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翻身系统[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忠仆翻身系统(快穿)》作者:桃李笙歌【完结】 文案: 这篇文文写的太艰难了,其中确实也有很多不足,桃会加油改正的! 我是你身侧之盾,现已伤痕累累,锈迹斑斑。 被抛之时,也是我重造之日,融钢为水,凝而成锐,冲入雾霾,开云破天!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系统 快穿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沉音 ┃ 配角:《霸总你是否有很多问号》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仆火葬场 第1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心口如撕裂般巨痛,顾沉音猛的惊醒,直挺挺坐起,原本俊逸的眉毛,如今蹙的活像两只黑鸭虫,鬓边发丝被汗水濡氵显,黏贴脸侧。 “忠仆翻身系统为您服务,本次共获得忠诚值12点,已转化为翻身值。具体分配如下: 绝顶资质-3点。 洗筋伐髓-2点。 十年逆天气运-3点。 记忆碎片-4点。 本世界剩余时间:十年。 系统温馨提示:请尽快洗刷“蠢货”称号,否则此称号将随宿主进入下一世界。” “谁说你是蠢货?”顾沉音只觉浑身粘腻,脑中一片嗡鸣,心脏重跃,耳中胀痛,约摸只听到“蠢货”两字,不怎么友善。 “这是此次绑定主人玄墨,给'您'做的最后评价。”系统声音宛如洪钟,特地加重一个“您”字。 哈批自己蠢,别带老子。 顾沉音被震的头皮发麻,身体上极度的不适,让人没有丝毫安全感,顾沉音低头紧按颞颥穴,曲起两腿,把头埋入腿间,蜷缩着抿紧嘴唇。 好你个玄墨!说什么清刚正直,高风亮节,自己死了还偷着骂! “死亡已使您解绑之前的主人,剩下十年时间,请您尽情享受翻身值带来的美妙变化,下面有几个典型翻身模式供做参考。” “貌丑的哑巴新娘,婚礼上新郎逃婚,她掀开面纱,惊艳全场……” 顾沉音歪头,抬手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死了一次,怎么好像胖了。 “一朝穿越,身怀六甲,三年后,废柴三小姐,携子强势归来!” 顾沉音摸上扁平的肚子,摇了摇头,“我与师父没有肌肤之亲,现在肚子上只有肉,没有娃,再说我也没那功能。” “她,国际顶尖特工,医毒双圣……” “不会医,师父说过不能用毒。” “毫无灵根,双腿残疾的废物,有嫡姐欺辱,庶妹算计,她会怕么?” “会。”顾沉音同情的点头,“搁我身上我也怕。” “明显不会!坐拥无尽空间,身侧强大神兽,升级炼丹更是信手拈来,谁若敢欺我,就让他下十八层地狱!” 顾沉音思考片刻,忍不住反问,“这就是系统你给我安排的翻身计划?我要先干什么?” 系统顿了顿,顾沉音回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的蹙眉眯眼,表情一言难尽,“先把双腿打断?” 这是什么神仙智障玩意! “咳咳,只是参考而已,在下也是第一次在这种时空做系统,互相体谅。来来来,再看下一个。” “平安五胎让你无压力,月缴370元起,尊享250万教育基金+380万重疾险!” 顾沉音久久沉默,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迷惑。 “嗯……不好意思,读错了。这个界面要求雌性多生多育,解决人口老龄化问题,这天天打广告,我稿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顾沉音口干舌燥,正咽口水,闻声猛地呛着,一阵咳嗽,咳的脑子清楚了不少。 这系统只在十年前出过一次声,说绑定自家长老当主人,之后就是销声匿迹,仿佛自己之前只是看见仙人太激动,产生幻听一般。没想到是真的有。 “系统,你刚刚说的忠诚值转翻身值,是什么意思?”顾沉音确定自己听见了这几个新词。 “忠诚值,是这十年来,你的忠心累计而成。比如你早起给主人天天采露,积累两点;照顾主人日常,绾发煎茶,积累三点;为主人求顾家开放巫山泉水,一点;与主人共救叶寄秋,一点;最后千方百计的为主人解年蛟之毒,甚至把性命做诊金,付与刳腹铃医,五点。” 顾沉音低头,半晌不语,似是被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 “宿主您别难过,十年情义,岂是说断就断。想必主人也早已习惯您在身侧陪伴,您又是为他而死,别看他平日不通人情,此刻他定是肝肠寸断……” “二加三加一加……”顾沉音抬头,掰着手指反问,“你说什么?” “没,您继续算。”系统顿了顿,“不够可以加脚趾。” 顾沉音的识字与计数能力,都是玄墨门下独眼仙童教的,毕竟自己以前在山里挖药,只要把挖好的草药给老张爷,就能吃饱穿暖,说不准多攒攒还能攒个媳妇出来,谁能想到在山里会被仙人搭救,还发现什么“至纯之血”。 都是因为玄墨鼻子太灵光,否则顾沉音也不会被送回顾家,在自己的恳求下,又送到玄墨身侧。 顾家是修仙大家,根本没搞清楚顾沉音的具体请求,就逼得玄墨收了徒。顾沉音本想是去当牛做马的报恩,再不行以身相许也可以,万万没想到当了首徒。 -- 第2页 跨界跨到劈叉,裤子都崩了的那种。 “你说的那绝顶资质,是真的吗?”顾沉音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大一馅饼砸自己头上。 “真的不能再真,这是我特地从穿书系统037那给你借的,之前由于你身怀纯血的缘故,不能修炼,但是现在,有了我给你借来的绝顶资质,你可了!” 借的……顾沉音听出了浓浓的穷酸味道。 “那洗筋伐髓?” “洗筋伐髓已经使用过了,你死后泡了一段时间的药水,杂质已经祛除。你不知道,你舅母看见尸体冒黑水的表情有多复杂,哈哈哈,她还以为你拉……” 顾沉音心中咯噔一声,脸皮臊的慌,眼前阵阵发黑。 “至于逆天气运。”系统声调恢复正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说过,“虽不至于走路上就捡灵石,但捡矿石还是可以的,时效十年。您在此界的最后停留时间,也只有十年。” “那记忆碎片又是何物?”顾沉音有些迷茫,“我从未失过忆,在这里的二十几年,尤其是与长老在一起的日子,我记得清清楚楚。” “您记仇的能力我是相信的,等这世界结束,您就能浏览这四点记忆碎片,到时候您会明白。” 顾沉音还想问什么,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沉音,舅母在这,别怕……醒醒!” 顾沉音视线清晰起来,目光所及,这才发觉自己未着寸缕,如今抱膝低头的姿势更是尴尬。 许是泡了药水的缘故,身子圆了一圈,但是该大的地方还是没有大。 和怯生生的小音音打了声招呼,顾沉音默默并紧双腿,保持姿势,一手在旁边胡乱抓摸,指尖触到丝绵意,便大力拽过来遮住重点部位。 还没喘口气,顾沉音发现遮在腿间的布料似是双层,月白底色,上绣麒麟踏云,冰银线盘云,麒麟双目炯炯,身带白焰,有气有态,仿佛下一刻便要破锦而出,驰骋天地。 一股淡淡药香带着墨粉味,混杂出的气息拂面而来,幽幽钻入鼻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如此精质,不像被面,倒像是…… 顾沉音顺着月白底色往下看,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正搭在自己腿侧,指甲修剪的极其整齐,赏心悦目。 自己的拽的宽袖,自己先动的手。 “咳咳。”舅母熟悉的咳嗽声响起,顾沉音看那玉手指尖微动,却没有撤回。 “是我失策,忘了给你带件衣物!”话音里是抑制住的狂喜和淡淡哭腔,风韵犹存的美艳妇人脱下外衫,急忙给顾沉音遮上腰胯。 “舅母。”顾沉音抓紧红色外衫,环顾四周,自己似是在顾家静室中,玉榻边是一个小型聚灵阵,里面厚厚的积灰证明,自己已消耗了不少灵石。 宽袖撤走,下身凉飕飕,顾沉音一怔,僵硬抬头,一点点看向身侧袖子的主人。 男子垂眸正理宽袖,感觉到顾沉音的目光,男子回以微微一笑,儒雅温润,俊眉修目。 容,容长老? 顾沉音有些惊讶,自己在栖道山上呆了十年,虽说自己跟的也是位长老,但与这位容长老,却也没正式见过几面。 唯一让顾沉音记得此人的事情,便是自己某日清晨前去采露,路上看到一片茂密枝叶,枝上挂的果子清香扑鼻,形状讨喜。 自己当时没见过什么世面,以为果子是无主之物,满心欢喜摘了一个献给玄墨,结果被玄墨冷冰冰的拎去见这位容长老请罪。 当时年纪还小,哪怕自己哭成个泪人,抱着袖子喊“师父我错了”,玄墨也不掩护,硬是要让自己领罚。 这位容长老倒也没饶了自己,一句“按例罚之”,让顾沉音挨了皮板,三日起不来身,成了栖道山上又一个笑料。 也是从此事之后,玄墨不愿再让顾沉音喊他一句“师父”,喊一次,罚一次。 自己也是个没骨气的,不过挨了几下,就乖乖叫起了长老,首徒面子也不要了,生怕惹他不悦。 如今自己死而复生,刚刚苏醒,身边人有舅母不怪,但这位容长老,却是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顾沉音突然想到系统说的浑身冒黑水那段,越发局促不安,这容长老擅长炼丹制药,会不会看出自己的不妥来。 第2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沉音,快谢谢容长老!”舅母抹了抹眼角,打心底里欣喜。 “容长老为你查遍古籍,终于找到能令凡人起死回生之法,如今又折了百年的修为,才,才换得你回来……” 话未说完,一向要强的舅母忍不住再度落泪,眼泪把脸上胭脂给冲开,留下两道泥泞的痕迹。 看顾沉音的眼神不对,舅母拿出面小银镜来,转身低头补胭脂,也再不敢哭了,有泪就仰头憋着。 顾沉音看向容长老,自己与这容长老,除了那一枚果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苦再把死人捞回来裸-着? 但舅母说了,要谢谢人家。 “谢容长老大恩,沉音无以为报。”顾沉音跪上玉榻,当即实实在在叩了三个头。 待顾沉音抬头,只见容长老背对自己,肩膀微颤。 “乖外甥。”舅母使了个眼色,顾沉音顺着舅母的目光扭头看过去,只见自己背后光溜溜的带着起伏。 顾沉音老脸一红,强装镇定。虽是不妥,但还是把大红外衫套上身体, -- 第3页 “舅母您这有些透……”顾沉音身形宽些,拉不紧外衫,顾得了后顾不了前。 正考虑前和后哪一个更重要点时,一件月白色外袍忽的出现在顾沉音眼前。 顾沉音愣了愣,眼前的白色太过清亮,太过干净。 长久以来的劳动生涯告诉顾沉音,这白色,不耐脏,谁穿谁得洗。玄墨长老就不一样,一身黑色走天下,有血有污都不怕。 “其实,你也对我有恩。”容长老侧着身体,端庄如君子,“我滞留大乘三阶百年,顾家与我三枚破壁丹,让我得以突破瓶颈。而破壁丹,又是用你的血炼成,我是来报恩,你大可放心。” 顾家用自己的血炼出破壁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竟还有人来报恩? “并不是我提防您。”顾沉音接过外袍,上面还带着几分暖意。 “众人皆知,我不过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我也曾觉得,自己除了血有几分用处,其余……不值别人待我好。” 顾沉音话刚落地,气海处突然一阵憋痛,像是什么东西正在凝聚一般,鼓涨难忍。 “沉音!”舅母吓得脸色一白。 一只手扣上顾沉音手腕,容长老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光芒,“快运转灵力,你要筑基了!” “运转,灵力?”顾沉音一手死死按着气海处,被灵力胀的一脸苍白,额头虚汗直冒。 “快将灵力从气海引出!” 顾沉音嘴唇发颤,“我,我不会……” “你在玄墨座下,为徒十年,你怎么……”容长老俊眉蹙起。 “长老……从未教过我……” 顾沉音痛到两眼发花,喉间涌出一股温热的液体,带着异香,被顾沉音一口直直喷到容长老衣衫上。 “荒唐!” 容长老眸色略暗,动作轻柔迅疾,扶直顾沉音,一手按在顾沉音气海之上,疏导灵力。 顾沉音只觉气海中一股股灵力进入身体各处,前端不断冲击开拓,后劲如海河入道,顺流滋润。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桎梏轰然崩塌,顾沉音月-匈前豁然开朗,心境超脱,肉'体宛如新生再造,浑身通透澄澈,连灵魂都被洗涤。 气海中灵力不断汇聚,像是要把前十年的冤屈一并讨来,拼了命的扩充。 十年多少个日夜,顾沉音在草棚里,祈祷奇迹,渴盼灵力,哪怕只能汇聚一丝丝也好,只要能摘掉自己的废物名头,只要不再让玄墨烦心,哪怕让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但上苍就像任性的女子,捂着耳朵,一边跺脚,一边还说“我不听我不听”。 废物不配当首徒,于是玄墨有了叶寄秋。 在很长一段时间,玄墨的目光都落在叶寄秋身上,也只准他入堂受教,两人独处,让顾沉音说不出来的难受,只能和独眼仙童一起蹲墙根,耳朵紧紧贴着墙壁,听里面依稀传出的声音,脸冻的发青。 像饿疯了的人见到一桌美食,顾沉音不断用气海吸纳四方而来的灵力,努力汲取着,一丝丝都不肯浪费。 容长老刚开始还面容镇定,随着天地间灵力汇聚,快要形成灵旋时,容长老额头上已然滑落豆大的汗珠。 “快,快停下。” 上一次见灵旋还是百年前,在一旷世奇才身上,但人家是分神进阶,与这筑基所需差了十万八千里。迟了这么多年,天才终于闪耀光芒,可惜顾沉音不会收束灵力,若是再这样下去,灵力冲毁筋脉,后果怕是比之前做凡人时还要不堪。 容长老目色凝然,单手入怀,取一玉瓶,轻叩瓶身,瓶塞弹出,指尖一弹瓶底,两枚青色丹药跃入口中,压入舌下。 顾沉音只觉经脉作痛,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气海处一股柔力,开始压制灵力的吸收。 灵力虽好,但不能贪吸。 顾沉音顺着柔力引导,缓缓减速,天地间刚刚成型的灵旋静默片刻,陡然散开。 “幸而灵旋还未凝实!”容长老目露喜色,劫后余生。 “我,可是筑基了?”顾沉音睁开双眼,呼出一口浊气,声音微微发颤。 “不止筑基。”容长老指尖轻搭顾沉音手腕,“你厚积薄发,现已筑基七阶,想必很快就能结丹。” 顾沉音握了握拳,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感受从未有过的力量,眼底不自觉升腾起一片雾气。 像是委屈了极久的孩子,终于有一天,沉冤得雪。 我不是废物。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大喜之事!”舅母喜不胜收,笑成了一朵花,胭脂簌簌的往下掉,“沉音,我给你收拾出一院子来,你随你表哥一起修炼可好?” 顾沉音愣了片刻,抬头对着舅母一笑,“不麻烦,我想去栖道山。” 舅母脸上的喜色慢慢凝固,声色俱厉,显出几分管教人的架势,“沉音你如今竟还是执迷不悟!那玄墨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为他献了一条命,还不知悔!” 看顾沉音面不改色,舅母心底有些慌,求助似的看向容长老。 “咳咳。”容长老低头轻咳两声,沉静抬头,看向顾沉音:“沉音,你与玄墨间的纠隔我知晓几分,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长老请问。”顾沉音毕恭毕敬。 “第一,你是如何知晓有刳腹铃医这号人物的?”容长老细盯着对面之人的眼睛,黑亮,澄澈。 -- 第4页 “是我与玄墨长老查阅典籍,我问长老如何能解年蛟之毒时,玄墨长老说起的。” 坦诚至极。容长老与顾家舅母对视一眼,面色一沉。 “第二,你可知道玄墨长老所中何毒,又是因何而中?” “我亲眼所见,玄墨长老被守护巫山泉水的年蛟所伤。年蛟之毒,会让人寿数飞快流逝,哪怕是玄墨长老,也会在短短一甲子后,因寿数失尽而亡。” “看来你是清楚的。”容长老起身走了两步 ,绕到顾沉音面前,“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你比起玄墨新收的徒儿叶寄秋来,如何?” “之前是云泥之别,但现在,却不一定。”顾沉音眼中带着光,语气铿锵。 “那你当时也没想想,为何玄墨不让已经结丹的叶寄秋去找刳腹铃医,而让你区区一个凡人去寻他?”容长老语气有些严厉,质问的坚定有声。 顾沉音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苦笑一声,“当时叶寄秋与玄墨长老因一枚玉简争吵过,我之前也曾看到过一种换血之法,可惜长老不要我的血,叶寄秋也不愿与长老换血,我只能另寻他法。叶寄秋恼玄墨长老,怎又会愿意为长老寻医?” “可自你死之后,那叶寄秋与玄墨可是师徒一心,亲近得很!”舅母忍不住上前一步,忿忿不平。 顾沉音低头不语,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被骗了吗? “现在,你还要去栖道山吗?”容长老眉头一压,反问顾沉音,气息稳稳。 “去。”顾沉音抬眼,微微一笑。 “你!”容长老也是没见过如此死心塌地之人,忍不住转过身去,不愿再看顾沉音一眼。 “傻孩子!”眼看着舅母要落泪,顾沉音继续开口补充,“我有一些“遗物”还在草棚,我想拿走。” “仅此而已?”容长老转身,眼中有些不信任。 “还有,容长老您……不是在栖道山上吗?”顾沉音的笑带些涩意,“说来唐突,我想拜您为师,可好?” 要洗刷“蠢货”的名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须接近玄墨。他的身侧,自己已是辛劳十年,顾沉音不想下个十年也是如此。远离他,并且让玄墨注意到自己,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距离。 容长老在原地怔了片刻,竟显出几分手足无措的慌乱来,“可是你早已拜入玄墨门下……” “十年了。”顾沉音点了点头,“十年时间,玄墨长老从未把我当徒弟对待,也从未教过我什么。如今,我欠他的一条命已经偿还,他给我的师徒信物,我在死前,也以劳烦刳腹铃医还与他。 无论是师徒还是主仆,缘份……早尽了。” “那我……”容长老精神一振,盯着顾沉音,白净的脸皮微红,“正巧门下缺一徒儿,你资质极佳,不如今日就行了拜师礼……” 顾沉音缓缓摇了摇头,“之前我拜入玄墨长老门下,不少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依靠顾家才能入得栖道山。如今,我要与那些弟子一起参加遴选,名正言顺拜您为师。” “还是……”顾沉音抬头,眼神忧郁纯净,“您觉得我比不过那些弟子?” “自然不是。”容长老唇边带上几分温润笑意,“内门弟子遴选明日就要开始,我怕你还未恢复……” “这么快?”顾沉音也是一愣。 “好个外甥!”顾家舅母忍不住喜极而泣,“你离去了半年时间,你自然不知这半年,我守着你的尸身是怎样过来的!” 其实我知道一点点。 顾沉音抿唇,有些心虚,但我不敢说。 第3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风滔卷叶,草木葱郁。上栖道山的路,顾沉音走过无数次,熟到闭眼都能摸到挂着“畸人侔天”横匾的院前。 看护院门的独眼仙童看到顾沉音,惊的险些把剩下一只眼也瞪出来。 “顾,顾沉音,你你你……” 顾沉音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独眼仙童一手捂住嘴,一手狠掐自己大腿,痛到脸上一抽。 “长老在哪?”顾沉音低声问询。 “在,在静室闭关。”独眼仙童不敢置信的上前捏捏顾沉音,手中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仙童忍不住红了眼眶,“还是那么软!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我,我这就去通报长老!” “我不软,还有,我来取东西,不要因为这点小事惊扰长老。”顾沉音动作迅速,迈入院中。一手拉着独眼仙童绕过装饰朴素的前堂,出了后院侧门,再往后走,一座矮小的草棚映入眼帘。 半年未打理,草棚附近的杂草长势喜人,快要将本就微不足道的草棚淹没。 “我听那刳腹铃医说你换命而亡,为你难过好几次。”独眼仙童忍不住抹了抹眼泪,“你何苦啊!” “长老救我一命,我自然要以命偿还,天经地义的事。”顾沉音熟练的从竹筐底下取出铜匙,摸了摸一尘不染的铜锁,打开草棚木门,“我走之后,你可来过这里?” “来打扫过几次。”独眼仙童擦了一把鼻涕,“没动过你的东西。” “那便好。”顾沉音找到床下一小木箱,打开木箱,移去几件带补丁的衣袍,最下面压着一件被层层包裹的物什。 在独眼仙童好奇的目光里,顾沉音解开布料,将里面一白泥团子装入指上新有的须弥戒中。 -- 第5页 “这是啥?”独眼仙童吸吸鼻子,“以前没见过你拿。” “泥巴。”顾沉音不想多说,转身在草棚中深深看了一圈,一件件熟悉东西,仿佛自己昨日才刚刚用过。 “你这次回来,长老一定会待你比以前好些的,真的,我发誓。”独眼仙童瞪着一只眼,信誓旦旦,“虽然我以前说过的事都不准,但这次肯定准!” 顾沉音没有搭话,脑中闪过舅母一句“师徒一心”。最后看了眼草棚,转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独眼仙童赶忙跟上,拉住顾沉音的衣袖,“你别外出,长老之前说了……” 一条命换不来一分正视,顾沉音心又凉了一分,“我不会再给他添麻烦……”话还未说完,只觉四周光线一暗,门口似是堵了个人。 “长老,您来了。”独眼仙童反应迅速,拧了顾沉音一把,低身急忙行礼。 顾沉音抿了抿唇,脑中一瞬间似乎闪过了很多东西,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顾沉音转身,规规矩矩,一板一眼的弯身行礼,“长老。” “去何处?” 声线寡淡,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自持。 用心血捂了十年的石头,仍旧是又冷又硬,毫不客气隔断顾沉音倾尽所有换来的渴盼。 何苦骗我,这条命,原本就是你的。 “回顾家。”顾沉音语气淡然,似乎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许久无声,就在顾沉音险些睡着的时候,对面才轻飘飘抛出一个“嗯”字,从人心尖上弹过去。 这是放人的意思。 顾沉音身上突然一轻,像是束缚自己良久的枷锁,终于打开。玄墨认了他报的恩,两人再无相欠,本该高兴,顾沉音却笑不出来。十年全心追随化为泡影,本该难过,但顾沉音也并没有多伤心。之前疼得太厉害,现在反而没了感觉。 玄墨长老是个聪明人,自己临死前托刳腹铃医还了师徒信物,他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顾沉音也不废话,站直了身子,第一次,内心毫无波澜的,抬眼正视堵在门前的人。 玄衣墨发,一如既往的,只是在那一站,就能轻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栖道山收徒有一条件,便是外形相貌,若是长的似裂枣歪瓜,那此人气运也定是薄寡,怎能论道成仙?在栖道山上,随处可见凡尘难觅的容貌,但即便这样,也还有一位众弟子再投一次胎都难及的人物,便是玄墨长老。 长身玉立,气质绝世难觅。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曾在顾沉音梦里出现过很多次,或许老张爷说的对,那仙人一出现,自己的魂都被勾去了。 也是,自己看惯了山里的粗糙面孔,一下子来了个不染尘俗之人,也是惊艳。偏偏这人又是极品中的极品,更是让顾沉音再难平静,心甘情愿把自己的五脏六腑七魂八魄一股脑都交到这人身上。 幸而现在,似是找回来了。 顾沉音想了想,再次弯腰行了一礼,“往日恩情,沉音已尽数还与您,望长老日后保重。” 顾沉音支身走到木门前,一侧身子,从玄墨长老身旁迈出草棚,头也不回的往院外走去。 “明日遴选。” 这话像是冰川内部的裂隙,带着海底的寒气和深暗。顾沉音脚步一顿,转身低头,下意识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你可会参加?” 他可是怕自己又对他纠缠不清?顾沉音眨了眨酸涩的眼,脑子迅速运转。容长老毕竟也是栖道山上的长老,自己拜入容长老门下,与其他长老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隐瞒。 “会。”顾沉音回答的干脆利落。 对面又是良久的沉默,顾沉音站直了身体,刚想着找个理由走人,只听对面又轻飘飘答出一个“好”字。 “请长老放心。”顾沉音觉得自己明白了玄墨的意思,“在下与顾家,绝不会再做出十年前的那般事来。” 十年前,顾家硬生生把自己这个废物,塞给玄墨,一手恩将仇报做的漂亮。十年里,顾沉音已经一次次的明白,自己与玄墨做不了师徒。如今,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错误。 又是半晌的沉默,若是以往,顾沉音巴不得多与玄墨相处一会,偷偷抬头看一眼,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凌然香味,能高兴好几天。 但现在,顾沉音满脑子都是一句“蠢货”,根本没有多余心思,再等对面之人敷衍冷淡的一字回答。 “如果长老无事,在下先行告退。”顾沉音利落转身离去,留一大一小在原地,独眼仙童无所适从的看了眼玄墨,磕磕巴巴的不知怎么开口。 半夜,装饰朴素的前堂中,一件件泛着异光的法器在空中悬浮,玄墨漫步其中,目光轻触。 “长老,您是不是想补偿顾公子,再收他为徒,现在正想拿什么师徒信物出手?这个我知道,顾公子之前最喜欢的,就是您当年给他做师徒信物的玉簪。”独眼仙童在一旁服侍,语气十分肯定。 看玄墨闭口不言,独眼仙童还以为自家长老不信,继续积极补充,“那簪子虽是凡品,但平日里都是被顾公子放心口的,我还曾见过顾公子偷偷,偷偷……” 玄墨偏移目光,定定看向仙童。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偷偷亲了亲,也可能是放唇边蹭了蹭,我,我也没看清。”独眼仙童小心打量了玄墨一眼,“长老切勿生气,顾公子他绝对没有亵渎信物的意思。” -- 第6页 波澜不惊的目光动了动,原本如寒潭的地方,泛起一片涟漪。 “那是五年前。”独眼仙童记的清楚,“您收叶寄秋为徒的那晚,我和顾公子在门外侍候,听到您让叶寄秋在您的法宝中挑选一样做师徒信物时,顾公子悄悄拿出那凡品簪子,看了又看。” 玄墨目不斜视,袖中的手微微一动。 独眼仙童继续自言自语,“虽然您给顾公子的是凡品簪子,给叶寄秋的是仙品法宝,就是差的顶远,顾公子也没透漏出半分不满来,毕竟顾公子知道自己比不上叶寄秋,也不敢争丝毫。有那枚簪子,已是十分喜爱。” 玄墨闻声垂眸,四周法器颓然落地,滚动几下没了声响。 “长老……”独眼仙童心中也是难受。 “去挖两坛醉春雪。”玄墨目色清凌,姿态不减,似心无挂碍,盯着窗外弯月,眼睛半晌眨也不眨。 xxx “对了。”到了半夜,顾沉音躺在舅母说能助眠的紫檀架子床上,看床柱上精美的浮雕,翻来覆去睡不着,斜躺思索,这才想起另一码大事来,“系统,你说我的称号,到底要怎样才能去掉?” “很简单。”系统如今是随叫随到,“只要让做出评价的人,亲口否定自己之前的这句话,就视为消除。例如玄墨开口说,“你不是个蠢货。”“你怎么会是蠢货呢?”或宿主您开口询问,“我是不是个蠢货?”只要玄墨说“不是”,那这个称号就可以摘掉了。 顾沉音一时间陷入沉思,让玄墨亲口说出这种话来,怕是比登天还难。按自己十年来对他的了解,只要自己问出这句话,就已经是个蠢货无疑。 “系统建议您潜移默化,接近目标人物,在“不经意”间,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这样更容易完成目标哦~” 顾沉音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继续闭眼,“你傻啊,我要是有那份聪明才智,之前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宿主,请勇敢面对曾经的失败,毕竟,无法正面打击曾经欺辱您的人,那您还是没有达到翻身标准哦~” “打击……欺辱我的人?”顾沉音愣了愣。 “不错!凡是之前亏欠于您的人,现在皆可以从心理上或是生理上打击对方!”系统莫名兴奋,“越是重击,最后越能获得更高的翻身评分!” 顾沉音眼前掠过许些面孔,不由得抿紧嘴唇,猛地坐起身来。 “砰。”华美的架子床猛地一抖,顾沉音晃了几晃,缓缓向后仰躺过去,不一会,屋中有了绵长的呼吸声。 舅母诚不欺我,此床果真助眠。 第4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栖道山传承三千年,虽比不上万年大宗,但这山门选址却是人人称道,不仅有山腰中千倾翠烟,更有天然形成的山门。据说,在三千年前,栖道山上万米峭壁轰然洞开,如同镶在天幕上的通天之门,众修仙者不知此变福祸,驻足观望。栖道山老祖魄力过人,当即摆阵建屋拔舍,占山为宗,开栖道一门,造福周边百姓,成就万千修士。 时过千年,山门依然矗立不倒,晨光与云雾并吞,晚霞并灵气共纳,拔地顶天,是天下罕见之奇景。 栖道山第二任山主,出自凡尘商贾世家,精于计算,目光长远,敛财翻新山上屋舍,修筑大殿侧殿鸾凤台后,将剩余地皮划分给诸位长老,自行修建。 借着一股不知何起的攀比之风,诸位长老搜肠刮肚,费尽心思,与手下弟子历尽艰辛,饮风吸露的建好庭院。山主大笔一挥,题了几个例如“一清如水”、“畸人侔天”、“德勤怡安”的清高词句,夸赞几位长老一番,不动声色的又把庭院分配权收回。 长老们气到捂心口的模样现今难以再见,几个庭院经后来者改动,也没了千年前的模样。不过这集会用的鸾凤台,倒是没什么变化,仍旧有磅礴气势,四角刻鸾凤起舞和鸣玉像,脚下是鸣凤山运来的特殊石料,莹白不垢,上刻繁复法阵,灵光游离。 顾沉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踏上这鸾凤台的模样,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张口是山里的土话,一抬脚,就有脏污灰渣掉下,让往来弟子蹙眉嫌恶。 每逢佳节盛事,鸾凤台上万千弟子齐瞻烟火,共赏绝美女修舞姿。顾沉音总是一个人扒在草棚木门上,在繁华照不到得黑暗里,伸长脖子看向隐隐有着光的方向。 如今,自己再不用照顾谁的颜面,再次踏上这鸾凤台,仿佛过往皆在脚下。 顾沉音理了理身上容长老送来的衣物,带着淡淡的香气和暖意,让顾沉音再次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栖道山第五百七十三次内门弟子遴选,今日开始。请秋长老抽取此次遴选主题。” 鸾凤台上,一圈散发着白光的玉简缓缓转动,一长须长老上前一步,毫不客气的从气势上压倒众弟子,神情沉着。 “此次,是你们跃上龙门的好机会,我将抽出主题、考题,传送你们进入考点。你们手中的木牌,至关重要,如遇到危险,捏碎木牌便可被传送回来,仍然计分。获得胜利后,也需捏碎木牌,才能回到栖道山。若木牌丢失,则会被困到考点,直到长老前去营救为止。 最后,成绩在前三位的弟子,将有权利入一次灵器库,并选择一位长老为师,自此,前途无量。” 看着弟子们跃跃欲试的眼神,秋长老的笑意还未到唇边,就被硬生生压抑下去。 -- 第7页 顾沉音站在弟子堆中,一身精致的月白长袍,与其他弟子青色道袍区别开来,甚是惹眼。 栖道山上十年光阴,站在玉台之上的几位长老护-法顾沉音皆是认识,这几人也是识得顾沉音,只不过此刻,都假装没有看到底下这死而复生之人,尤其是负责抽签的秋长老。 顾沉音仰着头,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秋长老黑着脸,抽签的手从一枚玉简移向另一枚,随即抽出。 “此次遴选主题,逐心。考点,南柯巨木。” “请参与遴选的弟子握好传送牌,你们将被随机传送至考点内。闭目沉气,心神守一。” 顾沉音缓缓闭目,一阵白光闪过,再一睁眼,只见脚下是粗壮的树枝,一人难抱,上面枝桠茂密,不见天日,往下看去,也是深不见底。 一股腥臭的缓缓传来,下面有东西在黑暗中晃动,看不真切。 鸾凤台上,数万光幕亮起,显现出来的影像里,分别是被传送过去的弟子们。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默默放大一光幕来细看。 “怎么又是他。”秋长老皱眉,“此人败坏玄墨长老名声,让那刳腹铃医口无遮拦,言玄墨为偷生,让弟子送命过去,岂不荒谬!” 台上众人对视一眼,没有做声,唯旁边一身着藏蓝道袍的长老冷笑一声,似是嘲讽。 “我早就知道这小贼意图不纯,当年我亲自前去劝解玄墨收下叶寄秋,竟被这小贼宰了我的探宝灵鸾,还清蒸红烧端了上来!简直丧心病狂!”秋长老满目愤意,咽了一下自己突然分泌过盛的口水,“昨日我看天降异像,就知不妙,果然是这小贼死而复生,竟还有了聚气本事,得以修炼。诸位,这等山中野人,怎配待在我栖道山,他手中传送牌,定是顾家收买而来!” “那秋长老欲意何如?”一带着调笑意味的声音询问道。 “自然是让他安安稳稳滚回顾家,取消他遴选资格!” “快看!”台上一声惊呼,众人目光齐齐聚在光幕之上,只见顾沉音在巨大的树枝丫叉中宛如灵鸟疾跃,轻松避开攻击自己的巨大郗灰。 “雕虫小技,只是常年采药习来的身轻罢了。”秋长老冷哼一声,不屑一顾。 光幕之中,郗灰在树干上迅速爬行,所经之地,留下一串透明粘液,身上青色细鳞带着灰色黏润光泽一闪而过,黄色竖瞳中印出男子跃动的身形。 “看这只郗灰体型,可是结丹期的妖兽,这小贼仗自己身轻几分,就妄图在郗灰爪下逃脱,真是天真!”秋长老抬手捻捻胡须,一脸轻傲,仿佛胜券在握,“要我说,不出一柱香的时间,这小贼定要碾碎木牌,灰溜溜的传送回来!” 身后蜥蜴般的妖兽紧追不舍,顾沉音面不改色,拇指轻转须弥戒,下一瞬间,足尖蹬枝干,跃向粗壮分叉,郗灰巨尾一拍,腾空而起,紧随其后,血口大张,细密锐利的牙齿看的人头皮发麻。 顾沉音凌空转身,猛地向郗灰撒出一把白色粉末,郗灰躲闪不及,只见口中眼中身上都沾染不少,下一刻,沾染白灰之处,皆冒出一个个宛如沸腾的小泡,丝丝白烟升腾而起。 郗灰疼痛难忍,一爪落空,从高空坠下,砸断横斜枝干,没了影子,顾沉音稳稳跃上枝干,神色淡然的伸出手,吹去上面残留的白色粉末。 “竟然学会了用毒!”秋长老激动的险些跳起来,“看见没,妥妥的败类!” “秋长老。”旁边一执事神色尴尬,“那是白石炼制的白石灰,算不得用毒的。” “又是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秋长老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想必玄墨长老还不知道这小贼又来纠缠之事,我且前去叮嘱几句,你们看好光幕,若有异动,便前来禀报!” “得令。”几位执事迅速回应,下玉台分散观测。看着秋长老离去的身影,几位长老沉默许久,目光重新聚集在一块光幕上。身着藏蓝道袍的长老端起茶盏,悠悠品了几口,方才发声。 “看来顾家公子算是开了窍。如今他修为已够入内门,若是玄墨长老不愿再收他,来我门下也是未尝不可。” 这长老肤色极白,带着几分阴气,双目狭长上挑,紧盯光幕,唇角微翘,手中握一白玉麒麟。 “听闻顾家破壁丹颇有效力,不知霍长老能否问顾公子讨要几颗。”一长老沉不住气,当即开了口,“择选当日,我们几位定不与霍长老争这一次。” “若顾沉音成了我的弟子,按他秉性,为师所命,他自是有求必应。”霍长老抬眼轻笑。 “若霍长老有所获,还请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老朽。”几位长老纷纷笑着应和。 “自然。”霍长老眯眼,“玄墨长老太过直硬,不懂变通。顾家这孩子可怜的紧,若是来我门下,我定要好好疼爱,让顾家也安心。” “就怕玄墨长老心意早已变了。”一长老上前一步,言语中带着担忧,“毕竟顾沉音为他献了命,纵是再无情也要动容三分。” “呵。”霍长老笑意融融,看着带几分阴森,“泥人尚有三分血性,顾沉音他是顾家子弟,因救命之恩,已为玄墨放下身段辛劳十年有余,这一命已还与恩人。如今成了自由身,难道还任玄墨拿捏?” 霍长老余光瞄着光幕,把玩手中白玉麒麟,唇边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哪怕顾公子此次遴选结果不甚理想,我也是收定了他,还望几位千万不要与在下争抢,一定莫要与霍家过不去。” -- 第8页 看几位长老皆是堆笑,霍长老冷笑一声,握着白玉麒麟悠然离开,“事不宜迟,在下先去给顾公子收拾间屋子出来,诸位自便。” 看那藏蓝道袍走远,剩下几位长老方才呼出一口大气,“这霍汝舟仗着有霍家撑腰,也太不把我们放眼里!没有山主在,竟敢明晃晃的威胁我们!”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还在与这人分脏。” “只是暂时让他一回罢了,霍家如今可没百年前兴盛,如今顾家又有了破壁丹,我看他还能跳腾几日!” “哦,是吗?” 阴冷的声音从几位长老身后传出,本来应该走远的霍长老,此刻浑身气息收敛,微笑着站在几位浑身僵硬的长老背后。 “栖道山上皆言,宁与玄墨结怨,勿与我霍汝舟为友。”霍长老眯眼笑着,款款迈步到几位长老眼前,一字一顿,笑意吟吟,“诸位近几日,定要保重啊。” “快看。”一位长老突然出声,额头上是被霍汝州吓出的冷汗,粗短手指颤巍巍指向光幕,妄图岔开话题,“顾公子已经到了巨木梦巢!” “拙劣!”霍汝州轻蔑冷哼一声,不自觉的迅速转头,认真看向光幕。 第5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四周皆是翠绿枝条结成的屏障,斑驳的光点从枝条缝隙间倾泻下来,照在一个个枝干截面上。 像是向上生长的枝干都被什么力量硬生生截断一般,留下上百大小不一的截面,截面上隐隐有树木年轮的纹理,却看不真切。枝条凝成的结界如罩子般罩在上方,在各个方位皆留下一道宽些的缝隙,供从下面爬上来的人进入其中。 这些截面最大的比静室还宽敞,最小的只有拇指指甲盖大,越是靠近中心位置,地界越好,顾沉音看到已有人坐在最大的截面上回复灵力,顾沉音有样学样,随意选了一团蒲大小的截面,坐在上面,默默等待。 “师兄!”脆生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顾沉音看过去,只见一少女灵巧的跳跃过来,开心的坐在一男弟子身侧。 “师兄,你上来的真快,这考题师父是不是提前告诉你了?” 顾沉音默默转过头,眼观鼻,鼻观心。 虽说自己智商不高,但比自己傻的也不是没有。 “小师妹不要乱说话!”又一微胖的弟子奋力从少女刚出来的缝隙中挤出,身上大大小小是一个个重叠的脚印。 “师父就算再怎么喜欢白师兄也不会提前泄题。”微胖弟子小心看了圈截面上的同门,“你这话让别有用心之人听去,可是要师父为难!” 这些人皆是外门弟子,顾沉音一年到头在草棚里,也从未见过。 “那师兄你好厉害,竟然这么快就到了这罩子里,还找到最大的木桩。” 顾沉音闭着眼都能想象到,小师妹赞美这位“白师兄”时,嫩声娇语的扭捏姿态。 毕竟自己以前也干过。 当玄墨长老耗尽心力,九日九夜未曾闭眼,炼制出上品灵器时,自己与独眼仙童按例进屋恭贺,独眼仙童把应景赞语背的滚瓜烂熟,口若悬河。 轮到自己,本诚心想着要讨好长老一番,鼓足了勇气,脑中预想好几遍,出口还是坑坑巴巴,一对上玄墨眼睛,便什么词都忘了个干净,只能临场发挥,憋出一句,“长老好厉害,这……这腌菜坛子真好看!” 然后,玄墨长老本就精疲力尽,再被自己这么一恶心,一个不稳松了手,坛子重新掉回炼器鼎里,爆的声音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后来独眼仙童教自己,那不是腌菜坛子,那叫“琥珀光”,是专门用来凝炼丹气的。 “小师妹,这不是罩子,是巨木梦巢,这也不是木桩,是南柯台。”微胖弟子无奈叹气,“你有没有看过《异经》。” “没有怎么了!”小师妹理直气壮,“我说它是罩子,就是罩子,这难道不是木桩吗?非要给它定个文绉绉的名?” “好好好。”微胖弟子身手还算灵活,在南柯台上跳来跳去,找了一靠近中心的位置,盘腿坐下。 “按照《异经》记载,这巨木梦巢会使人陷入无尽的梦境,而南柯台,就是能让人唯一保持不入梦的地方。”微胖弟子小心看了眼下方,“小师妹,如果你不小心掉下去,一定要尽快捏碎木牌,否则你就会接二连三的被噩梦惊醒,到最后,会彻底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爬上巨木的弟子越来越多,几乎把南柯台都占满,顾沉音身边的南柯台上也坐了不少,听到有人讲解,其他人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那我就拉紧白师兄。”小师妹小心的用拇指和食指捏上白师兄的衣服褶,看白师兄没有反应,立刻笑开了花。 “每个南柯台上只能有一个生灵。”微胖弟子急忙招了招手,“快过来找一个南柯台,否则你会有危险的!” “我不!”小师妹异常执拗,“我看出来了,这次的排名,肯定是按照南柯木的位置排的!我要和白师兄都得第一!” “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微胖弟子莫名。 “你难道忘了我目力不凡了?”小师妹撅起嘴来,“我刚刚一路跳过来,越小的南柯台上,年轮越密集,这个最大的南柯台上,却只有一条年轮,与常理不合,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排名!” 顾沉音闻言低头仔细观察了一番自己坐着的南柯台,虽然看不太直切,但还是能看出来上面有至少十几条年轮。 -- 第9页 “让开!缝隙关闭了!后面的人已经失去资格了!”梦巢边缘似乎起了争执,不少人挤着向中央跃来。 “这是我先占的,你凭什么挤!” “就凭我修为比你高!” “你配占这个台吗?要不要和我切磋一番?” “啊,你竟然偷袭我!” 后面有人长驱直入,不断向中间靠近,顾沉音身处靠近中心的地方,边缘的人想要靠近还有点距离,坐的还算稳当。 “这位同门。”身后穿来一不怀好意的声音,顾沉音置若罔闻。 “如果没有猜错,是顾公子吧?”那声音故意放大了几倍,引的不少人看了过来。 “顾公子?哪位顾公子?”周边皆是窃窃私语之声。 “顾沉音顾公子,您不是玄墨长老首徒吗?怎么如今来和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争位置啊?”那声音越发肆无忌惮。 “顾沉音?就是那个顾家不能修炼的凡人?”有不少人反应过来,“他不是死了吗?” “你们看,他还坐的那么靠前!” 顾沉音漠然起身,转身看向后面那个喋喋不休的弟子。 “怎么,顾首徒忘记我了?”那弟子也站起身来,满脸嘲讽,“在我巡逻的时候,你可给我过我几竹筒露水呢。” 顾沉音面无表情,额头隐隐作痛,几乎是瞬间想起这人。 之前下山采露的时候,有那么几个外门的巡逻弟子。总是要从自己身上搜刮一番,没有灵石,就拿自己辛辛苦苦采集的露水,要是不给,就把自己的竹筐踩烂,一边拿出露水慢慢倒在地上,一边笑眯眯的认真问:“你看看,你的露水在哪?” 总算是遇见了。 “顾首徒想起我了?”那弟子不怀好意的笑,声音越发洪亮,“您这是,被玄墨长老赶出来,又从外门弟子做起?真是难为你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了!” 顾沉音抿唇微微一笑,身形一晃,对面弟子突然反应过来,向后猛地转身,还未看清,只觉左眼一痛,整个人向后跌去。 像是双手被捆在身侧,怎么也动不得,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人硬生生后仰倒下,后脑勺磕上对面南柯台。 顾沉音不知何时回到了自己台上,一只胳膊箍住这弟子脖颈,挂在台边,免得他那么快掉下去。 “快捏碎木牌!”身后传来小师妹的提醒声,被挂在台边的弟子这才反应过来,因为脖颈被勒,满脸涨红,两手急忙摸向袖中,忽的一僵。 “你看看……” 顾沉音两指夹着一枚木牌,在这弟子眼边晃了晃,声音缓慢悠然,宛如讨债的恶鬼。 “你的木牌在哪里……” 第6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顾沉音手指松开,木牌一下没了影子。 “你……咳……啊!”那弟子目眦尽裂,眼中是深深的惊恐。 顾沉音漠然松了胳膊,看那弟子摔落在巨巢中,发出巨大的声响,下一刻,双目紧闭,浑身不住颤抖,时不时发出一声悍人心肺的尖叫,渐渐的,声音越发小。 “好梦。”顾沉音起身,拍了拍袖上的灰尘,安安稳稳坐在自己的南柯台上。 身后竞争似乎越发激烈,不断有弟子被传送出去,好的是,再没人觊觎顾沉音的位置,比顾沉音更靠中心的人却有些坐不住,时不时看一眼闭目修炼的顾沉音。 “白师兄,那个顾公子,不是什么好人,你快看看,你能不能打过他。”小师妹的声音很小,但却没逃过顾沉音的耳朵。 洗筋伐髓的效果不仅仅是排污去秽,还有比同阶更灵活的身法,更灵敏的六感。 似是有人看了自己一眼,顾沉音仍旧老僧坐定,不闻不问。 渐渐的,纷争小了,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位置,再没有轻易变动。 “簌簌”的声音仿佛从空谷传来,顾沉音头皮一麻,几乎是瞬间站起,警惕盯着南柯台下,浑身紧绷。 其他人被顾沉音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有弟子险些捏了木牌,再看顾沉音的动作似乎没有攻击性,只是死死盯着下方,这让不少弟子都忍不住向下看去。 “啊啊啊!”小师妹的尖叫声险些刺穿在场人的耳膜。 只见一条条浑身赤红的蛇,密密麻麻顺着小师妹和白师兄所在的南柯台游了上来,猩红的蛇芯宛如索命的令牌。 白师兄站起身来,反手抽出佩剑,目光凌然不惧。 就在此时,干涸嘶哑的低吼声传来,一具干枯的骷髅挂着几片布帛,缓缓与蛇群一起爬了上来,僵硬抬头,与白师兄打了个照面。 白师兄紧握佩剑,眼神没了之前那么坚定,再往下看,一具具相同装扮的骷髅似从无底深渊爬出,眼窝中是腐烂的眼球以及蠕动的蛆虫。 “这是我们梦里曾经出现过,最最惧怕的东西。”微胖的弟子看着南柯台下爬上来的威严老人,老人腰间还别着戒尺,险些没晕过去,“快,谁来救救我!” 顾沉音咬牙,一股股氵显润的山风带着雾气从下方扑面而来,伴着泥土的腥味,像极了十年前险些被怪物开膛剖肚那一天。 顾沉音缓缓从须弥戒中抽出一把剑来,虽不趁手,但勉强能用。以前,每每梦到相同的场景,总会有一袭玄衣天降,自己只要躲在他身后,就有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幸福感,因为他在梦里,梦醒了都开心不已。 -- 第10页 现在,顾沉音看清楚了事实,那个人厌恶自己在身边。那梦里,他再不是自己的守护神,自己也不会需要他! 顾沉音握紧剑柄,几乎是发泄似的,一剑砍入雾中,绿色的鲜血四溅,从雾中探出的利爪,痛苦收缩,但梦的主人并不想放过它,几剑劈下那只嶙峋利爪,不顾绿血飞溅,狠狠踩上。 浓雾收缩,顾沉音不知道砍了多少下,也不知道斩下多少怪物爪子,怪物的尖叫声响彻梦巢,慌不择路逃离。绿血染透了月白的外袍,味道不佳,但顾沉音舍不得丢。 顾沉音坐在南柯台上,浑身脱力的一手扶着剑喘-息。 “师父,求求你别过来了!”微胖弟子哭成一团,不停的往边缘南柯台上跳,一威严老者拿着戒尺,一下下抽上弟子已经血肉模糊的肉脸。 可以看得出来,那弟子越往边缘跳,他梦化出的老者抽他的力度越小。 南柯台上已没了多少弟子,即使有,也在不住的往边缘跳,顾沉音收了剑,慢慢往最中间的南柯台走去。 白师兄仍旧驻守在最中间,浑身都有腐肉沫子,已经衣不蔽体,将近力竭,小师妹一边尖叫,一边哭着用鞭子将蛇抽下去。 顾沉音默默挑了一个最靠近二人的地方,坐着看两人表演。 “师妹,白师兄,我不行了!”微胖弟子一边在南柯台上跳,一边哆哆嗦嗦的拿出木牌,“我不能动手打师父,这样下去,我会被师父打死的!” “对不起,师妹,说好的……” 顾沉音眼睁睁看着那威严老人,一戒尺将微胖弟子手中的木牌打了下去,微胖弟子愣在原地,一戒尺打到自己脸上都没了知觉。 “过来!”白师兄紧皱眉头,一手抵御爬上来的骷髅和蛇,一手拿出自己的木牌,“快!” 微胖弟子猛地回过神来,赶忙往中间跳,身上衣物都被汗给浸氵显,“白,白师兄,我拿走你的木牌,你怎么办!我,我不能……” “闭嘴!”白师兄一眼瞪去,腾腾的杀气让微胖弟子一下闭了嘴。 “白师兄,你不能!”小师妹险些泪崩,“都是我不好,我非要拖累师兄……” 顾沉音看着小师妹猛地把自己的木牌扔向微胖弟子,微胖弟子慌忙伸手去接,接到的瞬间,脚下一滑,只能捏碎木牌,传送离开,没了身影。 顾沉音看着小师妹和白师兄抵抗着源源不断的骷髅与蛇,两人渐入状态,对这些可怖的东西越发淡定。 最终,再没有骷髅爬上来,蛇也消失不见。 小师妹脱了力,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怎么办,白师兄,我赢了,但是我回不去了。” 白师兄长长喘了口气,蹲在小师妹身侧,将一木牌郑重放在她手心,“师父说过,要我照顾好你们。” “白师兄,我其实很……” 下一刻,顾沉音看着白师兄狠狠拍了一下泪眼婆娑的小师妹,小师妹下意识握紧手中木牌,力度一大,捏碎了木牌,话还没说完,就被传送出去。 顾沉音一时间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此人,只觉若是在凡世,这人应该是娶不到媳妇的。 “你想得第一?”白师兄突然看向顾沉音。 顾沉音环顾四周,发现就剩下自己和白师兄两人后,对着白师兄摇了摇头,“前三就好。” “那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白师兄语气铿锵。 顾沉音不想说自己有些羡慕他,于是低头从须弥戒中拿出一木牌来,扔给白师兄。 白师兄惊疑的接住木牌,有些不敢相信,“你把你的木牌给我,你怎么办?” “那不是我的。”顾沉音伸出两根手指,夹着一木牌,作势松开手指,再一翻过手来,张开手掌,里面安安稳稳的躺着一木牌。 山里曾经来过个变戏法的,骗了顾沉音一个铜板,顾沉音生着闷气,不吃不喝蹲在树上看了好久,才识破他的伎俩。 白师兄恍然大悟,忍不住一笑,“你真是有意思……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传闻中?”顾沉音本想捏碎木牌,听白师兄这么一说,有了点兴趣。 “对,传闻中你挺废的,还很蠢……”白师兄尽力描述着,险些比划上。 “行了。”顾沉音知道自己不该报太大希望,正要捏碎木牌,只见白师兄突然跳过来,“我们一起走吧。” 顾沉音无奈叹了口气,与白师兄一齐捏碎木牌,几乎同时被传送出去。 第7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只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眼前绿色再不见分毫,有的只是一片漆黑。 顾沉音半个身子都漫在水中,怎么走也不见浅,在短暂的慌乱后,顾沉音开始仔细回忆反思,难道,自己是不小心陷入了巨木梦巢的幻境之中? “来者何人?” 苍老沙哑的声音回荡在顾沉音耳边,带着金属的音色,显得略为怪异。 顾沉音思考片刻,总觉得情况不大对,当苍老的声音再次问起时,顾沉音故意一歪头,面带笑容:“你猜?” “噗!”在玉台上紧盯光幕的霍汝州一口清茶喷了出来,忍不住转头看向刚刚到来的俊漠之人,“玄墨长老,你连我栖道山的灵器库都没给顾公子介绍一下?” 玄墨淡淡看了眼霍汝州,一言未发。 “您不会还以为,顾公子上栖道山是为您而来的吧?”霍汝州笑的肆意,指腹按揉着手中的玉麒麟,“要不要让在下与您打个赌?让秋长老为证都行。” -- 第11页 霍汝州转头看了眼玉台,忍不住挑眉,“这玄墨长老都到了,秋长老怎的不见人影?” “罢了。”霍汝州毫不在意的一耸肩,眼中是毫不遮掩的野心,“反正顾沉音这个弟子,我霍汝州,要定了!” “小霍?”温润清雅的声音传来,霍汝州下意识坐的端正几分,换了一副发自心底愉悦的笑脸,转身看去,“容长老,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容长老笑容淡雅,“你的伤,可好了几分?” “有容长老您的药,自然好的快,只是似乎还有点小小的不适……”霍汝州一脸诚恳,“到时候又要麻烦容长老了。” “不麻烦。”容长老轻摆手,目光被放大的光幕吸引。 霍汝州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手里的玉麒麟,也看向光幕,“顾家这公子,在遴选中表现上佳,只是不知道他在栖道山十年时间,为何什么都没学到。” “我以后自会慢慢教导他。”容长老微微一笑。 霍汝州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容,容长老你……” “我想收顾沉音为徒,房间和用具都已备好。”容长老看向霍汝州,面带笑容,“霍长老可有意见?” 霍汝州眨了眨眼,努力支起一个笑来,“没意见,一点点都没有。” 旁观的众长老忍不住轻咳一声,随即换来霍汝州阴森一瞥。 玄墨仍旧坐的笔挺,袖中的手,似是紧紧握着什么,如救命稻草般,不敢松懈片刻。 “那好,你可知道这里是何处?”带着金属味的声音继续问道。 “不知道。”顾沉音诚实的摇了摇头。 “此处乃栖道山灵器库,而我,为护库器灵,如今,你有机会可以得到灵器库中一样灵器,你可做好准备?” “自然。”顾沉音挺直月匈膛,眼神坚毅,“我该怎么做?” “你猜。” 久久沉默,在灵器的引-诱下,顾沉音认怂低头,老实认错,“器灵前辈,其实我叫顾沉音。” 空旷处隐隐传出几声得意的笑声,“得到灵器的方法非常简单,你要让灵器,去找你。” 顾沉音思索片刻,试着朝黑暗中唤了几声,“灵器?灵器?我在这,能看到吗?” 灵器库静的如同坟墓,等了半晌不见回应。想起某些灵器需滴血认主,顾沉音试着咬破手指,在空中晃了晃,也没得反应。 一滴血在顾沉音晃手时,滑落坠入身前黑水,在接触到水的刹那,这滴血如同沸腾一般,在水上不住的转圈,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这是……”玉台之上,不少长老站起身来,眼睛紧紧盯着顾沉音所在的光幕,呼吸一屏。 “怎么回事?”霍汝州也站起身来,满眼疑惑,“刚刚那两弟子寻灵器时,也没这情况!” “不错。”容长老蹙眉,“我见那白姓弟子滴血入水,血受灵器吸引,便游向灵器融入其中,认主过程不过盏茶时间,沉音这又是出了什么问题?” “灵器争主。”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众人转身,只见玄墨站起身,面色沉沉,目光牢牢定在光幕之上。 “对,我怎没想到!”容长老恍然大悟,“《栖道历》中记载,曾有一弟子,被灵器库中两样仙品初阶灵器选中,滴出的血在黑水之上来回游动,和这情景有几分相似。” “那最终如何?”霍汝州好奇发问。 容长老回忆片刻,脸色发白,“若是我没记错,选中那弟子的两柄灵器皆含戾气,互相争夺不过,竟在灵器库中打斗起来,把那弟子两只手皆伤了,再也握不起灵器,两灵器方才安稳。” “那……”霍汝州有些震惊的看向光幕,只见一样灵器首先亮起。 “凡品砍刀?”霍汝州险些笑出声,“吓我一跳,原来也只是个凡品罢了。” 话音未落,只见黑水旁两样灵器亮起,一剑一箫,皆嗡嗡作响,气焰升腾,大有夺主之势。 “这两件皆是上品中阶灵器,器灵前辈应该可以……”霍汝州收敛笑意,话未说完,只见又是两处灵器亮起,一刀一鞭,威声赫赫。 “这次是仙品初阶,可有点难办了。”霍汝州也皱起眉头,“五器争主,如何是好?”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黑水深处的光亮一个个延伸开来,宛如百里灯火,绵延不断。 “这,这顾沉音,难不成是属灯油的?怎么灵器都亮了?”霍汝州深吸一口,“这要是争起主来,怕是要把他给剁成肉泥才行!” “下至凡品,上至仙品,都有认主之意,实是奇怪。”一长老疑惑开口,“莫不是这顾沉音的体质,有蹊跷?” 灵器亮成一片,宛如汪洋器海,一眼看不到边,顾沉音站在黑水之中,渺小宛如沙砾。 距离顾沉音最近的几样灵器,猛地散出戾气来,锋刃闪着冷光,似是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顾沉音虽不知详情,却敏感觉察到几分压力,灵器阵鸣之声忽的响起,让顾沉音头痛欲裂。 玉台之上,一袭玄衣跃下,站于法阵之上,闭目沉吟,指尖灵力汇聚,注入法阵之中。 “玄墨长老最是炼器爱器之人,若灵器库中出什么事,他定是心疼万分。”霍汝州歪头,不动声色拉住迈步的容长老,“容长老,你知道的,现在去灵器库,无异于送死。” -- 第12页 “放手!”容长老面带急色,“沉音有危险!” 法阵线条之上,灵力汇聚发亮,玄墨却并未被传送出去,再试,也还是如此。 “应该是器灵封-锁了灵器库。”霍汝州摸着下巴,“啧啧,这顾公子,果真是来报复玄墨长老的。” “唔……”顾沉音在光幕之中,捂着耳朵痛苦扭头,低沉的、尖锐的、清脆的、带着韵律的各种声音,如附骨之蛆,纷纷往耳内钻去。 “不好了,这种情况,怕是……”器灵一声叹息,“罢了,我也守这库房几千年,虽然一个灵石都没给我发过,但也算不辱使命,保了……” “都给我闭嘴!”一声怒吼带着满满的痛意,顾沉音实是被弄得心烦意乱,恨不得当场去世。 灵器库瞬间陷入诡异的静谧,顾沉音耳边一清净,还未喘上一口气,只见灵器纷纷离位,转向身侧灵器,猛地攻击开来。 “完了完了。”霍汝州遗憾的摇摇头,“你看看,太惹器爱了也不行。” 灵器比拼造成的冲击和气流在灵器库中肆虐,顾沉音狼狈躲闪,脚下似是猛地踩到什么东西,一个不稳,摔入黑水之中。 水下也有着淡淡的光芒,却异常温柔,顾沉音在水下向上看,却丝毫看不到发光的灵器们。 那水下亮的是什么? 顾沉音摸了摸绊倒自己的凸出,擦去上面淤泥,古朴的纹路显现出来。 余光里,一粒金色闪过,注入纹路之中,顾沉音心中一震,只见整个池底开始发亮,斑驳的淤泥纷纷脱落,一条条灵光汇聚,如河流一般急速冲刷黑水池底,显露出让人无法挪眼的完美曲线。 “泽世弓!”霍汝州眼中是无法掩盖的惊异,“传说中有破天灭日之力的天品灵器!竟然还在栖道山!” “不可能!嗝!”醉醺醺的老者抱着一坛醉春雪,跌跌撞撞的上了玉台,“当年老山主飞升,明明带走了弓,怎么可能在灵器库,嗝!” “秋长老。”霍汝州面带嫌弃之色,抬袖捂住口鼻,“谁那么没品味,用醉春雪灌你,好酒都让你糟蹋了。” 秋长老走着八字步,一脸枣红,眼睛都快睁不开,拉着霍汝州就往台下跳,“玄墨长老,快,快去把这小贼拿的灵器缴了,他配拿泽世弓吗他,拉都拉不开,让他滚回顾家去!” 黑水池中,带着浓重历史感的沉稳声音灌入顾沉音耳中,清晰异常,“吾名泽世,幸得垂青。” 顾沉音看着眼前震撼的一幕,久久说不出话来,泽世弓缓缓浮出黑水,众灵器瞬间停止打斗,回归原位,收敛光芒,如朝圣一般,静静的再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泽世一出,万器归伏。 像被鼓励着般,顾沉音缓缓趟水过去,伸手握住弓把,眼前白光一闪,再站稳时,顾沉音发现自己回到了鸾凤台。 玉台上是几位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长老执事,玉台下是醉醺醺的秋长老,扯着一脸厌烦的霍长老不放手,而那袭玄衣,就站在一侧,静静看着自己。 第8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主人,请射三箭,宣泽世已出。” “可我没有箭。”顾沉音别过与玄墨对上的视线,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化情为箭,方得本心。” “第一箭,名为忘尘。” 顾沉音低头沉默片刻,一手握弓把,一手缓缓拉开弓弦。 在黑暗中窥视光明的日子已经结束,自己曾经的藏身之处,也没有半分存在的必要。自己不会回头,也不会后悔。 白色的火焰在弓间燃起,凝聚成一支箭矢,如流星般划过天空,坠落在远处。 “第二箭,名为择心。” 顾沉音抿了抿唇,手中似乎有一支无形的箭,再次搭箭拉弦,目不斜视的瞄准了玉台之上。 顾沉音松手瞬间,一只银色利箭成型。霍汝州猛地跃起,想要拦住箭矢,却拦了个空,银箭正中容长老心口。事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秋长老被吓得瞬间酒醒,呆立在原地。 “你,你竟然敢对长老出手,你……” 容长老咳嗽两声,急忙摆手,“不要苛责沉音,这箭是莲花箭头,伤不了人。” 说罢,容长老拔下银箭想要给众人澄清,只见银箭离身的瞬间,竟化为一枝亭亭雪兰,花香叶健,水白上缀一抹朱红。 容长老愣了片刻,竟忍不住绽开笑颜。 “第三箭,启天!” 轻车熟路的勾弦,顾沉音抬起头,看向湛蓝苍穹。 毒日刺眼,万里无云。自己终于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站在这片天下,仰首无畏。 金色的光芒在指间汇聚,磅礴力量凝集在金色箭矢之上,这一箭,仿佛下一刻就可以毁天灭地。 顾沉音撒放动作异常利落,下一刻,启天之箭直冲入穹顶,在极高的地方砰然绽开,金色灵雾飘渺,化为灵雨,倾泻而下。 “天佑我栖道!”洪亮快意的声音从山巅传来,众长老对视一眼,皆俯身行礼。 “山主鸿运,天道所倾!” 山主?顾沉音被灵雨浇灌的宛如落汤鸡,但仍是规矩俯身,情态谦和。 “是谁唤醒了泽世弓?”豪爽的声音下一刻便到了近处,“可是这位少年英才?” 顾沉音抬头,恍惚间有一堵墙在眼前。 -- 第13页 “这可是今年内门弟子遴选魁首?”山主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意。 顾沉音往后退了两步,仰起头来,方才一睹这山主全貌,果真是天赋异禀,这身高粗看有两个自己,眼睛炯炯有神,仿佛铜铃似的一眼能看穿自己。 “回门主,弟子顾沉音,为此次遴选第三名。”顾沉音恭敬回应。 “哦,一二名前来,让我看看,是怎样的人才。”山主大手一挥,顾沉音离的近,毫不夸张的感觉到这手扇出一阵风来。 白师兄与小师妹从弟子队伍中走出,站在顾沉音身后,低头行礼。 “不错,都不错。”山主很是愉悦,“那你们可选好了师父?” “弟子欲选秋长老为师。”白师兄一脸诚恳。 “弟子也是!”小师妹连忙跟话。 其他长老都一副了然模样,顾沉音稍一思索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些长老们早在入门之选中就定了几位极有天赋的弟子,这些弟子在外门时,也时有指导,只等内门遴选时,再迈入内门,名正言顺成为亲传。 俗话就是“内定”,显然这秋长老眼光倒也不差。 “那你呢?”山主慈霭的看向顾沉音。 “弟子早已定了选择。”顾沉音抬头看向玉台之上的容长老,微微一笑。 容长老手持一枝雪兰,也是喜不胜收。 “我不同意!”反对声顿挫低沉,如狮子低吼一般,似乎正在压抑着什么浓烈的情绪。 “玄墨长老。”山主转头看去,有些诧异,“可是有什么问题?” 顾沉音漠然看过去,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被玄墨的发冠吸引。 稍微歪了一点,今日应是独眼仙童梳的。怎么,就这么点小事,都不忍心让叶寄秋抬抬手? “我也不同意!”酒醒后的秋长老反应有些迟钝,但也赶的正好,“刚刚有执事告诉我,顾沉音,他在考点中残害同门!使得一位弟子落入梦巢!心思歹毒至极!” 容长老脸色一凝,迈步向前行礼,“教不严,师之惰。沉音举措是不当,但请山主明察,是那弟子挑衅在先!” “挑衅?”秋长老冷笑一声,“不过言语上说了几句而已,这顾公子就把人丢入梦巢,是不是太过了些?” “在我看来,并不过分。”容长老腰身直挺,眼睛毫不畏惧的对上秋长老,“那种情况下,被身后之人挑衅,若不立威,被丢下去的可能就是沉音!” 秋长老一脸嘲讽,刚想开口,容长老毫不客气再次堵上,“倒是秋长老您肚量狭小,当年沉音不过宰了你一只探宝灵鸾,竟记恨到今日,处处为难我师徒二人。如今我即为沉音师父,那你的损失,他日我定全力补上。同样,若是你再为难沉音半分,别怪我容某翻脸!” 灵雨快要停歇,顾沉音听着这番话,眼眶一热,鼻子忍不住的酸楚,二十几年来,自己被最亲的人弃于深山,被日夜思念的人骗去一条命,但从来没有人挡在自己身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顾沉音忍不住低头,借着擦雨,快快用手背抹了下眼角,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这模样。 “这……”山主也有些为难,“这顾沉音下手,确实也重了些,容长老你偏袒弟子,也不能偏到这个份上。” “山主。”顾沉音低身行礼,“我有话说。” “好,你说。”山主点头。 “首先,此人和我积怨已深,我毫不怀疑,他完全能做出将我推下南柯台的举动来,所以我才先发制人。”顾沉音眼神诚恳,“山主您或许不知,我已在栖道山上住了十年,不过那时,我无法聚气,也无法修炼。” “那人是外门巡逻弟子,每逢他巡逻之时,就会专门堵我在道上,抢我的灵石,没有灵石,就抢我辛苦采集的露水,护着不给,就会对我拳打脚踢。”顾沉音眼中含着许些水汽,“欺辱抢劫同门,此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你为何不禀告容长老为你做主?”门主听后,也忍不住蹙眉。 头顶灵云散去,日光明媚如常,许些吸收灵雨的弟子也回过神来,站起身看向玉台。 “当时弟子的师父,并非容长老。”顾沉音垂眸,掩饰心中难受。 “那是……”山主疑惑转头。 “你……你为何从不向我提起一字!”玄墨上前一步,眼睛发红,袖中拳头紧捏。 “伤哪怕在我脸上,你也视若无睹。”顾沉音冷冷抬头,“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若是有容长老一分对我的关怀,我至今还在那草棚里,天天做着有你的美梦。 “我……我也是在意……” 顾沉音看着不远处那眼眶发红的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曾经我误摘容长老一枚灵果,你可有半分维护我? 当年秋长老为让你收下叶寄秋,故意用探宝灵鸾陷害我,你丢下一句生死不论,我险些死在刑房,你在哪? 你被年蛟所伤,我情愿换血求你一安,你嫌我人贱,不愿尝试,与叶寄秋合谋,骗我送命给刳腹铃医时,你可有半分羞愧之心? 玄墨长老,你凭什么说“在意”两字?” 上下哗然,被掩盖的事情明晃晃展露出来后,总有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 “我是曾经倾慕与你,但今日今时,你不配再当我师尊,你也不配来阻拦我拜入容长老门下。”顾沉音几乎是用尽全力说出这这番话,或是太过激动,脑子嗡鸣一片,眼前的众人似乎也抽象起来。 -- 第14页 世界快要倾倒的时候,顾沉音眼前晃了晃,再恢复视线,自己已被容长老扶着。“沉音,再别说了。” 顾沉音努力站直身,摸了摸脸,明明已经没雨了,怎么还有水珠。 “刚刚独眼仙童来过,玄墨长老听了什么消息后,急忙离开了。”容长老一声叹息,“沉音,其实有些事,并不像你所见一般……” “至少我看到一部分的真相。”顾沉音异常执拗。 “唉,有些事,还是让你亲眼所见比较好。”容长老一声叹息,顿了片刻,从空间中拿出一件薄薄的里衣。 “这是我贴身的软麟甲,虽是仙品初阶,不及你天品泽世弓,但此甲轻薄如羽,水火不侵,可抵大乘全力一击。我想了许久,拿何物当师徒信物,本来准备一灵器一护甲,如今你得泽世,这灵器也用不着了。唯有护甲,还有几分效用。” “谢谢师父。”顾沉音双手接过软麟甲,展开笑颜,之前的阴霾似乎一扫而光。 “容,容长老!”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气喘吁吁,似是异常紧急。 “仙童何事?”容长老转过身去,有些诧异,“你们不是刚刚离开吗?” 独眼仙童?顾沉音对一直照料自己的独眼仙童还是有不少好感,至少当年自己挨皮板后,是他拖自己回来,还帮忙上药安慰。 “今,今日不知哪来一支带着白火的箭,掉入山后草棚,怎么扑也扑不灭,我赶忙来叫长老,结果等我和长老再到,那草棚被烧的一干二净!”独眼仙童抓住顾沉音袖子,“就是你住的那间,被烧的连渣渣都不剩了!” 容长老略为心虚的摸了摸鼻尖,“那我也不会修筑草棚……” “不是不是!”独眼仙童一拍脑门,险些哭出声来,“主要是玄墨长老看到之后,半晌没说话,回到前堂,还没坐稳,就连吐了两三口血,昏过去了!” 第9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捉虫) 容长老吸了一口凉气,抬脚就要跟独眼仙童前去,顾沉音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拿着软麟甲,面无表情,“那师父,我先回顾家收拾些东西回来。” “等等。”容长老明白顾沉音的心思,拿出一玉牌递给顾沉音,“你拿这玉牌,去我灵果园中摘取十八枚五百年的灵果,送与顾家诸位长辈。” “谢师父。”顾沉音心底感激,当即拿了玉牌离开。 独眼仙童呆呆看着顾沉音离开的背影,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莫难过。”容长老按上独眼仙童的肩膀,“无论怎么说,沉音死而复生已是奇迹,其他事情,顺其自然吧。” 感受着肩膀上的温暖,独眼仙童失落低头,“容长老,你知道的,我家长老无论有什么事,都藏在心底不说,但他从来没有骗过别人,哪怕我一个小小的仙童都没有。” “我知道。”容长老颔首,“我会助沉音脱离心障,别看他如今似是对玄墨长老不闻不问,但这些事若不解决,日后却有可能郁结在月匈,形成心魔。” “拜托容长老了。”独眼仙童红着一只眼,向容长老行了个大礼。 xxx 顾沉音对灵果园还算熟悉,毕竟曾经误摘挨过皮板,还被玄墨拎来当面找自己摘了哪棵树上的果子。自己当时刚出山不久,十几岁的模样,只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吓得泪眼朦胧,哽咽的一抽一抽,手指头长哪都快不知道,哪还知道具体摘了哪棵树。 那顿皮板后,顾沉音都是绕着灵果园走,仿佛里面有洪水猛兽,一点点都不敢靠近。 “来者何人!”远远一声责问,顾沉音下意识的停住脚步,转头看去。 一身不怎么修整的道袍,上面沾泥带土,面色显黑,该是晒久了的模样,发髻上粘几片残叶,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在下奉容长老之命,来灵果园摘取十八颗五百年的灵果。”顾沉音拿出玉牌,双手递出,态度极好。 “让我看看。”来人仔细查看玉牌后,打开灵果园结界,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既然是师父之命,那你跟我前来吧。” “师父?”顾沉音有些惊讶,自己之前还以为这人是看院子的仙童。 “是啊,我是容长老第五个亲传弟子,姓黄,只不过我不喜欢抛头露面,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就喜欢这花草树木,所以师父就让我过来看守灵果园。”这人也不隐瞒,大方开口。 顾沉音一愣,当即行礼,“黄师兄,我是师父今日刚收的弟子,顾沉音。” “啊,师父眼力不错!”黄师兄笑的开心,“我就说你长的好像以前见过一般,看来是缘份呐!” 顾沉音微微一笑,心虚没敢多言。 “五百年的灵果在院子东南角那。”黄师兄带着顾沉音深入灵果园,从须弥戒中拿出一玉盒来,一边摘灵果,一边是滔滔不绝,“这五百年的灵果能长成,已是不易,前些年遇了一次虫害,树不结果,叶片早落,也就是我们自家人,要是别人,我都不愿给他摘这么多。” 顾沉音受之有愧,试着开口,“黄师兄可有什么需我帮忙的?” “帮忙倒不需要。”黄师兄把装够数的玉盒递给顾沉音,笑的灿烂,“你第一次来,师兄没什么好送你的,就一起吃个灵果怎么样?” 顾沉音乖乖跟上大步流星的黄师兄,到一枝繁叶茂的果树下,黄师兄探入密叶,踮脚摘了两灵果,扔与顾沉音一枚,自己拿一枚在脏兮兮的道袍上随意擦擦,一口下去,果香扑鼻,汁水满溢。 -- 第15页 “快吃啊。”黄师兄支会看愣了的顾沉音。 顾沉音看黄师兄此举,有些亲切,当年自己在山中遇到野果也是这般,那滋味酸甜爽口,有别样风味。似乎自从上了这栖道山,就再没有这般吃过什么东西。 顾沉音熟练的在袖上擦擦灵果,也大口咬下一块果肉,清甜可口,灵力充裕,不似俗物。 “好吃吧。”黄师兄笑的开心,“这棵树虽然树龄小,但是结出的果子在五百年果龄内,味道最好!” 顾沉音点点头,满口果肉,丝丝灵力流淌入腹,舒服的说不出话来。 “按时间看,你是从外门遴选上来的,初到内门,可能不清楚几位长老情况。”黄师兄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嘴还不停,“作为师兄,我就和你说说。” “首先,是我们师父,善识药炼丹,性格顶好,山主当年就是看师父有耐心,脾气好,才把灵果园和一方药田交于师父管理。”黄师兄话一顿,偷偷看了看四周,继续低声说道,“其实吧,师父他根本不会照看果树,所以灵果园自从到师父手上,就没好过。” 顾沉音咽下一口果肉,认真点头。 “不过呢,好在众人似乎也对这灵果园没抱多大期望,只要在庆典桌上能有几枚就好。之后,出了点事,前一位看护果园的仙童不在了,我才进了灵果园。”黄师兄一挺月匈膛,理直气壮,“虽然我心中有爱,但是,灵果产量减一半。” 顾沉音一口汁水险些没喷出来。 “我当时也挺难过,想着放弃好了,不如去药田帮忙。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黄师兄看着身后格外繁盛的果树,一声赞叹。 “你知道玄墨长老吗?” 顾沉音心底涌起许些不详的预感来。 “你可能不知道,这位玄墨长老绝对是个人才,知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仅精通炼器,就连怎么种树催果都知道!”黄师兄神秘的指了指靠边的一颗果树,“有一次,我不小心忘记打开隔离结界,被玄墨长老刚上门不久的弟子摘了一颗。” 顾沉音微微低下自己的头,希望对方别把自己认出来。 “那玄墨长老知道后,提着弟子就来给容长老认错,可怜那小家伙哭的个惨,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抱着玄墨长老袖子可怜巴巴的认错,容长老也可怜那小弟子,就说按例罚之,把杖换板。” 黄师兄指了指旁边这棵树,“看见没,按照栖道山例,偷窃山门资源者,杖百,返十倍。那弟子听说还是个凡人,要是用打我们的硬木杖,怕是没命,所以换了皮板;至于返十倍呢,玄墨长老栽下这棵果树,选苗,施肥,浇水,修剪枝叶,亲力亲为。我就学着玄墨长老,他给这棵树做什么,我就给其他树也干什么,你看看,现在这园子情况好多了!” 听完黄师兄的话,顾沉音一口果肉在口中,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玄墨种树?怎么可能!那种人,天生的高高在上,手上根本沾不得一点污秽! “不止如此,有一次玄墨长老还跟我提过,若是园中泥土肥力弱,可以上他那面的竹林取土。” 顾沉音表情怪异,硬逼着自己咽下口中果肉。 “多好的人呐……”黄师兄一脸感概,“还有一位与玄墨长老关系不错的秋长老,这秋长老可一点点都不像玄墨长老,这糟老头子为了酿果酒,曾经偷偷溜进果园,摘了数枚有千年果龄的灵果,那十几枚灵果都是顶好的,用来在宴席之上当门脸的,被那老头子一声不吭偷去,看园的仙童险些寻了死路。从那之后,我才接手上任。” 顾沉音一想,就这缺德事,秋长老还真做的出来。 “行,今天先给你说到这,我去写一下摘果录,等一会我非忘了不可。你先自己到处看看,入了容长老的门,咱就是自家人。” 看着黄师兄快步离开,顾沉音盯着身前这棵树,半晌挪不开眼。 真的还是假的?玄墨种树? 还……种这么好…… 顾沉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树干,捏了捏叶子,心中矛盾不已。 气海中一股暖流涌出,顾沉音气息一凝,快速盘坐树下,按照上次容长老引导的方向,开始缓缓流转灵力。 系统所说的绝顶资质果然不虚,不过一日时间,竟然有再次晋阶的冲动,这种速度,怕是真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又或者,是上次厚积薄发,还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顾沉音静气凝神,运转灵力,气海之中灵气竟然有汇结的趋势,看来自己离结丹已不远。 上次能一跃到筑基七阶,不知这次又能到什么地步。 顾沉音深吸一口气,体内灵力已运转一周,下一周更加流畅快速,进阶的感觉越发强烈。 灵果园中树木簌簌,顾沉音紧闭双目,似乎在不远处,地下有一股至纯的灵力正在缓缓靠近自己。 这股灵力下一刻便灌入顾沉音体内,极其舒适苏爽,暖洋洋的宛如温泉一般,温和的注入经脉穴位,五脏六腑,没有一分胀痛感。 头顶不知何时聚集金云两三片,几道雷电劈下,被旁边树木引去,顾沉音只觉身体有些酥麻,还没准备好,只见气海中一枚小小的金丹凝结成功,滴溜溜的转动着,每转一周,气海内灵气就多一分。 结丹如此简单? 顾沉音自己都有点不相信,再睁眼时,只见身旁原本茂盛的果树已经成了焦炭。 -- 第16页 “顾师弟!”黄师兄气喘吁吁的赶来,目光瞬间被还在冒烟的果树吸引。 “师兄,对不起,我……”顾沉音还未解释完,黄师兄猛地一拍脑门,眼中是浓浓的震撼,“我记起来了,你,你就是玄墨长老那个凡人弟子!你……” 黄师兄痛心疾首的看着焦炭似的果树,有苦难言,“何必呢!你和他有仇有怨,跟这树有什么关系!那么甜的灵果,好歹提前让我多摘几个啊!” 第10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这三枚玉简,皆言栖道山律,共七千五百二十二章,务必在一月内看完。” 顾沉音跪在堂下,低头伸手接住玉简。 “起来吧,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此事我不再追究。”容长老长叹一声。 “可是……”站在一旁的黄师兄心疼不已,“顾师弟虽是结丹,却引来雷劫,现今灵果园中灵气稀薄,许些果树被波及到,不停在落叶掉果,怕是一段时间内,灵果园都拿不出几枚像样的灵果。这,师父您如何向山主交代?” “我本就不擅长打理果园。”容长老一声长叹,看了眼顾沉音,“我今日与玄墨长老聊了有些时间,才知你沉音师弟从未习过栖道山律,也不通半点修炼运气之法,只是随独眼仙童学过些字,如今能无师自通,结成金丹,已是不易,其他事情,慢慢修习,也没什么要紧。” 黄师兄侧目,偷偷看了眼低头沉默的顾沉音,心下转了几转,再没做声。 “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与你顾师弟说。”容长老挥手,黄师兄行礼离开,顾沉音仍旧低着头,不发一言。 “沉音,上前来。” 容长老语气和蔼,顾沉音抿了抿唇,别扭的上前几步。 容长老无奈一笑,下座走到顾沉音身前,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顾沉音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的焦灰。 “为师知道你受了不少苦,但现今,你想想,有谁能两日直跃结丹?千万年来也没见过如你这般的修炼奇才。此事很快便能传出去,无论是顾家,还是你师父我,都是脸上大有光彩。而你,如今作为我们的骄傲,也要自信些,那区区几棵果树比起你来,算得了什么?何必为它伤神?” 顾沉音缓缓抬起头来,有些难受,“师父您可相信我不是有意?” “我自然相信你。”容长老温柔一笑,“谁能想到结丹也会引来雷劫?天资卓越而已,任谁也不能怪你。” 顾沉音心里好受了不少,对容长老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若是自己还在玄墨门下,酿成如此大祸,怕是早被抽筋扒皮不可。 “我听玄墨长老提起,你之前从未参加过试炼或是任务,如今山中有一外出的任务,想不想去?” “想……”顾沉音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愉悦,从前玄墨总是把各种机会都给了叶寄秋,叶寄秋每次回来总是大有所获,高声和其他弟子炫耀经历,自己说不羡慕是假的。 “那好,此次任务给你,路上要和带队长老,以及其他长老的弟子打好关系,注意安全,要平安回来。”容长老摸了摸自己这小弟子的头顶,软软的,十分合手。 “弟子一定不会辜负长老期望!”顾沉音语气铿锵,坚定自信。 回到顾家,舅母几乎是第一时间赶来,上上下下摸了顾沉音一通,看没有伤着,方才松了一口气。 “舅母,我一切安好。”顾沉音从须弥戒中拿出泽世弓来,“遴选第三,还任我选了法器。” “那些都是虚的。”舅母欣喜不已,“你别像上次一般,自从跟玄墨去了栖道山,然后几年时间,打死都不下来一次。” 顾沉音苦笑一声,自己之前,还真是打死都不知道去找顾家庇护。 “那玄墨可有为难你?”舅母关切的盯着自家孩子。 “没有。”顾沉音摇了摇头,面带愧色,“不过,我不小心毁了灵果园的几棵果树,给容长老找了麻烦。” “几棵果树而已。”舅母大气拍拍顾沉音的脊背,“我明日就遣人送几棵果树上山,你不必放在心上。” “咦,是堂哥回来了。”一略显稚气的青年迈入堂中,惊喜的大步迈来,一把紧紧抱住顾沉音,不知是显摆力量还是实在欢喜,青年抱起顾沉音连转了两圈,方才放下。 这青年名为顾一清,本不属顾家,但这孩子自小聪慧,在舅母的争取下,就被冠了顾姓,一直都被当做直系的孩子培养。 在顾沉音刚上栖道山时,顾家与玄墨长老关系到了冰点,为了让顾沉音在山上生活的好些,也为了每月取顾沉音点血,便派顾一清每月上山一次,给顾沉音带些东西,再取一瓶血下去。 顾沉音拥有纯血,是顾家机密,刚开始并没有告诉顾一清,小孩觉得自己一小天才,每月还要照料一个凡人,族里连自家老爹最爱喝的茶都给了这个废物,有了情绪,也不好好给顾沉音捎带东西,取血也凶巴巴,让顾沉音过了一段艰辛日子。 好在后来舅母发现此事,当着顾沉音的面,把顾一清狠狠揍了一顿,说出顾沉音身怀纯血之事,不再让顾一清照料自己。 小孩这才明白过来,自家长辈为何这段时间修为猛涨,瓶颈全无,也知道了经常接触纯血能让灵力运转更畅,这才是自己最近修为为何进步如此快的原因,醒悟之后,当即跪下向顾沉音发誓,要好好照顾堂哥,再有违背,天诛地灭。 -- 第17页 为了不让舅母为难,顾沉音给了顾一清最后一次机会,顾一清自那之后是兢兢业业,连自家老爹偷藏的好茶都给顾沉音搜刮过来。 多年相处,两人兄弟感情渐佳,顾一清如今二十来岁,就已经金丹九阶,这修为在同辈之中,也是顶尖的佼佼者。 “堂哥清瘦了。”顾一清整了整顾沉音的长袍,“不如这段时间待在顾家,我给你做些好吃的补补。” “不必了。”顾沉音摆手,“我已答应容长老去往海市,随众弟子一起完成师门任务。” “海市……”舅母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沉音你以前守着栖道山,也未出去见过什么世面,这次机会极好,随众人出去看看也不错。” “海市,是那个每十年出现一次的海上庭阁吗?”顾一清有些跃跃欲试,“我也想去看看。” “你好好修炼,元婴期后,你爱去哪去哪。”舅母狠狠敲了下顾一清的脑门,“再给我惹事,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一清做什么了?”顾沉音好奇发问,顾一清虽说年纪比自己小些,但人确是懂事又乖巧,是个识大体的孩子。 “没什么。”顾一清和舅母异口同声回应,摇头摆手的幅度都惊人的相似。 “啊,那个。”舅母摸了摸手上的须弥戒,“沉音你要去海市,定然能见到不少好东西。在海市交易,讲究以物换物,即使收灵石也只收上品,舅母这替你攒了些东西,以前是怕你在栖道山上再被人骗,没有全给你。现在你有能力保护自己,舅母再给你添点,应该能在海市上淘到几件好东西。” “谢谢舅母。”顾沉音接过舅母递来的几枚灵简,上面标着不小的数字。 “凭这灵简,你可以去兑灵石出来,还有这几瓶丹药,都一并收好。” 顾一清偷偷伸脖子看了一眼顾沉音手里的灵简,眼睛瞬间绷大。 顾沉音接丹药时,与舅母的手触了一下,舅母突然反手握住顾沉音的手腕,吓了顾一清一跳。 “沉音,你现在,结丹了?”舅母满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顾一清也是愣在原地,“堂哥你不是刚醒来吗?” “是的。”顾沉音苦笑一声,“就是因为结丹,才引来雷劫,劈了容长老的灵果园。” 舅母面色有些复杂,深深看着顾沉音,“平常人元婴方才遭劫。你这结丹就要受雷劫洗礼,那你之后凝元婴,化分神时,该如何是好?” “我会保护沉音堂哥的。”顾一清挺起月匈膛,往旁跨一步,站在顾沉音身前,一脸正经,“别说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堂哥这就是死了都能再活过来,气运绝对是极佳,区区几个雷劫,绝对奈何不了堂哥!” 顾沉音勉力一笑,舅母却是神情严肃,说要与族中长辈商议此事,顾一清趁机拉着顾沉音到自己院子去,说要给顾沉音露一手。 顾沉音坐在院中的石椅上,闲来无事,四处观望,发觉园中的树有些萎靡,走近一看,树干上似乎被划的有些难看。 顾沉音仔细辨认树干上的划痕,隐隐看出了“玄”,“死”两个字,实在字刻的极丑极深,能想象到刻这字的人,当时心情有多么愤怒。 顾沉音在院中转了一圈,看到几个被藏在一边的草靶子,上面贴着纸,画着极抽象的脸,下面标着“玄墨”两个字。 草靶子被摧残的难以入目,顾沉音叹了一口气,闻到空气中几分焦灼味道,顾沉音向东厨走去,还未到门口,顾一清拿着木铲子堵在门前,笑容灿烂,“堂哥,稍等,马上就好。” 顾沉音笑了笑,假装思索,“我在栖道山上时,就听说凡世有家酒楼很不错,尤其是里面的胭脂鹅脯,想着什么时候去尝尝。” 顾沉音不仅记得这道胭脂鹅脯,还见过,只不过是在叶寄秋那,对于叶寄秋,顾沉音是宁可饿死,也不会讨他一口吃喝。 只是那香味太过浓郁,鹅肉颜色做的如同胭脂一般,让顾沉音记了好久。 “那我们现在就去。”顾一清二话不说放下木铲,上下打量顾沉音一番后,找了一身平素纹的淡绿色长衫,递给自家堂哥。 “这件衣服我就试过一次,小了,但是还新着,舍不得扔,堂哥你穿刚好。” 顾沉音默默接过衣袍,自己的衣服经了这么多事,着实有点看不成,虽然须弥戒中有两件,但既然一清是好心,那就当给他个面子。 “堂哥,你现在能修炼了,为什么还是不长个啊?”顾一清抬手比划了一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哥哥。” 顾沉音心中异常憋屈,脑子一热,不知怎么就冒出一句话来。 “玄墨比你高。” 第11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顾一清一愣,笑容隐去,眼神有些忿忿。 顾沉音自知失言,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补充,“容长老也比你高,山主也比你高,比你高的人多了去,何必为难你堂哥我?” 看顾一清满脸怨气,顾沉音默默去换了衣服,多等了些时间,再出来后,顾一清已经恢复了常态。 “走,堂哥,今天你可收获不少,又是结丹又是灵简,不请我可说不过去。”顾一清笑嘻嘻的搭上顾沉音肩膀,两人一起出了顾家。 凡世多繁华,人来人往,摩肩擦踵,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 第18页 顾沉音与顾一清在人群中颇为惹眼,修道之人特有的气质与凡尘格格不入。 “堂哥,你看那些姑娘都在偷偷看你。”顾一清在顾沉音耳边小声汇报,“东面那个假装挑菜的,还有刚刚过去故意想蹭你的。” 顾一清话刚说完,一个荷包突然砸向顾沉音,顾沉音闪身避过,却红了脸,十分局促,自己许久没有下过山,没有进过城镇,这里的姑娘似乎太热情了些。 还是山里好。 “我知道那些姑娘想什么。”顾一清神神秘秘的憋着笑意,“这小郎君啊,长的白皙如玉,唇若初樱,美无度啊。” 顾沉音听不得顾一清阴阳怪气的声音,瞪了自家堂弟一眼,加快步伐。 “不是我说。”顾一清快步跟上,在顾沉音耳边叨叨,“你如今要什么有什么,顾家直系子弟的身份,谁不给你几分面子,人又长的又俊,找什么样的道侣找不上?非要在玄墨那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我和玄墨长老早就没了关系。”顾沉音十分镇定,“莫要再胡说!” “行,这话我记下了。”顾一清当即从须弥戒中拿出一玉简来,低头注入灵力记下文字,“免得你以后赖账!” 顾沉音停下脚步,看顾一清低头从身旁走过,毫无知觉的继续前行。 顾沉音默默转身,迈入旁边挂着“留仙楼”牌匾的门槛。 “这位仙长,是寻人还是就食?” 顾沉音一进了酒楼,就有小二上前招呼,态度异常热情。 顾沉音抬头看了眼酒楼,空间极大,装饰华美,不像是寻常人家能吃起的模样,再看这店名,想必是多为修仙者开设。 “你们这,可有胭脂鹅脯?”顾沉音心心念念的美味。 “要寻胭脂鹅脯,您可算是找对了地方!”小二满脸喜意,“在这凡世,我留仙楼的胭脂鹅脯说第二,没人敢争第一!” “那好。”顾沉音面带微笑,“先把胭脂鹅脯备着,其他菜品,你再给我细说。” “好勒!”小二拔高了声音,“胭脂鹅脯一份!” “仙长,您这面请,上面有个包厢正好空着。”小二在前面带路上楼,嘴巴是一刻不停。 “仙长看着面生,许是第一次来留仙楼,但只要您吃了这第一次,就想要来第二次第三次!我们这的食材最是新鲜,大厨也是鼎鼎有名的好手,就连……” “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和宫家那个宫如魅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声女子的怒骂打断了小二的喋喋不休,有好事者还撤了包厢的结界,探听情况凑热闹。 “小蝶,你听我说……”男人的声音中包含着浓浓的无奈,“我和她只是上次试炼时认识了一下,听话,把结界打开,不要让别人听了笑话。” “不,我就要让别人听听,你叶寄秋到底还要和我耍什么花样!” 顾沉音一听到“叶寄秋”三个字,反射似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会这么巧,刚好还碰上了! “唉。”小二一声沉重的叹息,老成的摇了摇头。 顾沉音不想碰到叶寄秋,督促小二进包厢,小二摆了摆手,只见一个包厢大门突然炸开,一衣衫不整的男子被狠狠扔了出来,灰头土脸。 “叶寄秋,再别让我看到你,你欺骗我救罢了,还欺骗我的师妹,就连那个宫家的妖女都勾搭,真是恶心至极!”一女子从包厢中走出,满脸怒气,手中还提着一打劈了的凳腿,狠狠扔在男子脸上,转身就走。 顾沉音在楼梯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与那女子打了个照面,尴尬一笑。 “让开!”女子一推小二,瞪了顾沉音一眼,快速下了楼。 “叶先生。”小二过去扶起叶寄秋来,“这姑娘下手也太狠了些!” “唉。”叶寄秋长长叹了一口气,嘀咕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叶寄秋拍了拍衣衫,转头看到在楼梯上的顾沉音,顿时眼睛一亮,笑眯眯的走过去,堵在顾沉音身前。 “师兄,别来无恙啊。” 顾沉音一声不吭,眼神不善。 “怎么,要跟玄墨告我一状?”叶寄秋新奇的拽了拽顾沉音的领口,“这么好的衣服,不像是你的啊。” 顾沉音一把拍下叶寄秋的手,转身就要下楼。 “别呀。”叶寄秋快速下楼,堵住顾沉音,“我们好歹也是亲师兄弟,你这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哦,对了,有件事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你。”叶寄秋神秘兮兮的靠过来,“你那个二手房还记得吗?” “什么二手房?”顾沉音蹙眉,有点听不懂叶寄秋说什么。 “就是你那个草屋!”叶寄秋整理了一下语言,“我老家叫住过人的房子是二手房。” 顾沉音没有说话,有些不耐。从叶寄秋嘴里总能蹦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两三月前,我看到玄墨进了你的草棚,钥匙是在门口那竹筐下面,对不对?”叶寄秋一脸得意,“这就是睹物思人吧?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 “走开!”顾沉音有了怒意,正视叶寄秋,“首先,我自身死那日就与玄墨断了师徒情分,你不是我师弟,我也不是你师兄。其次,草棚早就烧成了灰,你若是不信,可以回去看一眼。最后,离我远点!” -- 第19页 叶寄秋似是没有想过顾沉音也会发火,愣了片刻,有些反应不过来。 “死了一次,这脾气也大了不少啊。”叶寄秋若有所思,“我不过和你玩玩而已,别这么敏-感。” “话说,我还是挺佩服你的。竟然为了他,真的愿意去死。”叶寄秋摸摸下巴,“要我说,人应该为自己着想,宁愿我负天下人,不能让天下人负我,这才对嘛。” 顾沉音皱了皱眉,叶寄秋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看来我不在的这几个月里,栖道山上还发生不少事,正好回去一趟,” 顾沉音看着叶寄秋缓缓下了楼,对小二一声招呼,“这位仙长点什么,都算我账上。” “的了。”小二恭敬一弯腰,目送叶寄秋出了门。 小二回到顾沉音身边,擦了擦汗,“没想到您和叶先生认识,小的失敬了。” 顾沉音被叶寄秋这么一闹,没了心情,想要离开,小二却把打包好的胭脂鹅脯提了过来。 须弥戒中没有零散灵石,顾沉音拿出一枚灵简递给小二,小二险些没把眼睛瞪出来。 “仙,仙长,小店找不开您这灵简。况且刚刚叶先生也说,要把您的菜记他账上……” “那便算了。”顾沉音放下鹅脯,迎面和顾一清撞上。 “堂哥你这就吃完了?”顾一清一脸呆,“为了不请我,也太快了吧!” 看顾沉音脸色不佳,顾一清走近小声问,“是不是噎着了?” 你才噎着了!你全家都…… 顾沉音叹了一口气,“碰到叶寄秋了。” 顾一清表情迅速严肃起来,警惕的看向四周,“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他似乎好几个月都没回栖道山。”顾沉音现在也不确定叶寄秋口中的话是真是假,只能暂且这么说。 “很正常的。”顾一清非常镇定,“我们顾家好几个打手一出去就是几年,供奉也一样。堂哥你现在能修炼了,你会发现时间变的非常快,随意闭关一下就好几年,几个月算不了什么。” 顾沉音默默看了看自己的倒计时,拿起鹅脯,“有灵石吗?帮我付了,分你一半。” “好。”顾一清二话不说,放下灵石,跟着顾沉音亦步亦趋。 找个凉亭,吃到了来之不易的胭脂鹅脯,顾沉音低头沉思良久,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顾一清满脸担心,心底暗骂了几遍叶寄秋祖宗十八代。 “很好吃。”顾沉音看看空空如也的木盒,里面还有鹅脯的香味。 “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东西我没有体验过,即使过程不怎么美好,但到口的时候,觉得一切还是值得的。”顾沉音转头看向顾一清,眼神十分认真,“与其心心念念这么长时间,踌躇不定,不如拿出点实际行动来,过程不重要,吃到口就好。” “堂哥,你想干什么?”顾一清的心不知为何突然悬了起来。 “没什么。”顾沉音站起身来,把空木盒装入须弥戒,“我只是想,把以前渴望的,都真切拿到手,这盒胭脂鹅脯,是一个很好的起-点。” “我要快一点。”顾沉音擦了擦手上的油渍,“你说的对,时间过的太快了。” 第12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三日后,顾沉音按容长老的传音,准时到达山门前,须弥戒中是一堆已经换好的灵石,以及几十瓶丹药,分别是舅母和容长老凑的,生怕顾沉音遇到什么危险。 泽世弓自从那三箭射-出后,很少发声,静静呆在须弥戒里,纹路中灵光闪动,仿佛随时准备出箭。 “顾兄。”在遴选中有过接触的白师兄,走来向顾沉音打招呼,“几日不见,顾兄修为又有长进。” 顾沉音上下打量白师兄,“你师父是秋长老,难道他没有告诉你,要离我远点?” 白师兄抿唇一笑,少了几分正派风气,“什么都听长辈的,那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顾沉音也是轻松一笑,远远看见一熟悉身影,立即收敛了笑容。 白师兄好奇转身,只见叶寄秋懒懒散散的抱着剑走来,发觉有女弟子看向自己,伴随一阵风吹过,叶寄秋抬头仰望天空,眼中流露出几分忧郁。 “那不是玄墨长老如今唯一的弟子叶寄秋吗?”早到的几位弟子低声讨论道。 “听说他资质特别好,刚入门不过筑基,如今已在半步元婴。” “半步元婴?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其实算起来,他在半步元婴上卡了挺长时间,好多人都说他是气运尽了。” “叶寄秋修炼速度快?你们是不知道那个顾沉音吧?” “顾家那个凡人?玄墨长老曾经的废物首徒?他怎么了?” “仅仅三天时间,从筑基到结丹,还被泽世弓认主,我已经听不少长老都提起过他,是赞不绝口啊!” 白师兄看了顾沉音一眼,眼中带着笑意。 “玄墨长老现在要后悔死了吧?白白放过这么一个天才。” “可不是,听说都吐血了,这两天喝药正补着,着……这次任务大家一定要谨慎,尤其是出了海市的时候,搞不好会有海寇打劫。” 顾沉音和白师兄不约而同的看向突然正经的弟子,只见不远处,有人正慢慢走来。 玄衣墨发,形如山巅青松,清健傲立,劲直不屈,色如墨梅点雪,肤色透着股清寒,鬓发鸦黑,眉眼修逸,见之难忘。 -- 第20页 到今日,见了此人,顾沉音仍是别不开眼,无关其他,只品皮囊姿色。 “此次,由我带队前往海市。” 薄唇轻启,发出的声音却带着股不容忽视的严苛来。 玄墨手中浮出一玉简,与在场弟子一一比对后,在叶寄秋名前点了一点。 “此次任务,共出十三人,弟子十二,长老一位,由弟子中修为最高的叶寄秋担任队长,当我不在时,其余人听从队长指挥。” 顾沉音心底一句“果然如此”。 叶寄秋还是他的心尖肉。 凭什么。 “顾兄。”白师兄撞了一下神游天外的顾沉音,“玄墨长老说要先骑山门中饲养的灵兽,下山到海边,两人一组,我们共骑一头灵兽吧。” “嗯?哦,好。”顾沉音跟着白师兄走了两步,叶寄秋突然迈步过来,堵住两人去路。 “我是队长,有权分配乘骑灵兽。” 叶寄秋笑眯眯的看向顾沉音,“顾公子,如果不介意,与我共骑如何?” 顾沉音回以一笑,“我介意。” 现今叶寄秋修为比自己高,像这种共乘灵兽的事,如果途中他想搞什么鬼,自己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为何?”叶寄秋依然好脾气的撑着笑脸。 “不为何。”顾沉音保持笑容。 “即使是你半年前离世后,师父做了什么,你也一点点都不感兴趣?”叶寄秋低声抛来一个诱-惑,“这些事,顾家人可不会告诉你。” “呵。”顾沉音短促的笑了一声,“要么让我与白师兄共乘一骑,要么我调顾家饲养的灵兽过来,没有第三种选择。” “在争论何事?”带着些寒意的声音传来,僵持的三人转头看去,只见玄墨手中持剑,面无表情。 “师父。”叶寄秋首先开口,“顾沉音与这位白姓弟子不听我调遣,非要乘一只灵兽。” 玄墨目光掠过三人,抛剑结印,冷光闪过,银剑稳稳浮在玄墨脚边。 “过来。” 叶寄秋看向顾沉音,顾沉音看向叶寄秋。两人对视片刻,叶寄秋有些别扭的上前。 “没有说你。” 看叶寄秋涨红了脸退回来,暗暗骂了句脏话,白师兄自觉后退一步。顾沉音看了看四周,不确定玄墨是不是在唤自己。 下一刻,玄墨踏剑,顾沉音还没来的及反应,自己已经被抄到了剑上。 “长老你……”顾沉音站不稳当,看着下方飞速掠过的景物,生怕下一刻玄墨就把自己给抛下去。 “目视前方,站直!” 顾沉音下意识的照做,等站稳了身体,这才发现玄墨一只手牢牢圈着自己的腰身。 呼吸瞬间凝固,顾沉音想把这手掰过去,但奈何自己若没了这只手圈着,怕就要掉下去。 “以前御剑时,你在我身后。”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边响起,也许是风的作用,这声音听起来有些柔软。 “这次你在前面,可有看到什么?” 顾沉音愣了愣,上次玄墨与自己如此亲密时,是自己带他去取救叶寄秋的巫山泉水,这次呢?他又想做什么? 沉默许久,顾沉音只觉眼前视野开阔,自己也能慢慢保持平衡,便想去掰腰间那只手。 “没有话要与我说吗?” “哪怕像上次一般,责骂我的话也没有?” 玄墨的胳膊像铁箍一般,顾沉音掰了许久也掰不开,身后似乎靠的越发有些紧。 “我怎敢说?”顾沉音来了气,“您是长老,做什么都有您的苦衷远见,我一个入不了您法眼的弟子,能说什么?” “说你以前对我说过的。” “忘了。”顾沉音语气生硬。 “师父,这山好高,仙人们都是住在这里吗。” 清雅的声音仿佛灵泉滋润双耳,顾沉音后背一僵,一股酥麻正顺着脊椎从下往上慢慢流淌,月匈口闷的厉害。 “师父你救了我,我听来村里说书的讲,是要以身相许的,师父你觉得我以身相许好,还是当牛做马好?” “师父,这是顾家给我的好茶,你尝尝好不好喝?” “师父,我也想修炼,我也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师父你真好看,就像山里的妖精一样。” “我没见过妖精,我只见过师父。” “妖精,不,师父,我会给你梳头发啦,没有,这些都不是我拽的,是师父你自己掉的。” “妖精,师父,我为什么不能修炼?纯血是什么?” “妖,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偷人家果子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你尝尝。” “长老好厉害,这腌菜坛子真好看。” “长老,外面只有这一只鸟,我不知道它不是秋长老说的彤云鸟,我不知道它是秋长老的坐骑。” “要怪就怪我,请秋长老不要为难我家长老。” …… 自己曾说过的话,有些自己都记不清楚,他却记得一清二楚。这些话,从玄墨口中说出,又是另一番风味。 顾沉音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原来,他真的什么都记得。 “沉音,救命之恩,你想要我如何?” 顾沉音抬手快速抹了把脸上温热的液体,眼眶红的厉害,睫毛上的氵显润被风吹干。 顾沉音迅速摇了摇头,“长老,我只是还你恩情而已,不必记挂。” -- 第21页 腰间的手缓缓松了,顾沉音咬牙强忍着泪水。这不就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盼望的吗?为什么要拒绝? 不是说好要尝尽以前期盼过的滋味吗?为什么不能回应他?难道就不想反击叶寄秋,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玄墨吗?还剩十年时间,至少自己足够了啊? 顾沉音身体比脑子动的更快些,在腰间那只手将要离开的瞬间,顾沉音一只手猛地拉住那只将要离去的手,让他重新搭在自己腰间。 “我站不稳。”顾沉音的脑子反应慢一拍,但成功把理由找好。 玄墨没有说话,顾沉音发热的脑子稍有空隙,这才感觉到一股奇特的海腥味扑面而来,顾沉音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已经快到海边了! 那么这么说,刚刚并不是玄墨要放弃,而是快到海边为了避嫌?那动作那么慢是为什么?搞得像是舍不得放手一般! 顾沉音瞬间涨红了脸,回忆刚才的所作所为,简直羞耻至极! 跃下银剑,顾沉音不敢去看玄墨,眼前海浪静缓,温柔拍打沙滩,阳光明媚,远处隐隐还有海鸟的叫声。 如此美好的东西,为何自己就不能享受? 顾沉音咬紧牙关,之前所受的所有苦难,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自己求而不得的,现在就在眼前啊! 虽然自己所剩时间不多,但足够给自己一个美好的回忆,足够报复,足够满足! 顾沉音在心中酝酿片刻,刚要转头,就听到灵兽吼声,六头灵兽到达海边,放下身上的弟子们,转身自己巡路,回到栖道山。 “你有意思吗?一路上在我背后颠我!”叶寄秋恼怒的声音异常响亮。 “我不是故意的。”白师兄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坐的这头灵兽不稳,这也不能怪我。” 第13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顾兄,你眼睛怎么红了?”白师兄没和叶寄秋过多纠缠,走到顾沉音面前,低头好奇查看。 “沙子进眼中了。”顾沉音转过身。 “不会啊,御剑不是要张开结界的吗?沙子怎么会进眼睛?”白师兄一脸迷惑,较真的追到顾沉音面前。 “行了!”叶寄秋实在看不下去,“美人哭那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男人就要流血流汗不流泪,哭了就是怂包一个!” 白师兄抬头默默看了一眼叶寄秋,纯良一笑。 “此次海上行程两日,还未辟谷的弟子带好辟谷丹和清水。”玄墨骨节分明的手中悬着一巴掌大的金色灵器,轻轻推向海中,灵器遇水,立即开始膨胀变换,不到盏茶时间,一艘三层楼船出现在海面上。 “上船。” 长老一声令下,弟子们纷纷飞身跃上船楼,顾沉音随众弟子进了二层舱室,随意选了一舱,暂且栖身。 船楼开动,白师兄寻顾沉音去甲板看海上风光,顾沉音欣然答应。 “玄墨长老果真厉害。”白师兄观察楼船片刻,“我在内河之上见过此类楼船,但还没见过楼船用来远航。” “怎么?”顾沉音不懂其中奥妙。 “楼船船身高,重心也就不大稳,所以在内河沿海还是可用,但远航就差些。不过玄墨长老似乎把楼船改进了一番,重心还是比较稳当的。”白师兄侃侃而谈,顾沉音一言不发的听着,默默学习。 “我刚刚仔细看了看,发觉玄墨长老还是想的周到,这楼船有箭孔,矛穴,就是遇到海寇,也可用作战船。”白师兄看着顾沉音,面带笑容,“到时候,说不定能看看顾兄一展泽世弓神威。” “还是平安最好。”顾沉音并不是好斗之人,反倒是盯着海面,隐隐有种恶心头晕的感觉。 “这楼船似乎有名号。”白师兄眯眼看了一会,“叫,沉铁?” 顾沉音忍不住的蹙眉,这好好一艘船,连个吉利点的名字都不会取。 不少弟子都出来在甲板上透气,看到白师兄还会打个招呼。 “这船可真是威风。”一弟子忍不住赞叹,“上次我随秋长老出海,骑个葫芦就漂过去了,路上都不敢睡,生怕翻到海里去。” “玄墨长老最擅炼器,这法宝什么的当然少不了,有艘船也不奇怪。” “不过,玄墨长老似乎很久没有带弟子出来做任务了,有一段时间了吧?” “差不多十年,上次海市出现,是秋长老和玄墨长老带着八个弟子过去的,我有印象。” “话说我们这次去海市,真的能拿到真言石吗?那东西听说也是个仙品的宝贝,到时候竞买的人肯定很多。” “一块能让人说真话的石头而已,能珍贵到什么地步?顾沉音还拿着天品的泽世弓呢,加上顾家那么多好宝贝,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你就是眼红人家,山门这次入了真言石,能少多少冤假错案啊,这是为弟子谋福利,公平公正懂不?” “顾兄,闲言碎语还是莫听的好。”白师兄态度真诚,“你自己的决定,可不能由他人言语影响。” “我……”顾沉音干呕一声,紧紧皱眉捂嘴。 “顾兄你晕船了,我有带清水,回舱中喝一些。”白师兄过来搀扶住顾沉音,“甲板上风大,你可别晕了头掉进海里去。” 顾沉音胃中翻江倒海,身上冷汗直冒,勉强点了点头,感觉一说话就要吐白师兄一身。 -- 第22页 有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身上,顾沉音也无力去寻,随白师兄进了船舱,坐在榻上,喝几口水压住胃中的翻腾。 看白师兄一脸关切,顾沉音有些尴尬,“没想到,就算是修了仙,也会晕船。” “体质虚弱而已。”白师兄一点点都不知道照顾别人颜面,“我底下那小师妹便是如此,自小身体不好,大病小病不断,也就是修炼,才使得她身体好了些。” 身为男人,是最听不得一个“虚”字,顾沉音想说自己是已经洗筋伐髓过的,但忍了忍,还是没有开口。 “听说你之前是流尽了身体的血,尸体被送到顾家时,非常难看呢。” 顾沉音忍不住抬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补补气血。”白师兄循循善诱,“听说气血两虚会让人眩晕难受。” “那我谢谢您。”顾沉音加重语气,“我想一个人休息会,白师兄你请便!” 顾沉音翻身躺在榻上,一手拉开了被褥,听到白师兄出门的声音,方才松了一口气。 舱窗上突然传来细碎的声音,顾沉音警惕起身,只见一只灵巧的小东西背着一袋东西翻入屋中,进来后还不忘把窗户关上。 “咕咕?”小东西站在桌上,身上细小的零件运作,拼出一机械鸽子的模样。 鸽子叼着一丝绸袋子,看到顾沉音后,放下口中布袋,爪子扒了扒,解开袋上的结。 顾沉音小心看去,似是一方丝帕,临时被改做盛东西的模样,打开两个解,从里面咕噜噜滚出几个蜜制的梅子来。 “咕咕。”铁鸽子叼起一颗梅子,飞到顾沉音肩膀上来,歪头就要往顾沉音嘴里送。 “走开!”顾沉音拨了一下,铁鸽子灵巧躲过,锲而不舍的扑腾翅膀,要往顾沉音嘴里喂梅子。 就是在山里,老张爷也警告过顾沉音,不要吃来路不明的东西,有好些小孩就因为贪嘴,被人贩子拐去卖了。 铁鸽子异常执着,与顾沉音斗智斗勇,叼着一颗梅子与顾沉音险些打起来。 折腾了许久,顾沉音的衣服都被铁鸽子划了几个口,铁鸽子也被折腾的灰头土脸,站在梁上刨爪子。 顾沉音喘着气,缓缓从须弥戒中掏出一把匕首,实在是不敢用泽世弓,怕把屋子给拆了。 铁鸽子一看顾沉音手中匕首,极富人性化的愣了片刻,在顾沉音戒备的目光中,突然像是没了力量,从上面直直摔了下来。 顾沉音抿了抿嘴唇,拿着匕首小心靠近,铁鸽子没有任何动静,顾沉音突然提起匕首扎去,在离铁鸽子极近时,堪堪停住。 铁鸽子仍旧是一动不动。 想必是刚刚消耗了太多力量。顾沉音用匕首挑着铁鸽子翻了个身,这么小的身躯,就算是拿等大的上品灵石做能量,现在也应该消耗完毕。 稍松了一口气,经过这么一闹,胃里的翻腾感反而小了很多,顾沉音抬手蹭了蹭额头,和这铁鸽子竟闹出了一层薄汗。 余光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顾沉音反应迅速,掷出手中匕首,下一刻,口中被塞了一酸酸甜甜的东西,满口生津,让人忍不住咽一下口水。 完了,要是有毒就该发作了。 顾沉音呆立在原地,半晌安然无事,忍不住又咬了几口梅子,清甜中带些酸味,让人胃口大开。 铁鸽子在一边悠然梳理铁羽,时不时看看顾沉音的情态,看顾沉音吃完一枚,又殷勤的再叼来一枚。 顾沉音这次没有拒绝,瞪了一眼诈死的铁鸽子,乖乖吃下第二个,第三个。 铁鸽子将顾沉音吃完的梅子核收集起来,重新包到丝帕里,对角打个结,斜背在鸽身上,打开窗户,扑腾翅膀飞了出去。 嘴里的甘甜让人回味,顾沉音走到窗前,咸氵显的海风伴着海浪声,皎皎明月生于海潮,一层银色的光辉铺上海面,粼粼且温柔。 这是过去的二十六年里,未曾见过的景色,如梦似幻,却又触手可及。 “啦~啦啦啦~~” 空灵的歌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顾沉音站在窗边,耳边的声音,勾起许多回忆。 快乐的,不快乐的,现在,也只是回忆罢了,若是忘了,跳下去,便也就不复存在。 “众弟子,屏蔽听觉!” 一声严厉的命令声让顾沉音猛地惊醒,这舱中隔音并不好,顾沉音听到许多脚步声,似乎是弟子们从自己的舱中仓促走出,去往甲板集合。 歌声不断,顾沉音有些站不稳脚,刚刚玄墨长老说什么?屏蔽听觉? 你特么又没给我教过! 顾沉音捂住耳朵,往外走去,想和众弟子一起去往甲板集合,过道中已经没了人,顾沉音加快速度,跌跌撞撞的赶往甲板。 甲板上空无一人,顾沉音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只听到脚步声,为什么就能想到他们是去甲板集合? 顾沉音拍了拍额头,悄悄转身,是时候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好骗? “要去哪?”清凌凌的声音带着丝冷意,让顾沉音停住脚步。 “长老。”顾沉音转身行礼,只见玄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甲板。 “刚刚让你屏蔽听觉,你在干什么!”玄墨似是动了薄怒,“快过来!” 顾沉音看着眼前玄墨动怒的样子,有点可笑,缓缓从须弥戒中拿出泽世弓,拉弦,对准甲板上的人。 -- 第23页 “你可认得此为何物?”这次换顾沉音主场。 玄墨面不改色,沉沉加重语气,“我让你过来!” 顾沉音毫不客气的放箭,一道带着火光的利矢猛地射去,“玄墨”一个闪身,迅速躲过顾沉音一箭,向后翻跃,立在船边围栏上,显露真形。 俊美邪逸的面容,绯红眼角勾人,艳色耳鳍微微一动,月匈膛精健宽阔,绝美的人鱼线,顾沉音不受控制的往下看去,鼻中隐隐有了股热流。 “鲛人?” “嗯哼~” “为什么有腿?” “方便。” 第14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顾沉音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根本挪不开目光,“那为什么不穿衣服?” “鱼为什么要穿衣服?”对方理直气壮。 “那你为何要幻化成玄墨长老模样?”顾沉音加大声音。 “你心里想的谁,我自然变的是谁。”鲛人勾起唇角,舌尖轻舌忝猩红的嘴唇,眼神诱人,“不过现在看来,我本来的模样,也是不错的。” “孽畜!”带着冰碴子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顾沉音抬头,只见自家长老站在二楼窗边,手持银剑,凌然跃下。 “玄墨长老,别来无恙啊~”鲛人柔媚眨眼,指尖勾起一缕艳红如宝石的头发,目光流转,对顾沉音一笑,惊艳至极。 “十年前我放你一条生路,今日,是来送死的吗?”玄墨面色沉沉,手中提剑,一身寒气。 “自然不是。”鲛人轻盈跃下围栏,毫不掩饰的展露自己身体,看的顾沉音脸上发红。 “这是你新收的弟子吗?”鲛人微抬下巴,示意顾沉音,“小色胚子,盯着我不放,让给我好了,我替你好好管教管教,让这小家伙知道什么叫厉害。” 顾沉音努力偏头,玄墨清绝面容又映入眼帘,海风吹动墨色外袍猎猎作响,月光下乌发飞舞,又是一副人间绝景! “怎么,是我不如你师父好看?”鲛人不愿放过顾沉音,眼中红光微闪,声音婉转动人,“你刚刚,是如何看出我不是你师父的?” “玄墨长老……”听了鲛人的话后,顾沉音脑子有些迷糊,一字一句毫无意识,“我做了错事,他眼里会有厌恶,你没有。” “我从没有!”玄墨几乎是瞬间转头回应。 鲛人一愣,歪头看向玄墨眼睛,认真盯了半晌,一下子笑出声,“这不是厌恶,这是仇恨。” 玄墨蹙眉,看向鲛人,鲛人一耸肩,“要不我给你拿面镜子来,你自己瞧?” 看玄墨半晌不出声,鲛人在顾沉音耳边,一手轻触,冰凉的指尖抚过顾沉音脸颊,音调妩媚,添油加醋,“你仔细看看,他眼里有着对你的仇恨,这起码是杀亲起步,屠门封顶,小心他哦,要不然你哪天死的都不知道。” 顾沉音一缓过神来,就听到鲛人在耳边煽风点火,玄墨一把将顾沉音拉到背后,一点额间,顾沉音听觉立即被封。 世界没了声音,顾沉音静静看两人针锋相对,大多是鲛人在说,被玄墨不咸不淡一句话顶回去,鲛人眉毛一挑,又说出一大段话来,玄墨身上冷气四溢,薄唇微动,顾沉音缓缓后退几步,下一刻,鲛人猛地亮出真身,巨大的鱼尾带着劲风扫过玄墨,玄墨竟也不忘拉着自己跃过,身后围栏与甲板遭了殃,被一尾巴拍出一条深壑来。 鲛人怒气不减,表情狰狞,两手一拍楼船,玄墨一手提起顾沉音后领,似觉不妥,干脆一把揽住顾沉音的腰。 两人站上银剑,浮于空中,船上的弟子们遭了殃,一个个从舱中出来,只见楼船已经被摧毁大半,海水不断上漫。 顾沉音看着玄墨唇瓣一张一合说了什么,底下众弟子一脸无语,紧接着,玄墨御剑向北方飞去,鲛人在下面穷追不舍。 玄墨御剑极稳,顾沉音被封了听觉,一点点也听不到海浪声与底下鲛人的怒吼,被玄墨一手揽着,如此紧张的情况下,竟有了睡意,鼻端有股淡淡的奇特香味,催人助眠。 顾沉音再清醒时,天已放亮,自己靠着的,依然是温暖坚实的月匈膛。玄墨抬手,在自己额间一点,顾沉音这才听到风浪声。 “醒了?” 顾沉音呆了片刻,深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的倒计时,没有起身。 这怀抱,也从未有过。 “沉铁应是被那孽畜毁了,我们如今在负界龟之上,也还赶得上海市开放。”玄墨平静安然。 “负界龟?”顾沉音左顾右盼,发觉两人正在一小岛上,有荒草杂树,土丘水洼。小岛缓缓移动,绝对的稳当。 “那白师兄他们……” “在土丘另一侧。” 顾沉音沉默片刻,抬头看着玄墨线条流畅的下巴,凸起的喉结,“长老,你为何不看我?” 玄墨低头,坦然对上顾沉音的双眸,“我对你绝无厌恶之情,但你所说的眼中有仇恨,我不知为何,也控制不了。” 顾沉音有点想笑,悠然起身,“这世上,原来也有玄墨长老不知道的事情?” 沉默许久,玄墨盯着顾沉音,慢慢颔首,“有。” “巧了,这个事情我知道。”顾沉音面带笑容,“你恨我恩将仇报,占了你首徒之位;你恨我无能愚笨,毁你名声;你还恨我为何不死,又来纠缠,对不对?” -- 第24页 玄墨直直看着顾沉音,眼睛一眨不眨,“我自救你那刻,便知你无法修炼,你以为顾家,真能强迫我收你为徒?” 看顾沉音不言,玄墨起身,低头看着曾经的首徒,“我若不喜你,自有千万种方法让你离开栖道山,你说我惜名,那为何还能留你在我身侧十年!” 顾沉音从未见过玄墨如此神态,像正在汇聚一场暴风雨,乌云压顶,让人不敢直面。 “八千年前,宫家曾有一纯血之人,试遍万法无法修炼,被宫家取血整整三十七年,五家势力争夺此人,为炼破壁丹,无所不用其极!此人最后郁郁而终,留下三男两女,皆不知所踪。” 玄墨步步紧逼,顾沉音一步一步的退,直到退无可退,身后撞上树干。 “纯血之人,本就无法修炼,我如何教?不过让你徒增烦恼! 我护你翼下,不让你参加任何试炼,就是怕你显露纯血,再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混乱之中,首当其冲,你就是几家势力相争的牺牲品! 十年来,我未敢远行一次,看你成长,还想看你成家立业,子孙绕膝,无事终老!凡人之乐,我愿让你享尽,佑你安乐! 我若厌你恨你,怎会有这些心思?” 成家,立业?子孙,绕膝?顾沉音鼻子一酸,心脏收缩的厉害,他到今日,竟还说,希望看到我与别人恩爱无疑,生儿育女! “那你可问过我一次,我想要什么?”顾沉音仰起头,眼中含着泪水怒意,“你把我当做什么?宠物还是孩子?” “你不过入世二十几年,我已七千多岁,我所做所为,你日后自会……” 顾沉音不愿再听,踮脚堵住对面滔滔不绝的薄唇。 清冽的目光瞬间凝固,笔挺的身姿僵直,半晌未动分毫。 海风咸氵显,吹小岛上荒草簌簌,杂树晃枝,几只小小的啮齿动物立身远看,警惕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顾沉音缓缓降下高度,唇瓣分离,想后退,却忘了身后的树干。只能硬着头皮仰头,眼中是满满镇定,“玄墨长老,这才是我想要的,若你不是傻子,你应该知道。” “还有,你真的不会照顾人,你要是想养什么,还是趁早灭了这个心思。” 玄墨一动不动,像尊石像似的立在原地。顾沉音受不了这气氛,转身跑向岛边,看着晃动的海面,表情逐渐凝固。 只见水面上映出的人,脸颊上被人画了一条极其抽象的红色丑鱼,还有两撇红胡子。 那个鲛人! 顾沉音想起冰凉指尖掠过自己脸颊的时刻,再回想刚刚自己口勿上玄墨的姿态,简直绝望。 用海水搓的满脸发红,才堪堪把红色洗去,顾沉音咬牙用清水最后洗了一遍,方才好受些。 海水下巨大的龟足缓缓游动,顾沉音坐在岸边,不由自主的从须弥戒中拿出一空木盒来,摸着木盒下浅浅的烫字,里面还存有胭脂鹅脯的一点点余味。 果然,做到了,是……真的香。 如今顾沉音才算是看清,玄墨把自己当做了宠物一般,没有自由,没有思想,没有尊重,只要拴在身边,等自己完成凡人应有的一切,负完他应有的责任,最后等自己老死就好。 哪能? 之前为叶寄秋入巫山取泉水时,舅母要玄墨带上自己,那几个月,自己所感受到的温暖和爱意,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厢情愿。 顾沉音心神恍惚了半晌,才发觉自己从前根本没有如此清晰的向玄墨表达过自己的真正的感情。 那现在呢?足够清楚明白! 他会怎么想自己?自己刚刚竟然如此唐突!回想起那片刻柔软,顾沉音后知后觉的用拳锤地,满脸通红,恨不得把自己埋入地缝里。 太丢人了! xxx 顾沉音收敛情绪,假装无事的赶到小山丘另一面时,众弟子已经烤起了鱼,叶寄秋显然是手艺最好的,也是最会讲笑话的,言语间尽是挑逗意味,羞得两女弟子脸颊飞红。 顾沉音坐在白师兄身旁,这人竟也一边吃烤鱼,一边被叶寄秋的笑话逗的傻笑。看顾沉音过来,白师兄方才放下烤鱼,看起顾沉音情况。 “顾兄,可有损伤?” “没有。”顾沉音毫不客气的拿起碟中一块烤鱼,想着那鲛人,狠狠咬了几口。 “那玄长老可安好?”白师兄远远看了看,“分散时,玄长老与你是在一起的,怎么不见长老?” “我们就在负界龟另一侧,我去旁边洗脸时,看到你们,便过来了。” 白师兄没有多问,点了点头,给顾沉音递来一条刚烤好的海鱼,“昨日长老临走时,告诉我们已唤来负界龟,让我们等候,我们抱着木板浮了一个时辰,才看到这小岛移来。” “哟。”叶寄秋和女弟子们说完了话,才款款走来,站在顾沉音身前,笑的放肆,“顾公子昨日可是唯一一位被骗出去的弟子,怎么,鲛人好看不好看?” “比你好看多了。”顾沉音笑意吟吟。 “你还真是有脸笑,你害我们在海水中泡了一个时辰!”叶寄秋指着那两女弟子,“我们几个男子泡咸水也就罢了,这还有两位美貌女子,你也忍心!” 顾沉音站起身来,保持笑容,“那叶公子如此,可对得起那位小蝶姑娘?” 叶寄秋脸色一黑,明显是想起那日在留仙楼的情景。 -- 第25页 “还有小蝶姑娘的姐妹?” “对了,还有位宫姑娘。”顾沉音握紧拳头,回忆了一下,“叶公子你还是自重比较好,否则再被踢出包厢,真的很是难看。” 第15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你胡说什么!”叶寄秋被戳了痛处,异常难堪,“你无凭无据,就在众弟子面前污蔑我,你是何居心?” “凭据自然有。”顾沉音灿烂一笑,“当日你还要小二记下我的帐在你单上,但我又懒得花叶公子一块灵石,所以买了一盒胭脂鹅脯便离开。” 顾沉音拿出盛胭脂鹅脯的木盒来,展示木盒下面一小行烫字,“这留仙楼有个规矩,是要在盒下烫日期出来,保证食材新鲜,外带的木盒上,还要烫付款人的姓,出了事故好追究。叶公子,要不要我把这木盒下的烫字给大家看一下?” 叶寄秋脸色难看,这烫字烫日期的法子,还是自己提供给楼主的点子,没想到今日竟然坑到了自己身上! “罢了。”白师兄拍拍顾沉音的肩膀,“顾兄,我们此次任务还需同门同心协力,有什么事,等回去再追究也不迟。” “还有,叶兄。”白师兄真诚的看向叶寄秋,“鲛人袭船这事怎么说,也算不得顾兄头上,就是我们一个人也不出去,鲛人脾气上来,还不是照样毁船?况且当时的情况,你也不是没见到,是长老激怒了鲛人,与顾兄可没有半点关系。” “哼。”叶寄秋撞了一鼻子灰,瞪了顾沉音与白师兄一眼。 “那好,此事不算,我以队长的身份,请顾公子以后谨慎些,再不要连累我们!” “连累你们如何?”低沉的声音从叶寄秋身后传出,一行弟子皆是吓了一跳,立即起身,行礼问好。 “长老。”叶寄秋转身行礼,眼中带着不羁,“我在说顾沉音顾公子,请他以后小心点,自己小命且不说,不要连累其他无辜弟子。昨日我们在海中泡了有一个时辰,也就还好,没遇到什么食肉鱼类,若是出了事,都怪此人不谨慎。” “那你呢?”玄墨面色沉沉,“你身为队长,发生危险时,你在何处?” “在我舱室里,我屏蔽听觉,不知道顾沉音有出去。”叶寄秋一脸无畏。 “白芎,你说,身为队长,遇到此事该如何?” 白师兄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回长老,应当首先屏蔽自己听觉,然后出舱提醒其他弟子,并迅速将所有弟子汇聚一起,保证无人受伤,提高警惕。” 叶寄秋不屑冷哼一声,低声叨叨,“不过鲛人而已,多么俗套的剧情,出海必遇,有什么可警惕的。” 下一刻,叶寄秋突然连着后退十几步,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捂着月匈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当年你私练无名功法走火入魔,若不是顾沉音求顾家网开一面,让我取巫山泉水,你还能留命到今日?” 玄墨出手了,但所有人都没有看到他有任何动作,顾沉音也是心中一惊。 “我,绝不会死,是你们,多管闲事!”叶寄秋含着血,说出一番让人不解的话来,顾沉音十分清楚,按顾家与玄墨的关系,若不是真被逼的无路可走,玄墨也不会去找顾家取泉水。 为何这叶寄秋又说自己不会死,还说自己与玄墨是多管闲事? 玄墨看着是面无表情,实则如何,顾沉音也不愿猜想,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幸灾乐祸。 玄墨之前最宠叶寄秋,如今这叶寄秋这番态度,对玄墨蛮横顶撞,想必长老自己心中也觉不值。 “现在起,队长由白芎担任。”玄墨说完这话,便在顾沉音对面打坐,再不出声。 夜色阑珊,众弟子点的篝火只剩几点稀稀拉拉的火星,白师兄异常尽责,安排了弟子晚上守夜,轮到叶寄秋,这人也不搭理上轮弟子的提醒,也不续火,只端坐一边打坐。 顾沉音睁开眼,就能看到对面的玄墨。 乌发被海风吹的微动,双目轻阖,腰背直挺。 月光下,顾沉音看着玄墨的头发,没了自己,这发丝都不如以前滑润乌黑。 一缕头发在风的吹拂下,调皮的在玄墨鼻尖,脸颊上轻划,顾沉音盯着玄墨俊美的侧脸,纤长的睫毛,忍不住悄悄上前,用指尖轻轻拨过那缕头发,绕到耳后。 指尖掠过玉色的耳尖,肉眼可见浮起一抹粉色,像火烧云一般,染上了耳垂。 顾沉音得逞一笑,刚想抬手帮玄墨束直发冠,余光中一个黑影突然略过,顾沉音立即警惕起身,环顾四周。 不远处杂草晃动,顾沉音心下疑惑,小声跟了过去。 黑影异常灵巧,体型也不大,在草丛中穿梭,速度极快,顾沉音跟着黑影到了负界龟的沿海地带,看那黑影似乎倒了什么东西在海中。 月色暗淡,在斑驳树影中,那小东西突然转头,直勾勾盯着顾沉音藏身的地方。 一双血红的眼睛在夜里显得异常可怖,这怪物竟咧开嘴来,露出白森尖锐的利齿,上面还挂有带血的红色肉-丝。 普通的笑容只需八颗牙齿,这怪物显然没学好,嘴角咧到耳边,一口参差不齐异常锐利的牙齿尽数显露。 月光里,怪物透明的口水缓缓流下,顾沉音这才发现,这怪物满身漆黑毛发,气息极淡,若要躲在暗处,怕是一时都看不出来。 -- 第26页 顾沉音拇指轻拨须弥戒,泽世弓感受到主人心意,跃跃欲试。 “不要攻击。” 一只手从身后黑暗中伸出,捂住顾沉音的嘴。 “嘘。” 顾沉音单是听声音就知道,自己的好长老,果然是跟来了。 “这是影猴。”玄墨传音过来,“影猴一生只认一位主人,极通人性,善于隐匿。以你的境界,根本不会察觉到它,除非是他的主人,要它让你跟来。” 顾沉音还未学传音,想扒下捂在自己嘴上的那只手,但手却是异常执着,捂的极紧。 顾沉音思考片刻,用舌尖轻舌忝了一下对方的手心,果然这手如遇火灼似的立即松开,顾沉音抓住这只手,在手心里写道,“影猴放了什么东西入海。” 顾沉音写完字一抬头,只见原本立着影猴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猴,再抬头用眼神询问自家长老,玄墨僵硬的摇了摇头。 “要不要去看看?”顾沉音继续写。 玄墨也拉起顾沉音一只手,在上面写了个“好”字。 幼稚,传音不好吗? 顾沉音牵着玄墨到刚刚影猴投东西的地方,玄墨俯下身来,拿出一方帕,沾了临近海水,提起轻嗅片刻。 顾沉音看着玄墨似乎陷入了沉思,自己也蹲下身闻了闻,除了海水特有的海腥气,好像还多了一股清淡的香甜味。 “有带衣物吗?”玄墨猛地拉起顾沉音来,语气严肃。 “什么?”顾沉音一愣。 玄墨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顾沉音身上,撂下一句“穿好”,便牵着顾沉音急速赶往篝火处。 顾沉音虽然心里念叨着“我不冷”,但还是乖乖穿上玄墨的外袍,玄墨比自己高许多,衣服显宽,这袖子也长,下摆都能拖地上。 “所有人,起身!”玄墨一声令下,众弟子被吓了一跳,白师兄最先反应过来,行礼询问玄墨出了何事。 “来不及解释。”玄墨蹙眉,“所有人,按我说的做!” “衣物不留缝隙,尤其手腕脚腕处,包住手脚!”玄墨拉过愣在一边的顾沉音,只见玄墨先将顾沉音里面衣物的袖口封住,然后把宽长外袍的袖子也封住,顾沉音的手也被封入袖子里,有些无所适从。 紧接着,玄墨在众弟子的注视下,俯下身来,将顾沉音的裤边封住,撕下长出来的外摆,割成两片。 “抬脚。” 顾沉音木然抬脚。 玄墨用多出来的布料将顾沉音的脚也裹住,绑紧脚踝。顾沉音浑身上下,除了头和脖颈,没留一点缝隙出来。 弟子们在短暂的震惊后,也从须弥戒中取出衣物,包手脚封袖口。 叶寄秋似是装备更齐全些,从戒指中拿出一双做工精细的五指手套,还有专门套脚的奇怪东西,似靴又非靴,顾沉音也没见过哪双靴子靴口能连到上半身。 不少人齐刷刷的看向叶寄秋,叶寄秋一脸不耐烦,“没见过连体靴裤吗?” “没有。”白师兄郑重摇头。 “一群原始人。”叶寄秋低头嫌弃的嘀咕了一句。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开始晃动,玄墨似是早有准备,拿出几瓶药粉,安排两两弟子一队,分别将药粉撒入负界龟四周的海水中。 “长老,到底是什么东西?”白师兄紧握药粉瓶,面带忧色,“是何物,能让负界龟如此惧怕?” “魔鳉。”玄墨提起顾沉音的后领,把要离开的人按在自己身侧。 “魔鳉?”在场弟子似乎没人听过这名字。 “好像,是一种鱼?”白师兄努力回忆,“在书库中似乎有记载。” “《异兽录》载,魔鳉身长不至半寸,体细如梳齿,吸血为好,食肉次之,鳃有勾刺,可借细孔钻入宿主体内,繁衍后代,将宿主蚕食至死。”玄墨眼神淡漠。 不少男弟子忍不住并紧了双腿,女弟子们也是小脸苍白。 “魔鳉全身几近透明,现今天色昏暗,勿要涉入水中。” “是!”弟子们尾音都带着颤。 第16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脚下又是一阵地动,顾沉音有些担心负界龟的情况,若是负界龟被蚕食,众人定然也会落入水中,虽说玄墨会御剑,但却绝对带不起这么多弟子。 “随我前去。”玄墨牵起顾沉音全封闭的袖子,往负界龟边缘走去。 顾沉音回头看一眼散开的弟子,快步跟上玄墨,压低声音,余光瞟了眼叶寄秋。 “长老,弟子怀疑这魔鳉与叶寄秋有关联。”顾沉音很是认真,“叶寄秋刚刚拿出的物件,足以看出他早有准备。” 玄墨一言不发,两人到了海边,顾沉音看玄墨挥洒药粉,继续献言,“长老,你也听到叶寄秋之前说的话,他当时说,也就没有遇到什么食肉的鱼类,否则出了事,都要怪在我身上,这魔鳉,会不会就是他故意引来的?” 看玄墨盯着海水不出声,顾沉音有些小小的忐忑,自己这似乎有点像是挑拨离间,玄墨会不会对自己也起什么疑心? “不过话说回来。”顾沉音也看向海面,若有所思,“叶寄秋为何要这样做?若是负界龟出了事,他也会落水,比其他人好不到哪里去。” 玄墨起身,一双寒眸看着顾沉音,淡然开口,“我早就说过,少与叶寄秋来往。” “自长老责备过我之后,我再从未与叶寄秋来往过。顾沉音幽怨的盯着玄墨,我何时没遵从过您的嘱咐 -- 第27页 玄墨眼神忽而柔软了些,别过头去看着海面,你若是真遵从我,当时就不该去寻叶寄秋言换血一事,折了顾家颜面。 经玄墨这么一说,顾沉音这才想起当时玄墨被年蛟伤后,自己寻出来的换血法子,玄墨不要自己的血,自己只能去寻叶寄秋,好话说尽,却被叶寄秋狠狠嘲讽了一顿。 你这种人,在我老家叫舌忝狗,狗,懂吗?玄墨他毁了我的玉简,他活该尝尝老死的滋味,一天到晚装什么正人君子,我最恶心他那一套… 顾沉音呆呆看着玄墨的侧脸,原来你,都听到了? 玄墨那时待叶寄秋是真的好,好到令顾沉音嫉妒,每天都要酸好几遍,早晨醒来都是张酸溜溜的包子脸。 叶寄秋当时也是一副孝顺面孔,天天说着要报答师尊恩情。 玄墨费尽心思为他修道铺路,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听到叶寄秋说这些话,怕是心都要碎了。 顾沉音突然有些佩服玄墨,即使听到了弟子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还能如此冷静自持,像个没事人一般,继续教养叶寄秋。 听到大半。 顾沉音本以为玄墨不会回答自己,都做好把天聊死的准备,没想到玄墨竟然如此诚实的回应自己,反倒让顾沉音有些不习惯。 那长老你说…影猴会不会就是叶寄秋的?顾沉音打算把挑拨离间进行到底。 我曾注意到叶寄秋有翻动我的藏书,关于海上异兽。 顾沉音这才反应过来,为何玄墨手上有药粉,原来是早有准备。 那长老就准备这样放纵叶寄秋吗?顾沉音板起脸,就算不将他送去刑堂,也应该拆穿他的阴谋,还其他弟子一个安定吧。 玄墨偏过头来,眼神漠然,他想杀的人是我,与你们无关。 什么?顾沉音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说好的师徒一心呢? 我毁他玉简,使他修为停滞,他恨我断了他的机缘,想要我偿命罢了。玄墨语气寡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他疯了?顾沉音有些无法理解,不过一无名功法而已,就算是什么绝世的秘籍,怎能让你偿命去还? 玄墨看了看顾沉音,转过头去,顾沉音竟然从玄墨脸上看到了分笑意。 又,又疯了一个? 长老!白师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顾沉音抬头看去,只见几位弟子皆是兴奋的往这面跑来。 顾沉音这一抬头,才发现不远处什么时候拉起了雾,雾霭中隐隐有什么庞然大物,若隐若现。 长老,海市,海市到了! 顾沉音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脸上笑意还未展露,只感觉地面突然大幅度的倾斜,土石分崩离析,迎面砸来,顾沉音刚失重了片刻,后领突然有一股力量,把自己双脚提离地面,迅速撤离危险地带。 玄墨御剑将顾沉音提到浓雾笼罩的港口,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又飞往海上,顾沉音看着负界巨龟痛苦挣扎,巨大的口眼处流着赤红的鲜血。 海浪遇血沸腾,顾沉音仔细看去,那竟是成群的魔鳉。 玄墨往返数次,将弟子们两两抛上岸,白师兄将弟子们聚到一处,查看伤情,顾沉音一个个看过去,没见叶寄秋。 玄墨又将两弟子抛上岸,略看了一遍,眼神暗沉起来。 师父,我在这!负界巨龟上传来叶寄秋的呼喊声,师父,救救我! 顾沉音急切的冲玄墨摇头,玄墨一言不发转身,御剑再次去往负界龟身上。 巨龟痛苦翻滚,拼命伸长脖子,发出尖锐的喘气声,像是从气管中拼命涌出的气流,带着无法忍受的痛楚,仓促喷出。 龟足不断的拍击海水,激起的浪花遮住了玄墨的身影。 顾沉音心急如焚,在岸边团团转,白师兄一脸严肃,紧紧盯着玄墨离开的方向。 众弟子不知两人恩怨,不知叶寄秋要欺师灭祖。叶寄秋指名道姓的呼救,玄墨不得不去。 玄墨离开的时间,这次格外长,顾沉音一遍遍在心中咬着叶寄秋三个字,盯的眼睛发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负界龟动作越来越小,露在海面上的地界也越来越少。 顾沉音脑中突然萌生出一念头来,刚刚玄墨说叶寄秋看了他的藏书。关于海上异兽,书中记载的异兽一定不在少数,玄墨为何就能认定叶寄秋是要引来魔鳉? 还专门提前带了药粉? 如果有答案的话,那应当是,玄墨知道叶寄秋要害自己,并且,叶寄秋要找来的那东西,一定是用来针对玄墨自己的! 顾沉音想明白了这一点,吸了口凉气,咬牙就要往海里冲,被白师兄眼疾手快死死抱住。 顾兄,别做傻事,长老和叶公子一定会没事的! 谁管他叶寄秋有没有事! 顾沉音越是挣扎,白师兄抱得越紧,几位弟子甚至在顾沉音面前站成一道墙,不让顾沉音过去。 你们让开,那叶寄秋要欺师灭祖,让我去救长老! 顾沉音一把猛地挣脱白师兄,拉开泽世弓,正对自己的同门。 顾兄何出此言?白师兄挡在顾沉音面前,不惧弓箭。 这魔鳉是有人针对玄墨长老引来!顾沉音没法详说,狠心一箭射出,正中白师兄脚边,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 第28页 长老不在,我要负责你们的安全!白师兄寸步不让,眼神执着,玄墨长老都应付不来的东西,你去也只有送死! 一浑身是血的东西从雾中扔过来,顾沉音呼吸一凝,只见那抹熟悉的墨色穿过云雾,稳稳落下。 长老!顾沉音冲了过去,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触上玄墨衣物,竟是氵显的。 长老你落水了?顾沉音紧紧握住玄墨有些冰凉的手。 无事。玄墨眼神中是少见的柔软,你刚刚在做什么,对同门可不能如此。 这是…白师兄辨认了一下被抛上来的血人,这是叶公子 叶寄秋承认自己招来魔鳉,与我打斗时不慎落水。玄墨不愿多说,支会白师兄,严加看管,回去交与秋长老。 是。白师兄毕恭毕敬,让两弟子背起已经看不出模样的叶寄秋。 玄墨带领众弟子穿过浓雾,轻车熟路的到达海市入口,拿出信物,核对后带人真正进入海市。 顾沉音跟在玄墨身后,眼前的浓雾渐渐消散,嘈杂的喧哗声宛如沸水一般涌来。 南洲雌黄晶簇,纯纯的,绝顶好! 黑鳞甲,制作上品护甲必备啊,炼好了是威武又好看啊! 东岛夜明珠,倍亮,相公我要!好,十颗够不够。够了,相公真好! …… 前面是栖道山常驻海市的驻点,你们进去休息,白芎你先留下。 玄墨似是有事要与白师兄说,顾沉音回头看了眼,默默进到驻点内,拿了一牌号,实在也是疲惫,顾沉音在房中休息了许久,直到白师兄敲门,说要一起去买下真言石。 队伍出发,带头的是常驻海市的同门,顾沉音左顾右盼,不见玄墨。 长老呢?顾沉音找到白师兄询问。 长老要短暂的闭关修炼一阵。白师兄认真回应,是之前消耗太多了。 顾沉音将信将疑,随着众人去把真言石拿下,两女弟子十分厉害,左右夹击,把那店主说的头晕脑胀,最后成交的价格竟比预想少了一万上品灵石。 白师兄将那一万上品灵石分成十二份,分给众弟子,拿着沉甸甸的灵石,不少弟子眼中都充满喜悦,此次也不算是白来。 顾沉音盯着黝黑的真言石,再看看手中的上品灵石,将白师兄拉到角落,没一会,白师兄败下阵来,拿着顾沉音的上品灵石,将真言石交于顾沉音。 那这真言石就由顾兄保管,等回到山门,再交与我。白师兄将顾沉音交来的灵石,分与出力最多的两位女弟子,众人见了也没什么意见。 顾家好东西多的是,也贪不了一块小小的真言石。 众弟子热火朝天的商量着要拿灵石去买什么,只有顾沉音在角落里,看着手中的真言石,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17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顾沉音到驻点时,夜已经深了。弟子们大多在自己房间休息。顾沉音放低声音,蹑手蹑脚在走道中前行。 “麻烦前辈了。” 白师兄的声音从旁侧传来,顾沉音气息一屏,侧耳听去。 “这药一日两次,朝霞初升时一次,日落月起时一次,不能间断。” 沙哑的嗓音如同砂纸上打磨过一般,顾沉音一听,瞬间汗毛直竖,背后冷汗直流。 刳腹铃医!他怎么在海市! 顾沉音心中警铃大作,虽说当时是心甘情愿赴死的,但对这刽子手,总有点心有余悸。 怪脾气的老头,手段残忍,顾沉音当时刚寻到他时,这老头衣衫褴褛,手里正拎着一截腐烂的肠子,在尸体边琢磨,身上染的血也不知道叠了几层。 当时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上那人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跪地就抱大腿,“求求您救救我家长老。” 老头恍惚了半阵,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峭壁,再看看眼前跪着的凡人,实在忍不住发问,“你这瓜娃子,怎么上来的?” 顾沉音没有反应过来,泪眼婆娑抬头,“爬上来的。” “老子特么的掉个崖,摔半山腰你都能找来?” 顾沉音点了点头,吸吸鼻子,“我看见您的临时住所,没有药篓什么的,小屋里的草药烂了,被褥八成新,桌上茶壶里还有馊茶,我就猜您当时可能出来采药了,但没有回去。” “那你怎么知道老子被困,呸,在这采药?” “我以前跟老张爷采过药。”顾沉音眼巴巴的看着老人,“草药有阴生阳生,半山腰上最多,我在查看这里的山势时,看到有打斗痕迹,这山崖上面草木茂盛,下面却是空的,我猜您可能一个失足就掉里面了。” “呸,老子才不会失足!”老头子一脸高傲,“废话不多说,先扶老子离开这鬼地方!” “老前辈,我家长老被年蛟伤了。”顾沉音跪着不起身,“求您救救他!” “老子偏不!”老头子一翻白眼。 顾沉音眨巴眨巴眼睛,起身就往洞穴外走。 “等等,等等!”老头子一惊,“就不能多求一会?” 这荒山野岭的,还有瘴雾,传音都被隔在外面,自己还受了重伤,再等下一个人来,老子怕是要嗝屁了。 “不是。”顾沉音一脸实诚,“不论您救不救,我先背筐上来把您送下去。” -- 第29页 老头子愣到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再看看旁边的腐尸,忍不住拖着一条残腿扒到洞口,朝下大声喊,“你特么给老子小心点!” 老人在那洞穴中困了许些时间,等顾沉音满头大汗的背着老头下山后,老头在筐里竟然睡着了。 老头再醒来时,屋里是满满的饭菜香味,那傻不拉几的小伙还给自己伤处糊了几贴丢人现眼的草药。 “前辈您尝尝。”傻小伙把饭碗端来,木桌搬到床边,又往老头手里塞了一双竹筷。 老头虽然早就辟谷,但那顿饭吃的是干干净净,连点油花都没剩下。 看老人吃的欢,顾沉音笑的异常开心,老头看那傻样,翻了个白眼,“你是来求医?” “是是是。”顾沉音扒在木桌边,满眼真挚盯着老头,若身后有条尾巴,此刻觉对是摇的欢快。 “谁派你来的?” “我家长老。”顾沉音有些心焦,“长老被年蛟所伤,他们说长老只能坚持一个甲子,就会陨落。” “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老头用竹筷敲了一下顾沉音的头,“告诉你吧,我救人都是要收诊费的,不收灵石法器,只收命。” “什么意思?”顾沉音纳闷的摸着刚刚被敲的地方。 “以命换命,你死,你的长老生。” 顾沉音愣在原地,呆呆看着老头。 “傻了吧?”老头大发慈悲的指指门,“给你一个机会,赶快走,回去找你家长老算账去,怎么派你这么一个傻子来送命。” 顾沉音傻傻看着老人,有点不相信,“必须用命换?” “废话!这是老子几百年来定下的规矩!”老人叼着一枝筷子,说话说的含含糊糊。 顾沉音出门靠着墙蹲了许久,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但顾沉音还是觉得冷的慌。 第二天老人一瘸一拐的从门里出来,一眼就看到失魂落魄的顾沉音蹲在墙根,似是蹲了一晚上,睫毛上都是霜。 “你这呆娃子故意吓老子啊?”老人踢了踢一动不动的顾沉音,“冻傻了你?” “前辈。”顾沉音开口都有点迟钝,缓缓转头,一双眼睛却是黑的发亮,“我换。” “前辈。”白师兄的声音将顾沉音拉回现实,“您看长老此次可否能撑到回山?” “说不准。”刳腹铃医似是叹了一声,“年蛟之毒难解,当年老子为他解毒时,他极力抗拒,一心求死不肯配合,老子只能先用龙血针封住此毒。这次遇到魔鳉,他又偏偏落了水,龙血针被吸走大半,年蛟之毒一下爆发,能撑到老子来,已是尽了力。” “那可如何是好。”白师兄十分难过。 “不急。”刳腹铃医咳嗽一声,“当年老子既然收了诊金,就要负责到底,此次来海市,老子也是为了他这年蛟之毒而来。” “您的意思是,长老还有一线生机?” “自然。”刳腹铃医回应,“此次诊疗时,老子发觉他已经不再那么抗拒,除了看老子的眼神仇恨些,想活的欲-望还是有的。” “此次海市出现一奇宝,名为蜃珠,这蜃珠和一般蜃珠不同,为含有远古龙族血脉的蜃结成,极其稀有,最克的就是蛟毒。 老子这次可是下了血本,把仙品的丹药都揣上了,但把握仍旧不大,到时候只能看缘分,实在不行,你们伪装海寇,去把蜃珠截下也行。” “前辈,万万不可。”白师兄一下急了眼,“这败坏栖道山名声之举,弟子实在难为,再说玄墨长老品行如何您又不是不知,截来的东西,玄墨长老怕是死都不用。” “矫情。” 顾沉音已经能想到老头子翻白眼的模样,“不懂你们这些人,要老子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顾沉音按耐住狂跳的心脏,缓缓后退,悄悄回忆玄墨在哪个房间。 听了这两人的话,顾沉音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了玄墨,若玄墨真的是与叶寄秋合伙来骗自己,那为何等刳腹铃医来了,却又死活不配合? 顾沉音上了一层楼,小心辨认着房号,给长老住的都是甲字号,弟子乙号,这驻点新来的只有一位长老。 顾沉音摸摸鼻尖,在一房门前停下,小心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药味。 门上没有禁制,顾沉音一声不响的推开门,侧身进去,浓烈的苦味张牙舞爪的扑面而来,险些没把顾沉音熏过去。 “那铃医,说了什么。” 明晰的声线从床上传来,穿过层层叠叠的白色帷幔。顾沉音忍不住上前两步,这苦味和帷幔让顾沉音很难觉察到玄墨的气息。 “白芎?” 玄墨似是察觉到不对,反问一句。 “长老,是我。”顾沉音艰难开口,只觉自己声音有些苦涩。 帷幔中静的可怕,顾沉音低头,竟难说出认错的话来。 “顾公子。” 玄墨这一开口,语气中带的疏离冷漠,连个傻子都能听清楚,顾沉音抿着嘴唇,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那日你在负界龟上的孟浪,我不愿计较。但是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顾沉音静静听着,一动也不敢动。 “我见你第一面,就十分抵触你碰我。并不是因为你凡人身份,而是你身上带着一种令我从骨子里厌恶的气息。” “顾家做事,向来不择手段,你的存在,就是一个印证。” -- 第30页 “等回到栖道山,我希望你离我越远越好,就当我从未有过你这么蠢的弟子,你也从未有过我这般冷血的师父。” 顾沉音歪了歪头,如果刚刚没有听到白师兄与刳腹铃医的谈话,自己保不定还真信了玄墨这一番话。 说这些话为了什么?断情绝义?恨他入骨?好再不让自己去寻刳腹铃医? 顾沉音抬手,撩开一层帷幔,里面情景似乎有哪些不对。 “你干什么?”威严的声音,此刻对顾沉音不起一点震慑。 顾沉音一层层拨开帷幔,看着眼前的玄墨,半晌说不出话来。 玄墨眼睛紧闭,似是不愿意看到自己一般。 “长老,你的头发……”顾沉音靠近玄墨,跪在床-上,撩起一缕发丝,在眼前真真切切的看,仍旧是白色,不是月光。 “出去!”玄墨终究是睁了眼,气势磅礴。 顾沉音深吸一口气,拿出真言石来,二话不说将玄墨的手拉着按上石头。 “你……”玄墨蹙眉,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半晌发不出声。 “玄墨长老,还是说实话比较好。”顾沉音撩起一缕白发来,在鼻尖轻嗅。 “好闻吗?你说过好闻的。” 顾沉音诧异抬头,只见玄墨黑着脸,努力要把手从真言石上撤走,仿佛刚刚说那话的不是他。 顾沉音哪能让他如愿,如今这玄墨年蛟之毒复发,是虎落平阳,顾沉音此时不欺,怕是等不到下一次。 第18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咳咳。”顾沉音清了清嗓子,准备先看看这真言石的效力。 “你叫什么?” “玄墨。” “年岁几何?” “七千零二十八。” 果真是七千多岁的老人家。 顾沉音两手按住下面妄图挣脱的手,继续发问,“长老,叶寄秋在你眼中如何?” “心月匈狭窄,睚眦必报,不成大器。” “那我呢?”顾沉音紧紧盯着玄墨的眼睛。 “知恩必报,温顺乖巧,懂事听话,不辞辛劳,待我极好……” 顾沉音静静听着不住往外蹦的溢美之词,有点不大相信的捏了自己一把。 疼,没做梦。 顾沉音换了个姿势,坐在床上,拉住帷幔,离玄墨更近了些。 “那你,讨厌我吗?” 玄墨咬着牙,半晌从唇齿间蹦出一字,“不。” “喜欢我吗?” 顾沉音静静看着自家长老脸憋的发红,喉结上下动的厉害,似是想把嘴里的话努力吞回去。 “玄墨长老,喜欢我吗?” 顾沉音凑到玄墨身侧,近距离用目光审视着眼前的人。 “不要,再为我去冒险。”玄墨吃力转头,与顾沉音对视,“不值得。” “我看到刳腹铃医了。”顾沉音目光沉静,“他说你不配合治疗,我很生气。” “我,浪费了你用命,换来的机会。”玄墨闭眼,紧蹙着眉头,像是极力按耐着什么,眼角发红。 “对。”顾沉音执着盯着眼前的人,“你确实浪费了一样东西。” 玄墨缓缓睁开眼来,这是一双足以能称得上美目的眼睛,睫毛纤长,眼角微微上挑,黑白润明,曾经也是寒潭千丈,如今眼中却藏着一片溺人的汪洋。 顾沉音看着这双眼睛,一手撩过那缕又窜过来的白发,语气软了下来。 “你浪费我,好多思念。” 被按在真言石上的手瞬间挣脱,转而抱紧了眼前之人。顾沉音愣了片刻,有些不太熟练的环住玄墨,隔着那三千白发。 “长老!” 外面传来脚步声,顾沉音立即屏息,听声音似乎是白师兄。 “弟子恍惚,刚刚忘记设立结界,可有人闯入?” 玄墨似在整理情绪,深吸了几口气,寡淡的说出一句“没有”来。 “请长老放心,弟子一定会将蜃珠寻来……” “闭嘴,出去!”玄墨忽的加重了语气。 白师兄似是被吓了一跳,没有继续做声,行礼离开,关好了房门。 “蜃珠?”顾沉音推开玄墨,看着对面人的眼睛,故作不解,“那是什么东西?” “是……”玄墨顿了顿,“是一种出岛用的凭证,在海市随处可见。” “噢。”顾沉音拖长声音点了点头,“我还以为,是那有远古龙族血脉的蜃结成,极其稀有,最克蛟毒的蜃珠呢。” 玄墨一言不发的看着顾沉音,半晌没说话。 “怎么,玄墨长老现在学会哄人了?”顾沉音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玄墨,“你是不是觉得我最好骗?” 顾沉音拉过玄墨一只手,死死按在真言石上,“说,为什么骗我?” “因为我很后悔。”玄墨偏过头去,声音有些发哑,不愿再看顾沉音,“如果当时你问我,这世间还有谁能解年蛟之毒时,我没有如实说,该多好。” “我以为你不会就那样去找,我以为你找不到,你当时只是个凡人啊!那么多修仙者,那么多人去找他,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你就能找到!” 最后一句似乎是吼出来的,顾沉音抿着唇,盯着眼前那截雪白的修长的脖颈,自己也有点恍惚。 “你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像个真正的顾家人一样,或者像叶寄秋也好,为自己多想想,为什么非要救我,为什么要舍了自己?为什么!” -- 第31页 玄墨转过头来,表情有些狠厉,脸上却有两行浅浅的泪印。 顾沉音垂目,小心凑上前去,口勿去那两颗略咸的泪珠。 玄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过激动,后知后觉的触了触眼下。 “还有什么事怨我,一并说出来也好。” “为何不射我,为何射容长老?那复生之法是我寻到!顾家不让我入门,不让我再碰你,我只能让容……”玄墨低头,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顾沉音愣在原地,回想片刻,自己刚复活时,容长老在舅母面前还问自己诸多问题,自己也误以为被玄墨和叶寄秋联手所骗。 顾沉音呆呆看着紧捂嘴巴的玄墨,低头又确定了一遍,这人的手还在真言石上按着。 容长老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舅母也从未说过玄墨还来再找过自己! 又或是,容长老在舅母面前不好直言,只能先骗自己好瞒过舅母,按自己的性子,有恩必报,之后定然也会与容长老有接触。 顾沉音忽的想起容长老在遴选那日说过的,有些事,并不如自己所见一般,要亲眼见得,才比较好。 也是,当时自己对玄墨成见颇深,哪怕他吐血都不愿去看一眼,容长老即便说了,自己也不会相信。 还有那一箭…… 顾沉音上下打量玄墨一眼,对这人有了新的认识,当时可是一脸淡然模样,原来在心里早就狠狠记了自己一笔。 说好的清高大度呢?要不回头我再射你一箭? 顾沉音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忽的想起什么,又收敛了笑意。 自己……只剩十年。 修道之人,尤其像玄墨,已到大乘之境,至少有两三万的寿龄,如今他才七千多岁,还有那么多日月等着他。 如果自己迄今为止,还想报复,那就是忘恩负义之人。 但是谁也没告诉过自己,这喜欢,一旦开始,就无法制止它深下去。 顾沉音一点点撤开自己按着玄墨的手,玄墨迅速收回自己的手,紧紧握着,骨节发白。 顾沉音收起真言石,转身拨开层层的帷幔,下了床疾步走到门前,眼眶酸的紧。 抬头抹了抹眼角,打定主意后,顾沉音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却突然发现门口有人。 看着老头子幽深的眼神,顾沉音僵硬的关门,假装自己没有看到。 脑中似乎瞬间炸开了一朵烟花,顾沉音额头上冷汗冒了出来。 怎么办,当时说好以命换命,自己还活着,这老头会不会再把自己弄死? 等等,玄墨的毒根本没有解,那自己的小命是不是还能握着? 不对,玄墨的毒必须解,是不是解完了毒,这老头就要捏死自己? 下跪求饶可以吗? 顾沉音脑子里瞬间飘过千万种想法,双腿僵的迈不开一步。 “出来吧,小东西,老子看见你了。” 外面悠悠然的声音,宛如催命恶鬼,顾沉音抬起颤抖的手,缓缓碰上门栓。 “沉音,出什么事了?” 帷幔中是玄墨故作安然的声音,顾沉音回头看着帷幔,心中莫名多出了一份力量,就像每日早晨起不来身时,想到这人,突然就有了离床的动力,还带着甜味。 “没什么事,长老你……好好休息。” 顾沉音带着笑,打开门栓,出了门,回头认真关好门后,看着一脸玩味表情的老人,顾沉音“噗通”一声跪下,一如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前辈,可以到那里说吗?”顾沉音小声指了指远处。 老头一声冷哼,悠哉悠哉的背着手,往顾沉音指的地方走去。 “谢谢您,前辈。”顾沉音起身跟过去,鞠了一躬。 “不必谢我。”老头摆手,“先说说你怎么能好端端的站这。” “是容,不,是玄墨长老,他找到了能让凡人起死回生的秘术,然后让另一位长老去顾家让我死而复生。”顾沉音十分诚恳。 “放屁。”老人翻白眼,“这世上,除了神,除了以命换命,哪来让人起死回生,还能像你这样活奔乱跳没有损伤的秘术?” “可我当时死的是千真万确。”顾沉音十分诚恳,“您亲手宰的,还记得吗?就是这,这……” 顾沉音给老人比划着当时放血的地方。 “行了行了。”老头被顾沉音弄的烦心,“真特么的见鬼了,你竟然还能活过来,烦人!” “可能是我纯血的缘故吧。”顾沉音小心看着老人,“那您之前答应我的,还作数吗?” 看老人半天不吭声,顾沉音有些慌神,小狗腿似的给老人小心捶背捏肩,“您就行行好,我诊金当时是付齐了的,您作为这名满天下的刳腹铃医,也不能诓我这一个小辈……” “呸,谁诓你,你出去打听打听,老子说话那是一言既出,驾驾驾驾都追不上。”老头一脸高傲,指挥顾沉音,“往下点,用力捶!” “那您还是要救长老的,对吧?”顾沉音按耐住欣喜,小声确认。 “嗯……”老头拖长了声音,故意调顾沉音的胃口,看小伙满眼期盼的模样,大发慈悲的开口,“只有这次噢,要是他还像上一次一样,寻死觅活的不配合老子,那老子再不治他!听明白没?”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顾沉音加重了手上的捶打力度,乖巧又卑微,“您看这力度怎么样?” -- 第32页 “还凑合。”老头一脸享受,自从自己这刳腹铃医的名号传出去,还没人这样再亲近自己。 第19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那蜃珠所有者,是身份不明,但他既然把这蜃珠带入海市参加竞买,那就是有出手的意思。现在,只是看谁拿出的东西,更让他动心罢了。”老头打开结界,炫耀似的从须弥戒中拿出一玉盒来,打开给顾沉音展示。 顾沉音嗅了嗅,意外的闻到一股无比熟悉的香味。 “看见没?仙品破壁丹,你看看这丹纹,闻闻这香味,这可是老子费尽心力炼出来的,近天品!”老头得意洋洋。 老子果然是个奇才! “前辈您真厉害。”顾沉音竖起大拇指,怪不得香味熟悉,原来是自家血炼出来的丹。但这破壁丹真的能换来蜃珠?顾沉音有点忧心。 “你送老子的半身精血,老子可珍惜了。”老头一脸正经,“想到你那一死,这纯血起码万年后才能再出一个,老子就差点把你的血供着了。” “应该的,应该的。”顾沉音神游天外,只听老头说什么半身精血,连连点头。 老头翻了个白眼,“老子还从未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您最厉害,最厉害。” 老头脸涨的发红,一巴掌拍上顾沉音的头顶,“你个傻小子,敢调侃老子?” 顾沉音被这一巴掌拍清醒,只见老头似是生了气,连忙道歉,自己刚刚想着蜃珠的事,没仔细听老前辈说话。 “我看,那玄墨是个妖精吧。”老头一脸嫌弃,“专门勾你这个傻小子的魂!” 顾沉音猛地一拍手,“您怎么知道!” 老头一愣。 “当年我第一次见长老,就觉得他长的就跟妖精似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顾沉音有些激动,“您也觉得长老好看,是吧?” 老头往后退了两步,远离满眼期盼的顾沉音,心中默下决断,“这特么真是个傻子,老子不跟傻子说话。” 顾沉音还想说什么,只见老头忽的抬头,眼睛一眨不眨。 “前辈?”顾沉音不由自主的放低声音,竖起耳朵。 老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面色沉了下来,一手微动,转身突然猛地向角落拍去一掌。 一黑影眨眼掠过,顾沉音还未看清,只见老头活生生把墙拍出一豁口来,冷风飕飕往里灌。 “哪里跑!”老头双目瞪圆,二话不说提身就追,那黑影速度极快,顾沉音勉强盯住,手中捏一把白石灰,瞅准时机,猛地洒去。 黑影现形,竟是那日在负界龟上见到的影猴! 顾沉音心中“咯噔”一声,转身立即跑回玄墨房间。 “我去这死猴子!敢偷听老子?”老头又是一掌,顾沉音只觉脚下都开始晃。 “前辈别把这驻点打塌了!”顾沉音忍不住提醒一声,驻点内其他人感觉到异动,纷纷出房查看情况。 人多嘈杂,那影猴抖去身上石灰,窜入人影之中,几个来回不见了踪影,老头气的跳脚,指着一脸迷茫的弟子们大骂。 顾沉音疾跑到玄墨房前,打开房门,手忙脚乱的拉开层层帷幔,只见自家长老正躺的平展,双目轻闭,呼吸匀缓,察觉到顾沉音去而复返,不动声色的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 “长老。”顾沉音松了一口气,“弟子冒犯了。” “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玄墨的声音有些闷。 “影猴。”顾沉音忧心忡忡,“叶寄秋已经被您打成那副模样,为何影猴还在?” 玄墨睁开双眼,坐起身来略一思索,“你去看看关叶寄秋的房间,与他打斗时,我虽处上风,但他怪招倍出,甚是奇怪。” “您定要小心。”顾沉音有些不放心留玄墨一人在房中,如今他毒性复发,自己都能按着他行不轨之事(真言石),更别提他人。 “你且放心。”玄墨低头轻咳一声,“大乘之下,我仍有一拼之力。”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合体、大乘、洞虚,渡劫…… 顾沉音数了数,自己在第三阶段上,玄墨在能应付的在倒数第三阶段上,中间还差三大阶,感情刚刚给自己放水了? 我谢谢您嘞。 顾沉音心情复杂,亏自己刚刚还担心不已,感情人家是情愿被自己行不轨之事的。 这一个个的,都是人精。 顾沉音憋着口气,硬是从被中扯出玄墨一只手来,揉揉捏捏,直到把那略显纤白,骨节分明的手给弄的粉红。 玄墨也不挣扎,任由顾沉音胡作非为,耳尖也显出三分红意。 “长老!”未见其人,先闻白师兄的声音。 考虑到自家长老要面子,顾沉音连忙把手里的“玩物”,放回被中。 “长老。”白师兄气息不稳,还不忘行礼。 “何事?”玄墨淡然出声。 “刚刚发生异动,弟子前去看了关押叶寄秋的房间,发现叶寄秋不见了!”白师兄忧心忡忡,“想必他还记恨着您,想在暗处伺机而动。” “无事。”玄墨看着眼前一动也不敢动的顾沉音,眼底有丝笑意。 顾沉音有种被挑衅的感觉,但碍于白师兄在外面,只能先忍气吞声。 “长老?”白师兄似是察觉出些不妥来,“您这可来过人?帷幔有些乱。” -- 第33页 顾沉音心道不好,刚刚进来的太极,没注意把帷幔恢复原样。 玄墨也不做声,白师兄心下思量片刻,有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脑中更是浮现种种长老被叶寄秋劫持帐中,不得出声的模样。 白师兄缓步上前,顾沉音向自家长老拼命眨眼求助。 “长老,弟子帮您把帷幔放好。”白师兄声音是慢条斯理,手中却握紧了刚从须弥戒中取出的利剑。 “不必了。”玄墨在顾沉音恳请的眼神中,终于出口。白师兄屏住呼吸,停了动作。 “长老,冒昧了!” 白师兄猛然向前一步,扯开帷幔,剑刃寒光一闪,顾沉音吓的往后一退,差点没坐到自家长老身上。 “顾兄?怎么是你?”白师兄扯开帷幔,只见顾沉音坐在玄墨长老床边,距离长老极近,表情略显尴尬。 “我来看看长老。”顾沉音一脸诚恳,“我和刳腹铃医发现影猴,担心长老安危。” “刳腹铃医?”玄墨坐起身,剑眉蹙起,“你怎和他在一起?” “影猴?什么影猴?”白师兄和长老一起发问,把顾沉音堵在中间。 “我找刳腹铃医询问了一下长老情况。”顾沉音安慰玄墨,“前辈他说我已经付过诊金了,不会再要我性命。” 顾沉音转头看向白师兄,“影猴之事慢慢和你说。” “别与那刳腹铃医走的太近。”玄墨目光肃然,“那人曾挖尸剖腹,视同类为野禽,整日疯疯癫癫,不足道、不□□。” “好。”顾沉音答应的干脆,“您好好养病,多加休息,弟子与白师兄说说影猴之事。” 顾沉音一起身,只觉有人死死抓住自己手腕,往里一扯,顾沉音又被迫重新坐下。 “白芎,你先出去。”玄墨沉沉盯着眼前之人,似是要来一场狂风骤雨,白师兄行了一礼,乖乖出了帷幔,临走还不忘把帷幔整理妥当。 “长老。”顾沉音不知这人又要发什么脾气。 “你刚刚敷衍我。” 顾沉音无辜的眨眨眼,乖巧摇头,“没有。”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玄墨不甚高兴,“我知道你为我身上年蛟之毒忧心,但那刳腹铃医,你竟然还敢接触,你忘了你上一次是怎么……怎么被送回顾家的吗?” “死回来的。”顾沉音十分坦诚,“我自愿的,把身上的血一半给顾家,一半给刳腹铃医前辈,求他把我的尸身运回顾家,把那师徒信物还与你。他做到了,我也毫无怨言。” “荒唐!”玄墨眼神中多了分恨意,“医者仁心,此人荒诞不羁,白白让你送死,你如今竟连一点点提防之心都没有!我刚刚嘱咐于你,你竟然敷衍了事,怕是出门就要去寻那人!” 顾沉音坐的端正,眼神安然,“我现在不是你的徒弟,我想找谁是我的自由,以前我把你的话记在心里,时刻遵守,也没好到哪里去。” 玄墨看着顾沉音,嘴唇动了动,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顾沉音低头摸摸鼻子,自觉口气重了点,可也心中无奈,我难道不怕那老头啊,为啥去找他,为了谁,你心里没点数啊? “是我连累你。”玄墨缓缓松开手,转过头去,“我如今才发觉,以前,你在我身边时,我从未羡慕过任何人。” 顾沉音愣了愣,盯了玄墨半晌,心情复杂。 “长老从未连累过我,一切不过弟子心甘情愿罢了。”顾沉音顿了顿,眼神哀怨,“若是长老能把自己照料好,弟子也不用如此,更不用去寻什么刳腹铃医。” 玄墨低头,余光中尽是那苍苍白发,“是我低估了你,但我却很欣慰,因为我低估的,是你对我的爱意。” 听了这话,顾沉音脸有点烧。 这人怕是自恋过了头。但这话好像也没啥问题。 “长老您且慢慢想着。”顾沉音不愿再臊下去,起身行了一礼,“弟子要与其他人去商议蜃珠之事,还望此次是弟子最后一次,为您安危,赴汤蹈火。” “只此一次。”玄墨眼神坚定,带着许些温柔,“以后,无论何事,换我站在你身前。” 顾沉音一笑,转身穿过帷幔,关了房门,才敢抹去眼角的氵显润。 我也想与你有以后,还有以后的以后。 苦尽了,但自己怕是,等不到甘来。能留你一人在阳光下,也不错。 第20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甲等第三十件竞买品,祜恶鼎,仙品上阶,相传此鼎乃飞山老祖所铸,历经三年灵二个月,用尽无数灵材。此鼎可炼化灵器戾性,实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啊! 祜恶鼎主,只愿以物换物,请各方来客报出你们的诚意来。” “好,玄层十八号愿出仙品上阶纳海储。” “黄层九十一号愿出一枚千年悟道果。” …… 顾沉音面色沉重的盯着外面竞买情况,旁边老头仰着脖子,呼呼大睡,嘴角还有可疑的透明液体。 “顾兄。”白师兄坐在一旁,给顾沉音面前茶杯续满茶水,“你也先休息片刻吧,这竞买要持续三日三夜,我打听到蜃珠排在乙等八十几件,至少也到明日。” “白师兄,你说,仙品破壁丹这能竞买到蜃珠吗?”顾沉音颇为怀疑。 毕竟这十年来,顾家抽了自己不少血,炼出的破壁丹惠泽周边,虽是珍贵,但也不如之前珍稀。 -- 第34页 “那破壁丹不成,顾兄还是更好的东西吗?”白师兄一笑。 顾沉音低头思考了片刻,去包厢角落里拿出泽世弓来,缓缓擦拭。 白师兄收敛笑容,眉头一皱,“顾兄你打算将泽世弓换出去?” 顾沉音没有回答,沉默不语。 “顾兄此举有些过分了。”白师兄面容肃谨,眼中有些怒色,“泽世弓乃天品灵器,内有器灵,它既然择你为主,便是信任你,愿护你一生,为友为师。你怎能将它当做器物换出!” “还有,泽世弓原来的主人,为栖道山山主,山主飞升,都没将泽世弓带走,留在栖道山。你又何德何能,要把此弓就这般当做自己的物件?” “小白,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老头不知什么时候醒来,随手拿起一果子啃,“这傻孩子吧,是要救你们栖道山的长老,玄墨资质不错,又极精炼器,有这样的人在,你还怕再炼不出泽世弓这般的灵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不,灵器有灵智,是我们的友人,怎能卖了友人!灵器该如何想!” “你这话的意思是,这灵器比人重要呗,当年那些拿活人殉器的疯子,也和你想的一样。” “这不一样!”白师兄辩不过老头,只能转身看向顾沉音,“顾兄,你怎能辜负栖道山,辜负泽世弓对你的期许!” “那你还辜负你家长老对你的期许呢。”老头故意开口讽刺,“你家长老拼尽了力气救你们,最后就救出像你这样没良心的白眼狼来。” 顾沉音抚摸着泽世弓上古朴的纹路,泽世弓回以温暖的灵光。 “白师兄说的对。”顾沉音收起泽世弓,苦笑一声,“泽世弓出自栖道山,我不过临时取用而已,怎能将它的一片信任之心辜负。” 老头对顾沉音翻了一白眼,“不早说,老子白费了那么多口舌。” “那……若是破壁丹不成……长老得不到蜃珠……”白师兄为难至极,“岂不害了长老性命?” “你这娃,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你以为天底下的东西都是白白给你的?总有代价啊!”老头摇了摇头,“娃子不可教也。” 白师兄这下自己也难休息,心中绷着一根弦,长吁短叹吵得老头拿出一助眠用的丹药来,硬生生塞白师兄嘴里。 一日一夜,顾沉音没有一丝睡意,如临战场一般,直到底下主事之人喊出,“乙等第八十六件竞买物,蜃珠。” 顾沉音坐直了身板,看底下那枚黑金色的蜃珠,激动不已。 老头也是攥紧了拳头,目光如炬。 “此蜃珠,乃含有远古龙族血脉之蜃,凝化而出的蜃珠,可入药,可炼器,着实是难得一见!” “蜃珠主人愿以物换物,现请各位来客开价。” 老头迫不及待的在玉简上刻出字来,被顾沉音一把按住。 “前辈,我们先听听别人出价。” “玄层十六号,愿出八百年寻仙根一株。” 老头眼睛一亮,“稳了稳了!老子这丹里面千年灵药有八株!” “玄层二十号,愿出一枚仙品中阶迅疾丹。” “玄层七十号,愿出两枚仙品中阶精魄丹。” “嗯?”老头眉头一皱,“这抬价抬得也太高了点吧?” “天层十二号。” 顾沉音与老头屏住呼吸,对视一眼。 这海市竞买楼层分天地玄黄四层,天字层为最高层,这里面的人一般不轻易出手,但出手就是必得。 “天层十二号,愿出近天品灵器无忧茧。” 天层一出手,响起一片哗然之声,再没了出价之人。老头咬牙,在玉简上刻完字。 “地层十八号,愿出近天品灵丹,破壁丹!” “就是那个传闻能突破瓶颈的破壁丹?还是近天品?” “我之前就听说破壁丹出世,那纯血之人现世,应该也是真的了。” “纯血之人,上一个死了已经几千年了吧?当时为夺那人,听说几大家族争斗不休,死了不少人啊!纯血听说极难现世,这丹,会不会是从那时流传下来的?” 喧哗声再起,顾沉音紧紧盯着主事之人,只见他身侧来了一传话,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地层十八号的客人,蜃珠主人,想用纯血之人的三滴心头血交换蜃珠,你可愿意?” 老头看向顾沉音,顾沉音愣了片刻,对老头坚定的点了点头。 老头再次在玉简上刻字,主事人看到玉简亮起后,敲下定音,“恭喜地层十八号客人,竞买成功!” 议论声如同海潮般充满了整个竞买场,顾沉音拿着老头递来的锥心针进了旁边的小隔间,再出来时,顾沉音脸色异常苍白,坐在临近椅子上,吃力抬手,将玉瓶交给老头。 “近几日,要好好修养。”老头无奈叹气,“这取心血,也够你受的了。” “请前辈尽快将蜃珠取来。”顾沉音还想说什么,只觉眼前发黑,嘴唇都开始发麻。 “我知道了,你先别说话。”老头一脚踢醒白师兄,拿着玉瓶出了包厢。 白师兄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甩了甩头,好让自己更清醒些。 “还请白师兄,不要,将此事告诉长老。”顾沉音靠在椅背上,面无血色。 白师兄神色复杂,点了点头,语气有些僵硬,“我不是故意装睡,主要是……我觉得我听到了不该听的。” -- 第35页 顾沉音低头,呼吸放浅,免得扯动伤处。 “现今纯血出世的消息,应该要扩散开了。”白师兄满目忧色,“顾兄你定要小心。” 老头拿来蜃珠,将顾沉音与白师兄易容打扮一番后,从小道离开,在海市绕了几圈,感觉身后再没有窥探之人后,方才回到驻点。 竞买场天层十二号包厢中,一女子除去身上黑袍,坐在榻边,将手中的玉瓶交与榻上的男子。 “做的极好。”男子一把揽住女人,动作稍大,身前纱布又显出血色来。 “咳咳。”男子咳嗽两声,将玉瓶打开,一股奇异的香味让男子眯了眯眼睛。 “寄秋。”女子妖娆魅人,一颦一笑,都令人心动不已,“你说的没错,顾家果然有了纯血之人。” 叶寄秋喉结一动,看着眼前的玉瓶,竟不由自主的凑上前去,一饮而尽。 “寄秋!纯血不是这样用的!”女子瞪圆了眼睛,只见叶寄秋眼睛赤红,厢房内灵气突然暴动。 女子赶忙设了几层结界,只见叶寄秋身上纱布脱落,露出完好的肌肤来。 “怎么会!”女子不敢置信,叶寄秋身上气息猛地一窜,似是踏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叶寄秋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来,低头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身-躯,忍不住大笑起来。 “恭喜寄秋,终入元婴!” 女子媚笑,柔若无骨,就要往叶寄秋怀中躺去。 “让开。”叶寄秋起身,居高临下推开依来的女子。 “叶寄秋?”女子眉目间显了薄怒,“不要忘记是谁,把你从栖道山人手中救出!” “自然记得。”叶寄秋笑容中带着几分阴毒,“是你这个人尽可夫的宫小姐。” 女子怒目咬牙,下一刻,叶寄秋突然口勿来,女子唇齿间多了一颗甜腻的丹药。 “你,你给我喂什么……”女子奋力推开叶寄秋,手中却用不上半点力气。 “我终于找到了我的修炼之道。”叶寄秋笑容灿烂,“感谢你,宫小姐。” “还有。”叶寄秋贪婪的舌忝了舌忝嘴唇,似在回味什么,“书上说的果然不错,被叫废物的,都不一般。” 顾沉音连续昏睡了七日,期间有人给自己喂了辟谷丹,也不觉饥饿,等再清醒,海市已然消失不见,自己在一船舱中,外面是笙歌曼舞,酒气熏然。 顾沉音出了船舱,只见众弟子都在,多了几个面生的修士,还多了不少美人伴舞,轻纱伴着美人体香,弟子们一个个羞的满脸通红。 老头也在,一股脑的吃肉,身前无人敢近,顾沉音走过去看了一眼,只见这老头把啃出来的各种骨头堆在一起,竟排出人骨模样来。 顾沉音转头看看对这老头避之不及的美人们,无奈摇头,这老头果然是个注孤生的命。 “沉音……” 顾沉音转过头去,只见一点墨色铺开在眼前,玉颜绝色,酒香凌然。 第21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坐我身边。”玄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侧的位子,顾沉音看过去,只见玄墨与一风流修士坐在主位,修士身边是两美颜女子,红唇诱人,身姿曼妙,正给这修士揉肩喂酒,暧昧不已。 玄墨身侧空空,似是给自己留了个位置。 顾沉音看了眼老头身前摆的人骨模型,再看看玄墨面前桌上的琼浆玉液,灵果佳肴,果断向玄墨走去。 顾沉音坐在玄墨身侧,中规中矩,那风流修士似是对顾沉音颇敢兴趣,主动倾身前来打招呼。 “小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姓顾,名沉音,栖道山内门弟子。”顾沉音一板一眼,不失分毫礼数。 玄墨的沉铁真的沉了,负界龟也死的惨烈,如今还能回去,一看就是借乘这修士的法宝,不客气点不行。 “怪不得顾小兄弟深得玄墨兄的喜爱,这礼数倒是周全得很,和你家长老一个模样。”风流修士拿出一把折扇来,在月匈前扇动几下,笑的畅快。 从哪看出的深得喜爱?顾沉音看看自家长老,玄墨一手端酒沾唇,面色安然,也没多言。 “对了,在下姓姬,是你家长老的好友,你就喊我一声姬哥便好。” 姬哥?鸡割? 顾沉音微笑点头,“多谢姬哥款待。” “唉唉,不必客气。”姬哥大方摆手,指了指身侧两美人,“顾小兄弟可有看上的,唤过来伺候便是。” “不必了。”玄墨抬手,揉了揉顾沉音头顶,“这孩子年纪尚小,还没到时候。” “哎呀,玄墨兄你就是太刻板,这小兄弟再怎么也成年了,我在他那个年纪,可是放纵享了各种美妙滋味。” 看玄墨仍旧不让步,姬哥忍不住咋舌,“跟着你啊,这人生一半的乐趣都没了。” 顾沉音眯眼感受着头顶不轻不重的力度,有些享受,但下一刻,就记起了自己的倒计时。 玄墨恢复这一头乌丝,老头也一副不急不忙的模样,看来蜃珠已经起了效用。 顾沉音余光一瞥,只见众弟子正紧紧盯着这面,一副见鬼模样。 玄墨长老是能微笑着摸弟子脑袋的慈祥长老吗? 根本不是!那手要拧下弟子脑袋才是真的! 想起舅母苦口婆心的模样,若是让顾家人再知道自己与玄墨纠缠不清,怕是会关着自己,再不让远行。顾沉音低了低头,妄图让那只手滑下去,但头上的力度越发舒服,让顾沉音忍不住反而蹭了蹭。 -- 第36页 “你睡了许久,先吃些东西。”玄墨放下手来,执筷在桌上看了一圈。 “喜欢吃什么?” 若是以前,顾沉音不但要说个不饿,还要再关切的问问玄墨想吃什么。 但现在……顾沉音看了看众弟子惊讶到吃空筷的模样,再想想舅母的眼泪。 顾沉音故作高傲的扬扬下巴,看着离自己最远的落花生粒,“要那个。” 快,把我赶下桌去! 玄墨点了点头,用灵力将那盘落花生托来,一手挽袖,一手执箸,夹来一粒到顾沉音面前。 白师兄一口酒水呛到了嗓子里,不敢大声咳出来,憋的满脸通红。 顾沉音看了玄墨一眼,抿着嘴唇摇头,身子后缩,耳中隐隐听到吸凉气的声音。 “怎么?”玄墨放下筷子,关切的看着眼前之人。 “要最大那粒。”顾沉音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堂而皇之使唤自家长老,别说整个栖道山,就连姬哥都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弟子,忍不住侧头瞪大眼睛。 玄墨平日里最重礼节,像饭桌上挑拣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顾沉音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被赶下酒桌就是分分钟的事。 旁边半晌没做声,顾沉音转头,只见玄墨低头正仔细盯着盘里的花生粒,这人真的在找最大的那粒! 顾沉音用救助的眼神看向老头,前辈,你是不是把长老脑子治坏了? 老头明显没懂顾沉音的意思,满脸油光的朝顾沉音竖起大拇指,“牛!” 玄墨终于夹起一粒花生来,递到顾沉音面前,如献宝一般,还带着分愉悦。 顾沉音味如嚼蜡般咽下花生粒,偷偷捏了几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这如意糕也不错,清爽解腻,回味甘甜。”玄墨又夹来一块如意糕放在顾沉音面前,看顾沉音乖乖开吃,便靠近了自家弟子,在耳侧含笑轻语,“这块如意糕上,芝麻最多。” 玄墨突然的亲昵,让顾沉音口干舌燥,猛灌下两杯酒水,觉得心中更是烧的慌。 “这十年未见,玄墨兄也变了许多。”姬哥心中仍是诧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顾沉音。下一刻,玄墨转过头来,微倾身体,挡住姬哥视线。 “还记得上一次海市开启时,我与玄墨兄各买了一笼觅缘蝶,说是能寻到有缘之人。我的觅缘蝶在园中不往外飞,甚是奇怪,不知玄墨兄的觅缘蝶如何?” 玄墨端起酒壶,给顾沉音满上酒盏,面带无奈之色,“在路上便死去九只。” “啊。”姬哥投去同情的目光,眼底带着许些幸灾乐祸。 “那一笼应是十只。”姬哥忽的想起来,“玄墨兄,还有一只在何处?” “飞进了大山,在山中发生许些事,我便再没注意它的去处。”玄墨颔首,看着桌上酒盏中倒映出的人来。 “巧了。”姬哥拍手,一美人起身,轻挥纱袖,一只黑蓝相间的蝴蝶停在了玄墨肩上。 “我以为上次买了假货,这次又去买了几只,送与玄墨兄一只,等觅缘蝶熟悉了你的气味,从你身上飞出,落到哪位美人身上,我就送你哪位。毕竟这里这么多美人,我一人独享也不好,免得说兄弟我不够意思。”姬哥挤眉弄眼一番,活像个拉皮条的。 “不必了。”玄墨看了眼身侧醉醺醺的小家伙,抬手去捏觅缘蝶,“我已不用再去寻觅。” “哎,一只五千多灵石呢,别……” 姬哥话未说完,只见那觅缘蝶从玄墨肩头飞起,扇着黑蓝色的翅膀,转了几圈,款款停在身侧小弟子的鼻尖。 顾沉音正喝着酒,妄想来个酒后失态,刚喝的来了点感觉,只觉鼻子一痒,什么东西落在了鼻尖上。 姬哥与玄墨沉默片刻,情态各异,一人惊诧,一人了然,眼中还含着笑意。 顾沉音抽了抽鼻子,不大舒服,抬手驱走鼻尖上的觅缘蝶。 玄墨脸色微变,还未说什么,只见那觅缘蝶在顾沉音身侧飞了一圈,再次落上小弟子的鼻尖。 顾沉音大力摇了摇头,脸上已然浮起两抹绯红之色,有了醉意,鼻尖仍是痒痒,顾沉音一手拍去,觅缘蝶灵巧闪过,在顾沉音眼前乱飞。 众人看着顾沉音似是喝醉了,张牙舞爪的驱赶着眼前的觅缘蝶。 头脑昏沉,顾沉音打了个盹,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没了奇怪的蝴蝶,转头看向玄墨,只见自家长老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顾沉音吸吸鼻子,低头看着桌下玄墨端正盘坐的姿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众弟子瞪圆了眼睛,看着鬓边一只蓝蝴蝶的顾沉音,胆大包天的躺平,更重要的是,头还枕着长老的腿! 顾沉音摸了两把自己的“枕头”,等着玄墨发飙,半晌没有等到,最后自己却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姬哥看着一手端酒浅酌,一手轻抚自家弟子头发的玄墨,心底不知为何,有些酸酸的。 “你们年岁差的这么多,玄墨兄你性格如此刻板不通人情,这小弟子还如此亲近你,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姬哥直摇头。 “之前发生许些事,我也担心沉音再不肯亲近我,今日一看,我心中有许些安慰。”玄墨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小醉鬼的碎发,“因为我的病,辛苦他了。” “在竞买场中为我买到东西,还让其他弟子瞒着,不与我说。”玄墨轻弹了一下顾沉音光洁的额头,“怎能瞒得住我。” -- 第37页 姬哥喝了口酒,只觉得这酒也有点酸。 “他,是待我最好的人。”玄墨低头,眼中也带了些醉意,“我何德何能。” 姬哥吃下美人喂的灵果,心中莫名有些不平衡,“既然如此,你们干嘛不结为道侣算了。” “噗!” “咳咳咳!” 底下弟子顿时一片失态,大惊失色的盯着上面两人。 玄墨微怔,抬头看着姬哥,沉默许久。 “也是,道侣有点牵强,毕竟你们境界悬殊,这弟子年岁又小。”姬哥欢快的吃了口点心,看玄墨沉重的模样,心情愉悦了不少。 “道侣好。”玄墨耳尖飞红,重重点了点头,“等沉音醒来,我问问他是如何想这事。” 姬哥顿了顿,觉得嘴里的点心又不香了。 “长老喝醉了。”白师兄一脸淡然的安抚底下弟子,“这话不许外传,若是让我听到半分流言,此次分与你们的灵石,我要一个不落的收回。” 众弟子连忙点头,底下头去,不敢再听上面的醉言醉语。 几个菜啊,醉成这样? “还有,姬兄可知哪家喜服做的好些?” 第22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玄墨兄可定要念着我的好,以后若是美事成了,别忘了叫兄弟来喝杯喜酒。”姬哥眼中满是调笑之意,经过几日航行,已近海岸,姬哥故意等玄墨酒醒之后,送去喜服制处的地址,想要看的尴尬表情没见着,倒是看到这兄弟面无表情捏着地址,如那初通□□的少年一般,耳朵红透了。 那顾姓弟子从那日后,便没出过舱室,应是酒席之上做了诸多醉事,怕玄墨罚自己。 姬哥扇了几下折扇,对自己的猜测抱以十二万分的肯定。 “话说这也快到岸了,你那弟子怎的还不下来?”姬哥合扇,轻拍玄墨,“玄墨兄你别再板个脸了,你看看,这小兄弟被你吓的,几日都不敢下来。” 玄墨淡淡看了眼姬哥,没有做声,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那舱室中忽的迸发出一股气息来,引得四周灵气紊乱,姬哥一看这架势,才发现这弟子竟然是要晋级了。 “在酒宴上刚轻薄了你,这转眼就去修炼,真是好心境。”姬哥忍不住的赞叹,“要是我,摸了老虎大腿,怕是能吓出个心病来。” 玄墨冷冷瞟了眼姬哥,姬哥讪讪一笑,自觉闭嘴。 泊船靠岸,顾沉音收束灵力,为之一凝,气海中的金丹又圆润几分,比刚结丹时大了一圈。 “沉音?”容长老的传音让顾沉音睁开双眼,打开舱室中的窗户,只见容长老在岸边笑意吟吟,身后还跟着两弟子。 多日不见,顾沉音直接出了舱室,跃向岸边,向容长老行礼问好。 “近一月未见,沉音似是长了些。”容长老满意的看着自己这小弟子,“刚刚我在岸边就察觉到你的气息,修为可是又有长进?” “只升了一小阶。”顾沉音有些羞愧,“沉音辜负师父期望。” “已是很不错。”容长老笑着摸了摸小弟子的脑袋,正准备说果树之事,却觉有人似是不善的盯着自己。 容长老抬头一看,冷着脸的玄墨与一风流修士还在船上,身后跟着许些弟子,以及……容长老看着那众多脂粉,笑容渐渐收敛。 “走,师父为你准备了件小礼物,先上山再说。”容长老挽过自家弟子,不愿再让顾沉音回去。 “师父,我拿着真言石,是不是应该交与玄墨长老之后再走?”顾沉音回头,看向船上那一抹墨色。 “不必了,我替你支会一声便可。”容长老牵着顾沉音,头也不回的乘上坐骑。 “嗯……”姬哥看看远去的小弟子,再看看板着一张冷脸的玄墨,用扇子挠挠头,有一种一开口就会被揍的感觉。 “唉,等等我!”老头突然反应过来,也跃下船去,飞奔着跟上顾沉音所乘的坐骑。 “那是何人?”容长老低头看向跑来的疯老头。 “刳腹铃医。”顾沉音毫不隐瞒,“在海市遇到,颇照顾弟子。” 容长老眼中一动,将老头用灵器请了上来。 “您就是赫赫有名的刳腹铃医?”容长老态度温柔,翩翩得体。 “正是老子。”老头对容长老没有半分礼貌。 顾沉音戳戳老头,“你怎么不跟着玄墨长老?你救了他,他定会好吃好喝供着你。” “你就哄我吧,我又不是没去过。”老头一翻白眼,“院子里穷的根本不像个长老,连仙童都只有一只眼睛!做的饭菜极其难吃,就让老子吃辟谷丹!” 顾沉音回想片刻,老头说的似是实情。 “老子这么金贵的主,委身去救他,还给老子臭张脸,不配合解毒也就算了,还跟老子动手!得亏老子厉害,把他绑严实了再下针。” 容长老有几分诧异神色,看向顾沉音,只见顾沉音似是知晓了这些事情,低声安慰老头,“您就权当长老脾气不好,这次解毒不是很顺利吗?他也是知道您的好意。” “就算这次挺配合,那我也不去他那。”老头别过身去,委屈的直哼哼,“老子不过绑着他施针而已,谁能想到,逼白了他一头头发,那仙童一见,二话不说就晕了,可怜我一老人家,还要照顾两人,这次老子聪明了,绝对不去。” -- 第38页 “长老的头发,是那时白的?”顾沉音一直以为是毒性复发,才白了玄墨的头发。 “是呗。”老头看向容长老,“你现在是这傻小子的新师父?” “在下姓容,也是栖道山上的长老,您能来寒舍,自是使得寒舍蓬荜生辉。”容长老微笑行礼,亲切谦和。 老头抽抽鼻子,忽的凑近容长老,上下闻来闻去,眼睛一亮,“你小子,倒是个聪明人。” 容长老与顾沉音对视一眼,容长老再一行礼,“请前辈指点。” “你近几日在炼丹是吧?”老头一脸得意,“是改进过的木脉丹,把其中一味地三乌,不用叶用茎,好减少与银月草的冲劲!” 容长老眼中一亮,微笑点头,“正是。” “你大可不必这样,只要在药田中支起一块阴凉,在阴凉下种地三乌,就能使得地三乌中的阳火之气减少,你光用茎,木脉丹药性会差些,就这一些些,能让你炼不出上品好丹!” 容长老思量片刻,恍然一笑,对老头又是一礼,“多谢前辈提点。” 看老头与容长老聊的正好,顾沉音忍不住再回头往后看去,这坐骑是容长老亲养的,脚程非凡,就这一会,已是看不到船只。 还没有道别。 顾沉音有些闷闷不乐的转过身来,直到回到容长老院中,方才收拾了心情。 “沉音,这是我送你的小礼物。” 顾沉音定定看着眼前,那是一比自己还高的碎花大包裹,顾沉音紧张的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这里面,是你的十几位师兄,以及你舅母为你准备的玉简。” 容长老拉开碎花布,那一排排的玉简,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顾沉音拿手挡住眼睛,不敢直视。 “里面有你师兄们撰写的修炼心得,这十八块,是你大师兄写的,这九十二块,是你二师兄总结的……” 顾沉音面色越来越难看,越过容长老,只见堂上站的几位弟子,皆是一脸慈爱的对自己微笑。 “共计八千六百六十六枚玉简,你的师兄们,想着让你一块块背下来,然后亲自考你。”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顾沉音眼中突然升起了水汽。 “但是,我一想,这些未免太过繁多,并且你和你的师兄们经历不同,你修炼现今看来比他们容易许多。所以,我标了九枚必看玉简,你要用心研习,等有所获后,静心修炼,直到金丹九阶。这段时间,我不再让你出去历练。” 顾沉音几乎是热泪盈眶的接过那九枚玉简,只见堂上弟子们,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遗憾。 之后的日子里,顾沉音苦啃那九枚玉简,什么“俯仰上存,洗心无尘,他虑一清。神不散乱,以意御神……” 这字顾沉音一个个的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就读不懂了,更不知道如何去做。 顾沉音抱着玉简去问了几次容长老,结果容长老与老头在讨论炼丹之术,闭门不见任何人。 问那些个师兄,讲了半晌,顾沉音还是一头雾水。 那师兄教与顾沉音,每日清晨去林中大声诵读,说不准能悟到一二,顾沉音照做不误,不到三日,自己常去诵读的地方就多了一能坐下来歇息的木桩。 再过两日,那木桩上竟然有了丝帕裹的果脯,再读三日,木桩上又多了两枚玉简,顾沉音沉入神识一看,竟然是一篇极其细致的详解。 师兄果不欺我。 顾沉音啃着果脯,看四周无人,低头闻了闻玉简,上面果然带着淡淡的熟悉香味。 读完玉简详解,顾沉音总算是懂了几分,修炼似乎也更得心应手。 就这样在林子里读了半年时间的玉简,顾沉音靠着每日更新的玉简详解,以及好吃的果脯,坚持不懈的修炼,修为蹭蹭蹭的往上涨。 顾沉音已经懂了套路,只要哪一句自己不懂,只要在林子里多读几遍,第二天,解释玉简就会如约出现在木桩上。 等九枚玉简都读完,顾沉音拿起自家大师兄总结的玉简,继续在林中读,第二天的玉简中,不仅多了注释,还多了修改。 当顾沉音将修改过的玉简还给大师兄时,修炼六千年的大师兄,看着自己被小师弟改过的玉简,还找不出一点问题来,顿时臊的满脸通红。 第二天,那些师兄竟然一个个偷偷来把自己总结的玉简全部拿走,搬的一个不留。 何必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劝你们善良。 等顾沉音凝成了元婴,又修炼到元婴二阶时,容长老才与老头闭关结束,两人浑身药味,疲惫不堪,但所获颇丰。 老头找到顾沉音,让顾沉音送自己下山拿些东西回来,顾沉音陪老头走到半路,正巧碰到外门巡逻的几位弟子,这些人看到自己,仿佛是看到什么凶神恶煞一般,早早躲在一边。 顾沉音顿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毕竟以前躲在一边,头也不敢抬的人,是自己。 第23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就是他,我们之前不过要了他点东西,他就害的何兄弟掉入梦巢,等长老救上来后,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都是熟面孔,顾沉音本不欲追究,抬脚就走,刚迈出一步,听到几句怨愤满满的话语,似在聊之前被自己惩罚的那位外门弟子。 “真是恶毒啊……” -- 第39页 顾沉音停下脚步,缓缓转身,一步步靠近那几位巡逻弟子,“你们刚刚说什么?不妨大声点。” “没,没有。”几个弟子若无其事的摇头,后退几步。 “你们当老子耳聋啊?”老头站在顾沉音身边,一脸不屑,“背后说人闲话,小心被割了舌头!” “前,前辈,我们说的是实情。”一弟子不知哪来的勇气,上前一步,底下腿抖得厉害。 “顾沉音他把何兄弟推下南柯台,何兄弟醒来之后,就疯疯癫癫的,也不修炼,天天说什么假的真的,几位执事决定要把何兄弟送回去,怕是以后,就成个疯子了!” “就是这样,前辈。”又一弟子上前,满脸正义模样,“顾沉音这是断了别人的仙缘,是要不得好死……” “啪。” 开口说话的弟子被一个耳光打的栽倒在路边,直接晕死过去,老头甩了甩手,咧嘴一笑,透出几分戾气来。 这老头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浑身都带着洗不干净的血气,顾沉音对他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那山洞中把玩肠子的模样。 怪异,又血腥。 老头肯为自己动手,顾沉音说不诧异是假的。 “老子旁边的人,你们也敢说?”老头眯了眯眼,混浊的眼球里带着蔑视与不悦。 “不劳前辈动手。”顾沉音转身缓缓向老头行礼,再一起身,一拳顶上旁侧弟子月匈膛,活生生砸凹下去一块。那弟子瞬间没了抵抗之力,翻着白眼滚落下去。 “刚刚谁还想说?”顾沉音浅笑着,似是如以前一般好欺负。 “你们可以欺我无法修炼,踩着我的头,倒我的露水,我也可以欺你们修为低下,打断你的肋骨,让你们滚下山。”顾沉音面带笑容,“正好今日有时间,我们来算算这帐,还有谁?” “同,同门不可相残。”一弟子吓的腿软,颤抖着后退,“你,你无视规法,长老们不会放过你的……” “栖道山的规法,什么时候成了保护你们这些渣子的东西?”顾沉音歪头一笑,转身一个利落的侧踢,那弟子来不及反应,一口鲜血喷出,撞到旁侧一棵树上,活生生撞断了树干。 “不错啊。”老头兴奋挑眉,“上一个说我不得好死的人,早就成了我的收藏品,你小子有我的风范!” “长老!”仅剩的两弟子噗通一声跪下,看着顾沉音身后,“长老救我们!” 顾沉音听到了脚步声,和急速赶来的气息,但仍是上前狠厉出手,照着月匈口,不留丝毫犹豫。 “哟,是玄墨长老。”老头挡在顾沉音身前,“怎么,要来找老子喝酒?” “前辈请让开。”玄墨语气生硬,应是看到了顾沉音的所作所为。 “不是我说,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顾沉音他现在不是你的弟子,要教训还轮不着你。”老头冷笑一声,“怎么,正义的玄墨长老看不下去了?” “玄墨长老请回。”顾沉音解决完了几位弟子,这才不急不慢的起身,脸侧还沾了几滴血,“今日弟子所做,自会禀明师父,任刑堂处罚。” 玄墨面无表情,似是重新认识了一番眼前之人。 顾沉音也不愿解释丝毫,他认为怎样,便怎样好了,没有必要多费口舌。 就如同秋长老的彤云鸟一般,你不信我,哪怕自己跪着解释,也只有被罚这一条路,不如不解释,我就是如此,那又如何? 顾沉音目光在玄墨脸上略过,向老头行礼,“前辈,我们走。” “好勒。”老头刚一转身,只觉身侧一空,再一看,玄墨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顾沉音身前。 顾沉音也是心中一惊,玄墨速度极快,若要教训自己,怕是躲不过他一招。 玄墨抬手,顾沉音眨了眨眼,脸侧似是凉凉的,被抚去了什么。 看到玄墨指尖的血,顾沉音方才反应过来,在玄墨擦过的地方,用手背蹭了蹭。 “沾到血了。” 玄墨淡然开口,“我刚刚看到你与刳腹铃医一起下山,担心你有什么事,所以跟来。” “凭啥和老子一起下山就有事了?”老头一瞪眼睛,十分不服。 玄墨冷冷瞟了一眼老头,看的老头背后一凉。 “老子这次又没要诊金!”老头有些郁闷,“老子又不是乱杀无辜之人!” “我有话想与你说。”玄墨看向顾沉音,眼中是片片泛起的涟漪。 顾沉音看了眼老头,老头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卸磨杀驴”,又觉不妥,自己一个人气恼的下山。 顾沉音定定看着玄墨,等玄墨开口,半晌没有等到只言片语,玄墨的头倒是越来越低,快要与自己抵上额头。 顾沉音看着玄墨发红的耳朵,粉嫩嫩的,耳垂看着软,捏一下怕是能把这人吓一跳。 等了许久,顾沉音走神六七次,回神这人好像还在纠结,但自己身为弟子的,不能因为自家长老说不出话来就走,会被打的。 顾沉音思考片刻,准备主动出击,再这样下去,怕是天黑都不会有结果。 “长老,谢谢您给我的注释和果脯。”顾沉音满眼的真诚,是在很真挚的道谢。 “无事。”玄墨犹豫了片刻开口,“你可喜欢?” “自然是喜欢。”顾沉音微笑,觉得自己尴尬的紧,只想快速脱离这种状态。 -- 第40页 “我还要送刳腹铃医回他住处取些东西。”顾沉音往后退了一步,“有什么事,长老不如等我来了再说。” “等等!”玄墨眼神坚毅,一把拉住顾沉音的手,另一只手,缓缓张开,里面躺着一枚灵果,类似顾沉音之前“偷”与玄墨的那种。 顾沉音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灵果香气,忍不住浅笑一下,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这是我的心意。”玄墨认真的盯着顾沉音,眼中是满满的执着,“你可明白?” 顾沉音一手拿起灵果,当着玄墨的面,一口啃了下去,满口的灵果香味,似曾相识。 “那树不是被我劈了吗?”顾沉音有些口齿不清。 “这是你当年偷与我的那枚。” 顾沉音愣了愣,看看手中的灵果,再抬头看看玄墨。 对哦,当年罚是罚了,也没见那枚灵果最后去了哪,感情还被玄墨收着,这么多年,最后竟回到自己手里了。 “你这是答应了,对吧?” 顾沉音看着玄墨,自己从未在玄墨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更别提眼中的小心翼翼,与不露痕迹的讨好。 顾沉音一紧张,把嘴里那口咽了下去,再看已经被自己吃了一口的灵果,怕是还不回去了。 这能答应吗?玄墨至少还能活个万把岁的,可自己只有十年时间! “我知道你怨我曾经所做所为,但我愿改,愿用我余下半生,陪伴照料你。叶寄秋已被我逐出门下,我也再不会收弟子。” 顾沉音摸了摸鼻尖,有些不自在,“那……假如我短命呢?” 玄墨静了半晌,“你在,我便在,若有人让你短命,那我也让他短命。” 顾沉音有点按耐不住的想笑,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那只小鹿快要撞死在当场。 “给我点时间考虑。”顾沉音嘴角忍不住的勾起,继续啃了一口灵果,心安理得的咽下去,“长老你愿意等吗?” “自然。”玄墨微微一笑,恍若枯木逢春,一条条藤蔓在黑暗中蜿蜒而上,绽出一片星光。 顾沉音呆呆看着,恍如自己第一眼见到玄墨时,那一袭玄衣,俊美无双,即使寒目冷颜,也夺人心魄。 这世间最亮的一颗星,要被自己摘到手了。 顾沉音藏在领下的喉结动了动,忍不住踮起脚,轻轻口勿上那薄唇,软软的,却是异常温暖敏-感。 顾沉音后退两步,忍不住一笑,不敢再看玄墨,转身就往山下飞奔,留玄墨站在原处,抚了抚嘴唇,又忍不住舌忝了一下。 是甜的。 玄墨站了许久,看向路边树林,收敛笑意。 “玄墨长老还真是让我惊讶。”林中一人缓缓走出,眼神不善,“我之前一直以为,堂哥不过被你的皮囊所骗,如今看来,长老你学了不少惑人的本事。” 玄墨寡淡的看了眼顾一清,“那又如何?” 顾一清原以为玄墨会否认,说什么真爱云云,但绝没想到,这人居然承认了!? 顾一清一时语塞,玄墨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山上走去。 “你休想再骗我堂哥!”顾一清急了眼,“我不会同意你做我堂哥道侣,绝不!” 上山的人已经没了影,留顾一清一人在原地气的咬牙,忍不住仰天长吼一声。 顾沉音这面赶上老头,两人一齐离开栖道山,走上那条顾沉音曾经的“不归之路”。 “这么凶险的路,前面还有瘴气,连传音都过不去,真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到我的。”老头忍不住叹气,“你可真是个奇迹。” 顾沉音开怀一笑,“据说爱总是会带来奇迹。” “切。”老头翻一白眼,从须弥戒中拿出两丹药来,扔给顾沉音一颗,“可以化瘴气的。” “不用。”顾沉音把丹药还给老头,“纯血不惧毒,也不惧瘴气。” “奇怪了。”老头收起丹药,纳闷的看着身边路过的小驿站,还有来来往往的修士,“这地方什么时候这么热闹?” “千鹤林特产,千鹤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顾沉音也记得自己之前来这时,没有一丝人烟,如今这情况,怪异的紧。顾沉音看旁边有买特产的,忍不住过去一问。 “来盒千鹤酥吧,道友。”红袍修士带着特质的面罩,热情迎客。 “请问道友。”顾沉音掏出一枚灵石来,“这地方怎么如此热闹?” “道友您可听说过刳腹铃医的名号?”红袍修士接过灵石,笑着发问。 顾沉音看了看不远处的老头,快速点了点头。 “相传啊,有一对恩爱道侣,一人中了毒,情态非常严重,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另一人不知从哪听了刳腹铃医的名号,便偷偷出来寻。 那中毒之人,下不了榻,便只能天天给自家道侣写传音,要他回来。可惜另一人已经进了这瘴气林,这些传音也被瘴气挡在外面。” “后来呢?”顾沉音快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道侣不回来,那中毒之人就一直写,一直写,一道道的传音都被挡在这里,越聚越多,就成了现在的千鹤林。” 顾沉音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最后呢?”老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有好几个说法,有人说那道侣没有找到刳腹铃医,又不愿回去看心爱之人死在眼前,于是在这片林中自陨。 -- 第41页 也有人说,那道侣找到了刳腹铃医,用自己的性命付了诊金。另一人得救,但却永失挚爱,于是幸存之人便没日没夜的写着传音,诉说痛苦与思念。” 顾沉音恍惚的跑了过去,入眼的是成千只迷失在瘴气中的纸鹤。或挂在枝头,或浮在空中,满眼可见,满目的思念。 顾沉音取下身侧一只纸鹤,这种传音,只有送出者与接收者能够打开,可以传音,也可以传信。 试探着往纸鹤中注入一丝灵力,纸鹤散开,里面是熟悉的笔迹。 “原意与君共白首,山木君心两不知。眼枯不见相思骨,愿殉与君许三生。” 第24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 顾沉音一路恍惚,老头拿着药粉一个劲的天女散花,即便这样,四周仍是围了不少虫蛇,簌簌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老子还以为,钻进这深山老林就能得几分清净,没想到你小子给我搞出个景点来,老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老头一脸不悦,斜眤一眼顾沉音,只见这傻小子满眼的柔软。 “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 悲怆的呼救声让顾沉音瞬间回神,老头扯都扯不住这傻小子,两人迅速奔向呼救声处。 “救命!”一眉清目秀的男修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那女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似是已经病入膏肓,仅用修为吊着一口气。 这两人四周皆是有毒的虫蛇,正缓缓逼近两人,男修不住的揭开一枚枚丹药,抛向围来的虫蛇,虫蛇仅是堪堪一躲闪,继续围上。 老头带着顾沉音上了树,看这周围密密麻麻的毒物,忍不住摇了摇头。 “傻小子,告诉你别冲动,我带的药粉只够我俩进去的,这些东西虽是弱,但数量太多,会把我们活生生磨死的。” 黑压压的毒物逼近两人,男修抱着女子呼吸深重,似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几只毒蚁速度极快,顺着男修袍子爬上,眼看两人即将被毒物淹没。 顾沉音深吸一口气,拿出一把匕首来,割破手掌,带着异香的血瞬间流出,老头一愣,刚想说什么,只见顾沉音利落的从树上跃下,甩开手掌,单膝着地,血滴四溅。 周围的毒物皆是顿了一顿,时间恍若静止一般,下一刻,毒虫蛇蚁如同退潮一般,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没了踪影。 老头揉揉鼻子,也跃下树来,“不早说,害的老子浪费那么多药粉。” 也是,若没有几分本事,当年这个凡人也根本找不到自己。 “谢谢道友相助!”男修长松了一口气,坚持这么久,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来救自己。 顾沉音起身,老头赶忙掏出一枚丹药来,捏碎洒在顾沉音手掌,紧接着拿出一玉瓶来,收集顾沉音手上的血。 万年难遇的纯血,一滴没有收集到都是浪费。 顾沉音看看已经止血的手心,再看看一脸欢喜的老头,忍不住一笑。 纯血虽是珍稀,但却能先给自己止血,顾沉音发现自己对这老头,还有待更多了解。 “道友,你们也是来寻刳腹铃医的吗?”男修重新抱紧了怀中女子,脸上依稀可见奔波的劳苦。 “这可不是聊天的地方。”老头翻一白眼,“你还想再被围一次?” “先出了这片树林再说。”顾沉音粗略判断了方向,与老头在前面带路,不到一日,便出了林子。 顾沉音与老头继续走,那男修没有废话,抱着女子一路跟去,直到抵达老头的木屋,方才停下。 “前辈,您非要来取的东西在何处?”顾沉音有些好奇。 “就在这屋里,要不你替我搬一下?”老头指着小储室,一脸的不怀好意。 顾沉音没有多言,打开小储室,迎面什么东西忽的扑来,顾沉音快速往后跃开,只见那东西倒在门槛上,蹦出两颗磕掉的牙。 干尸! 顾沉音胃里翻腾片刻,但一回想自己最后吃的东西是辟谷丹,还有玄墨给自己的灵果,就拼命压制下去。 “行啊,胆量见涨!”老头坐在一旁的木凳上,挠挠胡子,突然想起来,“不对,你小子胆子一直挺大的,不像个二十来岁的孩子。” “呕。” 顾沉音转过身,只见那男修已是忍不住开始干呕,眼中带着许些惊恐。 顾沉音扶起生机全无的干尸,看那皱巴巴的丑模样,突然庆幸当时自己让老头把自己的尸身运回顾家。 “我看看这宝贝做好了没。”老头走来按了按干尸缝好的腹部,闻闻看看,最后满意点头,将干尸收进须弥戒中。 “您,您就是刳腹铃医!”那男修反应过来,抱着女子跪在老头面前,泪流满面,“求您,救救我的道侣!” 老头看看那女子,再看看那男修,招呼顾沉音,“小子,你来告诉他,我替人治疗的代价是什么。” 顾沉音迈步上前,有些同情,“前辈出手,需要你付诊金。” “诊金?”男修异常迫切,“我带了我们全部的灵石,带了所有灵器,前辈要什么都可以!” “前辈不要那些东西。”顾沉音偷偷看了眼老头,“他要你的命。” “我的……命?”男修顿了顿,低头看看女子,犹豫不决。 “天道有常,你道侣本该陨落,但你要老子强行救回,逆天而行,那就要有人替她去死,以命换命。”老头眼皮抬也不抬,“这就是老子的规矩,给你一日时间思考,要是不愿意,那就赶快滚。” -- 第42页 “前辈,求求您。”男修叩首,“我与道侣皆是散修,恩爱百余年,她是为了救我才成这模样,若我死了,那她岂不是白白送了命?” 老头掏掏耳朵,懒得听这废话,转身进了木屋,让顾沉音给他做吃的。 巧音难为无米之炊,顾沉音只能外出挖野菜,还猎到两只野山鸡。 “道友。”那男修不死心的跟着顾沉音,“您与刳腹铃医前辈关系甚好,能不能替我求情,救我道侣这一次,日后哪怕您要我给您当牛做马,我都愿意!” 顾沉音一手挎着竹篮,一手提着野山鸡,颇有些无语,我要是能说动老头,我还至于死一次吗? 男修纠缠不已,顾沉音无奈开口,“这是前辈定的规矩,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不是前辈,我没有权利去更改别人的原则,更没理由在前辈的领域里指手画脚。” “求求您。”男修眼中含泪,“我道侣修为比我高,一直都是她照料我,虽然偶尔对我发脾气,但也会道歉,助我修炼。如果没有她,我真的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顾沉音听着有点不对劲,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 等顾沉音烫鸡拔毛做好了一桌菜,老头才伸了个懒腰从房中出来,与顾沉音一起吃鸡。 “傻小子手艺不错。”老头难得夸人,“听说你还炖过什么秋长老的探宝灵鸾,味道怎么样?” “挺香的。”顾沉音回忆了一下,“秋长老骂着我,还要拿酒出来边喝边吃。” “哈哈哈!”老头爽快大笑,不远处那男修忍不住看过来,满眼的酸楚。 到第二日晌午,老头正睡着觉,顾沉音替他擦洗屋中的灰土,外面那男修从一开始的恳求,到现在大谈为医者应要有仁心,什么治病救人,不求回报。 顾沉音擦完木柜,抹布脏的不敢直视,正摆着水,听到老头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活动了几下筋骨。 紧接着,老头过来端起顾沉音刚洗完抹布的水,打开门,照着男修狠泼了出去,洪亮的说了一个“滚”字。 “你怎能如此!”男修愤怒咬牙,“我不远万里跋涉而来,险些在路上丧了命,你见死不救,有什么资格为医!” “老子啥时候说过自己是医?”老头扣扣鼻子,一脸不屑,“舍不得自己的命就直说,少在这逼逼叨叨,你这种人老子见得多了,再不滚老子把你也做成干尸!” “你!”男修瞪着双目,老头毫不客气一跺脚,放出半分洞虚级的气势来,顿时尘土飞扬,恍如泰山压顶,压的男修弯腰吐出一口血,半晌爬不起来。 “什么破玩意。”老头翻一白眼,转过身去,看到顾沉音幽怨的眼神。 刚刚擦洗好的屋子,现在又挂了一层灰。 “老子不在这住了。”老头解释道,“你师父邀老子多住几年,老子也有很多东西要和他研究。” “你不早说。”顾沉音放下抹布,为容长老暗自高兴。 刳腹铃医修为高深,还有一手好医术,容长老随老头学习,定然不赖。 “就喜欢看你这傻小子干白活的模样。”老头招招手,顾沉音乖乖过去,只见老头从须弥戒中拿出一瓦罐来,二话不说照着木屋扔去,瓦罐碎裂,木屋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走吧。”老头拍拍手上灰土,头也不回的往栖道山方向走去。 “前辈。”顾沉音跟上老头,回头看了眼昏死过去的男修,“我有个问题想不通。” “说,老子听着呢。” 顾沉音挠挠头,“玄墨长老年蛟之毒复发时,您也见我没有死,为什么不让我付完诊金,再救长老?” “哦,我听出来了,你小子闲命长。”老头若有所思的回头打量顾沉音一眼。 “并不是。”顾沉音有些不自在,“按您的道理,我应该替长老而去,毕竟我一个人只能算一条命。” 老头沉默了一会,抬眼看着顾沉音,“其实吧,当你这傻小子第一次找上我的时候,老子还以为你被那什么长老骗了,毕竟傻成你这样的还是少见。” “然后老子才发现,你傻的超越了老子的理解,简直让老子对这世上的人都怀疑了一番,等你死后,老子在这人世间又转了一圈,发现还是和以前一样,你不过是个特例。” 顾沉音静静听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老头邋遢的侧脸。 “这个世界容不下你这样的人,早死早超生,不用谢老子。” 顾沉音咂咂嘴,“那第二次为什么放过我?” 老头瞥了眼顾沉音,“因为我又发现一大傻子。” “谁?”顾沉音好奇不已。 “还能有谁。”老头异常嫌弃,“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傻子和傻子果然在一起。” “您说玄墨长老?”顾沉音有点不敢置信,“长老是栖道山公认的博知,他的藏书比我吃过的盐都多!” “老子上门救他,他问老子要你,老子拿不出来,还要和老子干架。”老头一脸得瑟,“所以老子把他绑起来施针,龙血针一日只能下三针,他每天就反复问老子,你在哪。” “老子当时是真的烦。”老头回想起来直摇头,“你见过把一句话每天重复几百遍的人吗?逼得老子都差点幻听了。” “所以老子直接摆明了说,你特么让这傻玩意来找老子,现在又问老子要那傻东西,有意思没意思?死了已经死了!浑身的血都流光了,一半给老子,一半给顾家,对,还有个破簪子,说是什么信物,都特么给你!” -- 第43页 傻玩意:“……求您好好说话。” “咳咳。”老头抹了一把脸,“然后你那长老就不挣扎了,前脚老子走,后脚静悄悄的就要自陨,要不是那个独眼仙童机灵,说不准,你现在已经见不着他了。” “老子真不容易,封了他的灵力,堵了嘴,那人就一副空壳子似的,头发竟然都白了!老子吓得还以为是龙血针的副作用,整出来个少白头。”老头扯了把自己的油头,带出几根头发来,假装没看见般的拍掉。 “老子那时才发现,这长老和你一样,是个傻东西。” “一个傻东西也许不适合这个地方,但两个傻东西就说不准了。”老头的话在顾沉音脑子里回荡好几遍,最后落地,逸散出点点星光来。 xxx “这是麻筋丹,无心丹,还有这个,血疗丹。”老头一股脑的把瓶瓶罐罐给了顾沉音,“有了我这些丹药,怎么打都不疼。” 顾沉音板着脸,有些紧张的各倒出一粒来,生嚼着咽下。 “还有那几瓶呢?”顾沉音指了指老头的私藏。 “防脱丹,平气丹,止呼丹,固元丹。治脱发打呼磨牙脚臭的,要不?” “不用了。”顾沉音摆手,“以后有需要找您。” “那咱走?”老头往外看了看,“门口就四个弟子,就算被逮住也不丢人。” 顾沉音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与老头一齐进了山门,那四位弟子应是认得顾沉音,但没有丝毫要抓人的意向。 “难不成你揍了那几个家伙的事,就这么没事了?”老头转转眼睛,“是不是容长老又替你顶上了?” “没这么容易。”顾沉音小心打量周围,“上次把一个弟子弄下南柯台,都被秋长老抓住大做文章,险些没了入门资格。上次咱可是揍了好几个。” “先去找你师父。”老头谋划半晌,“你师父心软,你多嗷个几声,说不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顾沉音与老头一路上山,遇到不少弟子,皆是眼神奇怪,像是带着许些羡意,还有幸灾乐祸? 顾沉音走到容长老院中时,气氛突然就开始沉闷起来,首先是师兄,满脸怜悯,“小师弟,快去见师父吧。你这次可闯了大祸!” 顾沉音一进前堂,就见容长老脸色极差。 “跪下!” 顾沉音乖乖跪下,低着头不敢再看容长老。 “你可知道你犯了什么错!” “伤了同门。” “伤了?”容长老异常严肃,“你知不知道,你伤的弟子至今都站不起身来!还有一个连我都治不好!一臂彻底废了!” “他们咎由自取。”顾沉音委屈抬头,一看容长老脸色,立即又低下去。 “你还敢顶嘴?”容长老似是动了怒,气的不轻。 “唉,莫气莫气,小孩子们打架而已,这傻小子不过二十来岁,你能指望他懂啥大道理?”老头替顾沉音开脱,“再说了,这小子本性如何,你是知道的,你让人家有恩必报,还不许人家有仇必报?” “前辈,您莫替他说话。”容长老皱眉,“顾沉音,你可知道谁替你顶了罪过?” 顾沉音抬头,定定看着容长老。 “玄墨长老将此事都揽了下来,山主看在玄墨长老几千年来对栖道山的贡献,才没有继续追究,小惩大诫,扣了玄墨长老三百年的供给。” 顾沉音有些意外,忽的想起一句,“以后,无论何事,换我站在你身前。” 是真的。 顾沉音心底升腾出几分甜意来,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你还敢笑?”容长老一拍身前桌案。 “没,没有。”顾沉音拼命忍住笑意,“弟子就是想,玄墨长老那院子已经挺穷的了,这又扣了供给,怕是更惨了。” “噗。”老头憋不住笑了一声。 本来挺严肃的气氛,被两人这么一搅和,容长老也没法继续板着脸。 “我已经答应山主,要好好教训你。”容长老走下来,一戳顾沉音额头,“你去给我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是,师父。”顾沉音抬头,笑的开心,完全没有闯了祸的觉悟。 “你好好思过,你害的玄墨长老失了三百年的供给,这如何补偿?” 还能咋补偿?肉-偿行不行? 顾沉音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乖乖低头,“我会和玄墨长老商议补偿事宜的。” 容长老无奈叹气,抬手揉了揉顾沉音的头发,“既然玄墨长老愿为你收拾此事,也是心甘情愿,你再莫要画蛇添足,辜负玄墨长老一番想要补偿你的心意。” 顾沉音没有做声,容长老继续揉,“你现在还小,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玄墨长老或是以前不通情义,但如今,你看他愿意为你揽下罪过,也莫要再一心想着以怨报怨。” 感情容长老看到自己报复之前为难过自己的几个外门弟子,也怕自己报复玄墨? “不会的。”顾沉音摇头,“我也不是那般蛮横无理。” 容长老的手停了停,顾沉音看向自家师父,只见他满眼的不信。 顾沉音被送入一个带窗的静室,闭门思过,静室里面只有石桌石凳石床,还有一个需要安放灵石的简易聚灵阵。 条件异常艰苦,但顾沉音觉得自己可以坚持。 -- 第44页 比起之前,这惩罚可以说是不痛不痒,毕竟有玄墨和容长老替自己兜着,顾沉音总算是体验了一把有靠山的感觉。 “咕咕。” 夜半时分,一只铁鸽子灵巧的从窗中飞入,头戴一蓝色方巾,身背小包裹,在月光的照耀下,顺利停在顾沉音肩头。 顾沉音缓缓停下'体内灵力运转,睁开双眼,只见铁鸽子将自己背上的包裹啄下来,里面是一枚须弥戒。 须弥戒是无主的,顾沉音探查一番,发现里面有被褥,食物,水,灵石,还有几套衣物。 准备的倒是挺齐全。 “你主人没让你带个话?”顾沉音戳了一下铁鸽子的月匈脯,“没说让我赔偿三百年的供给?” 铁鸽子往后退了几步,双翅遮住月匈膛,一副被轻薄了的模样。 “你主人不带话,我带。”顾沉音思考片刻,将盛食物的木盒拆的散架,烧了些时间,盖掉火。趁铁鸽子还没搞清自己干什么,一把抓住,用铁羽削出根炭笔。 别说,还真锋利。 撕下被褥上的一块布,顾沉音思考片刻,写下几个大字。 铁鸽子拼命抖着翅膀上的炭灰,哀怨的一遍遍在石桌上蹭来蹭去,蹭出一串火花。 我不干净了,我不是一只清白鸽了。 顾沉音写好了字,抖去布上的炭灰,小心叠好,交给铁鸽子。 铁鸽子扭过铁头,不愿接。 顾沉音还没见过有脾气的铁疙瘩,一时倍感新奇,“我在山里的时候,不听话的鸽子,都是要被炖了喝汤的。” 铁鸽子僵硬片刻,别扭的叼过布片,蹦上窗台,逃命似的展翅飞离。 月色微凉,院后新建起的木屋中,玄墨身着一身利落的劲装,长发高高挽起,眉眼似画,更显几分修展,不落尘俗。 “咕咕。”铁鸽子从夜幕中滑下,玄墨抬手,铁鸽子落上小臂,抖抖身子,将一块布放在玄墨手中,身上零件迅速移动连接。 玄墨看着布片上歪歪扭扭的四个大字,眼神温软。 “欠债还身。” 好想法。 玄墨收起布片,看着小臂上锐喙利爪的铁鹰,面色沉寂。 “今夜继续搜寻。” 铁鹰点头,展翅高飞,一声鹰唳,惊空遏云。 “长老。”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独眼仙童端着茶一弯身,“您该歇息了。” “不急。”玄墨抬头打量木屋,“有几处漆色不均,我先记下,明日阳光不错,能一次做完。” 独眼仙童抬头盯了许久,也没觉得哪里有不均。 一只眼应该不算瞎啊? “你先行歇息。”玄墨挽紧袖口,准备大干一场。 “长老,沉音他,会回来吧?”独眼仙童小心发问。 玄墨面无表情的侧头看向独眼仙童,四周一下安静。 “我就是听说……沉音他修炼很厉害……又拿到了泽世弓……容长老也很看重沉音。”独眼仙童被玄墨这么一盯,顿时冷汗直流,嚅嗫的快发不出声来。 独眼仙童跟在玄墨身边有百年,明知道长老不会把自己怎样,但那种凌人的气势,看人的眼神,总是会让自己忍不住的退缩,心惊胆战。 “去休息。”字字带着寒气,还有不容违抗的意味。 独眼仙童二话不说,再不敢多言,转身就走,下楼险些被木梯绊倒,等到了自己的小屋里,独眼仙童才喘了一口大气。 还是小顾在的时候好。独眼仙童叹了口气,顾沉音在的时候,这院子里可热闹多了。 顾沉音在静室中没日没夜的修炼,可能是之前怎么也无法修炼导致的心病,顾沉音有点沉迷于吸收灵力,在体内运转灵力的感觉。 “咕咕。” 铁鸽子按时赶到,这次带来的须弥戒中有纸笔,几盒点心,一床全新的被褥,还有两瓶果酒。 顾沉音表情复杂的看着崭新的无主须弥戒,这会炼器就是厉害,须弥戒都是成批的。 顾沉音展开信纸,里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极好,吾心甚悦,不可言表。” 顾沉音回忆片刻,才发觉这极好夸的是自己“欠债还身”。 顾沉音吃口点心,尝了杯果酒,发现这酒甜甜的一点都不醉人,心情愉悦的回信,琢磨半天,写下:“点心好吃,果酒好喝,谢谢长老。” 你看看,这回信,朴素大方,通俗易懂,谁看谁知道。 一连几个月,容长老都没放顾沉音出来的意思,顾沉音也不着急,托玄墨的福,在静室里好吃好喝,还有铁鸽子陪玩,捎带垃圾,顾沉音修为也没落下,升至元婴七阶,眼看就要往八阶冲。 “墨。”顾沉音咬了咬笔杆,这几个月信写下来,叫的是越来越亲,但这字的笔画是越来越多。 顾沉音不知道写什么,重新看了一遍玄墨今日寄来的:“沉音,思念如疾,日夜发作,未曾痊愈。” 第二次读,顾沉音还是忍不住的牙根一颤,浑身上下冒鸡皮疙瘩。 怎么就这么酸呢? 顾沉音抿了抿唇,之前回信一直都是夸吃的喝的,今天自己也要酸一回。 顾沉音大笔一挥,“有人曾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但是我觉得,只要扶得上你的床,我就是块绝世好泥巴。” 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顾沉音有点脸红,想着玄墨看到这低俗话语是怎样情态。铁鸽子忽的抬起铁头,扑腾翅膀迅速飞向窗外。 -- 第45页 “唉,信还没……” “沉音?” 石门开启,顾沉音浑身一僵,默默将信纸藏在身后,展露笑容。 “舅母,您怎么来了?” “你已经一年未回过顾家,你说我为什么来?”舅母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石桌上的笔,一步步走近顾沉音。 “唉,堂弟你也来了。”顾沉音企图转移舅母的注意力,“快坐快坐,我这正好有点心。” 顾一清进入石室,看着石桌上的点心和零嘴,有些不可思议,“你们这闭门思过这么舒服?” “拿出来。”舅母压低了声音,表情有点阴沉。 “什么?”顾沉音装傻充愣。 “信。”舅母是老-江湖,把顾沉音这点伎俩看的清清楚楚。 “我就是随便写写,练字而已。”顾沉音也看到了桌上的笔。 “拿出来我看。”舅母眼神越发凝重,“既然是练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顾沉音低头,抿着唇,一点点把信纸递过去。 舅母拿过信纸,迅速看了一眼,顿时气的眼睛发红。 顾沉音苦着脸,用眼神向顾一清求助。 “墨?叫的这么亲密?”舅母一掌拍上信纸,好好一张信纸,顿时成了飞灰。 “你可曾想想,你上一次是怎么死的!”舅母月匈膛起伏的厉害,“这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死性不改!” “玄墨长的是不错,但这世上比他好看的,大有人在!你眼里怎么就堪堪只有一个他?” “你看看你写的什么东西!简直,简直不知廉耻!” “您别生气。”顾一清上前安抚舅母,“其实这也怪不得堂哥。” 顾沉音默默给顾一清竖起大拇指。 舅母二话不说,扬起手来,堂哥立即开口,“您想想,堂哥基本一直在栖道山上呆着,也见不着比玄墨长老更好看,更优秀的人物,倾心于他,非常的正常。” 舅母的手顿了顿。 “我们完全可以给堂哥寻门亲事,只要对方比玄墨更好看,性格更好些,保不准,堂哥就会好好待自己的道侣,再不痴恋于玄墨。” 顾沉音只想收回刚刚给顾一清的大拇指,换成两大嘴巴子。 “也是。”舅母放下手,思索一阵,“我们确实是看沉音年纪浅,没有给寻过道侣,但沉音着实是到了年纪,对他人动情也是常理。” “舅母……”顾沉音急于辩解,“玄墨他为我做了很多,我……” “闭嘴!玄墨他一直以来,都是嫌我顾家将你强行塞给了他作弟子,只有你,如狗皮膏药般的自己贴上去!你若是我顾家子弟,就有点志气,再不纠缠于他!”舅母语气铿锵,“三日后,我便让容长老带你回顾家,替你寻一个好道侣!” “这几日你且好好反思,别想着逃出去,我会派人盯着你!” 顾沉音呆呆看着两人迈出石门,急的在原地团团转。 铁鸽子从窗户中飞了进来,悠哉悠哉的迈着小步子,在顾沉音面前一卧,等信纸一拿,就拍屁-股走鸽。 顾沉音看了看铁鸽子,再看了看焊着玄铁栏杆的窗户,心下一横,抓起铁鸽子,拉开翅膀,强制营业,开始锯玄铁栏杆。 被死死捏住的铁鸽子:?我敲泥马! 顾沉音眼睁睁看着手里的铁鸽子零件转动,竟然变成一只铁兔子,浑身光溜溜。 顾沉音愣了片刻,捏开铁兔子的嘴,露出两颗大兔牙来,继续磨。 这可能不是人能做出的事,但对不起,为了自由和爱情。 铁兔子宣告投降,化身蟒蛇,紧紧缠住玄铁栏杆,无声无息的拧开栏杆,让顾沉音得以脱身。 也顾不得静室里吃剩下的零嘴,顾沉音想偷偷溜出去,刚走了没几步,只见自己的十几位师兄凑在一起,似乎在讨论什么。 刚刚的事情,不会被他们听到了吧? 顾沉音等了许久,不见这些人回去修炼,正心急时,顾沉音看到大师兄似乎在偷偷向自己招手。 顾沉音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那堆师兄快步走来,把自己裹挟在中间,往院外走去。 顾沉音人有些矮,师兄们几乎个个都高过自己,人多气息繁杂,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这中间还有个人! 十几位师兄将顾沉音带到山路旁,顾沉音藏入路旁的灌木中,对师兄们小声道了句谢。 师兄们一个个装的极好,喧哗着一起走,顾沉音果真看到了几个可疑的身影,跟着师兄们离开。 等到天色暗一些,顾沉音顺着山路,才摸到玄墨院中。 “小顾!”独眼仙童几乎是一下子就发现有些狼狈的顾沉音。 “我要换身衣服洗把脸!”顾沉音急吼吼的进了独眼仙童的小屋,动作迅速。 “发生什么事了?”独眼仙童异常不解,“你这么急,为什么还要洗脸换衣服?” “为了带玄墨长老私奔。”顾沉音迅速系上衣服带子,“来不及与你多说,顾家要给我安排亲事!” “私,私奔?”独眼仙童舌头都快打结,“和长老?”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顾沉音深呼吸,转头看向独眼仙童,“长老在哪?” “木屋里。” “什么时候多了个木屋?”顾沉音对这木屋毫无印象。 “长老最近修的,还有,竹林里建了茅厕,长老把厅堂都改了。”独眼仙童有些遗憾,“可惜你们要走。” -- 第46页 “木屋在哪?”顾沉音自己也没有十成的把握,玄墨能跟自己走。 “就在你之前住的草棚那。” 顾沉音二话不说,转身就跑,独眼仙童跟着,累的气喘吁吁,“长老为了修缮木屋,好几天没有休息。” 穿过后门,顾沉音远远就看到木屋,两层的,最上面还有露台,十分精致。 “你在这停下吧。”顾沉音抿了抿唇,“我去和长老说,无论他跟不跟我走,我都接受,也不怨他。” “小顾。”独眼仙童上前一步,眼神坚定,“如果你们要走,不要忘记带上我,我会一直陪着你们。” “好。”顾沉音深吸一口气,奔向木屋,门没有锁,也没有结界。 顾沉音推开木门,夜明珠照亮眼前,第一层的模样让人熟悉到不敢正视,一切的一切,都和原来一样,连葫芦瓢挂在墙上的位置都没变。 顾沉音找到楼梯,登上二楼,二楼比一楼精致的多,宽敞的床铺,书案,书柜,一盆盆花,还有一个躺椅,看起来是悠闲人才能享受的日子。 顾沉音掀开床帘,床上的人闭着双目,安安静静的,双手搭在小腹前,睡得一丝不苟。 顾沉音喉结一动,小声脱鞋上-床,就躺在玄墨身侧,一只手轻轻搭在玄墨身上。 玄墨闭着眼,原本在小腹前放的手,握住顾沉音搭来的手。 顾沉音凑近了些,细细看着玄墨的脸,呼吸有意无意的洒在玄墨脖颈处,直到透白的耳尖开始发红,像一片云一般,蔓延到耳垂、脖颈,脸侧。 “长老,我要走了。”顾沉音忍不住抬手,想去摸一下看了许久的耳垂,却被玄墨一把抓住。 “去何处?” “不知道。”顾沉音看着玄墨不知何时睁开的眼,凑上前去,口勿上眼角。 “为何走?” “舅母今日来静室,发现我给你写的东西,她说我不知廉耻,纠缠于你,还要给我找道侣,三天后,就要回顾家结亲。” “你如何想?” 玄墨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顾沉音心底有点小小的失望。 “我想要离开这里,想与你,一起走。” “私奔?”玄墨似乎是瞬间抓住了重点。 “你愿意吗?”顾沉音咬着下唇,起身紧紧盯着玄墨的眼睛。 如果他说不愿意,那自己立即就离开。如果他说愿意…… 那我就把自己彻底交与你。 时间流逝的有些漫长,顾沉音等啊等,等到玄墨坐起身来,短叹一声。 “我去提亲。” “什,什么?”顾沉音有点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提亲? “我去顾家提亲。”玄墨坐在顾沉音身边,握住顾沉音一只手,慢条斯理的解释,“首先,我会坦明,是我不知不觉间恋上你,想与你携手问道。” “其次,逃避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我早就说过,让我在你身前,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 “最后,你没有不知廉耻,是我为老不尊,对你动了春心。” 顾沉音眨了眨眼,脸上有点烧。自己似乎真的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想出个私奔的主意来,“那,那如果顾家不同意我们,为难你怎么办?” “你不相信我?”玄墨低头,一手抚着顾沉的后脑勺,与顾沉音额头抵额头,感受对方的温度。 “我就是怕她们为难你,让你做一些过分的事情。”顾沉音叙述事实,“我舅母她,明显不喜欢你。” “你为了我,能做什么?”玄墨突然发问。 “任何事情。”顾沉音回答的利落,以前是这样,今后也是如此。 玄墨微笑,“我也是。” 顾沉音愣了片刻,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感动,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唇齿相依。 蹭了许久,顾沉音脸红心跳,小别片刻,顾沉音忍不住开口,“我……我听说……好像要,要舌头……” “这样?” 玄墨再次口勿上,这次是更陌生而又深入的交流,有点奇怪,还有冲动和渴望。 想要更多。 第25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倒计时开始) 玄墨低头看了看那只放在自己月匈口做乱的手,表情微微一变。 顾沉音毫无畏惧的捏了捏,绞尽脑汁想出“软硬适中”四个字来。 “休息可好?”玄墨笑容极浅,顾沉音想到独眼仙童说玄墨几日未眠,只得不甘心的放下手来。 “按时间来说,我比你更年长些,为何你如此急不可耐?”玄墨捏了捏顾沉音的手,也是有许些无奈。 顾沉音思考片刻,想想两人出身,基本是天上地下,自己辛劳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有机会一亲芳泽,肯定是迫不及待,生怕下一刻煮熟的鸭子就从嘴边飞走。 这么说,是自己心急了? 顾沉音哀叹一声,在床上躺平,满心的繁杂事,愁的顾沉音恨不得揪光自己头发。 玄墨一手揽过来,按着顾沉音的头,指腹轻揉。 顾沉音闻着玄墨身上的味道,莫名的安心感和满足感让人陶醉,不到片刻时间,顾沉音便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对于修道者来说,修炼是最好的休息方式,但对已经做了二十几年凡人的顾沉音来讲,睡觉才是正道。 顾沉音身侧早已冰凉,下床也不见玄墨,回到院中,独眼仙童正坐在凉亭中发呆。 -- 第47页 “长老呢?”顾沉音打了个哈欠。 “去顾家了。”独眼仙童满脸怀疑人生的模样,“长老说,是去结亲。” 顾沉音捏了自己一把,好确定不在梦中。 特别疼。 独眼仙童刚找回自己的脑子,眼前已没了顾沉音的身影。 “糟了。”独眼仙童一拍脑袋,“忘记说了,长老不让小顾去顾家!” “小顾……”独眼仙童苦恼的再拍自己脑门,“到底是该叫顾公子,还是长老夫人?” 顾家是传承几千年的修仙大家,朱门高阶,青砖玉瓦,门侍都是金丹修为,个个英武,浓眉大眼,威势十足。 对于玄墨来访,顾家人虽心存疑虑,但还是迎接入门。 现任顾家族长为顾沉音的二爷爷,前些年才过完两万八千岁的大寿,二爷是洞虚三阶的修为,但平日里不爱管闲事,把事务安排下去,分摊给小辈做,自己乐得清闲。 玄墨登门,按理说是不用二爷接待,巧的是今日刚好来了霍家族长商议事情,二爷难得露面,正与霍家商谈,又听门侍传话,说是栖道山的玄墨长老来访。 二爷虽是不怎么管小辈的事,但这玄墨的名头也是听说过,且不说七千多岁就已大乘七阶,主要是炼器师难得,这能炼出仙品灵器的炼器师更难得。 玄墨入厅,与顾家二爷和霍家族长行了礼,姿态平和,不似其他炼器师的高傲无礼,二爷顿时对这人生了几分好感。 “请入座,快快给长老看茶。”管事机灵得很。 “玄墨长老,不知大驾光临,是有何要事?”二爷捋捋胡须,笑的亲切。 “在下是来求一门亲事。”玄墨目光坦然,没有半丝避讳。 “哦?”二爷回忆片刻,只是依稀记得玄墨门下有个自家弟子,前不久还又收了个新徒,这次来,极有可能是为那新徒弟求亲。 “可是看上我顾家哪位小辈?”二爷笑眯眯的看着玄墨。 “顾沉音。”玄墨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回应的干脆利落。 二爷白眉一动,其他小辈不清楚情有可原,但这顾沉音,顾家如今的大机缘,二爷是时刻记在心里的。 顾沉音这孩子之前一直修炼不了,最近才传话上来,说是已能修炼,并且进展飞速。昨日有个小辈还来请示,说是要给顾沉音寻门亲事,没想到今日就有人找上门来。 看来这孙子还挺抢手。 二爷想了片刻,慢吞吞的喝了口茶,“不知玄墨长老那新弟子为哪家才俊,年龄几何,人品可好?” 玄墨放下茶盏,如实回答,“晚辈新弟子姓叶字寄秋,二十又五,人品不堪谈,已逐出师门。” “咳咳!”二爷险些把茶水尽数喷出来。 旁边一小辈急忙过来替二爷顺背,看玄墨的眼神有些怨愤。 “那个,玄墨长老啊。”二爷缓了缓,才重新找到自己的声音,“我这些个小辈里,如今最有盼头的就是顾沉音这孩子,你这弟子既然平行不端,那时定然配不上我家沉音。” 玄墨起身,行了一礼,“在下是为自己与沉音求亲,无关他人。” “噗!”旁边喝茶看好戏的霍家族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二爷也是震惊的说不出来,上下打量玄墨许久,才发现这人似是静心准备过,才上的门。 “这个……这……”二爷看向身边的小辈们,“沉音呢?把沉音叫来。” “沉音在晚辈院中。”玄墨抬眼,“此事晚辈已与沉音商议过,沉音已答应下来。” “啊?”二爷一愣,这怕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玄墨双手呈上一须弥戒,字字真诚,“这是晚辈的诚意,还请您成全。” 一旁的管事将须弥戒递到二爷手中,二爷扫了一眼,便把须弥戒放在桌上,盯了玄墨半晌。 修为不错,长相没得说,品行据说也是不错,虽然年纪比顾沉音大了些,但怎么看都是自家小辈占了便宜。 “如果我没记错,沉音还是玄墨长老你带回顾家的,有些事你定然明白。”二爷所指顾沉音纯血之事,玄墨理解,点了点头。 “我这个做长辈,自然是希望小辈好,既然你们都是真心相恋,那我老头子自然也不能阻拦。” 玄墨眼中一亮,“您可是答应了?” “答应了。”二爷笑的开怀,“我家顾沉音年纪尚小,还请玄墨长老你多体谅。” “好好好。”霍家族长也是拍手称赞,“没想到我今日还见证了一份姻缘,恭喜顾二爷,恭喜玄墨长老。” “族长。”从外面进来一年轻小辈,“妗娘求见。” “来得好。”二爷招手“妗娘平日里对对沉音最为照料,也让她来听听这喜事。” “族长,顾沉音也到了!” “都叫来!” 顾沉音一进前厅,就看到自家长老在那悠哉喝茶,二爷爷笑容灿烂,似是没什么问题。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忧虑的多了些?这玄墨动作也太迅速了些! “族长。”舅母在顾沉音后脚入厅,看到玄墨与顾沉音两人,眉头紧皱。 “妗娘,你来的正好,玄墨长老有意与我家沉音结为道侣,天大的喜事!” “族长!”舅母忽的跪地垂泪,“万万不可啊!” “这玄墨曾嫌我家沉音不能修炼,不愿理睬,沉音一腔爱意都熟视无睹。如今突然上门结亲,妗娘觉得此人定是另有所图!” -- 第48页 顾沉音一副“我早料到”的表情,也上前一步,“二爷爷,孙子与玄墨长老是真心相恋,并没有其他图谋。” “这……”二爷给舅母使眼色,“我已应下此事,切不可乱言!” “妗娘没有半分虚言!”舅母恶狠狠的看向玄墨,“我昨日思量一夜,才想到玄墨长老弟子叶寄秋,在半步元婴卡了许久,他定是要骗沉音,去帮那叶寄秋……” 舅母看到在场的霍家族长,不甘的闭了嘴,但二爷已是能听懂舅母的言外之意。 “欲加之罪,叶寄秋已被我逐出师门。”半晌不说话的玄墨终于站起身来,面色沉静,“族长应下此事,结亲之事不是儿戏,一诺千金,不可反悔。” 舅母一愣,求助似的看向二爷,眼中含泪。 “不如这样。”霍家族长眼睛一转,“顾族长虽是应下亲事,但没提任何要求,我娶我家内子时,还要受一番考验。今日不如就让妗娘说出个条件来,只要玄墨长老能做到,那妗娘也不能再反对,如何?” “这个法子不错。”二爷认同的点头,“能让妗娘看出玄墨长老确实对沉音有心,妗娘放手,我们也放心。” 二爷看向玄墨,似是征求意见,玄墨微微颔首。 “好,妗娘你说出个条件来。” 舅母跪在地上,咬牙看向玄墨,“那好,我就要玄墨长老再进巫山,取巫山泉水出来!” 顾沉音一愣,紧张抓住玄墨衣袖,“别去!你承诺过我,要顾好自己性命!” 上一次去取巫山泉水,造成怎样后果,舅母她心知肚明,为何如今又提出这种条件来! “巫山泉水有年蛟护着,这年蛟能与我搏上一搏,但对玄墨长老来讲,去取泉水无异于九死一生。”二爷有些为难,“妗娘你可否换个条件?” “不换!”舅母站起身来,死死盯着玄墨,“他之前既然能为他那好徒儿叶寄秋去取泉水,为何不能为沉音去取?难不成在玄墨长老心中,我家沉音比不上叶寄秋?” “可是……”顾沉音想要争辩,玄墨一手将顾沉音拦下,向二爷与霍家族长一行礼,“今日此事,请诸位见证,我若取得巫山泉水来,顾家再不可有人反对此事。” “好。”霍家族长颇有兴致的点头,“我就替你们做了这个见证。” “沉音,等我。” 玄墨利落转身离去,顾沉音怔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26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倒计时) “这都过去过去半月了。”霍家族长收起桌上的的一叠玉简,看向二爷,“我族中有个金丹的后辈莫名死亡,说是被吸干了血,我得去看一眼。” “麻烦霍族长了。”二爷看霍家族长离开,起身走到顾沉音身前,“上次,我听闻你和玄墨长老为叶寄秋去过一次巫山,取得泉水,用了多长时间?” “三月。”顾沉音恭敬起身。 “有些奇怪。”二爷摸摸胡子,“什么样的走火入魔用得着巫山泉水。” “当时叶寄秋找到一无名玉简,按上面所练,出了事。”顾沉音简要答了二爷,“可是有什么问题?” “这巫山泉水,极其纯净,被奉为圣水,通常都是用来去邪秽,什么时候走火入魔也用得上了?” “不管他为何而取。”舅母眼神坚定,“他总要给我看看,他对沉音的真心有多真。” 顾沉音无可奈何,一声叹息。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顾沉音取出玄墨给自己标注过的玉简来,一句句看下去。 “警报,警报,检测到未知危险。” 系统突然警铃大作,顾沉音抬头若无其事的环顾一周,看无人注意自己,方才与系统交流。 “怎么了?”顾沉音有种不详的预感,“是不是长老出事了?” “并不是。”系统将倒计时的版面放大,“您看您的时间!” 倒计时面板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时间在不断的跳跃,似乎在以之前数倍的速度下降。 “怎么回事!”顾沉音有些紧张。 “出了bug。”系统声音也不轻松。 “什么叫bug?”顾沉音越发听不懂。 “这个世界,在您眼里是什么?” 顾沉音不知道系统为什么突然这样问,略一思索,有点犹豫的回答,“很大,看不到边际,是生我长我的地方。” “在我们眼中,这个世界是一组程序。”系统飞快的回答,“各种规则,其实都是一串串高级语言编程出的。而现在,有人改动了这些高级语言,一些规则被毁,首当其冲,就是您的存在时间!” “为什么我的存在时间在最前面?”顾沉音很不理解。 “因为您是强插-入这个世界的程序,和原世界兼容,但为了离开便利,您处于最外围。 而这个bug和您的位置很近,并且企图夺走您的气运和资质,所以您会被最先影响。”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再多留一点时间吗?”顾沉音有些急切,“哪怕不要气运,我答应了长老,要做他道侣!” “唯一一个办法,除掉那个bug。”系统在顾沉音脑中打开地图。 “这个bug离您极近,就在地图上标注了红点的位置,只要除掉他,您就可以再在这个世界待下去。” 顾沉音收起玉简,谎称有事,急匆匆出了前厅,向红点处走去。 -- 第49页 舅母不安的看了眼行迹匆匆的顾沉音,心下疑惑。 顺着系统的指引,顾沉音越走,周围的环境越是眼熟,停在红点所在的院门前,顾沉音却没有勇气推开门。 这是顾一清的院子。 小孩当年发誓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要保护自己的堂哥。 顾沉音咬牙转身,看到迎面而来的舅母。 “怎么,不敢进去?”舅母抬手敲了敲顾沉音的脑袋,“一清因为你这事,气的躲在屋里不出来,我还以为你满脑子就是你的长老,也不管一清了,没想到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顾沉音越发愧疚,不敢去看舅母的眼睛。 “走吧,一起去看看这小子。”舅母拉起顾沉音,“你好好道个歉,还是兄弟,对吧?” 舅母推开大门,忽的一顿,顾沉音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猛地抬头。 一浑身黑袍之人,抱着顾一清,头深深埋在顾一清脖颈中。 “放开一清!”舅母疾步上前,只见顾一清两眼无神,身前袍子上染了许些血迹。听到舅母声音,黑袍人动作一顿,一把推开眼前的猎物。 “一清!”舅母急切不已,跑去查看顾一清的情况。 顾沉音握紧泽世弓,用身体堵住门口,正对黑袍人。 “怪不得,今天这个味道不错。” 黑袍人声音嘶哑,语调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 顾沉音皱了皱眉,听这人的意思,竟把人血当做食物一般评判,八成是个邪修。 “今天饱了,明天再来找你可好?”黑袍人语气轻软,好像在安抚什么小动物一般,“我会让你舒舒服服的死去,不用谢我。” 话音刚落,顾沉音一箭射出,黑袍人轻易闪躲,身后舅母趁机猛扑上去,狠狠扎入匕首。 黑袍人向前趔趄两步,顾沉音稳住气息,拉弦放手,一箭正中黑袍人月匈口。 倒计时不再跳动,但速度仍是很快。 顾沉音眼睁睁看着那黑袍缓缓落地,舅母扯开黑袍,只见地上只有一个纸人,一包血。 “一清!”顾沉音快步走到顾一清身边,附身摸去,只觉顾一清月匈膛还有余温。 舅母抱紧顾一清,跑去求医,顾沉音留在院中,拿起地上的温热血包,皱起眉头。 这血包的材质像是某种妖兽的薄皮所制,上面还有两截细细的半透明软管,十分奇特。 顾沉音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当下只能小心收起纸人与血袋,回前厅禀告二爷。 顾沉音走到前厅,只见一熟悉的身影端坐在椅上,看顾沉音过来,站起身来,眼中含笑。 “长老!”顾沉音小跑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除了连日奔波的疲劳外,玄墨没有任何损伤。 “沉音你来的刚好。”二爷拿起一玉瓶,抚须一笑,“玄墨长老已经取来了巫山泉水,这次妗娘也不能反对了。” “二爷。”顾沉音脑中还闪着红灯,“刚刚一清堂弟遭到黑袍人的袭击,舅母已带他去寻大夫,那黑袍人被我和舅母所伤,只留下这两样东西。” 顾沉音取出血包与纸人交给二爷,二爷面色一凝,仔细看着血包,皱起眉头。 “这之人是替身术,可这东西……”二爷捏了捏血包,有些琢磨不来,附身将血包交与玄墨,“玄墨长老,你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是如何制得?有何作用?” 玄墨接过血包,指腹掠过后,低头闻了闻。 “这是取妖兽三焦水液所归之处,接中间挖空的筋条所制。”玄墨捏住一条软管,向下倾血包,血丝毫都出不来。 “制作此物之人,是为了方便吸血存血。”玄墨微挤血包,挤出一滴血来,指尖捻了捻,面色不佳,“还有少许蛇毒。” “蛇毒?”二爷不解,“他想毒死谁?” “并非为了毒死他人,而是为了让受伤之人血流不止。这蛇毒,只要不与服用者的血接触,即便是直接饮下,也没有大碍。”玄墨将血包还与二爷。 “那一清他……”顾沉音盯着满鼓鼓的血包,心中异常难受。 “放心。”玄墨一手按上顾沉音肩膀,“顾一清与当时的你不同,他是修士,并且这血包中只有普通人六七成的血量。” “刚刚若是我没听错,霍家似乎也出了相同的事。”二爷神色凝重,“到底是何人,要与我们几家的小辈过不去!” 玄墨不动声色的站在顾沉音身前,“晚辈定会保沉音安全。” 其他人管不了。 二爷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起身,“我去看看妗娘和一清。” 顾沉音拽了拽玄墨衣角,眼中忧色不减。 玄墨沉默片刻,握紧顾沉音的手,眼底疲惫一扫而光,微微颌首。 医堂中,顾一清昏迷不醒,舅母低泣,看二爷过来,立即让开位置。 二爷坐在顾一清身边,一声叹息,舅母红着眼睛抬头,一眼就看到刚刚归来的玄墨。 舅母上下看着毫发无伤的玄墨,眼中有些怀疑,“玄墨长老,可是把泉水取来了?” “取来了。”二爷拿出玄墨交上的泉水,“妗娘你说话也要作数,再不能为难这桩亲事。” 舅母蹙眉,“怎么可能,这才半月时间!就算来回不眠不休,也要至少一月时间,更别提还要与年蛟周旋。玄墨长老这是取巧,将上次取的泉水拿来交差了吧?” -- 第50页 “并且,为何玄墨长老来的时间如此之巧,刚好在一清受伤之后?” 玄墨没有丝毫气恼,拉着顾沉音冷静后退两步,再一抬手,一带着血腥味的东西掉在众人面前。 “这是……”二爷仔细一看,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年蛟一爪!” 顾沉音诧异抬头,看向玄墨。 “怎么可能!”二爷满脸不敢置信,“我洞虚境都勉强,你怎么可能……” 二爷声音还未落,只见玄墨周身气势层层涌起。 大乘八阶,大乘九阶,大乘十阶,到半步洞虚方才停下。 顾沉音盯着玄墨侧脸,再看看顾一清,忽的反应过来。 自己纯血之躯,能让顾一清修为加速,更何况日日陪伴身侧的玄墨! “玄墨长老竟然一直隐藏修为。”二爷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胡须,“七千岁,半步洞虚,前途无量啊!” 那之前……顾沉音脑中嗡鸣一片。 第27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倒计时三) “为隐瞒沉音纯血,你隐藏修为,可以说得通。既然有如此本事,那为何之前又中年蛟之毒,害的沉音舍身救你?”舅母大为不解,“你到底是何居心?” 顾沉音从须弥戒中取出那张纸鹤传音来,上面的字,出自玄墨之手无疑。 “原意与君共白首……”原来是这个意思! 顾沉音深吸一口气,将纸鹤收回须弥戒。 “二爷,舅母,我有话与长老说,先行离开,失礼了。” 顾沉音走在前面,是回栖道山的路,独眼仙童前来迎接,顾沉音勉力支起一个微笑来,回到小木屋,坐在椅上,看一袭玄袍立在眼前,心底升起一种无力的悲哀。 “长老,我还是想不明白。”顾沉音嘴唇有点干,木屋内的空气也是沉寂。 “不用想明白。”玄墨蹲下身,握住顾沉音放在膝上的手。 “您是故意被年蛟所伤的吧?”顾沉音心里难受的紧,“漫长的生命不好吗?” 玄墨抬头,眼神坚定而真挚,“没你好。” 顾沉音抿紧嘴唇,垂眸盯着自己的飞速流逝的时间。 “时间在我这里,格外漫长。”玄墨抬手,掠过顾沉音垂下的发丝,“你也许不懂,我曾经也如你一般,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但久而久之,剩下的只有厌倦。” “你给我带来了不一样的感受,看着你笑,看着你闹别扭,我会愉悦,每日看你做事,逞强,总觉得有趣。” 顾沉音哀怨抬眼,眼神中充满控诉。 “我还看不得你与他人好。”玄墨异常坦然,“我亲手炼出的的灵器,哪怕我的修为,都带不来如你一般的亲切感归属感,你应该就在我的掌心,与我一起。” 顾沉音脸有些红,这人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 “长老。”顾沉音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你对伤顾一清之人,可有猜测?” “没有猜测。”玄墨直起身低头,“我可以肯定。” “你早就知道。”顾沉音想起二爷所说的巫山泉水功效,“想必当时顾一清并不是走火入魔,而是他修炼玉简上记述的,是邪修功法,你为了抑制他喝人血的冲动,所以去取巫山泉水。” “并不是一开始便知晓。”玄墨声线微凉,“在他金丹七阶时,我才发觉,但他极其固执,认为这玉简上的功法,是他的机缘,哪怕我毁了他的玉简,也执迷不悟。” “当时我并不能直言,这功法需喝修士之血才能长进。因为叶寄秋根本没有读懂那枚玉简,不得其法,我若是说了,就是为他指路。” 玄墨看向思索的顾沉音,“你知道的,叶寄秋宁负天下人不负己,杀人夺血之事,他一定做得出。” 顾沉音点头,“那他现在自己发现了窍门,所以大肆杀戮,想要提高修为。顾一清只是他目标之一。” “不错。”玄墨颌首,“他这个阶段,无法吸收境界更高之人的血,只能拿自己境界之下的人出手。” “我去了解了他。”顾沉音明白了,叶寄秋就是系统所说的那个bug,除掉叶寄秋,自己就能再多待一点时间。 “你在他眼中,无疑是最美味的修士。”玄墨握住顾沉音拿出的泽世弓,“况且,叶寄秋与秋长老有故,就算栖道山抓住他,也不过废去他修为。” “可我想让他死。”顾沉音倔强抬眼,感觉自己脸上大写着“屠夫”两个字。 “能悄无声息的出入顾家,想必叶寄秋如今手中命债不少,但不需你出头。”玄墨低头,与顾沉音额头相抵,“我来便好。” 顾沉音瞪大眼,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的修为已压制不住,随时有可能突破。”玄墨眼神温柔,“等我到达洞虚,便为你,为我,亲手了解这个逆徒。” 顾沉音觉得自家长老说的有道理,郑重点头,拍了一把玄墨肩膀,借力吻上玄墨嘴唇。 玄墨一怔,喉结动了动,微微蹙眉,顾沉音后退一步,抹去嘴角的血迹,“不用谢我。” 玄墨周身气息不稳,立即展开结界,盘膝凝神,顾沉音出了木屋,在门外为玄墨护法。 我可真的是机智。顾沉音自己感受了一下舌尖的伤口,虽然只咬破了一点,但是真的疼。 “小顾。”独眼仙童躲在屋外,向顾沉音紧张兮兮的招手。 -- 第51页 顾沉音走了过去,“怎么了?” “你和长老的亲事,定下了?” “嗯。”顾沉音一点头,唇角是忍不住的疯狂上扬。 想想以后能名正言顺赖着玄墨,想抱就抱,想亲就亲,还能摸摸蹭蹭的,单是想想就开心。 “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叫你长老夫人了?”独眼仙童坏笑。 “还是叫我小顾吧,你不一直都是这么叫的吗?”顾沉音一把拍上独眼仙童肩膀,“虽然我和长老结亲了,但我俩兄弟情谊不会变!” “嘿嘿。”独眼仙童自个傻乐半天,越看顾沉音越是顺眼。 “对了。”顾沉音上下打量独眼仙童,这玄墨在自己身边修为都能从大乘直奔洞虚,独眼仙童怎么看起来没什么长进? “你修为现在如何?” 独眼仙童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尖,“你别看我显露出来的是金丹一阶,其实我就是个金丹一阶。” “啊?”顾沉音诧异不已。 “我之前干了件傻事,修为散尽,长老捡到我时,我才刚刚筑基。”独眼仙童有点羞涩,“长老为了让我不被其他弟子欺负,炼了件灵器给我,把我的气息伪装到金丹一阶。” “我这几年来,修炼特别顺利,灵力运转特别顺溜,从筑基一阶,真的到了金丹一阶,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独眼仙童语气愉悦,“我之前问过长老,长老说我是托了你的好处,让我多多照看你。” 顾沉音也说不出心中是个啥滋味,再次拍了拍独眼仙童的肩膀,“凡事想开点,有时候可能没有再来一次了。” “现在认识了你和长老,我一定会好好修炼,争取活个千把年的。”独眼仙童摸摸脑袋,眼中是对未来的期盼。 “你和长老会不会一起双修什么的?”独眼仙童放低声音,“要不要我去给你搞点小册子?” 顾沉音摇头。 “补气健身的丹药也少不了。”独眼仙童思摸片刻,“说起丹药,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顾沉音低头摸摸下巴,忽的反应过来,“完了,我偷偷溜出来,结亲都没有告诉他,容长老非揍死我不可!” “要不要去通告容长老一声?”独眼仙童指指木屋,“我帮你替长老护法,我听说你那几个师兄惨了吧唧的,被容长老罚去种树。” 顾沉音直起腰板,看看木屋,这里面有玄墨亲手结下的结界,就算是秋长老都进不去,外面还有独眼仙童守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 “行,我去见容长老,要是等玄墨晋升完毕我还没回来,务必请玄墨去容长老那捞我脱离苦海。”顾沉音一副悲壮神情,看得独眼仙童忍俊不禁。 顾沉音走后,独眼仙童对着木屋一声满足的感叹,盘腿坐在木屋门前。 x “我敢肯定顾家是故意的。”大师兄满身灰土,拿着一株果苗,眼神恨恨。 “谁让我们帮着小师弟逃走。”二师兄满脸哀痛,“听说小师弟已经被玄墨长老拐走了,顾家把这笔账算到我们头上,送来这么多果苗,果园扩了都栽不下。” “行吧。”十二师兄耸肩,“这也算是为山门做贡献了,总比把我们都罚入静室,面壁思过的好。” “别让我看见那小子。”黄师兄一脸悲痛,“竟然吸收了果园下面埋的流泉石,我说这些果树为什么都萎靡不振的,以后可有累的了,看我不把那小子揍一顿!” 远处本想道谢的顾沉音,缓缓后退几步,感情之前吸收的是为院中提供灵泉的流泉石,怪不得感觉没什么杂质。 还是等师兄们消消怒气,自己带点补偿再来。 顾沉音一步步走向容长老的庭院,脑中设想出数十种解释方案,刚进院门,顾沉音就被门口围着的大批弟子们吓了一跳。 “确实是被吸光了血。”老头的声音不难辨认,“难道又有邪修现世?” 容长老看着摆在院中的两具尸体,一脸凝重,“此事要尽快禀告山主,以免弟子们以讹传讹,闹出事端。” 顾沉音低头看那两具尸体,皆是呈现着一种病态的白,更重要的是,这两具尸体,都穿着栖道山内门弟子的服饰! “死的两位弟子,皆是元婴期,这尸体,你们是在哪发现的?”老头开口问道。 “回禀前辈,弟子们是在北面上山的路边发现的,原本离玄墨长老院子最近,但仙童说玄墨长老正在闭关,于是便抬这了。” 顾沉音心如鼓擂,转身就往回跑,老头眼尖,看到顾沉音,远远喊了两声,顾沉音置若罔闻,头也没回。 顾沉音用最快的速度回到院中,玄墨这庭院本就安静,如今更是静的让人心里发荒。 顾沉音拿出泽世弓,警惕的向木屋走去,在离木屋只有几丈远的地方,顾沉音敏锐的闻到一股血腥味。 第28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倒计时二) 顾沉音加快速度,靠近木屋时,被眼前一幕震惊到手脚僵硬。 独眼仙童嘴被死死封住,肩膀处是两枚粗长的铁钉,就这样被钉在木屋外面的木墙上,一层层的血顺着墙壁往下流,渗入泥土。 顾沉音疾步跑去,靠近才发现独眼仙童两手两脚都被钉在木墙上,这是何等的痛苦,以至于他承受不住晕死过去。 顾沉音拿出匕首,却发现这根本没法用匕首撬开铁钉,只能用手拔。 -- 第52页 顾沉音捏住一枚铁钉,用尽全身力气,咬牙往外一拔,铁钉被拔出,捏铁钉的虎口刺痛不已。 顾沉音低头仔细查看,发现这铁钉上竟然有细小的倒刺,刚刚铁钉离独眼仙童肉皮极近,根本看不出来,现在用力拔了,这倒刺扎入虎口,带出几抹血珠。 顾不了这些,顾沉音上前接连拔出三根,就剩肩膀上两根最粗的铁钉时,顾沉音脑袋昏沉起来。 不对…… 拔出铁钉定然极痛,就算独眼仙童之前痛晕过去,就算现在没有再痛醒来,也应该有几分反应,为什么从头到尾却是一声不吭? 顾沉音跌跌撞撞站不稳身体,看了眼手中带倒刺的铁钉,再看独眼仙童身下被浪费的血,反应过来,这完全是一个陷阱,制作陷阱的人,不仅知道自己是纯血,还知道自己与独眼仙童感情甚好。 顾沉音往后退了几步,眼前模糊一片,软软倒了过去。 冰凉的感觉如此熟悉,身体中的温暖往外流逝,一片安静的黑暗里,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心跳声。 十几年前拜师的时候,自己耳边似乎也是这么静。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玄墨的弟子。”那个人身形是如此高岸,仿佛自己几辈子都触及不到。 “这是与你的师徒信物。” 顾沉音看着自己接过那枚凡品簪子,不大熟练的行礼,“谢谢师父!弟子一定好好保管它!” 周围嘈杂起来,潮水似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凡品簪子?玄墨长老也太小气了些!” “那顾家公子不过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给凡品簪子有什么不对?” “长老可真是倒霉,被这么一个凡人缠上,还被迫收了弟子,这要是我,早和顾家翻脸了!” 顾沉音握紧簪子,紧贴心口,跟在玄墨身后,亦步亦趋,进了那朴素的院落,又大,又空旷。 “你好啊。”独眼仙童小心走过来,“你就是顾公子吧?” “叫我小顾就好。” “你为什么要拜长老为师啊?” 自己当时怎么说的?顾沉音脑中一片空白。 “这院子太大,师父太孤独了,我想陪陪他。” 我想一直陪着他。 黑暗中出现了一抹亮色,顾沉音挣扎着朝光跑去,越来越近,亮到让人感觉刺眼。 顾沉音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精神过,只不过眼前的血包,鼓鼓囊囊的,比之前从顾一清那截到的还鼓。 顾沉音顺着血包上的透明管子看过去,一路追踪到了自己的手腕和脖颈上。 心口有些痛,顾沉音低头,发现自己衣袍散乱,月匈膛敞露,心口处有着几点痕迹,一如当时自己亲手取心头血留下的一般。 顾沉音不知道为何,想起“回光返照”几个字来。 “师兄?”对面英俊的男子一身黑袍,歪了歪头,笑的亲切。 “你这是有什么遗言没有说,所以死不瞑目吗?”叶寄秋上前,蹲下身仰起头,一脸良善,“我还是比较尊重将死之人的,你有什么话,告诉我,我会替你转告玄墨长老。” 顾沉音低头,发现自己对叶寄秋,一句想说的话都没有。 “是不是想劝我收手?”叶寄秋乖巧的眨眼,“还是想骂我一通,可惜没了力气?” 系统将地图又扯了出来,红点在顾沉音身前,一闪一闪的极其危险。 顾沉音看着自己飞速跳跃的倒计时,有些悲哀,更多的是无奈。 之前自己还豪言壮语,要解决了叶寄秋,如今人家只不过设下一个圈套,就让自己没了小命,两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顾沉音叹了口气,眼神悲怨,“你这个bug。” 叶寄秋一愣,呆呆看着顾沉音,眼神中的东西太过复杂,让顾沉音无法辨认。 “我之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个词!”叶寄秋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捏住顾沉音的下巴,强迫顾沉音看向自己。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的话!” 顾沉音闭着嘴,根本不想再说一句。 “不,不是。”叶寄秋喘-了两口粗气,迅速拔了顾沉音脖颈处和手腕上的管子,“你再说一遍,你说我是什么!那个词!” 顾沉音昏昏欲睡,刚刚那劲头似乎已经过了,眼前不是自己想要见的人,更没有动口的力气。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过来的!”叶寄秋解开固定顾沉音的铁链,慌张的将顾沉音放在一旁的床上,手忙脚乱的指着自己,“我和你一样,你看看我,我也是穿越过来的!” 叶寄秋声音有些怪,似乎是强忍着什么,“我不该喝酒开车的,我妈做了饺子,还在家里等我,这里一点都不好,没有空调,没有手机,我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求你,醒醒,我不想在这呆下去了,什么种-马小说,什么穿越,老子再碰都不碰一下,我想回去,我真的不想再整天提心吊胆,我特么没有男主的命,得罪完这个得罪那个,一想到有人要杀我,我整夜整夜的闭不了眼!” 顾沉音呼吸困难,意识恍惚,一手抓着月匈口,张大嘴巴也无法呼吸,叶寄秋一顿,将血包拿来,手抖的厉害,“你别怕,输回去,可以的!” 叶寄秋摸上顾沉音的手,凉到让人脑子发麻。 “休克了吗这是?我该怎么办,急救?我特么只在视频上看过……” -- 第53页 月匈口似乎被按了又按,叶寄秋还往自己嘴里吹气。 真的是丧心病狂。 顾沉音最后一眼,仿佛看见心中念着的那个人,提剑而来,一如十一年前,玄衣墨发,像是村民们说起的妖精,住在深山之中,一眼,就能勾了人的心魄,让人念念不忘,甘愿送死。 x “沉音,沉音……” 顾沉音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之人,勾起一抹苍白的笑来。 默默打开倒计时的面板,上面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玄墨眼中带着雾色,嘴唇发白,“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关系。”顾沉音笑笑,“你来就好。” “叶寄秋跑了。” “没事,独眼仙童呢?”顾沉音努力转头看,自己在木屋中,没见那家伙。 “保了一条命。”玄墨神色冷漠又恍惚,“刳腹铃医赶来时,已不见你,便顺手帮了他。” “那便好。”顾沉音想站起来,站在玄墨身边,却悲哀的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想去哪?”玄墨打横抱起顾沉音,低头蹭了蹭顾沉音额头。 “想去千鹤林。”顾沉音一手抓住玄墨月匈前的布料,“快一点,可以吗?” “稍等。”玄墨放下顾沉音,转身在木屋里一把扫开各种东西,开始在地面画传送阵。 一柱香的时间,玄墨头上有细密汗珠,却不管不顾,直接从须弥戒中拿出灵石,启动阵法,回榻上抱起顾沉音,迈入阵中。 失重感袭来,待顾沉音再睁开眼,所见的,便是那千万只悬在空中的传音纸鹤,在瘴气中失了方向,偶尔扇动翅膀,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顾沉音压榨出体内的灵力,四散开来,纸鹤们仿佛突然找到了传答之人,纷纷围聚过来。 “长老……”顾沉音有些脱力,从须弥戒中取出之前的那只传音纸鹤来,“点燃它。” 玄墨沉默着依言照做,点燃纸鹤,顾沉音抬手,燃烧的纸鹤翩然飞起,接连点燃其他纸鹤,眨眼时间,纸鹤们纷纷燃烧起来,落下点点飞灰。 “长老,你待我极好。”顾沉音努力扬起笑容,细细盯着玄墨的面容,“我知足了。” “怎么就知足了?”玄墨低头,眼神温柔,“我们还没有举办喜宴,没有昭告四海,没有入洞房,没有……” “嘘。”顾沉音食指抵上玄墨的唇,眼睛氵显润,“看见这些纸鹤了吗?” 玄墨点头。 “这就是我,是个蠢货,明明知道自己快要化为飞灰,还要跟着你,现在又让你这么难过。” “不。”玄墨握紧抵在唇上的手,眼中含着泪,扬起笑来,“我怎么会让你化为飞灰?” “恭喜宿主,“蠢货”称号解除。” “比我好的人太多太多,忘了我吧,好不好?”顾沉音哽咽着,眼睛发红,“你还有好长的寿命,我陪不了你了,不要再一个人孤单下去。” 我心疼。 玄墨笑着,用顾沉音的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好。” “不要骗我。”顾沉音看玄墨低下头来,一点点口勿去自己眼角的泪水。 慢慢的,虔诚又温柔。 “倒计时,十,九,八……” 顾沉音盯着玄墨的脸,认真专注,像要把这张脸刻在脑海里一般。如果,如果有来世,我还想爱你。 哪怕你整天摆着一张臭脸,脾气不好,又爱欺负人,我也爱你,甘之如殆。 唇瓣亲密的磨蹭,像是相爱之人的低语。漫天的飞灰落下,飘飘然落在两人肩头,身上。 “三,二,一。” 玄墨动作顿了顿,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看不清表情。 “满意吗?”老头沉着脸,从不远处走来,“续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是我的极限。” 玄墨没有做声,静静低着头。 “诊金,说好了的。”老头一脸冷漠,“叶寄秋的命,你给我拿来。” “给你两条命。”玄墨淡淡抬头,眼中是没有丝毫生机的漠然。 “好。”老头面无表情。 玄墨走了两步,似是又想起什么,回来在老头面前放下两套喜服,深深一行礼,毫无留恋的转身,衣角带起两三片飞灰,逐主人而去。 第29章 吾愿倾尽,有求必应(倒计时完毕) “记忆碎片读取中,共八节,如今进度4/8。” 第一节 开始播放,请宿主注意查收。 顾沉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四周都是瑰丽的星云,奇幻而浪漫。 “他们如此高傲狂妄,完全忘记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英武的男子手握权杖,棕色卷发上,一顶蕴含星光的王冠灼灼生辉,棱角分明的脸上,含着要毁天灭地的怒意。 “神王息怒。”顾沉音看着一精瘦的男子迈出虚空,“既然他们自不量力的挑起战争,那就要承受失败的结局!” “忠诚之神,毁灭之神,女武神。”神王握起权杖,一震星空。 顾沉音看到两男一女从星海中显现,恭敬低身。 “我需要你们,带着最强大的军-队,去迎战这些疯狂的新神,将他们的躯体,揉为新河系的能量!” “为您而战!”两男一女右拳一砸肩膀,眼神炙热的看着神王。 顾沉音这才看清,这两男一女中,一不苟言笑的男子与自己长的极其相似,但光是看长相,也觉得比自己稳重聪明许多。 -- 第54页 神王在虚空中抬指,三枚纯黑的水晶凭空出现,落入这两男一女额间,消失不见。 “神王。”女武神抬头,不失英气的上前一步,眼神坚韧,“我之前与新神王之子墨诺交过手,我麾下苏米尔被他所杀,请允许我与他一战!” “不用你出手。”神王看向沉默寡言的男人,“沉音会帮你解决他。” 顾沉音看着自己缓缓抬头,一双眼睛是如绝望般的灰色,这双眼睛紧盯着神王,赤诚而忘我。 画面一跳,迎面而来的是尖锐的箭矢,顾沉音来不及躲闪,箭矢穿过顾沉音紧缩的瞳孔,射向对面,画了个弧形,穿过几人脑袋,沾满星光,回到那只略显纤白的手中。 顾沉音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好几步,周围都是玫红色的星云,还有厮杀的军-队。 另一个自己,沉默而好杀,能瞬间解决几人的性命,眼中毫无波动。 即使只是看回忆,这紧张的气氛还是死死捏住顾沉音的心脏,带着星光的血四处喷洒,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站起来。 “放弃吧。”雄洪的声音在宇宙边际响起,“新神代替旧神,不可避免,你们没有退路。” “放弃?”女武神浑身沐浴星光,迈着充满力量与性-感的步伐,从战场边缘走来,“看清楚,你们还没有拥有属于自己的信仰之力,军-队,不堪一击!” “噢,是吗?” 顾沉音心尖一跳,这声音宛如天籁,像深远峡谷中清澈拍岸的泉水,让顾沉音耳朵深处发痒,浑身汗毛直立。 另一个顾沉音,眼中一动,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 银色修长的翅膀层叠,宛如蝶翼,不知名的俊美男神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完美容颜宛如天赐,却没有人注意到他是如何进入战场。 “呵,是你!”女武神眼睛亮了起来,带着浓浓的恨意,握住宽剑剑柄,不顾之前的安排,瞬间出现在男神身侧。 宽剑劈头而来,男神没有后退,一手抵住宽剑剑刃,缓缓握起。 顾沉音呆呆的看着那把暴力沉重的宽剑上,从男神手握之处,裂缝蔓延开来。 “不!”女武神撕心裂肺的呐喊,这是她的系魂武器,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在眼前裂为碎片。 另一个顾沉音抬起手中的弓,一只利箭瞬息到达男神面前,男神毫不在意的偏头,与利箭擦过。 就在男神偏头的瞬间,为神的顾沉音上前踢开崩溃的女武神,利箭转头,回到顾沉音手中,化身为剑,抵在男神脖颈旁。 所有的一切快到让顾沉音无法辨认,系统似乎已经放慢了速度,但顾沉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这是……取得了胜利? 下一刻,异变突起,手握利剑的顾沉音一剑落空,迅速转身,格挡住男神袭来的翅膀。 这力量太过惊人,顾沉音往后飞跃几下,方才稳住身体。 女武神找到机会,瞬间暴起,一拳直冲男神,那男神翅膀一动,轻松接住女武神的一拳,下一刻,女武神被毫无颜面的掀到了远处。 “你是谁?”顾沉音听到了另一个自己声音,低沉而有力。 “神王之子,墨诺。”男神翅膀舒展,眼神冷淡,看着顾沉音,宛如看着一具尸体。 “记住,这是胜利者的名字。” 顾沉音看着墨诺从虚空中抽出剑,那是一把通体乌黑,带着闪电与空间力量的利剑,在墨诺手中,这把剑所到之处,带起丝丝黑色的空间裂纹。 这是力量的极度表现,战局一下有了倾斜。 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墨诺那把剑已经横在了另一个顾沉音的脖颈间,带出点点星光。 “墨诺,够了。”新神王的声音回荡在战场中,“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尸体,是新的世界与秩序。” 冰冷的剑从顾沉音脖颈间挪开,两位神袛落败,胜利的天平最终定格在新神手中。 远处观战的顾沉音咽了咽唾沫,战场中的墨诺,突然转头,看向黑暗的虚空。 那个眼神……顾沉音觉得异常熟悉和……亲切。 画面一转,顾沉音站稳身体,看着面无表情的自己,在新神王前不发一言。 新神王满头的白色卷发,王冠正在他头上缓缓凝聚,满脸褶子看着挺和蔼。墨诺站在新神王身侧,居高临下俯视卑微的俘虏,冷漠淡然。 “忠诚之神,我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迹。”新神王看着自己的俘虏,“旧神王已经陨落,你可以选择不归降于我,但我的新世界中,不能缺少忠诚。” 作为忠诚之神的顾沉音,垂眸盯着手上厚重的锁链,对于新神王的话,置若罔闻。 “你有两个选择。”新神王看了眼墨诺,墨诺收到信息,一步步迈下台阶。 “要么,向我宣誓效忠,我会接受你的忠诚。要么……” 新神王看着墨诺走到顾沉音的身前,从虚空中,拿出那把黑色的剑。 “挖出神格应该很痛苦。”新神王微微一笑,慈祥而温柔,“我会让我亲爱的儿子慢一点。” 带着锁链的顾沉音缓缓抬头,与墨诺对视,冰冷的眼中不带丝毫感情,只要新神王一声令下,那把剑,就会挖出自己的神格。 还要慢慢折磨。 顾沉音看着自己单膝下跪,眼神灰败,新神王笑容却异常亲和。 -- 第55页 墨诺缓缓走到旁边,听着顾沉音宣誓效忠神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漠然。 像极了他。 场景一转,顾沉音头有点晕,什么东西似乎在身体中缓缓觉醒。 “神后。” 顾沉音看到自己似乎在宴会之中,站在极美的神后身后,穿着盔甲,面无表情,毫无存在感,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更像个影子。 神后对面是墨诺与一清纯动人的女子,女子笑着拿起自己身前的酒杯,向神后敬酒。 “神后,请放心将墨诺哥哥交与我。”女子一笑,露出可爱的两颗小虎牙,“我一定会给墨诺哥哥生好多好多宝贝,让您玩个够!” 神后开心不已,端着酒杯乐个不停,“墨诺,你可听到了?这还没有举行仪式,美神就说要给你生好多宝贝出来,是要给我玩的!” 墨诺眼也不抬,利落饮下面前的酒,“随意。” 美神似是乐开了花,顾沉音敏锐的发现,这美神不时有意无意的看神后,但目光并没有凝聚在神后身上。 顾沉音看了看神后身后的自己,大脑疯狂运转,难不成自己绿了墨诺? 神后殿有漫天星光,顾沉音看着自己起身,在一隐秘处,似乎在等着什么。 穿着黑斗篷的美神即便在黑暗中也无法忽视,看到顾沉音的瞬间,美神眼泪涟涟,“沉音,神王还活着,并没有陨落。我也是被迫的,如果我不顺从,他们就要挖出我的神格来,许多新神都没有神格,他们对我们都不怀好意。活着,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在黑暗里的顾沉音略一颌首,“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效忠新神王,难道你……”美神有点说不下去,这个世界,确实不适合忠诚。 “只有一个神王。”顾沉音张开手,里面是淡色的星链。 “神王命我潜伏,毁去她的神格。” 美神呆呆看着顾沉音,已然明白了顾沉音所说的这个“她”是指谁。 “不能……”美神眉目间尽是忧虑,“复活之神固然给我们带来很多困扰,但是墨诺那个怪胎,对神后十分上心,你若是对神后动手,墨诺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他会狠狠的折磨你,他……” 美神忍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真的……很可怕。” “我的使命,只有完成神王的命令。”顾沉音波澜不惊,“死亡,不过回到虚无而已。” “记忆播放完毕,已储存备用。” 顾沉音看完这些回忆,脸色极其难看。 墨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便是玄墨,两人实在太像,像到自己能从灵魂上看出这是一个人来。而那个顾沉音,定然就是自己这个蠢货。 自己到底有没有毁了神后神格? 如果自己做了…… 顾沉音不敢想象,心中焦灼不已。 “经检测,上个世界有bug及渎神行为。”系统声音冰冷,“经批准,将彻底删除上个世界残留记忆及所有痕迹。” “不,不要!”顾沉音疯摇头,一手护住额头,眼泪忍不住的夺眶而出,“这是我与玄墨的回忆,不是墨诺,我不要忘记他,死也不要!” “抱歉。” 顾沉音满脸泪水,不受控制的跪下,眼中的情愫,缓缓败退,最后,消失不见,轻阖双眼,向前倒下。 “记忆隔离完成,如有必要,可重新提取。” “痕迹抹杀未完毕,仍存在电子稿件,需在十日内自行删除,替换新世界稿件。” 第30章 不负卿心(一) 天接云涛,玉殿兰宫之上,薄雾缭绕不绝。金桂飘香,一朵精巧的素花从枝上荡下,落入水中,被水面托着,飘荡在一袭袭白衫之间。 少年略一低头,在水面上映出较好的容颜来,气质纯真清澈,额间一缕黑色,多显两分惊艳。 少年指尖漫入水中,将小小的花朵撩起,去了水珠,夹入眼前书中。 “万物初始,分三族五等,仙族为尊,人族次之,妖族低秽。仙族有慈爱之心,助人族立法,助妖族画界。” 青衫男子端坐水面,眉眼修长宁静,似是看不到下面做小动作的少年们。 这些少年,皆是长仙后辈,年纪尚轻,都是贪玩的时期,即便在镜花水月之中,也安分不下来,除了角落中那妖族送来的孩子,明明年纪最浅,心性却是最佳。 角落中,少年垂眸,纤白的手指轻轻抚过书本上所绘的三界图。代表天族的金色,占了图中七成,黄色的人族也有两成地界,而那边角的黑色,就是如今妖族的栖身之处。 那里,常年不见曦阳,灵气稀薄,寸草不生。 “人间帝王,早时知教不同,法度无明,假以仙名,欺众瞒下,实不称名,故不能长久。” “林子鸾。” 一白衫少年慌忙站起,将腿中圈玩的小鼠藏在身后。 青衫男子视若无睹,习以为常。 “我问你,仙族可有法度?” 林子鸾看了看四周,几个少年拼命向他点头。 “回,回灵君,有,有的。” “这仙宫之中,又是谁,执掌法教?” “这个我知道!”林子鸾眼睛一亮,指向一个少年,“苏溯他舅,他经常拿这事跟我们吹牛!” 男子冷眼以对,“说名号。” 林子鸾转着眼睛想了半晌,脸憋红了也想不出来,男子轻点戒尺,“坐下。” -- 第56页 青衫男子扫了眼一众低头不敢正视自己的仙族后裔,无双天骄,指向角落。 “顾沉音,你可知?” “回灵君。”少年站起身来,额间那缕黑色异常显眼。 “仙宫之中,执掌法教的,乃是七圣中的至正圣君,取自大中至正,遇物持平之意。” “可还有了解?” “书中言,至正圣君公正不阿,判事不分族别,冷面寒铁。有回溯之镜,可重现过去之事,百年方能一开。”顾沉音字字铿锵。 “不错。”青衫男子颌首,“此段记载,我们还未说到,能如此清楚,可见你一心向学,坐下吧。” “谢灵君。”顾沉音依言坐下。 “妖族子弟尚且如此勤苦,相较之下,你们这些仙族后裔可谓败废。”青衫男子起身,神色冷漠,“今日便到这里,散去吧。” 男子衣袖一挥,少年们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一片静水,倒映天色。 “那个妖族,又在生是非!”林子鸾从镜花水月中清醒后,与其他几个少年聚在一起,义愤填膺,“这明明是没讲到的,他也会,灵君气我们不争,肯定又要与我仙父说!” “没事,我们仙术学的比他好。”苏溯手指一动,一朵跃动的火花燃在指上,“我昨天刚学会了召火术,看我让他在修术上出丑!” 修术境中,入微灵君身着黄衫,腰背直挺。 “今日习五行术中的聚水术,没有学会召火术的,继续练习,两个时辰后,需你们挨个上前展示。” “水,无色也无味,飘荡空沙际,虚明入远天。”入微灵君闭眼,抬手起势,涓涓细流自手下凝聚,汇成水球。 “长云势引阔,波清片雪连。”入微灵君手指舞动,水球流散,蜿蜒如蛇,凌凌涓澈。 “你们首先要去感受,如同之前教与你们的控火术一般,要去体味何为水。”灵君扬手,水流瞬间雾化,飘散空中。 “五行之术,已是中等难度,需要你们自己多体会,我讲再多,不如你们顿悟收获的多,现在,时间给你们。” 入微灵君走开,给少年们留出自己体悟的空间。 部分少年开始努力感应水,大部分少年还在熟练召火术。 苏溯与几位少年对视一眼,偷偷跟上顾沉音,越跟越是不对劲,只见那妖族少年竟然偷偷找上了灵君。 “打不过我们就找灵君庇护,胆小鬼!”林子鸾一脸不屑。 “入微灵君。”妖族少年上前,一双眼睛澄澈干净,“请问可以给我幻术的典籍看看吗?” “你聚水术会了吗?”入微灵君挑眉。 顾沉音点了点头,白玉似的指尖在空中绕动,一条细细的水流缠绕上来,凝聚成水球。 “看见没,他又偷偷提前学,现在还在灵君前显摆!”几个少年一脸不屑。 “召火术?” 顾沉音一手控水,一手打了个响指,火焰腾跃而起。 “还有其他,我不知道我摸索的对不对。”顾沉音转动水球,手掌轻推,两条绿色的枝蔓扎根掌心,飞速蔓延。 火焰弹出,在地面迅速蔓延,一面面土墙拔地而起,猛地刺出尖锐的金属长矛,顾沉音一手接住长矛,燃烧藤蔓,再一合掌,一切烟消云散。 入微灵君眼神复杂,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之前可没有显现出这么好的天赋来。”入微灵君若有所思,“如果你愿意一直留在仙族领地,效忠仙族,我可以考虑把幻术典籍借阅与你。如果不行,这几日我的修术,你不用修习,回去休息便可。” 少年沉默片刻,弯身行礼,“对不起灵君,我是妖族,这无法改变。” 看顾沉音离开,躲在暗处的少年们纷纷缩了缩头,一个个冷汗直冒,入微灵君瞟了一眼少年们的藏身之处,摇头迈入修术境。 “怎么办,我们根本打不过他。”苏溯一脸沮丧。 “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丢了他的衣袍,把他推到莲河里去,还有他做的课业,全撕了!”一少年建议到。 “现在不是这个问题。”林子鸾皱眉,“这个妖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一直隐藏自己的实力,你们觉得会是为什么?” 几个少年思索半天,苏溯小心举起手,“会不会,他有什么阴谋?” “我也这么觉得。”林子鸾严肃点头,“妖族一百岁就成年,仙族要三百岁,虽然我们年纪长于他,但他现在已经算是成年的妖族,他父亲可是妖族的王!未来要是两族打起来,我们可是要吃亏的!” “我也很担心,如果妖族都像顾沉音一样聪明,又有天赋,顾沉音再把自己从这学到的教给妖族,我们岂不是惨了?” “不能再让这个妖族和我们一起修习!”几个少年纷纷应和,“我们赶他回他的妖族去!” “可是,怎么赶?”林子鸾有些苦恼,“我们之前那样做,他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有办法。”苏溯眼中尽是狡黠,“你们知不知道草木灵君的黄玉藤?” “我听我的仙父说过,无论仙族妖族,只要碰到黄玉藤,就会失去心智,我们把黄玉藤偷来,让顾沉音一碰,只要让他做出什么丢人事来,不用我们说,他自己就会离开仙族地界。” x 入夜微凉,顾沉音看着满天繁星,叹了口气,入微灵君不给自己借典籍,也算是在意料之中,毕竟自己是个妖族。 -- 第57页 顾沉音只是想赌一把,看看这几十年的师生情谊,到底有多深,可惜赌的一败涂地。 父王说仙族性情寡淡,冷血无情,如今看来,是千真万确。自己怎么可能一直留在仙族?妖族本就贫苦,如今又有异类入侵,若是不管不顾,自己也没有颜面再说自己是妖王之子。 袭击妖族的异类,是不属于仙、人、妖三族的生命。这些异类最早时,只袭击仙族,可仙族的实力,岂是不知名堂的异类能比? 仙族击退了异类,近些年,异类不再攻击仙族,转而小规模的袭击人族和妖族,掠夺资源。 妖族本就穷苦,即便是妖王,也仅能保证温饱罢了。 即便如此,妖族还是给仙族献过不少宝贝,以保安定。仙族曾经许诺要帮助妖族抵抗异类,刚开始时还派仙族去妖族地界斩杀异类,但近百年时间来,异类活动的越来越频繁,仙族却再也没有派仙过去。 仙族制订了如今的律令,说只要三族遵守,便能在律令允许的范围内,互帮互助。顾沉音年幼时,妖界异类肆虐,顾沉音也是因此被妖王送到仙族,修习保命。 自己几十年来,都是浑浑噩噩,直到前段时间,被那几个仙族少年推下了莲水,方才清醒几分,似是丢了许久的魂回来了。 “哐当!” 顾沉音下意识起身,看向窗外。 这院子,是仙族暂时分给自己的,因为没有设立结界,那几个仙族少年常来搅扰,还在门口丢过几只死老鼠。 有些过分。 顾沉音打开门,不见仙族少年的踪影,低头一看,地上摆着几片毫无灵气的碎玉,还有几条细细的藤须似的东西。 在自己门口扔垃圾? 顾沉音眉头一皱,将这些碎片堆到院子角落,刚要回屋时,发现自己脚上缠了几根藤须。 顾沉音提起下摆,只见那几根藤须向上蔓延,已经到了自己的小腿处。 顾沉音指尖燃起火焰,试着灼烤藤须,却发现这些细细的藤须竟然不怕火,也根本燃不起来。 顾沉音皱眉,用手扯下藤须,本想扔到角落,但这东西着实有些诡异,顾沉音考虑片刻,决定把这藤蔓扔到莲河中去。 第31章 不负卿心(二) 莲河是仙族地域中,最长的河流,每到炎热时节,河面便会开出一朵朵玉莲,美轮美奂,是妖界不敢想象的盛景。 仙族在莲河上修了许些亭台,便于赏荷,通往亭台的柱子上雕刻着仙台九灵、武宫十二帝,灵殿七圣的图徽,顾沉音喜看玉莲,来过许多次,对这些亭台方位了如指掌。 手腕一紧,顾沉音低头,只见那细蔓从指缝中溢出,缠住了自己的小臂,顾沉音莫名焦灼,只见四周水雾不知何时弥漫起来,遮住四周玉莲,还有前面的景致。 顾沉音小跑着穿过石廊,还未到亭中,便用最大的力气,将手上藤蔓撕扯下来,揉成一团,向亭外水域扔去。 细藤团脱手,顾沉音竖起耳朵,没有听到异物入水的声音。这么点距离竟然没有扔过去,顾沉音心中烦躁不已,乱挥衣袖,妄图挥散水雾,绕了半晌胳膊,顾沉音忽的想起自己曾学过御风术。 拍了把脑门,顾沉音自觉今日有些失控,不知何时,四周似乎还多了股酒气。 顾沉音深吸一口气,捏出法印,聚精会神,御风百里。 雾气一顿,下一刻,狂风大作,猎猎作响,雾气瞬间被吹散,河面波纹涟涟,荷叶“噼噼啪啪”的拍着水面,玉莲被飓风摧残,花瓣脱落,被风吹上了天。 顾沉音连忙收力,将遮在眼前的头发撩开,不知怎的,自己最近仙法施的格外顺利,威力非常惊人,一时间还有些控制不来。 将眼前的头发收束,顾沉音皱皱鼻子,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循味抬头看去,顾沉音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亭中是大大小小的酒坛,或倒或立,酒坛之中,躺着一仙族,轻薄的墨色衣衫被狂风吹的扬起,修长白净的手正抓着一酒坛,往嘴中模糊的灌。 上好的仙酒,一半入了口,一半洒在衣衫上,显露出前月匈的轮廓。 顾沉音往下看去,只见一团细藤正缠在这仙族的小腹处,不断的向四周蔓延。 不得不说,自己失手了。 这仙族喝了这么多酒,定是醉的不醒仙事,如果自己这就离开,这些细藤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顾沉音硬着头皮,往前迈了几步,按照仙族的礼数,恭敬行礼。 “这位前辈。” 那仙族仍旧是自顾自的灌酒,似是没有听到自己说话。 “前辈!”顾沉音用力喊了一声,这一声,从小腹发力,喊的异常洪亮。 一酒坛迎面砸来,速度极快,顾沉音眼睁睁看着酒坛飞来,身体却动弹不得,被砸中额头,顿时往后退了好几步。 看来这前辈不仅是个高人,还脾气不好。 顾沉音一手捂住额头,侧着身体,一手做防御状,“不是晚辈要叨扰您,只是有一团细藤正缠在您身上,您要小心!” 顾沉音准备着时刻逃走,只见那仙族抬起头来,面若寒霜。 不得不说,顾沉音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仙族容颜,雪肤玉骨,这一人,便能盖过整条莲河的景,整个仙族,也没人能与之媲美。 -- 第58页 下一刻,顾沉音呼吸不畅,快要当场晕厥过去。 那仙族,竟对自己笑了! 眼中寒潭化为春水,唇角上扬,满足而温柔,像是久别重逢的爱侣一般,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诉出久别的衷情。 爱侣?顾沉音觉得自己用这个词,仿佛亵渎了这位仙族前辈,正在脑中反省时,面前一股酒风,脚下一空,自己竟是被打横抱起! “你终于来了。” “你可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字字深情,含着浓浓的蜜意,恨不得将这人抱得融入身体之中,再也不分离。 顾沉音惊的宛如羊羔一般,吓到浑身僵直,就差一个假死,听这前辈说话,应当是喝醉,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但顾沉音如今也不敢出声,就怕这前辈反应过来,把自己扔到这河里去。 仙族坐在亭中,抱紧顾沉音,低头深深在脖颈中吸了几口气,满眼惬意。 顾沉音坐在这前辈腿上,浑身紧绷,刚想说什么,只见这仙族前辈抬起头来,微微偏头,不由分说的用自己的唇,堵了上来。 顾沉音绷大了眼睛,几乎能听到脑中那根弦绷断的声音。 唇瓣轻轻厮磨,酒香柔软,顾沉音都能感觉到这仙族的快要溢出的柔情来。 这该是自己第一次与别人亲口勿——和一个喝醉了的仙族。 顾沉音抬手想要推开这仙族,却不想什么东西绕上了自己的腰身与腿跟,反而把自己与仙族前辈粘的更紧,月匈口紧贴。 “前,前辈。”顾沉音艰难的往后仰头,逃离对方嘴唇,吸了一口气,“我们腰中有东西。” 那仙族一手扶着顾沉音,顺手将细藤扯出,只是轻轻一捏,顾沉音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的惨叫声,段段藤蔓脱离两人身体,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顾沉音松了一口气,快速下了仙族前辈的腿,往后连退几步,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嘴唇。 仙族看顾沉音的一系列举动,不由蹙眉,似是不满。 “前,前辈,您看错妖了。”顾沉音拼命后退,“虽然您长的好看,也不能乱亲妖,我根本不认识您,也从来没见过您,我只是过来扔个东西,您行行好放过我。” 那仙族眼神慢慢冷了起来,似乎在痛斥顾沉音不知好歹。 下一刻,顾沉音被这仙族一手揽在怀里,动弹不得,那仙族似是发现什么,一手揉着顾沉音额间的黑色印记。 额头那块皮肤被揉的发红,那印记也没消失,仙族放开顾沉音,满面寒意。 顾沉音被放开后,如释大负,看那仙族前辈一身冷气,连行礼都顾不上,转身就跑。 气喘吁吁到了自己院中,顾沉音刚推开门,一道金光从天而降,紧紧箍住手脚,几人缓缓从暗中走出,身上带着杀气,面色极其难看。 “入微灵君!”顾沉音认出一仙来,一头雾水,“我可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待我?” “做错了什么?”入微灵君身旁的女灵君满面怒色,拿出被顾沉音踢到一边的碎玉来。 “三诫灵君。”顾沉音认得此仙,是苏溯的生母,听说很是厉害。 “这是在你院中找到的,你可见过?”三诫灵君咬牙切齿。 “我在屋中修炼时,不知谁把这些碎玉和一细藤放在我门前,那细藤极其古怪,我去莲河刚扔了回来!”顾沉音极力解释,只觉身上的金环越发紧,勒到脚踝快失去知觉。 “碎玉?”三诫灵君上前一巴掌扇了过来,力道极狠,眼看要到顾沉音脸上,却被一拂尘打断。 “无虞灵君,你这是什么意思?”三诫灵君眼神凶狠,狠狠剜了一眼身侧的女仙。 无虞灵君收回拂尘,“三诫灵君你也听到了,这孩子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你这样贸然出手,是不是有些屈打成招的意思?” “奉与尊后诞辰的百夜明月盏碎了,你还能如此淡定,到时候主尊降罪下来,我看你还能不能笑的出来!”三诫灵君气的月匈脯剧烈起伏。 “不急,咱们找找线索。毕竟草木灵君的储室,也不是谁都能进得去,有人进去,必然会留下痕迹。我们细细查探一番,说不定会有所获。”无虞灵君不咸不淡的看了眼碎玉,“总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那如今怎么办?”三诫灵君看不惯老是与自己作对的无虞,口气更是恶劣,“难道就这样,放了这妖族?” “不可,若是这妖族偷偷回到妖界,我们搜寻起来,可更要花费不少气力。”草木灵君上前,“不如将他关入锁灵牢房,等我们找到证据,再提出他来,当面对质。” 几位灵君纷纷赞同,顾沉音百口莫辩,被三诫灵君拎着扔入牢房。 锁灵牢房中关的皆是十恶不赦之人,幸好每间牢房都被隔开,顾沉音坐在角落里,不敢言语。 三诫灵君一走,四周皆是阴阳怪气的欢呼声,直到有守卫前来呵斥,这些恶人方才放低声音。 “快看,又是一个妖族!” “犯啥事了?” “妖族关这需要犯事?开玩笑呢你!” “总得有个名头吧?这孩子看着年纪还小啊!” 顾沉音抬头,听着这声音莫名耳熟。 “请问可有妖族的前辈?”顾沉音鼓起勇气,往外喊了一声。 “唉,你爷爷在此!” -- 第59页 顾沉音毫不在意那几声哄笑,“我是妖王之子,被父王送到仙族学习,但我根本没有犯错!” 监牢中安静片刻,大家似乎都被“妖王之子”这几个字震到。 “妖王好几个孩子,你是老几?”那个耳熟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是最小的那个,顾沉音!” “啥?”有妖站了起来,“小沉音?我是沈复舟他爹,你记得我吗?你和沈复舟自小就好,我以前还照顾过你一段时间!” “沈叔!”顾沉音站起身来,有些惊喜,“我听族人说,你被仙族带走了。复舟当时哭了好几天,说要救你,没想到你被关到了这!” “那小子……”沈叔想念自己的孩子,“我被抓走时,他还没有成年,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你被抓走后,复舟一直闷闷不乐,在我到仙族后,父王寄来话,说复舟离开了妖界,不知去向。” 沈叔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嘶哑。 “小沉音,你是为什么被抓进来的?” 顾沉音向沈叔大概叙述一遍,自觉省去与那仙族前辈的相遇。 “我就知道!”沈叔听后愤怒不已,“仙族越来越肆无忌惮,野心勃勃,早晚要奴役妖族与人族。” 监牢中顿时传来一片唏嘘之声,顾沉音心中也是难受,自己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若是让妖王知道,怕是要忧心到发狂。 “清者自清。”顾沉音还抱有最后一点希望,“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就算是仙族,也不能冤枉好妖!” “哈哈哈!” 监牢中传出一片肆意的笑声。 “还冤枉好妖?你生而为妖,就是最大的错误!” 第32章 不负卿心(三) 在监牢中待了一月时间,因为见不着日月,顾沉音已记不住具体日子,只能在牢笼中一遍遍练习,自己若是要与灵君当面对质,一定要逻辑严密才行。 那一日,监牢中格外安静,顾沉音看到守卫朝自己走来,拿出了灵匙。守卫身后跟的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无虞灵君。 “灵君!”顾沉音满眼期望,“可是找到了许些蛛丝马迹?” 无虞仙君默默看了眼少年,挥了挥手,守卫打开牢笼,放顾沉音出来。 “灵君,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如果是我做的,我为何不把碎玉与那藤蔓一起扔入莲河?还要等你们上门质问?”顾沉音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行了。”无虞仙君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你自由了,可以回去继续修习。” “什么?”顾沉音有点惊喜,“可是发现了罪魁祸首?” 无虞仙君抬头正视少年,顾沉音的笑容缓缓消失,因为在无虞仙君眼中,是浓浓的无奈与同情。 “那百夜明月盏,本是奉与尊后诞辰的贺礼,如今有替的了,碎便碎了吧。” “什么……替的?”顾沉音面容沉沉。 “一件从妖界奉来的紫金狐裘。” 紫金……狐裘? 顾沉音呆呆看着无虞仙君,脑中一片空白。 整个妖界,只有一只紫金皮毛的狐狸,那狐狸极其爱惜自己的毛发,掉毛时都要一根根小心收集起来,然后给自己的弟弟妹妹们粘一个小小的毛绒娃娃。 那是别人家的小孩,无论如何都仿照不了的玩具,也是顾沉音小时候最喜欢炫耀的东西。 “二哥……” 顾沉音跌坐在灵君面前,脸色苍白,嘴唇发颤。 “事已至此,也无挽回余地,你二哥已自愿活扒了一身皮毛,你再计较,也没了意义。”无虞仙君心情复杂,不愿再看一眼失魂落魄的顾沉音。 “为什么?” 顾沉音咬牙,满眼赤红,狠狠扑了过去,“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不辨是非的关我入监牢!你们根本什么都没调查,依你们仙族的偏见给我定罪,你们明明说过,让人族妖族放下兵器,你们会主持正义,这就是你们的正义!?” 无虞仙君退后一步,守卫擒住少年,不客气的要扔顾沉音回监牢,无虞仙君摇了摇头,让守卫松手。 “你先下去。”无虞仙君怜悯的看着妖族少年,挥退守卫。 “有些事,我说与你,但你不可与旁人乱言。”无虞仙君的声音在顾沉音脑中响起。 顾沉音咬牙,一双眼中尽是恨意。 “我查勘了草木灵君的储室,发现了一只小鼠。”无虞仙君从乾坤袖中取出一只白色的小鼠,递在顾沉音眼前,“我已经询问过草木灵君,这不是储室中该有之物。” 顾沉音盯着一动不动,早已气绝的小鼠,一个激灵,“这是林子鸾的宠物,我在镜花水月中见他玩过!” “原来如此。”无虞仙君恍然,“怪不得我将此鼠给与三诫灵君时,三诫灵君拍死了它,我记得三诫灵君的儿子,苏溯,与林子鸾关系颇好。” “定是他们!”顾沉音愤怒不已,“他们几个闯入草木灵君储室闯下祸事,栽赃与我,三诫灵君包庇他们,想把所有罪责推我身上!” “如果是三诫灵君有意包庇,那你怕是洗不清冤屈。”无虞仙君一声长叹,“我劝你尽快回妖界去,免得他们再下毒手。” “不!”顾沉音后退两步,眼中朦胧,“若是罪名落实,我没脸去见我的父王,更不敢见我的二哥。为什么胡作非为之人能逃脱惩罚,而我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 第60页 “二哥的一身皮毛,活剥!此仇不报,我死也不瞑目!!” “既然你这般想……”无虞仙君犹豫片刻,“还有最后一线生机,看你愿不愿一试。” “您说!”顾沉音握紧拳头。 无虞仙君看少年情态,点了点头,声中带了两分敬意,“你可知道至正圣君?” x 顾沉音深吸一口气,看眼前雄伟的至正圣殿,眼中坚决。 无虞仙君说过,至正圣君曾经为三界许下誓言,若有冤屈,只要从殿下一步一叩,登入圣殿,就会为他做主。 但是百年时间,至正圣君一直在闭关,也从未有人能登上圣殿,其中蹊跷,只有一试才能得知。 上圣殿的台阶共九百九十九阶,顾沉音不惧那九百九十九次叩首,也不惧其中艰辛,只怕那至正圣君不闻外事,不愿替自己出面。 根据无虞仙君所言,这至正圣君性情怪异,做什么没有一丝凭据,帮不帮可能仅看那仙心情。 但如今,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顾沉音也不愿放弃。 顾沉音撩起下摆,跪在殿前,头还没有叩下去,就被一股柔力扶起。 嗯? 顾沉音不信邪的屈膝下压,努力了半晌,发现自己根本跪不下去。 原来这就是百年来没有仙人妖能成功的原因。顾沉音心如死灰,如今看来,这至正圣君虽然放出了话,但却是不会让任何生命做到。 那为何要说?白白给妖希望,又把妖拖入绝望。 顾沉音站在圣殿下,满目愤慨,就在这时,一两眼红肿的女仙族跑了过来,就在顾沉音身侧,“噗通”一声跪下,毫无压力叩头,一步一叩,上了三四阶梯。 顾沉音懵了片刻,弯膝尝试一下,还是跪不下去。 难道是不受理妖族冤屈? 顾沉音呆呆看着那女仙族已经叩到五十来层台阶,等到夜幕降临,那女仙族已到了一半,可能是体力不支,竟然晕死过去。 顾沉音犹豫片刻,还是上台阶去,看那女仙族的情况。 “别,别过来……”女仙族半昏迷时还是异常戒备,身体缩成一团,眼看着要从台阶上滚下去。 顾沉音叹气,一把拉住女仙族,拿出自己之前准备的水来,给女仙族喝了几口。 女仙族渐渐转醒,看到揽着自己的少年,异常惊恐。 “我也是来求至正圣君的,你刚刚在这晕倒了。”顾沉音满眼的真诚。 “你,你是怎么上来的?我刚刚没有看到你!”女仙族戒备着,身体颤抖的厉害。 “走上来的。”顾沉音低头,很是难过,“至正圣君不管妖族的冤屈,我羡慕你,至少你还能跪得下去。” 女仙呼吸急促,看着少年眉心间的黑色纹路,缓缓放慢了呼吸。 “不会的,我听爷爷说过,至正圣君对三族一视同仁,不可能不管妖族。” 顾沉音放开女子,给这仙族表演了一下什么叫“想跪跪不下去”。 女子看了片刻,更加坚定利落的叩头,一步步向上走去。 顾沉音被留在原地,满心的难过。 看女仙信念坚定,顾沉音步步紧跟,想着至少见一面至正圣君,他不管妖族事务,难道连仙族触犯律令也不管不顾? 直到第二日的傍晚,女仙方才叩完那九百九十九个头,等到了殿前,一独眼侍从面色淡然,从乾坤袖中拿出一枚丹药,递给女仙。 “你所经之事,圣君已知晓。这丹药可使他不能再享欢,也无法再留子嗣,只要一动色心,五脏便痛如刀搅。如今你肚中的,是他此生唯一的子嗣,一切选择,全凭你。” 女仙满脸泪水,又一叩头,“多谢圣君!” 看女仙拿药离去,顾沉音与那一脸淡然的侍从对视片刻,只见那仙忽的露出一大大的笑容来,打开殿门,“请。” 顾沉音满头雾水,跟着侍从在走廊中穿行,刚想开口问什么,只见那侍从迈着坚定不移的步子,狠狠撞上一柱子。 顾沉音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侍从尴尬的取开单眼眼罩,露出完好无损的眼睛来,“不好意思,今日圣君非要我如此装扮,我还未习惯。” “没,没事。”顾沉音嘴上如此说着,心中却是肯定了无虞仙君带来的信息。 这圣君果然是喜好不与寻常仙族一般,如此大的圣殿,空旷的紧,这侍从还要假装独眼,处处显着诡异。 “你的事,圣君是知晓的。”侍从放下眼罩,伸出一手摸索。 顾沉音竖起耳朵,不由得浑身警觉起来。 “按寻常事件来说,圣君能让你进来,已是有八成的把握。你在圣君前,圣君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千万不可说谎,一句也不能。” 顾沉音郑重点头,心头紧绷。 “前面,就是圣君所在之处,你单独进去,切记我刚刚与你说的。” “多谢。”顾沉音一行礼,深吸一口气,紧绷着身形,迈入殿中。 殿中空旷,几颗夜明珠被厚布遮得严严实实,昏暗模糊,看不清上坐之人的模样,只能大概瞧到几分轮廓。 “参见圣君。”顾沉音低身行礼,不敢有丝毫不敬。 “你的事,我已知晓。” 上面的声音低沉悦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显出几分威严来。 -- 第61页 “求圣君为我做主!”顾沉音跪下身,言辞恳切,“我虽是妖族,但从未做过有损仙族的事,平白无故受了陷害,请圣君查明真相,还我妖族一个公道!” 这次跪的很是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为这公道,你能付出什么?”上面的声音带着许些玩味,顾沉音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33章 不负卿心(四) 为了这份应得的公平,自己能付出什么? 问题是,自己现在还有什么? 这位圣君,好像真的能洞察万事,有明察秋毫的本事,如果他能为自己,为妖族洗脱冤屈,自己就是追随于他,也不过分。 顾沉音想明白了,伏首道,“若圣君为我除去罪名,我愿给圣君为奴为仆,永远追随圣君左右!” 说完此话,顾沉音心口猛的一紧,莫名焦灼。 “又是老样子。” “什么?”顾沉音抬头,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 什么叫又是老样子?自己以前可从未发过如此重誓! 难不成,是圣君不屑于自己的追随? 顾沉音心中难受,自己什么都没有,妖族困苦,如今还连累了二哥,能拿的出手的,只有自己这一个妖,若是圣君连自己这个妖也看不上,便真的是束手无策。 要不再加几句?这殿中人少得可怜,想必平日里也缺个仆人,自己手脚也算麻利,干活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记住你所说的,如今,我会为你做主。” 殿上传来的声音带着许些空灵的美感,顾沉音不敢置信的抬头,眼中带着欣喜。 “多谢至正圣君!”少年又是一叩首。 “行了。”上面的声音带着许些慵懒,“上来。” 顾沉音被一股柔力扶起,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一步一步,迈上玉阶,在离圣君不远的地方,款款停下。 这身影,似是有些眼熟。 “近些。” 圣君命令一下,顾沉音不听使唤的往前迈步,停在圣君手边,看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脑中的几个片段被唤起。 一个多月前,在莲河上的那位仙族前辈,握酒坛子的手,和这手,出奇的相似。 指尖轻抬,两块盖在夜明珠上的厚布掀去,珠光照耀之下,圣君脸上多了几分柔色。 顾沉音一个恍神,下一刻,惊的绷大了眼睛。 “怎么,上次跑的还挺快,如今怎么一副傻模样?” 圣君站起身来,低头捏住少年的脸。 “圣,圣,圣君!”顾沉音舌头有点打结的意思,这两字似乎烫嘴一般,快速脱了口。 顾沉音脑中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一口勿来,顿时脸上开始发红。 “圣君?”圣君笑了笑,“多么冠冕堂皇的称呼,但我可不是什么圣者,我只不过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顾沉音愣了片刻,有些不解,“人族如何得罪您了?” “看来你的记忆没有恢复。”圣君放开捏着少年脸蛋的手,暧昧的绕了一圈,缓缓上抬,扣在顾沉音的后脑勺上。 “圣君,我没有失忆。”顾沉音大为不解,“也没有记忆需要恢复。” “怎么,想洗清干系?”圣君俯下身来,盯着少年的眼睛,“你胆子是越发大了。” 顾沉音一头雾水,眼中只有迷茫,下一刻,那只在自己后脑勺的上手,猛地一按,顾沉音往前一倾,嘴唇紧贴眼前的仙族。 顾沉音动也不敢动,屏住呼吸,不敢后退,不敢拒绝。 唇瓣厮磨,似是感觉到少年的僵硬,圣君缓缓退后,看顾沉音一眨不眨的眼睛,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不用强迫自己,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圣君放开少年,坦然自若,“情爱这种事,以后可以慢慢培养,你只要清楚,你是我的,这就够了。” 顾沉音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来,脑中一片混乱,不敢直视眼前仙族。 “以后不必喊我圣君,我在这里,名为祁墨,你可以唤我墨。” 顾沉音小心揣摩祁墨的话语,他在这里名为祁墨,难不成在别处还有其他的名字? “喊一个我听听。” 祁墨用指尖挑起顾沉音的下巴,眼神中带着许些与生俱来的傲然。 “……墨。”顾沉音艰涩喊出口,心中暗暗想象了若是在外人面前,喊出这个字的后果。 会不会又被关去监牢,以亵-渎圣君的罪名? “很好。”祁墨利落点头,放开手,命之前的侍从进来。 “将欢殿清理出来,安排他住入,如有什么需求,都满足他。” 侍从有些诧异的偷偷看了一眼少年,恭敬行礼,“谨从圣君吩咐。” “这位贵客,这边请。”侍从伸出手来,指引方向。 顾沉音不愿离开,“圣君,请问何时……” 看祁墨冷眼,顾沉音迅速反应过来,从唇齿间蹦出那个字,“墨,请问何时……” “三日后,为尊后诞辰,到时凡是有些品级的仙族都会赶来庆祝,我带你去辩一辩,如何?” 尊后诞辰……顾沉音想起那将要献与尊后的紫金狐裘,就恨得眼睛发红。 妖族历年送了多少宝物与仙族,结果如今异类入侵,妖族人族过的艰难,仙族却满族齐贺尊后诞辰,根本没有仙把对两族的诺言放在心上! -- 第62页 “你可是怕了?”祁墨勾唇一笑,眼神带些挑衅。 “您都不怕,我为何要怕?”顾沉音抬头,目色坚定,“哪怕此去要粉身碎骨,我也绝不退缩!” 侍从带着顾沉音出了正殿,念念碎了半晌,终于把顾沉音带入欢殿。 “恭喜您,是至正圣君得封号后,第一位入住欢殿之……妖。”侍从眼中是浓浓的感慨。 “这欢殿,有什么特殊意义吗?”顾沉音仰头看着上面大大的两字,怎么看也不像是正经殿。 “顾名思义,承欢之殿,圣君一直空置此殿,没想到是……”侍从把“口味奇特”几个字咽回肚中。 顾沉音思考片刻,“不仅是欢殿,似乎这里大部分的殿堂,都是空着的吧?” “不错。”侍从点头,“圣君脾气古怪,之前也分来许多仙娥,但基本上都被吓走了。” “吓走?”顾沉音怎么想祁墨,也找不出恐怖的地方来。 侍从小心环顾四周一圈,偷偷靠近顾沉音,压低声音,“圣君会梦游,在梦游时,会干出许多可怕的事来,晚上切记要锁好门窗。即便有动静,也不要出来看。” 顾沉音谨慎点头,真没有想到,祁墨看起来如常仙一般,竟然会有这种毛病。 “等等。”顾沉音拉住要离开的侍从,“就没治一下?” “不管用的。”侍从摆手,“草木灵君曾经试过,结果被吓的如今都不敢踏入至正殿一步,路上见了圣君都是避着走。” “这病这么厉害?”顾沉音心中有些不安,等侍从离开后,环顾欢殿,大的离谱,自己以前住的院子已然不小,但这里有七八座院子大。 顾沉音摸了摸软榻,坐上去试了试,太软了,人一上去,就像要陷进去一般。 顾沉音四处细看,这里竟然有躺椅和后院,后院中种着许些花草,好似有人静心打理过。 眼看天色渐暗,顾沉音记着侍从的话,关住门窗,却久久寻不到门栓,整个至正殿都被笼罩在强大的结界当中,但这欢殿中却没有可以防护的结界。 顾沉音思量片刻,拉线栓了几只铃铛,如果不幸遇到祁墨梦游,跑是不敢往外跑,但保护自己的妖身安全还是有必要的。 昨夜一夜未眠,在监牢中也从未睡好过的顾沉音一陷入软榻中,就睡的是天昏地暗,期间铃铛响了半声都根本没听到。 等第二日醒来,顾沉音手脚还未伸展,就碰到了身侧的祁墨,力气还不小。 “醒了?” 顾沉音缓缓转头,慢动作掀起被子,看了眼身上的里衣。 “毛都未长齐,心思倒是不少。” 顾沉音抬起头来,想争辩一句,但却不敢开口。 只怕一开口,这仙怕是真的要看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顾沉音有这种预感,祁墨绝对能做得出这事。 “您怎么会在这?”顾沉音决定岔开话题。 祁墨垂眸片刻,抬眼时已有了答案。 “梦游。” 梦游游到别人床上去,似乎也没侍从说的那么可怕。 “需要我服侍您洗漱吗?”顾沉音小心询问。 “呵。”祁墨毫不掩饰的笑了一声,“像我这个品阶的仙族,已经不需授理这些闲事。” 待侍从赶来,只见顾沉音拿来温热的柔布,小心擦着祁墨的脸,脖颈。 祁墨闭着眼,看表情是颇为享受。 顾沉音换了一块柔布,像擦拭珍宝似的擦拭祁墨的手。 擦洗完毕后,顾沉音站在祁墨身后,散开祁墨的头发,拿着桃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理。 祁墨的头发极顺,梳子插在头顶,不用动手就能溜下去,顾沉音给祁墨挽了发冠,觉得极其顺手,似乎之前已经做过无数遍一般。 “好了。”顾沉音看着镜中的祁墨,表情温柔又祥和,眼中是深深的怀恋。 “我很想,在你身上,留下我的印记。你可能不知道,在没有找到你的那些日子里,我每一天都在怀疑,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祁墨拉起顾沉音的一只手,轻蹭脸侧。 顾沉音看着祁墨的柔软又痴迷的眼神,明白过来,这仙族怕是又把妖给认错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妖,能让以为圣君如此念念不忘,感怀至深,顾沉音陷入新一轮的沉思,这样下去,等祁墨哪天彻底觉悟过来,自己的处境有些危险啊。 第34章 不负卿心(五) 这是顾沉音妖生中过的最漫长的三天。 仙界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息,就连莲河上的亭台长廊都挂着花。 顾沉音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如果进行顺利,自己有命从尊后诞辰上活着回来,就马上回妖界,与自己的父王哥哥们一起抵抗异类。 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便当场自裁,免得连累妖界和至正圣君。 “手重一点。” 不咸不淡的声音打断顾沉音的思路,少年回过神来,加重了揉捏肩膀的力度。 “刚刚是在挠痒痒呢?”祁墨坐正身体,慵懒的活动几下肩膀,少年撤去手,下了软榻,眼神无辜。 祁墨看了看少年神色,微微一笑,一手拉过顾沉音的手,往身侧引去。 顾沉音稳不住身体,倾倒下去,两手撑在祁墨身侧,免得自己压到圣君。 祁墨倒是顺势躺下,撩了几把顾沉音垂下的头发。 -- 第63页 “你以前可不是这般。”祁墨将少年往上拉了把,好能对视,“怎么,现在这具身体,你一点兴致都没有?” 顾沉音忽然觉得自己像的那妖,有些不知廉耻。 “罢了,你刚成年而已。”祁墨坐起身,将顾沉音抱在腿上,“据我所知,妖族是有发-情期的。就在成年之后不久,若是你到时候想疏解欲-望,第一个想到对象,必须是我。” 祁墨眼神郑重,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 顾沉音被祁墨抱着,姿势尴尬,聊起这种话题,更是面红耳赤。 古朴的钟声响起,声音贯彻整片仙境。 祁墨沉默倾听,将顾沉音放在面前,从袖中拿出一串金铃铛来,比划片刻,蹲下身,将铃铛拴在顾沉音脚踝处。 “庆典开始了。”祁墨神色凝重,有了几分圣君的肃穆,“你只需全程跟着我便可。” 顾沉音依言跟在祁墨身后,随祁墨出了至正殿,殿外是两行粉衣仙娥,手提宫灯,早早候着。 见到祁墨后,仙娥整齐划一,翩然行礼,体态妙曼,声音婉转悦耳,“至正圣君万安。” 祁墨目光淡然,迈步前行,顾沉音紧紧跟着祁墨,两队仙娥跟在身后,衣袖飘然。 各路仙族都在往仙界中心汇集,跟着的仙娥衣衫人数不同,代表着不同的品阶。 顾沉音在路上看到了草木灵君,身后跟着六位黄衫仙娥,路遇祁墨,上前行礼。 祁墨态度很是冷淡,一副矜贵模样,面对灵君行礼,只是漠然的略一颌首。 草木灵君也看到了祁墨身后的顾沉音,眼中转过些思索,却没敢问询出口。 顾沉音一路上算是狐假虎威,受了不少礼,那些灵君仙族平日里对妖族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如今虽然不是给自己行礼,但看对方那有些憋屈的表情,还是挺有意思。 祁墨带着顾沉音入座,上空中象征至正圣君的图案亮起,又有不少仙族又上前问好行礼,顾沉音站在一旁,被祁墨一把拉到身侧,眼神示意了一下案上的鲜果。 顾沉音立即低身剥了一鲜果,递到祁墨嘴边。 前来拜见的仙族愣了愣,祁墨也顿了片刻,像是恩赐似的低头咬了口,手一推,推到顾沉音面前。 顾沉音这才反应过来,祁墨不是要他伺候,而是让自己吃。 那这咬一口又是干什么? 顾沉音也不敢问,更不敢嫌弃,三下五处二解决了一鲜果,乖乖坐在祁墨身侧,一言不发。 此处应是仙族聚会的宫殿,顾沉音打量四周,最上面空着的一雕龙髹金宝座,旁侧的凤鸣展翅宝座应尊后的位置,两宝座后面是一面古铜色的斧钺,上分十二格,满是雕画,似在记述什么事件。乍一看与金碧辉煌的宝座不搭,但细看之下,又觉得两宝座太过虚浮,配不上这斧钺。 宝座之下又是一层,这一层坐的是灵殿七圣,有一个位子空着,应是一圣君没有到。 仙族圣君多是些年长老辈,为仙族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仙族昌盛太平,有圣君离世静修,也有圣君足不出殿,无论圣君何为,旁仙也议论不得。 圣君再下一层,便是仙台九灵与武宫十二帝,三位武帝应是镇守边界,没有前来,九位灵君倒是来的齐全。 再下面,便是按部就班的仙族众仙,都有一定的品阶。 尊后这一诞辰,聚集了仙族整族的核心,这些仙族,没有为生活忧心过,更没有为异类随时的入侵而愁眉不展,一个个精致无比,高高在上。 凤鸣鹤唳之声响起,富贵堂皇,响彻云霄。 众仙族站起身来,顾沉音藏在祁墨身后,看一行行粉衣仙娥开道,倾洒花瓣铺路,主尊与尊后身穿华服,在众仙行礼时,缓缓登上宝座。 “众仙免礼入座。”主尊一挥宽袖,看起来心情愉悦,两撇八字胡也向上翘着。 “谢主尊,尊后。” 顾沉音看祁墨坐下,也快速坐在祁墨身侧。 主尊的目光似是往这边瞟了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今日,是尊后诞辰,仙族这些年来,族中安定,万事荣昌,借今日,众仙可卸下尘劳,无忧欢庆!” “我看这殿中不仅有我族人。”尊后指了指最下面一层,“那可是人族与妖族使者?” “参加主尊尊后,尊后万寿无疆!”人族与妖族派来的使者起身,恭敬行礼。 顾沉音忍不住伸长脖子看去,只见妖族派来的使者竟然是自己老娘,妖族妖后! 几十年未见,顾沉音有些坐不住身,恨不得即刻跑到妖后身侧,母子相拥。 妖后几十年未见,还是那副模样,身段窈窕,一双狐狸眼,妩媚动人,根本不像已经生了几窝狐狸崽的模样。 自家老娘根本没有看到自己,顾沉音心痒难耐,坐不安稳,被祁墨戳了一指头,方才乖乖安定下来。 以往这种事情,通常是顾沉音上面几位哥哥来做,妖王极其疼爱妖后,在顾沉音的记忆里,家中一旦有了什么好吃的,父亲都先给母亲尝,母亲喜欢,那便都是母亲的,要是母亲不喜欢,才分给狐狸崽们。 顾沉音想了片刻,突然觉察出几分不妥来。 父亲如此疼爱母亲,像这种仙族宴会,父亲哪怕一个人只身犯险,也不会让母亲前来,如今母亲站在这里,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父亲极有可能出了什么意外! -- 第64页 顾沉音心头一震,试图推翻自己的结论,却怎么也找不出别的理由来。 “好好好。”主尊满意点头,“有心了,今日,必要尽兴而归。” 妖后上前一步,似是要说什么,被旁边人族一扯,眼神暗示一番,只能无奈入座,主尊对此视若无睹,转而向几位圣君敬酒。 “多谢几位圣君肯为内子前来赴宴,仙族时刻不忘你们的功绩。” 众圣君端酒一饮,唯有祁墨,将酒盏递给了身旁的顾沉音。 众仙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顾沉音身上,顾沉音端着酒,与妖后的目光对上。 “至正圣君,这是……”尊后有些稀奇的看向少年,与主尊对视一眼。 “主尊,尊后。”祁墨起身,冷面寒色,“在庆贺之前,我有一件事。” “可否在宴会之后再谈?”尊后蹙眉。 顾沉音收回目光,心中一紧。 “不能。”祁墨毫不客气。 尊后忍着不悦,露出笑意,“那圣君请讲。” “前几日,有一妖族前来求我。”祁墨看向端着酒盏的顾沉音。 “此妖是妖王之子,说是在仙族蒙受了大冤屈,不仅遭了牢狱之灾,还害自家哥哥扒了皮。”祁墨凉凉的看向底下的几位灵君。 “我颇为好奇,在我仙族界内,有谁如此目无律令,一查之下,却哑然失笑。” 祁墨看向殿外,顾沉音远远看去,只见伪装独眼的侍从,正在把几位仙族少年往殿上赶。 底下几位灵君坐不住了,三诫灵君首先站起来,看样子是强压怒意,“我家苏溯还未成年,圣君这是何意?” “年纪不大,恶胆却是有的。”祁墨冷眼,“你身为母亲,更有包庇之罪。” “此话怎讲!”一位武帝站起,目光不善。 “父亲……”林子鸾差点哭出声来。 “爹爹救我!”一少年朝一灵君伸出手来,抽噎不止。 顾沉音看着站起身来的三位灵君和两位武帝,心头沉沉。 祁墨从袖中取出一枚金丝玉卵,向大殿空中一抛,玉卵瞬间幻化为一面巨大的镜子,周边金丝包裹。 “这是……回溯之镜!”底下传来惊呼声。 “就是那能看到过去,百年一开的回溯之镜?” 顾沉音面带惊色,万万没有想到,祁墨竟然为了自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回溯之镜! 众人噤声,只见镜面上显出几位少年的模样来,渐渐清晰,正是殿下站的那几位。 “那顾沉音我们打不过,以后要是仙族和妖族打起来,我们岂不是要吃亏?” “所以,我们要学我们的爹娘一般,把危险扼杀在襁褓里!你们同不同意?”苏溯看到自己的脸,肩膀一缩。 “好!”几位少年纷纷应和。 “那黄玉藤,能让任何生命都丧失理智,只要我们把那东西扔到顾沉音身上,然后看着他出丑就对了!” 几位少年到了草木灵君的储室前,林子鸾掏出怀里的令牌,打开结界。 几位少年进去后,新奇不已,这看看那摸摸,苏溯盯着眼前的细藤,有些怀疑,“这东西真的能让顾沉音失智?” “上一个碰过这黄玉藤的人族,还把自己孩子杀了呢。”林子鸾眉眼弯弯,笑的开心,“别直接拿,我听我仙父说,可以拿玉器,黄玉藤就会自动绕上。” “这个行不行?”一少年拿来一玉盏,灼灼生辉。 “快放下!”苏溯一吼,那少年吓了一跳,手一松,玉盏落地,碎声清脆。 “这是要献给尊后的明月百什么盏!”苏溯低吼,气的不轻,“你知不知道,这可是宝物!碎了就全完了!” “不仅我母亲要受罚,几位灵君都要受罚,尊后一个不高兴,吹个枕边风,让主尊贬了我们父母的阶位,你就等死吧你!” 众仙默契的没有看上面两位的脸色。 “那,那怎么办?”少年险些被吓哭。 “这简单。”林子鸾走过来,“都推给顾沉音不就行了?” “毁坏献给尊后诞辰的宝物,这可不是轻罪,如果,如果顾沉音被处决了……” “这不就合了我们的意吗?”林子鸾一耸肩,“一个妖族而已。” “他是妖王之子!”一少年有点胆怯。 “妖王又怎么样,我爹一个指头就能按死他,大不了打呗,我爹那天还说,上次借清理异类,他杀了上百的妖族呢!” 那武帝上前重重扇了林子鸾一巴掌,林子鸾直接被抽晕过去,满脸是血。武帝没有多说什么,当即跪下,卸去身上的武帝征符。 第35章 不负卿心(六) 顾沉音不敢置信,猛地站起,死死盯着跪在殿前的武帝。 殿下哗然,仙族交头接耳,妖后红了眼眶,偏过头去。 “这应是孩子由口胡言,毕竟年纪尚浅,怕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一灵君上前宽释,“我小时还说我仙父能将月亮摘下,都是无端的猜测罢了。” 殿中上下纷纷应和,笑声渐起。 “是啊,是啊,小时谁没说过几句离谱话,如今想起甚是丢人。” “我小时也是,被我仙父听到,回去还挨了教训。” 顾沉音看着下面拼命粉饰太平的众仙族,眼中含着泪水,与妖后目光对上,妖后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 第65页 这毕竟是仙族的地界,如果闹起来,是丝毫好处都占不到。 顾沉音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些仙族,竟是如此不知廉耻,裹着华丽的皮囊,干着畜牲不如的事! “真是毁我仙族脸面!”主尊一拍宝座龙头扶手,面露怒色。 “小小年纪,竟做出这般嫁祸于人的事情来,口出狂言,毁你父母功绩!” 少年们吓的腿软,五位灵君武帝上前跪地,一副悲愤模样,“吾等教子无方,请主尊重罚!” 顾沉音神色冷了下来,仙族主尊语气严苛,但也仅仅是把林子鸾所说,归为“口出狂言”,把屠杀无辜妖族的事情一笔带过,可以说是赤-裸裸的袒护。 也是,以仙族的高傲来讲,又怎会承认这等事? “重罚?”主尊看向祁墨,“既然被冤枉的妖王之子找到至正圣君做主,我仙界律令更是有至正圣君一笔,那此事便全权交与圣君处理。” 祁墨在高处,目光略过殿下的妖后、人族使者,重新回到顾沉音身上。 “按仙族律令,未成年的仙族犯事,父母鞭百,以责教养不周。至于这些“好心肠”的孩子,入监牢十年便可。” “十年!”三诫灵君站起身来,双目赤红,“圣君,鞭百我们受了,可孩子们还未通世事,怎能在监牢中关押十年!” “未通世事?”祁墨语调上扬,满满的嘲讽。 “敢问仙族律令中哪一条哪一款,说未成年孩子间的误会,还是对一妖族的误会,要用整整十年自由来偿还!”三诫灵君寸步不让。 “我加一条如何?”祁墨不急不躁,拿出一枝枯笔,“要是写上去,可能就是关押百年。” “你!”三诫灵君瞪圆双目,气的不清。 “吾等遵从圣君,谢圣君垂怜。”其他四位灵君武帝俯身拜谢,一个个暗地里皆是咬牙切齿。 三诫灵君恨恨点头,跪拜谢恩。 “这些还只是孩子啊。” 尊后低叹了一声,扶额挥手,兴致缺缺。 看那几个瘫软的少年被押下去,顾沉音心中没有轻松半分,那几位灵君武帝的眼神,更是要吃妖一般。 宴会继续,祁墨喝了两轮酒便带着顾沉音离开,祁墨一走,殿中的气氛才算是缓和过来。 尊后更是召见了妖后,握着妖后的手,眼神晦涩的直叹:“你有个好儿子。” 顾沉音跟着祁墨回到至正殿,心事重重。 “有什么话直言。”祁墨坐在椅上,抿了口清茶。 “圣君。”顾沉音低头,“我想回妖界。” 祁墨放下茶盏,不言不语。 顾沉音反应过来,有点羞耻的从唇缝里挤出那个字来。 “墨,我想回妖族,与我的同族一起,抵抗异类。” “那你之前说的话,不作数?”祁墨凉凉侧眼,“用完就扔?” “并不是!”顾沉音鼻子一酸,“我怀疑父王出了事,如今二哥重伤,异类入侵,更可怕的是,就连仙族……” 顾沉音有点说不下去,本该给妖族提供庇护的仙族,如今是杀妖如麻的刽子手,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再能给妖族依靠。 只有同族齐心,方能闯出条生路。 “让我进去!”女子尖锐的声音直刺耳膜,顾沉音听着耳熟,祁墨一抬手,顾沉音忽觉眼前的事物都成倍变大。 下一瞬间,顾沉音瞪大眼睛,看祁墨撩开月匈前衣衫,将自己拎了进去。 黑暗和温暖同时出现,顾沉音低头看到自己被缩小的手脚,如今的自己,怕是还没有祁墨半个手掌大。 放袖中不行吗? 顾沉音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祁墨!”女子气势汹汹,听声音是闯入了殿中,来者不善。 “苏溯他是你的侄子啊!你竟然为了一个妖族,当众毁了他的一辈子!”女子高声怒吼,顾沉音这才反应过来,来的仙,正是苏溯的母亲,三诫灵君。 之前林子鸾好像说过,至正圣君是苏溯的舅舅,苏溯还拿此事吹牛什么的,顾沉音一拍脑门,自己会怎么忘了这茬! “母亲临终前托你照顾我,你就是如此做的?让我鞭百,让你的侄子去监牢,你还有没有心!”三诫灵君愤怒不已,“还拿律笔来威胁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你妹妹!” 顾沉音心中升起一层愧疚来,对顾沉音来讲,亲人,是一生中非常重要的存在,自己如今竟然害的祁墨与他妹妹反目,心底十分过意不去。 “你说啊,你要是把我和苏溯当家人,你就去把你侄子从监牢中领出来!那百鞭我受了,但你要记得,都是因为你,我才要受这种痛苦,等你死后见到母亲,你好好跟她说,你是怎么“照顾”我的!” 三诫灵君似是哭了起来,抽噎不已,“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哥哥,我受什么苦不要紧,可怜我的孩子……” “你这模样,真的恶心。” 祁墨的声音还是如往日一般的不咸不淡,如今还带了几分不常见的刻薄。 “我不是你的家人,你与苏溯皆是咎由自取,少来烦我,出门左拐不送。” 哭声戛然而止,顾沉音隐约听到了怒火冲天的“噼啪”声音。 “你没有心!怪物!我诅咒你……” 三诫灵君的声音突然中断,不一会,一只手揣入怀中,顾沉音抱紧祁墨的一根指头,从怀中被带了出来。 -- 第66页 祁墨捏住顾沉音,放在手心,饶有兴趣的戳了几下。 “原来三诫灵君是您的妹妹。”顾沉音有些歉疚。 祁墨的手指顿了顿,“不是亲的。” “啊?”顾沉音抬头,看眼前放大的脸。 “我是捡的。”祁墨没有丝毫在意身世的意思,“和她、以及苏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意思是不用担心他家人反目吗? 顾沉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一定要回妖界吗?”祁墨用指尖触了一下少年的小脑袋。 “必须回去。”顾沉音坚决点头,眼中的肯定溢于言表。 “那好。”祁墨起身,将顾沉音重新揣入怀中。 顾沉音不知道祁墨要做什么,只觉得祁墨应该是在移动,到了一个喧哗的地方。 “主尊。” 顾沉音呼吸一凝,吓的不敢呼吸,祁墨竟然又回到宴上。 “嗯……至正圣君还有何事?”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从主尊的语气中,顾沉音察觉到几分无奈与厌烦。 “苏溯为我侄儿,犯错我也有一分责任。”祁墨声音铿锵,与之前急于和三诫灵君脱清干系的声音大相径庭。 顾沉音听着之前的声音比现在,多了几分实诚。 “哦,此事啊,那个……”主尊明显松了一口气。 “所以,我恳请主尊派我去妖界镇守,助妖族肃清异类。” 一字一句,清晰又坚定。 顾沉音死死捂住嘴,免得自己过于惊讶而冒出声来。 这是……为了自己! 顾沉音心跳加速,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变成了红色的花瓣,一簇簇涌了上来,挤入心房,围绕着心脏,芬芳又瑰丽。 仙族圣君……为了自己,恳请去往妖界那穷苦之地! 顾沉音觉得这恩情,怕是怎么也还不清了。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仅仅就是因为自己长的像他的心上妖吗? 如果因为这个,祁墨就愿意跟自己去妖界,守护妖族,顾沉音觉得自己这脸,还真是没白长! “圣君不必过问于我。”主尊也是被惊讶到,但仍保持镇定,“圣君的来去,从未有仙族敢有异言。” “如此便好。”祁墨转身,走向妖后。 妖后满眼震惊,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祁墨真真切切的站在她身前,方才回过神来,低身就要跪拜。 “免礼。”祁墨扶起妖后,“这本就是仙族之任。” 顾沉音在祁墨怀中,闻到妖后身上熟悉的气味,激动的险些热泪盈眶,转身在祁墨腰腹上写,“我想见她。” 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也算不得轻薄。 顾沉音抬了抬头,光线太暗,也看不到什么风光。 待祁墨带妖后离了宴会,到一僻静处,祁墨才将顾沉音从怀中拿出,妖后盯了顾沉音许久,有些欣慰,“沉音长大了。” 顾沉音看自己被祁墨用仙术缩的半掌身高,丝毫没觉得妖后从哪里能看出自己长大了。 但妖王曾经说过,“你母亲的话都是对的。” 于是顾沉音点了点头,“是长了。”顿了片刻,“母亲,我好想你。” 妖后热泪涌出,手指轻抚顾沉音,“跟母后回妖界,好不好?” 顾沉音用力点头,“母亲,父王可是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妖后眼神躲闪,“等你回去,就知道了。更何况,如今有圣君助我们,你父王也算是能松一口气。” 第36章 不负卿心(七) 妖族紧临雪海,海中鱼虾不生,鸟虫不至,天地间的戾气,全汇于此,乌云闭日,草木难茂,就是白白送与仙族,仙族都懒得接盘。 妖族族人多与万物相通,可以变换形体,也有部分妖族无法变换,比如顾沉音,妖王化形后是雪狼,妖后是只红狐,上面几位兄长基本在成年前便学会化形,但顾沉音却久久难成,被送去仙界修习仙术也是无奈之举。 顾沉音如今被祁墨塞入怀中赶路,自己只要一探头出来,就会被祁墨一指头按下去,即便如此,顾沉音还是能闻到越发浓郁的雪海味道。 但凡说一种味道,总有别的东西可以类比,比如像咸鱼一般的臭鞋,如芙蓉般的清香,但雪海的味道,顾沉音从未在其他地方有闻到过,是一种独一无二,难以言喻的亲切气味。 但几位哥哥都说雪海没有味道,是顾沉音鼻子坏了。 顾沉音问过几个妖族,他们也说雪海里的水无色无味,是顾沉音闻错了。 “圣君,前面就是妖族地界。”妖后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眼睛不断看向祁墨月匈前。 祁墨一眼看穿妖后意图,将顾沉音拎了出来,手指轻弹,顾沉音在地上打了个滚,方才稳住身体。 再起身时,自己已变回了原来大小。 “沉音是妖界殿下,如今已成年,你想说什么,他也有权利知道。”祁墨站在顾沉音身侧,面色淡然。 妖后难为的看了眼幼子,无可奈何叹息一声,“妖族内部,出了点问题。” 顾沉音全神贯注盯着妖后,脑中思绪如乱麻一般。 “因为仙族误杀,妖族地位的底下。不少族人看不惯妖王依附仙族,无条件遵守仙族律令的样子,于是脱离妖王统治,在最靠近雪海的地方掘穴而居,不愿归族。”妖后将忧虑全盘托出,“有不少妖说,他们归顺了异类,其实那都是流言,还请圣君不要误会。” -- 第67页 祁墨颌首,“仙族确实比那些异类恶心的多,我自是清楚。” 顾沉音默默看了祁墨一眼,低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强大的种族都是如此。”祁墨察觉顾沉音的小表情,“此界千万生灵种族,能站在顶端的,自然不是仁慈宽容之辈。” “无论如何,感谢您愿来护佑妖族。”妖后态度极其恭敬,弯身行礼。 “那些妖族叛徒我自是不计较,但若让我发现他们与异类真有牵扯,也别怪我心狠。”祁墨退了一步,也算是给足了妖后面子。 两妖一仙进入妖族时,受到了不少目光的洗礼,但碍于妖后在场,妖族们也不敢乱言。 妖后带着顾沉音与祁墨进入妖王帐中,昏暗的光线里,顾沉音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妖王,以及守在妖王身侧的三哥。 妖王察觉到妖后的回归,努力直起身子想要迎接,三哥及时搀扶,往妖王身后垫了块垫子。 “王,我们回来了。”妖后眼眶发红,快步上前。 顾沉音也是鼻子一酸,快步扑了过去。 “父王,孩儿回来了。” “是我的小崽子!”妖王摸着顾沉音的脑袋,放声大笑,一把抱住顾沉音,拍了几下肩膀。 顾沉音心中满怀喜悦,拥抱一阵,与妖王分开,只见记忆里英武不凡的妖王,此刻头发花白,两只眼睛没有聚焦的地方。 顾沉音用手在妖王眼前晃了晃,妖王目光一动不动,顾沉音心中一坠,沉甸甸的说不出话来。 三哥悄悄碰了碰顾沉音,顾沉音努力扬起笑容,没有将话问出口。 “我的红红。”妖王放开顾沉音,抱住妖后,“委屈你了。” “哪有什么委屈的,参加宴会而已。”妖后有些不好意思,“有客人在,别叫那个名字。” “感觉到了。”妖王准确无误的冲着祁墨站的方向一低头,“来自仙族的贵客,让您见笑了。” “不碍事。”祁墨一到外面,话就少了许多。 “这是至正圣君。”妖后低声向妖王解释,“因为之前冤枉我家沉音的,有他侄儿,他主动提出,要来守护妖族。” “快。”妖王面向三哥,“去给圣君找一好些的主持人,圣君是来帮助我们的,一定要……” “不必了。”祁墨淡淡拒绝,“我自己解决。” 妖王一时语塞,苦笑一声,“你看看,我犯糊涂了。以后圣君无论有什么需要的,只要提出,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我只用自己的东西。”祁墨朝顾沉音伸出手,“父母你也见过了,过来跟我走。” 一片寂静,顾沉音看了眼妖王妖后,抿唇站起,朝祁墨走去。 三哥起身跨步一把抓住顾沉音的胳膊,神色凝重,“他是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东西?” “三哥。”顾沉音站直身体,唇色发白,“我向圣君许诺,只要圣君为我洗清冤屈,我愿为奴为仆,跟随圣君此生此世。” “你疯了!”三哥不敢置信的低吼,“他是仙族!仙族是什么样的东西,你不知道?” “圣君他很好。”顾沉音眼神坚定,“圣君愿意与我一起回妖族,保护妖族,仅这一点,我再无怨言。” 三哥气的双手紧捏握拳,妖后一把拉过强忍怒意的儿子,摇了摇头。 顾沉音深吸一口气,跪地朝妖王妖后叩首,起身不敢再看一眼,随祁墨出了帐篷。 祁墨带着顾沉音在妖族地界游览一圈,找了一僻静的地方,从袖中拿出一小小的木屋来,往地面一抛,一栋两层的木屋平地而起,很是精致。 顾沉音盯着木屋半晌挪不开眼睛,祁墨挑眉,“怎么,不喜欢?” “没有。”顾沉音心底有种奇妙的感觉,“我还以为您会变出一座像至正殿那样的宫殿来。” “喜欢宫殿也不是不行。”祁墨一手在袖中摸索。 “不不不!”顾沉音连忙摆手,一脸惊恐,“要是宫殿,我怕是全天都要打理,还是这个好!“ 祁墨短暂的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束小树枝,递给顾沉音。 “从这到那,每十步插一株。” 顾沉音小心接过树枝,妖族着实荒凉了些,不像仙界,处处繁荣茂盛,一片大好的风光。 待顾沉音插完了树枝,发现木屋后多了一个坑,祁墨面不改色,“学五行术了吗?” “学了。”顾沉音直起身子。 “这里注满水。” 顾沉音看看那坑,再看看祁墨,圣君面前用仙术,无异于人皇面前秀智商,顾沉音硬着头皮,掐出法决,一股小臂粗的水柱自天而来,浇入坑中,瞬间渗的没了影。 “还行。”祁墨勉强夸赞一句,“继续,直到水满为止。” 顾沉音看祁墨去了前面,两手齐用,两股水流注入坑中,仍旧显得有些杯水车薪。 不知过了多久,坑底总算不再渗水,水面缓缓上升,速度慢的令人发指,顾沉音耐心十足,不断扩粗两股水柱。 顾沉音至今还没有触到教授仙术灵君所言的极限,那两股水流不断扩大,直到盘面粗细,顾沉音觉得自己还能继续,但有一点轻微的失控。 “这样。” 身后传来祁墨的声音,吓了顾沉音一跳,只觉背后靠上了一坚实的月匈膛,祁墨握住顾沉音的手,往坑中流的水柱戛然而止。 -- 第68页 “你修习的基础五行术。”祁墨的声音在身后,传到顾沉音耳里时,多了几分温柔。 “两手捏决需要一心二用,你的程度更高,完全可以集中注意力,汇聚到一点。”祁墨的手,在顾沉音眼前做了一次示范,双手捏决,繁复但是极快。 天上没有降下水柱,但顾沉音明显感觉到周遭干燥了几分,定睛一看,坑已经被填满,聚成一小型的池塘。 就在一个呼吸的瞬间,他做完了自己一个时辰还没干完的事。并且悄无声息,池塘上面水波不惊,好像原本这里就是如此一般。 顾沉音转身抬头,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崇拜。 这应该就是灵君所言的大道自然,这是所有术法的最高境界。 “试试?”祁墨微微勾唇。 顾沉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转身面对池塘,脑中回忆祁墨的动作,缓慢艰涩的模仿了一遍。 池塘中的水没有增加半滴。 顾沉音继续重复,脑中不断回忆,加快捏决的速度,直到心中一动,似乎有了那么一丝感觉。 顾沉音满怀信心,再次捏决,几乎与祁墨刚刚所为没有差别,但看向池塘,还是波澜不惊。 “不要着急……”祁墨顿了顿,下半句没有说出口。 顾沉音转身,只见祁墨指尖抚过眼下,似是有一滴水。 “您,您哭了?”顾沉音话音未落,雨滴噼噼啪啪的落了下来,祁墨一把拉过顾沉音,两人进木屋中,躲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原来是雨。”顾沉音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啊,圣君这样的仙,怎么会流泪,想想也不可能。 “说不准,是你召来的。”祁墨站在窗边,静静看着屋外的滂沱大雨。 “怎么会!”顾沉音惊讶不已,“招雨不是高阶仙术吗?” 祁墨没有回答,顾沉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深感不可思议。 第37章 不负卿心(八) 窗外是雨后特有的湿润,顾沉音亲手插下的那些树枝,经祁墨的仙术,如今已能盖住一方天空,比木屋稍高些,叶面上淋淋的捎着水珠,一滴一滴随着日光滑落下来。 对于终年难见日月的妖界来说,今天是个极好的天气。 顾沉音对着一盆枯花不断的结手印,但那萎靡的花儿仍旧没有丝毫复苏的痕迹,祁墨外出没有带上自己,顾沉音心中总是恍惚,一边告诉自己,祁墨与其他仙族不一样,不会滥杀无辜,心中还有个声音却悄悄浮起,你真的了解他吗?他到妖界仅仅就是为了你? 顾沉音垂头丧气,看着窗外景致,心绪却不知道飘往了何方。 “啪。” 一粒石子击中窗架,顾沉音起身推开窗户往下看,一穿着皮袄的英俊青年仰头,看到顾沉音,笑的露出两颗小虎牙来。 “沉音,是我!”青年快速招手,一如小时候偷叫自己出去玩的模样,只不过几十年不见,这妖不知吃了什么,目测竟长的比自己还高了不少! 顾沉音五步并做三步的下楼,心情激动的打开门来,扬起一拳,砸青年肩上,“沈复舟,你还知道回来!” 果然高了,明明以前比自己矮来着。 “这是我家,我不回来去哪?”青年笑嘻嘻的和顾沉音你一拳我一锤,像极了小时候。 “说正经的!”顾沉音想起什么,制止沈复舟砸来的一拳,面色正经起来,“这次去仙界,我看到了沈叔!” 沈复舟一愣,眼中什么东西亮了起来,“真的?” “千真万确!”顾沉音替沈复舟高兴,“沈叔身体还算不错,仙界养妖,就是不好好吃喝,我都胖了许多。” 沈复舟低头,眼神飘忽,没有说话。 顾沉音知道这是沈复舟在思考,从小到大,竟然一点都没变,通常等他抬起头,顾沉音就会收获一个调皮的计划。 “我知道了。”沈复舟抬起头,眼中清凌凌的带着诚恳,“谢谢你。” 顾沉音一摊手,“然后呢?” “什么然后?” “去救沈叔的计划啊!”顾沉音不满的一推沈复舟肩膀,“你难道到要沈叔,一直被关在仙界的监牢里吗?” 沈复舟抓起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先不说这个,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唉唉唉!”顾沉音刚想说自己还没有完成祁墨留给自己的任务,但就这没开口的几下,沈复舟已经拉着自己跑出了树林。 算了,下都下来了。 顾沉音跟沈复舟一路狂奔,直到在雪海边上,方才停歇,顾沉音喘着气,双手扶膝,休息一阵才缓过神来。 “你还是这样。”沈复舟灿烂一笑,“没有化形,体力也跟不上。” 顾沉音没好气的一肘子顶过去,直起腰板,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雪海上空密布的乌云间有几些裂缝,金色的日光从裂缝中穿出,直直照射在海面上,雪海波浪激起的点点碎光,在阳光下升起,穿过厚重的云层,不知到了何处。 “这……”顾沉音有些震撼,“以前就算有阳光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 “你没发现吗?雪海比起以前,小了。” “怎么会这样?”顾沉音颇为诧异。 “让我考考你。”沈复舟卖了个关子,“这世间,有几等物族?” -- 第69页 “万物初始,分三族五等。”顾沉音记的真切。 “我们只知道三族是仙族,人族,妖族。那五等又是什么?仙族给你教了吗?” 顾沉音摇头,这些书上着实没有。 “事实是,仙族在撒谎,骗自己,也骗人族和妖族。”沈复舟微微一笑,面朝雪海,随意坐下。 顾沉音坐在发小身侧,竖起耳朵仔细听。 “我这些年在外面,知道了不少事情,比如这所谓的三族五等。我看了一本从未被改过的古籍,上面记述的三族五等,分别是神族,人族,以及魔族。仙族不过是归属于神族的下等,妖族也是归属与魔族的一等。但那时万物平等,各取所需。” “万物,平等?”顾沉音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敢置信。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依仙族的高傲强势,怎么会有万物平等一说,对吧?”沈复舟反问顾沉音。 顾沉音点了点头,心中不由自主浮现的,又是祁墨的模样。 “因为那时有更为智慧而强大的神族存在,他们可以剔去仙族引以为傲的仙骨,仙族自然不敢放肆。”沈复舟看向顾沉音,“你又想问我,那如今神族在何处,对吧?” 顾沉音眨了眨眼。 “神族虽然强大,但繁育能力极低,仙族不愿被神族压制,凭着神族对他们的信任,故意使神族幼儿夭折。等神族发现之后,为时已晚。 为了抵抗剩余的神族,仙族故意拉起魔族与神族的矛盾,直到最后一个神族战死,仙族出来,获渔翁之利,将肮脏的魔族剿灭,占领了他们的地界,资源。” 沈复舟顿了顿,看向沉思的顾沉音,“现在你再猜一猜,那些所谓的异类,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幸存的魔族?”顾沉音有些不可思议。 “部分是。”沈复舟点头。 “他们怎么成了那样?肆意进攻无辜的人族和妖族!”顾沉音蹙眉抿唇。 “你应该听说过,刚开始异类只攻击仙族,但他们不是仙族的对手。再然后,你可以试试几百年没有灵力供给,也没有任何食物灵药,会变成什么样子。” 顾沉音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妖族还好些,有这么一方地界。但是魔族,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在生死面前,善良又算什么?” 顾沉音低头沉默,难以言语。 “千万不要被仙族的外表迷惑。”沈复舟凝视着小时的玩伴,“他们才是最狡诈、狠毒的种族。” “等等。”顾沉音忽的觉察出沈复舟言语中的一个漏洞来。 “你刚刚说,异类中只有部分是魔族,那另一部分呢?” “另一部分,是想让神族重新回归的虔诚者。”沈复舟没有隐瞒的意思。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神族已经灭亡了吗?”顾沉音不解。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沈复舟指向雪海,“你只要看这雪海,就知道神族,很快要回来了。” “沉音?”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沉音慌忙起身,转头就看到面色沉沉的祁墨。 “圣,圣君。”顾沉音不知为何,总觉得祁墨眼中有一种当场捉奸的怒意。 “参见圣君。”沈复舟起身,规规矩矩给祁墨行礼。 祁墨一言不发的凝视眼前之人。 “圣君莫要误会,在下只是沉音的好友而已,自出世便一起陪伴,直到沉音去了仙界,方才分离。” 这人表述的是事实,但说的却好像两人有一腿一般。 顾沉音听出许些不妥来,看祁墨神色不佳,便连忙朝沈复舟使眼色。 沈复舟从小就聪明,两人做了错事,只要顾沉音一使眼色,这人便会明白过来,该对妖王妖后怎么说。 “沉音你眼睛怎么了?”沈复舟一脸关切的上前,抬手还要抚上顾沉音的脸。 顾沉音一脸无语,二狗子,你变了。 “滚。” 电光火石之间,沈复舟连连后退,刚刚伸出的手背上,有了两道血痕。 顾沉音吸了口凉气,还未说什么,只感觉一阵眩晕,眼前的万物都被放大。 被再次缩身的顾沉音有苦说不出,这次祁墨似是动了怒,胸口也不让待,捏在手中就往木屋处赶。 “说实话!” 木屋二楼,顾沉音被放在木碗里,对面是一脸阴沉的祁墨。 “他是何人?” “回圣君,我,我小时候的玩伴,沈复舟。”顾沉音眼巴巴的看着祁墨。 “青梅竹马?”祁墨微一眯眼。 “不是不是!”顾沉音慌忙摇头,不愿让祁墨误会。 “哦,是竹马配竹马?”祁墨挑眉,眼中是一层薄怒,身上有股悄然而起的杀气。 顾沉音被吓的缩到碗底,不敢说话。 桌子一震,连带着木碗一跳,顾沉音活生生被震出木碗,摔在碗前。 “我还以为,你说让我忘了你,是为我不受思念之苦!”祁墨声音中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原来你是来找什么竹马,要彻底弃了我,是不是!” “不是!”顾沉音抱头,拼命喊出一句来。 “那你竟然瞒着我,和这人一起长大,刚刚还去见他!” 顾沉音这回是不解到了极点,什么叫瞒着你和他一起长大? 顾沉音忍不住的开口提醒,“圣君,我与沈复舟相识在前,两家离得近,这根本不是我瞒了您什么。” -- 第70页 “你识他在前?”祁墨忽的笑了,一掌拍在木桌上,木桌直接炸的四分五裂。 顾沉音眼疾手快,跃入木碗,木桌毁了后,连同木碗坠下,顾沉音闭眼,心快到了嗓子眼上。 木碗稳住,顾沉音喘了两口气,只见木碗在祁墨手中,并没有坠地。 “圣君!”顾沉音鼓起勇气吼了一声,眼眶发红。 祁墨低头,似是有些不自在。 “我是顾沉音,我,我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他!” 第38章 不负卿心(九) 顾沉音此话一出,祁墨怒极反笑,“怎么,你一直以为我认错了人,错把你当做心上人?!” 难道不是吗? 顾沉音往碗里缩了缩,却被祁墨两指拎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说。” “我初次见圣君,就是在莲河亭台之上,您喝醉了。”顾沉音低着头,不敢看那双幽黑的眼睛,“您可记得?” “继续。”祁墨声音沉的宛如黑窟中的回声。 “您那时抱,抱了我,还……”顾沉音抿了抿嘴唇,那个带着酒香的吻,缠绵悱恻,自己此生怕是都忘不了。 “您当时就把我错认,您还问我,可知您等了我多久。”顾沉音垂眸,心中闷闷的难受,当时祁墨显出的喜悦温柔,还有说那两句话时的深情蜜意,足以显出祁墨有多么爱那个与自己相像之人。 顾沉音已极力不再回忆此事,如今被祁墨逼着回想起来,只觉得眼睛发酸,心口塞着一团抹布似的,怎么也抚不平。 祁墨指尖动了动小东西,顾沉音抬头,眼眶发红。 “沉音在那之前,从未见过圣君,更没有荣幸能让圣君等候。之后的种种,沉音看得出来,您把对那人的情思,寄托在了我身上。”顾沉音不知哪来的勇气,直视祁墨,眼中的痛楚清晰可见。 “您可想过我的感受?被当做另一个人的感受?” 祁墨盯着顾沉音,沉默良久。 顾沉音已经做好被扔出去的打算,却不曾想,祁墨竟然冷静下来,还抬手换了张新木桌。 祁墨重新把木碗放在桌上,倒扣过来,将顾沉音放在碗足中,像极了高堡上等待救援的公主。 “也许,我很早前便错了。”祁墨半蹲在木桌边,与顾沉音平视。 祁墨说的极慢,一字一顿,眼中的失落,像是失去了整个世界。 “我应该早早去找你,这一世,是我迟了,是不是?” 每一个词顾沉音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顾沉音是真不明白祁墨的意思。 “可是我不甘心。”祁墨纤长的睫毛微颤,顾沉音在碗足中,看得真真切切。 “你只能是我的,我不允许你爱上其他人,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卑鄙也罢,我不会放手,死也不会。” 顾沉音后背发凉,祁墨眼中的坚定与执着,太过浓郁,仿佛这世上已经无人可挡,也无法可挡。 “况且,你也说过,要永远追随我左右。”祁墨手指轻抚小东西,顾沉音记得之前所言,便小心点了点头。 祁墨忽的一笑,转瞬而逝,像是做梦一般,顾沉音感觉身体一沉,片刻眩晕后,腰中硌的厉害。 掏出腰下垫着的木碗,祁墨恢复如常,拿出一枚须弥戒来,交与顾沉音。 “我要出去几日,这里面有你修炼所需,这几日你不得离开这木屋,否则后果自负。” 顾沉音莫名接过须弥戒,只见祁墨大步迈出木屋,身形消散,而木屋附近,突然多了一层禁制。 这须弥戒中几乎应有尽有,许多仙界的仙术典籍也在其中,之前入微灵君不愿给的幻术典籍都有。 这一点上,祁墨着实比那些灵君大度的多。 顾沉音贪于典籍,恨不得趁这些日子,把戒指中的典籍都抄上一遍,没日没夜的连着抄了几日,顾沉音昏睡过去,醒来喝点戒指中准备的仙酿,吃些好吃的果脯,继续投身于抄录之中。 顾沉音一边抄一边顺手练习,这几日仙术施展又比前些日子更顺畅些,一切似乎都变得好起来。 不知抄了多久,顾沉音小心藏好抄完的典籍,终于出木屋转悠两圈,看屋后池塘里有游鱼,顾沉音在须弥戒中找了片刻,竟然找出一鱼竿来。 圣君想的是相当周到。 顾沉音美滋滋的垂下鱼竿,盯着水面,忽的发觉出几些不对劲来。 水面上有点点雪白的光点,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水面晃动,光点也开始晃动,破碎,顾沉音有所感应的抬起头来,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许多看似轻盈的光点,正在缓缓飘动。 这光点看着有些眼熟,顾沉音忽的想起沈复舟带自己看过的雪海,当时雪海上面,就有点点碎光,与天上的光点十分相似。 顾沉音忽然有点等不下去,天空出现异象,绝对是在预示着什么,也不知是否和妖族有关。 顾沉音靠近木屋附近的禁制,仿佛一层透明的墙壁,无论怎么敲打,也找不出半分破绽。 心事重重的回到木屋,顾沉音抄了半本典籍,天色见暗,一粒石子突然从窗中飞来,吓了顾沉音一跳。 “沈复舟?”顾沉音快步下楼,只见沈复舟满面忧色,依着树正在等自己。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沉音迈了两步,脑中闪过上次被祁墨抓住的情态来,抿唇摇头,“我不能出去,我得在这等圣君。” -- 第71页 “仙界出事了。”沈复舟脸色沉重,“仙界监牢遭异族攻击,许多犯人,都死了。” “什么?”顾沉音瞪大眼睛。 “其中还包括,当时诬陷了你的那几个,未成年的仙族。” 顾沉音脑中“哄”的一声,当时祁墨为自己出头,罚那些仙族子弟鞭百,入监牢十年,其中还有祁墨的侄儿,竟然都……死了? 那些灵君武帝不得恨死祁墨?恨死妖族? “那沈叔呢?”顾沉音还记得在监牢中遇到的同族。 沈复舟眼神灰暗,“我只打听到这些消息。据说整个仙族监牢都被异族袭击,凶火烧了足足两个时辰,逃的逃,死的死。有些犯人没有找到尸身,也在情理之中。” “怎么会!”顾沉音百思不得其解,“异族怎么就能潜入仙族监牢,还闹出如此大事,圣君怎么办,他……” 顾沉音眉头紧蹙,心中突然泛起一丝悔意。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去找祁墨,事情也许闹不到如今这般模样。 “对了。”沈复舟看向顾沉音,“据说祁墨被召回仙界,众仙怀疑仙族中有奸细,要动用祁墨的回溯之镜,可惜之前他为你用过一次,想要再用,就得等下个百年,并且因为他之前维护妖族,所以处境很不妙。” “你要带我去哪?”顾沉音求助似的看向沈复舟,“是带我去找圣君吗?” 沈复舟表情复杂,“因为此事,仙族和妖族关系紧张,妖界多处受到仙族攻击,妖王他……” “父王他怎么了?”顾沉音呼吸一滞。 “你还是去亲自看看的好。”沈复舟脸色苦涩。 顾沉音脑中一片混乱,还是进木屋搬出自己抄写的典籍来,交给沈复舟。 “这是……”沈复舟翻看几页,目露惊讶。 “这都是圣君给我的。”顾沉音眼睛酸楚,“他真的与其他仙族不一样。” 沈复舟收起典籍,在前面带路,眼神晦暗不明。 “仅是对你不一样罢了。” 顾沉音一路浑浑噩噩,只想再快点,再快点。 沈复舟带的路有点奇怪,似乎是通向雪海的路,顾沉音心有疑虑,但沈复舟却一再确定没有走错。 沈复舟带着顾沉音走上一条之前从未走过的路,似乎是通往雪海边缘的山崖。 山崖上有几位穿着长袍的人族,只是长得似乎比一般人族更加好看,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你们是……”顾沉音看向沈复舟,有些不解。 “请你帮个忙可好。”一人族粲然一笑,递来一枚石头。 顾沉音莫名其妙的接住石头,几人齐齐看着石头,似乎在期待什么。 顾沉音顺着众人目光看向石头,只见石块忽的化为一滩白水,从顾沉音指缝中流出,顺着山崖坠下,归于雪海。 几个人族欣喜若狂,唯有沈复舟,一言不发。 “复舟,这是怎么了?”顾沉音隐隐察觉出不对来。 “沉音,我问你。”沈复舟盯着顾沉音,“你可是喜欢上了祁墨?” 顾沉音一顿,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说不出一准确的回答来。 “我懂了。”沈复舟叹了口气,“我问你,若是有一天,祁墨要带仙族剿灭妖族,你会怎么办?” 顾沉音立即摇了摇头,“他不会的……” 沈复舟盯着顾沉音,一言不发。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顾沉音艰难的做出抉择,“我会与妖族,共同对抗仙族。” “如果妖族败了,我与妖族共存亡。 如果妖族胜利,我会尽力保住祁墨圣君。如果圣君身陨……那我随他而去,以报圣君之恩。” “但是现在有一个机会。”沈复舟一把握住顾沉音的手,眼神迫切,“你不用死,圣君也不用死。” 顾沉音蹙眉,“可是你说的,都是如果,祁墨他不会来讨伐妖族,我相信他。” “你错了。出了此事,仙族怒火难平,祁墨现在也自身难保。如果他想要保住你,就必须亲自动手,讨伐妖族。”沈复舟眼睛雪亮,“只有一个人,能阻止这场战争。” “不会是我吧?”顾沉音自嘲,“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 “不是你,是神。”沈复舟眼中燃起点点光芒,“神能阻止这一切,让所有族群,重回正轨。” 第39章 不负卿心(十) “神?”顾沉音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如果有一个种族可以让仙族畏惧,唯有神!”沈复舟眼中是异样的灼热,“至高无上,拥有无尽的智慧,力量。甚至可以剔去仙族引以为傲的仙骨,让高高在上的仙族,跌落云端!” “神族早就亡了。”顾沉音冷静盯着自己的发小,在某一瞬间,沈复舟简直陌生到可怕。 “如果我告诉你,神族并没有灭亡呢?”沈复舟转身一挥手,眼中光芒大盛,所指无边雪海。 “我们从古籍中找到了一种献祭之法,可以重唤神族降临,只要神族回归,定然会将仙族捏于股掌之中!” “我们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神族,如果他们比仙族更过分,我们岂不是跳入了另一个火坑?”顾沉音着实希望仙族能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但也不希望看到一个暴君的诞生。 “这你不用担心。”沈复舟成竹在胸,“我们既然有办法将神召唤而来,也自然有办法收拾住局面。” -- 第72页 顾沉音低低咬着下唇,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那你,为何将这一切告诉我?”顾沉音蹙眉,“我与圣君离的极近,你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圣君?” “如果你希望看到妖族惨死仙族手中,你大可以放心的说。”沈复舟眼中有十足的把握,“况且,现在不单单是妖族,你的圣君,在仙族处境更是难堪!” “仙族睚眦必报的性子你是知晓的,如今死的可是他们的亲生骨肉!就算他们明着不敢抵抗祁墨,难道就不能暗中报复?仙族龌龊手段多的是,仙术再强又如何,地位再高又能怎样,寡不敌众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顾沉音垂眸,回想起自己在仙界求学时所遭,课业被毁,被推入莲河,被冤枉诬陷,害的二哥剥去皮毛,一桩桩,一件件,若不是祁墨,自己怕永远也得不了清白。 小辈之间况且如此,祁墨现今所遭的,顾沉音想都不敢想。 恩人有难,自己却无能为力,连这消息,都只能从他人口中得知。 “你把这一切告诉我,定然不是为了让我做出抉择这么简单。”顾沉音抿唇,“不如直说,你想要做什么?” 沈复舟刚欲开口,顾沉音直接打断,“会伤害到圣君,妖族的事情我可不会答应!”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沈复舟微笑,“只是让你心甘情愿的献出些血来。” “你是我们妖族的天才,是一族气运集中之妖,只要你自愿献出些血来,握甚至可以答应,帮助你的祁墨圣君摆脱困境。” 只是一点血那么简单? “跟我来。”沈复舟指了个方向。 顾沉音将信将疑,沈复舟看这模样,直接向天地起誓,言之凿凿,只要顾沉音的血,献祭仪式完成后,还会帮祁墨圣君。 顾沉音耳边是发小信誓旦旦的声音,眼前浮起的光点,更在冥冥之中,似乎在召唤着自己。 “好。”顾沉音跟上沈复舟,脚步轻盈,甚至好像在隐隐期盼着什么。 沈复舟眼神复杂,在前方带路。 顾沉音从未想过,原来异族的巢穴就在雪海边悬崖之中,这里有曲折的石洞,穿过石洞后,豁然开朗,来来往往的异族看起来无比的平凡,物物交易,利用有限的土壤耕作浇灌,有几个年龄小点的异族,甚至还探头探脑的偷看顾沉音。 身穿黑色斗篷的两队人前来迎接沈复舟,沈复舟与领头之人耳语几句,几人上下打量顾沉音一番,对沈复舟说了一句,“辛苦。” 紧接着,顾沉音被这队人带入一个洞穴,在洞穴中,一苍老的异族正看着古籍,如松树皮般的粗手,小心翻过一页。 “大祭司,沈护-法带来了最后一个祭品。” 老人抬眼,混浊的眼中没有一丝神采。 “验。” 领队朝顾沉音伸出手,黑色而锋利的指甲,极深的掌纹里藏着黑色血垢。 顾沉音一时有些不安,领队只是静静看着顾沉音,没有一丝一毫强迫的意思。 仅是这一点,似乎已经比大部分仙族好得多。 顾沉音配合的伸出手,白皙还带着许些秀气。 领队捏上顾沉音手指,黑色的指甲轻轻一点,指尖瞬间冒出一珠血来。 领队拿出一方帕子,翻来覆去,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吸收血珠,呈到大祭司面前。 老人闭眼,深吸一口帕上染有血珠的地方。 “苏伊领队,今天吃了毒蘑菇烩野菜?” 异族领队惊异瞪眼,“祭祀你偷窥我!” “说了多少次,这是白蚕丝帕,专门用来让我闻血味,不是让你擦嘴的!”大祭司愤怒的一戳手边拐杖。 苏伊尴尬挠头,“记住了。” 顾沉音看着丝帕上其余三处血迹,一处血迹竟然略带金色,如果没有记错,那是仙族血脉才有的特性。 剩下两处,一处血迹颜色略显黑深,一处血迹鲜红无比,加上自己的血色,像是已然凑齐了四个种族。 “是妖族无疑,血中含着不错的天地灵力。”大祭司将白丝帕递与苏伊,“沈护-法做的不错,你最好多学学!” “那我们岂不是,已经凑够了献祭所需的祭品?”苏伊兴奋不已,“大祭司,你还在等什么?” “我们必须要确定,祭品都是自愿。”大祭司眼皮耷拉着,扫了一眼顾沉音。 “我是自愿的。”顾沉音眼神坚定,“只要你们帮我恩人,我愿意献祭。” “你恩人?” “对,仙界圣君祁墨,他为我惩罚仙族小辈,将他们关入仙牢,但是仙牢被你们……”顾沉音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只能停顿略过,“圣君如今被仙族记恨,我请求你们帮助圣君,摆脱困境。” 洞穴之中陷入沉寂,顾沉音急切的看向大祭司,“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不行吗?” “其实这件事……”苏伊面色为难。 “不用说了。”大祭司打断苏伊,“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要我族出人,正面承接仙族的怒火,好让你的圣君躲过一劫,但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得过一世?” “可是,我也只能做到这些。”顾沉音眼神黯然,“你以为我不想让圣君平安,不想让那些面目丑恶的仙族自食其果吗?我想做很多很多,但是我真正能做的,只有这一点点。” -- 第73页 “无能嘛,我懂。”苏伊拍上顾沉音的肩膀,表现出深深的赞同。 “还有,献祭只是要我的血,不是要我的命吧?”顾沉音搓搓手腕,“圣君还等着我,我不能死。” “按古籍上所述,绝不会让祭品死亡,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大祭司点头,“关于你的愿望,我以我大祭司的名义,向你承诺。” 看顾沉音还有顾虑,苏伊霸气开口,“我们异族,可不像仙族,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出来我们就一定会做到!” 看顾沉音点头,大祭司拿出一卷兽皮卷,指一个空处,让顾沉音写下自己的名字。 前面的三个签名,证明了顾沉音之前猜想,写下名字后,苏伊带着顾沉音进入一个洞穴,里面有兽皮垫子,还有石桌石碗石碟,里面盛着带许些异味的水,还有凉拌野菜。 异族资源有限,这点东西,或许已经算是不错。 顾沉音没有吃喝,苏伊很快回来,带着顾沉音离开洞穴,在临近雪海的一处空地,顾沉音终于看到了其他三人。 一个人族少年,身着锦袍,眼神坚毅,异族的孩子明显比其他几人矮一截,四肢瘦弱,肚子却鼓起,一双纯黑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天真。 “顾,顾沉音?”仙族少年看到顾沉音的瞬间,皱起了眉头。 苏溯? 顾沉音一愣,不是说,仙族监牢里关押的仙族小辈都出事了吗?苏溯明明好好的站在这里,在几人中,最有少爷气质。 “话不多说,开始吧!”大祭司手持拐杖,一震地面,几十个异族上前,跳着奇怪的舞蹈,用手拂去地上沙土。 巨大的阵法显现而出,四个少年被分在四处,每人手中都多了一把锋利的石刃。 “按着顺序,将你们的血,注入眼前的凹点,阵未成前,不许离开你们所站之地!”大祭司举起拐杖,大声用奇异的语言向雪海呼喊。 “人族!” 人族少年单膝跪地,利落割伤手腕,鲜红的血液流入凹点,如蛛网一般迅速扩散开来。 “魔族!” 魔族的孩子抽抽鼻子,咬牙不敢去看,硬是狠心割开手腕。 魔族血液与人族血液承接融合,继续扩散。 “妖族!” 顾沉音站的笔直,紧紧握拳,石刃划过手腕,鲜血滴落,准确无误的流入凹点。 阵法成了大半,三族血液融合流淌,阵法中飘出点点血色光芒,与雪海遥相呼应。 “仙族!” 苏溯牙齿打颤,拿着石刃的手直哆嗦。 “快!” “你们,你们真的放我回去?”苏溯浑身发颤,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异族答应别人的事,从不反悔!” 血液快要蔓延到阵法底部,但仙族的血还未就位,大祭司急得绷大老眼,目呲欲裂。 第40章 不负卿心(十一) “啊!” 苏溯崩溃的大喊一声,闭眼用石刃划上手腕。 众人眼睁睁看着苏溯用石刃在手腕上轻轻划出一道白痕,然后高声尖叫大哭,看模样是痛苦不已。 杀猪般的哭喊,抵挡不了正在完成的阵法,血色的光芒缓缓减弱,最后一段阵法,没有血液滋养,之前灌入的血,行势也越发缓慢。 “割啊!”苏伊站在一边,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仙族。 “哇!”苏溯哭嚎着,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你们这些异族,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顾沉音抿唇,看向人族少年。 人族少年似乎与顾沉音想到了一起,将石刃换到另一只手中,划开两手手腕。 血光重新大盛,但阵法却迟迟不汇合完成,魔族孩子眨眨眼,学着两位大哥哥,也划开另一只手的手腕。 阵法终于汇合,血光暗淡下来,四周寂静,阵法中血液渐渐凝固,魔族小孩身子干瘦,刚刚又放了许多血,这下更是站不稳,摇摇欲坠。 旁边一魔族女子心疼的直掉眼泪,不断用祈求的眼神看向大祭司。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大祭司看起来颓废不少,佝偻着腰,对女子点了一下头。 魔族女子连忙上前抱起孩子,低声温柔哄着。 人族少年脸色苍白,即便献祭没有成功,也没有发作,仅是从袖中拿出药粉,撒在伤处。 “你个废物!”苏伊面色铁青,恨恨瞪向苏溯。 “你敢说我废物!”苏溯脸上带着泪珠,手握石刃,歇斯底里的扑向苏伊,“你个肮脏下等的异族,竟然敢污蔑仙族!你等着,我的仙父,乃至整个仙族,都不会放过你们!” “滚你丫的!”苏伊一把就将苏溯推了过去,苏溯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跌跌撞撞后退几步,摔在地上。 握在苏溯手中的石刀双刃,这一摔,石刃割开苏溯手心,顿时鲜血涌出。 苏溯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抱着手猛地扯着嗓子哭。 带着许些金色的血液混入阵法,但已然是迟了,顾沉音短叹了口气,心中仿佛空了一块。 圣君现在到底处境如何,自己究竟怎样才能帮到圣君。 顾沉音心中难受至极,整个人如同在油锅中煎炸一般。 如果我能有和圣君一样的厉害仙法,如果我可以帮到圣君,如果我……是神…… 心中莫名升腾而起的念头奇怪而荒诞,顾沉音还未来得及笑话自己,大地突然剧烈的颤动,雪海翻腾,几十丈高的大浪扑卷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 第74页 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快,快进洞穴!”大祭司竭力吼出声来,众人猛地反应过来,争前恐后的朝洞穴跑去。 顾沉音抬头,看着巨浪浪尖旋转汇聚,朝着自己冲击而来。 瞳孔中印出滔天的雪色巨浪,顾沉音屏住呼吸,下一刻,整个人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 六感突然放大了无数倍,时间变得无比缓慢,顾沉音能清晰看到,整个雪海,是由一点点光点组成,四周的声音,争先恐后涌入耳中,还有各种气味。 顾沉音看向苏溯裆部,那里果然湿了一片。 大祭司有带着苦味的口臭,那个人族少年,身上有檀木熏香的味道,苏伊不仅吃了野菜毒蘑菇,还吃了极酸的浆果,一点溅在身上的浆果汁,味道被放大了万倍。 所有真相,滑稽的,可怜的,可悲的,都无处遁形。 被雪海环绕,一个让顾沉音莫名感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如你所愿。” 巨浪宛如被透明的墙壁遮挡,立在顾沉音身后,顾沉音脑中多了许多东西,但无法一时间全部消化。 巨浪迟迟不来,有魔族回头,便看到震撼人心的一幕:雪海巨浪立于妖族少年身后,宛如被驯服的巨兽,不再前进一步。妖族少年眉目间青涩褪去,目光智慧而慈悲。 “神,神!” 一魔族的惊呼声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要回首,便如被眼前之景摄去魂魄一般,忘记了逃窜。 不知什么时候,所有异族都停住了逃跑的步伐,缓缓转身,朝着少年,躬身拜下。 “我们成功了!”苏伊狂喜,深深朝神族拜倒。 “怎么会……”大祭司眼中的不解隐藏不住,“明明已经失败了,为何还会……” 顾沉音沉默不语,看向虔诚跪拜的异族。 “请神族大人为我们做主!”人族少年目光灼然,上前行礼,“当年神族幼儿夭折之事,以及魔族与神族之战,都是仙族在背后所做。如今仙族强行抢占四族资源,霸道无礼,请神族大人,为我们主持公道!” “神魔之战,魔族被仙族所惑,死伤惨重,魔族已经受到了惩罚,无时无刻不在忏悔!还请神族为我们主持公道,魔族上下定听从神族指挥,绝无二心!”大祭司上前,慷慨陈词。 “求神族大人主持公道!”异族上下同声同气,就连小孩也奶声奶气的跟着喊。 “你们的情况我已经了解。”顾沉音开口,声音出了变化,比起之前,成熟了许多。 “仙族,必须付出代价。” x “三诫灵君!你的孩儿回来了!” 仙界中,众仙奔走相告,三诫灵君听到消息,更是险些喜极而泣。 仙族血脉强势,孕儿本就是一件难事,苏溯是三诫灵君独子,更是宠爱无比。 之前虽因为那个妖王之子被当众惩罚,被罚入仙牢,三诫灵君不忍心孩儿受苦,趁祁墨不在,专门改造了牢房,弄得舒适易居不说,还给苏溯弄来许多小玩意,免得无聊。 就连吃食,都是专门开的小灶,给这些倒霉孩子们一起送去,每天再给三五个时辰,名义说是受教,实则是出来透气玩耍。 想着仙牢中有专门的守卫,三诫灵君和武帝只消几句话,便打点好了这些小仙,特别照顾孩儿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仙牢竟被异族侵入,一把凶火烧的仙界暗无天日,焦尸粘连,有些法术不济的,直接连尸体都没留下。 三诫灵君每想到此处,便心如刀绞,苏溯虽说有些顽劣,被自己宠的有些不知深浅,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是自己怀胎近五百日,耗尽灵力生下的! 本以为自己的孩儿法术不济,没有落下尸骸,没想到苏溯竟然活生生的回来了! 三诫灵君远远看到苏溯,缩地成寸,奔到孩儿身边,不顾旁仙在场,也不顾身份地位,抱着苏溯喜极而泣。 “溯儿,你到底是如何回来的?”一武帝听闻消息,匆忙赶来,“你可见我家子鸾?” 苏溯呆呆的看着三诫灵君,两眼无神,一副神不附体的模样。 “溯儿!你说啊!”武帝有些着急,“你既然无事,子鸾肯定也不会有事,你一定知道子鸾在哪里!” “别催他!”三诫灵君看出苏溯有些不对劲来,劝住思儿心切的武帝,“溯儿现在定是被吓坏了,你待我回去给溯儿喂些安神的丹药,等溯儿恢复,你再问也不迟。” 三诫灵君牵起苏溯,苏溯手一颤,三诫灵君翻起苏溯手心,看到一处狰狞的伤口。 “那些异族!”三诫灵君怒不可遏,“竟然敢伤我的孩儿!我要他百倍奉还!” 武帝看到苏溯伤口,忽的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武帝牵过苏溯受伤的手,仔细查看,像是发现了什么,武帝突然猛地一拉伤口,苏溯哀叫一声,手中伤口重新裂开。 三诫灵君皱眉,一把拉过苏溯,护在身后,“你干什么!” “你看溯儿的血!”武帝面色凝重,似有大难临头。 三诫灵君半信半疑,查看苏溯伤口,只见伤处流出的血,鲜红无比。 “怎么回事?”三诫灵君一懵,割开自己手心,带着丝缕金色的血流出,象征着仙族尊贵的身份。 武帝见多识广,捏拿苏溯肩膀,腰身,眼神一动,“溯儿现在,是凡人之资。” -- 第75页 “什么意思!”三诫灵君急问。 武帝沉重抬头,环视周围仙族,目光最后落在苏溯身上。 “溯儿的仙骨,没了。” “怎么可能!”三诫灵君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往后连退两步,脑中空白一片。 “仙骨是我们仙族生来便有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没了……”三诫灵君囔囔自语,有些不敢相信。 “你可还记得,有谁,能够剔去仙族仙骨?” 经武帝这一提示,三诫灵君立即想到了什么,紧接着,便连连摇头。 就连旁边看热闹的几个有些资历的仙族,也是浑身一震,不敢相信。 “神族早亡了!” “那除了神族,谁还能剔去仙族仙骨?” 武帝面色凝重,“我去觐见仙帝!” “苏溯!”三诫灵君捧住苏溯面孔,让孩子看自己眼睛,“告诉我,是谁剔去了你的仙骨!” 苏溯一下子流出泪来,扑入三诫灵君怀中,“是顾沉音!是顾沉音那个低贱妖族,异族都听他的!” “顾沉音?就那个妖王之子?”旁边几位仙族低语,开始猜测妖族和异族之间的联系。 “就是他!”苏溯泪流满面,“我的仙骨……与其让我变成人族,不如让我也被那老疯子烧死算了!” 第41章 不负卿心(十二) “什么老疯子?”三诫灵君听出线索。 “仙牢里关着的一个妖族老疯子!”苏溯愤然,想到自己仙骨不在,整个人几乎濒临奔溃,“那老疯子总是吐,吃什么吐什么,恶心至极!之后突然间好了许多,林子鸾好奇,让守卫打开他的监牢,从他的草垫下找到一块奇怪的暖玉。” “那老疯子跪着求林子鸾,说他整日吃仙牢里泔水似的饭食,肠胃尽损,他儿子冒着生命危险送来这个东西,热吃食,也可以抱着暖胃,他这才好了不少。” “林子鸾才不听这些,非要拿走暖玉自己玩,老疯子突然发了狠,上去夺暖玉,守卫去揍老疯子,林子鸾烦了,便把暖玉砸地,显出里面几簇火种来。” “那火一着起来,怎么也扑不灭,林子鸾离得近,靠近守卫,守卫也着了,我吓坏了,想跑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异族给抓了起来……” 三诫灵君听得仔细,在苏溯说完之后,表情复杂。 “这定是异族的险恶谋划!借孩子们的好奇、少不知世,毁了整个仙牢!” “真是用心险恶!林子鸾那孩子怕是已灰飞烟灭,武帝定要伤心一阵。” “要我说,就是祁墨圣君罚的太重,几个孩儿童言无忌,却动了鞭刑,还责入仙牢!” 众仙族交头接耳,三诫灵君面色沉沉。 “溯儿不怕。”三诫灵君扶起只比自己矮了个头顶的苏溯,向府邸捏了几个缩地成寸的决,“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可我的仙骨……”苏溯泪流不止。 “大不了我去人族挑几个资质好些的少年,将他们的根骨换给你。”三诫灵君抹去儿子的泪水,“正好听闻,人族皇家里,有一个纯灵骨的少年,纯灵骨的修炼速度,比你之前的仙骨还要好上几分。把他的灵骨换给你,也算是他们的荣幸。” 苏溯这才停住抽泣,眼中显出几分渴盼来。 “你能活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剩下的事,给我们成年仙族来做。” “那舅舅呢?舅舅可听了此事?”苏溯委屈不已,“舅舅他之前定是被那个妖族迷惑了双眼,现在他可看清楚了?” “他?”三诫灵君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再也不是你的舅舅,还有,大人的事,孩子少管。” x “圣君,移情丹已炼好。”发须皆白的老者双手递上药瓶,态度十分恭敬。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药瓶,略带冷色的指尖摩挲温润玉瓶,显出几分寡淡的薄情。 “没有任何副作用?”祁墨打开瓶塞,将药丸倒入手心,鲜红的丹药衬的手心越发白皙。 “自然没有。”老者谦卑低头,“这是用圣君心血炼成,无论何族吃了,都会很快忘记之前所爱,疯狂的迷恋上圣君您。” “哪怕之前所爱是青梅竹马,私交甚深?” “自然。” “很好。”祁墨收起移情丹,眼神冷傲,“现在,说出你的请求。” 老人终于按耐不住,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我的孙儿,因顽劣犯了仙规,在仙牢中被异族活活烧死!求圣君带仙兵出战,剿灭异族!” “就此一事?”祁墨高高在上,目光漠然。 “老朽只有这一事!”老人垂泪。 “好。”祁墨转身,封闭多日的殿门打开,衣带翩飞,一扫尘色。 仙帝殿上,众仙族群情激昂,慷慨陈词,主要意思莫过于清缴异族,被剔去仙骨的苏溯跪在大殿之中,泪眼朦胧,可怜的宛如初生的幼崽。 “异族必清,可问题是,谁当主帅才好。”仙后贤惠的看向仙帝,“不如就让之前犯错的武帝,将功赎罪。” “可是他……”仙帝仍有疑虑。 “孩儿们犯错,大人虽是有错,但也不能全怪到大人身上,况且你也看到了,妖族确实和异族脱不了干系。” 仙帝还是有些顾忌,“可是如果他们真的召出了神族,那此战,我们……” -- 第76页 “仙帝怕是忘性大了。”仙后神色暗藏别意,“神族早已灭族,就连最后一个小东西,也是死的可怜。” 仙帝神情复杂,却已是动摇,挥手拿出武帝征玉,“既然如此……” “至正圣君到~” 细长的通报声让整个仙殿为之噤声,众仙屏气,弯身行礼。 笔挺修长的身影移到殿前,微微点头示意。 仙后脸色一变,语气忍不住有些怪异,“至正圣君不是在妖族镇守吗?” “不错。”祁墨不卑不亢,“但今日,本君前来请战,仅为剿灭异族。” 众仙顿时哗然。 “圣君之前之所以去妖族,难道就是为了摸清妖族和异族底细?” “圣君已经多年没有出战,如今出了此事,定是要为无辜死去的孩子们讨回公道!” “圣君可是在赎罪?之前那些孩子们,就是被圣君罚入仙牢!” 众仙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祁墨毅然不动,态度坚定。 仙帝与仙后诧异对视,苏溯更是惊异的看向自家舅舅,心中涌起一股骄傲与欣喜来。 舅舅只是一时被那个妖族迷惑而已,舅舅还是向着自己,向着仙族的! “我愿追随圣君!”武帝上前行礼,慷慨直言,“有圣君带领仙兵,何愁不胜!只要能剿灭所有异族,为我儿报仇,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也相信圣君!”三诫灵君迈步上前,面容肃严,“圣君既然能为妖族关押亲侄儿,就能为无辜死去的孩儿们向异族讨回公道!” 这话说的极有水平,在场大部分仙族都听出三诫灵君话中的嘲讽和威胁来。 为妖族关了你侄儿,如果此战不胜,你哪有脸面再称至正圣君? 仙帝思量片刻,郑重将征玉传出,浮在祁墨身前。 “众仙听令!” 所有仙族屏气凝神,低首听令。 “集全族之意,命至正圣君携征玉,为此次清剿异族主帅,望早日凯旋!” x “神主。”大祭司躬身,欲言又止。 “何事?”顾沉音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雪海,神情淡然。 “既然神主问了,那我便直言。为何要放走那仙族?”大祭司眼中是满满的忧虑,“我们现今战力不足,连让族人填饱肚子都做不到,放走那仙族,势必会让仙族警惕,甚至直接派兵来剿灭我们!” 顾沉音缄默片刻,反问大祭司,“妖族可答应联合请求?” “还没有回话。”大祭司满眼忧虑,“人族也正在交涉之中,他们都在犹豫,不敢与仙族真的开战。” “你知道他们在等什么吗?”顾沉音微笑。 大祭司迅速思索,“仙族所为,天怒人怨,但是我们现今实力不足,他们在等足够的战士和资源,只要这些齐全,只要一个□□,讨伐仙族的战火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你觉得仙族会让我们积攒实力?”顾沉音轻笑,“仙族会出战,但我们,也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我们……”大祭司有些不忍心告诉少年真相,族中大部分人,都还饿着肚子,哪来的战力? “大祭司既然读过古籍,就应当知晓,神族之所以凌驾四族之上,是因为什么。” 大祭司努力回忆,脑中忽然蹦出让魔不敢置信的两个字来。 “神,神迹?” 少年唇角微扬,雪海之下,巨大的阴影缓缓游动。 “我们只需要一场胜利,妖族与人族就会改变他们观望的状态。到时候,仙族也会收起他们的骄傲,明白谁才是这片领域,真正的主人。” “神主,大祭司。”苏伊前来禀告,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欣喜,“沈护-法从妖族和人族那里争取到了一些支援!” “有什么?”大祭司顿时眼睛发亮。 “食物,药材,一些武器,还有干净的衣物!” “太好了!”大祭司激动不已。 “让所有人先填饱肚子。”少年微笑,眼中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即便战事就在眼前,我们需要稳住阵脚,一步步来。” “好!”大祭司有些振奋。 趁大祭司张口的瞬间,顾沉音迅速向大祭司口中扔了一枚小果子,大祭司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咽了下去。 “神主,这,这是什么?”大祭司有些紧张。 “药果。”顾沉音浅笑,“治疗你的陈年老疾。” 在感官灵敏几倍之后,大祭司的口臭,严重影响到顾沉音思考。 “神主,我也有旧伤!”苏伊上上下下检查全身,努力想找出一处。 “让族人们换身保暖的衣物。”顾沉音指尖划动,雪海升腾起一股海水,不断变幻,最终幻化成为苏伊的模样,一身雪色铠甲,威风凛凛腾跃而来。 “这是……”两人俱是目瞪口呆。 “首战至关重要,你们还没有做好出战的准备。”顾沉音言简意赅,“雪海可为你们出战,速战速决。” 苏伊嘴巴忍不住张大,因为雪海中跃出一个个身披盔甲的战士来,而这些战士,明明就是自己小队中人的模样,面容分毫不差,但身材明显有些不同。 苏伊看向雪海中出生的“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结实的腱子肉,并且眼神是那么的自信,充满了希望。 第42章 不负卿心(十三) -- 第77页 人界潼山关,前为妖族领地,后是人族驻地,两族向来友好,时常互通有无,可突然间却关门紧闭,再无人出入。 裹着头巾的小姑娘挎着一竹篮,小心靠近潼山关门,立即被人族士兵拦下。 “大人行行好。”小姑娘一双杏眼大大的,透着胆怯和纯真,“我想进关卖自家种的菜,我之前来过的,好几个婆婆都夸我家菜水灵。” 人族士兵慌忙看了一眼城墙高处,使了个眼色,故意恶狠狠的推开小姑娘,“哪来的乞丐,快滚!” “我不是乞丐……”小姑娘一副懵懂模样,被推了一把,更是委屈的眼中含了泪。 士兵压低声音,“想活命就快走!” 小姑娘被士兵表情吓到,手忙脚乱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不安的回看。 潼山关内城主府中,已不见一个人族,大殿之上,圣君稳坐尊位,武帝立于旁侧,三诫灵君督战。 巨大的水幕之中,所映正是潼山关门之前景象,直到小姑娘步履匆匆的进入妖族地界,水幕方才回转。 “人族与妖族果然来往甚密。”武帝浓黑眉毛一抖,很是不满。 “如此一来,我们十万仙兵,要清剿异族,还要提防人族暗下黑手,怕是有些吃力。”三诫灵君谨慎出言。 “呵。”武帝轻蔑冷哼,“你就是给人族几万胆子,他们也不敢动仙族一分一毫!三诫灵君这是怎么了,就算妖族人族异族联合,你忘了圣君还在这吗?” 三诫灵君表情也是一缓。 “就像这潼山关的人族城主,之前死活不愿交出城主印,圣君出面,不用一字一句,那城主吓得是两股战战,自觉交出城主印不说,还自愿为圣君而战。”武帝眼中崇意不减,“有圣君坐镇,又有何惧?” 三诫灵君再不言语。 “圣君,属下愿出首战!”武帝情绪高涨,“打异族一个措手不及!” 上面半晌没有声响,武帝抬头,只见圣君手中把玩一玉瓶,神色淡漠。 “圣君,属下请战!”武帝气如洪钟。 祁墨指尖微顿,眸光冷冽,扫过殿下几个仙族。 “急什么?” “圣君!”武帝加重语气,“兵贵神速,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想打谁?”祁墨有些慵懒。 “自然是异族!” “我看你,是想借着清剿异族,顺带把妖族也清了。”祁墨声线寡淡,“你们口口声声说着清剿异族,实则连异族的藏身之地都没摸清楚,直指妖族而来。或是仙帝早早给了你们密书,还有罢免我主帅的密令,你们才敢如此放肆。” 武帝与三诫灵君齐齐闭了口。 “看来是真的。”祁墨继续把玩手中玉瓶,没有丝毫在意,“这套路他在之前便玩过一回,没想到还要故技重施。” 三诫灵君有些沉不住气,“圣君,现今种种迹象已表明,妖族与异族早已串通一气,仙帝的意思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祁墨沉默片刻,将能号令十万仙兵的征玉扔出。 “圣君这是何意?”武帝慌乱接住征玉,明知故问。 祁墨懒的回话,捏一法决,就要离开。 “圣君且慢!”三诫灵君出言阻止,表情显然是有所倚仗,“是圣君主动邀战挂帅,万不能半途而废,若是此时离开,一来军心大乱,二来也毁了圣君的威名!” “总比你们给我套上一滥杀的罪名好些。” “圣君!”三诫灵君咬牙,“我们已有证据,妖族确实与异族勾结!” 祁墨捏决的手一顿。 “溯儿他亲眼所见,异族称妖王之子为“神主”!”三诫灵君心怀恨意,“我原本不想将此事告知圣君,但圣君着实是看走了眼!” “那妖王之子,正是圣君之前苦苦维护的顾沉音!” 看祁墨眼中惰意散去,三诫灵君再接再厉,“那妖王之子诡计多端,他是故意被孩子们陷害,让圣君出手,把孩子们关入仙牢,然后燃起大火,烧了我们仙族的未来!” 祁墨不语。 “他为何这样做?”武帝一时间也有点懵。 “你别忘了,异族叫他什么?” “神主!” “他这是在报复,报复当年仙族让神族幼儿夭折的事情啊!” 武帝瞪圆双眼,恍然大悟之际,痛心疾首,“我的子鸾!” “若圣君还自认为是仙族一员,就请镇守此处!”三诫灵君想起自家孩儿,也发了狠。 祁墨静静坐在尊位,面色淡然。 x “神主,人族传来消息,十万仙兵驻扎潼山关!” 大祭司一手捂着心口,满面焦虑,白眉一颤一颤,快要急火攻心。 “十万而已。”一直在顾沉音身侧的苏伊拍拍大祭司肩膀,十分乐观,“雪海战士的战力,足以以一敌百,加上神主之势,怕他做甚!” “可仙族此次清剿,主帅为至正圣君!” “至正圣君?”苏伊也是一愣,“圣君?不是武帝,不是灵君,是圣君?” “就是那个老不死的!”大祭司抖着白胡子,“这下完了,仙族此次真是要下狠手!” 顾沉音默默瞟过两人,手中打磨一枚骨戒,沉稳淡然,“圣君不会参战。” “神主!那可是至正圣君!”苏伊忍不住想给顾沉音好好介绍一下。 -- 第78页 “我比你们更了解他。”顾沉音轻轻吹去骨戒上的白灰,“此次仙族定不会仅是为异族而来,妖族也是他们的目标,而至正圣君,不会与妖族为敌。” “为什么?”大祭司不解。 “因为我。”顾沉音停下手中的活,镇定自若的抬起头,“我是他的心上神。” 大祭司与苏伊齐齐皱眉歪头,一脸抽象的不相信。 “你们大可以去问沈护-法。”顾沉音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眼中带上些许笑意,“圣君为我吃醋的模样,特别可爱。” 这下两人更是不能相信。 “神主。”大祭司暗自整理了一下语言,“即使圣君与您有些暧-昧,但至正圣君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如今又要来为仙族小辈讨回公道,定然不会因为一点暧-昧,而误了大事。” “你们误会他了。”顾沉音再明白不过祁墨的心思,“我才是他的大事,这世界中的一切,对他而言,不过过眼云烟。” 大祭司与苏伊对视一眼,达成了让魔悲哀的共识。 神主被情爱,明显冲昏了头脑,竟然会以为那个不近人情的圣君,能为他而背离仙族。 “罢了,你们不懂。”顾沉音低下头,继续打磨手中的骨戒。 “不好了!”一魔族急匆匆赶来,“仙族大军出了潼山关,已进入妖族领地!” “出来多少仙兵,又是谁在带兵?”大祭司老眼绷大。 “是一位武帝带兵!足足十万仙兵!”传信魔族一副天要亡我的悲壮表情。 大祭司与苏伊皆松了一口气。 “在此等候。” 顾沉音身影原地消失,苏伊想追都追不上。 妖界之中,妖王身后跟着三子,面对仙族武帝,态度谦卑。 “武帝大驾,本王有失远迎。” “呵。”武帝冷笑,“事情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就不必搞这虚情假意的一套!” “武帝什么意思?”妖王硬装着糊涂。 “交出你那个好儿子来。”武帝眼中升腾起恨意,“要么,让你的儿子死,要么,让你灭族!” 妖王目光扫过武帝身后大军,下巴微扬,三个儿子上前一步。 武帝抽出腰间长剑,愤怒不已,“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要的是你的小儿子,顾沉音!” 妖王看着武帝,摇了摇头,“本王只有这三个儿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武帝彻底怒了,“今日不交出顾沉音,就是你灭族之日!” 妖王仍旧坚持,“妖族未背叛仙族,本王甚至为此,与不满仙族规束的族人分离,请武帝明察。” “好,好!”武帝怒极反笑,挥动长剑,砍向妖王长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大哥!” 随着一声惊呼,武帝长剑被一束红纱挡下,妖后现身,美目之中,是满满的怒气。 “仙族无道!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生儿子被杀?” 妖王痛苦咬牙,不言不语。 “好!”妖后飞身前来,挡在三个儿子身前,“我只有这三个儿子!至于你要找的顾沉音,根本不是我所生!” “一派胡言!”武帝自然不信,刚刚一击被挡,更是不悦。 “顾沉音之所以从未展现过妖族形态,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妖族!”妖后决心说出真相。 “这个孩子,是妖王在神族陨落之地找到的,抱回家后,便对外宣称是我们的幼子!” 武帝眼神晦暗不明,脑中尽是“神族陨落之地”几个字。 潼山关城主府内,巨大的水幕映着阵前景象,三诫灵君听闻此等秘辛,半惊半疑。 三诫灵君思量片刻,抬头看向尊位,只见祁墨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是心中早有定数。 “他,真的是神族遗孤?”三诫灵君试探发问,“圣君似乎早就知道此事?” 第43章 不负卿心(十四) 祁墨神态冷漠,似乎没有回应的意思。目光落在水幕之上,面无表情。 水幕中妖王的眼睛已经比初见时好了很多,被剥了皮的儿子,如今精神不错,身上气息周正,看来是有听自己的指点修炼。 水幕之中,武帝方才反应过来,粗眉一横,“就算那妖孽非你们所生,但妖族与异族勾结之事,仙族已有了定论!” “妖族与异族已然混为一体,暗中助力异族,甚至犯下焚烧仙牢的大罪!死伤无数,妖族死不足惜!” 妖王眼神狠厉,利齿凸起。妖族本就以武为尊,要坐上妖王的位子,必须要从竞争者的尸骨中一步一步迈出来。 安逸久了,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生生撕咬对手喉咙的妖王。 “我明白了。”妖后红唇如血,娇媚的眼中尽是凄凉的嘲意,“仙族已经容不得我们,沉音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妖王上前,一手搭在妖后肩头,眼神温柔而坚毅。 “胡言乱语。”武帝仍端着正义的架子,“仙族因异族之故,死伤惨重,妖族与异族勾结,更是罪无可恕,清剿异族,肃清妖族内部刻不容缓,既然妖王不愿动手,那便由我仙族,替你了解此事!” 武帝双手一振,手中多出一把碧色重剑,与一把碧色长刀。 重剑模样奇特,没有剑尖,本应是剑尖的地方,分开向外弯成短勾,刀剑皆是饱含浓郁血气,武帝挥动同时,红光紧随。 -- 第79页 妖王一把推开妖后,瞬间化身为一匹威风凛凛的雪狼,躲过武帝一击,双目赤红,发出低沉的嘶吼。 “不自量力!”武帝怒吼一声,手中刀剑注入仙力,光芒大盛。 刀光剑影迎面而来,妖王浑身肌肉紧绷,刀剑齐齐劈下,雪狼留在原地的残影消失,瞬间出现在武帝身后。 雪狼后腿猛力一蹬,直冲武帝脖颈,武帝身形一动,短呵一声,身周仙力波动,将雪狼反弹了出去。 “就这?”武帝眼睛微眯,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下一刻,武帝蹬地而起,刀剑齐向被反弹而出的雪狼。 “父王!”三个儿子化身妖兽,猛冲过去,妖后手中红纱翻动,袭向武帝。 几人动作极快,肉眼几乎不可见,在旁观战的妖族战士,仙兵大都只能看见几些残影,不知胜负如何。 直到妖王三子与妖后上阵,几人缠斗片刻,分离开来。 武帝面色阴沉,左臂袖子断了一截,雪狼后腿被削了一块,血流不止。妖后捂着胸口,唇角一缕殷红。 “妖族,今日必灭!”武帝振臂,举起重剑,天兵士气大涨,轰然欲战。 雪狼后腿微微颤抖,赤红眼中,是满满的绝望。 妖后凄美一笑,抹去嘴边血痕,“今日我们一家人,能死在一起,也是一件幸事。” 雪狼身侧赤红皮毛的狼,眼中含着恨意与不甘,仰头长嚎,旁侧两个兄弟,也是仰头呼应。 “你们放心。”武帝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我的孩儿,被活活烧死,我也会让你们,好好尝尝这滋味!” “什么滋味?” 清亮温润的声音自穹顶传来,像一股清泉,汩汩流淌而下。 武帝一怔,仰头看去。 天空中漂浮着悠然的光点,缓慢惬意。 “沉音!”皮毛狰狞的狐狸首先听出这声音来。 “顾沉音!”武帝双眼一亮,是看到心怡猎物的激奋。 “沉音快走!”妖后绷圆了一对美目,拼命喊出声。 这个孩子,虽然非自己所出,但妖后只要一想起,妖王将襁褓捡来时,里面小小的粉雕玉琢的孩儿,一见到自己就露出笑来的模样,就怎么都硬不起心肠,更何况,自己是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虽然不会化形,但他心思却是兄弟几个中最细腻的,也最能与妖后相处得来。 虽然妖族不堪,但妖王不止一次的说,能制服仙族的,只有神族,而神族如今,只剩下这一点火星。 这是整个妖族的火星,也是所有被仙族压迫生灵的希望火星。 “走?”武帝刀尖向下,插入土地,冷笑一声,“若是你乖乖下来,与我同去仙族请罪,我就给你家人留个全尸。” “那依武帝之言,仙族要如何处置我?”纯净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点调侃。 “呵。”武帝眼中带着嗜血的狠厉,“就算把你磨成肉泥,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紧接着,所有光点突然间光芒大盛,耀目的光亮之后,空中显露出的景象,让所有仙妖屏息。 光点在少年指尖翻腾,少年脚下,一只雪白的巨兽宛如插上翅膀的海鲸,庞大到让人一眼生畏。 巨鲸尾巴一摆,身披白甲的异族自鲸背跃下,落在妖族与仙族之间,妖族迅速后退,给天降的救兵留出空间。 “仙族,不过是神族仆从罢了,你见了神族,为何不跪?” 少年语气轻浮,带着浓浓的蔑视之意,武帝征战多年,受万人敬仰,被小辈如此装模作样的一激,自然是怒上心头。 武帝眉头紧皱,大吼一声,暗按刀剑柄端,跃上半空。 空中光点突然聚集,宛如一只大手,死死捏住悬在半空中的武帝。 武帝眼中大骇,刀剑脱手,朝顾沉音袭去,顾沉音周身也是轻微波动,将刀剑挡下。 武帝怔怔看着坠落的刀剑,怎么挣脱都无法逃离。 “仙族不过是由神族点化而来,任何仙术在神力面前,都不值一谈。” 少年面容淡然,纤细的手虚空一握,在光点的协助下,将一缕金色缓缓从武帝身体中抽出。 “不,啊!”武帝奋力挣扎怒吼,金色自身体中彻底抽出之后,武帝浑身一软,被巨手轻飘飘的抛了下去。 “抽仙骨!沉音真的是神族!”赤狼兴奋吼出声来,伴随一声狼嚎,妖族振奋不已,纷纷握紧了手中武器。 “怎么可能……”水幕前的三诫灵君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随即瘫软跌坐在冰冷的地面。 武帝被扔入仙兵之中,被慌忙接住,却是两眼无神,浑身不见一点仙力,与凡人无异。 “幸存仙族,替我与仙帝带个话。”顾沉音微笑着看向下方,“神族,要来收债了。” 随着顾沉音语音一落,白甲战士怒吼冲入仙兵阵中,所到之处,以一敌十,鲜血四溅。 妖族也红了眼睛,握紧武器呼喊冲入,助异族一臂之力。 “完了,都完了。”三诫灵君脑中几乎一片空白,捂着脸低泣起来,“仙族要完了。” “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祁墨并不吃三诫灵君这一套,表情依旧冷漠,“你我皆知,仙族曾经毁过神族一次,苏溯仙骨被剔,仙帝不可能不做对付神族的准备。” 三诫灵君一愣,抹去眼角泪水,佯装不解的看向祁墨。 -- 第80页 “你以为我来之前,真没有了解情况?”祁墨勾唇,“在刀剑上做手脚,灌注魔族力量,想暗算沉音?” “一群蠢货。” 三诫灵君不可思议的盯着祁墨,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计划。 “圣君,你是仙族的圣君啊!”三诫灵君心中悲愤,“你为何不想想,仙族没了,你又算得了什么!仙族是你的家族啊!你竟然帮着一个外人,把武帝刀剑中的魔族力量抽走,你这是害了武帝啊!” “他算个什么东西?”祁墨毫不在意,说出的话更是极尽凉薄,“我曾为仙族受到不公而战,但如今的仙族,早就变了。” “那你也不能……” “沉音是我的人。”祁墨眼神漠然,“除了我,谁都不能动他分毫。” 仙族溃败的消息,不到半日时间,就已经传遍整片大陆。 人族皇宫之中,穿着黄色衣袍的男人,看着身侧长子,眉目间威严不减。 “父王,神族真的回来了。”少年眼中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人族如今必须要有自己的立场。” “异族情况你我明知。”男人沉思,“神族只有一位,我们不能把所有胜算压在一个人身上。” “父王,可他并不是人。”少年抬头,眼神幽暗,“他是神。” 顾沉音耳鸣半日,感觉有人一直在耳旁念叨一般,神族本能的感应能力,让顾沉音有些无奈。 首战告捷,妖族之前便有一部分妖驻入异族,决心与仙族对抗到底。异族也多次和妖王商谈,想拉拢妖王并入异族,但妖王顾忌太多,一直不肯,如今算是和仙族彻底撕破脸皮。 顾沉音不仅是神族,还是妖王之子,顾沉音时刻都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妖族也没有忘记。 妖王帐中,大祭司魔逢喜事精神爽,打开一本古籍,给顾沉音谋划,“神族早早就划好了五族地界,还给相对弱势的人族,妖族设立保护结界,但仙族不仅将地界和资源吞占,还毁了两族的结界,我们要一步步将原本属于我们的地界争回,还有那些资源……” “咳咳……”妖王坐在一边,妖后正在为他包扎伤口。 “如今妖族和异族已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神族固然强大,但只有你一位。” 苏伊应和点头,“听人族传来的消息,至正圣君坐镇潼山关,仙族知晓真神现世,下一步怕是更加凶险。” 大祭司不知想起什么,眼皮一撩,别有深意的开口,“神主之前曾说,至正圣君绝不会对妖族动手,如今看来,圣君对仙族还是重视,不是什么过眼云烟。” 顾沉音想起自己战前笃定的那些话,仍旧是面不改色,“要么圣君是被胁迫,要么圣君别有用意。” 大祭司一脸的不相信,眼中明晃晃的是一句,“都到这个份上,你还不觉醒”! 顾沉音微微一笑,此时多说无益,倒不如把事实真相摆在这些妖魔面前。 第44章 不负卿心(十五) 夜深人静,潼山关内仙兵把守,虽吃了一败仗,但军心没乱,仍旧按部就班,守卫森严。 大殿中祁墨闭目静坐,两排仙兵立在旁侧,几位仙娥换上夜光珠,轻手轻脚,不敢生出一点响动。 殿内光线微微晃动,仙娥鬓边发丝微晃,只觉一阵清风拂面而过,余光偷掠过上位,圣君仿佛座金镀的神像一般,高不可攀。 一层幻术挡在祁墨与仙兵仙娥之间,顾沉音站在祁墨身后,看祁墨背后垂下的青丝,下意识便拿出桃木梳来,解下发冠,一梳到尾。 若有若无的发香勾着顾沉音,祁墨一言不发。 顾沉音虽得了神族传承,但看到祁墨,不知为何,心底总虚着些,之前之所以确定祁墨的爱意,也是通过神族传承略窥到轮回一二。 圣君恋的着实是自己,只不过圣君所处境界太高,他所见,让从前的顾沉音蹦三尺高都不一定能看到一分。 但如今,顾沉音误打误撞被献祭,神族传承硬生生把顾沉音抬到了一个仙族无法企及的高度。 圣君镇守潼山关,定然已经清楚顾沉音的情况,如今顾沉音是异族的神主,而仙族不清剿妖族异族誓不罢休,两人顿时成了表面上的敌人。 顾沉音替祁墨重新束好发冠,俯身为他整理衣领,气息有意无意的洒在祁墨颈窝,顾沉音盯着祁墨修长白皙的脖颈,抿了抿嘴唇。 原本心中满满的说辞,但一见到真人,顾沉音便成了哑巴,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只手握住顾沉音的手腕,顾沉音动作一顿,只听清冷冷的声音响起,“神主何意?” 祁墨唤自己“神主”。 顾沉音心情复杂,准备直起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和祁墨分析各族如今的情况,仙族嚣张气焰必须要灭,四族联合讨伐仙族是迟早的事,顾沉音希望祁墨能站对队伍。 顾沉音话到嘴边,手腕上却是猛地一拉,顾沉音眼前一晃,只觉自己似乎栽入了一个怀抱。 顾沉音定睛一看,头上正是祁墨面无表情的俊脸,眼神幽深,自己手腕被死死捏着,大有拷问的架势。 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在祁墨怀里躺着,顾沉音十分识趣,“圣君想问什么?” “本君与你第一次亲吻在何处?” 顾沉音设想了几十个祁墨可能提出的问题,但万万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 第81页 两人第一次亲吻在何处,能与讨伐仙族扯上什么关系? 怀着疑惑,顾沉音小心开口,“在莲河上的亭中。” 祁墨眼神十分谨慎,观察着顾沉音的一举一动,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也不放过。 顾沉音瞬间明白了祁墨的意思,他这是怕自己被换了芯子? 眼下谁都在关心局势,策划争战生存的时候,有人却在时刻担心自己有没有受到伤害。 这也太自私,太……专情了些。 饶是顾沉音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此刻也忍不住有些脸红。 “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祁墨握着顾沉音的手腕,稍松了许些,但却不打算彻底松手。 顾沉音整理思绪,简单描述了一番,在说到自己跟着沈复舟离开木屋时,顾沉音小心打量祁墨脸色,为了不让醋罐子打翻,顾沉音特地强调,是因为关心圣君才做出这个选择,但之后的,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和圣君没有关系。 祁墨没有言语,眼神却是软了许些。 “因为听到圣君在潼山关坐镇,所以我才连夜赶来……”顾沉音认真盯着祁墨的眼睛,“我不介意与仙族为敌,但我不想和圣君起什么争端,一点点也不想。” “那神主想如何?”祁墨确定没有换了芯子,再听顾沉音如此言语,微一挑眉。 “我想让圣君对我换个称呼。”顾沉音一手抚上祁墨脸侧,起身大胆吻上眼前的薄唇。殿中似有三月春风,沁物无声。 短暂的亲密,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顾沉音却感觉似乎过了良久,祁墨没有反抗,也没有表现出一分厌恶。 缓缓分开,顾沉音已经从脸红到了脖子。 祁墨细品了这个吻,别有深意的抬眸,“胆子大了不少。” 顾沉音脸上发烫,索性厚着脸皮,“圣君可喜欢?” “如果想要笼络我,这点胆子还不够。” 顾沉音这下都不知手往哪里放,祁墨眼中的冷傲之下,是满满的热枕。 顾沉音红着脸贴紧祁墨,短促的啄了一下薄唇,看祁墨没有反应,接连吻上唇角,下巴,在脖颈处也落了几下。 祁墨仍是冷淡,“你的竹马,不要了么?” 顾沉音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祁墨口中的“竹马”是沈复舟。 这是还憋着一口陈年老醋。 “他接近我,只是为了让我自愿献祭。挑个日子我便把他调离,可好?”顾沉音盯着祁墨神色,看怎样的条件才能化解这陈醋。 “你央求我的,仅是换个称呼?”祁墨自然不会被轻易打动,但顾沉音的态度,还是让祁墨有几分舒心。 “我还想,让圣君陪在我身侧。”顾沉音顺竿往上爬,大胆提出条件。 若在以前,无论谁陪在谁身侧,都是相对容易的事,但如今,要祁墨陪在顾沉音身侧,就是让祁墨这位圣君,光明正大的背叛仙族。 顾沉音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只要想起祁墨为自己到妖族准备久驻,顾沉音又有了信心。 祁墨静静看着怀中人,毕竟是叛族的大事,顾沉音正琢磨着要不要多给祁墨留点时间,或者多打几场胜仗,让祁墨看清形式。 反正无论如何,顾沉音不愿与祁墨在战场上遇到。 “如果圣君还没考虑好,”顾沉音抿唇,有些不舍,“那我……” 顾沉音还未说完,祁墨突然俯身,吻上顾沉音。 这个吻比顾沉音主动时要缱绻的多,带着浓浓的侵略性,唇舌缠绵,几乎夺走了顾沉音所有的意识。 鼻尖被轻咬了一下,顾沉音清醒过来,看到的便是祁墨放大的俊脸。 “小没良心,我伴了你这么久,这会才想起来寻我。” 顾沉音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二日清晨,顾沉音一手挽着祁墨出现在众妖魔面前。 “神,神主!”大祭司揉了几下老眼,半晌没缓过神。 “仙族!”苏伊也是一脸紧张,这男人一身清冽气息,就是蒙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是个高高在上的仙族。 “圣君。”妖王点头示意,态度温和。 “给诸位介绍一下,仙族祁墨,至正圣君,愿倒戈相助,加入我们。”顾沉音语气中的亲昵掩饰不住,明眼人一看便知两人正是相恋之中。 妖魔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少妖魔对仙族印象不佳,看祁墨也带着几分不善。 大祭司眼睛一转,转身看向众妖魔,“至正圣君,秉承世间大公至正之念,在之前也没有种族芥蒂,福泽各族。如今加入我们讨伐仙族之列,正是因为我们才是正义一方!” 大祭司话音一落,看向祁墨的眼光,顿时和善了不少。 妖王更是上前一步,“之前本王眼睛受伤,孩儿受剥皮之苦,多亏圣君相助,才有今日重获光明之时。” 底下妖魔这下对祁墨更是重看几分。 顾沉音默默看了祁墨一眼,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祁墨目不斜视,手上轻捏顾沉音一下。 讨论作战之时,大祭司激动的唾沫横飞,“潼山关失去圣君坐镇,如一盘散沙,之前又吃了败仗,定然士气大乱,我们如今不但要把至正圣君倒戈的事情传到各族,还要以此向人族示意,拉拢人族结盟……” “谁去和人族交涉?”妖王思索着,“人族内部情况不明,我们的探子没有按时发来消息,极有可能在一夜之间有了变故。人族听命于皇帝,但也要说服几位重臣。” -- 第82页 “但现在的情况,极有可能是仙族已经把控人族皇族,人族皇宫如今是龙潭虎穴,就等着我们的使者自投罗网。” “我去。”沈复舟上前一步,目光灼灼,“我与人族皇子关系甚好,之前也是我说服他自愿献祭,并且我是半妖半仙,我已学会隐匿妖族血统,虽然时间不长,但足够我出入皇宫,与人族皇帝见一面。” 那个人族少年气度非凡,是皇子倒也不奇怪,既然沈复舟已经取得过皇子信任,如今看来,他是说客的最好人选。 “好。”顾沉音应下。 “等等。”祁墨目色淡然,叫住就要离开的沈复舟。 “圣君何事?”沈复舟坦然转身。 祁墨一步步走近沈复舟,顾沉音看到沈复舟袖下紧握的拳头。 在沈复舟面前站定,祁墨抬手,沈复舟下意识避躲,却见祁墨拿出一玉盒。 “里面是两枚延寿丹,一枚可延寿十年。”祁墨看到沈复舟尴尬神色,眼中带了几分洞察意味,“人族皇帝会需要它的。” 沈复舟低头接过玉盒,简单行了一礼,快步离去。 祁墨转身回到顾沉音身侧,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惬意的气息。 第45章 不负卿心(十六) 在认定祁墨是来助妖族异族后,众妖魔对祁墨态度好了不少,虽不少眼中仍有戒备,但祁墨却都不放在眼中。 顾沉音每日都在接受祁墨的指导,要说最熟悉仙界战力的仙,莫过于祁墨,顾沉音得了良师教授,更是对仙界情况有了细致的了解。 祁墨讲授之时,大祭司与苏伊也在旁偷听,不时用复杂的眼神看向祁墨,苏伊更是发出连连感叹。 “这简直就是最最完美的卧底。”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圣君是我们安排到仙族的!” 顾沉音坐在一旁,含笑看着祁墨。 “两族实力不如仙族,如今最便捷的办法,是将仙帝仙后仙骨剔除,仙族群龙无首,我们便可以分而擒之。同样,如今仙族只要将沉音除去,剩下残兵败将便不在话下,所以,下一战,沉音不能出面。”祁墨的目光一直落在顾沉音身上。 “仙族难伤神族,但魔族可以。仙族之前抓捕了不少异族,不仅提取他们的魔力,说不准也策反了不少。首战让仙族有了警惕,他们会不择手段的在下一战,重点攻击沉音,所以下一战,由我带领异族妖族。” “什么?”大祭司有点忐忑,频频看向顾沉音,“神主,并不是我不相信圣君,只是……” “我明白。”顾沉音抬手,打断大祭司。 “这件事我会和圣君从长计议,你们先退下。” 四周无人,顾沉音起身站在祁墨身侧,拉起祁墨的手,贴在脸侧,“你说的都对,但是两族战士,不见我定然是打不了仗的。” “又不是没断奶的人族婴孩。”祁墨语气是软的,捧着心上人的脸,低头轻吻几下。 “我不止一次的庆幸。”顾沉音有些感慨,“若是祁墨你的立场,如我一般坚定,我们此刻定然是对立的,说不准还会真真切切的伤了彼此。” 祁墨短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我见过千万场战争,明白它的愚蠢。但你身陷其中,我只能跟着你做傻事,好让你尽快脱身。” “我不懂。”顾沉音用诚恳的小眼神注视祁墨。 “知道你不懂。”祁墨似是想起什么,勾唇一笑,“你去潼山关找我,绝对是你这一世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顾沉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祁墨低身,在顾沉音耳边细语。 顾沉音听后,诧异扬眉,思索片刻后,对祁墨郑重点头。 “我会尽力而为!” 仙族吃了败仗,反而几日没有动静,顾沉音先等到的,是人族愿意加入的消息。 “多亏了圣君的丹药。”沈复舟汇报之时,脸上隐隐有激动之色,“原本人族皇帝还在犹豫,但在见到延寿丹后,更是动摇,在权衡之后,皇帝愿与我们一同讨伐仙族!” “好极了!”大祭司激动的用拐杖直戳地面,满眼热切的看向顾沉音。 “此消息传出,定然使军心大震。仙族知道我们粮草匮乏,故意不战拖延,我们不如趁此机会,主动出击!” “大祭司说的有理。”顾沉音含笑点头,有意无意的摸着腕上玉镯。 “怎么不见圣君?”沈复舟环顾一圈,没有看到祁墨。 “圣君自知是仙族,会让我们谈论讨伐仙族时拘谨,所以避让开来,方便你我。”大祭司解释一番,还忍不住赞美一声,“至正圣君果真是有大智。” 沈复舟面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沈护-法可是还有他事?”大祭司直问。 “此次去人族,倒是看了不少关于人族关于仙族的记载,至正圣君尤其出彩,战力实是非凡,看典籍所述,怕是除了神主,我等凡夫俗子,皆不是圣君对手。”沈复舟说的委婉。 “你的意思是,怕神主去前方应战,而圣君在后方毁了我们的本营?”大祭司听的清楚。 沈复舟苦涩一笑,在场妖魔皆是噤声。 顾沉音指尖安抚似的轻轻摸着玉镯,莞尔一笑,“这点大家倒是不用担心。” “难道神主如此相信一个仙族?”苏伊按耐不住,莽撞开口。 -- 第83页 “苏伊!”大祭司立即瞪眼,手里拐杖连敲苏伊几下,“敢这样和神主说话,我看你是皮痒了!” “无事,你们的担忧,同样也是我的担忧。”顾沉音面不改色,微微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早在之前,就给他下了神咒。” “神咒?”大祭司停住了手上动作。 “不错。”顾沉音正色,“若他敢背叛我分毫,就会痛苦无比,最后死去。” “神主真厉害。”苏伊喜上眉梢,冲顾沉音竖起大拇指。 “如此这样,我们也放心了。”沈复舟释然一笑。 谈了半日的战事部署,顾沉音回到自己洞穴,布好结界,方把手上玉镯摘下,放在床边。 “圣君?”顾沉音对着玉镯小声喊,玉镯半晌没有动静。 “祁墨,墨?”顾沉音放轻声音,温柔哄着玉镯。 玉镯懒洋洋的亮了一下,还是不愿现身。 顾沉音无奈凑前,轻轻吻了一下玉镯,室内光华一现,原本小巧的玉镯变成俊美至极的男人,冲着顾沉音冷哼一声。 “神咒?” “神族传承里没有这个东西。”顾沉音举双手投降,“我哄他们的。” “你早就给我下了吧。”祁墨坐在床上微微仰头,顾沉音硬是在他眉眼间看出了别样风情。 “圣君说有就是有。”顾沉音乖巧低头,“圣君要不要我给您解?” “这神咒可不好解。”祁墨语气中带着几分正经,“要神主晚上与我赤身相对,再说些好听的话才行。” 顾沉音单是听着,就已经红了脸,更别说想想那场景。 祁墨自知身份问题,一直想要避嫌,顾沉音却分毫不疑祁墨,提出让祁墨化身玉镯,紧随自己。 且不说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顾沉音时刻记着,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是祁墨,伸手将自己拉出深潭。哪怕自己要回妖族,祁墨没有丝毫犹豫,放下身份跟来。 当时仅是一个妖族的自己,何德何能得此垂青。 至于大祭司他们,皆是自己成为神主后,才宣誓效忠,若自己没有神主这层身份,在他们眼中,自己也不过仅是一个刚成年的妖族罢了。 顾沉音心底,哪怕负了天下,也不愿让祁墨受半点委屈。 冥冥之中,顾沉音总觉自己对祁墨有着莫大的亏欠,总想着对祁墨好一点,再好一点。 到了深夜,顾沉音把祁墨的话上了心,正儿八经的褪去衣衫,在祁墨发红的耳边还没说两句好话,就被压的干脆。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嗯?” 顾沉音老实巴交的点头。 被啃的滋味不大好受,仿佛自己是一盘菜似的,祁墨有些生疏,顾沉音想着这圣君仗打了不少,但床榻之上,却是一知半解。 难不成,上辈子两人都没好好亲热几回? 顾沉音手指间,不知何时绕了祁墨一缕头发,迷迷糊糊低头看祁墨腰身,心道上辈子可是亏的紧。 “大战在即。”祁墨水玉似的指尖在顾沉音身上游赏。顾沉在亲昵之后,余韵未消,听祁墨突然提起战事,倒是有些转换不过来。 “唯有尽快解决战事,我们才能多过这样的日子。等仙族败退,五族重新划定地界资源,你我功成身退,再不参与五族之事,当对神仙眷侣。”祁墨轻声解释,心情不错。 顾沉音沉默片刻,点头应下。 “真是乖巧。”祁墨抚过顾沉音头顶,有几分欣慰意思,“若是上一世,我没有一开始就对你莫名讨厌,我们怕是早就过上想要的日子,也不至于……” “嗯?”顾沉音一脸迷惑。 “无事。”祁墨低头吻了顾沉音额头,“针对仙兵阵法的破阵图我想了出来,需要三族士兵勤加操练,你万万不能不能说是我想出来的,明白?” 顾沉音点头,“委屈您了。” “不委屈。”祁墨看着顾沉音,自顾自笑了起来,“神主今日道歉诚意十足,我倒是希望日后多来几次。” 隔日,顾沉音将破阵图交与大祭司,大祭司略懂兵法,看了半日摸出些门道,只觉其中格局非凡,逻辑严谨慎密,专门寻顾沉音问绘者何人。 顾沉音摸着玉镯,微笑着把功劳归于神族传承,惊的大祭司半晌没说出话来。 “想想也是,仙族现今用的,肯定是神族以前传下的阵法,最多变那么两三成。世间万物有立定有破,神族传承中有破阵之法也不奇怪。” 大祭司自言自语,手中紧紧攥着破阵图,第二日便组织操练。祁墨让顾沉音每隔三日带着玉镯看一次,好及时发现问题。 三族士兵看到神主亲临,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对于顾沉音提出的要求,更是没日没夜的一遍遍训练。 “没想到,神主还是练兵奇才。”苏伊看顾沉音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热切,看的顾沉音心虚不已。 “待一切平定,我便告诉他们,这都是您的功劳。”顾沉音传音过去,低头嘴唇轻碰玉镯。 “我何时在意过这些虚名。”祁墨语气中有几分不屑,“世间贵名,皆是虚无。” 第46章 不负卿心(十七) 不到三月时间,四族联合讨伐仙族数十次。仙族盟友尽失,仙兵近千年未有敌手,演练懈怠,心气高傲,所仗阵法也被神主破解,一时间兵败如山倒,仙兵连连败退。 -- 第84页 胜报频频,四族夺得仙族近三成地界资源,士气大涨。 就在此时,仙族突然传来决战书,要以一战定输赢。 若这一战四族联合军胜利,仙族根据古籍记载地图,撤出四族地界,百年之内不再涉足,不再独占资源。 若仙族胜利,就要封印神主,惩处仙族叛徒。但仙族会对其他三族格外开恩,不仅不追究讨伐之事,并将联合军现今打下的地界,赠予三族。 赤衤果裸的挑拨,居心叵测。 “神主,万万不可答应!”大祭司看的透彻,“虽然连胜几战,但仙族实力绝对强于我们,若集合兵力决战,我们定处于下风!仙族从来不会安什么好心,他名义上是要决战,实则是要挑拨我们内部联合的关系!” “前几战胜的太容易,太轻松了些,我甚至怀疑,是仙族故意如此,为的就是让我们放松警惕,让我们有“仙族不过如此”的心态,一旦轻敌,后果可是十分危险!” 沈复舟也连忙上前进言。 “我倒是不这么想。”苏伊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仙族整体兵力是比我们强,但我们有神主。并且决战需有主帅,仙族上下,无一是神主对手,只要神主解决了主帅,其他仙兵,到时候就是一盘散沙。 况且,如果不同意决战,会伤了我们的士气,” “此话有理。”妖王点头,“无论我们答不答应决战,都让我们陷入不祥的境地,与其如此,倒不如与他决一死战,也免了族人受战乱之苦。” “不可!”大祭司一跺拐杖,“依我们现在的情况,最多再熬五年时间,就可以慢慢吞下仙族。我们应当稳妥为上,一点点消耗仙族实力,绝不能现在就与他决战!” 底下彻底吵了起来,一个个争的脸红脖子粗。顾沉音静静坐在上位,双手交叠小腹前,拇指一遍遍抚着腕上玉镯。 不用顾沉音喊停,众人争吵的声音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上位,闭住了嘴巴。 “既然战书已经下了,哪有不接之理?”顾沉音慢条斯理的拿出仙族战书,垂眸扫过,瞳色幽深。 “我们只有一条路,通往自由和胜利!四族联合军,从今日开始,做决战准备!” 一入私人结界,玉镯立即化身人形,站在顾沉音身前,抬手揉了揉顾沉音眉心。 “很快就要结束了。”祁墨声音轻柔,安抚有些不在状态的顾沉音。 “自从那晚之后,你有些不对劲。”祁墨说的那晚,是两人的初次,禁果的味道非比寻常,一尝便回不了头。 刚开始还好,没过几日,顾沉音就开始在凌晨频频惊醒,无论祁墨问什么,都是敷衍过去,不肯透露半分。 “墨。”顾沉音眼中是化不开的忧虑,“如果我做了一件无法原谅的错事,并且给你很大的伤害,你会如何对我?” 顾沉音问的莫名其妙,祁墨思考片刻,握住顾沉音的手,坐在床边,“你有没有想过,在你我相遇不久后,你想抛弃我回妖族。这件事对我来说,你做错了,并且也给了我伤害。我是如何做的?” 顾沉音愣愣看着祁墨,“你……妥协了。” “不是妥协。”祁墨摇头,“是和你一起面对。如果这件错事很严重,我会想着与你一起弥补错误带来的结果。至于伤害,我会把它转化为动力,和你一起面对错误,解决问题的动力。” 顾沉音莫名舒服了许多,像是压在心口的巨石,稍微挪开了许些。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祁墨挑眉,盯着顾沉音的眼睛,“最近怎么了?” “就,自从那晚。”顾沉音忐忑抿唇,“我开始做一个梦,一个连续的梦。” 祁墨点头,“继续。” “梦里……你是神,是一个特别厉害的神,我曾与你战斗,败在你的手下,成了俘虏。” “你的父亲,是新神王,他给予我信任,让我去给你的母亲当护卫,但是我……” 顾沉音有点说不下去,那个美丽的女人,在喝下自己添了东西的酒后,化为光点,消散在宇宙中。 “你伤害了她?”祁墨猜到了情况。 “我很后悔,但是我曾经的主人要我必须这样做,我不能违背他,违背他就是违背我自己。”顾沉音有些语无伦次,无论如何,在梦里,那个女人是唯一能让祁墨温柔的人,自己却害死了她! “然后?”祁墨的声音有些陌生。 “你追杀我,和我在爆炸里……同归于尽。”顾沉音咬着下唇,不敢去看祁墨的脸。 “有些荒诞,但是我也听出了许些东西。”祁墨捏上顾沉音的下巴,低头吻了吻心上人的薄唇,“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婆媳关系也不是你应该关注的重点,既然在梦里,我是个很厉害的神,那你讨好我就够了。” “我总觉得,梦里得世界才是真的,如果我真做了这些事,你……”顾沉音呼吸有些急促,不自觉的再次皱起眉头。 “我仍然爱你。”祁墨抬手,两指抵住顾沉音眉头,“但我不会原谅。” 顾沉音张了张嘴,低头无话。只能期盼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 决战之期如约而至。 顾沉音率领三族联合大军,对仙族对阵。 仙族将领是仙界四位圣君之一的至威圣君,身长六尺,乘巨兽獠面,持战斧,勇猛无比。 -- 第85页 天地间光点汇聚,来自雪海的力量凝于阵前,十几丈高的巨人身披坚甲,立于阵前。 由雪海力量汇聚的战士,不知疼痛,不会疲倦,牢牢护住顾沉音。 “至正圣君呢?”至威圣君身后仙兵,着银铠,足足有联合军两倍至多。 “至正圣君早已对仙族所为不满,弃暗投明,辅佐神主!”大祭司在阵前喊话,气势十足。 “神主?”至威圣君仰天大笑,目色狠厉,“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妖族小子,被你们异族拿来哄骗世人罢了!真正的神族,早已尽灭!” “事实摆在眼前,只不过你仙族惧怕不敢相信罢了。”大祭司坚信不疑。 “我仙族仁慈,对你们网开一面,一柱香时间,联合军中,若不想与仙族为敌的,快快离去,仙族不予追究!” 至威圣君洪声传遍,联合军中,却无一人离开。 “仙族侵占了我们的土地,我们的资源!甚至随意找借口杀我族人取乐!”妖王上前一步,眼中含有热泪。 “我儿,我的族人,被你等欺辱已久,今日我妖族哪怕全族战死,也必报此仇!” “报仇,报仇!”妖族战士振臂高呼,群情愤然。 “我人族被你仙族肆意欺压,上贡不够,还挪空国库,稍有不满,便屠镇霸城,生灵涂炭,若不参战,人族永无宁日!” “杀!杀!杀!”人族士兵两眼发红。 “我魔族,受你等挑拨,与神族交战,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连名号都不为人所知,成了异族! 我族苦撑至今,唯一的执念,便是与你仙族一战!为当年无辜死去的族人赎罪,你这两面三刀的小人,必须付出代价!” “付出代价!”异族举刀高吼。 “不自量力!”至威圣君手中巨斧舞动,“你们如今所有,都是仙族慈悲赐予,你们竟然不知感恩,反而以怨报德。既然你们如此执迷不悟,妄图螳臂当车,那就别怪我仙族收回这一切!” “杀!” 仙兵声势浩大,联合军毫不退却,战鼓响起,两军冲陷,战成一团。 至威圣君直冲顾沉音而来,奈何有雪海战士围护,至威圣君与雪海战士缠斗,一时间无法靠近顾沉音。 战事焦灼,双方死伤无数,从天明至天黑,两方皆显出颓势。 就在这时,一队魔族悄悄混入战场,缓缓靠近正在指挥作战的顾沉音。 雪海战士对魔族没有反应,直到几个魔族猛地掏出兵器,朝顾沉音袭去。 “有奸细!保护神主!”大祭司最先发觉,一声怒吼,冲几个魔族攻去。 几个奸细猛地向地面砸上几个圆球,黑色的魔气扑面而来,混乱之中,顾沉音不甚吸入几口魔气,表情痛苦的捂着胸口,眉头紧皱。 “卑鄙!无-耻!”!大祭司愤怒至极。 “这叫战术。”至威圣君得逞大笑,“神族都被我族几近剿灭,你以为你魔族真的有实力活到现在?若不是我仙族考虑到神族会有漏网之鱼,要借助魔力清灭,你魔族早已被杀的干干净净!” “这气雾中的毒,会借助魔力渗入他的身体,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会内脏俱化,一命呜呼!” “神主大人!”大祭司悲恸不已,老泪纵横。 联合战士们本就疲惫不已,听到至威圣君所言,心中的那根线,几乎就要绷断。 “好一个兵法。”清朗的声音自黑雾中传来,一阵厉风,吹散迷障。 “咳咳。”顾沉音咳出几口黑气,缓缓抬起头,表情无碍。 第47章 大结局 所爱已得 “怎么会?”至威圣君手握战斧后退两步,眼中满满的不敢置信。 “怎么不会?”清亮的声音自上空传来,云雾渐消,露出被雪海裹卷的两仙。 顾沉音坐在雪海凝成的巨兽身上,手指轻握,雪茧中的两仙顿时惨叫不已,早没了往日气度。 底下联合军顿时傻了眼,空中一个神主,底下战场一个神主,怎么会出现两个神主! “仙帝,仙后!”至威圣君盯着雪茧之中两仙,近乎失态。 “你以为,单你们知道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战场之中的顾沉音眼露蔑意,“早就知道,你们会用些下作手段,我们怎能不提前做些准备?” “如今,你们也有两个选择。”空中的顾沉音将仙帝仙后转向仙兵,让仙兵好好看看往日坐在帝位之上的两仙,在神手中,也不过如此。 “要么,你们在下面继续打,眼睁睁看着仙帝仙后被我抽去仙骨,沦为凡人;要么,放下手中兵器,宣告仙族战败,五族地界资源,由我重新分配!” “你!”至威圣君恨恨盯着半空之人,咬牙切齿。 “圣君!”仙后仪态全无,鬓发凌乱,钗倒簪落,“答应他!” “若是答应他,我仙族族人岂有容身之所,他一定会让我们尝尝当年三族所受之难,那是何等的绝境!”至威圣君不肯听从仙后。 “圣君!”仙帝几近落泪,“我与仙后死而无憾,但我们死后,仙族内部势力必然动荡,内乱不止,同族相残,若我等尚存一息,哪怕被分到偏远荒芜之地,同族一心,定能转危为安。” 至威圣君听仙帝一席话,转身看向仙族士兵,犹豫不决。 顾沉音似笑非笑的看了仙帝一眼。 -- 第86页 仙帝继续劝说:“何况三族当年窘迫,是因资源地界被我仙族侵占,我族享近千年荣华,三族受千年苦难,三族尚可翻身,我仙族难道不成?” 至威圣君仰头看着雪茧中的仙帝仙后,手中巨斧,缓缓落下。 三年后。 曾是仙族掌控的莲河,如今已是神主划与神族的休憩之地,五族地界资源已分配妥当,联合军大获全胜,如今正归族畅享胜果,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致。 莲河上架桥亭中,轻风撩动薄幔,酒香四溢,亭中两人醉态百出,以唇喂酒,缠绵不休。 “果真是个缠人的小妖精。”祁墨发冠斜倒,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醉后风情,宛如雪压红梅,气质清冷蕴着满眼春色,一手扯开身上之人的腰带,顺着脊背,一路上游。 饮酒交-欢,纵情-欲海,两人这段日子放肆不顾凡俗,若不是体质强悍,怕是早就撑不住。 顾沉音坐在祁墨身上,含笑低头吻上爱人,轻咬祁墨唇瓣,极尽引-诱。 “我的小兔子,何时变做了小狐狸。”祁墨抬手,束住顾沉音凌乱的头发,“日子还长得很,你这就要把自己给榨干了。” “单是我把自个给榨干?”顾沉音哼唧几声,“你这是说,你比我要厉害的多?” “昨夜哭着求饶的人最是厉害。”祁墨微微一笑。 “哪里,还是圣君厉害,能化作我的模样,向三族族人告了假,把我携来此处,狠狠教训。”顾沉音指尖划过祁墨胸膛,解开轻衫束缚,俯身贴上。 天空中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整个雪海都移到了空中,只有断断续续几些光点,从下往上漂浮。 雪海将竭。 “你已经做到完美。”祁墨抚过顾沉音脸颊,“用雪海之力构建结界,护佑三族生灵,由我完善三族制法,你盖上神印,本该用几十年完成的事,你在短短三年内促成,没日没夜。你看看你如今,跟个小老头似的,就不怕我变心。” “圣君这个玩笑可不好笑。”顾沉音声音闷闷的,“还有,那个梦,更清晰了。” 祁墨微微挑眉,一手揽着心上人,“想听我说实话吗?” 顾沉音没有声音。 “我也曾做了和你一样的梦,在梦中几乎对你恨到了极点,但是我一睁眼,看到你安安静静的躺在我身侧,呼吸浅浅的,我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抱住你。” 身上人静静的,仿佛睡着一般,祁墨手指绕上顾沉音几缕发丝,淡淡一笑,“还有,我并非没有神格,而是母亲为了保护我,才对外谎称如此。” “神是没有平行空间的,因为我们只有一个选择,每件事看来是偶然,其实是必然,比如旧神的覆灭,比如神王神后必须都要存在,比如我,爱上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扣动了什么奇特的机关,遮挡天空的雪海瞬间消失,一切静止下来,莲河水面上的涟漪也不再扩散,花瓣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祁墨抱起顾沉音,身前出现一枚奇特而精致的沙漏。 沙漏已经漏完,雪白的沙子此刻都在上半部分,祁墨看着怀里仿佛沉睡的爱人,眼神温柔而充满爱意。 “希望这一次,你不会让我失望。” 沙漏缓缓旋转,盛满雪沙的部分转到底部,在雪沙漏出第一粒沙子的同时,两人消失在原地,无影无踪。 x “你在磨蹭什么!”身后的呵斥声让顾沉音猛地回神,上一刻,自己还在祁墨怀中,他在问自己想不想听实话,下一刻,手里的星链离酒杯还有一步之遥。 顾沉音快速收起星链,心脏跳动如鼓。 “倒个酒也磨磨蹭蹭,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旧神,到底还有什么用处,白白占着神格。”侍女接过顾沉音手中的酒杯,轻蔑的扫了一眼这位往日的旧神。 呵,假清高什么,还不是墨诺太子的手下败将! 顾沉音没有说话,心头的惊诧,不亚于第一次听说新神王诞生的事。 刚刚的那一切,是幻觉吗?还是有神动了自己的记忆? 自己为什么没有把星链放入酒杯?如果神后喝下它……顾沉音突然心中一痛,一股怪异的暖流涌了上来。 墨诺…… 喜欢墨诺,所以不能害他的母亲,否则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一种迫切感从心底升了起来,这是想要迫不及待见到爱人的急切。 如果一切都回到这个时间,那么此刻的墨诺,应该是又一场大战结束后,一个人在神殿养伤,并且没有告诉任何神此事。 记忆中的美神,也是在神殿中意外遇到了养伤的墨诺,紧接着,她接到旧神王的命令,潜伏在墨诺身侧,伪装为他的未婚妻,等待出手的机会。 也许,自己应该制止这一次见面。 身为神后的贴身侍卫,顾沉音在宴会后请求神后,将自己派到神殿驻守。 驻守神殿是个冷清的活,被派去驻守神殿意味着被遗忘,意味着再无法参与战事。 神后微笑的看着顾沉音,“孩子,能告诉我,你这样做的理由吗?” 顾沉音沉默不语,神后笑了笑,“你能退出此次新旧神王之争,着实让我意想不到,我认为你还可以做什么,但是你选择了不。 既然你选择退出,我愿意满足你这个心愿。” 顾沉音赶往神殿,这里是宇宙的边界,神殿修筑此处,意味着神无处不在,也仅此说说而已。 -- 第87页 荒芜的神殿中一片黑暗,这是光明极少看顾的地方,但神还说祂在。 顾沉音清理神殿,当神力遍布神殿后,发现了一处盲区。 似乎有股熟悉的力量做了结界,以至于顾沉音神力无法穿过,顾沉音亲自过去,在一片黑暗之中,一枚白色的巨茧发出淡淡的萤光。 这点萤光,似乎令周围也温暖起来。 对了,墨诺是有翼的,那么这个茧,就极有可能是他。 或许这是自己此生唯一可以战胜墨诺的机会,但顾沉音却并不想这么做。 有种叫爱情的东西,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再这样下去,甚至会危及到自己的神格。 可爱情需要忠诚,而自己是忠诚之神。 顾沉音坐在巨茧旁边,有些失落,自己被爱情所困,但却不知道墨诺有没有自己的这些记忆,如果没有…… 点燃他对自己一缕情,又谈何容易!顾沉音低头叹了口气,撤下自己的腕甲,扔在一边。自己以后怕是再也不用作战,再也用不着这些东西。 宇宙的边缘连声音都少的可怜,一切仿佛都在无尽的靠近虚无。 顾沉音不止一次的想,也许,终有一日,自己也会被这虚无吞灭。 但现在,自己身边至少还有这枚茧,茧里是自己的深爱之人,他在疗伤,而自己,要保护好他。 美神的气息迅速靠近,顾沉音默默隐藏起巨茧,站在神殿门口,美食踏星空而来,所到之处都能焕发出片刻的光彩。 “沉音。”美神静静站在顾沉音身前,与顾沉音拥抱,“你能听从我的建议,不与他为敌,我非常高兴。” 顾沉音拍拍美神后背,“你来这里,是为了看我吗?” “并不是,是神王要我关闭此处属于新神的神视。”美神对顾沉音没有任何防备,祂可以怀疑任何神,但唯独不会怀疑忠诚之神。 “我来做吧。”顾沉音面无表情,“你出现在此处,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你是神王隐藏的旗子,你还没有显露出端倪,但我不一样。” “你又救了我一次。”美神有些难过,祂的容颜是世间绝至之美,足以让任何神袛都为之动容的美色。 但顾沉音这次不会再让历史重演,不会再让墨诺看到美神。 “别难过。”顾沉音擦去美神眼角的泪。 “沉音,我们所做的,真的是明智的吗?”美神有些动摇,“新神替代旧神,这是不可避免的,并且现在大局已定,旧神王他只是不甘心,不愿他的世界被新神接替,你也看到了,新神王还需要我们的神格,那我们为何要当陪葬品?” 顾沉音神情有明显的动摇,“也许,你说的对。” “沉音,和我一起离开旧神王好吗?”美神抓住顾沉音胳膊,眼神恳切而真诚,“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在一起的神袛,自从你第一次救了我,我就对你有了特别的感情,哪怕之前跟着你,冒着陨落的威胁,暗地里协助旧神王也无所谓,我相信,你对我也是有的,对吗?” 顾沉音定定看着美神,半晌方才反应过来。 “你是为了我,才协助旧神王?” “那你觉得呢?”美神的眸子里有世间最美的星辰,这是曾经的墨诺,也无法抵抗的美貌。 强烈的白光自神殿中涌出,顾沉音回头,一条茧丝落在顾沉音鼻梁上,化为白沙在星空中消失。 “你快走!”顾沉音看到了从白光中走出的男人,一把将美神胡乱推进其他空间。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决不能让他们见面。 “又见面了。”绝美的男人身后翅膀舒展,身体笼罩在光明之中,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那把曾经打败过顾沉音的剑,缓缓凝聚在墨诺手中,漆黑的剑刃凝聚着雷电与空间的力量。 伴着冷清清的一声“叛徒”,剑刃向顾沉音劈下,原本召唤兵器的顾沉音在身侧握紧拳头,闭住了眼睛。 他不知道那段时空,但至少……至少自己还有回忆。 没有任何痛感,顾沉音缓缓睁开眼,利刃从自己身侧划过,空间被打开,美神狼狈的从中滚了出来,手臂上被划出一道伤口。 “你喜欢他?”墨诺的剑尖朝向美神,表情嘲讽而隐忍,顾沉音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上前猛地抱住这个男人。 “你再不出来,我可真的要被诱-惑走了。” “你大可以试试。” “你们……”美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不起。”顾沉音牵着墨诺,直面美神,“他是我所爱之神。” 美神苦笑,“唯有他,我不敢质问你,我差在哪里。” “他让我明白了很多。”顾沉音释然一笑,“无论人还是神,都不是该忠诚的目标,我唯一该忠诚的,是我的信念,是我自己内心所爱所坚守的东西。” “看来你已经有了你自己的选择。”美神笑的凄婉,“我会祝福你们。” “大可不必。”墨诺仍不给美神好脸色。 待美神匆忙离开,顾沉音马上向墨诺解释,自己是为了不让他们再次相见,才在中间阻拦,墨诺别扭片刻,也才解释,上一轮他在神殿中看到美神鬼鬼祟祟,怀疑他是旧神奸细,想监视他,并利用此点,所以才和美神签下婚约。 “你可比我狠多了。”顾沉音做了下总结。 -- 第88页 “多谢夸奖。” 宇宙的尽头,两神相视一笑,寂静之中,能听到两颗心跳动的声音。 墨诺抵上顾沉音额头,这个动作,在两个世界中,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但只有在此刻,顾沉音才明确的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有人想神交,这种神侣间独特的“交流”方式,比肉-体的交流更加彻底。 有人想向自己,毫无顾虑的倾尽所有。 顾沉音笑了笑,握住心上人的手,抵上墨诺额头,缓缓闭眼,放松身心,不留丝毫戒备的,任凭他进入。 所爱已得,此生,再无他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