄主动进行融合的缘故吧,竟然将他过去千年里的经历也都一并融合给了幽精之魂——哦不,或许现在改口重新称呼他为“凌邪”了。三魂七魄已经聚敛了十中之八,他已经非常接近曾经的凌邪了。 千年前,那个强大到可以睥睨苍生万物的,鬼王继承人,凌邪。 “一千年了,你一点儿都没变……”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我的脸颊,小心翼翼的,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但是下一秒,他的指尖就蓦然僵住,好看的长眉越拧越紧。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份眷恋貌似是来自于雀阴魄的。 雀阴魄,主导爱恋和欲望。 他的意识虽然已经消散,但是心中的爱恋却能影响到现在的凌邪。 这让凌邪有种被算计般的不爽。所以他黑着脸抽回手,想要转身离开。 但我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留下,帮我扫清一切隐患,也顺带着把所有受害者都送去投胎,间接帮我赚了点功德。 只可惜,我根本不知道他究竟为我做了多少,而以他那么骄傲的性格,自然也是不可能主动说的。 …… 我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凌邪的回答,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诶,这里的事情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啊?” 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从雀阴魄的记忆里知道的。雀阴魄在这里称王一百多年,怎么可能会不了解这里的情况? 但他不想说。 雀阴魄那个家伙,虽然完全失去自我意识,基本约等于消失了,可却暗搓搓地影响了他的情感,这让他非、常、不、爽! “这种事情,随便感应一下就知道了。”他没好气地回答。 “呃……我怎么就感应不出来?” “那是因为……弱。”他其实本来想说“笨”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刹住,临时换了个相对不那么伤人的词。 至少在他看来没那么伤人。弱是客观水平,笨那就有点儿侮辱的嫌疑了。 我无语。 在这种千年老怪物的眼里,说不定连五百年道行的白素贞都算弱鸡,我修炼的日子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被他说弱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算了,看在他也算是救了我一回的份上,不跟他计较。 我如此安慰着自己,随后努力挤出个笑容,说:“跟你商量个事儿呗,能不能送我上去?” 现在这个大坑,距离地面估计有四五米,我实在是爬不出去。 真不知道以前的人到底怎么想的,拆了整幢别墅不说,还要挖出这么深的坑,挖宝藏啊?! 原本以为凌邪就算答应,也会训我几句不自爱、不知廉耻之类的话。哪成想,他居然直接说了声“好”,痛快得把我都弄愣了。 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忘记吃药了? 第292章 双标的凌某人 正想着,忽然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都腾了空。 下一秒,我已经到了坑外,腰上的那只手也放开了。抬眼望去,只见凌邪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丝毫不觉得自己那番举动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奇怪,这个老古董不是最讲究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么?之前我顺嘴说了句“抱大腿”,都会被他扣上荡妇的标签,现在他主动过来搂我,怎么反而脸不红心不跳的? 双标得也太明显了吧?! 想起之前莫名被扣的标签,我还是觉得心里直委屈,忍不住板着脸问他:“喂,你就不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他反问。 还装傻? “你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太轻浮了吗?男女授受不亲!”我没好气地把他以前说过的话还了回去。 不就是装卫道士吗,谁还不会咋的? 他脸一僵,随后极不自然地喃喃:“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那套干什么。” 我:“……” 敢情儿你想占我便宜的时候,就知道这是现代社会了啊?! 能不能要点脸! 气死我了! 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因为一旦脸都不要了,再讲什么道理都是没用的。 道理讲不明白,动手我又打不过,可不就是输了么? 我带着满肚子气转身就走,半个字都不想再多说。反正说了也白说。 要不是看在他顶着一张凌邪的脸,我真是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身后一阵劲风,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凌邪追上来了。我懒得再跟他掰扯,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 而他竟然没有停下来拦我,反而从我身边掠过,径直冲向了前方的一处断墙。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什么意思?但马上就转念想到,爱啥意思啥意思!我才不想再搭理这货! 如此想着,就见到凌邪从断墙后拽出一个人来,冷声质问:“你鬼鬼祟祟躲在这干什么?!” 被拽出来的那个不是旁人,正是我的师兄,北冥耀! 我没想到师兄竟然会在这里,而且还是躲在墙后,也觉得十分奇怪,想听听师兄到底怎么解释,便没有开口说什么。 北冥耀一扭头看见我了,顿时舒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地说:“师妹你没事就太好了……我联系不到你都快急死了,满世界找你找了大半个晚上,好不容易才感应到一点儿你的气息,顺着方向刚找过来……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你走以后我越想越后悔,就怕你遇到什么意外,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跟你出来一起找房子的……”北冥耀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把凌邪当成了空气。 随着他的絮叨,凌邪的脸色越来越黑,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卡住他脖子,厉声质问:“本王问的话你听不懂吗?!回答我!为什么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 北冥耀涨红着脸直咳嗽,我一看就急了,赶紧上前掰开凌邪的手:“快放开!他还带着伤呢,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你护着他?”凌邪脸色更黑了。 我没接话,目光瞥见北冥耀肩头隐隐渗出血迹,忙问:“师兄,你的伤……” 北冥耀强忍着咳嗽摆了摆手:“没事……” 凌邪像个炸毛的狮子,见我这么关心北冥耀,又想上前动手。我拦住他,冷着脸说:“他是我师兄,有话你就好好说,别动手!” “师兄?呵!”凌邪讽刺又愤怒地冷笑了一声,竟然什么都不再多问,径直拂袖而去。 该不会是又吃醋了吧? 这货是醋缸里泡大的吗,怎么醋劲这么浓? 我真是对他无语了,心想着反正他也不是我爱的那个凌邪,我干嘛要在意他的感受呢,所以也就没去追他,而是关心起北冥耀的伤势:“师兄,你伤口好像又裂开了,快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北冥耀不好意思在我面前脱衣服,一个劲地摇头:“不用看不用看,肯定不严重。” 我当然不放心,但是拗不过他,又不能真的动手扒他衣服,所以也只能作罢。好在出血量看起来很少,估摸着伤口应该只是崩开了一点点,回医院再重新缝针倒也来得及。 可师兄却不想再回原来的医院了,就近找个小诊所随便缝两针就好。他说原来的医院毕竟已经暴露了,怕晚上会被偷袭——他指的是那个用蛊虫一路跟踪我的蛊师。 原本我也为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而感到头疼,但是现在再听他提起,心情却是大大不同了。我直接说:“一个小小的蛊师而已,没必要这样躲着。小诊所未必靠谱,咱们还是回去。他要是敢来偷袭,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得到了蛊灵的馈赠,就是这么自信! 北冥耀听得一愣,随后眯起眼睛对我仔细打量,半晌才感慨道:“才不到一天的时间,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我笑了笑:“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路上再慢慢跟你讲。咱们先想办法回医院吧。” “好吧。”北冥耀已经看出了我身上的变化,自然不会再拒绝。 我们费了好一番周折,才终于拦到了一辆空出租车。上了车,我用传音术把自己在别墅里的遭遇简单说了说,然后告诉北冥耀,我的身体已经被蛊灵彻底改造过,现在能免疫一切蛊毒了。 “对了,我的血还可以解毒,等会回了医院我找东西放点血,你喝了应该就能解掉体内的蛊毒了。”我补充道。 北冥耀却拒绝了:“不用,我想别的办法解毒就好。” “哦……”我以为他是心理上没法接受喝人血这件事,所以才没有坚持。只是,自己毕竟一番好意,却遭到这样的拒绝,让我多多少少有点不好受,感觉像被嫌弃了似的。 但我也知道,喝人血什么的的确不好接受。如果让我喝别人的血,我可能也会觉得很别扭,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并不想选择这样的方案。所以我能理解,也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让自己不要埋怨师兄。 但北冥耀却又主动解释:“你别多想,我……我不是嫌弃你什么的,只是觉得放血太疼了,不想让你受罪。反正蛊毒也不是什么解不了的东西,总有别的办法可以用,你没必要这样。” 他望向我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心疼,半点不似作伪。 我真没想到他拒绝的原因竟然是这个,一时间哭笑不得。“要说疼,你出车祸的时候不是更疼?整个肩膀都被扎穿了,也没见你哼过一声啊。我顶多也就是割手指头放几滴血而已,跟你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你说得也太夸张了……” 要是让不知情的人听见了,恐怕得以为我是要割腕。 “我也是心疼你嘛。” 这话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强行转移话题:“对了,师兄,你之前说是感应到我的气息了才赶过去的,那你是什么时候感应到气息的啊?” 按照凌邪之前的说法,那个别墅以及周围的环境,都是处在一个扭曲的时空当中,我待在里面,差不多就相当于是穿越回过去了。连时间节点都不一样,师兄怎么能感应到我的气息呢? 师兄想了想,说:“我也说不上来具体什么时候,当时我急着到处找你,根本顾不上看时间。反正感应到了以后,我就立刻贴上神行符往你那边赶了。从一开始产生感应,到我跟你见面,当中的时间应该……应该不太长。” 原来是用神行符赶过来的,那确实不需要太久。要是距离近的话,几秒钟就能到。 于是我又问了师兄,获得感应的时候他在哪里。他说已经在临市了。因为之前完全感应不到我的气息,他就只能以医院为中心,一圈一圈地不断扩大范围往外找,边找边感应。在神行符的作用之下,速度倒是很快,就是体力消耗有点大。 这么一圈圈地逐渐扩大范围,可比直接跑到临市要累多了。我心里很是愧疚,忍不住闷声说:“真对不起,让你为了我这么折腾……” “什么话!你是我师妹,这不是应该的嘛!” 我没再多说,只是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师兄身上的蛊毒给解了。师兄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能回报给他的却十分有限。这点微不足道的回报,要是他都不接受……那我就算逼着他也得让他喝了! 不然我真的是没法再心安理得地维持这份师兄妹关系。 北冥耀看我心思沉重,故意开玩笑说:“我把最后一张神行符都给用废了,以后要是再没车,咱们就真的只能跑步前进了。明儿个我得去看看车,不能总是这样,没有自己的车实在太不方便了。” “可是,买车还得办手续,会不会被查出来身份作假啊?”我有点担心。 “不会的,你就放心吧。”北冥耀笑了笑,说:“只要钱不是假的,就没事儿!” 我也被他逗笑了,紧张的心情也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仔细想想,师兄说的也对,咱俩又不是真正的通缉犯,况且他买来的身份证也是别人丢失的真身份证,不是伪造出来的,只要不拿假钱去忽悠人,确实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么想想,顿时放心多了。 第293章 恢复在即,新的烦恼 回医院后,师兄被医生狠狠地训了一顿,因为他连招呼都没打就偷偷跑了,医生还以为他像逃医药费呢。师兄只能撒谎说家里有急事,必须得回去一趟,又赔礼道歉了半天,才把这事给揭过去。 缝完针回到病房,都已经是早饭时间了。我让师兄先躺着休息,自己去外面买了粥和小点心。想了想又觉得回到病房再挤血给师兄喝的话,肯定会被其他人看见、议论,索性悄悄往粥里挤了两滴血,这样搅拌以后基本看不出异常。 但愿这么做不会影响解毒效果,要不然就只能再挤一回,让师兄直接喝了。 回去的路上,我遇到了朵雅。或者应该更确切地说是,她主动找到了我。 驭鬼契印都已经解除,她现在是完全的自由身,竟然还会主动回来找我,这真的让我非常意外。 “有什么事吗?”我笑着问她。 “那个……”她十分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用商量的语气问我:“我想回来……您能再重新跟我立一遍契约吗?” 重立契约? 意思是她还想继续当我的鬼仆?! 都是在现代社会长大的人,天然就对等级尊卑那套东西有着排斥感才对。更何况是自己为奴为仆,低人一等,更应该排斥才对啊……怎么还会有人主动要求继续当奴仆的? 我实在是想不通。 当初订立契约的时候,就是师兄逼她的,她本心里应该并不愿意。后来对我忠心耿耿,也不过是因为在驭鬼契印的束缚之下,根本没办法产生出丝毫的不忠之心,再加上我对她也算不错,多多少少培养出了一点感情。但那也不能改变她一开始就是被逼为奴的这个事实啊。 如果换做是我被逼着做了奴仆,重新恢复自由以后,我肯定远走高飞,哪怕在外面冻死饿死都不会回头的那种。更别说像她这样,主动提出要求要重新当回奴仆了。 我真是怎么想都理解不了,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偏偏朵雅眼神真挚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让我愈发摸不着头脑。 既然想不通,索性就直接问了:“为什么还要回来,自由难道不好吗?” “自由……当然好……可是离开了冥玉,我就没办法修复女儿的魂魄了,甚至就连之前修补好的那些部分也会慢慢溃散……我不想那样。主人,看在我一直忠心的份上,您就再收我一回吧!”朵雅扑通一声直接跪到了地上。 我被她弄得措手不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该拉她起来,拉的时候还差点打翻了给师兄买的早饭。朵雅见我手忙脚乱的样子也十分愧疚,不停地小声道歉。 我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浪费时间,就说:“行了,既然你自己想回来,那就回来吧。不过我现在可没空,你先进冥玉链里自己待会儿,等我空了再跟你立契约。” 朵雅忙不迭地答应,随后就化作一缕轻烟钻进了手链里。我提着吃的回到病房,把粥和小点心一样样拿出来摆好,叮嘱师兄趁热吃。 师兄舀起一小勺粥,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脸就板了起来,用心疼又责怪的语气低声说:“不是都跟你说了嘛,我能找到别的办法,你怎么还……” 他发现粥里掺着我的血了。 我笑了笑,小声说:“师兄,你身上还有伤呢,要是成天东奔西跑的想办法,还怎么养伤了?要是不出去想辙,等你肩上的伤养好,蛊毒也该侵入骨髓了,到时候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得了你。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想让我受疼,可你也得为自己的身体考虑考虑不是?我现在各种事情都得靠你,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我搞不好第二天就得被道宗那帮人找到弄死。要是跑得快点儿,说不定还能在黄泉路上追上你,可倒是不孤单了呢。” 师兄顿时脸色一变:“说的这叫什么话!” 我笑说:“你乖乖把粥喝了,我就再也不提这些。” “……”师兄无奈了。 我又趁热打铁地补了句:“你要是不喝,我就当做是你嫌弃我咯。” “真拿你没办法。”师兄摇着头叹了口气,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又重新舀了一小勺粥,送到嘴边喝下。 “怎么样,有感觉到什么变化吗?”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话问得太心急了。才刚喝下去,仙丹也不可能这么快见效的。但我就是忍不住想问。 师兄轻轻点头:“嗯,感觉好了很多。” “骗人,哪有这么快起作用。” “那你还问?” “……我这不也是关心你嘛!” 师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分开好看。过了一会儿,他才特别认真地看着我说:“小隐,我真希望你能永远这么关心我。”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我忍不住担心起来,正色问道:“师兄,干嘛突然这么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只是随口感慨一句而已,你别多想。”师兄说完,夹起奶黄包咬了一口,夸道:“这家的奶黄包真好吃,够甜,还不腻。” “别转移话题。”我打断他,望着他的眼睛说:“师兄,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别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糊弄住。你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明明很难过,你就是心里藏着事儿呢!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莫非是我昨天被困住的时候,他这边也出了状况?难道师兄又受了什么暗伤? 我越想越觉得他那句话语气不对,听着就像是将死之人的感叹似的,这个联想把我自己吓坏了。 师兄尴尬地掩饰:“真的没事,我就随口一说……” 我急得带了哭腔:“告诉我好不好,别让我瞎猜……” “傻丫头,哭什么。”师兄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递给我。 我捏在手里,兀自嘴硬:“谁哭了。哭也是被你气的!” 师兄无奈地叹气:“唉,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突然想到,凌邪的魂魄只差最后两个就聚齐了,到时候他就能彻底恢复前生记忆,性格也会稳定下来,到时候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别扭……等到那个时候,你的关心自然就都是归他的了。” 我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就算到那时候,你也照样还是我的师兄啊,该照顾我也还是一样照顾的呀。” “他的占有欲那么强,不可能容忍你继续呆在我身边的。” 我一愣,想问你怎么知道他占有欲强?既然凌邪魂魄聚齐以后,记忆和性格都会恢复到前世的状态,那师兄凭什么认定一千年前的凌邪是个占有欲极强的性格呢? 那可是一千年的凌邪,连我都不了解的! 不过再转念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男人有几个占有欲不强的?尤其是古代的男人,哪个能忍得了自己的女人成天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紧接着,我就想起幽精之魂那个千年老古董,真的是满脑子男女大防,我说错句话都恨不得把我当场浸猪笼了似的。简直可怕。 不光可怕,而且还不要脸!想起他的双标行为,我就来气! 气过之后,就是担心。魂魄重聚之后的凌邪,可千万别是幽精之魂那种性格,不然我往后的日子可咋过! 我越想越担心,忍不住问师兄:“魂魄都聚齐了以后,到底是哪个魂魄做主导啊?他的性格会不会受主导的那个魂魄影响啊?” 师兄纠正道:“你的问法就不对。不是哪个魂魄做主导,而是变回原来的他,懂了吗?” “哦。”我点点头,忽然发现师兄的表情十分落寞。这才意识到自己追问这个,会让师兄很不好受。于是就又说:“呃,那个……师兄,不管将来怎么样,你都永远是我师兄。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肯定不会反悔的。” 虽然凌邪的性格会变回千年前,而不是之前我深爱的那个他,这一点让我多少有点失望。但我觉得,既然千年前我与他的感情能够那么深刻,他变回去,我应该还是会爱上他,会继续跟他在一起的。 但我毕竟已经是个现代人了,不可能再遵守古代大家闺秀的那一套,成天就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需要有正常的社交,以及工作——如果今后我们一直在人间生活的话,出去工作也是必要的,不然我会跟社会脱节。 我爱他,从始至终都只想要跟他在一起,对于未来的所有憧憬,也全都有他在内。但是,我也同样需要保留自我,以及一部分自由的空间。这样的理念对于现代人而言,应该不难理解,但我真的没法确定,千年前的凌邪也能接受。 万一他接受不了怎么办呢? 我胡思乱想着,觉得一千年的时间跨度实在是太长了,这条巨大的时间鸿沟,恐怕需要非常多的感情和精力才能填补。而且还没法预料能不能真正填平。想到这些就觉得很头疼。 为什么凌邪是变回千年前的状态,而不是之前我深爱的那个呢?要是变回之前那个已经融入现代的那个他,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那该有多好……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师兄看向我的目光有多么复杂微妙。 第294章 竭力掩饰的真心 “小隐,跟我回家吧。” 我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见师兄说了这么一句,顿时愣住。“你……你什么意思?” 师兄扯了扯嘴角,涩然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你还没祭拜过我爹娘呢。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去一趟?” 他的爸妈,就是我名义上的师父师母。当初他传授我驭鬼术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年龄不适合当我师父,就以他父亲的名义收我为徒,所以我跟他才成了师兄妹。可我实际上连自己的师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去祭拜过,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我点头道:“嗯,等你伤好了以后,如果方便的话,就带我去一趟吧。我也确实应该拜见一下师父师母。” 北冥耀看了看自己的肩膀,道:“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都被钢筋穿透了,还叫小伤?你也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吧!”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他毕竟是我师兄,我又不能凶他,真是头疼。 “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的,你就放心吧。”北冥耀敛着眸子,语调竟有几分伤感。许是自幼就失去所有亲人的他,已经太久没有被人这样关心过了,一时间反倒是勾起了伤心事。 我想劝他几句,又觉得那般深入骨髓的沉痛,并不是靠言语就能抚平的,所以最后只是低声劝了句:“再吃点儿东西吧,趁热。你现在需要营养。” 北冥耀顺从地又吃了几口点心,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要是不想再继续搜集凌邪的魂魄,就放弃吧。没关系的。” 我愣住,怎么突然扯到凌邪身上去了? 但是北冥耀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又拿了个奶黄包,捏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咬着,吃得格外斯文。 方才的那句话,仿佛只是一句随口说说的无心之言。 但我却发现,他手里的奶黄包上被捏出了两个深深的指印。他好像……很紧张。 又极力掩饰着,不想让我看穿他的紧张。 我故意没有开口,于是他也不说话,就这么认真而专注地吃着奶黄包,一个吃完了就再拿一个,从始至终都不看我,不跟我有任何眼神碰撞。 他是怕眼神泄露了心事吗? 这样的猜测,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一直以为,我跟他的关系正在慢慢回归师兄妹的范围,却原来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吗? 那他这样陪着我一路逃亡,也是因为心存希望,想要在危险的绝境中让我慢慢喜欢上他吗?原来他做这一切,并非是出自于师兄对师妹的爱护,或者是为了我将来可以帮他突破瓶颈,而是因为男女之情吗? 那我…… 就不能再接受这一切了。 若是出于师兄妹之情,我自然会努力修炼,将来助他突破瓶颈作为回报。但如果是为了培养感情,却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报的了。 因为我只有一个心,而这颗心早已经被另一个人填满。不是他不够好,只是他来晚了。 我不是水性杨花的人,既然已经爱了,就不会轻易变心。我也从来都不屑于去做什么脚踏两条船的事,既然师兄无法真正死心,无法真正以师兄妹的关系待我,那我也只能彻底斩断这份关系,从此不再相见了…… 至少,在他真正把这份感情放下之前,我们不适合再这样朝夕相处了。不然他对我的感情只会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割断,那才真的是坑了他! 我已打定主意,这才轻声说:“师兄,这些天幸好有你帮忙,我才能平平顺顺,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可是你却连自己的正常生活都放弃了,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小隐!”北冥耀打断我,他似乎已经猜到我接下来要说什么,白着脸艰难地说:“我……我是你师兄,为你做这些,都、都是应该的……” 我缓缓摇头,轻声道:“不是的,不是应该的。就算是亲哥哥,也未必会愿意为了妹妹舍弃正常的生活,抛弃所有一切,去过到处躲藏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的日子。更何况你我只是师兄妹,认识的时间都还不到一年。” “我本来……本来就没有什么正常的生活。”北冥耀拼命地想理由,“你知道我身上背着多大的仇,你是唯一对我有帮助的人,我帮你其实也是为了帮自己。对,我其实是在帮我自己!” 我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真的感觉心疼。我何德何能,值得他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明明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却又因为害怕被我发现,不得不拼命掩饰,拼命否认。而这一切,就仅仅只是为了能够继续呆在我身边而已。 如果我没有先一步遇见凌邪的话,肯定会被这样的深情打动。但是现在,我只能为他感到心疼。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有一丝丝动摇,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过无情了。他没有对我提出过任何要求,甚至就连这份情感都在极力掩饰、克制,努力不让我为难。而我却想要连最后一层羁绊都彻底斩断,彻底不再跟他接触,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 “小隐,我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只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快点成长到可以帮我的程度。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北冥耀急切地解释着,然而我却从他的语调里,听出了一丝丝哀求的意味。 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明白,一旦被我发现他还心怀爱恋,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所以他害怕,他拼命地解释说自己其实有所图,一切付出都是为了将来得到回报,他宁愿把自己伪装得像个精明的投机客,也不敢说自己仅仅只是因为喜欢。他真的已经把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可是他忘了,真正有所图谋的人,才不会像他这样直白地说出口。 我在心理叹气,师兄啊,我哪里值得你这样啊…… 北冥耀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说自己痛失所有亲人的悲苦,说自己对天道的恨意。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了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和家属,也忘了应该设置结界,免得被天道察觉到他的恨意。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一心只想让我相信,他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突破瓶颈,为了向天道复仇,跟感情没有半点关系。 可越是这样,越说明他说的都不是实话。 我记得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个特别厉害的心理医生,仅仅通过表情和语气就能判断出别人有没有撒谎。他说人在撒谎的时候,会格外地能言善道,滔滔不绝地讲出一大堆理由或者证据,来掩盖真正的事实。 北冥耀现在这样,也证明了那个心理医生说得没错。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在朝北冥耀这边看。之前我们说话声音很小,别人基本听不清,所以他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人特意关注我们。但是北冥耀撒谎是音调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又说得飞快,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等到他们听清楚北冥耀在说什么以后,表情就都变得微妙起来。 很显然,他们都觉得北冥耀脑子有病。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正常人谁会不停地把“天道”挂在嘴边上,还说自己恨天道,要向天道复仇?我要是不了解北冥耀的身世经历,肯定也会跟他们一样觉得这人是个疯子。 “师兄……” 我想让北冥耀别说了,被当成了疯子还是小事,万一被有心人听见记住了,最后传到道宗的人耳朵里,还不知道要引出多少麻烦。而且天道也不是吃素的,他这样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的复仇之心,只怕是要被天道针对的呀! 北冥耀见我开口,反而加快语速,完全不给我插话的机会。他显然误会了我的意图,以为我是想要劝他放弃,或者是干脆直接了断关系,所以才不敢让我把话说出来。他滔滔不绝地讲着,同时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得我心里特别难受。 “师兄你先听我说……” 他语调更高,不让我把话说出口。 我头疼又无奈,余光瞥见斜对面病床的家属一个劲地冲我比划手势,问我北冥耀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我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随后直接抓住北冥耀的手腕,微微用力捏紧,看着他的眼睛说:“师兄,我信你。别说了。” 北冥耀这才安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望着我,似乎想问我是不是真的信了,却又不敢开口问出来。 看着他小心谨慎的模样,我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何苦呢! “师兄,不管怎样,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做到。”我在北冥耀的耳边轻声说着,“你也永远永远都是我的师兄。这一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他已经卑微到了这样的地步,我真的说不出彻底断绝关系的话了。他已经被天道夺走了所有亲人,又没有任何朋友,我是他唯一关系亲近的人了。如果我跟他彻底断绝关系,对他造成的伤害会非常非常大。 他帮了我那么多,我怎么可以伤害他。 可是我也注定无法给他感情上的回报,所以拉开距离还是必须的。只是我得先安抚住他的情绪,再慢慢找个适合的机会和理由,尽可能委婉温和地跟他分开,不能伤了他。 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所以,我还不能说。 第295章 神秘雨衣人 北冥耀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医生进来查房了,他只能闭嘴,乖乖地配合检查。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病房里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非常古怪,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会这样。他有点懊恼自己刚才太鲁莽,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自己对天道的怨恨。但他也并不后悔,如果倒回去重来一遍的话,他可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因为,在他心里,让我打消断绝关系的念头,继续保持目前的关系,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要紧到了超过其它一切的地步。 医生问了他很多问题,他都一一作出回答,但是明显心不在焉,眼神始终落在我身上,生怕一眼没看见,我就会消失似的。 医生也不是傻子,很快就发现了气氛不对劲,但是并没有多问什么,做完了例行检查就准备去询问下一个病人了。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夫,能不能麻烦您再帮他检查一下,看看感染的症状消失了没?” 师兄身上的蛊毒被医生们诊断成了细菌感染,这主要是由于他们并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蛊毒这种东西存在。而且这两者之间,也确实有一定的相像。我这么问,其实也是想知道,师兄身上的蛊毒到底解了没。 主治医生解释道:“他的感染症状比较特殊,我们暂时还没有确定他感染的具体是哪种病菌,所以也没法针对性地用药。而且,就算是确定了病菌种类,用药之后也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够消除症状,不会这么快的。” 说完之后,他又发觉好像之前没见过我,又问了一句:“你是病人家属?” 我点头:“嗯。” “是他的什么人?”陈医生又问。 “呃,是他的师……” “妹妹。”北冥耀打断我的话,抢着说:“他是我妹妹。” 陈医生表情有些古怪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转头去问隔壁病床的病人:“你昨天一直说左腿疼是吧,今天还疼吗?” 那病人回答:“还是疼,不过比昨天轻一点儿了。” 我厚着脸皮插嘴道:“陈大夫,麻烦再给我……我哥检查一下吧,我想知道他的病症有没有变化。” 隔壁床的病人不高兴地拿眼睛瞪我,陈医生也皱了眉头,显然是觉得我很没礼貌。我当然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不妥当,但我实在是太想赶快知道,师兄体内的蛊毒有没有成功解掉了。 所以我只能陪着笑脸解释:“实在不好意思啊……是这样的,我们都是外地人,家里那边出了点事,得赶快回去。所以我才想确认下,我哥现在的身体状态适不适合赶路?” 家里有事当然是假的,但急着出院却是真。师兄当着一病房的人说了那么多,难保会不会有人去外面乱说,还是得早点离开比较保险。 陈医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现在的病情肯定不适合出院啊,我们还不确定他体内的细菌是否具有感染性呢……” 北冥耀也开口说:“大夫,我们家里真有事,不回去不行,您就再帮我检查一下吧,万一好了呢?” 陈医生当然不认为那么严重的细菌感染可以不药而愈,但是架不住我们两个不断地请求和说好话,还是给北冥耀抽血做了化验。结果检查报告出来以后,他差点把脸贴到纸上去确认——因为他实在没法相信,昨天还严重得能够危及生命的细菌感染,今天居然好的彻彻底底,一点儿感染的症状都没了! 就算是自身免疫系统杀死了病菌,也不应该这么快啊! 他甚至开始怀疑,昨天的报告是不是弄错了,北冥耀是不是压根就没有感染过。要不然的话,这样的情况也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他觉得肯定是昨天送去检测的血液样本出了问题,说不定是跟别人的弄混了,才会发生这样的错误。于是又派人去找昨天做检验的人核实情况,结果一番折腾下来,发现所有环节都没出错。也就是说,昨天的检验结果是正确的,北冥耀体内的确感染了未知的病毒,而且情况十分严重。 难道是今天的验错了? 陈医生不死心地又给北冥耀抽了一管血,亲自送去化验,并且全程盯着。最后结果当然还是一样——没有任何感染症状,昨天异常的数值今天全都恢复正常,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 “你这种情况太奇特了,我行医二十多年从来没见到过像你这样的……”陈医生捧着化验单,用一种研究外星人的目光打量着北冥耀。 北冥耀倒是很平静,笑了笑说:“可能是那种病菌比较奇特,本来就没办法在人体里存活太久吧。陈大夫,我现在能出院了吗?” “能……啊不不不,还得再观察观察!”陈医生赶忙改口道:“你这种情况太特殊,不能排除病毒进入了潜伏状态的可能,所以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这也是为了你的健康考虑。” 这是想把北冥耀当小白鼠好好研究一番呐。 北冥耀坚持道:“家里真的有事,必须得回去。您要是不让我办出院手续,那我就只能自己偷跑了啊。” 陈医生脸色一黑,他能听得出来,北冥耀的后半句话虽然是笑着说出来的,但并不是开玩笑。随后,他又很快想起来,昨天晚上北冥耀就偷跑出去一整夜,于是又怀疑是不是在外面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东西,于是仔细地盘问起来。很显然,他非常想要弄明白,北冥耀的身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但真正的原因我们是没法告诉他的,即使说了他也未必会相信。所以北冥耀只是简单地敷衍了几句,然后反复强调自己今天一定要出院。最后陈医生也没办法了,毕竟他没有权利强行扣住病人,所以也只能违心地同意。 “我们院里有规定,像你这样自己要求出院的病人,需要先签一份声明书,声明是自己不听劝阻,坚持要求出院的。你出院以后如果出现任何意外,都与我院无关。”陈医生说。 北冥耀明白这是医院为了规避风险,免得真出了事被医闹给赖上,所以很配合地表示:“好的,我签。你们放心好了,就算有事我也不会会来闹的。” 陈医生叹气:“那我去给你拿声明书。” 这样的小事其实平常都是交给实习生去办的,但他还是想再最后劝几句,所以才决定亲自去拿。 他想了一路,到底应该怎样劝北冥耀改变主意。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得好好把握才行。重复之前说过的话肯定没用,他得想点新的理由,能打动人的理由。 到底应该怎么说呢……他脚步越来越慢,恨不得把这一小段路走上一整天,好让自己能有充足的时间再想出个完美的理由。 “何必这么费脑筋呢。”一道沙哑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他听见了,却只当是其他人在打电话,根本没回头看。 那个声音又说:“想知道他的症状为什么消失了吗?我可以告诉你。” 陈医生顿时一愣,随后僵硬地转过身子,只见对方个子不高,一件黑色雨衣直接垂到地面,脑袋不自然地耷拉着,又戴着帽子,根本看不清脸。 真是个怪人,外面根本没下雨,还穿雨衣…… 还有,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陈医生觉得眼前这人实在古怪,心里隐隐有点害怕,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知道原因?” “跟我来,我就告诉你。”雨衣人用嘶哑的嗓音说完,飘飘悠悠地转身走向一旁的紧急通道。 陈医生盯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毛。他觉得……对方像是在飘! 怎么可能呢,大活人怎么可能会脚不沾地,一定是雨衣太长遮住了脚,才会造成这样的错觉。陈医生如此分析着,顺便又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亏你念了那么多年书,怎么还会相信神神鬼鬼那一套,世界上哪有什么鬼! 学医的信鬼,简直是白受那么多年医学训练了好吧?! 都是心理作用! 陈医生吸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那雨衣人已经飘到紧急通道入口,用头将门顶开一道缝隙,身子挤了进去。 陈医生:“……” 为什么要用脑袋开门啊啊啊!! 陈医生心里更毛了,甚至冒出了转身逃跑的念头。那人实在太不对劲了! 他双眼死盯着紧急通道入口,脚下却一寸寸慢慢向后挪。虽然他真的很想知道,北冥耀体内的病菌到底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但是,他也同样在乎自己的生命安全。 万一那个穿雨衣的真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又或者,万一是不怀好意的医闹怎么办? 身为医生,他对于同行被病人打伤的新闻,远比普通人更加敏感。而且他还记得,就在上个月,临时还有个同行被病人给刺死了!刺了整整二十刀!他记得清清楚楚! 冷汗慢慢从额角滑落,他终于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走!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第296章 漂浮的人头 就在陈医生作出决定,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甜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陈老师好。” 说话的是个女生,短发圆脸,笑容腼腆,虽然穿着白大褂,但还是难掩学生式的稚气。 陈医生认出来这是最近刚分配到自己手下的实习生,忙摆出老师的姿态,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心里却在担心,自己刚刚有没有失态。 实习生杨果小心地问:“陈老师,您脸色怎么这么白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可能是累了吧。”陈医生不自然地强行转移话题:“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呀?” 杨果手上拿着的是两张x光片,听到陈老师这么问,就解释说是科室里另外一个老师负责的病人,片子刚出来,正好这时候大家都忙,那病人的家属又不在,于是就让她跑了趟腿。 实习生打杂跑腿,不管在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陈医生以前也没少使唤其他同事带教的实习生,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意见。 只是x光片上的手臂几乎整条粉碎,如此严重的伤势倒是不常见。陈医生出于职业习惯不免多看了几眼,随后便想到,那个雨衣人用脑袋开门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手臂受伤了不方便? 这层楼的大部分病房都是归骨科的,所以住在这层楼的病人自然以各种骨折的居多。陈医生觉得自己之前想太多了,纯粹是自己吓自己。 这青天白日的,哪有什么脏东西! 既然把那个雨衣人定位成了住院的病人,陈医生就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听一听对方到底想说什么的。病人之间经常会互相聊天、交流,有些话他们不愿意跟医生说,却愿意说给病友听。陈医生觉得,那个雨衣人肯定知道北冥耀突然恢复的隐情。 他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实习生杨果,快步走进紧急通道,见到那雨衣人还在等着自己,不由得松了口气。他真怕对方等得不耐烦直接走了。 正想开口解释几句,却忽然感觉脚踝一阵刺痛,冰冷的感觉瞬息间传遍全身,让他觉得仿佛有一条毒蛇正在往自己身体里面钻! 他惊恐地低头查看,却什么都没看见,正想仔细检查,却忽然整个人像被点穴似的僵住了…… 通道门关闭时带起了一股风,黑色雨衣随着风飘飘荡荡。那雨衣底下…… 空无一物。 对方没有脚! 雨衣人缓缓抬头,冲着陈医生桀桀怪笑。枯瘦丑陋的面庞下,同样空无一物。 他不只是没有脚,连脖子也没有。 更确切地说,他其实只有头。 “呃——” 陈医生的惊叫还未脱出喉咙,身体就不听使唤地倒了下去。惊叫变成了含混的闷哼,带着无限的不甘。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连碰都没有碰自己一下,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 我在病房里等得无聊,脑子里一遍遍回想师兄之前说的话,这才发现一个之前都没注意到的细节—— 师兄之前说得好像是“凌邪的魂魄只差最后两个就聚齐了”…… 最后两个?! 不是应该还差三个才对吗? 第297章 天才蛊师 “师兄……凌邪是不是又融合新的魂魄了?” 问出这句话,我心里其实是很不好意思的。凌邪是我的契鬼,可我却对他的状况一无所知。当契主当到这种份上的,恐怕除我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北冥耀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他应该又融合了一魄,只是我先前跟他接触时间太短,没看出来新近融合的究竟是哪一魄。” 怪不得他的性情好像又发生了变化,原来是受到了融合的影响。我暗暗思忖着,觉得新近融合的那一魄,之前八成也是潜伏在别墅里的。 既然索菲娅就是前世的我,那深爱索菲娅的“王”,是否就是凌邪的某一魄呢? 我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北冥耀轻声问道:“你还是想要继续寻找他的魂魄吗?” “嗯,只差最后两个了,没理由不坚持下去吧?” 虽然师兄非常明确地告诉过我,即便聚齐了三魂七魄,凌邪也没办法变回曾经那个让我深爱的他,而是会恢复到千年前的状态。可我始终心怀侥幸,期盼着可以有奇迹发生,亦或者…… 亦或者千年前的他,也跟我曾经深爱的那个相差无几。 我知道这样的念头纯属侥幸,所以从来不敢说出口。可我也始终没有办法将它彻底抹去。或许,只有等到魂魄完全重聚的那一天,我才会彻底死心吧。 北冥耀不再言语,但我看得出来,他其实有话想说。 从之前忽然问起我要不要放弃的时候,心里就明显藏着话。 我不喜欢猜来猜去,索性直接问个明白:“师兄,你是不希望我继续下去了吗?” “怎么会呢……”北冥耀勉强笑道,“我只是怕你太辛苦,想告诉你,如果坚持不下去了,放弃也没有关系。既然你觉得还能坚持,那我自然也不会有别的意见。” 是这样的吗? 为何我就是隐隐觉得,这并非是他的真心话呢? 可我也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我继续坚持下去,即便凌邪如师兄先前所言,变回了千年前的状态,我也极有可能会重新爱上他,跟他长长久久地厮守下去。到时候,我体内的鬼王印就不再是什么问题,阿修罗对人界的入侵,也必将被阻止,人界可以重复恢复安宁。我自身的法力也能得到极大的提升,说不定马上就能辅助师兄突破。可以说,那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即便我没能爱上恢复之后的凌邪,做不到把自己的身心都交付给他,以他恢复之后的强大实力,也肯定有办法取回鬼王印,阻止阿修罗界的入侵。除了我自身的法力水平或许不会突然提升以外,其它的和前一种情况并没有太大差别。对于师兄而言,也并没有坏处。 可如果我现在放弃,百害而无一利。凌邪的实力无法恢复,鬼王印无法归还于他,阿修罗的入侵也就无人可以阻止。我也没办法专心修炼,辅助师兄突破,对他而言也是挤坏的状况。 所以他有什么理由不希望我继续坚持呢?毕竟我都已经坚持那么久了,如今只剩下最后一魂一魄,就能让凌邪恢复成昔日睥睨天下的强大状态,为什么要放弃呢? 他这个问题,实在问得不应该。 我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也许师兄只是随口一问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隐隐有种感觉,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这件事情也许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好像有什么理由,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努力地想着,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波动,从不远的地方传来。那股力量阴冷邪恶,宛如幽冥地狱里爬出来的毒蛇,仅仅只是感应到,都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随后我便意识到,那是蛊的力量。 有人在用蛊! 如此阴狠的蛊,绝不可能是用来做什么好事的。我心里有种强烈的直觉,如果不马上赶去阻止,就会酿成大祸! 我甚至都来不及跟师兄打一声招呼,便起身冲出了病房。 然而那股气息来得快消失得更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已如潮水般消散。好在我已经得到了蛊灵的馈赠,感知力远超寻常蛊师,硬是凭借着微弱的气息,一路找了过去。 推开沉重的安全门,空荡荡的紧急通道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没有蛊虫,也没有血迹,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若非空气中仍残留着若有似无的蛊虫气息,我恐怕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 但现在,我十分肯定,出事的地点就在这里。 我背靠着安全门,缓缓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全部神识尽数释放出来,把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彻底笼罩。神念感应之下,任何细节都不会被忽略,我很快就发现,地面上有一串肉眼无法看见的浅淡痕迹。 那是蛊虫爬过留下的痕迹。 只可惜我的蛊术知识实在太少,无法辨认出来那究竟是何种蛊虫。但是好在我还有朵雅。这样的问题,应该难不倒她。 心念一动,朵雅立刻现身出来。 “看看那个痕迹,能辨认出来是什么蛊吗?”我指着地上的痕迹问她。 朵雅略一感应,便说:“是控尸蛊……诶?!好像不对……”她又重新闭目,仔细感应起来,半晌才说:“这蛊我没见过,像是控尸蛊和运财蛊结合起来了,是一种全新的蛊……老实说,我学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结合。炼蛊的那个人,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个天才了!” 她还是第一次对别人做出这么高的评价。 这个天才般的蛊师,会不会就是先前试图攻击我,又操控蛊虫一路追踪我气息的那个人呢? 可能性很高。 这番猜测让我心头发沉。被如此聪明强大的敌人盯着,而且还是敌暗我明的状态,换做是谁都不可能会感觉高兴的。 “你觉得如果正面对上的话,我和那个蛊师谁会赢?”我问朵雅。 “这个嘛……”朵雅犹豫了一下,苦笑着说:“主人您现在的实力我可看不透。那个蛊师虽然很有才华,但是主人您也不差,正面遇上的话,至少不会输的。” 去掉马屁的成分,这话的正确翻译其实应该是:不会输,但也肯定赢不了。 至少单论蛊术造诣的话,我确实一点胜算都没有。 真让人头疼啊…… 第298章 第一个猎物 就在我和朵雅分析地上痕迹的时候,陈医生已经到了产科病房外。他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走路的样子略微有点僵硬,像是久坐腿麻的人骤然起身行走的状态。虽然不太自然,但也没什么大问题。 他身上的白大褂后背位置沾了点灰,应该是先前摔倒时沾到的。不过医院里的保洁非常尽职,楼道里的灰尘本就不多,他沾上的那点儿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至于没有佩戴铭牌的这种小事,恐怕也不会有谁特意去关注。 唯一能称得上不正常的,是他手里拎着的袋子。那是个很常见的黑色塑料袋,厚实而且完全不透明,从外面一点儿都看不出来里面装的是什么,只能看出个大致的形状——约摸着是个圆形,体积跟足球差不多大,到底是不是足球,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作为一个骨科医生,上班时间不呆在自己的岗位上,拎着这么个袋子跑到产科病房门口转悠,实在很奇怪。 但陈医生在大家的印象里,向来是严肃认真又非常靠谱的,因此产科的医生护士们见了他,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来办事的——谁说骨科医生就不能来产科办事了?这年头谁还没几个亲戚朋友,听说认识的人住院了,抽空来瞧一眼不也很正常么?又或者是其他同事的亲戚朋友来住院了,但对方忙得抽不开身,他替同事过来看一眼、送点东西,不也正常么? 基于这样的想法,撞见陈医生的几个医护都没起什么疑心,只是礼貌地互相打了招呼,就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了。谁也没有特别留意,陈医生后来到底进了哪间病房,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303是个单间病房,目前住在里面的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床头的资料卡上显示她叫程蕊,今年十八岁。孕40周。 是的,年仅十八岁的她,已经是个足月的待产妇。 她已经入院待产一周,但是除了最初几天有一对中年夫妇来照料过她以外,后面就再也没人管过她。她也始终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即将要进产房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似的。 不过,虽然那对中年夫妇再没来探望过,但是该付的各项费用一分也没少过,该做的不该做的检查也一项都没落下过。甚至还给负责照看女孩的医生护士们每人都包了个大红包,以及每天早晚准时打电话给女孩的主治医生,询问孩子到底什么时候能生下来。 但就是不来探望。 一开始的时候,产科的医护们都以为那对中年夫妻是女孩的父母,但是很快大家就从他们的态度中判断出来,他们肯定不是女孩的亲人——如果是亲生父母,即便再怎么愤怒女儿未婚生产这件事,也不可能狠心到把即将临盆的女儿一个人丢在医院里,看都不看一眼。而且他们之前来的时候,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莫非是女孩男朋友的父母? 女孩未婚怀孕,不敢告诉自己的爹妈,只能求助于男朋友的父母,这种事情他们以前也是见过的——以男方父母陪同女孩来打胎的居多。因为愿意让女方把孩子生下来的那部分男方父母,通常会第一时间联系女方父母告知情况,并且商量婚事。那种情况之下,陪着女孩来做产检的,自然就是女孩的亲爸妈了。 像这种都快生了,还只见男方父母不见男方,也不见女方任何亲人的情况,还真是比较少的。就算女方父母不在本地,可是程蕊都已经入院待产一个星期了,就算爹妈在国外也该赶回来了…… 种种反常,让产科医护们没法不好奇。有人找机会旁敲侧击问了几句,程蕊倒是一点不隐瞒,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她是代孕,那对中年夫妻,才是她腹中孩子的亲爸妈,也是她的金主。 至于她冒险做代孕的原因也非常简单,不过就是想要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又没那样的经济能力,所以靠这种歪路子挣钱罢了。 问及爹妈,她就呵呵冷笑几声,说:“我没爸,我妈早死了。” 护士长好心,私底下劝她改走正道,回学校去好好念书,将来找个正正经经的工作,她反倒是把人家给怼了一通:“干这个干不长久又怎么了?我挣得多呀!不就肚子里装个货么,装一回就能有四十万!你工作倒是正经,一天天累死累活的,一年下来能挣多少啊?呵,我今年才十八,一年生一个,到二十八岁我就能有四百万!就算只生五个,我也能有两百万!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赚得到两百万?” 护士长被她气得扭头就走,出去跟同事们把这事一说,再也没有人给程蕊好脸色了。 大家背地里都说程蕊没脑子,她现在是年轻漂亮,而且又是头胎,才会有人愿意出那么高的价钱买她的肚子。但是生完这胎以后,她就不值这个价了,能不能接得到下一单都难说,还想连着生十个,十年赚四百万?想得美!早晚有她后悔的时候! 产科的医护们一直把程蕊当笑话讲,再也没人去劝她了。反正又不是自家的亲戚,管她干什么?大家最多也就是看在红包的份上,把该尽的义务都尽到,至于额外的比如说笑脸之类的,哼,没有! 程蕊也不在乎,反而觉得这种没人管的状态十分清静,每天躺在床上玩手机倒也玩得十分开心。 今天她也跟往常一样,躺着刷手机,被一条有趣的短视频逗得咯咯直笑。笑到一半有人推门进来,她还挺不高兴,觉得被打扰了。视线往下一扫,瞧见对方一只手藏在背后,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不由得微微疑惑。 但是她并没有看见,那个黑色塑料袋轻轻动了一下。 藏在里面的东西,是活的。 陈医生语气僵硬地一字字说道:“我需要给你抽血做检查,请你配合。” “还得抽血啊……”程蕊不情愿地嘟囔,但还是挽起袖子把胳膊伸了出去。她有自知之明,既然是靠这个挣钱的,当然得配合一切要求。她连生孩子的疼都能接受,抽血算什么。 然而陈医生看也没看她的胳膊,僵硬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支超大号针筒,径直走向她的肚子。 程蕊惊恐地尖叫:“你……你要干什么?!” 第299章 我一定在做梦 陈医生根本不理会她的质问,面无表情地将针筒高高举起。 程蕊失声尖叫:“救——” 陈医生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后面的“命”字被硬生生堵在嘴里,变成了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闷哼。 程蕊吓得快哭了,她使劲挣扎,可陈医生的力气比她大太多,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条被钉在案板上的鱼,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掌控。 她意识到这样挣扎毫无作用,立即改变策略开始求饶。她双手作揖,并且努力用眼神传递哀求的讯息,希望能勾起对方的同情心。 “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她努力地想要说出这句话,但实际发出来的只有一串含糊难辨的闷哼。 然而陈医生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他就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任凭程蕊如何,都不会感受到丝毫触动。 高举的针筒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僵硬而缓慢地刺进了程蕊的肚子。 “呜!!!” 程蕊痛苦地闷叫,陈医生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台正在执行程序地机器,一丝不苟地完成了被设定好的每一个动作。他把整根针头都彻底刺了进去,缓缓抽取程蕊肚子里的鲜血。 哦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抽取她腹中胎儿的鲜血。 程蕊惊恐地看着暗红色的鲜血渐渐充满针筒,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陈医生将第二支针筒插到她肚子上的时候,她才猛然想到,照这么抽下去,孩子肯定保不住了吧?! 如果孩子没了,宋先生还会给她钱吗? 金主又不是傻子,孩子没了,佣金怎么可能还会照付! 这让程蕊瞬间忘了所有的恐惧,心里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孩子死! 那可是整整四十万呐!到了嘴边上的肥肉,怎么能让它飞走!四十万,够她买好几个限量款包包了! 对金钱的渴望和心痛,让她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她一把推开陈医生,顾不得拔掉肚子上的针筒,就急急忙忙地想要翻身下床。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体状态,长时间搏斗根本没有胜算,只有逃出病房,向外面的人求救,她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她得逃出去! 双脚触地的瞬间,脚底板传来的却并非冰凉坚硬的触感,而是软乎乎黏答答的感觉。 这不是踩到地面该有的感觉…… 程蕊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白嫩嫩的小脚正踩在一滩红呼呼的东西上,看起来好像是…… 一坨内脏?! 程蕊触电似地飞速把脚缩回来,恶心得几乎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而就在这个时候,脚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 她下意识地用力踢腿,想把那个东西甩开,却赫然发现,咬在自己脚上竟然是…… 一颗人头! 更可怕的是,那人头似乎还拥有意识,正在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在故意报复着什么。 这实在太超越认知,程蕊整个人都几乎傻掉了。她愣怔地跟那颗人头对视着,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自己的脚掌咬出血来,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已经感觉不到疼。 她僵硬地挪着自己的视线,看到那颗人头的脖子底下连着各种说不上来的组织,以及堆在地面上的一大坨内脏,终于…… 彻底晕了过去。 我一定是在做梦。 这是程蕊晕倒之前,心里唯一的念头。 第300章 婴儿血 那颗人头见程蕊晕倒了,这才松了嘴,慢慢漂浮到半空中,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肚子,目光之中尽是贪婪之色。 “快点,先给我来一管儿!”他急不可待地说。 陈医生动作僵硬地拔下第一支针筒,去掉针头,把里面的鲜血喂进人头嘴里。 “咕嘟咕嘟咕嘟……” 人头大口大口地喝着,鲜血顺着他的食道一路滑进胃里,原本干瘪皱缩的胃也终于稍微舒展开了一点儿。不过片刻工夫,满满一针筒鲜血就被喝的干干净净。 “啊——”人头惬意地叹了一声,脸上尽是陶醉之色,那神情,就像是沙漠里濒临渴死的人,乍然间喝到了琼浆仙露一样! 舒爽!满足! 但紧随而至的,就是更深的贪婪! 这些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更多!! 没有任何言语,他仅仅只是朝着陈医生看了一眼,陈医生就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接收到了他的命令,抄起床边柜上的水果刀,刺进程蕊的肚皮,随后用力向下一划! 程蕊在剧痛中惊醒过来,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便已被陈医生的大手死死捂住口鼻。 与之前不同,这回陈医生连同鼻子也一起紧紧捂住,是打定主意不想再留活口。 对死亡的恐惧,激发出了程蕊所有的潜能,她剧烈地挣扎着,用手挠,用脚踢,用尽一切能够使用的攻击手段。她甚至已经不在乎是否会弄伤自己,或者伤及腹中的孩子,她此刻心里只有求生的本能! 然而陈医生就像个毫无知觉的木头人,任凭她如何抓挠踢踹,都没有半点反应。而且力气大得惊人,程蕊如此剧烈地挣扎,竟然也没能让他的手松动半分。 程蕊很快就耗光了体内残存的氧气,手脚越来越软,越来越使不上力气,脑袋也越来越昏沉。身体的一切知觉都仿佛麻木、迟滞,唯有肺部传来的剧痛清晰而强烈。她痛苦地抽搐着,心里明白自己就要死了,她很害怕,很想继续挣扎下去,然而已经有心无力。 视线越来越暗,她拼命地瞪大眼睛,想要再多看这个世界一眼。 好不甘心啊……自己还有那么多东西没有享受过…… 不甘心啊! 最后的一丝神智,仍在拼命地试图控制身体,试图再调动哪怕一丝力量,再做一次挣扎。 可是身体已经不听支配。 她以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随便怎样支配都没问题的身体,已经不再受她的控制。 带着强烈的不甘,她的意识开始涣散。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角隐隐有几分湿润,不知是眼泪还是什么。 看到她彻底不动了,人头才猛然从贪婪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急急忙忙地说:“先别让她死!” 陈医生立刻松开捂在她脸上的手,随后环视病房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东西,索性直接扯下床单随手撕了几下,用布条捆住程蕊的手脚,随后又把剩余的布条都塞进了她的嘴里。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用手掰开程蕊的肚皮,徒手扯出一团血糊糊的东西。 人头一见到那个东西,立刻两眼放光,怪叫着扑上去拼命吸食。 程蕊再次痛醒,但已经没有力气再做挣扎,只能绝望地看着那颗人头吸干了孩子的血。 人头冲着她露出餍足的笑容,哑声道:“看在你让我吃了顿饱饭的份上,我还你个痛快。” 话音落,陈医生便出手扭断了程蕊的脖子。 人头又飞回黑塑料袋里,冲着陈医生说了句:“走吧。” 第301章 奇门传人 “走?呵呵,你走得掉吗?” 墙壁中忽然传出一声女人的怪笑,然而走出来的却是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非常年轻,还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白卫衣配牛仔裤,看起来平平无奇,跟大学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新生没什么差别。如果是在大街上遇见,恐怕不会有谁多看他哪怕一眼。 但是人头一眼就看出来,他已经死去多时,不过是被借尸还魂了才会这样。 人头不动声色地飘到陈医生背后,时刻准备拿陈医生当肉盾。但他脸上却笑出了花:“别这样嘛,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就当我没见过我得了。” 男人,哦不,应该说是那个借尸还魂的女鬼无声地冷笑了一下,旋即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那你走吧。” 人头原地没动。他又不是没长脑子,怎么可能傻傻地让走就走,把自己的后背……呃,后脑勺露给对方呢? 女鬼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便说:“放心好了,我不会背后偷袭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这个傀儡可以当肉盾么。” 人头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暗暗惊讶。他自问自己以蛊控尸的技巧已经练得够好了,没想到还是被对方一眼看穿“陈医生”已经变成了傀儡。 这个女鬼不简单呐…… 人头不愿意招惹上如此麻烦的敌人,于是继续赔笑:“妹子……我应该比你大几岁,就厚脸皮叫你一声妹子了。我看你也是有真本事的,何必跟我过不去呢?有这时间你修炼修炼,早点复生不好么?” 女鬼笑了:“我就是因为想要复生,才选择找你的。别用那种表情看我,我对你那颗脑袋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一直想害的那个人的身体。” 人头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了,但想到对方有可能是在诈自己,于是又强撑着故意装傻,看向病床上开膛破肚的程蕊,说:“哦你想要她是吧?给你给你,我不跟你抢。她对我已经没用了,随便你拿去怎么折腾都行,不用跟我商量。” “少装蒜,我说的不是她!”女鬼明显要发火,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火气给压了下去,没好气地说:“咱俩别兜圈子了,我直说吧,我瞧上姓孟那个女人的身体了,看你好像也跟她有仇的样子,就想跟你合作。行不行你给个痛快话!” “……”人头沉吟片刻,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跟她有仇?” 女鬼不耐烦地说:“没仇你干嘛三番两次对她下蛊?不过可惜你学艺不精,下了那么多次蛊,没一次成功的……我就问你一句话,要不要合作?” 听到对方竟然质疑自己的用蛊能力,人头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忍不住大声辩解:“我的蛊才没有问题!是她的体质太特殊了!换个旁人根本不会这样的!” 女鬼并不关心这些,只问:“所以呢?到底要不要合作?” 人头窝火,差点就说出拒绝的话了。但是话到嘴边,又被残存的理智硬生生压了回去。因为女鬼并没有说错,他的蛊的确受到了很大限制,很难单纯靠蛊达成自己的目的,所以需要帮手。越强力越好的帮手。 “你说我学艺不精,那你自己呢?你又有多少本事?”人头努力压着火气,尽可能不带情绪地问:“既然要合作,你总得向我证明一下你的实力才行。不然我怎么知道,到底是多了个帮手,还是添了个累赘呢?” “真麻烦。”女鬼不耐烦地嘟囔一句,随后再次指向房门,说:“想知道我有没有本事,很简单,你直接走出去就知道了。刚才我让你出去,也是为了向你证明我的实力,你却担心我背后偷袭,呵呵……”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嘲讽人头胆小,人头心里十分不爽,但是考虑到自己的确非常需要强力的帮手,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但他也依然没有走出病房,而是操控着陈医生出去了。 对方是敌是友都还不能完全确定,这种情况下放着现成的傀儡不用,自己跑出去冒险,那才是脑子进水了的行为。 然而,陈医生刚一踏出门外,就原地消失了。 就像是直接进入了异度空间似的,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即便是他体内布满了控尸蛊,身为蛊主的人头,也没有办法感应到丝毫! 而且不光是感应不到陈医生,连那些控尸蛊都感应不到了! 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 要知道,养蛊人和蛊虫之间的羁绊,可是足以跨越生死的深刻羁绊。像金蚕蛊那样的极品蛊虫,甚至可以凭借那份羁绊,找到故主的转世之身,生生世世地追随相伴。 他虽然自问和控尸蛊之间,感情并没有深厚到那般地步,但也绝不是空间能够阻碍的。就算控尸蛊真的进入了空间裂隙,他也多少应该能感应到几分才对……但现在,他完全感应不到,就像根本没有养过控尸蛊似的。 再说了,就算对方真的具有撕裂空间的能力,那应该产生相应的空间波动才对啊…… 人头再也掩藏不住自己的惊诧,在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与控尸蛊重新取得联系以后,他终于忍不住发问:“你用的到底是什么手段?!我的蛊被你弄哪去了?” 女鬼得意地笑了。 就在她扬起嘴角的那一瞬,“陈医生”再次出现。 甚至就连他站的位置,都跟消失之前完全一样,仿佛一步也没有挪动过。 人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陈医生的尸体完全是由控尸蛊来操纵的,完全没有自主行动的能力。所以,在他与控尸蛊之间感应中断的时候,陈医生就应该失去控制僵立不动了才对。 “你……你这究竟是什么法术?”人头瞪着门口失而复还的傀儡陈医生,颤声发问。 “听说过奇门遁甲吗?”女鬼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板,骄傲地宣称:“我就是奇门术现存的唯一传人,诸葛纳月!” 奇门遁甲! 传说中诸葛亮只学了一半,就能纵横天下的,奇门遁甲!! 第302章 别撒谎了,麻先生! 人头被这个名号彻底镇住了,僵了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问:“你……你真的会奇门遁甲?!你是诸葛亮的后人?” “当然!”诸葛纳月把腰杆挺得更直了,生怕让对方觉得自己心虚。 她虽然也复姓诸葛,却跟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那个诸葛亮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她家祖上不过是个给诸葛亮牵马坠蹬的下人罢了,只是因为追随多年,才随了主家的姓氏。那在当时可是难得的殊荣。 但是现在诸葛纳月是来找帮手的,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反而得努力地装着、端着,让对方觉得她是真的牛逼,对方才有可能愿意听她的话。 是的,听话。她需要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盟友而已,而是个愿意服从自己所有安排的手下。 人头没有说话,心中将信将疑。如果对方真的是诸葛亮的后人,又怎么会沦落到需要借尸还魂的地步?而且为什么不去找自己同宗的亲人,反而主动找上了自己这个陌生人呢? 所以他觉得,诸葛纳月肯定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不过这其实也不重要,只要本事是真的就行。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呢?”人头谨慎地询问。 诸葛纳月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一半了,笑着说:“杀了那个姓孟的。” “你跟她有仇?”人头问。 诸葛纳月道:“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就行了。” “如果我说不愿意,你能放我离开这儿么?”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走出我的奇门阵了。”诸葛纳月笑得十分得意。以前的她,在奇门术上的造诣并不高,否则也不会连自己的生死大劫都算不出来。但是现在的她,已经不同以往了。 想到自己不久前的“奇遇”,诸葛纳月仍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倍感压力。 人头虽然心中不爽,但是自觉没有实力跟诸葛纳月硬抗,只好苦笑着说:“那好吧,我可以帮你杀人,但是你得用阵法帮我掩护。还有,我每天都需要吸食新鲜的胎儿血液,你也得帮我解决。” 诸葛纳月道:“我只负责布阵,保证不让任何人影响你,其余的事情都得你自己去做。” 人头还想要得到更多的帮助,便撒谎道:“我跟那个姓孟的确实有点小仇小恨,但我根本没想杀她。既然是替你杀人,你总给我点儿对等的回报吧?” 诸葛纳月不接话,眼睛随意地在病房里扫了几下,手指也状似无意地掐了几下,也不知是在卜算还是在掐诀。人头见她这样,不由得心中警铃大作,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放出蛊虫先下手为强。 但诸葛纳月却忽然笑了,神色中透着淡淡的嘲弄与得意。她说:“别撒谎了……麻先生!你被姓孟的害得连身子都没了,光剩下一颗脑袋,这样都能算是‘小仇小恨’的话,那这个世界上恐怕也没什么能称得上‘大仇’了。” 麻九震惊:“你……你怎么知道?!” 诸葛纳月得意道:“奇门遁甲包罗万象,不光有困敌阵法,也有窥伺天机的推演之法!天机都能推演,你身上那点小小的因果,算得了什么,怎么可能推演不出来?” 顿了片刻,她又冷笑着补充:“还有,别以为我算不出来,你已经在心里头盘算怎么找机会报复我了。你对别人记仇我不管,但你要是不把这份儿心思掐了……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麻九彻底震惊了,这个女鬼,竟然连自己藏在心里的念头都能算出来?!他刚刚就只是想了想,完全没有作出任何行动啊!甚至,他连具体的方案都还没想出来呢,真的就只是一个闪念而已啊! 他这回是彻底不敢再动什么小心思了,恭恭敬敬地冲着诸葛纳月施了一礼,道:“麻九知错。今后,任凭诸葛小姐差遣!” 第303章 八门阵 我感应到楼下传来的蛊虫气息,知道刚才出手伤人的那个蛊师应该就在楼下,于是带着朵雅向下追去。 然而往下跑了两层之后,我再次感应,发觉自己跟对方之间的距离似乎并没有拉近。我没多想,只当时对方也在下楼,所以相对距离没变。再追两层,发现距离还是一样,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我原本是在五楼,往下跑了四层,那现在应该到一楼了才对。但是在我的感应中,那个蛊师的气息仍然在下方几米处……他是遁地了,还是跑进地下室了?! 我记得这幢住院楼,根本就没有地下层! 看着仍然向下延伸,并且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楼梯,我觉得,自己应该是碰上鬼打墙了。 不是对方一直在逃,而是我一直在原地打转,所以跟他之间的距离才始终没有缩短。 我定了定神,跟朵雅说:“看来那个‘天才蛊师’还有同伙儿啊。你对同类的气息应该比我敏感,帮我找找鬼打墙的破绽吧。” 所谓鬼打墙,其实并非真的是一堵墙。它更像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场,可以把人困在里面,不管你往哪个方向走,其实都是在这个范围里面不停地打转。如果方法不对,就算在里面走到死也走不出去。 但就像最强悍的法术也有破绽一样,鬼打墙也有它的弱点,就是它的边界。只要能找到它跟现实的边界,用带有阳气的东西去攻击,就能立刻把“墙”破除掉了。 朵雅是鬼,对同类的气息非常敏感,而我有阳气,所以只要能找到那个边界,脱困根本不成问题。 朵雅来回飘动,感应了好半天,才苦着脸对我说:“主人,我什么都感应不到……这里所有的鬼气都是我的,我根本感应不到别的气息,而且……这好像也根本不是鬼打墙!” 不是鬼打墙? 难道是幻阵吗? 保证验证心理,我推了一把身旁的安全门——如果是鬼打墙的话,那我应该推不开,或者是进去以后发现还在五楼才对。 安全门开了。 门后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什么都看不见。我放出神识去感应,感应到的结果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空旷空间,什么都没有。 我迈步向前,朵雅紧张地拉住我:“主人,危险……” 我笑了:“对方已经出手了,我进不进去都是同样的危险。与其呆在这里白白浪费时间和体力,还不如进去看看到底藏着什么名堂。” “……也对。那我跟您一起进去。”朵雅说完就化成烟雾飘回了冥玉手链里,这样就不用担心跟我失散了。只要我一直带着冥玉手链,她就能一起跟我互相感应。 我一步踏入滚滚迷雾,瞬间感觉到周围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八道黑门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而我进来时的那道安全门,已经消失无踪了。 朵雅也感应到了这一切变化,紧张地传音:“主人,这……这好像是个阵法?” 我用神识扫过,感觉周围并非是八道巨门,而是八个深渊——每一个都散发着无比危险的气息,而且气息上没有丝毫差别,就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但我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只要一步踏错,自己的小命恐怕就没了! 我沉声道:“这不只是阵法,而且……还是奇门阵法。”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当中,唯有生门可以平安离开。 八分之一的逃脱概率? 如果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对于不懂奇门遁甲的人来说,即便尝试几千几万次,也不可能走得出去。 当年诸葛亮可是用这个阵法,困杀了整整十万大军!那十万大军难道都是傻子,不知道分头尝试么? 当然不可能。十万大军无一生还,是因为这八门阵变幻无穷,门中有门,无穷无尽。甚至还有幻象、有埋伏、有杀招……只有常人想不到的,没有这八门阵无法包含的! 这样的阵法,除非是布阵者本人,或者是把奇门遁甲彻底研究透了,研究到诸葛亮那种程度了,才有可能从这个阵里走出去。要不然?原地不动,等着自己饿死,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十万大军都闯不出去的阵法,我自然也不认为自己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凭借瞎蒙就能走得出去。 只是……原地等死?或者等着布阵之人现身出来抓我?那也不是我的性格。 我随意挑了一扇门,走上前却没有急着推开,而是用心念传音,把这八门阵的恐怖之处给朵雅讲了一遍,然后问她:“后悔跟我一起进来吗?” 朵雅说:“没什么好后悔的。你是我的主人,我自然应该跟着你赴汤蹈火。” 我又问:“那你后悔重新成为我的鬼仆吗?你原本已经得到了自由,如果不回来的话,也不会跟着我遇到这样的危险……你后悔吗?” 朵雅沉默了一小会儿,笑着传音道:“说实话,我之前确实没想到会碰上这样的情况。但这都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 她竟然说不后悔。这让我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感动,于是又说:“对方的目标是我,也许不会怎么为难你。如果你后悔的话,我可以再解除一遍契约……” “不用了。”朵雅说:“我既然选择追随您,就不会再走了。我享受了冥玉带来的好处,承担相应的风险也是应该的。要是一有危险就跟您解除关系自己苟活,我会瞧不起自己的。” “我心里一阵感动,半晌才重重地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最信任的心腹!” 以前我总觉得,朵雅对我虽然忠诚,但那都是碍于契约,不得不忠诚。现在我才知道,她是真的愿意跟我同进退,共生死。 我郑重道:“朵雅,以后别再叫我主人了,叫我姐姐吧。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奴仆,你是我的亲人,我唯一认可的亲人!” 朵雅从善如流:“嗯,姐姐……”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前的黑门。 我不知道这扇门究竟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当中的哪一扇,也不知门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危险。但,我必须得进。 因为,我不甘心束手就擒。 第304章 幻中幻 门后,云雾缭绕,仙音袅袅。远处隐约可见绵延起伏的山峦,以及偏偏盘旋的五彩凤凰。好一派仙界景象。 但格格不入的是,这仙界景象当中,矗立着八扇顶天立地的黑门,将所有美感都破坏得干干净净。 看来,我刚刚选择的那扇门,并非生门。 我重新选择了一道黑门,小心翼翼地慢慢走去。这里的幻象虽美,却不知道藏着多少杀机,我绝不能掉以轻心。 “主人!” 意念中忽然传来朵雅的声音。 我顿住脚步,问她:“怎么了?” 她现身出来,指着我身后的另一道门,说:“刚刚……好像有一个影子闪进那道门里了。” 我忙问:“什么样的影子?” “没怎么看清,好像是穿着一身红衣服。”朵雅想了想,又补充道:“应该是古代那种嫁衣。” “确定?” “不确定……她速度太快了。”朵雅苦笑着回答。 古代嫁衣,这让我想到自己的前世。貌似每一次我看到嫁衣,都与她有关。 这次会不会也是一样? 其实我直到现在都无法肯定,那个神出鬼没的古装女子,到底是我前生的残念,还是别的什么鬼魂。但是唯一确定的是,她从来没有害过我,相反还给了我很多提示。比如在别墅里的时候——虽然我直到最后,才明白那句“救自己”到底暗示着什么。 我改变了主意,朝着朵雅所说的那扇门走去。 朵雅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姐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万一那个影子是布阵的人故意弄出来的,就是想引你进那扇门的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也确实存在,我刚才当然也想到了。只不过我觉得,既然自己对奇门遁甲一无所知,那再怎么考虑也都是瞎蒙。花一秒钟时间瞎蒙,和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去瞎蒙,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都是赌概率、赌运气。 我传音道:“反正无论选哪扇门都是赌,危险性都差不多。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进,万一又是提示呢?” “也对。”朵雅又钻回冥玉手链里,免得跟我失散。 推开沉重的黑色巨门,眼前景象瞬间变幻。这一次,我竟然回到了病房里。 师兄靠坐在病床上,面容冷肃。床边跪着一个红衣长发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认错:“灵姬愚钝,没能及时抓住笔灵,请主人责罚……” 抓笔灵?! 我心里一动,忍不住想要上前看看说话女子的脸。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觉得她应该就是那个缠着我的半面女鬼。 可惜她现在背对着我,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边试图绕过去。然而,才走几步,病床上的师兄就猛然抬头,冷锐的目光如刀子般朝我射来! 我躲闪不及,目光交错的瞬间,只觉得仿佛被一柄无形利刃刺入脑海。无法形容的剧痛中,整个世界都开始旋转,很快我就软倒在地,彻底失去知觉。 而这幻象中的世界,也悄无声息地崩塌。 …… 与此同时,诸葛纳月一口逆血喷在地上,整个人都仿佛受到了重创般摇摇欲坠。她心中惊骇,完全想不通怎么会这样。 就在刚才,她感觉到有两股不知名的力量潜入到了自己的大阵里,她以为是游魂野鬼误入,也没怎么在意。她的心思基本都放在我身上,时刻感应着我在阵法里的遭遇——她要确保将我牢牢困住,但是又不伤我的性命。 因为,她不敢沾染天乙贵人的因果。 她想让我死,但绝不能直接死在她的手上。 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两股潜入的力量,竟让能将整个八门阵都弄得彻底崩塌。若是放在从前,这样的反噬足以让她顷刻毙命! 麻九看到诸葛纳月吐了血,不怀好意地问:“诸葛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啊?难道是受了伤?需不需要我来帮你检查一下?放心,我虽然是炼蛊的,但也略通医术,来来来,让我给你把把脉。” 诸葛纳月当然不可能蠢到让他把脉,她暗自咬牙,悄悄运转鬼力护住丹田,旋即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故作轻松地笑道:“不用了。我只是操控阵法太久,一时心力不济而已,回去调养调养就好,就不劳你费心了。” 麻九自然不信,但还是装着一副关切的样子说:“调养啊……我也略懂一些,还是让我看看吧。”说着,就又想伸手去拉诸葛纳月的腕子。 诸葛纳月脸色一冷,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阵旗,看似随意在地上一划,随后冷声道:“麻先生,趁人之危可不是君子。” 麻九嘿嘿一笑:“我从来就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君子!” 刚刚诸葛纳月掏出阵旗的时候,麻九确实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又要放什么法术。结果只是那样随手一划,地上也没有任何变化,这让麻九觉得,诸葛纳月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所以他才敢这么放肆。 虽然麻九学的蛊术,不懂奇门遁甲,也不知道鬼魂究竟是如何修炼的。但是天下术法皆有相同之处,蛊术有反噬,向来奇门之术应该也有。即便不是反噬,像这种突然吐血的状况,八成也是旧伤复发之类的。这么好的机会,麻九怎么可能错过? 然而,麻九很快就发现,自己跟诸葛纳月之间,就像是隔了一道天堑,无论他怎么努力滴迈步向前,也没有办法真正走到诸葛纳月面前。他伸出手,明明感觉只差一线就能抓到她,但就是怎么都抓不到。 如此诡异的状况,当时麻九平生头一回遇见。 不用问,这肯定又是奇门遁甲术造成的。 麻九心中懊悔,早知如此,就不应该那么放肆。他讪讪地缩回手,腆着脸笑道:“那个……诸葛姑娘,我也是一片好心嘛,你不愿意就算了,何必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呢。再怎么说,咱们也是盟友嘛!” 诸葛纳月冷笑两声:“是,盟友……那我的好盟友,请你现在就去解决掉那个姓孟的吧!” 阵法崩塌,她现在完全不知道我那边情况如何,得让麻九去看看才行。能直接杀掉我最好,就算不能,她也没有任何损失。就算麻九出意外死了,她也无所谓,大不了再找个别的“盟友”就是了! 第305章 护士小苏 麻九面露难色:“现在?!太仓促了吧……” 诸葛纳月笑道:“杀个人而已,还需要择黄道吉日吗?既然咱们都已经是‘好盟友’了,不更是应该赶快了结了这桩麻烦,免得夜长梦多吗?” 她故意在“好盟友”三个字上拖了长音,带着满满的威胁之意。 麻九当然听得出来,他暗恨自己方才太心急,没搞清楚诸葛纳月的伤势程度就动了小心思。要是他刚才谨慎一点的话,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然而事到如今后悔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只能硬着头皮挤出笑容说:“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连自己最趁手的蛊都没带出来,怕对付不了她啊……再说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没关系,我知道。”诸葛纳月冷冷一笑,旋即抬手指向陈医生,说:“姓孟的现在就在你杀他的地方,快去吧,别耽误时间。” “……”麻九知道自己推不掉了,又没把握能逃过诸葛纳月的诡异阵法,只好硬着头皮王门外飘。 诸葛纳月却叫住他:“等等,你不能这样出去。”随后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黑色塑料袋,示意麻九继续用之前的方式伪装,把自己装进袋子里,让傀儡陈医生提着。 麻九的脸色愈发难看:“你把外面的阵法撤了?” “嗯,长时间维持,太耗心神。” “那你还叫我去杀人?!杀完以后我怎么跑?”麻九是真的怒了,他觉得诸葛纳月就是故意让自己去送死。 诸葛纳月心知我极有可能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那两股突然闯入的力量,一个明显是为了救我的,另外一个是跟前一股力量作对的,所以很有可能是要害我。阵法崩塌之后,究竟哪股力量最终占据上风,她也无法感知。但不管是哪个,我仍然留在原地的可能性都很小。 只是这些话她没法跟麻九说,更不好直接说明自己只是把他当炮灰,让他去探情况的,只好故作镇定地说:“我只是暂时停止八门阵而已,又不是不能再重新启用了,你慌什么。等你把人解决了,我自然会重新启用阵法,保证让你平平安安大摇大摆地从这里走出去,谁都看不见你。” 麻九冷哼:“谁知道你到时候帮我逃跑,还是把我困在阵里!” “我困住你,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一直维系阵法难道不需要耗费心神吗?”诸葛纳月心中烦躁,要不是她受了反噬,不能再轻易动用术法,她真想干脆弄死麻九算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叽! 要不是她身上有伤,她早就自己去了。有说这些废话的时间,她都能跑一个来回了! 麻九将信将疑,犹豫了半晌,实在是没勇气直接跟诸葛纳月起冲突,只好按她说的做了。不过他也存了自己的小心思,想着一旦有危险,就马上跑。反正留住自己的小命,比什么都重要。 “陈医生”在麻九的暗中操控下,提着塑料袋步履僵硬地走出病房。他的脸上和白大褂上,都溅了很多血点,看上去十分恐怖。 护士小苏见到他吓了一跳,紧张地问:“陈、陈医生,你怎么弄得一身血啊?” 按理说外科医生身上沾血也不算什么太奇怪的事,可问题是,陈医生作为一个骨科医生,却跑到妇产科病房这边来,还弄得满身满脸的血,这就不正常了吧? 陈医生缓慢地转动脖子,空洞的眼神扫过小苏的脸,随后落在她的小腹处。麻九能够感知到,这个小护士的肚子里,有一个尚未成形的胚胎。 未成形的胚胎,虽然不及足月的胎儿养分充足,但是对于饥渴已久的麻九来说,也有着莫大的吸引力。麻九馋得直咽口水,恨不能现在就扑上去,一口咬穿这个小护士的肚子…… 小苏发现陈医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肚子看,顿时感觉很不舒服。接着,又隐约听见疑似咽口水的声音,顿时就更生气了。她觉得自己简直看错了人,还以为陈医生是个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呢,没想到,居然是个衣冠楚楚的色狼! 自己肚子就那么有吸引力吗,值得他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而且看就看吧,居然还咽口水,敢不敢色得再明显一点! 他肯定是故意的! 这就是骚扰!职场骚扰!! 小苏心里的火苗蹭蹭直窜。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更想不到那一声口水声,其实并非陈医生发出,而是来自于他手里提着的那个袋子。不过这也正常,谁会怀疑自己的同事手里提着人头呢?而且那人头还会咽口水?!就算是做梦,都未必能梦到这样的情节。 小苏真的很想发火,可是又觉得自己没什么证据,毕竟陈医生只是拿眼睛看而已,没动手也没动脚的,自己凭什么让别人相信?至于咽口水让自己觉得不舒服这种事情,更没法说了,哪个大活人不咽口水?没有明确判定依据的事情,自己就算闹开了,也肯定没什么结果,说不定还会让其他同事觉得是自己敏感多疑,小题大做。 想到这些,小苏又不得不把心里的火气强行憋住,那感觉,简直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她也没心思关注陈医生为什么身上带血了,气呼呼地甩了句“我还有事”,扭脸就走了,看都没再看陈医生一眼——看一眼她都觉得恶心! 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明明自身条件不差,为什么要这么猥琐! 小苏越想越生气,走到程蕊病房门口的时候,想了想还是没进去——心情已经够差了,她可不想再受一遍那个姑奶奶的气。虽然该做的工作肯定是逃不掉的,但是,她至少可以选择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先给其他人检查完了,再最后去见程蕊。 但她并不知道,她的这个决定,其实救了自己的命。 因为,她站在门口犹豫的时候,病房里的诸葛纳月已经拿着刀藏在了门后。只要她推门进去,就会被一刀割喉! 第306章 轮回之梦 我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梦境很古怪,好像在一遍遍轮回,但是又好像每一次都有所不同。我看见了很多个不同的自己——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服饰,甚至连性格都看起来不太一样。似乎除了相貌以外,一切都可以变化。 就像是…… 梦见了自己所有的轮回。 醒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就是那种被一下子塞满了巨量的信息,用脑过度的那种痛。以前上学的时候,临近期末突击复习的时候,常常会有这种感觉。 我怔怔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所有心思都还在梦里,都在努力地试图回想起来,那个冗长繁复的梦里,到底有着哪些内容。 在睁眼的瞬间,梦里的内容就变得非常模糊,可我就是莫名地觉得,那些内容全都很重要。 我得想起来。必须得想起来…… 我不顾头痛,拼了命地回想着,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也忘记了昏睡之前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我必须得想起来! 头越来越疼,被万千钢针同时刺穿似的疼…… 但也模模糊糊地想起来,那场梦的最后,我好像见到了现在的自己——或者应该说是,跟现在的自己完全相同的人。而且足足有三个。 就像是不断ng的戏码,三个“我”始终在做同一件事情,失败了就重来,再失败再重来…… 直觉告诉我,那件事情非常重要。可我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那部分记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了似的。 我不愿意放弃,咬着牙硬抗,抱着一种“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想起来”的执着,锲而不舍地跟自己较劲。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师兄的声音忽然钻进脑中,一下子打散了我所有的努力。 “小隐你终于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师兄的语气欣喜中又带着明显的焦急,显然是一直在担心我的。我一下子想起昏迷前的一切,却也再找不回那个仿佛触手可及的梦。 我有点懊恼,觉得师兄这话问得太不是时候。他要是再晚几秒问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想起来,梦里自己反复去做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了。 可我也知道,师兄是担心我才会发问的,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怨怪他,所以也只能将这份懊恼暗暗压下,努力不在脸上表现出来。 尽管,心里仍然觉得非常遗憾。我的直觉几乎从未出过差错,梦里的那件事,或许真的非常重要……只可惜,我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再想起来了。 强压下乱糟糟的心思,我才回答师兄说:“我没事,也没有什么不舒服。呃……” 我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师兄的病房里,而且是躺在他的病床上,身为病号的他反而站在地上。 我惊疑地坐起来,环视病房,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其他的病人和家属都在各忙各的,有的在吃饭,有的在休息,有的在小声聊天。谁都没有往我们这边看,也没人奇怪我为什么躺到了师兄的病床上。 “我、我是怎么回来的?还有,我昏迷多久了?” 师兄说:“你自己走回来的呀,一进门就晕倒了,把我吓一跳。” “那我晕了多长时间?”我又问。 “没多久,我刚把你弄到床上你就醒了。”师兄说着还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肩膀,苦笑道:“你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伤口都差点又崩开。” 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你是我师妹,这不都是应该的嘛。”师兄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打趣地说:“跟你说着玩儿的。你这么瘦,一只手就能拎起来,有什么费劲的。” 我满脸黑线:“我哪有那么瘦!” “反正不胖。以后得多吃肉知道不?” “……” 我无语,感觉话题彻底跑偏了,又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然而师兄一直在唠叨我的身材问题,我根本没机会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忽略了啥。 直到师兄用充满自责的语气说:“也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还得反过来让你照顾。其实我的肩膀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等出院以后……” 对了!出院! 这里现在非常不太平,我们得赶紧离开才对! 我急忙打断师兄的话,问他:“陈医生回来过吗?他之前不是让你填表吗,表呢?” “他还没回来。”师兄说完又笑着安抚我:“可能他比较忙吧,咱们再等一会儿也没事的。” 不对! 我记得骨科的办公室就在这层楼,距离病房多说也就三十米的距离。不过就是去拿张表格而已,怎么可能这么半天都没回来? 我出事之前,就已经陪着师兄等了一会儿了,后面跟朵雅一起分析蛊虫的痕迹,也用了一会儿工夫,还有在八门阵里被困的时间,以及昏迷的时间,这些加起来多久了? 这么长的时间,都够绕着医院大院跑好几圈了,怎么可能会连一张表格都拿不回来呢? 肯定有问题! 我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很怕那个被蛊师害了的人就是陈医生。 “不行,我得去找他。”我翻身下床,想要去陈医生的办公室看看,却被师兄拉住了。 “再等等吧,说不定他马上就回来了呢。”师兄说。 我摇头,心里的不安直觉愈发强烈,但我暂时还不想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师兄,免得他跟着担心,所以只能说:“不去一趟我心里不踏实。反正他办公室离这儿也不远,我马上就回来。” 师兄无奈地叹气:“那我跟你一起去。” 我拗不过,只好答应。到了办公室一问,大家都说不知道陈医生去哪儿了。只有个实习生模样的女孩子说:“我之前在安全通道那边看到陈老师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要下楼……你们找他有事吗?” “没,没什么重要的事,等他回来了再说吧。”我随口说完,拉着师兄就走。到了没人的地方,才小声跟他说:“师兄,你的那个主治医生可能被袭击了……” 第307章 预感 “不会吧……”北冥耀不太相信。 我飞快地说:“之前我就感觉到有人在使用蛊术,而且是攻击性非常强的那种,所以当时才会冲出去查看。结果还是去晚了一步,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反而还被人用阵法困住了。对方很可能不止一个人,而且我怀疑就是之前用蛊攻击你的人。” 北冥耀问:“如果是冲着我来的,那为什么要对陈医生下手?” “我也不知道。也许……也许是想用蛊控制陈医生,然后借他的手对你下毒?”我猜测道。 北冥耀脸色变了变,道:“对方几次三番挑衅,看来咱们得去会会他了。要不然这么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往后天天都得提心吊胆。” 我不同意:“现在敌暗我明,不是交手的好时机,而且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再继续在医院里逗留还会有更大的麻烦。师兄,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北冥耀一反常态地固执道:“换个时间也照样是敌暗我明,情况并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如果真的像你猜的那样,对方已经控制了陈医生,那我正好可以反过来通过陈医生找到他!” “可是……” 我还想继续劝阻,但是北冥耀根本不给我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近乎霸道地表示:“我已经决定了。你先回病房去,乖乖等我,我解决掉那个人就去找你。” 他身上带着伤,昨晚又为了找我奔波了几乎一整夜,到现在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他用这样的状态去独自面对强敌? 我知道无法让他改变主意,只好退而求其次:“我跟你一起去,这样就算出了意外,咱们也能相互照应。” “好吧。”北冥耀也知道,如果不同意我跟着,我肯定也不会让他去,所以这是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案。他问:“你之前是在哪儿中招呢?带我过去看看。” 我只好带他去,然而那里已经看不出丝毫异常。我不太确定八门阵究竟是被撤掉了,还只是暂时隐忍不发。所以我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始终保持着随时准备对敌的状态。 为了防止八门阵突然启动,把我和师兄分开,我的手始终紧紧攥着他的袖口。 相比较于我的紧张,北冥耀就显得放松多了,似乎完全没把八门阵的存在放在心上。我觉得他肯定是低估了八门阵的恐怖,觉得以自己的修为即便被困住,也可以强行破阵而出。 我试图告诉他八门阵有多可怕,但他似乎并不想听,打断我说:“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找到那个蛊师。你快用神识感应一下,那个蛊师现在到底在哪儿吧。” 我没办法,只好照做,随后循着感应,一路找到程蕊的病房门口。 屋子里气息浓郁,那个蛊师应该是操控蛊虫做过某种很激烈的行为。 我心中的不安几乎到达顶点,前所未有地想逃。 “师兄,我们走吧。”我用口型对北冥耀说。 北冥耀却掏出一把符纸攥在手里,说:“来都来了,怎么能就这么走了。”说着,就伸手推门。 我下意识地抬手阻止,脑中却忽然一阵眩晕,恍惚间好像看见自己站在病房里面,地上全都是血,紧接着就有两个身穿道袍的男人冲了进来…… 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激得我瞬间清醒过来。 北冥耀已经推开了门,从我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到满地的鲜血。 “师兄……” 话未说完,北冥耀忽然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进病房,随后反手把门关上。强烈的血腥气熏得我一阵反胃,视线微微一挪,便撞上异常惨烈的画面,惊得我差点叫出来。 北冥耀及时捂住了我的嘴,低声道:“别叫!” 我也意识到现在尖叫,肯定会把医护人员以及邻近病房的人全都引过来,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就算能把杀人嫌疑洗掉,作为目击证人,我和师兄也肯定要配合警方调查,要做一大堆口供,至少短时间内别想离开本市了。 麻烦不说,关键是我身上还背着道宗诛邪令呢。虽然不像通缉犯那么敏感,但也实在不方便跟警方过多接触,更不适合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不然万一让道宗的人知道我在这,我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个问题。 我拿开北冥耀的手,小声说:“师兄,咱们快走吧,就当没看见。” 虽然这样很不好,可我也实在没办法了。而且就算我们不报警,待会儿也肯定会有别人发现这具尸体的,照样会通知警方,其实差别不大。 北冥耀满脸冷肃地望向病床上被开膛破肚的女人,沉声说:“她死的太惨了,鬼魂的怨气肯定很强。如果不趁早将她收服,等她化成厉鬼就很难对付了。这里毕竟是医院,要是出现厉鬼,会有很多很多无辜的人丧命。” “你想收了她的鬼魂?” “嗯。既然撞见了,当然不能放任她为祸一方。” 我一瞬间想起,初见之时,那个白衣飘飘出尘若仙的少年。当时他留给我的印象,不光惊艳,还有浓浓的安全感。我当时觉得他就是个英雄——路见不平就能奋不顾身的英雄。 即便后来知道,那次相遇是他刻意为之,可是因为那样的印象存在,我也始终无法对他产生恶感。 现在的他虽然穿着一身病号服,气质外形都无法跟那个时候相比,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和那个时候一般无二。 这才是他啊…… 背负着旁门左道的名声,却远比所谓的名门正派之人更有担当,更有责任感。他才是真正的心里装着天下,装着苍生的人,即便自己的家族因天道而灭族,即便自己经历过那么多的阴暗和苦痛,他也始终爱着这个世界,爱着天下苍生。 所谓正派,大抵都是道貌岸然欺世盗名之辈。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默默地把门锁上,低声说:“那你快开始吧,我帮你守着。” “嗯。”北冥耀用力点头,随后开始施法。 我小心地布置结界,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方才那一瞬间的幻觉,仅仅只是幻觉…… 千万别是预感! 千万别成真! 第308章 怕什么来什么 伴随着北冥耀的施法,病房里变得越来越冷,浓重的阴气甚至将整个房间都凝上了一层薄薄的霜。我甚至能够感觉到,病房外面挤满了鬼魂,全都想要冲破我布下的结界,闯进来狠狠地吸上一口病房里浓重的阴气。 不过那些鬼魂都是很普通的新死之魂,没什么怨气,也毫无法力可言。所以哪怕数量再多,也不可能冲破我的法术屏障。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影响,也就是会让经过走廊的人觉得浑身发凉吧。体质稍弱一些的人,可能还会生点小病。 那些鬼魂,都是被北冥耀弄出的阴气吸引过来的。 然而,不该吸引的引来了这么多,真正想要引出的,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我心中焦灼,又怕打扰北冥耀施法,什么都不敢说,于是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甚至觉得下一秒就会有道宗人士破门闯入——师兄的法术几乎把整个医院的鬼魂全都引过来了,这么明显的异常,如果有道宗之人在附近的话,肯定会有所察觉。 要是我方才脑海中闪过的那个画面成了真,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才能收场。 “师兄,要不就算了吧?”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声劝了一句。 北冥耀最后努力了一番,知道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只好收了法力,望着病床上的尸体叹气:“她的血都没有凝固住,应该是刚死不久的才对。照理说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有冲天的怨气也不能一下子变成绝顶厉鬼。可我却根本找不到她的魂魄,这只能说明,她要么已经魂飞魄散,要么就是被更厉害的高人带走了。” 我看出他眉宇间的忧虑:“你是怕她被人带走恶意炼化?” “嗯。她本身就已经怨气冲天了,要是再被有心人可以催化……”北冥耀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脸上的忧虑之色已经变得无比浓重。 很多邪修都喜欢搜罗这种怨气冲天的鬼魂,炼化成傀儡任意驱使。更有甚者,找不到现成的厉鬼,就干脆自己“培养”,比如说挑选合适的活人作为目标,然后制造机会虐杀对方,利用死前的极度痛苦,让亡魂充满怨气。然后再把亡魂炼化成厉鬼,进行操控。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这具尸体,就明显是被人虐杀而死的。能做得出活剖取婴这么丧心病狂行为的人,必定是残忍到了极点,已经毫无人性可言。 那样的人,是邪修的可能性有多大? 北冥耀望着床头上的资料卡,再次叹气:“才十八岁,多好的年纪啊,可惜……小隐,她太可怜了,我不能坐视她死后还要被人炼化、驱使奴役。” 如果换做平时,我肯定会双手支持师兄的决定。不为别的,光是同为女性这一点,就让我没法袖手旁观。要是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就算了,遇上了却不管,我良心上过不去。 可我们如今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有方才那个预感似的闪念,也让我心生犹豫,怕插手了这事会被道宗的人缠上——他们可不会把我和师兄往好了想,如果真撞上了,恐怕只会认定是我们杀了人,还取走魂魄想练写书。真要那样的话,对我们的追杀力度肯定会翻倍增加,直接变成不死不休的局面,根本不可能给我们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我可不认为,光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可以跟整个道宗对抗。 “师兄,本地就有道门宗派,我想他们应该也很快就会知道,不会袖手不管的。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实在是……” 话未说完,我的屏障就被一把桃木剑硬生生斩破,紧接着,两个身穿道袍的中年道士便闯了进来! 他们的衣着容貌,跟我脑中闪现画面里的那两人,一模一样! 第309章 格杀勿论! 两个道士见到程蕊的尸体,立刻认定了我和师兄就是凶手,不由分说地朝我们攻来。他们二人无比默契,第一时间将我和师兄分别缠住,不给我们丝毫逃跑的机会。 近身缠斗,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勉强招架,在招式间隙急声解释:“你们误会了!人不是我们杀的!” “狡辩!”中年道士冷哼一声,手中招式愈发凌厉。 师兄叫道:“小隐,别跟他们废话!” 说着,他变守为攻,想把跟自己缠斗的那个道士逼退,好过来帮我解围。结果却被对方看穿了心思,几次尝试几次失败,一时间也无法分神过来帮我。 我已经开始招架不住,渐渐被逼向墙角。 眼看着局面对自己越来越不利,我心中焦灼,一不小心就露了破绽。对方抓准机会连连猛攻,直接将我逼进死角,把桃木剑直接架到我脖子上,冷声喝道:“跟我回宗门!” 我心里一阵绝望,意念却忽然感应到了引梦蝶发出的讯息——它在请战! 是啊,我怎么把它给忘了!正面硬拼打不赢,未必就不能用别的办法出奇制胜! 我转忧为喜,却听见拿剑的道士低呼一声:“你是孟隐?!” 完了,身份被认出来了! 另一个道士听到他叫出我的名字,不由得也是一愣,随后叫道:“哥,快点格杀……” 话未喊完,北冥耀就一掌拍在他腰上,拍得他口喷鲜血。 “修缘!!”拿剑的道士看到弟弟吐血,气得目眦欲裂。看到北冥耀一击得手之后,竟然还想对自己的弟弟继续攻击,顿时再也顾不上什么诛邪令,提剑就朝北冥耀刺去。 他用的虽然是桃木剑,但此刻救弟心切,将半生修炼的灵气全部注入剑身,凝结成锋锐无匹的剑气,竟变得比世间利刃更加锋利。 见他这样,我才知道他方才其实是留了手的。若是一开始就用这样的招数攻击,我恐怕连一招都抵挡不了。 幸好北冥耀的身手同样不弱,虽然突袭失败没占到便宜,但也同样没吃什么大亏。不过片刻时间,他们已经过了几十上百招,却始终无法分出胜负。 那道士急于查看弟弟的伤势,北冥耀急着想找机会带我离开,因此两人都抱着同样的心思,那就是要速战速决。因此他们越打越快,快得几乎要变成两道残影。我的眼睛已经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了,只能听见仿佛金铁相交般的声音,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打中了谁。 我心中无比焦灼,那个道士明显是专修剑术的,又拿着趁手的武器,而我师兄却赤手空拳,只能凭修为硬接——我估计师兄肯定也用了某种灵气外放的术法,形成了类似于真气护体的效果,要不然光凭肉身恐怕早就见血了。但他这样肯定特别消耗法力,等法力耗光了,下场不堪设想。 对方已经发现我是诛邪令的追杀对象,又认定了师兄是我的同伙,恐怕不会饶他性命! 我见到师兄的动作已经开始放缓,立刻用意念呼唤:“引梦蝶!靠你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猛地感觉一阵眩晕,意识不受控制的涣散模糊,脑海中再次有画面飞速闪过。 貌似…… 又出现预感了? 该死的!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第310章 预感,凌邪受伤 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暗了下去。 现实与虚幻,在这一刻彻底模糊了界限。 我感觉后背上像是着了火,灼烫而又钻心地疼。可身体的其它部位却又觉得寒冷,刺骨地冷。冰火两重天的极端体验,让我痛苦不堪。 我本能地想要蜷缩身体,却发现手脚似乎都被铁链锁住,根本无法动弹。我恐惧又迷惑,隐隐觉得自己不应该一下子变成这样的状态,却又怎么都想不清楚,自己在进入这般状态之前,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 脑子里一片混沌,记忆乱成了一锅粥,我什么都想不明白。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黑暗里忽然有了光。我看到凌邪仿佛从天而降般出现,一步步向我走来。 有个尖利的声音在狂笑—— “啊哈哈哈……凌邪,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凌邪,你……你这个大傻瓜!明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还要来!” 这声音似乎不是从我喉咙里发出来的,我感到万分迷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邪望着我,满眼心疼:“因为我不能让你死。” “傻子……” 他笑了笑,上前扶住我的身体,指尖轻轻一划,粗重的铁链立刻就像豆腐似的碎裂开来。我一下子瘫软在他的怀里,身上仍然一半是冰一半是火,使不出半点力气。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再忍一下,我马上带你走。” 尖利的声音讥笑:“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 话音落,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每一支箭上都刻着道宗杀鬼咒文,拥有洞穿、腐蚀魂体的力量! 数不清的利箭封死了所有的逃生方向,凌邪只要沾上半点,魂体都会受到损伤。一支两支箭或许不能对他造成太大影响,但问题在于箭的数量太多了! 我心中为凌邪捏了把汗,他自己却丝毫不惧,身子微微一震,体内的阴气瞬间如洪水般澎湃而出。眨眼间,所有利箭全部化成了齑粉! 他嘲弄轻笑:“这就是你们费尽心思准备的陷阱?呵,你们未免太小瞧我!” 隐匿的敌人尖声怪笑:“不不不,是你小瞧了我们!” 说话间,又有第二波利箭如潮水般射来。凌邪不慌不忙,再次放出阴气,将所有利箭消灭得干干净净。 然而紧接着,第三波又射了过来,紧接着是第四波、第五波、第六波…… 看来,对方是打定主意要进行消耗战了。他们躲在暗处用机关发射箭矢,轻轻松松没有半点危险性。而凌邪却要不断消耗阴气,还得时刻保持警惕,提防时不时射来的特殊箭矢,根本没有半点休息的机会。 那些混杂在箭雨中的特殊箭矢,各个威力强悍,且角度刁钻。虽然不能真正伤到凌邪,却也让他不得不分神应对,得不到任何休息的机会。 这样下去,再深厚的法力,也必然有耗尽的时候。 凌邪似乎对自身的法力非常自信,始终从容镇定地应对着一波接着一波的箭雨,没有丝毫慌乱。 数不清第多少波的时候,忽然有三支特殊箭矢同时射来。凌邪不屑地轻哼一声,随手打出三道阴气,轻轻松松将它们击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面色一凝,抱着我急急转身,硬是用自己的后背替我挡了一箭! 混杂在箭雨中的,还有第四支特殊箭矢,是冲着我来的。对方知道以凌邪的能力,再快的箭也射不中他,所以干脆用这样的方式,先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再利用我,逼他自己往箭上撞。 他们就是吃准了,凌邪肯定会替我挡这一箭!先前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这一箭! 那支箭上也不知究竟淬了什么,凌邪中箭之后,脸色一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第311章 毒到你死 “凌邪!”这回我是真的急了,“你怎么了?” 他白着脸冲我笑了笑,似乎想证明自己并没有大碍。可他这样强撑着,反而让我愈发难受。 藏在暗处的敌人又一次发出刺耳的怪笑:“桀桀桀桀……他中毒了!那可是我们专门针对他的魂体情况,精心调制出来的毒!嘿嘿,他现在身上啊,就像被亿万只小虫子不断啃咬似的,又痒又痛,那滋味,啧啧啧……” 凌邪沉声:“别听他瞎说!这点小毒,还伤不了我的性命!” 那声音怪腔怪调地说:“谁说我们想毒死你了?我们知道,以你的修为,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能伤你性命的毒药,但是……这毒虽然毒不死你,却可以毒到你死!哈哈,往后余生你就慢慢享受这种滋味吧!” 毒到死,折磨到死! 好阴险的手段! 凌邪不再作声,默默运转法力,想把体内的毒素强行逼出去。但他很快就发现,此毒跟寻常的毒大大不同,竟然能够从他的法力中汲取养分。他想要运转法力驱毒,实际上却变成了给毒素输送养分,越是驱毒,就越是中毒,越痛苦! 不得已,他只能暂时停止自己的行为。然而,毒素对他的折磨,仍然不会有片刻的停歇。甚至还由于刚刚的“滋养”,对他折磨得更加剧烈。 对方果然没有说错,这种毒是能够一直毒到他死!只要他还活着,哪怕只有一丝魂魄存在,这种折磨就不会停止。 而且只要他运转法力,哪怕不是为了驱毒,也同样会加深自己的中毒症状,加剧身体上的痛苦。 从此不用法力,如同废人一般忍受折磨,他依然可以拥有漫长的生命。但是那样的话,他也必须得忍受无时无刻无孔不入的痛苦折磨,只要不死就没有办法解脱。 一时的折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不停歇。再强悍的精神意志,也终将有消磨干净的那一天,到时候,恐怕凌邪会选择自己杀死自己……这可能也正是敌人的计划,既然没能人杀得掉凌邪,那就干脆日夜不停地折磨他,把他逼到崩溃,让他自己杀了自己! 就算凌邪意志坚如钢铁,始终没有崩溃掉,他们也不怕。一个不能动用法力的废人,能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 若是凌邪继续反抗,那他们也不怕,反正每用一分法力,毒素就加重一分。日久天长地积累下去,总有一天能要了他的命! 凌邪从未如此挫败过,他已经明白了敌人打的是什么算盘,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愤怒和痛苦交织着,他眼底涌动着毁天灭地的怒火,带着仿佛准备同归于尽般的折磨。 敌人也看出他神色不对,张狂地笑道:“哈哈,来呀!继续用你的法力呀!来攻击我们呀,来呀!” 我大声地叫:“不要!凌邪,你别冲动!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可我连自己喊出去的话都听不清楚,强烈的眩晕感让我想要呕吐。世界暗了又亮,再睁眼时,一切都变了模样。 没有凌邪,也没有藏在暗处的敌人,只有染血的病房,以及正在缠斗的师兄和陌生道士。 我心有余悸地靠在墙上,仍然没能从刚刚的紧张惊恐中回过神来,浑身上下都使不出半点力气。 刚才…… 难道又是预感? 所以我刚看到的那些其实都还没有发生?那我能不能改变点什么,让预感不要成真呢? 第312章 到底哪里不对劲? 正想着,忽然听见噗嗤一声,我顿时心里一颤,慌忙望向师兄。只见他左肩已经被桃木剑贯穿,半边衣服都被鲜血染得通红。 持剑道士义正言辞道:“你既然是孟隐的同伙,就该与她同罪!受死吧!” 他想要拔剑再刺,身体却猛然一僵,满脸不敢置信地想要转头望向身后。然而只是微微转了下脖子,身体就不听使唤地栽倒在地。 偷袭他的是一只厉鬼,身上的煞气却全部内敛,即便是刻意观察,也很难从他身上感应到煞气。方才他出手偷袭之前,我竟然没感觉到丝毫异样! 想来那道士应该也跟我一样,不然没理由毫无防备。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厉鬼。以前我见过的鬼怪当中,法力最高深的应该算是半面女鬼,但即便是她,也无法将自己的气息全部敛藏干净,把自己伪装得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 所以,眼前的这个厉鬼,法力修为恐怕远在半面女鬼之上。 我不确定他究竟是敌是友,只能小心提防。北冥耀看穿了我的想法,安慰道:“别怕,他是我的鬼仆。” 鬼仆! 我更惊了,这么强悍的厉鬼,得费多少力气才能降服?虽然我一直都知道,师兄的驭鬼术境界颇高,但现在才真正意识到,他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老死之前,能不能修炼到他现在的水平。 修炼,果然是要讲究天赋的…… “咳,咳咳……”北冥耀闷闷地咳了几声,身体不住摇晃,随时可能倒下的样子。 我赶忙跑过去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的伤口中隐隐透着黑气,不由得紧张起来:“师兄,你的伤……” 他摇摇头,虚弱道:“没事……我们走吧。” “好好好,我这就带你走。”我小心翼翼地架着他另一边没受伤的胳膊,慢慢往外走。 “障眼法……”师兄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提醒我不能让外面的人见到他这个样子。 我赶紧施法,遮住普通人的视线。要不然直接这样出门,让医生护士看见,我们就彻底别想洗脱杀人罪名了。我暗暗责怪自己,一慌就乱了方寸,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想不到,还得靠师兄提醒。 师兄身上只穿了一件病号服,这样搀扶着他,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想来是那个道士的桃木剑上有古怪,否则如果只是普通的剑伤,绝对不会让师兄变成这样。 “师兄,那把剑上是不是有毒?”我担心地问。 师兄摇摇头,明显不想过多解释,只说:“送我去公墓,快……” 公墓?! 都伤成这样了,为什么不疗伤,反而急着要去公墓? 我有心想问,但是看师兄的样子实在虚弱,不忍心让他更难受,只好把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 从医院里走出去倒是一路顺利,没再碰上其它的道宗人士。只是如何去公墓的这个问题,确实难倒我了。 如果保持隐身状态,那就没法打车。可如果解除障眼法,让普通人看见师兄满身血的样子,肯定会引起关注、怀疑,甚至是骚乱。而且我们明明就在医院附近,却有伤不治,反而要打车去公墓,怎能不让出租司机怀疑? 就在我纠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径直开到我们身边,停了。 我觉得或许是巧合,那司机却下车绕过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随后又默默地坐回了驾驶位。 我望着开启的车门,心中惊疑不定。这个司机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我的障眼法对他无效?!还有,我刚刚也没有做出招手之类的动作,他却好像笃定我们肯定要打车的样子,径直开了过来,甚至还特意下车帮我们开了车门。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殷勤的出租司机。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正想扶着师兄离开,却听到师兄轻轻地笑了一声。 “别这么紧张,你好好看看他是谁。”师兄的声音仍然虚弱,但似乎比刚受伤的时候好了一些。 仿佛是为了让我更方便地看清楚,那个司机慢慢转过头来,并且摘掉了头上的鸭舌帽。 “!!” 我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认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出租司机,而是之前被师兄收服的那具活尸! 当初从广泽市逃出来的时候,就是活尸开的车。也幸亏由他,我们才骗过了出城的关卡,要不然即便能出来,也肯定要多费很多周折。 只不过后来由于接二连三的意外,我们始终没机会跟他汇合。没想到再次见到,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有他在,能省掉太多麻烦了! 但是惊喜之余,我又觉得非常奇怪,为什么他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巧是这么个节骨眼。而且还好像早知道我和师兄需要打车似的,提前弄了个出租车开过来…… “师兄,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忍不住发问。 “先上车再说。”师兄说着就往车里钻,我赶紧伸手扶他,他却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已经没事了。” 我仍然不放心,扶着他坐好,自己才上了车。稍微观察了一会儿,我发现他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先前那股若有若无的黑气也消失不见,想来应该是师兄用法力为自己疗伤了的缘故。 北冥耀见我一直盯着他的伤口,便说:“别担心,这点小伤没事的。我已经用法力控制住了。” “哦,那他怎么回事?还有,我们为什么要去公墓?”我实在是太困惑了,不把这些问题弄明白,我恐怕得憋死。 师兄说:“其实你之前失踪以后没多久,他就赶到我身边了,也是他帮着我一起抓住那只蛊虫的。后来我循着蛊虫找到了这里,他就一直在你失踪的地方附近寻找,免得我猜错了白跑一趟,还耽误了救你的时机。见到你以后,我就命令他过来了,不过路上耽误的时间比较久,所以今天才到。” “那你之前怎么从来都没跟我提过他呢?” 师兄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不过是个会走的工具而已,没必要特意提起吧?” “那他怎么知道我们需要打车的,还特意开了个出租车过来?”我又问。 师兄说:“这个纯粹是巧合。我只是让他想办法偷辆车而已,并没有特意指定是什么车。不过出租车满大街都是,从概率上讲也比偷到其它车可能性更高。” “……”我一时间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问的了,但始终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我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细节,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第313章 细思极恐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 我不断回想师兄刚说的每一句话,试图找出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我不再说话,师兄也默默地疗伤,车里安静得近乎诡异。 不知不觉中,我的意识又开始慢慢模糊。就像是被某种冥冥中的力量强行牵引着,又入了“梦”…… 我不知道这是否又是一场预知之梦。 …… 天阴沉得可怕,寒风呼啸,凄厉如同鬼魅的哭叫。 周围到处都是墓碑,我有种可怕的错觉,觉得每一块墓碑后面都藏着一双眼睛,目光阴沉地盯着自己。 北冥耀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其中一块墓碑。大股大股的鲜血不断从他腹部的伤口中涌出来,像是决堤的江水,眨眼间就把地面染得通红,看得人触目惊心。 “师兄……”我哭着叫他。 北冥耀微微动了动惨白的嘴唇,无声地说:“帮我……布阵。” 我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从他怀里掏出几张沾血的符纸,分别贴到了周围的几个特定方位上。这一切我完成得非常迅速,似乎早已经做过无数遍,将将每一张符纸对应的位置都烂熟于心,甚至不需要借助罗盘也能精准定位。 虽然我动作很快,但是北冥耀的失血速度更快。等我贴完最后一张符纸,小跑着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已经近乎半昏迷的状态,全靠意念强撑着,才没有彻底昏死过去。 他的嘴唇不断地轻轻颤动,也不知究竟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痉挛,还是在无声地诵念什么咒语。 我跪在地上,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努力地想要从呼啸的风声中分辨出他的声音。然而我最终什么都没有听到。 倒是风向忽然变了。 原本的北风忽然变成了旋风,绕着我贴下符纸的范围,一圈圈飞速盘绕。 风声诡异,宛如鬼哭。 渐渐地,墓碑下开始飘出透明的虚影。开始只有三五个,接着越来越多,到最后已经数不清了。 我甚至有种被鬼魂包围了的惊悚错觉。 所有的鬼魂都面无表情,像是一群牵线木偶,以相同的姿势相同的速度,慢慢朝我们飘过来。 不,应该说是朝北冥耀飘过去。 “师、师兄……” 我颤抖着出声,北冥耀却置若未闻。我几乎以为他已经彻底晕死过去了,却猛然见他抬手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鬼魂,然后…… 塞进了嘴里?! 我瞪着眼睛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无法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 刚才肯定是幻觉吧?肯定是我眼花看错了吧?! 然而, 北冥耀又吃掉了第二只鬼魂。 “……” 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他真的在吃鬼魂! 吃无辜之人的鬼魂! 第三只鬼魂下肚,北冥耀肚子上的伤口彻底不再流血了。 就在他准备吃第四只的时候,我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扑上去死死抓着他的手:“师兄你不能这样!你把他们吃了,他们还怎么投胎!” 北冥耀轻轻地扯了扯嘴角,笑容中透着几分嘲弄,像是在笑话我天真愚蠢。 “不吃它们,我就会死。”他气若游丝地说出这句话。趁我愣怔之际,他又随手抓住一只鬼魂,捏面包似的捏成一小团,塞进嘴里。再开口时,已经变得底气十足。“我是你师兄,而他们不过是鬼而已,连人都已经不是了,你难道要为了他们让我等死?”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怔怔地望着北冥耀。这一刻,我觉得他前所未有地陌生,完全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师兄。 我甚至期盼着能够从他脸上看出点儿什么异样,那样至少可以证明,这个冷血的人不是我师兄,而是别的东西仪容假扮的。那样的话我至少心里能好受点。 可惜他的面孔除了失血后过于苍白以外,一切都跟平常没什么两样,甚至就连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是我无比熟悉的。 一切都在表明,眼前这个人,的的确确就是我的师兄,没有被人调包,也没有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他就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北冥耀。 我忽然开始忍不住怀疑,到底是他转变得太突然,还是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北冥耀见我不说话,又随手抓了一只鬼魂,捏成一团想往嘴里塞。 我死死按着他的手腕,强压着心中翻涌的情绪,一字字道:“师兄,刚才那些鬼魂,算是你为了疗伤迫不得已,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你现在伤势已经稳定住了,没有生命危险了,就别再……” 北冥耀轻笑一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顺带着将手里的魂魄吃了下去。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又急又气,百般滋味堵在喉咙口,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冷笑着,伸手朝我轻轻一指,仿佛隔空点穴般将我定住,随后语气森然道:“好歹也算相识一场,临死之前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鬼道吧!” !!! 我大声尖叫,手脚并用地连踢带打,直到把身边的什么东西彻底推远了,才慢慢冷静下来。 我是坐在车里。没有什么公墓,也没有什么鬼魂。 又是预知吗?还是幻觉? 想到刚刚“梦”到的内容,我仍然心有余悸。 北冥耀小心地问:“现在清醒过来了?” “嗯……”我想说抱歉,结果发现他肩膀上的伤口又开始有血,不由得担心:“师兄,你的伤……” 北冥耀苦笑着调侃:“你别再发疯打我就没事。” “……”我无言以对,心里非常不好意思,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不过我也意识到,师兄的伤是在肩膀上,而刚才梦里面的他确是腹部受伤,肩膀并没有什么问题。连受伤的部位都不一样,肯定不是预知了。 所以应该只是普通的噩梦吧?一定是我这段时间太累,精神压力太大了,才会做那么奇怪的梦。 我不再纠结梦里的内容,并且很认真地向北冥耀道了歉,解释说自己做噩梦被攻击了,所以才会在他拍我的时候拼命挣扎。他问我到底梦见了什么,我怕他多想就没说实话,随口瞎编说是梦见有个怪物想吃我,他就没再多问,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 不多时,车便开到了衡城公墓门口。我扶着师兄下车往里走,结果越走越心惊…… 这衡城公墓的布局,竟然跟我梦里的公墓一模一样! 第314章 神秘符箓 北冥耀发觉我脚步迟疑,便停下来问:“怎么了?” “……”我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师兄,你到底为什么要来公墓?” 北冥耀也不隐瞒,直接说:“因为公墓里阴气浓郁,对我疗伤很有帮助。” 我追问:“你需要吸收的到底是阴气,还是魂魄?” 北冥耀被我问得一愣,随后失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又不练邪术,吞噬魂魄干什么?” 这话倒是不假。虽然驭鬼术一直都不被名门正派认可,但是北冥耀从来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相反还始终保持着一颗善心。远的不提,就说今天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尸体吧,我当时都有心不管了,他却还坚持要把程蕊的鬼魂收服,免得她变成厉鬼为祸一方。 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能顾及别人的生命和安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我开始觉得自己真是傻了,竟然会因为那样一个充满漏洞的梦,而对师兄产生怀疑。认识这么久,难道我还不清楚师兄是怎样的人吗?我竟然会受到梦境影响,真是太不应该了。 北冥耀倒是好脾气,笑着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干脆一并问清楚吧。” 我摇头:“没、没有了。” “那就别再胡思乱想啦,小脑袋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他抱怨似的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 我不好意思地笑。说来也奇怪,被他这么一戳,原本充满焦虑的心情竟然瞬间平静下来,甚至都没有再去纠结,为什么自己会梦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师兄,咱们快进去吧。”我搀扶着北冥耀走进公墓大门,一心只想着让他赶快好起来。他的伤口原本都已经止住血了,是被我乱推乱抓才又崩开的,这让我心里非常愧疚。 这个时间公墓里几乎看不到人,安静得可怕。天空中的乌云也慢慢聚集起来,光线越来越暗,风越来越大。 一切都像极了梦里的场面。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悄无声息地悬了起来。 “……师兄,你觉得哪里比较适合吸收阴气?”我问。 “哪里都一样,不会被人打扰就行。”北冥耀说完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又开玩笑似的补了句:“最好别离树太近,不然等会儿被雷劈了就不好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庆幸他没有指明我梦里的地点。要不然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带着师兄随便选了个附近没树的地方,问他:“这里行吗?” “行。”北冥耀原地盘坐,闭目调息。 没有梦里的符箓、阵法,也没有百鬼齐出的异象,他真的只是打坐调息,尽可能多吸收一点阴气而已。我的心终于又悄悄地落回原位,梦果然只是梦而已,我刚才真是想太多了…… 正想着,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黄色,转头望过去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张符纸,贴在不远处的墓碑上,正在随风飘动。 我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悄悄走过去仔细查看,那上面的纹路,果然和我梦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我梦里布阵时所贴的符箓,就是这种! 第315章 莫轻言 怎么会这样?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快要罢工了,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唯一确定的,就是我不能再继续自欺欺人了,车上的那个“梦”,绝不仅仅只是普通的毫无意义的梦。 只是我还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梦”,到底是对未来的预知,还是过去记忆的闪回?? 若是未来,师兄为什么会变成那般令我陌生的样子? 若是前世记忆的回溯,为什么会跟今生如此相似?就连身份关系都跟这辈子完全一样,相似得就像是一遍遍ng的电影桥段?! 我忍不住伸手,想要撕下符纸,拿去给师兄看,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符、有什么效果。然而就在指尖触及符纸的一瞬,符纸上猛地窜起黑色的火苗! 我本能地缩回手,符纸已经烧成灰烬,被风一吹,消失得干干净净。 墓碑上镌刻的姓名,原本被符纸遮住,现在也露了出来。我这才注意到,葬在这里的人名叫…… 莫轻言。 我忍不住在心中默念:“莫轻言……莫轻言?!”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不要轻易开口言说的意思吗?我心里隐隐有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这其实是某种隐晦的提示。 鬼使神差般的,我开始细读墓碑上的小字,那是死者的生卒时间。结果发现,这个叫莫轻言的人,出生时间跟我的生日一模一样! 尽管我知道,我所谓的生日,并不是真正的出生日期,只是养父母当年伪造出生证明时,随便编出来的时间而已。可是这样的巧合,依然让我觉得心里发颤。 再看另一行死亡时间,我只觉得头皮发紧,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凉……因为那个日期,就是今天! 我踉跄着后退,蓦地脚下一滑,整个人彻底跌坐在地上。 而就在跌坐的一瞬间,我听见一个嫩生生的声音在我耳边说:“娘亲,我不要说出去哦!” 是念念的声音! 我哆嗦着转头,身后却空无一物,连念念的影子都没有。整个墓园里,只有我和师兄两个人,而他在专心疗伤,根本不可能跟我说话。 周围唯一的声音,只有风声。 北冥耀似乎被我跌坐的声音惊动了,收敛气息睁开双目,关切地望着我问:“小隐,你怎么了?” “我……那个……”我喉头发堵说不明白,只能用手去指那个古怪的墓碑。然而当我指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墓碑已经变得平平整整,别说字迹了,就连凹痕都没有。 没有奇怪的名字,没有细思极恐的生卒时间,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片空白! “……”我不知所措地僵硬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可是刚刚的一切都那么清晰真实,怎么会是幻觉呢! 北冥耀见我神色异常,立刻起身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又把那块墓碑仔仔细细地察看了一遍,但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于是愈发疑惑:“怎么了?这块墓碑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我心里乱极了,不知道该不该把刚刚的一切告诉他。 北冥耀板起脸,声音微微严厉:“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第316章 又见阿修罗 “那个墓碑……” 我刚开口,便看见远处猛地窜出几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天空,眨眼就不见了。 他们速度虽快,但我还是看见了,他们每个“人”的背后都长着一对巨大肉翅,就像是放大了的蝙蝠翅膀……那到底是什么玩意?!蝙蝠精?? 北冥耀见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背后,也忙转身去看,但却什么都没看见,于是更加觉得奇怪,又问:“到底怎么了?” 我仍沉浸在惊疑当中,听到他的问题,也没多想就直接说:“刚才有几个奇怪的东西飞走了。” “哪儿?” “刚才就在墓园边上的位置,现在已经飞走看不到了。” “什么样的?” “唔……体型看起来跟人类很像,但是都长着翅膀。是那种蝙蝠翅膀的形状。”我说完之后,才想起来墓碑上的提示,心里暗暗有点纠结,不知道自己这话到底说得应不应该。 北冥耀沉吟:“长着蝙蝠翅膀的人吗……怪不得这里的阴气如此稀薄。” 我听出后半截话不对劲,忙问:“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 北冥耀点头:“那种形象的东西,我只能想到阿修罗。” “阿修罗?!”我忍不住惊呼,“他们已经开始入侵人界了吗?!” 之前被凌邪从山沟里救出来的时候,阿修罗还只是能够勉强利用空间裂隙,散发魔气侵染人类的心智而已。这才隔多少天,他们就已经可以用自己的本体进入人界了吗?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凌无殇说过,这世间有能力阻止阿修罗入侵的,只有凌邪一个人。可是现在的凌邪空有法力,却没有鬼王的身份,而象征着鬼王身份的鬼王印却融进了我的身体里。如果他想要恢复全盛时期的力量,就必须得拿回鬼王印才行,而拿回的方法…… 只有和我行夫妻之事。 如果是以前的凌邪,我肯定不会抗拒,可是现在的凌邪…… 我心里纠结得要命,一方面担心阿修罗族的入侵,另一方面,又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去跟自己并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虽然都是凌邪,但……但毕竟不是我爱的那个呀。如果要做那样的事,我会觉得自己背叛了心爱的人,心理上很难接受。 北冥耀好像能看穿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安慰道:“别这么担心,事态也许还没糟糕到你想象的那种程度。阿修罗本相丑陋,只有法力强大的,才能将自身的容貌变得漂亮。你刚才看见的那几个,连肉翅都没有蜕掉,显然是最低等的小杂兵,不足为据。” “可他们毕竟进来了不是吗?小兵探完了路,真正的大部队就该来了吧?”我知道师兄想要安慰我,但我真的没办法乐观起来。阿修罗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之前凌邪还说,即便我不愿意跟他发生关系,他也能用别的方式拖住他们,不让他们进入人间。但是现在很明显,他并没能做到。 阿修罗入侵的速度和决心,都比他预想中更强。如果他再不赶快恢复昔日的状态,阻止他们入侵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第317章 跟我走吧 北冥耀凝望着我,神色郑重:“小隐,你要是坚持不下去了,就不要勉强自己。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有办法护你周全。” 我怔了怔,心里隐隐觉得他这话是在劝我放弃,不要为了所谓的人间安危,而勉强自己去跟凌邪行夫妻之事。就算凌邪不能恢复昔日的力量,不能阻止阿修罗入侵,哪怕人间真的彻底沦陷,他也有办法保护我平平安安…… 但也只能保护我一个人的平安。 我心里反而更乱了,也无暇去想,为什么自己明明没有告诉过他,归还鬼王印的具体方法,他却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如果阿修罗真的全面入侵,会怎样?” 他叹了口气,伸手揉我的头发,眼神里满是心疼,又略带丝丝责备:“你啊……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嘛,不要想这么多。你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抗,弄得好像维护人间就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似的。人间这么大,能人异士那么多,就算要战斗要牺牲,也该是由他们先来,哪轮得到你。” “我……”我想说我跟他们的情况不一样,毕竟我的决定,关系到凌邪能不能恢复曾经的实力。 然而北冥耀却没给我把话说出来的机会,直接用一根手指轻轻压在了我的唇上,郑重道:“这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只有一种解决办法。你不去管,自然会有别人去应对阿修罗入侵的问题,就算……就算是他,也未必没了你就没有别的办法恢复。所以你不要去想那些,就想想你自己,你真的愿意卷入这些危险吗?真的想要那样委屈自己吗?” 我被问得愣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些问题,如果我心里有答案的话,也就不必如此纠结,如此痛苦了。 他又说:“小隐,你如果想要放弃,现在还来得及,如果再晚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这些话,所以你好好地想清楚,真的还要继续下去吧?继续下去的话,你将要面对的危险,绝对比你想象当中更多!你甚至……甚至有可能会死的!你真的不害怕吗?” 怎么可能不怕。 我也只是个俗人,怎么可能不怕死。 如果只是需要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凌邪,那我或许能够说服自己,毕竟,我是爱他的……但如果要连自己的这条命都牺牲掉,我真的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愿意为他人牺牲自己生命的,都是烈士,非常伟大非常了不起。 ……但我做不到那么伟大。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北冥耀从我的表情当中,看出我的心已经开始动摇,并且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倾斜。他轻轻舒了口气,轻声道:“跟我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远离所有的纷争,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就你跟我……” 他的声音仿佛透着某种魔力,那一瞬间,我竟然真的有点动心。如果能远离所有的纷争烦扰,远离所有的痛苦和纠结,避世而居,享受清清静静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 “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带你走。” 蛊惑般的声音,字字入耳,我情不自禁地想要点头…… 第318章 他们有瓜葛 我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重,开始慢慢地向前倾,可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种莫名地抗拒。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渐渐产生挣扎的心思,努力地想要克服这种沉重感,不让自己的头继续垂下去。 北冥耀蛊惑般的嗓音再次钻入脑中,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把我牵引向自己抗拒的方向。 “放松点……小隐,不要有那么多杂念,多想想你自己。你要懂得自私一点,才能活得更好……” 自私一点才能活得更好吗? 好像确实是这个样子呢……承担太多的人,总是委屈自己,真的不如一心为己的人活得逍遥自在。 我心里对北冥耀的话产生了一丝丝认同,似乎忘记了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挣扎。 他又说:“跟我走吧。什么都别再管了,跟我走吧。” 我又一次慢慢垂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根发丝仿佛活了过来,狠狠刺进我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刺痛,让我瞬间惊醒,我看见北冥耀脸上,让我毕生难忘的表情…… 那是一种震惊而暴怒的表情,恨不能把什么东西立刻撕碎的凶狠。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子的他,一时间害怕到了极点,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然而他马上就变了脸,收起所有的暴怒,换上平日里我最熟悉的温润模样,略带尴尬地说:“对不起,我……我一时没忍住……明明已经说好了,要对你死心的,可我……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小隐,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真的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盯着他不说话,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方才凶狠的痕迹,然而连一丝都看不出来,就好像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但是我很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细细回想,他刚刚的表情,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单纯地愤怒,更像是被别人破坏了好事的那种愤恨——恨不能立刻把对方碎尸万段的那种。 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刚被刺过的地方,现在摸起来平平整整,没有明显的伤口,也不觉得痛了。于是我心里有了数,知道刚才刺痛脖子的不是别的东西,就是我自己的头发。 喜欢用这种方式警告我的,只有半面女鬼。 不过以前她这么做的时候,都是为了逼迫我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但刚才明显不是,反而更像是刻意把我从被蛊惑的状态中拉出来。 她这是在帮我吗?如果是的话,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反复摩挲着被刺过的位置,心中很是迷惑。不经意间,我瞥见北冥耀又流露出了那种恨恨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凛。 北冥耀和半面女鬼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呢?! 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俩之间会有关系。可是,如果他们毫无关联,半面女鬼为什么要故意在紧要关头惊醒我呢?北冥耀明明已经看出来她暗中做手脚了,却又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不正常吗? 北冥耀和半面女鬼之间,肯定有问题! 第319章 充满暗示的梦 “快走!”北冥耀猛地一拉我,我差点被他拽倒,只能踉跄着跟随他的脚步向外跑。 跑了几步,我便反应过来,不能一直这样被他牵着走,于是开始挣扎,质问他:“北冥耀,你跟我说实话,你刚才到底对我用了什么法术?你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仅仅只是想要得到我的心,或者是让我给他一个机会,他大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来,用法术迷惑人心算什么意思? 喜欢一个人,不能算是错,可是耍手段就未免下作了。 北冥耀更加用力地拉我,急声道:“等下再跟你解释,咱们先离开这儿!” 我固执地挣扎:“不,你不把话说清楚,休想让我跟你走!”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认为是发生了某种紧急情况,他才会这样,即便心里再怎么困惑不解,也会先跟着他跑出去再说。但是他刚刚试图用法术控制我的行为,已经让我无法再继续信任他了,自然也就做不到不问青红皂白地跟着他。 我以为自己这样坚持,北冥耀至少会再给我一个解释,哪成想他却只是叹气:“你这个样子……那就对不起了!” 他声音陡然一厉,我便意识到不好,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觉得脑袋一沉,像是遭到了某种无形的重击,身体再也不听使唤,脑袋也混混沌沌的。 我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他扛了起来,再后面发生了什么,就一点儿都不知道了。 恍惚中,我好像又做了很多很多个梦,但是全都记不清楚。只有最后一个梦,反反复复地重复,所以让我印象深刻,直到醒来都还记得—— 我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医院里,穿过长长的熟悉的走廊,走进师兄所在的病房。病房里的其他人全都不见了,只有师兄一个人靠坐在床上,面色冷厉地望着跪倒在床边的红衣女子。 那女子红裙如血,满头乌发铺满了整个地面,湿漉漉的,透着浓烈的腥气,像是浸透了鲜血。我踩在上面,只觉得冰冷滑腻,说不出来的恐怖恶心。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哭腔地说:“灵姬办事不利,让笔灵逃走了,请主人责罚!” 我忍不住皱眉,感觉心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隐隐地想要复苏,但是又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压抑着。 我轻手轻脚地绕到病床另一侧,望向那个披头散发的红裙女子。跟料想中一样,她就是那个纠缠了我许久的,半面女鬼。 她称呼北冥耀为…… 主人。 她为什么要称呼北冥耀为主人?!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裂,震得我浑身颤栗不止,惊讶、骇然、愤怒……种种情绪一起涌上来,几乎要把我彻底淹没。 然而,对于我的情绪变化,北冥耀和半面女鬼全都毫无所觉。不,他们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就站在他们身边。 北冥耀依然冷着脸望着半面女鬼,而半面女鬼也依然战战兢兢地,仿佛在等候发落。 片刻后,如果时光倒转般,半面女鬼又用相同的语气,重复了跟刚刚一模一样的话语:“灵姬办事不利,让笔灵逃走了,请主人责罚!” 我心里隐隐觉得古怪,这话她刚刚不是就已经说过一次了吗,为什么还要重复? 北冥耀还是不说话,灵姬也没有别的动作,就只是安安静静地跪着,偶尔惴惴不安地抬眼偷看一下,又马上低下头去。 又过了一阵子,灵姬再次重复,依然是相同的语句。无论是语气,还是说话时的神态,亦或者是句子中的停顿、音调的丝丝颤抖,全都和刚刚一模一样! 三遍了。就像是倒带重放,完全相同的,三遍! 我尝试着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犹豫片刻之后,我大着胆子伸手去碰病床上的北冥耀,结果手指轻轻松松地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感受到半点阻碍…… 他只是个幻影。 于是我又尝试着去触碰半面女鬼,结果也是一样。 他们都是虚幻的影子而已,怪不得对我的突然出现毫无反应。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真实的存在。 这时候,灵姬又再次重复了那番请罪的话语。由于已经知道,她和北冥耀都只是幻象,我便也不再奇怪,她为何要这样一遍遍地重复。 我开始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尝试着如何离开这个地方——我不确定自己现在经历的,到底是梦境还是幻境,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肯定这并不是现实。 至于离开现实之前,自己到底经历过什么,我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好像遇到了很大的意外,必须要马上摆脱目前的状态才行。我拼命地努力挣扎着,尝试过了所有可能的方法,然而都是无用,我没办法让自己重新回到现实中去。 到最后我几乎绝望了,而半面女鬼的幻影却还在不知疲倦地一遍遍重复:“……让笔灵逃走了,请主人责罚!” 这句话我已经不知道听了几千几百遍,只觉得心中烦躁无比,真想冲着她大吼一句:你到底有完没完?! 可我用尽全力,也只能做出咆哮的动作而已,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反而有种撕裂般的疼。 我又难受又绝望,而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念念的声音—— “娘亲……娘亲你醒一醒啊!娘亲!” 我开始感觉到,手臂上有冰冰凉凉的触感,似乎正被念念的小手抓着。她不断地用力摇晃我的手臂,一遍遍锲而不舍地叫着:“娘亲你醒醒!” 我也努力地试图让自己清醒,渐渐地,眼前的幻影开始变淡。然而半面女鬼的幻影还在重复:“……请主人责罚!” 我真是听够了这句话,忍无可忍地冲着那幻象吼道:“闭嘴!” 这一次,我竟然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与此同时,手臂上柔软微凉触感也消失不见。 我终于睁开眼睛,在一片暖黄色的光线中,看到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墙纸……陌生的一切。 以及,站在床边的,满脸委屈小心翼翼望着我的,念念。 她见我醒了,小小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敢,只能继续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那眼神,瞧得我心里直发疼。 我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在梦里喊的那句“闭嘴”,可能真的喊出来了,而当时念念正在叫我,就以为我是在呵斥她,所以才吓成这样。 想清楚缘由以后,我心里顿时充满了愧疚,赶紧拉着念念的小手跟她说:“念念别害怕,娘亲刚才不是凶你的,只是说梦话而已……” “梦?”念念眨眨眼睛,问:“什么梦啊?” 我倒还真的被问住了。因为在醒来的一瞬间,我似乎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半面女鬼不断重复的那一句话。 明明在那之前,还有很长很长的一串梦境,但是我全都想不起来,脑子里能记住的只有那一句。 哦对了,我还记得她像倒带似的一直一直重复,我都快听吐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英语老师就总是说,背单词重复才是王道,要一直不停地重复重复再重复,听得滚瓜烂熟了,自然就能记住,想忘都忘不掉。可惜当年我太懒,从来没有去实践过这种方法,这回倒是在梦里“实践”了一回,想想也真是有点好笑。 念念见我不回答,又问了一遍:“娘亲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呀?” 她好像对此格外好奇。 我也没多想,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的那场梦,就随口敷衍道:“没什么,只是梦见了有个人一直唠叨而已。” “哦……”念念垂着眼睛,似乎有点失望。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忆昏睡之前的经历,再观察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不难得出结论——自己应该是被北冥耀用法术弄晕之后,带到酒店里了。 酒!店! 我炸毛似的弹起来,飞快检查身上的衣服,确认都还好好地穿着,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还是不觉得不够放心,又掀开被子去看床单,确认双人大床上的床单上雪白一片,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心里这才算是踏实了。 呼……算他还有点底线。他要是敢动我,我就算是拼着同归于尽,也非得弄死他不可! 重新放松下来,我才开始感觉格外地疲惫,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我软软地靠在床头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刚刚梦境里北冥耀似乎也是用差不多的姿势,靠坐在医院里的病床上。 果真是重复得多了,就会印象深刻,不光是忘不掉,还会自己从脑海里冒出来。要是以前读书的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那我肯定能考上更好的学校…… 我胡思乱想着,转瞬又想到,自己曾经有多么信任北冥耀。我无数次地去过他家里,与他共处一室,甚至还在拜托他帮忙寻找念念的时候,放心地让他抽出我的一缕魂魄,让自己在他面前陷入毫无意识的状态,却根本没有担心过,他会不会趁机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样的信任,大概永远都没办法恢复了吧。 第320章 执念所化 或许不光是没有办法恢复,我觉得,自己甚至可能从此以后,都没办法再对北冥耀抱有信任了。 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崩塌,再也不会恢复。 我没有办法释怀,北冥耀竟然试图用法术控制我的这件事情。即便他能够给出更有力的解释,我以后也会对他心怀提防。 虽然关系弄成这样,并不是我的原因,但我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不好受。毕竟,我曾经那么那么地信任他……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间又忘了念念的存在。直到她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才回过神来。 “娘亲……你怎么了啊?”念念望着我,晶亮亮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我不由得懊恼,自己可真是糊涂,再怎么紧张,也不该在她的面前,展露出那么慌张的一面啊。要知道,在孩子的心里,父母就是天,就是安全感的来源,可我却…… 诶等等,不对不对,她可不是我的孩子。 我强压下纷乱的心绪,正色道:“我没事,你不用觉得害怕。不过我得问问你,你之前为什么突然消失,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回来?” 念念怔了怔,小碎步往远处挪:“唔,唔……娘亲不要问了好不好?” 我扣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不给她逃跑的机会,再次重复:“回答我,你这段时间去哪了,干什么去了?” 念念抿着小嘴,用一种可怜巴巴的、快要哭了的表情望着我,就是不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心软了。毕竟她虽然不是我的孩子,却实实在在地跟我朝夕相处了很久,感情还是有的。再加上她又这么聪明可爱,几乎符合我对于女儿的一切憧憬和幻想,甚至可以说,她就是我梦想中的完美女儿。 莫说是掉眼泪,哪怕她只是流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我都心疼得要命。 可我心里实在是积压了太多太多的疑问,不问清楚,我迟早有一天会别爆炸的。所以我狠下心肠,继续扣着她的手腕不放,逼问道:“你到底去哪了?” “我哪儿都没去,一直跟在你身边啊,娘亲……”念念弱弱地回答。 “那为什么不干脆现身出来,跟我一起,而是要偷偷地跟着呢?”我不依不饶地追问。 念念瘪着小嘴:“不能说……娘亲不要问了嘛。” “我只问这一次,你说清楚,以后我再也不问了。” “……”念念又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用那种让我心软的眼神望着我。她似乎自己也清楚,怎样能够让我无力招架。 我狠了狠心,别开视线不看她的眼睛,冷声道:“那好,既然你不愿意回答这些,我就换一个问题好了。你到底是谁?” 念念弱弱地回答:“我、我是你的女儿呀,娘亲……” 我打断她,一字一顿道:“我想听的是实话。我上辈子根本没有生过孩子,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是我女儿?” 念念知道自己没法蒙混过关了,犹豫了很久,才小声地说:“对,我的确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我是你对女儿的渴望执念所化,所以我说自己是你的女儿,其实也没有说错呀。娘亲,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信任了吗?” 我怔住,良久不知该作何反应。 关于念念到底是什么身份的这个问题,我曾经有过很多很多种猜想,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当面问出口过。一来是没有机会,二来也是我自己潜意识里害怕知道答案。 也正是因为这种害怕,我一开始发问的时候,也没有问这个,而是问她失踪的这段时间到底在干什么。其实如果她能回答前面那些问题,让我不再对她抱有怀疑的话,我可能就不会把身份问题问出口了,而是会继续保持糊涂,把她当女儿看待。 然而她一开始没有回答,才让我最终问出了这个问题。其实刚才问出口的时候,我是抱着从此断绝关系的心态,去发问的。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答案竟然会是这样。 原来她竟是我对女儿的渴望执念所化吗? 难怪她会如此契合我心中对女儿的幻想。因为她本来就是依据我的幻想而形成的,怎么可能不符合呢? “是我千年前的执念吗?” 其实在问出口以前,我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念念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回想起记忆碎片里,自己穿着被血染透的嫁衣,被北冥耀抱着,一步步走进墓室里的画面。 身穿嫁衣,意味着我是在大婚当天,甚至可能就是在拜堂受人袭击而死。 与心爱之人共结连理,那本该是一生中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我却在那样的大喜日子里受伤死去。当时的我,心里该有多少不甘,多少遗憾? 我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象。因为仅仅只是回想起自己变成尸体,被北冥耀抱进墓穴的画面,我就忍不住泪水直流。 心口好痛。好痛…… 念念伸出软嘟嘟的小手,替我擦掉眼泪,软软糯糯地说:“娘亲,不要难过。我和爹爹都还在你身边,你没有失去我们,永远都不会失去的。” 我忍不住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吧嗒吧嗒直掉眼泪。她的身体软软的小小的,没有丝毫温度,却能让我心里无比温暖。 就算她不是我真正生出来的,那又怎样?她因我而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她就是我的女儿! “念念,别再离开妈妈了。” “嗯。”念念乖巧地应了一声。 我感觉到莫大的安慰,并且打心底里感谢,她在这个时间出现。如果没有她的话,我只能独自面对心中崩塌的信任,又找不到新的可以信任的对象,所有的痛苦、孤独、失望、愤怒都只能一个人承受。 但是有她在就不一样了。虽然我不能向她倾诉心中的痛苦,但是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抚慰。她在这里,就能让我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无法再继续信任北冥耀了,那又怎样?我还有她,我的宝贝女儿,她永远也不会伤害我,她永远都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这就足够了。 此时此刻我终于能够理解,为什么许多女人在拥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都会说自己仿佛拥有了一身无坚不摧的铠甲,以及无穷无尽的力量。 现在,我也有了。 “念念,你想爸爸吗?”我轻声问她。 “嗯。”念念很用力地点头。我能感觉出来,她真的特别想念凌邪。哪个孩子会不想念自己的父亲呢? “妈妈带你去见爸爸,好不好?”我又问。 念念瞬间惊喜:“真的吗?” 我擦掉眼泪,温柔地冲着她笑:“当然是真的。不过妈妈不知道爸爸在哪里,得靠你感应才能找到。” 念念和凌邪之间的感应,一直都比我更强。以前我不知道凌邪在哪里的时候,就是靠念念帮忙寻找的。 念念欢天喜地的表示:“没问题!我一定能找到爸爸!” “那你等一会儿,妈妈收拾一下。” 我去洗了把脸,又把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梳了梳。毕竟是要去见凌邪的,总不能太邋遢。 其实我不知道,刚才怎么就脱口而出了那番话,现在静下来了,就开始有点紧张。凌邪是我喜欢的人不假,可他现在身体里的灵魂,却不是我熟悉的那个。甚至,有可能以后都无法再变回我最熟悉的状态。 不过……这个问题我迟早都得面对,总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那还不如现在就鼓起勇气,去面对,去解决。 我站在洗手间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觉连日来的奔波劳累,让自己又瘦了一大圈,下巴变得尖尖的,眼睛也显得更大了,倒是不难看。唔,就是气色稍微差了点,毕竟已经连续好多天没有踏踏实实地睡过觉了,黑眼圈有点重,肤色也没以前透亮了。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张能见人的脸。 “放轻松点,又不是没见过面。那可是你闺女的爸爸,上辈子的老公这辈子的男朋友,有什么好怕的……”我小声地自言自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如此念叨了一会儿,我又对着镜子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这才感觉自己终于放松了些许。只是我心里仍然迷茫,不知道等下真的见到凌邪以后,具体该说什么、做什么。毕竟跟现在的那个他不怎么熟,想到要见面,甚至可能接下来需要长时间地相处,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尴尬的。 不过……应该都能克服的吧? 我在洗手间里呆的时间有点长,念念估计在外面等急了,就过来敲门,软软糯糯地问:“娘亲,你好了吗?” “嗯,好了。”我打开门,摸了摸她的头。她顺势贴过来抱住我的大腿,再也不肯离开。 这种被依赖、被黏住的感觉,真的挺好。我不自觉地嘴角上扬,心情变得明媚起来,不再为北冥耀先前的行为而生气。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他,更不代表我会继续信任他。 “娘亲,咱们去找爹爹吧!”念念扬起小脸,笑得眉眼弯弯。 第321章 套话 “唔……” 我刚要点头,忽然想到,虽然北冥耀今天的行为让我很不舒服,但他之前毕竟帮了我很多,如果没有他的话,我恐怕都没有办法离开广泽市。至少在逃亡这件事情上,我欠了他很大的人情。 这种状况之下,我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貌似不太好。 可我如果继续呆在酒店里,等北冥耀回来,当面告别再离开的话,又实在不确定,自己到时候还能不能顺利地走出去。毕竟,他能用法术弄晕我一次,就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第无数次。全看他想不想了。 我现在对他没有丝毫的信任,实在是不想拿自己的安全去赌。 念念满怀期待,却看见我一脸纠结,顿时敏锐地猜到了什么,小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想了一会儿,她才试探着问:“娘亲,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姓北冥的叔叔?” 我被她的措辞弄得哭笑不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于是就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教训道:“别瞎说!” “哦……” 我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过,念念和北冥耀是否见过面,便问:“对了,你见过那个北冥叔叔吗?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毕竟是北冥耀把我带到酒店里的,而我醒来以后就看到念念也在,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在我昏迷期间见过、交流过。 念念晃了晃脑袋,说:“没有。我是特意等他走了才进来找你的,我不喜欢他,不想跟他说话。” 这还是念念头一次表达对其他人的讨厌,所以我有点好奇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他跟爹爹抢你。” “……” 我无语,不知道该说童言无忌,还是该佩服孩子的敏锐。我一直把念念当小孩子,却没想到,她连这都看得出来。 念念又问:“娘亲,你是在纠结,不知道该选爹爹还是该选北冥叔叔吗?” “……咳咳咳咳咳!”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好不容易缓过来,赶紧跟她说:“话可不能乱讲!以后不许再这么说了知道吗?不然让你爸爸听到了该生气的!” “所以娘亲还是决定要选择爹爹,对吗?”念念笑嘻嘻地发问,黑亮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我几乎要吐血,这孩子,到底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明是个软萌可爱的天使宝宝啊,怎么就跑偏了呢!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掰回来,但是理智上也知道,这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改变。孩子也是人,不是随便怎么捏都行的橡皮泥,想要改变,只能靠日积月累的言传身教、潜移默化,一蹴而就那是不可能的。要是逼得狠了,甚至还有可能起反作用。 所以我也只能强忍心中的郁闷,暂时搁下纠正的念头,先用折中方案。 “念念,你也希望妈妈和爸爸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不想看到我们吵架,对吧?那刚才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不然你爸爸会生气的。他生气,妈妈也不会开心,懂吗?” 至少先让她不要当着凌邪的面再说那种话! 念念狡黠地眨眨眼睛,小大人儿似的说:“嗯嗯,我懂我懂!” 真想说她小屁孩懂个啥…… 我默默地在心里感叹了一番,养孩子真是不容易。这种眼看着一个本来挺好的孩子,长着长着就跑偏了,还一时半会儿掰不回来的感觉,实在是太糟心了。 念念又想催我:“娘亲,我们……” “嗯嗯嗯,知道知道。”我察觉到她有朝着唐僧的方向进化的趋势,赶紧制止道:“不用一遍遍提醒了。妈妈给北冥叔叔留张纸条,写完了咱们就走。” “哦。那娘亲得快一点哦,北冥叔叔可能很快就要回来了呢。”念念说。 我心里微微一凛:“你怎么知道?” 她眨眨眼睛:“直觉吧。” 我顿时觉得,她其实就是怕我改主意,想让我赶紧出门。不过我也确实得抓紧时间了,要不然北冥耀真的回来,当面解释肯定会非常尴尬,而且就像我刚才担心的那样,能不能顺利离开,都成为问题了。 我找到了纸和便签,飞快地写道—— “师兄,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但我不要意思继续这样麻烦你了,所以后面的路,我自己走就好。你不跟我在一起,应该就不会再受到牵连,被道宗的人为难。这样无论对你对我都好。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写好之后,我把纸条放到床头柜上,用北冥耀先前给我的银行卡压住,就带着念念离开了。出于安全考虑,我还是用法术遮掩了身形,免得被别人认出来。虽然这样做比较耗费法力,但是能够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觉得还是值得的。 酒店外面车水马龙,看来这里应该是比较靠近市中心的地方,而不是在公墓附近。我看了看周边的道路,都不是很熟,顿时感觉头疼。虽然自己已经在这个城市呆了很多天,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医院里,外出也只是在医院附近买买东西而已。对这个城市,我是真的不熟。 而且还有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就是我身上的现金总共只有五百多块,以现在的物价,根本用不了多久。等找到凌邪以后,我还得琢磨赚钱的事儿。 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的。不就是钱嘛,小问题! “念念,感应到你爸爸在哪里了吗?”我问。 念念小手一指东边:“在那个方向!” “远吗?” “唔……好像有点远。” 我察觉到念念的语气很不确定,就问:“你是感应不到具体的位置吗?” 念念点头:“嗯,距离远了就只能感应到一个大致的范围,得靠近了才能知道具体的位置。” 这倒也正常,要是隔着十万八千里也能一下子精确锁定,未免太吓人。 “行吧,大方向不会错就行。咱们先往那个方向去,等你有更具体的感应了再告诉我。” 我琢磨着打车太贵,还得解除障眼法才行,很麻烦。而且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司机也未必愿意载我们,所以还是决定先坐公交车往东边去。 车上人不算太多,我和念念找了两个后排的座位坐下,在障眼法的遮蔽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们。 刚一落座,念念就兴奋地问:“娘亲娘亲,给我讲讲你和爹爹以前的经历好不好?” 上辈子的事情,我自己都记得不怎么清楚,这辈子的经历,也没太多可讲的,所以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使劲儿撒娇:“好娘亲,你就讲讲嘛!念念想听嘛……” 我只好说:“以前的都不记得了。” 其实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儿的,只是那些记忆碎片,要么是我死后被凌邪抱入墓室的画面,要么就是拜堂之前被凌无殇强行掳走,引得他们两兄弟在大漠里手足相残的片段,都不适合讲给念念听。所以我也只能这样敷衍。 念念继续撒娇:“上辈子的不记得,就讲讲这辈子的嘛……” 我猜她应该是觉得这样坐车太无聊,所以才会这样,就提议说:“妈妈给你讲别的故事好不好?” “不好,就要听你和爹爹的故事,别的都不要听!” 我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只好问:“那你想听什么?” 念念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说:“就从你和爹爹第一次见面讲起吧!” 我微微诧异:“第一次见面?当时你不是在场吗,还有什么好讲的?” 念念的脸色似乎起了几分微妙的变化,但马上又撒娇道:“我就是想听娘亲讲嘛!” 小孩子真奇怪。 念念一个劲地撒娇卖萌,我实在是无力招架,只好讲给她听。讲完了第一次见面,她又缠着我讲后面的日常生活,我又觉得奇怪,问她:“那段日子你不是也在吗,为什么还要听我讲?” “回忆嘛……”念念拼命撒娇:“那可是跟娘亲和爹爹一起生活的日子呢,是念念心里最幸福的日子了!所以念念想听娘亲再讲一遍!” 是啊,那段时光也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日子,是我最珍视、最舍不得遗忘的宝贵记忆。 心里的某处似乎被轻轻触动,我陷入昔日的回忆中,温声细语地慢慢讲述起来。随着描述,我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段幸福的时光当中,幸福的滋味从心底里散发出来,让我不自觉地露出淡淡的笑意。 念念一直看着我,一字一句都听得格外认真,恨不能把这些字句全都刻进心里似的。 我没有多想,只以为她也跟我一样,舍不得那段美好的时光,所以努力地想要记住每一个细节。 可是后来才知道,我错了。 公交经过医院的时候,念念忽然道:“娘亲,爹爹来过这里!” 我一个激灵望向外面,发现这里正好就是北冥耀之前住院的地方。 凌邪之前确实来过这里,不过后来又走了,走了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 微微失落间,就听见念念说:“娘亲别愣着,快下车呀!爹爹不久前才来过这儿,咱们得进去看看!” 不久前?! 第322章 意外发现 我几乎是被念念硬扯着下车的,脚刚落地,都还没站稳,公交车就开走了,害得我差点被惯性给刮倒。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司机,毕竟我用了障眼法,他根本看不见我们。 念念兴冲冲地拉着我往医院里跑,我跟着跑了几步,就意识到割了这么长时间,那两个道士肯定早就把情况禀报师门了。说不定现在整个门派的高手都埋伏在医院周围,就等着我和北冥耀自投罗网呢。 这么直愣愣地冲进去,不是自己找死么? 想到这,我赶紧拉住念念,跟她说:“不行,咱们不能这么进去。” “为什么呀?” “有人想要抓妈妈。” “咱们不是有障眼法吗?他们都看不见咱们,有什么好怕的?” “要抓妈妈的不是普通人,他们能看穿咱们的伪装。”我说的这的时候顿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念念之前肯定撒谎了。她说自己这段时间哪里都没有去,一直暗中跟在我身边。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没理由不知道我被道宗追杀的事儿。 这孩子,咋还学会撒谎了呢! 我有点生气,后面的话就没再继续往下说。念念不明就里地追问:“那咱们要怎么才能进去啊?” 我觉得这时候追究她撒谎的事儿,实在是不合时宜,毕竟我根本没法确定,医院周围有没有埋伏,以及自己是否已经被对方发现了。但不管怎样,继续停留在这里都是非常危险且不明智的,所以我直接拉着念念往反方向走。 念念非常不情愿:“娘亲,咱们不进去了吗?爹爹不久前才到过那里面啊,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去那里面吗?” “没必要知道,反正见面了以后可以问。” 我猜,凌邪潜入医院应该跟我有关,可能是感应到我有危险了,所以想要去救我?不过……如果是为了救我的话,他的速度未免太慢了点儿。这么一想确实是有点奇怪,我也忍不住开始好奇,他到底为什么要进医院。 不过,这点好奇心还不值得我拿自己的安全去冒险。 我一路快走,并且问念念:“现在能感应到你爸爸的具体位置吗?” “不能。医院里的气息太强了,在这附近,我感应不到别的。”念念顿了一会儿,又用撒娇的语气说:“娘亲,咱们就悄悄地进去看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一眼也不行。”不是我心狠,而是我实在没能力跟一整个宗门对抗。别说进去看了,就是在附近待久一点,我都担心会被他们发现。 念念继续撒娇:“我想知道爹爹为什么去嘛……” “等见面了我替你问。” “不嘛不嘛……” 我压着脾气,任她软磨硬泡,就是不松口。毕竟是涉及生命安全的大事,当然不能因为她几句撒娇,就去冒险。真要那样的话,我才是脑子进水了。 念念磨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个法子没效果了,只好放弃无用功。路过某个小饭店的时候,她忽然说:“娘亲,我饿了,咱们进去吃东西吧!” 我回头目测了一下,觉得这里距离医院多说也就一千米,就说:“不行,这儿离医院太近了,不安全。等下妈妈带你去远点的地方吃别的。” 这只是个非常普通的川菜馆而已,店面也不是很大,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我以为念念肯定不会坚持,却没想到她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赖道:“不嘛不嘛!我就要吃这家!” 这咋还出现熊孩子潜质了呢…… 说好的梦想中的完美宝宝呢,咋就这样了呢?? 我拼命在心里告诉自己,教小孩子一定要有耐心,要注意沟通,这才总算克制住自己,没有立刻发飙。 “为什么一定要吃这家呢?这里有什么特别吗?”我想先问清楚原因。 念念先是赌气地说了一句:“这家饭菜香!”随后看我脸色不对,又赶紧改口,委屈巴巴地说:“娘亲你都不愿意听我的话,你都不在乎我了……我就想让你听我一回,在乎我一回嘛!” 得,这都已经上升到我是否在乎她的高度了,我还能不让她吃吗? 我耐着性子跟她商量:“好吧,妈妈听你的。不过这里真的不安全,咱们把吃的打包带走,另外找个安全的地方吃,行吗?” “嗯!”念念用力点头,笑得像朵花似的:“等见了爹爹,让他一起吃!” 还行,还知道惦记老爸,没彻底变熊,还是有救的。我暗暗想着,以后得在她身上多花点心思了,得让她长成招人喜欢的样子,可不能变成招人烦的熊孩子。要不然我自己都受不了,就更不用说别人了。 我带着她找了个没人能看到的地方,解除掉障眼法,才走进那家店点菜,并且要求直接打包。等待的过程中,我始终非常警惕,担心会有道宗的人突然杀过来。不过还好,那种状况并没有出现。 念念忽然扯了扯我的袖子,小声说:“娘亲,旁边那桌的人好像都是护士诶。” 我一愣,拿眼睛扫过去,只见旁边那桌坐的是六个女的,都挺年轻,也都穿着便装,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由得好奇:“你怎么知道她们都是护士?” “她们刚才在说科室里的病人全都转院了。”念念小声回答。 我无语,这孩子还挺八卦。 不过转念一想,又有点心疼她。小孩子嘛,都是比较害怕孤单的。我刚才一直暗暗警惕着,所以没有跟她进行任何互动,估计她又是无聊了才会这样。 正想安抚她几句,念念又神神秘秘地添了一句:“她们好像都是专门帮别人生宝宝的哦!” 专门帮别人生宝宝的? 那不就是妇产科吗! 她们刚才说什么?妇产科的所有病人全都转院了?! 就算发生了恶性命案,把产妇转移到别的病房里也就差不多了吧,一个不剩全都出院,到底是产妇们自己的意愿,还是医院赶人? 需要住院的,应该基本都是到了预产期,随时可能给临盆的产妇吧?难道她们就不怕转院的路上突然发作,直接把孩子生在车上? 我觉得事情不对头,又想到凌邪不久前到过医院,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两件事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关联。 正想着,就听到隔壁桌一个年纪稍大的女护士问身边的人:“小苏,你是最先见到那三具尸体的,跟我们说说呗,当时病房里到底什么情况?” 那个叫小苏的女孩子,看起来是所有人当中年纪最小的,模样也最漂亮,一张苹果脸非常可爱。只可惜现在面如土色,着实为这份可爱的面相减分不少。 听到这个问题,她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使劲儿甩了甩脑袋,说:“我不记得了,你们别问了……” 同桌的人笑她:“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你也工作好几个月了,又不是没见过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不,不一样……”小苏的声音都变了,显然是被勾起了恐怖的记忆,害怕极了。 见到她这个样子,其余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更加好奇了。想来她们是没有亲眼看到案发现场,才会如此八卦,拼命地想要让小苏讲一讲。 最先说话的那个女护士说:“反正你都已经想起来了,说说怕什么呢。说不定讲出来了以后,反而没那么害怕了呢?” 另一个人帮腔:“是啊,我以前看鬼故事的时候,看到害怕的情节,就拼命地拉着别人反复讲,讲得多了就不害怕了。你也可以试试嘛!” “鬼故事……那怎么一样……那可是死了三个人!三个人!”小苏情绪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有点大。 坐在她身边的人赶紧捂住她的嘴,紧张地警告道:“这么多人呢,你可别喊!院长都亲自发话了,这事儿不许往外传,你还这么大声,不想要这份工作了是不是?” 小苏都快哭了:“那你们还逼我说……” “谁逼你了……再说咱们也不是外人啊,都是一个科室的,你跟我们说说怕什么。反正我们也怕丢饭碗,听了以后肯定都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往外说的,对不对?” 其他几人立刻附和:“对对对,我们肯定不会往外说的。” 小苏知道,自己要是不说,这几个同事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又想着试试看,说出来会不会真的能减轻恐惧感,于是就压低声音开始讲了—— “我当时,先是在走廊上碰见陈医生,他衣服上沾着血,我当时就觉得挺奇怪的,但是也没想太多。然后我一进程蕊的那个病房,就看见……看见满地的血。她躺在床上,肚子整个被剖开了,肠子都流出来了。地上还有两个男的,都穿着道袍。他们身上倒是没什么明显的伤,但是也都死了。我当时一看见那个场面就吓坏了,就开始尖叫,然后护士长就过来把病房给封了,不让任何人进,还打电话报警……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我在一边听着,只觉得心中阵阵发沉。穿着道袍的男尸,那不就是跟我和北冥耀交手的那两个道士吗?他们怎么也死了? 第323章 为什么杀人?! 我心里隐隐怀疑,是不是凌邪杀了那两个道士。毕竟我和北冥耀离开的时候,那两个道士应该还是活着的,只不过全都被北冥耀控制住了而已。 莫非是我和北冥耀离开以后,那两个道士又谋划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情,被凌邪察觉,所以赶过去杀了他们?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我只能问念念:“你能感应到你爸爸是什么时候去的医院,在里面呆了多久吗?” 念念闭着眼睛重新感应了一番,才说:“爹爹应该只在医院里逗留了一小会儿,然后就走了。离开的时候距离现在也就半个多小时吧。” 也就是说,他是在我和念念抵达医院之前不久,才刚刚离开的。 这好像跟两个道士的死亡时间对不上。因为护士发现尸体以后,报警到警察抵达现场,当中是需要时间的,勘察现场做笔录也需要时间。邻桌的护士小苏,作为第一个发现现场的目击者,肯定会被警方重点询问,绝不可能半小时之内就做完笔录,还能跑出来吃饭。 所以那两个道士的死跟凌邪没有关系。 这个结论让我暗暗松了口气,我真的很怕是凌邪杀的人。因为以道宗对我们的偏见,这笔账最终肯定是要算到我头上的,那只会让他们继续加大对我的追杀力度,也让我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离开北冥耀,我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本来就已经很艰难了,实在是不想再难上加难。 本来,得出命案与凌邪无关的这个结论以后,我就没必要再继续关注这个事情了。毕竟那两个道士也算是我的敌人,而且他们还想杀我来着。我可没有那么多善心,去关注自己的敌人为什么死于非命。 可是不知怎的,我就是有种古怪的直觉,觉得这个案子仍然跟自己有种某种丝丝缕缕的联系。 这种直觉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知道更多有关的讯息,我几乎是竖着耳朵偷听隔壁桌的谈话,连服务员把打包好的饭菜送上桌了都没有注意到,全部心思都在隔壁桌上。 可惜她们后面聊的都是跟命案无关的话题了,这让我心中又失望又着急。我真的很想知道,那两个道士究竟怎么死的。 念念看出我的不对劲,就趴到我耳边小声说:“娘亲,你好像很关心那个命案呀……要不咱们还是去医院里看看吧?到底怎么回事,咱们去现场看一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我真的有一瞬间东西,但是马上又想到,道宗的人极有可能就埋伏在医院里,所以还是强忍着摇了摇头。 “等见到你爸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能去冒不值得的风险,我在心里跟自己说。 念念似乎特别希望我回到医院去,一个劲儿地撺掇我:“娘亲你就回去看看嘛……我刚才都已经感应过了,医院里没有法力强大的人,咱们两个进去看看不会有事的!” 没有法力强大的人? 这句话让我好不容易掐灭的心思,又瞬间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你确定吗?这可是关系到咱们俩能不能活着出来的重要问题,你可不能撒谎啊!” 念念冲着我狡黠一笑,说:“娘亲你放心好了,那里面的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咱们俩肯定能平安出来!” “……” 所以这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里面其实有我打不过的人咯? 虽然早就知道,念念这个小家伙,虽然长着孩子的外表,但实际上却是个千年僵尸,论法力要比我强不知道多少倍。可是被自己的闺女保护……这感觉怎么那么奇怪呢! 念念见我犹豫,知道这事儿有戏,于是又使出自己的杀手锏,扯着我的衣袖使劲儿卖萌:“好娘亲,你就陪我进去看看嘛……娘亲最好了,念念最喜欢娘亲了……” “少来,我不吃这套。” 我兀自嘴硬,身体却很没出息地提上饭菜,拉着念念出了饭店。 ……往医院的方向走。 念念偷笑:“娘亲你真好!” 我板着脸说:“事先讲好哈,就看一眼,看完了咱们就走,不能多停留。你法力虽然强,但他们人多,所以还是不能太冒险,知道吗?” “嗯嗯,知道!”念念用力点头,软嘟嘟的小脸儿笑成了一朵花。 她可爱的小模样看得我心底发软,真想把她抱起来亲两口。然而她却忽然变了表情,惊道:“娘亲小心!” 我赶忙刹住脚步,这才没有撞到某个路人的身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慌忙地道歉,抬头看清对方的脸,却差点惊得叫出来! 对方眼疾手快,直接捂住我的嘴,把我的惊呼全给堵了回去! 念念见他这样,气得用小短腿直踹他,边踹边说:“大坏蛋!快放开我娘亲!” 对方立刻放了手,皱着眉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念念。念念立刻缩回我身后,努力地躲避他的目光。 我压低声音问:“风扬,你怎么在这儿?” 风扬冷着脸不回答,直接扯着我的胳膊往附近的小巷子里拖。 我下意识地挣了两下,问他:“你干嘛?” “换个地方说。” 他神色太冷,还隐隐透着愤怒,这让我忍不住在心里反思,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难道就因为我这段时间都没给他打电话?! 心里虽然困惑,但我还是乖乖跟着风扬进了小巷。他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能听到我们说话,这才冷着脸质问:“为什么要杀人?” “啊?!” 我直接被他给问懵了。我杀人?? 我杀谁了? 风扬不耐烦地说:“别装傻!修善修缘两兄弟是不是你们杀的?!” “我不认识什么修善修缘。” 说完这句话,我才猛地想起来,之前在病房里交手的时候,我听到其中一个道士喊另一个人,喊的好像就是…… 修缘! “等等,你怀疑我杀了那两个道士?!”我简直震惊了,他怎么能怀疑到我头上呢?这也扯得太远了吧! 风扬冷冷地说:“不是怀疑,是确定!” 第324章 秘密指令 我更懵了:“你凭什么这么说?证据呢?” 风扬没好气地说:“当时在场的只有你和你那个师兄,不是你们杀的还会是谁?” “我们真的没杀人,师兄只是把他们控制住了而已……”我说到这的时候忽然顿住,脑子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北冥耀该不会趁我没注意的时候,悄悄把人弄死了吧? 那两个道士识破了我的身份,如果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宗门,会引发怎样的后果,我和北冥耀都非常清楚。北冥耀会不会是为了保护我,才暗中杀人灭口的? 风扬见我说到一半就不再说了,顿时更加生气,讥讽道:“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是编不下去了吗?” 我想辩解几句,话到嘴边又默默咽下。虽然在北冥耀在公墓里的表现,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也不打算再继续信任、依赖他了,但他毕竟帮了我很多……如果真的是他杀了人,我现在讲出来,不就等于是出卖他吗? 更何况,他杀人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为了保护我。我如果出卖他,不就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了吗? “……我无话可说。” 风扬气得一拳砸在墙上:“还真是你们!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不要轻举妄动,道宗那边我会帮你说情的,你怎么就不听呢!本来真一道长最近已经有了松口的迹象,我再努努力也许就能让他撤销诛邪令了,你们倒好,在这种节骨眼上杀道宗的人!你是不是享受上这种逃亡的生活了,想要永远被他们追杀下去啊?!” 我心情十分复杂:“你一直帮我说情?” “不然你以为呢?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说话跟放屁一样的人吗?!”风扬在气头上,说出的话自然也不好听。 我弱弱地解释:“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想说……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为我费心。” “哼!不用谢了,因为已经白费了!” 乍然知道自己原本有希望摆脱逃亡生活,却又忽然变成不可能了,我心里自然是相当失落的。 以真一道人的偏激性格,就算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是我和北冥耀杀了那两个道士,只要他知道我们俩当时在现场,就肯定会把那两条人命算到我头上。然后发动整个道宗的力量,加大对我们的追杀力度。 就算风扬他们后面查出来,杀人的事跟我和师兄都没有关系,以他的性格,也不太可能会自己打脸,撤销诛邪令。毕竟,就算没有修善修缘这两条人命,还有前面的种种误会呢。我在他心里,可是个十恶不赦的邪修。 风扬看我沮丧,忍不住又刺了两句:“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杀人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多想想呢!” 明明没杀过人,却被这样当成杀人犯看待,我终究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了一句:“我根本就没杀过人,你让我想什么!” 话一出口,我就立刻后悔了。然而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来已经万万不可能了。 风扬愣了愣,正色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那俩人真不是你杀的?” 我抿着嘴不说话。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换了种问法:“到底是你没杀人,还是你和你那个师兄都没杀人?” 这个问题,我就更加无法回答了。因为我根本不确定,北冥耀杀没杀人。 如果是在以前,我肯定会非常笃定地说:师兄不是那种人,那两个道士虽然对我们起杀心在先,但师兄心地那么好,不会要他们命的…… 但是现在,我已经说不出那样的话了。因为我现在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北冥耀,一丁点儿都不了解。 “我明白了。”风扬喃喃自语一句,随后冲着我说:“我知道你可能听不进去,但我还是想要以朋友的身份再劝你一句,离你那个师兄远点吧。他没你以为的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忍不住问。 风扬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查出来的。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以为只有女人才喜欢讲直觉,没想到你也这样。” “不,这才不是什么直觉,而是见的人多了,积累出来一种的敏感。反正话我已经说了,信不信随你吧。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其实刚才你一靠近医院,就被我们的人发现了,是我让同事们暂时不要动手的,要不然你现在就已经进审讯室了。” 我忍不住低头看了念念一眼,她刚才不是还说医院里没有比她法力高强的人,放心进去肯定没问题吗?幸亏我半路被风扬拦下了,不然要是真的闯进去,天知道会怎么样。 念念看出来我在怪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小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困惑。看来她是真没发现隐盾的人,不是故意撒谎。 风扬顺着我的视线也望向念念,念念察觉到他的目光以后,又缩到了我身后。她似乎对风扬抱有一种畏惧感,这让我多少有点困惑。因为在我的印象当中,她以前见到风扬的时候,并不会这样刻意躲避。但是现在,她好像特别害怕风扬看着自己。 视线被遮挡,风扬只好将目光收回,冲着我郑重地说了句:“保护好她,千万别让她落到坏人手里。”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我把念念当成自己的亲闺女看待,当然是很想保护她,不希望她收到任何伤害的。然而现实却是,单论法力水平的话,我恐怕还得反过来靠她保护。 这种现实,怎么可能让我不郁闷? 风扬倒也不在乎我什么反应,说完就挥了挥手:“赶快带着她走吧,今天就当我没见过你。但是下次再有这种情况的话,我可没法保证还能跟今天一样。” 我迟疑:“你同事都已经发现我了,你这样把我放走,回去不会受处分吗?要不你还是公事公办,把我带回去吧。” 反正我的确没杀人,也不怕他们审问。等他们调查清楚了,自然会放我走的。我相信隐盾组织不会随便冤枉人。 风扬表情复杂地笑了笑,说:“我现在就是在执行命令。放你走,可是我们头号大领导亲自下达的命令。要是没有他发话,你以为我敢随便徇私吗?” 我彻底懵了,这什么情况?他们隐盾组织的头号大领导,亲自下令让他放我走?我什么时候有那么大的面子了?? 话说回来,我连他们组织的头号大领导究竟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 之前真一公报私仇,利用玄清门掌门人的身份发布诛邪令,让整个道宗都来追杀我。那个时候风扬就曾经极力为我求情,然而他的领导却认为隐盾组织仍需要跟道宗长期合作,不值得为了我这么个小角色,失去一个长期合作的盟友。即便风扬反复强调我是被道宗冤枉了,根本就不是什么邪修,他的领导也不同意他帮我,最多只是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要是那个时候他的领导同意让风扬保护我的话,我也不用一路逃亡,经历这么多的危险磨难了。 那时候他们明知道我被冤枉,仍然为了组织利益而选择袖手旁观。现在怀疑我杀了道宗的人,却反而愿意悄悄地网开一面,这到底是什么操作,我实在是搞不懂了。 风扬看出我的困惑,垂眸扫了一眼缩在我身后的念念,说:“你得谢谢她。要是没有她的话,我们大领导也不会下令放你走的。” “什么意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 风扬叹了口气,问我:“你还记得当初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当然。” 那时候警方怀疑我偷盗尸体,连夜去养父母家里抓我。结果念念攻击了警察,展现出了让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所以警方在把我们带回局里以后,将整件事情上报给了专管超自然事件的机构,也就是隐盾。然后隐盾组织就派了风扬和景妤婳来审问我。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到隐盾这个特殊组织,至今印象深刻。 风扬又扫了一眼念念,继续道:“那时候她和妤婳单独交谈了一段时间,随后就双双晕倒了,没人知道她们俩谈话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我因为妤婳折寿,还语气很糟糕地吼过你,你记得吧?” “当然……”他曾经说过,景妤婳因为跟念念谈话,折损了整整五十年的阳寿。我到现在都很好奇,念念到底跟景妤婳说了什么,竟然能折掉她那么多寿命。 “命令让我暗中帮助你们的,虽然是大领导,但我知道,肯定是因为妤婳跟大领导说了什么,大领导才会下达这种指令的。”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充满悲伤:“妤婳……我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所有人都瞒着我,可其实我知道,妤婳她……她快要不行了……” 我吓了一跳:“你说什么?!她也没比我大几岁啊,怎么会……” “她折了五十年的寿命,你忘了吗?” 我怎么可能会忘。只是我没想到,她的大限来得这么快。 第325章 生死,真的可以改吗? 看着风扬痛苦的模样,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才好。任何言语都显得太苍白无力,我知道风扬需要的其实并不是安慰,而是让景妤婳继续活下去。 风扬抬手使劲搓了搓脸,藏起悲痛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我,说:“这个手机我做过特殊处理,不会被窃听或者追踪到。如果相信我的话,就带着它,以后有什么情况我会打这个电话通知你。当然,你要是信不过我,就扔掉好了。” 我直接把手机收好,说:“我当然信得过你。谢了。” “那你们快走吧,免得时间久了又被我同事发现。”风扬把自己克制不了太久,开始催促我们离开。 我点点头,与他道别:“等我不被追杀了,再好好谢你。” “不用。你别再跟道宗的人起冲突,让我早点把这事情解决了,早点回总部去,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 景妤婳一直呆在总部。 如果他能回去,哪怕无法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哪怕依然不能完全了解她的真实状态,也至少要比现在好受一点。 心爱的人大限将至,随时有可能死去,他却仍要满世界奔波,执行一个接一个的任务,连听一听心爱之人的声音都成了一种奢望。他心里该有多苦? 我忽然特别心疼他,很想帮帮他。 “那个……折掉的寿命,有没有办法补回来?”我忍不住如此问道。 风扬苦笑着反问:“如果能补的话,你觉得组织上会不管她吗?能想的办法我们全都想过了,没用……” “那你们尝试过改写生死簿吗?” “生死簿?”风扬像是听到了无比荒唐的笑话,语气中不自觉多了几分嘲弄:“你是想让我们去找孙悟空,求他再闹一次地府,把妤婳的名字给抹了?” 看在他即将失去挚爱的份上,我没跟他计较,也没告诉他,其实阴间鬼王就是我上辈子的相公这辈子的男朋友,现在的代理鬼王算是我的小叔子。而象征着阴间王权的鬼王印,现在就封印在我的身体里。 增寿续命,说不定我真的可以办到。 只是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六界万物都有自身的运转规则,也都要收到天道的制约。我并不清楚改写一个凡人的寿命,究竟会引发多少连锁反应,以及会不会让私自篡改生死簿的人遭受天谴什么的。 如果代价太大的话,我也不好意思开口去麻烦人家凌无殇。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就当没听过吧。”我冲着风扬笑了笑,说:“你帮过我的,我全都记在心里呢。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尽力回报。” 我不敢把话说得太明,免得给了他希望,最后又让他失望,那反而会让他更难受。我只是默默地在心里盘算着,得尽快找个机会,再去一次阴间。 只有跟凌无殇谈过,我才能知道自己的设想到底可不可行。 “好了,我真的要走啦。”我牵起念念的手,对她说:“跟风扬叔叔说拜拜。” “……”念念不肯配合,一个劲地往我身后缩。 真奇怪,她明明不是怕生的性格,哪怕是面对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也没有如此害怕过。为什么偏偏在风扬面前如此闪躲呢? 风扬怔怔地盯着我,在我想要转身的时候,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像抓着救命稻草似的,飞快地颤声问:“你……你是不是真的有办法改生死簿?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有生死簿那种东西?如果是的话,我、我道歉,刚才是我糊涂了,我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对你……求你救救妤婳,求你!” 我心里揪了一下,忍不住去想,如果现在有个人跟我说,可以让凌邪恢复成我最熟悉的样子,并且永远不再改变,可能我也会这样不顾一切地哀求。 哪怕心里其实并不敢相信,也还是抱着一丝丝的微弱希望,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交换。 我犹豫片刻,想到如果要进入阴间的话,首先得魂魄离体才行。生魂出窍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如果没有人守在身边为我护法,那极有可能会被游魂野鬼趁机占了肉身。闹出乱子倒还是小,万一等我魂魄归来想要进入肉身的时候,发现打不过对方,那可就麻烦大了。 要是没出公墓那档子事的话,我倒还能让北冥耀为我护法。但现在我已经不再信任他,如果把肉身交给他看管,我并不会放心,相反还会时刻忧虑他会不会趁机对我的身体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那貌似就只能让风扬来为我护法了。 看着风扬恨不得给我跪下的可怜模样,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什么保证,但我刚才也确实不是瞎问的,我的确知道有一种办法或许能……诶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那个法子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到底有多少把握,我现在都还说不准,得去一趟阴间才能知道……” 念念在身后使劲儿拽我的裤腿,似乎想提醒我,别忘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我反手轻轻拍了拍她,让她别着急,我心里有数。 风扬已经激动得快疯了:“有希望就好!有希望就好!我我我我……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我说:“魂魄出窍以后,得麻烦你帮我守着肉身,别让游魂野鬼给趁机占了。” 风扬使劲点头:“没问题没问题!那我们就找地方过阴?” 他是真的着急,一秒钟都不想耽误。因为,他只知道景妤婳大限将至,却不知道她具体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有可能是几天、几周以后,也有可能就是下一秒。 这种无法确定的紧迫感,日日夜夜折磨着他,已经快要把他逼疯了。 然而,不光是他无法确定景妤婳的具体死期,隐盾组织当中的其他人也同样无法确定。他们虽然个个都身怀异能,但毕竟不是神,谁都无法精确预知他人的死期,最多也只能是预测一个大概的范围而已。 风扬费尽周折打听到的范围,就是这个月——可能是十几二十天以后,也可能就是现在,就是当前这一秒。 他怎么可能不心急! 我并不知道景妤婳的死期已经被缩小到了如此程度,还想着要先去见凌邪。毕竟阻止阿修罗入侵,也是件刻不容缓的事情,我得想办法赶快把体内的鬼王印还给他才行。 “现在……可能不太方便吧,你再等等,我准备好了再联系你吧。”我如此说道。 风扬好不容易有了希望,怎么肯如此轻易错过,他急急地问:“你都需要准备什么,告诉我,我帮你一起准备好不好?” 看他这么着急,我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要去找凌邪,就说:“你不是还得查那两个道士的命案吗?别耽误了任务,你先去忙吧,东西我自己准备就行,很快的。” 风扬却道:“我这就向领导请假!保住妤婳才是头等大事,领导一定会让我放下一切全力配合你的,你等会儿!” 说着他就急匆匆地掏手机要打电话。 我赶紧按住他的手,说:“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先别惊动你们领导了,等确定能办成了再向上汇报也不迟。” 风扬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好吧……听你的。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准备好呢?”他不放心地问。 “说不准,反正我尽快吧。” 他神色复杂,想催又不敢,怕惹我不高兴,只能期期艾艾地说:“那、那就拜托了啊,妤婳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说话间,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表情顿时变得惊慌起来:“我、我接个电话……” 他声线颤抖,竟然隐隐透着几分哭腔。 认识他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慌乱无措,于是不由得好奇,那个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 风扬没有刻意避开我,直接接起,声音颤抖:“喂……”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什么,风扬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什么?!你们……你们怎么不好好看着她!!” 我直觉觉得,是景妤婳出事了。 电话那头似乎又解释了一些什么,风扬不再说话,但是脸色越来越颓丧,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似的,一点点委顿下去。到最后,他甚至已经无力站稳,只能颓然地靠坐在墙边,深深地垂着头,把脸埋到自己的膝盖上。 直到电话挂断,他也没有再说过一个字。 我以为那是个报丧的电话,景妤婳已经死了,而且是自杀。 犹豫良久,我还是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轻声劝了一句:“别太难过了,生死有命……” 风扬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睛问我:“阴间真的有生死簿吗?真的有轮回吗?” 我不忍心骗他,只好实话实说:“生死簿是不是真的有,我还不确定,不过轮回是真的,这个我可以跟你保证。” “那……你能带我一起去阴间吗?”风扬忍着眼泪,一字字地问我。 第326章 他回来了 听到风扬说想要跟我一起去阴间,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头一个反应就是:他该不会承受不住失去挚爱的痛苦,想要跟着景妤婳一起投胎去吧?! 但是仔细看看他的神态,又觉得不像是想自杀的样子,于是我又忍不住担心,他是不是想把景妤婳的魂魄从阴间抢回来,让她借尸还魂什么的。 我板起脸正色道:“人间有人间的律法,阴间也有阴间的秩序!你可别乱来!不然到时候我也未必能保得了你!” 风扬涩声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只是想亲眼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做了傻事……也想再当面问她几句话,就这样而已,不会给你添什么麻烦的。” 什么叫“确认她是不是做了傻事”?难道刚才那通电话,不是报丧的? 我小心翼翼地问:“景妤婳她……到底怎么了?” 风扬默了许久,才低声说:“她失踪了……应该是昨天晚上走的,还留下了字条,说是受不了这种等死的日子,所以干脆自己了断了。还说不想让大家看到她难看的样子,让大家别找。组织上怕我分心,所以没告诉我,只是悄悄派人去找了。刚通知我是因为……因为他们找到了一具尸体,很像妤婳,所以才通知我。” “可我不相信妤婳会这样!”风扬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地说:“妤婳虽然外表柔柔弱弱的,可其实她心里比谁都勇敢,精神意志比谁都强!她才不会这样就垮掉,才不会主动寻死!我不相信!不相信!” 我同情地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跟景妤婳其实并不熟,也不了解她到底是什么性格,所以也无从评判这件事情。只是我想,既然连尸体都已经找到了,也就没什么好怀疑得了吧?隐盾可是专门处理各种重大灵异案件的组织,不可能连自杀还是他杀都分不清楚。 看着自己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的这种无力感,远比生活当中的任何磨难都更加难熬,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凌迟,会一点点消磨掉所有的希望和意志。再坚强的人,也未必能抗住这样的折磨。 所以我并不觉得,景妤婳的死有什么蹊跷之处。只是风扬现在这种状态,我也实在不忍心再刺激他,只能把话都埋在心里。 风扬抓着我的手腕,字字恳切:“求你了,带我一起去阴间吧。不亲眼见到妤婳的魂魄,我是不会死心的!而且我真的很想再问问她,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到底……到底有没有真的在乎过我……” 我为难道:“严格说起来,阴间我也只去过一次而已,而且还是被别人带下去。我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带着你一起,万一把你坑了呢……” “我不怕你坑!”风扬不等我说完就急急地打断:“我什么都不怕,只要你肯带我下去就行!好歹我也有一身异能,就算真的出了状况,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他已经求到了这个份上,我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怎么拒绝,正要点头,就听到念念说:“娘亲不要答应!爹爹也能保护你,而且肯定比他保护得更好!” 念念嫩声嫩气的,说出的话却实在刺人。风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憋闷得不行。 我不好意思地跟风扬说:“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啊。” “没、没事。”风扬干巴巴地点点头,又小心地问:“带我去,好不好?” 念念抢白:“不好!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这话实在太过分,我脸上都挂不住了,不由得低声呵斥:“念念!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念念委委屈屈地噘嘴,好看的大眼睛里瞬间噙满泪水,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让我不忍心继续训斥下去。同时我也非常头疼,这孩子以前明明很乖很懂事的呀,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失踪的这段时间里,无人管教而导致的吗? 我心里有着隐隐约约的疑惑,但很快就被当下的事情给遮掩了过去,无暇再深想。我跟风扬说:“带着你一起下阴间,我实在是没把握。不过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让你们俩至少再见一面的。如果不能带你下去,我就想法子对她上来一回,或者让她给你托个梦什么的。总之你放心吧,你想问清楚的那些话,不会没机会问的。” 风扬略有些失望地点点头:“那、那好吧……” 我又说:“去阴间以前,我确实要先见一见凌邪,不过应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你不是也还有任务在身嘛,先回去处理一下工作吧,等都安排妥了,我再联系你。” 风扬说:“组织上已经给我放假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用管。你好了就给我打电话吧,我会一直等的……等到为止。” 跟他道了别,我拉着念念朝着医院相反的方向走,脑子里总是不断地浮现出跟风扬和景妤婳有关的讯息。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景妤婳时她的样子,温柔又大方,很有女性魅力,我看了都会觉得喜欢。 她那么年轻,真可惜…… “念念,你当时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啊?”我忽然非常好奇,能够生生折损掉景妤婳整整五十年寿命的,到底是怎样的惊天秘密? 念念被我问的一愣,忽闪着大眼睛满脸迷茫地问:“什么?” 我重复:“当初你跟景妤婳单独出去的时候,到底告诉她什么了,为什么折掉了她那么多寿命啊?” 念念眼中闪过了意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后立刻露出萌萌的笑容,娇嗔道:“不告诉你!这是我跟景阿姨之间的秘密,不能说哒!” 好吧。我估摸着,既然都说她们的谈话内容,可能涉及天机了,所以才会折寿。念念不告诉我,可能也是怕我跟景妤婳一样,把寿命全都折损干净了。 至于其它的可能性,我完全没有去想。 “现在离医院够远了吧,你能感应到你爸爸的气息了吗?”我问。 念念却没有再闭目感应,而是笑嘻嘻地抬手指向马路对面,萌萌地说:“娘亲你看那是谁?” 我心跳像是漏了一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马路那头立着个让我熟悉至极的身影。 目光交错的瞬间,他冲着我温柔一笑,整个世界都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告诉我,他是那个凌邪…… 我深深眷恋着的、日夜思念着的那个凌邪! 他重新出现了! 第327章 凌邪身上带有香气 “娘亲,快去抱抱爹爹呀!”念念嬉笑着,拉着我小跑向马路对面。 我仍然神思恍惚地任由她拉着,心底里仍觉得不敢置信,自己真的又见到了他。 太不可思议了,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恍惚间,我已到了他面前。他脸上仍然挂着温温柔柔的笑意,望向我的眼神深情缱绻。这一刻,天地万物都在他眼中消失不见,只剩下我的脸。 “小隐,你还好吗?”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所有的怀疑和彷徨都被瞬间粉碎。我使劲儿地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我……我很好……只是想你,每分每秒都很想你!” 我不怕任何艰难险阻,只怕此生再没有机会见到你!我也不在乎这份爱带给我的,究竟是甜蜜更多,还是思念的苦涩更多,只要你还在,苦也是甜,一切都是甜! 怕只怕你彻底消失不见,我的这份爱再也无处 北冥耀和凌无殇都在一遍遍地反复向我强调,我爱上的并非是完整的你,我不应该阻拦你逐一找回自己散落的魂魄,我应该阻止你变回真正的自己。可是他们也同样告诉我,这个过程,会让你变得越来越不像我爱的那个你…… 于他们而言,你是在恢复,恢复真正的自己。可是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让我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远离我的过程。 我的痛苦、迷茫、煎熬,没有人知道。 所有人都在告诉我,应该去爱那个完整的你才对。可是,可是…… 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变回我最熟悉的样子啊! 所有人都说,我爱的那个你不会再出现了,永远永远都不会。你的性格,你的习惯,你的喜好……你的一切一切都不会是我熟悉的那个样子了。 我真的很害怕,真的…… 所有的痛苦和煎熬,全都无法倾诉,唯有眼泪才能宣泄我此刻的情绪。我哭着扑进他的怀里,感受着渐渐透过衣料传来的凉意,哭得愈发崩溃。 我不在乎路人怎么看怎么想,也不想问凌邪为什么变回来了,以及这样的状态究竟能够持续多久。因为我真的害怕,怕听到不好的回答,反而让心里更痛。我只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我不想要什么未来,也不想再管什么世间纷纷扰扰,我只希望时间可以停下来,这个世界可以停下来。 只希望这一刹那就是永恒。 他轻轻抚摸我的长发,如同以前安慰我的那样,低声说:“傻瓜,哭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可就是停不下来。我使劲儿地抱紧他,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心底里仍然充满了恐惧,很怕一松手一眨眼,他就散成雾气消失不见了…… 如果我无数次梦见他的那样。 自从他变了以后,我不知道究竟在梦里梦到过多少次类似的场景。可是每次梦到最后,他都会消失。 天知道我哭醒过多少次。 “小傻瓜,你再哭我就心疼了。” 他捧起我的脸,细细吻干上面的泪痕,微笑着说:“乖,别哭了。这么好看的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赞美我的容貌。 原来他最喜欢的是我的眼睛吗? 那我以后真的不能再哭了,要好好保护这双他最爱的眼睛。 我胡思乱想着,又把脸贴到他胸口上,像个小猫儿似的蹭来蹭去。以前我最喜欢这样腻着他,特别有安全感。 但以前我也偶尔会觉得遗憾,遗憾他不能像活人一样,拥有呼吸和心跳,我没办法感受到胸腔的起伏,以及温暖的触感。 但现在回想起来,我只觉得那时候的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经是老天爷对我最大的恩赐,我怎么还可以贪心地奢望更多呢? 以前的我太不懂事,今后我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念头。只要他能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在奢求。 只要他一直存在,就什么都足够了。 我更加用力地抱紧他,恨不得把自己掰开来撕碎了,跟他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他也同样紧抱着我,冰凉纤长的手掌在我腰间来回摩挲,带着几分暧昧。 起初我沉浸在强烈的情绪中,忽略了他的小动作,等感觉到酥痒以后,不由得一阵脸红。 真是的,这可是在大街上…… 而且念念还在旁边呢。 我踮起脚尖,想凑到他耳边小声跟他说不要这样,可是凑近了以后,却闻到他脸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 很陌生的味道。 我愣住,完全忘了自己想要干什么。 凌邪以前从来不用护肤品之类的东西,一是因为根本用不着,二是因为在他心里,认为往脸上涂抹东西那是女人的行为。所以他从来不会往自己脸上涂抹任何东西,也不会往身上喷洒或者佩戴任何有香味的东西…… 他怎么突然转性了? 还是说……这香味是从别人身上沾染到的? 如果是沾染,那得怎样的耳鬓厮磨才会如此? 我心里微微发疼,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随便怀疑他,便想要再闻仔细一点,如果还分辨不出来,就索性直接问明白。我相信以他这种骄傲到骨子里的性格,肯定不屑于撒谎骗人。 我再次凑上去,准备仔细分辨确认,却忽然听见念念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 我被这叫声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只见念念跌坐在马路中间,一辆银灰色私家车紧贴着她的身体挺着,再往前一寸,就能把她撞飞出去! 这画面看得我周身寒毛直竖,再也顾不得其它,立刻分扑过去把念念抱在怀里,慌乱地问:“有没有被撞到?疼不疼?” 念念显然吓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我手忙脚乱地把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没检查出任何问题,只是衣服裤子全都弄脏了而已。 人没事,就是万幸。 我死死地把念念搂在怀里,仍觉得惊魂未定,不敢想象那个司机要是反应再慢一点儿,会是怎样的后果。 那司机也吓得不轻,白着脸在车里僵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下车问我:“孩子没、没事吧?” 我瞪了他一眼,指着念念衣服上的印子,没好气地说:“你前保险杠都贴我女儿身上了!你说有没有事!” 那司机脸色更白,结巴着解释:“是、是她突然冲出来……我一看见她就刹车了的,可可可是还还有惯性,不过当、当时车速应、应该已经很慢了……” 废话,我也知道车速不快,不然那就不叫“贴上”,该叫撞上了!别说念念还小,就算是个成年人,被车直接撞上都得飞出去。 司机小心翼翼地打量念念,见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微微松了口气,又说:“真的,我当时的车速已经完全降下来了的。你要是不放心,我这就送孩子去医院做检查,好吗?你放心,该我的承担的责任,我肯定不会逃避的……” 他认错态度倒是挺好,我也稍微平静了几分,想到念念毕竟是千年僵尸,肉身强悍程度远超普通人,就算真被撞上,也未必会受伤,搞不好反而会是汽车坏掉。刚才是我急昏头了,都忘了念念其实并不是普通小孩。 “算了,我女儿没事,不用去做检查了。你走吧,以后开车多注意。” “真、真的不用去医院?”司机小心翼翼地向我确认。 “不用,你走吧。” 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麻利地上车开走了。 我看着念念问:“为什么要突然冲到马路上去?” 念念表情有点慌,结巴着说:“我……我看娘亲和爹爹在说悄悄话,就想自己去远点的地方玩儿,没、没想到那辆车会冲过来……” “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呢?就算想跑远一点玩儿,过马路之前就不能看仔细吗?”我忍不住责备她,因为我很早之前就教过她,应该如何安全地过马路,她也向来乖巧,从没出过什么事。今天头一回出岔子,就差点把我魂都吓没了。 念念低头摆弄手指:“我、我刚忘了……” 我还想再教训她几句,凌邪却轻轻搂住我的腰,温声说:“好啦好啦,孩子也是想给咱们俩一点儿空间,心意是好的,你就别再怪她了。念念,快跟你娘亲保证以后注意。” 念念十分乖巧地说:“娘亲,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我只能点点头:“别再犯这样的错了,不然妈妈得让你吓死。” 念念吐了吐舌头,凌邪贴着我耳边低声说:“小隐,咱们回家吧。” “回家?”我怔了怔,想起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凌邪低醇的嗓音仿佛带有魔力:“嗯,回家。回咱们的家。” 我一瞬间又有了想哭的感觉,恍恍惚惚地点头,心底里充满了欢喜,以及一丝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安。 也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忘了点什么。 第328章 凌邪很奇怪 直到凌邪一手搂着我,一手牵着念念,带着我们飞上夜空的时候,我才慢慢回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他身上的那股陌生香味。 念念被撞的时间太巧,我当时刚刚靠近凌邪,都没来得及吸气,就被她吓得什么都忘了。 此刻一想起来,念头就像无形的猫儿似的,在我心里不停地抓挠着。一刻不得到答案,我就一刻无法安心。 我想,如果换做是别人,闻到自己心爱之人身上带有陌生的香气,恐怕也会是跟我差不多的反应吧?要是连这么奇怪的讯号都可以忽略掉,那肯定是不爱、不在乎。 只要有感情,就算是个神经比电线杆子还粗的超级女汉子,也不可能不在意。 我不是女汉子,也没有那么大条的神经,所以我一想起来,就再也压不住想要验证的心思。 “凌邪……你这段时间究竟在做什么?”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我在全力阻止阿修罗族入侵。” 凌邪声音清淡,听不出丝毫异样。我努力地转头,想要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被夜空中凛冽的寒风吹得双眼一阵酸痛。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凌邪似乎看出我情绪不对。 被他这么一问,我反倒是不知该怎么回应了,总不能直接问他“你身上为什么有香味,是不是背着我见过哪个女的了”吧?问得那么直白,多伤人啊。万一要是那香味跟女人无关,肯定会觉得我不信任他的人品,心里肯定会对我有意见。 凌邪见我半晌不说话,索性停了下来,随手施了个小法术,聚风成云,垫在我的脚下,让我不至于太没安全感。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想问什么就问吧。”他大大方方地注视着我的眼睛,唇边还凝着温柔的笑意,像是在纵容心爱的孩子胡闹。 我忽然特别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怀疑他。他这种骄傲到目空一切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看上谁。即便真的喜欢上了,也不会藏着掖着,那不是他的性格。 脚踩两条船,花言巧语费心思两头骗的,那都是最没本事的渣男。真正骄傲的人,要么选择最优秀的伴侣,要么干脆全都收了,用自己的魅力去征服,让女人们全都死心塌地、心悦诚服。唯独不屑于把自己的时间和心思,全都耗费在编织谎言上面。 所以,没必要问了。 我笑了笑,说:“刚才是有点事情没想通,不过现在已经想通了,没有问的必要了。” 凌邪脸上笑意更深,添了几分暧昧:“刚才没想通,也就是说,你刚刚是怀疑过我的,对吗?”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我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也不能算是怀疑吧,只是有点奇怪而已……” 他俯身在我耳边暧昧地说:“既然你觉得奇怪,那不如今晚好好‘验证’一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怎会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顿时脸上发烧,支吾着说:“不、不用了……我信你的,真的信……” 虽然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可是最亲密的那一步,我们始终没有做过。现在他突然提出来,真是的让我不知所措。 倒不是抗拒排斥,而是心里隐隐地觉得…… 觉得他好像有点太心急了。 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心急过。 是因为阿修罗族的入侵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急需要找回昔日的力量,他才会这么急着要我的身体吗? 这个念头悄无声息地冒出来,让我心里有点微微的难受。 两情相悦鱼水之欢,在我的想象中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唯美的事情,在我以前的幻想中,它应该有着盛大的仪式,浪漫的氛围……比如隆重的婚礼之后,散发着玫瑰香气的新房,铺满玫瑰花瓣的婚床…… 在我心里,那是最郑重的彼此交付,彼此拥有,那并不仅仅只是一场欢爱而已,更代表着一生一世的承诺。 我不管这世间究竟风气如何,不管别人到底怎么想怎么做,但我心里,那件事情就是那么的神圣,那么的特别。 所有我一直保留着自己的身体,只是为了等到最恰当的时机,等到我们彼此生命中最幸福、最盛大的那一天到来……我想让一切都完美。 我一直以为凌邪懂我的心思,才会与我一起克制,始终不跨过最后的那一步。 可原来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他根本不懂我的心思。 这让我非常失落。 凌邪并没有察觉到我的情绪,单手搂住我的腰,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暧昧地问:“这么久没见,难道你不想我吗?” 我有心想要推开他,又觉得他好不容易才回来,不忍心那么生硬地拒绝,所以只是轻轻地扭了扭身子,想要避开他的手掌。 他却误会了,愈发放肆起来:“小东西,这么快就受不住了?” 我忍不住皱眉,心底生出了丝丝厌恶。 这真的是我日思夜想的那个凌邪吗? 以前的他,可从来不会这样。 凌邪继续在我腰间摩挲,同时低声调笑:“你不是怀疑我身上有香味吗,那今晚你仔细闻闻,看看到底是不是其他女人的香味儿……” 我终于彻底受不了,冷着脸用力推开他。他完全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愣在那里,有点无措。 气氛一时间变得冰冷僵硬起来。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不自在地说了句:“孩子在呢。” 凌邪这才尴尬地说:“啊,是我没注意,抱歉。” 我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 也就是他,我才能这样忍着,换作别人这么轻浮,我早就大耳刮子抽上去了。 不是不愿跟他亲近,也不是不能接受调笑,只是他刚才的言行,实在让我太不舒服了。 跟以前的他,完全不一样。 我不知道是因为他融合了其它魂魄,所以性情受到了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也没精力去想这个,只觉得不舒服,特别不舒服。 凌邪打量着我的脸色,看出来我心里仍然介意,又继续道歉:“宝贝儿,我承认刚才是我不对。可是那么长时间没见面,我真的太想你了,才会一时忍不住……你别生气好不好?” 他何曾这样低声下气地道过歉? 我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滋味,一方面觉得这个样子的他,根本不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他,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愿意在我面前这样摆低姿态,其实都是因为在乎我的情绪,想要哄我消气。 想到他为了我,连自己的骄傲都可以放下,我就再也找不到继续生气的理由了。毕竟他刚才的言行其实也算不上过分,我们是恋人,难道连讲几句暧昧的调笑都不行吗? 我心底开始动摇,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矫情了。我之前认识的凌邪,可是接受过现代思想洗礼的。现代社会如此开放,恋人间情到深处发生关系,已经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凌邪接受了现代思想,自然连这一部分观念也一并接受了。 这种事情,本来也没有什么绝对的对错。我可以选择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也可以选择改变。他刚才的暗示,我可以拒绝,也可以接受,或者是与他沟通,探讨其他的可能性。但是为此而生气,似乎就有点儿小气了。 “其实我也没有很生气啦,只是……只是……”我一时间有点组织不好语言。 凌邪急急地问:“只是心里有点介意,对不对?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之前闻到的那股香味,其实是我跟阿修罗交战的时候,不小心沾染到的。你要是不信的话,明天我就抓个阿修罗回来给你看,你就知道那股味道是他们特有的了!” “阿修罗身上还有香气?”我十分诧异,完全没想到香气的来源竟然会是这样。 凌邪点头道:“是啊,不过只有阿修罗中的贵族,才会天生散发特殊体香,一般的阿修罗身上并没有味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之前我被阿修罗袭击的时候,并没有闻到过什么香味。阿修罗果然跟人类不一样,地位崇高的那些,连身体都跟普通的阿修罗不同。不像我们人类,再怎么有身份地位,也照样还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变不出来什么花样。 凌邪问:“那你现在相信我了吧?可以别再生我的气了吗?” 一直假装自己是空气的念念,也在这个时候拉住了我的手,撒娇似的轻轻摇晃:“好娘亲,你就原谅爹爹一回吧……爹爹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你不要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如此萌娃劝架,谁还能继续生得了气? 况且我本来也没有特别愤怒。 “好啦好啦,我不生气啦。” 念念开心道:“娘亲最好啦!”说完以后,又去牵凌邪的手,嫩声嫩气地警告:“爹爹,你不可以再惹娘亲生气了哦,不然我就不要你啦!” 凌邪配合地说:“好好好,我保证一定不会再惹你娘亲生气啦。” 我望着他们父女俩温馨互动,又不禁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多虑了。如果凌邪真的有问题,念念不可能发现不了,更不可能还会像现在这样跟他互动。 所以应该是我想多了吧…… 第329章 染血的婚路 凌邪又带着我们飞了很久,始终没有要落地的意思。我忍不住问:“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我:“小隐,你想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当、当然啊……” 说出口以后,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颤得厉害。不是因为千米高空之上太冷,而是因为一种隐隐约约的害怕。 我好怕他下一句话是“抱歉。” 万幸,他说的是:“那我们这就结婚吧,永永远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结婚…… 这两个字,让我有种特别强烈的不真实感。 “你、你是认真的吗?”我结巴着问。 他板起脸:“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不会再消失了吗?我的意思是,你压制住其它的那些魂魄了?” 其实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只是不敢问出口,害怕听到不好的答案。但是现在,我不得不问了。 凌邪说:“嗯。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咱们以后就再也不会分开了。那么,你愿意嫁给我吗?” “当然。”我用力点头,不知不觉间已经热泪盈眶。 天知道我盼望这一天,盼望了多久。 不需要什么浪漫的仪式,盛大的场景了,只要有这一句“永不分离”,就什么都够了。 凌邪将我搂得更紧,忽然开始向下俯冲。 冷冽的风拍打在脸上,微微刺痛,却丝毫不能减少我心中的甜蜜。我看着下方的光影交错的城市不断放大,一条条明亮蛛丝般的街道飞速变宽,心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满溢的幸福。 天地为证,从今以后,身边的这个男人就是我的夫君。 跨越千年的时光,我们终于又走到了一起。 前生没能携手白头,今生就让我们一起幸福地变老。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的这颗心就是安稳的。 凌邪,我爱你。生生世世爱你…… 越过灯火璀璨的城市中心,他带着我飞向偏僻的城郊。借着明亮的月光,我依稀开始觉得地面上的环境有几分熟悉。 随着飞行高度越来越低,我终于辨认出来,他带我飞的方向,竟然是朝着城郊的公墓。 不是说好了要结婚吗,他为什么要带我来公墓? 满满的幸福感中,悄无声息地升起了一丝疑惑。 我又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确认自己没有认错,这个方向,的确是朝着公墓的。 凌邪飞得更快了,隐隐透着几分迫不及待。我已经能够依稀看出来,远处宏大的墓园,以及绵延密布的一座座墓碑。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凌邪笑着说:“既然要结婚,当然得带你回去举行仪式才算数。” “回去?回哪里?” 我有点懵,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我们在广泽市的家。可这个方向并不是回广泽市的方向啊…… 凌邪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宠溺地笑道:“小傻瓜,当然是回地府啦,不然还能回哪儿?” 腰上突然没了支撑,脚下又空空荡荡的,我一下子特别没安全感,觉得自己随时会摔下去似的。我来不及多想,只拼命抱紧了他,心里慌得厉害。 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克服自己的恐高,所以才会这个样子的吗? 凌邪很快就带着我落了地,但我心里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却始终没有散去,反而变得更强了。看着黑漆漆的墓园,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惧和窒息感,仿佛已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紧紧裹住。 这种莫名的恐惧,彻底冲散了我心中的幸福感,甚至都不再期待他会给我怎样的婚礼。 凌邪却显得格外开心,迫不及待地牵着我穿过寂静空旷的墓园。 心中的不安全感越来越强烈,脚步也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被凌邪拽着往前走的。 是的,拽着。 他不再像方才那样,浓情蜜意地拥着我,而是一个人急匆匆地走在前面,只把一只手背到身后拖着我。他也不再能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情绪变化,我走得越来越慢,他却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更用力地拉着我向前。 月光下,他的背影仿佛镀了一层冰冷的白霜,看的我有种异常强烈的陌生感。 心底里又一次冒出疑问,这个人,真的是我深爱的那个凌邪吗? 就在这个时候,念念又糯声糯气地开了口:“爹爹,你不要走那么快嘛,心急也不能忘了照顾娘亲呀。” 凌邪这才停下来,转回身温柔又自责地向我道歉:“是我不好,我太着急了……” 他的道歉,完全不能抹去我心底那份莫名的不适感。我重复刚刚的问题:“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这是回阴间最近的通路。”他说。 回阴间,还需要特定的通路吗?为什么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我仍然疑惑,凌邪却迫不及待地催促:“小隐,难道你不希望快点嫁给我吗?那边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能我们两个回去就可以举行仪式。你还犹豫什么呢?” 是啊,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所以我只能把这一切都归于紧张,这毕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结婚,也是唯一的一次,心里紧张也正常吧?要不然的话,为什么会有“婚前恐惧症”这种名词呢? 我想,我可能只是对于即将到来的婚礼,太紧张了。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跟着他进入了所谓的通路。进入的那一刻,我又隐隐约约地闻到了那股阿修罗特有的香气。不过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见。 我恍然想起,这个通道的入口处,好像就是我之前看到阿修罗出没的位置。 既然是连通人间和鬼界的通路,阿修罗为什么要在这附近出没? 念念忽然说:“阿修罗最近一直在攻击人间连通其他世界的通路,他们好像想要彻底切断人间跟其他世界的联系,让人间变得彻底孤立,好让他们能够更顺利地占领人间。” 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起这个,倒像是知道了我心里在想什么,而特意做出解释似的。 我忍不住问:“念念,你是不是学了读心术了?” 念念无辜地眨眨眼:“没有啊……读心术都几乎绝迹了,我哪有机会学。” “那为什么你好像连我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似的?” “有吗?”念念一脸被我问懵了的样子,随后笑着说:“我就只是突然想到了,所以就说了呀。可能是咱们母女连心,所以刚好说出了娘亲你想知道的东西吧……” 母女连心吗? 那为什么以前没有这样过? 凌邪忽然把我拽到怀里—— “小心!” 我只感觉后背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贴着脊梁飞过去了,不由得紧张起来。 那东西一击扑空,又怪叫着折返,径直朝我扑来。凌邪放开我,闪电般上前迎战,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东西轰成了渣渣。 直到最后我才看清楚,那个东西后背上长着一对巨大而丑陋的翅膀。 阿修罗! 念念表情凝重地说:“没想到他们已经潜入进来了。要是再晚一点的话,说不定连这条通路也要被他们破坏掉了。” 我问:“其它的通路被他们破坏了很多吗?” “嗯,很多。” 我心里发沉,意识到战况远比自己想象中危急得多。我一直在为躲避道宗追杀而奔波,并不了解局势的变化,也不知道凌邪为了抵抗阿修罗入侵,暗中做了多少努力。 凌邪飞回我身边,低声解释道:“我一直在阻止他们,他们已经恨极了我。刚才肯定是看我在意你,才会攻击你的。是我连累你了。” “你我之间,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要是没有你保护,我说不定早就死过八百回了。”我顿了顿,问他:“那咱们还要继续回阴间吗?” “当然,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娶你。”凌邪笑了笑,霸气又温柔。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真怕他说取消婚礼。 情势如此危机,我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嫁给他,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付给他。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完全恢复昔日的力量,彻底把阿修罗赶回去。 “小心,他们可能还会来。” 凌邪和念念一左一右地护着我,后面的路也的确如他所言,时不时就会受到阿修罗的袭击。而袭击者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不过在凌邪的保护之下,他们连我的汗毛都没碰到。 凌邪把他们全杀了。也总算是把我平平安安地带到了阴间。 别人通往婚礼殿堂的路,都铺着红毯和鲜花。而我们通往婚礼殿堂的路上,铺的是阿修罗的鲜血。 我想,这世上除了我们以外,再也找不出第三个这样的人了吧? 也好。这婚礼足够特别,足以让我永世铭记。 “凌邪,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走在阴间雾气弥漫的小路上,我压抑着心中的紧张和激动,颤声对凌邪说:“不光是这辈子,以后的生生世世,我都要嫁给你为妻。我爱你!” 我很少当着孩子的面,如此直白地向凌邪告白。但是我现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就是想要让他知道,我有多么地爱他,多么想要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 他扯动唇角,意味深长地说:“你不会再有以后的生生世世了。” 我想,是啊,他是阴间真正的王,嫁给了他,我就是王后了。在他的庇护之下,我必然永生不死,当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生生世世了。 然而我却忽略了,他的笑容有多么奇怪。 第330章 处处古怪 “快走吧,大家都在等着咱们呢。”凌邪低声催促着。 “大家?”这两个字让我瞬间紧张起来,“都、都有谁啊?” 凌邪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鬼界之主大婚,当然所有鬼界臣子都要前来朝贺。” 我立刻想起电视剧里,古代皇上大婚时,隆重盛大的场景,不由得愈发紧张起来。我就是个小门小户里长大的姑娘,从来没亲身经历过任何大场面,今天却一下子要成为这种大场面的主角,成为所有人的焦点,这怎能不让我紧张害怕? “我、我什么都没准备啊……”我手足无措地说:“我连你们鬼界举行婚礼有什么规矩、讲究都不知道,等下万一出丑了怎么办啊?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 他安慰我说:“无妨,你什么都不需要会,跟在我身边就行。” 我还是紧张:“那、那礼仪呢?我看电视里古代皇上结婚都特别讲究,你也相当于阴间的皇帝了,肯定也有很多讲究吧,可我什么都不会啊……” 怎么办怎么办……我都快紧张哭了。先前所有的甜蜜与期待,全都化成了浓浓的紧张,我甚至很没出息地想要逃避。 以前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和凌邪之间,有什么身份差距。但是这一刻,我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与他之间的身份地位根本是天壤之别。他是高高在上的一界之主,而我,只是个没什么闪光点的灰姑娘。 我第一次产生了自卑的情绪。 小时候读童话故事,总是羡慕灰姑娘的好运气。可现在我才体会到,这份幸运的背后,藏着怎样的压力。 “凌邪,我、我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 我知道,现在提出推迟婚礼,会显得很不懂事,也辜负了他秘密筹备一切的良苦用心。可我真的害怕,真的没有勇气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去面对那么盛大的场面。 我太害怕在那种一生一次的重要场合上出丑了。 凌邪明显流露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语气也微微加重:“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你什么都不需要会、不需要知道,只要乖乖跟在我身边,我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就好了,这都不会吗?” “……”我无言以对,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筹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肯定很不容易,他一定耗费了很多的心思,所以我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可是,他难道就不能稍微体谅一下我的紧张和害怕吗?这毕竟是我们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啊…… 似是看出了我的难过,念念适时地开口:“爹爹,娘亲也只是有点紧张而已,你不可以这么凶哦,会吓到娘亲的。” 凌邪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温声细语地安抚我的情绪。我也只好退让,硬着头皮跟他去婚礼现场。 毕竟是精心筹划的盛大婚礼,总不能白白浪费了他的心思。而且所有的鬼界官员全都到了,就等我和凌邪到场了,如果真的临时取消婚礼,恐怕会影响到凌邪在臣子们心中的威信。那并不是我所希望的。 所以,这场婚礼,势在必行。 一路上,我根本没有心思查看周围的环境,满脑子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我拼了命地想要让自己放松下来,然而却怎么都没用,反而越来越紧张。 “凌邪,那个……等下婚礼上,你的父母也会出席的对吧?我还没见过他们呢,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他们的性格怎么样啊?有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或者忌讳?” 想到自己第一次跟未来公婆见面,就是在婚礼仪式上,我真的很怕自己会踩雷,惹得他们讨厌。我已经自卑到了不敢奢望能让他们喜欢,只求别被厌恶就好。 凌邪皱了皱眉,努力掩饰眼底不耐烦的神色,沉声说:“我父母许多年前就过世了,所以你不必担心。” 呃……原来鬼也会死吗? 我还以为鬼如果不投胎轮回的话,就会永远存在下去,现在看来倒是我以前想错了。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凌邪又为什么说我以后都不会再有生生世世了呢?他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正疑惑着,就听到念念解释道:“祖父母是在跟阿修罗族的战斗中死去的。” 我这才恍然,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凌邪的父母,那就是上一任的鬼王和鬼后,怎么会轻易死去呢。原来是被阿修罗族杀死的,那这样看来,凌邪跟阿修罗族也算是有血海深仇了,难怪他如此急切地想要拿回从前的力量,彻底击败他们。 “对了,那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我又发问,想要趁着还没到婚礼现场,尽可能多了解一点凌邪的家庭情况。 就算只是加入普通人家,新媳妇能不能处理好夫家的各种人际关系,都是一道重要的考验。更何况凌邪的家庭乃是鬼界的王族,各种关系肯定比普通人家更为复杂,我必须得谨慎处理,尽可能不要犯错。 没成想,凌邪却说:“什么亲人都没有,你不用担心这些。” 他的语气里仍然透着不耐烦。 “呃……凌无殇不是你弟弟吗,他总要来参加婚礼的吧?” 念念抢着回答:“是的,凌……叔叔会来的。” 我“哦”了一声,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古怪,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又继续走了一会儿,我才注意到,路上好像一直都只有我们三个人,根本没有见到其它的阴魂或者鬼差。印象里上一次进入鬼界的时候,我可是看到了很多来来往往的阴魂,有被送去投胎的,也有被押向地狱的。奈何桥边上排起的长龙,一眼都望不到头。 现在怎么这么冷清? 难道就因为凌邪和我要大婚,整个地府都停止运转了,该投胎的不去投胎,该下地狱的也不用下地狱了? 这情况实在太奇怪,我忍不住又问:“平日里不是有很多鬼魂来来往往的吗,今天怎么一个都没见到?” “都去婚礼现场了。”凌邪敷衍道。 那些最低等的鬼差也全都去了? 可是他们全都去了的话,不就没人维系秩序了吗?难道他不怕地狱里的厉鬼集体造反,不怕那些等待轮回的魂魄,连孟婆汤都不喝,就全都一股脑地过桥了?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只觉得今日的经历处处都非常古怪,先前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想逃的冲动,也变得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念念捏了捏我的手,甜笑着对我说:“娘亲放松一点嘛,不要这么紧张。爹爹为了你,几乎让整个鬼界都停止运转啦!他这么爱你,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就算将来有什么困难,爹爹也会替你解决掉的呀。娘亲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啦,只要美美的跟爹爹拜天地就好啦!” 这个小家伙,还真是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我勉强笑了笑,心里仍然充满了莫名而强烈的不安,对于即将到来的婚礼,也充满了抵触。 这种抵触情绪,让我不合时宜地提起了景妤婳。 “凌邪,我有个朋友……就是那个风扬,你见过的,他女朋友景妤婳失踪了,很有可能是死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她的魂魄,让她先别投胎,风扬还有一些话想要跟她问清楚呢……” “这些事情等婚礼过后再说。” 尽管凌邪极力克制着,但我仍然能够感受到他的不耐烦,以及恨不能直接把我打晕了带过去的焦躁。 他不是一般的着急。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我肯定不会这么不识趣,但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就是充满了强烈的抗拒情绪,想要找尽一切理由拖延婚礼。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逃婚。 我坚持道:“那个女孩的记忆里面,有很多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一定不能让她喝孟婆汤。凌邪,她可能昨天晚上就已经死了,现在说不定已经排队排到孟婆面前了……这事儿真的不能耽搁,拜托了,你先陪我找到她好吗?” “她比我们的婚礼还重要?”凌邪隐隐动了火气。 “婚礼……稍微晚一点办也没关系的吧?我都已经在这儿了,又不可能不办。可是万一她过了奈何桥,那些记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啊……” 这番话我说得特别没有底气,因为我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要求真的很过分。无论古代还是现代,结婚都是讲究吉时的,没有人会愿意耽误时辰。如果易地而处,是我费尽心思筹备婚礼,凌邪却在婚礼前提出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推迟仪式,我肯定也会不开心。 但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哪怕明知道不对、不应该,也还是忍不住去做。我现在就是如此。再多的“不应该”,也抵不过我心中的恐惧和不安。 我不想结这个婚。 真的,不想。 哪怕没有景妤婳这档子事,我就算是临时现编,也要编个借口拖延时间。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真的很害怕。 如临深渊般的害怕。 第331章 白骨宫殿 凌邪做出了一个让我倍感意外的举动,他竟然转头望向念念,问道:“你娘亲要推迟婚礼,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他竟然问念念?! 向来霸气无双的千年尸王、鬼界之主,竟然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面,问一个孩子的意见?! 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瞬间变得愈发强烈。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对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产生怀疑了。 他,真的是我深爱的那个凌邪吗?真的是吗? 指尖忽然传来柔软微凉的触感,念念又一次用自己软嘟嘟的小手,捏住了我的指尖,撒娇似的摇来摇去。 “娘亲,爹爹为了筹备这场婚礼,花了好多心思呢,你就听他一回,等婚礼结束了再去找那个阿姨的魂魄好不好?” 不知为何,被她握住的指尖有种微微的刺痛。 这种刺痛并不明显,但却让向来对卖萌没有抵抗力的我,产生了几分迟疑。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细细想来,念念的许多行为,也都太刻意,跟我之前记忆当中的样子其实也不像。 需要怀疑的人不光是凌邪,还有念念。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念念忽然松了手,转头对凌邪说:“爹爹,要不还是你顺着娘亲吧。你叫孟婆阿姨过来,吩咐她留心着,如果见到了景阿姨的魂魄,就先把她扣下,别让她喝汤过桥。等婚礼结束了,你们再去奈何桥边见景阿姨的魂魄,这样不就两不耽误了吗?” 凌邪望着念念,剑眉微蹙,似是有着什么苦衷,又不方便直接说出口似的。 念念生怕他不答应似的,又抢着说:“就这么决定了吧!我现在就去叫孟婆阿姨过来!” 说完之后也不管凌邪是什么反应,直接甩着两条小短腿儿,旋风似的跑远了。 不一会儿,她就领着一个白裙女子快步走了回来。那女子身姿纤细,行走时宛如弱柳扶风一般,我见犹怜。待走近了,便可见到眉眼低垂,气质柔美如画,活脱脱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林妹妹。 这般身段样貌,自然是孟婆无疑了。 “孟婆见过鬼王陛下,鬼后娘娘。”孟婆向凌邪和我躬身施礼,姿态谦恭,半点不见昔日眉眼间的清淡疏离,也没了那份对我的隐约敌意。 她现在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古装剧里的小丫鬟,而且还是小心谨慎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的那种。虽然美貌依旧,却再也无法让我觉得惊艳。 连她也变了…… 凌邪冷声吩咐:“孟婆,本王命你留意一个景姓女子,若她到了奈何桥前,万万不可让她过桥。” “是。”孟婆弓着身子回话,连头都不敢抬。 “下去吧。” 凌邪冲着她挥了挥手,她立刻小碎步倒退着往后挪,上半身仍然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不敢直起来。直到退出了好几米,才小心翼翼地直起腰转身走开。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凌邪又一次催我:“走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只说了景妤婳的名字,连样貌都没有描述过,孟婆怎么知道谁是景妤婳呢? 再看孟婆,已经消失不见了。这阴间的雾气实在太浓,即便以我现在的目力,也只能看清楚十米左右的范围而已,再远一点儿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印象里,上一次进入鬼界的时候,雾气可没有这么浓。还真是什么都变了。 “那个……还是把孟婆叫回来吧,我跟她仔细描述一下景妤婳的长相,要不然她怎么知道谁是景妤婳呢?” 我说完这话才想起来,凌邪刚才好像连景妤婳的全名都没告诉孟婆,就只说了个姓。天下亡魂何其之多,单凭一个姓氏,万一找错了怎么办? 凌邪焦躁地说:“她自有办法知道。快走吧,再迟就真的来不及了。” “……”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到念念软糯糯地开口:“娘亲放心吧,具体的我都已经跟孟婆阿姨讲过了,她不会找错的。” 可是从她离开,到带着孟婆回来,这当中的时间也就三分钟左右。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她不光找到了孟婆,还能有空把景妤婳的样貌描述清楚? 奈何桥距离这里,这么近的吗? 那为何一路走来我连一个游魂都没见着,也没听到忘川河的流动之声? 见我皱眉不语,念念又捏住我的手晃来晃去,撒娇道:“娘亲你还在犹豫什么呀?难道你不想快点跟爹爹拜堂成亲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回的刺痛感似乎比刚刚又明显了几分。可念念这么小的孩子,皮肤软得像面团子似的,手上也不太可能又老茧、死皮之类的吧?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扎我? 我手腕一翻,捏着念念的小手仔细查看起来。结果自然是细皮嫩肉,没有任何有可能扎人的东西。 说来也奇怪,被我查看过以后,那种微微的刺痛感竟然也消失了。 念念笑得有几分勉强,问:“娘亲你在找什么呀?” “没什么。” “那快走吧。你跟爹爹的婚礼,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耽误了吉时可不好。”念念也开始催促我。不同于凌邪的焦躁,她倒是软声软语的,让人无法心生反感。 我也的确说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了,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跟着他们走。 没走多久,就隐约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似乎忘川河就在附近。但由于雾气太浓,我始终只能听见声音,却无法看到河水,也看不到其它的鬼魂。 又向前走了一段,雾气似乎淡了些许,隐约可以看到远处有一座巍峨高耸的山峰。虽然隔着雾气,依然能够感受到那山峰的凌厉气势。它就像是一把利剑,直直地戳向天空,恨不能直接穿透苍穹,将三界六道都彻底贯穿似的。 这般气势让我觉得,它肯定不是普通的山峰。然而在关于阴间的传说里,好像并没有关于这座山峰的记载。这不由得让我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前面那是什么山?” 凌邪淡淡地回答:“那不是山,是我们……咳,是鬼界的王宫。” 王宫? 在山顶吗? 雾气忽然散去,我这才发现,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山!或者应该说……它并不是又石头组成的普通的山,而是一座由数不清的白骨堆积而成的骨头山! 可以想象,这些白骨在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之前,曾经也是一具具有血有肉的尸骸。 我心里开始发冷,这么高的骨头山,该是由多少具尸体、多少个鲜活生命堆积而成的?!当年被堆积的时候,该是怎样血流成河的残忍景象? 我一步也迈不动了,心里怎么都无法接受,凌邪以前竟然是生活在这样的“宫殿”之中。 也更加无法接受,自己即将要在这样的“宫殿”里举行婚礼! 这根本不是什么宫殿,这是死人堆!!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把宫殿弄成这种样子?”我声音颤抖得厉害,身体也抑制不住地打着寒颤,“你们就不觉得恶心,不觉得害怕吗?” 或许是“恶心”这两个字,触及了凌邪心里某种不容践踏的东西,他愤怒地咆哮:“你懂什么!这是我们的骄傲!是荣耀!这里的每一具尸骨,都是……” “爹爹!” 念念突然大叫了一声,打断了凌邪后面的话。凌邪虽然依然满脸怒容,一副受到侮辱践踏了的激动模样,但却拼命强忍着,把所有想说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他的这幅样子,莫名地让我觉得,他好像是畏惧念念,才会硬生生憋住怒气不敢继续宣泄的。 可他为什么要畏惧念念呢?我更加疑惑了。 念念糯声糯气地向我解释:“娘亲你听我说,其实是这样的,我们鬼界以前很弱小,妖界、阿修罗界都觊觎我们这里的资源,时不时就会发动进攻。我们是牺牲了非常多的勇士,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换来如今的安宁稳定。所以,为了提醒族人不要忘记曾经那段受尽欺凌的日子,我们才用敌人的尸骨建造了这座宫殿,时刻提醒所有人不要松懈,不要再重新沦落到曾经那种悲惨的处境……” “娘亲,我知道你一下子可能接受不了,但这座宫殿对于我们真的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它是警钟,也是我们对所有牺牲勇士的纪念碑。所以,你真的不能用那样的词来形容它。就算心里没法接受,也请你看在爹爹的面子上,至少尊重它、尊重我们鬼界的历史,好吗?” 我是真的没想到,这座白骨宫殿,竟然还有着这样的特殊意义。虽然心里还是没办法接受,在这样的尸骨堆上面建造宫殿,但就像念念说的,这是鬼界的历史,就算不接受,也至少得保持起码的尊重。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然后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询问道:“婚礼是要在……在王宫里举行吗?” “是的。”念念点头。 “……不能换个地方吗?” 哪怕明知道答案如何,我也还是忍不住抱着侥幸心理,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我真的没办法接受。一想到这座白骨宫殿,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尸体堆,我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332章 怎么跟剧本不一样? 凌邪冷声道:“不能。婚礼所需的一应事宜都已经准备妥当,哪能说换就换?” 虽然我在问出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会收到拒绝的心理准备,但是他如此生硬的态度和语气,还是叫我心里十分不舒服。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温温柔柔地说要跟我永不分离,为什么现在就变成了这般态度? 我今日只是有些犹豫,他就如此不耐烦,那往后的日子那么漫长,磕磕绊绊小风小浪还不知道有多少,他又该如何? 想着这些,我愈发觉得不应该如此仓促地定下终生。我与他之间,似乎还没有彻底了解,也没有完全磨合。我这么快就答应跟他成亲,是不是错了? 念念不着痕迹地瞪了凌邪一眼:“爹爹你不要那么凶嘛,吓着娘亲了怎么办?”说完又来牵我的手,笑眯眯地说:“娘亲不要紧张嘛,这白骨宫殿虽然看着恐怖,但习惯了以后也就没什么了。来,我牵着你走,这样就不害怕了吧?” 我仍犹豫,眼前的白骨堆忽然自行移动,凭空敞开了一道大门。门里面绿火幽幽,十分阴森恐怖。 凌无殇穿着一身青色长袍,大步走出,冲着凌邪深施一礼,恭恭敬敬道:“臣弟见过王兄。” 凌邪冷淡地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再说。凌无殇起身,又冲着我微微一笑,夸赞道:“嫂嫂今天真美。” 我觉得他也跟从前大不一样,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微笑回应:“你今天的气色也很好。” 他笑道:“照比王兄可差远了……嫂嫂,宾客们都等急了,一个劲地催我出来找你们。你们既然已经到了,为何不进去?” 敢情儿他也是来催我的。 凌邪道:“这就进去。”随后就拉起我的手,掌心微微用力,“走吧?” 我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入宫殿。 宫殿内部的空间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估计是用了某些法术的缘故。殿内一切装饰都由白骨组成,白骨铺就的长廊、白骨堆成的柱子,白骨雕成的扶手…… 最恐怖的是用于照明的头骨灯,全都是由头骨制作而成,有看着像人头骨的,也有看着像狮子、山羊等动物的,还有的怪模怪样,认不出来到底是啥。 头骨灯里也不知道塞的是什么燃料,发出火苗都是冷幽幽的绿色。光亮透过颅骨上黑洞洞的眼眶散发出来,格外瘆人。 空气里漂浮着浓浓的异样香气,我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这里怎么会有阿修罗族的香气?” 白骨宫殿作为鬼界王宫,应当是整个鬼界最重要也最守卫森严的地方才对,怎么会让阿修罗潜入,并且留下如此浓重的气息呢? 念念笑着解释道:“照明燃料是用阿修罗族的尸油制成,所有燃烧时会散发出这种香气。娘亲不要害怕,这里非常安全,绝对不会有人闯进来扰乱婚礼的。” 尸油…… 这两个字让我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刮取尸油的恶心场面,胃里更是一阵阵地翻江倒海。 “唔……”我捂着嘴,竭力抑制呕吐的冲动,然而胃酸已经涌到了嗓子眼,火辣辣的灼烧感让我痛苦难言。我不断地冲着凌邪摆手,试图挣脱他的大手,然而他却愈发用力地扣紧了我的手腕。 “别闹!”他低声呵斥着我。 又一股胃酸翻涌上来,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弯腰直接吐到了地上。 凌邪居然就只是冷眼看着,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我整个人难受得厉害,心里更是冰凉一片。这就是我爱了几辈子的人吗?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空气中的尸油味似乎变得更重了。我吐得直不起腰,眼泪也簌簌地往下掉,分不清楚究竟是憋出来的,还是因为难过。 凌无殇也不说话,所有人都冷眼看我呕吐,我觉得特别难堪,也特别心碎。 我觉得自己真的看错了他们,如果现在身体状况允许的话,我一定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看都不要再看他们一眼。 与他们两兄弟纠葛,是我瞎了眼!是我生生世世都瞎了眼! 我心里难过至极,丝毫没有察觉到,指尖上又传来了阵阵刺痛。因为比起心里的痛苦,指尖上那点微弱的刺痛,实在无法引起任何注意力。 我也同样没有发现,一直攥着我手指的念念,此刻脸色很不好看。她沉着脸,目光从凌邪和凌无殇的脸上扫过,他们两兄弟竟然都垂下头,露出战战兢兢的表情…… 这绝不是凌邪和凌无殇的性格! 若我此刻能够稍微留心一下,定然会发现不妥。可惜我已经吐得天昏地暗,几乎要把肠子都吐出来了,视线中更是一片泪水迷蒙,哪里还看得到这些细节? 念念盯着我想了片刻,忽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手帕,放到自己嘴边蹭了蹭,然后才塞进我手里,糯声糯气地说:“娘亲擦擦脸吧。” 我正吐得满脸是泪,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软糯糯的贴心话,顿时觉得心中暖意融融,哪里还顾得上多想,拿起帕子就开始擦脸。擦了几下我才闻到,帕子上也散发着浓烈的阿修罗香气。 “这手帕……” 话未说完,我就感觉脑子里一阵眩晕,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使不出来力气。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连思维都变得迟滞起来。 念念勾起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娘亲,吉时到了,快去拜天地吧。” 我怔了怔,迟缓地点头:“对对对,拜天地……不能耽误了吉时……” 这回不用凌邪扶着,我自己就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走了。 念念冲着凌邪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地上前搀扶住我。说是搀扶,其实更像是架着我往前走。我已经彻底使不上力气了,大半个身子都斜靠在凌邪身上,整个人都软塌塌的。要是他这个时候抽身离开,我一准得摔在地上。 长廊尽头连通的是一个非常开阔而奢华的大厅,里面布置得金碧辉煌,各色珠宝闪耀着炫目的光彩。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个大厅仍然由白骨构成,只不过在白骨外面又贴了一层金箔,还镶嵌了许多宝石而已。 大厅正中央铺了一条长长的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最高处的王座。但那地毯并非红色,而是黑色为底,以黄、棕、白三色编织出了花纹。这地毯的材质不是别的,正是人类的头发。 如凌邪先前所言,大厅里的确站满了大臣和鬼差,他们全都穿着古代的装束,表情肃然,彼此间也不说话交流,一个个全都像站岗似的戳在那里,就等着我和凌邪进门了。 然而当他们看到疑似醉酒的我被凌邪架着走进大厅时,全都面面相觑,流露出了意外、迷茫的表情,那样子就像是在问…… 怎么跟剧本不一样啊? 凌邪也不解释,架着我径直走向那高高的王座。 场面异常安静。 没有盛大的仪式,也没有隆重的布置,现场甚至没有半点喜气,就像是一场不走心的彩排,主角只求完成任务,两旁的配角们傻愣愣地神游天外,愣是没有一个在状态的。 哦不,念念还算在状态。她不高不低地呵斥了一句:“都愣着干什么,我怎么教你们的?” 她声音虽然不大,却异常有威慑力,在场的臣子们立刻齐刷刷地跪倒,高呼:“恭贺鬼王鬼后喜结连理!鬼王万岁万岁万万岁!鬼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声音吵得我头疼。 此刻的我,就像是经过了一场宿醉,脑袋疼得快要裂开了。偏偏他们还一遍遍地喊个不停,惹得我心中烦躁无比,很想找个什么东西砸他们。 我还真的砸了,不过用的却是念念塞给我的那块帕子,轻飘飘地丢出去,没有半点儿杀伤力。 不过我倒是稍微清醒了几分。 我勉强抬眼查看四周,竟发现周围跪着的臣子们个个都没有人形,有的头上长角,有的身背肉翅,还有的脸上凸一块凹一块异常狰狞。 鬼界的大臣怎么净是些歪瓜裂枣的货色?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又抬眼去看身边的凌邪,这一看瞬间吓得我打了个激灵! 扶着我的哪是什么凌邪,分明就是个青面獠牙的阿修罗! “啊!!” 我惊叫着挣扎,想要脱离他的怀抱,然而身体却软得厉害,使不出来半点力气。那阿修罗用力一搂我的腰,累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宝贝儿别闹,乖乖拜天地。”他冷笑着低声说。 这时,旁边又站出来一个怪模怪样的阿修罗,高声叫道:“一拜玉帝——禀告上苍结良缘,生生世世魂相连!” 我挣扎着不肯下跪,不知是谁照着我膝盖后头踹了一脚,我顿时跪了下去。假凌邪按着我的脑袋,一个头磕到了地上。 “二拜后土——前尘往事尽勾销……” “不……”我挣扎着出声,“我不拜,我不……” 我才不要忘记凌邪!才不要把前尘往事全都一笔勾销! 假凌邪冷笑:“由不得你!” “咚!”我的头又被他狠狠地按到了地上。 第333章 血泪 把我按倒之后,假凌邪也缓缓躬身叩拜。在他额头触及地面的那一瞬,我猛地感觉到一阵异常强烈的眩晕,竟像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脑海深处抽离似的! 不……我不想这样! 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我拼命地想要直起身体,想要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我才不要这样莫名其妙地嫁给一个身份不明的阿修罗! 然而,假凌邪的手始终按在我的后脑上,任凭我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夫妻交拜——” 那催命似的声音再次高呼,假凌邪扳着我的肩膀,强行把我的身体扭了个方向,让我跟他面对面,随后又按着我的脑袋往地上磕。 我知道,这个头磕下去,自己跟他就真的坐实了夫妻名分。即便我心里千般不愿,也会受到某种冥冥中的力量约束,从此生生世世都只能对他一人忠贞,再也无法对其他人产生感情。 甚至,我很有可能连自己的人生自由都彻底失去,从此成为他的玩物。 要是过那样的日子,我宁愿去死! 我咬着牙,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硬是双手撑地怎么都不肯把这个头磕下去。他发狠地用力按我的头,力气大得让我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断了。可我狠了心,宁愿死也不愿跟他结成夫妻,硬是把两条胳膊绷得笔直,死死地撑着身子,宁折也不弯。 假凌邪一时没了办法,无奈地望向念念:“少主,您看这……” 假念念冷冷地说:“连个中了迷魂香的女人都搞不定,我要你何用?” 假凌邪吓坏了,忙不迭地说:“我能搞定!能搞定!” 旁边有几个心怀叵测的假鬼差,这个时候凑上来说:“你一人太吃力,我们帮帮你吧。”说着就伸手要按我的身子。 假凌邪赶苍蝇似的把他们的手全都拍开,怒道:“说了我能搞定!你们捣什么乱!” 那几个假鬼差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念念干咳了一声,他们瞬间全都老实了,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观礼。假凌邪继续与我较量。 我中了迷魂香,原本使不出来半点力气,刚刚不过是全凭一股心劲儿强撑着,但毕竟撑不了太久。耽搁了这么会儿工夫,我已经开始感受到头晕眼花了,手臂也不再那么听使唤。我知道继续这样下去,结果输的人肯定是自己,可眼下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能逼着自己继续撑着,多撑一秒是一秒。 必须得承认,我心里是存着侥幸的,希望真正的凌邪可以赶来救我。以前那么多次危险境遇,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把我护得妥妥当当。我希望这次也能一样…… 我希望自己再多撑一秒,他就能来。 然而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假凌邪只是稍一用力,我的双臂就像面条似的弯了下去,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不!! 我心里绝望至极。 幻想中的奇迹没有出现,直到肩膀和脑袋上传来钝重的痛感,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是侧着身子倒在地上的。 在失去平衡向前扑倒的瞬间,我竟然奇迹般地扭转了自己的身体,没有以磕头的姿势贴到地上。 这最后一个响头,终究是不算数的。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在这般处境之下,完成那番动作的。 但不管怎么说,最后这个头没磕下去就好。 我心里充满了庆幸,然而马上又被假凌邪提着衣领拽起来,强行摆出跪拜的姿势。 这一回,我是真的再也没有力气与他较量了。 刚才那个头磕失败了,让假凌邪觉得非常丢脸,他也万万不敢再在少主面前出差错了,按压我的动作格外谨慎也格外用力,生怕再出半点差错。 我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终究还是咚的一声磕了下去。 幻想中的奇迹,仍然没有出现。 假凌邪嗤笑一声,似是在嘲弄我徒劳的反抗。他松开手不再管我,整了整衣衫,慢条斯理地朝我叩拜。 我心里终于彻底绝望。 冰凉的地面刺激着我,让我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明,也似乎又积蓄起了一丝丝力气。只是这一丁点力气,并不足以支撑我直起软绵绵的身体。 难道我真的要被永生永世禁锢在这段荒唐的婚姻里,永永远远都无法解脱了吗?难道我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成为怪物的笼中雀吗? 我不甘心,不甘心! 泪水悄无声息地蓄满了眼眶。 我多希望自己能够多一点力气,哪怕……哪怕是让我能够咬舌自尽也好啊…… “咚。” 假凌邪的额头不轻不重地磕在了地上。 “礼成——” 我绝望地闭上双眼,泪水无声滑落。 “送入洞房——” 假凌邪又拎着衣领把我从地上拖起来,随后惊讶地倒吸了一口气,小声嘟囔:“怎么还哭出血泪了?” 血泪? 我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胳膊却软绵绵的根本不听使唤。我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也仅仅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地面。 刚刚被我接触过的地方,果然有着一小块血痕。 原来并不是只有鬼才会哭出血泪,人也会。 一旁的假念念不耐烦道:“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本少主亲自送你们入洞房吗?” 假凌邪吓得一激灵,忙说:“不不不,小的不敢,小的……小的这就入洞房!谢少主赏赐!” “哼。” 假凌邪半搂半抱地拖着我往大殿外面走,边走边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地骂:“不识抬举的东西,有什么好哭的!我都没用本相跟你拜堂,你还委屈上了?!” 我愈发难过,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他看得心中烦躁,伸手就来抹:“哭什么哭!等下进了洞房,有你……” 话还没说完,他就突兀地一声惨叫,接着推开我一个劲地甩手。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在场的一众阿修罗谁都没闹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却心中微喜,暗道真正的凌邪终于还是来救我了。 然而,想象中的温暖怀抱并没有出现,我直接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倒下以后我才看清,黑毯上从始至终都只有我和假凌邪两个人而已,并没有第三个人出现。 情况好像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假凌邪还在惨叫:“啊啊啊啊——痛死啦!痛死啦!” 假念念怒喝:“闭嘴!嚎什么嚎!” 假凌邪只能硬憋着闭了嘴,但仍疼得脸上一抽一抽的。他似是想让少主看清楚,自己的伤势有多么严重,就慢慢地朝着假念念伸出了手。 在场的众多阿修罗这才看清楚,他的左手就像是遭受了眼中的腐蚀,已经皮穿肉烂,甚至许多地方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更可怕的是,就连露出的骨头都是黑色的! 我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楚他的伤势,不由得心中万分困惑。难道就因为他刚刚碰了我的脸,沾到了我哭出来的血泪,就变成这样了?? 我哭的是血,又不是硫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不过眨眼的工夫,那假凌邪手上的皮肉就开始大块大块地脱落,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而且被“腐蚀”的范围竟然还在沿着他的手臂不断向上扩大,原本好好的皮肉,就这么在众人的注视之下飞速地发黑、溃烂。 假凌邪再也忍耐不住,不住地打滚、哀嚎。假念念忽然快步上前,以手作刀朝他左肩上用力一劈,立刻就把他的整条左臂齐根切断。 假凌邪嗷地一嗓子,彻底晕过去了。他的身体也慢慢发生变化,所有伪装效果全部消失,变回了丑陋无比的阿修罗模样。 “拖出去。”假念念面无表情地吩咐。 立刻有几个假鬼差上前,小心翼翼地拉起他,并且尽可能不碰他肩膀上的伤口,生怕沾染到什么似的。 不过他们并没有马上把他拖出殿外,而是用询问的语气迟疑地问:“少主……” 他们看看已经现了原形的假凌邪,又看看我,那意思非常明显——拖出去以后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刚接的婚又该怎么算? 假念念烦躁地挥挥手:“拖出去宰了。至于她……”他指向我,随后停顿半晌,似是在思考到底应该怎么处理我才比较合适。想了许久,才说:“先关地牢吧。” “是。” 假凌邪被拖出去了,我也被几个假鬼差七手八脚地抬了起来。我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肯定不会好,但还是在心里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只要不用跟怪物洞房就好。 我不怕死,反正我也没什么留恋的。反正这辈子死了还会有下辈子,这辈子走不到最后的爱人,下辈子还有机会继续。只要死后魂魄还能入轮回,一切都还有机会,没什么好怕的。 一直紧绷的情绪骤然松懈下来,强烈疲倦感顿时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我几乎只是一闭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手腕脚腕异常酸麻疼痛,活动时还伴随着哗啦啦的铁链声。我意识到自己被铁链拴住了,随后猜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像极了先前那个突然出现的预知梦。 第334章 都是你们害的! 难道……接下来要发生的,就是我在梦里遇见到的事情?凌邪会为了救我而身中奇毒,陷入今生今世都要被奇毒缠身的处境? 我心中焦躁又懊恼,明明早就已经预知了到了灾祸,却不知前因后果,连规避的法子都没想出来,就已经大难降临。可恨我的这般预知能力,竟然毫无用处,知道了也跟不知道没有任何两样! 正焦躁着,外面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我顿时心里发紧,担心是不是凌邪来了……之前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他赶快出现,但是现在,我反而希望他不要来! 因为他一旦来了,就意味着要受伤,要中毒。而且无药可解! 我心里拼命地祈祷着,希望外面的人不是凌邪,结果很快就听到外面那人开口吩咐:“开门。掌灯。” 那声音尖锐刺耳,正是预知梦里的那个声音。 一切都在反复证明,我之前做的,的确是预知梦。我的心愈发沉了。 沉重的牢房门缓缓打开,有狱卒打扮的阿修罗默默进来点燃了颅骨灯,牢房里瞬间被幽绿色的火苗染成了一片阴森的色泽。 一个看起来像是五六岁孩童模样的人,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尖声吩咐:“关门。所有人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 “是,少主。”狱卒们纷纷应声,毕恭毕敬地退下了。牢房门也被紧紧关闭,空荡荡的囚室里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 阿修罗少主仰头看着我,丑陋的面庞在幽绿色烛火映照下,异常狰狞恐怖。他用一种恨不得把我剥皮拆骨的仇恨目光,死死地盯着我,半晌才冷幽幽地问:“还记得我是谁吗?” 在狱卒们称呼他“少主”的时候,我就明白他便是先前假扮念念的阿修罗。当时在宫殿里,我莫名地看穿了所有阿修罗的伪装,却唯独无法看穿他的真身,现在倒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真正容貌。 我趁着这个机会,仔细打量着他,随后便发现,他的丑陋与别的阿修罗全都不同——别的阿修罗,只是五官脸型生得古怪,所以丑,但他确实因为整张脸都仿佛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似的,溃烂流脓,所以格外丑陋。 哦不,不光是脸,仔细看看他手上其实也一样,没有一块好皮肉。甚至就连背后的肉翅,都只有一只,另外一只不知道是被砍掉了还是怎么弄没了。这般模样,自然不可能是天生的,而且看他如此恨我入骨的样子,难不成…… 难不成是被凌邪弄成这样的?他找不到凌邪,所以就把怨恨发在我身上?! “我没见过你。”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在这个怪物面前露怯。 因为他之前的表现让我明白,他对我和凌邪绝对是恨之入骨的,没有半点放过我的可能性。卖可怜求饶什么的,自然是不用想了,惊恐畏惧也只会让他增添复仇暴虐的快感。所以,保持镇定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听到我的回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恨恨地笑出声来:“呵,没见过我?你倒是忘得干净!可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你的这张脸!你什么都忘了,轻轻松松转世投胎,你可知道我这一千年来过得有多痛苦!” 我心一颤,暗道:难不成刚才猜错了,害他变成这副模样的人不是凌邪,而是上辈子的我?! 可我以前的记忆碎片里面,没有任何关于法力的内容,千年前的我,应该是个毫无法力的普通人才对啊?我有什么本事把他害成这样? 他看我满脸疑惑,恨声道:“还想不起来是吗?好,那我就跟你说个明白,让你死了也当个明白鬼!” “当年老鬼王贪恋权势,都快老糊涂了还不肯放权,弄得鬼界一团糟,给了我们阿修罗一族天大的好机缘。我们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眼看着就可以攻入森罗殿,逼那个老东西交出鬼王印了,是你!是你叫凌邪对我下毒,害我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如果当年你不多嘴,我的一身法力根本不会受限,脸也不会被毁!我所率领的百万大军,也不会分崩离析,白白葬送了大好的机会!一切都是你害的!” “一千多年了,所有人都以为是鬼界的大皇子凌邪法力高强,废了我一身法力,害得我只能从头修炼,修了一千多年也还是只能修炼到下等阿修罗的水平,让人笑话!可只有我知道,用毒的人虽然是他,可出主意的人,是你!提供毒药的人,也是你!!”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仇人!如果说我对姓凌的仇恨有十分,那对你的仇恨,就有十二分!如果当年你不多嘴多舌,姓凌的也根本不会想到用那样下作的手段!” 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咆哮。剧烈的喊叫让他的声带受损不轻,他不得不停下来,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很快就咳出了血。而且由于用力,他腐烂不堪的脸上也流出了脓血,变得愈发面目狰狞。 他控诉了半天,我却仍然听的糊涂,只知道自己千年前出主意让凌邪对他用毒了,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那样的主意。以及,他说毒是我提供的,当年的我只是一介凡人,为何能炼制出那么厉害的毒药? 可是我又不好发问,怕激怒了他,直接就被弄死了。所以也只能憋在心里,想着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先前差点丢了清白,直到现在小命都还攥在人家的手上,总得弄明白自己是怎么遭的这场难不是么? 不过倒是没等我以后再慢慢调查,他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之后,又强忍痛苦继续道:“当年……咳咳咳!当年我本是阿修罗一族最强的,统领各个分支,他们也全都心服口服。我带着各个部族的士兵,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从来没人能挡得了我们。就算是姓凌的全家加起来,也都不是我的对手!” “我本来胜算满满的!都是你,给凌邪出主意,说什么想要击退我们,未必需要把我击败,只要能限制住我的能力,让我无法再服众就行了。就算是用毒药毒不死我,也可以一直毒到我死,毒到我法力尽失,变成废物!” 我心里不由得一惊,毒到死为止,这不正是我预知梦里面,他们用来对付凌邪的手段吗?! 当时从预知梦里醒来之后,我还暗道他们阿修罗一族果然手段阴狠心思毒辣,竟然能够想得出来这样的手段。结果…… 结果现在听他话里的意思,这种法子敢情儿不是他们的原创,反而是我上辈子想出来的?! 我上辈子,竟然心思这么狠辣的吗? 阿修罗少主咬牙切齿道:“以我当年的本事,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能对我下得了毒!就连姓凌的亲自动手,也都失败了的!可是你!你用蛊虫迷了我老婆的心智,把她诱骗到鬼界关了起来,逼得我明知道你们设下圈套也只能孤身犯险。然后又用她的性命做要挟,逼得我主动喝下毒酒,变成废人!这都是你的好计策!” “我废了法力,大军没了统帅,全都起了自己的心思,仗还没打赢呢,就开始盘算要怎么瓜分战利品。他们全本就是由各个部族凑起来的,没了我在上头压着,就全都想着自己部族的利益,没人想什么大局。他们各个都想要占大头,为了这甚至开始内讧,自己人打杀自己人……” “姓凌的那个狗东西,又故意耍手段,今天对这个部族示好,明天秘密求见那个部族首领的,弄得矛盾越来越剧烈。到最后,好好的百万大军,硬是因为内斗死伤了二三十万!你们就坐收渔翁之利,趁着他们斗得最厉害的时候,直接组织反攻,把我们的大军又硬生生地逼回了这个鬼地方。” “不止如此,姓凌的还亲自封印界门,害得我们整整几百年都无法离开这里一步。阿修罗界本就资源匮乏,族人们又都生性好斗,你可知道那被封闭的几百年里,我们的内斗惨烈到了什么程度,死伤了多少大好的勇士?!” “好不容易,封印松动了,我们也只能零星地出去一小部分人而已。而且经过那样的损耗,我们再也没有能力入侵鬼界,只能挑人界这个软柿子下手。可即便是这样,也处处不顺,耗费了几百年的时间,都还无法完全打开空间通路,组织大军进攻!” “六界当中,论修行资源,我们阿修罗界当属最末,你们人界也不过只是比我们略好一点儿,排个倒数第二罢了。即便我们把人界占下来,也没多少灵气可用,也修炼不到什么程度……可就是这么个破烂地方,我们都花了那么多年,耗费了那么多的力量!” “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所赐!当年,要不是你想出那种阴险诡计,要不是他挑唆我们加剧内斗,我们根本不会沦落到如今这种地步!都是你们害的!” 第335章 以牙还牙 “还有,我那妻子被你们骗去的时候,肚子里都已经怀上我们的孩子了!就因为你想出的阴损计策,她被软禁又惊又吓,回来当天孩子就没了!她自己也懊恼自责,觉得全是自己的错,要是不被你骗去,也不会害得我变成这种样子……” 阿修罗少主说到此处,声音已经抖的不成调,“我那……我那媳妇儿是阿修罗族中难得的良善女子,她从来都不跟别人争抢什么,永远都温温柔柔的,出了事也不会怨怪别人,从来都是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她一心认定是自己害了我,日日懊悔,到最后生生的把自己给熬死了啊!你知道吗!她到死都还在怪自己,都还在抓着我的手跟我说对不起……” “可是她有什么错?要不是你用蛊迷惑她的心智,她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上当,说到底都还是怨你!怨你!!” “她生性善良,不会恨别人,可我不一样,我恨!这一千多年,我没有一天舒坦过!没有一个晚上睡过安生觉!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她,想起我们那个还没出生就化成血水的孩子,想起我们原本有机会全族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原本有机会过好日子……” “我恨你,无时无刻不在恨你。我恨不得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呵,害怕了?别怕,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杀你的,我连一个指头都不会动你。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好好儿看看我是怎么报仇的!” “我已经叫人把消息放出去了,姓凌的应该很快就会来救你。到时候你就好好看看,他是怎么为了你,自愿服毒,自愿把自己变成废人的……我残废了一千年,这种滋味,他也应该好好儿品一品。我媳妇当年受过的懊悔和自责,你也得尝尝!” “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也跟她一样,懊悔到硬生生把自己给折磨死的程度。呵,我想你应该不会吧?你这种阴险狠毒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心!你根本就体会不到阿黛的那种痛苦!” 他用力咆哮着,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伴随着溃烂的皮肉碎末簌簌落下,恶心又恐怖。 然而我已经顾不上害怕,满脑子想的都是,到底要怎样才能阻止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既然我已经在预知梦里见到,就证明凌邪肯定会赶来的,那我唯一能够尝试改变的,恐怕也只有他受伤中毒这一件事了。 可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够改写既定的走向,让凌邪不至于为了我而受伤中毒呢? 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梦里面那只偷袭的箭,是朝着我射过来的,而且直奔要害。如果凌邪不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箭,那我就会立刻身亡。可如果他挡了,就会被那种可怕的剧毒缠上,今生今世都没有办法摆脱。 更可怕的是,他还会丧失法力,皮肉溃烂变得面目全非,就跟阿修罗少主一个样子……那对他而言,绝对比死还要痛苦,我不能让他变成那样! 可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怎么做?? 我心中焦虑至极,阿修罗少主仍在咆哮,宣泄他心中积压千年的怨恨:“当年我被你害的没了老婆孩子,没了一统阿修罗族的机会,可你倒好,因为除了那个‘好主意’对鬼界有功,让老鬼王都松了口,破例同意让你嫁给凌邪。以前他可是最瞧不上人类的,也最反对异族通婚,为了逼凌邪跟你分开,甚至下令对他禁足,闹得差点父子成仇。就因为你那个‘好主意’让他们有机会反败为胜,他就接纳你了。” “你当时一定特别开心吧,一定觉得自己特别有智谋特别了不起吧?你就动动嘴皮子,出出主意,就毁掉了我,也瓦解了我们的进攻,呵,天大的功劳!你当时一定喜滋滋的准备嫁人,准备当鬼界的太子妃、未来的鬼后吧?” “真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你那时候的样子,要不然的话,跟你婚礼上被刺的表情对比起来,一定特别有意思……对了,忘了告诉你,你虽然机关算尽,但最后还是没能如愿跟凌邪拜堂,得到太子妃的头衔。因为你在拜堂的时候,被人给杀了。” “知道杀你的人是谁吗?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心腹,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从来舍不得让他吃苦头。但是界门快被封印的时候,我求他一定要冲出去,一定要找到你,杀了你!他没让我失望,不枉我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可是刺杀你以后,他也没能活,甚至连魂魄都被姓凌的打散了。这笔账,也得算到你头上。” “对了对了,差点儿忘了跟你说最重要的事儿。你知道你为什么能有机会轮回吗?当年我那个亲信,本来是要打散你的魂魄,让你彻底消失的。只可惜姓凌的反应太快,他虽然破坏了你的魂魄,却没能完全打散。但即便是那样,正常来讲你也应该慢慢消失才对。” “是姓凌的消耗自己的法力修为,硬生生扣住你的三魂七魄不让它们消散,还想用法力为你重塑一个肉身,让你直接复活。但那是有违天道的,他才进行到一半,就天降雷劫,劈碎了他凝聚出来的肉身。” “所以他没办法了,只能放弃让你直接复活的念头,改为让你进入轮回,转世投胎。可你太缺德,命浅福薄,即便入了轮回也是生生世世受苦受难的命。他为了你,硬是偷判官笔改写了生死簿,给你凭空造了个一堆福缘,让你生生世世都是贵人命格,每一辈子都能长命百岁,平安享福。可他自己,却落了个被天雷劈得神魂俱散的下场。” “呵,他当时肯定是觉得凭自己的本事,扛过天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还想着休养千八百年以后,再找你重续前缘呢……不过他也真是有狗屎运,魂魄都被劈得四分五裂了,竟然都没慢慢消散,反而各有各的修行,居然还全都混得不错。老天爷可真是瞎了眼!” 我现在才知道,千年前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以往的记忆碎片里,只有凌邪抱着我走入墓室的画面,那时我身穿嫁衣气息全无,可见是在婚礼举行的过程中死去的。只是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成亲当日死去,以及背后的前因后果都是怎样。 今日从阿修罗少主口中知道了,才发觉自己以前的种种猜想,全都想得太简单了。事情真相,远远比我想象中复杂得多。 阿修罗少主望着我的脸色,咬牙切齿地问:“怎么样,知道了这些以后,心里是什么滋味?是不是觉得自己就是个害人的扫把星?是不是很心疼那个姓凌的?” “值得你心疼的还在后头呢!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吧!等会儿你的那个心上人,也得变得跟我一样!好好想象一下,他满脸流脓的样子吧!” 我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用疼痛逼迫自己不要去想。我得冷静,眼下真正值得思考的,是如何阻止事态往哪个方向发展才对。 “……我不相信!”我暗暗吸气,努力定住心神,一字一顿地说:“你说的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都隔了上千年了,我都不知道转世轮回了多少辈子,喝过的孟婆汤说不定加起来都有几大桶了,哪还能想的起来那么久以前的事?我看你就是欺负我什么都忘了,才胡编乱造的骗人!” 阿修罗少主顿时怒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肚子鬼心思吗!” “那可不一定,你要是心思简单没城府,也干不出来统领大军入侵鬼界的事。要想让我相信,除非你拿出证据来!” 阿修罗少主想也不想地问:“你想要什么证据?” “最好办法,就是让我恢复那辈子的记忆,那样的话就算你不说刚才那些话,我也会相信。” 阿修罗少主僵硬道:“那、那不可能……”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否则也不会提了。我不光是想要先出道难题,好让他更容易答应后面的要求而已。 我故意想了一会儿,才说:“不能恢复记忆,那就只能快问快答了。我问什么,你就必须得马上回答什么,不能有任何停顿思考,不然我就当做是你在编故事!” 阿修罗少主冷哼:“想套我的话?哼,就凭你还嫩了点儿!” 好吧,果然被识破了。跟这种活了一千多年的老怪物比起来,我的心机手段确实都还太稚嫩。 对于这种结果,我倒是很有心理准备。毕竟自己阅历少,跟这种上千岁的老怪物没法比,玩心眼玩不过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被看穿了,也未必就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我说:“你跟我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让我知道前因后果,知道凌邪以前为我牺牲了多少,好让我加倍地内疚自责。但是要产生内疚情绪,首先得让我相信你说的那些话才行,要不然那对我来说就是个故事。我承认自己是想要套你的话来辨别真假,那么,你愿不愿意让我套呢?” 第336章 血泪的作用 阿修罗少主冷笑:“你问。” 我说:“虽然我已经转世轮回了无数次,但对于当年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记忆的。当年的我,应该只是个毫无法力的普通人才对,而你却是阿修罗一族最强大的存在,强大到连当年的凌邪都没有办法将你打败。你那么强大,我一个人普通人,为何能有办法将你毒倒,而且还让你一千多年都无法解毒?这实在太匪夷所思,我没法相信。” 阿修罗少主恨声道:“当年你虽然没有法力,但却是苗疆数一数二的天才蛊师!而且你还是蛊灵的宿主,你当然有本事调制出那样的蛊毒!” “苗疆蛊师何止千百人,我不过是侥幸生在一个比较特别的家族里,以自身奉养蛊灵而已,我并不认为这可以证明我是个天才。除非……除非你告诉我,我当年用的是何种蛊毒,又为何让你上千年都找不到化解之道?” 阿修罗少主面色倏然转冷:“难不成你还想再炼一回,用同样的蛊毒谋害我其他族人?!” 我只能违心地说:“那可没有。我现在的实力,还不如当年呢,更何况眼下又是这种处境,我可不认为自己还能翻盘。问这些,不光是想要确认,你刚才说的那些到底是不是真话罢了。要是你连这种细节都答不上来,就证明你刚才都是骗我的!” 我又小小地激了他一下,希望可以让他说出当年的蛊毒究竟叫什么名字。虽然我现在对炼蛊术基本一无所知,但毕竟还有朵雅在呢,她身为都拉乌一族的传人,说不定知道我当年所用的那种蛊毒究竟如何炼制,有无特殊弱点、禁忌之类的。虽然眼下没有条件立刻炼制,但知道了总归没有坏处,那可是连昔年阿修罗界最强者都能毒垮的蛊毒,如果能够掌握并且炼制,何愁毒不垮其它阿修罗? 不过这番心思我可不敢让眼前这位少主看出来,他又不是傻子,如果看出来了,怎么可能还会乖乖跟我说实话? 阿修罗少主冷冷地哼了一声,说:“当年的我年轻气盛,才会被你们牵着鼻子走,现在我都一千多岁了,要是还跟当初一样,岂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你的那点小心思,真当我看不出来?” 我只能沉默以对,跟这种上千岁的老妖怪斗心眼,我果然是毫无胜算呐。恨只恨我每次轮回转世之前,都必须要喝下孟婆汤抹去所有记忆,要不然的话,几十辈子的经验阅历堆积起来,我的心机城府也不见得比他差。 可惜,现在我只能另外想想别的办法了。以凌邪对我的在意程度,知道我有生命危险,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的,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出现了。我必须得在他之前想出个法子才行,要不然的话,事情的走向就只能按着预知梦里那样了,那可不是我想见到的…… 我已经彻底放弃了从阿修罗少主口中套话的计划,自然也就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只想抓紧时间另外想办法。然而他却忽然冷笑一声,十分自负地表示:“罢了,告诉你也无所谓,反正你也没机会再炼出第二份相同的蛊毒了……” “当年你用的蛊毒,其中最重要的一味原料,就是你自己的眼泪。你是蛊灵宿主,身体发肤都被蛊灵改造过,就连眼泪都变成了炼蛊时绝佳的媒介,可以炼制出许多旁人都炼不出来的东西。也正是因为掺了你的眼泪,那蛊毒才变得奇毒无比,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都解不了。” “不过,现在倒是可以解了。”他仰头看着我,冷冷地笑着说:“千年无解,起初是因为我被困阿修罗界,无法出去找你,所以无药可解。后来我能出去了,可以却再不是蛊灵的宿体,哭出来的也只是普通的眼泪罢了,没有当年的妙用,所以仍然无解。但是现在不同了,你的身体又被蛊灵改造了一次,你又能哭出神奇的血泪了……我身体里的蛊毒,很快就能解掉了!”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婚礼上假凌邪沾到我的血泪以后,像被腐蚀了似的,那么痛苦。原来竟是因为我的身体被蛊灵改造过,所以就连哭出的眼泪都变得不同寻常,成了对阿修罗族而言恐怖无比的毒药。 随后我又想到,阿修罗少主刚才说的,是“血泪”而非普通的眼泪,那看来并不是随便哭哭就能有那样的效果,只有悲恸到极致,泪中带血才能有那样的效果。 他煞费苦心地布局,又故意把一切都告诉我,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心中煎熬,更是为了让我在饱受煎熬之后,哭出他想要的血泪。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年我用血泪炼成的蛊毒,也只有用同样的血泪才能炼制出解药。 真不愧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这一番诡计,不光能逼得凌邪自投罗网,还能让我眼看着凌邪重伤在我面前,好让我肝肠寸断哭出血泪,为他提供解药材料。他不光能以牙还牙报了当年的仇,还能为自己解毒,让自己重新恢复从前最强大的状态,并且还能除掉凌邪这个绊脚石,让自己可以重新率领大军去进攻人界,甚至有机会成为阿修罗族至高无上的王……一箭数雕,当真是好心机。 阿修罗少主得意地冷笑:“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吧?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吧,这间地牢里面布满了毒箭,等下那个姓凌的一进来,就会马上被射成筛子!不过你放心,那些箭的角度都是我精心设计调整过的,不会伤及要害。我要留着他的命,让他慢慢品尝当废物的滋味……哦对了,那些箭上全都淬了毒,就是你们当年拿来害我的那种毒……说起来还得谢谢你提供原料,要不然我们还真炼不出来,呵呵,呵呵呵呵……” 他冷笑着大步走出地牢,所有的颅骨灯全部熄灭,地牢里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听着地牢大门重重关闭的声音,心里愈发焦急。 时间恐怕不多了…… 然而越是着急,就越是无法静心,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杂乱不休。我先是想到,婚礼上自己突然莫名其妙地能够看穿众人的伪装,发现他们的真正身份,说不定其实也在阿修罗少主的计划之内,他就是要让我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要把我逼到痛苦绝望的境地? 亦或者说,那其实真的是一个变数,他原本的计划,其实是想让我跟假凌邪圆房,然后再告诉我真相,好让我痛苦羞愧,以至于哭出血泪? 这两种可能性不停地在我脑子里打转,让我忍不住猜测,究竟哪种才是真。可我也同样知道,这个其实并不重要,至少不是眼下最重要的。眼下我最应该做的事情,是思考如何能让凌邪避免中毒才对…… 可我就是偏偏静不下心!阿修罗少主跟我说了那么多,哪怕他现在人走了,他说的话也还是不停地在我脑子里打转,我越是想要强制自己不去想,就反而越是无法抑制纷乱的念头。越是想要静心,就反而越是焦躁。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情绪和感知,也在不断强化我的焦躁情绪,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疯了! 就在这时,地牢大门忽然被轰开,凌邪闯了进来! 他身披流光,整个人笼罩在滚滚阴气之中,看起来就像是地狱里闯出来的修罗杀神。然而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充满杀意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他身子微微一顿,才复又快步向我走来,心疼道:“隐儿别怕,我这就带你离开。” “不,你别过来!你快走!”我生怕他被毒箭射中,急急地冲着他喊,声音中已然带了哭腔。 我还没有想出万无一失的对策,他就已经来了,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 凌邪听到我赶他走,不由得诧异地愣了一下。然而不等他发问,阿修罗少主就用暗箭替他解开了疑惑。 “咻咻咻——” 无数道利箭从墙壁中射出,从四面八方向他射去,竟是不留丝毫死角。 然而凌邪丝毫不惧,甚至还非常不屑地哼了一声,长袖一卷,周身阴气便如复活了是的,化成一条雾龙,将所有利箭尽数卷落在地。 “雕虫小技!隐儿别担心,这种……” 话未说完,第二波利箭已然射出。 凌邪不耐地皱眉,又一挥手,便用相同的法子化解掉了第二波攻击。 然而,他正想再说什么,第三波攻击又到了。他意识到对方的准备非常充分,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消耗到底,所以也不再用华而不实的招数,只用最基本的法术化解攻击。既然消耗战,那首要任务就是得保存实力,能耗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 可他不知道,对方并不仅仅只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消耗他的法力,还有更阴狠的招数在后头等着他呢。 阿修罗少主说所有箭上都淬了毒,我当然是不信的,可是毒箭也未必只有一支。我有心想提醒凌邪,又怕反而害他分心中毒,一时间焦虑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337章 ;来世再见 暗箭一波接着一波,当中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不过凌邪毕竟法力深厚,并没有被潮水似的暗箭伤到分毫,相反倒是那些被他击落、击碎的利箭在他身体四周铺了厚厚一圈,越叠越高。 虽然他暂时还没有落入下风,但我仍然非常担心。今日的这场算计,阿修罗少主早已经暗中准备多年,想要耗到他射光所有准备的箭矢,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凌邪虽然法力深厚,但是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击,也不可能有任何恢复的机会,耗的时间越久,他的状态就越差。 到时候一旦毒箭射出,他必然来不及做太多反应,只会本能地用自己的身体来替我挡箭,那才是真的中了阿修罗少主的算计。 就算他不来替我挡箭,看到我受伤中毒以后,也必然会乱了心神,到时候阿修罗少主再射一支毒箭出来,照样能毒倒他,不会有任何区别。 暗箭射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凌邪疲于应对,竟然连向我靠近分毫的机会都没有,别的就更不用说了。倘若他在这种状况下分心,受伤那是必然的。 提醒的言语几次涌上喉头,最终还是只能一次次地咽下。我不敢出声提醒,不敢让他分心。 可是这样拖下去,也同样毫无益处…… “砰!” 凌邪忽然扬手,以气化形,朝着一旁的墙壁上狠狠甩去。那股阴气在空中幻化成一支黑色的利箭,直直射进墙里消失不见。随后,便传出仿佛金属崩碎的声音,那一处的隐蔽小孔里再也射不出利箭了。 这间地牢被阿修罗少主彻底改造过,墙面和棚顶上全都预留了密密麻麻的暗孔,又在上面刷了一层薄漆掩盖,所以之前亮灯的时候我都没看出来。现在万箭齐发,那些隐蔽的小孔才彻底显露出来,密密麻麻的叫人看着都头皮发紧。 那些小孔后面,肯定还藏有发射箭矢的机关,要不然光凭人力未必能做到这么快、这么密集的攻击。而且由于所有机关都藏在小孔后面,想要毁掉非常困难。也就是凌邪这样的人,才有能耐用如此方法将机关毁掉。 可他也仅仅只是毁掉了一个而已,剩下的机关多得数都数不清,这样一个个毁坏,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去。更何况,阿修罗少主也绝不可能眼看着他毁掉自己精心布置的机关,肯定还会不断加紧攻势,给凌邪制造更大的压力让他无暇分心。这样一增一减之下,凌邪成功毁掉全部机关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但凌邪从来不是会轻易放弃的性格,他肯定就瞅准机会,又用相同的办法,毁掉了第二个机关。 然而,也只是让雨点般密集的攻击减少了其中两处而已,变化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藏在暗处的阿修罗少主尖声尖气地冷笑起来:“呵呵呵呵,你到还是跟当年一样的固执。你以为用这样的办法,就能解得了困局?” 凌邪根本不搭理他,全力应对再次加紧的攻势。这回耗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才又找到机会,打出阴气毁掉第三处机关。 照这样的速度,恐怕就算有十天半月也未必能破坏掉所有机关。 凌邪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改变了计划,不再见缝插针地摧毁机关,而是寻找一切机会向我身边移动。他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要找准机会帮我解开身上的锁链,然后带着我走! 只要能离开这间地牢,就算毁不掉那些机关又有什么关系?凌邪肯定是这么想的。 他的心思连我都能猜得到,阿修罗少主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伴随着一声冷笑,棚顶上的小孔中也开始射出利箭,如瀑布般横亘在我与他之间,不为伤人,只为阻止他接近。 阿修罗少主的阴狠手段还远不止于此,他怪声怪气地说道:“在你来之前,这个女人已经跟我身边最低等的侍卫拜过堂了。你仔细感应一下,自己身上的姻缘线是不是已经断了?” 凌邪闻言,动作不由得一顿,险些被利箭射成筛子。好在他反应够快,在箭矢几乎贴上肉皮的时候,险而又险地用阴气蹦碎了所有箭矢。 但是眨眼间新一波的暗箭又到了,连片刻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 阿修罗少主又道:“拜过堂之后,本该是入洞房的,可我那个侍卫忠心,说自己连命都是我的,自己的媳妇自然也是属于我的。洞房花烛夜,也该是由我这个主子替他享受……” “凌邪你别他胡说!根本没有这回事!”我急急地大叫。 虽然明知道这是阿修罗少主的诡计,他故意要说这种话刺激凌邪,我不管是辩解还是沉默,都会让凌邪分心。可我要是不为自己辩解,那岂不成了默认吗?哪怕明知道是算计,我也没法不开口了。 凌邪一言不发地应对着接连不断的暗箭,举手投足依然沉稳,只是不知道他内心是否真的仍然平静……我觉得可能不会。没有哪个男人,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别人拜堂。哪怕知道是被迫的,心里也不可能毫无波澜。 阿修罗少主也不管他到底信不信,仍自顾自地说个不停:“不得不说你眼光确实不错,这女人细皮嫩肉的身材也好,倒还真是个极品。美中不足就是太木了,一点儿都不懂得配合,平白少了好多乐趣……” “你胡说八道!”我都快气疯了,他怎么能这样诋毁我! “哦对了,她后背上的那朵彼岸花纹身很漂亮,你见过没有?啧啧,在床上动起来的时候,格外妖娆……” “闭嘴!” 凌邪怒声咆哮,周身阴气猛然炸开,瞬间就将周围所有箭矢都炸成了齑粉。 粉尘飘荡如雾,遮蔽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他现在的模样,只能急急地提醒他小心:“当心暗算!” 话音未落,我便听到裂锦般的声响,登时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凌邪以阴气化水,压下了所有齑粉,我才看清他的袍袖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俊美无俦的脸上也添了一道血痕。 他受伤了! “你别信他的话,我……我没有……”我带着哭腔解释。 凌邪轻轻微笑,一滴血珠从伤口中悄悄渗出,看得我心痛如绞。 “你说没有,我便信你。” 明明刚才还那么愤怒,以至于水准失常受了伤,现在就因为我这么无凭无据的一句解释,就消了气,选择相信。 不是他好脾气,也不是他好骗,只是因为爱我,所以信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愚蠢自己,竟然耗费了那么多大好时光,去纠结他是不是原来的凌邪、能不能变回去的这些问题。其实纠结那些有什么意思呢,他就是他,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凌邪。这就足够了啊! 他又变成别人,只是展现出了多面性格当中的不同特质而已,他始终是他,一直都是他啊!变没变的,有什么纠结?他爱我不就够了吗! 人生百年,谁能一成不变? 就算是变了,他也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这就够了! “凌邪,我现在真的后悔,自己以前浪费了太多时间,我不应该纠结那么多的……”我带着哭腔对他说。 密集的暗箭突然停下,藏在暗处的阿修罗少主也不再言语,地牢里一下子变得安安静静,连我说话都带了回音。可我很清楚,这突如其来的安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相反,这意味着对方正在酝酿最终的杀招。 不伤性命,但却诛心的阴狠杀招! 凌邪向来聪明,当然也知道对方突然毫无理由的停止攻击,必定藏着蹊跷,所以并没有贸然向我接近。 原地站了片刻后,他见对方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意思,便起了试探的心思。至于我哭着说出的话,他恐怕并没有听进几句,因为心思都在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暗算。 一步踏出,就仿佛触动了某种机关般,密集的箭雨再度出现。好在凌邪的心理状态已经重新恢复稳定,倒也能够从容应对。 他甚至还能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向我靠近。 然而我却知道,等他真的靠过来,恐怕就是毒箭射出的时候了!对方故意停了片刻,而且再度攻击以后,攻势也比先前最凶猛的时候稍稍弱了一丝,让他可以有机会接近我,给他一种接近成功的错觉。 接近成功的时候,往往就是警惕心最松懈的时候。在那种射出毒箭,才最危险! 我有心告诉他对方备有毒箭,但又觉得以他的脾性,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丢下我自己走,所以说与不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眼看着他越来越接近,我仍然想不出万全之策,脑子里只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了。 我流着眼泪对他说:“凌邪,我从不后悔认识你、爱上你,也不后悔因你而经历的一切。孟婆汤能洗掉我的记忆,但是磨不掉我心底里的感情,我对你的心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下辈子,我也一定还会这么爱你!” 说完,我便闭上双眼,狠狠咬上自己的舌尖! 我不死,他一定会被毒箭所伤。只有我死了,才能破这个危局! 凌邪,咱们来世再见! 第338章 中毒 “不可以!” 凌邪不顾一切地闯过层层箭雨,用力捏住我的脸颊,苍白瘦削的面庞上满是惊惶。他从未如此失态过,哪怕昔年面对几乎要把自己劈得灰飞烟灭的天雷,也不曾流露过这般恐怖的神色。 但是这回,他是真的怕了。怕到连捏在我脸上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涩着嗓子,一字字艰难道:“不要……我不许你做傻事!” 说完,根本不给我做出反应的机会,直接霸道地吻上了我的唇,不容置疑地撬开我的牙关。没有丝毫的温柔,只有霸道蛮横的长驱直入,不容许我有丝毫的躲闪,也不许我有丝毫的迟疑。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产生一种掌控感,稍稍减弱几分对于失去的恐惧。他无惧天道也无惧强敌,可他无法接受未来的漫长余生再也没有我的存在。 他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他近乎蛮横地掠夺着我的每一丝气息,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怎样的险境。我心中焦灼,生怕他被毒箭射中,一个劲地左右摆脱,试图摆脱这场唇舌的纠缠。 然而,却只换来愈发霸道的侵占。 “唔唔……唔唔唔!” 我努力地想要提醒他一点儿什么,却只能发出唔唔的闷响。也不知道凌邪究竟有没有领会我的意思。 他依然霸道地吻着我,似乎生怕一旦终止了这个吻,我又会重复刚刚的傻事。所以他一刻也不愿放松,只是在掠夺的同时,抬手与我十指紧扣。 丝丝缕缕的阴气从他指尖溢出,温柔地钻入铁铐之内,将坚硬无比的玄铁悄无声息地蚀穿。 随后,凌邪握着我的手微微一扯,铁铐就像豆腐似的完全碎了。我连一丝疼痛都没感觉到,就彻底挣脱了束缚。 哦不对,还不应该说“彻底”,双脚上的链铐仍然还在。 凌邪正想用同样的方法腐蚀掉我的脚链,藏在暗处的阿修罗少主骤然发难,上百支弩箭骤然射出! 他还藏了弩箭!无论速度还是攻击力,都比先前的弓箭强了许多! 我不由得担心起来,凌邪却丝毫不慌,只是再次以阴气化龙,硬生生把我们身体周围挡得水泄不通。弩箭数量虽多,却没有一支能够摆脱被击落的命运。 但同样的,凌邪也暂时没机会帮我解开脚上的镣铐了。 他似乎很怕我会觉得无望,还特意分心跟我说了句:“别担心,我一定能带你走。” 难道他以为我刚才是觉得逃脱无望,才想要自尽? 这种时候也没工夫解释了,我只能说:“你千万小心,他们还有毒箭!” 话刚说完,我就听到身后劲风不善,心里暗道不妙。 凌邪瞳孔一缩,整个人便已经闪电似的将我扑倒在地。情急之下,他顾不上护着我的后脑,我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下,脑子顿时有点发懵。 “咄!咄!咄!” 三支毒箭贴着凌邪的后背飞过去,直接插到了地面上。听那声音就能知道,那三支毒箭的力道绝对不小,如果没有及时将我扑到的话,搞不好我现在整个人都被射穿了。 还不等我从惊险中彻底回神,我就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凌邪猛地一顿! 我直觉不妙,抬手一摸,指尖一片冰冷滑腻…… 凌邪到底还是被射中了…… 只是不知道,射中他的究竟是不是毒箭。如果不是那还好,如果是的话……我简直不敢继续想下去。 阿修罗少主狂笑不止:“姓凌的!当年你下毒害我,现在自己也尝到同样的滋味了吧!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不好受?呵!这才只是开始呢!慢慢享受吧,真正的折磨还在后头呢!” 听到这话,我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碎。我终究还是没能改变预知的未来,到底还是让凌邪中了毒…… 想到他即将变得跟阿修罗少主一样,修为尽废,全身溃烂,我心里就刀割似的难受!我情愿中毒的是自己,也不希望他变成那种样子! 如果中毒的人是我,我还可以选择在身体溃烂以前,就先一步自我了断。大不了转世投胎去,下辈子我照样可以拥有天乙贵人的好命格,而且说不定没了福运被窃的这档子事,反倒可以比这辈子更平安顺遂。十八年后,我照样可以继续跟凌邪在一起…… 可凌邪不一样。他现在没有肉身,受伤直接伤的就是魂体,根本没有自杀解脱的可能性。而且他的三魂七魄到现在都没有凝聚齐全,就算想要投胎轮回都无法办到,只能一直承受蛊毒的折磨,没有任何解脱的办法。 我越想越为他心疼,不由得哭着说:“你不应该救我啊……我就算死了,魂魄也还能有机会再去投胎,可你……” 凌邪惨白着脸扯了扯嘴角,反手拔出背上的毒箭,看也不看直接扔到一边。随后又放出两股阴气,将我脚上的镣铐直接崩断——这回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用温和的腐蚀办法,而是简单粗暴的直接崩断,以至于我的脚踝也受了伤。不过好在只是皮肉伤而已,养几天也就好了,跟他受的伤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我能看得出来,他这回操控阴气的时候,明显变得非常吃力。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选择了会伤到我的粗暴方式——并非是他不想跟先前一样,而是已经无法做到了。 从他受伤中毒到施展法术,中间连半分钟都不到,他就已经变成了这样,可见我当年炼出的蛊毒何其狠辣! 想到这种蛊毒是我前生炼制出来的,我心里就愈发地疼,真恨不得替他承受这一切。 这一切……全都是因我而起,为什么不全都报应在我一个人身上呢! 这世间最痛的,莫过于最爱之人因自己而受折磨。 而且还是漫长的,永远都无法解脱的折磨…… 阿修罗少主缓步走进地牢,带着终于报仇雪恨的快意,整个人都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凌邪见他现身,瞬间起了杀心,然而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调动哪怕一丝法力。 千年修为全都成了空,无法调用,再身后的法力又有什么用! 阿修罗少主冷笑着一步步走近:“很愤怒吧?很不甘心,对吧?当年的我,就跟现在的你一样。我不过是把你曾经施加给我的痛苦,全都原样不动地还给你了而已,你要恨,也应该恨你自己才对。” 凌邪抿着唇一言不发,等到他靠得更近了,才猛然暴起,一拳砸向他的喉咙! 然而,没了法力的加成,凌邪所剩下的就只有纯粹的魂体力量而已。即便他的魂魄已经存在千年,远比寻常鬼魂的更加强悍,但也不是阿修罗少主的对手。 不是现在这个,法力恢复了的阿修罗少主的对手。 他甚至连阿修罗少主的衣服都没能碰到,就被对方幻化出的长剑直指胸口。 阿修罗少主冷笑着说:“我现在一剑就能要了你的命!” 凌邪抿唇不言,微微转头向我望了一眼,眼底里藏着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我忽然意识到他想要干什么,流着眼泪拼命摇头:“不……不要……” 他朝着我轻轻地笑了笑,仿佛是最后的诀别。随后,他狠心收回目光,转头对阿修罗少主说:“既然下毒害你的人是我,就不要牵连无辜了。放了她,有什么手段就冲着我来!” 即便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他也依然想要保护我…… 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 阿修罗少主嘲弄地问:“你觉得凭你现在的状态,还有资格跟我讲条件吗?” 凌邪平静地回答:“你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却并不动手,足以说明你想要留着我的命慢慢折磨。我现在无法动用丝毫法力,的确不是你的对手了,也无法带着她闯出去,但我如果想要寻死的话,你也未必能拦得住。” 阿修罗少主顿时色变:“你敢!” 凌邪反问:“为何不敢?这样活着受折磨,反倒不如直接了断来得痛快……怎么样,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放她走,我就随你处置。” 我哭叫着摇头:“不……” 阿修罗少主嘲弄道:“还真是鹣鲽情深呐……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把你们留下来。当年你们放了我和我妻子,现在我也放你们走。既然是以牙还牙,当然什么都得一样才行。” 凌邪立刻转身把我扶起来,紧紧护在怀里,带着我向地牢外走去。 我们都没有防备身后的阿修罗少主,因为防备了也是无用。他现在已经彻底恢复实力,即便凌邪没有中毒,也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将他击败。更何况凌邪已经中毒,一身修为全都废了,而我那点儿三脚猫功夫……不提也罢。 阿修罗少主冷声道:“往后的滋味,你们慢慢尝吧!姓凌的,你害我当了一千年的废物,我也要你当一千年废物!一千年后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凌邪脚步微顿,脸色的神色晦暗不明,连我都猜不出来他究竟在想什么。 最终他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这么拥着我一步步走出地牢。 第339章 可笑 走出地牢的时候,外面下了雪。 那雪并不像人间那样洁白轻盈,而是灰扑扑脏兮兮的,像是一个个细小的、从天而降的……刀子。 这并非比喻,仅仅只是形容。因为每一片雪花都真的锋利如刀,落在皮肤上,就会割开一道细细的血痕。不足以致命,也不会深到留疤的程度,但这种细碎的疼痛,密集到了一定程度,就也变成了某种折磨。 难怪阿修罗们拼了命地想要离开自己的世界,这种荒芜破败、没有任何资源、甚至就连天气都变成了刑罚的地方,任谁也不会愿意久留。 凌邪一言不发地撑起斗篷,将我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而他自己却只能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你……” 他轻轻摇头:“没事的。”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心里一紧,暗道难不成那个混蛋出尔反尔,想要我们的命了?! 思考间,我们已被追上。 但是那些阿修罗侍从们并未将我们包围,反而像夹道相送似的,规规矩矩地站在道路两旁。我看得糊涂,不明白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不知是谁喊了句“开始”,夹道“欢送”的侍从们纷纷露出夸张的表情,有的指着凌邪哈哈大笑,有的使劲冲着凌邪翻白眼,恨不得把眼珠子翻到天上去似的。 还有的怪腔怪调地嘲笑:“啧啧啧,还说是什么鬼王呢,就这种德行,一点儿法力都没有,我一指头就能戳死他!”说着还比比划划地凑上来,像真的要用小手指戳凌邪似的。 凌邪面无表情地捏住他的小指头,用力一掰,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货的手指就直接贴到手背上了。 那货疼得要死却不敢叫,又碍于命令不敢逃跑,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战战兢兢地用余光瞄着凌邪,生怕再挨揍。 凌邪根本懒得再搭理他,只是停住脚步,冷冷地环视了一圈。那些奉命出来嘲笑凌邪的侍从们,顿时全都像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成了出头鸟,招来一顿暴揍。 “呵。”凌邪轻轻地笑了一声,拥着我继续大步往外走。 场面无比寂静,让我甚至产生出一种在逛冰雕雪人展的错觉。 想想觉得这些阿修罗侍从也挺不容易的,顶风冒雪地出来嘲笑我们,真是让人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领头的彻底怒了,气势汹汹地提刀直奔那个被折断手指的侍从,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手起刀落,把那货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黑红的鲜血喷得老远,在场的侍从们全都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领头的又提起刀在空中扫了一圈,血珠子甚至甩到了离他较近的几个侍从脸上,吓得那几个侍从两股颤颤,几乎就要晕倒了。 “少主吩咐过什么,你们都忘了吗?!”他大声地质问着。 侍从们战战兢兢的,谁也不敢接这个话茬。 他又指着地上的尸体,大声道:“完不成任务的,这就是例子!哼,只恐怕这样都还是轻的,少主的手段你们都是心里清楚,要是不能让他满意,回去有你们受的!” 这话倒是起了作用,侍从们又纷纷奓着胆子摆出鄙夷的姿态来,发出几声哆哆嗦嗦的嘲笑。 “你、你这个废……废……” 一个侍从结结巴巴地嘲讽,然而凌邪只是稍微走近了一点儿,他顿时就吓得再也发不出声了。 凌邪懒得在这帮家伙身上浪费时间,脚步连停都没有停顿一下,只是拥着我从他面前走过,连眼角都没斜过一下。 饶是这样,那个侍从也还是大气都不敢喘,硬是等我们走得远了,才小声地继续道:“废废废废……废材!” 我正好听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见到骂人都骂得这么怂的。 我敢肯定,他原本真正想骂的肯定是“废物”,但又害怕怕得太难听,真把凌邪给惹毛了,所以憋了半天愣是换成了相对委婉点儿的词汇才敢说出口。 骂人都骂得毫无气势,他还能有什么出息? 说好的阿修罗族全族都凶狠好斗呢?怎么出了这么一群怂货?难道所谓的凶狠好斗,都是他们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瞎编出来的?? 侍从们追着我们“嘲笑”了好一段路,估计是觉得差不多可以回去交差了,就全都呼啦啦地回去了。我和凌邪的耳朵终于得了清净,我也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凌邪听了以后轻轻一笑,说:“不怂怎么可能会为奴为仆?阿修罗族从不以血统论尊卑,他们只相信武力,谁身体强悍法力高强,谁就是王。没有实力的,就只能被别人踩在脚底下,要么忍辱负重拼命修炼,等强大了报复回去,反过来奴役曾经的主人。要么,就是不够聪明,没等强大起来就被主人发现杀了,再不然就是没胆子也没志气,连报复的念头都不敢有,只能乖乖地当一辈子奴仆。” 我点点头,心里总算明白了。无论什么族群都是一样,能够有胆有识还有智谋的,永远都是少数,所以真正能够实现逆袭的,也必然只是少部分存在。而能够天生强悍无敌,一辈子都不受欺负的,那是更加罕有的存在。所以,或许在这个一言不合就可以彼此杀戮的世界里面,怂才是保命之道。 因为一根筋硬刚的那些,太容易死了啊!就算自身本事还不错,也保不准哪天就遇到了比自己更强的。而他们一定被打败了,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他们表现得太有威胁性了,打败他们的人也会担心有一天被反杀,所以自然不可能留下他们的性命,给自己埋不定时炸弹。 只有怂货软蛋,才有机会成为奴仆活下来。不管究竟是真怂还是假怂,也不管最后有没有成功逆袭,总归是活得更长久了。活得久,就有机会结婚生子,有机会留下后代。而那些一根筋只知道硬钢的阿修罗,却未必能留下后代,即便死之前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那孩子也未必能有机会长大——斩草除根的道理,谁会不明白? 所以时间一长,肯定是怂货越来越多,有胆量硬钢的越来越少。至少表面上敢成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模样的,是越来越少了。 还挺有意思。 凌邪问我:“你笑什么?” 我说:“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叫《蠢蛋进化论》的,讲的就是人类世界里面,精英分子全都讲究优生优育,所以后代的数量非常少,一旦出现意外导致后代死了,基因就彻底没机会传下去了。而底层的就不讲究什么质量,有了就生有了就生,所以数量都特别多。就算遇到天灾人祸,也未必所有孩子全都死光,总能有那么一两个幸存的,把基因传下去。” “所以时间长了以后,高智商精英就越来越少,人类的整体质量越来越差,越来越蠢。阿修罗界现在的样子,难道不像那个电影吗?我觉得他们可以拍一部《怂蛋进化论》了。” 凌邪状似无奈地感叹:“你啊……脑子里怎么总是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我微微发怔,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以前跟他说过什么奇怪的念头? 难道他说的,是上辈子的我吗? 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住了。其实从凌邪出现的时候,我就感觉他跟之前不一样了,不像是那个老古董的幽精之魂,却也不是我最初熟悉并深爱的那个他。跟我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一个魂魄,都不太一样…… 但是又让我觉得那么自然、那么熟悉,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陌生感和距离感,也没有任何抵触,一切都仿佛顺理成章,就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难道这就是他真正的样子吗? 真正的,完整的样子吗? 我想问个明白,却又被他抢了先:“等下我会把你送到阴间去,然后我可能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具体需要多久,我也没法给你肯定的答案。不过我会让无殇替我照顾你的,你以后有任何困难都可以跟他说。若我……若我迟迟无法出关,你就不要……不要一直等了,随心所欲地过好后半生吧!” 我顿时急了:“什么叫‘随心所欲地过好后半生’?你的意思是让我忘了你,跟别人结婚生活?!” 凌邪薄唇紧抿一言不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是在我看来,这就是默认。 我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凌邪,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难道你觉得我就只爱好看的皮囊,一旦你的样子不好看了,我就会立马变心喜欢别人了?还是你觉得我只恋慕强者,一旦你失去法力变得不那么强大了,我就会转头去追求更强的人?” “不,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 “只是什么?” 凌邪默了许久,才涩声道:“只是……只是不想让你看到那种样子的我。” 我叹气:“所以闭关什么都是骗我的,你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躲着我?何必这样呢,我可以用眼泪给你炼制解药的呀!” 没成想,凌邪一听这话,立刻激动道:“不行!” 第340章 忍常人所不能忍 我被凌邪的反应吓了一跳,不由得问:“为什么啊?” 凌邪说:“血泪伤身,凡人一生最多只能流一次。若你再流血泪,恐怕会性命不保。” 原来如此,怪不得阿修罗少主会放我们走,丝毫不担心我会用血泪解了凌邪身上的蛊毒。因为他早就知道,我如果再流血泪就会死,而凌邪是绝不可能同意让我以生命作为代价去救他的。所以我就算知道血泪能解毒,也还是救不了凌邪。 不愧是千年老怪物,心机真是太深了,我和凌邪的每一步都被他算计到了! 难不成真的要让那个混蛋如愿,让凌邪永远变成废物? 不,我接受不了那样的结局!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要再劝一劝凌邪:“我的身体已经被蛊灵彻底改造过了,比从前不知道强了多少,兴许我能受得住呢?就算我真的受不住,不是还能轮回呢嘛,十八年后我就又长成了,照样能跟你在一起。你连上千年的时间都能熬得过,不至于等不了十八年吧?” 凌邪固执地摇头:“该是我保护你才对,怎么能让你为了我冒险,甚至是送命?” “你救过我那么多次,我救你又怎么了啊?” “不行。” “……” 我发现了,现在这个凌邪,虽然不是幽精之魂那种老古董做派了,但骨子里还是多多少少残留着那个时代的大男子思想,认为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反过来让女人保护、靠女人救命,就是软弱无能。 这种观念问题是最让人头疼的,因为根本不可能靠三言两语就掰过来的。眼下还在阿修罗族的地盘上,实在不适合掰扯这些,我虽然心里郁闷也只能暂时终止这个话题了,想着等到了鬼界再想办法慢慢给他做思想工作吧。 正想着,就听见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一队全副铠甲的人马,气势汹汹地冲着我们来了。 那个混蛋又想耍什么花样?! 凌邪倒是镇定,还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说:“别怕。” 我怎么可能不怕,这些阿修罗显然都是士兵,就连胯下战马都披了一层铠甲,防护得严严实实的,一副要上战场厮杀的气势。他们可跟方才那些没骨头的怂蛋侍从不一样!如果他们真是奉命来杀我们的,我和凌邪绝对没有任何逃命的可能! 然而凌邪却说:“不用担心,他如果真的想杀我们,反而没必要让他们全副武装。”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凌邪说的没错。他现在已经无法使用任何法术了,能够依仗的就只有纯粹的魂体力量而已。而我,虽然能用法术,也只是些简单的法术而已,论战斗力未必能比得过凌邪。真想杀我们的话,随便派个三五人的小队就十拿九稳了,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恐怕是他自己也知道,先前的那番嘲讽根本没能刺激到凌邪,反倒是丢了他自己的脸面,所以这是打算找场子呢? 转眼,上万名骑兵已将我们团团围住,并且驱使战马绕着我们不断奔跑,掀起的尘雪宛如一场小型风暴,不断地打在我们的脸上、身上。 凌邪把我按进怀里,用斗篷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自己默默承受敌人的戏耍与羞辱。 骑兵们不断用长枪挑衅,做出攻击的动作,然后再擦着脸皮、擦着衣角把长枪收回去,放肆地哈哈大笑。 虽然上万名骑兵当中,最内层能够做出挑衅攻击的,不过十几人而已,但是这种万马奔腾所形成的气势,带来的压迫感却极强。上万人的耻笑与嘲讽,也足以在心理上留下一道重重的阴霾。 然而凌邪始终淡然,不怒不恼也不还手,只是把我护在怀里,一步步朝着空间通路的方向继续走。 那些骑兵也不阻拦他,只是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始终保持着包围之势,种种挑衅与嘲笑也从未停过。不得不说,他们的骑术的确不凡,如此缠了凌邪一路,阵型始终没有散乱过。 凌邪的情绪也从始至终都没有产生过哪怕一丝变化。所有的挑衅和嘲讽,全都被他彻底无视,淡定得仿佛只是在穿花过柳一般。他的这份定力,也不得不让人佩服。连我都觉得快要受不了了,他竟然仍能保持淡定。 忍常人所不能忍,也定能为常人所不能为!凌邪有如此魄力,怎么可能因为区区蛊毒就一蹶不振,他相信即便不靠我的血泪解药,他也一定能用别的办法解了这蛊毒! 古人云,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我相信,凌邪今日的所有忍耐,都必将化作来日的百倍爆发。他今日遭受的所有屈辱,将来也一定能千百倍地归还! 我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一步踏出阿修罗空间,那些刺耳的喧嚣声才终于消失了,我情不自禁地对凌邪说:“我相信你总有一天能踏平那个世界!” 凌邪笑着揉我的头发:“傻丫头,总是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问他:“有什么不对吗?你本来就有那样的能力,我对你有信心那是应该的呀!” 他笑:“所以说你是傻丫头啊……” “我这叫有眼光,能透过表面看本质好不好!倒是那个阿修罗少主,才真是脑子进水,将来有他后悔的时候!到时候他哭出去的眼泪,全是今天进的水。” 凌邪失笑:“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词儿……” “网上呀。”我说:“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多上上网,包管与时俱进。” 我暗暗想着:最好再多接收一些男女平等的思想,改改大男子主义的毛病。 后面的一路上,我都刻意回避了有关蛊毒的话题,半个字都没有再提过,只跟凌邪说些轻松的闲话。凌邪也非常默契地没有再提那些事情,气氛轻松得像是出门郊游一样。 但是到了鬼界以后,这份轻松的气氛便瞬间消失了。凌邪刻意地跟我拉开了距离,甚至还撕下一截斗篷蒙了脸,不让别人认出他是谁。 我有点懵:“你这是……” 他说:“我失踪了上千年,鬼界如今的局势恐怕已经跟当年大不相同了,眼下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我回来。” 我想想也觉得有道理,鬼界现在的实际掌权者是凌无殇,虽然他一直挂着摄政王的头衔,没有登基过,但是大家心里面肯定早就把他当成真正的王了,可能也做好了他会永远这样统治下去的思想准备。 但是现在凌邪这个真正的鬼王又回来了,让底下的大臣们怎么想?就算凌邪不提王位的事儿,底下的大臣也会猜,他是不是想要夺权,两兄弟会不会因为权力而争得你死我活。如果两兄弟真的同室操戈了,他们又该如何站队,到底是支持名正言顺的王,还是支持实际掌权了上千年的凌无殇? 有了猜测,他们就会不安,局势就会动荡,就会给敌人可乘之机。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严格保密,别让底下的臣子知道凌邪回来了。只有这样,才能够维持住目前的局面不发生变化。 想通了这些,我也就理解了凌邪为什么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因为他当年为了让我复活,连天道都敢违逆,闹出那么大的事,肯定人尽皆知……哦不鬼尽皆知啊!我虽然轮回千年,可容貌始终没有改变过,如果让当年参加过婚礼的老臣见到了,肯定还能认出我来。如果他跟我举止亲密,肯定会有人顺着猜出他的身份啊,那他的这番心思不就白费了? 所以,我也非常配合地跟他保持距离,表现得比普通朋友还要生疏。 靠近凌无殇寝宫的时候,我们终于被守卫拦下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无故靠近王宫?”守卫冷着脸一指凌邪,“你蒙着脸干什么?把面巾摘了!” 凌邪压低声音道:“我们有要事求见,劳烦帮忙通传一声,就说……就说苗疆谢公子求见吧。” “苗疆谢公子?”守卫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凌邪,似乎看他不像是故意找事的,才勉强同意了帮忙传话,随后又冲着我问:“那你又是谁?” 我说:“我叫孟隐。摄政王听到我的名字,应该就会同意见我了。” 守卫听到我称呼凌无殇为摄政王,脸色顿时有点不太好看,但也没有直接发作,只是没好气地说了句:“在这儿等着!”说完就快步进去传话了。 守门的侍卫自然不只他一个,其余人看向我和凌邪的目光,也都不太友善的样子。我暗暗想着,或许他们内心里,都非常希望凌无殇能够正式登基,所以才如此不乐意听见别人喊“摄政王”吧。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死忠,凌无殇又怎么可能放心让他们守大门? 只是我有点担心凌邪,他毕竟才是名正言顺的鬼王,可现在却见到连看门侍卫的心都向着凌无殇,他会不会很难受呢?我忍不住偷偷看他,他马上就发现了,冲着我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是叫我不要担心。 第341章 尴尬死了 等了大约十分钟,那个进去传话的侍卫终于大步流星地回来了,态度恭敬地对我们说:“谢公子、孟姑娘,殿下有请。” 我点点头,迈步踏入宫门,脚步却有几分踟蹰。因为我以前并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路该怎么走。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胖老头儿跑到了我面前,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气,才捂着肚子说:“请……请随老奴来。” 我便跟着他,绕了半天才终于到了凌无殇的寝殿。 凌无殇知道哥哥不报真名,就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引发出不必要的波折,所以早早就屏退了所有奴仆,一个人等着。其实要不是怕暴露了凌邪的身份,他都想亲自迎出来了。 一见面,他连寒暄都省了,张口就问:“哥,你突然回来,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凌邪扯掉面罩,露出已经开始变得灰败的面容,平静道:“我中了血泪蛊,现下已经法力尽失了。” 凌无殇顿时惊了:“血泪蛊?当年咱们用过的那种蛊毒?!” “嗯。”凌邪轻轻点头。 “可血泪蛊不是只有……”凌无殇说到一半便顿住,目光望向我,满眼不敢置信,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呢……你怎么可能会害我哥呢……” 凌邪道:“这个说来话长,回头让小隐慢慢跟你说吧。你赶快帮我安排个清净的地方,我需要立刻闭关。” “你想把毒逼出去?能成吗?”凌无殇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说当年阿修罗少主的法力水平跟凌邪不相上下,他都没能成功,现在的凌邪还不如当年,成功的可能性又能有多少呢?但这话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凌邪道:“能不能成,总要试过了才能知道。你赶快帮我准备吧,还有,别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 “明白。”凌无殇快步出门,随后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兴冲冲地折了回来,说:“哥,我刚想到其实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嫂子的身体里……” “无殇!”凌邪不等他说完就厉声打断,随后再次强调:“帮我准备闭关密室就好,其余的我自有打算。” “……好吧。”凌无殇默了默,没有再多说。 但是他都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出来,他刚才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趁着寝宫里只剩下我和凌邪两个人,我索性厚着脸皮把话挑明了:“如果拿回鬼王印,会对你有很大帮助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 我想说愿意跟他完成那最后也最亲密的一步。虽然跟我期待中的浪漫郑重全都不沾边,但此一时彼一时,没有什么能比让凌邪解毒更加重要。 可他根本不给我说出口的机会。 “不是你想的那样。”凌邪一手捂在我的嘴上,微微侧头避开我的目光,极不自然地说:“就算拿回那份法力,也只能是让我在短时间内有法力可用罢了,很快就会被蛊毒侵蚀的。所以,拿不拿回法力,对我能够成功解毒的影响并不大。”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还以为只要跟他圆了房,把鬼王印的力量还回去,他就可以解毒了……我心里又失望又失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凌邪也不再说话,气氛越来越尴尬。 幸好凌无殇很快就回来了,对凌邪说:“哥,密室已经安排好了,我亲手布置的结界,保证谁都闯不进。你放心闭关吧,不会有人打扰的。” 凌邪道了声谢便走了,也没问那个密室到底在什么地方。想来是因为他对这里已然非常熟悉,并不需要发问吧。 “嫂子,我哥到底为什么会中毒?”凌无殇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心想也没必要瞒着他,就把来龙去脉全都说了,包括自己被强迫着跟假凌邪拜了堂,差点失身所以才流出血泪这些也都没有隐瞒。既然当年的事情凌无殇也参与了,那他就应该也知道,血泪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流得出来的。 凌无殇听到我讲那段的时候,整张脸都是青的,一副恨不能马上带兵平了阿修罗界的样子。甚至比后面听到我讲凌邪被阿修罗少主手下嘲讽的时候,还要更加愤怒几分。 等我全说完了,他咕咚咕咚连灌了自己五六杯茶,才总算是勉强稳住了情绪,问我:“你还爱我哥,对吧?” “呃,当然啊……”我有点懵,不明白他为什么刻意问我这个问题。 他放缓语速,一字字确认:“意思是,你还跟当年一样那么爱我哥,是吗?” 我对千年前的记忆实在太少了,其实并不能确切地知道,自己当年到底有多爱凌邪爱得有多深。但是我想,就凭转世千年仍然斩不断羁绊的这点来看,当年的我,应该是爱得极深吧。 所以我点了点头:“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哥……跟我哥成亲呢?”他顿了下,没好意思直接说出“圆房”这两个字,而是换了个委婉的问法。 我当然明白他真正想问什么,只能苦笑着回答:“不是我不肯啊,是你哥不愿意。我刚才还问他来着,但他说没那个必要。” “怎么会没必要!要是你们……” 凌无殇说到一半又忽然不说了,我急得要命:“要是什么?你快说呀!” 刚才凌邪的表情那么不自然,我就觉得肯定不对劲。现在正好,凌无殇对血泪蛊的了解比我多,他肯定知道我到底能给凌邪提供多少帮助。 凌无殇说:“你是天乙贵人,是三界六道之中最尊贵、最有福缘的命格。任何与你关系密切之人,都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从你身上分得一点儿福气。与你关系越亲近的,影响就越明显。” “除此以外,你的身体里也蕴藏着极大的能量,任何法器或者灵物,若是长期寄宿在你的身体里,都会受你滋养,从中获得莫大的好处……先前蛊灵寄宿在你的识海里,想必也是为了得到滋养。” “鬼王印融入你身体的时日也不短了,想来应该也受到了许多滋养,如果我没有估量错误的话,它蕴藏的法力应该比之前浓郁了至少三成以上。” 我顿时惊了:“三成?!这么多?” 凌无殇反问:“你以为呢?三界六道最极品的命格,你以为只是说说的吗?” 我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打从我第一次听说自己是天乙贵人命格以后,就无数次听到过类似的说法,人人都说我是绝世好命,可我真的没怎么体会到。 可能也跟我的福运被孟天那小子偷走了有关吧,如果没有养父母暗中搞鬼,说不定我就能体会到福运逆天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活了。 凌无殇见我微微走神,干咳一声把我的注意力拉回来,继续道:“所以,如果你能把鬼王印还给我哥,肯定对他大有助益。不过最重要的其实还是,还是……” 真不知道他今天犯的是什么毛病,一说到关键的地方就支支吾吾的,我心急地追问:“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快说呀!” 支支吾吾的,存心想急死谁咋的? 凌无殇面露尴尬,端起茶碗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才硬着头皮小声说:“最重要的,是你身体的滋养……” 我腾地一下脸就红了,也明白了他刚才为什么犹豫。我跟他算是叔嫂了,说这种事情可不尴尬么! “那、那个……我、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回、回头我再跟你哥商量商量吧!”我尴尬万分地说完,也不好意思去看凌无殇的表情,转身就往外跑。 他欲言又止诶了一声,我脚步没停,他也就没再叫。 我低着头跑到殿外,仍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用身体滋养,那意思是圆房一回还不够,须得是不间断的长期努力咯? 虽说夫妻之间,高频率地保持某种互动也是正常的,可我毕竟还是个毫无经验的大姑娘,又是从未来小叔子嘴里听到的这些,怎么能不尴尬! 现在想起来我就有抽自己的心,怎么就那么迟钝呢,他三番两次地支吾,我就应该想到才对呀! 还抱怨人家关键时刻磨叽呢,我不也是关键时刻犯糊涂了么,非得让人家把话全说透了,惹得彼此都尴尬。我要是悟性好一点儿,不就不用这样了么? 我越想越臊得慌,也没留意看路,忽的脚下一绊,整个人瞬间向前栽倒。我本能地随手一扯,想要保持住平衡,结果反倒是把那个东西也给拽倒了。 好巧不巧的,我还压到了人家,脸对脸一看,不正是孟婆吗? 这下好,更尴尬了。 我顾不上疼,赶紧起身,顺手把孟婆也拉了起来,忙不迭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才没注意……你摔疼了吧?” 孟婆却像根本没听见我说话似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盯了半天才又瞟向我身后的寝宫,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 “你是从殿下寝宫里出来的?!”她冷着脸质问。 第342章 千年白莲 我尴尬地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 孟婆冷笑,杏眸中满是冰霜:“误会?我没误会,我只是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而已!”说完转身就要走。 我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袖子,急急地说:“你听我解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猛地一掌拍在我肚子上,浓烈的阴气瞬间灌入体内,我整个人像被冻僵了似的,完全动弹不得。丹田里的封印竟也被这股阴气冲击得产生了松动,两股力量以我的丹田为战场,展开了殊死较量,我疼得浑身冷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以前见她的时候,她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林妹妹模样,哪成想到骨子里竟然如此狠辣。我先前可真是看错了她! 孟婆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冷冷地勾起嘴角:“不是让我听你解释吗,你倒是说呀,怎么不说了?” 我疼得浑身发颤,哪里还说得出来话!她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然而她却故意装作不知,反而问:“说不出来了是吗?那我就当你心虚了哦。” 我一时动气,丹田里瞬间翻江倒海,疼得我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就要站立不住。 孟婆伸手扶了我一把,又故意在我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虽然这回没有再用阴气,却还是疼得我狠狠地哆嗦了两下。 她揪着衣领把我拉到身前,小声警告:“离无殇哥哥远点,不然下次我要你的命!”说完就狠狠一推,我正疼得浑身无力,被这么一推后脑勺直接磕到了地上,顿时就晕了。 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我好像还隐隐约约听见了她的哭声。 她哭什么? 挨欺负的人明明是我,她有什么好哭的?! 不知道过了究竟多久,我才一点点恢复了知觉,脑袋痛,肚子也痛,疼得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挂了。 那幻觉似的抽泣声竟然还在,断断续续像喘不过来气似的,让人听着就觉得心烦。 我又没死,哭什么丧! 我艰难地活动身体,哪成想脑袋轻轻一转,就传来尖锐的剧痛,疼得我瞬间倒抽冷气。 手上蓦地一紧,不知被谁抓住了,紧接着就听见凌无殇紧张又心疼的声音:“小隐你醒了?还记不记得是谁伤的你?” 不等他话音落下,那个抽抽噎噎的女声也跟着问:“是呀,只要你能说得出特征,殿下一定帮你把人找出来,狠狠教训一顿!” 这回我终于听出来了,说话的这个不是旁人,就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极品白莲花——孟婆! 敢情儿是打完了我,又跑到凌无殇面前装无辜了?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角竟然真的挂着泪珠,不由得暗想,真不愧是千年白莲,演技可以啊! 孟婆被我盯着,顿时露出惊慌又委屈的表情,可怜巴巴地问:“隐儿姑娘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呀,难不成你怀疑是我害你的?冤枉呀!我只是正好有事要请奏殿下,所以碰上了而已,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被打伤了的,你可千万别怨我呀……” 我不搭理她,只问凌无殇:“你信我吗?” 凌无殇目光闪动,看看我又看了看孟婆,郑重点头:“我信。” “那我告诉你,打伤我的人就是她。她还警告我让我离你远一点,不然下回就要我的命。” 我自认没有宫斗戏女主角的高明手段,也实在懒得跟这种白莲花斗心眼,索性就直接把话说了,信还是不信,让凌无殇自己选去。 他要是信孟婆不信我,那我只当是自己瞎了眼,白交了这个朋友。大不了以后再也不打交道,还能怎样?反正我也没什么需要求他的地方…… 想着想着,我忽然后悔了。因为我想起来,自己还真的有必须求他的事情,而且那件事眼下也只有他能办成。 悔啊!我肯定是摔懵了,竟然都忘了还有阻止景妤婳轮回的这一茬! 孟婆红着眼睛委委屈屈地掉泪,柔柔弱弱地说:“殿下,我真的没有说过那种话呀……隐儿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要如此害我!” 我听见她说话就无比闹心,装装装装……面口袋啊?!装个没完! 凌无殇默了片刻,沉声道:“小孟,近段时间地府里亡魂数量猛增,你辛苦些尽快把他们都送走,没什么事的话就别下桥了。” 我没想到他竟然一句都不多问,就这么直接选择了信我,而且还惩罚了孟婆,一时间不由得愣住。 孟婆已经泪如雨下,满脸心碎地问道:“殿下,您这是在怀疑我吗?我在地府几千年了,什么时候跟别人大声吵过架?您、您怎么能这样怀疑我呢……” 凌无殇道:“我只是让你先回去工作,真相如何我会查清楚的。” “还有什么好查的,殿下心里分明已经有了答案。既然这样,那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说着就要撞桌角。 凌无殇皱着眉头伸手把她拉住,沉声道:“别闹了,快回去。” “您还说我闹?”孟婆哭得更伤心了。 我终于缓过神来,忙说:“不能让她回去!” 凌无殇微微诧异,转头问我:“为什么?” 我欲言又止,担心如果让孟婆知道我想找景妤婳的魂魄,反而会对她不利,所以只能说:“凌无殇,这事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你先让她走。但是千万别让她回奈何桥。” 孟婆委委屈屈地哭:“殿下……” 凌无殇根本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就抬手指了指门外,说:“你先去偏殿呆着吧,待会儿如果有需要我再宣你。” 孟婆知道自己再多说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了,反而会惹凌无殇讨厌,只能偷偷地瞪了我一眼,抹着眼泪出门去了。 我仍然不放心,又跟凌无殇商量:“能不能再派个人看着她?我怕她偷偷跑回去。” “好。”凌无殇根本没犹豫,立刻便用传音术吩咐自己的心腹去盯着了。 如此种种,我就算再迟钝,也该明白其中的原因。 人也好鬼也罢,都逃不过感性。心里对谁的感情更深,自然也就更愿意相信谁。那些电视剧里的后宫女子,成天耍心机使手段地争来斗去,无非是因为谁也没得到过帝王的真心罢了。她们能争到的,无非是宠。 帝王无真情,凌无殇却有。 只是这份心意,我注定只能辜负了…… 想着这些不免心中酸涩,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其实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如果能把这一腔真情用在值得的人身上,应该会过得非常幸福才对。可惜…… 凌无殇见我不开口,也不多问,只是叫人把厨房里温着的药端过来。 婢女很快就把药端来了,他小心地把我的软枕稍微垫高了一点儿,才回身接过药碗细细地吹着。 “我自己喝吧。” 我想要起身,接过稍微一用力,就感觉肚子里撕裂似的疼,顿时软倒下去。接过这一倒,又压着了后脑的伤,又是一阵锐利的疼。 凌无殇慌得打翻了药,弄脏了自己的长袍却浑然不顾,只紧张地跟我说:“快别动了,不然又压着。你现在的身体……没法用阴气疗伤,只能用药慢慢养着,你难受也忍忍吧……” 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明明伤了后脑,他还让我仰躺着。那是因为我肚子里的伤搞不好才是最严重的,别说侧身了,稍微动动就是刚才那种结果了。 “凌无殇,你跟我说实话,我到底伤到什么程度了?真的还能恢复吗?” “当然能恢复!”凌无殇异常激动地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自己失态,才又用平常的语调跟我说:“你别胡思乱想,你后脑虽然磕得有点严重,但是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你别瞎想。” 我追问:“脑袋没问题,那肚子呢?” 孟婆那么心狠手辣,我总觉得她应该不只是想让我疼而已。难道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毁掉我的丹田,让我以后再也用不了法术? 凌无殇眼底浮现一片痛楚,但马上又遮掩起来,闷声说:“肚子……也没事的。只是内脏有些许损伤而已,你好好吃药,注意休息,能养好的。” “真的?”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话说到这份上,我总不好再继续表示怀疑了。他刚才那么信任我,我要是一直怀疑,显得不是那么回事。 但实际上我心底里仍然觉得不安,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为了转移话题,凌无殇终于想起孟婆了,他问:“为什么不能让孟婆回奈何桥上?你刚才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我说:“我有个朋友的朋友,叫景妤婳,她不久前死了,但是她的记忆里有着非常重要的信息,有可能影响人间安危的那种。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扣住她的魂魄,别让她转世投胎,也别让她喝孟婆汤。” “景妤婳是吧?我这就派人去找。”凌无殇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我又说:“我本来还答应了那个朋友,要想办法带他下阴间,让他当面把话问明白的。但是现在这样,恐怕是没法再带他来了,你能帮我把景妤婳的魂魄暂时送回阳间吗?不需要让她复活,只要能让他们把该说的话都说清楚了就行。” 第343章 凌无殇有事瞒着我 凌无殇望着我,眼底闪动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就算你真想让她复活,我也一定能帮你办到。” 我赶紧说:“不用不用,你可别为了我破坏轮回秩序,要遭天谴的!” 凌无殇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隔了一会儿,才勉强收敛起自己的情绪,闷声说:“我……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嗯。” 我应了一声,目送着他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好像听到关门声中掺杂着一声叹息。 他为什么要叹气? 我微微发怔,心里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觉得自己的伤势恐怕并不像他描述的这么简单。 是我的身体出问题了吗? 我尝试着用神念进行内视,结果却发现自己脑中多了一层禁制,让我根本无法调用神念,无法内视检查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且,无法调动神念也就意味着我无法进入识海空间,无法跟寄宿其中的七彩引梦蝶沟通。 七彩引梦蝶可是我的杀手锏,它不光可以帮我麻痹敌人,还能将我引入奇妙的梦境,让我从中得到许多线索或者提示。之前好几次身处绝境的时候,都是多亏了它,我才能转危为安。 无法跟它取得联系,对我的影响,几乎就跟残废了一只手似的! 孟婆! 这个梁子,我跟你结下了! …… 小厨房里,婢女海棠专心致志地看着火候,一抬头忽然瞧见凌无殇迈步进来,差点以为自己花了眼。回过神来,才手忙脚乱地行礼:“殿下,您、您怎么……” 她想问凌无殇怎么亲自来厨房这种地方了,但转念觉得自己没资格这么问,就默默地把后半截话咽回去了。 凌无殇径直走过去,掀开药罐子看了看火候。婢女海棠立刻猜到殿下这是着急了,才会亲自过来看,于是小心翼翼地解释:“殿下,鬼医大人吩咐过,这药必须得小火慢熬,才能把药性全都熬出来,急不得的……” “我知道。”凌无殇淡淡地说:“你去准备点蜜饯,多准备点,我怕她太苦。” “……是。”海棠觉得摄政王殿下根本就没听自己刚才的话,这罐药才熬了不到十分钟而已,起码还得再过至少两个小时才能成呢,现在就把蜜饯准备好,不是放着落灰么? 可她只是一介婢女,哪敢多嘴多舌。凌无殇既然开口吩咐了,她也只能照做。 蜜饯都是现成的,她找了个小碟子装好,特意按凌无殇的吩咐多装了,结果一转身,就看见凌无殇一手捧着药罐,另一只手不断地往药罐里滴着鲜血。 海棠吓坏了,失声叫道:“殿下……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别叫!”凌无殇低声呵住她,随后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凶了,才缓声解释:“用火熬太慢了,我只是让药性快点发挥出来而已。你就权当没看见,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海棠瞬间想哭的心情,心说我现在最该干的就是煎药,可是让你给抢了,我还能干什么去? 这话她当然也是不敢说出口的,只能背过身去,胡乱找了点食材,有一下没一下地切着,心里盼望着时间赶快过去。 她后悔不该那么快装完蜜饯,看见不该看的画面,又觉得摄政王殿下不像传言说的那样,是个弑兄夺权的大恶人,相反还是个顶顶体贴的好男人。要是自己也能有福气,遇到个这么好的男人就好了……不,哪怕只有殿下一半的好,她都要开心到梦里带笑了! 如此胡思乱想着,一不留神就切到了手指,瞬间鲜血直流。她疼得直抽气,咬着牙去冲洗,血迹淡了才发现伤口特别深,连指甲都切掉了一半。要是刀子再锋利点,搞不好她整个指尖都没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失落,眼泪竟然就这么泉水似的涌了出来。 凌无殇的心思都在药上,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海棠这边的动静,等把药汁调和得差不多了,收了阴气,才发现海棠在哭。 海棠已经冲了半天的凉水,奈何手指上的伤口太深,怎么都止不住血。她又难受又委屈,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几乎忘了摄政王殿下还在这里。 凌无殇被她哭得竟莫名地起了几分愧疚,觉得好像是自己间接害她切到手指似的,语气也不自觉地更加温和:“库房里有一瓶雪玉膏,你去拿了吧。” 海棠瞬间愣住,雪玉膏……那、那不是去年北冥那边送来的贡品么?自己听错了吧?! 凌无殇见她发怔,又说了一遍:“快去吧。反正我也用不着,送你了。” 海棠这回听得清清楚楚,确定这绝不是幻觉。她又感激又惶恐,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凌无殇没办法,只能先放下药罐,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见她指尖鲜血如注,一时不忍,就随手施了个小法术,帮她止血,又掏出帕子随便包扎了一下,免得伤口再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海棠起初一副神游天外的状态,傻愣愣的任由他摆弄,没有半点反应。后来或许是包扎时触碰到伤口,弄疼了,才终于回过神来。 “殿下,我,我……”她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殿下如此大恩,奴婢如何消受得起啊!” “小事而已。别忘了去拿药。”凌无殇又叮嘱了一遍,就一手端着药一手端着蜜饯走了。 他没有回头,也就没有发现,海棠的视线一直紧紧跟着他。 直到后来看不见了,海棠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着、望着……过了许久许久,才慢慢低头,看着自己被裹得粗了好几圈的手指,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殿下真是个大好人。她想。 但是余光瞥见灶台上的药罐后,那抹笑容便渐渐没了。 那才是摄政王殿下真正紧张的人…… 再说,即便是没有那么一号人物,凭她的身份,也是不配的…… 海棠难过地想,摄政王殿下只是一时好心而已,今天就算是换成别人切了手指,他也会这样的,并不是因为自己有什么特别。他那样的人物,可不是自己能有资格随便肖想的。 她开始感觉心口有种闷闷的疼,不像刀子切手时痛得那么强烈,却反而让她更加难受。因为这种痛,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手指破了,可以清洗包扎,心里疼应该怎么办?难道还能把心掏出来包扎上药吗? …… 见到凌无殇回来,我就迫不及待地跟他说:“我刚才发现脑海里多了一层封印,我现在完全没法动用神念了!” 奇怪的是,凌无殇竟然丝毫不意外,只是安慰性地冲着我笑了笑,温声说:“先把药喝了。” “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我问他。 他只好点头,又说:“等你喝完了,我就告诉你怎么回事。” 我心急地想要坐起来喝,结果稍微一用力,肚子就刀割似的疼。他轻轻把我按住,不许我再乱动,随后一勺药一颗蜜饯地搭配着,慢条斯理地喂给我。微苦的药汁混合着蜜饯的甜,在口腔里融合成了一种奇妙的滋味,让我暖心,却也觉得愧疚。 他这么好,却偏偏死心眼地非得吊死在我这颗树上,上千年了也不肯改改心意。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醒悟,去真正爱一个能跟他有结果的人呢? “那个……孟婆……” 他塞了颗蜜饯堵住我的话,面无表情地说:“你放心,如果调查之后真的是她害你,我会让她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一丝犹豫或者不舍。 于是我想,自己的直觉果然没有错,他一点儿都不爱孟婆。 一点儿都不。 如果他对孟婆有感情,就不会那么干脆地听信我的话,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孟婆。他决定调查之后再做处置,只是出于一贯的公正,而不是因为爱。 可是,既然毫无感情,他又为什么要跟孟婆开始,还刻意在我和凌邪面前,做出恩爱宠溺的样子呢? 仔细想想,答案其实也不难猜。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种辜负别人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凌无殇担心地问:“是不是太苦了?你等等,我再去拿点蜜饯来。” “不用,不苦的。”我叫住了他,想劝他认真找一个真正合适的,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对,这种话不管怎么说都是尴尬。 况且,即便说了也未必有用。他要是能被言语点醒,早就该醒了,怎会蹉跎千年。 还是说封印的事吧。 “你查看过我脑海里的那个封印吗?能解吗?”我问他。 凌无殇僵了一下,把最后的一点儿药汁喂给我,才说:“那个封印……其实是我设下的。” “为什么?” 我真的没想到,这个封印竟然是凌无殇设下的,我本来还以为是孟婆干的…… 凌无殇把药碗放到桌子上,背对着我说:“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不宜动用神念,所以我就暂时封住了。” 直觉告诉我,他没说实话。 第344章 出大事了 我缓声道:“凌无殇,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我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骗我。哪怕真话再糟糕、再伤人,我也不想听假话。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凌无殇背对着我沉默了半晌,才僵硬地转过身子,艰难地开口:“你现在的身体状态,的确不宜……” 话才说到一半,就有个侍卫模样的人急急忙忙地闯进来,高声道:“殿下,出大事了!” 凌无殇神色一顿,竟隐隐透出几分解脱似的松懈感,随后才望向那侍卫正色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侍卫看着床榻上的我,欲言又止。 凌无殇明白他在顾虑什么,便说:“孟姑娘不是外人,说吧。” 那侍卫听到我也姓孟,微微诧异,随后正色道:“禀报殿下,方才有数十个鬼魂强闯奈何桥,守卫们尽力阻拦了,但……但还是趁乱跑了几个。” 凌无殇顿时面色一凝:“到底跑了几个?!” 侍卫为难地说:“这个……暂、暂时还无法确定。当时群鬼突然发难,孟婆又不在,奈何桥上无人维持秩序,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场面特别混乱,想必趁乱闯入轮回之门的鬼魂数量定然不少……黑白无常二位大人正在核对今日的投胎名录,但要统计出所有逃跑鬼魂的数量和身份,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行。” 凌无殇道:“传令下去,封死所有轮回之门,没有我的令牌,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奈何桥。让所有鬼差都约束好各自负责的魂魄,再出现闹事的,就连负责的鬼差一起发落!还有,让那些守卫都给我把嘴巴管牢了,半个字都不许泄露!” “殿下,底下已经传开了,现在下令封口,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凌无殇脸色愈发难看,思忖良久,才道:“那便封锁界门,不许任何人离开鬼界半步!绝不能把消息传到鬼界之外!” “是。” “下去吧。”凌无殇整理了一下情绪,敛去面上的凝重之色,笑着对我说:“你也听到了,我得尽快把这事解决了,不然等那些逃窜的鬼魂四处作乱,问题可就大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恐怕没法天天陪你,你自己好好养着,有什么需要就跟海棠说。实在想见我了,也可以让海棠来传话。” 我问他:“事情很严重吧?” “还好,只是有点麻烦而已。”凌无殇尽可能轻描淡写,“鬼魂带着前世记忆轮回转生,算得上事故了。不过要是他们投生后安分守己,倒不会出什么事,尽快派人把他们抓回来就是了,就怕有恶鬼混在里面,到各界作乱,那就比较麻烦了。不过你放心,总能抓回来的。” “投胎成婴儿的话,应该……应该不至于闹出太坏的事情吧?” 虽然婴儿一出生就会说话什么的,是有点惊悚,但至少闹不出人命吧?刚出生的婴儿,连翻身都不会,就算想要找上辈子的仇人寻仇什么的,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吧? 凌无殇喃喃道:“就怕他们不是投在婴儿身上……不说这些了,你好好养着,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说完,他细心地替我把被子盖好,便快步出门了。 我琢磨着他最后说的话,才慢慢意识到事情有多么严重。那些鬼魂既然敢做出硬闯奈何桥的事情来,恐怕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善类,又怎会全都乖乖的往足月产妇的肚子里投胎呢? 如果他们直接对成年活人进行夺舍呢? 如果他们干脆不投胎,直接以鬼魂的状态去找自己的仇人报仇呢? 甚至,如果他们进入的不是人界,而是闯进的妖界甚至仙界的轮回之门,那又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越想就越替凌无殇担忧,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不说出孟婆害我的事,凌无殇就不会软禁孟婆,奈何桥上也就不会无人维持秩序,自然也就不会发生这档子事了。 或者,如果我慢慢地把事情经过讲给凌无殇听,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冷静地进行处理,或许他就会先安排好接替的人手,再软禁、审问孟婆,同样也不会出乱子。是我之前不够冷静,完全没想到这些后果。 正想着,便有一个婢女打扮的妙龄女子推门进来,带进来一股奇妙的药香:“孟姑娘,我是殿下的侍婢海棠,殿下命我来照顾您。” 我收回思绪,冲着她笑了笑:“海棠你好,接下来的日子麻烦你了。” “应当的。” 我注意到她手上缠着纱布,便问:“你受伤了?” 海棠顿时红了脸,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慌乱地解释:“是、是方才在厨房里切东西的时候,不、不小心伤到的……” 我不由得纳闷,心想着切菜伤了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为什么要表现得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当面拆穿了似的?她到底在羞愧慌乱什么? 莫不是心里有鬼? 然而转念一想,我就想起凌无殇刚才是提到过海棠这个名字的。既然是他特意安排的人,那应该是信得过的人才对,没理由害我。 可能是这个婢女觉得自己没有把分内的差事做好,所以有点羞愧?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太草木皆兵,所以也就没有深想,只跟海棠客气了几句,就说累了想睡会儿,让她自己去忙了。 其实我并没有多少睡意,纯粹只是觉得有点尴尬,找个理由让海棠别一直戳在眼前罢了。我毕竟是现代世界里成长起来的,不太适应被婢女伺候的生活,只觉得有个陌生人戳在眼前十分别扭。 …… 凌无殇亲自去见了黑白无常,又详细问了一番当时的情况,得到的答案跟那个侍卫禀报的差不多。 情况并不乐观,光是目前统计出来的,逃跑的鬼魂就已经超过二十个了,而且现在连名录的一半都还没核对完呢。等全部核对完毕,数量只会比现在多得多。 而且,光是目前发现的,就已经有三个恶鬼了。 凌无殇觉得,等全部核查完毕再派人去各界缉拿就太迟了,所以立刻改变计划,先派了一批鬼差出去抓捕,并且一再强调要优先把那三个恶鬼找到,速度越快越好。 凌无殇都已经亲自到场,甚至亲自参与核查了,黑白无常自然不敢怠慢,效率大大提升,原本估计要用大半天时间才能核查完毕,最后只用了不到四个小时就完成了最终统计。 最终的名单被誊写了上千份,分发给所有高级鬼差,让他们到各界去缉拿逃跑的鬼魂。 并且,凌无殇还下令,必须要将所有逃跑的鬼魂全部缉拿回来,才能够重新开放轮回之门。在那之前,鬼界只许进不许出。 这样的决定,必然会导致阴间滞留的鬼魂越来越多,如何约束看管,确保他们不会闹事作乱,就成了头等要事。偏偏所有的高等鬼差都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了,留下的只能中低等的鬼差,经验法力都稍显不足,面对这样的状况压力非常大。 凌无殇又花了不少时间,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想了一遍,并且逐一制订了预案,安排相应的人去负责。等做完所有的一切,他已经疲惫不堪,但还是硬撑着去了趟凌邪闭关的密室。 那密室周围的结界都是他亲手布置的,自然拦不住他,所以他非常顺利地进了密室。 凌邪见到他来,便知道肯定出了意外状况,便直截了当地问:“出了什么事?” 凌无殇满脸愧疚:“我没保护好孟隐,她被人袭击了……” 凌邪一听这话顿时变色:“谁干的?!是不是阿修罗的人混进来了?隐儿伤得重吗?” “不是阿修罗的人……”凌无殇顿了顿,觉得现在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便没有说出孟婆,只说:“应该是咱们鬼界的人,具体是谁我还在查。等找到证据了,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人!只是……只是孟隐的身子……” “她到底怎么了?!” “她被人用阴气伤了内脏。伤她的那人极其阴毒,表面上用阴气侵入她的丹田,做出要废她法力的假象,实际上却暗中分出另一股阴气,伤了她的……女子胞。” 所谓女子胞,就是现代所称的子宫。 凌邪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她在哪儿?我要见她!” 凌无殇道:“我把她安排在我偏殿里了,有信得过的婢女照料着,你不必担心。只是她伤得太重,恐怕今后很难再……”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白——我恐怕再也无法孕育孩子了。 “她自己知道吗?”凌邪问。 凌无殇说:“我没敢告诉她,怕她接受不了。” 凌邪松了口气:“没说就好……既然她不知道,就永远别告诉她了。以后就说是我不喜欢孩子吧。” 凌无殇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有几分黯然。 虽然他努力掩藏,但还是被凌邪敏锐地发现了。凌邪一字字沉声道:“无论隐儿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这辈子认定了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暗含的警告,凌无殇听得明白。 第345章 百世孤寂 “我没打算跟你争。”凌无殇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这么说你肯定不信,但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曾经争过,所以才知道自己是争不过你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再重复以前的错呢?既然你不介意她的伤,那我……我祝福你们。” 听他这么说,凌邪的面色才终于稍稍缓和了几分。 凌无殇又道:“前段时间孟婆一直缠着我,想让我给她个名分,我答应了,而且已经在悄悄地筹办了。不过……不过眼下这种状况,我实在是顾不上婚事了。倒是你和嫂子,是不是应该尽快把仪式给办了才好?” 早点把仪式办了,也许他才能彻底死心吧。 若是在以前,根本轮不到他来提醒,凌邪自己就会早早准备了。即便没有准备,也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同意。但是现在,凌邪却沉默良久,最后闷闷地说了句:“以后再说吧。” 凌无殇几乎立刻猜透了他的心思:“恐怕你是想干脆拖到下辈子吧?可是你想过嫂子愿不愿意去轮回吗?就算她愿意,轮回之后就一定能比现在更好吗?她的身体固然可以恢复,可你身体里的蛊毒呢,能解吗?” 心事被猜透,凌邪万分不爽,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凌无殇差点脱口而出,自己操心的不是他,但万幸还是在嘴边生生忍住了,没有真的说出口。他咳了一声,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说:“哥,如果让嫂子去轮回,她就会彻底失去蛊灵对她的改造,即便想用血泪帮你解毒也做不到了,你可要想清楚啊!” “我想得很清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她用血泪解毒的。”凌邪太清楚第二次血泪会带来怎样的伤害与折磨了,他无论如何都不忍心。 凌无殇道:“可是不解毒的话,二十年后你的状态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难道那时候,你就愿意让嫂子看到丑陋无能的你了?!” 凌邪不说话了。 凌无殇不依不饶地继续道:“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再见轮回以后的她,而是想要在鬼界闭关一辈子,永远不再出去了,就让嫂子一个人孤零零地永远轮回下去?你可想过那样的日子是嫂子愿意接受的吗?可想过她要在无止境的轮回中受多少苦,遭多少罪?” “她是贵人命格,有无量福运护身,不会受罪的。” 凌无殇冷笑:“呵,不会受罪?那这辈子怎么解释?” “那是因为她被小人分走了福运,是意外!” “那你怎么知道类似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如果发生了,你不在,谁保护她?” 凌无殇一句话把凌邪彻底问住了。 气氛就这么僵硬着,凌无殇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凌邪逼到底,得不到回答,就一直这么等下去。 良久,凌邪才不自然地说:“她已经轮回千年,这种状况也只是头一次发生而已,以前那几百世她都过得很好……这种小概率的状况,不能作数的。” 凌无殇忽然怒了:“很好?生生世世孤独终老,没有爱人也没有孩子,这就是你所说的好?!” 凌邪神色微僵,竟有几分被人抓住错处似的羞愧之色。 “你……你发现了?” 凌无殇无视他的问题,继续质问:“你打算让她往后也一直那样?生生世世都没有情缘,无法嫁人生子,每一辈子都只能孤零零地终老?那就是你想给她的幸福?!” “自然……不会再那样了。当年是我自私,只想着她是独属于我的,哪怕轮回转世也不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可我也没料到自己会被天雷劈得魂魄皆散,更没想到会耗费这么多年才能恢复,我、我不是有意让她那么孤独的……再说除了没有爱人和孩子以外,其它方面她都没受过一点儿苦,也、也不算太糟糕吧……” 当年逆天改命的时候,凌邪一心只想让我能够复活,不至于魂飞魄散彻底消失。况且还得抢在天谴降临之前,争分夺秒地完成重塑肉身、改写命格、送入轮回通道等等一切,实在是没有时间去考虑太多。 而且当年的他还太年轻,难免自负,以为自己就算遭了天谴,也顶多只是受点伤而已,调养个百八十年年的也就差不多能恢复了。让我孤身轮回个百八十年的,也不算太过分。 那时候的他,哪里能够想到,自己会魂魄分离上千年,连记忆都随着魂魄一起四分五裂……没了完整的记忆,他也就不再是完整的自己了。他不记得自己为我改命,不记得应该去哪里找我,只能凭着那点儿残破的记忆碎片和直觉,迷茫地在人世间徘徊、飘荡。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生生世世孤独终老自然是苦,可他长达千年的徘徊飘荡难道就不苦吗?那种明知道自己丢失了某种极其重要的东西,却怎么都无法想起,怎么都找不回来的滋味,难道就不是折磨吗? 可是这些苦,他无处可诉。也不想诉。 面对凌无殇的质问,他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也只是为自己辩解几句,讲清楚他并非是有意让我孤苦伶仃那么多年的。至于其它的,他不想多说。 他不说,凌无殇自然无法理解。可其实即便是说了,没有同样的经历,凌无殇也不可能感同身受。 其实凌无殇也是今天替我检查身体状况的时候,无意中发现我的情缘线竟然是封印在魂魄深处的,他觉得古怪,去差了我的生死簿,才发现我竟然生生世世都没有情缘,每一辈子都无夫无子,只能孤独终老。 而我的生死簿是凌邪亲手改写的,这样的经历和结局,自然也是他定下的。 凌无殇也是男人,当然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哥哥这么做全都是出于独占欲,不愿意让我被别人的男人染指,才让我生生世世无夫无子。 他能想明白,但是不能理解!不能原谅!他当时甚至提着刀去找凌邪算账! 他默默忍受了千百年求而不得的痛苦,一直安慰自己这是种伟大的成全,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成全并没有让我得到幸福,反而害我受了苦。那一瞬的愤怒和痛苦,几乎无法形容。 若不是我当时正好迷迷糊糊地叫了几声凌邪的名字,恐怕他就真的提着刀冲进密室跟凌邪算账了。是我那几声无意识的呢喃,让他恢复了清醒,明白如果自己真的去了,我醒了以后恐怕反而会怪他。 所以他又一次,选择了忍耐。 过去的已经过去,他只希望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让我受哪怕一丝的苦。所以他才抱着劝告的态度来见凌邪,希望能让我们尽快成亲…… 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想来劝说的。 然而越说他心里的火气就越是压抑不住,想到我竟然孤苦伶仃地经历了那么多次轮回,他就心如刀割。质问到最后,他终究还是冲口而出地说了句错话—— “你这样把她丢进轮回,跟抛弃她有什么区别?!与其这样还不如……还不如让她跟我在一起!” “你休想!”凌邪被触及逆鳞,陡然狠厉起来,他一把将凌无殇推到墙上,掐着脖子警告:“她是我的!不管入不入轮回都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他虽然法力尽失,但一身力量还在,此刻戾气冲头也是真的使了力气。虽然无法将凌无殇掐死,却也让他很不好受。 凌无殇十分克制地没有还手,神色中甚至带有几分恳求:“你都打算让她正常轮回了,那不就意味着让她每隔百年就爱上不同的男人,跟不同的男人结婚生子吗?你连这样都能接受,为什么不能接受她跟我在一起呢?起码……起码我可以保证绝不让她受苦,不让她受一丁点儿伤害。那些普通的凡人能吗?” 每隔百年,就爱上不同的男人。 这些字眼落在凌邪耳中,字字如刀。 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怎么可能愿意!不过是话赶话说出来的罢了,他其实连想象一下都无法做到! 凌邪咬着牙,一拳砸在墙上,满面狰狞痛苦。半晌,才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谁都别想碰她,她是我的!” 凌无殇闭了闭眼,心口像压了千钧巨石般,喘不过气来。 这种钝重而缓慢的痛,他并不陌生。 他在窒息的闷痛中,想起了自己最初的目的。 “既然放不了手,就赶快娶了她吧。”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密室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那么不真实。 像在做梦。 如果是梦的话,那这一定是个噩梦吧。他想。 凌邪怔了怔,随后快步流星地走向门外。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凌无殇木然地环顾空荡荡的密室,在心里暗暗地想,自己这算是成功了吧?他不就是为了劝凌邪快点成亲才来的吗? 现在成功了,他应该高兴才对。 他努力咧开嘴角,呵呵干笑了几声。 可那笑声太苦,太涩,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于是那笑声,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时过境迁,却依然改不了宿命,终究还是…… 求不得。 第346章 爱意的谎言 “隐儿!” 我正昏昏欲睡,猛地听见凌邪的声音,不由得一个激灵。脑后的伤口与枕头摩擦,疼痛瞬间蔓延开来,让我彻底清醒。 凌邪不是应该在闭关驱毒吗,怎么会来这儿? 难道他已经把毒逼出去了?!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手已经被凌邪紧紧攥住,用力之大,甚至让我骨节隐隐发痛。我忍不住皱眉,小声说:“疼……” 凌邪这才满脸歉意地松开,又恋恋不舍地重新握住,不过这回力度非常轻,仿佛我是个易碎的瓷娃娃。 他从来没有对我如此小心过。 我还没来得及疑惑,他今天为何如此反常,就听见他激动地颤声说—— “隐儿,咱们成亲吧。” 我顿时彻底愣住,几乎要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然而脑后还未消散的痛感仍然明显,无声地提醒着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我怔怔地问他,仍然有点不敢相信,他竟然向我求婚了。 虽然没有任何仪式感,也没有任何铺垫,不过……这确实应该是算是求婚吧? 求婚! 凌邪向我求婚了! 我被这个认知砸得迷迷糊糊的,心里充满了不真实的幸福感。 曾经在想象中,无数次以不同方式出现过的这件事,终于真真正正地发生了! 凌邪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加重语气重复道:“隐儿,我们成亲吧,好不好?” 我带着强烈的不真实感,怔怔地点头。 “好……” 怎么可能不好呢?天知道我等这一刻究竟等了多久! 虽然跟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但是这份幸福感,远比想象当中还要浓重。 曾经在我的想象里,求婚的时刻一定是充满浪漫和惊喜的,也许是在我不经意间走过某一个转角,就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绚烂的烟火,亦或者是在海边的沙滩上,心形的蜡烛中间,他手捧玫瑰单膝下跪什么的…… 但是现在,我觉得那些通通都不重要,没有也没什么关系。他想要娶我,想要跟我永永远远地相守,这才是幸福所在。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 我咬牙忍着腹部的疼痛,撑起身子搂住凌邪的脖子,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冰凉感觉,心中充满了幸福和安稳。 “我等你说这句话,等了好久好久了……” 凌邪宠溺地轻抚我的长发,我却疼得抽了口气。他吓了一跳,缩回手定睛细看,才发现了我脑后的伤。 “这也是被打的?!”他问。 我愣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挨打了?凌无殇跟你说的?” “嗯。你还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凌邪很着急。 我说:“没了,就脑袋和肚子。凌无殇说不严重,多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好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腹部的痛感,似乎比之前轻了很多。 之前我可是稍微动弹一下,就会疼得难以忍受,而现在我半撑着身子,痛感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这还是只喝了一次药的效果,要是乖乖的多喝几回,应该就能彻底好了吧?看来凌无殇确实没有骗我,这些伤都是好好休息就能痊愈的。我如此想着。 凌邪小心翼翼地扶着我重新躺下,大手轻轻放在我的肚子上,微垂眼帘,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怎么了?”我问他。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摆出笑容,说:“我只是在想,你还需要多少天才能好起来。我等不及想跟你拜堂了。” 我脸一红,嗔怪道:“急什么呀……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猴急?” “以前……以前不是也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嘛。”凌邪冲着我笑了笑,眼神仍然晦涩难辨。 我却没有注意到他眼底的晦暗,只想着之前经历的种种,不由得感慨万千。 “之前每个人都跟我说,原来的那个你消失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我以为你以后都要一直保持那种老古董的性格和观念了呢,你到底是怎么变回来的?”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很想问,却又一直不敢问出口。现在,我终于鼓足勇气,把这些话问了出来。 现在的这个凌邪,虽然跟我从前深爱的那个他并不完全一样,但却是最接近那时状态的。所以,我猜测应该是之前与我产生感情的那一魂重新取得了主导地位,并且融合了其它的几个魂魄,所以各个方面又产生了一些变化,成为了现在的这种状态。 但这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还没有像凌邪证实过。 凌邪流露出迷茫之色,很努力地想了好一会儿,又充满遗憾地摇了摇头,说:“具体的我现在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当时好像产生了一种特别强烈的紧迫感,但是接着发生了什么,我一点儿印象都没了。等我再次拥有清醒意识的时候,就只记得要赶快去救你,其它的也顾不上多想了。” 看来,应该是在各个魂魄相互融合的过程中,他陷入了类似昏迷的状态,所以才会对那段过程毫无印象吧。 我暗暗地想,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已经成了最接近我所熟悉的、喜欢的状态,已经是老天爷给我的莫大惊喜了,我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我只需要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奇迹,需要好好珍惜就够了。 “对了,你的毒解掉了吗?”我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一茬呢。 凌邪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 在我被袭击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他已经用秘术强行催动了一次法力,用极大的代价取得了一次短暂的法力复苏,试图将蛊毒彻底逼出体外。但是失败了。 他现在的身体状态,比之前还要糟糕。只不过他向来是个善于强撑,不到彻底崩溃绝不会把痛苦显露在脸上,所以我才没有看出来。 我安慰他说:“没事的,反正咱们马上就要成亲了,成了亲……你就能拿回鬼王印当中的力量了,说不定就能压制住蛊毒了。” 他的神色愈发不自然,僵硬道:“到时候再说吧。你先别想这些,好好休息。” 他也让我不要多想。 迟钝的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凌无殇几乎句句话都让我不要多想,现在他又突然毫无预兆地跑来向我求婚,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很不正常。 “凌邪,你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的身体……我的身体真的没事吗?”我抓着凌邪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调。 “傻瓜,让你别多想,你偏偏多想。”凌邪用指尖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说:“别再瞎想啦,你身体没事的,最多三天肯定能下床。” 我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他点头,一脸认真地说:“当然是真的。三天以后要是还下不了床,就让你……让你打我一顿吧。” 我忍不住笑了,故作嫌弃地说:“谁稀罕打你。你皮糙肉厚的,打了我还嫌手疼呢。” “那让你亲我?” “美得你!骗完我还想让我亲你,你咋不上天呢!”我真是服了这个家伙了,这份无赖脾气,到底是从哪个魂魄身上吸收的?我以前咋没发现,他还藏着这么无赖的一面呢? 凌邪满脸为难地说:“上天啊……这个恐怕有点难。要是法力还在,带着你一起上天都不成问题,但是我现在这样,恐怕是办不到了。要不你再换个别的惩罚?” 我还半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他彻底带跑偏了。重点是上不上天吗?重点是他到底为啥突然跑过来向我求婚好吗! 回过神来的我,只觉得内心当中槽点满满,如果能够化作弹幕的话,一定已经密集到彻底遮住屏幕的程度了。 也就是凌邪生在阴间,不用像人间小孩那样从小考到大,一路过关斩将才能上大学什么的。要不然,就怕他这种跑偏到天际的抓重点能力,小学能不能毕业都是个问题。 默默地吐槽了一阵,我才正色问他:“说正经的,你到底为啥突然想跟我成亲啊?” 他脸色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后笑着说:“这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想要跟你长相厮守,想要给你名分,这个理由够充分吗?” 唔…… 他见我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又换了一副表情,说:“好吧,跟你说实话……我是发现体内的蛊毒逼不出去,担心自己以后越变越丑,会被你抛弃,所以想抓紧时间,趁着自己的脸还能看,赶快把你娶到手,生米煮成熟饭。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吧?” “……” 我哭笑不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凌邪一脸无辜地说:“实话总是不好听的,我不想讲,你还非得逼着我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咯?” “没有没有,娘子大人永远都是对的。”凌邪笑得一脸宠溺。 我再次无语。难不成上辈子的他,其实还是个隐藏的妻管严?? 真的很难想象啊,一千多年前,那种大男子思想盛行的年代里,他还能养成如此“良好美德”? 好吧,值得表扬。 第347章 心尖血 凌邪握着我的手,眷恋地贴到自己脸颊上,温声道:“最多三日,你就能下床了,到时候咱们就拜堂吧。” 我微微惊讶:“这么快?太仓促了吧?” 他笑着说:“放心,一定不让你觉得寒酸。那么多下人呢,三天时间筹备个婚礼还是没问题的。” “我不是怕寒酸,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就算一切从简也无所谓,我只是……” 他堵住我的话,笑着说:“好啦好啦,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快养伤,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全交给我就好了,保准到时候让你满意。” “……”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但心里就是不踏实,总觉得好像挺不对劲的。但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实在不好。 他起身去焚了香,淡雅的香气很快便飘散出来,让我纷乱的心绪一瞬间安宁下来。 “睡吧。” 他的声音温润低沉,仿佛带有某种魔力,驱散了我心中所有的不安。困意慢慢地涌上来,我开始感到疲惫,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我,目光中充满了柔情与不舍。良久,视线才慢慢向下滑落,终于忍不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是我没保护好你……”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永远这样,我一定能有办法治好你……” 说着,他环顾屋内,见到桌上放着的空茶杯,立刻起身取来,缓缓解开衣带,将指尖缓缓刺入自己的心口…… 疼痛让他浑身绷紧,他却死咬牙关一声不吭,缓缓将整根食指全部没入。这样的痛苦,绝非常人可以承受,即便是他,也痛得浑身发颤。 然而他看向我的眼神,依然饱含眷恋。 千年前,为了让我起死回生,他连天道都敢违逆,面对九天劫雷也不曾有过丝毫退缩。如今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他温柔地微笑,刺进心口的手指猛然拔出,顷刻间,血流如注。 他及时用茶杯接住涌出的鲜血,不叫一滴落在我身上。不过眨眼的工夫,茶杯里就盛满了鲜血。空气里,也多出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若我此刻能够醒来,就会发现,这股香气十分熟悉,像极了先前喝的那碗药里散发出的味道……只可惜,我在安神香的作用之下,睡得太沉太沉,浑然不知凌邪为我做了什么。 凌邪眼疾手快地在茶杯盛满的瞬间,替换了另一只空的,随后又在第二只茶杯也装满后,立刻换了第三杯。如此直到第四杯都快装满了,他心口处的伤口才渐渐愈合。 他似乎还嫌自身愈合的速度太快了,神色中颇有几分遗憾,思考着该不该再多放一点血。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凌邪露出不悦之色,待看清来人是谁以后,神色才稍微缓和了几分。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间宫殿如今的主人,凌无殇。 凌无殇闻到屋内的奇异香气,便明白了什么似的,待到看清茶杯里血液的颜色,才惊声道:“哥,你……你竟然取了心尖血?!” 凌邪平静地反问:“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可你现在的状态……取了心尖血,你的蛊毒会发作得更快!难道你就不怕自己变得……” 凌无殇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没有再继续发问。因为他忽然想通了,如果哥哥害怕那些的话,就根本不会取心尖血了。 鬼王一脉的血,有着诸多神奇的功用。心尖血尤甚。 但是取用心尖血,对自身的损耗也是极大。 这个秘密,从来都只有历任鬼王以及嫡传的子嗣才能知晓。凌无殇能够知道,还是因为当年凌邪无意中说漏嘴了,才知道的。 然而他血脉不纯,血液中蕴含的传承之力也非常稀薄,跟凌邪根本无法相比。 在血脉这一方面,他从来都没法跟凌邪相比。 深埋心底的种种情绪都被勾起,凌无殇差点陷入巨大的情绪旋涡当中,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凌邪有点不耐烦地说:“杵在这里干什么?出了那么大的事,难道你就不去主持大局吗?” 凌无殇一时间情绪冲头,脱口而出道:“父王当年属意的是你,你才应该是鬼王,该去主持大局的也是你!” “我现在没空。”凌邪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将沉睡的我拉起来搂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心尖血涂抹到我脑后的伤口上。 在心尖血的滋润之下,伤口周围迅速地消了肿,破皮流血的地方也在飞速愈合。照这种速度,也许根本不需要三日,三个小时之内就能完全恢复了。 这些变化我自己看不到,凌无殇却看得清清楚楚,同时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与凌邪之间的差距。 即便他再怎么努力修炼,再怎么勤政仁德,这天生的血脉差距,是他永永远远也无法弥补的。 老鬼王当年不重视他,并不仅仅只因为他是庶出之子,更因为他的母亲来自于妖族!他的血统不纯粹! 凌无殇双拳紧握,骨节都绷得泛了白,指甲陷进肉里了也浑然不觉。他仿佛又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又变回了那个不受宠的庶子,心中充满了愤恨与不甘。 为什么血脉不纯的人偏偏是他? 为什么他永远都要低人一等? 既然血脉不纯是一种永远无法洗脱的耻辱,那当初为什么要让他出生!既然重视血脉,当初为什么要把他的母亲抢过来! 明明一切都不是他能够选择的,明明一切都不是他自己造成的,为什么承担结果的人是他? 为什么制造所有不公的人,反而可以高高在上地嫌弃他、指责他?! 凭什么! 积压了上千年的怨恨,在他脑海中激荡不休,几乎要把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 就在这个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被凌邪弄疼了,还是觉得被他抱得不舒服。凌邪把我放下,我又含糊地咕哝了几句什么,谁也没能听清楚。 但就是这几声含混不清的胡话,宛如醍醐灌顶般,让凌无殇瞬间清醒过来。他剧烈地喘息着,将失控的情绪重新压下,心中充满了后怕。他真的不敢想象,如果刚刚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他会做出怎样可怕的行为…… 和当年一样,能让他化解心中戾气的,只有我…… “我……我已经安排人筹办婚礼了。”凌无殇终于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凌邪眼皮都没抬地说了句:“谢谢。” 凌无殇苦涩一笑,望向熟睡的我,目光深沉而复杂。 凌邪察觉到他的目光,不悦地起身挡住了他的视线,面无表情地说:“多谢你先前替我照顾她,不过现在我既然已经出关,就不必再麻烦你了。你还要处理群鬼擅自轮回的事情,想来应该是非常忙的,就不必在我们身上耽误时间了。” 这话明着是感谢,实际上凌无殇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哥哥这是在拐着弯的赶他走呢。 在他的地盘上赶他走,这种事恐怕也就只是他的这个大哥才能够做得出来,而且还做得理直气壮。 谁叫这鬼界的王位,原本就是属于他哥哥的呢。深究起来,反而他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那个。 想到这些,凌无殇的心中愈发苦涩,又因为视线被凌邪刻意当着,连看我一眼都无法做到,这份苦涩也就没了任何可以消解的办法,只能闷闷地憋在心里,愈发难过。 “你方才一路过来,许多宫人都见了你的真容,想必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反正过两天你们就要大婚了,索性干脆把消息公开吧。你选个合适的日子,重新登基,或者干脆就在大婚那天一起办了也行,你自己决定。”凌无殇闷声说了许多,心中一片苦涩。 凌邪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方才太着急了,从密室走来这里的一路上,根本没有挡过自己的脸。一路上碰见的宫女侍卫究竟都有谁,他现在也完全想不起来,想要一个个叫过来下令封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虽说他已经离开鬼界上千年,这王宫里的宫女侍卫也不知道换过了多少批,但是那些高等的管事轻易不会换。所以,还是有不少人能认出他是谁的…… 原本只想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结果却事与愿违。都怪他当时心里太慌,只想着赶快见我,忽略了那些…… 然而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自责也于事无补。凌邪认真地想了想,才说:“登基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刚出了那么大的事,不能再添新的乱子了。我现在毫无法力,登基称王很难服众,传出去了也会让外界觉得有机可乘,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还是算了吧。” “这几天我会私下里去见一见那些老臣,告诉他们是我自己不想登基,并非是你逼我。叫他们都别动不该动的心思……虽然无法保证能将他们全都稳住,但是能稳住多少是多少吧……” 听到凌邪这么说,凌无殇也暗暗松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样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只是他怕凌邪误会,所以没法说这些话。 第348章 腹中骨肉 “你的王位,我从未有一天占据过,你觉得什么时候适合坐上去,就什么时候去坐,我都没有任何意见。”凌无殇说这番话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全是从前的一幕幕,凌邪对他的误解,父王对他的提防……所有一切,都让他心中万般苦涩。 他固执了上千年,从不肯触碰那王座一下,也不过是为了想要证明,自己没有丝毫觊觎罢了…… 证明给凌邪看,也证明给他的父王看,更是为了…… 证明给我看。 虽然千年前的那段记忆,我已经忘掉了,可他却记得。当年,他的确曾经是觊觎过那个位置的,而劝他放弃的人,说我。 这千年的坚持,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不叫我失望。 反而我却早已经忘了前生对他劝说过什么,此时此刻也昏睡不醒,没有听到他说的一个字。 凌邪也对他说的这番话毫不在意,除了淡淡地嗯了一声以外,再无任何表示。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我的身上,似在思考该不该现在就用心尖血帮我治疗内脏的损伤。 凌无殇忽然觉得,自己杵在这里特别多余…… 他垂下眸子,苦涩地暗想:是啊,自己本来就是多余的,从始至终都是……无论是千年前还是现在,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凌邪一个。他一直都是多余的。 这样的认知,让他如同剜心般难过。 “哥,那我走了……”凌无殇涩涩地说。 “嗯。门关严,隐儿不能受凉。”凌邪眼皮都没抬地说。 “……” 凌无殇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出去的,也不知道此刻心里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望着外面垂首静立时刻等待传唤的婢女,以及刻意调派过来的重重守卫,再环顾高高的宫墙,厚重的琉璃瓦……心口处终于一点点弥漫出闷钝的痛。 这一切,其实都不属于他。 不是别人占了他的地盘,是他占着别人的地盘太久太久,久得自己都产生了错觉,总以为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 他不是。 从来都不是。 这王宫的所有,无论是物还是人,甚至就连花草树木的一枝一叶,都不属于他。从来都不曾属于他。 鸠占鹊巢的,是他自己…… “殿下……殿下?” 不知是谁在叫他。 凌无殇终于一点点回神,望向面前眼生的婢女,哑着嗓子问:“何事?” 那婢女其实方才就已经禀报过一遍了,只是听到凌无殇这么问,就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摄政王殿下一个字都没有听到,便又重复道:“启禀殿下,孟姑姑闹着要见您。” 孟姑姑? 凌无殇微微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婢女说的是孟婆。孟婆原本地位很低,又因为常年呆在奈何桥上无法四处走动,所以愈发没有存在感,很少被人提起。即便提起,也不过是一句“孟婆”或者是“奈何桥上那个盛汤的”罢了。 但是自从凌无殇做出喜爱孟婆的样子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阴间的人无论地位高低,有没有官职在身,都不敢再像从前那般称呼孟婆了。偏偏孟婆又没有任何官职,也没跟凌无殇正式成亲,怎么称呼她就成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后来,不知是谁开始称她为“姑姑”,以此表达尊敬,其他人就也都跟着这么叫了。 凌无殇现在哪还有见孟婆的心思?可又不好在下人面前表现得太过于冷漠,只能温声说:“回去告诉她,让她平心静气等消息。若她真有委屈,我必不会冤枉了她。” 那婢女也不清楚孟婆究竟是为什么突然被软禁的,只能把凌无殇的话记在心里,默默告退了。 然而她还没走远,就又有另一个婢女小跑着赶到凌无殇面前,慌慌张张道:“启禀殿下,孟姑姑说要以死证清白,悬……悬梁自尽了!” 凌无殇心里咯噔一下,忙问:“什么时候的事儿?!救下来了吗?快,宣鬼医!” 那婢女道:“就在刚刚,人是救下来了,但哭得厉害……” 凌无殇听到孟婆还能哭,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还能哭,至少说明人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向来柔弱寡言的孟婆,现在突然这样,难免让凌无殇心中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冤枉了孟婆。 还是得去亲眼瞧瞧,才能放心。 凌无殇在心中叹了口气,快步赶去孟婆被软禁的那一处偏殿。 一进门,就听见孟婆的哭声。 凌无殇跨过地上散乱的白绫,快步走到床边,一眼就见到孟婆白净修长的脖子上,有着一道深深的紫色淤痕。 远比他想象中严重得多。 他心里揪了一下,愧疚感悄无声息地滋生出来。 “鬼医呢?怎么不请鬼医?!”凌无殇冲着负责看守的婢女和嬷嬷们怒声质问。 一个年长的嬷嬷小心翼翼地回话:“殿下明鉴,我们已经派人去请鬼医了,只是路上需要时间……” 正说着,鬼医便到了。 凌无殇立刻让鬼医给孟婆诊治,孟婆却哭闹着不让,还说:“反正殿下你也不信我,认定是我害了那位隐儿姑娘,那还救我干什么,干脆让我死了算了……” “隐儿姑娘”这几个字,屋里的人都还是头一次听到。虽然在凌无殇面前,没人胆敢造次,一个个全都低眉顺目的,但却都暗暗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想着出去以后定要好好打听打听,这个所谓的隐儿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要知道,孟婆可是摄政王殿下捧在手心里的人,现在却为了那个什么“隐儿姑娘”,不问青红皂白就把孟婆给软禁起来了,她们怎么可能不好奇? 凌无殇听到孟婆把我说出来,也是心头冒火。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把我藏着,除了一直近身伺候的海棠以外,没让任何人见到我的样子,就怕以后我跟凌邪一起露面的时候被认出来,会引发无端的猜测和谣言。就连下令软禁孟婆,都没让底下人知道原因。 现在倒好,孟婆这么一提,满屋子的人全听见了,出去以后能不议论,能不打听? 他甚至觉得孟婆就是故意的,可看着孟婆脖子上紫得快发黑了的淤痕,又不好冲着她发火,只能硬生生把脾气压下去。 “你们都出去,鬼医留下。”凌无殇沉着脸命令。 众人自然是不敢不从的,全都恭敬地弯着腰退了出去。凌无殇冲着鬼医说了句:“检查。” 孟婆还想再哭,被凌无殇含着怒火的眼神一瞪,瞬间不敢了,只能乖乖地伸出手腕让鬼医把脉。 鬼医静静地把了一会儿脉,起身对凌无殇行礼道:“殿下放心,孟姑姑没有大碍,只是情绪起伏过大,若不及时调理,恐会损伤腹中胎儿……” 凌无殇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鬼医被凌无殇的反应吓得一哆嗦,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解释:“殿下不必紧张,孟姑姑身体康健,腹中胎儿更是福德深厚,只要按时服药静心调养,必然无碍的……” 凌无殇脑子里嗡嗡乱响,只听得见“胎儿”两个字。他死死地盯着孟婆,脸色阴沉得可怕。 孟婆终于不再哭了,三言两语打发了鬼医,才柔柔弱弱地下了床,跪在地上,期期艾艾地说:“殿下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我这就去请鬼医开副方子,把孩子……打了……”说到最后两字,又落下了两滴硕大的泪珠,一副可怜模样。 凌无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艰难地一字字问:“是……那日?” 孟婆含泪点头,一副任凭发落的可怜样。 这事得从凌无殇带着她去见我的那天说起。 当时凌无殇感应到我出了事,赶到人间去救我,本来是没必要带着孟婆一起的,但他觉得自己既然做出了放弃的决定,就该放弃得像一点,所以才特意带着孟婆去我面前秀恩爱。 临去之前,他跟孟婆说得非常明白,自己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不是真的喜欢她,更不会真的跟她发展出什么结果。如果孟婆愿意配合,他自然是万分感谢的,也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以给予孟婆回报。如果孟婆不愿意,那他也绝不勉强,只求孟婆不要把事情说出去。 孟婆当时满口答应,并且表示自己愿意无条件地配合凌无殇,不需要任何回报。她的这般反应,让凌无殇感觉到她是真的对自己存有倾慕之情的,所以凌无殇就改了主意,不想跟她演戏了,想要另找旁人。因为凌无殇担心这样会孟婆心中痛苦。 但是孟婆哭得梨花带雨,苦苦哀求希望凌无殇能给她这个机会,让她可以偶尔幻想一下,她就心满意足了。最后凌无殇架不住她的哀求,才心软答应让她扮演自己的女朋友。 孟婆也的确如同自己保证的那样,没给凌无殇添任何麻烦,见了我以后,也乖乖地配合他秀恩爱,什么状况都没出。凌无殇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回来以后想给她奖励,孟婆也坚决不肯要,只求能够一直保留这个假女朋友的身份就好。凌无殇想着,既然是专门演戏给我和凌邪看的,也不可能只演一次以后再也不演了,自然也就答应了她的这个请求。 结果,就埋下了祸根。 第349章 不得不娶 为了把戏演得尽可能真实,凌无殇也带着孟婆在阴间秀了几次恩爱,让臣子宫人们也都知道了他们恋爱了的这件事情。 众人对于的孟婆的态度,自然也就跟着产生了变化。毕竟凌无殇的身边已经空着上千年了,以前也从未见他对哪个女人上心过,现在突然对孟婆那么好,可见是真的喜欢了,保不准哪天就会娶了孟婆过门。到时候,孟婆可就是摄政王妃了! 谁敢对未来王妃不恭敬?就这样,孟婆在众人的口中,从“奈何桥上那个盛汤的”变成了“孟姑姑”。 旁人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孟婆自然是能够感受到的,虽然表面上平静淡定,实际上心里却乐开了花。 自打她进入阴间,得了奈何桥上的那份差事以来,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虽然她在人间颇有“知名度”,可是在阴间,实在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就连最末等的鬼差,都敢对她大呼小叫。那种蝼蚁般的日子,她过了上千年,早就受够了!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翻身的机会,又怎能拼尽全力不死死抓住? 虽然凌无殇跟她说得明白,这种关系仅仅只是演戏给旁人看而已,不会有假戏真做的可能,也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发展。但是,孟婆虽然嘴上说着没有非分之想,实际上,心里满满当当的全是非分之想! 她从一开始,想的就是怎么才能假戏真做,怎么才能借着这次演戏的机会,得到凌无殇的心,进而攀上摄政王妃的位置! 是的,她从一开始就瞄准了摄政王妃的身份。她对凌无殇有好感不假,但她对摄政王妃的身份光环,以及这个光环能够带给自己的种种好处,更加动心! 所以她卯足了劲,找尽一切机会向凌无殇献殷勤,今天送个亲手绣的鸳鸯荷包,明天半夜送几道亲手做的小菜,顺便柔声劝说几句,劝熬夜处理公务的凌无殇注意身体多多休息,后天再故意往凌无殇怀里摔一跤,让宫女侍卫看见他们搂搂抱抱……诸如此类的小伎俩,她用了不知道多少。 凌无殇也不是傻子,被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献殷勤,自然猜测到孟婆动了假戏真做的心思。于是便找了个机会把孟婆警告了一番,叫她掐灭心思,并且表示要终止这份虚假的关系。 然而孟婆却哭得梨花带雨,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想要把戏做足,不让外人看出破绽来。如果凌无殇觉得她越界了,她愿意改,只求凌无殇给她留点面子,不要这么快就结束关系。不然整个鬼界的鬼臣阴差全都知道,她跟凌无殇交往没几天就被甩了,背后肯定会说很多难听的话。 并且她还流露出了无法承受流言蜚语,情愿去死也不想被甩,只不过她那时表达得比较隐晦,没像这次这么直接。 凌无殇一直都对自己利用女人的这件事情过意不去,自然就不愿意让孟婆因为自己而遭受流言,于是便决定把这份关系再拖一段时间,等找到合适的时机和理由了,再公开结束这份关系。 结果转天孟婆就趁着宴会往凌无殇酒里下药,凌无殇完全没有防备,等喝下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差点在宴会上失态。虽然孟婆及时叫人把他搀回寝殿里休息了,并且对参加聚会的一众臣子表明,摄政王殿下只是近日劳累过度,所以有些不胜酒力而已。但是那个大臣一个个都比猴子还精,怎么可能会相信这种骗小孩子的说辞? 再加上孟婆那晚在凌无殇的寝殿里呆了一整夜,而且还整夜呜呜咽咽个不停,直到第二天清早了才偷偷摸摸地离开,走的时候钗横鬓乱,一副被蹂躏惨了的样子。宫女侍卫们又不是聋子、瞎子,怎么可能会听不见看不见?怎么可能不浮想联翩? 凌无殇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从强力欢药的药劲儿中缓过来,见到床单上有血,立刻就猜到怎么回事了。而那时,整个王宫都已经传遍了,所有人都知道他临幸了孟婆,而且临幸了整整一夜,差点把孟婆的魂都折腾散了。 所有人都在偷偷摸摸地猜测,他到底是玩过就算了,还是会把孟婆娶进门,继续天天宠着。 虽然没人敢在凌无殇面前放肆,但是那种飘荡在空气中的暧昧氛围,便足以让他痛苦尴尬至极。他非常不愿意回想,那几天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孟婆躲了他整整三天,无论他怎么传召怎么派人去请,都不肯出来露面。哪怕是他亲自去门外求见,她都躲在屋子里面不吭声。 这种仿佛强暴案受害者的表现,让凌无殇愈发尴尬,满肚子的闷火无处可发,到最后反倒是全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愧疚。 他原本非常笃定,认为肯定是孟婆给自己下了药,故意发生关系逼迫自己不得不跟她假戏真做。可是孟婆的反应,让他逐渐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也许欢药是别人下的呢,也许孟婆也是无辜受害呢? 在他的歉疚情绪达到极点的时候,孟婆终于见了他——顶着一双红肿成核桃的泪眼,柔柔弱弱地跪在他面前,哀求他给她留一条活路。她说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没资格当摄政王妃,也不奢求凌无殇八抬大轿娶她过门,只求能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就好。有个虚名,至少宫人们背地里议论起来也不敢说得太难听。 仅此而已。 她以一副委曲求全的受害者姿态,提出如此微薄的心愿,凌无殇如何能够拒绝得了? 不管凌无殇心里面再怎么怀疑,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可是床单上的血迹做不了假,宫人们听到的看到的也都不会假……他还能怎么办呢? 难道还能真的让孟婆继续没名没分地跟着自己?就算孟婆真的不介意,他也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 “我会给你名分。” 这句话,说得有多么沉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孟婆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反复表示自己不敢觊觎王妃之位,只求能当个侍妾,或者暖床的通房丫鬟都行,只要能够一直留在凌无殇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凌无殇怎么可能让她做妾做通房?先前他故意高调秀恩爱,秀得人尽皆知,自己被下药宠幸了孟婆整整一夜,也同样人尽皆知,若是只给个侍妾甚至通房的身份,他自己的脸面往哪儿搁? 无论是出于责任还是脸面,他都必须得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了她。 婚讯公布了,凌无殇彻夜难眠。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无能的废物。 纵使掌管轮回大权又如何,他连自己的婚事都无法随心所欲,还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想娶的女人娶不到也就罢了,连自己不想娶的,都没有办法不娶,他还能做得成什么? 他近乎自虐般地灌自己烈酒,让酒精灼烧自己的肠胃,用这样的痛来惩罚自己。他喝到吐出血来,脑子却还清醒得厉害。 想醉的时候,偏偏怎么都醉不了,何其讽刺。 千年前的种种,全都过电影似的在他脑子里飞速重放,一幕幕全都清晰无比。许多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的细节,仍然清晰得让他绝望。 他记得自己曾经为了我多么疯狂。 也记得自己如何一步步改变,变成我喜欢的模样。 更记得,伪装如何慢慢变成习惯,表面上的改变,如何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渗到骨子里,一点点把他变成和从前完全不同的人。 也记得,他曾经在空寂无人的夜里,对月起誓,今生今世永不娶妻。既然得不到最想要的,那就索性什么都不要了。 他全都记得…… 可是记得又如何?还不是自己打破了自己的誓言,自己把自己推上了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你就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虫。”凌无殇指着自己的影子笑骂。 …… 孟婆眼泪汪汪地问凌无殇:“这孩子……殿下当真不肯要吗?” 凌无殇惨笑了两声:“别叫我殿下。” “那……叫你什么?” “可怜虫,或者……糊涂虫?”凌无殇带着诡异的表情,毫不在乎形象地蹲下,用指背轻轻磨着孟婆湿漉漉的脸颊,笑着问:“你觉得哪个更贴切呢?” 孟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样子他,仿佛随时都能黑化的他。一瞬间,孟婆只觉得无比害怕。她甚至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凌无殇温润如玉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如此神经质的一面的话,她说什么都不会用这种手段逼他。 她以为他是那种温润善良好拿捏的性格来着…… 凌无殇也不管孟婆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道:“我都已经答应娶你了,会给你摄政王妃的名分,给你锦衣玉食,给你体面尊荣,你还想要怎样呢?我都已经把你想要的给你了,为什么还要弄个孩子出来?” 孟婆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无比可怕,像极了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修罗,她哆嗦着,半晌才弱弱地挤出一句:“怀、怀孕这种事情,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第350章 不按套路出牌 “不,你能控制。”凌无殇噙着让人胆寒的笑容,一字字说道:“想要让自己怀上孩子,或许不容易,但如果有心想要避免,却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只要你在给我下药的时候,也给自己熬一碗药,便不会有这样的麻烦。” 孟婆眼神闪躲着,不敢矢口否认自己在酒里下药,更不敢承认自己做过,只能嗫嚅着,可怜巴巴地偏转话题:“殿下觉得……觉得这孩子是个麻烦?” 她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维持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希望可以让凌无殇心软——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她以为凌无殇就算不心软,也至少会碍于面子说几句否认的话,也许她就能找到机会顺坡下驴。毕竟,凌无殇如果不爱面子的话,也就不会答应娶她做正妃了吧? 然而她又一次想错了。 凌无殇居然点了头:“对,他就是个麻烦。” 何止麻烦,还必将成为不受欢迎的怪胎、异类。 凌无殇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想起了自己因为血统不纯受过的种种委屈和不公。 一个不被父母疼爱的孩子,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会经历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早早地下定了决心,绝不再留下血统不纯的后代。 然而现在这份决心也被打破了——如同他想要终生不娶的誓言一样,被逼着打破了。他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不得不这么做。 这种被强迫的、无可奈何的滋味,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凌无殇摩挲着孟婆的脸颊,冷幽幽地说:“我不介意你耍手段逼迫我、利用我,甚至是害我都可以,但你不应该把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制造出来,让他受苦。这个孩子……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孟婆预感到自己要失去渴望已久的东西了,她哆嗦着,泪水涟涟地乞求:“不,不要这样……殿下,我真的没有想过要逼迫你什么,这个孩子真的是意外!既然你不喜欢,我这就把他打掉,现在就打掉!” 说着,她就用手使劲捶打自己的肚子。 并不是装装样子,而是真的用足了力气捶打,她是真心想要弄掉这个孩子。因为比起流产的痛苦,她更害怕失去已经唾手可得的王妃之位。 她既然可以带着增添筹码的目的,故意怀上这个孩子,自然也就可以在知道筹码无用,甚至有可能反伤自身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将之舍弃。 这个孩子,在她的眼里是筹码,是工具,唯独不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不是充满爱意的结晶……所以,她心里没有丝毫的愧疚或者不舍,只有害怕——害怕舍弃之后,仍然无法保住自己的王妃之位。 凌无殇真的没料到她能狠心冷血至此。他以为她最多也就是装模作样地轻轻打两下,再掉两滴眼泪惹自己心疼而已,却没想到,她竟然真能下得去手,拿出十足十的力气去砸! 他只看她砸了一下,都觉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了,而她却没有半点心疼。 凌无殇没给孟婆捶打第二下的机会,在她的拳头即将贴到肚皮的前一瞬,死死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孟婆的腕骨都生生捏碎。 孟婆疼得直掉眼泪,抽着冷气小声道:“殿下,疼……” “疼就对了。” 凌无殇恨恨地加重力道,孟婆的腕骨已经隐隐发出碎裂的轻响。孟婆这回是真疼得狠了,再也顾不上维持什么柔弱可怜的形象,白着脸失声尖叫,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对凌无殇又抓又推,拼了命地想要让他放开自己。 “知道痛了?”凌无殇冷冷地问。 孟婆慌乱地点头:“好痛好痛,你快放开我,求你了!” 凌无殇又故意加重了几分力道,冷声道:“那你知道孩子有多疼吗?你为了自己的利益,想要他就要,不想要他就随便捶打,你可想过他的感受?可想过他会不会疼?” 不过是个还没成型的孩子,哪知道什么疼不疼! 孟婆心里如此想着,但还是一丝理智尚存,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相反还“急中生智”地意识到,凌无殇其实非常在意这个孩子,于是瞬间计上心来。 “殿下误会了,我……我是这个孩子的亲妈呀,我怎么可能会不疼他,我才是最舍不得他的人啊!可是殿下您不喜欢这个孩子,我又能怎么办呢?您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我只是个奈何桥上盛汤的,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忤逆您的意思啊……” “殿下,既然您觉得这个孩子可怜,不如就让我留下他吧?我保证,绝不会利用这个孩子要挟您什么,就算您反悔不娶我了,我、我也不会拿孩子要挟您的,大不了……大不了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就算辛苦,也总能有办法把孩子拉扯大的。殿下,我真的没有把孩子当筹码,您要相信我啊!” 孟婆急切地表忠心,努力想要挽回自己在凌无殇心中的印象,继续塑造单纯痴情的小白花形象。 凌无殇收敛起让人害怕的神色,轻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当然!殿下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虚言,就让我立刻被天雷轰顶,魂飞魄散!”孟婆毫不犹豫地发毒誓。 凌无殇点点头,淡淡地说:“那好,既然这样,你就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吧。” “……” 孟婆完全懵了,这是什么路数?!在她的设想中,没有这种回答方案啊!直接就让她带着孩子走是怎么个意思啊?! 凌无殇看着懵圈状的孟婆,面无表情地说:“你方才不是说只要留下这个孩子,哪怕我反悔不娶你,也会远走高飞自己找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养大吗?那我成全你。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我允许你留着这个孩子,但先前的所有承诺一概取消,你快带着他走吧!” “……” 孟婆简直想咬自己的舌头,表忠心就表忠心吧,说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现在倒好,凌无殇真的顺着话让她走了,这可咋办? 难不成真的带着孩子消失?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拉扯他长大? 怎么可能!她脑子又没进水! 孟婆能够感受到,凌无殇的目光一直像刀子似的落在自己身上,她如何还能不明白,凌无殇就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看她自己打自己脸。 她要是真的反悔打脸,那才是真的一点儿挽回余地都没了。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得跳! “殿下……我自己吃苦受累倒是没什么,可这孩子现在还不到一个月,正是最容易出意外的时候,我是真的怕他……” 凌无殇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那你可以等月份大一些再走。” “……” 孟婆默默地咽了一口血,心说你说一句让我留在这把孩子生下来,难道会死吗?不过她也明白,凌无殇是真的被触到逆鳞了,才会故意这样让她难堪。 没办法,话都是自己说出去的,总不能就这么打脸了。咬牙撑一段时间,说不定等凌无殇气消了,还能多少心疼她几分,或者是看在孩子的份上,至少给她点生活上的保障。 她现在的处境,属于不赌就一无所有,赌的话至少还能有点希望,哪怕希望渺茫难以估算,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赌一赌了。 孟婆低头假装抹眼泪,使劲揉了揉发干的眼角,想再挤出几次眼泪来。可惜刚才哭得太狠,现在眼睛干得厉害,竟是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了。 没办法,她只能努力让声音显得柔弱委屈一点:“多谢殿下体谅。那我便暂且住在这里养胎,等月份大了,胎儿稳定了,我就走。” 凌无殇冷笑了一声,什么都没再说,转身便走。 孟婆瘫软在地上,望着凌无殇的背影,眼神闪了闪,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凌无殇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冲着外面的婢女、嬷嬷们吩咐道:“从今天开始,除了每日三餐送饭的人以外,不准任何人进入屋内,也不许同她将半句话。她若是再要寻死,也不必理会,由着她去。” 他的音量不高不低,刚好可以让屋内的孟婆听得清清楚楚。 孟婆差点就忍不住哭嚎,让凌无殇想想她肚子里的孩子了……不过她及时地意识到,如果凌无殇真的不在意她和孩子的死活,刚才她捶打自己肚子的时候,他也就没理由那么生气了。这些话不过是故意说给她听,想让她自己打脸罢了。 她偏不。 就要把这场戏演到底,看看最后受不住的人是谁。她还就不信了,连她捶两下肚子都受不了的人,还能真的忍心看着她寻死不管?能真的让孩子跟着她一起受苦? 她还有资本,才不要这么快就自己认输! 第351章 最后一次告白 事实上,孟婆也的确猜得没错,凌无殇就是故意拿话刺激她,实际上根本做不到看着她一尸两命而不管——主要是舍不得孩子的命。 那个孩子虽然不是凌无殇自己想要的,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但那毕竟是他的骨肉。作为一个从小就被自己的父亲嫌弃,受尽坎坷和白眼艰难成长的人,凌无殇实在是做不到对自己的骨肉不闻不问,让孩子也重复自己曾经受过的苦。 不管多不待见孩子的母亲,这孩子总归是无辜的。他做不到让孩子在外面漂泊流浪,自生自灭。 而且,凌无殇的内心深处非常想要证明一件事——只要父母足够重视,或者哪怕只是其中一方足够重视、疼爱孩子,那么即便孩子血统不纯,也不会像他当年那样受尽白眼。 他想证明,自己曾经遭受的那一切,并非因为血统,而是因为父王的不在意。 他自己是没有办法回到过去重新成长一遍了,那么就只能用这个孩子来证明。他想要让所有人知道,即便这个孩子也跟他一样血统不纯,甚至并非是他自己想要的,但依然是他的心头宝,谁都不可以伤害一根毫毛。 因为,那是他的孩子。 凌无殇一路走一路想着,很快便有内务总管来向他禀报,说已经把宫内所有的婢女和侍卫们都盘问过了,没有人见到我被打时的情况。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我和孟婆到底谁说的才是真话。 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过此时却让凌无殇分外为难。 他是绝不相信我会在这种事情上面撒谎的,那么撒谎的人就只能是孟婆。所以他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等找到证人,就把孟婆狠狠发落……可现在,孟婆怀了孩子,这事就难办了。 其实凌无殇现在也仍然认为,这事要么就是误会,要么就是孟婆骗了他,反正我是不可能撒谎的。只是……如果惩罚孟婆,伤到孩子怎么办? 若是不罚孟婆,如何向我交代? 凌无殇很是为难。 想了半晌,他才摆了摆手,对内务总管说:“罢了,此事就先查到这里吧。你再多派些人手去看着孟婆,不要让任何人与她接触,也切不可让她跑了。” 变相的软禁,就当做是一种惩罚吧。 内务总管立刻去安排人手了,凌无殇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个结果亲口告诉我才对,便又折回我那边。 不过这次他没有直接进门,而是悄悄跟负责伺候我的婢女海棠说:“等隐儿醒了,就来告诉我。” “是。”海棠躬身行礼,心跳快得厉害,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待到凌无殇走了,又觉得有种微妙的失落感,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失落什么。 是因为殿下没有关心她手上的伤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海棠就觉得好笑,自己是什么身份,摄政王殿下又是何等身份?人家愿意把上好的疗伤药赐给自己,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赏了,怎么可能还一直记挂着自己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伤,见一回就问一回恢复得怎么样了? 做人得懂得知足。海棠如此告诫自己。 但是当她去禀告凌无殇,说我已经醒了,凌无殇便立刻放下手头的一切飞奔向偏殿的时候,她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股闷闷涩涩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凌无殇进了屋子,发现凌邪竟然不在,顿时感觉意外,“我哥呢?” 我撑着身子坐起来,说:“他说要去见见以前的旧臣,刚走没多久。你找他有事?” “不,我找你。”凌无殇笑了笑,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怕会被凌邪怼,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不过凌无殇心里非常清楚,凌邪虽然跟他明说过,会去告诉以前的老臣们,是他自己不想重登王位,而非受到胁迫。但是,也并不急于这一时。凌邪跟我说这个理由,八成是借口,实际上应该是过度取用心尖血之后,对身体损耗太大,无法继续压制蛊毒,所以又悄悄闭关去了。 既然凌邪不想让我担心,所以没说实话,凌无殇自然也不会特意把事情挑破。他进屋坐下,斟酌着开口:“先前的事情我已经派人查过了,把所有宫人都问了一遍,但没人见到当时的情况……” 我心中一阵失望:“所以没有证据,这事就只能这么算了,是吗?” 虽然我也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果,毕竟以孟婆那样的千年白莲,不太可能蠢到当着别人的面对我动手。但是真的听到凌无殇这么说了,我还是不免觉得失望。 凌无殇说:“我已经下令把她软禁起来了,除了每日三餐以外,不允许任何人跟她接触,这……这也算是对她的惩罚了吧……” 只是软禁而已,还不是照样有吃有喝有人照顾,不疼不痒的,除了不能自由活动以外,还有什么难受的?我之前疼成那种样子,她体会过吗? 可我也知道,无凭无据的,凌无殇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我不应该再抱怨什么,所以也只能说:“嗯,谢谢你了。反正我伤得也不算太严重,现在已经不疼了,罚几天就算了吧。” 凌无殇沉默了好半晌,才闷闷地说了句:“她怀了孩子……” “!!!”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你的?!” “……嗯。”凌无殇非常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闷闷地说:“所以,我也不好惩罚得太重。但是,我真的是相信你的,我知道你肯定没说假话。”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愈发觉得不是滋味。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愿意无条件地相信我,甚至是为了我惩罚他已经怀孕了的女朋友,这样的信任和感情,让我心里非常感动,却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何回应才好。 同时,我也忍不住替他担心。那个孟婆明摆着就是个千年白莲,两面三刀的功力早已经炉火纯青,我很怕凌无殇不是她的对手,以后会吃亏。可我又没法说这种话,人家毕竟是男女朋友,我说得多了,倒显得别有用心似的,所以我很纠结。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段关系?你要娶她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嗯。”凌无殇再次点头,语气沉重,没有半点即将成婚的喜悦:“不能让孩子没有名分。” 我还记得前世在大漠里的那段记忆,知道凌无殇从小就不受待见,成长得十分坎坷。如今他有了为人父的机会,想必是很想好好呵护自己的孩子,不让孩子再受自己曾经受过的苦了吧。 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没法劝他别娶孟婆,就只能客套地说:“那就提前祝你们新婚快乐吧。对了,什么时候办喜事?” “还没定,以后再说吧。过两天先把你和我哥的喜事办了……”凌无殇顿了顿,闷声说:“我哥是真的非常非常爱你,你们要好好的。” “嗯,我知道。” 我想说“你和孟婆也要好好的”,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们俩这样子,怎么都不像是能好好在一起的样子。 一时间,我和凌无殇都不再说话,气氛有点冷场了。 我绞尽脑汁地想着该说点什么,才能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他却已经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 “其实我哥能为你做到的事情,我也同样可以,只是……只是我许多地方都不如他。但我对你的心,一点儿也不比他差。”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番话,气氛愈发尴尬,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强行装作没听见他说什么,转移话题道:“我拜托你找的景妤婳的鬼魂,你找到了吗?” “没……”凌无殇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先前出了那档子事,我光顾着排查闯入轮回之门的那些鬼魂了,没留意她。不过,我能确定闯入轮回之门的名单里面,没有她。所以她应该还在这里,我现在就去找。” “嗯,麻烦了。” 我目送着他出去,才终于松了口气,觉得空气中充斥的尴尬气息,似乎也随着他的离去变淡了许多。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出那番告白似的话,也不敢去想太多。现在我和他都要各自成亲了,虽然他的那份婚事实在称不上好,但也算是一个句点了。不该有的牵扯,还是不要再有了吧。 从今往后,他就是我的小叔子。 也永远都只是小叔子。 …… 转眼到了晚膳时间,孟婆看着桌上可怜巴巴的三道素菜就觉得来气,干脆一使劲掀了桌子。 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瓷盘摔碎的声音,终于引得外面的嬷嬷们朝里面看了一眼。 但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半个字都没有说,也没人进来收拾。 孟婆看着满地狼藉,心里愈发窝火,忍不住又朝着某个没碎彻底的盘子踹了一脚。随后,她忽然计上心头,顺势跌坐在地上,捂着肚子惨叫:“哎呦哎呦,好疼啊,疼死我啦……” 外面又有了些许响动,她索性喊得更大声:“疼啊!快给我请大夫啊!殿下只说不许我出去,没说要我和孩子的命啊!这可是殿下的骨肉……” 第352章 鬼医 听到孩子,屋外的一众婢女和嬷嬷们全都不淡定了。先前凌无殇屏退众人的时候,就顺手在屋里布置了隔音结界,然后才与孟婆说那些话的,所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能通过凌无殇离开时的脸色和命令判断,孟婆应该是激怒摄政王殿下了。但她们并不知道孟婆怀了孩子。 现在孟婆这么一喊,她们才知道。不少人都开始动摇了,那毕竟是殿下的骨肉,而且还是头一个,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将来殿下追究起来,倒霉的不还是她们这些人? “殿下走的时候……好像没说不许给孟姑姑请鬼医吧?”终于有人小声问了一句。 另一人小声回答:“嗯,确实没说不许。” “那……我们要去请吗?”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了,谁都不想揽这份责任。 屋里的孟婆看出她们动摇了,愈发装出痛苦的模样,泪水涟涟地哭叫:“殿下只说让我禁足,没说要我和孩子的性命!我肚子里的这个,好歹也是殿下的亲骨肉,要是他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殿下一定不会饶过你们的!呃啊——”她开始痛苦地捂着肚子打滚。 一个年轻的小婢女吓坏了,带着哭腔问领事嬷嬷:“张嬷嬷,怎么办呀?要是殿下的孩子真的有事……” 张嬷嬷脸一沉,怒斥道:“哭什么哭!还不赶快去请鬼医大人!” 小婢女吓得一哆嗦,连眼泪都顾不上擦,赶紧转身跑了。 跑出去以后她才发现,那鬼医根本就没走远,就好像是知道会出现这种状况似的。小婢女一时也没多想,只庆幸自己运气好,出了院子没跑几步就遇见了鬼医大人,省了不少来回的时间。 “大人,孟姑姑肚子疼得厉害,许是胎儿出问题了,您快去瞧瞧吧!”小婢女急声道。 鬼医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如烟雾似的朝偏殿飘去。小婢女从背后看着,恍然觉得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黑气似的,莫名地瘆人。 都说鬼医身份神秘,医治手法诡异,是地府中最诡谲莫测的人物,现在看来这话果然不假…… 小婢女恍神了一瞬,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传言—— 有人说,鬼医其实并非普通的医者,最早的那位鬼医,其实也是鬼王的众多孩子之一,只不过在夺位之争中失败了,才不得不隐姓埋名。其实他本来是要被处死的,但是由于在新鬼王面前发下毒誓,愿意誓死效忠,让新鬼王没了杀他的理由,才勉强留住了性命。 但是,虽然留住了性命,却还是成了新鬼王的眼中钉、肉中刺。新鬼王碍于兄弟身份,不能毫无理由地杀他,就只能先变着法子地折磨他,想逼得他受不了,表露出不恰当的言行,到时候再治罪,名正言顺地杀掉他。 折磨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位鬼医却始终隐忍,从来不犯半点错误,愣是让新鬼王找不到杀他的借口。后来有人给新鬼王出主意,说既然那位鬼医当初发誓要誓死效忠,那不如就让他用自己的血肉来给王公大臣们治病。正好他也有纯正的王族血脉,血液当中蕴含着非常充沛的能量。让他用自己的血肉治病,才算是真的忠心。 这个法子的阴毒之处就在于,如果鬼医不答应,那么新鬼王就可以说他怀有不臣之心,之前的种种恭顺全都是假装出来的,于是便可以借这个理由杀掉他。如果他答应了,新鬼王只需要褒奖几句,让他好好努力就行了,连杀人的工夫都省了——日复一日地割肉取血,死亡只是早晚的事,还用得着新鬼王再挖空心思地找理由杀他吗? 所以无论答不答应,他最终都得死。 那位鬼医选择了答应,并且真的用自己的血肉为王公大臣们治病,而且一治就是几十年。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在那种日复一日割肉取血的状态中,坚持几十年之久。也不知道新鬼王为什么没有再找别的借口杀他。几千年的时光,抹去了太多太多的痕迹,流传下来的,只有只字片语而已。 小婢女只知道,最初的那位鬼医大人,后来一直熬到了新鬼王死去,都还好端端地活着。但是,他也没有去抢夺王位,而是让新鬼王的孩子顺顺利利地登了基,然后继续履行自己医官的职责,用血肉去治疗各个王公大臣。 没人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再后来,传说他收了个徒弟,也有人说那其实就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总之就是,他死之后,有一个年轻人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为了新的鬼医,继续用血肉入药治病。 再后来,一代代传承,就到了如今。 每一代鬼医都不曾娶妻生子,至少没有人见过他们娶妻生子。但是他们总能在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找到一个合适的年轻人来接替自己,将这份诡异的治疗方式继续延续下去。 没有人知道,所谓的徒弟,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孩子。也没人知道,他们的这一身“医术”,到底跟王族血脉还有没有联系。更加没人知道,这种传承的目的和意义究竟是什么。 但它就是这么延续下来了。一直延续了几千年。 …… 鬼医见到孟婆之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帮不了你。” 孟婆怔了怔,低声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帮不了?” “帮不了就是帮不了。”鬼医说完就要走。 “站住!”孟婆陡然抬高音调,随后猛地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会引起外面的人怀疑,只好又软软地躺回地上,摆出痛苦无力的样子,小声说:“鬼医大人,你就当是帮我一回……我不也帮过你吗?” 鬼医道:“我帮你撒谎,便是还之前的人情了。如今你我已经两不相欠,你还是另找别人帮忙吧!” 孟婆死死抓住鬼医的裤脚,低声道:“要是我露出马脚,你以为殿下会放过你吗?!” 鬼医轻轻地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以为我会在意吗?” 这下轮到孟婆慌了,她原先满心以为,鬼医既然帮自己撒了谎,就必然得不断地帮自己圆谎才行。要不然一旦谎言败露,让凌无殇发现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怀过什么孩子,她固然会受惩罚,鬼医也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可万万没想到,鬼医竟然如此淡定,就好像完全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似的。 孟婆无法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人不怕死,不怕灰飞烟灭永不超生。她觉得,鬼医能够如此镇定,肯定有着别的原因,比如他还藏有某种保命金牌,能让凌无殇无法杀他,亦或者是可以用秘术假死逃脱惩罚之类的……总之,她不相信他真的不怕魂飞魄散。 “被……被惩罚总归是痛苦的,如果可以避免痛苦,没必要让自己受罪吧?”孟婆僵硬地说着,她预先想好的一切,现在都用不上了,心里实在很慌。但眼前这位鬼医,是她此刻唯一能够求助的对象了,也只有他才能够有办法帮她。所以,哪怕希望渺茫,她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哀求。 鬼医掀起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的弧度,不紧不慢地说:“方才不是还在盛气凌人地威胁么,怎么现在就变得低声下气了?” 孟婆知道他是心里有气,故意打自己的脸,却也只能忍着,小心翼翼地赔笑脸:“鬼医大人误会了,我……我方才也是在求您。只是方才心急了些,语气有点不好,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鬼医不置可否。 孟婆知道自己不付出点什么,肯定是没法得到帮助了,只能咬咬牙,小声说:“只要你帮我过了这一关,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鬼医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把孟婆搀扶到榻上,一面假装施针治疗,一面低声道:“你发愁的不够就是肚子里没真货,既然如此,造一个真货出来,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孟婆本来是想让他帮忙一直隐瞒着,能拖一阵是一阵,如果真的拖到了足月生产的时候,大不了再让他想办法弄个孩子来充数。以鬼医的手段,这些应该都不难办到。可是现在情况很明显,人家虽然有能力办到,但却不想那么办。 “怎么造真货?”孟婆硬着头皮问。 鬼医笑了:“孟姑姑这么聪明,难道还需要我把话说透吗?” “可我出不去……” “没关系,我能进得来。”鬼医笑得愈发暧昧,半边脸上的鲜红胎记也随之变形,看得孟婆心里一阵难受。 若是这鬼医面目清秀也就罢了,她也不介意被睡一次,可偏偏他长成这种样子…… 孟婆实在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又不敢直接拒绝,只能试图拖延:“外面那么多人守着呢,会被发现的……你先帮我应付一阵,等我解了禁足,一定去找你,成吗?” 鬼医冷笑:“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第353章 极致屈辱 孟婆表情一僵,又马上硬着头皮扯出笑脸,讨好道:“鬼医大人,我这条小命都攥在你的手心里了,骗谁也不敢骗你呀……” 鬼医冷笑:“我只相信已经得到的东西。” “我保证,只要解了禁足,马上就……” 鬼医打断她,冷冷地说:“我原本还想用迷药熏香给外面那些人制造点幻觉,现在忽然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孟婆有点懵,不太明白鬼医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鬼医转过身去摆弄自己的药箱,不紧不慢地低声说:“我这个人耐心有限,最不喜欢听假话、废话。你现在答应,我还可以关闭门窗,不让外面的人看见不该看的。要是再拿那些哄小孩子的话唬我,我便连门窗都不想关了,直接给他们演一出活春宫。若是再有废话,便连活春宫都懒得与你演了,直接把实话跟殿下说了,随他怎么处置。” 孟婆这回终于明白了,鬼医就是在告诉她,她越想找借口周旋,他的要求就越苛刻,早点答应反而会好一点。他就是在逼她立刻作出决定! 这分明就是威胁! 孟婆心中恼怒,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恨恨地想着,这个狗东西竟然比自己还会装。当初他来求自己的时候,那是怎样一副低声下气的姿态啊,结果现在就变脸变成这种样子。当初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个狗东西有两副面孔呢! 然而生气什么的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眼下是她有求于人了,再怎么愤怒、屈辱也都只能忍着。 鬼医从药箱里取出一把植物似的东西,用火点了,再用手扇灭明火,只留下袅袅青烟。他将那东西凑到孟婆面前,低声笑问:“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孟婆担心那是迷药,急忙屏住呼吸,然而还是迟了一步,气味已经钻进了她的鼻腔。她呛得咳了几声,才反应过来这东西并非什么迷药,而是艾草。 还好是艾草,无毒的。孟婆暗暗松了口气,但转念又怕这艾草经过特殊处理,掺杂了其它的东西。于是仍然尽力闭气,不敢随便呼吸,更不敢贸贸然开口说话,生怕中了招,无法自控地做出苟且之事。 她虽然从不在乎什么贞洁,但是院子里毕竟还杵着那么多婢女和嬷嬷呢,她还没有豪放到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行那种苟且之事。 偷偷摸摸地委身一次,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鬼医见她迟迟不肯开口说话,不由得冷笑:“看来你不喜欢在榻上,那便只能去桌子上了……”说着,还故意转头看了一眼搁着药箱的桌子,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孟婆又羞又气,真恨不得一刀捅死这个狗东西。 早知道这样的话,她就应该找别的医官帮忙,也不至于落得像现在这般被动! 鬼医又问:“怎么,不喜欢在桌子上?那窗边如何?” “你!” 鬼医忽然抬高音调,朗声道:“孟姑姑,烧艾之法由来已久,是保胎的良方,也是最适宜你目前身体状况的方法,莫要再犹豫了吧!事关殿下的血脉,你如此抗拒治疗,实在叫微臣为难啊!” 孟婆紧张地压低声音道:“你那么大声干嘛!” 鬼医阴阴一笑,低声问道:“那你想好了吗,要不要去窗边烧艾?” 他哪里是想要烧艾草,分明是要让孟婆去窗户边上跟他行那等见不得人之事,孟婆如何能够接受! 外面那么多人呢!连婢女带嬷嬷,再加上还有守卫,二三十号人,她怎么拉得下那个脸! 鬼医再次抬高音调:“孟姑姑,你还是早作决断吧,再这么拖下去,恐怕胎儿难保啊!” 孟婆又羞又气,硬是憋出了一包眼泪,可怜巴巴地小声商量:“就……就在榻上行不行?” 鬼医似笑非笑地摇头:“方才是行的。但你一直犹豫不定,现在已经不行了。” “你……”孟婆很想骂他,话到嘴边却又不敢,只能憋憋屈屈地咽下。 鬼医又道:“你现在答应,我还可以说烧艾需要紧闭门窗,不让外面那些人看见。若是再犹豫,恐怕就只能门窗大开保持通风了。” 门窗大开做那种事?那还不如干脆杀了她算了!如果让外面那些人看见,肯定得传到殿下耳朵里,到时候自己就算真的怀上孩子了又能如何?摄政王殿下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娶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做王妃! 若是做不了王妃,她这些日子吃的苦、受的委屈,不全都白费了? 都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她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一切。罢了罢了,不就是一次吗,权当被狗咬了! 孟婆咬了咬牙,恨声道:“好,我答应你。但是说好了,不光得把门窗关严,你还得再设一道隔音结界,不能让外面的人听见动静!” “你没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 鬼医冷声说完,便快步走到门边,跟外面的管事嬷嬷说:“孟姑姑的情况很不妙,若不用烧艾之术恐怕难以保住胎儿。劳烦嬷嬷叫人将门窗关严,再找些湿布堵住缝隙,不要让烟气外泄才好。” 事关殿下的血脉,管事嬷嬷也不敢怠慢,立刻叫人按鬼医的吩咐去做了。很多,所有的缝隙都被外面堵得严严实实。 鬼医冲着孟婆阴阴一笑,指着窗边怪声道:“孟姑姑,请吧——” 孟婆只觉得浑身发软,怎么都没有勇气起身走过去。虽然门窗全都关严实了,又用湿布堵住了所有缝隙,起到了一定的隔音功能,但是毕竟没有锁,外面的人随时可以进来。那么多人呢……她实在是过不了自己那关。 “鬼医大人,先前我用那般态度对您,是我不对,您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咱们能不能……”她试图再争取最后一次。 鬼医却根本不给她机会,冷冷地打断道:“孟姑姑若是嫌门窗紧闭太闷了,那全都打开也无妨。微臣刚刚想起,烧艾时也并非必须紧闭门窗不可。” “别!” “那孟姑姑究竟打算如何?” 孟婆知道这事没有丝毫商量余地了,摆在自己面前的选项只有两个,要么忍受屈辱挺过这一次,换来鬼医的帮助,把假怀孕的戏码继续演下去,争取翻盘的机会;要么,就只能等着鬼医出去把所有真相全都告诉凌无殇,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怀孕,就连所谓的同房都是假的…… 那日下在酒里的迷药是鬼医给她的,一开始的时候的确让凌无殇发了狂,做出种种色欲攻心的样子,可当她和几个婢女一起把凌无殇搀扶到寝宫以后,他就睡死过去了,任凭她怎么掐怎么咬,都没有半点反应。所以那所谓的彻夜凌辱,不过是她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 这事别人不知道,但是亲手调制迷药的鬼医,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调出来的迷药究竟效力如何?他要是把这些都告诉凌无殇…… 想到这里,孟婆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了。凌无殇对她的所有容忍,都是因为心底里对她多少怀有几分愧疚,以及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如果让他知道这两样都是假的,都是处心积虑的算计,他肯定会加倍地愤怒。到时候,自己能不能保得住这条小命都难说。 如何选择,其实已经不需要再考虑了。 孟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起身,一步步朝着窗边走去。 没什么的,只要不被别人发现,在哪里都没有区别的! 不过就这么一次,咬牙忍忍也就过去了,很快的! 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她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努力地想要忽略掉屈辱的事实,假装这只是一件不值得在意的小事。 然而她终究还是骗不过自己的心,每踏出一步,心都狠狠地收紧一次,难掩的耻辱感如电流般蔓延全身,让她无法抑制地颤栗。 屈辱至极。 她甚至希望鬼医突然扑上来,粗暴地对她用强,那样她说不定还能稍微好受一点。至少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反抗不过,于是安心地承受一切……现在这样,自己一步步走过去摆好姿势,邀请人家来糟蹋自己,远比被暴力糟蹋更加令她难以接受。 尤其是想到外面有那么多婢女和嬷嬷,自己与她们实际上只有一窗之隔……孟婆便觉得,自己比青楼女子还要轻贱。青楼女子,都未必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强烈的耻辱感,将时间无限放缓,也将她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变成了折磨,愈发的摧心折肺。短短的几步路,竟漫长得像是永远都无法走到尽头一般,孟婆终究是承受不住了。她开始越来越强烈地期盼,期盼鬼医能够扑上来,凶狠暴虐地撕碎自己的衣裳,给予自己疼痛和折磨。那样她说不定可以麻痹自己,忘掉这一段屈辱的路程,把一切都归咎于反抗不过,把自己当成一个柔弱可怜的受害者。 可鬼医偏偏不让她如愿。 第354章 你不配 鬼医非但不让她如愿,还一直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以看戏般的姿态欣赏着她的屈辱,用嘲弄的眼神紧紧盯着她,不断放大她的屈辱感受。 尽管孟婆没有回头,也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鬼医的目光始终紧紧跟随着自己,一刻也不曾离开。 如影随形。如芒在背。 孟婆真的很想停下来问一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他如此对待?难道就因为她之前动过威胁他的心思,他就要如此报复吗? 身后的艾草香气无声无息地飘过来,孟婆知道,鬼医终于肯靠近自己了。她竟然微微地松了口气,有种近乎解脱般的放松感。随后,便怀着复杂的心情,默默闭上眼睛,等待折磨的降临。 然而,鬼医竟然没有任何动作,连碰都不碰她一下,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像是在等待进一步的邀请。 对,一定是这样。他存心想要羞辱她,怎么可能半途而废,定然是要让她屈辱到底的。 孟婆感受着后背上冷冰冰的目光,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带着哭腔发问:“鬼医……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 鬼医不肯回答,只是冷幽幽地问了句:“孟姑姑觉得还是开窗通风比较好吗?” “不……”孟婆终于哭了出来,“不要开窗,求你……” “那你该求自己,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鬼医的声音冷冷冰冰,不带丝毫情欲。 他并没有被她的美色或身材吸引,纯粹只是为了羞辱。 泄愤般的羞辱。 只是孟婆真的想不明白,他的这份憎恨和愤怒,究竟从何而来。 也没有时间让她细细地想明白了。 “最后一次机会。你想让我开窗吗?”鬼医冷幽幽地问着,语气平缓,却带着字句间透出的威胁却让人胆寒。 孟婆绝望地闭上眼睛,豆大的泪珠无声滚落,划过清丽哀婉的面颊。 却,无人怜惜。 她颤抖着抬起手,解开腰带,一层一层褪去自己的衣衫。 鬼医站在她的背后,无声无息地打量着,带着几分玩味的欣赏——捕猎者端详猎物濒死颤抖的那种,欣赏。 很快,孟婆就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当中,再无一丝一毫的遮挡。冰冷的空气让她止不住地颤抖,强烈的屈辱感让她想逃。可是她又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无处可逃。 除了承受,再没有任何选择。 不过是被狗咬了,不过是……被狗咬了…… 她哭着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却怎么都骗不过自己的心。她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清醒,也恨鬼医……自己都已经做到了如此地步,他为什么还不过来?他究竟要将这场凌迟延续到什么时候?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她才听见身后响起冰冷而嘲弄的语调—— “我对木头没有兴趣。” 他竟然还嫌弃她不够主动!不够妩媚! 她还要如何主动! “求……求你……”孟婆颤声哭泣着。 她从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哭着求别人对自己做那种事,她觉得自己下贱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怀疑,鬼医是不是在替凌无殇惩罚自己,才会如此极尽羞辱……莫非凌无殇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却故意装作不知,还暗中下令让鬼医配合自己,就为了今天的这场折辱做铺垫? 她胡思乱想着,猛地狠狠一哆嗦,裂痛沿着脊椎直冲脑海!过了半晌,喉中才发出一声滞涩的痛呼。 “呃啊——” 不等外面的人询问,鬼医就平平静静地说了句:“孟姑姑且忍耐些,烧艾配合针灸,才能更好地稳住胎儿,这都是为了孩子……” 鬼医的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丝毫异样,外面的一众婢女嬷嬷们原本还有点担心,听到鬼医的这番话,就立刻把心放回肚子里了。甚至还有年纪较轻、不太善于隐藏情绪的小婢女暗暗撇嘴,觉得孟婆实在是矫情,连针灸这种小疼都无法忍受,还叫得那么凄惨,像被上刑了似的。 然而她们却不知道,孟婆虽然没有受刑,却也差不多了。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鬼医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横冲直撞,这样的痛苦,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承受。 鬼医的话让孟婆稍稍清醒了几分,想到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她只能含泪强忍疼痛,扭过身子可怜巴巴地用口型哀求:“鬼医大人,求您轻一点好不好……” 鬼医仍用那种四平八稳的语调说:“孟姑姑,银针刺穴哪有不疼的,你且忍耐片刻,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手上的动作却极尽下流,明显是故意想让孟婆难堪。他无所谓外面的人发不发现,也无所谓凌无殇到底会不会知晓,但孟婆却不可能跟他一样不在乎。 没有办法,为了让自己先前的种种努力和忍受都不至于白费,孟婆只能紧咬牙关一忍再忍,盼望着这场耻辱的折磨可以快点结束。 鬼医虽然不会读心术,却也不难猜到孟婆心中的想法,又怎么可能轻易让她如愿呢?她越是盼望这场尽快结束,他就越是反其道而行之。她越是害怕发出声响让外面的人起疑,他就越是千方百计变着花样地挑战她的忍耐极限,逼她不得不发出声音。 这一场见不得人的较量,从始至终都与迷恋无关,只为羞辱,只为泄愤。 待到鏖战结束,孟婆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整个身子都像散了架似的。鬼医一松手,她连自己支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活像个被玩坏了的破旧布娃娃。 她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只觉得无比漫长,像是过了几个世纪。她已经不想回忆刚刚经历过的一切,只想要赶快把与此有关的记忆全部封存,压到脑海的最深处,今生今世都不要再想起来。 然而她却根本无法做到。 鬼医仍然是那副四平八稳又无比冷漠的样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冰冷,不带丝毫怜悯。左脸上的大片胎记,颜色似乎变得愈发鲜艳,仿佛随时都能滴出血来。孟婆不由得害怕,觉得此刻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鬼医,而是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殿下为什么要允许如此可怕的人担任医馆呢?孟婆真的想不通。她不敢对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表现出怨恨,就只能把所有的怨恨都转嫁到凌无殇头上——如果他不让这种恐怖的家伙担任鬼医,自己又怎么会受到如此折磨! 对,都怪他!全都怪他! 孟婆怨恨地想着,同时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生怕将这份情绪流露出来,会让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误会,再对她施加更加可怕的折磨……她是真的无法承受更多了,要是再来的话,她一定会死的! 好在鬼医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孟婆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在心里头感谢上苍,感谢一切她能叫得出名字的神灵。对于此刻的她来说,不必再被鬼医蹂躏,绝对是种莫大的恩赐。 鬼医盯着她冷眼打量了半晌,才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转身从药箱里取出一粒褐色的小药丸,捏在手里折回孟婆面前。 孟婆瑟缩着,小心翼翼地问:“这……这是什么?” 鬼医古怪一笑:“能让你怀上真货的好东西。” “……” 被这么一提醒,孟婆才恍然想起来,刚刚结束的时候,鬼医好像并没有…… 鬼医说要帮她制造真货,又逼着她做了如此见不得人的事情,她满心以为鬼医是想要给她留个孩子,让她可以李代桃僵蒙骗凌无殇。可是刚刚…… 孟婆再次回忆,并且仔细地感应着自己此刻的身体状态,愈发肯定刚刚结束的时候,鬼医的确没有在她身体里留下任何东西。 别的地方也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折腾了那么长时间,居然还没…… 孟婆愈发害怕,连带着觉得鬼医手中捏着的那粒药丸也非常恐怖,她甚至忍不住怀疑那里面是否装着蛊虫之类的玩意,吃下去就能让自己的肚子大起来,但却绝生不出孩子来。 她被自己的恐怖想象吓坏了,眼看着鬼医就要把药丸塞进自己嘴里,不由得死死咬紧牙关。随后她又觉得这样还不够,又强忍酸痛抬起胳膊捂住嘴巴,闷闷地小声质问:“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咱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你为什么又弄出这种东西来?!” 鬼医怪异一笑,道:“我只答应帮你造一个真货出来,可没说要让你怀我的孩子。”略略停顿之后,他又冷冷地补了一句:“因为,你不配。” 孟婆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羞耻、恼怒、难堪……种种情绪全都一股脑地混在一起,直冲天灵盖。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出尔反尔!混蛋!骗子!” 激动之下,她甚至忘了自己的处境,也没有收敛声音。这一番话,外面的婢女和嬷嬷们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第355章 出尔反尔 “孟姑姑,你没事吧?”外面的管事嬷嬷担心孟婆有意外,思来想去还是问了这么一句。虽说殿下临走的时候,明确下令不准任何人跟孟婆交谈,但眼下情况特殊,想来殿下应该能够理解,不会事后追究的。 屋里,孟婆已经悔得几乎想咬舌头,自己可真是气疯了,竟然那么大声地骂人。关键是骂了以后非但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是让外面的嬷嬷听见了,平白给自己添了麻烦!要是自己的运气再差点,外面的嬷嬷直接推门进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才好! 与她的懊恼慌乱不同,鬼医非常镇定,甚至还笑眯眯地看着孟婆,那表情简直让孟婆怀疑,他是不是巴不得外面的嬷嬷推门进来! 没有办法,孟婆只能把屈辱和愤怒都暂时抛诸脑后,强装镇定地大声说:“没事没事,张嬷嬷请放心。”随后顿了顿,又故意大声对鬼医说:“鬼医大人,你怎能如此不讲信用,先前不是说好了只需烧艾针灸,不需服药的吗,为什么现在又逼我吃药?” 这番话,既是质问鬼医,更是说给外面的那些人听。外面的那些人也的确没让孟婆失望,听到这番话之后,都在心里暗骂她矫情,不就吃个药嘛,至于唧唧歪歪说这么多话吗! 鬼医这次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只是淡淡地说:“微臣让孟姑姑服药,也是为了孩子着想,孟姑姑若实在不愿,就算了吧。”说着,竟真的起身要把药丸放回去。 见他这样,孟婆反倒急了,她辛苦忍受了这么久,若是不能造出个孩子来蒙骗凌无殇,岂不是白受苦了?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再去纠结这颗药丸到底会不会对身体有害了,只能低声询问:“鬼医,如果我吃下这颗药,真的能像怀孕一样?” 鬼医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只冷冷地甩她一句:“不信就别吃。” “……” 不吃怎么装怀孕?现在是月份还小,真怀假怀看不出来,但是再过几个月肚子就该慢慢大起来了,到时候怎么解释? 孟婆想着,以凌无殇现在对自己的态度,估计短期之内是不可能放她出去了,即便放了,也不可能还像从前那样带着她到处秀恩爱,八成还是让她找个地方安心养胎,差别只是不限制她的出入自由罢了。至于假戏真做,诓骗凌无殇真的与她发生关系什么的,那更是想都不用想,绝不可能有机会的。 事到如今,她已经别无选择了,只能乖乖吃药。吃了,尚且还有一丝希望,若是不吃,就连那点儿微弱的希望都彻底失去,而且今日的这场折磨也算是白受了。 “给我吧,我吃。”孟婆叹了口气,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颗药丸真的没问题。 鬼医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把药丸塞进她手心里,冷眼看着她吞下去,才勾起嘴角扯出一抹阴狠的笑意。 孟婆刚好看到了,顿时心里发沉,忍不住又问:“这药……真的能让我做出怀孕的表现?你不是骗我的吧?” “除了不能真的生孩子以外,你的一切都将与孕妇无异。”鬼医笑着回答。 只是他的笑容,让孟婆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 孟婆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连药丸到底是什么,到底有什么作用,都没有搞清楚,就贸贸然地吞进肚子里,实在是太冒险了。 可眼下除了如此冒险以外,她还能有别的什么法子吗?如果没被禁足,她或许还能带着药丸私下里请别的医官帮忙验看一下,但她现在被软禁着,身边连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除了乖乖把药吃下去,还能怎么办? 鬼医见她愣怔,冷冷地提醒道:“还不把衣服穿好,想让外面的人都看见吗?” 孟婆这才一个激灵,想起自己竟然没顾上穿衣服。她强忍着身上的酸痛,一件件把衣服重新穿好,同时心中暗暗懊恼,自己怎么能变成这种样子呢,竟然光着身子跟男人说了半天的话都没反应过来……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得怪那个鬼医实在太变态,故意羞辱也就算了,竟然还对她如此暴虐,弄得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到处都是青紫的掐痕、咬痕。孟婆现在只觉得,这身皮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原本简单的穿衣,对于此刻的孟婆来说,也变成了无比艰巨的任务。她咬着牙穿好最后一件外袍,才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虚汗,全是疼出来的。她忍不住在心里埋怨鬼医下手不知轻重,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万一凌无殇再来找自己,发现不对劲了可怎么办? 鬼医冷眼看着她收拾妥当,才又点燃一束艾草,在屋子里四处熏了熏,让气味更加浓郁。随后,看都不再看孟婆一眼,提着药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虽然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丝毫感情,但是看着他如此冷漠,孟婆还是觉得心里非常不是滋味。自己忍受他折磨了那么久,他就连一丝愧疚都没有吗? 狗东西! 孟婆狠狠地咬牙,只觉得满腔怨愤全都憋在心里,无处可发。这种感觉,实在比肉体上的痛苦更加让她难受。 ……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当天晚上,孟婆才刚刚睡下,凌无殇就又来了。 孟婆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不由觉得慌乱,十分担心自己身上的青紫淤痕会不会透过寝衣,被凌无殇看出来。 然而凌无殇只扫了她一眼,就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倒是叫她暗暗松了口气。 “你可见过一个叫景妤婳的女鬼?”凌无殇问道。 景妤婳! 孟婆听到这个名字,身子不由得狠狠一震,眼中的慌乱之色也变得更浓。只可惜凌无殇背对着她,没有看到她的神色变化,不然倒是有可能从中猜出一些什么。 他看不到孟婆的表情,孟婆也同样看不到他的,心中不免愈发忐忑,紧张的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第356章 你难道不想做点什么? “我……我每日经手的魂魄那么多,哪里记得住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孟婆小心翼翼地回答,努力克制着保持声线平稳,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可实际上,她藏在被子底下的双手已经紧紧绞在一起,大拇指的指甲更是深深陷进了肉里。 别的名字她或许没什么印象,但是景妤婳这三个字,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 凌无殇只听声音,自然无法发现孟婆此刻的紧张,想想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地府里每天需要投胎的魂魄那么多,每个都得从孟婆那里经过,她怎么可能每个都记住? 不过,他还是抱着几分侥幸心理描述道:“那个叫景妤婳的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长头发瓜子脸,让人感觉很温柔的那种……”这些描述,他按照我之前的描述,大致上复述了一遍,希望能让孟婆有点印象。 可惜他没看到,孟婆的脸色已经苍白成了什么样子。 他怀着侥幸心理,孟婆也同样心存侥幸,希望凌无殇要找到的人,和她前几日偷偷放跑的那个只是恰巧重名。然而听过凌无殇的描述之后,她的这份侥幸算是彻底破灭了。 凌无殇要找的,就是她私自放走的那个人。 也是鬼医先前求她放走的人! 孟婆心中万分后悔,早知道那个女人如此受重视,她说什么也不会偷偷放走的!可现在后悔也已经完了,人已经回到了阳间,她能够做的,也就只有咬死不承认,让凌无殇自己慢慢查去。就算将来真的查出那女人回到阳间了,她也可以推说是暴乱的时候私自逃走的,就不需要担什么责任了。 想到这里,孟婆也算有了几分底气,便说:“殿下,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要说美女,我这么些年也见过无数了,不是漂亮得如同天仙一样的,也很难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 凌无殇心中失望,却也觉得孟婆说得没错,那个景妤婳长得是好看,但也只是普通人范畴内的好看而已,远远没有达到能让人惊艳得过目难忘的程度。孟婆对她没印象,也是十分正常的。 “那没事了,你歇着吧。”凌无殇留下这句话,便自顾自地走了。 孟婆长长地呼了口气,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再也坐不住,软绵绵地倒在榻上,怔怔地出神。 那个景妤婳到底什么来头?看殿下这架势,是非得把她找到不可了啊……孟婆微微眯了眯眼睛,思忖着能不能好好利用一下这件事,为自己谋点好处什么的。 与此同时,鬼医悄悄离开自己的住处,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快步赶到界门附近。 负责守卫界门的鬼兵只觉得好像有一阵风刮过去了似的,定睛细看却什么都看不见。 “诶,你看见什么东西过去了吗?”鬼兵甲问身边的同伴。 “没有,应该就是一阵风吧。不然咱们应该多少能感应到一点儿气息才对。”鬼兵乙如此回答。 鬼兵甲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便也就不再把刚刚那一股没来由的怪风放在心上。 谁都没有看到,角落里,一股黑雾渐渐凝化成一个半虚半实的人影,赫然就是那位鬼医。他显然也听到了两位鬼兵之间的对话,无声地冷笑了一下,身形再度化作虚烟…… …… 人间的某个酒店里。 北冥耀正在静静地盘膝打坐,十几只厉鬼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个个龇牙咧嘴表情极度痛苦,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就连身体也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牢牢束缚着,无法动弹分毫。 北冥耀每一次呼吸吐纳,都会有一只厉鬼变得衰弱,数次呼吸之后,便会消散无形。紧接着,又是下一只厉鬼…… 每一个厉鬼都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自然全都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去反抗,但都毫无作用。在北冥耀面前,他们弱小得如同新生婴儿一般。 不到两分钟,围绕在北冥耀身边的厉鬼就消失了大半。而北冥耀的气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红润,就连皮肤都隐隐泛起珍珠般的莹润光泽。 就在这个时候,他猛地睁开双眼,朝着面前的空气厉声呵斥:“出来!” 空气中响起一阵怪异的笑声,黑色的烟雾渐渐凝聚成一个半透明的人形。那人身材高瘦,全身都裹在黑袍当中,看不出来任何特征。唯一明显的,就是兜帽下若隐若现的一块鲜红颜色,也不知道究竟是胎记还是别的什么。 北冥耀可以肯定,自己以前没有见过这个家伙。 “你是什么人?偷偷摸摸的观察我到底想干什么?!”北冥耀冷着脸质问。 如果他的感知没有出错的话,对方应该在他吸收第一只厉鬼的时候,就已经潜入这个房间了。只不过当时他正好处在运功的关键阶段,不能随意停止,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而对方竟然也没有趁机偷袭,只是静悄悄地隐匿身形在旁边观察而已,这让北冥耀觉得对方或许并没有敌意。这也是他没有直接出手攻击的原因之一。 是敌是友,总得先问清楚了再做判断。 然而那黑袍人却无视了他的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笑呵呵地问他:“你的心上人马上就要跟你的死对头成亲了,你难道就不想做点什么吗?” 北冥耀心里一凛,脸上却竭力不显露丝毫表情,只是冷淡地回了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黑袍人嘿嘿一笑:“那好,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孟隐马上就要跟凌邪大婚了,在鬼界,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北冥耀再也无法保持淡定,急声问道:“什么时候?!” “三天后……哦不,现在应该说是两天后了。去不去,你自己做决定。” 说完之后,那黑袍人的身形便再度虚化,竟是要直接消失了。 北冥耀彻底急了,试图用法力阻止对方:“别走!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他的法力竟然对那黑袍人没有丝毫效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变成一缕黑烟,从自己的面前消失了。 “等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我是谁……” 黑袍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房间里回荡不止。 北冥耀缓缓握拳,眸光晦暗不明。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第357章 逼问 良久,他才从怀里取出一枚古色古香的玉佩,攥在掌心里低声念诵咒语。 伴随着咒语声,一道虚影从玉佩中飞出,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逐渐凝聚成一个窈窕而憔悴的长发女子,气息奄奄地躺在地板上。 乱糟糟的长发覆盖在脸上,将本就毫无血色的皮肤映衬得愈发惨白。她此刻的模样看起来,像极了某个恐怖片里的经典形象。 但是不同于电影里常见的女鬼,她的眼神中不带丝毫戾气,也并不空洞,相反还十分有神。即便被凌乱的发丝掩盖,依然不难看出她眼神中的倔强。 如果我或者风扬能够在场的话,一定会立刻认出来,这个女鬼不是别人,正是景妤婳的魂魄! 凌无殇为了找她,恨不得把整个鬼界翻个底朝天,他绝不可能想到,自己费尽心力想找的魂魄,竟然已经被别人禁锢……而且似乎还受了不少折磨。 可惜的是,此刻的酒店房间里,只有北冥耀和景妤婳两个。这个秘密,恐怕无法被人知晓了。 北冥耀望着景妤婳倔强的眼神,就已经预见到了询问的结果,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出了那个自己反复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景妤婳用最后的力气将头扭向另外一边,以行动无声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她是绝不可能说的。哪怕承受再多的折磨,哪怕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她也绝不可能向他透露半个字。 “不知好歹!”北冥耀愤怒地抽出一张符纸,朝着景妤婳的魂魄狠狠甩了过去。 符纸在半空中自燃,一接触到景妤婳的魂体,立刻便将她全身点燃。景妤婳痛苦地打滚,爆发出尖锐凄厉的惨叫。 北冥耀盘膝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受折磨,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直到符纸完全燃尽,诡异的火焰才慢慢消失。景妤婳的魂体上看不出丝毫烧灼的痕迹,但是身体却比之前更加透明,面容也更加憔悴。 看来,那火并非直接损伤她的魂体,而是会燃烧、消耗她的三魂七魄。这种看不见的损伤,远比看得见的更加残忍。 因为一旦彻底耗尽,就意味着她的三魂七魄全都彻底消失,再也不会有复活或者转生的机会,只能像一缕烟尘般彻底消散。 “她到底跟你说过什么?”北冥耀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遍。 这回虚弱至极的景妤婳已经连扭头的力气都没了,她所能做到的,只有紧紧闭上眼睛,无声抗拒,同时也表达求死的决心。 她真的很希望对方可以给自己一个痛快。 然而,北冥耀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说出来,我就放你走。无论你是想去投胎,还是想要回京城去见你爸爸,都没有问题。”北冥耀换了个策略,试图用自由来打动景妤婳。 景妤婳在听到“父亲”这两个字的时候,脸上有惊惶的神色一闪而过。 北冥耀敏锐地注意到了,自以为抓住了她的心理弱点,按捺着心中缓缓道:“难道不想回去再见见你爸么?他为了能让你一辈子平平安安,费尽心思隐藏自己与你之间的关系,这份父爱你无法回报也就算了,难道连回去看一眼都不想吗?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死了,他得伤心成什么样,难道你就不想回去安慰他吗?” 景妤婳终于有了反应,她满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北冥耀,艰难地开口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北冥耀面无表情地说:“这个你没必要知道,你需要回答我,那个丫头到底跟你说过什么?” 景妤婳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答案,索性也就不问了。她闭了闭眼,逼退心中的丝丝软弱,一字一顿地坚定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吧!” 北冥耀气得伸手去掏符纸,想要再让她尝一尝痛苦的滋味,然而指尖才刚刚碰到符纸边缘就顿住了,因为他想到,以景妤婳现在的状态,如果再被业火灼烧,恐怕真的要魂飞魄散了。他只想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而已,把她弄得魂飞魄散,对他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他放弃了折磨景妤婳的打算,将她的魂魄重新收入玉佩当中。随后,又泄愤似的将剩余的所有厉鬼全部吞噬干净。 吸收了这么多的厉鬼精魄,他感觉自己的状态变好了一大截,连信心都变强了许多。 “一千年了……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阴冷,在装潢豪华的酒店房间中轻轻回荡。然而他的身形却已经如同烟雾般消散不见了。 …… 我一觉睡醒,只觉得浑身通透舒畅,状态好得不得了,几乎比受伤之前还要更好。我忍不住猜测,自己服用的药物当中,是否含有某些特别滋补的稀罕药材,所以才能让我恢复得如此迅速,甚至能让状态变得比先前更好。唔……回头凌无殇再来,得好好问问他。 我如此想着,试探性地坐起来,小腹没有丝毫不适,丹田中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了。再伸手摸摸后脑,先前破皮血肿的地方,也都恢复如初,至少用手摸不出来任何区别了。 恢复速度真快。我忍不住再次感叹鬼界灵药的神奇。 一道清亮纯净的女声适时响起:“隐儿姑娘起了?奴婢这就去端水来。” “等一下。”我叫住她,略略回想了一下才记起她的名字,道:“你叫海棠是吧?麻烦你帮我看看,我后脑上的伤还看得出来吗?”说着,我就拨开自己的头发,让她帮忙查看。 海棠听话地过来,仔仔细细地瞧了半天,才回答说:“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了,姑娘放心吧。” “那就好。谢谢你了。”我彻底把心放下了。虽然是在伤在后脑,可以用头发遮住,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我还是很在意是否留疤这个问题的。 海棠却不知为何情绪十分低落,闷闷地说:“姑娘就尽管放心好了,殿下定然不会让你的伤影响大婚典礼的。” 我微微一愣,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这个小婢女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心念一起,我就忍不住开始打量这个名叫海棠的小丫鬟,只见她生得一张鹅蛋脸,圆圆润润的,却又不胖,也没有攻击性,看起来挺顺眼的。五官也都挺清秀,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美女,但却属于那种耐看型,让人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的那种。 比孟婆那个娇娇弱弱的千年白莲好多了。我忍不住如此想到。 “你是凌无殇的贴身婢女?”我问她。 海棠表情有点紧张,像是担心我会把她赶出去似的,僵硬了半晌,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我笑了笑,说:“你别害怕,我就是随便问问的,没有别的意思。” 海棠勉强扯了个笑脸,仍然还是很紧张的样子。 我装作没看出她的紧张状态,闲聊似的问她:“你伺候凌无殇多久了啊?他平时对你咋样?” “奴、奴婢伺候殿下的时日尚短,殿下待奴婢……”海棠的声音低了下去,垂着眼帘望向自己的手指,憋了半晌才结巴着继续道:“很、很好……” 我顺着她的视线扫过去,只见她的手指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看起来像是刚刚愈合没多久,还没有来得及结痂的样子。 她似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慌乱地把手藏到身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表情十分纠结。见她这副模样,我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小丫头,肯定对凌无殇有意思。 “你们殿下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我可以顿了顿,端详着海棠脸上的表情,见她嘴唇紧紧抿着,一副心中委屈又不得不强忍的模样,愈发希望她能够跟凌无殇在一起了。于是,我索性直接告诉她:“不过,我要嫁的人并不是你们殿下。” “啊?!”海棠整个人都愣住了,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样子,缓过神来以后,又小心翼翼地向我确认:“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骗你干什么。”我说:“除了你们殿下以外,还有另一个人也来探望过我,你应该见到过吧?” 海棠点点头。 “我要嫁的是那个人。”我没有说出凌邪的身份,因为暂时还不确定,凌邪到底想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所以保险起见就没说。 海棠见我不像是在撒谎,这才松了口气,笑得眉眼弯弯,比刚刚更好看了。片刻后,她察觉到我一直在看着她,顿时就红了脸,慌乱地解释:“姑、姑娘别误会,我对殿下绝没有非分之想!我、我只想本本分分地伺候殿下而已!没有别的心思,真的!” “有也没关系。”我笑着说:“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没必要藏着掖着,喜欢就大胆地去追好了。成了自然是好,就算不成,也至少没给自己留遗憾,你说是吧?” 海棠像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似的,一双杏眼瞪得老大,半晌都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见她这样,我也觉得奇怪,甚至还特意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言论是否有不当之处。结果就是没发现任何不妥——成长于现代社会,从小接受人人平等、自由恋爱等观念熏陶的我,实在是没法理解所谓的尊卑,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在海棠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第358章 兴师问罪 “就算不成……也至少不留遗憾?”海棠喃喃地重复着我说过的话,白净的面颊也因为激动而泛起红霞。 看得出来,她应该已经动了告白的心思。 我笑着鼓励道:“既然喜欢,就勇敢地说出来吧。虽然我不能保证你家殿下也喜欢你,但他是个很好的人,即便不喜欢,也不会伤害你的。所以不要怕,放心大胆地去吧。” 海棠激动地用力点头,快步向外走去,快到门边的时候,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顿住脚步:“可是……可是殿下已经有孟姑姑了呀……”她整个人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声音也跟着低落下去:“我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吧。” 我也忽的想起来,凌无殇不久前才跟我说过,孟婆怀孕了。 刚才我光顾着觉得海棠比孟婆更好,更加适合凌无殇,幻想着他们两个在一起以后能够幸福,结果就忘了这最关键的一茬。 心理学上说人们会选择性地关注、记住符合内心期望的讯息,以前我还没什么体会,现在觉得这确实是真理。 “既然孟婆已经有了孩子,那你还是别去说了吧。”我满怀歉意地改了口,正想再安慰海棠几句,就看见她脚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你……你说什么?姑娘你刚才说什么?”她不敢置信地重复着问我,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先前凌无殇是单独跟我说的,她还不知道这事。 我后悔不该说漏嘴,但是转念想想,又觉得即便不说,她也早晚都会知道的。毕竟凌无殇都已经动了跟孟婆成亲的心思,虽然具体的日子还没定,但是想来应该不会拖得太久,要不然等孟婆肚子大起来了再办仪式,旁人说起来总归是不那么好听的。 真是的,忘什么不好,怎么就偏偏忘了这一茬。我真是大错特错,根本就不应该探究海棠的心思,更不应该鼓励她!这不是白白害她伤心嘛! 我愧疚得要命,只能小声道歉:“对不起啊,我刚才没想起来,不是故意要害你伤心的……” 海棠惨笑着摇头,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不、不怪姑娘……是我本来就不该动这样的心思,我本来就不配的……” “你不要这样想啊,你哪里都不差的,只是时机……”我还没说完,她已经憋不住眼泪,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我忍不住叹气,心里充满了自责。 “砰!” 一阵阴风将房门关紧,屋子里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阴森压抑的气氛让我寒毛直竖,所有的愧疚自责都被冲散,只剩下骨髓里泛出的恐惧。 直觉告诉我,有东西进来了! 而且来者不善! 我强装镇定,盯着面前的空气说:“有什么话就出来说,别鬼鬼祟祟吓人!” 话音未落,人影已现。 我一下子愣住。 此刻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无论身材还是样貌,都是我非常熟悉的,绝不可能认错。然而,此刻我却不敢认他了。 因为,虽然五官脸型全都没变,可他此刻的表情和眼神,却让我感到极度陌生。 不,不光陌生,甚至是恐惧。 记忆里的他,总是温温和和的模样,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能让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愿意跟他亲近,愿意把所有的心事都说给他听……即便后来他向我展露内心深处的恨,也只让我觉得他非常不易,对他充满了同情,从来不曾惧怕过他。 但是现在,他满脸怒容,满身戾气,阴沉沉仿佛随时要出手把人掐死,这样的他,真的让我害怕。 “师、师兄……”我艰难地发声,喉咙干涩得厉害,“你怎么来了?” “我不应该来吗?”北冥耀反问了一句,不等我回答,就阴沉沉地自语道:“也对,你忙着要嫁人呢,当然不希望我来。” 他知道我要跟凌邪成亲的事了?他怎么知道的? 不对,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这副兴师问罪的态度是闹哪样啊!搞得好像我对不起他了似的! 该说的话我不是早就说得明明白白了吗?他自己也曾经反复承诺过,会把我们之间的关系限定在师兄妹的范围之内,现在却又以一副被背叛的姿态跑来质问我,凭什么啊! 我越想越生气,连恐惧都淡了几分,冷着脸道:“师兄,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也没玩弄你的感情,从一开始我就跟你说得明明白白,我喜欢的人是凌邪,永远都只会是他。我本来想过要跟你断绝关系的,是你求我,反复保证会克制自己的感情,我才会跟你继续以师兄妹的身份来往。你现在这样质问我,算什么意思?” “对,我是说过……可我做不到!我现在收回那些话,我克制不了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克制得了!”北冥耀阴着脸向我靠近,周身散发着阴沉的威压,仿佛随时都能彻底爆发,摧毁世间一切。 我忍不住紧张起来:“你想干什么?!” 他不回答,而是一字一顿地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和凌邪你选谁?” 字字威胁。 我暗暗攥拳,拼命克制心中的恐惧,努力维持镇定:“师兄,我知道你突然听说这个消息,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我能理解你。但是能不能请你稍微冷静一点,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我毕竟没有欺骗过你,更谈不上背叛什么的,你不应该用这样的态度对我……” 我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沟通,然而,并没有作用。 他露出疯狂而痛苦的笑,惨声道:“看来你还是决定选他……我果然没猜错。” “这不是选不选的问题……” “是你自找的!”他咬牙切齿地将我推倒,欺身压上。我顿时慌了,挣扎着尖叫:“救命——救——” 他粗暴地捂住我的嘴,冷森森地说:“你叫破嗓子也没用,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我更慌了,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可怕而屈辱的想象,那是我宁愿死都无法忍受的情况!我开始不顾一切地挣扎,使出吃奶的力气踢他、打他。他却纹丝不动,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一直都舍不得伤害你,小心翼翼地对你,帮你解决所有的困难,恨不得把这颗心都掏出来送给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他缓缓道:“我原本还以为,只要多给你一些时间,多给你一些帮助,你总会慢慢发现我的好,慢慢回心转意的。可我发现自己错了,我对你的好,你永远不会珍惜。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再对你好了!” 他忽然松开了捂在我嘴上的手,还不等我说出什么,又飞快地一巴掌拍在我天灵盖上。我被拍得心神俱颤,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阴冷无比,像是坠入了什么极度阴寒黑暗的地方。 这种感觉并未持续太久,我又觉得好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提了起来,身不由己地被牵引着,从某种极其狭小的缝隙当中,一寸寸挤出来。那般滋味,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拼命地张大嘴巴,却无法发出丝毫声响,所有的痛苦,全都只能沉默承受。 像是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我的身体终于完全穿过了狭小的缝隙,眼前也重新出现了亮光。只是那光异常刺眼,我忍不住双目流泪,然而那流出的液体滑腻粘稠,不像眼泪反倒更像是血。 出于某种直觉,我转头望向身后,赫然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榻上,双眼不甘地死死瞪着,嘴巴张的老大……我这才恍然明悟,方才自己穿过的那个狭窄的孔洞,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我自己的嘴巴。 我已魂魄出窍,不是死人,也跟死人无异了。 北冥耀知道我肯定已经明白了,阴沉道:“我刚才给你选择了,是你自己执迷不悔,怪不得我。” 我不理他,拼命扑向自己的肉身,试图重新回去。 然而,就在我即将触碰到肉身的前一瞬,身后骤然响起了冷冰冰的咒语。 一声一调,都是我熟悉无比的。 那是北冥耀曾经一字字教过我的,驭鬼咒诀。 他这是打算强行收服,把我变成他的鬼仆,让我从此以后只能无条件服从他的命令?! 卑鄙! 我绝不要这样! 我拼了命地挣扎,豁出去宁愿魂飞魄散也要与他的咒诀对抗到底。 然而,我活人状态的时候都不是他的对手,一身本领全是他教的,现在变成了活死人,只剩一缕轻飘飘的魂魄,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更何况,驭鬼咒诀对鬼魂有着先天的压制效果,我现在的状态比从前还要吃亏百倍。 所有的抗争,都是徒劳。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身为弱者,绝没有半点挣扎的余地。 即便是想死,想要拼一个灰飞烟灭,都是不可能。 我清晰而绝望地感受到,自己的识海深处,正有一枚特殊的印记缓缓生成。那枚印记,我也曾经在朵雅的识海中烙下过,不是别的,正是驭鬼契印。 契印一旦形成,我将再无半点自主权利。所有的一切悲欢喜乐,情欲爱憎,都只能被他操控。 第359章 说你爱我 不要!我不要变成傀儡! 我心中充满了反抗的念头,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连一根小手指都动弹不了,只能绝望地看着驭鬼契印慢慢成型。 契印带着北冥耀的精神意志,冲刷着我的魂魄,霸道强横地试图抹去一切让他不满意的部分。 最先要抹去的,自然是我对凌邪的感情。 然而不知为何,我的灵魂深处骤然爆发出了另外一股力量,以更加强横的姿态,与北冥耀的精神意志对抗,竟然硬生生将已经成型的驭鬼契印抹去了大半! 这样的突变,看得我心中惊骇万分。学习驭鬼术这么久,我还从来不知道,已经成型的契印竟然还能被强行抹除——北冥耀以前教我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强调过,契印形成之后,就只有驭鬼师才能解除,被操控的鬼魂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挣脱的。 可我现在竟然能把它抹掉?! 北冥耀短暂地错愕一瞬,随后仿佛被触到逆鳞似的,整个人变得愈发阴狠:“鬼王印……哼,正好,我连它也一起收了!所有被抢走的,我都要抢回来!” 我心里一惊,被抢走的?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也是老鬼王的子嗣?!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和凌邪、凌无殇不就是兄弟了?!可是看他们之前彼此见面的时候,并不像是兄弟啊,也不像仇人……而且我前世的记忆碎片当中,也没有关于北冥耀的内容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糊涂了。 一瞬间的分神,鬼王印的力量便如潮水般悄然退去。北冥耀的精神意志却依然强悍,又将被抹掉的部分契印一寸寸重新凝聚。 我能够感受到,他对我的控制正在不断增强,我拼了命地想要抵抗,试图重复爆发之前的心理状态……然而不管我怎么做,鬼王印的力量都没有再次迸发,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驭鬼契印又一次成型。 这一次,我心中的绝望远比上次更深。 连鬼王印的力量都无法救我,那我还能指望谁?还能指望什么? 北冥耀特意等了片刻,确定鬼王印不会再次爆发,这才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说你爱我。”他命令道。 “我……” 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喉咙就先一步发出了声音。心中骇然之下,我拼命地想要阻止自己,不想说出这般违心之言。 然而,毫无作用。 “爱……” “你……” 喉咙里缓缓挤出干涩的字节,不带丝毫情感,拙劣得如同机器人一般。 北冥耀却笑了,笑得眼角湿润,疯狂又悲凉。 “我本来不想这样对你的。”他抚摸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轻声说:“操控你,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可我从来都不想这么做。我不想让你变成只会听话的木偶,我想要一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会闹的你……可你非得逼我这样。” 我噙着眼泪,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驭鬼契印已成,没有他的许可,我什么都无法做到。其实,若非鬼王印的力量爆发过那么一瞬,恐怕我现在连这点儿可怜的自我意识都无法保留,早已变成纯粹的毫无思想的木偶。 眼泪将落未落,耳中便传入他的命令—— “不许哭。” 于是这泪便怎么都无法落下。 没有他的许可,我连哭都无法做到。 他又说:“你笑起来才好看。来,笑一个让我看看。” 于是我只能身不由己地,含泪微笑。 心中的屈辱如同涨潮般漫延上来,带给我沉闷的痛。可我除了默默承受以外,毫无办法。 学习驭鬼术那么久,今日我才真正领教它的可怕之处。 北冥耀用指尖轻轻描摹我的眉眼,口中喃喃自语:“真好,真好……” “忘掉姓凌的,嫁给我,好不好?”他又问。 我沉默。 没有他的命令,我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低声道:“说好。” “……好。”喉咙再次发出僵硬地音节,给出违心的答案。 “再说一遍。”他贪心地要求。 于是我机械地重复:“好。” “我做梦都想听到你这句话。”他笑得苦涩,“不过,梦里面你回答得比现在自然得多……” 我不断地在心里求他放过,跟他说强扭的瓜不会甜。既然驭鬼契印已经结成,我现在心中的每一个念头,他都应该能够感应到才对。 然而他却刻意地不去感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正式结婚以前,得先带你见见我的家人才行。你放心,我爸妈都是非常非常好的人,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见家长? 我心中狐疑,他不是说北冥氏全族都被天道杀绝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么?难道也是骗我的? 这般疑惑,自然无法得到解释。 他抬起自己的另一条胳膊,让我看手腕上的链子——那链子由九颗大小均匀的墨色玉珠串成,每一颗珠子都光滑内敛,散发着幽幽寒气。 这手链,我也有一串一模一样的,就戴在肉身的腕上。 北冥耀喃喃道:“冥玉镯本是一对,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本来应该是成婚当天,由婆婆亲手为儿媳妇戴上的,可我母亲已经不在,我只能自己送给你……我故意只送给你其中一只,自己留下另外一只,时时刻刻戴着,就能感应到你的状态,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幸福吗?” 他露出陶醉的神色,似乎仍在怀念那段时光。而我却只觉得心里阵阵发冷——当初他跟我说,佩戴另一只玉镯,就能感应到我是否有危险。可是看他现在的样子,我严重怀疑他能够感应到的或许并不只是安危而已。 “后来你把你的那只镯子摔断了,虽然可以重新接起来,可是裂痕却无法消除。我不喜欢。所以,我就决定把它磨成珠子,一颗颗串起来做成手链,又重新送给了你。不过,既然是一对,你的那只变成手链了,我的这只当然也要改,不然怎么配对呢?” “你看,它们现在还是一模一样,仍然是一对……就像你跟我一样,不管再怎么兜兜转转,经历多少变故磋磨,到最后,还是能成双成对的。”他笑着转动手上的链子,让我看到每一颗玉珠都大小均等,以此证明两条手链仍然是完全一样,毫无瑕疵的。 我却根本不关心这个,只拼命地在心里对他喊叫:不是这样的!我才不要跟你成双成对!如果当初你就告诉我,冥玉镯有那么特殊的意义,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的! 可惜,这些话我只能在心里喊,半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成为鬼仆,就是如此的悲哀。 不过,北冥耀终于感应到了我的抗拒。他脸上的笑容倏然敛去,整个人又变回了阴沉沉的样子,冷冷地说:“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就是定局,你改变不了!别指望姓凌的能救你,他若敢来,我就让他跟你一样!” 我猛地想到了一件无比可怕的事情—— 凌邪可是我的契鬼! 尽管他不断找回自身的魂魄以后,实力变得越来越强大,早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但是这份契约关系还是一直存在的。 而且更要命的是,契鬼不同于一般的鬼仆,它作为最高级也最特殊的契约形式,一旦订立就再也无法撤销!当初订立契约的时候,北冥耀就曾经告诉过我,后来更是反复强调过无数次。 虽然我现在无法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在这件事上骗我,可我现在身不由己的状态,总归是不妙的。我真的很怕他利用这一点来做文章! 感应到我内心所想,北冥耀终于愤怒了:“还敢想他!” 他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我一时站立不稳,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又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将我抱住,心疼地轻柔我被打过的脸颊,低声教训道:“以后不许再偷偷想他了,别逼着我伤害你,我不想这样的,知道吗?” 我只觉得满心厌恶。 他生气地抬高音调:“知不知道?!”紧接着就命令:“点头!” 我只能木偶似的点头。 “这才对嘛。你乖乖的,我不会让你受苦的。”他轻轻揉着我的脸,又暗暗施了些许法术,痛感很快就彻底消失了。 他又说:“我也不想一直这样控制你,看你像个木偶似的,我心里也不好受……你乖乖的,只要你死心塌地跟我在一起,我就解了你身上的契印,还你自由。但前提是你不能有非分的心思,不然我绝对有办法让你后悔,知道吗?” 我暗暗思忖,如果凌邪真的无法救我,那么假意顺从,或许也不失为一种自救的办法。但这个念头只维持一瞬,就被我狠狠压下,恨不能直接埋入心底最深处,免得被北冥耀发现。 北冥耀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真的没感应到我的小心思,还是为了考验我而故意不发作。他只是在我的脸上亲亲地吻了一下,低声道:“好了,跟我去见爸妈吧。你之前就答应过我的,要好好拜祭他们,现在是时候了。” 第360章 别放弃 听到他说祭拜爹妈,我本能地有种强烈的抵触情绪,仿佛预感到自己一旦去了,就会发生某种非常糟糕的事情。 我内心抗拒着,然而他只是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灵魂深处的驭鬼契印便散发出霸道的力量,将我的抗拒心消灭得干干净净。 自己成了鬼仆,我才终于体会到,连反抗之心都无法产生、无法维持,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悲哀……以前我也曾想过要收服很多很多的鬼仆,壮大自己的实力,这样无论遇到怎样的强敌,都有自保之力,就算打不过,也至少可以给自己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但现在,我为自己曾经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我再也不想收鬼仆了……不,我连驭鬼术都不想再用了。我很后悔自己修炼了这样一门缺德的法术。 有驭鬼契印作为纽带,这些想法自然也没能逃过北冥耀的感知。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又甩了我一巴掌,冷冷地说:“你可以诋毁任何东西,但是不能诋毁我家先祖所创的法术!这一巴掌是警告,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有这样的心思……”他停顿下来,阴着脸扫视我的身体,目光中隐隐藏着邪秽的欲望。 “再有下次,我一定让你后悔生而为女人。”他阴狠狠地警告。 我自然不敢再妄动心念,甚至都不敢随意揣测,他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但心里的恐惧,并不是想要让它不存在就能不存在的。 北冥耀感受到我的畏惧,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再次强调道:“只要你乖乖的,我一定不会伤害你。但要是你非得逼我对你用手段,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不想受苦就老实点。” 我尽可能放空心思不乱想,免得又招来不必要的责打。这样的反应落在北冥耀眼中,就变成了乖顺。 他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像摸小宠物似的,夸奖道:“现在这样就很好嘛,继续保持……既然你这么识时务,就奖励你吸收一会儿冥玉中的能量吧。” 说着,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把我的魂魄塞进了冥玉珠里。 魂魄是没有丝毫重量的,他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地把我提起来,这让我内心深处觉得非常屈辱。被这样对待,岂不是说明我现在就是他手中的一个玩物、一个可以随便摆弄的物件?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我心中的屈辱感怎么都无法抹去。 我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不去动任何有关逃脱的念头,努力将注意力放在观察冥玉珠内部环境上面——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冥玉珠内部,虽然我现在并没有任何兴趣,但为了抑制念头,还是不得不强打精神。 冥玉珠内部的空间大得出人意料,就像是个特殊的小世界似的。这里怪石嶙峋,有形状诡异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也有呼啸宛如鬼哭的寒风。但是没有太阳,到处都是雾蒙蒙的,天空中偶尔会落下几滴雨,落在身上便是一阵阴气激荡。 这雾并非普通的雾,雨也不是寻常的雨,全都是浓郁到极致的阴气实质化而成。 我以前只知道冥玉对鬼魂的修炼大有助益,却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助益,现在亲自进来了才知道,鬼魂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在这片小天地里面呆着,都能不断吸收天地间的充裕的阴气,不断强化自身提升修为。 这样的地方,对于渴望修炼的鬼魂来说,绝对是千金难求的福地。 但我始终不愿承认自己现在是鬼,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提升自己体内的阴气。因为我始终抱着重回肉身的幻想,如果魂魄中蕴含太多阴气,复活后很有可能会对肉身造成损伤。 所以我得尽可能避免接触这里的雾和雨。四下张望,正好不远处就有一个山洞,我脚不沾地的快速飘过去,发现山洞比我想象中浅得多,顶多只有三四米的深度。而且不大,一眼就能全部看遍了。 洞里蜷缩着一个白衣长发的女鬼,乍看上去像极了贞子,吓了我一跳。 真没想到,这个小世界里面竟然还有除我以外的鬼魂。 我不愿跟她起冲突,就想赶紧飘走,结果才一转身就听见她哑着嗓子说:“别、别走……” 这声音听起来竟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我僵硬地重新扭过身子,望向那女鬼的脸。她也正好在仰着头看我,海藻似的黑发乱七八糟地糊在脸上,只能看出一双眼睛亮的吓人。除此之外,再看不出来任何明显的特征。 她却好像认出了我,解脱似的感叹:“终于见到你了……我终于不用再忍受下去了……” 我越听越觉得这声音耳熟,忍不住上前几步,仔细打量她的脸。她配合地拨开了黏在脸上的长发,露出雪白柔和的面容…… “景妤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辛辛苦苦地找她,满心以为她的魂魄要么是在鬼界,要么就是已经投胎去了,真的做梦都不敢想,她竟然会呆在冥玉珠里——呆在北冥耀的冥玉珠里! 看她虚弱不堪的样子,想必已经受了不少折磨。 “你……你是被北冥耀抓来的?”问出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如果不是被抓,她怎么可能会是这副受尽折磨的可怜样子? 景妤婳轻轻点了点头,努力想要坐起来,然而尝试了两次都失败了,只能无奈地冲着我笑了笑,问:“能不能来帮我一下?” “好。”我立刻上前,然而走近了才感觉出来,她的魂魄已经虚弱到了极点,仿佛吹口气就能烟消云散似的。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不敢再触碰她了。我小心翼翼地问:“你确定没事吗?要不你还是躺着说吧。” 景妤婳轻轻摇了摇头,说:“躺着说话像什么样子,扶我做起来吧。放心,我能撑得住。” 她如此坚持,我也不好拒绝,只能怀着一百二十万分的谨慎,像对待稀世古董一样,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让她背靠着山壁坐好。 做完这一切,我自己紧张得都快晕过去了,而她倒是一脸释然,嘴角甚至还带着笑——就像是那种,想死的人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个心愿,毫无挂碍准备放弃生命的那种笑。 我看得心里直发紧,赶忙劝道:“景妤婳,我知道你在北冥耀手上受了很多折磨,但你不能就这么放弃啊……你再坚持坚持,说不定风扬就能来救你了呢?” 提起风扬,景妤婳的神色终于起了变化,不再是那种迫不及待向往解脱的模样,而是短暂地失神片刻,随后轻轻地、充满无奈和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她什么都没说,但我已经敏感度觉察到,她或许并不认为风扬有能力把自己救出去,甚至根本不认为自己还能有机会再见到风扬。 我只好又说:“自从你出事以后,风扬就一直在找你,甚至还拜托我带着他一起进入阴间……” 景妤婳神色一惊,紧张地问:“你答应他了?” 我点头:“嗯。不过还没来得及带他走阴,就发生了许多别的变故,所以他目前应该还在人间,你别着急。” 景妤婳这才松了口气,轻声说:“如果你再见到他,麻烦帮我告诉他……我爱他。我一直不敢正面回应他的感情,不是因为对他没好感,是因为我很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牺牲。如果答应了他,万一……” 她顿住了,似乎想到已经不需要什么“万一”了,因为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 “算了,还是别告诉他这些了吧。”景妤婳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说:“我都已经这样了,何必还让他知道。你就当没听见刚才的那些话吧。” 我叹了口气,说:“你没见到他求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连我都觉得不忍心……他不怕任何危险,任何代价,只希望能够再见到你一面。不光是因为有许多组织上的机密要问你,更因为他有许多话想要当面问清楚……当时他说的时候,我还不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现在看来他应该是想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吧。”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并不了解,但是他对你有多在意,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就比如当初你因为念念而折寿,他都恨不得把我吃了……我想如果当时让他选择的话,他一定宁愿选择自己折寿,也不想让你去承担那份代价。” 景妤婳眼中泛泪,颤声道:“我知道……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我就是因为知道,才格外的不敢接受这份感情啊。” 我不清楚她到底顾虑什么,也不好贸然询问,只能跟她说:“到底要不要把话说清楚,你自己做决定。可是看在风扬那么努力地想要见你的份上,你至少不要现在就放弃,再咬牙忍耐一段,说不定就能有再见面的机会呢?难道你不想再跟他见一面吗?” “想,当然想……” “那就坚持下去,努力多吸收一点这里的阴气,尽可能修复自身吧。”我说。 第361章 被锁住的因果 听了我的话,景妤婳枯井般空洞的眸子里,终于又泛起了点点光亮,内心深处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说的对,我得熬下去才能有希望,要是现在放弃,就真的半点希望都没了……对,我得撑下去,撑下去……”她喃喃着,眼中的光彩愈来愈明亮,“扶我到外面去好不好?外面的阴气更浓,我想多吸收点。” “好。”我扶着她到洞外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略微犹豫了一下,自己退回洞内,与她隔着三四米的距离说话:“我得尽量少沾的阴气。” 她点点头,没有多问,闭上眼睛微微仰头,感受着丝丝细雨轻轻落在皮肤上的清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凉润的空气。 我看得出来,她这样是为了尽可能多地吸收阴气。不过,这样其实并不能多吸收多少,差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想要达到最快最好的效果,还是得运用功法才行。 我问她:“你是不是不会吸纳阴气的方法?” “嗯,以前从没接触过那些。”景妤婳说。 “那我教你吧。” 我把以前传授给朵雅的速成法大致上讲了一遍,景妤婳也是真的聪明,竟然只听一遍就完全掌握了要领,吸收速度大大提升,气色也明显好转了许多。 约莫过了半小时左右,她停止了吸纳,尝试着慢慢站起来。 站稳了以后,她又尝试着往前迈了一步,虽然很吃力,但却成功了。相比较于之前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时候,状态已经好得太多太多。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不过半小时左右的吸纳,竟然就能将自己的魂魄修复到这种程度,惊喜道:“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叫我怎么感谢你才好!” 我笑了笑:“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和风扬帮我的难道还少吗?而且我教你的只是很普通的吸纳法而已,没什么特别的。能有这样的效果,主要还是因为这里阴气充裕的缘故。” “那也得谢你,要不然按我之前那样,不知道得多长时间才能有力气站起来。我要是真能回去,一定得让我爸……”说到这里的时候,景妤婳突然顿住,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整个人的情绪状态瞬间低落下去。 “怎么了?”我忍不住问她。 “她没说我还能回去……”景妤婳没头没脑地冒了这么一句。 我听得愈发糊涂,追问道:“谁说的?难道她说你回不去,你就真回不去了?你也对自己太没信心了吧!” 说那话的人,是算命的还是预言家?凭什么一口断定景妤婳回不去?! 景妤婳表情复杂地望着我,半晌才苦笑着说:“是你那个‘女儿’说的啊……” “念念?!她什么时候……”我愕住,想起警局里她们俩单独交谈的那次,那应该也是她们之间唯一的一次交流。 难道那个时候,念念就已经预言了现在发生的事情?! 尽管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我的确想不出来别的答案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向景妤婳求证:“是当初在警局里的时候说的?” “嗯。”景妤婳轻轻点头,“她还说整个广泽市的因果都被锁住了,所有与广泽市有关的人,魂魄都没有办法正常进入阴间轮回转生,而是不断地反复重演一个固定的因果。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上千年了……” “等会儿等会儿,你说慢点……”我不得不打断她,苦笑着说:“一下子信息量这么大,我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她刚才说得每一个字我都能听懂,可是连在一起就理解不了了。什么叫因果被锁住?什么叫反复重演固定的因果?? 平生头一次,我听汉语产生了做英语听力时的懵逼感觉…… 景妤婳没有直接解释,而是问了个貌似毫无关联的问题:“你看过电视剧吧?” “……” 什么鬼,咋又突然拐到电视剧上了?? 虽然内心很崩溃,但我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说:“当然看过。”我又不是在与世隔绝的山沟里长大的,怎么可能没看过电视剧? 景妤婳笑了:“那就好解释了。你看过电视剧大火了之后,原班人马拍的姐妹篇吧?不是续集,是另外一个故事的那种。” 我想了想:“看过。” 印象里以前有个挺火的古装剧,后来原班人马又拍了个现代都市剧,剧情和人物身份全都变了,但是人物之间的关系还跟上一部古装剧差不多,好人还是好人,反派还是反派,有恩怨的也还是有恩怨。当然,男女主角也还是相爱,男二号照样求而不得…… 景妤婳道:“就是那种换了身份和时代背景,又用另外一种形式把原来的故事重新讲一遍的感觉,那就是我刚才说的‘因果被锁定’。我当初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真正理解的。” 我问她:“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整个广泽市的所有人,都像电视剧续拍姐妹篇似的,换着不同的身份重复差不多的情节?从一千年前一直到现在?” “嗯。但不只是出生、成长在广泽市里的人,其他地方的人,只要跟你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也都在不断重复着这个轮回。比如我和风扬,我们虽然都不是广泽市人,但因为与你有关系,因为锁定在这个巨大的因果里了。”景妤婳解释道。 “所有跟我有关的人,都会这样?为什么?” 景妤婳回答道:“因为当初锁定轮回的那个人,最初目的就是为了找到你。确切地说,应该是找到你的每一个转世之身。但是每个人的命运都不是孤立存在的,所以他没有办法只锁定你一个人的因果,只能把所有跟你有关的一切,全都拉进这个巨大的轮回漩涡里。” 我忽然想起一件旧事,之前在黄泉路上跟踪玄清门的那两个道士时,好像隐约听他们说过,广泽市的黄泉路是被阻断了的,没有办法通过黄泉路去往阴间。当时我还以为轮回路阻断,是因为人间鬼国的存在,所以广泽市的亡魂才没有办法正常轮回。但是现在想来,建立人间鬼国的人,和锁定因果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个呢? “念念有没有告诉你,锁定因果的人到底是谁?”我问。 景妤婳摇了摇头,说:“我当时也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不管我怎么问,念念都不肯告诉我。她说那个人背后涉及的天机和因果太深了,已经远远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如果她把那个人的名字说给我听,我很有可能会立刻暴毙。所以为了保住我的命,她没有透露任何跟那个人有关的讯息。” 连名字都不能说出来吗…… 西方传说里,魔鬼撒旦的名字就不可以轻易提及,因为一旦念出他的名字,就会招来灾祸。 不自觉的,那个不能提及名字的人,在我心里成为了足以媲美撒旦的恐怖恶魔。 如果没有撒旦般强大而邪恶的力量,他又怎么可能凭一己之力,锁住一整座城里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和轮回呢? 而更加恐怖的是,那个人,他在惦记着我。 “那念念有没有告诉你,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找我的转世之身?”我又问。 景妤婳望着我,神色复杂地说:“因为他想得到你。” “得到我?就这么简单?!” 景妤婳点头:“因为求而不得,所以干脆禁锢住与你有关的一切因果,在无穷无尽的循环中,寻找能够改变定局的办法。直到,你爱上他为止。” “疯子……简直是疯子!” 我心乱如麻,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间接引发了如此大的一场灾祸,害得数以千万计的人陪着我一起不断重复这场轮回。 景妤婳依然平静,这些事情,已经埋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了,所有的震撼与不解都被消化,如今剩下的只有平静。 “你的命格是被刻意篡改过的,命里注定只能爱上那个叫凌邪的人,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得到你的心。这是写在生死簿上的命格,受天道保护,即便是那个人,也没有办法直接违抗天道,改写这份定律。但他又不甘心放弃,所以便这样了。” 我已经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我的命格的确被改写过,而且还是凌邪亲手改写的。我原本不该有如此深厚的福运,是他为了让我能够生生世世平安顺遂,硬是凭空给我添了一堆福运,强行让我拥有了天下最尊贵最圆满的命格——天乙贵人命格。 但是与此同时,他又私心地不想让我跟其他男人产生姻缘,所以在生死簿上限定我永远只能与他一人产生姻缘。无论转世轮回多少次,都无法更改。 而凌邪也因为这些改写,直接受到了最残酷的天罚,差点灰飞烟灭。虽然最后勉强没有落得那样的结局,却也魂魄离散,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重新聚齐所有的魂魄。 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可我不知道的是,竟然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同样耗费了上千年的时间,只为了打破他为我改写的命运。 第362章 最后的机会 锁定因果所犯下的罪孽,绝对比篡改生死簿要多得多。因为凌邪篡改生死簿,影响的只有我一个人的命运,但是锁定因果,影响的却是千千万万人。 如果那个人也受过天谴的话,痛苦程度应该也远远超过凌邪所受的。 那个人既然愿意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想必前世定然与我纠缠极深,否则不会产生这么强烈的执念。 可我为什么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真的,一丁点都没有。 虽然我曾经喝过孟婆汤,封印了前世的记忆,可是后来零零碎碎想起来的片段,加起来也不算少了,甚至足以让我拼凑出,自己与凌邪和凌无殇两兄弟纠缠的大致过程。 可是那么多的记忆碎片里面,竟然没有半点关于那个人的存在。这太奇怪了。 难道…… 不,不会的!凌无殇不会那么丧心病狂,一定不是他! 某种猜测才刚刚冒了个头,就被我自己狠狠否定。我绝不相信凌无殇会做出那样的事。封锁因果的人,是谁都不可能是他。 景妤婳看我神色不对,试探性地问:“你猜到那个人是谁了吗?” 我立刻摇头:“没有,只是突然胡思乱想了。” 她没再继续问,只是郑重地说:“你一定要慎重,因为你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改变这场轮回最终的走向。你已经错过很多次了,这一次,千万不要再错。” 我皱眉:“什么意思?难道之前的轮回当中,我最后都跟那个人在一起了?” 景妤婳道:“这个念念没有说,但是我猜应该没有。不然的话那个人的目的不就打到了吗,为什么还要继续后面的轮回呢?” “唔,说的也对……那还能在哪里出错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景妤婳忍不住露出苦笑,“我的命数太浅薄,经不起太多损耗,所以为了保住我的命,念念很多事情都无法告诉我,即便说了也只能含糊地暗示几句。所以这个问题我实在没法回答。而且,根据念念说的,之前轮回中一直犯错的人不光是你,我也错了很多次,她也同样叮嘱我不可以再错。” 我头痛地说:“连正确选择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区分对错?她不是白说嘛,到最后我们还不是只能靠直觉瞎来?” 景妤婳道:“也不能这么说,仔细想想还是能想出一些答案的。比如我的使命,应该就是保护你以及念念,尽可能不让你们受到伤害,以及在合适的时机向你摊牌。这两点我都尽力去做了,虽然可能做得没有那么完美,但我想总归不算是犯错……你也应该好好想想,你身上背负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我的……使命?” 说老实话,我真的不知道。我今年才二十岁,生命当中有十九年都是作为普通人度过的,至少我自己以为自己是个非常普通的人。我除了比一般人更加不幸一点儿以外,生命轨迹大致上还是跟别的普通人一样的,平平无奇,碌碌无为。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命会发生如此巨大的转折,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得特殊。曾经的我,对于未来的全部期望,也就只有马马虎虎地混个大学毕业,找个不好不坏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业余时间宅在家里看看电视玩玩游戏……仅此而已。 我甚至连爱情和婚姻都不曾期待过,因为曾经那个自卑到骨子里的我,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够拥有爱情,能够被人真心实意地捧在掌心里呵护……我真的不信。因为不信,所以不敢期待。那时的我,对于未来最好的想象,也只是一个人平平凡凡的,自由自在的,孤独终老。 “使命”这种词汇,从未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 什么叫使命?军人有守卫疆土的使命,消防员有保护老百姓生命和财产安全的使命,教师有教书育人培养祖国下一代的使命……我何德何能,如何肩负得起那么沉重的字眼。 我说:“我没有使命……我担不起这种东西。我也是被动卷入这一切的,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连拒绝这一切都做不到,哪里谈得了什么使命……” “不,你有。”景妤婳盯着我,目光灼灼,“你的使命,就是判断出谁才是锁定因果的那个人,然后对抗他,阻止他,不要再让这场轮回继续下去了。” 她对我抱有极大的期望,可我自己却毫无信心。那个人,也许比凌邪还要厉害三分,我哪有本事跟他对抗?我现在连自保都成问题。 景妤婳说:“你必须得做到。因为,这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之前的轮回当中,念念一直在试图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暗示、引导你做出正确的结果,但是那个人很快就发现了,于是他就不断用自己的力量去消除念念留下的痕迹,拼命想办法把你往错误的路上引……” “他们之间的这种较量,虽然没有正面冲突,但是也会对这场因果产生或大或小的影响。这些影响积累得多了,因果就越来越不稳定,开始逐渐出现崩溃的迹象。因果不稳定,就意味着那个人的力量越来越强,念念能对你的影响越来越小,想要维持正确的结果也就越来越难……” “这场因果如今已经脆弱到了极点,无论这一次的最终结果如何,恐怕都不会再有机会重新来过了。所以,这一次,如果你的路走对了,就有希望打破禁锢,如果你走错了……这场因果里的所有人都得为你陪葬。” 千千万万人,为我陪葬。 这叫我如何承受得起。 我心乱如麻,好半晌才勉强发问:“我以前……选对过吗?” 景妤婳默了一瞬,说:“只要努力就有希望。” “那就是以前从来没对过咯?”我苦笑:“那你凭什么觉得我这回就能选对?你们哪来的信心啊……” 我告诉我肩膀上扛着无数人的性命,却又不给我任何提示,这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增加我的心理压力以外,还能有什么用? 景妤婳说:“没有人有信心。但是这条路必须得走下去,因为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就连你我之间的这次见面,都是念念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我打了个激灵:“你说什么?!” “念念当初跟我说,如果我死后能够跟你见面,那必然是她牺牲自己的性命,释放出全部的能量才换来的机会,也是跟你摊牌的最好时机。所以,我不管受到怎样的折磨,都只能咬牙挺着,就为了等这次见面的机会……”景妤婳的声音低了下去:“每当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等见到你,说完该说的话,我就可以解脱了……不过,你又鼓励了我,让我觉得或许应该继续努力撑下去才对。”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难怪,冥玉珠有那么多颗,每一颗都是单独的小世界,北冥耀偏偏把我放到了景妤婳所在的这颗珠子里。如果不是刻意为之,那就只能是念念牺牲自己才做出的影响了。 “念念有没有告诉你,她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早就知道,她并非是我的女儿,也不是前世的。所以我一直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接近我,在这场巨大的轮回当中,她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景妤婳说:“这正是我必须要告诉你的另外一件事……念念的真正身份,是笔灵。判官笔的笔灵。” 笔灵! 我听过这个词! 在哪里来着……我拼命地试图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听到的这两个字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我的确实听到过。 景妤婳自顾自地解释道:“判官笔是唯一能够改写生死簿的东西,当年凌邪如果没有它,也没办法为你改写命格。判官笔和凌邪一起承受了天罚,从那以后,就没人知道它的下落。念念说,判官笔原本是没有笔灵的,因为天罚降下的时候,凌邪心中的不甘和执念太深,才形成了她的存在。” “她虽然是笔灵,但却是由凌邪的执念所化而成,所以注定要被他影响、为他所用。就连她的性格和样貌,其实都是凌邪和你期望中的样子——对于女儿的期望。” 难怪我第一次见到念念的时候,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后来接受她成为女儿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心理障碍。原来,她本就是我前生对于女儿的期待。 景妤婳顿了顿继续道:“现在你明白她都在暗中做了什么吧?她一直在帮你,也一直在跟那个人暗中较量。但是那个人太强大了,她能够给你提供的线索一次比一次少,所以没有办法,她这回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借我的口把这一切告诉你。你或许觉得她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说明白,但这也已经是她能告诉你的最多讯息了。” 我点点头,心里闷闷地疼。 “她是彻底消失了吗?还有机会重新凝聚吗?”我问。 第363章 自己带着自己 景妤婳缓缓地摇了摇头:“不会了。她已经变回本体,再也不会出现。” “……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吗?”我不死心地追问。 念念那么乖巧可爱,我是真的把她当成女儿看待的,实在是接受不了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这个事实。 景妤婳安慰道:“你不用难过,如果这次能够打破轮回的话,你和凌邪就能真正地修成正果,到时候肯定会有真正属于你们两个的孩子。” 我没再说话,心里头想的却是,就算后面再有孩子,那也不是念念了。 失去就是失去,并不会因为以后能够得到新的,就不遗憾不难过。 景妤婳说:“我能理解这种失去亲人的心情,当年我母亲牺牲的时候,我也同样难过。但是我父亲后来跟我说,她是为了保护国家安全而牺牲的,她拯救了成千上万人,我应该为她感到骄傲,而不是难过。” “念念的牺牲,也是为了让这场轮回不要走向无可挽救的悲剧结局,为了挽救千千万万的人。所以,你也应该为她骄傲才对。” “她还让我告诉你,即便不制造这次见面的机会,她的死也是必须的。因为只有她死了,才能够变回本体的模样,你才能有机会拿到判官笔,修正你的命运,也修正这场轮回里所有人的命运。”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为她的死伤心难过,而是赶快找到她的本体——判官笔,尽快修正这一切。只有这样,她的牺牲才不算白费。” 我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应该到哪儿去找她的本体呢?” 景妤婳说:“你好好回忆回忆,念念以前应该给过你暗示之类的。” 我无语了,什么都得让我自己猜,念念也未免太谨慎了吧…… 心里怨念归怨念,我还是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念念曾经跟我提起过的地方。 “唔……好像就只有苗疆了。念念一直特别想让我去苗疆。”我说。 景妤婳道:“那肯定就是苗疆了,判官笔一定在那里!” “可是苗疆的范围那么大,去那儿找一支笔,跟大海捞针也没什么区别吧?念念还没有说过别的?” 景妤婳摇头:“没有了。她说要防着那个人,不能让他先找到判官笔,所以哪怕是让我传话,也不能直接说出判官笔的具体位置……你再好好想想她以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也许里面就藏着什么暗语或者暗号呢?” 她试图启发我,我却只觉得抓狂。 我刚才真的已经想得非常仔细了,除了苗疆这个大范围以外,实在是没有更加具体的地点了。而且我的脑子又不是电脑,怎么可能把念念以前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得一字不差,然后还能细细分析里面是否藏了什么暗语……根本不可能好吧! 饶是如此,我还是耐着性子又回想了一遍。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梦中知晓自己是孤儿的那次,念念曾经用口型反复对我说:“去苗疆,去苗疆……” 当时我猜了好多遍,才明白她说的是这三个字,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可是,她从来没说过,要去苗疆的哪里,要找谁,或者要做什么…… “我真的想不出来,你饶了我吧。”我崩溃地扯自己的头发。 景妤婳叹了口气,说:“想不起来就别勉强自己了吧,先把这事放一放,也许放松心态了反而能想起什么有用的呢。”尽管内心非常着急,但她还是尽力在安抚我的情绪。 我尝试着让自己放松,不再去想这些事情,然而很快就崩溃地发现,自己同样做不到。这些事情不停地在我脑子里打转,压都压不下去。 思来想去,始终只有苗疆这么一个模糊的范围而已。 我崩溃地问:“念念的原话到底是怎么说的,你确定她说了给过我具体的暗示吗?” “呃……那倒是没说。不过我觉得她应该就是那个意思。她当时的原话,应该是‘具体的位置我不能直接说出来,她自己会带着自己找到答案的’”,景妤婳停下来想来好半天,才终于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没错,她当时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我更加崩溃:“什么叫‘自己带着自己找到答案’?难不成我还能像孙悟空似的,拔根汗毛吹口气就能变出九九八十一个分身,然后进行地毯式搜索?!” 说这话的时候,我是带着情绪的。没有办法,突然知道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一千多年了,而且还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破不了局就会永远失去自由,而且还会有数不清的人被我牵连致死。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我还死活想不起来念念给过我什么具体的暗示,又焦躁又挫败又无力,这样的情绪状态之下,说出的话自然也变得夹枪带棒。 这并非是我的本意,但眼下我真的没法平心静气了。 景妤婳很能理解我的情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劝我宽心:“别着急,咱们至少确定了判官笔现在就在苗疆,这已经是非常重要的讯息了。那个人说不定连这个范围都不知道呢,只能满世界地瞎找……所以,咱们现在是领先的状态,你别急,慢慢想总能想起来的。” “慢慢想我也想不起来,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无比地想哭。 我从来没有这么崩溃过。 如果我一直想不出具体的线索该怎么办?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等着那个人歪曲我的命运,等着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还是说我应该没头苍蝇似的去碰运气,用自己的双脚一寸寸丈量苗疆大地,地毯式地搜寻? 肯定全都不行啊! 谁能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景妤婳看着我越来越抓狂,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说:“实在想不起来的话,那就别想了,凭直觉吧……也许念念那番话的意思,就是让你凭直觉去找呢?” “直觉?”我只觉得好笑,“你说这话自己信么?要是直觉靠谱,我能一千多年都从来没选对过?” 一千多年的重复轮回,数不清究竟多少次转生,可我从来没有对过,每一世都以悲剧终结……难道这一次就能对吗? 我真的对自己没有信心,一丁点都没有。 如果不知道自己之前错了那么多年,我或许还会抱有几分希望,可是现在,我真心不认为这辈子能够产生奇迹。 一千多年里面,那么多次转世都从来没有发生过奇迹,凭什么这辈子就会有?这实在没法让人相信啊! 然而景妤婳却一本正经地点头:“对,直觉。我刚才也反思了一下,觉得有可能是我理解错了念念的意思。她说你会自己带着自己找到答案,我就理解成了依靠过去的记忆和经验去解决问题,所以才一直让你不断回忆。不过仔细想想,也许未必就是我理解的那样,说不定她就是让你摒除所有杂念,听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呢?” 神特么听从内心选择,不就是瞎蒙么,说得文艺点儿就能改变不靠谱的本质了? 我郁闷地说:“你还不如告诉我多睡觉,争取梦见自己的那些前世呢。说不定还能在梦里跟她们开个商讨会,集体反思一下从前犯过的错误,然后避开所有错误决定,说不定就能对了。” 景妤婳听了以后,仍然好脾气地没有生气,反而有点激动地说:“这也是个办法啊!如果你能找回那些前世的记忆,说不定就能知道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然后就能有针对性地进行改变了呀!” 她的激动影响了我,我的情绪终于稍稍缓和了几分,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确实不错。 但是转念之后,我又恢复了颓丧抓狂的状态:“可问题是,我根本没有那些记忆,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 一直以来,复苏的记忆碎片都是千年前的,是我最早的那一世。中间经历的那些,基本毫无印象…… 等等,好像也不是全无印象! 比如名为索菲娅的那一世,我甚至在时光裂隙里面,见到过当年的身为索菲娅的自己! 我瞬间激动起来,紧接着又联想到,其实我不光在时空裂隙中见过,普通的镜子里面,我也同样见到过自己前世的形象。甚至,镜子里的前世还能给我暗示!比如在那次遇险之前,我就在镜子里看到了前世自己给出的警告! 虽然由于那个人的影响,前世的警告讯息变得非常不完整,当时的我并没有看明白,以至于依然陷入了险境。但是,那毕竟是我自己给自己的警告啊! “我明白了!”我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兴奋地叫道:“我明白念念的意思了!她不是让我回忆过去,也不是让我靠直觉,而是让我留意前世的影像!我之前就看到过的,也得到过相应的警告和暗示,以后肯定也还会出现!我只要照着暗示去做,就肯定没错!” 前世的我,也是我,所以念念才会说“自己带着自己找到答案”!她是这个意思! 第364章 你就是那个人 “前世的你给这辈子的你留下讯息了?”景妤婳思忖片刻,忽的眼睛一亮,兴奋道:“那岂不就意味着,上辈子的你不光知道了因果被锁定的事情,还提前预知到了你这辈子会经历的一切?那可是预知未来啊!天呐,竟然真的有人可以预知未来……那、那岂不是你也有机会?如果你也能的话,甚至都不用预知到下辈子那么遥远,知道几个月、几年以后会发生什么,就足以避免悲剧命运了!” 是啊,既然轮回被锁定了,那我每一次转世的命运应该都大同小异,自身的能力水平应该也差不太多。既然上辈子可以,那没理由这辈子不行。现在的唯一的问题就是,我还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得到预知的能力,一旦知道方法了,一切都会变得非常简单…… 对,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得赶紧想办法得到预知未来的能力。有了预知能力,何愁找不到判官笔在哪儿? 可是怎样才能得到这份能力呢?我又变得毫无头绪,激动的心情也瞬间冷了下去。 景妤婳也非常克制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如果换做是我能预知未来的话,我肯定恨不得把未来的每一个沟沟坎坎都标注明白,让未来的自己把所有坎坷全都避开。但是你现在却还有许多关键性的讯息不知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上辈子的你没留提示,而是留下提示之后又被那个人给抹掉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就有点不妙了,因为这意味着那个人知道了你的预知能力,并且,可以设法阻止你再次得到那种能力。你这辈子没有预知能力,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已经在暗中作梗,让你错过了拥有预知能力的机会……” “等等等等,我快被你绕晕了。”我赶紧打断了她,重新思考了一遍之后,才苦着脸说:“我差点被你给带偏了……不是这样的,我之前见到的前世,不是上一辈子,而是一千多年前的自己,是最初最早的我。而且我是在汽车后视镜里看到她的,一千多年前有这玩意么?” 景妤婳喃喃:“那肯定是没有的……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呀,也许她只是用某种特殊的法术留下讯息,让你在恰当的时候看见,而没有限定具体通过何种方式看见。刚巧那个时候你坐在车里,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了。” 我摇头:“不,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当时开车的是个僵尸,想把我骗回他的地盘上慢慢折磨,我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马上要有危险。那时候镜子里的我……呃,前世的那个我,一直特别着急地冲着我说话,可惜我听不见声音。后来她好像发现我听不见似的,改成在镜面上写字了……” 当时我还没有想太多,现在叙述起来,我才惊悚地想到,镜子里的那个自己,似乎并不仅仅只是提前留下的提示影像而已…… 她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困在镜子里面出不来,但是却能看得见我,知道我听不见声音又读不懂嘴型,所以才及时地更换了与我沟通的方式…… 景妤婳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她说:“镜子里那个,会不会是你上辈子的灵魂?由于某种原因,你的灵魂有一小部分没有进入轮回,所以才拥有自我意识,能够这样跟你沟通?” 我吸了口冷气,随后才慢慢点头:“的确很有可能。凌邪的三魂七魄就全都散开了,而且其中许多都拥有了自我意识,变得像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说不定我也缺了三魂七魄中的某一个,而那个缺失的魂魄也变成了单独的个体,所以念念才说我会自己带着自己去找到答案?” 不管魂魄再怎么变,也始终都还是我的魂魄,所以,这才是“自己带着自己”的真正含义! 我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开始思考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跟那个缺失的魂魄融合,还是应该继续维持现状,等她在关键时刻出现给我提示? 正想着,忽的感觉周身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头到脚冲刷了一遍似的。我狠狠地打了个激灵,那种感觉又瞬间消失了,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我心里隐隐觉得古怪,就问景妤婳:“你冷吗?” 景妤婳愣了一下,说:“不冷啊,干嘛突然问这个?” 我说:“我刚才突然特别冷,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似的……” 景妤婳瞬间变了脸色:“会不会是北冥耀在检查你的魂魄?他是不是一直在偷听我们讲话?!” 我心一沉,暗道糟糕,北冥耀根本用不着亲自跑进来偷听,直接通过驭鬼契印就能感知到我心中的想法了。甚至,他还可以直接将自己的意念附着在我身上,把我变成他的眼睛和耳朵! 之前我就用意念附着过朵雅的身体,借着她的身体和眼睛去查探周围的情况。只不过那个时候朵雅能够有所感觉,知道我附着在她身上。而我一直没有任何感知,否则也不会跟景妤婳说这么多了。 也许是北冥耀当初教我法术的时候就有所保留,故意没告诉我神念依附可以隐蔽到让鬼仆毫无所觉的程度? 心念刚起,我就被一股巨力硬生生扯回了现实世界。 把我扯出来的人,自然是北冥耀。 我瞬间全都明白了:“你是故意把我和景妤婳放到一起的?!” 他索性不再隐瞒,冷笑着说:“将计就计而已。” 看来应该是念念先暗中影响事态发展,制造机会让我和景妤婳碰面,好借她的口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我。但是很不幸,北冥耀发现了她动过的手脚,于是将计就计,故意让我和景妤婳见面,好趁着这个机会得到他需要的信息。 比如,判官笔的下落。 他肯定也不知道判官笔的具体位置,才想要从我跟景妤婳的对话当中得到。我现在真的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有再谨慎一点,干脆什么都别听呢?或者,听过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跟景妤婳一起分析那么多,让北冥耀全都知道了…… 悔啊! “你就是那个人,对不对?能够知道念念暗中做出的影响,甚至还能将计就计,肯定只有一直跟她暗中较量的那个人才能做到……你就是锁定这场因果,害得我一直不断重复轮回的人,对不对?” 其实根本不需要回答,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清晰到让我无法逃避的答案。 我真的不愿意相信……不愿相信自己从一开始就在他的算计之中,不愿相信过往所有的暖心和帮助都是别有用心,不愿相信自己像个猎物一样被对方追逐、算计了上千年。 可是我不得不信。 如果锁定因果的人不是他,还能是谁?还有谁能拥有如此疯狂的执念,还有谁一直固执地想要得到我? 枉我之前还那么信任他、依赖他,我可真是瞎了眼! 北冥耀感知到我心中的想法,冷冽的神色忽的柔软下来,温声道:“小隐,我真的把你当成猎物对待,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是你一直不肯给我机会,我才不得不用这些非常手段……我承认,这些都是我做的,你可以怨我、怪我,但是你不能怀疑我对你的用心。我从前对你的那些好,都是发自真心的,你怀疑什么都不能怀疑我对你的这份心……” 我苦笑:“你让我拿什么信你?北冥耀,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么可怕的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可怕……” 连因果都能锁住,能控制千千万万的人不断重演千年前的命运,这得是多深厚的法力才能做到的事情?我连想象都无法想象,可他却能做到。 他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北冥耀吗…… 不,不对,我根本没有认识过北冥耀,从来都没有。从一开始,就全都是假的。 我心中凉意彻骨,比方才被他查验魂魄的时候更加寒凉百倍。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字字发声的。 “你连因果都能锁定,操控着千千万万人的命运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强大如你,还需要忌惮天道吗?所谓的需要我辅助你突破瓶颈,肯定也是假话吧?枉我还一直心心念念地想着怎样才能尽快变强……呵,我特么就是个傻子!” 我流着眼泪咆哮:“我就是全世界最蠢的大傻子!我竟然相信你的鬼话,相信你全家都无缘无故地天道屠杀了,我还觉得你可怜,觉得天道不是东西,替你愤愤不平……我特么就是傻子!” 提及家人,北冥耀的面色瞬间变得阴鸷无比,阴沉沉的气势从周身散发开来,带着一股恨不能立刻杀上苍穹的浓浓恨意。 “关于北冥一族的事,我没有骗你。我的父母、兄弟,所有所有的亲人,的确全都死在天雷之下,只剩我一个……”他盯着我,缓缓地问:“可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吗?” 他的语气,让我有种可怕的错觉,仿佛他的家人全都因我而死似的。 第365章 北溟海 “他们……因为什么死的?”我终究还是问了,尽管明知道他说的未必是实话,但我还是想要听一听他怎么说。 北冥耀缓缓道:“他们都是被我害死的……因为我强行锁定因果,篡改了无数人的命运,所以招来的天罚也残酷无比。我自以为可以用术法蒙蔽天道,躲过惩罚,可结果是我自己虽然躲开了,却害了全族人的性命……” “他们都是替我受劫才会死的。可我为什么要锁定因果?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你肯给我机会,肯跟我在一起,我又怎么可能会去冒那样的风险。说到底,还是你害死了他们!” 我几乎气笑了:“明明是你自己偏激,得不到的非要强求,这也能怪我?难道我拿枪逼着你锁定因果了吗?” “你……!”北冥耀气结,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最后恼羞成怒地用力一推,我踉跄着倒退,脚下的地面仿佛瞬间消失了似的,我不受控制地向下摔去! “啊啊啊啊——”我本能地惊叫,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我不明白北冥耀突然推我,难道就因为被我戳中了心中痛处,就要杀我泄愤?! 我挣扎着、扑腾着,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控制住身体,不让自己继续下坠,然而只是徒劳。 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我本能地伸手乱抓,希望可以抓住点什么,但最后抓住的只有空气。 恐惧和绝望,如毒蛇般噬咬着我的内心。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下坠的时间未免太长了点。如果真的是陷阱之类的东西,这么长时间早就应该到底了吧? 而且,我现在可是魂魄状态,应该不怕摔才对。只听说过魂魄被打散的,从来没听说过谁能把自己魂魄摔散了的。 想明白这些,心中的恐惧感也消减了大半。我想自己应该不是掉进陷阱或者悬崖,而是进入了空间通道之类的东西才对——先前北冥耀推我,我应该是正好踩上了通道入口,所以才会这样。 只是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北冥耀有意为之……他连千千万万人的命运都能锁住,在阴间偷偷藏个隐蔽的空间通道,也并非不可能办到。 正想着,便闻到一股腥咸的气息,就连周遭的空气都似乎湿润了许多。 这是……到海边了?! 仿佛某种禁制被解除,眼前的黑暗终于消散,我发现自己果然悬浮在海面上,脚下浪花翻滚,数不清的鬼魂在里面扑腾着,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海水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恐怕暗藏着某种玄机,才会让他们如此痛苦。我小心翼翼地不敢随便动弹,生怕一不小心又踩错了什么地方,再摔一回……要是摔进这古怪的海水里,搞不好我也得跟他们一样。 我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然而,北冥耀出现了。 看到他出现的那一瞬间,我内心是绝望的。他对于周围的环境没有丝毫意外,足以证明我刚刚跌入的那条空间通道,就是他故意设下的。 “那个……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我干笑着,小心翼翼地慢慢往后飘,试图跟他拉开一点距离。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有驭鬼契印束缚着,自己就算逃到天边去也没用。只要他想,一个念头就能让我魂飞魄散。可是,拉开点距离,我至少心理上能有几分虚幻的安全感。 北冥耀没有理会我的小动作,面无表情地望着海水中挣扎的鬼魂,低声陈述:“这些都是我父王的子民。” “父王?”我疑惑地重复着,心中愈发想要知道,北冥耀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所谓的北冥一族,又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以前我一直以为北冥氏在灭亡以前,是个隐世不出的大家族,拥有着自己的身后传承,在术法上自成一派……但是现在很明显,我以前的猜测全都错了,和实际情况根本不沾边。但这其实也不能怪我,实在是北冥耀对我的误导和欺骗太多了。 对于我的疑问,北冥耀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而是拉住我的胳膊,纵深跃入海中! “不要——” 我失声惊叫,人已经没入海中。 海水中似乎蕴藏着某种我从未接触过的力量,置身其中让我感觉十分难受。但也仅仅只是难受的程度而已,还没到折磨的程度,完全可以忍耐。 我不明白自己所感受到的痛苦为什么和其他鬼魂不同,但是很快我就发现,北冥耀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似乎正在强忍着难以承受的剧烈折磨。然而他还是紧紧拉着我,头也不回地潜向更深的海底。 随着深度不断加深,我感受到的痛苦也在不断增加。待到我觉得这种状态已经变成一种折磨的时候,北冥耀已经举步维艰。他不再是拉着我向下潜的状态,而是一步步缓慢地走向海底。 是的,走。 他迈出的每一步,都伴随着我无法想象的巨大折磨。 他向下的速度也一降再降,却始终固执地不肯停下脚步,更不肯回头。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自己找罪受,但我不愿意继续跟着他受折磨了,便说:“放开我,要去海底你自己去,拉着我干什么!” 北冥耀不说话,仍然一步步地向着海地走去。 我开始挣扎。他现在承受着那么大的痛苦,肯定没有太多的余力来控制我,也未必能分得出精神力去激活驭鬼契印,这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逃跑机会,我怎么可能白白浪费? 虽然驭鬼契印一时半会解除不了,但只要脱离他的控制,我就能有机会回去找凌邪、凌无殇,说不定他们能有办法帮我……哪怕希望渺茫,但我总得尽力一试才行! 然而,我低估了自己与北冥耀之间的实力差距。即便他已经痛苦到极点,我也依然无法从他手中挣脱。 “别闹……”北冥耀艰难地开口,字字隐忍:“马上……就到了……” 我听得出他的勉强,自然是不肯乖乖配合的,恨不能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去挣扎。我太想要脱离他的控制了,以至于都忘记了,鬼仆无法对主人产生违逆之心的这条铁律,自然也就意识不到,自己能做出反抗的行为是一种怎样的奇迹。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的压力骤然翻倍,我感觉自己快要被四面八方的压力挤成一团了。这种无法形容的强烈痛苦,让我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进行反抗。甚至就连始终坚持前进的北冥耀,都顿住了脚步。 一缕鲜红从他的口中溢出,转瞬就悄无声息地融进了黑沉沉的海水里。若非我目力过人,恐怕根本无法看到那一缕鲜血。 强悍如北冥耀,竟然被这海水折磨得吐血了?!这海水到底是什么东西?! 北冥耀缓了片刻,拉着我继续向下。又过了约莫十几分钟,我的双脚才终于踩到了海底。 算起来,从我潜入这片大海,到现在触及海底,当中的时间少说得有几个小时。幸亏我现在是魂魄状态,不存在溺水的问题,要不然这么长的时间,都够我淹死一万遍了。 海底的细沙不知为何全都散发着鲜红的荧光,将海水也映成了红色,看起来仿佛浸满鲜血,十分恐怖。 周围的海草都异常地长,像是一根根墨绿色的参天之树。但这“树”是软的,随着海水涌动,还会小幅度地轻轻飘摇,说不出地诡异。 我怕极了这个地方,越是往前走,心中的不祥预感就越是强烈。 然而北冥耀的大手就像铁钳一样,任凭我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只能身不由己地被他拉着一步步向前。 没多久,他就停下脚步,身上的阴沉煞气骤然加剧,仿佛被什么东西触怒了似的。 我心里一惊,赶忙朝前望去,但是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敌人,只看到了很大很大一片……珊瑚?! 我瞪大眼睛,确认前方不远的那堆东西确实是珊瑚没错,可是那形状和面积,怎么越看越像城墙呢? 珊瑚城墙?!这特么是海底龙宫么?? 一直死死抓着我不肯松手的北冥耀,这回突然放开了我,一言不发地运起双掌,狠狠想前轰去。 一团被压缩到极限的阴气,以凝成实质的状态向前飞去,速度并不算多块,但却在接触到“珊瑚墙”的瞬间,骤然爆裂,释放出强烈的震荡波。霎时间,整个海底地动山摇,所有的珊瑚都被粉碎,变成比烟尘还要细小的颗粒。长长的海草也被寸寸撕裂,跟珊瑚颗粒混在一起,将整片海水都变得浑浊不堪。 我虽然不需要呼吸,也不存在吸入颗粒的问题,但是眼前突然变得飞沙走石伸手不见五指,还是让我感觉愈发不安。 理智告诉我,应该抓住逃跑的机会,可是直觉又告诉我,跑了也是无用。北冥耀并非无暇顾及我,只是先前出于某种顾虑,压抑着自身的力量没有使用罢了。事实上哪怕是在压力最大的海底,只要他想,依然可以释放出恐怖的力量。 同样的,只要他想,仍然一个念头就可以把我的魂魄彻底撕碎。 逃跑,貌似并不是明智的决定…… 第366章 情感被封印 很快,海底世界就重新归于平静,我这才看清楚,原本在珊瑚覆盖之下的宫殿原貌。 并非是想象中的红墙绿瓦富丽堂皇,而是焦黑到根本看不出原来的色泽,明显曾经经历过恐怖的大火。 长长的宫墙一眼望不到头,即便如今已经变成焦黑的断壁残垣,但是仍然可以想象出,它曾经是怎样的壮丽辽阔。 “这……是你们的皇宫?它是被天劫弄成这样的吗?”我问。 北冥耀缓缓点头:“天雷引发大火,烧了整整百日。我家人的魂魄,也在大火中炙烤了整整百日……大火之后,又天降洪水,将这里变成一片汪洋,淹溺北冥一族的所有魂魄,至今……一千一百三十四年零二百七十三天。” 他竟然记得如此清楚,可见他过得有多么煎熬。 如果是以前,不知道他对我的种种欺瞒的时候,我一定会非常同情他、心疼他。但是现在,我已经无法再对他产生丝毫的同情。 现在剩下的,只有恐惧和厌恶。 我说:“他们都是替你受惩罚的,你一天不收手,他们的痛苦就一天无法消除,你还打算错到什么时候?” “你懂什么!”北冥耀被戳到痛处,整个人瞬间变得戾气满满,恨声道:“就算我现在收手了,天道也绝不可能放过他们!” “那你就打算让他们一直这样煎熬着?”我其实还想再讽刺几句,叫他不要再做出心痛的模样来恶心人,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因为怕被他一巴掌拍得魂飞魄散。 我不怕死,但我真的很怕魂飞魄散彻底消失。我还有太多的心愿没有完成,还有太多的美好不曾体会过,实在是不想就这么归于虚无。 北冥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抓起我的手将我拉入宫门。 一步踏入,隐约感觉脚下好像踩住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一截焦黑枯骨! “啊啊啊啊——” 我惊叫着飞身躲闪,脚跟又似乎碰到了什么,低头再看,只见一颗黑漆漆的骷髅上,两个空空的黑洞正对着我,仿佛是在无声地控诉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拼命地道歉,声音里已经染了哭腔。 北冥耀面无表情地说:“用不着道歉,这些都是宫中奴仆的尸骨。他们并非北冥族人,也没什么法力,魂魄估计早就承受不住天罚灰飞烟灭了吧。这些枯骨,就只是骨头而已,踩就踩了,不必在意。” 与先前说起族人承受折磨时的愤恨阴鸷不同,他此刻语气平淡,显然是毫不在意这些奴仆的死亡。说起他们灰飞烟灭的时候,就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如此冷漠的态度,让我忍不住为那些死去的奴仆们心寒。他们当中,有多少人忠心事主,又有多少人在这皇宫里耗费了整整一生,到最后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即便被牵连而惨死,在昔日主子的眼里,也是不值一提的,连一丝同情都欠奉。 北冥耀感应到我心中所想,说道:“别觉得我冷血无情,我的温情从来只给值得的人……放心,我不会这样对你的。只要你乖乖的,我一定宠你。” 呵。 我在心里冷笑,连反驳都懒得反驳。反正肯定说不通,何必白费口舌。 北冥耀看我全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立刻又黑了脸,冷声道:“你怎么就是改不掉这执拗的脾气呢,要是你肯乖乖的,所有人都不用再受苦。” 又说这种话,搞得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似的。又不是我逼着他逆天而行的,凭什么来怪我?! 我越想越气,忍不住怼他:“说我执拗,难道你就不固执吗?要是你能悔悟收手,才是真的皆大欢喜!” “做梦!” 他黑着脸拖着我走进深宫,一路上到处都是坍塌的断墙残垣,枯骨随处可见,不难想象当年天谴降临的时候,是怎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因为他的强求,害了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可恨他到现在都还执迷不悟,竟然认为所有的错都是别人的,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我忽然很希望天道可以开眼,再降一次天罚,让他亲自尝尝那番痛苦的滋味。只有痛在自己身上了,他才能知道后悔。 北冥耀忽然手腕一翻一扭,把我的胳膊硬生生掰到身后,阴沉沉地警告:“再动这种心思,别怪我先让你体会烈火焚身的滋味!” 我咬牙忍着疼,一个字也不说。 能说什么呢?认错求饶吗?我可做不到。索性把话说个痛快吗?我又不想真的被他打得灰飞烟灭。左右都不能,自然唯有沉默。 僵持半晌,北冥耀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罢了,看在你曾经也是真心信赖我的份上,饶你这一回。”说着,就松开了我的手臂。 已经僵硬酸麻的手臂骤然被松开,痛苦反而加倍,我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闷闷地哼了几声。他听见了,立刻用手按住我的肩膀,将一缕阴气注入我的体内,所有不适感瞬间全都消失不见。 但他自己的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似乎在这深海中动用法力,会对他自己造成巨大的痛苦。 哼,活该! “你是不是不信我真的会杀你?”他冷冷地开口。 很显然,他又读取了我内心的想法。 该死的驭鬼契印,真烦! 以前用法术读取朵雅想法的时候,我还没什么感觉,现在自己处在了鬼仆的位置上,才发觉这种毫无秘密科研的滋味,竟是如此的难受。真难为朵雅竟然能一直忍耐…… 我很庆幸自己解除了朵雅身上的契印,还了她自由身。要不然的话,我被北冥耀强行种下驭鬼契印的时候,还不知道她会怎样呢……我只知道被种下驭鬼契印就会成为鬼仆,却不知道鬼仆的鬼仆究竟会如何。 北冥耀不满道:“自己都性命难保了,还有空想别人。” 我说:“我就这种性格,改不了了,你讨厌的话不如干脆另找目标去。” “不,我就喜欢你善良心软的性格。”他将手臂环过我的腰肢,猛地一用力,就把我带进了怀里。我心中厌恶,使劲地挣扎,他索性直接用驭鬼术限制了我的行动,让我没有办法动弹。 “不过从今以后,你的善良心软只能对我一个人。”他如此说着,指尖沿着我的脊背一路向上,最终在后脑处略略停顿,画出了一个并不复杂的图形。 印记形成,我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某种情感能力被封印了,再望向周遭的枯骨时,内心竟然变得平静如水,再也无法产生丝毫的同情。 可恶,他竟然利用驭鬼术,直接封印我的情感! 我心中明白,却无法冲破这种禁锢。我的一身本领全是他教的,即便全盛状态下,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别说此刻这种魂魄状态了。魂魄在驭鬼师面前,天然就是受压制的,即便水平相当,也会由于这份天然的压制而落于下风,更何况我与他之间的差距,本就落后了银河般的距离。 封印完毕,他似乎心情变好了许多,竟忍不住拉着我的手边走边介绍,哪里那里是他以前读书的地方,哪里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玩耍的地方,哪里是他父王批阅奏章的地方,哪里是他母后的寝宫…… 每到一处,他都有无数的话可以说,活像个尽职尽责的导游。如果不是到处焦黑一片,恐怕真的要让人生出正在逛景区的错觉了。 我虽然不再拥有同情的能力,但是仍能觉得愤怒,“你到底要带我逛到什么时候?看你的样子,呆在这里并不轻松吧?你到底想干什么,不妨直接一点。” 要杀要剐好歹给个痛快,这样一直东绕西绕的,让人始终悬着心,实在是煎熬! 他说:“咱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吗,等时机成熟了,我就带你去我的家,让你好好看看我曾经成长的地方,也好好祭拜一下我的父母亲人们……现在我就在践行当初的承诺呀。” “……” 我的确说过那样的话,但那时候我以为他真的是个命运悲惨的可怜人,根本不知道他才是制造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 想着自己曾经全心付出的信任和依赖,我心中的愤怒就更深了一层,连顾忌都变少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真面目,说出的话当然算不得数!你这么骗我害我,我才没兴趣了解什么你的童年!” 北冥耀脸上闪过一抹黯然,随后立刻恢复淡漠阴沉的模样,平静地说:“既然你没兴趣,那我们就直接去祭拜吧。” 我想拒绝,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根本不用想,肯定又是他干的“好事”。 “你说别的都可以,但不可对我父王母后不敬。”北冥耀平静地说着,似乎是在解释封印我声音的理由。他这是害怕我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我满心悲凉,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究竟还要忍受多久? 有生之年,我还能有机会重获自由吗? 第367章 三世桃 皇宫深处,一座不知名的宫殿奇迹般地保持着完好的状态,富丽堂皇,纤尘不染。上千年的岁月没能在它的墙壁上留下半点痕迹。比起周围焦黑坍塌的废墟,这座宫殿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地不真实。 殿内,两三百具尸骨整整齐齐地坐在雕花木椅上,像是在开一场无声的会议,气氛诡异而恐怖。 我被这景象吓得头皮发麻,北冥耀却拉着我径直走向上座,对着两具明显被修饰过的骨头架子说:“父王,母后,这就是小隐,我带着她来看你们了……” 这语气,这神态,活脱脱就是带女朋友回家见家长的架势。 我心中抗拒,却因为驭鬼契印的束缚,什么都说不了也做不了,只能沉默地站在北冥耀身边,像个柔顺害羞的准儿媳。 北冥耀察觉到我的抗拒,转头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同时,灵魂深处的驭鬼契印也开始缓缓转动,试图清除掉我的抗拒之心。 但不知道北冥耀是心怀顾忌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这一次并没有将驭鬼契印催动彻底,仅仅只是缓缓地释放力量。我虽然抵抗得十分艰难,却也没有被完全控制,依然保留着自己真实的意识和情绪……满心抗拒地听着北冥耀絮絮地向父母介绍着我。 “小隐她……她处处都好,就是脾气有点倔,不过父王母后你们不要担心,儿臣一定能把她的性子纠正过来,让她做一个温婉柔顺的太子妃……” 谁特么想做你的太子妃!我才不需要你纠正什么性格! 我心里愈发抗拒,觉得自己就像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一丁点儿自主权都没有。这种羞辱感,激发出了异常强烈的愤怒,我甚至很想不顾一切地跟北冥耀打一场。 就算死在他手上,我也不愿一直这样当提线木偶。 北冥耀说完了好话,又让我跪下给他父母的尸骨磕头。我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的,可是在驭鬼契印的约束之下,我的抗拒情绪无法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丝毫影响。我就这么带着满腔的愤恨不甘,屈膝跪地,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额头触及冰凉的地面时,似乎有许多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快得让我看不清楚。 但是直觉告诉我,那是非常重要的记忆……似乎,是跟北冥耀有关的。 我一心想要找回那些一闪而逝的记忆碎片,完全没听到北冥耀后面说的话。 他似乎是在向其他的亲人骸骨介绍我,并且让我逐一给那些骸骨行礼。我木偶似的做着他要求的动作,心思却根本不在这里。 一闪而过的模糊记忆没能回想起来,却不知为何开始感觉小腹隐隐散发温热。 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但是温热慢慢变成了滚烫,并且逐渐向我的四肢百骸扩散,带给我灼烧般的痛苦。那种感觉,就像是一颗原子弹在小腹深处炸开,释放出强烈的能量和高温,让我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 我痛苦至极,却无法在脸上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表情,喉咙也无法发出任何声响,所有的痛苦,全都只能无声忍受,没有半点宣泄的渠道。 无法宣泄,让痛苦带来的折磨感愈发加倍。忍无可忍的时候,我甚至在心里祈求上天干脆赐我一场死亡吧,我已经无法再承受这样的折磨了…… 祈求自然是无效的。小腹内的热度还在不断攀升,强烈的灼烫感甚至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体内的血液是否都已经沸腾起来。 然而北冥耀仿佛对我正在承受的痛苦一无所知,依然让我对这个叔叔那个伯伯行礼,时不时还要额外添上一句“某某叔叔以前对我特别好”之类的话。 我不知道他是故意这样折磨我,还是真的不知道我正在承受什么。可是明明驭鬼契印还在,他没道理感应不到的…… 北冥耀还在控制着我不断地叩拜,我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磕过多少头了,也不觉得膝盖和额头有多疼,因为小腹中爆发出来的灼痛已经盖过了一切知觉。 我痛苦地忍耐着,机械地执行着北冥耀的命令,某一个瞬间,我忽然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行礼,反而更像是认错赎罪。 逐一磕头赎罪。 我不太了解千年前的礼仪,但是也从未听说过,哪个朝代会让未过门的“准媳妇”逐个叩拜全族的亲人——第一次登门就要磕几十几百个头,无论放在哪朝哪代都说不过去吧? 即便阴间和人间的规矩礼仪有所差别,我也不相信他们会做出这样的规定。至亲长辈也就算了,拐弯抹角八竿子打不着的旁系亲戚为什么还要磕头?平辈的兄弟姐妹为什么要磕头?? 这绝不是准媳妇上门应受的待遇…… 等等,古代好像没成亲之前,姑娘根本就不会随便去男方家里吧?那种讲究男女大防的时代,可不像现代社会,女孩子婚前还要去男方家里见家长……那时候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吗?!闺阁女子哪能随便往男人家里跑! 所以那就更不可能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我、羞辱我?!他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我真的想不明白。 我尝试着在心里向北冥耀发问,然而他却没有丝毫回应,只是自顾自地介绍那些平辈的兄弟姐妹,然后让我磕头。我只能身不由己地磕,同时不甘心地继续追问。 他还是半个字都不肯解释。 我气得骂他,他也毫无反应,跟之前相比完全像是换了个人。我几乎疑心他是不是被人调包了,随后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驭鬼契印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无法感知我内心的想法了? 后一种念头一冒出来,我就抑制不住地兴奋,恨不能立刻大笑三声才好。可惜我现在身不由己,连发出声音都难如登天,就别说什么大笑了。但我依然十分高兴,并且真心希望这种猜测是正确的——能够保留一点内心隐私,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称得上老天恩赐的程度了。 “这是我的小堂妹,北冥媣。说起来她也算是咱们俩的半个媒人了……不过我想你应该已经不记得了吧。” 北冥媣……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竟有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以至于我连小腹中的烧灼剧痛都暂时忽略了。 北冥媣,北冥媣……我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愣着干什么,快行礼啊。”北冥耀催促道。 话音未落,我已经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深深叩拜。 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前的惨白骷髅竟然一晃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模样,明眸皓齿,笑得阳光灿烂…… 恍惚间,周遭景色已变成一片粉色桃林,清风拂过,带来阵阵桃花香气,以及零零落落的粉色花瓣。 我置身其中,闻着阵阵花香,只觉得如痴如醉,恨不能永远留在这片桃林里,再也不要离开。 “若是香气也能成蛊便好了……”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喃喃自语,“如此迷人的香气,若是制成蛊,定能迷得人一生一世都醒不过来。” “不,你说错了。” 一道清悦明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我吓了一跳,转身发现对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已经出落得格外动人,叫人看一眼就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小姑娘睁着一双鹿儿似的黑色大眼睛,笑着说:“你刚才说错啦,不是一世,而是要醉上三世呢!” “三世?”我惊讶地重复,不敢相信这花香竟然真的能够迷醉心神,而且还能维持三世那么长的时间。 “对呀,三世桃当然要能醉心三世了,不然怎么能叫三世桃呢?”小姑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 三世桃?我暗暗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古怪的名字,想着等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翻阅典籍,查一查这种桃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 如果是的话,那可真得认真下功夫尝试一番了,若是真的能够以香气成蛊,肯定能有奇效。 小姑娘盯着我打量了片刻,不确定地问:“你不是我们北冥的人吧?你从哪儿来?” “我……”话到嘴边,想起某人的叮嘱,我便笑着改了口:“我是人间的修士,今日第一次尝试魂魄出窍,还请不要见怪,我这就回去。” “诶你别走呀!”小姑娘情急之下,竟然伸手扯住了我的衣袖,央求似的说:“我还从来没有去过人间呢,也没机会跟人间来的鬼魂聊天儿,咱们今天碰上也是场缘分,你就陪我多聊两句嘛……给我讲讲人间是什么样子的好不好?” 我微微发怔,看着小姑娘年纪不大却衣着不凡,想来应该不是寻常的鬼差,便担心节外生枝。正要开口拒绝,她忽然开始扯着我的袖子轻轻摇晃,可怜巴巴地说:“求求你了嘛,我就听听人间是什么样子嘛……好不好嘛?” “……好。”对于她的撒娇,我竟然毫无抵抗能力。 第368章 一见不钟情 小姑娘问了我许多问题,除了人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哪里的风景最漂亮这样的问题意外,还问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让人无力招架。 比如:你们人类为什么死后都喜欢跟着“那边”的黑白无常走,不跟着我们北冥的双蛇郎君走呢?难道是因为双蛇郎君不如黑白无常长得英俊吗?那如果我们也换两个英俊的勾魂使者,是不是就会有更多人愿意来北冥了? 再比如:“那边”的三生石只能看到前世今生,却不能做出任何改变,远远不如我们的三世桃,可是为什么你们都愿意去过那奈何桥,不愿意过我们的桃花林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实在是叫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能一边苦笑着,一边找借口脱身。 “呃,那个……我才修道不久,法力浅薄,又是第一次魂魄出窍,在外面太久怕肉身出现意外。咱们今日就聊到这里吧,以后我若是再尝试出窍,再来找你玩儿。” 我说着就想走,结果一转身就感觉袖子被扯住了,那小姑娘又故技重施地撒娇央求:“今日我是偷偷跑来的,还不知道下次要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你就再多跟我说说话嘛……我平日整天待在王府里学这学那,除了那个爱打手板的女先生以外,连个外人都见不着,你就再多陪我玩一会儿嘛……” 她说话的时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望着我,里面满满当当全是我的影子。我心里一阵发软,忍不住又点了点头。 罢了,她问的那些问题虽然难以回答,但毕竟没什么恶意,我就再陪她一会儿吧。我如此想着。 小姑娘见我点头,立刻笑靥如花:“姐姐,我都忘了问你的名字啦,我叫北冥媣,你呢?” “我……”话到嘴边,我想起某人的叮嘱,便笑着改口道:“你叫我姐姐就好啦。” 北冥媣知道我是不愿意说出姓名,神色略略失望,却也懂事地没有继续追问:“嗯,那我往后就叫你姐姐啦,嘻嘻,正好我没有姐姐呢!” “姐姐,我方才听你念叨什么蛊啊的,那不是苗疆那边的蛊师才会学的东西吗?你身为修士,为什么也要研究那种可怕的东西呢?”北冥媣一脸好奇地等着我给出答案。 “……”我以为她早就忘了先前听到的话了呢,结果没想到她记忆力这么好,听了那么多人间奇事,还没有忘掉最早的那一茬。早知道这样,我说什都不会再多留的。 可是现在她已经把话问出来了,我如果不回答就逃走,肯定会让她起疑心,万一追查起来发现我的真实身份,那可就麻烦大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瞎扯:“呃,那个……大道三千皆可通天,我也只是好奇,想要了解一下那些蛊师是如何堪破大道的,看看能不能取长补短一下……” 这番话纯属胡诌,蛊师一脉向来害人的多救人的少,千百年来一直被上苍嫌恶,命途坎自不必说,甚至还有一大部分无法善终的呢。就算真的有修士想要研习其它的修炼方式,也不可能研究蛊术之道,除非他嫌自己的修炼过程太顺利了。 可是这些常识对于常年困于冥界深宅大院的北冥媣来说,却是从未听说过的。因此她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反而非常兴奋地提议道:“姐姐,既然你的目的只是修成大道,何必如此麻烦呢,我直接去跟耀哥哥说一声,让他想办法给你安排个女官的身份。等再过个两三年,就给你随便安个什么功劳,你就可以直接成为鬼仙了,何必费那些劲呢!” “……” 我暗暗后悔,自己编什么理由不好,干嘛要说自己是为了修成大道呢……这下倒好,人家以外我修道心切,直接让我做鬼仙,我要是拒绝,就显得奇怪了,可要是不拒绝,难道还真的留在这里做女官不成? 之前她问我的那些问题,虽然我一个都答不上来,但是却从字里行间听出来,她们这边虽然也是阴间,却跟凌邪那边不和,甚至有可能是敌对的状态。我既然已经跟凌邪在一起了,又怎么可能做敌对方的女官呢? 只是这拒绝的理由实在不好想,我思来想去也只能说:“鬼仙毕竟和天界真仙不同,我志在天界,只能辜负媣姑娘的美意了,实在是抱歉。” 北冥媣失望地嘟囔:“天界有什么好,去了那边连七情六欲都不能有了……你就不要再考虑一下吗?天界真的一点都不好玩,我没骗你!” 我只能苦笑:“媣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有必须要去天界的理由。” “那、那好吧……”北冥媣不再坚持,失落地说:“那你可要记得多来北冥找我玩儿……趁着你还没修成大道,不然等你去了天界,再想来这边可就难了。” 她是真心很希望我能多来陪她啊……其实我对她的印象也十分不错,只可惜北冥和凌邪那边关系不和,这次是我不小心迷路,阴错阳差走到了北冥的地界上,才有了此次相遇,但恐怕不会再有下次了。 我心中叹息,面上却只能笑着说:“一定一定,过些日子就来。” 北冥媣的脸上终于重新露出喜色:“那咱们就说定了啊,你可一定要来!三日后宫中有宴,我父王母妃都得进宫去,到时候我想法子装病不去,来这儿等你。三天后,你可一定要来啊!” 我本是敷衍,哪成想她连下次见面日期都定下了,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她见我面露难色,才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瞬间又低落下去:“那天你来不了吗?” “嗯,那天有事。”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谎。 “那就十日后,那天我母妃也要出门。” “那天……也、也不方便……” “那你什么时候方便?说个日子,我一定想办法出来。” “……” 我无言以对,只能尴尬地沉默着。 其实我不是不知道,只要随口许诺一个日期,自己就可以离开了,到了日子我不回来,她也没法把我怎么样。可我就是做不到撒那样的谎来骗她。 若是不知道她偷跑出来会受罚也就罢了,可她既然说了,我又怎么狠得下心故意骗她,让她空等一场,回去以后还要被父母责罚。 我做不出来那样的事。 北冥媣看我一直不说话,便什么都猜到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来了?” “不是,我还是很想来的,也真心很喜欢你,只是……” 还未说完,就被另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不想来直说便可,难道媣妹妹还能哭着喊着求你不成?!你怎能如此骗她!” 说话的人正是北冥耀,只不过彼时的他似乎还不认识我,看向我的眼神中只有冰冷和不满。 我徒劳地解释:“我不是存心骗她……” “哼,骗都已经骗了,是不是存心又有什么差别?难道你不是存心,媣妹妹就不会难过了吗?”北冥耀一心护妹,恨不得把我吃了似的。 我知道自己理亏,只能垂头认错。 北冥媣不是喜欢为难别人的性格,尽管自己还很不开心,但听到我道歉以后,还是强压心情闷闷地说:“罢了罢了,我原谅你了,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她小小年纪就如此通情达理,反倒是愈发让我心里不是滋味,于是主动提议道:“若是……若是你还愿意见我的话,三日后我再来这里,好吗?” 北冥媣黯然的小脸瞬间染上神采,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北冥耀就冷冷地拒绝了:“不必,媣妹妹不稀罕和一个骗子做朋友。” “哥……”北冥媣觉得他说话实在太伤人,想要劝他别再说这种话,结果一开口就被北冥耀瞪了一眼,后面的话顿时全都吓回去了。 “媣妹妹你该回去了,不然待会叔父要四处寻你了。”北冥耀面无表情地说。 北冥媣一听父亲要亲自出来寻找自己,顿时吓得变了脸色,连道别都没顾上就急匆匆地走了。 待她走远后,北冥耀才冷冷地对我说:“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接近媣妹妹。” 我忍了忍,出于对北冥媣的负疚感,没有计较他的态度。毕竟是我欺骗北冥媣在先,他护妹心切,把我当成居心叵测的骗子也是正常的。 然而我却没有看到,在我走出桃林以后,漫天花瓣全都无风自舞,直到最后在空中组成了一张人脸…… 凌邪的脸。 北冥耀看到他的脸,眼中陡然迸射出强烈的杀意,空中的花瓣顷刻间全部化作齑粉。他望着我离开的方向,目光阴沉,似乎正在谋划着什么。 我与他之间的第一次接触,彼此都没有半分好感。 以前我不知道他为何对我如此执着,还以为是一见钟情之后求而不得,所以日久天长慢慢积累出了执念和怨恨,但是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我想象的那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最初接近我、追求我的原因,应该只是为了把我从凌邪身边抢走,借此来羞辱、打击凌邪吧…… 第369章 前尘往事 画面蓦然转变,我快步走在长长的甬路上,语气轻快地问身边的婢女:“你家殿下到底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啊,还非得让我马上过去?” 那婢女笑着答道:“殿下说姑娘去瞧瞧便知道了。” “真是的,搞这么神秘……”我嘴上抱怨,唇角的笑意却掩藏不住,脚下的步子也比方才又加快了几分。 远处,几个侍卫打扮的人抬着个什么东西向这边走来。我起初并没在意,擦身而过的时候,却闻到了极其浓烈的血腥气,偏过头去一看,顿时觉得腿软。 被抬着的显然是个人,盖在上面的白布早已被鲜血染透,还有更多的鲜血淋淋漓漓地滴落下来。 这还不止,浸满鲜血的白布竟然还微微抖了几下,伴随着弱不可闻的痛苦闷哼…… 白布底下的人还活着! 我踉跄一步险些摔倒,幸好被身边的婢女及时扶住。 “姑娘莫看……”小婢女小声劝道。颤抖的声线足以证明,她自己也吓得不轻。 那几个侍卫没有丝毫停留,甚至都没有多看我一眼,径直抬着那个浑身流血的人朝着宫门方向走去,很快便走远了。 虽然他们已经走远,但空气中的浓重腥气却仍然挥之不散。我想象着白布掩盖之下的伤口该有多么可怕,便觉得浑身发寒,什么好心情都彻底没了。 “他们……他们抬出去的那个是什么人?”我颤声发问。虽然明知道那人从头到脚都被白布盖着,我没看到相貌,凌邪派来的这个小婢女肯定也没看到,可是我除了她还能问谁呢? 出乎意料的,那小婢女竟然低声说:“姑娘还是别问了吧,殿下还在御花园里等着你呢……” 她知道!否则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我一个激灵抓住她的手:“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犯了什么错值得被这样折磨?” “他……他是……”小婢女欲言又止。 我急了:“说啊!” “是北冥那边派来的细作!”小婢女终于终于把话说出来了。既然已经开了头,也就再没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解释道:“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了。最近这段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北冥那边疯了似的不断派细作过来,抓一个派两个,抓两个派十个……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陛下也是被他们激怒了,才会下这样的狠命令,抓住一个就活剥皮一个,也是为了让那边知道,我们这皇宫可不是他们说进就进说走就走的地方!” 活剥皮! 这三个字震得我脑袋嗡嗡直响,后面的话我都没怎么听清,脑袋里更是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 原来凌邪的父亲这么狠辣。 本来我一直很害怕跟凌邪的父母见面,决定要来阴间之前的那几天,更是焦虑得坐立难安。那时候凌邪还安慰我说他父母都是脾气很好很讲道理的人,见了面一定会喜欢我的,叫我不要那么紧张。 事实上见面的时候,他父亲虽然板着脸没什么笑容,但是也没有为难我,所以我也就把种种担忧和顾虑都放下了,安心在皇宫里住下,等待大婚之日到来…… 可我此时才知道,他的父亲还有我不曾见过的另一面。 也许身为君王,某些时候的残忍是必须的,但我真的感到害怕。 我没有去看凌邪为我准备的惊喜,独自一人离开皇宫,漫无目的四处乱走,看望乡台上哭泣的鬼魂,看三途河上浑浊的波涛,看奈何桥上面无表情盛汤的孟婆……我在心里问自己,是否真的愿意在这里度过一生,答案是不知道。 阴间没有太阳,甚至几乎不分昼夜,永远都是灰蒙蒙的样子。除了北冥的那片三世桃林以外,我几乎没见过任何明亮的色彩。 当初跟着凌邪一起来的时候,因为由他在身边,自然看什么都觉得顺眼。现在一个人出来,才真切感觉到这样的景色多么影响心境。我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永远忍受这个灰暗的世界,永远都没有怨言。 又走了一段,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忽然有一道娇小的身形窜到我面前。对方全身都包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又刻意低着头,叫人无法看清容貌。 但是在她窜过来的那一瞬,我的心就狠狠沉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多危险啊,快回去!”我压低声音急急地催促。 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缘由,但我就是知道,这个把全身都藏在斗篷底下的女孩子,就是北冥媣。 北冥媣浑身一颤,满脸不敢置信地抬头:“我……我这身伪装没效果吗?” 此刻的她,慌乱得像个偷吃糖果被抓包了的孩子。 我生怕别人看见她的脸,想也不想就抬手把她的脑袋重新压了下去,又拉着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反复确认没人跟过来,才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你来干什么?” 北冥媣委委屈屈扁着小嘴说:“我实在是看不过去我哥那么单相思了,所以我一定要来告诉你,我哥他很想你!他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你哥?想我?!”我整个人都懵了,完全消化不掉这样的信息量。 北冥媣气鼓鼓地说:“是啊!自从上次见了你,我哥就再也忘不掉你了,一直想方设法地想要了解你的讯息,旁的事情全都顾不上了。不然你以为他派那么多人过来干什么?” 我更惊了:“你哥派间谍过来,是为了了解我?!你搞错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想到那张浸满鲜血、微微颤动的白布,我就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活剥皮啊……那得有多疼? 那么大的痛苦,竟然只是因为想要了解关于我的消息?! 不不不,这样的答案,我无论如何都没法接受。 北冥媣却说:“本来我也不相信的,后来耀哥哥亲口承认了,难道他还能骗我不成?这段时间他几乎把自己信得过的心腹全都派过来了,先前来的那几个还好些,后面那些可就……哼,姓凌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变态!杀人狂!你不知道耀哥哥那些心腹被折磨得有多惨!耀哥哥都快气疯了!可是他又放不下你,还是只能不断地派人过来……” “我干脆就把话挑明了吧,耀哥哥对你的认真的,他花这么大的力气打探你的消息,也是因为想要正正经经地把你娶回去做太子妃的!耀哥哥将来是铁定要继承皇位的,到时候你就是皇后了,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北冥那边什么都比这边好,风景好看人也和善,这边到处都灰蒙蒙的,丑的要死,姓凌的又都是生性残忍的变态,你干嘛要把自己耗在这里呢?快跟我回去吧!” 北冥媣心直口快,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我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只能愣愣地听着她说。她说完了就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等着我回答,等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就气鼓鼓地问:“你不愿意跟我走?” “……”我哭笑不得地说:“我跟你那个耀哥哥总共就见过一面,我要是就这么跟你回去了,才奇怪吧?” “可是我耀哥哥真的很喜欢你呀!他哪点不比姓凌的强,你为什么喜欢姓凌的不喜欢耀哥哥呢?” 我心中无奈,这个丫头,还是那么喜欢问别人无法回答的问题。这个情窦未开的丫头,恐怕连爱情到底是什么都还不知道,我即便解释了她也是理解不了的。 所以我只能说:“并不是他好我就一定要喜欢。这个世界上的好东西千千万,难道我全都要喜欢吗?好啦,回去告诉你哥哥,别在我身上白费心思了,也别再往这边派人了。” 北冥媣来之前根本就没想过会被拒绝,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把一切都告诉我,我就一定会愿意跟着她去北冥,和她哥哥在一起。结果现在被拒绝得丝毫不留余地,只觉得羞恼又不可思议。 “你……你竟然宁愿跟姓凌的在一起,也不喜欢耀哥哥?” “我跟你哥连认识都谈不上,何来喜欢?你快回去吧,不然要是被抓了,我恐怕也保不住你。快回去,以后都别再来了。”我是真的怕她也被当成细作剥了皮。先前看到的画面,实在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可惜北冥媣却以为我是在赶她走,伤心地说:“你以为我稀罕来这种破地方吗?哼,亏我之前还那么喜欢你,我看错你了!你放心,以后就算你求我,拿轿子抬我,我都不会再来了!” 说完,她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叹气,却没有任何解释。就这么误会着吧,最好她回去以后多说几句我的坏话,最好让北冥耀也绝了对我的念头。 互不往来,井水不犯河水,那样的状态对我们彼此都好。 …… 画面再次变幻,我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头戴凤冠,被凌邪牵着手一步步走进喜堂。喜堂外的宾客们见到我们,都小声嘀咕:“总算回来了啊……”“他们这是跑哪去了啊,吉时都已经过了,不吉利啊……” 画面外的我,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仿佛预感到北冥耀马上就会出现。 第370章 你敢不敢脱衣证明! 战战兢兢地拜了天地,又拜了父母高堂,到了夫妻交拜的环节,北冥耀仍然没有出现。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着或许是自己太紧张想多了,自己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而已,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我孤身来闯南幽皇宫呢?我与他之间的交集,应该还不值得他豁出性命冒这样的风险吧? 随着最后一声“夫妻交拜”的高呼,我缓缓向着凌邪躬身,心中的喜悦细密而无声地翻腾着。 我终于等到这一日,终于可以跟他永不分离。 “呵呵呵呵呵——” 一阵阴阴冷笑由远及近,喜堂内的气氛和温度瞬间降至冰点。我惊惶起身,透过红纱,依然能一眼认出那噩梦般的身影。 最怕的,终究还是来了…… 身旁,凌邪沉声喝斥:“你来干什么?南幽不欢迎你,快滚!” 喜堂内的宾客们也纷纷剑拔弩张,只要凌邪一声令下,便会立刻将北冥耀擒下。 虽然他们平时各怀心思,未必真的对凌家忠诚,但是在南幽北冥的大仇面前,都还是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方的。 自家人不论关起门的时候如何内斗,都不能容忍外人骑到自己的头上撒野。北冥耀在大婚之日来砸场,砸的可不光是凌邪一个人的脸面,而是整个南幽的脸面!这口气他们要是咽下,往后也就不用再跟北冥争什么鬼界统治权了! 面对众人的剑拔弩张,北冥耀却丝毫不慌,仿佛根本不把在场的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冷笑着对凌邪说:“北冥南幽划河而治,三途河北为北冥地界,南方为南幽,双方互不干涉,共用轮回之门,这可是当年天帝亲自定下的规矩。难道你们想违逆天帝旨意,杀了我进而吞并北冥吗?!” 他搬出天帝旨意,在场众人虽然没有立刻收起病人,但气势明显比方才弱了一大截。他们谁都不想成为第一个破坏天帝旨意的人,害怕日后天帝追究起来,自己要担责任。 事实上也这是北冥南幽之间多年来暗斗不断,明面上却始终保持着虚假和平的原因之一。无论北冥还是南幽,都承受不起天帝的怒火,所以不管心里面再怎么想要置对方于死地,表面功夫都还得继续维持。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北冥和南幽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对方一举摧毁。有道是斩草不除根,无异自掘坟,所以在拥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谁都不敢贸然动手。否则若是惹得天帝降罚,再被对方趁机反扑的话,结局可就难料了。 这份微妙的平衡,已经持续了数千年,谁都不曾打破。凌邪又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以前从不踏足南幽疆域的北冥耀近日突然登门,定然是想要激怒自己,让自己先动手打破平衡,承担被天帝责罚的风险。 他不是只知热血没有脑子的傻瓜,自然不会明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盘算,还往人家的陷阱里跳,因此只是释放出周身法力形成威压,却并未直接动手。 “你故意在我大婚之日上门挑衅,违逆天帝旨意的人是你才对!” 凌邪字字凛冽,伴随着刻意放出的法力威压,每一个字都像是直接敲在北冥耀心坎上一样。若是换作旁人,恐怕登时就会承受不住,然而北冥耀却依然面不改色,可见他的法力水平并不在凌邪之下。 “北冥南幽虽然向来不睦,但我今日前来,却是来给你道喜的。”北冥耀说得云淡风轻,虽未像凌邪一样释放自身威压,却已经在说话间将凌邪施加过来的所有压力全部化于无形。 一番无形的较量,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是凌邪和北冥耀二人全都摸清了对方的实力,尽管面上没有太多变化,但心中都谨慎起来。 凌邪顾及到我毫无法力,怕真的交起手来会伤到我,便说:“既是来道喜的,那凌某人在此谢过。心意已收,你可以走了。” 北冥耀道:“我大老远的来给你道喜,为了显示诚意,身边连一个亲信都没带,你连一口喜酒都不给就赶我走,未免也太小气了吧?还是说,这就是你们南幽的待客之道?” 凌邪冷着脸说:“你是北冥皇子,自然做不了我们南幽的客人!” 北冥耀丝毫不恼,反而阴阴一笑,不紧不慢道:“你连残花败柳都愿意八抬大轿迎娶,大度得天下少有,怎么反而在喜酒上这么小气呢?我就讨一口酒,难道还能把你们南幽给喝穷了不成?” “闭嘴!”凌邪听到他侮辱我,再也无法忍受,也顾不得什么天帝的责罚了,直接就动了杀招!只见他体内阴气狂涌,化作一条巨大黑龙朝着北冥耀面门攻去。 北冥耀不敢硬接,身形一晃顿时消失于无形。只是他人虽然消失了,声音却仍在喜堂中回荡—— “哈哈哈,娶都娶了,怎的还不让人说?” “闭嘴!” 凌邪长袖一挥,黑龙仰天长啸,身上鳞片骤然飞出,宛如无数道锋锐至极的暗器,封死喜堂内的所有空间。 更奇的是,这龙鳞虽然杀意凛凛,却根本不伤自己人,就仿佛有了灵智似的,遇到自己人居然还能主动绕开。 在场的宾客似乎也从不知道凌邪还有这么一手,龙鳞射出的时候,一众宾客都吓得不轻,法力低的直接不顾形象地抱头蹲下,法力高的也立刻放出阴气护体,生怕被误伤了。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采取的这些措施都是毫无用处的笑话,实际上根本就不需要躲,龙鳞会绕开自己这些人的——龙鳞自然是不可能有自我意识的,有意识的当然是操控黑龙的凌邪。 若是只有一两个人也就罢了,那种程度的避让,他们绝大多数的人也都做得到。可问题是,喜堂内外足有上百名宾客,至于那龙鳞就更是多得数不清了,如此难度的躲避,莫说是让他们亲自做到,就连讲讲操控避让的要领,他们都讲不出来。 他们此刻才知道,凌邪的实力有多么恐怖。 可是即便这样,依然没能逼得北冥耀现身。可见,北冥耀也同样是个实力恐怖的怪物。 北冥耀还在嘲讽:“你该不会还被蒙在鼓里吧?可怜,可怜呐!快问问你的新娘子吧,问问她那日在三世桃林里快活不快活?” 我气得浑身直发抖:“我才没有做过那种事!” 北冥耀啧啧两声,故作伤心地说:“那日你还说我让你尝到了前所未有的销魂滋味,愿意死在我身下,怎的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你……你放屁!”我气得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像憋了一团火似的,却又宣泄不出来,几乎要憋得背过气去。 凌邪沉着脸一言不发,但却将自身全部的阴气都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硬生生在喜堂内形成了一股龙卷风,豁出去毁掉所有的布置陈设,也要把北冥耀给揪出来碎尸万段。 可北冥耀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这样都无法逼他现身,反而笑得愈发张狂:“都拉乌梦隐,你胸口那朵桃花还是我亲手给你刺上去的,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你胡说!我身上根本没有什么桃花!”我简直要气疯了,他怎么能编造这样的瞎话来诋毁我! 北冥耀厉声道:“你有!那朵桃花就在你的左胸口!半寸见方,鲜红色,是我用自己的血刺上去的!” 他言之凿凿,在场的宾客似乎都隐隐信了几分。我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顿时又羞又气,声嘶力竭地大叫:“我没有!你撒谎!!” “那你敢不敢脱了衣服让大家看看到底有没有!” “……”我顿时噎住,这叫我如何脱! 我清楚自己的胸口上绝对没有什么桃花纹身,莫说是胸口了,浑身上下任何一处地方都没有纹身。可关键是,我怎么证明?难不成真的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脱衣服?那还不如叫我去死! 可我要是不脱,就显得像心虚似的,再怎么声嘶力竭,也很难让所有人都相信。 这也正是北冥耀的恶毒之处,他故意编出子虚乌有的谎话来诋毁我的清白,目的就是要让我难堪。无论我脱不脱衣服,都是受辱,都是名声尽毁。无论凌邪信不信我,这场婚礼都被毁了,我们今后的婚姻生活,也注定要永远带着今日的阴影。 他得不到我,就恶心我一辈子,叫我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也忘不了他。好恶毒的手段! 凌邪彻底被激怒,不顾一切地将阴气龙卷向外扩去,哪怕毁掉整座皇宫,他也要把北冥耀给揪出来! 然而,这一次,他的阴气龙卷被另一股更加霸道刚猛的力量给强行打散了…… 出手的人不是北冥耀,而是坐在喜堂上座的……老鬼王。 “父王,你……” 老鬼王沉着脸一言不答,将释放出的阴气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封锁住整个皇宫,传音命令侍卫们搜查所有宫殿。最后才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对凌邪说道:“邪儿,今日之事,你得给本王一个交代。” 第371章 自尽 “父王,您别信姓北冥的胡说,隐儿绝不是那样的人!”凌邪急急地替我辩解。 老鬼王沉着脸道:“空口无凭,你若真的信她,就让她随着方嬷嬷去内室验身吧。” 方嬷嬷是老鬼王的乳母,也是老鬼王最信任的心腹。老鬼王自幼丧母,几乎把这个乳母当成了亲娘一般对待,整个南幽没人敢对方嬷嬷不敬,全都把她当成半个皇太后似的尊重着。 凌邪从前也把方嬷嬷当成自己的半个奶奶一样尊敬孝顺,但是这一次,他挡在了我和方嬷嬷之间。 “父王,不必劳烦方嬷嬷了,我亲自来验。”说完之后,便牵起我的手,温柔地低声说:“咱们该入洞房了。” 他是我的夫君,洞房花烛时与我坦诚相见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若让别人来给我验身,难免会让我觉得屈辱。他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呵护我的感受。 老鬼王沉着脸不语,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凌邪对我的爱意有多深,整个南幽妇孺皆知,就算他说我是清白的,也难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爱冲昏了头,帮着我撒谎。 至少,老鬼王就头一个不信。 漫长的沉默中,凌邪明白了他的意思,涩声道:“父王,你连我都不信了吗?” “事关王族颜面,还是查清楚一些才好。方嬷嬷德高望重,必然不会偏袒说谎,由她来验身,才最能服众。” 老鬼王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不相信凌邪。之前凌邪表示要娶我这个人类女子为妻的时候,老鬼王和老鬼后就强烈反对过,双方闹得差点决裂。 为了能够跟我名正言顺地成亲,他甚至直言自己愿意放弃王位继承权,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哪怕是投胎变成普通的凡人,跟我一起经历生老病死也心甘情愿……那么大的代价他都愿意付出,老鬼王当然有理由怀疑,他会为了跟我在一起,而忍受我曾经的放荡不洁。 本来,这场亲事老鬼王就不同意,现在又被北冥耀闹了这么一出,他自然对我更加不满。如果不是看在凌邪的面子上,恐怕连验身都机会都不会给我,直接就下令把我赶出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很给凌邪和我留面子了,结果凌邪却这样不领情,他怎能不气? 眼看着局面就要变得不可收拾,方嬷嬷赶紧压低声音劝说凌邪:“你就别犟了,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怀疑她不贞吗?我也是个妇人,且都这样一把年纪了,她让我看看又怎么了,难道还能少块肉不成?” “隐儿的人品我信得过,她绝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没必要验什么身!”凌邪平生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顶撞方嬷嬷。 “混账!” 凌邪与方嬷嬷之间的交谈虽然声音极低,却也瞒不过老鬼王的耳朵。听见凌邪竟然如此固执地维护我,老鬼王气得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盏顿时被震得粉碎,里面的茶水流得到处都是。场面更加难堪。 我深吸了一口气,主动上前道:“父亲息怒,儿媳愿意让方嬷嬷验身以证清白。” “哼!”老鬼王不满地哼了一声,想说我还没资格叫他父亲,不过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说。拜堂都已经拜完了,我和凌邪已经是夫妻了,我自然应该称他一声父亲。他若是怼我,也显得自己有失身份,所以只能铁青着脸用眼神示意方嬷嬷赶快带我下去。 我心中无愧,自然挺胸抬头底气十足。但是凌邪却舍不得让我受那样的屈辱,攥着我的手腕迟迟不愿放手。 我低声道:“让我去吧,若不证明清白,今后一直被大家怀疑,反倒是更加折磨。你就让我去吧。” 凌邪这才僵硬地放了手,闷闷地说了声:“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我笑着说:“不,你应经把我保护得很好了。” 他以为我不知道,为了争取这场婚礼,他和父亲母亲闹到了何种程度。但其实我在南幽呆了这么长时间,早就从下人们的嘴里全知道了。 南幽极其重视血脉,向来只有正室嫡出才有资格继承王位,庶出的皇子即便再优秀,只要嫡子还在,就永远都不可能继承王位的机会。 而且不光如此,他们还特别重视血统的纯净程度,只有鬼族和鬼族之间生下的孩子,才被认为是纯净高贵的。除了鬼族以外的任何种族,无论是人还是仙,是妖还是魔,他们通通瞧不上。跨种族通婚所生下的混血后代,说得难听一点,那就是被当成杂种对待的,是地位最低下、最被人瞧不起的。 哪怕是皇子,如果血统不纯净,就连下人都敢暗地里欺负的。凌无殇就是因为血统不纯,才一直不受待见,明明也算是个庶出的皇子,却过得比许多下人还不如。 这种根深蒂固的血统观念,就是老鬼王反对凌邪娶我的最重要的原因。因为我身为人类,在南幽就是异族。凌邪是南幽唯一的嫡出皇子,将来必然要继承王位的,到时候我就会成为王后,而南幽千百年来从未有过让异族成为王后的先例,臣民们必然难以接受。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异族通婚剩下的混血后代,在南幽的观念当中,是最卑贱的。偏偏我又是未来的皇后,将来生下的自然是嫡出皇子。明明应该最尊贵的嫡出皇子,却偏偏是最卑贱的混血,将来的王位该怎么办?让卑贱的混血嫡皇子继位,还是废嫡立庶?可要是没有庶皇子呢? 那一系列问题,必然会带来一系列的动荡不安。南幽和北冥之间的关系,一直势同水火,双方都在找机会想要吞没对方,如果南幽皇权动荡,必然会引得北冥大举入侵,到时候的胜负结果谁都无法预料。 老鬼王从大局出发,自然是不愿意让我成为南幽的未来王后,所以他坚决反对凌邪娶我。后来凌邪以死相逼,他又清楚凌邪是个说得出就说得到的性子,怕凌邪真的死了没人可以继承王位,才不得不做出退让,同意凌邪娶我当侧妃。 但凌邪仍然不同意,坚持一定要娶我做正妻,并且明确表示绝不会再纳侧妃,把老鬼王气得半死。父子俩又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老鬼王才松口同意了这场婚事。不过他最后为什么忽然松口,我就不知道了。 这些事情,凌邪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哪怕是在压力最大的那段时间里,他也在我面前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似的,一有时间就带着我到处吃到处玩,带我去领略南幽的一切美好,努力地想要让我喜欢上这里。南幽常年不见天日,他一直觉得,让我陪着他永远定居在这里,是委屈我了。所以,他想要方方面面地弥补我。 可是他不知道,能被他这样维护,这样宠溺,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自己三生有幸,才能得到这样的感情。 …… 方嬷嬷将我领进密室,仔细关好门窗,才道:“梦隐姑娘,宽衣吧。” “……”她称呼我姑娘,显然是跟老鬼王一样不信任我,不愿意承认我和凌邪已经成婚。我心里难受,却也不好计较什么,只能默默地脱了衣服。 胸前的皮肤自然是不可能凭空变出什么桃花纹身的,方嬷嬷又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被脂粉之类的东西遮挡,对我的态度这才稍微缓和了几分,正要开口说什么,身子却猛地一颤。 她的脖子上,忽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道血痕。 下一秒,头颅滚落,鲜血狂喷! 我站在她面前,猝不及防地喷了满头满脸的血,整个人都傻了。 屋内的空气微微扭曲,一道人影凭空浮现。 “是你?!”我盯着北冥耀的脸,震惊万分。 北冥耀阴鸷一笑,丢开手中长剑就朝我扑来。我本能地抵挡,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毫不费力地按倒在地。 “来人啊!救命啊——”我拼命地大叫。 北冥耀用力地甩了我两巴掌,打得我眼前金星直冒。 “闭嘴!” 我当然不肯闭嘴,尖叫着挣扎,连踢带打,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不能被他占了身子。 宁可死也不! 北冥耀被激怒了,左右开弓连抽了我七八个耳光,打得我口鼻窜血,脑袋都几乎懵了。他趁着我意识模糊,便扯我亵裤,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心知在劫难逃,只能绝望地伸手去够地上的长剑。 手指一寸寸向前,半晌才终于艰难地握住了剑柄,用力挥剑向他刺去。他警觉地直起身子躲闪,我手腕一翻,刺向自己的小腹。 剧痛蔓延,我在心中绝望地念着凌邪的名字。 凌邪,凌邪…… 你我之间,终究还是无缘……你为我战成了那么多的困难,可我却还是逃不过这最后一劫…… 对不起,我真的很想与你成亲,真的很想为你生而与你,陪在你身边一生一世……可是我没办法了,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侮辱,不能…… 对不起,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也保护我们之间的感情。 若有来生,我们在做夫妻吧。 第372章 你真让我恶心!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我看见凌邪破门而入。画面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模糊,溃散成星星点点的碎芒。 耳边,仿佛响起一道银铃似的声音。 “姐姐,对不起……” 幻象消失,一切归于现实。 我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白骨,想在方才那一声似真似幻的道歉,忍不住落了泪。 你说什么对不起呢,又不是你的错。你单纯率直从不装假,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直截了当。你太没有心机,自然也无法想象,别人的心机能有多么深沉。 你只是被骗了,以为你的耀哥哥真的喜欢上了我,所以不顾危险地跑来,想要说服我跟你回去……我知道,你那么做不光是为了你的耀哥哥,也是因为真心喜欢我,真心想要跟我继续做朋友。你单纯地想着,我跟你的耀哥哥成亲以后,就是你的嫂子了,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你常来常往。 你是真心期盼着那样的日子,我知道。 所以,我从未怪过你。 无论是当年,还是重新找回记忆的现在。 “北冥媣,我不怪你,你安息吧……”我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呢喃。 北冥耀似乎并没有听见我说话,也想不到我在他的控制之下,仍然可以说得出话。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痴痴地望着属于北冥媣的白骨,无限眷恋地说:“媣儿,你喜欢她,希望她来做你的嫂子,耀哥哥现在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了,你开心吗?” 白骨自然无法做出任何回答。 然而北冥耀却像真的听到了什么似的,恍惚地笑:“你很开心吧……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不,她不会开心的。” 说出这句话,我和北冥耀同时愣了一下。我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好像可以脱离他的掌控了,再也不是先前那般有口难言的状态。而北冥耀惊讶的,自然是我为什么忽然不受控制了。 “闭嘴,不许胡说!”他冷厉地警告着我,同时全力催动我脑中的驭鬼契印,试图重新把我变回提线木偶的状态。 我能感受到驭鬼契印在运转、在释放出庞大的能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股力量现在对我毫无作用。 丹田中的热量已经遍布全身,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后背上的皮肤更是疼得好像裂开了一样。 疼痛盖过了恐惧,也盖过了所有一切情绪,我无惧无畏地起身,直视北冥耀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别再做梦了,我不会嫁给你,当年不会,现在更加不可能!” 北冥耀露出震惊的表情:“你……你想起来了?” “是,托你媣妹妹的福,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根本就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想要得到我,无非是因为憎恨凌邪,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他,让他在鬼界再也抬不起头来!” 说到最后,我已经变成咆哮,眼泪也决堤似的汹涌而出。不是伤心,我从未爱过他,何谈伤心?我只是觉得憋屈,觉得愤怒,我曾经那么信任他、依赖他……我从小就没享受过亲情的温暖,认识他以后,我真的在心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半个哥哥一样…… 甚至拒绝他告白的时候,我心里都是怀着歉疚的。因为我始终觉得,喜欢一个人不能算是错,所以我即便拒绝得不留丝毫余地,却也不想伤害到他,而是希望可以把这份关系一直维持下去。 我真的想过要跟他做一辈子的师兄妹。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曾经的那些依赖和纠结,那些小心翼翼的保护和维系,全都特么是一场笑话! 是笑话! “北冥耀,你和凌邪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值得你这么不择手段?都一千多年了,你还陷在仇恨里,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收手?” 都说时间才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东西,没有抹不平的爱恨情仇。可是这话为什么偏偏到了他和凌邪身上就失效了呢?到底是怎样的血海深仇,能让他憎恨千年都不肯罢休? 北冥耀丝毫不理会我的问题,他半跪在北冥媣的遗骸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摸了摸她的白骨,却又像是害怕把她碰碎了似的,不敢真的触摸上去。他只能将指尖悬在空中,颤抖着,一点点隔空抚摸她的小臂骨。 “媣儿……”他轻轻地唤她,期待着她能有所回应。可她已经化作白骨上千年,如何能给得了回应? 这番小心希冀,终究是徒劳。 看着他这样,我心里突然冒出了某种可怕的猜想。只是我不敢、也不愿继续深想下去,便匆匆忙忙地将它压进脑海深处,今生今世都不想再想起。 那么单纯美好的北冥媣,不应该跟那种肮脏扭曲的事情扯上关系。一定是北冥耀一厢情愿,跟媣儿无关。 对,肯定跟北冥媣无关!她是纯白的纸张,才不会染上那种污浊的色彩! “北冥耀,你真让我恶心!” 我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向着大殿外走去。愈来愈强烈的灼烫感压过了一切感知,让我几乎怀疑,自己全身的血液是不是都已经沸腾起来。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只知道不能再继续在这里逗留下去。 我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好好检查一下自己到底怎么了……对,我得回去找凌邪,找凌无殇,他们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他们才会真心保护我、帮助我! 我得赶快回去! 在我踏出大殿的时候,北冥耀终于回过神来,不再幻想得到白骨的回应,闪身赶来拦住我的去路。 “想走?没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攻击已至。他用自身阴气化成锁链,狠狠地朝我甩来,显然是想要将我打伤再捆绑起来,再慢慢凌辱。 我怎肯让他如愿,察觉到攻击我便第一时间闪身躲避。只是出乎意料的,躲闪的念头产生以后,周围的海水竟然变成了一股巨大的阻力,我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几乎要被这股力量给挤压变形。 这让我心中惊骇万分,想不通之前一直对凌邪有着压制、伤害作用的海水,为什么此时突然变得帮他了。但当我弄清楚状况以后,才明白这股阻力并非是海水在给北冥耀帮忙,纯粹只是因为我行动的速度太快了,太会遭到如此强大的阻力…… 我以为自己全力躲闪之下,最多也只是闪开几米的距离,可是现在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至少百米开外。甚至,我的动作还在海底掀起了余波,原本焦炭状态的宫殿和枯骨全都在余波中坍塌碎裂,数不清的黑色碎屑随着余波汹涌激荡,将海水变得浑浊不堪。 看着这番景象,我整个人都几乎傻了,完全没法相信这一切都是自己弄的。可我又没法否认——我与北冥耀之间的距离,总不可能是他进攻到一半,突然自己脑抽倒退出去的吧? 海底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他自己脑抽倒退,那就只能是我瞬息间闪身了。 以前看玄幻小说,总是会描述主角速度快到一定程度以后,连空气都会变成巨大的阻力,甚至如果身体素质不够好,都会承受不住这份阻力而受伤甚至死亡。那时候我从不相信,但是现在,我不得不信。 北冥耀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座座宫殿被海水摧毁,片刻后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去看存放族人骸骨的那座宫殿——那座宫殿他特意用法力复原过,还在外面施加了薄薄的一层法力屏障,以免亲人们的骸骨被海水侵蚀。 当初因为动用法力复原宫殿,他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但是现在,宫殿虽然还在,但是里面精心摆放的骸骨却全都在余波中乱成一团,再也无法分清谁是谁。 北冥媣的骸骨,自然也无法幸免。 “啊啊啊啊——” 北冥耀发狂地吼叫,疯了似的释放出自己的力量,全然不顾这样做会遭来怎样的后果。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我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不这样,不足以宣泄他的愤怒! 什么羞辱什么计策,他都不管了!他只想给他心爱的媣妹妹报仇! 别人的尸骨乱了也就算了,但是媣妹妹的骸骨乱了,他绝无法忍受!他再也无法分辨出那一块骨头属于他的媣妹妹了,再也见不到她,他这回是真的彻底失去她了…… 他不能接受! 北冥耀的身体飞速膨胀、拉长,长出锋利的鳞片,不过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他就已经变成了一条长达百余米的巨蟒。其实如果是在普通的海域里,他还可以变长无数倍,但是北溟海并非普通海水,这里蕴藏着天道威压,是他必须得小心避忌的东西。 之前不用法力的时候,海水中的天道威压都足以让他万分痛苦,现在如此疯狂地释放力量,自然再也无法敛藏自身的气息。一瞬间,整片海域中蕴藏的天道威压,都像是味道血腥味的鲨鱼一般,朝着他极速袭来。 还未来得及与我交手,他就险些被这份威压击成重伤。 但他不管! 第373章 仿若新生 北冥耀不顾一切地向我激射而来,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我吞入腹中。我惊惶地逃窜,丹田内的灼烫感愈来愈强,我身形闪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而北冥耀却在天道威压的影响之下,速度变得越来越慢。他意识到自己若不离开这片海域,天道威压就会一直攻击自己,直到将自己碾压得形神俱灭为止。 虽然他自信能扛得住这份威压,不会真的形神俱灭,但这场战斗还是越快结束越好。 抱着速战速决的念头,他收敛气息,将身形缩小到三分之一左右,身上的威压也随之减轻了不少。他用更加迅疾的速度追上我,死死缠住,一圈又一圈——如同真正的蟒蛇捉住猎物那样。 我痛苦地惨叫,竟真的有种即将粉身碎骨的错觉&可我现在明明是魂魄状态,为什么也会产生这种全身骨骼寸寸碎裂的错觉呢? 我想不明白,也无力去想,只能痛苦求饶:“放开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没想过要弄乱北冥媣的尸骨,她毕竟也算是我上辈子的朋友了,我怎么可能忍心让她死后连骸骨都无法保持完整? 弄成那种样子,真的是意外! 北冥耀愈发愤怒,将我勒得更紧,还故意将身上的鳞片全都张开,一片片勒进我的身体里。 “去死吧!” 他是真的动了杀念,要让我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才能消解他心中失去媣妹妹的痛苦。 不,即便这样也消解不了。北冥媣的尸骨再也无法辨认、找回,他的这份恨意无论如何都消解不了! 什么羞辱凌邪的计划,他现在通通不顾了,唯一想做的,就是将我的魂魄彻底勒散,然后再去找到我的肉身,挫骨扬灰! 媣妹妹的骸骨无法复原了,他也要让我尸骨无存! 我的魂魄已经被遍体鳞伤,但是最让我痛苦的,还是丹田被挤压后产生的剧痛。我的丹田里本就有一股未知的力量在膨胀、暴走,被他这么一刺激,顿时更加膨胀,随时都要爆炸似的。 “放……放开我……”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求饶。 但是换来的,只有他的一声冷哼,以及更加用力的缠绕。 丹田中的那股力量,终于如火山喷发般蓬勃而出。 我只看到眼前的海水瞬间变成鲜红,在疼痛到达大脑之前,意识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 烫,好烫…… 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灼热地狱中,承受着无穷无尽的业火焚烧。这般痛苦无法用言语形容,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甚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从这份痛苦中解脱的机会。 哪怕只有一秒。 可我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更加无法动弹,所有的痛苦,全都只能默默地承受,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 我煎熬得几乎要疯了! 在痛苦达到顶峰的时候,我甚至忍不住开始埋怨北冥耀——他不是一心要打散我的魂魄吗,为什么动作这么慢,为什么还没有将我的魂魄打散? 只要能够停止这种折磨,哪怕魂飞魄散,我都心甘情愿! 我恐怕是真的已经疼疯了。 如同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听见了一点儿模模糊糊的声音,好像是两个人在争吵。具体吵的是什么,我完全听不清楚,也不知最终结果如何。 我只是昏昏沉沉地想着:能不能别再吵了……求你们发发善心,一刀杀了我吧! 混乱的感知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可是疼到崩溃的我根本无暇去细细体会。我只盼着自己能够赶快死去,直到…… 直到自己好像真的被捅了一刀。 可是那痛感传来的位置,为什么…… 为什么那么奇怪? 身体里灼烫的能量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朝着“伤口”处汹涌而去。我感觉自己的痛苦好像减少了那么一丝丝,随后便开始感觉到不对劲…… 闯入我身体里的那个东西,好像不是刀。 来不及细细体会这种异样的陌生滋味,意识便又不受控制地涣散起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感觉自己灼烫的身体慢慢冷却下来,丹田中翻涌不休的力量也终于归于平静。 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我又一次,死里逃生。 身体和精神同时放下来,我开始感觉到无限疲倦,恨不能就这样长睡不醒。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唇瓣上落下了一个吻,冰凉的吻。 是谁在占我便宜?! 我一瞬间怒从心头起,想到自己刚刚生死一线是何等痛苦何等折磨,这人见死不救也就算了,居然还趁机轻薄我?!要不要这么禽兽! 我挣扎着,努力将自己的意识从混沌状态中抽离出来,尝试着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敢睁开眼睛,而是刻意地保持着昏迷的状态,暗中慢慢积蓄力量。直到感觉有了把握,才猛地抬腿,用膝盖撞了那人一下! 闭着眼睛,根本找不准那人命根子的位置,似乎撞偏了。但那人仍然发出了痛苦的闷哼,这让我心里顿时有了几分报仇的快意。 哼,让你占我便宜,活该! 然而事情好像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你不用这么恨我吧……”那人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 我顿时有种恨不能抽死自己的心情,死死闭着眼睛不敢睁开,也不敢看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我在心里祈祷这是场梦,或者……给我个地缝让我钻进去也行。 但是两个愿望全都落空了。 凌邪缓了一会儿,闷闷地继续道:“还未成亲就与你行夫妻之事,这确实有些不妥,如果能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愿这样。可问题是鬼王印的力量已经失控,开始跟你的魂魄融合,而你的魂魄又不足以承受这份力量,最终结果只能是被它吞噬。我也是为了救你,才……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抽走鬼王印的力量。” 他解释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我愈发愧疚懊悔,恨不能穿越回几分钟之前,狠狠抽自己两巴掌才好。 我也真是被折腾糊涂了,竟然连他的气息都没感受出来。一开始没发现也就算了,暗暗积蓄力量的时候,也没有仔细辨别一下,真是…… 蠢死算了! 我鸵鸟似的把脸埋在被子里,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凌邪。其实我很想问问他还疼么,有没有伤到,可是这话在嘴边饶了无数个圈,就是说不出口。 太丢人了,老天爷啊,你发发慈悲干脆让我死了吧! 凌邪顿了许久,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又道:“你我本就是认定了彼此的,就算没有今日这场意外,迟早也是要成亲,要行周公之礼的。我不过是提前了些,且还是为了救你性命,你何至于……何至于如此恨我。” 那最后一句,似乎带着浓浓的委屈。 我心里一下子疼得厉害,再也顾不上什么羞涩懊恼,急急地抬头解释:“不不不,我没有恨你!我只是、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没认出来是你,以为是别人趁机占我便宜,所以才……你没事吧?” 凌邪黑着脸,没好气地说:“有没有事,你不会自己看?” “……” 这让我怎么看! 他见我没有动作,干脆抓着我的手腕一直往下。我彻底慌了,使劲把手抽回来,脸上烫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真是的,没搞清楚状况就贸然攻击,确实是我不对,但是仗着自己占了理就耍流氓,貌似就是你不对了吧? 然而我到底还是心虚,这话没敢真的说出口。 凌邪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你果然一点都不紧张我。” “不是,我……” 我看你这样也不像有事嘛。我如想着。 凌邪挑眉:“你还是在意我的?” “嗯嗯嗯!”我使劲点头。 “很担心我有没有受伤?” 继续点头。 “但是害羞不敢摸?” 疯狂点头。 他勾起唇角,露出计谋得逞般的坏笑,我顿时感觉不妙。还不等我说什么,他已经欺身上来,邪魅道:“既然不好意思动手摸,那就闭着眼睛用身体感受吧。” “诶你……” 后面的话,已经被他用吻封缄,变成了一连串含混不清的音节,连我自己都辨不清含义。 我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的意识,很快又被他弄得飘飘荡荡,仿佛直入云端之上。 所有的恐惧和疑问,全都被暂时遗忘,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安宁下来。在前所未有的体验当中,我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仿佛生命中曾经缺失的所有一切,譬如温暖,譬如宠爱,全都在这一刻,被彻底补全。 平生第一次,我的心房被充盈的爱意装满。这份爱,足以抚平我过去人生中的所有伤痕与缺憾,足以让我释怀所有的伤害和憎恨。就像是浓重的黑夜里,终于洒进了金灿灿的阳光,我的整个世界都被这份爱意照亮,前所未有的,宁静喜乐。 这不是掠夺,而是充满爱意的给予。我什么都没有失去,相反,我的生命,在这一场交融当中,终于变得圆满。 仿若新生。 第374章 不辞而别 翌日。 温暖的晨光洒进房间,将我眼前映成一片暖融融的金色。我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十分贪恋这一刻的温暖舒适,不愿张开眼睛,希望自己可以再入梦乡。 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真的很希望时间能够定格,让我永远停留在这种温馨幸福的感觉里。可偏偏我的大脑越来越清醒,许多不愿想起的事情,也开始慢慢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该面对的,终究需要面对。该弄清楚的问题,也还是得问。 “凌邪……” 我伸长手臂,想要触碰凌邪的身体,结果却摸了个空。 他不在?! 我倏地睁开眼睛,只见另外半边床空空荡荡,连他的影子都没有。 他竟然真的不在房间里。 明明昨晚还那么亲密,他怎么会不告而别呢……不不不,他一定没有走,也许……也许他只是去给我弄早餐了。对,他一定是给我做早餐去了! 我飞快地翻身下床,连拖鞋都忘了穿,就这么赤脚踩在地板上,小跑着奔出房间,然后…… 如遭雷劈般僵住。 不对…… 我怎么会在家里呢?我应该在鬼界才对啊!我怎么回来的,是凌邪带我回来的吗? 昨晚我也是在这里度过的吗?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记忆如潮水般回溯,我想起那个让自己尴尬得恨不能钻进地缝的乌龙,以及凌邪近乎流氓的调戏……最后终于确认,昨晚,我的确是这里度过的。所有的抵死缠绵,都发生在这个家里。 我们的家…… 我开始隐隐觉得,凌邪是特意将我带回这里的。也许,他已经将昨晚当成了我们的新婚之夜。 新婚之夜,不就是应该在家里才对吗? “凌邪,你在哪儿?” 我试探着叫他,同时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下到一楼去。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小心什么,但就是不自觉地紧张,生怕弄出太大动静,他就会化成一阵烟消失了似的。 厨房,空的。 餐厅,也是空的。 没有想象中的烟火气息,也没有摆盘精致的食物,一切都冷冷冰冰,没有他的影子,也没有他留下的痕迹。 我的心也在慢慢收紧,某种不愿承认也不愿面对的猜测,在脑海里愈来愈清晰。 “凌邪,别闹了好不好?快出来吧,我不想跟你玩捉迷藏。你在哪儿?快出来嘛,凌邪……” 我一遍遍地叫着,声音越来越颤抖,渐渐染上哭腔。 家里的一切都是曾经记忆里的样子,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却莫名地让我有种恍若隔世的陌生感。我越来越不安,盼望着他能够立刻出现,哪怕是突然从某个角落里大叫着窜出来吓我一跳也好…… 储藏间,空的。 客房,空的。 书房,空的。 花园里,还是空的。 …… 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还是见不到他。心底里那个不愿面对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我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个猜测,也许就是对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开始慢慢地朝着客厅挪去。尽管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我此刻也只能对自己的内心坦白,或许我早就猜到了,客厅里应该有他留下的某些什么。所以,我才刻意地避开了客厅,故意先把所有其它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直到最后死心了,才磨磨蹭蹭地去面对那个早就猜到了的答案。 客厅的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张纸,上面还有字迹,几乎写满了整张纸。 果然……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一字字慢慢阅读。 “小隐,很抱歉,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跟你道别……” 白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张扬而有力,一看就是凌邪亲手写下的,别人仿不出来。 心底里最后一丝隐约的幻想,悄无声息地幻灭。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气,再吸气,直到认为自己能够接受这个现实了,才重新睁开眼睛,缓缓地继续阅读下去。 信上说,他也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但是没有办法,他现在也不能完全控制住鬼王印的力量,如果继续跟我待在一起的话,很难保证不让我受伤。 所以,他只能选择离开,去寻找自己的最后一魂。只有将丢失的最后一魂也融入体内,他才能真正恢复成从前的自己,也完完全全地掌控鬼王印。到那个时候,他才能确保我不会被鬼王印的力量伤害到,才敢回来跟我朝夕相处。 但是他没说究竟要多久才能找到那最后一魂,以及,他到底有多大把握能够顺利将之降服、吸纳。 如果一直找不到,或者融合得不顺利,他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回来见我了? 这个念头让我心口很疼,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我不得不再次中断阅读,坐在沙发上缓了许久,才能勉强继续下去。 凌邪在信里解释,虽然他取走了绝大部分的鬼王印力量,但是扔留下了一部分在我体内没有取走。因为那部分鬼王印已经跟我的魂魄完全融合到了一起,如果硬要取走,就必须得连同我的魂魄一起。那样做的结果,就是我会立刻死去,并且无法进入轮回转生。 他能够以魂魄离散的状态存活千年,是因为他本身就足够强大,三魂七魄即便分散开来,每个个体也都足够强悍,所以才能抵御千年岁月。但我不行。我修炼的时间太短了,且从来没有刻意锻炼过自身魂魄的强度,所以我的魂魄只比普通人略强些许而已。 普通人魂魄离散最多只能维持三天,而我……也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如果他不用自身法力对我进行滋养的话,甚至连一个星期都支撑不到。 所以,他只能放弃那部分鬼王印的力量,让它继续留在我的身体里。他说这对我而言并不算坏事,因为那部分力量已经与我魂魄完全融合的缘故,所以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它,相当于凭空多出了许多法力。 但坏处就是,一旦我和凌邪呆在一起,我们体内的两股鬼王印力量就会疯狂地相互吸引,拼命尝试彼此融合。这会导致我的魂魄也跟着产生剧烈的波动,会让我非常痛苦。如果持续的时间久了,甚至有可能会危及生命。 除非鬼王印能够重归一处,否则这个问题永远没法彻底解决。 可是如果让这两股力量融合,那我一定会死。就像前面说的,如果凌邪将我体内残留的力量抽走,就会连同我的魂魄一起带走,那我最多只能再支撑七天就会灰飞烟灭。如果他把自己体内的力量还回来,那结果只会更糟,因为我根本承受不了鬼王印的庞大能量,只会被它吞噬。 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会死。 只有维持现在这种状态,我才能活着。 信里说,这种状态也是凌邪始料未及的,他原本以为只要将鬼王印的力量彻底抽出,我就会脱离危险,结果没想到反而让问题变得更加难以解决。他说他也很奇怪,为什么鬼王印会突然冲破束缚,并且对我展现出了如此强烈的攻击性。 他猜测这或许跟我被北冥耀掳走有关,也许是北冥耀的某种行为让鬼王印受到了刺激,所以才会冲破束缚。但是鬼王印毕竟只是一股巨大的能量,自身并不具备灵智,所以可能无法分辨对自身产生威胁的力量究竟源于何处,于是突破封印之后,立刻就将矛头对准了我…… 我想起之前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的争吵声,估摸着应该是凌邪在跟凌无殇吵架吧。毕竟是凌无殇把鬼王印封到我身体里的,现在发生了这样的意外,凌邪当然会怨怪他。要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把鬼王印的力量注入我身体里,我也不会经历这场磨难。 不过凌无殇当初那么做,也是为了制造理由让凌邪跟我在一起,是为了撮合我们,并没有什么坏心。虽然这场意外害得我差点挂了,但我并不怪他,因为他也无法预料到这一切。 可惜我凌邪已经走了,不然我真的很想劝劝他,让他也别再怨怪凌无殇了。可是现在我根本没法联系他,也只能寄希望于他自己想明白了…… 后面的信中还说,他现在能够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去找回自己的最后一魂,彻底恢复到从前的状态。虽然恢复以后,仍然不能让两股鬼王印的力量重归一处,但是至少他可以压制、甚至是彻底隐藏他体内的那一部分。只要我体内的力量,感应不到他体内的那部分,自然就不会进入疯狂试图融合的状态。那么就算我们俩呆在一起,也不会发生危险。 虽然那是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是至少可以保证我们可以长期、稳定、安全地呆在一起,不用时刻担心我的魂魄会分崩离析。至于后续的问题,比如鬼界出现战争,需要动用鬼王印调派军队的时候,应该如何应对,那就只能等到时候再慢慢想办法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信上如此写着。 第375章 只认印玺,不认人! 我盯着那行字,无奈苦笑。他倒是乐观,竟然还有心思安慰我。 可事实真能那么轻松吗? 我觉得未必。虽然过去千余年鬼界大致上还算太平,没有爆发重大的战争,但那时因为过去的千余年时间里,阿修罗族族一直被封印在他们的世界里。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冲破了封印,开始进攻人界了。 作为同样跟阿修罗界毗邻的鬼界,还能安全多久呢? 要知道,鬼界虽然不见天日,环境也称不上多好,但是修行资源却要比人界充足得多。对于崇尚战斗力的阿修罗族来说,恐怕鬼界的吸引力要远远大于人界。 之前她们没有直接进攻鬼界,或许是因为通往鬼界那边的封印还未冲破,但那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贪婪如阿修罗,绝不可能放着嘴边的肥肉不吃。只要封印冲破,他们一定会去掠夺鬼界的资源。 即便那边封印坚固无法冲破,只要他们在人界站稳了脚跟,也必定会通过人鬼两界之间的通路,去向鬼界进攻。 所以,无论怎样,他们都是必然会进攻鬼界的,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到时候如果还无法解决鬼王印的问题,凌无殇就无法调派兵马,那么整个鬼界就是任由宰割的状态。沦陷,将会非常迅速。 鬼王印并不仅仅只是印玺,它也相当于人间古代的虎符。负责镇守各个重要关卡的鬼将,全都只认印玺不认人。如果没有完整的鬼王印,那么就算是凌邪亲自去向他们下达命令,他们也不会听从—— 因为,他们会怀疑凌邪是不是被别人易形假扮的。面对法力水平远超自己的敌人,是无法看穿对方伪装的,鬼界曾经出过类似的事故,所以后来才立了死规矩,只认印玺不认人…… 关于鬼王印,凌邪在信里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尤其是鬼界所有将领都只认印玺不认人的这件事,更是连提都没有提。若不是经历过昨晚的亲密之后,又恢复了不少前生的记忆,我恐怕真的会以为这事如他轻描淡写的那般容易解决。 但是复苏的前生记忆让我知道,这个问题非常非常严重。 一想到阿修罗也许很快就会开始入侵鬼界,我就焦虑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我怔了怔,心里忍不住冒出不切实际的期待,幻想着门外站着的人是凌邪,希望他能满面笑容地告诉我已经找回了最后一魂,后面的难题他会陪着我一起面对……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这么快就能回来,也没必要特意给我留信了。我只能深深吸气调整自己的情绪,将还未看完的信纸叠起来收进口袋,快步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身姿特别挺拔,从头到脚都透着生人勿进的冷硬气息。 没有丝毫寒暄,他直接掏出工作证在我眼前一晃,面无表情地说:“我是隐盾的特派员,代号黑桃。” 我感觉后背有点发凉。隐盾的消息网好强大,我昨天夜里才回来,而且还是被凌邪用法术直接从鬼界带过来的,几乎没在外面露面过,他们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难不成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暗中监视我的家吗?! 第376章 意想不到的消息 黑桃见我神色紧张,面无表情地说:“你不必如此紧张,我来只是奉命向你传达一个消息而已。” 他顿住,不再继续讲下去。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不想在站在门外说,于是赶紧侧身让路,僵硬地说了句:“请、请进。” 他也不客套,径直进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探测器似的小玩意到处扫描,那架势让我忍不住联想到电影里的黑衣特工。 “……你在找窃听器?”我试探着问。 “以防万一。”他说。 好吧,还真是够谨慎的…… 将整个客厅都检查完了,黑桃又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并且示意我也坐过去。我顺从地照做,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可是在自己的家里……怎么反而他比我更像主人呢…… “茅山掌门一小时前宣布解除了对你的诛邪令。”黑桃直奔主题道。 我惊喜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他终于相信我是被冤枉的了?” 那个所谓的诛邪令,从一开始就是子虚乌有的冤枉。可是在真一的存心污蔑之下,我甚至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毕竟,真一是道宗八大派之一的掌门人,而我只是个外人,道宗的人当然更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黑桃盯着我的眼睛,缓缓道:“茅山掌门说,昨天夜里玄清派掌门人真一道长亲自用传音符向他传音,提出了撤销诛邪令的请求,理由是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 我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真一究竟是哪根筋搭错,怎么会突然主动提出撤销对我的诛邪令呢? 刚刚我还以为是风扬先前的种种斡旋,终于有了结果呢……怎么会是真一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怎么可能呢? 黑桃刻意地停顿着,一双鹰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的灵魂都彻底看透似的。我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忍不住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可没有威胁真一啊……” “你当然没那份能力。” 黑桃这话让我觉得,他后半句接着的应该是:但是凌邪可以。 不过他并没有把后面的那句话说出来,我也不好主动解释,不然显得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我只能硬着头皮等他的下文。 他盯着我看了足足一分多钟,才又道:“一个小时前我接到消息,真一道长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的状态,昏迷原因是三魂当中的命魂缺失。” “不是我们干的!”我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黑桃眯了眯眼睛,表情十分玩味。 我暗暗后悔不该说这句话,但是话已经说出口,怎么都没法收回来了,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真的跟我们没有关系,昨天晚上我和凌邪都在家里,我们绝对没有去威逼真一道长。他的这些状况,跟我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黑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称得上微笑的表情,说:“我只是来向你传达消息的,没有审问的意思,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心说你这还叫没有审问的意思?你都恨不得用眼神把我盯出两个洞了!但是这话我可不敢真的说出口。 第377章 风扬呢?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解释,黑桃就已经果断起身告辞:“好了,消息本人已经带到,告辞。” 说完之后,他便转身径直走向大门,干脆利落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也不给我继续辩解的机会。似乎,他根本不在乎我做不做解释,因为他只相信自己心里的判断。 他也未免对自己的观察能力太自信了,就没想过自己或许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吗?说老实话,我真的对这种过度自信的人没什么好感。相比较之下,我还是比较喜欢风扬那样的性格…… 对了,风扬! “等、等一下!”我叫住黑桃,硬着头皮挤出笑脸,问他:“风扬现在还好吗?” 黑桃面无表情地说:“隐盾成员的一切信息都属于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好吧……那没事了。” 我满心失望,暗暗想着风扬现在的状况肯定不会好。之前我答应了要带他一起去阴间,让他当面跟景妤婳把话说清楚,结果转头就出了意外,连跟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在风扬看来,就是我的言而无信,撇下他一个人走了。 他会不会误会我、生我气倒还是小事,我最担心的是他联系不上我,就会自己想办法进入阴间。可是现在阴间的局势那么复杂,他能不能进得去都是个问题。要是万一进去了,说不定反而更加危险…… 我越想越觉得放心不下,也顾不上去管黑桃出没出门,一心想要打电话给风扬,确认他现在的状况。可是找了半天根本没找到手机在哪儿,才沮丧地意识到,自己的手机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那个……能不能把电话借我用用?”我一心想要尽快联系风扬,都没顾上去想,黑桃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走。更没有去想,以对方的特殊身份,根本不可能把电话借给我的这个问题。此刻的我,已经急糊涂了。 黑桃板着脸摇了摇头,严肃地说:“这不符合保密条例的规定,所以不能借给你。不过……如果你有事情需要我转告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 我喜出望外:“那你让他赶快给我打电话……呃,不对,我手机不知道丢哪儿了,你、你让他来这儿找我吧!让他务必要来,就算生我气也一定要来!我有关于景……咳,关于他最想见的那个人的消息。你就这么跟他说吧。” 我差点就直接说出景妤婳的名字了,不过又马上想起来,风扬之前提过,景妤婳一直不愿在组织内部公开两人的恋爱关系,所以他们一直都是地下恋爱的状态。虽然景妤婳现在已经死了,我也怕说出这个会给风扬带来某些麻烦,所以才临时改了口。 也不知道黑桃是不是猜到了我未说出口的话,我感觉自己说完这些以后,他看我的眼神似乎隐隐地发生了些许变化。可他这个人太善于敛藏自己的情绪,我实在是看不透,也无法确定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这让我非常不安。 “还有别的需要转告的吗?”他问。 我怕说多错多,就摇了摇头:“没了,你让他尽快过来,越快越好。” 黑桃道:“你刚才的话我都会原样转告,但是我不能保证他一定会过来。” “嗯,只要你能转告就行。”我想,事关景妤婳,风扬没道理不来。我在这里等着他就是了。 第378章 真的不是在坑我? 送走了黑桃,我想起来凌邪留下的那封信自己还差最后一段没有看完,就取出来继续看。结果,上面的内容让我大吃一惊—— “道宗针对你的那个诛邪令,我会想办法让他们撤销,你不用再为那个烦恼。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信的最后一段如此写着。 真一的昏迷果然跟凌邪有关! 黑桃跟我说真一突然请求茅山掌门撤销诛邪令的时候,我心里就隐隐怀疑过,觉得很可能是凌邪暗中做了什么。只是当时那份怀疑,仅仅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并没有深入去思考。因为我不太希望背后的原因是这样。 或者应该说,我担心凌邪这么做会引来更加不可预料的后果。虽然真一那个人偏执、刚愎自用,甚至可以说有点小人,但他毕竟是玄清门的掌门了,玄清门又是道宗八大派之一,可以说他的身份地位在整个道宗都不容小觑。那样的人如果突然出了意外,玄清门甚至是整个道宗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是现在信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担心——虽然真一在昏迷以前,就“主动”提出了撤销诛邪令的请求,但是那份“主动”很明显是被逼的。道宗的人不可能个个都是傻瓜,肯定会有人想到,他刚提出撤销诛邪令,随后就陷入了深度昏迷,这两件事情之间绝对有着直接关联。 这种情况下,他们会第一个怀疑谁?毫无疑问肯定是我吧? 退一万步讲,就算道宗的其他门派不想参与到这件事情当中,玄清门的一众长老和弟子总不可能袖手旁观吧?出事的可是他们自家的掌门! 我跟玄清门本来就有梁子,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估计他们更恨我了吧?就算撤消了诛邪令,不能再光明正大地对我进行追杀了,暗地里也少不得要来找我麻烦的…… 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苦笑,心想着:凌邪啊凌邪,你这事儿实在是办得太欠考虑了啊。你光想着让我不再被追杀,不用再到处躲藏,就没想过把事情做的这么明显,会不会被玄清门的人看穿,会不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地来找我麻烦么? 黑桃说导致真一昏迷的原因,是他丢了一个魂,眼下这种情况,玄清门的人肯定认为丢失的那个魂在我这儿吧?他们能不来? 怕是已经在开会商讨怎么对付我、怎么把那个魂抢回去了吧! 要是凌邪现在在这儿的话,我真的很想问他一句:“你确定做的这些事不是在坑我吗?” 头疼…… 我怀着万分郁闷的心情,翻过信纸看了看反面,结果是空白的啥也没有,于是又忍不住再次苦笑:你也不给我留点功法秘籍什么的,那我还能觉得你是认为没必要把玄清门那帮人放在眼里,他们来找麻烦打回去就行……结果现在看来,你纯粹就是疏忽了,压根就没考虑到这档子事吧! 你真的不是在坑我吗…… 蓦地,桌子上有什么东西突然闪了一下。 第379章 古怪的玉佩 我愣了一下,定睛去看,才发现发光的是一枚巴掌大的玉佩。之前它应该是压在凌邪留下的那封信上,只不过我当时急着看信,忽略了它。 现在仔细观察,我才发现这枚玉佩和寻常的玉佩大有不同。首先就是颜色,寻常的玉佩要么通体碧绿,要么就是莹白,而它却质地幽黑暗沉,给人一种仿佛能将周围一切都吸进去的古怪感觉。 其次是它上面雕刻的纹路,看起来也十分诡异。不同于常见的吉祥纹样,它上面刻着的更像是某种咒文,各种符号曲曲折折,我一个字也认不出来。 盯着那些纹路看得久了,竟让我有种连精神都被吸收进去的错觉!我心中惊骇,忍不住怀疑,这个明显藏着古怪的玉佩,真的是凌邪留下的吗? 会不会是其他的什么人或者什么鬼怪,趁着凌邪走后的这段时间,悄悄潜进来留下的呢? 这个念头让我心中警铃大作,不敢再随便动这块玉佩了。 可是我也同样不放心就这么把它搁在这儿,万一它在我睡觉的时候,突然释放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东西呢? 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这种两难的境地让我十分纠结。最后我又不死心地掏出凌邪留下的那封信,仔仔细细地看,检查自己是否有遗漏的信息——如果信里面有所暗示的话,那我就不用再怀疑这块玉佩的来历了。 才看了几眼,就猛地感觉周围的温度一瞬间降了下去! 我心一紧,急忙调动法力作出应战的准备,结果一抬头竟看见凌邪站在面前! 我怔怔地望着面前凝实的影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情绪来面对这一切,只有满心的迷茫和不知所措。 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此刻悬立空中的这个人,并非真正的凌邪,而是他留下的一道幻影,就像科幻电影里常见的未来通讯方式…… 凌邪的幻影微笑着,略带歉意地说:“道宗已经撤消了对你的诛邪令,但是我估计玄清门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你。这段时间我没法陪在你身边,只能教你一些法术,让你自己保护自己了……” “你自身的根基实在太浅,即便用突击的办法,也很难让你在短时间内有太大的提升,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利用鬼王印了。之前鬼王印的力量太强,你操控不了,不过现在我已经抽走了大半,剩余的那部分,你应该可以驾驭了。时间有限,我先教你一些简单好学的法术,你看好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有一股暗色的能量如水波纹般荡漾开来,将周围的整片空间都变成了幻象—— 中式陈设的房间里,一个中年男人静静地躺在床上,看样子似乎是睡着了。 凌邪悄悄走到床边,缓缓掐了一个手印,中年男人的身体里顿时飘出丝丝缕缕的白烟,如同丝线般缠绕到凌邪的手上。 凌邪攥住丝线轻轻一扯,床上的男人就猛地坐了起来,双眼还紧紧地闭着,似乎仍在梦中没有醒来。 而我这个时候才惊讶地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真一! 第380章 另类教学 “鬼王印能够驱使世间一切阴魂,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操控活人的魂魄,就比如现在这样……”凌邪说着又像操控提线木偶似的,控制着真一做了几个不同的动作。 但是真一毕竟也是一派掌门了,自身的法力水平也不算太弱,因此很快就出现了抵抗的反抗,并且迅速从睡梦状态中清醒过来。 然而凌邪的速度比他更快,在他出手攻击之前,就强行将他的整个魂魄都抽了出来,并且利用鬼王印死死控制,不给他丝毫反抗余地。 是的,整个魂魄,而不是单独的某一个! 我瞪大眼睛,看着真一的身体直挺挺地摔倒在地,开始怀疑黑桃先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着故意欺瞒的成分。凌邪明明将真一的三魂七魄全都抽出来了,为什么黑桃却对我说他只丢失了一个魂呢? 正想着,便听到凌邪沉声解释:“用鬼王印操控活人魂魄,只能在对方意识不够清醒的状态下有效,而且即便自身法力远胜对方,也非常容易出现刚刚你看到的状况。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先把对方变成死人,这样控制起来才能事半功倍。” “……”我瞠目结舌地听着,心里有种荒唐的念头…… 他这是在做教学吗? 拿真一当“教具”,给我示范鬼王印的使用方法?! 事实证明,我好像猜对了。 凌邪用非常缓慢的速度,将真一的命魂剥离出来,边操作边向我讲解过程当中的要点,例如咒语应该怎么念,手印应该怎么摆,哪里哪里注意不要出错,以及几种可能出现的失误和相对应的解决办法…… “正常人的三魂七魄联系非常紧密,想要将其中某一个或者几个剥离出来,是比较困难的。如果在这个过程当中,不慎损伤了魂魄,那就会产生了一些对应的不良影响,比如如果伤了执掌情绪的魄,对方日后就会出现情绪方面的问题,伤了掌管运动的魄,就会影响到运动能力等等。不过你也不需要太担心,因为这些影响都不会致命,除非你弄伤的是命魂,而且伤得非常严重……” 凌邪说到这里的时候,手忽然故意抖了一下,已经被剥离大半的命魂上,瞬间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孔洞。 “但是像这种程度的小损伤,也是不会致命的,顶多就是日后智力缺损、肢体僵硬、情绪起伏无常罢了,不会死的。”他顿了顿,低声说:“他那么害你,这些也是他应受的惩罚!” “……”我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同时心里隐隐觉得奇怪,凌邪不是已经将真一给杀了吗,为什么还要提及以后? 魂魄都被抽出来这样破坏了,难道还能复活不成? “接下来教你怎么操控魂魄,这个你得好好学,将来说不定能用上。”凌邪将真一的命魂抽离之后,就开始控制剩余的两魂六魄,让它们用传音符给茅山掌门发消息,请求撤销诛邪令。 我这才明白,真一为什么会突然提出撤销诛邪令的要求,敢情儿这并不是他自愿的,而是在凌邪的控制之下完成的。 “命魂在魂魄当中的作用,就相当于活人的大脑。一旦剥离命魂,也就将魂魄的自主意识抽离了大半,剩余的那些只能无条件服从鬼王印的驱使,无论你是命令它们做什么,它们都会照做。” “但是有两点你必须要注意,一是不能用这种方法控制法力水平比你强太多的人,因为失败率太高,我怕你会有危险;二是最好别用这个方法对付福德深厚之人,例如那种真正行善积德、赈济苍生的大善人。因为那种人是受天道保护的,伤害他们会受天谴……不过我相信,你也不会跟那样的大善人结仇,所以需要注意的还是第一条。” 我默默地记在心里,又听到他说:“鬼王印不光可以杀人,其实也可以救人。”他指了指真一,“像这种死亡时间很短,魂魄还在尸身附近徘徊,并且没有受到太大损伤的,可以直接用鬼王印将其复活。这个咒语有点复杂,你听仔细了……” 他用非常缓慢的速度,将咒语反复念了三遍,又讲解了各种注意事项,才道:“正常状态下,如果三魂七魄全部归位,人就会正常复活。但是这个家伙一肚子坏水,我不能让他再害你,所以就先让他以植物人的状态活着吧。接下来我教你怎么拘禁魂魄……” 拘禁对象,自然是真一的那个命魂。 拘禁的方法分为两种,一种是将对方的魂或者魄装进某种器物当中,然后再加以封印,这种方法相对比较简单,但缺点是封印的器物有丢失的可能。如果自身的法力水平较低的话,也可能被旁人强行破除封印。另外一种就是将魂魄封印进自己的身体里,选择五脏六腑当中的某一处作为容器,然后再进行封印。这种方法相对复杂难学,但好处就是无法被人强行破除封印。只要自己不死,不主动解除封印,被拘禁的魂魄就永远出不来。 凌邪把两种方法都示范了,并且告诉我,由于我们目前的特殊状况,所以还多了第三种,就是控制体内鬼王印的力量,形成一个独特的密封空间,将魂魄注入其中进行封印。他最后真正使用的,也是这种方法,并且也推荐我尽可能使用这种方法。 这一系列的示范操作下来,天已经开始亮了(我是根据眼前影像的亮度变化来推断的)。凌邪显然也有点着急了,他加快语速道:“最后再教你一个召唤鬼魂的咒语吧,以你目前的法力水平,估计最多能召唤到方圆十里左右的孤魂野鬼。虽然范围不算特别大,但是应该也足够你应对大部分危险了。” 说着,他把咒语念了两遍,然后强调道:“这个咒语召唤的其实是一切滞留阳间的鬼魂,也包括修行多年法力高深的厉鬼在内,所以使用的时候你要格外留神。如果被召唤来的厉鬼不听指挥或者对你有敌意,千万别客气,直接用鬼王印打散它们的魂魄!记住,一定要打散魂魄,千万不能心软!” 第381章 爱我如初 “记住了吗,千万不能心软!”凌邪再次强调。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严肃的样子,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随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看到的,不过是他用法力制造出来的影像重现,是单方面的观看,所以凌邪并不能看到我此刻的动作。于是我开始觉得自己点头的反应有点傻。 凌邪又重复了一遍召唤阴魂的咒语,才道:“好了,你现在自己试一下这个咒语吧。咱们家方圆十里范围内,共有五个厉鬼,法力最强的那个修为将近三千年,我怕你控制不住,已经把他打散了。剩下的四个都比较识时务,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有他们在,玄清门里没人能动得了你。” 我怔怔地看着凌邪的影像一点点消散,心里的滋味十分复杂,说不上来究竟是暖还是酸,亦或许两者都有……凌邪是真的把所有的一切都给我安排好了,我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要乖乖按照他的话去做,就可以安稳无忧。 可是他安排这一切的时候,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春宵一刻,本该是人生中最幸福最享受的时光,他却要操心那么多。本该甜蜜温情相拥而眠的夜里,他却为了我不得不四处奔走,竭尽全力想要把一切都安排到最妥当的状态。又怕自己做得太多,让我没有机会锻炼,万一遇到突发状况会慌乱无措,于是又刻意地给我留了一些锻炼的机会。然而他又怕这个锻炼的机会里出现什么意外,于是自己先召唤了一遍,替我除掉难以控制的刺头,确保万无一失了,才把这个锻炼的机会交给我…… 这是何等的用心良苦。 又是何等的谨慎小心……他本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如果要面对风险的是他自己,他一定不会这样前怕狼后怕虎。正是因为需要面对这些的人是我,他才会变得如此处处谨慎,恨不能亲自把每一个环节都确认个十遍百遍的…… 如果不是必须得去找回自己的最后一魂,他或许根本就不会离开我的身边,根本不会让我独自面对这些风险。而是会自己挡在我身前,替我解决掉所有的麻烦和危险…… 这种很想亲自保护对方,却又不得不离开的心情,我能够想象得到。他为我安排这一切的时候,心里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我攥着凌邪留下的那块玉佩,紧紧贴在心口上,低声呢喃:“你对我的好,我都会记得……” 曾几何时,我也迷茫过、怀疑过,担心逐渐改变之后的他,是否依然像最初那样爱我。但是从这一刻开始,我再也不会产生那样的想法了,因为我已经无比确切地肯定,他爱我。 一如既往地深深爱着我。 无论相隔多少岁月,无论经历多少波折磋磨,他都依然,永远,爱我如初。 这就够了。 我再也不会纠结他的性格发生了多少转变,再也不会去对比现在和过去的他究竟有多少区别,再也不会患得患失、脆弱敏感……因为我的心上,有了一层铠甲—— 用爱和温暖凝成的铠甲。 它可以保护我,给我勇气和力量,让我不再惧怕任何艰难险阻。 没错,相爱很难,相守更难,但是只要心中有爱,一切都可以战胜。 感受着玉佩散发出的丝丝温润,我低声呢喃:“凌邪,我也和从前一样,那么那么的爱你……” 从前的我,那么坚定的想要嫁给你,现在的我也一样。 我爱你的心,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 毫无征兆的,一丝丝微妙的感应笼罩心头,一瞬即逝。 虽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间,但我依然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份感觉,并且非常肯定,那是对于凌邪的感应! 情到深处的那一瞬间,我与他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心灵感应,那份感应让我能够知晓他所在的方位和状态! 虽然时间非常短暂,但是我能肯定,那份感应不会有错! 凌邪现在很平安,至少在我刚刚产生感应的那一瞬间,他是平安的。这让我多多少少放心了几分,随后就兴奋地想到,如果我能够找到让这种感觉一直持续的方法,就能一直锁定凌邪当前的位置,以及时刻知晓他是否平安了。 那样的话,如果他遇到危险,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并且想办法帮他。就算他需要我帮忙的这种可能性很低,能够时刻感知到他的状态,对于我来说也是一颗绝好的定心丸。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又尝试了好几次,试图找回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但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太激动的缘故,所有的尝试全都失败了。我也只好暂时作罢,先按凌邪的嘱咐,把附近的阴魂召唤过来。 毕竟,就算要出发去找凌邪,也至少得等到见完了风扬以后。在这段时间里面,还是得小心玄清门的弟子来找麻烦。毕竟,在玄清门的人眼里,凌邪是完全受我操控的,所以他们肯定认为真一的命魂现在在我手上——即便在凌邪身上,他们也会认为我只要一个命令就能让凌邪把命魂交出来,所以,他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不可不防。 我回忆着影像中的画面,掐出相应的手印,诵念着完全不知含义的咒语。一个个苍凉古朴的音节从我的唇齿间溢出,周遭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一股无形的阴气旋风渐渐在我身后形成,并且慢慢向外扩散。 在我的感知当中,阴气旋风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向外扩散的能量也越来越多,伴随着我的咒语,不断延伸向远方。 很快,房间里就聚集了数不清的鬼魂,不过大多都是没多少法力的游魂野鬼。直到鬼王印的力量蔓延到更远的地方,我才感应到了四股非常强烈的回应。我知道,那肯定就是凌邪所说的四个厉鬼了。 四个厉鬼在感应到我的召唤以后,只用了不到半分钟就赶到了我面前,速度之快,连我都忍不住暗暗咂舌。不过我知道,这种时候自己绝不能露怯,所以尽管心中惊讶,表面上却还努力维持镇定,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就立刻收回目光,做出并不在意的样子来。 第382章 鬼后娘娘千千岁 那四个厉鬼之前见识了凌邪的雷霆手段,对我的态度十分恭敬,几乎是一现身就立刻跪拜行礼了。 “参见鬼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四个厉鬼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不由得愣了一下,鬼后娘娘? 随即便想到,应该是凌邪让他们如此称呼我的。 虽然我体内融合了一半的鬼王印,自身的气息和法力都比从前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但是若要以鬼界最高统治者的身份面对世间阴魂,恐怕还是难以服众。毕竟,就算我再怎么强撑气势,也很难装出凌邪那种浑然天成的傲慢与霸气。至于法力水平,就更难瞒过这些修行几千年的老鬼了。 而如果以鬼后的身份面对他们,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就算被他们看出来真实的法力水平,只要他们想到我背后还有凌邪那等人物撑腰,也肯定不敢在我面前放肆了。 我现在愈发能够理解,凌邪之前为什么要把打散那个态度不敬的厉鬼——恐怕并不仅仅只是怕他不服我的管束,更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其它的厉鬼都好好看看不听命令的下场。 若是没有他之前的刻意立威,恐怕这四个厉鬼也不会对我如此恭顺。 屋里其它的鬼魂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地低头飘着,见到他们四个带头下跪,稍稍迟疑之后也跟着向我跪拜,高呼千岁。 屋子外面还有许多来晚了没挤进来的游魂,听见屋里的动静以后,也都跟着跪拜,喊了“鬼后娘娘千千岁”。 说老实话,作为一个现代人,真的听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啊不,这么多鬼跪拜的。尤其是他们称呼我“鬼后娘娘”的时候,我更是有种在拍电视剧的错觉,整个人都很不自在。 但我心里清楚,自己绝不能在他们面前把这份不自在显露出来。要不然的话,即便能靠着凌邪撑腰让他们敬畏一时,也无法让他们敬畏一世。既然默认了鬼后的这个身份,就必须得拿出与之相对应的气势和架子来才行。 我努力回想着,古装剧里面皇后娘娘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尽可能地模仿,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都起来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故意稍稍用了一点点法力,确保声音能够直接传入在场每一个鬼魂的耳朵里。屋子外面的那些游魂,无论距离多远,都能有种我就在他们面前说话的感觉。 这其实只能算是雕虫小技,但实际使用的效果却非常好,我能够感应出来,外面那些法力微弱的游魂们,已经全都对我心悦诚服了。至于屋子里这些法力较高的嘛……就没什么变化了,毕竟这种程度的小把戏他们自己也会,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就不会因此而产生敬畏之心了。 不过好在凌邪之前立过威,至少短时间之内,他们也不敢在我面前翘尾巴,这就行了。 我将法力最强的四大厉鬼挨个扫视了一遍,才不紧不慢道:“说说你们都擅长写什么吧。就从你开始好了。”我随手指了指站在最左边的红衣厉鬼。 红衣厉鬼恭恭敬敬道:“回禀娘娘,妾身名叫红莺儿,原是唐朝天宝十三年生人,自幼丧母,五岁便被后娘卖进青楼,十九岁被……被折磨而死。死后因怨气难消,逐渐修成厉鬼,最擅长用歌舞、幻术蛊惑人心。” 我将鬼王印的力量凝成一线,朝她探去。她身子微微僵硬,最终还是没有躲避,任由我用法力探查她的魂魄。 丝线触及魂魄的瞬间,她生前死后的种种经历全部涌入我的脑海,我粗略地感应了一番,确认她并没有撒谎。 另外我还发现,她其实不光擅长蛊惑人心,更喜欢生吞活人的心脏——尤其是男人的心脏。 “看来你对男人的恨意很深呐。”我说。 红莺儿咬牙:“是,妾身憎恨世间一切男子,恨不能将他们全都剥皮拆骨,剜肉喝血!” 我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从唐朝到现在,都一千多年了,她心中的恨意都无法抹平,真难想象她生前究竟受了多少凌辱折磨……我刻意地没有去看她生前在青楼里的那段记忆,因为害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同情心。 我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她是厉鬼,是法力远超于我的厉鬼,我必须得保持上位者的冷漠姿态,才能让她敬畏、服从。我要有鬼后的威严,不能显露出一丝一毫软弱的情绪——同情、善良,这些情绪都太软了,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来。 我努力模仿电视剧里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后娘娘,淡淡地说:“东边就交给你了,别让任何人靠近这幢房子。不过,如非必要最好别杀人,用幻术蛊惑住撵出去就行了。我不喜欢家附近有太多血腥味,闻着烦得慌。” 最后一句是我担心自己给他们留下心软的印象,才刻意加上去的。其实是不想跟玄清门彻底结成死仇,才会要求红莺儿尽可能别杀人。虽然真一挺不是东西的,但是以前的清虚道长毕竟帮过我,所以如非迫不得已,我并不想杀玄清门的普通弟子。 毕竟,那些普通弟子跟我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怨,他们也未必个个都想杀我,不过是人在师门身不由己罢了。易地而处的话,我也未必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谋生人,去违抗师门之命。 红莺儿领命退到了一旁,她身边的另一个女鬼开始介绍自己: “启禀娘娘,妾身名叫夙鸾,也是唐朝人,生于武德元年,生前只是普通的农家女子,因偶然被一个游方道士发现命格特殊,被下药害死了。死后魂魄被那道士用邪法拘禁、炼化,这才成了厉鬼。妾身没什么特别擅长的,如果硬要说一样的话,那就是擅长杀人。” 我也同样借用鬼王印的力量,探查了她生前死后的记忆,确认她没有说谎。而且还发现,她其实应该算是个挺善良的鬼了,至少跟别的厉鬼相比起来,手上的人命算少了。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独自闷头修炼,除非被别人欺负到头上,不然不会主动出去招惹别人。 比起嗜杀的红莺儿,我其实更喜欢她多一点。 “嗯,你去守着西边吧。还是那句话,尽可能以驱赶为主,如非必要别杀人,我不喜欢闻到血腥味。”我说。 “是。”夙鸾恭恭敬敬地应下,没有丝毫异议。 第383章 阿忘 第三个开口的女鬼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因为是家里的第五个孩子,就随随便便取名叫齐小五。光从这个名字上,就能看出她爹娘对她多么不重视。 她说自己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还希冀着能嫁个稍微宽裕点的人家,或者哪怕是进大户人家当小妾她都愿意。她也不奢望锦衣玉食穿金戴银,只求能衣食无忧,不用再时不时地饿肚子就行。 然而即便如此卑微的心愿,也没能实现。 他爹为了银子,硬是给她配了一桩冥婚。而且还不是嫁过去跟牌位拜堂成亲就行的那种,必须得跟那个死了的公子哥合葬,据说是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个横死的富家公子消除怨气,顺利转世投胎。 齐小五自然是说什么都不肯答应的,哪个好好的姑娘会愿意给人陪葬?她哭着求父亲别让自己去死,结果只换来狠狠的两巴掌。她爹骂她不孝,连父母之命都不遵从,说她要是不乖乖上轿子,就活活打死她。母亲和其他的姐妹也只是看着,没有一个人敢帮她说话。唯一的弟弟还绑着父亲一起,把她五花大绑,塞进了挂着白布的花轿。 她就那么被抬走,拜堂成亲,然后被推进棺材里活埋。 这份怨恨,让她成了厉鬼。 “我的特长就是杀人,杀一切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只要是人我都杀!”齐小五恨恨地说。 她的心性,已经被怨恨彻底改变,再也不是从前善良懦弱的样子了。 我竭力克制着心中的悲叹,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管你从前怎么样,但在这里你得按我的规矩来,明白吗?” 朱小五点头:“明白,能赶走的绝不下死手。” “嗯,你负责守南边。”我说。 “遵命。” 朱小五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旁,该轮到最后一个,也是四名厉鬼中唯一一个男鬼作自我介绍了。然而他却迟迟不肯开口。 我冷着脸打量那个男鬼,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判断,他应该有将近两千年的修为才对。如果他非要跟我顶着来,还真不好办…… 我心里没底,面上还得继续保持镇定从容的模样,仿佛凌邪随时都能赶来替我撑腰似的,底气足足的……至少看起来一点不虚。 “你为何不介绍自己?”我盯着那名男鬼,十分不悦地问。 那男鬼恭恭敬敬地冲着我施了一礼,道:“前尘往事小生全都不记得了,娘娘若是非要问个名字,就叫小生阿忘吧。” 前三个厉鬼都毫无保留地介绍了自己的生平经历,偏偏到了他这儿就拿这种话糊弄我,我要是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也就别想再树立什么威严了。往后,也别指望在从这些厉鬼幽魂嘴里问出什么实话。 他哪怕胡编乱造一通,只要面子上能过得去,我都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地假装没发现。可他明显敷衍,我就别无选择,只能追问到底。 “哼!”我冷哼一声,将体内鬼王印的力量尽数释放,如泰山压顶般向他压去,“你既忘了,便让本宫帮你想一想吧!” 第384章 看不透 阿忘微笑着躬身施礼,态度十分谦卑,然而却在不动声色间,化解掉了我施加给他的压力。 他就像一块海绵,不,像个黑洞一样,把身体周围的所有力量都吸收得干干净净! 我绝对相信,他有能力将我释放的所有力量全都吸收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有那么做,只吸收掉了贴近身体的那一部分,在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法力真空。 而在那层法力真空之外,鬼王印所形成的威压依然强悍。虽然被我控制着,并没有波及到在场的其他鬼魂,但是他们仍然可以清晰地感应到,这份恐怖的力量。所以,在场的所有鬼魂,包括那三个女厉鬼,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了敬畏的神色。 谁也不知道,我跟阿忘之间的这场较量,其实是我输了。 我竭力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实际心里已经充满惊骇疑惑。我实在是想不通,阿忘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明明有能力反抗,为什么还要对我做出如此谦卑的姿态。如果愿意听我差遣,又为什么要当众忤逆,弄得我几乎下不了台? 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到底是为了给我留面子,才如此克制,还是他只能吸收掉那么多法力?我到底是应该撤回法力,敲打他几句做做样子,还是应该再加一把力,好好给他个教训? 我心念如电,瞬息间已经闪过了无数种念头,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决断,究竟应该怎么做才最妥当。 就在这片刻的迟疑间,阿忘忽的喷了一口血! 所有鬼魂都愣了。 我也愣了。 因为我非常清楚地知道,他身体周围的那层法力真空并没有消失。 鬼王印的力量,根本就没伤到他。 阿忘踉跄着站直身体,不动声色地将鬼王印的力量推了回来——在其他鬼魂看来,倒像是我主动撤回了威压。 我顺势收回了法力,板着脸盯着阿忘不说话,想看看他接下来到底想干什么。 阿忘用一种无辜又委屈的语气说道:“娘娘,小生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呀!您都已经亲自查验过了,该相信小生没有骗您了吧?” 我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再追问他的生平过往,他就愿意给我面子,维持目前的这种局面。 仔细想想,貌似还是这样比较好。 他刚刚展现出来的实力,估计少说得有几千年的道行,我就算动用鬼王印的力量也还是压制不了他。实力差距如此悬殊的状态下,已经没必要再去判断他是否能对我忠诚了。 其实我对于红莺儿、夙鸾、齐小五她们三个的生平经历也没有半点兴趣,之所以询问,不过是为了试探她们的态度罢了。而现在,阿忘的态度也已经十分明确——他刚刚可是给足了我面子。不然要是直接将我放出去的威压全都化解掉,我才是真的下不了台,也别想再有什么威信了。红莺儿她们就算不当场翻脸走掉,也肯定不会尽心尽力地帮我把守了。 既然阿忘愿意维持表面上的关系,那我也没必要主动把场面弄得那么难看。不然吃亏的还是我自己。 想到这里,我冲着阿忘微微一笑,慢声道:“方才确实是本宫误会了你,还以为你是故意存心顶撞……这都是误会,你莫要往心里去,回去好好养伤吧。” 说着,我又看向红莺儿三人,道:“你们三个多辛苦些,多照应一下北边吧。红莺儿,我看你怨气最深法力也最强,你就多出些力吧,北边的防卫由你来主要负责。夙鸾,齐小五,你们两个协助她。” “是。”三名女厉鬼全都恭恭敬敬地应下了,不敢有丝毫异议。 而且我还发现,她们三个对我的态度,似乎跟先前相比已经有了许多变化,不光更加恭顺,还多了几分敬畏掺杂其中。想来应该是刚刚阿忘吐的那口血,让她们误以为我具有某种高深莫测的手段,在释放威压的同时,还暗中伤了阿忘的根基。 其实阿忘的道行究竟有多深,我也无法完全看透,但是估摸着应该比红莺儿强不少。也就是说,除了那个被凌邪亲手除掉的厉鬼以外,阿忘是剩余四名厉鬼当中,法力最高强的。 说实话我现在甚至有点怀疑,凌邪亲手除掉的那个厉鬼,到底有没有阿忘厉害……虽然我知道,阿忘隐藏实力骗过凌邪的这种可能性,其实非常渺茫,但还是忍不住冒出这样的念头,怀疑他是不是在凌邪召见的时候,故意隐藏了自身的修为。 要不然的话,凭他这份连鬼王印的威压都能化解的本事,为什么凌邪就不担心他会不听我的命令呢?如果凌邪能预见到,我即便动用鬼王印都无法压制他,肯定会为了保险起见,先把他灭杀了吧? 越想,就越是压制这份怀疑……可如果他真的连凌邪都能骗过,那也未免太恐怖了吧…… 正想着,忽听到阿忘说:“娘娘您刚刚手下留情,小生伤得不重,不碍事的……她们三人把守四个方位,难免会有疏漏,还是让小生去守北面吧。” 他竟然还主动请缨? 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了。要不是修为差距实在太大,我真想强行探查一下他的想法,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考虑到他的恐怖实力,我觉得他如果想对我不利的话,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直接出手就行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他。所以,让他去看守北面,倒也不是不行……当然了,我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他,毕竟,他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个迷。 “既然阿忘主动请缨……那好吧,北面就由你和红莺儿共同负责,夙鸾和齐小五协助。阿忘你毕竟有伤,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恢复才对,不要太过于操劳。红莺儿你们几个要多费心,明白吗?” “明白。” “是……” 阿忘这回倒是没再提出什么不同意见,我暗暗松了口气,开始检视屋内其他鬼魂的修为情况。 第385章 私心 粗略看了一遍,屋子里的其他鬼魂,修为基本在一百到三百年左右,只有少数几个达到或接近五百年的,再高的就没有了。至于屋子外面那些连鬼都算不上的游魂,法力就更浅了,基本只有几十年,甚至还有好几个连头七都没过的新魂。 对于他们,我就没兴趣挨个询问生平了,反正就凭他们那点儿可怜的修为,如果敢搞什么小动作,我随随便便就能弄死。 我讲这些鬼魂随机分成了四个小队,分别指派给红莺儿等厉鬼,让她们随意差遣。至于那些法力最低的游魂,我都懒得给他们安排任务,索性就让他们在附近飘荡,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就立刻上报,也算是充当眼线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将他们全都打发出去,自己一个人默背凌邪教我的其它咒语。时间过得无比缓慢,我心里始终非常不安,尝试了各种不同的办法,仍然没法让自己的心安稳下来…… 总觉得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 但愿是我想太多了吧…… 我在焦虑的状态中坐立难安,直到这一天都彻底过去。我坐在二楼的露台边,看着落日西沉,暖红的余辉渐渐黯淡冷却,心中的不安终于达到了顶点。 今夜,恐怕注定不会太平。 我用传音术通知红莺儿等厉鬼,让他们务必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否则事后我绝不会轻饶他们。红莺儿等厉鬼自然不敢违抗命令,就连阿忘也都我做了保证。但,我心里还是非常不安。 总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 午夜,玄清门后山。 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中年道士盘膝坐在崖边,静静地打坐调息。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日的气息照比往常格外紊乱,不管他怎么默诵静心咒,都没有办法让自己真正地平静下来。这种状态,已经耗了他足足几个小时。所谓的打坐,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师兄,你怎么还在这儿打坐?”一个约莫二十左右的年轻道士快步走到崖边,大大咧咧地一坐,顺便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我刚才看大长老他们都已经出发了,你真的不跟着去?” 中年道士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但马上就恢复平静淡泊的模样,淡淡地说:“大长老都说了这事不许门中弟子插手,也不许讨论,我干嘛要跟去?” “哼,他不让我们插手,却把自己的那些弟子一个不落的全带走了!摆明了就是偏心,想让自己的弟子多历练,将来好超过咱们!”年轻道士愤愤不平。 中年道士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大长老如果要让自己的弟子历练,什么时候不行,怎么就非得今天?非得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 年轻道士一愣:“你的意思是……大长老还有别的目的?” “掌门出事,其他的长老也都跟他一样着急,他却态度强硬地不许任何人插手,非要自己解决此事,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不惜跟其他几位长老动手……你好好想想,这是着急想救掌门的样子吗?” 年轻道士惊得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大长老根本不想救掌门?!他只带自己的亲传弟子过去,是怕别人妨碍他的计划?!” 第386章 灵悟道长 中年道士不答反问:“掌门前些时日收的那几个亲传弟子都还不成器,年轻一辈中天资最好的两个也都死了,剩下的都不出众,如果这个时候真一掌门断了气,你说谁能有资格有能力接替他的位置?” “大长老?可、可这辈分不就乱了嘛……” “那你说除了大长老以外,还有谁有资格有能力?” 年轻道士无言以对。尽管非常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他还是不得不承认,的确没有比大长老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中年道士又说:“大长老是最护犊子的,他要是真的坐上了掌门的位置,什么功法、资源、机缘之类的,肯定都是先紧着他自己的亲传弟子,像咱们这样的……呵!我都已经三十二了,除了修道什么都不会,就算离开了玄清门,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发展。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趁早出去学个一技之长,肯定比在这儿干耗着强。” 中年道士原本只是心中愤怨难平,想让自己的这位小师弟看清楚大长老的真面目而已,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番掏心窝子的话。 其实,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再年轻十岁,多希望自己才是被劝导的那个。可惜啊,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掉头去走另一条路了…… 年轻道士慌了:“我、我初中都没念完就入门修道了,我也不会别的啊……大长老那个人是有点护犊子,但好像也没有特别霸道啊,不至于一点儿修行资源都不分出来吧?再说了,万一他是真的去救掌门的呢?” 人总是更愿意去相信,自己内心深处想要相信的东西。对于年轻道士而言,如果更换掌门,对他绝无好处,所以他更愿意相信大长老是真的去救掌门的,而不是怀着取而代之的目的去害死掌门。 中年道士也不跟他争,只是淡淡地说:“真救假救,等大长老回来就知道了。时间不早了,回去歇着吧,说不定明天一早就有大戏要看了。” 年轻道士惴惴不安地起身,满脑子都是如果大长老真的变成了掌门,自己往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估摸着,他今晚是肯定睡不着了。 他们口中的那位大长老,道号灵悟,是前任掌门灵虚道长最小的师弟。虽然论辈分他是真一的小师叔,但实际上也只比真一大十多岁而已,今年才刚六十出头,身子骨硬朗得很。 自从灵虚道长死后,他就是玄清门中辈分最高的人了。如果真一彻底断了气,门中青黄不接没人能堪大任的话,他提出要当掌门,也不会有人敢站出来反对。虽然辈分上乱套了,但是只要一句“事急从权”,就能轻轻松松堵住门内众人的嘴了。 所以,在灵悟大长老提出要去抢回掌门魂魄,却又严令禁止其他门中弟子跟随,只带自己的亲传弟子前去的时候,稍微有点头脑的人就都能明白,掌门之位恐怕很快就要易主了。 可悲哀的是,没人能改变这个局面。哪怕心中千万般不愿,他们也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等着大长老带着噩耗回来,配合他把该演的戏演完。 第387章 反常 灵悟大长老的弟子们都觉得,师父今天特别奇怪。以前的他是炮仗脾气,沾火就炸的那种,但今天好像特别的……阴沉? 一路上他就没有说过话,而且还飞飞停停,时不时就要停下来调整一番,才能继续赶路。就好像是体内真气不济,无法维持长时间御剑飞行似的。 可他是玄清门里目前资历最老、修为最高的人啊,怎么会连御剑飞行都成问题呢?他们这些亲传弟子都能做到的事,怎么可能当师父的反而不行? 若说是濒临大限,以至于体内的真气无法再像平时一样运转,是成功力去了九成九,那好像也说不通。灵悟大长老今年才六十三岁,就算只是个普通人,也未必濒临大限,更何况他是修道之人,本就比普通人更加长寿,更加身体康健。怎么可能才这种年纪就不行了呢? 难不成是受伤了?中毒了?? 一路上,十几名亲传弟子虽然谁都没敢说话,但却在不断地彼此交流眼神,且都从同行师兄弟的眼神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和担忧。 大长老这种状态,真能强得回掌门的魂魄吗? 可千万别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才好…… 就这么人心惶惶地沉默了一路,终于在大长老第n次停下来调息的时候,平日里最受器重的首席大弟子妙觉再也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传音询问:“师父,您、您这是怎么了啊?” 灵悟大长老瞥了他一眼,神情十分冷淡:“为师无碍。” “……” 无碍?连御剑飞行五分钟都坚持不住,这叫无碍?? 妙觉硬着头皮解释:“师父,我们只是担心你……您现在的状态,实在是不适宜与人交战呐……” 其实他还想劝师父让门中其他几位掌门,带着他们各自的亲传弟子一起来帮忙,但是话到嘴边,想起师父之前的强硬态度,又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没敢说出来。 灵悟大长老沉吟片刻,道:“既然你们都看出来了,那为师也就不再隐瞒了。没错,我受了伤。昨天夜里,我也受到了偷袭,想来应该是同一人所为。我之前一直隐瞒,是不想在门内引起更多的恐慌。此番只带你们这些亲传弟子出来,也是为了不让门中其他弟子知晓此……” 听着这番话,十余名亲传弟子神情各异,有的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家师尊并未像门中其他弟子说的那样,存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也有的忧心忡忡,担心接下来的交战自己这方能够胜利,能否如愿夺回掌门的魂魄。也有的暗暗疑惑,觉得这种忍辱负重式的行事风格,实在不像是自家师尊所为。 但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嘴上都不敢说出什么来。旁人只知道大长老护短成性,他们这些亲传弟子却很清楚,大长老实际对他们有多严厉。护短,那是当着外人的时候,关起门来只剩自己人的时候,可就只剩下炮仗脾气了。 所以他们对这位暴躁又护短的师父,也是又惧又爱的。 大长老一反常态地说了许多煽情的话,弄得一群亲传弟子当中,好几个年纪较小的都红了眼圈。大家都纷纷表态,一定会拿出百分之两百的状态,去打接下来这场硬仗,尽可能不让师父带伤出手。 灵悟大长老也没有拒绝,反而不断夸奖弟子们孝顺,说自己没有白收他们这群徒弟。随后又进行了一些简单的安排,竟是真的打算让弟子们冲在前面,他自己坐镇后方,只负责最后护送掌门的魂魄。 他的弟子当中,以修炼狂人居多,所以虽然很多人的实际年龄都不小了,但由于常年修炼不问世事,所以心性依然如同少年般单纯热血,恨不得用命去报答师父这些年的辛苦教导。更有感性的,觉得师父将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自己和师兄弟们,就是把毕生的荣誉和脸面也都一并交给他们了,所以他们绝不可以失败。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一定要成功把掌门的魂魄给抢回来,给师父也给玄清门的其他几位长老们一个交代。 但是只有年龄最大的妙觉与他们不同,非但没有感动到恨不能肝脑涂地,反而愈发怀疑,觉得师父今天特别反常。 所有亲传弟子当中,他是入门最早的一个,也只有他跟师父一起遇过险。 二十多年前,他刚刚学会御剑飞行的时候,师父带着他出去历练过一次。本来是没什么危险的,结果他那时候年轻冲动,一心想要表现自己,结果差点丢了性命。师父为了保护他,中了邪修的暗算,身负重伤,被一大群邪修重重包围。 其实那个时候,如果灵悟道长丢下他自己逃命的话,凭他的法力修为,肯定能逃得出去。只不过被留下的妙觉,就注定十死无生了。毕竟他那个时候才十来岁,修为也才仅仅到了勉强可以御剑飞行的程度而已,想要一个人打败一群邪修,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灵悟道长没有抛弃他,反而是拼了命地保护他。最后虽然成功地带着他一起逃出来了,但是却因为一直分心保护他,导致伤上加伤,甚至动摇了自身的修炼根基。 妙觉始终觉得,如果当年师父没有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的话,修为水平一定不会局限于现在这种程度,一定可以达到更高的水平,甚至是……得道飞升。 修道之人,辛苦修行,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突破自身寿元限制,求得长生,求得无拘无束的大逍遥、大自在吗?那种神仙般的状态,传说玄清门的开山始祖等径达到过,后来也有几位资质极高的弟子接近过那种境界。妙觉始终觉得,自己的师父原本也可以的……如果他没有为了救自己而损伤根基的话。 但是现在,曾经为了保护弟子,不惜豁出性命的人,竟然让弟子们冲在前面,自己躲在后面等着捡现成的?! 妙觉真的没办法相信,这会是灵悟大长老做出来的事情。 就算全世界都能做这种事,他也觉得,自己的师父不会如此! 第388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可是妙觉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师父真的异常。毕竟,之前灵悟大长老舍命保护他的那次,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隔了那么长时间,想法有所改变也正常…… 所以,妙觉没办法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任何一位师弟,只能自己默默地憋在心里,默默地留心观察师父的一举一动。 因为格外留心,所以妙觉很快就发现,师父周身笼罩的真气之下,似乎隐隐地藏着丝丝缕缕的…… 阴气?! 师父身为道门正派的大长老,身上怎么可能会散发阴气呢?这……这不应该啊! 这个意外发现让妙觉愈发震惊,他先前只是有过那么一闪念,怀疑眼前的这个师父是旁人假扮的,可那念头也仅仅只是存在一瞬间而已。毕竟,灵悟大长老的修为境界摆在那里,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控制、假扮呢? 但是现在,妙觉心里的怀疑越来越强烈,几乎到了要忍不住联合一众师弟,一起向师父发难的程度了。 是,师父的修为很高法力很强,可是真一掌门难道就弱吗?他还不是被人悄无声息地拘走了一魂?再往前想想,前任掌门灵虚道长的修为如何?最后不也是被鬼物偷袭,伤重不治而死的吗?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哪有什么绝对的无敌…… 妙觉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眼看着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了!他现在就要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大家……” 他才一开口,便感觉到一股阴气从后颈袭来,还不等他做出反应,那股阴气已经如闪电般刺穿了他的皮肤,瞬间凝住了他体内所有真气! 不光是真气,他整个人都无法再动弹,就像是真的变成了一座冰雕,连眼睛都没法再眨一下。 与此同时,“灵悟大长老”暗中放出一股真气,稳稳地托住他的身体,让他继续保持着御剑飞行的姿势,不叫旁人看出丝毫端倪。 这下子,妙觉终于彻底肯定,自己跟着的这个师父是假的!真正的灵悟大长老,绝不可能把阴损的手段用在自己的徒弟身上! 可他发现得太迟了,身体和真气都被对方彻底控制,他彻底失去了揭穿对方伪装的机会。任凭他在心里如何嘶吼、挣扎,都无法再让身体做出一点订的反应。妙觉懊悔至极,他恨自己不够果断,没有在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就直接提醒师弟们小心。现在再想提醒,已经无能为力…… 其他的弟子却根本不知道妙觉身上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他说了“大家”两个字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不由得很是纳闷,等了一会儿见他仍然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便有人主动问了:“师兄,你刚才想说什么?” 妙觉自然是无法开口说话的,他拼了命地想要用眼神向师弟们传递一些讯息,然而看师弟们的样子就知道,这群迟钝的家伙什么都没看出来。 “灵悟大长老”停止飞行,笑着对其余弟子说道:“你们大师兄是想提醒你们小心。为师刚刚感应到,那姓孟的妖女召唤了不少鬼物守在家边,你们等下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拿出全部的实力去应战,务必要将那些鬼物尽数打败,从那妖女的手里抢回掌门的魂魄!” “是!” “师尊放心,弟子们定当竭尽全力!”十余名亲传弟子异口同声地说道。 第389章 风扬来了? “灵悟大长老”欣慰地点了点头:“去吧,为师等你们的好消息。妙觉,你留下保护为师。” 妙觉身不由己地点了点头,其它的弟子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师父受了伤,留下修为最高的大师兄贴身保护,这不是很正常的安排吗? 其余弟子兵分两路,其中大部分人负责正面进攻,尽可能牵制住别墅周围的鬼物,另外一小批人则是悄悄绕到另一个方向,伺机潜入。 他们也能感应出来,别墅周围的阴气非常浓郁,聚集的鬼物肯定数量不少,凭他们的实力正面杀入实在勉强。所以,夺回掌门魂魄的希望,主要还是寄托在悄悄潜入的那个小队身上。正面进攻的那些,只是负责争取时间罢了。 然而谁也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他们尊敬信赖的大师兄妙觉就断了气。 死法非常古怪。 他是被一缕黑发贯穿咽喉而死。 那缕黑发就像是凭空生出来的一样,在空气中突兀地出现,毫无征兆地刺穿了妙觉的咽喉。但是如果有修为高深之人近距离观察的话,还是不难发现,那缕黑发出现之处,细微的空间裂痕。 也就是说,那黑发并非真的是凭空出现的无主之物,而是它的主人具有撕裂空间的能力,这才能够在另一处空间当中,发动了这一记攻击。 攻击过后,染血的黑发悄无声息地收回,被它戳破的空间裂痕也在天地法则的作用之下,迅速地修补恢复。一切都毫无痕迹。 “灵悟大长老”冷眼看着妙觉的尸体从高空跌落,狠狠摔在地面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颜色,没能激起他眼底的丝毫波澜。 下一秒,他散去全身真气,显露出冲天的怨戾之气。怨气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抽离,凝聚出一副新的身体。而被抛弃的皮囊,也同样从高空坠落,与他最心爱的弟子一起,支离破碎。 那怨气凝化出来的男人,身影一闪,便彻底消失无踪。 夜风拂过,吹散满地血腥。谁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 我恍惚了一瞬,似乎打了个盹,又猛地听见有人在楼下叫自己的名字,随即惊醒过来,听见外面打斗的声音,不由得紧张起来。 玄清门的人来了! 我暗恨自己竟然会在这么紧张的状况下打盹,但眼下自责已经无用,我只能迅速调整状态,做好应战的准备。 一连串的脚步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暗道玄清门的人怎么这么快就闯进别墅里了?!外面有四大厉鬼坐镇,还有几百个修为不等的游魂野鬼,难道就这么不顶用,连打个盹的工夫都撑不住?! “孟隐!孟隐你在哪?” “别藏了!快出来!我是风扬!” 风扬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透着明显的焦急。 我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看来玄清门的人还被挡在外面呢,进来的人只有他而已。 我忽略了自己并未跟四大厉鬼提过风扬的事情,只以为他是接到消息终于赶来了,于是也没多想,就直接开了门:“我在这儿!” 第390章 误伤 空气似有一瞬间的寂静。 风扬满脸急切地跑过来抓住我的手,飞快地问:“你没事吧?道宗的人没闯进来吧?” 他的手凉得厉害,满脸的倦容,浑身风尘仆仆。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急切的探究。 虽然知道他的这份急切,九成是为了景妤婳的下落,但我心里还是微微地暖了一瞬。 大敌当前,能够得到一点来自朋友的关心慰问,这在心理上是一种莫大的安抚。紧绷的精神终于稍稍放松了些许,我冲着他笑了笑,说:“你看我不都好好儿的嘛。” 他也跟着舒了口气,连连念叨:“那就好,那就好……我听同事说你受伤了,伤得严重吗?我以前受过一段中医训练,让我帮你把把脉吧!”说着也不等我反应,就去摸我的手腕。 我猛地抽回胳膊,随后意识到这样的行为非常不妥,才尴尬地挤出笑容解释说:“不用麻烦了,我已经没事了。” 其实这点肢体接触也算不上过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和反感。刚开始的时候还不明显,可是当他自作主张地要给我把脉的时候,这股抗拒和厌恶瞬间到了顶峰,以至于我根本没来得及克制。 平心而论,如果是我主动关心朋友,对方却这么无礼地直接抽回手腕,我心里肯定不高兴,或许还会默默地重新评估一番,到底还值不值得继续交这个朋友。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情,谁都不会舒坦。 这么一想,我心里就愈发歉疚了。 “那个……我、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我结结巴巴地试图进一步解释,希望可以挽回自己在风扬心里的印象分。 我真的不想失去风扬这个朋友。 风扬轻轻笑了笑,似乎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样子,但是又再次提出了给我把脉的要求:“讳疾忌医可不行,你觉得身体没什么不舒服了,只是你主观上这么感觉而已,并不能证明真的没有任何隐患了。听话,让我给你把把脉,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这回我不好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亮出手腕让他把脉,同时心里还在想,那个黑桃的眼睛可真毒,我见他的时候,体内的损伤都已经被凌邪用法力修复过了,他怎么还能看出我受过伤呢? 正想着,风扬的手指就已经搭在了我的手腕上,一股冰凉的气息瞬间侵入脉管,直往身体深处钻去! 我心中大骇,鬼王印的力量瞬间从丹田里一冲而出,将那股冰冷气息狠狠地撞了出去! “呃!” 风扬闷哼一声,苍白的唇边溢出丝丝鲜红。良久,他才颤抖着抬起手,擦掉了唇边的血迹,略带埋怨地对我说:“你是被法术所伤,我想着寻常的中医手段恐怕无效,才动用自身异能想要查探得更仔细一点儿……你不愿意就直说好了,何必用法术伤我……” 其实在刚刚交锋的那一瞬,我已经感觉出来,那股渗透进来的力量的确没有丝毫攻击性。现在听他这么说,我心里更加愧疚,只能不断地解释、道歉,并且小心翼翼地提出帮他疗伤的请求。我现在拥有了几乎一半的鬼王印,帮人疗伤应该不成问题。 可是风扬拒绝了。 第391章 排斥 “你既然信不过我,何必再跟我接触呢?如果只是因为伤了我而心怀内疚的话,那大可不必,这种程度的伤势我自己能应对。”风扬面无表情地丢下这番话,转身就要走。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我试图解释,然而他头也不回。 看着他快步走下楼梯,我心口又闷又疼,觉得自己真的要彻底失去这个朋友了。看着他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我着急得想哭,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挽留住他,挽留住这份友情。 许是老天开眼,我终于在他已经下到一楼的时候,脑中灵光闪过,急急地大声说:“你不想见景妤婳了吗?不想知道她现在的状况了吗?” 他不眠不休地千里奔袭,最根本的原因不就是为了景妤婳的消息吗?而现在,我是唯一知道景妤婳消息的人。所以,这个理由,一定可以让他留下来。也至少可以帮我再多争取一点儿时间,让我能有机会再想想挽回关系的办法。 果然,他听到景妤婳的名字之后,立刻顿住脚步,迟疑了一瞬之后,背对着我问:“妤婳现在怎么样了?” 我飞快地小跑下楼,想绕到他面前去跟他说话,然而他又转了个方向,仍然拿后背对着我。很显然,他现在都不愿意看见我了…… 毕竟是我伤了他,哪怕是无意的,也还是错了,所以我只能忍受这种冷待,小心翼翼地说:“景妤婳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三言两语恐怕说不清楚,要不……要不你先坐下?” 我拼命地想要缓和这种气氛。 可是风扬根本不愿意继续在这里久留,冷冷道:“那就概括一点,长话短说。” “……好吧。”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忍住心口处传来的尖锐刺痛,温声说:“景妤婳的魂魄被北冥耀拘走了。北冥耀有个特殊的手串,里面有着类似于小世界一样的特殊空间,我上次见到景妤婳的时候,她就被困在那个里面。” “知道了。”风扬淡漠地吐出这三个字,抬腿就要走。 “等等等等!”我急忙叫住他,“我还没说完呢,北冥耀的身份很不一般,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我之前也是被他骗了,昨天才知道他其实是鬼界北冥一族唯一的幸存者,北冥曾经是鬼界非常大的一个势力……诶呀,这个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你坐下听我说好不好?” 风扬冷冷地说:“不必了,这些情报组织上也能调查清楚。” “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还是鬼界的,你们怎么查……诶不是,你们不能把北冥耀当成一般人来对待,他真的非常非常危险,法力特别特别强!我们现在经历的这一切,其实都是被他控制、影响着的……” 我拼命地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给风扬听,让他明白,北冥耀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让他明白景妤婳的魂魄落在对方手上究竟有多糟糕。可是我并没有那么逆天的概括能力,无法在几句话之内把这一切全都讲清楚,反而越说越乱了。 风扬根本没有耐心继续听下去:“够了!我会把消息上报组织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告辞。” 第392章 去死吧! 我又急又难受,真的都快哭出来了:“风扬,我承认刚才是我不对,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你一定要这样跟我断交吗?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风扬背对着我顿住脚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不知为何,他的背影竟给我一种莫名的危险感。心底里有种直觉告诉我,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我还没有弄清楚,这份直觉究竟因何而起,就听见外面一名玄清门弟子高声道:“师弟们!结阵!” 霎时间,气势陡变,连我在屋子里都能感觉到,那股冲天而起的道家真气。 看来,外面那些玄清门弟子是已经被众多鬼物逼得没了办法,连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了。 然而四大厉鬼也同样不是吃素的,也都不再留手。从他们迸发出来的森森煞气当中,我能够明显感知到,他们已经动了杀念。 我之前要求四大厉鬼尽可能不要杀人,他们之前也的确按照我的吩咐,只是阻拦、驱赶他们,这么久了都没杀掉一个人。但是现在,他们似乎认为已经到了不沾血不行的地步了。 正想放出神识好好查探一下外面的情况,就看见风扬又抬腿要走,我瞬间就没心思去管外面了,望着他的背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口刀割似的疼。 我是真的要彻底失去这个朋友了…… 与此同时,外面的局势似乎又发生了变化。 四大厉鬼的煞气忽然全都聚于一点,似乎正在竭力阻挡着什么东西的靠近,然而却只能稍稍减慢对方的速度而已。眼看着对方距离别墅越来越近,夙鸾和红莺儿同时向我传音—— “小心!” “有个男人我们拦不住!” 男人? 该不会是凌邪赶回来了吧?! 我心里瞬间冒出这么个念头,眼前的风扬霍然转身,狠狠一巴掌拍到了我的天灵盖上! 森寒至极的煞气灌顶而入,几乎要把我的魂魄全都冲散。我双眼发黑意识混沌,好在丹田内的鬼王印自行催动,释放出全部的力量去阻挡那股煞气,这才勉强救了我一命。 混沌中,我听见了北冥耀的声音。 “我本来不想杀你,是你非要拦着我……” 什么?! 我一直竭力挽留的风扬,竟然是北冥耀假扮的?!我拼命地挽留,不想失去这个好朋友,结果实际上留的却是想杀我的北冥耀? 心念一乱,鬼王印的力量也跟着产生了波动,北冥耀又趁机灌入了大股的煞气。三魂七魄同时受到冲击,痛苦得如同置身地狱。 在无法忍受的痛苦中,我听见北冥耀一字一字冷冷地说:“我从来都不想杀你,可你一错再错。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你一次都没有珍惜,还把自己的身子给了他,连最后一点儿让我珍惜你的理由都不留下……呵,我北冥耀虽然喜欢跟别人抢东西,但我从来不要别人用过的破烂!去死吧!” 轰—— 煞气在我体内无声爆裂,我在剧痛中失去了所有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93章 鬼王印悲鸣 在我失去意识以后,体内的鬼王印也仿佛知道我即将死去,迸发出了强烈的悲鸣。 那悲鸣仿佛能够跨越时间的一切阻碍,与千里之外的另一半,隐隐共鸣。 北冥耀的脸色瞬间变了,旁人或许不清楚鬼王印的特性,但是作为与南幽为敌数千年的北冥氏后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凌邪感知到我濒死,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赶回来的。 若他没有受伤也就算了,大不了就打一场。他敢布局这一切,自然也不怕跟凌邪正面交手。可偏偏他现在被天道重创,就算豁出命去也最多只能激发出三成左右的法力。 用这种状态跟凌邪交手,无异于找死。他还背负着重振北冥王朝的使命,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不过瞬息之间,北冥耀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他果断收手,遁入虚空之中。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与此同时,别墅大门被人用力撞开,真正的风扬身披金光地冲了进来。 在他手上紧紧握着一颗佛珠,笼罩周身的金光便是从那颗佛珠里散发出来的。 佛光和煦,却能净化世间一切邪祟。四大厉鬼发出的攻击,一接触到这佛光,立刻就像是雪花落进了热汤,瞬息间就消散得干干净净,不留丝毫痕迹。 这也正是四大厉鬼合力联手,都无法阻止风扬进入别墅的原因。 风扬看见我摔在地上,立刻冲过来检查我的伤势。夙鸾等厉鬼却不知道他与我是朋友,还以为他要攻击我,吓得全都拿出压箱底的手段往他身上招呼,生怕他真的趁机要了我的命。 倒不是因为她们真心把我当成了主子,而是怕我死了以后,凌邪悲愤之下会宰了她们几个当陪葬。 然而,阿忘并没有跟她们三个一起出手。相反还拦住了试图冲进来的她们。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名女厉鬼焦灼万分,生怕被这么一耽搁就错过了救我性命的机会。然而她们深知,自己远不是阿忘的对手,所以虽然心中焦灼却也没敢跟阿忘动手。 归根究底,她们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保命,当然处处都考虑自己。眼下这种状况,比起豁出命去跟阿忘硬拼,事后等凌邪追究,把责任都推给阿忘才是明显的上上之选。 反正事实也确实是阿忘阻拦,害得她们错失机会了,她们又没撒谎,就算凌邪用搜魂术清查记忆她们也不怕! 阿忘仿佛能洞穿她们心思一般,略带嘲弄地勾了勾唇角,才慢条斯理地说:“人家是朋友。” “……” 三女鬼无语,但是心里都明白过来,确实是自己搞错了。 既然不需要救我,那她们自然要把心思重新转移到阻拦玄清门弟子上面。然而,她们将注意力重新投入“战场”以后,才错愕地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些玄清门弟子竟然全都死了! 全部,都,死了! “怎么回事?你们忘了娘娘吩咐不能轻易杀人了吗?!”最先反应过来的红莺儿厉声喝问。 要是杀一两个也就算了,毕竟这些玄清门弟子联手以后实在难缠,她们刚刚也动过杀念。可现在所有弟子一个不剩全都死了,这……这没法交代呀! 第394章 长发厉鬼 就在三女鬼盯着满地尸体,发愁应该如何向我解释的时候,地底下忽然冒出了数不清的黑发,将十几具尸体全部缠住! 这番突变出乎所有人意料,连同阿忘在内的四名厉鬼全都愣住了。最后还是红莺儿最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有人索魂!”就率先冲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尸体,试图斩断那些黑发,把尸体和魂魄都抢回来。 另外两名女厉鬼也立刻反应过来,和红莺儿一样冲向最近的尸体。此刻她们的想法都非常简单,既然已经死了这么多人,总不能让他们连魂魄都留不下来。要不然等我醒了以后询问起来,才真的是没法交代了。 她们真的怕我一气之下,去向凌邪告状,说她们几个阳奉阴违……她们辛辛苦苦修炼千年,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如今的法力和地位,实在是不想就这么灰飞烟灭一切归零。 但是阿忘没有动弹。他一直都跟那三位女鬼不同,似乎……并不怎么惧怕我和凌邪。 没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接受我的命令。 三名女厉鬼各自抢下了一具尸体,然而地底下冒出来的黑发实在太多……虽然在她们做出行动以后,其余的游魂野鬼也都跟着冲上前保护尸体了,但是那些黑发远比看上去更加坚韧锋利,不少法力低微的野鬼被发丝一划,立刻就断成了两节。 双方交手时间虽短,伤亡却很惨重。 当然,死伤的全是游魂野鬼。 三名女厉鬼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虽然谁也没说话,但心里却都已经明白——这些黑发的主人,恐怕也是个修为不下千年的厉鬼! 同为厉鬼,却并非一定是修行时间越长的法力越强,有些厉鬼能够通过诸如吞噬魂魄等方法,强行增强自己的法力。这些黑发的主人恐怕就是个绝好的例子。 红莺儿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些黑发的主人修行时间虽然只有千年左右,但修为却远胜于自己!这些黑发,每一根都是怨气凝成!每一根发上,都不止一条人命! 虽然黑发的主人到现在连面都没露,但是红莺儿等女鬼完全可以肯定,对方绝对是个杀神级别的存在。别的不说,光看着遍地丛生的黑发,背后所隐藏的人命数量,就是她们三个加到一起都无法企及的。 她们不敢去惹这样的对手。 好在那黑发的主人也没有恋战的意思,收割了一波魂魄便走了。从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而已。 但是在场的游魂野鬼之中,两百年以下修为的几乎全都被带走了。那十几个玄清门弟子的魂魄,也一个没剩全被带走了——包括最初被红莺儿她们救下的那三具尸体,因为红莺儿她们看出对方的恐怖实力以后,不敢再做阻拦,所以就眼看着黑发伸过来把三具尸体拖入地下了。 隐隐的,那个不露面的长发厉鬼仿佛跟红莺儿她们达成了某种默契,互相都没有太为难。 确定长发厉鬼彻底走了,夙鸾转头望了望别墅,问另外几名厉鬼:“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第395章 无声归来 红莺儿冷哼:“还能怎么办?约束一下那些小鬼,继续守着吧!” “……”夙鸾想了想觉得也对,谁能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波攻击呢?而且她以前听说过,许多大宗门都有传承秘术,能够确定门下弟子的生死。虽然她只是听说,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但是万一真有呢? 恐怕那些死去的年轻道士的师父师伯们,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寻仇了吧? 前面出的那些岔子,她们都还有理由推脱,但要是后面再出事,可就真的推不掉责任了。所以,夙鸾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放出法力,镇住自己手下的那些游魂野鬼,不让他们趁乱逃离。 游魂野鬼们不曾见识过凌邪的手段,之所以听我号令,纯粹只是出于对鬼王印的畏惧。但是这种畏惧,在直接的消亡面前,显得也微不足道了。毕竟,眼前的威胁造成的心理冲击才是最大的。 所以当他们看到,身边的同伴被黑发强行扯入地下,甚至一旦反抗还会被撕成碎片的时候,他们彻底吓破了胆,再也顾不得什么鬼后娘娘的命令,一门心思只想赶快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不管怎样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再说。 可惜在四大厉鬼联手之下,谁都没能如愿逃跑。 一众游魂野鬼哭喊着求饶,纷纷诉说自己日夜修炼有多么不容易,求红莺儿等厉鬼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不想被打得魂飞魄散。 红莺儿等厉鬼当然是不可能放他们走的。再厉害的将领手底下也得有兵才行,要不然万一自己有个疏忽,不小心漏掉了一两个敌人怎么办?事后凌邪追究起来,她们还要不要活了? 三名女厉鬼忙着镇压各自手下的小鬼,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缕青烟悄悄飞离了阿忘的身体。 而在那股青烟离开之后,阿忘的法力也似乎骤降了一大截,神态也变得充满迷茫,如梦方醒。 而就在那股青烟离开之后不久,凌邪便悄无声息地进了别墅。 他刻意地敛藏了自己的身形和气息,避开了所有厉鬼幽魂的耳目,即便进了屋内,也仍旧没有现身,所以就连风扬都没能发现他的归来。 鬼王印的联结,让他能够第一时间感应到,我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也同样能够第一时间感应到,威胁的消失。 但,他还是强行撕裂空间,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赶了回来。因为只有亲眼确认我已经平安脱险,他才能够真正放心。 现在他看到了,也终于可以将悬着的心重新落回原位。 随着距离的拉近,两股鬼王印的力量同时感应到了彼此,开始呈现出疯狂的态势,不顾一切地想要将对方吸收过来融为一体。 这种疯狂的态势给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我从昏迷中醒来,整个人痛得蜷缩成一团。 凌邪满眼心痛地倒飞出去,用最快的速度与我拉开距离。随后,再次撕裂空间,毫不迟疑地离开这里。 甚至都没有在离开前,再回头看我最后一眼。 不是不想,而是不忍。 不忍让我因他的留恋而承受更多痛苦。 这世间最难的,是克制。 第396章 我们都是棋子? “凌邪……” “凌邪你别走……” 我在剧烈的痛苦中,艰难地呼唤。可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剧痛让我的身子痉挛着缩成一团,我连伸出手去抓一把都无法做到。 但是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痛感便消失了。 感受着体内的力量从暴走到归于平静,我明白凌邪肯定已经离开了。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不受更多的痛苦,才会如此匆匆离去,可我心里还是觉得难过。 想到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泪水就不听话地漫上眼眶,浸湿了我的眼睫。 风扬试探性地叫了我两声:“喂,能听见我说话吗?” “嗯。”我张开双眼,视线中迷蒙一片,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相信,现在这个是真正的他。 “你身体里有一股非常凶悍的力量,刚才差点要了你的命。我想帮你压制的,但是那股力量太强了,我做不到……”他顿了顿,问道:“那到底是什么力量?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我苦笑:“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给你解释吧。反正你可以放心,那股力量不会真的害死我的。” 因为凌邪不会容许那种状况发生。我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风扬听我说那股力量不会危及性命,也就没再继续追问,开始关心起景妤婳的下落:“我接到黑桃的传话就马上赶来了,你有妤婳的消息了对不对?你见到她的魂魄了吗?她现在还好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足以表明他的关切。于是我心中愈发笃定,这个才是货真价实的风扬,不像刚才那个冒牌货,我追着要告诉他景妤婳的处境,他都懒得听…… 要是我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应该就能看穿北冥耀的伪装了吧,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害得自己差点被他弄死…… 想着这些,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暗恨自己太过于迟钝,连那么明显的漏洞都没有发现。风扬听见我叹气,整个人都慌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颤:“妤婳到底怎么了?她……她该不会魂飞魄散了吧?你快告诉啊,她到底怎么了?” 我赶紧安抚他:“她魂魄还在,你别这么吓自己,我刚叹气不是因为她。” “哦哦哦,那你快说,她现在咋样?”风扬稍微冷静了一点,仍然追问。 我尽可能简练地把自己和景妤婳的接触描述了一遍,风扬没等我说完就坐不住了,要去找北冥耀抢人,哦不,抢魂。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拦住,又说了北冥耀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从前所做的种种。 这回,风扬终于不再冲动地想要去抢回景妤婳了,而是愣愣地坐了半晌,才用不敢置信的语气问我:“你的意思是……我、妤婳,甚至是我们整个隐盾,还有整个广泽市九百四十多万人,全部都是他手里的棋子??” 我说:“可能连棋子都算不上,只是锁定因果的时候,顺带着影响到的吧。” 这么说或许很残酷,但是更加符合现实。 什么叫棋子?直接操控、摆布的才算。北冥耀从不曾直接操控过他们,所以对于北冥耀而言,不是棋子,只是操控棋子的过程中,牵连到的灰尘吧。 “你、你等会儿,让我消化消化……”风扬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第397章 怀疑 突然接收到这么大的信息量,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我如此想着,便没再打扰风扬,让他自己一个人慢慢消化。 外面那些游魂野鬼也渐渐安静下来,我想起他们刚刚的哭嚎,觉得不太对劲,便放出神识去探查。结果才发现,所有来偷袭的玄清门弟子竟然全都死了,而且连魂魄都没能留下! 我以为是四大厉鬼趁我失去意识下了狠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厉声质问:“是谁带头杀的人?我之前的叮嘱,你们都当耳旁风了吗?!” 三个女厉鬼同时回话:“不是我们干的……有个更厉害的厉鬼偷袭,我们没拦住。” 我稍稍一愣,便传音让她们一个个进来说。 最先被我叫进来的是夙鸾,她将当时的情况仔细描述了一番,随后怕我不相信,还用自己的本命精元起誓,如有谎言愿意受九天劫雷劈身之苦。 她发下这种毒誓,我不信也只能信了。毕竟用本命精元起誓这种事情可不是随便闹着玩的,它可真的会应验。 而且她还告诉我,阿忘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具体什么时候走的她也说不清楚。因为当时场面太乱,她和另外两个女厉鬼都在忙着控制局面,谁都没顾上去注意阿忘。 阿忘那个家伙,我本来就看不透,也控制不了,走了倒也省心,不然我还得一直小心提防着,生怕他什么时候反过来阴我。所以我并没有把他的离开放在心上,倒是对那个突然偷袭的神秘厉鬼很上心。 “杀死玄清门弟子的那个厉鬼,你真的没看见它长什么样子?”我问。 夙鸾说:“真的没看见,我发誓!她一直躲在地底下,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露过面,只用头发就杀死了那些道门弟子,哦对了,还掳走了不少法力低微的游魂!” “掳走了多少?” “具体数量还没来得及统计,反正挺多的。外面现在已经没有修为两百年以下的游魂野鬼了。”夙鸾说。 我又问:“那个厉鬼的头发是什么样子的?” “就、就是头发的样子啊……特别黑,特别长,也特别坚韧。”夙鸾不知道还能怎么形容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特点?” “有,全都是用怨气凝聚而成的,特别特别浓烈的怨气!即使被斩断了,也能立刻重新接起来,所以我和红莺儿还有齐小五都拿它没有办法。” 我想到了半面女鬼,灵姬。 她每一次攻击我、威胁我,使用的武器都是头发。所以,只要说起头发,我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她。 可是…… 我明明记得,她已经被蛊灵打成重伤了啊。那时候她强行用发丝侵入我的识海,想直接要了我的命,结果却激怒了当时还寄居在我识海中的蛊灵,所有的发丝都被震断,碎裂成了无数节,就连她的本体也受到也很重的创伤。 算起来也没隔多长时间,如果这回偷袭的人也是她的话,她也未免恢复得太快了吧?那么严重的伤势,不光完全恢复,甚至还变得比从前更强了几分,这也未免有点夸张了吧? 原本笃定的我,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 于是我又问夙鸾:“那些头发上面,是不是原本就沾着血,看起来湿漉漉的,还散发着很浓重的血腥气?” 这是我记忆当中,半面女鬼灵姬的长发的样子。 夙鸾皱着眉头很仔细地回想了半天,才有些不确定地回答说:“好像没有吧……我没感觉到血腥气。” 我点点头:“你出去吧,叫红莺儿进来。” 夙鸾听话地退了出去,红莺儿紧跟着进来。我又问了差不多相同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差不多。问过红莺儿之后,我又叫了齐小五进来回话,得到的答案也基本相同,包括细节上也没有太大出入。我这才彻底相信她们三个没有撒谎。 我问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开风扬,所以他也全都听到了。等齐小五出去以后,风扬才低声问:“你是不是猜到了那个神秘厉鬼是谁?” 我说:“是有个怀疑对象,但是还没法确定,总觉得不应该是她。” 风扬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说起了玄清门弟子的死:“我估计玄清门会把那些弟子的死都算在你头上,眼下这种情况,就算我出面去替你解释,他们也未必会信……你打算怎么办?” 我苦笑:“还能怎么办?跑呗。反正我也不是头一次被追杀了,逃亡都快逃出经验了。躲一个门派的追杀,应该比躲整个道宗追杀要容易点儿。” 风扬凝重道:“你可别轻敌,玄清门传承千年,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顿了顿,他又问:“你打算去哪儿?我陪你一起。” 我惊讶地反问:“你不回总部吗?因果被锁定那么大的消息你不上报?!” 风扬沉默了一下,才道:“老实说……我其实还有点儿没法相信。你的那个师兄我们以前也调查过,得出的结论只是个旁门左道的邪修,根本不成气候,也就没去管他。你说他能把整个广泽市近千万人口,甚至包括平我们隐盾在内,全都当成棋子一样摆弄,这个太难让人相信了。” 我明白了,他恐怕不是“有点儿没法相信”,而是根本就不相信。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说:“既然你不信,那我也不强求,毕竟我现在确实拿不出什么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在景妤婳的份上,至少把这些消息上报给你们的高层,告诉他们,北冥耀已经疯了,他接下来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风扬默了半晌,点头:“好,我会的。” 其实我本来还想说,让他们的高层务必要重视这件事,因为这关系到无数人的生命,甚至可能关系到这个世界会不会被摧毁。可是话到嘴边以后,我又觉得这些话说与不说其实根本没有差别。 愿意相信这一切的,譬如景妤婳的父亲,自然会相信,不用我提醒也会高度重视此事。无法相信的,也不会因为我的话就信了这一切。所以,根本没必要说。 第398章 跟我走吧 我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逃亡计划,便把三名女厉鬼同时叫了进来,告诉她们我要离开这里出去办事,并且让红莺儿带着她手下的游魂野鬼们留下看家,夙鸾和齐小五则带着她们分管的鬼魂跟我一起走。 三女鬼都不傻,自然明白我这是准备出去避祸,不过都没表现出任何异议。毕竟我现在占着个鬼后的名头,又有凌邪这个鬼王在背后撑腰,倒也不怕她们不肯听话。 不过,出于保险起见,我其实并不打算真的带着夙鸾和齐小五她们一起去找凌邪。之所以这样安排,不过是故布疑阵,为了给玄清门的人提供一些错误讯息罢了。等真正上路以后,我就会让夙鸾和齐小五以及她们分管的游魂分批离开,分散追兵。 虽然不确定玄清门到底会派出多少高手来追杀我,也不确定这样的办法到底能不能让自己平安脱身,但我总得尽力做些安排,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毙。 说实话,我现在心里非常不安,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全力以赴了。事关性命,我绝不能输。 风扬在旁边听着我的安排,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在手机屏幕上打字:“跟我一起回总部吧,安全。”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心里有点犹豫。其实我原本打算的是,分散了夙鸾和齐小五她们以后,就自己一个人往苗疆的方向去。因为我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凌邪之前就是去了那个方向,也许他想要寻找的最后一魂就在那里。 可是刚刚昏迷中的痛苦感觉,让我意识到自己体内的鬼王印远比想象中更加难以控制,或许凌邪不在附近的时候,一切都好,但是只要我们彼此靠近,两股鬼王印的力量就会瞬间爆发,随时可能要了我的命。 虽然凌邪留下的那封信里面,已经写得非常清楚了,但我心里还是多少存着几分侥幸,希望实际情况没有他信里描述的那么严重。甚至,一开始隐约感应到凌邪所在方位的时候,我还想要去跟他汇合,协助他一起收服那最后一魂。 但是现在我已经明白,他信里的描述绝对没掺半点水分。莫说是我去找他、跟他并肩作战,哪怕只是距离稍微近一些,都会危及性命。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回来救我,却又连一句话都不说就匆忙离开。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思念和不舍,就任性地毁掉他的所有安排,更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我得让自己安安全全的,才对得起他的精心谋划,以及苦苦忍耐。 短暂的思考过后,我便迅速地做出了决定。 “好,我跟你回去。不过咱们还是先分头走,路上再汇合吧。免得让玄清门的人发现了,对你对我都不好。”我悄悄地向风扬传音说道。 之前真一发布诛邪令的时候,隐盾高层的做法就让我明白了他们在这种事情上的态度,所以我相信这次肯定也是一样,他们绝不会为了我而跟道宗的门派发生正面冲突,至少明面上肯定不会,而且也绝不会容许风扬那么做。他们能够给我的,最多只有隐秘的保护。 第399章 我怎么这样了? 风扬显然也明白,组织高层在这种事情上的态度,所以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同意了我的提议。我们商定了具体的汇合地点之后,便一先一后地离开了别墅。 夙鸾和齐小五手下的游魂野鬼,加起来有三百来个,我带着她们实在目标明显。因此离开别墅之后没多久,我就用探路的名义,把夙鸾和她手下的游魂野鬼们全都支走了。随后又骗齐小五带着她分管的游魂野鬼去另一个地方等我,把她也给支开了。 最后我孤身一人,又特意改了好几次路线,才运转法力御风而行,直接飞出了城,奔向与风扬约定好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北冥耀攻击的缘故,我在调动法力的时候,始终有种微妙的滞涩感。谈不上痛苦,但就是让人很不舒服。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那种虚弱、疲惫到了极点之后,什么病都没有,但就是浑身难受的那种状态,头重脚轻,眩晕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 如果是平时也就算了,大不了好好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可偏偏是这种节骨眼上,真让人糟心又焦虑。 我一路都在祈祷,千万别被玄清门的人追踪到,一路都提心吊胆,紧张得气都喘不顺。万幸,我的运气终于难得地好了一回,一路上都没碰到玄清门的人,平平安安地到了约定的地方。 风扬已经等了我很久,见面之后第一句话就问:“路上被堵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脸色很差吗?” “相当差。”说着,风扬直接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喏,你自己看。” 我差点认不出来照片里的人是谁。 灰白得毫无血色的脸,空洞无光的双眼,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这种样子的我,要是换身白衣裳走在大街上,肯定会吓得很多人以为自己撞鬼了。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风扬收了手机,说:“刚才等你的时候,我已经把消息全都向总部汇报过了,总部说会尽快安排本地分支部门的同事来接应,并且我们护送我们回去。我估摸着他们应该快到了……” 话音还未落,便已经有一辆纯黑无牌的suv朝这边开了过来。 车里坐着三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年纪应该都在四十岁所有,全都冷着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 许是某种本能的预感,他们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打心底里排斥跟他们同行。 风扬却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与他们互相通报了自己的代号,又检查了他们的证件,最后还互相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暗语,就转身冲着我点了点头,示意我上车。 我迟疑着,心中的抵触感愈发强烈。 “要不……要不我还是不跟你去了吧。我想了想,还是分开来比较方便。”我跟风扬说。 风扬略带责怪地说:“你都这样了还硬撑什么?你敢说自己没受内伤?就你现在这样能打得过谁?快点上车,等回了总部我让组织里最好的医生给你疗伤。” “……”我心中仍然十分抗拒,但又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最后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 第400章 押解?! 我坐在后排中间,左手边是陌生的黑衣人,右手边是风扬。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很像被押解的犯人。这种微妙的感觉,让本就紧张的我,愈发不敢松懈警惕。我甚至开始后悔,觉得应该让风扬先上车才对,那样的话我坐在车门边上,如果情况不对或许还能选择跳车。 而现在,我连跳车的机会都没有。 后悔已经迟了,我只能一路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保持着随时可以拼命的状态,并且始终留意那三个黑衣人的举动,心想着如果有什么不对,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风扬看出我非常紧张,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他们都是自己人,不会有问题的。” 我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觉到丝毫放松。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试图活跃车里的气氛,“你们有没有看过一个电影,叫……” 没人搭茬。三个黑衣人全都跟没听见似的。 风扬尴尬无比地换了个话题:“诶你们为什么不用中文代号呢,不就得这种英文加数字的代号叫起来很麻烦吗?” 车上三个黑衣人的代号都是u开头的英文字母加上一串数字,十分难记。先前风扬和他们互相通报代号的时候,我也听见了,但是完全没记住。 这回,副驾驶上的那个黑衣人终于搭腔了,但是只回了风扬三个字—— “不觉得。” “……” 从没见过如此不会聊天之人。 连我都开始替风扬觉得尴尬了,难为风扬竟然还能硬着头皮继续没话找话:“这是你们桃源市分部的强制规定吗?” “算是吧。” 什么叫算,到底是不是?! 风扬心累地放弃了改善气氛的想法,改成跟我聊天,试图分散注意力让我放松下来。我随口应付着,始终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三名黑衣人身上,不敢松懈。 因为,我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眼看着车越开越偏,完全看不出来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我觉得不对劲,想摸手机看导航,摸空了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早就不知道哪去了。 “风扬,你认识这条路吗?”我小心翼翼地传音问。 没等风扬回答,坐在我身边的那个黑衣人就冷冷地说:“市区里不方便起落,我们把直升机停在东郊了。” 我瞬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我刚才明明是用法术传音的,他怎么会知道?! 风扬也愣了一下,随后不满地说:“u8793同事,孟小姐是我的好朋友,到总部是去做客的,不是犯罪嫌疑人,请不要对她使用监听器。” 坐在我身边那个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异能。” 我是真没想到,隐盾竟然能研制出可以监听法术传音的装置,亏我还一直以为法术传音是最安全的交流方式!更没想到的是,身边这个扑克脸汉子,竟然有异能,可以直接听见别人的传音内容! “……抱歉,错怪你了。”风扬尴尬地道了声歉,随后转移话题道:“你们打算直接用直升飞机送我们去总部?” “嗯。这是最快的办法。” “那好吧。”风扬觉得对方说得没错,现在大半夜的,未必有去京城的航班,而且就算有航班也未必还有空位。相比起来,直升飞机的确是最快也最便捷的方案。 我却觉得不放心,忍不住再次跟风扬说:“要不你还是自己回去吧,我就不跟你去了。” “那不行,你脸色这么差,肯定有内伤,我跟你说内伤比外伤严重得多,千万不能不当回事,必须得及时医治才行!”风扬又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我的要求。 “我自己也能去看医生,没必要非得去你们总部,你就别为难我了吧。那个……同志,麻烦停一下车好吗?” 开车的黑衣人根本不理我,另外两个也毫无反应。 他们的态度,又一次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被押解的犯人。 可我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被这样对待? “请你们停车,我要下去。”我加重语气一字字强调。 开车的黑衣人头也不回地甩了句:“马上就到了。” 他真没撒谎,说完这话以后不到一分钟,车子就停到了直升机边上。 纯黑色的直升机,停在空旷的野地里,周围连个路灯都没有,离远了真是看不出来。 “请吧。”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手势。 “不好意思,我决定不去了。”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又不是犯人,凭什么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就算独自行动会有一定的风险,我也不想再继续忍受他们仨的态度了。 风扬追上来拉住我,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他们确实做得不太妥当,我替他们向你道歉。咱们都已经到这儿了,你就上飞机吧,飞到京城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就算为了你自己的身体,再忍耐一下吧。反正他们也只是把咱们送回去而已,又不是一直跟着,何必为了这么一口气,耽误了自己疗伤呢?” 他都说出替那仨人道歉的话了,我要是再坚持离开,未免太不给他面子。没有办法,最后我还是硬着头皮上了直升飞机。 落座之后,风扬递给我一个像耳机似的东西,说:“直升飞机起飞以后噪音很大,时间长了会对听力造成损伤。你把这个带上,保护耳朵的。” “哦,谢谢。”我听话地接过来带上了,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直到身体感觉到震动,我意识到飞机已经离地,但仍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我心中暗暗惊讶,想不到这耳机的隔音效果竟然能好到这种程度。以前刚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同宿舍有个女生打呼噜的声音特别重,我就在网上买了一副所谓的降噪耳机,结果戴上以后还是能听见呼噜声,只不过是变小了一些而已。 相比之下,现在这副耳机的隔音效果简直堪称黑科技。 我这是头一次坐直升飞机,不知道噪音究竟大到什么程度,就抱着好奇心摘了耳机,结果瞬间被巨大的嗡鸣声震得脑袋发疼,赶紧又戴上了。风扬真的没骗我,这么大的噪音,要是连续听几个小时,肯定得损伤听力。 而且,不光损伤听力,搞不好能把人给折磨疯了。 许是转移了注意力的缘故,我也没之前那么紧张了,再加上堪称黑科技的耳机隔绝了所有声音,我很快就犯了迷糊。尽管心里面明白,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但还是无法抵抗一波比一波更强的睡意,最终还是陷入了深深的黑暗当中…… 恍惚间,我仿佛听见了念念的声音,一声一声焦灼地呼喊—— “妈妈,别睡……别睡!” 我的意识挣扎了一瞬,然而还是抵抗不过深沉的睡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不断下坠,下坠……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黑暗的世界里重新有了光亮,四周变得一片雪白,像是医院的病房。 我看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靠坐在病床上,一只手输着液,另一只手仍在敲着电脑键盘,似乎正在输入着什么。 我不知道这个老人究竟是谁,似乎也从未见过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给我一种面熟的感觉。我苦苦思索着,这张脸到底哪里让我感觉熟悉,而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护士装扮的女孩子推门走了进来。 女护士手上端着水和药,走到床边微笑着说了几句什么,想来应该是提醒老人吃药的时间到了。 老人吃了药,那女护士仍然站在床边不走,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老人觉得奇怪,似乎想问她还有什么事,结果才说了几个字,就猛地变了脸色,拼命张大嘴巴做出用力吸气的动作。 但是从他飞快发紫的脸色上,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来,他根本吸不到氧气。 女护士见他这个样子,终于松了口气,不顾老人求救的眼神,冷漠地转身离去。 老人挣扎着去按床头的呼叫铃,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呼叫铃上的指示灯都无法亮起。 呼叫铃坏了。 肯定有人动了手脚! 老人的脸已经憋成了深紫色,他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似乎想要找到利器切开自己的气管,让空气能够进入自己的肺部,争取到更多求救的时间。 然而床头柜里空空如也,所有锋利物品全都被收走了。似乎敌人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自救,所以提前断绝了一切可能。 老人绝望而痛苦地咽了气。 他死后,才有另一个中年男人闪身进入病房,戴着手套检查他的尸体。在确认他彻底死透了以后,才缓缓地露出了一抹冷酷的笑意。 看到他笑,我才猛然想起,许久以前被当成犯人押进隐盾总部的那次,我见过这个男人! 他的代号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风扬当时跟我说过,这个人在隐盾组织里有着非常高的地位,但是跟风扬他们那一派的领导向来不和。哦不,应该说是敌对! 想起这一切,我才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死去的老人产生熟悉的感觉……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个老人应该就是景妤婳的父亲! 第401章 不正常的反应 在看到这个老人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很像某个自己认识的人,只是一直没想起来,他到底像谁。 现在我明白了,他像景妤婳。 哦不,应该说是景妤婳像他才对。 不需要任何额外的证明,光是这副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和鼻梁,就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虽然景妤婳没有直接告诉过我,她的父亲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意思,足以让我猜到她的父亲其实是隐盾组织当中的高层领导,手握大权。 而她也正是因为父亲的特殊身份,才一直心怀顾虑,不敢回应风扬对她的爱意。以至于直到死后都心怀遗憾,想要借我的口转告风扬,她其实也同样一直爱着他。但是说完以后又立刻纠结反悔,不想让我将这句话说给风扬听。 我隐隐觉得,这些表象之下,或许还隐藏着某种更深层的秘密…… 忽的,一阵强烈的颠簸感传来,我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仍然坐在直升飞机里。 飞机颠簸得异常剧烈,若不是身上绑着安全带,恐怕我早就磕得头破血流了。我心中恐慌,想问风扬到底出了什么事,结果刚一张嘴,就感觉一股酸水从胃里涌了上来! “唔——” 我条件反射地抬手捂嘴,胃酸又顺着食道重新滑落,只剩下嗓子眼里一片火烧火燎的灼痛。 风扬见状,不知从哪里抽了个塑料袋塞进我手里,又摘掉我的耳机,趴到我耳边大声说:“咱们遇到气流了!你再忍一忍,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忍受着巨大的轰鸣声,以及胃里翻江倒海的痛苦,几乎把刚刚的梦抛之脑后。 风扬的确没有骗我,过了大概三五分钟,飞机终于停止了颠簸,只是我还没有从晕眩恶心的状态中缓过来。 也许是头一次坐直升飞机的缘故,原本并不晕机的我,这次恶心得格外厉害。整个后半程,我几乎都在跟呕吐感的对抗中度过,最后实在难受,呕了两次,结果出了一点点酸水以外什么都没吐出来。 之前在车上坐我旁边的那个黑衣人,全程冷眼旁观,偶尔在随身的小本子上写点什么。我有点怀疑他是在记录我呕吐的时间以及次数,不过难受成这种样子的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跟他计较了。 等到直升飞机降落,我踩着棉花似的下了飞机,就看见十几个黑衣人齐刷刷地围在飞机四周,这阵仗又一次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犯人。 风扬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皱着眉头问:“你们是什么人?” 听见这话,我心里瞬间咯噔一下——连风扬都不认识这些人,我真的能放心跟他们走吗? 之前在桃源市的地盘上,风扬不认识当地分部的同事还情有可原,现在都已经回到京城总部了,来接应的同事却一个都不认识,这种情况未免太不正常了吧? 恐惧紧张之下,我终于又想起了飞机上的那个梦。不祥的预感,再次笼罩心头。 我开始觉得,跟风扬一起返回京城是个天大的错误…… 第402章 你已被解除职务 “我们是特殊任务科的。”为首的黑衣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黑色勋章,在风扬眼前晃了晃,又迅速地放回了口袋里。 那枚黑色的勋章我从未见过,但风扬应该是认识的。他在见到勋章以后,紧绷的状态稍稍松懈了几分,不再是随时准备动手的敌意状态,只是仍然存有疑惑。 “为什么是你们负责接应?a组的人呢?”风扬问。 为首的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说:“涉及机密,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你跟我们回去自然就会明白一切。” “好吧……” 风扬转头冲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可能是我传回来的消息太惊人了,上头才会这么重视。你别紧张,应该没事的。” 我相信他没有故意撒谎骗我,但是,我并不相信他的这番判断。 飞机上的那个梦,让我有理由相信,那是某种隐晦的警告——警告我不要进入隐盾总部。 类似的隐晦提示,我已经见到过太多太多,所以十分肯定那绝不是普通的梦。 景妤婳的忠告言犹在耳,我很清楚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这场因果的最终走向,所以万万不敢掉以轻心。念念付出生命的代价,让我明白自己身在局中,这最后一次轮回,我不能再犯从前的错误。 这一世,我必须得走向正确的结局才行。 沉重的压力感让我喘不过气,我努力地深深吸气,摆出恼怒的表情,冲着风扬一字字地说:“是你邀请我跟你回总部,我才会跟着过来的,可这一路上我受的都是什么待遇?我到底是你请回来的客人,还是你押解回来的犯人?!我受够了!什么医术高超的队医,我不稀罕!我现在就要回家去!告辞!” 说完以后我转身就走。 特殊任务科的几名黑衣人立刻闪身挡住了我的去路。他们虽然沉着脸一言不发,但是行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的确就是他们要逮捕的“犯人”。 我故意装作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转身生气地质问风扬:“你同事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走了?!你把我诓到这儿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风扬赶紧解释:“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那个……麻烦让我单独跟她沟通一下可以吗?” 特殊任务科的领导犹豫了一下,拒绝道:“我们接到的任务是立即将你们护送回总部,请你们配合。” 我注意他的措辞用的是“你们”,这说明他们要抓并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还包括风扬在内。 果然,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往往就是现实。这也让我愈发肯定,这一切都跟我在飞机上梦到的事情有关——是因为景妤婳的父亲被人杀死了,我和风扬才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风扬虽然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内心还是不愿相信自己效忠多年的组织竟然会如此对待自己,所以仍然心怀侥幸地希望一切都是误会。他摆出笑脸跟特殊任务科的领导商量:“我就跟她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大家都是自己人,行个方便嘛……” “一句也不行!”特殊任务科领导冷冷地拒绝了他的请求。 我心中一片沉冷。 其实我根本没有生风扬的气,故意做出这种反应,不过是想要演戏给这些黑衣人看,希望风扬能来劝我,然后我才能借机会告诉他景妤婳父亲被杀的事。可现在计划落空了,他们宁愿撕破伪装,也不肯给我们单独说话的机会。 十几名黑衣人隐隐将我和风扬包围起来,为首的领导冷声道:“上头命令我们必须第一时间将你们护送会总部,请你们理解。” 嘴上说得客气,可这架势分明就是如果我们敢不配合,他们就会立刻武力压制。 他们有绝对的人数优势,我和风扬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风扬沉声道:“我怀疑你们身份的真实性,要求与直属领导直接通话!” 他也不是傻子,气氛僵硬到如此程度,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自己在对方眼中根本就是犯人。 “等回到总部你就能见到他了。”黑衣人冷声回答。 “不,我现在就要与他通话!”风扬掏出手机试图拨号,却被黑衣人领导一把抢走了手机。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风扬质问。 “咔、咔咔——” 黑衣人领导没有回答,右手微微用力,风扬的手机立刻就变成了一堆碎屑。 再明显不过的警告! “你的直接上级涉嫌叛国,包括你在内的所有a组成员都被暂时解除一切职务。我们的真正任务,是带你们回去接受调查!”黑衣人领导冷冷地说。 “不可能!我的领导他不会叛国的!他不是那样的人!”风扬情绪激动地否认。 黑衣人领导面无表情地说:“内部调查科会查明一切,我们的任务是带你们回去接受调查。如果你们不配合,将被直接视作叛逃。按照保密条例第三条第十三项细则,我们有权利将你们就地格杀!” “你!”风扬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后还是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如果是这样,那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反正她又不是组织里的成员。你们放她走,我跟你们回去接受调查!” 风扬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脱身了,但是他还想尽最后的能力,为我争取离开的机会。 可惜,对方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我们两个。 “她虽然不是组织里的成员,但是她与你来往过密,同样需要接受调查!”黑衣人领导如是说道。 “你们……你们这是强词夺理!这种理由根本就说不通!” 黑衣人领导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重复:“我再提醒你一遍,如果不配合调查,将被直接视作叛逃,我们有权利就地格杀。风扬先生,请你考虑清楚后果,再决定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跟我们说话。”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黑衣人领导笑而不语,那意思非常明显——我就是威胁你了,你能怎样? 第403章 你还在等什么! 我一瞬不瞬地盯着风扬,不停地在心里喊着:风扬,动手!赶快动手! 只要他出手,我一定立刻放出鬼王印的力量,跟他齐心合力杀出去!如果不是担心传音内容被窃听,我早就传音跟他沟通了,可是之前在车上的经历,已经让我明白,即便使用传音术,他们也照样有手段知道我所说的内容。 那样的话,反倒是会打草惊蛇,还不如依靠默契。 风扬,你快点动手啊! 我心里急得要命,真恨不得自己先出手算了。可是我又怕风扬不能默契地配合,毕竟敌人人数众多,实力又深不可测,单凭我自己一个人,实在难以脱身。如果能够默契地联手突围,说不定还能有一线希望。 风扬,快点啊!我在等你!! “……”风扬绷着随时准备爆发的状态,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竟然慢慢松开了拳头。 “好,我跟你们回去。”风扬缓缓地说。 我简直要疯了,这算什么意思?风扬你能不能有点血性?这事摆明了不对劲,跟着这帮人回去肯定凶多吉少,你为什么不干脆豁出去拼一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风扬,你……” “我相信组织一定会还我清白的。”风扬打断了我的话,抢先说道。 一瞬间,我甚至忍不住怀疑,眼前的这个人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风扬吗?他是不是在来这的路上就被人调包了? 之前他来找我的时候,顶着那么多鬼魂的攻击都毫无畏惧,现在为什么连反抗都不敢?他到底怎么想的? 我盯着风扬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来。可是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暗示,甚至连之前的愤怒都消失了,平静得反常。 难道他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敌人放松警惕,然后再在半路上找机会动手?我只能想出这么一种可能,除此之外,实在是没法解释他的突然犯怂。 我再次观察了一下周围的黑衣人,觉得如果光靠自己突围,恐怕连一成的把握都未必有。鬼王印的力量虽然强悍,但是只在针对鬼魂的时候,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针对活人时效果会大打折扣。虽然凌邪教了我如何强行抽取活人的魂魄,但我一次最多只能抽一个人,不可能将这么多黑衣人的魂魄全都同时抽出体外。 除非有风扬帮忙牵制住至少一半的火力,不然单凭我自己,成功逃跑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没有办法,我只能选择寄希望于风扬是在伪装,等待更合适的逃跑机会。 风扬的突然顺从,不光让我觉得无法理解,就连特殊任务科的人都大感意外。他们一见面就摆出了包围的姿态,显然是早就已经做好了会遇到反抗的准备,结果现在却这么顺利,连他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面对这种意外,为首的黑衣人只说了两个字—— “上铐!” 我敢肯定,那一定不是普通的手铐! 我心急如焚,不停地在心里大喊:风扬,你还在等什么! 第404章 你怀孕了? 眼看着风扬就要被上手铐了,而他却还像个木头人似的,没有半点反应。情急之下,我忍不住大吼:“风扬!你……” 后面的话没喊出来,就被一阵异常强烈的呕吐感给堵了回去。这一次,我没能将这种感觉压下,而是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胃酸将我的食道和喉咙都烧灼得非常疼痛,我满眼是泪,无法再说出哪怕一个字。极度的痛苦中,我听见手铐合拢发出的“咔哒”声,顿时有种深深的绝望和无力感从心底里翻涌上来。 特殊任务科的人没有丝毫同情心,完全不管我吐得多么难受,直接强行拉过我的双手,想要给我上铐。 我试图挣扎,然而却被一阵更加汹涌的呕吐感折磨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弯下腰去,吐出口中的酸水。 负责给我上铐的人嫌恶地啧了一声,却没有耽搁上铐的动作。 冰冷的金属紧紧卡在我的腕骨上,不留丝毫活动的余地。我被勒得很疼,然而更让我心惊的是,我能明显感觉到,再被戴上手铐的那一瞬间,我就失去了和体内鬼王印之间的感应。 也就是说,我现在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了。之前的预感没有错,他们的手铐果然是特制的,不光能够限制行动,更能抑制体内的能量,让人无法再使用法术。 风扬现在也肯定跟我一样,什么功法、异能全都用不出来了。如果说刚才我们联手突围的希望,是百分之一的话,那么现在,这种可能性彻底变成了零。且不说这些特殊任务科的黑衣人个个都身怀异能,就算他们也都是普通人,单凭人数上的压制,也能把我们俩控制得死死的。 我开始后悔,刚才就不应该犹豫。就算风扬不动手,我也应该尽力拼一拼才对。就算脱身的希望再怎么渺茫,成功的几率也肯定比现在更大。我深深地后悔,同时也懊恼自己的肠胃太不争气,平时都好好的,怎么偏偏在关键时刻这样了呢? 要是刚才没有那股突然袭来的呕吐感,说不定我就反抗了呢…… 特殊任务科的人用押送犯人的方式,将我和风扬分别押进了两辆车。在车里,我努力地朝着他那辆车张望,终于透过暗色的玻璃窗,勉强看见了他—— 他看起来异常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个木头人似的乖乖地坐在那里。 我错了,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半路逃脱的计划,他根本就是彻底放弃了,认命了! 我恨他怂,也恨自己竟然没有早点看出来,竟然还傻傻地希望他能跟我一起联手。 车子启动,我又忍不住反胃。身边的黑衣人眼疾手快地拿了个迷你垃圾桶过来,同时语气怪异地问:“怀孕了?姓凌的种?” 我脑子里轰地一声,猛然意识到他们所做的这一切,也许跟凌邪也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也许并不是我被风扬牵连,反而有可能是他被我牵连了才对!要不然的话,怎么会连办事的小喽啰都知道我和凌邪的关系?! 第405章 看不见的丝线 “我怀没怀孕这种事情跟你们有关系吗?”我冷冷地反问。 其实我很想否认,但心里清楚这种话即便说了也没用,因为特殊任务科的人根本不会信。其实用这种反问来怼也同样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心里痛快罢了。 问话的黑衣人笑了两声,说:“当然有关系。如果真是那个僵尸的孩子,那会有非常巨大的研究价值……” 我心里狠狠一沉。听这话的意思,他们根本就没打算再给我机会离开隐盾总部? 难道他们想要把我和风扬囚禁一辈子吗?!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知道他们如此大动干戈,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可是真的听到这种话,还是觉得惶恐又愤怒。 我和风扬犯了罪,凭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 满腔愤恨无处宣泄,我只能狠狠咬着牙,拼命尝试调动体内的鬼王印。风扬是肯定指望不上了,现在能够寄托希望的,只剩下鬼王印了。 可是,我根本无法与那股力量产生感应。也不知道那双手铐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竟然可以将感应力隔绝到如此程度。我心里万分懊悔,甚至忍不住幻想,如果此刻能有天神显灵的话,我甚至愿意用十几二十年的寿命去换挣脱这双手铐的机会…… 可是,没有神佛显灵,没有奇迹。我现在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别白费力气了,这种特制手铐连九尾妖狐都无法挣脱,更何况是你……呵!”问话的那个黑衣人嘲弄地冷笑了一声。 我不知道所谓的九尾妖狐到底多厉害,但听他的意思,应该比我强很多。 “你们不会得逞的!”我愤恨又徒劳地说。 黑衣人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掏出一个钥匙扣似的东西在我眼前晃了两下。 那“钥匙扣”也就比硬币稍微大两圈而已,质地看起来像水晶,但是晃动起来竟然会散发出异常绚丽的光。 我心里知道不应该看,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那绚丽的光芒在我眼中迅速放大,遮蔽了所有的一切,我的大脑也被这异样的光彩填满,无法再进行思考……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绚烂的光彩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随后,黑点迅速扩大,宛如一块黑色幕布,呈现出似真似幻的画面来。 我看见“自己”坐在飞速行驶的汽车里,身上缠满了细细的丝线。 古怪的是,丝线分为黑白两色,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拉扯着我的身体。每一根丝线都绷得紧紧的,甚至偶尔会崩断。 黑白两种丝线势均力敌,谁都无法牵动我的身体。至少,无法大幅度地牵动。 而坐在我身边的黑衣人们身上,就只有黑色的丝线,没有白色的。他们就像提线木偶一样,一举一动都被丝线操控着。 随后,我又看到了风扬。他身上的丝线数量虽然跟黑衣人们差不多,但是头上却被丝线蹭蹭包裹,几乎裹成了粽子,完全看不出来五官和脸型。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肩膀上扛了一个大大的黑色丝线团。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确定,这个被裹住脑袋的人就是风扬。 第406章 地下基地 一瞬间,仿佛福至心灵般,我意识到风扬的异常改变,或许就是因为被黑色丝线缠住了脑袋,控制住了思维。 也许他并非不想反抗,只是已经身不由己,无法再做出任何抗争。 想到这里,我心里充满了遗憾。要是这个“梦”能出现得更早一点,让我提前预知到这一切的话,或许事态的发展就会变得完全不同……可是现在太迟了,我已经被戴上了特制的手铐,无法调动体内鬼王印的力量。现在的我,与普通人无异,根本没有能力再去反抗。 猛地,“画面”中所有的白色丝线全部抽离,齐刷刷地向我射来! 我心中惊骇,却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就在我以为它们会像黑色丝线控制风扬那样,控制我的大脑的时候,它们却停在了我的眼前。 仿佛生怕我错过了这一幕似的,它们故意在我眼前慢慢地、慢慢地彼此缠绕,渐渐凝聚成了一支莹白如玉的毛笔。 我怔怔地望着这支笔,脑海深处似乎有某种猜测正在涌动,只是充满了不确定。 白色毛笔在我眼前转了一圈,随后飘进了我的口袋。 虚幻的画面瞬间全部崩塌,我从被催眠的状态中惊醒过来。睁眼的那一瞬间,我竟然真的看到了黑衣人们身上的,黑色丝线。 前方就是隐盾总部,但它已经不是我从前见过的样子——从天而降的黑色丝线,宛如盘根错节的树木根系一样,将整个隐盾总部都牢牢地包裹在内。这些黑色的丝线,远远看去就像是矗立在天地间的一颗巨大榕树,让人望而生畏。 我终于顿悟,这丝线也许就是所谓的命运,所谓的因果。黑色的丝线代表着被北冥耀禁锢、扭曲的部分,而白色的丝线…… 我想起了那支由白色丝线凝聚而成的毛笔,在刚刚那场梦境的最后,那支笔飞进了我的上衣口袋里。而现在,我也的确觉得自己的左腰被什么东西硌着。 汽车已经驶入总部大门,所有的丝线都一瞬间归于无形。但我确信刚刚看到的并不是幻觉,而是一种提示。 我不敢去想,这种程度的提示,究竟需要念念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够完成。之前为了营造机会,借景妤婳的口让我知道因果被锁定的真相,她已经需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灵智,回归到了本体状态,还有什么可以作为代价,交换今天的这场提示? 我真的不敢想。 也不敢去摸上衣的左边口袋。因为我醒来得太快,引来了车上所有黑衣人的监视,我怕轻举妄动会让他们发现那支笔的存在——如果它现在真的在我左边衣袋里的话。 我只能拼命地克制住想要立刻确认的冲动,收敛一切情绪,像个木头人似的愣怔地坐着。身边的黑衣人不断地发问试探,我全都无视,努力表现出一种类似于睡懵了的状态,以显得自己还没有完全从之前的催眠中清醒过来。 负责催眠我的那个黑衣人试探了半天以后,见我始终没有反应,终于将信将疑地放弃了继续试探。 另一个黑衣人低声问他:“怎么回事?” 他微微摇头:“不知道,以前从来没出过这种状况……可能跟她怀了那个僵尸的孩子有关系。不过现在也没法完全确定,得对她做全面检查才行。” “知道了。我会向上级报告的。” “那个……如果上头同意进行研究的话,能不能让我也参与进去?活人和僵尸孕育生子,这可是从未有过的,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得看上头的意思。你先不要想这么多,安心做好手头上的工作。”领导冷冷地回答。 “……是。”那名黑衣人很不甘愿地住了嘴,目光却一刻不停地在我身上游走,就像是在观赏一件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宝。 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舒服,甚至是心里冒火。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来对待,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尊重! 我自己都还没确定,是不是真的怀孕呢,他们就现在心里定下来了,甚至都已经设想好了要怎么研究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这种事情,换到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不可能不愤怒。 就算我真的怀了凌邪的孩子,那又怎样?我一没作奸犯科,二没危害国家,凭什么要被关进实验室里像个小白鼠是个被他们观测、试验?! 我越想越愤怒,却又不能将这份情绪表现出来,只能悄悄地扣自己手心里的肉,用这份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冷静,继续伪装下去。 我猜,他们当着我的面说这番话,也许并不完全是因为相信了我的伪装,认为我现在的状态听不进这些话……说不定这也是另一种方式的试探,看我会不会愤怒,已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处于失神状态。 好在我的伪装还算逼真,他们对我的怀疑应该进一步减轻了,也没有再对我使用催眠之类的手段。 车子又好了好一段路,过了七八道不同的关卡,才终于在一处空地旁停下。黑衣人们下了车,也将我拉到车外。 我眼看着上一秒还平平整整毫无异样的地面,缓缓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露出长长的金属阶梯,才知道这里竟然是一处秘密的入口。 恐怕接下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被关在这里。至于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或者还能不能有机会逃跑,我则是完全不知道。 更加让我感到不安的是,风扬并不在这里。我不知道他乘坐的那辆车到底是什么时候跟我们分开的,也不知道那些人会把他关到哪里去。 隐盾总部比我预想中还要大得多,而我根本不熟悉这里的布局,即便能够侥幸脱身,找到他带他一起逃走的几率也接近为零。 我也同样无法确定,继续伪装顺从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但是以目前的状况,我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黑衣人们已经押着我走向地下入口。我心中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继续伪装下去。 我相信念念一定不会让我彻底陷入无法转圜的绝境。飞机上的那个梦,还有我在车上“看到”的那些丝线,肯定都是她给我的提示。这些提示比以往更加清晰、直接,肯定是她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才换来的。这么大的代价,一定不会毫无帮助。 一定还有转圜的机会。一定! 我拼命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表面上却依然是梦游似的迷糊模样,跟着黑衣人们走走停停。 地下空间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幽暗狭窄,相反非常宽敞明亮,四通八达。到处都是金属,墙壁、地面、天花板、隔离门,统统都是,冷硬而且戒备森严,像极了科幻电影里的未来基地。 我从来不知道,隐盾总部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我有点好奇这座地下基地究竟有多么庞大,但可惜并没有机会去参观。黑衣人们直接将我带进了电梯,直奔负八十八层。 我偷瞄了一眼电梯按键,竟然还看到了一百以上的数字,忍不住再次惊叹于这座隐秘基地的庞大。我甚至开始怀疑,这里是否是隐盾总部真正的核心所在。 黑衣人们将我送进了一个由单面玻璃组成的小房间,房间里除了床和马桶以外别无他物。而让我出离愤怒的是,马桶四周没有任何遮挡物,也就是说我将彻底失去所有隐私,就连上厕所都得暴露在观察人员的视线之内! 就算是杀人犯,都不会被这样对待! 强烈的愤怒让我浑身发抖,再也无法继续伪装下去。先前催眠我的那个黑衣人看了我一眼,忽然露出一种让我无法理解的复杂笑容。 “你最好祈祷自己真的怀孕了。”他说。 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我如果没怀孕的话,受到的待遇回避现在更加屈辱糟糕?! 我已经不敢想象,风扬现在的处境。 “你最好乖乖配合,因为就算不配合也没有用。”他笑得让我毛骨悚然。 没有任何解释或者说明,他们就这样丢下我走了。由于四周都是单面玻璃,我站在屋里向外看,只能看到深灰色,连人影都看不出来,所以也无法确定此刻屋外是不是站着人、站着多少人。 而外面的人看我则是一览无余。屋子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遮挡的东西,床上甚至都没有被子和床单,就连床垫都是和床板固定在一起的。床腿也是和跟地面焊死了的,全都没有办法挪动。 真是连一丁点儿遮挡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你们有能耐就这么关我一辈子,别让我找到机会出去。不然这个仇我一定会报!我在心里恨恨地想着。 我花了不少时间,才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愤怒并不能帮我解决任何问题,只有理智可以。所以我必须得冷静,必须! 右边衣袋里莫名出现的那个东西,得想办法确认一下到底是什么才行。我在心里跟自己说。 第407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我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表现得过于镇定的话,很可能会引起监视人员的加倍重视。毕竟,正常来讲一个普通人突然被关进这样的地方,肯定会情绪失控的。 所以我认为,自己也有必要“失控”一下。但是也得注意把握好尺度,不能闹得太过分,不然要是被绑起来就不好了。 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我开始装出从极度愤怒中渐渐回神的状态,扑到门边又拉又拽,又踢又打,同时还大声嚷嚷:“喂!你们真把我关在这种地方啊?!我又没犯罪,你们凭什么关我!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你们还讲不讲理了!我……我要告你们!” 外面的人没有反应,我也不气馁,继续捶门,嚷嚷着让他们放我出去。砸了一会儿以后,我觉得差不多了,开始做出打算砸玻璃的样子,并且到处在房间里寻找可以拿来当工具的物件。 其实我早就已经观察过,整个房间都没有任何能够移动的物件,甚至就连马桶上都没有马桶圈——很明显是被人特意卸掉了。不过为了表演出冲动没头脑的性格,我还是假装尝试了一番,最后才“气急败坏”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玻璃。 撞上去的感觉很痛,但是尽可能降低监视人员对我的提防,我只能咬牙继续,不停用自己的膝盖和手肘去撞击玻璃,做出不顾一切想要逃离的疯狂模样。 很快,房间里就响起了冷冰冰的机械音—— “孟女士请你保持冷静,不要再试图破坏观察室,否则我们不排除对你使用强制手段的可能。” 这种经过变声处理以后的机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上回被冤枉而接受调查的时候,审问我的也是这种经过处理的声音,听起来都差不多。 我假装愣怔了一会儿,拼命睁着眼睛不眨,好不容易终于憋出了泪水,这才可怜巴巴地“哭”求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这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 机械音沉默,没有任何回应。 我继续哭着哀求:“放我出去好不好?求求你们了!或者……或者给我换个正常一点的房间也行啊,在这儿我连厕所都没法上……” 依然没有回应。 我又求了几句,才开始做出崩溃绝望的样子,无力地靠着玻璃墙滑坐到地上,蜷缩着身子假装哭泣。 实际上,我把手悄悄伸进了上衣口袋,去摸那个突然出现的物件。费尽心思铺垫这么久,真正目的其实只是为了制造机会,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悄悄摸一摸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细细长长,触感微凉,摸起来很像是笔杆。之前被催眠时看到的那支笔,笔杆的材质非常通透莹润,看起来很像是某种玉石。而现在口袋里那个物件摸起来的手感,也很像玉。 我又不着痕迹地往衣袋深处摸了摸,终于摸到了软软的毛,这下我才终于可以确信,衣袋里的这个东西确实是一支毛笔。 它应该就是我在催眠状态中看到的那支,由白色丝线凝聚而成的毛笔。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它应该就是我一直想要寻找,却又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才能找到的…… 判官笔! 第408章 严密提防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念念不告诉我判官笔的具体下落了。因为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知道判官笔会自动到我手上。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遵照她的暗示和引导就行了。 念念付出生命的代价,恢复成本体状态,又特意让判官笔在这个时候回到我手上,这些安排一定不会没有意义。也许这判官笔就是破局的关键,是能够帮助我从这里逃出去的工具。 可惜我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到底要怎么靠这支笔逃出去。判官笔最大的作用就是改写生死簿,而现在生死簿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而且,即便是得到生死簿,似乎也跟逃离这里没什么直接关系。毕竟我不可能把隐盾组织当中的所有人的阳寿全都改成零,让他们瞬间暴毙——且不说那样做会有多少好人枉死,光是违逆天道的惩罚,都足以让我魂飞魄散好几回了。 最直接的功能不能使用,那还能怎么利用呢?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怎么就这么笨呢!我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心里越来越焦躁。这一切帮助,全都是念念拿命换来的,可我却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利用,岂不是让念念白死了么?想着这些,我就没办法再继续保持冷静。 我已经克制自己克制得太久了,心里面的负面情绪早已经积压到了极限,却始终没有宣泄的出口。现在又添了这份懊恼,终于让我彻底抑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心理开始崩溃。 我真的哭了出来,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人,是上不了墙的烂泥。我无法控制地自我攻击着,在心里用最难听的话骂自己,哭得几乎喘不上来气。 就在这个时候,“观察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我泪流满面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只看到一身白大褂,看不清对方的脸。 对方应该是负责监视的“实验人员”,他走过来将一个餐盘放到地上,就转身出去了。从头到尾,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不过,他的突然出现还是中断了我的自责,我意识到崩溃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还是等冷静下来努力想办法,才能有逃出去的希望。 我飞快地擦掉眼泪,努力平复情绪,然后才去看餐盘里的食物。结果看清楚了以后,气得差点把它一脚踢飞。 餐盘里装着的玩意,根本就不应该称之为食物,连猪食都算不上!那就是一滩黏糊糊、黄了吧唧的不明膏状物!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混了些什么食材,反正所有的东西都被捣碎、煮成了糊状,乱七八糟混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呕吐物。 这特么得是多不会做饭的人才能弄出来的玩意?就算是把食材直接扔进锅里清水煮,都不至于弄成这种德行啊!这是故意的吧?! 更可气的是,这滩“呕吐物”边上,还放了一个粉红色半透明的塑料小勺,上边居然还印着kitty猫……这特么是给三岁小孩用的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非常冷静非常理智地考虑了一秒,觉得他们都已经这么对我了,我实在是没必要保持什么素质。于是我站起来,狠狠一脚踢飞了餐盘。 “啪!” 餐盘扣到玻璃门上,留下一大滩黄呼呼的印记,砸到地面上还发出了一声很大的撞击声。我满意地舒了口气,心情好多了。 果然,光憋着是不行的,该宣泄的情绪还是得宣泄才对。他们都不把我当人了,我踹个餐盘怎么了? 如我所料,外面的“研究人员”马上就进来了,而且这回进来的足足有四个人,两个负责看着我,不让我逃跑,另外两个负责打扫卫生。 其中一个白大褂冷着脸冲我说:“孟女士,我现在正式对你提出警告,如果你再做出任何过激行为,我们一定会对你采取强制手段。” 我愤怒地质问:“你们给我送的那是什么玩意?你们自己看看,那是人吃的东西吗?!就算拿去喂猪,猪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好吗!我翻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这么折磨我?” 对方默默地转头看了一眼糊在门上的黄色不明物,那些东西现在被擦掉了一半,另一半还留在玻璃上,看起来比盛在餐盘里的时候更加恶心。估计他自己也觉得这玩意看起来非常令人作呕,于是略带几分歉意地说:“抱歉,我们这么做只是……只是为了尽可能避免意外。这个问题我会向上面反映,为你改善以后的餐食。” 我又说:“需要改善的可不只是餐食,你看看这个屋子,是人住的地方吗?”我指着毫无遮挡的马桶,质问道:“如果被关在这里的是你的家人,你能接受他连这种起码的隐私都没有吗?就算是监狱里的犯人,也有自己起码的隐私权,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对方被我逼问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甩下一句:“孟女人,为你争取改善餐食,已经是我职权范围内的最大限度,请不要得寸进尺。”说完之后就头也不回走了。 我简直气得肝疼,什么叫得寸进尺?敢情儿还是我过分咯?真是一群不讲道理的流氓!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又有人重新送来了餐食,这回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但还是非常的……一言难尽。 食物仍然是糊状的,只不过不同的食材全都区分开了,从一大滩变成了几小坨,有黄呼呼的土豆泥,绿了吧唧的蔬菜泥,还有一小坨白色的不明物,瞧着有点像切成碎末的鸡蛋白。另外还配了一小碗肉沫粥。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软烂到连根本不需要拒绝的程度。 这是把我当成老掉牙的老太婆,还是当成没长牙的小婴儿了?至于这样么?! 我看着粥碗里熟悉的粉红色塑料小勺,气闷得要命,完全没有胃口。其实这些东西有肉有蛋有蔬菜,说起来也算是营养均衡,可一切都是泥状的,真的无法勾起食欲。 我琢磨着白大褂说的那句“为了尽可能避免意外”,才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把吃的弄成这种样子—— 把食物全都打成泥,就不需要给我筷子了,这样也就不需要担心我用筷子自残,甚至是自杀。而且这种样子的食物,我就算想要噎死自己都办不到。 呵呵,为了不让我伤害自己,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 考虑到绝食会让自己的体能下降,不利于逃跑,所以我还是强忍着憋闷,胡乱吃了几口东西。这样的行为也让监视人员认为我已经开始认命,进来取走餐盘的时候,还不忘“忠告”几句,让我配合他们的后续检查。 “如果我乖乖配合,你们可不可以给我换个地方住?或者……至少给我弄个帘子什么的,让我上厕所的时候挡一挡?”我摆出商量的态度询问道。 “这恐怕不行。”研究人员直接回绝了我的要求,连汇报上级之类的客套话都没有说。 我很郁闷,本来还想着如果能够争取到遮挡物的话,那我就能有机会把判官笔拿出来看看了,说不定还能有一些新的发现。像现在这样被全方位无死角地监视着,我根本就不敢把判官笔拿出来,不然肯定得被他们没收。 可惜他们对我的提防太严密了,这种完全合情合理的要求,都毫无商量的余地。哪怕我表现出愿意配合的意思都没得商量。这不禁让我怀疑,他们如此对待我,是否是因为提前预知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饭菜里添了安眠药之类的东西,吃完饭没多久,我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我开始后悔不该随便吃他们送来的食物,担心他们会趁我睡着以后做什么过分的检查,也担心衣袋里的判官笔会被发现。所以我拼命地死撑着不睡,甚至使劲用指甲挠自己的胳膊,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然而我最终还是没能抵抗到底,再挠了不知道第多少下以后,一个恍神就没能再清醒过来。 一片白光中,我看见自己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十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同事冲进来,紧张地把我抬了出去。 我有心想要跟上,结果一步踏出,周围的景象就变了样子。 我又看见自己被大字型铐在病床上,使用的全都是可以阻断法力运转的特制手铐。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走进病房,与我说着什么。她的身上隐隐闪着微弱的光,凑近了仔细看才能发现,那是无数条细细的白色丝线。 随着与我交谈的时间推移,她身上缠绕的白色丝线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渐渐地盖过了悬在头顶的黑色丝线…… 我欣喜地意识到,这个女孩子也许正在被我策反,要不了多久她就会答应帮我逃跑。 而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梦境结束了。 毫无疑问,这又是念念留给我的提示。 我隔着衣袋用力握了握判官笔,暗暗想着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折腾进病房才行。只有离开这个玻璃观察室,跟别人接触,我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我到底要怎么把自己折腾进病房呢? 第409章 妈妈,我回来了 我回忆着梦里见到的画面,我记得非常清楚,梦里面的自己是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的。这就说明问题应该是出在肚子上。 食物中毒? 貌似不像。我已经吃过他们送来的食物了,但是除了犯困以外,并没有任何别的不适感。而且现在想来,刚刚突然犯困也未必就是因为食物的关系,更有可能是念念的暗中安排。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清醒过来。 那难不成是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 我真的怀上凌邪的孩子了吗? 我有点不敢相信,毕竟我和凌邪之间,就只有那么一次而已。一次就怀上,这运气也未免太好了点吧? 可是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出其它的可能性了。隐盾的人把我关在这里,原因不就是他们以为我怀了凌邪的孩子么?如果孩子出现状况,他们一定会非常重视。 孩子…… 我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期望能够感受到一点儿什么。但我其实也知道,即便真的怀了,这么短的时间我也不可能有任何感觉。 然而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在我把手放到肚皮上以后,竟然真的感觉仿佛有一股微弱的意念传递进了脑海。 老话说母子连心,怀孕的女人也大多喜欢摸着肚子跟胎儿说话,但……怎么可能呢,这才一天多的时间而已,我肚子里这个顶多就是个受精卵,连个人形都没有,哪来的什么意念。 我暗笑自己想太多,正要把手拿开,却忽然听见脑海中响起一道微弱而熟悉的声音—— “妈妈,妈妈……” 是念念的声音! 我瞬间湿了眼眶,瞪大眼睛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念念的影子。 然而我看到的只有暗灰色的单面玻璃。这个所谓的观察室里除了床和马桶以外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存在任何视觉盲区,如果念念真的在这里,我没理由看不到。 所以果然是我想太多,都出现幻听了。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中无比苦涩。 景妤婳早就跟我说过,念念已经死了,她已经变回了本体的状态。而现在,她的本体就揣在我的上衣口袋里,我为什么还会有这样愚蠢的幻想呢?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可我真的很希望她能回来,哪怕……哪怕只是鬼魂的状态也行啊!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她变成了判官笔的这个事实。从景妤婳告诉我的时候开始,我心里就抗拒着,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妈妈别哭。” 微弱而稚嫩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空气,终究还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我想,我恐怕是想她想疯了吧。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我会不会像电影里人格分裂的角色那样,分裂出一个叫念念的人格出来? “妈妈,我在你肚子里。我回来了。”念念的声音说。 在我肚子里?! 我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向自己的小腹。那里现在一片平坦,看不出来任何怀孕的迹象。但我真的愿意相信,她就在那里。 “你不是已经变回本体了吗,怎么还会在我肚子里?”我小心翼翼地发问,很怕听到不好的回答。 念念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带着浓浓的愧疚说:“妈妈对不起,我抢了你真正的女儿的命数,取代她成为了你的女儿……” “那……那我真正的女儿呢?她去哪里了?”我紧张地追问。 “她还没有形成。”念念说:“妈妈你和爸爸的命数当中,只有一个女儿。现在我提前占了你们孩子的命数,你将来就没机会再孕育真正属于你和爹爹的孩子了,对不起……不过,不过要是能找到生死簿的话,妈妈你还可以在自己的命数当中再添一个孩子!” 我明白了。我其实并没有怀孕,她的出现也不是杀死胎儿之后取而代之,只是抢占了原本属于我女儿的降生机会。如果她没有这么做,我会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怀上真正属于我和凌邪的女儿。但是现在因为她的存在,我无法再怀上那个孩子了,至少在改写生死簿以前没办法了。 虽然她的行为算是抢了我真正女儿的出生机会,但我毕竟认识她在先,也早就培养出了很深的感情。而真正命数当中的那个孩子,都还没有出现过,也就谈不上多少感情。再加上念念说了将来还能改写生死簿,让我再怀上那个孩子,我就彻底没有怨恨念念的理由了。 反正又不是没机会补救。反正我早就在心里把念念当成了亲闺女。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我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一切,又继续用意念跟念念沟通:“你既然能用这样的方式回到我身边,为什么之前要跟景妤婳说自己会彻底消失呢?害得我白白伤心一场,真是的……” 念念说:“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有机会复活呀……其实我真的差点就消失了,是妈妈你的执念,让我的意念可以继续逗留在这个世界上。但我留下来的也只有意念而已,无形无质,也没有命数作为支撑,要不了多久还是会消失的,所以我只能先占了你女儿的命数。妈妈,你会原谅我吧?” “当然。” 念念本来就是依据我和凌邪前生对于孩子的期盼而形成的,她的所有一切,都完美符合我对于女儿的想象。可以说,她就是我心目当中的完美女儿。之前知道她其实并不是我真正的女儿时,我就觉得非常遗憾。现在好了,这份遗憾终于可以被弥补了。 我如此想着,一股深深的倦意忽然从识海中传来。这股倦意似乎并不是来自于我自己,而是来自于小腹中的念念。 “妈妈对不起,我太累了,不能再继续跟你说话了……”念念的声音弱了下去。 估计这番沟通对她的消耗很大,于是我赶紧用意念对她说:“你快睡吧,等你休息好了再跟我说话。” “嗯,妈妈你……” 后面的话非常微弱含糊,我屏息凝神也只分辨出“梦”、“肚子”、“别担心”这么几个词,不知道念念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410章 虚惊一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开始忍不住担心风扬的处境。之前在车上的时候,他就被黑色丝线控制住了思维,整个人像木偶似的,没有丝毫自主意识。我真怕隐盾的人对他严刑逼供,而他又傻愣愣的什么都不说,万一被折磨死了怎么办? 他帮过我那么多次,远的不说,就说我被乔装的北冥耀攻击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及时闯进别墅,恐怕我早就被活活掐死了。 他救了我的命,我当然也不能丢下他不管,自己一个人逃出去。 必须得带着他一起才行。 可是我现在连这个玻璃观察室都出不去,也不知道他究竟被关在哪里,怎么救?拿什么救? 毫无头绪。 我真希望念念能够快点醒来,再多给我一些提示。她作为判官笔的笔灵,清楚地知道过去每一次轮回中我所犯过的错误,也知道如何才能破局。如果有她帮助,一切都会变得容易。 我耐着性子等她睡醒,可是她迟迟没有醒来。她不主动与我联系,我也几乎无法感应到她的存在。这种状况,让我愈发焦虑。 又到了开饭的时间。 观察室里没有钟,我完全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能根据他们送饭的间隔来推断,可能已经过去了半天的时间。 半天的时间,足够把一个健康强壮的大活人折磨到奄奄一息了。 别的不说,光是我曾经亲身领教过的灵压,就足以把人折磨得精神崩溃了。而且那恐怕还是隐盾的审讯手段中,相对比较温和的一种了,因为它只压迫精神,完全不伤及肉体。 那时候他们有顾虑,不敢直接伤我,但现在不一样了。幕后主导一切的人,连景妤婳的父亲都敢暗杀,更何况是风扬这样的小卒子呢?而且他们还编造了涉嫌叛国这样的罪名,更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对风扬进行审问。 不赶快找到他的话,我真怕他会支撑不住。 我心中焦灼,几乎已经到了坐立难安的地步,真恨不能立刻长出翅膀来,飞出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在这种状态之下,我根本没胃口吃任何东西。 外面的监视人员看我不肯进食,便开始威胁我:“孟女士,现在是进餐时间,请你配合。否则我们要采取强制手段了。” 听着冷冰冰的机械音,我心里就一阵冒火。强制手段强制手段……他们就会说这种话,就不能换个新词吗?! 我烦躁地想把餐盘掀翻,却忽然福至心灵般想到,他们一直在用所谓的“强制手段”来吓唬我,可是说了这么多回,一次也没有真的用过。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有所顾忌,不敢真的用强硬手段对我,怕一个不慎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 他们有顾虑,我就有筹码了。 我在心里冷笑,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端起餐盘闻了闻又立刻放下,冲着墙角的监视器说:“这鱼肉也太腥了,闻着就想吐,我怎么吃得下去!给我换别的,不然我就不吃了!” 机械音沉默片刻,估计是在向上级请示,随后就说:“你稍等,食物制作需要时间。” 我微微扬起嘴角,心中愈发笃定,他们对我肚子里的孩子非常重视。要不然的话,他们才不会由着我耍脾气,而是应该像他们嘴上说的那样,对我采取“强制手段”才对。 我带着决绝的冷笑缓缓起身,盯着监视器问:“你们想把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当成小白鼠一样做研究是吗?你们想要知道人和僵尸结合所生下的后代,是否会有特殊的能力对吗?你们想要把那份异能变成可以被你们操控的武器,对吗?” 这一连串质问,自然不可能得到回答。而我也并不需要得到任何回答。 “你们做梦!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把她当小白鼠!” 我咆哮着喊出这句话,随后狠狠撞向床角! 这屋子里的一切都被固定住无法移动,甚至就连床角都被打磨成了圆弧状,没有任何锋利的尖角。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木质床架即便磨圆了边角,也依然质地坚硬,用肚子去撞依然可以威胁到胎儿! 他们百密一疏,留下这种坚硬物就是最大的错误! 伴随着剧痛,我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哀嚎。其实我是个不太喜欢喊疼的人,但为了达到最好的效果,我拼了命地表演,硬生生把七分疼表演成了二十分。 外面的监视人员吓坏了,他们第一时间冲进来,手忙脚乱地要把我抬到医务室去。我演戏演全套,满地打滚死活不肯配合,他们束手束脚生怕造成二次伤害,一时间竟然无法将我制住。 “注射镇定剂!”有人大声喊道。 “不行!镇定剂会影响孩子!”另一人立刻反驳。 “那你说怎么办?!”最先开口那人气急败坏地质问。 “……” 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寻思着是不是应该装作脱力,给他们个机会把我送去医务室,结果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感觉后颈剧痛,紧接着就两眼发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如愿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和墙壁,以及滴滴作响的各种仪器。 跟梦里见到的场景一模一样,很好。 我满意地笑了,随后尝试着活动自己的手脚。结果跟梦里见到的一样,我的四肢全都被牢牢固定着,完全没有办法活动。后颈和腹部的痛感也逐渐清晰起来,痛得我无法再维持笑容,但我并不后悔。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也没法让自己被转移到这里来。 病房里虽然没人,但是角落里肯定藏着监视器,各种检测仪器的数据也肯定有专人在负责查看,因此我醒来之后没多久,就有医护人员进来调整仪器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进来的是个短发女医生,而我在梦里见到的那个女孩是长头发的。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该不会哪里出错了吧? 我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想着之前念念给我留下的种种提示和引导,也常常会受到北冥耀的影响和破坏。难道这次也被影响了?所以我虽然如愿进了医疗室,却没能见到那个有机会被我策反的年轻护士?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白折腾了? 如此想着,我的心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如果见不到那个能被策反的年轻护士,那我还不如继续呆在玻璃观察室呢,至少在那里面的时候我还能自由活动,而现在我手脚都被束缚带绑着,站都站不起来。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肚子上忽然一阵冰凉,我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才发现是短发女医生掀开了我的上衣,正在用听诊器听我的肚子。 我瞬间直冒冷汗,因为我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原来的衣裳了,而是被换成了病号服! 判官笔还在那件衣服的口袋里啊! 该死的!我光顾着进医疗室了,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他们打晕,更没想到他们会在我昏迷之后给我换衣裳! 现在怎么办?! 念念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才把判官笔送到我手上,而我还没捂热就弄丢了,这可怎么对得起她的牺牲?而且更糟糕的是,没有判官笔,我可能就没法从这里逃出去,将来也没法改写自己的命数,让自己重新孕育上真正孕育上凌邪的孩子…… 这些都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的是万一判官笔落到北冥耀手上,他甚至可以直接在生死簿上将我和凌邪抹杀!那样的后果,是我们决计无法承受的。 怎么办怎么办……我懊悔得要死,真恨不得穿越回去,抽死那个考虑不周的自己。 短发医生看我面露悔色,没好气地说:“后悔了吧?研究组的人又没虐待你,你闹什么闹?现在被捆着舒服了吧?告诉你,本来你要是配合的话,研究组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是因为你非得闹腾,研究组现在决定要一直用束缚带限制你的行动能力,直到你把孩子生下来为止。这可都是你自己作的,你谁都别赖。” 我根本听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判官笔真的丢了应该怎么办。短发医生看我不吱声,也懒得再跟我多说什么,做完检查就走了。 而就在她走出医疗室的瞬间,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腕冰冰凉凉的,而且还有点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磨蹭着我的皮肤。 这种感觉实在恐怖,我拼命抬起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的手腕上“爬”,结果由于无法抬起上半身,我根本看不见自己的手腕。 而手腕上的那个东西,正在朝着我的手心里“爬”去,更为惊悚的是,它竟然还在变换性状,变得越来越像是…… 一支笔? 某种猜测从脑海中跳出来,让我心中暗喜。这时,我摸到了软软的类似笔毛的触感,终于彻底确信,自己手中握着的就是判官笔。 它本来就是由那种不明的白色细丝凝聚而成的,想来应该是在我晕倒以后,又变回了白色丝线的形态,悄无声息地隐没到我体内,所以才没被别人发现。 第411章 初次相见 这样的认知,让我悬着的心终于重新落回肚子里,我长长地松了口气,颇有几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感。然而想到那个能被策反的年轻护士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过,才刚刚轻松了一瞬的情绪瞬间又变得沉重起来。我还是非常担心,自己是否做了错误的决定,以及是不是后面也没机会见到那个年轻护士了。 我无比希望念念能够马上醒过来,告诉我现实的发展方向究竟有没有出现差错,以及我下一步到底应该怎么做。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过度依赖念念,但是眼下这种处境,难免会让我生出无助的心情。在这种状态之下,我真的很希望能有人给我帮助和引导。 在这种煎熬的情绪之下,我一整夜都睡得非常不踏实,噩梦一个接着一个,花样百出,让我的精神没有片刻放松。 其中最为惊悚的一个噩梦,是我梦见北冥耀抢走了判官笔,将所有世人的寿命全部归零,硬生生把好端端的人间变成了地狱。在那个梦里,他还利用判官笔复活了北冥氏族的所有人,彻底统治了阴阳两界,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王。而我和凌邪则被他当众处刑,魂飞魄散。 那个梦真实得可怕,我甚至还梦见了北冥媣,她是噩梦中唯一保持善良的人,极力反对北冥耀对我和凌邪处刑,甚至还跟他大吵了一架。但是非常可惜,她无法改变北冥耀的命令,只能在行刑那天,流着眼泪为我送行。 她双目含泪的样子,在梦里异常地清晰,直到我惊醒的时候,那个画面依然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分不清什么才是现实。我冷汗涔涔地盯着天花板,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许是强烈的惊恐让监护仪器上的数据发生了异常变化,很快就有人进来查看我的状况。 原本陷在恐惧中的我,在对方进门的瞬间,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直觉,竟然奇迹般地忘掉了恐惧,将注意力全部转移过去。 那一瞬间,我似乎在她的头顶上看到了一根细细的白色丝线。 只有一根,非常不明显,但我看到了。 虽然只看到了一眼,就再也看不见,但我依然确信,那就是她可以被策反的最好证明。 我终于把她等来了! 我没有做错,现实的发展方向也没有被改变,一切都在沿着念念事先设计好的轨迹前进,这真是太好了! 我激动得想哭,迫切地想要跟这个年轻的女护士搞好关系,可偏偏大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场。我本来就不是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的性格,又刚刚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愈发觉得身心俱疲,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对。 这么宝贵的机会,千万不能浪费。 这个念头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我十分紧张,越紧张就越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年轻护士看着我满脸冷汗的样子,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了句:“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这话要是换成别人说,我一定会想要冷笑。都把我绑在病床上了,还叫“不会伤害”?但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无论目的如何,我都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句真心的安慰。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但是情绪终于开始稳定下来,暗暗思忖着应该怎么博得她的好感。 虽然她可以被策反,可以帮我逃出这里,但我也绝不能冒冒失失地直接提出要求。想要策反,首先得让她同情我,或者,至少也得是不排斥我,愿意跟我说话才行。要不然的话,没法拉近关系,自然也就没法提出后续的要求。 我不确定她下次什么时候才会再来,以及下次再来的时候还会不会有别人一起。所以这次单独见面的机会必须得好好珍惜才行。怎样博得同情,必须得好好斟酌才行。 我反复斟酌台词,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说错话反而起了负面作用。而她也没闲着,给我做了一番例行检查,然后又把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特殊仪器放到我肚子上,像做扫描似的来回慢慢移动。 那个仪器样式古怪,看着不像是普通的医疗器械,我猜测可能又是隐盾内部研发出来的,针对异能人士的某种检测仪器。估摸着有可能是在检查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否具备异能吧。 她做这些的时候,侧身对着我,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本就秀气的侧颜映衬得愈发温柔。而且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都非常轻柔,几乎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不适的感觉,这也让我更加确定,她是个性格温柔善良的女孩子。 温柔善良,也就意味着富有同情心,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我想了想,觉得在这种性格的人面前,应该收起之前的狠辣决绝,才更容易博取到她的好感。于是我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询问:“我的孩子……还在吗?” 她的手微微一顿,皱着眉头看向我,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责怪。 “既然这么在意孩子,为什么还要自己撞肚子?你不就是希望这孩子滑胎,还问我干什么?” 她的愤怒程度出乎了我的预料,看起来她对于舍弃胎儿的女人有种莫名的憎恨。 我来不及思考这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只能见招拆招,眼泪汪汪地哽咽道:“我……我怎么可能真的希望她死掉,这毕竟是我的孩子啊……哪个做母亲的能忍心杀死自己的孩子?可我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们把她抢走,关在实验室里当成小白鼠一样每天做实验吗?那种悲惨的日子,还不如……还不如干脆就不要开始的好。” 说到最后,我已经泣不成声。因为这番话的确就是我的心声。念念取代了我本该出现的女儿,这算是命数之外的改变,可如果她没有这么做呢?如果我现在怀着的真是自己和凌邪的孩子呢? 那她如果降生,就会被永远关在这个地下基地里,终其一生都未必有机会出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那样可悲的人生,我哪怕只是稍微想象一下,都觉得心痛万分。 第412章 双胞胎? 年轻护士默然,眼神中的敌意似乎减退了几分。 一直小心观察她表情的我,看到了这番神色变化,也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在心里庆幸自己用对了策略。果然,应对这种性格的女孩子,就应该让她充分感受到我的绝望无助,才能够引起她的共情。 我耐心地等着她给我回答,同时暗暗盘算应该怎样继续这场对话。可是她却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没有办法,我只能又问了一遍:“我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她没出什么问题吧?” 年轻护士又纠结了好一阵,才低声说了句:“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这是什么回答?我有点愣了。 她解释道:“你的状态非常状态,之前你昏睡的时候,我们给你做了b超,但是从b超上看你的子宫里根本没有任何孕囊。如果按照常识判断,你根本就没有怀孕……”她顿了顿,举起手上的特殊仪器,又说:“可是用探灵仪探测的话,又能检测到两股非常强大的灵力,而已那两股力量都不是属于你自身的。所以如果按照探灵仪的检测结果,则说明你不光怀孕了,而且怀的还是双胞胎。这种情况,我们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 双胞胎?? 我又一次愣住,这个答案实在超出我的预料。念念不是说她抢占了原本属于我亲闺女的命数,所以我命里真正的那个孩子暂时无法降临吗?那为什么我会怀双胞胎?是念念说错了,还是这个年轻护士判断失误? 年轻护士说完之后,似乎怕我伤心,又主动安慰道:“你的情况毕竟比较特殊,跟常人不一样也说得通。你先不要想太多了,放松心情,孩子应该没事的。”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心思仍然沉浸在双胞胎的这个问题上面。 如果我真的怀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念念,另一个是我和凌邪的亲生女儿,那将来要怎么办?我的命数当中,可只有一个女儿。 至少在更改生死簿上面的记录之前,我只能拥有一个女儿。 如果我不能在孩子足月以前,找到生死簿,并且成功地更改上面的记录,那是否就意味着,两个孩子我只能成功地生下一个? 那另一个怎么办?让她胎死腹中吗? 这种状况是我从未预料过的,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我选不了,念念和真正的亲生骨肉,无论哪个我都无法舍弃,这种二选一的选择题,我真的做不出答案。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状况,心里几乎乱成了一团麻,迫切地希望念念能够立刻醒来,告诉我真实的情况到底如何。以及,更改生死簿的把握究竟有多大,更改以后是否会受到天罚? 太多的疑问没有答案,我陷在里面,连年轻护士究竟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发觉。等我回过神来,意识到眼下最应该做的其实还是努力拉近关系,努力策反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走了。 于是我又不可避免地懊恼起来,恨自己没有把握好这次单独交谈的机会。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天知道下次再有这种机会得等到什么时候……我竟然没有好好把握,没有让她彻底同情我。我真是太失败了。 我并没有发现,当我沉浸在懊恼当中的时候,身上其实有肉眼无法看到的黑色丝线若隐若现。 命运的拉扯与较量,从未停止过。 或许是年轻护士将我的特殊状态上报了的关系,隐盾高层知道了我极有可能怀的是双胞胎,对我的重视程度又大大提升了一个档次。我的病房里多出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古怪仪器,二十四小时不停歇地监控着我身体的每一项指标。还有研究人员的例行检查,更是从每天一次增加到了早中晚各一次,中间还会穿插许多不同的检测和实验。 这一切都让我烦不胜烦,然而最让我感到焦心的是,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能被策反的年轻女护士。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再出现了,也没办法向研究人员询问。而且更糟糕的是,我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即便研究人员的口中偶尔说出几个名字或者代号,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人是不是她。 这让我更加懊悔之前错失机会。如果我当时没有陷入怀双胞胎的惊讶和担忧中,好好跟她沟通的话,问出名字或者代号应该不难。可我错过了那次最好的机会,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有跟她打交道的机会了。 而且念念始终没有醒,这也让我非常不安。我尝试过在心里呼唤她的名字,但是喊了几千几万遍都没有任何反应。 绑在我手脚上的束缚带都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跟之前的特制手铐效果相同,都能压制、阻碍我体内的法力运行,把我限制在普通人的状态。而在这种状态之下,我根本没有办法,主动跟肚子里的念念取得感应,最多也只能是在她用意念与我沟通的时候进行回应而已。 所以,她现在一直处于沉睡状态,没办法主动跟我沟通,我就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我在这种极度焦虑不安的状态下,苦熬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面,每分每秒对我来说都是无比漫长的煎熬。我不断地怀疑自己,怀疑之前做过的每一个抉择,几乎把所有的细节都怀疑了一遍,觉得自己从头错到尾,没有一个地方做对过。 这种心理状态,远比身体上的束缚更加令人痛苦百倍。我真心觉得,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自己一定会疯掉的。 我感觉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改变现状的话,我恐怕会彻底崩溃,再无一丝理智可言。 第四天,念念依然没有醒。那个承载着我全部希望的年轻女护士也依然没有出现。 我等不下去了! 不能再继续指望她们,我得自己另想别的办法!立刻!现在! 研究人员又进来做晨间的例行检查。和之前几天一样,他们会用探灵仪在我肚子上不断检测,而且负责探测的研究人员还会不断说出一些我听不懂的术语和数值,由旁边的搭档负责记录。 我知道,他们应该是在检测记录我腹中胎儿的能量变化,以此来判断我腹中孩子的成长情况,以及他未来的潜能之类的。毕竟,念念是以灵智状态直接进入我身体的,并不是正常的孕育,所以b超之类的常规手段根本检测不出来她的成长状态。 就像是突然福至心灵似的,我毫无来由地想到,也许所谓的两股能量并不是什么双胞胎,而是他们错把鬼王印的力量当成了另一个胎儿。 这个念头产生得非常突兀,就像是一段程序运行到了某个事先规定好的段落,所以触发了新效果似的,它就这么毫无铺垫地从我脑海中窜了出来。而且存在感特别强烈,让我根本无法忽略。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我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就直接接受了这个认知,甚至还鬼使神差地冲着研究人员大叫:“别拿那玩意在我肚子上扫来扫去了,你们研制出来的玩意根本就不顶用!告诉你们吧,我肚子里装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件阴间的法器!呵!你们居然把法器当成孩子研究了这么久,真是太可笑了!” 负责检测的研究人员丝毫不动怒,只是淡淡地跟自己的助手说了句:“安排b超。” “好的。” 助手很快就把b超机器推到了病床边,一番探测之后,研究人员带着嘲弄的表情指着显示屏说:“给你介绍一下,这个东西叫做孕囊。” 孕囊,光听名字也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我脑子里一阵发懵,心想着念念的灵智竟然真能在我体内转变出孕囊来,所以她今后也能像普通的胎儿一样成长、出生是吗?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嘴上说出来的话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就像是有另一股力量在控制着我的嘴巴似的。 “呵呵,有孕囊又能说明什么?光靠这个就能证明我怀的是凌邪的孩子,是个非人的异胎吗?”我用更加嘲弄的态度冷笑,讽刺地说:“真不知道该说你们聪明还是蠢。” 研究人员同样冷笑:“我们对你的生活和情感状态了如指掌,你身边关系亲密的男性除了姓凌的千年尸王以外,就只有你的师兄北冥耀了。难不成这孩子还能是你那个师兄的?” 听到北冥耀这三个字,我心里就一阵窝火。我曾经那么掏心掏肺地信任过他,而他却从头到尾都把我当成猎物。他锁定因果,困了我足足上千年,而我竟然曾经把他摆到了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位置上,这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我的嘴再一次不受大脑控制,说出了连我自己都感觉震惊的话—— “不,我身边关系亲密的男人可不止他们两个而已,你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人……他奉命监视我的生活,也帮我度过了无数个难关,甚至不止一次地救过我的命。他在我心里的重要程度,丝毫不亚于凌邪。” 我脸上带着嘲弄,心里却万分惊慌。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嘴不受大脑控制了?我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第413章 命运的牵引 研究人员愣了一下,随后小声跟助手耳语了几句,似乎是在问助手知不知道我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助手满脸茫然地表示自己不知道,随后就出去了,估计应该是调查这件事了。 医疗室里只剩下我和研究员两个人,他强作镇定继续进行日常检查,而我则是死死地抿着嘴巴,生怕自己又说出什么不受大脑控制的疯话。 然而就算抿嘴,也还是没能憋住那些冲口而出的莫名言语:“你好好看看那个孕囊的大小,你觉得这是生长了多长时间的状态呢?你再去好好查查,那个时间点上,呆在我身边的人到底是谁。” 研究员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提示一般,再也顾不上什么检测,直接放下手上的工具就转身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在病房里,面对惨白的墙壁。 我心底的恐慌已经到达极限。刚刚说出的那些话,每一个字都不是我自己想说的,可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那些字句就那样一个个地从我嘴里蹦出去,我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我根本感应不到,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控制着自己——如果要说被人控制,我也算是“经验丰富”了,估摸着不会有谁比我更了解被控制时的种种状态。但是现在不一样,我感应不到任何外来的力量,单从感觉上说,并不像是被人强行操控的状态。我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看见了一根亮晶晶的丝线从天花板上垂下,一直延伸到我的脸部。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直延伸进我的嘴里。 我抿了抿嘴,又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没有任何感觉。随后我又尝试着发出声音,这回没有任何阻碍。嘴巴的控制权似乎又重新回到我自己身上了。 那根亮晶晶的白色丝线忽然向上收缩,缩进了天花板里。也可能是缩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去,我没有透视眼,无法确定它最终到底去了哪里。 不过我倒是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应该就是我之前见到的那种白色丝线,也是能够凝聚成判官笔的那个东西——我其实不太清楚,它和判官笔之间的关系到底是谁幻化出了谁,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东西跟命运有关。 如果给它取个文艺一点的名字,或许可以称之为“命运的丝线”? 之前我就一直在想,黑白两色的丝线,也许代表的就是分别被念念和北冥耀操控的两种命运方向。黑色的,是被北冥耀操控、影响的部分,而白色的则是被念念操控和间接影响的部分。 如果这样解释的话,那我刚刚说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疯话,也就可以理解成念念的暗中影响。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念念从来不会害我。 我想了许多,情绪终于逐渐恢复镇定,并且暗暗期盼着,隐盾的人最好能把风扬带过来跟我当面对质。那样的话,我至少能有机会跟他见上一面,亲眼看看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不过我也同样清楚,那种可能性非常渺茫,基本约等于幻想。 我努力放松心情,耐心等待。 …… 同一时间,风扬又一次陷入了濒死的状态。 或者准确点说,他已经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不知道多少次。每一次都被组织内部独有的特殊手段抢救回来,然后,再被狠狠地重新推回生死边缘继续挣扎。 究竟重复了多少次,他早已经记不清。 隐盾对于叛徒,尤其是对待投靠境外势力的叛徒,向来不吝使用最残酷的手段。 许多年前曾经有一个组织内部的高层,被大洋彼岸的某势力重金收买,带着无数绝密资料叛国出逃。 彼时的华国正处于动荡之中,如果那些解密资料流入大洋彼岸,那对整个国家而言,都将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为了阻止绝密泄露,隐盾组织动用了一切能够动用的资源,万里追杀,最后硬生生地在大洋彼岸,把他从敌对势力的手中抢了回来,押送回国,处以极刑。 但代价是,前去追杀的九名高手在于敌对势力的接应人员交战过程中,牺牲了七人。为了避免魂魄中携带的记忆造成机密泄露,那七名高手全都用隐盾内部研制出来的某秘密武器,打散了自己的魂魄。 他们的遗体,永远留在了敌人的土地上。而他们的英魂……已经破碎无存。他们不会再有机会轮回转生,但是为了守住祖国的机密,他们无怨无悔。 那七位英雄的名字,从不曾被公开报道,也始终不被世人知晓。但是在隐盾内部,他们被永远铭记。每一个被纳入组织的新成员,都必须向他们的雕像行礼。每一次重大会议上,都必须要保留七个特别席位,摆上他们的照片,已示对英雄最崇高的敬意——他们虽然已经身死,但在隐盾内部,他们永远存在。 许多年来,隐盾的高层领导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那七个特别席位,从不曾改变。也永远都不会改变。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每一个隐盾人牢牢记住了他们,也记住了自己肩负的使命与荣光。 一同被继承的,还有对叛徒的极度憎恨。 而现在,这份憎恨全都毫无保留地施加到了风扬的身上。 因为他同样涉嫌叛国。 之前特殊任务科的人宣布要逮捕风扬的时候,给出的理由是风扬的直属上级涉嫌叛国,所以他也必须接受组织内部的调查。当时风扬受到了黑色丝线的束缚,思想和行动都不受自己控制,只能浑浑噩噩地被押解回来。 但是当他被送入秘密审讯室,意识重新恢复清醒以后,才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厚厚一摞罪证。 特殊任务科早已经完成了所谓的搜证,他们将他押解回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协助调查,而是要让他认罪! 所有的证据都是被捏造出来的,风扬一件都没有做过,他当然不可能承认。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抱着几分侥幸心理,逐条罪证地解释、反驳,希望这一切都是误会。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无论怎样解释都没有用,因为审问自己的人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辩解。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他认罪。或者应该说是,逼他认罪! 多么熟悉的情节。 风扬想起了之前我被带回总部的时候,是怎样被逼迫认罪的。他意识到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根本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叛国罪行,不光是他自己,他相信自己的领导也一定没有叛国!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了一切,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将他们这支派系整个连根拔起。 看穿了对方的阴谋,他自然更加不可能让对方如愿。无论被怎样折磨,他都死咬牙关坚持不肯认罪。他相信再完美的计谋也会破绽,何况对方如此心急,肯定很快就会露出马脚。他相信更高层的大领导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x先生,x先生……”风扬在生死边缘,一遍遍地念着这个代号。 这是数日以来,支撑着他的唯一精神力量。 其实他从未见过传说中的x先生,不知道他究竟什么相貌,什么年纪,什么姓名……他只知道,那是隐盾组织隐居幕后的,最高层的领导。 关于那位神秘领导的一切,都是组织内部的最高机密。以风扬的职级,连知道哪些资料被封存在哪里的资格都没有,就更别说资料内的具体内容了。比他职级更高的景妤婳也同样没有资格接触那些文件。 风扬甚至都不知道,“x先生”这三个字,到底是不是对方的真正代号。或许,那只是大家约定俗成的一个代称。x代表着未知,而那个男人的一切也都是迷,所以才会被如此指代吧…… 他现在能够指望的,只有x先生了。 因为,他这一派系的最高领导a先生,已经被扣上了叛国的罪名,不可能救得了他。而a先生又是隐盾摆在台面上的最高领导人,现在连他都出了事,能够救得了他的,自然只有藏于幕后的真正最高层,也就是x先生。 至于陷害他们这一脉的人到底是谁,其实根本就用不着猜,能够有这么大的能量,调动隐盾内部几乎所有部门的人,除了a先生以外,就只有摆在台面上的二把手,代号“血伯爵”的那个人了。 血伯爵和a先生不和,也早就是组织内部公开的秘密了。人人都知道,血伯爵一直都在找机会扳倒a先生,想要自己成为隐盾组织台面上的最高领导。 这种较量,已经在过去的十几年中,逐渐演变成了派系斗争。之前我被抓进来逼供,就是因为a先生主张不干涉我和凌邪的自由,并且派人暗中保护我,所以血伯爵就希望我犯罪,好让他有理由对a先生发难…… 那个时候,多亏了风扬明里暗里帮忙,我才能平安脱身。可是现在,处境调转,他成了被泼脏水的那个,而我却救不了他。 第414章 突然暴毙 或许是念念暗中影响的缘故,我体内孕囊的状态,起来比实际“受孕”时间要早很多。这也就导致了研究人员对我“怀孕”时间的判断,产生了非常大的误差。 他们根据自己观察到的孕囊状态,往前推算出的受孕时间节点,刚好是在景妤婳失踪死亡的那几天前后。 而当时那段时间,凌邪并不在我身边。反而是风扬为了求我带他去见景妤婳的魂魄,而在执行任务期间擅离职守,私自与我见面。 任务期间擅离职守,属于严重违纪行为,风扬还为此受到了组织内部的处分。相关的处分记录自然也都记录在案。 而现在,研究人员查到了风扬的违纪记录。 当然,违纪记录上面只写了风扬违反纪律私自与我见面,但是并没有详细记录具体的见面时间和地点,也没记录我们当时见面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可能是组织上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没必要事无巨细的全都写入档案,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风扬不肯详细交代。至于究竟哪一种才是真实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这送朋友的一切讯息,都让研究人员有理由相信,我肚子里的孩子极有可能是属于风扬的。 毕竟,风扬身为隐盾成员,自然也是身负异能的。他的后代遗传到了他的能力,早早地散发出灵气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只是在得到风扬的亲口确认之前,研究人员还不能直接下结论,所以他们将这一切都向上汇报,希望可以用组织内部的特殊手段确认,风扬到底是不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我肚子里孩子的月份太小了,没法直接做亲子鉴定,所以只能用特殊手段,通过灵气的某些特性来进行判断。 值得一提的是,研究人员并不知道,风扬已经被上头用叛国的罪名秘密关押审问。 负责对我进行研究的这些人员,属于超自然生物研究部,他们以往的研究对象,要么是具有非常罕见的特殊异能的人士,要么就是组织上抓获的非人类生物,比如鬼魂、僵尸、吸血鬼等等。不久之前,组织上甚至还送来了一具阿修罗尸体,供他们解剖研究。 可以这么说,除了正常人类以外的一切,都属于他们的研究范围。 但是他们只负责研究,除了研究以外的一切,他们统统不会过问,也不会在意。他们是整个隐盾组织当中,跟其他部门交流、往来最少的一群人。他们只喜欢关起门来做研究,除了必要的工作所需之外,基本不会主动跟外人打交道。 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跟我一起被逮捕的,还有一个叫风扬的人。他们甚至都不认识风扬这个人。特殊任务科的人也没有跟他们提过这些。他们也不关心我到底是怎么被抓回来的,他们只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而他们对我的所有了解,全部都来自于特殊任务科提供的文件资料。 他们提出的将风扬调回来协助研究的请求,绕了一圈之后,最终传达到了特殊任务科那边。 特殊任务科自然是不可能同意放人的,但是也没有告诉研究部实情,只是说风扬正在外面执行非常重要的机密任务,在任务结束之前没有办法赶回来。 研究虽然重要,但是也不能妨碍组织上的机密任务。所以,研究部这边只好放弃,退而求其次地表示,希望能在风扬完成任务以后,回来协助研究。这种要求,特殊任务科表面上满口答应,实际上却根本没打算把风扬交给任何人。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风扬就在两个部门相互沟通的这段时间当中,突然死了。 当时风扬正处在濒临死亡的边缘状态,负责审问的人员给他注射了组织内部研发出来的特效药剂,强行维持他的生命体征,不让他彻底死去。之前几次风扬濒临死亡的时候,他们都是用这种方法,为他强行续命的。 但是这次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药剂注入血管以后,风扬忽然剧烈抽出,随后口吐黑血而死。 从抽搐到吐血身亡,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完全没有给审问人员任何反应的时间。 当时负责给风扬注射药物的两个审问人员完全傻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待回过神以后,他们也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进行抢救,试图挽回风扬的生命……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报告上级,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处罚结果。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无论是不是他们的责任,他们都难逃处罚。唯一的差别,也仅仅只在处罚力度的强弱而已。 特殊任务科的科长刚跟研究部的领导打完太极,转头就收到这样的消息,差点气疯了。他下令彻查,一定要搞明白风扬突然暴毙的原因。甚至还派人将当时给风扬注射药物的两名审问人员软禁起来,调查那两人近期的所有活动,看他们是否有被人收买的迹象。 他不相信,风扬的死真的会是意外,也无法接受伤重不治之类的理由。因为他们给风扬注射的特制药物,其中包含了非常多的罕见药材,即便是再严重的伤,也能至少吊住一口气。这是他们在审问重要嫌疑人的过程当中,必备的一种药物。 而且迄今为止,那种特制药从来没有出现过失效的记录——除非是来不及注射,不然只要注射成功了,药水就会在千分之一毫秒内迅速发挥作用,维持住生命体征。 为了风扬的死,特殊任务科的人几乎全体动员,查监控,查药剂,查注射用品,查所有经手人员……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查了所有能查的一切,然而最终还是毫无头绪。 风扬的突然死亡,成为了整个特殊任务科所有人心中无法解开的迷。 …… 只有风扬自己知道,他在停止呼吸的前一刻,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的,是一股凭空出现的黑色丝线,从天花板上缓缓降下,刺进了他的大脑。那一瞬间,来自灵魂的剧痛,让他受到了比所有刑罚加起来都痛苦百倍的折磨。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黑色的丝线在自己灵魂深处分散开来,不断地切割自己的魂魄。 这个过程虽然实际耗费的时间非常短,但是对于备受折磨的风扬而已,却是十分漫长的。直到后来,随着灵魂被切割得越来越破碎,痛感才逐渐减退——或者应该说,是他对于疼痛的感知能力,终于随着灵魂破碎而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但不管怎么说,对于风扬而言,不再承受痛苦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后来发生了什么,风扬自己也不知道。意识消散之前的最后感觉,是他被另外一股力量轻轻地拖拽着,一点点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审讯室。 那股力量非常温和,让他感觉无比舒适。他就在那种如沐春风般的舒适和放松当中,意识陷入了沉睡。 他不知道给予自己最后温暖的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但他已经不在意了。他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和折磨,他太累了,只想好好地休息一场。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这场休息的期限是……永远。 …… 我忽然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似梦非梦的状态当中,我看到一团白色丝线,裹着一个半透明的碎片似的东西飘进了医疗室。那个半透明的碎片,似乎散发着某种让我觉得熟悉的气息。可是这份气息太微弱了,我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那究竟是记忆里哪个人的气息。 没有任何商量,白色丝线直接将那个半透明碎片送进了我的识海。 我心里非常抗拒,让这种不知来历的古怪东西进入自己的识海,可是在手脚被绑的状态之下,我即便不愿意,也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任由白色丝线乱来。 更加讨厌的是,那个半透明碎片一进入我的识海,就立刻开始疯狂地吸收能量,眨眼的工夫就让识海空间中漂浮的灵气减少了许多。 这让我愤怒得几乎想要暴走。是,我现在的精神力量比以前强大了很多倍,连带着识海空间中氤氲的灵气也比从前更加浓郁,可这一切都是我辛辛苦苦修炼,无数次出生入死才换来的,又不是白捡的,凭什么要随便送给不明来历的奇怪东西吸收? 我心里无限抗拒,古怪的梦也终于醒了。 醒来看到自己还在熟悉的环境里,心里竟然稍稍松了口气。我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也许这只是个普通的梦而已。念念怎么可能会在这种事情上害我呢? 然而,自我心理建设还没做完,识海当中就传出了一股不强不弱的怨念。惊讶过后我才发现,散发出怨气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已经幻化成蝶的,引梦蝶。 在经过漫长的沉睡以后,引梦蝶的样子变得比从前更加漂亮了,翅膀上也长出了非常梦幻的幽蓝色纹路,普通人只要稍稍多看几眼,都会觉得目眩神迷。 就连身为主人的我,都在见到引梦蝶之后的第一眼,就被它深深地迷住了…… 第415章 魂魄碎片 经过休眠之后的引梦蝶,虽然仍然是蝴蝶的醒来,但是却能够莫名地散发出一种巨大的魅力,让人在看到它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它比貂蝉西施那样的绝世美女还要更加漂亮的奇怪想法。 而且,它的魅力之中,还掺杂着几分天真娇俏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绝美而又不自知的少女,这让它的美丽变得愈发勾魂摄魄。 “主人,你弄进来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呀?他抢我的灵气,你倒是管管他啊……”引梦蝶娇嗔地抱怨着。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引梦蝶发出声音。以前的它,虽然灵智颇高,但是并不会说话,所以只能依靠意念跟我沟通。但是现在,在我的识海深处沉睡过以后,它竟然学会了说话。而且不光学会了,还音调柔美像是在唱歌一样,连同为女性的我听了以后,都感觉心醉神迷。 如果能天天听到这个声音跟自己说话,那得是怎样的幸福啊……我痴迷地暗暗想着。 “喂!主人!”引梦蝶抬高音量,不高兴地嗔怪:“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说话啊……” 我这才从迷醉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来不及多想,就连声说:“我管我管,我这就说他!” 呃……等等!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进入到了识海空间之中。原本应当充沛浓郁的灵气,也不知为何变得稀薄了。 但是比起灵气变化,最让我震惊的,还是引梦蝶学会说话的这件事。 “你怎么会说话了?什么时候学会的?还有,是你把我拉进来的吗?”我不敢直视引梦蝶美丽的倩影,只能顾左右而发问。 引梦蝶说:“你是自己进来的呀……哎呀这个不是重点啦,主人,你到底管不管那两个家伙啊?你看看,他们都快把这里的灵气给吸光了!” 他们? 两个?? 我更懵了,这里除了我和引梦蝶,不就只有那个半透明的碎片似的家伙么,还有谁? 引梦蝶也被也被我的懵圈状态给惊到了,呆呆地问:“主人你不知道?这两个东西不是你放进来的?!” 说着,它就散发出了强烈的敌意,似乎想要直接把那两个不速之客给赶出去。 察觉到它的意图,我赶紧开口阻止:“等等等等,先弄明白了再动手也不迟,你先别冲动。” “哦……那好吧。”引梦蝶不情不愿地收回了心思,随后在半空中灵巧地飞了一圈,散发出无数幽蓝色的粉末。那些粉末仿佛有生命似的,织成了一张巴掌大的网,朝着识海的方向飞去。 很快,那张网就捞起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光团。我凑近仔细查看,发现光团当中似乎蜷缩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尽管缩小了许多许多,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蜷缩光团里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我心心念念盼望着快点醒来的,念念。 念念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我心中疑惑,却没人能告诉我答案。 引梦蝶依然能够与我心意相通,而且由于自身灵力的增强,这份能力也比从前更加强大。不需要我开口说明什么,她就已经感应到了我的情绪。 “主人你认识她?她是你放进来的没错吧?” “呃……认识确实是认识,但她确实不是我放进来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说着说着忽然想起来,引梦蝶之前也是见过念念的,于是又道:“你没认出来吗?她是念念啊!” 引梦蝶更惊了,绕着小光团飞了好几圈,三百六十度仔仔细细地观察,才终于确认光团里面的小女孩的确就是念念没错。 “她怎么只剩下灵智了?”引梦蝶问。 我只能摇头苦笑:“不知道,这恐怕得等她醒了以后,问她自己才能知道。” “那恐怕短时间内问不了了。”引梦蝶说:“她刚进来的时候,几乎只剩下一粒光尘那么大,我都没看出来这是个什么。她一进来就疯狂吸收空中飘散的灵气,空中的吸收光了,又扎进识海里继续吸收。照这种架势下去,说不定哪天把识海都给吸干了呢……” 引梦蝶的语气当中,虽然带着浓浓的埋怨,但是毕竟不像之前那么有敌意了。她也没有再提要把念念的灵智光团赶出去之类的话,而且还默默地将念念的灵智光团重新放回识海中,算是默许她跟自己一起分享识海中蕴藏的灵气了。 而她的这番话,也算是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让我知道原本识海空间中无比浓郁的灵气都去了哪里——被念念吸收掉,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我并不觉得心疼。 只是我很担心,吸收掉了那么多的灵气,才让念念的灵智从一粒尘埃那么大,变成了拳头大小而已,那么她究竟要吸收多少灵气,才能变回原来的状态呢? 如果我识海中蕴藏的全部灵气,都不足以支撑她恢复,那又会发生什么呢? 这一系列的未知,都让我非常不安。 引梦蝶不再继续纠结念念的问题,而是飞到了那个刚刚闯入的半透明、碎片似的东西旁边,细细地感应了一番,随后惊奇地对我说:“主人,这片残魂上的气息,很像你那个朋友啊!” “哪个朋友?”我惊奇地发问,等不及引梦蝶回答,就亲自过去查看了。 靠近之后我就感觉出来,这个东西散发出来的气息,的确跟风扬的一模一样。或者应该说,这是风扬的一部分。 我以前从没见过所谓的灵智到底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玩意究竟有多少种形态,所以只能问引梦蝶:“这个也是灵智吗?” 引梦蝶说:“应该不是,这个比较像是魂魄的碎片。” “魂魄碎片?!”这几个字让我非常不安,我很担心风扬是不是已经死了。 引梦蝶感应到我的情绪,主动解释道:“主人你先不要担心,魂魄碎片离开本体,也未必就一定表示本体已经死了,也可能是被伤了魂魄之类的情况……” 后面的话我都没怎么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才能尽快确定风扬现在的情况。 引梦蝶还想再劝我几句,而我却忽然感觉身体被人用力摇晃,意识瞬间不受控制地回到了现实当中。 “你别睡!醒醒,不许睡!跟我说清楚!” 愤怒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心里疑惑,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说话的人就是那个能被策反的年轻护士。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特别愤怒,一副恨不得把我吃了的表情。原本的披肩长发也不知道为什么剪短了,看起来有点乱,不知道是不是来的路上跑得太快才会乱掉的。 她见我睁了眼,立刻迫不及待地质问:“孩子真是风扬的?!你和风扬,你们……你们真的……”她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眼圈也红红的,一副气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实在没想到,她听到消息以后会气成这种样子,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才好。我愣愣地看着她,心里抑制不住地冒出荒唐的想法—— 她这么愤怒,难道是因为她也喜欢风扬吗? 她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个被捉奸了的小三,而她则是那个愤怒又伤心的原配。我知道这种联想有点荒唐,但她的神情实在没法让我联想到别的。 可是跟风扬接触这么久,我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风扬,但是一个人的品德总会在方方面面不经意表现出来的。如果是那种脚踏n条船的花心渣男,就算再怎么刻意掩饰、伪装,相处的时间长了,也总能发现蛛丝马迹的。 我并不认为风扬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渣男。他对景妤婳的痴心程度,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不相信他的心里还能装得下别人。 再说了,如果他真的脚踩n条船,除了景妤婳以外还有别的女朋友,那他为什么还要在景妤婳死后,不惜一切地想要见到她的魂魄呢?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确认景妤婳到底爱不爱自己呢? 处处留情的花心渣男,可绝对不会动什么真心。渣男的心里真正爱的永远只有自己,旁人全都是玩物。那样人,怎可能会拿自己的事业甚至是生命去冒险,只为了验证某个异性是否真的爱自己? 不可能的。渣男不会做出风扬的这些行为。风扬也绝不是个渣男。 想清楚了这一切,我才终于冷静下来,平静地望着年轻护士,问她:“你是风扬的什么人?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孩子是不是风扬的呢?” “我……”年轻护士被我问得结巴了一下,随后梗着脖子说:“我没让你问我问题!现在是我在问你!孩子到底是不是风扬的?!” “你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我依然平静,甚至还抽空瞄了一眼她别在白大褂上的胸牌,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三个字—— 董思思。 真好,我终于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了。 董思思气得直跺脚,最后没办法,只能说:“风扬是我朋友!行了吧!你现在能告诉我,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了吧?” 第416章 我才没怀孕! 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将视线微微上移,望着董思思的头顶。 她头顶上的白色丝线,似乎增加了不少,不再是之前脆弱可怜的细细一根了。我猜这应该意味着,她受到念念的影响比之前更深了,也就意味着她比之前更加容易被我策反。 这应该算是个好现象。 我稍稍松了口气,暗暗想着风扬或许就是拉近我们关系的最好切入点,既然念念已经把事情安排到了这种程度,那我一定得好好把握才行。于是我继续套董思思的话:“只是普通朋友吗?那你恐怕也没理由干涉他喜欢谁、和谁在一起哦。” “风扬才不可能喜欢你!”董思思的情绪更激动了。 果然,念念之前暗中影响我,让我说出那番话,目的就是为了引她来主动质问,给我们制造第二次单独见面的机会。 我一边思忖着,一边反问:“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不可能喜欢我呢?” “因为……因为他心里装着的是别人!那个女孩比你好一万倍!他才不可能看得上你呢!”董思思激动地说。 我忽然觉得,董思思应该不是风扬的朋友,而是景妤婳的朋友才对。 如果是为了自己的好朋友出头,那似乎也能够解释她为何如此愤怒了。毕竟,景妤婳尸骨未寒,风扬就变心甚至还弄出了孩子的话,的确值得愤怒。 我觉得稍微冒个险。 “这个孩子就是风扬的。”我说:“你们应该已经调查过了吧,不然你也不会跑来问我。这孩子就是风扬的。他要是不承认,你就让他来跟我当面对质。” 我这么说,就是为了能有机会跟风扬见上一面。哪怕见不到,至少知道一下他现在的状态,我也能放心店。 董思思说:“风扬在外边执行任务呢,短时间内根本回不来,你别趁着他不在就往他身上泼脏水!” 风扬去外边执行任务了?! 我愣了一下,随后立即意识到,董思思肯定被骗了。特殊任务科出动了那么多人,就为了抓住我和风扬,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他放出去,还让他继续执行任务呢?肯定是他们不敢说真正原因,才用这种理由搪塞的。 董思思看我不说话,以为我终于心虚了,她得意地问:“怎么不说话了?说不上来了吧?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脱身,故意拉他下水的……” 得到了心中期望的答案,董思思也不想再继续跟我耗费时间,转身就要离开。我急忙叫住她,问:“你是景妤婳的朋友吧?” 她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问:“你知道妤婳?风扬竟然跟你提过妤婳?” 她的后半句话让我意识到,她和景妤婳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我刚才想象的那种无话不说的好闺蜜关系。要不然的话,她就应该知道,最早的时候,其实是景妤婳和风扬两个人共同负责调查我的。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做任何解释,同时在思考,自己到底是应该现在就和盘托出,还是应该继续骗下去。 董思思又继续追问:“你跟风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是负责暗中监视你的么,为什么会跟你正面接触,还跟你提过妤婳?” 我含糊地回答:“他救过我,所以就认识了。后来接触得多了,关系自然就越来越近。” 董思思愈发紧张:“所以你们真的……” 我还没想好,到底该不该现在就跟她说实话,所以只能微笑不语。 董思思更着急了,抓着我的胳膊不停摇晃:“说呀,你倒是快……”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脸色一变,捂着嘴起身就要往外冲。冲到门口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僵在门口没有开门。 而就在这个时候,胃里的翻腾感愈发厉害,她再也忍耐不住,弯腰狂吐不止。 其实她并没有吐出多少食物,基本都是透明的胃酸。我静静地看着,觉得她这个样子像极了之前的自己。 我之前是因为念念的关系,身体产生了种种怀孕的迹象,那么董思思又是为什么呢?难道她也怀孕了吗? 念头一起,我就忽然发现,董思思的肚子里似乎隐隐散发着白色的微光。这让我不由得一愣,开始意识到她肚子里装着的或许也不是普通的胎儿。 我努力地想要看清楚,那团散发白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于是集中所有的精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肚子观察。很快,我就开始发现,之前看起来悬挂在她头顶的白色丝线,其实并非只是简单地悬挂,而是一直延伸到了她的身体深处。 一直伸到了她的肚子里。 那团散发白光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白色丝线。 再观察得更仔细一些的话,便能看得出来,丝线底下似乎还包裹着什么东西。但是这回无论我怎么拼命努力,都没有办法看清楚了。于是我只好暂时放弃。 精神一松懈下来,所有的丝线就全都消失不见。或者应该是说是,我看不见了。我隐约意识到,自己的意念或许并没有完全丧失作用。要不然的话,我刚才也没法进入自己的识海空间。 难道是手脚上的束缚带失效了吗?不然我为什么能用精神力量了? 来不及深入思考,就听见董思思用哀求的语气对我说:“你能别说出去吗?” 我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让我别告诉别人她吐过。这让我彻底肯定,她确实是怀孕了。 至于那些一直延伸到她肚子里的白色丝线,可能是念念制造出来的提示吧,为了让我注意到她的肚子?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我望着董思思的眼睛,非常认真的承诺。 不过董思思请求我保密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都必须得答应她。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得到她的好感。 她是我逃离这里的关键,如果我连她的好感都争取不到,又凭什么要求她帮我逃跑呢? 她的好感度,比什么都重要。 想明白这一点,我也就不再纠结之前的问题了。因为答案同样明显——相比较于让她把我当成景妤婳和风扬之间的小三,当然是告诉她真实情况,更有利于让她对我产生好感。要不然的话,她在心里把我当成小三对待,见都不愿意见我了,还谈什么策反? 拿孩子做文章,是为了让她来见我,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个谎言也就没必要再继续下维持下去。至少,没有要在她面前维持下去了。 “那个……其实我刚才没跟你说实话。”我斟酌着开口,她却忽然脸色一白,扶着墙又是一阵剧烈干呕。 我把解释的话暂时咽下,问她:“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吧?” 她摆摆手,惨白着脸欲盖弥彰地说:“没事没事,就是吃坏东西了,胃里不舒服。” 我瞬间确定,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怀孕了,但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才刻意隐瞒着。刚才明明已经跑到了门边,却在最后一刻犹豫,宁可吐在医疗室里也不肯吐到外面去,肯定是担心吐到走廊上会被同事发现。 如此处心积虑地隐瞒,想必她应该也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寻常的胎儿? 这个猜测让我心中暗喜,觉得自己有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切入点,可以将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拉得更近。 我故意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你这个样子可不像吃坏东西,我看你更像是怀孕了。” “别胡说!我才没怀孕!”董思思激动地否认。然而她越是激动,就越是暴露自己真实情况。 我笑了笑,安慰她说:“别这么紧张,我不会跟任何人乱说的。我看你的样子,年纪应该跟我差不多,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董思思一下子红了眼眶,但又马上别过脸去,不让我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不,你不会明白的……”她吸着鼻子,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 我以为她是因为我之前撞肚子的行为,认为我不爱自己的孩子,所以才这么说,于是便解释道:“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呢,我虽然做了会伤害孩子的行为,但我心里还是爱着她的。我是因为不想让她受更多的苦,才不得不狠下心肠做那样的事。其实我心里对孩子的爱,并不比你少。所以,我真的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 也不知道究竟哪句话触动了董思思的心,她忽然绷不住哭了出来:“你不明白!我根本就不爱这个孩子!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个人!我……我害怕他……” 说到最后一句,她已经泣不成声。 我震惊地消化着她的言语——不明白孩子怎么来的,不明白孩子到底是不是人,这是什么情况? 她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放荡随便,会轻易跟陌生男人上床的那种女人啊,怎么不知道孩子怎么来的呢?而且她的工作就是与医疗研究有关的,所以也不可能没有基本的生理常识,从字面上理解“不知道孩子怎么来的”也说不通。 这事太古怪了。 第417章 身怀鬼胎 “可以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吗?我保证一定替你保密,绝不告诉别人。”我尝试着询问董思思。 董思思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只是一个劲地哭,像是要把积压在心里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都狠狠地宣泄出来。 看得出来,这个孩子给她带来的心理压力非常大,让她非常非常痛苦。 “难受就说出来吧,一个人憋在心里会出问题的,说出来也许会好一点。”我继续温声细语地劝说董思思,希望她能主动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毕竟,怀孕这种隐私,又是她压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如果她自己不主动说出来的话,我很难通过别的方式来调查清楚。所以,让她自己主动开口,才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董思思自从发现自己怀孕以后,精神就一直处在极度紧张、恐惧的状态当中,吃不好也睡不好,几天下来整个人都憔悴得快要脱相了。其实她自己也非常渴望,能够有个人倾诉一下,就算是不能帮她把问题解决掉,至少让她把憋在心里的那些话说出来,也会感觉好很多。 她早就觉得,自己快要憋疯了。 可是,身在研究部,她太清楚这种非自然怀孕会被怎样对待了,她不想让自己变成被研究的对象,失去所有的隐私、尊严和自由,被曾经的同事们当成小白鼠一样每天监测、进行各种实验研究…… 那样的生活,光是想象一下她都觉得崩溃。如果真要那样,她宁可去死。 可是,除了同事以外,她没有任何可以倾诉的对象。 她是个孤儿,从小就在隐盾内部的孤儿院里长大,人生当中接触到的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研究,各种各样的超自然现象。孤儿院里的老师告诉她,她的母亲以前是个很厉害的研究员,于是她也就从小立志,长大以后要成为跟妈妈一样的人。 从未体验过母爱的她,渴望用这样的方式,在自己和因公牺牲的母亲之间建立更多的联系。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付出了很多很多努力,最终也如愿进入了梦寐以求的研究部,从事母亲当年做过的工作。工作以后,她把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时间和精力全都投入到了研究当中,几乎没有自己的爱好和生活。研究工作,就是她生命中的全部。 所以她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 以前所有的时间都被工作填满,日子倒也过得简单充实。没有空闲时间,也就意味着没时间胡思乱想,患得患失。董思思其实对那样的状态很满意。至少,在发现自己怀孕以前,她一直都对那样的状态非常满意。 但是怀孕改变了所有一切。 董思思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也很少离开地下基地,她所能接触到的,除了同事就只有研究对象。而她也非常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跟任何一个男人上过床,也没有过醉酒、昏迷之类有可能会被男同事占便宜的经历。 唯一不正常的,是不久前的一次鬼压床。当时她在半梦半醒当中,产生了一种被侵犯的感觉。她非常疼,也非常冷。 床单上的血迹,让她没办法欺骗自己,把那当成一个普通的梦。但是那种难堪的经历,她羞于启齿,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 后来她就开始干呕。一开始的时候,她还自欺欺人,骗自己说是吃错了东西。可是后来呕吐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她就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怀孕了。 她悄悄买了验孕试纸,测出来的结果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那种。但她还心怀侥幸,又利用职务之便,背着同事偷偷给自己验了血。 结果自然是怀孕了。 她没法再继续欺骗自己,终于不得不接受怀孕的现实。 而且不光怀孕,这还是个鬼胎。是鬼魂趁她睡着以后,强行入梦让她怀上的孩子。 关于鬼胎为什么会在梦中受孕,以及成长过程中和普通人类胎儿的区别,一直都是组织上非常感兴趣的课题。只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研究对象,所以这项课题迟迟没有进展。 董思思非常清楚,如果自己怀上鬼胎的这件事,被组织上知道了,肯定会把自己关起来进行研究的。 而她又看到我宁愿用撞肚子那种极端的方式伤害自己,也要弄掉肚子里的孩子,结束被研究的生活,心里面就更加恐惧了。那天见过我以后,她特意向同事打听,他们都对我做过哪些研究。然后她才知道,我之前受到了怎样的对待。她心中对我的同情,以及对自己未来遭遇的恐惧,也都达到了极点。 这份恐惧折磨着她,让她寝食难安。她甚至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装作若无其事地每天正常上班,正常工作。她不得不请了假,把自己关在宿舍里,一个人对抗心里的恐惧。 身为孤儿的她,原本非常痛恨抛弃骨肉的行为,可是在恐惧支配之下,她渐渐开始产生了想要打掉孩子的念头。 她也的确尝试着付诸行动,可是,当她试图离开总部的时候,却被告知由于某种不能说明的特殊原因,总部现在处于戒严状态,没有高层领导的签字条,任何人都不能外出。 没有办法离开总部,她就没法打掉孩子。那孩子就会在她的肚子里,一天天不断长大,总有一天会长大到她再也无法掩藏的程度。到了那个时候,她不光得被关起来当小白鼠,可能还得额外承受一份处罚。因为她是隐盾成员,明知道自己怀了鬼胎还故意瞒报,严格追究起来也的确称得上是一种错误了。 这种心理压力,让她痛苦得想死。她根本做不到像自己从前幻象的那样,疼爱自己的孩子,她对这孩子只有厌恶和恐惧。一想到这个孩子的由来,以及他将来会给自己带来的种种灾难,她就恨不能立刻把他撕碎。 情绪最崩溃的时候,她还学我撞了床角,甚至还故意反复撞了好几次,撞得肚皮都淤紫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孩子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 她愈发觉得,自己肚子里装着的就是一个恶魔,是个吸附在自己身体里,不断吸收吞噬自己血肉的恶鬼! 极度崩溃之下,她开始自残,用剪刀乱剪自己的头发,用刀刃划伤自己的皮肤,以此来宣泄心中积压的情绪。 可是这样并没有让她好过,反而让她更加痛苦。绝望之下,她爬上了宿舍窗台,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是在跳出去的最后一刻,她忽然退缩了。 求生的本能让她选择了退回屋内,默默地收拾好自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开门走出宿舍。 她在心里跟自己说,一定要用最快速度找到一个男同事交往,发生关系。这样就算将来被别人发现怀孕了,她也可以把孩子算到男朋友头上。她没打算让男朋友喜当爹,等到将来禁令解除,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出去打掉这个孩子,然后再用性格不合之类的理由,跟男朋友分手。 她知道,这么利用别人其实非常不道德,如果对方真心喜欢自己的话,将来分手的时候难免要伤心一场。但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在崩溃到几乎活不下去的状态之下,她真的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考虑别人。她承认自己自私,但是她并不想改变主意。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回来销假以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关于我的。 她被领导安排,去向风扬所在的部门索要他们近一个月的工作安排记录,已确定在我“怀孕”的那段时间,到底是谁在负责暗中监督保护,以及对方是否与我有过不正常的接触。 结果,就是她亲自确定,最有嫌疑的人选就是风扬。 这个答案让她差点当场崩溃,天知道她究竟花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在同事面前表现出异样,也没有不管不顾地直接冲进病房里向我质问。她跟领导谎称自己生病未愈,一个人躲起来苦苦忍耐,等到同事们跟特殊任务科沟通完毕,得知风扬近期无法返回总部,她才不得不来向我质问。 …… 她把这一切全都告诉了我,叙述当中几次崩溃嚎啕。我始终温声细语地安慰她,告诉她事情并没有糟糕到必须自杀的程度。在她说出自己想要用交男朋友的办法,掩饰腹中鬼胎的时候,她泪流满面地问我:“我是不是特别自私?是不是坏透了?” 我温和地笑着说:“谁都不是圣人,每个人都有自私的时候啊,你也是被逼得实在没办办法了,才动这种念头的。如果换做是别人,说不定也会跟你一样呢……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你没必要太自责。” 听完我说的话,她哭得更厉害了。但是我能明显感觉到,她已经把我当成了最亲密的知心人,而且可能已经对我产生了依赖感。 我甚至忍不住怀疑,她怀上鬼胎的这事,是否也是念念的暗中安排呢?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巧,刚好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有这一系列经历,产生了对我的同情、理解和依赖……如果没有这些事,她跟我之间的心理距离,一定不会拉近得这么快。 第418章 信赖 董思思趴在我身上哭了好半天,才终于将心中积压的负面情绪全都宣泄干净,情绪逐渐恢复平静。我趁机对她说:“快把门口打扫一下吧,例行检查的时间应该快到了,要是让你同事看见,可就不好解释了。” “对对对,我得赶紧收拾干净。”董思思立刻弹起来,用最快速度把先前吐出来的胃酸清理干净,最后还不放心地向我确认:“干净了吧?应该看不出来了吧?” 我故意说:“我这么躺着不太看得清,要不你给我解开,让我坐起来看看?” 其实,我提出这种要求主要是为了试探她,我想知道她对我的信赖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虽然这才是我跟她之间的第二次见面,提出这样的要求貌似太着急了。可是我觉得,以她现在的心理状态,和对我的依赖感,提出这样的要求应该也不算太冒险。毕竟她已经把怀鬼胎的秘密告诉我了,也算是有把柄在我手上——就算她相信我不会说出去,也还是难免会产生一种被我捏着把柄的感觉。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被捏着把柄的人通常不太会拒绝对方的要求。 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太想快点知道风扬的处境了。他的魂魄碎片让我非常不安,毕竟魂魄受损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身体精神双重受创,重则甚至会暴毙身亡。不赶快确认他到底有没有事,我实在没法安心。 董思思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地走过来帮我解开了上半身的束缚。 我坐起来,活动着僵硬酸痛的上半身,顺便还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和我之前想象的差不多,右手手腕上现在多出了几圈细细的白色痕迹,看起来就像是缠了一根白色丝线似的。而且我估摸着,这跟“丝线”应该是只有我自己能看见才对。 我估摸着,它应该就是判官笔藏入我体内后留下的痕迹,等什么时候判官笔重新变回笔的形态,这跟白色细线应该也就会消失掉了。而且我还觉得,刚才自己能够进入识海空间,可能也跟这条白色细线有关。不过这个暂时还没法完全确定,需要再找机会确认一下才行。 为了不让董思思对我产生戒心,我只是简单活动了一番,就认认真真地打量起病房门口的地面。看了好一会儿,我才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对她说:“特干净,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痕迹,你放心吧。” 得到了我的肯定,董思思这才彻底放了心。她长长地松了口气,随后不好意思地冲着我笑,说:“幸亏你提醒我,不然我都想不起来。要是真让别人看见,那我……” 我打断她:“好啦好啦,别再想啦。不是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嘛,干嘛还要设想那些可怕的事情自己吓唬自己?趁着你同事还没来,赶紧把我绑好吧,仔细点儿,别让他们看出不对劲。” “哦哦,好。”董思思赶紧按我说的,把我又原样绑回了病床上。 我相信,经过这次之后,她内心对我的信任和依赖,肯定又加深了许多。下次我再提出这种要求的时候,她更加不会拒绝。 董思思看了看时间:“还有五分钟,他们就要来了,我得先走了。” 我叫住她,问:“晚上你方便再来一趟吗?我还有话想跟你说。” “啊?”董思思愣了一下,随后点头:“有空的。我等下去跟领导说,今晚我可以照常值班。九点以后我会过来。” “好,我等你。”我微笑着目送董思思出去,在心里暗暗祈祷晚上不要出岔子。 董思思离开后不久,负责做日常检查的研究人员就进来了,还是之前被我怼过的那个。他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信心满满的状态,而是带着明显的尴尬,一边做检查,一边跟我强行尬聊,试图套我的话。 说得越多就越容易错,于是我摆出十足的高冷范儿,拒绝回答一切关键性的问题。后来实在被问烦了,索性就直接怼他:“你们不是很擅长调查吗?自己查去啊,问我干什么?我说了你们又不信,还不是得再调查一遍,既然这样干嘛还让我浪费口水?” 他问了半天什么有用的都没问出来,气得脸都青了,又不好冲我发火,生怕我肚子里怀的万一真是个特殊胎儿,被他吓得流产了他还得担责任受处分。于是他只能把火气全都憋在心里,草草做完检查就黑着脸走了。 时间一下子变得特别慢,我耐着性子熬,好不容易才终于熬到了晚上九点。董思思终于又来了。 “你想跟我说啥?”她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 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她:“这屋里应该有监视监听之类的装置吧,咱们这么说话安全吗?” 其实她之前跟我哭诉的时候,我就很想问这个问题了,只是当时她情绪太激动,所以才没问。现在我打算告诉她,孩子其实跟风扬无关的这事,就必须得好好确认安全问题了。毕竟我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出岔子。 董思思笑着说:“监视器确实有,不过没有监听装置,所以咱们说话没人能听见。而且负责盯着监控画面的人也是我,我可以悄悄替换一两段录像……之前那段就被我删了。”她冲着我眨了眨眼睛,我明白,她指的应该就是向我哭诉的那段录像。 既然她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直接开门见山地告诉她:“你那么信任我,把自己最大的秘密都告诉我了,那我觉得我也应该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其实我肚子里这个孩子,跟风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董思思眼睛一亮,惊喜地问:“真的吗?你没骗我?” 我反问:“骗你有什么好处吗?我之前那么说,就是想让你们觉得,我怀的只是个正常的人类小孩而已,没有研究价值。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你们把我放出去。但是没想到,你竟然是景妤婳的朋友……我觉得闹出这样的误会挺不好的,所以我才决定要跟你说实话。风扬真的是个挺好的人,他也一直都非常爱景妤婳,他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景妤婳的事情,你千万别把他当渣男。” 董思思长长地松了口气,连连念叨:“那就好,那就好……” 她真心为自己的童年好友感到庆幸,以至于都没有意识到,我为什么会看穿她其实跟景妤婳才是好朋友的这个问题。 因为我想让董思思帮忙打听风扬的现状,所以觉得有必要替风扬刷一刷好感度,这样才能让董思思更加上心。所以我又刻意强调:“其实景妤婳死了以后,风扬伤心得几乎要崩溃了。他甚至还求我带他去阴间找景妤婳的鬼魂……” 董思思失声道:“你说什么?妤婳死了?!你听谁说的?” 我惊讶地反问:“你还不知道?!” 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了,董思思身为隐盾的内部人员,而且还是景妤婳的好朋友,居然不知道这个事? 在董思思的追问之下,我把自己知道的即便全说了,但是没告诉她,景妤婳的魂魄落到了北冥耀手上的这件事。要不然的话,我还得跟她解释北冥耀到底是谁,那就太耗费时间了。 董思思起初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她努力地憋着眼泪,说:“妤婳一定不可能是自杀,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她还那么年轻,性格又乐观,怎么可能会想不开自杀呢?一定是别人害的!” 我说:“未必。也可能是她感觉到自己的阳寿快要耗尽了,不想留在总部里让大家伤心,所以才一个人悄悄离开的吧。” “不可能!她才二十六岁,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阳寿耗尽呢!”董思思不信。 “呃……你不会连她折损阳寿的事都不知道吧?”我试探着问。 果然,董思思听了以后,用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反问:“什么折损阳寿?她干什么了?” 还真是不知道。 我现在简直怀疑,她到底是不是景妤婳的好朋友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跟景妤婳统共见面不超过五回,都比她知道得多,她这样真能算是朋友么? 我心里疑惑,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反正董思思连怀鬼胎这样的秘密都跟我说了,应该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故意骗我。 听了我的问题以后,董思思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苦笑着说:“我们小时候确实是特别好的朋友,不过现在么……可能确实算不上了吧。我们都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她比我大两岁,性格也比我成熟,就像个姐姐似的照顾着我。小时候我有什么伤心的委屈的,全都跟她说。那个时候,我真的把她当亲姐姐一样的……” “后来长大以后,我们进了不同的部门,她天南海北的到处出差,我就长年累月地呆在地底下做研究,有时候忙起来甚至可能连续几个月都没空上去见见太阳。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能聊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其实我们真的没闹过什么矛盾,一次也没有,我也一直把她当朋友,她应该也是。可就是这么奇怪,我们之间的感情好像越来越淡,我越来越不了解她,她也越来越不了解我,我们变得越来越像陌生人,再也没办法回到小时候的那种状态了……” 第419章 承诺 董思思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落寞。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很怀念小时候的那种友情,也真心为了现在这种状态感到遗憾。 “妤婳从小就比我优秀,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性格也比我好……就连长大以后,工作上的晋升,也是她比我快得多。我明明也很努力了,可还是被她落得越来越远,最后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我真的觉得,我就是她生活中的旁观者,替她高兴,替她难过,可是什么实际的忙都帮不上。” 我安慰她说:“你别这么想,我相信景妤婳心里面也是很在意你这个朋友的。只是你们长大以后的交集太少了,没有时间相处,也没有共同的经历或者爱好作为支撑,友情越来越平淡也是正常的。别难过了,你现在也有自己的事业,我相信在她看来,你也是很成功很优秀的。” 董思思笑了笑,满脸苦涩:“可我还是很怀念小时候。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穿越回去。”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明明记得景妤婳时有父亲的,为什么还会跟她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呢?难道说她口中的父亲,其实是养父?或者是长大以后才相认的? 这个问题必须得搞清楚,因为它关系到我之前许多推理的准确性。 “你刚才说,景妤婳和你小时候是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对吧?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她的身世?她是被父母遗弃的,还是因为父母意外去世了才进的孤儿院?”我追问道。 董思思很诧异,我竟然会如此关心景妤婳的身世。她想了想,摇头说:“我们这种小孩儿,一般都不聊父母的。妤婳也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些。不过,组织内部的孤儿院跟外面的不一样,收留的孩子基本都是因公殉职的成员后代,所以应该不存在被父母遗弃的这种情况。” 也对,像隐盾这种纪律严明的特殊组织,肯定不会允许组织成员随便遗弃后代。随后我又想到,组织上也肯定不会允许成员随便恋爱、结婚、生子,因为得考虑到各种保密问题。 于是我又问董思思:“你们是不是只能跟组织内部的成员结婚生子啊?” 董思思说:“也不全是。市级分部的成员如果职级较低,工作内容基本不涉密的话,还是可以跟外人恋爱结婚的。不过在确定关系以前,还是得先上报组织,由组织上对恋爱对象进行调查和政审,确定品行优良,没有海外关系的才可以恋爱结婚。” 果然很严格,连在海外有亲戚都不行。 我又问:“所以,除了最基层的成员以外,像你们这样的,都只能内部配对解决是么?” “是的。” “所以你们的父母,应该也都是组织内部的成员,对吧?” “应该吧。” 我注意到董思思的语气似乎很不确定,下意识地追问:“你不知道你父母的身份吗?”问完了又觉得不对,她之前说过她母亲也是研究员。 董思思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半晌才生硬地挤出一句:“我没有爸爸。”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个。”我赶忙道歉,心里则是暗暗想着,看她这个反应肯定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说。估摸着可能是她爸做过什么伤害她妈和她的事情吧。不过这是她的私事,我不打算再继续探究了,毕竟这个跟我的逃跑计划没什么关系。 董思思说了句没事,但情绪还是很差,明显没什么心情继续跟我聊了。 “要是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她说。 “……等一下。”我叫住她,再次道歉:“我真不是有意打听这些的,如果让你感到不舒服了,那真的真的对不起。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我问这些不是想要八卦,而是因为景妤婳跟我提过她的父亲,所以我才想要弄清楚,她的父亲到底是什么身份。” 董思思听完这番解释之后,脸色稍稍缓和,但还是没什么继续聊天的心思,只说:“这个你得去问风扬,他跟妤婳关系那么好,应该会知道。” 我苦笑:“我还想拜托你帮我打听一下风扬怎么样了呢……” “不用打听,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风扬在外面执行任务呢,短时间内恐怕回不来。”董思思说。 我说:“这是特殊任务科那边,给你们的答复吧?他们根本就没说实话,风扬现在肯定在他们手上。他是跟我一起被抓的!” 董思思终于起了几分好奇,不再急着离开,而是问:“怎么回事?特殊任务科那边为什么要抓风扬?”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你先坐下,容我慢慢跟你解释……” 我把被抓那天的情况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还说了自己这些天的推测,以及景妤婳死后跟我交代的那些事情,也挑能说的部分说了一些。至于梦中见到景妤婳生父被害的这件事,我则是撒谎说自己得到了不明人士提供的消息,没说是在梦里见到的,免得董思思不信。 这一连串的信息量,砸得董思思脑袋发懵,她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些讯息,问我:“你确定这些都是真的吗?” “当然。那种情况下,景妤婳没必要骗我。” 董思思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真的见过妤婳的鬼魂?我看你的资料上,也没写你有灵魂出窍的异能啊,你怎么去阴间的?” 我想了一下,觉得说出凌邪的身份应该也没什么,隐盾一直都在调查、监视着我们,这些事情兴许早就知道了。即便不知道,想查出来也不难,没必要隐瞒。 于是我就说:“我确实没那种异能,不过我的丈夫在阴间的地位非常高,所以他有能力带我过去,并且帮我找到景妤婳的鬼魂。” “你丈夫?他不是千年僵尸吗?怎么会在阴间有地位?”董思思问完了以后,又觉得自己的措辞有点不礼貌,又说:“你别介意啊,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明白。”我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凌邪确实把自己的肉身炼成了僵尸,董思思这么说也没什么错。“他在成为僵尸之前,就是阴间举足轻重的人物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负责调查我们的部门,问完了你就会知道我没骗你了。” 董思思轻轻点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我忽然有种很微妙的直觉,觉得她有时想求我。 “风扬和妤婳的事,我会去打听的。可能需要一点时间,等我打听清楚了就来告诉你。”董思思说完之后犹豫了一会儿,小心地问:“你跟你那个,呃……丈夫,你们感情好吗?” “当然。” “那他愿意听你的话吗?”董思思又问。 我敏锐地意识到,她想求我的事情,或许跟阴间有关。说不定也跟风扬一样,想让我带她去见某个人的鬼魂? 抱着这样的猜测,我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当然,我就算跟他说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办法给我弄一个的。” 董思思当然知道这是玩笑话,不过玩笑中传递出的讯息,却是她最希望得到的。她放下了最后一丝顾虑,说:“我一定会打听清楚的,你放心吧。” “那就多谢了,我等你的好消息。”我笑着说。 董思思的情绪也明显好转了不少,同样报以微笑:“不用急着谢我,说不定将来我也有事要求你呢。” “只要能办到的,上天入地都没问题。”我笑着做出保证。 董思思走了,我躺在病床上回忆刚才跟她说的话,觉得问及她的父亲真是个错误,差点把之前积攒起来的好感都给败光了。幸好我后面拼命挽回,把败掉的好感基本又补回来了,要不然的话,逃跑这事可就悬了。 我告诉自己,得好好吸取这次的教训,以后要是再有类似的情况,可千万得想清楚了再问问题。不然要是再不小心踩雷,又没这次这么好的运气挽回好感,那可就悲剧了。 又过了两天,董思思来告诉我,她去查了孤儿院的档案,但是并没有找到景妤婳的那份。相关的入院记录里面,也找不到景妤婳的名字。 董思思说:“我觉得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有人刻意删掉了关于妤婳的信息,要么就是妤婳根本不符合进入孤儿院的条件,是被人动用关系送进去的,因为没通过正规途径,所以才查不到相关的文件记录。” 我问她:“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她说:“如果是以前,我会认为是第一种。但是听你说过妤婳的父亲可能是组织内的高层领导以后,我更倾向于相信后一种假设。” 我点点头:“我跟你想的一样。那你查出来谁比较有可能是景妤婳的父亲了吗?” “没有。” “那组织里的高层领导,最近有谁去世,或者不明原因地消失了吗?”我又问。 董思思说:“这个我没留意,你等我再去打听打听。” 第420章 他是个大好人! “拜托了,一定要查清楚,这个非常重要!”我忍不住再次强调。 董思思微微色变,迟疑地说:“我……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查出来。组织当中有很多部门,各部门的领导加起来有很多,其中相当一部分我都不怎么认识。而且他们平时也很少露面,我很难确定他们有没有出意外……” “那……那就换个角度去查,先确定所有领导的长相,找出跟景妤婳最像的那个!” 董思思也不是傻子,听到我这么说,怎么可能还不明白我的意图。她满脸地不敢置信:“你怀疑妤婳的父亲出事了?!” 我苦笑:“不是怀疑,而是我非常确定,她的父亲已经死了。我干脆跟你明说了吧,就是她父亲的死,才导致了你们组织内部出现动荡,导致风扬和他的直属上级被冤枉。” “你说a先生?他被冤枉了?什么时候的事?!”董思思更震惊了,“他不是前几天才出去开会了吗?” 我反问她:“谁告诉你a先生出去开会了的?” “组织里的人都这么说啊……” 我冷笑:“他和风扬一样,都被特殊任务科关起来审查了。” “怎么可能!”董思思惊呼:“x先生从来不直接插手组织中的事务,所以a先生已经算是组织当中的最高领导了,谁能有权利调查他!除非……除非x先生亲自下令?” 我也愣了。a先生的存在我之前就知道,上回被逼供的时候,最后就是a先生亲自过问,才让我有机会洗脱冤屈。但我并没有见过a先生,关于他的一切,都是风扬跟我说的,而且风扬当时说得非常隐晦,我也只知道他是风扬这一派系的最高领导而已。 我一直以为,风扬和他之间,还隔着好几层关系,没想到他就是风扬的直属上级。看来是我一直都低估了风扬在组织当中的职位。 要是能早点知道这些的话,被特殊任务科抓捕的那晚,我就能反应过来,他们口中所说的涉嫌叛国的那个人,就是a先生。 “董思思,你知道a先生长什么样吗?!”我急急地问。 董思思被我吓了一大跳,嗫嚅着说:“我……我没见过他的脸……a先生很神秘,几乎从来不会摘下面罩。不光是我,组织里的其他同事也很少有人见过他的脸。” 蒙面?! 是为了掩饰他和景妤婳过分相似的长相吗? 我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高,又问:“你们组织里还有别人这样的吗?” “应该没有了吧,反正我没见过。”董思思说。 “那八成就是他了……” 叛国罪这种罪名,就算搁在普通人身上,都是要判死刑的,更何况是a先生这样位高权重,每天接触高度机密的人?只要有一点点嫌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他进行调查了。但凡找到一点儿能称之为证据的东西,哪怕是屈打成招的所谓证据,都足以弄死他。 我开始明白特殊任务科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逮捕风扬了,风扬作为a先生的直接下属,由他来指控a先生,那将是最有力也最致命的指控。 难怪风扬会被折磨得魂魄破碎……我真不忍心去想象,过去几天当中,风扬到底承受了怎样的折磨,也不敢想,他现在是否还有命在。 其实我心里已经隐隐知道了,只是情感上不愿意面对。 风扬他对组织对国家一直都忠心耿耿,他为了组织付出了那么多,即便是在挚爱之人马上就要油尽灯枯的时候,他也依然服从组织上的命令,远赴异地执行任务,以至于连心爱之人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如果不是因为真心忠诚,真心把国家利益放在个人情感之前,他又何必忍受那样的痛苦。 可是现在,他一直效忠的组织,却因为内部的权力倾轧,而用尽手段折磨他、逼迫他,他该有多痛苦? 董思思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怎么哭了……”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泪水,说:“没什么。我觉得这些事情,肯定又是高层领导之间的权力倾轧。你去帮我查一查,a先生的对头是谁,以及他们那个派系都有哪些力量。” 董思思没接话,半晌才迟疑地问:“你怀疑血伯爵杀了a先生?你有什么证据?这些……这些都是你自己瞎猜的啊!我、我真是脑子抽了才相信你说的这些,还帮你去查这查那……” 提到血伯爵,董思思的态度立刻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很明显,我又踩到她的雷点了。 但是这回这个雷点,非踩不可。 “血伯爵就是一直跟a先生争权的人?”我问。 董思思想也不想地反驳:“哪有什么争权,是a先生一直猜忌、打压他还差不多!血伯爵算是a先生的副手吧,是a先生一直怕他抢自己的位置,才常常为难他的。血伯爵根本就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只是想要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为国家安全尽一份力而已!” 看来,研究部应该是属于血伯爵一派的,不然董思思也不会这么偏帮血伯爵说话。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自己掌控之下的部门,血伯爵又怎么可能放心把我交到这些人手上呢? 我克制着情绪,尽可能平静地说:“你先别这么激动,我毕竟不了解你们组织内部的情况,只是根据自己知道的一点点线索瞎猜的而已。目前知道的信息这么少,猜错了也难免嘛……你能跟我说说,a先生平时都是怎么打压血伯爵的吗?” “……具体的我也讲不清楚,我平时都不怎么关心这些事情的。反正肯定是a先生不大度,我们部门的同事私下聊天的时候,都很为血伯爵不值的。大家都觉得是血伯爵处处受压制,还能有假吗?” 权力倾轧,有赢家自然就有输家,输的人被打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处处被压制什么的,我信,但要说所有问题全都出在a先生一个人身上,血伯爵明明什么错都没有,还平白无故受欺负,那打死我都不信。 权力斗争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能爬到那种级别的人,怎么可能单纯得像小白花似的,一点儿心机和欲望都没有?董思思越是这样替血伯爵叫屈,我反倒越觉得血伯爵这个人非常可怕。至少,他的洗脑功力相当不一般。 能够让自己的下属们,全都一边倒地为自己叫屈,肯定跟他平常的刻意经营分不开。我估摸着,那些私下里替他叫屈的人,其中应该有一小撮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故意带节奏的,才把许多像董思思一样单纯的人忽悠信了。 当然,肯定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其实心里面明白,血伯爵并非真的那么清白无辜,但是他们在血伯爵掌管的部门当中做事,当然要站在自己大领导的这边,不可能帮着大领导的对头说话。这种基本的站队问题,只要是稍微有点情商的人都会明白。 所以,想要形成目前这种舆论其实也并不困难。而舆论一旦形成,就很难再被打破了。 我如此思忖着,几乎已经确定了八、九分,暗杀a先生的应该就是血伯爵的人。只可惜董思思完全被血伯爵洗脑了,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对血伯爵不利的言论,想要让她相信这些,简直比登天还难。 要不然的话,凭她之前对我的信任和依赖,让她想办法把a先生被害的消息散播出去,说不定还能有所转机。毕竟,就算血伯爵的势力再怎么大,也不太可能把所有归属于a先生那一派的成员,一个不落地全都抓起来。那样的话,闹出的动静就太大了,很难不让幕后的真正老大——x先生听到风声。 我心里发愁,虽然这场谈话让我想通了很多,也基本确定了这场内斗的隐情,但是却也因为血伯爵的缘故,让董思思不再像之前那么信赖我。这样一来,我想要让她帮忙逃跑的成功几率,就变得更低了。 我暂时还无法确定,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董思思还在试图让我转变对血伯爵的印象,跟我说了许多陈年旧事,比如血伯爵经常去探望孤儿院里的孩子,对里面的每个孩子都非常好之类的。她还说自己小时候,也受到了血伯爵的很多照顾,我估摸着,这也是她如此偏信血伯爵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我隐隐觉得,觉得血伯爵频繁地出入孤儿院,也许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树立良好形象,很可能还有别的目的。 “血伯爵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组织里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你不要再怀疑他了!”董思思总结似的说道,随后起身想要离开。 “等一下……”我叫住她,用恳求的语气说:“如果a先生出事的消息传开,别人也肯定会怀疑血伯爵的。就当做是帮血伯爵洗脱嫌疑,也请你帮忙调查清楚这些事情,好吗?” 我知道,以她对血伯爵的态度,肯定不可能找出任何对血伯爵不利的证据。即便是无意中发现了,她都不会相信,更不会来告诉我。可是眼下除了她以外,我还能拜托谁呢? 第421章 塞翁失马 “嗯,我会查的。”董思思的语气明显比之前敷衍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么上心了。这让我觉得,她未必会真的去查,顶多只是随口打听几句那种程度。 她无法容忍我对血伯爵产生怀疑,所以之前的信任,以及隐约的依赖,全部都烟消云散。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我现在连基本的行动自由都没有,唯一的消息来源就只能指望她。如果不询问那些,我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一直以来跟a先生争权的人究竟是谁。所以即便是给我机会重来一次,我可能也还是会选择追问到底,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更好的选择。 “没别的事我就走了,你好好养胎,不要想太多。”董思思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过几天我们确定你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普通胎儿,应该就会放你走的。所以你安心等消息吧。” 她说这番话时候的语气神态,让我觉得她其实藏着一句潜台词,那就是—— 别再搞这么多事情了。 我心中叹息,意识到她对我的信任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剩了。现在的她,不光不相信我对血伯爵的怀疑,甚至都已经不再相信景妤婳亲生父亲遇害、风扬被秘密逮捕等等一切了。毕竟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拿出过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只凭一张嘴在说而已。 之前因为我帮她保守了怀上鬼胎的秘密,又透露了凌邪在阴间的地位,让她觉得未来可以求我帮忙,所以才比较愿意信任我,也愿意帮我去打听一些事情。但是这份感情基础终究还是太浅薄了,比不过她对血伯爵那份从孩提时代就根深蒂固的好感。 以疏间亲,自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什么都不再说了,只是望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已经明白,自己再说什么都不会有用。逃跑的事,也没法再指望她帮忙。 董思思推门出去,那一瞬间,我看见她身上蔓延出了无数道黑色的丝线。 “等等!”我忍不住惊呼。 “还有什么事?”她转过身来,眉头紧紧皱着,带着掩藏不住的不耐烦。她的耐心,已经快要耗尽了。 “……”我盯着她的肚子,发现那些黑色丝线全都汇集在她肚子里,凝聚成了黑漆漆的一团。 我明明记得,之前见她的时候,她肚子里的东西是被白色丝线包裹着,而且还隐隐地散发出白光。但是现在,所有的白色丝线全都被黑色丝线取而代之,那团东西也不再隐隐发光,而是给人阴森森的恐怖感觉。 直觉告诉我,那是个可怕的玩意,绝不仅仅只是鬼胎那么简单。 “你的肚子……这几天有没有感觉不对劲?”我斟酌着发问。 董思思听到我问她的肚子,立刻变了脸色,猛地反锁上门,冲回床边低声质问:“你什么意思?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说出去吗?!” 她似乎把我的询问当成了威胁。 我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只是问问而已。呃……我觉得你的肚子看起来,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 她寒着脸打断我:“我很好!这件事我会自己处理的,不用你操心!” 她开始对我抱有敌意。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肚子里的那团黑色丝线开始膨胀,散发出浓郁的黑气。 我无法判断,究竟是她的敌意滋养了那团黑色丝线,还是她在黑色丝线的影响之下,才会产生出如此强烈的敌意。但不管怎样,我都已经可以确定,她对我的态度转变,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我怀疑到了血伯爵头上,其实还有黑色丝线的暗中影响。 也许,黑白丝线的交替,才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本原因。 “董思思,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任何要挟你的意思……” “那最好不过。”她没好气地打断我,几乎已经将不耐烦写在了脸上。 看来,在黑色丝线的影响之下,我想要跟她修复关系,是彻底不可能了。不管我说什么,都只会让她更讨厌我,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推得更远。 既然怎样都无法挽救,那我决定最后赌一次,看看能不能在她对我的厌恶达到极限之前,再让她帮我最后一个忙。 “我想求你最后一件事,这个束缚带勒得太疼了,你能帮我松一松吗?”我带着讨好的笑容问道。 眼看着她将眉头皱得更紧,我又赶紧说:“或者你帮我在中间垫一层软布什么的也行,真的太疼了……看在我愿意帮你保守秘密的份上,帮我这么个小忙难道也不行吗?” 董思思沉默片刻,说了句:“你等会儿。”就转身出去了。 没多久,她就拿着一卷纱布回来,分别解开我手腕和脚踝上的束缚带,用纱布缠了两圈,然后又把束缚带原样绑了回去。 整个过程中,为了不让她误会,我一动都没敢动,生怕惹得她不高兴。万幸的是,这份忍耐是值得的,缠了纱布以后,我明显感觉自己能够调动体内的法力了。 被压制了这么多天,现在重新找回了对法力的掌控感,我简直激动得想哭。 但是当着董思思的面,我必须得努力克制着,免得让她看出端倪。 “谢谢谢谢,现在感觉好多了,真是太谢谢你了……”我发自内心地感谢她。 董思思则是皱着眉头问:“这回没别的事了吧?” “没了没了,这回真的没了。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陪着笑脸回答。 她立刻扭头就走,一个字都没再多说。 我闷闷地吐了口气,心想着自己总算没有把这盘棋走错,虽然出现了计划之外的改变,但我也尽最大努力为自己争取益处了。 失去了策反她的可能性,换来对自身法力的重新掌控,应该不算亏吧。 景妤婳之前就告诉过我,念念使用各种手段引导我的时候,也会受到北冥耀的影响和阻碍,所以之前留给我的讯息才总是残缺不全。他们之间的较量无声无息,但却无处不在。 现在,我终于更加直观地体会到了这种较量。 很显然,黑色丝线是北冥耀控制这个世界的力量,它阻碍天道、锁定因果,强迫着这场因果当中的每一个人,按照北冥耀规定的轨迹去做事。而白色丝线代表的则是念念对这场因果的影响,它试图打破北冥耀操控的轨迹,还原这个世界最初的秩序。 念念可以用自身的力量,悄悄影响、改变因果中的人。但是北冥耀的力量也同样可以阻碍这种改变,将受到影响的一切因素重新掰回既定的轨迹上。 董思思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信赖我,愿意帮助我,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口才好,能够将她说服,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受到了念念的影响。而她现在不再信任我,甚至开始厌恶我,也并不是因为我说错话,而是因为她又被北冥耀的力量重新控制。 如果黑白丝线没有交替,现在影响她的仍然是念念那份力量的话,即便将今晚这场对话一字不改地重复,最终结果也肯定不是现在这样。 错不在我,至少最主要的过错不在于我,而是两种力量之间的较量。念念已经尽了力,我也同样尽了力,怪只怪北冥耀对这场因果的控制太深,无法被轻易改变。 但我绝不会就这么认输的。就算受到再多阻碍,就算再多挫折,我也绝不甘心束手待毙。 这场较量,我和念念都会进行到底!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拿回法力比完全指望别人更加靠谱,毕竟别人永远不如自己靠得住。我用最短的时间,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好,随后便尝试着将意识沉入识海空间。 成功了。过程非常顺利。 我暗暗庆幸,幸亏之前没有将自己会法术的事告诉董思思,要不然的话,她肯定不会答应帮我在特制束缚带底下塞东西。这也提醒了我,今后哪怕心里面觉得再有把握,也不可以毫无保留,将自己的全部底牌都亮给别人看。 有所保留,才意味着绝境中还有翻盘的一线机会。 识海空间中,风扬的魂魄碎片看起来明显比之前凝实了不少,不再给人一种吹口气都能散掉的脆弱感。这也让我稍稍安心了几分。 我问引梦蝶:“他有苏醒的迹象吗?” “没有,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引梦蝶说。 我又问:“那你能读取他的记忆吗?” 引梦蝶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风扬的魂魄碎片,回答说:“可以是可以,但他现在太脆弱了,强行读取的话可能会让这些魂魄彻底散掉。主人,你确定还要让我读取他的记忆吗?” “……那还是算了。先等等,如果明天他还醒不过来,再尝试读取记忆吧。” 其实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真的不想拿风扬的魂魄碎片来冒险。可问题是,北冥耀的力量一直在操控着这场因果,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会被他引向既定的悲剧结局。到时候不光是我,所有被困在这场因果当中的人,都得跟我一起陪葬。 那样的后果,我承受不起。 所以我没时间一直等下去,我最多最多,只能等到明天。 但愿他能醒过来。 第422章 风扬的梦境 我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风扬的魂魄碎片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而且他吸收能量的速度变得非常缓慢,并没有像我期望当中那样,达到一个相对比较稳定的状态。现在的他,跟昨天晚上几乎没多少差别。 我真的想不通,明明刚刚进入识海空间的时候,他还拼命地吸收周围的灵气,来巩固自身避免魂飞魄散的下场,为什么魂魄碎片稍微稳定以后,反而不继续吸收了呢?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濒死之人本能地求生,却又在稍有好转之后,因为某些原因,而放弃了继续求生。 是因为失去挚爱,又被自己一心效忠的组织冤枉折磨,所以丧失了求生的意志,根本不想要苏醒过来吗? 我不确定这一小块魂魄碎片当中,究竟蕴含了多少记忆和灵智,是否能够产生这样的潜意识和情绪。但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再继续等下去。 北冥耀的力量,正在一刻不停地影响着这场因果,如果我一直停滞不前,只能被他带进深渊。我必须得有所行动了。 “读取他的记忆吧。”我对引梦蝶说。 引梦蝶与我心意相通,知道我已经做好了承受最坏结果的准备,因此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地挥动翅膀,散发出阵阵幽蓝色的光尘。 星星点点的光尘,轻柔地落在风扬的魂魄碎片上,很快就将魂魄碎片完全覆盖。 随后,光尘就像是突然活了似的,延伸出无数条细细小小的触角,轻轻探入魂魄碎片之内。 起初的时候,魂魄碎片还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就在光尘触动记忆的瞬间,魂魄碎片中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以一种同归于尽般的决绝姿态,抗拒着光尘的探查! 引梦蝶被这番变故吓了一跳,赶忙问我:“主人,还要继续吗?” “撤回来!快!”我想也不想地命令。 虽然在决定探索记忆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思想准备。可是真的见到这种状况发生,我还是不忍心冒着让风扬魂飞魄散的危险,继续探查下去。 引梦蝶高高飞起,所有的光尘全都离开风扬的魂魄碎片,向着它的身边飞去。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幽蓝色的丝带,梦幻又华美。但我根本无心欣赏,满心牵挂的都是风扬的安危。 好在光尘彻底离开之后,风扬的魂魄碎片也很快就稳定下来,这才让我终于松了口气。 “刚才探查到什么了吗?”我问引梦蝶。 引梦蝶晃了晃头上的触角,说:“什么都没探查到。他的抗拒太强烈了,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从来没碰到过像他这样的,明明都已经脆弱成这种样子了,还这么……”它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微微停顿之后,又说:“他太在乎那些记忆了,强行读取只会逼得他把自己弄得魂飞魄散。主人,我建议您还是换别的办法吧。” “你有什么好建议吗?”我问。 引梦蝶说:“强行探查不行,但是咱们可以试着让他自己主动说出来呀!主人,你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什么了吗?” 引梦蝶最擅长的?当然是引人入梦,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惊讶地反问:“你能引他入梦?他现在这种状态,还能入梦?” 引梦蝶说:“本来我也没什么把握,但是刚才看他反抗得那么激烈,我就觉得这个办法应该行得通。虽然他现在只剩下魂魄碎片,但是他的自我意识仍然非常强烈,几乎跟正常的魂魄不相上下。只要是具有自我意识的,我都能引入梦中。” “太好了!那、那快引他入梦吧!对了对了,把我也带进梦里!我要亲自查看他的梦境!”我喜出望外,恨不得抱住引梦蝶亲两口。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梦,是最神奇的力量,它能够揭晓过去,也能够预示未来,而且还能展露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可以说,梦境深处,藏着每一个人的所有记忆,和所有秘密。 如果我能进入风扬的梦境,就意味着有机会能有机会接触到他的记忆,找到自己最想得到的答案。 然而,引梦蝶却没有立刻施法,而是对我说:“主人,入梦之前我得提醒您一下,他的自我意识当中,警惕性和防范性都特别强,如果不能在第一次入梦就让他放下戒心的话,后面再尝试只会更难。所以我的建议是,主人您最好别急着入梦,先想想怎样才能让他放下戒备比较好。” “这样啊……”我认真想了想,觉得如果用自己的真实面目进入梦境,未必能让风扬对我敞开心底所有的秘密。因为我跟他之间虽然也能算是好朋友了,但毕竟还没有达到可以毫无保留坦诚相待的程度。至少,工作当中那些涉及国家安全的机密,他就不可能告诉我。 但有一个人,一定可以让他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 “引梦蝶,你能在梦境里,把我变成景妤婳的样子吗?”我问。 “当然可以。在梦境当中,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引梦蝶骄傲地抖了抖翅膀,洒落一片幽蓝光尘。 这个回答,让我彻底放了心。我说:“那就让我用景妤婳的模样,进入他的梦境吧。” “好的。” 引梦蝶盘旋飞舞,洒落无数光尘,将我和风扬的魂魄碎片全部笼罩其中。 我的意识沉进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穿过了不知道多少阻碍,才最终看到了一丝丝微弱的光亮。 和之前想象的不同,风扬的梦境里没有任何场景,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虚无。他内心深处的自我,变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蜷缩着身体坐在一片虚无当中。 这个梦境中甚至连地面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坚实的物体,我和他全都直接悬浮在虚无之中。 脚下,就是无法探测的万丈深渊。 那一丝微弱的光亮,正是从风扬的自我意识当中散发出来的。然而它脆弱得像是风中烛火,随时都有可能被周围的无尽虚空彻底吞噬。 危险。不安。 这就是我进入梦境以后的最大感受。 尽管我知道,引梦蝶肯定不会让我坠入深渊,但这样悬立在虚空中,仍然让我感觉非常害怕。我甚至没有勇气向前迈步,生怕一脚踩空就会万劫不复。 不远处,风扬的自我意识始终蜷缩着,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动也不动。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梦境当中多了一个人。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在心里跟自己说,“董思思已经不可能帮我逃跑了,我现在能够指望的,只有风扬的记忆。如果不能让他对我袒露记忆,或者是直接将他唤醒,那我就只能等着北冥耀把我引入死局。” 为了自救,也为了被这场因果困住的千千万万人,我绝不能退缩。 “勇敢一点,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我不断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终于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脚步落下,什么都踩不到。我硬着头皮,克服心理的恐惧,强迫自己抬起另一只脚……我无法形容,这个简单的动作,究竟耗费了我多大的勇气和意志力。这就像是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一只脚已经迈出去彻底悬空,还要抬起另一只脚……那绝对是对精神的巨大考验。 而可怕的过程,我重复了一次又一次,才终于艰难地走到了风扬身边。 他依然蜷缩着身体,连头也不抬,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靠近。 我想要开口叫他,却又在最后一瞬,忽然福至心灵般的改变了主意。因为我突然想到,他的自我意识回归了十七八岁的状态,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用十七八岁的景妤婳,来跟他进行对话才对呢? 我尝试着用意念跟引梦蝶沟通:“引梦蝶,你能把我变成十七岁左右的状态吗?” 引梦蝶沉默了一会儿,说:“主人,我没有见过十七岁时候的她,你能具体形容一下吗?” “……”这个要求可把我给难住了,因为我也从来没有见过那时候的景妤婳。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警局里那次,当时她应该已经二十五岁左右了。引梦蝶现在把我变成的,也是她二十五岁的模样。 可问题是,十七八岁的风扬,能认得出来二十五岁的景妤婳吗? 答案或许是能,但我并不想冒险。因为我担心这样会触动他的警惕心,让后续的一切都变得更加艰难。 最好的办法,还是应该用跟他年龄相当的景妤婳。 我在心里反复斟酌、推测,才最终作出决定,跟引梦蝶说:“把我变得更清瘦一点儿,头发扎成马尾,衣服换成白色的连衣裙,长度差不多到膝盖的那种。对了,脸上什么妆都不要画。” 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儿,差不多应该就是这种样子吧?反正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班级里最受男生欢迎的女孩子,就是这种类型的,清清纯纯,完全不加雕饰的美。 第423章 我对你有信心 引梦蝶很快就按照我的要求,将我变成了另外一种形象。 “变好了,主人。”它用意念向我传音。 我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轻轻戳了戳风扬的手臂,说道:“风扬,你怎么了?” 隔了两秒,风扬才迟滞地慢慢抬起头,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眼望向我。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凭着听觉,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又过了好半天,他的眼神才终于慢慢聚焦,焕发出一丝丝微弱的光彩,嘴角也微微扬起:“妤婳?” 我笑着点头:“是我呀。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呢,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风扬回想了一会儿,茫然地摇头:“我……我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 我愣住,有点无法理解这个回答。这是他自己的梦境,他自己的内心意识,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引梦蝶适时地向我传音,解释道:“他的内心极度封闭,所有他想要保密的,以及令他感到痛苦的记忆,全都被他封进了最深层的梦里。你现在所处的,只是最浅层的梦境而已,在这里是无法探寻到那些秘密的。而这层梦境里的他,也想不起来那些自我尘封的记忆。” 天呐,梦境居然还分深层浅层? 我一阵头疼,可是好不容易才进来的,总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于是我不动声色地询问引梦蝶:“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引梦蝶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内心这么封闭的人,所以也不敢说什么方法肯定有用。不过,尽可能的让他感觉到安心和放松,应该可以让他稍微放松一点儿内心的防卫吧。” 让他感到安心和放松?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到底应该怎么做。 就在这个时候,梦境四周悄无声息地变了模样,不再是无尽的黑暗和虚空。我们面前出现了一片大大的人工湖,倒映着湖边的绿柳依依,偶尔有清风拂过,荡起一片涟漪。 风扬仍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抱着膝盖坐在一块大青石上。 我注意到他的身边多出了一张表格。 直觉告诉我,这张凭空出现的表格可能会对我有帮助,于是我弯腰将它捡起,仔细查看。 出乎我的意料,这竟然是一份志愿表,上半部分是姓名、性别、出生日期等等基本信息。但是不同于常见的表格,它上面还多了一项“异能类型”。 再往下,分别是“第一志愿”、“第二志愿”以及“第三志愿”。再后面还需要“是否服从调配”,以及“是否选择脱离组织”这么两项。 报志愿这种事情,我只在高考的时候经历过一次而已。不过非常显然,风扬现在要填的这个,并不是高考志愿,而是隐盾内部各部门之间的志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双向选择的才对,他们先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心仪的部门,然后再由相应的部门来挑选他们,决定是否吸纳。如果匹配不成功,还可以进行调配,不过估计那种就是大多数人都不怎么想去的部门了。 这其实也跟大学招生挺像的,热门专业永远挤破头,冷门专业招都招不满,只能吸收热门专业淘汰下来的生源来凑数。然而即便是那样,仍然有许多学生宁愿复读一年重新高考,也不愿意去念那种冷门专业。 不过放在隐盾当中,可就不是复读一年来年再报那么简单了,如果不愿服从调配,貌似就只能彻底脱离组织了。 “你在因为这个烦心?”我问风扬。 风扬欲盖弥彰地否认:“没、没有……我只是还没想好到底应该报什么部门。” 我笑着说:“喜欢哪个部门就报哪个呗,反正有三个志愿呢,实在不行还能再调配,总能有地方去的。” 风扬捡起一块小石头丢进人工湖里,闷闷地说:“我想去的部门,都得有异能才行。可是我到现在都没有觉醒任何异能,再过俩月我就十八了,再也不会有任何觉醒的可能……两个月的时间,你觉得我还有希望吗?” 我愣了一下,真没想到原来异能还需要觉醒,而且只能在成年之前才有希望。一旦超过十八岁,还没有觉醒异能的,就注定一辈子都只能是个普通人了。 风扬见我发愣,自嘲地笑了:“没想到吧?都到了这种时候,我竟然还不死心,妄想着可以进入核心部门……呵,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但我太明白求而不得是一种怎样的不甘了。我想,他现在一定非常非常需要安慰和鼓励。 尤其是来自景妤婳的! “不可笑,这有什么可笑的?”我说:“你自己也说了,还有两个月才过生日呢,怎么就不可能了?只要还没满十八岁,哪怕只差一天,差一个小时,那也是有希望!风扬,你要勇敢一点啊,既然那么想进入核心部门,就大胆地写到志愿表上去啊!” 风扬苦笑:“这么多年了我都没有觉醒,难道最后两个月反而可能了吗?就算我填了又怎么样呢,人家一看我的情况就直接筛掉了的,根本不可能有希望。那些核心部门多少天才抢着要去,怎么可能会要我这种,眼看着就满十八岁了连异能都还没觉醒的废渣……”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我气鼓鼓地说:“我这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不相信你自己!我相信你肯定能觉醒的!” “你相信,可是别人不会信……” “那又怎样?不管他们信不信,你填了志愿就有希望,万一在筛选之前觉醒了,那不是正好吗?可要是你连志愿都不敢报,过两天真的觉醒了,却错过了机会,你难道不会觉得遗憾吗?”我停顿下来,深吸一口气,无比认真地说:“风扬,我真的相信你能觉醒,真的!” 风扬怔了半晌,终于慢慢点头:“对,你说的对……不管怎样我都得把志愿给报了,只要报了就有希望,不报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了。反正就算被拒绝,大不了就是等待调配,还能怎么样……报了!”他一把抢过志愿表,垫在膝盖上奋笔疾书。 第424章 表白吧! 看着风扬终于振作起来,我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虽然我并不知道,现实当中的景妤婳当年是否这样鼓励过风扬,但是看风扬现在的状态,我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错决定。 反正现实当中的风扬,后来的确觉醒了异能,而且也进入了核心部门,我这样鼓励,完全不需要担心会引发什么负面作用。 风扬很快就填完了志愿,并且在志愿表的最下方,手写了一行字:“本人自愿服从一切调配安排,乐于从事任何工作,保证完成一切上级领导交办的任务。请组织不要让我离开。” 我盯着这行字微微出神,心想着原来不光是风扬他们可以选择主动脱离,还有可能因为组织上觉得他们不够优秀,无法胜任相关工作,而让他们离开组织。风扬用这种近乎恳求的态度,求组织让他留下,为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想,其中应该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能够继续跟景妤婳呆在一起吧? 隐盾这样的特殊组织,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他们这些知道组织存在的人放出去,说不定会有类似抹除记忆之类的手段,以确保他们脱离组织回归社会以后,不会把这里的秘密说出去。 就算不抹掉记忆,也肯定会用别的手段限制他们,让他们无法乱说。否则,没道理这么多年了,世人都没听到过一丁点儿风声。 而且,脱离组织的人,肯定不可能再有机会跟隐盾里的人接触了。那也就意味着,风扬如果离开,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看到景妤婳一眼。想想还真的挺残酷的。 风扬注意到我一直盯着他的志愿表,尴尬又慌乱地解释:“你别多想,我……我只是太喜欢这里了,所以很想留下。没、没有别的原因。” 我心里暗笑,想不到少年时的他,撒个谎脸都能红到脖子根。 不过我并没有拆穿他,而是笑着说:“嗯,理解。我也很不想离开。” 风扬见我似乎真的信了,神色这才放松下来,又问:“那……那你报志愿了吗?报的哪儿?” “调查科。跟你一样。”我笑着回答。 其实是因为我看到风扬谢了这个,所以才如此回答。 风扬稍稍愣了一下,试探着问:“第一志愿吗?” “嗯。” “……为什么不填情报科呢?我以为像你这么拔尖的人才,肯定会选最核心的部门。”风扬说这番话的时候,眼底里藏着我看不透的情绪。 谁说少女心思最难琢磨?依我看,少年人的心思也同样叫人琢磨不透。 幸好,引梦蝶及时地提醒了我:“主人,他的内心波动很强烈,加油,让他继续保持这种状态,咱们很快就能进入深层梦境了!” 内心波动强烈,为什么强烈? 我只想了一瞬,便很快有了答案。无论是什么组织或者什么国家,与情报相关的工作,肯定都是核心中的核心,绝非一般人可以触碰。而且情报部门对于新人的筛选标准,也肯定是非常严苛的,不光方方面面都得优秀,而且说不定还得具备一些常人没有的特殊技能。还有最重要的,就是要绝对忠诚,而且意志力超强,就算被敌人严刑拷打也不能泄密。 我敢肯定,隐盾中的情报科肯定也是这样的,他们宁可招不到新人,让岗位暂时空缺着,也不会轻易降低标准,让不合格的人进去接触机密信息。 像风扬这样,眼看着快要成年了都还没觉醒异能的人,肯定没希望进入那样的部门。 所以,风扬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在志愿表上填写情报科,但我估计他内心其实挺想去的。而且,他以为景妤婳肯定会去。 想通了这些,我也就知道自己应该如何表现,才能让风扬的内心产生更加剧烈的波动了。 我望着风扬的眼睛,笑着说:“因为我觉得你比较想进调查科呀。” 风扬整个人都呆住了,好不容易才稍稍消退的红晕,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面庞。而且这一次,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你……你开玩笑的吧?”他不知所措地说。 “不,我是认真的,非常非常认真。”我挨着风扬坐下,与他肩并着肩,闭上眼睛感受微风轻拂。 我能够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脸上,一直一直没有挪开过。我甚至有种奇妙的幻觉,觉得仿佛听见了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紧张而剧烈,涌动着少年人的热血。 “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我希望以后可以和你一起工作。”我轻轻地说。 风扬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这回我非常肯定,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听到了。 “景妤婳,我……我……”风扬结巴着,声音抖得变了调,甚至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他很想很想把心里话说出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在拼命地压制着。这种自己跟自己之间的较量,让他十分痛苦。 我装作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依然闭着眼睛享受清风拂面的感觉,淡然而又恬静。然而实际上,我心里面非常着急,我不停地在心里说:快表白吧!表白吧!别再犹豫了! 让风扬知道景妤婳对他抱有好感,让他开口表白,是我能够想到的,最能让他内心波动的方法了。 “景妤婳,我……我喜欢……” 风扬结巴着,从牙缝里挤出这些音节,却忽然在最后一个字前生生顿住,猛地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我彻底愣神,再也无法假装镇定。我吃惊地转头望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表白到一半突然打自己脸。 风扬没有任何解释,甚至根本不敢跟我对视,慌慌张张地起身就跑。甚至因为起得太急,左脚还滑了一下,差点掉进人工湖。 我望着他飞速跑远的背影,脑子里只有四个字—— 落荒而逃。 可是为什么?他明明那么喜欢景妤婳,我刚刚也顶着景妤婳的脸对他表达了好感,他应该明白只要自己开口表白,肯定不会被拒绝。明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为什么他要在最后关头退缩逃跑呢? 引梦蝶再次向我传音:“主人,他的内心波动更剧烈了,但是……也变得更加封闭了。” 怎么会这样?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满心不解。 第425章 梦境异常 直到我看见风扬落下的志愿表,看见最后一行近乎卑微的恳求,我才终于恍然。风扬的内心深处,应该是非常自卑的,他并不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在最后两个月里,成功地觉醒异能。能够留在组织里效力,已经是他最大的梦想,至于其它的,实在是不敢奢望。 如此自卑的他,又怎么可能有勇气向心目当中的女神表白呢? 他害怕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更害怕表白成功之后,会拖累了女神前进的脚步。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完美优秀的景妤婳,所以,他才会在最后时刻用耳光打醒自己,仓皇离开。 “唉……”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少年时候的风扬如此脆弱敏感,完全不像后来被我认识的那个他。 也许对他而言,景妤婳就像是灰暗岁月当中的一抹阳光,令他着迷,令他心动,可是也让他望而却步。他只敢远观,却不敢靠近。 “引梦蝶,还有办法补救吗?”我在心里询问。 出乎意料的,引梦蝶竟然一点儿回应都没有。明明刚刚还能跟我用意念沟通,为什么现在反而不行了? 我心里开始不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原本明媚的梦境也开始变得灰暗起来,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色彩。天空阴沉得可怕,仿佛正在酝酿异常恐怖的雷暴。 “引梦蝶?引梦蝶,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反正身边没人,我干脆出了声。 然而,还是得不到引梦蝶的回应。 它与我之间的感应,真的断了。 这种状况,以前从未发生过,也从没有人告诉过我,在别人的梦境里,与引梦蝶失联的后果到底是什么。我是接住引梦蝶的力量进来的,如果没有它帮忙,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离开这场梦境。 难道我要永远迷失在风扬的梦境里了吗? 联系不上引梦蝶,又看不到风扬的影子,偌大的梦境里仿佛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不安和恐惧飞速吞噬着我的心脏。我意识到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引梦蝶和风扬之间,我至少得找到一个才行。 既然无法跟引梦蝶取得联系,那我只能去寻找风扬了。 “风扬!风扬你在哪儿?”我朝着风扬之前离开的方向追去,一路边跑边喊,希望他能够出来见我。 他好歹也是这个梦境的主人,呆在他身边会让我比较有安全感。哪怕他不能送我离开梦境,至少,应该能够保护我不遇到危险。 莫名的,我有种说不上来的直觉,觉得这个梦境当中多出了某种极度危险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究竟藏在哪里,但我就是有这种直觉——它就在附近! 快点,再快点!一定要找到风扬! 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让我疯了一样地渴望找到风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梦境中的光线越来越暗,能够看清的范围越来越有限。暗沉沉的天空仿佛下一秒就会倾塌,呼啸的狂风宛如怪兽嘶吼。 我的叫喊声被狂风吹散,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暴雨倾盆。 黑色的雨线接天连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自己。我强烈地感觉到某个东西正在向自己靠近,却又辨别不清它所在的方向。我崩溃地乱跑,声嘶力竭地喊着风扬的名字。 然而,回应我的只有狂风暴雨。 猛地,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直觉告诉我那绝不是风扬的手! 我惊恐地挣扎,失声尖叫:“放开我!” 那双手异常有力,竟然生生地扳过我的身体。一道闪电骤然划破天空,照亮他的面容。 那一瞬间,我发现他长着跟景妤婳近乎相同的眉眼。 这张脸,不就是我之前梦到的,景妤婳的父亲吗?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风扬的梦里? “轰隆隆——” 一道巨雷在我头顶炸开,我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心里突然想到,如果景妤婳的父亲就是a先生的话,那他不就是风扬未来的直属上司么?即便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他也是风扬心仪部门的领导。风扬的梦境里面有他,似乎并不奇怪吧? “a先生”叹了口气,把手中的伞聚到我头顶,心疼又无奈地说:“都多大的人了,还跟爸爸闹这种小孩子脾气。这么大的雨,你这样乱跑,回头儿感冒了可怎么办?” 我怔怔地忘了回应,心里面满满的全是疑惑。梦境里的其他人,还能够这样互动的吗? 以前进入别人的梦境,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所以我完全没有应对经验。现在还联系不上引梦蝶,这让我更加无法判断,到底该不该回应“a先生”的话。 “a先生”见我不说话,又叹了口气。 “真拿你没办法……”他说:“那个姓风的小子到底哪里好,值得你为了他连情报科都不去了?爸爸帮你把所有的路都铺好了,以你的资质只要进了情报科,肯定会一路平步青云,不出五年就能晋升中层。等现在的情报科科长退休以后,你就能接他的班,到时候你就能接触到组织中最核心的一切……那么好的发展,你就为了那个姓风的小子全都不要了,爸爸说你几句难道还说错了吗?你还要跟爸爸赌气到什么时候?” 我彻底听愣了,心里面忍不住怀疑,难道自己的行为无意中跟契合了当年的现实?亦或者,是我受到梦境影响,所以做出了跟当年景妤婳相同的行为? 风扬之前说的那些话,应该不会有假,所以当年的景妤婳,的确是个资质颇高的天才,完全有资格进入最核心的部门——情报科。但是她最终却进入了调查科,跟风扬一起共事,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讲,算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那么,景妤婳的父亲会为此生气,甚至是父女间爆发冲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哪个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有最好的前途,将来能有个人中龙凤般的另一半呢?风扬那样的资质,肯定不会让景妤婳的父亲满意。再加上如果景妤婳真的是为了风扬,而放弃大好前程,那她父亲肯定就对风扬更加不满了。 见我还是不肯说话,“a先生”只好说:“好吧好吧,你喜欢去哪儿都随你,爸爸不干涉了,行了吧?你将来别后悔就行。” 我仍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想趁机试试看,如果我什么都不做,“a先生”是否会继续把这场独角戏进行下去。 如果会的话,那就说明,他在这场梦境当中,只是相当于n.p.c一样的存在,只会按照风扬记忆当中的既定轨迹去说话做事。即便没有人配合,也会照常运转下去。 但如果不是这样,那…… 那我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这场梦境当中的经历,实在是大大超出了我之前的经验,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才是正确的。我真希望引梦蝶能够快点与我重新建立感应。 “a先生”沉默了一小会儿,自顾自地惊讶道:“你还想让我帮那个姓风的小子走后门,让他进调查科?!妤婳,你跟爸爸说实话,这到底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那小子让你这么做的?你告诉他咱们之间的关系了?” “……不可能!我帮你铺路,是因为你确实有那个本事,就算不托关系也照样可以凭实力进情报科。我帮你,只是为了让你将来发展得更平顺一点儿罢了。但是那个姓风的小子我调查过,他到现在都没觉醒异能,根本没资格进入任何一个核心部门。你让我帮他走后门,那就是违反组织纪律,这是原则问题!不行,绝对不行!这种话你以后都不许再说了!” “a先生”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又忽然越过我的身体向前跑去,然后虚空一抓,焦急又无奈地说:“好了好了,算爸爸怕你了行了吧?爸爸这就去跟情报科那边的打声招呼,让他们不要把那小子筛掉。但是爸爸得跟你说清楚了,我最多只能帮他到这一步,如果他后面不能觉醒异能,照样还是会被筛掉的,到时候你别再闹脾气说爸爸不帮你了。” 说完之后,“a先生”就自顾自地朝前走去,完全不再理会我。 我终于彻底确定,他之前的那些话,其实都不是对我说的,只是在按照梦境中的轨迹演戏而已。即便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身边只有空气,他也会一个人把这个过程进行到底的。 至于他一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会抓住我的肩膀,我猜应该是我占用了景妤婳身份的缘故。风扬的这个梦境里,应该原本就有景妤婳存在,只不过现在被我取代了。而我又被梦境牵引着,无意识地做出了契合原有轨迹的言行,所以才导致了这一切。 想通了以后,我终于放松下来,心想着这趟总算没有白来,确定了“a先生”就是景妤婳的亲生父亲,也算是得到了我最想得到的讯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引梦蝶把我带出去,然后再考虑如何把a先生被害的消息散播出去了…… 我心里盘算着,脚步忍不住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缀在“a先生”身后。 第426章 别过去! 默默地跟了一小段路以后,“a先生”突然毫无征兆地加快了脚步,一下子把我落下好远。 我顿时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怀疑他是否发现了我的跟踪。但是转念之后又立即想到,梦境的他,仅仅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自我意识的影像罢了,他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遵照既定的轨迹而已。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发现被跟踪,故意想要把我甩脱的可能了。 想清楚了这些,我才终于把心放了回去,加快脚步追上去继续跟踪。 如我所料,重新靠近以后,“a先生”并没有再做出任何疑似故意甩脱的行为。虽然他的速度并没有放缓,但更像是突然有急事赶时间的样子,而不是发现自己被跟踪的状态。 于是我放心大胆地继续跟着,但是没过多久,他突然顿住脚步,然后,猛地掉头朝我走了过来! “!!!”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转身转得太突然了,根本不给我反应的时间,而且周围也没有任何可以躲避的空间,连下意识的躲闪都无法做到。 我只能硬着头皮看他快步走进,强装镇定地等着他先开口。现在的这种状况,让我怀疑自己之前的推论全都错了,亦或者……是哪里出了错,打乱了原有的轨迹?!我脑子里一团乱麻,而他始终面无表情。 最终…… 他径直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没有任何交流或者接触,他甚至根本没有看我,仿佛我只是一团空气。如果不是我下意识地闪身避让的话,搞不好他又会像之前一样,直接从我身体里穿过去。 “……” 我心情复杂地望着他的背影,暗暗想着,应该是我自己想多了吧?如果他能具备发现我的能力,就说明他有自我意识,并且可以正常地思考,那他之间就不可能对着空气演独角戏。 可能现实当中,他就是因为某种原因,突然改变主意换了方向?亦或者是……突然发现前面那条路走不通,所以临时换一条路?这种解释实在牵强,我可想不出来其它的可能性了。 “a先生”的行为让我觉得十分捉摸不透,我开始犹豫该不该继续跟踪。然而我很快就发现,他就像是梦境当中的一个光源,效果不算明显,但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照亮周围的环境。而现在,他离我越远,我身边的环境就越暗。 这种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感觉,实在太让人难受。最终,在视线范围彻底变黑的前一秒,我拔腿奔跑,用平生最快的冲刺速度追了上去。 “a先生”又将自己的速度提高了不少,几乎从快走变成了小跑。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追,直到抵达一座陌生的建筑面前。 那幢建通体漆黑,仿佛顶天立地般矗立在梦境里。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它的时候,我心底里有种特别强烈的排斥和恐惧感。 我不想进去。没有任何理由,就是纯粹的不想。 然而,“a先生”已经走向楼门。 与之前不同,这回他将速度放得很慢,像是在刻意等着我跟上去。 莫名的抗拒感让我双脚如同生了根一样,牢牢地扎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某一刻,我忽然莫名地转头向左望去,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什么要朝那边看。 风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到了这里。悄无声息。 也许是我潜意识察觉到了他的靠近,所以才会转头?我已经顾不上思考这种细节了。 风扬站在漫天黑雨里,身上却没有一丁点潮湿的痕迹,就像是身体周围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他望着我,似乎努力地想要说点什么,然而最终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几个生硬又模糊的音节,根本无法辨别含义。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低声问:“风扬,你怎么了?” “呃……嗳、哦……嗳!哦!”他吃力地重复着难懂的音节。 “你别着急,慢慢说。”我朝他走过去,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我觉得,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才会一直重复类似的音节。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能正常说话,怎么才一会儿没见就变成这种样子了呢?这是他自己的梦境,他在这里面应该拥有近乎造物主般的能力才对,所有的一切,无论景色还是人物,都应该随他的潜意识运转才对……可是为什么,应该操控一切的人,反而连自己都控制不了了呢? 这不对劲。 我已经顾不上再去管“a先生”了,比起“a先生”的异常,我更想知道风扬变成这样的原因。因为这关系到我能否和引梦蝶重新取得联系,也关系到我还能不能安全返回现实世界。 “外!藕!!”风扬更加用力地发声。 我还是听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要不……你写出来给我看?”我尝试着换种方式跟他沟通。 风扬怔了怔,似乎开始用力,可他的身体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束缚,并不能完成这样的动作。他憋得满脸通红,膝盖不停地颤抖,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弯下去。 看得出来,他很想蹲下写字,可是他做不到。 我问:“你被控制了对不对?对的话就眨一下眼睛。” 他眨眼了。 我又问:“是不是别的东西闯进来了?是就眨眼。” 他先是眨眼,随后想了想又飞快地眨了两下。总共三下,这什么意思? 我试探着问:“你也不清楚状况是吗?” 这回,他没有眨眼,而且眼神在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我隐隐意识到,似乎有某种东西在他体内熄灭了…… a先生! 我飞快转头,然而“a先生”已经不见了。黑色大楼的门口空荡荡的,像是怪兽张开的嘴巴,各种恐怖的魑魅魍魉全都躲在暗处。 我无法确定,风扬变成这样,跟“a先生”是否有关,但是那幢黑色大楼散发出的危险讯号实在太过于强烈。我觉得,眼下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应该先带着风扬离开这附近才对。 “风扬,咱们先换个地方。”我也不管风扬还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就准备架着他离开。 然而,他却忽然自己迈了一步。 朝着黑色大楼的方向。 “你什么意思?你要进楼里?!”我顿时紧张起来,明知道肯定得不到回应,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风扬毫无反应,僵硬而机械地又走了一步。 黑色的雨水逐渐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裳。 我突然意识到了又一个不对劲的地方——这场雷暴异常猛烈,几乎在出现的一瞬间,就把我淋成了落汤鸡,然而风扬却不一样,他一开始完全不会被黑雨淋湿,即便现在,身上也并没有完全湿透。 至于“a先生”……该死的!我竟然完全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现在想要回想,也想不起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觉得这些黑色的雨水大有问题。同一场雨,落到身上的结果却如此不同,这究竟在预示着什么呢? 就在我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风扬已经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了大楼门口。 从我的角度看去,他的身体一半隐没在黑暗当中,另一半被恰巧划过夜空的闪电照亮,看起来就像是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这让我莫名地联想到,黑白两种丝线的牵扯,随后开始怀疑,这梦境当中的种种提示和异常,是否也是两种命运不停拉扯所产生的呢? 如果连梦境都会受到因果力量的牵扯,那就太可怕了。 眼看着风扬被黑暗彻底吞没,我担心他会被黑暗的力量伤害,所以还是咬牙闯了进去。 楼内,风扬与“a先生”隐隐对峙。 风扬的身体周围,隐隐散发光亮,仿佛正在努力驱散黑暗一般。我注意到这份并不明亮的微光,正在以十分微弱的势头,一点点驱散周围的黑暗。 而“a先生”那边,黑暗浓重如墨。如不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太过于强烈,光凭肉眼去看的话,我几乎无法看出藏在黑暗里的他。 黑与灰,泾渭分明,无声较量。 即便是再迟钝的人,在这种场景之下,也不可能还执迷不悟。 我盯着黑暗中的“a先生”,冷声质问:“你故意引我到这里来的对不对?你到底想干什么?” “a先生”桀桀怪笑,声音嘶哑难听:“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那就过来啊……这扇门背后,藏着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来啊,过来啊……” 他的声音,就像是恶魔的低语,带着勾魂摄魄般的诱惑力。 随着他的话语声,我看到他的身边出现了一道厚重的大门。明亮的白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伴随着沁人的花香,以及仙乐般的动人旋律。 那一刻,我恍惚地想着,门后的世界一定非常美好。也许……那就是天堂? 我的心底开始滋生出无限的渴望,我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只剩下门后世界的向往和渴望。 天堂,天堂……我来了! 猛地,手腕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混沌的大脑中似乎出现了一丝丝的清明。我听见似曾相识的声音,生涩的、艰难地响起—— “别过去!” 第427章 一线希望 我狠狠地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我看见自己距离黑暗只剩一步之遥。 没有什么“a先生”,也没有什么天堂之门,只有深渊般的无尽黑暗!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无限后怕。如果风扬没有及时拉住我的话,我真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下场是什么…… “风扬,你恢复了?刚才到底怎么回事?”我急急地询问。 然而风扬却抱着脑袋蹲了下去,似乎正在承受着无法形容的剧痛。 我愈发紧张起来,不断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我……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他回应我的,只有痛苦的低吼。 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震动,频率越来越强烈。哦不,震动的并不仅仅只是地面,整个梦境都在震颤。 一道道裂纹悄然浮现。梦境世界,正在崩塌! 这绝不是什么好事,我担心如果梦境现在崩塌,我和风扬的心神也会随之粉碎。 “风扬你撑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梦境崩塌你知道吗!拜托,你一定要撑住!”我大声地跟风扬说话,希望他能够听到。 可惜他已经无法继续承受这样的折磨,他吼得撕心裂肺,梦境世界变得支离破碎。 破碎的裂隙当中,有数不清的黑色丝线伸出,像是无数条黑色触手一样朝我们抓来。 我拼命地想要调动自己的法力,然而在梦境世界里,我其实只是一团意念,并不能调动法力。我摆出手印,可是由于没有法力作为支撑,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我近乎崩溃地大喊着:“引梦蝶!你在哪里!” 可是得不到回应。 我只能转身去摇晃风扬,大声求他:“风扬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你不能放弃!你是这个梦境的主人,你放弃了我们两个都得死!” 他也无法给我回应。 他被黑色因果的力量控制着,方才在危急关头强行挣脱控制,拉住我的那一下,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现在,他正在为之前的挣脱,承受更加剧烈的反噬。 莫说是重新掌控梦境,他现在连自身都无法保全。 其实我也知道,即便他能够再挣脱一次束缚,也无法逆转刺客的局面。那些黑色丝线中蕴藏的能量,是北冥耀的雄浑法力,是他自己全族性命换来的力量。 即便是天道,都无法将这段被他扭转的因果重新修正。 更何况是风扬呢? 我深深地叹息,心中充满了无力感。我绝望地想着,北冥耀以因果为棋盘,以千千万万的生灵为棋子,我不过是其中被青睐的一个,就以为自己拥有了可以跟他对抗的力量,痴心妄想地试图跳出棋盘,永远摆脱他的掌控……这是不是太天真,太可笑了? 没错,这盘棋是因我而布下的,可我也只不过是上面的一颗棋子罢了,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却妄想着推翻棋盘,拯救所有被无辜当成棋子、被困棋盘千年而不自知的千千万万人……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 这是北冥耀和凌邪之间的较量才对,这是北冥和南幽之间的恩怨,我不过是被裹挟着牵涉其中罢了。这场较量的主角,从来都不包括我。 我不过是一个,命不由己的…… 废物罢了。 废物。 废物!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泪流满面。阴暗的想法占据了我的全部心神,让我再也提不起一丝积极地念头。这些绝望、黑暗、压抑的负面思想,就像是一双看不见的手,将我从内而外地,杀死。 而我自己对此一无所觉。 我沉溺在自己的负面情绪里,再也无暇去关注身边的一切。我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满心的负能量,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只配去死。 身为棋子,就该有棋子的觉悟才对。为什么要抱有可笑的妄想?命运从来都由不得我来掌控,我根本就不应该拥有这么多的想法,我就应该乖乖地当一个没有思想的棋子才对……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已经回不了头,已经产生的思想无法抹除,那么…… 就去死吧。 就用死,来纠正这一生的错误吧。 无尽的黑色丝线,在我眼前慢慢凝成了一把黑色的匕首。它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仿佛是在召唤着我,将它拿起。 我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缓缓将它握住。 一切都可以结束了。所有的错误,都可以更正。 我如此想着,眼角却不知怎的滑出了一滴泪,连我自己都没有察觉。 那眼泪是黑色的,跟丝线凝成的匕首是同样的颜色,就仿佛连它也被错乱的因果玷染了。 一切都是错。整个世界都是错。 唯有了结,才是唯一的正确。 我慢慢将黑色匕首对准自己的咽喉。我嘴角带笑,双眼却在不断地流泪。 好像有什么微弱的东西,在层层重压之下,仍在微弱的,挣扎。 我怔怔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黑色匕首紧紧贴在喉咙上,只要再多用一分力气,就能将之刺穿。 但我没有继续。 我就像个雕塑一样保持着这个动作,浑然不知自己正在做着多么危险的行为。我只觉得很乱,脑子里好像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打架…… 其实说打架并不恰当,因为其中一股力量有着绝对的压倒性优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压制的那一方异常的坚韧,始终无法被彻底压垮。甚至,它还能不断地试图散发出微弱的力量。 仿佛是某种呼应般的,我眼前的无尽黑暗中,也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丁点儿微弱的光亮。 它细小到几乎难以看清,却在出现的瞬间,就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我停止了阴暗的自我攻击,全身心地注视着它,它的光芒渐渐变得莹白,渐渐地延长,直到最后变成一条细细的丝线。 它不断地向我延伸,就像是对即将溺毙之人伸出的援手。 心底里,原本微弱的力量也变得强盛起来。我终于明白,那股百折不屈的力量,叫做希望。 唯有希望,最难磨灭。 我用力甩开匕首,伸手去抓那条白色丝线。被玷污的心神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恢复,我深深地明白,眼前的这条丝线是这场绝境中最后的转机,也是我和风扬活下去的希望! 周身缠绕的层层黑线,也都在这一刻彻底收紧,竭尽全力地阻止着我。我不管不顾,一心只想抓住眼前的白色丝线,抓住最后的希望。 哪怕被黑色丝线切割得遍体鳞伤,我也毫不在意。 与命运较量,从来都不是一场轻松的战斗,注定会痛苦,注定会受伤,注定要受到阴暗负面的侵扰,会迷失,会怀疑,会痛不欲生地想要放弃……这注定了是一场输多赢少的战役,即便承受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 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头。 从我向命运宣战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再难再痛,我也只能坚持到底。 身体已经被黑色丝线切割得鲜血淋漓,数不清的声音凭空出现,用最消极也最恶毒的言语攻击着我,不断地逼迫我放弃。我呐喊着,抱着不成功毋宁死的决心,向前扑去! 在遍体的疼痛中,我终于,抓住了唯一的白色丝线。 唯一的希望。 微弱的白光从我手心里蔓延出去,将无尽的黑暗刺穿。我看到星星点点的幽蓝色光尘飘洒进来,终于疲惫地笑了。 我就知道,这世上不会有绝对无解的绝境。哪怕只剩一线希望,抓住了,也有可能换来奇迹。 “主人,你别睡!”引梦蝶的声音终于再次传入我的脑海。 我咬紧牙关,在心里回答:“好,我不睡。你快带我出去。” 光尘越来越密集,将我和风扬彻底笼罩其中。黑色的丝线再也无法靠近我们。引梦蝶翩翩现身,在空中幻化一片绚丽的色彩。 我便在这片绚烂的光影中,重返识海空间。 识海中,引梦蝶一见我出现立刻飞扑过来,用两片硕大的翅膀环绕住我的双肩,带着哭腔说:“主人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了……” 我笑了笑:“别这么说,是你救了我才对。如果不是你及时把我拉回来,我也没机会再跟你说话了……对了,风扬呢?” 我发现原本风扬魂魄碎片所在的地方,现在变得空空如也,顿时心头发紧。 引梦蝶立刻说:“主人别担心,他没有完全崩散。我刚才留住了一小部分,放进识海里了。喏,你看。” 说着,它就轻轻扇了扇翅膀,识海中顿时升起一团小小的幽蓝色光尘。仔细查看才能发现,光尘之中包裹着的,是一小块硬币大小的魂魄碎片。 “只剩这么一点点了?”我心里十分难受。 “嗯……”引梦蝶解释道:“能够留住这些,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他的魂魄本来就只有很小一片,又被梦魇击碎了梦境世界,导致魂魄由内而外地碎裂……梦是最深层也最隐秘的精神世界,一旦被梦魇击碎,魂魄也会跟着崩溃,基本不存在被救的可能。我能够留住这一小片碎片的碎片,已经算是侥幸了。” “辛苦你了。”我摸了摸引梦蝶如梦似幻的蝶翼,问:“那他变成这种样子,还有再醒来的希望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做了自己所能做的。”引梦蝶说。 第428章 你干什么?!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在心里为风扬祈祷,然后对引梦蝶说:“把他放回识海里继续休养,然后跟我讲讲梦魇到底是什么吧。” 引梦蝶依言照做,将风扬仅剩的一丁点儿魂魄碎片放入识海深处,随后解释道:“梦魇是一种只存在于深层梦境当中的可怕怪物,由纯粹的负面物质组成,没有固定的形态,但是可以幻化成任何模样。可以说,它是深层梦境当中最可怕的怪物。” “没有人知道,它的形成条件和方法到底是什么。即便是我,也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只知道它一般只存在于深层梦境当中,轻易不会影响到浅层梦境,也从来没有在现实世界中现身过。” 我问:“那我为什么会遇到它?是它离开了原本的活动范围,还是我不小心进入了深层梦境?” 我从未去过深层梦境,也不知道那里和浅层梦境到底有着怎样的区别,所以只能问引梦蝶。 引梦蝶说:“主人你一直都呆在浅层梦境里面,从未进入过中层和深层的梦境。我估计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故意把梦魇给引诱出来了。” 引诱梦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引诱那么可怕的怪物,肯定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其实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不过为了更加确定,我还是询问引梦蝶:“如果让你去引诱它,你觉得有把握成功吗?” 引梦蝶想都不想地说:“没有。光是它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暗气息,就足以让我法力紊乱,无法跟主人您保持联系了。要是正面遇上,我恐怕只能等死。” 果然如此,跟我猜想的完全一样。 “那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梦魇和黑色因果双重夹击,有能力制造这一切的,除了北冥耀还会有谁? 我早该想到的。黑白两种因果之力,一直以来都在相互制约、相互阻碍,我进入风扬的梦境,很明显是可以改变因果走向的行为。在这种关键的节点上,黑色因果自然会出现,给我添加阻力。 就像是之前我跟董思思关系发展神速,结果又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样,都是因为被黑色因果影响的缘故。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我向前走一步,阻力就变强一分,我换个方向走,阻碍的力量也会跟着我改变策略。这种无休无止的较量,真的让人抓狂。 我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破得了这个局。 引梦蝶见我沉思,一直没敢出声打扰。直到见我显露出烦躁之色,才小心翼翼地说:“主人……风扬的魂魄碎片好像不太对劲。” 我顿时一惊:“怎么了?!” 不需要引梦蝶回答,我便已经看见,识海当中出现了一个小小漩涡。 位于漩涡中心的,就是风扬残存的魂魄碎片。 “这怎么回事?他弄的?”我问引梦蝶。 “嗯。他在疯狂吸收识海当中的能量,吸收得太快了,就形成了漩涡。”引梦蝶如此答道。 之前刚刚进入识海空间的时候,风扬的魂魄碎片就疯狂吸收过一波能量,随后状态也明显好转了很多。只可惜紧接着就受到了梦魇的攻击,以至于那些好不容易吸收回来的能量,全都浪费掉了。 要是没有受到梦魇攻击的话,说不定他再多吸收一阵子能量,就可以醒过来了…… 我用意念稍稍感应,发觉风扬吸收的速度简直堪称疯狂。他甚至给我一种不管不顾的拼命感觉——他完全不在乎,这样的行为,是否会对自己已经脆弱到极限的魂魄碎片造成二次损伤,他只想拼命用最快速度吸收,吸收,吸收! 隐隐的,我能够感觉到一种急切的情绪。 他这么疯狂地吸收能量,是因为急着想要恢复,想要醒过来告诉我一些事情吗?我如此猜测着。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我尝试着跟引梦蝶商量:“要不你再试试看,能不能进入他的梦境?” 引梦蝶想都不想地立刻拒绝:“不行,那太危险了!梦魇的力量变幻莫测,我根本没有和它正面相抗的把握。要是再出现刚刚那种状况,主人你的精神意念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不能这么冒险!” 我说:“那我这回不进去了,你尝试着入梦跟他沟通?如果觉得情况不对劲,你就立刻撤出来,这样行吗?” 引梦蝶犹豫了好一会儿,仍然说:“还是太危险了……就算没有正面遇上梦魇,只要距离靠近到一定程度,我就会被它散发出的阴暗气息影响,到了那个时候,再想撤出来根本就来不及。主人,上次咱们能在最后关头重新取得感应,一起从梦境世界里全身而退,纯粹只是侥幸,可不能再冒那样的风险了啊!” 好吧,既然引梦蝶如此抗拒,我也不好强制命令它去那么做。虽然它一直奉我为主人,但是这种有可能会丢掉小命的危险任务,我不想用主人的身份逼迫它去做。 其实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从引梦蝶能够开口说话以后,我就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把它当人一样对待了。我没有权力逼迫别人为自己冒死做事,所以也不愿那样去逼迫引梦蝶。 “还有不通过梦境的沟通办法吗?”我问引梦蝶。 引梦蝶说:“有肯定有,可是我不会。我只擅长与梦和幻觉有关的一切。” “那……那只能再等等了。”我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焦灼万分,多希望风扬可能立刻醒来。 黑白两种因果之力一直在相互影响、相互较量,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新的转机,也随时都有可能被扼杀掉某些机会。在这种瞬息万变的局势之下,被动而且不知期限地等待,只会让我越来越焦虑担忧。 引梦蝶与我心意相通,自然能够感应到我的情绪状态,它主动表示:“主人你别这么着急,再稍微给他一点时间吧……要是明天还是这种样子,我就再试试入他的梦吧。” 明天。又是明天。我现在真是怕了这两个字。这么漫长的等待之中,天知道局势会转变多少。 我心里恨不能引梦蝶立刻就开始施法,然而理智上我非常明白,它是出于对梦魇的畏惧,才不愿意立刻进入梦境。这并不能怪它,趋吉避凶是一切生灵的天性。它愿意为了安抚我的情绪,而主动提出明天再次入梦,已经应该被感谢了。 “谢谢……要是明天还这样,就只能拜托你了。”我努力地想要压制住心中的焦虑,向引梦蝶传递感恩的情绪。 就在这个时候,我猛地感觉肚皮上一阵刺痛,意识瞬间抽回现实。 只见董思思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针筒,正在将黑色的不明药液缓缓注入我的肚子! “你干什么?!”我厉声质问,同时拼命地扭动身体试图挣扎。可惜的是,束缚带捆绑得太紧了,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仅仅只能小幅度扭动身体而已,完全无法阻止董思思继续注射。 董思思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语调解释道:“上头决定注入阴气来判断这个胎儿是否是普通人类胚胎。如果是普通的人类胎儿,肯定受不了这么高浓度的阴气,很快就会自然流产。但如果是僵尸的孩子,只会将阴气视作养料吸收,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原来针筒里的黑色液体,就是浓郁得液化了的阴气。 “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我愤怒地咆哮着,仍而手脚仍被束缚带紧紧地捆绑着。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董思思将阴气不断注入到我的子宫里。 阴郁的阴气带着彻骨的冰寒在我体内炸开,虽不算多么痛苦,却让我愤怒至极。 盛怒之下,我冲动地调动法力,想要强行扯断束缚带,狠狠教训董思思一番!不光是她,还有整个研究部的那帮畜生,我一个都不要放过! 千钧一发之际,引梦蝶急声传音:“主人不要!!你现在显露法力,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它的声音让我发热的头脑稍稍降温,我也意识到这么做非常不明智。我的身体早已经被改造成了纯阴之体,并不会因为被注入阴气而受到损伤。念念乃是笔灵,本来就是精纯至极的能量,想必也不会轻易受到伤害。 若是我现在冲动地出手,就算可以狠狠教训董思思,也必然无法逃出这座地下基地。到最后,只会把处境变得比现在更加糟糕,反而更让自己吃亏。 “主人,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你忍一忍吧。小不忍,则乱大谋……”引梦蝶苦口婆心地劝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紧握的双拳慢慢放开,用意念对引梦蝶说:“你说的对,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这笔账先记着,我以后再慢慢跟他们算!” 董思思将针筒里的最后一点阴气注射完毕,转身就走。 我叫住她,一字一顿地说:“董思思,你为虎作伥,迟早要付出代价的!” “呵。”她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29章 福祸相依 阴气在我的体内不断扩散,释放出冰寒至极的气息,这种感觉实在令我难受至极。 如果强行比喻,这就像是有人一口气吃掉了一大桶冰激凌,就算身体底子好,不至于激出胃病,滋味也并不好受。我现在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状态,虽然知道身体不会受到实质性损伤,但还是痛苦得抓狂。 越是痛苦,我就越是恨董思思,恨整个隐盾! 如果我没有被改造成纯阴之体,被注入这么多浓缩至极的阴气,身体得受多大损伤?恐怕说减少寿命都是轻的!我现在年轻,也许短时间内死不了,可年纪逐渐变大以后呢?我的身体得发生多少病变,得承受多少痛苦和煎熬?那些,他们通通没有想过。 他们只考虑孩子,完全没把我当人看! 我恨恨地想着,等时机成熟了,我一定要让这些人全都付出代价!至少,研究部和特殊任务科的那帮人,一个都别想有好下场! 蓦地,一股微弱的意念从小腹中升起,在我脑中清晰地汇聚成两个字—— “妈妈。” 所有的愤怒都在一瞬间被掩盖,我激动得差点落泪。 我的念念……她终于醒了! 念念醒来以后,便开始有意识地加速吸收,很快就将所有阴气全都吸收得干干净净。痛苦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妈妈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睡这么久,让你担心了……”念念用意念对我说。 “傻孩子,说什么见外的话,醒了就好……”我真的很想抱一抱念念,或者,用手摸摸肚子,感受下她的存在也好。只可惜,这两样我全都做不到。 我先是询问了念念现在的状态,确认她一切都恢复了以后,才把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状况全都跟她讲了一遍。而我之前的一切猜测也得到了证实,这些突然发生的状况,比如董思思态度的大转弯,以及强行注射阴气等等,都是黑色因果影响的缘故。 不过,福祸相依,虽然这些阴气让我很痛苦,但是也让念念终于醒了过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局面发展成这种样子,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我问念念。 念念说:“妈妈你别急,先让我感应一下风叔叔的状态。” 话音落,我便感觉到一股能量从小腹升入脑海,紧接着,便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影子。我惊喜地将心神沉入识海空间,果然见到了幻化成型的念念,高兴得立刻用意念拥抱住她。 “你竟然还能进入我的识海,太好了!” 我还以为,在把她生下来之前,都没有办法再真正见到她了呢。隔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再次见面,她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感慨万千。 念念与我亲昵了片刻,便沉入识海深处,去查看风扬的状态。 很快,她就带着风扬的残魂一起跃出海面,对我说:“妈妈,我可以让风叔叔醒过来,不过……代价是我可能又得陷入长时间的沉睡了。” 我心一紧,忙问:“那得沉睡多久?” “……不知道。” 我心里非常不情愿,念念好不容易才终于醒了,结果这么快就又要沉睡,叫我如何能够舍得呢?再说了,她再次陷入沉睡,那以后再出现变故,我也只能靠自己去判断、应对了。我真的很怕一步走错,就会导致满盘皆输。 虽然我也同样希望风扬能够尽快恢复,可是他现在呆在识海里,并没有消散的风险,所以相比较之下,我还是更加希望念念可以一直保持清醒状态。 念念看出我的不舍,便说:“妈妈,咱们一定得让风叔叔醒过来才行。我之前耗费了非常多的力量,才把他从必死的局面当中,强行抽出了最关键的一块魂魄碎片。这块碎片上面,承载了他全部的记忆和情感,里面包含了所有我们需要的讯息。他能不能顺利清醒过来,直接关系到我们能不能破局。所以,别说是用我陷入沉睡作为代价,就算……就算是耗尽我所有的能量,也必须得让他醒过来。” 所谓“耗尽所有能量”的意思,恐怕就是彻底消失吧?光是听一听这样的话,都让我心里无比难受。 “可是……可是之前发生了变故,他的魂魄碎片又消散了很大一部分,你确定剩下来的这点儿里面,仍然包括咱们需要的信息吗?”我非常担心。毕竟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我很怕到最后得不到期望的结果。 然而念念却说:“这个妈妈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刚才仔细确认过,残留下来的正是最核心的部分,关键讯息都没有受到影响。我之前为了防止发生意外,也特别耗费能量对他的魂魄进行了保护,现在看来应该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的。” 看来念念心意已决,我也只好点头同意:“那好吧,就按你的计划来吧……等一下!让妈妈再抱抱你。” 我带着满腔的不舍,用意念紧紧拥抱住她,反复地说:“答应妈妈,一定要醒过来好吗?” 我真的很怕,怕她从此长睡不醒。 念念笑着安慰我:“放心吧,我一定会醒过来的……虽然时间可能会非常久。但是妈妈你不用担心,最迟最迟,等你把我生下来,我也就能像正常的小孩子一样了。你别担心。” “嗯……” 我没有听出来她的弦外之音,其实她的意思是,虽然她可以像个普通的胎儿一样,在我肚子里正常的成长、出生,但是很有可能再也不是现在的她。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会带着现有的记忆和思想,永远沉睡不醒。 但是,即便是冒着那样的风险,她也必须要用自己仅剩的力量去唤醒风扬,得到可以改变局势走向的关键讯息。她没有别的选择,我也一样。 “妈妈,我永远爱你。” 念念说完这句话,便化作一道白光,飞向风扬残存的魂魄碎片。不过几次呼吸的时间,就几乎被吸收殆尽,只剩下一小团微弱到几乎看不出来的光点,悄悄飞回我的肚子里。 第430章 愧疚 “念念,你要记住答应妈妈的话,一定一定要醒过来啊……”我用意念喃喃地说。 然而,念念已经无法再给我回应。她太虚弱了,即便是我将意念沉入腹中,也几乎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她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风扬的魂魄碎片吸收了念念的能量以后,瞬间变得非常凝实,体积也增大了许多倍。他不断地变幻着,直到最后幻化出风扬的模样,慢慢地睁开眼睛,带着几分茫然环视周围。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我试探着发问,心里面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我真的很怕,念念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所换来的,并不是期望中的结果。 风扬被我问得愣了一下,随后反问:“干嘛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你?” “太好了……”我终于松了口气,念念的牺牲总算没有白费。 风扬看出不对劲,问道:“这是哪里?你把我从总部救出去了?” 我说:“这是我的识海空间,你可以简单地理解成意念的空间。至于你么……你很有可能已经死了。我确实打算救你的,可是没来得及,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说出这些很残忍,但我觉得有必要让风扬明白,他现在的真实处境。 风扬沉默了好半晌,才喃喃地说:“我想起来了,我最后的确是撑不住了……呵,这样也好,也好……” 出乎我的意料,他竟然低声笑了。 不过我很快就理解了他,估计他在死前已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折磨,如果换做是我,可能也会觉得这样解脱其实还不错吧。 我说:“我暂时还不能向你保证,一定能让你重新复活,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尽力去尝试的。”这也是实话,我虽然手握判官笔,可是在没有生死簿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改写生死。 风扬淡然地说:“这个不重要。反正妤婳都不在了,我复不复活都无所谓。其实我更关心能不能跟她投胎到一个地方去。” “这个么……恐怕也得以后才能知道,我现在同样没法跟你保证。”我十分为难地说。 风扬又笑了:“我就那么一说,你为难什么?你又不是判官,这种事情也不归你管啊。” 他还不知道,判官笔现在就在我的手上。 但是我自己知道。 他和景妤婳,都是因为被牵连到了这场扭曲的因果里,才会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因果被锁定的秘密,景妤婳也不会折寿那么多年,甚至连死后的魂魄都仍然处在危险当中。风扬也是,他遭受的这些折磨,表面上看是因为隐盾高层间的权力斗争,可归根究底,还是受到了黑色因果侵染的缘故。 而导致因果被扭曲、被锁定的人,是我。北冥耀是因为我才做这些的。 他们所有的人,都是被我牵连进来的。 我怎么可能不心怀愧疚? 我望着风扬的眼睛,一字字认真地说:“你和景妤婳弄成现在这样,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现在没办法向你承诺太多,我只能说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你们争取尽可能好的结果。就算这辈子没办法复活了,我也会尽可能让你们下辈子顺顺利利的在一起。真的,我会尽力。不过……眼下我还得再求你帮个忙……” 第431章 天才恨时 风扬立刻正色:“什么事?你说。” “我现在被关在你们的研究部里面,他们要研究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把自己这些天的遭遇,全都简练地讲了一遍,包括因果被锁定、黑白两种因果之间的相互纠葛和阻碍,也同样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以前他或者的时候,我不得不顾虑到他的身份,多少得对他有所保留,免得他把一切都上报组织。但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再有那样的顾虑了。作为一个死人,他不需要再顾忌隐盾的纪律和惩罚,而且他现在想必也对组织充满了失望之心,即便是有机会,也不会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上报了。 阴错阳差,我们终于可以都可以放下对彼此的保留。 “这段时间我虽然一直被关着,但是也通过各种方法取得了一些信息,还有一些我自己的猜测……先从景妤婳她父亲的死说起吧。在我们被押送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梦见……” 我说了那个梦,以及自己偶尔能够看到因果丝线的事情,也说了自己如何策反董思思,如果从她提供的信息当中,推断出景妤婳和a先生的关系,以及这一切变故背后的权力斗争。在我正要说到后来董思思态度转变的时候,风扬终于忍耐不住地开口打断了我。 “等一下,等一下……”风扬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问我:“你刚才说梦里见到的那个男人,跟景妤婳很像?具体有多像?你凭什么确定他就是景妤婳的亲生父亲,不是别的亲戚关系?” “呃……具体多像这个也没法打分,反正就是那种一眼就觉得非常像的感觉。尤其是眉眼,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么……”我想了想,说:“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够严谨,他们虽然长得非常像,但并不能肯定就是父女关系。那个人也有可能是景妤婳的叔叔或者伯伯之类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一定非常近。” 风扬说:“那我可以非常确定地告诉你,你梦到的那个人一定不是a先生。我见过a先生的脸,他跟景妤婳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所以,你梦里被害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他。之前你说妤婳曾经对你说过,她的父亲是隐盾的高层,所以她对待感情有顾忌,我当时的第一反应也跟你一样,觉得她应该是a先生的女儿。但是现在,我可以确定,他们两个之间应该没有血缘关系。” “不是a先生?!”我有点懵了。我后面的许多推断,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可是现在,最基础的根基出了问题,后面的许多结论都无法成立。这实在超出了我的预料,我一时间有点理不顺思路了。 风扬倒是比我冷静得多,他说:“妤婳没必要骗你,既然她明确说了父亲的身份问题,那她父亲就肯定是组织里的高层。既然不是a先生,那肯定是别人。还有你认为一切都是权力斗争导致的,这点我也比较认同。血伯爵确实一直都想除掉a先生,甚至是我们整个派系。所以,现在也不能排除a先生同样被害的可能性。” “对对,你说的有道理,那……那你好好想想,高层当中还有谁长得跟景妤婳特别像?”我问。 风扬笑了:“如果真是那种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貌,我要是见过,还能猜不到对方是妤婳的亲人吗?我没见过跟妤婳那么像的人。不过,我也并没有见过组织里全部的高层……对方既然煞费苦心地把妤婳送进孤儿院,让她以孤儿的身份在组织里成长,那想必就是有不得不隐瞒关系的苦衷。既然如此,他既然不可能再轻易在组织里露面,让别人猜出他和妤婳之间的关系。” 我的思路也跟着清晰起来,接口道:“确实应该是这样。而且,如果那个人以前没有刻意隐藏过容貌,在景妤婳进入孤儿院以后,才开始隐藏自己的话,那以前见过他、知道他长什么样的人,如果见到了景妤婳,也必然能很快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那个人肯定会想办法避免这种状况,比如说把所有见过自己的人全都外派出去,让他们不再继续呆在总部里。你回想一下,二十多年前总部里有没有发生过比较大规模的人员调动?如果有的话,我们就能锁定范围了。” 风扬苦笑:“你这个思路是没错,可你别忘了,二十年前我也只是个孤儿院里的小孩子而已。人员调动这种事情,即便是有,又怎么可能让孤儿院里的小孩子知道呢?你现在问我等于白问。” “嗯,也是……”我有点泄气,想了这么半天,结果到头来还是毫无作用吗?无法验证的线索,又有什么意义? 以风扬现在的状态,也不可能离开我的识海空间,一个个去找那些组织里的高层,挨个辨认他们的长相吧?再说就算他能出去,景妤婳的父亲(暂且还把他当做是父亲吧)小心隐藏了那么多年,又岂会让风扬轻易找到? 我感觉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死局。 风扬却说:“这些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谁能查出来。” “谁?”我瞬间惊喜,感觉像是又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叫恨时。”风扬说:“如果要说天才的话,那么恨时就是我所知道的人当中,最天才的那个。他是我们组织里最年轻,也最顶尖的黑客。他今年只有二十岁,但是在组织里面,却已经拥有了十二年的工龄,算得上老资历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十岁……十二年的工龄?!也就是说他八岁就开始为隐盾工作了?!” 天呐,八岁的时候我在干什么?那会儿应该刚上小学吧,每天就是上学放学做家务写作业,毫无特别之处。而人家,已经可以为国内最隐秘也最高端的组织工作了,这差距…… 风扬笑着问:“觉得很受打击是吗?我刚知道他那些事迹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而且这还不止呢,在进入组织之前,他曾经凭一己之力,黑进了我们总部的内部系统,而且获得了最高权限,将sss级的机密资料窃取了将近百分之二十!” “虽然组织当中的安全人员在十分钟内就发现了他的入侵,并且成功阻止了他的进一步窃取。但是这件事情,仍然引起了整个领导层的震惊。因为,我们的内部系统当中包含着所有高度机密,在安全方面向来极度重视。那些负责系统安全的人员,全都是在全国各地层层选拔出来的精英。在那次事件之前,我们的内部系统从来没有被入侵过。当时的安全部,几乎每个人都认为,我们的系统不可能被入侵。” “但是,八岁的恨时用他的实际行动,打了整个安全部所有人的脸。后来,安全部的人全体上阵,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追踪并且锁定了恨时的真实ip地址,然后通知当地分部,用最快的速度抓住了恨时本人。然后……” 风扬再次苦笑:“然后总部这边才知道,入侵系统的并不是什么境外势力,也不是什么顶尖黑客组织,仅仅只是一个八岁的小男孩而已。当时安全部的所有人都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他们坚持认为,一定是追踪的过程当中出了错。或者,恨时只是被真正发动攻击的幕后势力,摆到台前来羞辱他们的工具而已。他们谁都不相信,自己这群精英天才,会被一个八岁的孩子打败。” 我忍不住问:“然后呢?恨时又打了他们的脸吗?” 风扬点头:“是的,不光打了,而且打得特别狠,打成猪头的那种程度。像恨时那样的超级天才,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独就是不能忍受别人对自己的质疑和轻视。他明明只靠自己一个人,就完成了整个入侵,结果就因为他年纪小,谁都不相信,这让他非常不爽。于是他当面向整个信息安全部发起挑战,让他们全力修补系统漏洞,全力预防攻击,然后他再进行入侵。他自信一定可以再次成功。” “安全部的虽然一直拒绝承认,恨时就是完成入侵的黑客,但他们还是不眠不休地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对组织内部的系统进行了全面的升级。并且,他们还自己模拟了无数次的进攻,修补了所有他们认为有可能找出漏洞的地方,然后才信心满满地让恨时进攻。恨时也的确花了很长时间,不过最终还是赢了。后来,组织高层就决定把他吸纳进来,让他专门负责寻找系统漏洞。十来岁的时候,他还成为了信息安全部的老大。虽然年轻,但是安全部里面没人敢不服他。” 这才真的叫实力吊打。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感叹了:“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天才的孩子……” 风扬苦笑着说:“每次跟他打交道的时候,我也忍不住会产生这样的感叹。他真的很好奇他那颗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简直聪明得不像个人了……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恨时是什么样的怪物了吧?” 我连连点头:“当然明白……你打算让他帮忙?能成吗?” 第432章 来世心愿 风扬笑了,十分自信地说:“别人去求他肯定不成,但是我开口的话,他一定不会拒绝。” “为什么这么自信?你们关系很好吗,还是他欠你人情?”我忍不住好奇地询问。 “谈不上什么人情,不过就是经常带他打游戏罢了。后来带他赢的次数多了,他就觉得好像欠了我什么似的,总想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但我以前也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事儿,所以他就一直没找着机会。这回我要是去开口求他,他一定很乐意帮忙。”风扬说。 我差点儿懵了:“等会儿等会儿……你刚才说啥?你带着他赢游戏?你确定没说反么?” 那种八岁就能吊打一群顶级计算机精英的怪物,玩游戏还需要别人带??就算他手残操作稀烂,也能分分钟写个外挂秒天秒地秒空气了吧?需要靠别人?? 风扬说:“我跟你说,我当年的第二梦想,就是当职业电竞选手!你竟然质疑我的电竞水平,回头必须得找个机会,让你看看什么叫专业……”他说到这里猛地顿住,眼中的神色也飞速黯然下去。 很显然,他刚刚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而且现在连鬼都算不上,只是一块残缺不全的魂魄碎片罢了。他再也没有机会,操控着鼠标键盘在游戏里大杀四方,再也不能带着恨时一起玩游戏,享受天才怪物对自己的崇拜了…… 再也不能。 “那个……”我想安慰他,张了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扬打断了我,问:“你之前说能安排我的来世,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直接告诉你吧,我有判官笔,可以改写命数。不过因为还没找到生死簿,所以暂时没法改,等我找到了,就可以了。”为了让风扬相信,我试图把判官笔带入识海空间之中,结果失败了。 不知道为什么,判官笔可以化作丝线藏匿进我的身体,但是却没有办法进入我的识海空间。 好在,风扬没有怀疑我。 “那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让我当职业电竞选手吧,最顶尖的那种。最好再让妤婳当我的小迷妹。”说到最后,他终于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我点头:“好,如果我能找到生死簿,一定帮你改命。” 只是改变职业走向,以及牵个红线而已,也不会伤害到什么人,应该不需要付出太大代价。 “那先提前谢了。”风扬的情绪明显好转了不少,“接着说正事儿吧。恨时的工作,关系到整个隐盾的所有机密,所以组织上对他的保护和……和监视都非常严密,外人根本没机会靠近他的住处。而且他本人也十分清楚,自己身上肩负着怎样的重担,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所以,我必须得当面跟他说这一切,才能让他相信并且愿意帮忙。你得想办法让我能跟他见面才行。” “这……” 我瞬间犯了难。且不说地下研究基地的看守有多么严密,就算我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地逃出去,并且按照风扬的指引,找到那个恨时住的地方,也还是没法让他们真正见面。 因为恨时是个大活人,又跟我没有任何特殊关系,根本进不来我的识海空间。而风扬现在的状态,估计也出不去……就算冒险能出去,恨时有阴阳眼吗?如果没有的话,就算风扬的魂魄碎片跟他脸贴脸,他不也还是看不见么? 我把这些话跟风扬一说,他也犯了愁。 这个时候,引梦蝶在一旁小声开口:“主人,要不让我试试把他们都引入梦里?” 我瞬间惊喜,但紧接着又是担心。 “梦见的事情,恨时能信吗?”我问风扬。 风扬摇了摇头:“不好说。估计就算信了,也肯定有所保留,不会完全相信。” 我说:“能让他稍微相信一点儿也行,以他的能力,如果想查证肯定很简单,就怕他一点儿都不信,连证实都懒得去证实……这是咱们现在唯一的办法了,就算没把握也得拼一拼才行。” “也对,那就这么办吧。”风扬同意了这个方案。 我说:“那你跟引梦蝶说说,这个地下研究基地要怎么才能出去,出去以后怎么去恨时住的地方。” 风扬面露难色,说:“我没进过地下基地,不知道里面的布局……” 我无奈:“那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了,引梦蝶,你直接撕裂空间穿出去吧。反正地下基地肯定是在地底下的,你只要往上穿肯定没错。” 风扬意外:“它还能直接撕裂空间?不过那也得小心点,最好找个隐蔽点的位置。组织里什么样的异能人都有,空间波动会被感应到的。” 引梦蝶信心满满地说:“放心吧,不会有人发现的。” “那就行。”风扬终于放了心,“出去以后,你直接往东飞,穿过三层法阵,然后……” 他非常详细地讲了一遍,包括穿过法阵的正确方法,以及恨时住处外围保护(监视)人员的位置等等,全都说得非常仔细。 听着这些,我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怪不得风扬刚才说外人根本靠近不了恨时的住处,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别说外人了,阿修罗入侵都不一定能打进去。 引梦蝶彻底开启灵智之后,记忆能力非常好,只听了一遍,就可以丝毫不差地复述出来。确定无误之后,我便让它去找恨时了。 识海空间里只剩下我和风扬两个,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好奇心,问道:“恨时平常出门吗?” “基本不出,怎么了?”风扬有点诧异,我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说:“住的地方被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他难道就不会有种坐牢的感觉吗?” “会啊,当然会。”风扬说:“不然他就不会给自己取代号为‘恨时’了。” “意思是恨时间过得太慢?”我问。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既然这么煎熬,他为什么不干脆离开隐盾呢?”我又问。 第433章 天才也有弱点 “你觉得组织上会放他走吗?”风扬反问。 “呃……肯定不会。除非是领导的脑子进水了。”我觉得自己刚才问了个蠢问题。 别说是隐盾这样的特殊机构了,就算是一般的公司好了,被人窃取了最核心的商业机密,会轻易放过对方吗?肯定不会。那么隐盾更加不会,国家也不会。因为隐盾的那些机密资料一旦泄漏出去,肯定会引起整个社会的恐慌,搞不好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动荡。 高层领导们怎么可能容许那么可怕的情况发生? 恨时如果不愿意呆在隐盾里,用自己的才能为国效力,将功抵罪,那恐怕就只能去监狱里度过余生了。 呆在隐盾里,就算再怎么像坐牢,也只是“像”而已,肯定比呆在真正监狱里好得多。 可我还是觉得恨时非常可怜。从八岁开始,就被严格限制行动范围,没有办法跟隐盾以外的人接触,甚至就连总部里也不能随便走动。他今年才二十岁,往后还有几十年的人生,都只能在这样的状态当中度过。 “恨时一定很后悔吧。”我说。 “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不过你也别把他想象得太凄惨,组织上其实对他还是很不错的,除了不能随意走动以外,他的任何要求组织上都会尽力满足。包括……”风扬忍不住笑了:“包括未来的恋爱和婚姻,组织上都早早的就开始安排了。” 我说:“连感情都不能自己做主,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吧?” “不,不是你想的那种安排。组织上其实对他还是很尊重的,虽然非常希望他可以尽快结婚生子,多多培养带有天才基因的后代,不过到底娶谁、生多少孩子,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愿。组织上只是将他的择偶范围限定宰了隐盾之内而已,其它的并不打算强行干涉。” 风扬顿了一会儿,又说:“其实在他成年以后,组织上就把内部所有适龄女成员的照片全都给他看过了,但凡由他觉得满意的,就会立刻安排两人进行接触、培养感情……就连妤婳都没有例外。不过,他一个都看不上。为了这事,组织上简直操碎了心。”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们俩到底怎么认识的?”我忽然脑洞大开:“该不会是相完了女成员,通通不满意,组织上开始怀疑他是gay,开始给他看男成员的照片,然后他相中你了吧?” “胡说什么!”风扬激动地表示:“恨时是直的!我们俩都是直的!宁折不弯的那种!!” 我赶紧说:“说着玩儿的,你别生气。” 风扬其实也没真生气,笑了笑就继续回答我之前的问题:“每个人都有社交和娱乐的需求,恨时当然也一样。这一点组织上也考虑到了,所以时不时就会安排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成员去跟他接触,说白了就是去陪他玩儿。不过大部分他都看不上。而我刚开始工作的时候,异能才刚刚觉醒没多久,自己都还没有摸透,所以领导不放心把重要任务交给我,又不能一直让我闲着,就干脆派我去陪恨时玩儿了。” “那时候恨时也喜欢玩游戏,不过玩的都是策略类的,我不怎么擅长。所以我就拼命给他介绍各种其它类型的游戏,后来他终于对其中几款有兴趣了,于是我就带着他玩。那些比较考验操作的游戏,他都玩得不太好,甚至偶尔还会坑队友。有时候我实在气急了,也喷过他几句……” 风扬说着说着,忍不住又笑了:“你肯定想不到,我们俩之间的交情纯粹是喷出来的。当时被派过去的人,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对恨时都小心翼翼的,捧着他、哄着他,生怕他不高兴的那种。但那样反而特别没意思,你想想看,每天被人那样刻意地捧着,谁能受得了呢?” 我想了想,点头赞同:“换做是我,我得觉得烦死。他们越是小心翼翼,就越是时刻提醒着我,我不一样,我很特殊,那种感觉太糟了。” “是吧?所以我就从来不把他摆在特殊的位置上,就当做是一般的普通朋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操作得好了,我也大喊‘牛逼牛逼’,他坑队友了,我也照样喷他。朋友之间相处,不就是应该这样吗?” “后来慢慢的,他不光对各种类型的游戏越来越着迷,也开始真的把我当哥们儿了。他也没少苦练操作,不过这种东西也是讲究天赋的,老天爷都已经给了他一颗那么聪明的脑袋了,怎么可能让他处处都完美无瑕呢?所以手残这个毛病,他到现在都没治好,估计以后也好不了。” “组织上知道恨时喜欢玩游戏以后,甚至刻意培养了好几个,人美声甜又擅长玩游戏的女成员,想通过游戏让他们建立感情,然后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成功过。恨时就只喜欢让我带着他玩游戏。”风扬难掩得意之色:“所以,我确实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对吧?要不是生在隐盾,我想我现在肯定是个职业电竞选手,说不定已经拿过世界冠军了!” 我微笑不语,心里想的却是…… 你真的确定恨时是直的吗?你真的确定他把你当哥们儿,而不是……咳,好像想歪了,赶紧把心思收一收。 这个时候,引梦蝶向我传音:“主人,我找到恨时了。” 我心里一喜,赶紧把不相干的念头全都抛掉,专心与它感应。引梦蝶看到的画面瞬间映入我的脑海,清晰得几乎和我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一样。 我终于用这样的方式,“见到”了神秘的恨时。 没有想象当中的满脸傲气,他看起来非常普通,瘦瘦高高,白白净净。单看外表的话,很难让人相信他拥有着堪称怪物的天才智商。 他看起来很内向,一个人对着电脑玩游戏,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只是不断地敲着键盘和鼠标,连游戏声音都开得很小,安静得过分。 他的状态,只用两个字便可以概括,那就是…… 孤独。 第434章 梦中相见 我告诉风扬:“引梦蝶已经找到恨时了,你准备好了吗?” 风扬点头,脸上再也没有笑意。看得出来,他心里非常紧张。这毕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转机,如果失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什么。 其实我心里的压力也非常大,但还是努力地笑着安慰他:“别紧张,你不是都说了嘛,只要你开口了,他肯定不会拒绝的。你只要把事情讲明白就行了。” “……我就怕他不相信托梦这种事儿。” “那就想办法让他相信。” “嗯。”风扬认真地点了点头,说:“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我用意念让引梦蝶开始施法,一眨眼,我便已经置身恨时的住处。 我知道,我和风扬已经入了梦。只不过在这场梦里,我是隐形的旁观者。 梦里与现实完美衔接,梦里的恨时依然坐在窗边,继续着之前的游戏,连姿势和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风扬径直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嘿,我来了。” 恨时愣了一下,随后惊喜地问:“上头不是说你出去执行任务,一年半载都回不来吗,怎么,出状况了?” “……”风扬默了片刻,没有解释,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随后转移话题道:“这段时间没我带你,段位掉了不少吧?” 恨时表情一僵:“也没……没掉多少……主要是运气不好,连着好几把都碰见开挂的,不然不至于。” “没事儿,掉了再打回去呗。”风扬轻描淡写。 “你等等啊,我先退出来。”恨时退出了正在进行的游戏。风扬默契地做到他身边,打开另一台电脑,登录游戏。 等待登录的间隙,恨时问风扬:“你这次回来能休息多久啊?” “很久。” “这么好?!我也好想放长假啊……”恨时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跟风扬待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像个单纯地大孩子。 或许,他其实一直都是个未被世俗侵染过的大男孩,纯净得像水一样。 风扬没有多说,直接发出组队邀请,随后便开始了游戏。 他们玩的是一款射击类的游戏,但又不是cs那样纯粹的射击,貌似每个人物都有不同的技能。我虽然不太懂,但还是能看得出来,风扬非常厉害,经常能一个人将对面团灭。 一局结束,风扬他们毫无悬念地赢了。与我猜想的不同,他并没有趁机跟恨时说我们的真实处境,而是直接开始了下一局。 第二局结束之后,又是第三局,第四局…… 虽说梦境里的时间速度,被引梦蝶刻意地加快了许多,实际上并没有耗费太长的时间,但我还是渐渐地按奈不住心中的焦急了。 我忍不住想要上前提醒风扬,让他别忘了这次入梦的目的,然而引梦蝶却劝阻了我:“主人,再让他们玩一会儿吧。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玩游戏了。” 作为梦境的媒介和操控者,引梦蝶能够感应到每一个入梦之人的内心情绪,它知道风扬心里有多么难过和不舍。 我打消了提醒的念头,心想着风扬应该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他只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再跟恨时玩最后一次。 哪怕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又玩了几局,恨时开始感叹:“今天碰到的对手怎么都这么菜呢,连我都能打死好几个……” 风扬停下来,转头看着他问:“觉得没意思了?” “嗯,有点儿。一开始的时候还挺过瘾的,把把都碰见这种菜鸡当然没意思了,一点没有挑战性。”恨时认真地回答。 “那就不玩了。”风扬直接退了游戏。 恨时急了:“还没打完呢,你怎么就退了呀,有惩罚的呀……你以前不都不让我随便坑队友的嘛,今天怎么自己坑了?” 风扬说:“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假的。” “……假的?什么意思?”恨时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 风扬直截了当地说:“我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跟你一起玩了。因为我已经死了。” 恨时表情僵硬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风扬的胳膊,感受到触感以后,又重重地拍了一下,笑骂道:“还骗我!” “不,我没骗你。”风扬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认真道:“我真的已经死了。现在的一切都是梦,等会儿你醒了以后,就会发现我根本没有来过,刚才的那些对局,也没有任何记录。因为这一切都没有真正发生过。” “喂,别开这种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恨时固执地不愿意相信,但是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认识了这么久,他怎么会不不知道,风扬根本就不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 风扬说:“你心里应该很明白,我没有骗你。” “……”恨时沉默了许久,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闷声问:“你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出意外了吗?” “不,我根本就没有去执行什么任务,上头放出来的消息是假的。我是被特殊任务科的人打死的。”风扬平静地陈述。 “特殊任务科?!他们杀你干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想逼我诬陷a先生,但是我不肯,后来用刑用得多了,一不小心就真的把我弄死了。说起来也算是他们的一个失误。”风扬仍然很平静。 恨时说:“你得证明给我看,我才能信你。” 风扬理解地点点头,冲着一旁的空气问道:“引梦蝶,可以让天黑下来吗?” 引梦蝶用实际行动回应了他,梦境中的世界从白天变成黑夜。 “能让我们飞起来吗?”风扬又问。 引梦蝶立刻让他和恨时悬空飞起。 风扬问恨时:“现在你相信这是梦了吧?” 恨时垂眸想了想,摇头道:“不能。我没法确定这不是幻术。” 他虽然自身没有任何异能,但是毕竟在隐盾里呆了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超自然力量全都见识过,当然知道有人可以利用幻术迷惑他人的感知。 风扬对他的反应丝毫不觉得意外,似乎早就猜到了,所以只是平静地说:“这个简单,你只要黑进血伯爵的电脑,看看他和特殊任务科、研究部之间的文件往来记录,自然就能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第435章 若有所求,必不相负 恨时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别的组织派来的,故意幻化成风扬的样子,用这种理由骗我去黑血伯爵的电脑?他那种级别的领导,电脑里肯定存有非常多的机密文件,万一中途出了差错,这个责任算谁的?你觉得我会那么傻吗?” 他并不是不信任风扬,只是不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真正的风扬。 风扬似乎也料到了他会有这种怀疑,于是笑着说:“我确实没什么更好的办法,来证明我就是我……不过有一句话,或许可以算作是证明。” “什么话?”恨时问他。 “若有所求,必不相负。”风扬望着恨时的眼睛,一字字缓缓回答。 恨时瞬间变了表情:“你……你真的是风扬?你真的被他们害死了?!” 看来,恨时已经相信了风扬的身份。 风扬点了点头,抬手指着恨时刚才坐过的位置,说:“我记得你当时就是坐在那里跟我说的这句话,就像刚才我看你那样,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得特别认真……而我当时捶了你一拳,说你gay里gay气。” “你才gay!”恨时习惯性地冲口而出。 风扬笑道:“嗯,你当时也这么说。” “……”恨时红着眼圈大口吸气,努力憋着眼泪,半晌才问:“你以后,还能……还能再给我托梦吗?” “不知道。” “那、那你是要去投胎吗?”恨时又问。 “不知道。”风扬仍是同样的回答。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恨时低声嘟囔,眼圈更红了。 风扬也跟着红了眼圈,半晌才闷闷地说:“你以后自己多保重,少玩点游戏,多看看组织里的资料吧,有些针对体能的锻炼技巧没有异能的人也能练,你可以试着练一练,也许将来有用。” 他很担心如果将来血伯爵掌控了大权,会对恨时不利。他很希望恨时能够脱离组织,可是他也同样清楚,以组织对恨时的“保护”力度,那比登天还要难。 所以,他只能劝恨时多多修炼,增强体魄,将来万一出现变故,或许能多那么一丝丝的自保机会。 聪明如恨时,当然听得懂风扬的弦外之音。 “没必要验证什么了,你干脆直接告诉我,组织里到底怎么了?”恨时迫不及待地想只要一切。 风扬原本以为,恨时至少要亲自验证一番,才会完全相信自己,所以根本没想到,恨时会要求自己直接在梦里讲明一切。他只稍稍愣了一小会儿,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恨时如此信任他,他自然也不会对他有任何隐瞒。 恨时认认真真地听完了一切,说:“血伯爵肯定就是幕后策划一切的人,这已经不需要查了。当然,他的电脑我还是会黑进去的,看看有没有线索什么的。至于高层领导们的照片,这个也不难找到,只是黑进档案库需要一点儿时间。” “大概需要多久?”风扬问他。 “保守估计……一天一夜吧。”恨时苦笑着说:“档案库的防御系统是我亲手写的,当时还特意花了很长时间,找出所有我能想到的漏洞挨个补上……现在我得再找找还有没有能被攻击的地方,这得花时间。” 风扬理解地点点头:“没事,我相信你一定能黑进去的。那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给你托梦。” “好。” 第436章 潜在危险 引梦蝶将我和风扬带出梦境,随后自己也返回到了识海空间当中。再次见到它的时候,我发现它明显比之前憔悴了许多,就连身上散发出来的光彩都不像之前那么绚丽明亮了。看来,同时带两个人入梦,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对它的法力消耗实在不小。 “你没事吧?”我担心地问。 引梦蝶晃了晃头顶的触角,说:“没事的,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了。不会影响明天入梦的。” 它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 虽然这确实是我最希望听到的答案,但我还是心疼地跟它说:“也别太勉强了,如果实在恢复不过来,晚一点再入梦也没关系的。” “我能行的,主人你放心吧。”引梦蝶向我传递了一股安心的情绪,随后翩然飞向识海深处,去汲取能量休养恢复了。 我跟风扬说:“你也去休息吧,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来叫你。” 在恨时攻破档案库的防御系统之前,我和风扬能做的也只有等消息。 风扬当然也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所以默默地点了点头,也转身朝着识海深处飘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地不安,忍不住开口叫住他:“等等……你说恨时能成功吗?” “能。”风扬回答得无比笃定,“既然他说了能攻破,那就肯定能,除非……没有除非,他一定会成功的。”他拖了个长音,随后改了口。 “嗯,那就好。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我没问他欲言又止的话到底是什么,因为我能猜出来—— 除非他出了意外。 这其实也是我所担心的状况。 所有人都知道恨时是天才,能以一己之力挑翻整个信息安全部,而且现在还是安全部的老大,所有重要系统都是他亲手写的。隐盾高层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不担心他在编写程序的时候,偷偷给自己留后门呢?既然担心,又怎么可能不做防范呢? 他们以保护之名,将恨时软禁起来,用各种顶尖高手和阵法将他层层困住,想必,对于思想层面的监控,也并不会比身体上的更少。只怕安全部的其他人,现在最重要的日常工作,就是监控恨时在网络上的一切行为吧? 恨时真的能做到,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地攻破档案库的防御系统吗? 黑色因果真的不会趁机制造变故,危害恨时的人身安全吗? 之前我试图策反董思思的时候,明明前面进展得非常顺利,可就是因为黑色因果的影响和控制,导致董思思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彻底不可能帮我逃跑了。这回会不会也出同样的状况,恨时突然态度大转弯,或者……或者干脆出意外受伤甚至是死掉? 我不愿意去想那些可怕的状况,可又不得不去想。因为,那些真的很有可能会出现。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阻止那些状况发生呢? 就在我苦恼的时候,忽然有人进了病房。 我倏然睁眼,只见董思思面色阴沉地缓步靠近。她肚子大得异常夸张,散发出来的黑气,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第437章 你真的想死吗? “喂,你……你要干什么?!”我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董思思目光呆滞,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我在说什么,整个人就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缓慢而僵硬地向我靠近。 同时,她肚子里散发出的黑气也越来越浓烈,整个肚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膨胀,像是个快吹炸了的气球。 “董思思!你要干什么!”我大声叫她的名字,试图让她稍微清醒一点。 董思思顿住脚步,麻木的眼神中透出丝丝迷茫和痛苦,半晌才含糊地说了一声:“好痛……” 她的肚子鼓胀得更大了,看起来就像是个即将临盆的产妇。可实际上,现在距离她在梦中“受孕”,还不到一个星期。 我不知道她肚子里装着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但我本能地感觉到危险——来自那个东西的危险。 “我帮不了你,痛就去找医生!”我试图赶她走。 董思思仍然神智混沌,听不懂我说什么,只是捂着肚子慢慢地弯下腰去,嘴里不断地念叨:“好痛,好痛……” 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肚子也在不断地起伏,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断折腾,拼命地想要撕破她的肚皮冲出来似的。 这让我非常不安。直觉告诉我,那个东西一旦出来,将会对我非常不利。 “喂,你快走,我真帮不了你!”我不断地试图让她离开。 虽然我其实可以挣脱手脚上的束缚带,但我并不想为了董思思而那么做。因为一旦挣脱我就没办法复原,现在又不是逃跑的时机,贸然行事会毁掉我和风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转机。 至少在恨时成功攻破档案库防御系统,找出景妤婳生父的真正身份以前,我这边不能出任何差错,绝不能让任何事情打乱计划。 更何况,董思思早就被黑色因果控制了,我现在救她绝不会得到半分感谢,相反还有可能惹祸上身,我为什么还要救她?人都是自私的,自身尚且难保的情况下,我真的没有余力再去同情别人,尤其还是随时都有可能伤害我的人。 “喂,你要生孩子也别生我这儿,听到没有?出去找你的同事去,他们才能帮你。” 我盯着董思思膨胀得越来越厉害的肚子,心里越来越不安。 董思思已经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她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捂着肚子,双腿使劲张开,完全是一副准备分娩的姿势。 她的肚皮也在剧烈蠕动,不断凸起奇怪的形状——那绝不是普通孩童的手脚所能造成的凸起,看起来更像是无数条蛇,或者其它什么古怪的虫子,翻腾搅动时凸显出来的形状。 “啊啊啊!!啊啊啊啊——” 董思思声嘶力竭地惨叫,同时不断用手向下推按自己的肚子,试图将肚子里的东西尽快生出来,以结束这场折磨。 但是很显然,她肚子里的东西并不想通过那条途径离开她的身体,它们想用另一种更直接也更残暴的方式离开——直接撕破她的肚子! “救我……救我……” 董思思不知何时清醒过来,她泪流满面地望着我,苦苦哀求。 “求你救救我,或者……或者干脆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她哭喊着说。 一瞬间,所有的利弊权衡统统化作云烟,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同情。 物伤其类,同为女子,同样是命里注定要经历生育之痛的女子,我怎么可能对她的痛苦处境无动于衷。 她的确伤害过我,可她也同样帮助过我。那些伤害,全都不是出自她的本心,不过是在黑色因果的影响操控下,身不由己的行为。 而我现在之所以能够挣脱手脚上的束缚带,全是靠她之前的帮忙。 我有什么理由,无视她的哀求呢? “让我死吧……让我死!”她痛苦地翻滚着,不停地用脑袋撞击地面,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终结自己的生命。 可是剧烈的疼痛耗尽了她的气力,连撞击都显得那么绵软无力。对于此刻的她而言,连死都变成了莫大的奢望。 我看着她苦苦挣扎,心底的同情无法抑制地蔓延,甚至衍生出了一份浓浓的歉疚。我想,如果不是念念把她当成破局的希望,安排她与我接触,协助我逃跑,说不定她也不会被黑色因果缠上,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真抱歉,害你变成这样……”我带着无尽的沉痛和自责,闷声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你解决掉肚子里的那个东西,但是……如果你真的想死,我或许可以帮你。你真的,决定要死吗?” 在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手腕上蓦然传来尖锐的刺痛——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更像是某种无声的警告。 我心里诧异,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来自于判官笔的警告。因为,产生痛感的那个手腕,就是判官笔化作丝线缠绕住的地方。 难道眼前这一切,都是陷阱吗? 如果不是陷阱的话,为什么董思思会忽然清醒过来? 不等我想出答案,董思思就哀嚎着叫道:“我确定!杀了我吧,快杀了我!” 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原本我想的是,就算不破坏手脚上的束缚带,我也可以让引梦蝶帮忙杀死董思思。以引梦蝶现在的实力,直接从精神上杀死一个人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手腕上传来的,那一下警告似的刺痛,让我怀疑那个决定是否明智。 让董思思死在我的病房里,无论如何都不是件好事。就算我不破坏手脚上的束缚带,也不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伤痕,也未必可以让研究部的人完全不怀疑。 如果让他们产生怀疑,势必会想尽办法查清真相,并且加强对我的管控。甚至,可能还会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来逼迫我说出实话。 那绝不是好事。 风扬都已经跟恨时约定好了,明天还要去梦里见他,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也许到时候就能得到更关键的信息,直接帮助我们摆脱困境…… 这种时候,不能出岔子啊! “救我,救我……” 董思思痛苦地呼嚎着,声声催心。 第438章 畸形怪蛇 “……引梦蝶。” 最终,我还是没忍住,在心里叫出了引梦蝶的名字。 引梦蝶听到我的呼唤,立刻从沉睡状态中醒来,用心念感应问我:“主人,有什么事吗?” 我问它:“你能不能暂时控制一下这个女孩子的思想和行为,让她离开病房?然后……然后再杀了她?” 我终究还是不忍心,看董思思一直这样生不如死地承受折磨。尽管我知道,这么做对我绝无半点好处,甚至很有可能会带来危险和麻烦。可是,她毕竟曾经帮助过我。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帮助过,就是帮助过。 我没有办法无视,一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发出的哀求。 引梦蝶之前为了补充消耗掉的法力,一直在识海里沉睡,所以完全不知道现实中发生了什么。但是它并没有多问,只是说了一声“好的”,便从我的识海空间中脱离出来,朝着董思思的眉心飞去。 梦,并不仅仅只能探索一个人心底的秘密,或者是找寻未来的隐喻,它也可以操控人的行为。 所以,才有梦游之说。 梦,也能杀人。 虽然引梦蝶以前从未做过,但它确信自己可以做到。 然而就在引梦蝶即将触碰到董思思的时候,董思思的肚子忽然炸开了! 鲜血混合着黑色的黏液,炸得到处都是。浓烈的恶臭充斥整个房间,熏得我一阵作呕。 “主人小心!” 伴随着引梦蝶的惊呼,我只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激射而来。我本能地抬手挡脸,那个东西一口咬住了我的手腕,差点把我的腕骨咬碎! 直到这时我才看清楚,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一团连体怪蛇! 没错,不是一条,是一团!它们的身体畸形地长在一起,数不清的蛇头朝我亮出毒牙! 我尖叫着想把这团怪蛇甩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腕上亮起了一阵白光。 怪蛇一接触到白光,立刻就像沾了硫酸似的,痛苦地弹开。 白光中,无数道丝线凝聚成笔,朝着那连体怪蛇飞去。怪蛇惊慌逃窜,但还是被判官笔斩下了一截蛇尾。 我眼看着那截蛇尾消散成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我差点就没命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怪蛇扑来的时候,我没有本能地抬手去挡,恐怕当时就被咬断喉咙了吧? 太可怕了……引梦蝶飞过来,担忧地说:“主人,你的手……” 我这才发现,手腕上被咬伤的地方,已经彻底变黑了,甚至还散发着阵阵疑似腐臭的难闻气味。 这手该不会就这么烂掉吧?这可是我的右手,要是废了我以后怎么生活? 我担心得要命,判官笔却悄无声息地飞了过来,直接化成无数道白色丝线,重新融进我的手腕里。 仿佛净化般的,黑色的毒素顺着伤口流了出去,渐渐的,黑色脓血变成了鲜红的正常血液,腐臭味也消失了,我这才终于松了口气,知道伤势至少不会再恶化下去了。 只是,判官笔并不能直接治愈我的伤势,我的右手现在完全不听使唤,伤口处的血洞也一直血流不止。这么重的伤势,也不知道能不能完全恢复,要是以后都不能灵活使用右手了,可怎么办呐…… 第439章 所有人都死了? 伤口一直在流血,我没时间想太多,只能将左手上的束缚带也弄断,随便撕下一截床单包扎伤口。 处理好了这一切,我才有时间去观察董思思的尸体。她的死状实在恐怖,整个肚子都变成了血洞,里面布满了内脏碎片,完全分辨不出来具体的东西。临死前的那一刻,她肯定承受了无法形容的剧痛,以至于整张脸都彻底变了形,嘴巴长得老大,眼球向外凸出,像是下一秒就要脱出眼眶似的。 她死不瞑目。 也是个可怜人……我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始苦恼起来,她在我的病房里死成这种样子,就算我说这一切都跟我没任何关系,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无论是被他们怀疑我杀了人,还是让他们注意到董思思之前和我的秘密会面,对我而言都是灾难。 引梦蝶看出我的苦恼,主动问道:“主人,需要我帮你毁尸灭迹吗?” 毁尸灭迹? 确实,只要不让研究部的人看到董思思的尸体,那么他们就无法确认董思思已经死亡,最多只会认定她失踪,然后开始想办法找人。而找人是需要耗费时间的。只要能够确保,在跟恨时约定好的时间之前,不被他们怀疑到我的头上,之前的计划就应该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点头同意了。 但是在最后关头,我还是改变了主意:“不,还是别破坏她的尸体了。” 董思思也是个可怜人,她其实本性非常善良,而且一开始的时候,也的确在尽心尽力地帮我。如果不是被黑色因果控制了,她也不会做出后来的种种行为,更不会死得如此凄惨。 所以,我没有憎恨她的理由,相反对她充满了同情。如果要用毁尸灭迹的方式来自保,恐怕我后半辈子都得活在内疚自责当中,永远也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哪怕情况危急,我也不想违背自己的道德底线。 更何况,我已经把双手上的束缚带全都弄断了,根本没有办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即便是我狠下心肠毁尸灭迹,也未必能够瞒天过海。所以就更加没有必要,再去破坏董思思的遗体了。 但我也同样不能再继续呆在病房里了,事情发展成这样,我已经别无选择,只能逃跑。哪怕现在并不是最好的逃跑时机,我也根本没有准备好,也还是必须得跑。 “引梦蝶,你先隐身出去,帮我探探外面的情况。”我一边动手扯开脚上的束缚带,一边让引梦蝶先出去给我探查情况。它毕竟已经出去过一次,对于逃跑路线比较熟悉,等下只能靠它了。 引梦蝶二话不说直接飞了出去了,可是,几秒钟之后,就又飞了回来。 “怎么了?”见到它折回来,我十分诧异,心里隐隐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外面出什么事了?”我问。 “外面……全都是血!”引梦蝶说。 “全是血?!什么情况?”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引梦蝶点了点触角,说:“整个走廊全都是血,一个活人都看不见……也看不见尸体。我觉得情况很不对劲,就直接回来告诉您了。” 难道是董思思肚子里跑出来的那团怪蛇,在逃跑的时候,杀光了外面的所有人? 这个念头从我脑中闪过,但是马上又被我自己给否定掉了。那团怪蛇逃走以后,我包扎止血再到让引梦蝶出去探查情况,中间最多也不超过五分钟时间。这么短的时间,不至于杀光所有人,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吧? 再说了,如果外面的人真的是被怪蛇袭击而死,怎么可能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其他目击到同事被杀害的研究人员,也不可能一声不吭吧?但是从头到尾,我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听到过,这实在让我很难相信,是那团怪蛇杀死了外面的所有人。 但我也知道,引梦蝶是不会故意骗我的。它对我的忠诚,我能够感受得到。 最终,我还是决定亲自出去看看。反正病房里是肯定没法继续呆下去的,既然早晚都要离开,何不快点弄清楚状况,也好早做应对。 外面果然到处都是鲜血。 引梦蝶描述的一点儿都没有错,不光是地面上,走廊的墙壁,甚至包括天花板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痕迹,不难想象出来,外面发生过怎样的屠杀场面。 然而诡异的是,出了血迹以外,再没有任何与死亡相关的东西。没有尸体,也没有断臂残肢,甚至就连一丁点儿肉沫都看不到。出了血迹以外,什么都没有。 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所有的机器全都停止的运转,所有的人全都消失不见,哦不,现在应该说是所有的尸体都消失不见才对。 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我开始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许,除了我以外,整个地下基地都已经没有活人了。我是这里唯一还有生命的,还能够行动的生物。 这种感觉让我毛骨悚然。我无法确定,到底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制造了如此血腥的惨案。更加不知道,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为了用这样的方式帮助我,让我能够顺利逃出这座地下基地吗?亦或者是为了让我背负罪名,永远被隐盾组织追杀? 我不知道。对方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我实在是没办法找到答案。 或许是情绪的剧烈起伏,让我的识海也产生了剧烈的波动,让本就没有彻底入睡的风扬感觉到了异常。 “怎么回事?孟隐?孟隐你在吗?”他在识海空间当中呼唤我,我感应到了。 我不放心让他直接离开识海空间,怕他脆弱的残魂承受不住,便对引梦蝶说:“给他制造幻象,让他也看看这里的情况。” 引梦蝶立刻照做,用幻象的方式,将走廊上的场景呈现给风扬。 风扬震惊地问:“这……这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得离开这个地下基地,最多只能顺便看看沿路的情况。你也帮我看看,如果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记得告诉我。”我对风扬说。 虽然我也很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但我并没有时间一直呆在这里调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先出去,找个合适的地方藏身才行。 第440章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我走过了很多很多间观察室,但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所有的观察室全都空着,里面染着血,或者颜色奇怪的粘液——我猜那或许是某种非人生物的血液吧。 有些观察室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里面囚禁的,或者应该说是曾经囚禁的,肯定是某种非人类的怪物。它们有的性格温和,不需要额外的束缚,有的却暴烈凶猛,把观察室的墙壁抓挠得面目全非,甚至就连门口的铁栏杆上都布满了撕咬的痕迹。 看着这些痕迹,我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研究部的研究范围到底有多广。那些被作为研究对象的异常生物,只怕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但是现在,它们都跟地下基地里的研究人员一样,诡异地消失了。 或者应该说是,死了。 穿行在长长的走廊当中,看着两旁空荡荡的观察室,我有种置身于修罗地狱的错觉。脚下黏腻的感觉不断地提醒着我,这里之前发生了怎样血腥的屠杀。我实在是想不明白,那么多的研究人员,还有那么多性情暴烈的异常生物,为什么在被屠杀的时候,全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甚至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我之前被关的那间病房,和非人生物的观察室距离并不远,如果当时有某个异常生物做出反抗,或者仅仅只是死前发出的惨嚎,我都不可能听不到。 然而事实却是,我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感知到一丝反常。如果不是引梦蝶告诉我,外面的走廊上布满鲜血,我恐怕会一直以为,外面的一切都运转正常。 这份诡异的安静,远比屠杀本身更加令人胆寒。 “风扬,你知道那些观察室里面,以前关的都是什么吗?”我用意念发问。或许,也是为了稍稍减轻一下心里的恐惧。 风扬说:“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进过这里。研究部一直非常神秘,我对他们了解很少。” “那你觉得,得是什么样的人或者妖魔鬼怪,才能悄无声息地完成这场屠杀呢?”我又问。 “……不知道。”风扬想了半晌,还是只能摇头。他说:“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真的想不出来,什么东西能够做到这样的事。” 是啊,的确太不可思议了。我现在甚至都在怀疑,失踪、死亡的到底是那些研究人员,以及被关押的种种异常生物,还是…… 我自己? 到底是他们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还是我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掉入了某种异常空间,或者是幻境当中呢? 我真的不知道。 “喂,还有活着的东西吗?”我壮着胆子发问。 声音在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上回荡,越来越空灵,越来越不像是我自己的声音。 没有任何回应。 我愈发确信,这座地下基地当中,现在还有生命的只剩下我自己了。 引梦蝶小心翼翼地提醒:“主人,您最好还是不要发出声音吧,万一那个东西还没有走远怎么办?” 我当然也知道,如果把那个东西招回来了,我的下场恐怕也是变成一滩血。 但问题是,真的有那么个东西存在吗? 第441章 主人别杀我! 我问引梦蝶:“你之前是从哪里出去的?” 引梦蝶回答说:“就在前面,靠近楼梯间的地方。那个位置的空间相对比较薄弱,我上次就是在那儿撕开空间裂隙的。” “那等下你再撕开一次,咱们按你之前走过的路线离开。”我说。 这场屠杀再诡异,也跟我没有关系,它的前因后果自然有隐盾的人去调查,不需要我来操心。我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离开这座基地,去找恨时,或者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等到约定的时间到了再去找他。 无论选择哪种办法,离开这里,都是首要任务。 我不相信那个怪物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把整个隐盾总部的人,全都一个不剩地屠杀干净。或许是某种直觉吧,我觉得屠杀范围应该只限于地下基地,外面的人应该没事。 如果真像我猜的那样,那么外面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异常,然后进来查看情况才对。我必须得在外面的人进来以前离开,否则的话,搞不好就得为这场屠杀背锅了。我可不想被他们弄死。 到了引梦蝶所说的地方,我惊悚地发现,地面上竟然有一条血迹,直接从走廊上拐进了楼梯间。看起来就像是那个怪物拖着某个人,或者某具尸体,故意在地上留下了这么一道痕迹。 像是路标一样的痕迹。 这什么意思?告诉我,它就在楼上等着我么?!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得脊背发凉,觉得眼前紧闭的安全门,就像是怪兽张开的血盆大口。一旦进去,下场就是粉身碎骨。 不行,绝对不能进去,我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不值得! 管它什么暗示还是挑衅呢,管它是警告还是线索呢,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离开这儿! 活着离开!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倒退着远离安全门。我很想转身跑,可是又不敢,我怕那个怪物会从背后扑上来。所以我只能倒退着走,双眼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扇门,随时做好拼命的准备。 只有这样,我才能获得一点点虚幻的安全感。 其实我知道,如果那个怪物真的藏在门口,随时准备扑出来,我就算第一时间发现了,也未必打得过它,可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半凝固状态的鲜血,在大理石地面上变得异常粘稠滑腻,倒退着走本就不利于保持平衡,再加上我的注意力都在那扇门上,分不出多余的心思注意脚下。一不留神,脚下就打了滑…… “咚!” 我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 在极度安静的走廊上,这声闷响显得异常突兀。 完了! 我心里一片冰寒,觉得自己已经死到临头。顾不上再去管身上的疼痛和血迹,我直接梦玲引梦蝶:“撕开空间!快!” 管它什么波动不波动,再不跑我就要死了! 引梦蝶伸长触角,在空中用力一划,立刻就将这里的空间撕开一道裂隙。 但是与此同时,楼梯间里也响起了哭声! 引梦蝶撕开的裂隙还只有几厘米宽,勉强只能通过它自己的身体,我是万万挤不进去的。我急得要死,拼命地催它:“快快快!快啊!” 引梦蝶拼尽全力地继续撕扯那道缝隙,可是这个位置的空间壁太过坚固,它撕得非常吃力。照目前的速度,恐怕至少两三分钟才能撕开足够让我通过的裂隙。 “吱呀——” 安全门缓缓推开,一只近乎透明的纤手从里面伸出来。 来不及了…… 我带着近乎绝望的心情,拼命调动体内的鬼王印,同时回忆着凌邪教我的最厉害的杀招,摆出相应的手印。 那个怪物的实力太可怕了,我或许只有一次攻击的机会。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击了…… 引梦蝶也同样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拼命地关头,没时间再让它继续撕扯空间了。它轻轻地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释放出全部的力量,在我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层幽蓝色的光盾,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帮我抵挡一点伤害。 它并不擅长正面与人战斗,现在这种程度,已经是它所能做到的极限。 我默默地压下心中的感动,用意念跟它说:“你快走吧。那道缝隙足够你自己穿过去了。快走!我们的主仆关系解除了!” 放它自由,是我现在唯一能给它的回报。 引梦蝶轻轻地挥了挥翅膀,那道好不容易才撕开的空间裂隙,瞬间弥合。 “主人,我陪你一起。”它轻轻地说。 “你……你是不是傻?!”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它什么才好。 眼眶里好像有热热的东西,正在汇聚。可是我不敢让它流出来。大敌当前,动感情分心只会让我死得更快。 引梦蝶也没有再多说任何话,只是默默地绕着我飞,洒下数不清的幽蓝色光尘,努力地将我身上的屏障变得坚固一点……再坚固一点。 这个傻子!它明明可以自己跑掉的! 我到底还是被眼泪模糊了视线。 那个怪物走出来了。 我手印一翻,想也不想就打了出去!我不敢犹豫,犹豫的下场或许就是死! 死无全尸! “……主人……” “主人别杀我!” 两声“主人”,来自两个不同的方向。 语调迟疑的那个,来自我身边的引梦蝶;而那声惊恐绝望的求饶,却是来自于我面前的敌人。 攻击已至,她发出了痛苦的惨叫。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求饶时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熟悉。 我飞快地揉了揉眼睛,视线终于重新变得清晰,也终于明白了,引梦蝶为什么会在我出手攻击的时候,那么迟疑地叫我。 对面的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而是…… 朵雅。 她被鬼王印的力量打中了,魂魄变得七零八落,但是意识仍在。 不过,如果不及时进行挽救的话,很快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我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切。朵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难道她就是制造这场诡异屠杀的怪物?不,绝不可能。我太清楚她的实力水平了,她绝没有那种能力。 再说,就算她真的通过什么邪门歪道,让自身的法力水平突飞猛进,足以完成这场杀戮了,那她完全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杀了我,没必要硬生生挨一下攻击。她是鬼魂之身,鬼王印专伤鬼魂,她现在这种重伤到近乎灰飞烟灭的状态,是装不出来的。如果她有实力杀我,没必要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 “朵雅,你……”我试探着靠近,想仔细看看她的受伤情况,同时问问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可是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朵雅就崩溃地哭叫起来:“主人我求你了!放过我吧!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啊,别杀我,我不想魂飞魄散啊……” 她的魂魄完全散开了,全都支离破碎,但是一起哭,一起求饶,这种画面看着叫人特别揪心。 “那个……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我尴尬地道歉,心里面充满了愧疚。 可是愧疚有什么用呢,她伤得太重了,就算我能用鬼王印的力量,将她支离破碎的魂魄强行拼凑起来,让她不至于灰飞烟灭,可是也无法让她变得更好了。她之前辛苦修炼的成果,全都毁了。 现在的她,比我最初见到的时候还要脆弱百倍,真的是一口气就能吹散的程度。 朵雅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崩溃地重复着一句话:“我到底哪儿对不起你了,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一声一声,问得我心里生疼,问得我恨不得立刻穿越回刚刚,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 我为什么就不能看清楚了再出手呢! 现在再怎么懊恼也于事无补了,我只能控制着鬼王印的力量,将她残破的魂魄勉强拼凑到一起,安慰她说:“别难过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给你找最好的修炼环境,你再重新修炼,肯定还能恢复的!” 她还是听不进去,就是一直崩溃地哭喊,一遍遍地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在她质问的时候,有一缕极其浅淡的青烟,从她的魂魄中飘散出来,眨眼就消失不见了。急于解释的我,并没有意识到那到底是什么。 引梦蝶说:“主人,她现在情绪太激动了,什么都听不进的,先让我安抚她的情绪吧。” “那你小心点,千万别再伤了她。”现在的朵雅,是真的再也承受不了一点点伤害了。 引梦蝶说:“主人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说完之后,它就飞到朵雅头顶,轻轻地洒下一小撮幽蓝色的光尘。 光尘有镇静宁神的功效,朵雅的情绪状态果然平静了不少。 我暗暗松了口气,再次解释:“对不起啊,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你突然出来,我也吓了一跳……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躲在楼梯间里啊?” 朵雅盯着我,目光中透着刻骨的恨意。她一字字缓缓地问:“不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吗,装什么失忆?” 第442章 就是你! “我……我把你带过来的?!”我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地重复朵雅刚说的话。 这话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我之前一直都被绑在病床上,连动都动不了,怎么可能出去,还把她给带进来? 我估摸着,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故意幻化成了我的样子,把朵雅了带进来了。朵雅也真是的,相处这么久了,难道连我身上的气息都分辨不出来吗?就算真的没法通过气息分辨真假,我的脾气秉性总该了解吧,为什么会以为我会想要杀她呢? 尽管心里面有点埋怨,但我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心静气地跟朵雅解释:“这肯定是个误会,带你过来的人,肯定是故意幻化成我的模样,以此骗取你的信任。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身上的气息,以及脾气秉性,你都应该有所了解才对,你仔细回想一下……”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朵雅就冷笑着打断:“你又想干什么?别再玩花样了好吗,算我求你,干脆给我个痛快吧!” 她喊叫着,带着恨不能跟我同归于尽的恨意和疯狂。 我依旧按耐情绪,试图解释清楚:“朵雅,你先别这么激动,听我把话说完。这事真的是误会……” “误会什么!”朵雅愤怒地咆哮:“你的气息我很了解!带我过来的就是你!强迫我看你杀人的也是你!你还装什么!我求你也杀了我吧!我受够了!” 她的咆哮声让我非常不安:“有话好好说,你别喊行吗?杀人的那个家伙说不定还没走远,别把他招来了。” “呵呵,她当然没走远,不就在我面前么,还跟我装失忆……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不是?你到底玩够了没有!” 朵雅的情绪越来越癫狂,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我开始担心,这会不会也是那个杀人怪物故意布下的陷阱,用这样的方式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我疲于解释,无暇顾及周围发生的变化。如果那个东西突然偷袭的话,我恐怕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就算不是陷阱,让朵雅一直这样大喊大叫的,也很容易把那个怪物给招来。就算怪物不来,耽搁得久了,外面的隐盾人员也会进来。无论是哪种情况,对我都非常不利。 “引梦蝶,你能让她再冷静一点吗?”我悄悄地用意念询问。 引梦蝶说:“抱歉,主人,她的情绪实在是太激动了,我就算用法力强行让她冷静,她也会很快就恢复激动状态……除非直接把她催眠。” “那就催眠吧。顺便帮我探查一下她的梦境,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线索。” 我实在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故意幻化成我的样子,把朵雅带过来,还故意让她见证整个屠杀过程。对方处心积虑地做了这么多,目的应该不只是为了给我扣上屠杀的罪名吧?我觉得,对方肯定还有更深层的目的。 引梦蝶很快就把朵雅强行催眠了,正准备进入梦境探查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这样并不妥当。安全离开的路线,只有引梦蝶才知道,如果它进入梦境,那么在它找到线索退出梦境之前,我都只能呆在地下基地里面。 太冒险了。 “等等,你还是先撕裂空间,让我到空间裂隙里面躲一躲吧。”我改变了主意。 第443章 朵雅的梦境 “好的,主人。” 对于我的命令,引梦蝶从来都不会质疑,只会不折不扣地执行到底。这份忠诚和信赖,常常会让我有种无以为报的感慨。 它虽然不是人类,但是她带给我的帮助,以及心理上的慰藉,却远远超出了其他人类所能带给我的。甚至,都超过了我以前所谓的亲人。 回想过去的种种,我才开始发觉,原来我身边最亲近的伙伴,一直都不是活人。凌邪、念念、引梦蛊、朵雅……他们全都不是活人。以前,至少还有风扬和景妤婳这两个活人能称得上朋友,可是现在连他们也死了,我身边亲近的,真的连一个活人都找不出来。 难道是我天生就跟同类无缘吗?我胡思乱想着,不知该笑还是该叹。 过了几分钟,引梦蝶终于成功在空间壁障上,撕开了一道足够让我通过的缝隙。我带着朵雅的残魂一起进去,脑子里却忍不住在想:不知道经过这场重创以后,她还能否像从前一样对我忠诚。 她和引梦蝶,算得上是我的左膀右臂了。其实摸着良心说,我对她比对引梦蝶还要更好一些,因为她毕竟曾经是人,而且生前的遭遇十分惹人同情。所以在情感上,我跟她更加亲近。 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所以我其实一直都把朵雅当成朋友,而不是被控制的奴隶。要不然,我也不会在最危难的关头,解除驭鬼契约,还她自由身…… 不知道朵雅还会不会记得,我从前对她的好。 被强行催眠的她,看起来睡得十分安稳,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仇恨。可是我无法确定,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还会不会继续用那种充满仇恨的眼神看着我。 “主人,咱们先出去,还是先探查她的梦境?”引梦蝶见我半晌没有举动,便主动发问。 纷乱的思绪被它拉回现实,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眼下这种时候,可不是沉湎于情绪的时机。我暗暗咬牙,逼迫自己保持冷静,慎重地思考了片刻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先看她的梦境吧。”我说。 外面到底是什么状况,现在根本没法预料,贸然出去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尤其是在引梦蝶无法指路,朵雅状态未稳的情况下,我独自出去,尤其危险。 与其那样冒险,还不如先看看朵雅的梦境,至少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故意冒充我,顺便把朵雅的情绪安抚好,然后再让引梦蝶带路出去,相比之下会稳妥许多。反正我现在已经进入空间裂隙,短时间之内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不过,为了防止突发状况出现,我还是没有直接进入朵雅的梦境,只是分出了一小部分心神,随着引梦蝶一起入梦。我与引梦蝶之间本就心意相通,再加上那一小股心神,效果跟我亲自入梦也差不太多了。 通过梦境,我才发现,我进入阴间的那段时间里,朵雅一直都在人间到处找我。她法力低微,又因为驭鬼契约已经解除的缘故,没有办法感应到我所在的方位,只能通过气息寻找。 她费劲周折,才找到了我被绑入阴间之前,最后停留的地方,又以那个位置为中心,向四周找寻,并且不断扩大寻找范围。但是,她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我。甚至就连我的气息都彻底感应不到。 通过梦境,我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当时的担心和焦虑。 她去过了所有我曾去过的地方,在每一个我曾经停留过的位置,拼命地感应,仔细分析每一丝气息,试图辨别出我下一个去到的地方。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找到我。 为了能够在气息消散以前找到我,她不敢耽误一丁点时间,甚至不惜顶着正午时分阳气最充足的日光,也要继续找我。因为她知道,我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肯定是遇到了意外的危险。她想找到我,想要帮我。 她甚至都没有考虑过,以自己微弱的法力,在阳光下长时间奔走,长时间被阳光暴晒,会对自身造成怎样的损害。她一心只想赶快找到我。 为此,她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可是到头来只是徒劳。当时的我,被困在阴间,她就算把整个人间全都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得到我……她非常非常受挫。 而我,感动又愧疚。感动的是,她也真心地把我当成了朋友,甚至远远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程度。我对她付出的真心,也换来了同样的真心。愧疚的是,我因为马虎大意,竟然亲手打伤了她,而且还是差点让她魂飞魄散的重创。 我真心觉得对不起她,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弥补这份亏欠。 引梦蝶感应到我的情绪,用意念安慰道:“主人,别难过了,您又不是故意的,她会谅解您的。” “但愿吧。”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朵雅不愿意原谅我,再也不把我当朋友了,我该怎么办。 梦境还在继续。 我留在人间的气息全都消散了,朵雅还是没能找到我,她几乎崩溃了,每天疯了一样地到处找,一刻也不肯停歇,全然不顾这种行为对自己的伤害。 后来,我被凌邪带回人间,经历了玄清门徒的那场袭击。 朵雅远远地感应到了我的法术波动,拼尽全力赶回广泽市,赶回我和凌邪的别墅。 可是当她赶到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别墅周围的气息十分混乱,她无法第一时间分辨出我的去向。 更加不幸的是,第二批玄清门人赶到了。带队的是玄清门的几名长老,他们当中有人知道朵雅是我的契鬼,于是不由分说地抓了她,严刑审问,逼她说出我的去向。 可是朵雅根本就不知道,我究竟去了哪里,又如何能回答得了他们的问题?更何况,即便朵雅知道,她也不可能出卖我。 所以,朵雅受了很多折磨,从前辛苦修炼攒下的那点儿道行,几乎全都毁了。 就在她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那个假扮我的怪物去救了她。 第444章 废物才需要理由 看到那段记忆的时候,我才终于理解,朵雅为什么会那么固执地,认定了那个怪物就是我。 因为,那个怪物真的连我的气息都模仿得一般无二。莫说是朵雅分不出来,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分辨。 如果不是因为清楚地知道,当时的自己正被绑在病床上,根本就没有离开的可能,恐怕我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去救过朵雅,只不过后来丢掉了那段记忆……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哦不,应该说,完全一模一样。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亦或者是身上散发的气息,以及细微的动作习惯,那个怪物都模仿到了能够以假乱真的程度。 我开始强烈地恐惧起来。今天的这场屠杀,目击者还只是朵雅一个人而已,下次呢?下次会有多少人?会是怎样的罪行? 如果不能解决掉那个怪物,彻底从源头上,杜绝类似的情况发生,天知道我得背多少罪名。以前被道宗追杀时,那段隐姓埋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还没忘呢。我真的不希望往后余生全都在那样的状态当中度过。 更何况,之前的那段日子,还只是道宗追杀我而已,我至少不需要太害怕警察。可是,如果那个假扮我的怪物,不断犯下像今天这种血腥至极的屠杀罪行,我肯定会成为全国头号通缉犯。我的照片和身份信息会不断地出现在新闻里,通缉令会贴满大街小巷……如果真的发展到了那种地步,我想逃过恢恢法网,绝对比登天还难。 我必须得阻止这一切才行,不能让那个怪物一直假冒我的身份,到处为非作歹。 可问题是……我能打得过她吗?能阻止得了吗? 想着这些,我心里就有种深深的无力感。那个怪物可以在无声无息之间,屠杀掉整个地下基地里的所有生物,那么可怕的实力,我根本就不可能打得过她。 我从未如此绝望过。 梦境里,朵雅毫不怀疑那个怪物的身份,她不断的询问那个怪物,失踪那么多天是否遭遇了意外,有没有受伤之类的问题。 那个怪物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冷淡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朵雅稍稍愣了一下,没再继续追问,只是点头说好。 那怪物像切豆腐似的,随手一劈,就将空间壁障劈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无论速度还是利落程度,都远超引梦蝶。 我趁机用意念询问引梦蝶:“你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做不到。”引梦蝶想也不想地回答说:“要达到这种程度,我至少得在修炼八百年,或者更久。”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个假扮我的怪物,差不多将近千年的道行?” “很有可能。”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以彻底绝了正面较量的念头了。人家千年道行,我才修炼多久?就算有鬼王印加持,我也还是不可能打得过她。 想要解决她,恐怕只能靠凌邪。 既然暂时解决不了,我索性也就不再继续为了这个问题烦心,将注意力全都放到梦境上,希望能够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毕竟,凌邪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不可能仅凭我一句话,就马上找出那个怪物然后杀掉。 三界六道,能有千年修为的生灵多了去了,我最起码得先知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人还是妖,是鬼还是魔。先缩小范围,到时候凌邪找起来也能更快。 画面一转,那个怪物已经带着朵雅进入了地下基地。 地下一层的大厅里,无数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步履匆匆地穿梭着,巨大的显示屏上,同时显示着上百个视频窗口,实时呈现地下基地中每一层、每一个研究室中的监控画面。 看到这一幕,我忽然开始怀疑,董思思是不是撒谎骗了我——她曾经说过,晚上值班的时候,看管监控的只有她一个人,所以不会有人知道她偷偷见过我,而且她也能悄悄将与我见面时的监控记录删除掉。 但是,如果监控是以这样的形式,直接呈现在地下一层的大厅里,那她根本无法保证,不会有其他人通过监控画面,发现她偷偷见过我。毕竟,就算是值夜班,也不可能整个地下基地就只有她一个人。 只是我不知道,董思思到底为什么要那样撒谎骗我。她现在已经死了,这个谜题或许永远都无法解开。 梦境里,朵雅好奇地观察着大厅里的环境,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哪儿啊?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冒充我的怪物冷冷一笑:“好好看着。” “??” 朵雅满脸纳闷,还不等她继续发问,那怪物便猛地撤掉了身体周围的屏障,身体一震,一股股的黑气便从体内汹涌而出! 黑气扩散的速度极快,大厅里的研究员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黑气包裹全身,眨眼间腐蚀得只剩一滩血水。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朵雅完全看懵了,不敢相信这么短的时间里面,“我”就杀掉了那么多的人。而且,手段异常的冷酷利落,从头到尾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过。这完全不符合她印象当中,我的法力水平,也不符合我的性格。 过了好半晌,朵雅才终于从惊愕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主、主人,你你你……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 “不是变强,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我太废物了。”怪物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难掩轻蔑。 “……”朵雅被噎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只好换了个问题:“那些人伤害你了吗?你失踪那么久,是被他们绑架到这里做研究了吗?” 如此血腥的杀戮,除了报仇,朵雅想不出来别的理由。 怪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掩唇笑问:“你觉得他们能绑架得了我?” “那……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朵雅看着满地的鲜血,仍觉得心有余悸。 “想杀便杀了,还需要理由吗?”怪物故意顿了顿,笑道:“废物才需要理由。” 我分明觉得,那最后半句是故意讽刺我的。 第445章 无声挑衅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心中的猜测,那个怪物说完之后,竟然故意转头,朝着我所在的方向望了过来。 该如何形容她的眼神呢?嘲弄,鄙视,又充满挑衅。 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但我仍然确信,她的确是在向我挑衅。包括之前指桑骂槐的话,也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可问题是,这是朵雅的梦境,一切都是依照她的记忆重演的,并不是真正的现实。现实当中的那个怪物,如何能够知道我会探查,又如何知道我在梦境里藏身何处呢? 无与伦比的恐惧,瞬间蔓延心头。那个怪物,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强大得多。 她带给我的威胁感,甚至跟北冥耀不相上下。 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个怪物已经拖着朵雅走出了大厅。就像是知道我没有跟上去似的,她竟然故意停下脚步,再次转头向我看来。 那神情就像是在问:“你敢跟过来吗?” 如果刚才投来的目光,可以勉强用巧合来解释的话,那么这回就无论如何也解释不通了。整个大厅里面,连一个活人都没剩下,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值得她目光停留的东西。 她知道我在梦境里看着她!她肯定知道! 难道她还有提前预知的能力吗?要真是这样的话,恐怕就连凌邪,也很难杀掉她吧? 引梦蝶颤声传音:“主、主人……那个怪物好像发现咱们了?” 原来它也有着跟我相同的感受。 我问引梦蝶:“那个怪物她真是这个梦境里的吗?” 我有点怀疑,她也跟我一样,是通过特殊手段,进入朵雅梦境的。如果是那样,她能发现我就不奇怪了,可如果不是,那我就只能承认,她极有可能拥有某种非常特殊的感知能力,甚至能够跨越时间、空间和虚实之间的界限。 引梦蝶被我这么一问,也开始不确定了:“我可能得试试才能知道。” “那好,我们跟她一起下楼。”原本还有点犹豫的我,立刻做出了决定。 因为我忽然想通了,无论那个怪物是不是从外面闯进梦境的,在她已经发现我的这种情况下,躲藏毫无意义。如果她真是从外面进入梦境的,那么凭她的能力,只要她想,不管我躲到哪里都得被她弄死。如果她纯粹只是朵雅梦中的记忆,只是没有实体的影像而已,那我根本没必要躲。 所以,我一定要跟下去看看,顺便确认一下,她到底是不是梦里的影像。 我沿着楼梯下楼,听见底下响起朵雅带着哭腔的声音:“你到底还要杀多少人啊……” “闭嘴,不然我连你一起杀。”怪物冷冷地警告。 朵雅不敢再说话了,只敢小声哭泣。 我加快脚步往下跑,一连下了好几层楼,才终于追上了她们。 地下六层。 朵雅已经双腿瘫软,完全不会走路了。那怪物却丝毫不理会,一只手拖着她,一只手推开楼梯间和地下六层之间的安全门。 下一秒,黑气弥漫,地下六层血流成河,再无任何生命。 怪物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拖着朵雅下楼。 怪不得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她们就下了这么多层楼。那怪物屠杀的速度,简直恐怖。 地下七层,也是同样的,瞬息之间便只剩鲜血,再无一人。 地下八层。怪物推门的瞬间,刚好有一个怀着孕的女研究员经过,看见假扮我的怪物。 “你……” 话刚出口,女研究员就被黑气吞噬,化成了一滩血水,连最后一声惨叫都没能喊出来。 这个过程发生得极快,但我还是注意到了,那个女研究员其实非常年轻,估摸着年纪最多也不超过二十五岁。而且看她的肚子,估计怀孕应该有七八个月了。 多么年轻的准妈妈,可惜就这么没了。悄无声息,一尸两命。 或许是那个女研究员高高隆起的肚子,让朵雅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遭遇,她忘记了恐惧,哆嗦着起身质问:“为什么要杀她?她招你惹你了?!她怀着孩子呢啊!” 假扮我的怪物扫了一眼朵雅平坦的小腹,冷冷地警告:“再多嘴,我让你也跟她一样。” “……”朵雅怂了,捂着自己的肚子不再说话。 她的肚子虽然没有丝毫隆起,可是那里面,确确实实蕴藏着她孩子的魂魄。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残魂才对。 当初,她甚至宁愿献祭自己仅剩的魂魄,也想乞求蛊灵帮她的孩子转世投胎。只可惜没能如愿。后来机缘巧合之下,北冥耀把她孩子的残魂封进了她的体内,让她用自身的魂魄慢慢滋养,重新补全那孩子的魂魄。这个过程会非常非常漫长,但是只要她一直锲而不舍地修炼,终究还是能有一线希望的。 那也是她当初愿意奉我为主的原因。 如果不是为了给孩子争取投胎转世的机会,她早就放弃自己了,才不会以鬼魂的状态,带着从前的痛苦记忆一直存在着。过去的那些经历,对她而言,每分每秒都是折磨。她忘不掉,那份折磨也就永远无法结束。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她早就自我了断了。 一直以来,她努力地做鬼,努力地修炼,努力地讨我喜欢,最根本的原因,都是为了孩子。那孩子,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的一切。 那个假扮我的怪物,用她的孩子进行威胁,是真的掐住了她最致命的弱点。朵雅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怪物一层层地向下屠杀,速度极快。而且还故意折磨朵雅似的,逼着她必须目不转睛地,一遍遍观看活人化成血水的过程。 朵雅的情绪,越来越崩溃。可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我一路跟随她们,同时用意念询问引梦蝶:“试出来了吗,她到底是不是梦境里的影像?” 引梦蝶用不太肯定的语气回答说:“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这么半天了,你还没发完全确定吗?”我问。 引梦蝶欲言又止:“她给我的感觉,跟正常的梦境影像几乎一样,除了……” “除了什么?你倒是说呀!”我心急地追问。 “除了……”引梦蝶支支吾吾地说:“我好像……好像能感应到她的心念。” 第446章 灰色丝线 “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引梦蝶支吾道:“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所以刚才反复尝试了好几遍,但……但我好像真的能够感应到她的心念,就跟和您的感应一样……”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能跟她心意相通?!” “嗯……” 我简直要疯了。这算什么情况?那个怪物不光能模仿我的外形,连心念都能模仿?!那她跟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同? 如果所有的一切全都一样,那她和我之间,还有什么界限,还能拿什么来证明,她跟我是两个不同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了“也许她就是我,我就是她”的可怕想法。 这个可怕的念头,就像是一个无限扩张的黑暗深渊,一瞬间吞噬了我的所有的神智。我的眼前只剩下无尽黑暗,黑暗之中,仿佛有无数双手朝我伸来,张牙舞爪地想要将我撕碎。 强烈的恐惧占据心头,我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身体的精神全都被双重控制,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怪手朝我抓来。 “主人?主人你怎么了?!” 引梦蝶急促的叫喊声,打破了诡异的幻觉。我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有种从鬼门关死里逃生的感觉。 “主人,刚才你身体里一下子冒出好多丝线,吓死我了。”引梦蝶说。 我瞬间僵住,彻底的凉意沿着脊椎蔓延全身。 “你说什么?我身体里冒出丝线?!” “嗯。” “像董思思之前那样?”光是问出这个问题,都让我万分恐惧。 引梦蝶没有直接见过董思思身上的黑色丝线,但是通过心念感应,它还是很快就知道了我之前看到的是怎样的画面,也知道了那意味着怎样可怕的后果。它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心里已经有了十分糟糕的猜测,但我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听它亲口回答,盼望着可以听到不同的答案。 “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一样的?” 引梦蝶十分为难地回答:“很难说到底是不是一样的。主人您之前看到的,应该是纯黑色的丝线对吧?但是我刚才看您身体里冒出来的丝线,颜色是灰色的,不过它越变越深,估计时间再长一点的话,就会彻底变成黑色了。但是我叫了您以后,那些丝线就瞬间变白然后消失了。” 丝线居然还能变色?这种状况我以前也从未见过,一时间也弄不准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现在还能看到丝线吗?”我问引梦蝶。 引梦蝶摇了摇头上的触角,说:“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虽然听它这么说,但我还是没法完全放心。因为我无法确定,那些诡异的变色丝线究竟是真的消失了,还是变成隐形状态,继续藏在我身体里。 想到董思思的死状,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不敢想象那些丝线要是真的还藏在自己身体里,自己将来是否也会跟董思思一样,以那么痛苦凄惨的方式死掉。 我已经没有心情继续探究朵雅的梦境,去寻找所谓的线索了,我现在满脑子就只剩一个念头,就是得赶快确认那些该死的丝线,到底是不是还藏在我身体里。不把这个确定了,我寝食难安。 正想让引梦蝶带我返回现实,我猛地意识到这里可是梦境,这里发生的一切变化,照理说引梦蝶都应该有所感应才对。于是我又问:“那些丝线出现的时候,你有感知到什么奇怪的变化吗?” 引梦蝶说:“这也是我犹豫该不该告诉您的事情……那些灰色的丝线上面,每一根都带着您的气息。” 从我身体里冒出来的,沾上我的气息也不奇怪吧?我如此想着。 引梦蝶感应到我的想法,不等我出言询问便开始解释:“不是那样的,主人。意念这种东西,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无形无质的东西,但是在我的感应当中,它就是无数的类似丝线的东西。它们藏在每个人的头脑当中,瞬息万变,每一根丝线,都代表着一个念头、一个想法,或者是一段记忆。它们瞬息万变,许多时候连它们的主人都来不及捕捉,但是我可以。” “正是因为能够捕捉到那些瞬息万变的意念,我才可以潜入每一个人的梦境,读取他们过去经历过的场景,亦或者是通过篡改记忆和过往经历的方式,去影响他们的心智,进而达到操控他们的目的。” “普通人的意念,全都藏在头脑当中,不会显露出来。但是像主人您这样,修炼过法术的人,就可以主动地将自己的意念散发出来,感知周围的环境,或者是跟其它的生物用意念进行交流。这种散发,在我的感知当中,就是将头脑当中的‘丝线’释放出来的样子。” 我努力地去理解并且消化引梦蝶所说的这番话,尝试着去进行想象,结果想象出来的画面十分的……滑稽。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释放意念的时候,在你看来就是脑袋里飞出去无数丝线的样子?”我问。 引梦蝶点了点触角:“嗯,差不多可以这么说。” “……”那是什么鬼形象。 算了我还是不要继续想象那个画面了吧,不然我以后没法再正常使用意念了。而且那个也不是我现在应该关注的重点。 我继续顺着引梦蝶的解释去想,尝试着问道:“你是想说,刚才从我脑袋里散发出来的那些灰色丝线,就是我的意念?” 引梦蝶说:“这个还没办法完全肯定。但就算那些东西不是您的意念本身,也是与您的意念,呃……有所影响的吧。我现在没法确定,是您的意念影响了它,还是它影响着您的意念。不过,这两者之间肯定有关联,不然那些灰色丝线上面不会沾染您的意念气息。” “哦对了,那些灰色丝线并不只是从您的脑海中散发出来,而是全身。刚才在我的感应中,您全身都冒出了那种丝线。”引梦蝶强调道。 我跟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447章 别杀我的孩子! 事态的发展,一次次出乎我的意料,这不禁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进入朵雅的梦境,非但没有让我得到想要的线索,反而让我陷入了更深的危险和迷局。我现在甚至都不敢去想,如果刚才自己没有被引梦蝶的声音唤醒,而是被那些诡异的怪手抓住了,又会陷入怎样可怕的状况。 之前在风扬的梦境里,受到梦魇攻击的经历,已经让我明白,梦境也并非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引梦蝶虽然能够在很大程度上面,操控或者引导梦境的发展,但是并不能百分百地确保我的安全。 那么,是否还要继续在这场梦境里面逗留下去,就成了我现在必须做出的决定。 继续呆下去,未必就能得到有用的线索,但是却极有可能会再次出现刚刚的危险状况。我心里面的天平,开始慢慢倾向于象征离开的那一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楼下想起了朵雅崩溃的尖叫声—— “不!!别杀她!别杀她——” “不……” 她绝望的哭泣声,在走廊上回荡,渐渐扭曲变调,透着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恐怖。 我终究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心,飞快地向楼下跑去。我很想知道,那个怪物究竟又做了什么,惹得朵雅这样。 往下跑了三四层,在不知道地下多少层的走廊上,我终于又见到了那个怪物。 她有意无意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便叫我浑身发凉,有种如临深渊般的恐惧感。 我深深地知道,如果她想要动手杀我的话,我绝没有任何活命的可能。如此贸然地追下来,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可我就是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假扮成我的样子做这么多坏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那怪物只瞥了我一眼,就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朵雅身上。她指着身旁的观察室,冷笑着问:“怎么,她让你想起从前的自己了吗?” 我顺着那怪物的手指望过去,发现她竟然反常地没有将里面的尸体化成血水,而是故意留下了尸体。 那具尸体的肚子非常大,看起来应该即将临盆。不过她应该不是普通的人类,因为她的皮肤是深青色的,背后还长着一对肉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个阿修罗。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座地下基地当中,关押的研究对象包含了各种非人类生物,但是亲眼见到尸体,而且还是这样大着肚子的尸体,对于我的心理冲击还是非常巨大的。 同为女性,而且我肚子里现在也孕育着念念的灵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得上是个孕妇了。看到别的孕妇,在即将临盆的状态下惨死,心里面怎么都不可能好受的。 朵雅比我更加痛苦、崩溃。毕竟她曾经亲身体验过,被人生生剖开肚子,抢走孩子的滋味。今天又连续两次看到孕妇惨死,两次勾起从前的痛苦记忆,心理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住了。 她崩溃地痛哭着,既是在向假扮我的怪物哀求,也像是在对当年加害自己的恶魔求饶—— “别再杀了……求求你,别杀了……” 怪物残忍地勾起嘴角,笑着问:“别杀什么?他们……还是你和肚子里的孩子?” “都别杀了,不要再杀了……”朵雅哭得满脸血泪,凄惨又恐怖。 怪物笑容不改,眼神却又一次朝我这边飘来:“他们全都得死。所有牵涉到这场因果里的人,全都,得死!” 我不寒而栗,这话分明就是冲着我说的!我的判断没有错,那个怪物的确知道我的存在! 她在我入梦之前,就知道了我会探查朵雅的梦境,甚至连我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什么位置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她才能在我入梦之前,就提前说出了想要对我说出的话,然后借由朵雅的记忆传递给我。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来第二种解释! “至于你……”怪物故意拖长尾音,伸出指尖慢慢滑过朵雅的肚子,一字一字,残忍而冰冷地宣告:“我会亲手,把你肚子里的这个孽种,打、散、掉!” 朵雅拼命地摇头:“不!不要伤害她!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求你!”她甚至跪到了地上,砰砰砰地冲着那个怪物磕响头,边磕边说:“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做什么都行!你叫我去死都行!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让我把她孕育成型,送她去投胎,求你了!” 怪物呵呵冷笑,直接揪着她的头发朝楼下走去。在与我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微微驻足,向我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道目光。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结。回想着自己不久前对朵雅的误伤,便觉得通体生寒,深深的恐慌! 她全都算到了!这个怪物,她竟然连我误伤朵雅都提前算到了! 看着那怪物一步步走下台阶,眼前的梦境竟然又一次发生了改变。这次没有诡异的怪手,而是一条条象征着被篡改因果的黑色丝线。 丝线纵横交错,遍布整个地下基地,仿佛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但是那怪物穿行其中的时候,却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相反,还能引发“蛛网”的轻轻震颤,仿佛是一种共鸣。 我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觉得她像是这座地下“巢穴”里面的蛛母。她不是因果丝线操控下的棋子,而是织网的那一方。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和北冥耀之间,又是怎样的关系呢?属下?盟友?亦或者是……伴侣? 我带着心中的猜测,远远地跟着那怪物下楼死,看着她一层一层地屠杀干净基地里的所有生命。 我已经不再奇怪,为什么基地里的研究人员没有一个能在死前做出反抗,或者是发出声音的人了——被丝线操控的棋子,如何能跟织网的一方较量呢?他们的一切言行和思想,本就是被这张无形的黑色蛛网控制着,织网者不希望他们做出反抗,他们当然只能悄无声息地化成血水。 很快,便到了朵雅遇见我的那一层。 怪物把朵雅按在楼梯间的墙上,一遍遍用手掌摩挲她的小腹,冰冷而残忍地宣告:“跟你的孩子说再见吧。” “不要,不要……”朵雅颤栗着哀求。 怪物放开她,随手撕裂身后的空间,冷笑着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如果你能在我回来以前,逃出这一层的话,我就放过你肚子里的孩子,如果逃不出去,呵呵……” 朵雅跪倒在地上,拼命地哀求:“不要……我不可能赢的,主人你放过我吧!我愿意一辈子当你的鬼仆,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我愿意为你去死啊主人!” “谁需要你死。”怪物冷下脸,一字字警告:“我现在需要的,是跟你玩个游戏。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玩,我现在就让你陪着孩子一起灰飞烟灭。怎么样,想好了吗?” “……”朵雅绝望地闭上眼睛,认命地点头:“想好了,我……我玩。” “这才对嘛。加油哦,在我回来之前,一定要离开这一层哦。”怪物笑着踏入空间裂隙。转瞬之后,裂隙被数不清的黑色丝线缝合,重新恢复了原样。 朵雅咬着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向楼上跑去。 可是每当她快要踏上最后一层楼梯的时候,便会有无数条黑色丝线凭空伸出,将她紧紧地捆绑住,然后硬生生拖回原来的位置。 朵雅料到了自己不可能轻易地逃掉,因此被拖回去以后,也只是咬着牙换了个方向,开始尝试着向下跑。 结果也还是一样,在即将触到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被黑色丝线强行拖回了原位。 她不甘心放弃,拼命地尝试,一次,两次,十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努力,全都是徒劳。 不知道究竟是第多少次失败以后,朵雅终于坚持不住了。她崩溃地跪在地上,对着四周的空气哭喊:“主人你放过我吧……别杀我的孩子,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啊!” 没有回应。 朵雅流着血泪,一步步膝行向前,跪着爬上楼梯。她希望自己的痛苦来展现诚意,换取一丝丝怜悯。 可最终结果还是跟之前一样,她又被自己看不见的无形力量,硬生生地拖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一次,她死死地用指甲扣着最后一层楼梯的边缘,最后指甲折断,在楼梯上留下了十道血淋淋的痕迹。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改变。 走廊上传来了声音。我知道,梦境已经进行到了我摔倒的那个时间点。 朵雅被黑色丝线控制着,身不由己地推开安全门,走了出去。 而走廊上的我,给了她近乎致命的重创。 ……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重新回看这一幕,我才发现了之前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朵雅在受伤之后,肚子里飘散出了一丝极其淡薄的气息。 毫无疑问,那是她孩子的残魂。是她千辛万苦才留下的,拼了命想要保护的,孩子的残魂。 可是,那到残魂被我打散了。灰飞烟灭,再也不复存在。 第448章 忏悔 离开梦境以后,我的心情无比沉重。因为我已经意识到,即便我有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抹平自己对朵雅造成的伤害。 或许,朵雅冷静下来以后,会愿意听我解释,会反思那个怪物的冷酷行径,意识到那确实不是真正的我…… 可那又如何? 她的孩子已经彻底消失了。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 就算我给她赔命,就算我冒着承受天谴的风险,强行送她去投胎转世,让她重活一回,重新经历一遍孕育生子的过程……那个再生下来的孩子,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了。 没了就是没了,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 我深深地痛悔,懊恼,为什么当时我就不能再冷静一点点,至少看清楚了对方到底是谁再出手呢?我要是出手速度稍微慢一点,攻击的方向稍微偏一点儿,也许就不会酿成这种无法挽回的悲剧了。 我几乎要被自己心里的悔恨吞噬。 引梦蝶感应到我的心理状态,立刻传音开导我:“主人您别那么想,那不是您的错。当时那种情况下,换做是谁都会选择抢先出手的。如果当时从楼梯间里出来的不是朵雅,而是那个假扮您的怪物,您不立刻攻击的下场就是死无全尸。您所做的一切,全都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怎么能说是错呢?” “可我的确害死了朵雅的孩子啊……” “您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不是错了吗?” 那些过失杀人、伤人的,不也一样要坐牢吗? 朵雅是鬼,我伤害了她,不会被法律制裁,可是我没办法逃过良心上的制裁。这份负疚感,也许我得背负一生。 “把朵雅叫醒吧,我要当面向她道歉。”虽然我知道,道歉根本没有用,她也不可能原谅我,可我必须得面对她。无论她恨我也好,骂我也好,我全都受着,因为我欠她的。 引梦蝶迟疑道:“把她叫醒,她又会陷入那种激动的情绪状态,这……” “别说了,叫醒她吧。”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的冲动出手对朵雅造成了多么巨大的伤害,所以只觉得自己非常冤枉、委屈。但是现在,我只觉得一切都是我应该,而且必须要承受的。 甚至,可能这样都还不够。 引梦蝶第一次对我的命令产生了抗拒,僵持许久,它才闷闷地说:“唤醒她需要一点时间,没法立刻就让她醒。” 我知道,引梦蝶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希望给我一点心理上的缓冲,也希望朵雅可以比之前更冷静一点。然而,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朵雅现在是沉睡状态,即便她在沉睡当中,度过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再醒来的时候,她的心理也情绪也依然还是停留在最伤痛的状态。 无意识状态下流过的时间,并不能冲淡悲痛。 “我迟早都得面对这些……对了,她醒过来以后,不必刻意压制她的情绪了,让她完全展露真实的状态吧。一直压抑着,心里有火发不出,反而对她更不好。”我说。 引梦蝶动作一僵,不得不将悄悄散发出的几粒光尘重新收回体内,随后担心地提醒:“主人您千万要小心啊,我怕她太激动会伤害你……” 我无奈苦笑:“伤害我?她差点就跟那孩子一样灰飞烟灭了,现在全靠鬼王印的力量,强行拘着这点儿残魂不散,之前辛苦修炼的所有法力也全都没了,她这种状态,哪还有力气伤我?” 其实我甚至很希望她能伤害我,那样的话,也许我心里面的愧疚会减轻一些。 引梦蝶轻轻地叹息一声:“主人,您哪里都好,就是太善良了。您这样的性格,太容易让自己受伤了啊……” 是吗?或许吧。 我没有回应引梦蝶的话,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朵雅肚子里那个可怜的孩子。 那个孩子,打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哦不,从出现在朵雅肚子里的那个时候起,就没享受过哪怕一秒钟的温情,没感受过哪怕一丝丝的善意。 她的父亲,在得知她存在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她的母亲。而她的母亲,为了自己未来的生活不被打乱,也决定要把她引产下来,剥夺她的生命。 即便后来,她的母亲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去交换让她能够继续轮回的一线希望,也还是没有办法改写,母亲曾经决定要将她杀死的那个事实。所以,那或许并不能让她感受到多少温暖和爱——如果她知道母亲后来为她做出的牺牲,并且还有能力产生感受的话。 然而事实上,孟隐后来为了她做的那些事情,她根本就没有机会知道。所以在她曾经短暂的认知当中,自己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被父母双亲同时放弃的可怜人。 哦不,其实严格来讲,她连人都不曾做过。她甚至都没有呼吸过哪怕一口人间的空气。在被强行从母体当中剖出的时候,她就被白衣恶魔扭断了脖子,直接从胎儿变成了鬼。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真正做过人。哪怕一秒。 过去的那些悲惨也就算了,她原本还有那么一线的机会,可以将残破的魂体修补完整,进入轮回转世投胎,重新做人,重新体验一次正常的人生…… 可是,那最后仅存的一线希望,被我彻底粉碎了。 我不止粉碎了她最后的希望,甚至连她都彻彻底底的毁灭掉了。 这叫我如何能够原谅自己? 朵雅醒了。 我弯曲双膝,直接跪在她的面前,深深地垂下头:“对不起,我不应该害死你的孩子……对不起,我知道自己对你造成的伤害,永远也无法弥补,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死她的……” “我能体会你现在的痛苦,也理解你对我的恨……如果你想要报复我,给那个孩子报仇,我也都愿意受着。只是你现在的状态太虚弱了,一丁点差错都有可能陷入濒临灰飞烟灭的危险。所以我想请你暂时克制对我的恨,先把你自己的状态调养好。等你好起来了,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真的。” 说到最后,我已经抑制不住地落下了泪水。我心中的痛悔实在太深太深,以至我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将这份深彻骨髓的痛悔表达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愿意用任何代价,去换回朵雅的那个孩子。可是理智告诉我,那不可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如果那个孩子只是死了,我只要跟凌无殇打个招呼,就能让她安稳轮回。就算她魂魄不全,甚至哪怕只剩下一丁点魂魄碎片,我也可以用自身的法力去进行修复,然后再送她去投胎。 可问题是,她已经灰飞烟灭,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魂魄。莫说是我,就算是凌邪,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没法让她重新存在。 没了,就是没了,再大的代价,也换不回来。 我深深地垂着头,泪水一颗接着一颗落下,带着深彻骨髓的痛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朵雅狠狠地等着我,目光如刀。如果不是魂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动动手指都觉得吃力,她恐怕早已经扑上来将我撕碎。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恨声道。 我想要解释,自己是真心忏悔,一旁的引梦蝶却看不下去了,抢先说道:“你难道就不能用脑子想一想吗?如果那个带你过来的人,真的是主人,她有必要这么痛苦吗?你连真假都分不清楚,凭什么把所有事情全都一股脑地怪到主人头上来?主人当时是什么处境,你知道吗?!” “引梦蝶,别说了!”我低声呵斥,不想让引梦蝶再继续说下去。 就算我当时有千万个苦衷,那又如何?大错已经酿成,悲剧已经无法挽回,现在再说那些,还有什么意义?能让朵雅心里的悲痛减轻一丝一毫吗?既然不能,又何必再说那些,徒增朵雅的痛苦? 引梦蝶却并不那么想,它又一次违抗了我的命令:“主人,为什么不让我说?这场屠杀本来就不是您做的,您自己也差点儿就没命了,不解释清楚,难道您还打算一辈子背着这个黑锅不成?” “别说了!” “不,我必须得把这事说清楚!”引梦蝶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把当时的情况全都描述了一遍,最后又对朵雅说:“你跟着主人的时间也没比我短多少,难道你还不了解主人是什么样的人吗?那么没人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主人不小心打散了你的孩子,确实是有不对,可是主人当时也是迫不得已的,又不是存心害你的孩子。再说了,主人现在都已经给你跪下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要让主人给你女儿赔命啊?!” 朵雅把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是恨不得嚼碎谁的骨肉一般。 “……她迫不得已,那我的孩子呢?谁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能吗!”朵雅撕心裂肺地咆哮。 第449章 诛心之言 “你不要太过分了!”引梦蝶用更大的声音吼她。 我厉声呵斥引梦蝶:“闭嘴!这是命令!” “主……” “再说一个字!你就别认我这个主人了!”我用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命令引梦蝶不许再说话。 “……”引梦蝶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赌气似的飞到一旁收起翅膀,像个蹲墙角生闷气的小孩儿。但我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劝慰它了。 虽然我知道,它说这些话全都是为了维护我,也真的打心底里感动,但是,我并不想让它继续参与进来,把事情越搅越乱。 到底是我亏欠了朵雅,就算她再怎么恨我、骂我,甚至是恢复了力量以后想要伤害我,我也统统都愿意承受。因为,那都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 朵雅盯着我,一字字地说:“我相信,制造屠杀的那个你,是别人假扮的。但是,打散我女儿魂魄的人,确确实实是你没错吧?” “是,是我打散了她的魂魄。真的,真的对不起。”我能感受到,朵雅刀子似的目光就落在我头顶,但是我没有勇气抬头跟她对视,更不敢看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因为我能够猜到,她的眼神当中,定然充满了刻骨的恨意。 易地而处的话,如果有人毁掉了我肚子里的念念,让她彻彻底底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永远永远都无法再回来……我的反应也不会比朵雅现在的样子更好。 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份痛苦,所以我才愈发不能原谅自己,也愈发的觉得,无论朵雅对我做什么,都不能称之为过分。 因为,我欠她的,永生永世都还不清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孩子在一个母亲心中的位置。所以,我没办法补偿她。永远都没有办法。 朵雅冷冷地笑了,带着恨意和嘲弄质问:“说对不起有用吗?能让我女儿的魂魄重新回到我肚子里吗?能吗?!” 当然不能。我们都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对不起……” “你闭嘴!”朵雅声嘶力竭地咆哮:“你凭什么跟我说对不起!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什么都算了吗?!我恨你!永远恨你!就算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我也恨你!孟隐!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每一声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戳到心口上,很痛很痛。 我流着眼泪,低着头默默地任由她骂,任由她宣泄,一个字都不为自己辩解。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如果让她痛骂一番,能够让她心里面稍微好受一点,不再那么痛苦的话,我愿意一直这样跪着让她骂,直到她骂够了为止。 朵雅的状态毕竟十分糟糕,只骂了一会儿,就没有力气了。她整个人都变得近乎透明,残存的魂魄再次出现崩裂的征兆。我不得不暂时停止忏悔的行为,小心翼翼地运转鬼王印的力量,帮她稳固魂魄,不让剩余的这点儿魂魄也彻底烟消云散。 这是个非常艰难的工作,如果鬼王印的力量用得多了,朵雅就承受不住,反而会灰飞烟灭,如果用得少了,又无法很好地稳固她的残魂。所以这当中需要非常小心的控制和拿捏,容不得半点马虎。 朵雅显然也知道,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分神,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将她残存的魂魄彻底弄散,导致她也跟那个孩子一样,彻底消散,再也不复存在。 所以,在我操控鬼王印力量,帮她稳固残魂的时候,她一直安安静静地配合,没有再继续骂我,甚至还刻意地转移视线,免得自己充满恨意的眼神影响到我的状态。 直到我小心翼翼地稳固好了她的残魂,并且再三确认,不会有什么问题,才低下头小声说:“好了……不过,你现在的状态,最好还是不要太激动比较好,不然有可能还会出现这种状况……” 我没勇气抬头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小心翼翼地放慢语速,同时尽量感应她身上的气息变化,以猜测她现在的情绪状态。 好在,她似乎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不再那么激动了。只不过,她心里对我的恨意,恐怕并不能在短时间之内消除掉。 也有可能,永远都消除不掉了…… 我小心翼翼地建议:“用外力进行稳固,始终只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要想真正稳固魂魄,还是得靠你自己修炼才行。我建议你先平静下来,等把自己的状态修炼好了……再想报复我也不迟。” 朵雅冷笑了一声:“报复你?我拿什么报复你?我会的所有修炼办法,全都是你教的,就算是我以前状态最好的时候,也没法跟你比。你告诉我,我怎么报复你?” 我闷声说:“你尽管攻击好了,我绝不还手,真的。” 内心当中的强烈负罪感,真的让我有种恨不得给她赔命的念头。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还怀着念念,心里还惦记着凌邪的安危,说不定我刚才就懊悔得直接偿命了。 朵雅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问:“就算我杀了你,我女儿可以复活吗?” “……你知道的,她已经……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也是最没有办法挽回的。我真的快要被自己的悔恨给折磨死了。 朵雅一字一顿地说:“我女儿再也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就算我能恢复,也没办法再怀孩子了。就算能怀,那也不是她。孟隐,你欠我的,永远也还不了!” 我低着头沉默,因为无言以对,因为知道她说的全都是事实。我欠她的,的确永远都无法偿还。 朵雅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孟隐,你杀了我吧。” 我摇头,喉咙却发不出任何音节,我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朵雅重复道:“杀了我吧,反正我现在活着也没有意思。孩子都没了,我何必还要继续留在世界上受苦。你也不希望被人日日夜夜地不停憎恨着吧?不如干脆铲草除根,连我也一起杀掉,就不用担心会被我报复了。” 真的是字字扎心。我现在才真的懂了,什么叫做诛心之言。 我哭着说:“我不怕你报复,真的。如果报复我,能让你心里面稍微好受一点,你尽管报复好了,我全都受着,我肯定不还手,不用任何方式伤害你。求你了,别再说这种话了……” 她说的这些话,让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故意杀人的凶手,这比之前的痛骂还要让我难受百倍! 朵雅冷冷地轻笑:“有心还是无意,除了你自己谁知道呢?你的法术那么厉害,当时真的就没有办法收手吗?就算收不回去,稍微控制一下力道,哪怕让我女儿重伤也好,别把她打得灰飞烟灭,难道也做不到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泣不成声,只能不断地重复这三个字,除此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算我确实没有能力,在当时那种状态下控制自己,那又怎样?解释了有意义吗?可以让她的孩子复活吗? 不能。 不能! 朵雅咬着牙说:“孟隐,别再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一旁的引梦蝶终于忍无可忍地又飞了回来,冲着朵雅叫道:“你够了!你还想让主人怎么样啊!” 朵雅恨恨地说:“我想怎样?我想让她也尝尝这种滋味!” 引梦蝶气得忍不住想打她,想到我肯定不会允许,又只能硬生生地把那个念头憋回去,只用言语骂她:“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主人以前对你多好,你都忘了吗?!” 朵雅咬着牙重复之前的问题:“那又怎样,能让我女儿复活吗?” “你为什么就非得揪着这个不放……” 我打断引梦蝶:“别说了。都是我的错,这些都是我应该受的,你就别管了。” “主人你……唉!”引梦蝶已经不知道该说我什么好了,只能又郁闷地飞到一边去。这回,它以一种堪称高难度的姿势,用自己的翅膀夹住了自己的脑袋,就像小孩子赌气,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别人说话那样。 我低着头,对朵雅说:“我不能用我孩子的命来进行补偿,因为我的孩子跟你的女儿一样,都是无辜的。但我可以用自己的命,来对你赔偿……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 “主人!”引梦蝶又忍不住插嘴。 我直接把它塞回识海空间里,并且暂时屏蔽了与她之间的心念感应,继续对朵雅说道:“如果你一定要得到赔偿,才能抚平心里这份怨气的话,那我把自己的这条命赔给你。但是,现在不行,得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以后。你愿意接受吗?” 我是真的,诚心诚意的询问。 如果要在无尽的痛悔当中度过余生,我也不可能再有任何幸福或者快乐可言。与其那样,还不如以命相抵,彻底结束今生的一切。然后,我与她各自轮回,往后的生生世世,再不相欠。 第450章 我要当天乙贵人 朵雅呵呵冷笑,显然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而我也确实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她相信。毕竟以现在的局面,我不可能不管不顾地直接自杀,把这条命赔给她。我愿意用命赎罪,但是,我得先把目前的各种事情全都妥善处理了才行。要不然,我死以后,这场混乱的因果会害死更多的人。 我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种种责任,我不能不管念念,也不能不给凌邪一个交代。在自杀以前,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完成。所以,我没法让朵雅现在就相信我,甚至连许诺一个具体的期限都做不到,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事情究竟要多长时间才能全部处理妥当。 我只能叹着气说:“你不相信,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说如果你一定要让我用自己的生命来赎罪的话,那我一定会信守诺言去做到。虽然现在没有办法告诉你,那到底是什么时候,但我真的会偿命。” 朵雅嘲弄地问:“等你七老八十了,再把命赔给我?呵,算了吧!” “不会那么久的……” 朵雅打断了我,说:“我不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如果你想给我补偿,那就实际一点吧!” “你想要什么?”我直截了当地问。 “我要投胎转世,重新再活一回。”朵雅说。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好,我会想办法尽快将你的魂魄修补完整,然后送你进轮回。” 朵雅又说:“我还要最好的命格,要一辈子顺风顺水无忧无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最好的命格,那就是我现在所有用的,天乙贵人命格了。虽然我其实并没有真正体验过,天乙贵人这种命格的好处,但它确确实实是这世间最好的命格了。没有之一。 当初,凌邪为了给我塑造这个命格,结结实实地挨了九道天雷,以至于魂魄分离千年,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复原。 我的法力水平和肉身强悍程度,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如果我也用同样的方法,给朵雅改命,代价肯定是魂飞魄散。因为,代表至高天谴的九重劫雷,我连一道也扛不住。 这超出了我对赎罪代价的预期,所以我犹豫了。我承认,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做不到毫不犹豫地让自己魂飞魄散。 朵雅冷笑,声调愈发嘲弄:“做不到了?那你摆这种认错的姿态给谁看?你不是说愿意用任何方式补偿我吗?现在我把自己想要的说出来了,你怎么反而犹豫了呢?孟隐,你就是个骗子!” 我知道,她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我的心。她跟着我那么长时间了,当然知道我是什么命格,也知道凌邪当年为了给我改命,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她明知道我做不到,才故意提出这个要求来为难我。 我叹着气承认:“是,我做不到。但我不是骗子,我可以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给你安排最好的人生轨迹。虽然肯定比不了天乙贵人那样的福运,但也绝不会让你过得大多数人差。我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了。” 这种程度,只需要求凌无殇或者凌邪帮忙,就可以做到,也不必担心会受到天谴。所以,这一点,我是真的可以保证。 只可惜,朵雅不肯相信我。 从我误杀她女儿的那一刻起,我在她心里面,就只剩下仇人这么一个身份了。谁会愿意相信仇人说的话呢? “我只要天乙贵人命格,要么给我,要么就别再跟我说什么补偿。”朵雅冷冷地说。 “对不起。” “我说了别再让我听到这三个字!”朵雅陡然咆哮,残魂又出现了崩散的征兆。 我赶紧说:“你别激动别激动,有话等魂魄稳固了再好好说……” 她不再说话,像之前一样,安静地配合我帮她稳固魂魄。我又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过程,完成之后,只觉得身心俱疲。 “你真的不能再激动了,想怎么折磨我,都等你状态好一点再进行吧。暂时先到此为止,好好休养魂魄,可以吗?”我小心翼翼地说。 朵雅沉默了一会儿,也知道现在这样对自身的损伤非常大。即便有鬼王印的力量强行稳固,她仅剩的这点残魂,也承受不住无休止的折腾。更何况,一直这样闹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虽然可以折磨我,但是她自己受到的痛苦也同样不小。 “我要进冥玉里修炼。”朵雅硬邦邦地甩给我这么一句。 我只好地解释:“手链已经丢了……” 其实确切地说,应该是被北冥耀拿回去了。但是我想,朵雅应该不像听我解释那么多,所以就没说。 朵雅嘲弄地哼了一声,像是觉得我这个谎言太过于拙劣,随后又问:“那还有什么适合我呆的,又有助于修炼的东西吗?” “呃……好像也没有。你先暂时将就一下,等出去了以后,我一定帮你找个合适的地方修炼,可以吗?”我小心地问。 朵雅显然还是不信,又说了不少扎心的话故意折磨我,最后见我没有改口,才勉强相信我确实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行吧,那我先将就一下。”朵雅说完之后,便化成了一缕轻烟,径直飞向我胸口。 我下意识地微微向后躲了一下,随后又硬着头皮,克制住了自己。 就算她想要到我身体里作祟,也是我应该承受的惩罚,谁让我欠她的呢?我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 不过朵雅并没有附进我的身体里,而是钻进了我胸前的那粒纽扣。我现在身上穿着的,还是研究部的“病号服”,估计是我之前晕倒的时候,董思思或者别人帮我换上的。 我实在是没想到,朵雅别的地方都不选,就故意选择胸前的纽扣,呆在最靠近心脏的地方。她似乎就是故意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时时刻刻提醒我,让我记住自己对她的亏欠,以及…… 她将来必定会对我造成的威胁。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除了承受,还能怎样呢?谁让我欠她的呢? 努力整理好情绪之后,我把引梦蝶从识海中放了出来,强撑着身心俱疲的状态,试图安抚它的情绪:“我知道你之前维护我都是出于好心,我之前态度不好,你不要介意……” 引梦蝶说:“主人你不用解释的,我都明白。你不会真的答应朵雅赔命了吧?” 比起受到的委屈,它更加关心我是不是真的答应了朵雅的条件。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你不用担心。她是故意那么说来为难我的。” “那……那后来怎么解决的?她人呢?”引梦蝶不放心地追问。向来把自己放在奴仆位置,时刻以奴仆本分要求自己的它,今天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却了奴仆的姿态。 它其实,也早就在不知不觉当中,把我当成了朋友,亦或者是……亲人。 我没有隐瞒什么,因为不想连它也伤害。我和朵雅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状态了,引梦蝶是我仅剩的朋友,我不想连它也失去。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强撑着身心俱疲的状态,细声细语地向它解释。 引梦蝶知道朵雅附在了我胸前的纽扣上以后,就要往里面注入自己的光尘。但是被我拦住了。 “主人,她都已经恨你恨成那样了,你总不能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吧?她离你心脏那么近,要是哪天恢复了,直接攻击你的心脏,那你不就……”引梦蝶被我拦住,着急的不行。 我冲着它笑了笑,安抚道:“放心吧,不会的。她伤得太重了,恐怕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而且……我相信她不会那么做的。” 其实就算朵雅真的对我存有杀心,我也不想提防,更加不想阻拦。因为照我的估计,等到她完全恢复,并且修炼到足以杀死的境界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把目前的种种难题全都解决掉了,肚子里的念念也应该早就生下来了。到了那个时候,就算真的死在她手上,我也并非不能接受。 只是这话我不敢跟引梦蝶说。而且,为了不让它感应到我心中的这份想法,我只能刻意地限制它对我的感应,不让它触及到我内心深处的念头。 以前的我,对引梦蝶完全不设防,哪怕是心底里最隐秘的想法,我也敢放心的让它感应。但是从今以后,恐怕再也不行了。 引梦蝶自然也能够感应到,我对它的刻意限制。它很不开心,但是也没有说什么。我想,聪明如它,其实也能够猜到,我如此刻意限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主人,我希望您不管在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能认真冷静地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真的值得那么做,是不是真的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我不想干涉您的决定,但是,我真的希望您能够在付诸行动之前,认真仔细地想一想。”引梦蝶破天荒地,跟我说出了这么严肃的话。 它果然还是猜到了。 第451章 绝境 我和引梦蝶都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谈论这个问题,它默默地带着我在空间裂隙当中穿行,沿着它曾经走过的路线,离开地下基地的范围,回到地面上去。 地面上也已经乱了套,到处都是鲜血,但是看不到尸体。不知道究竟是被那个怪物直接融化了,还是隐盾的人把尸体给抬走了。 整个总部都弥漫着一片肃杀的气息,所有的禁制全部开启,而且不停地有全副武装的人进行巡逻。很明显,隐盾总部现在已经进入了戒严状态。 果真是越不希望发生什么,就越有可能会发生什么。现在这种戒严状态,让我去找恨时的难度直接翻了好几倍。更别说跟恨时碰面以后,后续需要做的各种事情了。 我简直忍不住怀疑,那个假扮我的样子大肆屠杀的怪物,是不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制造混乱,以增加我脱困难度的? 可是,她如果真的是为了对付我,干嘛不直截了当地把我杀了,非得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害死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呢?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想通,那个怪物到底想干嘛。 我问引梦蝶:“现在这种状态,你有把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带我去跟恨时碰面吗?” 引梦蝶想了一会儿说:“没有。直接去见他的风险太高了。我建议还是跟上次一样,直接通过梦境跟他交流吧?” 我问:“能不惊动其他人吗?” “应该可以。” “那现在就带我和风扬进入他的梦境吧。”我当机立断作出了决定。 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想必恨时那边也肯定受到了影响,我得先确认一下他是否还安全,然后再讨论还要不要继续按原来的计划行事。 我想,这样应该也能让他更安心一点。 我和引梦蝶悄悄地退回到空间裂隙当中,随后它便施展自己的能力。 但是这一次,我和风扬迟迟没能进入梦境。 “主人,我进不了他的梦了。”引梦蝶语气凝重。 “什么情况?你的感应力被抑制了吗,还是……还是恨时出状况了?”我紧张地问。 引梦蝶说:“应该是恨时……他可能已经死了。” 死了! 这两个字敲打着我已经脆弱疲惫不堪的神经,几乎让我崩溃。 我可以接受任何人死亡的消息,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恨时?为什么偏偏在我已经看到逃脱希望的时候,他死了? “一定是那个怪物杀了他!该死的!”我懊恼极了,感觉自己胸腔里憋了一股火,却又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宣泄。 现在我可以肯定,那个假扮我的怪物,就是故意坑我的。她不光能够拥有预知般的可怕能力,甚至就连我用入梦方式,拜托恨时帮忙查找资料都能知道……该死的,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什么都知道! 之前虽然也被黑色因果影响,事事不顺,甚至也会在关键时刻局势逆转,失去自己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希望。可是没有任何一次,对我的打击能够跟这次相比。 这回我是真的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希望,而且不光如此,我还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当中。 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我肯定不会再回到之前的“病房”里,继续假装被控制,然后慢慢寻找突破办法了。强行逃跑,在眼下这种高度戒严的状态之下,也无异于痴人说梦。继续躲在空间裂隙里,也同样不现实,因为隐盾不可能一直不检测周围空间壁障的状况。只要他们检查了,很容易就能发现之前引梦蝶撕裂过的痕迹,然后顺藤摸瓜似的找到我现在隐藏的位置。 没有安全的藏身地点,也没有任何可行的逃脱方案,除了坐以待毙,似乎什么都做不了。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绝境。 “难道我就只能这样坐以待毙吗……”我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不甘。 我努力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一直拼命地寻找破局的办法,结果到头来,还是只能等死吗? 我不甘心啊! 明明之前局势被黑色因果破坏的时候,受到念念影响的那些白色因果就会做出相应的抵抗,多多少少也会给我留下一线机会。可是为什么,这次就连一丝希望都没有了,让我彻彻底底陷入绝境? 就因为那个怪物出现了吗? 我拼了命地想办法,希望可以挣脱困境。 “引梦蝶,要不你再试试,看看能不能感应到恨时?” 引梦蝶乖乖地依照我的话,又尝试了一遍,结果很遗憾:“不行,主人,我真的感应不到他。” “把我的意念带过去!我要亲自看看他那边的情况!”我做出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 反正就算不冒险,等到隐盾的人开始检查各处的空间壁障,我也还是会被他们抓住的,那干嘛不拼一拼呢?反正就算失败了,也不过就是提前被抓住了而已。运气好的话,我至少可以检查一下风扬住的那间房子,确认一下他到底是受到袭击了,还是只是被人带到秘密地点进行隔离了而已——我承认,我心底里仍然怀有侥幸的念头,希望他还活着。 因为恨时是眼下唯一有可能,为我提供破局关键线索的人,他如果死了,就意味着我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但他如果活着,哪怕是被秘密安置在无比隐秘的地方,也至少代表着,我还有一线希望。 引梦蝶知道劝不动我,便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带着我的一缕神念,飞进了恨时居住的地方。 结果,我亲眼看见了恨时的尸体。 他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趴在电脑桌前,右手仿佛捂着胸口。 从背后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的时候,我还心存幻想,希望他只是身体不舒服,或者是昏迷了,才导致引梦蝶无法感应到他的思想活动。可是引梦蝶带着我飞到另一个角度以后,我便清清楚楚地看到,恨时的那只右手,五根手指全都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他用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生生戳破了自己的心脏,失血而亡。 我想不通,他到底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自杀,我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明明说好了要帮我们查看档案库资料的,说好了明天给我们答复呢,他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戳破自己的心脏?!为什么?”我不停地问着问题,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质问空气,还是在质问引梦蝶。 引梦蝶沉沉地回答:“主人,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452章 别无选择 “不过……主人,我觉得恨时很有可能不是自杀。”引梦蝶说。 我愣住,随后猛地清醒过来:“对对对!你说的没错!他肯定不是自杀!” 恨时虽然有着远超常人的智商,但他的身体素质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别,甚至可能由于常年宅着不爱运动,体能或许比一般人还要差。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硬生生用手指头刺穿自己的胸膛呢? 这哪里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一定是被害死的! “快!快让我看看他死前的记忆!我要知道是谁杀的他!”我激动道。 引梦蝶满怀愧疚地说:“对不起,主人,我做不到。” “为什么?!” “尸体没有意念,我入不了梦。除非能找到他的鬼魂。”引梦蝶解释道。 找鬼魂……找鬼魂…… 对了!凌邪教过我怎么用鬼王印召唤魂魄! “引梦蝶,咱们回去!” 回去施法召魂! 引梦蝶急急地提醒:“主人,危险呐!使用法术,必定会产生法力波动,会被发现的呀!” 它说的这些,我当然也知道,可是…… “不这么做的话,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就算我不用任何法术,一直躲在那道空间裂隙里面,难道就安全了吗?”我问引梦蝶。 引梦蝶无言以对。它跟我一样清楚,现在的局面是怎样的绝境。 我说:“既然都已经是绝境了,冒不冒险最后可能都得死,那干嘛不试试呢?如果成功了,就能绝处逢生,如果不成,我还能有什么损失?反正现在的局面,已经糟糕到不能更糟糕了。” 这番话,不光是说给引梦蝶听,也是说给我自己。我得让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凶险。 知道危险已经避无可避,和主动走出暂时安全的区域,主动去迎接危险,终究还是不同的。比起被动等待,主动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需要承担更大的心理压力。 引梦蝶不再继续劝我,而是默默地带着我那一缕意念,重新回到空间裂隙当中。 我把恨时的死讯告诉了风扬,并且告诉他,我们马上就要陷入极度危险的状况了。我无法预料,自己能够在隐盾成员的追捕当中,躲避多长时间,能不能在被抓住以前,成功地召唤到恨时的鬼魂,让他继续为我做事…… 也同样不知道,被隐盾的人抓住以后,我要遭受怎样的折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得住,能坚持多久……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未知。 但我已经别无选择。 风扬极力反对我的决定,他说隐盾的刑讯手段非常非常可怕,如果我被他们当做是制造屠杀的元凶抓住,绝不可能还有活着重见天日的机会。他们一定会用最残酷的手段,让我经受最漫长最痛苦的折磨,以此来给死去的同事们报仇。 他就是被那些刑讯手段折磨死的,他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那些折磨手段有多么可怕。他不想让我也经历一遍,他死前经受过的那些折磨。他不停地劝我改变计划,劝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知道,他的这番劝阻都是出于好心,可我只能苦笑着对他说:“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了。你们的总部已经高度戒严,我只要离开这条空间裂隙,马上就会被你们的人抓住。就算一直躲在这里不出去,也不使用任何法术,也不过是拖延时间,晚一点被他们抓住而已。拖延那么点儿时间,有意义吗?” “可是你被抓住一定会死的!他们会认为你就是屠杀了整个研究部的凶手!” “我当然知道,可我还能怎么办呢?”我说:“风扬,你不用再劝我了,所有的后果我都想得很清楚了。我告诉你这些,也不过是想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以你现在的脆弱状态,根本没办法离开我的识海空间,我如果死了,你也会魂飞魄散……最后的这点时间,你自己好好安排吧。” 其实能有什么好安排的呢?他连我的识海空间都出不去,就算心里面还有什么未了的愿望,也没办法去实现了。我不问他是否有遗言想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极有可能是要一起死的,问了有什么意义?问了我也没法帮他转告需要传达的对象。 我只不过,是不想让他在死亡到来之前,毫无心理准备。 风扬沉默良久,才闷闷点头:“我知道了。” “抱歉,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两次面对死亡。”我说。 他闷声说:“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对不起我的人不是你。” “不管怎样,跟你相识一场,我很开心。”我像说遗言一样对他说道。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嗯,我也是。” “保重。”我将意念从识海空间中抽离,也许接下来我都不会再有时间这样跟他对话了。 也许,这就是我们此生最后的一场对话。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忆着凌邪离开前给我留下的影像,不断变幻手印,低声念诵古老而繁复的咒语。 忽然,引梦蝶急声警告:“主人!他们进来了!” 隐盾的人,到底还是发现了空间壁障上的撕裂痕迹。 我一分神,手印差点掐错,不得不重新集中精神,用更快的速度念诵咒语。 “主人!咱们得跑!”引梦蝶的语气更加急促。 我置若未闻,只是手印变幻得更快。 为了不再分心,我甚至刻意封闭了自己的听觉,将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咒语上面。 这种无限距离召唤魂魄的法术,需要使用的咒语和手印都非常复杂,容不得半点差错。如果我现在分心,之前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必须得从头再来。 我没有时间从头再来了!我必须得完成这个咒语,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而且我也相信,引梦蝶会帮我挡住那些人,至少,在我念完咒语之前。 我越念越快,回忆中凌邪的声音也随之加快,古朴苍凉的发音完美地重合在一起,仿佛他就在我的身边,与我一起诵念着古老的咒语。一丝微妙的安宁感从心底悄然生出,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在如此危机的处境之中,我竟然能够感觉到安宁与平和。 就像是黑暗中忽然看见了光,无边的沙漠里忽然出现了绿洲,所有的紧张、彷徨、绝望……全都统统消失,悬着的心终于变得踏实。 咒语末尾,几个最复杂怪异的音节,之前练习的时候我总是没有办法做到标准,以至于我在心里怀疑,那几个音节的发音根本就不符合活人的声带构造,是否只有鬼魂才能完美发出那样的音调。 但是这一次,我竟然毫不费力地做到了。 在凌邪的“引领”之下。 伴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鬼王印释放出气势磅礴的力量,穿透世间一切阻碍,扩散向无限遥远的远方。 无论天涯海角,三界六道,只要被召唤的鬼魂还没有灰飞烟灭,就一定会感受到我的召唤,一定会被鬼王印的力量带到我面前。 可我甚至都来不及喜悦,因为我知道,眼前还有一场危机亟待解决。 解开听觉封印的瞬间,引梦蝶的声音便涌入脑海—— “主人我要撑不住了!” 进入空间裂隙的这支巡逻小队,足足有是个人,每一个都有着不弱的精神力量。引梦蝶强行催眠他们,每一秒钟都是对自身的极大消耗,而且,随时有可能受到反噬。 可以说它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帮我拖延时间。 “谢谢,多亏有你。”我发自肺腑地向它表达感谢。 引梦蝶已经没精力跟我多说:“快走……快!!” 它身上的绚烂色彩正在飞速消逝,翅膀上的繁复纹路也在不断地消退。一切的一切,都在无声表明它坚持得多么艰难。 它真的再也撑不下去了。 可我还不能走。 鬼王印的力量,只能把恨时带到我施法的位置,如果我现在逃跑,就见不到恨时了。见不到他,我冒险施法还有什么意义? 引梦蝶已经消耗到了极限,它的翅膀边缘甚至开始溃散。它用最后的力气向我哀求:“走……” 没别的办法了! 我把心一横,将体内剩余的法力全部外放,凝成飞刀! 十把飞刀同时穿喉,所有调查人员全部毙命。 看着面前的尸体,看着他们脖子上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我只觉得浑身发软,胃里翻江倒海。 胃酸和眼泪一起涌出,我从未如此狼狈。 这是我第一次亲手杀人。 第一次,用这么血腥凶残的方式,杀人。 或许是因为他们现在算是我的敌人,我心里面并没有太多负罪感,可我抑制不住地恶心、害怕。甚至就连收回法力的时候,明知道那些法力已经恢复无形状态,我还是觉得那些法力上面全都沾着血!我甚至都不想把这些法力重新收回丹田。 杀人的滋味真的不好受,真的…… 引梦蝶虚弱地落到我肩膀上,轻声说:“恨时来了。” 我这才发觉,鬼王印的力量已经将恨时带了过来。而他也将我杀人后的狼狈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第453章 借尸还魂 恨时看我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戒备,像极了之前朵雅看我时候的样子。 他的眼神让我意识到,他极有可能也是死在那个假扮我的怪物手上。 我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强忍着胃里翻涌的不适感,竭力向他解释:“恨时,你听我说,有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变成了我的样子,在你们总部里到处杀人……” 恨时打断了我,说:“我要见风扬。” 很显然,他只相信风扬,也只想听风扬来解释这一切。 这个要求让我十分为难:“风扬现在的状态,没法出来跟你见面。” 风扬在识海空间里大声说:“让我出去吧,我能撑住的!” 恨时面无表情地说:“那让他给我托梦也行。总之我一定要见到他,不管用什么方式。” 我无奈道:“这个也同样办不到。” 引梦蝶刚才为了帮我拖住勘察小队的人,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能量,再施法它会死的。 “那就放我走。”恨时冷着脸要求。 见不到风扬,他什么都不信。 “不行,你不能走!”我忍不住冲口而出。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把他召唤过来,关键的话一句都没说呢,怎么能让他走?我可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到他身上了啊! 恨时脸上戒备之色更浓:“难不成你还想再杀我一次吗?” 果然,操控他“自杀”的就是那个假扮我的怪物!而且他刚才还亲眼目睹了我杀人的整个过程,当然更不可能愿意相信我的解释。 识海空间中,风扬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还是让我出去跟他说吧。” 确实也只能这样了。 我小心翼翼地风扬的残魂释放出来,同时用鬼王印的力量将他层层包裹,尽可能不让他的残魂受到任何外力影响。 风扬现身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她说的都是真的,害死你的人,以及制造这场混乱的人,全都不是她。她也跟你我一样是受害者。” 恨时并没有立刻相信,而是非常谨慎地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向风扬发问。风扬也同样用那种怪异的语言进行了回答。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流了七八句,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不过好在,恨时终于相信我了。 “我已经成功黑进档案库了,也找到了景妤婳父亲的档案,但是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就被你……呃不,被那个假扮你的怪物弄死了。”风扬看着我的眼睛,直截了当地说。 我赶忙问:“那你看到他的代号了吗?他到底是谁?” 恨时摇头:“我只检索到了照片,什么资料都没来得及看,那个怪物就出现了。” “那……”我脑中灵光一闪,立刻转头问落在肩膀上的引梦蝶:“之前入梦的时候,你注意到他的电脑屏幕了吗?你还能想起来上面显示的内容吗?” 以引梦蝶现在的状态,再带我的意念过去查看一遍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引梦蝶的记忆力了。 引梦蝶用虚弱得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他的电脑屏幕被穿了个大洞,什么都看不到……”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直直地往下沉,那个怪物果然把我的每一步都预料到了,不光控制恨时“自杀”,甚至还在他死后,毁掉了他的电脑,一点儿信息都不给我留。 巨大的沮丧感,差点儿摧毁了我好不容易坚强起来的心智,好在我及时地意识到,这场打击固然对我十分不利,但是还没有到完全断绝所有希望的程度。 原本我就没抱希望,可以在召唤到恨时的鬼魂以后,直接从他的口中得知景妤婳父亲的身份。毕竟恨时之前跟我说过,档案库的防御系统是他自己亲手写的,当初已经堵死了所有他能够想到的漏洞。所以,如果要再次攻破的话,可能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所以我根本就没想过,他能提早这么多时间攻破防御系统,找出景妤婳父亲的照片。他能够提前找到,可以算是个惊喜,而具体资料没来得及仔细查看,顶多也就是惊喜没了而已,并没有比我之前预计的情况更加糟糕。 我允许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飞快地跟恨时说:“既然你已经找到漏洞,成功地黑进去一次了,那再黑一遍应该也不成问题吧?拜托了,你再去看一遍景妤婳父亲的资料,然后告诉我……哦不,直接告诉x先生吧!你们的内部资料库里面,肯定也有x先生的资料,以及跟他取得联系的办法吧?拜托了,一定要让他知道,这里到底出了多少事……我和风扬还能不能活,全都指望你了!” 之所以改口让他直接通知x先生,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可能一直躲到他查出那些资料。所以,等他找到那些信息的时候,我应该早就被隐盾的人抓住了,甚至说不定已经到了命悬一线的垂死状态。 且不说恨时能不能找到我被关押的地方,就算他能突破重重禁制,找到我并且告诉我所有信息,我恐怕也没能力把那些消息传递出去了。所以,让恨时直接通知x先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恨时深深地望了风扬一眼,说:“再黑一遍档案系统不难,但问题是我现在没办法接触任何物品了。在你把我弄过来之前,我已经尝试过,结果连一片树叶都拿不起来。” 像他这样生前没有任何法力,死亡时也没有心怀巨大怨气的新鬼,的确是会这样的。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实体,只不过是一团人形的雾气而已,别说树叶了,就算是羽毛他也拿不动。 要想操作电脑,首先得让他有个实体才行。靠修炼是肯定来不及了,那就只能…… 我将目光转向地上的尸体,试探着问他:“你介不介意……暂时借尸还魂一下?” “借尸还魂?他们?”恨时看着地上的尸体,满脸嫌弃。 其实真不能怪他,实在是那几具尸体看起来太血腥了,换做是我,恐怕也不会乐意附身上去。 第454章 狭路相逢 我不好意思地点头道:“恐怕确实只能用他们的尸体了。” 隐盾的人已经发现了空间壁障上的裂口,随时有可能会再派另一支小队进来查看情况。而引梦蝶已经没有能力,再像刚才那样帮我强行催眠他们了。没有它的帮助,我根本无法做到同时击杀一整支异能者队伍。所以我没有时间再去给恨时另外寻找别的尸体,只能用眼前现成的。 恨时皱着眉头,十分不情愿:“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恐怕是的。”我说。 风扬看出来恨时仍然非常不情愿,便也帮忙说话:“恨时,你就暂时将就一下吧。组织里的人恐怕很快就会来抓她,到时候我也没法独善其身。如果她被当做屠杀凶手处死的话,我也会跟着魂飞魄散,彻底消失掉。所以,拜托了,我们现在只能指望你了。” “你也会跟着消失?为什么?”恨时问道。 风扬解释说:“我的魂魄受创太重,只能呆在她的识海空间里。所以如果她死了,我失去庇护也会很快消失……你应该知道的,如果魂飞魄散,我就彻底不存在了,再也没有机会去转世投胎什么的。” 恨时立刻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向旁边的尸体。很显然,他不希望风扬魂飞魄散。 我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暗自庆幸他俩之间的交情足够深,要不然的话,恐怕就真的难办了。 恨时不愧是个天才,连借尸还魂都可以无师自通。他用最快速度融进了尸体里,控制着尸体从地上爬起来,活动手脚适应着新的身体。一开始的时候,各种动作还有着非常明显的僵硬感,但是很快就正常了。 我不得不再次感叹,天才就是天才,就算是接触完全陌生的东西,也比一般人学习得更快。 “这个怎么办?”恨时指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问道。 他现在已经能够自如操控这具新的身体了,行动上面完全跟正常的活人没有任何两样,唯一的问题就是脖子上的伤口太明显了。任谁看到脖子上的那个血洞,都会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个正常的活人。 我苦笑着说:“这个……恐怕只能用衣领尽量挡一挡了。” 恨时的眉头皱得更紧:“你不是会法术么?不能用障眼法什么的把这个洞挡住?” “我不会障眼法。” 再说就算我会,等我被隐盾的人折磨到奄奄一息,无力继续维持法术的时候,伪装效果也会消失掉的。 恨时只好把尸体身上制服的领子竖起来,用手捏着,这样才能勉强挡住脖子上的伤口。 “这样太容易被发现了。”他抱怨道。 何止是容易,简直就是一眼看穿。我现在也非常后悔,刚才就不应该攻击脖子这么明显的东西,要是刺穿心脏的话,说不定还能容易遮挡一点儿。确实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忽略了有可能需要让恨时借尸还魂的这个问题。主要是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了,容不得我把方方面面全都考虑周详。 恨时又问:“我怎么出去?” “……恐怕只能从他们进来的位置出去了。”我看着侦查小队的尸体,如此说道。 这个问题也是我之前没有预料到的,主要是这支侦查小队的突然闯入,把我的计划给打乱了。要是没有他们的话,引梦蝶也不需要那样透支自己来强行催眠他们,那样的话,它完全可以在任何位置撕裂空间壁障,把恨时给送出去。 但是现在很明显已经做不到了。之前是恨时住处查看情况时,撕裂的那道缝隙也已经在回来的时候,被引梦蝶给关闭了,所以,现在唯一还能使用的裂隙,就只有侦查小队进来的那个位置。 也是最危险的位置。 恨时这回倒是没再抱怨,只说:“送我去,我不认识路。” “好。”我毫不犹豫的答应。 事实上,就算他不提这个要求,我也会送他过去的,因为这种临时制造出来的空间通道非常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出现意外,而且也非常难以辨别方向,我实在是不放心让恨时自己去找出口。他一点儿法力都没有,要是不幸碰上空间乱流,顷刻间就会被撕成碎片,那我可就真的彻底没有任何希望了。 我把风扬和引梦蝶全都收回识海空间里面,准备带恨时去找出口。恨时看到风扬消失了,神色微微有点紧张,但是聪明如他,当然能够猜到,风扬只是回到了我的识海空间里面,所以并没有多问。 “好好保护他,拜托。”恨时神色郑重地对我说。 我重重点头:“放心,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他有事。”顿了顿之后,我又补充道:“我们能不能脱险,最终还是要靠你。你越快通知到x先生,我们可能就越安全,要是拖得久了……那我实在没法保证,自己能不能熬得住。” “不会太久的。”恨时说得无比认真。 “那就好。” 事关风扬还能不能有机会轮回转世,我相信恨时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出去以后我恐怕就不能再跟你待在一起了,不然目标太明显。你得仔细想想,去哪里能够比较安全地黑入系统。”我提醒恨时。 “知道。” 我不再说话,一路上都悬着心,不停地在心里祈祷,千万别跟隐盾的人撞上。好在一路都很顺利,空间裂隙就在眼前,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正要开口跟恨时道别,裂隙处忽然人影一闪,一个侦察队打扮的人进来了! 我的运气,到底还是没能支撑到最后一刻。 “跑!”我果断抓住恨时的手,放出全身法力笼罩周身,径直朝着眼前的人撞去。 出口只有这么一个,要是等外面其他的侦察队成员全都进来,再想要闯出去可就难了! 最先进来的那人没料到会直接跟我撞个正着,不由得愣了一瞬。我果断打出一道阴气,直奔他的咽喉。 狭路相逢,先下手为强! 只可惜那人反应速度太快,避开了我的攻击。但是我也得到了机会,在他闪身躲避的瞬间,硬生生拉着恨时闯了出去! 第455章 被捕 裂隙外面的其他侦察队成员,也同样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所以在我拉着恨时冲出去的时候,全都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他们的队长又出来了。等看清楚出来的并非是自己的队长时,我已经拉着恨时跑到了三米开外。 “拦住他们!” 我感觉到背后劲风不善,来不及回头,直接用力推开恨时:“跑!” 体内的阴气疯狂涌出,在我身体周围形成屏障。我以为这样至少可以让自己抵挡一阵,却没料到侦察队的实力远超我的预期,阴气屏障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就在凶悍的攻击中轰然碎裂。 “追!” 伴随着某人一声令下,四名小队成员朝着恨时逃走的方向追去。 不能让他们追上恨时,不然一切就全完了! 我手掌一翻,一块残缺的黑色印玺瞬间浮现。我单手托着鬼王印,另一只手朝那四人的背影点去,口中飞快念出摄魂咒诀。 这咒诀本是用来收服鬼魂的,用在活人身上效果会大打折扣。但我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我不敢奢望这个摄魂咒,真的能将那四人的魂魄强行抽出身体,只求它能够造成些许损伤,拖慢那四人的速度,为恨时多争取到一点逃跑的时间。 那四人被我点中之后,顿时全都像被点了穴一样僵住了。可惜这个状态只维持了短短两三秒,他们就开始用各种异能进行抵抗。 留下来对付我的那些小队成员,见我出手攻击他们,也全都毫不客气地出手。我为了尽可能延长摄魂咒的持续时间,分不出更多的法力进行抵抗,只能不闪不避,硬生生地挨下了这一轮攻击。 背上像是着了火一样,无法形容地剧痛,五脏六腑都疼的扭成一团,一张嘴就吐了血。 更加糟糕的是,我的精神似乎也受到了创伤,识海空间当中震荡不休,整个人的意识都开始涣散。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看到那四个负责追击恨时的侦查员,仍然没能完全从摄魂咒的负面影响中摆脱出来…… 恨时,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这是我心里的最后一个念头,随后意识就彻底陷入了黑暗当中。 迷迷糊糊中,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疼痛,分不清究竟来自哪里,但就是持续不休地痛。偶尔还会有一些奇怪的声音掺杂其中,听起来闷闷的,就像是在水下听水面上的声音那样,模模糊糊,什么都听不清楚。 或许是潜意识里知道,醒过来以后等待着我的,只会是更可怕的痛苦,所以我一直昏昏沉沉不愿清醒,很希望能够一直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然而隐盾的人不可能放任我一直昏睡。 电击带来的尖锐刺痛,将我的意识强行唤醒。我惨叫着挣扎,发现全身都动弹不得。我被紧紧地绑在一张铁椅子上,四肢和胸前都贴满了电极,脑袋上似乎也贴了许多东西,但我看不见,所以无法确定到底是电极还是测谎仪。 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冷冷地质问:“为什么要屠杀我们的人?!” 第456章 折磨 我心里知道,解释了对方也不可能相信,但还是抱着不能被当成默认的心理,开口解释道:“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是有人变成了我的样子。我也不清楚杀人的那个到底是谁。” 年轻男人冷哼:“狡辩!” 说着,他便狠狠转动手边的旋钮,一股电流瞬间袭遍我全身! 我痛苦地嘶喊,身体却无法动弹分毫。直到此时我才知道,上一次他们用灵压对我进行审问的时候,手段其实已经算得上温和。 年轻男人冷眼看着我痛苦挣扎,非但没有停止折磨,反而又将电流调得更大了。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仿佛扭成了一团,浑身的筋肉都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在这种残酷至极的折磨当中,我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然而,几乎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便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激得我瞬间清醒过来。 “为什么屠杀我们的人?”年轻男人冷冷地重复之前的问题。 我牙齿打颤,根本无法再做辩解。 结果就是又一轮电击。 由于浑身湿透,电流更加畅通无阻地流窜全身,我从头到脚无一处不疼,整个人痛苦得仿佛置身十八层炼狱。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的精神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折磨,又一次陷入昏迷。 等待我的,又是一盆混合着冰块的冷水。 彻骨的冰寒,逼得我再次清醒过来。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哭着说。 回应我的,是更加强烈的电流。 “不是我……” 电击。 “你们去调查呀!” 电击。 “真不是我干的!!” 电击。 …… ………… “是我!是我干的!”我崩溃地大喊。 风扬在我的识海空间里大喊:“孟隐你别乱说话!他们会当真的!” 可我的精神已经崩溃,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年轻男人对我的崩溃丝毫不感到意外。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承受得住这样的电击折磨。即便是境外组织派来的,饱受训练的特工也不例外。 如果有人熬住了,那一定是电流还不够大,或者是负责审问的人技巧不够。 而他的师父是隐盾组织里,刑讯经验最丰富的专家,他被师父倾囊传授多年,自然也对自己的刑讯技巧有着极度的自信。 “为什么要那么做?谁指使你的?”他再次重复这个问了无数次的问题。 这是血伯爵亲自下达的指令,说是得到了情报,这次屠杀很有可能是某境外势力,为了颠覆华国而做的前期准备,并不是单纯地屠杀。所以他的任务,就是要撬开我的嘴,让我说出背后指使的境外势力到底是哪个。 我根本不知道血伯爵给我安了那样的罪名,只是崩溃地胡乱叫着:“没有为什么!就是想杀你们!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吧!” 什么逃命的希望,我现在全忘了,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再受那样的痛苦了。如果死亡可以摆脱痛苦,那就死。我不在乎什么冤不冤枉,我现在只想逃避痛苦。 可是我的这番话,落到对方耳中,就变成了嘴硬。于是新一轮的折磨又开始了。 这回他甚至还用上了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刑讯技巧,故意将电流调整得忽强忽弱,让我的身体永远也没法因为过度刺激而变得麻木,永远没法适应当前的痛苦。这样带来的折磨效果,并不仅仅只是痛苦程度的加倍,更是巨大的精神摧残,让我发疯! 折磨仿佛永无止境,我的神智彻底崩溃,语无伦次地乱嚎乱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我无数次地昏迷,无数次地醒来,无数次地徘徊于死亡边缘,又被残忍地拉回来。我不知道自己承受了多少折磨和治疗,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神智而模糊,什么都记不清楚…… 我在极度痛苦的深渊里苦苦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不知道时间究竟是过了一万年,还是仅仅一瞬间。我什么都不知道,心底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对解脱的渴望。 多么讽刺。我拼尽全力地争取逃生的希望,现在却变得一心求死。 迷迷糊糊中,疼痛好像变得没那么剧烈了。我不知道电流究竟是彻底关掉了,还是仅仅只是变弱了而已。长时间的折磨,让我的身体机能彻底陷入紊乱,我已经无法准确感知到自己身体的状态。 就在这样的状态之下,我又听见了那个可怕的声音——这个声音在我心里,已经变成了世间最恐怖的存在,听到它我便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栗。因为它的出现意味着审问,审问之后,紧随而至的就是变本加厉的电击折磨。 但是这一次,情况似乎不太一样。他好像不是在对我说话。 “师父,我觉得她说的可能都是真的……上头是不是弄错了?” “血伯爵的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 “可是她都已经这样了,还是没有提到过任何境外势力。如果真的是刻意隐瞒,那她的意志力也未免太强悍了。以前咱们审问过的外国特工,也没有能熬这么长时间不说的呀……” “哼,那是你技巧不够!还有脸说?真是给我丢人!好好学着点!”老人生气了。 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混乱的意识立刻变得清醒了几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电流便轰然而至。 老人的手段明显更加毒辣,电流在他的掌控之中,仿佛是在演绎着变化莫测的诡异旋律。在这种残忍的韵律之中,我一遍遍地被推向死亡边缘,却又怎么都无法跨过那道横亘在生死之间的界限,无法得到渴望已久的解脱。 我不记得自己都喊了些什么,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后,恐怖的折磨终于停止,老人沉声说:“暂时别再动她了,我去请示血伯爵。” 识海空间里,风扬似乎也在对我说着什么,可惜我听不清。我已经在生死之间徘徊太多太多次,身心都早已支撑不住。就像是被反复弯折的铁丝,即便再坚韧,也终有被彻底折断的那一刻。 我的精神已经彻底绷断,直直坠向无限幽深的黑暗。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次,我或许可以跨过死亡的界限,彻彻底底的,解脱。 第457章 快杀了我! 某种无法形容的微妙感觉,悄无声息地从心底,哦不,似乎是从小腹中缓缓浮现,将我崩溃涣散的意念牵引向不知何处的方向。 那个方向,似乎有着另一股相似的力量,隐隐地与我共鸣。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是被动地被牵引着,奔向那股相似的力量。 而那股力量,起初躲避,后来渐渐迟疑,直到最后,调转方向向我奔来。 两股力量汇聚的瞬间,我的神智如回光返照般恢复清醒。我见到了眼前的…… 自己。 也或许应该说是,那个假扮我大肆屠杀的怪物。 在不知是真是幻的空间里,我们相视而立,感应着彼此身上散发出的共鸣,深深的,彼此吸引。 没错,是吸引。 就像是手足之间,无可名状的血脉牵连。 “你……到底是谁?”我茫然地发问。 在那种莫名力量的牵引之下,我甚至都没法对她产生恨意。 而她也不再对我抱有敌意,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我,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我好像忘了……” 说话间,数不清的黑色在她身边浮现,死死地缠绕着她,把她变得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深处却隐隐现出白光,那白光看起来很像是一本书的形状。 隐隐地,我好像猜到了什么,可是那念头转瞬即逝,再也回想不起来。 藏在她身体里的书,不断地散发白光,试图驱散那些束缚在她身上的黑色丝线。 随着白光越来越强盛,她的眼神也渐渐变得清澈,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 “杀了我!快杀了我!”她急急地催促。 这话似乎触怒了那些黑色丝线,黑线疯狂地向她发起攻击,拼命地想要盖过她体内散发出的白光。 我被这一系列变故惊呆了,糊里糊涂地问:“为什么要杀你?” 我有着强烈的感觉,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那我为什么要杀死自己呢? “快动手!”她声嘶力竭地命令。 “不……” 她向我冲来,身体被锋利的黑色丝线割开,流出大片黑色的血液。 “砰!”她似乎撞上了某种无形的屏障,随后又被弹开,身体里的白色光芒彻底被黑色丝线吞灭。 无形的屏障,如玻璃般碎裂。 我悚然地明白了,她究竟是谁。 她是千年前的我,是曾经在镜子里给我无声提示的那个我。但同时,也是在地下基地里,大肆屠杀的,我。 根本没有什么怪物,也没有什么假扮,我所见到的,就是她真实的模样。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就像凌邪那些分崩离析的魂魄,每一个都衍生出了独立的意识,看似已经变成了毫不相干的个体,但实际上,他们一直在命运的牵引之下,不断地融合,不断试图恢复最初的状态。 我与千年前的自己也是如此。 命运将我们拉上了不同的轨迹,却又将我们重新牵引到一起。冥冥中的安排自有天意,只是身为凡人的我们无法明白。 也不需要明白。 我只需要知道,我与她本是一体就足够了。 “我,不想……害你……”她挣扎着,艰难地说出这句话。随后,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被狠厉取代。 “去死吧!”她再次向我扑来。 第458章 怎么是你?! 与她一起袭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黑色丝线。我全身都被死死地束缚住,想要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掐住脖子。 黑色的能量,从她指尖注入我的身体,瓦解我的魂魄。 也瓦解藏在我身体里的念念。 “不……”我泪流满面地求饶,希望她能够重新清醒过来,然而回应我的,是更加凶猛的进攻。 绝望之际,一道人影如天降神祗般凭空出现,轻而易举地将另一个我逼退。 “凌邪?!”我喜出望外地呼唤,泪水已经忍不住夺眶而出。 可是来人却并不回应,甚至刻意地始终背对着我,身形极速淡化。 我察觉到他的意图,急急忙忙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凌邪你别走!好歹跟我说句话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 最后的“你”字硬生生哽在嘴边,因为我终于看见了他的脸。他不是凌邪…… “恨时?!怎么会是你?”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恨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手腕一翻,便将我远远推开。 他似乎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我却仿佛被海啸迎面袭来,只能身不由己地被他的力量带走。 仿佛跨越了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我重新睁开双眼,身体上开始逐渐传来电击后的种种痛苦和不适,差点把我又一次疼晕。先前地狱般的恐怖折磨,也再次涌入脑海,让我绝望得恨不能从未醒来。 不过,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之前拷问我的那个年轻男人不见了。这也就意味着,至少在他回来以前,我都不会再受到电击折磨。 我回忆着刚刚经历的一切,不知道那究竟是梦还是真。更加让我耿耿于怀的,就是最后见到的那张,恨时的脸。 我曾经用咒语召唤过恨时的鬼魂,所以非常确定,他并没有任何特殊的能力,纯粹只是个毫无法力的新死之鬼而已。可是,作为一个新鬼,他为什么可以阻止那个黑化掉的我呢? 那个黑化之后的我,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抵抗,为什么恨时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击退呢? 这实在太矛盾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恨时用更加隐秘的手段,隐藏了自己的真正实力,甚至就连我之前的施法感应都躲了过去,还是这其中另有什么玄机……现在一切都是迷,至少在下次见到恨时以前,没法得到答案了。 而我现在也根本没法确定,恨时到底还会不会回来救我。 原本我对于这一点,是十分确信的,毕竟他和风扬之间的交情那么深,即便是为了保住风扬的魂魄不至于消散,他也不会不救我的。但是现在,经历过那场不知是真是幻的诡异变故之后,我已经没法再像之前那么肯定了。 就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刑讯室的门再次打开,但是进来的却并非是之前拷问我的那个年轻人,而是另一个看起来更加年轻的男人。他看我的目光,充满恨意。 直觉告诉我,他进入刑讯室的目的,并非是为了从我口中审问出什么,而是单纯地为了…… 弄死我。 第459章 景妤婳父亲的身份 同一时间,恨时终于再次黑入档案库,并且凭着记忆,重新检索到了景妤婳父亲的照片! 他迫不及待地点进去,查看相对应的资料,结果却在看清楚代号姓名的那一刻,整个人呆若木鸡…… 标有“绝密”字样的档案资料上,代号栏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英文字母—— “x”。 整个隐盾组织,能够以“x”为代号的,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恨时真的想不到,自己好兄弟喜欢的女孩,竟然是隐盾组织幕后老大的女儿!怪不得对方要千方百计隐藏景妤婳的身份,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或者境外势力知道,景妤婳就危险了! 所有的隐瞒和安排,甚至包括故布疑阵,让人错以为景妤婳是a先生的女儿,实际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保护她。 短暂的震惊之后,恨时很快就用远超常人的自制力,让自己重新恢复了平静。但是,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难题—— 如果景妤婳的父亲就是x先生,也就意味着x先生已经死了,那他应该把这个消息通知给谁? 原本我拜托他的是,查出景妤婳父亲的身份以后,将那个人死亡的消息,通知x先生,并且告诉他那是血伯爵干的,让x先生去进行调查。以x先生的身份和地位,只要他愿意相信并且调查,肯定不愁查不出证据,到时候他就会下令把血伯爵抓起来,那我也就安全了。 可是他死了。隐盾组织最高层、最有权威的幕后老大,已经死在血伯爵手上了。 那还有谁能够阻止血伯爵篡权,还有谁有能力稳住隐盾组织中的混乱局面? 恨时急得额角冒汗,拼命地想要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来,可是越着急脑子里就越是空白。 他只对数字和程序敏感,在电脑程序方面,他是个当之无愧的绝世天才,可是这种权力斗争,实在不是他的强项!他以前从不关心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在隐盾组织之上,究竟是哪个部门、哪个国家领导。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束手无策。 眼看着屏幕右下角的数字不断变化,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现在用的是研究部里的电脑,这边根本就不应该有访问档案库的权限。虽然他用技术手段尽可能隐藏了真实的ip地址,但是信息安全部的同事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他的入侵,并且追踪到他的真实ip地址,锁定他现在的位置! 而且威胁不光来自于他们,还有组织里的侦查小队,现在也肯定在到处找他,随时有可能找到这个房间里! 没时间犹豫了! 恨时把心一横,运指如飞地敲击键盘,直接攻击华国最核心的情报系统! 他要把血伯爵杀死x先生的消息,直接散步到整个情报系统里,让所有国家领导人全部得到这个消息! 既然无法确定,究竟哪位国家领导人能够平息隐盾中的这场内乱,那就干脆通知全部!至少,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一定能镇压得了这场混乱! 第460章 使命 黑入情报系统的过程,顺利得让恨时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甚至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曾经攻破过最高情报系统的防御? 要不然的话,自己为什么会对情报系统的防御程序了如指掌,破解办法几乎都不需要思考,就直接可以行云流水般在键盘上写出对应的攻击程序?我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根本就不是在进行破译、攻击,仅仅只是把脑子里现成的程序代码,用键盘敲出来而已。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了。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即便是天才如他,也不可能不经过任何思考,就知道怎样能够攻破一道防御系统。因为没有任何一个防御系统,会弱智到那种程度。 事实上,即便是他,以往攻击各种防御系统的时候,也需要经过反复的尝试和修正,才能够最终成功。从来没有任何一次,会像现在这样,连最基本的试错都不需要。 “这到底怎么回事……” 恨时越敲越觉得心惊,他甚至有种恐怖的感觉,觉得自己的双手已经不需要大脑发布指令了,仿佛已经拥有了独立的意识。即便他现在脑子里根本没想任何关于程序的事情,双手也照样可以飞快地敲出一行行代码,攻破一道又一道的防火墙。 这根本就不是他在黑入情报系统,而是他的双手在这么做! 这种说法很荒唐,可事实就是这样。 最后一道防御系统,攻破了。 恨时盯着面前的屏幕,震惊又不敢置信。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梦,那这一切如何能够说得通? 门外的走廊上,想起了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 侦查小队的人来了! 没时间多想了,管它是不是做梦,先把消息散播出去再说! 恨时下定决心,然而,双手的反应速度比他更快。甚至在他做出这番决定之前,就已经开始敲击文字—— “血伯爵杀了x先生!隐盾已乱!” 恨时瞪着屏幕上的文字,只觉得毛骨悚然。这不是他脑子里想的措辞,完全是这双手自作主张敲出来的! “砰!” 房门被撞得粉碎,侦查小队闯了进来! 恨时的右手也在同一时间,重重地按下了回车键。 发送成功! 恨时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这双手的反应速度足够快。否则以自己的真实反应速度,未必能够成功把消息发出去。 “我尽力了。”他在心里低声呢喃,随后便坦然地准备迎接侦查小队的抓捕,以及接下来的严刑审问……或者魂魄消亡。 耀目的白光突兀出现,恨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是本能地闭紧双眼。等到白光消退,再睁眼时,所有的侦查人员全都倒地不起,生死不知。 房间正中,站着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 恨时愣愣地盯着那个“自己”,目光汇聚的瞬间,万千记忆涌入脑海……他终于想起了被尘封的一切,想起了自己究竟是谁,以及自己降生世间的使命。 他转头看了看桌上的电脑,心里已经不再像方才那样觉得震惊和难以置信,只是平静地问了句:“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吧?” “不,还有一件事……”另一个他说。 第461章 恢复 巨大的电流袭来。 我惨叫着求饶:“我说!我什么都说!停下!快停下!” 哪怕是让我承认根本不存在的罪行,我现在也愿意,只希望可以结束这种剧痛的折磨。 然而,新来的男人冷冷地说:“太晚了。血伯爵已经判你死刑。”说着就毫不犹豫地旋转电钮,将电流开到最大。 但是不知为何,致命的电流并没有出现。 男人诧异地检查机器哪里出了故障,结果身后突兀地出现一道白光,随后整个人就彻底晕了过去。 我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勉强适应了一会儿,才隐约看出白光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恨时?你怎么回来了?” 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不对,恨时不过是个刚死的新鬼,身上一点儿法力都没有,他怎么可能具有瞬移这种能力呢?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白光,明显蕴藏着巨大的能量,甚至会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敬畏之心,这就更不可能是新死的鬼魂能够具备的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戒备地问。 恨时轻轻地笑了,嗓音飘渺空灵,宛如天降神祗:“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破了这个局,自然会知道我是谁。” 我心惊:“破局?你知道因果被锁定这事儿?!” 之前跟他交流的时候,我可一句都没提关于因果锁定的事情。 恨时笑而不答,只说:“天道昭昭,变者恒通。你好自为之吧。”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什么意思?” 恨时也不解释,周身白光大盛,他的身形渐渐融于白光之中消失不见。 刑讯室里原本遍布如蛛网般的黑色丝线,全都在白光中融化无形。白光还在继续向外扩散,我有种强烈的感觉,觉得一直以来,暗中操纵、影响隐盾组织的那些黑暗因果,正在被这股力量瓦解。 我不知道这股力量,是否跟判官笔为了对抗那些扭曲因果,所制造出来的白色因果一样,但是,它能够瓦解象征扭曲因果的黑色丝线,就证明它的力量绝不比黑色因果逊色。 甚至,它可能比念念制造出的那些白色因果还要更强一些,因为受到念念影响的那些因果,都无法达到这种瞬间融化般的瓦解效果。 我真的猜不透,恨时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够散发出如此巨大的能量。之前我跟他接触的时候,明明感觉他就是个毫无异能的普通人啊……甚至在他死了以后,我还用法术召唤过他的鬼魂,当时也没感觉到他的魂魄有任何异常。 将身体和魂魄全都完美伪装,不暴露丝毫异样,这种程度的伪装,我连想象都无法想象。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心中充满了疑问,以至于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那些白光在扩散到一定程度以后,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悄无声息地治愈着我身体和精神上的损伤。 这种治疗几乎毫无感觉,所以我一开始都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被它治愈。等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有了巨大的恢复时,疗愈已经基本完成。 束缚在身上的锁链,也在白光之中,悄无声息地融化。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那样。 “……”我尝试着站起来活动,身体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白光悄然消失,一切都仿佛恢复如常。 我望着刑讯室的大门,略微有点迟疑,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摆脱了束缚。 我可以彻底逃出隐盾总部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自己必须得试一试。 第462章 伏笔? 从刑讯室一路走出去,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昏迷着。我特意去试探过他们的鼻息,他们都活着,只是被恨时散发出的白光暂时迷惑了神智。 我边走边感应自己身体的状态,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无论身体还是精神和法力,全都恢复到了从前最健康、最好的状态。 但也只是恢复到从前最好的程度,并没有变得更好。我隐隐觉得,这并非是因为那股白光做不到,而是因为忌惮着什么,才没有赋予我额外的力量。 我又尝试着将心神沉入识海,去查看风扬和引梦蝶的状态。引梦蝶已经完全恢复,但风扬的魂魄仍然残缺不全,跟之前没有任何改变。 风扬感应到我的意念,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没事了?恨时成功了?” “……”我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对。 他更加焦急地催促,我只好又用之前的办法,让引梦蝶通过制造幻象的方式,让他间接看到我所看到的画面。 也就是几乎整个隐盾总部都陷入昏迷的画面。 “这……这怎么回事?!你怎么做到的?”风扬震惊地问我。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我只好尝试着描述刚才发生的一切:“恨时回来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拥有了非常强大的力量。这些人全都是他弄晕的,我身体和精神上的损伤,也都是他恢复的。” “怎么可能!恨时就是个普通人,完全没有任何异能!”风扬完全无法相信我说的话。 我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或者应该说,强悍如他,到底为什么要伪装成普通人。” 风扬更加不信:“不可能的,他八岁就开始为组织效力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离开过。要是照你说的那样,难不成他这么多年一直都在伪装,在八岁之前,他就已经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了?一定是你搞错了!” 其实这也是我始终没有想通的。进入隐盾以后,恨时一直处在被软禁和监视的状态当中,根本不可能在这段期间当中,通过任何方式获得力量而不被隐盾组织发现。也就是说,他在进入隐盾之前,八岁,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有现在这种可怕的能量了。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这份力量,以天才黑客的身份,进入到隐盾组织当中呢?又为什么要忍受,整整十二年近乎囚禁般的生活呢? 难道就为了在今天救我一命? 我觉得说不通。 在关键节点提前埋下伏笔的这种方式,念念之前也做过不少,但是每次都会或多或少的受到黑暗因果影响。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更是被打乱得一团糟,甚至一度让我陷入了近乎绝境的状态。 如果恨时这个人本身就是个伏笔,那为什么他就没有受到黑暗因果的影响和侵蚀呢? 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事先安排,那为什么幕后安排的人,不在其它更加关键的节点上面,同样埋下伏笔呢?如果类似的伏笔更多一点,局面根本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程度,我甚至可以从头到尾一帆风顺。 为什么偏偏是在此时此地,又为什么仅仅只有这一处呢? 第463章 包围 我带着这些数不清的疑问,走出了隐盾总部的大门,过程顺利得不敢想象。 之前被强行押送过来的时候,我真的想不到,自己会这样大摇大摆地直接走出来。黑白两种因果的不断较量,最后把结果推演成了这样,真是叫人无法预料。 恨时说“天道无常,变者恒通”,是不是就是想告诉我,只有以变化应对变化,才是解决问题的正道呢? 正想着,引梦蝶忽然从识海空间里飞出来,急急地对我说:“主人,快躲起来!” 我心里一愣,怎么了? 虽然纳闷,但出于对引梦蝶的信任,我还是立刻闪身躲到路旁的一棵树后,并且用法力压制自身的气息,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引梦蝶也没有闲着,而是在尝试着撕开这一处的空间壁障。看得出来,它非常着急。 “到底怎么了?”我问它。 引梦蝶回答说:“我感应到有好多人正在靠近!很多很多人!速度很快!” 我立刻放出一缕神识,小心地探查周围,结果发现确实如引梦蝶所说的那样,对方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而且这个包围圈范围还在迅速地缩小。 来的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武警! 数不清的武装车,将隐盾总部方圆三四百米的范围,围得水泄不通。除了苍蝇蚊子以外,恐怕没有任何活物,能够随随便便从这个包围圈里出去。 不,死物也出不去。 这样的架势,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肯定是x先生,甚至是比他更高的领导人,已经知道了血伯爵篡权的消息,所以才会如此兴师动众。 只要不是冲着我来的就好…… 而且我估摸着,x先生毕竟只是隐盾的幕后老大,未必能够有权利直接调动这么多武警,肯定是有更高层的领导知道了这个消息。 武警来得这么快,也能够侧面证明,领导人对于隐盾这个特殊组织的重视程度。他们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各种应急预案,来应对隐盾内乱,或者境外势力入侵等等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血伯爵肯定逃不掉了。 还有他手底下那些为虎作伥的,也肯定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真好。 想着这些,我就觉得心底里积压的最后一口恶气,也缓缓地释放了出去。 血伯爵故意派人逼问我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摆明了就是想活活折磨死我。我跟他无冤无仇,他想篡权上位,也不是我能够阻拦的。我对他而言,连障碍都算不上,他却非得要我的命,而且还故意折磨我,不肯让我痛痛快快地死。 他的这些做法,我真的没法理解,更没法原谅。 说实话,血伯爵到底为什么非得要我的命,是我一直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不过这并不妨碍我恨他。我衷心祝他受到更加残酷的折磨,祝他被处以死刑,给风扬以及其他所有被他害死的人,偿命! 引梦蝶努力地撕扯空间壁障,同时传音提醒我:“主人,您别忘了,您现在身上还背着制造屠杀的罪名呢。那些武警会不会连您一起抓,现在咱们根本没法确定。您还是得好好隐藏气息,千万别被发现了。” 幸亏有它提醒,不然我都要忽略这个问题了。 感应到武警将这里包围,我就先入为主地认为,肯定是恨时成功将我拜托他传递的消息,成功传递给x先生以及更高层的领导了,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身上的所有罪名全都可以洗清。 可如果不是这样呢? 恨时突然展现出了那么超常的能力,以至于我都没办法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按照我先前拜托他的方式,去传递那些消息了。我甚至没办法确定,出现在刑讯室救我的那个恨时,和之前被我召魂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 “你说的对,我确实应该谨慎。”我放出更多的法力,将自己全身笼罩得严严实实,以达到在普通人眼中隐身的效果。 我想,国家既然已经有了隐盾这个专门的异能组织,应该就不会再在武警当中安插异能人士了吧,那我使用法力隐藏自己,应该不用太担心被发现。 引梦蝶已经成功撕开空间壁障,只是裂隙大小还不足以让我通过。 我眼看着一排排武装车从我眼前开过去,随后惊悚地发现,武装车后面竟然还跟着坦克。 连坦克都出动了,这证明来的不只是武警,还有军方! 看来国家是真的怕隐盾出乱子,怕隐盾组织里的异能人士叛变。 如此之大的阵仗,足以说明国家的决心——如果局面无法控制,他们宁可杀光所有异能者,也绝不会给他们丝毫逃跑的机会,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泄露机密,更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去投靠境外势力! 因为那样的后果,是国家无法承受的! “……引梦蝶,你提醒的太正确了。”我悄悄地传音。 我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彻底隐身,而军警双方之中又藏着能够感知法力的人,那我的下场会怎样。 引梦蝶终于在空间壁障上撕开了足够大的口子,急急地说:“主人,快进来!” 我一刻也不敢耽搁,生怕被军警双方的人发现这里的异样,直接一步窜进裂隙,头也不回地狂奔。引梦蝶用最快速度掩藏裂口,随后也追了上来,陪着我一路逃跑。 空间通道当中,很难辨别方向,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远,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疲惫,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 而前方的空间通道,也出现了明显的不稳定迹象。 我不得不停下来,问引梦蝶:“没人追过来吧?” “嗯。至少我能感知到的范围里没有。”引梦蝶如此回答。 我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想着自己跑了这么长时间,逃跑的距离应该也不短了。既然军警双方的人没有直接进入空间裂隙追我,那至少证明我短时间之内还是安全的。 “感知一下外面的环境,如果安全的话,咱们就出去吧。”我对引梦蝶说。 空间裂隙毕竟不稳定,我们不能一直呆在这里面。 第464章 人间蒸发 “外面一切安全,主人。”引梦蝶感应之后,如此回答我。 我点头:“嗯,那打开空间壁障吧,咱们出去。” 引梦蝶很快撕开了空间壁障,我一步迈出去,却好似突然坠入云雾里。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云雾深处缓缓飘出。 逐渐显露出熟悉的眉眼。 “……凌邪?你怎么了……” 他置若未闻,神情僵硬得如同木偶一般。我心里发紧,虽然知道这极有可能是幻觉,可还是忍不住担心。 一串轻笑忽然从迷雾深处传出,凌邪僵硬的身体顿时一滞,随后转身飞快地朝着浓雾深处飘去。 “凌邪你要去哪儿?”我忍不住追问。 他还是不回答。雾气深处,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身穿嫁衣的古代女子,带着挑衅的笑容向我望来。 她的装束,我曾在幻象中,在镜子里,不止一次地见过。她的五官和眉眼,我更是每一次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见到。 她是千年前的我。 凌邪飘到她身边,深情款款地将她拥入怀中。而她侧过头,冷笑着看我,仿佛是在无声宣告,她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雾气渐渐呈现出狰狞之态,数不清的黑色丝线从雾气深处探出,如同一条条毒蛇的信子。 我警惕地倒退,试图远离那些黑色丝线。 千年前的“我”却冷笑着对凌邪说:“去杀了她。” 凌邪毫不犹豫地向我出手!直刺心口! 刺耳的刹车声突兀出现,眼前的一切全部扭曲消散。炎炎烈日从头顶洒下,我发现自己站在马路中间,一辆出租车就停在我身侧不到二十厘米的位置。 “你有病啊!想死也别跑到大马路上坑人啊!”出租车司机对我破口大骂。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声道歉,僵硬地退回人行道上。 意念之中想,响起引梦蝶的声音:“主人你可吓死我了!你刚才直直地往马路中间冲,我怎么叫你都没反应,想拦都拦不住你!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到底怎么了? 我也很想问这个问题。刚才出现的,到底是幻觉,还是中了某种精神控制之后,对方强加给我的画面? 我没法知道。 “你不是说探查过周围环境,一切安全吗,怎么我还会一出来就中招了?”我问引梦蝶。 引梦蝶委屈地说:“我确实没感应到什么不对劲啊……就连刚才,我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对……” 那只能说明,对方的力量太强,远在它之上,所以它才什么都感应不到。 回想刚才看到的画面,越想越觉得那是种非常直接的挑衅。我索性放出体内那一部分鬼王印的力量,去尝试寻找凌邪现在所在的方位。 鬼王印本是一体,即便现在分开了,也依然有着感应彼此的能力。借助它,我至少可以模糊地感应到凌邪的状态。 之前我就用过这种方法。 但是这一次,我竟然什么都感应不到。凌邪这个人,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是鬼王印,还是驭鬼术,我全都感应不到他。 他真的就像蒸发了一样,不留丝毫痕迹。 第465章 诡异的男人 我要去苗疆! 凌邪肯定出事了,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我一定得去苗疆,亲眼看看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谨慎起见,我没有选择坐飞机或者火车,因为那两种交通工具,安检都非常严格,我很难不用自己的真身份证蒙混过关。而如果使用自己的真身份证的话,我担心会被警方发现行踪,甚至是直接在机场或者火车站里就被抓了。 毕竟,地下基地里的那场屠杀,还背在我身上洗不清呢。我没法不小心谨慎。 我打车去了客运站,随便找了个路边摆摊的中年女人,多给了她一百块钱让她用自己的身份证去替我买张票。摆摊的女人盯着我的脸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像是要把我的样子牢牢记在脑子里,然后才收下钱去买票了。 我站在她的摊位上等她回来,同时一直不断地警惕四周的环境,提防会不会有便衣什么的藏在附近。尽管来这里的一路上我都非常小心,但我还是没法保证,自己的行踪完全没有泄露。 不安的情绪始终笼罩心头,我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错觉。 蓦地,背后一阵阴冷。我飞速转身,悚然地见到一个浑身笼罩黑气的男人。 其实也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男人,因为我什么都看不清。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苍白如雪的手指捏着一张去往g省的车票。 我拜托那个摆摊女人替我买的车票,也正是去g省的。 “你是谁?”我警惕地问。 男人不说话,强硬地把车票塞进我的手里,随后飞快地飘走了。 我担心是陷阱,没敢追。 再低头看看手里的车票,上面印着的赫然是我的名字。 一瞬间,我只觉得彻骨的凉。 这时,那个摆摊的女人回来了,带着满脸的呆滞和迷惑,似乎是正在回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跑到售票口去排队。 而她的手上,并没有拿着车票。 虽然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印证一下,于是开口问道:“大姐,票买了吗?” “什么票?”摆摊女人愣愣地反问,满脸的莫名其妙。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她真的不记得,自己受我之托去买票这件事了。 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而且忘得如此彻底,连一丝印象都没有留下。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给我票的黑衣男人,用法术抹掉了这个摆摊女人的记忆。 我捏着手里的车票,愈发觉得脊背发凉。 这是个明显到不明再明显的圈套。现在的问题是,我到底要不要上这趟车,进对方的圈套? 摆摊女人见我愣愣地不回答,又催问了一遍:“什么票啊?” “没、没什么。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我随口敷衍着,随后大步走向上车的地方。 对方既然能够用如此来无影去无踪的方式,出现到我的面前,就足以证明逃避没有任何意义。避开了这趟车,对方也照样有能力在下一辆,或者任何一辆我乘坐的车上动手脚。 既然逃避没有意义,又何必要躲呢?对方都已经把现成的车票塞进我手里了,干嘛不上车? 第466章 苏白 上了车,我非常警惕地观察车上的每一个人,但是他们看起来都没有任何问题。 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上去,依然保持着十二分的警醒。 但是一直到客车启动,也没有出现任何不正常的人或者状况。 客车一路驶上高速,我的警惕心也在车窗外,不断重复的单调景象当中,渐渐放松了下去。 我渐渐地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难以睁开。整个世界都好像在飞速地远离,远离,再远离……我的意识好像到了一个游离于世间之外的特殊所在。 我迷迷糊糊地看到了一本书,一本闪着光的书,上面似乎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但是我却看不清楚。而且那些文字非常古怪,看起来好像并不是普通的方块字。 一根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慢慢地从书里挑出一根红线,指尖缓缓勾紧,直到那根红线彻底绷断。 “啪”的一声,好像我的脑子里也有什么东西被忽然崩断了似的。 异样的感觉转瞬即逝,我很想要弄清楚,刚才那种古怪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却已经抓不住刚才的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受。 客车在半路停下,上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大男孩,径直走到我的身边坐下。 “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白。”大男孩笑着做出自我介绍,整齐洁白的牙齿十分惹人好感。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说:“你好,苏白。” 但是心底里,似乎隐隐地觉得,好像不怎么对劲。 苏白的身上带有一股非常淡,但是非常好闻的味道,莫名地让我联想到阳光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我心中就忍不住念头丛生,再也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这种古怪的状态,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这让我心里非常的紧张、慌乱。 这个苏白给我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隐隐地,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悄无声息,但是又实实在在存在的,变化。 苏白似乎非常的自来熟,一直喋喋不休地跟我说话,即便我不给他任何回答,他也能自己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从他小时候的各种趣事,到长大之后的经历,恨不能要在这一路上,把他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全部讲一遍。 奇怪的是,我竟然听得入了迷,甚至还期待他能够讲述更多。 之前想要询问的问题,早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被抛到了脑后。我甚至都已经忘记了,那种隐隐觉得不对劲的感觉。 仿佛,我真的只是坐车出去旅游一样,轻松自在的,听着他说话,偶尔跟他聊几句天。 某种无可名状的情愫,正在悄然而迅速地滋生出来。 脑海深处,似乎有某个微弱细小的声音,一直都在不断地呼唤。但是,随着我对苏白的莫名情愫渐渐身后,就连那个细小的声音也彻底听不到了…… 我彻彻底底的,沉沦在了苏白带给我的这份情愫当中。 第467章 进入苗寨 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怎样离开那辆客车的。唯一的感觉,周围的湿气很重,我有点冷。 苏白站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目送那辆客车,开进前方浓浓的雾气里消失不见。 “走吧。”苏白说着就轻轻地牵起了我的手。 他的掌心柔软而干燥,仿佛带有某种特殊的魔力,让我的心一瞬间沉沦下去。 忘记了所有。 “咱们回家吧。”苏白轻轻的说。 “回……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有丝丝迟疑,那么的不真实,像是在梦里。 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很不对劲。 但我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一切都透着古怪。 苏白温温和和的笑着说:“对呀,回家,咱们的家。你忘了吗?你说要陪我回来,一起隐居在这里的。” 伴随着清澈干净的嗓音,无数的记忆涌入脑海。雨中的偶遇,一次次的彼此试探,每一次目光交汇之时,彼此眼中的笑意……一点一滴,逐渐确定对方的心意…… 从爱情萌生到发芽的全部过程。 我恍恍惚惚地点头,说:“对,我想起来了,我们是要回来隐居的……” 苏白笑了,嗓音愈发温柔,如同三月春风那般让人沉醉:“走吧,我家就在前面。” “嗯。” 我轻轻应声,握紧他的手,随着他一起走进浓重的雾气里。 潮湿的空气让我有点冷,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莫名的,像是有点恐惧。 进入寨子,身穿苗族服装的男男女女全都盯着我和苏白看,目光中带着明显的不善。 确切地说,那份不善只是冲着我一个人的,并不包括苏白在内。 有人用苗语唧里咕哝的跟苏白说话,像是在询问他什么问题。苏白也同样用苗语唧里咕哝的回答,交流了好一会儿。 交流完毕之后,苏白微笑着转头跟我解释说:“这是我三叔公,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他担心我在外面带得太久了,会被外面的人带坏……你别介意啊,三叔公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寨子,包括寨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是,一辈子没有出去看过大山外面的世界,所以对于外面的世界,以及从外面进来的人,都抱有一种天生的敌意。他们也并不是针对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点点头,轻声说:“没事的,我会慢慢适应的。” 脑海中的记忆告诉我,我跟苏白是大学同学。他是这个寨子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走出深山,去到外面读书的年轻人。我跟他在大学校园里相遇、相恋,整整四年都过得非常幸福。不久前我们大学毕业,直接在当地领了结婚证,然后他带着我回到他出生的苗寨。我们约定好了要在这里一起白头到老…… 这份记忆格外的真实,连细节都十分的清晰,我甚至还能够清楚地回想起来,我们第一次在雨中相遇的时候,心中的那份悸动…… 一切都那么的清晰,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我随着苏白一起在寨子里四处走动,拜访他的长辈们,心里面既紧张又激动,还隐隐的,藏着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不对劲,不对劲…… 第468章 处处古怪 “你说什么,结婚?咱们不是已经结过了吗?”我有些愣怔地看着苏白问道。 记忆当中,我还非常清晰地记得,在京城跟他领证的那天,是个细雨蒙蒙的日子,像极了我跟他初次相见的那一天。我们怀揣着幸福激动又带着点小紧张的心情,各自揣着自己的户口本,去民政局换来了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清晰,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明明已经结过婚了,为什么还要再结一次呢? 苏白笑了,声音温和地说:“小傻瓜,那只是领了结婚证而已,难道你不觉得,咱们还应该有一个婚礼才对吗?” 婚礼…… 对哦,我怎么会连这么重要的仪式都给忘记了呢。 难怪苏白在领过结婚证以后,就那么着急的要带我回他的老家来,原来是急着带我回来办婚礼呀。 幸福激动的情绪在心中剧烈发酵,带给我近乎晕眩的幸福感。我有点结巴地说:“那……那筹办婚礼也还是需要时间的吧?咱们……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应该准备起来了?” 我有点慌,办婚礼什么的,我根本就毫无经验。而且苏白老家这里,跟我成长的地方,风俗差别非常大,我也完全不知道,苗寨里的婚礼究竟应该怎么办。 而且,我跟他的族人们,连语言都不通,他们还对我抱有隐约的敌意……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到底应该如何筹备这场婚礼,如何做一个新娘子,我真的不知道,真的非常紧张。 哪成想,苏白听完我的问题以后,竟然笑着说:“小傻瓜,你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安安静静地等到天黑,乖乖地跟着我一起过去就好了。” “去……去哪里?”我结结巴巴地问。 “婚礼场地呀。”苏白笑着解释说:“具体来说,就是我们的圣坛。寨子里的人,各种婚丧嫁娶等重大事件,都是要去圣坛的。” “哦。”我点点头,又觉得十分紧张:“你们全都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呢?” 从准备领证,一直到回到寨子里来,这段时间当中,我一直都跟苏白在一起,我怎么就从来都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跟家里的人说过我们要举办婚礼的事情呢? 更何况,这个寨子看起来几乎与世隔绝,连电话都没通,苏白他又是用什么方式通知这些族人的呢? 越想越觉得古怪。自从进了这个寨子,就几乎处处都透着古怪。 苏白忽然伸手揉我的头发,像是在揉一只小猫儿一样,温柔的笑着说:“小傻瓜,别瞎想了,这些我早就全都安排好了。你只要到时候乖乖的呆在我身边就好了,别的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你到底什么时候通知你那些族人的呀,你们寨子里连电话信号都没有……” 苏白没有回答,只是叫我先自己休息一下,他还要去安排一些事情,等天黑的时候再过来接我。 我呆在他为我安排的屋子里,心里依然隐隐的不安。 越来越强烈的不安。 不对劲…… 第469章 为什么偷跑出来? 天色越来越暗,寨子里静悄悄的,连一丝声响也没有。安静到甚至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脱离了原本的世界。 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安静得就像是……一切都是假的一样。 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全感,让我不顾苏白的嘱咐,提前走出了屋子。 天还没有彻底黑透,寨子里面连一丝灯光也没有。房屋和树木在昏暗的光线之下,显得愈发诡异狰狞,阴气森森。 仿若地狱。 我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周围的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到让我产生出错觉,觉得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都藏着无数个不怀好意的恶鬼幽灵,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 我不敢发出声音。直觉告诉我,发出声音的后果,将会非常可怕。 又走了几步,我忽然产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觉得整个寨子其实都是空的。为了印证这个念头,我小心翼翼的,靠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间屋子,悄悄地,悄悄地把眼睛对准门缝…… 屋子里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我就是有着强烈的感觉——屋里没有人。 而且不光是这一间屋子里没有人,整个寨子里,都没有人! 只有我自己。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真的伸手推门,走进了这间陌生的屋子里。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用手试探着去摸,查看屋子里的环境,以确定这间屋子里面到底有没有人。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就是非常非常想要印证心里面的猜测,仿佛只要印证了以后,就能够揭开什么似的。 这间屋子并不大,很快就被我摸了个遍。没人。 而且我还摸了满手的灰。 这间屋子,绝对没有人。我现在已经非常肯定。 而且我也确信,其它的屋子里,应该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因为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如果屋子里面有人的话,好歹也该点根蜡烛之类的吧? 但是现在到处都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丝毫的光亮。甚至就连天空之中,都没有哪怕一颗星星。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黑色幕布笼罩。 心底里那份隐约的不真实感,此刻愈发强烈。我愈发的怀疑,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摸索着,沿着墙壁去寻找房门的位置。终于摸到门框的那一刻,手腕蓦地被用力攥住! “不是跟你说了吗,在房间里呆着,天黑了我会去找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为什么要自己偷偷跑出来?” 苏白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明明隔着非常近的距离,但我就是怎么都看不见他,哪怕连大概的轮廓都看不见。周围实在是太黑太黑了,连一丝光都没有。恐怕只有手腕上传来的触感,才能够证明,苏白他此刻真的存在于我的面前,而不是我产生了幻听。 “我……我呆得有点儿无聊了,就想出来找你……”我强装镇定的回答,声音在黑暗里颤抖得格外明显。 第470章 我爱你 时间仿若静止,手腕上传来的丝丝微凉触感,悄无声息地沁入皮肤。 我恍然发觉,苏白的手指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干燥温热,相反变得潮湿而又冰凉。 这种变化,也让我忍不住生出许多可怕的猜测和想象。那种觉得事情非常不对劲的直觉,也再次变得更加强烈。 这种恐怖的静默状态,似乎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可能只是一瞬。苏白的声音,终于再次从黑暗中响起——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大家都在等着咱们呢。” 我被他拉着走出屋门,外面仍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我只能任由他牵引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也不知道究竟走出了多远的距离。 终于,远方出现了成片的火光。跃动的红色火焰,在暗夜里也显得无比诡异。 借着远处的火光,我也终于看见了苏白的样子。虽然,只是勉强看清楚轮廓的程度而已。 他的背影看起来和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整个人依然散发着温和的气息,将我心底里的不安和恐惧驱散了些许。 “那个……我……我等下应该做什么啊?”我惴惴不安地开口发问,声音颤抖得几乎变了调。 苏白没有回头,拉着我继续向前走:“我做什么,你跟着做什么就行了。” “哦……”我惴惴地应声,心里的不安再次泛起。 靠近所谓的“圣坛”以后,我才看出来,那竟然是无数毒虫蛇蝎风干以后的尸体堆砌而成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那所谓的“圣坛”,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难闻味道。这让我心理上十分难以接受。 苏白拉着我,一步步向着“圣坛”走过去,我心里面非常的抗拒,但身体却不由自已。 他的族人们,吟唱着诡异的咒文,曲调阴森凄厉,听得我心胆俱颤。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婚礼…… 越是靠近“圣坛”,我心里的不安就越是强烈,甚至觉得大脑深处的某个位置,都在突突的跳着,有种若有似无的疼。 想要逃跑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苏白,我……” 我不想举行这场婚礼了。 这句话在我心里打转,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往昔的幸福甜蜜,一幕幕涌上心头。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交织成一片无形的压力,牢牢地束缚着我,让我无法将那些字句说出口。 “嘘……”苏白终于转身面向我,将手指轻轻地压在唇上,让我噤声。“仔细听……” 他的声音里仿佛透出魔力,将我的思绪引入无边诡异的秘境之中。我忘却了一切,忘却了天地,眼里心里,只剩他的面容。 他的面孔在火光映照下,透出无法形容的诡异。 “我爱你。” 他轻轻搂住我的腰,薄唇向我倾来。 世界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缓慢,我看见他的面容在我的视线中逐渐放大,看见他眼中深不见底的黑……不知道怎么的,我忽然就想起了另外一张脸。 另外一张……让我更加熟悉的脸。 第471章 红线 那张脸苍白而绝美,血色薄唇红得妖异,暗沉沉的双眸中,藏着沉甸甸的深情。 好熟悉的脸……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为什么,见到他的脸以后,我的大脑会疼得那么厉害?他到底是谁? 这些念头像是开闸的洪水一样,从我的脑子里涌出来。我无法回答,也无法控制这些想法,只能任由它们汹涌肆虐。 隐隐的,这些汹涌的念头当中,似乎还夹杂着某个细细弱弱的声音。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却一直非常执着地存在着。我试图去分辨它的内容,可惜实在是太过于模糊,什么都听不清楚。 我沉溺在心中的困惑和疑问当中,蓦地感觉唇上一凉,这才猛然惊觉,苏白已经吻上了我的唇。 丝丝缕缕的冰寒气息,缓缓沁入我的身体。 脑海中那张苍白而绝美的面容,瞬间变得模糊,几乎要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我和苏白之间,一幕幕的甜蜜过往。 …… 不对! 脑海中仿佛有某种东西瞬间惊醒,我猛地用力,将苏白狠狠推开! 脑海中模糊的面容终于再次变得清晰,而我也终于回想起来,那张脸的主人究竟是谁——凌邪,那才是我真正挚爱的人! 一瞬间,大脑无比清明,我也终于听清楚了,那个细细弱弱断断续续的声音。那声音不是别的,正是来自于我自己的大脑深处,来自于识海空间之中的引梦蝶。 “主人你快醒醒!这些都是假的!假的!”引梦蝶在我的识海中一遍遍地叫着,带着近乎绝望的哭腔。 “我没事了,你先别吵。”我用意念对引梦蝶说道。 引梦蝶乍然听见我的传音,惊喜得大叫了一声,随后想到我说的话,才又安静下去。 我沉下脸望向对面的苏白,发现他已经不再是我之前熟悉的样子……或者应该说,直到现在,我才终于看穿了他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真实模样。 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团黑乎乎的雾气。 雾气之中,竟然还延伸出一条半透明的红绳,牢牢地系在我的右手手腕上。 我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红绳蹙眉,暗想难道就是这个玩意,给我制造出了虚幻的爱情记忆,让我错以为苏白就是我的心上人,让我差一点儿就跟他结了婚?! 想到结婚,我猛然意识到,所谓的“苏白的族人们”,全都消失不见了!而这里也不是什么空旷的野外,而是一个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 除了那个古怪诡异的“圣坛”,以及用来照明的火把以外,周围什么都没有。 所有一切都是幻觉。 我现在甚至怀疑,自己之前看到的寨子,是否也全都是幻觉。 是否从我离开那辆大巴开始,所听到的、看到的一切,就全部都是幻觉? 我盯着面前的黑雾,沉声质问:“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骗我来这里跟你结婚,到底有什么目的?!” 黑雾没有任何反应,倒是连在我们之间的那条红绳,骤然发出了红光! 我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大脑,瞬间又被拉入眩晕之中! 第472章 再次沉沦 眼前好不容易看清楚的真相,都在红绳的影响之下,越来越模糊不清。脑海当中,引梦蝶的叫喊声也变得越来越遥远。 苏白又恢复了我之前熟悉的模样。 “跟你说了不要吹冷风,看,头又疼了吧……”他用又责怪又心疼的语气对我说。 “……” 我吹过冷风吗,什么时候吹的? 我恍惚的想着,右手已经被他牵住。掌心里传来的温润触感,让我的心再次沉沦。 “小傻瓜,以后不许再这么任性了。”苏白的嗓音如同一片羽毛,轻轻地撩拨着我的心。 “嗯。”我轻轻点头,忽略了脑海深处那一丝丝的异样。 苏白牵着我的手,与我十指紧扣,朝着前方的“圣坛”慢慢按下。 我看着那所谓的“圣坛”,心底里忍不住产生丝丝抵触,非常不想要让自己的皮肤,接触到那些风干了的昆虫尸体。 苏白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抗拒,手上力道微微加重,将我的手按倒了“圣坛”上。 似乎有什么尖锐而细小的东西,刺穿了我手背上的皮肤。不痛,但是有点痒。 我微微皱眉,本打算忽略掉这一丁点细微的不适感,结果却惊悚地感觉到,刺穿自己手背皮肤的那个东西,似乎还在蠕动! 它是活的! 我脑子里想象出一条黑乎乎伸着触角的大虫子,顿时把自己吓得一声惊叫,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我拼命地想要把手抬起来,苏白却用力地压着我,他手劲大的出奇,我根本就挣脱不开。 那条看不见的虫子还在飞快地蠕动着,好像…… 好像正在往我身体里面钻! 我惊悚地挣扎,拼命用另一只手去掰苏白的手。然而他却趁机把我整个人都压到了“圣坛”上! 我的后背死死贴着诡异的“圣坛”,无数细小的触角刺破我的衣服,扎进肉里,又痒又疼。整座“圣坛”都仿佛活了过来,我现在感觉,自己的后背上仿佛贴着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虫子。 它们都在争先恐后地想要吸我的血。 我尖叫着挣扎,却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之下,没有丝毫作用,整个人都被死死地压制着,只能任由那些看不见的虫子钻进身体。 那些虫子一进入我的身体,就到处游走肆虐,不断释放出自身的毒素,试图侵染我的血脉和经络。 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麻木僵硬,甚至就连思维,都仿佛不再听自己的使唤。 苏白终于放开了我,然而我的身体却已经无法动弹。他抬手慢慢解开我的衣扣,一颗,两颗…… “该是洞房花烛的时候了……”他轻声低语,仿佛魔鬼的诱惑。 明明应该深感恐惧的我,竟然在听到他的声音以后,变得全身火热。难言的渴望充斥心间,让我甚至都忘了,自己上一秒还被无数的虫子钻进了皮肤里…… 我情难自控地闭上双眼,沉入黑暗之中,也,沉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我完全没有发觉,自己手腕上的月老红线,正在慢慢地变成死结。 第473章 扼杀爱意 “不……不可以这样的……”微弱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挣扎着。但是转瞬之后,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淹没。 爱意,从无边黑暗里滋生出来,顷刻间植满心田。 我彻底向心中的爱意屈服,无可救药的,爱上了苏白。我幻想着和他共度今后的朝朝暮暮,幻想着与他白头到老,幻想着从今往后的所有美好…… 这份幻想,让我彻底迷了心智,忘却了现实的一切,完完全全地沉溺到了这份虚幻的感情当中。 我感受着苏白拥抱的力量,内心深处滋生出无限的渴望。渴望能够真正的拥有彼此,渴望能够就这样直到地老天荒…… 手腕上的月老红线,悄无声息的,变成了死结。 将这一世的情缘,牢牢锁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竟然在这一刻狠狠地疼了起来。 强烈而莫名的情感,冲击着我的心智,竟然让我在迷乱的状态之中,清醒了一瞬间。 就是那一瞬间的清醒,让我重新想起来,自己真正爱的人,并非是眼前的苏白。我也同样想起来,眼前的这个人,甚至是我此刻看到的一切,统统都是幻象。 “放开我!”我挣扎着大叫,小腹内某一股沉睡已久的念念,似乎也感应到了我此刻的紧张和抗拒,释放出了一丝丝的能量。 虽然微弱,但就像是划过黑暗的一抹光,让我迷乱的神智变得愈发清醒,整个人都迸发出了连自己都难以解释的力量。 那些钻进我皮肉里,不断释放毒素的虫子,全都在这一刻彻底死光。 就连苏白,都似乎畏惧我释放出来的这股力量,连连倒退,不敢再随意触碰我的身体。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念念仅仅只是放出了那么一丝丝的能量,就能够达到这样大的效果。但其实这也并不重要,反正局面变得对我有利就对了。 还来不及窃喜,手腕上的月老红绳就瞬间收紧,强烈的爱意瞬间从心底喷薄而出,我险些神智失守,再次沦落回不真实的爱意当中。 而苏白则是明显变得比方才更有力量,不再只是一团虚幻的黑色雾气,而是已经逐渐形成了实体。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很快就会真的幻化成我之前见到的样子。 我开始意识到,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手腕上的诡异红线。是它给我制造了不真实的记忆,强行让我对苏白产生了感情,甚至还试图让我一辈子都困在这种幻象当中,再也无法清醒过来…… 我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真的就此沉溺在这场不真实的爱情当中,会造成怎样的结局。更加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凌邪找到了我,却发现我已经变心爱上了别人,又会是怎样…… 我已经不敢再继续摄像下去,仅存的理智告诉我,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赶快斩断这根不该存在的爱情红线。只有先让它消失了,我的心智才能真正由自己控制,不会再被外力所影响。 也只有斩断这根爱情红线,我才能够有力量,打败苏白,从这里逃出去。 第474章 与自己为敌 心念一动,判官笔也有了灵性,竟然自动现出本来形态,出现在我左手手心里。我也仿佛有了某种无声的默契,用力地攥紧它,朝着右手腕上的红线挑去。 月老红线牵姻缘,判官之笔定因果。这世间能够生生挑断月老红线的,恐怕也就只有判官笔了吧。 毕竟,判官笔连命数因果都可以更改,何况只是区区姻缘? 我信心满满,以为肯定可以一下挑断手腕上的红线。结果当判官笔真正触碰到那根红线的时候,我脑子里竟然“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似的…… 不同于之前的情况,这回我并没有沉入任何不真实的爱情幻觉当中,而是…… 看到了另外一番影像。 关于凌邪的,影像。 我并不能确定,那份影像究竟是真还是幻。 影像当中,凌邪依然是我最熟悉的模样,但是他手中挽着的女子,却并不是我。 那女子一身苗装,脸上挂着温柔浅淡的笑意,手中却把玩着毒蝎。凌邪望向她的眼神当中,充满了深深的爱意……就像我之前望向苏白的时候一样。 我几乎可以肯定,影像当中的凌邪,肯定也跟我刚刚一样,被月老红线的力量给控制住了。说不定,他此刻的脑海中,充斥的也全都是虚假的爱情记忆,错把眼前人当成了自己的真心爱人。 我并不怪他,只想赶快找到他,将他从幻梦中拉回现实。 我才是他真正心爱的人,我绝不能容许,他如此稀里糊涂的跟旁人度过此生。 我要找到他! 心中的念头越来越强烈,甚至仿佛释放出了某种隐约的无形力量。影像当中的苗衣女子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抬头冷冷地瞪视着我。 目光交错的瞬间,我看到的,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此时我才终于知道,原来制造这一切的,不是旁人,就是千年之前的我。 虽然我还不明白,她究竟是如何跨越千年的时光界限,从遥远的古代来到现代,以我的身份制造屠杀,甚至还能够用月老红绳强行改写我和凌邪的记忆,硬生生地把我们拆开……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抓住,她最根本的目的—— 那就是,她想要抢走凌邪。 之前在隐盾总部之中的肆意屠杀,我始终没有想明白,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她的目的就是要给我扣上万死难赎的罪名,就是要让我被抓捕被审判被杀死,让我永永远远都无法再有机会跟她抢夺凌邪。 只要害死了我,凌邪自然就是她的。 月老红线,再加上她那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恐怕凌邪往后余生都不可能再有机会清醒过来。 好可怕的女人。 哦不,貌似应该说是,好可怕的……我自己。 与千年前的自己为敌,争夺共同的爱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从前的我,怎么样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跟另一个自己抢夺凌邪。 明明应该在千年前就消失掉的人,为什么竟然会一直存在,这场被扰乱的因果里,究竟还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第475章 断红线 幻象里的“我”,忽的一挥手,数不清的毒虫蛇蝎从周围破土而出,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我心中大惊,赶忙调动法力护住身体。结果却在调动法力的瞬间,意识清醒过来。 我发现自己手腕上的月老红绳,散发出的红光已经隐隐泛黑,仿佛有某种物质藏匿其中,正在悄无声息地沁入我的皮肤。我想也不想地再次用力,试图用判官笔挑断这根该死的红线。 判官笔与月老红线接触的瞬间,我的心神险些又一次失守。好在我这次已经有了准备,收敛所有意念固守灵台,这才勉强抱住神志清醒,没有再陷入幻觉。 月老红线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坚韧得多,明明看上去纤细脆弱,好像一挑就断的样子,实际上却比钢丝还要坚韧。我不断地用力,甚至尝试着向判官笔注入自己的法力,希望可以判官笔发挥出更大的力量。 注入法力的瞬间,我心底里似乎生出了一股模糊的感应。我来不及细细分辨,因为苏白已经从僵硬状态当中恢复清醒,正在朝我扑来! 我不管不顾地将全身法力都注入判官笔中,判官笔瞬间白光大盛,轻轻松松挑断了红线。 苏白在月老红线断裂的瞬间,便彻底僵直不动。随后,半固化的身体溃散成黑色的烟雾,烟雾又逐渐溃散,变成一个个细小的虫子模样,最终钻入地底消失不见。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几分钟,我看得简直头皮发麻。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变化。实体溃散成烟雾,这种我见过,但是烟雾又继续溃散,变成一地细小密集的虫子,我可就从没见过了…… 这到底是什么法术? 想到虫子,我瞬间联想起来,刚才貌似还有很多虫子似的玩意,钻进了我的身体里。我恶心得够呛,顾不得再思考苏白到底是被人用何种法术制造出来的,而是赶忙心神内视,想要找出并且处理掉,那些钻进我身体里的怪虫。 然而,内视之下,我发现自己体内的血管经络全都干干净净,非但没有什么怪虫子,甚至就连毒素之类的脏东西都没有,干净清透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难不成,之前都是我的幻觉?! 我没法相信这个解释,因为之前的感觉实在太真实了。 “引梦蝶,刚才是不是有东西钻进我的身体里了?”我用意念向引梦蝶询问。 虽然它一直呆在我的识海空间里,但是我跟它之间,毕竟有着心意相通的特殊联系,所以我身体上的变化,它也是能够感应到的。在我无法完全肯定,自己的感觉是否出错的情况下,问它是最好的办法了。 引梦蝶回答说:“是的,很多很多黑色的小虫子,看着像是蛊……不过它们钻进来没多久,就全都死掉了。主人,好像是你身体里的某种东西,对那些蛊虫有着致命的作用。” 我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诶等等…… 引梦蝶说那些虫子看着像是蛊虫?! 那我想,我或许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我的身体,可是被蛊灵特意改造过的,能够免疫所有的蛊毒。区区普通的小蛊虫,哪里能够伤害到我?它们对我释放毒素,本身就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第476章 吸收蛊毒 想起蛊灵之前亲口跟我说过,这副经过改造之后的身体,能够免疫世间一切蛊毒,我心里的不安顿时消减了许多。 这里地处苗疆,最容易遇到危险,恐怕就是各式各样的蛊虫和蛊毒了。而我现在对这些东西统统免疫,就等于把风险降低了一大截,变相提升了我打败千年前自己的可能性。 想着这些,我心里面充满了对蛊灵的感谢。真不知道它当初为了改造体质,究竟是对我今日的困境早有预料,亦或仅仅只是随手为之。但不管怎样,我都得感谢他。他的这番改造,给现在的我提供了莫大的助力。 ……该去找凌邪了,不能一直呆在这里浪费时间。我在心里跟自己说。 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所谓的“圣坛”,我便打算离开这个山洞。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意识中却听见了朵雅虚弱的声音。 “那个……我想吸收一下那个东西里面的能量。”朵雅说话时的声音依然非常虚弱,但是不再像之前那样满含恨意了。或许是时间终于让她冷静了下来,想通了即便一直憎恨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了吧。 我现在身上穿着的,依然是在隐盾的地下基地里穿过的病号服,从隐盾总部逃出来以后,我一直没找到机会换衣服。先前与苏白在一起时,身穿的嫁衣也是幻觉的一部分,只不过当时身处幻觉中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明显的异常。 而朵雅也一直都静静地呆在我胸前的那颗纽扣里面,存在感低得几乎要让我忘记,扣子里面还藏着个她了。现在她突然主动开口,倒是让我相当意外。 “你说的是这个吗?”我把她从胸前的纽扣当中放出来,并且用自身法力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脆弱的魂体,指着那个所谓的“圣坛”问道。 那个所谓的“圣坛”,现在已经变得只剩下石柱了,原本附着在表面上的那些蛊虫干尸,也全都在苏白溃散消失的时候,跟着他一起消失掉了。 剩下的这根石柱造型非常古怪,我看不出来它究竟是天然如此,还是被后天雕上了某些古怪的东西。唯一能够看得出来的,就是它原本肯定不是黑色,但是日久天长之下,慢慢被那些蛊虫干尸上携带的毒素,一点点侵染成了黑色。由此可见,这玩意存在的时间一定不短了。 而且我还能够感受到,这种天长日久的侵染之下,石柱本身也拥有了蛊毒,而且毒性不弱。 其实我很不愿意相信,朵雅想要吸收的东西,就是这玩意里面蕴藏的蛊毒。但是这个山洞里,除了这根石柱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了,所以朵雅想要的,只可能是它。 朵雅的回答也进一步印证了我的想法:“是的,请让我吸收掉这些蛊毒吧。我可以用家族传承的秘术,将这些蛊毒炼化,转变成可供自身吸收的能量……那样的话,我也能修复一下魂魄中的损伤……”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显得格外可怜。 她对我的态度,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也不再对我抱有强烈而明显的恨意。但是却仍然有着非常明显的疏离。 我知道,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那样了。我杀死了她的孩子,这个事实永远都无法改变。 我跟她再也无法做朋友,做主仆……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是仇人,或者陌生人,没有第三种可能。 这些认知让我心里面非常难受。我曾经看过她的梦境,知道她在我“失踪”以后,为了寻找我而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我知道她曾经那么真心地把我当成朋友看待……我什么都知道,所以在清楚自己已经失去了那一切,并且永远都不可能再重新找回来以后,心里才格外的难受。 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莫过于永远失去。 可这也是我活该收到的惩罚,谁让我错手打伤了她,还打散了她一直小心翼翼温养在魂魄里的孩子的残魂呢? 其实如果依照我的本心,我并不想让朵雅吸收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但是想到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又觉得心里面非常的愧疚。 这份愧疚,让我无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好吧。如果你确定,那些残留的蛊毒不会对你造成不良影响的话,那你就吸收吧。”我说。 在我说出这番话的同时,引梦蝶就在识海当中,用意念向我传音:“主人,您不要忘了,她在恨着您啊……万一她吸收了这些蛊毒以后,拿来对付您怎么办?” 引梦蝶可没有忘记,朵雅之前对我的态度有多么憎恨。其实我也没忘。 而且,我并不想提防。 就像我之前跟朵雅说的那样,如果她觉得,一定要报复我伤害我,才能够抹平心中那份怨气的话,那我愿意受着。错是我自己犯下的,我自然应该承担一切后果。包括她的报复。 不过,这话可不能跟引梦蝶说。要不然的话,它又得啰嗦了。 “放心吧,反正我现在能够免疫一切蛊毒,她就算吸收了这些残留的蛊毒,也没办法拿来伤害我的。”我对引梦蝶传音说道。 引梦蝶其实能够隐隐地感应到,我心里面真实的想法,其实并非是这样的。但它也同样知道,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它是没有办法阻止的,所以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潜入到了识海深处。 朵雅绕着那个所谓的“圣坛”飘了一圈,眼底里隐隐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她似乎非常兴奋,查看完毕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吸收其中蕴藏的蛊毒。 一开始的时候,吸收得还不算快,毕竟她的魂魄现在非常脆弱,如果没有我的刻意保护,甚至连随意飘动都是件危险的事情,就更别说吸收蛊毒了。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朵雅进展极慢,稍微吸收一点点,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炼化。甚至,用在休息和炼化上的时间,远比吸收所消耗的时间要多得多。 但是渐渐地,随着她的魂魄不断变得凝实稳固,她吸收的速度也比之前加快了许多,也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频繁地停下来休息炼化。 她的变化非常明显,即便我不用法力去特意查看、感应,也能够很轻易地看得出来,她魂魄所受到的损伤,正在以一种快到吓人的速度恢复着。而且,她魂体中蕴藏的法力,也在明显增加。 她正在变强。以非常非常快的速度,变强。 识海中的引梦蝶终于待不住了,它与我心意相通,我所看到的、感应到的一切,它同样也能够看到、感应到。所以,它没法再继续淡定地呆在识海里了,而是直接飞了出来,直接冲着朵雅说:“差不多就行了!” 朵雅正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表情,飞速地吸收着“圣坛”里残余的蛊毒,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引梦蝶说了什么。自然,也就没有停止吸收蛊毒。 引梦蝶气急了,想要直接用法术打断她。我担心这样会对朵雅造成损伤,便抢在引梦蝶出手之前,把它给拦住了。 “别打扰她,让她吸收完吧。”我低声说。 说这话的时候,我还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个所谓的“圣坛”。原本黑得像墨一样的石柱,随着朵雅源源不断的吸收蛊毒,现在已经变成浅灰色了。估摸着再过一小段时间,它就会彻底恢复石头原本的颜色,也彻底变回普通的石头了吧。 那个时候,也就意味着,它蕴藏着的所有蛊毒,全都转移到了朵雅的魂体当中。 其实看着朵雅如此之快的恢复速度,我心里面也隐隐地觉得,允许她吸收这些蛊毒,或许并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可是,想到自己对她造成的种种伤害,以及由此而引发出来的强烈愧疚,又让我觉得,即便这是个错误,我也愿意错到底。 欠下的债,总得偿还。 引梦蝶着急地传音说:“主人,你看她身上那些黑气!她已经变化太多了!再不阻止,万一她真的强大起来,关键时刻报复你怎么办!” “……”其实我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 虽然心里面觉得,自己亏欠了朵雅很多,理应偿还才对。可我毕竟也不是个圣人,我也会有自己的私心,也会害怕她的报复会产生我无法承受的结果…… “朵……” 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我杀死了她的孩子,还害得她差点魂飞魄散,现在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可以修复自己受损的魂魄,我如果再进行阻拦,那我还是人么? 引梦蝶见我不肯开口制止,顿时又急又气,也不管我会不会生气,直接翅膀一扇,朝着朵雅甩出两股幽蓝色光尘。 光尘如箭一般,朝着朵雅的后背直直射去。一旦击中,便会瞬间将朵雅的意识拉入梦中,彻底中断她的吸收行为。 也极有可能,因为这种突然中断,对朵雅造成二次损伤。 第477章 给你报复的机会 “引梦蝶!你干什么!”我又急又气地大叫。 然而,还没来得及命令它把光尘收回来,那两股光尘就已经射到了朵雅背后。 千钧一发之际,朵雅周身爆发出浓烈的毒气,竟好似形成了一道软性的屏障,将引梦蝶甩过去的光尘全都尽数挡下。 朵雅鬼魅似的一个闪身,便已经欺到了我们面前。她恶狠狠地瞪了引梦蝶一眼,随后面带讥讽地冲着我说:“害怕我变得太强,不敢让我继续吸收下去,直说就好了,何必还要用这样的方式?” “……”我无言以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引梦蝶飞身挡在我与她之间,语气不善地冲着朵雅说道:“是我自作主张要打断你的,你有什么不满就冲着我来好了!” 朵雅盯着引梦蝶,眼底有怨毒之色一闪而过,但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引梦蝶又说:“我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也不需要主人再继续用法力帮你稳住魂魄了,你走吧!以后别再出现在主人面前!” 我忍不住皱眉,有点不满引梦蝶这番自作主张的驱赶。但是,我也没有当着朵雅的面呵斥它,毕竟,它会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好。我也不想让它真的寒了心。 我跟朵雅之间的关系,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变回朋友了,所以我实在是不想,连引梦蝶的这份忠诚和情谊也失去。我向来没什么朋友,实在是不想一再失去。 朵雅故意等了一会儿,像是为了看看,我到底会维护谁。而我没有呵斥引梦蝶,就已经是非常明显的结果了。 她冷冷地笑了,十分嘲讽地问:“走?你们想让我走去哪里?” 引梦蝶没好气地说:“你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别再在我们面前晃荡就行!” “我竟然都不知道,你现在成了主子……”朵雅嘲讽引梦蝶的自作主张。 引梦蝶怒道:“少在这挑拨离间!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走,我就给你好看!”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朵雅阴森森地吐字,魂体周围毒雾涌动,气势逼人。 她变强了太多太多,强大到……跟之前判若两人的程度。 我不想看到她们两个动手,因为无论最后受伤的是谁,我心里都会非常不好受。所以我无法再继续保持沉默,只能厉声呵斥她们:“都给我住手!你们当我是空气还是什么?!我都还没有说话,你们两个就要动起手了,眼里还有没有我了?!” “……对不起,主人。”引梦蝶有点不情愿地小声道歉。 朵雅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的敛去了周身毒气,怅惘又失落地说:“我还能走去哪儿呢……我早就一无所有了,没有孩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们叫我走,我能走去哪儿?” 听着她说出这番话,我也不由得心中发酸。因为,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说自己没有孩子,我肚子里的念念也已经陷入沉睡多时,我根本没有办法知道,念念现在的状态究竟如何。她说自己没有亲人,我又何曾有过? 同样的孤独和处境,让我在看着她的时候,就仿佛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这种微妙难言的感情,让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对她狠下心肠,在听到她说出这些话以后,依然固执地赶她离开。 “你要是觉得无处可去,想要继续跟在我身边,那我也没有意见。”我说完之后顿了顿,想想又补充了一句:“将来要是什么时候你想要离开了,那就离开好了。你有着绝对的自由。” 引梦蝶一听这话就急了,直接传音跟我说:“主人,你不能上当啊!她就是故意装可怜博同情呢,你忘了她之前有多恨你了吗?把这样一个人留在身边,那就是留这个祸患呐!” 我当然知道。 我也同样是女人,而且现在肚子里也怀着孩子,失去孩子的痛苦,我怎么可能不明白。 但是明不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对引梦蝶传音说:“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的。” “主人你……”引梦蝶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干脆赌气飞回识海空间里不搭理我了。 朵雅其实能看得出来,我和引梦蝶肯定用传音术沟通了什么,但是并没有点破。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觉的样子,开心地笑着说:“太好了,你愿意继续收留我,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发愁,自己该往哪里去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朵雅说:“朵雅,我知道你心里对我的恨有多深,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刻意装出这个样子。我也是怀着孩子的人,我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和憎恨,永远都不可能被彻底抹平。所以,你不用再这样演戏了。”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朵雅想要继续留在我身边,肯定是存着报复的心思。我不点破,甚至还顺着她的意愿,让她继续留下来,也仅仅只是因为内心当中觉得亏欠,所以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给她机会了结恩怨罢了。 朵雅慢慢敛去笑容,一字一顿地对我说:“孟隐,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说:“权当是赎罪了。” “我女儿的命,你永远都赔不了!”朵雅咬牙切齿地恨声道。 我当然知道赔不了,永远都赔不了。要不然的话,我也不用如此内疚自责了。 “反正,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受着。但是,就只有一次。”我盯着朵雅的眼睛说。 我也不是圣人,做不到永远无限度地忍受她的报复。出于对她的愧疚,我愿意毫不抵抗地承受一次报复,但是最多也只有一次。 一次之后,不管她心里认不认可,我都会在自己的心里面,将这场恩怨彻底勾销。 朵雅咬着牙恨恨地说:“姓孟的,你可别反悔!” 我笑了,说:“我决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反悔。你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跟我放狠话,还不如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利用这唯一的一次复仇机会吧。” 第478章 短信再临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朵雅撂下狠话,就又钻回了我胸前的纽扣里。 与之前不同,现在明确知道,她对我满怀恨意,随时随地都在伺机报复,我心里面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她现在就呆在距离我心脏最近的地方。如果她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出手攻击我的心脏,我真的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及时护住自己的性命。 后悔吗? 我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 答案是有的。我不是圣人,即便心中满怀愧疚,也还是做不到,任由仇人杀死自己而不还手的程度。我想,我或许应该在之前说的那番话上面,添加一个条件,那就是不威胁到我的生命。 在不危及生命的前提下,我愿意不加阻拦地,任由她随意报复。 识海当中的引梦蝶感应到我的想法,忍不住传音道:“主人,你现在根本就是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她的手上了,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非常冒险。但问题是,如果一丁点风险都没有,那还能叫做弥补、赎罪吗? 赎罪,总是要付出代价才行的。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意念对引梦蝶说:“不用多说了,我自有分寸。” “主人你……唉!”引梦蝶无奈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知道自己肯定劝阻不了我,便也就什么都不再说了。 我敛了敛衣裳,忍耐着周遭空气带来的潮湿阴冷,快步走出山洞。 走出去了我才发现,四周全都是山和树,连一条像样的路都看不到。且不说现在是晚上,光线很差,就算是大白天,我恐怕也找不到下山的路。 不对,不是恐怕,是肯定找不到路。 作为一个从小在平原长大的孩子,我实在是没法适应这种群山环绕的环境。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在这样的环境里找路。 原本我还想要去找凌邪,把他从被控制的状态当中解救出来,但是现在,现实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让我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连脱身都是问题,哪有什么救人的能力。 远处的群山在月色下,暗沉沉的连成一片,近处的一棵棵参天古树枝繁叶茂,遮挡着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我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出路。 前所未有的绝望感和无助感,瞬息间涌上心头。 “叮咚——”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声清脆短促的音乐铃。这个铃声我非常熟悉,正是我手机的短信提示音。 可这里群山环绕,根本就不像是能有手机信号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有短信进来呢? 带着狐疑,我掏出手机低头查看。 果然是有短信进来了。 当我看清楚发件人那一栏写着什么的时候,顿时心口发紧,有种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的错觉。 发件人那里,赫然写着“地狱当铺”四个大字。 我有多久没收到过地狱当铺的短信了?久到我甚至都快要忘了,地狱当铺的存在,忘了自己曾经或主动或被动地,从那里面兑换了很多东西…… 相应的,也付出了各种各样的代价。 现在,它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第479章 引路蜂 记忆里,地狱当铺很少会主动给我发送短信。 我能想起来的,似乎就只有那么一次,地狱当铺主动发短信给我。以新品推荐的名义。 这回,又是新品推荐吗?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有新的商品上架,他们的商品更新速度还真是慢呢…… 我如此想着,点开了那条短信。 入目的,是熟悉的红底黑字,上面写着:“尊敬的顾客你好,由于您已经在本当铺进行过多次典当,现被选中成为本当铺的特别幸运顾客,您将免费获得一次新商品试用。请您站在原地保持不动,赠送的免费体验商品将在三分钟之内送到。” 免费试用产品? 三分钟之内送到?! 我整个人都有点儿发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见的事实。之前无论是地狱当铺主动推销,还是我主动去他们的网页上进行购买,都是需要付出各种各样代价,去进行交换才可以的。像现在这样的免费赠送,还是前所未有的头一遭。 我真的可以接受这次赠送吗?这真的不会是陷阱吗? 或者,这份所谓的免费试用品,会不会让我在别的方面,付出隐形的代价? 我脑子里面非常乱,各种各样的念头层出不穷,心里面既紧张又害怕,实在是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是应该按照短信上要求的那样,待在原地保持不动,等着那个免费试用品送到,还是应该赶快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静观其变才对。 时间飞速地过去,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又响了。 我不用看屏幕也能猜到,肯定又是地狱当铺发来的短信。 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犹豫着点开短信,上面赫然写着—— “免费试用品‘引路蜂’已送达,本次免费体验时间为六小时。免费体验期结束之后,此次赠送的试用商品将由本当铺自动回收。请妥善安排体验时间,并祝您有一个良好的使用体验。” 落款是“地狱当铺”四个龙飞凤舞的黑色大字,在暗红色的背景映衬之下,显得张狂又诡异,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我盯着那四个黑色大字,整个人都愣住了。 引路蜂,那是个什么玩意? 就在我如此想着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昆虫翅膀震动时发出的“嗡嗡”声。我回过神来,循着声音望去,果然见到了一只通体暗红,仿佛在血池子里浸泡过的,体型足有半个巴掌大的……蜜蜂?! 说它是“蜜蜂”,是因为它的外形除了颜色以外,都跟常见的蜜蜂没什么区别。但是,它的体型也未免太大了吧?我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体型这么夸张的蜜蜂。 地狱当铺里,果然就不存在正常的玩意。 引路蜂绕着我肥了两圈,随后就自顾自地朝着某个方向飞去。在飞出了大概两三米的距离以后,似乎察觉到我并没有跟上去的打算,于是又折返回来,重新绕着我飞了两圈,然后再次朝着那个方向飞了一小段距离。 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它想让我跟着它走。 我想起刚刚的那条短信里,提到的它的名字,心里便有了几分恍然。这个怪蜂既然名叫“引路蜂”,那么顾名思义,自然是来给我引路的。 但问题是,它想要把我引到哪里去呢?离开这片群山吗? 那离开以后呢,又要带我去哪儿?地狱当铺的短信上说,这次的免费试用时间是六个小时,我想,如果单纯只是走出这片群山的话,以我目前的法力水平,只要路线正确,应该用不了六个小时那么久。 走出去之后,它要带我去哪儿? 我心里其实已经隐隐约约的有了一个答案,但是出于谨慎的习惯,我还是想要先问个清楚。毕竟,在这茫茫大山里,除了自己以外,我连个别的人影都看不见,如果真的出现意外,或者是碰上了什么危险,连个能求救的对象都没有。 为了避嫌直接被引入虎穴,我必须得先确认清楚,才能跟着这个引路蜂走。 “诶……你到底是想引我去哪儿?”我尝试着用语言跟引路蜂沟通。 如果是寻常的蜜蜂,我这种用语言进行沟通的尝试,明显是非常愚蠢的。但是眼前的这只引路蜂,可是地狱当铺送出来的新品,绝不是寻常的蜜蜂,而且看它刚才的行为,我觉得它似乎还是拥有一定灵智的。所以,我才会进行这样的尝试。 但让我十分失望的是,引路蜂听到我的话以后,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只是依然以那种等待的姿态停留在半空中等我。过了一会儿,看我仍然没有跟上去的意思,就又重复了之前的行为,绕回我身边飞,以此来引起我的注意力,然后再次朝着它想引我过去的方向,飞出了一小段距离…… 它的这番反应让我意识到,或许它并没有我期望当中的那么聪明。它只是略通人性,能够感知到我的意图而已,但是,它并不能直接听懂人话。 这也就意味着,我没办法跟它直接沟通了。 那么,我现在的选项就只剩下两个——要么,冒险跟着它走,有可能会被直接引到我最想去,也就是凌邪目前所在的地方,但同时也有可能会被引入危险当中;要么,就是不理会它,自己寻找出路。但是这种选择有极大概率可能会迷路,耽误时间。而且想要找到凌邪的所在地点,也是非常困难,并且需要耗费大量时间的。 而我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如果我之前看到的影像,全都不是幻觉,而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画面的话,那就意味着凌邪已经被那个千年前的“我”给彻底控制住了。我不确定凌邪的自我意识是否仍然存在,但至少身体肯定已经完全不由自己操控了。 这种状况之下,无论那个千年前的“我”要对凌邪做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办法反抗。无论是伤害,还是占有,亦或者是别的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太危险了。我不能放任凌邪一直处于那么危险的状态当中。 我得去救他!而且得快! 在心里迅速地权衡利弊之后,我果断决定冒险,跟着引路蜂走。因为,地狱当铺以前卖给我的那些物品,虽然价格都非常昂贵,但是从来没有坑害过我。这让我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稍微冒一点风险,再相信地狱当铺一次的。 既然地狱当铺在这个时候,主动把引路蜂送过来,就肯定是清楚我目前的处境,知道我急需要找到凌邪,又不知道他现在身处何处,才会特意送来这么个引路蜂带我过去的。 无论地狱当铺背后的老板究竟是谁,怀有什么样的目的,人家都已经给我把路铺得这么平了,我哪还有不上去走一遭的道理呢? “带路吧,我跟着你。”我对引路蜂说。 引路蜂自然是听不懂我这句话的,但是它能够通过我的行动,判断出我的意图。在我抬腿迈步向前的瞬间,它就立刻明白了,我已经愿意跟着它走了,于是它毫不迟疑的继续调转身体继续向前飞。 我默默地跟在引路蜂身后,一路穿密林,蹚溪水,上高坡,跨悬崖……直至,群山深处。 是的,引路蜂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把我往群山外面带,而是直接把我带进了大山最深处。这是我之前万万没有预料到的。 其实走到半路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它带我走的方向,并非是离开群山,而是朝着群山最深处前进的了。当时其实我犹豫了,甚至想要不再继续跟着它往大山深处走。 因为地狱当铺发给我的短信当中,非常明确的写着,这次的免费试用时间,只有六个小时而已。六个小时以后,这只引路蜂就会被地狱当铺收回。如果我需要继续使用的话,估计就得像之前买东西那样,付出福运、阳寿之类的东西去进行交换了。我几乎可以肯定,购买这只引路蜂的代价,肯定不低。 而如果我在免费试用时间结束以后,不进行购买,而是靠自己走出大山的话……我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这一路走来,路线实在是太复杂了,曲曲折折兜兜绕绕,再加上天黑看不太清楚,我根本就没有记住路线。别说是走进大山最深处,再靠自己走出去了,就算是当时在半路上,让我离开引路蜂,凭着自己的记忆,回到最初的位置去,我都做不到。 当时我停下来犹豫了好一阵子,最终让我作出决定,下决心继续跟着引路蜂往大山深处走的,是判官笔传递给我的讯息…… 或者不能说是讯息吧,只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感应。它让我隐隐地感觉到,它和大山深处的某个东西,有着微弱而又断断续续的,呼应。 这种感觉,我在被电击到濒死状态,出现幻觉见到千年前那个“自己”的时候,也曾经出现过。那个时候,我在幻觉里,很明显地感觉到,她身上的某个东西,与我身体里的某个东西,能够产生共鸣。 而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我身上产生共鸣的这个东西,就是判官笔。 第480章 深山苗寨 什么东西,能够跟判官笔产生共鸣呢? 除了生死簿以外,我实在是想不到其它的答案了。 生死簿自从当年凌邪为我篡改命数,引来天罚劫雷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上千年了,没人知道它的下落。甚至,都没人能够肯定,生死簿究竟有没有被那场天罚劫雷给摧毁掉。 就连我自己,其实之前也忍不住担心、怀疑过,生死簿是不是早就已经被天雷摧毁,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但是现在,这份微弱但让人无法忽视的感应,开始让我觉得,生死簿应该还完好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而且就在我面前的,群山深处。 我没法不进去寻找它。因为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依靠它才能完成——比如给朵雅撰写新的命格,让她可以转世投胎再次做人。 再比如,把自己被偷走的福运,重新夺回来之类的。虽然那份福运是凌邪凭空生造出来的,其实严格来讲并不真正属于我,但那毕竟是凌邪付出了巨大代价才为我换来的,怎么能让我养父母那样的人白白偷走,转移到孟天身上去呢? 我一定要这份天乙贵人的福运给抢回来。 还有,最最重要的,我自己的姻缘线。当初凌邪为我改命的时候,出于独占欲,并没有给我安排任何姻缘,所以我生生世世都只能无夫无子,孤独终老。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我已经可以跟凌邪在一起了,而且肚子里面还怀着念念,命格里面要是再没有姻缘,问题就有点严重了。我不想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到最后却没有办法把念念给生下来,更不想在经历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之后,却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跟凌邪走下去的希望都没有。 所以,命格当中的姻缘,必须得重新添回去。 而想要完成这一切,全都必须得拿到生死簿才行。不然光有判官笔,我根本没办法完成这些命格的改写。 判官笔,生死簿,对我来说缺一不可。 正是因为需要得到生死簿,来完成那一切,所以我才最终决定,跟着引路蜂继续深入群山,去看看那生死簿究竟藏在哪里。 其实我有种非常强烈的预感,就是生死簿极有可能在千年前的那个“我”身上。她凭空制造姻缘,甚至还能制造出根本不存在的虚幻记忆,让我对苏白动心……这所有的一切,我怀疑全都是她利用生死簿完成的。因为,在幻象里见到的她,似乎只是擅长用蛊而已,但是光靠蛊术,可没有办法制造出月老红绳,强行绑定两个陌生人之间的姻缘。 能够强行改变命数的,只有生死簿。 只是我暂时还没有想明白,她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方法,篡改生死簿记载的。凌邪曾经跟我说过,判官笔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改写生死簿的东西。而现在判官笔在我手上,而且大部分时间都跟我的身体融为一体,并不存在丢失或者被偷走抢走的情况…… 那么,如果我之前推测的这些全都是正确的,她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在手上没有判官笔的情况下,改写生死簿记录的呢? 这个问题,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想明白。恐怕,只能等到彻底将她打败,把生死簿抢到自己手上的时候,我才有可能得到答案吧…… 像这种注定不可能想出什么结果的事情,我向来不愿意过多耗费时间。所以我后半程路上都没有过多纠结这些问题,只是跟在引路蜂身后,默默地专注赶路,顺便留心一下周围的环境和山势变化等等,尽可能的记住路线。 但是非常可惜,夜间的山路实在是太难以找出明显的特点,甚至就连周围环境也都很难观察清楚。后半程路即便是我刻意地留心记忆,最终也还是没能记住路线。 看样子,等引路蜂的免费试用时间结束以后,我必须得把它给买下来了啊……要不然的话,怎么走出这层层叠叠的群山,可就是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了。 群山深处,瘴气缭绕。 隐隐约约可以见到零零散散的吊脚楼,隐匿在群山密林之间。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的手腕上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震颤,那是判官笔发出来的。它就仿佛忽然拥有了灵智一样,表现出了强烈的期盼和欢喜,到最后,甚至还主动显现出了原本的模样,从丝线状态幻化成毛笔,出现在我的掌心里。 直到现出原本形态被我握在手里的时候,它的震颤都没有停止。 我能够感受到,它的那种强烈的兴奋和期待。就像是小孩子终于见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糖果,亦或者是终于找回了遗失的心爱玩具那样…… 我愈发确信,生死簿就藏在这个群山深处的寨子里面。 引路蜂把我引到这里,就似乎完成了使命,它静静地落到我肩膀上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待我发出新的指令。 可是,它明明听不懂我说的话啊…… 我心中狐疑,但还是试探性地对着它说:“沿着刚才进来的路,再带我出去一趟?” 引路蜂毫无反应,依然静静地趴在我的肩膀上。 果然跟我想象当中一样,它根本就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也没有办法对这样的言语命令做出任何回应,就更不用说什么顺从配合了。 这个引路蜂,好像有点儿鸡肋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没掌握正确的操控方法。我压下这些想法,努力将精神集中到眼下更加重要的事情上面去。 直觉告诉我,那个千年前的自己应该就藏身在这里。从某种程度上讲,这里差不多能算是她的地盘了。呆在她的地盘上,我必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不然的话,后果难以预料。 所以,眼下并不是琢磨引路蜂操控方法的好时机。至少在成功唤醒凌邪、抢到生死簿之前,都不适合把脑细胞耗费在这个问题上面。 考虑到那个千年前的“我”,极有可能就藏在寨子里面,而且这是在她的地盘上,她有着非常大的优势,所以我没敢贸贸然的直接进入寨子,而是打算先放出神念去探查一下寨子里的情况。老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先把寨子里的大致情况摸清楚,等下进去就算出现了什么意外,心里面也不用太慌,至少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逃跑才对。 可是,当我试图将神念外放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做到。 我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神念似乎被某种外力给强行压制住了,以至于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去调动它们。这种感觉就像是置身于泥沼之中,虽然胳膊和腿都在,但是却受限严重,无法像正常状态下一样自如地活动。 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就是我现在的感受。 “引梦蝶?你能感应到我说话吗?”我尝试着用意念跟引梦蝶进行沟通。 结果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 当然,也可能是它感应到,并且回应我了,只是问题出在我身上,导致我没有办法接收到它的回应。 我现在也无法确定,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出问题了。 而且是大问题。 我又尝试着调动法力,结果正是我内心当中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完全没有任何感应。 我现在不光无法动用自己的神念,无法跟识海空间中的引梦蝶取得联系,也无法使用自身的法力了。现在这种状态的我,跟普通人没有任何两样。 而最恐怖的就是,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些可怕状况的。 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当中,剥夺了我所有的依仗。这是何等的强大,何等的可怕!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生出了强烈的后悔,我很想不管不顾的立刻掉头就跑,很想离开这片深山,回到正常的世界,正常的生活轨迹当中去…… 可我并没有忘记,凌邪还被那个“我”给控制着。如果我不赶快找到他,想办法让他清醒过来的话,也许他往后余生都要一直活在虚假的幻觉当中,永远无法自拔。 我如何能够忍受,眼看着自己的挚爱沉沦幻象,跟一个不是我的怪物共度余生呢? 我不能走,我得找到他,得让他重新清醒过来! 强烈的执念,压到了所有一切恐惧。我不再迟疑,而是挺直腰杆大步走进了寨子里。 反正对方都已经发现我,甚至还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动了手,限制住了我能够依仗的所有力量,那我还有什么好隐藏的呢?反正自己现在都已经变得,和普通人没有任何两样了,何必还要前怕狼后怕虎呢?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大大方方的直接进去,说不定那个千年前的“我”也能愿意大大方方的出来,跟我面对面的厮杀一回。不管结果如何,都干脆利落,不要互相浪费时间。 我怀着这份强烈的期盼,真恨不能她下一秒就立刻现身在我眼前。 第481章 这里是我家 然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我一步踏进苗寨范围时,出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朵雅。 朵雅满脸不敢置信地四处张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片刻,她才急急地质问我:“你……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我被她问得不由得一愣,随后心里便隐隐的猜到了某种可能,于是不答反问道:“你知道这是哪儿?” “别转移话题!我问你,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朵雅急急地重复,整个人的情绪状态都显得非常激动。 于是我愈发可以肯定,自己心里的那份直觉是对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说完了,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进来的。”为了彻底印证心中的猜测,同时也为了尽可能的掌握主动权,我没有直接回答朵雅问我的话,而是坚持要让她先回答我。 朵雅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说:“这里……这里就是我家。” 果然和我猜想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朵雅的家乡,她根本没有必要反应这么大。 朵雅迫不及待地追问:“现在该你回答我,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我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引路蜂,说:“是它带我进来的。” “……”朵雅皱着眉头,盯着引路蜂看了半晌,越看表情越古怪,“你从哪儿弄到的这个引魂蛊?” 我心里顿时一颤:“引魂蛊?你说这个东西是蛊?!” 朵雅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反问:“不然呢?你以为这个是什么?” “……”我一时间无言以对。地狱当铺的短信里面,把这个东西成为引路蜂,但是,也确实没有说这玩意不是蛊啊……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引魂”二字,始终让我心里面隐隐的觉得不安。 朵雅的视线不断地在我和引路蜂之间徘徊,良久之后,才幽幽地说:“引魂蛊是专门引导亡魂寻找肉身的蛊,你好端端的一个活人,为什么会用到这种蛊?而且它竟然还真的给你引路……” 我心中的不安感觉愈发强烈:“你说什么?引导亡魂寻找肉身?” 朵雅点头:“是的呀,按照我们苗人的传统,人死之后,必须将肉身和灵魂一起埋葬。若是魂体分离,即便是死后,也会不得安宁,日日夜夜承受宛如酷刑加身般的痛苦折磨。所以,无论魂魄离开身体飘荡去了哪里,我们都一定要把它给找回来才行。因为只有这样,死者才能够真正获得安宁……” 她的这番话,似乎让我隐隐地捉摸到了什么,但是却有转瞬即逝,根本没来得及细想。等我想要重新找回那一瞬间出现的念头时,却什么都消失不见了。 直觉告诉我,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十分重要,甚至可能关系到我能不能顺利地离开这个苗寨。可偏偏我又弄丢了那个念头,而且怎么都回想不起来,这让我十分难受。 朵雅自顾自地说了一堆,发现我其实并没有在听,也就收住话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喂,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只引魂蛊的?”她问。 “……地狱当铺送的。只是试用品而已,几个小时以后就会被收回。”我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朵雅以前跟在我身边那么长时间,地狱当铺她还是知道的。 朵雅听完以后没再继续追问,只是用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看穿似的。 我被她的目光弄得十分不舒服,忍不住略略躲闪,同时口中说道:“一直看着我干嘛呀,我有什么好看的,脸上又没开花儿……好了好了,你别再看了。” 朵雅将目光收回,不冷不热地说了句:“谁乐意看你啊,我不过就是想确认一下,你现在到底还是不是活人罢了。” “是不是活人”这几个字,刺激到了我敏感的神经。再联想到那个引路蜂的别名其实叫做引魂蛊,那“引魂”二字,也透露着非常不祥的讯息。这两者结合到一起,实在是让我没办法不多想。 我努力地克制着心中的惊涛骇浪,装作无波无澜的样子问朵雅:“那你观察的结果怎么样?我现在还是活人吗?” 朵雅点头嗯了一声:“是活人。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问你为什么能进入我们寨子了。” 我想起寨子周围瘴气缭绕,而且似乎还隐隐地混杂着,某种我并不知道是什么的古怪气体,估摸着应该就是朵雅的族人们为了防止外人闯入,而故意设下的某种屏障吧。 如果不知道正确的规避方法,外人应该是没有办法直接进入寨子里面的。而我却进来了,所以朵雅才会如此惊讶,一直追问个不停。 我现在彻底相信,地狱当铺突然送这个引路蜂过来,就是为了让我能够进入这个寨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命令引路蜂带我去其它地方的时候,才会毫无效果。 地狱当铺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处心积虑地干涉、影响我的选择和行为,这次如此反常,实在令我心里非常不安。 朵雅说:“你很早之前就答应过我,会跟我回家乡见我的里阿和卡博,现在既然你人已经进入我们寨子了,就随我去见见我的里阿吧。” 我纳闷地问:“里阿?卡博?这是什么意思?” 朵雅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把普通话和苗语混杂一起说了,于是改口解释道:“就是妈妈和外婆。” “哦哦,那……那行啊,你带我去见见她们吧。” 我之所以答应得迟疑,是因为担心会被那个千年前的自己给发现。但是转念想想,又觉得以对方的能力,如果要发现我的话,在我一只脚踏进来的时候,肯定就已经发现了。而我进入寨子以后,又跟朵雅说了这么半天的话,现在才开始躲避,未免太迟了一些。 更何况,我们说了这么多话,那个千年前的“我”都没有现身出来找我麻烦,那估摸着后面应该也不会轻易现身出来,跟我面对面地进行战斗。既然这样,与其干耗着浪费时间,还不如先去见见朵雅的母亲和外婆,弄清楚我跟她们都拉乌家族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和纠葛。 先前答应朵雅,要来苗疆见她家人的时候,不就是为了弄明白,她们都拉乌一族世代供奉的蛊灵,为什么会选择我作为新的宿主么?这个问题,我到现在都没有得到答案,趁着这次的机会,顺带着弄清楚了也好。 朵雅见我答应得还算痛快,神色也终于稍稍缓和了几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把对我的仇恨全都写在脸上。她淡漠地说了一句:“跟我来。”就转身朝着寨子深处飘去。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去见她的母亲和外婆,自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 想到大概几个小时之前,我也是这样跟在苏白身后,进入那个诡异的幻象苗寨之中,我心里面就忍不住有点发毛,不断地担心、怀疑此刻眼前看到的一切,会不会又是一场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的话,那为什么…… 为什么…… 我的思路忽然卡住,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给我的感觉如此不对劲。但我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非常非常的不对劲。 朵雅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身形忽然停顿下来,迟疑地、试探性地喊了一句苗语。 我听不懂她喊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我能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现在很紧张,也很害怕。 至于究竟在担心害怕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了。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回应朵雅刚才的那一声呼唤。 只有若有似无的阴风,以及掺杂其中的,阵阵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我终于明白,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儿了—— 太安静了。这个寨子里,太安静了! 之前被苏白带着进入那个虚幻的苗寨时,虽然我心里面也隐隐地觉得不对劲,但是并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因为,进入那个寨子以后,我至少还看到了其他的苗人,而且苏白还当着我的面,和那些人交谈、互动。虽然当时也觉得不对劲,但是至少挑不出来任何明显的毛病。 但是这里不一样。 从我进入寨子到现在,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连一丝声音,都没听见! 苗寨也好,外面普通的村子也罢,只要是有人聚居生活的地方,就不应该安静得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就算现在这个时间,所有人都睡着,那难道连一个打呼噜说梦话的都没有?就算没有,那动物呢?鸡狗牛羊等常见的家畜,为何也全都不发一响? 苗寨中吊脚楼的特殊结构,就是为了上层住人,下层豢养鸡狗牛羊等禽类和牲畜。这个寨子里也全部都是吊脚楼,没道理整个寨子连一只鸡一条狗都没养吧? 现在天色刚刚蒙蒙亮,正是应该公鸡打鸣的时间,鸡叫呢?鸡叫在哪里? 这份安静,就是最大的反常! 第482章 集体失踪 我沉着脸质问朵雅:“你确定没有骗我?这里真的是你家?” “当然,我骗你干什么。”朵雅飞快地回答一句,便又用我听不懂的苗语呼唤起来。而且不同于之前,这次她没有再等在原地,而是直接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座吊脚楼飞速飘去。 为了防止她使诈,我也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随着她一起靠近那座吊脚楼,同时暗暗提高警惕,提防随时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不过,事实证明,朵雅并没有想要暗算我。她的全副心思,都在确认自己的族人们是否安全上面,压根就没注意到,我跟着她一起靠近了吊脚楼。 吊脚楼的底层,是用来豢养动物的,而且种种痕迹也表明,这座吊脚楼的主人之前确实是养了一些动物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所有的动物全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里。 这股血腥气非常不明显,如果不去刻意分辨的话,根本就注意不到。 不过,我毕竟是修炼过法术的,五感的敏锐程度,都要比寻常的普通人要厉害很多,所以对我而言,察觉到这份血腥气并不困难。 只是我并不确定,朵雅是否也同样察觉到了,这份淡淡的血腥气。她是鬼魂,跟一般的普通人还不一样,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鬼魂究竟是靠什么方式,去感知周围气味的。 朵雅见到这座吊脚楼底层的动物全都消失不见了,顿时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变得愈发慌乱紧张。她口中不断地叫着苗语,急急地上到二楼,抬手敲门。 但是屋门根本就没锁,她抬手一敲,门就直接开了。 朵雅愣了半秒,随后疯了似的冲进屋里,大声地叫着。 她叫的仍然是苗语,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从她的声音当中,判断出她的情绪。 她的声音已经颤抖得变了调,显然心中已经慌乱得不行了。以至于我即便不进入屋内,也能够猜得出来,屋子里面肯定空无一人。再联想到朵雅的一系列反应,不难猜测出来,这座吊脚楼的主人,应该就是朵雅的某个亲人或者好朋友。 我猜测,这座吊脚楼,极有可能就是她母亲或者外婆居住的地方。 还没来得及去印证,自己的这番猜测到底对不对,朵雅就冲出了屋子,直奔距离最近的另一座吊脚楼。 我也同样默默地跟上去,免得她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不见,剩下我自己在这个空荡荡的诡异寨子里,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 距离最近的那座吊脚楼,情况也是相同的。底层能够看得出来,曾经饲养各种动物的痕迹,但是却连一只动物的影子都看不到。而楼上也是,所有的生活痕迹都还在,但是屋子的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连续两间屋子都是同样的情况,而且现在天都还没怎么亮起来,也不是适合出门的时间。就算是傻子,也应该明白,这两座吊脚楼的主人,并不是正常的出门,而是…… 失踪了! 朵雅和我有着同样的认知,只是她从情感上,更加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所以她不死心地又奔向了第三座吊脚楼。我自然还是跟了过去。 第三座吊脚楼的情况,也是完全一样的。所有的日常生活痕迹都还在,只是人和牲畜全都消失不见了。 而且这一次,我还特意留心观察了一下,房间里是否有打斗过的痕迹。结论是并没有。房间里一切如常,所有的物品全都归置得整整齐齐。 但是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进入前两个吊脚楼的时候,我和朵雅的关注重点,都在于屋子主人是否消失了这个问题上面,所以并没有过多注意到这些灰尘。现在回想起来,貌似那两个吊脚楼里面,也是相同的情况,所有的器物都摆放得很整齐,但是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就足以说明,寨子里的人并不是最近才突然消失的,而是已经消失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了。只不过,由于朵雅一直待在外面没有回来过,所以才不知道。 这样的认知,让朵雅愈发的无法冷静。她疯了似的冲出去,挨个查看寨子里的所有吊脚楼,结果,所有吊脚楼的情况都是一样的。 曾经的一切痕迹都还在,但是人和牲畜全都消失不见了。 没有任何打斗过的迹象,也看不出来别的任何意外。寨子里所有的人和动物,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全都凭空蒸发了。 确认过最后一座吊脚楼也是空的以后,朵雅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的眼中沁出血泪,疯魔般的大喊大叫着,叫的全都是苗语,我一句也听不懂。 不过,凭着自己对于音节的敏锐,以及还算不错的记忆里,我还是从中分辨出了两个熟悉的发音——里阿、卡博。 看样子,朵雅是在拼命呼唤她的亲人们。她在幻想着,下一秒,自己的亲人们就会从某个地方出现,然后告诉她一切都只是误会一场。 但这注定只能是幻想。如果她的亲人们还能出现的话,那早就可以出现了,根本不可能等到现在。 屋子里那些厚厚的灰尘,也足以说明,那些消失已久的亲人们,不可能在此时此刻,突然奇迹般的回来……如同朵雅心中期望的那样,微笑着用苗语告诉她,一切只是误会。 不可能的。 其实,朵雅也不是傻子,她自己心里面,肯定也是非常清楚的。只不过是感情上没有办法接受,所以不愿意承认罢了。 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又连母亲、外婆以及所有族人通通失去,这种巨大的心理打击,换作是任何人,都肯定非常难以承受。 我真的有点担心,再这样下去,她会因为过分的痛苦而彻底陷入疯魔之中。 现在的我,没有办法使用任何法力,甚至就连识海当中的引梦蝶,都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正常的取得联系。所以我除了感官依然保持敏锐以外,其它方面跟普通人完全没有任何两样。 在这种状态之下,如果朵雅陷入疯魔,彻底失去理智而变得充满攻击性,那对我来说绝不是好事。因为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了疯魔状态的她。如果她陷入疯魔,那对我而言,就是生命威胁。 所以,我绝不能让她陷入到疯魔状态中去。我不能再这么任由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情绪当中了。要不然的话,疯魔只是迟早的事情。 我正想上前去说点什么,安慰一下朵雅的悲痛,同时也尽可能地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入魔。可是,才往前走了两步,我就忽然感觉脚下一绊,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似的。 如果换做平时,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情况之下,我根本就不回去过分关注这种小事。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神使鬼差的停下来,低头仔细查看,绊到我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棕色的东西,上面似乎还有着非常非常细小的绒毛,看起来就像是某种袖珍的毛绒玩具。 我一时好奇,弯腰把那个东西捡了起来,捧在手心里查看,才发现这玩意头上还有着小小的角,而且屁股后头还有着一根细细的尾巴。刚才在地上的时候,由于角度的关系,这根尾巴正好被压在身子底下了,所以我才没看到。 这玩意是一头袖珍的小牛。我已经认出来了。 不同于常见的那种,造型可爱的玩偶,这头小牛做得非常逼真,所有的细节都栩栩如生,就像是把真正的活牛给用法术缩小了似的…… 实在是太像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手艺……我忍不住在心底里暗暗感叹着,结果却感觉手心里微微发痒,好像…… 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轻轻地扫了一下? 可是我手心里除了这头仿真小牛以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啊…… 估计是错觉吧,我如此安慰自己。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熟悉的感觉再次出现。而且这回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给我制造这种痒痒感觉的,不是别的东西,就是我捧在手心里的这头小牛! 是它用尾巴扫我的手心,所以我才会觉得痒! 可问题是,仿真的玩具小牛,为什么还会这样故意挠我痒痒?! 某种答案呼之欲出,我却不敢相信。盯着手心里的小牛,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涌,大脑拼命地疯狂运转,逼迫我不得不相信自己推测出来的事实…… 这头小牛,根本就不是什么仿真玩具,它就是活的! 活的!!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猜测,小牛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冲着我轻轻地眨了两下。 牛之所以被当成动物当中最具灵性的代表,就是因为它的眼睛,是所有动物当中最接近于人的。也是最能够流露情感的。 我手心里捧着的这头小牛,也并不例外。 在它望向我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从它眼中看出了哀求的情绪。 第483章 人面虫身 我可以非常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眼花看错。我现在手心里捧着的这头小牛,它的的确确是活着的!它的尾巴会动,眼睛会看向我,甚至还能流露出人一样的情绪来! 它在向我哀求。 这种哀求,并不是求生的那种,而是痛苦到极致,万念俱灰之后,一心求死的那种哀求! 它在求我帮它结束这种痛苦,求我大发慈悲地了结掉它的生命! 我从未收到我如此请求,尤其对方还是一个体型小得非常诡异的活着的小牛……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眼下这种情况了。 捧着小牛的双手,早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深深的恐惧感占据了我的心脏,我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只小牛才好。它的存在,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我根本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法术,才能够把一头活生生的牛,缩小到这种程度,而且还能保持它不死……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占据了我的脑海…… 寨子里那些莫名失踪的都拉乌族人,他们真的是失踪了吗?还是说…… 他们其实也跟这头牛一样,被人用诡异的法术强行缩小,不得不躲藏在角角落落当中?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瞬间就让我遍体生寒。我实在是不敢去想象,如果自己有一天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一觉醒来,突然就变得只剩半个巴掌大小,身边的一切日常用品和器具,都变得遥不可及,甚至就连出门走在路上,都有可能会被丛林里的昆虫咬伤……那样的生活,我实在是不敢想象。 而且,更可怕的是,房间里的灰尘早已证明,那些都拉乌族人消失的时间,绝对不止十天半月那么少,肯定已经失踪长达几个月,甚至是更久了。那么长的时间当中,如果他们真的如同我猜想的那样,全都被缩小成了不足巴掌大的小人儿,那么能够避开各种危险,存活到现在的,能有几个? 朵雅和我找遍了寨子里所有的吊脚楼,都没能找到一个人影,甚至就连缩小版的都没有看到过。也许并不是缩小以后的族人离开了寨子,而是他们全都已经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去,连尸体都已经被各种昆虫毒物蚕食干净,所以我们才见不到……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我被自己的想象,吓出了满身冷汗。现在的我,无法动用丝毫法力,也无法召唤引梦蝶这个得力帮手,几乎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如果单论战斗能力的话,甚至可能还不如那些失踪的都拉乌族人,因为,他们至少还会使用蛊术,而我连用蛊都不会。 如果把他们变小的那个人,仍然躲在暗处监视着这个寨子,甚至……甚至如果那个人就是千年前的“我”的话,我根本就没有逃脱的希望。如果真是那样,从我踏进寨子里的那一刻起,恐怕就已经成为对方陷阱里的猎物了。 我越想越觉得可怕,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预先的想象。在亲眼看见这头活生生的袖珍小牛之前,我真的打死也想不出来,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着如此诡异恐怖的法术。 现在我虽然知道了,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应对,这远比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还要更加恐怖。 明知道自己身陷危险,还无力抵抗,这才是世界上最令人感到绝望的事情。 “沙沙,沙沙……” 仿佛某种东西与地面摩擦的细微声响,忽然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我敏锐地察觉到了,心里顿时一紧,直觉告诉我,这决不是什么好现象。之前那么长时间,不管我和朵雅怎么折腾,都没有丝毫声响出现过,也没有任何除了我们以外的生命出现过——包括昆虫之类的。 而现在,在我和朵雅的情绪都陷入不稳定的状态以后,却突然出现了除我们以外的不明东西,即便是用脚趾头想一想,也该知道这玩意的出现绝不可能带有善意。 这个东西,九成九是要来攻击我们的! 来不及再想更多,我果断转身,面向那声音来源的方向。管它是什么玩意呢,先下手为强!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差点在第一时间,就把手里的小牛给当成暗器扔出去。结果,当我看清楚那个东西……或者应该说,那些东西是什么以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竟然是一群人面虫身的怪物! 那些怪物的体型,全都跟那头袖珍小牛差不多,基本上都维持在半个巴掌大小。它们的身体,都带有非常明显的昆虫特征,能够非常容易地辨认出来,究竟是哪种毒虫。 至于它们的脸,也同样保留着鲜明的特点,男女老少各不相同。而且,细看起来,似乎都有些相像,仿佛都是同一个大家族的成员…… 这个细节,让我联想到了都拉乌一族的集体失踪,以及自己之前的推断,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些人面虫身的怪物,该不会就是那些失踪的都拉乌族人们变幻而成的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他的恐怖和残忍程度,真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颤栗着,看着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不断地向我靠近。直到距离已经缩短到了非常危险的程度,我才在本能的趋势之下,做出了躲避的行为。 我躲到了朵雅身边,随后才发现,原来她也已经被同样的人面虫身怪物包围了。 但不同的是,包围她的那些人面虫身怪物,并没有像试图包围我的那些一样,充满攻击性,相反,它们只是静静地围在朵雅身边,一动不动。 我心里想到了某种可能,便去仔细观察辨别,那些人面虫身怪脸上的表情…… 结果,我真的从它们的眼神当中,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哀伤和痛苦。 它们果然是朵雅的族人! 并且,它们还都保留着从前的记忆和心性,它们能够认得出来,朵雅到底是谁,所以才不攻击她! 而朵雅…… 显然也同样认出了它们是谁! 我很想要安慰朵雅,让她不要太过于伤心难过,可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怎么可能不伤心难过呢?眼看着自己所有的亲戚族人,全都变成了人面虫身的怪物,而且还被人控制着,不得不向自己发动攻击……换做是任何人经历这一切,都不可能心里不难受。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劝说朵雅不要伤心难过呢? 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理由,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说出口了。 朵雅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眼中不断地涌出血泪,艰难地开口,用苗语询问自己曾经的族人们。 我听不懂她说的苗语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却能够听得出来,字字都是撕心裂肺。 她的族人们,哦不,现在应该说是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们,显然能够听懂她所说的话,但是却无法给她任何回应。 朵雅又用苗语说了不少话,而且还配上了肢体动作。从她的动作和表情上,我能够推断出来,她应该是想让族人们变成的怪物,用书写之类的方式,来回答她提出的问题吧。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现在最想知道的,应该就是族人们为什么会被变成这个样子,是被谁变的,以及到底还有没有重新变回去的希望。 人面虫身的怪物们身体微微颤抖着,但是却并没有依照朵雅希望的那样,在地面上写出一些什么。 朵雅心急如焚,不断地用苗语询问、催促着它们。而她越是催促,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们就颤抖得愈发厉害。 我见势不对,赶紧拦住了朵雅,跟她说:“先别急着问了,你难道没看出来,它们正在拼命地隐忍、反抗着某种控制的力量吗?” 朵雅被我问得愣了一下,眼中的焦急之色渐渐退去,整个人也重新变得冷静理智起来。 冷静下来之后,她自然也能够看得出来,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明显都在吃力地抵抗着某种力量。而这种抵抗,或许并不是从她反复催促询问开始的,而是应该从它们停止攻击她的时候开始的。 很显然,这是她的族人们出于对她的爱护,自发地反抗了背后操控它们的人。但是这种反抗和较量,明显并不能持续太久。也许是下一分钟,也许是下一秒,这份反抗就会彻底被瓦解,让它们再次身不由己地向朵雅发动进攻。 “这里不宜久留,我劝你最好还是赶快离开。不然等下它们失控了,你未必能够对付得了。”出于对朵雅的愧疚,我还是劝了她一句。 虽然朵雅在吸收了那个所谓“圣坛”中残留的蛊毒以后,各方面都明显变强了不少,但是,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数量更多。老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我并不认为朵雅能够同时对付那么多的怪虫,并且还能保证自己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这里可是苗疆,是最盛产毒虫和蛊的地方。而蛊最可怕之处,就在于只要造成一点点损伤,就能够取人性命。 或者,让人生不如死。 第484章 彼此协助 “可是……可是他们……”朵雅望着面前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们,迟疑地不愿意离开。 她并非是不知道我所说的那些风险,只是,眼前的这些怪虫,对于她而言,可全都是昔日的族人。 那些人当中,有她最亲近的母亲和外婆,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邻居和长辈,也有跟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有她青梅竹马懵懵懂懂喜欢过的男孩……这些人,构成了她过去二十多年中全部的记忆,也构成了她对童年和家乡的全部认知。 如果失去了这些人,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朵雅真的不知道。她也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自己不能抛下这些族人们不管,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才可以。 但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这些族人们恢复正常?朵雅心里真的一点儿答案都没有。眼前的这一切,早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和想象,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确定,现在这里,绝不是可以藏身的好地方。 “不管怎么样,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我知道你肯定想救他们,但现在不是没有办法吗,与其在这里耗下去,让自己越来越危险,还不如先保证自身的安全,过后再慢慢想办法救他们啊……”我努力地劝说朵雅,希望她能够把这番话听进去,然后照着去做。 虽然明知道,她因为失去孩子的事儿,心里面已经变得非常恨我了。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做到,眼看着她陷入危险而不管。毕竟,在孩子的事情上,我确实是亏欠了她。哪怕只是出于想要弥补的心态,我都觉得自己应该提醒她才对。 朵雅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我足足有半分钟,什么话都没有说。我能够看得出来,她眼中复杂的神色变化,也能够猜得出来,她此刻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嘴边想说的话应该就是…… “你难道真不怕我报复你么?” 我当然害怕,但这并不是我昧着良心,看她陷入危险而不提醒的理由。 面对她不敢置信又暗含疑问的眼神,我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说:“咱们俩好歹也算是曾经朋友一场了,作为朋友,我当然不可能眼看着你去死。该说的话我刚才都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至于到底要不要听我的,那你自己做选择。反正,我已经把自己朋友该尽的义务,全都尽到了,接下来是福是祸,就全看你自己了。” 说完之后,我就转身想要离开。 但是,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分明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稍稍一动,立刻就有怪虫上前试图攻击我。 我下意识地就想抬脚去踩,但是转念就想到,这些可全都是朵雅的族人们变化而成的,如果我真的当着她的面,把这些怪虫全都给踩死了,那对于她而言,无疑又是一次重大的打击。 所以,在最后一刻,我硬生生地收住了力道,没有真的踩到那些怪虫的身上,而是脚尖点地,在避开怪虫攻击的同时,也灵巧地跳出了这个不算太大的包围圈。 与此同时,朵雅也出声叫喊:“别伤害她!” 怪虫们毕竟都是她的族人们幻化而成,而且都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自然不会在朵雅开口以后,再继续对我进行攻击。而我也松了口气,朝着朵雅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而朵雅给我的回应就十分复杂了,从她的表情当中,我甚至看出了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不过这也并不能怪她,我毕竟打散了她宝贝女儿魂魄,害得她女儿永远都没有办法转世投胎的罪魁祸首,而她现在却救了我,心里面当然会非常矛盾煎熬,这是非常正常的。如果易地而处的话,我也不敢保证,自己做出同样的行为之后,心里面会没有一丁点的后悔,或者是别的阴暗的负面想法。 短暂的沉默之后,朵雅再次开口,不过这次并不是跟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说话,而是对我说的。 “那个……你打算躲到那里去呢?” 她问得很轻,但是一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就明白,她应该是已经暂时放下对我的怨恨了。至少在调查清楚,她的族人们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人面虫身的怪物之前,她应该都不会再把心思放到对我的憎恨上面了。 因为,她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我与她现在的处境都差不多,都是一样的茫然无助,如果能够相互扶持,互相在关键时刻帮一把的话,那肯定要比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更加安全也更加稳妥。 朵雅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在什么样的形势之下,应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与改变。 而这也正是我所期待的结果。这里毕竟是朵雅的家乡,她从小生于此长于此,对这里的熟悉程度比我深厚一百倍。如果能够得到她的帮助,那我成功找到并唤醒凌邪,以及找到生死簿的可能都都会大大增加。 既然合作是对彼此都有利无害的事情,那又为什么要拒绝呢?我们之间的那些仇怨,完全可以暂时放下,等解决掉了更大的危机和敌人以后,再慢慢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也不迟。 我非常坦诚地回答朵雅说:“本来我也没有具体目标的,毕竟我才刚来,对这里的环境一点儿都不熟悉。刚才那种情况,也没时间想太多,就想着无论如何先把这些……呃,先把它们甩开了再说。不过现在你愿意跟我一起走的话,那就太好了,你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周边环境肯定比我更加熟悉,我就跟着你啦,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其实我本来是想用“虫子”来称呼那些东西的,但是考虑到那毕竟是朵雅的族人们变幻而成的,把她听了心里面会觉得难受,所以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口。 朵雅自然也能够明白,我是为了顾及她的感受,才会刻意改口的。我冲着我勉强扯了扯嘴角,算作是表达善意与友好,随后正色道:“都拉乌一族从未遭受过这样的劫难。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把我的族人们全都变成了这种样子,可是,那个人既然能够让我们全族都改变模样,那么我想,光凭我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没有办法打败他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问她。 “去圣坛。”朵雅一字一顿地回答,脸上的表情无比决绝。 又是圣坛! 我忍不住皱眉,难道苗人们很喜欢搞圣坛这种东西吗?要不然的话,为什么之前苏白执意要带我去那个所谓的圣坛,举行结婚仪式,而现在朵雅也要去她们寨子里的圣坛……难道每个苗寨里都有一个圣坛吗? 我对于苗疆的文化实在是不了解,也不知道真实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只不过,毕竟不久前才刚吃过亏,现在的我,对于“圣坛”这两个字,有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忍不住怀疑,自己此刻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之前处在苏白带给我的那些假象当中的时候,我也感觉非常真实……除了心底里那一丝丝的不安全感以外。 身在局中,我如何能够保证,自己分得清真实还是虚幻呢? 这个问题一冒出来,瞬间就占用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和脑细胞,让我再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的问题了。 朵雅似乎猜到了我心里在想什么,她主动解释道:“你别多想,我们寨子里的圣坛,跟你之前见的那个所谓圣坛不一样……那个玩意压根就不应该被称作‘圣坛’。它叫那个名字,简直是对真正圣坛的侮辱!” 看得出来,朵雅是真的十分气愤,也是真的打心底里,把自己寨子里的圣坛看得非常重要。 我忍不住问她:“你们这里的圣坛是用来干什么的?” 朵雅答道:“是用来供奉蛊灵的。我们都拉乌一族,世世代代奉养蛊灵。虽然每一代,都只能有一个女孩子,成为蛊灵的宿体,但是,其他的族人们,也非常想要向蛊灵表达,他们的尊敬和敬爱。所以,我们就专门为蛊灵建造了一座圣坛。这样,那些无法成为宿体的族人们,也可以有办法用自己的方式,奉养蛊灵,并且向蛊灵祈祷了。” 我大概懂了,圣坛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类似庙宇的存在。于是我又问:“那是只有你们寨子才建造圣坛,还是其它的苗寨里面,也会建造圣坛供奉自己信仰的东西呢?” 朵雅说:“我们寨子从来不和其他的苗人往来,所以这个问题我也不是非常确定呢。不过,我到外面以后,多少也看过一些关于苗人的资料,那些资料上面,并没有关于圣坛的记载。所以我猜,圣坛这种东西,可能是只有我们这个寨子里才有的吧。” 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同时忍不住暗暗思忖,先前苏白刻意地带我去所谓的“圣坛”,举办结婚仪式,究竟是偶然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呢? 第485章 蛊灵圣坛 朵雅最后望了一眼自己的族人们,随后对我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是必须得去一趟圣坛的,无论那边是否安全。你要是愿意跟着我一起去,那我自然是非常乐意的。如果你不愿意跟着我一起过去冒险,那我也不强求,我们就在这里分开,你自己去找藏身的地方吧。” 我想了想,觉得那个所谓的圣坛固然可能会有危险,但是,其它的地方也并不安全。况且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与其离开朵雅,自己一个人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倒还不如跟着她,说不定还能更安全一点儿。 至于朵雅会不会趁这个机会坑我,这个问题我也在脑子里想了一瞬,随后得出来的结论就是,即便她有趁机坑我的可能,也比直接面对那个诡异的幕后黑手要安全得多。毕竟,我现在可使不出来任何法力,跟普通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要是直接碰上那个幕后黑手,说不定我也就跟朵雅的那些族人们一样,变成人面虫身的怪物了。 相比较之下,朵雅对我的威胁,就要小很多了。至少,她不会把我变成那种怪物。最坏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把我杀死罢了。大不了我就重新投胎去。地府里现在掌权的人可是凌无殇,凭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如果我真的需要投胎转世,他肯定会把一切都给我安排得妥妥当当,什么都不需要我操心。 所以,我并不怕死,自然也就不需要过多害怕朵雅的报复了。 跟被变成人面虫身的怪物,灵魂永远被束缚在怪物的躯体当中相比起来,单纯的死亡,也没什么值得惧怕的。常言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在这两种威胁之间,任何一个聪明人,都肯定会选择跟朵雅呆在一起,而不是在自身没有任何武力值的情况之下,去跟那个幕后黑手直接碰面。 “行吧,我跟你一起去圣坛。正好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圣坛到底长什么样子呢。”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努力装作没有丝毫担忧的样子。 因为我并不确定,朵雅是否知道,我现在已经无法使用法力的这件事。如果她不知道,而我又露了怯,那反而会让她产生怀疑。一旦心里有怀疑了,只要再稍加试探,马上就能够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了,那对于我来说,才是大大的不利。 所以,我必须得保持足够的镇定。至少,得在表面上看起来镇定从容。 朵雅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带我朝着圣坛的方向走去。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出破绽,只能暂时当做她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旧故作从容镇定地跟在她身后。 而在我们离开之时,那些人面虫身的怪物群中忽然产生了一阵骚动,并且有一小部分怪虫朝着我们离开的方向追了过来。 很明显,这是幕后操控之人发现我和朵雅试图离开了,所以加大了对它们的操纵力度,强行逼迫它们继续追击。 这些响动,我能够听到,朵雅自然也能够听到。然而她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加快速度朝着圣坛飘去。 我很想问问她,难道不打算处理一下那些追过来的怪虫吗?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问出来十分不妥。因为,如果我现在仍然能够使用法力的话,出现这样的情况,我根本就不可能问朵雅这种问题,而是会直接自己出手,要么把所有追来的怪虫全都杀死,要么就用法术制造一道屏障,把那些怪虫全都挡住。 唯独,不可能向朵雅征求意见,更加不可能等着她来出手。 可问题是,我现在一点儿法力都调动不了,完全成了个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拦那些怪虫…… 这个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却着实把我给难住了。 我绞尽脑汁地想,到底应该怎么处理,才能够既不让那些怪虫追上我们,同时也不让朵雅对我现在的法力状况产生怀疑呢? 还没等我想出答案来,身后的沙沙声就已经非常近了。这种昆虫在地面上快速移动,而产生出来的摩擦音,实在是听得我头皮一阵阵发麻。我从小就是个非常害怕昆虫的人,现在长大了,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看到昆虫就会失控,但也仍然会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之前没有表现出来,不过是我咬牙强忍着罢了。 那些怪虫移动的速度实在是比之前快太多了,我也很不明白,为什么它们的移动速度能够一下子提升这么多。 身后的沙沙声越来越近,我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一次次回头去看那些怪虫的位置。每一次回头,怪虫与我之间的距离就变得更近一些,而朵雅却丝毫没有要出手阻拦它们的意思。 我完全不知道,朵雅这是觉得我有能力自己拦住这些怪虫,还是存心要测试一下,我现在还是否有使用法术的能力……而眼下这种状况,也容不得我再去思考这些了。 “朵雅,圣坛还有多远啊?”我急急地发问,实际上是希望朵雅能够出手,至少阻拦一下后面那些怪虫。 朵雅如我所愿地出手了,放出黑色的毒雾,在我和那些怪虫之间,制造出了一小片屏障。不过,她并没有对那些怪虫下死手,仅仅只是利用毒雾,遮蔽那些怪虫的视线罢了。怪虫们看不见我在哪里,也就失去了方向,一个个只能圈地打转。 我趁机加快脚步,与它们拉开距离。然而,朵雅却停留在原地没有动。 “……”发现她静止不动的时候,我心里面就明白,自己前面的伪装恐怕已经失败了。 “你果然是被瘴气影响,用不了法力了。”朵雅盯着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说道。 我心中恍然,怪不得自从进入这个寨子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办法调动自身的法力了,原来是被寨子周围的那些瘴气给影响了。而我也终于确定,朵雅刚才一直不出手阻拦那些怪虫,就是在故意试探我,想要知道,我是否还能使用法力。 既然都已经被人家给试探出来了,我再继续否认也没有任何意义,索性就直接承认了:“对,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确实用不了法力了。怎么,你打算现在就动手报仇?” 朵雅目光闪动,显然是动了这样的心思。但是,片刻之后,她就克制住了这份冲动。 “不,比起报仇,我现在更加需要帮手。走吧,我带你去圣坛。”说完之后,她就转身继续带路了。 然而,这一次,我迟疑了。 朵雅已经知道我无法动用法力了,那怎么还会把我当成帮手呢?毫无法力,宛如普通人的我,能帮得了她什么? 我不得不开始怀疑,她带我去圣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了。她该不会是想要把我当成某种献祭品吧?亦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圣坛,她只是想要把我带去送给那个幕后黑手? 太多太多的可能性在我心中缭绕,让我再也没有办法,像刚才那样放心地跟着她走了。 朵雅自顾自地向前飘了一小段路以后,觉察到我并没有跟上去,便又停下来,转身似笑非笑地冲着我说:“怎么?怕了吗?你之前不是还说,愿意好不反抗地任由我报复一次吗?我还没有开始动手,你就想要反悔了?” 原本我确实是不想再继续跟她走下去了,但是听到她提起这个,便又硬着头皮说:“好,我跟你去。我自己做出的承诺,就一定会履行。不过你也别忘了,我给你的复仇机会只有一次,跟你去过圣坛以后,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之前的恩怨全都一笔勾销了。” 朵雅扯了扯嘴角,说:“那得等我报复完了再说。” 言下之意就是,这事儿得由她说了算。 我抿住嘴唇没有再说话,但是心里面却并不认同她的这番说法。既然是承诺,那就是靠良心的,我只需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并不是非得得到她的赞同和认可。 反正,我只做到我认为可以实现诺言的程度,至于她是否认同,是否接受,那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穿过一条隐秘的小路,朵雅将我带到了一座大山脚下。我望着面前爬满藤类植物的岩壁,正要开口询问,就见她不知触动了何种机关,那山石忽然左右分开,显露出一个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人形洞口。 “从这里进去,就是我们的圣坛了。”朵雅难得地主动开口解释了一回。 洞口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由于洞口非常狭窄,心理上的压抑感非常强烈。我光是站在外面这样往里面看,都有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压迫感了,实在是有点儿难以想象,沿着这个洞穴一步步走进去的话,会是一场怎样的心理折磨。 “……你们难道就不能把洞穴凿得宽敞一点儿吗?”我忍不住吐槽道。 朵雅摇了摇头,说:“只有这样,才能考验心性。只有最虔诚无畏的都拉乌族人,才有资格进去朝拜蛊灵。” 第486章 心智考验 原来是为了考验,怪不得要把入口凿成这种样子……其实第一眼看到洞穴竟然是人形的时候,我心里面就觉得非常奇怪了。 因为按照常理来说,把洞穴凿成圆形,应该比凿出人形要简单省力得多。但是负责开凿的工匠却选择了更加麻烦的方法,非得把入口的通道弄成人形的样子,这就让我十分费解了。 现在听到朵雅如此解释,我也就不再觉得奇怪了。考验心性这种事情,各家有各家的办法,但是归根究底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你先进去还是我先进去?”我问朵雅。 朵雅神色当中略带几分嘲弄地问:“让你先进去,你敢么?”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确实不愿意陷进去。这并不是什么胆量不胆量的问题,如果只是单纯地比试胆量,那即便是更加冒险的事情,我也愿意去做。但问题是,眼下的状况,可并不是单纯地胆量比拼。 朵雅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如果让她走在后面,那她随时都可以照着我的脖子或者后心捅一刀。而我被卡在那样的人形通道之中,连躲闪都根本做不到,就更别提什么反抗或者逃跑了。 我愿意给她报复的机会,可不等于我愿意束手被她杀死。 ……至少,现在不愿意。我还没有找到凌邪,还没有把他从虚幻的梦中唤醒,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死去呢?就算要死,也得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以后,我才能死。 出于这样的念头,我索性直接跟朵雅说:“我之前承诺的是允许你报复,可没说允许你杀我还不还手。这个洞穴太古怪了,还是你走在前面吧,我在后面跟着你。” 朵雅呵呵干笑了几声,脸上的表情更加嘲讽,似乎是在笑话我说得出做不到。我也无所谓地并没有还嘴或者解释,因为我觉得,这个承诺从始至终,都是因为良心。所以我只要能对自己的良心有交代,其它的也就不需要再过多在意了。 “你要是不肯走在前面,那我可就要改变主意,不跟你一起进去了。”我又说道。 朵雅嘴上说着:“不进就不进,谁求你一定要进去了吗?你不进去更好,倒是省了我的麻烦。” 但是,话虽然这么说,却不见她真的有什么动作。看这样子很明显,就是在等我给她台阶下呢。 我也不着急,就这么跟她耗着。片刻之后,朵雅终于受不了了,没好气地说:“行吧行吧,我先走就我先走。”说完之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进入了洞穴。 看着她摆出能够契合洞穴入口的造型,一点点把自己挤进去的样子,我心里面那种莫名的压抑感和恐惧感,瞬间又提升了不少。因为,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朵雅进入洞穴的过程,看起来就像是被怪物吞噬掉的过程差不多。 洞穴里面连一丝光亮都没有,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而且我也不知道这条通道究竟有多长,就这么走进去,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只能向前,没有丝毫后退或者转身的余地,这种心理上的折磨,简直无法言说。 真不愧是一场心性的考验。如果心中没有强烈的崇拜和敬爱,恐怕根本就没有人能够熬过这样的心理折磨。也真亏都拉乌氏族的人竟然能够想得出来这样的办法。 朵雅的声音从洞穴里传出来:“喂,你还不进来吗?圣坛水可以让人免受瘴气影响,你要是不进来的话,我可没有办法帮你恢复法力。” 我无法确定她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但眼下这种情况,除了相信她以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所以,我只是略略迟疑了半秒,就果断决定跟着她一起走进洞穴。 反正,心理上的恐惧,只要咬咬牙忍过去也就好了。如果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只要喝掉圣坛里面的水,我就可以重新拥有对自身法力的操控,那可是再划算不过的事情了。 要是法力能够恢复的话,就算后面不再跟着朵雅一起行动了,我也可以自己做成很多很多事情。 为了这种可能性,冒一次风险,也是值得的!我在心里面,这样跟自己说。 洞穴的入口,是特意凿成了双臂微微张开的姿势。所以,我如果想要进入洞穴,也必须得先摆出这样的造型才能够进入。 我张开双臂,配合着洞穴入口的造型,慢慢地走进去。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才惊讶万分地发现,这个洞穴入口的形状,简直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制的。无论是身高,还是双臂的长度,亦或者是腋窝、腰胯、双腿之间等处的位置,全都跟我的身体严丝合缝的贴合,就像是完全照着我的身体凿出来的一样!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这个洞穴本身存在着某种奇异的能力,能够随着进入之人的身材而调整洞穴入口的造型……可是,我看刚才朵雅进去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这么严丝合缝啊……哦不对,她是鬼魂,本来就没有纯粹的实体。以她现在半实体的状态,完全可以根据这个洞穴入口的高矮长短,来调整自己的魂体状态。 这么一想,我就又没办法确认了。毕竟,除了自己以外,我见到过的进入这个洞穴的人,也就只有朵雅了。而她的情况又不具备参考价值,我就更加没办法知道,自己的猜测究竟对不对了。 行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全身都被山石严丝合缝地束缚着,行走时皮肤和粗糙的石头不断摩擦,越来越疼。我毫不怀疑,再这样继续走下去的话,我身上穿着的衣服肯定会全都磨破,衣服之下的皮肉也会被磨破出血…… 如果是作为信徒,怀揣着朝圣般的心情,进入洞穴瞻仰蛊灵,那么这点小小的痛苦和折磨,自然是算不得什么的。但是,我毕竟并不想都拉乌族人那样,把蛊灵当成神一样崇拜,所以,在承受这些痛苦的时候,我就显得有些不那么心甘情愿了。 黑暗中,再次响起朵雅的声音。她就好像是能够看穿我内心深处的想法一样,一句话就戳破了我心中的纷乱想法—— “别胡思乱想,不然这条山洞你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平淡的语调,让人无法分清她说的究竟是忠告还是警告。不过这其实也并不重要,因为无论是哪种,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我努力地克制住心中不断冒出来的各种念头,试探性地冲着眼前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问道:“喂,我们到底还要走多远,才能到你说的那个圣坛?” “走到你的心彻底平静下来的时候,就到了。”朵雅一反常态地,开始用这种玄而又玄的语句回答问题了。 我心里面一阵不爽,觉得她就是故意有话不好好说。可是我现在连她的衣角都抓不到,就算心里面怀有强烈的不满,又能那她有什么办法呢?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加快脚步,去靠近朵雅,跟着她一起走出这个该死的洞穴。 我忍受着摩擦带来的疼痛,努力地加快速度,想要尽可能地追上朵雅。可是,却怎么都追不上她。 她偶尔会跟我说话,声音传来的方向,每次都让我感觉非常遥远。渐渐的,我心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无助感,甚至觉得自己也许这辈子都追不上她了。 也,这辈子都走不出这条恐怖的洞穴了…… 无力和恐惧在内心生出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滋生出名为绝望的情绪。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之下,我渐渐地开始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想要以死来逃避所有的痛苦和折磨…… 死亡的念头,在我的心里面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我渐渐地忘记了自己进入这条洞穴的目的,忘记了自己内心当中的所有执着,所有的思想,都被这个恐怖的字眼彻底占满。 算了吧,何必苦苦挣扎呢……反正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为什么还要这么痛苦的挣扎下去呢? 为什么要这么累?为什么要这么痛?放弃吧,放弃了就再也不会痛了。 放弃吧…… 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魔鬼,在不断地跟我说着这样的话。 我被蛊惑了。 我停下脚步,开始认真地思索,究竟要怎样才能够了断自己的生命。 我的双臂都被严丝合缝地卡在山石之间,根本就没有办法动弹。想要靠自己的双手自杀,那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连双手都没有办法使用,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终结自己的生命吗? 我被这个难题给难住了,全副身心都投入其中,不断地思索着,试图找出一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然而我的全部思维,都被“死亡”二字填满,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思考。所以我徒劳地耗费了半天时间,仅仅只是加深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而已,并没有思考出任何有实际意义的方法来。 黑暗当中,朵雅的声音再次响起,如魔鬼般惑人…… “咬舌吧。用力把舌头咬断,你就可以死掉了。”她说。 第487章 蛊灵降临 ……对啊!咬舌自尽!多好的办法!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听到朵雅的话以后,我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只觉得朵雅出的这个主意简直太妙了,太适合我现在的处境了。我心里面充满了对她的感激,完全没有别的任何想法与情绪。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舌尖放到了上下牙齿之间,狠狠地用力咬了下去…… 痛感并不强烈,我恍惚地加重力道,期盼着可以快点了断自己的生命,结束这种无休止的恐惧和痛苦。我强烈地渴望着解脱,于这种渴望相比起来,一切痛苦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越来越用力,口腔中渐渐地泛起了血腥之气。然而,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恐惧,相反内心深处变得异常兴奋。我无法解释这种兴奋感究竟因何而来,只是不顾一切地加重力道,恨不得就这样生生地把自己的舌头咬成两截。 蓦地,一道苍老的声音,仿佛跨越了无尽的时间与空间,从无限遥远的虚空之中传来,带着严厉和愤怒,厉声呵斥—— “都拉乌梦隐!你在干什么!” 我狠狠地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的意识瞬间清醒过来。我发现自己的眼前,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取而代之的,是诡异的蓝绿色幽光。 幽光映照之下,两座高大数米的巨大雕像,一左一右矗立在我的面前,形成巨大的压迫感。我努力地仰头望去,发现这两座巨大的雕像都是似人非人的怪物,根本认不出来它们究竟是什么生物。 它们以守护者的姿态,静静地矗立着。但是在两座雕像正中,应该被守护的位置上,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我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感觉到口腔里充满了血腥气,舌尖的痛感也一点点变得明显起来。我回想起刚刚受到的蛊惑,心里顿时升起一阵强烈的后怕。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被那个苍凉的声音呵斥清醒,只怕我现在真的已经咬断舌头,被自己的鲜血呛死了! “朵雅!你果然算计我!”我愤怒地转头,冲着站在一旁的朵雅怒声骂道。 朵雅收起脸上若有似无的惊讶表情,淡淡地说:“每个第一次进入这里的人,都会被心魔困扰,我不过是随便说了几句话,稍微催化了一下而已,称不上什么算计。就算我刚才什么话都不说,你也还是会被自己的心魔蛊惑,只不过方式不同而已。” 我冷着脸说:“不管你怎么解释,反正你刚才确实是害我了。我之前说过,我会允许你报复我一次,但是也只有一次。刚才,你已经把唯一的报仇机会用掉了!从今以后,你我之间恩怨两清,我不会再任由你胡作非为!” 说完之后,我就愤怒地转身想要离开。 朵雅身形一闪,便鬼魅似的出现在前方,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连手指头都没碰你一下,能算得上什么报复?你要是胆小怕死,就干脆别说什么允许我随便报复的话。既然说了,你就履行到底,别一点点小事都算作是报复。”她冷幽幽地说道。 我没心情跟她废话,就说:“我答应跟着你进入这里,是因为觉得以目前的情况,咱们两个应该先联起手来,一起去对抗更强大的敌人才对。但是现在看来,你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打算,那我们就干脆各走各路,谁也别耽误谁了吧!” 我知道她急着想要找到让自己的族人们恢复正常的方法,而我也同样急着想要找到凌邪,把他从幻觉当中唤醒。既然彼此的目标并不相同,那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强行联手了。要不然的话,我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她,也怪累的。 朵雅见我要走,顿时怒极,抬手就朝我打出一股浓浓的毒气。然而,我的身体经过蛊灵的改造之后,早已经免疫世间所有蛊毒,因此,她的这番攻击对我来说并无效果。 我摆出防御的姿态,冲着朵雅冷声说:“朵雅,别以为我现在调动不了法力,就可以任你宰杀!你要是现在收手放我走,我还可以当做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要是你再得寸进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朵雅冷哼一声:“虚张声势!”随后,径直向我扑来。 她已经发现了,自己释放出来的蛊毒对我毫无作用。但是,作为一个鬼魂,她能够使用的攻击方式,可并不仅仅只有蛊毒而已。她还擅长法术攻击! 而她刚才也确实说对了,我说的那番话,的确就是在虚张声势。面对她的法术攻击,普通人状态下的我,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不过眨眼之间,我的身上就已经被她弄得遍体鳞伤,所有的伤口都在不断地往外渗着鲜血,身上的衣服都被染红了大半。 她似乎是故意想要折磨我,所以并没有急着立刻取走我的性命,而是带着一种恶意的玩乐态度,不断给我制造新的伤痕,用这样的方式,来宣泄她内心当中的愤怒。 在法术的加持之下,她的身法速度极快,我根本就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够这样任由她攻击,承受所有的伤痛。 再这样下去,我毫无疑问会死。 强烈的求生欲,让我开始想要求饶。我试图跟她好好说话,说我从前对她的好,说她从前对我的感情和信任。我希望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勾起她内心当中一点儿美好的回忆,至少,让她可以留下我这条命。 我不想死。 如果可以活着,没有人会想死。我也是一样。虽然我之前自己安慰自己,阴间是凌无殇管辖的范围,如果我真的死了,轮回转世等等一切事宜肯定都不需要自己操心,他一定能给我安排得妥妥当当。而且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投生在更好的人家,不至于像这辈子一样过得这么凄惨…… 可即便这样,我也还是不想死。 我舍不得这辈子跟凌邪之间的记忆……我不想忘记自己跟他经历的一切! “朵雅,算我求你,我求你……”我开始哀求起来。 朵雅癫狂地大笑,下手更重了。每一次攻击,都伴随着浓烈的蛊毒。哪怕明知道这样的方法,对我根本无效,她也还是释放出自己全部的能力。似乎这有这样,才能够宣泄她心底浓重的恨意。 我终于明白,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我生路的了。 于是我不再做徒劳的求饶,只是默默地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忍受疼痛,期盼着最后的终结时刻快些来临。 凌邪,对不起,我没办法去救你了…… 等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还会去找你。下辈子,咱们换一种方式开始,不要有那么多的波折和痛苦了,只要简单幸福的在一起就好…… 凌邪…… 我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凌邪的名字,眼泪止不住地滚落。 我好不甘心啊! 这一路走来,我与他克服了那么多的困难,击败了那么多的敌人,结果却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以如此遗憾的方式终结。这叫我如何能够甘心啊! 内心深处的痛苦,已经掩盖了肉体上的所有疼痛,以至于我甚至都不知道,身体上的那些疼痛,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的。 直到那个熟悉的苍凉声音再次出现,我才茫然怔忪地重新睁开眼睛,带着不敢置信的心情,愣愣地望着那个声音的主人…… “蛊灵……”我喃喃地叫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与他之间的再次见面,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蛊灵转头看着我,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嫌弃:“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上辈子都没见你这么爱哭过。” 上辈子?我愣了愣,有心想要追问,可是蛊灵根本没有给我机会,他直接去训斥朵雅了。 朵雅在感应到蛊灵气息的第一时间,就整个人匍匐在了地上,完全不敢抬头,甚至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过,她毕竟是都拉乌一族当代的圣女,也是当代唯一的蛊灵宿体,所以,她对于蛊灵的气息异常熟悉。在蛊灵降临的第一时间,她就知道出现的这位是谁,所以第一时间顶礼膜拜。 但是她的这番恭敬,对于蛊灵来说,完全不值一顾。如果不是为了我,蛊灵甚至都懒得开口跟她说话。 “都拉乌朵雅,吾以蛊灵之身份命令你,从今往后,不得再伤害都拉乌梦隐分毫。若有违背,吾必将打散汝之魂魄,令汝永世不得超生。”蛊灵端着架子,文绉绉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朵雅欲言又止,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她的迟疑惹怒了蛊灵,蛊灵冷声质问:“怎么,吾的命令没有作用吗?” “不不不,蛊灵您不要误会,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朵雅慌乱地磕头,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 蛊灵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为了表达不满,还是在给她解释的机会。 第488章 族运耗尽 朵雅自然是不敢错过这种解释机会的,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匍匐的姿势,语气毕恭毕敬地说道:“启禀蛊灵,小女子方才迟疑,并非是想要违抗蛊灵您的命令,实在是因为……因为……”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内心当中非常挣扎,想说又不敢说。 蛊灵并没有追问,而且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让朵雅清清楚楚地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赶快把话说明白的话,蛊灵就没有耐心再继续听下去了。 于是,朵雅不敢再做迟疑,只能硬着头皮,把心里面想说又不敢说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蛊灵您可能弄错了!这个孟隐她根本就不是我们都拉乌家族的人,我早就验过她的血,她根本就没有我们都拉乌一族的血脉!蛊灵,您不应该如此袒护她啊!” 作为一个用自己的生命和血肉供奉蛊灵的宿体,朵雅现在内心非常的悲愤,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全心全意供奉了那么多年的蛊灵,竟然会不向着自己,反而站在自己仇人的那边,警告自己不可能再伤害对方。这让她觉得,自己过去那么多年的全心奉养,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但是,当着蛊灵的面,她不敢说自己的奉养全是笑话那样的话,只能把怨气全都转移到我的身上。她比之前更加憎恨我了。 蛊灵才懒得去管,她内心当中到底恨不恨我这种事情,他只要确保朵雅不敢再对我直接动手,就算是达成目标了。身为一个远古时期便已经存在的灵,主动插手这种凡人之间的小事,已经算是非常自降身份的事情了,他可不愿意再过问更多,再做出更多有损身份的事情。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蛊灵冷冷地打断了朵雅后面的话,随后一字一顿地说道:“她身上是否具有都拉乌一族的血脉,我比你更加清楚。我说她是,她就是。难道你想要质疑我的判断吗?” 最后一句的语气尤其冰冷严厉,带着非常明显的警告之意。 朵雅吓得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听不出来,蛊灵已经动怒了呢? 她不敢再继续废话,只能战战兢兢地回答说:“是……是小女子弄、弄错了……还请蛊灵见谅……” “以后不许再用任何方式伤害她。”蛊灵再次强调:“我已经选定她作为新的宿体,所以她便是你们都拉乌一族的圣女了。你身为都拉乌族女子,理应为奴为婢,侍奉圣女左右!” “……”朵雅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出来,她心里有多么的不甘不愿。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换做是旁人经历这一切的话,恐怕也会是相同的反应。 自己全心全意侍奉的神灵,却在关键的时刻,站在了自己最憎恨的人的那一边,而且还逼迫自己给仇人为奴为婢。这样的伤心和愤怒之下,朵雅能够克制住自己,没有冲口而出任何不敬的话语,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自制力惊人了。如果易地而处的话,我自问都未必能够有她这么好的克制力。 我也不想把她给逼得太狠了,毕竟,在孩子的那个问题上,我确实是对她有所亏欠的。再者说了,蛊灵虽然可以现身出来,利用他的身份和威压,逼迫朵雅无条件地侍奉在我身边,但是,蛊灵毕竟不可能永远跟着我,他总会有离开的时候。到了那时,就算朵雅出于畏惧,不敢直接动手害我,也难免会时不时的在各种事情上面恶心我。 那种想想就觉得非常苦逼的日子,我可不想去过。我只想清清静静的,跟我喜欢的人呆在一起过日子而已。 出于这样的想法,我主动开口给朵雅求情:“蛊灵,她会如此害我,也是事出有因的。况且我自己照顾自己已经习惯了,实在是适应不了身边跟着个婢女。所以,要不这件事情就算了吧。我不追究她伤害我的事了,就算是弥补之前我对她的亏欠,我跟她之前从此恩怨两清,以后永不再见……你看这样如何?” 为了给足蛊灵面子,我说完了以后,还特意用请示的语气,询问了一下蛊灵的意见。 结果,蛊灵并不领情,他非常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怒声道:“连你也敢违背我的命令?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成了圣女就可以为所欲为,连我的话都可以不用听了?别忘了,你们奉养的到底是谁!谁才是你们的神!” 这还是蛊灵第一次用这样的态度跟我说话,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对。而另一旁的朵雅,则是直接把自己的整张脸都贴到了地面上,恨不能整个人都陷进尘埃里,以此来展现自己的顺从和谦卑。 跟她比起来,我这个宿体,就显得太不称职了。 我默默地垂着头不说话,却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去偷看蛊灵现在的模样。结果,却正好跟蛊灵四目相对,发现他其实正在用安抚的目光看着我。 我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刚才的那番愤怒,其实并不是真的在冲我发火,主要是为了做戏给朵雅看的。他想要让朵雅知道,自己并没有给我太多额外的偏爱,如果我触怒了他,他也同样会毫不留情地呵斥我。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朵雅心理平衡,在往后的日子里,服侍我的时候,也能够更加心甘情愿一点儿……至少是蛊灵认为她能够心甘情愿。 我其实并不明白,蛊灵为什么坚持要让朵雅给我当婢女,每天跟在我身边伺候。但是,我非常感念他的这一片心意。 之前陷入心魔的时候,如果不是他及时将我唤醒,恐怕我早就在朵雅的刻意引导之下,咬舌自尽而死了。还有刚刚,如果他没有及时出现,说不定我现在就已经被朵雅给弄断气了吧…… 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连续救了我两次,我怎么能不领他的情呢? 出于对这两次救命之恩的感激,我冲着蛊灵缓缓地屈膝跪了下去,毕恭毕敬地说:“蛊灵教训得对,小女知错了。” 蛊灵指尖微动,随后硬生生地克制住了想要拉我起身的冲动,转头去问匍匐在另一边的朵雅:“你呢?你知错了吗?” 朵雅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答说:“小女也只错了。” “那你作为都拉乌家族的最后一个普通女子,可否愿意终生侍奉圣女左右?”蛊灵又问。 朵雅的身子狠狠地颤了颤,鼓起勇气问道:“蛊灵,您能不能救救我的族人们?” 蛊灵静默片刻,沉声回答道:“都拉乌一族气数已尽,天道不可违。” 这话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眼下这种状况,全都是都拉乌一族注定的宿命,所以,即便是蛊灵也没有办法更改。 这个答案显然没有办法让朵雅接受,她带着哭腔哀求道:“蛊灵,您可是远古便已经存在的灵啊!难道连您都没有办法救他们吗?我……我愿意服从您的一切命令,我愿意一辈子跟在孟隐身边当她的婢女!我什么都愿意!蛊灵,求求您了,看在我们都拉乌一族世世代代供养您的份上,救救我的族人们吧!让他们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就连我听了以后,都不得不感动。 但蛊灵还是沉默以对。 朵雅终于哭了出来:“蛊灵,您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救我的族人?您给我个条件啊,只要您说出来,我一定做到啊!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啊!蛊灵……您至少救救我的里阿和卡博啊……” 就算不救其他的族人,她也至少希望自己的母亲和外婆可以恢复正常,不要再继续当虫子了。 蛊灵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凝重地说:“我已经耗费了非常多的能量,尽可能地保护你们都拉乌一族了……不然,你的那些族人们,连性命都无法留住。” 朵雅泣不成声,她没有办法接受,现在这个样子,竟然已经是自己的族人们所能够拥有的,最好的结局。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都拉乌一族会突然气数耗尽,为什么啊……”朵雅一遍遍地哭着发问。 蛊灵没有回答她,但是却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我瞬间如被冰封,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样。 因为,我猛然想起来,许久之前,自己在地狱当铺之中,兑换过一种名叫金蚕蛊的绝世珍品。而当时付出的代价,就是十万点族运! 当时我根本就不知道,族运这种东西到底是个啥,以及到底有什么具体的作用。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可能会给自己的养父母一家带来某些灾祸,但是后来证明并没有,我也就渐渐的忘记了这件事情,没有再去想过。 可是…… 整整十万点族运呐,怎么可能毫无影响。 而现在,我终于知道,这份影像到底有多大了。 第489章 圣女大人 都拉乌一族,是因为我才会彻底灭族的。 是因为我在兑换金蚕蛊的时候,耗尽了都拉乌一族所有的族运,所以才会导致现在这种悲剧结果。 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母在什么地方,姓甚名谁,又是什么身份……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的生身父母,一定都是都拉乌家族的人。要不然的话,我购买金蚕蛊时候所付出的十万点族运,肯定不会扣在都拉乌一族的头上。 真想不到,我和朵雅之间,其实是同族。甚至,可以算是平辈的姐妹了…… 蛊灵通过的表情,就能够判断出来,我肯定已经想明白这一切了,所以他也就没有再继续点破,只是随口嘱咐了朵雅几句,让她务必要尽心尽力地服侍,都拉乌氏族最后的圣女之类的。 那个所谓的最后一个圣女,自然指的就是我。 看这个样子,蛊灵似乎并不是一时兴起,才安排朵雅给我当婢女,终生服侍的,而是另有目的,才会做出如此安排。只是,我现在还想不明白,蛊灵到底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安排。 我试图用眼神向蛊灵询问,然而蛊灵却只是回应给我安抚的眼神,并没有向我传递更多的讯息。 他不肯说,那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问得出来,所以,我也就不再白费力气了。 反正,蛊灵这么维护我,总也不可能是为了害我。只要记住这一点,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明白蛊灵这么做的用意。我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朵雅还在不断地流眼泪,但是蛊灵并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对她产生丝毫的同情,相反,还冷冰冰地对她说:“你若是不服从我的安排,那么从今往后,我将不再庇护都拉乌一族。你的所有族人们,都会毙命。” “……”朵雅颤抖着,竭力地克制着内心的悲痛与愤怒。她甚至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出血了,都还浑然不觉的疼痛。 实在是内心深处的痛,太过于剧烈,以至于掩盖了肉体上的一切痛苦。 “我……我一定会尽心竭力,好好服侍圣女……”朵雅哭泣着,艰难地承诺。 蛊灵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如此甚好。”说完之后,他又朝着我打来一道金光。我下意识地微微躲避,但是没有躲开,金光笼罩在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暖感觉。转瞬之后,所有的伤口全部愈合。 “好自为之。”蛊灵说完最后一句叮嘱,便消失不见了。 朵雅感应到他的离去,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望向我的时候,目光当中充满了恨意。 甚至,这份恨意远比之前更加强烈。 我忍不住在心底里叹气,觉得蛊灵非得要把这么一个恨我入骨的人,强行留在我的身边,还非得让她以婢女的身份伺候我,这真的不是在故意给我添麻烦么? 可是,这是蛊灵的安排,我又能怎么样呢? 面对朵雅充满憎恨的目光,我也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毫无办法:“这都是蛊灵的安排,我也不想这样的。” 朵雅恨恨地瞪我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去圣坛旁的池水里,舀了一瓢出来,冷着脸端到我面前。 “……干嘛?”我有点发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解瘴气的。”朵雅没好气地回答。 我这才想起来,她之前确实是说过的,圣坛旁边的水喝过以后,就能让我免受瘴气影响,法力恢复正常。 这番说法,当时我是非常相信的,不然我也不会冒险进入这个洞穴。但是,在被她恶意蛊惑,差点儿咬舌自尽了以后,我就不再敢相信她说的任何一个字句了。 所以,当她把水捧到我面前的时候,我迟疑了。她毕竟刚刚才还过我一次,而且现在又恨我恨得如此明显,我真的担心她给我端过来的会是毒药。 虽说我的身体在经过蛊灵的改造以后,已经可以免疫世界上的所有蛊毒了,但是,不干净的东西如果可以不喝的话,谁会想要喝进肚子里呢? 朵雅看出我的迟疑,脸上立刻露出讽刺的表情,她怪声怪气地说:“快喝了吧,我可没胆量违抗蛊灵的命令。他说我必须得成为你的婢女,那我从今往后就只剩下这么一个身份了。你要是连口水都不喝,回头儿让蛊灵知道了,又得惩罚我……” “我不渴。”我仍然没办法放心。 朵雅使劲儿攥着水瓢,用力得连手指关节都泛起了青色。我甚至忍不住怀疑,她现在心里面想象的,是不是把水瓢砸到我脑袋上的画面。 不过,蛊灵的警告还是非常有用的,朵雅最终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只是强压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咬着牙重复:“圣女大人,请饮圣泉。” “这玩意真的能让我恢复法力?”我将信将疑地问。 “是的。还请圣女大人快快饮下,恢复法力,解救族人。”朵雅面无表情,机械化地说着这番话。 机械化,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最不带仇恨的状态了。 说到解救族人,倒是提醒了我,都拉乌一族的族运,全部都是被我消耗光的,这样说来,我确实有责任去解决那些无辜的族人。 至少,我应该尽力去尝试一下才行。尝试过了,因为自身实力有限,而无法办到,那我也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但要是连尝试都没有尝试过,我连自己的那关都过不去。 出于这样的想法,我硬着头皮,接过了朵雅手中的水瓢,仰头一饮而尽。 朵雅完全没有想到,我的态度会突然转变得这么快。前一秒还说什么都不肯喝,下一秒居然就自己主动接过去,喝得一滴都不剩,她实在是看不透我了。 我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随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水滴,然后问她:“这个圣泉需要多长时间发挥作用?我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法力?” 朵雅回答说:“圣泉饮下之后,立刻就会起效。圣女大人你可以尝试运转法力了。” 竟然是立刻见效的,我不由得在心里面,暗暗地赞叹了一句,好快的速度。 随后,我便如朵雅所说,尝试着感应自己体内的法力。尝试的结果,证明了朵雅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骗我,我的确又能自由地使用法力了。 能够使用法力,也就意味着,我又重新拥有了战斗力,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战战兢兢地小心躲避了。虽然,我现在还是没有把握,能够战胜那个躲在幕后的人,但是,我至少拥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就算实在打不过,我也可以有逃跑的机会,不至于像之前那样,一旦碰见就只能闭着眼睛等死。 有没有自保的希望,这是非常大的区别。 确认自己的法力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之后,我又将自己的心念沉入识海空间当中,去联系引梦蝶和风扬。 心念一进去,引梦蝶就立刻扑了上来,激动又担心地说:“主人!你之前是怎么了啊,为什么感应都被切断了?我好担心你啊!” 我用心念安抚着它,解释道:“之前出了一点儿意外,我自己也没办法调动法力和意念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说完之后,我注意到风扬也在一直用担心的目光,注视着我用心念幻化出来的投影,于是便也冲着他微微一笑,说:“你也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嗯,那就好。”风扬轻轻点头。 和他们简单地说了几句之后,我就将自己的意念退了出来。毕竟,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不是跟他们叙旧的时候。 无论是寻找凌邪和生死簿,还是想办法让都拉乌一族的人们恢复正常,都是必须要尽快完成的事情,全都拖延不得。老话说夜长梦多,现在谁也没有办法预料,如果我继续拖延下去的话,究竟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所以,我必须得尽快把这一切全都解决掉才行。 只是…… 想到从这里出去,还得再走一遍那个坑爹的山洞,我就有点儿郁闷。 哦不,不只是有点儿,那是相当的郁闷。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我问朵雅:“出去的路线就只有那一条吗?还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朵雅点头,仍然是僵硬的表情和机械化的语气:“有的,圣女大人请跟我来。” 说完之后,她就朝着墙角走去,不知道究竟捣鼓了什么机关,角落里便出现了一个小门。门后的通道虽然也不宽,但至少还算正常,比起进来时候的那条通道,已经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你们族人可真是会想办法,居然能凿出那么一条山洞来故意折磨人……”想到之前走那条山洞时候的恐怖感觉,我就忍不住吐槽。 然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朵雅在听完我吐槽以后,冷幽幽地提醒了一句—— “他们也是你的族人。” 我愣住,随后意识到她说的没错。那些变成人面虫身怪物的,的确也是我的族人。 第490章 我会尝试救他们 “我会尝试着救他们的。”我低声说了一句,并不在意朵雅是否能够听见。因为,这句话,我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向来都不喜欢亏欠别人,如果是自己的运气、福禄、寿命之类的,无论折损多少,我都可以接受。但是,这些素不相识的族人们的气运,乃至于生命,因为我而被损耗,却是我万万无法接受的事情。 就像我之前想的那样,这件事情,我可以接受自己努力尝试过后失败,但是无法容许自己连基本的尝试都不去做。 那些人,可全都是被我间接害成那种样子的啊! 朵雅听到了我低声说的那句话,顿时整个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虽然,她在刻意强调那些人也是我的族人的时候,心里面就存着那么一丝丝的,可以说动我,让我去解救那些人的希望。但是,也仅仅只是期望而已,她并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份期望可以真的实现。 以至于,现在真的听到我说会去解救那些族人,她都有点儿不敢相信。 短暂的惊喜错愕之后,朵雅逼迫着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她在脑子里飞快地想了一遍,自己究竟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作交换的,结果就悲哀地发现,除了蛊术以外,自己似乎并没有别的能够拿得出手的技能了。 而且,她并不确定,我现在是否还有学习蛊术的兴趣和热忱。 但是出于对族人们的感情,她还是硬着头皮,低声下气地跟我商量:“圣女大人,如果您真的能够救出族人们的话,我……我愿意将自己所学的所有蛊术,全都告诉您,让您成为最厉害的蛊师!” 成为蛊师什么的,其实我并不感兴趣。不过考虑到这毕竟是朵雅的一片心意,如果我不接受的话,那么好不容易露出缓和苗头的关系,肯定立马就会再次僵化。 朵雅毕竟是奉了蛊灵的命令,一辈子都要跟在我身边的婢女,缓和一下关系,我自己也能过得舒服一点儿。要不然的话,她时不时的就拿话恶心我几句,那种日子也挺糟心的。 出于这样的考虑,我挤出笑脸对朵雅说:“正好我一直都对蛊术很有兴趣。等我成功救了族人们以后,你可一定不许藏私,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事无巨细的交给我哦。” “一定!我向蛊灵起誓!”朵雅用了苗人最隆重的礼节,向自己毕生信奉的蛊灵起誓。 她脸上的表情,是万分虔诚的,然而我却在她的眼底深处,看出了丝丝的失落和痛心。估摸着,应该是起誓的时候,又想起蛊灵对待她的态度了吧。 我试图安慰她:“我上辈子就是都拉乌家族的人了,而且还是蛊灵的宿体。算上现在的话,我都给他当两辈子的宿体了。他对我比对你更好些,不也是正常的么?” 朵雅顿时露出诧异的表情:“上辈子?你说你上辈子就已经是我们家族的人了?!你怎么知道的?” 第491章 生死簿在哪 “呃……我有特殊能力,能够看到自己前生的部分经历。”我含糊其辞地回答。 我跟朵雅之间的关系,实在是有点复杂。现在我是真的不放心,把自己最隐秘的秘密告诉她,所以,就只能这个样子含糊应对了。 “哦。”朵雅闷闷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我也终于松了口气,因为如果她继续追问的话,我也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是好。 从山洞里出去以后,我试探性地将自己的意念注入到了判官笔中,希望利用它和生死簿之间的特殊感应,找到生死簿目前在哪儿。 因为,我始终有种微妙的直觉,觉得生死簿应该就是在千年前那个“我”的身上,所以只要锁定了生死簿的具体位置,也就等于锁定了千年前的“我”,以及凌邪所在的位置。 出乎意料的是,用判官笔进行感应以后,感应到的方向竟然是…… 脚下?! 我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脚踩的地面,有点儿不敢相信,生死簿竟然就在我目前所站位置的正下方。 “诶,朵雅,你们这里有密室或者地窖之类的东西吗?”我如此问道。 朵雅被我问得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种问题。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出了回答:“没有。我们族人从来都不挖地窖那种东西。” “你确定?” “当然。”朵雅说:“别的苗人部族是否有这样的观念我不清楚,但是我们都拉乌一族,相信大地之中蕴藏着丰厚的自然能量,所以我们从来不会用任何方式破坏土地。像你说的什么挖地窖之类的,在我们寨子那是大罪,如果有人触犯,那是要当着全族处死的。我们对于土地的利用,除了正常的耕种和对死去族人的掩埋以外,最多最多就是挖一些比较浅的小坑,将盛有蛊虫的坛子埋下去而已。” 听她这么一解释,我也相信她的族人们不可能挖掘地窖了。 而根据我的感应判断,生死簿距离地面的距离…… 似乎并不近。起码不是朵雅所说的那种浅坑的距离。 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出了错。因为,如果真的按我想的那样,千年前的那个“我”以及凌邪,全都和生死簿呆在一起,也就是很深的地下,那就必须得有一个类似于地下宫殿一样的存在,才能够供他们正常活动。 但是,这里可是都拉乌一族的寨子范围,如果他们真的在这里修建什么地下宫殿的话,怎么可能瞒得过都拉乌一族的人呢? 看来是我猜错了,肯定没有什么地下宫殿,千年前的那个“我”应该只是把生死簿埋在地底下了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给挖出来,以后它就归我了。而且我手上还有判官笔,可以随意改写生死簿上的记录,说不定可以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想到这里我再不迟疑,立刻跟朵雅说:“快去找个铲子之类的东西过来,我要把这里挖开!” 第492章 凌邪你醒一醒! “挖……挖开?!” 朵雅满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我,神色中甚至还带有几分愤怒。作为都拉乌一族的成员,她从懂事起就被灌输,土地中蕴藏着神圣的自然之力,绝不可以挖掘亵渎的这种观念。因此,她听到我竟然说要在这里挖坑,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 我能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可是,生死簿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不可能因为顾虑她的感受,就放弃这么好的得到生死簿的机会。 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对她说:“抱歉,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有违你们的习俗,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刚才感应到,这块地底下,埋着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必须得把它给挖出来才行……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拿工具,那我也不勉强你了,只求你不要阻拦我。因为,埋在地下的那个东西真的对我很重要。” 说完之后,我也不再指望朵雅帮我拿什么工具了,直接随手捡了块石头,就开始挖土。 才挖两下,就被朵雅攥住了手腕。 “不行!你不能挖!”朵雅强压怒气对我说:“我们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你破坏这里的自然之力,影响的是我们全族!” 我知道,让她接受土地中并没有所谓自然之力的这种观念,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从小到大的灌输,绝不可能被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推翻。所以,我只能用另一种理由,说服她不要阻拦。 “……实话告诉你吧,我要挖的那个东西,叫做生死簿。你应该听说过生死簿是什么吧?”我问。 “当然。”朵雅点了点头,随后又立刻正色道:“那也不行!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破坏这里的土地!” 我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了,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知道生死簿是什么,那我也就不需要再向你解释她的作用了,直接告诉你,它可以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帮助吧……你也看到了,你的族人们都被变成了那种样子,他们肯定都非常痛苦。我虽然说了,会尽力去解救他们,但是成功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少,我现在真的没办法保证。如果我不能成功,难道你愿意看着你那些至亲至近的族人们,永远以那种样子活着吗?” 朵雅当然是不希望那样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朵雅皱着眉头发问。 我说:“很简单,如果不能成功,我就安排他们投胎转世,并且给他们安排一个幸福美满的来世。甚至,我还可以让他们全都投胎到一个家族当中,下辈子还继续做亲人……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必须得拿到生死簿才行。” 朵雅的神色终于出现了松动。 很显然,她也认为,与其让自己的族人们以那种怪物的样子活下去,还不如干脆给他们一个痛痛快快的了断。如果这辈子没有办法恢复成人形了,下辈子再重新开始,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可是那样的话,这世间就再没有都拉乌一族了啊……”朵雅怅然地呢喃。 我反问她:“难道现在就有吗?你的族人们,全都已经变成了那种样子,你觉得都拉乌家族现在还存在吗?” 朵雅没有回答,但是她噙满血泪的双眸,已经表明了一切。 她心里面非常清楚的,只是感情上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又说:“不怕告诉你,我其实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把他们变成那种样子的人,法力水平可能比我高很多,我真的没有把握能够打败她,并且破除她施加的法术。所以,你最好不要对我抱有任何期待。你现在需要做出的选择,其实就只有两个,要么让你的族人们永远以现在的样子,痛苦地活下去,要么,就帮我拿到生死簿,让我给他们安排一个美满的来世。你选一个吧。” “……没有第三个选项了吗?”朵雅可怜巴巴地问。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那我选第二个吧。”朵雅说完之后,就飘走去给我拿铲子去了。 他们族人虽然非常忌讳随意挖掘土地,但也并不是完全不挖掘的,比如给死者下葬的时候,还是需要用到挖土工具的。所以,铲子之类的东西,家家户户都有。 不知道为什么,她离开之后,我心里面竟然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但我也不知道状况会出现在哪里,所以也没法提前应对,只能尽量让自己提高警惕,同时又安抚自己不要过于紧张,免得紧张过头反而容易出错。 等待的时间永远都是漫长的,我心里焦灼,不愿白白浪费时间,就干脆用石头先挖着。这样手上有事情做,至少可以缓解一点内心的焦虑情绪。 挖着挖着,忽然瞥见一袭黑色袍角出现在眼前。 “……!” 我悚然抬头,映入视线的,是凌邪毫无表情的俊颜。 直觉告诉我危险! 我想也不想地身形急退,然而凌邪的速度比我更快,不过眨眼之间,他已经掐住了我的喉咙。 “凌……”我艰难地想要叫他的名字,想要唤醒他的神智,可是他太用力了,所有的音节全都破碎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 缺氧缺血的反应,让我眼前发黑,大脑也一阵阵地晕眩。我知道自己肯定无法支撑太久,也许下一秒,就会彻底失去意识。 亦或者是…… 彻底离开这世界。 我好不甘心!我千辛万苦地找到这里,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他一面,竟然是这样的结果!难道我千里追寻,就是为了死在他的手上吗? 凌邪……凌邪你醒一醒,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我才是你心爱的人啊,你怎么可以杀死我! 眼泪决堤般的汹涌而出,我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叫出他的名字,想要在最后关头唤醒他……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是力大无穷的僵尸,想要跟他比拼力量,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我感觉,自己的脖子也许下一秒就要被他捏碎了。 第493章 你来旁观 就在我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耳中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轻笑。那笑声仿佛带有魔力般,把我已经濒临涣散的神智重新拉了回来。 “放开她吧。这么轻易让她死掉,可就不好玩儿了呢。”那女子笑着说。 凌邪立刻听话地松了手。 我本能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涌入肺中,撕裂般的痛伴随着死里逃生的喜悦。我剧烈地呛咳着,甚至都没有办法直起腰去看一眼,那个说话的女子到底是谁。 不过,就算不看,我其实也能猜到她是谁。 能够让凌邪如此言听计从的,又对我抱有如此浓烈恨意的,除了那个千年前的“我”以外,还能有谁? 我渐渐地从缺氧状态中缓了过来,发黑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晰。我看见千年前的自己,穿着一身刺绣精致的苗疆服饰,乌黑发亮的秀发高高挽起,戴着繁复的银质头饰,俨然就是一个纯粹的苗疆女子。 她冷冷地望着我,眸光中透着说不尽的复杂恨意。 我本能地运转法力试图自保,却猛地觉得脚掌心一阵刺痛,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我的脚心了! 还来不及低头查看,我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麻痹,从脚底飞速向上蔓延。我意识到不妙,想要运转法力进行抵抗,却已经来不及。 除了大脑以外,我全身再没有任何一处可以活动。 而站在我面前的“自己”,从始至终连一根手指都没有动弹过。 这是何等可怕的能力! 我心中惊骇万分,同时也万分的无法理解,蛊灵明明说过,我的身体经过改造之后,可以免疫世间的一切蛊虫和蛊毒,那为什么我现在还会被对方控制呢?到底是蛊灵骗了我,还是她用的其实并非蛊毒? 这个问题注定不可能得到答案。 她噙着充满恨意的笑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故意用长而锋利的指甲,不轻不重地划过,悄无声息地威胁。 “你的皮肤……也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嘛。”她不屑地说。 被控制着的我,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其实就算我可以说话,也不会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面与她纠缠,只会尝试着求她放过凌邪,不要用这种近乎抹杀自我意识的方式,来控制凌邪。 那对凌邪来说未免太过于残忍。 我情愿跟她公平竞争,谁得不到凌邪的心,谁就永远消失……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凌邪成为她手中的提线木偶。 但是我也知道,公平竞争什么的,她根本就不可能答应。已经攥在手心里的东西,谁会愿意放开,再费力地重新争取回来呢? “今天,是我和凌邪大婚的日子……你来得正好,我本来正愁没有宾客,婚礼会不够热闹。现在好了,有你在旁边助兴,这一定是一场最热闹的婚礼。”她用指甲来回刮着我的脸,笑得恶意满满。 “唔!唔唔唔——”我拼命地挣扎着,却只能从嗓子眼里发出这种含混不清的闷响,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看着我挣扎,笑得愈发开心起来:“怎么,很不甘心是吗?更不甘心的还在后头呢……” 第494章 蝼蚁 不祥的预感瞬间将我吞噬,我意识到,她对我的恶意远不止于此。 我在心里疯狂地骂她,骂她是个懦弱的小偷,连公平竞争的勇气都没有,只会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迷惑凌邪的心智,用这样的方式来占有凌邪…… 可是,这些话全都只能憋在嗓子眼里,化作含混不清的音节,一个字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她似乎能够猜得出来,我想要说的是什么,于是冷森森地笑着说:“别妄想凌邪还能想起你了……告诉你吧,今晚拜堂成亲之后,他就会永远沉浸在痴心蛊制造出来的幻梦里,永远永远,只爱我一个人……永远永远,只能做我手里的傀儡!”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那话语当中,竟透着让人心惊的恨意。 我无法理解,她的这份恨意究竟从何而来。更加想不明白,既然她心中对凌邪怀有恨意,那又为什么,非得要用这样的方式,把凌邪绑在自己的身边,日日夜夜演绎恩爱的戏码? 她用痴心蛊控制凌邪,让凌邪永远痴爱自己,但是同样的,她不也把自己给限制住了,往后余生都只能跟凌邪在一起了吗?既然心中有恨,为什么还要这样? 我真的想不明白。 她也没有给我继续想下去的机会。 我甚至都没看到她有什么动作,就感觉身上一疼,随后,就觉得面前的她和凌邪,还有周围的整个世界,全都在迅速地变大…… 短暂的错愕之后,我才惊恐地意识到,并不是她和这个世界在变大,而是我自己的身体正在缩小! 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缩小! 我想起那些都拉乌族人变成的怪虫,顿时毛骨悚然,生怕自己也跟他们一样,变成了人面虫身的怪物。如果真是那样,我情愿现在就立刻死掉! 身体还在不断地缩小,她和凌邪在我眼中,已经变成了巨人般的存在。整个世界,也都变得陌生起来,一切的一切,在我的视角当中都变得无限巨大。原本平平无奇的碎石,现在对我而言,都变得像个小山。 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光变小了,甚至,可能比那些都拉乌族人变成的怪虫更小! 缩小到这样的程度,我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 蝼蚁。 我吃力地抬着头,看着她宛如天神般高高在上,带着冷酷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向我压来…… 普普通通的一根手指,现在对于我而言,都是泰山压顶般的威胁。 我眼看着头顶的阴影越来越大,看着她的指尖离我越来越近,我心中的绝望和无助也越来越强烈。 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算是有,恐怕我也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做不到在她的手指头按下来之前,逃离危险的位置。 她刻意地把我变小,就是为了让我体会这种蝼蚁般的绝望和无助感吧……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明白,我与她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她是在告诉我,我不是她的对手。 永远都不是。 第495章 她给你做伴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她的手指碾碎的时候,她却忽然改变了动作,并没有将手指头彻底按在我身上,而是用食指和拇指的指甲轻轻捏住我的脑袋,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 巨大的体型差距,让我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如同一只蝼蚁般,任由她生杀予夺。 她拎着我,故意在半空中晃了晃,我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要断掉了。而她却噙着冷笑,用欣赏的目光看我恐惧又无助的“表演”。 这一刻,我恨极了她。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能有机会,一定要报这场仇! 但是这份恨意,在此时此刻并没有任何意义。在目前的状态之下,我连生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间,报仇什么的,实在是妄想。 片刻之后,她终于欣赏够了,这才停止了恶意的折磨,拎着我朝一旁走去。 我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干什么,也无力作出任何反抗,只好任由她施为。 而在这个时候,朵雅带着铁锹回来了。她没看见被缩小得如同蝼蚁般的我,只看见了凌邪以及……千年前的“我”。 朵雅觉得很不对劲,满脸诧异地开口:“你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中了诡异的蛊毒,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缩小。她僵着身子,努力地想要挣扎,可惜却完全动弹不了。她拼命地想要叫喊什么,然而实际发出来的,只有含混不清的音节,根本没法让人听懂她到底想表达什么。 她此刻经受的这个过程,就是我不久前刚刚经历过的,所以我能够知道她现在有多么痛苦。我心里面对她充满了同情,但是,对于她此刻的遭遇,我无能为力。 因为我现在连自身都无法保全。 朵雅被缩小的过程,似乎比我快了很多。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千年前的“我”有意为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缩小完毕之后,千年前的“我”又用同样的方式,把朵雅捏了起来,故意在半空中晃了两下,随后似笑非笑地冲着我说:“有她给你做伴,你也不用感觉孤单了。” 朵雅直到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变小以后的我。她满脸震惊地瞪着我,随后目光不断在我与千年前的“我”之间来回游走,似乎是在努力地消化这个惊人的事实。 而对于她的这般反应,我也只能报以苦笑了。如果我此刻还能够说话的话,或许我会想要问一问她,现在是否相信了我之前的解释。但现实是我现在连扯动嘴角都十分勉强,说话什么的根本无法办到,所以也就只好放弃这个念头了。 千年前的“我”拎着我和朵雅,走向一旁的某处,随后脚下用力一踩,原本平整的地面竟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这番变化,把我和朵雅都给看傻了。 尤其是朵雅,她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寨子里面,会出现一个如此巨大的地洞,而自己之前竟然完全不知道! 依照都拉乌族人的习俗,他们是绝不可能,容许任何人在寨子里做这种事情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切都是在都拉乌族人被集体缩小以后完成的! 第496章 地底深处 地洞远比我想象当中,还要深得多。我被千年前的“自己”拎在手上,一直往下走了起码十几分钟,都还没有看到洞穴底部到底长什么样子。 阶梯旋转着向下延伸,到看不透的黑暗之中,没有人能够预料到,这条阶梯究竟有多长,究竟延伸到了地底下多深的地方。 阴暗而压抑的环境,让我忍不住生出了可怕的联想,我开始怀疑,这条阶梯是不是直接通往阴间,通往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 没有什么,能够比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压抑,更加摧残人心。 越往下走,煞气也越是浓重。我渐渐地开始无法承受,但是却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千年前的“自己”似乎变得愈发强大了。 她非常适应这种地底深处的环境,这些仿佛从开天辟地以来,就不断在地底深处积累的阴煞之气,对她而言就是绝佳的补品。呆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够让她感觉到无比的舒适,甚至就连法力都能够变得比平常状态下更强。 我又偷偷地去观察了凌邪的状态。自从千年前的“我”出现以后,他一直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像是个听话的傀儡木偶一样。进入地底以后,他的状态看起来也比之前要好了不少——这种所谓的好,指的是魂魄状态的凝实,以及周身气势的增强,并不是对于被控制程度的减轻。 他仍然和之前一样,被千年前的“我”牢牢地控制着,没有一丁点儿醒来的征兆。看来这地底煞气虽然能够增强他的魂魄和法力,却并不能增强他的精神力量。 这样的认知,让我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之前在地面上的时候,我面对千年前的“自己”,都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现在进入地底,她和凌邪的状态全都得到了增强,而我又被缩小到了如同蝼蚁般的程度,彼此间的实力差距变得更加悬殊。这样的状态之下,我哪还有什么翻盘的希望? 千里迢迢追到苗疆,难道就是为了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跟别人拜堂成亲,在他们的“婚礼”上充当宾客吗? 我千里奔波,难道就是为了死在这里,死在千年前的“自己”手上吗? 我如何能够甘心! 在这份强烈的不甘当中,我终于被带到了地穴最深处。哦不,或许应该将这里称之为地下宫殿才对。因为,这里的规模,实在不是用“地穴”这种词汇能够形容的。这是一座字面意义上的宫殿。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从朵雅离开家乡,到死后成鬼被我遇见,这当中的时间应该只有三四年左右,至多也不超过五年。 而这座地宫,显然是朵雅并不知道的。也就是说,这座地宫,应该是在朵雅离开家乡以后,才开始修建的。 不到五年的时间,就算用法术奴役整个都拉乌氏族的所有人,也不够修建出规模如此庞大的宫殿吧? 那么恐怕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座地下宫殿存在的时间,远比朵雅产生记忆的年代更早……可能是在她出生以前,甚至可能是在她的母亲、祖母、曾祖母出生以前…… 千年前的那个“我”,说不定就是在这座地宫当中,度过了这当中的成百上千年…… 第497章 恍然惊觉 这种猜想,让我毛骨悚然,同时也让我非常疑惑。 如果说,这个所谓的“我”,是我千年前的魂魄,因为没有进入轮回而滞留人间的话……那实在是说不通啊。魂魄不进入轮回,如何投胎转世?不投胎转世,又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我? 现在的自己,和千年前的自己,同时存在,这本身就是莫大的悖论。 我之前一直以为,可能是因为北冥耀篡改了因果,所以导致了时空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错乱,才会让现在的我和千年前的自己,同时存在于同一个时空当中……但是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我想错了。 至少,即便是时空错乱,也不是近期才产生的,而是在几百上千年以前,就已经产生了。 这种情况,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千年前的“我”……为了叙述方便,暂且称她为都拉乌梦隐吧,那是我千年前的名字。她拎着我和朵雅,走进了地宫最底层的一个大厅。 大厅的布置相当诡异。 大厅最中心,是一口超大的棺材。它的宽度尺寸,是正常棺材的两倍,足以容纳两个人,甚至可能是更多的人,并排躺在里面。 而棺材四周的地面上,还画满了诡异的符咒,估摸着应该是用来聚集煞气的。因为我能够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这个大厅里的阴煞之气格外浓烈。那个棺材附近,尤其如此。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地方,是整个大厅的地面,都是用一种看起来非常像是人头发的东西,编制而成的。放眼望去,整个地面都黑压压一片,格外的阴森压抑。 我忍不住暗暗猜测,如果铺在地面上的这些,真的是人头发的话…… 那得是多少条人命编织出来的啊? 我可不相信,那个都拉乌梦隐会是那种有耐心养一大批活人,隔几年剃一次头编织地毯的性格……她绝没有那样的耐心。以她做事的狠辣风格,如果地面上这些真的是人头发,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先把人杀了,然后从尸体上剃下来的。 这种联想,让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都拉乌梦隐把我放到棺材盖上,眯起眼睛欣赏我被过分浓烈的阴煞之气冲击,整个人痛苦得直发抖的样子,终于又缓缓地扬起嘴角,露出了冷酷的笑意。 她一字一顿缓缓地说:“我才是能跟凌邪死同穴的人。当年他亲手将我放入棺中,亲手封死棺木陪我赴死……他真正爱的人是我,他不惜一切想要复活的人,是我!” 我惊讶地几乎忘了呼吸…… 她说,她才是跟凌邪死同穴的人。 死同穴! 我想起蜃龙山下的墓穴,想起凌邪尸身左侧,那个空荡荡的位置,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千年前的我”,而是,我的尸身! 她是我千年前的尸身! 难怪蜃龙山下的墓室里,我没有看到过自己前世的尸身。那是我还以为,自己的尸体是被盗墓贼给偷走了,可是现在回过头想想,如果真有胆大包天到敢偷僵尸的盗墓贼,那为什么只偷我上辈子的尸身,却不连凌邪的尸身一块儿带走呢? 因为答案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盗墓贼。尸身消失,是因为她已经在浓烈的阴煞之气催化下,变成了僵尸!拥有了新的意识! 她是自己从棺材里爬出去,自己走出的墓穴! 第498章 再次见面 “你……你竟然是我的尸体?!”我惊愕地说出这句话,随后才意识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又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都拉乌梦隐冷笑着,用指甲尖捏着我的脑袋,一字一顿恨恨地说:“不,我才不是你的尸身……你是我的魂魄才对!你说反了!” 她的指甲又长又尖,抵在我的太阳穴上,其实并没有多么用力,但还是让我感觉,自己的脑袋也许下一秒就会被她穿透。巨大的体型差距之下,她轻轻施加的一丁点儿压力,对我而言,都是致命的威胁。 我强忍着剧烈的疼痛问她:“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让我现在把魂魄还给你吗?” 我现在身体里的魂魄,已经轮回了上千年,转世了不知道多少次,现在强行拿回去,融进她的躯体里,也不代表就能变回千年前真正的都拉乌梦隐吧? 她如此大费周章,我实在是搞不懂,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都拉乌梦隐恨声道:“还?哼,我不需要了!这个世界上,有我就够了,至于你……就乖乖受死吧!” 她眼中浮现狠厉之色,指尖也愈发用力,竟像是要生生将我的脑袋捏爆一般。 我头疼欲裂,满心以为自己的生命真的到了尽头。结果模模糊糊当中,似乎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但是由于痛苦太过强烈,我并没有听清楚,那个男人究竟说了什么。 我只知道,那个男人的声音出现之后不久,都拉乌梦隐就放开了我。 这让我很是诧异。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什么理由,能让恨我入骨的她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杀我的念头。 我暗自咬牙,逼迫自己清醒一点。视线慢慢恢复聚焦,我终于看清楚了那个说话之人的相貌…… 他也正在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我。 目光交错,我心底一片冰凉。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跟北冥耀再次见面,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而且,让我同样没有想到的是,方才突然出现的人其实并不只是北冥耀自己。在他的身后,还默默地跟着另外一个女人。 亦或者应该说是…… 女鬼。 半面女鬼。 熟悉的染血红裙,熟悉的曳地黑发,熟悉的半面红颜半面白骨…… 一切的一切,都跟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定定地看着他们,浑身血液冰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做梦也没有想到,原来从那么早以前,自己就已经掉进了这张无形的巨网当中。 专门为我一个人张开的巨网。 原来从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 北冥耀仿佛是为了故意向我炫耀什么,竟然上前搂住了都拉乌梦隐的腰肢,而都拉乌梦隐竟然也没有反抗,就这么任由他搂着自己。 北冥耀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虽然是在跟都拉乌梦隐说话,但眼睛却始终是看着我的。 “时辰差不多了,该举行仪式了吧?等你们办完了仪式,我还有事要做呢……” 他的语气让我毛骨悚然。直觉告诉我,他想要对我做的,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第499章 黑色喜事 更加让我想象不到的是,都拉乌梦隐竟然冲着北冥耀妩媚一笑,娇嗔道:“你就惦记着她……明明我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你怎么就不惦记我呢?” 那话语里隐含的讯息,简直令我作呕。 北冥耀眯起眸子,语调暧昧而危险:“那我现在惦记你,你肯么……” 都拉乌梦隐立刻敛去笑容,扭着身子从北冥耀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不跟你闹了,良辰吉时已到,正事要紧。” 所谓的正事,自然是她和凌邪的婚礼。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大厅里忽然涌现出数不清的黑色甲虫,密密麻麻地爬向四周的墙壁和柱子。 数不清的虫足踩在地面上,发出细小的声响,这些声响又汇聚到一起,形成令人头皮发麻的效果。 我的身体被控制着,没有办法转头,不过在有限的视野范围之内,还是可以看到,这些黑色甲虫如何以快到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在墙壁和柱子上,组成一个个恐怖的诡异雕像。 甚至,还有黑漆漆的双喜字。 原本看起来空荡荡的大厅,在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面,变得充满了黑暗压抑的……婚礼气氛。 说实话,我真的不愿意承认,这是个婚礼现场。但是,那些由蛊虫组成的,诡异扭曲的黑色双喜字,又让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否定这个现实。 都拉乌梦隐的控蛊能力,实在是强悍得令人咂舌。与她为敌,我没有半分胜算。 与我的惊愕不同,北冥耀似乎早就知道,都拉乌梦隐的控蛊能力,所以在看到这一切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并没有丝毫变化。甚至,他还有心情继续跟都拉乌梦隐调笑:“你不是一直都想取代她么?要不我给你个机会,你来替代她,跟我……” 都拉乌梦隐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指尖一弹,就把一条七八寸长的大蜈蚣弹到了北冥耀的心口上。我甚至都没有看出来,她到底是从哪里变出这条大蜈蚣的。 “再说一遍,我跟你只是盟友关系!你要是再打这种主意,休怪我不客气!”都拉乌梦隐冷冷地警告。 北冥耀却似乎并不把她的冷笑放在心上,甚至脸上的表情还带有几份…… 嘲弄? 我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也实在是想不明白,北冥耀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不过,北冥耀也没有反驳都拉乌梦隐的话,只是抬手随意一弹,那条大蜈蚣就碎成了粉。 随后,他走到我身边,噙着玩味的笑容,伸出食指反复揉着我的脑袋。这种感觉让我非常恶心,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任他摆弄的玩偶。 “今天是个非常适合洞房的日子……等下他们俩洞房的时候,我们也在隔壁体验一番如何?”北冥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他用的虽然是询问句,但摆明了就是为了恶心我的。 “滚!”我愤怒地骂道。 他眯起眸子,声调转冷:“滚?好,那我成全你。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说罢,他屈指一弹,我顿时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击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第500章 在我粉身碎骨以前 以我现在的身形,如果落在地上摔结实了,那绝对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感受着耳边的风声,我知道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也许下一秒,我就会粉身碎骨丢掉小命。无论是北冥耀还是都拉乌朵雅,都不可能放任我的魂魄再入轮回…… 我将永远,永远,失去继续和凌邪在一起的机会。 凌邪…… 我噙着眼泪望向他,盼望着他能够看我一眼,哪怕一眼…… 在我即将粉身碎骨之前。 我不后悔千里奔波赶来救他,我只恨自己不够强大,不是都拉乌朵雅这种千年僵尸的对手。只恨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北冥耀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之中,早早的被他掌控了,再也无法挣脱。 凌邪,要是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没有控制你,把你收做契鬼该有多好啊…… 眼泪不断地涌出,我满心悲怆地祈求上天,希望老天爷可以赐给我一个奇迹,让凌邪清醒过来。哪怕只有一秒,哪怕只看我一眼。 最后一眼。 在我粉身碎骨之前。 可是没有奇迹。 传说中气运爆棚的天乙贵人命格,从来没有在我真正需要的时候,表现过它逆天的气运。我所期盼的奇迹,从来都不会发生。 时间变得无比缓慢,我绝望地看着凌邪一点点僵硬地抬起手臂,握住都拉乌梦隐的手…… 都拉乌梦隐勾起嘴角,朝我投来嘲弄的目光。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不肯让我好过。 绝望的悲痛在心底蔓延,我痛苦地闭紧双眼,泪如雨落。 伴随着一声并不重的闷响,我终于摔到了地面上。 可是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剧痛却并没有出现,背后传来的触感冰凉异常,还带有些许的柔软。我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和地面之间,似乎还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但是却没有办法通过触感判断出来,隔着的究竟是什么。 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萦绕鼻端,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摔出了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张开双眼,视线迷蒙一片。我依稀看见北冥耀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冷声问道:“滚够了吗?还想不想再滚一次?” 我死咬着牙关不说话。 他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垫在我身子底下的东西,却忽然动了起来。我被吓了一大跳,难不成那东西还是个活物?!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自己猜错了。那并不是什么活物,而是头发。漆黑如墨的,散发着强烈阴气和血腥气的,头发。 这样的头发,我只在一个人,哦不,一只鬼的身上见过。 已经不需要再回头去看了,我已经非常清楚,是半面女鬼用她的头发垫在地上,替我卸掉了落地瞬间的巨大冲力,保住了我的这条小命。 而她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得到了北冥耀的命令。归根究底,北冥耀只是想要威胁我,吓唬我,磋磨掉我的反抗之心,但是并不想要真的弄死我。 至少在他得到我的身子之前,还不想弄死我。至于得到了以后,会不会想要把我杀掉,那恐怕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这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都拉乌朵雅不过是个千八百年的僵尸而已,我尚且毫无招架之力,北冥耀都不知道有几千年的修为了,想要跟他对抗,那绝对是痴人说梦。 我没能力跟他对抗,恐怕就…… 就难逃被占有的命运……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面非常非常难受。比起被他占有,我宁愿死! 我的身体被半面女鬼用头发吊了起来,在半空中摇摇欲坠。我知道,自己只要再说一句让北冥耀不痛快的话,半面女鬼就会立刻松开头发,把我给摔下去。而这一次,绝不可能再有任何保护措施。 怀着这样的认知,我慢慢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北冥耀看到我在这样的状态之下,竟然还能够笑得出来,顿时黑了脸。 我不回答,只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你除了会强迫我,还有什么新鲜的手段吗?上辈子你是这样,这辈子你还是这样……都隔了一千多年了,你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北冥耀,我真瞧不起你!” 我知道,他听了这些话一定会暴怒,但我还是说出来了。 因为,我就是存心想要激怒他! 只有激怒他,我才可以痛痛快快地死掉! 清清白白的死掉! 我宁愿死,也不想被他玷污了身子! “灵姬!”北冥耀怒声低呵。 半面女鬼灵姬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却没有松开头发把我摔下去,而是急急忙忙地说:“主人请三思啊!现在把她弄死,您……您可就……”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北冥耀已经明白了。现在就把我摔死,他还怎么玩弄我的身体? 北冥耀对我觊觎了上千年,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绝好的机会,不光可以得到我,而且还可以在凌邪跟都拉乌梦隐洞房的时候,在他们的隔壁玷污我。不光可以满足夙愿,还可以最大限度的羞辱凌邪,一举两得的大好机会,他怎么可能舍得自己毁掉? 想到这些,北冥耀也就不难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悍不畏死地故意激怒他了。 “想找死?做梦!”他冷冷地冲着半面女鬼命令:“把她给我看好了,她要是少一根汗毛,我要你的命!” “是,奴婢遵命。”半面女鬼无比谦卑地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从她的声音当中,听出了一丝丝的颤抖,以及…… 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 我直觉觉得不太对劲,但是却又来不及去仔细分析,这份隐藏极深的异样情绪到底是什么。 远处,都拉乌梦隐冷幽幽地出声询问:“你们折腾完了吗?吉时都快过了!” 北冥耀冷笑:“什么吉时不吉时的,你还在乎这个?连日子是不是黄道吉日,你都没有看过,还在乎什么时辰?” “轮不到你管!”都拉乌梦隐没好气道。 北冥耀眯了眯眸子,眼底里透出一丝危险之色:“你最好别忘了,是谁给你机会让你变成僵尸的。” 第501章 一起拜堂岂不热闹? “……”都拉乌朵雅瞬间不再继续说话了。看得出来,北冥耀的这番话,应该是直接戳到她的软肋上了。 我在一旁暗暗惊讶,真没想到,都拉乌朵雅竟然是在北冥耀的帮助之下,才能够有机会变成僵尸的。我原本还以为,她是因为墓穴本身就非常敛藏煞气,所以才会在日久天长的侵蚀之下,逐渐变成了僵尸。但是现在看来,很明显是我之前想错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都拉乌梦隐和北冥耀勾结到一起,应该也不是近期的事情了。也许从当年,北冥耀帮助她变成僵尸以后,她就开始为北冥耀做事了吧。 可是我有一点想不通,那就是既然都拉乌梦隐欠北冥耀这么大的人情,必须得听从他的命令来进行偿还的话,那又为什么要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三番两次地给我提示呢? 原本,我以为她之前一直都是好的,只不过是不久前受到了黑暗因果的侵蚀,所以才会黑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然而北冥耀说出的那句话,彻底颠覆了我之前所有的推断,我现在彻底搞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了。 正想得投入,我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等到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其实并不是我自己在抖,而是用发丝吊着我的半面女鬼在抖。 她似乎,正在竭力抑制着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的都拉乌梦隐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不咸不淡地冲着北冥耀说了句:“这里也没有别人,恐怕还得请你来充当傧相才行。” 她的态度也让我觉得很是古怪,完全不像是对待自己的恩人或者主子的模样。我实在是搞不懂,都拉乌梦隐和北冥耀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北冥耀随手指了一下半面女鬼,淡淡地说:“怎么没有别人,她难道不算吗?” 半面女鬼抖得更厉害了。 都拉乌梦隐像是这时才刚刚发现半面女鬼存在似的,朝她瞥了一眼,勉强道:“也行吧。” 北冥耀做了个手势,示意半面女鬼过去充当傧相。 所谓傧相,差不多就相当于现代婚礼上的司仪,就是负责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那些话的人。 半面女鬼把我捧在手心里,十分克制地飘身上前。 “等下。”北冥耀忽然叫住了她。 都拉乌梦隐不悦道:“你又想干什么?” 北冥耀笑了:“我忽然觉得,只你们两个人拜堂,气氛未免太冷清了些。不如现在就把她变回去,也给她换一身新娘装束,咱们两对新人一起拜堂岂不热闹?” 我气坏了,想也不想地冲着北冥耀喊:“谁要跟你拜堂!你做梦!” 然而北冥耀根本不搭理我,甚至都没有等都拉乌梦隐作出回答,就想要动手把我变回去。 “住手!”都拉乌梦隐厉声道:“拜完了堂,你想怎么样都随便,但是现在不行!她必须得以现在的状态,看着我和凌邪拜堂!” 北冥耀没料到她竟然会如此坚持,略微沉吟了一瞬,难得地做出了让步:“那好吧。你们快点拜。” 第502章 你爱他到什么程度? 听到北冥耀说出这句话,我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并不知道,都拉乌梦隐到底为何如此坚持,非得要让我保持目前这种被缩小成蝼蚁的状态,来看着她跟凌邪拜堂。但是,我由衷地感谢她的这份坚持。 要不然的话,我恐怕就真的只能被迫跟北冥耀拜堂了。我实在是不想那样。 北冥耀被都拉乌梦隐的拒绝扫了兴致,他表情不悦地走到一旁,斜靠着一根雕刻着怪虫的柱子,冲着半面女鬼说:“你先好好练习一下,等会儿我拜堂的时候,你可别喊错了。” “……”半面女鬼好不容易稳住的身形,又开始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了。 虽然我现在被她拈在手里,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却能够从她指尖的颤动中,很明显地感觉到她内心的情绪波动。 我忽然有点儿怀疑,她对北冥耀是否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感情…… 主仆之外的感情。 比如说…… 爱?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我忽然闻到了一股非常奇异的香气。还不等我弄明白,这股香气究竟从何而来,大脑就变得昏昏沉沉了。我心中惊觉不妙,拼命地咬紧牙关抗争着,试图让自己继续保持清醒。 然而,这股诡异的晕眩感来得快去得更快,预想中的漫长较量还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弄得我完全不知所措。 但我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眼前的景象已经大变样,不再是阴森幽暗的地下大殿,而是变成了我记忆中曾经出现过的,大婚现场。 千年前,我与凌邪在南幽的那场……没能进行到最后的大婚。 虽然已经相隔千年,想起当时的种种,我依然能感觉到锥心的刺痛,以及愤怒。 痛的是我与凌邪那般深爱,却落得那样的结局。愤怒的是,北冥耀用那般下作的手段,在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那般羞辱我…… 时隔千年,依然,愤恨难平。 “北冥耀,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我和北冥耀的声音同时响起,但询问的目标却并不相同。 北冥耀质问的对象,是都拉乌梦隐。 很显然,这场幻象并不是北冥耀制造出来的,而是都拉乌梦隐。 都拉乌梦隐扯动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复杂笑意,语调却淡漠如冰:“没什么,不过就是想完成从前未能实现的夙愿。” 说这话的时候,她甚至还刻意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神色中带有明显的嘲弄。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才是真正的正主,而我,什么都不是。 无论是愤怒、不甘、报复还是弥补,那统统都是她的事,我不配。 我感觉自己的胸腔里充斥着复杂而强烈的情绪,辨别不清,却实实在在地让我心口钝痛,说不出的难受。 凭什么!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不应该啊! 脑海里,忽然响起半面女鬼的声音—— “你爱那个凌邪爱到什么程度?” 我被问得愣住,搞不清楚半面女鬼究竟是什么意图。 而半面女鬼也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追问:“你愿意为了他,拿命去冒险吗?” 第503章 泣血 愿意为了凌邪,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把我给问住了。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前世今生的一幕幕过往,飞快地从我脑子里掠过。我想起凌邪抱着我染血的尸身,一步步走进墓室,义无反顾地将自己封死在棺材里,与我同葬。 只为了,能让自己肉身不朽,千百年后仍然可以与我再续前缘。 我也想起,他为了给我改写命数,甘愿承受天谴劫雷,三魂七魄尽数崩散,连自己是谁都不再记得…… 却还是对我留有印象。 古墓里的初次相见,他对我手下留情,而我却听信北冥耀的鬼话,将他强行收做契鬼,铸成了后面一系列的悲剧…… 他为我付出的,何止是性命而已。 还有千年的痛苦、孤寂、迷惘、等候…… 而我欠他的,永生永世都偿还不清。 如今不过是拿性命冒一次险而已,有何不可?莫说只是一次,如果需要,即便是百次千次,我也愿意。 只要是对他有利的事情。 “我愿意。”我用只有自己和半面女鬼才能听到音量,轻轻地做出了回答。 出乎我的意料,半面女鬼竟然没有给我任何回应,以至于我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她根本就没有听到? “一拜……天地……”半面女鬼的声音颤抖得非常厉害,声音更是小得连我都几乎听不清楚。 都拉乌孟隐直接不满地质问北冥耀:“这就是你带来的人?你存心坏我好事是不是?” 北冥耀冷着脸说:“我若想坏你好事,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说罢之后,他忽然抬手,朝着半面女鬼打出了一道什么东西,半面女鬼被打了个正着,身体一下子蜷缩起来,似乎非常痛苦。 原本被她捧在手里的我,也在她蜷缩身子的时候滑落出去。但我还没来得及恐惧,就被北冥耀用法力稳稳当当地托住了。 北冥耀没跟我说话,而是冲着半面女鬼冷声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次再做不好,休怪我手下无情!” “是……灵姬知道了。”半面女鬼忍着痛苦,颤声回应。 北冥耀停止了对她的折磨,半面女鬼默默起身,并且重新把我捧在掌心里保护起来。再开口时,她的声调已经变得平稳悠扬: “一拜天地——” 都拉乌梦隐和凌邪终于拜了下去。 虽然明知道凌邪现在是身不由己的状态,根本不是自愿跟都拉乌梦隐拜堂的,但是看着这幅画面,我仍然觉得心如刀绞。 那是我生命中的挚爱啊,是千年时光都无法磨灭的挚爱之人啊……他现在却在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 好扎心! 远处,北冥耀淡漠提醒:“继续。” “二拜……二拜高堂。”半面女鬼终究还是掩藏不住情绪,声音里平添了一抹哭腔。 与此同时,一滴泪珠从她脸上滑落,偏巧正落在我的身上,瞬间将我全身染红。 她是鬼。 鬼没有眼泪,只能…… 泣血。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泣血。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跟别的女人拜堂成亲,这样的折磨,如何能够承受! 这一次,没等都拉乌梦隐再表达不满,北冥耀就冷声命令:“重说。” 半面女鬼颤抖着不说话,血泪如雨般倾洒而下。 “活腻了,就直说。”北冥耀的语调森冷至极,带着再明显不过的威胁。他的忍耐力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只要半面女鬼再掉一滴眼泪,他都会立刻动手。 杀了她。 他说到就能做到。 半面女鬼在他眼里,或许连一条狗都不如,杀掉她,完全不会有丝毫不舍。 这个事实,半面女鬼心里面也非常清楚。过去的千年时光里,北冥耀究竟是怎样对待她的,或许旁人并不清楚,但是她自己再清楚不过。 她清醒且痛苦地知道,自己在北冥耀的心里,什么都不是…… “灵姬知错了,这次一定不会再出错。”半面女鬼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飞快地擦干了脸上的血泪,同时也顺便给我擦了擦。 都拉乌梦隐冲着北冥耀说:“这次她要是再不行,就你来。” 北冥耀盯着她看了两秒,意味深长地问:“那你用什么交换?” “……”都拉乌梦隐听出了他的不怀好意,不好再继续接茬,只能拿半面女鬼撒气:“还愣着干什么?总共就那么四句话,还得我一句一句教你吗?!” 半面女鬼慌忙摇头:“不用不用,我、我知道的。” “那快点儿!” “是……”半面女鬼清了清嗓子,扬声重复:“二拜高堂——” 都拉乌梦隐和凌邪都是千年僵尸,父母高堂早就不在了,他们实际拜的是另一个模样古怪恐怖的巨虫雕像,估摸着可能是某种蛊神之类的吧。 下一拜,就该是夫妻交拜了。 拜完之后,他们就真正算是夫妻了…… 我如此想着,心底里疼得愈发厉害。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任何代价,去阻止这一切发生。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半面女鬼能够读取到我内心的想法。就在我产生这种念头的时候,脑海里终于再次响起了她的传音。 “阻止他们!” 半面女鬼说。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半面女鬼说出来的话。她竟然要违抗她主子的命令,反过来帮我?! 还不等我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身体就已经被一根黑发刺入,大股大股的阴气疯狂涌入! 饶是我已经被改造成了全阴之体,丹田深处还藏着一半鬼王印,可以帮忙吸收阴气能量,也还是招架不住如此疯狂的灌注,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炸开了,痛苦到无法形容。 半面女鬼拉着长音,以极其不自然的缓慢速度喊道:“夫、妻、交、拜——” 与此同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灌注,真的炸开了! 哦不,是膨胀起来了! 膨胀的速度究竟如何我不知道,都拉乌梦隐和凌邪有没有成功对拜我也根本顾不上看,我只知道自己现在难受得要命! 一股巨力从背后推来,我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去…… 第504章 必死决心 “啊!!” 我惊叫着,撞上了凌邪冰冷僵硬的身体。我的脸不偏不倚正好埋进他的心口,但是却没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因为身为僵尸的他,从来都没有心跳。 来不及惊讶自己竟然变回了正常的体型,耳朵里就传入了凌邪僵硬而迟疑的声音。 “你……” 我心中狂喜,再也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不适,急急地抓住凌邪的手臂,大声问他:“你醒过来了?想起我是谁了吗?” 说话间,体内的鬼王印已经开始迸发出令我恐惧的能量波动,疯狂地试图与凌邪体内的,那另一半鬼王印融合到一起。这股能量波动,搅得我体内气血逆行,经络紊乱,整个人都痛苦至极。 凌邪的状态也并没有比我好多少,在我体内的鬼王印疯狂迸发的瞬间,他体内的那一部分,明显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强烈的痛苦,淹没了他眼中好不容易才出现的一丝清明,将他重新推回到了意识混沌的状态当中。 我察觉他的变化,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毫无办法。两股鬼王印的力量,疯狂地想要合二为一,凭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对抗。我现在连自保都难以做到,更遑论将他唤醒了…… 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都没有料到,半面女鬼会突然反水,因此在变故发生之后,都稍稍愣了一会儿。 但也仅仅只是一会儿而已。 反应过来是半面女鬼动了手脚以后,北冥耀直接闪身到她面前,毫不留情地用力掐住她的脖子,狠厉道:“你找死!” 半面女鬼凄然苦笑:“是,我是找死……我不找死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你跟她拜堂吗?!” 她已经受够了! 这种连狗都不如的日子,她真的受够了! 北冥耀手中用力,半面女鬼的魂体立刻呈现出崩散的态势。即便修炼千年,她在他的面前,也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半面女鬼也没有反抗,早在违背命令,放我去破坏婚礼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她知道,自己无论成败,下场都只有一样—— 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但她不后悔。 半面女鬼已经虚弱得发不出声音,只是不断地涌出血泪。她在心底里无声地质问:“北冥耀,这上千年的卑微和臣服,于你而言究竟算是什么?我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可惜,这些问题,她已经无法真正问出口。 也不会再有机会问出来。 但其实…… 她心里知道答案。 一直都知道。 只是自欺欺人,不肯承认罢了。 她痛苦而绝望地扯动嘴角,笑自己痴傻,笑自己执迷千年而不悟。 她并没有注意到,大殿四周墙壁和柱子上的那些黑色虫子,全都在扭曲变形,幻化出一道道狰狞凶厉的鬼影。 但是北冥耀注意到了。 他豁然松开掐在半面女鬼脖子上的手,转身厉声质问都拉乌梦隐:“你释放鬼蛊干什么?!” 都拉乌梦隐冷笑:“还能干什么?你带来的人,搅乱我的婚礼,还弄得凌邪差点儿失控,你说我想干什么?” 第505章 她竟然帮我 “把鬼蛊收回去!现在,立刻,马上!” 北冥耀沉着脸命令,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十分阴森可怕。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相比起来,周遭那些影影绰绰的厉鬼冤魂,似乎都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都拉乌梦隐却丝毫不惧,反而勾起嘴角,露出仿佛淬了毒的冷笑,轻声曼调:“我要是不收呢?” 北冥耀沉声:“那你就试试。” 杀戮,一触即发。 我估摸着,所谓的鬼蛊,可能就是那些由虫子幻化出来的怨魂厉鬼,实际上我也无法确定那到底是鬼还是蛊虫了,也不知道那玩意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强,为什么会让北冥耀都变得如此紧张。 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如果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交起手来,那对我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 趁乱逃跑?不可能的! 一个千年僵尸,和一个不知道修炼了几千几万年的,连因果都能够锁定、篡改的家伙,他们两个要是真的拼全力打起来,随随便便一个法力余波都能把我给震死。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趁机逃跑的希望。 至于带着凌邪一块儿跑?那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不能让他们俩动手,至少在我带着凌邪跑出去以前,不能! 可眼下这种情况,我只要开口,就会立刻把他们俩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来。那么做的话,确实是不会让他们交手了,但是我自己就会成为他们共同的靶子……照样还是十死无生的局面啊! 到底应该如何才能够在不引火上身的前提下,阻止他们交手,同时还能带着凌邪逃跑,这实在是个天大的难题。我一时间根本想不出答案,眼看着都拉乌梦隐和北冥耀之间,越来越剑拔弩张,我急得整个人都直冒冷汗。 就在这个时候,一缕黑发如蛇般,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我的手腕。 黑发上蕴藏的无尽阴气,让我体内翻腾不休的鬼王印瞬间有了新的目标,它不再疯狂地试图吞噬凌邪体内的另一半力量,而是将所有的攻击力,全都转向了那一缕黑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黑发就已经寸寸碎裂。 但是新的黑发又立刻缠了上来,丝毫不给鬼王印休息的机会。 亦或者应该说是……不给鬼王印继续吞噬、融合另一半力量的机会。 原本痛苦而危险的状态,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暂时化解了。我怔怔地垂眸望着自己的手腕,看着那黑发不断地缠上来,碎裂,再重新缠上来,再碎裂…… 我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半面女鬼是在帮我。 否则,她绝没有理由,用这样的方式,一遍遍不断消耗自身的阴气和法力。 一直以来,她都是以敌人的身份,在不断地控制我、伤害我。我真的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她竟然会帮我。 而且更让我意外的是,我发现她不光在帮我,还用同样的方式,平息了凌邪体内的另一半鬼王印。这就更加让我想不通了。 她到底……为什么要帮我们? 第506章 他在利用你啊! 我用充满不解的眼神,望向半面女鬼,然而她却并不看我,而是定定地望着一旁的凌无殇和都拉乌梦隐二人。她的眼睛里不断涌出血泪,嘴巴却扯得老大,无声狂笑着,看起来状若疯癫。 我从来没有见到半面女鬼如此失态过,不由得有点被这样的她吓到了。 但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二人,全都无暇注意半面女鬼此刻的状态。他们都十分清楚,对方的实力究竟有多么强悍,所以谁都不敢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分心。 细小的黑色怪虫,不断从角角落落的缝隙中涌进来,悄无声息地幻化成黑色的鬼影。转瞬间,整个地下大殿都挤满了厉鬼,个个凶神恶煞,看起来十分恐怖。 其实并不只是看起来恐怖而已,我能够非常明显地感应出来,地下大殿里的阴煞之气,比之前浓重了不止一点半点。 影影绰绰中,我竟然还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朵雅的族人们。之前他们处于人面虫身的怪物形态,体型实在太小了,我也没怎么仔细看他们的脸,但其中几个长相较为特殊的,我还是有点印象的。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也被召唤过来了。 之前我不知道,他们那种人面虫身的怪物形态,到底应该叫做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他们就是所谓的“鬼蛊”。 以鬼为魂,以蛊为体,将世间两种最幻变莫测的毒物合二为一,是为鬼蛊。 都拉乌朵雅见到族人们的鬼魂也被召唤至此,拼命地不断挣扎,试图发出一些声音。可惜她虽然吸收掉诡异祭坛中的能量以后,实力增强了不少,但是还远远没到可以挣脱都拉乌梦隐束缚的程度,所有的挣扎最终全都是徒劳。而她发出的细小声响,也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都拉乌梦隐还在不断地召唤更多的鬼蛊进入地下宫殿,一副不把这里彻底填满就绝不会停止的势头。 北冥耀的声音已经冷得像是要沁出冰来:“马上给我停下!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 然而,都拉乌梦隐丝毫不惧,甚至还发出了一声嘲弄的嗤笑:“那你倒是动手啊,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对谁手下无情……” 有这么多的鬼蛊在手,她不觉得自己还有畏惧北冥耀的理由。就算她是被北冥耀帮助,才能够成为僵尸的那又怎样?那都是几百上千年之前的老黄历了,可决定不了现在谁强谁弱。 眼下谁占上风,都拉乌梦隐觉得,只要不是傻子,心里的答案都应该是自己才对。 半面女鬼却突然冲着她喊:“都拉乌梦隐!你被他骗了!你炼鬼蛊,他炼的是你啊!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用这些从十八层地狱里跑出来的厉鬼炼蛊,如此违逆天道的事情,难道就不会遭天谴吗?他是在利用你啊!” 这番话一喊出来,北冥耀陡然转身,怒目厉呵:“你给我闭嘴!” 说着,他就要对半面女鬼出手,然而都拉乌梦隐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闪身缠上,同时愤怒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 第507章 逃生之路 北冥耀当然不可能解释,他出手如电,招招都攻向都拉乌梦隐的弱处。只不过,他出手的时候,明显有所保留,并不想要彻底杀死都拉乌梦隐,而是想要将她控制住而已。 他心怀顾忌,都拉乌梦隐却没有,就这样,两人一个刻意留手,另一个完全放开手脚,原本存在的实力差距,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被彻底抹平,一时间打得难分胜负。 半面女鬼趁着他们纠缠,无暇来管自己,竟然直接用长发卷起我和凌邪,带着我们就往大殿外面跑。 如果说之前,我只是有八成相信,她是在帮助我和凌邪的话,那么现在我算是百分百彻底肯定,她的确是在帮助我们了。只是我依然想不通,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疑惑归疑惑,我还是能分清楚轻重缓急的,知道眼下并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所以就把所有的疑问全都压在心里,想着如果能顺利逃出去,再慢慢问清楚也不迟。 可惜,我们的逃跑举动,终究还是引起了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的注意。他们二人默契地同时停手,一起将矛头对准了我们。 眼看着大殿出口近在眼前,却被层层叠叠的恶鬼挡住,我不由得内心一阵绝望。 这么多的恶鬼,我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半面女鬼再一次做出了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她竟然释放出了自己全部的法力,硬生生将挡路的厉鬼分开,给我和凌邪强行制造出了一条逃生之路! 万千黑发在阴气的灌注之下,变成了最致命的武器,精准无误地缠绕住每一个挡在我们面前的厉鬼,硬生生地,将他们拨向两旁。 厉鬼们也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在十八层地狱里,煎熬了数不清的岁月,个个都身负无尽戾气。半面女鬼的这番行为,彻底激发了他们身上的戾气,不过转瞬之间,局面就开始扭转。 不断有厉鬼挣脱束缚,但是半面女鬼的反应速度也同样很快,她近乎疯狂地压榨着自身的力量,将碎裂的黑发重新凝聚,强行控制那些摆脱控制的厉鬼。 但是很明显,她绝不可能支撑太久。即便她法力在高强,同时控制这么多戾气深重的地狱恶鬼,也还是显得万分吃力的。也许再过几秒,或者十几秒,她的力量就会被彻底耗尽。 她的这种行为,堪称自杀! 我真的是做梦都想象不到,她竟然会为了我这么拼命。我到底有哪里值得她如此付出? 强烈的困惑和震惊让我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甚至都忘记了应该抓紧机会逃跑。 半面女鬼见我发愣,又急又气地咆哮:“跑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凌邪的胳膊就往外跑。凌邪的脚步略有迟疑,但很快就随着我一起跑了出去。 跑出大殿门外,我忍不住回头…… 然而就是那一眼,让我永生难忘。 我看见半面女鬼竟然放弃了对一众厉鬼的控制,改为用自己的身体直接封住大门。她身体呈大字型张开,浓密的黑发张扬开来,将大门堵得密不透风。 大殿里的厉鬼不断撕咬着她的头发和身体,而她也在用法力不断地修复自己。只是那修复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被消耗的速度。 她的魂体越来越残破,越来越黯淡透明…… 第508章 阻止他 这样的画面,即便是傻子也能够看得出来,她的魂魄正在飞速消耗,也许再过十几秒,也许就是下一秒,她就会灰飞烟灭…… 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再也不存在,再也没有丝毫复生的机会。 我真的无法相信,她竟然会愿意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来为我和凌邪争取逃跑时间。我跟她之间,甚至都没有过什么往来,从来都是她控制我、逼迫我去为她搜罗各种魂魄。我跟她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奴役与被奴役的状态,从来都不是朋友…… 她到底为什么要如此舍命救我? 我真的想不明白。 半面女鬼的魂体已经逐渐分崩离析,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牢牢挡住所有的怨魂厉鬼。数不清的鬼爪穿透她的身体,朝着我和凌邪所站的方向隔空抓挠。我开始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发愣下去了,否则的话,半面女鬼用自己灰飞烟灭作为代价,所换来的逃生时间就彻底被浪费了! 我不再迟疑,抓着凌邪的胳膊就跑。 好在这座地下宫殿虽然深度很深,但是构造却并不复杂,从这里通向地面的就只有来时的一条路而已。因此我也不需要担心迷路什么的,只要闷着头拼尽全力向前跑就足够了。 才跑了一小段路,脑海里就忽然响起了半面女鬼的声音。 “……鬼国……阻止他……” 半面女鬼的声音微弱至极,且断断续续的,饶是我心神力量强大,也只勉强听清楚了这么几个字而已。 可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更加弄不懂,半面女鬼到底想干什么了。 我不敢停下,只能分出一小股心神,尝试着与半面女鬼进行意念沟通。然而,发散出去的心神在空中飘飘荡荡,似乎根本找不到目标。 几乎同一时刻,底层的大殿中,响起了阵阵厉鬼哭嚎之声。 这声音,听得我心里发沉。 已经不需要再探查什么了,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半面女鬼,已经魂飞魄散,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半面女鬼存在。 她魂飞魄散了,先前被她挡住的那些厉鬼全部朝着我追了过来。即便隔着一段不算太短的距离,我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不断逼迫而来的浓重阴气。 我什么都不敢想,更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全部心神都放在逃跑上面。我将自己的法力催化到了极致,将全身的潜能都激发出来,不顾一切地向上逃。 通往地面的洞口,是唯一的生路。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得在被身后的厉鬼追上之前,从那个洞口逃出去!只有逃出去了,我才能有更多的逃生希望! 逃! 这是我心里唯一的念头! 可是,出去的路实在太长了,而且还是盘旋的,极大地限制了我的奔跑速度。再加上我还拖着个近乎木头人的凌邪,速度就更加快不起来了……我绝望地感知到,身后的阴气越来越浓烈,各种刺耳的鬼哭之声,也离得越来越近…… 而出口…… 遥远得根本看不到。 第509章 死定了吧 背后的凉意越来越甚,我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身后的厉鬼正在以怎样骇人的速度向我们逼近。 我也同样清楚地意识到,想要在被他们追上以前,逃回地面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那…… 便只能拼死一战了! 调转全身法力,汇聚掌心,转身一击!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者迟疑。但,也没有丝毫的胜利预期。 我知道自己赢不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得了。 这些所谓的鬼蛊,在先前保持虫子形态的时候,就已经密密麻麻几乎将整个地下大殿淹没了,足以证明他们的数量有多么恐怖。凭我目前的法力水平,能挡得了一时,就已经算是万幸。 我其实知道,自己必死无疑。这番出手,不过是死前不甘心的最后挣扎罢了。 最前排的厉鬼被我击中,魂体变得稍稍黯淡了几分,但是并没有什么大碍,相反还激发出了更深的怨气和戾气。 看着他们愈发狰狞地向我扑来,我只能冒险调动体内鬼王印的力量。 反正怎么都是必死,如果能在死之前,亲手打散几只厉鬼,也不算太亏。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根本不担心,在凌邪身边催动鬼王印,是否会再次引发之前的状况……反正怎么都得死,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若是能够这样死在一起,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总好过我死以后,让他又落回都拉乌梦隐的手上,与她成亲拜堂,一辈子活在虚幻的梦里…… 我相信,如果凌邪此刻能够恢复清醒,让他自己做出选择的话,他也一定会这样选。他从来都不是愿意活在梦里的人。 鬼王印天生就对一切鬼怪有着强烈的克制作用,这份力量一释放出来,所有厉鬼全都本能地向后避让。 饶是他们身上的怨戾之气再强,也不足以让他们胆敢直面鬼王印的力量。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忍不住幻想,自己是不是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跟他们保持相对安全的距离,然后带着凌邪逃回地面上去? 只要能逃回地面,我们的逃跑空间就会变大很多,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了…… 可是,我忽略了他们其实已经变成“鬼蛊”的这个事实。 眼前的这些厉鬼,早已经不是普通的厉鬼了,他们已经被炼化,照比从前多了一份“蛊”的身份。 而都拉乌梦隐,就是背后的控蛊之人。 厉鬼会畏惧,会退缩,但是,被操控的蛊不会。 不过短短一瞬间,局面就再次改变。 所有的厉鬼全都发出痛苦的嘶嚎,眉心处全都显现出了古怪的虫形纹路。在纹路显现的同时,他们所有的畏惧和退缩都被彻底镇压,只剩下毫不畏死的凶悍狠厉! 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 我拼命地释放鬼王印的力量,然而已经毫无作用。我绝望地想着,这回是真的死定了吧…… 真没有想到,死亡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快到我甚至都来不及,在它降临以前,在心里暗暗回忆一下,与凌邪的种种过往。 凌邪…… 我带着满眼的不舍和眷恋,转头向他望去…… 第510章 凌邪醒了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我彻底愣住。 凌邪竟然也在望着我。 目光交错,他的脸上一片木然,没有丝毫表情。貌似空洞的眼神里,却似乎暗藏着剧烈的挣扎。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他灵魂深处的挣扎。 以及,炽烈的爱意。 “凌邪……” 我扑进他的怀里,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不再管什么厉鬼,也不再去想这样跟凌邪近距离接触,是否会引发鬼王印的融合,给自己带来生命危险……我什么都不再想了,在这最后一刻,我只想紧紧地拥抱住他。 就算下一秒,我们就会被汹涌鬼潮彻底淹没,被撕碎三魂七魄,我也不在意了。我只想好好地拥抱住他。 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紧紧拥抱他。 感受着汹涌袭来的阴煞之气,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看,不想,只想这样紧紧地拥抱着凌邪。直到自己的魂魄都被彻底撕碎为止。 这一刻,我的内心出奇地平静,没有丝毫恐惧。我以前从来都想象不到,自己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竟然会如此平静。 或许,是因为凌邪在我身边吧。只要有他在,只要能紧紧地拥抱住他,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然而,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出现。相反,凄厉的鬼嚎之声竟然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不正常的安静。 我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要不然的话,为什么会这样呢? 带着满腔的惊疑,我慢慢张开眼睛,结果却错愕地发现,原本被厉鬼挤满的通道,此刻变得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厉鬼的影子,现在这里就只剩下我和凌邪两个人而已。 那些厉鬼……哪儿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惊疑地望向凌邪,随后狂喜地发现,他的眼神已经不再空洞,而是重新有了焦距,此刻正神情而专注地凝视着我。 仿佛凝望着世间最稀有的珍宝。那满满当当的爱意,让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凌邪,你终于醒了啊……” 才一开口,我就已经泣不成声。 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个太大太大的惊喜了。之前眼睁睁看着凌邪跟都拉乌梦隐拜堂,天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难受,多么绝望……都拉乌梦隐的法力那么强,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把我变成小虫子,在她面前,我根本就没有还手的力量。我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更遑论是救他…… 我之前真的以为,自己无法改变那种局面了,真的以为只能看着凌邪和都拉乌梦隐拜堂,看着他永远沉沦在虚假的梦里。 我真的以为,自己所有的奔波和付出,全都是一场徒劳。 没想到,老天竟然赐给了我这样的转机,让凌邪在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恢复了清醒。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你能清醒过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抱着凌邪哭得近乎崩溃。先前压抑的所有情绪,全都在这一刻,彻底的迸发出来。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化解,只能用眼泪进行宣泄。 第511章 身不由己 与我的崩溃失控不同,凌邪竟然没有丝毫的情绪反应,只是单手紧紧搂住我的腰,随后脚下轻轻一点,带着我向上飞去。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带着我飞了,以前我总是会有点害怕,但是这一次,我心里面没有丝毫恐惧,相反充满了安全感。 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他都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清醒过来,把我从必死的局面中救了出来,我还有什么理由觉得不安呢?只要有他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我都不怕。因为我相信,他一定会保护我的。 无论状况有多么糟糕,我都相信,他有能力保护我。 这种强烈的安全感和幸福感,让我忘记了之前所有的紧张和危险,只想就这样静静的,感受被他拥抱的感觉。 既然他已经彻底清醒过来,那我就什么都不需要管了,反正无论出现什么状况,他都能完美应对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甚至都没有去检查,自己丹田里的那部分鬼王印…… 所以,我也就没有发现,那部分鬼王印其实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我也同样忽略了,自己忘记带着朵雅一起逃走的这个事实。或许,在我的内心深处,终究还是无法再向从前那样对待她了吧,所以才会在危急关头,完全没有想起她……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一次的忽略,究竟会给自己埋下怎样的炸弹。 或许是为了照顾我,凌邪刻意地降低了自己的飞行速度,免得飞得过快让我觉得不舒服。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只用了极短的时间,就带着我飞回了地面。 重新被阳光照射的感觉,让我舒服得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吟。内心的安全感,也在这一刻再次提升。 逃出了那条狭窄而盘旋的通道,我们可以躲避的空间和范围都变大了无数倍,而且凌邪现在还是清醒的,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都拉乌梦隐肯定追不上我们了。 逃出生天的强烈喜悦,让我忍不住想要在凌邪的脸上狠狠地亲一口。 然而,这种喜悦感并没能持续太久。 毫无征兆地,凌邪的身体在半空中猛然一顿,搂在我腰间的手臂骤然松开,险些将我从半空中丢下去。 幸亏我反应及时,在感受到失重的瞬间,就本能地抱紧了他,整个人像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这才没有摔下去。 片刻过后,凌邪似乎恢复了,重新将我搂紧,低沉而含混地说了声:“抱歉……” 他的声音有点不对劲。 不,不只是“有点”,是非常不对劲! 太僵硬了,就像是机器人说话似的,每个音节都无比生硬,完全不是正常人说话的腔调。 他以前说话可不是这种样子的。 强烈的不安从心底升腾起来,我开始意识到,也许情况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完美…… 凌邪虽然清醒了,也重新拥有了自主意识,但似乎并没有完全摆脱都拉乌梦隐的影响。要不然的话,他绝不会在半空中,突然松开搂在我腰上的手。 他那么爱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会对我造成危险的行为。 除非,他身不由己。 第512章 记得我爱你 “凌邪,你先放我下去,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我该怎么帮你啊?” 我心里非常着急,不是怕他再松手,而是怕他会被重新控制,重新陷入之前的梦境里,只认识都拉乌梦隐,却不记得我是谁。 我很想趁着他现在还清醒着,让他把话说明白,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够帮他彻底摆脱都拉乌梦隐的控制。 然而凌邪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将我搂得更紧,加快速度飞行。他似乎心里面也清楚,自己现在的清醒状态,并不能维持太久,所以想要趁着自己还有能力,尽可能带我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尽可能的,将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当然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可是比起这些,我更关心的是到底怎样才能让他彻底摆脱控制,永远恢复清醒状态。 “喂,你倒是告诉我呀,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别、说话……” 凌邪僵硬而艰难地打断了我。 他说话时的声音,明显比之前更加僵硬含糊,这让我意识到,他已经很难继续维持目前的清醒状态了。也许再过一会儿,也许就是下一秒,他就会彻底失去意识,重新变回之前那种木偶般的状态中。 这个认知让我愈发不安起来。 “别飞了,你快放我下去,我……”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堵在了嘴里。唇瓣上传来的冰凉触感,一如既往地让我迷醉,可是也让我愈发的慌乱不安。 凌邪肯定非常清楚自己处于怎样的状态,不然他绝不可能,在这么紧张的逃命过程中,还用这样的方式来封堵我的唇,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他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宁愿再次沉入幻梦,也要趁着这片刻的清醒,尽可能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傻子! 我在心里骂他是傻瓜,眼泪却忍不住涌了出来。 凌邪搂在我腰间的手臂,渐渐变得无力。他开始放慢速度,带着我渐渐落向地面。 我心里明白,他恐怕马上就无法再继续维持清醒了。 “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么救你……”我泣不成声地哀求。 我真的恨自己没用,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学习蛊术知识呢?要是我也懂得,甚至是精通蛊术之道,面对都拉乌梦隐的时候,是否就能够有一点点还手之力了呢?要是我懂蛊术,是不是就能知道,如何解除凌邪身上的蛊了呢? 之前朵雅说愿意教我蛊术的时候,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抓住机会好好请教。现在我真的后悔极了。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我一定会努力把朵雅所知道的一切蛊术知识全都学会……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 凌邪没有回应我的哀求。他只是抱着我轻轻地落到地面上,用尽最后的一点气力,在我耳边僵硬地说:“记得,我……爱你……” “我当然记得……不,我不只是要记得,我还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永远把这份爱持续下去啊!”我哭泣着说。 然而,透过泪水迷蒙的视线,我看到他眼中最后一丝光芒黯然消失。 第513章 价格待议 “凌邪!凌邪……” 我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哽咽着泣不成声。然而,凌邪已经无法再给我任何回应。 他已经听不见我的呼唤,也不再记得我到底是谁。他又变回了之前那种傀儡木偶般的状态,所有的心神意识,全都困在了虚假的记忆里。 他不再记得,今世的孟隐,只记得千年前的都拉乌梦隐。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是当这一刻真正降临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心口像被生生挖走了一块的疼…… “凌邪,你醒醒……你好好看看我,我才是你真心喜欢的人啊!别被那些幻象骗了,你快点清醒过来啊!” 我一遍遍地呼唤,而他毫无反应。 识海中的引梦蝶终于看不下去了,它传音对我说:“主人,您这样一直叫也不可能有任何效果的。他是中了蛊,受到控制才会这样,您如果想要唤醒他,得先把他身上的蛊给解了才行啊。” 对对对,解蛊……解蛊! 可是…… 到底该怎么解?我根本不会啊! 强烈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刚才我那么拼命地问凌邪,到底怎么做才能帮到他,可他根本就没有回答。现在朵雅又不在身边,我连个可以询问的对象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啊…… 正当绝望之际,手机提示音忽然响起。有短信进来了。 这种时候,谁会给我发短信? 我轻轻皱眉,心里面已经隐隐浮现出了一个答案。 掏出手机一看,果然跟猜想中完全一样,又是熟悉的暗红色背景,龙飞凤舞的黑色字体,透着诡异与张狂。 “地狱当铺”。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滑动屏幕去看短信正文。结果也跟猜想中一样,短信提示引路蜂的免费试用时间即将到期,询问我是否选择购买。 但让我意外的是,短信上价格那一栏里面,标注的竟然是“待议”这么两个字。 不是“待定”,而是“待议”,一字之差,背后隐含的区别却是非常微妙的。我暗暗揣摩着,这两个词语的差别,同时心里面愈发觉得,这个所谓的地狱当铺,就是在用这样的手段,变相影响、操控着我的行动。 之前我在深山里迷路,如果没有引路蜂,我根本不可能找得到都拉乌家族世代居住的寨子,更不可能见得到都拉乌梦隐。 即便是瞎猫碰死耗子,侥幸找到了,也必然要在路上耗费大量的时间,绝不可能正好“见证”都拉乌梦隐和凌邪的所谓婚礼,也就更不用说趁机破坏了。 虽说是都拉乌梦隐强行把我缩小,逼着我以“宾客”身份在一旁观礼的,但要是我没有在那个时间点,恰好出现在寨子里,她也不可能特意出来抓我。所以,归根究底,还是地狱当铺在暗中操控着所有事件的走向。 目前看来,地狱当铺的操控对我来说还是比较有利的,毕竟我在引路蜂的帮助之下,成功找到了都拉乌家族的寨子,并且还破坏掉了那场婚礼,避免了凌邪永远沉醉幻境无法苏醒的悲剧结局出现。 但是,谁又能够保证,地狱当铺的暗中操控,永远都对我有利呢?如果将来他们不再帮我了,甚至是反过来开始害我了,我能有办法抵抗、自保吗? 回想地狱当铺里面,那些五花八门神异无比的灵物异宝,以及他们每次送东西过来时,所展现出来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莫测行踪,我心里面就愈发无力了。 跟他们作对?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吧! 地狱当铺带给我的感觉,甚至远比都拉乌梦隐更加可怕,更加叫人绝望。都拉乌梦隐我至少还有所了解,知道她是我千年前的尸身所化,如今是个精通蛊术的僵尸。是僵尸就有弱点,有弱点就至少还有对付她的办法……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地狱当铺背后隐藏着的那个人,甚至有可能是那群人,究竟都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实力。我对他们一无所知,又如何能有办法去反抗他们呢? 到目前为止,我手上所有最趁手的武器,最依赖的伙伴,全都是地狱当铺给我的。我根本就不可能,有跟它对抗的资本。 意识到这些,让我深深地绝望。我感觉自己现在一个无限庞大的黑色漩涡里,根本就没有力气自救。 识海中的引梦蝶与我心意相通,我的这番思绪,自然也没能避开它的感知。它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传音对我说:“主人,虽然我也不记得,自己在被送到您手上之前,究竟是呆在怎样的环境里面……但是,如果您将来真的有一天,要跟那个地狱当铺作对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站在您这边的。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我现在只知道,您才是我的主人。” 我心里暖得一塌糊涂,连声音都有些变调:“嗯,我知道……” 还不等我表达自己的感动,引梦蝶又忽然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觉得主人您现在思考这些还太早了,而且也没有什么意义。那个地狱当铺究竟有什么目的,也不是您光靠想就能想出来的。那不如就先别纠结这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 我怔了怔,随后觉得,引梦蝶说得其实挺有道理的。就算知道了地狱当铺可能别有用心,那我又能怎样呢?难道他们再给我推荐急需的,甚至是能救命的物品时,我硬憋着不兑换吗?那对我绝没有好处。 既然还是得照常兑换自己需要的东西,那么,确实没必要现在就纠结,地狱当铺幕后的主人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反正也猜不出来,反正不管知不知道,我都需要他们提供的东西,那与其浪费时间去思考没结果的事情,还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先把眼下的危机给解决掉,再考虑长远的问题。 等到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地狱当铺自然会有所行动。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就能够知道,那躲在幕后拐弯抹角操控一切的人,到底对我有没有恶意了。 第514章 要你一个承诺 我按下心中纷杂的思绪,关掉短信打开手机浏览器,还未搜索,页面就已经自动跳转到了地狱当铺的网站上。 而我的手机信号栏上,显示这里根本就没有无线网络。 没网络还能照常登录网站页面,这也从另一个角度侧面证明了,地狱当铺的特殊之处。它绝不是普通的典当网站那么简单,从它出现在我生活里的第一天起,就带有某种目的。 这种如同猎物一般,身在网中,却又不知道这张网究竟什么时候会收紧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我甚至忍不住有点儿盼望那幕后之人快点收网,也好让我弄个明白,知道他如此大费周章地暗中引导,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不小心思绪又跑偏了,我赶紧深吸一口气,把这些念头全都压下去,准备好好跟地狱当铺的主人沟通。像这种货品没有明码标价,需要双方商议才能确定价格的情况,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心里面难免会有点紧张。我很怕自己会说错话。 “叮咚——” 伴随着清脆的提示音,当铺页面上弹出了一个黑色的对话框,上面不断浮现出血红色的文字。 “确定要买引路蜂了吗?” 不同于寻常客服的软萌语气,这个问句让我感觉态度十分生硬,甚至还夹杂着几分傲慢,好像笃定了我非买不可似的。用这种态度卖东西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可谁让人家卖的东西与众不同,在别的地方全都买不到呢……没有办法,我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硬着头皮打字回复:“呃……我还没有决定下来。能先告诉我,到底需要拿什么作交换吗?” 地狱当铺收取的“货币”,从来都不是金钱,有可能是运气,也有可能是寿命,亦或者是别的稀奇古怪的玩意。所以这个交换物的问题,必须得先问清楚了才行。要是代价太高,我就不打算兑换了。 毕竟,那个引路蜂除了能够帮忙带路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作用了。而我现在最需要的,并不是引路的东西,而是能够让我在短时间之内,大幅度提升法力的东西。只有法力提升了,我才能有希望把凌邪给抢回来,并且破除掉都拉乌梦隐在他身上施加的蛊术。 血字回复:“交换物是……你的一个承诺。” “承诺?”我非常诧异,万万没想到,地狱当铺这回想要的交换物竟然是这个。 短暂的错愕之后,我开始想要放弃这次兑换了。因为承诺这种东西,说出来很容易,可是当对方真的要求履行承诺的时候,可就未必容易了。万一对方要求我上刀山下火海,去做那些我根本没能力做到的事情,亦或者是比我去做违背道德和自身意愿的事情呢? 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我可就没有丝毫主动权了。而且以地狱当铺的诡异和强大,估计我也绝不可能有机会耍赖不兑现承诺。 如此思考了一番,我便觉得用这样的代价去交换一只区区引路蜂,实在是太不划算了,于是心里面已经打消了兑换的念头。 第515章 强买强卖 然而,地狱当铺就像是能够猜到我心里面在想什么似的,竟然主动做出了解释和说明。 血红色的文字不断在黑色对话框中浮现:“放心,我要求你做的事情,绝不会是伤天害理的事,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甚至……那或许对你来说,也可以算是一种变相的好处。” 地狱当铺要求我付出的交换物,非但不会对我造成损失或者伤害,相反还能给我带来好处?!天底下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我心里面一万个不相信。 地狱当铺可是当铺,又不是慈善机构,怎么可能会不收“钱”,相反还变相给我送好处呢?这种堪比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我要是信了那就是傻子好么? 我从不相信天上能掉馅饼,会从天而降的,只有陷阱。 “算了,我决定不买。” 我在输入框里打出这行字,看着它成功发送出去,就准备关掉地狱当铺的网页,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 可是让我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句话发出去以后,地狱当铺的网页上竟然自动弹出了一个新的提示框,上面用鲜明的血红色大字写着—— “免费试用商品‘引路蜂’试用期超时未退回,默认购买。” “自动扣费中……” “扣费完毕,购买成功。” …… 看着这一连串的提示信息,我整个人都懵了。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以后,我简直气得想要骂脏话。 这分明就是强买强卖嘛! 之前的短信里面,不是说好了试用期到了以后,免费试用商品会被自动收回的吗?现在怎么又变成超时未退回默认购买了??耍人也不是这么耍的吧! 我带着满肚子的火气,关掉浏览器,重新去看之前的短信,结果却发现…… 短信上的内容已经变了,不再是“试用期结束商品将被自动收回”这样的字样,而是“试用期结束,须登录地狱当铺网站手动申请退还,超时未退者,将默认购买本物品。” 摔!这分明就是耍流氓! 我也真是服气了,为了逼我用那个什么承诺来交换引路蜂,地狱当铺的主人竟然搞出了这么多幺蛾子,他也真是不嫌麻烦。既然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让我接受这笔交易,那又何必大费周章搞什么免费试用,直接就开始强买强卖不就得了?犯得着这么费事么? 我心里满肚子火气没地方撒,越想越郁闷。这种被人当成提线木偶一样操控着,自己没有丝毫反抗余地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我讨厌这种感觉! 引梦蝶感应到我的情绪变化,忍不住传音说:“主人……你先别这么生气,我觉得地狱当铺那边,说不定真的是在帮你……” “帮我?那为什么不直接了当地帮,还非得搞这种强买强卖的事情来恶心人?”我正在气头上,说话语气自然也比较冲。 好在引梦蝶并不在意,依然耐心地帮我分析:“也许他们那边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比如说需要躲避天道之类的原因,没办法直接帮你呢?” 第516章 带我去见他 “躲避天道?”我愣了一下,随后就觉得,引梦蝶说的的确非常有可能。 以地狱当铺那些神奇诡谲的手段,如果真的是想要害我,根本没必要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他们完全可以在我兑换的物品上面动手脚,或者是用类似的强买强卖手段,强行扣光我的寿命…… 但是他们并没有那样去做。 这次的强买强卖,虽然让我心里面非常不痛快,但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至少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遭受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和损失。而这个引路蜂所能给我带来的帮助,却是实打实的。 别的不说,光是能够引领我找到都拉乌梦隐和凌邪所在的这一点,就是我眼下最迫切需要的。 想来地狱当铺应该也是怕我拒绝兑换以后,没有办法用最快速度,重新回到苗寨当中,亦或者是在重峦叠嶂的群山当中迷路太久,耽搁时间,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既然都已经把引路蜂买下来了,当然应该马上使用,才不算是浪费。 “引路蜂,带我回去找凌邪。”我果断地做出了命令。 虽然引路蜂灵智有限,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我现在好歹也已经成为它正式的主人了,我寻思着它跟我之间,多多少少也该有点儿心意相通才对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反正在我说完这句话以后,引路蜂确实朝着某个方向飞出去了。 可是,它飞的方向,跟凌邪刚刚离开的方向完全不同。 这就让我心里犯迷糊,不知道该不该跟着它走了。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先跟引路蜂确认一下:“诶,我再强调一遍,我想要去的,是凌邪当前所在的地方,你确定这个方向没有错吗?” 引路蜂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回答,它只是一直悬停在半空中,等着我靠近。 “……” 这种反应,完全没办法判断,它到底懂没懂我的意思啊……跟这么个灵智未开的东西交流,实在是让人心累。 我带着崩溃的心情用意念问引梦蝶:“你说我该不该相信它,跟着它呢?” 引梦蝶想了一会儿,回答说:“要不就跟着吧。也许这个才是正确的方向呢?地狱当铺费尽周折地把它塞给您,总不可能只是为了耍您一回吧?” 当然不可能是故意戏耍,我就怕这个引路蜂把我引到别的地方去。 可眼下除了相信它,跟着它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同时在心里面安慰自己,也许真的像引梦蝶说的那样,这个才是正确方向呢?凌邪虽然离开的时候,飞的不是这个方向,但是谁能保证,不是都拉乌梦隐为了误导我,故意操控着他先飞错误方向,然后等到脱离我的视线范围以后,再兜个圈子回去呢…… 反正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我也只能选择相信地狱当铺,相信他们把这个引路蜂硬塞给我,是为了避开天道,暗中帮我…… 而不是,害我。 第517章 压制 引路蜂带着我群山间兜兜转转,我很快就彻底失去了方向感,甚至都没有办法分辨,自己此刻正在走的路,是不是不久前才刚刚走过的…… 虽然现在是大白天,能见度要比晚上的时候好很多,但是这里的山林太密,遮天蔽日,实在是叫人很难分辨清楚。我甚至都没有办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不停兜圈子。 如此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我终于忍耐不住,用意念询问识海中的引梦蝶:“你能感应出来我们走过的路线吗?我们到底是不是在兜圈子?”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片山林里,我的感知能力都仿佛受到了某种限制,没有办法离开身体太远。要不然的话,我早就可以用感知力查探周围的情况了。 引梦蝶尝试了一番,回答说:“感应不出来……这里的山林都被某种力量笼罩着,我跟您一样,感知力被限制到了非常小的范围,没办法查探附近的情况。” 其实我也早就隐隐感觉到这片林子不对劲了。 不,或许是更大的范围。这重重叠叠的十万大山,全都不对劲,全都笼罩着那股叫人摸不透的力量。 之前或许是我距离真正的核心地带太远,所以感受不是很明显。但是现在,我在引路蜂的引领之下,越来越靠近核心地带,所以感受到的异常也就越来越明显了。 我猜,要是真正进入了最核心的区域,搞不好我就会被这股力量压制得彻底没办法动用任何精神力和法力,完全变成普通人的状态……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究竟会不会被压制到那种程度,我现在也没办法判断。 但是这种可能性,让我内心非常不安。 精神力和法力双重受限,就是意味着危险。意味着一旦遭受攻击或者出现意外,我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跟着引路蜂继续深入,究竟是不是明智之举了。 一路上,我都在不断地尝试外放自己的精神力,通过放出的范围,来判断自己受压制的程度。 如我所料,越是继续前进,我的精神力所能够放出的距离也就越短。那股压制我的力量,在不断地增强。 而且,增强的速度几乎是翻倍的增长。按照这种速度,要不了多远,我就得被彻底压制成普通人了。 我顿住脚步,不敢再继续贸然前进了。 引路蜂感应到我与它距离拉远,便也停下来,原地悬空飞行,等着我向它靠近。但是我没有动,它也没有回到我身边来。 仿佛是某种微妙而无声的僵持。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联想。 “叮叮——” 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又有短信进来。 不用看也能猜出来,肯定又是地狱当铺发来的短信。这种连信号都没有的深山老林里,也就只有地狱当铺才能弄得出来短信了。 我掏出手机,点开短信,依然是熟悉的黑底血字,写着—— “新品速报:地狱当铺最新上架精品……” 我不禁哑然失笑,地狱当铺,你还敢帮我帮得再明显一点儿吗? 第518章 逆流之纱 不管地狱当铺到底是不是别有用心,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他们的的确确是想要帮我的。这已经是明显到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了。 要不然的话,也没必要刻意在这个时候,发短信过来了。 我相信,以地狱当铺的能力,肯定能够清楚地知道,我现在所做出的每一步行动,甚至说不定连我心里面的想法都能够猜到一二……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这个引路蜂,该不会就是地狱当铺特意放到我身边,用来监视我行动的吧?引路蜂的确可以引路没错,但是谁说它的作用就只有引路,不能附带监视功能呢? 甚至,说不定连跟我心意相通的引梦蝶也…… 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立刻就被引梦蝶感应到了,它委屈得像个被冤枉了的小媳妇似的,可怜巴巴地向我传音:“主人,你怎么能这样怀疑我……我自从到了你身边以后,就再也没有感应到当铺那边了,甚至就连以前的事情都统统想不起来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为什么不信我……” 这可怜的语气,瞬间让我心里面充满了负疚感,觉得自己就是个没良心的渣女。我赶紧用意念跟它道歉:“没有没有,我没怀疑你,刚才……刚才就是随便那么一想。念头这种东西,说冒出来就冒出来了,哪里是我能够完全控制得住的呢?好啦好啦,我只怀疑引路蜂,不怀疑你,好不好?” “嗯……”引梦蝶闷闷地应了一声,仍然是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样儿。不知道为什么,我甚至能够脑补出来,一个委委屈屈,偷偷抹眼泪珠的小女孩形象。 如果引梦蝶能够幻化成人形的话,我觉得,应该就是我脑补出来的这个样子。 引梦蝶很快就收敛起自己的委屈,十分懂事地提醒道:“主人,你不要看看,地狱当铺这回给你推荐了什么吗?” “当然要看,现在就看。” 既然地狱当铺现在明显是在帮我,而我又恰好需要帮助,那干嘛不接受呢?至于地狱当铺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现在去想,等时机到了,他们自然会让我知道。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点开了短信里附带的链接,自动跳转到了相应的物品详情页面。 那是一件名叫“逆流之纱”的斗篷,从图片上看,这件斗篷薄如蝉翼,上面还点缀着无数颗极其细小的颗粒,使得整件斗篷看起来流光溢彩,十分漂亮。 如果说,这件斗篷的外形让我惊艳,那么,关于它的详细介绍,就是让我震惊的程度了。 我怎么都想不到,这件如此漂亮的斗篷,竟然是用时空裂隙当中,最凶残恐怖的能量乱流编制而成的! 以前我也曾经在时空裂隙当中,遇到过能量乱流,甚至还亲眼目睹过它的恐怖杀伤力。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个东西就是我目前为止的人生当中,所见过的最可怕的玩意。 这个东西…… 竟然可以编织成斗篷?? 而且还是能够随着穿戴者的行动,时刻不断地割裂周围的空间壁障,使得穿戴者不仅能够达到常规意义上的隐身效果,而且还是“游离于六道空间之外,暂时不受天道规则束缚”的特殊状态! 这也太牛了吧! 第519章 这是什么鬼价格?! “不受天道规则束缚……”我盯着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喃喃地念叨着,心里面激动得无以复加。 一直以来,天道规则的约束,都是最令人惧怕的东西。不仅仅是我,就连像凌邪、北冥耀那般强悍的存在,都不得不受制于它,可见它究竟是多么强大无敌的一种存在…… 而现在,这件看起来薄如蝉翼的“逆流之纱”,竟然可以让我在短时间内,暂时脱离天道规则的约束!那岂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在那段时间当中,为所欲为,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当初凌邪为了让我能够进入轮回,硬生生地篡改了生死簿上面的记录,给我凭空制造出了天乙贵人的命格,让我生生世世都可以过得平安顺遂。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被九重劫雷硬生生地劈散了所有魂魄,导致魂魄游荡世间千年,至今都没能完全重聚,无法恢复从前最强盛的状态…… 还有北冥耀,纵使他强悍到能够锁定因果,将所有与我和凌邪有关的一切人和事,全部都锁定起来,不断轮回重演了上千年,只为了能够得到一个他最期望的结局……不也还是没能逃得过,天道的惩罚么?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可是北冥一族的彻底覆灭,就是他所付出的代价。 而我,只要把这件“逆流之纱”买下来,就可以拥有一小段可以任意妄为的时间,无论怎样违逆天道规则,都不用担心会受到任何惩罚。 如此巨大的好处,简直是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可它现在就真真切切的摆在我的面前。 这份狂喜和激动,几乎要冲昏我的头脑,让我冲动地想要不假思索地,直接将这件“逆流之纱”买下来。 不过好在我还是用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自己,并且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查看一下,购买这件“逆流之纱”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地狱当铺里面出售的东西,虽然件件都是精品,但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都是相当昂贵的。尤其这件“逆流之纱”的功用堪称逆天,想必购买它所需要付出的交换品,也必然是昂贵到一般人无法承受的。 我就怕自己买不起…… 战战兢兢地滑动页面,终于看清楚物品标价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懵了…… “兑换价格:无条件执行本当铺发布的一项任务。” 这是什么鬼价格?? 地狱当铺最近的标价,真的是越来越突破想象力了。之前要求我答应不知道什么条件的条件,就已经够让人心里发虚的了,现在倒好,直接让我去执行任务了…… 这是想让我成为他们的打手,给他们卖命的意思? 直觉让我觉得,这个必须无条件执行的任务,绝不可能轻松。要不然的话,以地狱当铺幕后主人的强大能力,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还要拿出“逆流之纱”这种级别的珍宝来诱惑我接下任务? 常识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有阴谋和算计。 这是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巨坑啊…… 第520章 任务 我从来都没有主动跳陷阱的习惯,哪怕摆在陷阱上的诱饵多么具有吸引力,我都不会那么做。 这次也是一样。 虽然“逆流之纱”的功能,看起来十分逆天,而且也恰好正是我此时最需要的,但是得到它的代价,实在太大。我不想冒那么大的风险。 就在我已经作出决定,打算放弃兑换这件“逆流之纱”的时候,地狱当铺的网站上,又一次弹出了对话框。 上面写着:“如对此商品有任何疑问,欢迎随时咨询。” 我现在彻底确定,地狱当铺的确有办法知道,我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了……要不然的话,为什么就这么巧,刚刚好不早不晚,就在我决定要放弃兑换的时候,弹出这么个对话框来,提醒我可以咨询? 我心里面冷笑,想要直接关掉对话框,结果却发现怎么都关不掉。想来也是,以地狱当铺的能力,既然都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又怎么可能让我轻易地关掉对话框放弃咨询呢? 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屏幕上敲出几个字发送过去:“告诉我,那个所谓的任务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觉得,既然标价上面说得那么含糊其辞,那么对方八成是不会直截了当给我明确答案的。而我也已经在心里面打定了主意,得不到确切回答的话,是绝不可能兑换这件“逆流之纱”的。 必须得承认,其实我心里面,还是存着那么一丝丝侥幸的。毕竟,这件“逆流之纱”的功用,实在是强大到堪称逆天了……哦不,它就是一件能逆天的宝贝! 如果真的可以把它兑换下来,那就意味着,我可以放心大胆地随意篡改生死簿,而不用担心受到任何惩罚!我可以给肚子里的念念编织一个绝好的命格,避免将来她出生的时候,有可能会出现的危险状况。还可以让风扬和景妤婳全都借尸还魂,或者是一起去投胎,下辈子再继续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还有朵雅……我也可以安排她进入轮回,拥有一个平安顺遂不受伤害的来世,算作是我对于今生伤害她的弥补…… 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而且,我觉得说不定还可以用这种办法,让凌邪摆脱都拉乌梦隐的控制,重新恢复自我意识。 都拉乌梦隐的蛊术,我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解除掉,而且以我跟她之间的实力差距,即便我能够知晓解蛊的办法,也未必能够成功。贸贸然动手,极有可能非但救不了凌邪,还会把自己给搭进去……但是如果能够通过判官笔直接修改生死簿上面的记录,那说不定就可以避免这些问题。既不会因为实力相差悬殊,而无法让凌邪清醒过来;同时也不需要担心,万一失败了,会把自己也给折进去…… 顺着这个思路,我越想越觉得,这件“逆流之纱”,简直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宝物,就是我眼下最最需要的东西。 地狱当铺果然是故意在帮我铺路的,所谓的种种推荐,其实都是在给我直接提供当下最需要的东西。估摸着,要不是碍于天道规矩,他们可能连推荐这个步骤都会省略掉,直接把东西塞到我手上,然后再自动扣除掉相应的“货币”…… 不过眼下这样也好,至少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儿主动权的,不管地狱当铺再如何推荐,我要是咬死了就是不肯兑换,估计他们也那我没辙。毕竟有天道规则在上头压着呢,他们总不能真的强买强卖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这会儿时间里,屏幕上的对话框上,已经滚动过了不知道多少行血红色的文字。我刚才光顾着思考,利用判官笔和生死簿帮助凌邪摆脱控制的可行性,并没有及时注意到屏幕上的那些文字。现在回过神来,才发现小小的对话框里,满满当当的信息量,顿时整个人都有点儿发懵。 我就只是问了一句而已,对面就回答了这么多? 这不像是地狱当铺的风格啊……之前不都是神神秘秘的,啥也不肯告诉我么?为啥这次就如此痛快,我才只开口问了一句,就噼里啪啦全都说出来了?! 我心里面充满了狐疑。 老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屏幕另一端的那个人,突然表现得如此反常,怎能不让我警惕呢? 如果说之前我只是觉得,这件“逆流之纱”背后藏着陷阱的话,那么现在我觉得,它背后藏的绝对是个天坑。 比全球十大天坑加起来还要更大的无底深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面已经认定了,这是个巨坑无比的陷阱,我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般地想要看一看,地狱当铺的主人给我发过来的这些信息,到底是什么。 怀抱着这份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应该存在的好奇心,我认真地阅读起了对方发过来的那些大段大段的文字。 入眼第一句,就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此任务需要你回到白头村去,将那里混乱的空间壁障恢复正常,同时释放所有被拘禁的恶鬼……” 白头村…… 若不是看到这三个字,我都几乎以为,自己快要忘记那个可怕的地方了…… 在白头村里经历的那一切,至今想起来,都会让我感觉不寒而栗。尤其是被那个瞎老太太的怨魂,强行带入幻境,重复经历她死前的痛苦……那种被困在巨大的蒸锅里,绝望地感受着热气蒸腾,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全都灼烫得起了水泡,就连呼吸道都充满灼热的刺痛…… 那种痛苦而又绝望的滋味,至今都还常常在我的噩梦里出现。 那是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回想的噩梦。 而现在,地狱当铺竟然要求我重新回到白头村去…… 虽然我知道,就算回去,也不一定就会再遇到那个瞎老太太,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就还是跟上次一样,被她弄进幻境里差点活活蒸死……但我心里面还是一万个不愿意回去。 或许,这就是经历过极度恐惧之后,所残留下来的心理阴影吧。 哪怕是以“逆流之纱”作为奖励,我也不太愿意去。 出于这份抗拒,我并没有继续去看后面的那些信息,而是直接打字询问地狱当铺的主人:“可以换个别的任务吗?” 第521章 零风险? “不可以。”地狱当铺主人这次的回答,倒是干脆利落。 然而这次我反倒是希望,他可以像刚才那样长篇大论。因为那样的话,或许意味着,我多多少少还能有点儿更换任务的可能。但是像现在这样,我就彻底没有任何希望了。 我非常不想再回到白头村那个鬼地方去。 可要是真的就这么彻底放弃“逆流之纱”,放弃它能够给我带来的种种好处和帮助,我也是真的舍不得,做不到…… 一时之间,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既不想放弃“逆流之纱”,也不愿意再去白头村里执行什么任务,这就让我非常纠结了。 地狱当铺的主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我内心当中的纠结和顾虑,他竟然主动发消息对我说:“有关任务期间的人身安全问题,请不必太过于担心。本当铺会免费提供执行任务期间所需要的一切物品。不过,所有物品在任务结束后,都需要原样归还。如有遗失或者损坏,需要照价赔偿。” 意思就是让我不用怕,他们会给我提供一大堆逆天的宝贝,确保我肯定能万无一失的顺利执行任务。 其实说到底,所谓的执行任务,不过是地狱当铺拿我当枪使而已,要不是因为他们忌惮天道规则,早就亲自出手了,根本就用不着我。他们用这种方式,拐弯抹角的让我去做那些事情,无非就是为了躲避天道规则的约束罢了。 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陷入危险,从而导致所谓的任务无法完成的。既然是想要借我的手,去完成他们想要完成的事情,那么他们当然会保证我的安全,保证任务最终能够成功…… 既然这样,那我所需要承担的风险,其实并没有多少。虽然未必能够完全躲避掉,所有的危险和突发状况,但是我相信,以地狱当铺的能力,还有他们的那些神奇无比的宝贝,就算是出了意外,也至少可以保证让我不至于丢掉小命的。 在不用付出生命危险,甚至很有可能全程顺利毫无风险的这种大前提之下,用执行任务换取“逆流之纱”这样的绝世宝物,简直是太值了。我越想越动心,甚至开始觉得,要是自己再不兑换的话,简直就跟傻子没什么两样了…… 我着了魔似的想要点击那个购买按钮,然而这个时候,脑海里却出现了引梦蝶的声音,它略带紧张地提醒道:“主人,三思啊……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儿冲动了吗?” 它的话就像是寒冬腊月里的一瓢冷水,让我发热的脑袋瞬间冷却下来。 是啊,我太冲动了。 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像我想的那样没错,可以轻轻松松不需要冒太大的风险,就可以拿到我想要的“逆流之纱”了。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嘛? 如果真的那么轻松,随便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拿着地狱当铺提供的宝贝,去白头村释放那些被困的恶鬼……那地狱当铺又为什么非得盯准了我一个人撺掇呢?我之前表现得那么抗拒,难道他们就不能换个人么? 这事还是有问题啊…… 第522章 怎么是你?! 我还想再继续问一些什么,好确定这个陷阱到底有多危险,到底值不值得我跳进去。结果,还没等我把字打完,就有一只白得近乎透明的大手攥住了我的手指,强行滑动屏幕,按下了那个购买按钮。 整个过程当中,他其实并没有用什么蛮力,温柔得就像是情人之间的甜蜜接触……然而,我心里只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我非常清楚,被那只手触碰到的时候,我整个人的意识都仿佛被控制住了似的,根本就生不出来半点儿反抗之心……与其说是被那只手紧紧攥着,强行按下购买按钮的,倒不如说是我心甘情愿被他牵引,似乎才更加符合真正的情况…… 这种精神意识都被对方操控的状态,几分钟前才刚刚出现过一次,不用想也知道,肯定还是地狱当铺搞的鬼…… 只不过,这次地狱当铺的人直接现了身。 关于地狱当铺的主人,我脑海里的印象实在少得可怜。因为我之前也只见过他一次而已,而且那个时候,他浑身上下全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里,还一直低着头,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看清楚他的相貌。除了皮肤异常白皙以外,再没有任何深刻的印象。 这回,我必须得抓住机会,好好记住对方的特征才行!万一将来能有什么用处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用力地反手抓住那只近乎透明的苍白手掌,同时转头去看对方的面容。结果却在看清楚的瞬间,整个人都彻底愣住了…… 那张脸,清秀俊逸,眉宇间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之气,眼神中流露出的孤傲,也跟我记忆当中的样子一般无二…… 我震惊地望着这张脸,隔了几秒才艰难至极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恨……恨时?!怎么是你!” 恨时竟然是地狱当铺的主人吗?!这个讯息,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让我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恨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随后,就带着这抹诡异笑容,迅速地变得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而已。快到让我甚至来不及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等我终于回神的时候,眼前已经只剩下空气了。我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恨时怎么会是地狱当铺的主人呢?之前接触的时候,他明明没有丝毫法力啊…… 如果说他活着的时候,可以依靠各种手段进行伪装的话,那么他死后的魂魄呢?如果他真的强大,魂魄根本不会被我用法术召唤到。即便是召唤到了,也会对我造成巨大的反噬。而如果他确确实实如同我之前感应的那样,只是个没有丝毫法力的普通人,那又如何解释地狱当铺的种种神秘强大之处呢? 一个普通人,真的能够搜罗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宝物,并且用那样的方式进行售卖吗? 反正我觉得根本没可能。 那会不会是当铺的合伙人,或者是跑腿打杂的之类的身份呢? 我不断地猜测着,恨时和地狱当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完全没有留意到身边发生的变化。幸好引梦蝶及时出声,才让我注意到自己脚边多出了一叠东西。 第523章 冥冥中的限制 “主人!你快看,那是什么!” 引梦蝶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将我的注意力拉回现实中。 我循着它传递给我的感知,低头向下望去,才发现自己的脚边静静地放着一叠薄薄的轻纱。 那轻纱薄得令人惊叹,即便是叠起来的状态,依然薄如蝉翼,隐约透明。那上面缀着的星星点点的细碎颗粒,隐约地散发着彩色的光芒,炫目而美丽。 能够美得如此摄心夺魄的东西,恐怕这世间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件。 不需要再做任何询问,我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它的名字—— 逆流之纱! 真的没想到,恨时竟然是直接带着逆流之纱过来的。看来,他是真的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让我买下这件逆流之纱了。就算刚刚没有成功,他也肯定会换别的办法,让我把它买下来的。 意识到这些之后,我忍不住露出苦笑,心想着我到底有什么特别,值得他耗费这么多的心思呢?那个所谓的任务,难道就非我不可了吗? 是不是真的非我不可,我现在也没法知道答案,继续想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我收敛思绪,弯腰拾起地上的逆流之纱。 说来奇怪,这件斗篷拿在手上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的重量,甚至完全感觉不到手里拿着东西,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这实在是有点颠覆我的认知。按照常理来说,即便是再轻的东西,拿在手上也总该有一些感觉才对。可逆流之纱就真的毫无存在感,捧着它就像是捧着一团空气似的。 要不是还能用眼睛看到,我恐怕都没有办法确定,它到底在不在我手里。 不过转念想想,逆流之纱本来就是逆天之物,不符合常理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它连天道规则都能够违逆、躲避,普通的常理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件逆流之纱披到身上,试试看它是不是真的像地狱当铺的网站上介绍的那样,那么的神奇而逆天。 但是就在我准备把它披上的时候,手机又一次响起了提示音,依然是地狱当铺发来的消息—— “友情提示:逆流之纱乃是消耗品,消耗掉的能量无法通过任何方式进行恢复。全部能量耗尽以后,逆流之纱将会彻底消失。其能量消耗速度,由穿戴者的行为决定,因此本当铺也无法估算确切的可穿戴时长,还望知晓。”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我没事的时候别乱穿,免得等到真正需要的时候穿不了了。 再有就是,按照我自己的猜测,可能我做的事情越违逆天道,消耗掉的能量就更多,那么相应的可穿戴的时间也就越少。 其实这也正常,要不然的话,只要披上它,我就能随心所欲肆意妄为,连生死簿都能无限乱改的话,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看来,即便能够逃脱天道规则,也还是逃不过冥冥中的定律。这个世界上,超出常人认知的隐秘力量实在太多太强大了,我也懒得费心去细细思量。反正我只要知道,即便是有了这件逆流之纱,也不能完全毫无限制的去做事,那就足够了。 我必须得留着它的能量,用在最关键的时刻,用到最重要的事情上面去! 第524章 反常一撞 我将逆流之纱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上衣口袋里。由于这件斗篷实在是薄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即便是折叠了以后,仍然只有小小的、薄薄的一小片。而且,根本感觉不出丝毫分量。 把它放进口袋里的那一瞬间,我甚至忍不住担心,它会不会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因为,它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了,之前拿在手上的时候,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现在放进口袋里,自然更加感觉不到。 就像是一个幻象…… 我甚至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心底里产生过怀疑。不过,转念想想,地狱当铺貌似没必要这样耍我。这么做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呢? 如此想过之后,我也就不再纠结,逆流之纱到底是不是虚幻的这种无聊问题了。 我跟随着引路蜂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周围的无形压力不断地增加,让我越来越痛苦。到了最后,几乎就连简单的走路,都变得吃力起来。 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经不仅仅只是单纯地限制我体内的精神力量,而是在疯狂地压制着我体内的每一颗细胞、每一处经脉。毫不夸张地说,这种痛苦的感觉,无异于承受十八层地狱里的酷刑。 肉体已经痛苦到了极限,精神力也被压缩到了极点,我感觉自己整个人从内到外,从身到心,全都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哪怕只是再往前迈一步,我都会承受不住压力,崩溃而死。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终于透过疏疏密密的枝叶,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人影。 不是一个,也不是两个,而是一群! 独自在山林间行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同类,而且一下子就是一大群,这种心理上的狂喜感觉,让我根本没有办法自控。 我忘记了所有的痛苦,一心只想上前去看看,那些人究竟在干什么。然而就在我身体前倾,即将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引路蜂猛地朝我飞过来,狠狠地撞在了我的胸口上! 而且诡异的是,我竟然被它撞了个趔趄! 引路蜂个头虽大,但那是相对于普通蜜蜂而言的,跟我这个大活人比起来,它还是太小了。可是被它撞到的那一瞬间,我甚至产生出了一种被疾驰的卡车撞到的错觉,身不由己地接连退了十几步,脑子里仍然是懵懵的,完全搞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最后,还是引梦蝶告诉我的:“主人,你……你刚才被引路蜂给撞回来了?” 撞回来?! 我愣愣地抬手抚摸自己的胸口,那个被它撞过的位置,仍然若有似无的疼。我这才不得不相信,引梦蝶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被一只大号蜜蜂给撞得后退了十几步……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会相信啊?! “引路蜂,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忍不住冷声质问,然而灵智微弱的引路蜂根本就没有办法作出回答。 不过,地狱当铺的短信,倒是在这个时候“碰巧”进来,代替它解答了我的疑问。 第525章 游离 “友情提醒:前方区域极度危险,请先穿戴逆流之纱后再行进入。” 地狱当铺这次发来的短信,就只有这么一句话而已。 不过,它至少让我确定了,引路蜂的确并不仅仅只是能够给我引路而已,还会将我所处的地点以及当前状态,实时传递给地狱当铺的主人。也能够在必须要的情况下,做出一些能够影响、改变我的行为——比如像刚才那样,在我即将踏进最危险的区域范围时,猛地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巨力,直接将我整个人撞得倒退。 至于它还有没有更多的能力,我暂时还没法知道。但光是目前表现出来的这些,已经让我十分讨厌它了。 因为,我感觉它根本就不是一个为我所用的工具,而是个移动监视器。这种时时刻刻被监视着的感觉,实在让我非常不爽。 我甚至都开始后悔把它买下来了。 引梦蝶感应到我的想法,悄悄地传音对我说:“没事的,主人,等出去了以后,你就可以想办法把它处理掉了。” “嗯,我知道。” 引梦蝶所说的,也正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是绝对不可能忍受,自己未来的生活一直都这样被时时刻刻的监视着,而我又无法信任引路蜂,或者说是它背后的地狱当铺主人吧……就算地狱当铺主人向我保证,说以后绝不会随便贱是我的状态,我也没有办法完全相信。 所以,解决办法就只有两个,要么向地狱当铺申请退货,要么自己想办法直接把引路蜂给解决掉。前者我估摸着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大概率就只能自己动手解决引路蜂了。 至于兑换时候答应下来的那个条件……也就只能认倒霉了。 这些糟心的事情实在太影响情绪,我努力地大口深呼吸,好不容易才终于把这些念头全都暂时压了下去。随后,取出一直放在衣袋里的逆流之纱,轻轻披到身上。 在披上它的瞬间,所有的压力和不适全都彻底消失。我尝试着不断向前走,也没有再感受到丝毫的压力或者危险,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行走在广袤无垠的天地之间,没有任何束缚,自由自在,舒适惬意,从身到心,全都彻彻底底的放松下来。我真没有想到,披上逆流之纱以后,感觉竟然会如此舒适。 而且我也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跟当前目光所见的世界隔离开了,我游离于三界六道之外,游离于所有的一切规则之外,世间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我、伤害我,我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这种认知,甚至让我飘飘然地产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想法,觉得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世间一切,凭一己喜恶随意改造这个世界…… 万幸,我在最后关头,想起了地狱当铺给我的警告,才终于刹住了那些可怕的念头。要不然的话,我恐怕得一秒耗尽逆流之纱的所有能量。 我现在终于知道,地狱当铺为什么要格外强调逆流之纱是消耗品了。因为如果不强调的话,它能够穿在我身上的时间,可能也就只有几秒钟而已。 第526章 人间炼狱 在逆流之纱的帮助之下,我很轻松地走近了前方的那片……炼狱。 是的,炼狱。除了这两个字以外,我想不出来,还能用怎样的词汇,来形容这个地方。 我曾经见识过真正的阴间地狱,也亲眼见过从十八层地狱里逃出来的厉鬼,见过他们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可怕伤口……但是,那些所有的恐怖,都比不过我现在眼前看到的景象。 这是人间炼狱。远比地府里的十八层炼狱还要可怕得多! 血肉之躯在这里,连牲畜都不如,完完全全就是被使用的工具。他们或是被高高的悬吊起来,或是被堆叠起来,搭建出一个个诡异的“建筑”。还有更多的被直接放在地面上,身体弯折成扭曲诡异的姿态,一个挨着一个,以肉体组成庞大而繁复的法阵…… 光是从他们被强行扭曲的身体上,就能够感受到他们所承受的痛苦了。但是,这远远不是他们所承受的全部。 相比起肢体被强行弯折的痛楚,被无数毒虫蛇蝎啃噬身体,甚至是直接钻进身体里面啃咬内脏,那种痛苦和恐惧,才更加剧烈。 我甚至都已经不敢去想象,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而且更可怕的是,所有的人,全都被那股庞大而神秘的力量压制着,即便身上没有绳子绑着,也无法做出丝毫的挣扎。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大张着嘴巴,面孔扭曲到了极点……但是,空气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他们所有人,都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承受着如此极限的折磨,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这样的痛苦,远远比死更加可怕。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才是解脱。 眼前的景象不断地冲击着我的神经,我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念头,想要出手杀死他们所有人——将他们从这种可怕的非人折磨当中解脱出来。 然而,理智告诉我,不可以那么做。 身披逆流之纱时,我的一切行为,都会消耗逆流之纱的能量。一旦将所有能量全都消耗光了,逆流之纱就会彻底消失不见,而我也将直接暴露在这里的威压之下。 以我目前的法力水平,绝对承受不住那份威压。我会变得跟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失去所有的行动能力和反抗能力,只能任由那些毒虫啃咬自己的身体和内脏…… 那绝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克制住内心当中的同情,继续朝着炼狱更深处走去。 直觉告诉我,某种答案就隐藏在这个人间炼狱的最深处。我得过去看看。 往前走了一小段,便看见有几个举止僵硬的“人”,似乎在驱赶着什么,也往炼狱深处走。我心里估摸着,也许这些“人”,就是我之前远远看见的人影。当时我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同类,不过现在已经明白自己错了。 这些东西虽然有着人的外表,但绝对已经不再是常规意义上的人了。至于具体是什么,我现在也不知道。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他们在这里充当了类似“狱卒”之类的身份,他们负责把那些可怜的活人押送过来,施以刑罚,也看守着他们,防止逃跑……虽然,我觉得逃跑这种事情,基本不会在这里出现。那些可怜的活人,都已经被压制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哪还有逃跑的能力? 仗着有逆流之纱傍身,我壮着胆子靠近那些“狱卒”。和预期当中一样,那些“狱卒”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靠近。 而我,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第527章 又见朵雅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张缩小了无数倍,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熟悉的脸…… “朵雅?!” 我没忍住惊呼出声,随后紧张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被那些“狱卒”听见。 万幸,狱卒们都没什么反应,就连朵雅本人也没有丝毫异样,好像根本就什么也没听到。我悬在嗓子里眼儿里的心这才慢慢落回去,随后意识到,逆流之纱可不是普通的隐身术,而是直接通过割裂空间的方式,将我和周围的世界彻底隔断开来。 既然都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了,那听不见声响才是正常的。 之前是因为我能够听到周围的声响,所以就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发出的声音,应该也能够被周围的人听到。但是现在仔细想想,逆流之纱这种级别的宝贝,连天道都可以规避,又怎么会连阻止声音外泄这种小事都做不到呢? 实在是我小瞧了逆流之纱。 确定了绝对不会暴露行踪以后,我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不再只是远远地跟在那帮“狱卒”身后,而是直接靠近去观察他们,同时也观察那些被他们“押送”怪虫……或者应该说是鬼蛊。 是的,这批被押送的并不是活人,而是我之前见到的那种鬼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数量保守估计也得有几千,甚至有可能上万。 朵雅是这群鬼蛊当中,唯一的例外。她仍然是人类的模样,只不过体型被缩小了无数倍,看起来跟那些鬼蛊差不多大。混在一群鬼蛊当中,乍看之下还真有点儿分不出来。 我有点怀疑,都拉乌梦隐是不是不小心搞混了,才会把她和其它的鬼蛊一起送到这里来。 出于某种猜测,我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其它鬼蛊的模样,结果还真看见了几张比较眼熟的脸…… 朵雅的那些族人们,也都被一起送过来了。 我越来越好奇,都拉乌梦隐把这些鬼蛊们弄到这里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了。照理说,这些都拉乌一族的人,也都是她曾经的族人啊,她将他们炼制成怪模怪样的虫子时,难道心里面就没有一丝丝的难受吗? 她是否难受,我没法知道。但是我能看得出来,朵雅现在非常难受。 朵雅始终跟自己的族人们挨在一起,不断地用目光打量着他们,但是非常可惜,她的族人们似乎全都被控制了心智,没有办法给她任何回应。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朵雅应该是这里唯一仍然保持正常神智的。其余的所有鬼蛊,甚至包括押送它们的“狱卒”,全都是傀儡般的状态,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 我忍不住开始琢磨,自己是否应该先把朵雅给救出来……她毕竟是苗疆之人,对于蛊术的了解比我多太多了。如果能够从她口中得到一点儿有用的信息,或许可以让我事半功倍。 就算她也什么都不知道,没法给我提供任何有价值的帮助,那我也至少不会损失什么。虽然她现在心里非常恨我,但我相信她还是能够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应该知道我们现在要面对的共同敌人是谁。 她那么在意自己的族人们,应该不会置全族人的安危于不顾,在这种关头跟我动手。 第528章 越来越拟人化的它 如此想着,我心里的天平就开始朝着救她的方向慢慢倾斜。 引梦蝶察觉到我的想法之后,便开始用意念劝告我:“主人,你可千万要想清楚啊……那个朵雅恨你入骨,你救了她,说不定她还会反过来捅你一刀的……” “嗯,我知道。” 我现在自己肚子里也怀着孩子,怎么可能会不了解,那种永远失去孩子的痛苦和憎恨呢?如果现在突然有人打散了念念的魂魄,而且还永远都没有办法挽救,那我也会恨不得把那个人碎尸万段的。 虽然我当时并非故意,但朵雅的女儿确实是被我打散了魂魄,而且没有任何办法挽救。即便我能够拿到生死簿,也无法挽回一个已经彻底不存在了的魂魄。 所以,朵雅恨我、想要报复我,也是应该的。如果易地而处,我也会跟她一样。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意念对引梦蝶说:“我本来就欠了她一条命,现在正巧碰上了,顺手救她一次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救了她说不定对我也能有好处。她毕竟是苗疆之人,从小学习蛊术,在这方面比我懂得多太多了……” 引梦蝶明显不赞同我的想法,觉得以朵雅的性格,就算真的知道有用的信息,也不可能会像我期望的那样帮助我。 但它也同样知道,我心里已经基本打定了主意,再多说也无法让我改变想法,于是就只是闷闷地传音:“那我就只有一句话……要是让我察觉到,她有什么对主人你不利的想法或者举动,我一定第一时间杀了她以除后患!我才不管你有没有答应过她什么。真到了那个时候,主人你可千万别怪我!” 听着引梦蝶的声音,我忍不住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娇憨可爱的小女孩,气鼓鼓说话的模样。那种又生气又为我着急的模样,让我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好好地抱一抱她。 随后我才猛地意识到,引梦蝶好像越来越像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了…… 她的下一次蜕变,该不会直接变幻成为人类的模样吧? 貌似……真是那样的话也挺好。 带着几分好奇和期待,我岔开话题问它:“你还能再进化的吧?下一次可以变成什么?” “不知道诶……”引梦蝶似乎被我问住了,短暂地思考了一小会儿之后,它忽然反应过来,抗议道:“主人,你别转移话题!我在跟你说朵雅的事儿呢!” 我笑道:“关于她,该说的刚才都说完了呀。如果她真的在关键时刻偷袭我,那我不反对你对她出手。不过,她现在的法力水平究竟如何,我心里也不清楚,你可千万要小心保护好自己,别一个不留神没救成我,反倒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嗯,不会的。” 引梦蝶虽然如此传音回答,但是心意相通之下,它内心当中的真正想法,根本逃不过我的感应。 我清清楚楚地感应到,它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其实是…… 能保住主人的性命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这个傻瓜! 第529章 最好的安排 就像我能够感应到引梦蝶心中的想法一样,我心里的一切感知和想法,也同样逃不过引梦蝶的感应。虽然身为主人的我,在某些不希望被它感应的时候,可以暂时性的屏蔽掉这份感应,但是非常遗憾,这次我屏蔽的速度稍微慢了那么一点点…… 引梦蝶发现我感应到它心底的真实想法了。 “诶呀主人你……你不要乱感知啦!人家……人家只是随便想想的!才不会真的那样去做呢!”引梦蝶像个被发现了秘密的小女孩儿一样,傲娇地否认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这个小家伙,真的是越来越像人了啊……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的沉重和压抑也在不知不觉间,减轻了些许。我带着笑意传音安抚:“好好好,知道啦,你只是随便想想的,我不会当真。” “千万不要当真哦!”引梦蝶不放心地叮嘱。 “啰嗦。”我笑着屏蔽掉了与它之间的心灵感应,免得再被它发现内心的真正想法。 其实此时此刻,我心里真正想的是,怎样才能给它一个变成人的机会呢? 无论是心智还是情感,引梦蝶全都已经具备了,如果一直让它以蝴蝶的形态,寄居在我的识海里,未免有点太委屈它了。 我想,等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想办法给它制造一具人类的身体,让它可以真真正正的变成一个人类,拥有自由的人生。 虽然我现在还非常需要它的帮助,但是我想,这种依赖迟早会有结束的那天。等所有的难题全都解决,等一切磨难全都结束的那天,我就放它自由,让它去过随心所欲的日子。 它死心塌地地跟了我这么久,我理应给它最好的回报。 我暗暗地盘算着,但是并不打算现在就让引梦蝶知道。我想让这一切成为一份惊喜,等到时机成熟的那天,再让它知晓。我想象着它会有怎样的惊喜反应,便已经忍不住嘴角上扬。 我十分盼望那天可以早点到来。 引梦蝶察觉不到我心中的最新想法,便知道我肯定是暂时屏蔽了与它之间的感应,这让它有点慌了:“主人,你干嘛屏蔽我的感应啊?你……你该不会是现在就打算出手救她了吧?还是你有什么别的打算了,你不要瞒着我啊!” 这个小家伙,果然是想偏了。 我安抚它说:“没有,我没打算现在就出手,你别慌。” 虽然在逆流之纱的作用之下,那些“狱卒”完全感应不到我的存在,但是我没有办法确定,如果现在就出手救出朵雅,会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虽然这一批被押送的鬼蛊数量非常多,可要是万一他们能够通过某种特别的方式,感知到被押送的鬼蛊是否有所缺失呢? 如果被他们发现了,就肯定会引发一系列的状况,那对我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我并不想那么冒险。我目前的打算是,先跟着他们不断向里深入,看看最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悄无声息地救下朵雅。如果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或者里面的情况实在太复杂,那就到时候再随机应变。 第530章 诡异变化 引梦蝶将信将疑:“主人,你可不要骗我……” “不会不会,到时候我出手之前,还得靠你跟朵雅沟通呢。”我说。 朵雅早就不是我的鬼仆了,所以我如果要跟她进行意念沟通,就必须得耗费法力,进而损耗逆流之纱的能量,那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引梦蝶使用它的入梦能力,把我想要传达的信息直接注入朵雅的意识当中。而且,这样做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就是能够直接获取到朵雅最真实的反应。 引梦蝶听我这么说,终于相信我不会瞒着它了,情绪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感应着它的情绪变化,我的心里也忍不住滋生出了一股股暖意。这种被全心全意地紧张、惦念着的感觉,真的让人心里很甜。 在我的生命当中,能够给我带来这种温暖甜蜜感觉的人并不多。虽然引梦蝶现在其实连人类都不是,但是在我的心里面,早已经把它当成了亲人看待。 是的,亲人。 已经超越了朋友,是没有血缘的亲人。我真心实意地希望,它可以有朝一日化成人形,拥有属于它自己的人生,去随心所欲的做所有它想要做的事情…… 想办法让它化成人形的这件事情,在我心里的重要程度,仅次于救回凌邪。引梦蝶在我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越了除了凌邪以外的一切。 …… “主人你看!” 引梦蝶的惊呼声,将我从这份甜蜜温暖的心情中拉回现实。我这才发现,周围的阴煞之气,已经浓郁到了几乎可以化作实质的程度。比起都拉乌梦隐举办“婚礼”的地宫底层,这里的阴煞之气丝毫不显逊色。 可这是地面上啊!能够被阳光直接照射到的地方!到底是怎么凝聚这么多的阴气而不散的?! 强烈的震惊和疑惑,充满了我的心。我感觉自己过去学习的所有知识,都快要被这里给颠覆了。 一路上都安静配合的朵雅,在进入这片腹地以后,也变得紧张焦灼起来。她不断地用苗语跟身边的族人说着什么,可惜被炼成鬼蛊的族人们对她的话毫无反应。也不知道究竟是丧失了听觉能力,还是心里面明白但却身不由己。 我听不懂苗语,无法知晓朵雅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不过从她慌张焦灼的声调当中,还是不难判断出来,她应该是正在进行某种警告或者劝说。 警告族人们不要再继续向前深入了,劝说族人们团结起来反抗,跟随自己离开这里…… 但是结果非常显然,一点效果都没有。 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必要跟她沟通一下。要不要现在就立刻动手救她,倒是可以再行商榷,但是至少应该先弄明白,现在这种状况到底是怎么了。 朵雅是土生土长的苗疆之人,又是都拉乌一族的当代圣女,她所知晓的事物远比我多得多。如果她能够愿意告诉我一些讯息,对我来说将是莫大的帮助。 “引梦蝶,去告诉朵雅,我就在这附近。如果她愿意配合的话,我可以救她!”我用意念对引梦蝶说道。 第531章 黑苗禁地 引梦蝶虽然并不太赞同我救朵雅,但还是毫不迟疑地执行了我的命令。 它从我的识海空间里飞出来,穿透逆流之纱形成的无形保护罩,径直飞到朵雅的头顶,挥动翅膀洒下了一片幽蓝色的光尘。 在它完成这一切的时候,我始终紧紧地盯着那几个负责押送的“狱卒”,生怕他们感应到引梦蝶的举动。 毕竟,引梦蝶已经离开我身边,不再受逆流之纱的保护,它的所有举动,全都可以被感知和察觉。 虽然就算被发现了,它也可以立刻飞回我身边,在那些“狱卒”的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但总归还是免不了会有些麻烦的。所以我一直都在替她担心着。 万幸的是,那些“狱卒”似乎真的是被操控的傀儡,并没有自己的感知能力。他们只是僵硬地执行被设定好的任务而已,对于引梦蝶的出现,他们没有丝毫反应。 但是朵雅感应到了引梦蝶的出现。 她先是错愕地愣怔了一瞬,随后便试图用自己的法力抵抗引梦蝶散发出的光尘。 不过,引梦蝶毕竟占了先手,所以她的抵抗并没有完全成功。虽然没有被直接拉入梦境,但意念还是暂时被引梦蝶侵入了。 引梦蝶向她复述我刚说的话:“主人就在这附近,她可以救你,但前提是你必须得乖乖配合,不能动任何小心思。” 朵雅四下张望,试图找出我藏身的地方。但是由于逆流之纱的作用,即便我现在与她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左右,但她却根本看不见我,也感知不到丝毫与我有关的气息。 这让她心中十分怀疑:“她真的在这儿?” “是的。” “她也被炼化成鬼蛊了?!” 朵雅问出了一个让我相当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能不能出现在这里,和我是否被炼化成了鬼蛊,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出于某种直觉,我利用心灵感应,让引梦蝶代我问出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就一定得被炼化成鬼蛊?难道不是鬼蛊,就来不了这儿了吗?” 朵雅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不是鬼蛊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里的威压……” 说完之后,她似乎猛地意识到了不妥,立刻满脸懊悔地住了口。 从她的表情上判断,我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来,她其实还有更多的话想说,只不过被她自己硬生生地憋住了。 而她憋住没说的那些话,或许就包含着我现在最需要的讯息。 我让引梦蝶继续追问—— “你自己不也没有变成鬼蛊吗?为什么你就能够受得了这里的威压,主人就受不了?” 朵雅欲言又止,眼底里似乎有异色闪过,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由于她刚刚的抵抗,引梦蝶的法术效果大打折扣,现在仅仅只是能够感应到她的情绪起伏变化而已,并不能直接窥探到她内心深处的具体想法。 最终,朵雅也没有做出任何回答,而是反问引梦蝶:“你说你的主人就在这附近,那她人呢?她为什么不亲自出来问我这些问题,而是让你传话呢?你根本就是在骗我吧,其实你主人根本就没有进入这里,她现在应该是呆在外围地区呢吧?” “主人到底在不在这附近,这个重要吗?”引梦蝶没有等待我的新命令,就直接自作主张地发问了。 朵雅笑了,一字一顿道:“当然重要。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活着踏进黑苗禁地。甚至就连普通的鬼魂,都无法承受这里的威压。如果姓孟的能进来,那只能说明她已经被炼化成了鬼蛊……而刚被炼化过的鬼蛊,所有一切思想和行为,全都会被炼化者操控。那就意味着,她根本不可能还有能力继续控制你、命令你,让你来跟我传话!” “所以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你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故意说这种谎话骗我的目的又是什么?可惜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什么头绪,索性就干脆跟你把话挑明了吧。你们也别再继续拿瞎话糊弄我了,直接给句痛快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能听的出来,朵雅心里面,对我怀着非常非常深的敌意。这份敌意让她没有办法相信,我是真的愿意救她。或者,即便是救了,也必然要让她付出巨大的、难以承受的代价。 所以她对引梦蝶传递出的搭救意图,并没有丝毫的感恩或者欣喜,相反还充满了怀疑和抗拒。 她并不希望被我救。或者应该说,她怀疑这份拯救背后所隐藏的代价,是她承担不起的,索性就干脆从一开始便直接拒绝。 我继续借引梦蝶的口传话:“不管你信不信,主人的确就在这里。她现在就站在你身边。” 朵雅被最后那句话惊得差点儿跳起来,她不断地观察身体周围,甚至还放出了自己的法力去进行探测。 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感应到。 “你骗我!”朵雅气急败坏地叫道。 引梦蝶说:“不,我没有骗你。主人就站在你右边,只不过你看不见也感应不到而已。至于她是怎么做到隐匿行踪的,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只要你愿意乖乖配合主人,不给她添乱,你很快就能够亲自感受到主人的神奇法术了。” 逆流之纱那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能让朵雅知道,所以引梦蝶只能假托法术来含糊带过。 朵雅仍然不信:“不可能,不可能……凭她的法力,怎么可能抵挡得了……” 我感觉这场谈判越来越偏离重点了,索性也不再继续解释,直接让引梦蝶把话题拉回最重要的问题上面—— “主人让我问你,到底还想不想让你的族人们恢复原来的模样了?要是想,你就别纠结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了,赶紧答应主人的要求。要是不想……那咱们也没必要再继续废话下去,咱们就此别过!主人可不是上赶着非得救你不可!” 朵雅听到这话,情绪彻底慌了,再也顾不上纠结什么真假,忙不迭地说:“我想!我想!求你们快救我!也救救我的族人们!” 第532章 你竟然在这里隐身?! “那你得保证,绝不会背后捅刀子,或者是做出任何对主人不利的事情……不,光是保证还不够,你得向蛊灵起誓!”引梦蝶复述着我的要求。 我很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想起了都拉乌一族对于蛊灵有多么敬仰。普通的诺言可以违背,但是对蛊灵发下的誓言,应该不会被轻易践踏才对。 毕竟,朵雅心里面还是非常信奉蛊灵的。这一点,在之前她被我收做鬼仆,内心一切所思所想都能被我感应到的时候,我曾经非常清晰地感受过。 所以,我相信,朵雅绝不可能违背对蛊灵发下的誓言。 “向蛊灵起誓……”朵雅明显犹豫了。 她的犹豫,让我不由得心底微微发寒,因为这或许就意味着,她之前的确存有想要找机会害我的这种念头。 虽然她早就明确地说过,一定不会放过我,而我也曾经许诺会给她一次报复的机会……可是,在眼下这种情况,在我主动示好想要救她的时候,她心里面仍然怀揣恨意,想要趁机报复,就没法不让我觉得心寒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动摇,怀疑自己想要救她的这个决定到底对不对。 但是朵雅并没有给我继续迟疑下去,或者是改变主意的机会。 她起誓了。 不顾被“狱卒”发现的风险,她果断地双膝跪地,以苗人最隆重的礼节,朝着面前的虚空叩拜,口中高声道—— “蛊灵在上,您的奴仆都拉乌朵雅向您起誓,如若孟隐真的能够救我,以及都拉乌一族的所有人,我就从此放下心中的恨意,永远不再向她复仇。若违此誓,我愿意坠入地狱永不超生!” 她许下的誓言,远比我期望的更重。 原本我只是想要让她发誓,在我救下她的这段时间里面,不要故意给我添乱,不要在我对抗强敌的时候,故意在背后给我捅刀子也就行了。至于她女儿魂飞魄散的那笔账,我没打算一笔勾销,之前承诺了要给她一次复仇的机会,我就没打算反悔。等过了眼前这关,她想怎么报复我都随她。 可是她却发下了这样的誓言,只要我能够救下所有都拉乌族人,她就愿意将所有前尘旧恨全都一笔勾销。 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这样。 朵雅发完了誓,起身带着几分挑衅地仰头望着飞在空中的引梦蝶,问:“你让我发的誓我已经发过了,你主人什么时候现身出来,救我和我的族人?” 很显然,她其实仍然不相信,我就隐身在她的身边,也不信我真的有那样的能力,救下她和所有都拉乌族人。 但她同时也是精明的,尽管心中充满怀疑,却并没有白白放过这次机会,甚至还在发誓的时候,故意偷换概念,不动声色地逼我救下都拉乌全族。 用一个魂飞魄散的孩子,交换全族人保全魂魄,能够顺利进入轮回重新做人的机会,这笔交易,她绝对不亏。 原本,我只是想先救她一个人的,至于其他那些被炼制成鬼蛊的都拉乌族人,到底要不要救还是看时机是否成熟。但是现在她这么一弄,反倒是搞得我非救不可了。 她都提出所有旧恨一笔勾销这样的条件来做交换了,我要是再迟疑,甚至是反悔,那就显得是我用心不诚了。而且还会间接坐实了她之前的怀疑,弄得像是我故意耍着她玩儿,明明没能力做到,还要乱开空头支票…… 这是一种无形的心理压力。 我感受到了,也在冷静下来之后,想明白了她的心机。 但是,我没有办法反悔拒绝。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先挑起来的。 “告诉她,我答应了。不过我暂时只能先救她一个,至于她那些族人们,得等我搞清楚这里的情况以后,再另外找机会去救。你让她放心,我既然答应下来了,就绝对不会食言。”我用意念对引梦蝶传音,想让她把这些话转告给朵雅。 然而这一次,引梦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地立刻传话,而是传音对我说:“主人,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啊……我觉得她太有心机了,万一到时候她反悔,不把这个誓言当回事儿,你又能怎么办呢?” “不会的。她对于蛊灵的敬仰和信奉,做不了假。身为都拉乌家族的女孩子,她绝不会对蛊灵撒谎。”在这个问题上,我非常笃定。 毕竟,朵雅曾经是我的鬼仆,在那段时间里,她无法对我有任何欺瞒。那时的我,曾经非常清晰地感应到,蛊灵在她心里的分量究竟有多么重要。 即便现在她不再是我的鬼仆了,我也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事无巨细地感应到她心里面的每一丝想法,但我仍然确信,自己之前感知到的讯息不会有错。 北冥耀虽然坑了我无数次,但至少他传授给我的这个驭鬼术,是真的非常好用。 引梦蝶见我主意已定,知道再继续劝下去,也不可能让我改变想法,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将我之前传音给它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朵雅听完以后,低头思量了片刻,才道:“那好,我再信她一回。现在她能现身出来见我了吗?” 我没再让引梦蝶传音,当然也没有现身,而是直接走过去,弯下腰轻轻用两根手指把她给拈了起来。 她现在实在是变得太小了,用指尖拈着,我都害怕会伤到她。 真难想象,不久之前,我竟然跟她同样大小…… 朵雅被我突然从地面上拎起来,整个人都懵了一瞬,显然没有搞清楚状况。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逆流之纱割裂空间的缘故,她在进入到我所处的这一方小天地时,没能够第一时间适应过来。 隔了一会儿,她才搞清楚状况,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救了。 “你……你真的可以隐身?在这里……隐身?!”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足以用惊讶二字来形容了。 而且我感觉,真正让她感到震惊的点,其实并不在我能够隐身这件事上,而是在于我竟然能够在黑苗禁地里隐身。这才是重点。 第533章 禁地深处 我轻轻地挑了挑眉,故作镇定地反问:“怎么?很奇怪吗?” “当然!这里可是禁制之地!” 最后的那四个字,朵雅几乎一字一顿。 “那又如何?” 我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轻描淡写地反问,实际上心里却非常希望,朵雅能够好好地解释一番。因为,我实在是很想知道,这个所谓的禁制之地,到底藏着怎样的玄机,为何她每次提起这个词的时候,都会是那样一副恐惧至深的模样。 作为都拉乌家族的当代圣女,蛊灵的前任宿主,她实在是不应该露出如此恐惧的模样。 难不成这个禁制之地里藏着的东西,比蛊灵还要强大,还要更加让人畏惧? 我满心疑惑和好奇,非常渴望能够从朵雅的嘴里得到答案。可是朵雅却什么都不肯再说了,这让我非常遗憾。 她不说,我也不好一直揪着这个不停追问。我跟她之间的关系,毕竟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了,不能再毫无顾忌和保留。 所以,我只能拼了命地压下心中的疑惑,努力摆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根本不把这个所谓的禁制之地放在眼里。 我能够感觉得到,朵雅其实也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偷偷观察着我,默默地在心里面判断,我现在的实力水平究竟如何。 我们明明彼此需要,可是却又谁都放不下戒心,没有办法毫无保留地相信对方。所以只能试探、观察、考评……我知道,这样的状态,恐怕还得持续一段时间才行,或许还需要一个恰当的契机或者事件的促进,才能够有所进展。所以,我也并不着急,只是沉默地带着朵雅一路前行,跟着“狱卒”们继续往禁地深处走。 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是暗沉,空气中悬浮着灰黑色的不明物质,仿佛连阳光都被它吞噬。 由于逆流之纱的作用,我无法感知到这些物质,是否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但是从朵雅越来越惊疑的眼神当中,我还是能够猜得出几分的。 这些灰黑色的不明物,恐怕并不简单。 在我的想象中,禁地最深处,或许是藏着某种神秘的上古神祗或者怪兽,亦或者是充满邪气的雕像之类的……但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藏在禁地最深处的,竟然会是一道巨大的空间裂隙。 那道空间裂隙,比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一道都要大得多。它以一种通天彻地的姿态,直挺挺地矗立在那里,硬生生地将禁地深处的空间彻底割裂。 站在我的角度,没有办法看清楚,那道裂隙背后的景象,但是却能够清楚地看到,从裂隙当中不断喷薄而出的滚滚黑雾。 即便在逆流之纱的保护之下,我感受不到丝毫伤害或者威胁,但是,眼前的画面仍然对我的心理造成了强烈的压迫感。 就像…… 就像是蝼蚁站在巨龙面前,那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敬畏感,让我连呼吸都都在颤栗。 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绝望和无力…… 发自心底的,根本无法自控的,恐惧。 第534章 鬼蛊法阵 “这……这到底是什么?!” 震惊之下,我没能掩藏住自己的真实情绪,脱口而出将心里的话给问了出来。 这句话一问出口,我就瞬间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得回来的,再怎么后悔也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我也只好接受这个事实,然后暗暗地在心里面期望朵雅可以回答一点儿什么,让我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讯息,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但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一路上都非常镇定冷静的朵雅,在见到这条巨大的空间裂隙以后,竟然表现得比我还要惊讶。 她整个人都几乎傻掉了,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刚才惊讶之下问出的问题,就只是直愣愣地盯着拿到通天彻地的空间裂隙—— 她现在体型被缩小到了跟虫子差不多的程度,从她的视角看过去,恐怕震撼程度还要远超于我。 隔了好久,她才干涩着嗓子自言自语似的呢喃:“怎么可能呢……黑苗一族的禁忌之地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呢!” 她似乎非常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 我忍不住试探着问道:“那这里原本应该有什么呢?” “当然是巫灵!” 朵雅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随后,她也立刻后悔了。 但是就跟我刚才一样,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算悔青了肠子,也不可能收得回来了。 “……”她满脸懊恼地咬住嘴唇,憋住了后面的话。 我知道她憋住没有说出来的那些话,才是对我真正有用的讯息,只是,想要撬开她的嘴,恐怕得费一番功夫了。 就在我大脑飞速运转,想着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从她嘴里套出那些关键讯息的时候,那几个负责押送的“狱卒”忽然全都停下脚步。 所有被押送的鬼蛊也全都停了下来。 随后,就像是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命令是的,所有鬼蛊全都潮水似的朝着四面八方散开,迅速而又充满默契。 数不清的虫足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细碎而又急促的沙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过分静谧的空气中,这份沙沙声就是唯一的声响。我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觉得接下来肯定有新的状况要出现,于是不自觉的屏住呼吸,静静地观察它们,等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朵雅也跟我一样,暂时忘记了那道巨大的空间裂隙带给她的震惊,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自己的族人们身上。她的目光不断地跟随者族人们移动,恨不得牢牢记住每一位族人的去向,生怕出现状况的时候,自己无法及时找到并且解救他们…… 不,如果可以让她选择的话,她现在就想带着所有的族人离开!她一秒钟都没有办法继续等待下去了,她真的很担心他们! 沙沙,沙沙…… 鬼蛊们还在不断地移动着,或者应该说是,正在进行调整,以便让整个法阵变得更加标准、完美。 是的,这些数不清的鬼蛊,直接用它们的身体,在地面上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 黑色的纹路诡异邪气,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能够让我发自心底地产生不安。 这个法阵,绝对大有问题! 第535章 它足以毁灭一切 朵雅在发抖。 她现在就站在我手心上,所以我能够非常明显地察觉到,她在发抖。 而且抖得非常剧烈,整个人都像是寒风里落叶一样,绝望而无助。 她肯定认出这个法阵的作用了! 我凝神细看,果然发现眼前的这个法阵,跟自己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其中包含的许多符号,都带有明显的苗文特征。 这就难怪朵雅能认得出来了。她作为从小在苗疆长大的,都拉乌一族的当代圣女,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苗文呢? “这个法阵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低声问道。 朵雅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是太过于惊惧,以至于又没听到我说话的声音,还是听到了但却不愿意告诉我答案。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这回我都一定要撬开她的嘴。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那我要怎么帮你呢?”我说:“既然你希望我能够救下你所有的族人,那就得先让我摸清楚这里的状况才行。要不然的话,我无法预估自己出手后需要面对怎样的情况,承担怎样的风险,一切都是未知,我怎么可能贸然出手呢?我又不是傻子。” 既然朵雅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她的那些族人们,那么,直接用那些族人的安危作为理由,应该就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办法了。 果然,这个理由如我预料的那样,起了效果。 朵雅终于犹豫着开口了:“这个阵法……这个阵法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它融合了许多个不同的阵法,又做了许多改进,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应该是……” “应该是什么?你快说呀!”朵雅支支吾吾的样子,实在是急死我了。眼看着阵法就要彻底成型,我急得直跺脚。 “它应该是用来炼制鬼蛊的!不……不对,不仅仅只是鬼蛊而已,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的蛊!这个阵法,可以让蛊附着到任何生灵上面,形成全新的存在。如果与鬼魂融合到一起,那就是咱们之前见到的鬼蛊,如果是妖魔或者阿修罗,那就又是新的东西……总之、总之这是个非常可怕的存在!” 说到最后,朵雅的声音都变了调。从她颤抖的声线当中,我能够感受得到,她此刻心中的恐惧究竟有多么强烈。 我原本以为,将来自地狱深处的厉鬼与蛊结合,形成那种恐怖的鬼蛊,就已经是都拉乌梦隐手上的最强杀招。却没想到,她的底牌,远比我之前想象的更加强大,也更加可怕! 鬼蛊作为厉鬼与蛊的结合体,同时具备了两者的特性,既有千变万化的蛊毒,又能神出鬼没来去无踪,同时还能在无数鬼蛊聚集起来的时候,释放出强大的阴煞之气,伤人于无形…… 那么,蛊与妖灵结合之后,又会产生出怎样可怕的变化呢? 与阿修罗结合呢? 甚至是…… 与神魔结合呢?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我终于明白朵雅为什么那般恐惧了。或许,这个由都拉乌梦隐融合、改良出来的阵法本身,并不那么可怕,但是,它所能够制造出来的东西,却是足以摧毁这个世界的恐怖存在。 不,或许并不仅仅只是这个世界而已。只要她想,她甚至可以摧毁三界六道,毁灭这世间的一切秩序! 第536章 希望全在她身上 都拉乌梦隐怎么会创造出这么可怕的阵法?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难道她真的想要摧毁三界六道内的所有秩序,然后再自己重新建立,成为这个世界的新主宰吗?这份野心也未免太大了吧! 这些念头在我脑海中飞速闪过,带来令人不寒而栗的震惊与恐惧。 或许是出于某种直觉,我始终觉得,光凭都拉乌朵雅一个人,很难完成如此浩大的工程…… “北冥耀”这三个字,慢慢从我的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他比都拉乌梦隐更有理由,也更加有能力,完成我眼前的这一切。 整个北冥一族,全都覆灭在天道之下,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早就对天道恨之入骨,想要彻底摧毁天道,依照自己的心意建立新的秩序,也是说得通的。 毕竟,他本就是个极有野心,而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么一想,我心里的困惑也就全都解开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深彻的恐惧和绝望。 北冥耀太强大了,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连被他复活的都拉乌梦隐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他本人呢? 之前在北溟海底的时候,我能够侥幸从他手里逃脱,也是全靠天道对他的压制。要不然的话,我早就粉身碎骨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逃跑。 而现在,他身上可没有任何负面状态,还多了都拉乌梦隐这么个得力帮手,还有数不清的鬼蛊可以操控……莫说是阻止、摧毁他的计划了,我能不能从他面前全身而退都是个大问题。 能够阻止他的人,恐怕只有凌邪了。 可是…… 我能救得了凌邪吗? 就算有逆流之纱在身,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接近北冥耀或者都拉乌梦隐,而不必担心会被发现,可是,我能有机会唤醒并且带走凌邪吗? 说老实话,我真的一丁点儿把握都没有。 凌邪现在心神受控,心里眼里都只有都拉乌梦隐一个人,完全认不出来我是谁。就算我能够在逆流之纱的保护之下,安全地找到他、接近他,也不代表我能顺利地把他带走。 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除他身上的蛊。如果解不掉,那他甚至很有可能会动手攻击我,也有可能会由于某种心灵上的感应,而让都拉乌梦隐觉察到我的存在…… 无论哪种情况,对我来说都是极其不利的。 而我唯一的成功希望,其实全在朵雅身上。如果她能够知道,并且告诉我,如何解除凌邪身上的蛊,那一切都还有转机。如果她不知道,或者是不肯告诉我,那我恐怕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这种全部希望都在别人身上,未来发展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状况,实在是让我心里面非常不好受。这种焦虑又无能为力,有劲没处使的感觉,简直能让人发疯。 我甚至都已经顾不上再去关注,眼前的这个大阵了,满脑子想的全都是究竟怎样才能撬开朵雅的嘴巴,得到唤醒凌邪神智的方法。只有凌邪清醒过来,才能拥有跟北冥耀决战的能力,我们才有翻盘的希望…… 但就在这个时候,面前的巨大空间裂隙里,忽然黑雾涌动,浓烈至极的阴气喷薄而出…… 直觉告诉我,有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了! 第537章 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朵雅显然也跟我有着相同的预感,她不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族人们,开始转而去看那道不断喷出黑色浓雾的巨大裂隙,脸上的神色无比紧张。 黑色的浓雾渐渐稀薄,隐约能够看到许多人影,貌似数量还不少。而且凝神细听的话,似乎还能够听到铁链在地面拖行所发出的哗啦声。 铁链,难免让人联想到“囚犯”之类的字眼。 那些浓雾深处的影子,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会身负枷锁,又为什么会被赶到这里来? 心底深处,似乎有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然而我的潜意识实在不愿意承认、面对那个答案,所以,那个猜测,在真正变得清晰以前,便被我自己给压到心底最深处,再也不见踪影了。 但是朵雅跟我不一样,她并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所以她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厉鬼……地狱厉鬼……” 她喃喃地重复着这样的话语,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恐惧。 或许,这份恐惧,并非是来自于对厉鬼本身的惧怕,而是畏惧藏在表象之下的,更深层次的原因…… 如此之多的厉鬼,成群结队的穿越阴阳两界的界限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眼前的这道空间裂隙,是直接连通地狱和人间的通道。所以地狱里的众多厉鬼,才能够如此畅通无阻地来到人间。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北冥耀或者都拉乌梦隐动动念头,甚至可以直接把地狱搬空,将所有被关押的厉鬼全都释放到人间来! 而且更可怕的是,这些厉鬼可不仅仅只是到人间来“参观旅游”的!我们脚下踩着的这片阵法,可是专门经过改良,能够将任何生灵与蛊结合的逆天阵法! 这些厉鬼通过传送通道,直接出现在大阵中心,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来自于阵法之力的炼化! 也就是说,这些来自地狱的厉鬼,其实就是在给都拉乌梦隐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料,让她可以不断地制造出更多鬼蛊出来! 太可怕了…… 她不光拥有数量众多、战斗力强悍的鬼蛊,而且还能够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新的,只要地狱不空,只要这条空间通道不被阻断,她的战斗力就永远都是在不断增强的状态! 这谁能打得过? 搞不好消灭的速度,还没有她制造的快,这种仗还怎么打?! 我心里的绝望和无力感,比之前更深了。 虽然我对于凌邪的战斗力水平,有着非常大的信心,可是,鬼蛊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还是能够源源不断增加的状态……即便强悍如凌邪,也未必能够一击消灭所有的鬼蛊吧? 如果不能够速战速决的话,那么最终吃亏的,只会是我们这一方。 因为,我们孤立无援。 第一批厉鬼已经踏出了空间通道,在几名鬼差的引领下,飘向大阵的不同位置。 那些引路的鬼差,显然也已经不是头一次进行这样的“工作”了,他们轻车熟路地安顿这一切,迅速又妥当。 而他们的这份熟练,看得我遍体生寒。 他们可都是真正的鬼差啊!怎么可以背叛自己的职责和立场,帮着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做这种事!他们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啊! 我愤怒至极,真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灭了这帮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第538章 试探 愤怒之余,我又心存侥幸地想着,说不定这些鬼差也都是被控制了呢? 虽然,将长期待在阴间的鬼差给控制了,这件事情也同样非常可怕。但是,比起策反他们,让他们自愿自觉地做这些事情,似乎还是精神控制更加让人好接受一点。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我忍不住让引梦蝶去试探那些鬼差的状态。 毕竟,引梦蝶擅长的是侵入以及操控梦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能算是精神操控的一种形式。所以,它对精神操控类的法术有着非常敏锐的感知力,让它去进行试探,是再稳妥不过的了。 “引梦蝶,你去试探一下,那些鬼差到底有没有被控制。不过要小心点,千万别被他们,或者是背后控制他们的人给察觉到了。”我用意念对引梦蝶传音道。 引梦蝶自从之前被我放出去,充当我跟朵雅之间的传声筒以后,就没再回到逆流之纱的屏障范围里,而是依然待在外面,只不过用法术尽可能隐匿了自身的形态和气息。 而那些鬼差以及被押送的众多厉鬼们,也全都没有察觉到引梦蝶的存在。这也是我怀疑那些鬼差全都心神受控的原因之一。 因为,作为鬼差,他们的感知力不应该如此薄弱才对。 引梦蝶自然不会违抗我的命令,它在收到传音以后,便立刻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鬼差飞去。 那名鬼差已经将自己手上的厉鬼安置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一个,也是看起来在地狱里受刑最多、怨气最重的一个。 不过,那个厉鬼虽然周身怨气缭绕,看着就不是易于之辈,但是却没有对他表现出丝毫的狠厉,相反还十分谄媚。 “鬼差大哥……哦不,鬼差爷爷!好爷爷,求你了,你就把我给放了吧,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不管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只要别让我呆在这个该死的阵法里就行……” 厉鬼不断地求饶着,显然他已经察觉到了,脚下的这个阵法对自己来说有多么危险。 而他也是个头脑十分清醒的家伙,明白在生存面前,一切尊严之类的东西都不再是阻碍,让自己能够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比什么都重要。 只可惜,他的卑微求饶,并没能如愿以偿地换来逃生的机会。 鬼差将手中的令牌狠狠插进他的肩膀,伤口处瞬间滋滋作响,仿佛被滚油灼烫般,瞬间起了一层水泡,而且还不断地散发黑气。 那厉鬼的神色明显变得虚弱了许多,似乎是体内戾气外泄的缘故。他望向鬼差的眼中充满恨意,如果此刻给他机会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对方给撕成碎片。 然而,他非常清楚现在的实际情况,知道自己被阴司戒律束缚着,根本就用不了丝毫法力,更别提反杀对方了。鲁莽行事,除了给自己招来更大的痛苦和折磨以外,不会有丝毫好处。 所以,他聪明地选择了隐忍,压下心中所有的仇恨,强撑着扯动嘴角,在满是伤疤的脸上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来,说:“鬼差爷爷,我、我就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您不愿意也不用这么对我呀……” 鬼差不耐烦地呵斥:“闭嘴!” 这时,引梦蝶已经飞到了鬼差的头顶上方,轻轻震动翅膀,悄无声息地洒落了一片幽蓝色的光尘…… 第539章 鬼差令牌 光尘飘飘荡荡,十分美丽绚烂,但是这幅景象,却并非是谁都能够看得见的。只有引梦蝶的主人,或者是法力水平以及精神力水平,都比引梦蝶高出许多的人,才能够察觉到这些光尘的存在。 而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过精神力水平能够比引梦蝶更强悍的人。 甚至,在方才试图控制朵雅之前,引梦蝶的入梦心控术几乎没有过失败的记录。而刚才控制朵雅失败,其实也并非是因为朵雅的精神力量超过了引梦蝶,而是因为他们之前在一起共处的时间太久了,彼此都产生了熟悉感。再加上朵雅出身苗疆,精通各类蛊术,而引梦蝶又是蛊类的一种,这才会在靠近她试图进行催眠的时候,被朵雅察觉到了。 但是很显然的,以上的条件,那个鬼差全都不具备。所以我丝毫没有担心过,引梦蝶这次会不会失败。 我觉得它是肯定能成功的。之前提醒它小心,也只是担心这种控制,会被都拉乌梦隐感应到罢了。我根本就没有担心过,那个鬼差本身会不会发现引梦蝶正在对自己施法。 然而,这种料想之外的情况,竟然真的发生了。 就在第一粒光尘快要触碰到鬼差头顶的时候,原本看似毫无所觉的他,竟然猛地一个闪身,横着飘出去十几米远,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光是让我愣住了,就连引梦蝶都没能反应过来。 引梦蝶完全无法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技能,竟然会被躲闪得如此彻底。这让它内心当中,产生了无比强烈的自我怀疑,同时也深深的内疚,觉得自己非但没能完成我交代的任务,相反还打草惊蛇,对我后面的行动造成了负面影响,它觉得自己有愧于我的嘱托和信任。 感应到引梦蝶内心深处的情绪变化以后,我忍不住想要传音安慰它两句。但是那个鬼差并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 几乎是在躲闪之后的瞬间,他就立刻又朝着引梦蝶冲了过去,同时还飞快地念了一句什么,手里的鬼差令牌便立刻迎风暴涨,变成了一把乌沉沉的黑色长剑。 那剑身上仿佛凝聚了阴司地府千万年的戒律,深沉,冰冷,同时也带着无上威严。 即便是站在逆流之纱隔绝出来的这块小世界里面,远远地看着那把剑,我都能够感受到,心底里不由自主滋生出来的敬畏感。 如果换作是心智薄弱的人或者鬼物,近距离直面那把剑的话,恐怕根本连反抗之心都很难产生,会忍不住在内心畏惧感的驱使之下,对着那把剑束手跪下。 好在引梦蝶的心智足够坚韧,并没有被剑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威严之力,给震慑得直接放弃抵抗,但也还是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躲闪的动作慢了那么一点儿…… 随之而来的代价就是,它的左边翅膀被砍掉了大半。 引梦蝶本来就是控制类的蛊,并不擅长正面战斗。此刻少了大半边翅膀,更是自保堪忧。 “快回来!” 我大喊着扑向引梦蝶。 第540章 接招 引梦蝶听到我的呼喊声,立刻转身朝我这边飞来。它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战斗能力,根本没有与那个鬼差正面对抗的胜算。如果继续耗费时间缠斗下去,也不过是给对方更多的机会,对自己造成伤害而已。 与其那样,还不如尽早抽身,赶快跑回我的身边,进入逆流之纱割裂出来的这一小块独立的平行空间里,才是真正的脱离危险。 那个鬼差看到引梦蝶转身逃跑,不由得冷笑一声,提剑便追。他的身法速度极快,引梦蝶又被砍掉了大半边翅膀,飞行速度大打折扣,如此一增一减之下,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又被那个鬼差近了身。 那鬼差十分心狠手辣,完全不打算给引梦蝶留下活命的机会,一出手就直奔要害。 这一次,黑色长剑对准引梦蝶的头部劈下,若是结结实实地劈中了,引梦蝶绝对十死无生。它毕竟只是蛊蝶,又不是九命猫妖,怎么可能头部受创还不死呢? 眼看着引梦蝶命悬一线,我也顾不得多想,抬手就是一掌。 这一掌,我调动了体内几乎全部的鬼王印之力。因为紧张之下,我根本就来不及再做什么划分,干脆就一股脑的全都用出去了。 几乎是在将这股力量打出去的同时,我就后悔了…… 鬼王印的力量本就刚猛霸道,我又一股脑的全部打出,恐怕要把眼前这个鬼差直接轰成渣渣了吧? 他死了倒还不要紧,我就怕他死以后这股力量也无法完全消散,殃及到周围的鬼蛊……如果那样的话,造成的影响就太大了,都拉乌梦隐绝对会被惊动。 我还没有做好跟都拉乌梦隐正面交手的准备呢! 然而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就算我心中后悔,也根本来不及将那些力量收回了,只能眼睁睁地鬼王印之力朝着那名鬼差飞速袭去…… 出乎意料的,那鬼差竟然在电光火石的瞬间,觉察到了事态的变化。只见他手腕轻轻一翻,立刻就变攻为守,将那黑色的长剑横在身前,硬生生挡住了鬼王印的攻击。 这还不是最让我惊讶的,真正让我震惊得几乎傻掉的是…… 他竟然毫发无伤! 那么强横霸道的鬼王印之力,竟然被他硬生生的全都接住,并且化解掉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大脑。鬼王印不是能够克制一切鬼物的么,对方身为鬼差,虽然属于阴司的官吏阶层,不同于寻常的幽魂厉鬼,但毕竟也是鬼物,怎么可能会免疫鬼王印的力量呢?! 这……这是幻觉吧?! 就在我心中震惊难当之时,那鬼差的身体忽然剧烈的摇晃了几下,一大口浓黑色的污血就这么吐到了地上。随后,他整个人的神色也迅速地委顿下去,显露出明显的虚弱和疲态。甚至就连他手中握着的那把黑色长剑,也都悄无声息地布满了裂痕。 看到这番变化,我心里的震惊才稍稍减轻了些许。还好,他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么强悍无敌,硬接下鬼王印的攻击,还是对他自身造成了很大损伤的。 第541章 古怪黑气 这份损伤,让他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再对我进行任何攻击,而引梦蝶也终于找到机会,飞进逆流之纱制造出的这片独立空间当中。 见到它终于回来,我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结果转眼就发现,它翅膀上的伤口处,竟然隐隐地透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那些黑气就宛如跗骨之蛆一般,无论引梦蝶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甩脱掉它们,更加无法将它们彻底逼出体外。 我和引梦蝶都意识到,情况似乎很不妙。 如果仅仅只是翅膀被砍断的话,那问题其实不算严重,只要引梦蝶呆在我的识海空间里面,好好地休养一段时间,也就能够恢复了。 但是那些附着在伤口上的黑气,很明显并不是普通的阴气而已,就连我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样才能够彻底清除掉它们。这就比较难办了。 引梦蝶感应到我的担心,故作轻松的传音说道:“主人,你不必这么担心啦,反正这些古怪的黑气也不多,暂时对我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我想,只要我回到识海里面,好好的浸泡、休养一段时间,就算不能彻底去除掉它们,也至少可以将它们彻底控制住,不让它们对我造成任何不利影响。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啦。” 可我非常清楚,它说这番话,纯粹只是为了安慰我罢了。连我都没有办法确定的时候,它又怎么可能有办法确定呢…… 明明受伤的是它,应该由我来安慰它才对,结果它却还反过来安慰我,实在是让我心疼极了。 我想,如果它将来真的能够有机会化成人形的话,一定是个非常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才对。 我非常希望可以帮它找到变成人形的办法。它已经为我做了太多太多,也为了付出、牺牲了太多,我很想要给它回报……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最大最好的回报。 但是这些想法,我并没有让引梦蝶感受到。还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我不想让它太快知晓。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再多说,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它送回到识海空间里面,让它沉入识海深处好好休养。 才将它安顿好,就听见那鬼差哑着嗓子喝道:“出来!有本事当面打一场!藏头露尾的算什么!” 他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将自身受到的损伤压制到了最低限度,至少不会对战斗产生太大的影响。所以,他才会喊出这番嘲讽的话语,试图逼迫我和引梦蝶现身。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到,引梦蝶到底是怎么瞬间“消失”的。如果他刚好看到那一瞬间的话,估计很有可能会朝着空间割裂之类的方向去进行猜测。毕竟,除了瞬间进入另一个空间这种办法以外,并没有别的手段,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隐身术什么的,以引梦蝶和他之间的法力差距,根本就不可能瞒得过那个鬼差的感知力。 所以我估摸着,那个鬼差八成已经猜到,方才出手攻击他的人,具有跨越空间的能力了……这可不是件好事。 第542章 鬼语 我心里有点犹豫,该不该再释放鬼王印的力量,攻击他一次,干脆把他灭口算了?方才的攻击,已经让他身受重创,如果现在再来一次的话,应该能让他彻底魂飞魄散才对。 只是…… 我有点担心,刚才造成的创伤那么严重,都拉乌梦隐没理由感应不到。 既然感应到了,那么,她就很有可能会进行一些防备,比如说远程控制或者命令那个鬼差,暗中做点儿什么之类的…… 万一我再次出手的时候,被她觉察到,甚至是被她暗算了呢? 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究竟有多大,我没有办法准确地估量,但是,这种风险的的确确存在。所以,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冒险。 就在这短暂的犹豫间隙,那个鬼差已经利用他超快的身法,将周围方圆数米的范围,全都亲自扫荡了一遍。看他的举动,应该是想要利用自身的速度优势,找出“隐身”状态的我,逼迫我不得不直接现身跟他正面交手。 看来,他其实并没有意识到,我和引梦蝶并非是利用普通的隐身术进行隐身,而是直接穿透了空间壁障,进入了另外一小块独立的小空间当中…… 这个发现让我内心当中有点小小的喜悦,先前的恐惧不安,也随之一扫而空。 逆流之纱是我目前最终极的法宝了,也是我最大的秘密和依仗。要是现在就被他,甚至是他身后的都拉乌梦隐给发现了的话,那局面对我而言,可就大大不利了。 但我现在发现,他其实并没有意识到,我使用的是空间类的技法,他还以为我处在跟他相同的空间里,还在试图用那样的方式抓住我……这就意味着,我最大的秘密并没有被他发现,自然也就不会被都拉乌梦隐知晓了。 这简直可以说是,目前万分糟糕的处境当中,唯一一件让我感到欣喜的事情了。 识海中的引梦蝶感应到了我的这份欣喜情绪,忍不住传音对我说:“主人,既然他还没有发现你的秘密,不如咱们现在就赶快离开这里吧,让他自个儿慢慢找去。反正他就算是在这里找到下辈子,也不可能找得到咱们了!” 其实我也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去看看别处的情况。因为我心里始终有种微妙的直觉,觉得自己目前为止所看到的,远远不是这块禁忌之地的全貌。这里其实还隐藏着更多的秘密,等着我去发现…… 出于这样的念头,我准备转身离开。结果就在转身的瞬间,听见那名鬼差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 但是这一次,我听不懂他究竟在喊什么了。 因为,他使用的,并不是汉语,也不是其它任何一种人类的语言。那种古怪又苍凉的发音,似乎唤醒了我脑海里某些被深埋的前世记忆…… 我开始意识到,那其实是专属于鬼界的语言。 可惜,这种记忆的微妙苏醒,并不彻底,所以只能让我意识到,这种古怪的发音究竟是何种语言,却并没有办法,让我分辨出其中的具体含义。 我仍然不明白,那个鬼差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心底里的直觉让我知道,他想做的事情,肯定对我非常不利。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不再迟疑,想要立刻离开这里,离他越远越好…… 第543章 早有预料 这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甚至就连潜藏在识海深处的引梦蝶都感应到了。它十分担心我的安全,急急地向我传音道:“主人,觉得不安全就赶快走吧!再呆下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呀!” 我原本就有动身离开的想法,听到引梦蝶的传音以后,立刻打定主意,准备趁着变故还没有真正发生,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结果刚要动身,就发现周围的鬼差全都朝着这边聚了过来。看那气势汹汹的架势,竟是想要搞地毯式搜索,硬生生逼我现身吗? 若我没有逆流之纱护体,而是只用普通的隐身术之类的术法,藏匿自己的气息和行踪,那绝对没有办法逃过这种程度的地毯式搜查。 万幸,地狱当铺早早地给我准备好了,逆流之纱这样的逆天法宝,让我面对这样的场面,也能够丝毫心中丝毫不慌。 甚至,我非但不慌,还悄悄地松了口气。因为,目前这种状况,对我而言,其实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如果他们不是想要搞地毯式搜查,而是想要玩点别的什么花样,那对我来说才是真的麻烦。 反正我现在也不在他们那个空间里,随便他们怎么搜索好了,能找得到我才怪呢! 正暗暗窃喜之际,却又听见引梦蝶传音说:“主人,你说……地狱当铺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啊?” 这个问题问得我心中一愣,随后也觉得细思极恐,总觉得这一切背后,还隐藏着某种我不知道的、更深层次的微妙联系。 只可惜,我现在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看不透这一切背后的玄机。 不过我想,等到时机成熟的那一天,自然会真相大白的。 虽然群鬼来势汹汹,但其实也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我现在毕竟不是跟他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面,彼此之间都不能产生真正的接触,所以他们就算数量再多,也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威胁。 所以我非常坦然地想要穿过他们的“包围圈”,不料却在将穿未穿之时,猛然听见最先与我交手的那名鬼差,发出了一声嘶哑凄厉的暴喝。霎时间,所有鬼差动作一致,将手中的令牌指向苍穹,口中极速诵念着诡异的咒语。 不过短短几息之间,他们身上的阴气就增强了无数倍,浓郁的阴气甚至在周围方圆十几米的范围内,隐隐地形成了一股小型气旋。 这一切都给我带来了莫大的心理压力…… 更加恐怖的是,我很快就意识到,这次的压力不光只是来自于心理层面,似乎连我的身体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压力和威胁! 我明明穿着逆流之纱呢!明明处在不同的空间当中,为什么还会感受到威压?还会被他们释放出来的阴气影响?! 这番变故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到底是地狱当铺夸大了逆流之纱的作用,还是这些鬼差联手施法的效果,强悍到了足以突破逆流之纱这种逆天级别的法宝…… 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震惊。 第544章 消耗 “主人,你……你的衣袖……” 引梦蝶忽然颤抖着向我传音,那声线当中的震惊和恐惧,让我心头瞬间笼罩了一层不祥的预感。 低头向下望去,我才发觉,身上穿着的逆流之纱,袖口处竟然已经变得光秃秃,再也找不到哪怕一颗沙粒了。 要知道,那些细碎的,能够散发五彩夺目光芒的颗粒,其中可蕴藏着无限的能量。逆流之纱之所以能够拥有这么逆天的效果,就是因为上面点缀的那些细小颗粒。 之前地狱当铺就曾经提醒过我,逆流之纱其实是一件消耗品,它的能量只会随着我的行为不断消耗,而且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恢复。一旦上面的这些小颗粒全都消耗光了,逆流之纱也将彻底不复存在。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些小颗粒的消耗速度,竟然会这么快。我才只是进入这片禁忌之地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而已,除了方才跟那个鬼差交手的时候,动用了几乎全部的鬼王印之力以外,再没有使用过别的法术…… 仅仅一次而已,就将两个袖口上的所有颗粒全都耗尽了,要是按照这种速度进行推算的话,恐怕我用不了几次法术,就要把逆流之纱的力量彻底耗尽了…… 而我原本还幻想着,可以借助逆流之纱的特殊作用,不仅救出凌邪,还要给引梦蝶甚至是朵雅安排好转世投胎之事什么的……现在想来,可真是痴心妄想。 我实在是高估了逆流之纱的能量,以现在这种消耗速度看来,它根本就不可能支撑我完成那么多的事情。 恐怕我必须得作出取舍才行了。 不过,就算是要进行取舍,也肯定不是现在。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得赶快离开这些鬼差的包围圈。 我有种隐约的直觉,逆流之纱的消耗速度如此之快,恐怕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我之前动用了鬼王印的力量,更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影响。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现在联手施展的究竟是什么法术,但我至少可以确定,这个法术现在正实实在在地影响着我。 如果我不尽快离开的话,恐怕还会被影响得更多。 理清楚轻重缓急以后,我再不犹豫,当下朝着眼前看起来法力最弱的一名鬼差冲去,从他的魂体当中径直穿了过去。 凭借着逆流之纱的作用,我和他其实根本不处在同一个空间里面,即便是这样直接穿过,也不该对彼此产生任何影响才是。事实上,我也的确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他似乎也没有。 可是逆流之纱左袖上点缀的颗粒,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几颗。 这些细微的变化,我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但是引梦蝶由于担心我,所以一直在用念力感应我的状态。因此,它在颗粒消失以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主人,又有大概八颗小颗粒消失掉了……”它传音对我说。 我心里微微一沉,暗想着,自己仅仅只是从他们的“包围圈”里面穿出来而已,竟然就消耗掉了足足八颗小颗粒,看来,他们的包围圈的确十分凶险。 幸好我有逆流之纱护体,要不然的话,还指不定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呢。 第545章 在劫难逃 眼下情况紧急,我顾不上去心疼那些消耗掉的小颗粒,只想着趁此机会赶快离开这里,离那些鬼差越远越好。他们方才联手施法之时,对我造成的威压影响,实在是让我心有余悸—— 虽然那些威压,并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害,但是,它也真真切切地让我意识到,逆流之纱并不能像地狱当铺所描述的那样,将我和眼前的空间完全隔离,不受一丝一毫的影响。 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我需要时间好好冷静一下,消化掉这个坏消息,然后再好好理一理思路,想想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办……原本我是打算凭借着逆流之纱,去找到凌邪,并且直接篡改生死簿的,但是现在看来,貌似得在重新考量一番才行了…… 我心中如此想着,身体也第一时间做出了动作,调动起体内所有的法力,直接腾空飞行。 然而,为首的那名鬼差就像是能够察觉到我的行动似的,在我腾空而起的瞬间,他竟然也仰头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怪叫。紧接着,周围所有的鬼差全都离地腾空,齐刷刷地朝着我所在的方向追了过来! 如果说前面的一切都是巧合,那么眼下的这番变故,就让我彻底没有办法再继续欺骗自己了。我惊恐地意识到,为首的那个鬼差的确能够感知到我的所在,他特意把其他所有鬼差全都叫过来,就是为了联合起来一起对付我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联手施展的那个法术,让他拥有了感知到我所在方位的能力。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最紧急的,就是我必须得尽快摆脱他们的纠缠才行! 要不然的话,如果一直消耗下去,万一把逆流之纱的能量给彻底耗光了,那吃亏的还得是我! 我得赶快! 念及此,我也顾不得什么后果了,直接将鬼王印的力量全部调动起来,将飞行速度提升到极限。 普通的鬼差们瞬间被我甩开老远,而且这个距离还在不断增加。看着他们拼上老命还追不上来的样子,我不由得在心里面暗暗地松了口气,心想着幸亏我有鬼王印傍身。那些寻常的鬼差,就算法力再怎么高强,又怎么可能比得过鬼王印之中蕴藏的力量呢? 然而,事实证明,我高兴得太早了。 最早与我交手的那个鬼差,竟然追上来了! 而且不光能够追上来,还能直接锁定我的位置,不管我怎么变换方向,都没有办法甩掉他。即便我把自己的压榨到极限,将飞行速度提升到自身都几乎无法承受的程度,竟然还是隐隐地比他慢了三分! 眼看着他越追越近,我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这一战在所难逃。 无论是比拼速度,还是比拼飞行时候的灵活性,我都比他弱了一大截。与其继续徒劳地逃跑,给他率先出手的机会,那还不如我自己主动出击,好歹还能多占点便宜! 大不了就再用鬼王印的力量拍他一掌,我就不信,他区区一个鬼差,能抗得了鬼王印! 第546章 转轮王! 打定主意之后,我毫不迟疑地运转体内的鬼王印之力,尽数凝聚在掌心,朝着那为首的鬼差狠狠拍去! 然而的那鬼差的身法速度,照比先前快了一大截,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险而又险地避开了! 凝聚得近乎变成实体的鬼王印之力,擦着他的身体飞了过去…… 我的全力一击,打空了…… 我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我刚刚打出去的,只是自己的法力那也就算了,可我打出去的,明明是鬼王印的力量啊!即便只有一半,那也是鬼王印啊! 天生对一切阴祟邪物具有绝对压制性作用的鬼王印,怎么会被一个区区鬼差,如此轻而易举的躲开呢?! 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此刻与我对峙的,是黑白无常那样的最高级别鬼差,甚至是十殿阎罗那样的存在,我也不会对这个结果太过于惊讶。可问题是,对方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鬼差而已啊! 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寻常鬼差当中,法力相对较强的一个,根本不可能与黑白无常,甚至是十殿阎罗那样的存在相提并论。他凭什么躲得过鬼王印的攻击?! 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而对面的鬼差也不知为何,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僵在半空中动也不动一下。 原本紧张至极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无比古怪。 一阵阴风不知从何而起,悄无声息地从我们之间吹过。 那鬼差身上原本看似完整的衣衫,竟然被这股微弱的阴风吹得寸寸碎裂,直接化作齑粉飘散在了半空中。 原本隐藏在衣衫之下的上身,也因此而彻底露在空气中。 那惨白如雪的胸膛上,布满了一道道如血般的纹路,蜿蜒诡异,竟然跟那大阵中蕴藏的符号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我没有想到,这鬼差的胸膛上,竟然还藏匿着这样的诡异符号。不过,这些符号虽然让我感到惊讶,但是相比起他能够凭借自身的速度和反应能力,硬生生的躲开鬼王印的攻击,还是后者更加让我震惊。 不过,朵雅却跟我不同。自从看到那“鬼差”胸膛上的血色纹路以后,整个人都变得无比震惊、恐惧,甚至就连身体都在微微的发抖。 只可惜我现在的心思,全都在面前的“鬼差”身上,并没有过多留意,自己手心里的朵雅的情绪变化。 良久之后,朵雅才终于颤抖着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打破了周遭近乎凝固的空气。 “转……转轮王……” 极度的惊恐之下,她的声音完全变了调。但我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出来了,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转轮王,地府十殿阎罗之一,地位仅在鬼王一人之下! 法力水平,也同样仅在鬼王一人之下! 尽管心中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但这个答案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置信。我带着强烈的怀疑,沉声询问朵雅:“你说什么?谁是转轮王?!” 朵雅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对面的“鬼差”,随后又像是犯了天大的忌讳似的,慌忙将手放下,小声道:“当……当然是他啊……” 第547章 鬼王印再现 转轮王,十殿阎罗之一!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往各处投生! 也就是说,他是亡魂过奈何桥,轮回转生之前,所需要面见的最后一位阎罗! 所有阴魂的轮回转生,全部都由他掌控,是进人道还是进畜生道,亦或者是进入代表着无上福泽的天人道……全部都由他做主! 如此位高权重的地府阎罗,竟然纡尊降贵地乔装改扮,将自己伪装成最普通的低级鬼差,通过时空裂隙进入这块黑苗的禁忌之地……其目的究竟如何,恐怕就算只是用脚趾头去猜,也能够猜得出来了。 若不是被人收买,利用自己的权柄暗中阻碍正常轮回,他又何必要如此纡尊降贵地委屈自己? 那些被押送过来的阴魂,大部分都是非常普通的阴魂,只有极少数的几只厉鬼混迹其中而已。 像那些毫无怨气煞气的普通阴魂,正常来讲都是应该投生到人间,继续平平凡凡地过日子才对的。可就是因为他的滥用职权,这些鬼魂全都被送进了黑苗禁忌之地,被困在炼化大阵里,即将变成新一批的鬼蛊…… 设身处地的想象一下,如果换做是我,无功无过谨小慎微地活完了一辈子,原本应该顺顺利利的投胎转生再世为人,结果却被莫名其妙地剥夺了重新投胎的权利,而且还要历尽痛苦,被炼化成半鬼半虫的怪物……光是想象一下,我都觉得自己要疯。 更何况那些将要真正承受这一切的无辜阴魂们呢? 想到这里,我就愈发觉得眼前这个轮转王实在是可恨,竟然把这些从没害过人的普通阴魂押送到这里,让他们被硬生生的炼化成鬼蛊,变成都拉乌梦隐手中的工具,永永远远地断绝掉他们再世为人的可能性。 而且更可怕的是,根据这位转轮王以及其他鬼差们的默契程度来看,他们显然已经不是头一次进行这样的勾当了。也就是说,都拉乌梦隐手上那些已经炼化成功的鬼蛊,其中也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由这些无辜的普通阴魂炼化而成的。 今天我见到的这批阴魂,并非是被强行押送到这里的第一批,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批。 而这样的事情,目前身为地府最高掌权者的凌无殇,显然还并不知道。因为,如果他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继续进行下去。 “转轮王!你身为地府十殿阎罗之一,竟然做出这等吃里扒外之事,你可对得起凌无殇对你的信任!”我满腔愤怒,重新凝聚体内的鬼王印之力,厉声喝道:“你滥用职权,为虎作伥,根本就不配再做阎罗!今日我就用这鬼王印,废了你的阎罗之身!”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或许,是因为这鬼王印在我体内存在的时间太长了,对我的心性也产生了一丝丝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我才会这么的愤怒,这么的想要替地府除掉这个蛀虫。 出手的那一刻,我心底恍然错觉,几乎以为自己就是地府至高无上的鬼王,理应为地府除害。 转轮王似乎觉察到危险,终于从那种仿佛中了定身术似的僵硬状态当中,清醒恢复过来。 看着准备出手攻击的我,他非但没有丝毫紧张,相反还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轻蔑至极的冷笑。显然,在先前的两次攻击当中,他已经摸清了我的法力水平,知道我虽然有鬼王印在手,但是却并不完整,也并不能真正发挥出鬼王印的最大威力,并不能真正的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所以,他根本就不把我的攻击放在眼里,甚至还十分自大地,故意站在原地,扬着下巴等我发动攻击。 那神情那姿态,就像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看着一个三岁小孩子在自己面前挥舞拳头的模样……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傲慢与不屑,连躲闪都不屑于躲闪一下。 不,并不仅仅只是不屑于躲闪,实际上,他甚至就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 他根本就不相信,凭我的水平,能够真的伤到他。 所以他完全不做任何防备,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悬在半空中,用鼻孔看着我,用唇角噙着的冷笑,无声地对我说—— 来啊!尽管来啊!能打伤我就算你厉害! 我何曾受到过这样的轻蔑与侮辱,顿时气得整个人都几乎要爆炸了,也不去想什么自己是否真能有本事伤到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打死他! 一定要打死他! 我没有再用掌风,而是直接用鬼王印之力覆盖住自己的整个手掌,朝着转轮王狠狠地拍了过去! 这一次,向他攻击的不再仅仅只是掌风而已,而是我的整个人! 我不光要用鬼王印的力量,还要再加上我自己的全部法力!这才是真正的拼尽全力!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攻击,是否能够真的如我所期望的那般,真正的伤到转轮王,甚至是直接毁掉他的法力修为,让他再也没有办法继续担任地府阎罗这样的重要职位……但这已经是我所能够发挥出的最大力量了,要是再伤不到他,那我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转轮王看我竟然不顾自身的安危,直接自己整个人都朝着他扑过去了,竟然没有丝毫慌乱畏惧,相反脸上的轻蔑嘲弄之色愈发浓郁。 那模样,就仿佛是看见了在自己面前挥舞拳脚的三岁小孩子,突然之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当做武器捏在手上…… 他的嘲弄表情深深地刺伤了我,我的脑海当中再没有丝毫杂念,唯一的念头,就是无论如何,也一定要伤到他! 哪怕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也一定要让他至少掉层皮! 要不然,如何能够抚平我心中的愤怒和屈辱?!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鬼王印竟然像是能够感应到我心中所想一般,在我手掌中自行变换,不再是如先前那般,按照我的心意,凝聚包裹我的手掌,而是逐渐的…… 幻化成了印玺的样子! 但是,似乎是由于力量只有一半的缘故,这枚重新幻化出来的印玺,大小也比正常形态的鬼王印小了很多,大概只有原来的一半左右而已。 这一切变化,描述起来虽然漫长,但实际上全都发生在瞬息之间。若非鬼王印的力量本源就藏在我的丹田之中,与我几乎有着心意相通的效果,就连我自己,都未必能够及时觉察到,它所产生的这一系列变化。 与我相比,转轮王的反应就稍稍慢了半拍。他之前实在是太过于傲慢,完全不相信我能够伤得到他,更加没有想过,我其实还藏着这样的“杀手锏”,因此没有半点防范,完全是敞开门户任我攻击的状态。 现在,鬼王印已经彻底变成了印玺的状态,虽然大小形态照比从前缩水了一半,但是它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威压,却并没有比从前减弱多少。 转轮王意识到危险,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 “迷你鬼王印”不偏不倚地印在了他的胸口上,他身上的血色纹路,瞬间就像是汽油遇到明火,剧烈地燃烧起来! 只是那“火焰”的颜色,并非是寻常的火焰之色,而是浓郁得令人胆寒的深黑色! 且那火焰燃烧之时,也并未散发出丝毫热量,相反,散发出来的却是浓浓的冰寒之气! 这种蕴藏着无限阴煞之气的火焰,似乎对转轮王的伤害非常巨大,饶是他法力高强,竟然也无法忍耐抵抗,整个人痛苦得在空中不断地打滚挣扎。 然而,那黑色的火焰,就像是跗骨之蛆一般,从始至终都紧紧地黏在他的身上,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没有办法摆脱半分! 我的这一记攻击,对他造成的伤害,远远超出了自己之前的预料。 我本该为此感到高兴,然而,我现在却根本无暇去注意他的反应,因为……我自己也同样非常煎熬! 强烈的危险感让我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甚至可能比他更加糟糕! 那些黑色的火焰,或许能够让转轮王法力大损,甚至是在一定程度上,损伤他的魂体,但是绝不可能让他就此灰飞烟灭。他毕竟是地府十殿阎罗之一,是仅次于鬼王一人的存在,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打散魂魄? 可我不一样。 在幻化出来的鬼王印打在他胸口上的那一瞬间,就有一股非常强烈的力量,向我反噬而来! 我不清楚,那股力量究竟是来自于鬼王印本身的力量反弹,还是由于我触犯了某种冥冥中的天道规则,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 但是,原因究竟如何,眼下也已经不是最要紧的事情了,真正让我心惊胆寒的,是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整个丹田,都在这股力量的袭击之下,剧烈地颤动,随时濒临崩溃! 如果一定要强行比喻的话,那就是地震、海啸、台风、火山喷发……等等所有一切最凶险的灾难,全都在同一时间,降临在同一地点! 那是毁天灭地的危难! 第548章 凌邪来了? 我的丹田,出现裂隙了! 蕴藏在丹田中的能量,瞬间外泄,在我体内横冲直撞! 我感觉到自己的所有经络、血管全都被这股外泄的能量撞击得生疼,甚至有好几处经络较为狭窄之处,几乎要被这些混乱的能量给撑爆了! 如果经络断裂,那后果可就不止是法力尽失、成为普通人那么简单了,恐怕我会连最基本的行动能力也受到影响,彻彻底底成为一个残疾人! 那样的后果,是我绝对无法承受的! 如此巨大的威胁,让我再也无暇去顾及其它的一切。我不知道转轮王现在怎么样了,也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再去想他,我现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怎样才能控制住那些外泄的能量,将它们重新压回丹田里,或者是暂时安放在其它地方……总之就是不要让它们再继续在我身体里横冲直撞,造成更严重的伤害了!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就没有办法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变成残废。 可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控制住它们? 我却始终想不出来。 将各种能量压进丹田储存起来,这本就是修炼一切法术的根基,可是从来没有任何典籍记载过,当丹田受损的时候,应该如何处置那些本应该存放于丹田中的能量…… 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任由各种能量破坏自己的经脉。所以我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尝试着控制那些能量,将它们引导向自己的识海。那里是我所能够想到的,体内最大的一处空间了。如果能够顺利引导过去的话,应该能够暂时存储这些能量不成问题。 然而,混乱的能量已经不受支配,我才刚刚开始尝试着控制,就引来了非常强烈的震动,震得我几乎心神受损,失去意识! 控制不了,也引导不了,难不成真的只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等着自己被冲断经络,彻底变成废人吗?! 就在我绝望而又不甘之际,腰间忽然一阵冰凉,一股熟悉而又透着陌生的气息,渐渐向我靠近…… 那气息,似乎…… 像极了凌邪! 凌邪……凌邪…… 这个名字,仿佛是绝望深渊当中的一束光,让我近乎崩溃的内心瞬间充满了力量。我非常想要转身看看,亲眼确认一下,这个关键时刻出手帮我的人,究竟是不是我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凌邪。 可是,我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几乎所有的经络当中,都充满了混乱的能量,四肢百骸全都不再受我自身意识的操控。此时此刻的我,想要转身几乎可以说是比登天还要难。 从背后搂住我的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企图,他手掌微微用力,将一股霸道但是却并不带丝毫攻击性的力量,注入进我的身体当中。 我体内那些不受控制的混乱能量,见到他的气息以后,立刻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儿似的,顷刻间变得温温顺顺,再也不敢有丝毫造次。 虽然整个过程当中,那人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但我还是清楚地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对方正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他对我并没有任何恶意,此番出手,纯粹只是为了帮我一把而已。 意识到这些以后,我也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了。不管他是不是凌邪都好,至少他对我没有什么恶意,那么我至少暂时不需要担心了。 至于他到底是不是凌邪,完全可以等到我体内的混乱能量全都被彻底控制住了以后,再慢慢确认也不迟。 那人的力量带着让我感到熟悉的冰凉感觉,慢慢地在我体内游走了一圈,将所有经络和血管当中散乱的能量,全都凝聚起来,牵引着它们,原路返回我的丹田。 甚至就连丹田上的那条裂隙,他也用自身的能量进行了修补。 修补之后的丹田,虽然还是没有办法跟之前从未受过伤的时候相比,但是至少不会再有危险。只要我不再受到方才那样的强烈反噬,也不再自己作死强行透支法力,应该就不会再出现刚才的危险状况。 他是真的救了我,不光保住了我的身体,让我不至于变成毫无行动能力的废人,甚至还连我的法力都一并保住了。 要是没有他及时出手的话,光靠我自己的能力,就算能够勉强操控那些外泄的能量,将它们重新送回丹田之中封存起来,恐怕也没有办法保证,在这个过程当中,绝不伤及任何一处经络,更加没有办法将受损的丹田修复得如此完整。 也就是说,如果光靠我自己的话,那几乎可以肯定,必然会损失相当大一部分的法力,甚至可能还会失去一定程度上的行动能力…… 如此对比之后,我便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人情,恐怕是欠大了…… “谢谢……” 最后的那个“你”字还没有说出口,对方就已经从背后绕到了我面前。 我终于清清楚楚地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俊美如刀削般的惨白面容,殷红似血的薄唇,一双黑眸深不可测,仿佛望不到尽头的千年寒潭,不带丝毫情绪…… 这张脸,不知道让我多少次为了它魂牵梦萦…… “凌邪!真的是你!” 我惊喜地尖叫,眼泪不听话地溢出眼眶。 虽然心中早就有所期盼,可是我又实在是不敢相信。因为我知道,凌邪现在正被都拉乌梦隐控制着,心神都沉浸在虚幻的梦境当中,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又怎么可能会在我最危险的时候,不迟不早地正好赶过来救我呢? 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以至于就算是现在亲眼所见了,我仍然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在了方才的剧烈反噬之下,目前所看所感的一切,不过是死后产生的幻觉? “凌邪”见我落泪,并没有像往日那般紧张。以前的他,莫说是我掉眼泪了,就算只是轻轻地皱一下眉头,他都会非常心疼地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但是现在,他的反应非常平淡,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我所认识的那个凌邪,他绝不会这样的…… 这样的认知在脑海中悄然盘绕,我感觉到自己的激动和悲伤都在悄无声息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怀疑和戒备。 并非是我多疑,实在是对手太过于狡诈,谁也没有办法预料,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究竟还藏着多少手段。所以,一丁点儿的反常,都足以引起我的警醒和戒备。 我已经被他们暗算过太多次,实在是不想再中他们的圈套了。 “凌邪”看出了我的戒备,但是仍然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我是凌邪,但不是你朝夕相处的那个。” 他的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就瞬间明白他的身份了。 他是凌邪的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凌邪的三魂七魄,目前已经集齐了三魂六魄,只差最后一魄还没有找到。而他之前不告而别,孤身一人奔赴苗疆的原因,就是因为感应到了,自己的最后一魄应该藏匿在苗疆之中。 这样一来,就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当年,凌邪为了让我能够重新投胎再世为人,不惜为我强行篡改天命,因此而受到天谴,被九重劫雷劈散了所有的魂魄。而他前世的记忆,也随着魂魄被一起劈散,分散在各个不同的魂魄上面。 所以,他的每一个魂魄,所携带的记忆都是不完整的,都只记得前世印象最深刻的一小段记忆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以往他每融合一个新的魂魄,都会想起一些前生的旧事。而我作为他的“主人”,也会随之苏醒一小段前世记忆…… 而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最后一魄,他所携带的记忆,恰好包含了关于我的内容,记得我与他前生是怎样的相爱。所以,他才能够一眼就认得出来我是谁,并且毫不犹豫地,在我最危险的时刻出手相救。 意识到这些以后,我不由得感到深深的庆幸和后怕。 庆幸的是,这最后一魄所携带的记忆,恰好包含了我与凌邪之间的感情部分,让他能够愿意这样出手救我。而后怕的则是,如果他所携带的记忆当中,并没有任何关于我的内容,亦或者是只记得关于我的负面记忆,那恐怕我此刻就已经成为废人了…… 那种最糟糕的情况,我几乎都不敢多想。因为哪怕只是稍微想象一下,我都会觉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这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能够比变成废人,彻底失去所有行动能力,却又拥有漫长的阳寿,一时半会儿死不掉更加恐怖的了。那种生活,哪怕仅仅只是想象一下,都会让我万分恐惧。 幸好,命运还没有将我推上绝路。它让凌邪的最后一魄,在我最为难的时候,出手救了我。 向来觉得自己苦命的我,此时平生第一次,由衷的感谢命运。 第549章 我为何要救他? 凌邪的最后一魄见我一直盯着他看,不由得有些不悦,微微皱了皱眉头,冷声说道:“我已经说过,我虽是凌邪,但却并非是你朝夕相对的那个,还请不要用这样的目光盯着我。” 如此冷淡而疏远的语气,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我的心瞬间冷静了不少。我慌忙收回目光,尴尬地咳了一声,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究竟说什么才好。 尴尬地沉默了好一阵子,我才终于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硬着头皮说道:“那个……既然你什么都清楚,那想必你也清楚我和那个凌邪现在的处境……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把他唤醒?” 凌邪的本体心神受控,想必是没有办法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之下,自行苏醒了。而我又因为强行使用鬼王印,而受到了反噬。原本我就没有把握,能够把他从都拉乌梦隐的手里抢过来,现在丹田受过创伤,就更加没有把握了。 思来想去,貌似也只能向凌邪的最后一魄求助了。他跟凌邪毕竟原本就是一体的,救回凌邪的本体,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就相当于是在救他自己。 但是,非常可惜,他似乎并不这么想…… “救他?”凌邪的最后一魄轻轻地冷笑一声,颇带讽刺意味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救醒他?让他醒过来以后把我融合掉吗?” 三魂七魄本是一体,原本在正常状态之下,除了主管意识的命魂以外,其余的各个魂魄并没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和思想,一切都是由命运掌控的。 但是凌邪的情况毕竟特殊,他的三魂七魄已经分离千年,经过了上千年的各自修炼,早就已经形成了各自不同的独立性格和思想,几乎已经可以看做是各个不同的独立个体了。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再让他们重新融合到一起,变回最初的所谓正常状态,那么对于那么这些魂魄来说,就相当于抹杀掉自身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性格和思想,跟自杀也没有什么两样了…… 没有任何一个独立的个体,会愿意无端端的自杀,放弃掉自己上千年的记忆、思想和法力。 平心而论,如果易地而处的话,我也不会愿意。 所以,在听到这番质问以后,我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说服对方放弃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去融入到凌邪的本体当中。 恢复完整,对于凌邪的本体来说,自然有着莫大的意义。但是对于已经独立游荡了上千年的魂魄来说,这并非是什么好事,相反可以说是一种灾难。 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先前的那些魂魄,在被凌邪的本体融合的时候,大多都会竭尽全力的反抗了……因为作为单独的个体,他们并不愿意失去自己当前拥有的一切啊…… 凌邪的最后一魄见我说不出话来,脸上的冷嘲之色更浓:“怎么,说不出话了么?” 我望着他,仍然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他扯了扯嘴角,情绪复杂地说:“那看来你还算是有几分良心,还不至于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说出让他去死的话来。” “不、不是让你去死……”我小声地辩解,但是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因为我自己心里面也十分清楚,对于他来说,抹杀掉当前的一切,融入进凌邪的主体当中,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魄,对他来说,跟死亡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凌邪的最后一魄没有理会我的这番小声辩解,估摸着也是因为知道,就算自己再说什么,也不可能改变我的想法和期望。就如同我没有办法改变他的想法一样。 这本来就是因为不同的身份立场,而产生的矛盾,并没有所谓的对错之分。而我们彼此之间的身份立场,也没有办法改变,自然也就不可能真正的打心底里,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去做。 所以,这是个不可调和的矛盾。既然不可调和,无法改变,那自然也就没有多费唇舌的必要了。 他将目光从我脸上挪开,望向下方某处,淡漠地问了一句:“我已经救了她的性命,你该满意了吧?” 我心里一惊,下方地面上难道还有别人?! 我怎么丝毫没有察觉到?! 顾不上多想其它,我慌忙地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望去,想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驱使得动凌邪的这一魄。 然而,我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雪白的衣角,并没能看到对方的面容,甚至就连身形都没能看仔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就是莫名其妙地跳出了恨时的模样…… 就像是某种难以言说的奇特直觉似的,我觉得,对方应该就是恨时才对。 之前的经历已经让我知道,恨时跟地狱当铺之间,应该有着很深的联系。只是我暂时没有办法确定,他究竟是地狱当铺的幕后老板,还是仅仅只是个跑腿的而已。但至少我能确定,他跟地狱当铺有关。 地狱当铺之前特意把逆流之纱卖给我,现在又派恨时过来,唤醒凌邪的最后一魄,让他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手救我,避免了我沦为废人的可怕结局……他们这么做,很明显就是在帮我。只是因为不方便亲自出手,才不得不一次次拐弯抹角地给我提供帮助,或者是借别人的手来帮我渡过难关…… “你跟恨时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愿意听他的话?” 我一时没忍住,直接把心里最想知道的问题,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恨时?” 凌邪的最后一魄重复着这个名字,唇边那抹略带嘲弄的笑意瞬间变得更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嘲笑我被蒙在鼓里,还是在嘲弄别的什么。我也懒得去深想这笑容背后的含义了,反正也猜不明白,何必还要多费心思,还不如将精力全都用在真正关键的事情上面。 “……他倒是会给自己取名字。” 沉默片刻之后,凌邪的最后一魄忽然没头没尾地感叹了这么一句。 “他?你指的是谁?”我忍不住继续追问。 直觉告诉我,那个所谓的“他”,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大人物。 凌邪的最后一魄没有回答,而是抬头望了一眼苍穹,语气复杂地说:“等到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让你知道的……不过,我其实还是更希望你别有机会知道。” “为什么?”我越来越听不懂他说的话了。 难道,我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对他来说反倒是一件坏事么? 他仍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忽的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说:“该离开了!” 说着,就拉着我极速飞向禁忌之地的中心地带! “诶你……” 我本想问他,不是说要离开吗,为什么不带着往外围飞,反倒是朝着禁忌之地的中心地带飞呢?他到底是想要带我出去,还是想要把我带进最中心地带? 他到底是想要帮我还是想要害我?! 可是这些疑问全都没有机会问出口,因为他的飞行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才刚刚经受过反噬的我,一时间根本承受不住这种高速飞行所产生的压力,只觉得丹田之中气息翻涌不休,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爆裂开来。 我难受至极,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也没有力气去进行反抗,只能身不由己地被他拉着,不断朝着禁忌之地的最深处飞去。 由于太过难受,我甚至都忘记了去关注,方才与我交手的转轮王去哪里了。我不知道他的伤势究竟如何,是就地隐匿疗伤,还是逃回阴间去了……我全都不知道,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这些了。 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凌邪的这最后一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我所承受的这些痛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我真的非常害怕,怕自己撑不到他停下来的那一刻。怕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自己,再次因为丹田无法承受压力,而重复方才的凶险状况,毁掉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法力,甚至是连基本的行动能力都彻底失去,从此以后沦为废人…… 这些恐惧,凌邪的最后一魄完全没有觉察到。他自顾自地拖着我飞行,直到经过某一处空间裂隙的时候,才稍稍减缓了几分速度,冷淡地开口对我说:“这条裂隙,是妖界通往这里的。” “……” 还未等我开口说些什么,他又将飞行速度瞬间提升起来,强烈的不适感瞬间将我淹没,也冲散了我嗓子眼里的所有疑问。 但我心里的惊骇并未因此而减少,相反还在不断地增加。因为,我清醒地意识到,对方特意进行解释,或许就是在告诉我,都拉乌梦隐手上拥有的战斗力,远远比我想象当中更多,更强! 她不光拥有鬼蛊,还有用妖族炼制出来的妖蛊! 虽然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识过妖蛊的威力,但是,能够让凌邪的最后一魄如此特意提醒的,想必战斗力肯定不弱。 第550章 摧毁天道?! 还未从妖蛊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凌邪那最后一魄的飞行速度又再次降了下来。他低头望着下方的又一道空间裂隙说道:“这是阿修罗界通往这里的空间裂隙。” “……” 与先前一样,我仍然没来得及问出心中的疑惑,就又立刻被他强拉着高速飞行,再也没有气力把话说出口了。 高速飞行带给我的痛苦,几乎可以用痛不欲生来进行形容。但是我也渐渐地意识到,对方似乎正在巧妙地掌握着分寸,既让我感到痛苦,但是却又并不会真正的威胁到我的生命…… 也就是说,他其实并非不知道我正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煎熬,相反,他十分清楚。因为,这份痛苦的剧烈程度,就是由他掌控的! 这样的认知让我非常气恼。原本,由于他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我对他是存着感激之心的,甚至还想着要是凌邪的本体能够苏醒,并且有机会对他进行融合的话,我要不要给他求求情,让凌邪本体稍微保留几分他的意识和思想…… 但是现在,我完全没有那样的打算了!如果真的能有融合的机会,那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融合就融合,抹杀就抹杀!谁让他故意欺负我! 正生着气,那最后一魄的速度忽的又降下来,猝不及防之下,我差点直接撞到他的后背上。 他没有回头看我,可我心里就是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他似乎是在偷笑…… 我也搞不清楚,这种近乎心灵相通的状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与他之间。我也没心思去想这个,根据之前的经验,我知道他马上就又会将飞行速度重新提升起来,而那个速度骤然提升的时候,也正是最让我感到痛苦的时刻! “等等!” 这次,我没有等他开口介绍,而是抢先开口大叫,生怕说得慢了,就又会像前面两次一样,根本没机会把话说出来了。 那最后一魄就像是料到了我的反应是的,竟然还轻轻地笑了一声,随后才明知故问:“怎么了?是我解释得不够清楚,还是飞得不够快,让你不耐烦了?” 听了这话,我愈发确定,他就是故意整我的。要不然的话,怎么会把话题扯到飞行速度上面去,还故意问我是不是飞得不够快? 他的速度,都能跟那个转轮王媲美了,这还叫不够快?! 我没好气地说:“你要是速度再快一点儿,我就可以直接去地府报到了!” 最后一魄似笑非笑地纠正道:“你是天乙贵人命格,天地间最尊贵罕有的命格,即便是死了,也是直接进入轮回,并不需要去阴间报什么到。” “……” 我简直无语了。 重点是这个吗?是吗,是吗,是吗?!! 刚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会转移重点呢? “好了,不逗你了。”最后一魄敛去面上的戏谑之色,用手指着下方的地面,神色严肃地说:“看到这里的空间能量正在进行剧烈的波动了吧?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产生出一道新的空间裂隙。” 我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才是他特意带入进入禁忌之地最深处的真正原因。 于是我适时地追问道:“这条空间裂隙是通向哪里的?” “你问反了,应该是从那边通向这里才对。方才你看到的所有空间裂隙,除了鬼界的那条以外,其余的全都是单向的,只能从那边过来,不能从这边回去。”凌邪的最后一魄纠正道。 “哦哦,这样啊……”我点头应和着,实际上心里面却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个。 单向还是双向的,难道很重要么? 这个问题,我并没有问,因此凌邪的最后一魄也就没有特意进行解释。 凌邪的最后一魄继续介绍下方的空间裂隙:“下面的这条裂隙,尚未真正开启。如果他真的被打开了,那恐怕就意味着……” 顿了顿以后,他加重语气,一字字道:“那恐怕就意味着,三界六道之间的界限,彻底不复存在,所有因果轮回,全都被彻底打破。也意味着……天道,将从此不复存在!” “天道不复存在?!”我失声惊叫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讯息。 一直以来,天道这两个字,在我心里面,代表的就是无上的威严和戒律,是绝对不可触犯的存在。一旦触犯,即便是千年前的凌邪那般强悍的人物,也照样会被九重劫雷劈得魂魄皆散,只差一点点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那么可怕的天道,竟然也会被颠覆,被打破?! 那摧毁、打破它的力量,又该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我感觉自己的想象力已经彻底不够用了,想得脑袋都疼了,却还是没有办法想象出来,那究竟该是怎样的一种力量。 因为,那实在是超出我的认知范围太多太多了。 凌邪的最后一魄似乎看穿了我心中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说:“我刚刚知道这些的时候,也同样觉得不可置信。天道是何等存在,怎么可能会被人力所摧毁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我情不自禁地跟着他重复。 到目前为止,我的认知当中,法力最强悍的人,除了千年前为我逆天改命的凌邪以外,恐怕就只有北冥耀了。他能够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广泽市的因果锁定千年,将所有与我沾边的人全都禁锢在这场轮回里,在上千年的岁月当中,一遍遍地不断重演当年的情节,只为了得到一个他所期望的不同结果……这样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比凌邪的改命之举更加逆天。 因为,凌邪为我篡改命格,实际上影响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并没有对其他人的因果造成太深的牵连和影响。但是北冥耀却不同,他锁定因果的行为,影响的何止千千万万人? 可是,即便是强悍如他,逆天如他,也并未真正的脱离天道规则的约束啊! 他自身虽然没有为自己的逆天之举付出代价,可是他的所有族人,全都代替他承受了最最残酷的惩罚,整个北冥一族全都彻底覆灭,所有族人的魂魄全都被永远地禁锢在深海之中,永生永世都不得解脱……那样残酷可怕的惩罚,即便是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都会为之胆寒。 而北冥耀自己,在进入那片海域的时候,也同样会受到来自天道的威压,将那般强悍的他,硬生生的压制到了连我都打不过的程度……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证明,他并不能脱离天道规则的压制和束缚啊! 他已经是我认知当中,最强最强的存在了,尚且如此,那么,比他更强的人,能够完完全全无视天道约束,甚至是有能力彻底摧毁天道的人,究竟该强悍成什么样……我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了。 凌邪的最后一魄静静地望着我,什么都没有再说,仿佛就是为了能够静静地欣赏我脸上的惊讶和困惑之色。 不知不觉的,他那双暗沉沉的黑眸当中,隐晦地闪动着叫人捉摸不定的神色。只是那一抹异样,隐藏得极深,而我又全副心思都沉浸在惊讶当中,不停地思考着,究竟得是强悍到何种程度的人,才能够连天道都彻底摧毁……因此并没有注意到,他眼底深处,那一抹明灭不定的暗芒。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必有所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回过神来才猛然惊觉,周遭的天色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昏暗至极。凌邪的最后一魄明明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却几乎要连他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怎么回事? 我确信自己并没有走神太久,天色怎么会突然一下子暗成这样?! 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这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让我觉得,马上就有大事要发生了。 “发生了什么?怎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忍不住开口发问。黑暗当中,我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明显的颤抖。 凌邪的最后一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我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万幸的是,他的声音仍然和先前一样,不带丝毫慌乱,倒是让我紧张不安的内心,稍稍变得安稳了几分,仿佛拥有了某种奇妙的安全感。 真是奇怪,明明知道,他并非是我朝夕相处、倾心相恋的那个凌邪,甚至他对我也并没有爱恋,可我为什么还是会因为他的存在,而觉得安全呢? 明明我根本就不确定,再次发生危险状况的话,他还会不会像先前那样救我……我到底是哪里来的安全感呢?难道就因为他是凌邪的魄,与凌邪有着相同的容貌和气息? 可是,之前面对凌邪的其他魂魄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这种感觉啊…… 这种杂念,让我的心神不由自主地变得恍惚起来,甚至,心底里隐隐地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第551章 问心 如果…… 如果凌邪的本体再也无法苏醒,我会不会…… 爱上眼前的这最后一魄? 我不知道这个念头究竟为何会出现,可它就是如此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而且一冒出来,就在我脑海里盘桓不去,任我如何压制,都没有办法将它磨灭。 它就像是在我的脑海里生了根一样,顽固地存在着,一遍遍无声地提醒着我,质问着我,直至将我的心都问得几乎要产生动摇,问得我的心神都几乎要产生裂痕…… “如果没有他,如果你第一个遇见的不是他,你会爱上我吗?” 熟悉的音色语调,却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他的声音在我耳边缭绕,如魔鬼般惑人。 我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这声音牵引,不由自主地,在内心当中询问自己,如果当初遇见的是他,结果会是怎样? 会是怎样? “我……我不知道……” 太难回答了。 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我如何能够知晓答案? 他凑得更近了,几乎要将冰冷的唇瓣贴到我的耳垂上,一字一句,询问,蛊惑。 “问问你的心……不要想那么多,只要听从内心的答案就好。告诉我,如果你当初遇见的人是我,现在你爱的人就是我了,对不对?” 对不对? “他都可以爱上另一个你,你为什么不可以爱上另一个他呢?” “我与他本就是一体,你爱上谁,又有什么区别?” “你既然能够爱他,为什么不能爱我呢?” …… 一字一句,直击心底。 一声一调,都叫我无法回答。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三界六道,皆被天道管束。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也不得不遵守天道规则。试问这六界当中,又有何人会真心愿意受约束,终日活得规规矩矩,不得半点自由?” “世人都以为神仙逍遥自在,却不知道,即便是那些神仙,也都恨极了天道!” “自混沌初开,划分出三界六道,芸芸众生便一直被那无形的天道束缚着,从来都不曾真正的自由过。几十万年来,无数大能试图反抗过天道的束缚,皆以失败告终……” “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的违抗天道。” “可……如若不是一个人呢?如果是三界六道所有生灵的怨念汇聚在一起呢?” “天道的力量再强,能强得过三界六道所有的生灵吗?能抵挡得过六道众生向往自由的心意吗?” 最后一魄的话语当中,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恨意和不甘。 我仍然浑浑噩噩,全然不知应该如何回应他的话语。 他似乎也不再期待我做出任何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六道之中,除了天人道以外,其余各个世界都已经与人界联通。只要这最后一条空间通路彻底打通,六道便彻底汇聚于一处。到时候,这个大阵的真正作用,才会显现出来……” “这个大阵,还有这些空间通道,几乎倾尽了整个苗疆所有的资源,历时数百年,才真正建成,你该不会以为它的作用就只是炼化各种蛊而已吧?” “告诉你好了,它真正的作用,是借助炼蛊过程当中激发出来的怨气,将六道众生的怨气全都凝聚到一起。那才是真正能够对抗天道的利器!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成功铸造过的绝世利器!” “他们一旦成功,三界六道都将不复存在,只剩这……” “万蛊之国!” “到时候,他们……哦不,只有他而已。你的那个尸身,也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罢了,等到价值耗尽,结局也不过是被丢弃罢了。等到这万蛊之国真的建成,他便是这万蛊之国至高无上的王,是一切规则的制定者。他将取代天道,成为新的至高法则!” “到时候,普天之下,万事万物,一切都要听从于他的意志!他想让谁生,谁便可以生,他想让谁死,谁就不得不死!他想要扶持的,必然繁荣昌盛,他想要毁灭的,也必然尸骨无存!” “你真的以为,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能够拒绝得了他吗?” “不如趁着现在,最后一条天人道通路还没有完全开启,趁着他们的计划还没有真正实现,跟我走吧。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定然会在这世上,给你辟一方净土,绝不让你受到半点影响。无论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一定能够护你周全,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和伤害。” “隐儿……我也等了你千年,盼了你千年,你为何偏偏要倾心于他,心心念念想着的全都是他……难道……难道我就不是凌邪吗?” 伴随着最后一魄的诉说,天色越来越暗,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之中,触觉变得格外敏感。 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指尖在我的手背上一圈一圈轻轻摩擦,似撩非撩。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将我整个人笼罩其中,熟悉,却又透着说不出来的陌生。 他终究…… 不是我心底爱着的那个人啊…… 莫名的悲怆感,自心底油然而生,我瞬间鼻子一酸,眼泪就这么不听话的涌了出来。 说来也奇怪,眼泪一涌出来,这种仿佛被蛊惑般的心境,竟然也跟着烟消云散。 我的心神彻底清醒过来,这才真正意识到凌邪的最后一魄刚刚对我做了什么。怒火一瞬间直冲头顶,我狠狠地将他推开,冷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黑暗中,凌邪的最后一魄轻轻地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比不过他啊……罢了,罢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听得莫名其妙。 更加古怪的事情发生了,眼前的黑暗竟然渐渐消退,光线恢复了些许。虽然还是没有办法跟先前相比,但是至少可以让我勉强看清楚最后一魄脸上的神色了。 他竟然满脸落寞。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脸上落寞的神色之时,我的心口竟然莫名地疼了一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感觉,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我说不清楚,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 那并不是爱。 我不爱他,或者应该说,我爱的人并不是他。从始至终,我爱的人,都只有最初遇见的那个凌邪而已。 他才是真正的凌邪,他才是所有三魂七魄真正的主体。 可是,即便如此确定,看着眼前的最后一魄如此落寞悲伤,我的心里还是觉得微微难受。这种感觉,就像是无意当中伤害了一个朋友的感觉,明知道自己并非存心,但还是会难以避免地觉得内疚。 我很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凌邪的最后一魄,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我该以怎样的身份和立场,来对他进行安慰呢? 那些言语上的苍白安慰,又真的能够有用吗? 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最后一魄忽的笑了,用一种充满怅惘和遗憾,但是却有有着几分释然的语气,故作轻松地笑道:“罢了,至少证明了你对他的心意是真的足够坚定,那我也就……” “放心了……” 最后的三个字,说得极低,流露出来的感伤情绪,几乎让我忍不住想要落泪。 恨时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带着仿佛早已经预见到一切的淡然和悲悯,低低地询问最后一魄:“现在问清楚了,你可死心了?” 最后一魄惨然笑道:“事已至此,如何还能不死心呢?” “那……别忘了你我间的约定。” “呵,放心。我从不食言。” 我不断地张望,试图找到恨时在哪里,可是却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明明听声音,他好像就在我们身边是的,可为什么我就是看不见他呢? 最后一魄对我说:“别找了,他的真身根本就没有过来,不过是传音罢了。” 传音术,我并不陌生。只是能够像恨时这样,做到声音若即若离,让你辨不清来处与距离的,却并不容易。至少,我自问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如果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会对恨时为何能够拥有如此高强的法力,而感到奇怪。毕竟,我之前与他接触的时候,他都只是个毫无法力的普通人而已,甚至就连他死后,我召唤他魂魄的时候,都没有发觉他的魂魄有什么异于普通人的特殊之处…… 但是,在知道他跟地狱当铺之间有所关系以后,我就不会再为了这种事情而感到惊讶了。能够跟地狱当铺沾边的人,无论表现出什么样的神奇能力,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毕竟,地狱当铺本身,就是最神奇也最神秘的存在了。 我一直都非常想要知道,那个所谓的地狱当铺,幕后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以及,他三番五次明里暗里帮我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理智告诉我,现在不是应该纠结那些的时候。等到该知道的时候,对方自然会让我知道的。他帮了我那么多,总不可能不求任何回报。所以,我其实根本就不需要着急,甚至都用不着花太多的心思去想这个,等到时机恰当的时候,对方会主动来找我,告诉我所有一切的。 第552章 你要一直记得我 “隐儿。” 凌邪的最后一魄忽然开口叫我。 我的思绪被这一声呼唤给拉了回来,我抬眸迎上他充满哀伤的目光,恍然间竟然有种莫名的直觉,觉得这或许是我与他之间,今生今世的最后一次对话了……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遇见。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对话。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 表白心意…… 我想起他方才问我的那些话,心里面的滋味愈发复杂难受,甚至就连与他对望的勇气都彻底失去。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故意收敛起自己的哀伤模样,换上一副轻松的笑容,用一种仿佛无所谓的语气对我说:“隐儿,我此生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够记得我,一直一直记得我……可好?” 轻松得仿佛谈论天气一样的语气,说着如此深情哀伤的话语,这背后藏着的苦涩,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 面对这样的请求,我没有办法说出任何拒绝的话语,所以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用平生最郑重的神色和语气承诺道:“好,我一定会永远记得你的。” “那就好。”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神色当中,倒是真的有了几分真正的释然。 我预感到他或许马上就要离开了,并非是离开这个地点,而是彻彻底底的,永永远远的…… 从我的生命当中消失。 这种仿佛要失去某种重要东西的感觉,让我有种怅然若失的失落感,我忍不住问他:“你跟恨时之间……到底约定了什么?” 最后一魄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一瞬,但是马上就恢复了那种伪装的轻松和释然。 “没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约定而已,等我履行完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又是这种话…… 我真的恨死了这种类似于“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之类的话,到时候到时候……究竟要等多久,才是那个所谓的“时候”?这种无穷无尽的等待,究竟有多么煎熬磨人,说这种话的人到底知不知道? 我想,他们肯定不知道。要不然的话,不会一个个的全都用这样的回答来搪塞我。我真是受够了这一切,无比迫切地想要知晓所有的秘密和答案。我已经身心俱疲,迫切地想要解决掉所有的一切,想要好好地休息…… 与我最爱的人一起。 “好了,该让你看的东西,你都已经看过了,这回咱们是真的应该离开这里了。”最后一魄仍然用那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对我说话。 可我却愈发强烈地感觉到,他马上就要永远地离我而去了。从今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再也不可能见得到他第二面。 “告诉我好不好……你究竟答应了恨时什么?”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不知为何漫上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让我看不清楚他的神色。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捕捉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以此来推断他说出的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究竟是诚恳还是敷衍…… 可是,这么做的结果,却是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出来。 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在他面前哭了出来。 “别哭……隐儿,别哭……” 见我落泪,最后一魄只觉得无限的心疼与不舍。他飘身上前,抬手想要替我擦掉脸上的泪珠,可是那手抬到半空,却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僵在那里,抬也不是,落也不是…… 他虽然也是凌邪,可终究不是我心里深爱的那个。 他虽然有着足够的能力,可以轻而易举地抹掉我过去所有的记忆,让我从此以后只记得他一个,只爱他一个,可他终究不忍心那么做。 爱,并不仅仅只有占有这一种方式。 有些时候,爱也可以是一种保护、成全。 把你想要的全都给你,看着你幸福快乐,或者……想象着你今后幸福快乐的生活,我便也觉得幸福快乐了…… 从今以后,这世间有我或者没我,都不再重要。只要你能够活得幸福快乐就好。 “隐儿,答应我,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以后……再也不许哭了。” 如同诀别般的叮嘱,让我的眼泪愈发汹涌,怎么都止不住。 看着我泪如泉涌的模样,他的心底里也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崩断,再也无法继续维持先前的隐忍克制。 “隐儿,你真的想要知道,我与恨时之间约定了什么吗?” 他的声音里,透着某种竭力克制之后疲惫和沙哑。 可惜我并没有听出来,也没有意识到,这份细微的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他们之间的约定内容,想要知道是否能够有办法,让他不要永远消失。 心底里那种不愿意失去的情绪,影响了我的思维和判断,让我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只想要留住他,让他不要彻彻底底的消失不见。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好,你说。”我想也不想地回答。只要能够留住他,别说只是一件事,就算是十件事又有何妨? 他……毕竟也是凌邪啊…… 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我说出这句话以后,他的薄唇竟然霸道地吻了上来! 感受着嘴唇上传来的凉意,我才惊觉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心中慌乱至极,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嗡嗡作响,几乎要爆炸开来。我不知道这到底算什么…… 我明明爱的并不是他,可是却与他亲吻了,这……这究竟算什么?! 心底腾起的仿佛背叛了凌邪的愧疚感,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彻底淹没。由愧疚而滋生出来的恼怒,让我狠狠地推开了他! 不过…… 也可能是并不是我推开的。毕竟他的法力那么高强,而我不久前才刚刚受过严重的反噬,丹田受损,连平日里正常的水平都没有办法发挥出来…… 如果他真的想要继续强吻我,凭我的那点儿微末法力,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推得开的。 而事实上,我却推开得十分轻松。唯一的答案,就是他根本没有想要加深这个吻,也没有想要再做什么更进一步的举动,仅仅只是如蜻蜓点水般,一触既离。 他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别生气……你刚才答应了的。那件事,就是别生气。”他说。 我愈发无语。原来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就是在为了突然吻我而做铺垫么?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又说:“我会去唤醒他的。” “嗯?”我愣了一下,没明白他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扯动唇角,笑容微微发苦:“你不是希望我能够去唤醒他吗……我会去的。这也是我与恨时之间的约定。” 我终于明白,之前那种强烈的马上就要永远失去他的预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了。 凌邪的本体现在被都拉乌梦隐用蛊控制着,心神完全陷在幻境当中出不来,而那种蛊的破解办法,恐怕只有都拉乌梦隐本人才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想要将凌邪的本体唤醒,成功几率最大的办法,恐怕就只有让最后一魄与他融合,让他彻彻底底恢复千年前最强大时的状态。 彻彻底底,变回千年前那个完整的凌邪,真正的凌邪。 可是…… 那也同样意味着,现在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的这个,刚刚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手救我,又费尽心机吻了我的,凌邪的最后一魄…… 将会永远消失,再也不复存在。 虽然这种消失,不同于魂飞魄散那种彻底灭亡,而是融入到凌邪的主体当中,变回最初时候的状态。可是,这对于他这个个体而言,就是所有记忆、意识和情感的彻底消失。 他再也无法拥有自己的独立意识,再也不会产生并且拥有任何情感,再也不会记得任何事。甚至就连刚刚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他也很快就会忘掉。 永远,都无法再想起来。 这是他作为个体的彻底消亡。 从今以后,三界六道,再也没有他。 “你……” 我满心不舍,可是却说不出来任何挽留的话。 因为,让他跟凌邪的本体融合,是眼下唯一能够解决所有难题的办法。 而且这也是我和凌邪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想要达成的愿望。我们努力了那么久,四处奔波,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能够将他散落世间的所有魂魄全都找到,全都融合起来,让他恢复昔日的记忆和法力,变回千年前那个最强大的、真真正正的他么? 现在成功的机会就在眼前,我有什么理由说放弃? 我有什么理由…… 开口让最后一魄不要去跟凌邪的本体融合,不要去唤醒他? 我做不到。 我承认自己现在心里面非常难受,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和凌邪寻找并且融合了那么多的魂魄,可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让我像现在这么难受的。或许也是因为我以前从未站在那些魂魄的角度上,去看待融合这件事……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私心地希望,最后一魄可以跟凌邪的本体融合,希望凌邪的本体可以尽快醒来,解决掉目前的所有难题…… 第553章 你要永远快乐下去 最后一魄就像是能够看穿我心里所有想法似的,苦涩地呢喃:“你终究还是爱他不爱我……” 或许,并非是他拥有读心能力,而是我虽然满心不舍,却并未开口说出一个字的劝阻,这般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呢喃虽然很轻,可我还是每一个音节都听得清清楚楚。那字里行间的酸涩,我也能够清晰地感受得到。 我的心里,愈发不好受。 可是…… 那些劝阻的话,在喉间盘旋了无数次,却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我做不到。 我承认,自己还是自私地希望凌邪的本体可以醒过来。我现在太需要他了,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的阴谋,如何解决天道即将被摧毁的巨大危机…… 那些事情,我根本就没有能力阻止,我需要他…… “好好生活下去,以后都要开开心心的,不许再哭了,知道吗?”最后一魄微笑着,说着最后的诀别之语。 “……难道就没有折中的办法吗?难道就没有让你保留意识的方法吗?” 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心里的话。 问出这番话的同时,我的眼泪又一次不听话地落了下来。 最后一魄欺身上前,我以为他又要故技重施,身子不由自主地后撤,想要避开他的亲吻。 可是我错了,这一次,他其实根本没有打算吻我。 我的躲闪举动,让他流露出被刺伤的表情。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就被他自己掩藏起来了,但我还是看到了。 这让我心里面有种愧疚的情绪。 “那个……” 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他玩笑似的打断:“不许再掉眼泪了哦,不然我还吻你。” “……” 我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番半真半假的“威胁”,竟然出乎意料地有用,我的眼泪真的止住了。 “以后都要一直开心下去。”他说:“我跟他本就是一体,如今恢复最初的状态,也没有什么不对。你爱他……” “就也是爱我了……” 那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他在安慰我,还是在自我安慰。 亦或许,兼而有之吧。 “保重。” 最后一魄说完之后,便飘身离去。我注视着他的背影,心中又酸又涩,无法形容的难过。 他飞出了一段距离,又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竟然又用更快的速度折了回来。 眼看着他折返回来,我的心里面又惊又喜,盼望着他能够告诉我,方才的一切全都只是玩笑,盼望着他能够告诉我,他其实并不会彻底消失,而是会跟现在的凌邪本体合二为一…… 我幻想着,期望得到最圆满的答案,可最终实际听到的,却是只一句: “差点儿忘了把她还给你,喏——” 我僵硬地移动着自己的视线,从他的脸上一寸寸挪向他向上摊开的掌心,望着他手心里昏睡不醒的微缩版朵雅,一时间心情复杂至极,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场景,多么像是玩笑之后的坦白,亦或者,是赠送礼物时的小小惊喜…… 可事实证明,全都不是。他仅仅只是在先前救我的时候,替当时自顾不暇的我,保护住了朵雅,并且顺手催眠了她。然后因为朵雅的体型实在是太小,存在感太弱,所以在离开的时候,忘记了要把她交还给我。 现在,他想起来了,所以特意折返回来,把朵雅送回到我手上。 仅此而已。 没有什么玩笑,也没有什么惊喜或者奇迹,现实还是最残酷的状态。 也许就是因为残酷,才被称之为现实…… 最后一魄见我愣怔着,迟迟没有伸手去接过朵雅,索性直接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将我的右手拉起,直接把朵雅放进我手心里。 这一系列动作,他完成得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可是,那过分紧绷的面容,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状态…… 天知道他究竟耗费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改变主意不去唤醒自己的本体。 凌邪从不轻易许诺,但是许下的诺言,无论如何都会做到。 本体如此,他亦是如此。 但是这一次…… 他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想要违背诺言的念头。 握在我手腕上的手掌,不自觉地微微用力,以至于让我有些吃痛。 我忍不住皱眉,但是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然而他还是察觉到了,默默地松开自己的手。 指尖,微微颤抖。 握拳之时,骨节已然泛白。 “再见。” 他丢下这两个字,绝然地转身离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过头。 我悬浮在半空,静默良久,说不清楚究竟是在等着他回来,还是在等着别的什么。 但是等待的最终结果,是一无所获。 他没有回来,凌邪的本体也没有出现。 其实我心里面知道,即便是有他亲自出马,唤醒凌邪本体的这个过程,也并非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完成的。肯定需要耗费一定的时间,绝不可能立刻就完成,立刻就让我见到凌邪的本体回来…… 但我还是忍不住着急。 而且,内心深处,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 或许是我的运气一直以来都太背了吧,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内心当中真正的期望,从来都没有哪次是真正能够顺顺利利,毫无波折就完成的。所以,我也不敢对这次抱有太高的期望。 我害怕一旦期望了,反而会横生枝节,让原本可以顺利进行的一切,变得充满了艰难和坎坷。 我知道这种想法未免有点唯心主义了,甚至可以说是有点迷信了,事态接下来究竟如何发展,其实跟我心里面是否抱有期望并没有任何关系。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产生这些近乎迷信的想法。 毕竟,我已经见过太多太多命不由己了。稍微迷信一点,让自己的内心稍微增加几分虚幻的踏实感,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坏处。 最后一魂离去以后,他在朵雅身上施加的催眠法术也渐渐失去效果,朵雅幽幽地醒了过来。 她不像我,身上穿着逆流之纱,对于周遭的感应全都被隔绝了大半。她的感受要比我敏锐得多,因此,也就承受到了更多的威压。 “嗯……”她痛苦地闷哼一声,随后便迅速地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骇然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出去!快啊!禁忌之地的最深处,连黑苗族人自己都不可以随意进入,你怎么敢进来!快!趁着还没人发现,赶快走啊!” 她的慌乱和紧张,半点也不似伪装。凭我之前对她的了解,我觉得她说的这些应该都是实话。 只不过…… “既然这个禁忌之地的最深处,连黑苗族人自己都不可以随随便便进来,那你这个不是黑苗族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呢?”我抬起手掌,盯着迷你版朵雅的眼睛,冷冷地质问。 朵雅出身于都拉乌一族,那可是整个苗疆最为封闭的一个家族,几乎从来不跟外界进行接触。就算是苗疆的其他族群,他们也很少往来。 至于一向被视为邪恶象征的黑苗一脉,更是连提都忌讳提起。 千年前的我,毕竟也是都拉乌家族的圣女,接受过都拉乌一族的传承,自然是知晓这些的。现在的我,虽然已经轮回转世无数次,但是这些重要的记忆,也早已经在过去一次次的磨砺当中,逐渐复苏。 所以,我非常确信,都拉乌家族的人,从来都不会跟任何黑苗族人,进行任何往来。更不用说什么进入对方的禁忌之地了。 之前朵雅说出这里是黑苗的禁忌之地的时候,我心里面就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只不过当时心里面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了,没有顾上去深想这件事。 但是刚才她醒来以后,一眼就认出来这里是禁忌之地的最深处,如此明显的反常之处,就由不得我不进行怀疑了。而这份怀疑产生以后,也让我顺带着想起了她之前的种种可疑…… 我现在甚至都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是被押送进这里的,还是早就算准了我会来到这里,所以故意混迹在那些鬼蛊当中,假装自己也是被一并送过来的…… 当然,这种猜测其实并不怎么靠谱,毕竟,她之前可是被都拉乌梦隐抓住的。那个女人……哦不,那个女僵尸,她可是心狠手辣得很,绝不可能让朵雅轻易逃脱的。 所以,应该是我想多了。朵雅应该不是故意混迹在鬼蛊当中,而是真的被押送进入这里,差点儿就要被炼化了。 朵雅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心虚,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不可以直接将这份情绪表露出来,要不然的话,就等于是直接告诉我,她之前一直在撒谎骗我了。 于是,她强装镇定地与我对视,努力地做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来,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说:“我虽然从来没有真正地进来过这里,但是我听过关于这里的传说啊,这里的环境如此奇特,一看就能猜到,肯定是禁忌之地的核心处了啊……” 时间短暂,她最多也只能把瞎话编到这种程度了。 第554章 翻脸 我在心里冷笑,故意装作没有发现破绽的样子,指着下方尚未完全开启的空间通道,问道:“那传言当中的禁忌之地最深处,也有那个玩意?” “……是、是啊……就是因为有那个东西,我才能一眼就认出来,这里是禁忌之地最深处的。”朵雅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瞎话。要不然的话,她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把自己一眼就认出这里的这件事情给圆过去。 “黑苗的禁忌之地里面,为什么要弄一个空间通道出来?而且还是没有完全开启的空间通道?”我噙着冷笑,继续追问。 “这个……”朵雅被我问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索性只能装傻到底,眨巴着眼睛看着我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啊。黑苗向来都是苗疆最为神秘的一个族群,我也没有跟他们有过任何实质性的接触,所知道的一切,也不过都是从各种古老的典籍上面看到的而已。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的话,那我建议你可以抓一个黑苗的人过来,好好审问清楚,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她倒是会打太极,绕了一圈,竟然又把难题给我抛回来了。 我冷笑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因为觉得就算是逼得她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自己撒谎骗了我,其实也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背后的欺骗目的,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闻得出来的。 既然问不出来背后的原因,那也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继续追问下去了。反正,我心里面已经确定了,她就是在撒谎,也就没必要再逼着她亲口承认一遍了。 我装作相信了她的样子,但实际上,心里面已经对她充满了戒备。接下来不管她说什么,我都会留一个心眼,不会再轻易地相信她了。 其实,我现在甚至有点后悔,先前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救她。要是早知道,可以在这里见到凌邪的最后一魄,可以通过魂魄融合的方式,让凌邪获得清醒机会的话,我或许根本就不会选择出手帮助朵雅。 毕竟,我之前出手救她,纯粹只是看在她是都拉乌一族的当代圣女,从小就精通各类蛊术,有可能会对我有帮助的份上……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她的帮助了。而且她的所谓“帮助”,也未必真的就是帮助。 现在的朵雅,对于我来说,非但不是助益,反而是一个随时有可能给我添麻烦的累赘。 要不是考虑到,之前我失手打散了她女儿的魂魄,怎么说也算是欠她一条命,我可能会随便找个地方把她丢下不管,免得后面再遇到什么突发状况的时候,她不帮我反而还趁机害我…… 可我毕竟欠她一个女儿,这种歉疚的心理,让我没有办法做出那种扔下她不管的事情来。所以,就算是已经知道了她对我有所隐瞒和欺骗,我还是只能选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把她带在身边。 至少,在把她带出这片禁忌之地,回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以前,我不能随随便便把她抛下。她现在的体型,被缩小得跟虫子差不多,如果把她单独留在如此凶险的禁忌之地里面,跟直接推她去死并没有太大区别。 我已经欠她一条命了,不想再欠一条。 “走吧,这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这就离开。”说着,我就转身朝着凌邪的最后一魄离开时的方向飞去。 虽然我相信,只要最后一魄能够顺利地跟凌邪的本体完成融合,让凌邪恢复成千年前的状态,就肯定能够解决一切,但是如果不过去亲眼看看,我心里面始终觉得不怎么踏实。反正有逆流之纱在身,只要我自己小心谨慎一点,不要随便出手泄露自身气息,对周遭造成影响,应该就不会被都拉乌梦隐察觉到……吧? 飞行的过程当中,我还特意分神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逆流之纱。结果不观察还好,一观察把自己给吓了一大跳…… 逆流之纱上面的那些细小颗粒,竟然已经被消耗掉将近三分之一了! 那些小颗粒的消耗速度,远比我之前预想当中快得太多了!要是按照这种速度消耗下去,我还能不能达成修改生死簿的愿望,都难说了…… 至于那些小颗粒的消耗速度为什么这么快,我一时半刻也搞不清楚,只能在心里面默默祈祷,希望它们接下来可以消耗得更慢一些吧。 十万大山重峦叠嶂,想要依靠微弱的感应力,在这茫茫群山之中,找到一个被迷惑、被压制了所有法力的人,实在是难如登天。 可是,对凌邪的思念,就是我心中最强烈的动力,即便是再怎么艰难,我也一定要找到他。 一个小时找不到,那就两个小时。两个小时找不到,那就花十个小时……我就不相信了,我会找不到他! 大不了,我就把整个苗疆都翻一遍! 心中强烈的渴望,已经在我不知不觉当中,幻化成了某种强烈的执念。我被这股执念驱使着,不顾一切地想要找到凌邪。 正飞着,远处忽然迸发出一声沉闷的爆裂声,随后,整片大地都开始动摇,数不清的树木开始无声地化作齑粉……原本被参天古树覆盖的大山,就这么突然间“秃”了一块。 而且,随着无形冲击波的不断扩散,越来越多的古树化作粉末,消散于风中。从空中看去,那座大山“秃”掉的部分,也越来越大…… 能够造成如此惊人破坏力的,恐怕就只有法力在千年以上的大能,彼此间拼尽全力战斗的时候,才能够迸发出如此恐怖的威力,对周边环境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这苗疆之中,还能有几个千年以上修为的大能? 完全不需要再做任何思考,我直接调整方向,朝着那冲击波的正中心飞去。我相信,凌邪一定就在那里! 而且,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误的话,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应该也同样在那里! 要不然的话,应该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我不断地靠近,那边的打斗也变得越来越激烈,甚至就连山体都开始出现裂痕,眼看着一座好好的大山,都快要被他们战斗形成的冲击波给震碎了! 要不是有逆流之纱护体,恐怕我现在也得受到波及,就算没有性命危险,也免不了要受一些皮肉之苦。 朵雅被我捧在手心里,虽然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庇护,但是毕竟跟直接穿着逆流之纱的我没有办法相比。她所感受到的冲击,要比我感受到的大得多,所以她在发觉我竟然朝着冲击波的中心地带飞去时,整个人都变得非常惊慌失措。 “别过去!那边打得那么凶,你过去是想要找死吗!”情急之下,她一改之前伪装出来的态度,直接冲着我大吼。 我懒得理会,直接无视了她的话,继续朝着那边加快速度飞行。 朵雅更着急了,凄厉地尖叫起来:“放开我!你想死也别带着我一起!我还不想魂飞魄散!” 我本来就着急,想要赶快过去看看战况,看看究竟是凌邪占据上风,还是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占据上风。偏偏朵雅还要在这个时候,大喊大叫的给我添乱,让我本来就焦急的心情,瞬间烦躁起来。 “闭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我冲着朵雅大声呵斥。 朵雅没料到我竟然会这样呵斥她,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盯着我,好半晌都说得出来话。 自从她的女儿被我失手打得魂飞魄散,而我又下跪忏悔以后,她似乎就在心里面,认定我对她怀有歉疚之情,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容忍她。所以她越来越过分,肆无忌惮地骗我,算计我,在关键的时刻影响我…… 原本,出于那份歉疚的心理,让她算计一下倒也没什么,毕竟我之前确实说过,会给她一次报仇的机会。可是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她还如此闹腾,实在是让我觉得没有办法忍耐了。 既然她吵着闹着不想靠近战场,那我索性就停下来,整个人利用法力悬浮在空中,冷冷地对她说:“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跟着我一起去那边看看,到底是不是凌邪和北冥耀在战斗,要么,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是死是活看你自己造化。你自己选一样吧!” 直接把朵雅从这么高的地方扔下去,虽然行为上有点不怎么人道,但是……朵雅也不是人啊。她是个鬼,自身几乎毫无重量,就算从再高的地方摔下去,也不存在摔死之类的问题。反正我们现在也早就离开黑苗的禁忌之地了,距离凌邪他们的战场也还有一段距离,这个地方也还算是相对安全,把她扔在这里,我毫无心理负担。 “……” 朵雅显然没有料到,我竟然会真的说翻脸就翻脸,做出要把她扔下去的举动。她迟疑了片刻,咬着牙说:“我跟你一起去!” “那就闭嘴,不要再多话,不然下次我可没这么好脾气,还跟你商量。”我冷着脸警告道。 第555章 鬼王印融合 “……我知道了。”朵雅闷闷地应声,半句废话都不敢再多说。 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心里真是觉得又生气又无奈。之前我心怀愧疚,处处照顾她忍让她的时候,她蹬鼻子上脸,时时刻刻都是一副恨不能把我碎尸万段的样子。现在我翻脸对她凶了,她反倒是收敛了,再也不摆出那种恨不能杀了我的模样了…… 该说什么呢?该说得寸进尺是生物天性么? 懒得再想这些,我收敛思绪,继续带着朵雅往交战的地方飞去。 越是靠近,我体内的丹田就越是不消停,到最后,几乎就像是开水沸腾一样翻滚不休。那些属于鬼王印的力量,拼了命地在我的丹田里折腾,一分一秒都不肯停歇,就像是不把我的丹田冲破就不肯罢休似的…… 而这番反应,也让我终于能够彻底确定,前方正在进行战斗的人,肯定就是凌邪。 因为,只有靠近凌邪,靠近他体内隐藏的另一半鬼王印,我体内的这一半鬼王印才会如此的不安,如此的想要冲破我的丹田。 我和他体内的鬼王印,原本就是一体的,只不过是之前我身体承受不了,凌邪怕我会被鬼王印的力量撑得爆体而亡,所以才特意抽走了一大半,将剩余的部分控制在我所能够承受的安全范围。 可是,鬼王印的天性导致了,只要这两部分力量彼此靠近,就会立刻翻腾起来,拼了命地想要重新融合到一处。除非是融合成功了,或者是我和凌邪的其中一方,自愿放弃自己体内的那部分力量,完全交给另一个人,要不然的话,这种状况就没有办法改变。 当初凌邪不告而别,只身一人来到苗疆,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怕继续跟我待在一起的话,会让我体内的鬼王印力量片刻都不能消停,活生生的把我给折腾死…… 我先前光顾着确认凌邪是否安全,把这最重要的特点反倒是给忘了。也怪我太久没有跟凌邪近距离的接触过了,之前都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依靠两股鬼王印的力量之间彼此吸引的特性,将这份特点当成一种锁定凌邪位置的特殊技能来使用。 结果用得多了,也就不自觉地忘记了,这份特性原本有多么的危险。 而现在,凌邪正在跟人交战,我如此贸然靠近,给他带来的影响,可以说是非常巨大的。甚至,很有可能会让他瞬间落入下风,将原本大好的战斗形式,彻底改变! 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慌忙地转身,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 我想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快速离开这附近,尽可能地降低这场到来对于凌邪的影响。他现在可是在跟人战斗呢,容不得半点分心,我可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让他体验我方才那种丹田中仿佛滚油烧开般翻涌不休的痛苦滋味…… 同时,我也在心中暗暗恼恨,这逆流之纱的介绍说得那般逆天,怎么实际使用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之前想象当中的那么好呢?不是说它能够将我周围的空间割裂,让我在能够正常看见周围事物的同时,却又不跟周围的事物处于相同的空间么? 既然都已经分割成两个不同的空间了,那为什么我靠近凌邪以后,体内的鬼王印还会产生那么强烈的反应呢?难不成,那鬼王印的感应,连空间都能够跨越?即便是处于两个不同的空间,只要相对距离拉近,就会这样?! 种种疑问在我心头盘旋,但我并不想要回去进行确认。眼下最重要的,是先保证凌邪的安全,让他能够继续以自己的正常状态进行战斗,才是最最重要的。至于其它的事情,弄不弄清楚其实都无所谓了。 只要凌邪能够顺利地解决掉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两个人,就算我永远也弄不清楚这些疑问,我也觉得无所谓。 距离拉开以后,我开始能够感觉到,体内的鬼王印之力渐渐地平息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翻滚不休。 再飞得更远一些以后,鬼王印之力就彻底消停下来,跟平时的正常状态一样了。 我心想着,既然我体内是这个样子的,想必凌邪体内的那部分应该也是相同的状态。现在这样,应该不至于影响他战斗了吧…… 远处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即便是各种这么远的距离,我也能够清楚地看到,一座座大山在冲击波的影响之下,接二连三地轰然崩塌。整个大地都在颤动,甚至就连天空都逐渐变了颜色…… 诡异的血色笼罩大地,将天地万物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我不知道这番异变究竟是凌邪引起的,还是北冥耀造成的,又不敢再贸然地靠近过去,生怕再次影响凌邪的战斗状态。 我只能这么远远地等着、看着,心急如焚,度秒如年地煎熬着。 过了许久,战斗终于平息,可是我却不知道最终胜利的究竟是哪一方,所以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立刻过去。 就在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道黑影远远地朝我飞了过来。那熟悉的身形和姿态,瞬间让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我认得出来,那是凌邪的本体! 是我朝思暮想的爱人! “凌邪!” 我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拼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向他飞去。 体内的鬼王印之力,又一次开始翻腾起来,但我已经不想再管。反正战斗已经结束,不需要再担心是否会影响凌邪的状态。而且我也相信,有凌邪在,他一定不会让这股逐渐失控的力量,真的威胁到我的生命。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还有什么理由,能够阻止我奔向自己日夜思念的爱人呢?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朝着凌邪飞去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了下来,而且还抬起自己的右手,在自己的丹田处勾勒着诡异的纹路,不知道究竟是在干什么。 我一时间没看明白他的意图,也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继续靠近他,所以犹豫着开始降低飞行速度。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凌邪的手上,多出了一股浓浓的黑雾……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从自己的丹田里抽出来的! 我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那是另一半鬼王印之力啊! “凌邪!你要干什么!” 我隐隐地预感到了凌邪接下来想干什么,心里顿时慌了起来。我大声地传音叫他住手,然而他却只是冲着我轻轻一笑。 “没事的。”他向我传音说道。 “不,不要……” 在我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凌邪就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手指。 属于他的那一半鬼王印之力,早就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跟我体内的那一半结合起来,他刚一松手,那股力量就立刻朝着我扑了过来。 我想起之前被鬼王印之力撑得差点爆体时的那种痛苦感觉,心中不由得一阵发慌,下意识地就想要躲闪。 可是,两股鬼王印的力量之间,想要合二为一的意愿那般强烈,甚至就算是相处于不同的空间当中,都没有办法阻碍这份力量,又岂是我主观想要躲闪,就能够躲闪得开的呢? 事实上,我虽然心里面非常想要躲避,实际上身体却根本动弹不得。丹田里的那部分鬼王印之力,此刻就像是一枚定海神针般,将我牢牢地钉在原地,任凭我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挪动身体分毫。 “别怕,有我在呢。” 凌邪的这句安慰,没有使用传音术,而是直接贴在我耳边说的。 在松手放出另一半鬼王印之力的时候,他就用更快的速度,径直飞到了我的身边。 所以,当那部分鬼王印之力飞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已经被他搂在怀里了。虽然他的怀抱没有丝毫温度,可是那种熟悉的冰冷感觉,以及萦绕鼻端的凛冽气息,还是让我慌乱的内心莫名地变得沉稳下来。 我相信,凌邪是绝对不会害我的。既然他在这个时候,选择释放出自己体内的那部分鬼王印之力,让两股力量重新融为一体,就肯定有着相应的准备。他是肯定不会拿我的身体和生命进行冒险的。 既然他这么做了,就肯定是有着十足的把握,可以确保我的安全。要不然的话,他绝不会这样。 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闭上眼睛,彻底将自己的身心放松下来,迎接另一半鬼王印之力的到来。 鬼王印本来就是一体,先前是我身体无力承受全部的力量,才不得不将它一分为二。现在,凌邪有把握让我承受住这份完整的力量了,那干嘛不让它重新恢复完整呢? 它变得完整了,我也能够拥有更加强大的法力,何乐而不为? 如此想着,我心底里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底烟消云散…… 另一半鬼王印之力也钻进我的丹田,两股力量飞快地融合着,释放出滚烫的热度,让我整个人都变得灼烫起来。我难熬地闷哼出声,几乎同一时刻,凌邪冰凉的薄唇就印在了我的后颈之上…… 第556章 从今以后你是鬼王 鬼王印融合的过程,究竟持续了多久,其实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后来就失去了意识,只是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凌邪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向我体内注入他的法力,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我的丹田,不让鬼王印之力将其冲破。 这种被保护的感觉,让我万分安心,所以我放心地彻底昏睡过去,连最后一丝意识也彻底消失…… 等我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自家卧室的床上。 感受着身下柔软的床垫,看着天花板上熟悉的吊灯,我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明明离开的时间并没有太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的心里面,就像是已经离开了一万年那么漫长…… 或许是这段时间当中,我经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吧,早已经让内心疲惫不堪,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吧。 我默默地感叹着,随后猛然想到,我就这么离开了苗疆,那生死簿呢?凌邪有没有找到并且把它带回来? 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又怎么样,凌邪把他们杀死了吗,还是怎么处理的? 朵雅呢?她去哪儿了? 还有最重要的,黑苗禁忌之地最深处,那个连通人界和天人界之间的空间通道,有没有摧毁掉? 这一连串的问题从脑海里涌出来,让我彻底无法再继续保持悠闲淡定了。我直接翻身下床,连拖鞋都没顾上穿,就直接赤脚下了楼。 “凌邪?凌邪你在哪儿?” 房子太大,房间太多的缺点,在找人的时候是最能体现的。 事实上,经过上次的不告而别以后,我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阴影的。问出刚才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就一直悬着,生怕得不到回应,生怕走到客厅以后,看到的又是一张纸条…… 万幸,这次回应我的,是系着围裙仍然不损丝毫俊朗的凌邪,以及他手上散发着想起的早餐。 这样的画面,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以至于我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凌邪十分自然地把早餐端进餐厅里放下,转头笑着对我说:“正好,快来吃早饭吧。” 我只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极了,像做梦似的……我很想偷偷地掐一下自己的大腿,确认下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可是又不敢真的掐,害怕确认了以后,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害怕这真的只是一个梦。 凌邪注意到我光着脚,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严肃地批评道:“怎么不穿鞋呢?别以为你现在法力高强了,就可以不注意。你都是眼看着就要当娘亲的人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 “快要……当娘亲?”我僵硬地重复着他的话,愈发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极了。 确实,我肚子里怀着念念呢,可是…… 貌似还没到临盆的时候吧? 凌邪见我发愣,索性直接用法力隔空召物,替我把拖鞋穿上了。而我仍然沉浸在这种强烈的虚幻感当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的心神,顺带着也理顺了自己的思路。 念念到底啥时候出生这个问题,可以稍后再问,最重要的还是得先问问北冥耀和都拉乌梦隐死没死,以及那个天人道通往人间的裂隙,到底有没有开启。 我轻轻地干咳了一声,坐直身体正色问道:“凌邪,你之前跟北冥耀交手,结果如何?” “这还需要问么?”凌邪随意地笑了笑,切下一小片香肠送进嘴里,细细咀嚼之后咽下,见我仍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才又笑着说道:“当然是我赢了。” 也对,要是北冥耀赢了的话,我们俩现在也不可能这么悠闲地坐在这里吃早饭。 想到这里,我还悄悄地用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嗯,挺疼,没做梦。 我稍稍松了口气,又继续问道:“那他和我以前的那具尸身后来咋样了?都死了吗?” “嗯。” 凌邪不愿多说,想来应该并不仅仅只是“死了”而已。向他们那种级别的高手过起招来,举手投足都蕴藏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巨大威能,落败的那一方,只怕是连完整的尸体都难以落下。 估摸着…… 他们俩应该都已经化作齑粉了吧。 北冥耀也就算了,那都拉乌梦隐毕竟是我千年前的尸身,与我有着相同的身材和容貌,许多时候看着她,我都有种恍惚的错觉,觉得是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现在得知另外一个“自己”已经被轰成了渣渣,我的心情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微妙的。 “快趁着吃,不然一会儿就凉了。”凌邪温柔地催促我快点把自己的那份早餐吃掉,言语里还透着几分期待和得意。 我恍然间想起,上一次他进厨房试图煎蛋的时候,我们俩还斗法似的较量了好半天,我才终于用自己的意念“看见”了他纠结的模样……那种用研究武林秘籍般的严肃表情,去研究菜谱的模样,我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想到就忍不住想笑。 我一时没绷住,真的笑了出来。 凌邪伸手在我脸上轻轻地捏了两下,感叹似的说:“你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 这感叹,让我恍然间想起了另一个他…… 说不出的复杂滋味瞬间涌上心头。 凌邪似乎看出我情绪不对,直接用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把我的小情绪给彻底冲散了。 “有件事得告诉你,”他故意顿了顿,等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以后,才一字一顿地说:“从今往后,你就是阴间的鬼王了。” “咳咳咳咳咳咳……” 我被这个消息惊得呛住,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来,不敢置信地重复:“你刚才说啥?我是鬼王?!” 肯定是我耳朵出毛病,听错了吧?! 我是鬼王,那凌邪和凌无殇是啥?他们俩咋办?? 凌邪满脸严肃地点头,用不容置疑的肯定语气回答说:“是的,你已经是鬼王了,我是鬼王的夫君。至于凌无殇……随便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 我彻底无语。 拜托,人家好歹也是你弟弟!虽然是同父异母的,但那也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在意! 而且人家还替你统治鬼界足足一千年,把各种大事小事全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还一点儿都不觊觎你的王位,一千多年下来,都没有动过篡位夺权的心思,这么好的弟弟上哪儿找去? 你不说感谢也就算了吧,什么叫“爱干什么干什么去”??这是对待帮助自己一千多年的亲人该有的态度吗? 槽点实在太多,我已经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比较好了。 凌邪挑眉反问:“怎么,难道你觉得,我应该继续给他安排职位,把他永远绑在阴间,让他得不到片刻自由才是对他好吗?” “……” 我再次无语。 转念之后,又觉得重点根本就不是这个,于是赶忙说:“诶呀这些问题我们以后再说,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当鬼王?我……我什么都不会啊,也不知道鬼王到底要具体做些什么,你把整个鬼界都交给我统治,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当鬼界的帝王,可比当人间的君主困难多了。人间的君主,也只是掌管一个国家而已,就算昏聩无能,也顶多就只是祸害一个国家,不至于让整个人间都遭受灭顶之灾。 可是鬼界的君王就不一样了,鬼界身为六界的轮回中转站,不管是人还是妖魔,死后魂魄都要经由阴间才能够再次进入轮回。要是我这个鬼王出了纰漏,那影响的可不单单只是鬼界而已,搞不好整个六道都会受到影响……那后果,可难以预料。 想着这些,我就愈发的怂了,一个劲地冲着凌邪摆手:“不行的不行的,我可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鬼王这个位置,你和凌无殇谁爱坐谁坐,可千万别交给我,我可当不了……” 凌邪故作为难地说:“可是鬼王印都已经跟你的身体彻底融合在一起了,你要是不当鬼王,从今往后,阴间可就再也没有鬼王了。” “什……什么意思?你是说……以后鬼王这个位置,就只能由我来坐,除了我别人谁都当不了?!”我愈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我肯定是觉睡多了,睡糊涂了!对,肯定是这样! 凌邪表情郑重地点头说:“是的,至少暂时只能由你来担任鬼王。” 我敏锐地抓住了“暂时”这两个字,觉得一切似乎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于是忙不迭地问:“那以后呢?以后可以交给谁?” “交给咱们的孩子。”凌邪说。 “……” 意思就是我不生孩子,就别想卸掉肩膀上的这个担子了呗? 我忍不住仰天长叹,为什么啊!! 我不想当鬼王!让我好好的当个潇洒快乐的普通人不好吗?谁想要一辈子困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鬼界啊! 想到鬼界那灰蒙蒙看不到丝毫亮色的景象,我就觉得生无可恋。转头望向窗外,外面阳光大好,花园里的各色花朵争奇斗艳,我就愈发觉得前途灰暗,生无可恋…… 第557章 大结局 或许是我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戳中了凌邪的笑点,他终于不再摆那种吓死人不偿命的严肃表情,笑着伸手揉我的头发,说:“好啦好啦,不用这么紧张,你什么都不用管,一切有我呢。你只需要开开心心的养好身体,准备迎接咱们的宝贝念念就行了。” 听到他这么说,我才稍稍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还算平坦的小腹,半感叹半埋怨地说:“念念现在还这么小,还要好久才能出生呢吧……你刚才说我眼看着就要当娘亲了,吓得我以为她马上就要出来了呢。真是的,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夸张。” 凌邪笑而不语,后来我才知道,鬼胎的生长速度,完全不能用人类胎儿的生长速度来进行判断。人类的孩子需要十月怀胎,但是鬼胎嘛…… 那得看养分够不够充足。 所谓的养分,自然就是阴气了。只要阴气滋养得足够,完全可以两三个月就生出来,要是阴气不足,十年八年生不出来也是正常的……总而言之就是,跟人不一样。 而我在随着凌邪回到阴间以后,在浓郁的阴气滋养下,肚子就像吹气球似的一天比一天大。照这个速度,我估计要不了一个月,可能就得临盆了。 这让我心里很慌。老实说,我还没有真正做好要当一个娘亲的心理准备。尤其是念念成长得这么快,就更加让我感觉压力山大了。 好在凌邪每天都抽出很多时间陪我,也经常带着我回人间到处游玩,让我不至于一直闷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鬼界,不至于由于长期见不到阳光而憋出心理疾病来。 日子就这么平淡又幸福地一天天过去,关于苗疆那边的种种,凌邪也在闲暇的时候,慢慢地一件件说给我听了。 天人道通往禁忌之地的那道空间通路,自然是被凌邪亲手摧毁了的。至于其它各界的通道,也都被他一一摧毁了,所以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不属于人间的东西跑到人间来。 至于那些已经被都拉乌梦隐炼化成蛊的鬼魂和妖魔等等,自然是没有办法直接变回原来状态的,所以凌邪全都安排他们投胎去了。根据他们生前的善恶,让他们进入了不同的轮回通道,或是继续做人,或是成为妖魔牲畜等等,不一而足。 其中,由都拉乌族人炼化成的那部分鬼蛊,得到了凌邪的特别优待。毕竟,千年前的我,就是出身于都拉乌家族的,虽然那个时候的母亲对我并不好,但是族人们对我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所以,看在当年的情分上面,凌邪给他们安排了相对比较美满幸福的人生,并且让他们来世依然生在苗疆,可以在最大限度上,保留曾经的生活。 这其中也包括朵雅在内。 其实凌邪本来是不打算让朵雅进入轮回的,因为,朵雅在鬼王印融合,我自身陷入昏迷的时候,试图偷袭我,但是被凌邪发现了。 需要进行说明的是,朵雅所中的会让身体缩小的蛊术,在蛊主人都拉乌梦隐死亡以后,就开始逐渐减弱,所以她的法力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恢复。这也给了她偷袭我的能力和勇气。 本来,凌邪在发现她试图偷袭我的时候,就想要直接将她打死的,是她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喊出了我欠她一条命,曾经说过会允许她报复一次,她才会对我偷袭的这番话。凌邪向来是尊重我意愿的,因此,在用法术读取我的记忆,确认她所言不假之后,才饶了她的性命,没有打散她的魂魄。 后来朵雅又要求投胎,凌邪也满足了她,只不过给她安排了一个极其凶险的命格。 说是凶险,但其实只要她自己积德行善,不做任何坏事,基本上也是能够平平安安过完一生的,只不过跟大富大贵毫无缘分就是了。但是,如果她自己心存歹念,行差踏错的话,那就会一步走错万劫不复,谁都救不了她的那种。 总之,就是转世为人以后,究竟是过得安稳平顺,还是痛苦折磨,就全看她自己如何为人处世了。 我在知晓了这一切以后,也觉得凌邪如此安排十分妥当,既替我补偿了朵雅,又不至于补偿得过了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星期,我的肚子已经变得跟足月的孕妇没什么两样了。我开始预感到,自己也许马上就要跟念念再次见面了。这让我既紧张又期待,甚至就连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都会梦见念念甜甜地扑在我怀里叫妈妈…… 带着这样的幸福和喜悦,我每天都在憧憬着临盆之日的到来,先前的种种紧张,也都被这份憧憬和期待给冲散了。 为了能够给念念提供足够的阴气作为滋养,我这段时间一直都呆在阴间,没有再去人间游玩。反正来日方长,等把念念生下来以后,再带着她一起去玩也来得及,不必急于这一时。反正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凌邪却在某一天,忽然对我说:“咱们今天去趟人间吧。” “为什么?”我感到十分诧异:“不是你说生产之前的这段时间,最好呆在鬼界不要回去么,怎么今天忽然改主意了?我现在肚子这么大,行动起来多多少少都有点不太方便,万一要是在人间的时候生了……那会不会不太好?” 念念毕竟是个鬼胎,我还是觉得她应该出生在鬼界才比较适合吧? 哪成想,凌邪却非常不以为意地说:“这个倒是无所谓,不管人间还是鬼界,她都能适应得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了,咱们有的是机会可以回人间去玩儿,何必非得今天呢……”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快要临盆了嘛,那些普通的孕妇,不也是会在临盆之前小心准备,不会到处乱跑的么? 凌邪沉默了片刻,干脆跟我说了实话,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地狱当铺?” 我一听这四个字,瞬间就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以至于都忘了去问凌邪,他到底是从哪里听说地狱当铺的。 老话都说一孕傻三年,我不知道别的孕妇是否如此,反正这句话在我的身上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反正自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以后,我的记忆力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经常会连自己早饭吃的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更不用提更长时间以前的事情了。 所以,尽管我非常努力地尝试着回忆了半天,也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没有办法,我只能直接问凌邪了:“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啊?” 凌邪憋着笑点头,说:“不错不错,还能知道自己忘了事儿,记性还没差到家……” 我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的戏谑调侃,于是佯装生气地扭过脸去,重重地哼了一声,说:“我辛辛苦苦地怀着孩子,你不宠着我也就算了,居然还笑话我……哼,你等着,等我把孩子生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好好,等把孩子生下来,你想怎么收拾,就让你怎么收拾……”凌邪噙着笑,故意拖了个长音,于是这话里的意思顿时就变了味儿,显得无比暧昧。 我怀孕以后脑子变慢了,反应了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孩子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开启灵智,能够听得见咱们说话了,你就不能注意点儿吗!”我嗔怪地埋怨他。 凌邪立刻收敛满脸调笑,正色道:“好好好,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你快收拾一下,咱们今日得去一趟白头村。” “白头村?去那儿干什么?”对于那个地方,我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凌邪说:“你答应过地狱当铺,要去释放那些被困在白头村中的鬼魂,你忘记了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我才总算是想起来了:“对对对!是有这么件事儿,诶呀我都给忘得透透的!” 说着我就立刻起身收拾,凌邪扶住我,温声提醒:“当心点儿……” 去往白头村的路上,我才知道,凌邪之所以急着今天赶过去,是因为地狱当铺的老板亲自找上他,让他督促我赶快完成任务,所以他才会这样的。 我一听到地狱当铺的老板竟然也在,顿时紧张起来,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面想象,那个神秘的老板究竟是谁,长成什么模样。 结果到了地方以后,见到的竟是个老熟人。 “……恨时?!怎么是你?你就是地狱当铺的老板啊?!”我惊喜得几乎语无伦次了。 恨时不同于以往我见到他的模样,非常矜持地冲着我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很给面子地打过招呼了。 我被他摆架子的姿态弄得有点儿不爽,感觉自己的满腔热情都被泼了冷水。但是凌邪却在身旁小声提醒我:“这位是天帝陛下……你之前见到的那个恨时,是他投射在人间的一道影子,专门帮你渡过难关的……” 这这这…… 竟然是传说中的玉皇大帝?! 我彻底惊了,同时在一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不过这次我并没有再掐自己的大腿根,因为……肚子里猛然传来的阵痛,已经清晰地让我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急忙抓住凌邪的胳膊,急急地说:“凌邪,我……我好像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