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BE到HE[快穿]》 第1页 《从BE到HE(快穿)》作者:寡人吃辣【完结】 文案 沙石在奈何桥等了南桑一百八十年后才知道,自己只是南桑的攻略对象之一。 沙石:很好。微笑.jpg 沙石:反攻略了解一下? 许久以后,当沙石和南桑终于HE后,南桑深深感到庆幸,差点儿就错失了姻缘。 沙石:嘘,别告诉他反攻略计划。 总结局HE,1vs1 内容标签: 强强 虐恋情深 天作之合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沙石 ┃ 配角:南桑(南洲君) ┃ 其它: ☆、江山十八年01 江山十八年-01 天元十八年,太.祖薨。 太.祖名讳沙石,他的功绩堪比三皇五帝,他以一己之力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为了悼念他的离去,所有的子民自发穿上了孝衣,朝着都城皇宫的方向长跪不起。他死的那夜,皓月当空,群星闪耀。可等到他撒手人寰,顿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整整一夜的大雨,仿佛天也为之恸哭。 不管后人如何评说,总之,沙石死了。 是啊,他终于死了。沙石松了口气,凝实的魂体漂浮在紫禁城上空,他俯瞰着这大好山河。他想:小桑树,我做到了。 一般人死后的魂魄是透明兮兮的,像是风一吹就会飘散。沙石不同,他的魂魄格外地凝实。如果不是常人看不见鬼,那么任谁都不会以为这只是魂魄。除了凝实之外,他的魂体还隐隐含着金光。 这金光可以称之为气运、龙运,又或者说世界意识。一般人而言,他们尚在人世的时候也有可能身负气运。这种人俗称天选之子。可在死后,所有气运都会重归天地间。像沙石这般,死后魂魄里含着如此之多的气运的,实属罕见。 留足了时间给沙石让他欣赏他的杰作,破晓时分,鬼差才客客气气地来到沙石面前,恭恭敬敬地朝沙石行了一个作揖礼。“陛下,请您随我等去往轮回处。” 来接沙石的鬼差,是地府里最厉害的那一拨鬼差里的两位,同时也是最凶神恶煞最冷酷无情。但即便是他们,面对沙石也不得粗鲁。原因无他,近万年来魂体里带有如此之多的世界意识的,只有他一个。 年少时,沙石也曾和小桑树看过不少话本。那些神怪志异的话本,对冥界有所描述,且是大同小异。只是现在,沙石来到冥界后,却发现这里和话本里所说的迥然不同。 活人住的地方是人间,死人住的地方就是冥界。这冥界里的死人,也是千奇百怪。有些人的衣着打扮虽然不是他的朝代,但也勉强算是熟悉。而占了大部分的,是一些奇装异服。 不止如此,冥界的建筑也很是奇特。除了有建在地上的,还有悬浮在空中的。建筑的材料也是五花八门,泥土,木材,金属,以及一大堆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死后三个时辰,沙石的世界观不断刷新。 望着城里诸多建筑,沙石不动声色地问道:“这里是何人居住?” 鬼差回答道:“是亡去的魂灵。进入冥界后,并非是所有亡魂可以立即前往轮回处,他们往往需要在冥界停留一些时日才可去投胎——当然,陛下不用等待。” 言语之间,沙石就已经得到不少信息。他目光沉沉,深沉的目光中陡然间迸溅出一丝灼热,直直望向那一座座房屋,“如此,也可以选择停留。” 他用的是陈述句,如果额外的福利是立即投胎,那么自然也可以选择不要这福利。久违的心脏加速跳动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他和小桑树有约,纵然不能同死,死后也要再相见,共赴来生。 他让他一个人在这儿等了这么多年,他一定要去找他的小桑树。 “可是一般魂体长时间待在冥界,会对魂魄造成伤害。如果呆的时间太长,甚至还可能导致魂飞魄散。”鬼差劝阻道。 “无妨,找到故人后定会离开。” “不知陛下所找是何人?停留在冥界的魂体都登记在册,若是已经投胎转世,轮回台里也有记录。”身有气运的魂体获得特权是理所当然的,鬼城魂魄几万万,能够让去查阅登记册的能有几个? 忽而,沙石露出了一个笑容,恍若冰雪初融,“挚爱——南桑。” —————————— 在这儿呆得久了,对冥界的事情也就知道得多。冥界是一个极大的概念,如同人间一般,冥界也类似地分为许多国度,每个国度里又有些许城邦。不过终究和凡尘俗世不同,在冥界的国度之上,还有一个总的结构统管一切。 同一个时空,或者说同一个宇宙坐标里的生命,所来到的冥界的国度是一样的。然后按照不同的标准,再进行进一步地划分。 不过,无论怎么划分,南桑和沙石死后,都应该来到同一国度的同一城邦。 这里是轮回处前的奈何桥,越是靠近奈何桥的地方,建筑就越是稀少。原因很简单,奈何桥周边的东西若是接触久了,会对魂魄造成不可磨灭的损伤。 魂魄损伤后的结果十分可怕,一旦损伤到一定地步,那么等待他的就是魂飞魄散。活人死了,还有魂魄,还有来世。要是魂魄也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除此之外,如果魂魄虚弱,那么投胎转世之后将会气运薄弱,厄运随行。 -- 第2页 相对的,要温养好魂魄却是十分艰难。 然而在奈何桥边上,在最靠近奈何桥的地方有一座茅草屋。冥界里的鬼差都知晓,这座茅屋自出现到现在,已有一百八十年。这也就是说,沙石在这里等了一百八十年。 一百八十年,奈何桥头当值的孟婆都换了两次,可他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小桑树。 由于法则的限定,不可能存在魂魄去了不同国度的事情。即便是出现了,也会被遣送回该去的地方。所以还好,他只用在这一座桥头等着他的小桑树。 鬼差查看完登记簿,登记簿上并没有南桑。去查轮回处,也没有南桑的记录。 这种情况实属罕见,但也有其他可能,比方说南桑的魂魄无意间穿越了时空,又或者是在哪里四处漂泊。无论如何,只要是他再一次进入冥界,他一定会来到这里。 为了再一次的相逢,为了他们的约定,沙石便一直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江山十八年02 江山十八年-02 第三十五年,他在这儿遇见了他的义子。那位铁血的帝王见到沙石时,一下子就红了眼圈。他明明是快到花甲之年的老人,可在沙石面前他仍是一个等待家长褒奖的小孩。他说没有辜负义父的期望,现在幼有所依老有所养,人人安居乐业喜乐安康,再无颠沛流离。朝廷野外,一片肃清。尸餐素位,欺上瞒下者,全都消除。 第四十七年,他送别了他的最后一位臣子。这位臣子文采了得,未及弱冠便在科举考试中大放异彩,最后在金銮殿上,被沙石赐予状元之名。时光流转,意气风发的状元郎退出了官场成了一代大儒,为朝廷不断培养优秀人才。如今,这位名满天下德高望重的大儒,在沙石面前涕泗横流。 可一百八十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等到他的小桑树。 鬼差劝过他,判官也劝过他。一百八十年过去了,他原本凝实的魂体变得有些虚幻,鬓边的白发让他看起来憔悴无比。 判官说,你下辈子是天选之命,友情、亲情、爱情完满无缺,福寿禄三者齐全。何苦在这里平白消磨了天赐的福缘?沙石说,下世非我,何必挂牵? 最后,他们也只能由着沙石了。 其实沙石等在这里的日子也不是他们所想像的那么悲惨。 他这小茅屋看着简陋,实际上是清幽。屋内家具摆设当然不比皇宫,可也算用得舒心。闲来无事看看书,弹弹琴,练练剑。如果看屋外的环境,那更妙。若让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会说这是仙界而非鬼界。 小桥、流水、桃花。 石桌、长竹、篱笆。 这是沙石一点点建造出来的。这是他和小桑树曾经说好的。 他的小桑树抱着他,脸上是对未来的憧憬,小石头,说好了啊,等到海清河晏的那一天,你就不做皇帝,我也不做什么将军。我们就寻一个好去处隐居。我想想啊,门前一定要种上桃树,都说人面桃花相映红……诶诶,你别打我啊! 他的小桑树像条狼狗似的,在他脸上啃了一口,坏笑道:嘿嘿,小石头,到时候我俩满头华发,走起路来都不利索。不过嘛,我们可以做一对互相搀扶着的小老头。 如今,茅屋有了,桃树也栽好了。 花开花谢是一年,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过去了许多许多年。 这一天的冥界格外不一样。鬼仆把街道打扫得格外干净,鬼城里面的鬼魂也被下了禁止不能随意乱窜,鬼差和阎王判官等一干人等早早地列队一旁。 这架势,沙石自然不陌生。他在人间为皇,这些阵仗他自是经历过无数次。 想来挺有意思,这阳间阴间迎接领导的作风也是相同。 在冥界呆了这么久,这种场面沙石是第一次见。他心里颇为好奇,不知道这迎接的对象究竟是何种人物。 冥界文化兼容并蓄,今日迎接这大人物的文化方式是沙石所熟悉的。 远远地就能看见朝着奈何桥走来的人群,那些整齐划一的是开路的鬼差。鬼差们穿着新发的制服,是黑底红边,看起来精神抖擞。他们平日里千奇百怪的兵器都变成了统一的刀,刀系在侧腰上。他们前方的道路空无一鬼,走起来颇有气势。 真是有趣。 沙石端着一杯茶,低头,垂眸,吹去茶沫。 清茶入口,沙石抬头。队伍拐过一个弯,处于队伍中间的大人物才终于出现。那人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长袍,泼墨般的黑发高高束起,有那么几缕随意地落在襟前。黑与白的碰撞,显得和谐又潇洒。 冥界很少有风,此时却难得有一阵风起。风吹过高大的槐树杨柳。他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骏马,洁白的槐花簌簌而落,落在他的衣袖,摇曳的杨柳枝轻轻拂过他的肩头。 此情此景,真当是美如画。 大人物原本是侧身和身旁的人说话,风起时,他才坐直了身将五官露了出来。 那是一副天赐的好相貌,端的是俊美无双。眉飞入鬓,星眸里流淌着的是几分风流。 沙石手中的茶杯却落了下去,滚烫的茶水溅出不少,浸湿了石桌,泼洒在了沙石的手腕上。蓦地,他站起身来,直直地注视着那骑马走来的人。 这…分明是他的小桑树! -- 第3页 一百八十年的等待,一百八十年的思念,已经化为了执念,渗入沙石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里。 日日思君不见君,如今终于得见。 都说近乡情怯,面对等了多年的爱人,心情同样复杂。一面是日日的思念,一面是曾经的欢愉。一边是山盟海誓,一边是肩上责任,中间是悠悠时光。如今再次相见,他的小桑树还是青春模样,而他已是华发渐生。 沙石身体僵硬地走向篱笆,那头南桑骑着马摘走袖口的槐花。 沙石缓步来到了空出的道路,南桑抬眸也瞧见了堵住道路的沙石。 鬼差们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居然有人窜了出来。此时面对沙石,即使沙石身负世界意识,身份不同寻常,但和尊贵的大人物相比,也远远相形见绌。 正当鬼差准备喝止沙石时,骑在马上的南桑双眼微眯,嘴边绽开一抹醉人笑意。“沙石?” 时隔百年,再次从爱人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沙石的眼里顿时盛满三月桃花、四月杨柳。眼前也不是凶神恶煞的鬼差,而是当年他和小桑树在城楼上看的那一场焰火。 “在这儿等了一百八十年的沙石?”南桑歪着头,眼里的风流笑意带上了几抹惋惜,“啧啧,霞姿月韵,貌美无双,不知是什么人才能让你这样的美人等上一百八十年。” 南桑的目光在沙石身上逡巡着,那只是一般的打量美人的目光。 沙石的五官是完美的,当年全国的小姑娘个个盼着进宫,哪怕不能为妃,就做个小宫女能够一睹圣颜也是极好。沙石一身黑衣,黑衣上白色的绣线密密匝匝,勾勒出玄妙的图案。沙石的气度尊贵,身长如玉,有一副好身材。 终于,南桑的目光落在了沙石的头发上。浓密的黑发里,间或掺杂着几缕白色。 而沙石……沙石一开始就愣住了。眼底的三月桃花、四月杨柳全都变成了隆冬时节的素白冰冷。 沙石挺直了脊梁,冰冷感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心脏。他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他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百种滋味郁结于心,他眼前一时闪过旧时情景,一时又听到轻佻的言语,那一百八十年的等待也不甘落后的浮上眼前。 此时灵魂激荡,他内里气息不稳,可还是强撑着用尽毕生力气发出声音:“不知阁下名讳?”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他的目光灼热。 许是觉得沙石的这幅模样颇有意思,南桑又笑了起来,语气里藏着几分缱绻,“你可唤我为南洲君。” 蓦地,沙石忽然笑了起来,他一字一顿地轻声念道:“南、洲、君。” 语毕,口溢鲜血。 那天以后的某一天,有鬼差准备到这茅屋去见沙石,正当他碰到周围的篱笆时,刹那间,这里的一切都在瞬间变成了沙土,四处飞扬。 沙石,也不知去向。 ☆、君为上,臣为下01 君为上,臣为下-01 沙石静坐在桌旁,石桌上的茶已经凉透了,南洲君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南洲君,被他错认成南桑的南洲君?——沙石会认错人吗?会把其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错认为南桑吗? 天元一年,沙石刚刚成为新皇,他的敌人就给他上演了一出真假南桑的好戏。不,对于沙石而言,这出戏在开场的时候,就已经穿帮了。他的小桑树,独一无二。后来,他的小桑树和他默契十足,将计就计,最后反将了幕后之人一军。 以前不会认错,那两百年后,他会因为思念甚深,而把南洲君错认为南桑吗? “你没有认错。”一道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响在茅屋里,“南洲君就是南桑。” 沙石当然不会相信一个凭空出来的声音,可若是这个声音本来就在他的心里呢? 那道机械音不在意沙石的漠视,他自顾说道:“五劫易度,情劫难了。诸天仙神在度完五劫之后,就需要面对情劫。他们需要步入轮回,历经尘世,穿行于万千时空中,体验种种情愫。” “情劫有多少,因人而异。曾有轮回十万五千七八四十世,才完成情劫,也有只需三世的。你的南桑,是他入轮回的第一世。你,是他的第一世情劫。” “你在奈何桥畔等待的一百八十年里,他已在别的地方历经四世。” “你,只是他万千情劫中的一个。” 机械音扁平,没有丝毫波澜,用最冰冷的声音说出最残忍的语句。 到目前为止,沙石还没有反应。他既没有愤懑不平,也没有顾影自怜。他是南桑的小石头,他也是千古一帝的沙石。 “南桑,却是你短暂一生中的唯一。” “你舍不得,你放不下。他是你的执念。” 冥界似阳间,也有春夏秋冬。现在是暮春初夏交替之间,本应是融融暖暖,可这茅屋之内却是一片冰寒。这不是心理描述,而是客观事实。寒气从地上开始蔓延,桌脚床底上悄悄地铺上了一层冰晶。 南桑是沙石的执念。沙石幼时默默发誓,他要让所有人吃得饱,他要让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家不必颠沛流离。后来当沙石为了天下辜负南桑时,他再次默默发誓,待到天下安居乐业后,他再也不会和南桑分开。 “我会带你去追寻你的执念。” “他不是要历情劫么?从此以后,他的所有情劫都将是你。” -- 第4页 茅屋外的奈何桥上熙熙攘攘,魂魄们或麻木或憧憬,或高声交谈或自言自语。屋内和屋外是两个世界。茅屋内只有静默,长久的静默。 终于,沙石开口,他的唇畔依稀残存血迹,他笑了笑,眼底是一片墨色:“好。” 【滴——宿主灵魂检测中……绑定中……绑定成功!】 【反攻略系统正式启动!】 【滴——请宿主注意以下事项: 1.攻略者知晓剧情走向 2.宿主不能让攻略者以及世界意识发现人物异常,失败会被法则抹杀 3.宿主需在不违反原剧本人物设定的基础上,尽可能改变结局】 【滴——选定世界中……检测到攻略者……】 【滴——宿主投放中……】 【滴——投放角色:玄青】 —————————————— 这是沙石成为玄青的第九年。对于九岁的小玄青来说,南桑是他的救赎。 九岁,这是玄青一生中的第二个重要转折点。第一个转折点过后,他爹被打死了,他娘上吊自杀了。家破人亡是第一个转折点留给他的礼物,他也落入地狱。第二个转折点过后,他重获新生,南桑赐予了他一个识文断字,习武强身的机会。他由此走向光明。 从此以后,南桑就是他的信仰。 十岁的南桑也万万没想到,他替父皇出巡地方时随手救下的一个小叫花子,以后居然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甚至在他的生命中占据最重要的地位。 南桑是太子,他在京城里建了一个学堂,专为平民而建,他把小叫花子玄青安置在了这个学堂里。 玄青是学堂里最刻苦的一个,他的文化课只能算作表现平平,不功不过,可他的武术课成绩却是最拔尖的那一个。不止如此,在军事策略方面,他堪称是天才。 玄青十二岁时,机缘巧合之下他成了南桑的伴读。作为伴读,玄青能够跟着太子南桑一起上课,接受更好的教育。 玄青十五岁那年,在一次逆贼刺杀太子的行动中,他舍身救了南桑。剑入胸三寸,差一点没入心脏。皇帝问他要什么赏赐,玄青说他想从军。皇帝问他为什么,他说他想为国家荡平侵略者,要让所有人不敢侵犯半分。 这是他说出口的理由,他没有说出口的,真正的原因是南桑。他要为南桑夺得兵权。南桑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没有兵权的皇帝,只是一个纸皇帝。现在兵权一部分掌握在太子一派的敌对政.党上。 他愿成为太子的刀,为他砍掉所有荆棘。 玄青二十岁,成为最年轻的大将军,为南桑收获了西北大军。同年,南桑即位,成为帝王。 又在边境戍守了四年,玄青一举击退的敌寇,长驱直入,一直打到了对方家门口。玄青二十四岁时,被封为镇国大将军。同年,南桑收复了所有兵权。 玄青二十五岁时,一纸诏令,命他回京。阔别十年,他再一次回到了京城,再一次见到南桑——他的陛下,他的主上。 西北边境是一个粗犷的地方,那里有广阔的沙漠,有毒辣的太阳,有排排的胡杨树。那里还有最烈的酒,最野的女人。西北边境也是一个穷苦的地方,可那里的穷苦孕育出的不是穷酸气,而是质朴、纯善和傻气(划掉)。 镇国大将军回来了,这京城的势力又要再一次洗牌了。 回京不过两日,这将军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送礼的,约喝酒的,还有相亲的。随着玄青一起回来的部下们,这两日里狠狠地体会了一把帝都人士的热情。 面对这些邀约,玄青一概没有接受。他现在不能轻举妄动。现在京城形势风起云涌,他不能随便地插上一脚给陛下添乱。不过若是一直闭门不出,显得也不是很友好,所以最后挑挑拣拣地,玄青接了一个纨绔联盟的帖子。 这些纨绔们来自于各个家族,其间势力错综复杂,反而达到了一种平衡。再说了,纨绔精通京城里的玩乐,也好让部下们放松放松。 纨绔们大约也是没有想到,玄青独独接了他们的帖子。所以,当那一个个坐如钟站如松、身姿挺拔外加容貌俊秀的将军们,齐刷刷地出现在小宴会上,当几乎所有女性都朝他们露出赞叹痴迷时,这群纨绔子弟都差点儿咬碎了后槽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壹”爱卿的地雷 ———————————— 这一章大修过 ———————————— 如果不想理会比较麻烦的背景,可以直接这么理解 南洲君(南桑):攻略者,知道原来的剧本,不会动心,限制很小,可以OOC。历经情劫相当于一次又一次地攻略。 沙石(玄青):被攻略者,现在要反攻略 攻略者,不能OOC,一旦崩人设会被世界意识捕杀,同时也不能被南桑发现他不是原本剧本中的人。 系统是程序设定好的系统,没有智能。机械音的主人不是程序,他的身份是个大秘密。 ☆、君为上,臣为下02 君为上,臣为下-02 当兵的人,对于所谓贵族士族、读书人,乃至稍微有点儿底蕴的商户来说,都是低等人。对于这些行伍出身的丘八,他们不以为意,很是瞧不上眼。 也是,这群自诩为上等人的人瞧不上他们也是正常。国家有兵役,可如果有功名在身,又或者交够一大笔银钱,就可以免除兵役。当兵辛苦,马革裹尸也不罕见。能够免除兵役的,当然会倾尽全家之力。 -- 第5页 囿于此种情况,去军.队的人几乎都是出身平凡、寒苦。他们没有文化,当兵之前成天混迹于下九流的地方,当兵之后他们所接触的也是同一阶级的人。不少部.队也根本不会在意这种情况,更加不会有意去如何管教。 久而久之,兵痞这个词也就名副其实,成为惯象了。 可说也奇怪,戍守边疆用生命去守卫这片土地的人,反而要被这片土地上他们所守卫的人唾弃鄙夷。 不过玄青麾下的兵却和他们印象中的兵迥然不同。西北大军最是纪律严明,素质也是最高。除了一条条铁血纪律之外,玄青还请人为他们开班授课。授课的目的不只是提高单兵作战能力,还在于提升个人的文化修养。 玄青手下的不少十夫长,甚至可以媲美其他军队的百夫长,而百夫长则和其他的千夫长相差不了多少。不止如此,当他们退伍之后,也不会再愁营生。他营中最早退伍的一批兵里,甚至还有人成功考取了秀才。 不管秀才不秀才,至少他们在专业素质上是无话可说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是最起码的要求。无论是走路,还是行事,必须利落干净,不准拖泥带水。 以上就连最底层的小兵都能够达到,更何况玄青身边的心腹,他的左膀右臂呢?况且,这算是玄青回京之后第一次正式亮相,他们这群属下必须要替他们的将军挣足面子! 所以,当他们齐齐亮相的时候,那股整齐的力量挟裹着适当的肃杀之气,更是令人心驰神往。这般令人欣羡的阳刚之气,也难怪京中未曾见过世面的女眷们面露痴迷。 女眷们倒是一饱眼福,可难为旁边的这群纨绔子弟了。他们身无二两肉,放眼望去,和这群整齐划一的军.人相比只能算作是白斩鸡。 即便是纨绔联盟,也该有一个纨绔头头。齐国侯府二公子,就是那个纨绔头子。就在这群纨绔们齐齐陷入自卑、怀疑、愤怒、向往等复杂情绪时,齐二公子走了出来。 齐二公子做出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想必这位就是镇国大将军,玄将军吧。”不等玄青回答,齐二公子就十分自来熟地继续说道,“诸位定是玄将军麾下的英雄!诸位将军苦守边疆数十年,如今回京,我等自然要好好招待你们啊。” 说着,齐二公子就虚拉着玄青,想要请他入席。 首长没有指令,他们怎敢随意动作? 这时候,玄青才侧首朝着部下说道:“今日不必过于拘谨,好些放松一下。”听到这话,部下们心中一片喜悦,不过接下来一听到‘军规’二字,又条件反射地绷直了身体,“只要不犯军规便可。” 下面旁观的人看见玄青手下的人如此纪律严明,心中对玄青更是增添了几分好奇与佩服。心下好奇,便忍不住看向玄青。 直到此刻,他们才陡然间发现玄青,这个全国闻名的镇国大将军,居然是难得一见的俊俏郎君。脸型分明是国字脸,给人以坚毅果敢的印象,但也不像其他大多数国字脸的人一看就联想到中年老农民。然后是剑眉星目,全然散发着正义之气。 齐二公子一看玄青这面相,再一看身旁万花楼花魁的表情,便已知晓只要玄青在,他们这帮人今日是玩不痛快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们这帮人当中不乏没有脑子的暴脾气。到时候酒一喝,上了头,怕更是会做出什么麻烦事。 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忽然道:“我等虽然资质普通平凡,靠着家族荫蔽胡乱度日,可也深知待客之道。诸位不在京城,不知晓京中流行风尚。我等别的不在行,不过,如何娱乐一道却是一等一的精通。” 齐二公子说得没错,吃喝玩乐方面他们的确是一等一的在行。玄青便道:“公子随意安排。” 听见玄青回复,齐二公子带着几分促狭,神秘地眨眨眼,“好!今日定让将军们一卸烦恼。”齐二公子转头便让席上伺候着的女人们全都下去,然后拍拍手,叫来在一旁候着的小厮,低语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便有人换上了新鲜的菜肴瓜果美酒等。 西北边境是粗犷的,哪里有皇城里来得精细?对着这些从未见过的,看起来甚是精美高档的美食,玄青带来的部下也没有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不是贵族的贵气有礼,却也是另外一种气势。 见此,众人又是高看了许多。 美食美酒的魔力不可抵挡,酒酣耳热之际,席间气氛甚好。其间不乏一些人向玄青套近乎,玄青不显热络,还是那么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可也是有问必答,不会轻慢。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竟然是又有一批人过来。 齐二公子注意到外面的情况,抹唇一笑,抚掌道:“到了到了,他们到了!” 听他言,众人便将目光投向入口处,却见一个个身穿纱衣的男子鱼贯而入。他们有的拿着琴、萧、埙等乐器,有人拿着长剑、绫罗,还有人什么也没拿。 “这…这是?”席间有人惊呼道,“这莫不是…莫不是京城里南风阁里的美人!” “南风阁?!”立即有人补充道,“居然是南风阁!听说那里的小倌十分销魂,很难得见!” 说话间,那些手里没拿东西的男子,便一个个地来到了席间,坐到了众人中间。手里拿着家伙的,向着底下的宾客行了个礼,也就开始表演了。 -- 第6页 齐二公子想的是既然女人容易惹出麻烦,那不如干脆换成男妓。他笑道:“女人的滋味大家都已知晓,却不知男子的滋味更甚。京中这些日子男风十分流行……南风阁里的美人,可是京城里公认的好……” 齐二公子兀自说着,喝多了酒,似乎沉浸在一片风流里,却没发现玄青的部下们个个都变了脸色,偷偷地瞄着玄青。 当兵的一个个年轻气血十足,性需求也十分旺盛,军中又缺少女人,所以男人之间互相慰藉的不在少数。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为了欲.望拼命向上爬的人比比皆是。 玄青不近女色,有人想把女儿许配给他,他都拒绝了。若是不近女色,那男色呢?于是,有不少人心思活络了。或俊秀或清秀,一开始多少自持姿色的男子想要爬玄青的床。这些人的下场,无一例外,惨不忍睹。 同样是爬床,同样是爬床不成功,相对于女人来说,男人的后果要严重数百倍。不止如此,玄青虽然不禁止军中士兵互相慰藉,但若是有人在他面前过于亲昵,向来宽厚的他会生气。 玄青过于古板,不喜男子相恋,对于男宠更是深恶痛绝。这是西北大军里公开的秘密。 至于为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当齐二公子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的时候,“咔嚓”一声,玄青手中的杯子碎了。他猛地站起身来,酒液迸溅开来,四处溅开,溅到了他的衣摆上。一部分透明的液体,从他的指尖滴落。 玄青沉声道:“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 他忽的停住了脚步,转身朝着也跟着站起来的部下说:“你们不必离开,注意言行,自行娱乐。” 齐二公子想要劝上几分,可一看见玄青周身的气势,又不敢言语。 身后是一片静默,他的步伐从容,可他的内心却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男妓…男宠…男宠媚笑着的脸…男宠淬了毒一般的目光…目光…狠毒的目光落在他的爹娘身上…他被活活打死的爹…他上吊而死的娘…男宠穿着一身纱衣…得意洋洋的表情…… 呵,好好一男儿,做什么不好?不去保家卫国,不去种田耕地,不去扛起家中脊梁,偏偏雌伏于另一个男人身下。柔弱的菟丝花?还不如直接把那东西割了! 这样的人,不要尊严,不要良心,为了荣华富贵,为了锦衣玉食,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这样的人,心胸狭隘,早就成了没有心智的东西!凡是看不顺眼的,凡是觉得不喜的就要用阴诡伎俩栽赃陷害。 这样的人……这种男宠…… 他的父母亲,就死在这样的人的手下。 天下所有的男妓、男宠都是下贱狠毒的东西。玄青闭上了眼,爹娘亲死去的场景,那个男宠轻蔑的表情在他的脑海中交替出现。 忽然间,他握紧了拳,猛地砸向了一旁的墙壁。用力太过,不算新的墙上落下一片白灰洒在了他的身上。 深呼吸,将心中的那一股气尽数压下。冷冽的空气、指关节上的痛感使他冷静了下来。睁开眼,玄青目光沉沉。 他不会让不理智的情绪控制他。他是将军,他不能让暴虐的情绪左右他。他要对他的兵,他要对他的国,他要对他忠于的陛下负责。所以他不能让这些东西扰乱他的心智,倾斜他的判断。 他应该用平静的眼光去看待,他不应该对所有男宠都抱有偏见。 他应该…… 玄青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壹”爱卿的十瓶营养液~ —————— 前面一章大修过 ☆、君为上,臣为下03 君为上,臣为下-03 这几日玄青之名在京中沸沸扬扬,都在说他是如何俊朗非凡、御下有方、不慕美色,又是在说西北大军是如何纪律严明。 一时间,上门的相亲贴更多了。 将军府的人不怎么关心相亲贴,他们所关心的是明日的洗尘宴。他们并非那些一无所知的莽汉,也算是读过不少史书的人。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兔死狗烹更是寻常道理。 他们只知道这十年来对他们恩泽厚重如山的是将军,他们只知道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是将军。他们敬重将军,爱戴将军,当然不忍将军落得个凄惨结局。 可是,他们越是爱戴、越是敬重,上位者就越是容不下。 此次回京之前,他们军师曾经劝将军,让他不要回京。可是将军却说,君命如山,不可违抗。哎,他们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了。 不管是如何作想,无论是期待还是厌恶,洗尘宴还是如约而至。 洗尘宴设在晚上,这夜月色不同,天悬星河,繁星璀璨。 对这洗尘宴,玄青本人倒是挺期待的。他有十年没有见过陛下了。十年前,他带着对陛下的承诺只身前往西北。十年后,他想对陛下说:幸不辱命。 这天,他穿了一身鸦青色的对襟长袍,腰间挂了一只玉佩。他的发髻既不复杂也不过于简单,却也和整体打扮相互辉映,整个人看起来既清爽又沉稳。 洗尘宴的地点是在露天之中,头顶是满天繁星,身后是花树月影。一阵风起,鼻尖香馨浮动,好不怡人。与会者的座位设在两边,中间空出一条宽阔的道,歌舞表演,封赏奖励就在这里。最前面的台阶上设有一座,那里坐着的,自然是皇帝无疑。 -- 第7页 玄青一进入宴会,就有接引的宫女领着他走向座位。他步履沉着,路过一个又一个的座位,最后他终于停住了脚步,因为已经来到了道路的尽头。 这里是最靠近皇帝的位置,那里坐着的,向来是皇帝最为亲近信赖的臣子,又或者是皇帝最心爱的宠妃。 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观察着玄青,见到玄青坐到那个位置上时,彼此间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众人心思各异,玄青却不动声色。无论他们如何作想,反正他是只忠于陛下,他是陛下手中的刀枪剑戟,不会在意别人如何去想。 皇帝还未曾到场,宴会也就没有正式开始。这个时候,一般都是臣子们自由交际的时刻。玄青最近的风头一时无两,他是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 不多时,玄青身边便被围成了一个圈,被一群或是满脸褶子,或是腆着罗汉肚的大小官员围在了圆圈中央。玄青本就年轻俊美,在这么一片中老年油腻官员的衬托下,更是显得丰神俊朗。 众位官员和玄青单方面热络地聊着,玄青一直都是板着一张严肃的脸,但他的礼节都挑不出错来,回答也是十分认真。如此,倒也不会让人感到傲慢,只会让人觉得他可靠沉稳。 总而言之,不少上了年纪的人看玄青的目光是越来越慈祥,觉得玄青越来越像自己女婿。 “将军一直以来以天下为己任,如今还未曾婚配。将军高义,我等不能及。不过婚姻一事,实是人生中头等大事。不知……” “不知如何?”忽然一道不辨喜怒的声音传来。 那官员听见有人打断自己说话,正是满脸不悦转过头去想要怒视对方,他脖子刚转了一半不到,人马上就跪了下去。 “陛…陛下!” 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片,那个官员更是额冒冷汗,两股战战。 皇帝来了,玄青也要跪下行礼。他正做了个行礼的动作,膝盖都还没来得及弯曲,就被南桑拉住了臂膀。 “爱卿不必跪朕。”南桑意味深长地说道,语气中的几分缱绻,此时无人发现。 南桑转过头,看向匍匐在地的臣子们,冷声说道:“玄卿是朕的左膀右臂,是朕心头爱将。他的婚姻大事,就不劳诸位操心了。朕会为他好生筹谋。” 听见南桑这么说,他们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说完,南桑拉着玄青的小臂,一直把他送到了座位上。然后他一个人登上九五之位,这才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平身”。 等到众人三呼万岁,陆续落座之后,南桑语气慵懒:“玄卿为国戍守边防十年,这十年间击退敌寇一百二十三次;击退蛮夷大举进攻四次;梁国入侵时,玄卿足智多谋直捣黄龙,一举包围梁国国都。” 南桑在上面细细数过玄卿这十年的功绩,镇国大将军之名,不是平白得来。 “有玄卿在,是国之幸事,是朕一生之幸。”南桑语气忽然温柔了下来。 这一份温柔,使得在座之人无不心惊。他们的陛下…什么时候如此温柔过?南桑十五岁即位,那时候这位少年帝王就冷着脸。那时候,有少数不长眼的人以为陛下软弱可欺,做了些碍眼的蠢事。后来?现在啊,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后来在皇帝的铁血统治下,政.权稳固,朝廷上下莫敢违逆,陛下的性子也越发不可言说了。 现在这般温柔的声音,他们几时曾听过? 玄青心中十分震动,胸中顿时生出万丈豪情,千古感动。 这个铁骨铮铮,向来奉行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汉子,双目顿红,“您是臣誓死效忠的陛下!臣这条命是陛下给的,臣今天所能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如果没有陛下的恩遇,就不可能有玄青的今天。臣愿为陛下纵横沙场,臣愿用血肉之躯为陛下守卫疆土。” 忠君爱国,忠君爱国。君和国是他心中不灭的信仰,两者并重,两者长存。 玄青掷地有声,言语间饱含真挚感情,令人无比动容。 南桑当然也动容,他的目光粘稠,自玄青的发顶开始,一寸一寸地向下逡巡着,像是野兽在盘查着自己的地盘。其他臣子不知晓他们陛下的心思,更何况他们眼花耳聋,这黑天里怎么能够发现?至于玄青,他固然察觉到了这灼热目光,可一向正直的他也不作他想。 这一君一臣之间流淌着的气氛,很是不同寻常。普通人等,根本不敢插.入其中。 “玄卿,朕知你心意。”南桑用视线编织了一张网,网的触角小心翼翼地从边缘出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玄青包裹住,然后紧紧缠绕。 这次洗尘宴其乐融融,载歌载舞,欢声笑语。 宴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南桑便退了场。他自己退场不说,还把宴会的另一个主人给拉走了,说和玄卿十年未见,今日要抵足而眠。 南桑是玄青的信仰,玄青又何尝不是南桑心中的一束光? 这皇宫里处处阴私,他登基之后更是环绕虎狼。他的臣子,他的妃子,全都是别有居心。表面上对他笑脸相迎,恭敬无比,其实心里都是各有筹谋。 唯有玄青。 唯有玄青! 十年前玄青以命换命,那时候,他就把玄青放在了心上。后来玄青说要去西北戍边,他知道玄青为的是什么。 以往只有人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而玄青却不一样,玄青是不带目的地捧着赤诚给他。 -- 第8页 十年,这十年他忍得够久了。这十年来,他苦心孤诣,打造了一个皇权高度集中的朝廷。他不能再等了。 现在是深秋时节,桂花开得正好。微风吹拂,风里是醉人的桂花香。南桑和玄青并排而走,他们步伐一致,显得十分默契。整齐的步伐落在地上,脚步声踩在南桑心间。就这样简单的脚步声,他却为这样微不足道的默契而感到骄傲。 身后的随从在十丈开外,这样的距离足以让他忽略掉无关人等。 “阿青。”南桑温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玄青听到这个称呼,顿时一阵恍惚。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是陛下的伴读,那时候还是太子的陛下对他十分宽厚,喜欢叫他阿青。 “陛下。”玄青应声道。 南桑忽的转过身子朝向玄青,回廊上挂着一连串的宫灯,宫灯烛火辉煌,全都映入了南桑的双眼。那双眼里是灯火灿烂,在灿烂灯火的包围中,是玄青一人的身影,“阿青,等会儿朕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与你听。” “好。臣愿洗耳恭听。” 绕过曲折回廊,南桑领着玄青来到了寝宫。随手挥退伺候的宫女太监,南桑一把牵住玄青的手。 南桑的手指修长,只有少数的地方有着薄薄的茧子。而玄青的手不一样,手上满是老茧。跃马扬鞭,拿枪舞剑,十年的戎马生涯,让他磨出了不少茧子。这些茧子和他身上的伤疤一样,是岁月的馈赠,是军旅生活的勋章。 这些茧子有些硌手,南桑却感到心安。 可爱的茧子如同他们的主人一样,沉稳坚毅,默默无言地付出。 寝宫里点的烛是红色的,红烛蜡黄灯光,纱帐在暖黄的烛火的渲染下也变得暖意融融。 就在一片温暖中,南桑握住了玄青的手,把玄青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处。他眼含深情,直视着玄青,“阿青,朕心悦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事外出,这里是存稿箱君 ———————— 一到过年长十斤,居然是真的 ☆、君为上,臣为下04 君为上,臣为下-04 自从南桑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起,玄青整个人就僵住了。周围的气氛,在南桑看来是暧昧的。可在玄青看来,那摇曳的烛火,纱帐因着烛火的摇动而变化的影子,则是显得阴森可怖。 “我心悦你”,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玄青耳畔炸响,炸得他耳鸣目眩。 玄青或许是踉跄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他觉得刚才自己肯定是听错了什么。他不自觉地歪了一下头,眼里是纯然的疑惑。 这疑惑的目光在南桑看来是可爱极了,像是湿漉漉的小狗。他忍不住出手,双手捧住玄青的脸,用他性感低沉的声音对着玄青深情地说:“朕心悦你,朕想和你同结连理,朕想和你亲吻拥抱,朕想和你共享人间快活。” 似是担心玄青理解不了,南桑特地用了好几个句子来解释“心悦”二字。 这几个解释,打破了玄青心中所有的侥幸。 明明只是深秋,天气不算寒冷,京城地处偏南,更比不上西北之地苦寒。可玄青却觉得外面是下了雪结了冰。否则,寒气怎么突破层层封锁,从脚底直直窜上心间,蔓延到五脏六腑,最后直达大脑?这股寒气实在是厉害,冻得他血液冰封,浑身僵直不能动。 还好,冻僵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灵活。他迅速后退,逃离南桑捧着他脸的手。虽然逃离开来,脸颊上的触感却留了下来,阴冷而滑腻。 玄青双膝跪地,头颅下垂,不敢去看南桑。 他的声音十分干涩,如果仔细去听,还能听到其间的几分颤抖,“陛下,您不要逗弄臣了。臣只是个无趣之人,不懂这些玩笑。” “呵。”南桑轻笑道,玄青双膝跪地,他也蹲下.身,以一个相对统一的高度看着玄青,“你以为朕是在开玩笑?” “抬起头,看向朕,直视朕的双眼。”南桑命令道。 服从命令已经成了玄青的本能,他抬起头看向南桑,直视南桑的双眼。 那双眼里是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眼里,是他自己的倒影,是灼灼光华。 “现在呢?你以为朕还是在开玩笑?”南桑哼笑道。 玄青避开了南桑的目光,侧过头不去看他,“陛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玄青再一次睁大了眼。南桑现在和他不过一指距离,他可以更加清晰地看见南桑眼里的情景。不止如此,对方鼻息间喷洒出来的热气十分鲜明。唇上的触感,嘴唇被牙齿啃咬的痛感无时无刻都不在提醒着他此时的情况。 玄青想要挣开,可是南桑早有准备,一手禁锢住了他的后脑勺,一手握住了他的腰。双手十分有力,这股力量使得这个吻格外凶狠,格外绵长。 如果要比力量,南桑肯定不及玄青。可是玄青有顾虑,他不敢弄伤了陛下。 玄青咬紧了牙齿,不让南桑有丝毫进一步攻城略池的进展。他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面前的人,似乎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什么都没发生。 他闭上眼,自胸口处忽然涌出一种恶心之感。 是的,恶心。 眼前一片黑暗,在黑暗的幕布上忽然出现了人的脸。 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用一种冷漠的,厌恶的目光看着他,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仇恨地盯着他。在一片血色中,在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中,双亲的面容越发地清晰。 -- 第9页 他父亲死前,就是用这个目光看着那个男宠。 在父亲被活活打死时,他的母亲恶狠狠地诅咒着。 胸口的恶心感猛然加剧,胃部里的东西也在翻腾着。 玄青猛然推开了南桑,在冲力之下南桑被推开在地。没等南桑做出下一步动作,他就被玄青接下来的举动弄得恼火不已。 玄青吐了。 地摊上那摊明晃晃的呕吐物十分直接地告诉南桑,玄青感到恶心。 “你就真的这么恶心朕?”南桑面露阴沉。 勉强平复身体想要呕吐的欲-望,玄青沉声回道:“陛下,阴阳调和才是正道。臣永远都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 “你只想当臣子?”南桑狠声道。他听清楚了玄青要说的,玄青他只想当他的臣,不愿做他的妻。“朕从未喜欢上谁,你是朕第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你若允朕,朕甚至可以许你皇后之位。” 皇后之位,不只是后-宫里的女人打破头颅要抢夺的东西。自古以来,朝堂后-宫一直都是息息相关。若是朝中大员的女儿成了皇后,他们的身份自然也是不同寻常起来。所以在决定皇后人选时,历来君王大多是把这个当做一个政治筹码。 当然,也不是没有多情君王把皇后之位给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的。那是少数,并且,那好歹是女人。 把皇后之位给一个男人?虽说现在男风流行,算是一个风雅癖好,但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乐子。没有谁会说娶一个男人回家。 普通人不会这么做,更何况是帝王,更何况是皇后之位?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一个男人为妃不说,还许诺他皇后之位? 听见南桑的话之后,玄青的头埋得更低了,他用无声表示了拒绝。 玄青沉默地跪在地上,南桑沉默地盯着玄青。可怕的沉默在寝宫里流淌,一时间只听得红烛燃烧的滋滋声。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南桑忽而低笑道:“你说要做朕最忠心的臣子?” 玄青道:“是!” 南桑笑容诡异,“既然忠心,那是否听从朕的每一条命令?” 玄青再一次沉默了,若是在事情发生之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可时至今日,经历了刚才种种,他又怎会不知陛下言语中的陷阱。无论他回答“是”,还是回答“不是”,都是跳入了陷阱之中。进退维谷,不外如是。 南桑似乎也不介意玄青的沉默,“如果朕以皇帝的身份命令你,取悦朕,做朕的妻。你当如何?” “陛下何必难为臣?”玄青的声音十分干涩,“臣只会是陛下的臣子。” 南桑觉察到了什么,他补充道:“朕命令你,不许自我了断。朕需要你,国家也需要你。” 玄青苦笑,他的嗓音干涩得几近哽咽,他终于抬起头来直视南桑,他的双眼赤红,如同困兽,“陛下何苦逼臣?” 这一夜,南桑终究是把玄青放了回去。 玄青回去的时候,已是三更。他乘坐着南桑派的马车,回到将军府。 车轮压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发出“格拉格拉”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马车晃晃悠悠的,赶车人手中的马鞭只是不时轻轻划过马的背。 玄青坐在马车里,双目紧闭。 【我以为你会忍不住答应他。】脑中冰冷的机械音突兀地响起,沙石却半点没有被惊到。显然,他和这机械音熟得很。 这机械音正是当年在冥界自称是来自穿越司的那一道。 【为何?】 【你不是那么喜欢南桑吗?你在奈何桥畔等了一百八十年,等的不是他?对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你也拒绝得了?】这机械音自顾自地说着,【哦哦,也对,现在你还是没有完全相信那是你的南桑。】 南洲君是称号,不过诸天仙神活得久了,称号也就成了名姓。至于南桑,南桑则是南洲君在历经情劫时所用的名字。比起南洲君,沙石和机械音的主人不约而同地更喜欢用南桑来称呼。 别听这机械音是冷冰冰的,这机械音的主人却不是那般冰冷,性格古怪得很。 机械音的主人继续说道,【你那么谨慎作甚?他真的是你的南桑。也亏得南洲君没做更改,直接用的是他本来的面孔。要是他一个世界换一张脸,你是不是更不会相信那是你的南桑了?】 沙石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确认的方法真的只有那一种?】 【当然。】冰冷的机械音中似乎透出了几丝不怀好意来,【只有你和他灵肉交缠的那一刻,才有查看他过往世界的机会。】 【嗯。】得到回答之后,沙石就不再言语。 沙石不说话了,可耐不住机械音的主人想说话,【我之前还担心你会崩人设。现在看来,你人设是没崩坏,可我看你这分明是要按照原来剧情走的样子啊。】 经过机械音这二十几年的科普,沙石如今已经知晓人设、崩坏这类词语的含义。 【按照原剧情走,好处嘛是世界意识和攻略者,哦哦,就是你的南桑,不会发现被攻略者出了问题。不过如果这样做,你存在的意义只是走剧情而已,无法达成反攻略的目的。】 【不会。】沙石惜字如金。 机械音也不在意沙石的少言寡语,事实上别看现在话痨,机械音自己少言寡语起来时,比沙石还要更甚。【你另有打算?透露一下?】 -- 第10页 沙石睁开眼,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愈痛愈爱。】 许久之前,他的小桑树一脸嘚瑟地望着他,喂,小石头你知道吗?人真的很奇怪,付出的越多,受的伤害越大,越能记住这个让他付出,让他受伤的东西。久而久之啊,反而喜欢上了。 他怎么回答的?他睨了他一眼,我伤着你了? 小桑树嘻嘻笑道,是啊是啊,而且痛入骨髓,痛入魂魄,药石无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就要过去了_(:з」∠)_ —————— 这里还是存稿箱 ☆、君为上,臣为下05 君为上,臣为下-05 天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一个好天气。可是好天气,却并不意味着有好事发生。 这是洗尘宴后的第一个早朝,这也是一个难捱的早朝。 “不知玄卿以为如何?”南桑手支棱着脑袋,面上是一片真诚笑意,把一个贤明的君王演绎得活灵活现。 以为如何,以为如何。 你都这样说了,还能如何? 不少耿直的大臣在心里默默吐槽着,很是不懂他们的陛下到底要做什么。 昨天晚上还好好的,说要给大将军钦定一份好姻缘,还说什么有大将军在是国家之幸,是他此生之幸。陛下果真演技高超,所有人还真当以为是这样,以为君臣相得,千古佳话。 这年头抱大腿是一个技术活,难得出现一个陛下官方认证的金大腿,他们怎么可能错过?于是他们昨晚回去后,都在暗自琢磨着要怎样不动声色地向玄青示好。 结果还没等他们琢磨出个一二三来,说好的得之我幸就变卦了。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就要夺人兵权,不止如此,还要把对方软禁在京城里。说什么封赏侯爷爵位?呵,只要没给封地,就都是假的。他们在这朝堂上呆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吗?更何况还没收了被人的兵权。 啧啧,果然圣意不好揣测。 大殿威严,地上铺的京砖光可鉴人,清晰地映出了站在上面的、跪在上面的人的倒影,其中就有玄青。 昨晚的事情给他带来了不少的冲击,可又有什么法呢?若是旁人,即便他是皇亲国戚,他玄青也必定让对方后悔到这个世上来。可是那人是陛下,是救了他的命,把他从污泥里带出来的陛下。是他的信仰,是他一生要守卫的人。 除了原谅他,忘掉那些事情,玄青又可以做什么呢? 昨夜的冲击太大了,相较而言,今天的交出兵权反而不是事。况且,这西北大军本来就是陛下的,他也是为了陛下才参的军。陛下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交出兵权,对于玄青来说并不算什么,真正让他皱眉的是后者,留在京城。 如果没有昨天的事情,留在京城就留在京城,可是…… 玄青跪在地上,道:“回陛下,西北大军交移陛下乃是天命所归。只是兵符不在臣身上,放在将军府内安全之处,待臣回去之后便把兵符交予黄衣使者。” 众臣子听见玄青的回答里并无愤懑之感,只有一派平和,一时也不知是这君臣两人早有协商,还是玄青当真如此忠君。 不同于那些大臣,南桑一听见玄青前面的回答,便皱起了眉。他知玄青。玄青必有后话,而且这后话恐怕不是他想要听的。如果玄青没有什么后话,那依照这木头的性格,必定只会说一句臣无异议。 南桑的预感是对的,玄青跪在地上低着头,继续说道:“陛下待臣犹如肱骨。陛下待臣之心,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日日不敢忘,夜夜铭记于心。” 玄青这一通马屁拍下来,不少文官心下诧异,啧,这还是以往印象中的武将吗?诧异的同时也不禁有些牙酸。 早几年陛下就下令说要简言,无论是写奏折还是早朝说话,都不准扯一大堆没用的话,必须言简意赅,简明扼要。 他们言简意赅了好几年,这一下子又猛然听到了几句当年自己说的话。习惯了简洁之后,再听这种话是有点牙酸。 有人偷瞄陛下,果不其然,陛下面色阴沉。想来也是因为这一通废话而生气的吧。 “陛下好意臣感念于心,只是留在京中一事……”玄青铺垫了许久,终于说明最终目的,“臣今年二十有五,六载安于京城,十年居于西北。西北风土人情与京城迥然不同,边塞粗犷,京城雅致。臣习惯了边塞之景,实难适应京城。望陛下允臣安居西北,做一闲人。” 玄青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待在京城水土不服,我在西北住惯了,在哪里养老不是?我想到西北那疙瘩去住。 听见玄青这么说,南桑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周身释放出恐怖的威压。这威压,使得众大臣纷纷缩起了身子,恨不得能够把自己压缩的像一粒浮尘那般小。唯有玄青,脊梁挺直。他跪在地上,却是说不出的挺拔。 “朕,不允。”南桑咬紧了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有为臣数十载,三朝元老的,这还是第一次听见有皇帝直截了当地说“朕不允”。心下讶然,却也不敢去看陛下的表情——毕竟看多了折寿呀。 “爱卿不适应京城水土,多住几日就适应了。一日不行便一旬,一旬不行便一月,一月不行便一年。” -- 第11页 玄青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猛然看见南桑脸上略显扭曲的笑意。只听得南桑笑着继续说,“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南桑笑得灿烂,“不急,还有一生。” 玄青心下骇然,刺骨寒意再次出现。南桑这是在说,必须要接受他的爱意,适应他的亲热。如果一天适应不了,那就用十天来适应。如果十天还是无法接受,那就一个月。无论如何,这一辈子,玄青都无法逃出南桑的掌控。 一生二字何其重。压得玄青喘不过气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不止玄青,殿上其余人也是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南桑和玄青之间的那点儿事儿,但南桑这些话听起来就明显不正常啊! 什么叫做用一生去适应水土!有这么说的吗!陛下和将军之间究竟是何纠葛? 大臣们猜测纷纷,可囿于想象力或者说是胆子不够大,爱恨情仇倒是脑补了许多出,可真相却始终没有被触及。偶有几个脑袋灵活的即便是想到了,也是恨不得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强行删除。 早朝就在目瞪口呆中过去了,皇帝一言九鼎,大局已定。玄青就是潮水过去留在沙坑里的一尾鱼,只能期待老天爷下一场大雨,留他几分时日过活。 玄青一路上浑浑噩噩,回到将军府看见部下焦急的面孔时,才清醒过来。 把兵符拿给了黄衣使者,众位部下才一拥上前,面露关心。他们没有上朝,但刚才交出兵符的动作一清二楚,他们也大致知道发生什么了,于是纷纷地为玄青打抱不平。 “将军戍守边疆十年,劳苦功高,一朝回京,却落得如此下场……”一名部下恨声道。 “噤言!”玄青冷喝,“落得什么下场?” 固然南桑对他有不良企图,可南桑终究是他的陛下。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句诗就是玄青内心的真实写照。不过是兵权而已,算得什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西北大军原本就是陛下的。陛下对我甚是宽厚,使我宛若新生。我为陛下戍边不过是小小地偿还恩惠。陛下待我甚好,落得什么下场?”玄青冷声道,神情严肃。 “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你们几个要对陛下心存敬畏。”玄青教育完了,他也知道他们是担心他,冲动之下才说出这些大不敬的话。玄青心中知晓他们的好意,于是开起了玩笑就此揭过,“你们若是再胡言乱语,小心军法处置!哼,别以为我不是你们的将军了,就可以不守军规。” 听到玄青说的话,他们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往常明明是军营里的铁血硬汉,现在却都哽咽了,“将军,您是我们永远的将军!” —————————————— 月上中天,四下里一片寂静,唯有几声孤单的蝉鸣。 将军府的卧房内 迷烟穿过脆弱的窗户,在卧房内四处蔓延。等了片刻,几个黑衣人才小心地进入房内。这迷烟药性很大,一般人吸上一口要昏睡个两三天才行。可是他们对上的不是别人,而是镇国将军,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进入房间后,他们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领头的黑衣人朝着其余两人打着手势,然后慢慢地朝着房里唯一的床靠近。 动作迅猛地揭开棉被,在揭开的那一刹那他们所有人都绷直了身体。 因为,玄青不在那里! “谁派来的?” 与此同时,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这才是玄青。 漆黑的屋内陡然亮起了一盏烛火,在烛火摇曳处,玄青手执软鞭一脸肃杀。 世人皆知玄青有有两样武器,一是长剑,二是软鞭。剑,是君子之剑,专斩敌寇。而夜里剑也不好放在身侧,面对偷袭之人,也不如长鞭来得有用。 话音刚落,长鞭像是有眼睛一般朝着三人袭来。 战斗还未开始,便已落下帷幕。这三人已被长鞭捆在了一起,捆得严严实实。 不是玄青过于勇猛,而是这三人在玄青出手之时根本没有一点儿反抗。 “谁派来的?”玄青再一次发问。 这一次,不用玄青严刑逼供,黑衣人就十分主动地回答。玄止他提出的问题得到解答,还附赠了额外的答案。 “是陛下派我等请将军到宫里一叙。”黑衣人继续说道,“陛下说,如果将军没有被迷晕,我等就不必再掩饰身份,也不能同将军出手。我等身份令牌在怀中,将军可以查看。” 听到这些话,玄青只能苦笑。 亮明身份?不能出手? 这是在说陛下怕他受伤? “陛下可说叙多久?”玄青检查完令牌后沉声道。 黑衣人的声音依旧一板一眼,“直到将军适应京城水土为止。陛下还说,只是命令。” 玄青默然,心里涌上一股天亡我也的悲凉。 ☆、君为上,臣为下06 君为上,臣为下-06 “陛下还说,这是命令。” 命令,命令。 为臣者,又怎么可以违背君主的命令? 他是臣,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 只需这两个字,就足以让玄青放弃抵抗。他的手颓然放下,“带路吧。” 在走出将军府前,玄青蓦地一回首,再看了一眼这座府邸。天空是明月高悬,明月周围是或浓或淡的云影。将军府,在这样的背景下,也格外孤寂凄清。 -- 第12页 四人都是武艺不俗之人,很快就来到了南桑的寝宫。三人把玄青带来后,便复命退下。这空旷的寝宫内,最终也只剩下玄青、南桑二人。 昨夜他好不容易才离开这里,可万没想到,连一日功夫都不到,他又回到了这儿。 他的喉咙一阵发苦,“不知陛下想聊些什么?” “朕想撩拨你。”南桑笑道。 “陛下说笑……” 玄青的身体忽的一僵,因为南桑猛地抱住了他,在他耳畔轻声细语,“阿青,朕后悔了。朕今早说会留时间让你适应。可朕发现,朕一刻都等不及了。” “陛……陛下。”玄青不敢有丝毫动作,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衣物,他也感受到了股间那根硬挺着的东西。 “呵。”南桑轻笑道,“你感受到它了吗?” 玄青咽了口唾沫,费力抑制住胸口处的恶心感。 没有听见玄青的回答,南桑也不在意。还好,南桑只是搂着他,在他耳边说着话,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朕心悦你,十年前,朕便心悦你。” 南桑的声音是说不出来的温柔,柔情似水,大抵如是。 “陛下坐拥六宫,娘娘们都是国色天香……”玄青鼓起勇气,想要询问南桑他为何喜欢他。却不料,听见南桑听见玄青的话时,却突然笑了起来。 细碎的星辰撒落到了人间,那双眼里便汇聚了所有的星光。南桑有着得天独厚的好相貌,当被那双汇聚着星光的眼深情凝视时,谁也无法反抗。可惜,这世上唯一有这待遇的人,却没有被迷惑。 “朕很高兴。”低低的笑声从胸腔发出,略微的颤抖隔着衣物传到了玄青的胸腔。“你在吃醋,朕很高兴。” 玄青无言。 “你放心,朕没有碰她们。”南桑在玄青耳畔细语,调笑道,“除了你,朕不会碰任何人。” 玄青略有些吃惊,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古来皇帝三宫六院,他的陛下不是荒淫无度之人,可后宫佳丽也不算少,除了皇后之位空悬之外,其他位置的嫔妃都不算太空。陛下及冠之年纳妃,如今八年过去了,陛下居然说一个人都没碰? 如果有人说陛下让这佳丽三千独守空闺,玄青肯定会十分不屑,并且怀疑对方是否长了脑子。可这人不同,是南桑,是陛下。 陛下说的话,玄青很少质疑,更别提像这种事情了。至于这种事情,玄青当然不会怀疑。只是……玄青相信归相信,相信之后,却并没有如南桑所愿,露出感动的色彩。 事实上,除了震惊之外,玄青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担忧。 对陛下的担忧,对国家的担忧。 君命和国运想来息息相关,帝王若是没有子嗣,那这个国家也将陷入不安。皇帝之位没有明确的继承人,那势必所有势力都会想要掺上一脚。 玄青的所有关注点,都在前面一句话。至于后面一句,他早就选择性忽略了。不仅仅从情感上他不愿听到这句话,还是因为他觉得这句话不过是陛下随口一说的情话,没有可信度。 后一句之意不外乎是说为他守身,同为男人的玄青,怎么不知道男人的劣根性?不是他不相信陛下的自制力,可在他看来,陛下对他不过是一时的魑魅迷了眼,这种不伦关系有违人和,算得了什么? 因此,玄青当然十分在意陛下的理由。如果是身体上的,那一定不能讳疾忌医。宫里的御医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实在不行他还可以秘密为陛下去拜访天下名医。 出于内心深处的担忧和关心,君命国运又是重中之重,一时之间,玄青忘记了自身的境况,询问道:“陛下可曾宣太医?太医如何诊断?若是他们拿不准,臣愿为陛下暗寻名医!” 南桑一直关注着玄青,自玄青皱眉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阿青这脑袋肯定是想到别处去了。他没有立即打断对方可能不着边际的联想。事实上,他也想知道这颗榆木脑袋在想什么。 而在玄青的话说出口时,南桑亦是哭笑不得,又是好气又是暖心。 果然是他的玄青啊。 他说了两句话,一般人所看到的重点应该是后面一句。而他的阿青却不中他的陷阱,不吃他的甜言蜜语。他的阿青,时时挂牵着的是他的身体。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不是为了任何外物而挂牵。 这才是他的玄青。 是他心心念念的玄青。 可是,对着一个男人说那处有问题,这可是莫大的忌讳。 南桑低笑着,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玄青的耳朵,“爱卿一向身先士卒,不如先试试朕到底行不行?” 玄青的耳朵十分铭感,唇瓣的柔软,烫人的温度,偶尔的湿滑,无一不在极大地刺激着他可怜的耳朵。刹那间,玄青整个人仿佛像烧起来了一样,裸露出来的皮肤透露着不一样的颜色。他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下,立即脱离了南桑的控制范围。 南桑也不急,左右不是还在他的手掌之中吗?逃不出的。 “朕嫌她们恶心。”南桑直起身来,“朕嫌她们脏。” 他又看向玄青,不给玄青任何逃避的机会,双眼火热的目光直直射入对方的眼中。 “世间千万人,唯有阿青是朕心中皎皎月光。”南桑目光温柔似水,“凡人污浊,心思龌龊,唯有阿青是真心待朕。” -- 第13页 他遥遥地向玄青伸出手,宽大的衣袖自然垂下,上面暗金的刺绣在烛火下闪动着不一样的光。南桑的手没有收回,似乎在等着玄青的手交握住他的手,“卿以真心相待,吾必不负卿。” 玄青愣愣地看着眼前那只近在咫尺的手。手修长有力,一直以来养尊处优,手上只有关节处有些薄茧。可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一只男人的手。 他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手上的皮肤粗糙,指关节、手掌上遍布老茧。这也是一只男人的手。 男人的手,如何和男人的手交握在一起? 玄青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那一瞬间,他不再是骁勇善战的镇国大将军,而是一名三四岁的稚儿。 他在一个后花园里,花开得好美,他小心翼翼地采下一朵又一朵的花。他要采很多花,送给她的娘亲,伯娘们,还要阿春姐姐、阿秋姐姐。啊呀,好多人。 他不敢也不能去采那些好看的花,那些花是留给夫人们赏的。他只能去采花丛中的淡黄色的野花。 忽然间,一个人走到了他面前,这个人后面还跟着一群人。 他懵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不对,这人是男人吗?这人的皮肤细腻柔白,闪着莹白的光泽。他的娘亲的皮肤都没有这人的好。 这人身形柔弱,像是后院的那棵柳树的柳枝,一点不像他的父亲和后院的那些叔叔伯伯,后背宽阔,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这人眉清目秀,身上有比阿春姐姐她们更好闻的香味,脸上好像也涂了阿秋姐姐一直没有舍得涂的胭脂水粉。 这人身上穿的衣服好少啊,胸口怎么露出了那么多。 这人…… 这人好漂亮啊。 小玄青低头看了看他怀中抱着的鲜花,再仰头看了看那个人。他歪着头,似乎是想了一会儿,然后迈着小短腿跑到对方跟前,用他还带有奶音的声音说道:“花花送给你,漂亮姐姐~” 然后…… 然后六岁的小玄青不再懵懂,一夜长大。他双目赤红,像头小狼崽似的,死死盯住贵妃椅上那个捂脸娇笑的人。那人的声音娇若黄莺,“你们要恨就恨老爷吧。” 那人柔柔地抬起了手,吹了吹指甲上还未干的蔻丹。“若不是老爷这么喜欢我,我又哪里有这个权利处置你们呢?” 那双手,那双柔弱无骨的手。 眼前的幻象突然消失,小玄青不在了,手也不见了。 玄青猛然收回手,却没等他完全收回去,就又被南桑紧紧握住。 南桑一时有些气闷,这么多年来,玄青是他遇到的最大的挫折。诚然,他喜欢玄青,他可以为玄青守身。 可是他的身份不只是心悦玄青的人,他还是帝王。九五之尊,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天下的奇珍异宝进入他囊中。他想要的,不等他出口,别人早就为他准备好了,送到他跟前。 可是玄青,他在玄青这里栽了好几个跟头。 “玄青!”南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严厉,“你不要仗着朕喜欢你!” 喜欢? “若不是老爷这么喜欢我,我又哪里有这个权利处置你们呢?”蓦地,玄青脑海中再次闪过这句话。 耳畔的痛呼声,娇笑声逐渐远去。玄青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双目一片清明。“子嗣一事事关国运,还请陛下慎重考虑。” 玄青说完,寝宫内一片安静。 久久地,南桑看着玄青低垂的头颅,他气上心头,“你就在这儿待着,好好想想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话毕,拂袖而去。 —————————————— 【你上次说的愈痛愈爱到底是什么啊?你这不是在走原剧情吗?】机械音在沙石的脑海中响起。 沙石躺在床上,双眼闭合,呼吸平稳。从外面看,谁都以为他睡着了。但这机械音知道,沙石压根儿没睡着,或者说睡不着。 见沙石没回答,机械音又道,【啧,按照人设,你那南桑可是玄青的信仰啊。童年的仇恨和阴影,以及玄青本人的三观和性格,固然和这信仰有冲突。但信仰是活的,阴影和仇恨又是过去的事情。这细水流长,润物无声的,三观和性格更改是迟早的事。】 【进宫之后的剧本,可没啥波折了诶。】 【你是不是对着那张脸下不去手啊?】 【喂,今天的感觉怎么样?你的南桑说爱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嗯?被背叛?开心?】 机械音一直喋喋不休,沙石也有毅力,一句话也不回答。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放的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幕幕。南桑不断出现的脸,让他的眉眼处泄露了几分温柔。 如果说他有十分温柔,那么有九分九是他的小桑树给他的。他的小桑树,是他永远的珍宝。他的小桑树,教会了他如何去爱,并且给予了他爱。 他的小桑树,是他最爱最爱的人。 他的小桑树是他的小太阳,是他的小月亮,是他的星辰大海。 他的小桑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现在也轮到他付出了。 他的小桑树忘了他没关系,他会让他再次爱上他的。 沙石在脑中条理分明地完善着计划,评估着自己的表现,检查自己是否露出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有条不紊地做着他该做的事情,他用这种有条不紊强行压下内心深处不安的跳动。 -- 第14页 忽然间,他听到了机械音的问话【什么感受?】 顷刻,有条不紊的犹如机械的安排忽然停顿了一刻,内心深处的不安突兀被放大。 一道声音变得十分清晰,他的小桑树啊,只是南洲君无数次情劫中的一个幻影。他爱上的,只是一道幻影。 从南洲君身上,可以找到幻影的几分旧模样。可他又如何能够凭借这那几分旧模样,把幻影称作南洲君? 沙石睁开了眼,眼中的迷惘如潮水般涌现,又如退潮般离去。他眼里滑过几分狠厉,他一直是杀伐果断的千古一帝。 为帝者,自古绝情。 他就不一样了,他不止绝情,他还贪婪。 南洲君又如何?只是一道幻影又如何?既然是南洲君一时留下的幻影成了他的执念,那他如何不能让南洲君永远地活在幻影里? 沙石的眸光深邃而坚定,他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就试试吧,南洲君,你说到底鹿死谁手? ☆、君为上,臣为下07 君为上,臣为下-07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沙石心绪翻涌,南洲君这边可就平静许多。 【啧,没意思。】南洲君吃了颗樱桃,一边漫不经心地和脑中的系统对话。 这个系统的声音,可比沙石脑中的机械音好听多了。难怪,南洲君最爱欣赏美人,对声音的要求也高。他是大爷,轮回司那边的人当然也得按照他的喜好来。 【说什么五劫易度,情劫难了。这不是挺轻松的吗?】南洲君没有吐樱桃核,他嫌麻烦,一整个儿囫囵吞了。【要不了多久,小玄青不就攻略成功了吗?】 【这个小榆木脑袋,不过是看着古板不好攻略。】 默默听着南洲君话痨的的系统默默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插嘴道,【您开启的是最简单模式,任务明确,没有抹去记忆,还有剧本。】 南洲君吃樱桃的动作一顿,被系统给吐槽得透心凉。不过他也不生气,这系统的声音好听,有特权嘛。 【我说过要更改,不是你们不让吗?】南洲君扶额道。 【我们同意也没用啊,这是您自己设定的,在设定的时候还设置了一个不可更改。】系统君第一百次解释道。 南洲君不受影响,继续吃着樱桃,【哈哈,是吗?你说我当初干嘛一时脑抽设置了这个?】 【第一个世界里您选择了困难模式,没有记忆,没有剧本,没有目标。第一个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也许是您在第一个世界里用情过深,然后才选择最简单模式,不再用情。】 一整盘儿的樱桃见底儿了,只剩了最后一个。南洲君把最后一颗樱桃扔到嘴里,伸了个腰,【用情过深?哈哈,怎么可能。本君向来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 南桑说留时间给玄青好好想想,就真的有几天没有去骚扰玄青。当然了,也不会允许玄青回将军府,他在宫里为玄青特地寻了一个幽静的院子。 将军这么多天都不在家,自然惹人怀疑。不过嘛,这也不算事儿。南桑随意找了个由头,下旨说让玄青闭门思过,任何人不得探视。这样,也就没有人发现将军不在将军府,而在皇宫。 当然,这圣旨一下,京城里的风向又变动了。都说玄青触怒圣心,下场堪忧。 这触怒圣心不假,只是这触怒的缘由却不是他们所想。 不过好歹,玄青在宫中的事情是被南桑瞒得密不透风。而他也有信心,能让玄青在事情被人发现之前,适应得了他这京城水土。 玄青被南桑金屋藏娇,倒也是清闲了几日。 早上天未明的时候起床练武,用过早餐看会儿书,下午再练武,晚膳后再看书,然后睡觉。这样的日子在别的京城子弟看来是无聊透顶,也就玄青喜欢。 南桑本意是留时间给玄青,让他心乱,让他纠结。却不曾想,玄青如此镇定,倒让南桑自己心乱起来。 等不了多久,也才三天功夫,南桑就耐不住去找玄青。 说也奇怪,之前十年都忍过去了,南桑偏偏耐不住这一时半会儿。 不过南桑也十分聪明,为君数年,他深谙张弛之道。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别看玄青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不过他绝对不相信玄青内心深处没有震动。 表白也表过了,人也被他囚-禁在皇宫里了。 也是时候松开一点了。 南桑这三日加班加点,努力处理公务,终于偷得浮生一日闲,准备领着玄青出去好好游玩一番。一直以来,他要的都不是金丝雀,而是那只可以搏击长空的鹰。 自然,在出去之前,他肯定要不动声色地让玄青知道,他眼睛下方的淡淡淤青,到底是为谁,为了什么而留下的。接着再说几句表明心意的话,给玄青继续加深烙印。 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招数,简直不要太简单。 南桑的确是一个天才,不只是政治高手,还是揣摩人心的情场高手。这一日日下来,玄青的态度软化了不少,虽然还是一本正经地说着有违阴阳,但至少他亲上去的时候不会呕吐了。 他不知晓玄青为何如此厌恶男子与男子相恋,现在也不是时候。可他相信,总有一日,玄青这块木头肯定会转变的。 时间匆匆如流水,深秋已经悄然过去,初冬已经来临。 -- 第15页 冬天来了,事情也多了。各地要做好雪灾的准备,广积粮,修好房。还有一些北方区域,除了要预防天灾之外,还要时刻警惕着蛮夷。 冬天百草枯萎,草原上的青草也藏在了地下。位于苦寒之地的蛮夷是游牧民族,这时候没了吃的怎么办?谁都不想死,当然只有把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他们可爱的邻居啦。 不是大规模的进攻,只是零星几个,抢完就跑,只能看着对方狂奔的背影无奈叹气。 东西就那么点儿,别人抢了自己就没了。蛮夷多活几个,他的子民就少活几个。 每年这个时候,他们都要商议对策。 公务繁忙,南桑赖在玄青这里的时间也大大减少,不过也还是隔三差五地过来一趟。 南桑专注公务,也就对玄青这边的掌控力度少了许多,也让其他人有了可趁之机。 冬天来了,玄青每日练武还是雷打不动。练武自然有专门的练功服,一身短打,衣衫贴身,不厚。在这冬日里,玄青这一身和别人的冬装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扫腿,出拳。拳拳到位,腿腿有力。 玄青扫腿时的劲风激起地上落叶,纷纷扬扬的。 待落叶重归于土,玄青早晨的练习就暂时告一段落。这时候,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准备回去好好清洗一下。 可等他回头的时候,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身着逶迤宫装,显得温雅大方。 她是陛下的女人。 玄青有些疑惑,也有些尴尬。不过从他蜜色的皮肤和从容的动作上,看不出什么来。他恭敬地行了一个抱拳礼,“见过娘娘。” 他是知道南桑对外下旨说让他闭门思过,然后找了个替身待在将军府。然而现在,这个闭门思过的将军居然常住在后宫之中?如果被人发现,说不定还会有言官参他一本霍乱宫闱。 在这儿住了一月有余,除了照顾他起居的太监之外就没有其他宫人过来。这让玄青都逐渐放松了警惕。 玄青快速地看了一下她,不知道她是何来意。 “将军不必多礼。”女子仪态端方,“本宫曾听闻将军雄姿英发,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不知娘娘今日前来……” “本宫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还没等玄青多加联想,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怔住了。 只见宫装女子直直跪下,女子的身体柔软。可再柔软的膝盖,猛然着地冲击在青石地面上,还是发出了一阵巨响。 下落带来的冲击,使得她衣摆和尘土一起飞扬。 她低垂着头,青丝错落,头上的珠翠也震荡摇曳。她露出的脖颈弯曲着,显得白皙脆弱。 “娘娘这是作甚!”玄青急忙去扶她,可她硬是不起。男女有别,更别说她是皇帝的女人,更加不能轻举妄动。一时间,玄青也无法奈何。 玄青急忙看向四周,却见周围一人也无,只是远远地站着一两宫女。想来这些宫女也是她手下的人。他心下千回百转,猜测着对方的来意。 “本宫有一事相求,此事干系国祚。将军若是不应,本宫便长跪不起。” 女子跪在地上,她单薄的身子在这冬日里显得几分萧瑟。可是她的声音却十分从容和平稳,不像一般的京城贵女那样娇滴滴的。 听见女子的话,玄青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无奈地闭上眼,又睁开。他看着对方低垂的头颅,久违的恶心感再次出现。这恶心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娘娘有事直言便可,只要不违背忠孝伦理,玄某定然,”他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沉声道,“万死不辞。” “将军大义。”女子既得承诺,也不再矫情。借着玄青的搀扶,她站起身来。 她不过是普通女子身高,只到玄青胸膛上方位置,可她面对玄青这个镇国大将军,却也半点不显怯懦。 “屋外严寒,娘娘千金之躯,不如进屋言事。”玄青是个身强力壮的武将,不怕这点儿寒冷。只是在他的印象中,女子身体娇贵,需要多加呵护。 “周围无人,陛下恐不久之后便会知晓本宫来了此处。”说着,女子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容,“隆冬未至,屋外不算寒冷。” “本宫实在不知还有何人能够相求,只能将所有期望寄予将军。”女子目光平淡,“后宫无主,本宫暂时执掌凤印。” 宫中执掌凤印的只有一人,文贵妃。 文贵妃家世显贵,可宫里家世显贵的妃子成群,为什么文贵妃独得贵妃之位? 这靠的自然是她的心智。 早在文贵妃未曾入宫时,京中便言传她聪慧过人,蕙质兰心。那时候玄青还未曾戍边,也在京城。不过碍于身份以及男女之妨,他倒是从未见过这位名动京城的女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文贵妃没有看玄青,而是把目光移向了院落里的一株腊梅。“在其位者,需谋其事。本宫,也应身负其责。” 腊梅还没有开,只有丑丑的苞。 “陛下将近而立,宫中众妃,却无一人怀有子嗣。将军谋略无双,应知此事紧迫。前朝诸侯为王,割裂动荡,乃是因为四龙相残,无一幸存。” 丑丑的腊梅的苞一个个地待在枝干上,没有风,他们便静默着。 -- 第16页 “本宫与将军都不愿往日悲剧重现。” 她没有说为什么要找玄青,为什么无人能求却求玄青。她是聪明人,他也是聪明人。她不会直白地说我知道了你和陛下的奸情,我知道陛下是因为你这个狐狸精而把一切抛在身后,不管不顾。 文贵妃把放在腊梅上面的视线收回,她清冷的目光看向玄青,“本宫听闻将军最是忠君爱国,定然不会学那奸佞魅惑君主。唯愿将军能好生规劝陛下。” 她微寒的目光里仿佛带着箭,全都射入了玄青的心。 奸佞。 魅惑君主。 玄青生平最厌恶那样的人,却没想到有一天,在别人眼中他也成了那种人。 文贵妃说的是定然不会学那奸佞,可她说话时却忍不住地带了些嘲讽。 她实际的意思就是在指责玄青。你身为镇国大将军,为什么要和陛下在一起?学那上不得台面的男宠?以男子之躯雌伏在另一男子身下,你好意思吗?不止如此,你不是忠君爱国吗?那你为什么还害得现在后宫里一个皇子都没有!将来国家怎么办? 你不是忠君爱国吗? 忠的是哪门子君?爱的是哪门子国? 忠君爱国,就是让你爬上皇帝的床,让国家将来陷入动乱? 文贵妃的未尽之言,玄青听得明白,练完武之后出的汗附着在皮肤上,热汗变成了冷汗,和他沉下去的心一样冷。他面色微白,他正要开口,文贵妃便垂眸道:“若是有人诞下龙子,届时将军和陛下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本宫在此替万千百姓感谢将军。” 文贵妃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和疲惫,似乎面对这样的不耻,她已经无可奈何,只能满身疲倦地交代出底线。 她是在说,我求你了,替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求你了。只要有皇子降生,只要江山后继有人,随便你和陛下怎么胡来都行。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刀刀直直插入玄青的心脏,刀刀都往他最嫩最脆弱的那一块肉上插,把他温热的红色的心脏搅成了一摊冰冷的碎肉。 这些天来南桑的举动,让他逐渐放松警惕,也渐渐忘记了自己到底是谁。 他是谁? 他是玄青。 他是镇国大将军。 他是陛下最忠心的臣子。 他不是男宠,他不是魅惑君王的奸佞! 陛下暂时陷入了迷障之中,他作为臣子,不能跟着陛下一起流连于荒诞无稽的梦里面。如果陛下不清醒,那么他有责任让陛下清醒。 对此,他,责无旁贷。 “玄某定当。”头对朗朗晴天,玄青哑声道,“万死不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壹”爱卿的地雷~~ ☆、君为上,臣为下08 君为上,臣为下-08 文贵妃走后,这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了玄青一人。他愣愣地站在这里,头顶青天,脚踏大地,却教他脸上火辣辣,羞愧做人。 愧对于天愧对于地。 愧对于君愧对于国。 愧对于父愧对于母。 若不是玄青向来坚韧不拔,肩上还有责任,他真恨不得自裁以保清白。 被冷冽的空气围绕着,倒让玄青清醒了一下。文贵妃说,这件事情找尽旁人无用,只能求助于他。可是他,他又能做什么呢?他都是自身难保。 混沌了多日的头脑,此刻突然清明起来。玄青冷静分析,陛下向来行事果敢,一旦决定了的事很难更改。硬碰硬当然是不行,且不说他有没有能力逼迫陛下,就说他自己,他又怎么可能去逼迫陛下呢? 既然不能硬来,那就只有另寻他法。 忽然间,他想起了以往部下喝醉酒之后说的浑话。玄青忽然眼前一亮,可是…可是这法子…… 玄青捏紧了拳。 二十年前的情境似乎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面前景象不再是初冬里的小院,而是盛夏时分,骄阳似火。 “我知晓你们这群贱奴素来瞧不上我,”那个穿着暴-露衣裳的男人躺在贵妃椅上,吹着刚做的指甲,“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们最疼爱的儿子卖到小倌馆里去。” “小孩儿长得好看,长大了肯定恩客如云。” 那个男人一举一动皆是媚意,“哎呀,你们死后可要好好保佑他啊。” 陡然间,冬日里的猎猎寒风吹过,二十年前夏日的幻象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只有一片颓败。 “玄某定然万死不辞。” 刚才答应贵妃的话犹在耳边,玄青苦笑,忠义之间,岂能考虑个人? 他是贱命不足贵,况且,只此一次而已。 在这儿吹了许久冷风,饶是他身体强健,也是浑身发冷,再说身上汗湿衣背,需要清理。 自从做好决定的那一刻起,玄青脑子里便是两个世界。一个混沌,一个清醒。混沌的那个,支配着他的身体。清醒的那个,冷眼旁观,仿佛在说我不屑与你为伍。 ————————————————————— 南桑一收到文贵妃去了玄青那里的消息之后,就急忙赶了过去。 奈何,当他赶过去的时候,文贵妃早就离开了。南桑进了院子,也没有看见玄青的踪影。南桑有些生气,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这股怒火应该朝谁发。 -- 第17页 抬脚进了屋子,他压制住火气,这火总不能冲着玄青去。 “阿青!”一进屋子,南桑就喊道。 “陛下,我在这儿。”玄青的声音听不真切,但大概还是知道大体位置的。 南桑心中有气,情绪不稳,所以这时也没有发现玄青的用词。玄青是说“我在这儿”,而非“臣在这儿”。 一字之差,心中情绪却是千差万别。 他找见了玄青,是在卧房里。 这时候,南桑才惊觉玄青和往日的不同。 往日里,玄青的头发总是高高束起,十分精神。衣着方面,也总是规规矩矩的。而现在,玄青的头发松散地束着,身上也只着单衣。 不止如此,玄青身体强健,又是习武之人,即便是在最冷的地方,也是气血充足。可现在他的唇色也非常淡,毫无血色的样子。 南桑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阿青,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回陛下,我没有哪里不适。” 现在,南桑终于发现了玄青自称的问题。 “阿青,你为何突然自称为‘我’?”南桑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本来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计划进行,可现在,他觉得有什么脱离了他的计划。 “为臣者自称为‘臣’,今日才想明白了。”玄青的面色十分平静,“我早已不是陛下的臣子。” 今日过后,再用臣这个自称,是对曾经的他的侮辱。有哪个正经臣子会和主上颠鸾倒凤? 不等南桑说话,玄青又道,“陛下不是心悦于我,想要同我共赴巫山云雨吗?” 房间里的光线不算强,窗户是关着的,窗户上还贴了暗纸,外面的风,外面的光都进不来。都说灯下看美人,最是撩人心弦。现在的光影昏暗,其效果也正如同灯下美人。 玄青忽然间解开了衣衫,露出了裸露的胸膛。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明明是在做勾引的事,却没有半点儿妩媚,一看就是个硬汉模样。 南桑仿佛没有受到蛊惑,他不是不动心,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弄清楚玄青在做什么,玄青要做什么。 “阿青你要干什么?”南桑的声音有些喑哑,他的确受到了引诱,他走过去,双手抚上了玄青赤-裸的上身。 手底下的肌肉坚实有力,触感温暖坚韧,十分舒服。 可是这幅身体并不完美,因为上面有着大大小小的各种伤疤,大多是十年军旅生涯留给他的。他抚过那一道道伤疤,他有些心疼。 南桑的目光陡然间慢了下来,流连在这一道道的疤痕上。这几道,是同外族打仗的时候留下来的,那时候一箭穿心,险些丧命。那两道,是少时训练时留下的。那一道,最靠近心脏的那一道,是为了舍身救他。 他低下头,虔诚地吻过那一道道疤痕。 玄青没有直接回答,在南桑的抚摸和亲吻下,他的身体十分僵硬,甚至想要颤抖。但他忍住了,“陛下得偿所愿之后,可否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除了放你离开之外,朕都允了。” 玄青给出的诱惑非常大,南桑也抛去了往日里的理智,做了一回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希望陛下能留下子嗣。”玄青的声线十分平稳。 一听玄青这话,南桑就笑了,一边看向他肌肉分明的小腹,一边暧昧道:“你给朕生吗?” 话刚说完,南桑愣住了。他明白了玄青说的话的意思。 玄青是男子,生不了孩子。谁能生?当然是后宫的女人。玄青这是要把他推向别人。 连带着之前强行压下去的怒火,南桑当下就像点燃的□□桶,炸了。 玄青、玄青、玄青! 他喜欢玄青不假,他把他捧在手心不假。可玄青你也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作践他的一片真心吧? 他哑着声,狠声道:“你要我艹完你之后再去别人那里?!” 南桑气得狠了,口不择言,完全不管所谓的帝王威仪。 玄青心头一跳,神经紧绷,胸口也是气血翻涌,浑身冰冷,但他没有表露出来,他艰难地回答道:“是。” 南桑被气笑了。 他笑得很大声,笑得很扭曲。 他像是在笑玄青的愚昧无知,也像是在笑自己的愚蠢。 笑完之后,他咬住了玄青的耳垂,轻轻啃咬,慢慢舔舐。“朕,不可能答应。不过现在,朕要召你侍寝。” 他再次哼笑道:“是你勾起的火。” “…陛下!”突然感受到下-身一片凉爽,玄青心下大骇。 却道屋外冬日萧瑟,屋内一室春光。这正是,被翻红浪,巫山云雨,羞煞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  拉灯 ———————————— 不会有孩子 ☆、君为上,臣为下09 君为上,臣为下-09 御书房内 南洲君面色阴沉,书房内只点了一半的灯,光线不算亮敞,在这略显阴暗的环境里,他的脸色显得更加可怕。 【怎么回事!】 南洲君平日里没个正行,看起来没有神仙样,与此相配的,也就是他的好脾气了。也许是心胸豁达,也许是不在意,反正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模样。 平时不生气笑眯眯的人,生气起来才最为恐怖。 -- 第18页 系统缩在角落里,听见南洲君的问责急忙回答道,【我已经把问题反馈给上级了,现在在等回复!】 系统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仙神历经情劫,不会和那些下界普通的攻略者一样。他们的自由度会高很多,几乎没有强制性任务。当然咯,消极怠工是不行的,越是消极怠工,要攻略的世界也就越多。质量不够,只有数量来凑。 他们的自由度除了体现在任务和剧情方面,还有一个替身。 情劫情劫,情之一字总是和欲相连。情到浓时,身体也就会有下一步动作。 对于像南洲君这种,选择带着记忆的仙神来说,他们有的会有一些洁癖。光是一般的攻略还好,如果要上-床,就不是那么令人舒适了。况且,对于一些仙神来说,交合一事非同寻常,甚至还和自身道统有关。 上面有需求,那么轮回处的人自然要满足。所以替身功能,也就应运而生了。到了关键时候,就可以选择避免和攻略目标交合。攻略者的灵魂会暂时离开肉-身,身体会在程序的刺激下行事。 南洲君没有洁癖,道统也没什么需要忌讳的。不过是他习惯了,习惯既不走肾也不走心。 他好美人,喜美色,这也仅止于外部观赏,他并不乐忠于内部探索。 但是刚才,当他准备开启替身功能时,却完全没用。不止如此,当他准备找个借口,避免这场床-事时,他还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压根儿不鸟他。 普通的上-床无所谓,南洲君只是习惯于不走肾,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能和别人亲密交合,况且攻略目标还是一个美人。 南洲君真正生气的是突然失控的系统,以及他自己的身体。 【反馈已经到了!】系统立忙去查看到底出了什么故障。【是穿越司。】 【穿越司?】南洲君皱眉,脸上出现了一抹神思。 轮回处等机构看着神秘,其实都是由诸天仙神管辖。诸天仙神在不同的时空有不同的名字、形态。从表面上看着好像不是一路,实际上各个时空掌握最顶端力量的,都是他们诸天仙神的一员。 而穿越司不是。 穿越司通过破坏各个衍生世界、初生世界的轨迹来获得能量。简言之,穿越司做的事情和他们完全相背。 穿越司很神秘,诸天仙神都知晓这个机构,少有人知他们背后的掌控者。 【穿越司之前对轮回处的系统投放了病毒,轮回处所有攻略者的系统均出现短暂失控,失控功能各有不同。】 【……你们该更新系统了。】南洲君只能如此评价。他对穿越司不了解,也不关心。他不隶属于任何机构,他是一个自由的仙神。如果不是要经历情劫,他也不会和轮回有多少交集。 【至于您的身体……】系统略微有些迟疑,【这应该和您在第一个世界的经历有关,具体的原因我处也不清楚,有可能是您自己的设置。】 南洲君:……为什么我总在坑自己? 【另外,我们在攻略目标身上检测到世界意识的少许气息,也许您此次身体失控和这个有关联。】 世界意识?南洲君忽然想起了在冥界遇见的那个美人,也不知那个美人等到他要等的人没有。美人的脸在南洲君脑海里转瞬即逝,他很快想到其他的。 得到解答之后,他的怒火也消失不见。他虚眯着眼,摩挲着下巴,眼底露出几抹玩味,【为什么剧情发生了改变?】 与此同时,另外一道机械音也提出了相同的问题。 【为什么剧情改变了?】冰冷的机械音响起,【诶?你到底偷偷做了什么?】 从日上高头一直到天色昏暗,这一日操劳,纵然是再身强力壮,也是吃不消。 沙石浑身酸痛,蜜色的皮肤上遍布红痕,下-体更是快没了知觉。不止如此,沙石的眼睛还肿了,泪流不止哭肿的。不是抽噎,也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面无表情地泪流满面。 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已经清理过了。南桑在给他清理过后,便去了书房,继续处理堆成小山的奏折。 沙石的视线像是没有焦距。沿着他的视线划过去,是明黄-色的床帏。可他的眼睛里,不是黄-色,而是满天星河。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他和他的小桑树第一次确定关系时。他对小桑树心存亏欠,想要弥补一些,便自觉地选了下面的体位。 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明月和繁星为他们贺喜。完事后,他们躺在草地上,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对方的手,总是不自觉地扭头去看对方,却发现对方脸上的傻笑和自己脸上的如出一辙。 沙石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很快,满天星河变成了眼前的床帏。这时候,沙石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那些回忆,他早就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地看了许多遍。这些回忆,是他锁在心头谁也不能看的一本书。 【没有收到半点儿OOC的警告,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造成了剧情这么大的改变?】机械音不停追问。 沙石没有回答,他正在平复身体里参与的情绪。 固然,这出新剧本是由他亲手编写,他亲自上演。但他自身的情绪还是受到了剧中人的影响。 玄青的信仰,玄青的三观,玄青的坚持摇摇欲坠,艰难维系。玄青饱受煎熬,内心苦楚。他又何尝没有经受过呢? -- 第19页 演得太投入了,这几分剧中情绪也勾起了他心中的几分涩意。 【在原本的剧情中,后面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完全软化,可现在矛盾陡然激化,你那小桑树要想happy ending怕是难于登天。】 机械音继续分析,【你是怎么把文贵妃引过来的?】 是的,这出戏里唯一的变数就是文贵妃。在原剧本里,将军的童年阴影,将军的仇恨让他无法接受另一个男人的爱。但是,那个男人却是将军的救赎与信仰。冰冷的仇恨拼不过暖意融融的信仰。 将军会被完美攻略。 可是现在不同了。 在动摇的时候,将军迎来了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他的所有动摇,他的所有犹豫,都在明晃晃地表示着,他不止背叛了自己,他还背叛了他的国家。他不仅放弃了自己的灵魂,还试图让所有臣民承担他沉沦的恶果。 天崩地裂,不外如此。 就这一个小小的变动,就对剧本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穿越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机械音里透出几分异样。他们穿越司致力于用最小的代价带来最大的破坏。 沙石依然沉默不语,躺尸在床上。 机械音也不在意,转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现在,你总该彻底相信他就是你的小桑树了吧?】 沙石眼神微动。虽然心底的声音早就告诉他,这个人就是他的小桑树,但直到刚才,这件事情才算完全确认。那人,就是他的小桑树。 【你是谁?】沙石忽然发问。 机械音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想到沙石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他了解沙石,沙石既然提出了这句话,那就不是随便可以蒙混过去。 于是,他回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壹”爱卿的五瓶营养液~=3= —————————— 互为唯一。 ☆、君为上,臣为下10 君为上,臣为下-10 自那日之后,玄青和南桑之间原本和缓下来的氛围全然一空。作为始作俑者的文贵妃,她也被褫夺了贵妃之位。南桑随便找了个由头,她的妃位连降两级,一直降落到贵嫔。 那么玄青呢? 南桑和玄青之间,只剩下互相伤害。 一步错,步步错,之后只能越走越远。 至于强迫这件事,有一就有二,一而再,再而三。玄青和南桑的性-事频率不算高,但也不低。 明明参与者应该是两个人,但却像是只有一个人一样。 每一次,玄青都备受煎熬。他闭着眼,似乎只要不睁开眼,看不见南桑的脸,他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总是隐忍着,不肯发出呻-吟声。而南桑,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手段逼着他发出呻-吟。 玄青也曾后悔过,不是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想要这用这样的方式和南桑交易,最后却损兵折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所后悔的是年少时期自己的言行举止,给陛下带来错误的情感,造成今天的这般境况。 他也曾反抗过,每一次的反抗都以他的失败告终。他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到了这里,他变成了屡战屡败的俘虏。 每一次的自我救援,都会让陛下愤怒不已,接憧而来的是床第间更加激烈的碰撞。 这不是共登极乐,而是一场攻守战役。 又是一场战役结束,两败俱伤。南桑的胸膛起起伏伏,剧烈运动之后紊乱的呼吸逐渐平缓。他睁开眼,眼里没有一丝一毫情-欲的痕迹。与之相反的,是他身上留下的大大小小的暧昧。 南桑半坐着,他搂着玄青,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不同于玄青的全身赤-裸,他上半身的衣服只是有些褶皱。不同之处不止这一点,玄青的身上到处都是南桑留下的吻痕,明眼人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而南桑身上,干干净净,就连情-欲的味道都被房间里淡淡的龙涎香给掩盖住了。 这样明显的对比,在无形之中给了玄青一种暗示,在他原本就溃不成军的防线上重重一击。恍惚间,他低贱至极。他是南风馆里最低贱的男妓,不止低贱,他还有罪。他诱-惑了这世界上他最不应该诱-惑的人。 玄青面无表情,唯有眼睛里透出些许情绪。而那些情绪,也大多是悲怆的。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哪怕落到如此境地,他还用笨拙的言语规劝着南桑,“陛下,这样做是不对的。若是臣民知晓了,该怎么看待您呢?” 南桑既想玄青陪他多说几句话,又不愿听见他说的这些可恨的言语。每次一听到这些话,他就忍不住暴躁,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 胸中被关押着的猛兽再一次挣脱牢笼,不管不顾地蛮冲直撞。南桑压低了声音,在玄青耳畔轻声细语。动作分明是暧昧的,可他说出的话,却沾染着十足的恶意。 “他们怎么看待朕,朕不在乎。”南桑笑笑,“那阿青你猜猜,他们会怎么说你呢?嗯?镇国大将军?” “阿青,你只会是朕的,你只能是朕的。”对此,南桑势在必得。 房间里又静默了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大概也就在这种时候,才会有几分恬淡的气息。 “睡吧。”南桑的声音又变得温柔起来,像是初春时节,温暖明亮的阳光透过苍翠的大树投下的光。显得翠绿盎然,却又温暖明亮。南桑轻轻抚摸着玄青的背,不带有一丝情-欲。 -- 第20页 玄青脸上满是疲惫,在这样的抚摸下他也逐渐陷入了梦乡。 他又变成了小玄青。他此刻似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又无法挣脱这个梦境。梦境里的阳光和明亮,他身在一个小花园,花园里的花开得真鲜艳。 他高兴地采着花,不是花园里精心照料的名贵的花,而是那些没来得及处理的野花。野花分散开来不起眼,可如果采集成一束,那也是很好看的。他的娘亲,还有府里的姐姐们都喜欢。这些野花,是他们下人房里不多的装点。 他采啊采啊。 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生得很好看。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小玄青他想扭头就跑。心中仿佛有一道声音告诉他,快点跑,快点跑。 可是他的身体却很坏,明晃晃地和他作对。非但不往其他地方跑,反而还跑向了那个男人。还把那束辛辛苦苦采好的花送给了那个男人。 小玄青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愤怒。仿佛他给出去的,不是一捧普普通通的花,而是他的尊严,他的灵魂。仿佛交出去之后,他就成了这世界上最卑贱的人。 阳光不再温和,照在地上,照在树上,照在花园里,把所有东西都照得明晃晃的,使他睁不开眼。这一刻,他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这一刻,他就是梦中最真实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把给娘亲,给姐姐们的花给了这个恶心的男宠?小玄青在心里狠狠地训斥着自己。 “我恶心?”那个男人不知为何,居然听到了他心里说的话。 这个男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得一脸妩媚,“难道你就不恶心吗?” 男人蹲下-身,手指划过他的脸颊,滑腻的,像是嘶嘶作响的蛇类游弋过他的皮肤。“当男宠恶心?你不是和我一样吗?” “你比我更恶心。”男人脸上的笑容蓦地一收。 小玄青手脚冰冷,如坠冰窖。恶心两个字在他耳边来回回响。小玄青的身量忽的拔高,他的身高比那个男人还要高。 男人? 小玄青看不分明,眼前的男人突然消失,周围的场景也为之一换。小…不,玄青他低头看了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一身战甲,他侧头看见自己手中的长-枪。 对,现在外族来犯,他应该去和他们一战。眼前是黄沙,身后是他最忠实勇猛的兵,是他誓死守卫的国。抬望眼,黄沙之上是一片黑压压的的敌军。 玄青心中顿时生出万丈豪情,他要为他的信仰,他要为他的国家而战。 哪怕马革裹尸,哪怕死在这片黄沙中,他也不会后悔。 “众将听令,行九环阵!”玄青朗声道,手握长-枪。 “!”长-枪被用力地杵在地上,低端微末的尘土飘扬。 两军大战,除了比拼兵力之外,阵法也是十分重要。 玄青话落之后,行令官应该举着特制的旗子指挥士兵。但是……玄青看着静止不动的行令官,皱起了眉。他骑在马上,俯身去看对方。 “你为何不动?”玄青呵斥道,他手中长-枪一翻,前端的红缨迅速划过一道弧线,顶端的尖头顿时落在了行令官的胸前,“敌军当前,发什么愣!” 那行令官却毫不畏惧,他抬起了头,“敌人就是你啊。” 行令官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诡异。更加诡异的是,当玄青转身回头看时,身后所有的士兵都板着一张脸,眼里流露出来的是对他的不屑。 “若不是你如此下贱,不知羞耻地勾引陛下,诸侯怎么会作乱?外族怎么可能趁机入侵?我们又怎么会国破家亡?”行令官的面部逐渐扭曲。他一连三个反问,问得玄青哑口无言。 随着行令官问话的推进,他眼前也出现了一幕幕情境。战火四起,山河飘摇。起因…起因都是他自己。 “我们的敌人就是你。” 身后成千上万的士兵齐声说道。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玄青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怎么会这样?他用生命守护的人,成了最厌恶他的人?怎么会这样? 玄青浑身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他像是在掩盖这自己的心虚,他吼道:“我不是敌人!我是你们的将军!” 听见玄青的话,行令官和所有的士兵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什么镇国大将军,你不过是个卖屁股的。” 玄青脑中一片混沌,巨大的荒诞感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想如果这是一场梦就好了。他手握长-枪,手中的冷汗很多。似乎这些冷汗有着很神奇的力量,使得他手和枪身之间的所有摩擦完全消失。 他握不住这把枪。 长-枪从他的手中慢慢滑出,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当长-枪落在地上的那一刻,身体里仿佛又什么东西永远地离他而去了。那是他最后的尊严。 恍惚间,眼前又出现了两个人。是他的娘和爹! 他的爹和娘一定知道的,他的爹和娘一定知道他的。 他想要去叫他的爹和娘,不期然却和他们冷漠的目光相遇。那目光,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早知如此,你出生的时候,我就该一把把你掐死。”他的爹怒目圆睁。 父亲的反应带给他极大的挫败,他呐呐道,“娘……”他看向他的娘亲,最疼他的人。 “别叫我,我不是你的娘。我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儿子!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 第21页 霎时,玄青如坠冰窟。他从未有过轻生的念头,他最看不起的也是自杀的人。他常说,最没用的就是自杀。自杀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可是现在呢? 他最亲近的人,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他拼死守护的人,都唾弃他,都憎恨他。 死了……也就解脱了吧? 死了……他们也会开心吧? “你去死吧。” “去死吧。” “恶心。” 所有人齐声地说道,他的兵,他的部下,他的父母,他们脸上都带着最真诚的笑意。 “死吧。” 不知何时,明明已经落在地上的长-枪再一次出现在他的手中。这一次,他捏紧了长-枪。他最后再看了周围一眼,所有人都露出期盼的目光。 最后,他闭上眼,释然地把枪头送进自己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壹”爱卿的十瓶营养液~~(*^▽^*) ———————————— 玄青的梦境,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反映。 —————————— 忽然觉得这是一篇甜文。 ☆、君为上,臣为下11 君为上,臣为下-11 玄青猛然睁开眼,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原来……只是个梦。 “阿青,你怎么了?”南桑原本把公务挪到了这里,他在一旁处理奏折。听到玄青大口喘气的声音,这才注意到玄青浑身冰凉,冷汗涔涔。 玄青脸上还带着没有褪去的惊惶,漆黑的眼珠里杂糅这茫然,委屈,和悲怆。看着这样一双眼,南桑很是心疼。 “做噩梦了?”南桑轻声道。 玄青以前很少做梦,即便做了梦,第二天醒来之后也不会记得梦中的内容。而这一次,梦里的所有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冷漠的,憎恨的目光。他无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刺穿的痛感。 那不是一个梦。 那是玄青所担忧的。 在玄青看来,那些即将成为现实。 或许是晚上总是会使人脆弱一些,玄青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乖,那只是一个梦。”南桑轻轻地摸着玄青的头,像是安慰小孩儿一般。 “陛下……”玄青不自觉地避开南桑抚摸的手,他的嗓音很沙哑,“我求您了。” 玄青直愣愣地望向南桑,把自己所有的软弱,所有的情绪都赤-裸地展现在了南桑面前。这些情绪过于沉重,过于悲伤。南桑一时间竟然不敢直视。 “求您放了臣,”玄青顿了顿,他漆黑的眼里忽然生出了一点光,“或者赐臣一死。” 这是这几月以来,他头一次再次用了“臣”这个自称。他想要以臣子的身份走进坟墓,而不是那梦中人人唾弃的家国罪人。 南桑的动作一顿,他沉声道:“你想都别想。” 玄青眼里的光灭了,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 自那日之后,玄青的魂儿就好像没了似的,没有几分生气。他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南桑在一旁眼看着即是心疼,又是生气。 传了几次御医,御医说这是心病,郁积于心。御医没有说出口的是,病人心存死志。只是这句话,他不敢说出来,他怕说完之后死的成了他自己。 即使御医没说,南桑也看得出来,玄青这是没了求生的意志。他也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唤回玄青的生机。 南桑他不会。 即便是死,他也要把玄青攥在手里。 但是为了玄青的身体,南桑还是皱着眉,让他回将军府休息几日。当然,南桑会派遣暗卫在将军府里守着。他有信心,玄青逃不出去。 白日回府,容易引起京城其他人的注意。所以玄青以及监视他的暗卫,是借着夜色回到将军府。 望着阔别数月的将军府,玄青面色复杂。这座将军府是回来前陛下赐下的,他在这府里只住了四天。这府里人丁稀少,只有几个干粗活的奴仆和守门的护卫。他的部下们,也各有居所,不住在府内。 面对这座将军府,他是陌生的。可在此刻,玄青却觉得格外亲切。 时辰不早了,简单洗漱之后,玄青便准备卧床休息。说是睡觉休息,不过是把发怔的地方换到床上。那日过后,玄青便难以入眠。即便睡着了,也睡不踏实,很容易惊醒。 一睡觉,入梦的便是一张张仇恨的脸。 为了让玄青稍稍松口气,南桑没让值守的暗卫直接守在他卧房跟前。南桑只让他们守住玄青,不让他走出将军府而已。 玄青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在双手交握时,左手感受到右手的温度,右手体会到左手的力度,只有这样,玄青才会偷得一两分的喘息空间。 他没有闭眼,他睁着眼。他的脑袋里什么都没有,却又思绪万千。所有情绪像是荒原上的野草,冒了尖,一片片。等到野草彻底长满荒原时,这片土地也就被完全控制了。 极轻微的声响突然响起。 玄青没有轻举妄动,他呼吸平缓,像是睡熟了。 “啧,别装睡了,我知道你没醒。”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一听到这声音,南桑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无意识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只听得那声音继续说道,“我可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你瞒不过我的。” -- 第22页 ☆、君为上,臣为下12 君为上,臣为下-12 “你来了。”玄青的语气里带着久违的喜悦,眼里泛起细碎的涟漪,只是很快,这些涟漪便消失得没有踪影,“抱歉,我失约了。” “嗤。”那人抬手点亮了桌上的烛火,“我可不允许你随随便便就失约。” 烛火陡然亮起,房间里的黑暗如潮水般退去。这人也露出了脸,是一张潇洒落拓的面容,剑眉飞扬,玩世不恭。 他背着双手,走到玄青床前,略微俯下-身,嫌弃的目光在玄青身上上下巡视。 “啧,瞧你这模样,一看就是一副命不久矣的脸。”这人皱着眉,恶狠狠地凶道,“你死了我怎么办?你若是死了,那我这个天下第一岂不是当得不明不白?不行不行,你不能死。我还等着你输了之后任我随意差遣。” 听见这人的话,玄青失笑。“那好,江凡,我不失约。明日我们比酒吧,这府里有不少美酒。” 江凡一生有两爱,爱武成痴,爱酒成狂。而他是要在他所爱面前,成为第一。所以,江凡的目标是成为武功天下第一,喝酒天下第一。 前者,在两年前他已经达成了。他和前天下第一约战,他们打了一天一夜,江凡险胜。从那以后,他就是天下第一高手。 而后者,他正在努力。因此他缠上了玄青。 玄青在西北赫赫有名,有名的除了他的战绩之外,还有他的酒量,那儿的人都说只要玄青不想,他就喝不醉。 西北是个豪放的地方,娶最野的女人,喝最烈的酒。酒量越好,就越能赢得他们的崇拜。酒量最好的那一个,甚至是还会收到不少美人的青睐。因为他们骨子里对酒有一种特殊的喜爱,他们还相信,英雄豪迈,饮酒也自当豪迈。 玄青他天生的酒量本就惊人,再加上受西北风土的熏陶,他的酒量更是得到了提升。这些年来,向他挑战的人不胜枚举。只是那些人都逃不过被人扛着回去的命运。 江凡一心想要取得酒量天下第一的称号,他就必须要赢过玄青。 古语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和之前的比武一样,在正式较量前,他都会去刺探敌情。于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江凡缠上了玄青。 有的人白首如新,有的人倾盖如故。在看见玄青的那一刻,江凡便已知晓,这人合他口味,会成为他的挚友。事实也的确如此。 武林游侠,向来洒脱不羁,看不起那迂腐愚忠之人。江凡也是如此,但凡事总有例外。这例外,就是玄青。 玄青的迂腐愚忠他看在眼里,江凡固然嫌弃好友的这一点,也只能忍着了,至多闲来无事嘲讽几句。 “不行。”江凡皱眉,扭过头去,“这样胜之不武!就你现在这样子,像只鸟儿一样被关在笼子里,身体那么差……我可不想别人说我这‘天下第一’是你让给我的。” 听完江凡别扭的话,玄青忽然笑了,不是这些天以来最常见的苦笑,而是轻松的笑意。人生在世,有如此知己,自当开怀。 “你知道了?”玄青唇边的笑意仍在,更增了几分释然。 玄青他听懂了江凡话里的意思,江凡说他犹如笼中鸟,这样的他不能和他比赛喝酒。可偏偏江凡又不许他失约,硬要他比试。这两句话乍看起来是矛盾的,然而在矛盾之间,却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既然身为笼中鸟的他不能喝酒,那么逃逸出鸟笼不就可以了吗? 江凡此次起来,不是为了喝酒,而是为了朋友。 有这样一个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帮助自己的朋友,玄青当然开心。 作为挚友,玄青能够立即听出江凡话外之意,江凡自然也是知道玄青问的是什么。江凡没有正面回答玄青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要离开京城吗?” 离开…… 玄青在战场上,永远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个,无论是多么艰难的战役,他都不会退缩,绝不会去当一个逃兵。 可是现在,离开京城…… 若是这么悄悄逃走,这样的行为不只是逃兵,还是背叛者。 然而, 玄青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了笑。他道:“好。” 如果不离开京城,他又能做些什么?日复一日地耗在这里,继续做那魅惑君主的奸佞?他想,若是“玄青”死了,他的陛下是否会变正常?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离开。 “好!”听见玄青肯定的答复,江凡也露出了灿烂笑容。他直接坐在床边,像以前那样勾住玄青的肩膀,一脸老怀甚慰的模样,“你早该这样了。我老早就看不惯你那个磨磨唧唧的性子,啧。” 江凡没正行的样子逗得玄青露出无奈的笑容。 玄青没有对江凡说谢谢,江凡也没有同情玄青。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这是他们不用言说的友谊。 玄青离开了京城,在一片冲天火光中离开的。他走的时候,心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将军府。明亮的火焰映射到他的眼中,为他的眼睛增添了许多光彩。 将军府烧了一夜,熊熊燃烧的大火势不可挡,在黑夜里照亮了半个京城。小小的将军府,就被这样的大火吞噬得一干二净。 也幸亏将军府里人丁稀少,所以没有其他人出事。 可也不幸,将军府里人丁稀少,这场火没有被扑灭。 -- 第23页 因为将军府周围空旷,是一片空地,于是火势也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去。还有不少闲得无聊的人,站在空地上看热闹,对着将军府指指点点。 天明拂晓时分,火才被完全扑灭。 在这场巨大火灾中,人员伤亡极少。 死者,只有一人。 那人名叫玄青,是他们尊敬爱戴的镇国大将军。 玄青之死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功高震主被陛下杀了的,有人嗤笑,说如果真的是陛下杀死的为什么要弄得众人皆知?还有些热血青年,说梁国仇恨大将军,不惜一切代价要让将军死。 总之,坊间各有说法,谁也说服不了谁。 更还有人说,将军其实没有死,那具尸体根本不是将军的。只是最后这一种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微弱,几近于无。 每当有人说将军还活着时,总有人用又怜悯又鄙视的目光看着他,讥讽道,既然你说将军没死,那你把他找出来啊。然后便是得意洋洋地嘲笑,我看你是睡昏了头。 然后,玄青死后第十天,皇帝发了一条皇榜,全国寻找将军玄青,提供线索者,奖励千金。 作者有话要说:  江凡是钢铁直男,玄青和他之间是纯粹友谊。 ———————————— 跑路中 ☆、君为上,臣为下13 君为上,臣为下-13 玄青死了吗? 这对于绝大部分来说,答案只有一个,他们的大将军死了。对于极少数人来说,他们固执地相信着玄青没有死,他们的将军闯过那么多大风大浪,怎么可能死在这场小小的火灾里? 对于南桑来说,他百分之百确定,玄青没有死。 原因很简单,目前为止,他没有收到系统任务失败的提示。 所谓情劫,所谓攻略任务,其实在南洲君看来,很没有意思。难道不是吗?按照给出的剧本,中规中矩地演出,然后顺利地攻略成功。南洲君不喜欢一板一眼的东西,这种固定的程序当然不得他喜欢。 固然,这些三千世界是真的世界,这些攻略目标也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但是,在南洲君看来,这充其量不过是个游戏。所谓人,不比那些数据高级多少。所谓爱恨情仇,也不比游戏套路难。 况且,现在系统的功能越发的强大,足以推演出最优的解决方案。即便偶尔有些小误差,或者说错误,也是无关紧要。给出的大方向都是准确无误的,那些细节性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挑战性。 如果不算他已然完全忘记的第一个世界,这已经是他的第五个攻略世界了。这第五个攻略世界,在他看来和前面四个一样,一样乏味。 上次文贵妃的突然出现,造成任务目标情绪爆发,南洲君才觉得有点儿意思,但也仅仅是有点儿而已。 直到现在,直到他看见那染红半边天的火光之后,他心底才陡然生出一股趣味。 有趣。 他知道任务目标还活着,他知道玄青没有死。 他还知道,这对于玄青这种人来说,这是叛逃,这是欺君大罪。 既然如此,玄青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京城?南洲君对这次的任务目标产生了一点好奇,这时候,他才开始用脑袋思考。 在他用脑袋思考的时候,玄青这个人物才从扁平的剧本中稍稍脱离了那么丝毫。不过,也就只有“丝毫”罢了。 只是略微思考了片刻,南洲君便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他明白玄青这是怎么回事了。玄青是在放逐,自我放逐。 进退维谷,前后都是深渊。无论是留下,还是离开,都是背叛了玄青心中的准则。在这种情况下,玄青选择了自我放逐,以大火为分界线,割裂了从前的他和以后的他。 他选择让没有污点的镇国大将军活在记忆里。他生生地把自己割裂。那场大火过后,他便忘记了自己是将军的人生,便主动地遗弃今后的自己。 南桑脸上的笑容越发生动,他到要看看,玄青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从前有个位高权重的太监,太监指着一只鹿说这是一匹千里马,朝臣们便两股战战地附和道,好一匹不可多得的千里马。 现在有个专-权独断的皇帝,皇帝非要说那具焦尸不是将军,将军玄青没有死,上上下下也得跟着斩钉截铁,将军还活着! 经过这么一闹,陛下对将军不同寻常的感情,朝臣们饶是再迟钝也猜得个七七八八。即便猜到了,那又怎么样?可没见那个言官硬着头皮劝谏的。 这么一年下来,他们反倒是真的希望将军没有死,陛下早日找到将军。一天天的,陛下的脾气越来越糟糕,他们身为臣子每日上朝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盼将军早日归来,陛下不要再发脾气了。 哎,榜发出去许久,上面的奖励也是不断增多。前前后后到衙门“提供线索”的人从南城排到了北街,然后又被抓到了监狱。就这么过了一年,还是没有找到将军玄青。 “啧啧,要是将军藏在我们这儿就好了。”一个眉眼艳丽的男子一手嗑着瓜子,一手轻轻拢了拢身上松垮垮的纱衣。 “你就做梦吧。”另外一个看起来风-骚的男子啐了他一口,“将军会躲到咱们小倌馆来?我可是听闻将军洁身自好,最不喜欢这些风流。” “我当然要做梦。”艳丽男子笑眯了眼,“我昨儿还梦见陈公子娶我做妻哩!” -- 第24页 像是说了什么可笑的话,风-骚男子也捂嘴笑道,“果真是个美梦。” 这段嬉笑暂时告一段落,艳丽男子又道,“啊呀,你瞧见了么?城门口的皇榜变了。” “我可不像你这么闲,哎呀。”风-骚男子揉揉腰,眉眼间尽是媚态,“这几天夜里吴少爷实在勇猛,要得狠了,白天须得好好养养才行。” 听见这话,艳丽男子眼里闪过一丝嫉妒,面上却维持着虚假笑意,他也不接对方的话,“城门口的皇榜除了悬赏将军的线索之外,还贴了一张告示。” “告示上画了一个男人,长得可俊俏啦。” “可惜啊,这男人变成了鬼,不然呐,真想同他快活快活。” “这男人听说是什么武林第一高手,杀人放火,然后被官府抓住了,然后杀了。” “对哦,这男人是叫什么凡来着。”艳丽男子说得口干舌燥,双手捧起了茶杯,却也小口小口地抿着。 旁边忽的传出一道声音,那声音木木的,“江凡。” “对对对,就是江凡——”艳丽男子回过神来,忽的吓了一跳,急忙捂住胸口。转头看过去,见是楼里的一个下人,便骂道:“你个没长眼的贱种,平白出声是要吓死我吗?” 顶着艳丽男子的责骂,那男人脸上却没有丝毫表情。不,是有表情的。只是那表情太过于悲戚,太过于绝望,因此也就没了表情。 那男人忽然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通红,在他黑不溜秋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壹”爱卿的七瓶营养液~ ☆、君为上,臣为下14 君为上,臣为下-14 那男人忽然抬起了头,他的眼睛通红。赤红的颜色,出现在他黑不溜秋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以他为中心,从他身体里顿时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这股气场十分具有威力,令人胆战心惊。 “告示,在哪儿。”他的嗓音很是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一般。这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有些醇厚,若是在平时,定会十分迷人。可是现在,没人管这声音是否有磁性,是否迷人。因为任谁都听得出,这声音里包含着的恐怖。 艳丽男子嘴唇有些发白,双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着,浑身哆嗦。这个奴仆在小倌馆呆了有一年,一直以来都非常沉默,看起来也是木木的,不惹人注意,只会沉默地做完该做的事情。有时候受到他们这些人的戏弄,也不会生气,显得十分老实憨厚。 然而现在,他被这个一直以来的老实人吓得浑身不敢动,他想呵斥对方,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他的嘴皮都在颤抖,“在…在城西的…城…城墙上。” 好在,这个老实人并没有过多的为难他,得到回答之后,便离开了这里。 这一年来他一直待在小倌馆内,几乎没有出过馆,因此对这城里的路不算熟悉。在路上随便抓了好几个路人问路,那些路人们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均是浑身发颤,像是见到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现在是初春,还没到草长莺飞的时候。刚踏入春天时,冬天其实还没有走远,就在一旁静默驻足观望。 空气里的温度还没来得及升上去,仍旧带着那股透心凉的冷冽。冷冽的空气一呼吸进去,经过漫长的旅途来到了肺部。即便是这时候,空气里的冷意还是没有被人体内部的温暖感化,相反,在这样巨大的对比之下显得愈发的冷酷无情。 那股像是裹挟着冰刺的空气,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撕裂着他的肺部。 他双目圆睁,告示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刀子一般,联合起肺部的冰刺在他的五脏六腑里舞蹈,肆意地破坏。 “……贼人沈凡……击毙于春风楼……缴获赃物双鱼环佩一只,该玉佩悬于顺天府门前警示众人……” 霎时,仿佛脑中突的一阵巨响,他只觉得心神俱裂,肝胆破碎。 眼睛酸涩得厉害,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溢满他的眼眶,奔涌而下,在他漆黑的脸皮上留下一道道踪迹。 再往下看,在告示最底端的文字,陡然映入他的眼球,令他瞳孔放大,额上的青筋冒出。 这段文字看起来很奇怪,按照告示的标准写作模板,这段文字不应该放在这里。可偏偏的,它堂而皇之地出现,他明目张胆地威胁。 上面写着,还有几名犯人在潜逃中,希望能够主动投案自首。否则,一旦抓捕归案,便立即执行死刑。 这几名犯人的名字,他很熟悉。王柳、朱俊、程宏远…… 这些,都是他们的化名,是他们卧底梁国时的化名。而他们的真实身份,也根本不是上面随意编造的。 他们是他的部下,是他的心腹。 他们把性命交给了他,而他却害得他们到了如此境地。 这段话的意思,他读懂了。现在出现的是化名,是编造的身份。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告示上出现的,又会变成什么?是他们的死讯,还是他们通敌叛国的证明? 当然,这一切也很有可能只是一种把戏。一个英明的君主,是不会滥杀臣子的。 可是,他不敢赌,他不能赌。 因为江凡死了。 他的挚友死了! 当日他们逃离京城后,曾有一年之约。江凡双手抱胸,神采飞扬,挑眉道,喂,我给你一年的时间好好养身体。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来找你喝酒。哼,到时候我一定会取得天下第一。你给我听好了,你这次千万不能失约。 -- 第25页 一年之约到的时候,他在约定的地方等了两天两夜,都没有等到江凡。当时他心中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又想,可能是其他事情暂时拖住了江凡,江凡的武功奇高,横绝天下,不会遭遇不测,再等等,再等等。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江凡的死,不是他妄加揣测,而是那块挂在顺天府前的双鱼环佩,那块玉佩是江凡的珍爱。 他见过江凡目光温柔地抚摸着玉佩,暖红的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他见那块玉佩颇为新奇,只是多看了几眼,江凡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江凡一脸嘚瑟,瞅什么瞅?这块玉佩是我要留给我以后的妻子的。 都说春雨贵如油,在这初春时节,这天却下了一场暴雨。路上的行人都纷纷躲避,急急忙忙地想要赶回家中。 只有他,只有他执拗地站在城门前,固执地一遍一遍地读着告示。告示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可告示上的每一个字早就化作一把把刀戳在了他的心上。 大雨滂沱,比黄豆还大的雨珠砸在地上,在不停的冲击之下,砸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凹陷。雨珠砸在他的脸上,在雨珠碎成好几瓣的时候,脸上密集的痛感也传到了大脑里。 这场暴雨,恰如他此刻的心境。都说雨过天晴,可凡尘中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 在雨水的冲刷之下,他脸上的漆黑渐渐消失,逐渐露出了蜜色的皮肤。 这场大雨下了一个时辰,他在雨中站了一个时辰。雨水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其实也分不清这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有离得近的人透过自家窗户,好奇地看着雨幕中那道模糊的身影。这人莫不是傻了吧?这么大的雨还站在那里。 忽然间,一阵大笑声穿透厚重的雨幕传了过来,把偷看的人吓了一跳。 这笑声说不出来的古怪,似悲戚,似决绝,还似洒脱。 等他从这笑声里回过味来时,再去看那怪人,却发现那道模糊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 他照着镜子,歪了歪头。脸型硬朗,剑眉星目,分明就是寻常男子长相,不似女子如水,也不似男宠妩媚。 他注视着镜子里的人,镜中人也打量着他。忽的,他捂住了脸,肩膀微微抽动,这模样,分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没过一会儿,声音陡然变大——那是笑声,几近癫狂的笑声。 等到笑声逐渐消失后,他开始唱歌。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这歌算得上是淫-词艳曲,本应从声若莺啼的歌喉里流淌出来,现在却被一道粗哑的声音唱出,竟也多了几分意趣。 他面无表情地解开了发带,任由头发随意地披着。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他打开了房间里的脂粉盒子,一点点地涂抹到自己的脸上。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他忽然又笑了,沙哑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绝望。他拿起眉笔,慢慢地为自己描眉。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他描好了眉,放下眉笔,细细地打量镜中人。 说也奇怪,那副阳刚的面孔画上这样的妆容,竟然也不算太难看。看久了之后,从中却也找不出和之前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看见这样的成果,他最后的心愿已了。 他站起身来,朝着角落里的衣箱走去。这条路不长,他却感觉走了很久。在走的过程中,他恍惚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像女人的男人,一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男人。 那男人说,你看,你如今也不成了我? 他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是啊,我也成了你。 兜兜转转十几年,他还是没有逃过当年的梦魇。爹娘死后,他被卖到小倌馆,因为他年岁尚小,所以暂且作为奴仆。 即便如此,在小倌馆的那几年,也是他最不愿回忆起的,最厌恶最憎恨的。但可悲的是,在厌恶和憎恨的同时,那些人,那些小倌的一举一动全都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记忆中。 如今, 难过吗?绝望吗? 并不。 在他回答完那个虚像的话之后,恍惚之间,他听见了一声叹息,那声叹息好熟悉。紧接着,他又听见东西碎掉的声音。像是玻璃上出现了一条裂缝,然后很快,裂缝迅速布满整块玻璃。 下一刻,他的肉-体仿佛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陷入了永久沉睡,也有可能是死了。只有死去的人的形象,是不会再改变的。 他再次露出笑容,唱起了歌儿。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声音忽然变得柔媚起来,他来到了他要去的地方,掀开了帘子。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他打开了衣箱,从许多件衣服里挑出了一件。那是一件粉色纱衣,很漂亮的纱衣。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身上的粗布麻衣缓缓落下,他穿起了那件纱衣。 他最后轻声唱道,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 前面一首是《卜算子》严蕊,表达了反抗压迫渴望自由的情感。 后面一首是《玉树后庭花》陈叔宝,陈后主在和后宫妃子玩乐时写的 -- 第26页 ☆、君为上,臣为下15 君为上,臣为下-15 分明是棱角分明的面孔,脸上却擦了脂粉,带着放荡的暧昧。分明是健硕有力的身躯,却学着秦楼楚馆里的男妓穿起绯色纱衣。 依稀可见脂粉下英气十足的面孔,以及英挺的眉尾边上那道凶险的疤痕。透过纱衣,那具躯体上不止完美的肌肉若隐若现,就连一道道生死一线时留下的伤口也是不难看见。 这样的妖娆的打扮,这样扭捏的作态,按理说,放到这幅阳刚的躯体里,应该会让人觉得很恶心。但或许是冲突到了极点之后,反而会催生出一种奇异的美。于是,这样艳俗的姿态放到这个人身上,有了另外一种绚烂,仿佛是从绝望之中开出的一朵花,一朵糜烂的花。 他是玄青。 玄青手持御赐金牌,丝毫不在意周围人打量的目光。相反,他们越是打量,他越是兴奋。兴奋过度了,又做出娇羞模样。他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却学小女儿捂着嘴做出那娇俏模样,“听说陛下对我思念至极,四处寻我。哎呀,我也对陛下甚是想念。” 他的声音一出,更是让人酥到了骨子里。 固然这般不阴不阳的样子很是稀奇,到底还是顶上脑袋比较重要。看见御赐金牌,听到“陛下”二字时,宫门口的侍卫们心里不免咯噔一下。听完整句话,他们连忙把头低了下去,似乎是害怕再多看几下,眼睛就不是自己的了。 可有可无地目送通信的侍卫急忙朝着宫内跑去,玄青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溢出的生理性的泪珠,颤巍巍地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站累了,懒懒地靠在一边的城墙上。他双目放空,双手抱胸,纱衣上的流苏随意地飘荡着。大概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他不经意露出的神态,才可以勉强和曾经威名赫赫大将军联系起来。 他虚眯着眼,眼里是连绵的宫墙,是起伏的琉璃瓦。冷不丁地,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古往今来的皇帝各有不同,不过这朱红的城墙,巍峨的皇宫却是相似得很。 他是玄青,也是沙石。 【你…还好吗?】机械音第一次有点迟疑,说话的语气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怎么能不小心翼翼?他怕沙石真的疯了。 【我没忘记我是谁。】 沙石的回答显得十分冷淡,但也就是这份不同于“娇俏”的冷淡,菜让机械音的主人心安下来。 还好还好,没疯就好。 【小沙子,你打算怎么做?你已经验证过他是你的南桑。】得到沙石的确认之后,也就不再小心翼翼,脑内的机械音冰冷平板,可明晃晃地显示出几分调笑和暧昧,尤其是“验证”二字上的重读,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经受过这二十几年的骚.扰,沙石对早就对机械音的不着调完全免疫,他只回了对方四个字,【我是玄青。】 收到沙石的回答后,机械音的主人细细地在唇舌间过了几遍,顿时大骇,【!!!!】 一时间,这机械音被沙石的这回答震得程序紊乱,不再作声。 脑中闹腾的机械音终于消了下去,沙石这时候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隐秘微笑。 没过多久,远远地就看见宫里一个太监急匆匆地朝着他奔驰而来。这个太监名叫德春,他可不得了。如今的皇帝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就是他在带。如今小孩成了皇帝,他也成了皇帝的心腹。 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巴结他,他在皇帝身边呆了那么久,也浸染上了那么一两丝的从容不迫。可是现在,他一路狂奔而来,跑得面红耳赤,汗水满面。 也不愧是宫里的厉害人物,跑到玄青跟前后,见到玄青这身打扮依旧像是没见到一样。德春欢天喜地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爷您终于回来了!陛下对您真是日思夜想啊!” 闻言,玄青“娇笑”,掐着嗓音道:“啊呀呀,果真如此。我也是对陛下日思夜想呢。”他咬字清晰,在日、夜二字上重读有力。 德春领着玄青来到了明清宫偏殿,明清宫是历来皇帝栖居之所。现在正是早朝之时,近日事务繁忙,下朝之时总是很晚。 “爷,您一路赶来风尘仆仆,要不先洗漱打理一番?”德春笑着说。 玄青知道德春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找个借口让他把这身衣服换下来罢了。他也不以为意,换身衣服又有什么用呢?只笑靥如花,“公公想得真是格外周到呢。” 时间刚刚好,打理完毕,刚喝了口茶,皇上就来了。 皇帝南桑踏进寝宫时,一眼就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人。玄青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干净清爽的模样。他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对方,“阿青,朕找了你好久。” 玄青刚沐浴完,周身还萦绕着水汽和一丝淡淡的龙涎香。南桑在玄青脖颈间深深嗅了口气,“朕好想你。这次说什么,朕都不会放你走了。” 臂膀坚实有力,把玄青搂得紧紧的。搂得这么近,除了是情之所至之外,更是防止玄青挣脱他的怀抱。玄青的性子太烈了。 可是没有想到,玄青并没有像两年前那般剧烈挣扎,他反而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壹”爱卿的地雷~=3= ———————————— 玄青疯了,不过沙石没疯。 -- 第27页 ———————————— 【以下是对人设啰里啰嗦的解释,唔,看不看都没问题】 【一共有三个问题,可选择性查看。 Q1:南洲君明明是诸天仙神中的一员,为什么对待攻略世界里的人没有仁慈之心? Q2:如果沙石没有变成玄青,那玄青该过得多么惨? Q3:还是好虐,好气,可能HE吗?】 Q1:南洲君明明是诸天仙神中的一员,为什么对待攻略世界里的人没有仁慈之心? A1:简单回答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攻略世界里的所有人之于他,相当于二维生物之于三维生物,类比于我们现实世界,就是游戏数据之于我们。 **这里是详解,先对诸天仙神以及大致的世界观做解释,在前面一个未完的单元里提到了冥界,并对冥界做了一个简要的描述,其中提到所有人死后都会来到冥界。这里的所有人,指的是所有时空里的所有人,星际世界的,现代普通世界的,古代世界,修真世界,魔法世界等所有我们所能够想象出来的世界。 那问题来了,这个冥界还是我们以为的阴曹地府的冥界吗?绝大部分不是。如果冥界和那些世界处于同一个维度,那么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属于“是”的少部分,是被雇佣的在冥界打工的鬼差。 冥界是诸天仙神中的一处机构,那么同样的,诸天仙神也不是平时所理解的天上的神仙,他们和攻略世界里的人的维度不同。南洲君对待攻略目标的问题,我们平时在玩游戏时,有人对游戏人物投入了感情,有人就把他们当做NPC。南洲君,就是把他们当做智能NPC的那种。 Q2:如果沙石没有变成玄青,那玄青该过得多么惨? A2:简单回答,如果沙石没变成玄青,剧情走向会和原剧本一样。死去了的仇恨终究会被活生生的温暖所融化,玄青会被温水煮青蛙,只有小虐,然后HE。 **这里对剧情差异以及情劫的详细说明。假设情劫所要求的的任务量为n,计算方式是经历的攻略世界×攻略的质量。现在南洲君选择了最简单的模式,那么他的攻略质量降到了最低的那一档,为了尽快地完成任务量,他会按照系统给出的最优剧本,快速完成任务。南洲君至少不是一个变-态,在此过程中,他不会去特地折腾攻略目标。 但是,沙石出现了。沙石的诉求和南洲君相反,他要反攻略南洲君。他要让南洲君爱上他,只有这样,他的小桑树才会有可能再次出现在他身边。如果让南洲君这么顺利地完成任务,任务完了,人当然也就忘了。所以沙石选择改变剧本。所以文贵妃出现了,所以江凡出现了。(顶锅盖说一句,江凡的死在某种程度上是个意外。) Q3:还是好虐,好气,可能HE吗? A3:皇帝南桑和将军玄青,是不可能HE的。在沙石的剧本里,接下来将进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阶段,唔,关于这一段剧情爱卿们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提出来。咳咳,不一定会采取。 然后是沙石和他的小桑树,至少在总结局的时候,是会HE。可能会有爱卿还是觉得不可以,关于这部分,涉及剧透就不再多谈。 最后,如果爱卿们发现有什么漏洞以及问题,欢迎提出~ ☆、君为上,臣为下16 君为上,臣为下-16 乍一听到这笑声,南桑怔愣了一会儿。这笑声…太柔了,太娇了。他听过玄青打完胜仗之后的爽朗大笑,他见过玄青心灰意冷时的苦笑。他听过玄青许许多多的笑声,可唯独没有听过这一种笑。其实,这一种笑,他也并不陌生。这后宫里的女人,就是这么笑的。 “你在笑什么?”南桑松开了对玄青的桎梏,他抓住玄青的肩膀,让他转过身面对自己。 玄青一手捂住了嘴,一手在南桑的胸膛上画着圈圈,“从此以后,贱妾就是陛下的人了。贱妾实在是心中欢喜。” 皇宫四四方方一座城,一共有四大门。四大门外对应的是京城的四处繁华之地。其实除了四大门,还有四偏门。这四个偏门所在之地偏僻安静,普通百姓并不能见。 为了所谓皇家威严,当然也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玄青是从偏门进去的。 古来有训,尊卑分明。正妻是从正门,八抬大轿吹锣打鼓地迎进去的。至于小妾,只能坐着一顶小轿,从偏门进去。而且在衣服颜色上,也是有讲究的。正妻凤冠霞帔,身穿正红。而小妾嘛,可不能是正红色,只能是绯红、浅红。 玄青今日是从偏门进宫,来时也是身穿绯红纱衣。这可不是小妾吗? 南桑尚且不知道这里面的万千丝缕,他被玄青的话和动作定在了原地。眼前这人,这人是谁?莫不是哪里跑来的赝品? 终于回过神,南桑猛然扒开玄青的外衣,然后呆愣地看着眼前光裸的躯体。眼前的这具肉.体皮肤紧实,肌肉矫健,但并不算完美,因为上面的疤痕太多了。 南桑对玄青的身体十分熟悉,他可以断定,这人的确是玄青无疑。 矫健的肌肉忽然抖动起来,柔媚的声音从面前从伤疤的主人那里传了过来。“现在还不到晚上呢,陛下这么心急吗?” 南桑僵在原地,如遭雷劈,一股荒诞感涌上脑海。反观玄青,他倒是十分自然。玄青一边搂住南桑的脖子,修长的手指在南桑的脸上轻轻摩挲,一边在他耳畔轻声细语,“要奴替陛下宽衣吗?” -- 第28页 一举一动,媚意天成。 “阿青!”南桑一把抓住那只作乱的手,低声喝道。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恐慌,他努力地想要忽略它。南桑皱起了眉,显得有些烦躁。 玄青毫不在意,他呼出的热气在南桑的耳朵里打着转,“陛下不喜欢吗?” 心底悄然生出的恐慌迅速蔓延,再也无法被克制。这股恐慌从未有过,即便是在他听到将军府被烧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苍茫天地之间,他狼狈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到头来,他什么都抓不住。 这种恐惧感让南桑感到很焦躁。南桑似乎忍无可忍,他一下子推开了玄青,推开了这个他全国搜寻了一年多,朝思暮想的人。“玄青!” 被推开后,玄青很是不解,他微微歪头,双眼里透出些许茫然,有些困惑,也有些担心,“陛下?” 玄青的眼里是一片清澈干净,也就只有这双眼,只有这双眼和以前一样。到了如今,这双眼睛依旧会说话,他仿佛在说,是我做的哪里不好吗?你要的不就是这样吗?现在我做到了,我变成了你想要的模样,你为什么还不满意呢? 这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的嘲讽,没有任何的苦笑,只有一片纯粹。望进这样一双眼,南桑瞬间呼吸一滞,心脏处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酸疼。 南桑蓦地冷静了下来,一直以来他不肯直面的害怕也全然站在他的面前。这一刻,某一座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堡垒瞬间轰塌。 他的玄青,他的玄青啊。 嘴里一阵苦涩,南桑瞬间像是被抽干了生气。 被这样的一双眼所凝视,南桑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在这一刻,他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他的玄青活着,却如同死了。 他的玄青,被他逼疯了,活生生地被他逼疯了。 南桑漆黑的眼睛里,一半是心痛与后悔,另一半是疯狂与偏执。 他的玄青,纵然是疯了,也必须待在他的身边。 “不许你再离开!” “奴怎么可能离开陛下呢?” 玄青回来之后,果真完全变了个样子。一年前玄青的抗拒还历历在目,如今已成为了过眼云烟。不止不抗拒,还有一番媚态。 这些天里,南桑听过无数次玄青说爱他,床上-床下的时候都有。刚开始的时候,南桑还忍不住狂喜,可听到了后面,他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过是随口胡乱说的情话。这个原本沉甸甸的“爱”字,在他的笑声里也变得轻飘飘起来,风一吹,就散了。 分明玄青离他很近很近,但南桑却觉得怀里的这个人很远很远,比一年前还要远。 这种感觉令他恐慌,头一次,南桑不知道该怎么做。恐慌在蔓延,心底的漏洞也越来越大,直到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没。 玄青也不求着他要离开,也没有面色严肃的劝谏,也没有露出苦笑自嘲等表情。相反,他对南桑颇为热情,每日里也自有乐趣。但也就是这样的玄青,让南桑不知如何是好。 愧疚和心痛混杂着,南桑急切地想要弥补些什么。 第一件要做的事,自然是要把告示撤下。至于玄青的那些部下,全都好好地待在各自该待的地方。 第二件事情,就是江凡。 作者有话要说:  又有一个人要疯 --------------------- 卡文_(:з」∠)_ ☆、君为上,臣为下17 君为上,臣为下-17 “他怎么死的?”不同于之前的妩媚,玄青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很是粗粝。那声音,像是从紧缩的心脏出发,经过被烧灼过的喉咙,最后才被-干裂的嘴唇发出。 不难从中听出玄青的悲恸。 听到玄青此时明显沙哑的,有别于之前轻浮暧昧的声音,南桑眼前仿佛闪过一道光,是暗暗长夜里的一道光。 南桑的直觉很敏锐,他几乎不用思考就闪过了一个念头,这时候的阿青才是真实的!剥开了层层保护壳之后的最真实的玄青。他还意识到,让那些坚固的保护壳脱落的关键,就是江凡。 他想,玄青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模样,是因为阿青以为是他杀死了江凡。如果能把这个误会解开,那阿青一定会原谅他的。 南桑的心跳加速,手心里微微的湿润仿佛在嘲笑他,还说是天子呢,紧张成这样。他当然紧张,此刻他仿佛站在了命运抉择的关键点。他的紧张源于他的企盼,他企盼着玄青能够恢复正常。 因为这股迫切的企盼,南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 江凡之死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英雄难过美人关。 玄青离开京城之后,南桑下令全国搜捕玄青。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还是没能够找到玄青。随着时间的流逝,南桑的脾气一天天地变差,底下专门负责找人的官员也是越来越焦急。 重金之下必有应者。有一天,有一个戴着斗篷的神秘人揭了皇榜,给府尹带来了一条线索。这条线索不是玄青在哪里,而是玄青被谁救走。 带玄青离开京城的,是江凡。 府尹把这一消息呈给南桑之后,南桑当即下令,找到江凡,从江凡口中得到玄青下落。而自始至终,南桑都没有想过要杀死江凡,来逼迫玄青现身。原因很简单,江凡的武艺,以及玄青。 -- 第29页 江凡是玄青的挚友,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杀死了江凡,那么他和玄青之间必然会有更大的间隙。况且,江凡武功独步天下,要想杀死他,南桑要花费多少兵力? 所以,南桑仅仅下令找江凡。 要找江凡,可比找玄青简单多了。江凡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他的踪迹可不是秘密。况且,江凡爱酒,哪里有好酒,哪里就有江凡。 府尹曾想过,动用武力抓捕江凡。事实证明,这一条路根本走不通。很多次,江凡总是在他们的包围之下轻轻松松地就离开了。他们又碍于命令,不敢伤及江凡的性命。这样下来,别说是抓捕江凡,分明是江凡耍着他们玩。 就在府尹愁得差点儿秃了头的时候,上次揭了皇榜的人又来了,说有办法。 这次,这位神秘人揭开了斗篷。 是一个女人,一个容貌不算顶好看但气质很独特的女人。 她说她可以帮他们抓住江凡,但她要更多的赏金。她说江凡此人最重义气,别说你们抓不住他,即便是你们抓到了,也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想要的信息。但她有一个办法。在听完她的计划后,府尹咬咬牙,答应了。 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的“偶遇”,以及官府协助下的“突发事件”后,通过相处,江凡爱上了这个女人。 表面上,江凡是个潇洒浪子,可实际上,他是个既纯情又纯粹的人。他爱上了一个人,那便是真心爱上,是一辈子的事情。 那块双鱼环佩,是他送给女人的。江凡对她说,我要你成为我的妻。 她答应了,但她说,我要你明天骑着一匹枣红骏马,穿着新郎服,带着一车陈年美酒来娶我。 江凡欣然应允。 第二天,江凡如约而至。 红烛摇曳,那天他在满目喜色中喝了很多酒,那一车酒,都是他喝完的。喝到最后,江凡脸颊微红,可双目依旧清明。 最后,女人从房间里拿出了一杯酒。 她站在门口,目光盈盈,她问江凡,你可真的爱我? 江凡点头,你比我的性命还重。 她笑了笑,说,那你把玄青的下落告诉我,我手里拿的是一杯毒酒,如果你不答应我,那我就把这杯酒喝下去。 江凡大震。 她说,你不是说我比你的性命还重吗?为什么你宁愿我死,也不告诉我这么点儿信息呢? 一边是挚爱,一边是挚友。 江凡问她,为什么。她只笑了笑,不回答。 烛光里,她的笑容显得有些虚幻,但是她的眼神格外坚定。 在这个荒唐的选择里,她没有给江凡留下余地。 最后,死的人不是这个女人,玄青的下落也没有被说出。因为,江凡死了。他是自杀的,在友情和爱情的单项选择题里,他别无他法,唯有自我了断。 所有人都无法理解江凡的做法,觉得这简直是太奇怪了。 他们都觉得江凡是脑袋有问题,这个女人接近他明明是别有所图,现在你发现了这一点,为什么还在乎她的死活?好吧,即便是你情根深种,不愿看见她去死,那你直接把她要的信息说出来啊。 自杀? 这是闹哪样啊。 所有人都这么想,唯独除了玄青。 再抬眼时,玄青他已是泪流满面。玄青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也就是在这平静的看起来似乎是毫无触动的面无表情中,他的眼泪奔涌而下,无法遏制。 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吾心不负卿。恍惚之间,他听见江凡临死前的笑声。 “那个女人在哪里?”玄青的声音依旧沙哑,像是经过无数次嘶吼之后留下的疲惫。 南桑观察着玄青的表情,他有些忐忑,也不知是好是坏。江凡的死虽然和他有关,可如果硬要说是他杀死了江凡,那也是过于偏激。现在这场误会解开了,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一定会的。 他想,玄青心里的仇恨现在转移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等到他见过那人之后,就没事了,一定会没事的。 江凡死后,女人也被暂时软禁了起来。 女人的住处有重兵把守,常人不得接近。走了一会儿,南桑领着玄青到了那里。 许是泪已经流干了,所以玄青脸上不再有眼泪流下。他依旧面无表情,推开门,见到了那个女人。 女人的气质的确很独特,江凡会爱上她,倒也不奇怪。 听见开门的响动,女人望了过来,她没有看南桑,而是看向了玄青。她的眼神很专注,似乎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彻彻底底地了解玄青。 在她看向玄青的同时,玄青也在打量她。 “你是他的挚友。”女人的声音也是沙哑的,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玄青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地落在了女人的眼睛。 “他因为你,以及你的陛下而死的。”女人声音渐渐不再沙哑,听起来并不难听。 玄青的目光依旧没有波动,他似是半点儿都没有被女人的话触动。反倒是南桑,他驳斥道:“是你害死江凡,你把毒酒递给了他。” 熟料,那女人大笑,她直视着玄青的眼,仿佛是从阴曹地府里爬上来的索命的鬼怪,“你信吗?你的挚友,是被你的陛下杀死的。他刚才对你说了什么?自杀?江凡不是那种脆弱的人,你知道的。” -- 第30页 江凡当然不是脆弱的人,多少次面临绝境,他都挺过来了,都没有轻言放弃。如果江凡是一个脆弱的人,那江凡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的。 女人顿了顿,露出了一个冷笑,她直直地指向南桑的方向,她的眼睛依然盯着玄青,“江凡不愿意吐露出你的下落,于是他就下令杀死了江凡。你知道吗?江凡临死前有多痛苦?”她露出了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你猜猜,那时候他后悔吗?” 听见女人的话,南桑面色陡然沉了下去。那股恐慌再次蔓延,他在心里大喊,这个女人在说谎!阿青,你不要听她的!可事实上,南桑他没有大喊大叫,他铁青着脸,双手负于身后,“你这样做有何目的?” 宽大的袖袍里,南桑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在害怕,害怕玄青听信了这个女人的谎言。 直到这个时候,玄青他终于有了别的动作。他不再看那个女人,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南桑。 女人和南桑都注视着玄青的动作,女人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碰撞激烈的决裂,而南桑也以为玄青投射过来的眼光里,会是无边的恨意。一想到那样的眼神,南桑的心就在刺痛。 然而,他们都猜错了。 玄青他忽然笑了,这个笑容里似有万千含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说:“陛下可应允一事否?” 看着玄青脸上的笑容,南桑的世界又忽然明朗了起来。他想,阿青果然是信我的。这个笑容,仿佛是一个美好的讯号。在这时候玄青提出的请求,南桑怎么会不答应? 于是,玄青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说:“此女为江凡挚爱,陛下宅心仁厚,必不愿两人阴阳相隔。不如——” “不如让她和江凡重聚,如此,方能不断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微修 ------------------------ 请假条一般会放在文案顶端 ------------------------ 江凡之死快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玄青和皇帝南桑,以及沙石和南洲君之间 ☆、君为上,臣为下18 君为上,臣为下-18 这句话看似矛盾,其实很简单,南桑和这个女人很快就明白了玄青的“请求”。 让女人为江凡陪葬。 这句话更深层次的潜台词是,他不相信女人说的话。 一想到这层意思,南桑心里顿时盛开了千万朵花。玄青相信他,阿青是信他的。南桑的努力克制,才让嘴角的弧度不那么大。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很开心很开心。 至于那个女人,她听到玄青的话之后,她没有大哭大闹,没有任何过激的行动。她十分安静地接受了死亡的命运。 玄青和南桑离开之后,有人送来了一杯毒酒。 女人目光悠悠,她凝视着这杯酒,她想起了那日,她想起了江凡。 那日,其实最后那一杯酒,是她喝的。她没死,因为那杯酒没有毒。真正有毒的,是那一车陈年美酒。她把毒倒进酒里面,江凡是知道的。可是,依旧喝完了那一车酒,喝完了她为他倒的有毒的酒。 他唯独在喝酒前,问了她一句,你会伤心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没有再问其他的,他没有问她可曾爱过她,他也没有问她到底是谁的人。江凡十分干脆的,没有半点犹豫地喝完了所有的酒。 现在,也轮到她了。 她忽而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端起酒杯,杯中酒,一饮而尽。 -------------------------------- 女人的事情,没有在南桑心里留下丝毫痕迹,他现在满心都是一个念头,阿青信他,他和阿青的关系终于可以恢复正常。 眉梢眼角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意,南桑和玄青并排而行。 忽然间,南桑停住脚步,神色肃然地挥退旁边的侍从。 玄青对南桑的这一系列举动,有些奇怪,他以为南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现在冬天的尾巴已经无影无踪了,属于春天的气息侵染了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温度很合适,周身被暖融融的春意环绕着。不止如此,空气里满是活跃的生机。 他们周围是勃发的植株,是怒放的鲜花。 南桑看向玄青,周围是一片春-光,而南桑的目光比这满园春色还要温柔,“你信朕。”他笃定地说道,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的嘚瑟。 听到南桑这话,玄青有些不解。 接收到玄青茫然的目光,南桑心里更是得意,心想他的阿青定是喜欢他。但他面上不显,他回答道:“你不信朕,为何还要给那女人一杯毒酒?” “原因已经禀明陛下了呀,江凡爱她,她下去后,江凡也不再孤单。况且,地下冷,多一个人可以取暖呀。”玄青笑笑,他的语调轻快,这样的轻快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只是现在南桑满心欢喜,还没来得及察觉这不对劲。他只以为玄青不过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既然如此,他心里知道便可,也不再在这件事情上强求。“好好好,阿青说得都对。” 话还没说完,他就一把抱住玄青。以往他觉得宫里的龙涎香普通寻常,可这香气出现在玄青身上,南桑却觉得好闻极了,比这满园花香好上数百倍。 “阿青,现在真相大白,你终于不怨朕了,朕好高兴。”心里是满满的柔情,他怀抱着的就是他一生的温柔。 -- 第31页 玄青乖乖地待在南桑的怀抱里,他笑道:“陛下真爱说笑,奴什么时候怨过陛下?” 这种语气,这个自称,这种姿态…… 他的玄青呢! 微风裹挟着几分暖意,吹过微微杨柳,路过青青草地,拂过南桑的脸颊时,南桑却觉得冰寒刺骨。满心的欢喜,一片柔情还没来得及退回堡垒,就被突然闯入的敌寇杀得片甲不留。 南桑箍住玄青的双肩,面色僵硬,他像是一只进入狂躁状态的雄狮,“阿青!你为什么还这样,误会已经解开了,为什么你说话的方式还是这样!” 南桑的力量不小,玄青的肩膀被他弄得有些疼意,对此玄青没有说什么。面对南桑此刻不稳的情绪,玄青看起来要淡定许多,他眉间是一片笑意,“哦?陛下是在找那个玄青啊。” 他说的话有些奇怪,南桑已经察觉到了不妙。 “他已经死了啊。现在这具身体是——”玄青的稍稍停顿了一下,似在思考着什么,“既然陛下不喜欢那个自称,那换了便是。” “我和他用的是同一副身体,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同的。陛下若是想他,大可把我当做替身,以慰相思之苦。” 玄青的笑容里透出一股甜腻,南桑心里喉头却是甜得发苦。他一点一点地沉入冰窖,任凭冰水慢慢淹没自己的头顶。冰水将他淹没后,从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进入他的身体,冷冽的冰水无情地压迫着他的五脏六腑。 最后,从内而外的撕裂,由外而内的挤压彼此交融,他夹杂在中间,竟也分不出到底哪一种折磨更加痛苦了。 “那你又是谁?”南桑死死地盯着玄青,他周身散发出一股恐怖的气场。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南桑不仅是在极力扼制喷涌而出的怒火,还有恐慌。 面对南桑如此恐怖的威压,玄青却不显得有多么害怕,他轻轻地锤了锤南桑的胸口,“我是陛下的阿青呀。我可不是什么孤魂野鬼呢,我以前被那个玄青锁在内心最深处,现在他死了,我就出来了呀。” 这世上很多人都会内心最深处,最隐秘的地方放一把锁。有人锁住的是最甜美的回忆,有人锁住的是最伤心的往事,还有人锁住的是最喜欢的人。 玄青他内心深处也放了一个被锁住的盒子,只是那个盒子里不是或甜美或伤心的事,也不是喜欢的人。那个盒子里,是玄青最深切的厌恶和恐惧。 盒子上的锁,是他镇国大将军的身份,是他的信仰,是他的赤诚。 他有他的坚守,他有他的责任,所以他不能被厌恶和恐惧的情绪所影响。 那些情绪被锁得太久了,彼此交缠环绕,最后异化出了一个形象,那是玄青最厌恶的人。 玄青把他锁住了,这些锁本来是很牢靠的。 但也只是本来而已。 现在的他是玄青,又不是玄青,他是异化了的玄青。 也可以说,玄青活成了他曾经深恶痛绝的模样。 南桑知道玄青说的是什么,因为他心里也有一个盒子,那个盒子里住着的,是他的阿青,是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阿青。 现在盒子碎了,是被他自己摔碎的。 春风暖暖,恍惚间,南桑看见一座高楼巍峨,其间歌舞升平,突然,九层高楼瞬间分崩离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壹”爱卿的地雷~ ----------------------- 现在的玄青可以理解为疯了,也可以理解为第二人格 ------------------------ 感谢涂画乐园的“明天”美工大大~ ☆、君为上,臣为下19 君为上,臣为下20 【叮!剧本出现错误,已向主系统报告错误】 【叮!收到主系统反馈,没有发现异常,所有人物均无OOC】 【叮!请攻略者注意,攻略世界的难度等级提升,剧本已发生变更,请注意查收】 系统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南洲君并不在意,他更没有去查看改变后的剧本。直到现在,南洲君才觉得这原本无趣的攻略多了几分趣味。 玄青。 南洲君将这两个字在唇舌间细细地过了一遍,心脏忽然间抽疼了一下,如同蚂蚁啃噬的疼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消失。 他摩挲着下巴,不知为何,在这个攻略目标身上,总觉得有种熟悉感。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在记忆中找到熟悉感的来源,南洲君也就暂且将此放诸脑后,转而想起攻略进度的事。 按照原剧本,现在这个时间点,即将迎来团圆结局,和目前的情形简直天差地别。然而南洲君并不急着去修正,也不准备采纳系统模拟出的最新方案,他打算自己来。 这就类比于玩游戏,当游戏不好玩的时候,南洲君觉得没意思,但这个游戏又是强制性的,他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外-挂加挂机啊。然后现在,他突然发现游戏在他不知不觉间突然进化了,一看,挺有意思的,既然有意思,这时候就选择自己上啊。 什么?会输的可能? 南洲君没有考虑过,好玩就行了,输不输什么的,无所谓。 可惜现在的他还不知道,游戏是不可能自动进化的。他更不知道,输了游戏之后,要付出的代价,足以让他用一生去偿还。 -- 第32页 沙石这边的氛围和南洲君那边完全不同。 沙石,有些入戏了。 他想起了他的小桑树。 他是开国皇帝,小桑树是他的将军。他的小桑树,和玄青一样正直,勇敢。他的小桑树心里也装了两样东西,一是天下,一是他。 他的小桑树曾笑嘻嘻地对他说:“啧,也就只有你能够让我断袖了。要是换做其他人,哼,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那时候,他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虽然是他先爱上了小桑树,但他的小桑树也没有抗拒他。 所以,沙石从没有想过是否有一种可能,小桑树不喜欢他。 如果小桑树不喜欢他,那他会怎么做呢? 在千万种可能中,是否也有一种可能是现在这样? 他不知道。他那时候是怎样的呢?看上去很正常,可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深处锁着一个野兽,蛮横无理的,偏执的野兽。 还好,他们两情相悦。那匹野兽也被所在笼子里,动弹不得。而他,也安安稳稳地活成沙石应该有的模样。至于到了后来,他都忘了还有野兽的存在。 沙石没有去想,那究竟是不是南洲君攻略的一部分。因为在沙石看来,他的小桑树是他的小桑树,而南洲君只是南洲君。 但是,既然南洲君曾经有过一段小桑树的日子,那么不妨,把这段日子永久地无限地延长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 ☆、君为上,臣为下20 君为上,臣为下-20 “…不…阿青你别走……朕命令你!” 南桑猛然睁开眼,已是满头大汗,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在夜里显得十分清晰。 他双目怔然,回想起梦里的场景,顿时恍若撕裂般的痛苦从心脏处传来。这股痛楚令他回过神,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脸上一阵冰凉。那是什么?他用手试探性地碰了一下,晶莹的液体沾染到了指尖,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和软弱。 那是泪。 他茫然地盯着指尖的泪,那一刻,他脆弱得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 从喉咙里溢出苦涩的笑声,这笑声传到了外边,值守的太监听见了动静,便试探性地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再次张口时,南桑已抛弃了短暂的脆弱,恢复了往日的帝王威仪,“朕…要去青芜园。” 青芜园,是玄青住的小院。 从寝宫到青芜园的距离并不长,很快,南桑就来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他叫侍从不要叫醒玄青,他就站在玄青卧房之外,隔着一扇门茕茕独立。今晚有月,月华如水,在月光的笼罩下,门外的小院里澄澈透明。翠竹、松树、藤萝在院里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交错纵横的水草一般,死死地缠绕着南桑。 南桑离门不远,在门上投映出了一个扭曲的影子。 他默然地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然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和来时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时间悄然流逝,明明好像前几天还在企盼着春天的到来,恍然一看,原来现在快要进入夏天了。 暮春和初夏交替时分,天气不算炎热,是一个温度令人满意的时候。不止温度令人满意,往常这个时候,各地一片祥和,朝廷的工作量也不多。上上下下的大小官员也颇为清闲。如此时节,他们会考虑和娇妻美妾,活泼儿女共享天伦之乐。 然而今年……清闲?天伦之乐? 他们怕是在这么下去,迟早都要死在成堆的文件上。 这明明玄青将军也找着了,可陛下反倒更加阴沉了。每次上朝的时候,他们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陛下什么也不干,就坐在上面,用阴恻冰冷的目光往下面一扫,所有人便不自觉地闭了嘴,规矩地站着,跟个鹌鹑一样。 虽说陛下没有发怒,也没有随便贬谪抄家,但只要陛下的眼神往你脖子上走一圈,那感觉,就好像脑袋已经不长在脖子上了。 精神上的凌迟也就罢了,猛然增多的工作量才是最不能忍受的。 陛下勤政爱民,他们高兴。陛下宵衣旰食,他们也与有荣焉。 可是……能不能不要把他们也拉入朝六晚九的行列?天还没亮就得起床,然后一直忙到明月高悬才能休息……现在他们这帮子大老爷们儿用膳时交流的内容已经不是公事了,而是如何防止脱发,眼睛下方的青黑到底是用米粉还是用铅粉遮挡,诸如此类。 他们私底下抱怨归抱怨,但要拿到明面上,那是万万不敢的。他们在官场上也混了这么多年,嗅觉还算灵敏,陛下现在的举动,像是把未来几年的工作都提前到了现在。陛下如此着急,定是有什么原因。 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在一开始让他们叫苦不迭,甚至还有人因此病倒了。到后来,他们竟摸索出了一套在工作中锻炼身体的方法,再加上不断完善的与此配套的福利,他们也逐渐适应了这样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不过适应归适应,如果可以清闲一点儿,谁不愿意呢? 这一晃,就到了下半年。时值八月,中秋将近。啊,中秋啊,有五天假期呢!望眼欲穿地盼了十几天,终于把中秋盼来了。 不过嘛,在中秋正式放假之前,还有一场中秋宴。 都说中秋之夜人团圆,他们的中秋宴的举办时间也很体贴,是在中秋之前。中秋宴是皇帝和朝廷百官共聚,聚完之后文武百官就正式放假。之后的中秋家宴,参与者就是皇室宗亲了。 -- 第33页 因着今天是中秋宴,他们也就早早地结束了工作。然后各自回家,好好休整一番,再来参加中秋宴。他们到达宴会的时间较早,漆黑色还没有染上夜幕,只有深蓝灰蓝淡蓝交替而行。 又过了一会儿,月亮才悄悄地爬了上来。月亮爬上来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天。 今晚的月,并不圆满,它高高地挂在天边,却是很多人的期盼。 明月,故乡,团圆。 诗性不是只有在艰难悲苦时才会有的,在这样灯火辉煌的宴会上也会出现。一些文官们抬头一眼月亮,就低头看叹口气,顺带捻一把胡须。 月亮出来了,皇帝也快来了。 南桑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人,是玄青。大家都知道玄青将军找到了,但其间的隐秘,还是不为人知。 不止如此,今天也许才算是玄青回来后,第一次正式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大半年来,玄青一直待在皇宫里。待在皇宫里的这些日子,南桑对玄青几乎是有求必应,他也没有再和玄青上-床。玄青没有要求出宫,或者说,即便玄青要求出宫,南桑也不会答应。 现在的玄青,和以前的玄青迥然不同。不仅体现在性格爱好上,还体现在能力上。这种差异,南桑不会允许其他人知道。 他曾经也不让玄青离开皇宫,现在也不允许。只是,两次的原因却相差甚远。 两年前,他是要把玄青锁在身边,最后能日久生情。 而现在,他只是希望能够帮阿青守住最后一点东西。文武百官、黎民百姓曾经心目中的镇国大将军是什么模样,以后也会是什么样。 金桂飘香,暗香浮动月黄昏。 玄青回宫后,他的穿着一向是华丽妩媚,这方面南桑也没有要求他做更改。只是今天,南桑亲自给他选了一套衣服,为他梳理头发。 是一身鸦青色的衣裳,袖口领边有暗金色的纹绣。头发简单地用发冠竖起,看起来简洁干练。这身穿着,是以前玄青的寻常打扮。 南桑今日的穿着和玄青相似,是一身玄黑长袍。尤其是在这夜里,两人衣裳相近,身形相仿,难以分辨。 踏入宴会前,原本走在前面的南桑忽然停了下来。他转头对玄青道:“与朕并行。” 由于之前的失踪以及他的反应,坊间对玄青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人说,玄青其实是梁国人,陛下大肆搜寻他,也是因为玄青带走了机密。 南桑不允许类似的议论出现,他不允许玄青受到平白污蔑。这也是他最后,唯一能为玄青做的事。 所以在这次宴会上,他要为玄青正名,他要让所有都知道,他信任玄青,玄青是忠于国家的第一人。现在他让玄青和他并行,也是为了表示他对玄青的看重。 在宴会之前,南桑就叮嘱过玄青。因此,玄青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反应。 随着一声通报,两人齐齐出现在宴会入口。原本散漫在各处的群臣,纷纷行礼。 “臣等——” “护驾!快!护驾!” “抓刺客!” “玄青将军小心!啊——陛下——!!” 树影斑驳,场面一片混乱。玄青愣愣地看着一支冷箭朝着自己射过来,他来不及躲闪。下一刻,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茫然地睁大了眼,眼看着南桑在他面前倒下。 那血,是南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宴之前 文武百官:中秋!有五天假!开心激动转圈圈! 中秋宴之后 文武百官:刺客你滚出来,老子的三天假期泡汤了!MMP! ------------------------------ 尽量加快速度 ☆、君为上,臣为下21 君为上,臣为下-21 【系统扫描中……】 【攻略者所投放的人物受到致命伤害,是否开启治疗?】 【是否开启治疗?】 【攻略者请回答!攻略者请回答!】 【再次重复!攻略者请回答!】 【搜寻攻略者精神体……找到攻略者】 系统的声音不停地响在南洲君的精神体里,他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他回答不了。中秋宴上的刺-杀行动,他是不知道的。但在刺客出现的那一刻起,他脑海中就有了想法。 事实上,即便没有那支凭空出现的射向玄青的暗箭,他都会创造机会让玄青陷入危机,然后再上演一出舍身救美的戏码。 都说患难见真情,可不正是如此吗? 然而……从那支冷箭出现的那一刻起,南桑,也就是南洲君所投放的人物,的肉-体就不再受他的控制。 这具身体里瞬间出现的剧烈的恐慌,这具身体舍命挡箭的动作,都是在本能之下完成的。是本能,这具身体的本能。 这具身体所表现出来的行为特征很明显,喜欢玄青,要保护玄青。 刚才系统呼叫他的时候,南洲君也正是因为被这种本能压制住,所以无法回答。 对于此种情况,南洲君并不感到害怕,他反而越来越兴奋。 这就好像在此之前,南洲君在玩一个游戏,他操纵着游戏里生成的一个角色。但是有一天,这个角色在某一刻违背了他的操作。 游戏角色违背操作的原因,既不是中了病-毒,也不是游戏运营公司的服务器出了问题。而是这个游戏角色,自己生出了一点智能。 -- 第34页 十分微小的,没有逻辑思维没有记忆的智能。 在南洲君的描述中,使用的是“本能”这个词。 南洲君在这个世界上呆久了,这幅身体用了快三十年,他用这具身体完成攻略,他用这具身体去爱玄青。这具身体的思维板块里,玄青占据了一个重要位置。在眼睛看见玄青处于危险境地,把信号传到中枢神经后,控制系统就条件反射地给身体下达命令: 保护他,哪怕是牺牲生命! 换句话说,这具身体喜欢上了玄青。 实在有趣。 他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任务世界,时间比这次要长的也有,可是没有哪一次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实在是罕见,他想多观察几分,所以在后来也就没有强行压制住本能。直到系统开始搜寻,他本来也没打算回答,可是那股本能却瞬间消失不见。 连接到系统,选择接受治疗。在系统询问他刚才异常原因时,南洲君不知为何,他没有告诉系统有关“本能”的事,而是随便找了个理由。 他想,或许是因为有意思吧。轮回处那帮子人要是知道了,极有可能会选择抹杀。那多没意思。 转念一想,关于“本能”的缘由,他忽然想到了之前系统曾说,这次的攻略目标身上有世界意识的痕迹。或许,也和那个有关。 南洲君那边对“本能”颇为好奇,而沙石他却不太好。 那一幕……太熟悉了。 他曾陷入敌人的包围,在性命攸关之际,是他的小桑树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他。一箭射入心肺,危在旦夕。 当南桑的血溅到他脸上的时候,恍惚间,好似当年小桑树的血液迸溅。 南桑,南桑。 这个和他的小桑树长得一模一样,灵魂也是一样的人。 沙石紧闭双眼,又睁开了眼。 再次睁眼后,沙石的眼里只有一片坚定。 他的小桑树救他,是本能。而南洲君救他,只不过是攻略。 只是攻略。 仅此而已。 那么,玄青会被攻略吗? 沙石笑了笑,他是新剧本的编纂者,论对人物分析,南洲君还是不及他。若是之前的玄青,极有可能会被攻略。然而现在的玄青,不是那个玄青了。 现在的玄青,既是玄青,又不是玄青。 因为他, 疯了。 ---------------------------------------------- 南桑昏迷了三天,各种各样的珍贵药材如流水一样被送出去,然而太医们的脸却是越来越难看,甚至还有人偷偷写好了遗书。 天不绝人之路,在最后一刻奇迹出现了! 陛下的身体转危为安。 太医们一个个激动得涕泗横流,都准备找个时候去寺庙里还愿。 这三天,玄青没有离开,他帮不上什么忙,可他依旧不肯走。他固执地坐在一旁,一直看着南桑。碍着他的身份,以及陛下舍身相救的行为,所有人也不敢劝他什么,只好由着他。 没有人知道玄青这三天在想些什么,他总是沉默着不说话,只是执拗地盯着陛下。 他看着南桑面色越来越苍白,他看着南桑命悬一线。 他眼前总是不断浮现出中秋宴上的那一幕,南桑用身体为他挡住了那一箭。他听见利箭刺入胸膛的声音,他看见红色浸染衣裳,他感受到血液溅到脸颊。 “玄青……” 最后那声气息微弱,似庆幸,又似叹息的呢喃,也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玄青……” 床上忽然传来微弱的声音。 这道微弱的声音,像是一滴水滴入了沸腾的油锅里。 “陛下醒了!” 一阵喜悦的喧闹蔓延开来。 “玄青呢……”南桑费力地睁开眼,他的面色依旧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他醒来的第一句话,第一个念头,就是见到玄青。 在听见南桑声音的那一刻起,玄青就陷入了僵硬之中。众人见陛下对将军似是有重要的事要谈,便也离开了这里。 现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还好,你没事儿。”南桑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玄青觉得眼眶有些干涩,他呐呐道:“陛下……” “嗯?”南桑投以疑惑的目光。 “嘭!” 玄青直直跪在了地上! 他仰起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奔涌而下,“陛下,对不起,我不是您的玄青。您的玄青已经不在了。您…您不用对我…这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芫”爱卿的十瓶营养液~ ----------- 唔,如果爱卿们有想看甜文的,喜欢那种三观正直、看似有情来还无情的人设,但对剧情起伏要求不高的,可以看看寡人之前的完结文→《他画风有毒(快穿)》 **推荐从第二个世界开始阅读 【武侠世界】 侠以武犯禁,武林人士江湖儿女,早就不把官府朝廷看在眼里。然而…… 靳也:住手!应当把这人移交官府,你怎能动用私刑? 【修真.世界】 仙界和修真界的壁垒,已经有千年未曾有人破开。修仙是逆天而行,不过弱肉强食,这已经是界内公认真理。然而…… 靳也:修仙应修心,我辈修道之人,自当内外兼修。道友,你这般夺人法宝,恐怕有违天道吧? -- 第35页 【现代娱乐】 艹人设,吸流量,蹭热度,找Dad,是圈子里心照不宣的规则。然而…… 靳也:微博?对不起我没有。球球号?对不起我没有。对不起啊,我没有社交账号。什么?我当然是艺人!不过,我更想被称为演员。 …… 众人:靳也你的画风有毒! 靳也:咦? ---------------------------- 第十六章-“君为上,臣为下14”有修改 ☆、君为上,臣为下22 君为上,臣为下-22 陛下昏迷了三天三夜,这三日里,全城戒严,整个朝廷有序不紊地高效运行着。 在中秋宴第二天,京城里刺客的同党全部落网。在同党被抓捕之后,第三天,结合他们的供词,再加上已有的信息,朝廷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在陛下清醒之后,这个秘密就被摆上了陛下的案头。 南桑目光阴沉地读着这份密函。 梁国……梁国! 这次刺杀行动,是梁国在暗地里谋划。 不只是这次暗-杀,包括之前的江凡之死,也和梁国脱不了干系。那个女人,是梁国人!梁国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是要离间他和玄青。 梁国和他们国力其实相差不大,但这数年来的战斗,均已梁国惨败而告终。其原因,更多的是在与玄青身上。玄青统领下的西北大军,堪称虎狼之师。 只要玄青一日还在,那他们梁国就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但是要杀死玄青,也很困难。后来有谋士提出,视为知己跃龙潭。如果南桑从玄青的伯乐,变成了让玄青失去一切的人,那么君臣反目,也可以达到同样效果。 这个计划开展了有好几年,一直都找不到突破口。 直到一年前,梁国的探子无意间发现了南桑和玄青之间的事情。 这真是天赐良机! 后来文贵妃逼问,使得君臣二人矛盾激化,这件事情也是他们一力促成。再后来江凡的死,那简直是意外之喜。 手里的纸张在强力之下已经变得有些皱。梁国……玄青……一想到玄青,南桑的眸光又黯淡了下来。 “陛下,对不起,我不是您的玄青。您的玄青已经不在了。您…您不用对我…这么好。” 南桑闭上眼,玄青沙哑的声音犹在耳畔。 这次玄青的声音不是妩媚,是以往的沙哑。 尽管如此,南桑还是无比清晰地知道,他的玄青,真的不在了。 心脏被密密麻麻的疼痛包裹,南桑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是帝王,冷酷强大的帝王,那时候躺在床上,却显得脆弱无比。 他听见玄青说,“陛下,他…他不恨您。” 玄青似乎是想要安慰南桑,“他从未恨过您。” 他却不知道,他的安慰,给了南桑最致命的一击。玄青说,“他只是恨自己。” 不恨他,恨自己? 疼痛如潮水一般,把南桑席卷。他像是一只小船,在滔天巨浪里颠沛。他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仿佛下一秒将会被巨大的浪潮所淹没。 南桑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他对我说,您是他的信仰,您是他最尊敬的人。” 玄青没有注意到南桑的内心变化,自以为安慰,实际上是在南桑的心上插刀,“他说他想要和您一起被记载在史书上,您是明君,他是您手下最得意的将军。然后君臣相得,千古佳话。” 最后,玄青说,“他真的不恨您,他只是恨他自己,还有我而已。” 回忆结束。 南桑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紧紧捏着密函。 滴答滴答。 密函上黑色的字迹逐渐被晕染开来,墨汁铺展,辨不清字迹。 “阿青,朕的阿青——”南桑呢喃着,满面泪痕。 胸口处的伤还没有痊愈,现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无暇顾及。 要恨自己恨到什么地步,才会硬生生地把自己埋葬? “阿青……”南桑深深吸了一口气,“朕,不会让你的愿望落空。你是朕,你是国家的镇国大将军。” ------------------------------- 启元五十年,与梁国之战,一触即发。 作者有话要说:  14年之后,第一次在写的过程中有种想哭的冲动,不过没哭 Mark一下 ------------------------------- 估计下一章这个单元就结束了,总结一下 (一) 他把一个硬汉逼成了娘炮。 他把他忠心耿耿的将军逼成了一个矫揉造作的男宠。 (二) 一个是信仰,另一个是原则。 玄青夹在中间,他疯了。 --------------------- 感谢“壹”爱卿的地雷,感谢“芫”爱卿的两瓶营养液 --------------------------- 下个世界预告:他画风有毒 豪门大少VS乡下土包子 (这个题目很适合,但是和隔壁的文没有关系) ☆、君为上,臣为下23 君为上,臣为下-23 启元五十二年 如今已和梁国交战两年,开战以来,战事胶着。举国上下,损耗巨大。 战报传到宫里,南桑看了之后眉头紧锁。 这一战,梁国早有准备,之前他们拼着以往的优势还能持平,可到现在,战况愈发地不好起来。 -- 第36页 宫人走进来的脚步声让南桑眉头皱得更深了,“何事?”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回陛下,玄青将军求见。”宫人小心翼翼地答复道。 南桑怔然,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允。” 玄青身披战甲,行走间自有一幅英姿飒爽。两年前的暗-杀事件结束之后,南桑就不限制玄青的人身自由,玄青也回到了将军府。 或许是中秋宴上,南桑的行为深深震撼了玄青。或许是为了报答南桑,他也努力克服着自己柔媚的行径,向着曾经的玄青靠拢。 终归是同一副身躯,两个月的时间,玄青看起来就和以前的玄青没有半点儿区别了。 唯独除了能力。 这一年多以来,玄青便一直研习兵法战术和武艺。 见着南桑,玄青单膝下跪,声音清朗坚定,“陛下,臣请命前线,击退梁国贼子。” 南桑看着言行举止和以前一般无二的玄青,短暂地愣了愣神,真像啊。恍惚间就好像他的玄青没有离开,这一切也都没有发生一般。 “朕不……” 南桑的拒绝还没有全部说出口,玄青就立即打断了他的话,“陛下,臣乃镇国大将军,保家卫国,驱逐贼寇是臣的使命。况且现在战事吃紧,前线将领对梁国不甚熟悉。而臣驻守边关十余载,对梁国颇有研究。” “此前臣重伤未愈,恐成拖累。如今臣已尽数恢复,自当报效国家。” 南桑条理分明地阐述着他的理由,他在南桑的逼视下侃侃而谈,有理有据。 玄青这幅镇定自如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玄青。一时间,南桑竟然怔愣许久,分不清眼前的到底是哪个玄青了。 “此诚危急存亡时刻,”玄青目光灼灼,“还请陛下允臣!” 南桑默然,只静静地注视着半跪在地上的玄青,周身释放出强大的威压。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面对南桑陡然加强的气势,玄青毫不退缩。他脊梁挺直,眼神坚定。这一室之内,竟有一种分庭抗礼之态。 过了一会儿,南桑再度开口时,带着脆弱的期盼,他小心翼翼地问:“阿青,是你吗?” 实在是太像了,像得连他也分辨不出谁是谁了。 玄青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真诚地与南桑对视:“玄青的归宿是沙场,如果有一天,这具躯体失去了生命力,那一定是为了信念而亡。”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变得温柔起来,眼睛里是璀璨光华,“玄青是陛下最锋利的矛,也是陛下最坚固的盾。” “玄青,生而为臣,生而为将。” 今夜无月,夜空一片黯淡,但是玄青的眼睛里一片星光,星辰大海在他的眼眸深处。 南桑凝视着玄青的眼,那闪耀的眼睛里,还有他的倒影。那双眼里,有他此生最眷恋的风景。 良久,南桑闭上了酸涩的眼睛,那一瞬间身形仿佛都佝偻了几分。他听见自己用嘶哑的声音说:允。 ————————————————— 启元五十二年,镇国大将军玄青为主帅。 启元五十四年冬,梁国大败,赔款三千万两,两国签订二十年互不侵犯条约。 启元五十五年春,返京途中,镇国大将军玄青旧伤复发,不治身亡。帝大恸,追封镇国候,入葬皇陵。 ———————————————— 玄青死在归途的消息传来时,南桑他正在批改文书。他的心中是一片期待与喜悦,还有二十天的路程,玄青就要回来了。 南桑摩挲着文书,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文书上的字迹清晰,言语明白,按照他平时的速度,数不到十个数就能够看完。然而现在,就这一本奏章,他看了半个时辰不止。 奏章上的白纸黑字,一个个全都变成了玄青的脸。 玄青有玄青的性格,有玄青的记忆,有玄青的灵魂,如何不是他的玄青? 南桑想,等他的阿青回来后,他一定会好好对他。 他已经想好了,阿青不是担心他的举止会造成天下不稳吗?反正他要做的事情,大体上也做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离开这个位置了。皇室宗亲里,他已经选好了一个作为新皇。 到那时,他不是皇帝,玄青也不是将军。他们不再是君臣关系,看还有谁能够管那么宽。 南桑想着,心里便满是甜甜的蜜。文书的边角都被他给卷弯了,他毫不在意。 他想着,以后,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假使……假使阿青仍然接受不了他,他也不会再强迫阿青了。阿青待他如挚友,他视阿青为爱人,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不错的。 嗯,非常不错。 ———————————————————— 系统的声音带着几分战战兢兢,【攻略目标…死亡,本次任…任务攻略失…败】 南洲君对系统的声音没有反应,他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那里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疼。他在想,那具身体的本能还挺厉害的,脱离身体后,居然还能对他造成影响。 【攻…攻略者?】系统鼓起勇气,再一次出声。 南洲君仍然没有反应,他想这次的情劫很有意思嘛,一点也不无趣。 【大……大…人】系统听起来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知道这时候,南洲君仿佛才听见系统的声音,【嗯?】若是往常,他听见系统这可怜兮兮的声音,定要好生调-戏几分。现在他却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简单地回了一个单音节词。 -- 第37页 听见南洲君回复自己,系统语速极快地把信息念了出来,没有丝毫停顿,【攻略目标死亡本次任务攻略失败】 等到系统快速说完后好一会儿,南洲君都没有出声。 系统真的要哭了,他觉得自己的程序马上就要陷入死循环。【攻略……】 【我知道。】南洲君打断了系统的话,没有让他说第三遍,【我知道攻略任务失败。】 玄青,死了。 南洲君再一次不自觉地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真奇怪,那里还是一片酸胀。南洲君的语调里多了几分以往的轻松,【我只是在思考,最后的玄青,到底是哪个玄青?】 玄青。 南洲君无意间又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脏处的疼痛感渐渐消失,他忽然间眯起了眼,笑容灿烂。 ☆、他画风有毒01 他画风有毒-01 陈文明知道,他其实是被他爹他妈卖了。还好,现在是新时代,是由工人阶级、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国家。吃人的封建社会已经被消灭了,他们走向了新时代。 所以,即便是被他爹他妈卖了,他也不会像过去被剥削压迫的奴隶一样。 他拘谨地坐在车的后座,感觉很舒服,比村头李建设家的拖拉机舒服多了。不过,如果他可以选择,他还是想坐那辆拖拉机。 村里是烂路,这种车开不进来,只能停留在村口前面一点儿的沥青路上。 他在车里坐着,他爹妈在村口站着。他坐在后座,透过后座窗玻璃他只能模糊地看见两个人影。他离窗玻璃很近,他迫切地想再看看那两道身影,那个村庄。尽管如此,他的脸离窗玻璃还是没有完全挨上。因为他怕自己的脸把擦得锃亮的玻璃给弄脏了。 陈文明在车里,躯干不敢乱动,他只有抻着脖子去看。脖子很酸,眼睛也很酸。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看他爹他妈吗? 是也不是。 看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小村庄吗? 对也不对。 陈文明在家里排行老二,上有大哥,下有小妹。大哥聪明能干,能说会道。小妹活泼可爱,伶牙俐齿。家里的爹妈喜欢他们,村里的其他人也喜欢他们。 唯独他。 他嘴巴笨,不会说话。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没什么,村里有一些叔伯也这样,村里人说这样的人老实可靠。可是那些说叔伯老实的人,在看见他的时候,就会换了一种语调。 古里古怪。 胡思乱想。 沉默被认为是阴沉乖僻,木讷也在大哥和小妹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呆头呆脑。 他的爹妈,也不喜欢他这幅性子。不过后来也没什么了,他有力气,能帮家里干很多活儿。干活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嘴甜。 他们不在乎他在想什么。他从晚间新闻上看到了,国外的农民一种就是两千多亩地,那么多的土地,他们全村人种的地加起来都没有那么多。 他收谷子的时候就在想,外国农民也会像他们这样,在大太阳底下流汗吗?他们也要这样插秧吗? 他爹妈不会管他在想什么,他们只会在意他收谷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的大哥和小妹,对他也不好。他小妹嫌弃他,觉得他丢了她的面子。大哥不满他没有按照大哥说的话去做。 所以他不是在看他爹妈,也不是在看这个小村子。 那他是在看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胸口闷得慌。 陈文明忽然想起离开前,他妈拉住他。他有一米八高,他妈只有一米六不到。他妈身形瘦小,可怜巴巴地拉着他的手,文明啊,你别怨你爹。你大哥考上了中专,你小妹还要念初中,都需要钱……我们穷…他们很有钱,你过去会享福的。 他妈说话断断续续,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 他怨吗?他不怨,他们生养了他,他们让他健康地长大。他有什么资格去怨恨呢?他们又不欠他。 他只是在想,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进入一个没有穷人和富人的社会啊。 “以后要是想家了,可以回来看看。” 声音突然响起,吓得陈文明一抖。 这声音真好听,跟电视里一样,字正腔圆,但又比新闻联播里的听起来亲切多了。 他忍不住抬头去看说话的人,这个人身上很干净,衣服也说不出的好看,还有好闻的气息 他抓紧了有补疤的运动裤,用他有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回答道:“谢谢你。” ☆、他画风有毒02 他画风有毒-02 【人才!我们穿越司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冰冷的机械音带着浮夸的语气,响在沙石的脑海中。【我果然没有看走眼!】 【……闭嘴。】沙石额上青筋跳动,刚对机械音说完话,胃里又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舒服的呕吐感。 这具身体,晕车。 这是第二个世界,他进入了陈文明的身体。陈文明晕车,他也得跟着晕车。 沙石骑过马,驾过车,杀过人。他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种晕车的滋味——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全都吐个干净。 在这种时候,沙石不仅需要扮演人物,还要忍受吵闹的机械音…… 机械音对沙石的呵斥听而不见,【啧啧,上个世界你的OOC程度是百分之零,感情线的破坏程度高达百分之八十。要是时空局那帮子人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 -- 第38页 【他们说是什么维护剧情,要贴合原定人设。】机械音毫不客气地嘲笑,【养的那帮子扮演师里,只有一个能达到百分之百贴合人设。】 机械音继续聒噪,【诶?小沙子,我刚才分析了一下,引起剧本发生颠覆改变的节点,都是因为你吧?】 【你借用梁国安插在宫里的探子,把南桑和玄青的消息传了过去。文贵妃之所以能知道这件事,其中你也动了手脚。】 【还有江凡!那个什么约定,也是你早就安排……不对,准确来说,你和江凡的结识就已经不是偶然!江凡救你出京,也是设计好的。我想想,这出戏里唯一的差错应该就是江凡的死。】 【啧啧,这种在世界意识眼皮子底下搞破坏,对方还一点儿都发觉不了的感觉,简直太爽了!】 【诶诶,也不知道你的小桑树到底动情没有。小沙子,你觉得呢?】 冰冷的机械音聒噪地响在脑子里,无法驱除,还不能露出异样。沙石咬紧后槽牙,【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听见沙石突兀的提问,机械音诡异地一静。 机械音试图插科打诨,【小沙子,你这是想和你的上司拉关系?】 沙石没有受到干扰,他继续说,【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所付出的风险,你所得到的收益,完全不对等。】 在沙石说完之后,机械音没有再试图装疯卖傻。他了解沙石,亦如沙石了解他。这万千世界里,如果有他唯一瞒不过的人,那人只能是沙石。 于是,脑内的机械音彻底的安静了。 ———————————————————— “人间”是四九城里有名的会所,尤其受二代们的青睐。 会所里环境清幽,十分高雅,和旁人所想像的淫-糜完全不同。当然,那种淫奢-靡的会所也是有的,不过,南桑和他交好的世家子们,一般是不会去的。 “大少,听说你们家住进了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说话人一边吃着樱桃,言语里满是调侃,“还是你亲自去接的?” 这消息,早就在他们圈子里满天飞了,各种各样的揣测都有,没有哪一个有说服力。现在终于听见有人开口问,他们一个个都支棱着耳朵,生怕错过了回答。 而这问话的人不着调的语气,他们也是模仿不来,不敢这么随意。 问话的人,是吴家老二,和大少是发小。他们称呼“大少”,是以示尊敬,是规矩。吴阳叫他“大少”,那是发小的打趣。 “据说他还不知道自己晕车,你接他回来的路上,他一路走一路吐?”吴阳毫不畏惧发小的眼刀,自顾自地乐着,“结果把你的爱车弄得脏兮兮的?” 两人是打小的交情,自然知道吴阳是什么德行,他只轻轻瞟了吴阳一眼,“吴叔叔前几天问我西南高原怎么样。” 一听这话,樱桃也不吃了,吴阳立即坐直了身,换上谄媚的表情,“嘿嘿,南大公子,西南高原那地方,要啥没啥,天寒地冻的……您有艰苦卓绝的意志,钢筋铁骨的体魄,您能在那地方呆三年。我要是去了,就得完菜!您可得为兄弟的幸福好好考虑考虑呀。” 吴阳说话间,毫无吴家二少的包袱。在发小面前怂,那叫跌份吗?当然不算! 看够了吴阳耍贫嘴,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视线,回答起吴阳上一句话,“找到肾|源了——他的肾,和明明的配型成功。” “他”指的是谁,毋庸置疑。 这声音十分好听,即便是说着这样的话,也丝毫不损其魅力。也难怪那日陈文明一听见这声音,就心生好感。 同样,这话所产生的效果是震撼的。原本嘈杂的包厢,突然之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南家嫡系,这一代有两个男孩。一个是南桑,另一个是南明。 南桑惊才绝艳,是这批世家子里的领军人物。而南明,则令人心生惋惜。他很小的时候就患上了肾衰竭,需要换肾。 直系亲属配型成功的概率不低,南家父母,南桑都试过,包括南家旁系,都也去医院检测过。但可惜的是,没有一个人配型成功。 他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最佳的动手术的年龄。如果到那个时候,还没有找到可用的肾|源,南明所面临的将会是死亡。 直系亲属中,配上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五十。而陌生人,仅有几十万乃至百万分之一。 在高概率的亲属中都没能配上,更别提陌生人了。 在此之前,南明活不过二十五,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因此,南家宠他,要让他在短暂的生命里享受到最好的。 都说恃宠生娇,但南明既没有因为自己的病情而自怨自艾,也没有变得骄横无礼。相反,他像是一个小天使。 于是,南家更宠他了,南桑也把这个弟弟放在心尖子上疼。没有利益冲突,他又可爱乖巧,那些二代们,对南小弟也很是疼惜。 现在,南桑说找到肾|源了! 在场所有人,除了南桑之外,吴阳是最高兴的。他和南桑是发小,经常到南家玩耍,当然也认识南小弟。不止认识,他对自己的亲弟弟,都没对南小弟好。 “找到了好,找到了就好。”吴阳喃喃道,忽而他举起酒瓶,猛灌了几大口。 看见吴阳这失态的模样,南桑没有取笑他,因为在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他比吴阳还要失态些。 -- 第39页 包厢里的氛围陡然轻松了下来,他们和南桑交好,对南小弟也是颇有好感。此刻也由衷地感到喜悦。 忽然间,在这片喜悦之中,一个冷淡的声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知道吗?” “还没告诉明明。”南桑也没在意这人的冷淡,他们同窗十年,又是一个圈子的人,当然也知道对方的脾性。 说话的人是杨若谷,名字来于虚怀若谷。但可惜,杨若谷非但长成翩翩君子的宁静致远,反而是一肚子坏水。不同于吴阳那种吊儿郎当坏得明显,他高冷禁-欲的模样下,全是阴险。 杨若谷端起酒杯,虚眯着眼,“我是说——提供肾|源的人。他知道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古怪。旁人称呼陈文明,大多是用“土包子”此类带有轻蔑的称呼,而他却是客客气气的用“提供肾|源的人”来描述。如此,倒像是在为陈文明打抱不平一般,在此刻显得很不合时宜 陡然间,包厢里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片寂静无声。下一刻,吴阳蹭的一下站起来,怒视杨若谷,“你他妈是什么意思?呵,杨大少爷您悲天悯人,您想护着那土包子?” “阳子!”南桑虽然是在呵斥吴阳,但他却是直视着杨若谷,“杨少有何高见?” 场面一触即发,分量不够的,大多默不作声地降低存在感,不敢惹这两尊大佛。分量够的,也是依照势力分布,默然不语。 在这样的环境下,杨若谷却好似没事儿人一般,悠悠地喝了一口酒。 “看来是不知道了——人早晚是会知道的,那大少可得把人看好了。”杨若谷放下酒杯,站起身,拂去衣摆上莫须有的灰尘,“听说周家,临了要动手术取骨髓去找那人时,却已是人财两空。” 杨若谷边说边走,缓步走到门口,临了回头看向南桑,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笑容,“大少,您说呢?” 周家幺子的情儿得了血液相关疾病,需要移植骨髓。周家幺子很宠他的情儿,自然是费力寻找可以移植骨髓的人。他情儿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巧了,情儿哥哥的骨髓恰好配型成功。 周少爷给了她哥哥一笔钱,她哥满口应下,说即便没有钱也肯定会捐骨髓的。 可到了要做手术前两天,周少爷发现情儿的哥哥带着钱跑了。说是她哥听见有人说,捐了骨髓之后会死,然后害怕得不行,然后就跑了。 周少爷气得不行。 依照现在的技术,捐骨髓的风险很低,对捐献者的的危害也很小。捐献骨髓只是抽取干细胞,这些细胞是可以再分裂的,休养一段时间,还会再长回来。 但是,肾呢? 捐了肾之后还会长回来? 一个人只有两个肾,说是少了一个肾不会死。 如果有一个肾就够了,还为什么经过千万年进化,人有两个肾? 捐骨髓的都能被吓跑,更何况捐肾的。 杨若谷走后,南桑就陷入了思考,杨若谷说得不错。 他不能让明明手术的事情,有任何意外的出现,一丁点儿风险都不行。 他必须要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捐肾。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连肾|源都会被屏蔽…… ———————————— 感谢“寒水淼”爱卿150瓶营养液,“壹”爱卿12瓶营养液,“芫”爱卿 2瓶营养液 ☆、他画风有毒03 他画风有毒-03 一听到开门的声音,陈文明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立即转头看向玄关,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南哥,您回来了。” 回来的不止南桑一个人,还有吴阳。 “嘿,我说小蚊子,爷这么明显一人儿,你就只看到你南哥?”吴阳摇摇头,一脸浮夸的悲伤,“这也太让我伤心了。” 他在南家呆了仅一周,就见过五次吴阳。吴阳又是个自来熟的个性,刚一见面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小蚊子。 陈文明知道吴阳这是在打趣他,可他还是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显出几分朴实的模样。“吴哥好。” 见着陈文明这样的反应,吴阳更来了兴趣,想继续捉弄一番。 还没等他继续说,就被南桑开口打断,“第一天还适应吗?” 三天前,南桑问他想要什么。 那时候,吴阳正好在旁边,他当然知道,南桑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要是四九城里的其他人得了南大少这么一句话,那可就不得了了。南桑问陈文明想要什么,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南桑没有说,吴阳就帮他补充了。似是生怕陈文明不明白,吴阳用他的表演天赋,夸张且详细地把这句话阐述了一遍。 听完吴阳的阐释,陈文明愣愣的,一副震撼得不得了的傻样。作为一个十足的土包子,吴阳所说的那些是陈文明之前根本无法想象的。 南桑说留一晚上时间给他思考。吴阳也打定主意明天要过来看看,看陈文明会提出怎样的愿望。 然后,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陈文明并没有用一晚上去思考。他左手的大拇指用力按着食指关节,显得有些紧张。他又搓了搓衣角,接着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向他请求,我…我想上学,想读书。 他们都没有想到,陈文明会提这个要求。 -- 第40页 吴阳之前对他说,你即便是想当个经理、总裁,想天天在斐济度假,你南哥都可以让你如愿。吴阳把最吸引人的东西,一股脑地全说出来,却根本没有提到读书。 读书不重要吗?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当然重要。学习是他们改变自身阶级的,最简单,最安全,最有效的一条路。但很可惜的是,有很多越是身处底层的人,越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尤其是当读书,和其他充满诱-惑的选项放在一起的时候。 他们都有些惊讶,吴阳没忍住又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想读书啊。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为什么没有选择其他,却唯独选了没摆在选项里的读书上学。 然而,陈文明再一次让他们震惊。 他用夹杂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掷地有声地回答:“科教兴国。” 吴阳顿时捧腹大笑,就连南桑也露出了浅浅笑意。而陈文明,他仿佛也知道了自己说出了什么好笑的话,双脸爆红。尽管如此,他的眼睛仍旧炯炯有神,闪闪发光。 那天是周五,等到周日晚上的时候,南桑就给了陈文明一张U大的特殊学生证。这张学生证,既不是一般的U大学子的学生证,也不是旁听证。 不论怎样,陈文明也面前成为U大学子中的一员了。南桑说,如果以后还想继续研究,还可以送他出国深造。 U大是全国万千学子都想进入的高等学府,能够进U大听课,已经是陈文明不敢奢求的事情了。至于进入世界名校,在他的思维里,根本没有这个选项的存在。 大一新生刚进行完军训,就迎来国庆小长假。很多高校,在九月份没有给大一新生安排多少课程。今天是返校的第一天,也还没有正式进入学习,各门课的教授也仅仅是对课程做了简单介绍,讲了一些有趣的经验和小故事。 尽管如此,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陈文明心神澎湃。 听到南桑的问话,陈文明变得兴奋起来,他蜜色的耳根处都出现了一层浅浅的红色,“U大里有很多老师,还有很多学生!” “这些老师都好厉害!” 陈文明一兴奋起来话就止不住了,他不止用他所掌握的所有词汇去描述,他还用上了有些不协调的肢体语言。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陈文明注意到吴阳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呵欠,掏出了手机。他又偷看了一眼南哥,南桑是一个认真在听的听众,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对这个并不感兴趣。 于是,陈文明把肚子里剩下的所有话全都装了进去,他放下了半空中的手,大拇指按住食指关节。他干巴巴地以“要是所有人都能在这样的学校里读书就好了”为结尾,结束了他第一天上学的感想。 吴阳并没有注意到陈文明陡然结束的话题,他斜躺在沙发上,摸出手机,在那儿和飞信好友语聊。 陈文明忽然有一点沮丧,只是下一刻,这点儿沮丧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南桑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温和,“加油。” 顿时,陈文明的小世界里一朵朵烟花绚烂,一种被重视被肯定的感觉,像一股暖流涌往四肢百骸。这股暖流,使他内心深处的念头愈发强烈:不要让南哥失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他的内心躁动不已,他想要一下子看完所有书籍,学完所有知识,但他表现出来的,仅仅是重重地点头,坚定有力地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卖萌求收藏 ☆、他画风有毒04 他画风有毒-04 “诶,王同学,刚才教授讲的我没听懂,你能帮我再讲讲吗?”陈文明翻开书,粗大的手指指着某一段文字,愁眉苦脸地提出自己的问题,“这里说战争和冲突是政治不可避免的产物,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各个国家不能好好地一起做朋友?” 等到程文明的视线,从书页上离开,转而看向同学时,却发现这个同学已经收拾完了东西,准备离开,完全无视他的问题的模样。 陈文明以为对方没有听到刚才自己的话,便傻傻地准备再复述一遍,“战争和……” “你口音太重。我听不懂。自己去问教授。”陈文明刚说了三个字,对方就冷冷地打断了他,然后径直离开。 陈文明愣愣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显得有几分无措。他垂下了脑袋,像一条大型犬。他紧紧按着食指指关节,指尖有些泛白。 他不是没有感觉到同学们奇怪的态度。 在路上碰见了三四个同学,原本他们有说有笑的,他向他们打招呼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然后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没注意到。 一个人两个人,也可以说是不喜欢他。 那么,如果是每一次,班上的每一个人呢? 这是孤立。 陈文明被孤立了。 原因? 到处都是原因。 他那一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和名牌衣服完全不相称的土气,不明不白的特殊学生证……这都是显而易见的原因。总结起来也就一句话,陈文明得到了和他身份不对等的东西。 他们寒窗苦读,他们十年拼搏,他们考上了U大。 陈文明呢?看他那样子,像是一个尖子生吗?像是千军万马独木桥过来的吗? 但是如果陈文明家里有钱有势,是一个贵公子,官二代富二代,他们会羡慕,却不会孤立他。因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那样的人的阶级比他们高,有特权。 -- 第41页 然而事实却不是那样,从陈文明的一系列表现,不难看出,他是个土包子,是个什么都不懂来自底层的人。而现在,这样的人没有付出可歌可泣的努力,就能和他们站在同一所大学,同一间教室,他们怎能不愤懑? 可好歹,毕竟也是顶尖学府的大学生,也是成年人了,比起校园暴力,显然冷暴力更符合情况。 陈文明并不知道这些深层次的原因,他只知道一个结果,他们也不喜欢他。 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的前二十年里,也不讨谁的喜欢。 没什么大不了。 陈文明小心翼翼地在书页上做下标记,轻轻地把书放进书包,然后背着书包沉默地离开了空无一人的教室。 进入U大的兴奋与喜悦,很快就被冷暴力消磨殆尽。但是,陈文明对知识,对新世界的渴求,是什么东西都无法阻断的。 不过,尽管陈文明习惯了独来独往,他还是有些沮丧。这股沮丧,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所遭受的待遇,还因为想象与现实的差距。他想象中的大学,是一个人人好学,互帮互助,博大兼容的地方。只是,当梦想照进现实时,总是让人格外失落。 陈文明这些天的情绪被南桑所察觉,并且他也大概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既然陈文明没有说,南桑也不会去帮他。或者说,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期。 南桑习惯在股价最低的时候买入,在最高峰卖出。他十分精明,总是会下意识地去追求利益最大化。对于陈文明,显然也是如此。 他要陈文明捐肾一事万无一失,他要让陈文明心甘情愿。 陈文明这类人,非常简单。只要好感度到了他们心中的某一个值,他们就会变得无私而慷慨。 这就简单了。对于南桑来说,这不过是一场另类的投资游戏。在最恰当的时候做应该做的事,这样才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达到那个好感度。 南桑是一个有耐心的猎手,他在等,等着抄底的那一刻。 显然,今晚就是。 陈文明端着饭碗,表情木木的。以往晚饭的时候,他总会盛一碗冒尖的米饭,然后大口大口地吃,吃得又快又多。明明只是普通的家常菜,他吃饭时他的表情,总是显得幸福又满足。往往是南桑吃完一碗放下碗后,他第二碗饭也吃完了。 今天明显不同。南桑吃完之后,他碗里的米饭还剩了一半。 南桑放下了筷子,没有立刻离开餐桌。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目光平静地看着陈文明。 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陈文明他内心想要倾诉的欲-望喷涌而出,他的眼眶有些发酸。他手里拿着筷子,埋头看碗里的米饭。 他不想让南桑看见他眼睛里的酸涩。 “抬起头,”南桑却不叫他如愿,声音温和而平静,“看着我的眼睛。” 南桑的话温和,却有力,让人不能违背。陈文明紧捏着筷子,慢慢抬起头。 南桑的目光仿佛真的有一种魔力,让陈文明鲠在喉的话,倾泻而出。 “南哥,我…对不起你。这一次的小测,我只得了二十分。”陈文明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满分一百,班上九十几的多如牛毛,而他只考了二十。 他想,他辜负了南哥的帮助。 他想,难怪他的同学们不喜欢他。 在拿到分数的时候,陈文明浑身都在发颤。以往他可以不在意班上同学的冷漠,在小乡村时他也能够以平常心去对待周围人的忽视。然而在那一刻,他却再也无法忽视那些厌恶。 那些沉默,都像是在嘲笑他:看吧,他什么都不会,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他茫然不知所措,想要紧紧抓住自己所在乎的。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所在乎的在天上高高挂着哩。即便自己跳得像个傻子,也永远都够不着。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更令他不好受的,是他感到他的自我价值,仿佛变成了一片片碎片。 然而这些东西,任南桑再聪明,他都想不到。 乍一听到陈文明的第一句话的时候,他感到有点好笑。明明都二十岁的人了,为什么还会因为考了二十分沮丧得像这样?又不是小学生。 尽管如此,南桑还是完美地扮演了自己该扮演的角色,没有露出半分不该露出的表情。 “他们不喜欢我……是我的错。”陈文明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不该好高骛远,那些不该我碰的东西,我不应该去奢求。” 陈文明的叙述断断续续,整整三十分钟,他说了一大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他的思维逻辑现在一团乱麻,他自己都理不清,别人更难以理清。 “我…配不上。” 幸而,南桑他抓住了关键词。他不需要感同身受,他甚至不需要了解完全。 他越过桌子,来到陈文明身边。南桑抓住陈文明捂住脸的手,“谁说你配不上?” 南桑掰过陈文明的脸,让陈文明注视着自己,“你应当,且必须去追求你所期盼的。” 南桑的目光格外有信服力,从那目光中,陈文明仿佛被注入了勇气与信念。他喃喃道:“南哥……” 南桑笑着,略微压低了声音,“在你追寻的路途中,我会给予你所有,你想要的。”此时,他像是周身圣光环绕的神明,又像是引-诱坠入地狱的魔鬼。 -- 第42页 我会给予你所有你想要的,然后你会依完全赖我,完全信任我。 哪怕你会因此,而丧失独立存活的能力。 可是,那又有什么重要呢? 南桑说给予陈文明所有帮助,那么陈文明想要获得帮助,将会轻而易举。在此情况下,他习惯了不付出代价就收益满满,他在心理上会十分依赖和信任提供帮助的人。奉他若神明,完全听从他的主宰。 与此同时,这种不劳而获,会让他逐渐丧失依靠自己去完成目标的能力。那又怎样?既然陈文明自己都不在乎,那么其他人怎么可能会在乎? 若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真的会如同南桑所想的那般。 然而,陈文明不是其他人。 他是陈文明,唯一的陈文明。 陈文明所接受到信息的重点,不是南桑的重点。 他听见南桑说:“你应当,且必须去追求你所期盼的。” 必须去追求 所期盼的 结合前后,南桑的本意是,在陈文明心里播下一颗执念,或者说欲-望的种子。他不会想到,种子倒是播下了,只不过那种子是向阳而生。 那天晚上,陈文明躺在床上,他握紧了双拳,自语道:“对,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呢?我不能让南哥失望!” ☆、他画风有毒05 他画风有毒-05 黑夜里,万籁俱寂,这座城市的人也大多陷入了睡眠之中。然而沙石却迟迟没有进入梦乡。他双眼闭合,呼吸平稳,胸膛微微起伏,一副熟睡了的模样。可是,他的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世上很少有纯属偶然的成功,与其奢望天降好事,不如成竹在胸。 这是沙石一直所坚持的。 因此,他赢得天下是必然的结果。 于是,成功捕获他的小桑树,将会是注定的结局。 把新剧本稍作调整后,又重新在大脑里模拟了一遍, 这个世界的原剧本,是一个披着虐壳的甜文。 在千万人中,陈文明的肾和南明的配型成功。南家找到陈家人,在给了他们一大笔钱之后,陈家人把陈文明交给了南家。由此,陈文明住进了南家,并且陈文明对自己要捐肾一事毫不知情。 由于圈子里曾出现过捐献者拿钱跑路的事情,作为宠爱弟弟的哥哥,南大少,想出了一个办法要让陈文明心甘情愿地捐肾。办法很简单,就是刷对方的好感度。 陈文明很单纯,当然很快就在南大少的温暖之下沦陷了。虽然一开始,南大少并没有想要让陈文明爱上自己,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陈文明爱上了南大少,然后,经过一两次小事件后,南大少也发现自己真心喜欢上了陈文明。两人感情日笃,就在这时,有人告诉陈文明,南大少是为了他弟弟才陪你玩这一场爱情游戏。 听见真相之后,陈文明悲痛欲绝,跑到南大少办公室和他面前对峙,这时候南大少恰好不在,只有南明在那里。南明对哥哥有着超乎寻常的控制欲,他不喜欢陈文明,恨他霸占了自己的哥哥。所以,南明抓住了这个机会。 南明不止告诉陈文明事实的真相,还对此添油加醋。陈文明万念俱灰,想要一走了之。然而在逃离京城的时候,南大少追了过来。就在两人“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的时候,一辆失控车辆突然出现,马上就要撞上他俩。 电光石火之间,南大少舍身救了陈文明。最后误会解除,happy ending。 当然,即便没有舍身救美,HE也只是早晚的事。 这次的剧本,想要BE要比上次难太多。在上个世界中,沙石只是抓住了重点,然后做了一些小小改变。 在上次的原剧本里,皇帝在玄青心中的重量,压倒了其他一切,因此玄青最后接受了他原本抗拒的爱情。而在反攻略的过程中,沙石仅利用了一些“巧合”,使得那些原本被压倒的东西,快速发展,最后成功占据主要位置。 而要达到最后的效果,也并不困难。 这一次呢?剧本中的唯一的波折,就是最后需要换肾的真相。就这点儿波折,无论再怎么做文章,都没办法改变最后的结果。 无论再这么折腾,这件事情都触及不了事情的核心点。因为对那时的陈文明而言,他已经离不开南大少了。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陈文明都完全依赖于他。 因此,沙石直接舍弃了这个波折。 在沙石的新剧本中,陈文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他在门外都听见了。他知道自己被父母卖了,他知道南家想要他的肾去救他们的孩子。对于这里面的交易,陈文明没有任何怨气。 南家买他这颗肾的价钱,十分公道,不止可以供他大哥、小妹读书,还可以给大哥盖新房,给小妹当嫁妆,到了最后,甚至还可以留些给他爹他妈养老。这笔钱,买他的肾,实在是绰绰有余。 而他和家里呢?从此以后,他也和陈家两清。他们把他生下来,养了他二十年,他欠他们。而现在,他还清了。 舍弃了原有的波折,那么必然要增加其他的波折。 对于接下来沙石要做什么,机械音的主人也是颇为好奇。 机械音恰巧在沙石结束模拟之后出现,对于这出现的机械音,沙石并没有像之前那般不理不睬,从他的回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我以为你猜得到。】 -- 第43页 沙石的语气意味深长。 机械音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你不会戳破的。】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夜里静悄悄的。 ☆、他画风有毒06 他画风有毒-06 陈文明在年级里很出名。 说起“陈文明”这三个字,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人是谁。如果一提到,“那个一下课就冲到教授旁边的大傻子”,那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陈文明总是早早地来到教室,占据离教授最近的第一排。距离近,他腿又长,每次下课,他总是第一个跑到教授跟前的。 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那个年近六十的教授还吓了一跳。啧,一转身,前面突然出现个大个子,能不被吓着吗? 老教授倒也没生气,反而小小地开了个玩笑。开完玩笑后,老教授问他,你跑这么快,是有哪些问题没弄懂啊。 陈文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蜜色的脸上露出些许羞赧,他的语气迟疑,眼睛却在闪闪发光。他说,全…全部。 在这一往一来的时间里,也有好些学生围了上来。他们听到陈文明那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出“全部”的时候,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教授也笑了。 不过,老教授的笑声里不带有任何嘲讽的意味。教授笑着说,“今天的课程是有点儿难,你先在边儿上听一会儿,这儿完事儿后我帮你捋一捋。” 每次下课后,都有几个学生会问教授问题。陈文明的问题多,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教授的意思是等其他人的小问题问完之后,再解决陈文明的问题。 原本教授说完后,陈文明应该站在边上,把位置让给其他同学。可他没有离开,教授看向他,问他还有什么事儿,他脸颊涨得通红,“不…不只是这节课的内容,是…是从开学到现在的全部。” 全都安静了下来,下一刻,周围的学生都捂住了嘴,时而发出窃笑。 这一次,教授没有笑。 老教授今年五十九,早过了知天命的时候。教授不年轻了,眼睛却没有花。老教授在业内威望深重,不同于他慈祥和蔼的外表,他在研究领域上分外尖锐。他总是用最锋利的语言,最冷峻的目光去剖析他的研究课题。 而现在,老教授也正是用这样锐利的视线看着陈文明。 明明是个大个子,现在看起来却有种可怜巴巴的味道。 尽管窘迫,陈文明却没有半点退缩和迟疑。知耻而后勇,他知道说出来之后,他的同学,他的老师会对他报以不一样的目光。但他仍然大胆地说出来了。 老教授的目光如电,他正是用这样的目光来分析。他看见了,看见陈文明眼睛里的东西,是对知识的渴求。不是为了GPA,不是为了好看的分数,是纯粹的,对于知识本身的追求。 他对陈文明有印象。他站在讲台上,向下一扫,所有学生都观察得清清楚楚。陈文明,是最认真的那一个。他见过不少认真学习的孩子,把陈文明放到其中,不起眼。 真正让他注意到陈文明的,不只是认真,而是和认真程度不成正比的回报。那孩子是班上最认真的,但是学到的东西是最少的。 上一次小测的所有答卷,不是助教批改的,全都是有老教授带着老花镜一份一份地改出来的。看见陈文明卷子上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端正的答案时,老教授取下老花眼镜,捏了捏鼻梁,长叹了口气。 他有心想要帮助这个孩子,却也深知,有些东西,是得靠自己的。 现在,当他终于看见这孩子身上动勇往直前时,他终于松了口气。 在老教授看向陈文明的时候,陈文明感到一丝紧张。诚然,他遇到的否定太多了。但是,他仍然期许着肯定。 拇指不停蹭着食指,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水。 他想,教授肯定会批评他的,但是…但是即便教授批评,他也要把那些知识全都吃透! 而其他学生,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老教授是业内大拿,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今天这土包子肯定是把教授气到了,呵,像这种不明不白地进来的人,早点滚出去比较好! 就在多方揣测中,教授终于有了动作。 教授人也逗,他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看见教授叹气,陈文明愈发紧张,围观者愈发幸灾乐祸。而在陈文明紧张的视线中,他又突然露出了略显调皮的笑容,“哎,那可是项浩大的工程——你可得请我吃饭才行。” 陈文明愣愣地站在这儿,想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明白教授的意思。 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被挤出了中间的圈子,而教授身边也围上了一圈人。 陈文明内心激荡,嘴角不由自主的咧开,他抱着自己的书包,尽管教授看不见,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朝教授鞠躬,口中低声道:“谢谢您,谢谢您!” 老教授答应帮他补课,就不会食言。并且,无论陈文明问他的问题,有多“蠢”,老教授都不会笑话他,或者随便搪塞。 不止这一科,其他所有课,陈文明都补了回来。其他老师虽然不像老教授那样好,但也是有问必答。 就这样,陈文明还是被孤立,他这次是真的一星半点儿都不会在意了。 在知识的星辰大海面前,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他根本不会在意。 -- 第44页 仅仅过去了一个月,现在的陈文明和一个月以前的陈文明,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 一个月以前的陈文明,沉默寡言,木讷呆愣。而现在的陈文明,则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他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周围的营养。与此同时,他也终于像一个小孩,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周围的人炫耀他新获得的知识。 陈文明的这种变化,南桑看在眼里。 南桑看着陈文明,迅速地成长起来,仿佛擦去了表面尘埃的璞玉,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同时,他还看见在这个过程中,陈文明逐渐沾染上浮躁。不是追寻知识时的浮躁,而是在获取知识后,想要用这些知识证明自己的过程中。 南桑一边对陈文明打了一个沉不住气的评价,另一边,他却不由自主地,往陈文明身上投注更多目光,而不自知。 ☆、他画风有毒07 他画风有毒-07 对他很好的老教授,曾拍着陈文明的肩膀,说他变化很大。还说,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年轻人就该这样,锐意进取。 对此,陈文明只是憨憨地笑笑。在他自己看来,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他仍然是从前那个陈文明,他从未变过。 可不论怎么说,所有人都认为,陈文明的变化非常大。不止U大的教授和同学,就连南桑圈子里的人,都这么认为。 南桑是圈子里的中心人物,连带着陈文明也走进他们的视野。更何况,还有吴阳这个热衷搞事的人,他们每次聚会的时候,吴阳都会提起陈文明。 提得多了,他们也对陈文明这号人物好奇了起来。 他们第一次见到陈文明那天,恰巧是立冬。虽说日历本上已经来到了冬天,这温度却还停留在夏末,一点也不友好。 今天是周五,陈文明本来是有课的,然而恰逢院里的那几个教授出去交流,回不来,课程也就暂时取消。 这时候,期中将近,图书馆爆满,陈文明也就没有留在学校,而是待在南家。 尽管陈文明心里头清楚,自己和南家在某种程度上,就像书上所说的,是一种平等的契约关系。 可陈文明自己觉得,南哥对他很好,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人。在南桑之前,从来没有其他人对他说,你应该去追求自己想要拥有的。也从来没有其他人,在乎他在想什么,在乎他是什么。 南桑是第一个。 陈文明是一个淳朴的人,别人对他好一丁点,他就记在了心头。更何况,这种精神上的鼓励和支持,对于以前的陈文明看来,简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丽的梦。 所以,这原本应该是冰冷的契约关系,也就变得温情起来。 南家很大,南家很空。占地面积极大的南家,只住着他和南桑两人。平时房屋的清洁,以及午饭晚饭,都是由钟点工来完成。 陈文明注意到,钟点工做的饭菜,其实并不怎么合南桑的口味。于是后来,做饭的人成了陈文明。 事实也证明,陈文明的判断是正确的。由他做菜之后,盘子里的菜再也没有出现过浪费的情况了。 平时周一至周五陈文明呆在学校,时间并不富裕,相应的,菜色也就简单许多。今天既然不用上课,陈文明也就起了好好做一顿的念头。 他早早地就出了门,一米八的个头提着个菜篮子去菜市场,夹杂在一群大妈中间,竟然有种莫名的和谐。 十一点过的时候,陈文明才采购回来。他是个节俭的孩子,来回都是坐公交车。这个天,黏腻腻的,他挤在公交车上,被拥挤的人群挤来挤去,都被闷出了一头的汗水。不止脸上汗津津的,身上的衣服也被挤得皱巴巴。 陈文明回到南家,见到客厅里那一大群光鲜亮丽的人的时候,就是以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陈文明愣愣地看着他们,他们也彼此交换着眼神。这样的场景颇为好笑,像是一只笨笨的丑小鸭闯进了属于天鹅的湖泊。 就在这时,连接客厅和二楼的楼梯间传来动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那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南桑挺拔的身姿从拐角处出现,然后,一步步地走向他们。 南桑站在楼梯上,俯视着其余人。陈文明站在门口,仰视着南桑。 南桑一手插兜,一手拿着一份文件,精英十足,贵气逼人;陈文明左手提着满满一菜篮子,右手抱着一筐鸡蛋。 两人同处一个空间,却是两个世界。 在这样略显诡异的时刻,南桑抬眼,似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陈文明的菜篮子,淡淡说道:“水煮鱼?” “啊…!”陈文明怔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不止水煮鱼,还有宫保鸡丁、白砍兔、鱼香肉丝……” 在陈文明报菜名的过程中,坐在客厅的那一群人面面相觑,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他们怎么可能想到有一天,南大少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问是不是有水煮鱼。他们更不可能想到,南大少居然会站在那里,听一个人傻小子用极不标准的普通话报菜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壹”爱卿的地雷~ —————————— 卡文了_(:з」∠)_ ☆、他画风有毒08 他画风有毒-08 别说连他们想不到,南桑会有耐心听人报菜名的一天,就连南桑自己也想不到。不管想不想得到,事实就是如此——对陈文明,南桑有超乎寻常的耐心。 -- 第45页 等到陈文明说完要做的菜之后,南桑忽然说,“今天中午不用做饭。”看着陈文明充满疑惑的小眼神,他又补充了一句,“人多,点外卖。” 听到这话,所有人又是一阵诧异,都有点怀疑这人究竟是不是南桑本尊,毕竟什么时候能看见南大少会这么体贴地给人解释? 相对于他们所诧异的,陈文明get到的重点却是不一样。人多,如果要开火,要做的菜也会很多,要忙活很久。陈文明意识到,南哥是在照顾自己。 对于别人的善意,陈文明总是很敏感。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冲着南桑重重地点头,“好!” 许是陈文明的笑容过于灿烂,一时间都让南桑晃了晃神。他鬼使神差地邀请陈文明加入他们的沙龙。 这样的沙龙不定期举行,一般是聚在一起闲聊,讨论的范围很广,可以从伦敦的音乐剧到中东乱局,天南海北,没有拘束。他们也会讨论政治,但是不会涉及国内具体世家,或者隐秘信息。 这种谈话,类似于一种思想碰撞。 他们各抒己见,犀利辩论。在思想的交汇中,逐渐完善自己的思维,不断开阔视界。 同时,此类聚会一般都是排外的,外人不可能在没有推介的情况下,插-入其中。然而,作为聚会的发起人,南桑,在第一次聚会偶然成型之后,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其他人加入其中。 但是今天…… 南桑邀请了一个和他们阶级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加入? 这种聚会,不是授课,也不是科普,更不是扶贫。而是同一等级层次的人,在同一个高度的人,彼此交流,互相进步。 所有人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眼神。 此时的陈文明,全然不知道这个南桑的这份邀请意味着什么,他没有意识到加入谈话,会对他的思想、格局造成怎样的碰撞,也不知道自己在其中会怎样格格不入。但仅仅凭借着直觉,或者说仅仅因为这是南桑给出的邀请,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就这样,陈文明不清不楚地成为这个小圈子里的编外人士,最奇怪的一员。 吴阳看起来仍旧没心没肺的模样,他给陈文明挤了个位置,恰好是在南桑边上。 陈文明加入沙龙已经有一小时了。这一小时过去后,他仍然云里雾里,满脸懵懂。他们聊天的内容,他根本听不懂! 这种听不懂,和他之前上课时听不懂是两回事。上课听不懂,是理不清逻辑关系。而现在,他压根儿不知道他们再说什么。 他们的谈话里,夹杂着许多的外国语。除了听不懂的外语之外,在中文里也夹杂着各种各样复杂的,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 任谁都看得出陈文明脸上的茫然,但是没有人停下来为他解释,包括南桑。他们言语交锋,畅所欲言,徒留下陈文明云里雾里。 在这场沙龙里,他们讨论的是世界音乐史。或者说,他们是故意选择这个让陈文明天插不上话,更听不懂的话题。 他们就是要让陈文明清晰地意识到:你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没有直接拒绝陈文明加入他们,而是选择用这样一种方式,让陈文明自动退出,免得自取其辱。可是,一直到话题结束,他们都没有在陈文明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怯懦和羞耻。 除了茫然之外,他们看见陈文明眼里闪着亮光。 那亮光,令人费解。 沙龙结束,吃完午饭,其他人在南家逗留了不多时间后,也就各自离去。热闹的客厅里,最终只剩下南桑和陈文明二人。 南桑看见陈文明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心神一动,抬手揉了揉陈文明毛茸茸的头。手中的触感很好,像是在摸小狗的头。 与动作相反的,是南桑冷冷淡淡的嗓音,“在想什么?” 都说男不摸头,经过这些时日,可以说南桑是陈文明心中最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当南桑摸他头的时候,陈文明并不生气。与之相反,当他感受到南桑手的温度时,他的心狠狠一跳,一种从未感受过的奇异的感觉窜上心头。 听见南桑的问话,陈文明陡然回过神来,把那种感觉抛之脑后。他小小的眼睛里充满着大大的好奇,他问,“刚才他们说的是什么语言啊?” 看见陈文明的神态,南桑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英语,他们在讨论世界音乐史。” “南哥,我想学英语!”陈文明的眼睛闪闪发光。 听见陈文明的话,南桑并没有取笑他。你连普通话都还说不标准,就想学英语? 南桑问陈文明为什么,就像两个月前,他问陈文明为什么要读书一样。这是第二次,陈文明第二次提出请求。不得不承认,他有些好奇,这一次陈文明给出的答案是什么。 仅仅是因为这次沙龙他听不懂的谈话吗? 南桑眼里闪烁着光。 陈文明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但他眼中的光更加明亮了。“学会英语,我就可以学会外国人的知识了!” 陈文明的语言表述力,还不足以把他内心深处的种种表达出来。他想说的很多,他其实想说,语言是文明和科技的钥匙。他还想说,他想用这把钥匙,打开他们的宝库,找到西方文明领先他们的原因。 他潜意识里的格局其实不小,但是他没有把潜意识里的东西放到意识中去。 -- 第46页 既然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别人又怎么可能通过他的表述意识到呢? 南桑也不能,他只是简单地以为陈文明想要去看原文文献。但即便是如此,也足以让南桑对他赞赏。 上一次的要求,南桑没有拒绝,这一次,他也不会拒绝。再说,被那样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注视着,又怎么拒绝得了呢?于是,南桑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他说,好。 ———————————————————— 南洲君玩味地按着胸口的位置。 咚咚咚。 那是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 剧本中的南桑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动了心,但是游离在剧本之外的南洲君知道。 知道是知道,他也会按照剧本那么去演。可这并不代表,这具身体会出现相关反应。心脏加速跳动意味着什么?这具身体一没心脏病,二不会紧张。 你说心脏加速跳动意味着什么? 是心动。 心脏出现反应,是因为大脑分泌了相关激素。问题是,身体的控制者是南洲君。大脑接收到的是他的情绪。 除非……除非又像上一次一样,这具身体出现了本能。 本能出现一次可以说是偶然,如果连续出现两次,那就值得思考了。 南洲君并不蠢,他很快就产生了相关怀疑。第一件事就是让系统扫描该世界,结果并未发现异常。 眸光一闪,南洲君沉声道,【查询攻略目标信息。】 【查询中…陈文明………】系统尽职尽责地报告陈文明的情况,忽然,系统加重音调,【报告大人,陈文明身上检测到世界意识,该世界意识和上个世界玄青身上的世界意识重合!】 【陈文明和玄青的灵魂是同一个人!】 ☆、他画风有毒09 他画风有毒-09 【陈文明和玄青的灵魂是同一个人!】 南洲君挑眉。 【资料搜集中……情况分析中……】 系统加速运转,最终得出结论。 【由于玄青身上附着的世界意识过强,再加上和大人的气息有牵扯,所以在冥界轮回处轮回时,在法则的作用力下飘到了这个世界。并且在世界意识的作用下,玄青再次成为攻略目标。】 系统一板一眼地把查询到的情况全部告诉南洲君。 它所查出来的东西,全都是真的。只是,这些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至于触及真相核心的那些内容,比方说沙石,比方说穿越司,都被掩藏在层层迷雾之中。 对于陈文明的怀疑暂且接触,把新得的信息又过了一遍,南洲君摸了摸下巴。 同一个人?两次出现本能的对象是同一个人? 南洲君不傻,他当然明白这是什么。他再次忍不住按住心脏的位置,嘴角露出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这种感觉,很新奇。 ———————————————————— 第二次沙龙的举办地点,仍旧是南家,距离上一次结束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这一次开始的前一天晚上,南桑提前告知了陈文明。 那天是周六,陈文明在家。南桑没有问陈文明参不参加,他只是简单地对他说,明天有聚会。 收到消息之后,陈文明也压根儿没有考虑其他的,应了声之后继续抱着掌上电脑学英语。 这台掌上电脑是南桑送给陈文明的,索尼TX17系列,售价两万。这个时候,电脑的普及率不到百分之二十,更别提科技前沿的掌上电脑了。 而陈文明,他听说过电脑,他们镇上就有一家网吧,可他从来没有进去看过。也就是说,陈文明连电脑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他听大哥小妹说,电脑能做的事情可多了。他也从来没想过,电脑到底能做哪些事情。能帮他种田耕地吗? 直到南桑把电脑交给陈文明的那一刻,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小小的“玩意儿”能给他带来什么。 而当南桑帮他打开电脑,教他如何操作,如何用雅虎、google搜索他想查找的东西。 陈文明坐在凳子上,南桑站在他背后,双手越过陈文明,教他使用电脑。屋内气温凉爽,可陈文明觉得背后发烫。南哥的气息四面八方地包围着他,这让他的耳根微微泛着红色。偶尔身体发生触碰时,他觉得体内的温度轰的一下升上去。 其实不止陈文明,当他近乎以怀抱的姿态拥抱着陈文明时,他也不时陷入失神。他讲着讲着,突然的停顿,就是最好的证明。 属于南桑的声音,浅浅地铺洒在空间里。 当南桑打开了一个网站时,陈文明陡然变得兴奋起来。他转过头,想要问南桑。 然而当他转头时,南桑也正好突然低头。 于是,温热的唇擦过通红的脸颊。 !! 陈文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烤熟了,脸颊上的触感令他无法忘记。在整张脸红得发烫的时候,唯独被嘴唇擦过的那部分,格外清凉。 正是这样的清凉,使他更加无法忽略。 “南……南……南哥……”陈文明急得口齿不清,满脸通红。 被那双湿漉漉的像是小狗的眼睛注视着,看着漆黑的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倒影。陈文明的紧张和拘束,在此刻显得笨拙又可爱,反倒南桑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南桑揉了揉陈文明的大脑袋,声音听起来还是如往常一般,“你有什么想问的?” -- 第47页 被南桑声音里的冷静所感染,陈文明也逐渐从紧张中走了出来,唯独脸颊耳根仍旧通红一片。“咳……我想问什么……哦哦,这个网站上为什么全是英文,这是国外的网站吗?” “嗯,这是YouTube,一个不错视频的网站。”南桑简单回答,然后点开了几个视频给陈文明看,并教他如何使用。这些视频中有加州风光,有纽约广场圣诞人群,还有物理公开课等等。 他没有说YouTube被google以高价收购引起业内震动,也没说未来互联网的发展和走向。他仅仅对陈文明说,这个网站不错,你可以使用它。 不过也是,对于陈文明这类使用者来说,好用就够了。他们不在乎,也不懂“好用”背后所包含的一切。 固然,陈文明不知道那些东西,他却抓住了其他的重点。 陈文明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与此同时,他的脸上还浮现出一种茫然。 南桑看见陈文明这般奇怪的表情,心下好笑,也有一些好奇,“你又在想什么?” “原来……接触到国外是这么简单!” 陈文明充斥着兴奋,原来,原来他曾经想知道的东西,可以这么简单地就得到?但这种情绪出现的同时,另外一种想法也随之而来。 现在简单,是因为有电脑,有网络。如果他一直呆在小村庄里,即便别人轻而易举地就能知道这些,对于他来说,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念头快速闪过,一个更加炙热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大脑。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想着今天发一肥章,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_(:з」∠)_ ☆、他画风有毒10 他画风有毒-10 这个念头快速闪过,一个更加炙热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大脑。 “南哥,网上的这些东西都是免费的吗!” 陈文明像是急于像南桑求证什么。 这个时候,还没有付费知识,就连TB也还是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在得到南桑肯定的答复后,陈文明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像是闪烁的小星星。星星的笑容也是会传染的,南桑也不禁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你在开心什么?” 陈文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知识就是力量!” 听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南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眼里流淌着些许笑意,然后像是逗弄小狗一般,伸出手揉了揉陈文明的头。也许是陈文明的眼睛太亮了,南桑又简单地补充了一句,“加油。” 南桑的声音总是给人一种信服的力量,陈文明听见后,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看着陈文明认真又赤诚的表情,南桑眼里浮现出几丝兴味。他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他身边所围绕的,也大多是精英。 他当然见过很多来自于其他阶级的人,只是他却没见过像陈文明这般天真“可爱”,让他觉得有趣的,比所有的宠物,比所有的玩意儿还要有趣。 对待能让自己开心的东西,人总是忍不住格外温和。 南桑也是如此。 他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走出了房间。他没看见,他陈文明盯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拳,眼里燃起熊熊火焰;他没听见,陈文明在那里低声呢喃他的名字;他没感受到,陈文明从嘴唇擦过脸颊之后,就再也没有减速下来的心跳。 他更不知道,陈文明会把他所在的地方当做了理想国,并为之怎样奋斗。 第二天沙龙开始的时间挺早,上一次是上午十点钟。而今天,八点半的时候,客厅里就坐满了人。 看见客厅里没有陈文明,他们彼此交换眼神,传递着相同的讯息:那小子还算有自知之明。 动物往往是趋利避害,乐意待在熟悉的一亩三分地,人也如此。在没有外力作用时,大部分人固守于熟悉的东西,当他们偶然踏出安全区,受到伤害后,大多数人会立即缩进安全的龟壳。 陈文明来自金字塔的基底,他们也十分自然地为他赋予大多数人的属性。 他们教养良好,这也不是一个嘻嘻哈哈的派对,他们当然不会明显地嘲笑、奚落。可是,他们脸上的表情无一不在表明着他们的内心所想。 于是,当陈文明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脸上难以描述的表情也十分诚实地反映了他们内心的诧异。 这人明知是自取其辱还赶着跑过来,该不会是个傻子? 他该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博取关注吧?呵,有几分手段。 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众人心思纷纷,分别为陈文明默默地贴上标签。 一时间客厅里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最先注意到陈文明手中抱着的东西的,是吴阳,“小蚊子,你抱着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给爷瞧瞧?” 随着吴阳的出声,他们才把视线移向那个箱子,非常普通的纸箱,不算大。 陈文明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录音机。上次的谈话我没有听懂,记笔记也不知道怎么记。上次物理讲座的时候,有同学拿了录音机……”陈文明面色微红,憨憨的,“我就想着先录下来,然后……” “然后再像研究物理那样研究?”吴阳强忍住笑意。 陈文明点点头。 再也忍不住,吴阳猛一拍大腿大笑道:“哈哈哈,老子的话居然也有被人研究的一天,哈…咳咳。” -- 第48页 笑得太狠了,都笑岔了气。 不止吴阳,在场的其他人也忍俊不禁。 客厅里洋溢着快乐的气息。 陈文明站在客厅里,看着他们笑,接受着他们看猴戏的眼神,也不会觉得被冒犯,或者自尊受挫之类。陈文明不傻,他知道他们看不起他。 他们看不起他,这有什么关系吗? 南哥对他说,“你应当,且必须去追求你所期盼的。” 陈文明把这句话深深地刻入灵魂。 他走在追求知识的大道上,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面对他们的轻蔑,看稀奇一般的嘲笑,他通通不在意。 几乎所有人都在笑,除了南桑。 陈文明非但没有觉得难受,反而心里还甜滋滋的。看,南哥是支持他的,南哥知道他要做什么。这世界上,还有南哥尊重并理解他的想法! 就在陈文明抱着录音机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南桑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的,“不能录音。” 南桑开口之后,客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变得严肃起来。显然,他们很快地明白其中的关键点。 不能录音! 如果他们在谈话中,说了一些不那么根正苗红的言论,那这份录音就很危险了。 绝对不能录! 一想到他们方才没有一人意识到这一点,立即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明白了,但是陈文明却不知道原因。 陈文明抱着录音机,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之前在所有人的笑声中,他无所畏惧,像一个最勇猛的战士,而现在只需要南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勇士就变成了怯懦的逃兵。 他没有问为什么,回应了之后,沉默地把录音机抱回房间。 陈文明再次返回客厅时,手里拿了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他问南桑,“我可以记笔记吗?” 在得到允许之后,陈文明端了根小板凳乖乖地坐在一旁。他们说话的时候,陈文明一直在埋头苦记,那模样,就像是最认真的学生,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高考题中的考点。 面对这样的陈文明,不知为何,他们说话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这也是第一次,第一次不是因为权势,而被别人这么认真地对待。 这是陈文明参加的第二次沙龙。从此以后,这个原本时间不定,地点不定的沙龙也逐渐稳定了下来,每周都会在南家展开。每一次,陈文明都会拿着他的笔记本,准时参加。 那个厚厚的笔记本,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每一页都被记满了。从最开始连记都不知道怎么记,及业绩不全,到后来的能够准确又完整地记录下来,直至最后,更多的是自己的感悟和批注。 这个笔记本,一丝不苟地把陈文明的成长记录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寒水淼”爱卿的30瓶营养液~ —————————————————— 因为三次元已忙成狗,从明天起,每逢单日更新。嗯,明天有更 --------------------------- 这个世界有些放飞自我,咳咳,下个单元会克制,一定会的 ☆、他画风有毒11 他画风有毒-11 在旁人看来,这一学期以来陈文明几乎是脱胎换骨,从一个沉默寡言傻不溜秋的土包子,成为一个稳重成熟根正苗红的优秀大学生。 陈文明也觉得自己变了,变得勇敢执着,敢于把脑袋里想的东西付诸实践。 他渴求知识,于是他追寻文明的脚步。 可是,最近陈文明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追求知识对于他而言,是正当且必须的行为,南哥也对他说,他应当追求自己想要的。 可如果……他想要的是,是一个人呢? 而且,那个人还是和他同性别的人呢? 再具体一点,那个人就是告诉他应当勇敢向前的南哥呢? 陈文明的苦恼被南桑看在眼里,或者说,陈文明的小心思,一早就被南桑明晰。当他在发愁的时候,南桑悠悠地坐在一旁,满眼兴味地看着他抓耳挠腮的纠结模样。 南桑会觉得冒犯、恶心吗? 并没有。 他甚至还有点愉悦,至于愉悦的原因,他想,或许是有趣吧。 ------------------------------------------------------------ 现在的剧本看似和原剧本没有太大差别,只有一些细微的偏差。这些偏差都在正常的范围之内,因此也没有引起南洲君的警惕。 只是,剧本早在开场之时就已经被悄然替换。现在看起来并无差别,并不代表不远的将来不会有差别。 【这段时间以来,你的情绪一直处于低沉的状态。】冰冷的机械音响在沙石脑中,【为什么?】 沙石闭着眼,没有回答机械音的问题。 沉默蔓延了一会儿,机械音又继续问,【你在想什么?】 这一次,沙石没有继续沉默,他没有睁开眼睛,他似乎陷入了某个十分令人费解的问题里,他问,【你快乐吗?】 沙石问机械音的主人,问他快乐吗。 这个问题莫名其妙,让人完全想不出所以然来。 然而最奇怪的是,机械音没有问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问题,也没有嘻嘻哈哈地嘲笑他。机械音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给出了回答,【不快乐。】 -- 第49页 【也是。】得到回答之后,沙石睁开了眼,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如果你快乐,就不会来找我了。】 【你…果然知道了。】一向冰冷的机械音里居然透出了几丝无奈。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就连空气流动的速度也几乎停滞了下来。良久,沙石似乎是在叹息,【这样做…一定是对的吗?】 面对沙石直击核心的问题,机械音回答得非常坦诚,【不知道——但是,我已经尝试过另外一种不对的答案——你还没回答,你最近……】 机械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沙石截过去,【因为,我突然不确定了。】 沙石垂下头,【如果小桑树真的不曾存在过,我又何必如此费心劳力地拖南洲君下水呢——我想,你也不知道答案吧。】 是的,机械音也不知道,小桑树是否真的存在过。不止他和沙石,就连现在的南洲君他自己,估计也不知道。 如果小桑树真的不曾存在过,那么现在做的这一切的意义,也没多大。 即便到最后,沙石真的把南洲君改造成了小桑树,那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找个替身聊以慰藉。 作者有话要说:  别害怕,最后的结局是HE,不是披着HE的BE。 ------------------- 机械音主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结束之后会正式出来。在正式掀开马甲之前,第一个猜对的爱卿有奖励~ ☆、他画风有毒12 他画风有毒-12 陈文明和南桑在一起了。 字面上的意思。 这一个过程顺理成章,自然得让陈文明恍惚,好像之前那些纠结徘徊全都是瞎操心。 是很俗套的酒后乱性,那天是陈文明的生日,是他从出生到现在,过的第一个生日。他很开心,喝了很多的酒,酩酊大醉。 陈文明醉了,南桑却是微醺。 喝醉了的陈文明乖乖的,蜜色的皮肤上遍布绯红,湿润的唇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是可口。客厅的灯光并不明亮,暖暖的黄-色,餐桌上还有没有吃完的奶油蛋糕。 陈文明坐在地毯上,脑袋靠在柔软的沙发上。他软软糯糯的耳朵,贴着南桑微凉的手指。耳朵上的热度从指间一直烫到了心里。他似是梦到了什么,嘴里喃喃着,毛茸茸的脑袋还一个劲儿地往南桑腿间拱。 头发刺得南桑大腿有些发痒,心里也在躁-动。 南桑还是那副淡定如常的表情,唯有眼睛透露出不同寻常的幽深的光。 他伸出了另外一只手,重重地摩挲着陈文明的唇。 “南哥……”被刺激后,陈文明呢喃的声音陡然加大。这突然加大的声音,狠狠地砸在了南桑身上。 是一道可口的点心。南桑想着,他注意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这二十几年来,第一个让他产生反应的人,居然是陈文明。 这么想着,他嘴角就露出了一个笑容,小小的笑容,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外面的人说他禁欲也好,做作也罢,他不屑去理会。他只是不喜欢勉强自己,与其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不合口味的东西上,还不如享受建功立业的乐趣。 不过,既然现在可口的点心已经出现了,南桑当然也不会克制。 只一瞬,他的动作越发的粗鲁。他抓起陈文明的头发,迫使陈文明仰起头。不适感使陈文明稍微清醒了那么一瞬,他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向眼前人。 是南桑。 他仰视着南桑,南桑俯视着他。 恰如从前。 一看见南桑,陈文明立即扯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南哥……”声音也是傻傻的,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依恋。 陈文明的傻气,似是软化了南桑的戾气。南桑再次变得温柔起来,他捧起陈文明的脸,沉声问道:“你喜欢南桑?” “喜欢!喜欢南哥!”陈文明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起来,像是一下子看见肉骨头的小狗。 陈文明醉得已经失去了意识,这个时候问他1+1等于几,他可能都要计算好一会儿。尽管如此,他几乎是判断他喜欢南桑这件事。 陈文明的回答取悦了南桑,像是训练小狗一样,他带有奖励性质地抚摸陈文明的头。“为什么喜欢?” “为什么……”陈文明皱起了眉,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 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他实在是太困难了。 陈文明在那里努力思考,南桑也不着急,等着他想出个所以然来。 “哦!我想起来了!”陈文明一脸幸福,“他知道我的灵魂!嘿嘿,他是唯一一个。” 陈文明的话听起来很难懂,他不是在回答别人提出的问题,他是在说给自己听。说给自己听的时候,不会管别人听不听得懂。 问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只有陈文明他自己知道。他的南哥知道他的追求,肯定他的理想。他把南桑当做黑夜里的灯火,哪怕他现在已经走在光明的道路上,这盏灯也依然是他心中永不落的光。 南桑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无所谓,他并不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他只听到了“唯一”两个字。陈文明不是他的唯一,甚至在南桑的世界里排不进前十。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很愉悦。 -- 第50页 “好孩子。”南桑轻声说道。 好孩子才可以获得奖励。 就像是驯化动物一样。 然后,就是一室春光,满目旖旎。 陈文明对醉酒后的事情没有丁点儿印象,可是事后身上的痕迹,嗯,以及一觉醒来,就看见南哥放大的脸。这些都足以让陈文明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 再然后,两人一直维持着这种暧昧关系,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在平时细节处流淌着的暧昧气氛。 当然不只是日常生活,至于性-生活,也颇为规律。 人快乐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非常快,陈文明深有体会。理想、知识的殿堂在他左手,右手则是和喜欢的人交握。 期末的时候,陈文明考了一个全班第一的好成绩。在学霸如云的U大,他做到了门门第一,包括一直以来让他头疼的英语。 陈文明“不经意”地在饭桌上说出成绩之后,南桑抬眼看了他一下。只一眼,南桑十分清晰地捕捉到了陈文明的小得意。 明明得意还要强装平静的小表情,让人一看就忍俊不禁。南桑也不例外。 南桑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精英模样,可他其实也有焉儿坏的一面,这一点在陈文明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也不说什么,不发表什么评论。就暗暗地看着陈文明脸上浮现出失落、懊恼、后悔等一系列复杂的表情。某一时刻,他觉得这些表情的可爱程度,超过了股票走势图。 直到陈文明背后的小尾巴彻底垂下去之后,南桑才不紧不慢地抛出重磅炸-弹,仍然是万年如一的淡定的语气,“考得不错,我带你出国旅游。” 经过极度失望之后,猛然迎来这个消息,陈文明高兴得尾巴都快甩到天上了。 他和南哥! 出国旅游! 也不知道他是在高兴哪一件事。 不过这个让陈文明兴奋得失眠的旅游,并没有兑现。 因为, 南家二少——南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爱卿的两瓶营养液~ ☆、他画风有毒13 他画风有毒-13 回来的不只是南明,还有他和南桑的母亲。 之前南明需要到国外去疗养,南夫人疼爱儿子,放心不下,干脆陪在小儿子身边。南明本来就不愿意出国,一直向南夫人撒娇。现在经过调养,南明的身体逐渐好转,并且又找到了肾-源,南夫人在小儿子的撒娇攻势下,终究还是心软了,于是南明得以回国。 他们回来的消息,南桑并不知道,因为南明说想要给哥哥一个惊喜。 不像其他家里,兄弟相争,南家的两个儿子关系很好,在外人看来,就是兄控和弟控刚好凑在一起。 南明黏南桑,南桑也宠南明。 着急看见哥哥,南明一下飞机就直奔家里。 南明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想要吓南桑一跳。打开门,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他清脆的声音猛然响起,“哥哥!” 然而,他想要吓唬的人并没有被吓到,反而是不相干的人被吓了一跳。而他,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他看见,他最亲爱的哥哥在吻别人。 --------------------------------------------------------- 在把小儿子送回国,交付给大儿子照顾后,南夫人又飞到A省丈夫那里去了。 离开京城之前,南夫人见过陈文明,对陈文明很满意。当然,她不知道陈文明和自己大儿子的事情。她的满意,是觉得陈文明体格健康,又是个老实孩子,不是精于计算的人。所以,作为肾-源简直再完美不过了。 ----------------------------------------------------------- 砰、砰、砰 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砰、砰、砰 一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南洲君摩挲着下巴,从深夜到黎明,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散。这幅傻样,就连系统都看不过眼了,忍不住把南洲君从这种非正常状态中拎出来,【大人……】 【嗯?】南洲君心情颇好,连声音都在荡漾。 【您还打算走剧本吗?】系统抛出问题。它虽然只是一堆数据,没有七情六欲,但是,他的数据库里有无数的样本啊!南洲君现在这样子是因为什么,它分析的出来啊! 这个世界的剧本,大部分都是甜的,可还是有一部分很虐。系统的意思很明显,陷入爱情的人,都是希望甜甜甜,有几个想要虐的? 然而,只见南洲君挑眉,反问道,【为什么不?】 【您不是……】系统想说你不是喜欢上那个灵魂了吗,那为什么还走原剧本,是想要像上次那样把人家逼疯逼死? 南洲君知道系统想要说什么,干脆接过话头,【最后结局不是HE吗?】 【没有波折的爱情,那多无趣呀。】南洲君一脸坏笑,十分欠打。 ☆、他画风有毒14 他画风有毒-14 大学期末考完之后,大一大二生旅游的旅游回家的回家,大三大四生奔波在实习或者蹲在研究所里。 实习之类,对于陈文明来说还有点早。 那么,回家?他哪里还有家? 至于最有可能的旅游,也成了泡影。陈文明又没有什么朋友,于是这个暑假的大部分时间,他基本都呆在南家。 -- 第51页 陈文明不善言辞,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由于成长环境,他对别人的好意恶意,却是十分敏锐。 所以,南明刻意掩藏起来的对他的恶意,陈文明其实是知道的。 一直以来,那些对他抱有恶意的人,陈文明是选择忽略的。那些恶意,他并不在乎,或者说,没有什么价值能够让他浪费时间去在乎。 可是南明不一样,南明是南哥的弟弟。 陈文明试过想要改变南明的态度,只是好像根本没有用。原本南明看见他,虽然心里不爽,表面上却会露出甜甜的笑容。经过他的努力之后,南明看见他心里还是不爽,面上?面上连甜甜的笑容都没有了。 陈文明手上的是U大特殊学生证。按理说,正常的U大学生,被录取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好了专业。而陈文明不同,他还没有专业。 在进入大学之前,他连有哪些专业都不知道,更别提每个专业是干什么的。可是,经过一学期的课程以及蹭课之后,陈文明对各个专业已经有了一定了解,在暑假里他需要确定专业。 伟人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陈文明握紧了双拳,他要学就学尖端科学技术! 经过这半年沙龙的洗礼,陈文明的视野得到很大的开阔,从南桑的圈子里得到了很多消息。他知道现在国家的境况,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现在祖国处于一个历史的节点中。 陈文明斗志昂扬,那种身处历史关键点的使命感席卷了他全身。他一定要为他所热爱的做些什么!他默默地发着誓。 他能做什么呢? 陈文明在本子上端端正正地列出了一些选项:航空航天、新能源、计算机。 这三个,是他知道的,稍微了解的。 他在这三个选项上画了又画,圈了又圈。 基础化学课上,教授说几十年后,将是核-能源的世界,核能将会成为主要能源。不能掌握这项技术的国家,将会被时代抛弃。上过国际局势分析的陈文明,很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被抛弃,就会挨打。他们就要过苦日子。 物理课上,教授笑眯眯地问他们,你们是不是觉得咱们祖国花那么多的钱,投入那么多的精力搞航天,是为了面子?点头?啧,还是书读得太少。这月球可是一个矿物、能源丰富的大宝藏!还有航天技术,你们别以为太空旅行只存在于科幻电影里,再过个几百年,就是大航空时代——哦,反正到时候你们也看不见了。 如果说新能源将决定不久的将来,那么航空航天将成为下个时代的钥匙。 再然后,陈文明把目光挪到了那台掌上电脑上。他想起了南桑,他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见网络时的惊叹。 最后,他选择了可以触摸的现在。 他在最后一项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勾。在确定选择这个方向的时候,他脸上是大大的笑容,内心深处除了对未来的期盼之外,还有一种隐秘的得意。 他的现在里有南哥。 仿佛这个方向和他的南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仿佛这个方向是他对南哥最隐秘的表白。 南哥领他走进了多姿多彩的网络世界,让他认识到网络有多大的力量。而他,将投身于这个产业,为互联网的发展贡献力量。 带着这种不为人知的小确幸,陈文明继续选择具体的方向。计算机这一个概念涉及到很多专业,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软件,另外一个是硬件。 囿于一种摸得着的才是可靠的想法,陈文明选了硬件,最后,他选择了微电子。 集成电路这一块,是国内产业链的严重短板。国内做集成电路的公司的市场占有率,几乎为零,所有IC基本上全靠买。 尘埃落定时,使命感与责任感充斥着陈文明的每一个细胞。他跃跃欲试,他极具野心地想要弄出一个让世界为之惊叹的东西——虽然,他现在连那个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他双手撑着脑袋,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意-淫中。他想象着,某一天他会手捧奖杯,把所有荣誉递到他的南哥面前。 从领奖台上走下,在全世界的注视中,在原本冰冷的科学最高殿堂上,他把所有的感情说给南桑。 他会对南哥说,我这一生会追寻知识的脚步,美德即知识,知识即你。 苏格拉底说美德需要知识,他陈文明说,他的知识里有南桑。 一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捂脸傻笑,笑自己怎么这么能做梦。笑完之后,他又开始陷入其中,甚至开始思考,到时候他要用怎样的语气,添加哪些动作。 在选定专业的那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同他的南哥分享这份喜悦。 他想对南桑说,喏,你看,我正在追寻我想要的东西!这是你教我的~ 他会跟南桑把他做分析的过程再说一遍,而他的南哥肯定也会十分认真地听他讲。南哥那么聪明,会不会发现他选这个专业的原因?会不会发现这份隐秘的告白? 在他说完之后,他期待着南桑那满含笑意的目光,他的南哥会赞许他,你很棒,我会理解你、支持你。他的南哥还会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这条路上有很多荆棘,但我相信你会披荆斩棘,成功到达你想到的伊甸园。我为你骄傲! 是啊,陈文明想让南桑为他骄傲。 那天陈文明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想要去找南桑时,被南明拦了下来。 -- 第52页 南明瞥了一眼他脸上的笑容,大受刺激,“你要找哥哥?” 无论陈文明怎么克制情绪,他嘴角的弧度还是没办法收敛。他点点头,“我有事想跟南哥说。” 有些人,对别人幸福的模样特别敏感。 因为别人的幸福,就像是肉中刺一样刺得他很不舒服。 这些天来,陈文明这根刺嵌入了南明的肉中。积怨已深,当即南明也不装乖了,冷笑道,“你知道你来我们家的原因是什么吗?” “你只是肾-源!” “我知道。” “南明!” 作者有话要说:  卡住了 ---------- 美德即知识--《论美德》 这是寡人能够想到的最贴合陈文明的告白了。美德即知识,知识即你。 -------------------------- 最后那三句话分别的说话者是谁,爱卿们都知道吧? ☆、他画风有毒15 他画风有毒-15 “你只是肾-源!” “我知道。” “南明!” 三重奏。 三道声音近乎是同时响起。 南明的是得意。 陈文明的是冷静淡定。 南桑的是喝止与命令,其中还夹杂着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陈文明的声音不大,在南家兄弟俩的夹击下甚至显得有些微弱。可是,这道微弱的声音所产生的影响是大的,谁都不能够忽视。 南桑微微眯眼,深沉的目光投注到陈文明身上。南明则是瞪大了眼,“你知道?” “我知道我来南家的原因,那天走到地里发现忘了带饭,回去拿的时候,我听见了。”说的时候,陈文明的表现十分平静,甚至还有一点不好意思。仿佛他听到的内容,仅仅是南家向陈家购买几斤粮食一样普通寻常。 陈文明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了,从中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愤懑。这股平静有一种魔力,让原本情绪激动的南明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你……不委屈,不恨吗?” “为什么要恨?”陈文明的眼睛里是一片纯然的疑惑,“南家和陈家,陈家和我,这两者之间的契约,都是公平的。” 陈文明的言论带来的震撼太大,以至于他们都忽视掉了一点,陈文明没有回答委不委屈的问题。 如果硬要他回答,他大约会说,习惯了。 在他过去的人生中,他已经习惯了不公正的待遇。所以,他把自己委屈的阈值设置得很高很高。对于阈值之外的东西,他不再奢求。 阈值高了,却也并不代表委屈真的消失了。 说到底,陈文明只不过才二十岁,他没有历经世事,他也不能完全宠辱不惊。 自陈文明说话开始,南桑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南桑的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眉心之间是几道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折皱。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南桑心间发酵着。 冥冥中,他似乎感应到有些东西正在脱离他的控制。 南桑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陈文明,目光一点一点地在陈文明身上逡巡着。毛剌剌的短发,结实挺拔的身板,健康蜜色的皮肤,短而粗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双眼。 没错,这是陈文明。 可是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这不是你认知里的陈文明。 怎么不是?他反驳。 那个声音哼笑,你认识的陈文明是憨厚的,像条小土狗似的。你再看看面前这个陈文明? 南桑依言看去,短发浓密而硬-挺,像是它的主人一样固执。身板挺拔,仿佛身体里有种莫名的力量让他挺直了背。还有,还有那双眼,那双有神的大眼里,闪烁着的是灼灼光亮,这光亮照亮着前方的世界。 那光,有点刺眼。 这时候的南桑并不知道,他觉得刺眼的光,是他为陈文明点亮的。 ———————————————————————————— 南洲君手肘靠在桌上,手掌撑着头,嘴角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有意思,真有意思。 【叮!剧本关键剧情提前发生!】 【叮!剧情已偏离轨道!】 【叮!计算中……正在重新规划剧本】 系统的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南洲君却毫不理会,兀自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剧本中原本碰撞最激烈的部分,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走了过去。原剧本中,攻略目标发现事情真相之后,再加上南明的刺激,开始质疑这份感情,然后去质问。 现在的情况是,在一开始那个灵魂就已经知道了真相。 南洲君笑了起来,眉眼弯弯。仅仅是这一个改变,就造成了截然不同的走向。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美丽。 就好像是,轻轻巧巧地从一个巍峨建筑物中,取出一小块木头。再然后,哗啦啦,尘土飞扬,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上一个世界也是如此。 仅仅是一丁点儿的改变,最后的结局却是全然不同。 南洲君双手撑着下巴,眼睛里泛出细碎的好奇,他真的很期待,这一次会是怎样的结局。 ----------------------------------------------------------- 沙石闭着眼睛开始数星星。 满天星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深蓝的视野里,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星星,晃花了沙石的眼。 -- 第53页 沙石笑了笑,【可是我知道,情从何起。】 【他是我漫漫长夜里的一束亮光。在他出现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单调乏味的。】 【从出生起,我就知道自己异于常人。毕竟有哪个正常人,一出生就眼睁睁地看着生自己的人死?她是难产死的。她死前掐着我的脖子——那是我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在快窒息的时候,她松开了手。我至今仍记得那双手,粗糙黝黑,几乎只剩下骨头。她看着我,哭了。她对我说,活下去。】 北边的星星最亮,也最为稀疏。没过多久,沙石就快把这边的星星数完了。 【刚出生的我知道,能够给自己庇护的人死了,而我还活着。这是我唯一的念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情绪。】 北边最后一颗星星也数完了,沙石开始从南边数。 【四岁的时候,有个老人说我是怪物,没有感情的怪物,除了自己,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他有一半没说对,对于我来说,任何人都只是一个物品,和桌子凳子没什么差别的东西。这里的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南边的星星小小的,也远远的。单独拎出来,不如北边的大,也不如北边的好看。 【我应该感谢那个老人,是他让我意识到,我应该拥有感情。要模仿有感情,是一件非常难完成的事,我花了一年学会这个技能,于是我成为了正常人。】 可是南边的星星汇聚起来,却要比北边独自美丽的星星要好看。 【成为正常人的第一步,是为自己设定性格。在设定好的性格的基础上,模拟出一套认知体系。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要模拟怎样的是非观。这对于我来说,并不难。因为在一开始,我就知道我要做什么。是的,一开始,从我出生的那一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爱卿的营养液~ ----------------- 还有一更,点烟.jpg ☆、他画风有毒16 他画风有毒-16 【我一生的使命是,结束乱世,开创太-平。这不是因为外界因素,是我萌发这样的想法。而是自然而然地,这仿佛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如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我并不关心某个或者某些百姓过得多么惨,我也不在乎他们恨我还是爱我,我只需要一个太-平盛世。】 星星闪呀闪,闪花了沙石的眼。 【当然,这些东西我隐藏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连小桑树也不知道。仁爱,心怀天下,爱民如子,王者之风。他们都这么以为。】 星星太多了,沙石数的速度快了起来。 【到最后,就连我自己都忘了,这些东西,只是一件精心缝制的皮囊。是装久了之后,自己真的变得伟大了吗?】 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在点点星河里,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 【不是。】 沙石突然睁开了眼,于是,他数过的所有星星化作万千星光投入他的眼中。 【是因为小桑树——他喜欢。】 沙石嘴角的笑容慢慢放大,【我爱他。他喜欢我模拟出来的模样,我就成为那个模样。】 【他爱我心怀天下,我便心怀天下。他爱我爱民如子,我便爱民如子。他爱什么品质,我便拥有什么品质!】 嘴角的笑容戛然而止,满目星光也变成了寒光点点。 【警告!人物出现OOC!】 【警告!人物出现OOC!】 【警告!人物出现OOC!】 连续三声警告,才让沙石的情绪彻底平复了下来,再次闭上眼睛,扮演陈文明。 【我宁愿,不曾遇见他。】 ---------------------------------------------------------------- 陈文明另外找了一个时间,把专业的事情告诉了南桑。不过南桑的反应非常平淡,他点点头表示知道。再然后,就没有其他任何表情了。 退出书房的时候,失望感弥漫在陈文明的心头。 经过上一次的事情之后,南明突然就不再折腾了,眼不见为净,干脆跑到A省去破坏南父南母的二人世界。 同U大微电子的其他学生相比,陈文明拉下了一学期的课,他要尽快在暑假的时候补回来。 课程量大,时间紧。 不过,在这样紧凑的时间内,陈文明发现自己对这个是真的很感兴趣。从随处可见、毫不引人注意的沙子,到处理庞大运算的芯片,整个过程,比神话传说里的法术还要让人惊奇,令陈文明着迷。 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在这个短暂的暑假里,他赶上了进度,并且还把大一下的专业课给学完了。临近开学,陈文明装了一脑袋的问题想要去请教教授。 除了理论上的问题之外,他还想亲自去看一下硅片提纯,以及制造晶体管的过程。从书本,以及网络有限的资源上,他得以了解每个步骤的大致情况。但是,他的了解仅仅是停留在书面上的。 在制造硅片时,杂乱无章的多晶体硅,为什么会变成有序的单晶硅?仅仅是慢速旋转就行了吗? 完成transistor中well的渗透时,要怎么控制温度、速度、数量? 光刻时,硅片上的PR材料是真的会遇光即化吗? 光有波动性,在那么小的硅片上进行操作,波动的光能听话吗? ………… 所有的一切,都是陈文明的疑问。他的疑问,不是源于对GPA的追求,不是为了谁的褒奖和夸赞,而是纯然的探索与好奇。 -- 第54页 所谓大学,应当如是。 当然,这份探索的动力之中,也有南桑的一部分。 他想做一块芯片给南桑,从路边毫不起眼的沙子,到一颗怦怦跳个不停的“芯”。 快要开学的时候,南桑的圈子里有一个聚会。他把陈文明也带去了,算是告诉大家,这是他的人。 这次聚会的人里,有一半陈文明认识,这一半是沙龙里的熟面孔。 这是陈文明第一次去会所,他跟在南桑后面,像是一个小跟班。 他们到包厢的时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包厢里的光线不亮,有些偏暗。 南桑打开包厢门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他们这边。外边要比里面亮一些,陈文明站在南桑后边,看着南桑的背影,自带光芒。 他听见南桑说,“介绍一下,这是陈文明。” 很简单的一句话,南桑没有说我和他在一起了之类的话。他只说,我介绍一个人,这个人是陈文明。 仅此而已。 没有特别的身份备注,没有特别的关系备注。 但这代表着什么,其他人都很清楚。 南桑说完之后,有人暧昧地吹口哨,语气荡漾地“哦”了好几声。 面对这些动静,南桑面不改色地带着陈文明走进去,陈文明却是心跳如鼓,傻笑不已。 进去之后,南桑让陈文明随意找个位置坐,然后他就暂时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单日,会有更 ☆、他画风有毒17 他画风有毒-17 陈文明一个人倒也不会觉得很拘谨。虽说不拘谨,说话也不磕巴,说话的声音更不会像蚊子一样小。如果别人问他的话,陈文明也是有问必答。但无论怎么说,他都不算健谈。 这种聚会,不是什么核心圈子的聚会。不少人都把情儿带过来,暗地里各有比较,谁的傍家儿最不如人,谁就最跌份儿,谁的傍家儿整体素质最高,谁就长脸。在某段时间里,这种行径还风靡一时。 可是,即便是在最流行的时候,也没见 南桑领人过来。这一度让他们暗暗揣测,南桑是不是性冷淡。 然而这一次,南桑把带了人过来。 这大大引起了围观群众的好奇心,想着这人手段得多高超,才能让不食凡间美色的南大少纡尊降贵。 他们也算谨慎,在没有弄清楚情况的时候,没有自己上前去问。 这些二代三代们是一个圈,他们的情人又是另外一个圈。八卦这种事情,当然是由情人完成比较合适。 “南大少和你是那种关系?”这人非常自来熟,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之后,就没有任何掩饰地明目张胆地问问题。 因为这人问话的语气和眼神过于暧昧,陈文明没有问“那种关系”是哪种关系。虽然到现在为止,没有一句明确的话,或者是证明来表示他们是情侣。可是——陈文明蜜色的皮肤浮现出微微的红晕——他们都做过了那么亲密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是情侣呢? 这个时候的陈文明并不知道,不是情侣也可以接吻、爱抚、上-床。他更不知道,这人说的“那种关系”,是包-养关系。 此时的陈文明心里涌上一股温暖,他十分郑重地点了下头。他的动作夹杂着甜蜜与庄重,当其他人看见他的这种表情时,会下意识地联想到结婚礼堂中,回答牧师的那一声“我愿意”。 那种感觉、那种场景出现在这个环境里明显显得不合时宜,以至于他们一时间忘了言语。 就在他们短暂失神的时候,陈文明问他,“你和那个人也是这种关系吗?” 陈文明有些好奇,刚才进包厢的时候,他看见两个人在接吻。这两人都是男的,就像他和南哥。陈文明之前以为同性-恋很少很少,即便是有,也会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 要知道,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别说同性在外面接吻,就算是异性,陈文明也从来没看见过。今天的聚会,刷新了他的认知。 哦,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同性情侣。 哦,原来他们一点也不介意别人知道。 “是呀!”这人眉飞色舞,“他对我可好了。” 这人的金-主对情人很大方。有这样出手阔绰的金-主,他也十分乐意炫耀。 “你知道加州吧?”这个时候,出国还不像以后那样方便、普及,全国人口十几亿,而出国旅游过的仅有三千多万。去国外游玩、购买奢侈品,对于一些阶级来说习以为常,但对于另外一些刚刚从下面爬到这里,扒拉着门眼巴巴地瞅着屋内风景的人,意义重大。 仿佛被人领着去了几次,自己也就一跃成为上等人了。 加州啊,加州是个好地方。 一提到加州,大部分人想到的就是洛杉矶。洛杉矶是奢饰品的天堂,那里充斥着琳琅满目的国际一流大牌。并且,世界造梦工厂好莱坞也在洛杉矶。 那里灯光耀眼,那里富丽堂皇。 面对如此诱惑的加-州,又有谁不会想一亲芳泽呢? “我知道!”陈文明的语气陡然变得激动起来。 陈文明的反应极大地取悦了这人,他有些得意,同时也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他想你是南大少的人又怎样?看起来我比你过得好多了。 这人张嘴,想要继续渲染他在加州度过的美好时光,却听得陈文明兴奋的声音再次响起。 -- 第55页 他听见陈文明说,“加州理工和斯坦福就在加州!他们的芯片很厉害!还有高通和英特尔的总部也在加州!” 是啊,加州是个好地方。 坐落于加州的斯坦福、加州理工、伯克利等顶级学府令万千学子心驰神往。加州也不仅有洛杉矶的好莱坞,也有圣克拉拉的英特尔,圣迭戈的高通,扛起了世界七成以上的芯片市场。 “蛤?” 不仅是他,身边的其他人的表情也充满了错愕。 此时的陈文明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错愕,因为他已经沉浸在了芯片的世界里。“不久前新发布的Snapdragon S1的架构和CPU的核心设计太让人震撼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拥有这样的水平。……好想亲手做一个。” 此时的围观者,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我是谁?他是谁?他说的是什么? 如果说刚才陈文明说的那些大学名字,公司名字,他们还感觉有点熟悉,那么现在,他们已经彻底地凌乱了。 这边异常的状况终于引起了另一边二代们的注意,他们各自看了一眼,依旧是不明所以。因为两边相隔的距离不近,那边的声音听不清楚。因此,也就不明白这边是个什么情况,更不知道这里的前因后果。 正当他们准备前来了解一番的时候,一个清淡的笑声忽然响起。 这笑声是愉悦的,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 同时,这笑声也非常有魔力,否则又怎么能让已经沉浸其中的陈文明注意到? 陈文明循着这笑声看过去,那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桑的对头,杨若谷。 “听起来,你很喜欢研究芯片?”杨若谷的声音清润优雅,很是醉人。他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胸,脸上挂着的笑容看不分明,眼神显得有些懒散。 “嗯!”陈文明重重地点了个头。 “为什么?”杨若谷变换了个坐姿,他身体向前倾,视线落在陈文明身上,显得有些攻击性。 另一边,他们看见了杨若谷和陈文明之间的互动,纷纷转头看向南桑。陈文明不知道杨若谷和南桑之间的恩怨,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大少……” 南桑目光深沉,面无表情,他直直地看向那边,看向陈文明和杨若谷。可是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相反,当有人想要起身过去打断那两个人的交流时,南桑沉声道:“坐下!” 陈文明丝毫没有察觉到南桑的眼光,他正在思考着杨若谷提出的问题。 为什么。 他为什么喜欢这个。 忽然间,他想起了南桑。 他当初选这个专业,不就是因为他的南哥吗? 那么,他现在是因为南桑而喜欢这个专业吗? 不。当然不是。 陈文明的表情显得肃穆而虔诚,“因为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到快乐。在这个小小的芯片上,我感受到了一种时代的力量………还有一种使命感,荣耀感驱使着我。这个东西很重要,我们需要它。可是在目前阶段,我们却不能够掌握它……” 一开始,陈文明的语言还有些混乱,词不达意。杨若谷并没有因为陈文明混乱的语言皱眉,或者移开注意力,相反,自始至终他都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他是真的在听,因为在听的过程中,他会帮助陈文明纠正一些不恰当的语言描述。借着他的帮助,陈文明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在整个过程中,杨若谷没有丝毫的厌烦,他甚至站起来,走向陈文明。 陈文明在说的时候,他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喜悦和激动,他的手甚至有些颤抖。或者说,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 大概,是因为身体里的每一个部分都在表示赞同。 陈文明总是显得沉默安静,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不想说。 人是群居动物,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物种。他们总是希望着,希望可以遇见一个能够听懂他们灵魂的人。 然而,这个要求太高了。 不少人把要求降了下来。 他们希望可以遇见一个,一个可以认真听他们说话的人。 在杨若谷走向陈文明,而陈文明毫无反应的过程中,南桑一直盯着他们。南桑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任谁都能察觉其中的恐怖。眼中的墨色越发浓重,南桑握住杯子的手,也青筋绽出。 除了南桑,周围的其他人也看着他俩,幸灾乐祸和嫉妒占了主流,又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嫉妒陈文明能够吸引住另外一个大佬的注意,幸灾乐祸陈文明会引起他金-主的怒火——毕竟不少金-主对情人的占有欲不小。 而至于陈文明,说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他的动作有些呆愣,干巴巴地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陈文明是知道的,他知道别人并不喜欢听他说很多。他也是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在他们面前多谈。就像是他进入U大的第一天,回来之后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他的感想,可当他瞥见吴阳不耐的动作,他注意到南哥礼貌的表情,然后,他把所有想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吞咽了下去。 只是今天,他的自知之明突然失灵了? “你说的东西很有意思。”杨若谷的眼睛里有兴奋在跳动,“它本身吸引着你,民族责任感驱动着你。” 杨若谷极其简单,但也极其准确地概括了陈文明的一长段话。 -- 第56页 陈文明愣住了,他忽然想起之前杨若谷不时给他的纠正。于是他脸上冒出了一个极大的笑容,像是初夏的太阳一般灿烂。 “你也喜欢它?”陈文明的语速变得有些快。 杨若谷笑笑,没有回答这个话,“你想去看它的生产过程吗?从砂子到芯片。” 陈文明呼吸一滞。他的心脏似乎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可是在下一瞬间,心跳陡然加速。他听见心脏激烈跳动的声音。 你想去看它的生产过程吗?从砂子到芯片。 陈文明觉得喉咙有些痒,他咽了口唾沫,目光灼热地注视着杨若谷。 他当然想!肯定一定以及确定! 他张口,准备回答:“我想!” 与此同时,另外一道冷淡却又暴虐的声音从包厢的另外一边传来,“陈文明。” 砰。 南桑手里的酒杯碎了,酒液撒了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会超级忙,可能会临时请假,请假条搁在文案 等五月上旬过去之后,就没这么忙啦~ —————————————————— 这章够长吧?【得意脸】 ☆、他画风有毒18 他画风有毒-18 纵然两人之间相隔了一个包厢,纵然陈文明心中激荡难平,他仍然听见了。 陈文明听见了南桑唤他的声音。 不过即使陈文明听见了,这距离原因,终究让他没能察觉到南桑言语间的情绪。 “南哥?”陈文明转头看向南桑。 “你要答应他?”南桑的脸沉在阴影里,他没有大声喊叫,也不是压迫性的语句,就是一句冷冷淡淡的问句。 也就是这么冷淡的一句话,陈文明终究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陈文明小心翼翼地措辞,“我…想去实地考察一下整个过程,网络上也没有找到相关的视频。” 听完陈文明的回答,南桑久久没有反应,整个包厢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之中,沉默的压抑。 出现沉默后,总有人会打破沉默。 这个人是杨若谷。对比于南桑的威势,杨若谷明显要平易近人得多,微笑道:“他对芯片情有独钟,想要刨根问底。这股钻研的精神,实在是难得。我见他一片赤诚,十分感动,然后主动邀请。” “我们国家就需要这样的人,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我们才能从末路穷途走到今天。这种精神实在可贵。我从他的自我剖析中,看见了强烈的,对知识的野望。” 杨若谷这番话感情真挚,言语之间都透露出一种我懂陈文明,我是他知己的讯息。 果不其然,陈文明听完之后心里十分震撼。都说高山流水,难遇知音。别说知音,对于陈文明来说,在他人生的前半段日子里,根本没有人愿意听他想说什么,听他灵魂的声音。 然而,命运总是在不经意的地方给人接二连三的惊喜。 他的南哥是第一个正视他的人,理解、尊重他的人,把他当做一个有灵魂的人。现在,他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是孤独的,不止南哥,还有其他人也懂他,甚至是抱有和他一样的理想。 陈文明的精神大振,而反观南桑以及其他人,他们的感受和陈文明迥然相异。 什么知音?什么信仰理想? 他们压根儿没有往这边想。 杨若谷的话很容易理解,简而言之两个字:挑衅。 陈文明是南桑的所有物,你杨若谷在这里假惺惺地为陈文明提供资源干嘛?难道是南桑给不起吗? 当然,这并不是说在他们看来,其他任何人给别人小情儿一些资源,就是挑衅人家金-主。主要是看金-主和这个人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像南桑和杨若谷这种死对头,怎么想都有猫腻。 杨若谷焉儿坏,末了还假模假样地添一句,“南大少不要误会其他莫须有的事。” 瞧瞧这说的? 不要误会?还莫须有? 这分明是正话反说吧。 他们都是人精,圈内也早就有了他们自己的一套语言逻辑。按照这个逻辑解读,这中间的硝烟味不要太重! 南桑眼底的墨色愈发深沉,包厢内安静极了,就像小学作文里常出现的那句话:连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南桑的注视下,陈文明那颗原本雀跃的心脏逐渐冷却了下来。 他想问南哥怎么了,可是他发现,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南哥为什么会生气?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陈文明的眼神充满了迷茫和担忧。 终于,南桑开口了,他说:“想去就去吧。” —————————————————————————— 南洲君紧皱着眉头,点点涩意从胸膛为起点,沿着经脉向四肢百骸发散。 系统君小心翼翼地再次发出提醒,【剧情发生严重偏移……】 在这段时间里,系统君多次发出警示,什么剧本发生偏移,剧本修整中。只是之前的每一次,南洲君都不以为意,反倒是笑得一脸得意,对系统君说:看,不愧是我看中的灵魂,就是这么不同寻常! 只是这次……系统分辨着南洲君身上的情绪,很复杂,复杂得它不能完全解析出来。即使如此,系统也可以确定,那里面的情绪不是得意了。 -- 第57页 似乎和以前一样,并没有理会系统发出的提醒。然而,过了片刻,南洲君对系统说,【追踪攻略目标的灵魂,调阅灵魂转世信息。】 一个人的肉-体死亡之后,灵魂会去往轮回司。经过一系列算法的计算之后,灵魂会按照一定规律去往时间线的世界。可能某个人上辈子在仙侠世界修仙,下一世就到了未来世界开机甲。 灵魂本身并不知道自己曾经在不同的时间、空间存在过,但是诸天仙神可以。 每一次的轮回,都会被记录在案。获得查阅权的诸天仙神,可以任意查阅灵魂的每一段轮回。 【……查看权限中……已获得查阅权……查阅记录中……】 系统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南洲君的命令。 给出指令之后,南洲君皱起来的眉仍旧没有平复下去。他不自觉地按住心脏的位置,那里的涩意始终没有完全消散。 是的,涩意。 要让诸天仙神产生喜爱之情,并不困难。因为, 爱有层次。 只要“爱”控制在一定的程度之内,都是正常的。就好像普通人会喜欢一些文学、艺术、游戏中的虚拟人物。 与此同时,又因为诸天仙神对这些灵魂来说,拥有几乎算得上是绝对的控制权。所以,这种喜爱,更多的是偏向于一种漫不经心。 前面说“爱”控制在一定程度内是正常的,可如果超过了那个程度呢? 刚才在包厢里,南洲君已经分不清是角色的情绪影响了他,还是他影响了这个身体的情绪。 甚至,事情的苗头第一次出现的地方不是在包厢内,而是在很久之前。 在很久之前的某一个时间点,他一只脚踏入了沉沦。 “沉沦”对于诸天仙神来说,不是一个可以轻松谈论的话题。 理论上来说,他们是不死不灭的。处于更高维度的他们,在一开始连时间的概念都没有。三维生物的死亡,是由时间来操控。由于他们没有时间这个概念,所以不存在三维生物意义上的死亡。 但是,如果他们“沉沦”了,那么他们也就拥有了弱点,也就可能死亡。 虽然无法确定是否还存在比他们更高维度的生物,也无法确定他们的“死亡”是否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轮回,但可以确定的是:在正常的情况下,诸天仙神避讳“死亡”。 于是,事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系统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那是在检索信息。 伴随着滴滴声,南洲君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目光冷凝,等待着结果。 【灵魂ID已确认】 【灵魂记录读取中……】 【……此灵魂已经历三世…】 【第一世读取中……】 【姓名:……警报!警报!受到不明攻击!】 【警报!受到不明攻击!——已启动防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壹”爱卿的地雷 感谢“寒水淼”爱卿的营养液*10 -------------------------------- ☆、他画风有毒19 他画风有毒19 【你最近的状态有问题。】冰冷的机械音响在沙石的脑海中。 【我只是在想——这一切都值得吗?】沙石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像是一池没有波澜的湖水。 机械音的主人没有说话,而是听沙石说,【你说,另外一条路是死路,踏上那条路之后将心魔难除。因此,理所应当地,我应该走上另外一条路。】沙石顿了一下,【若是这条路也是死路呢?】 【没有回头路。】机械音平淡刻板,从中根本听不出任何情绪。 沙石反驳道,【你现在不是回头了?】 机械音没有动静,沙石不明意味地笑笑,【又或者说,这条路走到头之后,你又将何去何从?】 【你……】 【警报!轮回处系统三号试图调取宿主灵魂资料!】 突然起来的警报声打断了沙石和机械音主人的谈话。 一旦南洲君利用权限获取了沙石的全部灵魂资料,那么南洲君很快就能够意识到这是一场攻略与反攻略的游戏。在南洲君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沙石出局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 不过也不用特别担心,针对这种情况,他早有准备,南洲君不可能顺利地拿到全部真实的信息。毕竟穿越司的名声赫赫,不是白来的,而作为一手创建穿越司的人,他也不可能没考虑到这种情况。 所以,在听到警报之后,他迅速地做出反应,攻击对方,让对方自乱阵脚。 ----------------------------------------------------- 陈文明和南桑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饶是以陈文明的粗神经,也感受到了。 那次聚会之后,陈文明终于还是慢慢知道了南桑和杨若谷是死对头的事。虽说不知者无罪,再虽说他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在知道这层关系之后,陈文明还是正儿八经地跟南桑道了歉,甚至还写了检讨书。 在陈文明道歉的时候,南桑表现得很正常。南桑表情很是诧异,他反问陈文明为什么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事。 陈文明听见南桑反问的时候,深以为然。不过还好,陈文明情商虽然不高,但也不会跌出正常水平。 于是陈文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道,不不不,我那天的行为要是放到以前,那就是背叛人民、背离群众的鲜活例子。然后,陈文明干巴巴地又补充了一句,这是要被批-斗的。 -- 第58页 听完陈文明思想觉悟非凡的道歉,南桑眸色深深,向陈文明招招手。陈文明靠近之后,南桑一下子用手扣住陈文明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住了陈文明。 再然后,那是一场热烈得乃至有点粗暴的生命大和谐。 原本陈文明以为那以后,他和南桑之间将会恢复正常。然而事实总是与人的愿望相违背,非但没有恢复到以前的轻松,反而越发地诡异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寡人周五的时候以为递了请假条,然而今天打开晋江一看:嗯??4.17?? 咳咳咳咳,最近是请假比较多哈,每章也比较短小哈【心虚.jpg】 咳咳咳咳咳咳,原因嘛,寡人知道爱卿们如果看见寡人忙得天昏地暗精神恍惚会心疼,所以为了让爱卿们少心疼一点,寡人就……咳咳 ☆、他画风有毒20 他画风有毒-20 “梁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硬邦邦地丢下这句话之后,传话者就离开了,似乎是和陈文明说一句话都觉得恶心。 大脑的处理器还没处理完IEEE期刊里的讯息,就接收到新的指令,陈文明抬起头的时候,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迷茫。大约卡顿了一两秒,陈文明才理解了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传话者的声音不算小,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 事实上,当传话者对陈文明说话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在同一时间都停下了动作,凝神倾听。而时间,也仿佛停留在了那一刻,直到陈文明收拾好东西离开图书馆后,他们身上停滞的时间才重新转动起来。 一瞬间,刚才安静得像连呼吸声都听得见的空间,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梁主任让陈文明去他办公室,去办公室有什么事儿? 大家在心中猜测纷纷,在分析比对各种可能之后,剩下可能性最大的那一个——麻省理工交换项目。 U大今年刚和麻省理工建立合作关系,今年那边将会给出2个交换名额和30个交流名额。出去交流交换生的学费、机票可以报销。 现在是期末月,图书馆人满为患。过不了多久,陈文明要去交流交换的消息将会传遍大半个学院。 陈文明现在是U大理工学院微电子专业的一名即将迈入大三的学生。他不仅喜欢他的专业,并且他在这方面有很不错的天赋。 都说勤能补拙,一个原本就有天赋的人如果勤奋起来,其成果将会更加夺目耀眼。陈文明便是如此。 有谁能够想象,初入U大时,那个吊车尾拖后腿的学渣,摇身一变成为一直霸占年级第一的学神?又有谁能够想象,那个连普通话都说不好的土包子,现在无障碍阅读晦涩的英文期刊,和外国教授讨论学术问题? 这样前后反差犹如天堑的经历,使得陈文明名扬U大。 厌恶他的人有,崇拜他的人也有。 可不管他们再如何厌恶,再如何喜欢,这些都仿佛和陈文明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依旧是独来独往,只会在教室、图书馆、教授办公室出现。他不参加非强制性的活动,他不融入任何集体。 他像一道饥渴的幽灵,贪婪地穿梭在知识的海洋里,永不满足,禹禹独行。 虽然陈文明选择了和人文八竿子打不着的微电子,大一讲授国际关系的老教授仍旧和他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老教授有时候叹着气,拍拍陈文明的肩膀,“你应该和同龄人多沟通交流。” 陈文明被所有人孤立这件事,老教授也是知道的。 “人是社会性动物……”老教授语重心长,从人的性质为出发点,抛出一堆案例进行举例论证,举着举着一发不可收拾,最后竟然总结出了群体性的特征。 陈文明一直安静地听着老教授从劝解到跑题,一声不吭。然后安静地看着老教授恍然大悟,发现偏题。 教授怒视陈文明,陈文明一脸坦然。 教授无奈之。 “老师,您不是说过吗,如果满足了自我需求,那么对低层次的社交需求、尊重需求会降低。” “不错,我去年讲的马斯洛层次需求理论还没还回……”老教授满意的目光突然一滞,然后怒瞪陈文明。他这才明白过来了:陈文明这小子是用他说的话呛他。 陈文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显出一副憨厚的模样。 最后,老教授也只能随他去了。 梁主任办公室 “学校很看好你,经过研究,我们做了最后的决定,你将以交换生的身份,去往麻省理工学院的电子系开展为期两年的学习。” 陈文明表情一片空白,仿佛没有听懂梁主任的话。梁主任也不急,慢吞吞地吹着浮在面上的茶叶,静静等着。过了几秒钟,陈文明僵硬地抬起头,不止手,他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渐渐地,他的脸上浮现出狂喜的神色。 “真的吗?”他极力遏制住自己的激动,然而他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麻省理工! 那所顶尖学府拥有世界上最好的芯片设计专业! 在那里,他可以攫取吞噬更多甘甜的知识! 不同于只有一学期的交流访问,交换生的时间是两年。这两年里,他将如鱼得水,疯狂地吸收着追逐着他想要的。 由于太过惊喜,陈文明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 第59页 这个时候去国外交流交换的项目不少,但也不多,尤其是和国际一流学府的交换。像是麻省理工这种理工界最高院校,则更是被所有学子觊觎。 “我还能骗你不成?”梁主任放下茶杯,意义深长,“院里有很多非常优秀的学生都在争取这个项目,但是经过慎重的决定,我们把这个名额给了你,你将在那边做两年的交换生。” “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们希望送出去的孩子,不仅仅是科研能力出色。” “陈文明同学,你一定不要辜负学校、祖国对你的期待。” 陈文明逐渐冷静下来,他明白梁主任的意思,他也明白这个交换生背后的期待与寄予是什么。 那颗飘在天上的心,被沉甸甸的重望牵引着,重新拉了回来。 责任感、使命感油然而生。陈文明收敛了喜色,眉目间是一片坚定,“我永远不会忘记国家,忘记人民!我会努力学习,努力推动祖国信息产业的发展!” 看着陈文明那副像是在宣誓的样子,梁主任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声明朗,笑得开怀,“等着你的贡献。”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香草冰块儿”爱卿、“double起司double糖”的地雷~ 感谢“壹”爱卿的10瓶营养液~ --------------------------- IEEE:电气和电子工程师协会,是一个国际性的电子技术与信息科学工程师的协会,是目前全球最大的非营利性专业技术学会。嗯,反正很牛逼 ---------------------------- 最近有点丧,状况不是很好_(:з」∠)_ ☆、他画风有毒21 他画风有毒-21 从办公室出来之后,陈文明满心喜悦。尽管他和南桑陷入莫名的冷战多时,此时此刻,南桑仍然是他想分享这份喜悦的第一个人。 陈文明一直保持着勤俭节约、低碳出行的好习惯,从南家到U大的三公里路,他一般是选择步行。 然而今天,他破天荒地打了一辆出租,只为能够早点儿亲口告诉南桑这个消息。 陈文明坐在出租车后座,不自觉地傻笑着,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出租车师傅在后视镜里看见陈文明笑得这么开心,打趣道:“您这是中彩票了?瞧您笑得这么开心。” 陈文明怔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脸上大大的笑容。这个笑容表明着,他有多么期待。南哥知道这个消息后,一定会为他高兴的。他一步步地握住自己想要的,南哥一定会为他骄傲! “嗯!”想到南桑,甜蜜感就涌上心头,他有些害羞地摸了摸耳朵。 一见陈文明这幅模样,师傅哪里不清楚后座这毛头小子是要去见谁。善意地笑了笑,略微调侃了一句,也就没有追问。 待得车厢内安静下来之后,陈文明才迟钝地回过神,开始回答师傅一开始的问题。他的声音里有些羞赧,但更多的是喜悦与甜蜜,“我通过了交换项目的申请……我想…和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恭喜啊,您爱人一定会高兴的!这小两口在一起,得一起努力加油,小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一个人争气,爱人也肯定会开心……”师傅显然对爱情和生活这个话题很有心得,一讲起来,就滔滔不绝。陈文明下车的时候,他还意犹未尽。 今天南桑休假在家,陈文明急冲冲地跑进去时已是满头大汗,可到了书房门口,他却踟蹰不前。 他双手握拳,按着食指,嘴巴里一阵干涩。 是的,他很紧张。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陈文明抬起拳头,准备敲门。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把手轻轻转动,里面的人正好准备出来。 也不知陈文明是怎么想的,在注意到转动的门把手时,他条件反射地躲开了,躲到书房旁边厚重的窗帘背后。 还没等陈文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蠢时,他听到了南桑和吴阳的声音——他们在谈论自己! “真没想到,陈文明竟然真的拿下了交换生的名额。啧,两个名额,四百个天之骄子的申请者。”吴阳的语气说不上来是夸赞还是嘲讽。 不过,躲在窗帘后面的陈文明却没有注意吴阳的语气,他更在意的是这句话的内容。原来…原来南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 陈文明有些沮丧,他没能亲口对南哥说。 可是,还没来得及等他沮丧多久,吴阳的下一句话则让他愣在了原地。 如果说在上一句话中,吴阳态度不明,那么接下来的这段话,则是语气鲜明。吴阳嘲讽道,“诶,这可是你头一次看走眼呐。话说,如果两个月前你知道他会被派做交换生,你还会允许他申请这个项目吗? ” 吴阳笑了笑,“或者说,如果两年前你知道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傻小子,不甘心作为肾|源想要飞出去,你还会答应他的请求,送他进U大吗?” 陈文明的傻气不是智力缺陷或者情商低下,他听得出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 这条信息差点儿使他的大脑瘫痪,所带来的冲击让他一时间丧失了思考的基本能力。 什么叫做如果知道他会通过申请,就不会允许? 什么叫做如果知道他想要飞出去,就不会答应? 南哥知道他申请项目的事? -- 第60页 不甘心、飞出去又是什么意思? 恍惚之间,陈文明想起了南哥对他说的话,“你应当,且必须去追求你所期盼的。” 明明暗暗中,南哥的身影仿佛出现了一丝裂纹,随着这一丝裂纹的出现,下一刻蜘蛛网般的裂痕遍布。而那道声音,也越发变得缥缈起来。 在极大的冲击感下,陈文明精神恍惚。他甚至暗暗唾骂自己,你在想什么?!你怎么可以怀疑南哥?随便有人说一两句意味不明的话,你就傻傻地往下跳?你就开始质疑南哥?你这是忘恩负义!你这是陈世美! 另外一道微小的声音执拗地辩驳,可是吴阳并不知道你在这儿,吴阳也不是在跟你说……而且,你不是已经感觉到了吗? 南桑没有回答吴阳的问题,这引起了吴阳的不满,“喂,南大少,你该不会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傻小子了吧?他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你不要本末倒置,到时候舍不得让小宠物做该做的事。” 吴阳的话勾起了陈文明心中的愤怒,是对自己的愤怒,因为他发现忍不住相信吴阳说的话。 陈文明此时似乎是分裂的,另外一个他在身体里嘶吼:南哥把你当玩意儿?!你当真信了?你会不会思考?你有没有脑子?谁会支持宠物的追求?谁会鼓励宠物去追寻梦想?谁会认真倾听宠物的内心?谁会—— 愤怒的嘶吼戛然而止,因为南桑开口了。 他说,“交换的名额,我已经让他们撤下了。” 南桑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冷淡。 “他的确是我为数不多的失败决策。如果当初经过仔细地调研和分析,我不会送他读书。”冷淡的回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字字句句都是一把把淬了毒的刀,每一刀都恰好地插在了陈文明的心尖子上。 听到南桑肯定的回答,吴阳安了心,“哼,我就说嘛,南大公子怎么可能陷入情网?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也够可以的,U大这次的交换项目,可是被上头划了重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全,剩下的可能在24:00之后更新 ------------------------------- 1:06补全 祝大家五一快乐呀~ --------------- 谢谢“寒水淼”爱卿的营养液*10~ ☆、他画风有毒22 他画风有毒22 他说,“交换的名额,我已经让他们撤下了。” 他说,“他的确是我为数不多的失败决策。如果当初经过仔细地调研和分析,我不会送他读书。” 他说…… 恍惚间,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陈文明一直以来的指路灯,灭了。 随着这座名叫南桑的指明灯的熄灭,他追逐知识的道路也遭到了阻拦。陈文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面色煞白。 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飘荡。 他终究是贪心了,他终究没能得到他所希求的东西。 在他的这前二十年里,他未曾有过。没有人能够了解他,倾听他。他又怎么能奢望,有一天突然有一个人满含微笑地走近如此平庸的他呢? 是他贪心了。 于是,在这一瞬间他的心突然变得空空荡荡的。 他忽然想起老教授讲过的层次需求理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以及自我实现需求。陈文明苦中作乐地自嘲了一下,还好,学完之后没把这些还回去。 老教授劝他,要多和周围的人交流。社交需求是情感上的需求,人是社会性动物,渴望交流的特性写进了DNA里。情感又分为爱情、亲情、友情等。 不巧,在遇到南桑之前,这所有的需求,他一个都不能满足,他一个也不曾拥有。 他未曾从父母、大哥、小妹那里感受到亲情。他们于他,不过是止于一般关系的同-居人。他们不关心他在想什么,也不曾和他有过多交流。 相比于大哥和小妹,他更像是一个长期寄居在那里的租客。他记得十岁那年他突发阑尾炎,他疼得浑身发抖。耳边听到的是隔壁屋里父母、大哥、小妹的欢声笑语。 至于友情和爱情,那更是无稽之谈。陈文明连与生就应该有的亲情都不曾拥有,还谈什么其他? 陈文明遇见南桑,就像是一个穷得只能乞讨的人,一夜之间获得了金库的钥匙。他想,我有了南哥,爱情、亲情、友情就全有了。啊,就连尊重需求也满足了一半了。 而现在,陈文明只有苦笑,他什么都没了。 在一片迟钝的思维中,一道亮光忽然闪过,他还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他还有自己想要到达彼岸——固然,在一开始,是由南桑领着他坐上这座帆船的。 一时间,陈文明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 也说不出他现在的状态是好是坏,就在那一刻,他从极度沮丧变为极度亢奋。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的呼吸频率都忍不住加快。 犹如一个快死的人看见了上帝的圣光,也不知那圣光是幻觉还是微茫的奇迹。 陈文明环抱住自己,喃喃道:“我还有芯片、transistor、AND、OR、NOT、CMOS、PMOS、NMOS……” 恍惚间,这些原本冰冷的电子发出了温暖柔和的光,接替了那盏熄灭的照明灯的位置,为陈文明驱散侵袭而来的黑暗。 好在此时南桑和吴阳已经离开了这里,否则,他们一定会发现窗帘背后的异动。他们虽然不懂陈文明,但是他们对人的情绪的掌握早已炉火纯青,自然看得出陈文明此时的异常,以及隐隐的偏执。 -- 第61页 在检测到异常之后,他们自然会做出一定的决定,而不是放在一边不管。而那些决定,大多是对陈文明不太友好的。 因此,陈文明还算是幸运,他一个人得以静静地呆在窗帘背后狭窄黑暗的空间里。 作者有话要说:  1.寡人活着回来啦! 2.回复正常 3.520 4.感谢“寒水淼”爱卿的60瓶营养液,感谢“壹”爱卿的地雷~ ☆、他画风有毒23 他画风有毒-23 “人间”会所里 “哈哈哈!”吴阳拍桌狂笑,挤眉弄眼地看向南桑,“所以那傻小子真的甩了你——大名鼎鼎的南大少?” 南桑默默捏着手中的酒杯,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啧啧,那傻小子还用的是‘性格不合’这种理由?”吴阳再次笑出猪叫。 说不清是再也无法忍受吴阳的聒噪,还是不想提及这段事情,南桑显而易见地沉下了脸,冷淡的声音里透出几丝威胁,“闭嘴。” 吴阳也是个人物,脸上的表情说放就放,说收就收。南桑一下达指令,他脸上放肆的笑容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全数变成了郑重。 “这样的变化很值得考量。”吴阳迅速切换模式,一本正经地开始分析事件,“陈文明之前明显对你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即便不谈感情,依照南大少你的的社会地位,物质条件,也不可能这么放手。” “事出必有妖。”吴阳以最后一句话作为总结。 也不知道脑袋突然碰到了哪根神经,吴阳多嘴地又问了一句,“那你答应分手了吗?” 瞬间,场内气压陡然一低。却看南桑那边,南桑眼底似有黑雾缭绕,浑身冷得都快出现冰渣子了。 吴阳:对不起,我闭嘴!!! ——那你答应分手了吗? 答应分手。 分手。 一想到这两个字,南桑就觉得精神恍惚。 分手? 他还记得那天,陈文明在书房门前拦住了他。陈文明麦色的脸颊上,是执拗与认真,他说:“南先生,我有事想和您说。” 南先生?南桑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儿。 事实上,以上次交流交换为起点,事情就渐渐脱离南桑的掌控了。 南桑知道这个名额对陈文明来说很重要,南桑后来也知道,教务处那边已经告诉了陈文明曾经拥有过这个名额的事。 在从教务处那边得到消息之后,南桑有一瞬间——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慌乱,再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得到之后再失去,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 有了希望之后再绝望,足以摧垮坚强的人的意志。 那么陈文明,会被击垮吗?击垮后的陈文明,会用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目光投向自己,寻求安慰与帮助吗? 南桑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他露出了一个含蓄的势在必得的微笑:他要完全掌控陈文明,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掌控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 可惜的是,南桑失算了。 任凭风吹雨打,陈文明就似那悬崖峭壁上的松树一般,我自岿然不动。 不仅没有使陈文明逐渐萎靡,反而愈发勇猛向上。 除了吃饭睡觉等人体必需的生理,陈文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他不止读书,他还实地考察。他不止泡在学校的实验室,他还去了杨若谷的工厂。 南桑愤怒过,也做了一些手段。可惜事与愿违,非但没有阻止陈文明,反倒让陈文明和杨若谷愈发亲密。 一向以来事无遗漏的南桑,内心深处在不知不觉间忽然被种上了一颗恐慌的种子。 这一刻,陈文明拦住他,叫他南先生这一刻,这颗种子似乎是吸收到了足够多的风霜雨露,缓慢而又坚定地破土,冒出了新芽。 “进来说吧。”南桑面上不显,仍然是一派淡定。 书房里的光线并不明亮,南桑心思杂乱,一时间竟然连开灯都忘了。走到书桌这里后,才开了台灯。 台灯的灯光是柔和的白。 “南先生,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我们性格不合。所以今天……我们结束这段恋爱关系吧。” 陈文明的语气严肃而认真。 陈文明说完话之后,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静默。柔和的灯光似乎也变为了惨白,照在人身上,甚至变得有些阴森森的。 南桑没有动作,陈文明也耐得住,没有动作。 良久,南桑冷冷淡淡的声音在空间里响起,“恋爱关系?” 冷淡的声音像极了冷漠无情,也像是在掩饰。 南桑笑了笑,一派从容优雅。他双手交叉,身体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漫不经心地说:“从未有过,何谈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芜”爱卿的营养液~ ☆、他画风有毒24 他画风有毒-24 南桑笑了笑,一派从容优雅。他双手交叉,身体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漫不经心地说:“从未有过,何谈结束?” 听到南桑的这个回答之后,陈文明沉默了一下,面上无悲也无喜。他低下头,十分有礼貌地道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转身离开了书房,最后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他更没有多看南桑一眼。 -- 第62页 反而是南桑—— 南桑交握的双手是在微微颤抖着,掌心一片冰凉。他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把所有的余光都放在了陈文明身上,死死地盯住他,盯住陈文明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但凡陈文明脸上有半点儿伤心,有半点儿失魂落魄,南桑都不会成现在这样。 现在哪样? 心脏像是被人捏在了手中。 酸涩、愤怒、不敢置信全都涌上心头。 此刻的南桑,仿佛也分裂成了两个。一个他,本能地,用最冷漠的声音说从未开始,谈何结束。 越是冷漠,就越是在掩盖着悲鸣的心。 另一个他,被囚-禁了起来,嘶吼着,宣泄着,恳求着那个一步步离开书房的背影。 当书房里的那扇门再次合上的时候,仿佛时间也陷入了静止,南桑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一直以来,南桑是克制冷静的。可是在这一刻,控制的阀门再也无法拘禁所有澎湃着的情绪。 那些情绪嘶吼着,咆哮着。像野兽,也像大浪。 南桑仿佛失去了控制,对自己的控制。他甚至无法思考,无法集中精神。似乎是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让他烦躁、焦虑不安。 不过,时间静止的魔法过于珍贵,仅仅维持了这一瞬。在魔法消失的那一刻,南桑也重新关上阀门,把所有情绪压抑、克制。 仅仅是眨眼之间,南桑竟然已经满头大汗。 南桑忍不住把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想要去触摸什么。可是,他什么也触摸不到。那里,空荡荡的。 是啊,心脏那里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杨若谷……”吴阳说着说着,抬头看了南桑一眼。这一眼可不得了,他发现南桑捂着心脏,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你怎么了?心脏不舒服?” 被吴阳的声音打断后,南桑从回忆中挣脱出来,脸上的痛苦也随着主人的情形,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旁的吴阳啧啧称奇。 “你这……”忽的,吴阳像是想到了什么,张张嘴,却欲言又止。 都说旁观者清,他这觉着吧,发小和那个什么陈文明之间一定有问题。他有心提醒南桑,却又怕自己提醒之后,发小反而明悟。 吴阳倒不是看不得发小找到喜欢的人,他只是不想那个人是陈文明。 论身份地位,陈文明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论性格志向,他也看得出陈文明不可能像圈子里的那些人,甘心做一个小情-儿。 更重要的是,如果南桑真的爱上了陈文明,那南明怎么办? 届时,南桑还舍得让陈文明捐-肾吗? 人有偏爱,在吴阳眼里,和南明相比,陈文明什么都不是。 “明明的手术是什么时候?”吴阳错开话题,把关注点改成南明的手术,也暗暗提醒南桑。 明明? 南桑一怔。 南桑知道吴阳说的明明是谁,和南明亲近的人都叫他明明,很亲昵的称呼。可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陈文明。 有些分神,他…他是怎么称呼陈文明的呢? 心脏再次猛然皱缩。 这是南桑今晚的第二次失神。短短十分钟内,南桑走神了两次。 吴阳沉下了脸,“ 明明他还在等……” “我知道。”南桑冷声打断了吴阳的话,他的声音非常平淡,毫无起伏,“没忘。” —————————————————————————— 南洲君安坐在椅子上,闭目凝神感受内里的那波情绪。 心脏泛酸,被密密麻麻的刺疼包裹着。血液的流动在加快,心跳声和平常有异。这是躯干部分,至于头部。大脑好似被一层与世隔绝的物质包围着,神经迟缓,双目干涩,脖颈处传来和哽咽时相似的反应。 这是难过的情绪,这是难过的时候的生理表现。 南洲君细细品味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寒水淼”爱卿的营养液*10~ ☆、他画风有毒25 他画风有毒-25 今天,是陈文明出国的日子。 那通电话剥夺了他出国交换的名额,然后,陈文明以更加璀璨夺目的方式得以去往麻省理工。 有谁能想到,U大的政治社会学老教授,会和MIT电子电路的大牛是三十年的好友呢? 虽然老教授不知道陈文明和南家的具体的那些弯弯绕绕,但对于陈文明如今的境地还是比较了解。他欣赏这个淳朴踏实肯干的孩子,他见证了这个孩子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过程。 老教授也问过电子系的同僚,他们也对陈文明很欣赏,是干这一块的人。学校交流交换项目名单也早已确定下来,无法更改。 命运总是更青睐于努力勤勉的人。又过了一段时间,老教授听闻米歇尔手底下的实验室对外招人。米歇尔是麻省理工电子电路系的大牛,他手底下的实验室是全球一流。老教授向米歇尔推荐了陈文明。 又恰逢米歇尔受邀来U大开讲座,由浅入深地简述一下电子电路。在演讲过程中,他随便说了一句目前自己的研究。 讲座只有五十分钟,后面十分钟是提问环节。 还是老样子,陈文明抢坐在第一排。他听的时候非常认真,带着他的小笔记本,一边写一边做笔记。 当主持人宣布进入提问环节时,他蹭的一下就举起了手。他腿长手也长,又坐在第一排,米歇尔一下子就看见了他,示意他可以提问。 -- 第63页 事实上,在演讲的过程中,米歇尔就已经注意到陈文明了。 会场里将近五百人,从米歇尔的角度看过去,全都是人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注意到了陈文明。 米歇尔戴了老花眼镜,他大致可以看见陈文明在小本子上记下了密密麻麻的内容,可是看不清具体记了些什么。今天讲的内容,对于本科电子专业的学生来说,并不算多么超纲。这次的讲座更多是偏向于科普的内容。 随便划过一个念头,这个小孩也许是其他专业的。 带着这样的认知,所以,当米歇尔听见陈文明的问题时,他手一抖,差点儿把摆在桌上的矿泉水给弄倒了。 因为,他听见陈文明用十分流利的英语问:是否可以通过改进侵入深紫外光刻机(EUV)的物镜和偏振光,来突破32nm瓶颈?如果采用的话,可以使用电子束吗? 米歇尔实验室目前攻克的难题是如何制造出32nm制程的芯片。芯片的制程越小,所需要的成本也就越低。攻克这个难题的,不止米歇尔的实验室,还有不少一流实验室也都收到了那几家公司的委托。 每一次突破瓶颈,都是一次超越。 从1958年的200nm,到现在冲击32nm。芯片制程以一个三次方函数的速度发展着。 回到现实,米歇尔被陈文明的提问震撼住了。他发誓,他还没来得及把脑袋里的这些想法说给任何人听!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样做?”米歇尔很好奇,同时,他很兴奋。他的小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看向陈文明。 陈文明愣了愣,没想到米歇尔会反问自己,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直觉。所以……可以吗?” 直觉…… 科学需要直觉。 这一次,米歇尔还是没有回答陈文明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他需要回到实验室,研究之后才能知道可不可以,所以他笑了起来。 一笑起来,他的小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噢,这个问题的答案目前只有上帝知道。那么,你愿意帮我把答案从上帝那里偷过来吗?” 这时候,米歇尔还不知道他的老友向他推荐的人正是陈文明。他想,他要把这个“直觉”的小朋友领到老友面前,告诉他,嘿,这才是我想要的研究员,那个走后门的小家伙逊毙了。 作者有话要说:  1.由于不是电子电路专业,这一章专业内容纯属扯淡,如果不符合实际,咳咳,请忽略之。 2.感谢“苏荷”爱卿的营养液*10~ 感谢“芜”爱卿的营养液~ ☆、他画风有毒26 他画风有毒-26 今天是陈文明出国的日子,同时也是他做完取肾手术的第七天。 做完手术的身体很疲倦,可是陈文明精神很好,因为从此以后,他就恢复自由身了!就好像……就好像旧社-会拿回卖身契约的奴隶一样。 米歇尔教授在U大做完演讲后的第二天,就回国了。当然,在回国之前,他把实验室的offer给了陈文明。 老教授本来是要来送陈文明的,但无奈,临时有紧急事件需要他。陈文明从心底里感激老教授。老教授对他帮助良多,不说别的,就说这出国的机票钱都是老教授给他的。 临行前,老教授对他说,文明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知道你的抱负。我也不啰嗦了,我只希望你能记住这句话: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陈文明知道老教授的好意,他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这个笑容和当年他对老教授说,全部听不懂的时候,一般无二。 无论外界对他的评价如何,无论他又经历了什么,获得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这个笑容都表示着,他还是那个陈文明,还是那个从小山村来到大城市的陈文明。 从未改变。 看着陈文明的笑容,老教授也一如当年那般笑了。 飞机起飞的时间很早,陈文明是在机场里过夜的。他的行李箱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件衣服和几本书。 为了省钱,陈文明在机场大厅里坐了一晚。他的心很静,虽然他马上就可以去世界一流的实验室,见到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 当他抱着书的时候,他就很平静。因为他的心被他所追求的的东西给塞得满满当当,也就没有其他东西让他一直激动下去了。 是啊,他的知识。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渴求知识了,对于陈文明来说,这是他唯一抓得住的东西,这是唯一能证明他活着的东西。 他抓不住家庭,抓不住亲情、友情、爱情。 但是他可以牢牢地抓住自己,抓住他怀抱着的东西。 老教授对他说,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其实……那不是苛刻,那是心之所向。 做完手术的第七天,伤口处还没有完全恢复,有些痒酥酥的。这股痒意没有让他联想到什么其他事情。 起飞前两小时,才可以取机票。 还有五分钟。 他慢吞吞地拉起行李箱,去往取票处排队。 他的脚步既不轻快,也不拖沓,而是沉着稳定。 他把行李箱放在履带上,有礼貌地对工作人员说谢谢。 他拿走了登机牌,毫不留恋地走向安检处。 他拿出身份证,核对好身份后,他即将踏入那道门。直到这时,他依旧没有回过头看一眼。他没有回头看他呆了一晚的机场,他没有回头看他呆了两年的城市,他更没有回头看他呆了二十余年的村庄。 -- 第64页 如果他回头,他可以看见在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陈文明在机场坐了一晚上,那个人也在机场守了一晚上。 南桑不知道,他的目光到底有多么贪婪。贪婪地看着陈文明排队、取票、过安检。 南桑也不知道,同样是一夜未眠,陈文明看起来精神饱满,而他却是眼带血丝,精神不振。 在陈文明快要踏入那道门前的那一刻,体-内有一股暴虐的冲动:喊住陈文明,叫住他!阻止他离开!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情绪激荡,他目眦尽裂,他眼睁睁地看着陈文明离开。 这时候,南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哄骗自己:陈文明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也不可能再把所有这些反应,强行推锅给什么自尊心、权威之类。 所有事实的真相是,陈文明很重要。对南桑来说,陈文明很重要。 南桑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内的焦躁、沮丧全都带出去。望着仰头起飞的航班,他想,纵然如此,这些浅薄的感情也会被时间消磨。 航班渐渐躲入云层,消失在了视线里。南桑收回目光时,他不知道自己没有表情的脸上,已满是泪痕,他只在心里默念:一定会。 —————————————————————————————— 南洲君用手指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用舌头舔了舔。 咸的。 南洲君又摸了摸心脏跳动的位置。 酸涩的。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 南洲君脸上浮现出一个快乐的表情,就是这种熟悉的感觉! 系统君觉得此时的南洲君很奇怪,奇怪得让它不敢靠近。然而职责在那里,系统君强忍住瑟瑟发抖的欲-望,尽职尽责地播报目前进度。 【剧情发生完全偏离!】 【嗯。】南洲君冷冷淡淡地回了一个字。 就在系统君偷偷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听见南洲君说,【我确定了,就是他。】 【哦……】系统君迟钝的CPU还没来得及完全解析这句话,还没有把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串联起来。等到系统君串联起来的时候,差点儿没有爆掉CPU。 【大、大人,这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系统君有些小心翼翼。 【就是那个意思。】南洲君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要和他缔结灵魂契约。】 【大人!】系统君情绪激动,【缔结灵魂契约之后的沉沦率是68.5%!】 南洲君悠闲地吹去茶水表面上的漂浮着的茶叶,【这不是还有31.5%吗?】 【大人您……】系统君急得都快冒烟了,【您只见过他两个世界,怎么能这么草率呢?】 这一次,南洲君没有说话,是啊,为什么这么草率呢? 想了一会儿,想不出答案的南洲君笑着甩甩头,还是喝茶好啊。 —————————————————————————— 这边的沙石还不知道他已经快要达到目标,他枕着手臂,思绪漫无边际。 这一次,完全是按照他写的剧本来的。 是啊,明明是他自己写的剧本。可是,可是为什么他自己也读不懂了呢? 新剧本的关键在于,他把陈文明原来所依赖的,原来的执念换成了其他的东西。 执念,是真的可以更换的吗? 剧本里陈文明发现南哥不是他想象中的南哥,然后顺理成章地,就把所有都倾注到了他所热爱的领域里。 剧本外的沙石呢? 他发现小桑树不是他以为的小桑树,然后呢? 沙石用手臂盖住了眼睛。 他还有什么可以拿来替换小桑树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1.感谢“浅浅月”爱卿的营养液*10、“世不识”爱卿的营养液*5、“寒水淼”爱卿的营养液*19~ ☆、他画风有毒27 他画风有毒-27 时间最爱捉弄人。 当你目不转睛严防死守地盯着他时,他故意走得慢吞吞的,像是要把你所有的期盼、祈祷都碾碎。而当你耽于快乐,没有那个闲工夫去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给他时,他又趁你不在意的时候溜得飞快。 总而言之,他就是要你品尝尽可能多的苦涩,享受最少份的欢愉。 但是,对于有一种人,时间是没有办法捉弄他们的。 他们,十年如一日,一日也如十年。 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既是无穷尽,同时也是眨眼即逝。 因为他们既不在痛苦的泥潭里苦苦哀求,也不在极乐的放纵里挥霍。他们心中是永恒的平静。 所以,在面对陈文明的时候,时间只能尽职尽责地做好他该做的事,不敢耍一点儿滑头。至于在面对南桑时,时间轻快地眨了眨眼,他才不会说他走得比蜗牛还慢呢。 南桑是四九城里的传说,不仅因为他的事业,还因为他的感情生活。 南大少今年三十二,至今单身,也没有女朋友,又或者是男朋友,甚至连小情-人都没有包-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洁身自好了。就算是在普通人家,这个年纪,也少有未曾结婚的。 南家当然也给南大少相过亲,想过联姻之类,但无一例外,都被南桑拒绝。软的不行,来硬的? -- 第65页 硬的更不行。 南桑不是南家的依附,相反,经过这十年,是南家在依附南桑。 南父南母不知道为什么,南家二少心里却是有些猜测。他问南桑:“哥,你难道还念着那个乡下来的傻小子?” 南桑坐在办公椅上,深沉的目光忽的变得冰冷起来,他漠然地看向办公桌前的弟弟。 他的弟弟,他身体健康的弟弟。 南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弟弟的肾的位置。 那颗肾,是陈文明的。 南桑的心不由得再次紧缩,掩饰一般地飞快移开目光。 “你该去接小智了。” 小智是南明的儿子,是的,南明已经结婚生子了。而作为南明的哥哥,南桑身边连个暖-床人都没有。 “哥!”南明虽然已经成了父亲,但他仍是被家里宠爱的二少爷,在家人面前撒娇之类,也不会显得奇怪。 在南父南母面前百试不爽的一招,在南桑这儿碰了壁,南桑不再看南明,而是专心地批阅文件。 南明有了健康的肾-脏之后,性格也变得更加活泼大胆起来。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抽出南桑笔下的资料,使得南桑不得不看向自己。 南明赌气道:“哥,你该不会是在怨我吧?你看……” 南明的话突然中断,他看见了南桑陡然沉下去的脸,以及冰冷的目光。 大家都说南桑是一台完全由理智掌控的精密仪器。他几乎不会生气,当然,也很少看见他露出真心的笑容。 这一点,公司的员工感受颇深。哪怕一份企划第九十九次送到他面前时还是不合格,他也不会对手底下发火,说一句重话。他只会用冷淡的毫无起伏的语气说:“重做。” 有好事者分析过,这语气,和他宣布成功收购第三大公司时的,一般无二。 然而现在,南桑动怒了。肉眼可见的生气了。 南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嗫嚅道:“哥……” 南桑站了起来,以一个俯视的姿态看着南明。而南明他不自觉的低下头,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看见南桑的手。 南桑的手紧握成拳,青筋绽出。 他在克制这怒火。 南明猛然害怕起来,他觉得他哥会吼他,甚至会打他。 可是,都没有。 之间南桑深吸了口气,有一瞬间脸上浮现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他甚至没有去看南明,南桑把目光移向桌上的一盆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的绿植,那绿植看起来傻乎乎的,和它的主人一样。 南桑眼底闪过一抹温柔。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疲惫,他说:“把文件给我。” 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这十年里,大多如是。 南桑梦见过很多场景,已经发生过的,想象中的。 他梦见陈文明第一天去U大回来后,兴奋的眼神。还没来得及等他松开眉头,他又看见陈文明看见他不耐烦的脸色,然后是如何仓促地结尾。 他梦见陈文明满怀爱意地对他说,他决定选微电子专业。那眼神是多么明亮啊,那暗示也是多么直白啊,明晃晃地就是在对他告白。他终于明白了陈文明那时候隐藏着的爱语。 南桑梦见了很多以前的场景。奇迹般的,这些场景竟然早就刻入了他的记忆。在一次次的梦中,他逐渐解析出了当年的未解之语。 这些,都像是无言的嘲讽:你看,你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是已失去,而得不到的,也在梦中时常出现。 有他和陈文明十指相扣在街头漫步的。南桑一直觉得十指相扣这个动作太过于儿女情长,然而现在,只有梦中时光,才能够体会一下。 也有他俩在书房里一起工作的,陈文明在画图纸,而他在用电脑打字。为了不打扰陈文明,他每一个敲击键盘的动作都轻极了。哪怕这样的工作效率很低,他也甘之如饴。 还有陈文明捧着奖杯朝他走来,单膝下跪在他面前,笑容傻傻的。然后,用最真诚的语气对他说:我这一生会追寻知识的脚步,美德即知识,知识即你。 做梦的时候,传言面部神经有缺陷的南桑是笑着的,淡淡的甜蜜的笑容。 梦醒时分,笑容没有了,眼角却多了几分湿润。 所有的梦境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机场的场景。他看着陈文明远航,他想叫住他,却发现怎么都发不出声,只能徒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南桑最怨的人,是他自己。 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南桑揉了揉额角。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今晚有一个酒会,是芯片相关的。 业内有一个公开的秘密,凡是和芯片相关的东西,总能引起南桑的注意力。 ☆、他画风有毒28 他画风有毒-28 “你果然来了。”吴阳端着一杯酒走向发小,面色复杂。 “嗯。” 都三十几了,也不算年轻了。他们这一批人,没有结婚的,至少也还有小情-儿在旁边,不算孤单冷清。吴阳看着自家发小冷淡的侧脸,心里长叹了口气,开口劝道:“这都过去十年了,你要是放不下……” 吴阳自顾自地说着,直到他发现了南桑的不对劲儿。 南桑常年没有表情的面孔,难得露出富有层次感的表情:震惊、喜悦、不敢相信、担心…… -- 第66页 情绪太多了,吴阳一时间无法完全分辨出来。 他顺着南桑的目光看去,穿过重重叠叠的人群,跨过层层觥筹交错的喧嚣。最后,目光在阳台处停下,那是久别十年的故人—— 陈文明。 他的头发还是当年的寸头,身上却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只不过当年的那股傻气,是一星半点儿都看不出来了。与之相反的,是一股精英的气息。 他背靠阳台的栏杆,右手和他们一样,拿着一杯酒,左手握着栏杆。他把上半身的重量放在栏杆上,伸出头,仰望天空。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按照吴阳这么多年从美人堆里磨练出来的眼光来看,很俊朗性感。 十年,他终于回来了。 这十年里,陈文明音讯全无。 陈文明不联系他们,不联系南桑,是理所当然。可是,除了他们之外,陈文明也未曾和陈家人联系过一次。 他就像是夏天的露珠,太阳出来后,就再也没有了踪迹。 吴阳震撼于陈文明的改变,他转过头,想跟发小说:人都回来了,你也别墨迹了,快过去!然而,等吴阳转过头时,却发现自家发小已经朝着人家过去了。 “你回来了。” 陈文明看星星看得入迷,猛然被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他本以为这句话是对其他人说的,转念一想,这里也就只有自己一个。陈文明这才意识到,是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陈文明收回看向天空的视线,站直身子,脸上挂上专用的营业笑容,看向来人——是故人。 看见南桑,陈文明脸上笑容的弧度没有半分变化,十分稳当。 “嗯,回来了。”他疏离有礼地回复道。这样的姿态,和十年前的南桑神似。 倒是南桑,他的呼吸一顿,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沉默,窒息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南桑终于找回了突然丢失的语言能力,问道:“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目标达成,就回来了。”陈文明转过身,面向栏杆,从二楼眺望花园,“我想学的东西,已经学完了。” 这十年里,南桑时不时地把以前的回忆拿出来反复品味。直到现在,十年后的南桑才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十年前的陈文明。 我想学的东西,已经学完了。 陈文明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 这时候,南桑意识到,面前的陈文明还是原来的陈文明。尽管现在的陈文明看起来成熟优雅,和当初的毛头小子完全不一样。 陈文明始终是陈文明,未曾变过。 “你还是单身。”南桑的语气笃定,“我们重新开始吧。” “抱歉南先生,”陈文明忽然眨眨眼,语气调皮,“我现在有爱人了。” 南桑忽的一颤,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他很愤怒,心里奔涌的怒火在呐喊。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然而,他全都克制住了,他的声音已经冷淡,“谁?” 陈文明笑了笑,他说:“是科学和真理。” 南桑松了一口气,解除了全身警戒状态。 可是下一刻,他听见陈文明用他熟悉无比的真挚的语气说:“我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在说气话。事实上,我很感谢你。南哥。” “你让我知道,科学和真理,是我唯一抓得住的东西。” 这一声“南哥”极轻,却让南桑如遭重击。 回去之后,南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生了一场很重的病,重到所有人都以为南家大少恐怕要这么莫名其妙地离开人世。不过还好,梦醒了,病也就好了。 病好之后,南桑时常想起那个晚上在阳台,他和陈文明聊了很久。他们的谈话无人得知,甚至,基本上没人知道他们有交集。 是啊,怎么可能有交集呢? 陈文明是国家一级实验室领头人,整天泡在实验室,全力搞科研。 南桑是商界大拿,一天到晚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办公桌前。 两人余生再无交集。 不过有一点相同的是,如此优秀的两人,竟然都是终生未婚。 作者有话要说:  1.感谢“芜”爱卿的营养液*2,感谢“月华”爱卿的营养液*5 2.感谢“苏荷”爱卿的地雷 3.第二个世界结束了,大概就是这样。嗯,这章删改了很久,始终不满意,写出来感觉干巴巴的,这章应该会再修改的。 4.莫笑短小,下章会比较粗长 ☆、江山十八年03 江山十八年-03 【他在轮回处等你。】冰冷的机械音里多了几丝情绪。 沙石没有说话。 机械音似乎在笑,声音太过冰冷了,叫人分辨不出这笑是在嘲笑还是开心,【经历两个世界之后,他这也算兑现了诺言,在轮回处上等你了。】在最开始的时候,沙石之所以在奈何桥上等,不就是因为这么一个诺言吗? 【叮!恭喜宿主,反攻略进度100%!】系统早就设定好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系统的声音,机械音卡顿了一会儿,分不清是真的激动还是佯装如此。机械音语气活泼,不需要捧哏,自顾自地说着,【哇,不愧是我选中的人。啧,完美!你抓住了陈文明最内核的东西。利用陈文明被抛弃的孤独感……】 机械音强行在那里分析一通,分析到最后没有东西可以分析了,他才略显干巴巴地补上一句,【唔,恭喜你,达成夙愿。】 -- 第67页 一片沉寂。 【看来我们要说再见了,希望……】 【你后悔吗?】 这一次,沙石没有继续沉默,他打断了机械音的话。 沙石没有给机械音插科打诨的时间,他继续道,【你后悔吗?——上一个轮回的我。】 沙石挑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何必说出来呢?】 这一次,不是机械音,而是人的声音。是沙石的嗓音。 机械音的主人缓缓现出人形,那容颜,正是当年南桑在奈何桥畔称赞的那句“霞姿月韵,貌美无双”。 若是没有了那满头白发,这就是奈何桥畔等待南桑,最后等来的却是南洲君的沙石。 没有如果,所以,他是沙石,也更是穿越司的创始人。 穿越司的发迹很是神秘,有人说它是诸天仙神中的叛逃者建立的,也有人说是更高位面的投射。 没人知道,穿越司背后的主人是低阶位面芸芸众生的一员、一个诸天仙神万千攻略目标中的一位。 【你后悔吗?】沙石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再次问道。 【无所谓后悔不后悔。】白发沙石难得一笑,【如果我当初不走这条路,你今日就只能走那条路。】 这是一个怪圈。 如果当初的沙石,没有踏遍荆棘最后成为穿越司的主人,那现在的沙石就不会遇见反攻略系统。南洲君会继续他的情劫,而这些情劫里,没有沙石的位置。 【你未曾放下。】沙石再次斩钉截铁,他了解自己。 【你说得对,我未曾放下,他成了我的心魔。可是那又如何?他不能奈我如何。】白发沙石笑得温柔,他走向沙石,轻轻地抚摸着沙石的发,【然而你不一样,你还没有经历那些。我试过了这条路,你就可以踏上新路了。】 我在旧路上所受的摧折,你不必再去经历。 我排除了错误的选项,你就可以尝试另外的答案。 这些,白发沙石没有说出来。不过,固然他们的经历不同,但他们的思维模式都是一样的。他不说,他也知道。 就正如虽然白发沙石没有说,他化作系统穿越时间来到曾经的自己面前,瞒过诸天仙神的探查,渗透南洲君的情劫花了哪些代价,而沙石却是能够想象的。 ------------------------------------------------------------------- 轮回台 沙石看着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孔,心底原本的挣扎也全都平静了下来。 南桑与南洲君,南洲君与南桑。 他的小桑树和陌生人南洲君,陌生人南洲君和他的小桑树。 他何必在那里纠结呢?语气在那里耗费精力纠结他们是否是同一个人,不如放手一试。 于是,他说:“屏蔽系统,我和你同时封印记忆。让我来选定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结束后,我会给你答案是否签订灵魂契约。” 南洲君定定地看着他,回答道:“好。” ------------------------------------------------------------------- “陛下,夜深了。”太监轻声细语地提醒道,他有些心疼陛下。 前朝皇帝残暴,在他的统治下,民不聊生。各路豪杰纷纷揭竿而起,其中就有现任皇帝。和前朝皇帝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打下江山后,颁布新法,废除苛捐杂税。天下人心所向,人人都说新皇是天上的神仙派来拯救百姓的。南国上上下下,又有哪个不敬佩他爱戴他? “朕知道了。”皇帝从一大堆奏折中抬起头,眼神若有若无地看向窗外。宫里不像前朝那般铺张浪费,可夜里起码的照明还是不差的。借着灯光,窗外的情状一清二楚。 皇帝很快地收回目光,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失望。他揉揉额角,缓缓吐出一口气,“朕,再看会儿奏折。” 新皇名讳沙石,鲜有人知。这名字很贱。都说命如草芥已经够贱了,可与沙石相比,也就只能自愧弗如。 说起来,新皇的出生也真如沙石那般低贱。一生下来就是孤儿,他爹是出去找吃食时,被人误杀的。他娘大着肚子去寻他父亲时,突然临产。那个全身瘦得皮包骨,就只有肚子是鼓着的女人也在生下沙石后死了。 贱命鬼难收。 他爹娘都死了,可他却活了下来。不止活下来了,还成了皇帝。 案台上的烛火摇曳着,在灯罩上留下一片妖冶多姿。 月上中天,更深露重,寒气也直往身上窜。 案头的奏折是一摞摞的,其中只有一半是这京城内的臣子们递上来的。这些折子里,不是鸡毛蒜皮的杂事,就是花式夸赞陛下圣明。 如果当真是天下太平、海清河晏,也就罢了。然而…… “混账!” 哐!封面是暗色的折子被他一下子扔出了有三尺远。 “小石头,你怎的又生气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陡然出现在室内。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所有人仿佛都视而不见。 当然只能视而不见了,毕竟他们已经习惯了。 在这里当值的,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他们,都是知道陛下和将军的事的。 天下人都知道,新皇是天赐的紫微星,将军南桑便是他的将星。皇帝是将军的伯乐,拂去了明珠表面的尘埃。将军便是皇帝的千里马,为他打下锦绣河山。 -- 第68页 天下人还知,皇帝和将军互为生死至交,皇帝不畏关山险阻,只身前去蓬莱为将军求得解药,将军独自一人横跨千军万马,去往敌军营帐救了皇帝。 可天下人不知道的是,皇帝和将军不只是伯乐与千里马、舍命之交的关系,他们还互为鹣鲽、互为鸳鸯。 一听到南桑的声音,沙石的那股气就已经消去了一半,剩下的全都化为了理性的思考。 “你怎的现在才回来?”沙石睨了他一眼,看他满面风霜,眼带血丝的模样,又道,“又日夜兼程?你真当自己还年轻、身子骨硬朗?” 南桑摸摸鼻子,也不去管沙石这两个显得矛盾的要求。他讨好道,“嘿嘿,年轻人再好,你还不是只中意我这个糟老头子?” 南桑今年不过三十出头,他有一副十足的好相貌,怎么都不可能和糟老头子这四个字扯上关系。南桑是混惯了的,沙石也听惯了这些话不着调的痞话,他也没什么其他表示,只是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南桑。 一见沙石这目光,南桑就怂了,只得无奈笑道,“遵命,小石头!” 这幅耍宝的模样,这些年来沙石见得多了。屋里伺候的人,早在南桑出现的时候就悄悄地离开了。这是这些年来的默契。陛下勤政不假,可一般时候,也不会批阅奏折到这么晚。所以呀,批奏折只是借口,谁不知道陛下是在等将军回来呢? 南桑当然也是知道的。 他每次都会在信里说回来得很晚,不要等他。可每次,他的小石头都会等。他的小石头呀,总是让他又爱又心疼。南桑忽然深吸了口气,压制住内心深处堆积的情绪。他弯腰把那封奏折拾起来,借着这个动作调整心绪。 捡起奏折后,本应该立即交给皇帝,但他还是习惯性地忍不住大致浏览了一下奏折里的内容。 打下天下之后,一般臣子会担心功高震主,被卸磨杀驴。而他就惨了,不仅是手握兵权的驴,还是贫贱时结发的糟糠妻。那话本里说的一朝富贵,休掉上不得厅堂的糟糠妻的人比比皆是。 这些担忧,都没有发生。 这头驴不仅好端端地活着,还升级成了金龙旁边的凤凰。 这些奏折,他都看得,小石头并不在意。 他一见这封皮暗纹的奏折,便猜到了小石头在恼怒什么事。明面里大臣们上的奏折,都是黄色的封皮。带有暗色的封皮,必定是在各地部下的暗桩呈上的。 这些暗桩相当于一个隐藏的监察机构。朝堂上的大臣或许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机构的存在,但没有人知道有机构里的人有哪些。事实上,不是一个监察机构,而是两个。这两个监察机构互不相知。 “哎。”南桑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心疼他的陛下。这次,他不再克制。他想,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作者有话要说:  1.祝大家六一快乐呀,小可爱们~ 2.当当当当!机械音的主人的身份揭晓——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的沙石!可惜没有爱卿猜中,寡人准备好的小礼物就只好收回啦 3.唔,上一章有爱卿说想看番外,这样吧,如果有想看番外的爱卿,把你们想看的写在评论里,如果想看的人多,会考虑动笔的~ ☆、江山十八年04 江山十八年-04 于是,南桑走到沙石身边,张开双臂抱住他,“你又瘦了。” 感受着身后胸膛里的温度,沙石没有说话。 “我这才出去一个月,你头上又多了几根白发。你还说我,你现在也不比当初年轻儿郎的身体。”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将军南桑敢这么教训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了。 南桑教训着,沙石也只得听着。他们都不是当初那个年轻的少年郎了,在这些年的征战杀伐中,他们的身体都落下不少暗伤。 “坐好,我给你拔掉。” 沙石席地而坐,南桑直身跪坐在他身后,解开沙石束好的头发,然后借着烛光在满头青丝中寻找着那几根扎眼的白发。 都说老虎的胡须碰不得,皇帝的头发,也不是几个人能够动的。这世界上,能够为沙石拔白头发的,也就只有南桑一人了。沙石也只允许南桑一人。 烛火跳跃着,在他们的脸上投下交错的明暗。 “你这些年,急于求成了。”南桑一边挑着头发,一边和沙石交谈。 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沙石曾说,待到天下清明时,他便把这天下赠与他。 南桑笑着摆手,我要这天下作甚?我只要你。 沙石是信任南桑的,时常和对方讨论政事。 南桑说他急于求成,是事实。他这些年,的确是在加快计划。可是,他除了加快计划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已经察觉了。 世人都以为,前朝皇帝残暴荒唐,搜刮民脂民膏,导致朝代灭亡。这只是表面所见,等到他接手皇帝之位之后,他才发现,真正控制天下的,不是皇帝,不是朝廷,而是世家门阀,而是那些隐世贵族。 这些世家门阀,不是显而易见的高门大户,不是什么将军侯爷。而是经过时间沉淀积累下来,跨过几百乃至千年,历经几度王朝兴衰的庞然大物。 那是藏在阴影里的怪物,那是一个隐形的掌权者。 只要这根子里的东西没有被彻底摧毁,那所谓推翻前朝统治,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而已。过些时间,过去的灾难便会重复上演。 -- 第69页 他说他要赠一个盛世清明给他的小桑树,那么这些阴影里的触手,就必须要被铲除。 况且,拉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没有退路。从他走上这条路开始,就没有后退的机会了。一旦他往后退,那么迎接他和小桑树的,就是深渊。 这些年,他和那边几经博弈,那些手段看了之后教人遍体生寒,后悔出现在这污浊之世。 不能退,只能进。 这些东西,他不能说与他的小桑树听。他的小桑树,合该长在太阳底下。那些阴诡地狱里的污秽,怎么可以沾染他分毫?小桑树能够知道的,都是他挑选之后告诉他的。 见沙石不吭声,南桑又忍不住地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放下手中柔顺的发丝,道:“石头,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沙石蓦地一震,背对南桑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知道南桑究竟知道了哪件事情。 南桑忽的把沙石掰过来,让他直面自己。 这时候沙石已经把不该出现的表情收敛了起来,即便如此,面对南桑灼热真挚的目光,沙石觉得他承受不住。 恍惚间,他感到一种自卑。 说来也好笑,九五之尊,竟然会自卑? 爱使他卑微。这天下里,纵然对他三跪九叩,行叩拜之礼,纵然他们敬他、畏他。但将一颗炙热真心碰到他面前的,不带有其他东西掺杂的关心的,单单南桑一人而已。 偏偏南桑又是光明磊落的。南桑是一把宝剑,剑有灵性,剑乃君子之气。 南桑忽然换了一种问法,他道:“除了天下,我是否仍是你心中最重?” 他目光如炬,又似一把利刃,直直射进沙石身体,把他的灵魂刺得稀烂。 “你是我此生挚爱。” 听见沙石的回答,南桑忽然笑了,“那就够了。”紧接着,南桑伸出手,猛地一带,把沙石紧紧地箍在怀里。 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沙石曾说,待到天下清明时,他便把这天下赠与他。 南桑拉过最重的弓,降过最烈的马,一拳打死过豺狼。他的双臂十分有力,这双有力的双臂拥抱着沙石,仿佛要把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南桑他在沙石耳边说着,“小石头,我的小石头。”他想,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放纵。他的轻声细语里包含爱意,“我爱你呀。” 沙石伸出双手,也反抱住南桑。他在心里默默说,“我也爱你。” 忽然间,他感受到两滴温热滴落在自己脖颈处。他愣住了,那是什么?就在这时,他感受到自己掌下的身躯忽然一颤,他听见南桑说:“我的陛下,我将永远为您开疆扩土,我将永远为您守护河山。” 箍住自己的力量被缓慢抽离,连带着,沙石感觉他的灵魂也在抽离。 “陛下,我爱您。” 沙石忽然不安起来,他离开怀抱,右手钳住南桑的下巴。 然后,然后他看见南桑的双眼,通红的双眼。 他以为这双眼是因为日夜兼程出现的血丝…… “小桑树!”沙石捏住南桑的下巴,声音听起来有些色厉内荏的感觉,“你不许瞒着我!” “陛下,听闻蓬莱有意与陛下缔结秦晋之好。”南桑抬头,目光一片澄澈。 沙石彻底慌了,一听这话头,他便立即朝南桑解释道:“我不会答应这次联姻……是,他们有这个意思……但是我没答应……” 南桑他目光平和温柔,静静地注视着沙石。这个南桑看起来像是世上最包容的臣子。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沙石停止了解释。 “陛下,您不该拒绝的。”南桑的声音温和平缓,和平时的不正形迥然相异,“拒绝的文书我已经中途截下,撕毁了。” “陛下,蓬莱背后所代表的是什么,您最清楚不过。”南桑的声音十分平和,这份平和却摧垮了沙石最后的侥幸。 “你知道了什么?”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放完了,沙石的声音变得干涩而冷硬。 “一切。” “好好好。”沙石忽的推开南桑,站起身来,他身形有些不稳。沙石气极反笑,“你也学会了这一套。一切?好个一切!你也要套我的话?” 南桑没有别过脸,他选择直视沙石。他不是没有看见沙石的怒火,若是在往常,他定会拉住他的手,又或是一把抱住他。只是现在,他是臣子。他看着沙石的眼,平静地问:“陛下,您还记得吗?我们被困在大雪山的那个除夕夜。”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在打天下的时候,他中了敌军的诡计。南桑只身一人,来到敌营营救他。他们在撤出的时候,行动败露了。两人仓皇逃到了大雪山,这才暂时摆脱了敌军的追杀。 那天是除夕,是家家团圆和和睦睦的日子。 他们俩,被困在雪山。 不知前路,亦不知生死。 那时候,他们已经互赠定情信物,确定了关系,正是蜜里调油的日子。 大雪山大雪纷纷扬扬,积雪终年不化。他们虽然功夫不差,但一直呆在这里也是难捱。为了延长支撑的时间,他们两人互抱取暖。 在那时候,苍茫天地间,唯有怀中的温度才是真实的。 南桑抱着沙石,声音硬邦邦地,很是不高兴,“你说过,这是天下人的天下。那你操那么多的心有屁用!” -- 第70页 沙石知道他是在埋怨自己不顾自身安全,他心里也很高兴,他笑着说:“你说过,我心怀天下。” 是啊,他心怀天下。 沙石蓦地身形一震,在电光火石之际,他陡然生出一种念头:去他妈的天下! 只是这个念头,只存在于一瞬间。沙石是天生的王者,责任早就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胸怀宇内,这六合之内,都是他的责任。 这是与生俱来的意识,这是几十年来南桑深深意识到的属于沙石的特质。他知道,如果要抹除这种特质,最痛苦的是沙石。这无异于让羊吃肉,让狼吃草。 而如果沙石痛苦,他南桑,又怎会不心疼? 南桑知道,沙石醒悟了。他继续说道:“蓬莱是那些隐形贵族的执牛耳者……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他们已经发现了陛下的动作,如果拒绝这次联姻,那无异于与之宣战。联姻是一个麻痹对方的好机会。陛下,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如果错失这次机会,不知道要过多少年岁,后来人才能够改变这样的局面。” 南桑说的这些,沙石又何尝不明白? 现在他们的势力,和那些人相比还相对弱小,这一场仗他们几乎是必输。他们缺的是时间,只要再给他们五年,不,再给三年,他们就有一搏之力! 这些道理,沙石都知道。南桑说这些话,不过是给沙石一个调整自我的时间。 “好了,”沙石闭上眼,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情绪便会销匿得无影无踪。忽然间,他踉跄了一下,他睁开眼,语气里全是淡漠,“朕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感谢“寒水淼”爱卿营养液*27,“幻境千年”爱卿营养液*5~ 2.番外意见征集截止时间是6.5 24:00:00 ☆、江山十八年05 江山十八年-05 细细想来,沙石竟然从未向南桑自称过“朕”。即便是在朝堂上,对南桑说话时,他也会避开这个字。说起来,这竟然是他第一次对南桑说“朕”。 听见这个自称,南桑心里五味陈杂,他低下头,离开了大殿。 沙石站在最高的台阶上,看着南桑一步步离开的背影。就在南桑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时,沙石挺直的脊梁忽然弯曲了。 “小桑树,我的小桑树啊。” ---------------------------------------------------------------- 陛下马上要大婚了。 他们的陛下终于要迎娶皇后了! 朝臣们差点儿喜极而泣啊。他们的陛下英明神武,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让他们这帮臣子操碎了心。陛下今年已是三十二,可是那后宫里迄今为止没有一位娘娘啊。 虽然陛下不过而立之年,身强力壮,可纵观历朝历代,那些皇帝在三十二岁时,别说女人,他们儿子,乃至孙子都有了。再来看看现在这位陛下,哎,宵衣旰食、勤政为民挺好的,可在那家家团圆的日子里,形影相吊,别提多孤独了。 礼部那帮人官员急忙开始筹备婚礼,钦天监则推算大婚的良辰吉日。不止这两个部门,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国家都在为陛下的婚事忙碌着。 至于皇后到底是谁? 管他的!只要是适龄女子就行了。近几年为陛下的婚事操碎了心的臣子想道。 皇帝大婚是一等大事,所选的日子当然也必须是最好的那一个。可惜啊,天公不作美,钦天监的那帮子人左算右算,差点儿算秃了头,最后只能无奈地瞪着算稿纸上的数据。 大婚之日,还要大半年。 现在是隆冬时节,要等到过完年,再等上六七个月,等到那骄阳似火的时候。 不过虽然离大婚之日有许多日子,那蓬莱岛岛主之女却是已经启程。 日出蓬莱,蓬莱在最东边的一座岛屿上。一个王朝,从生到死大约也就几百年。而蓬莱之名,却流传近千年。这千年的时光,为蓬莱镀上一层又一层的光环。 在普罗大众眼里,蓬莱是超凡脱俗的仙人之地。蓬莱仙女和他们真龙天子,都是天上的神仙。皇帝大婚的消息流传出去之后,穿梭在市井之间的小童们便唱着新出的歌谣:昨日天庭同做仙,今朝人间相缠绵。 百姓们大多是喜闻乐见的,都纷纷赞叹这是极佳的姻缘。 只是他们都不曾想到,这看似脱离凡尘的蓬莱,实则和人世间牵扯最深。而这一桩天成姻缘,不过是一场博弈。 屋外大雪纷纷,像是一场狂风卷过,二月的杨花簌簌而下。只是现在的雪,是安安静静地落下的。唯有冻僵的躯体,呵出的白气不断提醒着世人:这是一场大雪。 皇宫的建筑巍峨,挺立的檐角上也积了一层厚雪,更别提那廊前的庭院里了。 沙石穿的是一件素白的常服,在这种天气里显得很是单薄。他站在回廊里,双手撑着朱红的栏杆。栏杆不久前才被打扫过,现在又被飘散了几朵零星的雪花。红的漆,白的雪,平添几分意趣。 他的手背上也堆积了几片雪,白雪点衬着白皙的手背。沙石一动不动,望着他背影,若非是那墨色的发丝,他怕是要和这银装素裹融为一体。沙石在这儿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他出神地望着飘扬的雪花,唇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透过重重飘雪织成的幕帘,看到了什么美好的场景。 -- 第71页 身后的宫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不会说什么小心着凉之类的话误了陛下赏雪的心情。只是陪着陛下站了这么久,陛下体魄强健,他们这些宫人却是冷得瑟瑟发抖。 小太监轻声细语道:“陛下。” 沙石被唤回了神,他伸出手去接某片飘落的雪花,“何事?” 一道声音仿佛穿梭了时空又来到了他耳边,“诶,小石头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没有两片长得完全一样的雪花!” 一道声音仿佛穿梭了时空又来到了他耳边,“诶,小石头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没有两片长得完全一样的雪花!” 指尖冰凉,一片雪落在指上。他听到现实里的小太监说道:“……王大人十日后抵达京城。” 恍惚间,沙石手一颤,指尖的那片雪打着旋儿离开了他。他收回手,看向这漫天大雪,缓缓道,“如此,甚好。” 王钦差是他派去接蓬莱岛主之女的,他回来了,那么她也该到了。 这是一场大雪,京城和朗州之间相隔六百里,差不多十天的路程,却在同一时间下了同一场雪。白雪无暇,既飞入了宫门之内,也飞入了寻常百姓之家。 这是一间看起来颇为简陋的茅屋,寒风凛冽,穿过墙体之间的空隙裹挟着一片冰冷袭来。在这细微的冷风中,桌上烛台里的火苗飘忽不定。 小破屋里坐了几个人,身上都带了刀剑之类的兵器。风雪夜里屋内格外安静,只听得屋外的风声。忽的,这份安静被打破,只听得一个脸上带有刀疤的汉子嘟囔道:“你们说将军不好好地待在府里养伤,来这个鬼地方折腾什么啊?” “你们说将军不好好地待在府里养伤,来这个鬼地方折腾什么啊?” 闻言,屋内其余几人同时睁开了眼看向那汉子,眼里都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蠢到家了。”一个小个子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将军当然是去抢亲的!” “抢亲?!”刀疤汉子陡然拔高了声量,然而马上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你给老子小声点儿!将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要是被听到,你自个儿去刷茅房。” 小个子收回手之后,刀疤汉子压低了声音道:“抢谁的亲?不对…我们将军还用抢亲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京城里爱慕将军的大小娘子从城南排到了城北。” 刀疤汉子一说完,旁边的人更加嫌弃了。如果可以,真想把这个蠢货踢出队伍。他们四人都是将军的心腹中的心腹,跟了将军有十几年,这些年来将军和陛下的那些事情,他们当然心知肚明。事实上,在陛下还没有成为一国之君的时候,他们就有所察觉了。好吧,除了这个蠢货。 他们在发觉的时候,就劝过将军。他们劝说将军,等主公登基以后,肯定要广纳后宫,到时候将军地位会很尴尬。他们都是男人,也都知道男人的劣根性。古往今来,那些下堂的糟糠之妻数不胜数。况且,将军还是男人。 那时候将军是怎么回答的呢?将军听完之后大笑,就连他们这些大老粗都看得出将军眉宇间的忠诚与爱意。他说,那又如何?他说,他是天定的天下之主,他是我命中的情劫,我愿为他打天下、守江山,他要真心,我便捧给他,他若觉得累赘,我也不会缠着他。 他们几个看着浑身散发着光辉的将军,酸得牙疼。 现在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们也都有了老婆孩子。再想一想当初将军说的话,啧,全是扯淡!什么心胸开阔,铁定是将军装出来的。反正他们只要是一想到自家婆娘和别人跑了,就气得肝疼。 前些日子,他们听到陛下将要大婚的消息,第一反应是拦着将军,藏好他的兵器,不要让他进宫,生怕他失去理智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出乎他们意料,将军居然十分平静,几乎是没有反应。 这下子,他们更加惊恐了。完了,这准是在憋大招呢。 在四天前,他们接到将军的命令。带着他们几个一路快马加鞭地跑到朗州。 朗州?朗州是什么地界?朗州是帝国版图中最混乱的地方。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朗州便是如此。在前朝的时候,中央对朗州的控制就已经不太好了。至于现在,他们新朝建立不久,有诸多需要查漏补缺之处。所以这朗州问题,也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将军自上次离京执行任务归来之后,旧疾复发,身体一直不好。他不好好地待在京城修养身子,跑到朗州来做什么? 自古精神病人思路广……呸,是他们几个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最后终于弄明白了将军的目的——抢亲。把这什劳子蓬莱岛主之女给抢了,看陛下还能和谁成亲。 陛下是一国之君,将军不好直接和陛下对着干,那就悄咪咪地破坏不就行了吗?他们这么一路赶过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大家都知道将军旧疾复发,在府里修养身体,他们再乔装打扮一番,又有谁猜得出这抢亲的人是他们将军呢? 至于为什么选在朗州?他们也是不得不赞叹将军高明。朗州这地界,混乱得很,隐藏身份容易,偏偏又是迎亲归来的必经之路。 唉,他们四人分明在将军跟前呆的日子一样长,可这刀疤脸却蠢得可以,连将军心思的半分都没猜到。其余三人眼里似是带着对傻子的关怀,对刀疤脸慢慢解释。 听完之后,刀疤脸一脸懵逼,世界观受到剧烈冲击。“什…什么?!” -- 第72页 “啧,也就你这蠢货被蒙在鼓里。” “将军……”刀疤脸瞪大了眼,一脸惊恐。 “将军对陛下的爱意感天动地……”小个子闭上眼一脸陶醉,被自己想象出来的场景感动了。就在他沉迷脑补不可自拔时,刀疤脸忽的站起身来,扰得桌子凳子一阵打响。 “你干什……”小个子十分不满,他睁开眼却瞧见刀疤脸和其他同僚惊惶的面孔。顺着他们的目光,小个子看向了门口——那挺拔的身姿不是将军又是何人! 有什么比在背后议论别人私事被抓个正着更尴尬的吗? 有。那个“别人”,是你顶头上司。 ☆、江山十八年06 江山十八年-06 原本他们已经做好顶着寒风绕城跑一圈的准备了,个个儿都规规矩矩的,就等南桑的处罚了。却没曾想,南桑虽是面无表情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的模样,但他什么也没说。进了屋,就回房间不理他们。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即便是最迟钝的刀疤脸,也知道将军不是来抢亲的。 他来朗州,当然不是为了抢亲。 相反,他是暗地里护送迎亲队伍。 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长久的,四季轮回、深沉荣辱,是自然之道。蓬莱又如何?拖了个仙山的名,就可以逃到六合之外,不受规则约束? 答案是否定的。 蓬莱兴盛了上千年,操纵了人间上千年。数千年来,这块土地少有平静的时候。战争才是常态。 很多时候,不止普通百姓,就连朝廷里的大小官员,都弄不懂为什么又开战了。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推动着战争的进行。 战争能带来什么? 小老百姓、忧国忧民的壮士嘶吼着,是饥荒、死亡。 然而在蓬莱,有有另外一群人则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是财富、权力。 战争的本质是掠夺。 想要获得更多的生存资源,是人的天性。 在国家的框架之下,人和人竞争资源,可以依照国家给出的规则。如果有人违反了规则,那么官府就会惩罚违反规则的人。这是一个国家之内能够安稳的原因。 最小的个体之间都要争夺资源,那么国家和国家之间又何尝不是呢?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国与国之间不能像人和人之间那般,按照一个规则去做?答案很简单,国家之上,再无国家。没有一个更高的权威,没有一个官府去维持秩序。 想要生存是每个人天生的欲望,尽可能多地占据资源,是人的本能。而由此引发的一系列行为,再正常不过。 那蓬莱里住的一群人呢? 蓬莱仿佛是化外之地,那里不受任何一个国家的官府管束。但是,传说中,那里是一片祥和之地。居住在那里的人和人之间没有冲突。 他们就没有欲望吗? 他们有。 并且,比一般人大得多。 他们之间的掠夺也更加残忍。 蓬莱里的世家,从来不亲自动手。他们操纵着手中的棋子动手。 以黄土大地为棋盘,以数十国家为棋子。 他们之间的争斗频繁,那么战争也就频繁。 这就是为什么近千年来,战乱不休的原因。 可是啊,轮转更迭才是常理,没有什么是能够永远兴盛。盛极必衰,蓬莱那边对这些棋子的掌控力度,也逐渐变小了。 沙石成为帝王,就是最好的证明。 原本他们选的是另外一个人的,没想到,最后却是沙石。 不过也没什么,只要棋子用得顺手,无论是哪一颗,都没关系。 不顺手?不顺手换了就是。 一开始,他们对沙石还是很满意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棋子愈发露出原来的棱角,也愈发令人不喜起来。 而正当他们想要更换棋子的时候,却猛然发现,不是那么容易了。硬换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他们要以自断一臂为代价,才能成功。 换,还是不换? 蓬莱里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一派说必须换,沙石这人不简单,如果现在不换,以后就不是自断一臂那么简单了。 另外一派嘲笑他们胆子小,杞人忧天。想蓬莱传承千年,又怎么会被这么一个黄毛小儿给弄到那个地步?现在沙石刺手,也不过是借了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以往出现大的争执的时候,他们会用硬实力来解决,通过操纵国家发动战争,以拳头定胜负。然而这一次,这条路走不通了。 那颗棋子嵌入了执棋的手。 这场争执的结局是以主和派占了上风,因此才有了这场婚事。 所谓的占上风,也不过是略胜一些。处于下风的另外一些人并不安分,在寻找着时机。不巧,在他们看来这场婚事就是最佳的时机。 同样,他们也不需要亲自动手。对沙石恨之入骨的棋子那么多,他们只需要放出些许消息,自然会有人做他们想做的。 到时候,蓬莱里的主和派就可以意识到,那些棋子其实也可以很危险。 南桑对着烛火擦拭着手中的剑,神情温柔。这把剑是沙石亲手铸造,然后送给他的。想到这儿,南桑嘴角流淌出几分笑意。下一刻,这分笑意变得冷肃起来。 他从京城来到朗州,不为其他,只为杜绝一切让蓬莱那群人认识到危险的机会,以给沙石更多的时间。 -- 第73页 ---------------------------------------------------------------------------- 朔风凛冽,夹杂着雪花的风使人打在脸上,像是刀片一般。 沙石凭栏远望,白雪铺满了人间,整个京城素白一片。 “陛下,王大人回来了……”宫人快步走到沙石背后颤声道。 王大人正是去蓬莱迎亲的使者。 “嗯。”沙石的声音非常冷淡,好似快要大婚的人不是他。察觉到宫人微微颤抖的声音,沙石随口询问,“还有何事?” 背后的宫人似是咽了口唾沫,声音愈发的不稳起来,“……和王大人一起回来的还有将军。” 能够在沙石面前,被称为将军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南桑一人。 沙石的心陡然沉了下去,小桑树不是在京城养病吗,为什么会和从蓬莱归来的迎亲队伍一起回来?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在沙石心头。 “……将军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沙石全身一颤,呼吸一滞,眼前的千万朵雪花都化作了刀片,不往脸上,而是去往了心里。 南桑。 ☆、江山十八年07 江山十八年-07 今天是皇帝大婚的日子,举国欢庆。皇宫里入眼全是一片喜庆的红色,白雪飘在红罗上,红罗映在白雪中,颇有几分意趣。 蓬莱岛岛主之女在迎亲途中差点死于非命,一百精兵葬身朗州,护国将军南桑神兵天降而后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危在旦夕。 这些,别说普通百姓,就连朝廷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宫外的人为了皇帝的婚事喜上眉梢,而真正要结婚的人,却是不见喜色,相反,还透着一股沉郁之气。 经过太医院的全力医治,南桑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不过,终究还是回来得太晚了,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今天是小石头大婚的日子,南桑精神还不错。太医们医术高明,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南桑的身体正好可以允许他去参加小石头的婚礼。 南桑一向是不爱收拾仪表的。以往沙石嫌他,说你如果不是脸还过得去的话,怕是和街头的乞丐一般。他却嘚瑟,说什么这不就是天生英俊潇洒吗,不用打扮都比那些小白脸好看数百倍。 然后他又露出一副贱兮兮的笑容,凑到沙石跟前,说,嘿嘿,小石头,反正不管我打不打扮,你不都是喜欢我吗。 然而这天这天南桑早早地就起了床,起床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好好地打理了一下自己。从头到脚,从头饰到腰间一块玉佩,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不止如此,他甚至还让侍女为他稍微涂了一点红,好遮住脸上的病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他结婚。 他也不知道送什么大婚礼物,每当他发现有什么奇珍异宝,又或者是有趣好玩的东西,他第一时刻就跑过去送给了沙石。南桑对待下属又大方,一些他觉得沙石不会喜欢的东西,他要么赠与了下属,要么卖了作为军饷。 以是,想破头都想不到要送什么结婚礼物。重伤呆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南桑想了好久好久,最后一拍脑门,才想出了礼物。 他捏了捏锦囊,嗯,很厚。接着,满意地把锦囊放到一个精致的木盒里。南桑脸上又忍俊不禁起来,像是想象出了小石头收到礼物后的表情。 锦囊里的不是其他,是银票,厚厚的一叠银票,是他的毕生积蓄。 府里下人的酬劳也已经结了,库房的东西也卖了。整个将军府,干干净净的,挺好。 带着这么个木盒,南桑一身轻松地去往皇宫。 南桑去得早,到举行结婚大典的宫殿时,还没有几个人来。他站在门口,看着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宫殿,脸上浮现出奇怪的表情,像是高兴,又像是悲伤。 渐渐地,殿里的人多了起来。南桑躲在角落里,不想和其他官员交谈。他怕被缠得紧了,然后一个不小心吐出一口血来,接着又晕过去。 他不想破坏小石头的结婚大典。 他舍不得。 不过即便是躲在了角落里,还是有人眼尖地发现了他。 是王大人。 背着昏迷不醒的他,走过山路的王大人。 “将军,您身体可好?”王大人本是一介书生,不过后来做过一段时间农活,才比普通书生多了几分力气可以背得动他。即便是如此,想来那天也被南桑浑身浴血的模样给吓着了。 “不错不错。”南桑敷衍地回答,只希望对方快快离去才好。 王大人说:“那就好。” 说完后,王大人并没有离开,这让南桑的愿景落了空。王大人左右看了看,忽然压低了声音,“将军,回来之后我查了查,发觉上次事情有问题。那些人背后,除了我们知道的,应该还有一个幕后黑手。” “当年走南闯北,见识过不少,也曾和蓬莱打过一些交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这个幕后黑手,和蓬莱那边有关系。” 王大人本以为他这番话会引起南桑的警觉,却不曾想南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将军?”王大人以为南桑没听到,于是稍微提高了声音,“我说幕后……” 这次南桑有了反应,打断了王大人的话,依旧是敷衍的语气,“嗯嗯,我听见了。” -- 第74页 王大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再一次又被南桑打断,他说:“嘘,陛下来了。” 这一次,南桑的语气不再敷衍,而是充满了温柔,是捧着一个易碎的梦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南桑站在角落里,这个角落的视野其实还不错,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沙石。 沙石很少穿红衣,他还没有见过穿红衣的小石头呢。他眼里露出纯粹的欣赏和好奇……突然,他目光一凝,那不是小石头! 是有人扮做了小石头的样子! 南桑浑身警戒起来,就在这时,手背传来温热的感觉。 南桑猛地想要抽出手。 然后,他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说:“跟我来。” 南桑的心放下了,也没有抽出手,反而是反握住了那只手。 他的小石头在这儿。 王大人也没有见过穿红衣的陛下,他看向大殿中央缓步走来的陛下,眼里露出几分惊艳,难怪有那么多的女子都想进宫了。他转过头,想要和站在旁边的将军说上几句,却发现,旁边哪里还有将军? ---------------------------------------------------------------------------- 这里是一个喜堂,今天宫里的第二个喜堂。 和刚才的那个相比,这个要简陋得多,也没有宾客。这里只有几根普通的红烛,一些简单的红罗。 然而,南桑近乎是痴迷地打量着喜堂里的布置,好像是在看什么绝世珍宝一样。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复杂,里面是纯粹的喜悦。 而沙石,则拉着他的小桑树的手,静静地站在一旁。也不催,等着小桑树慢慢看。 这喜堂里的所有,都是他一点点布置出来的。 “看完了?” “看完了。”南桑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然后把满眼深情都投注到了眼前人上。此刻,南桑没有油嘴滑舌,他什么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心里只有满心喜悦,只有快要飞上天的激动。 太医说要保持心态平和,不要有太多情绪上的起伏,否则容易伤及心脉。 南桑管不了那么多了。圣人说,朝闻道夕可死矣。他亦如是。 “拜堂吧,快过吉时了。” 南桑眉眼弯弯,笑容甜蜜,“好。” “一拜天地——” 青天在上,他和小石头相识二十二年,相交二十二年,相爱十六年。 “二拜高堂——” 黄土在下,他和小石头互为依靠,互为唯一。 “新人对拜——” 诸天神佛,愿你们能保佑小石头。愿他余生安好,没有烦忧。 “礼成——” 小石头,我会在奈何桥头等你,然后,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 ☆、江山十八年08 江山十八年-08 天元十八年,太.祖薨。 太.祖名讳沙石,他的功绩堪比三皇五帝,他以一己之力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他连根拔除了阴影里的掌权者,让所有国家都摆脱了棋子的身份。至此,战火绵延千年的大陆,终于得以休养生息。 他死去的那天,全国下了一夜的大雨,天也为之恸哭。他的子民们,乃至其他国家的百姓,都自发地为他披麻戴孝,为他守灵。 沙石逝世时不过三十六,正值壮年。他没有子嗣,也没有爱人,来时孤孤单单,去时也孑然一身。 他躺在床上,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的义子跪在窗边,双目赤红,面色哀痛。 “父皇,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声音是沙哑的,显然哭了很久。 沙石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嘴唇翕动,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但是守在一旁的老宫人看懂了,陛下呼喊的名字是“南桑”。在这一瞬,见惯世间事的老宫人也红了眼。 他是为数不多见证过陛下和将军的那段情的。当年那个小喜堂里的红罗,还是他递给陛下,看着陛下布置的。 同时,他也是亲眼看见身穿喜服的将军,是如何死在了陛下的怀中。 老宫人看懂之后,也不管到底合不合规矩,急忙跑去沙石办公的书桌,去找那块玉佩。那块玉佩,是将军临死前交给陛下的。 宫人不懂那块玉佩背后承载了什么政治意义,军事意义,又或是什么蓬莱之战的关键信物。他只知道,他们的陛下离不开那块玉佩。不仅是随身佩带,批改奏折时,左手总是会不自觉地摩挲。 就好像,就好像那上面仍然停有将军的气息。 其实,宫人没有看懂沙石说的话。沙石呼喊的不是“南桑”,而是“小桑树”。 属于沙石的小桑树。 南桑可以属于国家,属于百姓,属于一国之君。 而小桑树,只属于小石头。 弥留之际,沙石恍惚看见了他的小桑树。仍是那一身喜服,大红的,穿在小桑树身上让他看直了眼。 小桑树脸色红润,气色很好,不是那天用胭脂涂抹出来的红。小桑树嘴角还是那一抹不着调的笑容,他笑着说:“小石头,我来接你了。” “啊呀呀,我在奈何桥畔等了你那么那么久,你可要好好补偿我才是。”还是那一副耍滑头的样子,挤眉弄眼,一点儿都不正经。 “我说小石头,下辈子你不要做皇帝,我也不要做将军好不好?我们就做普通人,竹马竹马两小无猜……唔,老了的话也是两个快乐的老头子。” -- 第75页 “啊,我要一间小茅屋。然后门前一定要种上桃树。”小桑树眨眨眼,意有所指,调侃道,“嘿嘿,人面桃花相映红嘛!” 小桥、流水、桃花。 石桌、长竹、篱笆。 沙石他笑着看着小桑树在那里喋喋不休。 宫人终于找到了玉佩,急忙把玉佩交到沙石手里,“陛下,将军…将军在这儿。”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玉佩暖暖的。终于,沙石他用尽最后一份力气,笑着对他的小桑树说:“好。” 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窗外惊雷炸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沙石,薨。 死亡不是终点。 沙石凝实的魂魄漂浮于半空,他神色空茫。 闪电的光照亮了也,很快又是一个炸雷。雷鸣声让沙石回了神。 他想起了一切。 大雨倾注,穿过他的魂体,看起来像是他哭了一般。 沙石忽然笑了,这个笑容淡淡的,像是庆幸着什么。 他赌对了,他的小桑树。 这一次轮回,他和南洲君都封存了记忆。 如果这一世的走向,和他所经历的曾经一样,那么就可以证明,他的小桑树是真实存在的。 万幸。 沙石大笑起来。 万幸。 “见到本君你就这么开心?”熟悉的不着调的声音穿透层层雨幕传到沙石耳边。 沙石贪婪地注视着寻觅已久的眉眼,在这样的眼神的注视下,一向脸皮厚的南洲君也不禁感到脸热起来。 就在南洲君想说些什么找回场子的时候,沙石忽然笑了,他缓缓说道:“欣喜,若狂。” “真…咳,真拿你没办法。”南洲君拉住沙石的手,“快与本君签订灵魂契约吧。” 隔着雨幕和黑夜的阻拦,南洲君耳朵处的薄红在沙石眼里还是清晰可见。 他看见南洲君不加掩饰的自得,“啧,纵然是屏蔽记忆,本君还不是魅力无边。” 他看见南洲君得意得快要翘上天的尾巴,“从今以后,本君的万千情劫都是你啦。咳咳,不要太激动!” 最后,身体里的万千嘶吼归于平静,所有的暴虐都变得祥和。于是,他听见一个声音,冷冷淡淡的,在冷淡之中隐藏了无数执念的,属于自己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1.有番外 2.这章配合江山十八年0102食用效果更佳=v= 3.感谢“寒水淼”爱卿的营养液*10~ ☆、旧梦 番外:旧梦(白发沙石线) 事情已经结束了很久,另一个自己找到了独一无二的小桑树,而他的心魔,仍然盘亘在心间。 求不得啊,也放不下。 沙石无甚表情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茶是好茶,只是茶水冰凉。奈何桥头的水啊,无论梦见多少遍,都是这般的冷。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小桥、流水、桃花。 石桌、长竹、篱笆。 沙石坐在石桌旁饮茶,对外面的热闹,一副毫无知觉的模样。在沙石这个角度,可以很轻易地看见朝着奈何桥走来的人群,一大片,整齐划一的鬼差是先行者,气势十足。 这是有贵人到冥界了。除了那些鬼差,就连阎王判官都站在一旁列队欢迎。 沙石对这贵人一点也不好奇,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也没有半点兴趣。也是,任谁在做了千万遍相同的梦之后,都不会对梦里的事情有丁点儿好奇。 如果可以,与其在这里和冷茶,沙石更愿意结束这个梦境。 然而事实是,不可以。 这不是他日思夜想,然后把已发生过的旧事装在梦里回味个千万遍。这些,是他盘踞的心魔。 所以,沙石无法改变这个梦境,只能一遍遍地重复曾经。 那人还是出现了。一身月牙色的长袍,泼墨般的黑发高高束起,有那么几缕随意地落在襟前。黑与白的碰撞,显得和谐又潇洒。 一阵风起。风吹过高大的槐树杨柳。他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骏马,洁白的槐花簌簌而落,落在他的衣袖,摇曳的杨柳枝轻轻拂过他的肩头。 他骑在马上,星眸里流淌着的是几分风流,嘴边绽开的是一抹醉人笑意,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沙石,说着重复的话语。 他双眸微眯:“沙石?” 他歪着头,风流笑意里带着惋惜,“在这儿等了一百八十年的沙石?啧啧,丰神俊朗,貌美无双,不知是什么人才能让你这样的美人等上一百八十年。” 他又笑了起来,语气里藏着几分缱绻,对着沙石说,“你可唤我为南洲君。” 他是诸天仙神,而沙石只是小世界的皇帝。 他要经历万千情劫,而沙石只是万千情劫中的一个。 到底还是意难平。 沙石怎么能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冥界有一群人叫做偷渡客。他们是冥界的要犯,一旦被发现身份,等待他们的将是极为残酷的刑罚。 所谓偷渡客,就是不喝孟婆汤,带着一世又一世的前尘记忆去轮回。 偷渡客和偷渡客之间也是有等级的。低级的偷渡客,不过是想依靠自己多出来的几十年经验,然后站在一个高起跑线上。又或者是上辈子遭人陷害,过得悲惨,然后挖空心思想要重来一遍,报仇雪恨。 -- 第76页 无论是低级还是高级的偷渡客,他们都会对小世界的运行造成不良影响。只不过前者影响的是一个小世界,只影响了一小段时间,一小段区域。 而高级的偷渡客不同,最厉害的那个,在他达成目标的时候,所有的小世界停止运转一刻钟。 那个人,正是后来穿越司的创始人——沙石。 不同的小世界的文明,不会完全相同,也就是说,不同小世界的世界本源有差异。如果有人能够偷取不同的世界本源,分析出他们的异同点,最后再融合。 如果成功了,那……会是什么模样呢? 理论上来说,这个人可以飞跃维度,从一个普通世界的居民,一跃成为类似诸天仙神那般。 但实际上,这样的操作可能性,几乎为零。 首先这世界本源,根本不是你想拿就拿的。一个世界的世界本源也就那么点儿,也不知道要维护多久,小世界才能够增长一点儿世界本源。 自私是天性,如果不是小世界私生子,或是做了什么给小世界带来深远影响的事情,他才不会给你一丝一毫。 其次,世界本源不一样,有些可以相容,有些则是会排斥。即便你有本事,获得了多个世界本源。你再接再厉,去下一个小世界的时候,发现已获得的某个本源和现在这个不相容?!那就不好意思了,对不起,魂飞魄散去吧。 最后,要融合世界本源,起码要有四个不同本源及以上。然而正常来说,每一个死去的生命都会来到冥界,在过奈何桥的时候,身上所携带的所有东西,包括本源,都会被洗去。 并且随着技术的发展,冥界这边还出了一个高级偷渡客的克星——本源探测器。如果你身上有两种及以上本源,只要你出现在冥界的范围内,就会被检测到。接下来等待你的,将是冥界的抓捕。 所以,绝大多数高级偷渡客,也没想着说融合,也不过是分析分析,制造一些小BUG。 综上所述,要融合本源,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几乎”二字,是在沙石之后才加上的。 他是如何融合本源的,至今,仍是一个未解之谜。 不过若是有人能够潜入沙石的梦境,那么这道谜题也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那时候的沙石,已经疯魔了,他和人做了一个交易。 那个人不是这个体系的人,那个体系没有诸天仙神,也没有他们的这种冥界。与之相对的,那个世界有天道、法则。那个人也很疯狂,他要追求他的造物主——天道。 那个人要走了沙石的情感来做研究,沙石得到了半丝天道气息用以隐藏世界意识。 在那次交易之后,沙石几乎没有了感情,只剩下执念和心魔。如果说执念和心魔是浩瀚的汪洋大海,那感情所占据的,是无边大海里的一个小小孤岛。 因为爱,沙石在奈何桥畔等了一百八十年。 因为执念,沙石交易了所有的情感,包括爱。 很快,到了梦的结尾,那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小桑树握住了他的手,对他笑容灿烂。 梦醒了。 沙石的表情很平静,情绪也没有起伏。 之前牵引另一个自己着实耗费了不少能量,快要掏空穿越司的多年积攒。沙石面无表情地想,要是能把对面时空局的金牌扮演师挖过来就好了。 这些年穿越司也已经步入正轨,不像以前那样只能东躲西藏。偶尔甚至还和诸天仙神有交易。 这一次更是难得,是和死对头时空局的第一次合作。 在这种历史性的时刻,时空局的老板、穿越司的创始人都要到场。老板嘛,创始人嘛,这时候是用作吉祥物的。 开场充了会儿门面之后,他们俩原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当然也就早早离开,徒留下专业人士在那里刀光剑影、唇枪舌战。 谈判的地点是诸天仙神中有名的风景区,沙石从房间里出来,也不急着回穿越司,索性就四处逛逛。 沙石来到了桃花林,这里是漫无边际的桃花。一眼望去,满目妃红,似是朵朵红云。 多年前他便习惯穿黑衣,如今也是。只不过当年泼墨般的黑发披散在黑衣上,如今是白发黑衣,黑白交织,对比鲜明。 “都说人面桃花相映红,”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自是一派风流,“今日一见,才知这诗不假。” 沙石没有去看是何人,这声音,他怎么可能忘记? 说话间,一道白色身影已到沙石面前。他看向沙石,眉目流转间,全是惹人遐思,“阁下真是霞姿月韵,举世无双。” 他忽而叹了口气,语带怅然,“只是这白发着实令人叹惋。” 沙石没有半点回应,南洲君也不觉得尴尬,自说自话,自得其乐,“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他眨眨眼,“今日惊鸿一瞥阁下的背影,便觉得一见如故。如此鲁莽上前攀谈,还请阁下原谅。” 沙石仍是不说话,南洲君依旧不挫败。他进退得宜,自然大方,“吾名南洲君,不知阁下名讳?” 此时,他粲然一笑,向沙石伸出了手。沙石重复千万遍的梦境结局,在这一刻竟然和眼前人重叠起来。 沙石垂眸,意味不明地看着那只手。 风起,吹得桃花簌簌而落,吹得发丝飘扬。 -- 第77页 南洲君的黑发,沙石的白发被风吹起,竟在两人握手之前,抢先握了手,交缠在了一起。 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南洲君记不得约定要共赴来生的小石头,也记不得奈何桥畔等了一百八十年的沙石。 但是在许多年后,当他再一次看见这个人,哪怕只是一个背影的时候,他心底还是产生了莫名地情感,眼巴巴地凑了过来。 南洲君一直没有收回伸出去的那只手,眼眸含笑,注视着沙石。 良久,沙石终于握住了那只手。 交握的那一刻,沙石回答了南洲君的问题。此时的南洲君一片欣喜,没有注意到沙石略显古怪的语气。像是在九幽底下缠绕的浓雾,冷冰冰,阴森森的。 他说:“吾名沙石。” 作者有话要说:  1.都结束了,番外细节可能还会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