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啊,朋友》 第1章 已经一点多了,房东还在仔细地研究着墙角的霉斑,想从里面找出几朵与其他不一样的,好证明赵慧也要为墙的“伤心”负上该负的责任。房东既恨自己手上掌握的证据不够定下赵慧的罪,也恨自己的眼睛没有放大镜片的功能,还恨自己没有侦探的细致和洞察力,只能尽量地挨墙再近一点,想用努力换来好的结果。 赵慧既要催促快递小哥的速度,又要分神盯着房东的进度,一心二用的焦急,那焦急在她内心像被引入了乘法一样成倍的增长。她需要寄回老家的东西很少,算是有个交代,家里人会怎么处理她的东西,并不在赵慧的考虑之中,现在的她只需要对自己有个交代就行。 快递这边的事情处理得很快,房东那边的研究,似乎是个遥遥无期的未来,赵慧只能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能够控制的事情上来。她还剩下好多东西,像电压力锅、电吹风、电水壶之类的东西,如果能有谁来拖走就好了,赵慧的眼睛看到了眼前现成的人选,快递小哥人还算不错,就送给他好了。 快递小哥算账收钱,把赵慧要寄出去的箱子双手抱出门外,事情做得利落又富有节奏。赵慧为了跟上快递小哥的节奏,迅速地找了个大袋子把能装的东西都装了进去,强硬地塞到了快递小哥手里。 “这些东西请你帮我处理一下,愿意要的就拿回家,不愿意要的就送给愿意要的人。麻烦你了。”赵慧把自己的话说完,也没等快递小哥的感谢或者拒绝,就转身把快递小哥关在了门外,她还有很多事要忙。 这是赵慧第一次旅行,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她出发的那天既要退房又要赶去机场,时间很紧。本来以为一大清早就起床开始收拾,前几天又已经收拾了大部分,今天只需要收尾就行,时间应该很松快的。想不到收尾才是最难的,耗费了她大量的时间,房东来的比约定时间又晚了半个多小时,她的时间就更紧了。 赵慧关上客厅门回到房间,房东还是一副恨不得福尔摩斯附身的摸样,在房间的一寸一寸的搜索着判罪需要的证据,房东自认为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身体力行地贯彻着以理服人这句话。房东都找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是觉得自己证据不足,真是个老实人。就算房东愿意开放身体给福尔摩斯附身,一时间又到哪里去找靠谱的黄大仙,从远在外国的天堂里引来福尔摩斯的灵魂。因为这种种条件的不齐备,房东只能放弃了他的继续搜寻,想用手上仅有的几个证据,扣下赵慧所有的押金和剩下的房租,毕竟收到荷包里的钱再吐出来,对胃口不好。 “小赵,我们来算算账……”房东很有诚意地笑着召唤赵慧。 “不用,您算好告诉我个数就行。”赵慧一边跪在行李箱上,手指尖崩得发白还往里按着,一边跟房东喊话。行李箱里塞的东西太多了,必须整个人跪在上面压着,才能勉强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 房东见状,便开始自由发挥,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得出一个数,和蔼地走到忙着最后收尾的赵慧身边,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为什么他得出了这个数。 赵慧瞄了一眼房东手机上的数字,又开始忙自己的事情,还抽空对房东说道:“没问题,只是我还有些东西带不走,麻烦您帮我处理一下。”她预定的出发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连找扫楼道阿姨来拉东西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托付给房东。就算被当成垃圾丢掉,她也希望有人能在里面找到他们愿意要的东西。 “啊?你同意了?”房东没预料到会这么顺利,他还以为总要有七八轮的太极要打,为了掩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他马上把话题转到了赵慧要麻烦他的事情上,语气随着环视四周的眼神拉着长调子,“除了这些你都不要了吗?”他指了指赵慧刚归置在门边的行李箱和两个包,赵慧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找人来清理是要费用的……”赵慧眉头皱了起来,她并不是再三让人得寸进尺的人。房东能混到一代房东的身份,那也是在社会摸爬打滚过的,见势不对,马上转了语气,“你住了这么久,一直都准时交租,房子保持的也不错,看在你人不错的份上,清理费我就不收你的了!”他的话收尾的时候都有了豪迈的气势,配上挥手的手势,活生生地诠释出挥斥方遒的意味。 终于赶在预定时间之前,赵慧把“前屋子”退还给了房东。她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环视了一圈暂住了一年多的房间。看看自己有没有丢什么重要的东西,至于留恋之类的情绪,一点都没有的,这种生活她再也不会留恋。 拖着行李等电梯的时候,赵慧在手机上叫了个车。叫车软件下载后还没用过,想不到第一次用的目的地就是机场,从她暂住的地方到机场至少要两三百块钱,现在的她一点也不心疼钱。 车来的真快,听到手机响,刚出电梯的赵慧停了下来。她把行李箱立好,腾出手,从胸前的背包里拿出手机,接起电话说道:“喂……对,是我,我马上到,已经快到门口了……对,我知道,好。”她挂了电话把手机重新塞回背包,斜着身子把沉重的箱子压下来,用手扶住放在箱子上的手提包,走出了楼道门。从她住的楼到小区门口,不走人行道走车道,也要十几分钟,但对等自己的人说自己快到了,大概是人的通病。 又走了十多分钟,赵慧顺着车道出了小区门,看到小区门口停了一辆车,她走上前去敲了敲车窗,没有人,她把脸贴近车窗朝里看了看。 “等一下,我马上开门。”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她背后,开口说道。普通的男人,让人记不住的长相,头发稀少,有点年纪了。 赵慧被吓了一跳,防备心奔腾而起。她敷衍地点了点头,趁那男人开车门启动车,紧紧地抓着行李箱和手提包,走到车后确认车牌号。 司机动作挺快,也跟着走了过来,赵慧连忙退后两步,看了看周围,大白天的有什么可害怕的。她假装镇定,拿出手机对了对车牌号,是她叫的车。 “车里没人,我还以为我弄错了。”赵慧笑着解释道,总要为自己明目张胆的怀疑找个合理的借口。 “啊?我知道这小区大,就去那边抽了支烟。”那男人不太习惯赵慧的解释,他指了指车旁边的行道树,想来是已经习惯了客人口中的“马上”并不会很快。赵慧跟着他的动作悻悻地笑了笑,连她鼻子上的油汗都没有一丝震动。司机也跟着赵慧的笑扯了一下嘴角,他是个好人,一个不在车里抽烟的司机应该是个好人。 司机打开后备箱,从赵慧手里接过行李,放了进去,行李很重,但他一点声音都没出,好像对一切都习惯了,什么都不会让他开口感慨。赵慧等司机放好行李才坐上车,她选了后座,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问正在系安全带的司机:“师傅,我七点的飞机来得及吗?” 司机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赵慧的脸,然后回答道:“七点,肯定来得及,这时候还不算是高峰……” “安检排队时间长,我怕在机场还要耽误……”赵慧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 “姑娘,你去哪儿啊?”司机干久了,一听就知道客人这时候应该是想聊天。 “我去美丽岛。”赵慧极力地想让自己的回答显得毫不费力,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要有清风吹拂的感觉,还捋了捋自己的长发。赵慧的一头及腰长发是她人生最得意之处,天生就像一匹黑段子,又黑又亮又顺滑,她抚弄自己的头发,像是抚弄自己的命运一样。 “好地方!去旅游?”司机很捧场。 “对,出去玩玩。”赵慧的语气还是那么云淡风轻,呵出的每一口气都能化成了一朵小小的云朵,她把滑到胸前的长发拢到了身后,让自己更加齐整一些。 “能干!一个人?”说起来司机也是服务业,捧人也是必备技能。 “是的。”赵慧用干练的语气迎合出了能干的架势。 “怎么不和男朋友一起呢?”司机也是个人,总有好奇心。 “没有男朋友。”赵慧拿出了手机,脸上的线条都向下滑落,声音也淡了下来。 “怎么会没有,现在女孩子就是要求高!”司机家可能有儿子,这是在同仇敌忾。 赵慧只“嗯”了一声,开始看手机,没有把谈话继续下去的意思。总是这样,就算是一个陌生人,也总是这样,就像是所有人都失去了聊天的能力,话一句跟一句,总能走到死胡同。 清清静静地坐车也好,赵慧看了会儿手机,抬起头看着车窗外,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留下,也就说不上离别的城市,再也不见。 第2章 赵慧不想聊天,司机就安静地开着车,只在快到的时候说了句“快到了”。赵慧听到司机的提醒,把半开的车窗又往下按了点,风强势地抚弄着她的长发,还抢夺着她脸上的水分,和这个城市的气质如出一辙。她感受着风,像坐在敞篷车里一样意气风发,连他人的围观都不需要,她自己围观着自己的得意,还多了一份独享秘密的窃喜。 顺利地到达机场,时间还很充足就不用太赶。赵慧用她最优雅的姿势下了车,从司机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诚心诚意地道了谢。车开走了她还站在原地,先是感受了一下机场大门前的空气,接着偷偷地瞄了一眼门口的行李车,她不会用,也不想尝试,她坚持一定要有个好的开始。从她离开她的出租屋坐上她的出租车起,她已经成为一个说走就走的人,怎么能在小小的行李车上挫败。 赵慧扬起头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挽着手提包,行李箱买小了,东西又多,临时又买了个手提包,再加上她胸前的背包,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算好看,只比在行李车前露怯好一点点。她平静地走着,咬牙都咬在暗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想让自己姿态更好看一点。开始还从各种能照影的地方,不断地偷瞄自己的样子,越瞄眉头皱的越紧,怎么这么狼狈。不能得意的自我观察没有吸引力,她的眼睛自动避过反光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在机场大厅现代化的装潢中,越走越忘记了自己的狼狈,只记得自己是个说走就走的人,狼狈又怎么了,狼狈也挡不住自己的开心。 在机场大厅走了会儿台步,赵慧停了下来,她不知道她的飞机行程应该从哪里开始,她要怎么做才能上飞机,毕竟最终目的是美丽岛。只能从背包拿出了机票,找工作人员问路,一个接一个的问,工作人员让她去哪里她就去哪里,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糊里糊涂地根据指示办完手续。如果她第二次再来坐飞机,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以她的头脑,至少还要再来三趟才能记得所有的手续,可惜她没有机会了。 办完所有的手续,终于可以进候机室了。她的候机室可不是普通的候机室,问路都能问得更大声,“请问,这个贵宾厅在哪里?”礼貌又有距离,都是贵宾了总要有点与众不同。虽然是第一次坐飞机,赵慧一直对机场和飞机的印象非常好,她电视剧看得多,广告也看得多。飞机代表的人生是她的梦想,不论是和飞机一起工作的人生,还是把飞机当交通工具的人生。 贵宾厅连入口都有专门设计,后现代的立体几何形状拼搭出的低调奢华,前台小姐人漂亮制服也漂亮,两者相互衬托使得环境更加好。赵慧在漂亮前台小姐的指引下走进了贵宾厅,人好少,连她在内只有三个人。这么大的空间只有三个人,这么奢侈的事情,真不愧是贵宾享受的地方。 她随意地把背包单肩背着,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老司机”,走到吧台前对服务员问道:“酒水和食物怎么收费?”一句话就露了怯。 “女士,您好。酒水、食物都是免费的。您想喝点什么?”贵宾厅的服务员训练得都很好,亲切、友好、服务周到,不会把内心话摆到脸上让客人看出来,想来待遇都不错,什么都能忍得住。 免费!这么好!赵慧看着吧台上各式各样的酒瓶,外国字都不认识,接着问道“你有什么推荐?” “我推荐这款白葡萄酒,比较甜,更适合女士的口味。”女服务员笑的又专业又甜美,赵慧的心情都轻松起来。 “那我要一杯。”赵慧说完,看了看吧台旁边的自助餐台,又问道:“这些是自己拿吗?”她用眼神示意,强行地压住了自己想要抬起的手指。 “可以的,我也可以帮您拿。”甜美女服务员一边双手递给赵慧一杯酒一边回答道。工资到底有多少,服务怎么会这么好,好到像真心一样。 赵慧拿过酒一口气喝完,把酒杯还给了微微瞪圆了眼睛的甜美女服务员,对显露出天真样子的服务员笑了笑,把包背好高兴地走向自助餐台。她先巡视了一遍餐台上都有什么,餐点的种类非常多,她决定每一样都要尝到。一样餐点一个或者一点,盘子上堆得很满,但没有人看她,吧台的那个服务员在整理酒也没有看她,贵宾室真好。 她端着堆满食物的盘子也没有坐下来,边走边吃,开始参观贵宾厅,机会这么难得哪里有坐的时间。贵宾厅里分了好几个区域,每个区域都不一样,分隔做得也好,每个区域都很好看,也很舒适。一男一女并排坐在落地窗前的区域里,一看就是常来贵宾厅的样子,一人一瓶矿泉水,什么食物都没拿。她把那个她留意了很久地,神秘的小入口留到了最后,进去一看竟然是按摩室和淋浴间。按摩室是单间,每个单间里放着一张按摩椅,暗暗的半封闭空间,往按摩椅上一躺,肯定很舒服。 她一路参观一路吃,吃到后来有点口渴,正好又回到了吧台,也可能看到吧台才想起来口渴。她找甜美女服务员要了一杯香槟,这是她一直想尝一尝的酒,光说出香槟这两个字,里面就包含着浪漫和梦幻。香槟在香槟杯里优雅高贵,她舍不得一口喝完。赵慧端着盘子拿着香槟杯,脸上显出了犹豫的神色,甜美女服务员马上把手伸了过来把盘子接了过去。原来她一直关注着赵慧的需求,原来她还会读人的心思,原来好的服务是这样的。赵慧用从电视剧里学来的姿势拿着香槟杯走到落地窗前,品酒看飞机,还学着广告飞扬起自己的长发,酒和飞机她都不懂,无聊来得很快,就算以为自己在演戏,也挡不住不能品味深度乐趣的无聊。 酒不需要品,喝就好了,醉了更好。赵慧又走到吧台前,这次她选了咖啡甜酒,这个酒好喝,够甜够劲。她喝着咖啡甜酒,走到餐台继续挑选食物,第一次全部都尝过了,第二次就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了。 行李箱滚轮在大理石地面上摩擦发出平滑的声响,一阵香风朝赵慧袭来,把赵慧从挑选食物的静心平气中扯了出来,赵慧回过头看到一个在室内都带着墨镜的女人,拖着一个小小的登机箱,正从吧台前经过。赵慧用一种自以为那女人没察觉到的好奇眼神打量着那女人,好奇里面有羡慕,羡慕里面还有嫉妒。那女人穿的用的赵慧都不认识,但也看的出来肯定都不便宜,那精致女人什么都没看,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进的气场,目不斜视地直接进了通向按摩室的小入口,目标这么明确,一看就是熟门熟路的“老”贵宾。 第3章 赵慧吃一轮喝一轮,几轮过后登机时间也快到了,最后她选择了那精致女人进去后就没再出来的按摩室,应该是个好地方。赵慧把杯中就喝完,把杯子递给了服务员,走进了按摩室。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那女人在做什么?她没按摩吗?难道在睡觉?赵慧站在按摩室所在的走廊探望了一下,开始一间一间的挑选,她实在是很好奇。按摩室都是半开的没有门,她每一间按摩室都看一看,终于在最后一间找到了那个女人。 那女人对赵慧的突然出现反应很大,赵慧刚在按摩室门口一探头,她就直起背冷着脸问道:“有事吗?”话里有着先下手为强的脆弱,眼睛是红的,像是哭过。“啊?我就看看,不知道有人在,不好意思……”赵慧本着在这种情况下更不能心虚的生活经验,立即做出了一副随便看看的样子,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 赵慧满足完好奇心,真的挑选了一间按摩室,她选了正数第二间,开始享受按摩椅的程序按摩,按了一会儿,按摩椅正在捶打她的屁股,她不顾按摩椅的挽留站了起来,走去吧台去要了杯咖啡甜酒,酒都到手了也没走,把酒端在手里找甜美女服务员再又要了杯一样的。 赵慧直接经过自己的按摩室,任凭按摩椅在里面寂寞地捶打空气,她径直又走到了那女人的按摩室前。她在门口一出现就开口说话,声音比脸露的都要快一些,“先打扰你了,我给你拿了杯酒算是道歉。”她一面说一面走前去,把右手的杯子放到了按摩椅旁边的小圆桌上,完全不顾那女人面无表情得冷淡沉默。那女人看着赵慧的举动既没有阻止也没有鼓励,她只是在等待,她等着赵慧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再自己退出去,她就能一个人清净地待着。 赵慧放下酒杯也没再说话也没停留,安静的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按摩室,她坐下来正好按摩椅就按到她的腰,像是隐隐地在道着辛苦啦。她品着美酒,这美有几分是她的心情给添上的。赵慧也不指望和那精致女人交朋友,她只是想抓紧时间做个好人,她的善意是人的本性和利益交换混杂的产物,但从结果来看善就是善,从过程来看善和善是不同的。 登机时间到了,赵慧把手机放进了背包里,抱着背包从按摩椅起身,顺着通道走出贵宾厅,每个见到她的服务员都站好了跟她道别,就像她是个很重要的人。那女人就跟在她身后,就像她们是朋友,她们不会是一趟飞机吧?赵慧在前面快速地走着,长发都在身后飘了起来,那女人走得也不慢,但她还是落后了,毕竟赵慧是过过苦日子的人。赵慧为了多享受一下按摩椅的按摩,在按摩室拖到很晚才出来,她登机的时候已经是倒数第二,当然倒数第一肯定就是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女人。 林思不是喜欢掉眼泪的人,她从小到大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她父母一直以来的信条是:泪水是弱者的产物,汗水才是强者的勋章。她从小就不被允许当弱者,她也很少有机会当弱者。她冲忙地赶到机场,唯一想的就是她要找个地方一个人待会儿,等她在机场贵宾厅按摩室里坐下啦,眼泪突然就不受她的控制,自己遵循自己的一直争先恐后的跑了出来。人在脆弱的时候,只有更脆弱没有最脆弱,后来连她竟然哭了这件事都让她哭了一鼻子。林思的眼泪并不受她的强力意志控制,她一边哭一边批判着自己,也不能阻止眼泪掉下来。 有人?这个女人懂不懂什么叫界线和隐私,她假装的技术真差,装不小心怎么能装得这么蹩脚。赵慧走后,林思又开始专心的哭泣,反正停不了,还不如全力地哭一哭,说不定以后都不用哭了。全力地哭,真难,全力地做事情不是她的强项吗?怎么到掉眼泪这里就不成了呢?林思不是接受失败的人,她开始尝试,但她的限制太多了。哭天,不允许;抹泪,不允许;捂脸,不允许;匍匐,不允许。怎么又来了,酒?呵!什么时候林思也成了施舍的对象,可怜林思?多可笑的行为。赵慧第二次退出后,林思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在限制中使出全力然后达成目标,不也是她的强项吗?她要全力地哭……那女人要走了,几点了?林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这么晚了!她带上墨镜拉着登机箱就走了出去。 那女人走得真快,林思踩着高跟鞋迈着高频率的小步子,想要赶超穿运动鞋在她前面大踏步走得飞快地赵慧。高跟鞋不是借口,后出发也不是借口,她使出全力赶不上那个女人,这才是结果。她们是同一个方向,不会是同一班飞机吧……登机口到了,真的是同一班飞机……林思看着登机口里赵慧的背影,又有点想哭,最近真的哭太多,都哭成了习惯,怎么现在什么破事都能想到哭。 林思拉着登机箱顺着斜上的通道进了机舱,她的座位,旁边是那个女人……是啊,这样的事合该发生在现在的她身上,一切不能杀死她的,都只能让她更强大,林思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尽量让现在有点崩溃的自己,不要显得太失礼。 旁边是林思,其实赵慧也很失望,怎么不是个有钱的帅哥?头等舱的邂逅,美好的爱情故事,全都没了可能。好在她的座位在窗边,还能看看外面的风景,赵慧只看了林思一眼又开始看窗外,现在只能看到停机坪上各色忙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只觉得他们的行动都蕴含着很多的知识和技术。 还没起飞的飞机,窗外也没什么好看的,窗户在地面就显得太小了,特别是和赵慧刚刚端着香槟共处的落地窗相比,除了停机坪的人脸稍微清楚了点,没有其他感觉的提升,起飞后肯定就好了。 第4章 赵慧回过头开始研究商务舱的结构,不知道这商务舱的座位和普通的座位有什么不同?靠背可以倒下去,这是耳机孔,这是充电的孔,这是什么?扶手里有个屏幕,有画面,没有声音…… 林思在座位上坐定后也没有取下墨镜,她在等着飞机起飞,好开始睡觉,希望旁边的女人能在飞机起飞前把座位摸索完。空少走过来,帮她把她放在座位旁的登机箱放到了行李架里,她顺便找空少要了枕头和毯子,放好枕头盖好毯子,做好了睡觉的准备。 赵慧听到了广播,停下了研究扶手按钮的手,飞机终于要起飞了。她按照广播的指示做好了一切,双手把着扶手,双腿也闭的紧紧地,连脚都往座位里面收了收。赵慧有点紧张,她想看窗外,窗户又按照最高指示关上了。旁边的女人睡着了吗?她把被紧紧地靠在靠背上,只略微地偏了偏头,斜着眼睛看着林思。皮肤真好,肯定用得都是很贵很贵的保养品和化妆品,香水也香,是什么牌子啊?衣服离近了看更好看,料子真好,做工也好…… 飞机飞平稳了,林思马上放下了椅子开始睡觉。 可以动了?可以开窗户了?可以用厕所了?赵慧喝了太多酒,她直起脖子看了看前后,应该可以动了,她解开腰上的安全带,侧着身子对着林思小声地说道:“我想出去一下……”很拘谨,是老实人的那种拘谨,就像是请一棵树让路的那种拘谨。 林思马上收起椅子,抱着身上的毯子站了起来,本来是不用站的,座位的空间足够赵慧很大方地蹭过去,但林思不想和赵慧“亲密接触”,她还不想让赵慧觉得她让路很方便。 “谢谢。”赵慧有点不好意思,背包就不带了吧,她肯定不会动的。赵慧站起来,低着头从林思的空位前面经过,又低着头从站着的林思身前经过,林思站在过道上,赵慧只敢从她前面走,好在前面是空姐和空少休息的地方。 赵慧走进空姐和空少的休息处,那个帮林思放行李的帅帅的空少看到她立马站了起来,林思有点难为情地问道厕所在哪里,厕所竟然就在她面前。赵慧从厕所出来后也不急着进座位,打扰人的间隔越久越好。她走到通道前,把分隔商务舱和经济舱的厚绒布帘子拉开了一丝缝隙,大概就能容一只眼睛,她把长发拢到一边,免得遮挡视线,闭上一只眼睛用另外一只眼睛偷窥着。经济舱原来是这样的,座位好小,人这么多,好挤…… 杨蕾一眼就看到了探头探脑的赵慧,真可爱,她是在找人吗?男朋友?吵架的情侣。怎么没一起坐商务舱,是为了什么吵架了吗?才一个坐了商务舱一个坐了经济舱。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才能做这种任性的事……杨蕾喜欢给她遇到的人编故事,这是她的乐趣。 “老公,你看那个女孩子。”杨蕾扯了扯身边的男人,想要分享自己的发现。那男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正在看电影,不想为任何事暂停。女人哪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过就是为了点小事咋咋呼呼,分神不值当。 杨蕾见她老公没反应也不生气,为了这些小事生气,她迟早会生病,人要学会适应环境,还要根据环境调节自己。她的爱好和乐趣,她老公一直参与不进来,也不想参与。她老公的爱好和乐趣,她也一直参与不进去,也不想参与。这样大家都很公平,谁也不打扰谁,谁也不要求谁,这日子才能过得长久。这次她老公提出来要补度蜜月的,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出来玩,大概也是以后很多年的最后一次,等要了孩子肯定没时间过什么二人世界。想到这里杨蕾的心都是甜的,正好可以生个蜜月宝宝,只能叫“补蜜月宝宝”了,她弯起嘴角畅想起自己美好的未来,把偷窥的赵慧忘到了一边。 赵慧只看了几眼,没什么好看的,还是商务舱好。有人在看她,一个女人,还对她笑了笑,赵慧有点不好意思,马上放下了手中的帘子,缩着头直起了腰。 赵慧想要回到座位又要吵醒林思,她这次轻轻地点了点林思的肩膀,她迅速撤回的手指都能感觉到林思打了一个激灵。赵慧被林思的应激反应吓了一跳,她退后了一步,后仰着头愣愣地看着林思,林思已经站了起来。赵慧在极低气压的氛围中走进了自己的座位,那女人可能根本就没有睡着,被人用手指点一点怎么反应这么大,但又什么话都没说,她还以为那女人会凶她,结果什么事都没发生。啊!这座位真舒服,不看一看还不知道,比经济舱的座位大挺多的。赵慧决定她要好好地坐在这座位上,享受商务舱的宽敞和舒适。 从a城到美丽岛只需要三个小时,赵慧经历了一顿晚餐、三趟厕所、一部半电影,她已经完全习惯了商务舱的生活,就算让她在飞机上过一辈子,她都可以。赵慧离开时就决定,未来还会再来,所以她一点惋惜之情都没有。飞机降落后她收拾的特别快,反倒是旁边的女人磨磨蹭蹭的,是不想下飞机吗?她都背好背包准备出去了。 林思本来想在飞机上好好睡一觉的,她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她以为自己能睡着,但是恐惧不是她以为不会出现,就真的会不出现的。她又一次挫败了,这是第几次,也数不清了,人最终是没有办法战胜自己的,不论他的意志力有多强。 或许不是因为她恐惧才睡不着的,肯定是旁边的女人一直进进出出,她才会睡不着,肯定是。那女人一看就没坐飞机,对什么都好奇,就差把没见过世面刻在脸上示众了。可是她看起来也不是暴发户的样子,怎么舍得花钱买商务舱?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说不定背后也有麻烦,林思决定不招惹她。 第5章 拒绝了晚餐,林思还是睡不着,那女人已经安静好一会儿了。她在做什么?林思在枕头上摇脖子一样的转过头,透过墨镜看着赵慧。这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品味真差。怎么沦落到连邻座的电影选择都能激怒自己的地步,真是耻辱。因为睡眠不足,心情烦躁,这些都是借口。借口永远都不是行为的真正原因,人为了想让自己好过一点,真的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如果不警惕,她迟早会堕落到什么事都要找借口。 林思自然地在枕头上动了一下脖子,再次面向过道,墨镜后的眼睛睁开了就没有再闭上。手机她是碰都不想碰的,如果不是因为还要联系接她的司机,她早就把手机放到大行李箱里一起托运了。早知道就随身带本书了,她竟然什么书都没带,走得太匆忙,什么事都考虑得不周到……又是借口…… 林思睡不着,睡不着也好,做了噩梦怕是要吓到整个飞机上的人。就这样熬到飞机降落吧,不过三个小时,她抱起双手垂眼看了看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漫……她最近对自己其实很放任,算是平衡。以前她是不会允许自己觉得无聊的,睡不着可以想项目,可以想报告。最近她对自己真的很放任,什么都不想,无聊的度过了三个小时,浪费三个小时,以前怎么敢想。 广播又响了起来,飞机终于要降落了。林思只搭下一只手,按了扶手上的按钮,收起了椅子,她睡觉的姿态并没有变。旁边的女人又在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飞机失事也不失为一种好死法!死?自己真是越来越没有出息,现在还能随随便便地想到死了。 飞机停稳后,林思才开始收拾枕头和毯子,她把枕头从背后拽到了身前,单手拍着枕头,直到枕头恢复蓬松。毯子也要叠好,每个角都要对齐,身边的女人已经收拾好了,不着急。这时候,经济舱的人涌了出来,商务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争先恐后的人,再也没有给她们插队的机会。她们下飞机又是最后,不过这次倒数第一不是林思。 杨蕾看窗外看了很久,天空真美,有各种各样不同的云。还有一点点落日余晖,太阳的未收完的颜色透过不同厚度的云层,形成了不同深浅的彩云。她离彩云这么近,如果能开窗,就能用手穿云而过,她最喜欢云了。她老公还记得她喜欢云吗?她记得她跟他谈恋爱的时候,她有跟他说过。他应该不记得了,说了也有一两年了,他又不是心细的人,还记不记得她的生日都是问题。 经过的城市和村庄好像她看过的儿童玩具,小小得可爱。以后可以给孩子买两套,她可以一边陪孩子玩,一边告诉孩子,在飞机上看地面,人们就像住在玩具里面一样。她还可以把孩子背起来,让孩子演飞机,孩子在她背上看地上的玩具,肯定能体会她现在的感受,时空就这样被抹平了。 杨蕾的心情散文并不能支撑三个小时的旅程,等天渐渐暗下来,再也抒发不出来更多感受,她拿出了包里的书。这本书她买了很久,一直放在家里承灰,她决定趁这次坐飞机把书看了,这可是好多大v都推荐过的书,肯定值得一看。 好像不是很好看啊,杨蕾翻了几十页又合上了书。还有两个小时,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身边的男人还是沉迷在电影中,他耳机里的枪炮声大到她都能听见,也不怕把自己震聋了。他们家只有一个ipad,被他占着了,虽然广播里一开始就说了要关手机的,开飞行模式应该没事吧。她单手放在扶手上拉着脖子撑起背,看了看四周,好像也有人在玩手机,应该没事。她带上耳机,放下桌板,把手合拢,用手把手机半藏在两边的袖子里,在桌板的掩护下,开始看手机里下载好的电视剧。这电视剧是最近最火的,好在她下载了,做两手准备,才能万无一失。还挺好看的,她也一样看的入迷。 杨蕾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剧,空姐来提醒收桌板吓了她一跳,她马上把手机放到了桌板下面,装作自己在听歌,还虚弱地对空姐笑了笑。等空姐走后,她才扯了扯身边男人的袖子,说道:“收桌板,要降落了。”男人没有反应,杨蕾有点生气了,空姐回来他们还没收好,又会被提醒,多丢面子。杨蕾用力地推了推男人,男人扯下耳机,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语气不好,性格好不好的人都想生气。但杨蕾没有生气,她被别的事分了心,她看了看周围小声地说道:“要降落了,把桌板收好,别看了……”她声音里暗含着恳求,男人自己也看了看周围,不甘不愿地收起桌板,他还是有点生气,毕竟生气哪能说收就收。 飞机刚落稳,男人就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打开行李架,从行李架上拿下随身行李,还不断地催促着杨蕾。杨蕾只能跟着他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他随手丢过来的他的外套、缠成一团的耳机和ipad。男人还把一个包也递给了她,看她没接,大声斥责道:“你怎么这么慢,快点!对了,你怎么还穿着外套,等下肯定会热,快脱了!”她就更忙了。 在那男人的催促下快速地收拾好,杨蕾跟着那男人挤到了过道的队伍中,前后的人都被他们的动作波及了,不满声四起,男人狠狠地瞪了前后几眼,杨蕾只能在他旁边赔笑,还有分心看看座位上有没有遗漏的东西,她的心很累。 前方的布帘一打开,站在中间通道中的队伍,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移动。大家手上都提着不少东西,不免就有些磕磕碰碰,男人的心情越发差了,杨蕾小心地跟在后面,只想成为一个隐形人。她并不是怕他,何必呢,本来好好的旅行,要是吵起来,弄得大家都不高兴,还不如她忍一忍算了。 第6章 杨蕾他们随着队伍挪到了商务舱,快到出口了,总会更慢一些,趁着等待的时间,她打量着商务舱,刚刚上飞机的时候都没来得及仔细看。她一眼就认出了赵慧,啊!是刚才是女孩子,头发真漂亮。她怎么还没走?旁边是她朋友吗?不太像…… “你快点,磨蹭什么呢?”前方的男人回过头来,习惯性地训斥道。杨蕾赶紧跟了上去。下了飞机也是跟着大部队走,直接走到了入关的地方,窗口不少但人也多,他们找了个人少的队排着。 赵慧跟在林思的登机箱后下飞机,大部队都不见了,她只能继续跟着林思走,也到了入关的地方。赵慧跟随林思的脚步跟顺了,一不留神一直跟着林思走到了排队的地方,她打量了一下入关大厅,排队的人都不少,她也懒得换地方,既来之则安之,她安心地排在了林思的身后。 她怎么一直跟着自己?林思警觉起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入关怎么这么慢?前面的一男一女是夫妻吧,丈夫像个皇上似的,什么都要找妻子要,妻子也是个不争气的,养儿子都没养的这么低三下四的,就跟供了个祖宗一样。 杨蕾给男人送完了证件,又退回到黄线外,只盼能快一点,他们可是和别人共用的车,哪能让那么多人等他们两个。 林思的烦躁累积到了顶点,那对夫妻也终于办完了。她一边办入关手续一边胡思乱想。结婚还是要谨慎,随便找一个很可能就是这种下场,就算是不依不饶的吵起来,也不会更好看。办完了。林思瞄了一眼站在黄线外的赵慧,终于可以摆脱她了,林思加紧脚步走出了机场。 赵慧是第一次办入关,她又不怎么会英语,只能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还要用手比划。她一头雾水地办完入关,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入关大厅已经没有其他人。她连个能跟着出机场的人都没有,正当她为难的时候,林思又回来了。 她回来干什么?林思急匆匆地找到工作人员,用英语说着什么。是丢了东西吗?赵慧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林思的身后,似乎成了她的朋友。 她在做什么?林思跟工作人员沟通完,等待消息的时候,才分神注意到身后的赵慧。 赵慧察觉到了林思疑问的眼神,讪笑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出去。你怎么了,丢东西了吗?” 林思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冷淡地说道:“你从那个门出去,看到向下的手扶电梯,下两层就能出去。”还抬手指了指方向,很尽职尽责。 “哦…你丢东西了?”赵慧不着急,她定的是专属的车,早点迟点都没事。 林思见她还不走,又不想得罪她,只能应付地答道:“嗯,手机。” “手机丢了,丢哪儿了?”赵慧并不在乎林思的应付。 “应该在摆渡车上。”林思放弃了抵抗,她的语气和缓了一些,鼓励着赵慧的热情。 “他们帮你去找了吗?”赵慧想陪她说话,都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大家要相互帮助才好。她并不是天真的人,她是返璞归真的人。 林思没有答话,她看到有工作人员向她这里跑了过来,林思也迎了上去。 赵慧也跟着走了几步,见林思转回身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手机,她就停了下来,笑着说道:“找到了!”很由衷的庆祝语气。 林思点了点头,她走到赵慧身边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在赵慧身边,没有甩开她的意思。两人一起取了托运的行李,一起走出了机场。 “你的车在哪里,你知道吗?”两人站在机场出口,林思主动问道。 “我不知道车在哪里,他们给我发了邮件,我看不太懂,用翻译软件翻译了一下,应该是这个出口。”赵慧把手机凑到了林思眼前,林思只好看了看她手机上的邮件。 这是在跟踪她吗?她们竟然是一家酒店。 林思只想离这个女人远远的,但又不能。如果是,打草惊蛇怎么办;如果不是,自己不就成了疯子了。她只能强压住恶心欲呕的感觉,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说道:“是这里,他们马上到。” “什么‘他们’?”赵慧没明白。 不远处地两辆帕萨特缓缓驶来,停到了她们面前。 “就是他们。”林思指了指眼前的车,她不想怀疑赵慧,这怀疑太可怕了。不论是她惹了不该惹的人,还是她已经变成了疯子,现在的她都有点承受不了。她只能天真地相信着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差,也只能无声地抵抗着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 一辆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看着她们俩,笑着问她们的姓名。 林思用流利的英语和其中一个人交流了一会儿,对赵慧点了点头,就上了自己的车。 赵慧一边旁观着林思交流的全程,一边佩服着林思的英语,等林思上车后,她才回过神来。点亮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指着屏幕用极其蹩脚的英语对另一个司机表述着自己是赵慧,和司机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两轮,在司机的帮助下上了另一台车,她背包背在胸前,又被英语弄昏了头,上车的时候头撞到了车顶,好在司机在上面用手垫着。 两个司机在后备箱放好了行李,动作一致的坐上司机的位置,同时发动了车子,一起出发。他们开到马路上,一时一前一后,一时并排,两个司机大概也在帮她们感概缘分。 她们要去码头。一路上没有什么好看的,天一片漆黑,路灯昏黄。路两边有一簇簇灯光不规律的出现,应该是沿路的人家。车开了没多久又开始下雨了,车窗上被雨撞开了裂口。林思执着地望着窗外,明天会天晴吧…… 司机上车对赵慧解释了一下,车里的水是给她喝的,赵慧费了好大劲才理解了司机的话,拿起随车赠送的高级水,一瓶水还穿的有布衣服。她扒下水的衣服,仔细地看了看瓶身,都是外国字她并看不懂,打开水,用附带的吸管,慢慢地小口地吸着。一边喝水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周围,也开始看窗外,明天会下雨吗? 第7章 车停了,她们到了码头。还要坐船才能到酒店,码头上已经有几个人在码头前的草棚里等她们,船是共用的。码头是酒店的私人码头,从码头开始本土风情的氛围营造就已经开始,草棚前后连接着小小的停车场和码头,就像是梦境的分界线。无处不在彰显,私人的小比公众大要高级。 杨蕾他们也刚到没多久,坐在草棚也只等了一会儿,小轿车还是比面包车速度快一点的。除了杨蕾他们夫妻,还有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杨蕾正在逗小男孩说话,她老公冰着一张脸看着波浪起伏的海面,小男孩的父母对有人逗自己的孩子是很欢迎的,在旁边添油加醋只怕杨蕾逗的不够尽兴。林思和赵慧的车一到,他们都停下了自己的生活,把目光都汇集到了一处。他们五个人注视着由远及近的两辆车,注视着从车上下来的两个女人。杨蕾的丈夫冷哼了一声,小声的说了一句:“好大的架子!让这么多人等她们两个!”另一对夫妻中的妻子附和道:“就是!”杨蕾和那丈夫都沉默着,不知道他们内心是赞同还是反对。一般来说不说话就算是同意,独善其身哪有这么容易。 林思赵慧一起走到了草棚里,草棚里的人神色都很冷漠,就连杨蕾也没好意思亲切,只把她的眼睛里包含了一些欢迎,人的态度在集体中很好统一。天色已晚,天气也不好,大家又不认识,林思想着抱歉就免了吧。赵慧现在和林思是一个集体,当然要以林思的态度为自己的态度,怎么也不能拆自己人的台不是。 杨蕾老公又是争先恐后,他在林思她们鼻子尖刚到草棚的时候就站了起来。他一站,杨蕾肯定也要站,那小男孩见杨蕾站,也要求要起来,他父母也跟着站了起来,有了领头人行动总是很迅速。草棚里陪着他们的女工作人员走过来,说了句还要再等等,又把他们安抚坐下了。等林思也喝了一口那女工作人员送到她手里的热水,他们七个人在那女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朝着码头的船走去。林思谦让地等到了最后,赵慧又成了倒数第二。 船开了。黑夜中的海上航行,又是雨中,并不是浪漫的事。海洋太宽广了,不论多大的船,在汹涌的大海上,都只是大自然的小小玩具,更何况他们的船并不是很大。他们的船就像一粒尘埃,漂浮在空中,浮尘上的他们很有命如草芥的意味。 赵慧很喜欢这艘船,白色游艇那是有钱人爱情故事的最好点缀,她也算是坐过游艇,如果再浪漫一点就好了。杨蕾也很喜欢这艘船,如果不下雨,如果是白天,说不定她能说服她老公,陪她到船头演一演《泰坦尼克号》的经典片段。杨蕾伸出手,和同样伸出手感受风雨的赵慧相视而笑,她们是挨着坐的,肢体语言看起来像是老朋友,谁也没有防备谁。 林思在船头淋雨,船舱人太多,那个带孩子的女人再三的上下打量她,这么明显的举动,还以为她没发觉吗?那女人不屑又防备眼神很讨厌,小孩子也吵闹的很。她迎着风雨,斜坐在船头的露天座位上看着前方,有种自己和船一起乘风破浪,心情很快地就轻盈起来,征服自然的错觉最让人膨胀。天与海真合称,比天与地要合称的多,男人一定要是天的话,那女人应该是地与海,不能再退让,到这里就应该寸土必争。 小小的船在风浪中前行,掌控着船的两个当地男人手里握着九条命,一不小心就会全军覆没。赵慧他们并不能分辨当地人的外貌区别,总觉得他们长得都差不多,给他们开船的这两个男人,是不是就是先拉他们过来的司机,这种想法他们都不会想。旅游胜地的高级度假酒店,是当地人工作的最好选择,他们碰到的所以的酒店工作人员很珍惜自己的工作,珍惜才会有最好的服务态度,还有满足也要加上。 车的司机只负责从机场到码头,下着雨也要站在车门边迎接客人的上下,护头扶车门,训练得都很好,还都很真心。她们下车时也都真心地感谢了司机,总是真心换真心。 码头有码头的人,是个女人,可能是因为夜深了,只有她一个人。两个司机,还有游艇上的两个男人,都在码头女人的管理之下。她语气柔和,不容质疑,看得出来男人们都很服她。林思就像看到了自己,赵慧就像看到了林思,杨蕾就像看到了他人。 码头女人是草棚的主人,迎接客人亲切又热情,一接车一送船。先接车,迎人到草棚稍坐,捧上一杯客人想要的饮品,问候一下行程的感受,再亲自送客人到船上。行李有专门的通道,客人们喝茶歇脚看大海,绝对不会被打扰,行李还有专门运送的人。 杨蕾他们坐在草棚,每个人都选了一种饮品,因为选择很多,留给他们喝的时间都不多了,杨蕾要了牛奶,为了等一下的睡眠。赵慧和林思也被迎到了草棚,林思开始什么都没要,赵慧还在犹豫,后来都被女主人塞了一杯热水。赵慧接过来就喝了一口,林思只用杯子的热气捂着手,要上船了林思又改了主意喝了一口水。 她们在楼梯上走的时候才看到游艇上的两个男人,他们在船上翻滚上下就像是船妖,船肯定都开很熟悉,水性也肯定很好。等他们这个小小队列的第一个人,走到楼梯的三分之二处,他们安静地站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等待着。两个男人,一个站在游艇外,一个站在游艇内,从接他们手里的行李再到接人,一手接一手,行李放在船舱内,客人迎到船舱里。大件的行李早在他们到来前,已经安放在甲板下的行李箱里。所有人都接受了他们的搀扶,风浪让小船不停地摇摇晃晃,除了林思,她坚持要自己上去。 第8章 风声雨声都没有海浪声大,但海浪声再大,人说话的声音还是能传到耳朵里。游艇男人和草棚主人说着复杂拗口的当地语言,似乎在交流信息,又似乎在玩笑。船的声音响起,人就都不说话了,草棚主人站在船边送他们,好像是司机们站在行李通道边送他们,招手挥别的姿势都差不多。就算都是真心,在风雨、黑暗和海浪中,看起来也有点恐怖。 游艇男人中的一个只负责开船,另一个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救生衣和毯子。他很忙,要随时看顾在海中漂浮的游艇,还要照顾那么多人。他主动问每个人有什么需求,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英语口音很重,说话总是要加上比划的动作。等船舱里的人都安分下来,连闹腾的小男孩都吃着水果,靠在妈妈怀中睡着了,他第二次走到了林思身边。 “小姐,雨大了,要不要进去。”他一边比划一边用英语说道,说到“雨”就指指天,说到“进去”就指指船舱里面。 林思摇了摇头,说了声谢谢。 男人挠了挠头,无奈地走进了船舱,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拿着一团酱色的东西对林思说道:“小姐,这是我的雨衣,你想用吗?” “谢谢,不用了,我这样待得很舒服。”林思即没有感动也没有歉疚,又一次礼貌地拒绝了他。 男人做了他该做的一切,满意地进了船舱,终于把船头留给了林思一个人。林思的手机还塞在包里,她一点也不怕手机坏了,正好买个新的,包也是随便放在雨中,就像不是奢侈品一样。 与日常完全不同的旅行,也脱离了日常的行路感受,船舱里的人都挺享受。不大不小的风带来了海洋的气息围绕在他们周围,在海浪中颠簸的小船像个摇篮,他们好像都回到了婴儿时期,一切世俗的通道都关上了,只剩下本能的五感,再藏污纳垢的心都都柔软了一时一刻。 “快到了。”负责照顾大家的男人,在船尾的甲板上通知着所有人。“就到了……”这是船舱里的人的心声,“酒店是什么样子?”这也是船舱里的人的心声。在船舱里的人,除了已经睡着的小男孩,都探出了头,看着前方,溅到脸上的不知道是雨还是船破的浪,大家用不同的形式微笑着。 林思早就知道了,船离酒店还很远,她就看到了那昏黄的光斑。黑沉沉的小岛趴伏在海面上,光斑就像是巨怪的眼睛,引诱着失去方向的旅人。她要去的地方,是她的避风港吗?还是一个新的妖魔的故乡。 三分钟后,船正式到了本土氛围酒店的码头,正好十二点。酒店码头上的灯就算是离近了看,也不太明亮,本土氛围营造的很好,谁也不想被明亮的灯光吵醒了自然的梦想。 船一进码头,那个一路上忙前忙后的游艇男人就从船尾甲板直接跳上了码头,他从船尾解下了粗绳,套到了码头上的铁桩上。他把船锚在码头上,还把船朝码头的浮桥拉了拉,让船贴的近一些,方便客人们下船。 码头上站着四个人,都是女人,她们是客人们的私人管家。私人管家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站在码头浮桥上,离刚停稳的游艇只有十厘米的距离,客人们可以清楚的看见她们的热情。她们从船还在十米开外的时候,就露出了八颗牙齿,笑容面满地迎接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这点林思可以作证。 “欢迎大家来到本土氛围酒店。”私人管家们整齐地说道,这话是程序的一部分。刚抵达的酒店客人们,还都处在对陌生环境的观察中,谁也没有参与到程序的运作中,她们也并不期盼回复。 小男孩的妈妈先站了起来,小男孩被推到了爸爸怀里,爸爸抱起了小男孩,他们一家要最先上岸,尊老爱幼是最应当的。杨蕾的老公也站了起来,推了推杨蕾催促她快一点,看来他要抢第二了,他的理由是什么,抢惯了吧。赵慧也想快点上岸,又有点挂心船头的林思,犹豫了一下就成了第三,船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非走不可。其实林思已经上岸了,船一停,她提起包,几个跨步,从座位到船头,从船头到码头浮桥,动作利落行为危险,谁都不要模仿。 一个管家接一套人,一套的数量逐渐减少,三、二、一、零,最后一个管家没有配对的客人,管家四号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游艇的两个男人,还是一个站在游艇外,一个站在游艇内,还是一手接一手,还有个管家没有配对的客人,他们也被这状况吓住了,好在管家前三号之一回到浮桥解救了他们。管家四号赶忙小跑步,不自己亲眼看到她的客人她还是不放心。 看到身边没有管家陪伴的林思,坐在最前面的车上,她才松了一口气,又跑了几步,走进林思坐的车,先是自我介绍,然后也坐了进去,她们要一起去林思的别墅,这是私人管家的意义。接完人,然后是行李,管家只负责接人,行李是驮行李人和游艇男人们自行对接的,行李上从在机场接到他们时,就已经做好了记号,绝对不会弄错。 等所有人所有行李都在负责酒店接送的高尔夫车上安顿好后,就是去各自别墅的路,这家酒店是别墅式的酒店。本土氛围酒店所有的别墅都有自己的院子,别墅和院子是配套的,分别是用位置和大小分出的不同价格,装修其实都差不多。可以一个住,可以两个人住,也可以三个人住,都很宽敞。 林思选的停在最前面的车,她是最先出发的,一行四车同路走了一段,各自的管家对各自的客人都有很多话要说,虽然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她们也没有沉默。但管家的声音放的很低,像是在喁喁私语,在深入大海孤岛的黑暗中,犹如密语缓缓地流入个人的耳中。 第9章 沿路一边是融入自然的木质围墙,一边是似野似家的植被,野的植物不会这么听话,一点都不挡路,家的植物不会这么繁茂,有生命力这么强劲的样子。石板路的人工痕迹被时间巧妙掩藏,石板的磨损和绿草的坚韧是最好的自然装饰。打败黑暗的灯光也只有路沿的地灯笼,根本都打败不了黑暗,却没有一点恐怖的氛围,只觉得很温馨。偶尔从树林里窜出一只大蜥蜴,急冲冲的从石板路经过爬进木围墙,也因为安全而显得很萌,管家和司机都很习以为常。 小男孩一家是最先从大部队离开的,杨蕾他们第二个离开,赵慧的车一直跟在林思后面,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迹象。林思根本没心思管其他人,她只盼着赵慧快点走。等她发现赵慧一直在她身后,在心里暗自揣度:赵慧不会是住在她隔壁院子吧。结果赵慧真就住在她隔壁院子,最近她担心的事总能成真,看来还是不要乱担心比较好。 林思住在五号院,赵慧住在四号院,都是有小路直通沙滩的海景别墅,是本土氛围酒店位置最好价钱最贵的院子。 林思先到,她下了车,在管家的引导下,走向自己的院子,还要走一段向下的木楼梯,才到通向她院子的木门。赵慧的车在下了一阶楼梯的林思身后缓缓地经过,车上的赵慧兴奋地呼唤着她,“嗨!嗨!我就住在你旁边,真巧啊!嗨!嗨?”林思就当没听见,三步做两步下了木楼梯,直接双手推门,进了自己的院子,她的私人管家够机灵,紧紧地跟在她身边,不然都要被她迅速的双手关在院门外。。 赵慧的管家见赵慧打招呼,还让车停了下来,林思和林思的管家都没有回头,只剩下尴尬的赵慧对着正在被林思关上的院门,当着其他两个人的面有点下不了台。高级度假酒店的私人管家,不可能让客人尴尬太久,她直接当做这事没发生,做了个手势让司机启动了车子,带走了赵慧。 赵慧也到了,离他们停车的地方,不过两三分钟的车程。赵慧跟着管家,下了木楼梯,走进院门。院门是一个双开的木门,和木楼梯用的是一种木料,颜色都是沉稳的深棕色,和石板路一样有着时间的痕迹,和周围的一切都和谐共处着。院门里还有一小段木楼梯,才到院子里。赵慧站在打开的院门中间,从高处打量着自己的院子。左手是个当地风格的凉亭,里面设着一圈能直接躺倒的大沙发,围着一个大木方桌。正下方是个小小的游泳池,从她站的地方看过去游泳池的水比大海要温柔很多。左手就是别墅了,也可以说是她的房间,毕竟只有她一个人住。 “风景真好……”赵慧不由自主地感概道。院子里各处的灯光都是昏黄的,远望出去只有各种植物的暗影,和海天一色的黑暗。但她就是能把自己来之前,在网上看到的相同角度的宣传画,从记忆中调出来,投影到眼前。风景必须好,不然也太对不起她了。 赵慧不动,管家也不会动,管家不动,后面提行李的司机也不会动。人不动声音还是有的,司机把箱子和手提包换了个手。赵慧才察觉到自己堵在了院子门口,脱口而出的中文,连着说了两句不好意思,发觉自己用了对方听不懂的中文,就更不好意思了。她三步做两步飞奔下了楼梯,管家也跟着跑了下来。趁赵慧细看游泳池的空档,打开了别墅的门,先陪着司机进去放好了赵慧的行李,让司机在外面等她,才回身陪在了正在研究院子构造的赵慧身边。 游泳池池壁和池底都用好几种颜色的马赛克,拼贴出了当地的特色花纹,在灯光的映照和雨滴穿池面的波动下,像一幅生动的画。凉亭也是木质的,里面的沙发也很舒服,只是太大了,要是能一家人到这里住就好了,赵慧想到这里她的情绪冷了下来。她从凉亭的一边走到了另一半,她走到了通向沙滩的楼梯前,看了看下面,回身对一直给她撑着伞的管家笑了笑,说道:“回去吧。”还是用的中文,她向别墅走去,管家撑着伞跟了上去。 门里外的温度不一样,就算下雨已经算很凉爽了,也还是空调更舒适。进门就是被一个木质高台分隔的会客区和卧室区,会客区有四张单人沙发和一个大小合适的圆桌。高台前是被垂地轻纱帐笼罩的双人床,那双人床并排睡三个人完全没问题。双人床前是一处下沉的区域,要走一段小小的楼梯才能到那里,下面摆着一张三人座的沙发,对着的应该是大海。房间里有一种刻意的昏暗,只有床两边的床头柜上的台灯发出了昏黄的灯光,三面都被草编的帘子覆盖着,房间已经被调成了睡眠模式。 赵慧外面还没仔细看,又被她的管家领到了里间。里间和外间是被两扇草编木框门分开的,进门右手边依次是衣帽间、浴室、厕所,她的行李已经被放到了衣帽间的行李架上。左手靠墙是两个超大的洗漱台,中间的空地上有一个镶在地里的巨大按摩浴缸。对着海的那面的草帘没有放下来,可以看到面海不是实墙,而是一整面的玻璃,如果不是玻璃上有她们的倒影,赵慧还以为里间是露天的。 管家快速地介绍了每一个区域的功能,又问了问赵慧明天的安排,两个人用手机翻译软件加手势,连蒙带猜地交流了半天,终于敲定了明天赵慧做什么管家先安排,她吃早餐的时候再确定。最后管家用当地话道了晚安,让赵慧体会了一下“本土氛围”的彻底和无微不至。 杨蕾他们的别墅也能看海,游泳池也有,只是整体面积小,又在高高的山上,少了能直接到沙滩的小路。 第10章 在赵慧送的管家洗漱的时候,杨蕾正在洗漱,因为她要先收拾行李。她老公是当惯了甩手掌柜的,已经洗漱完了,躺在床上开始玩游戏。 杨蕾洗漱完,她老公已经睡着了,他的睡眠一直很好,就像是个什么亏心事都么做过的好人。而杨蕾的睡眠就像是被她老公抢走了一样,在他们结婚后不久,她就开始失眠,她怕安眠药喝多了影响要孩子,总是自己强撑着。旁边男人的鼾声越来越重,看来是累了,她也不敢多动,怕动来动去吵醒了男人又被抱怨。她小心地翻着身,用美好的明天安抚着内心的焦虑,希望自己能稍微睡一睡,越安抚越焦虑,越焦虑越睡不着。 林思等行李进门,就送走了管家,这里她来过,不用介绍了。洗漱完躺到了床上,这酒店除了风景就是床、枕头和被子最好,还有这笼罩着床的纱帘。她准备这几天都不出门,就在这个柔软的堡垒里醉生梦死算了。 赵慧洗漱完,又欣赏了一遍自己的房间,捧脸轻呼的动作都不能完全体现她内心的感觉,要捧脸轻呼二十分钟才能。她没找到纱帐的入口,只能扯着轻纱帐,翘着屁股,有点狼狈地钻进了床。在床上摆个大字,直接摊在被子上。把羽绒被当雪地,手脚并用的划了划,可惜她筋太紧了,手脚都碰不到一起。玩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钻进了被子,带着能让人窃笑的幸福,甜蜜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杨蕾就被叫醒电话吵醒了。这是他们昨天预定好的,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看到日出。虽然昨天天气不好,不一定今天能天晴,但他们待的时间短,每一天都不能浪费。男人在半梦半醒中,还生气地嘟囔着,“谁啊?这么早!”他已经完全忘了,他和杨蕾约好了看日出的事。杨蕾马上拿起电话,生怕她吵醒了她老公。等她小声地接完电话,看男人完全没有起床的意思,自己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穿着睡衣直接出了门。她准备一个人去看日出,反正睡不着不如出去散散步。 一出门就看到了明亮的天空,运气真好,昨天还在下雨,今天就天晴了,这天空可以叫碧空如洗了吧。她走到院子最前面,站在木栏杆前看着海面等待着日出。早上有点微风,可惜她的睡衣是最普通的棉布,要是轻纱的白色睡衣,倒是可以体验一下冯虚御风、羽化登仙的感觉。他们的院子像是在这座小山的最上面,往下看能看到别的院子屋顶的一角,和各种各样的高矮不一的树。往上看也是各种各样的高矮不一的树,不过更原始一些,一点人工痕迹都没有。 她随便看了看周围,又把注意力转到海与天的连接处。她还没看过海上的日出,不知道有没有书里面写的那么壮观。海天交界的地方突然积起了一片云,风云变幻这么快。太阳出来了,但从海里升起的那一刻被那片云挡住了,她只看到了好不容易才从那片云里挣脱出来的太阳,海面上只有它淡淡的影子,没有金光,没有海天一色的橘红。这算不算看到了海上日出,算吧…… 杨蕾等太阳又升上了一点,就走到凉亭里,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要等她老公醒来才能去洗漱。海真美,天也美,各种树也漂亮,层层叠叠的绿,形状各异的云,一碧如洗的天,透明亮蓝的海…… 林思也醒的很早,她又做噩梦了。林思把床上的四个枕头都堆在了身后,探出身子用手够到了床头柜上的电话和电视遥控器,先把电视打开,给安静的房间增加了背景音。接着拨通了她管家的专线,她要点餐,她准备在床上吃早餐。 半个小时后,林思的早餐送到了,她下床给送餐的人开门,让他们直接把餐盘放在她床上。还让他们按她的吩咐卷起了所有的草帘,还有床正面的纱帘。她等他们都离开,又锁好了门,马上爬上了床。躺在床上能看到各种植物在下方做点缀,像绿花纹画框一样圈起来的海景,一整块的玻璃是最好的画布,画家当然是大自然。林思靠在枕头上,把餐盘放在腿上,挑了挑她点的食物,先吃了一块新鲜芒果,就把餐盘放到了枕头边,她好像还是没有胃口。 这样不行,怎么能这样放纵自己,林思眼睛看着海,手伸过去又把餐盘移到了腿边,手上盲目地摸索着,准备随便摸到什么就吃什么。是米粉,她拿起了筷子,小口的吃着,用风景下饭,无意识地吃完了米粉。她不觉得好处,也不觉得难吃,只觉得她必须吃。还配着黄油吃了一个餐包,最后喝了半杯橙汁,餐盘上还剩挺多东西。林思并没有亲自点餐,她只是让管家随便安排,而管家只想让客人不要不满意,浪不浪费肯定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赵慧睡到快十点才起床,急急忙忙地洗漱完,穿上昨晚就选定的白色拖地沙滩裙,找管家约了车。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早餐时间的最后几十分钟。她到早餐厅的时候,早餐厅已经没有几个人在,管家微笑着站在门口等她。 “对不起,我来晚了。”赵慧挤出了一句英语。 管家没有接受道歉,让客人道歉并不符合程序,她直接忽略了赵慧的话,按照自己的流程,进入了管家和客人的角色中。她引着赵慧走进早餐厅,让赵慧自己随便选座位,又把赵慧带到自助餐台,让赵慧自己随便选早餐。一切都很自由,一切都很舒适,一切都很满意。 等赵慧端着好不容易选定的早餐,种类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赵慧的选择恐惧症都发作了几次。她回到了自己选择的座位,管家就站在桌边等她。等她坐下来,先问了问早餐满不满意,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才又问道:“今天安排参观红树林可以吗?”赵慧听不懂红树林,心想什么都可以,她也懒得费劲沟通,就点了点头。 第11章 管家和赵慧约定下午两点来接她,又跟她确定了午餐的餐厅,就退了出去。赵慧吃着自己选择的早餐,真的都很好吃,她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要吃到吃不下为止。 也不知道是几点,杨蕾的老公在房间里大声地喊着杨蕾的名字,惊醒了在凉亭沙发上打瞌睡的杨蕾。她坐在沙发上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才走进了别墅。她老公又叫了个“杨”字,听到开门声就停了下来。他从床上撑起身子,隔着高台看着杨蕾说道:“你跑哪里去了,一大清早就找不到人?” 杨蕾他们的别墅面积小,只有面向海的长沙发,没有门边的待客区,里间设施都是一样的,不过大多是缩小版,像浴缸就是个小小的单人浴缸。杨蕾直接走到里间洗漱,一边走一边回答说:“我醒的早,怕吵着你睡觉,就去外面院子站了站,什么事?” “我的衣服,你给我放哪里了?”男人一边看着手机一边随意地问道。 杨蕾走到衣帽间,拿出了昨天就挂在柜子把手上的衣服,从衣架上扯下来放到了床上,然后说道:“喏,给你放这里了。” 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玩手机,杨蕾也没继续说话,又进里间先去洗漱了。两人都洗漱完,也都换了衣服,杨蕾打电话找管家约了车,一起去了早餐厅。他们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最晚,他们还没吃完,赵慧也到了早餐厅。 杨蕾其实早就吃完了,她在等她老公。赵慧一进来杨蕾就看见了她,赵慧的裙子很仙很漂亮,整个人都很打眼,杨蕾选的位置看门口又很方便。赵慧选的位置只隔他们三张桌子,她第三次站起来拿吃的,回来的时候,终于抬头超前看了看唯一还没走的那桌人,终于看到了一直在看她的杨蕾。赵慧单手端盘子,给同在异国的杨蕾挥了挥手。杨蕾见赵慧这么热情,决定主动去和她聊聊天。她跟老公打了个招呼,就朝赵慧的桌子走去,赵慧回来就换了方向,正对着杨蕾的方向坐着,看杨蕾向她走来,笑的很开心。 杨蕾在赵慧的坚持下坐了下来,赵慧等她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是你老公吗?”赵慧指了指背对着她们的男人。 杨蕾点了点头,问道:“你一个人吗?” “是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们玩几天啊?”赵慧现在是个喜欢说话的人。 “没几天,还要去别的地方。”杨蕾没有直接回答赵慧的问题,不正面回答就是想隐瞒,想隐瞒就是不想承认,不想承认的只能是不够好的事情。 “这样啊,你们下午出去玩吗?”赵慧对下午的未知活动还是有点担心的,要是能给自己找个伴,那当然很好。 这时候,杨蕾的老公吃完了早餐,走到了杨蕾的身边,招呼杨蕾回去,杨蕾抬头答应了。她对赵慧抱歉地笑了笑,还没来及回答赵慧的问题,就跟在她老公身后出了早餐厅。早餐厅只剩赵慧一个人,她也突然没了胃口,匆忙地把盘子里的食物都吃进了肚子,也起身出了早餐厅。回去的时候他们都没叫车,早餐厅在山的中间,他们并不同路,两个向上一个向下,从一开始就是分道扬镳的命运。 赵慧散步回自己的院子,又通过院子里的木梯去属于她的沙滩逛了逛,回房间后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就到了午餐时间。坐车去管家定好的餐厅吃完中午饭,回到院子没多久,管家又派车来接赵慧,她刚刚收拾完下午要带的东西。因为不知道下午要做什么,只能准备充分,她带了很多东西,到膝盖的沙滩裙里套着泳衣,包里还带着水母服、毯子,像防晒霜这样去哪里都要带的东西就更不说了,防水沙滩包被撑的拉链都差点就拉不上。 司机直接把她送到了昨天他们上岸的码头那里,她的管家在码头旁的木房子前等着她,说还要等几个人,放她一个人在木屋周围游荡。昨天太黑了她都不知道,码头旁边还有这么几栋木房子,而这几栋木房子还有娱乐区的功能。她在娱乐区闲逛,门口的小黑板上画的挺清楚,这里能玩冲浪板、双人小舟和游览船,还有写生和休息的地方。 听到了车的声音,不知道都有谁,赵慧走回到木房子前。木房子前停了两辆车,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是杨蕾和她老公,还有一辆车,车上是两个外国人。赵慧的管家走了过来,把他们五个带到了木屋前的小码头,小码头前的水中,停着几条双人小舟等着他们,每条小舟上都已经有一个本地人坐在里面。众人依次上了船,一船坐一人,还配着一位划船的师傅,五条船依次出发,这次杨蕾老公抢到了第一。 赵慧先只顾着游荡,都忘了她还不知道等下要做什么,跟着管家走路的时候,她就故意把自己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到小码头一看是双人小舟,就找了个隐蔽点的地方,在沙滩裙下套上了水母服的裤子,又看了看周围,快速地脱下沙滩裙在连体泳衣外穿上水母服的上衣,还用簪子挽起了长发。等她塞好沙滩裙,把包托付给了娱乐区的工作人员,别的人都已经出发了。她跑下小码头,爬上了小舟,抓起自己的船桨就开始追赶大部队,她的划船师傅看她干劲十足,也在她身后帮着她,两人四桨划的飞快,很快就赶上了船队末尾的杨蕾。 杨蕾不会游泳,上船的时候就已经胆战心惊,划船的时候更是手忙脚乱。她的划船师傅看她很紧张,就告诉她,这块水域很平静,她想怎么划就怎么划,等练习好了他们再出发。杨蕾担心她老公等得不耐烦,一味地只想前进,越着急越乱,船开始原地打转,这时候赵慧到了她旁边。 第12章 “嗨,终于赶上你们了。”赵慧停了下来,对着被船晃的头晕的杨蕾说道。 杨蕾放下手中的船桨,回话道,“他们说先练习,看你划的这么还,你都不用练了。”说着温柔的笑了笑。她停了手船反倒不晃了,这事情真是乱做,还不如不做。 “我也没划过船,一着急乱划的。”受到了称赞,赵慧还是很高兴的,语气都更加飞扬了一些。 两人都停了手,她们身后的划船师傅还在划,两条船并排匀速地行进在海面上,正合适她们赏景聊天。 “你看他们,多会享受啊……”这次杨蕾主动地起了话头,她挑选的话题是前面的外国人。两个外国人,把船划到了挺好的地方,跳到海里玩,都是中年人,还是用的小孩子戏水的玩法,相互泼水,谁也不让谁,喊叫声中都是快乐。 “是啊,都这么大年纪了,真恩爱……”赵慧看着他们很是羡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夫妇,不论是青年、中年、还是老年。 “你们也恩爱,一起到这么好的地方玩。”她转过头对杨蕾说的话,羡慕到调侃的地步。能引起最深刻情绪的,永远都是与自己最相像的人。 杨蕾笑了笑没有出声,有满足的自矜,也有无言的五味陈杂,只不过前面的能让人看出来,后面的她绝对不想让人看出来。赵慧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粗线条的人,但最近她的感觉越来越灵敏,原来察觉不到的情感,突然就有了同理心,就像开了窍一样,她竟然察觉到了杨蕾的五味陈杂。为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吗?知道杨蕾有难念的经,想起来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让赵慧一样难过。物伤其类也好,悲天悯人也好,都是人的本心。 “他们上船了,是不是要出发了?”赵慧指着前方说道,她转移了话题。怜悯不要显在脸上,这时候,装作不知道比点破要好。 “那我们也跟上去吧。”杨蕾的手一直搭在了船桨上,她说话的同时也动手划了起来。 “好,我们慢慢划,反正时间还早。”赵慧等杨蕾动手了,自己才动手,步调一致才能一起走得远。 杨蕾有点犹豫,想快点划,赶上她老公。 “啊!我们要快点了,他们应该是在入口等我们。”赵慧又发现了新情况。 杨蕾看着远处停在那里的三条小舟,马上加快了动作,两人一前一后的与大部队会合,杨蕾在前面,赵慧跟在她后面。在整个队伍最前面的男人,瞪了刚到的杨蕾一眼,传达完自己的不满,他扬手说了一声“go!”真把自己当成了领队,率先进了被低矮的红树林覆盖的水域。 两个外国人把杨蕾她们让到了前面。杨蕾抱歉地对剩下的人笑了笑,跟上了自己的老公。赵慧对他们说了声“thank you。”也跟了上去,不是她想当电灯泡,她只是想有个伴,如果他们相处的好,她不会插足的。 一进红树林,杨蕾就闻到了死与活交缠的气味,像是长在水中的树散发的,腐朽与生命共存一体。划船师傅说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如果他们运气好能看到其中的几种。杨蕾对动物没有什么执念,能看到当然很好,没能看到也不遗憾,她老公倒是很感兴趣,有一种不看到不罢休的架势,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喜欢动物,他们这对夫妻做的真是怪有趣的,比两个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有没有鳄鱼,鳄鱼在哪里?”杨蕾老公兴奋地问着。 “前面,前面。”他的划船师傅划着船,随意地回答着,太随意了,像是在哄小孩子。 “杨蕾,你快点!”男人想要杨蕾和他并排,杨蕾听到命令,就加快了划船的速度。 赵慧见他们要过二人世界,自觉地放慢了点自己的速度,她前后都是二人世界,太快太慢都不好。 又前行了一段,杨蕾他们转过前面的弯,不见了踪影。赵慧已经忘了“二人世界”“一人孤独”的事,享受着从未亲历的奇景,低头躲过矮树枝,放眼望向树林深处,这里真适合水鬼…… “杨蕾!”是杨蕾老公的声音,他的声音又急又慌,嗓子紧到声音是从喉管中硬挤出了的。两个划船师傅好像也在喊着什么,他们用的他们的当地话,赵慧一点都听不懂。 出了什么事,赵慧向前张望,身后的划船师傅加快了划船的速度,赵慧也赶紧帮忙。从前面的转弯处,转弯过去是一片半个篮球场大小的水域,周围都被红树林包围着,算是红树林中的开阔处,水面上有两条船,却只有三个人。 “出什么事了?”赵慧一看到他们就慌张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一目了然,但她没法思考,只说得出这句在她脑中一直来回碰撞的话。她身后的划船师傅也用当地话,和他的同事交流了起来。 杨蕾的老公半跪在船上,用手上的木浆不停地捣着水面,他身后的划船师傅似乎在把他们船往后划,杨蕾的划船师傅站在船上,端着船桨注视着水面。男人察觉到了自己的船在后退,疯狂的用船桨杵着身后划船师傅的船桨,想阻止船的后退。 赵慧见此情景,强行把自己的船插到杨蕾老公船的前面,她相信划船师傅的判断,她决定跟随自己的自觉。她身后的划船师傅明白了她的意图后,也帮了她一把。就在这个空档,杨蕾的划船师傅在稍微平静的水面下,找到了沉在水底的杨蕾,他在赵慧的划船师傅的警戒下,跳下水救起了昏迷的杨蕾。 赵慧一边用船桨推着杨蕾老公的船,一边注意着杨蕾这边的动静,见杨蕾被救了起来,用中文喊道:“快!快!人工呼吸!”杨蕾老公瞪着眼睛,想用船桨打赵慧,还吼道:“你谁啊?让开!杨蕾!杨蕾!”话语中都是无比的深情,行为暴躁的像一只被激怒的猩猩。 第13章 划船师傅都是水性极好的人,处理溺水事故也是被培训过的,杨蕾被救起来后,她的划船师傅就开始给她急救。赵慧那边已经和杨蕾老公用船桨打了起来,她本来就不是打不还手的主,更何况那男人情绪这么激动,放他过去就是影响划船师傅救杨蕾的命。 “咳…咳…咳……”救过来了,赵慧听到身后的声音,又狠狠地挥了一下船桨,男人的船被她挥退了几寸,他已经是退无可退,这片水域停三条船本来就很拥挤,两个外国人的船都不能进来,只能在转弯处的水道里干着急。 出了这么大的事,红树林是不能继续游览了,赵慧身后的划船师傅,向外喊了几声,和外面的划船师傅沟通了一下,他们就开始往后退。先是杨蕾的船,再是赵慧的船,最后是杨蕾老公的船。划船师傅都使出了全力,小舟就像贴着水在飞,他们来用了一个小时,回去只用了二十分钟。 赵慧他们一出红树林的出口,就退到了一边,留出宽阔的海面给杨蕾的船。杨蕾老公的船紧紧地跟在杨蕾的船的后面,在后面三条船的护卫下,杨蕾他们顺利地到达了小码头。离小码头还有一段距离,可以看到小码头上站着几个人,划船师傅的行动真是利索,他们还抽空用随身携带的对讲机通知了岸上的人。 杨蕾的船一靠岸,岸上的人就围了上来,作出人轿,把杨蕾抬了上去。赵慧看着昏昏沉沉的杨蕾,还有跟在杨蕾身边寸步不离的男人,只觉得身上全无力气,先前挥船桨挥得太用力了,人在危急的时候,潜力真是无穷大,只是危急一过该痛的地方还是会痛。 赵慧他们也跟着上了岸,两个外国人和赵慧道了别,赵慧在木房子前严肃地挥着手,等把下午的临时同伴都送走了,她也踏上了一直在木房子前等候她的车。她想去看看杨蕾,又不知道杨蕾住在哪里,只能回到自己的院子,她没有回房,而是直接走到凉亭里的沙发上瘫坐了下来。实在是没力气,不只是因为她先用了力气,还因为她心里堵得慌,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要冲破她紧闭的嘴巴,自己把自己喊出来。 杨蕾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酒店的常驻医生在杨蕾他们的院子里待命,杨蕾一到他就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医生觉得虽然杨蕾没有什么大碍,但还是送医院比较保险。杨蕾和她老公都拒绝了医生的这个提议,杨蕾一直在强调自己没事,酒店的人苦劝不过,只好退了出去。留下杨蕾夫妻俩过二人世界,他们互相安慰都被惊吓到的心。杨蕾强撑着洗澡换了衣服,连头发都没吹干就睡了。她老公在她洗澡的时候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杨蕾没精力想这些,她只想睡觉,睡一觉就好,是她从小的习惯。 林思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任何事,她在床上呆了一天,换着各种躺法,用姿势抵抗着矫情的身体。她一边看电影一边吃吃喝喝,偶尔尝试一下这种日子也挺不错,电影她看得并不用心,一大半时间都在放空看海。到晚上,她实在是躺不住了,决定下床泡澡。她选了“海洋”的入浴剂,入浴剂把浴缸里的水变成了天蓝色。透过天蓝的水看自己的身体,比普通的水要好看一点。她一直觉得自己身体上的皮肤不好,这么看也看不出来了。其实客观来说,林思的身体上的皮肤挺好的,她只是习惯性的挑自己的刺,她认为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不啻于喂毒药给自己吃。 “咚!咚!咚!”林思把按摩浴缸的按摩功能关停,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会是谁?她没有点餐,也没有叫任何服务,她还跟她的管家暗示过不要打扰她。还有谁会来敲门?林思紧张了起来。她记得她锁了门的,这种木门安全吗?“咚!咚!咚!”敲门声越来越大,林思迅速地从浴缸起身,披上浴袍,小心地躲在半开的草编门后,她外间的草帘都没拉上,她不想出去。“咚!咚!咚!”敲门声又传来了,林思在门前蹲下身,趴跪在地上,她想爬到床头柜前去拿电话,爬到一半她停了下来。 外间三面都是透明的玻璃墙,与院子相接的那一面玻璃墙的旁边就是游泳池,赵慧正站在玻璃墙和游泳池之间窄窄的边上,她一只手紧紧地贴着玻璃,想用这点摩擦的力道把自己稳固住,另一只手还在跟趴跪在地上的林思打招呼。她已经看见了林思,林思也看见了她。 林思都和她对视了,连装作自己不在都不行,她冷着脸站了起来,就装作她刚刚趴跪在地上的事根本没发生。不知道为什么,林思虽然觉得自己讨厌这个女人,但她一点也不害怕这个女人,她似乎有点像嫌弃自家癞皮狗一样的嫌弃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怕了,她们都不认识,嫌弃这种亲密的感情是从哪里生发出来的,林思要是能清楚的知道,她肯定会改的。 赵慧手摇得更厉害了,还说着什么,边说还边指着门,应该是想进来的意思。林思走到门前,赵慧也慢慢地挪到出了那条边。林思并没有开门,赵慧安静地等了一小会儿,在门口小声地说道:“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我不打扰你很久,你这样听我说,怎么样?”恳求的声音很可怜。 “你说吧。”林思只想让她快点走,答应了她的请求。或者她被她的可怜打动了。 赵慧像个犯错的小学生站在老师办公室一样,双手贴着裤缝,毕恭毕敬地说道:“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坐船的那对夫妇吗?不是有孩子那对,就是年轻点的那对,没孩子的那对。”她停了下来,等着林思的回答。她觉得林思肯定记得,林思是那种一看头脑就很好的人,不用怀疑她的能力。 第14章 林思半坐半靠的倚在待客区的沙发扶手上,没看赵慧所在的方向,而是看着待客区沙发前,玻璃墙外的茂密植被,回答道:“记得,怎么了?”她的语气像浓雾,看不清情绪和底细。 “我今天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了,我觉得那男人很不对劲。你要是……我想请你帮着注意一下……”赵慧恳求道。 “你为什么自己不注意?”林思对这事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我没多少时间了,我怕是要走在你们前面的。”赵慧的声音很低沉,是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是为了被拒绝。 “你可以找酒店的人,我也做不了。”林思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动的人,她还是事不关己。 “酒店的人不会管的,这严格说起来只是我捕风捉影的事,他们不会管的……”赵慧很沮丧,她想帮一帮她碰到的人。 “既然你知道是捕风捉影,你怎么知道我会管呢?”林思一边揪着靠垫上的穗子,一边问道。她这问题问的很奇怪,她难道还想听听门外的女人对自己的看法吗?真是闲出病来了。 “我找不到别人了……还有你是个好人!”她找不到别人是事实,她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也是事实。 “呵…我是好人?”林思自嘲地说道,她可不想被人发好人卡,做个好人又有什么好处。 “拜托你了。”赵慧自顾自地终结了对话,她直接就走了,她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院子门。 这是什么展开,她是想强行地把这件事托付了,谁给她这个权力的,真是可笑的人。林思烦躁地站起来,想追出去,把赵慧的“拜托”还回去,手指尖搭到门把手上又缩了回来,她的“拜托”自己又没接受,无所谓!她泡澡的心情已经被破坏了,坐在离她最近的沙发上,把手肘搁在沙发扶手上,用一只手手撑着下巴,看了会儿外面的绿色,平复了一下心情。等心情平复了,她又爬到了床上,虽然不饿,再叫点吃的吧,她拿起了电话。 赵慧回到自己的院子,直接进了房间,她先把浴缸的水开着,脱了衣服冲了个澡,就赶紧把自己埋到才到一半的热水里。这是她第一次用浴缸,现在的她很需要热水把她包围。她把浴缸的所以按摩模式都试了一遍,选了自己最喜欢的一种,开始享受热水和海景,外面很黑但在她的眼中她能看到海景。 除了海景,她脑中还有很多人在来回的闪现,她控制不了他们的出现,就算是用海景来挤压他们的空间也没用。杨蕾、林思,虽然她不知道她们的名字,但她想着她们的脸,对着她们的人。还有她自己,她的父母,她的家人,她的同事……她的生活圈子太小了,人生中都是过客,过的又都是普通日子,想想别的也没有机会。 杨蕾还是睡不着,她一直躺在床上休息,连晚饭都没吃。她老公从那时候出去后,就一直没有回来,可能在哪里吃着晚餐。现在只剩她在房间,也没有开灯,也没有睡着,也没有动静,就像个活死人。 杨蕾外表虽然平静,内心激烈的像个战场,各种想法在她心里面进行着残酷的战争,想要分个胜负。下午的事一遍一遍地在她脑中回放,每次回放到她在水中挣扎,再慢慢地沉下去的那一段,她的全身就开始疼痛。这疼痛并不能动摇她现在入定般的身体,她把疼痛收到心里慢慢的消磨,牙齿咬的紧紧地,磨破了她的腮帮。 独占一座小岛的高级度假酒店的夜晚,总是很平静,没有任何无法控制的声音。大家都在度假,没人能在这种环境下大声喧哗。杨蕾老公回来,站在床边叫了杨蕾两声,“杨蕾,杨蕾!我给你打包了吃的,你要不要吃?”他举起手中的纸袋。 杨蕾闭着眼睛没有反应,她在她老公开门的同时,选择了把眼睛闭上。“睡着了?”男人大声地自言自语,把纸袋放在了杨蕾旁边的床头柜上,就去里间洗漱。他也泡了个澡,今天挺劳累的,泡澡有助于睡眠。他睡得很香,他身边的杨蕾一夜都是半梦半醒,只是她连噩梦都做的很规矩,一点都不吵人。 林思还在一边看电影一边吃吃喝喝,她完全没有睡意,这次睡不着肯定是那个女人的错。她莫名其妙地跑来拜托莫名其妙的事,完全不管别人愿不愿意。那对夫妻?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她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也不说清楚,难道他还想杀妻不成,那种男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只会窝里横! 本来半躺着的林思突然坐了起来,捏着拳头使劲地按着盖在胸前的被子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停了一会儿,才把自己再次摔到了身后的枕头山里。还是不能这么轻易地评断一个人,毕竟我没和他们相处过,她这么说肯定是看出了什么。注意就注意吧,也能分分心。 分心很有用,或者多吃多喝很有用,林思竟然在一点多的时候睡着了。虽然五点不到就醒了,她七点又睡了一觉,睡到九点多。她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久违的心情很好,决定打扮一下去餐厅吃早餐。 赵慧昨天做了噩梦,她被惊醒后,心在胸膛里捧砰砰砰的跳,在暗沉寂静的夜晚,不用耳朵压在枕头上,都能听得很清楚。她被自己的心跳声吵得的心烦,过了很久才睡着。想来也好笑,她自己的事她都没做噩梦,别人的事噩梦做的这么及时,她应该可以说自己是个好人了吧。 自我肯定总是让人很愉快的,赵慧很积极地起床洗漱,选衣服的时候还无声地哼着歌,她是个享受“此刻”的人。今天就穿这条天蓝色的薄纱裙子,可惜没有外面的天蓝,这里的蓝天和她曾经看过的蓝天都不一样,好像更近一些,也更亮一些。 杨蕾今天并不想出来,可是她老公很坚持,都花了钱了怎么能浪费?她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懒懒地不想动。在男人的催促下,杨蕾打起精神洗漱换衣服,好在衣服都差不多,t恤短裤,她都不用费心思挑。 就这样,三个女人在早餐厅见面了。 第15章 林思是最先到的,她打扮成法国女郎的样子,裸色的丝质衬衣配米色休闲九分裤,齐肩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前,时髦休闲合时宜还出挑。赵慧是第二个到的,她的蓝色纱裙配宽檐草帽,还有整齐地安放在身后的长发,对于早餐都有点过于隆重,不过她醉心于扮演自己心目中的公主,并不太在乎合乎时宜的事情。杨蕾跟在她老公身后,第三个踏入了早餐厅,她就是一般人的打扮,简单的t恤短裤,随意一抓的马尾,简单舒服好活动。 她们到的有点晚,早餐厅里人已经不多,空位很多。风景最好的观景平台,她们一人占了一张桌子,把观景平台包了场。林思挑好早餐才坐下来,赵慧就来了,她先把林思旁边的桌子用草帽占住,才去挑选早餐。林思看着赵慧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当即就想端着早餐去别处,又舍不得眼前的美丽风景,强压着性子开始吃早餐。赵慧好不容易选定了早餐的食物,回观景平台的路上,碰到了正在挑选餐桌的杨蕾。杨蕾的老公今天很殷勤,在餐厅门口主动说他帮杨蕾拿早餐,让杨蕾先去坐,杨蕾被赵慧拉到了她旁边的位置上。她们并排坐着,都望着海,赵慧在中间,林思在她左手边,杨蕾在她右手边,三人行必要有个主导的人。 “你怎么样啊?”赵慧先放下手中的盘子,把杨蕾按到旁边桌子的座位上,就问道。 “没事,只是有点被吓到了,身体没什么事。”杨蕾一直顺从着赵慧的安排,这顺从是身体虚弱,也是精神虚弱,除了虚弱还有感激。她听到赵慧的问话还对着赵慧笑了笑,才回答道。 “没事就好,有事就说啊,咱们虽然不认识,出国这么远,能碰到也是缘分。对吧?”赵慧看着杨蕾苍白的笑脸,有点心酸,她就把林思也拉进了对话。 林思虽然张着耳朵听着她们说话,但那也是因为她们声音大。她并不想参与到对话中,突然被问到了头上,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赵慧没想到能收到林思的回应,她高兴地对杨蕾说道:“咱们互通一下姓名吧!我叫赵慧,赵子龙的赵,智慧的慧。” “我叫杨蕾,木易杨,花蕾的蕾。赵慧,昨天谢谢你!”杨蕾知道昨天多亏有赵慧,救命之恩道谢要隆重。 “没什么,举手之劳。”赵慧手一挥,话说得很大气,“你的名字?”她又开始拉林思进对话。 林思又被点到名,本能地很抗拒,她第一个反应是马上走。杨蕾虚弱暗淡的眼睛,让她有点物伤其类。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我叫林思,双木林,思考的思。”她放下手上的刀叉看着她们两个人说道。 “我们互通了姓名,算是朋友了,以后有什么事,大家要互相帮忙!”赵慧很兴奋,宝贵的朋友,来的很及时。 杨蕾抿嘴笑了笑,又点了点头,她是捧场的人。 林思有点不以为然,不过是临时朋友,一离开这里,马上就会被忘到脑后。 这时候,杨蕾的老公走了过来,他手上没有拿任何东西,一进来就冲杨蕾说道:“怎么选这里,我把早餐放那边的桌上了。”他指了指离观景台最远的用餐区,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等杨蕾起身跟他离开。他跳跃视线扫了林思几眼,视线去和回,都当赵慧不存在。 杨蕾站了起来,还是习惯性的抱歉笑容,她跟在她老公身后走了几步,背着她老公回过身,对目送她的赵慧和林思偷偷地招了招手。赵慧变换瞪杨蕾老公的眼神为友善的目光,回了杨蕾孩子气地大幅度地招手。她们都没有出声,演的是默剧。林思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复。 “不是好丈夫,我看出来了。你到底看出什么不对劲?”林思优雅地拿起刀叉切着煎蛋,主动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直觉吧……他肯定有不对劲!”赵慧先怀疑,再肯定。 林思不再说话,食不言寝不语。赵慧的话一直没有停,就算林思没有回复,她聊天的兴致还是很高,从她怎么收拾行李开始讲,到林思起身离开的时候,她才讲完贵宾厅的酒食。 “我先走了,你慢慢吃。”林思拿起铺展在膝盖上的餐巾,轻轻地擦了擦嘴角。 “就走了,”赵慧很失望,“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我们都是一个人,要不一起玩吧……”她说着自己也知道希望不大的话。 “我喜欢待在房间,抱歉了。”林思抱歉根本就没有抱歉的意思。 “管家说,今天晚餐可以预约‘沙滩电影之夜’,我已经预约了,很浪漫的,你来吗?”赵慧没有死心。 林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摇了摇头、站起来、离开,一气呵成,再也没给赵慧说话的机会。 赵慧目送着林思迅速撤退的背影,歪着头自己笑了笑,化尴尬为食欲,跟着起身又去拿了一盘食物。不愧是高级酒店,东西就是好吃,她一点要在走之前,尽可能的吃。 林思离开观景平台,没有直接出餐厅,她请服务员帮她叫车。然后站在分隔不同用餐区的草编屏风后,看了看杨蕾他们的方向,离得太远看不太清,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夫妻,会发生什么事? 林思坐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没回房间,而是在院子转了转。躺在床上看电影吃东西,她已经腻了。她还能做什么?林思很想念工作,没了工作的林思,在小小院子里转圈的林思,像头困兽。 赵慧吃完早餐直接去了大游泳池,管家说今天午餐就安排在那里。她在网上搜索过相关的信息,来过的人都说大游泳池是整个岛风景最好的地方。赵慧早上出来的时候专门带了个大包,带上了泳衣、防晒霜、墨镜等一切能用得上的东西,她准备在大游泳池消磨午餐之前的时间。 第16章 赵慧没有叫车,从早餐厅到大游泳池,走着去距离不算近。她想在换泳衣之前先消消食,又吃多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鼓鼓的,穿泳衣肯定很难看。好在一路风景都很好,有海有树有草有花,海蓝树绿草青花香,路又好走又简单,这里的路连她这种深度路痴都不会迷路。 赵慧悠闲地走到大游泳池,第一次尝到了度假的滋味,度假是什么?度假就是一点都不赶时间的在美景中游荡。大游泳池也是名不虚传,月牙形的泳池悬空在海上,泳池里的水像瀑布一样落到海中,说瀑布有点不准确,应该是透明的水帘。听大游泳池的服务员说,游泳池里的水都是山泉水,本来是直接奔腾到海的,酒店只在中间利用了一下。只利用不改变,大概是他们本土氛围酒店的信条。进门的平地上三间木阁,中间有廊道相连,正面开阔无遮挡,既能遮阳又不耽误赏美景。眼前的海面上还有排成阵型的错落巨型石头,比什么都没有的海,多了一点意犹未尽。 赵慧在左边木阁中的换衣室里换了泳衣,挽起长发,抹了点防晒霜,迫不及待地走进浅水区,她并不会游泳,从浅水区到深水区,只能扶着游泳池的边沿小心地走。她手紧紧地抓着边沿,全身泡在山泉水里赏美景,时不时地弹腿把自己漂浮起来,享受一下浮力的抚慰。 林思一走进来,就看见了在弹腿的赵慧,她们互相都可以说声阴魂不散,或者世界太小了。林思没有她自己认为的那么讨厌赵慧,她并没有当即退出去,而是走到正中间的木阁,选了个躺椅,解下沙滩裙穿着泳衣开始涂防晒霜,涂完防晒霜躺在躺椅上,带着墨镜一边假装晒太阳一边看风景。 赵慧没有发现林思的到来,她选的木阁在左边,靠近潜水区,方便她随时上下。这里的景色太美,她一点都不想分心,眼睛一直看着前方,连喝饮料都是用嘴找的吸管。 她们在各自的木阁里吃午餐,林思一直没有下水,她会游泳,只是太阳太大了,赏赏风景就好。她时不时的瞄一眼赵慧,赵慧还没发现她。林思竟然对赵慧什么时候能看到她,看到她后又会有什么举动,产生了联想的兴趣。 林思还在看着赵慧。 “思思……” 是谁?她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她整个人都愣了两秒,然后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有人在扯她的手…… 林思开始挣扎,她身边的东西都被她的挣扎带到了地上。盘子、她没吃完的食物、杯子、她没喝完的饮料、刀叉、还有她膝盖上的餐巾,她没有回头。 所有人看了过来,赵慧也看了过来,她比大游泳池的服务员反应都快,三步做两步跑到了林思身边。 “你是谁?你把手放开!”赵慧推着林思身后的男人,那男人普通的样子,普通的衣服,看不出来不像是坏人。 那男人被赵慧的力气推的退后了两步,也自动地放开了手。赵慧见男人退后,跪在躺椅上张开双臂,把林思半挡在她身后。林思在杯子摔到地上的时候,就平静了下来,她拍了拍挡着她的赵慧,哑着嗓子说道:“赵慧,没事了,你起来吧。”赵慧回过头看了看林思,依言站了起来,林思也跟着她站了起来,她们一起直面着那个男人。 那男人已经被几个服务员巧妙地档在了离躺椅两三步远的地方,他一直看着林思,用手推挤着身前的服务员,嘴里说着:“她是我女朋友,你们让我过去!”又无辜又凶狠又理直气壮。 “刘伟军,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你女朋友!”林思强作平静的话里含着很多的歇斯底里,歇斯底里中又藏着无尽的疲惫。 “思思,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伤我才这么说的。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吗?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刘伟军的话像是给围观者补足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赵慧明显地感觉到,听到这话的林思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整个人已经快垮了。她忍不住跳出来说道:“她都说不是了,原谅什么原谅,你快走!不然我报警了!” “警察也知道我们是男女朋友。你是谁?思思的朋友我都认识,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刘伟军很不善地看着赵慧。 赵慧被看的都有点冒冷汗,她定了定心,又把林思挡在身后,看着那男人,对身边的林思说道:“我们走,一看就是神经病。”她抓着林思的手,就把林思带了出去。 刘伟军看林思跟着赵慧走了,推挤的更厉害,他仰着脖子喊道:“思思,别走!跟我回去!”他身前的服务员礼貌地挡着他,努力地想做到谁也不得罪,毕竟都是客人。 赵慧走到门口,请门口的引路员进去帮她和林思拿东西,她觉得她们大喇喇地站在门口一点也不安全,拉着林思躲到了大门边的树后面。引路员动作很迅速出来的很快,还帮她们叫了车,林思又被赵慧拉到了车上。她一直面无表情,赵慧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车到她们院子的路上,赵慧本来想把林思带到自己的院子,林思在自己院子的门口,叫停了车。 “今天,谢谢你。”林思走下车,转回身非常郑重地道谢。 “没事,没事。你还好吧,要不要到我院子里玩……”赵慧边一说一边看着林思的脸色,想要探究林思的心思。 林思笑着摇了摇头,她笑的让人很不忍心,但她以为自己笑的若无其事。赵慧等林思进院子,又等了四五分钟,才让司机开车。只剩下一两分钟的路,很快就到了,她让司机等她进院子了再走,飞快地跑进了自己的院子。赵慧其实也在害怕,毕竟男女之间的力气相差太大,除了跑和躲,她能做的事情不多。 第17章 林思一进院子,先插上了院子木门的门闩,直接进了房间。不仅反锁了木屋门,还把能锁的窗户都锁了,接着又放下了别墅里所有的草帘。等她忙完所有的事,连里外间中间的门都锁了,她才坐到了窗前的沙发上。她不能躺倒在床上,用杯子把自己裹起来,寻求无用的安慰,她要好好地想一想她该怎么办。 这时候,杨蕾倒是在睡。她老公一个人玩去了,他本来坚持要杨蕾也去的,但这次杨蕾很坚持要留在房间,两人为这事吵了一架,也是闹得不欢而散。杨蕾睡得很香,一是因为她昨晚睡得不好,需要补觉;二是因为,她和她老公吵架后,觉得心里堵得慌的感觉好像缓解了一点。她老公去环岛游,要到晚上才回来,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过这天。上午她走去沙滩散步,中午在房间吃的饭,吃完饭就开始睡觉,外面发生的事她一点都不知道。 赵慧回到自己的院子,不停地在院子踱着步,她又害怕又兴奋,兼具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更生出了一股母鸡护小鸡的英雄之情。她无法安坐,先是在院子里走,后来又下木梯到沙滩上走,那么大的太阳,在沙滩上走了十几圈。在林思院子通往沙滩边的木梯那里,张望了几回,想从那里上去看看,走了一半又退了下来,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吓人。 她想着林思的事,还不忘杨蕾的事。不知道杨蕾在做什么?千万别和她老公在一块儿,不过这事也难,他能做的事情那么多,只能期望是自己想错了。还有林思,那个刘伟军看不着不好惹,也是难题。该怎么办?她好像也没什么好办法。赵慧无精打采地从沙滩走回自己的院子,她并不是有计谋有手段的能人,只有心中的一股勇。 赵慧晚上还是照约定去了“沙滩电影之夜”,她今天穿的小黑裙,配着黑色的芭蕾鞋,披散着的长发上还别了个珍珠的小夹子,这套衣服是她专门为晚上的活动买的,珍珠夹子也是专门配的。“沙滩电影之夜”设在大沙滩,大沙滩和赵慧她们院子前的小沙滩有小路连接。赵慧到的时候电影大荧幕已经在大沙滩上安置好了,荧幕前还并排摆着五张小桌子,服务员把赵慧领到了最靠里的桌子前。她旁边的桌子边已经坐了一对年轻的外国情侣,那对情侣一见赵慧,就主动跟赵慧打招呼,都是友善的人,真是美好的夜晚。赵慧学着看过的电影,矜持地回了礼,展示了一下自己美丽的长发,才坐了下来。 赵慧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有四张桌子坐了人,三对情侣,再加上她。希望最外面还没坐人的桌子别是情侣,这样画面也平衡,她也有个伴。电影开始了,餐点也开始端上来,一切都很迷人,时间也变得宝贵起来,她都忘了最外面桌子的事。 电影是黑白片,配着沙滩微风和海浪,还有不知是哪国菜的晚餐,有一种浪漫故事本身的梦幻。赵慧听不懂电影对白,但她喜欢这个氛围,她沉浸在其中,看不懂的电影都成了她梦幻的小小道具。 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可惜无人分享。电影结束后情侣们都相继离开,赵慧还不想走,最外面那桌也还有一个人。赵慧喝了一口酒,装作欣赏风景,看了一眼也没离开的那个人,有点眼熟,她正大光明地探看起来。 “那不是刘伟军吗?他怎么在这里,他想做什么?”赵慧惊讶到自语出声。 刘伟军在等着赵慧离开,他在等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就是:沙滩只剩他一个人。 局面僵持了下来,赵慧戒备着、观察着,刘伟军愤恨着、等待着,最终服务员坚持不下去了,过来委婉地请两人离开。刘伟军先离开的,赵慧随后,她刻意走得很慢。从大沙滩到车道上,是一条向上的小路,赵慧在小路的三分之二处等了一会儿,直到听到了车子发动的声音,她快走几步爬上车道,看到了坐车离开的刘伟军的背影。 刘伟军一开始就认出了赵慧,他对自己不喜欢的人的脸总是记得很清楚,那女人一看智商就不高。他听到了她跑上车道的脚步声,只笑了笑,并没有回头。 赵慧又在车道上站了十分钟,才坐上一直等着她的车离开。她在自己院子门口下了车,站在院门口听了听林思院子的动静,应该是电视的声音,林思在做什么?那男人知道她已经发现了,还会不会做什么?她开门进院子,下楼梯,穿过院子,走向去沙滩的楼梯。下到沙滩上,涨潮了,沙滩只剩下细细的一条,大沙滩那边的连接小沙滩的小路都被水淹了,人应该过不来,看着水很深,还有浪,他应该不会冒这个险。 赵慧正准备回院子,她的眼睛突然扫到了一些异常,海浪一涨一落中,有几个浅浅的脚印露了出来。她朝前走了几步,海水涨上来的时候海水都撞到了她的小腿上,她追着那时隐时现的脚印走上了通向林思院子的木梯。 赵慧一到林思院子里,就察觉到了电视声音下,异常的响动,像是野兽的轰鸣。她赶紧跑到别墅木屋前,草帘都拉上了,看不到里面的动静。赵慧的心跳的又快又急,她连变换表情的时间都没有,木着脸沉默地做着一切,像个苦修之人。她试着扭了扭门把手,门没锁,她猛地扭开门把手,冲进了木屋。 赵慧一开门就看到刘伟军把林思压在床上。林思上半身挂在床边上,腿脚都搭在地上,做着无谓的挣扎。刘伟军跪在林思的身上,压制着她的动作,还不断的蠕动着,林思在他手里变成了一块遮羞布,他想拿她盖住自己身上最肮脏的东西——他对权力的欲望。他的欲望在现实中从来得不到满足,只能在看起来比他强,实际上比他弱的林思身上,才能得到最大的满足 第18章 林思没让自己掉眼泪,她的眼睛狠狠地盯着眼前的刘伟军,通红的眼睛中只有愤怒的火焰。刘伟军五官扭曲,牙齿在说话的间隙不断的在嘴巴中间挪动,发出咯吱的声音,鼻孔发出粗重的气息,还时不时的低下头把胃里的气息吐到林思的口鼻处,想要和她共享自己的兴奋。热烘烘的臭气也没有让林思退让,她紧盯着他一步也没退缩。 刘伟军被林思的倔强弄得更加兴奋,林思的眼睛这么深情地看着他,这不是喜欢他是什么?他一只手捂着林思的嘴,还用指尖揉着林思的脸,另一只手从林思的脖子进了林思的衣服里,嘴里不停地说着:“思思,你也想,嗯?对不对?”他太专心,电视声也大,都没发觉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赵慧进门呆愣了几秒,她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罪恶,等她回过神,她双手抄起离她最近的玻璃果盘,跑到床边砸到了刘伟军的头上,动作一气呵成,长发飞扬起的弧度都有动感的意味。刘伟军捂住头放松了对林思的钳制,果盘质量很好也没碎,赵慧继续用果盘砸着趴跪在林思身上护着头的刘伟军。 刘伟军的双膝本来压在林思的胳膊上,他被赵慧突然地攻击砸歪了身子,林思的左手被解放出来。她用左手抓过枕头边盛食物的托盘,也开始砸刘伟军。刘伟军用手挡住两人的进攻,想要直起身反击,他往斜后方退了几步,脱离了她们的攻击范围,旋即折身径直向赵慧冲了过去,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抓着她的头朝侧面的玻璃墙撞去。他一边撞一边吼道:“臭婊子!敢管我的事,我杀了你!” 赵慧毕竟抵不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她一时慌乱左脚踩到了她从果盘里洒出来的葡萄,又绊到了右脚上,自己帮着刘伟军把自己的头送到了玻璃墙上。刘伟军被她的体重带着,直接撞到了赵慧身上。地板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紫葡萄、红荔枝、绿释迦、黄香蕉,那果盘本来还有看盘的功能,散落在地上被他们踩得像是美人蒙尘。刘伟军就算是脚下打滑,他的手还是紧紧地掐着赵慧的脖子,在他粗糙的手衬托下,赵慧渐渐涨红的脸显得更加可怖。 林思也跟了过来,她扯着刘伟军的手,用力地踢着他的小腿,踩着他的脚,想让他松开手。刘伟军和赵慧离的太近,脸贴脸、胸贴胸,胳膊和大腿都挨在一起。刘伟军扭曲兴奋暴虐的脸,离赵慧涨红痛苦挣扎的脸,只有一指宽的距离。刘伟军滚热的鼻息直接喷到了赵慧的鼻子里,她并不能呼吸不用感受这恶心。 赵慧扭动着身体,用指甲使劲的挖着刘伟军手上的皮肉,可惜她刚刚剪了指甲,手上也用不上劲,只能微弱地表达她的反抗。她无力的反抗竟然也能使得刘伟军的眼神越来越疯狂,她都能听到他牙齿紧咬的“咯咯”声,还能闻到他身上蒸腾起的热气。她用肩膀抵住玻璃,想把身体支起来,好空出一只脚,往他最要害的地方来一脚。刘伟军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图,他曲起腿用膝盖给了赵慧肚子一下,还把正在扯他手臂的林思单手挥到了床上。 赵慧肚子痛的差点闭过气去,她一下就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只能本能地张着嘴想要呼吸,耳朵轰鸣,眼冒金星。刘伟军的手突然就松了,是林思从床上拿着她先用过的餐盘又回来了,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狠狠地打疼了他。赵慧捂着重获呼吸自由的脖子,想要用尽全力给他一脚,他往后避开,林思又想砸他的头,他又往后避了避,正好踩到后面地上的香蕉上,一脚踏空摔到了床前的下沉区域里。他的头磕在了支撑玻璃墙的木台边上,发出了烂西瓜落地的声音,闷响中带着一丝水果腐烂的异味。 刘伟军只发出了一声“呃”,然后就没了动静。 林思举着餐盘,赵慧捂着脖子,都定在了当下。她们盯着刘伟军的脸看了足足有两三分钟,防备着他随时再暴起伤人。赵慧哑着嗓子说道:“他是不是死了……” 林思的心跟着赵慧的话咯噔了一下,她等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躺在地上没有一点动静的刘伟军。他的脸虽然苍白但平静的就像是打了镇静剂入睡的病人,木台上也没有血迹。林思把目光从刘伟军的脸转向他的全身,他四肢大张瘫在地上,手脚虽然没有动,但他胸前还在微微地起伏,她镇定地说道:“没死,只是晕了。” “我们怎么办?”赵慧放下捂着脖子的手,看着刘伟军问着林思。 怎么办?怎么办?林思也看着刘伟军,不能被发现,绝对不能被发现,她抱着这种想法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不能留他在这里。” 赵慧把眼神从刘伟军身上移到了刘伟军身后的草帘上,她不是在看草帘而是在看草帘后面的大海,她的声音低了一度,在这样的氛围下平添了一些蛊惑的味道,“涨潮了,他是从大沙滩那边涉水过来的,我们把他抬到沙滩上,就当他没来过,你说怎么样?” 林思打量着赵慧,她为什么这么全力帮她?她有什么企图?但现在的状况已经容不得她思前想后,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刘伟军的事解决了再说。 “好。麻烦你了。”林思说的就像赵慧只是帮她挡了一下电梯门一样。 赵慧环视了一下房间,然后说道:“我们用毯子抬他比较省力一些,但是不能用房间的床单或者毯子弄脏了瞒不住,你有没有自己带的大一点毯子?” 林思点了点头,她走到衣帽间从行李箱中抽出了两条超大的沙滩毛巾,走出来对着赵慧问道:“这个可以吗?” “应该可以。”赵慧回过头盯着刘伟军,等着林思走到她身边。 第19章 林思没有在她身边停留,而是直接下楼梯走到了刘伟军身边,赵慧也跟着她下了楼梯,两个人把毛巾铺到了刘伟军身边,再合力把刘伟军滚到毛巾上。刘伟军呼吸还是一样的平稳,像是随时都会醒过来。 他被她们滚动起来,嘴里还“嗯”了一下,吓得赵慧一把抓起沙发上的靠垫,准备随时捂在他的脸上。 林思也戒备的站了起来,准备去拿武器。但他只嗯了这一声,侧着身子瘫在毛巾的边缘,并没有醒过来。林思上手用力地一推,他就躺倒在毛巾的中间。林思站起来仔细地搜寻自己的房间,看看有没有刘伟军落下的东西,要给他一并带上。她记得刘伟军闯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小刀,她捞起毛巾隔着手摸了摸刘伟军的口袋,本来只确认在不在他口袋里,她摸到小刀突然改了主意又把小刀摸了出来,放到了手边的木台上。不能给他留武器,这对她们来说太危险了,谁知道他醒来后会做什么。 “你要那个做什么?”赵慧好奇地问道。 “他先是用这个撬门进来的。”林思只说了这一句话,赵慧就点了点头赞同了她的做法。 林思出去探了探路,这个酒店没有任何的监控,她只需要注意有没有其他人在附近。她走到院门前打开院门,出去在门前的小径来回走了走,没有碰到一个人。她退回院子关上院门,仔细地插上插销,下楼梯去海滩查看了一下,海滩上也没有人。她从海滩回到院子,站在院子中间看了看山上。她们的院子在山的最下面,上面都是一个一个的院子,这家酒店以保护隐私著称,她只能透过重重的树叶看到隐隐的灯光,应该没人能看到她们在院子里的举动。她站在院子里突然觉得这个无人观看的院子,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期盼的梦想之地。 林思回到房间,赵慧还是双手举着靠垫,紧张地盯着地上刘伟军的样子。林思走过去,相互点了点头,两人没有说话,交换了一下两边的毛巾,交错着毛巾,使出全力把刘伟军抬了起来,开始往门口挪动,她们还是担心他会在路上醒来,走一段路就看一眼他的脸。两人脚步都很坚定地挪动着,没有人迟疑,没有人喊停,凭空而来的力气,是被危机激发的潜力。 林思在房间门口听了听附近的动静,没有听到任何人声,她们一步一步的挪进院子。她们在院子中间就已经开始喘粗气,终于挪到了通往沙滩的楼梯口,最后一点力气也花光了,她们只好把手上的刘伟军放到了地上。她们一直尽量地收拢自己的声音,没时间休息很久,他醒过来就麻烦了,她们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想法,等气息稍微平复,就开始下楼梯。 去沙滩的楼梯有点窄,不能容两个人并排,更何况还抬个人。只能林思在前,赵慧在后,毕竟是林思的事。林思看了看楼梯,把刘伟军用毛巾裹了裹,在赵慧的帮助下把他负在了背上,赵慧跟在后面负责抓紧他的腿。赵慧开始紧紧地攥着毛巾,后来直接把刘伟的脚抱到了腰上,在黑色的裙子上留下了清晰的脚印,为了不让他的腿磕碰到,免得疼痛弄醒了他。赵慧只要低头,她披散的长发总是滑到身前,她这么宝贝的头发怎么能落到脏鞋子上,她只能仰着头,挑着眼睛看着前面,好在下楼梯不用看路,只要注意最后一阶楼梯就好了。赵慧并没有分担多少重量,林思那么小的身板,硬是把成年男人刘伟军背下了楼梯,中间一步都没敢休息。她们脚步都放得很轻,连踹气声都被小心地压抑着,两人都紧紧地闭着嘴,沉重的呼吸只有气管和空气的摩擦才能微微地透露。 林思走得很快,因为她急于甩脱她背上的包袱,赵慧也跟的很紧,因为她又兴奋又害怕。林思走到楼梯最后一阶才第一次停了下来,她在周围植物的掩映下,听着海滩上的动静。虽然知道海滩现在的情况肯定没人,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在确认除了海浪声之外没有其他的声音之后,林思才走下了最后一阶楼梯。她们好不容易到了沙滩,林思的汗水打湿了她的衣服,她的腿也抖个不停,手指因为紧拽着毛巾被她身后的重量勒到发红。月亮在云雾中散发着一丝丝光,木楼梯上昏黄的小地灯也发出一丝丝光,她们勉强能看清前方四五步远的地方。沙滩剩的面积更小了,她们刚走下楼梯,连赵慧都踩到了水,林思已经被水淹到了膝盖。 赵慧突然“啊”的叫了一声,声音很小,还是让林思害怕地张望了一下周围,才小声地问道:“怎么了?” 赵慧紧张地说道:“他好像快醒了……” 林思一听更加害怕了,她松开毛巾,像抖衣服里的蜘蛛一样,反射性地想把背上的人给抖了下来,赵慧在“啊”的时候手就已经松了,刘伟军的身体直接滑到了水中,一个大浪卷过来,把他卷到了海中间,他是背朝上头朝下的。林思被大浪打的后退了两步,赵慧扶着她的胳膊,两个人互相扶持着。所有的事都发生在一瞬间,两个人呆愣地望着,在远处的海面上漂浮的刘伟军,谁都没说话。 还是赵慧先回的神,她小声地在林思背后问道:“现在怎么办?” 林思看着远处的海面,一晃眼,把那个漂浮的黑影,看成了海洋垃圾。她把背上的毛巾揪了下来,和被她的脚拦在水里的毛巾一起,在脚边的水里抖了三遍,用尽全身的力气拧着毛巾,什么话都没说。 赵慧等林思回过身,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对林思说道:“太晚了,我回去了,明天见。”林思看着眼前的赵慧,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片空茫,她能相信她吗? 第20章 林思把毛巾搭在手臂上,一把抓住了赵慧的手,她们两个保持着双手紧握的姿势,林思没有说话,赵慧也就没有说话。她们就这么握着手对看了十几秒,林思握着赵慧的手,看着赵慧的眼睛,赵慧让她握着自己的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最后林思放开了手,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分别从各自的楼梯,回各自的院子。 “谁?”林思手把着木梯的扶手,回过头低声喝问道。 才走了几步,林思听到了什么动静,她马上跑回沙滩上,或者说水中,水已经到了第二阶台阶上面。赵慧听到林思的喝问,也跟着跑了下来,两个人搜寻着目光所及的地方,一个人影从小沙滩临近的乱石滩里走了出来,直到那个人走到了她们五步远的地方,她们才看清楚是谁。 杨蕾?她怎么在这里?怎么弄得这么狼狈?林思和赵慧不约而同地想到。 “是我,杨蕾,你们别怕,我不会说出去的。”杨蕾头发蓬乱,扎马尾的皮筋勉强的挂在头发的末尾,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淤青,身上的睡衣都是湿的,睡衣上还有一道一道的污迹。 林思冷酷地问道:“我们怎么相信你?” 杨蕾没说话,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赵慧刚想打圆场,杨蕾抓着山坡上的草,稳着自己在水中的步伐,又走前了两步,手捂着嘴,一边哭着一边低声说道:“因为我也杀了人……” 赵慧焦急地小声问道:“你也杀了人?你杀了谁?” “我老公,我杀了我老公!”杨蕾声音很小,但她已经濒临崩溃,随时都能瘫倒在水中。 “先去我那里吧,林思你那里还需要收拾,你也一起过来。”赵慧涉水走过去扶着杨蕾,说道。 林思点了点头,同意了赵慧的决定。赵慧她们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杨蕾在水里趔趄了一下。她伸出手扶了杨蕾一把,手再也没放开,她和赵慧一起把杨蕾扶上了楼梯。三个人直接进了赵慧的房间,赵慧看着杨蕾的样子直接把她带进了浴室,林思也跟着走了进去,她们三个人必须在一起。三个人一起洗了澡,一起洗了衣服,一起擦干身体,一起穿上赵慧的衣服,一起晾好了湿衣服,一起坐到了赵慧的床上。三个人在床中间围成了一个圆,像是一个神秘仪式的开端。 “你说吧,怎么回事?”赵慧对杨蕾说道。 杨蕾被两人夹在中间,开始说她的故事,“我白天都没出来,中午吃完饭就开始睡觉,睡到他回来都没起来。他回来就开始发脾气,说我浪费钱,白天睡觉,旅游的钱都白花了。我回了嘴,我们就开始吵架,他又想打我,我就说了要离婚的话。他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到了游泳池里,开始把我的头往水里按……”她的身体还记得当时的痛苦,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她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泪顺着脸滴到了她的腿上,在赵慧借给她穿的睡裙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悲伤的瘢痕。 “没事了,没事了。”赵慧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杨蕾抬起头,抱着膝盖继续说道:“我挣扎了,但我没他力气大,好在我在睡衣口袋里放了一把折叠刀,救了我一命。”杨蕾把拳头松开,给另外两人看她的小刀,刀很小只有她食指大,怪不得她刚刚一直都没松开左手的拳头。另外两个人都被她突然亮出的凶器,吓了一跳,头都往后仰了一下,才又把头凑过去细看她手里的折叠刀。 杨蕾收起拳头,把小刀握在手里继续说道:“我趁他按着我的时候,给了他肚子一刀,他就倒在了水里,我也开始按他的头,直到他不动了。我知道自己杀了人,就从院子中间的树林中,跑到了那个石滩上躲了起来,我没到多久,你们也来了。”杨蕾机械地说完自己的故事,就把脸搁到了手臂上,空茫地看着窗外,赵慧没让服务员拉上正面的草帘。 赵慧和林思听完杨蕾的故事,相互对视了一眼,赵慧作为代表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杨蕾惶然又烦躁地回答道。 林思开口说道:“你捅了他一刀,就不能推说他是意外死亡了,或者你说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会不会坐牢?”杨蕾看着林思问道,语气中有信赖的软弱,她的信赖和软弱刺激了林思的思路。 林思把盘坐的腿变换成了和她一样的姿势,然后看着杨蕾说道:“不是你杀的人。” “怎么说?”赵慧积极地问道。杨蕾思路跟不上林思跳跃的步伐,她一脸讶异地看着林思,用神色问着赵慧一样的问题。 “我们这么说……”林思一边说一边组织语言,她成了主谋。 三人对好口供后,林思回到自己的院子,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也不敢从正面院子门走,怕碰到人,还是走的沙滩那边。她走下赵慧院子那边的楼梯,先看了看“垃圾”还在不在。下雨了,风浪也大,海面上已经“空无一物”,飘到哪里去了?林思抬着下巴看了看她目力所及的最远处海面,没有找到也无所谓,涉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林思回去后,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间,使之更符合她们的故事,又好好地洗了个澡,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她从衣帽间出来,站在草编门中间,打量着外间的整个屋子,寻找着故事的漏洞。她翻来覆去地想了三遍,确认各处细节都没问题,才走到床前睡了下来。 她在行李里找了一片安眠药,像安眠药这种让她失去控制力的东西,她很少会允许自己碰,带着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就像现在这种情况。林思上床没多久就在药力的作用下睡着了,她人虽然睡着了,潜意识好像还醒着,整个身体离她先被刘伟军按住的地方尽可能的远,被子都滑到了地上。 第21章 林思走后,赵慧和杨蕾就盖着被子躺了下来,也没关灯,也没说话,都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床顶的纱帐。 过了很久杨蕾才呓语一般地问道:“你说我们会成功吗?” 赵慧让两个脚的大拇指相互碰了一下,轻松地说道:“会的。” 在本土氛围酒店的第三天,杨蕾很早就醒了,因为心里有事,统共也没睡多久。她醒了也没动,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一遍一遍地想着她们的计划。 “啊…这么大的雨!”过了一段时间,赵慧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感概道。 “嗯…雨很大。”杨蕾的回应很快,很有同舟共济的自觉。 “你睡了多久?”赵慧把全身都往床头蹭了蹭,搓了搓脸问道。 “两三个小时吧。”杨蕾很喜欢这日常的对话,她回答得很温柔。 “要不你再睡会儿,等下我叫你。林思她可能也没醒……”赵慧关心地说道。 “不睡了,昨天睡了一下午。你呢?有没有休息好?我睡觉不老实,有没有吵到你?”杨蕾仰起头,看着斜倚在枕头上的赵慧,客气地说道。 “我睡觉可沉了,打雷都吵不醒我。再说你来陪我,我可高兴了!”赵慧伸了个懒腰,轻快地说道。 “这个时间应该可以了吧?”杨蕾小心地问道。 杨蕾伸出手,拿起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说道:“差不多了,你把电话递给我。”赵慧的随意,让杨蕾自在了一些。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递给了赵慧。 赵慧接过电话,开始点餐。杨蕾又紧张了起来,她连呼吸声都不敢透出来,怕影响了赵慧的发挥。赵慧点完餐放下电话,杨蕾才长吁了一口气,白着一张脸问道:“你是想起来,还是想再躺会儿?” 赵慧把电话递给她,等她放好才回答道:“我们躺到他们过来再起来好了。”杨蕾点了点头,又默默地在脑内演练了一下,等下要做的事。 林思很少吃安眠药,药的效果很好,让她一直睡到十点多才醒,她醒的时候外面的风雨愈发的狂暴了。这木屋看不出来,隔音还挺好的,林思收回快掉到地上的腿,还有腿上的被子,她用腿捡起地上的被子,都带着一种轻松的节奏感。她抱着一团被子,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把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想,盯着玻璃墙上雨点打落的痕迹,一次盯一滴,直到这滴雨点消失不见,才换另一滴,久违的闲心,好在昨天她卷起了正面的草帘。玩腻了“雨滴游戏”,林思拿起电话点了她的早午餐,她上午不准备出去。 林思刚点了早餐,赵慧她们已经吃完了。杨蕾等赵慧放下手中叉子,马上问道:“我刚才表现怎么样?” 赵慧把擦完嘴的餐巾放到了盘子上,想了想回答道:“挺好的。我呢?怎么样?” 杨蕾把刚才的场景又想了一遍。她们点完餐,还是躺在床上,过了大概有三十分钟,送餐的服务员才到,是赵慧开的门。赵慧打开门,退到待客区的沙发边,让出通道,配合着英语和手势,让送餐的两个服务员把吃的都放到待客区的茶几上。她一直靠在高台上,扭着脖子看着他们,两个服务员一进来就看到了她。她没做什么表情,让两个服务员看清楚了她的脸,就转回了身。赵慧表现的很镇定,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说起来她和林思是什么关系?杨蕾甩了甩头,把脑中散乱的想法甩开,回到了正事上。 “我先看着那两个服务员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算正常吧?”杨蕾又问了一句。 赵慧歪着头想了想,肯定地回答道:“挺正常的,你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也没做表情,表现得很好。” “你这边呢?后来我没看到,你帮我回想一下”杨蕾还是不放心。 赵慧顺从地说道:“我看着他们放早餐,等他们放到第三个盘子,才对他们说,‘别告诉别人,她在我这里。’他们两个惊讶地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瞄了你一眼,还相互对视了一下,才一起点了点头。我的表情,我也没做表情,而是板着脸的,应该没有露馅。”她说的轻描淡写,像一出业余戏剧的事后总结。 杨蕾点了点头,赵慧说话的时候,她配合的往下缩了一下,他们应该看见了吧,会不会太刻意了?杨蕾总觉得自己的行为到处都是漏洞,她的焦虑传达到了赵慧那里。赵慧突然抓起她的手,用力的捏着她的手,想把自己的自信和笃定传递给她,并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怕,还有我们。” 杨蕾回握赵慧的手,用力的点了点头。赵慧先从沙发上起身,先收拾好了下午要带的东西,又去衣帽间给杨蕾和自己都找了一身衣服。她把衣服放在床上,招呼着呆坐在沙发上的杨蕾,两人一起转移到了面海的沙发上。 赵慧陪杨蕾静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去冰箱拿了两瓶矿泉水,塞了一瓶到杨蕾手里,还把她们两个人的手机都拿了过来放在茶几上。装水的玻璃瓶很冰,杨蕾学着赵慧的样子,把瓶子贴在脸上,开始养精蓄锐,等待约定时间的到来。 林思也是让服务员把餐点放在了待客区茶几上,她等服务员把餐点放完站起身才说道:“你们帮我跟我管家说一声,一点钟的时候,让人来换一下床,我不小心把餐盘打翻了,床上都弄脏了。还有这个果盘被我摔碎了,也需要清理一下。” 两个服务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下,地上散乱的丢着些毛巾,毛巾下是些水果的“尸体”,玻璃果盘破碎成几片也被胡乱的丢在地上,床上、地上还有些汤菜的痕迹。两人中的一人作为代表,应承了林思的要求,他们收拾好送餐的大木提盒,一起鞠躬退出了林思的木屋。 林思迅速地吃完饭,开始准备出门。 “咚咚咚。”很准时的敲门声。 第22章 林思正好换完衣服,她在衣帽间对着门口喊了一声:“请等一下。”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昨天都收拾好了的,今天直接做就行,但她就是不放心,又再三确认了一遍。里间没问题,沙滩巾和昨天穿的衣服都重新弄脏后堆到了脏衣篮里,外间已经确认了很多遍,所有被用过的毛巾都被她擦了地,玻璃果盘也被她砸碎了,没问题,肯定没问题。 林思一边解开扣好的扣子,一边又把外间扫视了一遍,没问题。她加重脚步走到门口,打开门,再扣上刚刚解开的扣子,淡漠又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请进。” 门口是两个专门负责房间清洁的服务员,林思话说完就转身走到电话前,拨通电话找管家给自己要了个车。她挂上电话走到衣帽间拿上了包,出来的时候,两个服务员已经蹲在地板上,开始清理地上的污痕和玻璃渣。 林思不露声色,只是眸子的震动了一下,她走到门口,微垂着眼睛看着蹲在地上的两个人,半居高临下,半抱歉自惭地说道:“是我不小心,麻烦你们了,这是给你们的小费,请帮我把整个房子打扫仔细一点,我总觉得有灰尘,我灰尘过敏。还有脏衣篮里面的衣服都是要洗的,请帮我洗一下。” 两个服务员,年纪都不大,她们停下手上的活,靠林思近一点的女孩子,站起来走前两步接下了林思手里的钱,淳朴地保证到一定打扫干净。林思跟着她们俩的笑笑了一下,有点敷衍,她们并不在意,又低下头专注的开始工作。 林思站在门口,看着她们打扫,过了一会儿,想着车应该到了,转身走了出去。她出门的时候做出一副,出门可不能忘带东西的样子,又把外间扫视了一遍,才勉强放下心来。雨还是很大,林思撑着伞,身上还是淋湿了。她坐上车,吩咐司机去了目的地。 赵慧和林思在一点钟的时候,一起握着手机站了起来,两个人立在当下面面相觑,都有点被自己和对方如此一致的举动吓到。这种惊吓和小小恶作剧一样,能让人噗呲一笑。 “咱们都有默契了,这下更不用怕了。”赵慧记挂着杨蕾的紧张,她开着玩笑说道。 “嗯,咱们准备吧。”杨蕾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还是勉强微笑了一下。 赵慧在前,杨蕾在后,走出下沉区域。赵慧走到床边,把她先放在床上的衣服递给了身后的林思,让林思去衣帽间换衣服,她又打了电话叫了车,然后直接在床边换衣服。两人换好衣服,一起检查了一下保险箱的东西,杨蕾的睡衣和小刀,都用保鲜袋包起来,放到了保险箱里。 她们一起关上保险箱,一起检查里间,又一起检查外间。一点一刻,两人一起准时出门。赵慧开院门的时候,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开门走了出去坐上车,她们可不能在这里就和林思碰头。 林思要去的地方是本土氛围酒店最负盛名的spa,她撑伞下车道谢,走进spa接待区,和从前台走过来的接待员,在门口正好相遇。她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正在和接待员沟通的时候,赵慧和杨蕾也走了进来。是的,她们要在这里演场戏。 赵慧她们跟着另一个接待员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打量接待厅的样子,杨蕾一下就发现了林思。林思也正好抬起头看到了杨蕾她们,杨蕾扯了扯看着另一个方向的赵慧,赵慧也转过头看到林思。林思放下手中的介绍册,在接待员停下话语的惊愕眼神中站了起来,走向杨蕾和赵慧。 杨蕾看着走过来的林思,脸色很难看,赵慧也不安地向前走了一步,她站的比杨蕾前了半步,这是她们昨晚排练好的位置。迎接赵慧她们进来的接待员这时候才发现异样,她身后的两个人都停了下来,她也走到赵慧身边问道:“怎么了,碰到了朋友?”她看到了正在走向她们的林思。 赵慧没有说话,杨蕾把头转到了一边,看都没看林思。林思走到赵慧面前,停了下来,但她没跟赵慧说话,而是对着林思说道:“我们谈谈。”迎接林思的接待员,也跟在林思身后。 杨蕾还是没看林思,赵慧看了看杨蕾,又看了看两个接待员,才看着林思说道:“杨蕾她现在情绪不好,等她好点了再谈吧,我们先做spa!”赵慧做着里外不是人的为难样子,把“spa”说的比广告还诱人。 两个接待不太能听不懂林思她们的对话,也隐隐地感觉到三个人氛围不对,听到“spa”也像听到了亲人,笑容都更盛了一点,跟着赵慧的话点了点头。 “先说清楚,才能放松,spa本来就是为了放松的。杨蕾,我没有引诱你老公。”林思前一句话对着赵慧,说的悠闲自在。后一句话对着杨蕾,说的真诚无辜。 “我老公,他都因为你打我了!”杨蕾指着自己的脸激动地说道,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跟着她的手,看到了她指的地方。 “你老公竟然打你!”林思倒抽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说道。 “是啊,她昨天都是在我那里睡的。”赵慧又出来当和事老。 “都是你老公一厢情愿,像他那样的人,我是不会搭理他的,你放心……”林思的怜悯怎么都藏不住,有什么比情敌的怜悯更伤人。 “你不用可怜我,我也知道像你这样的女人,肯定不会看上我老公。是我自己没用!是我不想看见你!是我自欺欺人!”杨蕾从哽咽到捂脸大哭,层次掌握得非常好。 林思看着大哭的杨蕾,有点手足无措,她求助地看着赵慧,赵慧用口型小声地说道:“你先进去吧。” 林思思忖了一下,对她身后的接待员用英语说道:“就第一个,我们进去吧。”接待员马上点点头,把她带进了spa间。 第23章 赵慧目送着林思离开接待厅的背影,把杨蕾带到了接待区的沙发上,杨蕾也停止了哭泣,两个人和她们的接待员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们一起看着介绍册,听着接待员的介绍,赵慧还时不时的问问杨蕾,接待员说的什么,两个人犹豫了一会儿,挑选了各自心仪的spa,也走进了各自的spa间。 本土氛围酒店的spa也是本土氛围,木屋草编木门玻璃墙,外面是绿树环绕的莲花池,自然的静谧,和人手的抚弄,一个按的是脑,一个按的是手,让想放空的人获得宁静。 林思做完spa,走到接待厅“签字画押”,她在账单上签完字,看了看左右,向接待员问道:“先和我说话的两个女人,走了吗?” 接待员为难的笑了一下,委婉地说道:“spa套餐的时间都不一样,您选的是时间最短的套餐。” 林思点点头,又对接待员说道:“她们俩的账单,给我签一下。” 接待员依言拿出了账单,一边看林思签字一边说道:“她们要是问起,我只能说出是您签的单。”她是中立的工作人员。 “好,她们不问,就不用说了。”林思放下笔说话,说完话起身。她现在穿着已经烘干烫平的衣服,回去的路上又会被雨淋湿。再好的服务也抵挡不了,真正的自然力量。 杨蕾是第二个出来的,她一个人站在接待厅有点无所适从,只能低着头板着脸直接走到接待区的沙发坐下来,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两个站起来迎接她接待员,就这么被她无视了,她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站起来给她送了杯茶,并没有和她搭话,毕竟她摆明了想静一静。 赵慧第三个走出来,她站在接待厅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对着为她站起来的接待员笑了笑。她一眼就看到了杨蕾,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嗨!怎么样,舒服吗?” 杨蕾僵硬地坐在沙发上,抬起头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走到赵慧身边,小声地说道:“我们去签字吧。” 两人走回接待台,也没坐下来,找接待员要账单,得知林思已经帮她们签了字,杨蕾板着一张脸转身就走。赵慧对着两个接待员,笑了笑,算是道歉,也跟着追了上去。两人一路无言,上车回到赵慧的院子。 林思在车上透过前面的车窗和雨帘,看到了站在赵慧门口的两男两女,应该已经发现了,下午两点到四点是打扫时间,杨蕾说她没在院子门口挂免打扰的木牌,他们肯定已经发现尸体了。林思坐在车上打量着那四个人,那四个人也看着她,她收回眼神随意地问着正在停车的司机,“前面那四个人是做什么的?” 司机吞了一口口水,小心地回答道:“是经理和主管,还有管家”他说的很含糊,怕自己说错了话。 林思听了司机的话,又看了那四人一眼,然后撑起伞,推开院子门,进了院子。她快步走到房间里,检查了一下清洁的成果,地上很干净,床上也什么痕迹都没有了,被套床单枕套全部都换了,连窗户都擦了,脏衣服和脏毛巾都收走了。一切都很干净,换个新客人来入住也完全没问题。对,她现在就是新客人。 等赵慧她们到院子前的时候,那四个人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就算每个人都举了把伞,他们鞋、裤脚、肩膀也都是湿的。赵慧她们的车一到,那四个人就迎了上来。 “你们是谁,啊…是管家?”赵慧先看到了前面的两个男人,一个高高瘦瘦的外国人,一个黑黑壮壮的本地人,又在观察中看到了自己的管家,她一边说话一边撑起伞走下车,赵慧腿脚有点发软,下次差点崴了脚。 杨蕾在后面扶了她一把,也跟着撑伞下车,看着另外一个女人说道:“你是来找我的吗?那是我的管家。”她后面一句话是用中文对赵慧说的。 赵慧听了马上用手挡着杨蕾,磕磕绊绊地用英语说道:“她不想回去,你们跟她丈夫说,她跟我住。” 高瘦的外国人上身穿着白衬衫,下身休闲裤,文雅又温和地问道:“是杨蕾,杨太太吗?” 赵慧被自己挺身向前的动作,鼓舞起一直就存在着的勇气,她平静下来,仰望着眼前比她高出一大截的男人,努力地撑起不灭的气势。杨蕾在她身后白着一张脸,疲惫又坚强,她的手抓着赵慧的肩膀,彼此支撑着彼此的身体。 杨蕾含糊的回答道:“是我。”像是舌头不听使唤,她垂下眼,掩藏着不安,为自己不自然的话音,懊恼起来,害怕地又咽了咽口水。 领头的男人,对她们身后的司机说了一句话,司机就开着车走了,他也会本地话,看来是个能人。等司机离开后,还是那又男人开口说道:“我们进去说,可以吗?”说的很客气。 赵慧和杨蕾眼神交流了一下,杨蕾点了点头。赵慧挽着杨蕾胳膊,走在前面。她打开院门,率先走了进去,她把杨蕾放在她胳膊里的手拿下来,握到自己的手中,手扶着楼梯扶手,努力地使自己走得又快又稳。杨蕾一时没跟上她的节奏,差点倒栽葱栽下楼梯,因为这个变故,她们反倒变得轻松起来,两个人相视一笑,像是共享了一个极限的突破。 那四个人跟在她们身后轻声下楼,外国男人提出他们就在凉亭坐一坐,赵慧就把人都带到了凉亭里。她拉着杨蕾走到最里面,先把杨蕾安顿在座位上,回身请还在罚站的四个人坐下,还把桌上常备的毛巾,给他们四人一人发了一条,很有主人的派头。 赵慧给他们发了毛巾,也给她和杨蕾拿了两条毛巾,她先递给杨蕾一条,然后坐到了杨蕾身边,一边擦头发一边问道:“说吧,什么事?”杨蕾接过毛巾,把毛巾展开盖在了头上,自成一个世界,明示自己不想理人。 第24章 那个外国男人接下毛巾只稍微的擦了一下发梢的水珠,就开始做来访人员介绍,他们分别是酒店总经理迈克、安全主管林,还有她们分别的管家。然后用最有诚意的语气说道:“我们想跟杨太太单独谈谈……” 赵慧看了看身边的杨蕾,杨蕾不安地动了动,抓住了赵慧的胳膊。赵慧只能作为代表说道:“我陪着她,可以吗?”杨蕾随着赵慧的话朝赵慧背后躲了躲,表明了自己的赞同。 看到了这个场景,总经理迈克和安全主管林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继续问道:“杨太太昨天和你丈夫在一起吗?” 杨蕾还是没有说话,空气逐渐陷入凝滞,赵慧哽着喉咙越俎代庖,回答道:“没有,她在我这里。”杨蕾不安地动了动腿,双脚在地上搓了又搓,赵慧拍了拍杨蕾的手,安抚下了杨蕾这貌似不太自然的举动。什么算是自然的举动,她也不知道,只能信奉:动作越少,失误就越少。 经理眼睛闪过精光,他追问道:“杨太太,昨天住在赵小姐这里吗?”他已经知道赵慧英语不好,用得都是简单语句。 “是的。”赵慧点点头抢着回答,杨蕾一直没有说话,她一直躲在赵慧身后。 “昨天杨太太都没有见您丈夫吗?”杰克又把问题问了一遍,他盯着杨蕾,想要逼出答案。 “是的…就早上见了,他出去玩,我睡到下午就到这里来了……”杨蕾顶不住他视线的压力,小声地说道。她回避的眼神,闪躲着嫌疑,赵慧顺势拍了拍她的手,把她的眼神引导到自己身上,好让她显得没那么恐惧。 总经理和安全主管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杨蕾,说道:“今天下午酒店工作人员在杨太太夫妇院子的游泳池里,发现了杨太太丈夫的尸体,我们代表酒店表示哀悼。”经理的手紧紧地交握着,语气眼神表达惋惜,话语表达理智和无责任,他只是在尽告知的义务。 “啊?”赵慧听懂了“尸体”这句话,没听懂后一句,“尸体?什么尸体?发生了什么?”她追问着,没听懂英语的迟钝和太过吃惊而不能接受的质疑混为一谈。 杨蕾立起上身,双手紧抓着毛巾的角,毛巾挡住了她的脸,使她的脸只剩下细细的一条露在外面,连眼睛都被挡住了,她像是看着告知她坏消息的男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身上有伤,具体死因还要等警察的结论。”经理用沉痛的语气说着冷酷的话。 “怎么死的?”杨蕾还是保持了那个姿势,哑着嗓子,无意识地地问道,她想知道到底是因为刀伤死的,还是因为溺水死的,茫然的问话歪打正着,特别像个受害者家属。 “暂时不清楚,因为天气原因,警察明天才能过来,我们只能保持现场和尸体。”经理看着杨蕾说道。 杨蕾埋下头,开始哭。赵慧隔着毛巾抱住她,对着他们说道:“她可以住我这里,她昨天就住我这里,我没关系。”她的英语越急越烂。 “这样也好,谢谢赵小姐的热心帮助。”说完这句话,迈克站了起来,他身边的人都跟着他站了起来,连赵慧都被这肃穆的氛围带着,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有杨蕾一个人坐着哭的专心。男人礼貌地告退,留下一句:“杨太太和赵小姐有什么需求,请随时告知,我们一定竭诚服务。”就带着林和一个管家离开了,留下了杨蕾的管家配着她们。 两个男人——酒店总经理迈克带着安全主管林,撑着伞走出了赵慧的院子。林思的管家在林思的院门前等他们,赵慧的管家还有别的要处理,已经从前边离开了。林思的管家一见迈克和林的身影出现在车道上,就敲响了林思的院子门,敲了一会儿也没人应门。这时候他们也走了过来和她站到了一起,管家又推了推门,门没锁,在迈克的同意下,他们自己开门走了进去。三人走到木屋前敲门,林思正等着他们的到来,所以连院子门都没关。她换上睡衣躺在床上,把电视打开当背景音,看着狂风暴雨的大海,等到了预期中地敲门。 林思趿着拖鞋走到门边,揉了揉头发打开房门,“你们?什么事?”她扫视了他们一圈,目光放到领头的男人身上,随意地问道,没有放他们进来的意思。 “林小姐,昨天您有见过刘先生吗?”经理在门口柔和地问道。 “哪个刘先生?”林思用手摸着门把手,扫了一眼她昨天费了很大劲才弄自然的门框,看着问话的男人,打太极一样地问道。 “就是昨天和您在大游泳池起冲突的,那位刘先生。您昨天有见他吗?”经理语气很平稳。 “他怎么啦?”林思用问题回答问题,话语中有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刘先生失踪了。”经理观察着林思的反应。 “没见过。”林思说着很绝对的话,她的态度也很绝对,那就是麻烦事别找她。 “那我们打扰了,您好好休息,明天可能还会需要麻烦您一下。”经理的话说得很客气。 林思没有再说话,皱着眉头像是对明天又要被麻烦表示不满。 “那我们先告辞了。”经理还是很客气,林思冷冷地说了句不客气,做足了高傲的姿态。 “等等!”本来准备关门的林思,突然出声叫住了已经转身的三人。 “林小姐,您有什么需要。”经理收回撑伞的手,回身问道。 “你们找赵慧她们什么事?”林思用脸指了指赵慧院子的方向。 “很抱歉,我们暂时不能透露相关情况。”经理用的是对外辞令。 “她们没事吧?”林思小心地问道。 “您请放心,赵小姐和杨太太都很安全。”这话说得怪怪地。 林思与赵慧本来是陌生人,赵慧与杨蕾本来也是陌生人。自然界中本来没有必然的事,任一个故事都是万种偶发的缘由,这个世界现实发生的事,比人们的想象的故事要丰富的多。 第25章 林思绷着脸,当着经理他们的面把门关上了,又回到床上躺了下来,想着事情。有没有疏漏?有没有疏漏?林思的脑子都快想炸了。现在最想的是和赵慧她们见一面,可她不敢轻举妄动,本来是两个女管家,到她这里来的只有一个女管家,还有一个是不是还在赵慧她们那里? 林思猜的很对,赵慧院子里的杨蕾的管家一直没走,不论赵慧怎么推辞,那管家坚持在这里守护杨蕾。赵慧把哭个不停的杨蕾送回房间中,安排她睡下,那女管家也一直跟在她们身边。杨蕾像个木偶,任凭摆布,她闭着眼睛躺着,无声地留着泪,赵慧坐在床上劝着她,管家站在床边并不说话,像个见证人。 赵慧说到后来都没词了,杨蕾还是没有停止眼泪的流淌,就像那眼泪并不受她控制一样,她们三人默然地共处同一空间,空气渐渐地让人窒息,赵慧忍不住有点生气地对管家说道:“你一直在这里,我们没法休息。” 管家谅解地点点头,说道:“我到外面凉亭去,有事请随时叫我。杨太太节哀顺变,赵小姐麻烦您了,照顾杨太太本来是我的职责。”她话说得又圆又全,走也走的很干脆。 “等一下,你帮我把所有的草帘都放下来,我想让她睡一觉。”赵慧唤住往外走的管家,她觉得让管家来放草帘,要比等下她自己来放要更自然。管家听从吩咐,放下了所有草帘,恭敬地退了出去,走到凉亭坐了下来,开始工作。 林思坐立不安,她冒着大雨走到了沙滩上,海水涨得很高。她抓着边上的草一步步地挪到了赵慧的楼梯前,走了到中间就停了下来,从原路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们约好的,面海的草帘全部放下来,就是不能见面。 晚餐她们三个人都是在房里吃的,杨蕾肯定没胃口,赵慧也不好意思吃太多,林思吃的和平时还是一样。赵慧院子里一直都有人,林思也不敢再出去,免得反倒惹了嫌疑。从下午到晚上到凌晨到早晨,都很安静,雨是半夜停的,雨停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有好几个人没有睡好。 赵慧和杨蕾在风雨的掩护下,躲在被子里小声地商量了一些事,雨一停她们不敢再说话,睁着眼睛看着黑暗,听着外面的动静,想知道管家还在不在,并不敢去打开草帘确认,赵慧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杨蕾一夜没睡,第二天憔悴的样子,很符合她未亡人的身份。 林思用脑过度,那些事翻来覆去在她脑中窜过来又窜过去,她无力阻止任何事,到后来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疼。她本来想在风雨的抚慰下自然睡着的,后来雨都停了她还没睡着,只能起来干吞了一粒安眠药,顺利地睡到很晚,很符合她为心无愧的样子。 第四天是个大晴天,可惜她们都没了游玩的心情和机会,赵慧其实是有的,不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早餐杨蕾还是没胃口,赵慧和林思都吃的很好,她们刚吃完早餐,管家就找人收走了碗盘,比前几天都显得迫不及待,然后总经理迈克和安全主管林陪着两个警察来找她们问话。 还是先到的赵慧的院子,还是在凉亭,尽忠职守的管家已经告知了她们警察马上就到这件事,赵慧和杨蕾就坐在凉亭等待警察的大驾光临。管家站在凉亭的边沿上显得比她们还紧张,不知道是因为她是个新手的缘故,还是本土氛围酒店很少发生命案的缘故。 院门外传来敲门声,赵慧没起身,反正他们自己会进来的。管家走下凉亭,走到了木梯下迎接他们,进来的是四个男人,昨天的总经理迈克和安全主管林,剩下的两个应该都是警察,看起来精明干练,还有点颟顸的错觉,像两个懒洋洋的老练猎手。 赵慧她们等他们走上凉亭才站起来,以静制动的应对,目的是想显得自己无辜又坦然。迈克作为中间人给他们相互介绍了一下,点头致意握手落座,社交礼仪一丝不苟,都徜徉在文明的海洋中。迈克和林把两个警察挤在座位中间,他们是坐的一排沙发,赵慧、杨蕾、管坐的另一排沙发,两排沙发呈直角,赵慧和总经理迈克的膝盖挨得最近。 “杨太太,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警察a先开口,专业、虚伪、冷眼看人,神色又凝重又窒人。警察a看着杨蕾,警察b有时候看着杨蕾,有时候还会看一看赵慧,他在观察赵慧对杨蕾的回答有什么反应。 杨蕾眼睛都是红的,衬的脸色更加苍白,一看就哭了很久,头发只随便抓了个马尾,还漏了几缕头发,让她更加憔悴。她瑟缩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朝赵慧靠了靠。 “杨太太,你最后见你丈夫是什么时候?”警察a负责问话,警察b负责记录。 “前天早上九点前,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我只记得他说的他约的是九点的车来接他,他前天订好了要去环岛游。”她垂着眼睛,谁也没看,缩着身体,似乎想消失。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失去亲人的沉痛和悲伤。 “最后见面你们说了什么?” “就是平常的话,‘注意安全’‘回来吃饭吗’之类的。” “你前天晚上是在赵小姐这里住的?” “是的。” “为什么?” “朋友一起睡很正常。” “你是什么时候到赵小姐这里的?” “下午,具体时间我不太记得了……” “下午四点半前,你来之前我有点想吃东西,看了时间,看是直接点晚餐,还是点下午茶。”赵慧补充道。 警察a和警察b一起看了看说话的赵慧,他们眼中冰冷地审视和探究,差点把赵慧吓出了哆嗦,她马上屏住了呼吸,直视着他们,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坦然。 “你丈夫知道你要到赵小姐这里来吗?”警察a收回眼神继续问道,他把自己当成了提问机器,并没有给杨蕾太多的压力。 第26章 他眼前的杨蕾看起来摇摇欲坠,再给她压力只怕会崩溃,被他们逼迫进医院可就不好了。 “他知道。”她像是背教科书上的答案一样,有一种照本宣科的笃定。赵慧突然觉得她的回答是不是不够有感情,面前的两个警察看起来不是随便被糊弄,她们的计划能顺利吗?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警察a不动声色,公式化的面孔之下是细致地探查。 “摔跤不小心磕到的。”杨蕾压住了想捂脸的手,搅着双手回答说。 “你丈夫在这里和什么人发生过冲突吗?” “什么冲突?没有,我们来是旅游的!”杨蕾突然激动了起来,她快到极限了。 “你看一下这些照片,看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警察b从随身公文包里抽出了一个文件夹,站起来递给杨蕾,安抚下激动的杨蕾。 杨蕾接到手里,迟疑了一会儿才打开,她把文件夹拿的远远的,一脸惊恐地眯着眼睛,快速地扫视着照片,见并没有让她害怕的东西,才仔细看起来。她合上文件夹让赵慧传回去,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们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疲惫笼罩了她的全身,如果不是赵慧还在她身边,她早就滑到沙发下,跪着哭起来了。 警察a从迈克手中接过文件夹递给警察b,又问道:“你有怀疑的人吗?”问得有点随意。 “为什么问我怀疑的人?他是怎么死的?”杨蕾抓着赵慧的胳膊,又激动起来。赵慧忍着疼痛,摸了摸杨蕾抓着她胳膊的手,想安抚杨蕾的恐惧。 “我们怀疑你丈夫是被谋杀的。”两个警察都紧盯着杨蕾的脸,这种谋杀案身边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谋杀?他是怎么死的?他…有受苦吗?”杨蕾还是想知道是那个因素致命的,是刀,还是水,如果她没把他的头往水里按,是不是一切都不发生…… “你有怀疑的人吗?”他避过了杨蕾的问题,好像消除了一点对杨蕾的怀疑。 “没有!我们只是普通人!你应该问问酒店是怎么回事,这么贵的酒店连客人的安全都不能保证!”杨蕾喊到最后声音都尖利到刺耳,像是指甲在黑板上的摩擦。 “我们酒店会全力配合警方找出凶手。”经理滴水不漏地应付着。 “现在配合有什么用,我丈夫已经死了。”杨蕾掩面哭了起来,赵慧搂着她,她躲到了赵慧的怀中,周围都安静了下来。等杨蕾被四周的安静逼退出赵慧的怀中,还在带着歉意整理自己的情绪,警察a的问题又来了,“赵太太,你和赵慧小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是来这里才认识的,她救了我的命。”杨蕾说完抹了把脸,把粘在脸上的蓬乱的头发胡乱的拨到了后面。 警察a用质问的眼神看着本土氛围酒店的总经理,迈克若无其事地避开了他的眼神,对着杨蕾说道:“酒店对杨太太在红树林的意外非常抱歉。对赵小姐的见义勇为表示敬意和感谢。” 赵慧接口说道:“这件事你们酒店是有责任的。”义正言辞的指责人,能让她再熟悉一下坦然的感觉。 经理马上表态:“本土氛围酒店会依照相关法律承担相应的责任,请赵小姐放心。”他说着很诚恳的废话。 赵慧和杨蕾都没有接话,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警察a和警察b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这次问的是赵慧,“赵小姐,和杨太太夫妇都是朋友吗?” “我和他没说过什么话。”原来说实话是这种语气,要记下来。 “杨太太夫妇之间关系好吗?”警察a像是在问她们两个人。 他竟然问得这么直接,杨蕾一下子防备起来,她抬起下巴答道:“我们的关系就是普通夫妇的关系,偶尔会有争吵,大部分时候日子都很平常。” “赵小姐你觉得呢?”他表面上是在征询赵慧的意见,其实语气里全都是不容拒绝。 赵慧先用手机查了几个单词才回答道:“我和他们并不熟悉,见过几面只觉得丈夫不体贴,不过杨蕾很温柔,夫妇的关系外人无法评论。”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他是怎么死的?”杨蕾看着警察a问道,她必须想办法。 “你丈夫的死因,过段时间你会知道的。”警察a停了停又说道,“杨太太,我们还需要你去确认一下尸体,弄错的可能性很小,不过这是流程,等你确认完后,我们就会派船把你丈夫的尸体送到主岛上去,让法医检查确认死因。” “确认?你们不是确认了吗?为什么还要我确认?”杨蕾抗拒地往后退,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像个鬼一样。 “这是流程,我们只能遵守。”警察a说得很坚定。 杨蕾惊恐地看着赵慧,眼睛里都是求助。赵慧并没有太听懂,她低声问着杨蕾,知道他们要带杨蕾去认尸体,不禁生气起来,她用中文斥责道:“不是都确认了吗?怎么还要看,你们到底弄清楚了没有?”除了杨蕾其他人都听不懂,杨蕾见赵慧似乎是慌乱到生气的,又见警察们坚持的表情,突然鼓起了赶鸭子上架的勇气,她安抚赵慧道:“没事,我去看看。你能不能陪我去,在外面等我就好。” 赵慧本来很生气,见她想传递怒气的人,都听不懂她的话就更加生气,杨蕾反过来安慰她,一下就截断了她的怒气,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当然可以,陪你去看也没问题,我不怕那个……” 杨蕾听到赵慧口中的“那个”,不能确定她是指的尸体还是鬼魂,不管是那个,或者是两者都有,不怕就好。杨蕾冲着警察a点了点头,说了句:“走吧。” 他们分了两辆车,坐的很挤,主要是为了不要太招摇。车越走越偏,明显不是赵慧她们常常经过的路,她们到的地方像是本土氛围酒店的阴影,客人们永远只看得见阳光,阴影才是酒店运营的根基。花了一点时间,他们到了位于后山的隐蔽小码头,这个小码头是专门给需要特别保护隐私的客人通行用的,小码头旁边的山洞里有座小小的木屋,尸体就放在里面。 第27章 她们去的时候快到中午了,在外面阳光大到灼伤人的地步,山洞里从深处不断涌出来的风,竟然让人有丝阴冷的感觉,是个放尸体的好地方。越走进木屋她们越觉得阴冷,木屋门口守着的男人一见他们就打开了木门的铁锁,杨蕾拉着赵慧跟在警察a的身后,她们身后又跟着警察b,酒店的人都站在木屋的不远处等待。警察a没有回头看她们,他的步态有着这只是个“流程”的随意。她们看不到警察b,只能小心地学着警察a的随意,还要加上她们自己的紧张、恐惧和哀伤,这样的情绪该走什么的步伐,谁又知道呢,揣摩着深层次的情绪,强迫自己走的自然。 要跨进门框的时候,杨蕾停顿了一下,把脸冲着一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赵慧也跟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她们节约又谨慎地吐着肺中的空气,迈进了门槛。怪不得那么冷,木屋里用很多大铁盆堆叠地放着非常多的大冰块,空气又湿又冷,地上到处都是水渍,一个黑色的袋子放在木屋中间两张拼起来的木桌上,明显是个人形。 警察a站在黑袋子前,等杨蕾她们站到他身边,他冷酷地问了句:“准备好了吗?我打开了。” 杨蕾不知道自己准备好了没有,她盯着眼前在黑色袋子包裹下的人形,她的时间就停在了一秒与一秒之间,她也陷落到了空虚的“否”的世界。赵慧扯了扯杨蕾的手,一把把杨蕾从妄想中扯了出来,杨蕾被突然拉到现实世界,有点不辩方向,下意识地点头以示善意。 警察a接收到她同意的讯息,马上拉下了手中预备好拉下的拉链,从湿漉塌软的黄黑头发,到颜色怪异的额头,再到微张紫绀的嘴唇,停在看不见喉结的粗肿脖子上,他没有再往下拉拉链。杨蕾认得他脖子上原来喉结旁边的这颗痣,这颗痣刚新婚的时候她咬过的,他们也不是没有一点好时候,杨蕾紧紧地捂着嘴,也没能阻止得了挤出喉咙的嚎哭。赵慧看了警察a一眼,见他脸上有着谅解的神色,就把杨蕾连拖带拉的带出了木屋,杨蕾在木屋外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警察a走出来又让她用文字确认了一遍木屋中的尸体是不是她丈夫,在得到她的签字之后,警察a又问道:“你需要通知其他家属吗?” 杨蕾虚弱地摇了摇头,说道:“先不用了,等结果出来再一起说吧……”她说的结果,是自己的还是她丈夫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赵慧搂着她,感受着她微微地颤抖,迅速地带她走出了山洞,走到码头前直接上了车。 接下来轮到林思了,林思的管家还是等在院门前,还是管家打得前哨,她走进院子通知林思警察的到来,把林思带到凉亭,又去楼梯前把经理、主管和两个警察接到了凉亭。 林思见今天碗盘收的比以往都早,就做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准备的太足,胸有成竹都有点显露在外,好在她一贯高傲,面无表情的时候更多一些,也不是不能解释她见到警察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六人落座,林思一个人也不能形单影孤、势单力薄,她背挺的好似脊柱上装了钢钉。两个警察一直在明里暗里地观察她,他们被林思明面上的高傲激出了野性的预碾压感。 经理觉得气氛不太好,还是要让人宾至如归,就起了调节的心思,他以喉咙的咕哝声作为谈话的开端,再以轻薄的笑声辅以明媚的笑容,妄图打破控制的欲望战争,他说:“林小姐,又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两位警察先生有点事想问一下您。” 林思不置可否,点头的动作似乎只是无意间脑袋的轻微晃动,她自以为是以不变应万变,却比挑衅更激怒人。 两个警察不约而同的向前倾,展示着更强势的态度,警察a开口问道:“刘伟军失踪了,林小姐,你有什么想说的。”每个单字都带着重音,像是已经锁定了嫌疑人。 “没有。”林思盯着警察a的眼睛,表现出一点也不退让的样子。 “你和刘伟军起过冲突,很多人都看见了。”警察a话说的很有些把林思当自己手中孙悟空的意思。 “我和他不熟。”这是实话,只不过在这种状况下,林思说出来就被当成了谎话。 “林小姐,你当时的表现不像是和刘伟军不熟悉的样子。”警察a也想压下了自己的先入为主,但他并没有成功。 “突然被人抓住,我的表现很平常。”林思翘起了二郎腿,是两个小腿平行,与地面呈四十五度角的翘法,她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方,配着她身上的深棕色丝质吊带、白色休闲裤和裸色罗马凉鞋。一切都是那么的合体、优雅,本来应该是她可信度的最好佐证,现在也成了她老奸巨猾的表证。 警察a捏了一下拳头,从林思的脸扫视到她的手,又在她的手腕上流连了很久。久到他身边的同伴都放下了记录的笔,悄悄地用手肘撞了撞他,他回过神来继续问道:“你最后见刘伟军是什么时候?” “前天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吧,不太记得了。” “描述一下见面的具体情况。”警察a一边问话一边眯着眼睛抬起下巴,用右手食指关节刮了一下下巴。 “刘先生来为他的无礼行为道歉。”林思这句话说得很平稳,她把眼神移到了她前方不远的游泳池里,看着池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样子,被晃到了眼睛,陡然地闭上眼睛偏过头。 “他在哪里跟你道歉的?”警察a问得很急,他被林思偏头闭眼的动作吸引了目光,也跟着看到了游泳池里,他看着林思院子里的小泳池嘴巴轻啧出声,立即回头紧盯着林思的举动。 “就在那院子门口。”林思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门的所在,然后换了个翘起的腿。 “然后呢?当时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警察a和警察b一起盯着林思的脸,不肯放过她脸色的任何波动。 “没看出来,我开门看是他,马上就关了门,他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他都说了什么?” “不过是道歉的话……”林思把手换了个上下,用左手捋了捋头发,她齐肩的黑色短发,随着她的手朝耳朵后面归拢,只留下了一绺在耳朵前面,是随意又自然的法式女郎,在街边咖啡店喝咖啡看书的发型,与当前的局面一点都不搭。 第29章 林思的旅行一 我挺讨厌的我的那个心理医生对我说:写出来、放下来、走出来。这话说的很烂俗,也没什么意义,他可能觉得三个字三个字的说,就会有格言的派头。我当时听了心烦,现在又听了他的,主要是我想用心烦换心烦,这是划算的买卖。 在这个没什么人看的网站上写,我是故意的。有几个人看,就不算是对着空谷大喊,没那么矫情寂寞。没有太多人看,就不算是在闹市区大哭,没那么空虚自恋。我知道我想事想的多,这是从小锻炼出来的,大部分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麻烦。 我事先声明,看这个无聊东西,得不到任何好处。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看的人的心情,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愿意看就看,不愿意看右上角的叉,点一点就能出去,谁也不会把你拉住不放。 在这里你们也看不到什么悲惨的家庭背景,我家里条件挺好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给我规划的路线我走到现在都挺顺利。我没听他们跑到外面打工,他们也没怎么生我的气,说以后再也不管我了,到现在真就没管过,我们都是一口唾沫一口钉的狠人。现在联系的也不多,大家关系处的很得体,毕竟彼此之间都么什么感情。 现在的人总喜欢找什么原生家庭的毛病,觉得自己身上出了什么纰漏,那肯定都是自己的原生家庭造的孽。我有时候都想用脏话问候他们一句,xxx,原生家庭造得最大孽,就是生下了你们这些万事都想靠别人的人。这世上不配当父母的人成千上万,配当父母才是稀有动物,送去动物园圈个铁栏杆,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去给他们投喂吃的,看的人一边丢吃的还会一边掉眼泪,他们为什么哭?因为想到自己的原生家庭了。 我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没什么好事,都是糟心的事,想高兴的都可以出去。我现在整个人精神不是很正常,你们想高兴的正常人,看多了我这种精神病写的东西,小心被我传染。其实吧,这世上多的是得精神病的人,你们有没有精神病,你们自己知道吗?别装的比正常人还正常人,装的人那个度把握不好,总是容易过火。我就宣布了,那些最正常的人才是最严重的精神病,严重到臆想了整个鬼扯的世界。 最近一直睡不着,日子过得日夜颠倒到没有边了,只能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从哪里开始呢,就从我被那帮胆小鬼,送瘟神一样送走的那天说起吧。我原来待的那家公司,在业界还算排的上号,起家靠的就不是什么好手段,混到了现在的地位,中间也没少干脏事。老实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对我自己也是这么说,我至少比那些觉得自己是干净一张白纸,进了染缸才变颜色的人高上那么一竹席。对,我愿意在那些“白纸”身上找找优越感,知道自己不是最烂的烂人,就是我也能高兴高兴,我一般不拦着自己行使人的劣根性。 我那公司宣传做的好,该夸的地方还是要夸的,宣传片拍的又高端又大气,宣传册做的又简练又明晰。我还是要说,只有宣传做的好,我从进去后就没见那公司真正地为行业做过什么正面推动的事情,破坏规则、背信弃义的事倒是没有少干。我们这些在其中的人,都是拿钱办事的泼辣心肠,谁也不想为公司做什么,更何况是行业了。 我走的那天大概是星期三,那公司加班是常态,星期几没什么意义,没意义的事也就没人费心记得。我们组的项目是公司近半年最重要的项目,做着这么重要事的人都是俏货,我们组所有人在过道走路都像带着两个黑壮保镖,谁都不敢挡我们的路。中午十二点,我胡乱塞几口沙拉,就拉着几个人,占着公司最大的会议室开始开会。我算是个小小组的组长,正式官衔没有,小小组其他人管我叫姐。这次是和另外一个小小组开会,讨论的事我们各自负责部分的联合对接的相关破事。本来是简单是事情,大家为了显得自己很能耐,吵得热火朝天,都不退一步,我当然也不能退,不然其他人还以为我没能耐。我们用各种数据和逻辑组成的废话你来我往,大家对这事有花不完的力气,就算中午都只吃了几口东西,与人斗是不需要叶绿素的光合作用,能不断地合成精力。 另一个小小组的那个姐,是个在你旁边喘气都能倒你胃口的人,但和她斗起来,她能从鼻孔里冒出火星的摸样,倒是挺讨人喜欢的,用蠢话说就是“萌”。她两个假胸在能冒火星的鼻孔的衬托下,都没有以往那么可怜了。我还挺喜欢她的,她从来不用胸怼人,大概她也知道大家都知道那是假的。 那场会议我们输了,因为我有一处重要的数据出了错,被“火星鼻孔”找到了破绽。当着我的面,我那些“弟、妹”们都是一口一个姐,嘴里说着不是我的错,大家都知道我最近不好过,那种比上完厕所洗手只打湿一下手指尖更虚伪的假话。我知道他们心里都在骂我,我也不给自己找什么借口,这世上谁有空听你的苦衷。你的苦衷不过是给他们不耐烦的围观,增添点打发时间的乐趣,都是无聊的人,有了更有趣的他们就听更有趣的。 最近我是不好过,这是事实;我不把这个当成我失败的借口,这也是事实,这两个事实让我又夸了夸我自己。我怎么不好过的,有个男的看上我了,那变态以为他自己看上我了,就是我的荣幸。他听不懂拒绝,他的单细胞脑袋,自从听说过“女人说不,就是说是”这种至理名言,他就一直记在心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的胸前黑窟窿里。他就是认为我说不就是在说是,我和这种装两个纸风筝当翅膀,就敢从二十楼往下蹦的未进化生物能说什么。 第30章 林思的旅行二 那变态顺着我的脚印,走遍了我走过的所以地方,我这个蠢货没有一开始就发现他,让他知道了我的住址和公司,为了这个,我连打自己耳光这种事都做过了,你们也不用骂我了。家可以悄悄地搬,公司又不是我开的,我在那公司发展的挺好的,为了这么个裤子拉链从来没拉过的变态换工作,我还没这么看得起他这种点烟都能烧到裤裆的变态。前几天,他跑到公司楼下摆玫瑰花表白,差点把我上个月的饭都吐出来,看个新电视剧就换个新方法,他怎么不学电视剧主角车祸身亡。 这几天他天天来,像他这种听不懂人话的变态,工作肯定是没有的,也不知道是那个混账养着这种不干人事的废物。他天天来,对我没有多大的影响,他进不来公司,那公司大厦门禁严,我从地库开车进出,自从上次被他堵了一回,我连饭都不出去吃,天天点外卖,连餐都是花钱请人帮我拿的。但那破公司受不了自己一个高大大气上档次的行业精英大荟萃牵扯进这种事件中,怕担责任是这里所有人的通病,我让自己成了问题,那破公司一定会解决我。那些在背后幸灾乐祸的人,说什么谁让我成了问题的人,我祝你们一辈子都是问题本题。 我刚开完会,回到自己办公桌坐了才五分钟,足够那些当面叫我姐,背后想当姐的人去举报告状了。我一个“弟”走来转告我人力总监艾达找我,他脑子小到连不能示人的小心思都装不下,还想学人玩心眼,一脸的油滑虚假。我可不会让我那“弟”看出来我知道他有多假,我这人心狠手辣,对蠢人的蠢只会鼓励绝不提醒。 真是物以类聚,那破公司明面上集合了业界精英,其实是在各种垃圾堆里收集了其中最垃圾的人间渣滓。我是见识少,有时候还能被我那些前同事惊讶一下,原来做人还可以做的这么把自己不当人的,我佩服他们能把别人吐到地上的隔夜饭吃下去,还吃的那么香,能咂摸着嘴说出前调中调后调。 我自己心里有数,艾达找我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快不慢地走到她办公司门口,心跳还是变快了一点,这不是我能控制的,这种小事我一般不为难自己。我敲了敲门,她让我进去,以前她可都是会自己来开门的。我站在那个“鬼洞”的门口,突然生出了幻觉,我可是从三岁起就没空幻想的人,要找医生多开点药,我的精神病越来越严重。什么幻觉?我以为自己是小红帽,门里边的艾达是狼外婆,我这个弱小无助的小红帽还知道等一下自己将要遭遇的事情,但我不进去不行,因为格林兄弟说了我要是不进去,他们就亲自过来吃了我。 我摆头甩掉自己的幻觉,要是有谁在偷看我,肯定以为我在给自己注入勇气,自己给自己鼓劲的形象比自己是小红帽还让我恶心,我当时还确定了一下有没有人偷看,左看右看的动作给本来就显得可怜的我又增添了几分猥琐,好在没人看到。 开门进去,艾达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等我,我进门前她是不是刚选好自己最满意的姿势,然后请人把自己浇筑成混凝土雕像。她看我进去先是摆出了她最合规的笑容,请坐的请字说的客气到她自己会不会都觉得自己假。 我一坐下就想站起来走掉,我能闻到她办公室里有隐隐的药味,她是在喝中药吗?真是个小机灵鬼,用香水盖药味,混合起来的味道不比不爱洗澡的男人好闻。她肯定还拔了火罐,这温度也就能勉强能穿个薄开衫,她捂得那么严实,屋里空调开得低,跟个冰库似的。我不喜欢女人在这种天气还穿的这么多,因为我一看到这种女人我就想到我妈。我妈是个光自己当个正经人还不够的人,她一定要拉上我。夏天我妈不准我露出除了手脚和头之外的其他部位,热的我跟狗似的,恨不得舌头能散热。但我不能走,我怎么能和钱过不去,钱是我的一切,这世上我最喜欢的就是钱。 艾达白着一张脸,化着合体的浓妆,在又薄又向下撇的嘴唇上涂着大红唇,掩盖着自己灰败的脸色,额头上都是虚汗,妆都不服帖了。看她那样子只要没瞎的人都知道她病了,她病了有几天了,一直没见好。那破公司里的人都跟抱窝的母鸡一样,除非快死了谁都不敢不来上班,说什么优秀的同伴携手同行,我看是平庸的对手相互捅刀。大家都是等着榨不知道第几道油的菜籽,看着那些再也榨不出油被当成垃圾拖出去的臭菜籽,还能生出幸存的优越感,都是些连镜子都不懂照的瞎眼黑心蠢货。 “林思。今天找你。主要是想和你谈谈。关于你未来的打算。”她一个小短句一个大停顿,不知道是病的太重了,还是怕话说的不好我朝她脸上扔东西。 “谈吧。”我又不怕她朝我脸上扔东西。 “你这个月小组评分是最末位。你知道吗?”她还想从我的脸看到我脑子里,她以为她真有超能力。 “你刚告诉我。”我一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她复杂的小脑瓜正在疯狂地转动,我这么短一句话,她能给我分析出五种意思。她要是遵医嘱回家躺着好好静养,病可能早就好了,她偏不。她那小脑瓜的转动不能停,她要是想得少一点,说不定病已经好了。艾达最喜欢买包,她小脑瓜转动不停对生命透支般的消耗,全靠一个一个的名牌包才能找补回来。那大办公桌上上供一样供着的基本款爱马仕,就是她如花生命的外显。 “按照公司规定,我们只能遗憾地让你离开了……”她这话说的黏黏糊糊地,一副垂帘听政的太后样,可惜没个李莲英站在近旁伺候。我都想问候一下她的病了。 第31章 林思的旅行三 我们那破公司的潜规则是从来不问别人的身体,谁要是问了,那就是扔手套一样的当面挑衅,等着的都是决斗。和艾达决斗我是无所谓,怕得是她根本不接我的茬,把我当死人怜悯会让我很难受。 “按法律规定该补我多少工资就补我多少工资,不然我就去告,你知道我的脾气的,正好我又闲下来了,有的是时间耗下去。”这种事我也不会再跟她客气。 她眼睛瞪得圆,吃惊的表情演得好。 “公司会补偿你一个月的工资。”她故作天真的表情,像个贫民翻身的暴发户在嘟着嘴问,“你怎么不吃肉羹呢?” “一分钱都不能少,我们也别废话了,你去和要商量的人商量商量再来跟我说,我也好有个准备。”我把她不能拍板的公司地位大喇喇地捅出来,连浓妆和灰病脸都藏不住艾达的怒气,她生气我还挺高兴的。 她理了理她一丝不乱的齐肩短发,压下了她眼中的怒气,接着说道:“林思,我是你的朋友,我肯定会为你考虑的。”她喜欢说这种废话,我见了那么多喜欢讲废话的人,她也算里面的废话赢家。 “我先出去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再来找你。”我才懒得跟她废话,我说完就站起来走了出去。她也没叫我,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姿态怎么才会好看,我也知道。我们以为我们是体面人,不过是自己骗自己,那个真体面人会把姿态好看当成是人生信条。 我回自己的座位玩了一个小时,我的座位周围就像是装了隔离带,谁都没上来跟我讲话,这是我们假体面人的相互尊重。一个小时后,我准时去敲响了艾达的门,她那声进来说得不情不愿的,大概在门后正对着虚空中我的幻像拳打脚踢。 “坐吧。”这回没有请了,她肯定刚刚被人贴了没能力的标签。 “我和陈总商量了一下,本来按照规定只能给你补偿一个月,但考虑到你过去六年对公司的诸多贡献,我们决定按照辞退的国家法律规定来给你补偿。”她一边说脸上的笑容一边绽放,最后凝成一朵菊花,笑的脸上褶子都起来了,假笑到这个份上就是真笑。 “好,我马上去办手续。”不知道这个结果有多少是因为我是个不好惹的人,有多少是因为上个月填的亲属关系表,我把我远到不行的远房亲戚当成近亲给填上去了。 艾达轻伤不下火线,还要来亲自把我送到半离职手续的地方,这么奉献,那破公司也不会有半分的感情。要让自己永远是个不惹麻烦的有用的人,那处境和地位比不挑食的猪也好不了多少,反正谁都当不成人。他们想赶我走理由很正当,我那段时间出错多,在全组评分末位,淘汰制度规定了要淘汰我,多合情合理,谁有本事站起来和定好的制度争个输赢。反正我不会,白费力气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未来是好是坏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准备活两辈子。我这种人,活久了都是浪费粮食,不过我自私,我才不自己死去。 我办完手续,收拾东西,提着几个袋子直接去了地库,我没跟人告别,也没人送我,我们都没这个空闲。开着车出来,我当时还想着如果那个变态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直接撞上去。我情绪很稳定,离开一个破地方一点都不会影响我的心情,我是个从来不回头的人,对哪里我都不留恋。像感情这种没有的东西,我是不会翻来覆去的寻摸的,我有比感情重要的多的事情要做,至于是什么重要的事,比如说,做个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的成年人。既然我对那破公司没有感情,也就不需要告别,直接开车去商场买东西,这不比告别什么的更有意思。 我觉得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一个人就能过得好。我父母不喜欢我和周围的孩子玩,我从小在被反锁在房子里一个人玩,一个人怎么打发时间,我有非常丰富的经验。这个优点帮了我很多,给了我很多自由,我比断线的风筝,飘走的氢气球都要自由。 那天我的这个优点有点发挥不出来,我开着车在还没到高峰一样堵到不行的路上游车河,跟在沥青河里游泳一样,好不容易开到了商场附近,找停车的地方又是半天,也不知道星期三下午哪里来的那么多人,都被辞退了吗?我进商场直接搭电梯上了顶楼,当时打算好好吃一顿再想别的。我才点完餐,那变态就进来找到了我,直接坐到了我对面,他对迎上来的服务员说他是我男朋友,我说不是,他说我在闹别扭,那蠢服务员听都没听我的,就笑嘻嘻地退下去了,就跟个保了个好媒的媒婆一样,这么喜欢乐见其成,怎么不把自己用泥巴裹了去庙里当月老。那变态认得我的车,他肯定是从公司一路跟来的。那种状况我能做什么,谁都不会帮我,他们只会伸手把我往那个变态怀里推,生怕我死得不够快。 我不会大喊大叫,也不会当着人哭,这个两个“会”表述的是能力,我没有这个能力,这些在我们家是不允许的,这两个能力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阉割了。我不会闹,不会闹,就收拾不了无赖的变态。我也没有站起来离开,因为我没这个勇气,他会用他的脏手扯着我不放,还会演一出痴心汉子跪求狠心女友的脑残戏码,我的话谁都不会信,因为女人就是喜欢闹脾气,因为一个女人她必定是一个男人的所属物。 和那个鼻毛冒出鼻孔的变态对坐了大概不到五分钟,我觉得有一万年那么长,我叫来那个看着很面善的女店长,我要试一试,我请她给我一个包间,最低消费没有问题。到了包间我先反锁了门,拿出手机给我朋友打了个电话,那个变态还在包间门口大声地拍着门,我把跟在我身后女店长推到了那个变态身上,把他挡在了外面,女店长和他一起在外面拍门。 第32章 林思的旅行四 那包间挺好的,连厕所都有,我在里面待多久都行,又是中央空调,气温调得正正好。我拉开圆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打开随身的挎包,拿了颗糖放到嘴里。糖是我新买的牌子,以前都没吃过,尝试没尝试过的东西,是我的癖好,好在很好吃,当时我吃的还挺高兴的。要是难吃,说不定我能哭出来,哭了说不定说的话也可信一些。不会的,要是那不会自己穿衣服的变态也哭了起来,围观者们肯定一致认为他的眼泪更宝贵。像我们这种眼泪泡大的女人的眼泪,那有眼泪重来不轻弹的男人的眼泪值钱呢。我吃着糖,玩着手机,等着我朋友的到来,门口的拍门声就没停过,不用我闹事情就闹大了,是件好事。 我在手机上找了个以前就起过心想看,却因为没时间一直没看的书,书挺不错的,那天瞄了一眼介绍我就想看了。我看书除开是为了赚钱,别的时候都不会为难自己,只看到我想看的书,不论是名气多大,有多少人夸,只要我看不进去,就不勉强自己看,所以直到现在我都挺喜欢看书的,因为没有被倒了胃口。自己喜欢的书看的就是专心,还有我本来就有别人越着急,我越是能找到乐趣的毛病,直到收到那条恶心的短信,我一直看得很入迷。 那个字都不认识的变态是从哪里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他竟然有脸给我发短信,我看着门,那变态还在门外。外面很安静,他竟然以为一条恶心的短信,就能让我把门打开吗?做梦!饭店的人都去哪里了?就放那说话喷臭口水的变态一个人在外面!那些陌生人为什么这么确信一个满口谎话的男人嘴里的话,男人说的话都好听一些吗? 宋丝丝来了!我还记得她的声音。宋丝丝是我给她取得假名字,我当然不会把她的真名写出来。她是个看起来很有能耐的女人,什么事都敢揽上身,什么人都想交个朋友。她长的很单薄,不看脸很有红颜薄命的调调,看了脸惜花的人也能惜的下去,风情大于长相,是个雾蒙蒙的浑身都是毛边的女人。我和她认识是在一个破酒吧,我刚毕业还喜欢逞能,看一个男人灌她酒,灌的很难看,就帮她挡了一轮酒,把自己醉趴在了卡座上,最后是她给我在酒店开了个房间,她还一个人把我扛了过去,可见她根本不需要我逞能。我们没有从此成为朋友,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是我第一次给她打电话,但我知道她会来,我看人还是准的。 一听到宋丝丝的声音,我就走到了门边,她三言两语打发了那衣服从来不换洗的变态,还站在门口拿着菜单加了几个菜,才敲门叫我。我开门放她进来,还是依原样反锁了门,谁知道那个鞋子上都是泥巴的臭虫走远了没有。可我一锁门,门就被敲响了,我犹豫要不要开门,宋丝丝走过来,把我推到了桌子前坐下,自己去开门,把给我们送菜的服务员放了进来,我先点的菜早就做好了。 我忍住自己想要去锁门的冲动,一边用手扯着前面的桌布,一边感谢她,“谢谢你。”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她,我们没有熟悉到我能开口叫她“丝丝”,她刚刚为了我这么个陌生人专门跑一趟来解我的危难,我还叫不出那声“宋小姐”。 “你叫我小宋,我叫你小林。”她混人世混久了成了精的,她接着说道:“小林,你这是碰到了口香糖了……” 口香糖!这么说太侮辱口香糖了。我不习惯和人谈论我的事,说话声音都比平时要小,“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的,他应该精神有问题。” “这就更不好办了,精神病谁都不管。你打算怎么办?” “我出去躲两天。”我垮下身子靠在椅子靠背上,话里都透着一丝委屈,她真是个神奇的女人,我多少年没在人前委屈了,我是觉得她能帮我吗? “出去几天也好,换换心情。”她开始吃菜,我也开始吃菜,就像两个寒暄完废话的新亲家一样,谁都想把本钱吃回来,吃得都是一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样子。 其实,我边吃还在边揣摩,才吃得这么傻,我想着:她是想帮我悄悄地把事情解决了吗?她那话说的怎么这么平实呢,里面像是藏着几重故事和计谋。我肯定是想多了,人就是随便搭句话,根本没别的意思。可是,我一个电话她就来了,说明她是不怕事的,不怕事不就是可以解决事吗?谁说不怕事就能解决事,还有那不怕死的,她和我无亲无故的,难道会为我去死…… 我胡乱地想着,胡乱地吃着,根本都没注意宋丝丝的动静,她突然说话还吓了我一跳,“好啦!你别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找人打他一顿,这种人胆子小的很,也就敢欺负你这种小姑娘。” 我还算小姑娘?我看着也不是软弱的人,那变态敢惹我,不像是胆子小的人,我放下筷子摇着手说道:“不用,不用。为这种人脏了你的手不值得,我多躲几天就好了。”我虽然想要靠她,但我不会靠她,做个吃饭喝酒的朋友是可以的,但我不能欠宋丝丝这个人情,这种人情欠着是会上瘾的,戒断不死也会脱层皮,我突然有点后悔找了她,她那个世界不是我想涉及的世界。 “躲也不是办法。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个男朋友,要是能结婚就更好了,以你的条件肯定找个家里有实力的,他看到你有主了肯定就不会纠缠你了。” 我知道她是一片好意,这主意出得也是又正又好,既能体现人情世故,又能体现社会规则。但我听着就是觉得腻味的很,连我刚吃进的东西我都能腻味地呕出来,我要真被这么个从小到大连生理健康都没学过的文盲逼的随便结了婚,我还不如自己去死。可能我的脸色不太好,今天发挥比较失常,竟然把不满摆到了脸上,她的脸色也变得淡淡的,我赶紧说道:“好,我会考虑的,找也没那么快,等我回来后再说。” 她看起来要说话,我怕她要给我介绍男朋友,我赶紧接着诚恳地说道:“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你为了我肯定耽误了很多事。我准备今天回去就收拾行李出发,等我回来了我再来好好谢你,今天这顿饭,你可要赏脸让我请你吃啊!”我马上招来服务员结账,自己表演完了一整套请客吃饭,没给她出场的机会。 我结完账,就说要送她,强硬地把她拉上了车。我这里主要还是为了我自己,要是那吃鼻涕的变态还没走,有宋丝丝在我就有了胆子,她虽然说话不中我的听,但她是个勇敢的好人,而我,是个阴险的伪君子。 第33章 杨蕾的旅行一 说起来,我到现在为止的人生还没有随心所欲过。 我从小就很会忍耐,这是我一出生,上天专门送给我的礼物。我小时候因为没有户口是在乡下的奶奶家长大的,第一次回父母家,已经是小学三年级之后了。我回家才第一次见配着遥控器的彩色电视机,彩色的图像,各种有意思的电视节目,让我目不暇接。我特别喜欢那个遥控器,像是神仙法术的真实再现,神奇的控制,自由的选择。但那遥控器很少能我在手里。我爸在家,那是我爸的;我妈在家那是我妈的;我姐在家,那是我姐的。我只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才能把那个遥控器握在手里,这种机会很少,我们家要不很多人,要不没有人。 我在乡下的时候我父母有时候会偷偷来看我,我当时虽然和他们不熟,他们来看我,我是很高兴的。他们总是给我带很多东西,虽然他们走了他们带给我的东西就会被奶奶分给堂兄们,但那些书会留给我,我堂兄们不喜欢书,他们上学的书都不愿意看。我最喜欢的是《舒克和贝塔》,这直接造成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人是我奶奶家隔壁的刘叔,他开着他的拖拉机在乡间小路上“突突突”的前进,比动画片都要好看。我们放学在路上碰到他开拖拉机回家,刘叔就会停下来说要带我们一程,我堂兄他们不喜欢我跟着他们,他们跟刘叔说我不喜欢坐车。直到我父母来接我回家那天,我才第一次坐刘叔的拖拉机,能坐拖拉机我走的时候都没哭,我奶奶因为这个一直认为我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等我挣钱了,我奶奶也死了,直到她死我在她心里都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我没有改变她的机会。 我奶奶对我还是很好的,那时候吃的东西油水少,家里的好菜都要留给男人吃。我们上学远,中午自己带饭在学校里热了吃,我奶奶给我带饭分量带的很足,但我总是饿,不到放学就饿到不行,我也没跟她说过,后来有一天放学回来帮她烧火,从灶灰里扒出两个土豆,我问她是不是给我的,她没说不是,后来我每天都能从灶灰里扒出她专门给我留的土豆。 我不喜欢一桌子人围在一起吃饭,到现在都不喜欢,这件事连我父母都不知道,更别说我老公那边的亲戚。我老公可能知道,朝夕相处一些细微的表情他是看得懂的,他可能觉得不能惯着我的毛病,所以从来没问过我。我在我奶奶家的时候,每次我父母来都会有一大桌子人一起吃饭,这是乡下人待客的礼数,还要推杯换盏劝人喝酒,把饭吃的跟打仗差不多。吃到后来总是会吵架,是为我吵的,大概是要不要把我送走再生个儿子的事,他们以为我在院子里玩,其实我在屋后偷听。 在我奶奶他们那里生儿子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是和活着这件事一样重要的事情,他们像崇拜生命本身一样的崇拜男人。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很多的恐惧和不安,男人等于人的生命,那女人等于什么,人的生命里面包括女人吗?我作为一个女人,也能被当做一个真正的生命对待吗?如果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那我的恐惧和不安又是哪里来的? 我活到现在也没活明白,只能小心翼翼地面对着生活。从小到大也没遭遇过什么很大的挫折,日子按部就班地过得很平顺,但我就是无时无刻不在不安。如果我能像抹去桌子上的灰一样抹去我脑中的不安的话,我将会是个非常幸福的人。我有一份不算太讨厌的工作,也顺利结了婚,家里有车有房,还准备要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常常对我自己说,我要是还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会招天谴的。但那不安就是在我脑中不离去,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要小心。 有时候我会观察其他女人的生活,大家从外表好像都看不出什么,只觉得从神情来看大家都在承担着一些什么,但从她们的言行中又一点都看不出来。谈论的不是房子就是孩子,也会说些别的事,不过那都不是生活的主调。她们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很满足,只有对近旁人的嫉妒才能让她们尝到生活的苦涩。她们真的从来没有作为女人的不安吗?摊平四肢享受生活赠与的所有,就算是赠与的是强奸也要好好享受,这种日子,她们真的不痛苦吗?她们是不是对生活也有过美好的幻想,幻想的破灭消融在不断奔流的血脉里,就没有一点痕迹了吗?我看别人活得那么安心,总觉得自己是在自讨苦吃,这些话我当着谁的面都说不出口,我只能写在这里,躲在网名下我也能勇敢一点。 我说过我很会忍耐,这让我成为了一个谁都没察觉的谦让的人。不是孔融那种大张旗鼓谦让的人,而是就算是谦让了谁都不知道那种谦让的人。如果“让梨的故事”让我来演,我可能会一直在外面等到他们把梨子都吃光了再进去,或者抱起小的梨子就吃一口,假装是自己馋得不行。怎么能为了我自己的舒适,让强行被我谦让的人不好意思。我对和我打交道的人,总是抱着一种异乎寻常的责任,我不能让他们不高兴。这世上不高兴的事已经太多了,不需要我再来制造更多的。我本来就很难真正得高兴,就算我表面在笑,但我内心深处的不安,并不能让高兴真正地抵达我的内心。既然如此,还不如把高兴都给别人,把不高兴留给自己。 我因为小学三年级才回的父母家,对他们一家三口很像是半途插入的陌生人,我父母和我姐姐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我。他们生疏干瘪的感情表述,对我是很大的负担,我必须想尽办法才能让他们心满意足。他们对我的隔膜,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知道,也不能让他们自己察觉。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我真是又假又夸张,不过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和我不熟,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还以为那就是我的性格,而我生来就是个很假的孩子。 第34章 杨蕾的旅行二 有时候我妈看不惯我那又夸张又假的样子想要纠正我,只要我爸在,他总会护着我。我爸对我有愧疚,他看得出我的拘谨,总想着纵容我。我没跟他说过,他也就不知道,我很羡慕我姐,他对我姐比对我要求要多要严。人要通过对比才能知道好坏和喜好,我要是独生子女,他要是对我要求又多又严,我肯定会讨厌他的。可当这种情况发生在一个人拥有一个人没有的情形下,我只会羡慕。我想要我父母对我狠狠的责骂,我绝对不会伤心,也不会像我姐似的还跟他们还嘴。我一定会好好地珍藏他们的责骂,时不时的从脑中调出来回味,作为他们爱我的回忆,作为我也被爱过的证据。我也一定会好好的跟着他们的话来改变,说不定我现在能更有出息一点,虽然现在我姐和我也差不多,没试过怎么知道,一切没发生过的事都是可能。 关于父母的爱这件事,我姐和我想得一样,她反过来羡慕我。因为不论我做什么他们都不骂我,而她老是被骂,她觉得爸妈更喜欢我,她原来很讨厌我,现在也没有太喜欢。她挨骂的时候总是很愤怒,一边哭一边找着我瞪,眼睛里射出的火焰,能隔着空气把我点燃。我又喜欢她又害怕她,我们的相处方式很怪。我总是为了讨好她反倒惹怒她,她认为我在嘲笑她,对我讨好的行为视而不见。我因为懊恼,会更加加倍的讨好她,这样我就会把她气哭。而我们的父母,从来不责备我只会责备她。最后,她恨我。 我到现在都很怕别人问我想要什么,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没人教我连走路都不会,要是没人给我指明,我怎么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问我想要什么最好后面要跟着选项,更好的那就是不问我,直接告诉我我想要什么。大家好像觉得挑选一根雪糕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如果挑选一根雪糕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那挑选一个人生道路又怎么会难,这不是同一件事吗?用得是同一种能力吗?我没学会的事情,永远也不会,我没有推导的能力。从走路推导到跑步,这在我是不可能的。 从一根雪糕开始,我父母开始给了我选择,他们问我要什么,我不会选,在冰柜前面犹豫到他们都快要生气了,最后我爸帮我挑了一根,因为表现不佳,从此我就丢失了所以的选择权。他们从一根雪糕就摸清了我的性格,后来我所有的选择都是他们帮我做的,他们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们不用问我。从读什么专业、做什么工作,到什么时候嫁人、嫁给谁,我都没有操过心。他们安排好的一切,我只要顺着铺好的路走下去就好了,走路我会,这让我安心,我的不安心已经够多了。 我在学校里也是个普通的人,和普通的孩子做了普通的朋友,随着分离谁都不会记得谁的那种普通朋友。我学习成绩普通,长相普通,家庭普通,性格普通,我这样的人多了少了都不会惹眼。唯一特别一点的就是我从来不参与女生关于男生的谈话,女生们当着我的面都叫我“假正经”,这让我朋友很少,人缘也很差。不参与就是背叛,这是人的自我保护,我不能怪她们,但她们也不能怪我,我是有原因的,只是我永远不会告诉她们。 我为什么在青春最萌动的时候,不参与到女生最感兴趣的话题里,因为我讨厌男生。我在奶奶家的时候,我的几个堂兄他们有时候也会到奶奶家来睡,每次他们过来总会在半夜的时候来摸我,把我摸醒了,就会让我摸他们。他们有的比我大不了很多,应该还没有**,可能是在大孩子那里学的,也可能是偷看了父母的性生活。人的观念是偷偷藏起来的都是好东西,他们以为这是好东西,迫不及待的要尝试,我却成了牺牲品。我没跟我父母说过,也没跟我老公说过,跟他们说没有,肯定还会有麻烦。反正我讨厌男的,我老公他不算是男的,他是我老公。 我并不是想要欺骗我老公,只是有些事说不来比不说出来好。我和他结婚的时候我还是处女,他并没什么损失。我要是告诉了他,我堂兄在我小时候摸过我,他心里肯定会有个疙瘩,以后只要碰我他就会想起来,说不定他就此会不举,还是不告诉他比较好。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不干净的女人,但是他要是知道后认为我是不干净的女人,我可能也会觉得自己是不干净的女人,我知道,所以我不能告诉他。做人就是要学会欺骗别人,还要学会欺骗自己,这样才能活得稍微轻松一点。我知道这是错的,但我不是个有能力改变什么的人,我光是活着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去年过年回家,我妈他们跟我说我可以要个孩子了,回来后我就开始准备。最近都在查相关资料,看了些产后抑郁的材料,我有点害怕。我觉得我必须把以前的事都放下,不然的话说不定我真的会产后抑郁,所以我才找了这个网站,算是把以前的事埋葬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即将要有一个自己孩子,我又开心又恐惧。开心的是我终于有了一个我能放心全心爱的人,爱人和被爱是一样的,在我看来爱人还要更好一些。爱人会给我生活的意义,会让我充满幸福,会给我带来活力。恐惧的是带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到这样一个世界,我是不是太自信了。我又足够的能力爱它,保护它,引导它吗?不论我怎么想,行为不是我控制的,别人到了这个年纪都生了孩子,我到了这个年纪也要生个孩子,这是社会规定,我不是破坏社会规定的人。 我回来后在人力资源那里排好了怀孕的期,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准备了起来,我们公司还是很好的,只要你提前说他们就不会为难你。我听说有一怀孕就开除的公司,唉……也不是公司的错,公司能活下来实在是太难了,现在用人成本又贵,谁能负担闲人。活着就是一天一天的过,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高个子也倒了,那时候一起死也不怕。不怕一起死,不怕一起活,就怕我死你活。 第35章 杨蕾的旅行三 最近我总觉得我老公很怪。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已经读完了这篇文章一样,总趁我不注意在我背后冷冷地看着我,我能从一些反光的表面上看到,就算是黑白影子也能看出来他在掂量我。如果他真的看了我这篇东西,是通过浏览痕迹找到的吗?他是知道我的常用密码的。但我每次写完都会清干净浏览记录,肯定不会。还是偶尔的逛到这个网站认出了我?我觉得他没有了解我到一看这些文字就能认出我的地步。如果他真的已经知道了,他准备什么时候和我摊牌,他是想跟我离婚吗?从发现了这件事,我每天都在心慌,我想不引起任何怀疑的反过来观察他,我根本不是当间谍的料子,笨手笨脚得心虚只会引来更多的怀疑。我还想用一切正常的言行,来表明自己没做任何亏心事,却总是弄巧成拙,我鬼鬼祟祟的样子弄得他都疑神疑鬼起来。如果他真的知道了我所有的事,我希望他上班路上出车祸死掉,这样谁都不会知道这些事,我会是一个寡妇,而不是一个被抛弃的离婚女人。虽然我这样写,他真要发生了意外,我会因此愧疚一辈子的。我宁愿愧疚一辈子,至少我对社会来说,还是一个完整的人,比起被社会放逐,还是被自己放逐更加有控制力。 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最近我对他真的是百依百顺。做好的饭他不爱吃,我就给他重做一份;他乱丢的臭袜子,我捡起来就给他洗;他装病不去加班,而是在家打游戏,我也是一声不吭。我们结婚也有几年,他第一次夸我,他跟我说:“杨蕾,你是个好女人。”要是以前这句话能让我开心到跳起来,一个女人从丈夫嘴里得到了“好女人”的称赞,这就是她在社会横行的免死金牌,丈夫的嘴就是女人的社会评级体系。我以前只想从任何能主宰我人生的人的嘴里榨出或是骗出对我的称赞,能稍微好一点的活下去就是我的人生目标,这次我终于得到了丈夫的称赞,但我一点都不开心,我的良心一直在提醒我,我根本不配这句话。 人为了称赞而开心,为了责骂而伤心,就像是设定好的出厂程序,有没有程序设置错了,反过来体验的人。这样的人就算存在,也不能存活。这个世界只有合格品才能存活。不合格品,要不好到能做异人,要不沦落到不存在。合格品在对“异人”的羡慕嫉妒和对“不存在”的践踏忽视中,找到自己生活的平衡,再看看左右大家都是这么活得,就此能心安理得地活得很好。 男人,他们作为一个群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们。我喜欢我爸,不讨厌我老公,有时候也能隔着屏幕欣赏欣赏男色。从小我就知道,他们和我不一样,这不一样存在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中。我一个女孩子不能做的事比山上的树叶子都要多,而那些我不能做的事都是男孩子的特权。我被很多人耳提面命,就算是邻居家三大妈的外甥的二姨都能理直气壮地跟我说一个女孩子不应该做什么。男孩子做那些我不能做的事,还向我炫耀他们的特权,比大人们不让我做那些事更让我难过。 从小我就知道,虽然我被女人照管着,但我的命运掌握在男人手中。所以我会刻意的讨好他们。前面我说过我讨厌男生,是的,我讨厌男生,但我讨好男人。男人很喜欢弱小的动物对他们的讨好,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很强大,因此男人比女人更容易讨好。男人似乎比女人更能轻松地面对别人的讨好,也更能自信地面对自己在上的地位。我讨好男人时,他们会笑,他们能从我的讨好里得到乐趣。我讨好女人时,她们总是很防备,她们总会觉得我别有所图。所以我有事都会求我爸,平时没事我愿意和我妈待在一起。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生活在一个只有女人的世界。我知道女人的各种坏处,我她们其中的一份子。我生存在这个男人为主的世界,这就相当于我对一个只有男人的世界已经有了初级体验。我一直被男人的世界伤害和威胁,在日常生活中砍断一切敏感和思想才能存活至今,我只是从来不想,但我知道自己活得一点也不好。我努力地活得更好,我还不断地欺骗自己我已经活得更好了。这些做法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用。只要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我就知道没用,除非我把自己的眼睛挖掉。我是可以把自己的眼睛挖掉,可能挖掉眼睛我会活得更好,但我舍不得,我还是想做一个完整的人。总的来说,我还是爱自己的人。 在这里写这些事情会让我更加不安,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一点,网络让人的世界更大,也让人多大的世界更小。我如果是个网络高手,我肯定能更自由,或者成为任何一个领域的高手,能把一件事情做到最好,我也不会如此的惶惑不安。不安的根源在于自己的无能,我就像是个纸糊的人,从内到外都是如此的脆弱,必须很小心才能存活下来,所以我才一直在不安。要我这种纸糊人坦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就算是匿名也是,怎么面对自己,怎么面对自己现实的生活,还有怎么承担坦白的风险?像我这种纸糊的人做什么都不容易,我一点也不可怜自己。 昨天我老公回来跟我说了两个事,我都同意了。他有个玩的好的朋友,我不认识,失业了很久。终于找了个买保险的工作,结果第一个月的任务就完不成,他朋友跑来找他,他抹不开面子,就买下了很多的保险。他给我们两个都买了,他的受益人是我,我的受益人是他。我问了他用了多少钱,他说几千块,但我觉得肯定不止。我也没说他,买都买了也不能退,再说买保险也不算乱花钱,他要真出了意外,我还有不少钱拿。他还跟我说,他定了一个海外的高级酒店,我们还没度过蜜月,在生宝宝之前,先把蜜月补了,为未来几年的苦战做好准备。他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我是“好女人”吗?不管了,能出去玩,我真是太开心了,我还没出过国,要是能怀个蜜月宝宝,我的人生就完满了! 我们都要走了才收好了行李,我总怕东西没带全,光旅游攻略我都查了五个,只求一切顺利。等我回来,我准备写一写旅游的事,会很阳光很美好的,希望看的人能多起来。 第36章 赵慧的旅行一 星期二晴 我下定决心了,这段时间一直觉得自己无路可走,怎么可能无路可走,人永远不会无路可走,这才是上天最大的慈悲。人啊,总是把上天的仁慈当做是惩罚,把惩罚当做是仁慈。我不再抱怨了,我保证,我不再是过去的我,我再也不会为了一时的得失气恼和高兴。命运送给我的东西,再也不是我的东西,谁爱要谁要去,我才是我自己的主人,谁也不能再来摆布我了。 我的现在,我无比珍贵,只属于我的现在。如果我早一点知道现在要比未来更值得珍视,我一定会好好的活在现在,而不是执着地陷落在过去的不幸和未来虚假的幻境中。 我这两天才觉得自己在真正的活着,整个人很轻松,心里充满了洋溢的欢快,比在开满鲜花的林荫道散步更让人心旷神怡。我第一次注意到了秒针和分针时针的小游戏,或者它们只在我这样的人面前,才放肆地玩闹嬉戏。我沉浸在平静的生活中,时间的流逝不再让我感到心慌,以前我一直以为时间是我衰老的丧钟,不是这样的,以前的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是谁教我的?我不是天生就这样想的,不然我现在怎么突然不这样想了呢。 我现在竟然有力量,随手倒去被人灌输多年的关于时间等于衰老的想法,我是有了什么超能力吗?我随波逐流到现在,除了做被灌输的容器,还没尝试过想一想自己不只是个容器这件事,也没尝试过把灌输的东西倒出去过。把自己抬起来倒过来,然后把被强行灌输的东西倒出去,这种力量充沛的感觉,试过最后真的会上瘾。 今天天气很好,我准备出去逛逛,也做一下相关的准备。虽然街上只有钢筋混凝土的丑陋房子,水泥铺就的路面到处是坑洞,行道树像个营养不良的难民,空气中各种混杂的物质比破旧人多的候车室好不了多少,在人行横道上也永远走不了直路……但天在那里,太阳在那里,我竟然成了一个仰望天空的人,有点好笑,还有点想哭。 今天出去,该问的都问了,从想法转化成行动,只需要站起来走出去动起来。 我不知道是这个地方变好了点,还是我的心、我的眼现在看什么都是温柔又美好,才使得我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一个天堂。今天我去中心大街,那里的行道树长大了许多,阳光虽然让人心生欢喜,晒久了还是让人头昏眼花,人真是娇气难伺候,那行道树张出的小小树荫,虽然还连不上线段,从一个圆点汲取一点凉爽,到阳光下吸收一些燥热,再到下一个圆点汲取一点凉爽,幸福感在圆点中不断地跳跃,比在一路阴凉的线段中滚的更远。我在树荫的圆点中走得慢,在燥热的阳光下走的快,有节奏的行走,也能让心情有做游戏的快感,我脸上的表情大概很愉快,偶遇的路人有一两个送回了他们的微笑,这是天堂的预演吧。 星期三晴 今天还是大晴天,我把沙发搬到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现在的我也不需要什么指导和鼓励了,今天找书的时候,把原来跟风买的那些书都挑了出来,找了两个大塑料袋装好了,不知道可以送给谁,看等一下谁来敲门就送给谁,我找了本张爱玲的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最后在隔着玻璃窗的虚弱阳光中睡着了。以前买书总想得到点实用的东西,比如做人、做事,比如变得更适应这个社会,比如成功地把自己嫁出去。我买了各种各样的书,但我好像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一点,我还是一样的既不会做人,也不会做事,更嫁不出去。我就像是天生地对这个社会过敏,那些书并不像它们自己说的是治疗过敏的良药,或者那些书是过敏药而我是它们治疗不了的治愈概率外的人。 我和社会合不来,那肯定不是社会的错,社会的力量那么大谁敢说它错了。我原来也不敢说,说社会错了好像是懦弱和逃避,还可能是大逆不道。现在的我,对着我自己,我终于能问出口,社会错了吗?有人说这一切都会过去,现在是虚妄的,不要太当真,社会错不错的那需要计较,只要费尽心思活得好就行了。你要问怎么才算是活得好,很多人会大声地回答“有钱”,这么回答的人有一部分是没钱的人,人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是会抱有如此大的幻想;还有一部分是欲望膨胀到无限大,明明是个五光十色风景秀丽的世界,对他们来说那些风景都不存在,只剩下钱这一个幽暗的无底洞穴,他们不断地向里探伸,因为没有底,他们可以永远的探伸下去。 社会错不错的,我只能模糊地问一问,说不出多一针见血有道理的话。社会是什么?社会错了,错在哪里?这样的问题我也没有什么揭示本质和真理的答案。我只是个没读多少书的普通的打工的人,拿着微薄的工资,租住着简陋的房间,说什么话都不会有人听到,也不会有人在乎,想我这样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是,但是我偶尔也会做梦,在梦里我把问题回答出来了,回答的特别好,我在一个大厅作报告,所有人都给我鼓掌,最后我的回答真的解决了实际存在的问题,我成了一个对很多人都有用的人。我的声音被很多很多的人听见了,还听了进去,我成了一个重要的人,社会虽然对梦中的我来说是错的,但梦中的我对社会来说却是对的。 只希望有一天,和我差不多的人,能听到有人对他们说一句,虽然你们不够努力,但社会也不够好,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吧,这样社会才会变好。我知道,现在也有很多人是这样想的,但还是太少了,比起不这么想的人,这么想的人太少了,就凭我们这么几个人,改变不了什么的,能坚持的人请坚持下去,或许有一天这么想的人会越来越多。 今天在网上买了很多东西,要做的准备还有很多。 第28章 警察a暗暗地咬了咬牙,又把目光投向了院子里的游泳池,他马上收回眼神和警察b对视了一眼,警察b轻轻地摇了摇头,警察a又用手指刮了一下下巴,回过头对经理说道:“我们先问到这里,不过林小姐是很重要的目击证人,这几天我们可能随时都要找她。”他中间一句话是对着林思说的,后面一句话又转回到经理那里。林思那里都不能去是需要酒店配合监管,他们这次只来了两个人,只要遇到暴风雨警力就不足。 林思本来也没打算到处跑,但自己不想和别人要求,差别大到能让人故意对着干,她马上对身边的管家说道:“我明天想出海,我租的游艇钥匙在哪儿,今天先给我。” 管家为难地看着经理和警察们,等着他们的示下。经理用眼神安抚下管家,对着林思微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天气预报明天可能有暴风雨,所有船都不能出海,实在很抱歉。” 林思话出口就挺后悔的,她还没这么任性过,最近几天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不对劲到都不像自己了,她用客观视角看自己,看得自己都胆战心惊,就像是压抑已久的另一重人格,在她体内苏醒了过来,她的身体渐渐地被新的人格占领,但她的记忆又是旧人格的,除了无用的悔恨,她一点都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样啊,那就算了,下次过来请提前打招呼,免得碰到不方便的情况,你们还要等我。对了,钥匙还是先给我,等天好了我就出海。”既然是任性大小姐的人设,那到最后也不能输了这阵势。 经理陪着笑说道:“好的。游艇钥匙,我等下让人送过来。” “好的,慢走不送。”林思站了起来,主动地终结了问话,送客送的跟赶人差不多。 经理先站了起来,对着两个警察说道:“两位警察先生请跟我来,还有其他地方需要您二位去看看。”安管主管林在前总经理迈克殿后,两个警察在中间,他们一行四人走出了凉亭。 林思看着身边站着不动的管家,用讶异的语气说道:“管家,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我留在这里,随时听您的吩咐。”管家回答得很柔和。 “不行,院子里有人我睡不着,我有需要给你电话。”林思的语气很坚决。 管家只能再次求助地看着经理,经理想了想,又绽开笑容说道:“既然这样,那管家跟我们一起走吧。”警察a还要说话,被警察b拉住了,他们一行五人一起离开,来是什么样,走还是什么样。 林思一直站在那里,目送着他们,看着院子门被带上,又等了几分钟,走上楼梯把院子门的门栓插好,回身走回凉亭中。凉亭的风扇不停地转着,送下来暖煦的和风。林思软下身子瘫坐在沙发上,头和背靠在靠背上,伸直了腿,只有脚悬空在外面,两只手随意地摆在身体的两边。她尽力地放空了自己的大脑,偏着头虚望着大海,明天又是暴风雨的一天。 林思在凉亭呆到午餐时间才回房,风扇的风是热的,身体周围的空气也是热的,越到中午她出的汗越多,空调房呆久了,外面呆呆也不错,还能出出汗。如果这热和汗不只是体验一下,而是日常生活,这日子该有多难熬,人真是由奢入俭难。 林思以为暴风雨明天才会来,天气预报准的时候和不准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个更多,反正这次是不准的。她吃完午餐,把随午餐一起送来的游艇钥匙丢在了床头柜上,洗了个澡又躺到了床上,空调开得足足的,盖着被子看电影,还是大部分时间在看海。想一想:刘伟军飘到哪里去了?赵慧她们会不会来找她?坐牢没空调怎么?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叫停没用,只能放任。一滴雨滴打在了玻璃上,然后越来越多,就像谎言一样。林思无所谓暴风雨什么时候来,反正她也不出去,下雨还好一些。 风雨很大,天也低,空气闷到压的人胸口疼,天色从雨落下来前就一直暗暗的,让人分不清是下午还是傍晚。林思看腻了雨打玻璃,正在看电影,爆米花电影从哪里看都行,可惜没有爆米花,林思正在犹豫要不要点爆米花,是不是太没有人性了,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 林思接完电话,她先是躺在床上没动,然后倚靠着枕头把被子往上拽了拽,一直把被子拽到下巴处才停手,然后马上双手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迅速地起床,换了衣服走向院子。她撑着伞走上木梯打开门栓,看了看门外的五个老熟人,又走下楼梯,坐到了凉亭的老位置上。 “林小姐,打扰了。”迈克落座就开口,一绺湿头发粘在他额头上,水滴顺着那绺头发滑到了他的嘴唇上,他一说话正好滚了进去。 林思摇了摇头,给他们一人递了一条毛巾,警察a接过毛巾重新打量林思,犹豫片刻才开口说道:“林小姐,我们发现了刘伟军的尸体。” 林思正看着凉亭外的风雨等他们整理完,听到警察a的话,猛地转过头盯着他问道:“尸体?在哪里?” “一座荒岛的海滩上,是几个被风雨困在海上的渔民偶然发现的。”警察a仔细地看着林思的反应,不由自主地摸了下下巴。 “哦……”林思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她认为这是对一个不熟悉的人的死亡最正常的反应,从惊奇到感概人生无常、再到死的不是自己的万幸感。 “林小姐,你和刘伟军是认识的吧。”警察a小心地试探道。 “对,认识,他追求过我。”林思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说道。 “一开始为什么不说明?”所有人都把呼吸慢了一拍,等着林思的回答。 人对人的影响真是大,林思被大家的举动弄得顿时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因为我拒绝了他,我从来不跟人提这件事,我就当自己不认识他,现在他都死了,说了也无所谓。” 他们一致地显示出他们的疑惑,林思的逻辑他们并不明白。林思看了看他们的表情,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面子’对我们那里的男人来讲是很重要的事,就和自尊心差不多。我跟人说我拒绝了他,会伤了他的自尊心,在我们那里这样很不好。” 警察a勉强接受了林思的说法,毕竟文化差距是被允许存在的。他继续问道:“刘先生在这里有没有其他认识的女性朋友?” “不知道,我和他就见的两面,都只看到他一个人。你们觉得他有女朋友吗?”林思坦然地说着前面一句话,好奇地问着后面那句话。 警察a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林思的问题。 又一次送走那五个人,林思再也坐不住了,她必须去见赵慧,但是怎么做才能不被人怀疑? 第37章 赵慧的旅行二 星期四晴 今天天气还是很好,但我很倒霉,这倒霉是我自己招的。今天我去旅行社订自由行的行程,但我很不愉快,我总是这样,总是事后自己不愉快,而不是在事情发生时候考虑得更好一些。 这座城市这么大,但我只熟悉中心大街,连我租房子的地方我也从来没有在周围好好地逛一逛。除了知道超市在哪里,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找旅行社还是去了中心大街。就算我以前从来没进过中心大街的旅行社,我也觉得我熟悉那里,这是我第一个错误。不论在外面的街上路过多少次,第一次进去的地方也还是陌生的地方。 我从来没出去旅行过,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因为这个我突然有了“对自己好一点”的迷思。什么计划都没有,也没有查询任何信息,一片空白的闯进了“买卖”旅行的地方,这是我的第二个错误。在这里“买卖”总是带着伤害的,没有底线也没有什么高的追求,在钱的面前其他什么都不是,那些“买卖”旅行的人,他们并不是真心喜欢旅行的,他们怎么帮我。 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找了个做买卖的人,从见面第一句话开始,眼睛里话语里明明都隐藏着高高在上的不耐烦。可能他一眼就从我的衣服或者我的鞋,看出了我是个没有钱的人,我还天真地想从他那里得到好的建议,这是我的第三个错误。人见面第一句的应对足可以奠定后续关系的上下,从我没有听到他第一句话就扭头离开开始,我就成了他的奴隶,他强势地推荐,不断地帮我下决定,最恭敬的只有收钱的时候。我却像个傻子一样,我明明还问了,这个地方前几天不是因为暴风雨死了很多人吗?他神色完全就是堂皇和躲闪,但我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是因为已经成了奴隶,后面不论多么想抵抗都是徒劳吗? 倒霉,是过得不好的人最能轻易说出口的词语,好多人为了活着就已经是筋疲力尽了,我还有想变得好一点的余力,我是不是不能说自己倒霉。可是一经比较起来,谁才是这个世界是最有资格自苦的人,谁是那个最倒霉的人?吉尼斯世界纪录有没有这项记录,如果没有一定要加上,这样大家都有了活着的理由,只是那个被选出来的人,该怎么面对自己作为底线的人生?对了,他会把吉尼斯世界纪录当成自己活着的理由的,这样每个人都会很高兴。 今天收到了一个消息,芬子死了,乳腺癌。她应该有资格竞选倒霉的吉尼斯世界纪录,癌症是上天对她的仁慈。她真的是很好的人,那么苦的日子,也没能收走她的笑容,那时候她总是趁着工厂午休时间来找我学写字,我当时教的不算尽心,有时候因为她老是忘记学过的字而发脾气,她年纪比我小很多,却像个大姐姐一样,眼神总是那么柔和,看我不发脾气了,微微勾起嘴角笑出一个梨涡。她从小就没有父母,在叔叔家也没呆几年,就到了她丈夫家,她丈夫比她老很多,总是打她,总是打她。现在她死了,芬子,愿你别再下来了。唉,你又能做什么,推你下来你还能蹦回去不成,愿你顺利吧。 星期五没太阳 天空灰扑扑的,鼻子里都是碎屑,这样的天气我也不愿意出门。快递到了几个,现在送快递的人都不愿意送上来了,打电话叫我下去拿,我今天不愿意出门,让他们帮我放在门口的超市。小区门口小超市老板做生意还有以前田园牧歌的感觉,帮些小忙、赊点葱蒜、送货上门,都是人情的积累。虽然目的是为了生意,行事却很自然和谐,自然和谐让人心情愉快。 当然大企业的规章和流程,是效率和规模化的成因,谁也不想从方便的现代社会回到蒙昧的古代社会。效率和规模化造出的一切,不会太好也不会太差,就像是批量制造的画一样。仿制品是被需要的,艺术品也被需要,一方扑灭一方都不是好的结果。可能有人会说,如果市场都需要,那两者都会存在,任何人事物都不是绝对真理,真理只存在在每个人的平衡之中。 普通客户大概还是能跟一线员工同病相怜相互体谅的,我打工的时候碰到过不讲理的客人,也碰到过很多很有礼貌的客人。只是那些坐在漂亮写字楼最高处的人,躲在暗处把普通客户和一线员工推到斗争的前线,把一切矛盾归结在人的素质和执行监控上,安坐在幕后数着沾着泪水与汗水的钱,真地能睡得安心吗? 工作的时候总是盼着放假的,这次的长假能让我休息到心满意足。说起来我也做过不少的工作,高中毕业出来打工,流水线女工、理货员、看店、二手房销售、公司前台。一直想做个白领,像电视里演的一样,穿着漂亮的套装,成为公司的一份子,忙着一些工作,还能谈个恋爱。从流水线打工开始,挣的钱除了交回家的,其他的都存下来读了夜校,函授到本科文聘,我终于在公司里做了个前台。 我高中的时候成绩挺好,班主任说我上个一本是没有问题,如果读了大学,我会在哪里?在做什么?会不会已经轻易地实现了梦想,好好地谈恋爱组建家庭?现实没有如果,不论我读多少本书,我的函授文聘总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我的路很窄很窄。 公司前台我做的很好,人力主管还跟我说过,可以培养我当行政。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我都要过上好日子了。周末我都会主动加班,我想给主管留下更多的好印象,加班并不是很累,我给来加班的人开开门、泡泡茶、跑跑腿。那个星期天只是一个普通的星期天,他来加班,我给他开门,给他泡茶。他趁我放茶杯到他办公桌的时候,他走到我身旁坐在办公桌的边上,把手伸进了我的衬衣里,我把热茶泼到了他的腿上。 第二天,星期一,主管来找我谈话,说要辞退我,说他说的我做事做的不好,我告诉了主管星期天发生的事,主管说他去核实。结果他跑来跟我说,让我乖乖地滚,不然让我什么工作都找不到。我不信,我找人力总监说了星期天发生的事,总监当时说的很好说她会处理,结果她派主管出来直接把我赶了出去。两个保安盯着我,没收了我身上属于公司的所有东西,把我送出了大门口,我东西是主管陪人帮我收的,我的仙人掌被留在了里面。 后来我想了很多办法,想要讨个说法,直到我的钱都花光了,我想着去找工作,他说话算话,没有一个公司肯要我。 这件事发生了有些日子了,我跟很多人说了很多遍,有相信的,有不相信的。 最后我想说,这是真的。 第38章 赵慧的旅行三 星期六没太阳 今天天气还是不好,我心情也不好,人很容易被天气影戏心情,听说阴雨多的地方,人也容易抑郁,还是要待在阳光多一点的地方才好。中国人一见面就问吃饭了吗,英国人一见面就谈论天气,我一开始也喜欢写天气,倒是很有英国人的情调。我还没去过英国,我还有好多国家都没去过,小时候还梦想着周游世界的,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看世界不是什么万能的灵药,洗涤灵魂就更加不可能了。人只能到处看看,说不定能得到一些东西,说不定什么都得不到。有好多人走过很多很多的地方,他们看世界的方式一点都不会改变。走到哪里都觉得肯定是家乡的才是最好,走到哪里都要找自己熟悉的东西,走到哪里都只记得自己愿意记得的事。我爸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爸下岗后跟着同乡出去打工,从省城到沿海,连马来西亚那边都去过,也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他也没什么改变。像是出去走了走变得心胸开阔的事,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原来觉得不该生我,出去那么远回来,受了苦,更加觉得不该生我,还加上嫌弃我妈既不会收拾家里又不会赚钱。 从我初中二年级开始到我高中毕业为止,他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打工,他不在家没人对着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我过得比较舒心,那五年算是我人生中过得比较好的日子。那时候我和我弟两个人读书,他必须出去挣钱,后来我高中毕业他让我去打工,他就回了家乡,过上了打牌喝酒的悠闲日子。他说他辛苦了一辈子,现在要开始享福,我弟的学费生活费由我负责,家里的开销由我妈负责,他就负责掌管这个家。 后来我弟的学费生活费随着他升学越来越多,他打牌输了钱也会找我要钱,我剩的钱还要读夜校,只能在吃上节省,就因为这个得了胃病,现在隔三差五的都会疼一疼。他从来没问过我,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吃的怎么样,住的舒不舒服。他也从来没有夸过我任何一点地方,比如我为了家也辛苦了,我很懂事,我很孝顺,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当着我没夸过我,当着外人更没夸过我一句,倒是一直说着前面老李家的女儿挣钱给家里盖了大房子,问我什么时候也给家里盖一个。他和我之间唯一的话题就是钱,所以的事情都能和钱扯上关系,不论是我在家洗澡用了水,还是我在外跟我妈打电话用了话费。 真要比较起来,我爸对我还算是不错的,我们那里多的是初中都没读过的小姑娘,他供我读到高中,还因此出去打工,已经算是很不错了。不过他老是提这个事,说他对我仁至义尽,让我记得他的恩情,我听这些话听多了,心里逐渐开始不乐意。以前我都是记着他的情的,不论他做了多过分的事,说了多过分的话,我念着这个情,都没往心里去,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从那天起,我再也不欠谁的。 星期天没太阳 今天还是没太阳,这都几天了,这城市里永远都只天晴一两天,后续天晴都要等风来。风现在应该挺受欢迎的,以前只在天气和暖的时候才被欢迎的风,现在哪个日子吹起来都是万幸的事。物质的际遇都如此起伏不定,人的际遇也不过如此,当然这是在人的角度,喜欢或者不喜欢,风难道会在乎吗?风不在乎,那人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我以前很在乎别人喜不喜欢我,我一直讨好着他人,让自己过的很累。当你的心情维系在别人的心情上的时候,你就像是个牵线木偶,别人让你哭你就要哭,别人让你笑你才能笑。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是一件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事,而没有安全感又会你讨好他人的程度加剧,这是一个恶循环。而且,当关系上下形成的时候,处在上关系的人会在关系中不断的加码自己的需求,讨好他人的人在关系中永远都在下的位置,那你就要永远过着没有底线的生活,这是个噩梦。 我妈就是个被我讨好的人,我一直在找她索求我无比需求的爱,她却像个拿肉骨头逗狗的人,只不过那骨头她只会给舔舔,好好吃一顿是不可能的。她并不是很聪明的人,只不过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她凭着本能找到了这个家最弱势的人,每个人在家里都有自己的位置,这是大家见第一面就定下的事,除非因为权力的转移,使得上下关系有了颠倒。我从来没有选择,就算是后来明明是我养家,家的权力应该在我手里,但因为我讨好的习惯,我从没有使用过我随时能够使用的权力,权力就是这样,不在你手里,那就在其他人手里,在我家现在还在我爸手里,将来会是我弟的。 我妈说起来真是个好女人,她很像我读过的那个故事《老头子说的都是对的》,这句话就是她的座右铭。可惜我爸不是什么开明有智慧的人,她亦步亦趋的跟从着他的指挥,就像是士兵跟着个昏庸无能的将军,碰到的都是坑。 我妈因为生了我之后,几年都没有动静,大家都以为不能给他们老赵家留后了,这里面也包括她自己,她那段日子一直过得战战兢兢的。她过得艰难,她又本能对我无度地索取着,我就过得更艰难,加上家里还有那么多看我不顺眼的人。 动辄得咎真不是人过得日子,她把我当狗偶尔给我舔舔骨头,我都能当珍宝珍藏在心间,成为我的童年美好回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美好。我写的好像我很恨她,其实我不怎么恨她,她还是我曾经在家里最喜欢的人。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她没有帮我,我那么求她,她都没有帮我。她看我哭,还跟着我掉眼泪,我以为她是心疼我的,我求她放了我,她没有答应,她没有答应…… 第39章 赵慧的旅行四 星期一没太阳 今天还是没太阳,正好今天要写一个我最恨的人,伴着这样阴霾的天气,气氛很好。人总能找到理由让自己活得更容易一些,就像着阴霾,我在其中也能找到它存在的好处。 在这世上我最恨我弟弟,我知道我不应该恨他,他也是一个没有选择的人。他和我一样不能选择自己的生长环境,更加不能选择自己的基因组成,这两点一定,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基本上也就定了形。我常常怀疑人的意志到底可以改变什么,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好像一切都已经注定了。就像我要在我们家当姐姐,他要在我们家当弟弟,这是一出娘胎就已经注定的事。 我恨他这件事也不是以我的意志为转移的,我知道我不应该恨他,但我就是恨他。他平白无故地要承担我的恨,这是我们的命运早就注定的事。其实不用担心,我的恨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恨不恨他,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在我这里从来不会有任何损失,他在我们家永远是个赢家。我恨他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我又有了情绪发泄的对象,这种双赢的事情,在我们家是很少见。 他从来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弟弟,他从很小开始就已经学会了对我的压迫和索取,他一直知道他永远会赢,只要他想要他就能得到我的所以。他喜欢吃奶糖,他一岁多,在过年的时候,吃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颗奶糖,大人们知道他喜欢,就算是平常也会给他买,一个小小的白色塑料袋,里面可以装一斤奶糖。我妈给他买奶糖的时候,总是让老板多给个袋子,那个多的袋子装着两三颗糖,系在他的罩衣后面的带子上。他能像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他疯跑起来白色的塑料袋鼓成一个球,奶糖在里面上下跳动。他嘴里塞得满满的,奶糖在他嘴里滑来滑去,顶起腮帮,多余的口水他的嘴兜不住,打湿了他的前襟,嘴里的都没吃完,他就会嚷着“还要!”,他身后的带子里总有两三颗奶糖,他嚷着“还要!”总是能得到满足。 他们第一次给他买奶糖的时候,我也分到了两颗,我把它们藏!在枕头下,想等他一袋子吃完的时候再开始吃,我马上会有新的奶糖,我才能放心吃掉旧的。那天,他吃完了最后一颗奶糖,他说“还要!”,并开始哇哇大哭,我妈摸出我枕头下的奶糖给了他。我妈她没有问我,就像那两颗奶糖从来就不是我的,只是借给我看两天。 后来,那奶糖连借给我看两天都不借了,我妈他们可能觉得反正是要还的,就不虚伪地走个过场了,他们做人总是这样坦率,一点都不怕伤害谁。我很小就开始恨我弟弟,大概我以为没有他,我可能有机会过得好一点。到现在我才明白了,只要我还是我,我就没有机会过得好一点。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弟弟也在家,但他就像没在家一样。他总能做出一副这些糟心的事和他完全没关系的样子,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在乎。我父母用整个人生相信的子息血脉,最终只是一场代代相传的噩梦,谁在其中都不是正常人的样子。 星期二大风 在我们那里,女人唯一的用处就是结婚生子,他们不相信女人还能做别的事情,就连女人自己都不相信。我妈就从来不相信,她连她和我也是个完整的有尊严的人都不相信,她因为我二十二岁还没结婚,对我的责骂和羞辱,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 我受够了自己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无力感,当时他们让我高中毕业就去打工,我并没有抗拒的意思。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买点什么就能买,虽然不能读大学,是我很大的遗憾,但能最低限度的做自己,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总在想,我们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步田地的,在远古的过去,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放弃了自己的?这多年来,女人一直生活在排斥和恶意中,女人对自己这种处境真得清楚吗?我看到那么多的女人,像木偶一样被各种人控制着自己的人生,生而为人都没有生而为人的自觉,安分顺从的过着严格意义上的人类都会反感和痛苦的日子,还很满意自己的现状,这比大屠杀更让我觉得恐怖,至少被屠杀的人是痛苦的,谁能兴高采烈地为屠杀事业献上自己的生命,和这一样让我毛骨悚然。 我今年还是回家过的年,就算我家不是个属于我的安乐窝,但我一到过年的时候,还是想回家看看,这可能是深埋在我基因中的神秘成分,帮我做下的决定。人是不可能犟的过早已注定的命运的,好在仁慈的上天从来不告诉我们关于我们命运的详情,这样至少大家都能对未知怀抱着希望过完剩下的日子。 今年回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各种细细碎碎的不愉快,各种伤人的话和伤人的事,围绕在我的周围,熟悉日常到我以为这又是一个普通的我们家的春节。今年他们还是一样给我安排了相亲,今年他们对我未来丈夫的品味还是和往年一样,随便什么男人都可以只要出的起彩礼就好。我还以为我在谩骂、埋怨、唠叨中坚持一下,做几天孝顺女儿就可以回去了,我对这些事习惯到麻木,情绪都懒得波动。但我忘了时间一直在向前,我的弟弟已经到了要结婚的年纪,而我这个还没卖出去的姐姐,是他房子首付的一部分。 就在我和往年一样那个男人都没看上,准备单身回城的前一个夜晚,我的父母,他们把一个男人带进了我的房间里,准备让我们生米煮成熟饭。主要是我爸谋划,我妈执行,我爸对这种脏活从来不会亲自动手的,我妈她就什么活都不挑。我弟弟去了县城网吧包夜打游戏,他肯定也知道,只不过他当做自己不知道。 那男人一进我房间,脱光了衣服,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我被他冷冰冰的手摸醒了,我知道自己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我也没迟疑抽出枕头下藏着的剪刀,给了自己手腕一刀。他被我抹到他身上的血吓得连滚带爬的,捞起地上的衣服就跑了出去。我妈守在堂屋等消息,他跑出去动静太大惊醒了她。 “怎么了,怎么出来了?完事了?”我妈问。 “她是个疯子!我再找不到也不要个疯子!”那男人还不错,他还要挑选的余地。 我妈扯不住他,就跑进来找我的麻烦,她质问我做了什么,我早包扎好了伤口,安稳地睡在床上,懒得理她,就是血腥气有点大,冬天血干的慢,被子里有点冰。你看连我都是知道的,我父母做事一点也不严密,我弟又怎么会不知情。 我是个傻瓜,我知道他们商量好了,我还要赌他们会不会做。特别是我妈,我对她总有一丝幻想,这是我的错。 星期三晴 这几天我过得很平静,再也没有了一直萦绕在我周围像浓雾一样永不散去的恐惧和焦虑。我第一次把命运掌握在手中,不论我未知的未来是什么样的,我已经决定好了自己命运的走向,就算走完这最后一步,有人告诉我我的未来是甜蜜美好的,我也不会后悔。 这几天写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我并不是想把自己仅剩的日子都毁掉。因为这些事情一直在我脑中,时不时的跳出来败坏我的心情,我才想出了这个办法,办法很有效,写下来是为了忘记。从明天开始的旅行,我将全心全意地享受幸福的生活。我要把他们都忘掉,他们不论离我是近是远,他们的存在就像是一种恐怖的氛围,他们对自己的恐怖一点也不自觉,却总能抢去我心里的快乐。他们自己不快乐,也就不允许别人快乐。他们连自己的心都控制不了,却一天到晚妄想控制别人的心。 我应该早点醒悟的,或许我的心还会有力气继续走下去。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都说人生是历练,虽然不知道这历练是为什么准备的,也不知道我这种程度算不算历练充分了,我对即将要面对的任何事情都不担心,我已经有了一些从容。只是遗憾我还没有畅快的活过,我没有一份热爱的事业,也没有一个倾心爱恋的爱人。 我一直没有空闲来全面的回顾自己的人生,也有一方面是觉得像我这种光是活着就已经倾尽所有的日子没什么好回顾的,现在回顾起来不算是太乏味,还能从中悟出许多的人生道理。我应该可以说自己是个勇敢的人,我对命运从来没有屈服过,但我不想批评那些屈服的人。我生就是个不屈服的人,他们生就是个屈服的人,谁也不能自己来选择,人的意志也是注定的,谁能嘲笑一个天生注定屈服的人,不害怕下次也被分配成不屈服的人吗? 一个被疾病夺去生命的人,一般人都不会责怪他,因为疾病是不受任何人控制的,每个人都可能生病。一个被命运夺去生命的人,会有很多人说他胆小懦弱,因为那些人都觉得自己牢牢地掌控住了自己的命运,他们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失去命运的眷顾。人的自信总会出现在类似这样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带来一个又一个愚蠢的笑话。 明天就要出发,所以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我坐在这里写我的最后一篇日记,我把我写的东西放逐在浩瀚如烟的网络中,算是我在这里活过的痕迹。 我放弃掉命运的未知,而迎向死亡的未知,以未知换未知,这很公平。 第40章 最后 她们合伙编好的故事还没来得及讲完。 岛上的人根据她们留下的证据,编了一个不同版本的完满故事。 事情传回国内,网友们也各自有了各自的发挥。 因此,关于她们三个人,线上、线下流传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有三个人都是无辜的故事,有三个人都是坏人的故事,有一个人主谋的故事,有两个人合谋的故事…… 她们三个人的私密日记也被网友翻了出来,并不是网友神通广大,而是秘密日记网站快倒闭了,放出三人的日记是网站创始人的主意,都是为了流量。 因此,摸了赵慧还害得她没了工作的人被网友人肉了出来,虽然他生活没受到多大的影响,至少他知道有很多人在骂他,至少还有很多人认为他做错了。 她们的日记成了网友的打卡地,人们都很寂寞,想和谁说一说什么,或者是说给自己看的。 一千个人真的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吗? 应该是一千群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一群人有他们彼此认同的一个故事。 所以,上面总共有几个故事? 更多小说请收藏:po18.us 第41章 后记 她们合伙编好的故事还没来得及讲完。 岛上的人根据她们留下的证据,编了一个不同版本的完满故事。 事情传回国内,网友们也各自有了各自的发挥。 因此,关于她们三个人,线上、线下流传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有三个人都是无辜的故事,有三个人都是坏人的故事,有一个人主谋的故事,有两个人合谋的故事…… 她们三个人的私密日记也被网友翻了出来,并不是网友神通广大,而是秘密日记网站快倒闭了,放出三人的日记是网站创始人的主意,都是为了流量。 因此,摸了赵慧还害得她没了工作的人被网友人肉了出来,虽然他生活没受到多大的影响,至少他知道有很多人在骂他,至少还有很多人认为他做错了。 她们的日记成了网友的打卡地,人们都很寂寞,想和谁说一说什么,或者是说给自己看的。 一千个人真的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吗? 应该是一千群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一群人有他们彼此认同的一个故事。 所以,上面总共有几个故事? 更多小说请收藏:po18.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