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犹可追[重生]》 LìàndànMEì.C0м>来者犹可追[重生]— 《来者犹可追[重生]》作者: 贺端阳 文案: 将军攻vs质子受 双重生 狗血 破镜重圆 梁稷一生赤胆忠心,只做过一件憾事,就是在荣焉费尽心思出逃之后亲手将他捉回。最后眼看着他一杯毒酒饮恨而终。 一朝梦醒,重回初识之日,梁稷决定成全荣焉,从一开始便断了二人的孽缘。 孰料南魏马车如约而至,从车上下来人却不是荣焉。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阴差阳错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荣焉;梁稷 ┃ 配角: ┃ 其它:双重生破镜重圆 一句话简介:双双重生后破镜重圆了。 立意: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第1章 彤云密布,北风刺骨。 梁稷面无表情地从长乐宫出来,回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将身后的兜帽扣在头上,向禁宫深处走去。 一路沿着长长的巷道前行,路过桂殿兰宫无数,最后在一间狭小/逼仄的屋舍前停住了脚步。 屋舍门外站着两个守卫,看见梁稷立刻挺直腰背:梁将军。 梁稷没有应声,视线从他二人脸上掠过,伸手推开了紧闭的屋门。 屋内散发着与室外一样的寒意,梁稷不禁皱眉,而后发现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站在窗口的荣焉,还有他面前大敞四开的窗子。 梁稷不动声色上前,先将窗子关上,再将人从窗口拉到炭盆前:要下雪了,当心着凉。 房间里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个人让荣焉短暂的错愕,转瞬之后,视线向下极为冷淡地瞥了一眼自己被紧握的手腕:梁将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体贴,不过将死之人怕什么着凉呢? 说着,伸出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地掰开梁稷的手指,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揉着自己刚刚被握过的手腕。 梁稷看了一眼自己空空的掌心,抬眼安静地注视荣焉:太子谋反一事牵扯甚广,陛下命我带你回来是为了彻查此事。 话说到这儿,他从荣焉眼底看见了嘲讽之意,语气轻缓几分:门外那二人是我以前的手下,关照过了。再忍耐些时日,我来接你回家。 家?荣焉轻轻抬眼,眼波流转,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梁将军是说要亲自送我回魏国吗? 他说着话,回手拿起桌案上的酒盏,手腕微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还是不劳烦了。纪王殿下没有告诉将军吗今日上午,我已招认了自己的全部罪责,殿下宅心仁厚,答应给我留个全尸。 语落,手中酒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荣焉在刹那之间就好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倒在地,梁稷在惊愕间只来得及伸手将人接在怀里,眼睁睁地瞧着他整个瑟缩成一团,殷红的鲜血不住从唇角涌出,染红了二人衣襟。 荣焉?!! 梁稷仿佛突然惊醒一般去查看方才那个酒盏,他怀里的荣焉宛若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轻轻勾了勾唇,因为剧痛面色惨白,却仍勉力开口:这不是你的选择吗? 我,不是梁稷眼眶发红,他一手紧握着荣焉的右手,另一手去拭荣焉唇边的血迹,却见鲜血不止,立刻朝着门外低喝道,去请御医! 梁稷扭头的瞬间,有温热的液体落下,刚好砸在荣焉脸上。 荣焉下意识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而后有些茫然地歪了歪头,毒药正在侵蚀他的意识,他已经看不清梁稷的脸,只是反复摸着自己被湿润的脸颊,低低道:那一日,你带兵去捉我,我问过你愿不愿意带我离开 好疼啊 荣焉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低低地喘了口气,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轻:早知到会这样,当日在驿馆,不和你搭话就好了 说完,他就像再也支撑不住一般,缓缓合上了眼皮。 荣焉!!! 梁稷在自己惊痛的低吼中睁开了眼,看见熟悉的屋顶才分辨出自己是又梦见了前世的事 御医赶到时,荣焉已经彻底没了气息。自己带着灵柩一路南下,将他送回了魏国。 之后的某一日,梁稷在荣焉坟前酩酊大醉,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竟重生了。 而今已经是重生后的第四日。 将军! 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敲响,梁稷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抬手抹去前额的冷汗,掩唇轻咳了一声才出声回应:俞任?怎么了? 来人声音清亮,语气轻松:不是要去城郊接南边来的使团吗?时候不早了,再不起可来不及啦! 南魏的使团梁稷闭了闭眼,知道了,这就起。 话落,梁稷长叹一声,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前额,起身随意找了一件外袍换上,就着盆里冰冷的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彻底从前世的记忆里抽离出来。 素来规整的发凌乱不堪,梁稷对着铜镜简单梳理了一下,而后起身,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一个半大的少年正蹲在院子里,用手里的长剑划弄着地上的泥土。看见梁稷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将军这几日都起这么晚,这要是在军中可要挨罚了。 少年名俞任,是府里家将之子,自小跟着梁稷长大,与他最是亲近。梁稷瞧着他笑嘻嘻的样子,神色也轻松了不少,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走吧! 俞任将长剑收回鞘中,一边跟着梁稷朝府外走一边随口道:也不知道殿下怎么想的,一个派送质子和贡品的使团也值得他亲自出城相迎。 梁稷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徐国与南魏剑拔弩张多年,一直没能占得什么优势。直到半年前,南魏少将军齐柯因不满国主真兴帝昏庸残暴而举兵谋反,各方势力纷纷响应,举兵反魏,南魏朝内乱成一团,真兴帝在国都被逼自尽,宗亲荣玄在陵州城匆忙继位,四处收拾乱局。 徐国趁虚而入,接连攻下南魏边城十余座,逼得刚即位的荣玄不得不割地纳贡,派送质子,才换来了喘息之机。 今日正是南魏负责押送贡品的使团抵达陇城之日,寿光帝派纪王高淳接待,梁稷及其手下宿卫负责使团安危。 梁稷这几日接连梦魇或许也与此事有关随使团抵达都城的那个质子就是荣焉。 今日正是前世他与荣焉初识的日子。 一路赶往城郊,已有数人候在那里,为首之人身穿淡青色袍衫,身形挺拔,面上噙着几分温和的笑意。 纪王高淳,寿光帝次子,梁稷多年挚交。 不过前世二人最后一次见面并不怎么愉快。 梁稷看着那张一如往日般温润的笑脸,翻身下马:让殿下久候了。 容之,你我之间何须多礼?高淳笑吟吟地扶住梁稷手臂,又拍了拍俞任的手,回身指了指远处官道上的一队人马,况且还不迟。 南魏使团数十余人护送着十余辆马车由远及近,最后在众人面前停下,领队的使者从马车上下来,客客气气地向高淳等人见礼。 梁稷站在高淳身侧,微倾身还礼,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对方,望向车队最末尾那辆有些寒酸的马车。 荣焉就在那辆车上。 尽管车帘将马车遮挡的严严实实,梁稷却能想象到里面的画面那个身着缟素的年轻男子静坐其中,如墨的长发用一支玉簪随意束起,身形清瘦,眉眼如画。 此时荣焉在南魏朝中身份极为尴尬本是玉叶金柯的皇子,一觉醒来成了先帝遗孤,新继位的荣玄看在同宗的份上给封了个瑄王,但把这么个人放在眼前又怎么都放不下心,索性把人送去当质子,既能示弱,又能换个眼前清净。 落魄质子的意愿是没人在意的,娇生惯养长起来的小皇子跋山涉水而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可是梁稷却记得他掀开车帘望过来的第一眼,明亮而又灵动,让人一眼瞧过去,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梁稷失神间,高淳与使者已经寒暄了几句,目光朝着车队望去,沉吟道:劳烦使者请瑄王下车见礼。 使者下意识回头朝着那辆马车看了一眼,笑着回应:于礼应当,劳纪王殿下稍候。说完朝着身边的副使看了一眼,去吧,请殿下下车。 梁稷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朝着那使者看了一眼,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马车车帘缓缓掀开,一位年轻男子小心翼翼地扶着车夫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男子的动作有些瑟缩,似乎耗费了极大的勇气才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朝着高淳施礼:荣焉见过纪王殿下。 梁稷瞪大了眼,紧皱眉头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问道:你说你是谁? 那男子诧异抬头,视线在梁稷脸上稍作停留,而后笑着朝高淳解释道:是我没说清楚,让这位将军误会了。纪王殿下见谅,在下就是魏国瑄王,荣焉。 梁稷在听见那两个字的时候握紧了腰间的剑柄,身旁俞任有些疑惑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却还死死盯着这人 这人根本不是荣焉。 第2章 一路护送使团前往驿馆,梁稷仍惊疑不止。他将自己重生后的这几日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又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一切都按着前世的进程而来,为何偏偏到这一步出了变故? 马车里顶着荣焉身份的人是谁?真正的荣焉现在又在哪? 将军,在梁稷第七次将目光转向使团车队的时候,俞任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南魏的使团是有什么问题吗? 梁稷沉默稍许,轻轻摇头:没有。 我觉得也是,文书都查验过了,车马和随行的人员也都检查了,殿下那么谨慎的人会先行离开必定是确认了没有问题,你就放心吧!俞任挠了挠脸,朝使团的方向看了一眼,将马往梁稷身边又凑了凑,小声道:话说他们那个小质子以前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畏畏缩缩的,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梁稷抓紧了手里的缰绳,道:也许是身不由己吧。 俞仁想了想,点了点头:背井离乡的,也确实是挺可怜。 有梁稷一行人护送,使团很顺利地就进了城,到达城南驿馆。十余辆马车陆续停下,占据了大半条街巷,吸引了周边许多的百姓前来围观。俞任带人前去阻拦闲杂人等靠近,梁稷抱着手臂站在驿馆门口,看着南魏的人来来回回地把贡品搬进驿馆。 所有人都在忙碌的时候,那个顶着荣焉身份的年轻男子才终于下了马车,一面跟着使者向驿馆走,一面不住地朝着四处张望。梁稷将目光凝结在他身上,眉头紧紧蹙起。 年轻男子回转视线,刚好与梁稷四目相对,不由诧异:阁下有事? 还未及梁稷开口,不远处俞任的低喝突然响起:什么人?! 一道清瘦的身影不知何时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直奔那质子而去,电光火石之间寒光闪过,那质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倒在了地上。 变故突兀而生,驿馆门口立时乱成一片,在南魏使者的大呼小叫中,俞任骂了句脏话,带着几个护卫冲了过来,一脚踢飞那人手中的凶器,正要将人按倒在地,听见梁稷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梁稷站在几步之外的石阶上,面色苍白,右手死死握着腰间剑柄,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被团团围住的刺客。 刺客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破旧的粗布衣衫,上面沾染了许多陈旧的血渍和泥污,看起来穷困而又狼狈,一张脸却是白皙精致,被手持利刃的兵士重重包围依旧神态自若,甚至还抽空揉了揉方才被俞任踢到的手腕,用衣摆擦去手上的血迹,才一脸淡然地回视梁稷的炯炯目光:我要见你们纪王。 梁稷放开紧握的剑柄,来到那刺客面前:理由? 对方回手指了指倒在身后的质子,翘起唇角笑了一下:你们总要知道我因何而杀他吧? 不要听他狡辩!南魏的使者回过神来,喝令自己的护卫,把刺客拿下! 梁稷回过视线冷淡地朝着那使者看了一眼,俞任立刻会意,长剑出鞘架在那使者项上:这里是陇城,就算是抓刺客也轮不着你们魏人动手。 几个南魏护卫也被徐国兵士团团围住,双方立时剑拔弩张。 方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跟徐人起冲突。我知道你急着杀我灭口,但也别忘了荣玄派你来北徐的目的。明明事端因他而起,那人却一脸云淡风轻,甚至还笑吟吟地劝起架来,这位小将军也消消火气,你看那边这么多百姓瞧着,要是真的动起手来,对你们也不太好。 梁稷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喉间发紧,扭过头回手拨开俞任的剑刃:去请殿下。 俞任微蹙眉,却也没多言,警告般朝那使者看了一眼,收了长剑,领命而去。 刺客的话似乎起了效果,南魏的人不敢再轻举妄动,使者恨恨地朝他瞪了一眼,转向梁稷:那刺客当街刺杀我国瑄王,阁下还要听他辩解吗? 真相究竟如何也不能听阁下一面之词。梁稷身形微动,挡住那使者的视线,这里人多眼杂,阁下还是带人先回驿馆吧。他说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人事不醒的质子,将视线又转回那刺客身上,把他也带进去,小心看押,不许任何人接近。 相关人士被送进驿馆,看热闹的百姓也被驱散,整条街巷很快恢复如常,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梁稷在驿馆门外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几丈外的青砖上残留着斑驳的血迹。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剑柄,又慢慢收回手。 方才那刺客身手一般,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梁稷完全可以在他出手之前一击毙命。 只是看见那张脸时,他连剑都拔不出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纪王高淳去而复返,梁稷起身:末将办事不力,请殿下治罪。 高淳匆忙下马,拍了拍他的肩:刺客在哪? 驿馆里。梁稷抬眼直视高淳,此事或有隐情。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2) 高淳与他对视后稍加思忖,点了点头,大步向驿馆内走去。 城南驿馆为先皇所建,一直用来招待别国使臣,雕梁画栋,美轮美奂,而那刺客一身格格不入的破旧衣衫坐在其中,正漫不经心地喝着茶。 高淳带人推门而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要见本王? 刺客抬头,第一眼先看梁稷,而后才转向高淳:纪王殿下,久仰了。 不敢。高淳抱起手臂,阁下还是先报一下身份吧,本王也好知道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当街刺杀南魏质子。 殿下错了。他不是质子,又何来刺杀一说?那人歪坐在椅上,唇边勾出一抹嘲弄的笑意,我只不过顺手帮你们除掉一个冒充我身份的魏国暗探而已。 暗探?高淳敛眉,你说他冒充你,那你 在下正是你们口中的南魏质子,荣焉。 梁稷闭了闭眼。 高淳面存疑惑,俞任忍不住质疑:你说自己是南魏质子我们就要信你吗?你孤身一人,拿什么做凭证? 荣焉歪了歪头,笑看了他一眼,而后伸出左手从颈项上摘下一个玉牌扔了过去:这是我父我爹,在我出生之后命人打造的,上面刻着我的名字还有我魏国皇室专有的纹章,我自幼贴身携带,从不离身。 高淳从俞任手里接过那个玉牌,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面上还有明显犹疑。 梁稷站在高淳身侧,目光凝结在那玉牌上,负在身后的右手紧握成拳,突然道:末将先前与魏征战的时候,抓过他们一个亲王,在他身上见过类似的纹章。 听见他突然开口,荣焉有些诧异地瞧了过去,跟着轻笑了一声:不信地话殿下可以再去查验,总有办法验明真伪。只不过这玉牌用完了还请早点还我,那是我爹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保平安的。 高淳握着那玉牌思虑良久,而后将它递给了梁稷,目光重新落到荣焉脸上:若阁下才是瑄王,何以沦落至此? 沦落至此荣焉低低地重复这几个字,嗤笑一声,我现今在魏国是什么境遇,殿下难道不知?先皇虽然不得人心,荣玄却也不是众望所归。朝堂上下派系林立、各怀鬼胎,我这个先帝遗孤若留在朝中极易成为筹码,送来当质子虽然能图个暂时清净,到底不是一劳永逸之法啊! 你的意思,是建和帝想要杀你? 我可不敢给当今圣上定罪!荣焉道,我只知道使团还没离开魏国,那位方渠方大人就迫不及待地朝我下手了。他朝着梁稷手中的玉牌看了一眼,低笑一声,可能是先人保佑,让我捡了条命,一路跋山涉水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也还算顺利地到了徐国。 高淳安静地听完荣焉的话,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敲了敲,而后点头:阁下的话本王都明白了。但此事关系徐魏两国,不能以阁下一言论断 殿下尽管派人去查验,我耐心等着。荣焉打断高淳,但接下来这段日子,殿下要保证我的安全。 自然。高淳起身,朝着梁稷看了一眼,这位是右中郎将梁稷,负责陇城宿卫,南魏使团在陇城这段时间的护卫也由他负责,有他在,阁下可以尽管放心。 荣焉微抬眸,视线落在梁稷脸上:那还有劳将军多费心,我可不想像方才那个假质子那样,护卫明明就在几步之外,还被我这种人当场捅了个对穿。 他这话别有深意,在场几人都听得出来。 俞任先不乐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口说说,小将军别介意。荣焉笑眯眯说完,突然一拍手,对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杀人,他死了吗? 梁稷抿唇:尚在昏迷,能否存活还不得而知。 荣焉遗憾地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功夫不到家。早知道今日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当年也该找个将军好好学学武艺,别人都靠不住。 高淳听完他的话,微微蹙眉,最后轻轻拍了拍梁稷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介意,而后出了门,俞任也不愿意在这房内多逗留立刻跟了出去,梁稷跟了几步,却在路过荣焉身边时停住脚步。 荣焉方才说得口干舌燥,低头喝了口茶,突然发现面前还有个人影,不由疑惑道:阁下还有事? 梁稷伸手从怀里摸出了样东西放到桌上,看了一眼从方才起就被荣焉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方才情况紧急俞任脚下失了分寸,需要用些药才能消肿。 荣焉盯着梁稷看了一会,唇畔漾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那多谢了。 不必。梁稷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掌心已经被攥的发热的玉牌,待查验后会立即奉还。 荣焉挑眉:随意。 梁稷最后看了荣焉一眼,将那玉牌收进怀里贴身放好,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第3章 房门从外面合上留下一声轻响,荣焉唇边的浅笑也消失的无影踪。他用左手将那药瓶拿起,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的确是上好的伤药。 梁稷就是这样的人,外表淡漠,但关系到他在乎的人时又妥帖而周全。俞任与他自小一起长大,关系更胜兄弟,俞任年少莽撞,多年以来梁稷没少帮他收拾乱摊子。 前世的时候,荣焉还因此而吃味过。 检查了药瓶,荣焉才将一直缩在袖中的右手伸了出来。 俞任自小习武,功夫底子自然没的说,方才又本着抓刺客的目的,那一脚毫不留情面,荣焉脆弱的右手腕当场就没了知觉,这一会的功夫已经又红又肿,痛意也在逐渐的扩散。 不过对比前世右腕被直接折断的痛楚来说,也不是无法忍受。 人在经历许多苦楚之后,就可以忍耐许多事情了,比如荣焉看了看掌心的药瓶,若是从前,他宁可疼死,也不会接受那人为了别人而给的关切。 荣焉将药瓶握在掌心,抬眼打量整间驿舍周周转转一大圈,他最后还是住进了这里。让他不得不感慨世事变化无常,总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就像他也从未想过,惨死之后居然还会得到重活一世的机会。虽然家国破灭的命运来不及改变,但他最起码还有机会改变结局。 不过现在再想这些总显得过于矫情,费了那么大力气又回到这里,可不是为了伤春悲秋感念伤怀的。 荣焉拿着药瓶刚准备给自己上药,低头看见自己身上这件穿了多日的粗布衣衫,上面斑驳着尘土和血渍,看起来格外碍眼。荣焉毫不犹豫地起身拉开房门吩咐道:给我送些热水来,另外再找一身干净的衣衫。 门外的两个守卫俱是一怔,还没等回过神来,房门已经关上,丝毫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梁稷正站在院门外与俞任商议驿馆值守之事,余光瞥见里面房门开了又关,两个守卫正面面相觑,不由皱眉,提声问道:何事? 头一次见被看押的人如此嚣张,守卫正摸不着头脑,闻言立刻上前禀报荣焉的要求,梁稷微停顿,而后点了点头:让人去准备吧。顺便送点吃食进去。话说到这儿,见护卫面带不解,又补了句,你们负责保卫他的安全,并不是看押,所以其要求若不过分,就顺他的意。 梁稷治下甚严,素有威信,守卫虽然不解却也不敢反驳,当即领命下去让人给那位派头极大的刺客准备洗澡水和吃食。旁边的俞任满头雾水,想了半天才问道:将军,你相信里面那人说的话? 嗯。梁稷淡淡应了一声,殿下已经派人去调查,此事很快就会有定论。 所以将军是早就觉得南魏使团不太对劲,方才由着那小质子动手?俞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挠了挠头,我就说那小质子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在将军眼前得手? 我对上俞任崇敬的目光,梁稷既没办法承认,也不能否认,只是低低叹了口气便转了话题,在此事调查清楚之前,定要保证他的安全。尤其不许南魏使团的人接近这个院子。 说着话,梁稷向前走了几步,刚好瞧见了不远处安置南魏使团的院子,派几个人暗地里守住这里,不要被发现行踪,若有任何异常,即刻来报。 处理正事的时候,俞任从不含糊,立刻拱手:属下明白,将军尽管放心。 梁稷点头,回过视线看了看荣焉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了驿馆。 一直回到梁府,梁稷还有几分心神不宁。从今日一早那个假质子走下马车开始,一切完全脱离了前世的轨迹。 这种失控感让他感到些许不安。 站在那里发什么愣?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梁稷下意识回头,立刻恭恭敬敬施礼,爹。 梁忠视线落在他身上:才从驿馆回来? 是。 随我进宫,梁忠道,南魏质子当街被刺杀,这是你失职。 爹,那个质子是假的,此事解释的话说了一半,对上梁忠的目光,梁稷自觉噤声,不管那质子是真是假,自己负责护卫南魏使团,现在事端既起,便不该推脱。 皇城一如往日一般巍峨而又森严,重生以来这还是梁稷第一次入宫,熟悉的雕栏玉栋,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父子二人刚来到长乐宫前,寿光帝高裕的贴身近侍韩让便迎了出来:太尉大人,您总算来了,陛下可等了有一会了。韩让不愧是寿光帝身边的红人,办事妥帖周全,与梁忠说完话,还不忘朝着梁稷也见礼,而后恭恭敬敬地将这父子二人请进了大殿。 殿内的氛围有几分凝重,太子高淙与纪王高淳分坐左右,一个颇为不耐地用指节敲着桌案,另一个神色自若地喝着茶。而寿光帝高裕似乎对于儿子之间的气氛毫不在意,正歪在软榻上小憩。 韩让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提醒道:陛下,太尉大人和右中郎将到了。 嗯?寿光帝未睁开眼,声音里含着几分睡意,请进来吧。 陛下,已经在殿中了。 寿光帝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翻身坐了起来,朝着正行礼问安的梁家父子二人点了点头,年纪大了觉也多了,太尉莫要见怪。 韩让已经端了茶水过来,寿光帝喝了几口才清醒过来,视线从殿内转过,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你们两个还在呢,正好,现在太尉来了,把你们方才争执的事情说给太尉听听。说着话,朝着韩让抬了抬下颌,给太尉赐座,看茶。 高淙与高淳皆为当今皇后郑氏所生,高淙占了个长,名正而言顺;高淳占了个贤,在朝中颇受支持,久而久之,兄弟二人自然产生矛盾,在许多事上都针锋相对。今日这种情形,梁忠已经见怪不怪,自顾在椅上坐下,还顺带喝了口茶。 前世的时候梁稷也没少见过这种场合,不过他虽与高淳私交甚好,却从不掺和其中,自顾垂首站在梁忠身后。 太子高淙最先耐不住,抢先开口:儿臣无意针对二弟,只是此次南魏使团来访关系重大,就算二弟先前打了胜仗,不将魏人放在眼里,也不该如此轻视,让南魏质子当街被杀,岂不是给了南魏发难的借口? 高淳只负责接待使团,护卫使团安危本是梁稷职责,太子却故意将此归咎于高淳。 梁稷微皱眉,想要上前解释,却见高淳轻轻朝他摇了摇头,徐徐开口:此事的隐情我已向父皇秉明,皇兄方才也听见了。我已经派人前往南魏调查此事,等水落石出之后,魏人不仅不敢因此事而发难,还要就假质子的事给我们一个交待。 街上随意冲出来一个刺客说自己是魏国质子,二弟就相信,也未免太过天真了吧?高淙嘲道。 高淳也不急,笑吟吟回道:是真是假,到时候自会见分晓,皇兄等等看就是了。 二弟 好了,是要把刚才争执的话再原封不动地给朕重复一次吗?寿光帝放下手里的茶盏,打断二人争执,转向梁忠,朕命人传太尉来,就是想问问太尉对此事的见解。 梁忠起身回道:不管那个质子是真是假,当着宿卫的面被人刺杀确是事实,驿馆门前围观百姓极多,此事造成的影响不小,当有人为此负责。 高淙面上的神情得意了几分,挑眉望向高淳,高淳垂眸,并不理其挑衅。 梁忠的视线从这二人脸上掠过,而后继续道:容之身为右中郎将,负责都城宿卫,今日事发之时,他又在场,当为此事负责。臣特将他带来,向陛下请罪。 梁稷闻言立刻跪倒在地:请陛下降罪。 父皇,太尉大人!高淳看了梁稷一眼,接待南魏使团的事父皇全权交给我来负责,容之只是协助,若要追责,儿臣才是主责。 寿光帝叹了口气:太尉,朕叫你来是出主意的,怎么拉了自家儿子来请罪。今日之事,他虽有疏忽之过,但那质子身份不明,也没性命之忧,算不得什么大事,就罚俸一个月当作警醒就是了。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几个人,都起来吧。 如此轻描淡写的处理,高淙极为不满,不由道:父皇,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寿光帝已经有几分不耐,挥了挥手:梁稷,你带人把那个刺客,还有南魏使团的所有人都看好了,至于此事到底怎么处理,等查清那刺客身份再说吧。 末将领命。梁稷回道。 寿光帝掀了掀眼皮朝他看了一眼,突然伸手指了指高淙:你对这事儿既然这么上心,就也出点力,调查的事儿就交给你兄弟二人,早日解决,别耽误了进送贡品。 高淙扭头看了看高淳,不情不愿地躬身:是。 寿光帝打了个呵欠:好了,今日就这样吧,你们都下去吧,太尉留下。 第4章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3) 出了长乐宫,高淙的脸色仍然不怎么好看,思来想去都觉得今日这二人又勾结在一起摆了自己一道。他冲着高淳翻了个白眼,朝着梁稷嘲讽道:梁将军与我二弟还真是亲近,宁可自己担责也要在父皇面前百般维护。 梁稷看了高淙一眼,并没有搭话。 虽然平日里梁稷大多都是如此,但今日高淙却觉得格外不满,还待再开口讽刺几句,就被高淳淡笑着打断:容之素来严谨公正,从不徇私,皇兄还是不要拿此事玩笑了。 高淙斜睨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一丘之貉,虚伪至极,懒得理你们。说完一挥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兄是恼怒我,容之不要介怀。高淳盯着高淙的背影远去,扭过头朝着梁稷道,今日拖累你了。 梁稷躬身:是我办事不力,牵累殿下。 你我之间不该说这些,高淳伸手扶住梁稷手臂,接下来这段时日还要你帮忙看守驿馆。在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不能再出变故了。 末将明白。梁稷回道。 容之,高淳侧目,有些奇怪地看着梁稷,你今日怎么跟我如此生分? 梁稷抬眼与之对视,稍倾,轻轻笑了一下:犯了错态度诚挚一些也是应该的。 高淳笑着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必如此。 二人说着话沿着长长的巷道向外走去,远远地看见有步辇在几个内侍的簇拥下迎面而来,梁稷正准备向里避一下让出前路,那步辇却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略施粉黛的年轻女子端坐于那步辇上,立时躬身施礼:见过韩昭仪。 梁将军。韩昭仪朝着梁稷点了点头,目光偏转,望向一旁的高淳,温声细语地开口,纪王殿下。 高淳温润而笑,点头回应:这么巧居然在这儿碰见昭仪。他回过头朝着长乐宫看了一眼,是去见父皇吗? 韩昭仪看着高淳,低低应了一声:陛下召见。 既然这样,就不打扰昭仪了。高淳说着,拉着梁稷向旁边避了几步,让出前路,莫让父皇等急了。 韩昭仪眼睫轻轻颤了颤,眼睫微垂,欲言又止,最终轻轻抬手:走吧。 步辇徐徐而去,韩昭仪回过头瞧了高淳一眼,终于收回了视线。 梁稷朝着远去的步辇看了一眼,心念微动。 韩昭仪桃李之年,年轻貌美,单纯温婉,虽然入宫不久却深受寿光帝宠爱。前世的时候曾有过一些传闻,说是韩昭仪本心有所属,但其远房叔父韩让仍是做主将她送进这深宫,据说她曾要死要活闹了一场,后来也不知因何被说服,乖顺的进了宫,轻而易举地获得圣宠。 高淳目送步辇远去,回过头朝着梁稷笑了一下:走吧。 二人在半路分开,高淳惯例前去给郑皇后请安,梁稷独自出了宫门,正准备回府,突然瞧见本该守在驿馆的一个护卫正在宫门外急躁地转来转去,不由诧异:有事? 护卫瞧见梁稷明显松了口气:将军,您可算出来了,那个刺那位小公子吵着要出门。 梁稷微顿:你们在门口守着,让他在院里透透气。 若是这种小事,属下也不敢来劳烦将军,护卫无奈道,那小公子说,要去隔壁南魏使团叙叙旧。 梁稷难以置信地转头去看他,护卫硬着头皮继续道:属下提醒为了他自己的安危着想暂时还是不要跟南魏使团的人有所接触,但那位小公子说 梁稷闭了闭眼:说什么? 反正他一定要去的,若我们不允,他就一头撞死在屋里。 梁稷: 梁稷抬手捏了捏眉心,实在想不通事情的走向与前世不同也就算了,为何连荣焉都仿佛换了一个人。 罢了,梁稷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吧。 荣焉躺在驿馆床上正闭目养神,这一路北上风餐露宿、殚精竭虑颇费心神,偶尔也会后悔为何不像前世那般地跟着使团乘着马车顺风顺水地过来,平白让自己吃了这么多苦头。但是只要想到前世,又坚持了下来。 也不是没有安安分分过,最后却落得个那样的结局,再按着老路走一遍,也未免太对不起老天给的机会。 正思量间,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荣焉眼睫颤了颤,屏息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床榻前停了下来,再无动静。 荣焉嗤笑一声,缓缓睁开眼:看来贵国是真的不相信我的话,不然也不会让人像看囚犯一样看着我,我住的房间也是什么人都可入内,连门都不用敲。 梁稷目光落到床榻上,荣焉已经脱掉那件破旧的脏衣服,换上了一身浅色的袍衫,躺在那里显得闲适而又恬淡,根本不像要以死相逼的样子。 抱歉,我怕你梁稷抿唇,语气冷淡了几分,我怕公子一时想不开真的撞死在房里。 荣焉抬眼瞧他:看不出来,这位哦,是姓梁吧,梁将军一脸严肃还会说笑话。说着话,他翻身坐起,既然管事儿的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去隔壁了? 为何非要去隔壁?梁稷拧眉,若有什么事,可以让护卫代劳。 事关南魏的机密,怎么可以随便让你们徐人传达。荣焉来到梁稷面前,直视那双曾让他无比心动的眼睛,微微笑着,我自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护卫方才应该说了吧,将军非要阻拦的话不如留着力气等着替我收尸? 明知这人无意,收尸二字还是在梁稷心口刺了一下,他垂下眼眸对上荣焉的目光,向后退了一步:那我就在这儿等着,公子自便。 荣焉微微睁大了眼,而后笑了起来:今日第一次见面,梁将军不了解我也是正常。说着话,他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突然高高举起,将掌心藏着那支匕首毫不犹豫地扎向了心口。 匕首的寒光晃的人眼晕,等荣焉回过神时,右手腕已经被梁稷死死握住。 匕首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荣焉笑容里充满了挑衅:将军还真是反应了得! 梁稷寒了面色,一字一句道:公子对自己还真是狠心。 反正这条命也是刚捡来的,死过一次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荣焉歪头看了看自己被紧紧攥住的手腕,对方掌心的热意传递而来,让原本已经消了的痛意又蔓延开来,啊也还是有怕的,我其实还挺怕疼的,梁将军要是不打算放手,不如干脆把这手腕直接折断给我个痛快? 梁稷紧盯着荣焉,半晌才缓缓放开了手,红肿未消的手腕上已经多了几道显眼的指痕。 嘶荣焉低头在伤处轻轻吹了吹,抬眼看着梁稷,将军真是好本事,我有点庆幸白日里是那小将军动手了。 你梁稷慢慢平复下来,声音哑了许多,非要去见使团的人不可? 荣焉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匕首,抬眸浅笑:将军还不信吗? 信。梁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在荣焉的右手腕上稍作停顿,回身将之前被随手扔在桌上的药瓶拿了起来,先上药。 梁稷的声音低沉而又熟悉,荣焉下意识地就挽起了袖口将手腕伸了过去,等回过神时已经不好再收回,索性翘着唇等待对方的反应。 荣焉皮肤白皙,伤处的红肿和指痕就显得有些触目惊心,梁稷目光凝在上面,握着药瓶的手停在半空,半天没有动作。 荣焉早就料到按照梁稷这般冷漠的性格并不会做这种事,顺势收手,道:是我骄纵惯了,这种事怎么敢劳烦将军。 下一刻,就被捏着手指又拉了回去。 梁稷将药瓶打开,清苦的味道在室内弥漫开来。 梁稷垂下眼眸,蘸了一点药膏抹在荣焉腕上,轻柔地推开,小心翼翼地按摩着红肿处。 荣焉方才说了实话,他确实怕疼,但此刻梁稷的指尖微凉,指腹上的薄茧蹭得他手腕有些发痒,痛意突然也没有那么明显。二人的距离很近,荣焉微抬眼刚好看见对方轻颤的眼睫,还有格外专注的目光。 这所有的一切,都曾经让他沉沦。 荣焉抿了抿唇,突然将手腕抽了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人:好了吧梁将军。你其实也不用太担心,就算这手腕真的断了,我也不会找那小将军追责的。 梁稷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上面还残存着些许温度,他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将药瓶盖好,递到荣焉手里:手腕若是真的断了并不好受。公子记得按时上药。而后回身拉开房门,做了个手势,走吧。 荣焉攥紧了药瓶,最后巧笑着道了声谢,将它塞进怀里,看也不看梁稷大步出了门。 第5章 一路跟在梁稷身后往隔壁走去,荣焉忍不住抬眼盯着身前这人高大挺拔的背影。 他与梁稷其实也有过一段很好的过往,梁稷对他极近关怀百依百顺,而他自己在那段感情中更是全心投入毫无保留。 但最后还是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每每想到这些,面对梁稷的时候荣焉总是忍不住会有几分怅然,即使他心中清楚,眼前这人对前世过往一无所知;即使在重逢之前他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要拿这人当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但对上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庞时,总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半点的情绪。 有些东西太过刻骨铭心总会难以自持。 到了。 梁稷在房门前停下脚步,还没等开口,就被荣焉打断:梁将军反悔了? 梁稷蹙眉,而后摇头:没有。 那就好。荣焉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里面那位方大人早年在军中待过,就算我真的想杀他,也不会用这么直接的手段。他说着话,轻轻地摸了摸右腕,我可打不过他。 梁稷目光锁在他身上:那你呢? 我什么?荣焉一滞。 他对你动过手,现在更不想留你这个活口。 荣焉没料到他会问到自己,眨了眨眼:那就是我命该如此。瞧着梁稷变了脸色,荣焉又笑了起来,我虽然不怕死,但也不会随便拿这条命冒险。我敢动手杀他们,是因为我无所顾忌,他们虽然想杀我,却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给你们发作的借口。放心吧梁将军,不会牵累到你们的。 话落,荣焉便推开了房门。 每间驿舍的格局都差不多,荣焉进去后自顾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给自己,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大口,身后脚步声响起,一柄长剑架在他项上:没想到这种时候你还敢来送死。 荣焉不动如山:北徐的人就在门外。 那又如何,剑刃又向下压了几分,等他们冲进来,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哦?荣焉微微侧头,看向身后的人,剑刃在他颈项上留下一道血痕,他却无知无觉一般,那你倒是动手啊,方渠? 你方渠略一迟疑,最后将长剑收回鞘中,咬牙道,来日方长,我总有机会取你性命! 荣焉放下手里的茶盏,抬手在刺痛的颈项上随意抹了一把,漫不经心地捻了捻指尖的血:恭候。 如此轻视的态度让人忍不住恼火:你来干什么? 人在异乡思念故土,所以找你叙叙旧缓解一下思乡之情。荣焉说着话,朝着里间看了一眼,那个冒牌货在里面吗?听徐人说他捡了条命,看在同是魏人的份上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 让你进去,然后再补上一刀?方渠向旁挪了一下脚步,谨慎地看着荣焉。 你高看了,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看见我他应该会觉得刀口更疼,况且我也不是为了他来的。荣焉收回视线,一手托着下颌,看向对面的位置,方大人,坐下聊会? 方渠抱着手臂:你我有什么可聊的? 聊聊假质子的事要如何收场?荣焉倒了杯茶放到方渠面前,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徐国没人见过我,只要那个冒牌货安分守己,确实不会有人怀疑。不过可惜,眼下情形变了,据我所知那个纪王已经派人去魏国了,你猜他们会带什么结果回来? 方渠抿唇并不回答,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 荣焉也不急,翘着腿噙笑看他:你猜荣玄是会坚持我才是冒牌货,让徐国给他们一个交待,还是将责任都推给使团,假装自己并不知情? 你怎敢直呼圣上名讳? 我为什么不敢?荣焉歪头,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荣玄不也因为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名不正言不顺才把我送到徐国来吗? 方渠哽了一下,还是正色道:将你送往徐国是局势所迫,也是陛下对你的呵护。徐国如今国力强劲,富庶安宁,与我国刚刚缔结和约,必会善待于你。你在徐国只要恪守本分,必能安享自在,也总好过在朝中看宗室脸色,被各方势力掣肘。 说到这里,方渠的语气坚定了许多,看着荣焉又补道,我知你身份更迭,心有不甘。但当日先帝驾崩,都城陷落,国内战火四起,边境又有徐人虎视眈眈,圣上不得已继承皇位,继位以来殚精竭力,四处平乱,这才保住南魏这半壁江山。 荣焉平静地听方渠说完,嗤笑一声:若是为了我好才送我来徐国又何必安排里面那个冒牌货以随侍的身份监视于我?既不想我在朝中碍眼,又怕到了徐国失去对我的掌控,他荣玄还真是殚精竭力。 至于不得已继承皇位,荣焉拍了拍手,荣玄登基以后让人四处散布这套说辞,说的多了连他自己都信了?我当日被困于都城,四处的奏报也看了不少。齐柯为了给兄长和齐家满门报仇而起兵,其他人以暴/政伤民而响应,却唯有他荣玄打的是匡扶魏室的旗号。按说他也姓荣,这个借口无可厚非,那又为何在叛军围攻都城的时候不发兵救援,而是先匆忙继位,还遥尊我父皇为太上皇?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4) 荣焉嗤笑一声:当时我就该问问我父皇,平白多了个儿子有何感受。 方渠被他这一连套的嘲讽辩驳的哑口无言,只是瞪着荣焉,忘了该如何反驳。 我也不知该说他是脸皮太薄还是太不要脸。荣焉颇有趣味地打量方渠的表情,他还不如跟着那帮人一起举兵谋反,这样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把我这个前朝余孽除掉。不过没有这些支持魏的世族帮助,他可能也没有今天。又想借他们之力,又忌惮他们,啊,还真是困扰呢! 方渠皱着眉头打量面前这个年轻清瘦的男人,他长着一张与已故真兴帝格外相似的脸,皮肤白皙,眉眼精致,一看就是养尊处优长起来的。 但他记得这个小皇子当年并不受宠,听说是因为其母吴皇后不满真兴帝骄奢淫逸屡次劝谏而被真兴帝所不喜,连带他这个嫡亲的儿子也被牵连,虽然已是弱冠之年,从未参与过朝政,被吴皇后养得天真烂漫,秉性纯稚,所以当日荣玄让找个牢靠的人监视其言行时,他还暗中觉得是荣玄顾虑太多,这么一个涉世未深的贵公子有什么可担忧的。 可现在眼前这个青年却全然不是传闻里的样子。 方渠神色严肃了几分,看向荣焉的目光也充满了警惕:你若是没别的事,还是走吧。 不妨猜一下,荣玄在眼前这种局势下会做什么选择。荣焉淡定地喝了口茶,继续道,那么多人对他身下的皇位虎视眈眈,他才不想留下一个谋害先帝遗孤的口实,所以会毫不犹豫地承认我的身份,并且向徐人表明自己对假质子的事毫不知情,将欺瞒之责推到你身上。先前一战徐国收获颇多无意再起兵戈劳民伤财,给了荣玄这个台阶,还能顺势再讨点便宜。 圣上的选择,为人臣子的自该遵守。方渠道。 荣焉抬眼看他,思索了一会,而后道:看来这些你都想到了。也对,徐国有心议和,占够便宜之后就不会真的处决你这个魏人,到时候重回国内虽然难免要负罪贬职,但如此一来荣玄对你更加信任,以后也不会亏待你。唔,你对荣玄这么忠心耿耿,看来今日我白来了。 什么意思?方渠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来到底想干什么? 自然是挑拨你与荣玄的关系呀!荣焉笑着回答,我说了荣玄这么多坏话,你不会没听出来吧?我跟荣玄虽然算是远亲,但实话说来,他这个人实在不适合做皇帝,我要是你,才不会替这种人卖命。 说完,荣焉施施然起身:祝方大人回去之后,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方渠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门口,突然将人叫住:这一切都是你谋划好的? 嗯?荣焉回头看着方渠,我谋划的可不少,你指什么? 方渠眉头紧蹙,目光复杂地盯着荣焉:你以前跟淮安侯根本没有交集,却故意在临行前去探望,还让淮安侯府的小厮看见你们的密信,传进宫里让圣上以为你与淮安侯勾结,准备获取徐国支持后里应外合篡夺皇位,圣上本就忌惮你的存在,如此便不会让你活着抵达徐国。 差不多。荣焉点头,不过我跟淮安侯还是有点交集的,他与我外祖父是旧相识,虽然我外祖父早逝,但拿来攀交情足够了。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对你动手,那下了毒的饭菜你也根本没有吃下。方渠紧盯他,若我选择直接动手,你真的死在半路呢?? 我若真的死了不正好给了淮安侯发作的理由?荣焉勾唇,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只要到了徐国让冒牌货按时传信回去就能瞒天过海了吧?唔,糊弄别人确实够了,但可惜的是我与淮安侯事先定好了暗号。 你方渠看着他,你不怕我回去后将你们之间的勾结秉明圣上,还是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杀我灭口? 我又不是你们,只会杀人灭口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荣焉露出笑意,我巴不得你把这些都告诉他,让他知道我确确实实是在打那个皇位的主意,偏偏我人在徐国,他又失了对我的掌控。按着他的秉性,必定如芒在背,日日夜夜不得安生。 这样不是更有意思了吗? 第6章 荣焉方一出门就迎上梁稷的视线,不由轻笑:梁将军还真是谨慎。 说着,荣焉指了指身后神色复杂的方渠,方大人还活着呢! 梁稷没有回答,看着他关上房门才问道:你想夺回皇位?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荣焉愣在当场,他眯着眼看了看梁稷,轻蔑道:你们徐人还真是可以,偷听这种事也做的如此堂而皇之。不过,我想不想又与你何干? 你梁稷视线转到荣焉颈上,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道已经干涸的血痕,皱眉道,你受伤了? 荣焉这才想起来,漫不经心地在伤处摸了一下,凉凉地看了梁稷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稷盯着荣焉的背影,沉默了一会,也跟了上去。 接下来的日子荣焉倒是安分了许多,日出起,日入休,在护卫的陪同下散步,其余的时间都在房里看书,并无一点逾越。 正是初秋,红衰翠减,给雕栏玉砌的驿馆平添了几分萧索。 梁稷晨起后照例到驿馆,例行巡视后发现荣焉的房间空荡荡的并无人在,随行的护卫见他沉默,解释道:那小公子可能是昨夜没睡好,早早起来到花园去了,有我们的人跟着,将军不用担心。 知道了。 这几年徐国势大,来往的别国使臣商客也多了起来,为了让他们适应陇城的生活,寿光帝命人往驿馆里添置了许多物件,甚至还让人专程从南魏运了几棵桂树种进了花园。 荣焉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园丁给桂树修剪枝杈,徐人对待这几棵桂树不可谓不用心,但荣焉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徒劳。 陇城的秋寒可不似南边那么温和,这几棵桂树最后还是没熬过这个冬天。 当年初来陇城,荣焉也始终适应不了这里的气候。尤其天气渐凉,花草凋谢,就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已消失,让独在异乡的荣焉更觉落寞,直到他与梁稷熟识。 知道北方长大的梁稷从未见过桂花,荣焉就一直在等着这几棵树长大,但可惜,它们都没活过那个冬日。 荣焉当时心觉遗憾,很快又自我宽慰,南魏遍地都是桂树,他总有机会带梁稷同去。 却没成想他与那几棵桂树一样,都没有以后。 可能是因为前夜睡得不好,精神不济,轻而易举被这几棵桂树勾起了前尘往事。荣焉走了会神,那边园丁已经修剪完毕,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抬眼打量几步之外这个看了自己一早上的小公子。 荣焉也不在意,朝他笑了一下,一抬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高大人影。 这几日总在驿馆里瞧见梁稷,这人素来尽职尽责,荣焉也不觉意外,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歪在石桌上闭目养神。 徐国虽然气候寒冷,也总还有可取之处不管什么季节时常挂在头顶的日头要比南边常年累月的阴雨天让人舒服的多,尤其是这个季节,秋风渐凉,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坐一会很是舒适。 荣焉慢慢起了几分睡意。 梁稷仍站在那里,目光从荣焉身上转向几步之外的几棵桂树。 护卫匆匆而来,梁稷向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问道:何事? 将军,太子殿下派人来提这小公子,说是要亲自审问。护卫也不自觉地跟着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朝着荣焉的方向看了一眼,您要是不放心,属下跟着同去? 梁稷跟着看过去,荣焉枕着自己的手臂,呼吸清浅,已然进入了梦乡。 不必。梁稷收回视线,告诉来人,没有圣上旨意任何人都带不走他。 护卫稍有犹豫,对上梁稷脸色也不敢再问。 荣焉在花园里睡了重生以来最安稳的一觉,再睁眼时已经日近晌午,荣焉四处张望,找到了不远处树下的护卫:是不是到了该进午膳的时辰了,今日吃什么? 那护卫见他醒来刚松了口气,听他问完立时满脸犹豫:您今日的午膳可能要稍晚一些了太子殿下要见您。 太子高淙 荣焉笑了一下:好啊! 护卫一路疾行将人带至前院,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听见里面杯盏落地的声响,跟着梁稷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给太子殿下再上一盏茶。 梁稷!高淙怒道,本宫奉父皇旨意调查此事,你左拦右挡是什么意思? 末将不敢。梁稷淡淡回道,人已经去请了,请殿下耐心。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不就是怕我抢了高淳的风头吗?!高淙冷哼,梁稷,本宫就想不明白了,咱们三个明明一起长大,要说交情,本宫往太尉府去的次数更多,为什么你偏偏站在高淳那边? 末将 荣焉脚步微顿,突然推开房门打断了梁稷后面的话:太子殿下! 谁让你高淙转头,你是那个刺客? 刺客?唔,也算是。荣焉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在另一侧的梁稷脸上稍作停顿,在下魏国瑄王,荣焉。 你这个身份是真是假还待商榷。高淙从小厮手里接过新的茶盏,下颌微微抬起,本宫今日来就是调查这件事的。 荣焉困惑侧头:纪王殿下那日不是问过了吗? 高淙黑了脸,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放回桌案上:他问得,本宫就问不得? 荣焉似乎被他莫名的火气吓了一跳,而后笑了起来:再说一遍也没什么大不了,殿下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他说着话晃了晃肩,只是在下站得有些累了,坐着说殿下不介意吧? 高淙轻哼了一声由着他入座,回手去拿茶盏,身侧有一只手却先他一步,等高淙反应过来那茶盏已经被撤了下去,整个人不由愣在当场,指着罪魁祸首质问道:梁稷,你什么意思?! 梁稷看了眼地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碎片:这套杯盏是驿丞的私藏,殿下手下留情。 高淙瞪着梁稷看了半晌:人已经带来了,这儿不需要你了。 末将奉圣上旨意护卫驿馆。梁稷抬手握住腰间长剑上,腰背挺直,毫无退避之意。 小时候打架你就要护着高淳,长大还要为他多管闲事,早晚有一日你会后悔。高淙指了指他,靠回椅背上,转向荣焉,你说吧。 荣焉自顾坐下,抬头迎上上高淙的目光,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高淙今日前来并不是真的想要再从荣焉口中问出什么,毕竟南魏那边的消息不来,再怎么盘问荣焉也是多余。只是半年前高淳率大军出征南魏,连下十余座城池,之后和谈与迎接使团的事情也理所应当地交由高淳处理。 纪王在朝中的势头大盛,身为太子也总得做些什么。 高淙盯着荣焉的脸看了一会:你父皇有几个儿子? 荣焉愣了愣:什么? 高淙知道他并不是没听清,一手撑着下颌,另一手的指节敲了敲桌案,分明是在催促。 荣焉看了他一眼,也不去质询他为何要问这个,顺着回道:他老人家子嗣单薄,现今只剩我一个。 只你一个?高淙狐疑地看了一眼,见他目光坦荡,倒也没怀疑,一个也挺好,最起码不用担心你父皇会偏宠别人。 荣焉摇头:他老人家一直不喜欢我。 我父皇也不喜欢我。高淙说着,朝梁稷看了一眼,连带有些人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高淙这话有些夸张,寿光帝与皇后郑氏是少年夫妻,也曾恩爱和睦感情深厚,作为他们的头一子,高淙自出生后便享尽恩宠,到纪王高淳出生时,寿光帝已继帝位,后宫佳丽无数,也再无暇顾及发妻母子,直到近几年高淳入了朝堂,办事周到妥帖,才让寿光帝另眼相待,不过也仅此而已。 高淙今日敢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恃宠而骄。 荣焉也不戳破,只是浅笑: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又何必忧虑? 高淙摊手,一脸无所谓:本宫有什么可顾虑的,随便说说,你当真了?话说到这儿,他伸了伸胳膊,毫无仪态地抻了个懒腰,答应了今天陪母后用午膳,时候差不多了。 荣焉站起身,朝他点头:恭送。 高淙朝他看了一眼:你就没有什么疑惑? 荣焉反问:殿下觉得我该疑惑什么? 高淙看着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摇了摇头:本宫走了! 荣焉站在原地看着高淙离开,才懒洋洋地坐回椅上,朝着一直守在外面的护卫道:现在可以用午膳了吗? 明明还在室内却被忽视的梁稷看了他一眼:你身份敏感,不宜与太子殿下接触过多。 荣焉的表情有刹那凝滞,而后嘲弄道:看来太子殿下说的没错,将军为了纪王殿下,还真是什么都会管。不过我就算被迫来到你们徐国,也还是南魏的瑄王,阁下一个右中郎将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 瞧着梁稷皱起眉,荣焉又补了一句:如若贵国陛下只是让阁下护卫驿馆的话,阁下就不要成日里在我眼前出现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语气冷淡,实在是烦的很。 第7章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前去南魏的人还没回来,陇城先入了冬。 荣焉蜷在软榻上,身边就是炭盆,怀里还抱了个袖炉。 虽然重活了一次,他依旧耐不住陇城的寒意。尽管这几日已经不再出门,也提前换上了厚实的衣物,准备了取暖的东西,却还是染了风寒,自晨间起了就觉得四肢酸痛,头晕目眩,吃了药睡了一觉,还是提不起一点精神。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5) 所幸近来无事可做。 可能孤零零窝在驿馆养病的场景似曾相识,也可能因为生了病,意识有些涣散,荣焉不 自觉就想起了前世的事。 前世初入冬的时候他也染了病。使团的人只等着进送贡品之后赶紧走人,根本懒得管他的死活。他一个人在驿舍躺了大半日,水米未进,昏昏沉沉间听见房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就是梁稷。 梁稷大概是不想有人冻死在自己负责看管的驿馆里,所以瞧着天气冷了,叫了两个仆役来送炭盆,一进门就看见那小质子正蜷在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走近了还能听见低低的啜泣,还有无意识的呢喃荣焉那时烧糊涂了梦见了自己的母后。 梁稷请了大夫过来,又让人煮了清淡的热粥,和煎好的药一起送到房里,看着荣焉喝下。 梁稷当时可能只是动了恻隐之心,也可能是职责所在做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于荣焉来说,却是在国破家亡被迫远离故土,受尽了冷眼与苛待之后,体味到的唯一一点温情。 梁稷荣焉从回忆里回神,低低重复这个他无比熟悉的名字。 这一世的梁稷再不会做这种事了。 幸好这一世的荣焉也不再需要那一点温情了。 房门蓦地被敲响,荣焉估算了一下时辰,大概是驿馆的仆役前来送午饭,他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才应声:进来吧。 房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软榻边。 看清来人之后,荣焉怔了一下立刻收敛了表情,冷淡道:有什么事儿吗,梁将军? 梁稷的目光落在荣焉苍白的脸上,眉头皱了皱,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派去南魏的人今晨抵达陇城,事情既已水落石出,玉牌物归原主。 荣焉抬眼看着梁稷明明还是记忆里熟悉的面容,关系却已迥然不同。 他轻轻笑了一下,伸手将玉牌接过:这种小事,梁将军让护卫带过来就是了。 梁稷盯着他摆弄玉牌的动作,突然开口:你明知荣玄要杀你,当日逃脱之后为何还要到陇城来? 荣焉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着梁稷:他嫌我碍眼想要杀我,我就逃得不见影踪,从此隐姓埋名销声匿迹让他如愿,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所以,你是想借徐国之力帮你夺回皇位?梁稷神色复杂,先前故意诱得荣玄对你起杀意是为了构陷使团,从而脱离荣玄对你的掌控,顺利留在徐国? 看来梁将军那一日确实偷听了我们的谈话。荣焉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过就像你说的,我要借你们徐人的力,巴不得你们知道的清楚一点呢。 梁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费了那么大周章,就不怕一时失手,真的将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 自然怕啦。荣焉眼波流转轻轻笑了起来,但是这些跟梁将军有什么关系?我就算要求助你们徐人,也求不到阁下一个小小的右中郎将头上。 话落,他又低头把玩起手里的玉牌:梁将军还有事儿? 没有了。梁稷看了荣焉一眼,转身向外走。 梁将军,在梁稷马上走出房间时,荣焉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低头摩挲着手里的玉牌,你还记得先前捉到那个身上有相同纹章的魏国亲王的名字吗? 不记得。梁稷回过身,直视荣焉,怎么? 荣焉凝视着玉牌:这纹章是我祖父在位的时候开创的,是嫡长子身份的象征,整个魏国也就只有我父皇和我才用过,所以我有些好奇到底是哪位亲王胆子这么大。不过我现在这个身份追究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将玉牌戴回颈上,荣焉眼底那一点困惑也跟着消散,朝着梁稷看去:梁将军可以走了。 梁稷出了门,一旁的护卫察觉他神色凝重小心翼翼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问题? 梁稷看了他一眼:他什么时候病的? 谁?护卫愣了愣,而后回过神,哦,您说里面那位小公子吗,晨起的时候他说身体不适,属下便让人请了大夫过来,大夫说是他们魏人适应不了咱们陇城的天气,所以得了风寒,吃了药好生休养几日就好了,应该不会耽误正事,将军您不用担心。 梁稷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知道了。 梁稷走后,荣焉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在前世今生的梦境里不知挣扎了多久,再睁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屋内点了烛火,床榻边还多了一只小泥炉,正小火温着一个瓦罐,随手掀开盖子粥香扑鼻而来。 荣焉一整日没怎么好好吃东西,睡醒之后发了汗,流失的力气恢复许多,对着这么一罐寡淡的白粥也生起了几分食欲。 准备吃食的人十分周全,泥炉旁还有一个食盒,里面装着两道小菜还有几块糕点,荣焉给自己盛了碗白粥,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月明星稀。 梁稷照例在驿馆内四周巡视过,独自一人向驿馆走去,有马车声由远及近,最后在他身边停下。 容之。高淳掀开车帘,笑着打招呼,上车? 没有多远。梁稷施礼,回身看了眼不远处的驿馆,殿下这么晚到驿馆去? 是,跟父皇商议了一些事情,要到驿馆见见那个魏国质子。高淳顺着看了一眼:那我同你一起走走。 梁稷的眸光在夜色中闪了闪,而后应声:也好。 冬夜极凉,高淳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裘衣,只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容,身边的梁稷却只是一件普通棉袍,在夜风之中显得尤为单薄。高淳忍不住道:我知道你们习武之人身强体壮,但入了冬还是多穿一些,小心着凉。 梁稷脚步不停,只是应声:多谢殿下提醒。 高淳侧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突然笑了一声:要不是你自小就是这种冷淡沉稳的性格,我都要觉得是不是自己在无意之中做了什么惹你不满的事。 梁稷顿了一下,微微笑了笑:殿下多虑了。 我自然没什么关系,只是你以后若娶了妻室还这么冷淡,可是会让人家伤心的。高淳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又把双手缩回袖子里,笑吟吟道,说起这个,方才在长乐宫,父皇还向太尉大人问起你的亲事。你及冠都已经三年有余,满朝上下愿意与你结亲的不计其数,就没有一个合适的? 没有。梁稷推开驿馆的大门,打断高淳后面的话,驿馆到了。 白日的喧嚣散尽,驿馆内也安静下来,一路途径许多院落都已昏暗一片,荣焉的房间却还烛火通明。梁稷轻轻叩门,得到回应之后顺势将门推开,发现荣焉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站在敞开的窗前。 梁稷几步上前将人扯离了窗口,回手将窗子关了个严实。 荣焉将自己的手腕从梁稷手里挣脱,不满道:屋子闷透透气都要归梁将军管吗? 梁稷站在窗前,视线越过荣焉,看见不远处已经空了的瓦罐还有大敞四开的食盒,又瞧见荣焉的面色确实比白日里好了几分,终于放下心来,也不理会荣焉的话。 高淳站在门口,有些奇怪地看了梁稷一眼,而后才转向荣焉,语气温和:陇城不比南边,容之是担心阁下吹了冷风生病。 那梁将军的提醒可有些太迟了。荣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回身坐下,驿馆是你们徐国的地界,殿下自便。 自上次之后,高淳对这个小质子的脾性已经有了些了解,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坐下后朝着梁稷道:容之也坐吧。 纪王殿下。荣焉瞥了梁稷一眼,你今日找我应该是要事,为何还有旁人在场。 事关阁下身份虽然紧要,但也不是什么机密。高淳道,况且容之也不是外人,此事不用对他隐瞒。 荣焉抬眼,盯着梁稷看了一会,转向高淳:可是我还有事要与殿下商议,并不想让这位梁将军听见。他于你不是外人,于我却是,此事关系到我魏国内政,更与我个人命运息息相关,我可信不过他! 高淳面上有几分犹疑:阁下有事要与我商议? 是。荣焉笑了笑,殿下的人去南魏折腾了这么久,除了我的身份,应该还查到了不少东西吧? 高淳盯着荣焉看了一会,扭过头有些为难的看向梁稷。 梁稷看了荣焉一眼,朝着高淳拱手道:末将巡视完也该回府了。 近日辛苦容之了,高淳安抚道,过几日朝贡大典举行完,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嗯。梁稷应了一声,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荣焉低着头,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面写写画画,直到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才抬头看了一眼:人走了?那我们继续说正事。荣焉伸手倒了杯茶,递给高淳,在此之前,殿下是不是有东西要转交给我? 高淳微微扬唇,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阁下倒是料事如神,贵国淮安侯私下里托我们的人捎了一封信。 这是我离开魏国前就与淮安侯商议好的。荣焉顺手将信拆开,一目十行地看过,这信上的内容,殿下看过了? 是。高淳坦荡道。 那贵国圣上也知道这信上的内容吗? 父皇命本王彻查此事,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倒也没什么影响。荣焉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成一摊灰烬,才缓缓道,殿下这时辰前来,想必不光是为了告诉我荣玄承认了我身份这么简单,看来我与淮安侯商议的事情,贵国也很感兴趣。 第8章 翌日清晨,魏国建和帝荣玄的圣旨姗姗而来,打破了驿馆内的安宁。 前夜与高淳的深谈耗了太多心神,直到天将亮,荣焉才有了些许的睡意,还没完全入梦就被敲门声吵醒,只好拖着未愈的病体来到前院。 使团里有名有姓的几位都候在这里,荣焉的出现大概让他们想起了驿馆门前的刺杀,看过来的目光充满警惕,如临大敌。 荣焉玩味地勾了勾唇,在众人瞩目下径直走到方渠身边:方大人,好久不见呀! 虽然都住在一个驿馆里,那日之后,二人确实没再见面,方渠消瘦了许多,不知是不是也无法适应陇城的气候,一张脸比荣焉这个病人还要白上几分,瞧着荣焉走到自己面前,他微微皱眉,侧目看向一旁,并不理会。 荣焉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朝着几步之外传旨的人看了一眼,凑近了方渠低声道:方大人,你说我那日的预测会不会应验呐? 方渠抬眼看向传旨的人,而后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脚面,沉默不语。 荣焉看着他的样子,勾了勾唇,扫量了一眼正在窃窃私语的使团众人,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荣玄这道圣旨啰嗦至极。 长篇大论表达自己的震怒,话里话外表明了自己对假冒质子一事毫不知情。免去方渠这个罪魁祸首所有职务,即日押送回魏国交由大理寺审问。使团其他人也都受到牵连,贬职罚俸无一幸免。 在场诸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除了荣焉。 圣旨的后半部分全是对荣焉的安抚,在诸多担忧关切的话后,以荣焉为使团的负责人,代表魏国完成之后的朝贡。 荣焉磕头领旨,脑海中浮现出荣玄写这道圣旨时不情不愿的样子,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圣旨宣读完毕,使团的人纷纷散去。 方大人,荣焉将手里的圣旨抛起,扭头看了一眼刚刚被戴上枷锁的方渠,收回视线时刚好接住圣旨,我预测的可还准? 方渠终于瞧了过来,他动了动被禁锢住的手腕,目光紧紧盯着荣焉:你以为摆脱了使团的人,从此躲在徐国就高枕无忧了? 荣焉晃了晃手里的圣旨:方大人这话可太不讲理了吧?难道是我自己想背井离乡躲来徐国从此看人眼色过活吗? 方渠看了他手里的圣旨一眼,突然向前走了几步,直凑到荣焉面前,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你自己想来徐国你心中有数。以前只要你安守本分,陛下是会让你活下去的。现在是你给自己选的死路! 方大人,荣焉歪头,笑得天真,那你觉得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安守本分? 见方渠迟疑,荣焉收敛了笑意继续道,荣玄之前不杀我到底是因为不想杀我,还是他眼下内忧外患没精力为了杀我的后续收尾?就算我夹着尾巴苟且地活着,将来某一日等他缓过神来,我随口无心的一句话,都可以成为他的杀机。既然都是死路,换个方向走走,说不定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生?方渠站直了身体,眯着眼看荣焉:现在杀你确实要费些功夫,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人活在世,难免有意外发生。而且今后你在徐国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宗室也没办法归咎给陛下,陛下可能还要谢谢你的成全。 那我倒是要谢谢方大人提醒了。不过,之前没出魏国的时候杀我那么容易,你们不是也没得手吗?我这人啊命硬的自己都料想不到。荣焉笑眯眯地拍了拍方渠的手,方大人还是回去想想,怎么面对大理寺吧,你说,若是宗室借题发挥的话,荣玄还保不保得住你呢?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回身塞到几步之外的侍卫手里:二位,看在我的面上,回去路上要对方大人多加照拂呀。 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伸手收了那个钱袋。方渠朝着他们二人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拍过的手,手掌握紧成拳,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荣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三人一路出了驿馆,唇角的笑意慢慢淡去,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圣旨,发出一声嗤笑,转身回了驿舍。 不知荣玄做了什么让步,徐国朝中对魏国假质子之事绝口不提,若无其事地举行大典收纳了魏国朝贡,还在当晚设宴武德殿,款待魏国使团。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6) 荣焉换上了魏国朝服,在宫门前下了马车,被人引着往武德殿走去。 前世的时候荣焉并没有这个待遇,寿光帝对他这个失了势的小质子并不感兴趣,不管是朝贡大典还是当日的晚宴,他都没有资格出席。 他在徐国待了那么久,只进宫一次,再没能活着出来。 徐国的宫殿一如记忆里那般气势恢宏。 荣焉在武德殿门前顿住脚步,仰望面前高高的阶梯和巍峨的宫殿,还有在大殿门前不知在等候谁的梁稷。 除了白日在大典上偶然一瞥,荣焉又有好几日没再看见这个人,此刻天色昏暗,却仍能一眼就认出那个有些模糊却依旧高大挺拔的身影。 瑄王殿下! 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荣焉转过头,唇边浮现出几分浅笑:纪王殿下客气了,叫我名字就好。 荣焉!高淳也不客气,宴席马上就开始了,怎么站在这儿? 这不是第一次见到你们徐国的宫殿,所以想多看几眼长长见识。荣焉偏头才发现高淳身侧还有个人在,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唇边的笑意立时消失的无影踪,这位是? 这位是孙翌,我王府的主簿。 孙翌看起来清瘦而又苍白,是一副十分明显的文人长相,一双眼却格外地有神,目光紧锁在荣焉脸上,半晌才开口问好:瑄王殿下。 荣焉盯着他那张憔悴的脸看了一会,视线向下停在在他右腕处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一道陈旧的创口,应该是在很久以前被人用利器削掉了整只右手。 荣焉突然觉得自己早就消肿痊愈的右腕又疼了起来,不自觉地用左手去揉。 瑄王殿下这是何意?孙翌将自己的右臂藏在身后,紧紧地盯着荣焉的动作,声音也冷了几分。 荣焉低头看了一眼,住了手:前些时日右手不小心受了些伤,最近可能受了寒,突然疼了起来。他将手也负在身后,早就听闻纪王殿下府里有一能人,今日终于得见,失礼了。 高淳目光从他俩面上来来回回掠过,而后笑了起来:时候不早了,先入席再深聊也来得及。 孙翌看了荣焉一眼,也不再理会高淳,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台阶。 高淳慢了几步走在荣焉身侧,低声道:孙先生早年间吃了许多苦楚,落下一身病,右手也被人砍断,因而性情大变,脾气古怪。方才大概是以为你在嘲笑他,所以失了礼数,还望看在我的面上,不要见怪。 先前听闻徐魏一战中,纪王殿下帐中有一能人屡献奇谋,打得魏军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荣焉抬头看了看几步之外孙翌的背影,我还想着这等能人,等到了徐国一定要结交一二,没想到今日刚见面就把人得罪了。 高淳笑了一声:这倒好说,孙主簿虽然性子怪,却好酒,待会宴席上你与他痛饮几杯,这些不愉快也就忘记了。 荣焉弯唇:好啊,待会有劳殿下帮美言几句。 二人说着话,踏上了最后一级石阶,跟还站在这里的梁稷打了照面。 梁稷视线从这二人面上稍作停留,躬身施礼:纪王殿下,他顿了一下,望向荣焉,瑄王殿下。 荣焉有刹那的凝滞,而后笑了起来:梁将军还真是客气,与纪王殿下相比,我算什么殿下! 梁稷沉默,没有应声,倒是高淳笑着摇了摇头,转向梁稷的时候语气和缓了几分:天气这么冷,容之怎么等在这里? 梁稷朝着荣焉看了一眼,道:原本正要进去,瞧见瑄王殿下在下面发呆,就多看了几眼。 荣焉诧异看他,梁稷已经收回了视线,平淡道:正好跟二位殿下一起。 高淳笑着应了一声,拍了拍他的手臂,三人并肩进了大殿。 武德殿内热闹非凡,四品以上的文臣武将尽悉到场,荣焉一身魏国朝服,方一步入大殿,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梁稷也忍不住侧目。 荣焉脸上没有丝毫慌乱,与前世那个天真单纯的有些怯懦的小质子迥然不同。他在大殿中央停住脚步,淡定自若地回视每一道视线,良久,指了指前方的一处空位,坦然道:那儿是我的位置? 高淳跟着看了一眼,招呼了一个内侍过来:伺候瑄王入席。 荣焉朝高淳道了谢,施施然而去。高淳看着他坐下才收回视线,转头发现梁稷仍盯着荣焉的方向,目光幽深,不由开口:容之? 梁稷回神:殿下有事? 高淳看了他一会,笑着摇头:在想什么? 梁稷最后朝着荣焉的方向看了一眼:也没什么,只是愈发觉得那魏国质子非比寻常,怪不得殿下与之交好。 高淳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低头沉吟了一下:父皇马上就到了,入座吧。 梁稷点头:好。 第9章 武德殿内轻歌曼舞,杯觥交杂。 荣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盏上的纹路,状似在看面前的舞者,目光却有些涣散。 寿光帝在武德殿待了一会便借口身体不适,将这场宴席交由太子高淙,自己先回了长乐宫,原本被拘着的文武百官倒逐渐放纵起来。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魏人,这场宴席的主角,荣焉不可避免地成为了焦点。他本就酒量一般,几盏酒入喉便已微醺,却仍旧面色白皙,言语清楚,竟是无人察觉。 除了梁稷。 自进到这武德殿中,梁稷的目光几乎没从荣焉身上移开,别人已酒过三巡,他却始终端坐在那里,滴酒未沾,不动如山。 荣焉每每转过视线,都会对上对方几乎是审视的目光,原本挂在唇边的笑意逐渐淡去了几分。 梁稷这是在防着他? 荣焉突然起身,朝着歪坐在御座下首的太子举起酒盏:在下在魏的时候,就一直仰慕太子殿下,现在来了徐还望殿下以后多多照拂! 话落,他一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手臂随意转了转视线,果然瞧见那人的眉头皱了起来。 荣焉从心底发出一声轻笑。 高淙原本一个人一面赏舞一面漫不经心地喝着酒,见荣焉起身,也举了举手里的酒盏:父皇交代过的事,本宫岂敢不从?更何况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对面的高淳:是吧,二弟? 高淳正侧头跟身后的孙翌说话,下意识转头:皇兄说什么? 高淙喝光了杯中酒,晃了晃空空的杯盏,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只是方才瞧见你们有说有笑的进来,想着你们关系应该还不错,随口问问。 高淳面上笑意不减:前段时日父皇派我接待魏国使团,与荣焉有了些交集。他说着朝着荣焉看了一眼,他性格跳脱直率,确实是个很有趣的人。 荣焉翘起一面唇,又给自己添了杯酒:近段时日有劳纪王殿下关照,我也该敬上一杯酒才是。 高淳笑得温和:不必这么客气。 一抬手臂,也饮尽了这杯酒。 高淙看着他们二人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多言,自己斟了杯酒,慢慢地喝着。 歌舞曼妙,酒意正酣。 紧闭的大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半大的身影探头进来,有些好奇地看着殿内的一切。 谁在那儿?! 一道低喝突兀而起,惊动了那个身影,也惊扰了大殿中的人,一时间歌停舞止,所有人都侧耳听着殿外的喧哗与吵闹。 高淙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一眼,示意身后的内侍:去看看怎么回事? 内侍匆匆而去,很快便又回来:禀太子殿下,是三殿下不知何时偷偷跑到了殿前,侍卫发现之后要带他回去,但三殿下不愿,侍卫不敢为难,这才闹腾起来。不过已经派人去昭宁宫请三殿下的乳母了。 外面风寒露重的,总不能让他一直在外面等着。高淳转过头望向高淙,皇兄,三弟还算听我的话,不如我送他回昭宁宫。 还是二弟想得周到。高淙轻轻笑了一声,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将一众朝臣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收入眼底,看着高淳出了门,听见殿外确实消停下来,拍了拍手:好了,继续吧。 说是继续,但众人的兴致皆已被打断,连带高淙自己也有些意兴阑珊,又饮了几杯酒后,终于开口,结束了这次宴席。 高淙打着呵欠率先离开,文武百官跟着陆续散去,大殿内逐渐安静下来,荣焉才撑着桌案起身缓缓向殿外走去,看面色没有什么异常,脚步却踉跄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内侍看了一眼,却没有搀扶的意思。 殿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把威严的皇城逐渐染成了白色。 荣焉仰起头,让飞舞的雪花落在自己脸上,伸手去拭,只感觉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魏国极少下雪,偶尔撞见几次,也不会有这样苍茫的气势。所以对当年初来徐国的荣焉来说,这里的冬天虽然难熬,却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新奇和美好。 一把纸伞突然伸了过来,挡住了荣焉的视线,也遮住漫天飞雪,荣焉扭过头,发现梁稷不知何时在自己身后出现,手里拿着纸伞,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深邃幽远。 荣焉安静地与梁稷对视,良久,拨开遮在自己头顶的纸伞:抱歉,不知道挡了梁将军的路。 梁稷不动声色地将纸伞又伸了过去,朝着荣焉身后跟着的内侍看了一眼:我们顺路,就不劳烦内官了。 言辞委婉客套,语气却十分冷淡。 可能是梁稷身上自带武将的杀伐之意,让那内侍莫名瑟缩了一下,朝着荣焉看了一眼,不等他的意见就匆匆忙忙走了。 荣焉盯着那内侍落荒而逃的身影看了一会,回过身自顾朝前走去。 梁稷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还顺便将那把纸伞稳稳地遮在荣焉头顶,不让飞雪落到他头上。 或许是酒意上头,百般情绪都堆积在胸口,荣焉猛地顿住脚步,回过头盯着梁稷:路这么宽,梁将军非要跟着我? 梁稷看着荣焉的眼睛,稍一沉默:方才殿下离开的时候,嘱咐我送你出宫。 殿下方才高淳离开的时候好像确实跟梁稷说了几句什么。 怪不得。将军既然受人之托,想跟就跟吧,别碍我的眼就行。冷笑浮到唇边,荣焉突然挥开梁稷手里的纸伞,转过身快步朝前走去。 他到底喝多了酒,在满天飞雪之中又看不清路,突然就与一个迎面而来的人影撞到了一起,整个人摔倒在地。 对方明显也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才开口:哪里来的醉鬼? 荣焉微抬视线,才发现对方是一个身形纤瘦面容秀丽的少女。 梁稷已经跟了上来,朝着那少女看了一眼,施礼道:参见城阳公主。这位是魏国的瑄王。话落,伸手去扶地上的荣焉。 荣焉笑了一声,不理会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臂,自己强撑着爬了起来,朝着城阳公主点点头:冒犯了。 城阳公主摇了摇头,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会,朝着不远处张望了一下,最后转向梁稷:梁将军,你们从那边过来有没有瞧见我三弟? 纪王殿下已经送三殿下回昭阳宫了。梁稷回道,公主不用担心。 城阳公主这才松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我原本以为悄悄把他带回去不惊动母后,看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别人的家务事荣焉并不想参与,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朝着城阳公主笑了一下:时候不早了,我先出宫了。 城阳公主应了一声,却在他离开时又突然将人叫住:你等一下! 荣焉诧异回头:公主还有吩咐? 城阳公主随手将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塞到荣焉手里:你们南人都身娇体弱的,这么大风雪还穿这么单薄。 荣焉看着手里的斗篷难得的愣了愣,还没等他回应,梁稷先开了口:公主,这样可能不太合适。 城阳公主满不在意:梁将军不用担心我,我虽然武艺不精,但也一直勤于练习,比起这位小公子要强壮的多,况且前面转过去就回寝殿了,他却还要出宫回府。 荣焉听她说完,露出一点温柔笑意:我倒不是觉得公主会耐不住风寒。他将斗篷还给城阳公主,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巍峨的宫殿,公主心怀坦荡,但难免有有心之人。我寄人篱下不在意这些,但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影响了公主清誉实在不太划算。 城阳公主原本只是瞧着荣焉衣着单薄,看起来又有些瘦弱,好意之举,此刻才察觉此举多少有些不妥当,这宫内人多眼杂,传出去必被人做文章,她倒不怕别的,仅是皇后的苛责就足够让人头疼。 城阳公主瞧着荣焉身上的看起来繁琐,却根本挡不了风雪的魏国朝服,正犹豫间,一件厚重的披风已经盖在了荣焉身上。 荣焉愣了愣,忍不住回头去看梁稷,梁稷朝着城阳公主施了一礼:公主早点回去吧。 城阳公主明显也因为梁稷的举动而愣住,回过神来朝着二人笑了一下:那我就先走啦,回去晚了说不定又要被母后教训。 荣焉看着少女伴随着风雪匆匆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翘了翘唇,跟着又轻轻摇了摇头。 公主天性率真,并没有别的意思。 梁稷突然开口,让荣焉一惊,回过头发现梁稷不知何时又将那把纸伞撑到了自己头顶,刚要发作,扭头看见了方才被强制披在自己肩头的披风,顺手扯了下来,一把塞到梁稷手里:宫门就在前面,我已经瞧见了。我宫外有马车接送,剩下的路就不劳烦将军了。 第10章 宫门外只剩下一辆马车。 荣焉在宫门口缓了一会,才慢吞吞地爬上去,随手掀开车帘让冷风吹在脸上,想吹散醉意。 临近宵禁,又因为落了大雪,整条长街空荡荡,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天上扑簌簌落着雪,将石板路染成白色,马车从上面驶过,留下一条长长的车辙印。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7) 荣焉扒着车窗盯着看了一会,突然觉得意兴阑珊,缩回车内放下了车帘,估摸着还有一段路,索性闭上眼小憩。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一阵突兀地停了下来,荣焉整个人撞在车壁上,迷迷糊糊地问道:这么快就到了吗? 车外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荣焉睁开眼,慢慢清醒过来。 寿光帝新赐的府邸离皇城有一大段距离,外面下着雪,天黑路滑,马车不敢行进太快,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么短的时间就到达。 荣焉的手伸到车帘上,又慢慢缩了回来。他微微侧耳,隐隐能听见有几人从高处跃下,跟着一阵轻盈却急促的脚步声逐渐向接近马车。 早知道今后难得安生,却没想到有些人竟然如此着急,竟是连一日也不肯多等。 正思量间,原本已经靠近马车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跟着突如其来的打斗声打破了最后一点安宁。 荣焉前世今生加起来没学过几天武,此刻根本无法辨别外面的形势,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干脆闭上眼睛继续小憩。 打斗声并没有持续很久,周遭重新沉寂下来,有一个人踩着渐厚的的积雪走到马车前,掀开了车帘。 冷风席卷而入的那一刻,荣焉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二人同时开口: 怎么又是你? 你没事吧? 短暂的静默之后,车外人先妥协:照常巡夜,听见这边有异。他视线从荣焉面上来来回回地扫过,再次询问,你没事吧? 荣焉微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马车内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荣焉避开视线:没事。 他动了动身子,想去看车外的状况,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 梁稷道:他们人数多,我怕失手,所以下了死手。他说到这儿,突然回过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快要宵禁了,我送你回府。 荣焉沉默稍倾,在梁稷准备放下车帘时开口:车夫也是他们的人? 算不上,应该只是被收买了,把车驾到这条偏僻的街巷方便他们动手。梁稷的手按在车壁上,我会把那个车夫抓住给你交代。 荣焉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车夫是你们徐国派给我的,刺杀也发生在你们陇城街头。梁将军还是先给自己个交代吧。 梁稷看了他一眼,伸手将车帘放下,声音传进车内:出发了。 嗯。 荣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随手掀开车帘,借着马车上摇摇晃晃的灯笼发出的光,看见了地上的尸首,和被染红的雪地,不由愣了愣神,最后放下车帘,靠回车壁上。 马车缓缓启动,虽也难免摇晃,却安稳的多。 消散的睡意重新涌来,荣焉的眼睫颤了颤,歪着头睡了过去。 马车徐徐前行,穿越风雪,穿过寒夜,沿着他们曾经一起并肩走过的街巷一路前行,最后在城南的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这宅院并不算大,安置荣焉一个却已足够,与前世那个老旧的宅子相比,更是天壤之别。 这一世的走向已迥然不同,荣焉没再像前世初到徐国的时候一样受尽冷眼与忽视,却仍有许多隐患。 比如刚刚当街的刺杀。 梁稷攥紧了手中的缰绳,而后又缓缓放开。 马车已经停下一阵,车里却始终没有动静。梁稷掀开车帘,发现荣焉正靠在车壁上睡得安稳。 睡梦中的荣焉整个人缩成一团,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没了白日里的戒备和敏锐,看起来温顺而又单薄。 就好像前世那个单纯又有点可怜的少年。 梁稷伸出去的手在触及到少年白皙的脸颊时停了下来,最后在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到了。 荣焉咕哝了一声,对美梦被打断极为不满。眼皮颤动了两下,却没能睁开,反而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含含糊糊地回应:梁稷我再睡一会 梁稷整个人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兀自沉睡的人。手指向上抬了抬,轻轻地碰了碰荣焉的脸,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荣焉 梁稷的喉结抖了抖,万千情愫终化为一声长叹。 漫天的雪花仍在肆意飞舞,落在脸上的瞬间融化,只留下冰凉的触感。梁稷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仍在安睡的荣焉。 前世的时候荣焉特别喜欢雪,明明是极怕冷又矫情的人,却喜欢在这种天气里在雪地里疯玩。 梁稷将身上的披风重新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荣焉身上,回身去敲宅院的大门。 半晌,大门才从里面打开,满脸睡意的门房探出头来,不耐烦道:你谁啊,大晚上的干什么? 梁稷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伸到这人眼前:梁稷。送你家主人回府。 那人盯着令牌愣了愣,立刻赔上笑脸:原来是梁将军。说着话朝着他身后张望了一下,我家主人他 梁稷伸手指了指门,看着他将大门敞开,才转身走向马车,在门房的惊愣之中,将睡得香甜的荣焉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这是 梁稷看了他一眼,打断他没出口的后半句话,低声问道:卧房在哪? 门房下意识伸手,指了个方向,梁稷看了一眼,丢下一句叫管事过来,径直朝卧房走去。 宅院不大,前厅到内院并没有多远,但因为担心惊醒怀里的人,梁稷走得格外缓慢,等他终于进了卧房,管事也匆匆赶了过来,刚要开口,就被梁稷一个眼神止住,眼看着他将人抱进里间,却不敢跟进去看看。 梁稷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榻上,想站直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前襟不知何时被那个在美梦中的人紧紧攥在手里。 荣焉仍旧睡得无知无觉,原本紧皱的眉头不知何时也舒展开来,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梁稷怔怔地看了许久,终于伸出手轻轻地去拉荣焉的手,手指相碰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僵了一下,而后将荣焉冰凉的手指握在掌心,最后放回在他身侧,轻手轻脚地盖好被子,又放下了床榻的帷帐。 荣焉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睁开眼却发现天还没亮透,床帏遮蔽了光线,周遭是一片安宁。 他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昨夜穿过的朝服正堆在床榻的边缘,最上面盖着一件有些陌生的披风。 荣焉伸手将拿披风拿了过来,看见上面斑驳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关于前夜的记忆慢慢回转,确定了披风的主人。 正失神间,屋顶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声响,荣焉紧握披风的手指舒展开来,抬头朝着屋顶看了一眼,淡声道:进来吧。 紧闭的窗子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黑影带着冷风卷进了室内,直吹得床帏飘了几下,而后缓缓落下。 等很久了?荣焉并没有下床,隔着床帏问道。 一道陌生的男声应道:昨夜见殿下被那徐人带走,属下便一直远远跟着。只是那人武功太高,属下担心被他发现,在他走后才敢靠近。 荣焉沉默了一阵:他几时走的? 半个时辰前。那人犹豫了一下,殿下,那人昨日突然出现是不是太巧了?要不要找人 不用管他。荣焉微微闭眼,他是徐国太尉之子,又掌管陇城宿卫,我们不宜与之相抗。 属下明白了。 李页,荣焉道,昨夜刺杀的人与使团有关吗? 还不确定,也可能是荣玄埋在魏国的其他人手。李页回道,昨夜殿下的马车走后,属下简单查看了那几具尸首,没有眼熟的面孔,之后徐人过来处理,属下只能先行离开,以后会继续查验。 让徐人查吧,我们不掺和了。荣焉轻轻笑了一声,反正除了荣玄,也没有别人这么想杀我了。若是徐人能够顺手再挖出一点荣玄的暗线,那不是有意思的多? 是。李页又道,这宅院里属下已经调查过了,那管事是徐国礼部的人安排的,门房是管事的亲戚,其他的下人还没添置。等那管事着手此事的时候,属下冒充个小厮的身份进来随侍殿下身边。 你凭空想要冒充徐人哪那么容易?虽然我不怕徐人察觉你的存在,但也不想太明显。荣焉道,这院里没被安插旁人,我一个人应付的来。你还像之前我在驿馆的时候那样,自己找一个地方安置,等我需要的时候联络。 李页沉默了一会,突然跪地:属下当日答应了皇后定会呵护殿下周全,却眼看着您被荣玄那小人送到徐国来,现在又不能留在身边随侍,要殿下不得不以身犯险,属下实在是 李页啊,荣焉语气和缓了几分,当日要是没有你,我在逃出都城的路上就已经死了。至于到徐国来荣焉垂眸,看了一眼手边的披风,若不是我自己想来,荣玄耐我何? 第11章 李页走后,荣焉一个人靠坐在床头愣了会神。 前世李页并没有同来徐国,或者说,李页根本没有活到自己来徐国那一天。 当日荣焉与皇室里的其他人一起被困在了都城,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形势,或者说,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后来都城沦陷,他在李页的保护之下出逃,只想着北上投奔宗亲,到了陵州才知道,荣玄早就称了帝。 荣玄对荣焉十分关照,赐府邸,赏护卫,并且给李页安排了新的官职。直至荣焉被迫离开魏国北上来徐,二人再不曾相见。 直到很久以后荣焉才知道,李页调职不久,就被荣玄找了由头治罪,最后暴尸街头,死不瞑目。 这一世荣焉醒来时,已是都城被破后。他被母后拼死送出了都城,身边只有一个仓皇狼狈却誓死保护他的李页。 前世种种犹在眼前,荣焉来不及筹谋后事,先替李页做了决定。 等再抵达陵州时,就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从此徐魏两国,再无人知晓李页的存在。 公子,您醒了吗?房门被轻轻叩了两下,管事小心翼翼地声音传了进来。 荣焉掀开床帏,找了件外袍穿上,因为前夜喝了太多酒,头还有些发晕,他顺手倒了一杯冷茶喝了一口,才淡淡道:进来吧。 片刻后,房门打开,管事提着个食盒轻手手脚地进来,瞧见荣焉在喝的东西连忙道:隔夜的冷茶公子就别再喝了,您先喝点醒酒汤,待会灶房的粥煮好了,小人再给您送来。 说着话,他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 荣焉看了一眼,视线落在管事脸上,唇角微微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露出一丁点意味不明的笑:有心了。 公子客气了,都是小人该做的。管事将醒酒汤推到荣焉面前,这汤是按照徐国的口味做的,不知您喝不喝的惯,小人已经着手去找擅长做魏菜的厨娘了,这几日就会定下来。 荣焉用汤匙在醒酒汤里搅了几下,抬起头对上管事赔笑的脸,若有所思。 徐人办事妥帖迅速,魏国的消息前脚抵达,后脚寿光帝就让人准备了这么座宅院,搬进来几日荣焉与这管事打了几次照面,对方的态度可没今日这么热切,当时荣焉忙着应付别的事情,也没放在心上。今日这一对比,倒觉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管事并不知晓荣焉在想什么,眼见他喝了一口醒酒汤眉头也舒展开来,稍微松了口气,顺着眼下和谐的气氛继续道:府里还要再添些下人,尤其是贴身伺候公子的人,不知您有什么要求? 也没什么,你看着挑就行。荣焉喝了大半碗醒酒汤,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连带看面前的管事也顺眼了许多,客居在此,今后有劳了。 管事忙道: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您住在此处,就是这里的主人,小人为您做事是应该的。他说着话,将汤碗收拾了,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公子这几日可睡得好,需不需要再添置些什么,有什么要求您尽管吩咐。 荣焉搓了搓手指,回头看了一眼堆在床尾的那堆朝服,也不客气:先把那些处理一下吧。 好。管事应了,才觉得荣焉的口吻不对劲,回想了一下,忍不住重复道,处理一下? 扔了或者一把火烧了都行。见管事诧异,荣焉笑了起来,我人已经在徐国了,还留着魏国的朝服做什么?过几日新朝服送到府里来,你记得收好。 是。管事去收那一堆衣服,在碰到那件披风时,突然被叫住,他愣了愣,手停在半空,怔怔地看着荣焉。 荣焉地盯着那件披风看了一会,低声道:那披风让人小心洗了然后送回来。 管事应了声,利落地抱着东西走了。荣焉一个人坐在桌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雪后初霁。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却没有什么温度。俞任紧紧跟随梁稷的脚步,二人从没过脚踝的雪地中走过,大步进了府衙大门。 一阵冷风吹过,俞任打了个喷嚏,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看了看只穿着一件棉袍的梁稷,忍不住道:将军,我记得前几日老夫人不是让人给你做了件披风,今日天这么冷,怎么不穿? 丢了。梁稷道。 俞任愣了一下:啊?那老夫人要是知道 二人说话间穿过回廊,绕到一间有人值守的屋舍门口,梁稷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俞任一眼打断他后面的唠叨:都在里面了? 昨晚得到消息后,我亲自带人过去收拾的,一个不差。俞任朝门口两个守卫点了点头,伸手推开屋门,淡淡地血腥味飘了出来,俞任抽着鼻子抱怨,不是我说,将军昨晚下手太狠了。就那么几个人流了一地的血。要不是昨夜雪大,现在兄弟几个还在那儿清理石砖上的血迹呢。 都料理干净了?梁稷挥开俞任的手,径直进了门。 俞任紧走了几步跟了进去,回手关上房门:沾了血的地方都清理了,又盖了新雪上去。放心吧,不会让百姓察觉的。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8) 梁稷应了一声,目光在室内扫了一遍,最后伸手掀开几步之外的一个木架上的白布。 前夜担心马车里的荣焉,梁稷直接动了兵刃,下手狠戾果断,所以眼前这位可以算得上是死状可怖,俞任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皱眉,凑上前来伸手指了指那人脸上的创口,你看这脸,血肉模糊的,跟去收尸的兄弟第一眼瞧见差点把刚吃的夜宵吐出来。 梁稷也看了一眼,淡淡回道:昨夜天黑雪大,他们人多,顾及不了那么多。 俞任疑惑:那将军怎么不等兄弟们到了再动手? 我能等你们,他们也能吗? 梁稷伸手在那尸首身上翻了翻,又转头去看了其他几具,俞任在旁解释道:应该是专业的杀手,夜行衣都是一样的,身上也找不出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费这么大力气刺杀那个小质子我觉得这应该是他们魏人自己干的。所以我专门去了一趟驿馆,魏国使团今日一早离开陇城,人数与来时也对的上。 让这么多魏人悄无声息地混进陇城,你我皆是失职。梁稷敛眉,朝着俞任看了一眼,随手将手里的白布盖好,那个车夫找到了吗? 昨夜就派人去他家了,但是扑了个空,应该是知道这事儿不好交代,找地方躲了起来。俞任道,已经让人守住了城门,另外拿了画像在城中搜查,今日就能抓到。 抓到了先关着,我待会进宫向圣上禀明此事,等圣上安排人负责此案,再把这人和里面那些一起交接过去。 二人出了门,边说话边向外走。路过回廊的时候梁稷停住了脚步,伸手抓了一把雪,擦了擦自己摸过尸首的手。俞任有样学样,也跟着抓了把雪,冰凉的触感让他轻嘶一声,却没舍得将手里的雪扔掉,顺势捏成了一个雪球,在手里抛了几下,朝四周看了看,放轻声音道:要不要跟纪王殿下说一下此事? 为何要向纪王殿下说此事? 梁稷面上没什么表情,却让俞任莫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犹豫了一下,道:魏国使团的事儿由殿下负责,说一声是不是会好一点? 昨日朝贡大典结束,此事已经告一段落。梁稷看了他一会,突然道,俞任,宿卫府负责陇城安危,只对圣上一人负责。 俞任愣了一下,下意识挺直了背:我明白了。 梁稷的表情和缓了一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俞任莫名松了口气,跟上梁稷的脚步,紧走几步后突然道:方才还有一件事忘了说,昨夜我们赶到的时候,看见了一行极浅的脚印,还没完全被飞雪掩盖。我对比过,不是里面躺着那几个人的。 梁稷扭过头看了俞任一眼,道:虽然昨夜雪大,但我不至于连周围有没有旁人都感知不到。 那应该是您走之后出现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几个人的同伙,要是能抓到应该就能确认他们的身份了。俞任想了想,要不要我找人再去追查一下? 不用,此事我亲自负责。梁稷立刻道:你们先去查那个车夫,务必在今日将人抓到。另外派几个人去城中的茶楼酒肆客栈问问,有没有人见过那些人的踪迹。再查查几座城门的出入记录,看看他们是不是最近一段时间进的城。 俞任顺着梁稷的话想了想:将军的意思是,这些人可能不是最近才到的陇城? 魏人在徐国有几道暗线不足为奇,魏帝登基没多久,这些暗线应该埋的也不会太深,可以趁机一网打尽,以绝后患。梁稷微顿,此事待会我一起禀报给陛下。 俞任点头:是。 二人已经走到了府衙门外,梁稷朝着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颌:去吧,我进宫了。 第12章 寿光帝这次比前世大方的多,赐了座还算宽敞的府邸,给了许多赏赐,还着礼部在生活起居上百般关照。 按方渠那日的话来说,如若能够安分守己,这样的日子也算自在惬意。 荣焉不打算安分守己,却也不忘给自己找些乐趣。 他裹着厚重的斗篷,兜帽扣在头上遮住小半张脸,正蹲在院子里看门房扫雪。 那门房从未见过谁家主人还有这样的爱好,一边扫雪一边忍不住回头去看荣焉,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一个院子来来回回扫了许久,一直安静的荣焉突然开口:你会堆雪狮子吗? 门房愣了一下,而后想起先前听管事说过,自家这个小公子是南魏来的质子,想来是南边不怎么下雪,瞧见这么大的雪才觉得稀罕,但堆雪狮子实在是件极费功夫的事情,就算费尽力气堆好了,日头一出又慢慢化了,他实在不想费心费力地哄这小公子玩,便推诿道:以前倒是帮别人弄过,但眼下府里就我自己,想堆个雪狮子实在有些困难,更何况那边还有大半个院子没清理 荣焉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朝着那门房扔了过去:院子可以慢慢扫,雪狮子堆完了拿这钱打点酒暖暖身子。 门房没想到这小公子这么大方,捏着那小块碎银瞧了半天,干脆应道:既然公子发话了,小人照办就是。 门房拿了钱手脚也利落起来,不一会的工夫就堆起一个硕大的雪堆。荣焉起初的时候还看得兴趣盎然,很快就发现这门房其实并不怎么灵光,在那个雪堆跟前忙活了半晌,却连狮子的尾巴都没做出来。 算了吧。荣焉有些扫兴地挥了挥手,你去扫雪吧。 门房看了荣焉一眼,将手里的雪团丢在地上,犹犹豫豫地去摸刚刚收进怀里的碎银。荣焉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淡淡道:待会扫完了雪再去打酒喝,若是耽误了正事,我会让管事处置你。 那门房一听不用把银子还回去,利落应声,痛痛快快地走了。 荣焉一个人蹲在那个还没成型的雪狮子跟前,伸手在上面轻轻戳了一下,留下一个极浅的指印。 看起来你今日心情还不错。 一道突兀的男声惊动了正在雪狮子面前发呆的荣焉,他扭过头,看见高淳正笑吟吟地站在院门口。 荣焉唇边露出一点笑意,懒洋洋起身:殿下今日怎么得了闲? 适才在宫中听说你昨晚回来路上遇见了贼人,所以过来看看。高淳走了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个不成样子的雪堆,这是 荣焉用脚尖轻轻地在那雪堆上点了点:殿下也知道,魏国极少下这么大的雪,所以一时稀罕,想让人给我堆个雪狮子看看,不过对方手艺不精就成了这幅样子,让殿下见笑了。 原来是这样。高淳目光在院内转了转,我对这些东西一直不怎么感兴趣,倒是皇兄的府里每年都会堆雪狮子。你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去问皇兄借几个人过来帮着堆一个。 这种小事何必劳烦殿下替我欠太子殿下的人情?我总有这样一时兴起的时候,不用当回事儿。荣焉搓了搓发凉的手指,将一双手收回袖中,外面天寒地冻的,里面聊吧。 荣焉进了门自顾脱去厚重的斗篷,只穿着一件浅色的棉袍,凑在炭盆前烤手:我这院里人手还不太够,我也不清楚你们徐国的待客礼,殿下自便。 高淳也不介意他的失礼,坐下后随意看了看,缓缓道:这宅院看起来还算不错,就是离城中有些远。只是眼下城里空置的宅院不多,只能让你在这里委屈一下。 荣焉闻言笑了一下:我在魏国都未必有这样的待遇,殿下有时间替我向圣上表达一下谢意。 你既已到陇城,徐国自该以礼相待。高淳目光转到荣焉身上,放低了声音,昨夜的事情父皇听说后,已经命京兆尹着手调查此事。 荣焉从炭盆前回头看了高淳一眼:同着殿下我就直说好了,京兆尹就算把整个陇城翻个遍,也找不到所谓的幕后黑手。我初到徐国才几日,人还没认识几个,没有哪个徐人会对我有这么大的杀心。 高淳点头:幕后指使是谁父皇也猜的到,但他们堂而皇之的在陇城街头刺杀,此事总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荣焉挑眉,摊了摊手:那就麻烦贵国京兆尹了。 高淳笑了一声,突然低头看着荣焉的眼睛,道:这刺杀也在你预料之中? 荣焉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炭火,回道:有人提醒过几句。况且荣玄那人好猜的很。 那看来昨晚就算没有容之凑巧出现,他们也得手不了。 是啊,谁让你们那位梁将军那么喜欢多管闲事。荣焉笑了一下:我费那么大力气才逃出荣玄的掌控,给自己留了一点自保的手段,殿下应该可以理解? 当然。高淳道,只要不过分,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那我在这里先谢过殿下。荣焉抬头朝外面张望了一下,管事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不然我应该给殿下敬杯茶。 不必这么客气。高淳笑了笑,目光落在荣焉身上,建和帝应该十分后悔当日把你送来徐国。 可惜,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吃。荣焉终于舍得从炭盆前起身,目光深深望向高淳,要是殿下是荣玄,当日会怎么处理我这个先帝之子? 高淳微微眯眼,看了荣焉一眼,荣焉笑道:这就我们二人,随便聊聊嘛。 高淳捏了捏自己下颌,思忖道:比起未知的后患,不如眼下麻烦一些。若换做是我,你可能高淳轻轻笑了一声,现在已经葬进了魏的皇陵? 荣焉也跟着笑了起来:多亏了荣玄不是殿下。 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高淳终于起身:我府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先行告辞。 荣焉起身打开房门:我送送殿下。 而后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你怎么在这儿? 梁稷先朝着高淳施礼,而后回道:圣上命我来传几句话。但听说纪王殿下与你有事相商,我想你应该还是不愿意让我听见,就在稍等了一会。 荣焉盯着他身上的衣袍,还没等开口,就听见高淳在身后道:既然是父皇的旨意,怎么不直接进去?我也是听说荣焉昨日遇见此刻担心他受到惊吓所以来看看,这就回府了。说到这,他也跟着出了门,朝梁稷身上看了一眼,今日天这么冷,你怎么连件披风都不穿? 晨起忘了。梁稷朝他拱了拱手:恭送殿下。 高淳笑着看了梁稷一眼,朝着荣焉点了点头,起身向外走去。 荣焉一直瞧着高淳的身影走远才回过头看身边的梁稷:那件披风我已经让人拿去洗了,到时候会送回你府上。 无妨。梁稷看着荣焉的脸,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指了指刚才一直被他挡住的立柱,我瞧你院里的雪应该是想堆雪狮子,方才等着无聊,就先做了个小的,等晚些时候我叫人来替你堆个大的。 荣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才发现在立柱旁边的地上有一只手掌大小的雪狮子,不由愣在原地。 前世的一个冬日,荣焉被邀去太子府赴宴,出门的时候看见了院里一左一右堆着两座栩栩如生的雪狮子,这让他惊叹不已,一直到临睡前还念念不忘。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他房门前也出现了一只雪狮子。 那雪狮子只有两只手大小,没有太子府那两只的威风,却多了几分精致可爱。 梁稷站在旁边,面上带着几分歉意:昨晚时间太赶,只来得及弄了只小的。 荣焉蹲在那只小雪狮子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点了一下,抬起头满面笑意:那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一起堆一只大的? 梁稷被他的笑容感染,将他微凉的指尖握在掌心:好。 后来陇城又落了很多次大雪,不是梁稷事务繁杂就是荣焉犯了懒。那时都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曾料想,他们竟然连一起堆雪狮子的机会都再没有。 荣焉用力捏紧手指又缓缓放开,最终只是朝着那小雪狮看了一眼,巧笑着看向梁稷,我倒是没想到梁将军还会做这种小东西。 梁稷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很久以前学的,很多年没做过手法生疏,看起来可能也不怎么威风。 荣焉垂眸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秀气精致的雪狮子,突然笑道:不过我对这东西并不感兴趣,白费了将军一番功夫。 没关系。梁稷道,我也是一时兴起图个消遣。 荣焉看了他一眼,回手推开门:我不比将军身强体壮,受不得寒。你有话要转达的话,进来吧。说完,他又朝那雪狮子看了一眼,大步进了门。 梁稷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微闪,也跟了进去。 第13章 虽然只在室外待了那么一会,荣焉依然冷得厉害,一进门就又蹲在了炭盆前,回头朝着梁稷抬了抬下颌:梁将军要转达什么话? 梁稷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室内转了转:不请我喝杯茶吗? 荣焉讶异地看了梁稷一眼:方才纪王殿下都不介意,我以为将军也不会介意。 我介意。梁稷站在荣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认真答道。 荣焉仰起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桌上的冷茶:介意也没有办法,我府里人手不够,自便。 梁稷倒是真的不客气。 他将壶盖掀开看了一眼,在荣焉的注目之下拎着茶壶出了门,片刻之后,拎着一壶热茶重新回到房内。 荣焉已经暖好了手,在炭盆旁的软椅上坐了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梁稷轻车熟路地倒了两杯热茶,还将其中一杯放在了自己面前。 管事说这是圣上赐的茶,听说也是从魏国运来的,虽然赶不上刚采的新茶,但也还能凑合。梁稷端起自己那盏,轻轻嗅了嗅,尝尝?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9) 想起这是自己府里,荣焉也不客气,伸手将茶盏接过,吹散了上面蒸腾的热气,突然道:不愧是梁将军,只见了两面就让我府里的管事对你敬畏有加。 三面。梁稷喝了口茶,徐徐回道:他去宿卫府看他当差的儿子时,我们还见过一次。 想起管事迥然不同的态度,荣焉现下明白了。 他看着梁稷喝了小半杯茶,将自己手里的茶盏又放回桌上:茶也喝了,现在梁将军可以说正事了吧? 我方才进宫向圣上禀明了昨夜之事。梁稷放下茶盏,看着荣焉,参与刺杀的共有八人,尸首现在宿卫府,马上会交接给京兆尹,但是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就算是京兆尹将整个陇城翻遍,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说到这里,梁稷微微停顿,你初到徐国,徐人对你没有杀机。所以你应该比我清楚,这几个杀手极有可能是魏人。 所以呢?荣焉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一声,起身朝着梁稷一拜,因为我的私怨给徐国还有宿卫添了麻烦,在此向梁将军赔罪。说完话,他直起身子,笑意未达眼底,现在将军满意了? 若如此可以让那幕后黑手放弃对你的杀意,这赔罪我收下你也不亏。梁稷平静地接受了这一拜,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盏,一双眼落在荣焉身上,可惜建和帝没有我这么好说话或者说,是你将他逼得太狠了。 看不出来,你对荣玄还挺了解。荣焉坐回椅上,眼底带着几分嘲弄,既然你清楚幕后黑手是荣玄,那不然清算一下他到底在陇城埋了多少暗线?或者干脆去找他算一下当街刺杀的账?至于我跟他之间是我们魏人的私怨,就不跟梁将军交代了吧? 从你处心积虑地脱离魏国使团留在徐国开始,就不再是你们魏国的私怨。 荣焉沉默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梁将军是觉得你们徐国不该帮我。不过 我什么也没觉得,只凭圣上调遣。梁稷打断荣焉未说出口的嘲讽,建和帝既然想杀你就不会轻而易举的死心,你现在人在徐国,若出了什么意外,反而给了建和帝对徐发作的机会。所以圣上命宿卫每日抽调人手保护你的安危,我今日前来,便是告知你此事。 荣焉偏过头来与梁稷对视:既然是贵国圣上的旨意,梁将军照办就是了,又何必专门跑这一趟。我反正也是寄人篱下,保护我也好,监视我也罢,都没什么关系,不用跟我商量。 宿卫只负责护卫你的安全。梁稷重复道,我每日会安排人手在你府外戒备,不得你允许他们不会入府,你若独自出门,或者那位躲在暗处的护卫不方便出面之时,你也可以叫宿卫的人随行。 荣焉猛地扭过头去看梁稷,发现对方神色如常,就好像只是说了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荣焉眨了眨眼,眼底的惊诧褪去,换成若有似无的笑意:看来昨晚还是没瞒过梁将军。 梁稷平静地又喝了口茶:其实他已经十分小心了,但昨夜风雪太大,难免留下一点踪迹,我总领宿卫多年,不至于被人跟踪了还一无所知。况且梁稷侧目,若没有这么个保证,你昨夜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荣焉没有接话,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梁稷将他的小动作收入眼底,淡淡道:圣上只命宿卫保护你,所以你私下里接触了什么人,宿卫不会干涉。不过 梁稷略一沉吟,那位虽然看起来功夫不错,但在昨夜那种天气里,想要以一敌八又不暴露自己其实困难的很。他到底是个魏人,在陇城行事时还须谨慎一些,眼下你既然有了陛下的支持,以后也不必行此险招,若是一不小心将自己的命搭进去,就太不划算了。 荣焉微微眯眼,与梁稷对视良久,轻轻笑了起来:梁将军的好心提醒我收到了,以后若是有需求,我不会跟宿卫客气的。 他端起桌上的茶,刚要入口,却被梁稷拉住手臂,另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那杯已经凉了。 荣焉沉默接过那杯热茶,在梁稷的目光下喝了一口,而后抬头:梁将军该说的都说完了吧? 言外已是逐客之意,梁稷自然也听得出来。 宿卫的人待会便过来。梁稷起身,垂下视线看向抱着茶盏的荣焉,告辞。 荣焉仍安坐在椅上,不动如山:梁将军慢走,外面天冷得很,在下就不送了。 房门轻轻地打开,跟着迅速合上,一阵冷风卷进室内很快又消散。荣焉放下一直紧握在手中的茶盏,轻轻摸了摸刚刚被梁稷拉过的手臂,扭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突然起身,连件斗篷都来不及穿便匆忙出了门。 那只小巧精致的雪狮仍老老实实地待在门口的立柱旁。 荣焉脚步慢了下来,就像是怕惊动它一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它面前停下脚步,挨着立柱蹲了下来。 小雪狮的眼睛又大又圆,一无所知地蹲在那里的样子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却显出几分天真,跟前世那只如出一辙。荣焉盯着它看了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它的前额。 小雪狮自然毫无反应,荣焉却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收回了手指。他将整只手缩回袖中,扭头看了一眼正当空的太阳。天气虽然仍冷的很,日光却充足,随着太阳越升越高,很快就将蔓延到廊下,照到这只小雪狮身上。 荣焉视线在院子里转了又转,最后瞧见了院中央的雪堆,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 管事匆匆忙忙进到院子里时,被眼前的景象惊愣在当场。他迟疑地看着正在雪堆前忙碌的荣焉,小声问道:公子,您这是 荣焉费了很大力气,才从那雪堆之中挖出一个极深的雪洞,回手擦了擦前额的汗,就好像没察觉管事的存在一般,用袖子包着手,将房门口那只小雪狮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放进了雪洞里。 然后像完成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长长地舒了口气。 管事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地看着荣焉将那只小雪狮安置好,才忍不住凑近雪洞看了一眼,还没看清那只小雪狮全貌,就被拽离雪堆旁。 荣焉前额还沁着汗珠,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光,一双明亮的眼底满是满足。他回过头又看了那雪洞一眼,确定太阳不管升到什么位置都不能照进去才松了口气,朝着管事道:有事? 啊?管事从那雪狮子身上终于回过神来,指了指外面,府门外来了几个宿卫府的人,说是奉旨护卫公子您,但是小人请他们入内,他们又不肯,这外面冰天雪地的 动作还挺快。荣焉轻轻笑了一声,宿卫府自有他们的规矩,你自然请不动。让门房备上热茶,每隔半个时辰在门口放上一壶,其他的,随他们。 管事连忙点头,刚要转身离开,却被荣焉突然叫住:我听说你儿子也在宿卫府当差? 管事面上的笑意淡去,结结巴巴解释道:是,小人梁将军他 看见儿子的首领殷切一些也是人之常情,我又没怪你,慌张什么。荣焉轻轻拍了拍手,指了指旁边的雪洞,清理院子的时候帮我照看一些。 是,公子。管事抬起头,眼瞧着荣焉进门取了斗篷径直向府外走去,忍不住追问道,马上就是午膳时间了,公子不在府里吃吗? 擅做魏菜的厨娘不是还没找到吗?荣焉挥了挥手,我听说陇城里有一家食肆只做魏菜,去那儿尝尝。 第14章 荣焉在城中兜兜转转绕了许久,才在一条有些偏僻的街巷上找到了那间极小的食肆。他抬头凝视悬于头顶的幌子,许久,伸手推开了略显陈旧的店门。 他到徐国这段时日一直困于驿馆,自然不会有谁跟他说这么一家偏僻街巷里的小店,他知道这里,完全因为前世他是这里的常客。 荣焉自小在他母后身边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地长大,多少有几分娇纵,尤其在吃食上格外的挑剔。被送到徐国之后,虽然在许多事上不得不委曲求全,却始终无法适应北方人的口味,没过多久,人就瘦了一大圈。 后来梁稷翻遍了整个陇城,才找到这么一家魏人开的食肆。 近年来魏国国内战乱频频,灾祸迭起,许多百姓为了求生迫不得已纷纷逃往徐国,这家食肆就是一对为了逃避战乱从南魏而来的小夫妻所开,因为店铺位置太过偏僻,口味对于徐人来说太过清淡,日常的客人大多是来往陇城的魏国商贩。 还有荣焉这种不得不远离故土归期无望的可怜人。 店内位置不大,却收拾地格外整洁,看见荣焉进来,掌柜立刻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外面冰天雪地的冷得很,小公子快里面请。 说着话,引着人入了座,手脚麻利地倒上了一杯热茶。 荣焉笑着应了声,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 不知是不是因为才下过雪天气太冷,店里只有一位客人,高大的身形在狭小的店内显得尤为显眼。对方正低头吃着饭,察觉到有人进店,也回头去瞧,看见荣焉的脸时,眸光微闪,而后神态自若地打了个招呼:这位公子是头一次来吧? 荣焉与他四目相对,唇角向上翘了翘:看来阁下是常客,不如给我推荐几道菜? 对方也不推脱,朝着菜牌看了一眼,自作主张替荣焉选了两道菜,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反正我也是独自一人,不如坐过来一起聊聊? 荣焉安静地看了他一会,欣然点头:也好。 掌柜点了菜就钻进后厨帮忙,荣焉自顾喝了口热茶,看了一眼对面安静吃饭的年轻男人,突然道: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齐公子。 对方握着筷子的手微顿,轻轻笑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会碰见三殿下不过,在陇城待的时日虽不多,倒是听了不少有关殿下的传闻,殿下现在看起来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三殿下?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荣焉眨了眨眼,唇边露出嘲弄的笑,我现在有了新身份,齐公子还如此称呼若是传到荣玄耳里,只怕要将他气到跳脚。 我反正不在意荣玄的感受,齐公子喝了口汤,抬眼望向荣焉,若是能气到他,殿下不是更求之不得? 那倒是。荣焉托着腮,若有所思,齐公子千里迢迢跑到徐国来,看来应该是为了不得的大事了。 齐公子喝了大半碗汤,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放下碗筷,耐心向荣焉解释: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幼弟顽劣,离家出走跑到了徐国。 荣焉微怔,不知想起什么,声音也低了几分:头一次听说你还有个幼弟。 他是先父外室所生,自小因为体弱被送到山中道观静养,外人并不知晓。 齐公子说到这儿轻轻摇了摇头,殿下也知道我家逢巨变,眼下只剩下这么一个血亲,担心他独自一人待在山里遇到意外,所以想着把人接到身边来照顾。但他自在日子过得久了,性格跳脱不喜拘束,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离了家,护卫一路跟到了徐国,却没办法把人带回去,我只好放下手里的事务亲自过来接他,结果这么一来一回,又被他跑到了陇城,眼下也不知躲去了哪里。 荣焉瞧着这齐公子满脸无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看来,就算齐公子找到令弟勉强带回去,日后也有的头疼了。 我确实拿他没什么办法,全家上下大概也只有大哥的话 齐公子说到这儿表情微变,稍稍顿了顿,而后转了语气,现下就是我想要头疼臭小子也不给机会。家中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这两日我就要启程回去,只盼着他在外面胡闹够了自己能回家。说完,他朝着荣焉看了一眼,殿下客居陇城,人脉总是强过我的,若是某一日见到我那个顽劣的幼弟,还望看在我的面上能够多加照拂。 说着,他起身拿起柜台上的纸笔,匆匆写下一行字:我有几个得力的手下暂居于此,殿下日后若是有什么需求,也可以让人去找他们。 荣焉接过字条看了两眼,垂眸道:齐公子就不怕我把这地方透露给徐人? 齐公子大笑:公子若是要靠着这样来讨好徐人的话,齐某愿意相助。 荣焉也跟着笑了起来,顺手将那字条浸到手边的茶盏里,看着纸张湿透,墨迹慢慢晕染开来,才住了手:齐公子放心,荣焉再落魄也还不至于恩将仇报。 齐公子笑着挑眉,伸手从怀里摸出一点碎银放在桌上:殿下的菜应该快好了,齐某吃完先行一步。 荣焉点头,斜倚在墙上看着那齐公子裹上厚重的外袍出门,才回头看了一眼被浸染了墨迹的茶水,朝着后厨高声道:掌柜,劳烦再上一盏热茶。 同一时刻,城西南一座破落屋舍里,俞任也很想喝上一杯热茶。 他前夜在冰天雪地里收尸忙到天将亮,刚睡下不到两个时辰就被梁稷从睡梦中拎了起来,冒着寒风在城里折腾了大半日,才在这间又漏风又漏雪的茅草屋里找到了那个车夫。 那车夫昨夜逃脱之后就躲了起来,原想等天亮之后悄悄混出城,却没想到城门戒严,只好又重新藏了起来,不出半日就被宿卫找到了踪迹,此刻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破旧的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熟悉的脚步声走近,俞任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回头:将军,人抓到了,现在给京兆尹送去吗? 梁稷换了一身黑色的袍衫,右手握着腰间的剑柄,身上带着浓重的寒意:问出什么了? 可能吓破胆了,一直在这里抖个不停,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俞任说着,抬脚在那人身上踢了踢,差不多了吧?收魏人钱的时候胆子不是大的很? 那马车夫整张脸都埋在膝上,双手抱着头,就仿佛听不到俞任的话一般,没有任何的回应。 梁稷看了一眼,微微蹙眉,腰间长剑出鞘:杀了吧。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10) 不要杀我!车夫猛地抬头,失声痛哭,跪倒在二人面前,我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昨晚,昨晚我在皇城外等着那小质子出来的时候,他们找到了我,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让我把马车赶到那条巷子里,我想着那小质子反正是个魏人,就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真的不知道! 二百两银子俞任笑了一声,回头对梁稷道,将军,你说他要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晚怎么连家都不敢回,躲在这么个破地方? 我我是怕他们觉得这二百两给的亏了,回头再找我算账。车夫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所有的银子都在这儿了,我还没来得及花,两位将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俞任挑了挑眉,朝着梁稷看了一眼,梁稷轻轻点头,长剑收回鞘中,转身出了门。 俞任向其他几个宿卫吩咐了几句,也跟了出去,梁稷站在巷口一动不动地盯着远处,目光深沉。 果然跟我们猜的差不多,那几个杀手都是魏人,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一个车夫。俞任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诧异道,那是纪王殿下府里的孙主簿吧?不是说他身体不怎么好,这天寒地冻地怎么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了? 梁稷没有回答,朝着身后指了指:给京兆尹送去。 俞任应声,回过头时,梁稷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梁稷悄无声息地跟在孙翌身后穿街过巷,眼看面前出现一家熟悉的店面,他微微皱眉,加重脚步紧走了几步,突然开口:孙主簿怎么在这儿? 空荡的街巷,突兀的男声响起,孙翌明显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身后的梁稷,神情平静下来:原来是梁将军。他伸手指了指几步之外的食肆,听人说这有家食肆,所以过来尝尝。 说着话,他用左手摸了摸藏在袖口里的右臂:梁将军也是来吃东西的吗,要不要一起? 在下公务在身,凑巧路过。梁稷的目光越过孙翌,看了看食肆略显破旧的幌子,轻轻敲了敲腰上的剑鞘,孙主簿应该也听说了,最近城里不怎么安全,吃过饭后早些回府,也省的纪王殿下忧心。 第15章 孙翌正要回话,他身后传来吱嘎一声食肆破旧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吃饱喝足的荣焉笑吟吟地从店内出来。 三人视线相对,都愣在当场。 荣焉目光从这二人脸上掠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食肆,轻轻笑了一声: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都聚到这儿来了? 我方才还意外孙主簿为何从城东跑到这里吃饭。梁稷道,没想到又遇见殿下,看来这食肆虽偏僻,却内有玄机。 玄机算不上。我是听人说起这店家是从魏国而来,所以想来尝尝。倒是没想到连孙主簿都听说了。荣焉说着话,朝着孙翌笑了笑,原来孙主簿也喜欢吃魏菜吗? 孙翌看了荣焉一眼,面带不耐,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还有梁稷在场,还是答道:府里有下人家住这附近,说这家食肆口味清淡,今日瞧着天气不错,所以过来尝尝。原来是魏菜吗? 这样啊!荣焉眨了眨眼,我还以为孙主簿与我一样也是魏人呢! 孙翌微微皱眉,还没等他开口,荣焉又笑了一声:说笑而已,孙主簿不要介意,趁着店内人少清净,快进去吧, 孙翌也确实不想再跟这二人浪费时间,就着这个由头转身就走。荣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回过头发现梁稷也正看着刚刚合上的店门一脸的若有所思。 荣焉轻咳了一声:梁将军继续目送孙主簿,我先走了。 梁稷转头,目光落在荣焉脸上,荣焉与他四目相对,总觉得那双自己熟悉的眼睛此刻藏着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转身要走,梁稷在他身后开口:孙翌是魏人。 荣焉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梁稷。 当初纪王率军伐魏,在乱军之中救其性命,关于他的身世却一直语焉不详。梁稷凝眸,孙翌确实多谋善断,在战时屡献奇计,但其人阴鸷酷烈,睚眦必较。不管你有什么打算,都不要与之有过多接触。 荣焉看了梁稷一眼,没有说话。 没有人比荣焉更清楚孙翌的身世。 他本是都城附近一个普通书生,一心寒窗苦读、出人头地。只是近两年来魏国动乱频繁,为避战火,孙翌不得不背井离乡,举家迁往徐魏边境。却不成想在逃难途中遭遇乱军,家破人亡,自己也被砍断了右手。 荣焉想到这儿,不自觉地又握上自己的右腕,细小的动作立刻引起梁稷注意,皱眉道:你手腕怎么了? 没什么。荣焉放开手,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瞥了梁稷一眼,我走了。 梁稷安静地看着他,似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也好。 梁稷站在原地,直看着人绕过街巷慢慢走远,才终于收回了视线。他朝着身后的食肆看了一眼,右手握上腰间的剑柄,寒意从眼角眉梢渗透开来,良久,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哪怕在陇城再生活几十年,荣焉依旧无法适应这里的冬日。他裹着厚重的斗篷,头顶着暖洋洋的日光一路往府里走,仍觉得冷风侵骨。 管事站在府门口四处张望,瞧着荣焉回来仿佛松了口气,立刻迎上前来。 荣焉扯了扯头顶的兜帽,露出小半张脸:有事? 有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小人实在管事吞吞吐吐,回手朝府里指了指,公子还是自己看看吧。 荣焉跟在他身后向院内走,还没跨过门槛,就远远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声响,不禁奇怪地看了管事一眼:府里今日怎么这么热闹,你招的人这么快就到了? 管事满脸的一言难尽,却不搭话。 荣焉眯了眯眼,大步进了院门原本还算清净的小小院落平白多了几个宿卫,此刻正围在一起忙得热火朝天。 荣焉顿住脚步,诧异道:诸位这是在做什么? 几个宿卫手上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朝着荣焉施了一礼后,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院子,还有凭空多出来的一只半人高的雪狮。 管事看着几个宿卫离开,才凑上前朝荣焉解释道:您走了之后那几位就来了,不由分说就开始铲雪,小人问了半天,只说是奉上面的命令。他们毕竟是宿卫的人,小人 荣焉盯着那只雪狮沉默不语。 比起早上梁稷的那只,眼前这只更显得惟妙惟肖,眉眼之间透露出凛凛威风,就仿佛当年荣焉在太子府瞧见的那只。 就这样吧。荣焉踢了踢脚边的雪,道,宿卫想做什么,你怎么拦得住。 管事连连点头,围着那雪狮转了好几圈,一边啧啧称奇,又忍不住疑惑:但是公子,他们为何要在咱们府里堆这么一只雪狮? 谁知道呢。荣焉抿唇,可能是有的人一时兴起吧。 他扯了扯身上的斗篷,又朝着那雪狮子看了一眼:我进去了。 那这雪狮 就让它待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更深夜阑,整间宅院都安静下来。 荣焉怀里抱着一个袖炉,倚在炭盆前看书,突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屋顶传来,下一刻,紧闭的窗子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荣焉坐直了身子,将手里的书册放下:进来吧。 李页轻车熟路地翻进屋内,回手将窗子关严。 怎么突然过来?荣焉指了指炭盆,一身的寒气,烤烤火。 属下今日瞧着有宿卫守在外面,不知出了何事,所以过来看看。李页凑近了炭盆,方才属下循着他们交班的间隙进来的,没有被发现。 荣焉笑了一声,轻轻摇头,他起身倒了杯热茶:昨晚梁稷就发现你了。若不是他嘱咐过,你现在可能已经被捉去宿卫府。 李页一愣,单膝跪地:属下无能。 荣焉将人扶起,热茶塞到他手里:他负责陇城宿卫多年,若是被人跟踪都发现不了,才是他无能你的存在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徐人,不用在意。 李页喝了口茶,遍体的寒意慢慢消散,迟疑道:那今后属下是不是可以守在殿下身边了? 徐人虽愿助我,也未尝不在防备我。我毕竟是寄人篱下的质子身份,你在暗处总好过咱们两个都置于徐人眼皮下看他们脸色过活。荣焉思忖道,安置的地方找好了吗? 还没。不过陇城这么大,随便找一处空置的屋舍不算困难。李页回道,殿下不必担心。 荣焉看了他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今日我去了一对魏人夫妇开的食肆,许久没吃过魏菜,还真有一点怀念。 李页茫然地看着荣焉,不懂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餐后与那掌柜闲聊的时候,听他提起他妻子刚刚怀了身孕,他有心想再找个帮手好让妻子好生养胎,但他们到底开这间食肆本就是勉强糊口,实在请不起旁人。荣焉拍了拍李页的胳膊,所以我就跟他提了你。 我们在徐大概还要待很久,你总不能整日找那些荒屋破庙去住。那对夫妻为人良善,你去到那里也算有了正经归宿。荣焉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徐徐喝了一口,我若是想联系你也有个去处。 李页稍一思索,点了点头:那属下明日就去。 嗯。荣焉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我今日在那食肆还见到了一个熟人齐柯不知何时,也到了陇城。 李页猛地抬头:他也见到殿下了? 见到了,我们还叙了叙旧。荣焉看了一眼李页的表情轻轻笑了起来,你担心什么,他若是有杀我之心,你我都活不到今日。他到陇城来也不是为我听说是为了找他的幼弟。 李页皱眉:幼弟?他全家不是 说是他父亲外室所生,从小养在道观里。荣焉摩挲着手里的杯盏,低低叹了口气,你在城中闲来无事时也帮忙打听一下,他们齐家的血脉就剩下这一点,我总得帮帮他。 察觉到荣焉的语气之中的黯然,李页忍不住出言安慰:公子不必为此自责,齐家的祸事是造成的,与您没有关系。 那当初不过齐栋一人抗旨,不还是牵累了齐家满门?荣焉轻轻摇了摇头,父皇杀了人家上下七十余口,我怎么可能无辜? 但先帝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李页低低道,齐柯举兵造反导致国内大乱,都城陷落,先帝、皇后,还有后宫的贵人,殿下的姊妹兄弟,皆惨遭叛军毒手,您金枝玉叶的身份落得今日对他们齐家也没有亏欠了。 父皇连施暴/政,置百姓死活于不顾,国内叛乱迭起,虽然齐柯是阵势最大的那个,但最后攻下都城的却不是他。荣焉低低地叹了口气,我母后她们若是当日是齐柯率先攻下都城,或许还能保全她们的性命。 说到这儿,荣焉的思绪有些飘散,不自觉地就想起都城陷落那日满城的大火。他这世醒来时已逃出了都城,那明明是前世的记忆,却仿佛刻在脑海之中。 当日我要是跟她们死在一起,也许就不用像这般机关算尽、苟延残喘。 殿下! 荣焉扭过头看见李页满脸焦急,轻轻笑了笑:我随便说说,好不容易活到今日,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他起身,将窗子打开,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李页仔细地端详了荣焉,见他神情还算正常才放下心,翻窗走了。 荣焉站在窗口,借着月色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一脸正气的雪狮子正蹲在廊下,威风凛凛的样子就好像在守护谁。 荣焉微微侧目转向大雪狮身边蹲着那只小巧精致略显傻气的小雪狮。 他无意识地抠了抠窗棂,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伸手关上了窗子。 竟是一夜安眠。 第16章 天气愈发地冷了起来,荣焉也愈发懒散。 他现在身份特殊,既不像前世那般被人冷待忽视,也不像有些质子那样能在宗主国谋得一官半职。 徐国与他联手,却还没给他完全的信任。 其实荣焉并不是很在意这点,却因此而显得无所事事。除了一日复一日地蜷在炭盆前看书睡觉,偶尔出门也是对着院子里一大一小两只雪狮发呆。 若是他能一直如此安分守己,远在千里之外的荣玄大概也不用费尽周折地对他下杀手。 公子,时候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卷进室内的冷风让昏昏欲睡的荣焉慢慢地睁开眼,看见瑞银正站在软榻旁,怀里还抱着两件出门才穿的圆领袍衫:公子,您今日穿哪件? 先前管事虽然偶有一些小心思,但对府里的事情也算尽职尽责,很快就招了一批人进府,瑞银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年纪虽然不大,但胜在机灵懂事,这段时日照顾荣焉日常饮食起居也还妥帖周到。 荣焉眯着眼,在两件袍衫上来回看过,随手指了一件,而后打了个呵欠,终于坐直身体:今日要去哪吗? 瑞银手上动作微顿,幸而连日下来他已经逐渐习惯荣焉的秉性,回身从书案上拿起一封请帖,递到荣焉手上:公子忘了吗?今日要去纪王殿下府里赴宴。 高淳迎娶光禄大夫之女周氏为王妃已有三年,夫妻恩爱和睦,却一直未有所出。直到上月,纪王妃终于诞下一女,至今正好弥月,高淳在府里摆下酒宴,荣焉也收到了邀请。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11) 他漫不经心地朝着那请帖看了一眼,唇角勾起笑:纪王殿下的好事我怎会忘呢。 见自家公子也不是完全不靠谱,瑞银暗自松了口气,回身端了温水进来,伺候荣焉梳洗更衣。 荣焉洗了脸,在铜镜前坐下,由着瑞银摆弄自己的头发,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边的玉簪,突然开口:我听说太子比纪王还早两年成亲,怎么也连个子嗣都没有? 瑞银为荣焉束发的手停了下来,荣焉从铜镜里看见他紧张的表情,轻轻笑了一声:咱们私下里在府里闲聊,你还怕我会在太子面前提这个吗? 瑞银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小人以前听人议论过,说是当日是皇后做主为太子殿下娶了太子妃,殿下并不喜欢,平日里也从不往太子妃院里去。说着话,他挠了挠头,但也不知为何,殿下一直也没娶侧妃,所以 荣焉微挑眉,唇边勾起玩味的笑意:这么说来,纪王妃这次要是生的是个男孩,岂不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孙还真是可惜啊! 公子!瑞银忍不住提醒,待会您到了纪王府上可千万注意着!您初到徐国无依无靠,不小心说错话得罪了哪位殿下都不合适! 荣焉回头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瑞银,认认真真点了头:好啦,知道啦! 如墨长发用一支白玉簪束起,露出整张白皙精致的面容,身着清新雅致的青色圆领袍衫,外披白色裘衣。 荣焉步入纪王府的那一刻,正在院中与人说话的梁稷有短暂的失神。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前世那个矜贵精致眼带笑意的小公子。 梁将军?被忽视的刑部侍郎顺着梁稷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不是魏国那个小质子,纪王殿下居然也邀请他了? 梁稷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他是纪王殿下今日的上宾。 除了朝贡那一日的酒宴,徐国朝臣与荣焉再无接触,刑部侍郎一时想不清楚一个寄人篱下的质子为何会有此待遇,梁稷淡淡道:大人应该了解纪王殿下,若没有陛下属意,又怎会与魏人如此亲近?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至于圣意如何,大人还是别妄加揣测了。 话落,他又朝着荣焉看了一眼,转身进了门。 高淳才高气清,品行端正,在朝中颇受拥戴,因此这一日的纪王府宾客众多。饶是如此,方一迈进纪王府,荣焉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梁稷。 只一眼,便忍不住想起院里那一大一小两只雪狮。 荣焉!高淳亲自迎了出来,面上带笑,态度诚恳,礼数周到。 荣焉将瑞银手里的贺礼接了过来,转递给高淳身后的管事:恭贺殿下喜得爱女。 高淳熟络地拉过他手臂,引着人进了门:外面冷得很,先喝杯热茶暖暖身。 这间屋内皆是皇室宗亲又或者是梁稷这般自幼便与高淳相识的关系,大多身份显赫,在朝中颇有地位。 跟着高淳进来的荣焉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高淳视线从屋内转过,看见了安坐在一旁的梁稷,上前道:荣焉初到陇城不久,认识的人不多,我瞧了一圈,也就与你还算相熟。府里今日宾客众多,我相顾无暇,还劳容之帮我照看荣焉。 荣焉微抿唇,轻轻笑了一声:殿下让人给我倒杯茶,找个坐的地方就行了,梁将军事务繁忙,又怎敢劳烦,毕竟我与梁将军也不是很熟。 梁稷抬眼看他,伸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而后才朝着高淳点了点头:我不忙。殿下嘱托,自当照办。 性格使然,平日里若非公事,梁稷极少与他的同僚们交集,久而久之,诸人也都知道他的习性。因此虽然有太尉之子、受圣上信赖的右中郎将的身份在,今日这样的场合下,他所在的地方依然清静。 荣焉坐在他身边,沉默地喝了半杯茶,几次三番想要扭头朝着梁稷脸上看上一眼,却又强自按捺住。 梁稷却毫无顾忌。 他的目光凝在荣焉脸上,眸光深邃,就好像要穿透这身皮囊,直看到这人灵魂里。 荣焉终于忍不住那几乎灼人的目光,侧过头来与梁稷四目相对,却谁都没有开口。 荣焉先避开视线,垂眸轻轻笑了一下,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 前世的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与梁稷也会这样坐在一起,相顾无言。 梁稷本性沉默内敛,做事却十分果断,在面对荣焉的时候反而变得琐碎周全。前世从荣焉出现开始,他的生活便被一分为二,一半宿卫陇城尽忠职守,另一半守着那个小质子的天真烂漫。 荣焉闭上眼,脑海里皆是二人一起的画面。 茶水洒了。 一直温热的手掌突然伸了过来,覆在荣焉手上,扶稳了马上要倾覆的茶盏。肌肤相触,荣焉却仿佛被灼伤一般,猛地收回了手,那茶盏立时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原本喧闹的屋内突然安静下来。 梁稷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朝着一旁伺候的小厮看了一眼:劳烦收拾一下。 而后偏转视线,朝着门外看了一眼,示意众人:太子殿下到了! 下一刻,果然有小厮入内通报。 太子高淙并不是独自前来,传说中那位与他貌合神离的太子妃也乘着同一辆马车来了纪王府,一进门就被纪王妃派人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内宅,而高淙也被高淳亲自迎进了门。 荣焉与高淙见礼后心中颇为疑惑,按照高淙的脾气秉性,今日能来赴宴已是赏脸,又怎会带着太子妃一起? 半个时辰后,他便清楚其中因由二位皇子的生母,皇后郑氏也到了纪王府。 接驾的人跪了一院子,郑皇后从凤辇上下来,视线从众人头顶掠过,最后才落到高淳脸上:都平身吧。 高淳上前:天寒地冻地劳母后前来,儿臣实在是愧疚。 本宫当了祖母,自该来瞧瞧。郑皇后说着话,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侧的城阳公主,沅儿。 城阳公主将一直抱在手里的锦盒交给高淳,高淳跪地谢恩,郑皇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他,看见了他身后的高淙:还当你今日不会来了,让你带着太子妃一起,你可听了? 高淙笑着上前,热络地扶住郑皇后手臂:母后的话,儿子怎敢不听? 郑皇后面上露出一点笑意,轻轻地拍了拍高淙的手,又转向了高淳:知道你今日府里宾客多,就不用在这儿陪着了,让你皇兄陪我稍坐一会,说说话便回去了。 高淳捏紧了手里的盒子,面上却没什么变化,恭顺道:这里人多吵闹,母后不如到后宅安坐?儿臣正好让人把孩子抱来给您瞧瞧。 郑皇后看了他一眼:找个清净的地方就行了,你皇兄在这儿,总不好进你后宅。至于孩子我近几日身体不太舒爽,别再过了病气给她。等过些日子天气暖了,你们夫妇二人带她进宫给圣上请安的时候,一起瞧吧。 也好。高淳淡淡地笑了笑,天气渐冷,母后还请注意身体。 嗯。郑皇后点头,你自去忙吧。 儿臣遵旨。 第17章 郑皇后离开后,噤若寒蝉的众人总算松了口气,小声议论着各自散去。高淳兀自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锦盒,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稷站在几步之外,视线却一直望向自己这边。荣焉不想回去再与他沉默相对,索性走向高淳:纪王殿下。 高淳抬头,回手将手里的锦盒递给身后的管事,转向荣焉时笑容和煦:怎么还不进去? 荣焉不经意地朝他手里看了一眼,晃了晃头:里面又闷又吵,所以想问问殿下,府里有没有方便我散散心的地方。 是我疏忽了!高淳的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招了个小厮过来,带这位公子去小花园转转。 荣焉笑着道了谢,途径梁稷身边,面不改色地看了他一眼,跟在小厮身后朝着小花园走去。 穿过前院就是小花园,既远离前院的喧嚣,又没到内宅,确实是此刻最适合荣焉的地方。只可惜时节不对,除了几棵常青的树木,满目萧索。 纪王府今日宾客众多,府内的下人一刻不得闲,那小厮将荣焉引来就匆匆走了,荣焉一个人百无聊赖,踩着深深浅浅的积雪,往小花园深处走去。 这花园虽然不大,假山水池应有尽有,荣焉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突然发现不远处前有一个人影。 荣焉放轻脚步走近,才发现那是一个半大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翻弄水池旁的泥土。 嘘!那少年突然回头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这地方泥土多,沾染了公子的衣服我可赔不起。 荣焉看着少年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又走近了几步,凑到他身边看了一眼:你在做什么? 找药材。少年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歇,硬是在地上挖出了一个极深的洞,啊,找到了! 荣焉顺着望去,少年举起的木棍上挂着一条细长的蚯蚓,不由向后退了两步:你这是 少年看了他一眼,将那条蚯蚓放进手边的瓦罐里:没见过地龙吗?要不是治那个什么孙先生的病必须有这味药,我才不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来这儿折腾。 在室外时间太长,少年的双手已然冻得发红。 荣焉看了一眼,将一直拢在袖中的袖炉递了过去:暖暖手。 少年丢下手里的工具,就着池边的雪擦去手上的泥污,才接过袖炉,朝荣焉点了点头:多谢! 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居然是个大夫。荣焉又凑近那个泥洞看了一眼,然后挨着少年在池边蹲下,你叫什么? 苡仁。少年将袖炉在脸上贴了贴,我就是个采药的。药铺的先生被纪王请来给那个孙先生瞧病,他跟班的药童家里有事,我与他相熟,这才答应过来帮忙。 听见少年的名字,荣焉眸光微闪:苡仁倒是个好名字,那你姓什么? 苡仁随手捡了颗石子,丢进了结冰的水池里:我从小在山里长大,没爹没娘,自然也没姓。 也没有姊妹兄弟吗?荣焉道,你这么小的年纪,一个人在外面总有人会担心的。 苡仁手上的动作微顿,转过头看向荣焉:那你叫什么名字? 荣焉轻轻开口:荣焉。 你姓荣?苡仁微挑眉,怪不得。 你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也知道我是谁吗?苡仁将袖炉递还给荣焉,低头捡起方才被自己丢下的工具,继续挖地上的泥土,齐柯还挺有本事,我都躲到这纪王府了,他还能找到我。 他已经回去了,临走前托付我荣焉微抿唇,若是有朝一日遇见你,看在他的面子上关照一二。我也没想到,陇城这么大,还真就碰见了。 看在他的面子?苡仁轻哼了一声,他举兵谋反逼死你全家,害你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寄人篱下的质子的面子吗?你碰见他的时候,居然不一剑杀了他,还答应帮他照看我? 荣焉轻轻笑了一声:我父皇害死你全家,你方才不也没把我推进荷花池吗,齐栩小公子? 我不叫那个名字!苡仁翻了个白眼,一面挖土一面道。 我娘死的早,齐夫人不想看见我,就借口我身体不好,把我送给山里的道士养,族谱上也上没我的名字。苡仁又挖出了一条蚯蚓,装进自己的罐子里,所以齐家被灭满门,跟我也没关系。你父皇杀了他们,自有幸存的齐柯给他们报仇,与我何干。 说到这儿,苡仁朝着荣焉看了一眼:这么说起来,齐柯那个人那么肃杀冷血,居然没有杀了你,这还真是有些奇怪。 他不仅没有杀我,还救过我性命。荣焉也不管苡仁是不是想听,自顾说道,当日都城陷落,我在护卫的保护下出逃,正好碰见他率军赶去都城。他手下有兵士以前在宫中当差,一眼就认出了我,自然不肯放过。当时群情激愤,恨不得一人上来捅我一剑,以消解心头之恨。最后是齐柯拦下他们,放了我一条生路。 苡仁蹙眉,似乎不怎么相信:他不是素来跟手下的士兵齐心,怎么突然好心救你? 当日你大哥齐栋因久战伤民而违抗圣旨,不肯出兵伐徐,惹怒我父皇被下旨诛杀齐家满门。我母后听说后赶去劝阻,被他用镇纸砸破前额,赶回寝宫禁足反思。 荣焉伸手抓了一把雪,冰凉的触感将他从前世久远的记忆里解救出来,虽然我母后还是没能救下齐家,但是齐柯依然感念她的好意,看在我母后的份上,放了我一命。 苡仁愣了愣神,半晌又扭回头,一面挖土,一面满不在意地开口: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他救过你的命,我就要相信他的虚情假意吗? 我与齐柯接触不多,却看得出来他是一个恩怨分明的好人。你们齐家遭逢大难,现今只幸存你兄弟二人,他关心你应该不是虚情假意。荣焉凝眸看着面前的少年,语气格外耐心,陇城表面平静祥和,实际上波云诡谲,危险重重,尤其你还不知轻重,躲到这纪王府来。你若是玩够了,还是尽早回去吧。 苡仁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留下一道泥痕:你比我也没大几岁,干嘛这么一副说教的口吻? 我也有个庶母生的弟弟,皇家的血肉亲情只会比你们齐家更淡薄。我不喜欢他,他也不愿与我接触,除了迫不得已的家宴上,我们几乎不会见面。我甚至觉得,再过几年他年岁渐长,在旁人的教唆之下,大概还会为了争夺皇位与我大动干戈。荣焉低头,看着面前的水池,即使他如此讨厌,我从未想过让他死。 叛军攻进皇城,将宫中的贵人都抓到了一起,当着我父皇的面,一个接一个的杀掉,以逼我父皇自缢。他当时就在跟前,亲眼看着他母妃被一剑封喉,因为太害怕而忍不住大哭,被不耐烦的叛军一剑斩下,鲜血浸透了我父皇的龙袍。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12) 他当时也不过十一岁。 苡仁扭过头来,恍惚间好像从荣焉眼底看见隐隐的红痕,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荣焉收回了视线,朝他笑了一下:我以前听人说过,上将军齐栋英勇善战,果敢坚毅,却唯独有一点迷信鬼神,每每出征之前,都非要去山里的道观拜神求胜。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拜神是假,他只是担心自己再也回不来,所以想在出征前去看看自己的幼弟。 齐柯以前或许对你没什么感情,你就当他是希望你大哥在九泉之下能够心安,才如此执着地想要将你接回身边。 听见齐栋的名字,苡仁的目光微闪,无意识地拨弄地上的泥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之后才低低道:你可以告诉齐柯,再有几个月是我大哥的忌日,到时候,我自然会回去祭拜他,但是他若还想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我还是会走的。 好。荣焉熟络地伸手拍了拍少年的头,将手里的袖炉重新递了过去,齐柯在陇城留下了几个人查探你的消息,暗中保护你,你若有需求可以去找他们。当然,你若不想用他的人,在陇城的这段日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我。 苡仁想了想,不客气地接过袖炉,点了点头:好。 他还想再说话,突然侧过头朝着假山那边看了一眼:谁在那儿? 下一刻,一个少女的声音轻快地响起:梁将军,你怎么在这儿? 参见城阳公主。梁稷从假山后出现,朝着荣焉看了一眼,马上要开宴了,纪王殿下托我来请瑄王殿下回去。 荣焉站直了身子,隔着半个假山与梁稷对视,唇边浮出一点淡淡的笑意:这种小事随便找个小厮就好,怎么还劳动梁将军亲自跑一趟? 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梁稷面前,看见了几步之外的城阳公主高沅,点了点头,语气温缓,公主,我们又见面啦! 高沅显然没料到他会在这里,先是讶异,而后露出笑意:你也在这儿啊!他朝着荣焉身后看了一眼,小声道,母后在那边与大皇兄说话,我一个人跑出来透透气,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吗? 那边啊?荣焉回头,满不在意地朝着又专注抠土的苡仁看了一眼,都落满了雪,也没什么意思。只有个小药童在找地龙,我以前没见过,所以去看了两眼,谁知道这半天过去了,他也没挖到几条,蹲得我腿都麻了。 他微微眯眼看了看梁稷,继续道:既然梁将军说快开宴了,我们就回去吧? 梁稷不动声色地看了苡仁一眼:好。话落,他偏头看向还想往假山后面去的高沅,方才过来的时候听见后面吩咐人准备车马,好像是皇后娘娘准要回宫了,公主 呀!高沅惊叫一声,再无心去看荷花池边有什么,我得回去了! 第18章 三人出了花园没走几步,就迎面遇见了众人簇拥下的郑皇后。 高沅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立时散去,微垂头向前走了几步,小声开口:母后。 郑皇后抬眼,目光越过高沅看向她身后二人,最后停在荣焉脸上,面带疑惑。 陪在她身侧的高淙开口:母后,这就是那位魏国瑄王。 荣焉微微露出一点淡笑,施礼问安:荣焉见过皇后娘娘。 郑皇后对荣焉这个魏国质子并不感兴趣,矜贵地点了点头就收回了视线,终于转回高沅身上:年岁长了反而不守规矩。 高沅垂着头看着脚面并不应声。 郑皇后显然也没指望她的回答,转向了高淙:眼看沅儿也到了年纪,你父皇政务繁忙无暇顾及这种小事,你身为长兄,平日在朝中若是看见有家世清白、品行端正、年岁相当的公子,也帮着留意一二。尽早定了婚事,也省的她每日在宫中不事女红,只想着舞刀弄剑。 高沅猛地抬起头,又慢慢收回了视线,面上不显任何的情绪,手指却紧紧勾住了袖口。 高淙将她这细小的动作收进眼底,微挑眉:高淳才喜欢管这种闲事,母后不如交给他? 郑皇后对他的态度格外不满,斥责道:你才是皇长子,怎么能什么事都交给别人。 好好好,母后说了,儿子照办就是。不就是家世清白、品行端正、年岁相当嘛高淙漫不经心抬眼,突然伸手指了指几步之外的梁稷,梁稷不是正合适,我记得皇妹小的时候每每遇见他进宫,都要缠着他陪玩,知根知底的您和父皇也能放心。 梁稷视线微抬,察觉到荣焉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脸上,不动声色道:此事关系到公主终身之事,殿下应该慎重。更不该他语气微顿,把公主幼时无知之事拿来说笑。 高淙轻哼一声:你这人如此无趣,就算父皇母后有心要把皇妹指给你,我还不乐意呢。他转了转视线,要说有趣适嫁,你还及不上身边荣焉一分。 殿下拿我取笑没关系,但公主女儿家会害羞。荣焉轻轻笑着抬头,刚好对上梁稷望过来的视线。 好啦!郑皇后在高淙手上敲了一下,你若有心多加留意就是了,不要拿来说笑。时候不早了,沅儿,回宫了。 儿臣送您。 郑皇后扶着高淙的手臂,带着一众内侍转身离开,高沅悄悄朝着梁稷和荣焉看了一眼,在郑皇后发现之前跟了上去。 梁稷回过头,荣焉正盯着高沅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 公主的生母本是皇后寝宫的侍女,一朝蒙圣恩生下公主被封为淑仪,但因为性格乖张,不为圣上所喜而被打入冷宫,公主年幼被送予昭宁宫由皇后教养。梁稷突然开口,但不管皇后如何思量,公主的婚事最终还是由圣上定夺。 荣焉回首,眸光闪了闪,突然轻轻笑了一声:看来将军与公主之间颇有渊源。 渊源算不上。梁稷双手负在身后,解释道,在圣上继位之前,与我父亲是至交,我与二位皇子一起长大,进宫的次数也极多。公主生性好动喜武,时常缠着我学习武艺。 荣焉眨了眨眼,突然扭过头,避开对方的目光:梁将军跟公主的私交不用和我说那么清楚。 此事关系公主清誉。梁稷微垂视线,不然殿下以为我为何要解释这么多? 荣焉: 他搓了搓手,语气变得不耐:不是要开宴了吗,还不走? 这一会的工夫,荣焉的手已经冻得微微发红,梁稷看了一眼,负在背后的手动了动,终究没有伸出去,只是道:殿下与方才那个小药童倒是一见如故。 荣焉稍沉默,将手拢在袖中,转身走了。 尽管前世今生已大不相同,这种宴席还是一样的无趣,若非要有所对比的话,那大概是荣焉应付起这样的场合已经游刃有余。 与他相比,一直独自在角落里饮茶的梁稷,倒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酒阑客散。 荣焉起身向高淳告辞,跟在其他宾客后面出了府,在纪王府门口茫然四顾,寻找自家的马车。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荣焉猛地转身,看见了面沉如水的梁稷,怔忪后开口:梁将军有事? 梁稷点头,将一个袖炉塞到他手里:我送你回府。 不用了。温热的温度从袖炉上蔓延过来,荣焉不自在地抬头向四周看了看,终于瞧见了瑞银的身影,时候尚早,难得出门,我还要在城里转转,就不劳烦梁将军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袖炉,犹豫再三,终究没舍得将它还回去,只是道:多谢了。 说完不等梁稷回答,快步朝马车走去。 瑞银等在马车旁,看见荣焉过来,立刻伸手去扶,下意识地朝他身上看了一眼,奇怪道:公子,您今日在宴席上是不是与人拿错了袖炉? 荣焉闻言忍不住回头朝着纪王府看了一眼。 寒风凛冽,梁稷兀自站在纪王府门口,腰背挺拔,面色沉静,就像荣焉院里那只威武的雪狮子,看起来沉默而又可靠。 原本这样一个人是自己的,想到这儿,荣焉莫名觉得有一点难过。 只是往者不可谏,重生那一刻起,他就与前世的种种完全割裂开来。 荣焉收回视线,扶着瑞银的手臂上了马车:不回府,去城西南。 那家食肆的位置实在是有些偏僻,车夫在荣焉的指引下穿街过巷,绕了许久才终于找对了地方。 瑞银先下马车,四处打量了一圈,瞧着那食肆简陋的门脸,犹豫道:公子为何要到这里来? 在宴席上喝了些酒,又没吃几口东西,腹中难受的很。荣焉从马车上下来,向瑞银解释道,这家食肆的店主与我一样都是魏人。 瑞银一直觉得自家这位小公子独自一人背井离乡来到徐国孤苦无依可怜的很,听他这么一说,立时++觉得他是今日赴宴之后觉得思念故国,立刻上前为他开门。 二人方一进门,便有人迎了上来:二位想吃些什么? 荣焉抬眸,看见了一身短打的李页,轻轻勾了勾唇,笑意转瞬而逝:给我煮一碗醒酒汤,再随便上两道小菜。 李页目光在荣焉身上上下下地扫过,确认他无恙后轻轻点了点头:二位稍坐。 瑞银擦了擦桌椅,才让荣焉坐了下来:这店面实在是太偏僻了些,平日里是不是都没什么人过来?管事不是一直想为公子请一位擅做魏菜的厨子,不如把这店家请回府里,也省的公子这冰天雪地的还要过来? 人家夫妻二人开个小店虽不算富庶,却自在惬意。荣焉目光微闪,更何况,谁说没有人过来?这陇城中,总有我这样远离故土不得而归之人,总要有那么个地方,让他们吃上一口家乡菜。 瑞银认真地想了想,而后点头:公子说的也是。 荣焉看着他的样子笑了一声,回头朝着后面看了一眼: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去向店家要一壶温酒,给车夫送去,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好的,公子。瑞银素来勤快,立刻去讨了酒出了门。 听见关门声,李页从后厨出来,刚要行礼就被荣焉用目光止住,只好放轻声音:殿下,那小厮可还靠谱? 手脚利索,机灵懂事,放心吧。荣焉笑着打量李页,看起来你在这儿待得还不错? 掌柜夫妇都是难得的好人,殿下放心。李页说着话,从怀里摸出一封密信,方渠抵达陵州后,被关押至大理寺,但一直没人提审。看来跟殿下想的一样,荣玄是故意如此,想拖上一段时日,再想办法将人捞出来。 荣焉将密信拆开,细细地看过之后,微微眯起眼:只可惜等那时候再回到他身边的方渠,也未必和他同心了。 李页应声:淮安侯之前已经按照您的嘱咐,将方渠的家眷安置妥当,并没让他们受到牵连,还安排他们去大理寺与方渠见了一面。 荣玄没有反应吗? 他应该无暇顾及这种小事。李页道,他正在打算恩科,想要募集一些寒族子弟入仕。 荣焉毫不意外。 荣玄自登基以来,对外向徐国割地纳贡,对内四处平乱收拾残局。至驻守宜宁的齐柯受了荣玄的封赏,领了西南王一爵后,魏国内部的乱局已经逐渐平息下来当然,是表面上。 荣玄靠世族拥立而登基,眼下朝中要职皆由世族子弟占据,他这个皇帝表面威风,事实上处处受人掣肘。荣玄急于改变现状,首选就是开恩科,重用寒族子弟掌握朝堂机要,一步一步培养自己的势力。 前世他这么做了,这一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也是荣焉重生后方一到陵州,就暗中让李页去联络世代盘踞于此的淮安侯的缘由。 现在一切都与他预料的一样,就算接下来他什么都不做,荣玄也会一步一步地把这些人推到自己这边。 那就拭目以待吧,荣焉道,看看荣玄有没有本事挽救魏国现在千疮百孔的局势吧。 那我们要不要再做些什么? 不用急,等着荣玄有了动作,我们推上一把就行了。 荣焉结果李页倒的热茶,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突然道:等你得了闲,去给齐柯的人传个信,就说我今日见到了他家小公子,让他们转告齐柯,答应他的事我会做到,他们家那位小公子在陇城的时日,我会帮着照看,让他在宜宁安心休养生息毕竟来日方长。 第19章 天色渐晚,暮色逐渐笼罩陇城。梁稷回到太尉府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 梁忠端坐于首位,正侧着头与梁夫人说话,在梁稷进门的时候微微抬眼,放下手边的茶盏:我听说纪王府的宴席未时便散了,今日又不是你当值,为何这个时辰才回? 宿卫府还有些别的事务要处理。梁稷入座,接过梁夫人亲手递过的汤碗,谢谢娘。 最近我也听说了不少你们宿卫府的事儿梁忠敛眉看他,沉声道,刺杀魏国质子的事儿圣上已经交给京兆尹全权负责,宿卫为何还要继续查探? 梁稷将汤碗放在桌上,平静回视:所有与刺杀案有关的人证物证皆已转交给京兆尹,宿卫不曾再插手。陇城中莫名其妙混进来这么一批身份不明之人,宿卫负责陇城安危有职责查明其中疏漏,我们查我们的,与京兆尹互不干涉。 梁忠微挑眉:那你每日都去那魏国质子的宅院,也是为了查明此事? 圣上命宿卫负责护卫,我身为宿卫 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还没说完,就被梁忠打断: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日是你主动向圣上提出要保护那小质子的安危。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13) 梁稷微滞,不动声色回道:不管魏国内部如何,那魏国质子现已在陇城,若是出了变故,反而给了魏国借口,趁机发作的话,陷徐国于被动。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想爹您比我清楚。更何况,圣上本就有意与之联手,我只是正好顺了圣上之意。 与之联手?梁忠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一个无依无靠的小质子,本还入不得陛下的眼,是纪王在其中进了许多说辞。之后眼看魏国内乱渐止,建和帝开始整理内政,为了避免其休养生息后成为后患,陛下才顺了纪王的意,答应给那小质子行一点方便,助他把魏国重新搅乱,不过,也仅此而已。 纪王执意要帮那小质子,或许是为了社稷着想,但未尝没有自己的图谋。梁忠将茶盏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抬眼看着梁稷,容之,我知道你自幼便与纪王更亲近,但若事关社稷安稳,你不该将手伸那么长。 爹,梁稷坐直了身体,表情认真,看向梁忠,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梁忠抬眼与梁稷对视,良久,才收回了视线,轻轻哼了一声:你最好是知道。 好啦!梁夫人轻轻地拍了拍梁忠的手,朝着梁稷使了眼色,一进门就盘问个没完,现在都说完了,可以安心吃饭了吗? 面对发妻的时候,梁忠的态度温和许多,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梁家家教颇严,一旦开始吃饭,再无人说话。梁稷久在宿卫,吃饭安静而又迅速,很快就放下了碗筷,却一直坐在那里,直等着梁忠吃完,才又开口道:今日在纪王府,偶然听得皇后娘娘谈论城阳公主的婚事。 梁忠抬眼看他,知道他不会无故提及此事,耐着性子等着他将后续的话说完。 皇后对公主这个庶女一直不算关心,今日却突然要太子为公主在朝中相看适嫁的人选。梁稷想起高淙今日的表情,太子素来不愿理会这种事,皇后为何又要为难于他? 梁忠垂眸沉吟了一会,突然道:前几日在长乐宫议事,纪王曾提过城阳公主的婚事,言及自己内弟周帆与公主年岁相当、品行端正,可以考量。 话说到这儿,梁忠便住了口,梁稷却已明白其中的深意。 虽然太子与纪王皆是皇后所生所养,但皇后一直偏心于太子并不是什么秘密。 尤其梁稷自幼与二位皇子一起长大,更是清楚其中之细节。前世的时候,他也曾有过困惑,不管是品行、才识,甚至仁孝,高淳都远远要优于高淙,为何皇后却更偏心于太子。 现在他不再在意缘由。 近两年来,纪王在朝中声望渐起,逐渐超过太子。其岳家光禄大夫周鹿在朝中根基颇深, 而城阳公主虽不是皇后所生,却是名正言顺的长公主,又因为性格率真一直受圣上喜爱。若是再让周鹿之子顺利求娶城阳公主成为驸马,纪王的助力便又多了一分。 皇后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才会示意太子也来插手城阳公主的婚事。 明明事关一个女儿家的终身,现在却成了太子与纪王的博弈。 想到这里,梁稷忍不住摇头。 梁夫人将父子二人的谈话听了大概,沉默稍倾,突然道:你们父子二人整日里关心旁人的事,自己的却不放在心上。容之比纪王殿下也只小一岁,可是眼看纪王娶妃已有三年,如今也有了子女,容之的婚事却始终没有着落。 她说着话,眼睛转了转:听你们话中的意思,反正皇后也不想公主嫁给周鹿的儿子,不如就让容之求娶公主梁夫人看向梁忠,或者你亲自去提,圣上总不会拒绝。 梁忠抬手捂唇轻咳一声,目光转向梁稷。 梁稷颇为无奈地朝着梁夫人看了一眼:娘,您先前答应过,不干涉我的婚事。 梁夫人叹了口气:不干涉倒是没错,但眼看着你年岁渐长,这府里啊,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娘怎么会不急? 会有的。梁稷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下,眼下宿卫府中事务繁忙,我一时得不到空闲,待过了这阵,会上心的。 梁夫人被梁稷稍加宽心,但面上仍有不甘,还待再开口,梁忠这才徐徐打断:容之的婚事不可草率朝中愿意把女儿嫁进府里的人不少,但你也清楚,他们都各有打算,这亲事一旦结了,便等于站了队。 他转过目光望向梁稷:我一辈子堂堂正正,总不能在儿子亲事上给人送了筹码。他既然说了会上心,就让他自己打算吧。 梁稷闻言起身,朝着梁忠施了一礼:多谢爹。 梁忠点了点头,朝他挥了挥手:回房吧,别吵我跟你娘说话。 梁稷朝他二人看了一眼,面色变得格外柔和:好。 一直出了门,梁稷脸上仍带着笑意。 梁忠为人刚正耿直却不迂腐,多年以来不管朝堂局势如何变化,兀自坚守本心。他与梁夫人结于微时,现如今虽已官居太尉,仍能举案齐眉,相知相守。 面对梁稷这个独子梁忠虽有些严厉,却又给予了极多的信任和支持。 前世荣焉死后,若不是梁忠帮忙,梁稷也无法从寿光帝那儿讨得荣焉的尸首,并送其回魏国。 想起前世的痛楚,梁稷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散去。 将军! 见梁稷出门,俞任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朝饭厅看了一眼,而后借着院子里灯笼的光线打量梁稷的脸色,小声道:太尉骂你了? 梁稷的思绪被俞任打断,看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看来是你先挨了骂。 太尉自然不会骂我,俞任回头朝着身后看了看,倒是莫名其妙地被我爹斥责了一顿,说这段时日见你每日起早贪黑地忙,我却躲在家里睡大觉,不知道为你分忧。 你怎么不告诉你爹,白日里睡觉是因为昨夜轮值? 俞任抓了抓头发,无所谓道:反正他老人家也不是真的想骂我,只是担心我顽劣惹事,时不时地提醒几句,我早就习惯了。只是方才瞧着你又回来晚了,太尉今日脸色又很严肃,担心你挨骂才过来瞧瞧。 他老人家不是一直如此严肃?梁稷弯唇,方才谈论些事情,所以多说了几句。 没事就好!俞任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好奇,你今日回来这么晚,是又去跟着那小公子了吗?要我说现在京兆尹为了查案,我们为了找魏国的暗线,已经把陇城翻了个彻底,就算还有漏网之鱼,也不敢再在这时候兴风作浪了,将军是不是有些太小心了? 梁稷沉默了一会。 今日下午他确实是一路跟着荣焉的车马去了那家食肆,之后又暗中将人送回府里。然后他突然决定原路折回那家食肆,点了几道看起来极为清淡的小菜,枯坐了一整个下午。 魏人口味清淡,前世的时候梁稷每每陪荣焉到这里吃饭,回府之后都还要再让厨房为自己煮一碗面,但每得了空闲,依然还是会去,乐此不疲。 昏暗的光线里,梁稷的眼中有几分黯然。他轻轻摇了摇头,朝着俞任道:下午让你去查的那个小药童可有消息? 俞任早把此事抛在脑后,此刻梁稷提及才恍然道:不是那孙主簿一直体弱多病嘛,纪王还专门请了御医来瞧过,都没什么办法,后来就在民间遍求神医,后来在城中一家药铺里请到这么一位,那药童就是跟着这郎中一起进的纪王府。 除此之外,那药童再没有别的身份? 小小年纪,还能有什么特别的身份吗?那等明日我再去药铺打听一下。俞任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今天去打听的时候正好听说,今日宴后,众人兀自散去,那小药童不知怎么冲撞了太子殿下,太子今日喝了许多酒,既不听太子妃规劝,也不理纪王阻拦,趁着醉直接将人带去了太子府,闹出不小的阵仗呢。 梁稷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突然道:我出去一趟。 第20章 夜色渐晚,万籁俱寂。 炭盆将屋子烤得极暖。荣焉沐浴后换了身中衣,靠坐在软榻上,顺手摸过一本书册,只翻了两页,视线忍不住飘散,最后落向手边的袖炉。 前世初识之时,荣焉一直以为梁稷是一个冷漠内敛甚至有些铁血肃杀之人,等日渐熟识之后,才见识到这人的体贴细致。 重生之后,一切都被荣焉推向了与前世迥然不同的走向,最近却开始有些茫然,为何梁稷反而与前世越来越相似? 起初的时候他还会觉得是因为自己初到徐国的时候搞出的阵仗太大,而引起梁稷的戒备。时日渐久,荣焉渐渐发现,一切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无数次巧合的相遇,那一大一小两只雪狮,这只莫名其妙的袖炉,还有无数次望向自己的,只在前世情浓时才见过的目光。 公子!瑞银轻手轻脚地进来,将怀里的食盒放下,您今日在外面待得太久了,管事担心您受了寒气,让厨房煮了点热姜汤。 荣焉回过神来,朝他手里看了一眼,立刻闻见了浓重的辛辣味道,不经意间微皱起眉头,却只是道:好,先放在那儿吧! 瑞银正要劝荣焉趁热喝下,荣焉却突然抬头向屋顶看了一眼,而后果断伸手从瑞银手里接过汤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瑞银愣了一下,还没等说话,荣焉将汤碗随手放在身边小几上,皱着眉头擦了擦嘴:我要看会书,你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明天再收拾。 一段时日下来,瑞银已经逐渐了解荣焉的习性,朝他点了点头,起身出了门。 脚步声渐远,下一刻,果然有人轻轻叩响了窗。 荣焉靠坐回软榻上,懒洋洋开口:人走了,进来吧。 窗外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下一刻,窗子打开,一个人影闪进了屋内,荣焉抬眼,不由愣在当场:怎么是你? 梁稷回手关上了窗子,径直来到荣焉面前:你以为是谁?你那个护卫?你们下午不是刚见过面? 可能是近段时间有宿卫轮值,才让荣焉逐渐放松了警惕,能在宿卫眼皮下进到内院敲他窗子,想当然的就当成了李页,却忘了李页没理由在他们下午刚见过面的情况下在这时出现。 荣焉默不吭声地坐直了身体,又将盖在腿上的薄毯向上提到腰间,镇定道:我只是没想到梁将军深更半夜跑到我这儿来当起了梁上君子。 我是受了邀请才进来的。梁稷低头朝着几上看了一眼,你不是最不喜姜味? 荣焉低头看了一眼剩下的半碗热姜汤,眼睫微微颤了颤,却没接梁稷的话,而是道:梁将军深夜而来,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不如直接说正事。 也好。 梁稷目光转回荣焉身上,这才察觉到对方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的中衣,因为方才靠坐的姿势,领口微敞,露出一小块白皙的皮肤,还有精致的锁骨。 所有的一切,都是曾经梁稷最为熟悉的美好。 梁稷的表情有刹那的凝滞,到了嘴边的话也全都丢在了脑后。大概是他停顿了太久,以至于荣焉狐疑地看了过来,梁稷抬手按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才重新找回思绪:你与纪王府里那个药童究竟是何关系? 荣焉微微睁大眼,而后轻轻笑了一声:梁将军,你不觉得的自己管的有些太宽了吗? 梁稷微顿,双手环在胸前,凝神看着荣焉:方才我无意之中得到消息,那个药童在宴后不知为何冲撞了要回府的太子,现在人已经被带去了太子府。 荣焉果然变了脸色,对上梁稷的视线的瞬间又平复下来:他是纪王府的药童,我今日也与他第一次见面,虽然觉得有点可怜,倒也不至于为了他就去开罪太子殿下。将军要是专程为了这事过来,现在可以回去了。 梁稷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荣焉的神情,而后道:在陇城有几个身份特别的魏人也不算什么稀奇,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将人从太子府要出来。 荣焉无意识地收手,突然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他下意识扭头,看见了下午梁稷送来的那个袖炉。 我倒是没想到梁将军这么好心?荣焉薄唇微抿,只要我需要的,梁将军都能答应? 梁稷垂眸,正好对上荣焉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睛。 面对这双眼睛的时候,梁稷从来都是予求予取,百般纵容,唯独除了一次 前世,寿光帝因病至行宫休养,突然被人刺杀,因梁稷在场,刺客并未得手,当场自尽,宿卫掀去其面巾后发现这刺客正是跟随荣焉从魏到徐的近侍,寿光帝命人带荣焉来审问,事先得到消息的荣焉仓皇出逃,被人从府里翻出了其暗中与太子勾结,刺杀寿光帝助太子早日登基的密信。 寿光帝勃然大怒,不听辩解便命人羁押了太子,着梁稷率宿卫前去捉拿荣焉。 荣焉独自出逃,既无帮手又无援兵,迫不得已躲进陇城之外的山林之中那里有一间简陋的草屋,当初梁稷带他入山打猎之时,曾在此处避过雨。 梁稷很快就带人找了过去,宿卫身着黑袍,手执利刃,将那间狭小的草屋团团围住。 荣焉浑身狼狈,衣袍上满是在山林间蹭的泥污,脸上还有被树枝剐蹭的血痕,他站在草屋门口,看见梁稷的那一刻,眼泪汹涌而出,梁稷,他抬眼,看着冷着一张面容的爱人,我没有派人刺杀圣上,我也不可能勾结太子谋反! 荣焉抬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忍不住抽噎出声: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从来没想过要那些,你知道的,我明明只想 只想守着你一人,逍遥此生。 梁稷的喉结微抖,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他回头朝着宿卫做了个手势,命他们退至几丈之外,而后翻身下马,来到荣焉面前:我知道,圣上命我带你回去也是为了彻查此案。 荣焉闭眼,轻轻摇头:荣玄一开始安插那个近侍在我身边就是为了这一天。你们不是还在我府里搜出了什么跟太子勾结的密信?他唇角露出一抹苦笑,他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就算回去,也只是等着定罪而已。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14) 光是荣玄不可能策划的如此周全,此事另有隐情。梁稷看着荣焉脸上的泪痕,想要抬起手为他擦一擦,但想起身后的宿卫,最终还是没有动作,只是道,你若是不回去,就要背负欺君谋反的罪名,再也无法洗脱。 我我反正也不是你们徐人,离开徐国之后,这种罪名也没什么关系了。荣焉抬眼,看见了几丈外宿卫手中的寒光,不知想到了什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梁稷,你带我走吧? 荣焉的声音很低,一双眼里泛着泪光,紧紧地盯着梁稷的脸,生怕从他口中听见拒绝。 先前他从不会如此,他素来都是扬着声调,眼巴巴地看着梁稷,还带着一点与生俱来的骄纵,梁稷就会答应他所有要求。 此刻他那双明亮的眼中却满是哀求。 梁稷看着他的眼睛,伸手握住腰间的剑柄,低沉却坚定的回道:我不能,荣焉。太子谋反一事牵扯甚广,我必须带你回去,将此事调查清楚。 那是梁稷唯一一次拒绝荣焉,他以为自己可以保护好荣焉,以为自己可以化解此次的问题,却不曾想到他们早已陷入了一个布置缜密的局。 而他的用自己的冷静自制、盲目自信,亲手将荣焉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梁将军? 梁稷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再次看向那双明明一模一样,却又迥然不同的眼睛,点了点头:殿下若有吩咐,梁稷都能照办。 荣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许久,突然轻轻笑了起来。梁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管你出于什么考量,我都感谢你深夜前来传信。 荣焉回手,将那个袖炉拿了过来,递到梁稷面前,既然你清楚这是我们魏人的事,就不要将手伸的那么长了。 梁稷垂下视线,看了那个袖炉一眼,再抬眸重新看向荣焉:一个袖炉而已,原也是纪王府上的,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哦,我明白了,那明日我要去谢谢纪王的好意了。伸出在半空的手又慢慢缩了回来,荣焉将袖炉随手放回小几上,顺手端起旁边的热姜汤,皱着眉将剩下的半碗一口气喝干,而后道:夜深了,将军回吧。 梁稷看了一眼空空的汤碗,朝着荣焉道:告辞。 窗子开了又关上,梁稷很快便离开,若不是那阵极淡的夜风,就好像他先前从未出现过一般。 荣焉抬手遮了遮自己的眼睛,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侧身吹过了床边的烛火,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住,强迫自己进入睡梦之中。 第21章 一整夜荣焉都在与前世有关的梦境里挣扎。 先是梦见了逃离皇城那日漫天的火光,叛军的嘶吼震天,宫人们在惨叫,他与李页二人身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至亲的母后全都抛到身后,一步一步地从死地走出一条生路。 再之后,梁稷开始出现在他的梦里。 先从他孤苦无依地在驿馆里生病,梁稷从天而降给他送去了一点温情开始,到之后二人渐渐熟识,相知相守相恋的点点滴滴细节 梁稷曾一整个下午什么都不做只待在府里陪他看书写字;也曾策马出城带他去山间打猎、去河边捕鱼;他也曾故意在梁稷当值的时候悄悄等在他会路过的街角;又或者冒着风雪只为和梁稷一同走过陇城的街巷。 再后来 他莫名其妙地成了刺杀寿光帝的主谋,梁稷亲手将他带回宫中就音信全无。他被关在偏僻寒冷、人迹罕至的寝殿,被人一遍又一遍的审问,被人活生生地折断手腕。 到最后迫不得已饮下毒酒,死在梁稷怀里。 不过是南柯一梦,却仿佛将前世重新活了一次,以至于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荣焉仍有些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重生过,与梁稷的那些回忆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场幻梦。 那些甜蜜与温情他们从来不曾有过,他们从来就只是再陌生不过的关系? 公子! 瑞银端着温水进来,发现荣焉正坐在床边发愣,不由诧异,您怎么面色这么差,别是昨天真的受了寒气,不然待会让管事请个大夫回来? 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荣焉接过在温水之中浸过的布巾擦了擦脸,将自己从那个冗长的梦境中彻底抽离出来,而后抬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让人准备车马,待会我要出门。 还出门?瑞银有些犹豫,这天寒地冻的您不如在府里好生歇息,有什么事吩咐旁人去办就是了。 旁人替代不了。荣焉淡淡道,我有事与纪王殿下相商你先让人替我去送一封拜帖。 瑞银知道自家这位小公子与纪王素有交情,此刻打量荣焉的脸色,直觉他确实是有要紧的事,也不敢再问,乖顺应声:是,公子。 拜帖送出不到还不到半个时辰,房门便被人急匆匆地敲响,瑞银前去开门,方才去送拜帖的小厮慌慌张张地滚了进来。 荣焉放下手里的粥碗,诧异看他:不是去送拜帖,怎么慌成了这幅样子? 公子,小厮吞吞吐吐开口,小人小人办事不利,那拜帖并没能送到纪王府,而是被,被 荣焉沉默稍倾,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太子府的人? 是,那小厮连忙点头,小人还没到纪王府就被他们的人拦了下来,撕碎了公子给纪王殿下的拜帖,还说 荣焉徐徐地喝了一口粥,歪头看他:太子殿下有话带给我? 是,公子。那小厮说着话,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他们说这是太子殿下给您的。 瑞银接了信递给荣焉,荣焉将信拆开,看着上面短短的一行字沉默稍倾,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没被斥责让小厮松了口气,朝着荣焉行了礼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瑞银关好房门,回头发现荣焉还盯着那封信若有所思。 这陇城之中,还真的是没有能瞒得住的秘密呢。荣焉抬眼看向瑞银,开口道。 瑞银小心打量荣焉的脸色:公子,还准备马车吗? 荣焉将手中的信轻轻捏成了一团,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炭盆里:不用了。 纸团遇见炭火,很快就化作一团灰烬,荣焉盯着看了一会,轻轻眨了眨眼:待会我自己出去。 瑞银面上的神情明显不怎么赞同,却还是道:那我去给公子准备一件厚点的斗篷。 年关将至,天气似乎又冷了几分,荣焉裹着瑞银准备的厚重衣袍在寒风之中走了一会,就感觉寒意浸透了肌骨。幸而他要去的地方并不算太远,从南门出城没走多远,就看见仿佛凭空出现在这荒郊之中的一座亭子。 几个护卫守在附近,荣焉方一走近就被拦住,歪坐在亭中的高淙懒洋洋地瞧了过来,轻轻抬了抬手:让他进来。 护卫退散,荣焉在高淙注目之下,徐徐步入亭中。 尽管高淙莫名其妙选了这么个四处漏风的地方约荣焉相见,倒是一点没委屈自己。 他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裘衣,兜帽扣在头上,只露出小半张脸,手里抱着一个袖炉,脚边一左一右放着两个炭盆。 在他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小巧的泥炉,上面正热着一壶酒。 高淙若有所思地看着荣焉走近,道:怎么不让人准备车马?就这么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让人截了我给纪王殿下的拜帖,有将我约至城外相见,想来是不想被人察觉。 荣焉斜倚在亭子的支柱上,徐徐开口,我在陇城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太招摇了可不太好。 就算你换了夜行衣,隐匿身形披星戴月而来,不等天亮,想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高淙朝着泥炉上看了一眼,来的正巧,酒刚温好。 荣焉走近,揭开盖子凑近了轻轻嗅了嗅:太子殿下今日如此大方,准备了这么香醇的好酒来招待我。 高淙抬了抬下颌,示意荣焉在对面铺着厚厚垫子的石凳上坐下:你在魏国也是见过世面的,不准备点好东西,怎么好意思不让你去见高淳而是转来见我? 荣焉施施然入座,举目四望,皆是堆着厚厚积雪的荒山:我以为太子殿下多少会找个暖和点的地方。 我以为你一落座会先问问那个小家伙的下落。高淙屈尊将脚旁的一个炭盆朝荣焉那边送了送。 荣焉微躬身,伸手凑近炭盆烤了烤手,而后才道:昨晚知道殿下将人带走的时候,我是有些着急。只以为是他年纪小性格跳脱,真的不小心开罪了殿下,至于现在 荣焉抬起头,安静地看着高淙: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自然不会轻而易举地动他。齐柯现如今手握重兵蛰伏于宜州,魏国荣玄对他是既想仰仗又心存忌惮,至于徐国想来即使殿下不顾忌我,也不想随随便便得罪齐柯。 高淙手托着腮,安静地看了荣焉一会,突然转头朝四周看了看,道:这里虽然荒凉,至少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这人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荣焉微微挑眉,而后顺着他的话赞同点头:也是,我若是早点注意这一点,今日也不用跟太子殿下见这一面了。 高淳防我跟防贼一样,哪那么容易在他府里偷听到你跟人说话。 高淙伸手倒了杯酒给自己,小饮一口,另一只手将一个空杯推到荣焉眼前,示意他自便:原本只是母后让我派人去找皇妹回宫,下人无意之中提及你正在小花园里跟一个药童说话。我一时好奇让人去查了查,没想到那个人小鬼大的家伙还有让人意外的身份。 荣焉伸手去拿酒杯的动作微顿,微抬视线,眸光凝在高淙脸上。 高淙看了他一眼,突然坐直身体,好心地帮忙将荣焉的酒杯斟满,而后缓缓道:以为我每日忙着吃喝享乐,所以很意外我居然会注意这样一件小事? 荣焉伸手拿过小小的酒盏,轻轻地喝一口,温热的酒水缓缓向下,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之中蔓延,原本冷透了的身子竟然泛出一点暖意。 殿下看似玩世不恭,可是什么事都没落下,不然怎么可能会在我前脚派人去纪王府送拜帖,后脚就将人拦了下来?荣焉徐徐道,殿下要真的像自己说的那般,太子之位也早该让出来了。 你不也一样?刚得到本宫将人带走的消息,就有梁稷急匆匆地上门向你报信。高淙道,他还真是时时刻刻都站在高淳那边。 荣焉握紧了手里的杯盏,而后轻轻笑了一下:梁将军与纪王殿下的事与我无关。殿下只要知道,荣焉从不敢轻视您就好。 是吗?高淙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看着荣焉,既然这样,那为何你一到徐国就选择结交高淳?是觉得你想要的本宫给不了你,还是觉得将来高淳一定会取我而代之? 荣焉低着头把玩手里的酒盏,魏国使团的事儿由纪王殿下负责,荣焉因此才与他有了点交集,又怎敢说是故意结交? 是吗?高淙晃了晃杯中的酒,半天才又喝了一口:我知道你费尽周折地脱离了荣玄的掌控到陇城来是为了寻求援助,好在将来重掌魏国朝局。不过我父皇在那个位置待的久了,顾虑也就多了,之前趁着南魏内乱,我们已经占了不少便宜,老话怎么说来着贪心不足蛇吞象。所以一开始父皇并不想掺和你们那些乱事儿,只要你安安分分地当你的质子,荣玄每年按时纳贡,也就心满意足了。 荣焉毫不意外,点头道:圣上这么想倒也没错。 高淙慢条斯理地喝着酒,继续道:高淳最擅长那些虚假的仁孝,朝堂政事之上鲜少违背我父皇之意,这一次却一反常态,执意向我父皇陈明利弊,还真将他老人家说动了,这才答应适当地给你一点方便,助你将魏国的局势搅乱不过高淳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父皇答应的只有这些,你到底能不能坐回那个位置,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荣焉浅笑:纪王殿下就算没说,我也料想的到。 高淙敛眉看他:高淳那个人心思极深,他眼下看起来是帮你,实际上是另有图谋。 太子殿下,您觉得那对我来说有关系吗?荣焉歪头,您方才不也说了嘛,我想要的不过是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都拿回来。纪王殿下愿意帮我,我便接受。至于他怀着是什么目的,他将来又图谋写什么那都不重要。你们徐国内部的事儿,我其实也一点不想掺和。 那若是本宫也愿意帮你呢?高淙一动不动地看着荣焉,本宫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拿了与我有关的人,再把我约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荣焉轻哼,实在不像是要帮人的意思啊,殿下。 那小家伙在纪王府当药童,要给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看病,要在冰天雪地里去外面挖药材。在我府里却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不用担心。若是他哪天想走了,本宫自然不会拦他,就像你说的,我可不想得罪齐柯。你该明白,我只是并不想把这个筹码留给高淳。高淙道,至于约你过来本宫不是专程准备了好酒招待你吗? 说着话,他又伸手倒了杯酒给荣焉:本宫轻易不会给别人斟酒。 荣焉盯着杯中酒看了看,良久,伸出手一饮而尽,而后道:那殿下打算怎么帮我呢? 高淙唇角缓缓上扬,突然道:本宫先助你求娶皇妹,成为驸马,如何? 荣焉微垂眼眸,没有说话。 高淙以为他不愿,又道:那日你也听说了,我母后让我帮皇妹在朝中择选一门亲事,因为她不希望我皇妹嫁给高淳的那个内弟。所以我就在朝中仔细考量了一下,有的是身份地位差太远,有的也一样是高淳那边的人,与我相熟的倒也有,但想来高淳也不会让我如愿。思来想去,只有你身份地位相匹配,而高淳也会极力促成。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15) 虽然这么听起来我确实很合适。荣焉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慢吞吞地喝着,但是殿下,我没听出来哪里有帮我。 皇妹虽然不是我母后亲生,其母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宫女,但她毕竟是我父皇头一个女儿,性情直率,一直备受宠爱。高淙道,若是娶了她成为驸马,你就也成了自己人,且不说助你夺回皇位这种事,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你在魏国没斗过那个荣玄,也不至于连一条后路都没有,这样还不算是帮你吗? 我还真有一点动心了!荣焉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情绪,良久,抬起头来,不过眼下年关将至,想来圣上也没心思应付这些琐碎的事情,不如先安生地过个年,再提此事? 高淙瞥见他唇角的笑意,也慢慢露出笑容:好啊,那就先好好地过完这个年。 第22章 岁穷月尽,挨年近晚,又是除夕。 太尉府人丁本就不多,除夕这日,但凡有家室的下人都领了赏银各自回家团圆,偌大的府里除了仍当差的,只剩下太尉一家三口一起吃团圆饭。 梁夫人每年到了这一日都要亲自下厨帮着厨房一起准备这顿家宴,父子二人也暂时放下手中的事务,在府中安坐。 梁忠端坐于书案前,凝神看着手中的书册。他早年从军,作风严谨,即使此刻是在自家书房,面前只有梁稷一个,也依然腰背挺直,不见丝毫懈怠。 这一点上,梁稷与他格外相似。 外面寒风呼啸,从门窗的缝隙渗透进室内。梁稷回头看了一眼,起身将炭盆里的火拨弄的更旺一些,挪到了梁忠身边。 梁忠感知到他的动作,从书册中分神看了一眼。 早年间为了徐国的江山社稷四处征战,梁忠身上留下了许多旧伤,在这种天气里并不好过。不过依着他的性格,从不会在儿子面前提及这类事情,却没想到梁稷自己会有所察觉。 梁稷又给梁忠添了热茶,才坐了回去,自己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地喝了起来。 梁忠放下手里的书册,拿起茶盏徐徐喝了一口,将目光转向梁稷:宿卫调查魏国刺客的来历可有收获? 梁稷放下茶盏,让自己坐的更加端正,而后回道:那几个刺客是魏先前埋在陇城的暗线,到陇城的时间并不长,平日里深居简出,若不是为了刺杀,想来一时半会不会暴露行迹,我们找到了他们在陇城的住处,发现了伪造的路引,已经跟京兆尹交托了此事,助他们定案。宿卫今后也会更加严谨,以防再出纰漏,让不相干的人混进陇城。 不相干的人梁忠略沉吟,突然道,听说前几日太子从纪王府上带走的那个药童,正是魏现在的西南王齐柯的弟弟? 梁稷沉默,而后点头:据说确是如此。 这个齐柯,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梁忠抬眼看向儿子,齐家世代为将,能人辈出。其兄长齐栋更是文韬武略,赤胆忠心,却无奈魏帝昏庸残暴,落得个被诛满门的下场。当时齐柯正率兵在宜州处理叛乱,得到消息后立刻举兵反魏,只可惜被别的叛军抢占了先机,率先攻下魏都城,杀了真兴帝。 虽然梁稷前世对魏国的事并不在意,但因着荣焉的关系,也对这些有所耳闻,他知道梁忠此刻提及这些必有因由,也不出言,坐直了身体听他继续说下去。 梁忠喝了口茶,继续道:当时魏国各方势力汇聚都城,抢夺土地、金银,打得不亦乐乎。齐柯却又带着手下返回了宜州,出钱重修宜州因为战乱而损的街巷,召民垦田,奖励耕桑。荣玄逐渐平息叛乱后,齐柯主动上书尊其为帝,荣玄本就不想与之为敌,顺水推舟封他为西南王。 齐柯前世与今生的动作都差不多,除了举兵谋反,其余的时候都十分低调,所以梁稷对他了解并不多,此刻听梁忠说完,微微皱眉:这个齐柯既有远见又有耐心,城府颇深,实非善类。 梁忠点头:不管是荣玄,还是那位小质子,都不是这位的对手。 梁稷微微皱眉,半晌才道:若是如此,那应该对此人早做防备,若让他有朝一日主导魏国朝局,将来必成大患。 梁忠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正因如此,纪王劝陛下相助那小质子的时候,我没有阻拦。魏国只有乱起来,才于我们最有利。 二人正说着话,房门打开,梁夫人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父子二人:一得空就聊这些,时候差不多了,该吃饭了。 外面隐隐约约地传来爆竹声,让除夕夜的气氛变得浓厚起来。 梁夫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准备了一整桌的各色菜肴,还让小厮搬进一坛陈酿,在泥炉上小心的温好。 梁夫人把酒壶递给梁稷,笑意温柔:今日除夕,陪你爹喝几杯酒。 梁稷替梁忠斟了酒,又将酒壶放回原处:待会还要去宿卫府看看,就不饮酒了。 梁忠端着酒盏的手微顿,朝着梁稷脸上看去,若有所思道:先前几次宫宴,你也滴酒未沾。 是,梁稷坦然道,饮酒误事,所以我许久不喝了。 也好。梁忠将杯中酒饮尽,酒喝得太多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嗯。梁稷应了声,接过梁夫人盛给自己的汤,徐徐喝了起来。 因为是梁夫人亲手做的菜,父子二人格外买账,一顿饭也吃了小半个时辰。梁稷朝着二人行了礼,正要出门往宿卫府去,却突然被梁夫人叫住。 她从侍女手里接过一个针脚细致的香囊:整日里在外面奔走,人都瘦了好几圈,前几日我闲着绣了个香囊,让人往里面放了安神的香料,刚还放了一枚铜钱压祟,你随身带着。 梁稷接过香囊,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又朝梁忠点了点头,才噙着笑意出了门。 每年越到这种阖家团圆之时,宿卫越加谨慎,轮值的人比平日里要多上一倍,梁稷也从不会缺席。 爆竹声声,家家户户挂起了红彤彤的灯笼,随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从街巷上穿过,偶尔还能听见有的人家传出的欢声笑语。 俞任手里提着灯笼走在梁稷身旁,一面走一面打着呵欠:别人家都巴不得儿子留在家中团聚,偏偏我爹饭都没吃完就要赶我出来。咱们每年都安排这么多人手,怎么可能会在除夕夜出事。 不可掉以轻心。梁稷淡淡道,今年尤其不比往年,之前诛杀刺客虽然将魏国的暗线拔除,难保荣玄不会再动心思,今后几处城门查验也要更加谨慎,不能再将可以人马放进城中。 属下明白。俞任回完,又恢复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朝着四下里看了看,问道,待会巡完还是回宿卫府吗?我听说厨房专门准备了一只羊,这时候回去,正好能吃到香喷喷的烤羊腿。 梁稷瞧着他的样子,不由勾唇:看来你是真的没吃饱就被俞副将赶出来了。 可不是!俞任道,不过每年不都这样吗,在家吃完了,再跟兄弟们吃一顿,喝一点酒守岁,这样才算是过年了! 前面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竹声,二人绕过街角,看见不知谁家跑出来两个半大的小孩,刚刚点燃了一串挂在树上的爆竹,躲在树后面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欢呼雀跃。 俞任等那爆竹声止了才走近,朝着那两个孩子训斥道:谁家的小孩,天都黑透了还偷跑出来玩,待会年怪来了,把你们都抓走。 那两个小孩胆子极大,看见两个宿卫走近不仅不跑,还故意朝俞任做鬼脸,俞任忍不住皱眉,还要教训一下两个小家伙,就被梁稷叫住,他从怀里摸出钱袋,拿了两小块碎银递了过去,语气竟然变得格外的和缓:拿了压祟钱就回家吧,待会家里大人找不到该着急了。 那两个小家伙虽然调皮,却有礼数,朝着梁稷道了谢,转身跑开了。梁稷看着他们跑进了不远处一户人家,才放下心来,回头对俞任道:走吧。 俞任拎着灯笼跟上梁稷的脚步:将军你今日心情很好? 梁稷看他:怎么说? 那你怎么对那两个小家伙那么有耐心,还给他们压祟钱。俞任奇道,若是从前,你大概都不会走近,只会让我把他们赶回家。 梁稷从前确实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心神,他所有的耐心与温柔只在面对荣焉的时候才会显现。但荣焉偏偏是个极为善良的,不管是街上乱跑的孩童,还是山间的山鸡野兔,只要碰到他都会满脸欢喜,既耐心又温柔。 可能是在耳濡目染间,梁稷就受了他的影响。 将军?俞任伸手指了指,巡完前面那条街就能回去了。 梁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微微闪烁,而后道:今日我就不跟你回宿卫府了。 嗯?俞任想当然问道,那你回家吗? 梁稷看着面前深深的夜色,点了点头:既然是除夕,总该团聚。 第23章 陇城里每一户人家似乎都热闹非凡,荣焉房里却格外地冷清。 府里的下人并不多,荣焉事先让管事封了赏银,又给他们准备了酒水吃食,所有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的时候,他却独自回了房间。 瑞银不放心地来看了两次,都被荣焉以想要清净为由,赶去和其他人一起守岁。瑞银不敢太过打扰,又折返回去,送了几道小菜、几样精致的糕点、一坛酒过来,才终于退了下去。 酒倒进壶里上了泥炉温着,荣焉瞧见后心念微动,伸手倒了一杯给自己。 入口辛辣,却还有香醇的味道在口腔之中蔓延,荣焉不自觉抬手,一饮而尽。 他前世的时候几乎从不饮酒,但梁稷喜欢,尤好烈酒。每每二人一同吃饭的时候,荣焉都会抢过他的杯盏尝上一口,之后又嫌弃地吐掉,反复再三,乐此不疲。 重生之后荣焉虽然依旧不喜欢酒水入喉的口感,不知不觉间,酒却饮得多了。 好像这样,他就跟前世那个放在心间的人还保持着某种关联。 夜渐深,偶尔能听见外面传来若隐若现的爆竹声,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现在的荣焉却与这一切格格不入,毕竟他已经没有家了。 先前还在南魏宫中的时候,过年是荣焉最不喜欢的日子。 他父皇最喜热闹,每每在除夕夜必要安排所谓的家宴,让人准备酒食,安排傩舞,本该也是热闹喜庆的。 偏偏他父皇三宫六院佳丽无数,光是有品级的妃嫔就能坐满一整个殿室,每个人都穿的花枝招展,正常宴席上想方设法地出风头只为引起他父皇的注意。说是家宴,却一丝温情都无,每每坐在其中,荣焉都觉得晕头转向,一个人在那里喝茶,还要悄悄地去观察他母后。 虽然母后从未提过,但荣焉总觉得她也不喜这样的场合。无喜无悲地端坐在上位,看着这些和自己共享夫君的女人,只要想想,荣焉都替她觉得难过。 但是现在,连这样最讨厌的场合也再也不会出现了。那些他曾经厌恶过的人,都随着那一场大火化作了尘埃,天大地大,就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再无归处。 不,他也曾是有过归处的。 那段时日虽然短暂,却弥足珍贵。让荣焉长到大第一次想要把什么人紧紧地抓住,想跟这人相伴至白首。 最后却只是徒然。 荣焉苦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没入口,窗子就被人叩响,他起身将窗子拉开,李页抱着一个食盒,敏捷地翻进室内。 瞧见他,荣焉脸上残存的那点伤感尽悉散去,他将窗子关好,回身从枕下摸出一样东西递到李页手中:就知道你今晚会来,所以就提前准备好了。 李页将食盒放下,接过荣焉递来的红布包,拆开之后发现当中是一个锦盒,锦盒之中整齐地码着一排银锭,不由愣在当场:殿下这是 压祟钱。荣焉又取了杯盏递给李页,朝他笑道,收下就能保你今后健康长命,平安顺遂。 李页捧着那个沉甸甸的锦盒,下意识就想要拒绝。 拿着吧,反正也是徐人给的钱。荣焉喝了一口酒,唇角带着笑意,一双眼却格外温柔,你若是不能平平安安的,今后就要留下我一个人了,李页,你怎么忍心? 李页闻言咬了咬唇,终于不再拒绝,将那银锭收了起来。 荣焉的心情似乎更好了几分,他倒了杯酒推到李页面前,自己伸手去开那个食盒:大老远过来抱着这么个东西,是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李页喝了口酒,帮着荣焉将食盒打开:是掌柜做的年糕,我知道徐人过年都不吃这些,所以专程给您送一点过来。 食盒里装着一小盆精致的糕点,色泽白亮,凑近了能闻到香甜的气息,确实是魏人惯吃的。荣焉拿了一块,想了想闻到:算算月份,你们掌柜夫人也快生了吧? 嗯,李页应声,还有月余。 那你到时记得提醒我送贺礼过去。荣焉咬了一口年糕,轻轻笑了起来,夫妻和睦,再添上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真是惹人艳羡。 李页知道在这种日子,荣焉难免会触景生情,想要开口相劝,他又不善此道,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反而触及荣焉的心事,犹豫了一下,只能又给他添了酒,小声道:等,了结了这些事情,回到魏国,殿下也属下拼了这条命,也要帮殿下寻一桩合适的婚事。 荣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知道什么样的婚事对我来说是合适的? 李页想了想,面色变得犹豫起来,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望向荣焉:那殿下,您喜欢什么样的? 我?荣焉垂眸想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又怎么说得清楚。 从小在宫中长大,他虽被养的单纯天真,却也不至于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后来年纪渐长,也不是没有人想方设法地往他身边送人,都被他母后找了各种办法推拒。 荣焉虽不喜欢那些人,但也会觉得好奇他母后为何如此果断,他母后跟他说,虽然生在这帝王家,注定要有许多的无可奈何,却不希望他的婚事也是其中之一,那个每日躺在他枕边,将来陪他到白首之人,不应该仅是一个筹码。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16) 荣焉一直把这话记在心上,之后他辗转来到徐国,遇到了梁稷,他终于确认,自己遇到了母后说的那个人。 后来被梁稷捉回,关在冷宫里的那些时日,荣焉无数次回想过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也愈发确信一件事,在国破家亡,不得不寄人篱下的情况下,面对强大坚定又体贴入微的的梁稷,他是注定无法逃离的,那是他的命数。 荣焉轻轻摇了摇头,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年糕,喝了一口酒,突然道:那日我见了徐国太子高淙他见我与高淳走的太近,终于按捺不住了。 李页想了想,抬头看向荣焉:那殿下您打算怎么办?按说他才是徐国太子,背后还有皇后支持,与他交好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只是这样会不会得罪了那个纪王,毕竟他现在羽翼渐丰,朝中支持他的朝臣也极多,这徐国未来的皇位,说不好是谁的。 徐国的皇位上坐着谁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太子和纪王我还真怕他们争不起来。荣焉拿手指轻轻敲了敲手边的杯盏,沉吟稍许,突然道,你说,我若是求娶城阳公主,寿光帝会答应吗? 城阳公主?李页诧异,您与那公主 打过两次照面,是个率真可爱的小姑娘,只是可惜生在这帝王家,连自己的婚事都不得做主。荣焉见李页面色凝重,轻轻笑了一声,只是求娶而已,就算寿光帝真的答应了,从定亲到成婚,这中间还不知道要多久,只要不小心出一点变故,这婚就成不了了。 李页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按说属下不该干涉您的决策,只是属下觉得,若是皇后娘娘还在世,定不希望您拿自己的婚事当做筹码。 可是李页,荣焉笑了起来,眼波流转,我自己不也是筹码吗? 殿下! 李页劝慰的话还没说完,突然起身,腰上长剑出鞘,剑刃在空中画出一道寒光,直指向紧闭的房门:谁在外面! 荣焉握着酒盏的手紧了紧,抬眼望向门口,借着室内的烛火,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印在门上。他垂下眼眸,沉默稍许,轻声道:请他进来吧。 李页整个人挡在他面前,闻言不仅瞪圆了眼:殿下 我知道是谁,荣焉道,宿卫还在外面,怎可能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李页沉默稍倾,兀自握紧了手中长剑,走上前将门拉开,看见了伫立在门口的梁稷。 梁稷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在李页半是困惑半是防备的目光中平静地走进室内,将食盒放在桌案上,转过头回视李页:暗中也算是打过交道,今日终于见面了。 李页自然知道面前这个高大的人是谁,他看了一眼荣焉,见他仍安坐在原处,慢条斯理地饮着酒,想了想,也放下戒备,将长剑收回鞘中,抱拳道:梁将军。 梁稷也抬了抬手,算是回礼,而后偏转视线,望向荣焉。 荣焉终于放下手中的酒,抬眸回视梁稷,良久,他转过视线,看向李页:看来梁将军今日是找我有事了,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李页有些犹豫,就听荣焉又道:梁将军若是想动手,你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回吧。 李页深吸了一口气,朝着梁稷又看了一眼,才朝荣焉拱手:是。 房门开了又关,室内只剩下二人,荣焉转过视线,发现梁稷已经在对面坐了下来,不由轻哼了一声:梁将军还真是勤勉,这种阖家团聚的日子还专程到我这儿来,显然是有要事了。现在人已经走了,不妨直说。 我来陪你守岁,梁稷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从中端出一只还冒着热气的汤碗,我知你们南人口味不同,所以让人煮了汤圆。 说着话,他已经将桌上的其他东西都清理干净,将汤碗摆在荣焉面前:不知合不合口味,你且尝尝。 荣焉微垂眼眸,刚好能看见碗里白嫩嫩的汤圆,不知是包的时候不够仔细,还是这一路过来太过颠簸,有几个还漏了陷,浮在汤里格外的明显,却也让人还没尝就闻到了香甜的味道。 梁稷自然也瞧见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荣焉顺着他的动作望了过去,一眼就瞧见他黑色袖口沾染的白色糯米粉。 荣焉的眼睫颤了颤,却没有戳破,拿了汤匙轻轻舀起一个送进口中,是如预料一般的香甜软糯,与记忆中的格外相似。 前世荣焉在徐国的第一个除夕,也是跟梁稷一起过的。 那时他与梁稷还未定情,却已相熟。 自梁稷从驿馆之中的病榻上解救了荣焉,就理所应当地将这个小质子当成了自己的责任,还在驿馆的时候就时常带着吃食用品前去探望,到后来使团离开,荣焉有了宅院,保护这小质子已不是职责所在,梁稷仍照旧往他府里去。 久而久之,荣焉便逐渐对梁稷产生依赖。 之后便到了除夕。 荣焉虽年少单纯,却也清楚梁稷出身太尉府,又是宿卫府首领,在这种日子里若不用当值也还要回家团聚,因此早早就让人关了院门,打算独自一人守岁。 他前世有几分怯懦,加上寿光帝对其不闻不问,连带府里的下人都轻视于他。管事早早就告了假回家去团聚,剩下的小厮给荣焉随意准备了一点吃食就凑在一起打牌吃酒,只留下荣焉自己,听着外面的热闹,忍不住悄悄抹眼泪。 梁稷就在这个时候从窗子翻了进来,他身上还沾染着室外的寒意,在看见荣焉通红的双眼时,立刻皱起眉头,视线从空荡荡的屋子里扫过,登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总是被这人瞧见自己这副样子,荣焉觉得莫名羞愧,他将脸埋在掌心,想要悄悄擦干脸上的泪痕,一只微凉的大手将他的手指拉开,替他抹去了眼泪,而后哄劝道:今日是除夕,我与你包饺子吃? 荣焉睁圆了眼,看着面前人温柔的眉眼,方才还累积在心头的孤寂与悲凉全都烟消云散,眼里和心间只看得见面前这人,他拉了拉梁稷的手,小声道:我想吃汤圆。 见他露出了笑容,梁稷的面色也变得愈发温和,点头应下:好。 荣焉府里的下人正凑在一起闹得正欢,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踢开,梁稷如冷面煞神一般站在他们面前,手里的长剑闪着寒光,与它的主人一样带着浓重的杀意。 那几个小厮恍惚间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却只是被这人一个个踢起来,赶去准备食材。 灶房并不大,关好门窗又添置了炭盆之后变得暖意洋洋,房中间支起一张硕大的桌案,上面摆满了小厮们想方设法才弄来的糯米粉、黑芝麻粉、猪油、白糖。荣焉与梁稷二人负手站在桌案前,相对无言。 梁稷是个彻头彻尾的徐人,从不曾吃过这类甜腻的食物,对着这些东西也不知要从何做起,荣焉虽然爱吃,却从来都是别人煮好了送到他面前,更是一无所知。 片刻之后,荣焉终于转过头看向梁稷:不然今日就算了。 梁稷在他眼中看见了隐隐地失落,立刻开口:无妨,你只把那汤圆的形状味道说给我听,总有办法做出来。 梁稷身上总带着让人信赖的气息,荣焉立刻开怀,他先找了纸张,在上面画了一个又一个圆圈给梁稷看,而后又手舞足蹈地形容起来。 或者是梁稷天赋异禀,又或者他实在不想在荣焉眼里看见失望,真的按照他的描述,把那些糯米粉变成面团,把黑芝麻粉和猪油白糖一起活成馅料,而后填进面团里,包成一颗浑圆的汤圆。 荣焉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他把那颗汤圆托在掌心,仔仔细细地瞧了又瞧,忍不住夸赞道:梁稷,你真厉害! 梁稷脸上漾出笑意:还没煮呢,不知道是不是你想吃的那个味道。 肯定是!我闻得出来!荣焉小心翼翼地将手里的汤圆放下,扭头去洗了手,梁稷,你教我,我们一起包吧! 梁稷看见他雀跃的样子,也忍不住觉得开怀,点头应下:好。 雪白的糯米面团在梁稷手里格外的乖顺,到了荣焉手里,就变得不怎么安分。或许是从小骄纵长大,荣焉对这种事一窍不通,虽然仔仔细细地看梁稷演示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也没能包出一颗像样的汤圆。 梁稷却也不在意,只看着他咬牙与糯米面团或者馅料斗争的样子就觉得开怀,笑意从眼角眉梢蔓延开来,整个人带着鲜少有的暖意。 最终是荣焉自己先泄了气,眼看着梁稷的动作越来越快,他却一点收获全无,怎么都有捣乱的嫌疑,犹豫再三,主动要求去烧水。 当然烧水也没有荣焉想的那般简单,他好不容易洗干净铁锅,又添好了水,却又在点火这一步遭遇挫折。独自一人在灶台前忙活了半晌,打火石都被他攥的发烫,那些木柴还保持着方才的样子,连一丝火光都没有。 荣焉灰头土脸地望向梁稷。 梁稷已经包好了汤圆,守在一旁安静地看了荣焉有一会,眼下对上他求助的目光,立刻走了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打火石,凑近了灶膛,下一刻,灶膛内就燃起了火苗,遇到木柴后变得更加旺盛,火舌舔舐着灶膛,烤得人两颊发烫。 锅里的水逐渐沸腾,热气也在这狭小的灶房里蔓延开来,让对面那人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荣焉怔怔地看着,不舍得移开视线。 那样灼热的目光,梁稷自然有所察觉,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与荣焉对视,好像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荣焉先有了动作,他突然向前一步,伸出手指在梁稷下颌处轻轻蹭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方才为了点火将一双手蹭的极脏,不仅没能将梁稷下颌上的糯米粉擦掉,还留下一道黑色的灰痕。 荣焉轻轻地搓了搓手指,小声道:抱歉。 梁稷盯着他的指尖,视线忍不住转到那张不知何时也被蹭得脏兮兮的脸上,蒸腾的热气之中,那双眼分外明亮,仿佛能够勾人心魄。 一个在梁稷心头萦绕多日的念头再一次涌了上来,并且,慢慢放大。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那只仍在动的手指,荣焉愣在当场,怔怔地看着梁稷微微发红的眼睛,两颊莫名就红了起来:怎么了? 不要动。 梁稷声音极低,仿佛在压抑什么,在荣焉恍惚之间,一只温热的手伸到他脸上,轻轻地蹭了两下,跟着梁稷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 荣焉顺着朝他手上望去,看见了他指尖的灰痕,终于明白他方才在做什么,眼角不自觉地垂了下来,心底隐隐地升起几分不知名的失落。 梁稷将这一切全都收入眼底,握着荣焉手指的那只手紧了紧,突然开口:荣焉。 什么? 荣焉下意识抬头,梁稷的脸慢慢在他眼前放大,温热柔软的唇覆上了他的唇瓣。 荣焉眼睫轻轻颤了颤,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那其实是一个极浅的吻,并没有持续很久,却让荣焉不自觉的手脚发软,他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忍不住拿手去捂,却被梁稷将手拉了下来,紧紧地握在掌心。 梁稷眉眼之间皆是春风一般的笑意,他看着荣焉仓皇的样子,微低头与他贴了贴额头,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何如此? 荣焉下意识点头,而后又急忙摇头。 梁稷弯了唇角,笑意愈发的明显,他说:荣焉,我心悦你啊! 荣焉抬起头来与梁稷四目相对,好像要确认他方才说的话一般,梁稷也不在意他的怀疑,低头在他额上印下一个格外珍重的吻:就像是这样。 笑意在荣焉脸上蔓延开来,在刹那间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这段时日自己因这人而起的悸动是何缘由,他想起当日母后跟自己说的话,伸手搂住了梁稷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听着强有力的心跳,笃定的开口:梁稷,我也心悦你。 梁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将人又搂紧了几分,笑着应声:我知道啊! 二人这样相拥许久,才终于想起锅中烧的热水,匆匆忙忙将梁稷包好的汤圆下了锅,看着它们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就好像荣焉当时的心情一般。 那是荣焉从小到大吃过最甜的一份汤圆,与眼前这份格外的相似。 荣焉从回忆中回神,用汤匙在碗里搅和了两下。 今日本该是他们的定情之日。 这个念头方一涌起,荣焉只觉得心口针扎一样疼,吃到口中的元宵也好像突然失了滋味,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放下了汤匙。 他方才吃的慢条斯理,梁稷的目光也一直落在他身上,眼下瞧他只吃了一口便停下了动作,不由道:怎么?是味道不合口吗?深更半夜的我也是一时兴起,才找到这么一个会做的人,可能平日里做的次数不多,那人有些生疏了,所以差了些滋味。 荣焉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道:没想到陇城还有人会做这个,味道其实还不错,只是我今晚吃了许多东西,实在有些吃不下了。 荣焉眼睫轻轻颤了颤,倒了杯酒递到梁稷面前:除夕夜,梁将军不在家团聚,跑来给我送汤圆,这份情谊我收下了,无以为报,只能请将军喝几杯酒了。 梁稷盯着面前的酒盏,手指伸了伸,最终又缩了回来:我不饮酒。 荣焉抬眸,而后轻轻笑了一声:梁将军现在不饮酒了? 梁稷听出了现在二字,却只是点头,既不发问,也不为自己辩解:是。 那还真是有些遗憾,荣焉将那杯酒拿回自己面前,盯着澄澈的酒水看了看,手腕抬起,一饮而尽,原本还想着与将军把酒言欢呢。 你若是想喝,我以茶代酒相陪。梁稷道,反正今日也无其他事,本就打算陪你守岁的。 荣焉喉结微颤,唇边带笑:有个人陪着也好。 二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却是由梁稷先开口,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突然道:方才那个就是你那位护卫了?不知来历如何,可还信的过? 若换了往日,荣焉一定会开口讽刺几句,质问梁稷一个外人凭什么管自己的事,但今日他却没说出口,沉默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他喝了口酒,竟然耐心地向梁稷说起李页的来历。 他娘亲本是我母后入宫前的贴身侍女,陪在我母后身边多年,入宫后与一个侍卫暗通款曲,我母后知晓后,便做主给她出了份嫁妆,为她与那侍卫定了亲事。后来他们生下一个儿子,便是李页。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17) 荣焉一面把玩着手里的酒盏,一面道,李页自幼跟着他爹学武,学成后便也进宫做了侍卫,或许是受了他爹娘的影响,对我母后忠心耿耿,我自小在我母后宫中长大,也因此与他相熟。 那一日皇城陷落,他本想救我母子二人出逃,但当时荣焉闭眼,将莫名浮现在眼前那片红光忘却,叛军太多了,他一个人根本保护不了我们二人,我母后便将我托付给他,让他带我一人去逃命。我们自然不同意,我母后她 就拔了李页的佩剑,自刎于当场。 李页忍着满腔的热泪,拖着痛哭的荣焉,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将他带出了皇城。 说到最后,荣焉的声音隐隐发颤,梁稷面上跟着浮现痛意,下意识地就按住了荣焉的手。 荣焉垂下眼眸,盯着手背上那处温热看了看,慢慢抬手将自己的手掌抽了出来,平复了情绪继续道:所以李页与我是过命之交,若他都不能相信,这天下也再无可信之人。 梁稷张了张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荣焉察觉到他的犹豫,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恍若不察一般,收回了视线。 室内又重新安静下来,荣焉安静地饮着酒,梁稷坐在他对面,手中端着一杯热茶。 梁稷其实很想问问那一日荣焉与太子见面都说了些什么,那个齐家三公子,被太子带走的药童现下如何,心中却也十分的清楚,一旦开了口,眼下这种难得融洽的气氛就会烟消云散。 不如就这样安坐下去,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眼前这个人就还是前世被他放在心间的小公子。 梁稷沉默不语,荣焉也不知要说些什么,自重生以来,每每面对梁稷的时候,他都是敏感而又刻薄的,以至于此刻难得想要平和一些与这人相处,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他与梁稷之间,毕竟横跨着前世与今生。 荣焉连着看了梁稷好几眼,最终又端起面前的酒盏,喝了一大口。 先前不知你如此善饮。梁稷终于开口,目光却望向荣焉手中的酒盏。 先前我也不知梁将军会滴酒不沾。荣焉轻轻笑了一下,总有些东西与我们料想的不太一样。 梁稷微微抿唇,而后点头:的确如此。 他犹豫了一下,往荣焉的盘里夹了些小菜,又把几样糕点往他跟前摆了摆:也吃些东西才不至于伤胃。纵如此,却也没开口劝阻荣焉喝酒。 荣焉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之前那盘年糕:李页方才带来的年糕,我知道你们徐人不常吃,梁将军可以尝尝,我们魏人有一句俗语年糕年糕年年高,今年更比去年好,吃一块,大吉大利。 梁稷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伸出手去,却是把方才荣焉吃剩的那半块拿了起来,毫不犹豫地送进口中。 荣焉瞠目,半天才道:将军不必如此节约。 梁稷将口中的年糕咽了下去,喝了一口茶水,看着荣焉徐徐道:我吃过了。但愿你我今年都比去年要好。 这一会的工夫,荣焉已经喝了许多的酒,头昏昏沉沉的,醉意若隐若现。却因为梁稷在跟前,勉强打起精神,笑着回了一句:梁将军,子时还没到呢,还不是新的一年。 梁稷看了他一会,才道:那就但愿,每年都比过去一年要好。 梁将军还真是贪心。 梁稷笑着摇头:我想要的其实并不多。 荣焉与他四目相对,心间涌起莫名的情愫,他晃了晃头,轻轻摆了摆手:人有的时候要的越少,越难如愿。 屋内炭盆或许烧的太旺,让荣焉觉得闷热难耐,起身来到窗边,随手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呼啸的风声席卷而入,将远处的爆竹声也携裹而入,还有不远处偏院里正守夜的下人们传来的喧闹声。 梁稷默不吭声地走到荣焉身边,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身上,顺着敞开的窗缝向外望去,正好看见院中央一大一小两只雪狮。 这段时日虽然天气一直很冷,但白日里阳光也很充足,两只雪狮化了冻,冻了化,早已变了模样。 下次再落雪,我再重新为你堆几只。梁稷侧目,见荣焉目不错睛地借着月色望向那两只雪狮,不由开口。 荣焉回手关上窗:不用了,梁稷。 或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他就这样直接地唤出对方的名字。 梁稷错愕间听见对方继续道:我已经不喜欢雪狮了,你不用浪费心思了。 见对方沉默,荣焉只是摇了摇头,又坐回桌边喝起酒来。 梁稷仍站在窗边,目光却一直在荣焉身上,看着他一杯一杯酒下肚,最后因为不胜酒力,趴到在桌上。 梁稷想,或许荣焉与自己一样,也有许多旁的话想说,却又都不忍心打破这难得的氛围。 他苦笑了一声,上前看了一眼那个醉卧之人,伸手轻轻地将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而后将人拦腰抱起,轻手轻脚地放置在床榻之上。 与上次相比,荣焉睡得格外不安,不一会的工夫,眉头又重新蹙了起来,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遮在眼前。 梁稷将床帏放下,遮住外面的烛光,而后轻手轻脚地将他的手臂放回被子里,掖好了被角。 夜渐深,外面也逐渐安静下来,梁稷枯坐在荣焉床前,直到听见隐隐传来的更声,才有了动作。他看了一眼那个兀自沉睡的人,低低道: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起守了岁。 他盯着荣焉的睡颜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凑了过去,在他前额落下一个又轻又浅的吻,起身吹灭了室内的烛火,在深沉的夜色中,几乎是恋恋不舍地朝着床榻上看了一眼,转身出了门。 门开了又关上,发出一声轻响,床榻上原本正安睡之人,缓缓睁开了眼。 荣焉抬手,极为小心地在自己前额摸了一下,他想起方才那人珍重却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间觉得莫名的酸楚。 自重生之后,他的睡眠就极浅,今晚又饮了太多酒,头痛难耐,梁稷刚刚把他挪到床上,他就醒了过来。 他却没有睁眼,梁稷守了他多久,他便躺了多久,直到那个吻落下,他仿佛已经死寂了许久的心,又泛起了涟漪。 好歹又过了一年,就当给自己留下一个念想。 荣焉眼睫颤了颤,又重新闭上了眼,摸着自己的前额,慢慢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单位断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没来得及修文就先更一下吧,等有网了再修。 就,谢谢大家支持,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第24章 再睁眼已是新的一岁。 荣焉感觉自己才刚刚合上眼,就被瑞银叫了起来,他酒意还未完全消散,靠坐在床边半天都没能掀开沉重的眼帘。 瑞银打了热水进来见他仍昏昏欲睡,语气变得急迫起来:公子,今日要入宫参加大朝会,可千万不能迟到啊! 徐国惯例在每年元朔日举行大朝会,届时不仅是朝中文武百官,各州郡官吏,甚至还有周边一些小国的使臣都会来到陇城参加朝会。 尽管荣玄早就恨不得亲手将荣焉撕碎,但明面上荣焉仍是魏国在徐的质子,这种日子自然不能缺席。 荣焉打了个呵欠,从瑞银手里接过温水浸过的布巾擦了擦脸,才终于睁开眼,完全的醒转过来。他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角,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天不是还没亮嘛,来得及。 瑞银将布巾接过,一面伺候荣焉更衣一面忍不住道:若是等天真的亮了可就来不及了。他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桌案,还有空的酒坛,公子昨夜这是什么时辰才睡,一整坛酒都喝光了? 不是你拿给我的吗?荣焉笑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微变,再说,除夕夜不是该守岁吗? 那也不能都喝光了啊!瑞银趁着荣焉漱口的功夫,转身收拾桌上的狼藉,又诧异道,这两样是什么?我不记得昨晚我有拿这些东西过来啊。 荣焉回头,刚好看见桌上那盘年糕,还有那碗已经凉透的元宵,眸色微暗,语气却十分平静:我常去的那家做魏菜的食肆做了几样家里过年常吃的,专程拿来让宿卫给我送了进来,我见你们正热闹,没让他惊动你。 瑞银听出了荣焉语气中的黯然,后悔自己为何在这时提及这个,也不敢再多问,生怕更引得荣焉的乡愁,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去给您找朝服。 荣焉看着他有些慌乱的背影轻轻笑了一下,朝桌上又看了一眼,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今日天不亮就要出门,朝服这样的东西瑞银自然早就准备好了,他手脚利索地替荣焉换好了衣袍,又戴好了梁冠,塞了个袖炉在荣焉手里,再用厚厚的裘衣裹在外面,这才如释重负一般:好了,公子,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快些出门吧。 这一会的功夫,荣焉已经出了一身汗,抱紧了袖炉就要向外走,瑞银在身后又忍不住嘱咐起来:公子,我听说在这种朝会上都会设纠仪御史在旁监督,所以您今日可千万打起精神来,反正很快就结束了,可千万别被查到错处。 荣焉无奈地笑了一声:知道了。 这种大朝会自然不会很快就结束。 魏国早年每逢元朔也会举行类似的大朝会,接受四方朝贺。近几年动乱频起,朝会虽也会举办,却也尽限朝中百官。现今魏国虽然局势暂定,但百废待兴,诸多困扰就在眼前,想来荣玄也没什么心思举办这种东西。 荣焉虽一直不涉政事,但先前这种场合也要以皇长子的身份出现,自然清楚这种朝会内容如何繁琐冗长。 想到将要在钟鼓乐声中站上大半日,朝贺完毕后还有宴席,说荣焉原本昏昏沉沉的头便止不住痛了起来。 一直到了德阳殿,他都还忍不住抬手去揉自己的额角,恍神的工夫,就撞上了一个高大挺拔的人。荣焉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抬起头来,刚好对上梁稷那双因为一夜未睡而发红的眼睛。 荣焉收回正在按额角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微颔首:梁将军。 语气淡漠,神态自若,就仿佛昨夜二人共度的时光都是梁稷的错觉。 梁稷显然也早料到他第二日再见会是这样的态度,面上一丝失落都无,也轻轻点头还礼:殿下小心。 更冷淡的那人明明是荣焉,梁稷的反应也是他所希望的,却还是从心底升起了几分不舒服,忍不住捏皱了袖口,朝着梁稷勾了下唇,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梁稷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参与朝会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连素来懒散的太子高淙也已经站到了队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 荣焉走近,朝他施礼,又转向他身边的纪王也施了一礼,才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高淙的目光从他脸上转到梁稷脸上,而后又转向荣焉:看你们二人的脸色,不知道以为昨夜一起干什么了。 荣焉缩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指握紧,而后轻轻笑了一声:梁将军自有家人团聚,哪像我孤家寡人一个,只能邀月对酌。 高淳浅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大朝会耗神耗力,应该提前让人提醒你少喝一些的。说完,他又转向了梁稷,容之昨夜这是又去宿卫轮值了吧? 梁稷朝着荣焉先看了一眼,而后才点头默认。 高淙瞥了高淳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二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尤其面对荣焉的时候。 高淳回视高淙,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随口一说,算不上什么善解人意,况且,荣焉远离故土,客居在此,理应给些关照,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高淙突然回头朝身后也正三五成群小声嘀咕的朝臣们看了一眼,朝着高淳道:可是荣焉毕竟还是个魏人,二弟你关照起来也名不正言不顺,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二弟应该也会赞成。 高淳微蹙眉,面上仍旧挂着得体的笑意:皇兄且说。 高淙目光在荣焉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而后才继续道:皇妹年岁渐长,她的婚事也一直让父皇母后挂心,我知道二弟也有打算,但是你也该清楚,不管是母后还是父皇,都不可能在你已经娶了周氏女的情况下,又将皇妹下嫁给周家。 眼瞧着高淳面色微变,高淙徐徐将后面的话说完:我心中自然也有别的人选,但想来你也不会赞同,不如你我就各退一步,让荣焉娶了皇妹,这样他也算是我们自家人,以后你再想关照,也是理所应当。 高淳微微眯了眯眼,唇边又重新露出一丝笑,看向荣焉:这种婚姻大事,即使是皇兄也不该太自作多情,总还是要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高淙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你怎知我没问过? 从高淙与高淳的对话开始,荣焉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他知道高淙会迫不及待地提及此事,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从高淙刚刚那句话开始,他身侧的梁稷就将灼灼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荣焉眨了眨眼,抬起视线对上高淳质询的目光,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先前偶然与公主打过两次照面,见她天真活泼,确实让人倾慕。只是荣焉也清楚现今不过是寄人篱下,并不敢有所奢望。 高淳凝眉看了他一会,转而露出笑意:若是荣焉的话,又怎么能算是奢望呢。 他偏转目光,瞧着礼官已经远远走来,朝着高淙轻轻点了点头:皇兄的提议确实不错,不过眼下并不是合适的讨论时机,不如大朝会后再说。 高淙面上是势在必得的笑,点头:自然。 喧哗声渐止,礼官将文武百官依品级引入德阳殿中,时辰一到,寿光帝在内侍簇拥下徐徐而来,大朝会开始。 徐国先前趁着魏国内乱占了许多的便宜,而后又休养生息,现如今国力强盛,威震四方。此次朝会也有威慑之意,规模极大,人数众多,是荣焉先前在魏时参加过的那些都无法企及的。 荣焉站在其中,只觉得头晕眼花、昏昏欲睡,偏偏还有纠仪御史在旁盯着,只能勉强打起精神,等着繁琐的流程一项接一项的结束。 朝贺礼毕,寿光帝赐宴,荣焉才终于落了座。 今日前来朝贺的官员、使臣实在太多,荣焉的位置不再像上次那般靠前,他方松了口气,扭过头却发现梁稷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落座。 二人四目相对,荣焉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只听见梁稷在他身侧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想要求娶城阳公主?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18) 那声音平淡至极,却让荣焉的心口发闷,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前额,平静道:将军也觉得我高攀不上吗? 梁稷的目光落在他额间,那是前晚离开前他吻过的地方,他眼里有微光闪过,徐徐道:自然不会,那在下就先行恭喜殿下了。 荣焉抿唇,轻轻笑了一声:多谢将军。 参加大朝会的文武群臣、地方官吏、外国使节纷纷落座,礼官在殿内转了两圈,却仍不见寿光帝的身影,片刻之后,寿光帝的贴身内侍韩让终于来匆匆而来,凑近了礼官耳边轻声说了两句,礼官微微蹙眉,而后才转述道: 因皇太后身体有恙,圣上心中挂念前去探望,宴席由太子代为主持。 众人领旨,梁稷却心念微动,忍不住朝着荣焉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荣焉:求娶也未必能真的娶到。 想替荣焉举报他们举行大型聚集活动还不戴口罩。【不是。】 520快乐,爱你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5个;先先的小脸蛋儿、菱三亩、牙橘奶橘不吃橘、祝星2个;是你不努力呀、小喇叭串串、是淑女不是腐女呢!、羽叶茑萝、兵兵(无言奇兵)、维拉来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文呗10瓶;十一8瓶;盲鱼。6瓶;雨落不滴、花开、江裴驰.、66665瓶;卷毛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荣焉似有所感,侧过头果然就对上了梁稷的视线。那视线不仅仅是平日里那般灼热,还多了几分探究,荣焉以为这人有话要与自己说,忍不住眨了眨眼,梁稷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整场宴席梁稷再未与荣焉说过一句话。 虽然之人平日里话也不多,在这种场合下二人的交集一向不多。但今日二人坐得如此之近,只要荣焉微微侧目就能看见那人高挺的鼻梁,这让他心中涌起几分难以形容的情绪。 但那情绪只短暂地出现了一瞬,就被他压了下去,神态自若地去应付眼前的宴席。 前夜喝了太多酒,又几乎没怎么睡,方才又在朝会上站了许久,困意渐渐涌上头来,趁着四下里无人关注自己,荣焉用手托着下颌,垂眸敛目悄悄打起瞌睡来。 直到感觉周围的吵嚷渐渐消散,荣焉才睁开眼,发现酒宴终于结束,朝臣正陆陆续续地向外走,他身边的位置也已经空了下来。 荣焉看了一眼,抿着唇站起身来,这才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肩头滑落,下意识朝地上瞧去,看见了一件格外眼熟的披风正是晨间梁稷穿在朝服外面那件。 自己府上还有一件梁稷的披风没有归还,现在却又多了一件。 荣焉喉结微颤,神色复杂地看了那披风一会,终于躬身将它拾了起来,抱进怀里跟着众人朝殿外走去。 刚迈出殿门,就看见了仍站在门口的高淳:我以为殿下早就走了? 他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见你还没出来,怕是还没醒,正打算进去看看。高淳面色平和,也不嫌荣焉失礼,目光落到他手上,容之的披风?怪不得方才见他只穿朝服就走了。 荣焉手指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披风,而后轻轻笑了起来:原来是梁将军的?我刚刚起来的时候在地上瞧见,顺手就捡了起来,还打算找内侍去问问。 说着话,他把披风递给高淳:既然这样,就劳殿下有空转交给他。 高淳朝那披风看了一眼,而后点头:也好。说着将披风接了过来,转递给身后的随侍。 荣焉状似不经意地朝那披风看了一眼,才朝着高淳道:殿下等在这里,是还有事情想要问我吧?他说着话,将手藏在袖中,跟高淳一面并肩向前走,一面道,但说无妨。 高淳回头看了一眼,随侍立刻放慢了脚步,跟二人保持距离。 高淳这才转向荣焉,徐徐开口:若不是晨间皇兄提及,我竟不知道你与皇妹之间居然还有渊源。他侧过头,目光定定望向荣焉,你确实想要求娶皇妹? 殿下消息素来灵通,应该也知道,那一日太子殿下拦下了我送往纪王府的拜帖,将我约至城外长谈聊的便是此事。 荣焉浅浅笑了一下,继续道:殿下出身帝王家,也经历过许多的无可奈何,应该明白,依着我如今的身份,更是有许多的身不由己。而且,太子殿下的提议于我来说确实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若能求娶公主成功,从此获得徐国的庇佑,就算我将来大事难成,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高淳微敛眉,似乎是在思量荣焉的话,而后点头:皇兄向你提议,自是已经权衡了利弊,吃定了你不会拒绝。 我也是才知道纪王殿下另有打算。荣焉面带歉意,若是打乱了殿下的计划,我可以找借口推拒太子殿下。毕竟此事还没闹到圣上面前,便都还可以有转机。 高淳看了他一眼,而后摇头:因此而开罪于皇兄,你今后在陇城的日子就不会那么自在了。 开罪于太子殿下,不是还有纪王殿下吗?荣焉轻轻笑着,殿下总不会拿我当弃子,弃我于不顾吧? 高淳眯眼,半晌,开口道:关于皇妹的婚事,我确实原有打算。不过,不管是皇兄还是母后,应该都不会让我如愿,既如此,与其让皇妹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倒不如像皇兄说的那般,我跟他各退一步,成全于你。 荣焉眨了眨眼,朝着高淳一揖:那荣焉先谢过殿下了。 高淳笑着摇头:你若真的娶了皇妹,便是我的妹婿,既是自家人,又何必客气?到时候,我也可以顺水推舟替你向父皇讨一份差事。从此你在陇城行事,也会更方便一些。 说着,他亲切地拉过荣焉的手臂:天冷的很,快些走吧。 荣焉点头:好。 一路出宫回府,在马车上颠簸了许久,消散的困意又重新涌上头来,荣焉打着呵欠从马车上下来,管事便迎了上来,荣焉只瞧了一眼,便知道他有事要说,微打起精神道:什么事? 管事一面跟着荣焉往院里走,一面道:您今日离开的时候,府里有客前来。 嗯?荣焉略思索,他在陇城认识的人今日大多都去参加了朝会,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会在这种日子到府里来,可知道姓名? 管事摇头:是一位还未及冠的小公子,没说自己是谁,但是拿着太子府的拜帖。 太子府?荣焉轻轻摇头,我知道了,人现在在哪? 公子不在府里,小人本不想接待,但他执意要进府来,小人怕他是太子府的什么人,不敢得罪,就将人请进门,现在正在正厅品茶。管事将荣焉引到了正厅门口,小人想着若是公子还不回来,待会就找个由头送客了。 荣焉抬头看了看天色:他算是我的旧相识,今后若是再来,不管有没有拜帖,我在不在府里,都将人请进来就是。说完,伸手去推房门,让人准备一点糕点蜜饯送来。 房内安静的很,荣焉走近了才发现苡仁正伏在桌案上小憩,半张脸露在外面,睡的无知无察,明明是在别人府上,却一丝防备都无。 荣焉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苡仁缓缓坐直了身体,一双圆睁的大眼睛里满是茫然,瞪着荣焉看了半天,才完全醒转过来,打了个呵欠:你回来了?徐人的朝会好玩吗? 荣焉被他这一个呵欠又勾起了困意,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朝会又怎么会好玩。 苡仁想了想,而后点头:想来也是。 荣焉倒了杯茶递给他,目光从他脸上细细地看过:看来太子没有骗我,你在他府上确实过得不错。 你跟高淙也认识?说到这儿苡仁又点了点头,也对,你都能去纪王府上赴宴,认识太子也不稀奇。怪不得今晨出门的时候他说要亲自到你府上坐坐,顺便接我回去。 荣焉的动作微顿,凝神看了苡仁一会,突然问道:听起来你与太子很熟? 我之前救过他的命。苡仁皱着眉头喝了口茶,似乎极不喜这味道,放下了茶盏,对上荣焉探究的目光,兀自解释道,我初到陇城的时候刚入秋,就住在城外的山林间,既能躲避齐柯那几个手下,难得到了北地,也顺便找找以前我只在书本里见过的药材。 苡仁有些嫌弃地将手里的茶放下,继续道:然后我就在山里碰见高淙带人来打猎,为了追一只野鹿,他跌下了山涧,我把他救上了岸,还顺带把他摔断的骨头给接好了。看见他的手下找过来我就走了,没想到他居然是太子。 这么说来,那一日他从纪王府把你带走,也是你乐意的了?荣焉揉了揉额角,轻轻笑了一声,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二人说着话,瑞银敲响了房门,端着准备好的糕点蜜饯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苡仁面前。 苡仁道了谢,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盏,微蹙眉道:你们徐人一直都喝这种茶吗? 瑞银茫然地望向荣焉,荣焉轻轻笑了一声,示意他下去。而后指了指身边的糕点:徐国并不产茶,尽管已经跟魏通了商贸,但是送进来的好茶有限,以前我也喝不惯 苡仁听了他的话,又低头喝了一口,面上的嫌弃还是十分明显:你到徐国不是还没我时日久,这么快就喝的惯了吗? 荣焉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可能因为我现在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也就没心思操心这种小事了。他说完看向苡仁,既然你在这里待不惯,不如早些回家去?今日是元朔日,齐将军独自一人未免有些凄凉。 苡仁放下茶盏,抓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虽然齐柯对你有救命之恩,但我劝你还是别太相信他,你就不怕将来回到魏国,被他坏了你的大事? 与之结交总比结仇要好的多。荣焉慢条斯理道,而且我劝你回去又不是为了齐柯虽然我不希望你住在纪王府,也不代表太子府就是合适的去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上夹子,所以明天的更新改到明晚睡前吧!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第26章 梁稷回府的时候,发现府门口停着几辆马车。 梁忠门生众多,逢年过节皆会入府拜访。只是因为元朔日惯例会有大朝会,大多数人都会第二日再来。 能不顾辛劳,散了朝会跟宴席便赶来的,梁稷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方一进厅内,果然便瞧见了正噙着笑意与梁忠说话的高淳,梁稷行了礼,再一侧目,讶异地发现了坐在另一侧的高淙。 梁忠与寿光帝多年旧相识,因此也受托做过二位皇子的老师,梁稷也正是因此才与这二人自幼相识。 高淳待人接物素来温和守礼,面对梁忠的时候一向恭敬有加;而素来不守常理的高淙对梁忠也颇为敬畏,每逢年节必到府里,从不缺席。 不过却是头一次这兄弟二人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太尉府。 梁稷微微垂下眼帘,朝着高淙也见了礼,才回身入了座。 梁忠端坐于首位,一面听着高淳说话,一面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在梁稷进来时微微抬眼,轻轻点了点头就又收回了视线。反倒是高淙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一边抬眼毫不收敛地打量着梁稷。 梁稷抬眸,毫不避讳地与之对视。 良久,高淙先收回了视线,也转过头与梁忠说起话来。 梁稷安坐在一旁,静静地听他们说话,却不参与进去。 二位皇子对梁忠心怀敬重除了曾为师生,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梁忠虽官居太尉,但并不贪恋权势,多年为官耿直清廉,再加上多年相识,其在寿光帝面前影响极大,但凡事关朝堂政事无法抉择之时,寿光帝都会召其前去商议。 若能获得梁忠的支持,无疑是多了一种保障。 只是梁忠做事素来公正,面对二位皇子时态度也并无明显差别,不管二位皇子明里暗里地采取过多少动作,他始终只对事不对人,没有显现出丝毫的偏颇。 前世直到最后,梁稷都没发现在二位皇子之中他爹更倾向哪一个。 白日里大朝会折腾了太长时间,梁忠到底年岁长了一些,聊了一会面上就出现了疲乏之意。高淙朝着他面上看了一眼,立刻起身告辞。 高淳有所察觉,眼看着高淙离开后,主动送梁忠回房间休息。 梁稷在厅中稍坐了片刻,高淳果然又转了回来。他看了一眼梁稷优哉游哉的样子,微微笑了笑:今日宴席见你早就走了,怎么回来的这么迟? 梁稷伸手给高淳倒了茶,才回道:宿卫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没想到会耽搁这么久,也没想到今日二位殿下会一同过来。 高淳眨了眨眼:皇兄以前都不愿与我同行,今日不知因何,我从宫中出来直接到太尉府,竟也瞧见了他。 说到这儿他笑了起来:皇兄这以后倒是比之前勤勉的多,父皇应该高兴的很。 他的语气诚恳,让人听不出一丝深意,梁稷还是忍不住抬头朝他面上看了一眼。 高淙性情是有几分散漫,对待朝堂政事的时候远不如高淳那般认真,不过那是之前,近两年高淳的呼声渐高,高淙感觉到威胁,倒是比以前更用心了些。 不过若是仅如此,还远远不够。 梁稷想起前世的事情,不禁皱起眉头,望向高淳的目光也更深了。 高淳一口茶喝完,对上梁稷的视线,突然拍掌:瞧见你才想起来。说着回头朝着身后的随侍看了一眼,那随侍立刻会意,匆匆忙忙出门,过了一会再回来,手里捧着件披风。 梁稷朝着那披风随意看了一眼,顿时愣住:这披风 是不是眼熟的很?高淳笑了起来,怪不得总见你只穿一件棉袍,也不知道你是何时养成了丢三落四的毛病,要不是荣焉恰好拾到,只怕这件披风也跟你先前的那件一样,找不见了。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19) 梁稷看着高淳的眼睛,笑了笑:先前急着回宿卫府,忘了还有这么个玩意。他从随侍手里接过披风,手指轻轻地拂过上面的纹路,若是再丢了还真是没办法跟我娘交待了。 他说着话,抬起头望向高淳,不经意道:没想到经过今日,殿下与那小质子还是十分亲近。 高淳先是一愣,而后朝着身后的随侍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后,才道:你是说他答应皇兄求娶皇妹一事?从他的角度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利好的事情,于我虽然皇兄极力想要促成此事自有他的打算,但于我来说,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说到这儿,他突然顿住,略带歉意地朝着梁稷笑了一下:抱歉,容之,我知道你并不喜这些。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争那只是事情到了今日,已经容不得我去选择,就算我想要收手退出,皇兄跟母后也不会相信,我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早就没了退路,我其实只是想要给自己争一条活路而已。 梁稷沉默地看着高淳,并没有答话。 前世的时候他虽与高淳交好,但也只是私交。梁家家教在身,他做事素来严苛而公正,并不喜这些蝇营狗苟的手段。高淳知他习性,也从不会在他面前提及这些,作为尊重与信任,他也从不会过问高淳这些事情。 虽不赞成,但作为朋友,他能够理解高淳身在皇家,对于高位的觊觎,若高淳的确更优于高淙,从江山社稷的角度来说,太子之位易人也是理所应当,前提是这一切争斗都是光明正大的。 那时梁稷还不明白,关于皇位的争夺,从来就没有光明正大一说。天家无情,一旦争斗开始,就注定要你死我亡。 只是前一世的荣焉是无辜的,他并不该被卷进这场争斗之中。 这一世的荣焉或许不再无辜,但在梁稷心里,他也不该被卷进这场争斗之中。 梁稷把手里的披风随手放在一边,端起自己的茶盏喝了一口,再望向高淳的时候,眼里多了一点不一样的情绪:我能理解殿下。 他看着高淳的脸色,缓缓道,其实多年以来,我一直跟殿下一样想不明白一件事,只是碍于我的身份还有我爹的教诲一直无法问出口。若论才智和品行,殿下都是远远优于太子殿下的,难道仅因为他占了一个长字,就该轻而易举地获得圣上与皇后的恩宠,还有徐国绵延的江山? 高淳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难以置信地看着梁稷,显然不敢相信竟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话。 梁稷回视他的目光:殿下不信我? 高淳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在桌案上,深深吸了口气,才道:我只是有些意外,毕竟容之你 我先前并不是真的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梁稷道,只是我爹不希望。他微微笑了一下,才继续道,你也该清楚我爹的脾性,他不想参与到你与太子的争夺之中,更不希望我牵扯其中。 那你 高淳话没说完,但梁稷很清楚他的意思,他看着高淳,缓缓道:殿下有野心,难道我就没有吗? 高淳怔怔地看着梁稷,仿佛第一次看清他一般。 梁稷也不在意,兀自道:若不是迫不得已,想来殿下也不愿与那小质子联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继续道,那小质子虽有野心,但是毕竟能力有限,他有心与殿下联手,却也不敢太违背太子的意愿,毕竟依着他的身份,若是得罪了太子,今后在陇城的日子并不好过。 高淳微蹙眉看着梁稷:容之你有何打算? 殿下之所以对公主的婚事如此上心,无非是想借此再给自己在圣上面前找一份依仗。原本的周公子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但不管是太子还是皇后,都不会轻易让你如愿,而圣上,不可能不考虑他们二人的意愿。 梁稷面色平淡:那小质子确实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但殿下最后能从其中受益多少,一时也无法预估。 既然殿下想要一个援手,为何从来不考虑我呢?梁稷微微扬了一下唇,若是我向圣上求娶城阳公主,再由我爹作保,想来圣上并无拒绝的理由。至于太子和皇后,也应该不会有太多的意见。 高淳张了张嘴,半天才道:只怕太尉大人并不会同意。 我爹那里,自有我。梁稷淡淡道,殿下也清楚,我娘一直忧心我的婚事,前段时日还偶然提起过我与城阳公主也算多年相识,若是由我娘开口,我爹断无拒绝的可能。 高淳万万没想到,只不过例行到太尉府来拜访,竟会有此收获,他目光凝在梁稷脸上,百般情绪闪过,许久才道:我一直以为,你多年以来一直迟迟不娶,是因为心有所属,却没想到是另有打算。 梁稷也不解释,只是道:从今往后,出乎殿下预料的事情,还会有许多。 高淳微微抿唇,而后道:那我便拭目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这章是现码的,所以明天那章也要明天上午现写,我尽量在十二点前写完,要是没完事,也尽量不会太晚,weibo等通知就行! 你们期待的掉马快了!感谢在2020052111:52:57~2020052221: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风情万种大花花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6个;风情万种大花花2个;ALLEES、是你不努力呀、兵兵(无言奇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裴驰.8瓶;爱喝奶茶的胖子君、藿香正气水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苡仁在荣焉府上住了两日。 习惯了独来独往,府里平白多了一个人的存在,起初的时候荣焉并不适应。幸而苡仁性情讨喜,荣焉最近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便由着自己每日跟着苡仁或是单纯的吃喝,或是在花园里玩闹,倒是逐渐找到许多的乐趣。 齐柯说自己这个幼弟生性跳脱倒是没错。苡仁虽年少,但为了采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将荣焉划为自己人之后,也不藏私,大方地将自己从魏国到徐国一路所见所闻尽悉分享给荣焉。 荣焉看着少年神采飞扬的样子,隐隐地从心底生出几分艳羡。恍惚间想起,曾经他也与这少年一样天真乐观。 虽然以质子的身份被禁锢在陇城,难得自由,却仍觉得有朝一日,他会离开这里,和梁稷一起云游天下。他看过许多的地方志,苡仁一路途径的许多地方,都是他曾经圈下,想与梁稷同行的。 梁稷 荣焉闭了闭眼,前世的时候他对梁稷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认为只要有他在场,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境。 而现在,既然重活了一世,终究是要他一人来应对所有了。 第三日傍晚,太子高淙才匆匆忙忙地赶来接苡仁回府。 外面正下着大雪,整间宅院都被苍茫的白色笼罩。纵使见多识广,苡仁到底是个南人,与初到陇城的荣焉一样,一到了下雪的日子,就会莫名的欢喜,加上他还有几分小孩心性,硬是拉着荣焉来了一次拥炉赏雪。 荣焉让人将软椅搬到门口的游廊里,又搬了两个炭盆来烤火,裹上厚厚的裘衣,手里还抱着个袖炉这才入座,苡仁却没有他那么精细,只裹了件斗篷,那斗篷尺寸极大,看起来也不像是他的,将他整个人笼在其中,只露出一张脸。 苡仁将双手伸了出来,凑在炭盆前烤了烤火,仰着头看着漫天的飞雪。偶有雪花借着北风飘进游廊内,落到二人身上,苡仁伸手去摸,只触及到一片湿凉,眼看着那片雪花化为一滴水,之后消失得无影踪。 魏什么都好,就是冬日里不怎么下雪。苡仁玩了一会,忍不住感叹道,其实我好几年前就想到徐国来了,有一次我都收拾好行囊准备下山了,大哥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匆匆忙忙上山拦住了我。说现如今魏徐两国关系复杂,我年纪尚小,一个人到徐来,他不安心。 苡仁垂下眼帘,声音轻了几分:他说再过几年局势稳定,再不会生战乱,他就告假带我到徐来玩。可是后来魏国叛乱不止,大哥时不时就要带兵去平乱,别说是带我去徐国,连上山看我的时间都没有。 荣焉伸手摸了摸少年有些乱糟糟的头发,低低道:对不起。 苡仁抬头,朝他晃了晃脑袋:齐柯都不会将这件事怪在你头上,我难道连他都不如吗?他抬手拖着下颌,又回头去看漫天的飞雪,只是看见这下雪天突然想起来了,大哥说他也没见过北地的雪,一定会带我来一起看看。 提起齐栋,苡仁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黯然:齐家家风严苛,不许子弟娶妾室,所以我爹与我娘有染之后,就将她养在外面,一直瞒着齐家。我娘因为生我伤了身体,没几年就去了,我爹便动了心思想把我接回府里,但齐夫人根本没办法接受我的存在,几经商榷,最后把我送进了都城外山上的道观,交由道士抚养。 我从小被我师父养大,根本没见过我爹,整个齐家只有我大哥,每隔一段时间会上山给我送衣食,陪我玩耍,只有他拿我这个没入族谱的外室之子,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所以我娘死之后,我只有他这一个亲人了。 荣焉安静地听他把话说完,略一沉吟,回身去唤瑞银。 片刻之后,瑞银带人搬了个泥炉过来,上面正小火温着一壶酒。 荣焉取了最小的酒盏,倒了一杯递给苡仁:拥炉赏雪又怎么少得了把酒言欢呢。 苡仁接了酒盏喝了一小口,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面上的神情比前两日喝茶的时候更加的嫌弃。 荣焉笑了起来:早先的时候我也不喜欢,后来习惯了倒也觉得还不错有许多的事好像都是这样。他说到这顿了顿,又转回到酒上,若是实在不喜欢,就只喝两口暖暖身子。 听了他的话,苡仁倒不再排斥,又端起酒盏小口的喝了起来。 高淙赶到的时候撞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虽还不能十分适应,但到底少年无畏,苡仁连着几杯酒下肚,竟也喝出了几分豪气。将裹在身上的斗篷脱掉,兀自冲进雪地之中打滚。 荣焉也不管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噙着笑看他。 高淙站在院门口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开口:这是在做什么? 苡仁坐起身,露出一张酒后微微发红的脸,歪着头看了高淙一会,似乎终于认出这人是谁,笑眯眯地开口:高淙,你来了? 面对苡仁,高淙竟然难得的耐心,他将随侍都留在院外,自己上前将雪地里打滚的少年拉了起来,替他拍了拍沾染在身上的雪,又掏出锦帕给他擦干净脸,这才将人拉回游廊,按坐在软椅上,有些不满地看向荣焉:这冰天雪地的,你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荣焉回头吩咐瑞银又搬了软椅过来,而后才答道:上次太子殿下不也是这么款待我的吗? 那我也没由着你到雪地之中打滚吧?高淙扭头,将苡仁不知何时又端起的酒盏抢了下来,一抬手,将杯中的酒饮尽,坐进瑞银搬来的软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过你二人倒是会享受,只有我,在这种日子里还要进宫受一肚子气。 从高淙出现,荣焉便已察觉他脸色并不好,面对苡仁的时候竟也强自忍耐,没有发作,不由轻轻勾了下唇,而后才道:听闻太后身体欠安,这几日不管是圣上还是二位殿下都在床前侍奉,想来是与纪王殿下又起了争执? 高淙看着他满脸的云淡风轻,不由撇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才道:不用你如此淡定,此事与你也有关联。 荣焉抬眸,扫量他的脸色,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二位殿下的争执,与我又有何关联? 高淙正要回答,苡仁趁他不备,悄悄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又冲进了雪地里:荣焉,我去花园了,等你们聊完我再回来。 高淙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再收回视线,面上的笑意消散了许多:先前你不是说,已经说服了高淳支持你求娶皇妹,但现在,这件事有了变故,高淳反悔了。 荣焉抬眼:殿下您不是说,除了我之外,朝中再无合适人选,纪王殿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何还要反悔? 因为先前我们都没将一人考虑到其中。高淙喝了口酒,皱眉道,我就说梁稷这么多年与高淳勾结在一起是狼狈为奸。现在居然为了帮高淳,而求娶皇妹。 荣焉伸手去拿酒壶的手一抖,反而将酒壶碰倒,从案上滚了下去,摔了个粉碎。香醇的酒水溅了二人满身,荣焉无知无觉一般,一字一句地开口:你说,梁稷要求娶城阳公主? 是。高淙低头抖了抖斗篷上的酒水,而后有些厌烦地开口,今日皇祖母身体见好,还吃了些粥饭,父皇心情也好了起来,从皇祖母那儿离开,召我跟高淳议事的时候,我本想顺势提一下皇妹的婚事,却不想高淳抢先开口,还推荐了梁稷。 就是不看太尉这层关系,若按梁稷平时品行,父皇也是愿意把皇妹嫁于他的,所以当即召他入宫,问他的意愿。 荣焉咬着唇,低低道:那梁稷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高淳既然能开口推荐他,自是他二人事先商量好的。高淙轻轻哼了一声,学着梁稷口吻道,臣与公主少时相识,若能求娶,自是满心欢喜。只是此事毕竟事关公主终身,不应如此仓促,还请陛下先问过公主的意愿,若是公主愿意,臣便请父亲出面,向您求娶公主。 学完,高淙翻了个白眼:倒是好一招以退为进,既显得不那么迫切,又表示了对皇妹的尊重,哄得父皇高兴至极。 那公主 皇妹自小就喜欢跟在梁稷身后缠着他学习武艺,就算没有情愫,对她来说,能嫁给知根知底的梁稷也好过嫁给朝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吧。高淙微抿唇,梁稷还不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说。 荣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体温。良久才轻轻道:那这么看起来,我倒是应该找个时机,恭喜一下梁将军了。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20)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匆忙写完,匆忙更新,没时间修文。我争取再养几章存稿,给自己留一下修文的时间。谢谢大家理解。感谢在2020052221:00:40~2020052311: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3个;祝星、彼岸、兵兵(无言奇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丹东、盲鱼。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暮色来临,因为落了雪,天早早地黑了下来。高淙喝了几口酒,又与荣焉交待了几句,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亲自去花园里找回了玩雪的苡仁,将人带回了府。 对于苡仁常住太子府的事,荣焉心存顾虑,原本想着再与高淙谈上几句,眼瞧着他认真地替苡仁整理衣袍上的雪,又悉心地帮他穿戴好斗篷,扣上兜帽,而苡仁,竟也一直乖顺地站在那里,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任由高淙帮忙。 荣焉勾了下唇,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世人皆有其宿命,各人自有各人的选择,纵使自己是多活了一世,也不该想当然地就去干涉别人。 毕竟他重活的这一世,也还是没能明白而通透。 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这几天陪着苡仁玩闹耗费了太多的心神,将人送走之后,荣焉再提不起精神,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兀自坐在游廊里发愣。 思绪回转,忍不住又想起高淙刚刚的话梁稷竟然要求娶城阳公主。 他明明 荣焉长长的叹息,只觉得种种情绪涌在心间,又酸又苦,难以自持。 因为没人料理,炭盆已悄悄熄灭,夜风袭来,荣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却并不想起身,最终只是伸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入口辛辣之后,残存皆是苦涩。 荣焉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重生那一刻起,他便笃定了这一世要将梁稷视为陌路人,他也坚持这么做了。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由一次又一次的跟梁稷扯上关系,百般计划最后竟要被梁稷打乱。 雪后初霁,月色照进院内,荣焉的手指冻得有些发冷,只好凑近温酒的泥炉烤了烤,视线回转,刚好瞧见院中央那一大一小两座雪狮。 荣焉眨了眨眼,缓缓放下手里的杯盏,拢着衣袍踩着院中还未来得及清理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它们面前。 白日里雪下的极大,落在它们身上,变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雪堆。荣焉看了一会,徐徐伸出手,用衣袖将上面的浮雪挥去,露出它们依稀的模样。 荣焉搬进这间宅院的第一场雪后,这两只雪狮便守在了这里,晴天在阳光下消融,雪天又被覆盖新雪,尽管荣焉已经小心呵护,却仍只能眼看着它们逐渐失了本来的模样。 他蹲下身,伸手在小雪狮那双更显呆愣的大眼睛上点了点,忍不住想起那一日梁稷将它送到自己面前时的样子,更忍不住想起前世 其实很多事已经十分明显,只是荣焉一直不想去深究。 即使一切真的是他想的那样,也不会改变他这一世的初衷。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极轻,却清晰地落进荣焉耳中。荣焉回过头,看见了站在院门口,目光深邃的梁稷。 荣焉咬了咬下唇,伸手摸了摸小雪狮的头,站直身体不动声色地回视梁稷。 梁稷目光从院子里扫过,在游廊处稍作停留,似乎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而后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荣焉身边:天这么冷,怎么在院子里待着。 荣焉向后退了一步,略微歪头打量梁稷的表情:将军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他朝着院门口看了一眼,还如此的堂而皇之。 我听说太子从宫中出来就到了你这儿。梁稷徐徐道,我想你应该有许多的话想要问我。 我哪敢有话问将军呢?荣焉轻轻笑了一声,若说起来,我倒是应该向将军赔个不是,先前不知将军与公主早就两情相悦,胆大妄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望将军见谅。现在明白了,自会收了不该有的痴想,在此恭祝将军与公主百年好合,白首不离。 梁稷凝神看着荣焉,听见他最后一句话说完,喉结抖了抖,最后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荣焉。他缓缓地唤出那个一直凝在自己心间的名字,从始至终,我到底想要与谁白首不离,你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荣焉猛地抬起头,对上梁稷的目光,眸光微闪,又避开了视线:说到底我与将军也不过是陌路之人,将军心中如何所想,我又怎么知道? 梁稷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小雪狮,轻声道:若不是有些事实在是太明显,我真的要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痴念。他转过视线,安静地看着荣焉,外面冷,你受不得寒,屋里说吧。 荣焉藏在宽大袍袖之中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他看了梁稷一眼,抿了抿唇,转身回了房间,梁稷爱怜地摸了摸小雪狮的头,也跟着荣焉进了门。 因为一直烧着炭盆,室内极暖。只是荣焉在室外待得太久,寒意在身上来回涌动,久久无法消散。荣焉忍不住裹紧了斗篷,凑在炭盆前沉默地烤着自己冰凉的双手。 梁稷回手关上房门,看了荣焉一眼,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先喝一点暖暖身子,我方才来的时候让管事吩咐人煮了汤,待会就能送来。 荣焉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沿着喉管向下,带来几分暖意,也让荣焉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他抱着茶盏,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的炭盆:何必要挑明呢?他扭过头看向梁稷,有些事本来就应该死守着,让它成为一个秘密,这样最起码你我都不用那么难堪。 梁稷在他对面坐下,安静地看着自己最为熟悉的那双眼睛。 一切其实有迹可循。 起初的时候荣焉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与他一样也获得了重活一次的机会,而这个人偏偏是他最为熟悉的那个。他让一切完全背离了前世的走向,也在梁稷心间留下一个又一个疑虑。 会不会荣焉也重生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在脑海之中兴起的时候,梁稷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疯了那个人明明长着与前世一样的眉眼,脾气秉性却仿佛是另一个人。 直到那个雪夜,醉卧在马车里的少年,毫无防备地唤出自己的名字。 我的确这么想过。 梁稷盯着荣焉紧握着杯盏的仍有些发红的手指,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伸出手去,将那双手握进掌心。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那你是何时发现的? 荣焉垂下眼帘,良久,轻轻笑了一声:你明里暗里进行过那么多次的试探,我若是一点都没察觉,岂不是让你失望。 我不是故意试探。梁稷摇头,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要让你事事如愿,想让你开心。 让我事事如愿?荣焉语气中带了几分嘲讽,这话若是早几日说起,也许我便信了。偏偏今日你与纪王联合求娶城阳公主,坏了我的好事之后,还要这么说。梁稷,你让我如何信你? 你知道我并不会真的与公主成亲。梁稷道,皇太后近几日虽然身体见好,但你我都清楚,她命数将尽,活不过这个春天了,届时举国守孝,公主的婚事也将因此而耽搁。也正是因此,你才会在这种时候想要求娶城阳公主。 原来你什么都清楚。荣焉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讥诮浮上眼底,你明知我如费尽心思才摒除了魏国的监视,寿光帝答应助我却又不愿付出太多,而求娶城阳公主正是让我在徐站稳脚步最好的机会,你却仍是要执意打乱我的计划。 是。梁稷坦诚回答,他一只手死死地按着手边座椅扶手,一双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你可知确认了你的身份时我 闭上眼,梁稷还能想起当时的心情。 既知前路如何,我又怎么可能让你再走一次?梁稷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低声道,你当日就不该到陇城来。 那你想我去哪?找个深山老林隐姓埋名地聊此余生,看着前世害死我的那些人与前世一样顺心如意吗?荣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梁稷,一双眼隐隐发红,前世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参与,什么也没有奢求,只不过想守着你简简单单地活着,他们却偏偏要将我拖下泥潭,断了我的宿愿,断了我的生路,那这一世,我就顺了他们的意! 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不得安宁,我要把我所有失去的一切,全部亲手拿回来。 梁稷跟着起身,终于还是拉住了荣焉的手:荣焉! 荣焉红着一双眼与梁稷对视,眼波流转,似有水光闪过,他将自己的手一点一点地从梁稷掌心抽离,朝他露出一个极为明艳的笑容:我希望你能明白,我要做的所有事情,都跟你没有任何关联了。 荣焉看着梁稷空空的掌心,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落进梁稷耳中的时候,却只剩下痛楚,梁稷。 荣焉一字一句地开口:上一世你执意将我带回宫中的时候,你我就没有任何关联了。如今既然摊牌了,那不如说个清楚,这一世我不想再与你扯上一点关联,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请梁将军让我独自一人痛痛快快地活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晚了一会,因为总觉得没写出自己想要的效果,改了好几遍。 虽然摊牌,但前世的一些事还没挑明,所以和好是不会这么快和好的。 荣焉的选择自有他的原因,后文总会解释清楚的。 明天见。感谢在2020052311:59:41~2020052412:2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3个;我想抬头暖阳春草2个;兵兵(无言奇兵)、祝星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前世的时候,梁稷也曾听过类似的话。 他微微闭了闭眼,仿佛还能看见当时的画面。 荣焉面色惨白地倒在自己怀里,鲜血正从他唇角不断地涌出,毒药不断侵蚀他的意识,抽离他的力气,他甚至连梁稷的面目都看不清楚,勉强一字一句地说道:早知道会这样,当日在驿馆,不和你搭话就好了 梁稷想,荣焉当时大概是还有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完,他后悔这一世与自己相识,如果有来世,也不愿再与自己扯上任何瓜葛。 现在真的有来世,荣焉也真的这么做了。 荣焉说完那番话突然就平静下来,扶着座椅慢慢坐了回去,垂眸看着面前的炭火。他久久没听到梁稷的回应,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应,好像不管梁稷如何选择,他都不会再更改自己方才的那番话。 梁稷视线微垂,看见荣焉正用左手死死地捏着刚刚被梁稷拉过的右手腕,左手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仿佛正在忍耐着什么痛楚。 梁稷跟着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质询,却又突然清醒过来。 他自然知道荣焉的右手腕怎么了那里曾经被人用蛮力硬生生地折断过,纵使那是前世发生的事情,此刻的手腕是完好无损的,但痛楚在荣焉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时时刻刻萦绕在脑海之中,提醒着他。 前世的时候 那杯毒酒入口即发作,迅速地侵蚀荣焉的五脏六腑,等御医最终赶来的时候,也已是回天乏术。 梁稷不顾门口两个护卫的阻拦,执意将荣焉的尸首带回了梁府,驱逐了所有下人,亲手用湿布巾拭去他脸上、手上的血迹,梳理凌乱的发丝束起发冠,最后换掉他身上沾满了血污的旧衣袍。 就是在那时,梁稷发现了他被人折断的手腕,还有身上新增的许许多多大大小小被刑讯后才会留下的创伤。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荣焉,前世的他不过是一个天真单纯,仍会胆怯的少年。却在临死前的那一段时间,经历了一生都不曾受过的痛楚,被逼到绝路,只能饮下毒酒结束所有。 梁稷可以想象,被关在那冷宫里的那几日,荣焉将是如何的绝望。 恨意与悔意逐渐侵蚀了梁稷的意识。 这一切,皆是因他而起。 虽然是有人早早布好了圈套,给荣焉准备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却是他不顾荣焉的哀求,执意将他带上了这条路。 梁稷从回忆中醒神,目光落在荣焉身上,满含着爱意与无尽的痛楚。 好。 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变得嘶哑难听,轻轻咳了一声,让声音变得自然了一些,强自镇定道:好,我答应你。 话落,他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身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房门开了又合上,只留下一声轻响。荣焉下意识地望过去,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却有温热的液体汹涌而出。 众生皆苦。 荣焉忍不住的想,纵使重活了一次,纵使他知晓许多事,改变了许多事,却仍要深陷于这样的苦楚之中,无法自拔。 炭盆烧得极旺,荣焉渐渐感觉到了暖意,却懒得起身脱掉身上厚重的斗篷,枯坐在那里,就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思绪却在不断地飘散,前一刻还与梁稷牵着手在陇城的街巷上说说笑笑,后一刻就被临死前那间幽深的宫殿,把当时所承受的所有苦痛又体验了一番,整个人蜷缩在椅上,瑟缩成一团,止不住的颤抖。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荣焉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见瑞银正提着个食盒站在门口。 公子,厨房给您煮醒酒汤,您瑞银瞧见他这副样子不由一愣,匆忙放下手里的食盒,上前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屋里这么热,怎么还穿这么厚? 荣焉怔怔地看了他一会,轻轻地眨了眨眼,终于放下了紧握的右手:瑞银? 瑞银正被他看的心慌,听他终于开口,总算松了口气,回身拨了拨炭火:公子,您没事吧? 荣焉的眼底还隐隐发红,面上残留着泪痕,看起来并不像没事的样子,他却轻轻摇了摇头,笑了一声,自嘲道:喝多了,撒癔症呢。说着,他朝着瑞银举起手臂,帮我把斗篷脱掉,再让人送些热水过来。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21) 好。瑞银说着话,就朝着荣焉伸出了手,触摸到他滚烫的手腕登时一愣,公子,您手怎么这么热? 说完,又用手背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荣焉的额头:前额也烫的很我去叫大夫来! 等会。荣焉抬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前额,无奈地笑了一声,先帮我换身衣服,扶我回榻上躺着。 瑞银赶忙照办,先将人身上厚重的斗篷脱掉,又伺候着换掉身上那件沾染过酒水、雪水的衣袍,扶着人在榻上躺好。 方才还不觉得,这一来一回地折腾过后,荣焉只觉得头晕目眩,仰面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却又开始觉得止不住地发冷,忍不住伸手将被子向上扯了扯,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一些。 瞧见他这副样子,瑞银忍不住叹气:早知今日就不该让您跟着那个小公子在外面胡闹,他在雪地里滚了一天一点事都没有,您倒是生了病。说完,他转身就向外走,我去叫管事请大夫来。 荣焉想要开口将人叫住,却没来得及,只能若有所思地看着人消失在视野里,轻轻勾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 尽管天色已晚,管事还是请到了一位大夫,匆匆忙忙地引进府里,替荣焉诊脉。 荣焉本就不算强壮,白日里在冷风里吃酒,枯坐了大半日,回房之后又裹着厚厚地斗篷在炭盆前坐了许久,一冷一热之后,自然染了病。 大夫开了方子抓药,管事拿了诊金恭恭敬敬地送出了门,只留下瑞银在房里照看荣焉。 瑞银拧了湿布巾覆在荣焉前额,而后才想起自己方才拿进来的食盒,从里面捧出来仍温热的汤碗,端到荣焉面前:公子,您喝了一下午的酒,待会还要喝药,先喝一点醒酒汤,吃点东西吧。 荣焉倚在榻上,伸手从他手里接过汤碗,漫不经心地喝了两口,一双眼凝在瑞银脸上,直看得瑞银心中茫然,才缓缓开口:生病这种小事,就不用告诉梁将军了。 好。瑞银下意识回完,猛地扭头去看荣焉,公子您 你是管事招进来的,而管事的儿子正在宿卫当差,梁稷想经他的手往我身边安插个人手也不算什么难事。荣焉安静地打量他,你也是宿卫的人? 不不不,小人不是,小人原本也只是一个小厮,只是早些年是一直在太尉府当差的。瑞银小声解释道,后来我娘生了病,没人照顾,将军让人拿了钱给我,允我回府照看她老人家。只是我娘命薄,最后还是去了,我,我本就是跟她相依为命,现在娘没了,无处可去,便想着再回太尉府里。 他抬眼去瞧荣焉的脸色,继续道:然后将军说他有一个人想要托我帮忙照看,问我愿不愿意,所以我就来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跪倒在地:小人敢对天发誓,自跟着公子以来一直是尽心尽力,并无二心,将军就算偶然向我问起公子,也只是打听一些吃喝日常,再无其他。我自小就在太尉府,虽然不知道将军为何要如此,但敢发誓他对公子您绝无恶意。 我知道。荣焉目光穿过瑞银,不知看向了哪里,你先起来吧,你说的话我知道都是真的。若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在我身边待这么久。 眼看着瑞银起身,荣焉才又道:我与你们将军之间他曾经欠我一份人情,所以有此举。他过往的心意,我收下了,但今日他过来,我们已经将话说清了,从今以后,我二人之间再无瓜葛。 至于你,荣焉徐徐道,你若是还愿意留在我身边,从此以后,也不得再与他再有任何交集。若是不愿,现在就收拾一番,重回太尉府吧。不过不论如何,这段时日,还是要多谢你的照应。 公子!瑞银咬着下唇,看了荣焉一会,最终道,今后我也愿留在公子身边。 荣焉微微有些讶异,最后却只是笑了一声:好。 他又喝了两口汤,将汤碗递还给瑞银,自己又仰面躺下:我先睡会,等药煎好了再叫我。 瑞银应声:是,公子。 而后便迅速地将食盒收拾好,放下了床帏,吹灭了床头的烛火,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室内光线昏暗,荣焉睁着一双眼,瞪着屋顶愣了会神,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扯了扯嘴角,而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夜渐深,却难以入眠。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不知道说点啥,不如卖个萌吧!啾! 感谢在2020052412:26:10~2020052510: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2个;兵兵(无言奇兵)、菱三亩、维拉来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盈畔是夏天啃西瓜20瓶;xuelinpei5瓶;ALLEES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梁稷回府的时候,已是戌时。 俞任不知道在门房守了多久,一瞧见他进门就立刻迎上前去:将军,你总算回来了!话说完,他借着门房里昏暗地光线扫量了一下梁稷的脸色,将军,你这是 梁稷微微敛眉,垂眸看他:有事? 俞任回头看了一眼,直觉应该是光线的问题,才让他方才觉得自己在梁稷脸上看见了让人难以置信的黯然。他晃了晃脑袋,把方才的念头抛诸脑后,凑到梁稷面前,小声道:太尉让你回来后到他书房去我瞧着他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专程过来提醒。 知道了。梁稷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袍:我这就过去。 俞任看着他转身欲走的背影,突然开口:将军,你真的要娶城阳公主? 梁稷没有回答,而是回过头来看他:你也不赞成? 俞任抓了抓头发,思索了一下,而后摇头:就是有些意外,先前也没听说你和公主之间有什么虽说当驸马也不错,但总觉得你的夫人不应该是公主那样子的。 梁稷安静看他,微噙笑意:那你觉得我的夫人该是什么样的? 俞任再次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是私下里我娘也提过你的婚事,我爹说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又有太尉跟夫人纵容,应该会娶一个自己喜欢的。 梁稷微沉默,而后点头:俞副将说的也没错。 那将军你 我爹还在等着,我去书房了。梁稷说完,将困惑的俞任留在原地,转身去了书房。 梁忠作息一直十分规律,往常到了这个时候,都已回了房间准备休息,今日却仍待在书房,显然是在等梁稷回来。 梁稷看着里面莹莹的灯光,在书房门口微顿脚步,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 梁稷推开门,梁忠正坐在书案前,手握一只饱蘸浓墨的笔,凝神看着面前的纸张,却迟迟没有落笔。 梁稷抬眼朝着那纸上望去,却只见空白的一片,笔上的墨汁似是按捺不住一般滑落,在纸上留下一滴浓重的墨痕,梁忠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仍握着笔,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梁忠不说话,梁稷便也不能开口,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梁忠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梁忠终于放下手里的笔,抬眸看向面前的梁稷,面色深沉,低喝一声:跪下! 梁稷一掀衣摆,跪在梁忠面前,腰背挺直,一双眼平静地回视梁忠,眼底没有丝毫的瑟缩与退让。 梁忠任由他跪着,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才徐徐道:我听说,纪王殿下作保,你今日在圣上面前,求娶城阳公主? 梁稷点头:是。 为何? 我与公主多年相识,若真的要为公主安排一门亲事的话,没人比我更合适。梁稷冷静回道。 既合适,当日你娘偶然提及此事,你为何要拒绝?梁忠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梁稷,什么时候起,你的婚事也以是否合适为判定的标准了。 我当日并没有拒绝娘,梁稷回答,只是希望能由自己来决定。 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梁忠冷哼了一声,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不顾我多年教诲,执意参与到纪王与太子的争斗之中,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婚事当作筹码?!你怀着这样的心思,就算把公主娶进府里,岂不是辜负人家? 儿子已向圣上表明,此事须当尊重公主的意愿,若公主不想嫁,儿子并不会强求。 你明知公主现如今是何处境,在这种时候开口,不就是笃定了她不会拒绝?梁忠站起身,看了梁稷一会,突然背过身去,就算公主心甘情愿,那你自己呢,容之? 梁稷双手紧握成拳,而后又缓缓舒展开来:爹,既如此决定,我便不会后悔。 梁忠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你可知道,若你真的娶了公主,就等于卷进了朝堂争斗之中,从此再无退路,也再无安宁。 爹!梁稷道,您真的以为,只要我跟您一样,就能一直安宁无忧了吗?不可能的,太子与纪王的争斗愈演愈烈,已经逐渐席卷整个朝堂,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就算我一退再退,也早晚会被卷入其中,与其到时被动承受,不如从现在起主动出击,把局势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梁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梁稷:万万没想到,我梁忠居然会养出一个如此有野心的儿子。 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梁稷沉声道,我早就没有退路了。 梁忠伸手指着梁稷,突然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书案,背过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只留下梁稷一人独自跪在书房之中。 梁稷自幼聪慧懂事、品行端正,梁忠对他看似严苛,对这个儿子却是一直十分满意的,这还是梁稷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罚跪。 于他来说,也算是一次记忆深刻的体会。 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缝隙,俞任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将军,你还好吧? 无妨。梁稷说得倒是实话,他自幼习武,身强体壮,这点惩戒确实算不得什么。 俞任放低了声音,悄悄道:我方才瞧着太尉已经回房休息了,应该不会再过来了,你不然先起来? 不用。梁稷摇头,还有事吗? 俞任沉默了一下,再转头朝着四周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有宿卫来传话,说是那个荣公子好像是病了,管事连夜请了大夫进府替他诊脉。 梁稷微抿唇,最终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命人他喉结抖了抖,最终又摇头,罢了,不用理会。 不理会吗?俞任歪头诧异,不是你说,那小质子府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传信过来吗? 是,梁稷道,他毕竟是个魏人,掌握其行踪我才能安心。现在既然知道了,也就罢了。他说到这里,眼睫微微颤了颤,你也回房休息吧,不用守在这里。 俞任自小跟着梁稷长大,对他的脾气秉性最为熟悉,虽然总觉得今日的梁稷有一些奇怪,但见他这样既这样说了,也不再规劝,轻轻地合上房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梁稷挺拔的脊背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不自觉地垮了下来,他想起俞任方才说的话,只觉得心口针扎一样难受。 荣焉今日在室外坐了大半日,回房间之后又在炭盆前烤火,一冷一热之间,势必是会生病。若是平日里,他必不会如此疏忽,早早地应该就叫大夫到府上去,之后更应该陪在荣焉床前,看着他吃药,守着他入睡。 只是今日 只是今日,他们将前世种种尽悉摊开,荣焉执意要与过往断绝关联,他自己也不想再 梁稷不自觉地抬手按上自己的心口,只觉得那里的痛意甚至远超过自己的双腿和膝盖。 周遭的宁静还没有持续多久,又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打开,将夜风卷入室内。 梁稷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人,面上露出一点浅淡笑意:娘。 起来吧,你爹已经睡了。 是我辜负了您和爹的心意,多跪一会也是应当。梁稷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膝盖,只是这样也未必能让爹消气。 梁夫人进到室内,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桌案上:从小到大你爹都没罚过你,现在又怎么舍得。晚上我煮了汤,你爹专门给你留了碗,过来喝点。 梁稷犹豫了一下,终于站起身来,因为跪的太久,他的膝盖隐隐作痛,两条小腿也有些僵硬,走起路来酸胀的感觉登时蔓延开来。 梁夫人朝他腿上看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打开食盒将汤盛进碗里,递给梁稷。 梁稷接了汤碗,浅浅喝了一口,听见梁夫人轻轻开口:虽然娘一直很希望你能够早点成亲,却更希望你能娶一个喜欢的人。人这一辈子这么长,那个最终决定要携手与共的人自然应该谨慎一点。你若是真的喜欢公主,娘自然开心,只是你爹觉得你是为了 娘,梁稷缓缓道,您和爹的顾虑我心中清楚,这么多年以来,爹一直避免被卷进这些纷争之中,对于我,更是几近放任。梁稷握紧了手里的汤碗,这些我心中都清楚,也必不会让你们失望。 梁夫人安静地看着梁稷,许久,才轻声道:你执意要如此? 是,我执意要如此。 好。梁夫人长长地叹息,我知道了,你爹那里我去劝。把汤喝了,早些回房休息吧。 梁稷抬眸,对上她那双温柔的眼眸,轻轻笑了笑:谢谢娘。 梁夫人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出了门。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22) 作者有话要说:着急出门,这章没修,晚点再修。感谢在2020052510:56:37~2020052611:3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3个;兵兵(无言奇兵)、祝星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五特别乖巧、十一10瓶;幺幺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不知是梁夫人的规劝起了作用,还是梁忠自己想了清楚,第二日散朝后,正欲回府的梁稷突然被梁忠叫住:跟我去一趟长乐宫。 梁稷微顿,也不问因由,当即应声:是。 父子二人一路往长乐宫而去,一路沉寂。一直到了长乐宫门口,韩让笑呵呵地迎上前来见礼:太尉大人,梁将军,容奴婢先去禀报。 梁忠微点头,梁稷倒是开口:劳烦内官。 将军客气了。 韩让笑着摇了摇头,匆匆步入殿中,留父子二人在殿外稍候。片刻之后,又匆忙而回,微躬身道:陛下有请。 说着一路在前引着父子二人朝着内殿走去。走了没几步,梁忠掩唇咳了几声,韩让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开口道:昨日太尉大人前来,奴婢就听见大人在咳嗽,不然还是叫太医来瞧瞧吧? 梁稷闻言,立刻朝梁忠望去,梁忠扫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朝着韩让道:微染风寒,算不得什么大事。 那就好。 韩让似乎放下心来,转头继续为父子二人引路。 一路走到内殿门口,刚好见到韩昭仪带着贴身的侍女提着食盒从殿内而出,韩昭仪脚步微顿,相互见礼后各自离开,向前走了没几步,梁稷突然开口:昭仪是不是落了东西? 韩昭仪一愣,下意识回头去瞧,果然看见地上落了一个秀气的香囊,她身后的侍女匆忙上前,韩让已经回身将东西先捡了起来,递给那侍女,语气微厉:你贴身跟着昭仪,还应再仔细一些才是! 那侍女捧着香囊,小声应道:是。 韩昭仪倒是笑得温柔:我近日才学的一种针法,给陛下绣了这么个小东西,方才趁着陛下高兴拿出来瞧了瞧,之后就一直自己收着,谁知这么不小心就掉了,多亏了梁将军提醒。 梁稷漫不经心地朝那香囊上看了一眼,微微笑了笑:昭仪客气了。 这一丁点的状况自然没人放在心上,韩昭仪带着侍女施施然而去,韩让引着梁忠父子二人进了内殿。 殿内除了寿光帝,高淙、高淳兄弟二人也正在其中,分坐两边,各自喝着茶。梁稷跟着梁忠进到殿内,先向寿光帝施了礼,又朝着他二人问了安。 韩昭仪话说的没错,寿光帝似乎确实心情不错,笑着应了二人的礼,又命人赐座之后,才道:昨日我去探望太后顺便提了容之与沅儿的婚事,她老人家跟着高兴地多吃了半碗粥,差点就直接召礼部的人进来给选日子了,方才我还跟他们说,要召太尉过来,仔细商议一下。 梁忠跟着笑了笑:能求娶公主,是容之与臣一家的福分。 高淙扭头朝着梁稷看了一眼,突然道:父皇,这样是不是太过仓促,皇妹久在宫中,可能还不知道此事。那日梁稷不也说了,要先问过皇妹的意愿,不如今日趁着太尉与梁稷都在,将皇妹请来问问,若是皇妹愿意,也正好皆大欢喜。 梁忠微敛眉,与高淙对视,而后点头:太子此言有理,也该如此。 寿光帝微抬眸朝着梁忠看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梁稷,而后朝着侍立一旁的韩让抬了抬下颌:韩让,让人去把沅儿叫来。 韩让应声:是,陛下。 传话的人下去,寿光帝喝了口茶,朝着高淙看了一眼:难得见你们兄弟二人对沅儿的事如此上心。说着话,又看了高淳一眼,朕十分欣慰。 高淙斜睨了高淳一眼,笑着道:是儿臣先前对皇妹关心不够,今后必当承担起长兄的责任,替父皇分忧。 寿光帝轻轻笑了一声:若如此,朕便能放心了。 正说着话,内侍引着高沅来到殿中。高沅似是没料到殿内有这么多人在,愣了愣才想起来行礼问安,目光转到梁稷脸上,微微顿了顿,而后才转回到寿光帝:父皇沅儿来的时机不对,打扰了您与太尉、皇兄们议事。 寿光帝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朕叫你来,正是为了你的事。 我的事?高沅凑到寿光帝身前,面带诧异。 寿光帝拍了拍她的手,点头:你年岁渐长,也到了该定亲的时候。先前皇后与朕提了几次,朕在朝中也相看过,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还是你二皇兄那日提及,朕才想到,容之虽比你长上几岁,但是无论家世还是品行,都无可挑剔,你又与他自幼相识,想来也再找不到更为合适的人选了。所以朕才叫你过来,问问你的意愿,若是没什么问题,也尽早让礼部着手去准备。 高沅闻言立时朝着梁稷望了过去,咬了咬下唇,却没说话。 高淙微翘了翘唇:皇妹,父皇在问你话,你觉得梁稷如何? 高淳温吞开口:皇妹毕竟年少,被直接问及此事,难免会觉得羞赧,皇兄何必如此急迫。 高沅看了看自己的两位兄长,又转向寿光帝:父皇说叫我来是问问我的意愿,可是当真? 你的婚事,自然要问问你的意愿,又怎会作假?寿光帝笑吟吟道。 得了这句承诺,高沅似乎定了心神,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镇定道:梁将军襟怀坦白,秉性端正,又武艺高强,不仅少时,即使现在我也对他敬重有加。 只是敬重却不是倾慕,更从未想过要与之结为连理。说到这里,她咬了咬下唇,遑论儿臣已心有所属,实在难以难以勉强。 高沅话落,在场诸人尽悉沉默,显然没料到竟还有如此变故,高淳眉头微微蹙起,朝着梁稷看了一眼,又狐疑地将视线转向了高淙。 高淙回过神来,刚好对上他的目光,突然勾了勾唇:二弟不用如此看我,我跟你一样意外,你总不会觉得我能左右的了皇妹的意愿吧? 寿光帝瞥了他一眼,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十分为难地望看向了梁忠。梁忠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掩唇轻轻咳了一声,而后看向梁稷。 梁稷与他四目相对,起身来到殿中,朝着寿光帝拱手:男婚女嫁本该是两情相悦之事,公主既心有所属,便不该为难。先前是容之冒失了,还望陛下与公主恕罪。 寿光帝摇头:此事是朕罢了,还以为能有机会跟太尉结个亲家,现今成了这副样子,也强求不得。 梁忠淡淡道:是容之没这个福分而已。 殿内脸色最好的该数高淙,他徐徐地喝了口茶,又打量了一番高淳和梁稷的脸色,转回目光到高沅身上,我其实好奇的很,到底是谁,能获得咱们皇妹的倾心。 见高沅面带犹豫,高淙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皇妹,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你若是不提,以后也没人再问了。就算你现在不想嫁给梁稷,父皇应下了,你早晚还是要嫁人的,不如现在挑明了心意,求父皇成全。 高沅扭头看了他一眼,用力地闭了闭眼,跪倒在地:儿臣属意的是魏国质子,荣焉,还望父皇能够成全。 比起方才的拒绝,这个回答明显更让在场的众人吃惊,梁稷捏紧了手里的茶盏,目光紧盯着高沅,而后突然抬起头朝着正对面不动声色地梁忠望了过去,定了定心神,把茶盏放回了桌上。 高淙笑了起来:嗐,我还以为是谁呢,若是荣焉的话,也算是熟人,对吧,二弟。 高淳抬起头来,笑着应了一声:若是荣焉的话,与皇妹也算相配。 寿光帝垂眸看了看高沅,又打量了一下两个儿子,最后转头望向梁忠:太尉以为如何? 梁忠拱手道:陛下的家事,臣不敢妄言。 朕又何时拿太尉当过外人,寿光帝说着话,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案,略沉吟,朕与那小质子只在宴席上打过两次照面,他身份又特殊,若是要将沅儿嫁于他,就要多思量一些了,太尉正好给朕出出主意。 说到这儿,他朝着高沅点了点头:沅儿先起来吧。 梁忠微思索,而后道:臣与那小质子也没什么接触,但陛下也清楚,他是个有野心的,到陇城之后就一心想要拉徐为援手,助他回去复国,若是将公主下嫁于他,他自然是乐意的。至于公主这里那小质子将来若能成事,公主作为正妻,又有徐做支撑,便该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而他若是不能成事,作为驸马留在陇城,今后都要仰人鼻息,想来也不会亏待公主。 寿光帝捏了捏下颌,而后点头,朝着高沅道:此事朕还当再思量一下,你先回去吧。 高沅抿唇:父皇 朕既然答应了尊重你的意愿,自会好生考虑,等朕叫那小质子进宫来一趟,再行定论。寿光帝回头看了韩让一眼,帮朕记得此事。 是,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想不到吧? 梁稷:感谢公主发来的好人卡。 荣焉:生病中,谁在cue我? 因为不能剧透,又担心你们瞎想,就提醒一句,长乐宫今天的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然后,我记得我已经写过了,太后快不行啦!所以不管是梁稷还是荣焉都不会真的跟公主成亲的啊!你们咋回事嘛!!!!感谢在2020052611:37:40~2020052714:1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3个;陌離、兵兵(无言奇兵)、小雩儿是阿归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五特别乖巧6瓶;风信子895瓶;Y大家都身体健康R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寿光帝还有政事要与梁忠和二位皇子商议,梁稷独自从长乐宫出来,一眼瞧见了不远处的高沅。 梁稷若有所思地回头朝着身后的殿门看了一眼,径直走到高沅面前:公主是在等我? 高沅点头,径直朝着梁稷施了一礼:方才殿中当着父皇的面多有不便,我理应当面向将军赔礼。 梁稷不动声色地受了这一礼,徐徐道:公主若是因为拒绝了我的求亲倒是没有必要,毕竟我事先也没问过公主的意见。若是因为属意之人不是我而赔礼,就更加不必,一个人又怎么左右的了自己的心意? 说到这儿,他微微顿了顿:还是说,公主有别的缘由要向我赔礼? 高沅微沉默,而后摇头:自是没有。 那就好。梁稷拱手,朝她还了一礼,既如此,这一礼还给公主。 高沅微蹙眉看了他一会,似是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轻轻摇头,转身要走,忽听得梁稷在身后道:公主方才在殿上言明自己的心上人是荣焉,可是当真? 高沅回过头来看他:父皇面前,我自不会说假话。 既如此,我很好奇公主是何时对荣焉动的心思?梁稷微笑看她,若我没记错的话,公主与他只见过两面,恰巧的是,当时我都在场。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二人连话都没说上几句,荣焉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之处,我倒是意外公主因何而属意于他? 高沅张了张嘴,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最后道:将军方才不也说了吗,一个人又怎么左右的了自己的心意呢? 这样啊,梁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轻轻点头,既如此,只能祝公主所求皆能达成了。 高沅下意识眯眼,她能察觉到梁稷猜测或者感知到了什么,她本想再替自己解释几句,又觉得话说的多了会留下更多的纰漏,最后只是深深地看了梁稷一眼,转身走了。 梁稷站在原地,盯着高沅渐行渐远的背影,勾了勾唇角。 人都走远了,梁将军别瞧了吧! 梁稷回过头,发现高淙与高淳不知何时也从殿中出来,身后还跟着恭恭敬敬的韩让。见梁稷瞧过来,高淙唇边露出一个明显幸灾乐祸的笑:被我皇妹拒绝的感觉怎么样? 他说着话,向前走了几步,凑到梁稷面前,仔细地打量了他的神色,而后微挑眉:看起来也没有多失落,唔,想来也是,你又不是因为真的喜欢才想要娶她,只是好好的如意算盘突然被打乱应该觉得很懊丧吧? 梁稷凝神与高淙对视,而后道:殿下虽然很得意,对于这个变故,也是意外的很吧?说着,他露出一点笑意,只是不知道殿下能得意多久呢? 高淙轻哼了一声:算了,本宫今日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 说完,沿着长阶而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稷看着他走远,回过头看了一眼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高淳,低低开口:不是他。 高淳抬眼与梁稷对视,而后点头:起初我是怀疑过,但仔细想想,依着皇妹的性格,并不会轻易地被谁威胁。皇兄若是在此事上做手脚,闹到父皇面前反而于他不利。 梁稷道:殿下也不相信公主方才在殿中的话? 皇妹不想嫁于你或许是真,若说她对荣焉一往情深,未免太让人意外。高淳沉吟道,无论如何,此事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嗯。梁稷应了一声,走吧。 高淳应声,回头看了一眼几步之外守在殿门外的韩让,轻轻点了点头:今日劳烦内官了。 韩让忙道:殿下客气了! 梁稷也回头朝着韩让点了点头,视线转回到高淳身上,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随口道:殿下身上这个荷包从前没见过。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23) 高淳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轻轻笑了一声:内人相赠,说是才学了一种针法,就绣了个荷包给我。没想到容之还关注这些。 梁稷微侧目,刚好瞧见韩让也往那个荷包上望了过去,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瞧着上面的图案新奇别致,随口问问。倒是殿下与王妃举案齐眉,情真意切,让人艳羡。 高淳伸手在那荷包上轻轻摸了摸,面上露出一点浅淡的笑:走吧。 梁稷用余光瞥见韩让一脸的若有所思,扬了下唇,起身走了。 转过年后,天气便暖了几分,但对荣焉来说却没什么影响,因为染病的缘故,他只能待在房内,守着炭盆度日。 房间内萦绕着清苦的药香,荣焉从瑞银手里接过药碗,皱着眉头犹豫再三,还是抬手将苦涩的药汁尽悉喝了下去,整个眉头都跟着皱了起来,原本就惨白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瑞银赶忙接过空碗,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递了过去,荣焉接过喝了两口,又吃了一颗蜜饯,神色才慢慢舒展开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瑞银伸手在他额上轻轻碰了碰:这大夫的药确实好的很,烧终于退了。若不是昨夜公子非要爬起来写信,现在应该会更精神几分。 荣焉微抿唇:昨夜的那封信,你确定送到了太尉手里? 瑞银瞧着他的神情,连忙点头:我虽然久不在太尉府,但是相熟的人还是有不少的,专门跟他们确认了信是送到太尉房里我才走的,公子尽管放心。 那就好。荣焉斜倚在床榻上,面上带着明显的病态,眼睫低垂,遮住眼底的神情,让人无法辨别他此刻的情绪。 瑞银小心翼翼地瞧了一会,忍不住问道:只不过,公子为何会想到要给太尉大人送信,您与他,也有过交集? 荣焉垂眸,想起了前世他与梁忠打过的几次照面,其实他们并未说过几句话,但可能因为梁稷在场的缘故,对上梁忠的目光时,他总会觉得莫名的心虚,就好像那双眼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也看透了他与梁稷的关系。 其实这种感觉倒也没错,陇城本来就没有什么秘密,他与梁稷一个是魏国的质子,一个是太尉之子右中郎将,明明该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却交往甚密,不知有多少人早就心存怀疑,只是他当时沉浸其中无知无察,不然到最后又怎么会 没有,荣焉抬眼,既然梁稷于我没有恶意,我也不会加害于他,你不用担心。说到这儿,他微微停顿,就算你不信我,太尉难道会与我联手设计他的亲子吗? 瑞银微垂头,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从未怀疑过公子,我只是想不明白公子有何事会要找太尉。 太尉为百官之首,又是圣上的心腹,我想在徐国立足,找他不是应当吗?说着,他轻轻笑了起来,至于有没有用,今日应该就会见分晓。 二人正说着话,房门突然被叩响,管事的声音传了进来:公子,苡仁小公子前来探望您。 荣焉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请他进来。 片刻之后,管事将苡仁引了进来,荣焉坐直身体瞧去,才发现他身上居然背着一个药篓,不由诧异道:你怎么还背着 来探病总要带些东西嘛。 苡仁说着将药篓放在荣焉床前,伸手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翻找出来,荣焉顺着瞧去,看见了人参、灵芝、雪莲等许许多多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药材,不禁瞠目:你这是把太子府搬空了? 苡仁轻哼了一声:这些都是我多年以来苦心搜集而来的,别说是太子府,宫里也未必找的齐全。他说着话,目光从荣焉脸上看过,我知道大夫肯定给你开了药,但你这么轻易就染了风寒,显然是气虚体弱,所以专程把这些拿来,你平日里好生补补身体才好。 少年人目光诚挚,把自己平日里当做宝贝一般的私藏都摆到荣焉面前,竟没有丝毫的心疼。荣焉慢慢翘了唇,目光温柔:都送给我,你舍得? 药材用来治病救人的时候才珍贵,若不然,跟山里的野草也没什么分别。苡仁坦然道,虽然我攒这些费了不少的功夫,若是能将你的身体养好,也是值得。 荣焉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示意瑞银把这些药材都收起:心意我收下了,我身体虽不算强壮,倒也用不上这些。 苡仁撇嘴,在他床边坐下:那你帮我收着吧,我懒得再把这些背回去。 荣焉也不客气:好,只要我在这府里住上一日,就帮你收着一日。等将来你回了徐国,我再找人帮你送回齐家,如何? 苡仁原想答应,又摇了摇头:才不要送回齐家,给齐柯的话,还不如放在你这里。 荣焉瞧着少年皱眉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荣焉:太尉难道会与我联手设计他的亲子吗? 梁稷:他会。 因为估计很多小笨蛋忘记了,或者根本没注意到,专门提醒一下,韩让是韩昭仪远方叔父,第一章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4个;菱三亩2个;盲鱼。、祝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边南邱奕7瓶;小喇叭串串6瓶;九月薄荷味道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瑞银素来手脚利索,很快地就把苡仁铺了满地的药材一一拾起,找了地方收好,又给苡仁端了茶水糕点,才悄悄退了下去,留这二人闲聊。 苡仁席地坐在炭盆前,凑过去烤了烤手,回手从糕点盘里抓了一块,送到眼前不由一怔:你这儿居然还有年糕? 有一个老友也是从南边而来,在陇城开了一家食肆,专门做一些魏菜。等我风寒好了,带你一起去尝尝。荣焉瞧着苡仁将那块年糕塞进口中而后含糊的点头,不由笑了起来,伸手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苡仁朝那杯茶看了一眼,面上是明显的拒绝。 荣焉端起自己喝了一口,又倒了一杯给他,笑吟吟解释道:这茶是今日上午齐柯的人送来的,听说是派了专人快马加鞭地从宜州送进陇城。说是送给我喝,但我对茶并不算挑剔,齐柯也没有为我如此费尽心思的必要。 苡仁轻哼了一声,将口中的年糕咽下才道:若是专程送给我的,干嘛送到你这里来,他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在哪儿? 说着话他忍不住低头嗅了嗅,微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大口,茶香入唇的一刻,唇畔立刻漾起了笑纹,抬眼发现荣焉一直在看着自己,又故作淡定:也不算什么好茶,我就知道齐柯才没那么大方。 荣焉已经了解他的脾气秉性,闻言也只是笑了一下:你总不能让他的人堂而皇之地把东西送到太子府吧?他说着话朝着门口看了一眼,你那份我已经让瑞银给你装好了,今日就算你不来,明日也会叫人给你送去。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会朝着苡仁脸上看了一眼:你还打算在太子府住下去? 唔,苡仁一口喝光了茶,似乎意犹未尽一般舔了舔唇,抬眸看着荣焉,高淙对我挺好的,前几天还带我去山上打猎呢。他摸了摸自己下颌,似乎是在思考,我还觉得挺开心的。 荣焉微垂眼眸,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点头:人生苦短,开心自在已是难得,挺好的。 哦,对了!苡仁突然拍手,我出门的时候,高淙刚从宫里回来,他听说我要来看你,让我带封信给你。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荣焉。 荣焉将信打开,仔仔细细的看过,微微勾了下唇,随手将整封信扔进炭盆里,眼看着它化为灰烬。回眸发现苡仁捧着整个糕点盘子吃的正开心,似乎对他方才做了什么毫不在意。 荣焉略歪头:你就不好奇高淙信上写了什么? 苡仁看他:与我有关吗? 荣焉摇头:自然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好奇?苡仁又喝了口茶,师父说,人活在世,能管好自己已属不易,别人的事情不要干涉。 荣焉轻轻笑了起来:你倒是通透。 说着,伸手揉了揉苡仁的头:这样也好。 * 梁稷从宫中出来先去了趟宿卫府,等处理完手头的事务再回府时,梁忠也刚从宫中出来。父子二人在府门口相遇,梁稷微顿脚步,轻轻开口打了个招呼:爹。 梁忠目光落在他脸上:有话要问就到书房来吧。 是。 梁忠进到书房就径直在书案后落座,梁稷朝着自己前夜跪过的地方看了一眼,回身刚坐下,就听见梁忠咳了几声,立刻上前倒了杯茶水,而后才道:爹,您昨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着了凉? 梁忠喝了口茶,抬眼看他:现在就开始盘问我了? 儿子不敢。梁稷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沉吟道,只是听说昨晚您回房不久,就收到了一封府外送来的信,之后就匆忙出了门。今日就主动带我去了长乐宫,从公主那儿断了我的念头。 梁稷说到这儿,忍不住叹了口气:还专门叫娘过来安抚我,让我以为您还在房里生气。爹,您连自己儿子都设计,可真的是用心良苦。 梁忠也不否认,反而淡淡地瞥了梁稷一眼:你打算如何,从此跟你老子势不两立? 爹!梁稷无奈道,不管何时,也不管我做了什么样的选择,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梁忠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昨日给您写信的是荣焉?语气虽是疑问,但明显梁稷已经确认了这件事。 嗯,那小质子倒是有意思,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这里。梁忠轻轻笑了一声,关键他这个主意打的还很对,我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素来聪慧。梁稷垂下眼帘轻轻说了这么一句,惹得梁忠不禁看了他一眼。 等再抬眼时,眼里别的情绪皆已消散,梁稷恢复神态自若:爹您一向独善其身,极少掺和到这类事中,终归还是因我破了例。 若光是为了你,我倒不必折腾这么大阵仗,直接将人关在府里打断腿,公主总不会想要嫁给一个瘸子。梁忠道,你以为你们私下里那些小心思,纪王跟太子暗中较的那些劲,圣上毫无察觉吗? 梁稷抬眼:那圣上,是想要拿荣焉当做权衡太子与纪王的工具? 那小质子乐得如此,不是吗? 梁稷默然,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最终又缓缓地叹了口气:罢了。 梁忠看了他一眼:该问的都差不多了,还有话要说? 梁稷摇头,起身要走,在门口又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梁忠:爹,一直以来我心中都有一个疑问,不如趁着今日,您替儿子解答一番? 梁忠凝眸在他身上:说。 太子与纪王,您究竟更偏于谁一些?梁稷手按在门上,目光紧紧落在梁忠身上。 梁忠平静地与他对视,许久才道:为人臣子,替君分忧,我这一生,只站在圣上那边。 梁稷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 容之,你也要牢记这一点。梁忠面色沉静,一双眼锁在梁稷身上,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打些什么主意,但是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能。 是。梁稷应声,儿子铭记在心。 说完,朝着梁忠施了一礼,转身出了门。 暮色降临,下人们匆匆忙忙地点上了灯笼,驱散逐渐来到的黑暗。梁稷从书房出来,一路往自己房间走去,看着房里映衬出的荧荧烛光突然顿住脚步,略一沉吟,转身往府外走去。 苡仁在荣焉府里待了大半日,到夕阳西垂,抱着瑞银包好的茶叶还有糕点,开开心心地回了太子府。 热闹了一整日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荣焉隐隐地感觉有几分不适,靠坐在床头愣了一会,起身来到了窗边。 他正犹豫要不要将窗子打开透透气,突然听见窗外有脚步声隐隐传来,不由一怔,按在窗棂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这府里戒备森严,寻常人是进不来的。 除了被默认放进院里的李页,只有一个人会在这种时候,不经通报就进到他院里。 荣焉微微闭眼,歪头靠在了窗上。 梁稷刚进到院子里,就看到了映在窗纸上的那道清瘦的人影,不由顿住脚步。他进荣焉的府里易如反掌,却不敢再向内走一步,只能隔着这道窗纸想象着里面那人的面容。 从昨夜他就一直在担心荣焉,只是既然做了承诺,便再没有打扰的理由,硬是撑了一夜,今日还是忍不住想要过来瞧瞧。 眼下看见这人已经下了床,应该是见了好,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方才出门前他告诉自己只是来看一眼,确认这人到底好不好,现在也算瞧见了,他却不舍得离开,只怔怔地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一道剪影。 荣焉倚在窗边不知道待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有没有离开。直到瑞银从外面将门打开,他才下意识地扭头望了过去。 公子,喝药了。瑞银端着药进来,瞧见荣焉正站在窗边不由诧异,确认了他没开窗才稍稍放下心来,公子,您怎么站在那儿? 躺久了浑身酸痛,起身活动一下。 虽然知道既然瑞银来了,院内不会再有人,他还是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才到桌前坐下,看着黑漆漆的药汁道:这药还要喝几日? 至少三日。瑞银说完,眼瞧着荣焉眉头皱了起来,立刻安抚道,明日再请大夫过来替您诊一次脉,要是好一点了说不定可以换一道方子,可能,可能就没那么苦了。 荣焉被他哄劝的语气逗笑,端起碗将药汁喝完,又喝了一大口水,才道:还不是都一样的难喝。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24) 瑞银见他喝了药便松了口气,收拾了药碗:厨房煮了甜汤,我去给您盛一碗。说着打开门,还没迈出去就讶异道,唉,这是什么? 荣焉被他的语气惊到,顺着看了过去,只见瑞银的腿迈了一半,正悬在半空,在他将落的脚下,正蹲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雪狮子。 第34章 三日之后,寿光帝的口谕抵达荣焉府邸,召他于未时进宫面圣。 彼时荣焉刚从睡梦之中醒来,连服了三日药,他的风寒已经好了大半,也比前几日多了几分精气神。 见到负责传令的内侍后他没有丝毫的意外,面色平静地领了口谕,将人送出门时还不忘往其手里塞了一块银锭。倒是让那内侍意外至极,随后想起这小质子曾经也是魏国的皇子,懂得这些手段倒也正常,才将银锭收好,笑吟吟地出了门。 瑞银眼瞧着那内侍出了门,方才还绷着的一张脸登时垮了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荣焉:公子,怎么会突然叫您进宫面圣? 荣焉在桌案前坐下,笑着看他:说不定是好事呢,我都不怕,你慌什么? 瑞银抓了抓头发,犹豫道:我只是觉得,依着您的身份,跟宫里扯上关系未必是一件好事。最好他们都想不起来你,由着您一个人安生的活着,谁也不来打扰才是最好。 荣焉微抬眼,仔细考量了瑞银的话,而后摇头:很久以前我也是这么觉得,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的身份摆在这里,不管是在魏国还是徐国,都注定了不得安生。他的手指轻轻抠了抠桌案,声音低了几分,所以,我最起码要先保证自己可以活下去。 瑞银愣了一下,眼里带着分明的不解。荣焉也不在意,笑着摇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你去准备面圣的衣物吧。 瑞银这才回过神来:是! 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荣焉又未痊愈,临出门被瑞银盯着又喝下一碗苦涩的药汁,又在衣袍外裹上厚重的裘衣,才紧张兮兮地将人送出了门。 荣焉虽然觉得瑞银有些过于紧张,还是一一照办,走出游廊的时候,唇边还挂着浅淡的笑意。 而后他便在游廊尽头瞧见了那只小雪狮。 瑞银在这里挖了个雪洞,将小雪狮端端正正地摆在其中,游廊的飞檐能够遮蔽日光,也许这次它能在这里坚持的更久一些。 荣焉曾想过将它丢掉,最终还是默认了瑞银的行为。 他也想给自己留下那么一丁点的念想。 瞧着小雪狮的样子,荣焉忍不住勾了勾唇,他蹲下身在它前额轻轻点了一下,站起身收敛了面色,继续朝府外走去。 到达长乐宫的时候还不及未时,荣焉自觉在宫门外稍候,等着内侍入内传话。 片刻之后,宫门打开,从殿中出来的却不是方才的内侍,而是梁稷。 四目相对,第一个涌上荣焉脑海中的念头是:自己与梁稷有多久未见了? 梁稷看着那双在突然之间变得明亮的眼睛,将心间的百般念头压下,徐徐开口:多日不见,听说你染了风寒,可见好? 荣焉微扬唇,点头:承蒙将军记挂,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梁稷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那就好。他看着荣焉的眼睛,突然道:还没恭喜你。 荣焉回视,一双眼里写满了诧异:将军为何要恭喜我? 二人几步之外就是内侍,梁稷轻轻摇了摇头:陛下召你前来,自是好事一桩,所以才提前恭喜。 这样啊!荣焉笑了起来,那我也提前谢过将军。 好看的眉眼弯成弧线,唇角微微上翘。梁稷明知他是故意如此,却还是在瞧见这样的笑容时有刹那的失神。 荣焉是极爱笑的,许是因为他这人虽然被养的有些骄纵,在经历苦难波折之后又格外的知足,不管是吃到喜欢的魏菜,喝到当年的新茶,又或者只是突然在街角见到正巡视的梁稷,都会露出这样明媚而满足的笑。 这一世荣焉面上虽也总是挂着浅淡的笑容,笑意却再不达眼底。 梁稷从心底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只听得身后沉重的宫门再一次打开,韩让的声音传了过来:瑄王殿下,陛下召您入内。 好。荣焉点头,朝着梁稷看了一眼,将军慢走。 梁稷喉结微抖,应声:再会。 荣焉眼睫颤了颤,没有回应,大步进了殿门。 梁稷看着荣焉的身影消失,才转身要走,韩让吩咐内侍跟着荣焉入内,自己却跟上了梁稷的脚步:梁将军,我送送您。 梁稷与他目光相对,勾了唇角:好啊,劳烦内官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沿着长长的阶梯向下,走出长乐宫,一路走到了狭长而幽静的巷道,周遭一片寂静,只有鞋底踩在青石砖上留下的声响。 韩让缩着手跟在梁稷身后,面色纠结,几次三番想要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又全都吞了回去。 梁稷用余光瞥见他的神情,微微勾了唇角,突然顿住脚步:内官再不开口的话,就到宫门了。 韩让猛地停住了脚步,用一种格外复杂地目光盯着梁稷看了一会,才终于道:我私下里让人打探过,那一日纪王殿下所戴的荷包确实是纪王妃亲手所绣,上面的针法虽也是新的,却与那一日昭仪所掉的那个香囊的针法迥然不同。 哦?梁稷挑眉,内官为何去调查这个,又为何专程将此事说给我听? 韩让上前一步,微微挑眉看着梁稷:那一日难道不是梁将军专程在我面前提点此事吗? 我吗?梁稷诧异,内官说笑了,我怎么知道昭仪的香囊会落在地上?又怎么知道纪王殿下的荷包到底是谁所制?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一个是昭仪为圣上所制的香囊,一个是纪王殿下贴身的荷包,就算都巧合地用了新的针法,内官怎么会联想到一起去,还是说内官心中早就有所怀疑,才会把我一句无心的话当成了提点? 韩让微微眯眼,仿佛第一次认识梁稷一般看着他:你究竟何意? 梁稷徐徐道,据说昭仪早年家中贫寒,多亏了内官的照拂,给昭仪的哥哥安排了差事,再后来,又是内官力主将昭仪送进宫,得了陛下的恩宠,使得他们全家跟着鸡犬升天。 韩让故作平静道: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如今昭仪入宫已有一年,将军还提及这些做什么? 只是我还听到了一些传闻,今日得了机会正好跟内官确认一下。梁稷道,听说昭仪当日因为心有所属誓死不肯入宫,还差点吊死在家里,到后来也不知道内官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昭仪,不仅将人送进宫内,还让她也愿意去讨得圣上的欢喜。 韩让变了脸色,微抿唇:将军不要随意听得宫中的一些胡言乱语就当了真。 我当了真不要紧,若是陛下听见也当了真可如何是好?梁稷看着韩让惨白的脸色,又道,按说昭仪若只是曾经心有所属,一入宫门两不相见彻底死了心,就算一不小心被陛下听见那么一两句传言,也无伤大雅。怕就怕在,进宫之后不进没能死了心,反而更 梁稷微低头,笑着看着韩让的神情:这么看起来,内官早就该清楚昭仪的那位心上人是谁,说不定还拿这个当做筹码将昭仪哄骗进宫的,却没想到给自己埋下了隐患? 韩让强装镇定:一切皆是将军的猜测而已。他说着话多了几分底气,将军若有实证,不如早点送到圣上面前,何必在此信口开河。 我与内官和昭仪又无仇怨,又何必这么做?梁稷晃了晃头,我与纪王殿下更是多年相交,又怎么会陷他于不义? 听见纪王的名字,韩让下意识地就朝周围看去,跟着听见梁稷后面的话,想起他与高淳的关系,稍稍松了口气,挺直腰身:既如此,将军到底要做什么,不如坦荡一点? 内官久跟在圣上身边,见遍了这些,又怎么会猜不到我到底要做什么?梁稷眨了眨眼,继续道,当日内官将昭仪送进宫中,求得无非是讨得圣上欢喜,谋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现在看起来还不错,却也给自己留下了隐患。或许此事一时算不得什么,内官的荣华也依旧很难维持。 梁稷侧身,朝着皇城的西边望去,哪里正是皇后所在的昭阳宫的方向:韩昭仪现在专宠于后宫,早已惹得皇后不满,内官身为昭仪的叔父,又是将昭仪送进宫中的人,早就将皇后得罪了。将来若是太子继位,皇后成为太后,想要为难一个失了宠的内侍,一个先帝的宠妃,只怕太子也不会干涉。既如此,内官为何不给自己再寻一个靠山? 韩让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梁稷将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言的动作:我没有任何的意思。只是现在朝中人人都在站队,内官也该给自己谋求个后路了。 至于如何选择,就不是我该干涉的了。 说完,梁稷朝着韩让点了点头:在下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埋了太多的伏笔,以至于我非常担心道后面自己会收不回来。只能尽力而为了,感谢大家的包容。【鞠躬。】感谢在2020052913:05:17~2020053012:3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4个;向晚的迷途指南、牙橘奶橘不吃橘、菱三亩、兵兵(无言奇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水泠儿20瓶;是淑女不是腐女呢!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长乐宫。 寿光帝正歪在软榻上小憩,仿佛方才请荣焉入内的人并不是他一样,听见脚步声一路进到殿中,也没有睁眼的意思。 荣焉安静地在殿中站定,抬眼瞧见寿光帝如此,面上依旧不见丝毫的不耐。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听过不少关于寿光帝的传闻,知道这位皇帝平日里惯常如此,看起来有几分懒散甚至糊涂,却仍能将一切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荣焉微微勾了勾唇,将双手拢在袖中,低头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 殿中安静至极,若不是知道身后还候着几个内侍,荣焉简直要以为这偌大的长乐宫只有自己。 其实这样的场景荣焉并不陌生,那时候他还是魏国的皇子,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他自幼与母后亲近,因而不并受父皇所喜,荣焉虽从不说,对于他父皇的诸多做法也颇有微词,并不愿意与其有任何接触,却迫于身份与礼法,时不时地要到他父皇的寝宫去。 除了心情极好的时候,他父皇对他的出现总是置之不理。有时候批阅奏折,有时候小憩,有时候甚至是在跟别的妃嫔胡闹。 荣焉就像现在这样,安静地站在殿中,直等到他父皇终于想起他的存在,而后行礼退下。 都说子不言父过,但荣焉还是要说他父皇实在是一个失败的人,不管是作为一个皇帝,一个丈夫,还是一个父亲。他的狂妄自大,不可一世推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后的结局。 也连累了他的母后。 他母后明明是那样完美而善良的人,却因为少女时期嫁错了人,而延误了终身。每每念及于此,荣焉都会不自觉地黯然。 咳! 榻上的寿光帝突然咳了一声,慢慢睁开眼,随意伸出手来,候在一旁的内侍立刻捧着茶盏奉上前去。 寿光帝喝了茶,才彻底醒转过来,转过视线望向殿中,淡淡道:来了啊! 荣焉应声,而后恭顺地行礼问安,得了应允后起身站好,安静地站在殿中,腰背挺直,一脸淡然地等着寿光帝开口。 寿光帝却并不急着开口。他一边喝着茶,一边打量着荣焉,目光凝在他身上,好像要穿透他的外壳,直看到心底。 荣焉面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哪怕他察觉到寿光帝的目光,也不见躲闪或者逃避,只由着寿光帝去打量。 良久,寿光帝终于放下手里的茶盏,朝着内侍吩咐道:赐座,看茶。 荣焉拱手:多谢陛下。 寿光帝微微勾唇,瞧着他坐下后才开口:你可知朕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 不知,还望陛下点明。荣焉回道。 不知?寿光帝微挑眉,你与太子跟纪王关系不是都还不错,这种事他们会不告诉你? 荣焉抬眼,与寿光帝对视:荣焉确实听说了一些传闻,但,毕竟不管是太子还是纪王,他们说出来的都做不得准,只有陛下亲口所说,荣焉才敢相信。 寿光帝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样看来我那两个儿子倒是白花了这么多心思。 荣焉却摇头:二位殿下就算花了许多心思,也不是为了荣焉,又怎么会白费? 朕倒是小瞧了你。寿光帝思索着,手上无意识地敲了敲床沿,那要你说,我这两个儿子,谁更有本事坐到朕这个位置? 荣焉身为外人,不敢妄加议论此事。 寿光帝轻笑一声:你不是就要变成自己人了吗?说吧,你曾经也当过皇子,朕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荣焉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那只怕要让陛下失望了,对于此事荣焉并没有什么高见,因为谁更有本事或许会对局势有所影响,但能决定最后结果的,是陛下,陛下觉得谁更合适,谁才能站到最后。 所以,你便决定弃他们二人于不顾,将主意打到朕的头上? 荣焉笑了笑:荣焉可不敢弃二位殿下于不顾。但是荣焉更不敢在陛下没有抉择之前,在二位殿下之中随意站位。人在屋檐下,还是识时务一些更为妥当。 寿光帝玩味地看着他:怪不得太尉那一日看了你的信,便决定入宫来找朕。他看了荣焉一会,而后点头,你是个聪明人,将沅儿嫁于你朕也能够放心。 多谢陛下成全。荣焉躬身,再施一礼。 朕这个公主脾气秉性不同于其他女儿家。寿光帝道,不喜束缚,贪图自在,这深宫并不适合她。你要的是驸马的身份,朕成全于你,她要的自在惬意,还等你成全她。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25) 自然。 寿光帝打了个呵欠,朝他挥了挥手: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便回去吧。待礼部选好吉日,再召你来。等你成了朕的女婿,朕自会助你达成所求。 多谢陛下。荣焉朝着寿光帝再行礼,而后站直身体,在内侍的引领下,出了长乐宫。 在殿门外,荣焉差点与匆匆而回的韩让迎面撞上,韩让向后退了一步,先开口道:实在是抱歉,差点冲撞殿下。 荣焉目光在他面上稍停顿,微微翘唇:是我没有看路,内官客气了。 二人客套后,韩让歉意地笑了笑,转身进了内殿。 荣焉回过头,盯着他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抬眼看着长乐宫上的牌匾微微勾唇,露出一丁点笑意,转身出宫。 皇城门外,瑞银正在马车旁翘首以待。眼看着荣焉出来,不由松了口气,赶上前去:公子,您可算出来了。说着话,他打量着荣焉的面色,可还顺利?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吧? 是好事。荣焉笑着回头朝着身后的皇城看了一眼,虽然几经波折,但总算按照他预想,与这皇城又多了一点关联,陛下已为我与城阳公主赐下婚事。 公主?瑞银重复道,而后难以置信地抬头,公子您要当驸马了? 嗯。 这瑞银乍一听见消息,先觉得欣喜,随后又一脸的忧心忡忡,虽说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想娶公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他说着话,用力地晃了晃头,扶着荣焉上了马车: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回府吧。 不急,荣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先去一趟城西南。 李页前一日便送了消息过来,说是食肆的掌柜夫人刚刚生下一女,荣焉便一直记挂在心上,恰好今日出门,顺路前去探望。 马车照例在食肆门口停下,李页不知从哪里出现,引着荣焉从侧门进了食肆后面的宅院。 这宅院并不大,却刚好够掌柜一家三口,外加李页这个伙计生活。 掌柜听见动静,匆忙迎了出来,安置荣焉在外间坐下。荣焉抬眼瞧见他满面欢喜,也跟着翘了翘唇,将一直拢在袖中的一个小盒子递上前去:恭喜掌柜。 掌柜慌忙摆手拒绝:公子不嫌我这儿简陋,能来探望已是难得,怎么还 荣焉朝着李页示意,又道:久在异乡,幸好有掌柜这里给我留份念想。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让人给孩子打了块金锁,图个平安吉利。 掌柜面上犹豫,但有李页在旁劝说,终还是将那金锁收下。又给荣焉倒了茶,端了吃食之后,才道:公子稍坐,我进去看看娃娃醒没醒,也好抱出来给您瞧瞧。 荣焉笑着应声:好。 掌柜进去后,荣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间算不上宽敞的屋舍,回头朝着李页道:我曾经也想过找一处没人认识的地方,置下这么一间小院子,每日平平淡淡却祥和喜乐。当日觉得算不上什么难事,现在看起来,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公子李页想要劝慰,却见荣焉摇了摇头,没关系,我早就没有这样的痴想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现在想要做的是什么。 李页瞧见他的神情,忍不住叹息。 二人各怀心事,也没说上几句话,掌柜便抱着幼小的婴儿从内间出来:巧的很,这小丫头刚刚睡醒,又吃饱,心情正好。 荣焉起身凑上前去,刚好与掌柜怀里的小婴儿对上了视线。尚未足月的婴儿都算不上好看,但这个小丫头却有一双极大的眼睛,正朝着四周张望,荣焉凑到跟前时,她好像感知到了什么,眼睛睁得更大,咧开嘴笑了起来。 荣焉忍不住也跟着弯了眉眼,伸出手去轻轻地拉了拉她的小手:是个很好看的小姑娘。 掌柜瞧见婴儿笑了,更是跟着笑得见眉不见眼,抱着她轻轻晃了晃,才又道:我们夫妻二人都不识几个字,公子若是不介意,能不能帮着取个名字?也好让这丫头沾沾公子的福气,以后少吃些苦。 我哪有什么福气。荣焉垂眸,看着小婴儿的样子,不知想起了什么,最后轻声道,若不然,就叫依依吧。 作者有话要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单位断网,手机更的,标点可能会有问题,晚上回家改。 大家儿童节快乐! 第36章 春寒料峭,侵人肌骨。 荣焉仍裹着厚重的裘衣,手里还抱着一个袖炉,昏昏欲睡着被瑞银塞进了马车,到纪王府赴宴。 那一日入宫面见寿光帝之后,他与城阳公主的婚事就正式定了下来,礼官一挑再挑,在征求过寿光帝的意愿后,终于选定了吉日,将婚期定于九月初八日,之后便集礼部之力,着手筹备婚事。 不管是礼部还是后宫之中,据说都为了公主大婚而忙得人仰马翻,荣焉这个当事人反而清闲下来。每日不是待在府里看书写字,招待一下上门做客的苡仁,就是到食肆去逗弄一下越长越可爱的依依,难得安享了一阵清闲。 直到前几日,李页带来了魏国的消息,跟着纪王府的请帖也送上门来。 自从与城阳公主定下婚事,荣焉在陇城的地位也发生了改变,城中的许多达官显贵开始给这位异国而来的小质子更多的关注,慢慢发现了这位小质子与二位皇子皆是关系匪浅,但又偏偏能够保持一种难得的均衡。 众人先前皆以为,城阳公主的婚事将会改变朝局,影响到二位皇子一直以来的争斗,却没想到,竟进入了另一种平衡到僵持的局面。 或许这也是寿光帝选择这个魏国质子作为驸马的缘由。 荣焉对于这些皆有所耳闻,却从不放在心上。他自有自己的打算,自不会因为这些猜测随意更改。照例保持着与二位皇子均衡的交情,却又不肯再多迈出一步。 而让人意外的是,两位皇子好像都接受了眼前这种局面,最起码表面上,谁都没再有多余的动作。 马车在纪王府门前停下,发出吱嘎一声轻响,驱散了荣焉最后一点睡意,慢慢醒转过来。瑞银掀开车帘,探头进来:公子,纪王府到了。 荣焉打了个呵欠,将一直抱在怀里的袖炉递给他,摸出锦帕擦了擦手上的汗渍,扶着瑞银从马车上下 身后传来一声马匹嘶鸣,荣焉下意识回过头,看见一匹通体是油亮的黑色鬃毛的骏马,再抬视线,看见了马上的梁稷。 瑞银显得更加紧张,他小心地扯了扯荣焉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公子,是梁将军。 荣焉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抬眸望向梁稷:倒是不知道梁将军今日也在。 若是知道,你今日就不来了?梁稷回视那双清亮的眸子,平静回问。 怎么会?荣焉微微笑了笑,纪王殿下相邀,我又怎么会拒绝。更何况,我与将军又无仇怨,何必躲避? 那就好。梁稷从马上下来,直视荣焉的双眼,好久不见了,荣焉。 那声音极轻,荣焉却莫名从其中听出某种压抑的情愫,眼睫微微颤了颤。 好久不见他与梁稷确实又有多日未见。 自从那一日他与梁稷主动划清干系,梁稷再不曾主动出现到他面前,除了偶然的碰面,竟再难得相见。但这人却仍是在他看似平静的生活之中,留下星星点点的踪迹。 每逢雪后院里出现的雪狮子,装着魏人爱吃的汤圆、年糕的食盒,还有很多个午夜梦回,从屋顶传来的极轻的声响。 这人并未出现,却一直守在荣焉身边。 荣焉垂下眼眸,将眼底的情愫收敛,目不斜视地从梁稷身边走过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梁稷,荣焉仍看着脚下,声音极轻,春天来了,再不会落雪了。也再也不必有雪狮子了。他扭过头朝着梁稷脸上看了一眼,现今我已是城阳公主的准驸马,没有什么能阻拦我的脚步了。 我知道,梁稷道,我从未想过阻拦你。 荣焉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握紧成拳,正当他还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纪王府大门敞开,高淳在几人的陪同之下迎了出来:这么巧你二人同时到了。 荣焉慢慢放开手,转眸间唇畔已带上了笑意,他朝着高淳施了一礼:劳殿下亲自出门相迎。 高淳立刻扶住他手臂:今日本就是私宴,况且,现如今你我之间也不再是外人,不必如此多礼。说完又转向梁稷,轻轻点头,酒宴已经备好了,进去慢慢聊。 入座之后,荣焉终于得以脱去身上厚重的斗篷,穿着一件淡青色圆领小袖袍,头发高束成冠,露出一张虽有些清瘦,却白皙俊秀的面容,静坐在那里的时候,更显得清隽而挺拔,让在座几人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不自觉地停留,忘了移开。 最终还是高淳最先回过神来,他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浅浅喝了一口,徐徐道:已经入了春,方才见你还裹着裘衣还担心是不是身体不适,现在瞧着气色竟然比之前还要好上许多,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荣焉浅浅地笑了一声,视线漫不经心地从室内转过,发现高淳说今日只是私宴还真没错,在座的除了他与梁稷,也只多了一个孙翌作陪,府里的小厮准备好吃食之后也纷纷退了下去,显然是怕耽误几人接下来的谈话。 他目光偏转,目光不自觉地就转到梁稷身上这段时日,他虽在府中鲜少出门,却也没少听说与梁稷有关的消息,有些是来自太子府,有些是高淳亲口所言,还有些是来自街巷。 据传近段时日梁稷几乎每日出入纪王府,在朝中每每太子与纪王发生分歧之时,更是堂而皇之地站出来帮纪王说话,与他往日里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昔日里梁稷虽与纪王私交甚好,但却从不牵扯朝政,现如今诸多行为,分明表明了他在太子与纪王的争斗之中,梁稷终于迈向了纪王那一边。 而据说,他如此行为,也引起了其父太尉梁忠的不满,父子二人之间矛盾重重。 这些传闻有真有假,荣焉并不会都相信,但仅凭今日却可以证明一件事梁稷与高淳之间的关系,确实远超于前世。 或者说,梁稷现在的种种行为确实表明,他站在了高淳那一边。 若换先前,荣焉说不定会针对梁稷进行冷嘲热讽,迫使他离席。但今日,他却只是朝着梁稷看了一眼,就淡然的收回了视线。 梁稷将他的反应都收入眼底,神态自若的喝了口茶。他想起方才在府门外荣焉说的话没有什么能阻拦我的脚步了。 梁稷微微抿唇,他确实没打算再阻拦荣焉的脚步,因为,他也有自己想走的路。 各怀心事的短暂沉默之后,荣焉朝着孙翌看了一眼,开口道:要说气色,孙主簿的气色倒是更好一些,想来是殿下苦心求医起了成效。 高淳也跟着朝着孙翌望去,唇畔勾起笑意:转过年之后,孙主簿的身体确是好了许多,本王也总算能放下心来。 孙翌在荣焉开口时,目光就冷冷地凝在他身上,听到高淳回应,又转过视线,朝他笑了一下:一直以来,多亏殿下关照,不仅捡回我这条命,还遍求良医来治我的陈年旧疾,孙某便是结草衔环,也难报殿下恩情。 高淳轻轻摇头:孙主簿若是如此说,便是见外了。 荣焉噙着笑意看着二人,轻轻道:殿下本就才智无双,现今又有孙主簿这样的能人相助,又怎怕大事不成。不像我孤木难支,也不知何时才能得偿所愿。 荣焉你也不算是孤木难支吧?高淳轻轻笑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酒,听说魏国又有了新的变动? 荣焉浅笑:殿下倒是消息灵通。 话落,他也不藏私,从怀里摸出一封密信,径直递到了高淳手里。 那信便是李页前两日送到他府里的,信上所言便是魏国荣玄处近况 月余之前,魏国重开恩科,不论出身、不看背景,广招国内饱学之士至陵州,经多轮会试从中选拔出了一批才学过人,目光见识深远的寒门子弟,荣玄大喜,亲自主持殿试,钦定一甲三人,授职入朝中为官,其他人也分发至各部、甚至各地任职。 寒族子弟入朝为官,虽然人数并不算多,官位也并不显眼,却已足够引起世族的不满,荣玄为了避免激发矛盾,适当退让,擢升了一批世族子弟给予安抚,原本此事至此,便算告一段落,却不成想,变故突起。 一位新晋进士,不知因何与一位世家公子同在一家酒肆饮酒之时产生矛盾,竟被那位醉酒的世家公子当街打死,将原本被荣玄尽力平息的寒族与世家的矛盾,重新推上了高潮。 荣玄如何处理此事,将决定魏国朝局今后的走向。 高淳看完了信,微微勾唇笑了起来:你人虽在陇城,在魏倒也做了不少的事情。 荣焉轻饮一口酒,微挑眉:殿下此言便高看荣焉了。从荣玄一面仰仗世家,一面又试图用寒族学子来分散世家的权势时起,就注定了这一切的走向。我或许有过推波助澜,却也改变不了这些注定的事情。 况且,他缓缓道,我虽有自己的野心跟谋划,却也不会因此去伤及那些无辜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在加快节奏,推进下一段剧情,真的。感谢在2020060112:42:12~2020060213:5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4个;兵兵(无言奇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柠檬精6瓶;江裴驰.3瓶;幺幺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几日后,又有新的消息从魏传了回来。 那个于酒肆行凶,当街打杀寒族进士的世家子弟,因一杯毒酒死在了大理寺的监牢之中,更重要的是,送毒酒的人是凭着荣玄的手谕才得以进入大理寺。 尽管荣玄否认了此事是自己所为,下令严查背后真凶,却已是徒劳无益。 先前荣玄种种擢升寒族、想方设法打压世家的行为本就引发了诸多不满,此事一出,将这些世代相沿、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彻底惹恼,那个世家子弟的家族更是当即举兵,围了陵州城。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26) 消停了不过半年的魏国,再一次陷入动乱之中。 梁稷坐在对面,眼看着荣焉面色平淡地读完了整封信,连眉眼都不曾动一下,不由开口:看来一切果然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或者,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荣焉将信合上,随手放在桌上,抬眼看他:你今日专程前来,就是为了送这封信给我? 是,梁稷淡然道,纪王殿下想问问你接下来的打算,不过,他临时被召进了宫,只能由我代劳。 话说到这儿,他瞧了荣焉一眼,便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提前道:当然,纪王府也不是没有别的人可以支使,是我想要见你。 荣焉与他四目相对,立刻收回视线,微垂眼眸:你答应过我,这一世我们各走各的路。 是。梁稷安静地看着他,我一直在走我自己的路,也从未干涉过你的。 梁稷!荣焉皱起眉,瞪着梁稷看了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缓缓地舒了口气,罢了,你最好记住你今日这句话。 梁稷唇角噙了几分笑意,还待再开口,突然顿住,回过头看向门口,下一刻瑞银端着新沏好的茶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先给荣焉倒了一杯,见荣焉点头,似乎多了一点底气之后,又倒了一杯放到梁稷面前:梁将军,您请用茶。 荣焉端起茶盏徐徐喝了一口,突然叫住了正待退下的瑞银:把前几天从魏运来的新茶拿出来吧。他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朝着梁稷看了一眼,他不喜欢喝这种。 瑞银瞪大了眼,不知是讶异荣焉居然舍得将新茶拿出给梁稷,还是讶异他居然知道梁稷的喜好,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抱着托盘退了下去。 荣焉话说出口,梁稷就勾起了唇角,露出了笑意。他盯着瑞银离开的身影看了一会,扭过头看向荣焉:他现在倒是彻底拿你当了自己人,连话都不跟我再多说一句。 他是怕你找他算账。荣焉淡淡道,说正事吧,纪王殿下让你问我什么? 也没什么,无非是你接下来的打算,其实就算不问,也猜的到。梁稷摩挲着手指,微沉吟后抬头,我想先问问,魏国现今的状况,你在其中助力了多少? 荣焉抬眼与他对视,目光平静,却并未直接回答梁稷的问题。 梁稷也不急,他徐徐喝了口茶,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皱了下眉,而后继续道:前世我对魏国关注不多,很多事却也有所耳闻。荣玄靠着世族的支持才坐上了这个位置,虽然他不甘心被他们所掌控,一心想要夺回皇权,某些手段上虽然急躁,却不至于愚蠢到任由矛盾激化。 他坐直了腰背,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荣焉:而这一世,却好像在背后有一只推手,一点一点将局势变成了今日这个地步,可能连荣玄自己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一切会在不知不觉间脱离了他的掌控,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荣焉微抿唇,许久开口道:归根到底,还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我也并未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他先不信任世族,在朝局尚未安稳的情况下,执意开恩科,重用寒族士子,侵犯世族利益;也是他,在当日欲害我而失利之后,将原本对他忠心耿耿的方渠推出来承担罪责,虽然他日后自有打算,但也难免让人寒心。 荣焉微垂眼眸,回忆起重生以来种种事情,面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方渠跟随荣玄多年,对他了解颇多,模仿他的字迹,伪造一封手谕并不算什么难事。荣玄此刻大概已经知道究竟是谁假冒他的名义杀了那个世族子弟,只可惜,他已经自顾不暇。 梁稷看着他,突然道:所以,是你让方渠动手杀了那个世族子弟。 是。荣焉冷然道,他自恃有家族支撑,视律法于无物,因为一点小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将那个可怜的新晋进士活活打死,一杯毒酒也算是便宜了他吧?说到这儿,他轻轻笑了一下,你知道荣玄前世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吗?他将那个世族子弟释放,而那个子弟的侍卫却成了凶手,被处以极刑后,曝尸街头三日,以儆效尤。 荣焉的双眼隐隐发红,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那个侍卫,就是李页,而那一日,他甚至都没当值! 荣焉梁稷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荣焉却只是在脸上抹了一把,面色便平和下来,淡淡道,所以,你还觉得我是滥杀无辜吗? 我从来不觉得你会滥杀无辜。梁稷轻声道,纵使这一世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你看起来也有了很多的变化,但是在我心里,你与前世并没有什么不同。 荣焉微微瞪圆了眼,而后缓缓垂下眼眸,眼睫轻颤:你错了,梁稷。他转过视线,目光深深地与梁稷对视,我早已不是前世的荣焉了。 梁稷微沉默,最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荣焉咬了咬下唇,想要再开口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瑞银端着新茶进来才打破了这二人间短暂的沉默,他把新茶又给这二人添上,而后便匆匆忙忙地退了下去。 梁稷轻轻喝了口茶,表情微凝滞,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荣焉,就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魏国的那些世族素来各怀鬼胎,极少有齐心的时候,这次能够一同站出来反对荣玄,背后是有人在刻意煽动吧? 淮安侯世代居于陵州,根基极深,在世族之中也颇有威信,若是没有他鼎力相助,我也不能这么快就得手。荣焉道。 梁稷微蹙眉:这个淮安侯,我也有所耳闻,前世他与荣玄的关系颇为融洽,这一世他却如此轻易地帮你对付荣玄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太过轻信,以免到最后被他反咬一口。 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荣焉淡淡道,只要他能帮我达成所求,其他的便不重要了。 梁稷不置可否,又喝了口茶,才道:现在荣玄已经被你逼到了末路,下一步你作何打算? 下一步?荣焉轻轻笑了笑,其实在今日你来之前,我已经先收到了魏国的消息,所以,已经上书给你们圣上,借兵五万,助我重回魏国。纪王临时被叫进宫,大概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荣焉转头看着梁稷,继续道,我和你说过的,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再没有退路。况且,我也从未想过退,我要回到魏国,亲手将荣玄曾加诸于我的都还给他。 梁稷坐直了身体,不动声色地看着荣焉。 事到如今已逐渐明晰。 自重生的那一刻起,荣焉应该就确认好了自己的目标,一步一步谋划,才走到了今日。 结交淮安侯,设计假死逃离使团,挑拨方渠与荣玄的关系,拉拢纪王与太子,求娶公主,获得寿光帝的支持。这当中有任何一步若有了闪失,等待他的或许只剩下万劫不复。 幸而一切都还算顺利,他已经将荣玄逼至了绝路,想要从他那儿讨回一切也不算困难。但梁稷直觉荣焉想要的并不仅仅于此。 他张了张嘴,想要问荣焉,下一步呢,除掉荣玄之后一切就可以终结了吗?还是说他从一开始想要的就不仅仅是这些? 话到了嘴边,梁稷又尽悉吞了回去。他看着荣焉那双依旧明亮清澈的眼睛,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若是如此的话,纪王会愿意相助于你。婚事尚有一大段时日,如此机会摆在眼前,圣上应该也没有拒绝你的理由。 那就劳你回去向纪王传达一下我的谢意。荣焉将一直放在手里把玩了半天的茶盏轻轻放回桌上,回头看向梁稷,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梁稷捏紧了拳,目光深深落在荣焉脸上,最终只是淡淡道:那我便告辞了。 荣焉点头:不送。 梁稷起身将房门打开,一眼瞧见院子里的残雪,突然回过头:荣焉。 荣焉微怔:什么? 虽然春天来了,暂不会落雪了。梁稷道,但春去秋来,很快又会到冬日。反正岁月漫长,那些曾经失去的,总会慢慢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又重新梳理后面的剧情线,我真的太苦了,下本我想写个傻白甜!感谢在2020060213:51:52~2020060313:2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5个;菱三亩、江裴驰.、兵兵(无言奇兵)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即使没有荣焉这一层关系,趁着魏国内乱浑水摸鱼这样一本万利的事情寿光帝也不会拒绝。现如今荣焉的存在无疑给出兵魏国添上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更有太子与纪王两方难得的达成共识,全都赞成借兵给荣焉,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将此事定了下来。而由何人领兵,便成了接下来要争论的事。 说是借兵,且不提荣焉并无领兵经验,虽然他已是准驸马,毕竟还是个野心勃勃的魏人,将五万精兵完全交于他手上,便要冒着一去不复返,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风险。 精明如寿光帝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挑选一个既懂领兵打仗又能威慑荣焉掌控局势的人便成了当务之急。 上一次趁魏内乱,徐国趁虚而入,连下魏十余城,逼得魏割地纳贡、派送质子,占尽了便宜。而领兵的纪王高淳更是凭此战大胜而获得寿光帝的信任,大涨在朝中的势头,隐隐超过了太子高淙。 有此先例在前,不管是高淙还是高淳都不会放过这次领兵的机会。 对于兄弟二人明里暗里的心思与争斗,寿光帝心知肚明,以此战徐只为援手不应参与过多为由拒绝了二位皇子的主动请缨,二位皇子便各退了一步,转而推荐自己阵营的将军。 寿光帝的态度却是不置可否,任由这兄弟二人从朝上吵到朝下,始终没有表态,让朝臣们一时之间都陷入了茫然之中,不清楚寿光帝到底是何打算。 直到三日之后,寿光帝突然下旨,以右中郎将梁稷为行军总管,率精兵五万,助荣焉回魏重掌朝局。 此旨一出,满朝哗然。 今时不同于往日,梁稷先前的种种所为,已经明显地表现出他在二位皇子之中对纪王的倾向,群臣皆知,寿光帝不可能不清楚。虽然他还擢升了一位太子府的属官为副将,随同出征,但与梁稷行军总管的身份相比却差的太多。 寿光帝执意如此,是不是意味着在二位皇子之中,他已经有了倾向? 群臣纷纷猜测,甚至有些已经开始尽早打算起来。 荣焉却无心于此,收了圣旨之后,他便对着上面那个熟悉的名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早该猜到的,梁稷那个人素来是沉默却坚定的。 殿下。李页小心地打量着荣焉的表情,目光忍不住朝着他手中的圣旨望去,您是不是也在担心那个梁稷?我听说他总领宿卫多年,武艺高强心思深沉,又是当朝太尉之子,徐帝以他为行军总管,显然是对我们还不放心,只怕到了魏国,这人会成为我们的麻烦。 荣焉抬眼看他,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必过于担心,最起码明面上看起来,徐与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徐帝派梁稷随行虽有试探与监视之意,但只要我们不妄动,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举动。 他说着话,将一直捏在手里的圣旨终于放下,给李页倒了杯茶:过几日你便与我一同出发,到时候我会在军中给你安排好位置,便说你是我的随身护卫,也不会有人过问。食肆那里,你也该与掌柜提前打好招呼。 属下已事先和掌柜说过了。说到这儿,李页面上浮现出几分不经意的黯然,只是不知道这一去,还有没有机会回来。 荣焉将那点失落收入眼底,轻轻笑了一声:是啊,安稳日子过久了,突然要重回那些纷乱之中,还真让人有些难以适应。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目光突然变得坚定起来,不过李页,我向你保证,这些终归会被解决,我会让你重新过上安稳,并不用担心会失去的生活。 李页微怔,倏然起身: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庇护公子达成所求。 荣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回去吧,记得把那封信送给齐府的人,我们到了魏国,还少不得要齐柯的帮忙。 李页走后,荣焉独自一人在房中枯坐许久,终于起身将瑞银唤了进来:以我的名义,送一封请帖到宿卫府,请梁将军明日到府中来。 瑞银愣了一下:公子 圣旨一达,很快便要启程出发了,梁将军既为行军总管,这一路少不得要仰仗于他,提前示好也是应当。荣焉微抿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去吧。 瑞银困惑地打量了荣焉的表情,领了命令,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同一时刻,梁稷正在宿卫府中处理手头的事务。他总领陇城宿卫多年,还是第一次要离开陇城这么长一段时间。幸好宿卫上下一心,作风严谨有条理,哪怕梁稷不在,只要他事先做好安排,交于俞任等几个副将,便不会再出纰漏。 圣旨既出,出征之日在即,接下来的几日,梁稷便要从早到晚地守在宿卫府处理这些。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梁稷抬头看了一眼,开口道:何事? 将军,纪王殿下来访。俞任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梁稷握笔的手稍顿,眸光偏转,不知想些什么,而后开口:请殿下至厅中稍候,我这就过去。 听见脚步声走远,梁稷又埋头写完了剩下的半页纸,才放下手中的笔,整理了一下衣袍,起身往厅中而去。 高淳果然已经候在那里,瞧着梁稷进来,他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原本打算请你到府中小酌当做践行,但想着你这几日忙着交托事务应该忙得紧,便打消了念头,改为过来瞧瞧,最多只耽误你一盏茶的工夫。 梁稷笑着摇头:虽说手头是有一些事务要处理,但也不至于忙到那个地步,殿下不必担心。 这样我便放心了。高淳笑了一下,抬眼打量着梁稷,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主动向父皇请战。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27)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先前我也不是没想过推举你为行军总管,但先前种种,朝中已是议论纷纷,依照太尉的脾性,应该已经十分不满,若是你再参与到此事之中 梁稷无所谓的笑了一下,轻轻摇头:父亲不满的事情太多了,虽为人子,仁孝为先,我也不可能事事都按照他的想法去做。我猜到殿下会有此顾虑,所以事先并未提及此事,由我主动开口,也总好过由殿下去推荐。 父皇能够答应才是最叫人意外的事。高淳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能清楚,父皇究竟在想些什么。 殿下,梁稷淡淡道,圣上的心思总是在变的,与其有那么多的顾虑与猜忌,不如就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结果自然不会太差。 高淳抬眼看他,良久轻轻笑了起来: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我还真想敬你杯酒。 待我从魏国大胜归来,殿下总有机会。说到这儿,梁稷轻轻揉了揉自己的指节,突然道,只是此次伐魏,我仍有顾虑。太子府的沈淮我先前打过交道,并不是善类,此次有他同行,只怕会有不少的麻烦。 高淳略沉吟,而后点头:怕正是因为如此,皇兄才对由你领军一事没有特别明显的意见,显然是笃定了有这个沈淮在。 梁稷略思索后,突然道: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不知殿下能否答应? 我虽常年习武,擅长领兵,但若有这么个沈淮在侧,难免有所纰漏。先前殿下伐魏,帐下因为有孙主簿在,化解了许多危局。梁稷用指节轻轻扣了扣桌案,上次见面,我瞧孙主簿的身体也已见好,不知这次能不能劳烦他随我同行,若有他在军中相照应,我便能少了许多的顾虑,也多了个援手。 高淳听完,先是诧异,随后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思索梁稷的话:孙主簿对魏十分了解,若有他同行,确实是个强援。既如此,待我回府之后问问他的意愿,若他也赞同,就让他随你往魏去这一次。 梁稷点了点头:那此事就劳烦殿下了。 二人又说了会话,喝了盏茶,高淳便起身告辞,梁稷自是起身相送,二人一同走到门外,俞任突然匆匆而来,先朝着高淳施了一礼,才又转向了梁稷。 梁稷察觉到一旁高淳的视线,淡然地朝着俞任开口:有事说便是。 俞任抓了抓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函,交到梁稷手上:是给将军的请帖,刚送到外门的。 梁稷漫不经心地接过,随口问道:哪里来的? 好像是那个魏国质子派人送来的,说是邀请将军到府上赴宴。说到这儿,俞任忍不住猜测道,大概是知道了将军要率军同他去魏,所以想事先与将军搞好关系吧? 梁稷捏着那张薄薄的请帖,手指紧了紧,谁知道呢。他朝着一旁的高淳笑了一下,我送殿下出去。 高淳朝他手上看了一眼,而后点头:劳烦容之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过度的一章。【鞠躬】感谢在2020060313:29:20~2020060413:2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5个;祝星2个;菱三亩、兵兵(无言奇兵)、25661956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阳台君3瓶;6666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惊蛰初至,春雷乍动。 滂沱大雨从天际倾泻而下,明明刚至未时,但天空已经完全被黑压压的云层所遮蔽,让人一时之间竟无法辨别此刻究竟还是不是白日。 荣焉歪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借着早早燃起的烛火去看上面的内容,却始终不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中,时不时地就抬起头,顺着半敞开的窗子看着外面的雨势,时而有雨滴顺着风势落进室内,很快在地上积下一小摊积水。 房门从外面打开,瑞银将纸伞收好放在门外,随意抹去脸上的雨水,朝荣焉道:今天这雨也太大了,我沿着游廊撑着伞一路过来,身上还溅了不少的雨水呢。 快些擦干,小心着凉。荣焉随手将手里的书册放下,抬眸朝瑞银看了一眼,灶房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着人到了就能开宴了。瑞银说到这儿,犹豫地向外看了一眼,忍不住又道,不过公子,今日这雨下得这么大,梁将军还会来赴宴吗?待会要是他让人传信说来不了了,岂不是白费了您今日的心思。 荣焉从榻上起身,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微垂眼眸,轻轻道:他那个人若是应下的事情,不管外面是什么样的天气,也不管有什么变故发生,都不会耽搁的。 他是一个极少会让人失望的人。 瑞银走到他身旁,跟着朝外看了一眼,立刻被雨水溅到了脸上,急忙将荣焉从窗边拉开,上下检查过确定他身上没怎么被淋湿,才又道:听起来,公子您对梁将军十分了解,今日的菜系也是您一手安排的呢。 荣焉由着瑞银拿布巾替他抹去溅到脸上的雨水,闻言微抿唇,伸手从瑞银手里将那布巾接过,替自己擦了擦,故作漫不经心底转了话题:时候也差不多了,人也该到了,你替我去迎一下。 瑞银回身将窗子关好,又擦干了落在地上的积水,这才放下心来,又拿了伞出了门。 风急雨骤,仍无停歇之意。 荣焉坐回软榻上,拿起刚才看了一半的书册,目光在上面停留半晌,又忍不住朝着窗外望去。但窗子已被瑞银关上,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荣焉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却不自觉地就侧耳去听外面的风雨声。 就在荣焉已经有几分心烦意乱的时候,房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推开,梁稷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站在门口,目光深邃:抱歉,来的有些迟了。 荣焉不自觉地抬头,与他目光相对,而后摇头:先进来再说吧。 好。 将还滴着水的斗笠蓑衣脱去,在门外放好,又理了理衣袍,梁稷才进到房内。尽管他穿得严实,这一路而来也足够注意,但身上的衣袍仍被沾湿了大片,两颊的发丝也被雨水打湿。 荣焉看了看他,起身拿了干净的布巾递到他手里,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瑞银替我去接你了,你们没遇见? 他见我来了,就去灶房了。 梁稷捏着那条布巾,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荣焉。不知是不是因为脱下了繁重的裘衣换上了单衣,梁稷总觉得荣焉又清瘦了许多,唯有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显露出主人的精神。 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布巾,回头看了看刚刚被自己随手关上的房门,梁稷突然道:方才那一刹那,我有一点恍惚,就好像 就好像是前世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从风雨中回家,进门之后荣焉递给他一条干布巾,让人准备好沐浴的温水,熟稔而又自然。 梁稷话未说完,荣焉却自然而然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下意识地与他对视之后,立刻收回了视线,不自然地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强自镇定道:稍坐一会就可以开宴了。 梁稷目光微转,敏锐地看见荣焉微红的耳根,微微勾了下唇,这才想起去擦脸上的水迹,之后自觉落座:我没想到你会主动请我到府上来。 荣焉手握成拳,抵在唇畔轻咳了一声,才道:虽然朝中有种种猜测,但我清楚你主动请缨要去魏国自然是为了我。虽然我并不想如此,但也不是不识好歹,此行是你而不是别人,于我来说,会少许多的麻烦。 梁稷沉默稍倾,微垂视线看着地面,声音轻了几分:我曾经答应过你,要陪你一同回魏国。虽然我知道现在兑现已经太迟了,但我还是不想让你独自一人回去。 荣焉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茶盏,半晌,开口道: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告诉你,梁稷,前世的事情,就让它们留在前世吧。我不会再提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吗? 梁稷在心底轻轻摇头,有些事已经牢牢刻在心底,深入骨髓,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下。 他沉默着喝了一口茶,没有回答荣焉这句话,荣焉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想要再说点什么,却又突然觉得,他与梁稷之间,有些话根本不必多说。 他们都是一样固执的人,有些事哪怕早已心知肚明,却谁也不肯改变。 二人相对静坐了一会,瑞银终于匆匆而入,带着下人将灶房准备好的菜用食盒端了进来,在桌前摆好,又上了酒水后,又陆陆续续地退了下去。 荣焉倒了一杯酒,下意识地想要递到梁稷面前,而后又停住,他握着小巧的酒盏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其实梁稷你看,有变化的不仅仅是我,你也变了许多,我都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再饮酒了。 说到这儿,他极轻的笑了一声:这其实很正常,不是谁都有机会重活一次的,既然得到了,总应该过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不是不能饮酒,只是不想,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所以希望自己这一世能随时保持清醒和理智。梁稷话落,突然伸手从他手里将那个酒盏拿了过来,一抬手饮尽了杯中的酒,不过在你面前,我永远与前世一样。 荣焉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可真是 他叹了口气,给自己又倒了杯酒:我听说过几日出征,纪王府主簿孙翌会随行,圣上已经应下了? 是。梁稷应声,说话的功夫还不忘伸手给荣焉盛了碗汤,不用担心,有我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荣焉微怔,而后笑道:一个小小的主簿,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梁稷笑了笑,又伸手给荣焉倒了酒,而后又把自己的酒盏给填满,凑到荣焉面前,与他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原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话落,先将杯中的酒饮了个干净。 举手投足间与前世的那个人慢慢地重合在一起,让荣焉也不自觉地就有了一点恍惚,就好像梁稷刚才说的那样,仿佛一切都还是前世,他们仍好好的在一起。 荣焉,两杯酒入喉,不知勾起了梁稷什么样的情绪,他望着荣焉的脸,轻声道,其实能够像现在这样,坐在你面前,与你对酌,于我来说已经足够知足了。 他一双眼几乎是凝在荣焉脸上,眸中的痛楚慢慢扩散开来:关于前世,我一直欠你一声抱歉,我不该将你带回宫里,更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那里,我以为 前世种种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眼前梁稷发红的双眼与前世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景格外的相似,让荣焉不自觉地抬手在脸上摸了一下他记得梁稷的泪水曾经落在这里,灼热而滚烫。 只是,想起最后的下场,荣焉忍不住咬紧了下唇,一抬手,将杯中的酒也喝了个干净。 他将强自压下几乎涌出眼角的泪水,看着梁稷:方才我就说了,前世的事情,就让它们留在前世吧。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纠葛,还有,爱恨,都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你曾问我,既然重生,为何不逃离前世的路,为何不远离陇城,远离最后的结局,开始一段平安顺遂的人生。荣焉轻轻道,那你呢,梁稷,你明明已经知道了前世的结果,明明已经清楚,你我纠缠在一起并不会有好下场,为何还要执意往下走呢? 梁稷微抿唇,慢慢捏紧了手指:我不是没有说服你吗,同样的,荣焉,你也没办法说服我。我们其实还是一样的人,明知道前世种种,却仍执意走上同一条路,想把它走出另一个结果。 窗外雷声轰鸣,豆大的雨滴砸在屋顶发出声响,成了这室内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良久之后,荣焉才又重新开口:罢了,随你吧。 他伸手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酒,又替梁稷斟满了酒盏:既然谁都说服不了谁,就各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换地图啦! 【这本书数据极差,榜单就也不好,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大家多多留评给我打一点鸡血啦!】感谢在2020060413:25:46~2020060513:3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4个;牙橘奶橘不吃橘、菱三亩2个;兵兵(无言奇兵)、维拉来啦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幺幺10瓶;心光似火、Y大家都身体健康R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三日之后,大军开拔。 因为是借兵给荣焉,此次出征格外低调,未举行出征仪式,寿光帝也未出面,仅命太子高淙亲至城外,代自己相送。 荣焉身着一件素色长身小袖袍衫,站在一众身披盔甲魁梧强壮的将士前,显得愈发的文弱纤瘦。但他自己恍若不察一般,笑得温和而平静地看着面前的高淙,拱手施礼:劳太子殿下专门出城相送,荣焉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高淙朝他脸上看了一眼,轻轻笑了一声: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哪里有过意不去,这种客套的话就不用再说了。说完,他转过视线朝着荣焉身后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的梁稷身上稍作停留,而后才继续道,沈淮是我府里最为得力的一位属官,为人忠诚可靠,此次至魏若需帮忙,你尽管差使于他。总比那些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伪君子值得信赖。 荣焉顺着他的目光朝着梁稷看了一眼,微勾唇:多谢太子殿下。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这句并不是客套。 高淙跟着笑了起来,抬眼朝四周看了看,声音放低了几分:本宫今日愿意应这份差事,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想要送你。说完,他回手将一个人拉到面前来,他听说你要回魏国,吵着让我带他来为你践行。 笑意从荣焉唇边蔓延开来,他弯了眉眼朝着苡仁点了点头:多谢。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28) 苡仁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却被高淙那些高大挺拔的侍卫显得更加的瘦小,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落在荣焉身上时带着关切:我放在你府里那些药材你带了吗? 啊?荣焉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还用不上那些。 就知道会这样。苡仁说着话,扭头看了高淙一眼,高淙笑着朝身后伸出手,立刻有侍卫双手奉上一个锦盒,苡仁接到手里,毫不犹豫地就塞到荣焉怀里,这是我这几日在太子府找的,都是一些上乘的伤药,有的用来止血,有的能消肿止痛,还有的可以解毒,用法用量我都附在里面了。 说完,他好像怕荣焉会拒绝,又补充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非要回去争那些也不知道这一去你是否还愿意回来,但还是希望不管去哪,你都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他拍了拍荣焉的手,凑近了小声道:我让人给齐柯送了信,嘱咐他一定要帮你,若是他做不到,今后我都不会再会齐家了! 荣焉被他孩子气的语气逗笑,拉了拉他的手,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而后朝高淙看了一眼,朝着苡仁轻声道:我对你没有别的嘱咐,只希望你能够一直自在随心。 苡仁眨了眨眼,仿佛听懂了荣焉的话,又仿佛一无所知。 荣焉也并不在意,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远比当日的自己通透的多。 该说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身后还有数万人在等着出发,荣焉向后退了一步,朝着高淙再此拱手施礼: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荣焉就此别过。 说完,施施然转身,朝着自己的马匹走去。 梁稷正候在马旁,瞧见荣焉过来,立时伸出了手,荣焉自然地将自己手里抱着的锦盒递了过去,而后在梁稷的帮助下上了马。 梁稷瞧着他坐稳,抓好了缰绳,才放下心来,将那个锦盒收好,自己也上了马,朝着不远处的高淙点了点头,而后回身下达指令,大军浩浩荡荡地启程,离开陇城,一路往南而去。 尽管两世下来,受尽苦楚的荣焉早已不像前世那般骄纵,但连日的行军对他来说还是有一点难以承受。但他本就固执,又比前世多了几分隐忍,硬是强迫自己一路撑了下来,人清瘦了一大圈,也没有一句抱怨。 倒是让随行的几位徐国将军意外至极。 越往南去,天气欲暖。 他们离开陇城的时候还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点春的萌芽,急行军十余日之后,所见已是春回大地,草长莺飞。 暮色将至,大军终于止了前行的脚步,安营扎寨,准备休息。 荣焉牵着马从营地之中走过,一路随处可见忙碌却有条不紊的将士。先前他只知道梁稷少年时便随父在军中历练,之后便接管了宿卫,为人公正,要求严苛,以军中之法来要求下属,才有了今日的宿卫。 这一次一路同行,他才真正见识到了梁稷的治军之法。 寿光帝借给荣焉的这五万大军来路复杂,有卫军有府军,各有所属,也就各怀心思,汇集在一起时,很难完全齐心。而梁稷却用了这十余日的工夫,解决了军中诸多问题,处理了几个心怀不轨之人,让这五万人将来抵达魏国开战的时候,最起码能够做到齐心协力。 似有所感一般,荣焉突然回过头,果然看见梁稷从身后而来,他身上穿着一件明光铠,平白就多了几分肃杀之意,一路走过来,让两边的将士都不自觉地低头退让,生怕与他对上目光。 那双眼本是坚定而冷淡的,看见荣焉的时候,却突然就多了几分沉默的温柔。 荣焉站在原地,直瞧着他走到自己面前才回过神来,还没等开口,梁稷已经自顾从他手里接过了缰绳,自然而然地牵过了马。 荣焉微沉默,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多谢。就转身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那一日在他府里,他跟梁稷都喝了许多的酒,却最后谁都没能说服的了谁。后来他先醉倒在桌上,梁稷将他抱回床榻上,昏昏沉沉间,他只感觉到这人在自己床榻边坐了许久,之后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便又是新的一日,之后就到了大军出征的日子。这一路上他与梁稷朝夕相处,并没说过几句多余的话,却格外的合拍。 这一路路途漫长,荣焉十分疲乏,一进到帐中就歪倒再床榻上,眼皮也愈发的沉重。 事先进到帐中察看的李页沾湿了一块布巾递到他手里,轻声道:殿下稍睡一会,待会晚膳好了,我给您送进来。 荣焉闭着眼睛擦了擦脸,极轻地应了一声,睡意就涌了上来。正昏昏欲睡间,帐门被人掀开,跟着听见李页的声音:梁将军! 荣焉睁开眼,看见梁稷端了一盆水站在自己床前,不由一愣:你这是 梁稷将水盆放在地上,荣焉立刻就看见了上面蒸腾的热气,还没等回过神来,梁稷已经抓了他的脚腕,褪去了他的鞋袜,将双脚浸在了温热的水中。 李页还在帐内,瞧见梁稷的动作也愣在当场,荣焉朝着李页看了一眼,耳根立刻红了起来,咬着牙道:梁稷!你这是做什么? 我方才瞧你走路的姿势不对。梁稷说完,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陶瓷瓶,正是之前苡仁所赠,烫烫脚我替你上药。 荣焉方才下马的时候没注意脚下,踩到一颗石子确实扭了一下脚腕,但并不明显,连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会被梁稷发现。他瞪着梁稷看了一会,声音放轻了几分,你放这儿吧,待会,待会让李页帮我上药就行。 梁稷微抬头,目光灼灼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突然扭过头看向仍怔愣地站在一旁的李页:方才不是说要去取晚膳,时候差不多了。 李页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目光从帐中这二人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过,虽然他还是不清楚自家殿下和这个梁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连日来的相处他能感觉到梁稷对荣焉的关心,不自觉地就将这人视为这军中最为可信的人,便朝着荣焉看了一眼,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帐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方才的窘迫褪去,眼瞧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梁稷,荣焉忍不住咬了咬下唇,最后从心底涌上几分无可奈何:堂堂行军总管,若是被人瞧见 帐外我派了亲信守着,没有我的应允,没有人能靠近。梁稷说着话,替荣焉向上挽了挽裤脚,让他白皙的小腿也浸在水中,而后伸手在他脚腕上轻轻揉了揉,是扭到脚踝了吗?这里痛不痛? 荣焉的视角刚好能看见梁稷微垂的眼帘,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块阴影,将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温柔。 荣焉心里明白,这样的梁稷只有自己能看见,只是想到这里,心间更觉得酸楚。他不自觉地用手指紧紧捏住衣角,直到手背上泛起了青筋,才徐徐舒了口气。 梁稷对他的反应无知无察,拿了干布巾替他擦干了脚,在手上倒了一点药酒,小心翼翼地在伤处揉搓起来。 荣焉怔怔地瞧着他,不自觉地伸手替他拂去落在脸上的发丝,手指在梁稷脸上稍一停留,突然间俯下头,在自己抚摸过的地方,落下了一个极轻的吻。 梁稷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荣焉望去,只瞧见一滴眼泪从那双永远明亮的眼中涌出,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滚落到水盆里,发出一声轻响。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最后突然觉得好心酸,后知后觉地发现,焉焉,麻麻真的对不起你感谢在2020060513:33:59~2020060613:5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水泠儿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10个;祝星、兵兵(无言奇兵)、菱三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言40瓶;清水泠儿、mirfac20瓶;xuelinpei5瓶;维拉来啦2瓶;cw844、Y大家都身体健康R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荣焉 梁稷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拭荣焉脸上的泪痕,指尖刚要触及他脸庞的时候,却被一只瘦削却有力的手握住了手腕。 荣焉用另一只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一把,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开手时,除了那双隐隐发红的眼睛还残留着哭过的痕迹,神情镇定地就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梁稷的一个幻觉。 荣焉轻轻放开紧紧攥着的梁稷的手腕,朝他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仍露在外面的脚踝:药上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大碍了吧。 梁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低低唤他的名字,语气里慢慢都是担忧:荣焉,你 我没事。荣焉笃定地开口,梁稷,你回去吧。 可是你 梁稷,荣焉坚持道,待会李页就回来了。就这一会,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吧。 梁稷面上稍有犹豫,与荣焉目光相对,良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 荣焉盯着他的背影,在他将要走出营帐门的时候突然开口:梁稷,对不起。 梁稷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去看荣焉,对方却已经收回了视线,怔怔地看着帐顶。梁稷想起方才那句短短的话,声音明明很轻,却好像压抑着深深的情绪,落入他耳中,直搅得心口都隐隐作痛。 梁稷忍不住想,荣焉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呢。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来都是自己对不起他。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朝着荣焉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出了帐门。 脚步声渐远,营帐内终于只剩下荣焉一人。 他扭过头朝着帐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不自觉地抬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唇。 不过先前下过多大的决心,在真的面对梁稷的时候,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控。 终究还是情难自持。 荣焉微垂眸,仿佛还能看见梁稷蹲在自己面前,认真而又小心地替自己上药,脸上满是疼惜与柔情。 荣焉的眸光不自觉地暗了下来,忍不住抬起手来按住自己的心口,总觉得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叫嚣着,几欲呼啸而出。 明明他跟梁稷可是他偏偏不能。 荣焉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仰面倒在床榻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再次响起,李页拎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进到帐中,见荣焉正躺在床榻上,不由更放轻了动作,将食盒小心翼翼地放下凑到床榻边,还没等动作,床榻上他以为已经安睡的人突然放开手,睁开了眼睛:晚膳好了? 李页去扯被子的手收了回来:我还以为您睡了,还犹豫要不要叫醒您。话说了一半,他朝着荣焉脸上看了一眼,殿下,您 荣焉从床榻上起身,就着帐内的水盆洗了把脸,方才让李页怔愣的黯然神色也被他一起洗去,等擦干脸时,神色之间再不见一丝痕迹。 李页又往他面上看了一眼,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吃食一一端出来摆好。 军中粮草充足,但是行军途中条件有限,做出来的吃食只为了果腹,对于在吃食上素来挑剔的荣焉来说就显得太过粗糙,尽管他每日坚持将这些平日里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东西吃下去,却还是难以避免地愈发的消瘦。 今日的晚餐也没什么意外,几块虽然热过但仍旧干硬的干粮,一碗冒着热气清淡如水的热汤,荣焉只瞧了一眼,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李页将他这微小的动作都看在眼底,稍犹豫后开口:我瞧着营地后面有座山,不然我去打点野味回来,也好过整日吃这些东西。 当日荣焉为了逃离使团的监视假死后,一路带着李页跋山涉水地往陇城去,为了避免泄露行迹,免不了要风餐露宿。即使这样,李页也不曾让荣焉在吃食上太过委屈,眼下瞧着自家殿下这次不仅跟着大军一路吃尽了苦头,连口舒心的吃食都没有,实在是觉得愧对先皇后。 荣焉将汤碗端到自己面前,浅浅地喝了一口,入口的味道,让他在刹那间以为自己喝的只是一碗温水。无奈地摇了摇头,荣焉又顺手拿过一块干粮:再有一日就到彰州城了,到那里再好生休整一番也来得及。 他咬了一口干硬的干粮,含糊道:反正也是为了果腹,不差这一日了。 李页只好应声:是。 荣焉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能将一整块干粮就着那碗热汤吃完之后,他擦了擦手,突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李页将口中的干粮囫囵吞下:好像是二月二十七。 二月二十七荣焉喃喃重复了一句,沉吟道,听说荣玄终究发现了自己不是叛军的对手,所以放弃了陵州城,率领自己手下精兵及心腹一起躲进了集州城。按大军现在的行进速度,再有五日就能抵达集州,虽然集州城易守难攻,但只要动起手来,就还来得及。 李页捏着半块干粮,下意识问道:殿下,您是在忧心什么事吗? 荣焉将另一碗汤推到他面前,才回道:前几日陇城来了消息,说是徐国太后因为在御花园吹了风,渐愈的病情再反复起来。若是不能尽快得手,一旦他们太后届时徐人说不定会因为国丧而要我们退兵,那这段时日以来所忍受的种种苦楚,便都白费了。 李页看着那碗汤一时没想起来去喝,想了想才回道:或许只是寻常的病症呢?毕竟冬去春来,由冷变暖,正换季的时候生了病也应该不算什么要紧的事。而且我听说,那徐国太后年纪也不算格外的大,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 荣焉微沉默,而后点头:最起码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我们解决眼前的种种了。 李页有些诧异地朝着荣焉脸上看了一眼,却没看出任何的情绪,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在他的预料之中魏国在这个时候内乱,徐国太后又在这时染病。 李页跟在先皇后身边多年,也算是陪着荣焉长大。眼前这人原本只是一个单纯、天真的小皇子,却要承受家国沦丧,亲人逢难的苦痛,就好像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字字斟酌步步谋划的样子。 李页从未问过荣焉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也从不会去揣测他接下来的那一步会不会将他二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只默默地守在荣焉身侧,竭尽自己所能。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29) 偶尔的时候,他也会怀念当日那个天真无忧的小殿下。不知道有朝一日真的解决这眼前的一切,达到荣焉想要的目的时,还有没有机会让他变回当日那般无忧无虑。 李页? 荣焉回过神来,见李页正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伸手轻轻敲了敲桌案:不吃晚饭在想什么? 李页这才伸手端起面前的汤碗,喝了一大口之后才道:方才我去拿吃的时候,又瞧见了那个孙主簿。 提起孙翌,李页不禁皱眉:近段时日来我一直在盯着他,他看起来倒还算安分,白日跟着大军赶路,晚上就在自己帐中睡觉,除了那两个纪王派给他的侍卫说话,也就是偶然碰见梁将军时,会打招呼,其他的再不见他跟任何人有交集。若非要说他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每隔三日便要派人往陇城纪王府送信,一路过来都坚持如此,没有一次耽搁。 说到这儿,李页微微顿了顿:虽然这样,我还是觉得这个孙翌实在不能让人放心,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这个人阴恻恻的,总觉得这一路若有他在,总可能出什么事情。 防范就好,也不用太放在心上。荣焉放轻了声音,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切都等进了魏国再说虽然他跟着大军一起是在我意料之外,但对我来说倒也是一件好事。 他抬起头,目光飘散:趁着这次机会,有些账也该清算一下了。 李页正要回答,忽然听见帐外传来声响,不禁蹙眉,见荣焉点头,便起身出了帐门,片刻之后,又掉头回来,手里多了一只烤的喷香的野兔。 荣焉愣了一下:这是 梁将军送来的,说是他亲手抓的,从扒皮到烤制都是他自己,没经过旁人的手,让殿下尽管放心吃。说到这儿,他有些奇怪地扭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只是梁将军怎么不自己送进来,瞧他方才那架势,我要是不出去,他可能要在外面等上一会了。 荣焉朝他手上看了一眼,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几乎要掀开帐门出去叫住方才离开的那个人,最后他却只是发出一声深深地叹息,从李页手里接过那只烤兔,轻声道:一起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上午有事耽误了码字,所以晚了,抱歉啦!明天见!感谢在2020060613:54:07~2020060717:5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5个;30134415、彼岸、Flawless2个;牙橘奶橘不吃橘、兵兵(无言奇兵)、兔飞飞家的猫丞丞、菱三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怎樣才能一夜暴富20瓶;渔关10瓶;江裴驰.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又是一整日的急行军,大军终于抵达彰州城,大军在城外驻扎。荣焉跟着梁稷带着寿光帝的手谕一同进城去了趟太守府,等出城的时候,已近黄昏。 夕阳西垂,余晖笼罩着大地,给整座彰州城平添了几分朦胧的惬意。荣焉在城门口勒住了马,回头朝着身后的街巷望去。 梁稷跟着勒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白日里喧嚣的街巷逐渐归于宁静,家家户户上空飘荡着袅袅炊烟,只这么远远地看着,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安宁与祥和。 梁稷心念微动,突然翻身下马,直奔守城的兵士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回到马前,朝着荣焉伸出手:下来。 荣焉朝着方才那个兵士那儿看了一眼,盯着那只宽大的手掌微微迟疑:怎么? 我带你去个地方。梁稷坚持道。 荣焉盯着梁稷的眼睛看了一会,终于伸手覆在梁稷手上,任由他将自己从马上扶了下来。 梁稷将两匹马就近拴好,拉着荣焉径直爬上了城墙。 从他们所站的地方向下望去,刚好能够将整座彰州城收入眼底。街巷阡陌,房屋纵横,行人往来,明明是同样的景致,与方才在城下相比,却是迥然不同的心境。 荣焉怔怔地看了一会,才想起扭头去看身边的梁稷。梁稷感知到他的目光,拉着他转过身,指向城外的一侧:再往南,就到魏国了。说到这儿他侧目看了荣焉一眼,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真的陪你回了趟魏国。战后若还来得及,我想陪你回一趟故都,去探望一下你父皇跟母后。 荣焉没有回答,低头发现梁稷仍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一路爬到城墙上,坚持没有放手。他轻轻怔了怔,却被握的更紧。 荣焉咬了咬唇,却没再挣扎,顺着梁稷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又回过头望向身后的彰州城,轻声道:这里曾经也是魏国的地界。 魏国内乱,徐国趁虚而入,连下魏十余城,其中就有彰州城。 其实我父皇真的不是一个好皇帝。荣焉突然道,若是他现在还在位,彰州还归属于魏,恐怕也达不到现在这样的程度。若是再由我继承皇位的话,可能连我父皇的一半都做不到。这些看起来庸庸碌碌的百姓,其实格外的容易满足,想要的不过是吃饱穿暖,安居乐业。所以,今日这样,对他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好结果。 听见荣焉的话,梁稷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扭过头去看他焉: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想过,真的要得到那个皇位? 荣焉抬眼看他,唇角轻轻扬起:你觉得呢? 梁稷与他目光相对,心念微动。还没等再开口,荣焉已经收回了视线:等除掉荣玄之后,我会告诉你。他微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终于用力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转身朝着城下而去。 大军在彰州城补充了粮草,进行短暂的休整之后,再度出发,正式进入魏国国境,第一站就是魏天庸关。 魏国再次陷入内乱已有月余。先前因为荣玄继位而蛰伏的诸多势力又纷纷动作起来,瓜分土地,扩大势力范围。荣玄这个名义上的魏帝能够掌控的只剩下靠近北边的几座城池,南有叛军逐渐迫近,北有徐军虎视眈眈,直逼得荣玄只能躲在集州城,妄图凭借那里的地势,苟延残喘一段时日。 而天庸关,便是徐军想要逼近集州城必须拿下的关隘。 虽然徐军人数远优于魏军,又粮草充足,但毕竟长途跋涉而来,而天庸关又以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而闻名。之前徐魏一战,高淳率徐军一路势如破竹连下十余城,就是到了天庸关被拦下了脚步,给了魏军残喘的时机,之后两国缔结合约,徐军便放弃了天庸关。 荣玄却凭那一战发现了天庸关的关键,国内局势初定,就派人加固天庸关,调派军队,运送粮草,将这里变成了抵抗徐军的屏障。当时他只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了今日还真拖慢了徐军行进的脚步。 荣焉并不懂兵法,会的那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也难以支撑他上阵厮杀,所以在开战后,只能守在帐中。 算起来,他此行的作用还不如孙翌。但正是有他的存在,徐军这一战才变得师出有名。 帐门被人掀开,荣焉抬起头,看见是李页走了进来,又收回了视线,继续去看手里的书册。 他捧着一本兵法已经看了一上午,却只觉得头昏昏沉沉,更觉得焦头烂额。 前面可有消息传回来?荣焉将手里的兵法随手扔开,朝着李页问道。 李页瞧见荣焉干涩的唇,伸手倒了杯水递了过去:接连尝试了两次进攻都被抵挡下来。天庸关的地势占了很大的优势,常用的攻城手段一时没办法奏效。不过我们毕竟占据人数的优势,粮草又充足,就算围而不动,也能困死城中那些人。 说到这儿,李页又犹豫了一下:不过这样就要耗费太多的时间,若是仅一个天庸关都要这么大费周章的话,对士气也是很大的打击,接下来的路也不会好走。所以梁将军他们应该会想要速战速决。 听见梁稷的名字,荣焉眼中有微光闪过,他喝了口水,湿润自己的嘴唇,觉得喉咙也舒服了许多,下意识地朝着帐门处看了一眼:所以他还未打算撤军? 是的。李页皱着眉头想了想,搞不好要拖到晚上了。 荣焉发出一声若有似无地叹息:知道了。 夜幕低垂,正是人困马乏,昏昏欲睡的时候。 天庸关外杀伐声突起,火把的光亮映红了天际。徐军一改白日的气馁,朝着天庸关发起了声势浩大的进攻。天庸关内的魏军在这时才真正意识到,白日里的两次进攻,不过是徐军的试探,真正的大战,在此刻才真正开始。 这一仗持续了大半夜,眼看天光将亮,天庸关外的厮杀声才渐渐消止,在帐中辗转反侧的荣焉终于掀开帐帘出了门。 李页正守在帐外,见他只穿了一身单衣,不由劝慰道:殿下,晨间凉的很,您还是回帐中去吧? 荣焉却不回答,只是朝着天庸关的方向望去:都结束了? 嗯,结束了。 胜了? 胜了! 荣焉仿佛卸下心间的大石一般,长长地舒了口气,在营地内转了一大圈后,干脆在帐门外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就地坐了下来。 李页见劝阻不成,又不能真的将人扛进帐中,只好自己进去拿了一件外袍披在他身上,而后守着他身边坐了下来。 殿下,您是在等梁将军吗?李页坐了一会,颇有几分百无聊赖,回头却发现荣焉仍盯着营门的方向,不由问出了声。 荣焉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很明显? 您与军中的其他人也再没什么交集了。李页道,得知了战果还要在这儿等着,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是等梁将军了。 荣焉低头,漫不经心地踢开脚边的石子,没有回答。 小半个时辰之后,沉寂的营地又热闹起来,大胜而归的士兵们陆陆续续地回来,荣焉一个一个地瞧过去,却始终没有见到自己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李页眼见着他脸上愈发失望,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叫住了一个正要回营帐的士兵:你们梁将军回来了吗? 那士兵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而后摇头:梁将军好像还在天庸关,要打扫战场,收编俘虏,应该不会那么快回来。 李页道了谢,低头朝荣焉小声道:殿下,您一宿未睡了,不如先回去歇会,等梁将军回来我再叫您? 荣焉微沉默,最后只是拉紧了身上的衣服,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页正犹豫间,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起,回过头来只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刚好遮住了初升的朝阳。 李页后退了一步,才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惊道:梁将军! 梁稷身着明光铠,同色的头盔托在手中,发束凌乱,脸上和身上都满是深色的血迹,沉默地站在那里,带着让人畏惧的肃杀之意。 可就是这样一个宛若杀神之人,开口却格外的温柔,他在荣焉面前蹲了下来,甲胄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响,而后他轻轻道:怎么坐在这里?小心着凉。 荣焉微仰着头,逆着光看着梁稷的脸,视线从他脸上一点一点的扫过,确认那上面的血迹并不是来自于他本人后,由转到了身上,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将梁稷打量了个遍。 梁稷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笑了起来:不是我的血,我没有受伤。 我知道。荣焉从怀里摸出一方锦帕,递到他手里,声音是难得的轻缓,去洗洗吧。 而后,顿了顿:辛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来了,开始困了起来,差点写睡着。 专栏里开了个新坑预收《卑微社畜的养妖日常》,是说好的甜文,都市轻奇幻算是?【我不是很懂这种界定】,文案过几天补,要是感兴趣你们可以先去收一下,感恩!感谢在2020060717:54:08~2020060814:3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4个;兵兵(无言奇兵)、菱三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渔关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梁稷低头看着手里的锦帕,唇角慢慢漾出温柔的笑意:我去洗一下,你先回去休息吧。说到这里,他目光落在荣焉脸上,又多了几分心疼,答应过你我就会安然无恙的回来,你不必担心。 荣焉一时沉默,扭过头刚好跟李页茫然的目光相对,立刻背转过身去:我要回去休息了,你自便吧! 梁稷盯着他隐隐发红的耳尖,慢慢勾起唇角,好脾气道:好。 荣焉敏锐地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笑意,立时回头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进到了营帐之中。 梁稷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地握紧了手里的锦帕,面上是无尽的温柔。 李页目送荣焉离开,回过头刚好将梁稷的神情收入严重,讶异地瞪圆了眼睛。梁稷察觉到他的注视,目光转到他身上,轻轻点了点头:李侍卫还有事? 李页微沉默,突然双手抱拳朝着梁稷施了一礼:多谢梁将军。 梁稷微挑眉:李侍卫因何这么客气? 不管徐国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梁将军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助我家殿下,我都应该向您道谢。李页沉声道。 不必了。梁稷朝着他身后的营帐看了一眼,而后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况且我,甘之如饴。 说完,他将那块锦帕小心翼翼地收好,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上斑驳的血迹,摇了摇头:我先去洗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其他的,容后再说。 李页站在原地,看着梁稷离开后,稍犹豫自己要不要也回去休息一会,身后的帐门再一次打开,荣焉探头出来,视线在李页身上稍一停留,就朝着四周看去:他人呢? 李页下意识地伸手指了指梁稷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去河边了。 荣焉顺着看了一眼,似乎是纠结了一下,而后从帐中出来,伸了伸胳膊,状似随意开口:过了时间睡不着了,我去随便转转,你回去休息吧。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30) 福至心灵间,李页格外识趣地点了点头:晨间风凉,殿下记得穿外袍。 荣焉听话的穿好了外袍,一路从忙忙碌碌的营地之中穿过,往河边走去,还没等靠近,就一眼看见了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梁稷脱掉了身上厚重的甲胄,裤腿高高挽起,打着赤膊站在河水里,正弯着腰在洗披散开来的长发。 晨间的河水微凉,时不时地还有微风吹到身上,荣焉不自觉地就拉紧了身上的袍衫,站在水里的那个人却像没有知觉一样,兀自忙碌。 不想打扰到那人,荣焉便放轻了脚步,然而还没走几步,梁稷突然就直起了身子,猛地回过头来:谁在那儿? 荣焉: 他不自觉地朝着梁稷宽厚结实的胸膛看了一眼,跟着装作不在意地扭开了视线,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瓮声瓮气道:是我。 梁稷原本冷淡的表情立刻就和缓开来,他朝着荣焉弯了唇角:不是回去休息? 荣焉搬出方才准备好的理由:睡不着,出来随便转转。他朝着四周看了看,最后在河边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径直走过去在上面坐了下来,你洗你的,我就是来河边吹吹风。 梁稷瞧着他的样子,眼角弯了起来,露出好看的弧度。正当荣焉对着那个笑容失神的时候,梁稷竟然已经来到了他面前,随手拾起自己方才扔在河岸上的换洗衣袍,从中挑出外袍披在荣焉身上:当心着凉。 荣焉微仰头,与梁稷目光相对,一双眼睛澄澈而明亮,只看得梁稷有些恍然,就当他忍不住倾身,慢慢低下头的时候,荣焉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梁稷。 梁稷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怎么? 你头发上的水滴在我脸上了。荣焉说着话,用指尖轻轻在脸上抹了一下,伸到梁稷面前,你看。 梁稷盯着那根白皙纤瘦的手指,喉结轻轻地抖了抖,最后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向后退了一步:我去清洗,你坐一会吧。 高大的身影慢慢离开,也带离了方才给荣焉的压迫感,他动了动身体,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下,而后抓过肩上的外袍,将自己整个人裹在其中,用手托着下颌,目不转睛地看着河中间的那个人。 想起梁稷方才有几分气馁的神情,荣焉忍不住勾起了唇,笑意从眼角眉梢弥漫开来。 明知道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梁稷却坚持没有回头,他就着水流,又清洗了一遍长发,而后开始清洗身上的血迹。晨间的河水侵人肌骨,梁稷却浑不在意,安坐在身后的那道人影,让他心底莫名就多了几分暖意。 河水淙淙,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偶有清脆的鸟鸣响起,竟是难得安逸的晨间时光。 梁稷将身上的血水冲洗的干干净净,才转身回到岸边,发现荣焉仍安坐在那块石头上,身上披着梁稷的外袍,一只手紧紧的扯着两襟,另一只手托着下颌,不知何时已进入了梦乡。 这个姿势并不怎么舒服,但是荣焉却睡得格外的安稳,连梁稷走近都没能将他从睡梦之中惊醒。 无知无觉的天真模样,与前世格外的相似,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梁稷看着眼前人的睡颜,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最终只是咬了咬唇,轻轻笑了一声,而后拾起干净的衣袍,走得稍远了一些,以免惊醒那人的好梦。 等梁稷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擦去头上的水珠,穿好鞋袜再回到河岸边的时候,荣焉兀自安睡,偶尔随晨风晃动几下身子,却也不能让他睁开眼睛,就好像下一刻跌进河水里也无法将他吵醒。 梁稷将自己还未干透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将荣焉拦腰抱起,朝着营地走去。 刚刚大战得胜,朝阳温柔,晨风和煦,周遭一片安宁,心爱之人在怀里。 梁稷想,前世今生种种波折之后,还能有这样的一刻,自己也该知足了。 营地之中的喧嚣已逐渐散去,激战了一整夜的将士们吃过早饭后,陆陆续续回到自己帐中休息,偶有巡逻的兵士看见梁稷远远地走来,立刻退避开来,根本不敢去看他怀里究竟抱着的是谁。 梁稷一路不受打扰地走进了营地,眼看荣焉的营帐近在咫尺,身旁的营帐里突然有一人走了出来,与梁稷四目相对后,下意识地开口:梁将军。 跟着注意到梁稷身上的衣着,还有他怀里正安睡的人,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这是? 梁稷的面色格外的平静,搂着荣焉肩膀的手指却紧了紧。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平静道:孙主簿起得倒是很早。 孙翌没有得到回答,只是微抿唇:习惯了每日晨间起来出去走走大夫说,这样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梁稷点了点头:应该应该。他向旁侧了一步,给孙翌让开了前路,那我就不打扰孙主簿了。 孙翌摇头,目光又朝着正安睡的荣焉看了一眼,轻轻摸了摸自己藏在袖中的断手:听说梁将军昨晚率军激战一夜,大胜而归将军还真是英勇不凡,让人佩服。 孙主簿过誉了。梁稷偏了偏头,还有事? 没有了。孙翌话落,从梁稷身边走过,径直朝着营外走去。 梁稷盯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有那么一刹那间,眼底有无限的杀意蔓延开来,却在低头看见怀里那个人时又慢慢消散。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营帐,眸光微微闪烁,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将人径直抱回了自己帐中。 身为行军总管,梁稷的营帐却显得格外的简陋,若不是还要处理军务,商议军情,他这帐中可能只需要有一张床榻。 梁稷将荣焉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又伸手扯了被子盖在他身上。睡梦中的荣焉似乎终于感觉到自己换了个地方,眼皮轻轻颤了颤,几欲醒来。梁稷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轻声道:我在这里,你睡吧。 荣焉好像听见了梁稷的话,翻了个身,果然又安睡起来。 营帐内静得只能听见荣焉清浅的呼吸声,梁稷看着他的脸,也涌起了几分睡意。犹豫再三,他终于在床榻边坐下,低头看了荣焉一会,终于下了决心,挨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 身边莫名多了一具温热的身体,荣焉不自觉地就靠了过来,脸贴着梁稷的手臂,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 荣焉的体温顺着右臂一直传到梁稷心口,他终于忍不住侧过身来,将他整个人圈入怀中,而后发出一声极浅的叹息。 荣焉似乎也格外满意这个温热的怀抱,小半张脸都埋进了梁稷胸前。梁稷安抚一般轻轻拍着荣焉的背,睡意袭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外面天已大亮,帐中却是难得的安眠。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给新坑预收打广告《卑微社畜的养妖日常》,直到你们都收藏为止! 各位大佬请看看卑微的我!感谢在2020060814:38:55~2020060914:2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4个;江裴驰.、兵兵(无言奇兵)、祝星、维拉来啦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荣焉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以至于他睁开眼后仍有片刻的茫然,愣愣地盯着帐顶半天没回神。 直到有脚步声靠近,荣焉才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发现来人不是李页不由愣在当场:你怎么在我帐中? 梁稷体贴地递了一杯水过去,轻声道:是你在我帐中。 荣焉下意识地接了过来,目光在帐中转了一圈,发现虽然第一眼看起来有些相似,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不管是布置还是装饰,都会显得更加的简单,的确不是自己的营帐。 自己居然在梁稷的营帐里,还安稳的睡了一觉。 见他沉默梁稷也不在意,回手指了指放在书案上的食盒:先吃点东西吧。 荣焉喝了一口水,而后点头:好。 梁稷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几样东西。荣焉从床榻上起身,顺着朝食盒里看了一眼,发现今日的吃食虽然依旧简单,看起来却精细的多,不由抬头朝梁稷脸上望去。 察觉到荣焉的注视,梁稷却格外的镇定,他盛了一碗鸡汤放在荣焉面前:是我单独做的,你也知道,我下厨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并不是很有把握不过,应该比先前军中那些大灶统一做出来的要强上一些。 荣焉沉默地接了汤匙,在碗里轻轻搅了搅,捞出一块肥嫩的鸡肉,不由讶异:这只鸡是从哪里来的? 天庸关这些守军长年累月地驻扎在这里,粮草并不总能及时,为了能吃饱,就干脆自己开垦土地,饲养家禽家畜瞧见荣焉的神情,梁稷轻轻笑了起来,正好将士们一路奔波劳碌,前夜一战又耗费了不少的精力,我让人把那些家畜宰了,作为犒赏。走之前看见这只母鸡,顺手就抓了回来给你炖锅鸡汤补补身子。 说着,他朝着荣焉手上看去:时间有点仓促,没有炖特别久,不知道会不会好喝,你先尝尝看? 荣焉抬起头,就与他灼灼的目光相对,低头轻轻地吹散了汤面上的热气,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说起来,天庸关的守军行军打仗未必是好手,饲养起家畜家禽,倒是十分擅长,只这一口,鲜美的味道在口中散开,是先前每日的热汤无法媲美的口感。 只是 荣焉将这一口慢慢地咽了下去,轻轻地咂了咂舌,就听见梁稷问道:怎么样,可还好喝? 荣焉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诚实地开口:汤很鲜,就是好像有点咸。 梁稷伸手从荣焉手里接过汤匙,舀了一口汤送进自己口中,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勉强下咽之后,急忙喝了一大口水:我瞧着那么大一锅汤,就多放了些盐他说着话,伸手将那碗鸡汤从荣焉面前端走,先吃点别的吧,鸡汤我待会再拿回去重煮一次,晚上就着这个,煮一碗鸡汤面给你,我记得那次煮给你,你连面汤都喝了,味道应该还可以? 梁家虽不主张君子远庖厨,但梁稷平日里毕竟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前世加起来也就进过两次灶房,一次是那年除夕,为荣焉做汤圆,还有一次,煮了一碗鸡汤面给荣焉。 那时二人定情没多久,陇城天气正冷,若没有必须的事情,荣焉从早到晚地待在房里,守着炭盆度日。梁稷也由着他,只要一得闲就到他那座简陋的宅院里去,不管是黑天还是白日。 许多专属于爱侣之间的亲热就在那时顺其自然地有了进展。 从未体验过的愉悦让梁稷稍微有一些失控,等一切终于停下的时候,荣焉早已是精疲力尽,瘫在床榻上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那时候已近午夜,府里的下人早就各自休息,荣焉又饿又累,只想吃一点热气腾腾的东西。 梁稷喂他喝了点温水,又哄着人休息,自己爬起来进了灶房,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后,端回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 或者是自己当时实在饿得很了,又或者有了更亲密的接触之后,让荣焉更加珍惜梁稷的心意,他连面带汤地吃了个干净,而后靠在梁稷怀里沉沉睡去。 此刻梁稷突然提起那碗鸡汤面,荣焉不自觉地就想起当时许多的回忆,两颊不自觉地就红了起来,半是羞恼地瞪了梁稷一眼,垂着头端着水杯小口地喝起了水。 梁稷本是无意提起那碗鸡汤面,此刻瞧见荣焉的神情,也不自觉地想起了很多事情,他微微侧头,手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唇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荣焉抬起头刚好将他的笑意收进了眼底,不禁撇了撇嘴,而后放下了手里的水杯,伸手在方才那碗鸡汤上轻轻敲了两下,故意道:你这么提起来的话,我才突然明白,为什么我刚才会觉得这碗鸡汤的口感格外的熟悉。 荣焉坐直了身体,直视梁稷的眼睛,认真道:梁稷,你知道吗?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梁稷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什么? 你那碗鸡汤面其实格外的难吃,面煮得特别烂,面汤跟这碗鸡汤一样的咸,我当时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你有没有想起,再之后还有几次你想再下厨,都被我找理由拒绝了? 梁稷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当时的反应让我以为自己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还想过以后只有咱们两个一起生活的话,每日煮饭给你吃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不自觉地轻了下来只有他们两个一起生活,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梁稷住了口,帐内立时变得格外安静,荣焉从梁稷脸上,见到了几分低落,他低下头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突然道:但是那年除夕,你煮的汤圆很好吃。 荣焉抬起头,看着梁稷缓缓道:那次吃完是真心实意的。 梁稷的眉眼慢慢弯出弧度,面上是温柔的笑:那以后,我还煮给你吃。 好。 荣焉轻轻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水杯,朝着食盒看了一眼:还有别的吃的吗? 还有几道小菜和米饭。梁稷说着,将食盒里剩下的几样吃食也都端了出来,军中今日炖了肉,我去给你盛一碗回来。 荣焉看了看面前两道小菜:这也是你做的吗? 嗯,梁稷舔了舔下唇,但是没尝过,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口。 总也比军中的东西好吃。荣焉自己伸手端了碗米饭,歪头看着梁稷,你不一起吃吗? 梁稷将筷子递到他手上,欣然应声:好。 二人吃起东西来都格外的安静,或许是连日来军中的餐食吃的太多,荣焉难得不挑剔,就着这几道小菜吃了小半碗米饭,又从鸡汤里捞了一只肥美的鸡腿吃完,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筷子,弯唇看着梁稷:多谢了。 梁稷吃饭总比荣焉更快一些,他早就停了箸,一直安静地看着荣焉吃完,面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 荣焉抬起头,与梁稷目光相对,开口道:梁稷。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31) 怎么了? 荣焉轻轻眨了眨眼:你今天是不是过于清闲了? 他侧耳听了听帐外的动静,诧异道:按说天庸关刚刚得手,虽然是该犒赏三军,进行休整,但要处理的军务应该也不少,天庸关内的俘虏应该也需要处理,你怎么有空又是煮鸡汤,又是在这里看我吃饭? 沈淮将军自愿代我去处理了。梁稷伸手收拾了书案上的东西,朝着荣焉解释道,昨夜战时,我恰好救了他一命。不然他现在不是等着军医抢救,就是等着我们去收尸。他那人恩怨分明,便主动提出帮我处理这些琐事,让我安享一阵清闲。 荣焉闻言诧异:沈淮可是太子的人,你信得过他? 不信任他,难道要去相信孙翌吗?提起孙翌,梁稷眼中立时有寒光闪过,但因为荣焉在面前,又立刻消散,此行是为了对付荣玄,在这一点上,沈淮完全值得信赖。 荣焉将梁稷面上那细微的变化都收入眼中,一个奇怪的念头涌入脑海里:你对孙翌不该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敌意,梁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梁稷抬眼,朝着荣焉右手瞧去:可惜,我知道的太迟了。 荣焉下意识地将右手负在了身后,抿唇看着梁稷:孙翌跟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轻举妄动。 荣焉,梁稷的声音极低,不管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前世最后那段我不在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孙翌这个人,这一次我都不会再留他的性命。 荣焉咬紧了下唇:孙翌好歹是纪王府主簿,杀他容易,回去之后,你又要怎么跟纪王交代? 当日他趁我不在,纵容手下的人混进冷宫之中,对我的人滥用私刑,又有没有想过等我回来之后,如何向我交代?梁稷的眼底有隐隐的血丝,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把前世孙翌加诸于你身上的,还给他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的事情没办法一次说清,会现世进展一点,揭露一点的。但是很多人基本应该也都猜的差不多了,就差一些细节。感谢在2020060914:21:34~2020061013: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淑女不是腐女呢!、agdash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3个;兵兵(无言奇兵)、边南邱奕、菱三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寂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前世。 天昏地暗,北风呼啸,直吹得冷宫破旧的门窗摇摇欲坠。殿内只点了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可能熄灭。 荣焉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一丁点的火苗,忍不住将手伸了过去,想要从那微小的火光之中感受到一丁点的暖意。 寿光帝命梁稷将他带回皇城,却并没有召他见面,而是将他关进了这间闲置多年的冷宫,吃食和衣物样样不缺,还让人送了炭盆取暖,看起来倒是跟荣焉先前为质子的生活没有什么区别。 但荣焉仍然感到非常的害怕,他被在这里关了两日,除了门口的守卫,再没有见过任何的人影,孤寂跟恐慌正逐渐将他吞噬。 他从小在深宫之中长大,听说过许多的宫闱秘事,知道像这样闲置多年的冷宫里,埋葬着不知多少冤魂。 然而这些还不是最让人恐惧的,真正可怕的其实是无望。 他不知道寿光帝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梁稷。 梁稷 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荣焉的鼻子止不住地发酸。 他一直在心中埋怨梁稷执意将自己带回宫中,送到这里不闻不问,却仍然止不住地想念他。自抵达陇城,与梁稷定情开始,他的人生都被这个人所充斥,比起恐惧,他更想知道梁稷现在人究竟在哪里,想知道他们究竟何时才能再见面。 房门吱嘎一声,发出声响,一个瘦削阴沉的身影裹挟着室外的寒风进到这鲜有人至的冷宫里。 荣焉与那人阴冷的目光相对,忍不住向角落又瑟缩了一点,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轻声询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站直了身体,右手负在身后,左手贴在体侧握紧成拳,目光紧紧地锁在荣焉身上,带着让人难以置信的怨毒,他盯着荣焉的右手看了一会,才开口道:圣上命我来提审你。 说着话,他在殿中一个闲置的椅上坐了下来,微垂目光看着荣焉:交代一下你与太子勾结谋反一事。 我没有勾结太子,更没有谋反。你们搜到的那封所谓的密信我从来都没见过,刺杀你们圣上的人也跟我没有关系!荣焉虽然对来人有些畏惧,仍强自镇定回道,我可以面见你们圣上,向他详细说明此事。这件事其实只要,只要你们派人去查,总会水落石出的。 这么说来,你是不肯承认了。那人冷冷说完,突然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这样也好,我动起手来,也更名正言顺一些了。 他说完话,突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到荣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可知道,自你到达徐国的时候起,我就一直在等这一日,现在我终于有机会,把你父皇加诸于我身上的,还给你了。 这人的语气实在有些可怖,荣焉忍不住瑟缩成一团,一双眼里满是惊恐,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人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你不是来审问我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那人闻言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微躬身与荣焉对视:你看老天就是这样不公平,你父皇毁了我的家庭,毁了我的人生,你却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话落,他慢慢站直了身体,将一直负在身后的右手伸到了荣焉身前:看看这只手,它本来也跟正常人的一样,能提剑,能握笔,现在却只剩下这么丑陋的一个断面,永远地藏在袍袖里不敢见人。 荣焉下意识地看过去,这才发现这人的右手早已被不知什么利刃切断,只剩下斑驳的疤痕,看起来格外的可怕。他张了张嘴,小声问道:你的手 我的手?那人将右臂小心翼翼地收回袖中,轻哼了一声,这一切,还不是拜你那个昏庸无能的父皇所赐? 荣焉从他歇斯底里地讲述中,终于清楚,这人与自己一样都是魏人,为避战火不得不背井离乡,却在逃难途中遭遇乱军,家破人亡,自己被砍断了右手,差点丢了性命。 他将所有的悲剧归咎于荣焉的父皇,那个失败的帝王身上。只可惜都城沦陷,罪魁祸首死于那场大火之中。满腔的仇恨无处纾解,就这个时候,荣焉被荣玄送到了徐国。 在他眼里,子代父过,便是理所应当。 所谓的审问都不过是一个借口,这人根本不在意是否能够从荣焉口中问出什么东西,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置荣焉的机会。 荣焉甚至觉得,所谓的刺客,勾结太子谋反的密信,所有的一切都与这人有所关联,他蛰伏于徐国多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找他想找的人去复仇。 然而就算眼下一切已经水落石出,都已经来不及,因为这人根本不打算放过荣焉。 他双目猩红,面上有憎恨也有狂喜,而后突然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了荣焉的右手腕,用一种极轻,却格外恐怖的声音缓缓道:现在一切都说得很清楚了,那我们,就从这只右手,开始吧! 荣焉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下意识地就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腕,他的前额沁满了冷汗,怔怔地愣了半天,才终于确信,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前世的一场梦,自己并没有在那个阴冷逼仄的冷宫里,更不会再落入孙翌手里。 前世最后的那段时日,是荣焉一生之中最痛苦最绝望的回忆。 孙翌生生地折断了他的手腕,之后每一日,都会带着不同的刑讯工具出现,一样一样地用在他身上,逼他承认是自己与太子联手,刺杀寿光帝谋反。 孙翌就仿佛一个梦魇,在重生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萦绕在荣焉的梦境之中,让他一度惶恐于入睡。 却也是因为那些让人无法喘息的回忆,让荣焉褪去了所有的天真烂漫,一步一步走至今日。 荣焉抬手抹去额上的冷汗,心中忍不住想到,等将来,他一定会亲自感谢那些人,若是没有他们,他又怎么能坚持到今天? 睡意已经消散的干干净净,荣焉靠坐在床头思索了一会,让自己完全从前世的梦中走了出来,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茶水,又就着水盆里的冷水洗了洗脸,推开帐门,天还未亮,目之所及仍是昏暗的一片。 朝阳在东边若隐若现,晨风吹在身上,隐隐发凉。 帐门口的守卫瞧见荣焉不由一怔:公子,您 荣焉手抵在唇边,轻轻摇头:睡不着了,随便走走,不要惊动别人。 守卫稍有犹豫:可是将军命我二人护卫您的安全 劳烦二位了,由我陪着,不会出问题。旁边的帐门不知何时打开,李页从内走了出来,朝着荣焉脸上看了一眼,轻声道,殿下。 荣焉淡淡地笑了一下:正好你醒了,那陪我到河边走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营地,一路往河边而去,顺着淙淙流水走了一段,最后荣焉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之前他就是坐在这里看着河里的梁稷,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睡好,荣焉的面色格外的憔悴,李页朝着他面上看了一眼,不由担忧道:殿下,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当初二人离开都城逃亡的路上,荣焉就经常从噩梦中惊醒,直到后来他们离开陵州来到徐国,这种情况才缓解了许多。 李页并不知道荣焉噩梦的内容,只以为是与当日都城陷落一路被叛军追杀有关。想着大概是因为又回到了魏国,才将那些旧回忆重新勾了起来。 荣焉笑了笑,轻轻摇头:偶尔做一次两次噩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担心。 李页想了想,劝慰道:大军今日就开拔往集州城而去,按照徐军的兵力,拿下集州城并不会很吃力,应该能在您预期之内了结战事,您不用太担心。 李页,荣焉扭头看他,你有没有想过,等这场战事结束之后,要做些什么? 李页微沉默,而后道:我没什么想做的事,只想守着殿下。您想做什么吗? 我吗?荣焉咬着下唇想了一会,我想做的事情还挺多。只不过我只怕,就算战事结束,一切也都还不能结束,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既然殿下想做,属下就会一直陪着您。 荣焉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而后消散在晨风中。半晌后,才悄悄道:等到了集州城,想办法暗中联系一下齐柯,除了先前商量好的,我还有个小忙需要他来帮。 李页毫不质疑,应声道:是。 荣焉抬头,看了看头顶昏暗的天空:不知道战后有没有机会再回一次皇城,也不知道母后看着我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是会觉得宽慰,还是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感谢在2020061013:58:06~2020061112:5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5个;江裴驰.、兵兵(无言奇兵)、牙橘奶橘不吃橘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暴躁大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黑云压城,山雨欲来。 徐军抵达集州城下已有两日,在这期间,不仅将整座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是极尽挑衅,试探性地发起了几轮进攻,魏军却仍固守于城中,始终不肯出城迎战,荣玄本人更是连面都没露过,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据守集州城的消息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但不管他到底在不在城中,拿下集州城势在必行。 梁稷派了斥候一再查探集州城内外的情况,与军中的几位将军几经商议,作战计划一改再改,最终决定集全军之力,当晚对几座城门同时发起进攻,一举拿下集州城,不再给城中的魏军喘息之机。 呼之欲来的暴雨或许会给攻城增添不少的困扰,却未尝不是最好的助力。 大战将至,军中的气氛格外凝重,临出发前最后的准备阶段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焦灼而又忙碌的状态之中。 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荣焉正站在帐门口,仰头看着头顶阴沉昏暗的天色,呼啸的冷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荣焉却浑若不觉,兀自站在风中,仿佛能从那晦涩的天际中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在周遭一片杂乱之中,身后有细微的声音响起,荣焉回过头,看见梁稷已经换上了甲胄,手里托着头盔,长剑挂于腰间,浑身上下散发出凛冽的杀意。 与荣焉目光相对,那杀意又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幻化成无尽的关心与温柔:马上要落雨了,回营帐中等着吧。 荣焉的目光在梁稷脸上稍停留,细细地打量着那英俊的眉眼,笔挺的鼻梁,还有,自己曾经无数次亲吻过的薄唇。而后视线顺着下颌向下,在这顷刻之间,竟然将眼前的人从上到下地扫量了一遍,而后才开口问道:要出发了? 嗯。梁稷右手握在剑柄上,神情之间多了几分认真,这一战过后,那些困扰你的人和事,便有了结果。 荣焉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道:若是荣玄真的躲在集州城里,我想亲自跟他做个了断。 梁稷看着他的眼睛,而后认真点头:我明白。 荣焉微微笑了一下,突然感觉到有什么微凉湿润的东西落在脸上,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又看了看头顶愈发阴沉的天色:落雨了!他收回视线,望向梁稷,你该出发了。 梁稷的目光凝在荣焉脸上,直到雨势渐起,雨滴落在脸上,才轻轻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32) 荣焉应了一声,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梁稷那只持剑的右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梁稷,你知道的,我会等你回来。 梁稷微微低头,看着二人交握的两只手,眸光微闪,听见荣焉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等所有的事都了结之后,一切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如若你不能平安回来,便没有以后了。 说完,他轻轻放开了手,再不看梁稷,径直回了帐中。 梁稷看着被风掀起的帐门,右手紧紧地握住剑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步继续朝前走去。 积压在天际的乌云化作倾盆大雨,气势如虹地倾注而下,豆大的雨滴砸在帐顶,发出极大的声响,直扰得人心神不宁。 荣焉端坐于书案前,面前是一张簇新的纸张,他手中握着蘸好了墨的笔,却迟迟没有动作,守在一旁的李页几次三番往纸上看去,瞧见的都是白纸一张,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您是不是在担心前线的战局? 荣焉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只是这一年来东奔西走,为了各种各样的事端劳心费力,太久不提笔,当年学的东西也都荒废了,现在难得想静下心来画点什么,一时之间却不知要从何开始。 荣焉母后出身世家大族,也曾是名噪一时的才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尤其一手丹青,可以算得上是举世无双。荣焉自幼在其身边长大,荣焉难免受到熏陶,从很小的时候起,最喜欢的事就是趴在书案边看着母后作画。 再大一点荣焉能握住笔,吴皇后就让人将大张的宣纸铺在寝殿的地砖上,将荣焉整个放在纸面上,由着他胡写乱画。 再之后,荣焉年岁渐长,开始跟着宫中的学士研习学业,空闲的时候回到寝殿,跟着吴皇后学习绘画。 自小耳濡目染,又跟着吴皇后勤学多年,荣焉也曾以自己的画功为傲。只是后来家国沦丧,所有的闲情雅致也都跟着消散。前世今生加起来,再提笔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日风雨大作,大战一触即发,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荣焉难得萌生起那么一丁点的兴致,提起笔来,却又不知要画些什么。 他将手里的笔放下,起身走到门口,掀开帐门看了一眼,目之所及只有漆黑的一片,雨滴在风势的裹挟之下,毫不留情面地砸在荣焉身上,荣焉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整个手掌立刻就被雨水打湿。 雨势极大,好像天地万物都被这场雨隔绝开来,大营的位置离集州城并不算远,却再不能听到一丁点前线的声音。 荣焉盯着面前的大雨看了一会,伸手放下帐门,将外面喧闹的雨声隔绝开来。用衣摆擦了擦被雨水浸湿的手掌,回到书案前提起了笔,重新蘸好墨,这一次不再犹豫地落到了纸上,笔走龙蛇之间,已经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人身着明光铠,腰佩长剑,一双凤眼狭长,薄唇微抿,神情间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度。 李页愣愣地看着,半晌才小声问道:这是,梁将军吗? 荣焉将纸上的人勾勒出大半个身影,才住了笔,低头凝视着那人熟悉的面容,唇边漾出一点笑意,眉眼也变得格外的温柔。 荣焉神情之间的变化格外的明显,即使迟钝如李页,也能从中感觉到几分无法言表的宁静与幸福。 李页眨了眨眼,话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便说出口来:殿下,我觉得 什么?荣焉正蘸墨润笔,听见他说话,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与荣焉好奇的目光相对,李页突然结巴起来,想好的话也忘了怎么表达,张着嘴愣了半天,直到荣焉的目光都变得狐疑,最后小声道:就是,我,我觉得梁将军人挺好的。 荣焉手上的动作一顿,握笔的手一滑,大半根笔都落进了研好的墨里,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捡,直蹭了一手的墨迹。 李页急忙拿过湿布巾给荣焉擦手,又将那支笔捡了起来栓干净了递还给荣焉,还不忘小心翼翼地往纸上看了一眼,松了口气:幸好画没事。 荣焉一面拿湿布巾蹭手,一面神色复杂地看着李页,半天才道: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 李页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尤其荣焉的反应让他更觉得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手指在书案上无意识地划了几下,才小声回道:殿下与那公主的婚事也不是真心实意,按您的性格,将来肯定会想办法悔婚。可就是不娶公主,您这辈子身边也总要有个人陪着。虽然,虽然我不太清楚,您与梁将军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几次三番的,我也看得出来,那梁将军是一心为了殿下您好的。 说到这儿,他咬了咬唇,心一横,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殿下您也一直没避着我,所以我也,我也看得出来,您心里是有梁将军的。 荣焉听李页把话说完,先是震惊,而后是茫然,跟着流露出几分苦涩的笑意:等以后你就会明白,以我的出身,我的现在,想跟一个人相守,仅仅靠着心里有他是远远不够的。 可是李页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他虽比荣焉还要年长几岁,对于感情之事却毫无经验可言,只瞧着荣焉的神色突然就黯淡下来,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倒是荣焉瞧见他眉眼之间有一些歉意,出言劝慰道: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人这一生难免要有一些取舍,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如果上天还愿意垂帘我的话,等我做完那些,或许,或许还会给我一个以后。 李页急忙应声:一定会的,殿下这一生承受了太多苦楚,也该苦尽甘来了。 荣焉笑了笑,又重新拾起笔,还没等去蘸墨,突然听见帐外传来若隐若现的喧嚣声。李页脸色大变,徒然起身,掀开帐门而出。 片刻之后,浑身湿透的李页匆忙而归,一把拉住荣焉的手腕:殿下,快跟我离开! 荣焉整个人被他拉得一个踉跄,跟着疾走了几步,下意识问道:出了何事? 有人趁大军不在偷袭大营,营门外的守军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说着话,二人已经出了营帐,疾风骤雨呼啸而来,荣焉瞬间就湿了个通透,下意识地朝着营门口望去,还没等看见敌军的身影,就被李页扶上了马,跟梁稷留下的两个守卫一起,护送他朝另一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李页:我也看得出来,您心里是有梁将军的。 梁稷:我也看得出来!感谢在2020061112:58:50~2020061215:3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5个;兵兵(无言奇兵)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风驰雨骤,天昏地暗,只有偶尔划破长空的闪电带来一点突兀的光亮。 荣焉整个人伏在马背上,雨势让他根本没办法睁开眼,也无法看清前路,索性他身后还有一个李页,飞溅的雨滴仿佛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正死死地握着马缰,一路将荣焉带出了营地,两个守卫也各骑一马,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 头顶是瓢泼大雨,身后是气势如虹的追兵,前路茫茫,马蹄声阵阵,让荣焉有一些恍惚,宛若又回到了当初跟李页逃离皇城的那一日。 只不过,此刻他不再是那个懦弱惶恐的小皇子了。 从营地出来,正遇上一个岔路,李页握马缰的手稍有犹豫,荣焉勉力抬起头来,分辨了一下方向,伸手指向右边:那边有一片密林。 李页素来唯荣焉的话是从,一拉马缰,径直朝着那片密林而去。两位护卫更是果断地跟了上来。身后营地里的打斗声逐渐消止,荣焉没有回头却已明白,大营的守卫根本抵抗不了来势汹汹的敌军,至少有一队追兵已经穿过营地,朝自己而来。 眼看将要抵达密林,身后隐隐地听见马蹄声,荣焉下意识回头,借着一道突起的闪电,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身后的追兵,为首之人带着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小半张脸,但是荣焉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追兵越来越近,李页自然也有所察觉,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守卫,那二人立刻会意,勒住马拦住了追兵的去路,跟着李页把马缰塞到荣焉手中,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手中长剑的寒光划破长空,径直朝着追兵攻去。 李页! 荣焉的惊叫声骤然而起,密林已经近在咫尺,他却死死地拉紧了缰绳,一路疾驰的骏马发出一声长嘶,而后停了下来。 李页一击不成,回头发现荣焉也停了下来,只能退守至他身旁,跟两个护卫一起,将人牢牢地护在其中,死死地盯着越靠越近的追兵。 为首之人驭马向前,在离荣焉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向上推了推头顶的斗笠,露出一双阴冷却夹杂笑意的眼睛:果然是你! 荣焉从马上翻身而下,轻轻地拍了拍正妄图以□□凡胎挡在自己面前的李页,仰头看着身前的人,唇边勾出一抹嘲讽的笑:荣玄,好久不见啊。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了荣玄一眼,轻轻笑了一声:看起来,偷来的皇位并不怎么好坐,好歹也是个皇帝,怎么落得如此狼狈? 荣玄眯了眯眼,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朝身边的士兵做了个手势,自己也从马上下来:你不是也一样?对比起来,我应该还是比你好一些,毕竟现在,是你落到我手里,这一次,我可不会再因为我们是同宗,就轻易的放过你。 他一双眼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荣焉:要是早一点就解决了你,就不会有今日这些麻烦了。不过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你没有想早点解决我吗?荣焉微微笑着,只是没做到而已吧?都到了现在这一步了,何必还拿那些粉饰太平的话来欺瞒自己呢?从我活着到达陵州那一刻起,你就一直想杀了我,没有动手不是因为你我同宗,而是因为你觉得善后太麻烦,不想给世族们趁机发作的机会。 你有今日的麻烦,不过是因为你的优柔寡断而已。荣焉轻轻眨了眨眼,让挂在眼睫上的雨滴滑落,你这样的人,就算勉强窃夺了皇位,也还是坐不稳的。 若不是因为你坏我的好事,又怎么会如此?荣玄的眼底蔓延出无尽的恨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朝内勾结淮安侯,煽动世族与寒族的矛盾,趁着国内内乱,又趁机向徐国借兵而趁火打劫,你真的是打的一手好主意!只是一味依靠别人,终究是没有好下场的,徐人现在全心都在集州城上,根本想不起来保你,还有那个淮安侯, 荣玄向前走了一步,放肆大笑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就前两日,他扶持另一个世族子弟登基为帝,并且,以新帝的名义下召,说你勾结徐人,侵魏土地,屠魏子民,上对不起先祖,下对不起百姓,是为叛臣,人人得而诛之! 从头到尾,你不过是他用来对付我的一个工具而已,被抛弃和背叛的滋味如何? 荣焉安静地听荣玄把话说完,面上竟没有丝毫的讶异:我与淮安侯本就是互相利用,为的就是扳倒你,只要做到了,就不算背叛。 倒了这种时候,你还要口出狂言吗?荣玄厉声道,我承认当日我的确轻看了你,才让你有机会一步一步设计我到此。但当日我能一步一步地收拾乱局,最后一统河山,今后我还能做得到,只要我现在杀了你 荣玄。荣焉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一件事你没明白,你不仅仅是当日轻看了我,现在也是。 他说着话,轻轻地向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他身后茂密而幽深的密林之中,突然出现了无数道的人影,荣玄顺着瞧过去,才发现那是一支手持利刃整装待发的军队,他们悄无声息地从密林中出来,将荣玄和他身后这数十人的追兵团团围在当中。 梁稷的身影如高山一样挺拔,即使穿着厚重的铠甲,在这样的大雨里丝毫没影响他的动作。他径直走到荣焉身前,一贯持剑的手里拿着一把纸伞,在荣焉头顶撑开,遮住了落在他身上的雨滴,而后转向一旁的李页:带你家殿下去避避雨,很快就结束。 是。李页从梁稷手里接过纸伞,护着荣焉后退到一旁。 梁稷这才将注意力从荣焉身上剥离开来,右手重新握上剑柄,目光冷冷地落在荣玄身上:你就是荣玄? 荣玄从惊愣之中勉强回神,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和军队: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们徐人不是应该都在集州城吗? 梁稷冷笑一声:你真的觉得,区区一个集州城,值得我们用全部兵马去取?你故意放出自己在集州城的消息,实际上带着自己的心腹藏在迁安,为的不就是将我们的注意力吸引到集州,而后趁我们后方守备空虚,趁机发难? 如此简单的调虎离山,你真的以为我们会相信?梁稷抬手间,长剑出鞘,在雨水的冲刷下,更显得冷峻而肃杀,若不是如此,又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将你引出来呢? 荣玄惊愕地瞪大了眼: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圈套?! 梁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呢?话落,他回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令道:动手吧。 随梁稷前来埋伏的皆是善战的精兵,加之人数的优势,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了优势。梁稷的长剑架在荣玄项上,在他们身后,尽是荣玄手下的尸首,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慢慢变得浅淡,等天亮雨歇之后,所有的痕迹都将被这场大雨洗刷一新,不会再有人知道,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荣焉从李页手里接过纸伞,径直走到荣玄面前,夜色昏暗,他那双眼睛却格外的明亮,隐隐地仿佛有水光闪过,他近乎怜悯的看着仍在挣扎的荣玄,淡淡开口:你还有话要说吗? 荣玄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荣焉,若不是项上锋利的剑刃,恨不得扑倒荣焉身上,与他同归于尽。 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还有什么话说!荣玄咬紧了牙关,但是你又能走到哪一步呢?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拿回皇位,拿回魏国的天下了吗?你父皇那个蠢货守着大好的河山都坐不住,你又比他强到哪里呢?我就算死了,也会在地底下看着你,看着你如何咎由自取,如何一步一步走向你父皇的老路! 我从来都不觉得我父皇是个好皇帝,也正是因此,我也不觉得自己有本事坐稳那个皇位,所以,不管是当日,我还是皇子的时候,还是之后我父皇死后,我都没想过,要得到这个位置。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33) 荣焉握伞的手紧了紧,声音不大,在雨声中却格外的清楚:如若,如若你当日对我哪怕存过那么一丝半点的善意,哪怕你把我送到了徐国寄人篱下,受尽白眼,但只要你肯放过我,让我自生自灭,我都不会对你存着如此滔天的恨意。 我原本想要的,不过是荣焉微微闭了闭眼,声音变得格外晦涩,不过是能守着心爱之人,平静安稳的过完此生,我从来没有觊觎过皇位,更没想过要从你们手里夺回什么,为什么就是这样,你们都不肯放过我,非要一步一步地把我逼至今日? 他说完话,扔掉了手里的纸伞,回手拔下李页身上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进荣玄前胸,看着血迹蔓延开来,用只有自己跟梁稷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这都是前世,你们欠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要出门,今天早点!感谢在2020061215:34:10~2020061309:2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6个;17976470、兵兵(无言奇兵)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渔关10瓶;Victoria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鲜血从荣玄的胸口汹涌而出,与从天而降的雨水混合在一起,落在地上。 荣玄难以置信地看着刺穿自己前胸的长剑,似是不敢相信荣焉竟敢如此果断的对自己动手。他下意识地抬手伸向胸口,看着手指被血水浸染,神色逐渐变得怨毒起来,向前走了一步,迫近荣焉:你,你怎么敢 荣焉下意识地后退,回手抽出了长剑,荣玄没了最后一点支撑,宛若被抽干所有力气一般,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再无气息。 鲜血顺着剑刃滑下,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与荣焉脚下的积水融为一体。 不知是不是因为淋了太久的雨,荣焉突然开始剧烈的颤抖,握剑的手也再没了力气,突然就放松开来。 长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就仿佛砸在荣焉心上,让他整个人跟着颤了一下。 荣焉怔怔地看着地上荣玄的尸首,看着他瞪得浑圆,到死都不肯瞑目的眼睛, 荣玄当日窃夺皇位,置皇城里的帝后于不顾之时,有没有想过自己今日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这样毫无存在感地死在了他曾经看不起的怯懦的小皇子手里,他是不是也内心充满了不甘。 但是荣焉想,那不甘一定不会强过自己前世。 毕竟荣玄走到今日,大多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想要去谋得天下,谋得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注定了要承担失败之后的后果。 但是前世的荣焉,什么都没想过去争,却还是被卷入其中,不得安宁。 大概是雨势太大了,荣焉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慢慢合上眼帘,整个人下意识地向前倒去。 而后他便跌入了一个坚硬却温热的怀抱。 梁稷小心翼翼地搂住荣焉,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凑在他耳边低低开口:荣焉,都结束了。 那些前世折磨荣焉的梦魇,都将会结束。 荣焉靠在梁稷肩头,脸颊贴着的是被雨水浸得冰冷的铠甲,荣焉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环住梁稷的腰身,轻轻唤了一声梁稷的名字。 什么?梁稷低头,只能瞧见荣焉张了张嘴,忍不住凑近,最后听见他用细弱的声音缓缓道,你的铠甲抱起来有点硌。 而后便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荣焉这一觉睡得无知无觉,梁稷将他一路抱回营地,扒去身上湿透的衣物,擦洗干净,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塞进被褥里都没能将人吵醒。 这一夜发生了许多事情,沈淮带领大军的精锐部分按照原定计划对集州城发起了进攻。集州城本就是荣玄用来诱敌的幌子,城中的守备并不充足,面对徐军气势如虹的进攻,很快就溃败,这一仗竟比先前天庸关打的还容易。 而徐军营地本身,并没有多少的守军,又提前得了指令,故作不敌之态,由着荣玄一路穿过营地追击荣焉,因此本身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而荣玄为了调虎离山,偷袭徐军大营,带走了迁安城几乎全部的精锐,经此一战,迁安城不战而败,直接落入了徐军手中。荣玄已死,他手下的残部也各自溃散,有的直接向徐军称降,有的兀自逃散,竟再没一个还愿为了荣玄而坚持。 至此,徐军只经两战,就除掉了荣玄,拿下了他手下的残存的四城一关。 至于接下来还要不要继续向前,趁着魏国现今的内乱再占一些便宜,便是荣焉醒后才要继续商议的事情。 梁稷将正忙得不得空闲的郎中请到了荣焉帐中替他诊了脉,确认了荣焉只是淋了雨,稍微有一点着凉,等醒过之后喝上一碗热汤药驱驱寒气,也就能好个大半。 至于荣焉为何一直昏睡,郎中沉吟了许久,才徐徐道:这位公子应该是有一件积压已久的心事突然得以化解,心间松了下来,可能有些脱力,由着他去睡,睡醒了也就好了。 没有人比梁稷更清楚那心事究竟积压了多久从前世,一直到今生。 将郎中送走,战事后续收尾的事情由沈淮负责,梁稷心安理得地留在了荣焉帐中,一动不动地守在荣焉床前。 荣焉的那根心弦大概真的松了下来,先前经常紧皱的眉头在睡梦之中终于舒缓开来,他侧卧在床榻上,将自己蜷成一团,浑然不管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兀自安睡。 等他终于醒来的时候,下了一整夜的暴雨早已停了下来,帐门被风吹起一道缝隙,将雨后和煦清新的空气送了进来。 荣焉睁开眼睛愣了回神,才发现自己床榻上还趴着个人,梁稷坐在地上,小半个身子伏在床榻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正睡得安稳。从荣焉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冷峻的侧脸,还有下颌上隐隐泛起的青色的胡茬。 荣焉眼巴巴地看了一会,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碰,他的动作极轻,却还是让本在浅眠的人惊醒过来,四目相对之后,荣焉缓缓缩回了手指。 梁稷抬手在荣焉碰过的地方轻轻摸了一下,轻轻地眨了眨眼,唇角勾出浅笑:醒了? 荣焉动了动身子,仰面躺平,将僵直的四肢舒展开来,而后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扭头朝着梁稷脸上看了一眼,你又守了我一夜? 梁稷已经起身,正要倒水给荣焉,闻言朝他看了一眼,笑了一声:是一天一夜。 荣焉愣了一下,从榻上慢慢坐直了身体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头,竟然感觉到难得的清明,不由道:感觉把上辈子亏欠的觉都睡了回来。 梁稷倒了水,递到荣焉手里:先喝口水润润喉咙,给你煮了粥,待会喝一点。话说到这儿,对上荣焉望过来的视线,又补了一句,是李页煮的,他说他在食肆的时候,跟掌柜学的。 荣焉听完,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接了水杯喝了两小口,浸湿了干涩的嘴唇,又润了润嗓,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颇有几分神清气爽之感。 梁稷瞧见他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唇,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的笑意。 荣焉抱着水杯盘腿坐在床上,瞧见梁稷的表情后不由撇了撇嘴,但跟着也忍不住弯了眼角,笑意从脸上蔓延开来。 二人就这样相顾无言地看着对方笑了一会,最终是荣焉忍不住别过头,轻咳了一声,收敛了笑容。他将手里的水杯递还给梁稷,正要从床榻上下去,却被人一把握住了光裸的脚踝,不由一怔:你干什么? 梁稷也不回答,拿了鞋袜自顾帮荣焉穿上,而后才放开手:好了。 荣焉的耳根慢慢地红了起来,前世的时候,他经历过梁稷各种各样的体贴,早已习以为常,可是这一世,从一开始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发生了改变,他们二人之间就仿佛隔着一座山,始终无法跨越,以至于梁稷随意一个或是无心或是有意的举动,都可以轻描淡写地拨动荣焉的心弦。 梁稷回过头来,发现他仍坐在床上没有动作,不由诧异:怎么了? 荣焉掩唇,状似无意地咳了一声,而后下了床。 脚踩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那日自己在大雨里淋了许久,身上的衣物早已湿了个通透,此刻身上穿着的分明是一件干净的中衣,不由沉默。 察觉到他的疑惑,梁稷朝他身上看了一眼,解释道:我换的。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李页好像知道什么了,见我要替你擦洗更衣,还体贴地退了出去。 你按说二人前世各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他与梁稷互相熟悉对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但此刻,荣焉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羞赧,抬眼与梁稷坦荡的目光相对,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最后又收回了视线,装作不在意地打量起营帐。 这一次梁稷把他送回来了自己的营帐,荣玄的偷袭一开始就将目标定为了荣焉,因此没对营地本身造成什么困扰,帐内的一切与荣焉被李页仓皇带走前没什么分别。 那张他画了大半的画仍摊在书案之上,墨迹已经完全干涸。 梁稷走到书案前,手指轻轻地从画上抚过,抬眼望向荣焉:先前我都不知道,你如此善于作画。 荣焉微抿唇,走到他身边,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才答道:小时候跟着我母后学过一阵,后来到了徐国之后就再没了心思,许久不曾动过笔,实在是差的太多了。 梁稷微沉默,许久,朝荣焉脸上看了一眼:你愿意把这幅画画完吗? 荣焉抬眸,与他对视。梁稷已经伸手拾起桌上的笔,递到他手边,自己站在砚台旁:我帮你研墨。 荣焉握笔的手慢慢地紧了紧,看着梁稷专注的侧脸,咬紧了下唇,最终点头:好。 他从不做半途而废的事情,这幅画既然已经动笔,就不如把它完成。 作者有话要说:李页:我寻思你们是不是要先喝点粥?感谢在2020061309:20:51~2020061408:1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11个;兵兵(无言奇兵)、江裴驰.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大战初胜,又赶上雨后初晴,营地之中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正是一片喧嚣。 荣焉帐中却独享宁静。 他站在书案前,手中持笔,落在纸上,随着墨迹渲染开来,逐渐将那个只完成了一半的威武挺拔的将军勾勒出来。 梁稷侧身站在他旁边,单手持着墨锭,在砚台上细细研磨。视线却凝结在荣焉脸上,将他面上每一个微小的神情变化都收入眼底。 梁稷看得太过专注,即使荣焉的注意力一直落在纸上,也能感应到对方一直望过来的灼热视线。他本该出言打断,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时,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这是重生以来,他与梁稷难得享受到的片刻安宁。 世间的种种喧嚣,外面的波云诡谲在此刻都被隔绝在营帐之外。他可以短暂地放下前世那些仇怨,不用机关算尽地去谋划下一步该走向何处。 只在眼下,最起码画完这幅画的这段时间里,就当自己仍是前世那个天真烂漫的荣焉,与自己心爱之人安享这须臾之间的静好。 荣焉画得格外地认真,每一笔落下之前都几经斟酌。笔下之人就在近前,但荣焉却几乎不用抬头,闭着眼稍微回忆几分,就能轻而易举地描绘出那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或许因为从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将那人牢牢地刻在心间,再也无法忘却。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荣焉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将那把简单勾勒出来的长剑仔仔细细画好,给画上平白添了几分杀意,荣焉这才满意的收了笔,随手放在笔架上,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画,抬头望向梁稷:画完了。 梁稷放下手中的墨锭,视线终于从荣焉脸上,转落到纸上。 纸上是身着戎装的梁稷。 身上的铠甲,腰间的长剑,还有狭长的凤眼无一不显露出画中人的威严与冷峻,但从梁稷的角度,却又偏偏能看见画中人眼底的柔情。 这该是荣焉眼里的自己。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只有面对荣焉时,自己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眼角眉梢里都藏着对他的爱意。 荣焉察觉到了,所以,他将这一切都画了出来。 荣焉落了笔,就自顾去洗手,他背对着梁稷,却好像仍能感知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的动作顿了下来,突然开口:梁稷。 怎么? 荣焉回过头来,看着梁稷的眼睛,嘴角向上扬起,露出笑意:这幅画你要好好保存,将来 说到这里,荣焉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微微闪烁,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说不定有一天,我会亲自向你讨要。 他咬了咬唇,像是在说服自己一般,或许,或许老天垂怜,真的会有那样的机会。 梁稷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某种情绪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被荣焉打断:梁稷,荣玄虽然死了,但战事还未完全结束。 他说完,朝着梁稷手边的画上看了一眼:能有这幅画,我已经知足了。 梁稷沉默地看着荣焉,并没答话,荣焉也不在意,他知道梁稷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们之间一向是如此,有些话并不用说得一清二楚。 他回过头洗好了手,也不理会正在晾画纸的梁稷,掀开帐门冲外面唤了一声,片刻之后,李页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方才李页就来过一次,乍一掀开帐门,那二人谁也没有看他,李页却不敢出言打扰,主动退避出去。 方才那一刻,李页有一种感觉,那二人之间仿佛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方天地,让任何一人都不忍心打破。 饶是此刻是荣焉唤他进来,李页心中仍有些犹豫,他提着食盒走到书案前,一眼就瞥见上面的画,而梁稷正站在那跟前,凝神看着那幅画。 梁稷。荣焉斜倚在帐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我睡了一整天了,你陪我吃点东西吧? 好。梁稷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占了大半个书案的画收好,李页这才把食盒放到书案上,将里面的吃食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摆好,而后分别看了看梁稷跟荣焉的表情,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35) 第51章 前朝末年, 徭役繁重,致使民不聊生,时任鹰扬郎将的魏先祖荣昌率众于聊谷起义, 后声势逐渐壮大, 在心腹拥护之下自立为帝,是为魏高祖,以自己起义之地聊谷为魏国都城,至荣焉父荣盛继位之时,已有百余年。 之后都城陷落,荣玄窃位, 定都于陵州城,朝局混乱,百废待兴, 聊谷这座曾经的都城被荣玄, 也被许许多多的魏人一起遗忘在脑后。 可纵使全天下的人都将这里遗忘, 身为魏室后人,荣焉却不敢忘。 天将亮时,他与李页从集州出发,一路快马加鞭地赶路, 等抵达聊谷时,还未过巳时。 临近晌午,正是该热闹的时候, 荣焉与李页一人牵着一匹马沿着长长的街巷一路前行时发现,所有的繁华和兴盛都已烟消云散, 目之所及只剩下一片萧条与荒颓。 魏国多年动乱,聊谷身为都城更是首当其冲,早在叛军入城之前, 城中许多百姓就已不堪其苦,拖家带口地逃出城去谋求一条生路。到之后叛军入城,在城中大肆掠杀抢夺,致使剩下的许多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之后叛军走了,又有别的势力入驻城中,来来往往,百般争夺,却从未有人真的想过要重建这里,休养生息,如此反复,时至今日,魏国境内战乱又起,聊谷城倒成了一座没人管的空城。 说是空城也不算是,毕竟还有许多人无处可去,最终还是选择留在了这里,自生自灭。 荣焉与李页一路过来,见到了许多这样的人,他们或是在荒芜已久的田地里耕种,或是在修整破旧的屋舍。乱世之中的百姓别无选择,只能苟全性命,勉强度日毕竟他们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战乱又会在何时发生。 荣焉自幼在皇城之中长大,对聊谷城的街巷并不熟悉,所幸他身边还有个李页,凭借着记忆,沿着破旧的街巷一路前行,终于来到了曾经皇城寿华门所在之处。 当日叛军屠尽了皇城中的皇亲贵胄还有无辜的宫人,将这里的珍宝抢夺殆尽,之后留下一把火,将那座耸立了近百年的巍峨皇城付之一炬。 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 殿下。 李页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身边的荣焉,这皇城于他来说,只是曾经守卫过的地方,对于荣焉来说,却是从小到大的家,更别提这里还是他父母至亲的葬身之处。 荣焉没有答话,兀自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废墟。 恍惚之间他好像又看见都城陷落那一日漫天的火光,宫人们惊恐地惨叫着四处逃窜躲藏,叛军宛若进入无人之地,一路踏着血肉与尸首在皇城之中横冲直撞,四处抓捕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贵人。 吴皇后的寝殿偏远,叛军一时还没抵达,宫人们早已散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李页守在这对母子面前。 吴皇后一手抓着荣焉的手腕,将他推到李页面前,双目赤红,声嘶力竭:李页,答应本宫,一定要将三殿下带出皇城! 母后!荣焉跪倒在她身前,入耳皆是叛军越来越近的嘶吼,他内心惶恐不已,哭叫着拉住她的手,我们一起走吧! 吴皇后举目四望,眼看映天的火光越来越近:可是焉儿,我是魏国的皇后啊,你父皇被困在这里了,我又能逃到哪去呢?她爱怜地摸了摸荣焉的脸,母后这辈子作为女儿,不顾你外祖反对执意嫁入宫中,将他气病;作为妻子,眼看你父皇步步走错却不能阻止;作为一国之母,看着天下子民饱经战乱却无能为力;大概也只有对待你的时候,还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眼泪从吴皇后眼里滚出,径直落到荣焉脸上,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轻轻地叹息,到了今日这个地步,我已经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够逃出去,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我这一生,总算还有个念想。说到这儿,她轻轻摇头,早知如此,对你我或许应该再严厉一些,也好过将你养得这般天真。 荣焉不住地摇头,死死地抓着吴皇后的手臂:母后若是不走,那我也不走,要是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我独自一人逃出去又有什么意思! 傻焉儿,人生漫漫,只有活下去,才有以后。吴皇后轻轻翘了翘唇角,那双与荣焉格外相似的眼睛微微弯起,露出温柔的笑意,下一刻,她突然伸手拔出李页腰间的长剑,横在颈上。 荣焉在惊愣之间,只感觉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他下意识抬手轻轻摸了摸,只看见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母后!!! 殿下!一只大手用力地拍了拍荣焉的肩膀,将荣焉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他下意识地抬手在脸上摸了摸,竟也是一片湿热。 不知不觉间,他竟已是泪流满面。 见他终于有了反应,李页稍稍松了口气,但瞧见荣焉的神情,还是忍不住满脸忧虑:殿下,您还好吧? 荣焉随手拭去脸上的泪痕,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无妨。 当日他与李页亡命一般逃离这里时从未想过,再想回来竟如此艰难前世的他跟李页,都没有这个机会。 他抬头看了看头顶湛蓝的天空,呢喃道:人若真的死后有灵,母后她现在是不是就能看见我了?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摇头,又或者,她已经重新投胎转世了,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再入帝王家了。 李页稍沉默,而后点头:皇后为人和善、待人宽厚,若是转世投胎,一定会落得一户好人家。殿下您不用担心。 他说完,将一直背在身上的背囊拿了下来,从中拿出一个泥盆,还有一沓厚厚的纸钱,又找出火折子,点着几张纸钱扔进泥盆之中:今日是皇后的生忌,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要给故人烧些纸钱,殿下,您 荣焉点头,挨着他蹲了下来,拾了几张纸钱丢进泥盆里,看着它们在火中慢慢化为灰烬。火光将李页的脸颊映得微微发红,荣焉朝他脸上看去,发现他的眼底似有点点水光闪过。 荣焉沉默着收回了目光,往泥盆里又丢了几张纸钱,突然道:你父母他们,还是没有消息吗? 李页父母一直住在都城,还开了一家小店维持生计,李页虽在宫中当差,空闲的时候常常回到店中帮忙。 后来都城陷落,李页带着荣焉一路从尸山血海中谋求一条生路,也从此与他的父母断了音信。不知他们是跟着逃难的人一起出了城,还是也死于叛军之手。 保住了荣焉性命之后,李页便一直想方设法去查探父母的消息,可至今仍是音讯全无。 他闭了闭眼,而后摇头:可能是躲到了哪个深山野林里吧,毕竟现今这个世道也只有没人的地方才能活下去我爹娘又素来胆子小。说到这儿,他苦笑了一声,大概他们也想不到,我还能活下来吧。 既然已经回来了,待会,你回家去看看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荣焉将手里最后一张纸钱丢进了泥盆之中,而后站起身,看向身后的废墟,刚好我也想进去看看。 李页看着泥盆里的纸钱燃尽,而后熄了火,跟着荣焉起身,眯着眼朝四周望去:虽然这城中看起来没有多少人了,但为防意外,还是属下陪您一起进去吧。待会我再回去,也来得及。 不必了。荣焉挺直了脊背,我想一个人进去。 李页微一犹豫,见荣焉面色坚定,最终点了点头:那半个时辰后,属下在这里等您。 荣焉点头:好。 他唇角噙着笑意,看着李页走远,才回过身,踩着满地的残砖碎瓦,朝废墟深处走去。 荣焉自幼在皇城之中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深深地刻在他记忆之中。哪怕一切饱经摧残,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荣焉还是按照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皇城深处,找到了他母后曾经的寝殿。 大火烧去了所有的富丽堂皇,留下来的只有一些残木和砖石,宫中所有值钱的东西早就被逃难的宫人,凶残的叛军,还有之后一波又一波入城的势力搜刮干净,荣焉在这里面转了一圈,却连一片衣角都没能找到。 更别提他母后当日珍藏的书册,还有曾经亲手绘制的一幅一幅的画卷。 早知道会是这幅场景,荣焉还是觉得心口隐隐发痛,他找得累了,随意找了个地方就坐了下来,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在掌心无意识地把玩。 母后。 荣焉手里紧紧捏着石头,坚硬的棱角将他的掌心硌得发痛,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对着面前的碎石瓦块喃喃开口:孩儿不孝,过了这么久,才回来看您。 作者有话要说:梁稷:下一章就来,真的。【可能?】 感谢在20200616 18:31:24~20200617 19:4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5个;刚睡醒什么事 2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前世逃出都城之后, 荣焉曾在无数次午夜梦回里回来过。 皇城里正举行盛大的宴席,父皇端坐于高位,手里端着酒盏, 微醺地看着眼前的歌舞, 而母后一如记忆里那般温婉且善良,目光转向父皇的时候,却难免带上几分愁容。 宫人们忙忙碌碌,父皇的宠妃们依旧穿着花枝招展,而他一直不怎么喜欢的幼弟正坐在他母妃怀里,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宴席上的一切, 目光转到荣焉身上时,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 荣焉看了他一眼,也翘了翘唇角, 回了一个笑容。 就当荣焉觉得他本厌恶的场合, 他所讨厌的人也开始有些顺眼的时候, 一道绚烂的红光从他眼前闪过,他的父皇、母后所有的人在突然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剩下荣焉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 从那时起,荣焉就一直想回一次都城, 哪怕知道他梦里所有的一切都被叛军所焚毁,这个心愿也从未忘记过。 梁稷曾跟他许诺,一定会让他达成所愿。可现在他终于站在这里, 已是隔世。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是难得的好天气。 荣焉靠坐在一座断墙之下,面前是满地的砖石瓦砾。他刚刚那句话说完,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重回都城是他的夙愿, 可是眼下真的回到这里,他却不知道要对梦里的那些人说些什么。离开的人对被留下的人或许有许多的叮嘱,被留下的人除了满腔的思念和痛苦,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质问他父皇将先祖留下的大好河山变成今日这般分崩离析可曾知错?问问他那个总是怯生生的幼弟是不是后悔生在帝王家?还有他母后若是知道他前世的下场,是不是宁愿将他留在身边,好歹到了地下,他们母子还能做个伴? 就算问出口,终归没人能够回应。况且这些对现在的荣焉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断墙,伸手在粗糙的墙面上轻轻地摸了摸,喉结微微抖了抖,终于又开口:我过得挺好的, 他重复了一遍,更笃定了一些,虽然也吃了许多苦,付出很多代价,但我活下来了。 断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荣焉微垂眼帘,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一路跟了这么久,小心翼翼地隐藏行迹,孙主簿应该很辛苦吧? 孙翌踩着砖石碎片绕过断墙来到荣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原本想着再给你们一点说话的时间,不过看起来你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站直了身体,举目向四周望去:苟活了这么久,也该是时候跟你的家人,你的父皇团聚了。 眼前的场景与前世最后那一段时间格外的相似,连孙翌眼里不再掩藏的杀意都与前世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荣焉却变得格外的淡定,那些萦绕在他心头的痛苦与恐慌全都消失不见。他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平视孙翌的眼睛:我知道你想杀我很久了,不过,虽然现在李页没在,但若光凭你一个想要杀我,可能也没那么容易。 说完,他朝着孙翌身后瞧了瞧:你的帮手呢,都叫出来吧? 孙翌微微眯眼,目光变得谨慎起来,死死地盯着荣焉:就算你那个侍卫现在回来,也不过是拖延一阵让你晚死一会。说完,他轻轻拍了拍手,周围的几座断墙之后立时出现了十多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一步一步地朝荣焉逼近。 荣玄的残部?荣焉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掠过,转回到孙翌身上,为了杀我,你还真是煞费苦心。 我等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了。孙翌低下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藏在袖中的右臂,左手从怀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要怪就怪你那个父皇,为什么不肯当一个好皇帝。 匕首上闪着寒光,径直朝荣焉喉间刺去,荣焉向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这致命一击。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在这时凭空出现在他身前。 孙翌的左手腕被这人死死捏住,熟悉的痛意蔓延开来,他涨红了脸,手指也慢慢放松开来。 匕首落地,砸在乱石之中发出突兀的声响。 就仿佛砸在荣焉心上,他下意识地掩住心口,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前的人,喃喃道:梁稷! 梁稷回转视线,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仍捏着孙翌的手腕,看着他满是痛苦的脸,一字一句问道:你知道被人生生折断手腕的痛楚吗? 手腕处的疼痛让孙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前额沁满了冷汗,他望向梁稷的目光充满了怨毒:为了这么个人,他咬着牙,徐徐道,你打算背叛纪王殿下吗? 梁稷唇角浮现出一抹冷淡的笑容,直接了断地用动作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荣焉感觉自己听见了一声脆响,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右手,而后看见梁稷缓缓地放开了手,剧痛让孙翌整个人瘫倒在地,他瑟缩成一团,用右手的断肢去触碰自己的左手,声音嘶哑地冲着不远处的几个黑衣人命令道:杀了他们! 荣焉还没能从眼前的一幕之中回过神来,梁稷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他左手拉过荣焉手臂,将他护在身后,右手长剑横转,第一个冲过来的黑衣人在须臾之间被划破颈项,鲜血四溅。 荣焉从未见过这样的梁稷。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36) 他宛若一个天神,单手持剑,另一只手紧紧拉着荣焉,回护在他身前,将冲上前来的黑衣人一个皆一个的砍到在地。 一时之间,血光漫天,方才还杀意满满的十余个黑衣人在转瞬之间,变成了满地的尸首。 荣焉轻轻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朝梁稷望去,发现他握剑的右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创口,鲜血正不断地从中涌出,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荣焉立时变了脸色,手忙脚乱地去拉梁稷的手臂,却被拉住了手指。 梁稷轻轻地拍了拍荣焉的手背,目光越过他看向不远处:还有一个。 什么? 荣焉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梁稷放开他的手,重新提起剑,朝着仍蜷缩在地上的孙翌走去。 梁稷! 荣焉疾走几步追到近处,一把拉住梁稷握剑的手腕:你不能杀他! 梁稷偏过头,与荣焉对视:你不惜以自己为饵,将他诱到这里来,难道不就是为了杀他吗? 我荣焉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是要杀他,但是,不该是你来动手。 梁稷微抿薄唇,面色冷然:那该是谁动手?他扭头朝着四周的废墟看了看,淡淡开口,齐柯的人? 梁稷的语气太过冷淡,让荣焉不由一怔,他盯着梁稷看了半晌,后知后觉地发现:你在生气? 梁稷握剑的手紧了紧,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回身一脚将正试图爬起来的孙翌踹翻在地,而后才回答荣焉的话:差一点我就又让你独自面对他了。 你知道我荣焉伸手去拉梁稷的衣袖,我既然放心让李页离开,就是留了后手,你若是不出现,他也不能拿我如何。 梁稷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荣焉的眼睛,半天才开口:你故意选了今日我不在集州城的时候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让我与孙翌的死没有一点关联,这样回到陇城,即使高淳对其死因有所怀疑,也不会落到我身上。 荣焉微沉默,最后点头:是。 他咬了咬唇,又补了一句:况且,这是我与孙翌之间的恩怨。 荣焉你知道吗? 梁稷凑近了荣焉,低低地开口:那一日我将你的尸首一路抱回了家里,替你梳洗沐浴,而后,看见你满身的创伤,还有你被折断的手腕。 他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道:从那时起,我就想亲手杀了他。 话落,他突然伸出左手遮在荣焉眼前,右手手腕翻转,连头都没回,就将长剑死死地钉进了正在挣扎的孙翌的心口,他连一声痛都没喊出来,就气绝当场,再没了动作。 梁稷盯着那双到死都没能瞑目的眼睛,冷冷道:这么死也算便宜了你。 梁稷! 荣焉推开那只挡在眼前的手,只看到孙翌那具了无生气的尸首,他愣愣地看了半天,才闭了闭眼,低低开口:你今日不该来的。 我答应过你的,梁稷轻声道,要陪你回来看看。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语气里带着无尽地遗憾,前世我已经食言了,这一世总不能还做不到。 荣焉睁开眼,与他四目相对,最终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他伸手将梁稷那只受伤的手臂拉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撕开四周的布料,露出那道又长又深的伤口,苡仁给的药带了吗? 荣焉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终还是按捺不住心疼:我帮你上药。 梁稷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语气又变得温柔起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太晚了因为我这章写的不太顺,删删改改好几遍,抱歉。感谢在20200617 19:40:05~20200618 21: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6个;兵兵(无言奇兵)、维拉来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若换作往日, 只应对这么几个人,梁稷还不至于受伤。只是方才毕竟有荣焉在旁,打斗间, 他刚格挡住右边劈来的一刀, 左边便有一剑刺了过来,为了保护身后的荣焉,他无法再后退,只能用左臂接下了这一剑。 纵使方才被护在身后,没能看见这一幕,荣焉心中也清楚梁稷因何而受伤, 抿着唇看着那条皮开肉绽的手臂觉得心口也跟着一阵一阵地抽疼。 他找了一块大石头,不由分说地将梁稷按坐在上面,自己半蹲在他面前, 小心翼翼地将梁稷的左臂平放在自己腿上, 从怀里摸出一条干净的锦帕, 拭去伤口四周蹭上的灰土和血迹,而后才打开苡仁那个小药瓶,将药粉倒在伤口之上。 荣焉的神情格外的凝重,梁稷几次三番想要开口, 都被他一眼瞪了回去,只好伸着手臂,由着他去处理。 起初的时候, 鲜血仍不断向外涌出,渐渐的, 药粉似乎慢慢起了作用,最后彻底止住了流血。 浅色的药粉跟鲜血混合在一起,将伤口显得更加的狰狞。荣焉咬了咬牙, 朝梁稷脸上看了一眼,将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抬起:扶一下,不要乱动。 梁稷不敢再反驳,立即照做,用右手托住自己受伤的左臂,一双眼却看向荣焉。 那目光灼灼,荣焉却无心理会,自顾起身捡起方才被孙翌丢在地上的匕首,从衣摆上划下两道长长的布条,而后拎着那两道布条回到梁稷面前。 梁稷微垂眼眸,专注地看着他替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开口道:若是以前的你,现在可能早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荣焉闻言朝梁稷脸上瞥了一眼:听你的语气,好像有些遗憾?他将伤口细细地裹好,认认真真地打了个结,才又道,看起来你是希望我现在对着你的伤口惊慌失措甚至嚎啕大哭,然后看着你失血过多而死? 梁稷轻轻笑了起来:这么点小伤并不至于死,若是能看到你说的场景,其实还挺值得的。 荣焉包好了伤口,仔仔细细地检查过,用另一根布条将整条左臂固定在梁稷颈上,而后才翻了梁稷一眼:真是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他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仍坐在那里的梁稷:那样懦弱无用的我,你这一世都看不到了。 梁稷有些好奇地伸手动了动刚包好的左臂,如所料一般瞧见荣焉立刻皱起了眉头,赶忙放开了手,朝荣焉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看着荣焉的眼睛,微笑道:没关系,这一世还能看见你,我已经知足了。 他伸出完好的右手,轻轻地摸了摸荣焉的脸:不管是前世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你,还是现在这个步步为营功于心计的你,对我来说都一样弥足珍贵。 荣焉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眼帘微垂看向地面:梁稷。他低低唤道。 怎么?梁稷温声应道。 荣焉抬眼,视线偏转,落在梁稷刚刚落下的右手上:你刚刚用满是血的手摸了我的脸。 梁稷下意识地朝自己的手上看了一眼,果然在上面看见斑驳的血渍,表情微微凝滞:抱歉。 其实不仅仅是梁稷的右手,方才一战为了保护荣焉,梁稷痛下杀手,他身上淡青色的袍衫,原本干净的脸颊,都被溅上了血迹,斑斑点点,狼狈不堪。 荣焉朝他身上看了一眼,举目朝四周看了看:这里现在荒烟蔓草的,连滴水都找不到,待会再洗吧。 视线偏转落到不远处孙翌的尸首之上,荣焉微抿唇:这里现在怎么收场? 梁稷站在他身侧跟着看了一眼,淡淡道:孙翌暗中勾结荣玄残部欲行刺杀,被我当场诛杀,证据不是都在这里了吗? 他说着话,弯下腰,将插在孙翌尸首上的长剑拔了出来,擦干上面的血迹,收回鞘中,回头发现荣焉面色仍十分凝重,又补充道:孙翌魏人的身份也是货真价实,只要稍加查探就能确认。 那纪王那里,你打算如何交代?荣焉转过视线,看着梁稷。 梁稷轻轻笑了一声:我为何要向他交代?他的人,在我军中勾结敌军,意图刺杀我,难道不应该是他给我个交代?梁稷安抚地拍了拍荣焉肩膀,放心吧,按照高淳的脾气秉性,并不会深究。孙翌与荣玄勾结确是事实,若太过追究,说不定会将他本人牵扯进去,反被治一个识人不明之罪。什么能做,什么不能,他素来拎得清。 至于他心中有没有疑虑我为何要在意呢? 梁稷 荣焉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梁稷打断:荣焉,前世的种种,并不是只给你一人留下了教训。他将荣焉的手牢牢地握住,那时候的我,也失去了一切。 荣焉低头,看着二人十指相扣的手,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却没有挣开手。 梁稷微微勾了勾唇角,朝着四周看了看:这里就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吗? 荣焉点头,回身指了指身后的断墙:那是我母后的寝宫,自打她入宫以来一直住在这里。他咬了咬唇,将后半句说了出来,最后,也自刎于这里。 他拉着梁稷向手指的方向走了几步:当时叛军越来越近,我连隐藏她尸身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李页拖走了。所幸那伙叛军只在城中待了一日,就被齐柯的人赶了出去,齐柯虽恨我父皇,却感念我母后对齐家的那一丁点善意,让人替她收殓了尸身,葬回了我外祖家的陵园。 我母后当年为了嫁入宫中,将外祖父气病,之后就再也没机会回去。齐柯也算是,助她魂归故里了。荣焉深深吸了口气,只可惜今日来不及了,不然的话,我应该回去看看,给我外祖父磕个头,上一炷香。 梁稷侧目,朝他脸上看了一眼,突然开口:我去过。 什么?荣焉怔了怔,你怎么 前世的时候,梁稷微微闭眼,轻声道,你临死前问我,是要送你回魏国吗,所以我就带着你的灵柩,一路南下到了魏国。 想起前世的事,梁稷不自觉地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本来是想将你葬入魏室皇陵的,等我到的时候才发现 先祖的皇陵早就在战乱之中被人毁了,我父皇他听说是被幸存下来的宫人找了几块木板,随意地找了处地方葬了。荣焉低低道,我又有什么颜面跟先祖葬在一起。 梁稷微顿,没有接他的话,兀自道:后来我听说了齐柯将你母后葬回吴家陵园的事儿已出嫁的女儿,又是一国之后,又葬回母家,这事儿当时闹得好像不小,听说吴家的后人本是反对的,但战乱频繁,他们自顾不暇,也再没时间去追究这些。 你以前总跟我提起你母后,所以我想,若是将你葬到她身边,你在下面好歹梁稷说到这儿,抬手遮了遮眼睛,幸好都已经是前世的事了。 荣焉怔怔地看着梁稷发红的眼睛,眼眶发热。 从徐国到魏国,上千里的路程,梁稷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一路扶着他的灵柩南下,亲手下葬。 荣焉的喉结轻轻颤了颤:我已签字画押,招认了刺杀一事,虽然人已经死了,圣上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你将我的尸首带走? 梁稷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笑了一下:那都不重要了。 那之后呢荣焉咬着下唇,眼底隐隐泛起水光,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也会重生。你扶着我的灵柩到达魏国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也死了? 或许是吧。梁稷伸手,极其温柔的用指节在荣焉眼下轻轻蹭了一下,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今日到吴家陵园可能已经来不及了,我先陪你在这儿,给你父皇母后磕个头吧? 话落,他一甩衣摆,跪在那座断墙跟前,然后扭过头去看荣焉。 荣焉深深吸了口气,挨着他跪了下来,二人一起冲着这满地的砖石瓦砾,冲着所有散落在这片废墟里的亡灵磕了三个头。 母后,荣焉侧过头朝着梁稷脸上看了一眼,低低地开口,他是梁稷。 很久很久以前,他便答应过我要陪他一起来看您。虽然,虽然等了很久,这其中虽然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经历了很多让我再不敢回头去看的苦楚。 荣焉轻声道:他还是来了,没有食言。 梁稷安静地听荣焉说完,右手伸过去,再一次与他十指紧扣,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去城中与李页汇合吧。 荣焉点头:好。 他回过头,朝着身后的废墟看了一眼:等以后,我再回来看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好没那么晚,明天努努力再早一点点!感谢在20200618 21:09:36~20200619 17:4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6个;兵兵(无言奇兵) 2个;祝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五特别乖巧 10瓶;瞿燕庭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被梁稷拉着手一路向外走去, 荣焉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几次三番扭头向身后望去,梁稷跟着看了一眼, 突然道:方才埋伏在四周的是那个齐柯的人? 他晃了晃头, 让挂在颈上固定左臂的布条向下滑了滑,随口道:先前确实一直守在暗处,后来见我杀了孙翌就都撤走了,可能是给他们的主人报信去了吧。 荣焉微怔:他们的主人? 说话间二人已经从皇城的废墟里走了出来,站到聊谷城的街巷之上,梁稷朝着不远处抬了抬下颌:那位就是吧?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37) 荣焉抬眼, 顺着梁稷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发现街巷对面搭了一个及其简陋的茶摊,可能因为现今城中并无多少人口, 茶摊上也只坐了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黑袍, 圆领小袖,勾勒出劲瘦的身形。 察觉到荣焉的目光,他举起手里的茶碗:折腾了大半天,不来喝口水吗? 荣焉面上惊诧褪去, 走到近处,眼底露出笑意:齐公子,别来无恙。 荣公子, 别来无恙。齐柯应声,目光在面前二人交握的手上稍作停留, 视线转到梁稷脸上,这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梁将军了吧?二位请坐吧。 梁稷点了点头,应声道:若论大名鼎鼎, 怕是还比不上阁下。一面说着话,一面看着荣焉入座,梁稷才挨着他坐了下来,继续道,阁下当日起兵反魏,深受百姓支持,是各路阵营里声势最大的一个,眼看天下唾手可得,却能及时收手,带着手下返回了宜宁,出钱重修宜宁街巷,召民垦田,奖励耕桑,休养生息。 梁稷抬眸看向齐柯的眼睛:西南王既有远见又有耐心,将来必成大事。 齐柯摸着自己的下颌,笑吟吟地听梁稷将话说完,倒了碗茶放在梁稷面前:若平日里能得梁将军如此称赞,我应该敬你三杯。不过今日来得及,只能请你喝碗茶了。 说完,他又倒了一碗给荣焉:荣公子也尝尝,这是我从宜宁带来的新茶,应该比上次送到陇城的还好一点。齐柯朝着身后指了指,那后面还放着两盒,荣公子走的时候一并带上,回到陇城记得分齐栩一盒就行。 荣焉端起茶碗浅浅喝了一口,而后点头:多亏了齐公子,我在陇城才有好茶喝。他放下茶碗,放眼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只是没想到齐公子好茶到这个份儿上,还专门在今日这副模样的聊谷城里摆上一个茶摊儿。 这聊谷城虽然比不得从前了,但总还是许多人的故土,心中有记挂,就总要回来。齐柯漫不经心地用指节扣了扣桌案,这里毕竟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就算我不在这儿了,齐家的老老少少还葬在这里,总得有人帮我盯着这里面的情况 他将目光转到梁稷脸上,这样才对得起刚才梁将军的称赞,不是吗? 面对齐柯的时候,荣焉心中总会不自觉地觉得亏欠,尤其当对方提及齐家老少,他的面色不自觉地就变得黯然,齐柯立时察觉到,轻轻笑了一下:荣公子,斯人已去,我都已经想得开了,你又何必介怀?更何况他们的死本就跟你没什么关系。 他垂下眼帘,低低道,你父皇害了我全家满门,这确实没错,但若仔细算起来,你全家也是因我而死 齐柯朝着荣焉举起手里的茶碗:我跟你父皇的恩怨,在他死的那一天就结清了。 荣焉眨了眨眼,端起自己的茶碗,与齐柯的轻轻碰了碰,仰头喝尽了碗中的茶。 梁稷看着荣焉将茶喝完,又伸手倒了一碗给他。齐柯将这二人之间自然而默契的相处看在眼底,低低笑了一声:先前不知你身边有梁将军这样的助力,还担心过你在陇城的处境,现在看起来,倒是我多虑了。 荣焉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身侧,梁稷倒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说起这个他朝着齐柯举起茶碗,我应该先感谢齐将军对荣焉的帮助,尤其还专程从宜宁到聊谷城来。 专程齐柯点了点头,我确实为了今日的事,专程而来,毕竟孙翌那个人阴险狡诈,不亲自盯着,我不太放心。不过,我倒不是从宜宁而来。他噙了笑意看向梁稷,梁将军回去应该就知道了,再有两日,西南大军就兵临陵州城下了。 梁稷微微瞪大了眼,讶异过后倒不觉意外:蛰伏了这么久,现在确实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齐柯点头,而后手托腮,若有所思地看着梁稷:方才我虽没进去,但也听他们说了梁将军的英武。孙翌找来的那些黑衣人都是荣玄的亲信,这两年跟着他四处征战,也算是能征善战,结果将军一个人,还要护着荣公子,竟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解决,还真是让人佩服。徐国有这样的良将在,还真是让人忌惮 若换平日里,我肯定不是梁将军的对手,齐柯朝着梁稷受伤的左臂抬了抬下颌,不过现在的话,我或许能占得一点便宜? 齐柯话落,荣焉立时就变了脸色,眉头微微皱起,盯着齐柯的眼睛:齐公子! 齐柯歪头,朝荣焉看了过去,唇角勾出浅笑:我就是随便说说,荣公子不必紧张。毕竟陵州城还没拿下,魏国还有许多的势力等着我去收拾,我还不想在这种时候得罪徐国。 他坐直了身体,神色变得认真起来:等我什么时候收拾了这些麻烦,真的能跟徐国平分这天下了,到时候说不定真的有机会跟梁将军在疆场之上真刀实枪地厮杀上一场。 他转了转眼眸,望向荣焉:到时候荣公子再心疼也来得及。 梁稷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荣焉的手背:若真有那一日,涉及家国安危,在下必慨然应战。 荣公子现在该放心了吧?齐柯噙着笑意看他,说起来,现今荣玄已死,孙翌这个祸害刚刚也被除掉,荣公子在魏的威胁也都消失了,又何必还要到那徐国去,不如就留在聊谷城?虽然这里现在荒凉破旧,但等我将来成了事,势必还是要重回这里,重新修缮街巷、屋舍,恢复往日的祥和。 顺着齐柯的话,荣焉忍不住向四周望去。梁稷说的没错,齐柯的心思和手段,确实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荣焉也相信他会言而有信,重修聊谷城,将这里变得一如记忆里那般热闹安宁。 对荣焉来说,那样的聊谷城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只是 荣焉微垂眼眸,轻轻笑了一声:齐公子的好意我先心领了,只是我有非回陇城不可的理由。等将来我若是真能了结所有的心事,说不定真的会再回这里,到时候希望聊谷城可以变回公子说的那般。 齐柯盯着荣焉的眼睛看了一会,而后摇了摇头:不知道那陇城有什么好,一个两个地都愿意待在那里,你这样,齐栩也这样。 说到齐栩,他笑了一声:齐栩很喜欢你。你跟着徐军来魏之前,他让人给我送了封信,信上只有几个大字,要我必须帮你,不然就再不回齐家。不过他那个字写得真是让我不敢相信那是我大哥亲手教出来的。 他生来自在随心,不喜束缚。这样也好,人生在世,何必有那么多的拘束?荣焉道,他先前跟我保证过,等到了齐栋将军的忌日,一定会回来祭拜,到时候你们兄弟二人就可以相聚了。不过按照他的习性,应该也不会在家里待上太久,齐公子也别太勉强。 齐柯微沉默,而后才开口:其实我对这个庶母生的幼弟确实没什么感情,先前想将他接回家里,也是知道我大哥必是希望我能这么做。后来时日久了,我也便想得开了,他想去做什么,就随心去做吧,总归齐家就只剩下我们两个,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不管在哪里,我在这世上,总还剩下一个血亲。 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露出一个苦笑:好歹听起来,也不至于那么可怜。 说完,他抬手喝光了碗里的茶,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既然荣公子这里无事,我也可以放心赶回军中了。我刚才的话,公子可以帮我转达给齐栩。从今以后我不再勉强他待在齐家,由着他天高海阔,随心所欲。只要记得每年大哥忌日回来祭拜他就好了。 荣焉跟着起身:一定带到。 齐柯朝着荣焉点了点头,又朝着梁稷拱了拱手。轻轻拍了拍手,立刻有人牵了马过来。齐柯翻身上马,最后朝着荣焉看了一眼,而后一甩马鞭,头也不回的走了。 荣焉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齐柯消失在视野里才收回了视线,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梁稷:我们也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避免有人失忆,提醒一下,齐栩是苡仁的大名。 今天遇到一点事,所以码字晚了。 明天见。感谢在20200619 17:49:17~20200620 20:5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7个;兵兵(无言奇兵)、维拉来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堰渝. 5瓶;心光似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荣焉与梁稷并肩走在聊谷城的街巷上, 按照李页先前的描述,往李家的旧址而去,与李页汇合。 街巷上往来的行人并不多, 偶有几个也是衣衫褴褛, 步履匆匆。与他们相比,身上沾满了血迹又受了伤的梁稷看起来倒没多显眼。 二人未再牵手,并肩而行,步伐却意外的合称,是前世无数次荣焉陪着梁稷巡逻所养成的默契,明明是一路沉默, 却让荣焉从心底里生起了几分依恋,有那么一刻,竟然冒出了一个想跟梁稷就这么沿着长街一路走下去的念头。 荣焉。 不知走了多久, 梁稷突然侧目, 朝着荣焉脸上看去:方才你其实可以听从齐柯的建议。虽然他那个人心思太深, 但留在这里对你来说,确实更加合适。 荣焉抬眸,回视他的目光:你也不希望我回陇城? 梁稷微抿唇,与他对视, 而后点头:这样对你最好。 是啊,远离陇城就可以远离那些纷扰,就不用像前世那般被卷入本跟我无关的夺嫡之争, 最后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荣焉弯唇轻轻笑了一声, 可是梁稷,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甘心吗? 对上荣焉那样的视线, 梁稷只觉得心口一痛。 他那一生头一次那样将一个人放在心间,恨不得将他护在手心,不舍得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自相识以来,点点滴滴相处,之后所构想的余生都与那人有关,只盼着他能尽早摆脱寄人篱下的质子身份,二人惬意自在地安享一生。 到最后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惨死在自己怀里而无能为力,他又怎么可能会甘心? 荣焉他涩声开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荣焉微微笑了笑,温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梁稷。你觉得这样才能够保护我,让我不再重蹈前世覆辙。但是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有退避的余地了。 他眨了眨眼,轻轻笑了一声:况且,若真的想要退避,我为何不像你说的那般,从一开始就选择销声匿迹,让那个假质子冒充我来到徐国,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那样的话,今生你我也再没机会相见。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人在哪里,又过得如何。 只设想到那种可能,梁稷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他下意识拉住荣焉的手,好像这样才能够让他心安一些。 荣焉由着他拉着,面上是难见的温柔,他歪着头,笑着看向梁稷:所以,梁稷,不要阻拦我,等回到陇城之后,不管我将要做什么,也不管会发生什么,都请你不要干涉。你重生而来,自有执念,可是我也有我的。我说过的,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代价,这样才不枉老天给我的这次机会。 好。梁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色也完全平静下来,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再阻拦你。 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永远庇护你的安危。 荣焉手上微用力,轻轻回握梁稷,而后放开手,朝前方指了指:应该就是前面那个路口了。 当年李页的父母拿了吴皇后给的嫁妆,在偏离皇城有些偏僻的一条街巷上开了一家小店,荣焉虽然先前从未去过,但是也听李页讲过很多次,按照他所指的方向,竟也带着梁稷一路找了过来。 或许是这街巷实在太过偏僻,叛军当日进城并未涉足这边,一路走过来,荣焉意外的发现,这里的屋舍街巷虽然老旧,但大多还算得上完整,并未见太多的损毁,住在这里的百姓竟比皇城附近还要多,隐隐地竟让人感觉从这聊谷城中感受到一点久违的生机和活力。 转过路口,果然看见了一家店面。可能是时日过久,店面的牌匾已经不知所踪,两扇木门掉了一扇,残存的那扇也已摇摇欲坠,并不能发挥什么实际的作用。 荣焉在店门口顿住脚步,一眼便瞧见里面四散摆放的桌椅,还有上面累积的灰土,明显是许久未有人至的样子,也不知道李页看见自己曾经的家变成今日这般荒凉的景象,心中又该是何种感受。 荣焉稍一犹豫,与梁稷一起进到了店中、店内安静至极,仿佛除了他二人再没有人在,荣焉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下意识地朝梁稷望去,梁稷侧耳听了听,突然指向后门:在后院。 荣焉脚步匆匆地推开破旧的后门,进到了后院。后院的景致与前面店面迥然不同,就好像是被什么人收拾过一般干净整洁,正对的一间房敞着门窗,有说话声从中传出来。 荣焉愣了愣,与梁稷对视,见他点头之后,试探着冲着窗口唤了一声:李页? 房内的说话声突然就安静下来,跟着李页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响了起来:殿下! 他从房内冲了出来,顾不上朝一旁的梁稷打招呼,一把就抓住了荣焉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人拽进了房里。 荣焉质疑的话在进到房内时又咽了回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李页:这是 李页拼命点头:殿下,是我父母。 那妇人看起来比李页还要激动,她看着荣焉的脸,原本就已通红的眼睛立时又涌出泪水:是三殿下吧,我,我应该没认错,殿下的眉眼跟皇后一模一样老身,老身见过三殿下。 说话间竟是要跪地向荣焉施礼。 荣焉慌忙扶住她的手臂,一双眼也已经红了起来:伯母,叫我荣焉就好。我与李页相依为命,早就视他如兄长,您二位便是我的长辈,我不该也不能再受您二人的礼。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38) 他扶着李页的娘亲坐下,总算分出注意力看向房内的另一人。李页的父亲正靠坐在榻上,与李页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憔悴,唇角带笑,朝着荣焉点了点头:能看到殿下安然无恙地活下来,我们夫妇二人将来就是死了,也能对皇后有个交代了。 说到这儿,他掩唇剧烈地咳了几声,而后才继续道,请殿下恕在下失礼。 荣焉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才发现他的右腿从膝盖处向下已不知所踪,方才的欣喜立时消散,不由道:您的腿这是 李页回过神来正招待梁稷入内,闻言解释道:当日叛军入城,在城中烧杀抢掠,根本不在乎无辜百姓的死活。我爹仗着身上的功夫,带着我娘从城中逃了出去,出城没多久就遇上了另一只叛军,我爹的腿就是在那时候受了伤,之后就带我娘躲进了山里,山野间缺医少药,伤口溃烂,重病难愈,为了保住性命就放弃了那条腿。 李页说着话,眼眶又红了起来:纵使这样,还是落下了病根。 荣焉深深地吸了口气,抿了抿唇,回过头来去看梁稷:我离开陇城之前,苡仁给的那些药是不是都在你那儿,里面应该有不少能调养身子的,等 荣焉话没说完,梁稷已经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回到军中我就让人将药送过来。他说着话,视线在这有些老旧的屋舍里转了一圈,聊谷城环境有限,应该也找不到什么懂医术的人,我让人再从集州城里找位大夫,一并请来,好生为伯父诊断一番,腿虽保不住了,但身体总该调养好。 荣焉轻轻点了点头,李页立刻朝梁稷拱手:梁将军,大恩不言谢,我 梁稷摆手,打断他的话:荣焉方才说过,他视你如兄长,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李页下意识地朝荣焉看去,见荣焉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只是道:那二位稍坐一会,我去烧点水。 荣焉二人依言坐了下来,与李页的父母闲聊起来。 荣焉比李页还要小上几岁,他出生的时候,李页的父母已经出宫成家,还开了这家小店。因此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曾与他们见过面。或许是因为有吴皇后跟李页这两层关系在,竟也丝毫不觉得生疏,尤其李页的娘亲,久久地望着荣焉那双与他娘亲相似的眼睛,几次三番又红了眼眶。 李页的父亲早年做过侍卫,虽然缠绵病榻,却比妻子要冷静的多,他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手,唇角带笑与荣焉他们二人说话。 聊了几句荣焉才知道,这夫妻二人自逃出聊谷城后就一直躲在深山之中,也是到今年春日,李页的父亲旧病复发,才让他们最终决定出来找个郎中看看病。 更重要的是,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与儿子有关的丝毫消息,哪怕是人死了,也想试着寻一下尸骨。 但从山中出来没多久,魏国境内又乱了起来,二人无处可去,商议之后,便又回到了这聊谷城里,却没想到上天真的给他们机会让一家人团聚。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能恢复白天码字了明天见!感谢在20200620 20:55:33~20200622 15:0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唉哟哟哟喂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6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看着眼前眼眶发红有些疲倦与憔悴却也满脸欣喜的李页父母, 荣焉忍不住想起了前世。 李页被荣玄构陷,成了平息世族与寒族之间纠纷的替罪羔羊,被当街处以极刑, 暴尸街头, 死难瞑目。而那时荣焉早已被荣玄送到了徐国做为质子,寄人篱下,自身难保。 李页的父母从深山之后拖着病体出来,满怀着一点希望,却只能打听到这样的消息,又将会如何的伤心与绝望? 荣焉突然沉默下来, 在场的几人皆有感知,李页的娘亲打量着他的神色,轻声道:殿下, 您这是 荣焉回过神来, 安抚一般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 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梁稷有所感应,只看着他的脸色立刻就明白,在这样的场合下,让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立刻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荣焉,低声劝慰道:没关系的,都是过去的事了, 以后不会再发生。 荣焉抬眼,与梁稷目光相对, 立时清楚梁稷看懂了他的心事,可能是因为他心中明白,前世那些沉重的过往并不是他一人在背负, 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人与他共担,被搅乱的心绪又重新平和下来。 荣焉深深地吸了口气,朝梁稷点了点头,面色逐渐和缓下来。 荣焉情绪的变化被李页父亲看在眼里,让他不由地将注意力转到梁稷身上,将他面上身上的已经干涸地血迹收入眼底,淡淡质询:还没请教这位将军的名字?说着话,他轻轻点了点头,方才实在是失礼。 他是梁稷。荣焉望向梁稷,开口介绍道,是我的至交。 梁稷眸光微闪,而后轻轻点头:是我唐突了。 李页父亲轻轻摇头,目光从他身上转到荣焉身上,而后又收了回来:既然是殿下的至交,便是自己人。 说话间,正好李页拎着才烧好的热水和茶碗进来,李父朝他道:页儿,去打点水让梁将军洗洗脸。 李页方才一直沉浸在与父母重逢的喜悦之中,此刻经父亲一提,这才想起来之前的事,慌忙问道:殿下您方才话说一半,他转向梁稷,后知后觉道,梁将军怎么会跟您在一起,他的手臂 皮肉伤,并无大碍。梁稷沉声回完,朝着病榻上的李父点了点头,叨扰伯父伯母了,方才进来我看见了院里的井,自己打水洗一洗就行,您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多说会话。 荣焉瞧见他起身,犹豫了一下,朝着李父李母笑了笑:他手臂不太方便,我去帮忙,待会就回来。 李父也没劝阻,点了点头,看着他二人出了门,才将视线转向李页:这个梁将军,究竟是什么来头? 梁将军是徐国太尉梁忠之子,现任徐右中郎将,负责陇城护卫。李页耐心解释道,您应该听说了那个荣玄先前将殿下送到徐国当质子的事儿,就是那时候与梁将军结识的。 听见梁稷的身份,李父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李母也忍不住挑起眉头她当初跟着吴皇后入宫,在宫中见过各种各样的蝇营狗苟,也清楚荣焉现如今的身份是如何的特殊,多容易被人利用。 这么想着,便将担忧问出了口:到底是个徐人,三殿下是不是有些太不设防皇后当年将他养的秉性纯稚单纯善良虽然是件好事,但是难免会被人所欺瞒,你久跟在他身边,应该多多提防才是。 李页摇头,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娘,若殿下还是先前那样的性子,我二人可能早就尸骨无存,哪还有机会跟您二老重逢。殿下这一年来吃了太多的苦,也做了太多的事情,他凡事自有打算,您不用担心。 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至于那个梁将军,我虽然不好过问他与殿下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我想,梁将军那个人应该是可信的,他为了殿下殿下说他们是至交,应该也没错。 可是 李母担忧的话被李父止住,他朝着李页点了点头:既然你与殿下都觉得可靠,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就算今后真的发生了什么,你记得一切以殿下的性命为主。 李母一愣,扭头看向李父:你的意思是 殿下应该还有事情要做。李父轻声道,虽然我知道你很想让他跟页儿留下,但他的身份,又经历了那么多的苦楚,到底不应该跟我们一样,拘束在这间小小院落里。 说完话,他抬眸看向李页:能看到你们平平安安的,我跟你娘也能安心了,等你陪着殿下做完他想做的事情,再回来我们一家人团聚也来得及。 李页咬紧了牙关,而后点头:儿子知道了。 院里的荣焉对于屋内一家人的决定一无所知,他帮着梁稷从井里提了水,沾湿锦帕递到梁稷手里:先擦擦脸,待会我问问能不能找一件伯父的旧衣服先将就换上。 梁稷单手用那湿锦帕在脸上囫囵擦过,就要递还给荣焉,荣焉朝他脸上看了一眼,默不吭声地接了过来,另一只手却按住了梁稷的肩膀:不要动。 梁稷依言照做,甚至微倾身低头,将脸凑到荣焉面前。 荣焉对着他好看的眉眼怔了怔,才想起来伸手,拿着湿锦帕在他脸上细细地擦去残存的血迹,露出梁稷那张让他时常魂牵梦绕的脸。 荣焉舔了舔唇,缓缓地收回了手:好了。 嗯。梁稷站直了身体,微垂眼眸看着荣焉,突然开口,荣焉。 荣焉正弯腰洗那块锦帕,闻言抬头:怎么? 你耳根红了。 荣焉的动作顿了下来,他将锦帕扔进水盆里,转身就要走,却被梁稷一把拉住了手腕:好啦,我不胡说了,让他们一家人多待一会。 荣焉这才顿住脚步,却仍忍不住朝梁稷脸上瞪了一眼,而后才挨着他在井边坐了下来。 你方才一直心事重重,是在犹豫是不是要将李页留下,让他们一家人团聚?梁稷侧目看向他,轻声问道。 荣焉微沉默,而后点头:是。 尽管荣玄已经死了,李页前世的结局已被他彻底改变,但荣焉心中清楚,此行回到陇城,等待他的将是无法预料的尔虞我诈,即使他有所准备,也有了打算,却依然不敢保证是不是能够善终,更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将旁人牵累进去。 那到底是我自己前世的仇怨,与李页没有关系。荣焉低低开口,若是先前我二人相依为命的时日也就算了。他偏转视线,望向身后那间屋子,在那里面,几经波折的一家人终于团聚,他又怎么忍心因为自己,让他们再经分离。 我明白你的想法。梁稷道,但我想,不管是李页还是他的父母应该都不会放心你一人回到陇城,所以到最后,可能他还是会离开父母,跟着你一起出发。 我知道。荣焉微垂眼眸,正是如此,我才更觉得对不起他们一家人。 人生在世,一直在面临选择。梁稷道,如果这是李页的选择,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后悔。况且一切也未必就如你想的那般糟。 荣焉抬眸,与梁稷对视,良久之后点头:是啊,前世的事,不可能再发生了。 二人说着话,李页从房里出来,瞧见他二人在说话,脚步微微迟疑了一下,见他们望向自己,才走到近处。 怎么出来了?荣焉问道。 李页回头看了一眼,才回道:我爹身子不太好,方才耗了太多心神,要休息一会。我娘去准备吃食了。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说时候不早了,让我们吃过饭再动身回去。 荣焉的眼睫颤了颤:李页 殿下。李页微微笑起来,一双眼却十分坚定,当日我答应过皇后娘娘,必将护得您周全,您总不会让我死后无颜去见她吧。 我 我娘说,等您解决了在陇城的事,不管以后打算去哪,都要先跟我回来小住一段时间,之后再做打算,我已经帮您答应了。 荣焉微垂眼眸,良久,抬起头来,朝着李页笑了一下:其实我没打算拒绝你。 他朝着李页伸出手,让他将自己拉了起来,而后才继续道:我方才是想说,反正这几日也没什么事,你可以先在家里住上几日,帮着伯父伯母准备些柴火吃食,也把前面的店面收拾出来。待会吃过饭,我跟梁稷先回军中,大军开拔之前,你再回去与我汇合,如何? 李页微微睁大了眼睛,而后点头:好。 荣焉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你答应伯母的话,我也答应了。不管回陇城会遇到什么,我们都会平平安安地回来与他们团聚。 作者有话要说:高淳高淳:冒昧的问一下,你们还回来吗?感谢在20200622 15:01:09~20200623 15:2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5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毛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李页的娘亲手脚极为麻利, 不多时就做好了一桌子虽然简单,却香气四溢的菜肴。李页在院子里支起桌案,先将李父从室内扶了出来, 在桌边坐好后, 其他几人才先后落座。 小院残旧简陋,桌案上的菜色也并不是十分丰富,却带着荣焉许久都不曾体验过的温情。 李页在李父的指使下,从院子里挖出一个深埋于地下的酒坛,初一打开盖子,酒香四溢。李父勾起唇笑道:这还是当年这小店开张的时候埋下去的, 原本想着等着页儿娶亲的时候再挖出来,但我想,久别重逢, 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 今日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他弯了眼角看向李页:页儿, 给殿下和梁将军倒酒。 李页应声,捧着酒坛来到这二人身边,荣焉看了一眼梁稷,略一犹豫, 梁稷已经把自己面前的空碗递了过去:劳烦。 侧过头,与荣焉视线相对,他微微笑了笑:今日没关系。 荣焉这才收回视线, 把自己的碗也递上前去,由着李页为自己倒满。 李父瞧着这二人面前斟得满满的酒碗, 又看了看正给自己也倒酒的李页,略一沉吟,把自己的碗也递了过去, 李页抱着酒坛刚要动手,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扭头望向端着菜走来的李母,不确定地开口:娘?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39) 李母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你爹身子弱,需要静养,不能饮酒。 哦。 李页闻言,十分听话地将酒坛收了起来,还体贴地专门将自己先前烧好的水又提了过来,倒了一碗温水放在李父面前。 醇厚的酒香飘散在鼻息之间,自己面前却只有一碗寡淡的白水,李父的面色立时垮了下来,但是抬起头与妻子目光相对的时候,又立刻露出笑容:喝水好,喝水对身体有益。 李母的面上露出无奈的笑容,朝着其他几人摇了摇头,解释道:页儿他爹年轻的时候没有别的爱好,就偶尔喜欢喝几口酒,这一年躲进了山里,身体也不如从前了,酒确实是许久都没尝过了。 荣焉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开口劝慰道:等调养好了身子,伯父随时想喝酒就叫李页去买。 李母笑了起来,却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侧目看向正小声跟儿子说着什么的丈夫,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与心疼,低低道:但愿吧。 她回身将最后一道菜端到桌上,才挨着李父坐了下来,大家一起开了饭。 李母最是温柔贤惠,荣焉小的时候时常吃到李页专程带到宫中的糕点,但吃到李母亲手做的饭菜还是头一次,虽然先前在陇城他也能总吃到魏菜,但可能因为今日重回故里,又与故人重逢,相似的口味吃到口中,却吃出了不一样的心境。 荣焉心情极好,难得丝毫不挑剔地吃了许多东西,谈笑之间,也饮了许多酒,纵使他现在酒量远超于先前,离开李家的时候也已微醺。 李页将二人送到巷口,朝荣焉面上看了一眼,难免有几分担忧地朝梁稷道:殿下今日喝了太多的酒,将军你又受了伤,不然我还是与你们一起回去吧? 还没等梁稷开口拒绝,荣焉先伸出手按住李页肩膀,让他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小店面:你自己看看! 李页愣了一下,顺着望了过去,下意识开口问道:看什么? 看看那店面有多破旧。伯父如今身体虚弱,伯母又要照顾他,你不趁着这会帮着收拾一下,采买一些东西,怎么好意思跟我们走? 荣焉说完,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有找到,便将目光转向了梁稷,梁稷立时会意,单手将钱袋拿了出来,放在李页手上。 李页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钱袋,低低开口:梁将军,这 这是你家殿下的意思。梁稷朝荣焉面上看了一眼,知道他现在看起来一切如常,不过是强撑而已,便又道,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该上路了。 李页犹豫再三,终还是收下了梁稷的钱袋,又朝着二人施礼:等处理完家事,我便回军中与二位汇合。 在巷口吹了风,醉意上头,荣焉觉得头脑愈发昏沉,他掩唇打了个呵欠,点了点头:知道了,回去吧。 李页应了声,一步三回头,满眼不放心地转身回去。 眼瞧着李页进到店面之中,梁稷才收回视线,望向身边的荣焉,温声道:我们也出发? 荣焉点了点头,跟着梁稷向前走了两步,却突然顿住了脚步,朝着梁稷摆了摆手,话还没说出口,就蹲到了地上:头有点晕,让我先缓缓。 梁稷的角度刚好看见荣焉的头顶,他微垂眼帘,眼底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地温柔笑意,而后也跟着蹲了下来,凑到荣焉面前去看他的脸色,口中忍不住抱怨道:别的都好好的,就是怎么好好地喜欢上喝酒了? 荣焉原本将整张脸都埋在膝上,闻言突然就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瞪向梁稷,抱怨道:若不是你,谁会没事儿喜欢上喝酒? 虽然是抱怨,梁稷却从荣焉的语气中听出了久违的娇嗔虽然二人早就挑明了身份,现如今的相处也愈发的自然,可是与前世相比,现在的荣焉内敛自制,极少暴露情绪,若不是此刻喝醉了酒,梁稷大概也没办法听到他用这般语气跟自己说话。 念及此,梁稷的语气愈发温柔: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他伸手替荣焉按了按额角,难不难受,要不要喝点水? 荣焉头昏沉的厉害,说话间干脆整个人坐到了地上,仰着头看着梁稷,眼底泛着水光,直看得梁稷心间泛起别样的情愫,而后才看见荣焉摇了摇头:不喝了,时候不早了,我歇一会我们就出发。 梁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马都栓在城门口,你能走过去吗? 荣焉点了点头,刚要起身,却又摇了摇头,他颇有些困扰地捏了捏自己前额,似乎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瞧见他的样子,梁稷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背过身去,将宽阔的后背朝向荣焉:我背你过去。 荣焉微抬眼,盯着梁稷的后背看了许久,就在梁稷以为自己要被拒绝的时候,一个温热的身体覆了上来,荣焉趴在他背上,一手环住他的脖子,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小心自己的左臂 。 梁稷用右手托住荣焉的大腿,而后站起身来:放心吧。 荣焉伏在他颈项间,看见他的左臂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并未被碰到,也终于放下心来,将脸埋在梁稷背上,困倦地开口:那走吧。 梁稷应声,声音里沾染着笑意:好。 从李家的店面到驻马的城门口的距离并不算远,梁稷行进的速度却极慢,仿佛方才口中说着时候不早了急着赶路的人并不是他。 荣焉安稳地趴着,方才的困意却逐渐消散,意识反而变得清明起来。他的脸贴着梁稷的背,清楚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也能听见那强有力的心跳。 曾经的这一切,都属于他。 梁稷。荣焉突然开口,你还记得那日我参加宫宴之后遇到荣玄的人刺杀,之后醉倒在马车上,你送我回府的事吗? 嗯。梁稷应声,怎么可能忘记。 是不是那时候你便认出了我?荣焉轻声问道。 梁稷微垂眼眸,想起了那时的场景,轻轻点了点头:是。 果然。荣焉低低地叹了口气,早知那一日便不喝那么多的酒了。 梁稷回过头来朝他脸上看了一眼,而后又收回了视线,稳稳地背着他继续向前走去:若不是我先认出你,是不是就算有朝一日你确认了我的身份,也不会与我挑明? 荣焉沉默,搂着梁稷颈项的手紧了紧,最终道: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他咬了咬唇,无奈摇头,但有时候 人总会情难自禁。 荣焉的话没说完,梁稷也没再问,兀自背着他沉默地向前走去。就当荣焉以为,这一路他都不会再与自己说话的时候,梁稷突然开口唤他的名字:荣焉。 嗯?荣焉下意识应道。 我们还能够梁稷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措辞,终于道,能与前世一样吗? 梁稷的话说得并不明确,但荣焉却轻而易举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把过往的种种苦痛全都抛诸脑后,像前世那般眼里心里都装着眼前的这人,也像前世那般亲密无间。 荣焉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梁稷的脸,将脸贴近他的颈间,而后才道: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梁稷。 他仰起头,看了看头顶湛蓝的天空,目光有些发散,不知想到了什么:等等所有的一切都解决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节前例行忙碌。 明天又是18岁生日,所以更新很可能还会晚,但是更之后会给评论发红包补偿哒!感谢在20200623 15:29:05~20200624 19:1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4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边南邱奕 3瓶;心光似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好。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自己并不会得到答案, 听完荣焉的话,梁稷也没显现出丝毫的失落,他单手扶着荣焉的膝弯, 将人向上托了托, 感受到荣焉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唇角不由向上翘了翘,反正岁月漫长,我可以慢慢等。 荣焉没想到梁稷居然如此平静,突然间沉默下来,他将脸埋在对方颈间, 鼻息之间都是梁稷身上熟悉的味道,让他从心底感受到莫名的心酸。 梁稷好像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明白, 却什么也都不抱怨。 荣焉闭了闭眼, 低低开口:梁稷, 其实你不用如此的。 怎么? 或许是酒意上头,听见梁稷的声音,荣焉觉得除了刚刚的心酸,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同时涌上了心头。 现在背着他的这个人, 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不管发生了多少的变故,哪怕死而复生, 从头来过之后,也依然放在心间难以忘却的人。 是他不管过了多久, 都最心爱的人。 荣焉用手按着梁稷的肩膀,突然向前探出头去,下一刻, 一个微凉的吻落在梁稷唇上,一触即分。 梁稷整个人僵在原地,甚至有刹那的迟疑,似乎是不敢相信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而后转过头去看荣焉。 荣焉的一双眼底有水光闪烁,他拉过梁稷还按在唇上的手指,贴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了吻。 梁稷。荣焉轻声道,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梁稷眨了眨眼,笑意慢慢从眼角蔓延开来,好。他轻声道,我相信你。 梁稷背着荣焉一直走到了城门口,才将人放下。荣焉的酒意散了大半,二人换了马,一路快马加鞭地往集州而去。 从聊谷城到集州到底还有一大段距离,二人走得又晚,等到了驻军在外城的大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内城门也已关闭。 这一日又喜又忧,本就耗费了许多心神,紧跟着又是一路奔波,荣焉从马上下来的时候,面上有几分苍白,看起来十分的疲惫。 梁稷将马缰交给营门口的兵士,目光回落到荣焉面上,微微抿唇,压低声音问道:今日时辰有些晚,只能暂且歇在营中,明日一早再回城中如何? 荣焉点头之后抹了把脸,让自己的视线清明一些,看向梁稷的左臂:先回去帮你换药。 梁稷本想要拒绝,对上荣焉担忧的视线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二人说着话,一路朝营中走去,迎面撞见沈淮从营帐中出来,三人目光相对,沈淮先拱手施礼道:梁将军,荣公子。 目光从这二人脸上扫过,神情中却没有丝毫的讶异,好像这二人在这种时候,一起出现在大营之中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哪怕没有高淙这一层面在,荣焉对沈淮的印象也一直很好,点头回礼:沈将军这是要去巡营? 是。沈淮素来言简意赅,目光偏转,这才注意到梁稷挂在胸前的手臂,微挑眉:梁将军的手臂怎么了? 一点皮肉伤,算不得什么大事。梁稷垂眸看了一眼,朝着沈淮道,刚好碰见了沈将军,有件事还要劳烦。 沈淮收敛神色:梁将军但说无妨。 梁稷侧目朝着荣焉看了一眼,见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常,才继续道:孙翌勾结荣玄残部,妄图趁荣焉重回魏皇城遗址悼念双亲的时候施行暗杀,被我当场诛杀。 梁稷话说到这儿,微微停顿,如意料一般瞥见沈淮面上的讶异,才继续道:劳烦沈将军找几个得力的人手去一趟聊谷城,处理一下那里的尸首。 孙翌?讶异散去之后,沈淮的神色变得格外复杂,看着梁稷开口道,他勾结荣玄残部,梁将军可确定? 他的尸首和荣玄那几个手下的尸首都在魏皇城遗址,沈将军叫人去看看就知道了。梁稷平静道,另外再派几个人去集州城中他的住处搜寻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孙翌为人阴险深沉,随军南下的这段时日,暗中确实有过不少的举动,梁将军如此说,我自是相信。沈淮沉吟许久,终还是没将话完全说出来,我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他的视线从梁稷与荣焉脸上来回扫过,神色之中多了几分先前并没有的深意,他似有话要说,但最后却只拱手道:我立刻派人去处理,梁将军安心养伤吧。 梁稷仿佛并没有察觉他神色中的变化一般,轻轻点头:劳烦。 目送沈淮离开,荣焉与梁稷才转身回了营帐。 荣焉一路沉默,直到进到梁稷的营帐之中,才开口道:方才沈淮有话未曾说出口。他一面说着话,一面转身去找先前苡仁给的那个锦盒,他虽然先前一直对你十分敬重,但在心理上还是将你划为纪王那一边的,多少有些疏离和客套。你今日亲手诛杀孙翌,将他与荣玄残部勾结的事告知于沈淮,让他困惑非常,不明白这是你与纪王之间什么新的谋划,还是单纯是你本人有了新的选择。 荣焉扭过头来,望向梁稷:其实不仅仅是沈淮,军中的许多人,还有回去之后朝中的许多人都会有所怀疑。至于纪王本人,更是会后知后觉地怀疑起你先前的目的。今后你 话说到这儿,与梁稷目光相对,荣焉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本就不该掺和这些的。 就算我现在想要退缩,也已经来不及了。梁稷轻声道。 荣焉看了他一会,终于收回了视线:罢了。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也不打算再继续说服梁稷,转身又找了半天,终于在梁稷的书案上看见了苡仁那个锦盒。 荣焉小心翼翼地将系在梁稷颈上的布条解开,一层层拆开后,露出那道血已经完全止住了,却仍旧狰狞的创口。 荣焉这次干脆将梁稷整条衣袖撕了下去,而后用干净的布巾将创口周围彻底清理干净,才重新上了药粉,将伤口包扎起来。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40) 梁稷全程安静地坐在那里,由着荣焉去折腾,面上一直挂着浅淡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刻。 荣焉的动作分外小心,等完全处理好后,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他瞧着重新固定在梁稷颈上的左臂,终于呼出一口气来: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叫大夫过来好生看看。 一点皮外伤还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梁稷试探性地动了动手臂,反正近一段时间都不可能再动武,安生养些时日就恢复了。 瞧着他的动作,荣焉忍不住朝他脸上瞪了一眼:你最好是真的能够安生。 梁稷伸手,轻轻抹去他前额的汗水:今日辛苦了,我叫人送点水进来,你简单洗洗,早些休息。 好。荣焉已经逐渐习惯梁稷这些小动作,下意识地应声之后,突然扭头看向身后的床榻,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极其关键的事情因为他近几日一直住在集州城,军中并未准备他的营帐,而梁稷的营帐里,自然只有一张床榻。 梁稷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瞧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却难得没有打趣:你睡在这里,我去大帐跟将士们一起。 荣焉下意识地转过头看他,这才明白从回到营中梁稷应该就是做得这个打算。 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的时候都有过,让梁稷去大帐里跟将士们将就一晚其实也不算什么为难的事。 可是荣焉忍不住望向梁稷的脸。 这明明是他的梁稷,明明他们曾经做过更加亲密无间的事情,又凭什么要让他如此委屈。 不用了。荣焉道,哪至于对你要如此疏离。 荣焉说完,拿起水盆转身出了门,自去打水,梁稷在书案边缓缓坐下,长长舒了口气。 荣焉很快就打了水回来,二人各自梳洗后,换上了干净的中衣。荣焉独自坐在床榻边,看着梁稷吹熄了其他烛火,朝自己走来。 帐内只剩下床边的一根蜡烛,照亮床榻边的一小片空地。 梁稷挨着荣焉坐了下来,伸手将床尾的被子拉了过来:睡吧。 荣焉侧身对着床榻内侧躺好,而后听着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最后一根蜡烛被熄灭,梁稷挨着他躺了下来。 军中的床榻自不会有多宽敞,二人之间还是有一小块距离,梁稷的呼吸声极浅,荣焉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却没来由地从心底升起一小点紧张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二人上一次同床共枕,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正思量间,梁稷突然伸手替荣焉掖了掖被角,将整张被子都盖在他身上。荣焉眼睫颤了颤,终究没勇气转过身去。他向下动了动,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埋进被子里,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睡意慢慢涌上来,竟是难得的一夜安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我会继续努力好好写文的!这章评论都发红包!感谢在20200624 19:17:56~20200625 22:3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那个简情儿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那个简情儿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5个;那个简情儿 3个;江裴驰.、兵兵(无言奇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玑浅谈 5瓶;甘也 2瓶;卷毛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孙翌和荣玄那几个手下的尸体在第二日被运回了集州城大营, 如所料一般,引起了轩然大波。 孙翌在军中虽然存在感不高,这一路而来也并未发挥什么用途, 但他毕竟是纪王府主簿, 纪王派他前来自是为了协助梁稷,现如今却勾结荣玄残部,并且是由同样与纪王交好的梁稷亲手诛杀。 这背后的深意着实是耐人寻味。 当然,纵使军中已有了诸多猜测,也依然没人敢议论到梁稷面前。先前抵达南魏之后的这几战,梁稷凭借着其英勇果敢, 在军中已经颇有威信。在加上这一次,孙翌及荣玄残部十余人的偷袭也不过让梁稷受了一丁点的皮外伤,此等英武让军中这些尚武的将士们更是敬畏非常。 这些议论尚且不敢闹到梁稷面前, 对于已经住回了集州城太守府的荣焉来说, 更造成不了任何的影响。 荣焉安居于太守府, 心安理得地享受重回陇城之前这段短暂的安宁时光。 孙翌一事虽让人讶异,但对军中并未造成什么影响,梁稷亲手写了陈明经过的书信,与搜集来与孙翌身世相关、及其与荣玄残部勾结的种种证据一并送回了陇城, 便将此事暂且搁置下来。 军中诸人的注意力很快又被别的事所吸引 一直蛰伏于宜宁城的齐柯带着数万西南大军悄无声息地抵达陵州城下,新继位没多久的更始帝和他背后的淮安侯仓皇迎敌,两军在陵州城激战了一整日, 死伤无数,却一直僵持不下, 最终齐柯下令鸣金收兵,暂且休战。 魏境内现今诸多势力并存,齐柯所辖的西南军和陵州城中淮安侯等魏国宗亲所辖军队无疑是其中阵势最大的两部分。现如今这两股势力缠斗在一起, 无疑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最好时机。 尽管陇城的态度还不明确,但徐军中许多将士已经跃跃欲试,毕竟在他们心中,纵使先前对于要不要继续深入魏境一事陇城犹豫不决,等请战的消息送到,应该足以让她们下定决心。 却没想到,焦灼地等待数日之后,集州大营迎来的却是下令退兵的旨意。 春色满园,鸟语花香。荣焉歪坐在荷花池边,专心致志地垂钓。 太守府的荷花池里养着各种各样的锦鲤,每当有人靠近,便一股脑地涌到岸边。每日从这跟前路过,让荣焉不由起了垂钓的兴致。奈何实在是技艺不精,一连在荷花池边坐了几日,换了各种各样的饵料,却还是没能钓上一条鱼。 不过荣焉倒是一点也不懊丧,每日起床之后便兴致盎然地拎着钓竿,继续自己的垂钓。这还是重生以来头一次有什么事让他产生如此的兴趣。 春风和煦,吹在脸上带着些许暖意,荣焉舒服地眯起了眼,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身后传来极为清浅的脚步声,荣焉换了一只手扶着钓竿,扭头朝身后看去:今日怎么回得这么早? 该处理的事都已处理完了,只等着陇城的消息回来。梁稷噙着笑意过来,凑近了往荷花池里看了一眼,察觉有人靠近,无数条锦鲤一股脑地凑到了岸边,荣焉钓竿周围却还是水波未动,他身边的水桶也依旧是空空如也,梁稷瞧了一眼,不由道:今日还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荣焉微挑眉朝他看了一眼,见他面上并无嘲笑的表情,才点头道:可不是,我还专程找了会垂钓的人问过,按着人家给的方法试了好几次,却依然没什么收获。 他说着话,提起手里的钓竿,钓钩上的饵料早就不知所踪,却连一片鱼鳞都没能留下。 荣焉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回手拿过身边的小罐子,从里面挖出一条还在蠕动的泥鳅,挂到钩上,又重新将鱼钩甩进了荷花池里。 梁稷瞧着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垂下视线看了看荷花池里依旧欢快的锦鲤,伸手指了指:你想要哪条鱼,我下去替你抓。 荣焉斜睨了他一眼:那我还不如叫灶房准备明日吃食的时候,给我买一条鲜鲤鱼炖上。他将钓竿放稳,甩了甩手腕,轻轻闭了闭眼,你不觉得像这样坐在这里大半日,不被任何外事打扰,什么都不去想,格外的痛快吗? 说到这儿,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好日子,只怕也没几天了。 梁稷朝他脸上看了一眼,察觉到几分隐隐的失落,微一犹豫,开口道:我外祖家在陇城外几十里的地方有一处庄子,我娘与我爹成亲的时候,我外祖把庄子当作陪嫁赠予了她,这些年我娘虽然没时间过去,但一直有心腹在打理。 荣焉显然没料到梁稷为何突然提及此,愣了一下才道:所以呢? 那庄子里养了许多的家禽家畜,种了些果树,更重要的是,还挖了一个极大的池子专门用来养鱼。梁稷看着荣焉的眼睛,缓缓道,等他咬了一下唇,才继续说道,到时候你若是想,我带你过去小住一段时间。那里平日里除了专门打理庄子的农夫,没有外人去,不会受到任何的打扰。或者你若是愿意,我跟我娘把地契讨来,以后我们就长住在那里。 荣焉看着他,轻轻眨了眨眼:梁稷。 嗯? 你居然连你娘陪嫁的主意都敢打你这么孝顺,你娘知道吗? 梁稷垂下眼帘,轻轻笑了起来:我娘说,我爹为人耿直清廉,当了大半辈子的太尉,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那么一间府邸,还住着梁家上下老老小小,将来我若是要成亲,也只有这间庄子还能拿得出手。 荣焉低下头,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半晌才回道:那到时候有机会一起去看看吧。 好! 荣焉抬眼,瞧见笑意从梁稷眼角眉梢蔓延开来,忍不住也跟着勾了勾唇,他回手捡了块石头,丢进了荷花池里,搅乱了一潭池水,也惊走了围在岸边的锦鲤。这才满意地起身:不钓了,趁着天气好,陪我在花园里转转吧。 梁稷这段时日虽然也住在太守府里,但每日有军中的事拖累,时常晨起就要出门,天黑了才回来,一直也没得功夫仔细看看这太守府的景致,今日还是头一次得了机会,能与荣焉一起,在这府中闲逛。 陵州城那边可有新的消息了? 二人并肩从树荫下走过,梁稷抬手帮荣焉挡住头顶的树枝,荣焉用余光瞥见,微顿了一下,又镇定自若地朝前走去,随口向梁稷问道。 梁稷应了一声:听说今晨,西南军再次发起进攻。陵州城能够抵抗住上一次进攻,完全是因为占据了地利,但若论起战力,是不能与能征善战的西南军相抗衡的,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 齐柯那个人荣焉轻轻笑了一声,是不会做没把握的事的。 梁稷点头表示认同:仅是一个陵州城,怕是并不能满足的了他的胃口,大概只要他愿意,用不了多久,就能够一统魏国这半壁江山了。 或许很久以后,你跟他真的会有一战。荣焉顿住脚步,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树木,轻叹了一声,到时候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谁又说得清楚呢。 梁稷顺着他的视线,也望向面前的树,问道:这些就是桂树吗? 是啊,荣焉伸手摸了摸树干,扯了一片碧绿的叶子,只可惜现在不是时候,你见不到桂花开放的时候了。 以后总会有机会。梁稷说完,又重复了一遍,这一世一定会的。 二人一路说着话从花园走回了居住的后宅,还没能进到房里,就有人匆匆冲进了院子,看见梁稷人影,不由松了口气:梁将军,大事不好了,军中收到了陇城刚刚送来的旨意,要我们即日退兵,几位将军让小人来请您回去! 梁稷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朝荣焉看了一眼,二人目光相对,荣焉轻轻点了点头。梁稷这才转回视线到传信的人身上:速去备马,我这就回去。 那人匆匆而去,荣焉看着他背影消失,才开口:比预计的要晚了两日,想来是齐柯对陵州出手的消息在朝中造成了影响。但寿光帝素来仁孝,太后丧期间兴兵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 圣旨既然到了,这两日就该返程了。梁稷道,待会到了军中,我会派人往聊谷城给李页传信,让他在这一两日内回来。 前几日他托人给我送的信上说,集州去的郎中给他爹开了许多的药,吃了几日颇见成效,这样的话,纵使跟我返回陇城,他应该也能稍稍放心了。荣焉低头,看了一眼藏在掌心的桂树叶,终还是到了不得不离开的一日,希望将来,还能有再回来的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点卡文,所以请假了。 明天单位团建,估计更新还是晚上,啾。感谢在20200625 22:39:17~20200627 21:0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6个;牙橘奶橘不吃橘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拉灯、祝星 10瓶;6666、25661956 5瓶;卷毛熊、濯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当日离开陇城的时候尚是初春, 乍暖还寒,万物复苏。历时数月,接连几战大胜占得魏国数座城池后, 徐国大军从集州一路长途跋涉而归, 抵达陇城的时候,已是盛夏。 骄阳似火,蒸干了大地上的最后一丝水分,无休止的蝉鸣声传入耳中,给原本炎热的天气又增添了几分燥闷。 荣焉换上了一件素色的纱制单衣,看起来十分凉爽, 实际却难抵头顶火辣辣的日头。在这样的天气里骑马疾行了大半日,前额沁满了汗水,一张白皙的脸也被烤得发红。 所幸陇城城门就在眼前, 大军终于得以停下脚步。 梁稷扭头瞧见荣焉那张微微发红的脸, 从马身上解下水袋递了过去。荣焉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 抬眼瞧见从城中而来的一队人马,攥紧了缰绳,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而后转头朝着一直跟在身后的李页伸出了手。 李页瞧见这二人之间细微的动作, 立刻朝着梁稷脸上望去,见他面色如常,丝毫没因为荣焉的举动而有任何的不虞, 这才放心地摘下水袋,递到荣焉手里。 荣焉目不斜视地接过水袋, 打开后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水,因为喝得太急,前襟都被浸湿他也毫不在意, 顺手将水倒在手上,在脸上抹了一把,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梁稷一直安静地注视着他的动作,见他喝了水,又给自己降了温,面色也变得稍微好了起来,才放下心来,打开自己的水袋饮水。 在大军短暂的休整的间隙,从城中而来的那队人马已经到了近处,为首的高淳御马来到梁稷面前,轻轻点头,目光在梁稷脸上稍停留,有一丝很难被察觉的情绪一闪而过,而后露出熟悉的笑容:容之,好久不见。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41) 梁稷拱手施礼:劳殿下专门出城跑一趟。 迎接大军凯旋本该是皇兄过来的,高淳笑着解释道,只是因为皇祖母去世,父皇伤心过度伤了身体,皇兄现在宫中协助处理政事,出城迎接大军的事便交由我。 高淳的语气格外的自然,要不是这段时间,荣焉也听说了不少这二人在朝中明里暗里的争斗,还真会以为这兄弟二人兄友弟恭,感情深厚。 高淳说话间隙朝着荣焉也点了点头:正值皇祖母丧期,凡事从简,不能举行接风宴庆祝大军凯旋,还望见谅。 殿下客气了。荣焉勾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容,荣焉愧不敢当。 我知道你借兵本是为了平复叛乱,重掌魏国朝局的,高淳道,虽然朝中争论不休,但父皇本意是助你到最后的,孰料皇祖母高淳微垂眼帘,轻轻地谈了口气,父皇素来仁孝,在这种时候再兴兵是万万不妥的。不过荣焉你也不用太过懊丧,反正现今魏国局势混乱,不如先由着他们斗上一段时间,待皇祖母丧期过了,总还有机会。 荣焉摇头:这一次回去,能够手刃荣玄已经了却了我一桩心事。说到这,他抬手遮了遮头顶有些晃眼的太阳,笑了一声,只是我这个人既不懂行军打仗,又娇生惯养久了吃不得苦头,这样的体验以后尽量还是少有吧。 高淳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先愣了一下,才开口:你的性格还真是一如往日般坦率直接。说到这儿,他轻轻笑了笑,是我说的远了,魏国的事儿等皇祖母丧期国了再做打算也不迟,当下 他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梁稷:惯例还是让大军驻于城外,你与荣焉跟我一起向父皇复命。 梁稷拱手应声:是。 高淳的目光凝在梁稷脸上,突然笑了笑:许是太久未见了,总觉得容之这次回来与我生疏了许多。 梁将军不是一向如此吗?荣焉漫不经心地朝梁稷脸上瞥了一眼,而后朝高淳抱怨道,强硬、冷漠,且不近人情。 听见荣焉的话,高淳似乎十分讶异,微挑眉后轻轻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们这一路南下,也算是同生共死,关系应该会亲近许多。 是吗?没感觉到。荣焉耸了耸肩膀,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回手将自己的水袋扔给了李页,这日头晒的很,我们还是抓紧出发吧。 高淳的视线在荣焉与梁稷面上来回扫过,而后轻轻点头:走吧。 说是去见寿光帝,高淳却并未将二人带进宫中,反而由城外一路往北而去,翻过一座山之后,才在一座看起来十分华丽的行宫前驻了马。 荣焉趁着高淳翻身下马的功夫,与梁稷对视了一眼,而后才道:不是说要面圣,这里是 入夏之后,皇城就一直酷热难耐,父皇本就因为皇祖母的逝去而伤神,还时常被各种的朝务所干扰,在太医的建议下,住进行宫静养一段时日。高淳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建筑,目光有些许的飘散,而后回头朝着二人笑了笑,父皇让我将你二人直接请到行宫来。 梁稷应声下马,一面整理衣袍,一面用余光看着荣焉也从马上下来,而后才朝着高淳开口:既如此,劳烦殿下引我们进去。 高淳眨了眨眼:好。 因为行宫建在山间,随处可见碧绿的树木,倒是凉爽了些许,比起虽然更加富丽堂皇却总是让人觉得压抑与沉闷的皇城,更显得更清净的多,一路往寝殿走去,除了来回巡逻守卫行宫的侍卫,竟未再见到旁的人。 三人刚刚走到寝殿门口,早早得了通传的韩让便迎了出来,他朝着梁稷荣焉二人点了点头,而后才朝着高淳道:殿下可来了,陛下刚睡醒还问您呢。 那还算赶得巧,不至于扰了父皇休息。高淳微微笑了起来,劳烦内官引路。 韩让笑着摇了摇头:纪王殿下不必如此客气。说完,兀自转身,在前面带路。 寿光帝在行宫的寝殿更加幽深而宁静,这次到行宫来,连随行的内侍都没带上几个,一路走进偌大的寝殿竟听不到什么声响。 寿光帝正坐在书案前,一手举着一本棋谱,另一只手举着一枚黑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一道棋局,听见脚步声进来也没能分散他一丁点注意。 几人在殿中停住脚步,韩让匆匆忙忙走到近处,低声提醒道:陛下,纪王殿下等人到了。 哦,是吗?寿光帝随口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棋子落下,这才抬起头来扫量面前跪地施礼的三人,都来了啊!这是行宫,不用像在皇城里那么拘礼,都起来吧。他朝韩让看了一眼,赐座,看茶。对了,把韩昭仪晨间才做的那个糕点也端上来一起给他们尝尝。 三人各自起身落座,韩让手脚麻利地给三人都倒好了茶,又有内侍真的端了糕点过来,摆在三人近处。 寿光帝翻了翻手里的棋谱,皱着眉头丢到了一旁,顺手又拿起一颗白子,落到棋盘上,仔细看了看棋局,又摇了摇头:朕也不过是个凡人,到底不能与自己为敌。他抬手示意韩让将棋子收起,自己转过视线,先对梁稷道,先前的战报朕都有看过,容之做的很好,不愧是梁家的人。 陛下如此夸赞,容之愧不敢当。梁稷忙道。 反正依着太尉的脾气秉性,你回府之后也不会得到什么褒扬,朕就当替他多夸几句。桌案被撤了下去,寿光帝歪在榻上,噙着笑意看着梁稷,至于封赏等再过一段时间,太后的丧期过了,朕再补给你。 能够不辜负圣上嘱托,容之已经心满意足,至于封赏,更是不敢当。梁稷推辞道。 还真是跟你爹年轻的时候一样的脾性。寿光帝笑了一声,这事儿以后再说,朕今日叫你来,还有别的事要说。说着,他转过视线看向高淳,孙翌的事,你也听说了吧,正好今日梁稷回来了,你可有话要说? 高淳从座位上起身,跪地道:儿臣先前并不知道孙翌是魏人,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胆大妄为,勾结魏人。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曾是纪王府主簿,是儿臣识人不明,险些误了大事,牵累容之,儿臣知错。 荣焉抬眼,朝高淳脸上望去,只瞧见他满面诚挚甚至还有显而易见的悔恨,似乎真的在后悔当日救了孙翌回来,也仿佛真的对这人的出身和来历一无所知。 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就算先前不知道,只按照高淳为人处世的严谨与小心,又怎么可能平白收留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在自己身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孙翌的背景,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孙翌心中所怀着的仇恨,只不过他并不在意。 他要的不过是这人能够为自己所用。 寿光帝安静地听高淳把话说完,没做任何评价,打了个呵欠之后,才冲梁稷抬了抬下颌:你是此次的行军总管,被孙翌偷袭受伤的人也是你,现在孙翌人已经死了,挫骨扬灰也没什么意思。你打算怎么让纪王赔罪尽管说,朕替你做主。 梁稷下意识地抬眼朝着跪在地上的高淳望去,而后轻轻摇头:此事纪王殿下本就不知情,又何须向我赔罪?若非要如此的话,不如让殿下得空了替我接风。 寿光帝微挑眉,而后摇了摇头:既如此,你们的事儿朕便不管了。 他挥了挥手,刚要让人下去,忽然想起什么,将目光转向荣焉:你与沅儿的婚事怕是要暂且搁置一段时间了。 说到这儿,大概是又想起了太后去世的事情,寿光帝抬手按了按额角,待丧期过了,朕会让礼部再给你们选一个良辰吉时。 荣焉应声:是,荣焉明白。 寿光帝这才挥了挥手:那便回去吧。沅儿也跟到行宫来了,走之前你可以过去与她打个招呼。 多谢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也没有很长,所以之后更新每章会多写点【哪怕多几百字。】 最近更新时间不稳定,还总请假,实在特别抱歉。感谢在20200627 21:02:12~20200629 20:3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4个;维拉来啦、兵兵(无言奇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渔关 10瓶;寂 5瓶;爱喝奶茶的胖子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寿光帝说完话, 就闭上眼睛继续休息起来。韩让轻手轻脚地上前替他盖了一条薄毯,而后将殿内的几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门。 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高淳长长地舒了口气, 朝着梁稷道:容之, 方才多谢你在父皇面前帮我说话。 殿下之前还嫌我与你生疏,现在自己反而客套起来。梁稷轻轻笑着开口,况且我方才不过说了事实,殿下也还是欠我一顿接风宴,待丧期过了,总还是要一起还的。 高淳微怔, 随即笑了起来:好,我记下了,待丧期一过, 必定设宴补偿, 只是到时候容之可不要像先前那般只饮些茶水敷衍我。 梁稷回视高淳, 目光幽深,而后也露出一点笑容:殿下放心,到了那时候,我必陪着殿下不醉不归。 梁稷的回答似乎让高淳心情不错, 他笑吟吟地应了声,这才想起身后还有荣焉与韩让二人,回身朝着韩让点了点头:内官送到这儿吧, 我们便先回去了。 韩让还没等回答,荣焉先开了口:纪王殿下与梁将军先回吧, 我还有事要劳烦内官。 高淳愣了一下:荣焉你 殿下忘了吗?荣焉眨了眨眼,陛下方才说了,公主现在也在行宫之中, 让我过去打个招呼。况且 他微微停顿,语气里竟然多了几分温柔:先前我便听说公主幼时在太后跟前养过几年,与太后感情深厚,现今太后离世,公主心中一定十分难过。陛下今日叫我来,大概也是希望我能够给予安慰,不然又怎么对得起我二人的婚约。 高淳恍然:我倒是把此事忘了。你此去南边,与皇妹也有几个月未见,就算让她不再惦念,也该去报个平安。 说完他笑着回头朝着梁稷挤挤眼睛,这么说来我们留在这里反倒有些碍事儿了,还是赶紧走吧。 是啊。梁稷应了一声,淡淡地朝着荣焉脸上看了一眼,轻轻抬了抬手,那我们便先告辞了,不耽误阁下与公主相会。 梁稷并没有什么语气,却听得荣焉莫名有些心虚,他下意识地抬手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下颌,轻咳了一声,也拱了拱手:恭送。 梁稷意味深长地朝他脸上看了一眼,而后和高淳一起朝着行宫外走去,荣焉盯着他的背影走远,才回过神对着身旁的韩让道:还要劳烦内官替我引路了。 公子客气了!韩让道,反正现在陛下在休息,咱家也无事可做,为您引路也是理所应当。他向前走了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荣公子。 寿光帝此次到行宫来还带了韩昭仪随侍,他寝殿旁的偏殿自然留给了韩昭仪居住,一同而来的城阳公主便独自居住在行宫另一边的寝殿。一路走过去,也是不小的一段距离。 韩让步履匆匆,却不忘时不时地回头照应荣焉。荣焉从容不迫地跟在他身后,甚至心情不错地分出精神与韩让闲聊:内官跟在陛下身边应该很多年了吧? 韩让笑呵呵地点头:到今年是第二十个年头了。 怪不得。荣焉微停顿,怪不得陛下如此信任内官,各种大事小事,尽悉交由内官负责。 韩让面上有短暂的凝滞,而后笑着摇头:陛下信任,咱家自当尽心尽力地服侍陛下。至于负责更不敢当,咱家只是个下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奉陛下的命令。 这样啊,荣焉眯了眯眼,而后轻轻笑了一声,内官勿怪,我从小在魏国宫中长大,见惯了我父皇身边的内侍嗯,作威作福,借着我父皇的名义做下不少的事情,我这个嫡长子也时常要看他们的脸色做事。我对咱们徐国不太了解,先前进宫的次数也不多,所以看见内官如此受圣上信赖,心中难免有一些敬畏。 韩让顿住脚步,回头朝着荣焉脸上瞧去,却没有见到任何让他觉得异常的情绪,自己也慢慢平复了脸色,短促地笑了一声:公子这么说真是让咱家惶恐不已。公子与公主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便也算做是这皇城里的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咱家就是,咱家必将照办,绝不敢怠慢。 荣焉轻轻眨眼,笑意从面上漾开:既如此,我心中就放心多了。 韩让轻轻吸了口气,转回身:公子,前面就到公主的寝殿了,我们继续走吧。 荣焉点头:劳烦。 转过前方巷道,果然就看见高沅现今居住的寝殿,院落并不算大,却胜在清净雅致,若不是今日荣焉过来,大概也再不会有旁人前来。 迈进院门却是与这清净雅致格格不入的场景一个身穿素色纱衣的少女,正顶着灼灼的烈日,在院中央舞剑。 荣焉虽不怎么擅长武艺,却也不是一窍不通,仅从不断变化的剑势中也看得出来,这并不是随意耍耍的花架子。那柄长剑在日光下闪着寒光,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人的首级取下。 饶是自幼在宫中长大,这样的公主荣焉还是第一次见。他忍不住悄悄勾了下唇角,用困惑的目光望向身边的韩让:公主这是 韩让稍稍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回道:公主自幼喜动,少时也学了几天武艺,只是后来住进了昭宁宫,皇后娘娘不喜她如此,便再未提及。不过眼下看起来,公主倒是一直勤于练习,并未搁置。 说到这儿,他将手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不过公子尽管放心,公主虽喜研习武艺,性格却最是单纯温柔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42) 他话还未说完,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剑突兀地刺了过来,韩让在那一瞬间惶恐地瞪大了双眼,忘了反应,只看着那剑尖堪堪在胸前停了下来,冷汗登时从额间冒了出来,仓皇道:公主,是咱家! 高沅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收回鞘中,因为刚刚舞过剑,一张小脸微微发红,她将长剑递给随侍的宫女,目光越过韩让,看向他身后的荣焉:你回来了?! 是,今日才抵陇城,刚去向圣上请过安,离开前想来看看公主。荣焉轻轻翘了翘唇,声音温和,多日未见,公主消瘦了许多。 高沅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下颌,又抹去前额的汗水:里面坐坐吧,这么热的天,她们煮了解暑的绿豆汤,你也喝上一碗。 多谢公主体贴。荣焉应了声,朝着韩让点了点头,劳烦内官一路相送。 韩让看着他与高沅说话的样子,轻轻笑了一声:公子客气了,那您跟公主慢聊,咱家回去伺候陛下了。 高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朝着身边的宫女抬了抬下颌:送韩总管出去。说完便带着荣焉进了殿中。 韩让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说说笑笑地从自己眼前离开,才转身朝着寿光帝的寝殿走去。 荣焉跟着高沅进了寝殿,高沅进内殿更衣,他自顾在外间坐下。高沅的宫女知道这位是未来的驸马,对他十分的殷切,不仅按照吩咐奉上了绿豆汤,还一并端了几道糕点过来。 荣焉这一日又是日晒又是赶路,确实是又累又渴,倒也没客气,每样糕点尝了一点,又喝了小半碗汤,才感觉消散的体力回来些许,高沅也换了一件新的素纱衣服,从内殿中出来。 一旁伺候的宫女纷纷退了下去,荣焉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高沅,放下手里的汤碗,朝她拱了拱手:多谢公主。 不过是一碗绿豆汤跟几块糕点,不必客气。高沅自己也喝了一口绿豆汤,朝着荣焉手边的糕点看了一眼,那糕点是今早上韩昭仪让人送来的,说是她亲手做的。 怪不得圣上如此喜爱韩昭仪。荣焉又捏了一块,放进口中细细地尝过之后,才道,不过我方才道谢,倒不是为了这些东西。他顿了一下,看着高沅的眼睛,认真道,我是为了公主答应婚事而道谢,虽然有些晚了,但是心意却是真真切切的。 大家各有所图,也不是你一人占得便宜,不用道谢。高沅托着下颌看向荣焉,其实我本来还有一些担心,将来若是真的成婚之后,你食言了我该如何是好,却没想到她微垂下眼帘,皇祖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 先人既去,自是希望活着的人,能够开开心心的。荣焉劝慰道,公主切莫太伤怀。 我都明白,却还是会有些难过。高沅长长地吸了口气,算了,不提这个,你今日既然过来,总不好立刻就走。不如给我讲讲你在军中的事吧?她揉了揉自己的鼻尖,低声道,我要不是个女儿身就好了,或者,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就总有机会可以提刀跃马,驰骋疆场。 作者有话要说:梁稷:哼。感谢在20200629 20:37:48~20200630 21:0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6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吸口O气 10瓶;费十、寂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等从行宫离开, 一路回到府里的时候,已是暮色西垂,夕阳的余晖笼罩着陇城, 给鳞次栉比的屋舍平添了几分温馨色彩。 荣焉在府门口翻身下马, 盯着门上的牌匾,有刹那的恍惚,一种久违的情绪涌上了心头,荣焉突然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归属,重回到这里, 竟然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安心。 还没等荣焉回过神来,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管事跟瑞银一前一后地从里面迎了出来。尤其是瑞银, 几乎是跑到荣焉面前, 拉着他的手臂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之后, 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公子!不是说今日上午就到了城外,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可担心死我了。 荣焉弯起了眼睛,笑着先朝管事点了点头, 才回答瑞银:先去了趟行宫,面见圣上和公主。 瑞银引着荣焉一路往府里走,一面打量着荣焉忍不住抱怨道:公子您又瘦了, 我就知道这一路行军打仗,肯定吃不好睡不好。我知道您今日回来, 所以专门让他们准备了不少您爱吃的菜,待会可要多吃一点! 好!荣焉应声,不过你还是先给我准备点热水, 让我好好地洗个澡,再换身干净的衣衫。 公子您放心吧,早就准备好了! 说话间已经进了内院,瑞银替荣焉推开房门,看着人进去坐下,又体贴地倒了茶,才道:公子您稍坐一会,我让他们把水送来,您先沐浴。 好。 荣焉端起茶浅浅喝了一口,熟悉的茶香味,驱散了这一整日来的疲惫,他整个人歪靠在软榻上,不自觉地放松了身体。等瑞银推开门带人把热水送进来的时候,荣焉已经昏昏欲睡,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盯着瑞银愣了半晌,才从软榻上爬起来,进到里间去沐浴。 天色渐晚,白日的暑气也跟着逐渐消失的夕阳慢慢地消散,清风顺着敞开的窗子吹进室内,与温热的水一起落在肌肤上,是难得的舒适。 自从离开集州太守府,一路往陇城而来,荣焉就再没得机会像这样好生地洗个澡,加上连日来的奔波让他着实有些疲乏,不自觉地在水中多待了一会,等水温渐渐转凉,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随意地擦了擦身上的水迹,换上瑞银早就准备好的中衣,一面擦着头发,一面转出了里间。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室内燃起了烛火,在晚风的吹拂下不断摇曳,荣焉瞥了一眼,随口唤了一声:瑞银? 他去给你准备晚膳了。 一道突兀却熟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荣焉猛地转过身,看见了坐在软榻上的梁稷,戒备的神色放松下来:你不回家陪父母双亲,怎么跑到我这儿来了? 刚陪二老一起用了晚饭。梁稷倒了杯茶递给荣焉,借着昏暗的烛光,看了看他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而发红的脸颊,突然想来看看,你是不是跟公主聊的忘乎所以找不到回府的路了。 听见梁稷提及城阳公主,荣焉伸去接茶的手不由顿住,往梁稷脸上瞥了一眼,而后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徐徐道:原本是打算再聊一会的,但想着有人说不定会因此怒而一把火烧了我的屋子。荣焉抬眼扫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间,虽然这宅院不是我的,但是住的久了也有了感情,便赶在天黑之前,匆匆回来了。 听出荣焉对自己的调侃,梁稷勾唇笑了起来,而后轻轻摇头:其实我心中清楚你跟与公主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今日听人那么调侃,总还是觉得,心底不太舒服。说到这儿,他朝荣焉脸上看了一眼,就像我心中清楚,你故意在高淳面前装作与我关系恶劣,也愿意配合于你,但是每每听见你用那么冷淡的语气跟我说话,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难过。 说到这儿,梁稷微微垂下眼帘,看起来就好像真的十分难过。 荣焉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脸上,良久,放下手里的茶盏,淡淡开口:梁稷,你装可怜的样子有点拙劣,一眼就能够拆穿。 梁稷微抬眼,与荣焉目光相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前世的时候不太需要,所以实在是不怎么擅长。 说到这儿,他站起身,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巾过来,走到荣焉面前,直接伸手替他擦起了头发。 荣焉也不躲避,歪着脑袋由着他去擦拭,梁稷的动作轻柔和缓,可能因为是前世曾做过无数次的事情,二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等瑞银推门进来的时候,撞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自家公子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虽然他有好好地系好衣带,但是被长发和身上未擦干的水迹仍旧浸湿的布料,还是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他的身形,荣焉本人却好像并未察觉,一面任由梁稷为自己擦头发,一面满脸笑意地跟对方说着话。 公子,瑞银神色复杂地朝梁稷脸上看了一眼,梁将军什么时候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荣焉就回过头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什么梁将军?这屋里不就我一个人吗? 瑞银怔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顺着荣焉的话继续道:公子,饭菜都准备好了,给您送上来吗? 好啊。荣焉回头看了梁稷一眼,梁稷立刻收手停了动作,荣焉满意地甩了甩头发,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正饿着呢,快端上来让我看看你都让人给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瑞银忍不住又朝梁稷脸上看了一眼,而后又看了看荣焉的中衣,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才指了指一旁的架子:公子,给您准备好了欢喜的衣服,您可以先换上。 说完,便朝着荣焉施了一礼,匆忙退了下去。 荣焉后知后觉地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而后朝梁稷脸上瞪去:怎么不提醒我? 梁稷摸了摸下颌,唇边勾起笑意可能是我习惯了,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适。 荣焉理了理衣襟,转头又绕去了里间,半路还不忘将瑞银准备好的外衫一并带上。梁稷歪坐在椅上,借着烛光看着里间那人更衣时的影影绰绰,眉眼之间全是笑意。 荣焉重新换上了一件素色的纱衣,才回到外间,瑞银已经端了饭菜过来,这一次进门前还专门先敲了门,得到应允后才进到室内,把菜一道一道地摆好,又给荣焉盛了汤,而后躬身退了下去。 梁稷盯着荣焉面前的汤碗看了看,忍不住道:你说,瑞银是为了配合你方才的话,装作这屋里只有你一人,还是从心底里就故意想要无视我? 荣焉将自己的汤碗递到他面前:你是打算今日一并在瑞银面前也装一下可怜吗?若是这样,我现在就将他叫回来。 梁稷捧着荣焉的汤碗喝了一口:最起码这一次装可怜有了效果。 荣焉白了他一眼,唇边却带起了笑容,顺手拿起筷子安心地吃起饭来。梁稷在府里吃过晚饭,却也不肯安安稳稳地作陪,干脆拿起筷子替荣焉布菜。荣焉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能止住他的动作,索性由着他去了。 或许因为荣焉真的饿得极了,又或者因为有梁稷的协助,荣焉很快就吃完了一大碗米饭,桌上每一样菜也都吃下去不少,最后甚至还喝了半碗汤,歪在桌案旁一动都不想动。 梁稷瞧着他的样子就忍不住弯了唇:还是回来了好,在军中可见不到你吃这么多东西。 荣焉替自己揉了揉肚子,轻轻摇了摇头:在军中你可没这么肆无忌惮地喂我东西吃。 你在军中的这段时日吃了太多苦,梁稷打量着荣焉,纵使每日瞧着,我也看得出来你瘦了一大圈,还不知道要多久能够养的回来。 吃了太多东西,困意也涌上头来,荣焉打了个呵欠,伸手推了推梁稷的手臂: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该回府了。回来的第一日就跑出来,太尉大人会起疑心的。 我爹若是想知道的事情,不管怎么掩藏,都是瞒不住他的。梁稷笑了笑,有些事让他知道了,后果也没有料想的那么可怕。 荣焉眯了眯眼:你话里有深意? 梁稷伸手摸了摸荣焉的头:没什么,只是随口说说。他顺手拉过荣焉的手臂,让他坐直身体,先起身消消食再睡,至于我,等你睡了再回去。 荣焉犹豫了一下,回手反握住梁稷的手:其实你明白,我并不是担心太尉大人。今日虽然高淳什么都没说,甚至表现的十分平静,可越是如此,就越显得可怕。他心中应该已对你有所怀疑,那你的一言一行他都会死死地盯着。 放心吧,荣焉。梁稷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梁稷:荣焉,你看过画本吗?就是半夜翻墙那种感谢在20200630 21:07:38~20200701 21:39: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5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喝奶茶的胖子君、阳台君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梁稷果真守到荣焉入睡, 替他盖上了薄被,又关了扇窗子,熄了烛火, 才从他房里离开。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的时候, 正好与瑞银打了个照面。 瑞银本是瞧见里面熄了烛火,专程过来瞧瞧荣焉是不是睡了,没想到会与梁稷撞了个正着,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朝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 放轻了声音问道:公子他睡着了? 嗯。梁稷简短地答完,目不斜视地从瑞银身边走过,就当瑞银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 梁稷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回过头来看着瑞银, 你是不是还欠我个解释? 瑞银愣了一下,他在太尉府的时候与梁稷接触其实并不多,对自家这位自幼习武,沉默少言的少主除了尊重, 多少还有几分畏惧,此刻迎上梁稷这种语气,还没想清楚便已莫名有些心虚:什, 什么解释? 我将你送到荣焉身边,托你替我照看他。梁稷双手环在胸前, 你倒是足够果断,干脆连我都不理了,全心全意地站到了他那边。 面对梁稷的质询, 瑞银慌忙摆手,想要替自己辩解,却又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确实有一点不厚道,只能硬着头皮道,公子说,他不会害将军。 是吗?他如此说,你便相信?梁稷反问道。 瑞银点头:我整日跟在公子身边,公子秉性善良,也确实没有害过将军,更没起过一丁点于将军不利的念头,不然我也不会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43) 那我要是要与他为敌呢? 瑞银猛地抬起头,与梁稷对视,不知为何脑海里就想起先前看到的画面,犹豫着问道:将军应该不会舍得吧? 梁稷挑了挑眉,最后笑着摇了摇头:罢了,你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之后照顾好他便是。 说完,挥了挥手,在瑞银目瞪口呆的瞬间,已然跃上了屋顶,很快便消失于夜色之中。瑞银仰头看了看夜空,有些费解地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又听了听荣焉房里的动静,终于放下啊心来,也转身回去休息了。 从荣焉府里出来,已到了宵禁的时候,原本打算再去一趟宿卫府的梁稷最终选择直接回了家。 月明风清,太尉内院是一片安宁,许多院落已经熄了烛火,门房也已关好大门准备休息。为了不惊扰别人,梁稷轻车熟路都从围墙翻进了内院,落地之后还没等站稳,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梁稷猛地转过身,手已经伸进怀里去摸利器,抬眸便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前的梁忠。 爹,梁稷将双手背在身后,站直了身体,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这么晚了,你不是也没睡吗?梁忠抬眼打量身后的院墙,手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成日里翻别人府里的院墙,今日连自家的也不放过了? 被拆穿了去处,梁稷也没有丝毫的讶异,反而笑着回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爹您。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梁忠淡淡道,你从小就在陇城长大,难道还不清楚,这城里面,就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人的,更别提你还如此的招摇。 爹爹的提醒,孩儿铭记在心。梁稷也不反驳,应声之后走到梁忠跟前,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明月,月色正好,睡不着的话,我陪您散散步赏赏月? 梁忠与儿子对视之后哼了一声表示默认,背过身朝着花园走去,梁稷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其实前世的时候父子二人像这样独处的时间并不多,梁稷性格成熟稳重,沉默寡言,他对梁忠虽然敬重,却从不懂得表达。加之梁忠为人严谨认真,满腔心思都在朝堂社稷上,对待梁稷这个独子颇为严苛,父子二人极少有沟通谈心的时候,所以梁稷也很难感受到父亲对他沉默却深沉的关爱。 直到 荣焉被陷害勾结太子谋反刺杀寿光帝,被迫出逃。寿光帝下旨,命梁稷率宿卫前去将刺客荣焉捉拿归案。 梁稷领了旨意心事重重地从长乐宫出来,迎面遇见了被召来商议政事的梁忠。 梁忠朝淡淡地将梁稷愁眉不展的样子收入眼底,平静道:是我建议陛下,让你前去捉那个小质子回来。 梁稷微挑眉:爹,您是何意? 那小质子究竟敢不敢做下此等胆大妄为的事情,你心中比我清楚。梁忠低声道,有人既然能将这种事情陷害给他,难道就不能在前去捉拿他的时候,趁乱落下一个死无对证吗?那小质子的存在,将会影响到今后的朝局,你难道以为你放过了他就能让他逃出生天吗? 爹?梁稷难以置信地看着梁忠,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您怎么 梁忠却只是摇了摇头:你与那小质子交往甚密,陇城里但凡是认识你的人皆有所耳闻,他们有的人只是好奇那小质子有何过人之处,会让你愿意与他结交,有的人却是有所怀疑。 我梁稷咬了咬下唇,我与荣焉 梁忠闭了闭眼,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听你解释此事,也不想去过问你们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既然领了旨意,便去做吧。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朝局,那小质子都不能死。 孩儿明白了。 后来梁稷便真的将荣焉带回了宫中,寿光帝却没有召见,而是下令将人关进了冷宫,并派了专人看押,不得他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 而梁稷以此案牵扯甚广,疑点过多为由,主动请命调查此事,只想着亲手揪出幕后黑手,解救荣焉。却不曾料想,他费尽心思在外面奔波多日,好不容易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匆忙回来向寿光帝禀报,讨了与荣焉见上一面的机会,最后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替他收尸。 梁稷一生循规蹈矩,恪守礼教,在亲眼看见荣焉死在自己怀里那一刻起,便把那所有的一切都抛诸脑后。 那日他抱着荣焉的尸首,一路从皇城回到了太尉府,惊动了原本正在府里休息的梁忠,梁忠目光落在他怀里,语气变得格外的沉重:容之 爹!梁稷双目赤红,紧紧地搂着荣焉的尸首,充满戒备地看着梁忠身后一路从皇城跟来的宿卫,您不是想知道,我跟这小质子究竟是什么关系吗? 他低下头,在荣焉满是血迹的脸颊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他是我这一生,唯一喜欢的人。 梁忠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梁稷的答案。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宿卫,对着为首的俞任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俞任担心地朝梁稷看了一眼:将军他没事吧? 梁忠轻轻摇头:有我在这儿,圣上那里也有我交代。 梁忠劝退了所有宿卫,任由梁稷将荣焉的尸首一路带回房间,甚至还专门让人准备了温水还有干净的衣袍,让梁稷为荣焉洁面更衣。 梁稷那个时候完全沉浸在痛苦和悔恨之中,根本没有觉察到梁忠在背后为自己做了多少事情,到最后他执意要将荣焉的尸首送回魏国下葬的时候,梁忠竟也没有出言阻止,甚至还出面帮他解决了寿光帝。 梁稷后知后觉地去想,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变成那副样子,梁忠当时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为他做下那些事情,甚至亲自将他送出城去,却再也没能将人等回来。 想到这里,梁稷忍不住长叹出声。 梁忠听见了,忍不住回头朝他看了一眼:不是说陪我散步?一路沉默寡言的不说,现在干脆叹起气来。若是这么不情愿,就早些回去睡觉,不要在这里扰坏我的心情。 梁稷看着梁忠的样子,倒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觉得畏惧,甚至还勾了勾唇,露出一点笑容幸而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幸而他还能够补救。 说好了陪您散步,这才走了几步。梁稷加紧了脚步,走到梁忠身侧与他并肩,您跟我娘这几个月的身体可还好?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听您咳了几声,别不是这几日忧心圣上的身体,自己染了病? 梁忠摇头:你娘早就叫了大夫来府上诊过脉了,没什么事。 那就好。梁稷点了点头,稍微放下心来,那您这么晚不睡,是忧心朝局? 梁忠朝他脸上看了一眼:那你说说,我忧心什么朝局? 前段时日我虽在魏国,却也一直对朝中的事有所耳闻。梁稷道,太子与纪王的争斗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都愈演愈烈,但圣上素来善于制衡,倒也没出现什么过分的局面。只是现在太后突然离世,陛下染病休养于行宫,太子监国理政,纪王辅佐,看起来表面祥和,却是最容易出动乱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晚哦晚安。感谢在20200701 21:39:52~20200702 22:2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6个;兵兵(无言奇兵)、江裴驰.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荣焉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他坐起来醒了会神,才起身要下床。 瑞银在外间听见动静,端着水盆进到内间:公子, 您醒了, 先洗脸? 荣焉掩着唇打了个呵欠,而后才点了点头:好。 在军中虽有李页随行,但在日常起居之事上,却远没有瑞银这般事无巨细。荣焉刚刚洗脸漱口换上了新的袍衫,还没等开口,瑞银就已经把备好的早饭端了进来。 早膳虽然简单, 但皆是荣焉喜欢的口味。大概是昨晚睡得好,一早起来心情便不错,荣焉胃口大开地就着几道小菜吃了一大碗粥, 又吃了几块糕点, 颇有几分心满意足。 方至巳时, 太阳已经高悬于天空,纵使开了门窗,依然能感觉到室外蒸腾的暑气,连偶尔吹进室内的清风, 都带着难以消解的热意。 荣焉吃过饭本就觉得有些闷热,本想在窗口吹吹风乘凉,反倒热出了一身汗, 忍不住皱起眉头。 陇城的夏日并不像聊谷城那般湿热,因为天气干燥, 整日里如同被炙烤在炭火上一般,让人变得懒洋洋的,提不起做事的兴致。 但即使天气再炎热, 日子也还是要继续,荣焉毕竟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做。 公子!瑞银匆匆进到室内,看着正站在窗边不知想什么的荣焉,低声道,苡仁小公子来了! 荣焉面上立时露出笑容:我正想着让人去太子府打探一下,他人便来了,快请进来! 方才管事便请了,但是小公子说他不进来了。瑞银抿了抿唇,道,小公子说他正准备去城外采药,路过咱们府上顺便来看看您,还问您要不要随他一起到山上去转转? 荣焉顺着敞开的窗子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自言自语道:这时候山里是不是能凉快一点? 瑞银下意识答道:应该会比城里凉快一些吧?他扫量着荣焉的面色,见他确实心动的样子,便跟着说道,那小人陪您同去? 那倒不必,让人去备马,再去给我找一件方便的衣袍,备好水囊即可。荣焉道,苡仁从小就在山里长大,有他在就够了,刚好我也有些话想同他说。 荣焉换了一件轻便的小袖袍衫,又带上了水囊还有瑞银专门准备的干粮,匆匆忙忙出了门,看见了候在门房的苡仁。 可能是天气炎热之后仍旧整日到处乱跑的原因,与荣焉出征前相比,苡仁的肤色变深了,看起来比先前要结实的多。等荣焉走到近处才发现,苡仁的个子也抽条了些许,站在荣焉面前的时候腰背挺直,颇有几分成人的样子。 苡仁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脚边放着他那个巨大的背篓,瞧着荣焉过来便露出笑容,又恢复了几分稚气:我还以为这么热的天,你宁愿在府里躺着,都不会跟我出去呢,所以只是打算路过看看你,顺便讨杯茶喝。 正是因为天太热了,我才想着跟你一起去山里躲躲阴凉。荣焉笑吟吟地开口,讨到茶了吗? 苡仁回身指了指边上喝剩一半的茶盏:刚喝了一口,不过不怎么好喝。 我有从聊谷城带回来的新茶,要尝尝吗? 苡仁歪头想了想,心中有些动摇,最终还是道:算了,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出发吧,等回来再喝也不迟。 那好吧。 荣焉从瑞银手里接过水囊和装着干粮的纸包,还没想好收在哪里,苡仁已经伸手接了过来,随手就放进那个巨大的背篓里,而后将背篓背在身上,率先出了门。 瑞银提前让人备好了马,荣焉与苡仁二人出了府门就翻身上马,径直朝着城外而去。 陇城四面环山,但从城里出去进到山里的路程并不算近,二人在烈日下骑着马一路疾驰,衣袍很快就被汗水浸了个通透。 一直到了山脚下二人才驻马,荣焉随手抹去前额的汗水,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来山上是为了避暑纳凉,但这一路实在是有些难熬。 苡仁从背篓里找出水囊递给荣焉:从小我师父就告诉我,越是奇珍的药材,长得地方就越险峻难至,你想要得到它们,就势必要付出更多的辛苦。 说到这儿,苡仁顿了顿,又道:他说这叫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没有随随便便就能纳的凉。 荣焉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几个月没见,你连说教都学会了? 苡仁自己也喝了水,将两个人的水囊都收好,又栓好了马,一面引着荣焉往山上走去,一面撇嘴道:我才懒得管别人的闲事。说完他想到什么一般朝着荣焉脸上看了一眼,我听说你们这一路南去,打了好几场大胜仗,亲手杀了荣玄。魏国现在已经乱成了一片,所以我还以为,你就会留在魏国,再也不回来了。 我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再留在魏国做什么?荣焉侧头看向苡仁,笑道,跟你二哥抢皇位吗? 提及齐柯,苡仁抽了抽鼻子,道:你好歹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跟他去抢皇位是给他面子。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名正言顺的事情?荣焉轻轻笑了一声,我父皇当年倒是名正言顺,结果这偌大的江山到了他手里成了什么样子?我对自己有认知,齐柯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若是最后真的是他成了魏国之主,也算是对得起这些历经战乱,屡遭苦难的百姓了。 听见荣焉的话,苡仁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 荣焉瞧见他的模样,忍不住逗他:况且,若是真的是齐柯当了皇帝,你作为他唯一的家人,好歹也会封个王爷,倒时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不也是一件好事? 苡仁立刻反驳道: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王爷。他喜欢当皇帝随他去折腾,但是别想让我跟他一起拘束在那种地方。 说着,苡仁伸手向四周指了指:你看看这山林里的景色,不比那没有人情味的皇城值得留恋多了。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荣焉笑着摇了摇头,真的顺着苡仁手指的方向瞧去,四下里都是参天的树木,绿叶如荫,遮蔽了头顶火辣辣的日光,虽然山路有些难走,荣焉却突然觉得神清气爽。 他向上又走了几步,撑着膝盖停了下来,稍稍舒了口气,抬眼看向几步之外的苡仁:你最近在太子府待得如何?怎么突然想要上山采药? 寿光帝在行宫休养,高淙负责监国,忙得都没时间回府。苡仁撇了撇嘴,所以你说生在这帝王家有什么意思。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44) 他感叹完了,晃了晃脑袋又继续道:我找先前认识的那个郎中开了一张补养身体的方子,有几味药材虽然太子府里都有,但成色都不一般,所以就想着自己来采回去。 说到这儿,他朝荣焉脸上看了看:我看你也消瘦了不少,等回去配好了药,让人送到你府上去,你也好好调养一下。 荣焉眨了眨眼,而后点头:好啊,既然这样,我就收下你的心意。 苡仁摇了摇头:也算不得什么嘛,这不今日采药你也出了力。 荣焉缓了口气,跟着苡仁继续向山上走去。越往上走,路越陡峭,到最后甚至只剩下一人能通过的小路夹杂在石壁之间,涓涓溪水沿着小路向下流去,两边的石壁上遍布着青苔,扶上去是一片湿滑。 苡仁背着巨大的背篓走在这样的山路上,脚步仍十分轻快,甚至还分出注意力捡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交给荣焉,让他可以拄着走路。 荣焉虽然已经有些疲惫,但听着丛林间清脆的鸟叫声,仍觉得心情不错。 先前在聊谷城,我跟齐柯见了一面。又向前走了一会,荣焉突然开口,他让我转达你,从今以后他不会不再勉强你待在齐家,由着你天高海阔,随心所欲。只要记得每年你大哥忌日的时候回去祭拜他就好了。 苡仁微沉默了一阵,而后思索了一阵,轻轻点了点头:就算他不说,等过一阵临近我大哥忌日的时候,我本也要回去的。 荣焉看了他一眼,突然道:齐柯前段时日已经拿下了陵州城,现今气势正盛,大概不等到你回去,就能够一统南部了。只不过他孤家寡人一个,连能在身边与他共享那一时刻的亲人都没有,想想也真可怜。 苡仁皱了皱眉,回视荣焉:你怎么帮起他说话了? 荣焉轻轻笑了一声:我只是将心比心,想着如果我是齐柯的话,应该很希望唯一的亲人能在身边。 苡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原本我也打算好了,等这个药方配好,我就启程回去了,才跟他齐柯怎么样没有关系。 荣焉看着少年的眉眼,笑着应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感谢在20200702 22:22:50~20200704 20:3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8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攀至峰顶, 而是为了摘草药。因此二人一路沿着山路行至半山腰就转了方向,朝着山后树木茂盛的那侧而去。 苡仁从小在山里长大,少时便跟着他那位师父在山林里采药, 最是了解各种药材的生长习性, 什么喜阴,什么喜阳,什么长在草木茂盛之处,又有什么专门长在悬崖峭壁之上。 幸而苡仁想要的这几种药材都不算什么珍惜品种,摘取的时候虽然辛苦一点,却不用冒太大的风险。苡仁轻车熟路地引着荣焉从山林之间穿梭而过, 在荣焉不经意间,从树根下,杂草丛里, 摘取各种他需要的草药。 苡仁一副少年模样, 看起来与荣焉身形也差不多, 却带着荣焉前世今生加起来都不曾有过的活力。大半日折腾下来,荣焉已经气喘吁吁,但苡仁却仍旧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背着那个装了各种药材的巨大背篓, 没露出丝毫的疲惫。 这山林茂密,里面生长着各种的药材,大半圈转下来, 苡仁想要的东西也已经凑得差不多,便终于住了脚。荣焉坐在树荫下歇脚, 抬眼却发现苡仁不见了影踪,只剩下一个背篓放在他脚边,还没等他回过神来, 突然有一个红彤彤的果子从树上落下,径直砸进他怀里。 荣焉捧着那个不知名的野果下意识抬起头来,就看见不知何时爬到了树上,斜倚着一棵树杈笑眯眯地朝他挥手的苡仁。 苡仁朝着荣焉晃了晃自己手里同样的野果,而后在衣服上随意擦了两下:吃颗果子,解解渴吧。 荣焉坐在树下好像都能看见苡仁一口咬下去之后飞溅的果汁,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野果,学着苡仁的样子在衣摆上蹭了蹭,而后一口咬了下去。 早年在宫里的时候,荣焉吃过各种各样四处进贡而来的水果,却都不如这种不知名的野果在这种时候这样可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之中蔓延开来,仿佛真的能化解这一日折腾下来的疲惫与饥渴。 苡仁早早地吃完手里那颗果子,顺手又摘了一些从树上下来,倚着树干看着虽然满头大汗,衣襟也被汗水浸湿,但正津津有味吃着野果的荣焉,忍不住道:你从小在宫里长大,来了陇城之后又整日待在府里,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荣焉吃完了一整个野果,顺手从怀里摸出锦帕,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才回道:小时候确实没这样的体验 他父皇虽然每年都会带人去围猎,但并不喜欢带着荣焉,荣焉也并不愿意在母后不在的情况下与他父皇相处,所以推算起来,倒确确实实是一次围猎都没参加过。 荣焉话说了一半,抬起头环视四周:来了陇城之后,其实出来的次数不少,尤其这座山,我以前跟人来打过猎,还知道哪里有可以避雨的草屋。 这座山上确实是有各种各样的鸟兽,苡仁点了点头,说起来当初我跟高淙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这座山上。 荣焉记得苡仁曾经提过,他之所以与太子相识,就是在山上采药的时候碰巧救过打猎遇险的太子殿下,忍不住轻轻地叹息:那这座山还真的是藏着不少故事。 二人倚着树吃了点东西又闲聊了几句,等荣焉恢复了一些体力,便起身收了东西,沿着原路往山下走去。 他们这大半日走了不少路,等重新回到山下驻马的地方时,原本高悬于空中的太阳已经开始西垂。二人再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地往回赶,才总算在天色完全暗下来,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城里。 太子府与荣焉的宅院是两个方向,二人进了城便分了手,临走之前,苡仁将水囊还给了荣焉,顺手还将摘来的野果给荣焉分了大半。 荣焉看了看他背篓里剩下的几个野果,微一犹豫:你只留这么几个吗? 山间的野果随处都是,想吃我可以随时去摘。苡仁顺手拿起一个果子丢在半空中,而后又接住,至于这几个,是带回去给高淙的,让他尝个稀罕。 说完,他将野果丢回背篓里,朝着荣焉挥了挥手:我走啦! 荣焉目送少年走远,才牵着马往自己府里走去。 荣焉这一日确实累得不轻,进了家门沐浴更衣之后,简单吃了几口东西,就歪在床榻上再也不想起身。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晚风吹进室内,吹到脸上,不再像白日里那般炙热难耐,荣焉舒服地眯起眼睛,渐渐起了睡意。 下一刻窗外就传来一声轻响,跟着一个人影顺着敞开的窗子翻了进来,朝着床榻上看了一眼,颇为意外地开口:这么早就睡了? 荣焉掀了掀眼皮,朝着梁稷看去:你现在翻人家窗子都做的如此正大光明,生怕不被发现吗? 我瞧着瑞银回房休息去了才进来。梁稷道,不过他应该是知道我今晚会过来,所以才这么早就躲回房了。 荣焉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终于坐直身体:你还好意思说,连瑞银都能看得出来,大概不出几日,这陇城里没人不知道右中郎将成日里翻别人家院墙的事了。 若是这么轻易就被人知道,我又怎么好意思继续统领宿卫。梁稷自顾在荣焉床榻边坐了下来,朝他脸上看了一眼,今日做了什么,怎么一脸疲惫? 也没干什么,就是陪着苡仁去了山里采药。荣焉拿眼朝梁稷脸上瞥去,这陇城里还有能瞒过你的事儿?难道不是前脚我一出府门,后脚消息就传到你耳中吗? 我只听人说了你与苡仁一起出门,并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梁稷道,怪不得这么累的样子,不过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 嗯。荣焉应了一声,微微勾了勾唇,正好有东西给你。他说完伸手在枕下摸了摸,掏出两颗红彤彤的野果放在梁稷手里,呐,尝尝吧。 梁稷顺着朝他枕下看了一眼,笑道,故意收在枕下,就是知道我今晚要来吧? 连瑞银都知道的事,我不能知道吗?荣焉起身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尝尝吧,好吃的很。 梁稷将一颗果子收进怀里,而后才咬了另外一颗,酸甜的果汁沁满口腔,他点了点头:确实好吃。 瞧见他的样子,荣焉勾了勾唇,回身又坐回床榻边,一边小口地喝着水,一面道:苡仁马上就要启程回魏国了。 梁稷吃完了果子,正起身去洗手,闻言朝他脸上望去:我记得齐家人的忌日还有一段时日。 齐家人的忌日或许不急,但徐国的朝局,应该等不了多久。荣焉放下水盏,低声道,前世的时候,我听说,太子曾因为一个男宠而与他父皇起了争执,被禁足在府里的事情。 梁稷微沉默,而后点头:确有此事。 前世的时候我与太子没什么交集,也并不认识苡仁,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男宠,是不是他,这一世这种事情还会不会发生。荣焉微垂下眼帘,轻声道,即使不会,但现如今,你们圣上养病,太子监国,纪王辅佐,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平衡的局势,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 想起白日里苡仁天真烂漫的样子,荣焉忍不住叹息:苡仁秉性单纯,喜好自在,不应该被卷进这样的事里。只要他早点离开陇城,后面不管太子与纪王之间究竟发生什么,都不会再与他扯上关系。 荣焉微微咬了咬下唇:我这一辈子已然成了这幅样子,只希望苡仁他能够一如既往地天真无忧,永远不被这些本与他无关的事情困扰。 我明白。梁稷轻轻点了点头,看向荣焉的目光格外的温柔,他心中忍不住想,荣焉之所以如此维护那个齐家的小公子,或许就是因为从他身上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所以不希望他与前世的自己一样,走向一个无法挽回的结局。 荣焉抬眼与梁稷对视,见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轻轻翘了翘唇,整个人歪回床榻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不过说起来,苡仁倒是比我强的多。他一个人从南到北的折腾,见多识广,知世故而不世故,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太子才愿意将他留在身边。 说到这儿,荣焉抬手遮了遮眼睛:更重要的是,苡仁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一直在坚持随着自己的心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说到最后,荣焉的口气里竟然多了几分艳羡:这样真好。 梁稷将他遮在眼前的手拉了过来,十指相扣,用极轻却格外坚定的口吻道:等了结了所有的一切后,你也可以像他那样,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梁稷:野果子好吃。 苡仁:我摘的。 高淙:???感谢在20200704 20:36:47~20200705 21:4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5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荣焉与苡仁再次见面, 已是几日之后。 在连日的暴晒之后,陇城终于落了一点雨,干燥的大地被雨水浸湿, 空气也变得凉爽起来, 荣焉一早起来瞧见外面的天气,便让人搬了软椅到回廊里赏雨。 苡仁作为荣焉府里的常客,无需事先禀报,就被人请进了内院。 荣焉听见脚步声下意识抬眼望去,瞧着苡仁戴着先前那顶斗笠,怀里抱着一个不小的包裹。身上的衣袍被雨水打湿大半, 那包裹却完好无损。 荣焉笑着朝苡仁打了招呼,又吩咐瑞银去拿干净的外袍让苡仁换上,而后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对方坐下:怎么冒着雨就过来了?也不撑把伞? 懒得拿。苡仁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把那个包裹放在荣焉面前的小桌上, 药已经配好了, 刚好今日有空给你送来,也顺便跟你告个别。 荣焉倒了杯茶放在苡仁面前:哪日动身? 唔这个茶还可以。苡仁喝了一口,含糊地评价完,才回道, 明日。 也好。荣焉轻轻感叹了一句,朝着苡仁脸上瞧了一眼,忍不住问道, 太子那里,也同意了吗? 苡仁歪着头看向荣焉, 眼里带着不解:我回去祭拜我大哥,为什么要高淙同意才能走? 少年低下头,把玩手里的茶盏, 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其实不止是你,好像很多人都对我与高淙之间的关系存在一些误解。高淙虽然是太子,嗯,看起来颐指气使,威风的很,但他那个人 苡仁略沉吟,似乎是在思考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他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并且,从不是真的像旁人以为的那般不好相与。 荣焉微沉默。 他与高淙打过不少交道,对他的性格也有所了解,因而并不是真的误以为高淙会是一个多不好相与的人他只是不太了解苡仁与高淙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他见过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见过高淙对苡仁百般宠溺百依百顺,加上前世曾听过的那些传言,让他难免以为苡仁与太子之间应该是存在着某些情愫。 但此刻苡仁的回答,却又让荣焉觉得是不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误解了什么。 见荣焉沉默不语,苡仁也不在意。他又喝了口茶,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在茶盏上敲了两下,打量着回廊外已经下了一早上的雨水,陇城突然下起这种雨,还真的有点像是回到了在魏时候的日子。 苡仁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伸到回廊外接了点雨水在手里,目光微微飘散,明显是陷入回忆之中:不过那时候的雨下得要比现在讨厌多了,连绵不断的,要是赶上酷暑,就是又湿又热的,浑身湿漉漉黏糊糊的,特别难受。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45) 荣焉被他的话也牵动了深处的记忆,轻轻笑了一声:但是我一直很喜欢下雨天,尤其是下大雨的时候,总想着趁我母后不注意的时候溜到外面去踩水玩,看我的宫人们每到下雨天就会变得格外惆怅,生怕一不小心又被我溜出去淋了雨生了病害他们被我母后责骂。 苡仁扭过头来看他,微微有几分讶异:你也有这么调皮的时候? 苡仁口气里的讶异让荣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也不是一生下来就长这么大的他微微眯眼,想起许多以前在宫中的事情,不过我大多的时候还是很乖的,只要在我母后身边,就能够安安静静的,应该跟你小时候不太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什么样?苡仁撇了撇嘴,而后也笑了起来,说起小时候,我师父是一个特别随性的人,从不拘束我的性子,不管我做什么都由着我胡闹。五岁的时候我就跟着他在山间四处采药,到了七八岁的时候更是自己满山跑,我师父只管每天站在山门口叫我回来吃饭,再不会多问一句。所以我长成今日这幅样子,我师父应该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你长成什么样子了?荣焉伸手在苡仁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苡仁歪头回想了一下自己过去听过的一些评价:没规没矩,我行我素,不守礼教,不服管教边说他边扒着手指一句一句地数了过来,反正还有好多,都是类似的意思,记都记不清了。 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荣焉弯唇道,人活在世,能够随心随性而活,你不知道这有多可贵。至于其他人如何评价,又何必在意? 苡仁深以为然,轻轻点了点头,耸了耸肩:他们说的话我确实没怎么在意过,若是真的在意的话,也不会长到今日了。 他又低头喝了口茶,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道:我看今日这雨还要下上一阵儿,高淙今日一大早就进了宫,我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你上次给我喝的酒还有吗? 经他这么一提,荣焉便想起冬日里二人拥炉赏雪的情景,笑意蔓延至眼角眉梢,轻轻点了点头,回头吩咐瑞银去准备。 因为是二人的心血来潮,所以准备的格外匆忙。瑞银在灶房里转了半天,才凑了几道小菜一起端上来,幸而府里的酒倒是十分充足,立时就搬了两坛过来。 苡仁喝酒的次数不多,酒量也并不算好,但凭借着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喝起酒来丝毫不含糊。 二人吃着小菜,互相给对方讲述自己幼时的一些趣事,不知不觉间就将两大坛酒喝了个精光。 看起来延绵不绝的雨水在二人饮酒畅谈的时候悄悄停了下来,乌云渐渐消散,露出了湛蓝的天空,不知藏匿于何处的太阳也悄悄露出了踪迹。 苡仁已然微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手扶着回廊的立柱,另一只手掐着腰仰头看着天空,半晌才扭过头朝着整个人缩在软椅里的荣焉不确定地问道:这雨,是不是停了? 他说着话,在空中挥了挥手,而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最终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雨停了,我该走啦! 荣焉倒没有他醉得那么夸张,只是喝了太多酒,不由地起了些睡意,他笑眯眯地看着苡仁的样子,扶着扶手站起身来:时候也确实不早了,我叫瑞银去准备马车,送你回去。 苡仁听见后,立刻挥了挥手,径直就往回廊外走:我才不坐马车,我自己可以回去。话还未说完,就跟一个更加高大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高淙单手扶住苡仁的腰,目光却越过苡仁,望向荣焉:怎么每次到了你这儿都喝得醉醺醺的。 荣焉回来数日还是第一次见到高淙,微微瞪大了眼:太子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您近日监国不是忙得很? 苡仁从高淙怀里挣扎出来想要站稳,高淙也由着他折腾,只是收了手改为扶着他的肩,而后才回答荣焉:堆在手头的事务处理完了,顺便来接苡仁回去。 说到这儿,他微垂眼帘,低头看向面前的少年:他明日就要出发了,还有不少东西需要整理。 荣焉直觉自己应该是喝了太多的酒,才从高淙那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看见了低落的情绪,他偏转目光,落到苡仁身上,声音放低了几分:是我劝苡仁早些回去的。 高淙抬眸,神色晦明难辨:我知道。但也是苡仁他自己想回去。 苡仁听见这二人在说话,但因为喝了太多的酒,意识已经有些涣散,扭头看了看荣焉,又收回视线看了看高淙,根本无法明白他二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晃了晃头,几乎站不稳,幸而高淙及时伸手扶住了他,苡仁就势整个人靠在高淙身上,忍不住合上了眼皮,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高淙低头看了他一眼,动作变得格外轻缓,声音也放轻了几分:他今日专程过来找你道别,酒也喝过了,我将人带回去了。 荣焉舔了舔唇,点了点头:好。 高淙扶着少年的肩膀,带着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朝着荣焉道:我知道你方才想说什么,也知道你为何要劝他早些离开。如今朝中的局势 他轻轻笑了一声,我比你清楚的多,确实不能让他卷入其中。他想回家,那便回去,等这所有的一切都料理完了,他若是想回来,我再去接他。 荣焉轻轻眨了眨眼,望向已经昏昏欲睡的苡仁:那他若是一去不复返了呢? 高淙扶着苡仁肩膀的手紧了紧,半晌,唇边露出一个格外复杂的笑容:那便由着他去吧,天高海阔,自由自在,才是他该有的生活。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很早之前我便明白他是什么样的性子,又要过怎样的日子。 高淙的回答简直出乎荣焉的意料,他怔怔地看了高淙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殿下又何尝没有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呢,这样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啾!感谢在20200705 21:46:27~20200706 21:2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7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mmersam、费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荣焉的酒量不错, 酒品也很好,只是喝多了酒特别容易疲倦,再分不出精神去做其他的事情, 眼瞧着高淙将苡仁接走, 便早早地爬上床榻休息。 等梁稷忙完手头的事务轻车熟路地翻进内院,摸到荣焉房里的时候,首先闻到了淡淡的酒气,转到里间就看见荣焉正蜷在床榻上睡得香甜。 回到陇城之后,梁稷刚刚交接了手头的军务,还来不及休息, 就又重新接手了陇城宿卫,每日处理前段时日积压的一些事务忙得几乎焦头烂额,每日天黑之后翻到荣焉院里与他见上一面, 成了梁稷每日忙碌之后的慰藉。 眼下荣焉虽然睡了, 梁稷倒也不急着离开, 他挨着床榻边坐了下来,伸手拉过被踢到一旁的薄被盖到荣焉身上,看着对方的睡颜,竟也能觉得安心。 若是前世的梁稷, 必然不会如此。 那时的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纵使生来性格沉稳内敛,在面对荣焉的时候也总是会带着难以自持的热切与渴求。 直到后来经历了失去, 又经历了失而复得,梁稷才终于明白, 他想要的不过是这个人能够平安顺遂,也终于能够体会到,仅仅是守护一个人就能带来的满足。 想到这儿, 梁稷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握住荣焉垂在床榻边缘的右手。睡梦中的荣焉似有所感,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还没等梁稷回过神来,原本应该安睡的人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荣焉?梁稷低低开口,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脊背,怎么了? 荣焉似乎仍旧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之中,前额沁满了冷汗,转过目光直直地看了梁稷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来了?他抬手在额头上抹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汗水,长长地呼了口气,没什么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梁稷见他清醒过来,起身倒了杯水径直喂到荣焉唇边,荣焉也没拒绝,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感觉方才狂跳的心口终于平复下来。 荣焉微微闭了闭眼,似乎仍沉浸在梦境的余韵里,他用力摇了摇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只知道仍是晚上,但一时之间却也无法辨别现在的时辰。梁稷大概是怕吵醒他,连根蜡烛也没点,室内昏暗一片,只能勉强看清梁稷轮廓分明的侧脸。 荣焉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过去,梁稷将脸凑得更近了一些,手臂撑在床榻边,与荣焉前额相贴:怎么了? 荣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对上梁稷担忧的目光才勉强笑了一下,轻声回道:许是安稳日子过久了,偶尔做一次噩梦,就有些不太适应了。 梦见什么了,说给我听听?梁稷哄劝道。 提起那个梦,荣焉的神情立刻凝滞下来。许是因为近段时日与梁稷的关系格外融洽,又除掉荣玄和孙翌两个心腹大患,心境放松之后,连睡眠都安稳了许多。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突然做噩梦,而梦境的内容,又是那般的逼真。 在梦里,荣焉恍惚又回到了前世最后的那段时间,只是这一次被关在冷宫的却不是他,而是梁稷,荣焉仿佛是以旁观的角度,看着梁稷被恶人折磨,看着他不得不饮下那碗毒酒,而自己连凑近都不能,除了看着他气绝而亡,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想起梦里最后一幕,荣焉忍不住握紧了拳,以至于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让一直拉着他手的梁稷也有所察觉。梁稷轻轻地摸了摸他的手背:若是不想说就不要说了,总归是个梦,忘掉就好了。 荣焉将手抽了出来,捏了捏额角: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梦见了一点前世的事,以至于回想去许多不好的回忆。 前世的事情不止对荣焉来说是不好的回忆,也同样是梁稷的锥心之痛,他环住荣焉的脊背,让他靠近自己怀里,凑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些回忆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再也不会发生。 我知道。荣焉勾了勾唇,露出一点浅笑,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分外明亮,他伸出小指轻轻勾着梁稷的小指,另一只手点了点梁稷鼻尖,这几日一直没好好休息吧?这样还要每日往我这里跑。 每日见到你比休息更重要。 以前不觉得你这么会说话。荣焉微微笑了起来,突然放开梁稷的手,向床榻里面挪了挪,看起来你也不急着回去,就上来陪我一起躺会吧。 梁稷微微睁大了眼,而后露出笑意:好。 简单地洗了脸,脱去外袍,仅穿了一件中衣的梁稷在荣焉身边躺了下来,原本仰面躺着看着床帐发愣的荣焉立时感受到身边多了一道热源。不知想到了什么,荣焉稍一犹豫,突然侧过身抱住了梁稷的手臂。 梁稷没料到他的举动,下意识地也要侧过身来,却被荣焉按住胸口:睡吧。 梁稷低低笑了一声:好梦。 说是要入睡,但荣焉这一日已经睡了太久,闭上眼躺了许久,仍没有半天的睡意,倒是他身边的梁稷因为连日来太过劳累,在话落不久,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夜深沉,只有窗外的蝉鸣声不绝入耳。 荣焉脸贴在梁稷手臂上,鼻息之间都是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二人之间的距离让荣焉可以清楚地听见梁稷清浅的呼吸声,让他可以总算可以确信,不管是先前的那场梦,还是前世那些痛苦记忆,都已是过去的事情。 这一世的他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报复前世所有伤害他的人,也可以守护住前世今生他在意的一切。 荣焉忍不住侧过脸,在梁稷的手臂上落下一个极轻的吻。 前世今生加起来,他最在意的,不过这一个人而已。 睡意不知何时又涌了上来,荣焉歪过头贴着梁稷的手臂不知不觉间也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是难得的一夜好梦。 荣焉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直到有一只手推了推自己的手臂,才醒转过来。 外面天已经大亮,阳光照进室内,让荣焉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眼睛,才终于看清房里的另一个人,不由讶异: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梁稷回身沾湿了布巾,递到荣焉脸上让他擦脸,而后才回道:天不亮我就走了,现在已经是巳时了。 那怎么又回来了?荣焉擦脸的动作顿了顿,突然抬眼望向梁稷,敏锐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梁稷微沉默,对上荣焉的目光低低叹了口气:今晨,太子高淙亲自将苡仁送出城后,便返回宫中继续料理国事,谁知道一个时辰后,接到了苡仁遇袭的消息。 荣焉整个人僵愣在当场,手里拿着的湿布巾也落在地上,半天才想起来问道:苡仁他 齐柯留在陇城那几个手下本就是为了负责苡仁的安危,此番他离开陇城,那几个人自然伴随左右,只是一直隐于暗中,一直不曾暴露踪迹。梁稷解释道,只不过动手的人隐于苡仁中途休息的茶摊上,借着给他倒茶的机会突然发难,纵使齐柯那几个手下身手过人也没能预料到这种突发的状况,虽然他们已经在第一时间出手,拿下了那个刺客和他的同盟,但苡仁还是中了一剑。 因为不知道前路是否还会遇到别的危机,齐柯那几个手下不敢再贸然前行,只能把人又带回了陇城。梁稷道,宿卫最先得了消息,我将消息告知了沈淮,不久之后高淙便亲自将人接回了太子府,请了太医诊断,据说那一剑刺得凶险,幸而苡仁自己反应敏捷,避开了要害,虽然流了许多血,但苡仁自己随身带了止血的草药,处置及时,并未伤及性命。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梁稷说完话荣焉仍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听见苡仁性命无碍,他稍稍松了口气,仔仔细细将这件事思索过后,忍不住皱起眉头:是什么人竟然会对苡仁动手,还专门选在今日他动身离开陇城的必经之路上。 梁稷轻轻摇头:你知道我与太子之间的关系并不适合打听太多事情,只知道苡仁无碍我便匆匆来找你了。太子先前忧心苡仁的伤势,应该还无暇顾及这些。等晚些时候,我再找沈淮询问一二。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46) 现在已经回了陇城,你与太子那边有丝毫的接触都会落入别人眼里。荣焉道,尤其是现在太子与纪王之间的局势如此的紧迫,你更不该轻举妄动。 说着话,荣焉从床榻上起身,一面吩咐瑞银准备梳洗的东西,一面朝着梁稷道:待会我去一趟太子府 他轻轻搓了搓自己的手指,语气里满是担忧: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虽然苡仁没什么事,但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事绝没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苡仁小可爱会平平安安的。感谢在20200706 21:25:22~20200707 21:4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5个;叮铃、兵兵(无言奇兵)、你今天吃橘子了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前世的时候, 一文不名的小质子本是入不了两位皇子的眼的,后来因着梁稷的关系,荣焉与二位皇子都有了一些交集, 也曾被邀至太子府赴宴, 就是那时候他在太子府见过一次雪狮子,让他一直念念不忘。 现在回想起来,当日那雪狮子,说不定就是高淙为了讨苡仁欢喜才让人专门堆造的。这一世虽然有许多东西与前世相比都发生了变化,却也有许多东西仍按照前世的老路延续比如人与人之间的情意。 想到这里,荣焉忍不住有些百感交集。 尽管这一世荣焉与高淙关系还算不错, 但前往太子府确实头一次。在太子府门口下了马车,报了名号等人通传的间隙荣焉还有些犹豫苡仁突然遇到状况,凶手身份不明, 太子府内想必已是焦头烂额, 在这种时候突然上门, 他还真没把握高淙会不会见他。 正思量间,紧闭的太子府门再次打开,方才进去通传的那个小厮匆匆迎了出来,朝着荣焉微躬身:公子, 我们殿下有请。 荣焉稍稍松了口气,理了理衣摆,跟着那个小厮一起进了太子府。 太子府内的构造与布置与前世荣焉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分东西两院,太子独自居住在东院, 而太子妃及等则居住在西院,平日里鲜少打照面。 然而今日明显有些例外。 荣焉跟着那小厮刚穿过回廊,迎面就撞见一个身形纤瘦, 穿着素色纱衣的女子带着贴身的侍女明显正是从前方而来。 引路的小厮看见那女子似乎有些讶异,稍有犹豫之后顿住了脚步,躬身施礼:参见太子妃。 太子妃姓楚,闺名映寒,其父楚霜为镇国大将军,多年为徐征战,立下功勋无数,在朝中颇有地位,深受寿光帝信赖。也正是因此缘由,郑皇后当年才力主为太子高淙定下这一桩亲事。 郑皇后本意想为高淙在朝中再添一助力,在加上这位太子妃未出嫁前名声极好,虽是将门出身,却最是温柔娴雅,容貌秀丽而又才学过人,不管是作为太子妃还是未来的皇后都是极为符合的人选。 荣焉甚至曾经听过传闻,说是纪王曾经私下与楚映寒的兄长结交,想以此当做契机向楚家求亲,最后因为郑皇后出面而没能达成。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让高淙自大婚之后就冷待自己的太子妃。郑皇后一心为了高淙打算,却没想到促成了一对怨偶。 楚映寒微蹙眉头,认出那小厮是太子身边的人,停顿脚步应了礼,目光自然而然地从那小厮身上转向了荣焉,微微抬眸,淡淡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荣焉荣公子。小厮解释道,殿下请他过去。 荣焉先前曾远远地跟这位太子妃打过照面,但显然对方并不认识自己,他倒也不会介意,微倾身施礼:见过太子妃。 既然是殿下邀请的,便是府里的贵客,公子不必客气。楚映寒轻轻点头,目光清清冷冷地收了回来,想来公子急着去见殿下,就不多留了。 话落转过身,带着侍女继续向前走去。 那小厮方才一直绷着神经,眼瞧着太子妃走远了,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太子妃怎么会从那个方向过来? 荣焉将视线从楚映寒身上收了回来,随口回问:什么? 小厮急忙摇头:没什么,公子这边走。 荣焉原本以为突发如此状况,太子院里应该早已忙得焦头烂额,却没想到进入院子后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四下里连一丁点声响都没有,是没有料想到的清净。 高淙端坐于书案旁,正凝神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荣焉心存疑虑跟着小厮进到厅内,脚步声似乎惊扰了高淙的思绪,他抬起头来,朝着荣焉看了一眼,而后冲那个小厮抬了抬下颌:你下去吧。 看着小厮低着头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荣焉才开口:苡仁他还好吧? 听见苡仁的名字,高淙微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太医给诊治过了,伤口有些深,也流了不少血,幸好没伤及性命,只是得好生养上一段时间了。方才太医给他换了药又吃了些东西就睡了。等一会睡醒了,你正好去陪他说说话。 说完,高淙呼了口气,指着对面的位置示意荣焉:坐吧。我嫌他们吵,怕打扰了苡仁休息,就都赶走了,要喝茶的话自己倒。 荣焉坐了下来,目光朝着高淙脸上望去,发现他面色看起来虽然还算平静,但紧皱的眉头仍泄露出他此刻心间的烦躁。 荣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行凶者的身份,殿下可查明了? 齐柯那几个手下护主心切,出手的时候也就没留分寸,那个行凶之人还有他在茶摊里面的几个同谋都被击杀在当场。高淙微抿唇,轻轻眯起了眼睛,指尖无意识地从桌案上划了几下,抬眼看向荣焉,不过,幕后是谁指使的,早晚会查清楚的。 殿下已经有线索了?荣焉瞪大了眼,是何人动的手,与苡仁身世有关? 苡仁的身世?高淙轻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没那么复杂的因由,只不过是有人不想让苡仁继续存在这个世上而已。 他话说完,突然扭头朝着身后的里间看了一眼:此事以后再与你说。苡仁醒了,你进去陪他聊聊吧。 荣焉并未听见里间有什么声响,疑惑地进去后,发现苡仁确实已经醒了过来,正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发呆,听见脚步声时下意识将视线转了过来,看见荣焉时立刻露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来了? 少年的笑容依旧灿烂,一双眼睛也十分明亮,只是因为流了太多血,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荣焉挨着床榻边坐了下来,朝着他身上看了一眼:伤在哪了? 苡仁抬手在自己左胸靠近中间的位置轻轻点了点:这里大概不小心扯痛了伤口,他轻轻抽了抽鼻子,声音也放轻了几分,差一点就被捅了个对穿,幸好我身手敏捷。 荣焉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们齐家也算是将门世家,你两位兄长个个能征善战,你也该学点武艺防身的。 苡仁撇嘴:小时候大哥上山去看我也提过要教我,但我觉得又无趣又辛苦,还不如上山去采药有趣,他便不再勉强我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先朝荣焉身后看了一眼,而后压低了声音问道:说起来这次到底是谁想要杀我,是不是齐柯那边的仇家? 齐柯现在势头正盛,确实有许多的势力想要针对他,但是纵使他们能够查明你的身世,如此清楚你的行踪有些不太可能。荣焉猜测道,所以我想,也未必非是齐柯那边动的手,徐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徐人苡仁低低重复这两个字,哪个徐人会如此想要我死? 你醒了? 高淙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斜倚着屏风看着正在说话的二人,与刚才相比,他神色看起来更为轻松,连眉眼之间的烦躁也已经不见影踪。他唇边挂着浅笑,目光落在苡仁脸上时,格外的温柔:伤口疼不疼? 苡仁就着躺着的姿势,歪着头看他:若是不动的话,就没什么感觉,但只要稍微抬抬胳膊,就会扯动伤口。说到这儿,他皱了皱眉,我长到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苦头。 我会给你个交代的。高淙淡淡道,不过我近段时日要忙的事情太多,可能没空照看你,这府里人多眼杂,也不适合你休养,所以,荣焉 高淙转过视线:你府里若是方便的话,能否让苡仁过去小住? 荣焉没想到高淙竟会主动提及此,在他眼里在这种时候,高淙应该恨不得将人护在自己手里时时刻刻关照。不过眼下凶手未明,高淙又要时常进宫料理事务,将苡仁独自留在太子府确实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这么一想,荣焉便点了点头: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白天工作上忙得一点空隙都没有,晚上还加了两个多小时班,差点就更新不了了感谢在20200707 21:41:06~20200708 22:2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7个;牙橘奶橘不吃橘、你今天吃橘子了吗、兵兵(无言奇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果路知道 34瓶;牙橘奶橘不吃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显然苡仁也对高淙突然做的这个决定讶异非常, 但他素来随遇而安,加之现在不得不卧床休养,不能随意走动本就少了许多乐趣, 若平日里连高淙都不在, 他自己住在太子府养伤只怕会烦闷的伤口都难愈合。 如此一想,苡仁觉得去荣焉府上确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当即欣然应下。 荣焉又陪着苡仁说了会话,便有小厮前来通报府外的马车已经备好。荣焉闻言扭头朝着苡仁看了一眼:我扶你起身? 苡仁点了点头,朝着荣焉伸出手,却没料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 也扯动了他胸前的伤口,苡仁兀自忍着没有发出声音,眉头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另一只宽大的手掌先于荣焉朝着苡仁伸了过去, 径直环住了他的肩膀。苡仁微怔, 对上高淙的目光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没什么事啦, 不用担心! 话音还未落,整个人被高淙拦腰抱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踢了两下腿,惊讶地开口:高淙? 环着我的脖子, 这样稳一点。高淙朝着荣焉看了一眼,示意他先出门,而后低低地对怀里的苡仁道, 我走得慢一些,不会碰到你的伤口。 我不是说这个! 苡仁虽然还是一副孩子心性, 但从小长到大都是被放养的状态,近两年更是独来独往地到处乱跑,从未被如此珍重地对待过, 蓦然之间有一些手足无措。 他神色复杂地朝着高淙脸上看了一眼,见他一脸笃定的模样,终还是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轻轻地舒了口气,而后伸手环住高淙的颈项。 瞧见他的样子,高淙不禁勾唇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一路抱着苡仁出了门。 府门外的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被褥,荣焉候在马车旁,神色复杂地看着高淙抱着苡仁,身后跟着几个满脸急迫的小厮,神色自若地从府里出来,径直走到马车前。 苡仁虽然身形纤瘦,但毕竟也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从东院出来也要走上一段路程,但高淙面色如常,竟然丝毫不显吃力,倒是让荣焉刮目相看。 高淙小心翼翼地将人放进马车里,而后才放开了手,直接在另一旁坐下,朝着仍站在车旁的荣焉点了点头:我送你们过去,将人安置好了再离开。 高淙的语气格外自然,荣焉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点了点头,也跟着上了马车。 从太子府到荣焉住处的距离并不算近,起初的时候苡仁还想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色,但到底是受了伤,方才与荣焉闲聊那一会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精力,随着马车摇摇晃晃前行,没多久便歪着头睡了过去。 荣焉看了一眼浅眠的少年,又转过视线看向目不转睛地看着苡仁的高淙,勉强压下自知道苡仁出事之后就一直纠缠在心头的各种猜测与思绪,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大概是事先得了高淙的嘱托,车行得极慢,倒是让苡仁好好地小憩了一觉。直到马车在荣焉府门前停稳,他才睡眼朦胧地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就想要坐起身子,却被一只大手推着前额又按了回去,高淙垂下目光看着他的眼睛:小心。 哦。宽大的手掌还贴在额上,苡仁眨了眨眼睛,最后一点睡意完全消散,伸起的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知道了。 荣焉先行下了马车,吩咐瑞银先进府准备,等回过身来,高淙已经将人从马车上抱了下来,荣焉朝着他怀里的苡仁看了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这边请。 高淙大概真的有许多事务要处理,他将人一直抱进房间之后,便匆匆离去。 苡仁上次在荣焉府里住的时候,荣焉让人专门为他准备了客房。但这一次他行动不便,荣焉不放心让他独自居住,索性将自己的卧房让了出来,自己安歇在外间。 刚刚把苡仁安置好,又小心地检查了一下胸口,荣焉才总算得了空闲,挨着床榻边坐下,倒了杯茶解渴。 苡仁仰面躺在床上,盯着荣焉手里的茶盏舔了舔唇:还是上次那种茶吗? 荣焉一口气喝下大半杯茶,才得空擦了擦前额的汗水,低头对上苡仁眼巴巴的目光,不确定地问道:你也想喝? 苡仁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眨眼以示认同。荣焉看了看自己手里剩下的半杯茶,朝苡仁胸口的伤处看了一眼,将茶盏凑到苡仁面前又突然收回了手:呀,忘了你身上的伤了,是不是不能喝茶? 苡仁瞪大了眼:受伤了为什么不能喝茶? 不利于伤口恢复?荣焉说完,忍不住笑了起来,将手里的茶盏放下,伸手又拿了一只新的茶盏,重新倒了一杯,逗你玩呢,方才那杯我喝过了。 刚倒好的茶,还没来得及喂给苡仁,瑞银又匆忙进来,打断了荣焉的动作:公子,府门外又来了辆马车,车上装了好多东西,说是给小公子的。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47) 太子府送来的? 是,公子。 荣焉转头看了苡仁一眼,发现他的注意力还在自己手里的茶水上,便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头,喂他喝了几口,而后才冲瑞银道:那就让他们搬进来吧。 荣焉还是不怎么清楚高淙与苡仁之间究竟是怎样一种关系,但既然苡仁没有开口,自己更没有拒绝的立场。 喝了几口茶让苡仁明显心情大好,也多了几分精神,躺在床榻上歪头看着太子府的人陆陆续续地搬了几箱东西进来,忍不住好奇道:都是什么东西? 为首的人闻言解释道:殿下让人准备了一些珍稀的药材供公子您补养身体。 药材?苡仁撇了撇嘴,太子府的药材我都见过,哪有什么珍稀的,不过,倒也不错。他又朝着其他几个箱子看了看,剩下的是什么? 那人回道,殿下担心您卧床休养的时候觉得无趣,还让人准备了一些街头巷尾常见的小玩物,另外还有一些话本,今日匆忙,只准备这些,后续的,小人还会再送过来。 苡仁无意识地抠了抠手指:知道了,替我谢谢你们殿下,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顺便提醒他别忘了喝我先前准备的补药。 那人应下,恭恭敬敬地施了礼,带着全部人手退了出去。 荣焉吩咐瑞银和管事出门送人,自己回到房里,看着几乎占了半间屋子的箱子轻轻笑了一声,而后摇了摇头:先前我倒是没想到,太子殿下居然是如此悉心细致之人。 苡仁抬手在自己胸口的伤处轻轻摸了一下,目光微微发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回答荣焉的话。 不过苡仁的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的工夫就又恢复了神采,朝着荣焉动了动手指:快打开那些箱子让我看看高淙都让人给我送了什么好东西? 瞧着他的样子,荣焉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好脾气地应声:好。 高淙确实让人准备了不少的东西,荣焉这一日本也无事可做,索性就挨个箱子打开,一样一样地和苡仁察看里面的东西。 暮色来临,房间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荣焉看了一眼面带倦意的苡仁:你先睡一会,我去看看厨房给你煲的汤,再让人去食肆买几道南边口味的菜肴。 苡仁打了个呵欠,恹恹地应了一声:好。 荣焉离开前顺手点了几根蜡烛,房间里的光线明亮了许多,苡仁虽然觉得疲倦,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愣了会神,小心翼翼地抬手在枕旁摸了摸,果然摸到一个精致的拨浪鼓。 方才荣焉将这玩意儿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时候,苡仁颇有点嗤之以鼻,荣焉见他不感兴趣,就随手放到了一边。 苡仁单手举着这拨浪鼓轻轻地晃了晃,两个弹丸撞在鼓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苡仁不自觉地就翘起了唇角大概也就只有高淙才会想着拿这些小玩意来替自己解闷。 想到高淙,苡仁又忍不住愣了会神,握着鼓柄的手紧了紧。 就在这么一瞬间,屋顶突然传来一阵轻响,跟着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在了窗外,苡仁下意识地抬眼望去,只看见一片深沉的夜色,下一刻,一个黑衣的男人从窗子翻进室内,直让苡仁惊愣在当场,喝问道:什么人?! 梁稷看着床榻上的人明显也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见对方认识自己,苡仁盯着梁稷那张脸努力回想了一会,终于找回那么一点印象:你是那个跟荣焉一起去魏国的将军,梁稷? 正是在下。梁稷已经理回了思绪,站直了身体,双手负在身后,镇定问道,荣焉呢? 他去厨房了。苡仁回完,还是忍不住拿目光去瞟梁稷,终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你为什么这个时辰,翻荣焉的窗子? 作者有话要说:梁稷,人家问你话呢。感谢在20200708 22:20:41~20200710 21:5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6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luet 10瓶;一字兰舟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苡仁话落,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梁稷对着苡仁那双充满困惑的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不喜说谎,也不想对着这么个少年说谎, 但眼下明显也不是能说实话的场合。 他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 便镇定自若地转了话题:那我去厨房看看荣焉。 看我做什么? 荣焉站在房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食盒的瑞银,二人的目光都在梁稷身上,荣焉有些迟疑地开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梁稷简短地回道,主动上前接过瑞银手里的食盒,今日怎么自己去厨房。 瑞银方一进门看见梁稷的那一刻, 就感受到了此刻房内气氛的特别,他看了看一无所察的自家公子,又看了看镇定自若的梁稷, 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苡仁, 特别识趣地朝荣焉打了招呼, 躬身退了下去。 荣焉还未理解瑞银的举动,只是下意识地回了梁稷的话,让人给苡仁煲了汤,过去看看。话落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 突然扭头看了一眼圆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的苡仁,后知后觉地压低声音问道, 你方才怎么进来的? 梁稷摸了摸鼻子以掩饰自己的心情:惯例。 梁稷的惯例只有一种。 荣焉回头看了看大敞四开的窗子,又看了一眼正对窗口的床榻, 完全想象的到方才自己不在房里这一会的功夫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荣焉: 房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终床榻上的苡仁耐不住这种气氛,先开了口:荣焉, 你拿了什么吃的?我好饿。 荣焉从心底松了口气,伸手打开食盒,:给你盛了汤,你先喝点,我已经吩咐人去食肆买别的吃食的,再过一会就能回来。 说到这儿,他朝着梁稷看了一眼:你吃了吗? 梁稷刚要回答,下意识扭过头,就对上了苡仁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微顿了一下,回道:吃过了。我知道你白日去了太子府,所以专程过来看看情况,倒是没想到差点打扰了齐小公子休息。 没等荣焉回应,苡仁就开了口:虽然梁将军进门的方式有点意外,但是我方才没打算睡,所以也不算打扰休息。 荣焉朝梁稷面上瞥了一眼,就明白他并没说实话,拿了两个空碗放在桌上,将瓦罐里的汤盛了进去,一碗朝梁稷面前推了推,端起另一碗来到床榻边去喂苡仁。 梁稷的视角只能看见荣焉的侧脸,还有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却让梁稷忍不住勾起了嘴唇,端起桌上的汤碗慢吞吞的喝了起来。 室内再一次陷入了静默的氛围,只是这一次,却难得有一些温馨。 然而这温馨并没有持续多久,苡仁一碗汤还没喝完,室外再一次有细碎的声音响起,原本坐在桌案旁的梁稷瞬间弹了起来,而几乎是在同时,一个黑色的人影顺着敞开到的窗子翻了进来。 梁稷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在刺出去的那一刻看清了那黑衣人的脸,堪堪停了下来:李页?! 李页手里抱着一个食盒,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梁稷手里的匕首,后怕地吞了吞口水:梁将军也在啊!他转过目光,终于看到了床榻边目瞪口呆的二人,啊,还有齐小公子。最后才朝着荣焉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食盒,殿下,我看是府里的人来买吃食,刚好想来看看您,就自己来了。 荣焉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手里的食盒,又看了一眼梁稷手里还没来得及收好的匕首,放下手里喂苡仁喝了一半的汤碗,缓缓道:你的身份现在也不算什么秘密了,这种正大光明的事,下次完全可以从正门进来。 说到这儿,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瞥了梁稷一眼:要是一个两个的都翻墙翻窗的话,这府里还要门干什么。 李页敏锐地听出那句一个两个的意有所指,下意识地也朝着梁稷看了一眼,而后才听话地应道:是,殿下。 梁稷听出了荣焉话里的深意,也敏锐地察觉到李页望过来那一眼,面无表情地回视过去,直看到李页心虚地向后退了一步,才指了指他手里的食盒:手里的东西先放下吧。 其他三人这才想起这个食盒,顿时将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可能因为魏菜口味清淡,自入夏之后,每日前往食肆的食客多了许多。李页回到陇城之后,本只打算去跟掌柜夫妇打个招呼,顺便再看看小依依,见夫妇二人每日一面照顾孩子一面忙得不可开交,而荣焉这里又暂时没有要做的事情,便又顺理成章的留在了食肆,今日也是借着机会,前来看看荣焉。 掌柜得知是送吃食给荣焉,又回到后厨额外做了几道小菜、几样糕点,一起装进食盒。李页方一掀开盖子,食物的香味就蔓延开来,躺在床上的苡仁抽了抽鼻子,立时满脸期待地开口:我已经好久没闻到这么熟悉的香味啦,快让我尝尝! 他雀跃的语气感染了在场几人,荣焉拿着小碗将各色小菜一样夹了一些,又额外装了几块糕点,和方才的汤一起放在床榻边,一面喂苡仁一面道:这么多菜,一起吃吧。 我等你一起。梁稷道。 荣焉的动作一顿,轻轻应了一声,视线转向李页。 李页摆了摆手:再等一会就宵禁了,掌柜见我不回去会给我留门,等明日我再过来。 也好。荣焉点头,等过几日苡仁能走动了,我带他一起到食肆,也顺便看看依依。 提起掌柜家的小姑娘,李页忍不住弯了眼角,应声之后还不忘朝其他二人打了招呼,这一次没忘了从门离开。 荣焉喂苡仁吃饱喝足,自己才坐回到餐桌前,与一直等着他的梁稷一起用晚膳。习惯使然,加之旁边有苡仁在场,二人吃得格外安静,,却让苡仁忍不住从手里的话本上分出注意力去看他们。 不知为什么,苡仁总觉得有一种特殊的气场萦绕在他二人之间,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多余的对话,在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梁稷陪着荣焉吃完了饭,又帮着他把食盒收拾好,起身告辞。荣焉将人送到了门外,看着他消失于夜色之中,才转身回了房间。 夜渐深,床榻上的苡仁却毫无睡意,歪着头,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荣焉。 荣焉对上他的视线,茫然地开口:怎么了? 没什么。苡仁眨了眨眼,只是先前没料到你跟梁将军的关系这么好。 荣焉被他正经的语气逗笑,弯了唇:不过是一起吃了顿晚饭,你怎么看得出来我们关系好? 你看向他的目光都不一样。苡仁回忆道,虽然你当时什么都没说,但是方才你进门看见他的时候,眼底好像有光。后面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也是一直带着笑的,并且,格外的温柔。 荣焉倒是没想到他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观察却如此仔细,他伸手在苡仁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怎么,我待你不温柔吗? 苡仁抽了抽鼻子:不是不温柔,但不是一种,你对我就好像我是一个需要你照顾和保护的小孩儿,但是面对梁将军的时候就好像苡仁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就好像当年大哥去看我的时候,提起我那位还没过门的大嫂时的样子。 说到这儿,苡仁语气低落了几分:那时候大哥总想着早点忙完战事,早点成亲。但我想到最后的时候,他应该庆幸他们还没来得及成亲。 提起齐栋,荣焉总会忍不住对苡仁生起几分愧疚之情,脸色也跟着黯然下来。苡仁立时察觉到,连忙转了语气:不过我今天更意外的是,那位梁将军跟传闻里好像也不太一样。 荣焉跟着笑了一下:你都听说过什么样的传闻? 嗯,说他冷血无情,铁面无私,还有什么沉默寡言,不近人情。苡仁瞪大了眼睛,思绪飘散片刻,回忆了一下才道,不过今日看起来,他倒是还挺温柔,也挺好说话的。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看向荣焉:所以,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我跟他荣焉轻轻重复,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后笑了起来,他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苡仁好奇道。 大概就是,荣焉轻声道,如果这世上没有这个人的存在,我可能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苡仁眨了眨眼,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这世上明明有万里的河山,有无数有趣的人,会碰见各种各样的事,为何要将自己生活的意义都放在这一人身上。但是他看见荣焉面上的神情,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纵使他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的人和事,这世上可能总还是会有许多自己无法体会也就无法体验的情绪,他活得自在又自我,但是不应该要求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 于是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感谢在20200710 21:52:47~20200711 21:1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5个;兵兵(无言奇兵) 2个;维拉来啦、祝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苡仁在荣焉府里住了下来, 为了能让他安心养伤,荣焉也暂时搁置了接下来的打算,每日待在府里照顾他饮食起居, 陪他闲聊解闷, 也算跟着苡仁一起安享了一段清闲。 梁稷就没有荣焉这样好命了,重掌陇城宿卫之后,先是处理了前段时日累积的一些事务,之后又按照惯例,重新布置陇城城防和宿卫府的排布,每日披星戴月, 忙得焦头烂额。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48) 即使这样,每日晚间从宿卫府离开的时候,他仍然不忘到荣焉府上去一趟。虽然因为有苡仁在场, 二人最多只是闲聊几句, 却也能够让他忘却这一整日的忙碌与烦躁。 等从荣焉府上离开回到自家的时候, 已临近宵禁,方一迈进家门,刚好撞见梁忠脚步匆匆地换了出门穿的衣袍正往外走,不由诧异道:爹, 这个时辰了,您这是要去哪? 梁忠脚步微顿:去行宫面圣。 梁稷敏锐地察觉到梁忠的面色颇为凝重,立时问道:这么急匆匆的去面圣, 可是出了什么事? 梁忠朝着自己儿子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答道:太子殿下不听皇后劝阻, 执意要休妻,太子妃母族楚家对此甚是不甘,直接闹到了圣上面前, 现在正在行宫内与太子对峙。 梁稷惊讶地瞪大了眼,这几日因为陇城宿卫事宜,他与高淙打过几次照面,看起来一切如常,却没想到他在悄无声息地闹出如此大的阵仗。 高淙与楚映寒结亲已有几年,虽然他一直对这门亲事不满,也极少跟自己那位太子妃有什么过多的互动,但他到底不是真的荒诞到不懂局势,又有皇后随时提醒,最起码在表面上还会适当假装一下,偶尔赶上逢年过节需要二人共同出席的场合,他也会勉勉强强的配合,却在眼下这种关键时候,与太子妃及其背后的楚家闹翻? 梁稷微微眯眼,突然有一个猜测:此事与前几日齐家那位小公子遇袭一事有关? 梁忠朝他看了一眼,稍沉默后转过身:时候不早了,你抓紧回去休息吧。 爹!梁稷疾走两步,追到梁忠身边,天已经黑了,您独自出城不安全,我送您过去。 梁忠稍一犹豫,对上儿子的目光,点了点头:去备马吧。 ~~ 夜渐深,原本清净安宁的行宫今日汇集了不少人。 寿光帝坐在床榻上,手边放着韩让刚刚奉上的赤豆汤,他拿着汤匙在里面漫不经心地搅了两下,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汤匙撞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寿光帝低头看了一眼,随手将汤匙放下,抬头示意韩让把碗收走,才抬眼看向面前站着的几人:我以为大晚上地闹到朕面前时有话要说,结果一个两个的都装起了哑巴,既然这样,不如趁早回去,朕也到时辰休息了。 深夜打扰圣上,微臣心中惶恐,只是此事不仅关系舍妹终身,更关系到楚家的颜面,臣只能斗胆。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穿着深色袍衫的年轻男子微躬身道。 寿光帝垂下视线打量了他一会,才开口道:我记得楚霜家里有四个儿子,你是哪个,叫什么名字? 微臣楚郢之,在家中行四。楚郢之恭敬回道。 你们楚家的男儿大都从军,你看着年岁也不算小了,现在军中居何职? 寿光帝语气平淡,就仿佛日常的闲聊,却让楚郢之心头一跳,微低着头回道:现任昭武校尉 。 昭武校尉寿光帝扭头看了身边的韩让一眼,什么品级来着? 韩让忙回道:回陛下,正六品上阶武散官。 哦,是了,朕也想起来了。寿光帝点了点头,又转向了楚郢之,既然是关系到你们楚家的颜面,怎么你独自一人过来,楚霜呢? 家父楚郢之稍顿,之后回道,入了暑之后,家父的身体就不怎么爽利,加之得知太子如此行事,气愤之下生了病。也正是因此,微臣才斗胆而来,求陛下为舍妹,为我楚家做主! 寿光帝微抬眼,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时间久到即使微垂着头,楚郢之的心底也有一丝发慌,寿光帝才缓缓收了视线,看向安坐在一旁的高淙,轻咳了一声,斥道:被人告御状告到了朕面前,你还能坐得安稳? 儿臣心中无愧,自然坐得安稳。高淙唇边挂着浅笑,朝着楚郢之瞥了一眼,又不是儿臣非要这个时辰闹到行宫来打扰您休息。 寿光帝早已习惯了高淙的德行,瞥了他一眼:现在不仅楚家的人要个说法,朕也想知道,你究竟因何,不顾你母后的阻拦,执意要休妻? 我与太子妃成亲三四年,她并无所出,仅凭这一点还不够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楚郢之闻言立刻反驳道,连大婚那一日算起,殿下何时进过西院,舍妹连殿下的面都见不到,又如何,如何怀有子嗣? 我进没进过西院,你怎么那么清楚?高淙微微眯眼,还是说你在我府里放了人,时时刻刻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话说完,高淙站起身,朝着寿光帝施了一礼,恭恭敬敬道:方才的话确实是儿臣的托词,当着父皇的面,儿臣不敢说假话。太子妃本人确实没什么过错,只不过,楚家这种妻族,儿臣实在是不敢高攀。他侧过头,朝着楚郢之看了一眼,父皇也瞧见了这位方才咄咄逼人的样子,只不过是楚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就敢如此,楚家的其他人呵。 殿下为何含血喷人?楚郢之瞪大了眼,分明是殿下不分缘由就要休妻,置舍妹与楚家的颜面与不顾,我心中不忿,才来求见圣上,殿下何必要如此诬赖我楚家? 高淙微微抬起下颌,面上还是笑着的,只是语气却格外的淡漠:就算是我不明缘由要休妻,也是我与太子妃之间的事情,我若是有错,自有我父皇母后教诲,与你何干?你什么时候有资格过问太子府的事情,又是什么人给你的底气,让你对本宫指手画脚? 殿下欺人太甚!楚郢之涨红了脸,对着高淙怒目而视,我原本顾及殿下的颜面,有些事并不想挑明,既如此,那今日就一起把话说明白。殿下看不上我们楚家也好,嫌弃舍妹也罢,都不过是托词而已,殿下要休妻的真正缘由,不就是为了先前住在你府里那个小药童。 楚郢之向前走了一步,盯着高淙的脸,一字一句道:殿下身为当朝太子,豢养男宠也就算了,现如今还要为了那个男宠而休妻,将错处全都归于我楚家,此种屈辱,我楚家是无论如何不能忍受的。 在听见男宠那两个字的时候,高淙眯起了眼睛,面上的笑意散的一干二净:我府里先前确实有个药童,去年我在山间打猎,因为失误坠落山涧,为他所救,所以我将人接到府上,难道这种事,也要跟你们楚家事先打招呼? 说到这儿,倒是正好有一件事,当着父皇的面,要问问你们楚家了。高淙偏了偏头,正是这个药童,前几日因家事要离开陇城,却在两个时辰之后,被人所偷袭,身受重伤。本宫心中一直疑惑,谁会与他一个药童有如此深仇大恨,又是谁能那么清楚他离开陇城的时辰,早早地等在必经之路上痛下杀手。 直到有人交给我这个。高淙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在楚郢之的面前轻轻晃了晃,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军中之物。 高淙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个腰牌,冷笑了一声:别说我与那药童之间,并无别的关系,就算真的如你所说,我们关系匪浅,让我因而疏远了太子妃,楚家就要将他除掉,那将来有一日,若是我因为什么事,得罪了太子妃,楚家是不是连我的命也要一起拿去? 高淙站直了身体,与寿光帝对视:父皇,您说,这样的妻族,儿臣还敢要吗? 寿光帝安静地听完了二人的所有言论,歪着头靠在床榻上,眼帘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高淙倒也不急,负手站直,安静地等待。楚郢之却远没有他那般淡定,掌心沁出了汗,几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正当他终于在心底组织好言辞,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打断了他。 楚映寒徐徐步入殿中,朝着寿光帝深施一礼:深夜打扰父皇,臣妾心中愧疚,还望父皇恕罪。 寿光帝目光凝在她脸上,而后轻轻笑了笑:反正朕今夜大概是睡不了安稳觉了,你有什么话要说,一并说了吧。 臣妾深夜前来,是想替抱病在身的家父,给父皇奉上书信。她说着话,将一直拿在手上的书信奉上,父皇看了这封信,就会明白楚家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荣焉:在享清闲,勿扰。感谢在20200711 21:17:50~20200712 20:56: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6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物理这种科目为什么要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不管是高淙还是楚郢之都没料到楚映寒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二人的表情在看到楚映寒时变得十分精彩,大殿内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也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寿光帝托着腮,噙着笑意打量自己这位平日里安静沉默到近乎没存在感的儿媳, 而后回头朝着韩让看了一眼, 韩让立时会意,快步上前接过了楚映寒手里的信函,送到寿光帝面前。 殿内突然就安静下来,只剩下寿光帝拆开信函翻动纸张的声音。 从高淙的角度,能隐隐约约地看到渗透到纸背面的墨迹,却无法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他微微侧目, 看了一眼神色竟然比方才还要紧张的楚郢之,唇边勾出一个玩味的笑意,转向几步之外神色淡漠的楚映寒。 先前娶妻也好, 如今想要休妻也好, 都不是因为楚映寒本人, 而是因为她身后的楚家。大婚几年以来,高淙与自己这位太子妃说话的次数有限,更不了解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只记得她沉默寡言,是个极安静的。今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行宫, 倒是让他有一些意外。 寿光帝缓慢而又认真地看完了信,当着几人的面,回手将信纸凑到烛火前点燃, 看着它化为灰烬落在地上,轻轻搓了搓手指。一旁的韩让立刻拿着湿布巾上前, 让寿光帝擦手。 等所有的流程都结束之后,寿光帝才朝着楚映寒道:你父亲及你们楚家的态度,朕已经明白了, 并且替朕转告你父亲,朕的态度与他一样。 他稍稍坐直了身体,朝着高淙抬了抬下颌:淙儿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楚郢之讶异地抬起头,他没办法接受寿光帝对于此事的态度竟如此平淡,分明是要放过高淙的意思,忍不住又道:陛下!那舍妹所受的委屈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楚映寒冷冷地打断:我受没受委屈,与四哥有什么关系? 她敛着眉,面色深沉:四哥虽然是我的兄长,但我毕竟仍是太子妃,又是谁给了你底气,来过问我太子府的事情,并且,胆大妄为地瞒着父亲,还代表楚家,闹到了圣上面前? 楚郢之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映寒,当着寿光帝的面,他有许多话无法说出口,最终只是道:小妹,我是为了你好,你 劳烦四哥收了自己多余的好心想想自己吧,爹爹让你即刻回府,他大概有许多话想要问你。 楚映寒说完,朝着寿光帝深施一礼:臣妾告退了。 嗯。 寿光帝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看着楚映寒施施然退下,楚郢之稍一犹豫,终还是施礼之后,也退了下去。 寿光帝将这二人细微的动作和表情都收入眼底,而后轻轻笑了一声,又冲身旁守着的韩让摆了摆手:你也下去吧,朕也有话要问问淙儿。 韩让下意识地抬头朝着高淙看了一眼,才应声道:是,陛下。 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寿光帝索性歪在软榻上,抬眼看着高淙:还是执意要休妻? 是,父皇。 我以为从刚才你应该看的出来楚家的态度。寿光帝淡淡道。 高淙晃了晃脑袋:方才太子妃从进到殿内一句话都没与儿臣说,那信上写着什么,儿臣也没看到。他们楚家打着什么主意,我怎么知道? 在朕面前用不着耍这些小心思。寿光帝瞥了他一眼,你会不知道当日的刺杀是那个楚郢之自作主张?你故意休妻得罪楚家就是为了引他出来,今日陪着他闹了这一出无非是想让朕知道,背后有人在教唆他故意针对于你。 高淙微躬身,面上没有丝毫讶异:父皇英明,儿臣就知道一切都瞒不过您。 呵,寿光帝轻轻笑了一声,不过今日倒也让你试了出来,不管这几年来你如何冷待太子妃,你的那位妻子,还有她背后的岳家,倒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楚霜早年为国征战,留下一身的伤病,今日又托着病体给朕写了信,朕不能不动容。所以,休妻的闹剧就到这儿吧,今后也不准再提。 高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干脆地应声道:儿臣知道了。 你母后当年为你定下这桩亲事,可是费了不少的功夫。寿光帝道,你那位太子妃将来确实是个合适当一国之母的人。 高淙微静默,而后站直了身体:多谢父皇。 他朝着寿光帝脸上望去:既如此,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 等等,寿光帝突然开口,你府里那个药童,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淙微怔,随即笑了起来:父皇不会真的相信那个楚郢之的话吧? 寿光帝抬眼,目光灼灼落在高淙脸上,许久之后,才缓缓道:淙儿,朕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他说着话,伸手拍了拍手边的床榻,越高的位置,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多。你将来若想坐在这里,有些东西,是必须要放下的。 高淙深深吸了口气:儿臣明白。 虽然休妻的事不准再提,但你平白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朕总要给楚家一个交代。就罚你回去禁足十日,监国的事务,就在太子府处理吧。说完,寿光帝抬了抬下颌,太子妃应该还没走,你与她一起回去吧。 高淙敛眉应声:是。 高淙心事重重地从殿中退出,立时感受到山间吹在身上的夜风。可能因为行宫建在山里,地势略高,他抬起头的时候感觉到头顶的星空都比陇城里的璀璨。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50) 荣焉轻轻笑了一声, 朝他眨了眨眼。 正在后厨忙碌的掌柜听闻荣焉到来的消息,匆忙迎了出来,将人请进了后院闲聊了几句, 便又匆匆回了灶上。 并不算宽敞的院子里支了一个遮阴的棚子,李页摆了桌椅,让荣焉二人入座后,又给倒了茶水。荣焉抬眼看了看李页,笑道:先前你与我说食肆现在生意极好,我还没当真,今日倒是亲眼瞧见了。 李页也跟着笑:殿下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幸好今日还不算特别忙,不然我都分不出时间招待您。 招待?荣焉挑眉,现在倒是把自己当成半个主人了? 李页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前几日关门后,我与掌柜喝酒,索性认了他当义兄,也认了依依当义女,所以倒也不算外人了。 李页能逐渐放下过往的种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是荣焉一直想看到的事,他面上的笑容变得格外的温柔,回头朝着这间不大的院落打量了一圈:等所有的事儿都解决之后,我凑钱给你也买上这么一间小院子,再娶上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把伯父伯母一起接过去,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李页歪头想了想:我倒是都可以,不过,到时候一定要与殿下住得近一点才成。 好,就这么定了。荣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抬手指了指东张西望之后,下颌抵在桌上,正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说话的苡仁,以后的事可以慢慢再商议,眼下先给咱们小公子上几道菜解解馋? 李页看着苡仁听说上菜之后立刻变得明亮的双眼,勉强忍住笑意,点了点头:好,我去后厨,劳小公子再等一会啦! 苡仁立刻点了点头:劳烦,劳烦! 等李页忙完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六七个月大的小姑娘,与半年前相比,简直完全变了模样,只有那双大眼睛还保留着才出生时的影子。 荣焉伸出手臂:这是依依?转眼间都这么大了? 李页低头看了看怀里正好奇地打量着荣焉的依依,弯了唇:可不是,正是好玩的时候。说着,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依依肉嘟嘟的小脸,依依,还记得这个哥哥吗,让他抱抱好不好? 李页!原本笑眯眯的荣焉皱了皱眉,这是你义女。 嗯?怎么?李页茫然道。 叫我哥哥? 李页:抱歉殿下。他拿起依依的小手朝着荣焉挥了挥,这个叔叔,叔叔! 一旁的苡仁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单手托着下颌,仰着头看着李页怀里的依依,好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小孩儿,她是不是还不会说话呐? 嗯。李页点头,不过已经是个小人精了。 正说着,依依似乎已经确定了面前这个叔叔是可以相信的,朝着荣焉的方向张开了手臂。荣焉受宠若惊地瞪大了眼,将小姑娘接了过来。 比起上次见面,依依长大了一大圈,但是抱在怀里却仍是小小的,让他不禁汇集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来抱紧她。 大概是换了视角,依依又好奇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荣焉,看了一会,突然双手环住荣焉的脖子,将脸贴在他肩上,一脸安心。 荣焉微微侧目,只能看见依依的后脑勺,但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亲昵,感觉心都要被小姑娘融化,忍不住朝着李页道:她一点都不认生? 是不太认生,平时抱到店里看见来往的陌生食客也不会害怕。不过,李页轻轻笑了起来,主动让人抱确实头一次,大概是知道公子是为她取名字的人吧。 依依在荣焉怀里趴了一会,又直起了身子,扭过身子望向了苡仁。苡仁也很喜欢这个漂亮乖巧的小姑娘,故意龇牙咧嘴地做鬼脸逗她开心。 依依眨了眨眼睛,看了苡仁一会,咧开嘴笑了起来。 荣焉瞧着面前一大一小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看来依依也知道,面前这个是跟她一样的小朋友。 苡仁抽了抽鼻子,朝着荣焉看了一眼:再有两年,我就也及冠了! 荣焉空出一只手轻轻敲了敲他:你这个性子,及冠了应该也没什么差别。 永远天真,永远诚挚,永远坚持自己想做的事情。 苡仁听出荣焉不是嘲讽自己,开心地晃了晃头,转过视线继续逗弄依依。 晨间这一阵过去后是食肆内难得空闲的时间,掌柜在后厨忙活了半晌,接连做了好几道拿手菜让李页端上桌来。熟悉的菜色,喷香的味道,让苡仁食指大动,抬头朝荣焉看了一眼,见他点头后,立刻拿起筷子,开心的吃了起来。 苡仁吃东西极快,但难得的是并不显得粗鲁。荣焉晨起在瑞银的监督下吃了一大碗粥,几块糕点,此刻也不觉得饿,一边逗弄着怀里的依依,一边还不忘替苡仁夹菜。 李页过来上菜的间隙瞧见这副画面忍不住笑道:殿下这个样子,还真像在照顾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苡仁闻言抬头瞪了李页一眼,随后又被跟前的菜吸引了注意,囫囵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开口道:这才是正宗的魏菜,以前太子府里吃的都是什么东西,等将来有空,我应该带高淙来一起尝尝。 说到这儿,他朝着荣焉看了一眼:高淙好像有好几日都没来了,今日他能来吗? 太子因为犯了些错,被陛下勒令在府里禁足,十日之后才可出来。荣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他让人传了信,说到时候再来看你。 苡仁眨了眨眼睛:你们整日里说我是小孩子,结果他因为犯错被他爹关起来。 说完,他轻轻摇了摇头:看来这么好吃的魏菜,只能我一个人吃了。 二人正说着话,刚去后厨拿汤的李页又匆匆归来,手里还拉着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大概是刚刚奔跑过,气喘吁吁地擦着头上的汗。 荣焉微怔:这是 他说他是替人给您传话的。李页放开那小男孩的手,指了指面前的荣焉,这位就是你要找的荣公子,有什么话你可以对他说了。 那小男孩谨慎地看了荣焉一会,而后点头:那个让我传话的将军说是以为极好看的公子,应该没错了。 他侧过头又看了苡仁一眼,而后才说道:那位将军让我告诉这位公子,说要变天了,即刻带着小公子避一避,之前淋过的雨不要再淋一次。 说到这儿,他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自言自语道:真的要下雨了吗,那我是不是要回去提醒我娘收衣服? 荣焉抱着依依的手臂紧了紧,但面上还是勉强撑着一点笑意,朝着李页看了一眼,李页立刻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塞到那个小男孩手里:多谢你跑这一趟,快点回家吧。 那小男孩道了谢,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在场的几个人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殿下李页压低声音,出事了? 荣焉轻轻点了点头,他仔细思索了方才那小男孩的话,下意识地看向苡仁。 苡仁早就放下了筷子,正看着荣焉,目光相对,他微微皱起眉:与我有关? 还不知道,但来不及去查了。荣焉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朝李页吩咐道,你即刻带着苡仁出城,找到齐柯那几个手下后,让他们保护好苡仁,想办法南下与齐柯汇合。你回来后,让掌柜先把食肆关门歇上几天,带他们一家三口也离开陇城避避,以免被波及。 苡仁站起身来,目光几乎凝在荣焉脸上:那你呢? 李页也站着未动,面上的表情与苡仁一样。 荣焉轻轻拍了拍怀里已经有些困倦的依依:我与你们不一样。他轻轻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空,我等变天已经很久了。 可是殿下,眼下形势未明,您若是一个人留在这儿,说不定就会被卷入乱局之中。 我们千里迢迢地从南边回来,为的不就是卷进来吗?荣焉看向李页,笑问道。 李页咬了咬唇:那好,等护送完小公子后,我再回来保护您。 荣焉笑了一下,不置可否,而后看向苡仁:乖乖走吧。 苡仁与荣焉对视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终于轻轻点了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啊,终于写到这块了,我跟荣焉一样期待变天很久了。 最近不忙的话,我都会尽量白天更新的,明天见!感谢在20200714 15:49:58~20200715 15: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5个;祝星、兵兵(无言奇兵)、一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名字 5瓶;666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出门的时候是两个人, 一路说说笑笑,热闹不已,回去的时候, 马车上只剩下荣焉自己, 冷冷清清。 但是眼下这种时候,荣焉也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梁稷让人传的话实在是太过简短,除了知道大概是出了事,并且与苡仁有关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信息,但此时透露出的氛围, 有一种与前世相似的紧迫感。 前世前世太子被禁足之后发生了什么? 荣焉眯了眯眼,立刻想了起来。 正是太子被禁足的那段时间,一直跟在荣焉身边的荣玄的手下突然刺杀寿光帝, 失手之后当场自尽, 一无所知的荣焉直接成了背后的主谋, 仓皇出逃,前去捉拿他的人在他府里搜到了与太子勾结谋反的密信,成了让他与太子百口莫辩的罪证。 这一世因为荣焉提前的布置提前除掉了荣玄,也断掉了自己再被直接陷害的可能, 背后之人难道会就此放弃自己的图谋吗? 荣焉勾了勾唇,轻轻笑了一声皇储一事关系到朝堂的安宁,哪怕别人再优秀, 如何的受朝臣拥戴,只要高淙本身不真的是个傻子, 也没什么明显的错处,寿光帝就没有理由违背立长不立幼的传统,更换储君。 若想取高淙而代之, 必定是要奠实他的错处,让他酿下无法原谅的大错,等寿光帝彻底对他心灰意冷,自然会废太子。到时候更为优秀守礼,谦恭宽仁,并且也是皇后所生的皇次子不就是最好的替代人选了吗? 荣焉能想到此,高淳自然也能想得到,并且,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也确实是如此布置的。 高淙虽然有些骄纵,外带有几分玩世不恭,其实极有分寸,什么事在寿光帝能接受的范畴内,什么事不是,他心中清明。两世加起来,他也只留下了一个破绽,那就是苡仁。 尽管高淙与苡仁之间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能拿出来让人说道的关系,但高淙对苡仁的关心与特殊连荣焉都能察觉的到,更别提时时刻刻关注着太子府动向的高淳。 如此说来,前几日苡仁突遇刺杀一事背后应该少不了高淳的推动,他或许是真的想凭此事来奠实高淙的错处,又或者只是简单的试探。不管怎么说,高淙最后只被禁足十日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满意的。 于是趁着高淙被禁足,利用苡仁,实施了后手。 手段大概还是刺杀和谋反,只有这样大不敬的罪责,才能让高淙再无法翻身。 只是现在李页已经离开,荣焉身边再无人手可用,无法去探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能静等着接下来的进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荣焉的思绪也被打断,他轻轻地舒了口气,从马车上下来,出府迎接他的瑞银下意识地朝着马车里看了一眼,却没看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不由讶异道:小公子呢? 荣焉跟着他的目光朝着马车上看了一眼,弯唇轻笑:什么小公子? 就瑞银话到了嘴边,扫量着荣焉的表情又咽了回去,跟着荣焉往府里走,随口道,公子不是去吃饭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府里待会应该会有贵客到,去把我那点新茶拿出来,准备待客。荣焉吩咐道。 瑞银眨了眨眼:好像没剩多少了,若是拿来待客,明日公子就没得喝了。 荣焉侧过视线,朝他看了一眼,轻轻笑了起来:明日谁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呢?明日我在哪,谁又说得清楚呢? 瑞银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谨慎地看着荣焉:公子,是出了什么事吗?我总觉得您不太对劲儿。 没什么,我不过是嗯,杞人忧天罢了。荣焉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泡茶去吧。 瑞银困惑地看了荣焉一会,才应声前去准备。 荣焉回到房里还了一身轻便的衣袍,在瑞银的注视下,安坐在椅上喝着才泡好的茶。不多时,门外就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跟着十多个人影就出现在敞开的门口。 最前面的是那位门房,他回过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结结巴巴地朝着荣焉道:公子他,他们说我,我拦不住。 荣焉点了点头,示意他下去,而后才抬眼看向面前的众人,诧异道:殿下是闻到了我府里的茶香吗,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不过他指了指身边的茶壶,这好茶可没多少了,您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可不够分啊。话说完,他侧过目光看向高淳身侧:唔,梁将军也来了? 梁稷在看见安坐在椅上的荣焉时,忍不住皱起眉头,在转瞬之间又恢复如常。他微扭过视线,朝着高淳看了一眼,高淳朝他点了点头,对荣焉道:茶就不必喝了,我们今日来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来找一个人。 说话间,他身后的人已经很迅速地散开,在府里搜查起来,他目光在房间内转过,等找到人办完了事,到时候我请你喝茶赔礼。 殿下府里可找不到这么好的茶。荣焉回手轻轻拍了拍想要娶阻拦那些人的瑞银,朝着高淳笑道,要找什么人殿下直说就是,这大热的天,何必劳烦这几位如此折腾?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51) 我找的人你应该十分熟悉,高淳语气温和,就是魏国齐家的小公子,齐栩。 荣焉眨了眨眼,侧过头看向瑞银:咱们府里有这么个人吗? 瑞银立刻摇头:咱们府里只有您一个公子,拿还有什么齐家的公子。 荣焉摊了摊手,朝着高淳点了点头:殿下您看,我虽然也是魏人,但是怎么可能认识齐家的小公子齐家的人,见到我怕是先会动手杀了我吧? 高淳像是早就预料到荣焉会是这种态度,也丝毫不急躁,反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那位齐小公子前段时日在城外受伤,被接回城之后就一直在你府里养伤。陇城之中可没什么秘密,这个时候装不认识,也实在是没什么必要啊,荣焉? 说到这儿,他轻轻顿了顿:我知道你与他关系好,但是现在涉及到的是欺君谋反的大罪,你若是一心维护他,不是要把自己牵扯进去? 荣焉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才问道:那我能问问,究竟出了何事吗? 说完,他朝着门外看了一眼:您带了这么多人,还怕我拖延这一会吗?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有多严重,要怎么才能洗脱自己,不被牵扯进去。 高淳看着荣焉的眼睛与他对视,而后轻轻笑了起来:也罢,告诉你也无妨。 说完,他端起了手边的茶盏,也轻轻喝了一口:你府里的茶味道确实不错。 这还得托那位要被抓的齐小公子的福,荣焉晃了晃头,茶也喝了,那殿下说说? 你也知道最近一段时间父皇身体抱恙,一直在行宫休养,为了给他老人家调养身体,御医也是想尽了办法。高淳徐徐道,结果就在今晨,一位替父皇试药的内侍,在服药一个时辰之后,暴毙而亡。负责配药的几位御医立刻被扣押起来,最后才发现,那剂药是由太子府进献的给父皇的,并不是出自御医之手。父皇当即下令明日去太子府调查,而后发现,那药便是这位齐小公子所配。去调查的人还发现,那位看似天真烂漫的小公子,正是齐柯现今唯一的亲人,齐柯将他藏匿在陇城,为的说不定就是今日。他刚刚统一南边,现在怕是野心勃勃地要向徐国下手了。 说到这儿,高淳又浅浅喝了一口茶,看向荣焉:事情有多严重,现在你心中可清楚了? 荣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杯盏,对高淳的话颇有些嗤之以鼻。 苡仁的身份虽然特殊,却并不是不好调查。高淙既然查的到,高淳又怎么可能不知晓,甚至连寿光帝本人也早已心中有数。 只是那时候齐柯还不算成气候,对徐也并没威胁,众人便都装作一无所知。现在将苡仁的身份拿出来做文章,无非就是作为苡仁对寿光帝动手的动机。 那药本就是太子府进献的,高淙哪怕禁足在家也难辞其咎,更别提前几日寿光帝还刚刚听说了他与苡仁之间关系特殊。若此事继续调查下去,大概就会变成,太子为了早日登基勾结齐柯谋害寿光帝。 虽然荣焉已经改变了许多事,却还是无法避免地看着一切又走向了与前世格外相似的方向,只不过,这一次用来牺牲的那个人从荣焉,变成了苡仁。 荣焉微微抿唇,而后抬头朝着高淳笑了一下:若是这样的话,这事儿还真是棘手的很。殿下也清楚,我现在只想安生养着,等着与公主成亲,可不想被扯进这种事情里。殿下还是赶紧拿了人,赶紧回去吧。 话音刚落,一个宿卫匆匆步入房内:殿下,将军,府里都搜过了,没找到人。 作者有话要说:梁稷:下章我就说话了,真的!感谢在20200715 15:58:11~20200716 15:3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6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光似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高淳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怎么意外, 近一年来,他与荣焉打过太多交道,对他这人已经十分了解。苡仁若是尚在府中, 他不可能还如此安稳地坐在这里喝茶。 唯一的可能就是, 他提前听到了风声,将人送走了。 高淳微微侧目,视线在梁稷脸上稍顿了一下,又转回到荣焉身上,徐徐放下手里的茶盏,轻叹了一口气:荣焉, 按着你我的交情,我是不想为难你的,但现在这种状况, 让我十分难办。 荣焉歪头, 诧异地眨了眨眼, 面上是分明的困惑:人不在我府上不就证明了我跟这事儿没有关系,殿下带着人去别处搜就是了,怎么还想着为难我? 人最后是住进你府里的,现在不知所踪, 若说与你毫无关系,别说是父皇,就连我也很难被说服。高淳轻轻摇头, 所以你还是尽快将那位齐小公子的去向告知于我,让我尽早将人找到回去交差, 也能帮你彻底从此事中摘出去,何乐而不为? 荣焉微微挑眉,而后轻轻笑了起来:人是在我府里养了几日伤, 但是很快就能下床行走了,殿下您说他一个大活人,有手有脚的,到底去了哪里我又怎么会知道? 他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没人提前告诉我要看着他的行踪,不准他离开啊,殿下此刻问到我头上,不是无理取闹? 你还真是高淳抬手轻轻地敲了敲桌案,既然这样,我也没办法了。容之,他侧过头,朝着一直沉默地站在身侧的梁稷看了一眼,容之,把荣公子带上,我们先回去向父皇复命吧。 梁稷面色平静,一双眼却深沉似水。听见高淳的话,他深深地凝视着荣焉,良久,终于说了进到这房内的第一句话:荣公子,走吧。 瑞银上前一步挡在荣焉面前:梁将军,我家公子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荣焉徐徐起身,拍了拍瑞银的肩:反正也没有关系,去见见圣上也没什么关系。也省的别人转述之后,我反倒解释不清了。 瑞银下意识地就抓紧了荣焉的衣袖:可是,公子 没事,瑞银。荣焉将人拉到自己身后,按坐在椅上,我晚上想吃点清淡的,你让人去给我准备。 瑞银抿着唇看了看房间门口等候的宿卫,最后又深深地看了梁稷一眼,应声道:好。 高淳嘴角噙着笑看着面前的一切,等瑞银退出房间后,才让门口的宿卫退到府外,自己起身也向外走去。 荣焉没有丝毫的犹豫,跟着高淳出了门,梁稷跟在他身后一步之外。荣焉没有回头,却也能感知到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 从方才他们进门开始,荣焉就尽量控制自己不去与梁稷对视。他知道梁稷让人传信的缘由是希望他能带着苡仁一起逃出陇城,看见他仍留在府里一定是讶异加气愤。 不管梁稷如何打算,但荣焉有必须留下的理由。 方才这行人一路快马加鞭从行宫而来,此刻马匹都拴在荣焉府门口。荣焉出了大门,盯着那几匹马看了看,突然道:没备马车吗?这么大热的天,殿下不是打算让我就这么晒着往行宫去吧? 高淳已经翻身上马,闻言终忍不住皱起眉头,倒是梁稷先开了口:陛下正在行宫等着结果,此行不能耽搁。 高淳似乎十分讶异梁稷会开口,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而后才笑着转向荣焉:你也听见了,不是本王刻意为难,只是圣命难违。 荣焉摊了摊手:殿下都不敢违背,我还能说什么呢? 话落,他缓缓地走近,在几匹马间转了转,口中嘟囔着:那我可要挑一匹乖顺一点的。 你骑这匹。梁稷突兀地开口,众人下意识扭过视线,发现他所指的是身前那匹通体黝黑,毛色油亮的骏马,不由诧异 在场之人都清楚,那是梁稷的坐骑,眼下他居然要让给这个魏国的小质子? 高淳倒是一脸见怪不怪:那容之给自己选一匹马,尽快赶路吧。 荣焉目光复杂地看了梁稷一眼,走到他面前,伸手轻轻地顺了顺马鬃,而后翻身上马。 梁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荣焉在马上坐稳之后才有了反应,转身朝着高淳身边的一匹白马走去。 变故在此刻突兀而生。 原本要去骑马的梁稷突然跃起,竟是当胸一脚将高淳从马上踹了下去,在场的宿卫都愣在当场,还没等回过神来,梁稷已然跃到了荣焉所在的那匹马上,一甩马鞭,二人一马疾驰而去。 梁稷那一脚似乎是留了分寸,纵使如此,跌坐在地上的高淳还是觉得胸口闷痛,好像有什么堵在喉间,忍不住偏过头剧烈咳嗽了几声,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几个宿卫都是久跟在梁稷身边的手下,素来敬重自家的将军,能在今日当值与梁稷一起替圣上做事本觉得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眼睁睁地看着梁稷从眼前消失,才被高淙的咳嗽声惊醒,下意识地朝他看去。 纪王殿下,您您没事吧?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不知所措地开口,梁将军他 高淳抬手抹去唇边沾染的血迹,又轻轻地按了按胸口,才摇了摇头:我没事。他盯着梁稷离开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勾了下唇角,一个笑容转瞬而逝,先回行宫,向父皇复命。 几个宿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应了声:是,殿下。 陇城外的山路上,一匹黑色的骏马载着两个人朝着山上疾行。 头顶的日头正当空,火辣辣地照在脸上。荣焉整个人被梁稷圈在怀里,对方的体温蔓延过来,让他整个脊背都被汗水浸透,但荣焉却无暇顾及。 他方才受到的惊吓并不比那几个宿卫少,他知道梁稷看到自己未离开一定会有别的打算,却怎么也没料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对高淳动手,并且堂而皇之地带自己逃出了城。 梁稷,你 荣焉思绪回转,扭过头去看梁稷的脸,正对上那双永远会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到了嘴边的话也跟着忘记,最终只能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要说什么?梁稷扶正他的身体,凑到他耳边问道。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让荣焉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你方才那一脚不会把高淳踢死吧? 我以为你会有别的话想问我。 梁稷微垂眼眸,轻轻笑了一声。虽然在见到荣焉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打算,但方才那一刻,他是真真动了杀心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高淳若是就这么死了,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动了动手掌,找到荣焉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天气炎热,二人一路奔波而来,手上都是黏湿的汗水,却谁也没有放开。 他没事,我留了分寸。梁稷淡淡道,我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那你 待会再说吧,梁稷止住了荣焉后面的话,朝前面指了指,马上就到了。 荣焉顺着去看前路,这才发现眼前的景象竟然有一点熟悉,他张了张嘴,扭头看了梁稷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骏马在半山腰一间简陋的草屋前停了下来,梁稷率先下了马,而后将荣焉也扶了下来,把马牵到树荫下吃草。 荣焉内心复杂地站在草屋前,终于忍不住侧过身去找梁稷的身影。 梁稷从马上拿下一个水囊,递到荣焉手里:时间太仓促了,我只能想到这里。我们先进去歇一会,再作打算。 荣焉紧紧地捏着手里的水囊,回过头看身后的草屋,半晌,才低低道:梁稷,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水囊打开,喂到梁稷唇边,前世你将我带回宫中,并没什么愧对于我的。后来我想过,就算那一日你真的放我走了,也总会有别的人来抓我。高淳苦心布置下那么大的一个圈套,怎么可能让我那么轻易逃脱。带我回宫,由寿光帝派人看押,之后彻查此事洗脱我的嫌疑,是你那时候能做的最好选择。 或许当时我但我早就想清楚了,所以我没有怪你。 梁稷握着荣焉的手腕,先喂他喝了水,自己又喝了一大口后,将水囊收好,拉着荣焉进草屋里庇荫。 草屋内的一切与记忆之中并无差别,梁稷找了处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让荣焉坐下,自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他看着荣焉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早就不怪我了,可是我会怪我自己。 前世今生,每每想起那一日的场景,梁稷都会问自己,若是自己那时肯伸手拉荣焉上马,带他离开,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 每每念及此,他都只觉得心口剧痛,难以平复。 所以我今日不是为了补偿你,我是在弥补自己。梁稷的眸光幽深,仿佛有水光闪过,哪怕今时今日与前世不再一样,我也没办法再让那样的场景重来一次。我只是想让你我都忘记那时的事情,将今日牢牢记在心底。 这样,不管将来结局如何,再回想起来的时候,我们记得的都是,我一直守在你身边,紧紧地攥着你的手,从来都没放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前世带荣焉回宫导致他被害死从来都不是荣焉的心结,而是梁稷的。感谢在20200716 15:39:28~20200717 15:1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4个;兵兵(无言奇兵)、青龙偃月、一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水泠儿 9瓶;yueyue7711 5瓶;渔关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好, 我记住了。 荣焉抬起一只手轻轻覆在梁稷脸上轻轻摸了摸,另一只手摸索着过去与梁稷的手相握,微低下头与他额头相贴: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你都一直守在我身边, 紧握我的手,从未放开过。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52) 梁稷眨了眨眼,眼中的水光凝结成泪滴,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滚落。荣焉直起身子,怔怔地看着梁稷,最后伸手将那滴泪水抹去, 唇角勾出一个笑容:梁将军的一世英名,今日都毁在我身上了。 只要有你在,一世英名那种东西要不要都没关系。梁稷将荣焉的手从自己脸上拉了下来, 牢牢握住, 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 凝视着荣焉的脸。 荣焉微低头与他对视,这样过了许久,才终于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我以为你会跟我说 什么? 就是眼下这种情景应该说的话,比如你心悦我, 或者,你想亲我?荣焉唇边露出笑意,耳根却悄悄红了起来。 梁稷在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似是不敢相信荣焉说了什么,目光也从荣焉脸上转到他的耳上, 轻轻伸出手摸了摸那柔软的耳垂:如君所愿。 梁稷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荣焉还从其中听出了对方对自己的调侃,但眼瞧着对方不断放大的面孔, 让荣焉将到了唇边的话忘到脑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个久违的亲吻,让这二人从前世等到了今日。 起初的时候还只是小心翼翼的试探,随后就变得愈发炽热,就仿佛外面的烈日一般,几乎灼伤这二人。 荣焉原本清明的头脑变得宛若一团浆糊,仿佛回到了前世除夕夜的厨房之中,懵懂而窘迫,还有无尽的欢喜。 眼里心里只剩下面前这一个人,未知的前路也不再让他觉得担忧。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臂,环住梁稷的脊背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他就可以无所畏惧。 这一吻持续了极久,久到荣焉忍不住怀疑梁稷是不是要把先前所亏欠的时日一起补回来的时候,梁稷才终于放开了他,目光落在荣焉红润的唇上时,又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地吻了吻,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将人拥入怀中。 荣焉的脸贴在梁稷肩上,鼻息间都是对方身上熟悉的气味,让他觉得难以名状的安心,好像重生这大半年来,唯有今日,自己才是真真切切地活着。 梁稷的视角并不能看见荣焉的脸,却能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感知到他安稳的情绪。 在想什么?梁稷忍不住问道。 荣焉从梁稷怀里挣脱出来,拉着他挨着自己坐好,歪过头靠在他肩上:在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荣焉伸手轻轻地点了点梁稷的脸:虽然你今日让我十分动容,却也彻底打乱了我的计划眼下我们躲在这里,陇城之中的形势便不再由我们所控制。其实我 荣焉话未说完,就被摇着头的梁稷所打断:或许纪王一开始的计划里没有你,但眼下苡仁不知所踪,打乱了他的计划,为了尽快给太子定罪,他未必不会将目标转移到你身上,毕竟你与齐柯私下里的联系那么多,纪王不会毫不知情。若由着你跟他前往行宫说不定真的会让前世的情景重新上演。 那你说,之后我们怎么办?荣焉歪着头看向梁稷,不然干脆我们私奔吧?反正现在苡仁也逃出了陇城,不会被牵连,接下来的事情就由着他们皇城里的人去折腾,谁最后当上皇帝,归根到底跟我这个魏人也没什么关系。 好啊!梁稷毫不犹豫地答应,我现在就去牵马。说完,就要起身。 梁稷!荣焉拉着衣袖将人扯了回来,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我是个魏人你又不是,你就这么惹下一堆麻烦不管不顾地走了,不怕将你爹气死吗?! 梁稷好脾气地由着他捏,看着荣焉瞪大了眼,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逗你呢,我知道你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他说着话,又凑过去在荣焉唇上落下一个吻,虽然跟你我计划的都不一样,但这件事最后总会解决的,在这个前提下,我当然要先确保你能安然无恙。 荣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先瞪了梁稷一眼,才又道:这么说来,你心中已有把握? 梁稷将荣焉那根手指拉过,凑到自己唇边轻轻亲了亲,才点头应道:纪王如此费尽心机地构陷太子,为的是得到那个位置,为此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可以牺牲任何人。梁稷一面捏着荣焉的手指,一面道,他在苡仁的补药里下毒的时候,做的是两手准备,一手便是当下的场景,那补药没入圣上的口,却验出了剧毒,以此查到太子头上,再尽快奠实其勾结谋反的罪名,最后取而代之,另一种 另一种是圣上服了补药,毒发身亡。届时无人能主持大局,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诛杀太子,继承皇位。荣焉微微闭眼,轻轻道。 是。梁稷应声,这些年来他在朝中苦心经营,拉拢了不少人在左右,纪王府中能人辈出,府兵也个个精悍善战,若还占据了人心,太子还真的未必是他的对手。 若是如此的话荣焉突然睁开眼,扭过头看向梁稷。 梁稷轻轻点头:他虽然为了陷害太子而绞尽脑汁,但行事手段并不是毫无纰漏,若不能直接给太子定罪将他扳倒,但凡给他留下一丁点喘息的时机,让此案得到机会彻查,自己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怕是难以逃脱,届时不仅仅是多年以来的苦心布置全部落空,还会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再难翻身。 也正是因此,前世高淳才会卡着梁稷查到那么一丁点迹象的时候,迫不及待地对荣焉动手。 荣焉轻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眼下不管是荣焉还是苡仁都不在高淳手中,想要直接给高淙定罪就要费上不少力气,若是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为了避免事情的真相被揭露出来,手握精兵的高淳,未必不会趁着寿光帝在行宫的这段时间狗急跳墙。 他歪头重新靠回梁稷肩上:那我们就静观其变,等着他自食恶果吧。 梁稷格外温柔地摸了摸荣焉的头发,低下头才发现,大概是此刻安了心,荣焉生起了困意,不知不觉中已经合上了眼帘。 等我一会。梁稷将荣焉拉到一旁,自己回身看了看那张简陋的床榻,将散落在上面的茅草汇聚在一起,而后脱了外袍盖在上面,这才又扶着荣焉坐下,睡一会吧。 荣焉摸了摸梁稷发青的眼底,二人前夜都没怎么睡好,那你陪我一起。荣焉轻声道。 梁稷搂着他的肩膀躺到铺好的衣服上,让荣焉枕着自己的手臂:好。 二人在这山林之间相拥而眠,而刚刚抵达行宫的高淳却没有这样的闲暇时间。 一路在马上颠簸,高淳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愈发的疼痛,心中恼怒,面上却并没显露情绪,只是面色却愈发苍白,看起来格外的憔悴,让随行的几个宿卫都忍不住担忧,生怕这位纪王殿下再出什么状况,那在场的几个人都难辞其咎。 你们候在这里,等候吩咐。高淳沿着唇轻轻地咳了一声,朝着殿门口候着的韩让轻轻点了点头,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寿光帝正与梁忠对弈,一手持着白子,另一只手端着茶盏,全部注意力都在棋盘之上。突兀而来的脚步声似乎让他吓了一跳,手里的茶盏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留下满地的碎片。 寿光帝不悦地皱了皱眉,终于落下手里的棋子,随口道:人抓到了吗? 父皇恕罪,是儿臣无能,人已经跑了。说着话,他忍不住抬手掩着唇小声咳了咳,中间出了一点变故。 变故?寿光帝终于抬起头朝他望去,一眼就看见他不太正常的脸色,还有方才溅在衣襟上的血迹,你受伤了?容之呢,他怎么没护着你? 容之他高淳欲言又止,十分纠结地朝着一直默不吭声看着棋盘的梁忠看了一眼。 梁忠察觉到他的视线,微抬眸:若是容之庇护殿下不力,老臣会教训他,他人呢? 高淳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与容之奉父皇令到荣焉府上去捉人,但齐栩已经不知所踪,荣焉的态度又十分含糊,所以我们打算先将他带回来,谁知道刚出府门,容之突然发难,动手打伤我,带着那个荣焉逃走了。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突然跪地:容之他好像与那个荣焉私交甚秘,是儿臣不察,导致了这种状况发生,还请父皇降罪。 寿光帝微挑眉,还没等开口,突听得殿外传来巨大的喧闹声,立时开口问道:出了何事,如此喧哗? 陛下,是太子殿下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高淳万万没想到,有的人打伤他之后,也不逃命,而是躲起来谈情说爱。感谢在20200717 15:11:19~20200718 16:1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4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太子? 寿光帝抬起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先朝着高淳看了一眼,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顺手又拿起一颗棋子, 一面看着棋盘一面道:他不是被朕禁足了吗?不见,让他从哪来的回哪去。 外面的喧闹果真停了下来,大殿内也是一片让人意外的沉寂。韩让唤来内侍收拾了满地的碎片,又给寿光帝奉上了新茶。 高淳立于殿中,屏气凝神等着寿光帝的回应。 啪嗒。 在寿光帝指尖摩挲了半天的白子终于落在了棋盘上,让原本还不明朗的棋局突然有了新的变化, 寿光帝轻轻翘起唇角,一面拣棋子一面冲着梁忠道:今日这盘棋怕是要到这儿了。 梁忠毫不慌张,慢悠悠地拾起一颗黑子, 凝神看着棋盘:看起来确实是一片死局, 但或许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呢, 陛下。 那朕倒是要期待一下太尉怎么将这死局盘活。寿光帝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转过头朝着高淳看了一眼,仿佛刚刚想起这人的存在一般,微挑眉头, 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容之,打伤了你,然后带着那个荣荣焉是吧, 逃走了? 高淳立刻应声:是,父皇, 儿臣先前也不知道他为了那个荣焉,居然 寿光帝摆摆手,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微挑眉头,看起来十分疑惑地朝梁忠瞥了一眼:他与那个荣焉究竟怎么回事,朕不感兴趣,不过朕奇怪的是,你们此行不是为了捉拿那个涉嫌给朕下毒的齐栩,梁稷带着那个荣焉跑什么? 他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朝着高淳抬了抬下颌:还是说这次的事儿跟那个荣焉也有关系? 高淳对上寿光帝的视线,在开口的刹那间又改了主意,委婉道:容之与荣焉因何要跑,这事儿与他们有没有关系,儿臣也不太知道,还需要后续调查才能知晓。不过 不过什么? 高淳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儿臣也只是听说,不知道真假。说是荣焉早就与那个齐柯有所联系,他之所以与那个齐栩交好也是因为齐柯所托,所以 所以这事儿他还真有可能参与?寿光帝微沉思,突然抬眸朝着高淳看了一眼,轻描淡写道,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儿臣高淳一怔,慌忙要开口解释。 寿光帝笑着摇了摇头,止住了他后面的话,而后转向了梁忠:若真的是这样的话太尉有什么想法? 梁忠方才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棋盘之上,仿佛根本没在听这父子二人的对话,直到寿光帝将话的苗头转到自己身上,才抬起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等将人抓回来之后,按律处置。 我想容之这一次可能只是受人蒙蔽,误会了什么,到时候等人回来之后,好好问一下,解决了误会也就罢了。高淳掩着胸口,又轻轻咳了几声,太尉不用忧虑。 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老臣可没忧虑。梁忠淡淡应声,侧过头看向高淳,容之的身手我清楚,殿下抓紧去找御医瞧瞧吧。 这点小伤并无大碍。高淳道,眼下出了这诸多事端,我应该留下替父皇分忧。 梁忠有些奇怪地朝他脸上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一直安静喝茶的寿光帝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放下手里茶盏,朝着梁忠道:太尉若是实在破不了这死局,不如投子认输吧,我们也好开下一盘。 梁忠微抬眸,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突然就伸手拿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陛下,您看这样这死局是不是就解开了? 寿光帝低下头,目光从棋盘上仔仔细细地扫过,抬眸往梁忠脸上看了一眼,而后拍了拍腿,大笑道:还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么看起来,太尉方才那一步死局,也是早已布好来诱朕入圈套的吧? 梁忠笑了一声:陛下,这过程如何,其实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这结局,您说不是吗? 果然还是太尉通透,这局朕输了。寿光帝将手里的棋子扔在棋盘上,终于彻底将注意力转到高淳身上,太尉说的没错,你先下去找个御医瞧瞧伤。 儿臣领命。高淳微低头,却没立刻退下去,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问道,眼下齐栩逃得不知所踪,唯一可能知情的荣焉也找不到人,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接下来嘛寿光帝重复了一句,突然问道,朕想知道,你对此事的看法是什么?你也觉得是太子勾结了齐家人想要谋害朕? 皇兄他高淳觉得此刻有一个巨大的抉择摆在自己眼前,父皇的话明里像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实际上却是一种试探,如若自己答错了,先前的所有布置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终道:儿臣也不知道若是将心比心的话,儿臣觉得身为人子自然不会狠心至此,为了所谓的权势而谋害自己的血亲。但,儿臣到底不是皇兄,他怎么想,儿臣也不知道。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53) 这样啊在高淳说话的时候,寿光帝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脸上,直到听完最后一个字,才收回了视线,不知道是不是高淳的错觉,总觉得寿光帝眼底似乎有几分失望,转瞬而逝。 朕知道了。寿光帝点了点头,在他对面梁忠已经收拾好了棋盘上所有的棋子,准备新的一局,寿光帝顺手捏了棋子,朝着身后的韩让道,让纪王在偏殿稍歇,叫随行的御医过来替他看看伤势。 多谢父皇。高淳按着胸口再次谢恩,这一次还没等他说完后面的话,寿光帝就先开了口,朕已经召大理寺的人过来了,调查也好,抓人也好,就由他们负责吧。你先养好伤,才能替朕分忧。 高淳深深吸了口气,躬身道:是,那儿臣告退。 韩让朝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寿光帝,寿光帝朝他点了点头:去吧。 韩让应声之后仓皇追了出去,寿光帝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微抿起唇,回过视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徐徐道:这一局就算是朕赢了,也开心不起来。 梁忠朝着殿门方向看了一眼,无声地摇了摇头:只能说个人有个人的选择,陛下除了下好自己的棋,别无选择。 说着,也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高淳匆匆走出殿外,才发现已经被斥退的高淙仍立于大殿门口,不由微顿,唇边浮现出一抹浅笑,放缓了脚步走到高淙面前。 高淙在殿外站了已有一会,头顶的日头烤得他整个人发昏。寿光帝虽然让他回去,但他执意不走,守门的侍卫也不敢真的将人赶走,只由着他站在这里,却也不敢再进去通报。 高淳就这么走了过去,面前凭空出现一个人影让高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微眯起眼才看清这人的脸,目光死死地盯着高淳,半晌却只是缓缓道:听说二弟受了伤,不过看起来命倒是很大。 谢皇兄挂念。我这个人素来福薄,可能也正是因此,老天才可怜我。高淳道,不过皇兄都已经被禁足了,还消息如此灵通,还真是让人佩服。 若论起消息灵通,又有谁比得上二弟。高淙抬手抹去额头的汗,轻轻笑了一声,只可惜二弟没实现打听一下,梁稷那人动起手的时候要如何防备。说着话,他伸手在高淳胸口轻轻拍了拍,意料之中地看着对方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轻轻勾了勾唇,福薄的人就应该多做些好事给自己积福,机关算尽到最后说不定会遭报应的。 高淳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高淙的手,将到了唇边的咳嗽强自压了下去,压低了声音道:事情到了今日的地步,谁遭了报应皇兄没看出来吗?别说父皇根本就不见你,就算是真的见了,勾结魏人毒害父皇意图谋反的罪名,难道只凭你几句话就洗得清吗? 说到这儿,他轻轻笑了起来:不过若是咬死了不知情,将所有罪责都推到那个齐栩身上,再亲自将他捉拿归案,说不定还真的能救自己一命。他藏在哪里,皇兄总应该知道吧? 提及苡仁的那一刻,高淙果然变了脸色,高淳立时笑了起来:不过瞧着皇兄的样子,应该是舍不得的。 说完,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父皇命御医来替我看伤,我就不陪皇兄晒太阳了。不过这大热的天,我劝皇兄还是尽早回去吧,不然到时候被父皇治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就更没翻身的就会了。 高淙由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用力的闭上眼,却没再搭话。 在殿门口犹豫不决的韩让见这二人终于分开暗自松了口气,快步从高淙身边走过,追上高淳的脚步。 高淳扭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二人便默不吭声地并肩向外走,直到行至无人处,高淳才问道:何事? 皇后娘娘好像已经在来行宫的路上了。 高淳扭过头看他,而后轻轻闭了闭眼: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咋还没写完这段。感谢在20200718 16:11:23~20200719 17:3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5个;兵兵(无言奇兵)、维拉来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扫量着高淳的脸色, 韩让犹犹豫豫地开口:殿下,皇后娘娘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 无非是为了帮我我那位一无是处的皇兄在父皇面前说说话。高淳微垂下眼帘, 不知想到了什么, 冷笑了一声,我有时候真的好奇,若是陷到这种境地的是我,母后她老人家也会如此尽心尽力,还是只会觉得那是我咎由自取? 殿下,韩让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方才我听着圣上的语气,好像也不怎么相信这事与太子有关系,若再有皇后娘娘一游说, 圣上说不定真的会放过太子, 那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 够了!高淳握紧了拳, 手背泛起了青筋,配上他惨白的面色,整个人显得狠戾可怖,让韩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殿下 高淳深深地吸了口气, 而后摇了摇头:没关系,本王还有后招,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他朝着韩让面上看了一眼, 唇角浮现出一抹极为冷淡的笑,先前本王让你交给昭仪, 让她每日给父皇熬汤用的药可还有? 还,还有的,韩让回道, 那药好像确实有些效果,圣上这几日比先前要精神了许多。就是您怎么不直接交给圣上,也好让他看看您的孝心? 父皇每日都喝了?高淳勾了勾唇,那就加大剂量,原本只放一份,现在放三份,每日一定要看着父皇喝下去。 三份韩让微怔,殿下,都说是药三分毒,这样剂量是不是太大一点,若圣上真有什么万一,那我们 是药三分毒,你以为那味药真的是单纯给父皇补养身体的吗?高淳凝视着韩让的脸,轻轻笑了起来,那可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弄来的,少量服用的确会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但是若是超过了剂量,就会让人越来越虚弱,最后 说到这儿,他轻轻顿了一下,就算是御医,也查不出病因。 殿下,您这是要韩让话到了嘴边,下意识地扭头朝着四周望去,而后将声音压得极轻,弑君谋反是要诛九族的! 你不会以为今晨被毒死的只是个内侍,就可以洗脱自己弑君的罪责吧?高淳双手环在胸前,安静地看着韩让。 韩让微顿,最终道:是殿下您说的,只要在太子府进献的药里下毒,而后让圣上发现就行了。咱家,咱家知道有人试药,圣上不会中毒,才这么做的。 是啊先前我确实也是这么打算的。高淳淡淡道,若是能得到皇位,谁又愿意对自己的生父下毒手呢?只是事情到了眼前这一步,咱们都没有退路了。方才在殿中你也听见了,父皇已经让大理寺的人来了,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投毒的手段万无一失,不会被大理寺察觉吧?到时候可不是白费力气那么简单,你,昭仪,还有我的命就都不在自己手里了。 韩让胸口剧烈的起伏,半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就按殿下说的办。 我算过了,加上先前给父皇服用的剂量,不出三日,就能让他老人家失去意识。到时候行宫里面有你与昭仪,朝中交由我,里应外合地将这一切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高淳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到时候,你还怕太子兴起什么波澜? 他抬脚轻轻踢开一颗石子,看着它在地上弹了几下,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继续道:待我继位之后,给昭仪换个身份娶进后宫,内官一跃成为皇亲国戚,再不用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安享荣华富贵,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韩让心底最后一丝犹豫被高淳的承诺驱散,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有咱家在,行宫内一定万无一失。 高淳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 他轻轻咳了两声:耽搁了这么半天,先去找御医吧。 说着,转身朝着偏殿走去。韩让深吸了几口气,平复自己的表情,而后转身朝御医的住处走去。 日薄西山,白日的炎热也一并被逐渐落下的日头所带走。 虽然草屋内有些简陋,但荣焉还是安睡了一整个下午,此刻正神清气爽地蹲在门口看着几步之外正专注吃草的骏马。 前世的时候荣焉就很喜欢梁稷的这匹坐骑,每每二人一起出门打猎的时候,总会吵着要与梁稷换马,梁稷也都好脾气地由着他,久而久之地倒与这马生了感情,被当成了第二个主人。 只是前世今生到底不太一样,眼下自己可能更像是一个陌生人。 托着腮看了一会,荣焉终于按捺不住,起身来到马前:乌骊,你还记不记得我? 乌骊听见声响便抬起来头,眼看着荣焉走近,却也没什么反应,甩了甩头后,又低下头专心吃草。荣焉缓缓抬起手,轻轻替它顺了顺马鬃,却也没遭到什么抗拒,心间不由一暖。 或许这马与他的主人一样,不管前世今生,总还是会把自己想记得的人记在心间。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原本正安心吃草的乌骊突然抬起头来,长嘶一声。荣焉猛地转过身,看清来人之后却松了口气,安抚地替乌骊顺了顺毛,才朝着身后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李页见荣焉安然无恙,长长地松了口气:属下送走掌柜一家之后,就回城打探您的消息,然后听说那个纪王带着人上门去,最后您却被梁将军带走了。我也不知道您能去什么地方,就想起了您提过的这间草屋,摸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李页一面打量那间草屋,一面道:纵使您跟我提过大致方位,找到这里也还是费了不少力气。梁将军他人呢? 去找吃的了。荣焉回到草屋前,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苡仁安置好了? 已经交给齐家的人了,他们人手多,又在陇城盘踞已久,自有自己的手段,明日应该就能带着小公子南下,殿下不用担心。李页轻轻眨了眨眼,他们还说,若您也要离开的话,他们必能相助。 荣焉轻轻摇头,没理李页的话,反而抬眼去瞧李页,直瞧得李页忍不住发慌,下意识问道:怎么了,殿下? 你过来寻我,就没想着给我带些吃的吗?荣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朝着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梁稷去弄什么吃的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现在。梁稷从树林间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只长尾的野鸡,怀里还抱着一些野果,先朝着李页点头打了招呼,将那野鸡扔到地上,摸出一个野果递给荣焉,先吃点垫垫肚子。 野果上还沾着水珠,荣焉忍不住朝梁稷看去,梁稷解释道:在那边山涧里洗过了,本来还想再抓几条鱼,但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太久,便先回来了。他朝着李页看了一眼,你们二人先说话,我把野鸡烤了。 李页原本想要与荣焉商议一下后续的事,却被这二人如此悠闲的模样所震惊,他扭头瞧见荣焉专心致志啃野果的样子,识趣地站起身来:梁将军,我帮您。 有李页帮忙一切就利落的多,二人一个拾柴生火,一个给野鸡拔毛清理内脏,很快就将那只野鸡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漫天的繁星笼罩大地,给每个人身上都度上一层柔光。荣焉托着下巴坐在火堆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火上的烤鸡,先前的野果他吃下不少,不但没能果腹,闻着这愈发浓郁的香味,只觉得自己饿得更狠。 梁稷伸手给烤鸡翻了面,侧过头看见荣焉凝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勾了勾荣焉的手指:再等一会就可以吃了。 坐在对面的李页也忍不住抬眼去看荣焉:若是接下来您二位还住在这里的话,明日再来的时候,我带些吃食过来吧? 你明日还要过来?荣焉终于分出一点注意给李页。 荣焉语气里的疑惑让李页莫名心虚,结巴了一下才道:那,那我去哪儿? 替我去太尉府给我爹送个信儿吧。梁稷终于伸手将火上的烤鸡拿了下来,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而后撕下一只鸡腿递给荣焉,一面不忘朝李页道,之后要做什么,我爹会告诉你。 李页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荣焉,荣焉一面啃着鸡腿,一面点头,等他终于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后,才开口道:我与梁稷在这里暂时无碍,只是消息不太灵通,虽说如今你的身份不再是秘密,但认识你的人到底不多,想藏匿身份也容易的很,所以你须得替我们往城里跑这一趟。 他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星空:这山里现在是最安宁的地方,变故要从城里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荣焉温馨提示: 1.山林间不要带火种。 2.不要吃野味。感谢在20200719 17:38:19~20200720 15:4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5个;维拉来啦 3个;兵兵(无言奇兵)、小凌小凌一定能行、青龙偃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东曦既驾, 昼夜更迭,又是新的一日。 沉寂了一夜的陇城又重新热闹起来,商贩们摆起摊位, 朝着来往的行人吆喝, 农夫们扛着锄头从家门里出来,往田地里而去。 对于陇城的百姓来说,这是寥寥此生中最普通的一日。 城门刚刚打开不久,一匹载着人的骏马从城外疾驰而归,在城门口停住,守城的兵士迎上前盘问, 马上那人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轻轻晃了晃,兵士匆匆扫了一眼,慌忙跪地施礼:参见太子殿下。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54) 高淙轻轻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回手将令牌收进怀里 , 用力一夹马腹, 御马进城。 那兵士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茫然地朝着身边人问道:太子殿下怎么大清早的从城外回来? 他身边的人同样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在城门口见到太子,一头雾水的摇了摇头。 高淙自然不在意守城的人在背后如何议论自己,自顾一路快马加鞭的回到太子府, 看着府门前那块挂了很多年都有些陈旧的牌匾微微勾了下唇,而后翻身下马,走上前去用力地拍了拍紧闭的大门。 片刻之后, 大门从里面打开一道缝隙,门房探头出来刚要破口大骂, 目光对上高淙的脸,慌忙将门整个打开,迎出门外:殿下, 您总算回来了! 高淙瞥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马,大步进了门。 高淙在行宫外站了极久,又一整日未睡,面色颇有几分憔悴,甚至连下颌都冒起了微青的胡茬,让匆匆迎出来的管事愣在当场,慌忙道:殿下,您这是 高淙不耐地挥了挥手,视线在管事脸上稍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开口道:太子妃呢? 这大概是管事印象里第一次听太子主动提及太子妃,下意识地去看高淙的脸色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以至于忘了回答。 高淙的面色更难看了几分:人呢? 啊太子妃应该是还在西院吧,要派人去请吗?管事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下意识地回头去瞧,就看见了施施然而来的太子妃。 高淙的视线越过管事,落在楚映寒脸上,微挑眉。 楚映寒福身施礼:殿下找我? 高淙看了她一会,扭过头朝着管事吩咐道:让人去准备车马,带上太子妃常用的东西,送她回楚府。 这 前几日太子要休妻的事闹得整个太子府不得安宁,甚至折腾到圣上面前,换了个禁足十日回来,眼看刚消停,现在这样,总觉得太子时又要发作。 想到这儿,管事更不敢应声,反倒是犹豫不决地朝着楚映寒看去。 管事的反应让高淙轻轻啧了一声,朝着楚映寒抬了抬下颌:楚家来信,说你娘亲身体抱恙,让你回去小住。他微抿唇,抬手揉了揉额角,回不回由你。说完转身朝着东院走去。 楚映寒盯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太子殿下。 还有什么事儿?高淙顿住脚步,回过头看她。 等我从楚府回来的时候,我还是太子妃吧?楚映寒淡淡问道,或者说,殿下,还能守得住太子之位吗? 高淙视线凝在她脸上,半晌,轻轻笑了一声:那谁又敢保证呢。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楚映寒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一会,才轻轻笑了一下,朝着管事点了点头:去备马车吧。 管事不知道太子与太子妃之间在打什么哑谜,但瞧着这二人之间的态度还算温和,便放下心来,吩咐人去准备了。 天气炎热,高淙在外折腾了一整日,浑身都是黏腻的汗水,难受至极。刚进门就吩咐人去准备沐浴的东西。然而还没等他脱掉身上那件沾满灰土的外袍,房门就被人敲响,高淙敛眉问道:什么事? 管事的声音颇有些慌乱:殿下,大事不好了,宿卫把咱们府门守住了! 太子妃走了吗?高淙淡淡问道。 走,走了。管事回道,倒是没人阻拦。 那就让他们守着吧。高淙道,父皇不满我在禁足期间擅自出府,所以派了宿卫的人来看着,不必在意。 大概是门口被宿卫的人守住的景象实在让人震惊,管事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该干嘛干嘛去。待会沐浴之后,本宫要休息,除非是火烧房子,再不准任何人来打扰。高淙语气微冷,隔着一道门管事也感觉的到,慌忙应声之后,悄悄退了下去。 当午日明,太子府内却是一片宁静,得了吩咐之后,再无人敢靠近,只有树上的知了孜孜不倦地叫着,给这酷暑平添了几分焦躁。 高淙沐浴之后站在窗边想要吹会风,感受到的却只是午间的灼热,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身倒在床榻上,不管不顾地睡了起来。 这一觉只睡得天昏地暗,以至于被外吵醒的时候,高淙有一阵恍惚,坐在床边愣了愣神,发现自己这一觉竟睡到了夜里。 他随意披了一件外袍,起身开了门:大半夜的,什么事? 周遭喧闹不已,远远地甚至能听见府门那边传来的嘶喊声。管事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瞧见高淙终于开了门不由松了口气:殿下,您总算醒了! 管事伸手朝王府门口指了指:是纪王!纪王说殿下您谋害圣上,奉旨来捉您的! 我谋害父皇?高淙面上不见丝毫慌张,反而露出一丝冷笑,若是父皇真的被我谋害了,那他又是奉的谁的旨意?高淳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管事听完高淙的话愣了愣:您的意思是,纪王他他这不是,这不是要谋反吗? 你才看出来吗?高淙轻轻笑了起来,高淳他就是要谋反啊。 他,他怎么敢管事说到这儿,更是慌张,小人方才说前来传话,将人挡在了门外,他带的不仅仅是纪王府兵,还有宿卫府的人,若是执意强攻的话,咱们怎么办? 那就守着看吧。高淙将肩上的外袍穿好,系好了衣带,召集全府府兵,守住府内的每一个入口,至于能守多久,就看个人本事吧。 管事咬了咬牙:小人这就去叫人,一定会护住殿下! 高淙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脚步,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直接在房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皓月当空,本是难得的夜色。 高淙怔怔瞧着,忽听见上方屋顶上传来声响,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浑圆明亮的眼睛,面上所有的淡定都消失不见:你怎么来了! 苡仁被侍卫护着从屋顶上下来:听说你太子府被围了,所以带人来救你。说到这儿,他歪头看了看高淙的表情,不过看起来,你好像一点都不慌张。 高淙目光凝在他脸上,而后缓缓向下,最后看向他胸口:怎么不好好养伤? 我若是自己不来,你会放心跟他们走吗?苡仁偏头看了看身边的侍卫,况且他们是齐柯的人,我不亲自来盯着,说不定他们就把你抓回去给齐柯了。 高淙轻轻笑了起来,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巨响。高淙下意识回过身,发现王府正门的方向,已有火光漫天而起,各种声响从四下里传了过来,显然是高淳已经按捺不住,下令强攻。 高淙收回视线,朝着苡仁道:其实你就算不来,待会我也会走的。 高淳既然已经动了手,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后路早已给自己留好了,接下来每一步都已做好了打算,只是没想到苡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应该知道我父皇已经下旨让人去捉拿你,还非这个时候跑回来,不怕被人发现吗?高淙安静地看着苡仁的眼睛,轻声问道。 苡仁回视他:那你要让人把我抓起来,交给你父皇处置吗? 那你觉得我会吗?高淙反问。 苡仁垂下眼帘,轻轻摇了摇头。他朝着高淙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火光好像要朝着这边过来了,你要走吗? 高淙跟着扭头看了一眼,点头之后,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明月,或许因为火光的原因,似乎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明亮了。 高淙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只是可惜了这么美的夜色。 话说到这儿,他抬手轻轻拍了拍,一个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苡仁下意识地朝着他脸上望去,才发现那人正是李页,不由瞪圆了眼。 李页瞧见苡仁也十分吃惊:小公子,你们不是 应该已经离开陇城了吗? 话说了一半,他下意识地朝着高淙脸上望去,高淙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时候不早了,先走吧。 李页将满心的疑虑压下,又朝着苡仁身后那几个侍卫看了一眼,才点了点头,应声:是。 作者有话要说:荣焉:猜我在干啥?感谢在20200720 15:43:18~20200721 15: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5个;兵兵(无言奇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杏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喧闹、厮杀声毁掉了夜晚的安宁, 本该安睡的陇城百姓悄悄爬了起来,站在院子里向外望去,却只能看见火光映天, 照亮了陇城的夜空。 太子府的大门终扛不住接连的强攻, 原本守门的府兵们在破门的那一刻四散开来,有的逃进了府里,有的干脆冲向了府外。 高淳骑在高头大马上,凝视着眼前的一切,面色如这深夜一般深沉。 与他同来的一个宿卫的小首领扭过头去看他的脸色,等候他的指示。 高淳极为用力地攥着手中的缰绳, 以至于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勒痕,但他好像无知无觉一般,兀自盯着太子府门上的匾额, 良久, 才缓缓道:父皇现在生死未卜, 我们先把涉嫌弑君谋反的高淙捉拿归案,其他人若要逃,就由他去,但若有妄图顽抗者杀无赦! 那小首领下意识地朝高淳面上瞧去, 明明没有什么表情,却让他感觉到凛冽的杀意,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朝着身后的几个宿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入府搜查。 呼喊声, 追击声,还有打斗声从太子府内不断地传出来,高淳却依旧没有反应, 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某处。 许久之后,入内搜查的人终于跑了出来,一个纪王府府兵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殿下,都找过了,没有人,应该是已经跑了。 跑了?高淳死死地盯着这个府兵,最后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一处仍在着着火的屋子,用力地夹了一下马腹,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既然这样,收兵吧。 一直守在旁边的宿卫小首领迟疑道:殿下,现在怎么办,属下率人去追吗? 追?他既然能跑出去,自然是给自己留了后路,你要去哪追?高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带上你的人,与我一起去行宫吧。 去行宫?那小首领皱起眉头,下意识开口,未得圣上指令,带这么多人前往行宫,是不是,是不是 高淳似乎料到他的反应,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方才我就与你说过,父皇身中剧毒,现已昏迷不醒。昏迷前,将这块令牌交于我,命我率人前来捉拿妄图弑君谋反的高淙回去。你是不信本王吗? 小首领心底略有犹豫,但高淳手里那块令牌又确确实实可以号令整个宿卫府:既如此,我们是不是还是想想怎么捉拿太嫌犯? 他既然胆敢毒害父皇,便已是孤注一掷。行宫不比宫里,守卫本就不足,眼下父皇又昏迷不醒,我要你与我回去就是为了保护父皇,顺便捉拿高淙,你还有何异议?高淳将那块令牌收进了怀里,朝他小首领脸上瞥了一眼,你若不愿,就带着你的人回去吧。纪王府的人今日就算誓死也会护住行宫。只是到最后父皇苏醒后追究起来,你也要承担。 话既已说到了这个份上,这小首领也再无可辩解,翻身上了马,朝着高淳一拱手:属下等任由殿下差遣,这就与殿下一同返回行宫,护卫圣上! 那就走吧。高淳侧过头朝着一片狼藉的太子府看了一眼,微微勾了下唇,调转马头,率先朝着城门的方向冲去。 黑夜因为突如其来的纷乱变得格外漫长。 高淙与苡仁跟着李页等人一路出了陇城,也还未到丑时。所有的纷乱与嘶喊声都被留在了城里,周遭只剩下蛙鸣与蝉叫,在这样的夜晚里,倒是给人心间添上了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 高淙忍不住扭头朝着城里的方向望去,似乎还能看见太子府里的火光,他抬手擦了一把脸,无声地叹息。 不过是一座宅院,等所有的事都解决之后,重新修缮一下就好了。 高淙回过头,看见苡仁站在他身后,其他人似乎觉得他们二人有话要说,自觉退到远处。 苡仁朝着高淙挤了挤眼睛,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师父跟我说过,这些身外之物不用特别在意。 高淙回给他一个格外温柔的笑容,走近了几步,伸手捏了捏少年的脸:你师父教给你的东西都很有用。 那是当然!苡仁微抬下颌,理所当然道。 高淙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明月,又看了看远远地守在附近的几个侍卫:我还有事要去做,我知道他们自有安置你的地方,跟他们回去休息吧。 他说着话,伸手点了点苡仁的下颌: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又不好好休息,眼看着人又要瘦了。 苡仁眨了眨眼,眼底有光芒闪烁:我要回去了,高淙。 说到这儿,他又补了一句:我本来也是要回去的,现在救下了你,也就可以放心走了。 高淙的笑意在脸上凝滞,他轻轻闭了闭眼,在心底无声长叹,在那一瞬间,声音突然变得沙哑:是啊,你本来也是要回去的。 苡仁面上的笑容不变,只是一双眼牢牢地注视着高淙,直看到高淙某种积压在心头已久的情愫开始跃跃欲试时,他才说道:高淙,你是不是喜欢我? 高淙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放大,而后他微垂下眼帘,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居然连你都感觉的到。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55) 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苡仁轻声开口,人与人之间的喜欢,男女之间,甚至,男人与男人之间。但是我一直能明白,你在对我好。 我长到这么大,对我好的人并不多。苡仁徐徐道,小的时候只有师父和大哥,后来我一路往北边而来,遇见你还有荣焉。我知道荣焉是因为一直觉得他爹害我家破人亡愧对我,又因为得了齐柯的嘱托,后来就是想要把我当小孩儿一样保护和照顾。但是你和荣焉又有点不太一样 高淙安静地看着他:哪里不一样? 苡仁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想这个问题,半天才答道:可能最开始的时候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救了你的命,但是后来好像只是因为我是我。 不是齐柯唯一的亲人齐栩,不是那个救你命的采药师,只因为我是苡仁。苡仁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才继续说道,再就是,你有时候看向我的目光就好像那一日我见到荣焉望向那个梁将军的一样。 高淙安静地等着他把所有的话都说完,才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都没错,我确实是,心悦于你。 他的右手背在身后,在苡仁看不见的地方,死死地扯着自己的袖口,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但,的确是这样。 苡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果然是这样,这样我就可以安心了。 就这样就够了吗?高淙抿了抿唇,看着少年那张永远天真烂漫的脸。 不然呢?苡仁学着高淙的样子,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腰身看着他,要你真的休了太子妃接我回府?还是要你抛弃费尽心思守护的太子之位还有触手可及的万里河山与我一起浪迹天涯? 他轻轻摇了摇头,唇边还带着一点笑容:齐柯他娘跟太子妃一样,是我爹明媒正娶的夫人,当日嫁进齐府为的也是夫妻和睦,举案齐眉。我爹还是背着她在外面找了我娘,还生了我。当年我娘死后,我爹想要接我回府,她宁可一头撞死都不同意,我爹这才答应将我送进山里。 小的时候被齐柯他娘讨厌,好歹还可以说我是无辜的,毕竟我什么都没做。但若真的让你休了太子妃,那我又算是什么? 至于,后面那个选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师父还跟我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有自己想要去的万里河山,若要我放弃它们,跟着你禁锢在深宫之中,我不愿意。所以,我也没理由要你放弃你一直以来都在争取的东西。 对吗,高淙? 高淙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的脸,各种各样的情绪汇集在他心头,最后,他轻轻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苡仁将高淙的手拉了下来,轻轻地勾了勾他的小指,而后才道:所以,虽然我,好像确实很喜欢与你在一起,也确实有点舍不得你,但我还是要回去。回去替我大哥扫墓祭灵,打扫一下道观,之后,就可以再往我从未去过的地方走走,去看看我们都未曾见过的天地。 他抬起头,发现高淙眼底有水光闪过,眼中也忍不住被泪意所湿润,心口也氤氲着各样的情愫,那是他长到今日很少有过的感受。 苡仁轻声道:所以,再见啦,高淙。如果将来有一日,我往更北的地方而去,路过陇城的时候,会停下来看看你,到时候你要记得告诉皇城的守卫,不要阻拦我。 高淙眨了眨眼,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滚了下来,好,他说,说话算话,如果我真的入主皇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上,皇城的大门都会对你敞开。 苡仁抬手轻轻抹去滑落在脸上的泪水,朝着高淙露出一个极尽灿烂地笑容,而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少年跟几个侍卫一起消失于夜色里,忍不住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方才他没有告诉苡仁,如若他今日不提及,自己原打算将这份情愫永远藏在心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苡仁是什么样的人,又想做怎样的事情。 他的少年自由而通透,不该被任何人束缚。 高淙闭了闭眼,将最后一点泪意压了下去,看向不远处的李页:我们也走吧。 李页轻轻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高淙跟苡仁的结局是我一开始就想好的,从来没犹豫过,我很庆幸写到这里没有发生改变。苡仁还是最开始的那个小可爱,一直坚定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很庆幸高淙明白他。感谢在20200721 15:59:28~20200722 16:1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agdash 3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gdash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gdash 2个;兵兵(无言奇兵)、维拉来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山其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乱了陇城百姓的清梦, 倒显得陇城外深山之中的清净变得难能可贵。 白日里无事可做,荣焉睡得颇多,因此在这样的清净之中却毫无睡意, 睁着一双眼睛借着昏暗的月色看着草屋破旧的屋顶, 下意识地去设想若是来一场狂风骤雨,这座简陋的草屋大概坚持不住,等所有的事情了结之后,应该带几个人过来将这里好好加固一番,就是不知道以后梁稷还有没有时间陪自己过来。 想到梁稷,荣焉终于将视线从屋顶收了回来, 轻手轻脚地侧过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正安睡的人。 虽然现在看起来这人睡得十分安稳,但荣焉知道哪怕自己此刻悄无声息地爬起来去喝水也能让这人从睡梦之中惊醒。习武多年让梁稷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保持着极高地警惕性, 起初的时候荣焉并不知道, 偶尔在他突然起身的时候还会被吓一跳, 但后来相处久了,习惯之后,还有一点对枕边人的心疼。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人心无旁骛地安睡一场。 荣焉思绪胡乱地转着,伴随着梁稷清浅的呼吸声, 不知不觉间也起了一点睡意,眼皮逐渐发沉,将要合上的时候, 身边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梁稷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荣焉抬手揉了揉眼睛, 驱散自己那点难得的睡意,也跟着坐起身来,顺手摸过火石, 点燃了蜡烛。 昏暗的烛光中,二人四目相对,梁稷伸手摸了摸荣焉的脸:将你吵醒了? 荣焉掩着唇轻轻打了个呵欠,而后摇了摇头,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时辰差不多了,要出发了吗? 嗯,梁稷应声,现在过去,正好来得及。他说着话,目光一直凝在荣焉脸上,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等天亮了我回来接你。 好。荣焉认真点头,却忍不住拉住了梁稷的手,与他十指紧握,虽然一切都已在掌握之中,但是,事情到了这一地步,困兽犹斗,纪王不会坐以待毙,所以你务必要小心。 我保证。梁稷无声叹息,将人拥入怀中,凑过去亲了亲荣焉的耳朵,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已经错过前世了,总不会连现在都把握不住。 荣焉微仰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说到做到啊梁稷,天亮之后你若是不来接我,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梁稷不满足于方才那个浅尝辄止的亲吻,搂紧了荣焉的腰,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一吻漫长而又缱绻,久到荣焉双腿都有些发软,才终于伸手将人推开,站直了身体,故作镇定地擦了擦唇:走吧,再耽搁一会,怕是没办法跟你爹交代了。 梁稷轻轻地笑了一声,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出了草屋。荣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才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离天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散去的睡意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同样彻夜难眠的还有数十里外的行宫。 寿光帝的寝殿之中燃着烛火,将整间殿室映得灯火通明。高沅面无表情地端坐于床榻旁,目光凝在似乎正沉睡的寿光帝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侍端着水盆上前来,韩让立刻拿起早已备好的布巾在水盆里浸湿,转过身来到床榻旁,正要伸手去为寿光帝擦拭,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清瘦却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 韩让整个人一惊,手里的布巾登时落了地,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才想起来去看那手掌的主人:公主,您这是 高沅顺着朝地上看了一眼,顺手从怀里摸出自己的锦帕,示意那端着水盆的内侍到身边来,自顾沾湿锦帕,替寿光帝擦了擦前额和脸颊,又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才将锦帕随手丢进水盆里,抬眼看向韩让:内官近段时日照顾父皇辛苦,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公主说笑了,这本就是咱家的职责,又何谈辛苦,更何况韩让说着话忍不住朝寿光帝脸上望去,陛下现在成了这副模样,也是咱家的失责。 请罪的话,内官可以等父皇醒了慢慢与他说。高沅淡淡说完,朝着房间另一侧看了一眼,韩昭仪正侧坐在软榻上垂泪哭泣,手中握着的锦帕早已被泪水浸湿。 高沅看了她一会,突然道:昭仪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么个哭法不仅伤身,父皇听了,说不定会更烦躁。 韩昭仪闻言立时止住了哭声,她似乎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位公主怎么办,最后还是将目光转到了韩让身上。 韩让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陪着笑朝高沅道:昭仪担心陛下,回去了也没办法休息,还不如就守在这里,陛下感知到了,说不定也能早点醒来。 高沅托着下颌看着韩让:内官真的很希望父皇早些醒来吗? 公主说得这是什么话!韩让忍不住道,咱家,咱家跟在圣上身边多年,一心都是为了圣上,公主难道不信咱家吗? 哦。高沅轻轻摇了摇头,我随口说说而已,内官怎么如此激动。 她眨了眨眼,朝外面看了看:这么久了,父皇的药还没熬好吗? 说话间,一个内侍端着药碗步入殿内,先朝着韩让看了一眼,才朝着高沅道:公主,圣上的药熬好了。 韩让已经将药接了过来,端到床榻前:公主要亲自喂陛下服药吗? 嗯,不过,高沅看着药碗,从取药到煎药,这碗药不知道要经多少人的手 韩让听出她话里的深意,立时道:公主放心,这药煎好之后便有人试过了,没问题了才端进来的。 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问题?高沅朝着端药进来的内侍看了一眼,那内侍立时跪倒在地,公主,这药,这药不会有问题的,奴婢是从后面原封不动地拿过来的 韩让微抬头,示意他住嘴,自己却又道:公主您看,这药温度正好,再耽搁 那不如内官就先尝尝,确保没问题了再给父皇喝,如何?高沅瞧见韩让面上的犹豫,诧异道,内官不是不敢吧? 韩让的手轻轻地抖了抖,而后露出一点笑:公主说笑了,既然您让咱家尝,那咱家便尝。你放心了,陛下才能服药不是。 说着舀起一汤匙,就要喝进自己嘴里。高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将那口药咽了下去,才伸出手来,将药碗接了过来,没什么感情地开口:劳烦内官了。 韩让看着她接过药碗,转身去喂寿光帝才终于放下心来,朝着另一边始终看着自己的韩昭仪点了点头,忍不住转头向殿外望去。 高沅给寿光帝喂了药,回过视线朝着韩让看了一眼:内官今晚总是向外看,是在等什么人吗? 韩让微怔,随即摇头:可能是圣上始终昏迷不醒让咱家心间烦躁,便忍不住想向外看看。 这样啊。高沅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殿内又重新安静下来,正当韩让又忍不住向外看去的时候,终于有匆匆的脚步声传了进来,一个负责守卫行宫大门的侍卫快步而入,朝着高沅施礼道:公主,纪王在行宫外请求面圣。 还没等高沅回应,韩让已经慌忙开口:那还不请纪王殿下进来! 高沅歪头,朝着韩让看了一眼:怎么,行宫内现在是内官做主了吗? 韩让一顿,忙道:是咱家失礼了,只是陛下现在昏迷不醒,公主您又年少,咱家一直忧心忡忡,眼下纪王殿下到了,终于有了可以主事之人,咱家才如此急迫。 内官觉得,行宫之内,有什么事需要二皇兄来做主?高沅说完这句,就不再理韩让,反而转向了那个侍卫,二皇兄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到行宫来? 纪王殿下说,他奉圣上旨意前去捉拿意图弑君谋反的太子,但太子不知所踪,他担心其会到行宫来对圣上不利,便率纪王府兵与宿卫同来护驾。 奉父皇旨意?高沅扭过头朝着床榻上看了一眼,父皇一直昏迷不醒,又是何时下得旨? 韩让忙道:公主您赶到的时候,圣上确实已经昏迷不醒,但在这儿之前,确实还清醒了一阵,下了这道旨意,这点,我与昭仪二人都可作证。 你和昭仪?高沅轻轻笑了一声,转过视线朝那侍卫道,传令下去,在父皇清醒之前,不得放任何人进入行宫。 那侍卫是久跟在寿光帝身边的亲信,闻言立刻应声,转身前去传信。 公主,你这是何意!韩让尖声道,圣上现在昏迷不醒,危在旦夕,纪王殿下手里有圣上御赐的令牌,又有宿卫的人作陪,连夜赶往行宫护驾,你却执意要将人阻拦在外,莫非是为了拖延时间,等谁过来? 说完,朝外高呼道:公主勾结太子意图欺君谋反,还不来人将她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荣焉:不是flag,谢谢!感谢在20200722 16:15:58~20200723 15:5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恋耽美 >来者犹可追[重生]——贺端阳(57) 高淙眯了眯眼:你有事儿? 嗯。梁稷应声,将马召到身边,翻身上马,有人在等我。说完,一甩马鞭,径直出了行宫大门。 高淙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挑眉,而后轻轻摇头,回过身看了一眼天边的启明星,朝着寿光帝的寝殿走去。 东方欲晓,晨雾在山林之间弥漫。 荣焉坐在草屋门口,听着四周清脆的鸟鸣声,仰着头看着天光愈来愈亮,内心格外的安宁。 李页从林间出来,将手里提着的水囊递给荣焉,看了一眼他干涩的唇:殿下,您一夜未睡了,要不要先进去休息一会,等梁将军回来了我再叫您? 荣焉接过水囊,晨间的山泉水清冽解渴,带着微微的凉意,让人心旷神怡,荣焉喝了两口,觉得头脑更清醒了几分,才回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睡意,在这儿吹吹风,听听鸟叫不是正好? 李页挨着他坐了下来,担心他心底忧虑,便又劝慰道:我送那太子过去的时候,看见了梁将军跟他手下的宿卫,一切都在那位梁太尉的计划之中,仅凭着宿卫的兵力,就足够拿下那个纪王,所以殿下您不用担心。 荣焉侧过头朝他笑了起来:我看起来像很担心的样子吗? 他说着话,掩唇打了个呵欠,而后轻轻摇头:没有人比我了解梁稷,他那个人笑意从他眼角眉梢蔓延开来,从来都不舍得让我失望的。 说话间,马蹄声在山林之间回荡,荣焉站起身先看了一眼还没完全爬上地面的朝阳,才望向马蹄声的来源:你看,人这不就来了吗? 梁稷驾着马飞驰向前,从树林之间穿梭而过,一直来到草屋跟前,翻身下马,将那个面上挂着温柔笑意的人抱进怀中,温热的呼吸扑在荣焉耳边:我来了。 李页识时务地起身牵着马到远处吃草,草屋跟前只剩下他们二人。 荣焉将脸埋在梁稷肩上,鼻息之间都是熟悉的气味,对方的心跳略急促却沉稳地让人心安。 二人就这么相拥良久,才终于放开了手,荣焉伸手替梁稷擦了擦因为赶路而沁满前额的汗水,又将水囊递到他手边:那边都解决了? 嗯。梁稷喝了一大口水,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高淳在以为太子逃脱之后,率人赶往行宫,妄图跟韩让里应外合逼宫。却没想到韩让二人被公主轻而易举地制服,而他自己到最后也被太子拿下。 说到这儿,梁稷轻轻地摇了摇头:其实圣上给过他退路,但他即使知道自己已经功亏一篑,却仍要拼个鱼死网破,圣上心中最后一点骨肉亲情,大概也被他消磨殆尽了。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使你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也仍旧会这么做。荣焉安静地听他说完,勾了勾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从行宫过来也没多远,怎么还赶得这么急? 梁稷回身指了指正在攀升的太阳:说好了天亮之前来接你。 荣焉勾唇轻轻笑了起来:怎么,你真的怕天亮之后再来,就看不到我了吗? 我不知道,梁稷伸手将人再次拥入怀里,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但我不想赌这种事,更不想再让你失望。我说过的,从此以后答应你的事情,都不会再食言。 我知道。荣焉抬手,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对方心口,用极轻的声音道,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哪怕你真的晚了那么一会,我也不会离开的。 从前世到今生,我一直都在等你。所以,梁稷,带我回家吧。 从前世到今生 梁稷只觉得自己眼中一热,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自己何其幸运,才能在失去之后又得到重来的机会,来弥补前世的种种遗憾和错过,像此刻这般重新将心爱之人拥入怀中。 他微低下头,在荣焉前额轻轻落下一个吻,而后紧紧拉住荣焉的手,轻声道:好,我们一起回家。 天光大亮,万物苏醒,又是崭新的一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一路支持,明天休息一天,周一开始更番外。 对我来说,写这本书的过程其实是有点痛苦的,从开坑前存稿期 来来回回删稿重写,到更新期间反复修改大纲,尤其v之后发现这是这几年我数据最差的一本书,其实我是有点受打击的。但一个故事既然开始了,总要写到结局才不辜负自己也不会辜负仍在看文的读者。所以到今天写完,我还是挺开心的,因为我还是敢说每一本书与前一本书相比都有很大的进步,不断超越自己可能才是我写下去的意义。当然这本书里还是有不少的问题,希望我下本书的时候能够改善。 今天的有话说有点长,最后还是要感谢大家一路支持,番外见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