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认识你[快穿]》 第1页 《很高兴认识你[快穿]》作者:十八反【完结】 文案: 虽然你还未曾真的见过我,但我心中早已和你相遇过。 轻轻捧着被你暖开的花朵,你和我。 一只小狐狸被九天雷劫劈到了异世,为了回去啃他藏下来的大鸡腿,只能哭唧唧地选择在小世界中获得别人的真心喜爱。 小狐狸觉得鸡腿无望了,毕竟他自认是一只不祥的白狐狸,连父母都抛弃了他,可是就有那么一位剑修大人,一见到他就喜欢他,把他放在手心里疼,曾经缺失的爱都全部由这个人补给了他。 小狐狸心里开心极了,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剑修,这是他认定的饲主,剑修摸了他的尾巴,就不能丢下他啦。 小狐狸:你肯定是看我的脸好看才喜欢我。 剑修:不是。 小狐狸:怎么能不是呢?我长得这么好看,喜欢我是多么应该的事情啊! 剑修:…… 食用说明: 1.CP:盛黎X夏添,不逆不拆,双洁年上,无炮灰无豆腐,互宠。 2.攻受穿越都是用的自己本来的身体,也是带着记忆穿越,除第一个世界解释设定外,不存在某一方失忆或是转变性情的情节。 3.文内有引用参考资料的,均在对应章节的作者有话说里标注,若引用有误欢迎指正~若未标注,则文内“历史、传统、书籍”等一类描写都是我瞎掰。 4.快穿,苏!白!甜!雷……不知道雷不雷,反正我自己不雷…… 5.题目及文案来自于好妹妹乐队《很高兴认识你》,看这篇文的你,很高兴认识你,嘻嘻。 如果都没问题的话,食用愉快~>▽<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天作之合 甜文 快穿 第1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夏添是一只狐狸。 作为浮连山上火狐一族千百年来唯一一只白狐狸,夏添并没有享受过任何特殊待遇——如果被同族排斥也算的话。 连他的父母都疑心他是被什么妖怪附身,觉得他是不祥的预兆而不肯哺育他,将他赶出了火狐的地盘,还是一只奶狐狸的夏添唯有靠着野果和别的野兽丢弃的食物才勉勉强强活下来,就连夏添这个名字也不过是因为他刚好出生在夏天,取的一个谐音罢了。 浮连山本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凌阳宗的后山,时常有门内弟子来此修习,山上的精怪们耳濡目染,竟也有一些兽类误打误撞踏入修真一道,从此摆脱每日为了几颗野果疲于奔命的生活。夏添心中十分羡慕,也偷偷摸摸跟着修习,甚至不惜为此将自己雪白的皮毛染上泥浆尘土,只为了便于隐藏身形。 好不容易从一只奶狐狸熬成了一只小狐狸,夏添总算是触到了些许兽类修真的门道,可他才学会了怎么幻化人形,就被一道雷给劈死了。 他只记得自己那天是悄悄在跟着一位剑修修习,碗口粗的紫色雷电劈下来时夏添连惊叫一声的功夫都没有,眼前一黑便晕死过去。 意识混沌之时,夏添隐约听见有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声音非常奇妙,似男非男,似女非女,既带着耄耋老者的沧桑,又带着黄发小儿的稚嫩,就如同男女老幼同时开口的叠声;只听那声音缓缓说道:“狐狸,你可还想活过来?” 夏添想着,自己前一日好不容易偷了个大鸡腿藏在窝里还没吃上一口,便忙不迭地应声道:“想!想!” 那道声音又说:“既是如此,便给你一个试炼机会,你要踏入这三千小世界,获得他人真心喜爱,若能将这盒子装满,你就可以重新活过来。”话毕,一个四四方方通体莹白的小玉盒落在了夏添手中。 夏添感受着手里忽然多出来的异物,懵懵懂懂地点头,不等他再回应,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再度清醒过来,夏添发觉自己正坐在一处明亮宽敞的房间里,周围还有十来个年轻男女,他们正围坐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什么。 他微一闭眼,脑中便立刻冒出许多讯息——自己和这些男女一样,都是“盛世传媒”这家公司旗下新签的练习生,经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今天是正式签约的日子,他们在这里是为了等待公司高层和一线艺人的讲话。 这个世界与浮连山所在的世界相去甚远,没有灵气,没有修真者,可却有日新月异的高科技,有更迷惑人心的名利场。 这些信息在他的脑海中如缕缕水波荡漾,水波中心赫然是一个小巧的白玉盒,盒盖已经被揭开,盒中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夏添虽然是只小狐狸,可也是在浮连山上修行了许久的狐狸精,世界的庞杂信息一瞬间涌入脑海也并未让他觉得不适,不过眨眼就理清了思绪,也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来到异界的事实。这时,旁边一个男生转过头来和他说道:“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今天签约以后我们就能正式站上舞台了,我已经连出道后第一句话说什么都想好了,就是‘我一定会让整个世界都爱上我’,哈哈。” 夏添眼睛微微睁大,整个世界的喜爱?“你怎么确定你能得到这么多喜爱?” 这话问得实在有些挑衅的味道,不过他语气诚恳,对方又是个心大的,半点没有因为这话生气,解释道:“我们可是盛世传媒的艺人,资源人脉哪一样不是顶尖的,哪怕混不成一线,就是二三线也能拥有大批粉丝,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忘盛世跑。” -- 第2页 夏添听得似懂非懂,但却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呆在这里当艺人能够获得很多人的喜爱。想到那个空荡荡的小玉盒,夏添心里燃起了希望,那是不是说自己很快就能回去吃鸡腿了? 他心中高兴,脸上便露出笑模样来,那个和他说话的男生看得呆了呆,片刻后才回神说:“我能不能称霸世界不知道,我觉得你一定行。” 夏添的身体就是他原本世界的小狐狸化形后的身体,不过是一头青丝变短了而已,狐族出美人,夏添也不例外,他换算成人类年龄正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本就盛极的容貌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的青春,单单是这张脸便足以让他吸纳一大波看脸的粉丝。 二人一个想着鸡腿一个想着成名,聊得正开心,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个声音:“你们两个看起来都好有信心啊,真羡慕你们,这么自信。” 语气中带了几分难掩的嘲讽,夏添听得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一看,说话的男生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一边看还一边说:“我记得你,夏添是吧?之前训练室好几个老师都夸你长得特别好看,说你这张脸跟照着整容标杆长的似的。”这话几乎就是明晃晃地说夏添整容了,旁边几个男女听了再看夏添的脸时也暗含了几分嘲讽,纷纷附和男生,对着夏添评头论足起来。 坐在夏添旁边的男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说话那个是前两天才空降进来的吴文瑞,据说是高层钦点,说话有几分分量,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吧。”在这个圈子里,后台和人脉非常重要,对方既然是高层钦点,想必来头不小。 夏添点了点头,他在浮连山上时受到的欺辱也不少,那些精怪野兽仗着比他厉害,把自己视为一个可以随意取乐的东西,小狐狸全都暗搓搓地报复了回去,后来那些精怪野兽尝到了厉害,才渐渐不敢来招惹他。 凭什么受了欺负要一声不吭地咽下去,世人辱我谤我,我便任他由他?小狐狸可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性子,不过眼下他要借着盛世传媒的平台获得别人的喜爱,自然不会没头没脑先把人得罪了,夏添朝着旁边的男生笑了笑,“谢谢,我知道了。” 吴文瑞见夏添不敢反驳自己,心中一阵畅快,他也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什么事情都要争先拔尖,因此他跟家里说要进娱乐圈也是带着要当上一线甚至超一线的目标来的。吴文瑞长了一张好相貌,进公司以后自觉其余人都比不上自己,益发志得意满,可谁知今天签约时突然出现个据说前几天请假的夏添,那张脸实在好看得像是个妖精,一出现便把原本围绕自己的目光夺去,吴文瑞心中万分不快。 得知这个夏添不过是一个从孤儿院出来毫无背景的新人,吴文瑞自恃“背景深厚”,自然要出言刺上一刺。 第2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夏添抬眼望去,盛世传媒几位高层和几位一线艺人接连走了进来,然后便是讲话。 夏添坐在角落里,他对于台上高层们的讲话没什么兴趣,台上的艺人也不是他的偶像,见四周没什么人注意自己,便通过半透明的玻璃墙好奇地往外张望,他虽然接收了这个世界的相关信息,但知道亲眼见到毕竟是两回事情,这些与浮连山相去甚远的建筑摆设甚至于人们的穿着打扮都让他好奇极了。 正观察着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女人如何穿着十厘米的恨天高脚下生风地跑出去,视线余光忽然扫到一个被簇拥在中心的男人,夏添心中一惊,当下便站了起来。 那个男人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身形高大挺拔,正听着身边助理的情况汇报,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可那张脸夏添却是记得的,这是那个他跟着修习的剑修!虽然对方没有像在凌阳宗时一样束发着袍,可夏添怎么也不会忘记他,就是对方引来的九天劫雷把他劈到了这个世界! 夏添起身太急,椅子摩擦地板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台上的高层立刻中断讲话,会议室里的众人齐刷刷向他看来。 眼看着那群人已经走到了拐角处,下一刻就要消失在眼中,夏添顾不得其他,连忙鞠了个躬急匆匆地说道:“对不起我忽然肚子疼!”言罢二话不说夺门而出,生怕对方已经离开。 会议室内众人面色各异,今天这是什么样的场合,高层和一线艺人集体出现,充分说明了盛世传媒对这群练习生的重视,在这样的场合闹出动静还当众离开,这个新人是没脑子还是被人暗算了? 一位影后开口打了个圆场,高层便面色如常地继续讲话,其余众人收敛起探究的心思,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出现。 夏添急匆匆地跑出会议室,正好看见那群人走进了电梯,他不敢耽搁,跟着跑了上去,在电梯门合上的前一秒伸手拦住,厚重的金属大门再一次缓缓打开。 电梯内众人皆是一愣,要知道这是老板的专用电梯,谁会这么不知轻重地过来拦电梯?待看清夏添的脸,倒是又吃了一惊,这张脸可真是漂亮得过头……好像是公司里新来的一个练习生? 站在中间的男人也看到了夏添,他的目光在夏添的脸上微微停顿一瞬便移开了,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你……你不认识我吗?”夏添再次确认这人的脸和凌阳宗那位剑修一模一样,对方难道不是那个剑修?可他分明又隐隐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气息和剑修别无二致,对于兽类来说,容貌可以改变,但气息却无法藏匿,这个人怎么可能不是剑修? -- 第3页 这话一出,电梯内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再看他,旁边的助理陆丰悄声为男人解释:“盛总,这好像是我们公司新招的艺人。” 盛黎微微颔首,复又将冰冷的目光投向夏添,开口道:“有事?” 夏添被那目光刺得脊背发凉,一时间竟是连手指都颤抖起来,他嘴唇微微翕动,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惴惴不安地缩回拦着电梯门的手,低垂着头道歉:“对……对不起。” 电梯门最后合拢的瞬间,留在众人眼底的便是那少年一副要哭出来的难过模样,看着着实让人心里发酸;不过想到对方对着盛总说什么“不认识我”之类的话,又都觉得这大概是对方勾搭老板的手段,不过现在的新人已经这么不矜持了吗?要知道盛总可是万年冰山一座,对于这类手段向来敬谢不敏,而且是半点面子都不会给对方留,所以这么多年连敢扑上来的莺莺燕燕都没有一个,今天这也算是头一遭了。 陆丰跟在盛黎身边多年,知道盛黎素来洁身自好,他的想法也和旁人一样,毕竟盛黎的身家地位摆在那里,哪怕他再怎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也总有人被利欲熏花眼,这个新人恐怕也是仗着自己长得漂亮所以才……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盛黎沉声问道:“刚才那个人,我以前见过他?” 陆丰一怔,这是盛黎头一次问起这种话。“应该……没有。”这是打算处理对方?要是被盛世踢出去,业内谁敢和盛世作对接纳他,看来那个小新人的演艺之路只怕是要止步于此了…… 盛黎淡淡应了一声,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而另一边,自打夏添跑过去拦电梯就有不少员工艺人在一旁睁大眼睛观察了,见到夏添被无情拒绝,都以为他是故意想引起老板注意扑上去却被冷漠打脸,看他的眼神既有同情也有嘲笑,夏添却一直傻愣愣站在原地,直到一个前台实在看不过眼,上去好心拉了他一把,“别傻站着了,先回去吧。” 夏添一开始也觉得万分委屈,明明是那个剑修引来的雷劫让他遭受了这么一趟无妄之灾,可对方怎么却说不认识自己,他记得早先在浮连山上时,那个剑修还曾喂过他一个馒头来着…… 他正在难过无措之时,脑中那个空无一物的玉盒却忽然出现了一片雪花,雪花上冰冷的气息让夏添觉得万分温暖——他认得这个气息,是那个剑修的! 夏添不过是只刚学会化形的小狐狸,兽类对于人类复杂情感的敏锐程度不高,可脑海中的玉盒做不得假,那个声音说过的,别人若是真心喜欢自己,那对方的情感一定会被具象化装在盒子里。 因此,这枚雪花落下,夏添立刻开心起来,这可是他来到这世界得到的第一个东西! 前台来拉夏添,却看见对方脸上半点没有难过,反而是满满的开心,不由得在心底嘀咕一句,不会是被他们盛总给吓傻了吧?长得这么好看,怪可惜的…… 第3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盛世传媒新招的小艺人在签约当天拦了大老板盛黎的电梯——这件事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瞬间传遍了公司上下,夏添再回会议室时接受的也是众人各含深意的注目礼,但他满心都是自己的玉盒里装了东西,回去吃大鸡腿指日可待,半点没有在意他人眼光,坐回座位时,先前那个和他说话的男生一脸敬佩地看着他,低声道:“你胆子真是太大了,多少人想靠上盛总这棵大树啊,没有一千也有一百了吧,可敢这么光明正大去抱盛总大腿的,你可是第一个。” 夏添不太明白什么叫抱大腿,便拿出随身带着的手机上网查了一下,他操作起来还不太熟练,但很快就在百科词条里查到了自己想要的——“抱大腿,是指借助其他人的优势来获得收益的行为”。 获得收益……他的确是想从剑修那里获得对方的喜爱,以便早日装满小玉盒回去吃鸡腿。夏添虽然是只狐狸,但也知道一个人的心的有限的,分给了一个人,便不能再容纳下其他人,想到那男生口中所说的那么多人想去抱剑修的大腿,他心中顿时升起了危机感,暗自决定要早些牢牢抱住剑修的大腿。 这边的流程已经进行到了签约,今日大出风头的夏添在众人的注视中走上台前,拿起签字笔的瞬间顿了一下:这是什么奇怪的笔,滑溜溜的,他怎么好像握不住呢…… 好不容易捏稳了笔,正要签字,走廊上疾步跑来一个年轻男子,他带着银丝边眼镜,开口打断了夏添的动作。 “夏先生,您不必签约了。”这人正是刚才跟在盛黎身边的第一助理陆丰,他甫一开口,会议室内众人都以为夏添之前的举动惹怒了盛黎,这都不用签约了,显然是被赶出了盛世传媒,想来演艺圈的大门几乎对他完全关上了。 吴文瑞在一旁看得几乎笑出声来,这一拨签约的新人里最让他有危机感的就是这个夏添,眼下对方要是被踢出去,自然就是他的天下。 夏添放下笔,疑惑地看向陆丰,对方轻咳一声,朝他做了个“请”的动作,说:“夏先生请跟我来。” 夏添不明所以,不过就在他放笔的那一瞬,桌上摆着的合约都被人撤了,眼下显然没有别的选择,他只好跟着陆丰走了出去。 陆丰一路带着夏添来到了盛黎所在的顶层,替他拉开了办公室的门,“盛总就在里面,夏先生请进。” -- 第4页 夏添走进去,便看见透明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人,对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见他进来,把手里的杯子放在桌上,发出轻轻一声声响。 “你刚才说我不认识你……我们本来应该认识吗?”盛黎没有客套,上来就问了自己想问的,他虽然仍旧面色冷漠,可语气却几乎可以称得上温和了。 夏添想了想,试探道:“你不记得凌阳宗吗?浮连山呢?” 盛黎眉心微皱,“这是哪里?我没去过。” 夏添恍惚想起以前曾有妖兽历劫以后前尘尽忘的事情,也许剑修也是这样的情况,他便不再纠结对方是不是还认识自己这件事情,因为对方答话的那一刻,脑海里的玉盒又多了一片雪花;他把浮连山抛在脑后,专注地看着盛黎,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盛黎显然没想到夏添会这么说,方才在处理公事,但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方才少年眼角微红泫然欲泣的模样,挥之不去。 他不是以貌取人的肤浅之辈,对于那些千方百计想引起自己注意的人他素来敬谢不敏,那些手段五花八门他也算见了不少,可却下意识地觉得那少年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刚才电梯门合拢时,更是差一点没忍住踏出去抱住对方安抚,只是到底理智占了上风,才没有做出那样的举动。 陆丰刚好替夏添送了一杯牛奶进来,恰好听见他的问话,心中不由得感慨,这个小新人实在是手段稚嫩,可千万别惹怒老板,盛黎要是发火动起手来,对方下场想必会很惨。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盛黎微一沉吟,居然没有否认,而是问道:“你是盛世的练习生,想进演艺圈?” “嗯,听说当演员更容易获得大家的喜爱。”夏添毫无防备地答道。 “我这边还有一份合约,我会为你提供你想要的资源。而你,需要保证随叫……”盛黎说着,对上夏添那双干干净净的桃花眼,不知怎么的竟觉得有些心虚,转而移开了目光,“……一旦我需要,你就要陪在我身边。这个合约,你签不签?” 陆丰手一抖,能把包养合同说得这么委婉简单,真不愧是老板。他不敢多留,放下牛奶便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办公室关上了门。 盛家家大业大,往上数三辈还全是涉黑的,到盛黎父辈一支,也就是之前那位老盛总才开始洗白。而盛黎接手盛家产业后,手段比之父辈更为狠戾,对他而言,他想要的就理所应当是他的。 这样的想法显然狂妄恣睢,可这么些年盛黎还从未对什么人或物生出这样强烈的独占欲,所以在外人看来,他虽然狠戾,但行事极有章法尺寸,风评也算极佳。 盛黎素来感情淡漠,也从未对什么人动过心,他不清楚自己对于夏添是一时的好奇还是什么,但思前想后,觉得既然一直忘不了,那不如就把人放在自己跟前,他看了夏添的资料,对方年满十九岁,已经具备完全行事能力,又是孤儿没有亲人牵绊,如果夏添愿意,那么这份合约就落款生效。 若是不愿意……盛黎并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是夏添主动招惹他的。 夏添感情迟钝,并不能完全明白盛黎话外之音,可这是来到异界第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想着对方说话的时候玉盒里又多了一片小雪花,夏添就忍不住地想要亲近对方—— 这可是能送他回去吃大鸡腿的人! 在脑海中默默将人和大鸡腿画了等号,夏添忍不住开心地笑了,“嗯,我签。” 盛黎神色稍霁,点了点头,“好。” 第4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夏添握着盛黎给他的金笔,金属笔身冰冷光滑,夏添自身皮肤又极为细腻,更是几次都握不住,手忙脚乱地紧紧攥在手心才算是拿稳,他五指紧握,牢牢抓住笔身,如同初学的幼儿一样笨拙地试图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盛黎在旁边看了片刻,终是忍不住走上前来,从背后将夏添环抱在怀里,伸手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掰开对方僵硬的手指头教他如何握笔,又带着他一笔一画地写下名字,冷淡地说:“怎么连笔都握不好?” 听到对方的话,夏添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虽然盛黎脸上的表情冷冰冰的,可小玉盒里的雪花却又多了一片。 看来很快自己就能回去吃大鸡腿了! 签完字后盛黎就松开了他的手,也没开口让夏添离开,夏添便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香甜温热的牛奶一口口啜饮,边喝边看着盛黎,心里十分好奇这个人为什么喜欢自己,盛黎原本打算翻看文件,可被夏添如此专注的目光注视着,片刻后便败下阵来,他合上文件看向夏添。“你在看什么?” “看你呀,你这么好看,不就是应该多给人看看吗?”夏添毫不避讳地回答。要知道盛黎那张脸和身材都十分符合他的审美,眉目凌厉气势强大,正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盛黎一愣,“你更好看。”现在的盛黎还不知道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一只狐狸精,只是觉得对方每一寸都经过造物主的精心打造,连发尖都带着一□□人。 “是吗?你喜欢吗?”夏添才刚刚学会怎么变成人形就进入了异世,其实他自己都没看过自己长什么样,不过对于狐狸来说,夸赞对方好看一定是不会错的,何况在夏添眼中盛黎自己就长得好看,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说谎,当下他就开心地笑弯了眉眼。 -- 第5页 夏添周身的柔和气息令盛黎觉得放松,他随手将文件放到一旁,“是的。”顿了顿,才不自然地低声道:“喜欢。” 夏添知道了盛黎是喜欢自己的容貌,顿时放下心来,半点没有什么“你为什么喜欢我的外表不喜欢我的内在”的不满,狐族是出了名的出美人,也是出了名的自恋,夏添很好地继承了这两点,盛黎说喜欢他的容貌,那就是对自己容貌的无上赞扬。 明白了小玉盒里的雪花来自何处,夏添便不再盯着盛黎看了,转而放下杯子走向落地窗旁,居高临下地俯视城市的风景。 盛世传媒的总部大楼是本市一座地标性建筑,从顶层俯瞰,楼下行人车辆都犹如小小玩偶,夏添看了片刻,却忽然感到小玉盒里又多了一片雪花,当下转回头看向盛黎:这个人这么喜欢自己的脸吗? 许是他眼底神色太过惊诧,盛黎唇角微微弯了一下,露出一个极不明显的笑意,“忽然想起来我们似乎还没相互介绍过。我叫盛黎,你叫什么名字?”要说不知道名字那可算是胡说八道,不过盛黎没有这样与人交往的经验,往常的谈话技巧都被他抛在了一边,他也知道自己与人签下包养合同算不得一个什么好开端,不过事既已成,与其囿于结果,不如翻开新的篇章。 “我的名字?”夏添心里微微一动,觉得眼睛酸酸涩涩的。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交换名字,以前浮连山上的其他精怪野兽都瞧不起他,觉得他是红狐一族不祥的预兆,即使他给自己取了“夏添”的名字,也从来没有谁叫过。 “嗯,你叫什么名字?”盛黎面色平淡,又问了一遍。 “我,我叫夏、夏添……是,是增添的添。”夏添急切地说着,甚至微微有些结巴,他知道自己这个名字起得不怎么样,可莫名地就是想让对面的男人知道。 “夏添,‘两架酴醾侧覆檐,夏条交映渐多添’,极富趣味,是很好的名字。” 盛黎的声音低沉如醇厚的红酒,虽然带着惯常的冷漠,却好像又糅杂了几分温和,夏添光是听着都觉得耳朵发烫,他下意识地摆出了还是一只小狐狸时的习惯性动作,伸出双手捏成松松的拳头在耳朵边轻轻揉了两下,若是现下他有尾巴的话,一定也已经兴奋得摇晃起来了。 盛黎念的这句话夏添不曾听过,他不知道是张耒的诗句,只是经过对方这么一念,原本随意的名字好像一下子多了几分韵味。夏添心里激动,不光是耳朵,连脸颊都微微泛红,礼尚往来地说道:“你、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盛黎坐在椅子上,觉得夏添双颊泛红的模样十分可爱,他心中一动,忍不住朝对方招了招手,“过来。” 夏添仿佛被蛊惑了一样,乖巧地走了过去,盛黎将他按坐在自己的腿上,一手搂着夏添的腰,一手朝他伸出去,“夏添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夏添先是为着坐在盛黎身上而不适地动了动,继而一双手都握了上去,双眼带着开心的笑望着盛黎,小狐狸大概是乐傻了,什么话也不会说,光是握着盛黎的手摇来摇去,像只招财猫。 盛黎头一次遇上这样握手的,也不生气,由着他摇。 夏添签下的那份合约被盛黎锁在了保险柜里,经纪人、助理和造型师等等人员配备安排事项则由陆丰亲自安排完成,不到半天时间就全部归置到位。 中午另一位助理上来敲门,他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玩平板的夏添,上前低声询问盛黎:“盛总,今天中午的午饭您想……” 盛黎以前中午都是直接让人送饭上来,但今天办公室里多了一位,而且直到中午都没离开,从今天陆丰亲自替夏添安排事务便可以看出盛黎对他的重视程度,助理便拿不准了,大老板素来不爱与人共同进餐,那这是要一起送吗? 夏添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正搜索盛黎方才说的那句诗,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想要背下来。 盛黎看了埋头苦背的夏添一眼,道:“送两份。” 助理心领神会,点头应下便出门去了。 第5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盛黎的午餐极为丰盛,光是那个四层高的红木饭盒就让从来没吃过饱饭的小狐狸看得呆了,盛黎方才就听见对方肚子咕咕叫了好一阵,夏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一直用手按着腹部,还悄悄地拍了拍肚子,让肚子不许再叫。 当时盛黎险些没忍住笑意,只觉得夏添年纪尚小,做起这样幼稚的动作也显得可爱。 见夏添满眼渴望地望着饭盒,却没有动手的意思,盛黎把人带到隔间里坐下,亲手替他拆了筷子递到夏添手中,“吃吧。” 夏添有些苦恼,他还不太会用筷子,虽然已经接受了世界的记忆,但这样细枝末节的事情操作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连试了几次都没挑到菜,反而差点把筷子都拿掉,为了掩饰,他就只拿勺子小口小口地舀汤喝,好在这汤是熬了许久的鸡汤,香浓可口,里面的肉丁也能轻松被舀起来,才不至于让夏添看着大餐饿肚子。 这时,他注意到旁边的盛黎已经喝完了汤,对方动作优雅,正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菜。 夏添眼睛一亮,赶紧学着盛黎的动作拿起了筷子,盛黎的动作慢,所以他多看几次慢慢地就会了,最后成功地挑起一筷子肉丝,开心得把眼睛笑成了一双月牙。 -- 第6页 盛黎见他终于会了,这才加快了速度,他向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可夏添却耐不住安静,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盛总,您为什么不吃肉?” 盛黎每天的饮食都很注重营养搭配荤素得当,不过眼下却不是吃不吃肉的问题—— “不要这么叫我。” “嗯?”夏添茫然地看着他,别人不都是这么叫他的吗? 盛黎便又耐心地解释:“你我之间的关系……不用叫得这么生疏。” “我明白了!”夏添忽然眼睛一亮,回想起之前盛黎说过要“养”自己,眼下又给自己饭吃,立刻想起了凌阳宗的修士们豢养灵宠的事情,当下开口便唤道:“主人!” 盛黎哑然,却见夏添已经兴致勃勃地努力挑了一大筷肉丝到自己碗里,“主人,你吃这个!” 夏添用的是自己用的筷子,盛黎犹豫了一秒,他有洁癖……本应该告诉夏添要懂规矩,可盛黎莫名觉得不舍,他低头吃了肉丝,“嗯,很好吃。”顿了顿又说:“不要给别人挑……” “我才不给别人挑呢。”小狐狸可是尝过忍饥挨饿的痛苦的,若非盛黎说了养自己,又能贡献小雪花送自己回浮连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自己看中的食物给对方的,“我只给主人。” “也不用叫我……算了,在外人面前不用叫主人。” “好的主人!” 吃过饭后便要休息,盛黎虽然一开始就是打着把人养在身边的念头,但他独身多年,也不习惯与人太过亲密地接触,今天上午把夏添搂到怀中、与他共进午餐已经算是十分破例,眼下夏添才签约,手头没有工作,他便打算让人领他去艺人宿舍休息。 夏添起初一直认认真真地听着盛黎的话,等对方谈及会让人带他去公司为他配备的宿舍时,夏添一下子打断了盛黎,问道:“宿舍?我一个人住?” 盛黎以为他是担心住宿环境,便说:“你放心,艺人宿舍都是精装单间,私密性很好。” 可夏添哪里是担心这个问题,他急切追问道:“你不是养我的吗?难道我不是和你一起住吗?” 小狐狸从小没有父母教导,半点没学到狐族的狡黠,他只想着盛黎既然喜欢自己的脸,那就要天天呆在对方身边,让盛黎的喜爱早日装满玉盒,他才好回去吃他的鸡腿,否则若是回去晚了,难保鸡腿的香味会不会引来其他野兽。 他在浮连山上也曾见过凌阳宗门内弟子豢养灵兽宠物,灵兽自然都是跟着主人的,若被丢开,那只能说明是被主人厌弃了。 他的小玉盒还没装满,大鸡腿也没吃到,当然不能被盛黎厌弃。 闻言,盛黎张口结舌,包养的小情人比自己还着急?他正欲解释,没想到夏添脸上却露出难过的神色,他一双桃花眼里隐有泪光,“你……你不是愿意养我吗?我吃得很少的,一只鸡……不不不,半只,半只就可以了!而且你也喜欢我的脸……为什么不让我跟你在一起睡?”他不懂“养”和“包养”的区别,反正于他而言都是跟在盛黎身边罢了。 他说得伤心欲绝,仿佛盛黎再说半个不字就是要了他的命。盛黎少年上位,一路腥风血雨走上如今高位,最瞧不起的就是无用的泪水,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对于夏添的泪水毫无办法,一瞬间只恨不得什么都答应他。 “一起休息吧。” 看到夏添脸上露出灿烂笑容,盛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以手覆额微微叹气,说到底他还是怕自己一旦说出拒绝的话,少年又露出刚才一般泫然欲泣的神色,果然还是舍不得。 此刻的盛黎还不明白,会舍不得,是因为已经把对方放在了心上,矛与盾都交给了对方,那个舍不得的人,就是软肋,就是心防。 顶层有专用的休息室,里面的床够大,当然,按照夏添的意愿,两个人也是一起睡的,盛黎原以为自己忽然和人共寝必然无法入睡,可听着身畔少年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他唇角微弯—— 似乎未必? 第6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盛黎很快便发现了夏添的不同寻常,对方的学识储备毫无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很多事情,他仅仅是知道,并不会操作,需得耐心教导—— 眼下,他正从后搂住夏添的身体,握着对方的手教他一笔一画地写字。 “这是夏添……这是盛黎。”握着少年的手并排写下两人的名字,盛黎这才松手,却依旧从后抱住他,看着夏添如稚童学字一般歪歪扭扭地跟着在下面写下来,便低下头吻了吻夏添的耳朵,一阵温热湿气落在他耳后,“写得很好。” 夏添以手握爪在耳朵边挠了挠,他虽然写不好,但还是能看出好坏的,上面的字铁画银钩落笔有力,下面的字却歪七扭八大小不一,怎么看都不是能被评为“很好”的程度。 感受着小玉盒里又落下的一片雪花,夏添只觉得饲主实在是口味奇怪,怎么这样丑的字他也喜欢? 这是个难得的周末,对于往常的盛黎而言这应该与工作日无异,但如今夏添在身边,他竟破天荒地不想工作,眼下教导夏添写字显然比工作重要得多。 从此君王不早朝不外如是。接到老板周末不上班消息的陆丰暗自腹诽,不过和盛黎这么多年相处,他们既是上下属也是挚友,站在朋友的立场,他也很为盛黎有了这么一个可以“春宵苦短日高起”的对象而高兴,虽然这个对象是他半强迫地包养来的…… -- 第7页 然而陆丰不知道,盛黎和夏添至今为止还没尝过春宵一夜的滋味,夏添是因为不懂,盛黎则是想等到夏添主动。虽说夏添已经年满十九,但于□□上好像半点没有开窍,盛黎无法,只好选择了最稳妥也最漫长的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渗透进夏添的生命当中,譬如搂抱亲吻,夏添现在不会像一开始一样脸红惊诧了,不过捏成拳头挠耳朵的习惯倒是一直没改。 盛黎不想深究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包养”的小情人这么有耐心,或许因为对方是第一个令他心潮波动的人?又或许是夏添太过乖巧,从没有任何越矩的举动,让他不自觉地想多纵容对方一点。 不过现在先把夏添的“实际操作能力”补起来才是正事,盛黎自然不会觉得夏添笨手笨脚的模样有什么不对,相反还觉得十分可爱。但他清楚,夏添如今养在这里,单凭这一个名头便已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若是在外出错,只怕会有不识趣的人上前取笑,他不能保证时时刻刻陪在夏添身边替他挡下风言风语,若是让夏添为之难过,那才真是让他舍不得。 因此盛黎吩咐下面一直没有给夏添安排工作,在公司安排的训练课程之外又请了两位家教老师专门教导他一些常识知识,等到周末更是亲自上阵,手把手地教对方写字,如今夏添虽然还不是特别熟练,但已经不生疏了。 陪着夏添练完了字,小厨房里适时送来了精美的茶点,因为夏添爱吃肉,厨娘特意做了几样带荤的点心,夏添舍不得一口吃下,便一手拿着点心小口小口吞咬,一手还放在下面接着碎渣,生怕浪费了一点半点。边吃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他知道厨娘也对他好,小玉盒里有红色的康乃馨花瓣就是厨娘喜欢他的证明。 小狐狸知道自己脑袋不是特别灵光,只能凭借兽类本能和玉盒里的东西来判断谁对自己好,继而便十倍百倍地回报对方,他想着自己迟早是要回浮连山的,不能在这里欠下任何因果。 盛黎靠坐在沙发上,单手支头看着夏添的动作,眼底带着不自知的宠溺,那目光太过夺人,夏添被他看得脸红,心里又有些苦恼,玉盒里最多的就是雪花,他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吃穿用度全是这个剑修给的……啊,现在不是剑修,是大老板。 夏添不知道该怎么回报大老板,他叼着一块小酥饼走到盛黎跟前,跨坐在他大腿上面,把嘴里叼着的小酥饼递到盛黎面前,眨了眨眼睛示意对方去吃。对于一只护食的小狐狸来说,与人共享食物是最为珍视对方的表现。 他发现,每次自己和大老板亲近,对方就会很高兴,想来饲主饲养灵宠,就是喜欢灵宠与自己亲昵吧? 小狐狸思绪万千,盛黎却不知道,他一手按住对方后脑迫使夏添离自己更近,一面凑上去与他双唇相接咬住那块酥饼,有细小碎渣顺着两人唇缝落下,夏添最怕浪费食物,连忙伸出舌头去舔,却被盛黎含住舌尖戏弄,这个头一回的举动让夏添一呆,小酥饼也掉了下去,然而两人却没有一个关心,俱是沉溺在这个初次的热吻之中无法自拔。 盛黎体魄强健,肺活量也很好,夏添竟也无师自通学会了用鼻子呼吸,他像是饿得狠了,贪心地用舌头搜刮盛黎口中津液和酥饼的残渣,勾得盛黎心头火燥,更是舍不得放开他,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少年眼睫,示意对方闭上眼睛,要是夏添再睁着眼睛专注地看着自己,他可不保证自己不会做些什么。 一吻方毕,夏添微微喘着气,脸色通红地睁开眼睛看着盛黎,这也是饲主会对灵宠做的事情吗?他不明白,却觉得心跳如擂,既想牢牢抱着盛黎不撒手,又想围着他们住的小别墅大喊大叫跑上三圈。 盛黎与他额头相抵,正要说话,一阵悦耳的钢琴声忽然打破了一室旖旎。 夏添循声望去,回头对盛黎道:“是我的手机。”他的手机在和盛黎签约的当天就被换掉了,换成和盛黎黑色手机同款的白色,夏添觉得自己已经答应被盛黎养,接受起来毫无压力。 盛黎有心让他不管,可身上的小东西已经自己哒哒哒跑开了,他只得无奈地抬手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小东西立一立规矩,比如这种周末,有什么事情会比陪着自己更重要,绝对不能…… 那头夏添已经听完了电话那头的事情,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盛黎,说道:“是经纪人打来的,他说下午有一个试镜。” 绝对不能离开自己半步……盛黎微一沉吟,“下午我陪你去。” 夏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才回经纪人道:“好的陈哥,下午我们会准时到。” 那边的经纪人陈宣自然听到了盛黎的声音,不由得暗暗咋舌,昨天陆丰专门找了他一趟,通知自己可以开始着手给夏添安排工作了,之前夏添的事情在盛世传媒内部激起了不小风浪,他也隐约猜到了大老板和这个新人的关系,没想到素来公私分明的盛总居然会亲自陪一个小新人去试镜?莫不是玩笑话吧? 第7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盛黎当然不是开玩笑。 试镜地点安排在郊区的一家农场里面,夏添想到若是试镜通过就能顺利当上明星,获得大家的喜爱早点把玉盒装满,自打接到消息起就一直兴致高昂,连惯常的午睡都睡不着了。 盛黎坐在书房看报表,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整个盛宅只有一个人走路会这么踢踢踏踏无比欢快。 -- 第8页 他假作不知,又听见书房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敢不敲门就进他房间的,这也是头一个。 想着好像是自己没给夏添讲过要敲门才能进屋,盛黎默默地把过错揽在了自己头上,却见夏添把门拉开一条缝,站在门口也不知在犹豫什么,就是不肯进来。 盛黎等了片刻,见夏添始终不动,终于失去耐心,把手里的文件放下,说道:“夏夏,进来。” 夏添这才跑进来,双手交叠在背后,手指头不安地扭来扭去,“主人……我想睡午觉……” 盛黎不明所以,“睡吧,过一会儿我带你去试镜。” “可是我又睡不着……”夏添吞吞吐吐地说罢,闭着眼睛一鼓作气地朝他大声道:“那我能不能趴在你身边睡一会儿呀我真的很困了!” 盛黎哑然,看着夏添一脸紧张的表情,半晌唇角微弯,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站了起来。 夏添没听到回答,还以为是盛黎无声地拒绝了自己,他心里有些沮丧,更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他还以为盛黎会答应呢……是不是自己作为灵宠太过骄纵了?他扁了扁嘴,“我知道了,我……我……” 话音未落,身体猛地腾空而起,夏添吓得一睁眼,才发觉竟是盛黎拦腰抱起了自己,对方低头在自己额头上轻吻一记,“书房太冷,去卧室睡。”现在已经是秋末,虽说书房里温度不算太低,但就这么睡还是很有可能着凉的。 夏添一下子只觉得心里又酸又暖,他把脑袋埋在盛黎怀里,感受着几乎快装满玉盒一半的雪花,想起自己存在浮连山山洞里的鸡腿,又忍不住伸手紧紧搂住了盛黎的脖子。 这个大鸡腿也很好。 盛黎没有午睡的习惯,他靠坐在床头,随手拿了一本书翻看,夏添挨着他睡得很安心,双手都搂在他的腰上。盛黎看了一会儿书,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夏添垂落在眼前的发丝。 他能感觉得到,小东西比一开始更依赖他了。 陈宣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盛黎,眼睛几乎都要瞪掉了——他没看错吧,他们大老板真的来了?夏添的魅力这么大? 盛黎看到他微微点头示意,“今天试镜的剧本是什么?” “剧本的电子档上午我就给夏添看过了,是带点灵异色彩的悬疑推理剧,没想到试镜通知来得这么突然,本来说是一周以后的。”陈宣立刻收起了好奇心进入工作状态,招呼着给夏添特配的助理拿了一份纸质剧本过来,又补充道:“好在咱们要试镜的角色是男三号,戏份不是特别重,排得比较靠后,趁这个时间赶紧看看,台词已经用红笔勾出来了,今天下午可能会试镜的几幕镜头也圈出来了。” 夏添应声,接过剧本认真翻看起来,他记性很好,几乎是过目不忘,早上陈宣发给他剧本以后他就看过了一遍,眼下再看就专门挑重点剧情和台词熟悉,这是他第一个试镜的角色,小狐狸希望自己能成功。 他快速地翻看着剧本,不时默念上一句台词,尝试着把自己代入到角色中去,翻看完一遍后又将剧本合上,闭目回想人物场景,像是个认真背书的好学生。 盛黎坐在他身边,等夏添睁开眼睛后,拿过一旁助理备好的温水递到夏添嘴边让他低头啜饮,说道:“不用有太大压力,喜欢就演。”以盛黎的背景手腕,区区一个男三号不过轻而易举,若非考虑到夏添只是刚刚签约毫无演艺经历的新人,贸然担纲男一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压力,排在夏添面前的剧本就不会是这一个了。 陈宣看着手下艺人如此用功心里也很高兴,毕竟若是光有资源却不求上进,这样的人走不长远也会顺带抹黑自己第一经纪人的名头,此刻听了大老板发话不由得在心底叹气,又想夏添既然如此用功,想必也不是那种会抱着大腿坐吃山空的人。 没想到夏添闻言高兴得把剧本都扔了,也不管身边还有别人,张开手就抱住盛黎,依赖地在他身上来回蹭了蹭,粲然笑道:“好!” 陈宣托着下巴幽幽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招牌多半是砸定了。 这家位于郊外的农场里种植了不少花草,如今已是秋末,花朵早已凋零,但因为地处南方,漫山遍野仍有绿树青草,放眼望去令人心旷神怡,在高过人膝的草叶中间有一幢小别墅,那就是试镜的地点。 前来试镜的演员们按照排好的序号依次入内候场,夏添捏着号码牌朝盛黎挥了挥手走了进去,他刚一走进屋子,屋内众人便把目光投向了他,而后便是交头接耳: “这是哪家的艺人?” “新人?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看的新人?” 这些人的目光有探究有疑虑,唯有一道最为刺目,带着浓浓的恶意,夏添抬眼望去,倒是个熟人,曾经在签约那天对他百般嘲讽的吴文瑞。 签约当天夏添就被大老板给带回了家,每天去公司上完课就到顶楼等着盛黎工作完然后一起回家,他要忙着上课还要忙着学习生活能力,早就把吴文瑞这号人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如今一见,对方怎么还是这么讨厌自己? 吴文瑞正式签约以后就跟着公司一位二线艺人一起参加了一个大火的真人综艺秀,如今走的是“阳光少年”路线,不得不说对方那张脸还是很有迷惑性的,加之在节目上表现得彬彬有礼,倒是成功吸了一波粉丝,如今算是半个流量小生。 -- 第9页 这部电影是国内最擅长拍悬疑片的名导李一周精心筹备的作品,能进这个剧组试镜的,演技和票房号召力总要有一项,而夏添作为一个纯新人就这么占了一个男三号的位置,虽然只是试镜,但也充分证明他的背景不简单。 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忽然成了自己的竞争对手,怎么能让吴文瑞不生气?不要说他,便是其他一些演员看着夏添的目光也多少带了几分戒备和嫉妒。 吴文瑞倒是挺能分清场合,没有当场再对夏添说什么话,反而上前主动和他握手,笑容满面地说道:“夏添,好久不见,签约那天你怎么半路跑掉了?我听人说你被……没事吧?”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说一半留一半的话更是令人浮想联翩。对此夏添有些嗤之以鼻,这人还不如浮连山上的火狐呢,至少他们要是瞧不起什么别的兽,就绝对不会虚伪地假装亲近,这难道不恶心自己吗? 夏添懒得和这人虚以委蛇,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道:“肾精有亏,气血两失,你记得去检查一下身体,那种病要早点治。”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屋内众人的目光,吴文瑞塑造的阳光少年可是号称“初恋都还在”的乖乖牌,可夏添这话分明是说对方已经玩虚了…… 吴文瑞眼中闪过一丝恼意,面上却是哈哈大笑,“早听说夏添你爱开玩笑,原来是真的。”看来这个夏添真是抱上金大腿就胆子肥了,可圈子里谁不知道这种包养关系最是易断?他做了一个朋友之间开玩笑后拥抱的姿势,凑到夏添耳边,低声道:“听说有人给盛总送了几个肤白貌美的新人,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第8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有人想来抢饲主对自己的喜爱,阻挠自己回去吃鸡腿? 知道对方说的是假话,但夏添还是不可避免地生气了。自打盛黎成为自己的饲主以后,夏添便过上了以前从未享受过的美好生活,他什么都不做小雪花都能自动增加,对于盛黎他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信任,除了自己,饲主根本不会多看别的人一眼。 他不喜欢听到有别人觊觎自己饲主的话,造谣也不行。 “你也是试镜男三号?”夏添看了吴文瑞一眼,问道。 吴文瑞一挑眉,“这就是我的角色。” 夏添朝他一勾唇,笑意不及眼底,“很好。” 他本来想着尽人事听天命即可,可现在,既然吴文瑞那样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还就非得把这个男三号抢过来不可,诋毁自己又造谣饲主,新仇旧恨加一起,记仇的小狐狸真恨不得变出原型把这人的脸皮挠花不可。 不过现在他是人,那就换个委婉一点的报仇手段吧,让这人看看煮熟的鸭子飞到自己碗里,想必那鸭子吃起来也很爽。 这一番交锋不过眨眼之间,也就是离得近的几个演员听见了他们之间一开始的对话,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不过自然有人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盛黎。 盛黎提笔在文件上签字,签完后把文件合上放到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吴董的侄子?就是那个靠夫人娘家起势还养了一堆小情人的吴董?既然管教不好侄子,就带回去管教好了再来。”一句话竟是轻飘飘就决定了两人去留。 夏添不知道已经有人给自己出头了,正踌躇满志地想着一定要把这个男三号拿下,便又把先前丢到一旁的剧本拿起来仔细研读。 这部电影叫做《无人生还》,由一本热销小说改编而成,讲的是一个旅游团意外被困海岛与外界失去联系,众人不得不齐聚于岛上唯一一间旅舍等待救援,但在等待途中,不断有人死去,每一个人为了活命都在撒谎,每一个人为了生存都有可能杀人,随着迷雾层层解开,最后只有幸存的主角一人乘上小船离开了小岛,可回到陆地之后他却意外读到报纸上的一则消息,上面刊登了旅游团全员意外死亡的消息,主角这才恍惚想起,旅行团中曾经有人开玩笑地用纸折叠了一艘小船用火烧掉,说是也许能给最后一人留下生机。 那么他坐的那艘小船真的是船吗?他真的从那个可怖的小岛上成功逃离了吗…… 故事就此戛然而止,男主角到底是死在岛上还是逃离了小岛是书迷们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除此之外这个叠纸船的人就更让他们升起了探究的欲望。这个人就是剧中的男三号。 在前期他是温和有礼的贵公子,便是身边不断有人死去,众人都陷入恐慌之中他也依旧保持着应有的理智和气度,主角一度非常信任他,和他联手找出了在旅舍里装鬼杀人的凶手,后期他的身份被揭露,原来就是他将众人引入杀局还诱使同伴自相残杀,在除掉罪有应得的人后,他留下了逃生的小船,自己也选择了葬身大海。 这个剧就是常见的暴风雪山庄模式,但人物刻画立体,原作者将恐怖场景描述得栩栩如生引人入胜,积累了大批书粉。 男三号不是最多出境的,但却是贯穿全剧的核心人物,书中他身份暴露后的反差颇为夺人眼球,是一个非常出彩的角色,无怪乎许多已经小有名气的演员都愿意来试镜。 吴文瑞排号靠前,很快就走进了试镜房间,等他再走出来时脸上喜色难抑,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同样等待试镜的演员们却是心中一沉:早就听说这个吴文瑞颇有背景,如今露出这样的表情,莫非是胜券在握? -- 第10页 吴文瑞看了夏添一眼,见对方闭目不敢看向自己,心中嗤笑一声,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赢了,没必要再和夏添这样的“失败者”说话,扭头便走。 陪在夏添身边的助理看见吴文瑞走出了房间,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进裤兜,在手机上盲打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末了在心底冷笑一声。 敢欺负他们老板娘?谁给吴文瑞的胆子? 夏添闭着眼睛,在心中缓缓勾勒了一个人形。 他在浮连山上曾经见过一个很像这个男三号的人。那人是剑修的师叔,平日为人颇有君子之风,暗地里却是个嗜血残忍的人,他还是一只小狐狸时曾经偶然撞见对方虐杀一只黑灵虎,明明峨冠博带形容清雅,可那张脸上露出的笑却让小狐狸从天灵盖升起一股寒意。 不过这个男三号杀人是为了替曾经因为校园欺凌而自杀的朋友报仇,而那位师叔却是单纯的性好杀虐罢了。 不知是不是真的已经内定了吴文瑞,接下来的演员都是很快就结束了试镜,夏添也很快就被叫到了名字,他做了个深呼吸,推开紧闭的房门走了进去。 小别墅的装修风格是田园小清新风,这间房间内也处处可见甜蜜可爱的小摆件和点缀,几个面容粗犷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靠墙的布艺沙发上,颇有几分搞笑的违和。 当中一个一脸络腮胡的男人看了看手里的表格,又看了看夏添,“嗯,夏添是吧?长得不错,有点宁非的意思。” 宁非就是男三号的名字,在原著的描述中就是一个眉眼艳丽的美男子,络腮胡一发话,旁边几人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唯有坐在最外边的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转了转手里的笔,一言未发。 来之前陈宣便给夏添看过照片,宁非知道络腮胡就是本片的导演李一周,旁边几个他不认识,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微微躬身,面上带着些许温和笑意,说道:“各位老师好,初次见面,我是宁非。” 李一周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连那个一直神色冷淡的黑框眼镜也挑了挑眉看向了夏添。 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轻笑一声,“原来是宁非,宁非啊——”他拖长了声音,忽地把手里拿着的一个文件夹朝夏添重重掷去,“你杀了这么多人,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 说话间,已是青筋爆出双眼发红,一瞬间就把情绪调动到了顶点。 那文件夹扔得太过突然,旁边几个男人都被唬了一跳,夏添却连一丝意外都没有,这一段是男三号被男主角揭穿杀人事实的一幕,也是陈宣特意给他画出重点的一幕。 夏添回想着那个嗜血师叔的举止,一躬身捡起了文件夹,随手翻开一页看过,复又将文件夹合上,再抬头时一脸疑惑地看向夹克男,温和地问道:“杀了几个人而已,有什么问题吗?”他语气轻缓不带半点焦躁,更没有被人发现自己犯罪后的不安惭愧,反而一派悠闲随意。 他记得,那个师叔被弟子揭发罪行的时候,就是这样毫不在意,将灵兽性命视做草芥的。 “问题?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夹克男站起了身,抬手颤抖着指向夏添,“你……你,你这是在犯罪!” 闻言,夏添轻笑一声,他缓步上前,抬手压下了夹克男颤抖不已的手,把文件夹轻轻拍在对方胸前,轻声问道:“那你要报警吗?” 夹克男一时语塞,但贴在胸前的文件夹已经如同一条冰凉的蛇缓缓往上爬,微带棱角的边缘贴在了他的脖子上,仿佛那是一柄锋利的刀,下一刻就会割破他的喉咙。 夹克男喉结动了几下,只觉得背后一凉,竟是不知如何接话。 “好!”坐在左侧的黑框眼镜兴奋地站了起来,“这就是我要的宁非!”他是《无人生还》的原著兼编剧,许多人都认为书中的宁非杀人是为了给朋友报仇,前来试镜的演员无一不表现出了宁非在杀人时的恐惧、被揭穿时的愧疚……但他心底清楚,一开始在塑造这个人物的时候,他就希望宁非是一个偏执杀人狂,宁非杀人也许是为了给朋友报仇,但更多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肆虐的杀意。 不过这一点不太符合主流价值观,也很容易让读者轻易给自己塑造的人物贴上模式化的杀人狂标签,加之书籍面世这么久也没人从他的字里行间里解读出宁非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冷血内心,编剧便犯了文人脾气,不愿意把这一点告知众人。 但偏偏有一个人演出了他心中的宁非! 编剧双眼灼灼,直勾勾地盯着夏添。 第9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夏添微微吐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怎么喜欢那个喜好滥杀的师叔,此刻一见表演结束,立刻把自己从对方的状态里撤离了出来。 与他对戏的皮夹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后生可畏。” 夏添有些茫然地回以一笑,又看向坐在正中的李一周,“导演,我的表演结束了。” 李一周点了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特意站起来与他握手,让夏添先回去等消息。 这句话常被用作推托之词,先前不少演员听了这句话都难免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色,夏添却听不懂这种弯弯绕绕,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的,我等消息。”说罢便开心地出了门,他想去找自己的饲主,告诉他自己一定要把那个角色从吴文瑞手里抢过来。 -- 第11页 跟盛黎相处这些日子,他也知道对方权势非比寻常,自己如今要报复那个据说很有背景的吴文瑞拿下角色,单凭一己之力或许有些麻烦,可加上一个盛黎那就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孤孤单单的小狐狸了,即便是想要报复谁,也可以先找主人诉苦请求帮助。 想到这里,夏添只觉得离开别墅这么短短一段路程都太过漫长,恨不得立刻长出翅膀来飞到盛黎怀里。 屋内几人见他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门,末了相视一笑,编剧率先开口说:“李导,这个‘宁非’我很满意。”今天来试镜的“宁非”,只有这一个是他想要的。 “但之前那个吴文瑞演得也不错,算是现在流量小生里面比较出挑的了,何况对方背后还有盛世传媒……” 说话是本片的制片人,和编剧不一样,他不能只看演技,还得看收益。吴文瑞是当下正火的小生,这次进剧组还自带了盛世传媒的投资,来演的又是男三号,在目前竞争的演员里,比他演技好的没他自带话题流量和金钱,而和他一样火的又演得比他差,这样看下来,吴文瑞竟然成了最优选择。 余下几位编导也争执不下,末了众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李一周。“导演!你说选谁!” 这边一群编导围着李一周要个定论,那头夏添已经脚下不停一路跑出了小别墅,直直冲往在外面等候的房车。 他还未到近前车门已经被打开,盛黎语气严肃地轻斥一句:“怎么跑得这么急?当心摔倒。”这农场讲究的是“原生态”,道路并未特意休整,颇有些坑坑洼洼和石头野草,万一小东西绊倒了怎么办? 盛黎一边说一边下车,疾走几步上前接住猛地扑到自己怀里的夏添,眼中一丝笑意一闪而过,他抬手替夏添把垂到眼前的发丝拨到耳后,搂着人往前走,顺口问道:“试镜成功了?” “导演让我回去等消息。”夏添如今对盛黎是百分之百的信任,连盛黎“前世”引来九天雷劫让自己遭受一场无妄之灾的事情都逐渐淡忘,他自觉自己是盛黎饲养的灵宠,在主人面前无需任何遮掩,便一五一十地把小别墅里的事情告诉了盛黎。 说话时两人已经上车,陈宣和助理听罢以为夏添这是在跟自己的金主告状,便一路保持沉默没有说话,盛黎却知道夏添并没有那个心眼,耐心听他说完,问道:“你想演吗?” 夏添点了点头,又伸手抓住盛黎的手腕轻轻晃了晃,犹疑着说道:“我……我不喜欢那个吴文瑞,不要他演这个角色。”小狐狸觉得自己表露出了睚眦必报的恶劣本性,好像有点违背灵宠应当遵守的规则了,饲主喜欢的是乖巧听话的宠物,像自己这样的,会被讨厌吗? 他一面害怕被厌弃,可一面想着玉盒里的小雪花又忍不住有些期待:自己笨得不会拿筷子握笔,不会系衬衣的扣子,还打碎过一个饲主特别喜欢的古董花瓶……可那时候小雪花都落下来了,那现在呢?饲主会不会立刻觉得自己是一只坏狐狸,会不会立刻把自己丢掉? 夏添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架上了烤架的狐狸,只等着盛黎一声令下便被火烧或是被释放。 盛黎头一次听到夏添对自己表达对什么人的不喜,不过愣了一瞬间,便发觉怀中的人眼眶都微微红了,他只觉心尖一疼,有些手足无措地搂着人低声安慰。 小玉盒里的雪花又多了一片。 夏添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盛黎,难道饲主连这样的自己都喜欢?他不觉得自己性子恶劣吗? 盛黎觉得自己被他茫然的模样取悦了,低头温柔地吻了一下夏添的眼角,“难过什么?不喜欢我们就不让他演。” 饲主居然还同意了?夏添咬了咬嘴唇,感受着眼角温热的触感,心头一阵狂跳,指尖都紧张得发颤。 饲主还帮自己报复回去……小雪花落下来,说明他喜欢恶劣的、要报复别人的、记仇的自己。 那……会不会喜欢自己本体的狐狸样子呢?白毛的狐狸是不祥的预兆,也会被喜欢吗? 车子一路开进闹市区,夏添看着陌生的地方有些好奇,但一只手却一直拽着盛黎的衣角不撒手,半点没有一开始初到异世就适应良好的状态。 盛黎自然乐于见到这一幕,他领着夏添去时下年轻人喜欢逛的综合体商超,从数码产品到服饰食品甚至游戏城,只要夏添想看,他们就进店去逛。 夏添很快就确认盛黎并不是要把自己丢在这里,而是真的要陪着自己逛,心情瞬间放松下来,在一家时装店里他看到模特头上带着一个有着毛茸茸耳朵的发卡,那耳朵尖尖,毛色纯白蓬松,恰似他还是一只狐狸时的耳朵。 夏添心中一动,不由自主地上前摘下发卡戴在头上,抬手摸了摸耳朵上面细腻的白毛,他心中砰砰直跳,只觉自己正在把性命攸关的秘密坦诚在盛黎面前。 饲主要是知道自己是一只不祥的白狐狸,还会不会给自己小雪花? 盛黎还未说话,旁边却传来一阵议论声:“好漂亮啊!”“男生的皮肤居然这么好!我作为一个女生简直惭愧……”“天呐,这个耳朵跟他好配,好想捏!” 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小玉盒里居然又多了一片脆嫩的绿叶,夏添茫然地转头,说话的是一群年轻女孩子,她们挽着手笑嘻嘻地看向夏添,有一个还拿出手机问道:“小哥,可不可以求个合影啊?”旁边几个听罢也连连起哄,想和夏添合照。 -- 第12页 盛黎猛地伸手拉住夏添的手腕,将人往后一拉跌在自己怀里,而后替夏添拒绝了那几位女孩子的请求,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夏添头上带着的假耳朵,低声道:“很可爱。” 夏添还沉浸在“戴个假耳朵就有人喜欢”的巨大冲击中,听到盛黎的话还没回过神来,傻乎乎地“啊”了一声,半晌才反应过来,饲主说喜欢这个耳朵?! 我自己的耳朵比这个更可爱!夏添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点不满,抬手摘下假耳朵戴回模特头上,拉着盛黎就往外走。 第10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离开时装店,盛黎又领着夏添去了一家甜品店吃小蛋糕,等夏添提着小蛋糕被盛黎领进电影院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懂了,因为在外面不能叫主人,他就假装不经意地用自己的手去碰盛黎的手,拿小手指尖勾盛黎的手心。 等盛黎看向自己,夏添便压低声音问道:“我们要进去吗?”他记得盛宅就有一间改造成私人影院的暗室,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 盛黎顺着手指尖把夏添的手握住,闻言耳尖却悄然一红,这是他查到的本市情侣约会必备路线之一,剩余的还有郊区的景点和几家位置偏远的特色店铺,不过今天去的话行程太赶,他就带着夏添来了这边。 今天他们逛的每一家店铺都是那条规划路线上的推荐店,而影院和西餐厅则是收尾的最佳选择,但这一点盛黎显然没办法直接告诉夏添。 夏添却想着自己一定要当一个贴心的灵宠,饲主不想说那就不问,何况来异世这么久,他一直是公司盛宅两头跑,平时见得最多的人除了盛黎就是他的助理团和盛宅的帮佣,今天见了这么多新鲜的东西自然也让他很是开心。 照着指南选了一部最近好评如潮的甜蜜爱情片,盛黎和夏添走进了影厅,两个身高腿长的大帅哥走在一起本就十分抢眼,也幸好如今夏添没有正式在媒体前面曝光,而盛黎又未曾在镁光灯下露脸,路人只以为这是两个长得好看的帅哥,除了多盯着看两眼,也没有别的过火举动。 但这两个帅哥买了连座的票还一起看爱情片,这可就比两人走在一起更为夺人眼球,如今国内风气较之以往更为开放,大众对于同性情侣的接受度高了一些,却也极少有人会这么大方地与同性/伴/侣在公众场合展露身份。 而如今那个身量小些的男子却毫不避讳地紧紧抓着另一个高大男人的手与他十指紧扣,怎么能不叫人注目? 幸好这会儿来看电影的人很多,检票口早已排起了长队,大家多看了几眼就忙着入场,倒是没引起太大动静。 盛黎对于旁人眼光素来是毫不在意的,但此时却不免担心夏添不适,他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见夏添只顾着舔冰淇淋,另一只手还捏了捏确认自己没抓错人,不由得十分舒心,牵着夏添一路往里走,直到进场才示意对方看路,不能一直盯着冰淇淋。 夏添不舍地咬了一口冰淇淋球,嗯嗯啊啊地随口回应,心里却恨不得立刻变成小狐狸,这样就可以让饲主把自己抱着走了。 来到异世后夏添发觉自己似乎是不能变成狐狸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一开始他只觉得十分高兴,没有那身打眼而寓意不祥的白色皮毛,也许能多获得一点别人的喜爱。不过在今天用假耳朵试探了盛黎以后,他又忍不住地想变成狐狸,想知道那时候盛黎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给自己小雪花。 电影开场后,宽阔的影厅立刻黑暗下来,夏添头一次进电影院,见场内忽然漆黑一片惊得差点没跳起来,一把抓住盛黎的手就想往外跑,幸好盛黎眼疾手快按住了他,又低声安抚他,片刻后才让惊惶不定的夏添安下心来。 电影节奏明快剧情轻松,不时逗得观影众人哈哈大笑,夏添也逐渐被情节吸引,跟着看到有趣的场景便弯起眉眼,看得一旁的盛黎暗暗点头,心道这攻略果然没错。 这时,电影里的剧情已经发展到了男女主角互通心意之时,镜头锁定在两个年轻人缓缓靠近的面庞上,只见二人双唇相触,彼此亦是情不自禁搂抱对方,浪漫的背景音乐适时响起,场景暧昧动人。 夏添看得愣了——这,这不是自己和饲主才会做的事情吗?可是这个电影里明明说这两个人是“情/人”,就好像凌阳宗的双修道侣一样的存在啊? 他想要问盛黎,目光一转却借着荧幕光线瞧见邻座好几对情侣已经亲昵地接了个吻,不知怎么的脸上一红,目光也有些躲闪不敢去看盛黎,盛黎却已经捏住了他的下巴,拇指指腹暧/昧地擦过夏添的嘴唇,最后收回手,将指腹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夏添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了,连忙双手捂着烧红的脸颊坐正了身子,怎么也不肯再去看他。 盛黎很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没有再去逗弄已经紧张得快要尖叫的小狐狸,只是动作轻柔却不容回绝地将他的手拉过来握住。 电影后半段演了什么,夏添一点也不知道,他的全副心神都被与盛黎交握的那只手吸引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和盛黎一起握手,除了握手,亲/吻/拥/抱也是有的,夏添除了一开始因为从未与谁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而略有些不适,但想着盛黎和自己已经是极为亲密的主宠关系,倒也渐渐适应了下来。 -- 第13页 可是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夏添只觉得两人握手处有一股灼热的火焰一路燃烧到心尖,让他怎么也不能静下心来,如果他是一只狐狸模样的话,只怕尾巴尖动一下都能绽开一朵小烟花。 走出影院后盛黎才发觉夏添的脸绯红一片,伸手一碰温度也高得有些吓人,他还以为是夏添病了,没想到夏添却抓住他的手,把脸放在手心来回蹭了蹭。 盛黎一时愕然,却听夏添又道:“他们这样,那我们也这样。” 盛黎这才想起这是电影里男女主角的一个小动作,他心下一软,只恨不得立刻把夏添给囫囵个地吞进肚里藏在心头,又忍不住想到,夏添能做出这番举动,是不是也理解了二人的关系? 想起曾经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份包养合同在夏添心中定位,对方却理直气壮地给出了饲主这样的说辞,盛黎不由得失笑,那时候小东西不是装傻,而是真傻。不过傻一点也没关系,他有耐心等着对方变聪明一点。 第11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两人刚走出影院,夏添就接到了陈宣的电话,对方告诉他导演组发来了邀约,即刻就要准备入组事宜。 “夏添!你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我听导演组的意思,对你试镜时的表现非常满意,这个角色演好了,你一定能爆一次!” 陈宣再三对夏添强调这次获得男三的重要性,夏添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后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坐在他对面的盛黎便抬手拿过手机,三言两语结束了对话。 “怎么不高兴?”挂掉电话后,盛黎温声询问。 夏添没办法说是因为自己忽然想到了方才的狐狸耳朵,他想问问盛黎还记不记得那个在浮连山上他亲手喂过一个馒头的小狐狸,可对方已然忘记了凌阳宗的一切事物,他如今不是凌阳宗的剑修,只是盛世传媒的大老板。 想到这里他就苦恼万分,他还没忘记当初浮连山上其他妖兽是怎样嘲讽自己这只白狐狸的,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根本承受不了盛黎哪怕半分的嫌恶眼光,却又忍不住地想把自己的真身展露在对方眼前,一时间连甜点吃到嘴里都泛着苦味。 这话当然不能告诉对方,夏添低着头拿叉子轻轻戳着面前的甜点,“陈宣说,我要是演好了,就会有很多人喜欢我,我要是演不好怎么办?” 盛黎微一沉吟,以为他是担心到时候发挥不好不能走红,便安慰道:“别担心,放轻松去演,演不好还有我。”说着,他难得地开起了玩笑,只因不愿看到夏添面露愁容的模样。“就算别人不喜欢,我也喜欢得不得了。” 盛黎再怎么想也不可能猜到夏添是因为他的狐狸真身苦恼,只以为夏添是怕自己演得不够好砸了招牌,便暗地吩咐下去,一则是要聘请专人来给夏添上课,二则是和剧组方面达成协议,无论什么情况,决不可给夏添半点难堪。 他仔仔细细地替夏添打点好一切,又特意点了夏添爱吃的鸡肉,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夏添如何看不出来?他想着自己作为灵宠,哪有让饲主转头来顺着自己的?于是连忙收拾心情,刻意地把白狐狸一事抛到脑后,掩耳盗铃一般地不愿再想。 《无人生还》原著带有大量本国传统文化元素,原本因为灵异成分而面临需要大量修改剧本的状况,但李一周得到消息说国家层面会出台相应政策对这类含有传统元素的影片进行官方保护推广,如果提前成片过审,那正好能赶上这次推广行动。 导演组和编剧团队商量再三,决定把制作周期提前,要知道国家层面的推广那可是他们拍马也赶不上的手段,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谁能甘心错过? 拍摄地点定在内湖一处小岛上,除去几个场景是在棚内外,其余镜头都是实地取景,剧组成员们接到通知后陆陆续续在规定时间内前往片场,夏添作为男三号自然也不例外。 夏添坐在车里,听着盛黎在一旁叮嘱生活里的注意事项,瘪着嘴有些不开心,拍摄期间他要一直呆在小岛上,眼看着这么多日子见不着大老板,夏添一会儿担心有新的灵宠跑来抢了自己饲主,一会儿又担心这么久不见大老板会逐渐把自己忘掉,再一看盛黎似乎半点没有烦恼,独独自己一个在这里愁眉苦脸,益发地难过起来。 前面的司机助理等人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只瞧见自家大老板跟哄一个幼儿园的宝宝似的事无巨细样样叮嘱,偏偏那位被叮嘱的还一脸不高兴,连答应都有气无力的,完完全全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 “……知道了吗?”盛黎自然也注意到了夏添的心不在焉,他也不点破,只是说完后淡淡问了一句。 夏添垂着脑袋,嘴里含着一颗青梅,随口应了一句:“知道了。” 盛黎失笑,反问道:“那我说什么了?” 夏添一时哑然,他方才满心想着的都是要分开这么久,自己该怎么牢牢拴住大老板的心,根本就没仔细听盛黎说话,眼下立刻被问倒了。 小狐狸眼珠子一转,抓着盛黎的领口把人往下一拉,自己凑过去在对方嘴上嘬了个带着青梅清香的吻,“要随时想你,每天都要比前一天更喜欢你……对了,我昨天学会怎么视频聊天了,我们每天都视频聊天好不好?” 盛黎又好气又好笑,握着夏添的下巴在对方下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见到对方唇瓣上留下自己的齿印复又怕弄疼了他,只好捏了捏夏添的脸颊,“谁教你学说这样的漂亮话了?” -- 第14页 “谁教?”夏添不明所以,“我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没人教我。”他怕盛黎误会,又急急地拉着他的手问道:“难道不可以这么说吗?” 盛黎原本就是逗他,他知道夏添最是赤子心性,在自己面前更是从来坦荡无遮掩,偶尔撒个小谎都能脸红得滴血,叫人恨不得主动替他遮掩,眼下对方这样真诚地表露心迹,只觉自己心跳都快了几分,连忙顺势将夏添的手举起来低头印上一吻,“当然可以。”无论怎么说都可以,夏添说什么他都觉得可爱。 夏添这才放心,为了避免饲主再次追问他刚才说了什么,赶紧岔开话题说道:“那你,你也会想我吧?” 盛黎眼底含笑,“当然。”说罢又朝前座看了一眼,助理会意,立刻按下按钮,一块隔板缓缓升起,为后座的两人营造了一个足够私密的空间。 助理看着按键心情复杂,这个按钮以前也会用,但每一次都是因为盛黎要在车上批阅一些重要文件才会特意隔开,不过自打夏先生来了,这块隔板的使用频率明显上升,搞得每次他都觉得自己像个小太监,在给皇帝皇后亲热清场……啊呸呸呸,自己可是个男人,才不是什么小太监! 不过隔板升起,两人也没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不过是夏添蜷在盛黎怀里打瞌睡,他这两日因为自己狐狸真身的事情难得地犯了难,接连几日没有睡个好觉,今天实在熬不住了,连早晨起床时眼睛都是闭着的。 盛黎把人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似的用手轻轻拍着夏添的背,这动作他做来尚有些生疏,却是十分的认真专注。 第12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将夏添送到片场,盛黎脚不沾地就立刻离开了,夏添眼巴巴地站在后面望着他,只把盛黎的心都给看软了,恨不得立刻把人抱在怀里带走。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能想想作罢,夏添喜欢站在舞台上发光发亮,想到他一开始签约盛世传媒就是为了当演员,盛黎自然舍不得把人拘在自己身边,只因为一己私欲便无视夏添心中所想。 盛黎如今渐渐意识到自己对于夏添的感情绝不仅仅是初见时那种莫名而起的探究和占有欲,这从自己先前会主动去搜索那些情侣的相处攻略便可见一斑,他想,他大概是很喜欢夏添……不,也许是爱。 他从小就没感受过什么感情的温暖,母亲产后大出血,没等到抱他一下就撒手人寰,父亲对于这个夺去妻子性命的儿子并无半点好感,寄情于事业,没日没夜地工作,在他十来岁的时候就死于疲劳过度,盛黎知道消息时,他父亲的尸体都已经冰冷。 盛家家大业大,觊觎这份家产的人不在少数,加上盛家发家的时候手段本就不太干净,失怙失恃的盛黎所处的环境可说是群狼环伺,在这样的人生中,温柔的情感是不必要的东西,盛黎也从不觉得自己会对什么人产生爱意——虽然年幼时他也曾好奇是什么样的情感让父母生死相随,但他不认为自己需要这样的感情。 可夏添出现了,这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虽然想过夏添会因为骤然分离而不适,但盛黎没想到的是,甚至不等到他出省,手机上就传来了视频通讯的请求,他点开一看,夏添正套着一件羽绒服,内里是一身白衬衣牛仔裤,站在花园里和他聊天。 “主人你看!”夏添扯了扯衣服,“这是我的戏服,我还以为会是那样那样的衣服。”他挥动手臂做了一个夸张的姿势,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构想中的富家公子装扮——手上至少要戴七个金戒指和一个翡翠扳指,脖子上也要带金链子,衣服是要带亮片的金色丝绸,最好能印上尊贵的龙纹。 盛黎不知道夏添是看了什么东西得出的这样结论,他以手掩口轻咳一声,“喜欢这样穿?那……等你回来我们去买。”盛黎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肤浅地爱上了夏添的外貌,因为他觉得,以夏添那样昳丽的容貌,即使穿着一身金片衣也照样能让他心旌神摇。 “要很粗的金链子……” 夏添见自己的审美被饲主认可,愈发开心起来,便又给盛黎讲起了今天举行的开机仪式,说剧组摆了一张供桌放了许多贡品,末了颇为可惜地说:“今天还供了一只白斩鸡,那只鸡又肥又嫩,我去上香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差一点点就扑上去了……” “怎么这么爱吃鸡?像只贪嘴的小狐狸。”盛黎失笑,夏添最爱吃肉,尤其是鸡肉,可小东西也不知道是把这东西吃到哪里去了,吃下去那么多,身上却压根不长肉,抱起来轻巧得很。 盛黎这话本是无心一说,夏添却是心中有鬼,一时被唬了个正着,心想饲主难道知道自己是狐狸了? 他心里一惊,匆忙挂掉视频不敢再和盛黎聊天,他还没做好用狐狸的模样面对饲主呢…… 另一边,盛黎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不明所以,他不过是开了个玩笑,难不成小东西还生气了? 他低喃一声:“脾气见长。”说罢倒是微微笑了,又让人安排给夏添每天送上半只鸡,务必要让夏添满足口腹之欲。 每天变着花样送到片场的鸡肉显然让夏添极为满意,不过饮食上舒服了,拍摄工作上却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问题。 “小夏,你看,这个镜头里感情不太到位。”李一周微微皱起眉,指着镜头里的人物解说道:“宁非在嗜血之外,还是拥有一点感情的,至少在没被揭发罪行以前,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正常人,很会掩饰自己……我这么说你懂吗?比如这一幕,他们在雪中打闹,宁非也是真心实意地感到快乐,而不是你表现这样带着憎恶。” -- 第15页 夏添抿了抿唇,这些日子他在盛世特派的老师教导下,已经能够比较准确地把握角□□感表现,他的演绎不说百分之百地夺人眼球,但也绝对可说是让人眼前一亮。也正是因此,今天这场戏他虽然接连NG,但素来在片场脾气暴躁的李一周也没对他破口大骂,反而耐心指点。 这一场戏是雪景,拍摄时天公作美,前几日接连大雪,小岛上一片银装素裹,但这在旁人眼中美不胜收的景致却恰恰是夏添心底最可怕的记忆。 修真界也有一年四季,每到冬季浮连山便是大雪满山,没有修出灵智的野兽们大多选择冬眠避雪,他们会在秋日便早早搜集必须的食物储存以便过冬,可这对于独身一个在浮连山上艰难度日的小奶狐却是最艰难不过的,他每日拼尽力气也不过能换得堪堪饱腹,还要躲避山中其他火狐和兽类的袭击嘲弄,根本没有多余力气储存食物。 每到冬日,小奶狐只能拿冻得冰凉的爪子刨开层层积雪,去寻找可能埋在雪里的野果草根,他曾经数次被冻晕在雪地上,醒来时大半个身子都被积雪掩盖,那时小奶狐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晕过去能不再醒来就好了。 和自己皮毛颜色一样的大雪,是夏添最讨厌的东西。 如今到了这个世界,之前所在的城市靠南,即便下雪也没什么大雪,加上盛黎给他的喜爱具象化后也是雪花,夏添爱屋及乌,他喜欢盛黎的小雪花,便愿意试着接受现实中的雪,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种对大雪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厌恶,但如今一见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又连试了十来次,夏添始终没办法真心实意地演出对雪景的喜爱,他努力回想着老师教导自己的表演技巧,但不知是不是太过刻意,表现始终让人觉得违和,末了李一周只能选择跳过这个场景拍下一场。 “今天没有宁非的戏份了,小夏你先回去调整一下状态,实在不行……咱们就用之前那条吧。”李一周发话,剧组众人便开始布置下一场戏,夏添搓了搓被冻得发红的脸颊,满是歉意地朝着众人鞠了一躬,这才接过助理递来的羽绒服披上离开。 男三号的戏份不是最重的,夏添往常结束拍摄后还会在现场多呆一会儿,观察学习别人的表演方法,小狐狸想表现得好一点,至少不能给盛黎丢脸。 不过今天的片场让他觉得很压抑,他与几位相熟的成员道过别就匆匆往保姆车的方向走去,准备回酒店休息。 助理见他冻得脸颊通红,即使抱着热水袋也一直冷得直超双手哈气,想了想,从车上找出一小瓶白酒递给夏添,“夏先生,喝一口暖暖?” 第13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这是……酒?”夏添有些新奇,他还从来没喝过酒,以前在盛宅用晚餐时,盛黎常会喝一点红酒,偶尔也喝一点白酒,但从没让夏添沾过。 夏添觉得自己是世上最贴心的灵宠,饲主不给喝他也不会强求去要,但他看电视时常看到有人说什么“一醉解千愁”,小狐狸现在还沉浸在被大雪勾起的郁结中,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过了酒瓶。 助理以前是在北方当过兵的,他们冬日值夜时最不能离手的就是这种高度数的白酒,一口下去全身都暖了起来,他见夏添一时半会儿暖不起来,怕人冻出毛病,便好心把自己的珍藏给了他。 夏添倒在杯子里抿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的酒液带着一股醇厚的辣意,他吐了吐舌头,却觉得酒液把肠胃都温暖了起来,倒是让人觉得舒服不少。助理见他喝下一口也面色如常,不由得挑了挑大拇指,“厉害,这酒度数挺高,一般人受不了。” 夏添只觉得全身暖融融的,便不愿意松手,一路抱着酒瓶回了酒店,助理一路护送他回房,见人脚步稳健眼神清明,半点没有醉酒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在心底暗暗赞叹夏添海量。 他回到房间没多久,便有专人把一个双层保温饭盒送了过来,最上层的是一道辣子鸡丁,红艳艳的看着十分馋人。夏添拿起筷子挑了两块鸡肉,复又去喝那瓶白酒,那瓶白酒本就不多,只几口便被喝光,夏添拿起空酒瓶晃了晃,疑惑道:“酒呢?” 他像个贪杯的小醉鬼,舔了舔酒杯杯沿上最后一滴酒液,面上仍旧是如往常一般,连脸色都不曾多红半分,喝完酒又认认真真地吃完了饭盒里的食物,这才站起来打算略作洗漱便去休息。 可脚刚一抬起来就软得像是踩上了棉花,夏添猝不及防跌落在地,幸好酒店屋内铺有一层厚厚的地毯才不至于让他跌疼。夏添茫然地在地毯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起身后便觉得尾椎骨的地方泛着麻痒,他此刻已然面色通红双眼含光,显然是醉得厉害。 夏添抬手挠了挠,只觉得那阵麻痒愈发强烈起来,穿在身上的裤子让他觉得百般的不适,当下索性就把衣服脱了个干干净净,虽然屋内开着空调,可这一脱也让他觉得有些冷,于是赤着脚便往床铺的方向走去,不过短短十来步路,他愣是走得跌跌撞撞无比漫长,期间还不小心撞到了柜子,小腿处被撞出一片红痕。 夏添只觉得又冷又疼,仿佛一瞬间回到了浮连山上的冬日一般,但他朦胧间却又记得自己现在并不是浮连山上那只孤独可怜的小狐狸,而是被饲主娇养着的小狐狸—— “主人!”夏添抓着手机一顿乱戳,居然也被他误打误撞地点开了视频通话,只等待了片刻,那边就接通了,盛黎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 第16页 另一边,正在开会的盛世高层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全都看着拿着手机走出会议室的大老板背影,盛黎素来公私分明,能让他在这种会议上接通手机的恐怕是个重要人物,只是…… 几位坐得离盛黎近些的高层对视一眼,眼底满是疑惑猜测:怎么仿佛听见那边朝着大老板喊了一声“主人”? 盛黎见他脸颊通红,微微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我,我喝酒啦!”夏添像只小家雀儿似的叽叽喳喳汇报了一通,复又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滚烫的脸颊,嘿嘿傻乐道:“好暖和呀。” 他抬起手臂,盛黎这才看清对方竟是脱光了衣服缩在被窝里的,由于此刻室内光线充足,他只抬眼一瞥也瞧见了对方雪白肤色与那胸前隐约可见的两点樱色……盛黎干咳一声,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一瞬,可也就是在他移开目光的一刹那,屏幕里那个醉醺醺的小东西头上忽然立起了两只毛茸茸的白耳朵,扑簌一下又消失不见。 盛黎略微调整了一下心情,轻斥了一句:“我记得你们那边已经下雪了?怎么衣服也不穿就睡觉,不怕冷吗?” 盛黎甫一提到“雪”这个词,便像是戳中了夏添难过的开关,他眨巴眨巴眼睛,喃喃道:“下雪好冷,我不喜欢雪……嗯,讨厌大雪。” 他说这话时表情可怜极了,附带上通红的脸颊与湿润的双眸,只看得盛黎恨不得立刻将他搂在怀里安抚一番,然而眼下两人相距千里,盛黎也只能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方虚虚戳了戳夏添的脸颊,便见那边的夏添又缩了一下身子,“太冷了,我冷得要死掉了。” “胡说什么。”不知怎么的,哪怕对方只是说了玩笑话,盛黎也十分不喜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你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把自己裹好。” 夏添醉得迷迷糊糊的,盛黎说什么他就做什么,直把自己裹成了一条棉被虫,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无比依赖地望着屏幕这头的盛黎,闷闷地说:“主人,你会不会不要我?”今日的大雪勾起了他最黑暗最无望的记忆,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想,倘若盛黎知道他是一只不祥的白狐狸,会不会抛弃他? 如果饲主不要自己了,那自己就躲得远远的,绝对不会给饲主添半点麻烦。夏添难过地想着,如果实在忍不住想念饲主,那就去最寒冷的地方把自己埋在雪堆里,假装天上落下来的雪花都是饲主对自己的喜爱。 在不知不觉间,夏添早已经将盛黎的位置摆在了最重要的地方,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尚且记得自己是要获得喜爱回去吃大鸡腿,但如今他连浮连山都很少想起,若非今日大雪,他只怕都已经把自己当做此世之人了。 思及此处,夏添脸上神情益发难过起来,他垂下眼睫,察觉到眼眶湿润连忙在被子上蹭了蹭,不敢让盛黎看到。只因有一次他和盛黎一起看电视时,盛黎对屏幕里男主角的眼泪下了“百无一用惺惺作态”的评论。 他自觉动作迅速,却不知因为喝得七荤八素,在外人看来早就是行动迟缓的模样,盛黎见夏添先是问了自己一句话,而后便默默望着自己流泪,又笨拙地把泛红的双眼埋在被窝里不愿见人。 “当然要你。怎么可能不要你呢?”盛黎暗道这小东西果然是上天派来治他的,他藏在心尖子上尚且怕有所怠慢,怎么敢不要他?说完,盛黎又温声哄道:“把脑袋露出来,当心闷坏了。” 被窝里的小东西胡乱拱了一阵,终于找到出口露出了脑袋,只是这一露面登时让盛黎微微挑眉,露出一丝惊讶—— 凌乱发丝间,夏添头顶上怎么多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盛黎再三确认,又想起之前夏添在店里带了假耳朵的事情,还以为这是他买来玩耍的,便又说:“把假耳朵摘了好好休息。” 夏添茫然地摸了摸头顶的狐狸耳朵,“假耳朵?这不是假耳朵,是我自己的耳朵。” 盛黎只当他在说醉话,“好好,你自己的耳朵,那先把你自己的耳朵收好,裹着被子好好睡一觉。” “嗯。”夏添乖乖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此刻醉意上涌让他觉得眼皮都睁不开了,手指搭在屏幕上,却连按下挂断的力气都没有,一闭眼就睡了过去,只在睡前记挂着盛黎,他今天因为大雪心情烦躁,还没顾得上感受玉盒里的雪花有没有多,因此含混道:“……你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呀?” 盛黎心中一软,正要答话便瞧见对方已然睡熟,只是头顶那对耳朵微微动了动,当下微哂:这年头假耳朵都做得这么仿真了? 盛黎又看了几眼夏添的睡颜,这才不舍地挂断了视频转身走回会议室,只是没走几步就忽然觉得一阵头疼,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挣脱束缚钻出来,他堪堪扶住墙壁才没跌倒,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眼中疑惑一闪而过—— ……他怎么好像曾经见过那对耳朵?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一座……山上? 第14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夏添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裹在身上的被子越来越小越来越紧,仿佛一个不断收拢的蚕茧一般,加之刚才喝过酒后身子发暖,便越发地觉得被子不舒服,抬脚就把棉被给踢到了地下,而后舒适地喟叹一声,翻了个身抱着手机继续睡——别以为小狐狸喝醉了就什么都忘了,他还记得手机里装着自己的饲主呢! -- 第17页 一翻身,一条蓬松的白色狐狸尾巴便露出了真容,大约是太久没有尾巴出现,主人有些不太适应地抖了抖尾巴,连带着头顶的一对狐狸耳朵也跟着扑扇了两下,一道莹白流光缓缓笼罩住床上的少年,朦胧间有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的身形若隐若现,床上的人蹬了蹬手脚,似乎那小狐狸的脚爪也跟着长了几分。 在喝醉后只裹着一条尾巴睡觉的后果便是夏添睡醒后头昏脑涨体温升高,说话时声音更是嘶哑得发不出声,前来探班的经纪人陈宣看到他这幅模样愁得头发都快掉了一把,这要是让盛黎知道了,还不得扒了自己一层皮? 夏添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吸了吸鼻子看着陈宣让人买来的速效感冒药,看到那褐色的药水,就撇了撇嘴把脑袋扭到了一旁,“不喝。” 陈宣又拿出一袋药片,“那得把这个吃了。” 夏添之前也生过一次病,因为还不太会吃药的缘故,他吃下药片后便含在嘴里,外面那层糖衣化掉以后,古怪苦涩的药片味道差点没让夏添吐了,从此以后他便对这种药片敬谢不敏,见状更是干脆自己埋在被子里,死活不出去。 外面忽然安静下来,夏添还以为自己把陈宣给气走了,心里不禁有些抱歉,虽然药片很难吃,但陈宣是为了让他病快点好…… 正犹豫着要不要露出脑袋,一片小雪花寂静无声地落在了玉盒里,夏添一愣,紧紧裹着的被子忽然被人一把拉开。 “主人?” 来人正是盛黎,他来得很急,身上还带着寒气,肩上也沾着几片刚落的雪花。听到夏添干涩的嗓音他皱了皱眉头,“怎么这么不省心?” 说着责备的话,对方眼中的心疼却几乎要让夏添溺毙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看见盛黎过来,身体的酸软和脑袋里炸裂似的疼痛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当即便张开双臂,乳燕投林一般地想要抱住盛黎。 盛黎一个侧身闪过他的动作,见夏添面露失望,立刻解释道:“我身上冷,你受不了。” 夏添反驳道:“我现在就很热,可以给主人取暖。” “那是因为你在发烧。”盛黎失笑,拿过床头柜上的药递到夏添面前,“乖一点,把药吃了。” 夏添一听这话,立刻说:“我最乖!”他可是最让饲主省心的灵宠,自然是最乖的。 盛黎见他苦着脸把药剂喝完,这才脱下大衣挂在一旁,回转身来便瞧见夏添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不由得关切道:“这么苦?我让人送点糖过来。” 夏添点了点头,微微张嘴示意盛黎看自己舌尖上那几颗药片,盛黎见状哭笑不得,“要吞下去。” 夏添皱着脸,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怎么吞下去,这药片已经这么苦了,吞下去岂不是整个肚子都要变苦? 夏添缺乏生活常识这一点盛黎早已知道,当下含了一口温水坐在夏添身侧,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搂着夏添的脖颈将人搂向自己,以温柔而不容拒绝的力道撬开对方牙关将温水渡给他,又用舌尖轻轻把夏添含在嘴里的药片往里推,待小狐狸会意自己把药片咽下去后正要松手,却不察夏添竟不舍地拽住他的衣角不让他后退,用微带苦涩药味的嘴唇贪心地舔吻自己。 明知对方现在正在生病,这样的接触无疑不合时宜,但盛黎却怎么也不想推开对方,一吻终了,他看着夏添水润润的眼睛,复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角,低声道:“才几天不看着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夏添想也不想地回道:“那主人要天天看着我才行。” “这不是过来看着你了吗。”盛黎捏了捏他的脸颊,“好像长高了一点。” 夏添的双眼忽地一亮,“长高了吗?高了多少?”兽类皆以身量强壮为美,可惜以前的小狐狸食不果腹,能保证不饿死已是万幸,并没有多余的食物来保证他长高长大。 但如今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他就遇上了盛黎,还被对方带回了家,每日好吃好喝娇养着,倒像是把他曾经缺失的营养都一股脑儿地补上了。 盛黎抬手在他头上比划了一下,两人都坐在床上,夏添从一开始的只齐盛黎肩膀处长到了下巴处。 “腿!腿也得加上!”夏添说着就跳下了床,拉着盛黎也站了起来,两人均是身高腿长的好比例,不过这么一站,夏添又矮了几分,他还来不及失望,就被盛黎搂着腰一把抱了起来,“下次不准光着脚站在地上。” 夏添双手撑在盛黎的肩膀上,开心得笑弯了眼睛,他低头看着盛黎,“这样就高了。”话音未落,不其然撞进一双似是包容了无尽纵容的眼眸中,登时心头猛地一跳,脸更是红得快滴下血来似的,倒是唬得盛黎连忙将人放到床上拿棉被仔仔细细裹好,又立刻吩咐人尽快带医生过来。 夏添坐在床上,说道:“我已经好了,没有生病。” 盛黎拿手背试了试他额头温度,触手极烫,但生病的夏添在他眼中就是个小孩儿,于是他便安抚道:“好,我们只是再让医生看看,好了就不吃药了。” 夏添只觉得盛黎手上的温度舒服极了,不由自主地合上双眼凑了过去,待到盛黎要把手拿开时,他更是十分不舍地抓住对方手腕,脸颊在上面来来回回地亲昵磨蹭,薄唇微张,喉头发出舒适而细小的呼噜声。 -- 第18页 他只觉得是本能驱使,盛黎在一旁却是喉头干渴,只因夏添这番动作比起往日亲昵更多了几分……诱惑。盛黎单单看着他的神情便觉得心火难耐,待到小狐狸发出呼噜声时,下腹更是燃起一股火来,若非时机不对,真恨不得咬住小东西的嘴唇狠狠厮磨,看他还敢不敢这样勾人。 第15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医生给夏添做过仔仔细细的检查之后得出的结论是对方身体一切正常,可夏添非比寻常的高热体温和烧红的脸颊又实在难以解释,最后医生只能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建议他们如果不放心可以去大医院做全面检查。 “我真的好了。”夏添像只小尾巴似的跟在盛黎身后,“只是脸红了一点,等下去片场扑点粉就看不出来了。” 陈宣原本打算为他向剧组请一天的病假,但夏添如今自觉身体已经恢复,自然不愿意再耽搁时间;因为盛世传媒投了大笔资金,在他心里,盛世传媒就是盛黎的,耽搁一天就要多浪费一天的钱,小狐狸非常有自觉,坚决不能浪费饲主的钱。 夏添每日起居行动都有专人为盛黎汇报,说到拍戏,盛黎自然也知道夏添之前拍雪戏一直没过的事情,他想起那日电话里小东西神情沮丧的模样,便说:“你不是不喜欢下雪?这场戏要不就别拍了。” 夏添却感受着玉盒里凉冰冰的小雪花,摇了摇头说道:“本来是特别不喜欢的,现在只是一点点不喜欢。”说着,他伸手拉住盛黎的袖口,一脸期待地望着对方,“主人你可不可以多留一会儿?嗯……陪我把这场戏拍完就好。”只要盛黎在他身边,哪怕是浮连山上能冻死人的满山大雪他也不讨厌。 盛黎故作思考,余光瞧见夏添正一脸紧张地等着自己回答,到底是舍不得逗弄,便爽快地答应下来,让夏添好不高兴。 夏添却不知道,盛黎那日听他一会儿说什么“讨厌大雪”“冷的要死掉”,一会儿又问自己会不会抛弃他,最后竟然还难过到落泪,只懊恼于不能立刻拥抱他安慰他,于是立刻加快工作进度,连夜批完一大堆文件才能过来陪他,纵是如此手头仍有工作要做,但盛黎早已打定主意,这段时间若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自己出面,就一直在岛上陪着夏添,绝不会再让他难过。 盛黎虽然不常在媒体前露脸,但他作为盛家的当家人,李一周还是认识的,当初他在夏添和吴文瑞之间犹豫不决,就是这位大老板一个电话轻飘飘解决了所有困难——一大笔投资和绝不随意干涉剧组决定,当然,涉及夏添的除外。 也正是因此,李一周对待夏添的态度算得上是十分和蔼可亲,要换了别的演员发挥失常,早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剧组其他演员却不是个个都认识盛世传媒的大老板,他们只看见一个高大男人与夏添举止亲密地进入了片场,夏添化妆时,对方也一直在旁边守着,而夏添的经纪人对此也毫无异议,连那个平时不会随意让旁人靠近夏添的助理也是视若无睹。 莫不是夏添的金主?要知道剧组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八卦,他们本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谈起这些事来更是如数家珍,不过他们虽然八卦得厉害,但彼此心里都有分寸,知道夏添来头不小,没听说那个只是言语上得罪过他的吴文瑞被爆出约炮丑闻都已经被雪藏了吗,自然没有不长眼的会故意去给夏添找不高兴。 这一场戏仍旧是雪景,在李一周喊开始之前,夏添遥遥地往盛黎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些因为大雪而被翻起的不愉快的记忆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玉盒中令他高兴不已的小雪花。 李一周看着镜头里神采飞扬的夏添,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盛黎,后者正专心致志地看着夏添,没有半点心思分给旁人。 旁边看着监视器的编剧倒是越看越高兴,拍着大腿叫好:“夏添今天状态不错啊,至少今天这个宁非有意思,老李,你看他这个表情纯真如稚子,谁会不觉得他心思纯净品格高洁?哪怕知道结局,也不会忍心猜测他就是幕后黑手,好,很好!” 李一周回过神来,也不再去探究夏添和盛黎的事情,再怎么样那也是别人的私事,至少目前来说,夏添是一名合格的演员,而盛黎也是一名称职的投资人,这就够了。 镜头里的夏添先是在旅舍大堂里靠窗的位置翻看一本原文书,翻过几页后一个雪球猛地砸到窗户玻璃上打断了思绪,但他没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反而单手托腮微带笑意看向窗外正在嬉戏的众人,最后更是被打动放下书本,拢了拢大衣加入了戏雪的队伍。 “CUT!完美!”李一周喊完,又道:“大家状态不错,赶紧收拾一下,趁这个时候把下一场拍了!”话毕又下意识看了一眼盛黎,见对方没有出言反对,这才放下心来。 道具组布置场景,几个主演则回到各自的休息位置上调整状态补妆,夏添则是一路不拐弯地朝盛黎跑步,方才一场雪仗打下来他身上也不可避免地被砸上了雪球,盛黎抬手替他把发丝上落下的雪花拂去,又用手背试了试夏添额头的温度,“还这么烫?” 夏添闻言也把双手捏成拳头靠在脸颊边试了试温度,“不烫。” 陈宣仔细观察了一下夏添的状态,见他不像是还在发烧的模样,便说道:“也许是刚才跑了一阵太热了吧。” -- 第19页 盛黎看着夏添通红的脸颊倒是还有些不放心,只是夏添坚持说自己可以继续演,他便只能再三叮嘱夏添一旦觉得不舒服立刻中止拍摄,自己则拿着羽绒服和盛了姜汤的保温杯在原地等候,夏添戏份一结束就上前给人暖着,倒是把助理的事儿给抢了去。 男三的戏份不算特别多,加之剧组拍戏又不是完全按照剧情发展拍摄,考虑到夏添身体因素,他今天的戏份集中拍完后就可以休息了。 “宁非,昨晚我没睡踏实,总感觉有人在我的窗户外看着我……” “别多想。”宁非温和地笑着,抬手拿了一杯刚温好的牛奶递到忧心忡忡的女孩子手里,“喝杯牛奶吧,我保证你今晚会睡得很好的。” “谢谢你,这几天大家精神压力都很大,要不是你还在,我真的也要崩溃了……” “CUT!”李一周站起身来鼓了鼓掌,“表现得都不错,夏添今天的戏份就结束了,先回去休息,养好身子再来。” 夏添单手撑着柜台微微晃了晃脑袋,他刚才觉得头有点晕,但好在没有影响拍摄,此刻一听结束,赶紧做了个深呼吸把自己从角色里摘离出来,朝着对戏的女一号笑着点点头道别便朝盛黎的方向走了过去。 盛黎接手盛世传媒这么久,也是头一次来片场看人拍戏,因为夏添在场的缘故,倒也不觉得无聊,见夏添过来,便站起身打算和对方一起回酒店,却发觉面前的小东西只走了几步就脚步虚浮,当下心中微沉,加快脚步朝夏添走去。 果不其然,夏添走了几步忽然腿一软,闭着眼睛就往地上倒去。 “夏添!”众人在一旁惊呼出声,盛黎却早已快人一步跑到夏添身边把人接住,拿着厚厚的羽绒服把他包了个严严实实,而后打横抱起带着人上了车。 第16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车内气氛有些沉闷,几位助理和剧组的两位随行人员见盛黎面色阴沉都是大气不敢出一口,陈宣看着夏添即使昏迷也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由得在心里打鼓,暗自希望夏添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盛黎把人抱在怀里,时刻注意着夏添的动静,他试着用毛巾裹了冰袋给人降温,可夏添的体温实在是高得吓人,不过片刻他就抬手把冰袋拿出递给一旁的助理,“换一个。” 助理连忙从车载冰箱里拿出新的冰袋,正要拿过盛黎手里的毛巾把冰袋裹起来,盛黎却猛地收回了手,拿手里的毛巾遮住夏添的头,沉默片刻后,冷冷开口:“不去医院,直接回酒店。”而后又朝助理示意,“除了司机,所有人都立刻下车,不用随行。” 众人不明所以却也只能照办,司机停车让其余人下车,盛黎避开了后视镜的视线范围,抱着夏添坐在角落,而后做了个深呼吸,揭开了一直挡着对方头发的毛巾。 怀里的小东西一切如常,只是……作为“人类”的耳朵忽然不见了,而头顶却多了一对毛茸茸的雪白狐耳。 不知为何,这一对狐耳在盛黎看来颇有些眼熟,记忆深处,他应该是见过的…… 盛黎正在消化这和他人生观不相符的一幕,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衣服撕裂声,而后腿上多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盛黎看了一眼夏添终于舒展开来的眉目,面不改色地伸手一抓——一条毛茸茸的雪白狐尾被他抓在了手里。 蓬松的狐尾轻轻甩了甩,顺滑如丝绸的狐毛滑过盛黎的掌心,只一瞬便让他心神波动难以平静。 盛黎闭上眼睛又睁开,如此重复了三四次,才确认自己眼前所见并非臆想,他脱下自己的大衣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包得密不透风,又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入了地下停车场,抱着一路不曾睁眼的夏添避开摄像头进了电梯,期间夏添显然是被裹得难受了,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叫唤了几声,那声音带着三分天真七分诱人,哪怕只是一个喘息都勾得盛黎难以自持。 盛黎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放在心尖上的人忽然长出狐狸耳朵和尾巴——任谁看这都不是件寻常事,或许第一反应是送医院更符合常理一些。 但莫名地,盛黎的潜意识非常顺利地接纳了这一幕,甚至比起惊讶于夏添的变化,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止不住的高兴——他确认自己一定是第一个见到小东西露出狐耳狐尾的人。 一路避开人眼进了房间,直到这时盛黎才松了口气,他松开衣服把夏添放在床上,又替对方除去因为长尾巴而裂开的衣裤,替他打来热水擦拭身体,幸而夏添眉目昳丽,化妆师只给他稍作了一点修饰,否则盛黎是真没办法完成卸妆这项任务。 好不容易收拾完,盛黎看着夏添半点没退的体温颇感棘手,眼下对方这副模样显然不能见外人,他去冰箱里取冰块切割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掌,也只是匆匆包扎一下就没再管,而是拿着包好的冰包重新尝试给夏添降温。 夏添朦胧中似有所感,鼻尖嗅到一阵清冷熟悉的气息,他只觉得腹中干渴,下意识地伸出舌尖循着那气息舔去。 盛黎动作一僵,但见夏添在舔到自己的血时表情舒缓了不少,他试了试将手掌移开,夏添果然又露出难受的表情。 “小狐狸不是爱吃鸡吗,嗯?怎么连我的血也爱吃?”盛黎轻轻敲了夏添的额头一下,“不省心的小东西。”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手上的纱布,微微挤压伤口流出血,凑到夏添嘴边让他舔舐。 -- 第20页 盛黎一边看着夏添舔舐自己的血,一边抬手揉了揉眉心,就在刚才夏添的舌尖触上来的一瞬间,他好像想起了一些奇怪却又熟稔的画面—— 有一只皮毛沾满泥浆的小狐狸躲在灌木丛里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他素来爱洁,却第一次没有赶走那脏兮兮的小东西,反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馒头放在对方面前。 “吃吧。”他依稀听见自己这么说。 夏添的舔舐似乎还有修复伤口的功能,盛黎只看见掌心的伤口一寸寸变短直至消失不见,而那个舔够了血的小东西却犹不满足,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扣在他掌心轻轻磨蹭,仿佛想再磨出一个伤口却又狠不下心咬一口似的。 盛黎将脑海里莫名其妙的记忆丢到一边,拿过一旁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在手上重新划了一道,让夏添接着舔舐。 这一次伤口愈合以后,夏添便不再要了,只是身后的大尾巴不断地在床铺上轻轻拍击,整个人也迷迷瞪瞪地闭着眼胡乱挣扎,盛黎怕他跌下床,只得将人牢牢抱在怀里。 酒店卧房的窗帘遮光效果极好,盛黎抬手关掉床头灯,屋内便静谧如黑夜。 就在此刻,一阵莹白流光从掌下缓缓流过,光泽过处,怀里少年修长的四肢逐渐缩短,一层细密绒毛铺上了爪尖,盛黎心中震荡,但不知是不是已经有了先前的冲击,这一刻他竟然比方才还要冷静,就那么抱着夏添,看着他在自己掌下化作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小狐狸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绵长,显然是已经沉入了黑甜梦乡,见状盛黎不由得抬手捏了捏小狐狸湿漉漉的鼻尖,“小东西,就知道睡。” 小狐狸被捏得痒了,微微动了动脑袋,倒是唬得盛黎连忙松了手,生怕打扰他休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了血,加之怀里的小狐狸又睡得太香,盛黎竟难得地在大白天泛起了困意,脑海里的纷杂记忆在涌动,让这位哪怕睡觉时都思维清晰的大老板根本理不清任何头绪。 太阳穴一阵阵地发痛,比起上次与夏添视频时更甚百倍但盛黎却根本不想管,只想抱着怀里的人……哦不,是小狐狸,好好地睡上一觉。 他搂紧了毛茸茸的一团小狐狸,却又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即使此刻头痛欲裂,他依然记得怀里的小东西最是娇气,磕着碰着都要跑来向自己撒娇。 夏添再度醒来时,发觉自己一整个儿都变成了狐狸,还被盛黎搂在怀中。 他没有自己昏迷时的那段记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变成狐狸,也不知道盛黎看到了多少,他心下惶恐,喉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从盛黎怀中挣脱开,双腿一蹬就跳到了床下。 “夏夏!”怀中一空,盛黎立刻清醒过来,他再睁眼时目光清明,即便房中黑暗也能清晰视物,很容易地便发现了躲在窗帘下面瑟瑟发抖的小狐狸。 夏添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他只知道自己在盛黎面前露出了最不祥的面容,他的确是想把真身展露在盛黎眼前,想确认盛黎会不会喜爱那样的自己,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夏添只有满心的恐惧,仿佛又回到了浮连山的冬天,四肢百骸都被冰雪冻住,再走一步就会面临绝境。 盛黎见小狐狸弓起背脊露出防备的姿态,心下一叹,放柔声音又唤了一声:“夏夏,我知道你是那只小狐狸,过来。” 小狐狸瑟缩在阴影处,好半天才抖抖索索地迈出一步,只露出半个毛茸茸的脑袋来看着他。 盛黎仿佛失去了耐心,他随手按亮屋内的灯,下床走了过去,把那只因暴露在灯光下而浑身僵硬的小狐狸抱在怀里走回了床边,他抬手在小狐狸眉心一点,道:“试一试,你如今体内有我一道精血,应该能自如转换为人形。” 小狐狸紧张地眨了眨眼,却又感觉到玉盒里的小雪花不减反增,心便放下了一半,他闭上眼睛尝试运转体内灵力,却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霸道灵力在体内流转,帮助自己转化成了人形。 “我、我不是有意骗你……”夏添紧张得说话都险些咬着舌头,他有心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解释,前两天他在剧组看了一个新电影,知道这个世界的人都把他这样的狐狸精视为污秽之物,更何况,他还是一只不祥的白狐狸…… “别怕。”盛黎能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一直在发抖,他低头在小狐狸紧张得直颤的眼睫上落下轻轻一吻,低声道:“九天雷劫落下来……很疼吧?” 夏添愣怔半晌,眼中不自觉地有水珠聚拢,直到盛黎抬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方才哽咽着拼命摇头,一把扑到盛黎怀里,抽抽噎噎地说:“还好、还好有一些砸在我身上了……呜……不然你、你该多难受啊……” 第17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夏添怎么也没想到,盛黎竟然还能恢复在凌阳宗的记忆,他乖巧地跪坐在盛黎身边,看着对方盘膝而坐闭目调息,他还是一只小狐狸时,就曾经无数次这样偷窥过盛黎在练剑以后休息,那时他只能躲得远远的悄悄看上一眼,如今却能坐在盛黎身边,一抬手就能摸到对方。 他用这样直白而热烈的目光凝视盛黎,饶是对方心性坚定也被他看得呼吸不稳。盛黎索性睁眼看他,还未说话,夏添便欢呼一声大张双臂扑上来抱住他,笑道:“主人你醒啦!” 盛黎不知道,对于一直孤单的小狐狸而言,盛黎是这个世界第一个给予他“喜欢”这种感情的人,在知道自己是预示不祥的白狐以后,在恢复了凌阳宗的记忆以后,盛黎叫了他的名字还把他视若珍宝地抱在怀中。 -- 第21页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将小狐狸最后一丝心防打破,那一句“主人”不再是因为两人签下合同,盛黎答应了饲养自己,而是因为夏添真心实意地将盛黎当做了此生唯一的主人,他的性命他的一切都将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 盛黎轻轻揉着夏添的发丝,如今两世记忆都已经被他梳理干净,他最关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历劫成功,而是——“你之前为什么一直身体发烫?是不是要喝我的血才能控制?” 夏添既然能修出人形还来到异世,自然也不能按照普通狐狸的情况去推论,可盛黎两辈子都没养过什么灵宠宠物,对于夏添突如其来的高热束手无策却又不能弃之不理,他可没忘记夏添闭着眼软塌塌地在自己眼前倒下的那一刻,当时他只觉得心跳都停止了一瞬。 夏添没有狐族的长辈教导,连觅食都是凭着本能摸索出来的,当然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当下便摇了摇头,很是愧疚地说:“不知道。”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喝了盛黎的血,难怪体内多出一道莫名熟悉又强势的灵力,原来是盛黎的。 “这不是你的错。”盛黎捏了捏夏添的脸颊,“该说抱歉的是我。”倘若他在浮连山上第一次遇到那只脏兮兮的小狐狸时,不是只给对方一个冷硬的馒头,而是把对方带回自己的院子,也许小狐狸就不会受这样多的痛苦,更不会因为渡劫时恰好在自己身边而受这一场无妄之灾;甚至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对方时,也是以极不尊重的一份包养合同拉开的序幕。 盛黎越想便越是愧疚,他珍而重之地捧起夏添的手,在对方手背上轻轻一吻,眼底满是疼爱与珍惜。 “不是的!”夏添急切地解释,“那个馒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馒头,主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 夏添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以前可是个草木皆兵防备心极重的小狐狸,又曾经亲眼目睹过盛黎的师叔虐杀灵兽,对于修士更是颇为忌惮,倘若当初的盛黎要把他带走,他一定会猜忌盛黎,不但不会将对方视为主人,甚至宁可死亡也绝不会当对方的灵宠。 说到最后,夏添似是觉得不对,赶紧昂首挺胸地表忠心。“可是现在我特别喜欢主人,我一定会努力当好主人的灵宠!” 盛黎失笑,素来冷漠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极为明显的笑意,“我不希望你当我的灵宠。” “……为什么?”夏添有点失落,难道他做得不够好吗?是不是这段时间鸡肉吃得太多惹饲主不高兴了? “我希望你能当我的道侣。”盛黎说道。 夏添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了,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因为盛黎这句话又热了起来,心跳快得吓人;盛黎也不着急,只仍旧纵容地看着他,直到夏添一下子扑到他怀里,说:“可我们早就是了呀……”别以为小狐狸什么都不懂,他之前可是在电影里看到过,他跟盛黎总是亲过来抱过去,这些都是道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盛黎只觉得一瞬间心情畅快无比,曾经在凌阳宗他突破剑道、这一世第一次凭借自己的努力做成一个开发案……这些曾让他畅然的事情都比不过夏添这一句话,他低笑一声,在夏添脸颊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亲吻。 夏添虽然还有些害羞,可面对盛黎时,他从来都是顺着心意毫无遮掩的,于是也仰起头去亲吻盛黎,两人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直亲到夏添肚子发出咕咕叫声方才停下,继而相视而笑。 “坐着,我去拿些吃的。” 盛黎将夏添裹得厚厚实实的,自己披上大衣下床去叫客房服务,在离开夏添以后,他脸上那种温和纵容的暖意褪去,再度成为了那个让人熟悉的盛总,沉稳而冷漠。 夏添遥遥听着盛黎和人吩咐点餐,听到一道宫保鸡丁以后,他捂着脸嘿嘿傻笑起来,自从盛黎发现自己爱吃鸡肉且百吃不厌,他就再也没少过鸡肉吃,每一天都能吃到鸡肉,这是以前的小狐狸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和这些比起来,浮连山上那个大鸡腿算什么……等等,大鸡腿? 夏添忽然想到了自己是因何而来,又将因何而归,如果小玉盒装满,他就会离开这里回到浮连山,那盛黎呢? 盛黎会和自己一起回去吗?他还会保留这一世的记忆吗? 盛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就是点个饭的功夫,回来床上的小狐狸就变了脸色。 “我,我,我告诉你……”夏添努力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头微微颤抖着指向盛黎,“你不准喜欢我了!” 玉盒里就属小雪花最多,来得也最快;夏添想着要是盛黎不再喜欢自己了,那自己一定不用离开这个世界,那就可以长久地和盛黎在一起了。 小狐狸满心以为自己这种极不礼貌的模样会得来盛黎的厌恶,他努力安慰自己别难过,这是要用一时的委屈换一世的长久,可他没想到,自己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小雪花又落到了玉盒里,而且仿佛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还一次性落了两片。 第18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我都说不准你喜欢了……” 原本气焰就不怎么足的话语在盛黎吻上指尖那一刻彻底消散,夏添又难过又高兴,他到底舍不得对盛黎说一句坏话,很快便安静下来。 “为什么不准我喜欢,嗯?”盛黎与他额头相抵,用鼻尖轻轻摩挲他的,问道。 -- 第22页 夏添在心底埋怨,到底自己是狐狸精还是饲主是狐狸精?怎么对方一个动作都勾得自己神魂震荡?他一边想着,一边毫无保留地把小玉盒的事情说了出来,既然盛黎做不到不喜欢自己,那就把这个问题丢给对方好了。 “玉盒……”盛黎微微眯眼,低声念了一遍,又问道:“是不是约莫三寸见方,通体莹白,体表没有任何纹饰?” “是。”夏添点头,听他说得如此详细,又疑惑地问:“主人也有吗?” “我没有,但我曾经见过,我师父曾想让我使用。”盛黎搂抱着他,为他耐心地解释。“若我没猜错,这东西是凌阳宗的秘宝,生烟奁,这东西最是玄妙,能将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存储其中。” “为什么你要用?”夏添不明所以,他以前是只不得喜欢的小狐狸,拿到生烟奁是为了得到喜欢然后回到凌阳宗,可当初的盛黎是凌阳宗的弟子,他用这个来做什么? “因为我没有常人的七情六欲,感受不到旁人的情绪也无法给出回应,更不会主动交付感情,我师父想让我用这个来体会感情。”说着,盛黎似是想起幼年时在凌阳宗被一些弟子斥作“怪物”的场景,微微勾唇一笑,“不为外物牵挂,我才能在剑道修炼上一日千里,但也正是因此,我始终难登有情大道,才会在渡劫时引来九天雷劫,还连累了你。” “才不是连累。” 如今知道了两人来历,夏添才益发地感激起雷劫来,若非如此,他怎么能有机会遇上盛黎? 他虽然不是只特别聪明的小狐狸,但也知道“感情”是人人生而具之的东西,当初的盛黎没有感情,想来在旁人眼中和他这个火狐一族出生的白狐一样也是“异类”,或许在凌阳宗也曾受过欺负。 思及此处,夏添心头一阵发疼,他喉头酸楚,想要安慰盛黎,却又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漂亮话,着急起来脸皮子连带耳根都涨得发红,双手握住盛黎的手掌,说道:“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就给我小雪花了,你才不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人。” 盛黎没有感情,在曾被欺辱时也不曾有过什么难过的感觉,不过是想着精进本领以实力说话,但他十分喜爱小狐狸为自己牵动心神的模样,又故意说了一些两世以来幼时被冷落欺负的遭遇,连这一世生母因他去世的事情也说给了夏添,看够了小狐狸满眼心疼抱着自己的模样,这才将人抱住哄道:“不过如今知道了,我不是没有感情的人,或许当初在浮连山上看到你时我就心动了,不然怎么会容许一只脏兮兮的小狐狸跟在我身侧偷学?” “我也不是一直脏兮兮的!每次练习完我都会去小溪里洗澡的。”夏添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他可不想自己在主人眼中是只不爱干净的狐狸,连忙解释起来。 似是觉得不够,他又随手扯下了先前化作人形时盛黎裹在他身上的大衣,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身体展示在对方眼前,示意盛黎伸手摸一摸,“而且我还可以变成狐狸的样子,我的狐毛特别顺滑特别的干净!” 他说得十分坦然,脸上表情也是十分期待,盛黎只能伸手触之即离地碰了一下,而后便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猛地收回手站了起来,仓促道:“我去看一下午饭准备得怎么样了。”说罢立刻下床往外间走去。 夏添不明所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在灯光下完美得如上好暖玉的皮肤,伸手捏了捏,又低头嗅了嗅,疑惑地自言自语:“我又不像别的狐狸有臭味道,为什么不摸摸我?”他已然从兽类修为人形,洗髓伐筋后自然不能再和普通狐狸相比,倒是已经走出一段路的盛黎听到他的低语,脚下险些没摔个跟头。 他暗暗调稳呼吸,压下了心头那一阵邪火。盛黎虽然看来云淡风轻,但毕竟是才融合了两世记忆,眼下心绪不稳,绝不是肆意与小狐狸亲近的好时机。 盛黎亲自吩咐,这一顿饭菜自然送来得很快,菜色也是十分丰富,夏添倒是忘性大,在琳琅满目的美食前面立刻把之前的事情给忘了个干净,赤着脚就跳下床想要去吃烧鸡,却被盛黎握着脚腕在脚板心挠了几下,直到小狐狸笑得直流眼泪保证再也不这么胡闹了才被放开。 饭菜的香味传到鼻尖,让夏添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饥饿,他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喝着鸡汤,动作却又不显粗鲁,反而只让人觉得率真可爱,盛黎替他盛了饭又添了些菜,“不要只喝汤。” “嗯嗯……”夏添含糊不清地答应着,还不忘拿起筷子给盛黎挑菜,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知道了盛黎的喜好,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只会把自己喜欢的肉一股脑地塞给对方。 好不容易吃饱饭,按计划稍作休息后夏添就该去上表演培训课,他毕竟不是专业出身,所以盛世请来的导师会针对剧组的情况对他做出专门训练,教他探索自己的表演方法。 不过这大半天两人经历了太多事情,加之吃饭时夏添的狐耳狐尾还不受控制地忽然冒出来几次,盛黎难得地占有欲突破了理智的束缚,想把小狐狸绑在自己身边,夏添也不愿意离开他,于是最后便取消了课程。 因为担心被其他人看到夏添露出狐耳的模样,他们也没有离开酒店房间,盛黎仔仔细细思索着过去见到妖兽化形的事情,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上网搜了搜相关的讯息,但最终都是一无所获。 -- 第23页 倒是夏添心情轻松,得知生烟奁是凌阳宗的秘宝,那么必然和盛黎脱不了关系,在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后,盛黎保证在他回到凌阳宗后,他也会一同返回,如今这个问题解决,夏添再没有什么烦恼的事情,若是形态不稳,那他也可以永远呆在盛黎身边不见外人,小狐狸自认是最不会给饲主添麻烦的灵宠,只想一心一意地呆在主人身边。 他趴伏在床上,抬手支着脑袋去看在书桌旁正襟危坐的盛黎,一会儿看着对方的短发幻想着剑修束发着冠的模样,一会儿又伸出手指头隔空去勾勾盛黎的手背,好似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半点不愿意挪步。 盛黎被他撩拨得无可奈何,只能坐回床上把夏添牢牢圈在怀中,捉住他不安分的双手,“乖一点,不要乱动。”他发现小狐狸似乎对于“乖”这个词很有认同度,特别不愿意做“不乖”的事情。 可才安分了半小时不到,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摇摇晃晃地勾缠住了盛黎的手腕,他低头去看,却见夏添面颊酡红好似醉酒一般,一双上挑的桃花眼半闭半睁,水雾盈盈,“不是我不乖,尾巴自己冒出来的……” 第19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条尾巴缓缓磨蹭起盛黎的手腕来,夏添口中低吟一声,身体也不自觉地扭动起来,盛黎只感觉到怀中人的体温一瞬间升高,热烫到有些灼手的地步。 怀中人腰肢柔韧又带着少年生气,仿若一杆翠竹迎风而动,盛黎却无暇顾及被他撩拨起的欲念,只是将他牢牢抱紧,却见夏添先是露出狐耳狐尾,而后连莹白的手指也不时地化成狐爪的模样,掌心肉垫粉嫩,不断轻拍在盛黎肩上。 夏添起先只是无意义地呻/吟了几声,随着体温升高,脸上渐渐显露痛苦神色,盛黎立刻想起他之前的模样,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他便低头咬破手指,挤出鲜血喂到夏添口中。 “唔……”夏添将盛黎的手指含在口中细细舔舐啜取血珠,苍白的神色渐渐回转,眼神也稍稍恢复了些许清明,他小心地舔了一下盛黎已经复原的伤口,小声地抱怨道:“好热。”说话时,头顶的狐耳不断扇动,像是想借此扇起一些凉风。 小狐狸这种高热且不能维持人形的状态让盛黎很是忧心,目前似乎只有自己的血液能让他保持稳定,即使要为他献出自己的全部鲜血盛黎亦毫无半点怨言,闻言,他立刻将手背送到嘴边,准备咬破再给夏添舔舐鲜血。 夏添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止住了盛黎的动作,而后整个人都贴在他胸前拱了拱,“凉冰冰的,舒服。”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牙齿咬掉了盛黎衬衣的衣扣,而后轻轻贴在对方胸前,像是在吃什么绝世美味一样含住舔咬,双手还胡乱在盛黎背后抓挠抚摸。 “嘶……”盛黎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一世绝对是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夏添这样一番不得章法的动作,早已让他心火难耐,他不断默念着清心诀,试图把夏添从身上拉开,“夏夏,乖一点,松口……” 小狐狸果然乖乖地松手了,他面色潮红,似乎是知道自己对主人做了失礼的事情,手忙脚乱地想要后退,竟险些从床上跌下去。 虽然屋内铺着厚厚的地毯,但盛黎可舍不得让他摔下去,眼疾手快地把人拉了回来。 再度回到他怀中,夏添舒适得直哼哼,眼角沁出几颗晶莹泪珠,抱着他来来回回地说:“热……疼得难受……” 盛黎见他难受,心中亦是跟着痛楚,只恨不能以身代之,连忙低头吻去泪珠,问道:“哪里疼?”一面说一面打算去取刀来割破胸膛,为夏添取心头血用来安抚。 夏添泪眼朦胧地望着盛黎,抓住他的一只手往下滑,直触到一处挺/立,方才满足地叹了口气,继续抽抽噎噎地说:“这里疼……” 小狐狸自出生便没有长辈教导,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次突然的发热和身形不稳是因为迎来了自己的成年期,盛黎从没养过灵宠妖兽,自然更不明白,但比起完完全全一张白纸的小狐狸,他好歹还是从书本里看到过,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 盛黎呼吸稍滞,他伸出手包裹住夏添的手,引导着对方自我抚慰,可夏添却益发觉得空虚,他贴在盛黎身上摩擦,不时张嘴舔咬一口,最后还把手一松,难过地低语:“自己摸不舒服……我要你……”盛黎略显粗粝的掌心一抚上来,他立刻低/吟一声,连声道:“好舒服!” 盛黎便是个死人都要被他撩拨活了,他想自己大概不是没有七情六欲,而是没有遇到这个人…… 夏添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下灼热勃发的物体,他脑袋昏昏沉沉,但还记得自己是特别会为主人排忧解难的小狐狸,主人的手正用来安抚自己,那自己当然就要投桃报李地安抚对方。 盛黎呼吸骤然沉重起来,他的胸膛因为气息不稳而不断起伏,片刻后声音低哑地附在夏添耳边道:“夏夏,你再不松手,就……”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将夏添耳朵灼烧得发烫,夏添瑟缩了一下,到底舍不得躲开盛黎,反而更加贴近于他。盛黎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直笑进了夏添心底,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到底谁才是狐狸精,怎么主人一笑,他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似的? “当然你才是最勾人的狐狸精。”盛黎咬住他的耳垂一路舔/吻,原来夏添竟不知不觉把心底所想说了出来,小狐狸并不知道害羞为何物,被盛黎吻得舒服了,就仰起脖子□□,更是自动地换了姿势,双腿都勾缠住盛黎,催促对方不能厚此薄彼。 -- 第24页 “嗯……这边,这边也要亲一下……” 对于夏添的要求,盛黎从来没有拒绝过,眼下当然也是照办,不过安抚够了撒娇的小狐狸,饲主自然也要拿回相应的报酬。 “乖一点,张开一点。”一滴汗珠顺着盛黎下颌跌落,恰巧落在夏添唇珠之上,他伸出舌尖一舔,小声答应了一句,便顺应盛黎的要求打开了身体。 狐族天性喜好享乐,尤其是刚好迎来成年期、思维还不怎么清晰的小狐狸,更是把一切都交给了身体,因为触碰自己的人是盛黎,那么对方给予的一切他都愿意承受,更何况对方让他舒服得灵魂都在战栗,他不懂欲拒还迎,只知道坦诚表达内心所想,每一声呻/吟都是浇在烈火上的热油,让盛黎再顾不得克制隐忍,只想在夏添身上每一处都烙下印记,要全天下都知道小狐狸是他独家所有。 他动作太过激烈,竟不慎将夏添锁骨处咬破,艳色的一点鲜血缀在夏添白皙胜雪的肌肤上,宛若雪地红梅,美得人移不开眼。 盛黎仿若虔诚膜拜的圣徒,明明下/身还在做着侵/犯攻击的事情,却温柔至极地吻去了那点血迹。 一道莹白流光顺着血迹被他一道吞入腹中,盛黎动作停滞片刻,方才愉悦至极地说道:“夏夏,现在你也在我体内了。” 夏添正在要紧处,盛黎一停下他便露出渴求的神色,哪里听得进他半句话?他只是不断伸手抓挠盛黎背部,一双哭得湿漉漉的眼睛亦露出痴迷神色,带着哭腔道:“要你进我的身体里……” “你莫不是要把我吸干了才高兴,嗯……”盛黎哑声一笑,他可是最为疼爱灵宠的饲主,对方什么要求他不会满足? 室内的灯一直没有熄,沉溺彼此的两人时而激烈撞击时而温柔亲吻,明亮的光线让他们能对彼此眼中的爱意一览无余,而除了这个他们也看不见别的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外面的天色早已由白转黑,直到月上柳梢,他两人才畅快地一同到达顶峰。 两人都是初次耽于情/爱,彼此身体与魂灵的契合让他们无比满足,在浴室稍作清理,两人这才抱在一起睡去。好在他们所用的身体都是自己原本的身体,一个是锻体后的元婴剑修,一个是洗髓伐筋后的狐妖,否则照着这般架势,寻常人早就肾虚而亡了。 第20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第二日夏添是被食物香气唤醒的,他还闭着眼睛呢,只听见耳边有人抱着他半坐起来让他张嘴,便依言照做,一勺温热的鸡丝粥送进口中,暖了肠胃后他依旧连眼睛都没睁,张开手就要去抱人:“主人……” 盛黎把手里的粥碗放在一旁,顺势将人搂抱在怀中,问道:“感觉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夏添脸颊微红,他下意识地觉得那样的事情是极其私密的,可小狐狸在饲主面前向来万分诚实,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方才回答:“没有不舒服……不过昨晚好舒服呀,还要。” “果然是只小狐狸精。”盛黎轻斥一句,眼底却带着化不开的笑意宠溺,“今天不行。” “为什么?”夏添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急切追问。 盛黎见他一脸急切,连忙解释道:“今天有一个视频会议,可能会开得比较久。”说完,他又附在夏添耳边轻笑道:“一碰上你我就不想松手,根本没有精力顾上别的。” 夏添伸手捏拳挠了挠耳朵,原本他不怎么害羞的,可是被饲主这样一说,好像立刻就不好意思了起来。 盛黎点到即止,不再逗弄小狐狸了。 因为夏添在片场晕倒的事情,在确认他清醒后剧组又特意给他放了一周的假期,李一周更是亲自打电话过来关心了一番,到最后吞吞吐吐地问道:“夏添,这个……盛总没有不高兴吧?” 夏添看了一眼坐在书桌旁神情严肃地和下属开视频会议的盛黎,想了想,对方虽然没有开怀大笑,但他还是能感知到盛黎的情绪变化的。 “没有不高兴。” “啊,没有不高兴那就好,你看你能不能跟盛总解释一下,你看……你这个晕倒事发突然,我们一开始也不知情,当然不是我说我们没责任,毕竟剧组也的确是没考虑到你的身体因素,这一点我得代表全剧组向你道歉。” 李一周这话说得太客气,让夏添有点不知所措起来,他紧张得连连摆手,想到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主……我是说盛黎他会理解的。” 李一周这才算是把吊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了一半,那天盛黎从片场抱走夏添时,面色阴沉得像是要杀人,杀不杀人且另说,李一周很担心盛黎因此迁怒剧组撤回投资甚至因此给下什么绊子,毕竟他在娱乐圈沉浮多年,若说一开始还不太清楚两人具体关系如何,但那一刻他确定,盛黎绝对是深爱夏添,并且将对方视若珍宝。 “稍等。” 盛黎听到夏添的话便将两人的对话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朝视频中的众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转头看向夏添,冷厉的语气一瞬间温和下来,“夏夏,告诉他投资照旧,后期成片出来后,盛世还会视情况追加宣传资金。” 夏添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认真地转达给了李一周,只听那边传来一阵大笑,而后李一周飞快地向夏添道别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后,又征得盛黎的同意,夏添这才让助理联系了授课老师继续去上表演课,他如今有了最最亲密的主人,又没了只能一个人回浮连山的心理束缚,整个人都明亮了三分。 -- 第25页 一路上感受着生烟奁里已经冻结成冰的小雪花,小狐狸上扬的嘴角就不曾掉下去过,引得酒店里不少服务生和路过的客人都忍不住要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夏添的笑容实在是很有感染力,表演老师见他笑意盈盈,也觉得心情愉悦不少,在表演课结束以后,素来有些古板的老师难得地和夏添开了个玩笑。 “下次不能用围巾了,得穿高领毛衣知道吗?”说着,老师还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自己的脖子。 室内温度高,进房间以后夏添就把盛黎给他围的围巾取下了,一直坐在角落的助理早就发现了他脖子上的吻痕,连夏添偶尔挽起袖子,小臂上手腕处也有艳色印记,只是那密密麻麻的程度让人看了心惊,这该是多用力多情动?助理自然知道盛黎和夏添的关系,他不由得怀疑,自家大老板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把夏添给吃了。 助理不知道的是,他的大老板还真的把夏添给吃进了肚子里。 在盛黎丹田处,除了一个与他眉目一般无二的小小剑修元婴,还另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蜷在里边,那便是夏添的精气所化,因为不是心头血,小狐狸只能维持一个大概身形,被小小剑修抱在怀里。 盛黎打定主意,只待夏添拍完戏他就与对方结下道侣契约,二人互换心头血,彼此魂灵相依,到时候同生共死,时时刻刻相伴彼此身侧,莫说九天雷劫,便是大道也无法分开他们。 对于生烟奁,盛黎的了解比起夏添而言要更多一些,他隐隐猜测到这次也许是师父借着九天雷劫的机缘特意将他送入这三千小世界,想要他在不同的人生际遇中体会感情二字的真正含义,只是没想到他便是来了这个世界依旧情感冷漠,这才有了带着生烟奁而来的小狐狸,夏添心性单纯,最能唤起人心善意情感,若是连他都无法打破盛黎心中的坚冰,想来盛黎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不过显然,夏添的到来是正确的,盛黎不但主动对他倾注了无穷的爱意,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别人的情感并且给出了回应,终于不再是那个没有情感的“怪物”了。 只是三千小世界的轮回试炼一旦开始,作为试炼人的盛黎绝不可能只呆一个世界就回到凌阳宗,而只是作为“引导者”存在的夏添却是可以在生烟奁的帮助下撕裂时空回到浮连山,这恰恰是盛黎无法接受的。 说他自私也好,骂他冷血也罢,他就是不能容忍和小狐狸分开,更遑论二人相处不同的世界,他若是不在小狐狸身边,谁会关心夏添吃不吃得好穿不穿得暖,是不是遇到了开心的事情,有没有想伸爪子挠花的讨厌的人? 盛黎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他冷静地开完视频会议,将任务布置下去后合上笔记本,看着金属机身倒映出自己的脸想到,不过在那之前他也要和夏添谈一谈,他有九成的把握夏添会答应和自己一同进入接下来的小世界试炼,但每一个世界的人生都是不固定的,即便是他也不知道下一个小世界会遇到什么,他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小狐狸喜欢的。 他不想强迫夏添,在明白了“爱”这种感情以后,更不可能像当初一样将一份冰冷的合约冷淡地摆在夏添面前不给他选择的余地,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对方,但前提是——对方需要。 盛黎长叹一声,他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如此愁肠百转的一天,想到小狐狸张开双臂扑到怀里叫自己主人的模样,他又抬手捏了捏眉心,摇摇头轻笑一声。 或许夏添才是上天给他降下的劫,不过他甘之如饴。 第21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因为之前出了在片场晕倒的事情,再回到剧组时夏添享受的待遇可谓是众星捧月,毕竟那天所有人都看到了盛黎抱着他离开,两人的关系从此就完全是公开的秘密。 正是因此,在李一周提出把夏添的戏份全部提前集中拍摄时,编导组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他们生怕夏添再在片场出什么意外,只怕到时候就不好给盛黎交代了。 夏添对此毫无异议,他私心里恨不得广而告之他与盛黎的关系,他才不是什么昭示不祥的秽物,盛黎夸他的毛色是最漂亮的。 享受了一把一线主演的待遇,一场戏结束后夏添坐在电暖炉旁边靠着盛黎休息,这段时间盛黎对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寸步不离,生怕小狐狸神魂不稳再出什么事情。 这两人都不知道狐族只要能在成年时与人交合渡过高热期便万事大吉,不过,他们此刻才刚刚心意相通灵肉相和,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愿意分开。 两人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依偎在一处,盛黎在浏览新闻,夏添则伸手翻看着剧本再次熟悉台词,不远处的李一周看到这一幕心中颇为满意,虽则有了后台,但夏添却十分敬业,也从没有过什么耍大牌的行为,这样的演员很让他喜欢。 接下来这场戏是宁非开枪自尽的场景,结束后夏添的角色就宣告杀青,接下来会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参加陈宣给他接的一个真人秀节目增加曝光度。 夏添抬眼看着道具组来来往往地布置场景,心中颇为感慨,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接的第一部戏,在剧组期间虽说发生了不少事,但总体而言是让小狐狸很高兴的,从此以后他就是有主人的家养小狐狸了。 盛黎觉察到他的走神,把手里的平板放下,抬手握住夏添的手,搓了搓他略有些冰凉的指尖,低声询问:“怎么了?” -- 第26页 夏添摇了摇头,又抬眼去看他,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满的都是恋慕依赖之情,他看了看左右没有旁人,方才小声唤了一句“主人”。 盛黎只觉得自己耐力越来越差,夏添不过这么叫了一声,他就已经觉得心头一阵激荡,下腹更是一团火热,他只能交叠起一双大长腿,用大衣稍作遮掩,这才端正神色。 前世的剑修从未体验过何为情/欲,虽则从书本上了解过一二,但连自渎都不曾做过。可如今却是食髓知味,这段时间因为顾虑到夏添每天要拍摄,他每日只是与他亲一亲额头便作罢,表面看来十分克制禁欲,但只有盛黎自己知道他多么渴求和夏添更深的接触。 夏添并未察觉盛黎的想法,只是他们如今情意相同,体内又都有对方一缕精血流动,彼此心绪都难免要受到对方影响;夏添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是喉头一阵干渴,他连忙去拿一旁的杯子喝水,揭开杯盖时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盛黎的知觉比他更为敏锐,在察觉到一股满怀恶意的视线紧盯自己后也立刻回头去望,只是身后是一扇紧闭的窗户,除去偶尔走动的工作人员外,并没有其他人在。 盛黎与夏添对视一眼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抚了一句:“没事,别怕。” “我不害怕。”夏添回道,又探起身子凑到盛黎耳边,略带些炫耀意味低声说:“谁要是敢来欺负你,我就用爪子挠他,我很厉害的,浮连山上的其他野兽都害怕我的爪子。”那是他的饲主,怎么能容许旁人觊觎? 盛黎头一次受到这样直白热烈的维护,小狐狸的功力或许不及自己十分之一,但面对自己时给予的却从来都是他的全部,这让盛黎心头愉悦,脸上也带出几分明朗的笑意来。 他素来面容冷峻,虽然剑眉星目却是蕴雪含霜,即便是夏添也极少看见他这样开怀而笑的场景,不由得看呆了片刻,直到不远处的副导演招呼他可以开始准备了才猛然回神,站起身后犹豫了一下,又飞快地低头才盛黎唇上吻了一下,这才头也不回地跑了过去。 盛黎抬手抚上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小狐狸嘴唇上的温度和气息,他唇角微弯,低声道:“果然是只小狐狸。” 拍摄期间剧组一般都会清场,但盛黎作为这个戏最大的投资商,又一直安安静静地旁观从不曾打扰拍摄进度,剧组便默认了他的存在,甚至连拍摄室内戏时也专门在李一周的座位旁边给他安放了一张椅子,只希望这尊大佛能安安静静地待到夏添杀青就好。 盛黎因这个世界的出身使然,从小就没少遇上绑架暗杀一类的事情,在他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接手盛世以后,那些针对他的小人也从没停下过动作,不过在盛黎眼中不值一提罢了,何况曾经的他对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感情,生死于他并没多大差别,只是夏添来了,这一切自然不同,那些他曾经连看一眼都嫌多余的东西自然也不再是那么无足轻重—— 比如,那些对自己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此刻场内已经开拍,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场内演员的表演,盛黎理了理袖口,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旅舍大厅,走到走廊尽头的僻静处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陆丰的声音:“盛总,已经查清楚了,是您舅舅那边的人出的赏金要……买您的命。” 盛黎心头不起半分波澜,丝毫没有因血亲要对自己下杀手而感到痛苦,他又和陆丰交代了两句,对方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立刻告诉他。 “对了,还有件小事您注意一下,前两天有人在岛上看见了吴文瑞。” “吴文瑞?”盛黎低声重复一遍,还是在陆丰的提醒下才想起这人就是曾经多次出言挑衅夏添,还曾暗中让吴董打通关节要给夏添“一点颜色看看”的人,不过还不等对方出手,盛黎就已经撤了吴董的职,连带吴文瑞也一同雪藏。 “他似乎在和《无人生还》的剧组人员私下接触,目前还没发现什么异常,不过这人跋扈专横,这些年一贯是睚眦必报的,您得提醒夏添注意一下,以免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好。”盛黎挂掉电话,他看了一眼窗外漫天大雪,又看了一眼倒映在玻璃窗上的人影,淡淡道:“有事?” 穿着旅舍清洁人员制服,带着一个大口罩的青年眉眼都像是淬了毒,带着无尽的恶意,见盛黎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一脸将自己视若草芥的模样,他咬了咬牙,手里的刀颤抖着往前推了一寸,紧紧贴着盛黎腰侧。 “盛黎,你不怕死吗?” 第22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盛黎扫了他一眼,连开口回答都嫌多余,他带上手套,伸出一根手指拨开刀尖,转身便要往回走,这一场戏可是小狐狸的杀青戏份,至少结束那一刻他得看着才行。 “盛黎!” 身后的人明显被他的动作激怒,想要爆发却又怕引来更多的人,压低嗓音嘶吼一声便举刀朝他刺去。盛黎眉心微蹙,反手一抬,顺势抓住来人的手腕一捏,只听得“哐啷”一声,那把刀就落在了地上,盛黎手未松反而加大力道,把那人捏得骨头咔咔作响,待他痛苦不堪地跪倒在地后又毫不留情地在小腿上一踩,确认对方站不起来这才作罢。 盛黎面容冷淡,仿佛踩断别人腿骨的根本不是自己。他不紧不慢地弯腰揭开对方的口罩,这样弱的身手也敢学人持刀威胁,若非他不想在夏添杀青这天平添血光,他刚才捏的就不是对方的手腕而是脖子了。 -- 第27页 “你是谁?”盛黎打量着那人,面貌并不熟悉,身手也太不利落,看来也不会是他舅舅那边的人。 吴文瑞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太急,呛了几口冷气后又连连咳嗽。 吴文瑞原本打算让自己叔叔找几个娱乐圈里有名的“金主”给夏添下药,再带去一场滥交趴然后找记者去拍照爆料的,才出道的新人爆出吸/毒滥交的丑闻,无论背后势力多大,国家和民众舆论都不可能再容下他,他自认只是要给夏添一点“小小的”教训,谁让对方抢了他的男三? 可吴文瑞没想到的是,甚至不等他出手,自己之前约炮的照片就被爆了出来,盛世没有替他做任何公关行动,反而立刻宣布将他“德行有亏”,随之而来的便是雪藏,他想去找叔叔帮忙,却被对方一巴掌打回来,更直言一切都是他的错,若非他去招惹夏添,怎么会闹出这么多祸事? 吴文瑞自幼心高气傲,若说一开始只是嫉妒夏添的容貌和能参演《无人生还》的好运,在被雪藏以后就将对方视作了仇敌,在打听到夏添和盛黎的关系之后,他自然明白能这么大手笔处置他和吴董的人是谁;在得知是盛黎为了自己的小情人出头以后他心态越发扭曲,竟渐渐有了杀人的念头,他觉得自己如今的遭遇都是因为盛黎和夏添的存在,只要这两个人消失,那么他自然可以重回舞台。 他费尽心机混进剧组,就是想给这两人一个教训,他等了许久才等到保镖助理都不在的这么一个机会,可如今自己轻而易举就被盛黎撂翻不说,对方还根本不认识自己? 吴文瑞忽然觉得仿佛兜头一盆凉水浇下,他眼珠血红呼吸急促,他盯着盛黎,忽然说道:“盛总,你的手比我的刀快,我认了,可就是不知道,你的手和枪比起来,哪个更快一点?”话音未落,屋内骤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枪响,而后便是一阵喧闹惊呼,吴文瑞喜形于色,捶地大笑起来。 盛黎瞳孔微缩,立刻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他心口猛地一空,竟是头一次感受到了慌乱,再顾不得和吴文瑞磨蹭,拔腿便往片场跑去。 盛黎几乎是三步并做一步跑回了片场,此刻他恼恨于自己没能早些和夏添结下道侣契约,也恼恨于三千小世界的限制,这个世界没有修真一说,所以他便不能用上缩地成寸的法诀,亦无法在千里之外便隔空护住夏添安全,此刻他只希望自己留在小狐狸体内那一缕精血能稍稍回护对方。 旅舍大厅内果然一片荒乱,人群喧闹不堪,围成一个大圈,将几位主演包裹其中,见到盛黎一来,众人竟为他的气势所震摄,像是得了命令一般自动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让他看清了站在最中间,还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夏添。 人群中央的夏添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血迹污浊,盛黎这才稍稍放心,大步走进将人死死按进了怀中,“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不断地低声重复着,竟不觉带出一丝哽咽。 他搂抱得太过用力,夏添都觉得自己的骨头要被饲主给抱断了,可察觉到盛黎的不安之后,他便舍不得挣脱,反而伸手回抱住对方,学着往日盛黎安抚自己的模样一般,笨拙地伸手轻轻拍着盛黎坚实的后背。 夏添的助理一直寸步不离守在片场,待盛黎平复心情,立刻上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了清楚。 原来就在盛黎走后,导演忽然来了灵感,为宁非自杀前设计了一个动作,让他先对着大厅中央挂着的灯盏开枪,因为宁非素来重视形象,他虽然当众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还要自杀,却不愿意让所有人看到自己饮弹时不堪的一刻。编剧也认可了这个设定,于是就临时加了这么一环,却不料夏添一开枪,灯光组还没来得及控制灯光,便见大厅中央那个仿古的水晶灯竟真的被夏添一枪打落,碎成一片。 所有人在短暂的愣怔后都意识到出了问题,道具枪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杀伤力,一时间现场乱成一片,唯独夏添还不知道自己手上握着什么,茫然地站在原地寻找盛黎。 刚从外面买了热牛奶回来的助理反应灵敏,意识到事情不对立刻报了警,随后便见大老板一脸惊慌失措地从门外跑进来,直奔夏添的方向。 助理跟在盛黎身边时间不短,他头一次看到自己大老板这样失态,心中也颇为惊讶,他原以为盛黎会一直冷血冷情下去,却不料一个夏添便治住了对方,果然一物降一物。 李一周发了好大一通火,冷静下来后坐在导演椅上一阵后怕。得亏是临时改了动作,否则夏添的枪口指着的就是自己的脑袋,这要是一枪下去肯定当场殒命,他拍戏这么多年,这样的纰漏可说是前所未有,什么样的人会恶毒到用真枪替换道具枪,难道不知道那是一条人命吗? 剧组如何处理后续事务,盛黎和夏添是没心思去管的,在警局接受完询问之后盛黎便带着夏添回了酒店。在盛黎看来,《无人生还》这个剧组实在是太过晦气,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小狐狸拘在盛宅,不去管他是不是喜欢演戏,只要他能平安无虞就好。 夏添也知道自己今天似乎真的把盛黎吓坏了,原来饲主被吓到眼睛也会发红会有泪光的。 小狐狸细细地啜吻着盛黎的眼角,款款摆动腰肢贴合在对方身上,尽力地满足着盛黎近乎掠夺一般的索求,直到盛黎低吼一声发泄出来,这才撒娇一般亲亲盛黎的下颌,道:“主人,你别怕,我不会随便死……” -- 第28页 话音未落便被盛黎咬住了嘴唇,对方看着他,“这句话,不准再说。” 小狐狸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眼珠子一转,忽地变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来,上上下下地轻轻勾弄着盛黎的身体。 这是狐族的本能,可除去上次思绪混沌不清的成年期,这却是夏添在清醒时头一次这样做,因此不免带出几分羞意,他将脑袋埋在盛黎的颈窝处不愿抬头,然而雪白的狐尾却顺从他心底深处的愿望在盛黎的身体上来回撩拨。 盛黎内心的郁结都被狐尾掸去,他低低笑了一声,捉住毛茸茸的尾巴尖凑到嘴边吻了一下,小狐狸立刻舒服得头皮发麻,既羞愧于被饲主发现了自己意乱情迷的一面,又贪婪地摆动尾尖渴求更多。 盛黎又亲了几下,这才松开狐尾,捧住夏添的脸颊让他抬头来看向自己,问道:“夏夏,你可愿和我结下道侣契约?” 第23章 冷酷总裁小明星 道侣契约乃是修真界最为苛刻的契约,其苛刻不单单是体现在要双方贡献出最为致命的心头血彼此交换,结下契约的双方从此以后同生共死一命双生;它还要求结契的两人必须心意相通,对彼此不能有丝毫隐瞒,若有一刻心神动摇,这契约便无法结成。 完完全全的坦诚相待,这一点实在太难,莫说情人,便是血浓于水的父母子女尚且有各自的秘密,何况修真一途弱肉强食,人人都有保命的后招不愿告知他人,因此更多的道侣只会定下更为宽松的双修契约,保证彼此在结契期间不会背叛即可,一方死去另一方最多修为受损,不会因契约限制而跟随死亡。 盛黎将这一切都告知了夏添,又郑重问道:“夏夏,若是结下道侣契约,我们从此以后便生死不离,你可愿意?” “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夏添立刻说道,他伸手环抱住盛黎脖颈不愿撒手,急切地剖白心腹道:“我不要浮连山上的大鸡腿了,我只要主人!” “三千小世界,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盛黎看着他的眼睛再三确认,“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也不能独活。” 他说得郑重其事,夏添竟恍然想到了对方离去,而自己一只狐狸孤零零回到浮连山的场景,他急得几乎快要掉下泪来,“我不要一个人,主人也是我一个人的主人,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收别的小狐狸当灵宠吗?” 盛黎心下一叹,“当然不会。”说着,他故意缓缓挺动下/身,不欲让夏添伤心落泪,逗弄道:“单只你一个就要把我榨干了,哪里还会去收别的狐狸?”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戳到了夏添的心,接下来的小狐狸可谓是花样百出,他本就心性纯真,带着直来直往的喜怒哀乐,一旦他决心要把盛黎“榨干”,那便是痴缠着对方怎么都不撒手,最后竟还主动跨坐在对方身上动作,连番询问盛黎有没有把他“榨干”。 道侣契约太过霸道,凌驾于三千小世界的法则之上;在交合中,盛黎与夏添各自咬破彼此胸膛,以带血的肌肤相互贴合,引出心头血融入对方身体,然后一同在神魂中默念契约誓词,直到心头血都彻底融进对方神魂之中,道侣契约才算是真正完成。 一阵肉眼可见的金色光泽笼住二人,夏添还来不及去舔舐盛黎胸前的伤口,便见金光过处,那处肌肤已然恢复如初。 他心中好奇,抬手来回抚摸两下,却又抵挡不住契约初成后的身体疲乏,只摸了几下就忍不住趴伏在盛黎身上睡去,不过眨眼就睡熟了。 盛黎却毫无睡意,他一手搂抱着夏添,一手来回轻抚那条毛茸茸的狐尾,只觉得心中无比满足,道侣契约结成时会有真火淬骨的疼痛感传遍结契者的身体,便是自诩铁骨如他都觉得疼痛难忍,可怀里的小狐狸却只是死命咬住嘴唇不愿发出一声呼痛,怎么能不令他爱入骨髓。 幸好有了这只小狐狸。盛黎现在根本不愿意回想曾经没有夏添的生活,在拥有以后,他甚至不敢做出一点哪怕失去对方的设想,那样的人生只会是失去太阳的永夜,毫无生机。 吴文瑞买通一名道具组人员换掉道具枪的事很快就被查清,夏添从头到尾都没有管这件事,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曾因为对方的挑衅而想挠花他的脸,但如今他根本不愿意多花一点心力在这个人身上,与其去搭理令自己厌烦的人,还不如守在盛黎身边来得有趣。 “夏添我爱你!” “夏添看这边!镜头在这里!” 在助理的护送下,夏添和一群热情的粉丝合影后便匆匆走出了机场,上了一辆车。 车后座早已有一个男人坐在那里等他,夏添甫一上车便被拉过去抱了个满怀,他毫不推拒,顺势搂住男人的脖颈凑上去亲了亲对方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笑嘻嘻道:“不是说今天要开会吗?” “我听说有只小东西提前跑回了国,就过来看看。”盛黎摩挲着他的脸颊,低声道。 “什么小东西,”夏添不高兴了,“是狐狸,是狐狸!”他第一次发现盛黎给自己的电话备注居然是“小东西”的时候可气坏了,他可是最乖巧的灵狐,才不是什么没名没分的小东西。 《无人生还》拍摄过程虽说一波三折,但到底还是顺利过审上映了,当时本就通过真人秀吸了一波粉丝的夏添借着宁非这个角色成功跻身当红小生的行列,他既有能力,又有盛世传媒大老板这样的后台依仗,在圈内风头一时无两,不过他却在最当红的时刻爆出了一个大新闻—— -- 第29页 他与盛世传媒大老板盛黎是恋人关系,二人不日便将完婚。 一时间不单整个娱乐圈炸了,连大众那段时间最津津乐道的话题都是这个,须知国内对于同性恋尚属“不是精神病,但法律不承认”的状态,任何艺人沾上同性绯闻大多都是故意炒作,极少有敢直接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 而夏添作为当红艺人的领头人,盛黎作为国内最大娱乐传媒公司的大老板,这两个人的公然出柜无异于在深潭中投下一块巨石,可不管旁人如何议论,是支持还是谩骂,他们却都置若罔闻。 两人趁旅行期间到国外教堂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婚礼,来参礼的都是附近的民众和游客,他们不认识这二人,只是为两个心意相通的爱人而感到高兴,直到一位参礼的游客把现场照发上社交媒体,才被人认出主角是他们。 他们态度坦然大大方方,又不曾违背社会公德和法律,便是有人瞧不起他们的爱情,背地里骂着恶心,可当面仍然不得不假笑恭维,盛世传媒的股价不跌反涨,夏添的片约依旧是接到手软,这一次便是他刚结束国外一个广告拍摄提前回国。 “为什么提前回国?”盛黎抬手捏了捏夏添的后颈,如今他已经十分清楚夏添身上的每一处敏感点,知道触摸哪里会让对方最无法推拒。 果然,夏添眯了眯眼睛露出舒适的神色,甚至主动地把脖子送过去希望对方揉捏,他趴在盛黎的大腿上,“因为昨天一共落了十片小雪花。”顿了顿,他又强调道:“十片。快把我冻僵了。” 夏添早已经不关心生烟奁中是否还有其他人给予他的喜爱了,那些粉红的花瓣,翠绿的嫩叶都被他自动过滤,他只看得见小雪花,在和盛黎结下道侣契约后他也很少去看生烟奁中有多少喜爱,反正都是他的。 不过一次性落下十片小雪花还是很罕见的,夏添担心盛黎,便连夜完成拍摄,搭乘最早一班飞机回国。 他原以为盛黎不会给出答案,毕竟至今小狐狸都闹不明白为什么当初自己写很丑的字也能得到喜爱,但盛黎却略一沉吟,道:“我们或许要走了。” “走?”夏添一愣,立刻明白了盛黎的意思,作为试炼者,盛黎能隐约突破小世界的法则限制感知到何时试炼结束,既然他说要走,那想来离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不远了。 “会舍不得吗?”盛黎低声问道,抬手轻轻揉捏夏添后颈,又把人翻过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在这个世界,夏添有许多粉丝,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给出的喜爱可说十分可观,他的夏夏不再是那个可怜得被喜欢一下都能惊讶得炸毛的小狐狸了。 夏添想了想,摇了摇头,抬手抱住盛黎,“我就想跟着主人。”他很感激那些喜欢他支持他的粉丝,但是如果他的喜欢也能具象化的话,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全部捧出给盛黎。 一只小狐狸只需要一个主人。 盛黎眼底含笑,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不久后夏添宣布退圈,一众粉丝哭天抢地也没能改变他的心意,与此同时盛黎也把公司权利尽数交接给了盛家旁支,除去陆丰等人,不少盛世员工是许久之后才知道公司换了大老板。 春日午后,旅游古镇的小巷中,一位坐在巷口晒太阳的老太太扶了扶眼镜,夸赞道:“小伙子,你这小狗长得真可爱。” 面容冷漠的男人闻言,眉目柔和一瞬,他摸了摸怀里睡熟的小狐狸,道:“不是小狗,是……我的小狐狸。” 第24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夏老板!夏老板您怎么还睡着啊,底下的人都快把咱们这台子给掀翻了!您倒是起来露个脸呐!” 夏添睡得正香,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更兼有砰砰作响的拍门声,他下意识地往温暖的被子里缩了一下,抬手去摸索身边人,呢喃道:“好吵……” 抬手摸了个空,夏添愣了一下,继而猛地清醒过来,抬眼一看,头顶是雪色纱帐,自己穿着一身藕荷色长衫坐在一张攒牡丹花围拔步床上,屋内蔓延着一股淡淡的苏合香气,这一切立刻让夏添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是不知不觉地换了一个小世界了。 想起明明方才自己还被饲主搂在怀里哄着安眠,而现在睁眼后竟然是孤零零一个睡在不知何处的大床上,夏添心中升起一股郁结,之前盛黎也曾告诉过他,一个小世界的试炼结束以后,他会先自己一步去往下一个世界。 幸而两人早已经定下了道/侣契约,盛黎便能在生烟奁上烙下印记,令小玉盒能自动搜寻他的踪迹并撕裂时空带着夏添追寻而来。 也就是说,饲主也在这个世界。思及此处,夏添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一边快速梳理着这一世“夏添”的人生经历,一边拿过搭在架子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人,他正抬手还欲再敲门,却冷不防见门从里面打开,唬得他往后退了一步,见是夏添,连忙又堆起笑脸,一张胖乎乎的脸都笑成了弥勒佛,“哎呦我的夏老板,您起啦?这外边的人都还等着您呢,您看……” 这个世界的夏添是这春梨戏班的台柱子。他幼年时被父母卖进戏班做个打杂的奴仆,幸而因为有一副好身段和一把好嗓子,又十分勤恳用功,被老班主看中学了戏。夏添学的是旦角,唱得最漂亮的戏便是牡丹亭里的杜丽娘,时人有传一句“夏生之后无丽娘”,足见其功底深厚。 -- 第30页 而今天,恰是挂了招牌出去说夏老板要亲自登台唱《游园》一场,丰泰城中的票友早早便来了大厅候着。按理说夏添往日都是十分敬业地早早到场的,偶尔迟到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夏添今儿不知怎么了,下人连番来请都没把他叫起来,几个仆从原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这才着急忙慌地找了管事过来。 夏添心里记挂着盛黎,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唱戏,当下就要说不唱了。那管事的颇会察言观色,见他眉头稍拧,连忙道:“夏老板,今儿这场咱们怎么也得去露个面,今儿……”说着,他四下打量一番,见没有旁人,这才凑到近前压低声音说:“今儿那盛阎王也来了。” 夏添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一听“盛”字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问道:“盛阎王?哪个盛阎王?” “还能有谁?盛黎啊,就是那个血洗南河省的盛阎王,嗬,那威风比起盛大帅只怕也少不了几分,我前些日子听人说了,盛阎王这人喜欢吃人肉喝人血,一个不高兴就要拔枪杀人的,夏老板,咱们可不能得罪他啊……” 管事的带着惧意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夏添却早在听到“盛黎”二字时亮了眼睛,他和盛黎都会用自己的身体魂灵完成试炼,姓名自然也是不变的,他先前还想着命人去贴告示找他,而今对方竟已经主动上门了吗? 也不是说没有重姓重名的可能,但小狐狸心里就是莫名笃定,这个会来看自己唱戏的一定就是他的饲主。 思及此处,夏添喜不自胜,眼底的笑都绽成了桃花,他急匆匆想去大厅找人,走出几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他理了理衣襟,改往戏楼后台走去,又打发管事的道:“你先去堂前安抚着,我去后台扮上,稍后就来。” “哎,好嘞!”那管事见他肯上台也是喜笑颜开,连忙小跑着往堂前跑去了。 点绛唇描娥眉,这些步骤夏添在上一世接戏时都学过,做起来不算生疏。经由上一个小世界,他如今已经正式成年,眉眼比起前世还带着稚气的少年模样更显艳丽,厚重的油彩一抹一涂,将那十分艳色放大做了万分,后台几个学徒看得连连惊叹,更有个年纪小些的直接喊出了声:“夏老板怎么瞧着又漂亮了些,简直,简直比画本里的狐狸精还好看!”吓得周围几个人连忙去捂他的嘴。 夏添也不气恼,狐狸本就最是自恋,别人夸他漂亮他才觉得开心,当下朝着几个人隔空点了点,“你,你……劳烦你们二位过来给我勒头。”化妆他还能靠着前世的记忆糊弄过去,可这样的专业技术,即使他脑海中已经有了世界记忆,因为从没做过也难免生疏,为了避免麻烦,倒不如找人代劳。 被他点中的两人惊喜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了,听他还说“劳烦”,连忙小跑着过来帮他完成了其余化妆步骤,又有人引着去了夏添单独的衣帽间替他打开衣箱,这才退出去。 夏添挑了一件浅粉色的绣花帔,穿戴整齐后便同扮作春香的小孩一同径直往戏台上去,戏园子里早已经坐满了人,原本闹哄哄的园子在夏添登台后静默了一瞬,而后便是更为高亢的叫好声。 二楼正对戏台的雅间里,一身军装的男子刚好坐定,听见楼下一片喧闹嘈杂的叫好声不由得皱了皱眉。 见状,身旁的勤务兵上前问道:“少帅,这地方不清净,不如换个地方休息?”说来他也不解,一路舟车劳顿,少帅明明已经吩咐下去说直接回盛府休息,怎么路过一个戏园子,看了两眼招牌就又改了主意要来听戏?他跟着少帅这么些年,可从没见他听过一场戏。 “无妨。”盛黎摘下军帽放在桌上,随手端起一盏清茶啜饮一口,“这地方很好。” 说话间,丝竹声悠悠响起,台上戏已经开场,夏添一边唱一边四下搜寻着盛黎的踪影,只是台下人才看了两三个,便感觉自己被一道熟悉的目光盯住了。 他心有所感,借着转身的动作抬头一望,恰好和楼上人双目相接。 只一眼,楼上那个眉目冷厉的男人一瞬间便柔和了神色,恰似初春时节寒冰消融,带着雪的冰冷,也带着水的温柔。 脑海中,几乎全部被寒冰占据的生烟奁稍稍松动,又一片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下。 夏添眼底含笑,直视对方唱了一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而后便像是再也移不开目光,除非必要的低眉敛目,否则便决不把目光从那男人身上移开,涂在眼尾的桃红仿佛都飞到了眼睛里,一颦一笑都是春/色。 “怎知春/色如许。”楼上的男人早已经离开了竹椅,他双手撑在阑槛上,低低地念了一句唱词。 戏院里的看客或是称赞那夏添扮上的杜丽娘容姿昳丽,或是闭目聆听对方莺啼婉转的唱腔,却唯有一个人,眼中满满的都是那个藏在戏装背后的人。 第25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好!” “夏老板这嗓子,这身段,绝了!” 一场戏罢,台下众人纷纷叫好,还不忘往台上扔打赏,有钱的扔银元手镯金锭子,没钱的扔铜板扔花枝,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 “啪!” 只听得一声过后,一个泛着冷光的物件落在夏添脚边,众人定睛一看,齐齐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把□□,瞧那成色,听那声音,绝对不是什么假东西。 -- 第31页 戏院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能往台上扔枪的,那是什么人?难道夏老板得罪了拿枪杆子的,今天这是被人寻仇上门了? 扮春香的小孩吓得腿软,抖着声音连声劝夏添赶紧下台避避风头,夏添反倒是眯起眼睛笑了,他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一路跑去拥抱饲主的心情,弯腰把枪捡了起来,抬头对着楼上雅间道:“这一点才不够。” 盛黎撑着楼上的栏杆朗声道:“不知把我自己送上够不够?” “是……是盛阎王!”看客中不只是谁尖着嗓子叫了一声,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俱都没命似的往戏园子门口跑,几乎眨眼就流水一般地跑了个干净。 空荡荡的戏园子里,夏添还站在戏台上与盛黎遥相对望,而后守在雅间的士兵们便瞧见那位“杜丽娘”似乎是有些不高兴了,仰着脸对他们少帅颐指气使,问道:“你怎么还不下来抱我?”这一句话用的不再是柔肠百转的戏腔,而是清爽的青年本音,令人听之便觉春风拂面十分舒畅。 而他们那位素来铁血冷厉的少帅竟丝毫未曾动怒,反而顺势一跃,身形轻巧地从雅间跳下,大步走到戏台跟前,朝他伸出手道:“夏夏,我找了你很久。” 只一句话,立刻让夏添面红耳赤起来,幸而此刻油彩厚重,旁人根本不知道小狐狸的脸已经烧红,夏添张开双臂跳下戏台,恰好被台下的男人抱个正着。 盛黎从南河省的战场上下来,还不曾好好休整过,肩上冰冷锐利的肩章让小狐狸搭着的手瑟缩了一下,夏添埋在盛黎怀里嗅了嗅,嘀咕道:“怎么一股烟花的味道?” 盛黎失笑,轻斥一声:“笨狐狸。”那是硝烟炮火残留的味道,如何能与烟花这样的东西相提并论? 夏添被说成笨狐狸也不恼,只双手环住盛黎的脖颈,踮起脚来往他怀里凑,一双桃花眼里只看得见盛黎一个人。 被他这样看着,盛黎便是再硬的心肠都软成了一滩水,更何况他来到这个世界数年,整日里心心念念的也不过就是这只小笨狐狸,当下手臂一发力,勾起夏添的腿弯,将人打横抱在怀中,一边走一边道:“你的房间在哪里?”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眼瞧着少帅把人抱着顺着游廊走进了后院,一群荷枪实弹的大兵们面面相觑: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少帅强抢……民男? 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也没见少帅露脸,众人只得把戏园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站岗,路人经过瞧见他们均是吓得腿肚子打颤纷纷绕道,让这往日里最是热闹非凡的春梨戏院安静得连只鸟都不敢叫出声。 盛黎抱着夏添一路进屋,将人放在床上正要吻上去却忽然定住,夏添原本仰着脸等他亲下来,见人半晌没动静不由得睁开眼,微微歪着头哼唧了一声,催促之意十分明显。 盛黎失笑,抬手在夏添唇上一抹,指腹立刻染上一抹艳红色。 夏添愣了一下,终于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自己也伸手抹了一点唇脂,而后伸出舌尖舔去,道:“这是花蜜做的,吃进肚子也不碍事。” 话虽如此,夏添还是去卸了妆,他打开衣箱,正准备把戏服换下,却被盛黎抬手一拦。 “不必换了。” 夏添洗净面庞,一张脸不必浓墨重彩已是艳若桃李,成年后的狐族眉眼间都带着不自知的诱惑,那一套女儿家的粉嫩裙衫穿在他身上没有半点怪异,反而越发显出主人的身段风流。 他被盛黎的灼灼目光看得浑身发烫,忍不住低头揪了揪衣襟上绣着的缠枝杏花,小声说:“主人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好看,很好看。”盛黎说着,抬手抚上夏添的面颊,肌肤相触那一刻,手指竟忍不住有些发抖。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五年之久,初一睁眼便是跨马出征,之后呆着的是硝烟弥漫的战场,入目所见都是苍凉河山,幸而他能够通过道侣契约感受到小狐狸的踪迹,知道对方没有流落战场才稍稍放心。 这个世界的盛黎是南六省统帅盛大帅的次子,五年前初次出征便大获全胜,此后更是屡战屡胜,他心肠冷硬手段狠辣,国外侵略军和南六省的起义军对他均是退避三舍不敢招惹。 然而这五年,无人知道这令人闻风丧胆的盛阎王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他每日每夜所牵挂的唯有一只小狐狸,如今终于将人再度拥入怀中才觉得放下心来,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担忧都化为了抵挡不住的倦意,待头一沾着枕头,盛黎竟然就闭上眼睛睡熟了。 夏添试着动了动,整个人却被盛黎牢牢箍在怀中挣脱不得,他只得有些别扭地探着身子,凑到盛黎脸前吻了吻他的唇,虽然没有像盛黎一样遭受五年之久的离别煎熬,但道侣契约让二人心意相通,夏添自然能感受到对方内心澎湃心潮。 小狐狸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于他而言不过是睡个懒觉的功夫,饲主却已经在这里等了他整整五年…… 他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盛黎,试图找出这五年来对方的变化,目光一寸寸地描摹过盛黎的肌肤,头发似乎短了一些,眉眼倒是如旧的冷厉,即使闭着也像是一把剑,让人能从他的气度上暗暗揣测他出鞘时的锋锐。夏添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亲盛黎的额头。 盛黎虽然睡着了,却并不是毫无知觉,他隐约感觉到怀里的人一会儿亲亲自己嘴唇,一会儿又伸手摸摸自己下巴,好似自己是一件大型玩具。 -- 第32页 他心下温软,面上却没露出半点异色,唬得小狐狸以为他真睡着了,夏添既不想打扰他休息,却又忍不住地想要多看对方一会儿,好像这五年来盛黎的思念之情一股脑儿地传到了他身上,令夏添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只怕自己少看了一秒。 有士兵在外把守,没人敢来打扰他们二人,夏添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只是忽然发现盛黎眼睫微微翕动似是要睡醒了,连忙闭上眼睛做出熟睡的模样。才一闭上眼睛就感觉额头传来温热触感,“该起了。” 夏添这才做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只是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没有半点惺忪之意,看得盛黎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他的发丝,也不曾点破,只说:“我在丰泰城中有一处住所,今晚可要过去?”若是夏添不想去,那就留在这戏园子里也无不可。当然,盛黎也会一同留下。 夏添想也不想地回道:“当然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第26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盛黎最喜欢的便是夏添在自己面前不带分毫设防的直白模样,他伸手捏了捏夏添的后颈,拥着人坐了起来,又去柜子里挑了两件衣服过来亲手给夏添穿上。 上一世的夏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动作,乖顺地伸手让他先脱了身上的戏服,而后才换了长衫。 穿戴整齐,盛黎和夏添这才携手而出,把守在院内的士兵虽则心底惊讶,但俱都默契地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一路护送人回了帅府。 期间春梨戏班的班主站在门边想领回戏班的台柱子,被一群士兵腰上别着的枪愣是唬得大气不敢出一口,但夏添到底在戏班中呆了这么些年,班主走南闯北不是没见过那有权有势的人物带走戏子的,但往往是初时能柔情蜜意几日,没过多久便把人抛之脑后不闻不问了。 这还算是好的,倘若权贵家中长辈看不惯,随意命人打杀戏子也不是没有的,届时戏子便是能捡回半条命,多半也是毁了嗓子也伤了心,再没有上台唱戏的能力,这对于打小便只学唱戏一样功夫的戏子而言,无异于毁了一生。 老班主想着夏添当初咬着牙学戏的模样,到底还是不忍心让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遭罪。在他看来,盛家背景太高了,即便如今戏子不再是下九流的行当,那也绝对不是夏添攀得起的。 最终,老班主愣是站在门口拦住了二人去路,夏添接收了世界意识,知道夏添这些年多亏老班主照拂,更能感受到老班主对他的关切之情化为深绿树叶装在生烟奁中,因此他抬手拦下了意欲拔枪的士兵,对方下意识地看了盛黎一眼,便听盛黎当众宣布,夏添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此言一出,不单是一众士兵,连老班主都愣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盛,盛少帅,夏添是我们戏班的人……” “从今日起他是我的人。”盛黎面露一丝不耐,倘若不是知道这人是真的关心小狐狸,他根本没有耐心来耽搁时间,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自然也是他的人。” 前半句还可理解为他对新宠的占有欲,但后半句则毫无疑问是坦露心迹了,老班主如何看不出盛黎眼中的深情?末了,他叹了口气,对夏添说道:“春梨戏班的门永远对你打开,若是以后……回来便是。” 夏添有些意外,老班主能出面替他说话已经是仁至义尽,毕竟他才来这世界不过半天便已经深切感受到周围人到底有多惧怕“盛阎王”这个存在,而老班主却在知道那是盛黎的情况下依然替他撑腰,他心有所感,朝老班主深深鞠了一躬。 盛黎虽然因老班主肆意猜忌他对小狐狸的感情而不悦,但对方到底是在维护夏添,也根本不知道二人早在前世便已互通心意,因此到底不曾动怒,反而说道:“不会有那一日。” 老班主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只说:“但愿如此。”语毕,给二人让开了道路。 盛黎点了点头,将夏添扛起来抱上马便护着人回了帅府。 夏添被少帅接走的事情很快便在戏班子里传开了,有人担忧也有人嫉妒,要知道夏添作为春梨戏班的台柱子,也是被多少双眼睛盯着的,见夏添被带进了少帅府却再没露面,不乏有心思恶毒的恶意揣测夏添是不是被那盛阎王真给送去见了阎王。 晌午时分,日头大得晒人,偶有仆从经过,都尽量靠着墙角走,能避开一寸日光就是一寸。 房内放了几个冰盆,盛黎靠窗而坐,一手拿着一本古书,一手轻轻抚摸着一只雪白的狐狸。 夏添自打被盛黎带进了帅府就只肯窝在荫凉的临水阁里不出来,盛黎也舍不得晒着他,只抚摸着膝头盘成一团的雪白狐狸逗弄道:“要不然咱们把这一身的狐毛给剃了,兴许更凉快些。” 小狐狸听得炸毛,伸出爪子狠狠挠了一把,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力道控制得极好,只把盛黎大腿处的军裤抓破一道口子,内里肌肤却是半点红痕都没有。 抖掉了爪间一丝布料,他这才吱吱叫了两声,似乎是在威慑,可声音又绵软得像是撒娇,盛黎放下书,将这小狐狸抱起来举到眼前亲了亲毛茸茸的狐耳,安抚道:“好了,下次不逗你了。” 小狐狸在饲主面前素来十分的没有骨气,盛黎这么一哄,他立刻心情大好,拿尾巴去缠勾盛黎的手臂,又轻轻叫唤,要饲主继续给自己顺毛。 -- 第33页 成年后的白狐皮毛顺滑如上好的丝缎,触手如同在轻抚水流,不过盛黎才顺毛摸了两下,便有下人来通传,说是丰泰城中商会的会长前来拜会。 那一日在戏院中当众扔枪后,盛黎入主丰泰的消息便不胫而走,短短数日已有各路人马主动来找他,毕竟南六省的实际掌权人是盛大帅,盛黎本人又是战功赫赫,死在他枪下的侵略者不计其数,众人对他又是忌惮又是敬畏,这条强龙一来,便是地头蛇也不得不做低伏小,生怕触了他的霉头,一个不小心就被人一枪给崩了。 商会也算是城中经济支撑的主动脉,盛黎如今要留在丰泰城,见一见很有必要。他把夏添放到一旁的藤编小窝里,正要起身,却冷不防一只小狐狸跳了起来,前爪牢牢勾住他的衣襟,三两下便蹿到他肩头,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死死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盛黎连忙抬手拖住他,反手拍了拍小狐狸,“想去?” 小狐狸吱了一声。 “变成人的样子?”盛黎又问道。 小狐狸摇摇脑袋,耳尖细嫩的绒毛在盛黎脖颈间来回磨蹭。 盛黎只好说道:“下来吧,我抱着你。”他也没养过别的灵宠,不知道狐狸是不是都像自己这只一样,爱黏糊主人不说,还不爱走动,一有机会便要变成本体模样让他抱着走。 只不过……盛黎轻轻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他很喜欢这样依赖自己的小狐狸。 前堂并无仆从,空落落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在。 梨花木椅上坐着的是个身形清瘦的老者,正是丰泰城商会会长周友荣。他两鬓斑白,面上带着一股抹不去的愁容,见到盛黎来后连忙起身,双手抱拳鞠躬行礼。 盛黎虽则行事冷漠,但并不是毫无礼教,他当下便伸手虚扶一把将人托起,说道:“周老先生是长辈,不必如此。” 周友荣抬眼打量,这位“盛阎王”并非传闻中一般凶神恶煞,反而带着一股超脱世外的凛然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于他。周友荣活到这把岁数也算是阅人无数,他又借着端起茶杯品茶的功夫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位南六省的少帅在家中也穿着利落的衬衣军裤,虽然裤腿上不知为何有一道破口,但因着主人态度坦然毫不在意,那道破口的存在仿佛也无伤大雅起来。 周友荣放下茶杯,暗暗吐出一口浊气:或许今日他来得没错。他理了理思绪,开口道:“今日冒昧来访,是有一事相求。” 盛黎正拿着一片云片糕喂到小狐狸嘴边,闻言抬头看了周友荣一眼,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少帅能派人彻查丰泰商会名下的七十八家商行。”周友荣闭了闭眼,语气尽可能地保持着和缓,“以及丰泰商会在城中设立的两处站点。” 盛黎挑了挑眉。 “七十八家商行。据我所知,丰泰城中有头有脸的商行均挂在丰泰商会名下,这七十八家几乎就是丰泰城经济运作的根本,更遑论丰泰商会两处站点,皆是会商们交换资讯互通有无的去处。”见小狐狸摆摆脑袋不要云片糕了,盛黎顺手便将那剩下的半块云片糕喂到自己嘴里吃了下去,又看向周友荣,淡淡问道:“周老先生这是想让丰泰城变天?” 第27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无奸不商,能把商行做大做强,不论外表如何光鲜亮丽,内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见不得人的阴私;对此,上一世曾是盛世传媒最高决策人的盛黎深有体会,一旦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显露出来,难免会平起波澜,若是操作不当,还极有可能引起反弹。 这一点周友荣不会不知道,盛黎微微蹙了蹙眉,不知道这位商会会长打的是什么算盘。 周友荣苦笑一声:“盛少帅以为我疯了是不是?”不待盛黎回答,他抬起左手,从袖口中摸出一朵艳红色的花放在枯瘦的掌心。 小狐狸不认得那是什么,只是见到那花朵颜色艳丽,下意识地伸出爪子想去够,却被盛黎一把抓住了小爪子,而后盛黎看向周友荣,正色道:“周老先生,这东西……” 周友荣将那朵花放在桌上,“七十八家商行……我不知道哪些沾了。”说着,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只知道,我那不肖子在城东的商会站点私下售卖,我年事已高不中用了,可这东西,这东西贻害万年!绝不能放任不管……故此才腆着脸来求少帅严查。” 语毕,周友荣又站起来,朝盛黎深深鞠了一躬。 这一次盛黎没有扶他,反而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狐狸,夏添懵懵懂懂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歪歪脑袋时而看看周友荣,时而看看盛黎。因为饲主不让他去抓那朵花,他便乖乖伏在对方怀里,只是还是不免好奇,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不时左右甩动,轻轻打在盛黎身上。 沉默良久,盛黎终于做出了决定,他站起身对周友荣道:“周老先生放心,此事盛某必当彻查到底。” 一句话掷地有声,周友荣伛偻的身形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挺直了不少,似乎是因为放下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头,他的神情变得放松了些,甚至还聊起了家常,比如他曾经在联大求学,与盛黎的父亲——那位名满六省的盛大帅——还是同窗。 盛黎对此反应平淡,但他很有耐心地听着周友荣的讲述,这让怀里的夏添有点儿意外——他比谁都了解自己的饲主,他可是最不喜欢在旁人身上浪费时间用来做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的,像这样的闲谈对以往的盛黎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像上一个小世界,在遇上小狐狸之前,外人对于盛黎的评价总绕不开“冷漠”二字,仿佛他天生就是一个机器,没有属于人的情感。 -- 第34页 但这样的改变并不有损于夏添对他的喜欢,他把毛茸茸的尾巴搭在盛黎的手腕上动了动,一双明亮的眼睛转向了周友荣,老先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和蔼地笑了笑。“很漂亮的小狐狸。” 夏添开心地眯起了眼睛,甚至还吱吱叫了两声以示赞同,盛黎见状,嘴角含笑。 “夏夏就是喜欢听夸奖,是只爱美的狐狸。”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捏了捏小狐狸的爪尖,眼神中满是藏都藏不住的疼爱。 周友荣笑了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早前与大帅通信时,曾听闻少帅为人……不近人情,如今一见倒是并非如此。” 盛黎尚未答话,小狐狸先不开心地叫了两声,听闻?道听途说也能随随便便污蔑他的饲主吗?不近人情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便是那什么大帅说的也不能作数! 两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周友荣便告辞了,临行前他并没有拿走那朵花,而是放在了桌上。 见人走远,小狐狸好奇地伸出爪子挠了挠盛黎的手背示意对方放他下去,盛黎却是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捏了捏小狐狸的尾巴尖,再次强调,“不准碰那朵花。以后看到这种花都要远离。” 夏添的想法被主人揭穿,立刻调转身子蜷好,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一顿乱拱,片刻后才安静下来,吱吱两声询问缘由。 “这是罂粟花,是烟土的来源。”盛黎解释道:“烟土也是毒/品,和白/粉之类的都是一种东西。” 夏添没见过罂粟,毒/品却是知道的,就在上一世,他曾经在和盛黎旅游时见过两个吸毒的流浪汉当街自残。最后被赶来的警察逮捕,那画面太过凶残恶心,只看一眼就让他难以忍受。 而如今盛黎却告诉他,那朵看起来娇艳无比的鲜花竟是毒/品的来源? 夏添当下惊得一身的皮毛都炸了起来,却更是着急地想要去拨开那朵罂粟,令它远离饲主,他心里一着急,便眨眼化作人身,抬手就把罂粟扔出了门外。 怀里白白软软的一团毛茸茸忽然变成赤身裸/体的美人,对方跪坐在自己身上,因着挺直脊背的缘故,一有动作,胸前可爱的两点粉嫩肉粒便从唇边滑过,盛黎几乎是瞬间便暗沉了眸色,幸而他平时不喜下人一直随伺在侧,此刻偌大的堂屋内只有他和夏添两人。 扔了花,夏添想着自己手方才碰了花茎,连忙把手举得高高的生怕碰到盛黎,却被盛黎按着腰窝牢牢缚在腿上,急得他连连摇晃身体推拒盛黎,“放我下去……”话音未落,便清晰感受到了身下那处炙热灼人的东西。 “你若再动,我在这里就能吃了你。”盛黎声音低沉,抬手肆意在夏添□□的背脊上来回抚摸,两人早已十分熟悉彼此身体,一下子便让夏添一阵腿软,趴伏在他身上低低喘息起来。 但即便如此,小狐狸还记得右手碰过罂粟花,使劲儿地想要远离盛黎。 盛黎低笑一声,迅速解开身上的衬衣衣扣,脱下衬衣裹着小狐狸的身体,他的衣服宽大,恰好将夏添腿根处遮住,盛黎又抬手拉下夏添微微发颤的右手,在他指尖一吻,“别怕,只碰一下花没什么大不了。” 夏添这才松懈下来,两条腿圈在盛黎腰间,慢慢地凑过去舔吻盛黎的喉结,低声道:“主人,咱们进屋去,进屋去。” 盛黎依言抱着人往里屋走去,将人放倒在团花锦绣的锦被上,看着白衣乌发的人被身下重重叠叠的艳色花朵簇拥得益发艳丽,不由得双手撑在盛黎身侧,低下头去轻吻对方脸颊。 第二日,盛黎没有去军营,而是召集了几名心腹到帅府商讨彻查烟土的事情。 南六省禁烟,但烟土因太过暴利而屡禁不止,好些烟馆便藏在深巷之中,还需熟人引荐才能获得进门的资格,便是盛大帅数次下重刑惩治售卖烟土的人,也依然有不少人甘愿冒着蹲大狱甚至掉脑袋的风险去卖烟土。 而烟土则能掏空吸食者的身体,如跗骨之蛆一般吸食他们的血液精气,且大烟吸食易戒断难,上瘾时为了获取一块烟土,吸食者们能够下跪哀求,哪怕是平时最为自诩清贵的人也会做出各种摇尾乞怜的可悲姿态,它要掏空人们的财物和身体不过是眨眼的事情;一旦烟土泛滥,国家也就岌岌可危了。 盛黎以往对此素来是不在意的,就如同当初在凌阳宗时,世间万物于他并没有任何干系,但经过上一个世界和夏添的相处,他即使不在意其他,却不能不在意小狐狸。 他当初来到这个小世界后征战四方平天下,只是为了让小狐狸过来时所处的能是太平地界,他曾问过夏添,对方很喜欢丰泰城这个地方,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烟土毁了这座城市。 这样的想法是极致的无情,却也是极致的深情,盛黎似乎隐隐感受到了一些别的情感——在他看来,小狐狸喜欢的花是可爱的,小狐狸喜欢吃的东西是美味的,小狐狸喜欢呆的地方是令人觉得舒适的。 而这样的感情又重新投注在他对夏添的喜欢之上,于是原本趴在软榻上翻看戏本的夏添便讶异地发觉,生烟奁中已经凝为一整块寒玉般的坚冰隐隐融开了一小片,而那些原本被冰雪隔开的其他花叶云雾竟然都渐渐往下沉淀,有些许部分浸在了冰水之中。 夏添连忙感知了一下饲主的状况,见一切无异这才放下心来,重新晃着脑袋哼哼唧唧地念起了词。 -- 第35页 第28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将事情布置下去,盛黎去小厨房提了一盅酸梅汤往卧房走去,夏添一早便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丢下话本便跑去门口迎他,见盛黎手里提了东西,立刻伸手接过打开盖子,低头嗅了嗅,“有一点梅子的酸味。” “厨子加了桂花蜜,吃起来酸甜可口,你尝尝。”盛黎拿出一个小碗,倒出少许酸梅汤递到夏添唇边,见他喝下后没有露出任何不喜的表情,这才又倒了一碗新的给他喝。 “在看话本?”视线扫到软榻上被翻开的书册,盛黎问道:“是不是在宅子里呆得没意思了?我带你出去逛逛可好?” 夏添原本正像小动物一样,双手捧碗伸出舌头一点点地舔水,闻言愣了一下,奇怪地反问:“为什么要叫宅子?” 盛黎正在想着丰泰城中有什么有趣去处,冷不防被他这话打断思绪,不解道:“什么?” “不是叫‘家’吗?”夏添指了指方才看过的话本,“那上面都说,我们住在一起的房子是家。” 家。 这个词归属意味太强烈了,它意味着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最私密的所在,是无论何时都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所在。 于盛黎而言,凌阳宗是他自小长大的门派,前世的盛宅是盛家老一辈留下来的住所,这里的帅府是盛大帅提前让人给他备下的宅子,他从来没有过“家”的概念,也从没有要把哪里当做“家”的意愿。 可是小狐狸这句话,让盛黎心头忽然涌起一股不一样的情感,这里是家吗?是家。是他和夏添两个人的家。 夏添只感觉到体内属于盛黎的精血一阵涌动,也感受到了他掩盖在冷静面容下不断翻腾的心绪,登时一阵心疼,忙不迭地放下白瓷碗扑过去抱住盛黎,学着他平日安抚自己的模样伸出手轻轻拍在对方背上,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不怕不怕,我在呢”的话,像是把盛黎当成了一个小孩子,需得无尽的耐心去哄去宠。 初时那股强烈的情绪波动在夏添的安抚下逐渐消散,盛黎平复了心绪,低头轻轻吻了吻夏添的发顶,哑声道:“对,这是我们的家。”从今往后,他也是有家的人了。 两个人坐在窗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了大半盅酸梅汤,这才稍作收拾出了门,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家”,盛黎今日心情格外愉悦,连夏添都被他的情绪感染,一路嘴角就没弯下去过。 因着盛大帅统治有方,南六省如今的状况比起群雄盘踞分地而治的北六省好了太多,虽然仍免不了有天灾流民,但丰年却是能安居乐业。而丰泰城因地处水运陆运交汇点,自古以来便是繁华之地,这几天城中富户虽然因为盛黎入主的消息寝食难安,但普通百姓却照旧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街上的叫卖声与往日别无二致。 夏添见街上行人打扮颇像自己当初参演的民国剧,不禁有几分好奇,他拨弄着钱袋子里的银元,打算看中什么就买下来;虽然上一世的街道比丰泰城中的繁华了不知多少倍,但两处的韵调不一样,譬如那丰泰城酒楼里的说书人就是前世他没见过的。 盛黎见他被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语调吸引了注意力,便牵着他走进了酒楼,倒也不曾张扬,只选了角落的一处位置,而做便衣打扮的随行士兵也选了离他们近的两张桌子坐下,不过这刚一落座几人便面面相觑,无他,那说书人要说的正是他们的少帅。 盛少帅素来不爱听这些夸大其词的故事,几个士兵私下递了眼色打算护着人离开,不料夏添却万分好奇,见那位夏老板面露期待之色,他们这才坐定。 大堂中央,身着长衫的说书人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今儿咱们要说的,可是南六省响当当的一位人物——盛黎。盛少帅三年前单枪匹马撂翻黑虎寨上下一百八十九人,割下寨主陈三虎的脑袋的事儿,诸位听过吗?” 夏添瞪大了眼睛,盛黎以为他是被吓到了,连忙低声道:“这都是说书人胡编乱造的,咱们不听了。” “要听。”夏添一把拽住他的袖口,眼中闪着激动和敬佩的光,“主人真厉害!” 小狐狸还保留着一部分兽类的本能,并不会因为杀戮而感到不适,毕竟物竞天择强者为尊,在浮连山上时便是如此,若是不够厉害,只能成为别人的猎物。 而那头,说书人已经讲得双颊通红,他抬手虚虚凌空一指,扬声道:“只见盛少帅弹无虚发,一枪射中黑虎寨二当家的脑门,那子弹穿破头骨,又将二当家背后的一个喽啰撂翻在地。少帅不去管他们,连身子也没移动半分,反手又是一枪,射在身后人对准他的枪口中,那把土枪登时炸了,枪身铁片飞溅出去,又让三四个偷袭的喽啰当场毙命!”说到兴头,又是把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 夏添听得吃惊不已,连面前放着的点心都忘了吃,手中握着茶杯微张嘴巴,直到惊堂木一拍方才回过神来,把茶杯放下去抓盛黎的手臂,语气中微带焦虑:“你来到这里以后,做的都是这样危险的事情吗?” “没有受伤。”盛黎低声安抚他,毕竟他与夏添定下了道侣契约,他若是受了重伤,小狐狸不吐血也得疼痛难忍,他怎么忍心让小狐狸受伤? 四下坐着的士兵听了那说书人讲的话都暗笑不已,连盛黎这样惯来波澜不惊的性子听了也颇有些哭笑不得。当年不过是他奉父命率兵剿匪,因那黑虎寨藏于深山之中,若联合行动容易打草惊蛇,他便令手下分作数支小队各自潜进山中各个击破,加之他又是元婴修为,虽然在这个世界不能使用法诀,但对于危险有着剑修本能的感知,不过几颗子弹,要闪躲起来自然易如反掌。 -- 第36页 只是也不知道这传闻是谁散播出去的,在那说书人口中,他仿佛三头六臂心眼通天,闭目都能横扫千军。 盛黎有心解释,没想到夏添却当了真,而且还听得津津有味,并随着说书人的情节变幻时不时将担忧与钦佩夹杂的目光投向盛黎,一旦听到要紧处,便会睁大眼睛屏息以待,生怕听到什么盛黎受伤的情节。 他到底是才成年,虽说轮番经历了两个小世界,但停留的时间不长,又被盛黎好生看顾着,依旧涉世未深;盛黎爱他活泼纯真的天性,见他听得开心便没有再去阻拦,好不容易那说书人将这段“少帅双枪战群雄”的戏码说完,夏添这才寻了空闲去品尝那一碟香辣肉干,可手指才拈起一条肉干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将之重新抛在碟子里,还略显抗拒地微微把碟子往外推了推。 “怎么不吃?” “……味道不好,不喜欢。”夏添眨了眨眼睛,神情万分纠结,要知道他还是狐狸的时候,只要能果腹,什么东西没吃过?便是浮连山上最臭的腐花他都咬过一口,可这肉干的味道却让他格外排斥。 盛黎知道小狐狸是因为不忍浪费食物而犹豫,他将肉干端到近前一闻,本能地排斥这股四溢的香气,当下眉心微蹙,朝坐在四下的士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全都不许吃这店里的东西。 见小狐狸咬着下唇苦恼地看着肉干,盛黎复又低笑一声,在桌下摸了摸小狐狸的手背,“这东西不吃。你不听书了?” 夏添一见饲主允许自己浪费食物,心里又是歉疚又是开心,眉眼微弯,“要听。” 这时,邻桌忽然传来一阵议论声,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小男人正一边灌酒一边拍着胸脯对同桌人说他亲眼见过盛黎杀人的模样—— “南河省屠城那一日,我就躲在城中,那盛黎杀人如麻,若是遇上幼童稚儿,上前就咬开他们的脖子喝血!” 说着,他还露出一副后怕的模样,这话明明没有分毫佐证,但却恰好踩中了周围人的心坎上,他们也纷纷讨论起盛黎来,这个说自己一位远方亲戚亲眼见过盛黎杀人,那个说曾出门远游时听人说起盛黎吃人肉,剩下那个甚至直接就拿方才说书人的段子来举例了,其话题不外乎盛黎凶残可怖。 酒楼中的其他人也被这刺激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说着“听说盛黎前几日已经来丰泰城了,若是讨论他恐怕要掉脑袋”,却又个个挤眉弄眼地听着旁人胡说,明明是怕非议这盛阎王会被捉去处罚,却又忍不住想要参与其中。 夏添皱了皱眉,他方才听说书人讲盛黎如何勇猛如何以一敌百时是开心的,可现在听到这些人说盛黎嗜血残暴,却让他觉得不高兴起来。 自己的饲主自己最清楚,他的主人因为是剑修的缘故,的确好战,但却绝不是什么天性凶残之人,否则当初在浮连山上见到自己,怎么会给自己一个大馒头呢? 至于吸食幼儿鲜血则更是无稽之谈,盛黎又不是那等邪魔妖修,怎么会吸食人血? 那几人似乎是被酒液冲昏了头脑,竟越说越不像话,夏添放在桌下的左手微微捏拳,锋锐的狐爪尖若隐若现。 第29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数位轻装的士兵听得也是心头火起,他们跟在盛黎身边数年,比外人更清楚盛黎是如何行事的,他的确为人冷漠,但却绝不是轻视人命之人,所谓南河省屠城三日,杀的不过是叛逃的汉奸和一群伪装成国人的倭国贼寇,他们手上的国人性命不知凡几,便是凌迟也不能解了他们心头恨,如何就杀不得了?! 然而盛黎却是不以为意,他素来不在意旁人眼光,此刻听了这些也不过是担心吓到自己的小狐狸,他轻轻拍了拍夏添的背,温声道:“不高兴就不听了,咱们出去逛逛,听说这条街里有一家奇珍阁,里面有不少新奇玩意儿,或许你会喜欢。” 夏添的爪子张张握握数次,才总算是平静下来,他正要答应,余光却瞥见那个开头说话的男人失手打落了筷子,弯腰去捡时右手朝门外招了招,比划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而后,那男人仿佛醉得厉害了,推开同伴来搀扶自己的手,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 夏添心中奇怪,便把这一幕告知了盛黎,盛黎一怔,继而抬手招来一个属下,让他跟了上去。 “有什么不对吗?”夏添奇怪地问道。 盛黎犹豫片刻,告诉夏添,那个手势乃是盛家传递信息的一个手势,大意便是“任务完成”。 “盛家?”夏添也吃了一惊,难道那个人是盛家派来的?可他们在丰泰城里这样肆意诬蔑饲主又有什么好出? 盛黎不欲夏添为他担心,安抚道:“或许是看错了,这手势知道的人不多,我让人盯着查一查就是了。” 台上的说书人又换了一个本子,夏添却已经失去了听书的心情,他和盛黎站起身走出门,刚走到门边,便遇上一行人,为首的他们认识,正是盛黎来第二日就专程上门拜访的警署署长,他一见盛黎,立刻哈腰问好:“盛少帅,您也来这儿听书吗?” 众人认不得盛黎,这署长却是认识的,当下俱是呼吸一滞,个个面色发白:那人就是盛阎王? 盛黎淡淡看他一眼,无心客套,只微微颔首便领着人走了,那署长也不生气,还连连朝他招手,满脸堆笑地高声道:“少帅您慢走!” -- 第37页 待盛黎一行人远去,原本鸦雀无声的酒楼这才重新热闹起来,众人俱是默契地不再谈论少帅,只各自默默想到,方才众人把话说得那样难听,竟也不见少帅动怒,似乎与传言中那位嗜血阎王颇有出入…… 丰泰城中真正认得盛黎的人并不多,出了酒楼以后路上也没再听到什么非议,夏添原本有些郁郁的心情这才稍得舒缓,盛黎虽然不曾因为方才的事情露出什么不悦,但小狐狸最是心疼他的饲主,一路颇有些反常地闹腾欢喜,见到有趣的小玩意儿或是新鲜的吃食都会买下来展示给盛黎看。 上一个世界盛黎位高权重,夏添从不曾这样直白面对过旁人对他的恶意,加之盛黎本身性格沉稳,更是极少露出过无助孤独等等负面情绪,夏添有心要让盛黎开心,他一点都不想看到饲主难过的模样,只想把盛黎哄得高兴一些。 盛黎初时只以为夏添是来到这个小世界觉得新奇,及至对方小心翼翼地把一支糖葫芦举到嘴边让自己吃时,他才看懂小狐狸眼底的忐忑与期待。 先前对方拥抱自己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身上,盛黎眼底含笑,咬下一颗裹了蜜糖的山楂果,道:“很好吃。” 夏添见他脸上终于带起了笑模样,又感知到对方心情愉悦,终于放下心来,高兴得咬了一大口山楂果,岂料这一颗果子看着虽然红彤彤,但实则酸涩异常,小狐狸立刻皱起了小脸,可咬得太急果肉已经嚼碎,他索性闭着眼睛胡乱几口吃了下去,而后在原地跺了跺脚,仿佛这样就能把酸味跺走似的。 贴身随行的两名士兵忍俊不禁,只因夏添此刻模样太过可怜,一张昳丽的小脸皱成了包子,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缀在眼睫上欲掉不掉,可主人偏偏又舍不得手里的糖葫芦,便是被酸成这样也还要皱着眉毛去啃下一颗。 盛黎知道这是小狐狸在浮连山上养成的习惯,上一个世界他曾问过夏添除了鸡肉外还爱吃什么,没想到小狐狸竟然说没有不喜欢的,连吃药也是,明明苦得厉害但就是不往外吐。他一番询问之下,才知道夏添曾经吃过饿肚子的苦,所以万分珍惜食物,只要能入口的他就绝不会挑剔,哪怕再难吃的树皮草根他都能吃下去,更别提这么颗山楂果了。 盛黎从怀里摸出一颗蜜饯喂到夏添嘴里,自打知道小狐狸的脾性以后,他便养成了随身携带一些零嘴的习惯,哪怕这一世常在战场上也从未忘过。 他不要求夏添一定要改掉过去的习惯,因为盛黎深知正是过去的经历磨炼才有了今日他恨不得放在心尖子上的宝贝,那些在外人看来或许有些奇怪的行为却都独属于他的最真实的小狐狸。 因此盛黎在懊恼不能早一些遇到对方给予他庇佑的同时,也只想在往后的日子里多宠着对方一些。 夏添立刻含住了蜜饯在嘴里回味,方才还紧皱的眉头一瞬间舒展开来,他往前快跑几步,回转身来招呼几人:“走快些呀!” 几个士兵只见盛黎站在原地不动,有些奇怪的同时却也立刻跟了上去,这几日已经足够他们看出这位夏老板在少帅心目中的地位,断不敢有半分怠慢。 留在原地的盛黎搓了搓食指,嘴角微勾,方才夏添含走蜜饯时,还在自己指尖上舔咬了一下,他原以为自己感觉错了,但抬头对上夏添略带促狭的目光便立刻明白是真的。 自家的小狐狸……成年了啊。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都是与他相拥而眠却不曾更多接触的盛黎无声地笑了,他快走几步与夏添并肩而行,伸出手揽住对方的肩膀,低头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乖一点,街上不要闹。”言罢故意用唇轻轻擦过对方的耳垂。 夏添抬手握拳挠了挠耳垂,一边在心底抗议盛黎才是胡闹的人,一边又忍不住要惯性地答应一句:“嗯,我最乖。” 两人的呼吸里仿佛都含了蜜糖,周围几个士兵努力地目不斜视,却还是默默红了耳朵,须知他们还都没成家,整日里看着自家少帅和夏老板蜜里调油,着实有些不好意思。几人对视一眼,连忙不约而同地移开了目光,反观两位正主,态度却比谁都坦然,倒也不曾做出更亲昵的举动,只是连偶尔的一个对视都让人看了脸红心跳。 “老板,两位老板行行好吧!”一道稚嫩的童声忽然打破了氛围,夏添正仰头和盛黎说着话,闻言循声看去,原来是个小乞儿,他似乎是想冲上来抱他们的腿,却一早就被士兵拦下,只是如此他也不曾放弃,反而跪倒在地,朝他们二人连连磕头。 夏添没提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抬眼见那乞儿面黄肌瘦,手里捧着个破烂瓷碗,磕头时还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腹部,一张脸上毫无血色。 这个动作他很熟悉,他曾是一只小狐狸时就会因为饥饿而用力按压肚腹,以压制稍许对食物的渴求。 夏添看了盛黎一眼,晃了晃手里刚买到的大肉包,见盛黎微不可见地点头,他便上前把裹着油纸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放到了那乞儿的碗里,又从随身带着的钱袋里摸出一锭碎银放在他手边。 乞儿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肉包子,直到被士兵放开方才回过神来,他猛地抓起碎银,而后又朝着夏添的背影连磕几个响头,这才迫不及待地端着破碗往小巷深处走去。 第30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 第38页 小巷尽头是一间破败的小屋,屋顶瓦片零零散散缺了数片,屋内亦是一片破败荒凉,莫说一件像样的家具,竟连一个凳子也没有。 乞儿走到门前,伸出脑袋朝门里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番,瞧见没有旁人,这才直奔躺在墙角干草堆上的一个女童而去,他掏出怀里仍旧冒着热气的包子递到小姑娘嘴边,语调欢快地说:“妹妹快吃,这是肉包子。” 小姑娘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乞儿连唤数声才把她叫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低声喊了一句哥哥。 乞儿把手使劲在身上的破布衫上擦了擦,隔着油纸把包子撕下一小块,往小姑娘口中塞去,一边喂一边说:“妹妹,你快把包子吃了,吃完咱们就去看病,看完大夫你就能好起来了。” 小姑娘想说他们身无分文,又哪里来的机会看大夫?但看到哥哥带笑的脸,她什么样没说,反而一口咬掉了包子,她知道这样哥哥才会开心。 果然,见到妹妹吃了包子,乞儿脸上的笑容益发明朗起来,他又撕下一块包子递到小姑娘嘴边,这回小姑娘不肯要了,摇摇头,细声细语地说道:“哥哥也吃。” “哥哥吃过一个了,那个大善人给了哥哥一碗粥和两个大包子,我吃得比你还多呢!”乞儿兴致勃勃地说着,又故意拍了拍肚子,“今天我也难得吃了个饱饭。”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她到底年幼,又烧得糊涂了,根本分辨不出来自己的哥哥是不是说了谎话,她只当是真的,高兴地笑了,“大善人可真好。” 兄妹两个正低声说着话,小乞儿忽然被人提住衣领一把提了起来,他心头一跳,转头想去看是谁,脸上立刻被扇了个巴掌。 “你这兔崽子,这福来居的羊肉包你去哪儿偷来的?”那身形消瘦的男人一把夺过乞儿手里的肉包,将印着“福来居”三字的油纸剥开,三两口便把包子吃了个精光。 乞儿咬着牙不说话,这沉默反而又招来了男人踢中他肚腹的一脚,“你今儿要了多少钱?” “没……没要到。”乞儿捂着肚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回答。 男人抹了抹嘴角的油,“没要到?”他冷哼一声,抬腿又踢了乞儿一脚,“那就再去要,今儿要是要不到一两银子我就打断你的腿!” 乞儿缩在地上连连点头,男人愤愤不平,余光瞄到干草堆上的小姑娘,眼珠一转,“这个赔钱货也不必你养着了,我送她去莺歌院。”言罢就要上前带走她。 乞儿双眼发红,他虽年幼,也知道莺歌院是个什么地方,这城中最有名的青楼!他咬着牙站起身一把推开了男人,“我,我去要钱,爹,你别卖了妹妹。” 男人皱着眉,正要说话,忽然把目光落在乞儿一直紧紧攥成拳头的左手上,“你手里是什么?” 乞儿躲闪不及被他抓住左手,这男人虽然身形消瘦,但毕竟是成年人,乞儿一个七八岁的幼童如何挣扎得过?三两下便被男人掰开了手指。 “要了银子还敢藏私?”男人劈手便打在乞儿头上,乞儿脑袋撞在冰凉坚硬的石砖上,当下便流出鲜血,小姑娘瞧见了,急得双眼含泪,连声喊着哥哥。 “那是给妹妹看病的!爹,你不能拿去!你拿走了,妹妹怎么办?!” 乞儿膝行过去抱住男人的大腿苦苦哀求,却被对方一脚踢开,“滚!这么个赔钱货死了也就死了,还看什么病?”言罢竟是根本不再管屋内一双儿女,拔腿便往门外走去。 金色的阳光穿过屋顶的破洞照射在乞儿的身上,然而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凉,耳畔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声唤回了他的神智,他随手抹了一把额头的血迹,只听小姑娘道:“哥哥……你把我卖了吧,我现在病得不严重还能换些……” “胡说什么!”乞儿脸色铁青,见小姑娘被自己一句话吓得瑟瑟发抖,他闭上眼平复了心情,“妹妹,娘走的时候让我照顾你,你放心,哥哥再去找钱给你治病……我绝不会卖掉你。” 小巷幽深,这一幕场景并未干扰到旁人,夏添也不会知道自己好心散出去的碎银会让乞儿遭受这样一场虐待,他正蹲在一个地摊前认真地看着小贩装在竹筐里的小鸡崽。 鸡崽儿带着一身嫩黄的绒毛,发出细细的鸣叫声,并不让人觉得吵闹,反而因为小巧的身躯而让人觉得颇为可爱,小贩也是个心思活泛的,他特意拿朱砂颜料在小鸡崽头顶点了一点颜色,把这鸡崽当做宠物一样贩卖,也有不少人家会在孩子的要求下给买上一只。 他以为夏添心动了,连忙热情地介绍道:“这位少爷,我家的小鸡崽都是最健康的,您瞧瞧这毛色听听这声音,个顶个的漂亮!” 夏添却不为所动,漂亮有什么用,再说了,这毛色哪有自己的一身雪白狐毛漂亮? 盛黎在一旁问道:“肉质如何?” 小贩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自然肉质鲜嫩!” 闻言,夏添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伸出手指点了几只肥肥的小鸡崽,“就这些。” 买下小鸡崽后夏添甚至不肯假手他人,自己提着装鸡崽的笼子,时不时低头看上一眼,嘴角的笑意就不曾消下去。及至他与盛黎走进一家珍奇阁,夏添也知道不便将鸡崽带入,这才略带不舍地把竹笼交给随行的士兵。 旁人见了只以为他是喜欢鸡崽可爱,盛黎却知道这是小狐狸舍不得食物罢了,他眼底含笑,只因丰泰城临水,本地河鲜最是出名,故而帅府厨房里最多备的就是各类水产,小狐狸怕浪费食材也不肯多点菜,想来这几日把他给馋坏了。 -- 第39页 两人在珍奇阁中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摆在柜台上展示的物件,这里头有不少古玩字画,但对曾是凌阳宗内门弟子的盛黎而言皆是凡物,而夏添曾在纸醉金迷的娱乐圈中呆过一段时间,虽然不曾被污染本心,但也算见了不少好东西,即便珍奇阁中有特意从西洋引进的万花筒等物,在他看来亦是寻常。 夏添随手拿了一块店小二推荐的西洋钟把玩,低头时却从玻璃镜面的反光上瞧见了一个人,那人站在街对面的小巷拐角处,正是方才在酒楼里大肆宣扬盛黎血腥的瘦小男人。 那男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正不时转动一双鼠眼左右打量来往行人,形容十分猥琐。 他双手笼在袖中,倚靠在墙角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没一会儿,从街尾过来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他一见矮小男子当即双眼放光快步走了过去,二人抬手相互交换了些什么东西,而后那后来的男人便一脸喜色地大步远去。 隔得太远,夏添看不分明他们交换的是什么,但对方先前那样诋毁盛黎的名声,他看那人正是百般不顺眼的时候,放下了西洋钟正想过去,却见先前派去盯梢的一个便衣士兵上前,不知说了什么,那男人当即挺直了背脊,动作僵硬地跟着士兵离开了墙角。 盛黎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与夏添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去管。 夏添看着那士兵将人一路带入一条偏僻小巷,料定对方不会轻饶,这才略略满意,却见守在门外的士兵疾步上前,低声附在盛黎耳边汇报一番。 听罢,盛黎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他理了理衣领,眼中满是轻蔑不屑,“上家下家都找齐了再抓。” “是。”士兵领命转身而去。 第31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这一个小小插曲并未影响到二人接下来的游玩,他们直逛到日头偏西方才打道回府,夏添手里拿着今日购得的一些吃食和小玩意儿,那一笼小鸡崽则是盛黎亲手提着。 他二人虽然未曾牵手揽肩,但时而将头挨在一处低声私语,时而故意用自己的手背去轻触对方,亲昵之意溢于言表,竟好似打造出了一个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空间,连彼此呼吸都独属于对方。 眼见着一株挂满了纯白花朵的老槐树出现在视野之中,只需再转过一个街角便是帅府,前方却忽然闹腾起来,人声鼎沸,夏添疑惑地望了一眼,但见那巷口挤满了人,他心中好奇,却什么都看不见。 一个便衣打扮的士兵从人群中挤出来,上前低声汇报:“少帅,刚才盯着的那人死了。” 当街死人影响十分恶劣,眼见城中警署迟迟不派人来,而被这喧闹吸引来的人流越来越多,盛黎微微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领着人走了过去。 “让一让,让一让,少帅来了!” 被调动过来的几位军服士兵替他开路,盛黎虽然身着便装,但气势凛然不怒自威,围观的百姓见了无不为之震摄,尽数安静下来替他让开了路。 靠着青石砖墙的地方倒着一个瘦小的男人,他旁边跪坐着一个双手满是鲜血的男孩,夏添站在盛黎身边看了一眼,低声惊呼:“是他?” 那跪坐的男童正是方才的乞儿,他浑身都溅满了鲜血,神色漠然。若非那男人脖颈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而那乞儿又捏着一块满是鲜血的碎瓷片,夏添怎么也想不到这乞儿竟会做出杀人的勾当。 “怎么回事?”盛黎问道。 还不待身边士兵回答,一旁看热闹的人便大声道:“这小孩儿杀的是他爹!”话一出口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竟是在与凶名在外的盛阎王对话,吓得一阵腿软。 周围百姓亦是低头不敢多一句言语,但见盛黎却没有向传言中一样见人便杀,有几个胆子大些的试探着说道:“是他杀的,我们亲眼瞧见的……” 这时,那个初时被派来盯梢的士兵对盛黎低声解释道:“少帅,我跟着这人来了这边,斜刺里忽然蹿出这个孩子问他要银钱,二人厮打起来,那孩子被他推到,跌倒在地时怀里落出个瓷碗,他便拿瓷碗碎片上前割破了这人喉咙。” 言罢又低着头道:“属下一时不防,没能拦下,自请罚三十军棍。” 士兵做的是盯梢的活儿,目的是为了看这瘦小男人是否还有下家交易,他也没想到那个瘦小男童竟能不要命一般地拿瓷片割破男人喉咙,想去拦已经晚了,鲜血喷涌而出,惊得路人纷纷尖叫奔逃。 搞清楚了事情原委,又得知那男人本是乞儿亲生父亲,前世见多了嗑药吸毒的盛黎自然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冷眼看了那男人怀里被血染红的油纸包和隐隐露出一角的深色烟土,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后面又是一阵声响—— “警员办案,无关人士散了吧!” 原来是迟迟未到的巡捕房来了人,盛黎不欲越俎代庖,揽着夏添便要离开,那几个警员却一眼瞧见了他,俱是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谄媚道:“少帅,今儿这是突发案件,咱们丰泰城平日可是很安宁的!” 夏添不太喜欢这几个警员打量自己的眼色,当即微微冷着脸,学着盛黎平日的模样道:“这案子你们打算怎么办?”不去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跑来朝他的饲主献什么殷勤? 当头的警员是个老油条,一见他二人姿势便明白这夏老板恐怕真是如传言中一般进了帅府了,他心下不屑,不过是个兔儿爷,在他跟前摆什么谱?还敢抢在盛阎王前头开口,当真是恃宠而骄。他当下做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挺了挺胸膛道:“当街杀人,行为恶劣,自然是杀人偿命,押回去枪毙!” -- 第40页 说着,他一挥手,另几个年轻些的警员立刻上前把那乞儿压制住,对方根本不挣扎,反而抬手去在那尸体上翻找了什么,站起身后甚至还故意往尸体上当胸踩了一脚,这才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乞儿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夏添略带疑惑的双眼,他记得夏添,虽然不知道对方就是名满三省的夏老板,但他记得对方给了自己一个热包子,那是这几日来他求的的唯一一点食物,还有那锭碎银,他当时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可以用它治好妹妹的病。 夏添瞧见了乞儿从尸体上摸出的正是他早前给对方的碎银,小狐狸在浮连山上时也见过这样的事情,力气大的成年野兽会仗着自己体力好抢夺瘦小兽类的食物甚至吃掉对方,倘若瘦小的兽类能够反扑回去夺回食物,那是本事,在这样的争斗中,无论谁生谁死,都是靠在自身实力夺下的。 “这么草率就定了他的性命?”夏添又道:“巡捕房不调查一番吗?” 围拢来看热闹的也多少知道乞儿的家事,乞儿的娘亲早去,丢下一双儿女闭了眼睛,这父亲又是个游手好闲的,平日里也不去做活,只一味地典当家中财物,若非还要片瓦遮身,只怕连房子都给当了,他家大儿子年纪太小,没有商铺肯要,那小孩只得出门乞讨养活他和妹妹。 左邻右舍初时也曾好心接济,谁料这闲汉像是发现了生财之路,但凡谁家接济,他便厚着脸皮跟在儿女后面进门,连吃带拿,若不让进门便要各种威胁甚至去偷,时日一长,再没有人肯出手帮扶,顶多也只能叹上一句可怜。 原本瞧见乞儿杀了父亲,他们多是唏嘘摇头,见巡捕房说要杀人偿命也不敢开口反驳,毕竟民不与官斗。可如今夏老板一开口,仿佛给了他们无上勇气,一时间纷纷开口道:“正是!这周老四本就该死!” “周老四逼死妻子时怎么不见巡捕房上门追究,此刻却来为难一个孩子?” “便是要讲法理,可法理之外还有人情,这周家大儿子罪不至死啊!” 一时间群情激昂,巡捕房的警员多少也知道这些事儿,面露为难之色看向自己的头儿。 当头的警员自觉被驳了面子,脸色有些难看,他抬眼瞄了瞄盛黎的脸色,嗤笑一声:“夏老板,这少帅还没开口,您就……只怕不太好吧?” 夏添饶有深意地“哦”了一声,把手里拿着的糖葫芦肉干拨浪鼓等等物件摆到盛黎跟前,盛黎半点异议也无,尽数接过,在夏添叮嘱“不能把糖葫芦碰掉了”的时候也温声应好,哪里有半点活阎王的架势? 警员面色愈发难看起来,他怎么会想到这名满南六省的盛少帅竟会心甘情愿地当一个戏子的小厮,这般作态就不嫌自降了身价? 然而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见夏添慢条斯理地伸出手,从盛黎腰间拔出了一支黑亮的手/枪,枪身上刻有一只奔跑的白狐,正是盛黎惯用的配枪。 夏添微微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看向警员,把枪口缓缓对准了对方,道:“谁不知道我们少帅待人温和有礼,从来不会因为身份阶级看轻旁人,少帅脾气好,不随便跟人发火,可我不一样,我脾气不好,脾气一不好吧,这手就容易抖……” 旁边的士兵齐刷刷低头,却不是惧怕,而是一个个肩膀耸动着憋笑:谦和有礼?少帅的确家教极好颇有礼数,但温和……便是对上盛大帅,他们少帅只怕也不曾有过半分温柔!至于脾气好……好吧,对着夏老板,少帅脾气的确是非常的好。 第32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夏添一边说话,一边故意把黑洞洞的枪口上下移动,一会儿对准那警员的脑门,一会儿对准对方下身,那警员早已一身冷汗,嗫嚅着开口:“夏……夏老板,请恕小的失言……” “你的确失言了。”夏添这才垂下枪口,环视众人一圈,说道:“少帅体察民情,知道这乞儿有不得已的苦衷,他绝非冷血无情之人,只是不善表达,才令我开口阻拦,希望你们能查清原委再做决断,可你倒好,不听民意不察民情,开口就是枪毙……怎么,巡捕房好大的威风啊!” 夏添说话时不曾压低音量,狐族的声音本就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他又是天生的清亮嗓子,故而围观的众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原本还因为他拿枪的举动而心生畏惧,但听完他一番话,立刻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背脊。 没听夏老板说吗?少帅从不会因身份阶级看轻旁人,便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在少帅眼中也与达官贵人一般无二! 丰泰城中高门大户众多,他们或有足以敌国的财富,或有手眼通天的权势,因此再怎么表现得平易近人,在面对寻常百姓时也多少带了几分轻视,这是时代的阶级决定的,只是这一点对上一世生活在现代社会的盛黎与夏添却不通用,丰泰城中的百姓听了这话,如何不会激动?再加上夏添后来说盛黎体察民情一事更是让他们心中一阵发暖发烫,便是有人低声说着“盛阎王如何如何”,也会被旁人怒视的目光给瞪得不敢再说。 盛阎王杀人如麻,这是旁人传说的。 盛黎体恤百姓,不将他们视为“低人一等”,这是他们亲眼所见的。 士兵们楞怔怔地看着原本谈“盛”色变的百姓对盛黎露出敬仰的目光,个个心下叹服,他们还以为夏老板是被警员下了面子不高兴,没想到竟是为少帅招揽民心! -- 第41页 夏添将枪放回去,朝着盛黎眨了一下眼睛,他虽然才成年,但好歹也是当过一世明星的人,曾经的盛世传媒可是专门培训过他们如何吸粉固粉的。 看出小狐狸眼底求表扬求夸奖的意味,盛黎只觉得心头一阵火热,只恨不得立刻把人抱在怀中狠狠亲吻……他稍稍平复心绪,朝几位士兵示意,“把人带回帅府看管。” 而后,盛黎又看向围观众人,沉声道:“诸位,这人既然死在我帅府街前,那这案子少帅府接了,不日便会查清原委,到时自然有律法裁决。”既然小狐狸这样费心费力地摆出阵仗只为了替他收买人心,他也绝不会辜负对方的心意。 他说话时带着一股让人不由自主臣服的气度,可手里抱着的吃食玩具和那一笼叽叽喳喳的小鸡崽又奇异地中和了这股威慑力,一瞬间便安抚了众人。 直到被带进帅府,乞儿都还没回过神来,眼看着自己要被带进暗室关押,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跪下朝盛黎二人的背影喊道:“少帅!夏老板!求求二位救救我妹妹,来世我必结草衔环相报!” 他怀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这位少帅不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会关心百姓,倘若妹妹能活下来,那他就算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在盛黎的眼中,一人的死活与千万人的死活都和他没有干系,他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报答自己或是记恨自己,但他不在乎,小狐狸在乎。 夏添当即拉着人转身,问道:“你还有妹妹?”兽类并不在乎血缘,若是在缺少食物的季节,食肉的野兽甚至会咬死弱小的同族啖肉食血,可他听这个乞儿的意思,对方竟然愿意为了妹妹而死? 小狐狸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感情,出于好奇,也出于一种莫名而起的同情,他耐心地听完了乞儿的讲述。 听罢乞儿一家的家事,倒是盛黎先开了口,他吩咐了少帅府中一名女佣跟着管家去去把乞儿的妹妹接回来照料。 “谢谢盛少帅!谢谢夏老板!”乞儿激动得双眼含泪,手足无措地朝他们连连磕头。 盛黎示意士兵止住了对方的动作,他看着那男童被鲜血糊满的脸,淡淡道:“少帅府不是收容所。” 乞儿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我什么都可以做,不会做的我也可以学,少帅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很好。”盛黎微微颔首,“你先下去,过几日会有人告诉你,你该做什么。” 待人下去,夏添也不问盛黎是要对方去做什么,而是先吩咐了厨房好好养着他的鸡崽儿,这才张开双臂猛地扑到盛黎背上,双眼含笑道:“我好开心。” 他扑得突然,盛黎的身子却晃都不曾晃一下,抬手将人背起来,盛黎眼底微微含笑,也不去问他开心什么,因为他深知夏添的脾性,小狐狸在他面前就不是藏得住话的性子。 果不其然,见他不曾答话,夏添先是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开心?”顿了一顿,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盛黎,便自问自答道:“因为我今天终于仗势欺人狐假虎威恃宠而骄了~” 听他不歇一口气地连说这一串话,盛黎只怕他喘不上气,说:“难不成以前还没有让你仗势欺人过?” 上一世信息交流那样发达,尤其是在吴文瑞的事情以后,谁不知道夏添是盛世大老板捧在手心里的人,没有人会不长眼地去招惹他,盛黎又怕他不适应娱乐圈的生活,为他专门指派了助理保镖随时跟着,便是真有人想来招惹,也早在到夏添面前露脸之前就被解决了。所以夏添虽然早就明白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而是有主人可以依靠的小狐狸,但还从没干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儿。 夏添很羡慕那些有父母长辈依仗可以欺负他的红狐,也很羡慕那些欺负了别人就可以说“我家里会给我顶着”的纨绔,不过他自认是最不会给饲主添麻烦的小狐狸,当然不会没事找事地故意去捅娄子,可今天简直是送上门的机会,当他从盛黎腰间摸出配枪的时候,只恨不得变出尾巴来使劲儿地摇几下。 听小狐狸埋在自己颈窝里小声地说罢,盛黎一时间哭笑不得,末了,他只能反手在小狐狸屁股上轻拍了几下,轻斥道:“瞎胡闹。” “才不是胡闹。”夏添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后悔,“今天我的话是不是说得还不够好?我这会儿觉得好像也有很多漏洞……没有给主人添麻烦吧?” 今日这么一闹,少帅府便算是和巡捕房对上了,盛黎想着前几日见过的那位警署署长,故意拖长尾音说道:“的确添了个大麻烦……” 夏添被唬得心头一跳,“那……那……”他脑袋不够用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觉得自己闯了祸却不能弥补的小狐狸十分无赖地把脑袋埋在盛黎颈间,“那主人可以罚我。” “罚你生生世世跟在我身边麻烦我。”盛黎道。 夏添一时笑得眼里全是漂亮的桃花,“要麻烦这么长时间呀?”他一边说,一边探着脑袋在盛黎脸颊旁亲了一下。 “久吗?”盛黎一愣,继而失笑道:“我倒是觉得太短。” 小狐狸心中一暖,盛黎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烧得他脸颊都红了一片,他不服气似的在盛黎身上挠了一把。 “怎么了?”玉白的手指隔着薄薄一件衬衣在胸前勾勒,盛黎呼吸一滞。 -- 第42页 “我老早就想说了,主人你才是狐狸精吧?”小狐狸气鼓鼓地说。 盛黎不明所以,追问下去,夏添方才吞吞吐吐地说:“主人只说一句话,我就恨不得什么都给你,吃的也给你,命也给你……你才是勾引人的狐狸精。” 第33章 [倒V开始]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勾引人的盛少帅很快就满意地品尝到了自己勾来的小狐狸,久别重逢后的鱼水之欢让二人难以自持,他们在芙蓉帐内酣战至月上中天方才意犹未尽地罢休。 夏添趴伏在盛黎壮实的胸肌上,伸出一根手指头频频戳弄自己方才在对方身上印上的吻痕,懒洋洋地甩了甩雪白的狐尾。 狐尾是夏添的一处敏感点,每每被盛黎顺着尾骨处一路轻柔地摸向尾巴尖儿,小狐狸都要舒适得眯眼睛,此刻盛黎见他摆动狐尾,立刻伸手轻轻按揉尾尖,低声问道:“饿不饿?” “不饿。”夏添按了按小腹,那里已经灌满了盛黎的精华,道侣双修,□□皆可化为浇灌神魂的灵液,贪心的小狐狸一滴不剩地全部给吃了个精光。 盛黎逗他,“早知如此,我先前就不让厨房做那道卤鸡腿了,这东西放过夜吃起来不新鲜……” “饿了饿了!”他话音未落便被打断,夏添迫不及待地坐直了身子,还连连催促盛黎赶紧起来,自打来到丰泰城,他少说已有小半个月不曾吃过鸡腿了,此刻被盛黎一提,立刻勾起了肚腹里的馋虫,只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厨房先去闻一闻卤鸡腿的味道才好。 盛黎低低笑了一声,抱着人往临水阁偏房的浴池走去,这少帅府地下有一眼温泉,匠人引水入府,在临水阁修建了一处温泉浴池,一年四季水池里都升腾着灼灼热气,夏添非常喜欢。 可以说在遇上盛黎之前,夏添喜欢一切温暖的东西,譬如春日的阳光与冬日的火种,在浮连山上时曾有一次突发山火,山间野兽无不惊惶逃命,唯有那只小白狐逆着兽潮而行,一步步地靠近那灼热的火焰,只因他喜欢这样带着勃勃生机能够温暖自己的东西。 盛黎仿佛是一个意外,他无情无欲,对待外物冷漠如冰,便是一开始遇上夏添,给予对方的感情也是一朵朵冰凉的小雪花。 夏添靠坐在浴池边缘,伸手捧起一掬温泉水浇在脸上,而后眯着眼睛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春日的阳光是盛黎,冬日的火种也是盛黎,便是三千小世界一一翻遍,也不会有比饲主更让自己心中发暖的人或物了。 盛黎稍作清洗后便披上衣服出门让人把吃食送过来,再回到浴池边时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除去小狐狸最喜欢的鸡肉和几样点心,还有一瓶酒并两个小巧的白瓷描梅杯。 两人坐在池中饮酒吃肉好不快活,只是盛黎知道夏添那酒量,见他喝过一杯便把酒杯没收了,夏添眼巴巴地望着盛黎,见饲主不为所动,索性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探着脑袋伸出舌尖去舔舐盛黎唇瓣上沾的一滴酒液,末了方才餮足地抿了抿唇,而后像是生气一般故意借着水流助力往后退开两步,伸手去抓放在池沿上的小点心。 “小狐狸。”盛黎摇摇头低笑出声,夏添却叼着一枚糯米肉丸回过头来看他,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含混不清地说道:“主人……唔……现在喜欢笑了。” 盛黎微怔,夏添却已经重新靠近了他,而后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盛黎的脸颊,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惊喜道:“主人原来有一个小酒窝!”他开心不已,直说盛黎笑起来好看极了,要求对方多笑一笑。 “……嗯,但是只可以对我多笑。”末了,小狐狸有点底气不足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他既想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饲主有多好看,又忍不住想把饲主藏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 盛黎抓住对方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指轻轻一吻,“好。”他笑起来有酒窝吗?盛黎从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没听谁说过自己笑起来好看,好像在遇到他的小狐狸以前,他是不会笑这个表情的,没有人在意他是不是笑,是不是有酒窝,可现在不一样了。 夏添感觉到盛黎心底的情绪波澜,便攀在他身上,故意问道:“主人是不是因为自己有酒窝,所以害羞才不敢多笑的?” 盛黎眼底盛满一片温柔。“是。” “别害羞呀,酒窝可爱,主人也可爱。”夏添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可惜小狐狸自打成年后,原本少年模样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便在短短几日清瘦下来,盛黎想尽办法也没补起来,只得承认这就是成年期的变化,如今夏添努力想给自己也挤出一个酒窝来,自然是没有。 盛黎抬手在他脸颊上微微一按,“是不是又瘦了?” “饿瘦了!前几日都没吃鸡肉……”夏添喋喋不休地控诉,虽然懂事的道侣不会做出挑剔食物的行为,但如今既然已经买回了小鸡崽,那就得抓紧时间吃掉才是。 不知不觉中,夏添已经把自己的定位由一开始的“灵宠”转为了“道侣”,甚至仅仅是在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都忍不住心花怒放,他自己或许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但盛黎却看得分明,他喜欢小狐狸同自己撒娇的模样。 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谈天,提及今日那个被带回府的乞儿,夏添道:“他肯为妹妹付出性命,实在是很了不起的哥哥。” -- 第43页 “心疼那个小孩儿?” “不知道……我以前见狐族那些兄弟姐妹常常会为一块肉反目成仇,若是食物稀缺,咬死对方也不是没有的,原来人类的兄妹和狐族不一样呀。”小狐狸仔细思索着,说道。 “人类也有手足相残同族相杀的……”顿了顿,盛黎不愿意谈起那些太过血腥凶残的话题打破这温柔的氛围,便调转话头道:“可惜我却不能为你付出性命了,我们二人血脉相连,一个若是死了,另一个也不能独活。” 盛黎伸手轻抚夏添额前被打湿的一缕黑发,“可我想到我们生同寝死同穴的场景,却觉得十分快活。” 他本以为夏添会被自己这话吓到,不曾想夏添反而弯起眼睛笑了。“我也是,想到可以一直跟在主人身边,我的心里也好快活。” 二人一夜温存,夏添初时从浴池里出来时还是小狐狸的模样,可后来趁盛黎熟睡又变回了人形,与他手□□缠地搂抱在一处方才安心睡去。 而周家两兄妹就此被接入帅府,见到小姑娘被少帅府管家和仆从接走时,左邻右舍莫不夸赞少帅仁慈。因此,城中甚少有人再谈起“盛阎王”的名号,便是偶尔提及,也总会有人出面驳斥,称亲眼所见少帅为人仁和,绝非传言中的嗜血之辈。 第34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夏添再次见到那个乞儿是七日之后,少帅府并没有苛待他,虽然将他关在暗室之中,但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去,那乞儿换了一身整洁的新衣,原本消瘦得可见颧骨的脸颊也丰盈了不少,看起来颇有些天真可爱。 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没有人忘记会忘记他是因何来到帅府的——亲手弑父。他用一片薄薄的碎瓷片割断了一个成年男人的喉咙。 夏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心底有些佩服,要知道他当初作为一只小奶狐被父母抛弃的时候,可是既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咬断他那父母的脖子。 他看得仔细,盛黎虽然知道他并不带其他感情,但到底不喜欢自己的小狐狸长久地把目光投注在自己以外的人身上;勉强按捺住立刻把夏添揽入怀中遮住他双眼的念头,盛黎摸出随身带着的蜜饯,喂到了夏添嘴边。 小狐狸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专心致志地吃那颗蜜饯,还时不时抬眼去瞅盛黎的衣衫,想要知道饲主到底是把这些零嘴藏在哪里的。 那个孩童收敛起了当初的凶戾,乖巧地站在堂下,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坐在上方的盛黎和夏添一眼,而是低垂着脑袋,双手有些紧张地绞来绞去。 “抬起头。”盛黎冷冷道,对于除夏添以外的人,即便是孩童也无法激起他半点的温柔。 男孩连忙抬起头,因为紧张而加快了呼吸,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夏添看着他,倒是想起自己上一个世界第一次遇到饲主的场景,那会儿他也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对方忽然就要拔剑杀死自己。 盛黎与那男童对视,问道:“听说你想给自己改名字?” “我……我以前没有名字。”男孩似乎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低下头说:“别人都叫我周家大郎,我不想再跟我爹姓。” 姓名登上户籍后就很难更改,男孩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在落在他父亲的户籍之下,他私心想着,哪怕明日死了被小鬼捉去地府,他也绝不会认生死簿上“周大郎”的名字。 “那么你现在叫什么?”盛黎问道。 男孩很是诧异盛黎竟然会问起这个,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娘姓薛,我跟我娘姓,我……我叫薛仇。” 一名站在旁边的十来岁的小士兵闻言,一张娃娃脸上露出不忍之色,他才进少帅的部队没多久,还没有学会军人的不动声色。 他只知道,那周家原本就是丰泰城中的寻常人家,周家大郎的父亲周老四当初娶了妻子薛三娘时也曾柔情蜜意过一阵,进门后一年便生了大儿子,眼瞅着这“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满生活过起来了,周老四却不知在哪儿染上了烟瘾,辞了酒馆的活儿不说,每日更是拿了钱就去烟馆,家中只靠薛三娘替人缝补浆洗赚些琐碎银钱度日,直到盛大帅下了禁烟令,城中烟馆家家关门那周老四才消停了一阵。 薛三娘以为丈夫回心转意了,不曾想对方不知在何处又搭上了地下烟馆的线,家里的钱不够买烟土了,他就拿东西去当去卖;薛三娘原已死了心想带着儿子离开,却发现当时自己怀有身孕,她又是孤女,舅家并不愿意照拂,薛三娘只得留了下来。 她生下女儿时,周老四已连家中最后一口吃饭的铁锅都卖了出去,可小小一块烟土的价钱足够他们家三日开支,一口铁锅的钱哪里能够?周老四烟瘾上头,竟逼迫薛三娘鬻子去换烟土,薛三娘护子心切,却被周老四一把推开撞在门上,当时便断了气。自此,周家大郎与嗷嗷待哺的周家二女便成了亲爹尚在的孤儿,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薛仇。仇,他与那个逼死娘亲的爹有杀母之仇,与那烟土亦是有着血海深仇。 盛黎点了点头,他并不在意这个小孩要叫什么名字,他有此一问不过是为了叫起来方便而已,当下道:“薛仇,少帅府已经将你妹妹接入府中照料,想必你也见过了,今日叫你来,是要你履行承诺,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说罢,他朝垂手立在下方的士兵点头示意,对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朵罂粟花给薛仇看。 -- 第44页 薛仇并不认得罂粟花,见状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大烟就是由这东西制成的。”盛黎道:“我要查烟土,需要你帮一个忙,这很危险,你若是不愿意也不必参与,我会让人将你和你妹妹安全送出城。” 薛仇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他紧紧地盯着那朵罂粟,仿佛想要将它的轮廓颜色刻入脑海一般,半晌后方才用力地点头,“愿意。” 在薛仇看着罂粟的同时,盛黎也在仔细打量着他,在这一次清剿大烟的行动中,他需要一个中间人来与地下烟馆搭上线,而孩子无疑是最能降低人的防备心的角色,但并不是一般的小孩都能被纳入他们的计划之中。 薛仇却恰好符合要求,他能够当街弑父,足见其心性冷硬,无论是不是冲动杀人,在周老四脖子上的那一道划伤可没有半点犹豫的痕迹;而他又有拼出性命都要照护的亲妹,更有对于烟土深入骨髓的仇恨。 “换身打扮,去瑞诚票号找一个叫‘钻地龙’的人,该怎么做会有人教你。” 盛黎牵着夏添的手站起身吩咐了一句,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薛仇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盛黎二人走远后才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我……我能不能在走之前去看我妹妹最后一眼?” “最后一眼?”屋内两名士兵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其中一名高个子的把罂粟花收回,轻笑一声:“小孩儿,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少帅府是要让你去送死吧?” 薛仇抬眼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吗?就算不去送死,最后也是要灭口的吧,我知道。” 高个子哭笑不得,“你知道什么,少帅府又不是阎王殿,少帅又不是……”似乎想起了自家少帅“盛阎王”的威名在外,他以手掩口尴尬地咳了一声,“我们没那么不要脸,会让一个孩子去做送命的活儿。” 薛仇不再说话了,他抿了抿唇,眼底带着些许的不信任。 见状,高个子士兵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们少帅和盛老板救了你的命,怎么可能还送你去死?” “救命?我杀了人本来就是该死的,你们不用解释,告诉我该做什么吧。” “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那娃娃脸的士兵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道:“你当街杀人的案子已经断了,周老四先是于推搡之中导致你娘亲的死亡,后又要将亲女卖入勾栏院,这般举止已经不配为人父,你为救亲妹才不得已为之,罪不至死,少帅定下打你五十军棍为诫,不过先延后数日,等你身子骨好些再罚。” 第35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案子断了……我,我……”薛仇一时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眼中不自觉地沁出泪水,在发现自己杀死父亲以后,他心中既有一股解脱,却又带着无尽的悔意,并不是后悔杀死了蛭虫一样逼死母亲又要卖掉妹妹的爹,而是怕自己死后无人照料亲妹,无法完成母亲离世前的嘱托。 娃娃脸以为他是得知不必死了所以很激动,又忍不住说:“别以为五十军棍很轻松,你这小身板可有的受……要不是夏老板替你求了句情,哪有这么简单?” 到底是当街杀人,少帅府不可能真的轻飘飘揭过,盛黎原定一百军棍,是夏添想起盛黎计划中正好要用这么一个孩子,便私下提议以功代罚,最后改成了五十军棍,告示张贴出去以后,城中百姓还觉得罚得重了,毕竟五十军棍,便是军中的壮汉受起来也颇有些难捱。 “只要能留一口气在,我就能活下去。” 薛仇眼中闪着希冀的光,他想起昨日看到的妹妹,小女孩身体已经痊愈,在帅府花园里和几个女佣扑蝴蝶,是他从未见过的活泼健康的样子。 扑通一声,薛仇朝着盛黎二人离开时的方向重重跪下,什么也不说,只用力磕了一个头。 他原本还想再磕,却被娃娃脸和高个子合力给拉了起来,高个子士兵颇为无奈地说道:“你这小孩儿怎么老喜欢跪来跪去?少帅亲口说过,他麾下除非犯了通敌叛国的大错一律不跪,犯错了自己认罚领军棍就是,所以你下次记得别再犯。” 薛仇对上高个子的眼睛,只在对方眼中看到一片坦诚,他心中一震,如今虽说是什么“新社会”了,可下跪仍然是大部分平头百姓在权贵面前的下意识反应,权贵们从来都是坦然受之,偶尔有说什么不必跪的,那也不过是句空话罢了。 但莫名地,薛仇相信高个子的话,他打小接触人情冷暖,虽然年纪小但最是会看人,那日在街上,夏老板说少帅从不会因身份阶级看轻旁人是真的! “少帅真是了不起的人物。”薛仇喃喃道。 听见他的低语,高个子和娃娃脸对视一眼笑了,得,又一个少帅的崇拜者诞生。 离开偏院后,夏添犹犹豫豫地看着盛黎,似乎有话想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眼角余光扫到小狐狸欲言又止的模样,盛黎温声问道:“怎么了?” “冰化了一点……树叶也化掉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盛黎却是立刻就明白过来,他与夏添走上游廊,一边动用自己留存在对方身体里的灵力感知夏添的神魂,一边安抚似的用手轻抚夏添背部,“可有不舒服?” “没有。”夏添乖巧地回答。他也很奇怪,他从没想过那深绿树叶会化成水一样的透明液体融入冰水之中,想到冰水是小雪花化成的,他便忍不住担心这会不会对盛黎有什么影响。 -- 第45页 盛黎当初也不过是曾听师父提起过生烟奁一物,当初他师父已经从凌阳宗借出了秘宝,最后不知为何却没有给他用,盛黎对此并不上心也没刻意了解过。他试探着用灵力搜寻了一下,见对夏添神魂无害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又略一闭目感知,末了安抚夏添,“我没事。” 夏添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见盛黎神色如常,也只得压下心头疑虑,暗暗决定要多关注生烟奁一些,不能因为自己已经获得盛黎全部的喜爱就丢下这东西不管,毕竟日后盛黎完成三千小世界试炼,他还得靠这个跟着盛黎一起走呢。 夏添很有自觉,他于修道一途并非天赋异禀,能从兽类修得人形已是大善,在盛黎可以毫无顾忌地以原身原魂来三千小世界试炼的时候,他却得靠生烟奁的庇护才能使自己不至于被小世界的规则损伤神魂,对此小狐狸满心感激——毕竟道侣契约横在头顶,他若是受了伤,那盛黎肯定也会十分难受。 思及此处,他又忍不住无比依恋地伸手握住了盛黎的手,与他紧紧十指相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盛黎原本要去书房处理公务,见状倒是舍不得再把夏添松开,走到游廊拐角处,他轻轻捏了捏夏添的后颈,沉声道:“我抱你过去。” 夏添眼睛一亮,这是两个人的“暗号”,盛黎这样说就代表自己可以变成小狐狸了,他扒拉着盛黎的手臂,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四下并无旁人走动,他当即眉眼一弯,化作一只毛茸茸的白狐蹿上了盛黎身上。 盛黎一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长衫衣裤搭在臂间,一手搂住小狐狸,就这么一路进了书房,途中又吩咐侍从送了一碟鸡肉丝过来。 盛黎批阅文件时,夏添便抱着一条鸡肉丝小心地舔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等觉得嘴里的鸡肉丝没有味道了,他伸出爪子把瓷碟推开,自己撒着欢地在书房里跑来跑去。 盛黎早就让人在他们常去的地方铺上了厚厚的羊绒地毯,书房也不例外,小狐狸的肉垫又轻又软,踩上去半点声音都没有,他先拿爪子试探着按了按,又伸出爪尖挠了挠,锋锐的指甲刚好勾到一点线头,一扯便被拉出一长段棉线。 夏添有些心虚,他扬起脑袋去看坐在书桌后边的盛黎,对方恰巧也抬起头来看他。 盛黎何等目力,自然一眼便看见了绕在小狐狸前爪上的棉线,他抬手朝着夏添招了招。“过来。” 夏添见饲主召唤,连忙蹦哒过去,岂料爪尖的棉线还未松开,竟紧紧缠绕在爪上,他一跑动,反而扯出更多线头缠绕上来,爪尖一紧带出些许疼痛,令小狐狸低低叫唤了一声。 盛黎连忙放下手中信件走了过去,他握住小狐狸的前爪,小心翼翼地把棉线解开。男人粗粝的手指做起这样细致的事也蕴含了无线柔情,小狐狸原本一屁股坐在地毯上伸着爪子,忽然觉得耳尖发烫,他歪着脑袋,拿另一只爪子挠了挠耳朵。 盛黎轻轻抚了抚毛茸茸的狐爪,“痛吗?” 这点伤痛对夏添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别说以前在浮连山上受的伤了,哪怕如今吃饭不小心咬到舌头也比这个痛,不过他心虚地摇了摇尾巴,低低地“吱”了一声,示意盛黎自己很痛。 这位在外大杀四方心智敏锐的少帅大人半点没有起疑,到底是关心则乱,他觉得自己的小狐狸身娇体软,那棉线虽细但却十分结实,缠绕在爪上自然会很痛,忙将小狐狸抱在怀中耐心安慰,又伸出手轻轻揉捏毛茸茸的爪尖,甚至还轻轻吹气,那模样活像一个溺爱孩子的长辈,教小狐狸心里甜的发暖,他低鸣两声,用脑袋去蹭盛黎的掌心。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道:“报告少帅,查清楚了。” 第36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入夜后的丰泰城一片安静,只有零星几点店铺灯笼的火光亮在长街中,打更人拢了拢略有些单薄的衣衫,打着梆子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 刚喊了一句,他就瞧见长街街角处似乎有幢幢人影闪动,忽地想起前些日子死在街头的周老四,打更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提了提手里的灯笼,想把前方的路照得更清晰一些。 街角处的黑影闪动了一下,忽地发出扑簌簌的声响,打更人心中一个咯噔,但他到底也是干了几年,壮着胆子望去,却见一只黑色大鸟从街角处飞出,这才松了口气,啐道:“呸,这大晚上哪儿来的乌鸦?晦气。” 那黑鸟振翅而飞,几个呼吸便消失在黑夜中,打更人摇摇头暗笑自己疑神疑鬼,重新打着梆子走远。 黑鸟飞入一家酒楼,栖在酒楼后院的树上低低鸣叫几声,立刻有一间房中亮起了灯,而后有人开窗吹了个口哨,黑鸟当即展翅飞入屋中。 屋内一灯如豆,一个中年人坐在桌边,正是这酒楼的掌柜,屋内又有一名披着衣衫的妇人端来一个小小瓷碟摆在桌上,碟子里装着两粒深褐色的颗粒物,那黑鸟立刻低头去啄食。 妇人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开口便是刻意为之的娇柔。“哎哟,这鸟儿真能吃。” “小点声!”掌柜斥了一句,又到窗户边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关上了窗户,待那黑鸟食毕,曲起手指颇有节奏地敲了桌面三下。 那黑鸟低低叫了一声,再开口时竟是口吐人言:“后日午时三刻,城西桥头第三棵柳树下收货,价钱翻番。”原来这黑鸟竟是一只八哥,此刻是在学舌。 -- 第46页 “呸,死要钱的,竟还敢翻番。”掌柜恶狠狠地盯着那八哥,仿佛透过它看着传话人似的,恨不得将其扒皮吃肉。 “哎哎哎,当家的你可别生气。”妇人娇笑一声,“想想咱们这几个月的收益,外边不少人现在可就认准咱们家的饭菜了,这往后赚钱的时候还多着呢,别为着眼前小利得罪贵人。” 掌柜神色稍霁,只是口气仍有些不好,“我会不知道?”顿了顿,他又曲起手指敲了五下,那八哥鸟歪歪脑袋,似乎是在耐心听他说话。 “成交。”掌柜动了动嘴唇,说道。 “成交。”八哥橘色的喙一张,语气音调与掌柜分毫不差。 妇人又拿出两颗喂鸟的吃食喂过八哥,那黑鸟便又从掌柜打开的窗户里飞了出去。 掌柜见八哥飞远,这才冷哼了一声,说道:“竟然这么能吃,这一颗都足够咱们半天的用量了。” 妇人见状,拨弄了两下掌心的东西,“放心,能支撑到咱们下一次交货。” 微弱烛光下,那黑乎乎的一点却看得屋顶的人心惊肉跳—— “什么什么膏?” 正在清扫店门前空地的小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作势要赶面前的小孩离开。“赶紧出去,瑞诚票号做的是钱财生意,不卖药膏。” 站在他身边的小男孩看起来呆头呆脑的,肤色略黑,额前有一块疤痕,他挠了挠头发,忽然一拍脑袋,惊喜道:“哎呀,少爷说的我忘了,他让我买的是□□……少爷说得模模糊糊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他说这东西吃了添福添寿……”话音未落,便被小厮一把捂住了嘴巴,对方警觉地左右看了看,眼下正是旭日初升之时,街上冷冷清清并没有几个行人。 那小孩被他捂住嘴还一脸奇怪,可他很快就被小厮架着胳膊拖进了后院,他吓得瑟瑟发抖,脸色也苍白了不少,似乎很害怕。 待到了无人僻静处,小厮这才松开手,毫不客气地抬手在小孩脑门上打了一下,“谁叫你来的?” “少……少爷。”小孩惊得双眼含泪,他咽了口唾沫,说道:“少爷让我来找钻地鼠,他让我务必快些把□□买回去……”一面说,他还一面拿疑惑的目光去看小厮,似乎非常疑惑:这个人不是就自称钻地鼠吗? 小厮双手抱胸,挑了挑眉毛,“你家少爷怎么会派你这个小孩来?” 小孩打了个哆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少爷,少爷忽然发疯,拿刀子刺伤了好几个人,我……我趴在桌子底下躲过去了,没受伤,少爷就让我悄悄地出来买东西……” 他紧张得过头,但好歹是把事情说清楚了,小厮眼底的疑虑消了大半,但仍旧问道:“你家少爷还说什么了?” 小孩想了想,摇头道:“少爷一直打呵欠流泪,没精神,没说什么了。” “呵,你家少爷这就是缺□□进补了。跟我来吧。” 小孩“啊”了一声,“你,你不是说没有……” “你买是不买?” “买买买,买不到少爷要打我的。”小孩连忙快步跟上,在那小厮的引领下走进花园,他一路都表现得谨小慎微,根本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这倒是让那名号为“钻地鼠”的小厮颇为满意。 花园布置得十分奢靡,单单是十来座近一层楼高的假山便足以显示出主人的富庶,小厮领着那孩子一团乱绕,最后往一座假山走去。 小孩傻愣愣地站着,“这、这是假山呀……”他似乎有些害怕,不愿意往前迈步。 “嘁,没见识的,以后来多了就知道了。”小厮嗤笑一声,朝他招了招手,“跟着走吧,放心,你这么副干瘦的模样,我也不能剁了你吃肉啊。”他自觉这句话十分有趣,说完便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倒是吓得那孩子跌了一跤,手臂在假山上划了一道,登时便流出血来。 小厮反倒觉得小孩那副狼狈的模样十分有趣,“走吧。” 那庭院中的假山还别有洞天,顺着一人高的空洞走进去,一扇暗门缓缓打开,里面正好走出来一个壮年男人,还与钻地鼠打了个招呼。 “这么小?”他看到了站在小厮身边的男孩,顺口问道。 “替他家少爷买的。” 男人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地离开了。 男孩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捏拳,指甲几乎划破了掌心,那个人他认识……那个人曾经与他死去的爹称兄道弟,后来……带着他爹去吸大烟。 待被小厮从侧门领出时,男孩手里已经多了一包不起眼的油纸包,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假山石,那里一处不起眼的血迹已然干涸。他这才提着油纸包快速地穿梭在城中,不一会儿便淹没在人群里。 在一条偏僻小巷里,小孩躲进墙角抬手在脸上抹了抹,又撕掉了一条疤痕状的薄膜,再出去时赫然正是薛仇,如今城中人不少都知道他被少帅好心收留了,在帅府中打杂,他去买了些糕点小吃,提着一大堆油纸包回了帅府。 跟着娃娃脸士兵一路进了帅府书房,盛黎早已在房中坐定,他一手拿着一份文件浏览,一手则轻抚伏在膝头的一只小狐狸,狐狸白色的大尾巴轻轻甩动,似乎非常享受主人的抚摸。 薛仇到底是个年幼孩童,见狐狸毛色洁白形态娇憨,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冷不防与睁眼的白狐四目相对,唬得他连忙低下头。 -- 第47页 白狐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只是微微睁眼瞥了一眼便又重新闭目养神,还动了动脑袋去蹭盛黎的腰腹。 帅府中众人皆知少帅有一只捧在掌心呵护的白狐,其受宠程度比之夏老板也差不了多少,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夏老板不喜这等宠物,倒是从没见过夏老板抱着狐狸。堂下几位士兵也不敢多看,知道自家少帅不喜旁人多看这只白狐,都是略瞧一眼便低眉敛目。 盛黎拈了一条鸡肉丝喂到小狐狸嘴里,见对方吃得津津有味,方才问道:“看到什么了?” “很多……很多大烟。”薛仇做了个深呼吸,说道。 第37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听罢薛仇讲述完在票号后院的所见所闻,盛黎让手下一队士兵先照着薛仇指的线路去瑞诚票号埋伏,一旦得手便立刻派兵出击,他不欲在这件事上耗费太多时间,毕竟牵扯太多,一旦晚了一刻或许变数就会更多,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那酒楼掌柜和他夫人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丰泰城中,新掌柜说他们回夫人老家奔丧去了,然而往来的客人却都并不在意这一点,他们只在意那酒楼菜色明明用料都和往常一样,但味道却差了七分,再没有那种令他们欲罢不能的感觉,几个脾气火爆些的当场就发了脾气,非说是这酒楼店大欺客。 与几位副手定下行动计划后,盛黎又抱着白狐亲自上门拜访了周友荣,这位老先生已经多日称病不出住在别院,便是盛黎进去也耽搁了些功夫。 来迎盛黎的正是周友荣的独子周修林,自打周友荣抱病后,商会会长一职便是由他暂代,这个年轻人梳着当下新派人流行的三七粉油头,穿着一身熨帖的灰色西服,看人时未语先带三分笑,看着倒是一副好脾气。 对于盛黎的到来他显然很是意外,更不知道自己父亲什么时候和这位盛阎王有过来往。 “家父与周老先生是旧相识,他们曾一同在联大求学。”盛黎神色淡淡,让人拿出一套古籍,随手取出第一本让人翻开,扉页签有周友荣的落款。 “家父曾说,在学校里周老先生曾卖书换钱救过他一命,因此命我寻找这套古籍,如今寻得,我便送过来。” 这倒是确有其事,周修林记得父亲曾说过他有一套古籍,当年因为急于用钱而低价典卖了,加之父亲虽然从商,但却自诩有文人清骨,从不肯随意攀扯交情,便是真救了那大名鼎鼎的盛大帅也绝不会将其作为谈资。 周修林信了七分,他彬彬有礼地朝盛黎一拱手,“家父近日身体抱恙,不便招待客人,不如便……” “这套书须得亲手送到周老先生手中。”盛黎打断了他的话,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随后便抚摸起了白狐的皮毛,还伸出手指轻轻拨弄白狐下巴,小狐狸发出舒适的咕噜声。 周修林一怔,仍是笑意不减,温和地说道:“还请少帅体谅我这为人子的心情,大夫都说父亲近些时日需要静养。” 盛黎沉吟片刻,倒也没有再强作要求,“既然如此,那盛某改日再来。” 周修林忙道:“多谢少帅体恤。”他挥手招来仆从,让他们把一箱古书抬走,盛黎不欲多留,道了声告辞便要离开,周修林客套挽留了几句,见盛黎毫无留意也没有多说,转过身正要进去,一道白色残影忽然从眼前掠过,他定睛一看,那毛茸茸的雪白一团不正是方才被盛黎抱在怀里的狐狸? 周修林心头一跳,不知怎么的升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而盛黎早已回转身来,一边喊着“夏夏”一边疾步走去抱那狐狸,大约是太过着急了,连和主人家客套一句的功夫都没有,几位下属连忙上前替他们少帅道歉,人高马大的军人往那一站,把周修林挡得严严实实。 周府在场的仆从都瞧见了这一幕,他们没有散去,反而主动围上前来想为主人解围,盛黎治下有方,手下士兵断不会贸然与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起争执,是以几人虽然武力超凡,但并没有拦得了太久。 然而这几息功夫对夏添已是足够,白狐身形灵巧,众人又都不敢伤他,小狐狸上蹿下跳,没一会儿就爬上了屋顶,顺着屋脊一路往里跑去。 周修林被仆从护在中央,抬眼只见那一团雪白直往后院而去,登时便把脸色沉了一瞬,他强作镇定,看向盛黎的方向,“少帅,你这狐狸……” “夏夏被我宠坏了不懂规矩,我这就带他回去。” 盛黎语气和缓,在说起夏夏这个名字时还语带宠溺,半点看不出有斥责小狐狸“不懂规矩”的意思,说罢,他看也不看周修林一眼,堂而皇之地绕过廊院直往后院而去,他一身气势毫不收敛,四周仆人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你!” 到如今周修林也看明白了,只怕今日盛黎原本就是打着要去后院的念头的,可早不来玩不来,怎么偏偏是今日,明明再过两天后院的东西就要收割了! 他理了理衬衣衣领,朝着院子里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替少帅把狐狸给请出来!”大约是气得不轻,他抬腿就踢向站得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厮,“别在这里碍事,立刻给我出去!” 小厮被他踢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一边喏喏应是一边飞快地起身往别院外跑去。 然而白狐早已跑得没影儿了,仆从哪里能比得上盛黎那般目力,只能乱哄哄地一拥而上,把个周府闹得鸡飞狗跳。 -- 第48页 夏添跑出不远便靠着契约稍稍感受了一下盛黎的存在,察觉到对方已经追上了自己的步伐,这才又加快步伐直奔周友荣所住的后院,还未靠近他便已经嗅到了一股令人生厌的气味,他停下了脚步,颇有些烦躁地伸出脚爪挠了挠青石地面,很快身体便被人温柔抱起。 夏添连忙将脑袋埋在盛黎怀里,直到感觉饲主的气息完全把自己包裹,方才小声地叫了一声,盛黎随手扯开军装,把小狐狸塞进了衣服里,然后就这么带着只露一双眼睛在外边的夏添走进了周友荣所住的院子。 在周修林口中身体抱恙不便见客的周友荣,正靠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品茶,见有人推门而进,他微微侧了侧身子,“今日这么早就送饭了?”语气不冷不热,说不上多么好。 盛黎微怔,“周老,是我。” “……少帅?!”周友荣愣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他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把身旁的矮桌撞得摇摇晃晃,急切地问道:“可是……可是抓着了?” 盛黎环视了眼前的庭院一圈,缓缓说道说道:“原本货源未曾查清……现在,清楚了。” 周府别院本就是修建在城郊处,周友荣如今所住的院子更是宛如一片马场般开阔,除开那一株高大的梧桐树,院子里种满了已经结果的矮小植株,只偶尔有零星两三朵小花仍旧开着,那红色花瓣被绿意一衬,倒是更显娇艳。 然而那花却让夏添心惊肉跳—— 罂粟。 第38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怀中的小狐狸明明已经怕得毛都炸开了,却还不管不顾地想往外跳,且拼命地把自己往后推,盛黎如何看不出夏添一片心意,若非小狐狸此刻谨记不能在外人面前变幻身形,只怕早已化作人形来拦在他身前了。 盛黎抬手把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往衣服里按了按,“别怕。” 夏添立刻安静下来,只是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仍旧睁得大大的,耳朵也时时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而在他们对面,周友荣正颓然一笑,他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在冬雪里飘摇的枯叶,哪怕落下的一粒雪花都能把他压成碎片。 “我也是来了这里才知道,我周府竟有这样一处……花圃。” 夏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周友荣,终于发现对方给他那一丝奇怪的感觉来自何处了——当初上门时,这位老者虽然形容衰老,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而如今对方举止迟缓,细看去,那一双眼睛也是浑浊不堪,好似蒙了一层白翳。 盛黎看了看周友荣的眼睛,稍作犹豫,问道:“周老先生,今日一过,丰泰城只怕要乱,您可需要盛某……” “不必。”周友荣摇了摇头,脸上倒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这眼睛是自己生的病症,并非旁人作祟,我那不肖子将我送到此处,一日三餐也不曾亏待……”顿了顿,他说道:“今日一过,周府也总还需要一个人守着不是?” 这样大的一片罂粟花田,参与其中的人绝非寥寥,周府仆从只怕也或多或少地了解,甚至于周友荣——即使是他亲自向盛黎来检举亲子——一开始盛黎也是不相信的,他是周府的主人,周府有什么动静他会不知道? 不过今日一见,周修林在府中地位显然非比寻常,一众仆役即便畏惧他与手下士兵,却也能上前护住周修林,若不是周修林太会收买人心,那便只能是这府中早已换了新天。 恰在此刻,背后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盛黎未曾回头,倒是周友荣先听出了来人是谁,气得胸口连连起伏,“逆子,你还有脸来?” “父亲,大夫说了你不能动怒,否则眼疾难以痊愈。”周修林像是根本没听见父亲的责骂,温和地回答道。 周友荣气得连连咳嗽,“要我不动怒?好啊,那你现在就立刻认罪!” 周修林忽然低头笑了笑,说道:“父亲,我认罪?我何罪之有?倒是这位盛少帅……”他抬手指向盛黎,“擅闯民宅,仗势欺人,而且……与我可是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呢。” 说罢,他一扬手,身后已有数个身强力壮,手持刀具的周府仆从站上前,更有带着大盖帽的警署署长领着手下和巡捕房的几人款款而来,笑道:“盛少帅,我这也是执行公务,老百姓报了警,我们警署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警署当为百姓做主,这是少帅府的原话不是?” 自打那一日巡捕房当街和少帅府起了争执后,少帅府又出面将薛仇的亲妹接回帅府照料,小姑娘跟着人出门时活蹦乱跳,显然是被照料得极好,不论是不是帅府故意做这表面功夫,比起巡捕房的作为显然更得民心;加之那一日少帅当街说了,不管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他都一视同仁,再要出去耍个威风也难了,连那街头卖油果子的老头都敢停止腰板说什么“吃饭不给钱是把自己看得比少帅还威风”,他们这些人原本就是作威作福惯了,可谁能有天大的胆子,敢去答应这样的话? 是以这几日这群“官老爷”们一个个不得不收敛行为,日子过得十分无趣,只恨不得哪里赶紧打起仗来,让盛黎这尊大佛移驾别省才好。 盛黎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让对方不必动怒,他抬眼看了周修林一眼,这人能有本事联合七十八家商行贩卖大烟,还能寻得警署署长出面庇护,倒也有些手段。 -- 第49页 他冷冷道:“就凭你们这些人?” “人多嘴杂,难办大事。”周修林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少帅本事非凡,不过双拳难敌四手,听说今日帅府军队都在城南山中演练,便是赶过来也晚了……何况您不是号称‘爱民如子’吗?眼下这可都是平民,少帅当真要动手?” 盛黎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低低笑了一声,“我可没有这么多的儿子。” “你……”几个巡捕房的警员气得不轻,不约而同地把手伸向了腰间的枪袋。 “我若是死在丰泰城,盛家不会放过你们。” “盛黎,你当真以为你是少帅,这南六省的皇帝就是你了?”警署署长忽地开口,“今儿也不妨让你死个明白,你以为为什么你才进城,这丰泰城里就有人靠一把枪认出了你?你又以为,你屠城三日的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他的脸上带着一股恶意的快感,捏成拳头的右手举到半空展开,一枚碧玉被红线拴着摇摇晃晃。 夏添双眼蓦地瞪大,那个玉他认识!饲主说这是盛家的信物,自己还有一枚挂在床头当玩具,因为盛黎说这不过是个死物,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署长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确认盛黎看清楚了那枚刻着“盛”字的玉,这才珍而重之地收回了袖中。 盛黎挑了挑眉,他倒是隐隐猜到了这背后的人,不过…… “不管南六省的皇帝是谁,大烟这东西必须禁!” 自从周修林说出“杀父之仇”一句后便一直沉默在旁的周友荣忽地开口,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捂住胸口连咳数声,“阿林……你怎么还执迷不悟?” 周修林已经许久没有被父亲叫过小名了,他理了理衣襟,虽然明知父亲看不见自己,但还是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执迷不悟的不是我,便是盛大帅这样号令南六省禁烟的人,在有需要的时候也会网开一面……父亲,你住在这里这么久也没看开,真是老了。” 这话无疑是证明了那枚玉佩的真实性,周友荣只觉得喉头一甜,猛地吐出一口污血,倘若连盛大帅都默许了……只怕今日这事难以善终了。 盛黎反倒鼓了鼓掌,“多谢解疑答惑。”他神色冷漠,这动作看在旁人眼中也带了九分嘲讽一分不屑,署长额头上冒出汗来,他咬了咬牙,想起盛大帅的叮嘱和许诺,说道:“你们还不动手,这位名满南六省的盛少帅马上就要像一条狗一样跪在地上向我们求饶了……” 周修林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笑道:“少帅只怕不知道,为了给父亲止痛,我在这院子里燃的可是上好的□□。我想想……刚才为少帅留出那么多时间,您这会儿在院子里站了只怕有一刻钟了吧?” 周友荣一时大恸,捂着胸口连连倒退数步,晕倒在地的那一刻他只觉心如死灰,这个人真的是他的儿子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个认真懂事的儿子,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唯利是图心狠手辣的人? 而夏添听得这话尾巴尖儿上的毛都炸开了,一双眼睛满是仇视地盯着面前打头的两人,他们说话实在是恶毒。 几个打手已经红了双眼,可他们挥刀的速度却远没有狐狸出爪的速度快,甚至还没人来得及看清眼前那一团白色是什么,一只狐爪就横在了警署署长的脖子上。 毛茸茸的狐爪看起来可爱极了,可那亮出的爪尖却让署长双腿发软,他从没有一刻这么直接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而在他想要反手去抓狐狸时,他甚至能感觉到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正缓缓流下。 毫无疑问,这只狐狸的爪子会比他的手更快。 第39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四下持枪警员见状,全都围拢上来捉狐狸,可夏添哪里是那么好捉的?众人只瞧见那一团玉雪可爱的毛球稍稍移动,警署署长的脖子上便多了几道血痕,疼得那署长哭爹叫娘地连喊救命,早已忘了方才羞辱盛黎时的威风。 周修林早在狐狸跳过来时便暗自往后撤了几步,他见盛黎正微微含笑专注地看着那只狐狸,当即下令让仆从动手,可话音未落便觉脸颊一痛,他颤抖着捂住脸,只觉右脸颊有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而那只狐狸则在挠完他以后跳到了地上,飞快地跑到盛黎身前站定,双目圆睁,弓起背脊朝他们发出尖锐的鸣叫,竟是以身为盾护住了对方。 这只小狐狸不过成人小臂长短,毛色鲜亮双眼有神,分明看起来是再软糯可欺不过的模样,但那爪上的鲜红血色却让人不敢轻视于他,在被狐狸的视线扫过的那一瞬,一群平日自诩最有男子气概的人竟然都是背脊一凉。 夏添屏住了呼吸,他一开始并不想冲出去的,盛黎已经告诉他不用担心了,还把他好好地藏在衣服里边,他并不打算贸然冲出去给盛黎添麻烦,毕竟他可是最乖巧的灵宠……和道侣。 可当署长和周修林接连开口嘲讽时,夏添只觉得怒火中烧,哪里还记得什么乖不乖巧,只想着一定要把这两个打头的人都给挠花脸不可。他的盛黎是这世界上最好的饲主,还是他最最喜爱不过的道侣,怎么可以容得旁人肆意羞辱?因此,等他反应过来时,小狐狸早已经飞扑过去将这两人挠得血流满面。 夏添有些不敢回头去看盛黎的神情,毕竟以前自己顶多在饲主面前展露过自己睚眦必报的恶劣一面,却从没有展露过自己是真有能“挠死人”的本事,他心情颇有些忐忑,但倘若时光倒流再来一次,他同样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的。 -- 第50页 紧张到有些僵硬的身躯上忽然覆上一只温热的大手,而后肚腹也被人温柔托起,盛黎小心翼翼地把小狐狸抱在怀里,毫不介意对方身上的泥土和血迹沾染了自己整洁的军装。 “夏夏真厉害。”盛黎低声道:“谢谢你保护我。” 夏添抖了抖耳朵,想到此刻爪子上都是污血不能挠耳朵,只得从喉咙里发出绵软的呜咽,又无比依赖地将脑袋往盛黎怀里钻了钻。 他们一人一狐自去浓情蜜意,周修林却已是怒不可遏,一旁的警署署长更是恼羞成怒,抬手摸出别在腰间的枪支就要朝着盛黎抱在怀里的白狐射击。 “啪——” 一声枪响后,警署署长捂着手腕痛苦地跪倒在地,众人心中一惊,四下张望时才发觉屋顶上不知何时架起了密密麻麻的枪口,而他们身后正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很快便有人大声道:“报告少帅!第四加强连全员到齐,已经将别院全部包围!” “不可能!”盛黎尚未答话,周修林已经红了双眼,他颤抖着手指向盛黎,“根本不可能来的这么快,何况他已经吸了□□,他……盛大帅怎么可能容下他!”话音未落,早已经被身后士兵一脚踢在膝盖上,登时便跪倒在地。 多年心血眼看就要烟消云散,周修林只觉得双耳轰鸣,怎么可能呢,盛黎率下部队明明在山中操练,两地相隔极远,单程往来至少也要五六个时辰,何况盛大帅早已对自己这个名声远超自己的儿子多有不满,怎么还能看着他在这丰泰城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想到盛黎已经吸入了大量□□,周修林似乎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胸脯一起一伏,咬着牙道:“盛少帅,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不如寻求合作,何必闹个两败俱伤……” 话音未落,夏添已经扭头朝他满是不屑地“吱吱”叫了两声,盛黎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周修林一眼,“周先生还是与那被□□害得家破人亡的人去谈吧。” 周友荣被送往医馆后,满院的罂粟果被少帅府管家带来的大夫们小心翼翼地收割保存起来,这东西的药用价值极高,在成为大烟之前,它更是大夫们最常用的镇痛止咳药物,罂粟不分好坏,不过是用药的人有好有坏罢了。 倒也不是没有心性浅薄的动了些许歪脑筋,可一走进后院,在看到跪在花圃边上那一排排无头尸体和地上七零八落的头颅后,他们全都识趣地收起了心思,毕竟财帛再怎么动人心,那也得有那个命来享受才算福气不是? 盛黎抱着小狐狸回了家,他亲手打来温水洗净了狐爪上的污血灰尘,等夏添化作人身,他扯过手边一件外衫罩住夏添,把人搂在怀里细细密密地亲吻着,末了叮嘱道:“下次不许冲动行事,那些人手里有枪,我们在此世又不能使用法诀,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从小到大,盛黎从未在意过伤痕,他是剑修,除去悟道之外,最快的提升方法便是实战,当初尚是稚童的他每日从凌阳宗的对练台上下去时都是满身伤痕,只因他生来情感缺失,竟连痛觉也没有,所以哪怕伤可见骨,对他而言也不过就只是一道划痕罢了;因此后来年岁渐长,他与同门对战时亦能逐渐讨得便宜,师门上下都说他出手狠辣,面对娇美的师姐师妹也从不留情,故而益发疏远他。 但只有盛黎自己清楚,他挥剑就仅仅只是挥剑,对于造成的伤口他不以为意,若是有需要,他甚至可以以身化剑,哪怕对手的武器就直逼他的咽喉亦毫无关系,自损八百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可是夏添……他的小狐狸显然不在此列,平日里哪怕小狐狸喝口水给烫着了他都觉得心痛,更遑论其他。 夏添依赖地靠在盛黎怀里,眨巴着眼睛讨好地朝他笑道:“我才不会让别人伤着我呢,我舍不得。”道侣契约将二人命运紧紧缠裹在一起,他若是受旁人伤害,盛黎也会感知到相同的痛楚,小狐狸从凌阳宗追到这个世界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哪里都符合他心意的饲主,哪里愿意对方难受呢? 他撒娇卖乖地在盛黎肩头蹭了蹭脸颊,伸出一根手指头去挠盛黎的手臂,“主人生我气了吗?可以随便惩罚我。” “不仅要罚,还要重罚。”盛黎咬了咬夏添白嫩嫩的耳尖,手掌暧昧地顺着对方不着一物的腰肢缓缓下滑,而后将人托抱起来往床边走去,“今天要罚到你求饶为止。” 夏添难耐地动了动身体,抬起头正想说话,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什么东西,他呼吸猛地一滞,一把抓住盛黎的衣领道:“去镜子那里,去那里好不好?” 盛黎当初把夏添接回府后就让管家去添置了一应日常用品,管家想着夏添原是戏班有名的角儿,于是采购时特意仿着戏班的配置给他挑选了些东西,譬如屋内那个一人多高的梳妆台,红木桌面宽大,更有一面能映出大半身体的水银镜,比起夏添当初在戏班子里用的还要奢华。 夏添来到之后倒是偶尔会换上戏装给盛黎看,但他不喜脂粉,以往因为工作不得不涂涂抹抹,现在自然不会再做什么“对镜贴花黄”的举动,不过那面水银镜很得他喜欢,小狐狸每日早晨起来都要先对镜自赏一会儿——全天下真是没有比自己更好看的狐狸精啦! 盛黎依言将人抱到了梳妆台上放定,镜中立刻倒映出夏添裹着艳色衣衫和一片白皙如玉的背部肌肤,他这些日子在家中好吃好喝地养着,那一片欺霜胜雪的玉白太过摄人心魄,令盛黎不由自主地伸手抚上镜面。 -- 第51页 手指尚未触及到那一片冰凉,夏添已经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眼中微带不满,“摸我。”他就在这里,为什么要摸镜子里的一个倒影? 盛黎只觉好笑,他收回手,在夏添腰窝处摩挲片刻,“连自己的醋也吃?” 第40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夏添随口答应了一句,已经自己先抬手扯开了衣襟,看向盛黎,双眼都是像是藏了桃花,道:“亲这里……还有这里……” “今天怎么这么乖?”盛黎下腹那一阵火再也压抑不住,他呼吸稍稍加快,因着小狐狸在他面前素来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矫揉造作,于□□上更是再率真不过,常常主动求欢,若是得了趣也从不遮掩,每每叫上一声,能让人听得骨头都酥了。 不过像这样“勾引人”的时候倒真是少之又少,盛黎当然不会拂了心上人的意愿,他低头细细吻过夏添每一寸肌肤,而坐在红木台面上的人已经忍不住抬手急切地去解他的衣服了,微微颤抖的手指解不开衣扣,夏添有些急了,干脆伸出腿紧紧缠在盛黎腰间,低下头就去撕咬衣襟,将盛黎衬衣上的铜制纽扣撕得飞蹦出去。 衣扣落地发出轻轻声响,倒是崩断了盛黎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他急不可耐地把手顺着夏添的背脊一路探下,夏添抱着盛黎的背,仰头喘息的一刹那将目光投向了数步之遥的架子床。 床上挂着红色帐幔,上面绣着引颈交欢的龙凤祥纹,这是盛家特意派人送来的——盛黎从未遮掩过夏添的存在,几乎是他把夏添接回帅府的第二日,盛家就知道了他心有所属的事情,没过几天盛家便派人送来了一应新婚用具,俱是喜庆的大红,小狐狸摸着面料舒适很是喜欢。而盛黎则是格外喜欢那一套大红被褥,夏添本就肤白,不着寸缕地躺在红色喜被上时被那红色一衬更显夺人心魄,像是落在红梅上的白雪,让人忍不住想要把他吞吃入腹。 视线稍一下移,那挂在帐幔中的一块碧色玉佩便映入眼帘。那是盛家的信物,盛黎挂在床上给夏添当玩具,小狐狸形态下的夏添喜欢一切会动的物件,那玉佩被挂起后轻轻一碰就能左摇右晃,常常惹得小狐狸在床上上蹿下跳地去扑抓。 可是只要一想到方才在周府别院,那个脑满肠肥的警署署长也拿出了这样一块玉佩,夏添心里就忍不住的愤怒,盛黎调查时也从未避着他,所以两人对于幕后之人就是盛大帅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只是当这一个猜想真的被证实时,夏添多少有些难过。 毕竟一开始他听说盛黎被这个世界的父亲委以重任多次出征,年纪轻轻就已战功赫赫,小狐狸自己虽然不曾体会过父母关爱,但得知饲主有一个这样好的父亲也是高兴的,没想到最后要害饲主的,也是他的父亲。 这让夏添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被父母抛弃的自己,他如此急切地拉着盛黎求欢便是想给予对方一个发泄的出口,而这当然不能在他们的床上——他可不想让盛黎看到那枚玉佩反而坏了兴致。 “夏夏怎么不专心?”盛黎咬住夏添的嘴唇缓缓厮磨,使得对方不得不将全副心神尽数投到他身上,而后更是被他带着进入极乐的深渊。 云雨初歇,夏添犹自贪婪地抱着盛黎精壮的身躯不肯松手,现如今他已经完全进入了成年期,一双手不再是前世未成年的小奶狐那样柔弱无骨十指纤纤,而是带着成年男子的骨节分明,盛黎将他的手指握在掌心细细把玩,末了在指尖轻轻吻了一下。 “夏夏,你不必担心。”盛黎低声道:“我来这个世界不过五年,几乎时时刻刻在外征战,闲暇时间都在找你,所谓骨肉亲情……体会并不深刻。” 倘若真是关爱亲子,再怎么要锻炼对方,也不会把毫无准备的他派去最艰苦的战场、让儿子时时刻刻走在生死的边界线,盛黎虽然不懂情感,却不是毫无常识,他自然知道盛大帅有着要君临天下的野心,也知道这样的人最忌讳有人抢自己的风头——盛少帅名满六省妇孺皆知?这岂不是说盛大帅还不如自己儿子来得威风。 往日里不曾找到夏添,盛黎也无心去管他那位名义上的“父亲”暗地里给自己下的绊子,在他看来,这个小世界的一切试炼都毫无意义,若非要等待夏添的到来,他只怕早就抽身而去了。 夏添听到这话,心里酸酸涩涩的,他翻了个身压在盛黎身上,与对方鼻尖相接轻轻蹭了蹭,“没关系,主人有我了。”顿了顿,他忽然孩子气地皱了皱脸颊,“方才主人就知道我在安慰你了?” 用自己的身体安慰,真是颇有想法。盛黎失笑,点头承认了,他虽然并未因盛大帅的事情而伤心,但自家小狐狸送到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 “大骗子。” 夏添皱着眉头嘀嘀咕咕,想抬手挠盛黎一爪,偏又十分舍不得,只好轻轻在对方掌心划了一下,惹得盛黎捉住他捣乱的手指头又咬了一口。 罂粟一事到底是牵涉太广,即使盛黎已经在事前和副手做了周密安排,如今那遮盖丑陋的幕布一被揭开,还有许多事宜需要他出面交涉处理,方才与夏添“忙里偷闲”也不过匆匆做了一次,便收拾妥当出了卧室。 无论如何,他都是那位神鬼不敢招惹的盛阎王。 盛黎本欲让夏添就在房内休息,不过小狐狸只撩拨了一次,眼下正是浑身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时候,根本不愿意老实呆着,盛黎便应允他在府中走动玩耍,毕竟丰泰城里才出了事,他并不放心夏添独自行动。 -- 第52页 两人相携走下临水阁,盛黎原本正低头嘱咐夏添近日行动都要注意,夏添却愣怔着看向前方,抬手指了指,疑惑道:“他们是谁,站在我们家里干什么?” 盛黎抬眼一望,一道拱门之外,整整齐齐站着的都是他率下第三十九集团军的一众高级将领,地位只在他一人之下,那些人都摘下了象征盛家的鹰纹肩章放在脚边,阳光落下,地面竟泛起一层金色光泽。 盛黎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把夏添护在了身后,这些人莫不是要反他?毕竟三十九集团军归根到底还是盛大帅治下的一支军队,如今丰泰城事变,警署署长拿出的那枚玉佩就意味着盛大帅与他彻底撕破了脸,这些人选择不再跟随自己也是正常的。 第41章 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盛黎阔步向前,如刀的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军官,“你们来得倒是快。”一支加强连难以控制整个丰泰城的局势,盛黎这才下令让率下就近驻扎的部队全部赶来支援,只是没想到盛大帅被权势冲昏了头,会在罂粟这事儿上插一脚。 “赵锋率112师前来,听凭少帅差遣!”打头的军官双手背在身后,朗声答道。 “李若飞率126师前来,听凭少帅差遣!”在他身旁的军官不甘落后,严肃喊道。 这仿佛是开了一个头,剩下的数十人全都扯着嗓子表示“听凭少帅差遣”,喊声参差不齐,险些把站在一旁的小狐狸给喊懵了,他疑惑地看了众人一眼,开口问道:“你们不是大帅的军队吗?” 赵锋看了他一眼,立刻明白这位就是传言中的少帅夫人了,他背脊挺直道:“今日起,112师只听少帅调令。”言罢看了一眼脚边的肩章,余下众人亦是纷纷赞同,竟是毫无遮掩地表示反了。 他们都是这些年跟着少帅四处征战打天下的,大帅猜忌少帅这事儿,他们知道却不认同,若没有少帅刀尖舔血,大帅那皇帝位置坐不坐得稳还难说。而这一次,大帅竟然还暗中支持罂粟买卖,难道这位下令六省禁烟的盛大帅不知道,他们打的外国侵略者里有多少是靠着大烟从他们国家牟取暴利以养军队的吗? 比起旁人的传言,他们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这位盛阎王带着南六省多少座沦陷的城池重回和平,旁人或许不知道,他们知道。 盛黎闻言哭笑不得,旁人见他大公无私一心为民,他却知道,他不过是怕小狐狸来时被生烟奁带去了沦陷区,他想要尽自己所能为夏添准备一个尽可能和平的地方。 不过这一点倒是不必明说了,虽然出发点不同,但他们都是为了一个太平盛世。 丰泰城一夜之间就彻底变了天,训练有素的军人维持着城内的安定,不少百姓只是略有些奇怪怎么好几家平日里日进斗金的商铺突然关门,但因为并没对大家的日常生活造成什么特别重要的影响,这也就只能被当作闲谈的谈资被一句带过罢了。 盛黎不是不可以和盛大帅一较高下夺了对方的统治权,但盛大帅似乎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绝不是什么软柿子,竟接连发来数封求和的急电。父亲向儿子求和,这要是被报社人士知道了,只怕冒着被封厂的危险也要大写一笔。 盛黎并没有要一统天下的野心,他只是暗中派去几人稍微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这位父亲,而后便坦然接受了盛大帅将丰泰城划分给他统治的命令。消息公布当日,整个丰泰城的人都围在告示栏前观看这则告令。 “原来是少帅来统治,嗨,亏我白担心一场。” “正是,早知道是盛少帅,我就告诉我那二舅哥别跑路了,别的城能有咱们这儿好?” 盛黎雷厉风行地暗中处理了一批贩卖罂粟制作大烟的人,又在明面上杀鸡儆猴当街斩首了十来人,之后号令城中莫敢不从,他并不是这个小世界中真正的军阀,自然也不会搞封建复辟那一套,是以颁布的数条命令都是利于百姓的,如此一来,城中再没有人会说他半句不好。 夏添被人群挤在角落,听到身边百姓议论纷纷,却都是说盛黎的好话,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一丝笑意,他故作随意地道:“要我说,盛少帅最近颁布的那条减免赋税的法令才好呢,今年收成不错,大伙儿定能过个好年。” 旁人只听他声音如夏日清溪格外动听,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纷纷赞同道:“可不是吗!”“我娘听说了,还约着几位婶婶要去庙里给少帅供个长生牌位!”“这想法不错,我回家也找人一起去,说起来,那通往城郊庙宇的石桥不也是少帅修好的,以前那香火冷清的样子,便是有菩萨也不会来的吧!” 衣角忽然被人扯了扯,夏添低头去看,原来是一个容貌乖巧的小姑娘,她微微皱着眉头,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着夏添,脆生生道:“夫人,您怎么又乱跑了……” 夏添连忙牵着小姑娘走出了人群,到了僻静处朝着对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锦锦,这件事就你知我知,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你哥哥也不行。”这小姑娘便是薛仇的妹妹薛锦,如今在帅府里养好了些,面容十分可爱。 薛锦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夫人……”她抬手指了指夏添身后,“少帅一早就瞧见您了呀……” 夏添一愣,转头望去,盛黎果然领着几个士兵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提着一油纸袋的东西,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 第53页 “……主人。”夏添莫名心虚,赶忙几步小跑过去,小声地凑在盛黎身边唤了一声。 盛黎无奈地抬手在夏添面上一抹,指腹立刻染上了一层淡褐色的油彩。 “你要出门,光明正大地出来就是了,画成这样做什么?” 眼下的夏添肤色略黑不说,一双蕴含万千风情的桃花眼也被画成了下垂眼,腮边还点了一颗痦子,看起来实在是……有违小狐狸爱美的天性。 “谁让我长得那么好看,若是不画成这样,谁都知道我是少帅夫人了。”夏添扁了扁嘴,浑不在意地说了一句,鼻尖嗅到一丝香气,又低头去翻看盛黎手里的纸袋,“这是什么好吃的吗?给我的吗?” “万福斋新出的点心,鸡肉茸的馅,你当心烫。”盛黎见他双目放光的模样,唇角微弯,亲手拿了一个出来吹了吹热气喂到夏添嘴边。 这只小狐狸,虽然说着什么“我最自私了,见不得别人知道主人的好,否则别人都要来跟我抢”,可却是不遗余力地在为盛黎的声望奔走,如今丰泰城人人谈起盛黎都是夸赞,夏添至少要占一半的功劳。 “今日又去说我什么好了?”等夏添吃完一枚点心,盛黎搂着他慢慢往前走去,因为夏添脸上还带了妆的缘故,他们走的是偏僻小巷,四下静悄悄的。 “我只夸了一句,别人说得比我厉害多了,还有要给你供长生牌位的呢!”夏添兴致勃勃地说着。 在这个小世界,盛黎一开始会有那么坏的名声,全是因为他的父亲嫉妒而从中作梗,明明是最应该心疼饲主的人,却偏偏对饲主用着最残忍的手段,这些事情不管盛黎在不在意,夏添却都是在意的。生烟奁在他身上,他无法判断旁人是不是真心信服盛黎,便只能靠着替他打开声望而补偿一下这个世界的饲主——他在战场上杀敌,不是为了被百姓戳着脊梁骨骂阎王的。 因此,现在的夏添偶尔也会关注一下生烟奁里的东西,有时候他能感觉到别人是因为“自己是盛少帅的夫人”而爱屋及乌地对自己投注感情,这让小狐狸很高兴,只要不是觊觎或者不切实际的臆想,他是很乐于见到大家爱戴饲主的。 “你是我的夫人,要供也得连着你供才是。”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从小巷里走出去,眼看着那株老槐树已经近在眼前了,盛黎却猛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小狐狸。 夏添对上他的双目,忽地心有所感,一把抱住盛黎,急切道:“主人,你等我。” “好。”盛黎回抱住他,低下头在夏添额前印上一吻,“早一点来找我。” 话毕,盛黎的身躯竟如透明的粉尘一般,一离即散,然而街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对此熟视无睹,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盛少帅就那么眼睁睁地在他们眼前消失。 夏添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茫然地抬手去抓,却只握住了满手的空气,他鼻尖一酸,眼中不自觉地渗出泪珠,却到底没有落下。盛黎不在,他哭了也没有谁会抱着他耐心地哄劝。 “我下次……下次一定来得早一点……不让你等太久……”小狐狸揉了揉眼睛,使劲地挤出一个笑来,对着面前的空气说道。 第42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盛黎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了握,他睁开眼睛往前看去,面前站着几个穿着深褐色短打的年轻男人,站在最前面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犹自滴水不停的木桶,显然就是泼水的人了。 这几人留着长发,都是用与衣衫同色的粗麻布草草扎了个发髻,手脚粗大,一看就是做惯了力气活儿的。 盛黎又扫了一眼四下环境,这是一间破败的草屋,四下漏风漏光,房柱摇摇欲坠,檐下还坠着几丛蛛网,便是上一个小世界里少帅府的柴房都比这来得规整。 他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原本靠坐石墙的姿势没有移动,心中暗忖,面前这些人打扮倒是有些类似凌阳宗所在的修真界,大约就是所谓的“古代”了,只是看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似乎正是落魄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与夏添每到一个小世界便能通过生烟奁接收来自小世界的讯息不同,盛黎每到一个小世界开始试炼,除去一些必要的生活常识,他对于一切都是完全的空白——如同初遇小狐狸的那个小世界,在被唤醒记忆以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来自于凌阳宗,他所得到的一切讯息都需要靠他自己发掘寻找,让他对世界更有融入感,否则小世界试炼便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按理说盛黎本应该在离开第一个小世界后便忘记夏添给他带来的一切记忆,但一则两人如今有着道侣契约的联系,二则盛黎每每在预感到即将去往下一个小世界时,便会拼尽全力在自己身上设下一道禁制,令小世界的世界意识亦无法撼动半分,才能保留下他有关于夏添的记忆。 一想到小狐狸,盛黎便不由得心中一暖,继而想起上一世离开时小狐狸焦灼的神色,也不知道这一个小世界他们会相隔几年再见,他只希望夏添能如同开始那样,不过睡一觉就来到这里,也免得他难过。 面前几个仆从见这位大少爷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好半晌仍旧没有动静,不由得来了火气;打头的人在这府里勉强还算稍稍有些权势,不过即便是负责倒夜香的最低等的下人,要欺负这位大少爷也不是什么难事,谁让他是个天生痴儿,又不得老爷夫人的喜欢呢。 -- 第54页 “大少爷,你赶紧起来,婆子丫鬟都在外边等着给你换衣服知不知道?”那人一面说一面伸出脚去踢了踢盛黎,可也不知怎么的,刚一伸脚他就脚下一滑,不单自己重重摔在地上,更连盛黎的边都没沾到。 没有人注意到那位“痴傻不堪”的大少爷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几个仆从面面相觑,想笑却又不敢,只得分了两个出去扶他,而剩下一个则来拉扯盛黎,趾高气昂地命他赶紧出去。 盛黎默不作声听了一会儿,弄清了这几人各自名字,又知道了自己此刻应当是个“痴儿”,他原以为自己或许也是这里的下人,但那个打头的人分明又叫自己少爷,还有一应婆子等着给自己换衣服……不过瞧着这待遇,只怕也并非什么真正的少爷。 他甫一站起来,几个仆从便被唬得往后退开几步,盛黎的身上还残留着上一个小世界的军人气息,他身材高大,如同一柄出鞘的剑峥然立于天地间,哪怕穿着一身旧衣也让人无法轻视。 这几个仆从顶天了也不过是借着盛府的势力耍耍威风,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的人,当下都是心头一跳,觉得这位大少爷怎么和往常不一样了。 然而很快,那种令他们见之生畏的气势淡去,那个大少爷似乎仍旧是个傻大个,站在原地呆愣愣的一动不动,几人这才对视一眼,稍稍放心了些,领着他走出了这废园。 园外果然站着一应婆子丫鬟,穿着打扮俱是精细非常,盛黎稍稍看过心中便有了底,看起来这次的“盛府”定然是大富大贵之家,否则不可能连丫鬟都打扮得如同富家小姐一般金贵,只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疑惑,是什么让自己这个大少爷过得连粗使下人都不如,单单只是因为“生来愚钝”? 前世一睁眼就是硝烟战场盛黎亦能面不改色,更何况这一世不过是面对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从丫鬟,他只假作面色茫然,任凭那位打头的“宋妈妈”领着自己往前走。 身后一众小丫鬟都是头一次瞧见站直了身子的大少爷,不由得相互使着眼色悄声议论:“不是都说大少爷是个痴儿,面目丑陋不堪吗,怎么今日一瞧……”“我前几日还帮厨房的丫头来送过一回饭,那时候大少爷蜷在墙角,竟不知道他身材如此伟岸呢。”“你们几个眼皮子浅的,老爷夫人本就容貌非凡,大少爷怎么可能真如传言一般丑陋……” “慎言。”宋妈妈冷眼瞥了几个小姑娘一眼,令她们顿时鸦雀无声,低着头乖顺地跟在了后面。 将盛黎带到了一处种满梅花的小院,在屋内坐定后,宋妈妈让几个丫头拿出几套衣衫,对盛黎道:“大少爷,只因府中其余几位少爷近日外出,老爷这才命我等为您梳妆打扮,好去参加十三皇子的选妃。”她语气冷淡,话语中也不自觉地透露出一丝居高临下,只是到底是府中的老人了,并未把不屑明晃晃地摆在脸上。 几个小丫头到底是年轻,捧着衣衫叽叽喳喳地说:“城里人人都说十三皇子找个男妃去冲喜是折辱人呢,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竟然真的让大少爷去。” “我听翠缕说,是夫人授意的呢……” 大约因为知道盛黎是个傻子,此刻又没有外人在的缘故,宋妈妈只是让几个小丫头专心做事少议论,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这倒是给了盛黎了解情况的机会,眼下这宫里的十三皇子得了重病,妃日日上香,前两日忽然得了天谕说十三皇子须得找一名男子冲喜才能好转,圣上爱子心切,当即布下皇谕,号令城内名门望族都得送出一个适龄男子进宫让十三皇子挑选。 十三皇子这男妃,无论谁当上了都没有好处,若是嫁过去十三皇子没事,这男子便要从此深居简出做好“男妻”的本分,日后十三皇子要开枝散叶还得替他招纳侧妃宠妾;若是十三皇子病重去了,这位明媒正娶的正妃也必须跟着十三皇子殉葬,与他一同长埋地底。因此,各家都想着如何才能不把儿子送出去,这几日已经有数家男子匆匆成婚,就为了不去选那男妃。 盛黎所在的盛府是当朝宰相盛青云的府邸,盛青云膝下共有四个儿子,盛黎是长子,只是因为天生痴傻而备受冷落,如今这十三皇子要选男妃,盛青云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原本不想送儿子去,最后却因为夫人的建议而把这个大儿子推了出来。 盛黎模样周正,只要不开口说话也没人知道他是个傻子,盛青云想着十三皇子既然是要选男妃,自然要选眉目艳丽身形纤瘦的男子,长子高大,想来也不会入选,让他去露个脸,代表盛府支持皇家一切决定也就是了。 丫鬟们七嘴八舌,盛黎从她们零散的对话里整理出了自己想要的讯息,这是宋妈妈上前打算替他脱衣服,手还没伸出去,盛黎已经退后数步,还一把夺过了丫鬟手里的一套玄色绣银纹的衣袍。 宋妈妈一惊,便见盛黎动作僵硬地摇头,结结巴巴地说道:“自己,自己来。” “大少爷这是害羞了不成,宋妈妈什么年纪了,有什么好怕的……”宋妈妈笑着安抚了一句,正欲上前,盛黎已经抬腿踢翻了一条木凳,几块残木吓得几个丫鬟花容失色四下躲开,盛黎寻了个空当闪身窜了出去,他跑进院子里隔壁的一间偏房重重将门关上,几个丫鬟没一个敢跟上去的。 宋妈妈险些被木凳撞上,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在宰相府呆了这么多年,早就看清了这位大少爷的地位,方才不过是端着面子好声好气地与这傻子说话,谁知道他竟有这么大的力气,抬脚一踢就把一条长凳踢得四分五裂? -- 第55页 见到那扇紧闭的木门,宋妈妈朝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去告诉夫人,就说大少爷不愿意让咱们近身。” 第43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母妃,儿子不想选男妃。” 病床上的青年靠坐在床头,他把手里的药碗随手递到跪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手上,看向坐在一旁容姿艳丽的贵妃,轻声道。 端贵妃拿起锦帕轻轻擦拭着儿子额头上的薄汗,愁眉微敛,“傻添儿,母妃又何曾想让你选什么男妃呢……可你父皇的圣旨已经颁出去了,如今不是你想不想就能成的了……” 端贵妃心里明白,皇帝这道选男妃的懿旨根本不是为了她的孩子,而是为了震慑她的母家,甚至于彻底断了母家的后路——一个娶了男子做正妻的皇子就相当于绝了后,没有嫡子,就无法继承大统,而无论是谁被选上做了这个正妃就等于告别了仕途,甚至……倘若添儿去了,那正妃也是要殉葬的,他们不敢对着皇上怎么样,可出面选贵妃的添儿就毫无疑问地成了那个承担他们怒火的炮灰。 端贵妃心里一阵难过,可怜她的添儿平白无故做了这由头,他的病还不曾好呢,他的父皇就这样狠心对他。 她心里愁肠百结,却不愿意对着儿子表露出来,于是掐了掐手心,刻意露出微笑来,柔声道:“不过没准儿真能选上一个添儿喜欢的人呢,我的添儿长到这样大,连外人的手都不曾牵过的,也不知道哪家儿郎能讨得你的欢心。” 夏添只感觉到端贵妃对他的拳拳爱子之心都化作了绵软的白云落在生烟奁中,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打从浮连山上起他就不曾体会过母子之情,他在这几个小世界,所知的母亲唯有浮连山上生下他的狐狸,在他印象里的母亲是残忍而心狠的,可如今睁眼就要对上一个将满腹心神都用来关爱自己的女子,他不知怎么的有些别扭起来,于是低下头没有说话。 端贵妃只以为他是害羞,因着夏添身体素来不太好,太上皇还在世时,特允养在宫中,而如今虽已成年但仍未开府建衙,端贵妃又不喜欢宫里那一套教养方法,从不许宫女替他“开蒙”,连近身伺候的宫女太监也不是老人就是稚童,生怕儿子泄了元阳一病不起。 而如今,她这娇养在深宫里,比起皇女也不下贵重的儿子就要选妃了,端贵妃想着,他害羞也是应当的。 “添儿还不好意思起来了?”端贵妃捂着嘴笑了起来,旁边伺候她的大宫女也打趣道:“前两日就送了各家子弟的名册过来,十三皇子一直不得空,不如今儿先拿起来翻翻,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娘娘也好过过眼。”这宫女名叫银筝,是端贵妃幼时起就跟着伺候的丫鬟,她是个忠仆,在端贵妃面前也很是亲近,这样的话旁人说不得,她却说得。 果然,端贵妃闻言连连点头,满含期待地看着夏添,道:“添儿,左右坐着也是无事,不如就看看,母妃也是听说过几个世家子弟的,帮你把把关也好。” 夏添抬头,恰好对上端贵妃那双满是关切的美目,他心下有些酸涩,虽然来了这个小世界几日,但他好像依旧没学会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他不曾体会过父母亲情,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一位母亲,他也知道,自己这几日面对端贵妃时有些拘谨,偶尔端贵妃看向他也会有一丝难过与不解,大概是不知道为什么儿子忽然疏远了自己。 可当端贵妃拿起锦帕替他擦拭汗水,在太医施针时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虽然明知这不过是小世界中由世界意识虚构出的人物,但夏添仍然忍不住有些贪恋这份母亲给予的温暖,他对着端贵妃点了点头。 银筝忙吩咐小宫女去拿了名册过来,让他们母子二人一页页翻看,夏添心里只记挂着盛黎,对于名册上的人物小像和姓名连多看上一眼都嫌麻烦,只不过不忍让端贵妃难过,才假作专心罢了。 而端贵妃一开始还是面带微笑翻开名册,指着那人物小像,小声与儿子说着“不会有人比我的添儿更好看了”,可翻过几页脸色就逐渐冷了下来,玳瑁护甲戳在纸页上,留下一道划痕。 “母妃?”夏添疑惑地抬头,端贵妃却是立刻收拾好了心情,眸底含笑,“添儿瞧着有合眼缘的吗?” “没有。” “母妃瞧着这些也不是很好……”端贵妃心中暗恨,岂止不是很好,那些人如何配得上他的添儿?!这些个世家当真欺她母家无人了吗,送上来的人,年过不惑的有之,举止轻浮的有之,身体残障的有之,也真是难为这些自诩满门良才的名门望族找出这么多不堪入目的子弟了! 她的确可以理解这些人舍不得把菁英送来参选的心情,可……可添儿再不济也是皇子,她的母家式微了,可到底是有着从龙之功的家族,他们怎么敢这样轻慢? 然而端贵妃转念一想,若没有皇帝的漠视或者说默许,这些人想来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这样做,她不由得咬了咬牙。 夏添觉察到了端贵妃眼底的哀伤和疼惜,他虽然不清楚这本名册个中花样,但见端贵妃是因为这本名册而不开心,自然也就不想再翻了,他正欲把名册拿开,视线却无意中扫到了一个名字,登时便瞪圆了眼睛,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研读起来。 端贵妃也瞧见了“盛黎”二字,这一次竟是连遮掩都不做了,拂袖起身,怒道:“盛家好大的胆子,竟连这等痴儿都敢送上来,欺人太甚!” -- 第56页 夏添正伸出手指细细描摹书页上的白描小像,虽然画师只用寥寥数笔勾勒出了面容身形,但盛黎的容貌早就烙印在了小狐狸的骨血里,他如何会辨认不出?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深深的眷恋爱意,夏添嘴角含笑,是了,这个一定就是他的饲主。 他正看得高兴,恨不得立刻起身去盛府把饲主给选上,却冷不防听见端贵妃这样说话,他茫然地抬头,问道:“母妃,怎么了?” 端贵妃怒意未消,“这盛黎不就是盛青云那个痴傻长子吗,听说在他府里连下人都不如,他竟敢把这样的人送来攀附我儿?” 端贵妃言辞之间都是对盛府、盛黎的鄙夷和对夏添的护短,夏添却只听见端贵妃一句“下人都不如”,登时便是心中一沉,急切地问道:“下人都不如?那是什么意思?” 他所接收的世界意识都是站在“这个世界的夏添”而来的,自小没怎么见过外人的皇子自然不了解这些消息,因此他只能求问于身边人。 端贵妃瞧他对着盛黎这样上心,生怕儿子真看上了这个傻子,连忙将盛黎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她到底是深宫贵妃,所知不详,仅能说些大概,无非就是盛黎生而痴傻,在盛府中不受重视。 端贵妃说罢,便见儿子眼角泛着泪光,只以为他是难过于被人这样轻视敷衍,连忙安抚道:“添儿莫难过,选妃那日你……”她原想说一个都不必选,可皇帝会允许吗? “母妃别担心,儿子知道怎么做。”夏添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眼底的酸涩都藏起来,他还是来得太晚了,竟不知道他的饲主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此刻他已经不能再等了,他得立刻去把盛黎接出来,怎么能让他留在那样的地方? 端贵妃见他双眼微红,以为是感伤于父子亲情冷漠,又是好一阵安慰,在听夏添说要立刻选妃时也没多想,左右都是这么些人了,还不如早早选一个堵住皇帝的嘴。 母子俩想法不一,但却都有志一同地想要将选妃的时间提前,端贵妃离开后就立刻去找了皇帝,也许是出于所剩无几的父子亲情,正康帝稍作考虑就点头允许了,派大太监下去传令各家,要求他们立刻就把人送进宫选妃,一旦择定便立刻让十三皇子建府出宫,以便不日完婚。 第44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六月天气说变就变,数十位世家子弟进宫时还是艳阳高照,不过一个时辰过去,京城上方已是乌云密布大风阵阵,眼看着就要大雨倾盆。 “十三皇子,十三皇子,您好歹再加件披风呀,若是受了凉可怎么了得。”几个小宫女捧着衣服一路小跑,却愣是跟不上脚下生风的夏添。 只要想到此刻盛黎就在与自己数墙之隔的宫殿里,夏添就根本坐不住了,哪里还有心思停下来加什么披风。只可惜眼下不能化作狐狸模样,四只脚跑起来可比现在快多了。 他刚一跑出寝宫,迎面就差点撞上了人,幸而夏添在被兴奋冲昏头的同时还保留着一点兽类的本能,敏锐地往后撤了两步,这才险险避开。 “你这孩子,瞎跑什么。” 来人正是端贵妃,她嗔怪地看了一眼夏添,又令那几个捧着衣服的小宫女上前,亲手替他把披风系好,“你如今才好了些,可不能受凉了。” 夏添的身体可是前两世被盛黎好吃好喝娇养出来的,身体自然无虞,如今展露出来的“脉象虚弱、沉疴难医”不过是靠着盛黎在他体内留下的精血构建出的假象,只是这一点却不能告知外人,夏添心底又有些贪恋端贵妃的母子亲情,便乖巧地站在原地没有躲开。 “母妃,我现在就想去选人,让我去吧?” 待披风系上,夏添见贵妃手里还拿着食盒,显然是特意来给他送吃食的,可这会儿他哪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只要一想到盛黎在丞相府里过着人人欺压难以温饱的日子,他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疼。 可是宫中戒备森严,又有诸多规矩条款,夏添如今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病怏怏的皇子,并不是想去哪里就能立刻去的。 端贵妃有意阻拦,毕竟眼下还没到选妃的时辰,贸然前去有失规矩,却见儿子一脸哀求神色,她心头一软,不管人怎么样,毕竟都是要选给儿子做正妃的,反正皇上已经答应了今日选妃,这皇子选妃不比太子,也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要遵守,所以即便是想早上片刻……大约也无妨吧? 夏添得了允许,一刻也停歇不得,当即就要出去,端贵妃陪着他出了寝殿,乌云笼罩之下的皇城显得格外幽深,夏添抬头看了看两侧高高的宫墙,又看了看随伺在侧的太监宫女,努力地压下了想要翻墙而出的念头。 在夏添绕过重重庭院的时候,盛黎正独自一人站在廊檐下望着庭院角落一丛白色的野花,神情专注仿佛是在看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因他头顶“痴傻”的名号,所以旁人见了倒也不觉得奇怪。 而盛黎会看那丛花,不过是觉得那白色花朵类似小狐狸一身雪白皮毛罢了。 前两日他得知自己即将被推入宫中等待一位皇子的“选妃”,原本打算立刻从丞相府离开,却无意中听见十三皇子的名字正好叫做“夏添”,立刻便留了下来安安心心地等着,又“老老实实”地被丞相府给进了宫。 按理来说小狐狸不会那么快地跟来这个世界,但……盛黎感知了丹田处那个被元婴紧紧抱着的小狐狸,唇角微弯,也许这一次他的小狐狸跑得快了一点儿。 -- 第57页 这时,几个太监进来送饭,顺便叮嘱让他们全都在此等候,语气之间并不见得十分恭敬,看来也是清楚此时被送进宫的都是各家最不看中的人。 盛黎倒是不恼,前两世他均是身居高位不假,但从未因此而有什么自己本就该高高在上的念头,倒是其余人脸上或多或少地露出了不满。 见天色阴沉,盛黎刚要转身进屋,却忽然心头一动,抬眼看向院门处,亦是不由自主地向前几步,却不料刚一走下台阶,豆大的雨点就劈头砸了下来,盛黎恍若未觉,只朝庭院中走去。 院中的其他公子哥儿瞧见这一幕,不但不去劝阻,反而三两成群围在一起嘲笑,对着盛黎指指点点,他们也知道自己在家族中不受重视,可再如何他们好歹也是正常人不是?哪像这个丞相家的大少爷,痴傻不堪? 为了避嫌,端贵妃和一众宫女们并未靠近这园子,夏添也不许小太监过来,毕竟人多太过招摇。 待得到了院门前,他又近乡情怯地担心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于是打算先去张望一眼。他也没招呼太监引路,自己蹬着院墙就爬了上去想在高处先望一望,岂料才刚爬上墙头,大雨便倾盆而下,小狐狸被雨点砸得生疼,他有些委屈地抬手抹了一把脸,却不察那墙头铺的竟然是琉璃瓦,他动作太大,脚下不稳,一个失手就栽了下去,他又不能变作狐狸轻巧落地,只得想着好在院墙不算特别高,掉下去恐怕也不会特别痛。 然而预想中冰冷的泥地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被雨水糊了一脸的小狐狸连眼睛都没睁开,便已经小声又兴奋地喊了一句“主人”,说罢,还连连耸动鼻尖,像一只小兽似的贪恋地呼吸着来自于对方的气息。 抱着他的自然是盛黎,他微微躬身,用身体替夏添挡去雨水,低声道:“怎么这样马虎?我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要摔下去?”说着,借势吻了吻小狐狸的鼻尖,虽然细算来他们不过几日未见,可也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可是你来了呀。”夏添小声地反驳了一句,双手搂住他的脖颈,满是依赖地将脸埋在盛黎怀中蹭了蹭,又道:“我在这里有一个宫殿,咱们去那儿。”声音里已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悦。 “好。”盛黎自然无不应是,当下就抱着人往外走去。 众人眼见盛黎堂而皇之地抱着一个年轻男子要往外走,俱是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到底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大多都是头一次入宫,更是从未见过那位十三皇子,只是见夏添穿着打扮,既非太监也非侍卫,有几个心思活络的闭口不言,另有些行事莽撞的纨绔已经先行喊叫起来:“盛黎!你往哪儿去?你抱着的是谁?” 见盛黎看也不看他们一眼,那几人只觉自己被一个傻子给嘲讽了,正欲上前拦下盛黎,冷不防对方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 只这一眼,立刻让几个纨绔止住了动作,仿佛大冬天被人扔进了冰窟窿似的,从头到脚地发冷。 一个傻子……竟有这样的气势?他们心中惴惴,想到盛黎入宫至今都不曾开口说话,分明就是傻得不会言语,于是却又故作轻松地安慰彼此。 “我们不过是不想欺负一个傻子罢了。”“没错,等着十三皇子来了,见他抱着个野男人,没准儿一个不高兴就砍了他的脑袋。” 那被盛黎抱着的“野男人”在盛黎走出一小段路后,便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盛黎放开自己,而后跳下地,理了理衣裳,牵着盛黎的手走了出去。 拐角处早有小太监等候,一见夏添出来,他们撑伞的撑伞,告罪的告罪,一群人一拥而上,竟好似站在一旁的盛黎不存在似的。 夏添见他们几乎要将自己和饲主冲开,登时便不高兴了,往后撤了一步,呵斥太监们退下,自己拿了油纸伞来踮着脚给盛黎撑开。 盛黎顺势接过纸伞,“我来。”他打伞时伞面倾斜,将小狐狸全都笼罩在伞下,自己倒是有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雨中。 接到宫女通传说儿子出来了的端贵妃刚一走到跟前,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第45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端贵妃下意识地以为站在儿子旁边的那人是宫中的侍卫,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念头——那人容貌陌生,绝不是宫中侍卫的打扮。 难道是前来参与“选妃”的世家子弟? 端贵妃心中疑惑,正待发问,却听夏添朗声道:“母妃,儿子选好了,就要他。” “他是……”端贵妃听儿子声音喜悦,显然是的确喜欢那人,这才细细打量起盛黎,但见这青年男子身材高大,眉目俊朗,一双薄唇微抿显得十分冷漠,可那双看着儿子的眼睛却又蕴含了万千柔情。 盛黎倒还记得自己此刻应该还是“痴儿”,故而并未回答端贵妃的话,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夏添,满心满眼都只装得下他的小狐狸。 夏添连忙回道:“母妃,他是盛黎。”他怕端贵妃因着之前名册上的记载对盛黎有什么偏见,又急切地抓住盛黎的手,示意说:“我方才险些摔着,就是主……盛黎接着我呢。” 端贵妃一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盛黎不盛黎,莲步上前,紧张地来来回回打量着夏添,生怕他有个什么好歹。 “我儿可伤着了?怎么会摔着?”端贵妃共生育了二子一女,除去夏添以外,那一子一女全都死在了宫闱倾轧中,加之夏添打小就体弱多病,已经不再期待圣宠的端贵妃几乎将全部的感情都灌注在了夏添身上。 -- 第58页 端贵妃不求儿子能去争那头顶的位置,只要他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即可,这样的感情几乎就是完全的溺爱了,换一个皇子皇女或许就要被她宠得骄纵跋扈,可夏添却是万分珍惜,历经了两个小世界,他早已明白了什么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旁人予他一分感情,他便要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夏添心中感念端贵妃的母爱,不忍她替自己担忧,于是上前微微躬身,“母妃莫急,咱们回宫细说。” 端贵妃这时才想起他们正站在御花园外,人多嘴杂难免引起祸端,她暗怪自己心急失了方寸,领着儿子就要往回走,待看到站在夏添身边的盛黎,她愣了一下,微微笑了笑,语气虽说不上十分亲昵,但也算温和,“盛府的大公子是吧?也请一并走吧。” 端贵妃想着盛黎是个痴儿,或许听不懂她的话,眼下周围都是她和夏添的人,这表面功夫原本也可以不做,只是这人是儿子选中的,端贵妃不忍拂了夏添心意,这才好言相待。 她的态度温和,倒是让夏添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才来这个小世界几日,但这几日他“缠绵病榻”,是端贵妃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所以哪怕仍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和“母亲”相处,但小狐狸内心是接纳了她的,他自然希望饲主也能得到母亲的认可。 盛黎微讶,按理说自己如今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痴傻少爷,又是晚辈,对方作为贵妃,自然可以不闻不问,也绝不敢有人指摘她失了礼数,如今却……转念一想,盛黎立刻明白,端贵妃如今和颜悦色,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小狐狸选中的人罢了。 他并未因此不悦,相反觉得理所应当,他的小狐狸这样好,当然值得所有人青眼相加。 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三人回到了夏添如今的寝宫,十三皇子所住的是当初太上皇亲自指的清宜宫,原本这里富丽堂皇花枝繁盛,但太上皇故去后,圣上不喜端贵妃和十三皇子,来这清宜宫走动的人少了,宫女太监伺候得自然也不上心,宫中偏殿垮了一角屋檐也迟迟未来修缮,加之此刻下着雨,更是平添了几分凄清。 盛黎见到后,面上虽然仍旧面无表情是痴傻模样,心中却不由得露出几许不满,自打遇上夏添以后,他几乎一贯是自己有十分便要给小狐狸十分的,加之两世他身份超然地位显赫,是以夏添一应吃穿住用俱是优中选优。 哪怕知道夏添并非骄奢淫逸的性子,也能适应这样的生活,但盛黎却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挫败,他的小狐狸值得最好的,而眼下自己受限于身份,并不能给予他。 夏添倒是不曾在意,如今清宜宫虽然可说是半个冷宫,但毕竟还有些太监宫女伺候,又有端贵妃时常看顾,虽然比起其他皇子而言清苦了些,但皇帝到底不曾亲口说过不要这个儿子,所以日子也算过得去。 他本就不是看重享受的人,唯一的“由奢入俭难”,也不过就是遇上了盛黎,自打有了自己认可的饲主,他真是一时一刻也受不了两人分离。 夏添兴致勃勃地牵着饲主一路进了殿,又端了水和点心放在盛黎面前,他早前光是听着端贵妃说了几句盛黎在盛家的日子,都难过得心里发疼,眼下见到了人,恨不得一股脑儿地把好吃的好喝的都给盛黎,若非眼下端贵妃和一应内侍都在,他只怕要拿着点心亲手喂给盛黎。 他们二人早已经这样相处惯了,盛黎知道夏添把吃的给他就是对他的重视,毕竟小狐狸那样护食,旁人可别想从他那里得到半点的点心渣。 端贵妃在一旁看得也是暗自心惊,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他何时有过这样主动与人分享吃食,甚至恨不得主动喂过去的时候?便是她作为母妃,也不曾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她不由得开始正眼打量起这位传言中的丞相长子。平心而论,倘若不知道他就是盛黎,端贵妃并不会在第一眼就对这个年轻人有什么偏见—— 他穿着做工精细的玄色长袍,一头黑发用白玉冠束着,眉目舒朗,端看外表虽然不易亲近,但却自有一份夺人的气势,除去不与旁人交流,无论怎么看,都和盛家那个痴傻长子大不一样……何况方才见到他时,那倾斜了大半的油纸伞实在令端贵妃难忘,不管是真痴傻还是有意为之,无疑都让端贵妃这一位母亲心怀谢意与好感。 “母妃!” 端贵妃正细细思索着是盛家换了个人还是盛黎忽然开了心智,一旁的夏添见母妃一直盯着盛黎看,心里莫名吃味起来,他的饲主只能给他一个人仔仔细细地看。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地急急站起身来,开口打断了端贵妃的思绪。“母妃,儿子能娶他当正妃吗?” 端贵妃瞧见儿子身形歪斜靠在盛黎身上的模样,嗔怪道:“站直了,偏偏倒倒的成何体统。你若要选他也不是不行,只是还须得你父皇看过应允了,才能给你俩指婚。” 端贵妃的退让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在方才夏添去翻墙的那片刻时间,太医院的左御医托人给她捎来了一句口信,左御医是她的母亲的一位表亲,算是深宫之中除去银筝之外,端贵妃难得信任的人,要知道过去十三皇子数次挣扎在生死线上,都是这位左御医妙手回春给救回来的。 左御医只让传话的小太监说了两个字:十日。 端贵妃心里明白,左御医曾多次说过夏添体内有多种毒素,加之先天体弱,随时都有可能一病不起甚至再也睁不开眼睛,这一次重病后,太医院都只道已经药石无医,只能听天由命。 -- 第59页 左御医此次托话,便是说十三皇子只有十日可活了。 端贵妃心中哀恸,却不曾在面上表露分毫,只是淡淡笑着同夏添说些有趣的闲事,盛黎则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听他们母子二人聊天,认真地吃着夏添给他端到面前的点心。 近日因为十三皇子病弱和皇帝选妃的旨意而一直愁云惨淡的清宜宫,在今日难得多了几分愉悦的气氛,只是盛黎那一盘点心尚未吃到一半,殿外便传来了一阵中年男子的朗笑: “听说朕的小十三已经把正妃选走了?” 第46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话音未落,殿内仆从便齐刷刷跪倒在地,口呼万岁行礼。 来人正是当朝天子正康帝。 他如今已过不惑,但步伐稳健眼神锋锐,看起来不见半分老态,比之而立之年的男子也不遑多让。 端贵妃和夏添匆忙起身行礼,却被正康帝一把握住手扶了起来,“不必多礼,朕听说小十三提前去选了人,过来瞧瞧。” 夏添来到这个世界数日,还是头一次瞧见自己所谓的“父皇”,他稍稍抬眼打量,见正康帝虽然满面笑容,但眼神中并无分毫亲近神色,生烟奁中亦不见半点外物,当下就明白,或许这几日自己偶尔听见宫人说皇帝不喜十三皇子,这一事并非虚言。 小狐狸最为讨厌这样口蜜腹剑的人,几乎是立刻就对正康帝多了几分厌恶和戒备,而此时,正康帝朝身边随侍的大太监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那大太监得令,微微颔首。 见状,夏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恰好站在盛黎身前,若是旁人发难,他便能够立刻替盛黎挡下。 果不其然,那大太监兰花指一伸,隔空点着盛黎的鼻尖道:“这是谁家的公子,怎么见到陛下还敢不行礼?” “陛下勿怪。”端贵妃柔柔开口,“这是盛家的大公子,因着先天不足,故而迟于行动讷于言语,并非故意对陛下无礼,想来陛下也有耳闻。”端贵妃心中明白,选来的是什么人,想必没有比这位皇帝陛下更为清楚的了,他如今允许手下大太监这样骄横,只怕是想要借故为难她的添儿罢了。 正康帝看了端贵妃一眼,二人目光相接,端贵妃没有丝毫避让,片刻后倒是正康帝先移开了视线,“王进忠,退下。” 王公公连忙垂手低头退到一旁,正康帝一撩衣摆在盛黎对面坐下,抬手欲拿他面前点心盒里的糕点,“盛丞相的长子,盛黎?” 然而他指尖尚未触到点心皮,那玉盘被人往前猛地一拉,正是盛黎一脸怒容地瞪视着正康帝,他将那半盘点心牢牢护在自己身前,嘴里还含着半块糕点,口齿不清地说道:“唔……我的!” 端贵妃心头一跳,正康帝素来刚愎,最不喜旁人有任何冒犯天威的举动,方才他进殿时盛黎不曾跪拜,她借着正康帝心中有愧保下了他,可若再让正康帝动怒,她只怕也难以保全。 早在正康帝动手要去拿糕点的时候,夏添便已经心中不悦,须知那是他端给饲主的食物,旁人未经他们允许就去拿,那就是夺食!他本就不喜正康帝,如此一来更是觉得心生厌恶,只是这一世深宫之中规矩重重,他又不得不顾着端贵妃的安危,才只得隐忍不发,可若是正康帝要做出半点不利于他们的举动,小狐狸可不管什么天子不天子,照样挠花他的脸。 而宫内跪倒一片的宫人早已经瑟瑟发抖,有几个胆小的宫女甚至已经开始默默流泪了。他们怎么就如此不幸,竟然瞧见了丞相府公子顶撞皇上的一幕?只怕待会儿就要有人来灌他们哑药,甚至拖去冷宫丢进荒井也不是不可能。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然而正康帝却并未如他们想象中一般大发雷霆,反而大笑数声,“这就是小十三选的正妃?有趣有趣。” “父、父皇……”颇有些别扭地叫出这个称呼,夏添轻声道:“盛大公子似乎饿了许久,儿子不忍才……还请父皇宽恕他不敬之罪……咳咳……”他一面说一面止不住地咳嗽着,到后来竟是咳得面色苍白身体发抖,不得不支撑着矮桌才没跌倒。一旁的端贵妃一听到他咳嗽便是乱了分寸,“可是方才淋了雨凉着了?快,宣太医!” 正康帝见状,斥道:“这宫里的人都是干什么的?竟是眼见着主子淋雨吗?!”说罢,责令王公公亲自去请太医,又看了盛黎一眼,“小十三,你淋雨出去,就是为了去选这样一个人?” 求饶的宫人跪成一片,但盛黎却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脸上还微微带着笑,拿着一块点心举到夏添面前,“吃,你吃。” 太医来后给夏添把了脉,只说是受了凉,开些药服下便没有大碍。正康帝从始至终坐在一旁,仿佛一位关切爱子的慈父,待到末了,方才问了一句,“须得几日才能全好起来?” 太医恭敬道:“十日足矣。” 正康帝看向坐在夏添身边那眉目凌厉却举止痴傻的男子,勾唇笑了笑,看向端贵妃,“爱妃,既然这两个孩子缘分匪浅,又是咱们小十三亲自去挑选的,不如就定下是他了,十日后便把喜事办了,正好十日后小十三的身子也好起来,倒恰好是选个双喜临门的彩头。” 端贵妃早在听到太医说出“十日后”时便背后一凉,王公公亲自去请的乃是平日为皇帝请脉的刘太医,从他口中说出的东西,未必没有受到皇帝的授意,那么这个“十日”怎么就恰好和左太医说的一样,是不是皇帝为了敲打自己?就这样草草择定了人选和时间,她的添儿……能不能支撑到那一日还未可知啊! -- 第60页 夏添听到这话倒是十分高兴,他暗道十日太长,不若明日就把大礼办了,只是眼下他还得趁着这几日赶紧修葺正康帝划分给他的宫外府邸,这样才能风风光光地把饲主娶回家,若是一日只怕很难完工。 思及此处,他连忙朝着欲言又止的端贵妃展颜一笑,说道:“母妃,儿子觉得这时间不错。”又对正康帝道:“既是父皇旨意,儿子万没有不敢遵从的,何况儿子一见丞相府上的公子就觉得心里欢喜,只嫌十日还太长了。” 盛黎坐在一旁,闻言也跟着说:“十日太长。”语调平缓没有丝毫起伏,似乎他根本不曾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夏添觉得有趣,前两世饲主莫不是心思缜密铁血手腕,此刻却故意装出痴痴傻傻的模样,外人瞧见或许会耻笑,可看在夏添眼中却是万分可爱,他只觉得原本一直替自己遮风挡雨的饲主露出这样的一面,就仿佛变成了需要人照顾呵护的小小幼兽,自己想什么做什么,都需要思虑周全才行,唯有如此,才能护得盛黎周全。 这无疑是一种变相的束缚,对于向来自由散漫惯了的小狐狸而言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并不令他厌烦,反而心中甜蜜,只因呵护照顾爱人让他感觉到了被需要,他亦心甘情愿地被束缚。 小狐狸在心中暗自决定,以后他也要多多照顾饲主,虽然饲主养了自己,可是他俩可是结成道侣了,饲主说过,道侣双方都是平等的,那么他也是盛黎的饲主,他也要好好喂养自己的……剑修。 不知怎的,单单只是想起“剑修”这两个字,小狐狸都觉得心头一阵发烫,下意识地看向了盛黎,眉梢眼角都藏着缠绵情意,却只一眼就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盛黎虽然看见了,却也只能假作懵懂,只拿着一盏清茶递到小狐狸嘴边,“喝,喝。” 正康帝抚掌大笑,对端贵妃道:“爱妃你瞧,这两个孩子倒是早已情意相通了!” 端贵妃看着儿子和盛黎相处自然,态度带着一股天然而成的亲昵,心中也不由得快慰几分,兴许儿子真能因着这次大婚身体好转呢?便是不能熬过去……能寻得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也算是不枉走这一遭了。 这一日,正康帝破天荒地在清宜宫与端贵妃和夏添用过饭方才离开,宫中数方势力得到消息一时猜测纷纷,莫不是正康帝忽然又兴起了对十三皇子的疼爱之心? 各方人马去清宜宫和端贵妃的殿中打探消息不提,单说正康帝回到寝宫后,并未如往常一般就寝,而是在榻前枯坐了许久。 烛火微闪,灯花又炸开一朵。王公公端了一盏燕窝进殿,低声劝道:“陛下,三更天了,您早些休息吧。” 正康帝沉默良久,看着王公公伛偻的身形道:“王进忠,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王公公的腰弯得更厉害了,“皇上是真龙天子,老奴愚钝,只记得年幼时母亲曾告诉老奴,天是不会出错的,要下雨要出太阳,那都是天意安排。” 正康帝摇了摇头,端过燕窝饮了一口,“朕问问你而已,你怕什么……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益发精进了!” “老奴不敢,老奴实在蠢笨,只晓得皇上今晚用膳不多,现下该是饿了。” “罢了罢了。”正康帝挥了挥手,“你退下吧,错没错……也终归不过十日罢了。” 第47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虽然已经被选定为十三皇子的“正妃”,可盛黎并不能留在宫中,丞相府派人将他接回了府中,待十日后再从府中“嫁”到十三皇子的新修府邸中去。 一个痴儿竟然被十三皇子瞧上,还得了皇帝的指婚,莫说其他世家,便是丞相府上下亦是无一人相信,盛青云更是与那送盛黎回府的太监再三确认,疑心是说错了人。 那老太监一甩拂尘,嗓音细柔,“丞相大人安心准备嫁妆便是,十日后便是大喜的日子,届时十三皇子会亲自上门迎娶。对了,十三皇子特意叮嘱咱家给丞相捎句话,这人是他亲自选中的,盛大公子容貌俊朗气度非凡,皇上和贵妃娘娘见了也是喜欢,还望丞相府这几日多多照顾。” 这老太监是清宜宫的宫人,一心向着十三皇子,言语间也多有偏袒盛黎之意,盛青云听了也不便反驳,这个长子在丞相府中不招人待见并不是什么秘密,其中也有他的默许,毕竟他是丞相府真正的主人,纵然盛黎痴傻,倘若他不点头,也没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冒犯长子。 送走了老太监,盛青云看着呆立一旁的盛黎,到底是按耐不住疑惑,上前询问了几句,然而盛黎从头到尾都是一脸茫然,未曾吐露半个字,开始还听着他的问话,后来干脆将视线移开,去看庭院中一株开花的老树去了。 到底是个傻子。 盛青云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余下的丞相夫人和一众子女侍从都以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盛黎,丞相夫人亦不敢再如往常一般轻视盛黎,毕竟现下盛黎如今已是准皇子妃,倘若他在这府中过得不好,那丞相府只怕就要被安上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 柴房杂院也是住不得的了,不仅如此,还须得给盛黎安排府中最好的庭院,以便他十日后从丞相府嫁出去。丞相夫人愈想愈是气恼,还不得不以嫡母的名义咬着牙来给他安排住所,只恨当初没能早早把他掐死在襁褓中,如今竟让这一个傻子有了皇子正妃的殊荣! -- 第61页 她心中百般恼恨,却根本无法影响盛黎半点,他一进院子便把所有仆从都给赶了出去,自己则大门紧闭坐在桌前,点燃蜡烛,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笺。 今日在宫中处处都是耳目,他和夏添也不过说了两句话,便再不得机会亲近,直到他离宫时,小狐狸才借着送他出宫门的机会递了一枚点心来,还再三叮嘱他一上马车就吃下。盛黎在车内掰开点心,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信笺便藏在其中。 甫一展开信纸,盛黎便忍不住柔和了眉眼,他以拳抵口,嘴角抽搐一下,半晌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昏黄烛火下,那一页信笺上只歪七扭八地写了几个大字“主人乖乖等我娶你”。笔锋无力,下笔毫无章法,纸上还落了几点墨点,这样的字迹实在称不上好看,可盛黎却珍而重之地来回看了数十遍,末了更是小心翼翼地按着原有的折痕重新叠好,贴身藏了。 他倒是忘了,他在凌阳宗用惯了毛笔,可小狐狸才变作人就跟着他来了三千小世界,他也只教小狐狸写过硬笔字,前两世几乎都没有需要夏添用毛笔的时候,如今小狐狸来到这个世界想来也没有几日,不曾动手写过,哪怕心里知道毛笔怎么用,自然也是不会写毛笔字的。 待到婚后二人住在一起,还得教会了才是,说不准以后还用得上。 不过在大婚之前……还有一事需要解决。盛黎暗忖,他在府中这几日也看出了丞相府的古怪,按理说他是丞相嫡长子,纵然痴傻无用,可怎么也沦落不到连下人都敢随意欺凌的状态,他这几日看下来,盛青云作为一家之主,对于盛黎的状态近乎于漠视,眼不见为净,而丞相夫人作为盛黎生母,却好像时时刻刻都欲对他除之而后快。 盛黎并无意追究,若是丞相府能一直安分下去,那么他根本无意干涉他们,毕竟于他而言,值得他在意的仅仅只有夏添一只小狐狸罢了。 但想起今日那位丞相夫人眼见自己从宫内马车上下来时的怨毒眼神,盛黎不由得微微皱眉,他至今不曾体会过母子亲情,虽说不是不知道会有父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恨毒了子女的,但丞相夫人的这种怨恨似乎来得毫无道理,这让他有些疑虑,对方会不会因此而伤害到夏添?虽说他的小狐狸如今有着“十三皇子”的高贵名头,可也不过就是一个虚名罢了,既无封地也无私兵,或许还不如丞相府来得威风。 盛黎吹灭烛火,往窗外望了一眼,他方才赶走了仆从,但檐下还缀着几个盯梢的,盛黎单听呼吸也知道他们不是自己对手,并不曾放在心上,只去床上歇息去了。 而清宜宫十三皇子的寝殿中,夏添正独自一人拿着一支毛笔左涂右画,却怎么也写不好一个“盛”字,他心里着急,明明前两个小世界里,盛黎早已经手把手地教会了他如何运笔写字,自己的字不说极好看,却也是能见人的,哪像如今这样,连横平竖直都做不到,连今日白日要给饲主捎个小纸条都写废了好几张信笺。 夏添又想起以前练字时还有盛黎在后搂抱着自己,一旦写好了就能亲吻一下奖励,可今日却只能冷冷清清地一个人站在桌前,他越想越是心中郁郁,忍不住扔了笔,左右此刻宫人都只在门外候着,他确定此刻屋内无人,干脆蹬掉靴子化作了一只小狐狸,拿毛茸茸的狐爪沾了点墨迹在纸上乱抹一气,觉得自己用爪子踩出来的“盛黎”二字好看许多,这才满意地甩了甩大尾巴,跳下书桌往床铺跑去。 爪上墨迹未干,踩上软和的锦被时还在素净的背面上染了一朵小小墨梅,小狐狸登时有些心虚起来,他眨眨眼睛往四下看了看,把染了墨迹的被面往被窝里折了折压在肚腹之下,毛茸茸的尾巴也搭上来,这才闭上眼睛睡了。 只是这一晚他却怎么都睡不安稳,一会儿想着盛黎今晚回去,那讨厌的丞相府里还有没有人欺负他,一会儿又想着今日自己该求着把盛黎留下来,他们同是男子,为什么要守男女嫁娶的“出嫁前不得见面”的规矩? 小狐狸默默地蜷成了一个毛团子,有些难过地把下巴放在爪子上蹭了蹭——还要等十天才可以被饲主抱在怀里睡,这可真让他有些忍不下去。 第48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次日本是休沐,盛青云正在院中和妻子用早饭,忽然来人通传,说是皇帝和贵妃娘娘来了赏赐。 盛青云和夫人对视一眼,俱是疑惑不已,但皇帝赏赐他们自然要出面迎接,放下碗筷稍稍整理仪表后便匆匆去了正门。 因只是赏赐并无圣旨,前厅未摆香案,但却满满当当地堆上了十口红木大箱,见盛青云出来,传旨太监揭开了临近的一口箱盖。 满目璀璨金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要晃花了人眼,饶是盛青云作为丞相见惯了富贵,如今见到这样满满一箱金条也不由得心头一跳,那太监不曾言语,又随手打开了另一口箱盖,这一箱所装的乃是上好的东珠,一颗颗足有小儿拳头大小,色泽莹润,丞相夫人甫一瞧见就是意动,只恨不得立刻将这一箱东珠收入自己的私库。 然而盛青云的脸色却在看到那一箱东珠时渐渐沉了下去。 “丞相大人,丞相夫人,这些都是皇上和贵妃娘娘赏赐给大公子的,不知府上大公子身在何处呢?”大太监一拱手,朝两人道。 “这……”盛青云并未想到皇帝和贵妃竟然真的看中这个“皇子妃”,他昨日只是吩咐了一句好好照料便没有再管,如今竟不知道盛黎住在哪出院子,有没有去通传。 -- 第62页 丞相夫人连忙道:“长子顽劣又惫懒,现下已经让人叫他过来了,公公不如进屋吃杯早茶,那孩子素来不太勤快,只怕还要磨蹭许久。” 话音未落,盛黎已从一侧小道而来,他打扮齐整,步伐坚定有力,倘若不是事先知道他天生痴傻,大太监也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谁家优秀儿郎。 盛黎被小厮引到近前,根本不曾向盛青云夫妇二人行礼,反而疾步走到那十口大箱面前,左手抓起一把东珠,右手捏起数根金条,哈哈大笑道:“好漂亮的东西!让我先玩玩!”说罢,他又看向大太监,问道:“听说这些都是给我玩的,是不是?” 不等大太监答话,盛黎已经趴在地上,丝毫不在意一身精致衣衫被泥土沾污,像顽童滚珠一般,将几枚硕大的东珠弹来弹去,其中一枚东珠滴溜溜滚出去,恰好顺着小径一直滚进了一侧的小池塘中,只听得“咚”地一声轻响,连个泡泡都不曾鼓起就不见了踪影。 盛黎失望地“啊”了一声,站起来摇了摇头,“不好玩。” 大太监好似并未看到盛黎的举止不妥,反而恭恭敬敬地朝他一拱手道:“回大公子的话,正是。这些东西都是皇上和贵妃娘娘赏赐给您的,皇上说让您充盈私库随意处置,不必上交他人。” 盛青云面色一白,他昨日就十分不解,皇帝怎么会允许一个傻子当什么皇子正妃,就算是要借机敲打端贵妃的母家,也早该有看中的人选,如何会选中丞相府的人? 可如今这么一看,这“上交他人”还能有谁,指的不就是他? 盛青云为官多年位极人臣,绝非什么两袖清风的好官,须知他当年踏上仕途,便是走的卖官鬻爵的道,等他手里有了钱权,自己又成了那个提供官位卖出去的人,短短几年便已富得流油,可他在外从不表露半分,行事手段又极为小心谨慎,除去几位心腹,没有人知道从他手里流过去多少钱财官位,连皇帝都亲口称赞过他“为官清廉,可堪大用”,可如今……要知道他前几日恰好命手下人送出了一箱东珠打点关系。 盛青云心中惴惴,面上却并不显露半分,只是笑道:“皇上和贵妃娘娘的赏赐,自然都是让他自己处置的。” 大太监笑着应是,又唱了一遍赏赐的单子,皇帝和贵妃赏赐的金条东珠各是两箱,另有文房四宝、字画古物等等共五箱,而另有一口箱子装满了各色名剑,则是十三皇子赠与“未婚妻”的礼物。末了,大太监还特意问了盛黎一遍:“大公子,可要直接将东西抬入您的院子?” 丞相夫人原想着盛黎一个痴儿,哪里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何况那一箱东珠实在是让她看得眼热,不由得开口道:“公公尽管放心,稍后我们让下人去抬就是,不必再劳烦公公了。” “丞相夫人费心了。”大太监拱了拱手,却并未应承下来,反而看向盛黎等待着他的回答。 “搬去我的院子,就让我一个人玩吗?”盛黎正随意抛玩着两颗东珠,浑不在意地问道。 “回大公子的话,是。” “那就赶紧搬走,我要拿这个剑去切珠子玩,”盛黎拍了拍箱子,“都搬走!” 丞相夫人闻言,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她还待再说,却被盛青云一把拦下。 “老爷……”丞相夫人黛眉微蹙,盛青云却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 丞相夫人无法,只得看着那一箱箱的宝贝被尽数抬入盛黎的院子,好不容易送走了宫里的人,她这才私下询问丞相,“老爷,您是怎么想的,咱们只说自己送去那傻子的院子,待到太监走了,谁知道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少?” “我告诉你,这几日断不许动盛黎的一点东西,宫里说明日便要送聘礼来,嫁妆你也比照着嫡子的份例准备上。”盛青云道。 “什么?!”丞相夫人瞪大了眼睛,但见盛青云面色铁青,也不敢再多言,只得低下头喏喏应是。 盛青云还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不过再有几日他便要嫁去十三皇子府上,到时候十三皇子若是……他想来也活不成,你既是丞相府的主母,就不要再和他计较,难道这些年还不够你发泄的吗?” 丞相夫人面色有些难看,但她并不敢反驳盛青云的话,只是到底觉得意难平,不由得问道:“老爷,不都说这是给十三皇子冲喜才选的妃,万一还真就把十三皇子给冲好了……” “十三皇子好不了。”盛青云看着她,笃定地轻声道。 “为……”丞相夫人猛地噤声,难以置信地看着盛青云。 盛青云却没有再提,而是说:“回去用饭吧。” 因着有了皇帝和端贵妃重赏的由头,这一日盛黎在丞相府中倒是真切地感受了一下作为嫡长子的待遇,不单府里的侍从见到他毕恭毕敬,连一日三餐的菜式也是上的最精致新鲜的,只是盛黎并不贪重口舌之欲,前来送饭的丫鬟见他有许多菜都未曾动筷,还以为是在表达不满,诚惶诚恐地收了碗碟离开小院。 这一夜,檐下再没有盯梢的人,盛黎细细把玩过夏添送来的数把名剑后,吹了蜡烛正要入睡,忽然听见屋外花丛里隐隐有异动。 他眉目一凛,丹田处的小小剑修却忽然活泼起来,连带那只沉默了一个小世界的小狐狸也跟着动了动尾巴。 原本打算起身的盛黎便又重新躺了回去,他闭目细听,只听见左侧窗户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挠窗户的声音,没一会儿,那扇雕花木窗便被推开了一道缝。 -- 第63页 皎洁月光下,毛茸茸的一团雪白从那一条细缝里努力地挤了出来,窗户下方只有一盆兰草,那毛团子恰好砸在兰叶中间,将那一枝兰花压在了前头。 花蕊处恰好对着小狐狸的鼻尖,夏添只觉得一阵发痒,却又生怕弄出声响引来更多的人,只能用两只爪子拼命地捂住,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生怕被人发现了踪迹。 好不容易忍下了想打喷嚏的感觉,夏添这才小心翼翼地顺着花盆跳下地,这处房屋他并不熟悉,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盛黎。 小狐狸只觉得满心欢喜,连忙跑了过去,他两只前爪搭在床沿,自己探着脑袋去看盛黎,连毛茸茸的大尾巴都不由自主地摇了起来。 “怎么还不上来?”盛黎闭目等了许久,却始终没看见小狐狸跳上床来,他低笑一声坐起了身,伸手一捞,把小狐狸抱在怀里细细抚摸,又不断低头亲吻小狐狸湿漉漉的小鼻头,只亲得小狐狸气都喘不上,可夏添又舍不得动爪子推开他,只甩了甩尾巴,从喉头发出细软的叫声。 盛黎这才松开手,捏了捏小狐狸的尾巴尖儿,低声道:“你怎么从宫里跑出来的?” “哈啾!”小狐狸眨眨眼睛,打了个喷嚏。 第49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盛黎立刻揭开睡得温暖的被窝,把小狐狸往棉被里一塞,“可是受了凉?”他倒是关心则乱,只想着夏添如今身为“体弱多病”的十三皇子,自然受不得这夜风,却是忘了小狐狸的身体经由两个小世界的精细调养,早就十分健康了。 夏添吱吱叫了两声,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只毛狐狸,并不能口吐人言,连忙变回人形,两条玉白的手臂紧紧地抱住盛黎的腰,仰头望着他道:“主人你快睡,我待会儿还得回宫里去。” 得知今日大太监要来丞相府送礼,夏添便趁机在那口装满名剑的箱子里上缀了一根狐毛,又塞了好处叮嘱送礼的大太监无论如何都要送到盛黎所住的院子,许是见这几日正康帝对这位十三皇子多有照拂,大太监便顺了他的意。如此一来,那一根狐毛留下的气息便让夏添将出宫回宫的道路窥探得一清二楚,他又借口要早些修好皇子府须得众人齐心,将清宜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打发了出去收拾屋子,待得夜里值夜的小太监开始打瞌睡,他便立刻变作狐狸模样,顺着狐毛留下的痕迹一路跑来了。 昨夜夏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原本以为自己是能忍到大婚之日再与饲主见面的,可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若非仅凭道侣契约难以准确搜寻到对方的位置,只怕昨日盛黎就要在屋里捉住一只小狐狸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大婚在即的缘故,这几日端贵妃每天早晨都要过来看望他,所以夏添还必须赶在端贵妃之前回到宫里,以免恒生波澜。 盛黎听罢,捏了捏夏添的鼻尖,“你很喜欢端贵妃?”说着,又扯过被褥把小狐狸赤/裸/的身躯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夏添想也不想地答道:“最喜欢主人!”说着,还故意变出两只狐耳扑扇两下,乖巧得叫人恨不能将他一口含在嘴里。 “惯会说漂亮话。”盛黎爱怜地低头吻了吻夏添,打趣了他一句,又道:“我前日虽只在宫里呆了半日,但眼见端贵妃对你的确是一片慈母之心,实在难得。” 夏添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他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他们二人相处两世,盛黎自然知道夏添这是心里有事情,他亦躺倒在被褥上,将青年柔韧的身体搂在怀里,抬手轻轻拍打他的背部,也不催促,只耐心等待夏添开口。 “我……我并不是端贵妃生下来的那个十三皇子……” 直到盛黎都以为小狐狸要睡着了,夏添才低声开口。 盛黎稍一揣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夏夏觉得自己并不是端贵妃的孩子,却享受着她对于亲子的母爱,是不是?” 他这话果然说到了夏添的心口处,他急得翻身坐起,直视盛黎双眼道:“我并不是故意的,我不想骗母妃……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在浮连山上时,夏添也见过鸠占鹊巢的事情,山里兽类都讥讽鸠鸟贪婪无度,又嘲笑母鹊愚笨,认不得自己的孩子,夏添在刚被父母抛弃不久之时,也曾经千辛万苦地爬上树,跳上树杈挤进鹊巢,还故意学着小鹊“叽叽”鸣叫,希望也能被母鹊当做幼子,可母鹊认不出小鸠,却认得狐狸,只用尖尖的喙把他顶下鹊巢。小狐狸没头没脑地砸在枯叶堆上,摔得浑身青痛也不敢哀叫,生怕引来了敌人,只是心里疑惑又难过,明明母鹊认不得自己的小鹊,为什么却知道自己不是它的孩子,难道自己合该就是没有母亲的吗? 所以如今被端贵妃这样关爱,小狐狸心里惊慌极了,饲主是不是会因此觉得自己是一只贪心又没有道德的狐狸?明明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小世界的人,也绝非端贵妃的亲子,却故意欺骗贵妃,享受着她亲生孩子该享受的一切,自己是一只占了鹊巢的狐狸。 思及此处,他难过得几乎快掉下泪来,眼眶红红,盈盈泪珠缀在卷翘的眼睫上,稍稍眨眼便吧嗒吧嗒地掉成一串。 盛黎与他心意相通,几乎是顷刻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他放柔了声音,低沉的声线在夜色中一直流进小狐狸的心里去。 “夏夏,你要明白,这三千小世界是天道试炼而来,里面一草一木,一人一兽都是为着试炼者而生,你虽然不是试炼者,却因为与我结下道侣契约而与我一个个世界走下去……”盛黎一边说,一边抬手抹去了小狐狸落在颊边的泪珠。 -- 第64页 “那……母妃也是这样吗?”夏添似懂非懂地问道。 盛黎点了点头,“当然。” 夏添显然有些意外,他不曾想到,自己苦恼许久的问题根本不需烦恼,“那我……本来就该是母妃的孩子?” 盛黎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小狐狸的指尖,“就像你合该是我的小狐狸。” 夏添心里一时喜不自胜,为着自己并没有抢占端贵妃亲生孩子的宠爱,更为着盛黎这一句话,他心里高兴,便忍不住露出兽类本性,跨坐在盛黎身上,低头吧嗒吧嗒地在盛黎脸上啧啧作响地亲吻了一番。 盛黎原本打算今夜让他好好休息,但夏添几番撩拨,他再忍不下去,掐住小狐狸的腰肢将他牢牢束在自己身上,顺着那光滑的皮肤一路抚摸下去,在夏添腰窝处轻轻按压,令小狐狸发出颤抖的呻/吟。 两人紧紧依在一处,夏添才解开心结,心里愉悦万分,在盛黎手上得了趣更是软成了一滩水,贴在盛黎胸前喘息。 盛黎亦是心潮起伏呼吸不定,他粗重的呼吸打在夏添的耳廓,很快便让玉白的耳垂染了一片艳红。 好一番亲昵后,两人才拥在一处歇息,夏添原本只是想来跟盛黎靠在一起睡上一觉,但当真切地被盛黎拥在怀里以后,他发觉自己又变得不满足起来,他将四肢都牢牢缠在盛黎身上,确认饲主浑身沾满了自己的气息方才安心下来。 次日,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夏添便已经睁开了眼睛,他重新变回狐狸模样,伸出舌头舔了舔盛黎的手指头,又恋恋不舍地拿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等到盛黎亲了亲他的额头,这才从盛黎怀里跳出来,顺着窗棂一路跑回了宫中。 丞相府与清宜宫还有着一段颇远的距离,盛黎实在舍不得夏添这样来回奔波,便割下一段头发塞在锦囊里,让小狐狸挂在脖子上带回去,他并非此世中人,也没有半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心理压力,反倒是夏添吱吱鸣叫颇为不舍,须知小狐狸如今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一身雪白顺滑的狐毛,他觉得饲主的长头发也好看极了,很是不愿意让他割掉。 不过在盛黎割掉自己的一段头发后,小狐狸又自动地跳上他的膝头,仰头示意盛黎也割下他的一束狐毛。 夏添最是爱美,生怕自己秃了一块就不漂亮了,可他也十分想留下一点东西给饲主,他知道这个小世界的人都有以“结发”寓意恩爱长久的意思,因此也想要把最为珍惜的狐毛送给盛黎。 而后,那一只头顶短了一小撮白毛的小狐狸便挂着盛黎的一束头发脚下生风地跑回了宫中。 第50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大喜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夏添一心要为盛黎筹备一场盛大的喜事,又要忙于开府建衙,整日里寻不得一点空隙,宫中众人见他每日都精神十足,暗道那丞相府大公子果然有冲喜的功效,说不准十三皇子还真能借着这场喜事熬过去。 这一场喜事来得匆忙,办得更是匆忙,皇子迎娶正妃当有的六礼也不曾备全,端贵妃到底不愿意太过草率,亲自领着人去丞相府纳征请期。 丞相夫人对于端贵妃的到来心中不悦,还与身边的奶娘私下暗骂了几句,只说连个傻子都这样看中,十三皇子果然没什么本事。 但无论私下如何瞧不起,端贵妃的仪舆驾临时,她也不得不换上华贵服饰,以嫡母姿态笑脸相迎,不过那三分笑意在看到贵妃一并送来的聘礼时便立刻换成了十分,握着端贵妃的手亦是娘娘长娘娘短,叫得好不亲热。 端贵妃从当初的太子侧妃一路升至贵妃的尊荣地位,所见后宅阴私数不胜数,丞相夫人虽然极力隐藏那提及盛黎时的不屑,但传遍皇城的风言风语可绝非空谈,她只稍稍一看便明白这是什么样的人,稍稍与对方客套一番,便提出了此行的目的。 “本宫既是添儿的母妃,也该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如今皇上既然选定了大公子,自然也是一视同仁的,本宫特意备了大喜当日要穿的喜服想亲手交与他。” 端贵妃虽然保养得当,但到底是与正康帝同龄的人,如今盛黎又成了准皇子妃,她不用再如往常一般避嫌,盛青云和夫人也没有理由拦下,因着盛黎如今仍然顶着一个“痴傻”的名头,唯恐他在前厅露面丢了丞相府的脸面,便请端贵妃移步到了花园。 端贵妃到时,盛黎已经在院中候着了,她抬眼望去,见盛黎正襟危坐腰背挺直,分明是气势摄人,可配着对方不时把玩手里一颗毛茸茸的白色小球的动作,却显得格外有趣,倒像是哪家学堂里忙里偷闲的小孩子。 想到这几日看见儿子为着喜事精神奕奕地忙里忙外,贵妃心里又是一阵悲喜交加,太医院的给出诊断只隐晦地说十三皇子这是回光返照,可她却希望真是这场大喜把儿子身上的晦气病气都给冲走了。 虽然对丞相府将一个痴儿送进宫选太子妃颇为不满,但端贵妃清楚,盛黎本人对此是毫无选择余地的,她并非是非不分,何况见十三皇子那样爱重他,大到皇子府中二人院落修葺,小到大喜当日一对新人要牵的红锦,十三皇子莫不是亲力亲为。 单单为着自己的孩子这样喜爱盛黎,端贵妃也不可能对着盛黎摆一张黑脸,她拾级而上走进凉亭,盛黎放下手里的狐毛绒球便要行礼,眼前之人是小狐狸这一世的母妃,且对夏添是真心疼爱,盛黎觉得自己理当敬重一拜。 -- 第65页 端贵妃受了他的礼,盛黎既然要嫁作十三皇子正妃,自然也是她的半子,这一拜她受之无愧,待盛黎坐定,她示意银筝把一个包袱递了过去。 “这是母妃亲手缝制的喜服,你与添儿一人一套,都是男子样式。”端贵妃怕盛黎理解不了,说话时语速放得很慢,见盛黎点头表示明白,这才又说:“母妃是估量着身形做的,让银筝姑姑给你比量一下,若是不合身,再改也来得及。” 当朝传统,晚辈嫁娶,皆由双方母亲亲手为新人缝制嫁衣喜服,每绣一处,都要念上一句“百年好合”以示祈福,喜服缝制越是精心,母亲亲手走针越多,则新人婚姻就越是幸福,不过这规矩一辈辈传下来也淡了,如今大多是喜服做好,由做母亲收个线头以示吉利。 丞相夫人本就视盛黎如眼中钉肉中刺,断不可能为他缝制什么喜服,端贵妃也知道,便亲手替两人缝制了一套喜服。 “这可是娘娘亲手一针一线绣上去的,这几日不眠不休才缝好。”说着,银筝从包袱里取出一套正红色喜服,大红锦缎在阳光下灿若流华,上面用暗红色锦线织就了傲雪松竹,每一针都落得恰到好处。 盛黎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好东西的,自然一眼就看出那衣衫上的暗纹是手工织绣,此刻又听银筝这样说,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端贵妃,细看之下,果见她脂粉之下难掩疲惫,双眼亦是微微泛红,显然是伤了眼睛。 端贵妃并未察觉盛黎的打量,笑道:“你们同为男儿,自然不好绣鸳鸯,母妃就自作主张改成了松竹,好些年不曾这么做过针线了,实在有些生疏。”她一边说一边拢了拢耳边鬓发,态度温和自然,却又不过分亲昵。 “多……多谢母妃。”盛黎低下头,装作畏惧外人的模样瑟缩着肩膀道。 端贵妃见他虽然“痴傻”,却还懂得交流言谈,心里也有些开心,便又仔仔细细问起他的日常起居,又叮嘱说这几日天气燥热,但夜间歇息时不能贪凉。 盛黎似乎有些明白他的小狐狸为什么那样为难了,他与端贵妃非亲非故,但只因自己如今是准皇子妃,端贵妃便愿意一视同仁,也将他视为半子照料,这般心意实在难得。 说了一会儿话,端贵妃便说丞相府后花园景致极美,让盛黎陪她逛上一逛,盛青云和夫人倒是不便再陪,便只得允了。 端贵妃走入一株花树下,示意银筝递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袱给盛黎。 “添儿原本也想跟来,可哪有大婚前两个孩子就见面的?他又非缠着母妃把这个东西给你,一路提着可把银筝给累坏了,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宝贝。”端贵妃盈盈含笑,便见盛黎几乎是在听到夏添名字的瞬间便柔和了神色,不由得心中一动。 原本只以为是自己儿子一头栽进去,端贵妃只想着盛黎不懂情/欲,能对夏添多好上一点儿也就足够了,可如今一看,显然并非如此。 看过了花,贵妃又托词盛黎日后嫁入皇子府也得有趁手的人可用,特意为他留下了两个大太监,只说让他任意差遣。那两个太监面白无须看似软弱,却在丞相幼子顽皮向盛黎投掷一块石头时,轻轻巧巧地接住了石头,又单手将顽石捏成了齑粉。 盛青云和夫人俱是心中一惊,对上端贵妃含笑的眼眸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若说喜服不过是端贵妃爱屋及乌照料一二,那这两个太监便是端贵妃明确地表示盛黎是他们再动不得的人。 贵妃亲自送来喜服的好处显而易见,往日还对他处处白眼,动辄冷嘲热讽的丞相夫人并两位亲妹见了盛黎莫不是避如蛇蝎,生怕触了霉头,连他几位弟弟也是能避则避不过盛黎却几乎整日在小院中闭门不出,只是细细翻看那个夏添托端贵妃带来的小包袱。 那包袱虽小,打开后却是满满当当地装了许多东西。 盛黎将书桌清空,把包袱放上去,一件件取出东西来把玩。 小狐狸大约是把他清宜宫里的好东西都给搬空了,一柄通体白润的羊脂玉如意,触手生温;一尊纯金观音像,单只看着做工也知道价格匪浅;还另有零散的金银锞子,以及一些小巧的玉石配件,也不知是从哪里搜罗来的。 除去这些,包袱里装了一个小小油纸包,打开来是一块精致的点心,盛黎指尖拂过点心上用红色勾勒出的小小狐狸,眼底含笑,把点心托在掌心细细把玩片刻,到底没舍得吃掉,重又包裹起来。再去看,那包袱里还有一个纸风车,一把小巧的匕首,两个小巧的瓷娃娃还贴在一起滴溜溜地打转。 小狐狸这莫不是把小儿的玩具也一并找来送他了? 盛黎一边想着,一边翻看着包裹,见那底下还压着一封信笺,当即拆开来看,一见之下,笑意再也忍不住,若是夏添在这里,必然会跳着去亲他脸颊旁露出的小酒窝。 一张雪白信笺上,杂乱无章地印着七八个梅花状的小脚印,盛黎单只想想,也能想到小狐狸四只脚爪沾满墨汁在书桌上跳来跳去的活泼模样。 再一日罢了……盛黎低头吻了吻纸上的小小墨梅,再一日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抱着小狐狸了。 第51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这一日,十三皇子大婚。 长街十里尽是红妆,寻常百姓只知道圣上十分看中这件喜事,不单为着十三皇子大喜而下令大赦,更是给城中百姓人人发了一吊钱并两个喜饼两个喜蛋,说是要百姓都沾沾喜气,才好让十三皇子平安无虞地度过这个坎。 -- 第66页 在百姓口中一片慈父心肠的正康帝正站在钦天监内,须发皆白钦天监正跪在他身后,头伏得低低的,道:“启禀皇上,今日一过,正星归位,皇上不必再忧心了。” 正康帝抬头看了看殿外的天色,今日万里无云,偶有凉风,在夏日是难得的好天气。 正康帝打开了手里的锦盒,若是端贵妃在此,必然认得,这是宫中皇子皇女一出生起便有的生辰盒,生辰八字及钦天监的当日记录都在其中。 锦盒上写着“夏添”二字,正是十三皇子夏添的生辰盒。 正康帝抬手打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张已然泛黄的纸片,喃喃念道:“紫薇托世,帝星转生。” 钦天监正闻言将身体伏得更低了,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啪嗒。” 正康帝将盒盖合上,随意丢弃在一旁,背着手走出了钦天监。 半晌后,钦天监正方才膝行上前捡起了盒子,盒盖摔破了一块,里面空空如也。 因着盛黎是男子,出嫁也并未坐轿,反而是与十三皇子供乘一骑,二人穿着相似的大红喜服,眉目亦是万里挑一的好看,更有丞相府备下的百担嫁妆,可谓风光无两。 枣红骏马载着二人一路到了新修的府邸,因着今日皇帝封了十三皇子为安王,这府邸上挂的也就是安王府的牌子,夏添率先跳下马,笑意盈盈朝盛黎伸出手道:“王妃,到了。” 盛黎亦是心中喜悦,他毫不忸怩,搭着自家小狐狸的手便顺势翻下了马,到底是前世积蕴,身姿利落干脆,安王府前来搀扶的几个侍从都看呆了眼。 夏添见他们面露钦佩神色,心中十分得意,接过喜婆手里的红绸,亲手塞到盛黎手中,这才牵着他的王妃进了府。 本朝惯例,皇子娶正妃时,皇帝与皇后都要如同寻常人家嫁娶一般端坐高位接受新人跪拜,夏添二人进得正厅,便见正康帝和端贵妃高坐首位,只因正康帝的第一任皇后早逝,又再没有立后,如今后宫中便只有一人端贵妃份位最高,代掌凤印统领六宫。 端贵妃虽极力压抑,但仍旧双目泛红,正康帝瞧着也是兴致颇高,接下了喜酒一饮而尽。 礼仪事毕,夏添无心再与旁人搭话,牵着盛黎进了他亲手布置的院落,又挥退了太监宫女,偌大的院落中,便只有他与盛黎二人。 他们二人接连两世相处,却从未走过婚礼这一遭,两人坐在洒满桂子蜜枣等物的床铺之上,额头相抵,双目直视彼此而笑。 笑了片刻,夏添肚子咕咕直叫,不由得面色微赧,盛黎低笑一声,倒是想起初见夏添那一回,小狐狸亦是饿得肚子叫,还孩子气地伸手按压肚腹令自己强忍恶意。 而如今的夏添自然再不会如当初一般只知自己忍耐,睁圆了一双桃花眼看向盛黎,嘟囔道:“饿了。”大婚当日,他光顾着高兴晚上就能名正言顺地进盛黎的屋子,竟连吃食都没顾得上,如今闹腾到了晚上,自然饿得难受。 盛黎随手从床上摸了一颗个大饱满的核桃,单手捏开,取出桃仁递到夏添嘴边。 夏添被他喂惯了,一早便已经张嘴等着,然而这一颗桃仁尚未喂到他嘴中,盛黎却猛地伸手在夏添背脊上一按,将他压倒在床榻之上。 躺倒的小狐狸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勾住盛黎颈项,凑过去在他下巴上啜吻一下,“这么着急吗?那我不吃了。” 盛黎失笑,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有人来了。” 夏添蓦地瞪圆了眼睛,他分明已经让所有侍从退下不得打扰了,这安王府中莫不是他从清宜宫带出来得用的人,怎么还会有人过来? 但他原本计划着稍稍用些零嘴就与盛黎共赴鱼水之欢,如今被人骤然打断,心中自然不悦,一双桃花眼里都燃起了愤怒的小火苗,只皱着眉头往窗外看去,但窗外唯有树影幢幢,并不见旁人。 夏添心中奇怪,但对于盛黎却是毫无保留地信任,不过眨眼功夫,果然听见一阵脚步声往院中而来,与此同时,一群人影映上了窗户;片刻后,便有人敲了敲门,在外含笑道:“王爷王妃,贵妃娘娘特令送来连心合卺酒,饮过酒水才算是礼成。” 夏添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他看向盛黎道:“是银筝姑姑。” 盛黎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让人进来,夏添这才坐直了身子,道:“银筝姑姑,进来吧。” 一群宫女太监推门而入,为首的正是端着一壶酒的银筝,她眉眼含笑,见盛黎倒在床上,打趣了一句,“王爷怎么如此心急。” 小狐狸心中可没有什么害羞与否的说法,他想也不想地说道:“我等这一刻等了许久了,一点也忍不住了。” 四下宫女太监听了以为他是心中急切,竟连“本王”都顾不上用了,均是低头而笑,银筝亦是忍不住笑意,将雕花银壶亲手奉到夏添跟前,又让两个小宫女去扶盛黎起身。 不过宫女尚未靠近便被夏添挥手推开了,“不必你们伺候。”说着,夏添亲手托着盛黎的背把人扶了起来,又接过银筝递来的两个酒杯,斟了两杯色泽艳红的酒液,将其中一杯递到盛黎手里。 银筝道:“这酒名叫‘春日醉’,是皇家秘酿,每逢嫁娶喜事方才供与新人,能保王爷王妃情感和睦,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夏添听罢,眼中流露出欢喜神色,他与盛黎交杯喝完一杯还不算完,又眼巴巴地盯着银筝手里的酒壶,尚未开口,盛黎便一边喊着“酒酒好喝,还要”一边拿过了酒壶,将一个痴儿见到新鲜玩意儿的呆傻演了个十成十。 -- 第67页 盛黎是怕夏添饮酒过多会在人前露出狐尾狐耳,这春日醉也不知是什么酿成的,口感醇厚香浓,贪嘴的小狐狸必然舍不得放过,因此他对着酒壶便饮下一大口酒,还抖了抖酒壶,确认一滴不剩方才安心。 春日醉乃是二十年的佳酿,只一杯也够夏添晕头了,他回味了一下,只觉齿颊留香,加之又有那样的彩头,小狐狸自然觉得一杯不够,见饲主已经全部饮下,当即便扯着对方的衣衫攀附过去,将花瓣似的嘴唇印上去,伸出舌头勾缠住盛黎,努力地搜刮着对方口中残存的余香。 四下仆从只见安王一切以王妃为重,到最后情到浓处,更是与王妃同分一口美酒,不由得有些面红耳赤,只道这安王妃虽然痴傻,却也是傻人有傻福,竟能得安王这般喜爱怜惜。 饮过合卺酒,银筝又亲自检查了门窗和桌上饮食,确认无误,这才领着宫女太监齐齐退下,将满房春色留给了两个新人。 银筝收了酒壶,便一路赶回了贵妃寝殿,端贵妃正歇在榻上等她,见人进来,立刻屏退左右,坐起来握着银筝的手问道:“他们可饮酒了?” 银筝点了点头,“自然,奴婢亲眼看着的,王爷王妃听说这酒能保佑夫妇情感和睦长长久久,喝得一滴不剩。”说着又有些忍俊不禁,道:“娘娘,是不是太多了些。” 端贵妃闻言也是好笑,她道:“喝了就喝了吧,顶多效用……嗯,长久一些,说来也怪我们忙昏了头,没想到这一遭来。”她私下里并不在银筝面前自称“本宫”,话语间也难得带了些促狭调笑,“只是都到这时候了,总不好再让人去授课,只盼着‘酒是色媒人’这话不是诓人的就好。” 银筝想起今晚见到的王妃,道:“可是奴婢瞧着安王妃身量高大,王爷身子骨弱……这,娘娘,您说王爷会不会吃亏?” “可是王妃到底比较迟缓,于这等事情上,只怕比起添儿还要无知一些……”端贵妃皱了皱眉头,思索道:“对了,我听说,男子在上的都很是劳累,银筝你说……吃亏的是不是还轻松一些?” 端贵妃和银筝两人说了些什么悄悄话,新房里的二人自然无从得知,只是觉得身上益发燥热,夏添一双狐耳更是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耳尖的白色绒毛都染了一层粉嫩,急匆匆地扑扇转动,如同主人一般不知如何是好。 盛黎只见面前的青年双眼含情,脸颊一片潮红,不由得心潮起伏,他有些奇怪自己今天怎么急切得像是触尝情/欲的毛头小子,急不可耐地伸手剥开了艳红喜服,却并未脱下,让衣袍松松垮垮地搭在夏添腰际,而后大手顺着光滑的背脊一路向下,附在夏添耳边哑声道:“夏夏,尾巴也变出来。” 话音刚落,一条毛茸茸的狐尾已经落在了他手中。 第52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正是情到浓时,院中一阵异动却忽然打断了二人动作。 夏添一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几乎是瞬间便立直了,细细的绒毛炸开一片,他动了动鼻尖,道:“是蛇。” 话音未落,门缝处果然已经钻进了一条半尺来长的细长银蛇,三角状的蛇头上有一块椭圆状的红斑,正是素有“天下第一毒”之称的红顶银蛇。红顶银蛇生来细小,普通蛇顶多只能长到幼儿小指粗细,更是不过小童手掌长短,但它看似小巧温和,实则毒性凶猛,一步之内便能让猎物停止呼吸,且死状如同常人熟睡,若没有找到细小的蛇牙咬痕,再高明的大夫也难以分辨这是中毒而死。 这条银蛇长了半尺,足见其年岁之久,加之头顶红斑颜色鲜红,更是愈加凸显其毒性凶猛。 进门后红顶银蛇先在门口盘桓了片刻,殷红的蛇信不断吞吐,才七拐八扭地缓缓朝着床铺的方向而来。 盛黎眸色一沉,任谁在此情境下被打断想来都会心情急躁,便是盛黎也不能例外,他呼吸愈发沉重,若非此刻尚把夏添抱在怀中,只怕早已经徒手掐断了银蛇七寸;他正欲放开夏添,却被小狐狸止住了动作。 “蛇肯定是有人放的,它爬行的痕迹刚好是方才那些太监宫女所站的地方。”夏添附在盛黎耳边低声道,既然红顶银蛇是有人为之,说不准哪里便藏了暗桩正盯着他们的动作,需知盛黎如今可还是个大傻子,若是贸然出手只怕要引来怀疑。 正在暴怒中的盛黎被青年拍在肩上的手掌轻轻一按,心中邪火顿时下了大半,夏添又道:“我好歹也名正言顺修习过几日武艺,慌乱之中剁死了银蛇也不是不可能的。” 盛黎点了点头,这才松开禁锢在夏添腰间的手臂,又抬手将松垮的衣衫替他拢好,看着小狐狸收回狐耳狐尾,赤足走下了床铺。 夏添看似镇静,实则比盛黎更要恼怒三分。 他本就因酒意上头醉了三分,正自开心于终于可以和盛黎睡在一处,却被一条畜生打断,且这畜生背后可能还暗藏了针对于他们的恶意,红顶银蛇行走无声,行动时连普通蛇类的“嘶嘶”鸣叫都不会发出,倘若不是他们二人曾历经锻体淬骨的修行再造、自己本体又是狐狸,只是两个情动的普通人,根本没有可能会发现银蛇,眨眼就被咬死也未可知。 单只想到有人对自己和饲主抱着这样的恶意,小狐狸便气得恨不能生吞了银蛇,他五指微微收拢,再张开手掌时已经露出了尖锐的爪尖,面上亦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点面对天敌时的防备和攻击。 -- 第68页 那银蛇初时还缓缓游移,离二人越近就越是兴奋,竟逐渐昂起脑袋吐出蛇信,摆出了攻击猎物的架势。 夏添紧紧盯着那银蛇在暖黄烛火下移动的身形,思忖着是要掐住七寸一击毙命,好给那幕后之人一点震摄,还是要故意折磨,让银蛇知道谁才是猎物。 “夏夏。” 听到饲主的喊声,小狐狸立刻撤下了面对银蛇时呲牙咧嘴的凶狠架势,转头看向盛黎,歪了歪脑袋,半点瞧不出上一刻正谋划着开膛破肚的事情。 盛黎朝他抛过去一把匕首,“别弄脏了爪子。” 夏添接住一看,这正是前几日他托母妃送与饲主的小匕首,握手处已经被刻上了一只奔跑中的小小狐狸,与前世盛黎配枪上的白狐如出一辙。 夏添心里甜蜜极了,饲主果然喜欢自己送的东西,还刻了一只小狐狸贴身藏着,一定是喜欢自己喜欢得不得了。他眼底笑意未散,握着匕首转身狠狠一刺,恰好插在弹跳起来的银蛇七寸处。 银蛇被一刀贯穿身体犹自未死,张开吻部露出两颗尖锐獠牙,死命挣扎着意图顺着匕首爬上夏添的手腕,然而小狐狸哪里会让他得逞,须知当初在浮连山上时,他为了活命,可是和足有数米长的大蛇打过架的。 夏添一手揪住银蛇尾尖,一手提起匕首狠狠往上一拉,立刻从七寸处把银蛇分作了两段,他还记得盛黎叮嘱他不要弄脏了手,斩开银蛇的瞬间便狠狠把蛇丢了出去,待蛇身在地面翻滚片刻渐渐僵硬,他又走到桌边,用茶水细细清洗了匕首一番,还低头细嗅,确定匕首上没有蛇血腥气,这才捧着匕首跑回床边,双手把匕首捧到盛黎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夏夏真是厉害。”盛黎接过匕首放在枕头旁,将人搂抱上床,又看了一眼已经被劈成两半已然不动了的银蛇,微微蹙眉,“这银蛇无缘无故,怎么就认准了我们?” 夏添攀在他身上,自己把衣服挣开,凑过去舔吻他的耳垂,呢喃道:“那有什么奇怪,我们喝了那么香的酒,蛇也想喝。” “说得也对。”盛黎失笑,捏了捏小狐狸挺翘的臀瓣,“不知道夏夏喝够了没有?” “下面一点也不够,渴极了。”夏添颇不高兴地又露出狐尾,拿尾巴尖一点点地慢慢磨蹭着盛黎的小腹。 小狐狸衣衫半退,盛黎却是除了领口稍乱一身齐整,狐尾动作本就轻巧,隔了喜服更显若有若无,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能让人喉头干渴心中难耐。 盛黎本就是方才因骤然出现红顶银蛇而强压下欲/念,此刻哪里还能忍得下去,当即不再忍耐,抬手解开青年喜服上的腰带,将喜服和亵衣亵裤尽数剥开,令对方如初生婴儿一般完全赤/裸地呈现在自己面前。 夏添饮下了不少春日醉,面对着盛黎时更是半点想要欲拒还迎都没有,在盛黎解开他衣裳的时候,他亦伸手解开了对方的喜服,只是与盛黎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不同的是,他只解开了腰带,褪下了盛黎的亵裤,抬手抓着那已经昂扬难耐的巨物往自己身下引去。 盛黎低笑一声,咬住他的唇瓣研磨一番,“一刻也等不得了?就这么渴?”一边说一边故意浅浅摆动下/身,令小狐狸发出缠/绵的□□,又睁开水雾蒙蒙的眼睛看向他,略带了些委屈道:“难道主人忍得住吗?” 自然是忍不住的。 在这两人被翻红浪交/颈缠/绵之际,除去端贵妃和银筝忧心这二人能不能“正确”度过这洞房花烛夜,还另有人也在操心着他们是不是饮下了春日醉。 “王爷王妃饮下酒了?可是亲眼看着饮下的?” 一道阴柔的嗓音骤然炸开在昏暗的寝宫里,小宫女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只颤抖着声音回道:“回公公,是的,奴婢亲眼看着安王和王妃将一整壶春日醉都饮下了。” 小宫女的绣鞋足底有一处湿哒哒的痕迹,正暗自散发着一股极其细微难察的香气,倘若这香气再浓烈三分,那银筝一定能细心察觉到,这气味正和自己亲手端去的春日醉一模一样。 小宫女是淑妃暗中安插在端贵妃宫中的眼线,因她胆小怕事,至今没有什么用处,淑妃早就将她摒弃不用了。这小宫女虽然不敢窥视端贵妃的事情,但因着手脚利落做事细致,倒是很得银筝喜欢,今日送酒也带上了她。 而今骤然被王公公叫去问话,她还以为自己是淑妃暗桩的事情暴露了,一时间害怕不已,却又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会惹人怀疑。 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跟着银筝去酒库拿酒时,被那看守酒库的库兵撞得踉跄几步后,脚底便沾上了几滴春日醉,也不会知道春日醉这酒余香醇厚香气经久不散,更不会知道一个宫闱秘闻——春日醉,恰是红顶银蛇最为喜欢的食物。 王公公问完了话,就让那小宫女退下了,小宫女顺着宫墙慢慢往端贵妃的寝宫走去,正自庆幸没捅出什么篓子,却忽觉脚腕一痛。 连低头查看一眼的功夫都来不及,小宫女就栽倒在了墙角,瞧着与常人无异,只是早已没有了呼吸脉搏。 在闭上眼睛之前,她恍然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双莹绿的蛇瞳。 第53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一个宫女的死在偌大的皇宫中并不能激起什么波澜,况且她死时神情如常,全身也没有伤痕,被巡夜的侍卫发现后,众人都以为她是突发疾病,叹上一句性命无常也就连夜拿草席裹了。 -- 第69页 然而安王府却并非如此,月上中天后,整个王府都被一声惊叫唤醒了。 “王妃——” 听出是王爷的声音,众人不敢怠慢,值夜的数名守卫最先冲进了院子,便瞧见房门大开,安王披头散发跪坐当中,而那位今日才被娶进府中的安王妃则闭眼躺倒在王爷身旁。 然而最令众人心惊的是,王爷手中握着一柄匕首,不远处横着一条红顶银蛇被剖成两半的尸体。 安王府中的人都是夏添从清宜宫带出来的老人,对他再是忠心不过,当下一众仆从如临大敌,纷纷进屋将蛇尸带走,另有几人已经奔进宫中去请御医。 虽说红顶银蛇十分少见,但这间院子里已经有了一条,谁也不敢保证没有第二条,王府管家连忙请王爷移步别院,他本欲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将双眼紧闭的王妃扶到别院,可王爷根本不许旁人触碰王妃,愣是自己背起了王妃把人放到了别院床上。 直到王妃躺下,安王这才双眼通红地讲述了事情原委,只说他与王妃歇下不久,便有一条红顶银蛇进了屋子,王妃虽然痴傻,却愣是挡在安王身前,为他寻找匕首刺死银蛇争取了时间。 管家年过半百,打安王一出生就跟在身边伺候,对于主子的感情十分深厚,闻言对王妃顿时万分感激,可视线落在王妃身上时,又变成了痛心——世人皆知,红顶银蛇一口下去便是立刻夺人性命,且死者表面看来并无中毒迹象,如今王妃这般状况,只怕是…… 对上安王满是泪花的双眼,管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他低头长叹一声,默默地领着王府侍从退出了门外。 御医来得很快,幸而诊治之后说安王妃呼吸尚在,并非被红顶银蛇所伤,大约是受惊过度以致昏迷不醒,这话一出,安王的泪水可算是止住了,管家送走御医后又回房劝慰王爷歇息。 夏添正坐在床边握着盛黎的手,见管家进来,便问道:“本王娶了王妃,是不是害了他?” “王爷千万别这么想,王妃之前过的日子……都城中人多有耳闻,进了王府是王妃的福气,何况御医说王妃只是惊吓过度,醒过来便好了。” “可御医也说了,也许两日能好,也许两月,甚至两年……”夏添说着,眼角不免又有泪光闪动,他似是十分疲累,朝着管家挥了挥手道:“退下吧,本王在这里守着王妃。” 管家有心再劝,却见夏添一脸坚决,当下也不敢再说话,只领着仆从们退出卧房,又留下两个机灵勤快的在门外候着随时等待王爷吩咐。 确认人都走光了,夏添这才一抹眼泪趴在了盛黎身上,软着声音撒娇道:“哭得眼睛都痛了。” 那被御医诊断为“惊吓过度”的王妃立刻坐了起来,伸手轻抚夏添哭得红肿眼角,颇为无奈地轻斥一句,“明知我是装睡,你哭一两声即可,左右在旁人眼中,咱们也不过是奉旨成婚,纵然喜欢,又能有多深厚的感情?” “我才不。”夏添扑进他怀里,“我原本也想着只哭一下就是了,可是看着主人一直躺着,心里难过得不得了,单只想一想倘若你为了我受伤,我的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盛黎心里一时又软又甜,他把小狐狸抱上床,伸手解开对方衣衫,轻轻按揉他的腰背,他二人都曾经历锻体淬骨,方才那一场□□并不足以令他们身体有任何不适,只是小狐狸早已被养得娇气了,又最是喜欢与饲主亲近,哪怕不难受也要哼唧两声,就等着盛黎给他摸一摸抱一抱,现下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下翻了个身,又变作狐狸模样,露出白嫩嫩的肚腹摊在盛黎手下,轻轻叫了两声,示意要盛黎给他摸肚子。 盛黎失笑,抬手顺着小狐狸的下巴处不轻不重地按揉下去,末了还在小狐狸下身那处轻轻一捏,惊得夏添吱吱叫了一声,又报复似的扯过盛黎的手指含在口中,拿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磨蹭着对方的手指,却又到底舍不得用力咬下,只威胁似的留了两点齿痕。 “我方才还吃过,怎么现在连摸一下都摸不得了?”盛黎低声调笑。 夏添一想倒也在理,便丢开手指,自己扭了扭身子,那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拍动床面,示意盛黎继续按揉。 第二日晨起,王爷本应携王妃入宫朝拜,但安王妃却依旧未曾睁眼,安王心力交瘁,只得派了随从进宫禀报,昨夜安王府从宫里请了御医的事情不是秘密,这一来倒也说得通。 端贵妃也收到了消息,她当场便晕厥过去,吓得银筝等一帮侍女又是掐人中又是盖冷帕,却不是吓的,而是喜的。 左太医言之凿凿说夏添不过十日寿命,端贵妃对此深信不疑,她甚至已经暗中筹备好了要去千佛寺为儿子私下燃一盏长明灯,惟愿他来生喜乐长寿。 可……可儿子没事? 根本顾不得去与左太医相询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在得知是盛黎救下的夏添后,端贵妃更是喜不自胜,她当即便迫不及待地向皇帝请求出宫一看。 正康帝端坐书房,闻言并未阻拦,反而还赐下了一盒药丸,道:“这是朕新得的金乌培元丹,贵妃拿去给十三和他的王妃服用,此药颇有奇效,定能令王妃立刻醒转。” 端贵妃原本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这药丸是什么她不清楚,可这药是谁炼的她却清楚得很——并非宫中太医炼制,而是一位道长。 -- 第70页 这道长五年前便入了宫,一直负责为正康帝炼制丹药,皇帝大多期盼长寿万岁,正康帝也不例外,不过这道长入宫之后,正康帝并未沉溺于此,道长炼出的丹药他也几乎并不食用,是以众人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位道长在。 端贵妃心中忐忑,“皇上……” 然而正康帝似是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只朝一旁垂手立着的王公公道:“王进忠,你带上这丹药,去看看安王妃情况如何,他救了朕的小十三,理当有赏,告诉太医院,须得尽心治疗。” 王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了。“奴才遵旨。” 端贵妃一行到了安王府,王府昨日才大喜,今日仍旧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的喜缎垂在檐下分外夺目,然而府内众人却愁云惨淡,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王府管家出来迎了贵妃,甫一见到贵妃便是忍不住老泪纵横,“娘娘,您劝劝王爷,保重身体要紧啊!” 端贵妃连忙赶进了院子,一见之下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夏添正拿着一块沾了水的锦帕替盛黎擦拭微微干裂的嘴唇,床上的男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若非胸膛尚在微微起伏,瞧着竟和死了一般。 “母妃?”夏添惊喜地站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笑得格外动人,“母妃怎么赶来了?也不让下人通传一下,我都不知道。” 他笑得越是开心,端贵妃就越是难过,不免又更加感激盛黎几分,若非盛黎昨夜相救,今日躺在床上的或许便是她的添儿。 夏添瞧着端贵妃那样难过,心中不禁十分愧疚,他与盛黎不过是做了一场戏给天子看,为求周全,并不能告知外人,连端贵妃也瞒着,害得她为自己和饲主白白难过,思及此处,小狐狸不由得心虚地低下了头,然而看在旁人眼中,却是他强作欢颜。 王公公在旁瞧着,拿出药盒,上前提醒道:“贵妃娘娘,皇上赏了灵丹妙药,正是来治王妃的病呢!王爷昨夜受了惊吓,也吃上一颗为好。” 若说端贵妃初时只是犹豫着要不要接药,那么在到了安王府后,她便暗下决心,断不能让这药进了盛黎的肚子,是药是毒尚未可知,她便是拼了性命也不能害死自己孩子的救命恩人。 然而夏添却比谁都要快,他似是落水之人见到了浮木,二话不说便夺过了药盒,打开来看,里面躺着两枚暗红色的丹药。 “这丹药须得请太医看过才……” 端贵妃一言未尽,夏添便已经将药丸吞下,又将余下一颗塞进了盛黎口中,又俯下身子渡了一口清水过去,王公公在一旁看着盛黎喉结微动,心知这药是吃下去了,又等了片刻,确认那丹药已经化在了肚子里,王公公这才捧着空药盒退出了卧房。 端贵妃见王公公退下,急得都带了哭腔,“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快吐了!黎儿这药可是已经吞下去了?赶紧去请大夫来开催吐的药!” 夏添倒是头一次听见长辈这样称呼盛黎,不由得有些好笑,他轻轻拍着端贵妃的背,“母妃莫急,这药……”说着,嘴巴一张就吐出了两颗暗红的丹药。 第54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端贵妃当下转悲为喜,但记着王公公尚在门外,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又惊又喜地看着夏添。 夏添也不过是借着生烟奁讨了个巧。须知受小世界规则限制,虽然他和盛黎非此世中人,是以自己原本身体进行试炼,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在此世就百毒不侵了,就譬如昨夜,倘若那红顶银蛇咬在他们任一人身上,他们也会立刻毒发身亡。 因此他便利用生烟奁造出了一个暂时的置物空间,当他俯身为盛黎渡水那一刻,便已经将药丸藏在了生烟奁中,而后又依法炮制将那一枚药丸也藏了起来,生烟奁构造的空间存在亦有时限,不过暂时藏两枚药丸并不成问题。 只是这其中关窍却不便告知端贵妃,故此,夏添只得闭口不言,他虽无法据实以告,却也实在不想欺骗端贵妃,只能吞吞吐吐地说着盛黎的病情看似凶险,实则并无大碍之类的话。 端贵妃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见他目光闪躲一脸为难,也并不多问,不住地说着“我儿果然是个有福的”,又去床前亲自看了盛黎,详细问过了症状,便说要去千佛寺为他二人祈福。 “母妃。”临别之际,夏添忽然叫住了端贵妃,顿了顿,又道:“母妃,王妃为护我周全以致昏迷不醒,此事我已托人去丞相府捎了口信,可丞相府却只派了一个门房小厮前来相问……此事是否可以说明丞相及其夫人为人父母却不慈不爱?” 端贵妃心中一震,看向夏添,神情中带了几分严肃,“添儿,你想做什么?” “母妃,我的王妃只有我了。”夏添亦正经了神色,认真回道:“我断不能让他受一点的委屈,我舍不得。” 端贵妃嗔道:“胡说什么?难道我不是黎儿的母妃了?” 顿了顿,她又道:“母妃虽然不能干涉前朝事务,可到底还是贵妃,请一两位官家夫人来说话还是使得的,你想做什么母妃都支持你,可不能让人就这么欺负了我的儿媳……儿子。” 端贵妃语塞,看了一眼盛黎,暗自揣测这两人究竟谁上谁下,有心问上一句昨夜可行过了周公之礼,但眼下机会并不合适,也就没有开口。 “多谢母妃!”夏添可没想到端贵妃是在犹豫什么,他只高兴于能把轻视他饲主的人给一一地报复回去,毕竟这个小世界以王权为尊,皇帝就是绝对的正确,夏添作为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没有实权和封地的王爷,做起事来实在束缚颇多,无论什么都要瞻前顾后多方考虑,亦不能如前世一般,谁若是得罪了他,他就伸爪子去挠,反正也有盛黎抱着他呢——可这一世不一样,他得抱着他的饲主。 -- 第71页 端贵妃尚未从千佛寺离开,安王府便传来了安王和王妃因服下丹药而一同七窍流血的话。 虽然已经知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但端贵妃还是不免呼吸一滞,她身子微微晃了晃,被银筝上前扶住,低声劝慰:“娘娘,当心身子。” 王公公早已跪在一旁,“娘娘明鉴!老奴接了那丹药可未曾动过一点手脚,是原封不动地交到王爷手上的呀!” 端贵妃冷眼看着他,“此事自有圣上明断。” 安王大喜之日,王妃却因为保护王爷不被红顶银蛇所伤,以身为盾护住王爷,如今惊吓过度一病不起,能否醒来全要看上天给不给活路,可王妃遭逢此难,丞相府却不闻不问,将儿子视若无物——这件事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都城,不单皇宫内院,就连街头巷尾都传起了这件事情。 无他,本朝以孝治国,历代皇帝都最是重视孝道,便如正康帝,他再是不喜十三皇子,可当初太上皇在时给予了十三皇子及端妃众多赏赐,正康帝便从来没有主动为难过十三皇子,唯一一次在十三皇子的事情上违逆太上皇,便是太上皇劝正康帝立十三皇子生母端妃为皇后,但便是如此,端妃最后也成了本朝唯一一位皇贵妃。 可孝道绝非愚孝,太上皇在时便三令五申“父不慈,子亦可不孝”,倘若为父不慈,亦是会被视为人品污点,而如今的丞相,被接连几日因为此事而被政敌攻讦。 下朝回府时,盛青云在街头听见一个乞儿唱莲花落,其中几句唱词正是嘲讽他的—— “看看亲子不是亲,打断骨头还剔筋;嫡子嫁作他人妇,管他长命或短命;投胎莫投高门户,宁选家贫有人亲……” 盛青云几日来的怒火骤然爆发,他几步上前踢翻了乞儿的破碗,怒气冲冲地回了府。 “老爷,怎么了,瞧着不太高兴?”丞相夫人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怎么了?还不都是你这蠢妇!”盛青云抬手推开了夫人,“王府派来来传口信,你为什么只派个卑贱的小厮过去?那可是丞相府嫡长子!又嫁作了王妃,你这是要打谁的脸面?” 丞相夫人被他推个趔趄,不慎撞在桌角,腰侧一阵生疼,当下也来了火气,她这几日天天陪着小心,盛青云还想怎么样?“我为什么派小厮过去,还不是你先前说那安王活不长久?眼下那两个都一病不起,一个要死的王爷,一个要陪葬的王妃,来我跟前摆什么威风?!” “蠢妇!蠢妇!”盛青云闻言更是怒不可遏,“面子上总得过得去!我告诉过你要忍要忍,盛黎是嫡长子,我是当朝丞相,怎么能做出打杀嫡子的事情……” “嫡长子?”丞相夫人冷笑一声,“哼,你只怕是迷了心,盛青松,你当你大哥当久了,就当真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盛青云面色一变,抬手捂住了丞相夫人的嘴,眼神阴毒得可以杀人,“夫人,慎言。” 丞相夫人只觉得盛黎目光过处,犹如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爬过,此刻火气稍降,她也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安王府内,传言中“危在旦夕”的安王和安王妃,正坐在房中逗弄一只小家雀儿。 二人都不习惯有外人在侧,故而院内没有留下任何仆从伺候,夏添趴在桌上,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小麻雀身前晃悠。 然而小麻雀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蹦蹦跳跳到盛黎手边,去啄食他掌心的粟米。 夏添一见那麻雀蹦跳起来,双眼都微微发光,他本是狐狸,最是喜欢扑闹这样的小动物,当下便把目光锁在了小麻雀身上,双手亦是不住轻轻抓挠光滑的桌面,那小麻雀跳到哪里,他的脑袋就随之转向哪里。 盛黎失笑,将手中粟米洒在夏添面前,诱使小麻雀跳到夏添面前,那小麻雀啄了没两下,像是终于迟来地感受到了被天敌觊觎的危险,惊叫一声扑扇翅膀从透气的窗户里飞了出去。 夏添下意识地跟着动了动身子相扑,转念想到自己尚是人身,只得重又趴了回来, 盛黎不愿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轻轻抚了抚他的发丝,道:“要不要我抱着?” 夏添猛地抬起头,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他与盛黎名义上已经是“卧床不起”了,虽然他们所住的小院加派了人手防守,但眼下这安王府中也有不少眼线,他们行事都要谨慎三分。夏添自然也想变作小狐狸的模样被饲主抱在怀里顺毛,可他又怕横生枝节,只好压抑下内心愿望,又有些紧张地四下张望,“咱们就逗了一下小麻雀,该不会惹什么麻烦吧?” “不会。”盛黎温声安抚,心道,他和小狐狸已经退避三舍,倘若还有人不长眼地要来招惹,他也不愿再让。 盛黎曾被誉为凌阳宗千年一出的天生剑修,不外乎是他于剑道一途上修行坦荡,又更因他可谓将修剑一道最为重视的“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发挥到了极致,旁人不招惹便也罢了,倘若敢犯,他必千里诛之,正是因此,前两个小世界的他行事颇为冷厉,除非是遇上了小狐狸,否则半点情面不讲。 而这个世界,他和小狐狸还都是端贵妃的孩子,他和夏添若有异动,端贵妃必然首当其冲。放在前两世,盛黎或许还不会因此而有所退让,但如今他一则是不愿意让夏添伤心,二则是感念端贵妃一片爱子之心,也不愿意平白让她遭难。 -- 第72页 正自想着,夏添猛地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他,说道:“又化了。” 他方才正打算让管家带只鸡崽儿进屋逗弄,却忽然察觉生烟奁中几片淡粉的康乃馨花瓣化作清水,慢慢地渗进了冰水中。 盛黎一时愕然,略思忖片刻,若有所思道:“是因为我接纳了旁人的情感?” 上一世亦是如此,当他决心彻查大烟,还丰泰城一个安宁时,小狐狸告诉他,有树叶子化作清水融入了坚冰,再一联系到方才所想,到极有可能是这个缘故。 夏添可还没忘记他的饲主是因何要在这一个个小世界中试炼的,闻言虽还有些懵懂,不知道为什么盛黎的情感变化会在他脑中的生烟奁投射出来,但这无疑是件好事,当下双眼一弯,凑过去就在盛黎脸颊上亲了一下,“主人真厉害!” “我有什么可厉害的。”盛黎摇头失笑,只将夏添揽在怀中,“我的夏夏才是最厉害的。” 倘若没有这只小狐狸,他哪里会愿意去包容了解,又如何会有这样的变化? 第55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安王及王妃服药后病危的消息一传进宫,便引得皇帝大怒,那药丸原本可是要用在他身上的,只是圣上一片爱子情深,这才将药丸赐予了安王,若非如此,服下药丸的就该是正康帝了。 正康帝当即下令斩了炼药的道长,又感念安王和王妃替父受过,赐下种种宝贝与安王府,更令平素为自己请脉的刘太医去王府看诊。 夏添懒散地趴在榻上,手里捧着一个玉质小碗,碗中盛有冰块,里面湃着一粒粒个大盈亮的紫葡萄,嘴里哼哼唧唧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活脱脱一个闲散王爷。盛黎坐在他身侧翻看一本兵书,一手还抽空替他揉捏腰背。 “上面,上面一点。”夏添闭着眼睛指示,盛黎左手微抬移了上去轻轻按压,便听见那趴着的青年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又在手里捧着的冰碗里扒拉片刻,末了翻了个身,拿了一颗紫得发黑的葡萄举到盛黎嘴边,殷切地看着他,“主人你吃,这一颗最甜了!” 盛黎低头接过,顺势将他指尖含在嘴里轻轻咬了咬,复又松开道:“自己吃吧。” 夏添收回手又趴了回去,将被盛黎咬过的指尖含在口里嘬着,拿鼻尖拱着碗里的葡萄玩,约莫是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凉意,他小腿微微翘起,随着主人心意不急不缓地敲着榻椅。 盛黎将书册合上放到一边,轻轻拍了拍夏添裸/露在外的肌肤,“这几日天气太热,你可还受得住?” 到底是科技发展落后的时代,炎炎夏日要避暑只能选择放置冰盆或是躲进深山中的避暑山庄,可如今安王和王妃正是病危,自然也就只能在王府中养病要紧。 “也不是特别热。”夏添仰起头来看他,又有些委屈似的皱了皱眉头,“可惜不能脱掉衣服,幸好还有棉麻织的衣裳透气。” 本朝以袒胸露臂为失礼之举,除去干活的农户工人,即使夏日再热也要穿上衣衫蔽体,莫说女子,就连男子都不能随意脱衣。 夏添原本想着,反正他和饲主躲在院子里也没有旁人进来,不能脱衣服,只穿着轻薄的亵衣总可以吧,可在旁人眼中,只着亵衣无异于赤身裸/体,老管家进来送饭时甫一看见只着亵衣的王爷,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苦瓜,又劝他二人说眼下安王府正处在风口浪尖,王爷王妃断不能成了抢眼的靶子。 小狐狸倒是无所谓成不成靶子,可看着老管家苦口婆心地劝诫又实在不忍白费了对方的心神,只好套上外衫,成日里热得一张白皙的小脸通红。 好在老管家又吩咐下人赶制了一些轻薄的棉麻衣衫,棉麻织品自然比不得丝绸珍贵,达官贵人们少有穿着的,可夏添倒是喜欢得不得了,穿起来轻便透气,总算让他不那么热了。 “再忍一两日,等咱们 ‘病’好了,就带你去凉快的地方消暑。”盛黎一边说一边替他把散落开的发丝拢在手中,随口道:“这一束短了些。” 小狐狸额前有一束发丝略短了几寸,正是当日他让盛黎割掉狐毛的地方,夏添把那一束发丝捏在手中,犹豫片刻,眨着眼睛看向盛黎,“有没有不好看?”瞧那架势,仿佛盛黎点头说上一个“是”字,他立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盛黎忍俊不禁,知道小狐狸最是爱美不过,哪里舍得逗弄他,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发丝,道:“好看极了。” 夏添开心起来,若能变出狐尾,此刻定然要翘上三分,他正要说话,忽听院门口传来小厮的通传,“王爷王妃,宫里的刘太医来了!” 王府中只有老管家一人知道他们并非重病,知道主子实则都关在房中玩耍,为求稳妥,他便将照料起居的事情一应包揽,又事先告诉了府中众人决不可进入院中,即便是贵妃娘娘或是陛下亲临,也必须先在院口大喊通传,由他开门方可进入。 管家只说是王爷王妃病重,一则要隔绝外物污染,二则要防止病气传播,因着他二人在新婚之夜便遇上了红顶银蛇,次日服下的明明是救命的丹药,却偏偏染了剧毒一病不起,瞧着实在有些晦气诡异,府中众人哪敢不从。 夏添心中所想都展露在脸上,闻言当下毫不遮掩地垮了脸,“怎么又来了?” “皇帝当然要看看他的丹药有没有效。”盛黎捏了捏小狐狸的鼻尖,“走吧,咱们去床上躺着。” -- 第73页 夏添把玉碗和兵书推到榻下一个小格子里藏好,他和盛黎如今是病得连床都下不了,哪里还能吃什么冰湃果子,更遑论有什么闲心研读兵书了。 待太医回宫后,正康帝立刻召见了刘太医,开门见山地问道:“安王还有几日可活?” 刘太医跪地道:“最多不过十日。” “又十日?”正康帝面露不愉之色,“刘太医,十日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刘太医额上微有汗迹,以他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安王本就应该是活不过大婚的,至于是怎么撑过十日的,连他也觉得匪夷所思,总不能真是因为安王妃冲喜给冲好的吧……不过如今虽还活着,但因服下剧毒的丹药,安王的身体已如强弩之末,再难支撑下去。 “安王之所以能支撑下来……想来是因为那丸丹药,丹药虽毒,却恰好以霸道毒性激发了安王体内残存的生机,只待这点生机耗尽,安王便再难活命。”刘太医原本只是情急之下找了个借口,不过越说越觉得十分合理,背脊都不由得挺直了一分。 “倒是丹药的缘故……也罢,那便再等十日。”正康帝喃喃自语道,又看向刘太医, “这十日,你要仔仔细细地调理安王和王妃的身体,好歹也是皇嗣,不可失了体面。” 刘太医伴君多年,明白正康帝此言是要让安王走得安详一些,他实在难以理解,正康帝既然如此厌恶安王,一个皇帝要想处置不受宠又手无实权的皇子实在再容易不过,可他为什么却又好似束手束脚,哪怕动手亦只会趁着安王病危方才行动? 暗叹一声君心难测,刘太医恭恭敬敬地跪地道:“老臣明白,老臣必当尽心尽力为安王及王妃调理身体,令他们能少些痛苦。” 正康帝满意了,“下去吧,若有什么要用的名贵药材,只管从朕的私库里拨。”他语态温和,若非不知前因,只怕刘太医真要以为正康帝是一位疼爱子女的慈父了。 然而刘太医日日到安王府,这安王和王妃却天天都吊着一口气,有好几次他都以为第二日进府见到的会是摆幡高挂,却总能看见安王和王妃靠坐床头,伸手等着他把脉。 这一日,刚一进府他就看见了王府管家殷切的脸。“刘太医您可算来了,快来看看王爷王妃,今日他们有力气起身了。” 刘太医心中一震,他自己用的药自己当然最清楚,莫说吊命了,没用上催命的药已算是他医者父母心,那两人脉象虚弱,根本不是能起身的身体。 他命医童抱上药箱疾步走进院内,却看见端贵妃和左太医正在房中,当下脸色微沉,“左太医怎么来了?” 大夫最忌讳多人看诊,宫中贵人除非大病,否则也只会是一位太医请脉,他在太医院的地位远在左太医之上,如今见对方抢了自己的病人,哪怕是他根本没有救治的病人,心中自然也十分不痛快。 “刘太医,我培育的解毒草昨夜长成了,想着陛下日日忧心安王和王妃的身体,便斗胆恳求娘娘带我前来一试,没想到还真的有用!”左太医胡子花白,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似完全不曾看见刘太医的怒容。 “药性相冲,万一折损了贵体,左太医,你承担得起吗?何况皇上指名让我前来诊治,左太医你却不告而来,只怕……” 端贵妃放下手中茶盏,拿起锦帕沾了沾嘴角,“刘太医,左太医是本宫请来的,出了事情本宫一力承担。” 到底是皇贵妃,刘太医并不敢对端贵妃口出不逊,拱手道:“娘娘息怒,臣也是担心王爷和王妃……” “既然担心,便进去看看吧,说来本宫也担心得很,左太医的药是不是药性太烈了……” 闻言,刘太医心中一喜,他正自犹豫这安王和王妃日日不闭眼,不若借着这个机会下一剂药,到时候只把所有责任推在左太医身上,说王爷王妃能起身也不过是回光返照,反正左太医疯疯癫癫,整日里只知道钻研药草,在太医院并未参与任何一派,到时候也是孤立无援,正好能推出去当个替罪羊。 思及此处,刘太医的脚步轻快了许多,然而他一走进卧房,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但见那往日虚弱得喘气都艰难的王妃正站在床边,低头替安王细细理好衣襟,见他进来,微微点头示意,“刘太医,这几日劳烦你了。”嗓音低沉语气平缓,哪里还有前几日说话吞吞吐吐,一个字能说上半天的痴傻? 第56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刘太医在宫中沉浮多年,能一直被正康帝钦点为请脉御医,自然也有真才实学,但正因如此,他才愈发看不明白,这两人昨日分明还是脉形散漫、神气涣散的无神之脉,怎么才过了一夜就中气十足面色红润了?再说即使是回光返照,又岂有能如盛黎一般,一夜之间恢复神志的? 刘太医如何能想到夏添和盛黎有生烟奁那样的宝贝,他强压心头不解上前诊脉,一按之下,见二人都是正常的常脉,不由得心头大骇,原本依他来看,顶多今明两日,这安王和王妃就该一命呜呼了,何况哪怕真是回光返照,也断不可能脉象如此平实,这分明就是两个正常人。 夏添一见到刘太医眼中的疑惑与惊惧,心情便莫名好了几分,这几日刘太医天天进府,一开始说他二人不便服药时夏添颇为开心,可谁知那刘太医接着就摸出一排金针,说是什么要为他二人行金针排毒之法,须知小狐狸朦朦胧胧间瞧见那一排金针都快炸毛了,若非盛黎躺在一旁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只怕他早就跳起来把刘太医给扔出王府了。 -- 第74页 刘太医诊脉后,又详细询问了他二人饮食用药,得知是在服下左太医带来的药草后才精神大好的,他稍作犹豫,道:“既然能令王爷王妃服药半个时辰便起身,此药必然性情猛烈,我这便开上一副温和调养的方子,以免药性太强反而伤了身体。” “不劳刘太医费心了,”盛黎抬手按下了他欲提笔的手,“我与王爷如今大好,且左太医说药草药性凶猛,与多种药材相冲,未免万一,还是不必开药了。” 刘太医手一抖,他有心反驳,抬头对上盛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时却骤然失声,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瞪圆了眼睛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这时,夏添将端贵妃搀进了屋内,左太医也笑嘻嘻地跟在一旁,他方才在外间也听到了刘太医的话,便说道:“刘太医,多亏了皇上娘娘一片爱子之心庇佑,此刻王爷王妃的身子骨比常人还好上三分,再用药只怕适得其反了!” 刘太医心中恼恨,这左太医平日不是一心只扑在医药一道上,完全不理宫闱暗斗的吗,今日怎么竟一味地站在安王府一边,难道他当真是治病治傻了,半点不知道皇上对安王的不喜? 思及此处,刘太医又朝端贵妃一拱手,“贵妃娘娘,皇上命臣前来医治……” “刘太医医了七八日也不见好转,这话就不必再说了吧。”没想到,端贵妃却半点面子不给,冷冷地打断了他。 端贵妃心中亦是有气,她自然知道刘太医是奉皇命前来治病,可正是因此她才愈发不忿,若说以前她尚且抱有一丝幻想,只道虎毒不食子,正康帝便是再怎么厌恶添儿,总不至于要夺了他的性命,可那一日的什么金乌培元丹便让端贵妃彻底放下了那一丝期愿,皇帝不愿意要这两个儿子,可她要。 刘太医面色讪讪,只是想到正康帝对他说的话,哪怕心知端贵妃不允,也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一试,“娘娘不知,这金针排毒乃是细致调理的手段,并非一日可以见效,老臣原本想着这两日再辅以温和排毒的药物,定能让王爷和王妃好起来,谁料……”他看了一眼左太医,言下之意,便是夏添和盛黎醒来都是他施针的功劳,左太医不过是钻了个空子,抢了他的功劳。 左太医倒也不恼,摸了摸胡子道:“或许吧,看来这看病就诊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要是人不对了,再怎么看也是看不好的。”说罢,他又乐呵呵地朝着夏添等人道:“既然王爷和王妃醒了,那老臣也就不便多留,倘若王爷王妃还有不适,老臣再来。” 等端贵妃和左太医离开后,夏添一理衣摆坐下,对面色黑沉的刘太医道:“刘太医,本王和王妃的身体如何,我们心中有数,刘太医年事已高,又是专为父皇请脉的,这几日劳烦你日日来回——”说话间,盛黎去书桌旁的博古架上取下一个红木漆盒放在了桌上。 “这是本王和王妃的一点心意,还望刘太医不要推辞。”夏添说着,随手揭开了盒盖,里面放着数只老参,一眼望去已经长出了人形,且根须完整,非百年难成。 刘太医在太医院多年,经过他手的百年老参也不是没有,可一则没有这么多,二则几乎没有如眼前这些老参一般长出如此周全的人形的,只是他虽然心动,但却没有忘记自己到底是哪一派的人,正欲推辞,盛黎却抬手拿起了一支老参,举到了刘太医面前。 那老参粗壮,刘太医原本不甚在意,眼角余光却瞥见参体一侧微微露出一点金色光泽,他疑惑地看去,盛黎正好整以暇地顺着那一点金光取出了一支金针。 “这!”刘太医猛地站起了身,那金针旁人不熟悉,他却再清楚不过,针尾处做成了杏叶状,那分明就是他独家所用的金针! 盛黎看也不看他一眼,抬手将老参掰做了两半,但见从针眼处开始,那老参内里竟然泛着不正常的紫黑色。 “百年老参都抗不过的毒性,刘太医果然医术高超。”盛黎劈手将老参砸在了刘太医的脚边,冷笑一声,“太医你说,若是这东西上达天听,皇上会如何处置?” “先皇在时,曾夸赞老臣医术有成,故而特意赐下这杏叶金针,此事人人皆知。” “人人皆知又如何?”夏添拿起一根老参敲了敲桌子,“刘太医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认识了?这几根老参里面可都插了金针……刘太医,你可想好了,本王听闻你这金针可还常常用在父皇身上。” 此言一出,刘太医当即跪倒在地,“王爷,老臣冤枉!老臣一片忠心,此事、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从中挑拨离间,老臣断不敢在金针上下毒啊……”这话他问心无愧,毕竟仅凭前几日安王和王妃那脉象症状,莫说下毒了,只怕服药时药汁烫了一分都能把人给烫死,刘太医当然不会主动做出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情。 夏添托着下巴,待刘太医说完,这才道:“刘太医,那位炼丹的道长被拖出午门斩首时,也是这么喊的。” 刘太医背脊一寒,还要再辩,便听盛黎在一旁冷冷道:“刘太医许是太久不曾回太医院了,难道不知道,皇上这几日都是让徐太医为他调理身体的。” 这事情刘太医当然知道,他要在安王府中守着这两人归西,自然没办法再每日准时为皇帝请脉,徐太医还是他向正康帝推荐的,可如今这事情被安王妃一说,刘太医不由得在心中猜忌起来,为正康帝炼制丹药的道长当初为什么被斩首,他心中十分清楚,不就是因为已经“物尽其用”了? -- 第75页 他为正康帝请脉多年,自然知道这位帝王自过不惑以后便愈发刚愎喜好猜忌了,且因本朝尚无太子,朝臣几乎三天两日上奏请他立太子,正康帝自觉身体健壮,又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分走手中权柄?是以才请来道长炼丹,正是盼着长生万岁。 但便是那位道长也因着安王一事被糊里糊涂地拖去斩首丢了性命,正康帝当日让他来安王府整治时莫非就早已安排到了今日这一步……他就是下一个? 见刘太医沉默不语,盛黎又道:“刘太医可想好了?这老参均是百年野参,刘太医若是不要,那我与王爷就献与……父皇了。”盛黎语气淡漠,仿佛刘太医收与不收都和他无关。 “老臣……谢过王爷王妃。”刘太医心中挣扎半晌,到底是低下了头。 目送刘太医略显伛偻的背影远去,夏添拨弄了一下桌上的茶盏,低下头小声说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小狐狸虽然没心没肺,又喜欢“恃宠而骄、仗势欺人”,但他喜欢的只是让旁人都知道自己有一个多么好的饲主,却并不想天天都做着这样勾心斗角的事情,于他而言,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吃鸡腿,能不能让饲主给自己捏尾巴这样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盛黎走到他身边,弯腰在夏添额前轻轻一吻,“你若不喜欢,等事情成了,咱们便抛开这些虚与委蛇的事情,我听说北方有一处草原风景极好,咱们不如去看看。” 一开始二人也曾商议过,是否干脆就借着这次下药的事情来个死遁,只是端贵妃尚在深宫之中,他们二人倒是轻松了,只怕端贵妃失去儿子的依仗,又不得皇帝喜爱,在宫中日子更加难过。 因此,盛黎和夏添一开始便拿定了主意,他们对于正康帝没有丝毫敬畏亦或濡慕之心,既然天子看他们百般不爽,那换一个天子便是了。 第57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这话说来实在狂妄,一朝天子岂是说换就换的?何况如今夏添的身份不过是个毫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就连文武百官不时上奏请正康帝册立太子,也从没有一个人提过十三皇子的名头,其势弱可见一斑。 何况因着夏添体弱多病的缘故,即便到了岁数,皇帝搬出诸多借口,也从未让他参与过朝堂政事,有意将他与朝廷隔绝开来,朝中派系如何分支,支持者各有几何,夏添说不定还没有端贵妃了解得清楚。 盛黎更是如此,他囿于痴傻的名头,被困在丞相府多年,不少世家子弟都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丞相更是对他不闻不问,断不可能给予任何支持。 一开始夏添不愿平白招惹是非,只想着能避则避,皇帝要他选妃他选了,要以丹药夺他性命他也认了,可正康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赏赐一枚丹药给盛黎,明知吃下去不死也要丢半条命,却仍旧靠着皇权压人。要知道小狐狸也是记仇的,倘若说以前能让他记仇的便是有兽类从他口中夺食,那么如今最能令他动怒的便是有人要对盛黎动手。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饲主,自己尚且舍不得欺负一根手指头,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了去? 原本在小狐狸看来,谁当皇帝都与他无关,可在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天子一怒便是伏尸百万,要让他和盛黎两人活不下去实在是轻而易举,恰如刘太医之流,今日他们使计令他告饶,可倘若再来上三四个,莫说再上金针,光是应付这样表里不一的人都足够让小狐狸疲累。 因此在夏添的打算中,他只想着入宫后找个机会变作狐狸藏起来,待到夜深人静再潜入正康帝寝殿之内夺了他性命。 自然,这个想法一被盛黎得知就立刻否决了,小狐狸满心的不乐意,变成狐狸模样露出尖锐的利爪,在桐木柜上用力划下几道深刻的划痕,以此证明自己一爪子下去定然能让正康帝毙命。 盛黎抱起小狐狸,捏了捏他的爪子,便见夏添在被抱起的瞬间立刻收回了爪尖,只留软绵绵的爪子拍在他的掌心。 “乖一点,知道你厉害,可是犯不着为了那样的人弄脏爪子,知不知道?”盛黎轻轻按了按粉嫩的梅花状肉垫,他并不在意小狐狸是否还残留着兽类的本性,只是不愿意旁人的血污了这雪白皮毛。 小狐狸立刻昂头叫了一声答应,叫完方才想起这院外或许仍有监视的人,唬得他立刻自欺欺人地将脑袋死命埋在盛黎臂弯里,活像自己只是一个白毛球,刚才那一声绝对不是他叫的似的。 盛黎失笑,低头吻了一下小狐狸轻颤的耳尖,“虽然不能直接动手,可也不是没有办法。” 夏添动了动耳朵,又把脑袋抬了起来。 盛黎抱着他走到书桌边,摊开一张牛皮纸,上面山川纵横,正是当朝的国家版图。 “吱?”小狐狸小声地叫了一声,跳到地图上,伸出一只脚爪去拍了拍地图上方标红的几处,又仰起脑袋回看盛黎,满目不解。 “这几处是边塞要地,我这几日在府里翻看了历代兵书和史册,这些年一旦外族蛮夷在冬季缺乏食物,便会立刻暴动侵/犯边境,屡禁不止,幸而有赵家军驻扎,才能免于战乱。” 原本还拿毛茸茸的爪子好奇地按踩红点的小狐狸顿时愣住了,他猛地跳到桌子边,直起上半身抱住盛黎的手臂,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不住地摇摆拍打,虽无言语,却也能看出他的焦急。 -- 第76页 “不是要去打仗,是去问问你的舅舅,愿不愿意挣那一份从龙之功。” 端贵妃之所以为正康帝所不喜,却仍然能在贵妃之位上坐这么久,最大的原因便是她的母家——赵家一门忠烈,她的祖父、父亲、大伯均是马革裹尸还,而今率领赵家军镇守边疆的则是她的兄长赵元白。 赵元白至今未娶,又十分看中血脉亲情,他知道皇帝不喜自己的妹妹与侄儿,在边关立下战功后,数次奏请皇帝将赏赐都给予端贵妃和十三皇子,以此表明自己绝不贪恋战功,唯求家人安康,正康帝忌惮于他的兵力,这些年除去冷待端贵妃母子二人,旁的倒也没有再做什么。 不过没有皇帝诏令,镇守边关的大将绝不可随意离守,否则便有谋逆之嫌,是以这些年赵元白只能借着五年一次回京述职的机会看望妹妹和侄儿一眼。 在夏添所获得的记忆中,那位舅舅满脸络腮胡子,人高马大一看就是个武将,但在对待家人上心思却十分细腻,因知道他常年缠绵病榻困居深宫,徒有一腔游历山水的心思,故而每每回来都会为他带上各地特产及风土游记,令他足不出户亦可览尽天下风光。 夏添感念至此,“吱吱”地鸣叫了数声方才想起自己还是只狐狸,连忙化作人身,跪在桌面上问道:“我们要造反吗?” 他语气轻快,竟好似发现了新奇玩物,毕竟对小狐狸而言,“造反”实在是一件他从未做过的事情,又是盛黎主动提起,自然好奇万分。 “不造反,‘谋逆’的罪名太过,我们实在没必要让母妃为此担惊受怕,还有……”盛黎说着,随手解下外衫罩在赤身裸/体的青年身上,抬手不轻不重地打了对方的屁股一下,“衣不蔽体,哪里还有点王爷的样子?” 夏添轻笑一声,故意扭腰摆臀地挣扎一番,“淫者见淫!分明是主人自己胡思乱想。” 别的皇子王爷要谋取皇位,莫不是召集幕僚细细商讨,唯有这两人态度可说是十分儿戏,更别提正事才一说完便闹到了床上,若被其他大臣知晓,非得参他们一本“荒/淫无度”不可。 端贵妃眉眼含笑地回了宫,正康帝却是气得摔了一盏茶。 “刘太医出事了?” 前来回报消息的侍卫道:“回皇上,刘太医的马车在巷子口受了惊,狂奔之下翻了车,刘太医被压在车厢内,摔断了一条腿,气息也十分微弱。” “好啊,好,很好。”正康帝冷笑一声,连说三个好字,方才坐定道:“这安王和王妃才醒过来,刘太医就出了事,朕看,莫不是刘太医医者仁心,把王爷的病气过到了自己身上?” 言下之意,便是怀疑刘太医这几日都是虚报了病情,甚至暗中襄助安王和安王妃,把对方的病给治好了,眼下为了逃避责罚,方才故意闹了这么一出。 侍卫不敢接话,只垂头跪在原地,便听正康帝又道:“既然刘太医摔断了腿,那就在家好生将养,只是太医院不可无主,即刻便升徐太医为太医院总医官。” 刘太医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权势地位,一句话便彻底付诸东流。 待挥退左右,正康帝又踱步到书房内,拿出藏在暗格之中的一张纸条,正是夏添生辰盒当中钦天监记录的纸张。 正康帝反反复复地读着纸片上那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每读一句,眸色便暗沉一分,到最后终是忍不住将那纸张揉成一团,掷在了脚边。 当年他也曾为自己的这个孩子诞生而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过,夏添出生当夜他便被太上皇召进了宫,当初的皇帝、他的父皇,拿着那一张钦天监记录下的纸张告诉他,他生了个皇帝儿子。 第二日太上皇便宣布立他为太子,当大臣幕僚来恭贺他时,正康帝却只想着昨夜太上皇与他说的话—— “帝星转生——若非你的小十三如今才刚出生,朕真是恨不得越过去将他立为太子。” 何其可笑!他汲汲营营数年不过为了一个太子之位,然而数年辛劳,仅比不过一个刚出生的稚儿!皇帝立他为太子,不过是为了让十三子日后登基能更名正言顺,甚至若非太上皇还有一丝理智在,只怕真要越过自己,将儿子立为太子! 太上皇年事已高本就不再贪恋皇权,于太上皇而言,这位帝星转生的孙儿有可能带着祖宗打下的基业再上巅峰,他自然高兴,甚至以为自己的儿子也会一样高兴,但每每看到十三皇子,正康帝却都觉得万分耻辱,他的权势地位,居然是靠着一个幼儿,一个虚无飘渺的命格鉴词得来的! 直至登基以后,那张鉴词上的八个字时时刻刻不浮现在正康帝脑海中,仿佛在讽刺他并非真龙天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儿子铺路,甚至依照太上皇的意思,一旦十三皇子长大,最好就立刻册封太子,甚至传位于他。 天底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十三皇子一日日长大,对于正康帝而言便是无比的煎熬,他甚至故意放纵后宫妃子倾轧迫害端贵妃和她的孩子,然而便是端贵妃其余两子毙命,十三皇子却愣是扛着病病歪歪的身体活了下来,反倒是对他下手的几位宫妃不得善终。 正康帝不得不忌惮了,他也怕这是天道保佑帝星,故而只能在十三皇子有难时推波助澜,却不敢随意寻个由头打杀。 待得此次大婚,正康帝本已做好了完全准备,笃信十三皇子活不过大婚当日,且娶的又是丞相家弃子一般的痴傻儿子,可谓样样都顺遂了他的心意,哪有帝星会死在大喜之日的?又哪有帝星会引来一个痴儿的? -- 第77页 然而一日日过去,十三皇子没死,连带着他那个痴傻了二十多年的王妃也恢复了正常? 第58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然而盛黎恢复神智,正康帝却不是最为忧心的那一个,反而是丞相和丞相夫人整日坐立难安,要知道这个消息盛青云竟然是从同僚口中得知的,这么大的事情,安王府竟连口信都不传上一句,摆明了是瞧不上丞相府,不知多少人因此暗地里嘲笑他。 盛青云心中气恼却也无可奈何,一则安王再怎么不受宠,那也是皇嗣王爷,于他而言便是主子;二则先前丞相府轻慢安王妃的事情早已传遍朝堂乡野,算是理亏在先,眼下安王府便是有此举动,他也不敢再说什么,要知道如今正康帝正是性情诡异喜怒难测的时候,朝堂之上人人自危,生怕出头被当成靶子。 回府后盛青云便告知了夫人这件事情,他们两人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傻了二十多年的人还能再度恢复神智,丞相夫人亦是从得到消息开始就眉头紧锁,手中一条素锦的帕子都要被她绞断了,“老爷……端贵妃前两日召我进宫,提到过一句,说是去千佛寺给那个傻……王妃求了长生牌,难道,难道真的是菩萨显灵?” “菩萨显灵?二十多年了没管过这个傻子,怎么可能在他嫁入王府后就显灵了?”盛青云面色阴沉,“今日玥儿不是要与他们去赛马,你待会儿把玥儿叫来,我叮嘱他几句。” 盛玥是盛青云的嫡次子,他性格沉稳,盛青云倒是能放心与他说事,只是盛玥到底年少气盛,这么多年在家中又是看惯了家人欺辱他那位痴傻大哥的,甚至多次暗憎有这么一个傻子兄弟,令他在同伴面前脸上无光,对于盛黎可谓也是诸多不满。 因此,在听了父亲要他试探盛黎的话以后,盛玥一笑,“父亲,您别太过担心,我瞧着这话倒像是夸大其词,哪有人能一夜之间恢复神智的?只怕是三人成虎,说不准是刘太医沽名钓誉,故意让人放出这话的,儿子可听说不少人都称他为‘神医’了。” “胡说,刘太医如今尚在府中养病,连下床都成问题,哪有神医会如此的?还有……”盛青云犹豫再三,说道:“你今天若是能遇上安王妃,去试探一下,看看他还有没有小时候的记忆……” 左太医以一根“仙草”救回了王爷王妃的事情至今仍是端贵妃几人守口如瓶的秘密,刘太医在得知徐太医被封为总医官后,更是坚信了正康帝已将自己视为弃子,于是才故意推波助澜地放出自己是能起死回生的“神医”的名头,盼着正康帝到底也是要看病吃药的,总能为着这个名头而犹豫一二,不至于夺了自己性命。 左太医则是一生沉迷医道,对于虚名毫不在意,虽然被正康帝叫去敲打了一番,又因擅自出宫被罚了俸禄禁足,但他依旧成天地守在他的药房里研究药草药性,倒也乐得自在。 不过此事就不是盛青云等人可以知晓的了,眼下他们正商对着如何应付盛黎突如其来的恢复神智,而那个令他们焦头烂额的人,此刻情状倒也十分地不好过。 “……夏夏。” 盛黎捏了捏眉心,抬手捏住自己一梢发尾,微微使劲想把头发从禁锢中解开。 床铺上,散乱的衣衫中躺了一只毛球似的白狐狸,他四只爪子牢牢抱缠住那一束乌黑的发丝,闻言只故意眨了眨一双狐狸眼,假装自己听不懂似的,抖了抖耳朵。 “不是给了你一束头发?怎么非要抱着我不撒手?”盛黎十分无奈,只得坐回床边整理衣衫,“不然我再剪一束给你?” 小狐狸这次不装傻了,连连摇头,盛黎上次给他的头发被他藏在贴身衣物里边,他不过是十分喜欢饲主长发的模样,见他要束发了有些不舍,想多抱一会儿。 因着下午他们要参与七皇子组织的一场马赛,二人都换下了平时宽袍大袖的棉麻衣衫,夏添一瞧见那骑射服就觉得闷得慌,只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索性变成了狐狸模样,就是不肯穿。 盛黎自然知道这是小狐狸在同自己撒娇,也许是历经了三个小世界的缘故,不单盛黎逐步打开冰封的心扉,慢慢地接纳了其他人的感情;夏添亦是从一开始那个连签了包养合约尚懵懵懂懂,一心只念着窝里藏了大鸡腿的小狐狸,长成了为了一只会护短明事理的大狐狸。 如今的夏添偶尔也会兴之所至做出一些略显幼稚的举动,譬如当时尚未与盛黎成亲时,便按耐不住思念之情连夜从宫中一路跑到盛府,也会因为写不好毛笔字而气得变成狐狸踩上一堆的梅花爪印,但像如今这样,几乎是明晃晃地把“撒娇”两个字写满脸上的时候已经少了许多。 对于小狐狸这种“我长大了所以不可以随便撒娇”的心态,盛黎倒是摸了个七八分准,他乐于亲眼见证夏添的每一处改变,也愿意为了对方调整自己的步调和态度,当夏添愿意当一个“大人”的时候,他会以道侣的身份站在一旁无条件地支持他的决定,而当夏添想要撒娇的时候,他自然也会做一个无底线纵容他的饲主。 盛黎微微侧身,顺势抱住小狐狸把他给顶在了自己肩上,夏添果然心满意足了,四只爪子扒拉着盛黎的衣衫,又怕自己一身皮毛捂着盛黎,于是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不断地摇晃扇风。 盛黎一边束发一边道:“此刻若是有人瞧见你,我该如何解释突然多了一只狐狸?” -- 第78页 夏添想了想,连忙将脑袋垂下,尾巴也一动不动地落了下去。 “哪有人这时节就用上狐皮的?”盛黎失笑,束好头发后将小狐狸从肩上提了下来,“乖,我给你穿衣服。” 夏添躺在盛黎手臂里,懒散地翻了个身露出肚皮,等到盛黎如他所愿给他挠得舒服了,这才乖乖地跳到床上变回人形,扒拉着下午要穿的衣裳。 今日是夏日里难得的凉爽天气,西郊马场边,一群世家公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看似闲散随意,却在有人来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今日这场赛马到底是为什么而版,众人心中都清清楚楚——病病歪歪这么多多年、眼看着要咽气的安王身体复原,痴傻了二十多年的王妃更是恢复如常人,不管丞相府是否看中这个嫡长子,至少远在边关的赵将军及其率下的赵家军是支持安王的,这也就意味着朝堂之上或许还要另生波澜。 三皇子正是看中了站在安王背后的赵家军,有心试探一二,故而才牵头办了今日这场马赛,而京中众人对于安王府的事情也是知之甚少,不免有心前来看个究竟,所以今日倒是十分热闹。 三皇子早早迎了过去,对夏添温和笑道:“十三弟,你可算是出门了,三哥要约你出来一趟真是难如登天。” 夏添一路吹着凉风,觉得今日天气甚好,方才盛黎又给他买了一袋子酥糖,吃得正是开心的时候,于是眼下对着这眼中满是探究的三皇子也好脾气地笑了笑,“三哥说哪里话,前些日子我与王妃身体不适,实在难以赴约。” 三皇子似乎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高大男人,瞧着倒是相貌堂堂,却不知道内里如何。 不过三皇子自然不会在夏添面前出言不逊,只摆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样,抬手欲拍盛黎的肩膀,“这便是安王妃?十三弟可娶了个福星!” 盛黎身形微动,避过了三皇子的手,夏添朝三皇子一笑,“三哥见谅,王妃还不习惯与外人接触。” “无妨无妨。”三皇子面上带笑,心中却是惊疑不定,他自幼习武,方才出手又故意带了三分气劲,这安王妃竟能闪身避开,到底是碰巧还是对方深藏不露? 他面上不露半分,仍旧温和笑着,“这西郊马场的马很好,你来同你的王妃选一选吧。” 在场的世家子弟几乎人人都是有自家豢养的马匹的,在这西郊马场也有惯骑的马,眼下见从未来过的安王和王妃要去选马,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围了过去。 盛黎才走到马棚边,一个青年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上前道:“大哥,你从没骑过马,还是我帮你挑一匹温和的小母马,以免受伤。” 说话的人正是盛玥,他今日一来马场,便被几位平日不对付的公子哥取笑了一番,无非是说他家中卖子求荣,然而卖了儿子也得不到安王正眼看看一类的话,盛玥面上做出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心中却是无比恼恨,只暗骂盛黎怎么不死在大喜当日的好。 眼下他说出这番外,外人都挑不出错,毕竟盛黎的痴傻众人皆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骑过马?有些不明就里的,还以为这是兄友弟恭,盛玥对待兄长十分关心呢! 第59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盛黎尚未答话,夏添已经抢先说了话,“本王的王妃,本王自然知道照料周全,不劳二公子费心,万一王妃跌了马又被害得失去神志,那本王真是受不住。”他语气虽然温和,可却口称“二公子”,与盛玥显然是万分疏离,且故意说怕盛黎被害,周遭一群人精自然不由得发散了思维。 后宅什么阴私没有?要知道盛玥作为嫡次子,只要盛黎一日不死,他就永远无法越过去继承家业,丞相虽则两袖清风,可丞相府那样大一份家业,谁见了不红眼?盛玥被那泼天富贵迷了眼也实未可知。 这样一想,众人再看盛玥时,眼中难免带了几分戏谑和探究,不管安王这话是真是假,既然说出来了,只怕就是在表明一个态度——丞相府和安王府结的恐怕不是亲家,而是仇家。 盛玥脸色也有些难看,夏添这话并没说错,至少他的确存了这样的念头:压在自己头顶的嫡长子若是一辈子疯下去,那能名正言顺继承家业的自然就是自己。 只是这样的念头见不得光,何况他自认从未主动欺凌过盛黎,故而盛玥也只做出一副刻意隐忍的模样,抬手似是想拍拍盛黎的手臂,到底放下了,“哎,大哥,你……” 盛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盛玥只觉如芒在背,一时语塞,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盛黎和夏添相携走远方才回过神来,稍稍犹豫,还是抬腿跟了上去。 西郊马场是京城富家子弟玩乐的场所,对这群人来说,以次充好是有损身份的事情,故而马场里面圈养的马匹亦是匹匹精良,盛黎前世怎么说也是个马背上打天下的将领,眼下见了这众多好马,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欣赏之色。 夏添倒是不懂马,只是见马儿尾巴在身后来回拍打,眼珠子就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到底还是留存着狐族的天性,分外喜好这会动的东西。 他本是狐族修行而成,虽然这个小世界中无谓妖兽灵宠一说,但到底用的是自己本来的身子,血脉天性中带着对食草类动物的压制,马厩中的马一感受到夏添靠近,立刻乖顺低头,三皇子见状,笑道:“西郊马场这几匹马性子很烈,见到生人轻易不会低头,十三弟厉害,不过以前也不曾见你上过几节武课,莫非是赵将军教出来的?” -- 第79页 这话便是极为明显地试探夏添与赵将军的关系了,不单三皇子,其余的富家子弟亦是支棱起了耳朵等待着他的回答。 夏添只是抬眸看了众人一眼,好似完全听不出话里的试探意味,便跟着盛黎往下一匹马走去。 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匹黑色骏马,骨骼粗壮身形高大,全身好似上了一层油似的泛着光,鬃毛垂散在脖颈上,见到夏添近前,打了个鼻息,却并未如其余马儿一样俯首。 跟着的马厩管事连忙道:“王爷,这是咱们这儿才来的一匹西域黑马,是胡人从山林里捕获的,尚未□□好,倒是不太适宜于赛马。” 夏添转头看向盛黎,见对方眼底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便知道饲主是喜欢这匹马了,不过他也听说过赛马太烈以致主人跌马受伤的事情,因此有些犹豫。 盛黎这一回倒是误解了夏添眼中的迟疑之色,握着他的手,附在对方耳边低声道:“别乱想,只喜欢你一个。”要知道夏添可是连盛黎多看两眼自己倒影都会吃醋的小狐狸,他无意惹夏添郁结,便移开了目光。 夏添被他这一句话逗得笑出了声,也不去辩解是误会了,便执着盛黎的手走到那匹黑马面前,牵起了马嘴上的缰绳往前引动。 黑马别过脑袋,并不搭理面前这两人,围观众人见状,暗自嘲笑他二人心气过高,分明就不怎么骑马的人,竟想着一来就要驯服这么烈的野马! 三皇子亦是暗笑不已,正想着是否有必要出手解围,便瞧见夏添松开了缰绳,走到马背边,伸手顺着马颈一路顺了下去,说来也怪,那原本还昂首挺胸的黑马立刻低下了头,盛黎趁机拿起一束新鲜马草递到马嘴边,黑马犹豫了一下,当即又被夏添顺了一道,立刻张嘴吃了起来,盛黎伸手摸它时亦十分乖顺地没有躲避。 众人只看得啧啧称奇,这么烈的一匹野马,竟然这样轻松地就被一个没骑过几次马的王爷驯服了?一时间众人围拢上去,纷纷伸手想要抚摸烈马,然而黑马能容忍夏添和盛黎,却不能容忍旁人,一旦外人靠近,立刻焦躁不安地踢蹬后腿,盛玥原本想上前套个近乎,险些被黑马踢中,当下也不敢再靠近。 喂完了一束马草,夏添拍了拍黑马,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三皇子,问道:“三哥,我和王妃就要这一匹马儿了,可要现在开始?” 三皇子一边不忿于自己被夏添这一手抢了风头,又不免期待烈马不让他上背或是将他摔下马,于是笑道:“既然十三弟选好了,那咱们这就各自牵了马来,上马比一比!” 预想中的烈马抗争并没有出现,夏添利落地拉着马鞍翻身上马,盛黎也与他共乘一骑,上马后便捉住了他的右手放在唇边一吻,顺势舔去了指尖的血珠。 方才夏添划破了自己指尖,那一滴鲜血或许并不能让旁人注意,然而野马嗅到后却敏锐地感知到了眼前这人的危险,自然不会再反抗。 “下一次不要这样,换一匹马就是了。”盛黎放开手,低声道。 夏添也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尖,“可是你喜欢。” 两人紧紧依偎耳鬓厮磨,一旁的公子哥们瞧着都是十分诧异,这盛黎不是说傻了二十多年?怎么上马的身姿比他们还要利落干脆? 盛玥也骑了一匹枣红马,想起父亲再三叮嘱自己要去试探盛黎的话,他抖了抖缰绳,引着马往盛黎二人的方向走去,“王爷,我大哥于骑射一道上并不精通,这马性子烈,你们只慢慢地跟在后面走一圈就是了,大家也知道,不会说什么的。” 他语气恭谨,似乎全然都在为自己大哥考虑,然而这一番姿态在夏添看来却无比厌烦,他无意与盛玥过多纠缠,反正自己已经摆出了与丞相府不对付的姿态,索性道:“二公子放心,王妃以前在丞相府无人过问,在安王府却是不同的,何况本王的王妃天资聪颖,短短几日就已经学会了骑射,说不准待会儿还要拔得头筹呢!” 盛玥看向盛黎,却见他哪里还有半点在家中行动迟缓、眼神呆滞的模样?当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世上真有神医能妙手回春,让一个傻子恢复神智? 盛黎显然也不愿意再让他上前纠缠,“二公子,与其在这里试探我,倒不如回去问问丞相大人和夫人,他们做了什么好事,又敢不敢告诉你。”这话倒是盛黎诈他,他在丞相府也不过呆了十来日,只是也明显感觉到盛青云和夫人定然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眼下这么说倒也没错。 盛玥倒是被他说得愣了,等他回过神来,盛黎已经一抖缰绳,驱使黑马纵蹄狂奔起来。 黑马因为不服管教,一直被马场拘着,眼下好容易得了机会,自然是撒着欢地往前狂奔,盛黎和夏添不得不躬身以避开扑面而来的风,夏添拍了拍黑马的脑袋,道:“跑慢些!” 马儿好似真能听懂,居然渐渐放慢脚步,而那些一早被他们甩在身后的世家子弟这才陆续跟上,他们与安王府没有直接利益冲突,此刻倒是不吝于夸上一句。 三皇子也纵马而来,朗声笑道:“三弟好马术!咱们兄弟许久没见,今日比一比如何?”众人跟着捧场,连连叫着要比试。 夏添知道他们其实是想看自己和盛黎的笑话,他回头看了一眼盛黎,“王妃意下如何?” 盛黎单手握缰,一手轻轻理了理他方才被风吹乱的鬓发,淡淡道:“比。” -- 第80页 “那就比!不过单这么比没趣,不如添个彩头。”夏添笑道。 三皇子自恃习武多年,怎么也不可能输给他们,道:“这样吧,东街口有家鸿福酒楼,日进斗金,是三哥我名下的一处产业,今日谁若是赢了,这酒楼连同里边的厨子就拱手相送!” 夏添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鸿福酒楼的菜品美味,尤其是一道醉鸡,满是酒香又毫不醉人,是他最喜欢的菜。 盛黎坐在他身后,虽然瞧不见小狐狸期待的双眼,但明显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欣喜情绪,当下也微微笑了一笑。 另有几位世家公子也提了添头,他们自然不敢越过三皇子的彩头,不过都算是些精巧玩意儿,末了,夏添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添一样,北县一条矿脉如何?” 此言一出,莫说其余公子哥儿,就连三皇子都震惊不语,这矿脉乃是大婚当日,赵将军送侄儿的大婚礼物。矿脉原本归属朝廷,不过赵家手中的两条乃是先帝为表彰赵家忠烈而特意赏赐的,在得知赵将军大手一挥就送出一条矿脉时,不知多少人嫉妒得双眼发红。 三皇子声音都有些抖,“十三弟,当,当真?” 夏添一笑,将一个不知轻重的闲散王爷演了个十成十,“这是自然,若赢了,立刻跟我回去取文书!” 三皇子呼吸一滞,一条矿脉在手中,那岂止是日进斗金?有了矿脉便能炼制兵器,兵器……那才是权势的根本! 他朝几个心腹使了个眼色,势必要赢下今日这一场! 然而众人雄心勃勃,却哪里知道,夏添哪里是他们想的那样没脑子,方才他和盛黎故意要去挑最烈的马,正是为了试验血脉压制可有成效,如今连这匹黑色野马都不敢造次,夏添单只咬破手指落下一滴血,都能逼得他们的马匹顿步不前。 马场管事一声令下,众人都发了狂似的猛刺马腹抽打马臀,然而马儿受痛却只是大声嘶鸣,没有一匹敢迈步狂奔的。 夏添被盛黎拥在怀中,享受着黑马风驰电掣的快/感,还不忘回头笑道:“三哥!我先走一步了!” 三皇子双眼发红,从袖袋中掏出匕首狠刺马身,然而骏马吃痛,竟是高高扬起前蹄,把马背上的人给抖了下去。 “三皇子!!” 众人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彩头,纷纷下马去查看情况。 第60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三皇子坠马非同小可,他可不是夏添这样没什么权利地位的皇子,相反,因他母家势大,又善于钻营辣党,朝中也有一些人意欲拥立他为太子。 夏添也没想到三皇子竟会激动至此,在他与盛黎的计划中,马场没有一匹马能够动弹,这场比赛他们赢定了,只需跑上一圈,到时候借故再用矿脉刺上三皇子两句便是——三皇子个性冲动,也正是因此,在其余皇子尚在观望安王府的时候,他早早地下了请帖,这倒是恰好给了他们一个突破口。 赵家手握两条矿脉的事情简直就是梗在正康帝心头的一根尖刺,可夏添不单要这刺扎在他心头,更要扎出血才好。 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让诸位有意夺嫡的皇子想起,他手头还握着一条意味着兵器和武力的矿脉,并且是十分不知轻重地随意就可当做彩头送出去。 可谁能料到三皇子会用匕首刺马,马儿又受惊将他摔下,盛黎可不打算让自家小狐狸落下什么“不念手足”的骂名,便勒紧缰绳令黑马停步,重又跑回了马场边。 此刻马场已经乱成了一团,原来在三皇子摔下马后,那匹骏马疼痛之中又不敢奔走,躁动地踢着后蹄,一片慌乱中竟是一下踩中了三皇子的右手,众人只听得三皇子高声喊了一声,那右手便软塌塌地垂了下去。 但就算几乎痛得晕过去,三皇子仍旧睁大眼睛,用另一只手不断拍击地面,朝自己几个心腹道:“你们几个怎么还不跑?若不能夺下第一,本宫要你们好看!” 那几个人哪里敢走,三皇子与他们在一起时受了伤,那就是他们的过错,再一抬眼见安王和王妃已经引马归来,连忙道:“安王回来了!” 夏添被盛黎抱下马来,走到近前一看,三皇子面如金纸满头大汗,一双眼睛却燃着火似的看着自己,他不由得略有些愕然,下意识地抓住了盛黎的手,而后道:“身体要紧,皇兄,这马赛日后再比也行。” 他觉得奇怪极了,世人不是常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便是他这样不太聪明的小狐狸也知道,性命远比身外财物来得重要,三皇子今日便是输了,也不过输出去一座酒楼,于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罢了,怎么反倒为着一个本就不是他的矿脉激动至此? 三皇子倒是还想说话,只是右手钻心地疼,一张口便只发出了呼痛声,这才万分不情愿地被马场管事等人抬上马车往医馆送去。 原本打着来看安王笑话的众人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看的是三皇子的笑话,这一场风波令众人无心赛马,便三三两两地找了由头散去。夏添二人却不受影响,这一世他们行动处处受限,如今日这般畅快地跑马也是头一遭,盛黎尚能自持,小狐狸却已经完全被勾起了野性,此刻是断然不会离开的,他见有人护送三皇子离开,便拉着盛黎重新走回黑马旁边,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黑马温驯地低下了头。 -- 第81页 “大哥,今日怕是不宜赛马,眼下时间还早,不如和王爷一道回府上看看?” 两人尚未上马,盛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他先前被盛黎一句话诈得心中百般猜疑,但盛青云和夫人在他心中可谓是天底下最尽职的父母,因此冷静下来后他便以为盛黎是记起了往日在丞相府里被欺负的事情,故意说那种话来激自己,索性出言相邀,想着到了自家地盘,总有机会试探盛黎到底还记得多少事。 他自觉自己数次被夏添和盛黎拂了面子却不动怒,已经是摆足了谦逊的姿态,倘或这两人还有一点廉耻之心,也该知道不能再拒绝自己吧? 然而盛黎是根本不在意外人,夏添是完全不想理他,莫说三四次,便是盛玥再贴上来百次,他们依旧会视若无物,夏添利落地翻身上马,盛黎随后坐在了他身后,附在他耳边道:“先跑两圈?” “嗯!” 马鞭一扬,黑马纵蹄前去,扬起的尘土扑了盛玥满脸,他这次是再忍不下去了,脸色黑沉地吐了口唾沫,恨不得手执利刃割开马上两人的心脏,他深呼吸了几次,到底压抑住了怒火,唤了随行小厮道:“回府!” 盛玥回府后便一路直奔书房,盛青云正在用一柄金勺为鸟笼中的画眉添食,见盛玥不经通传便进门,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玥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盛玥理了理衣衫,这才恭恭敬敬地将下午在马场的事捡紧要的说了一遍。 “三皇子坠马,还被踏伤了右手?”盛青云捻了捻胡须,“这倒是个机会,三皇子性情暴烈行事冲动,只怕这一摔,就站不起来了。” 盛玥知道这是暗喻三皇子只怕会因此失去争夺储君之位的机会,依旧恭谨地垂着头没有说话,盛青云对此颇为满意,道:“安王以矿脉为注,这一日后安王府的门槛怕是要被踏破了,只是这与咱们无关——还有什么?” “还有……”盛玥忽然想起盛黎对他说的话,犹疑片刻,还是照实说了,“盛黎说让我不必试探他,还让我回来问问爹和娘做了什么事,又敢不敢告诉我。” 盛青云捏着长柄金勺的手一僵,“他是这样说的?” 盛玥倒是没有听出他语气不对,低着头说:“是的,可是爹,他不过就是在府上受了些下人的欺负,咱们又不曾对他动手,他这是……” “闭嘴!”盛青云额头青筋暴起,胸膛起伏不定,“你先出去。” 盛玥诧异地看着父亲,心中万分奇怪,他隐约猜到盛青云是因为自己方才那句话而动怒,但如他所言,爹娘顶多是无视了盛黎在府中的遭遇,可从未真的对他下手,否则盛黎焉有命在? 但倘若不是此事,那爹娘到底还隐瞒了什么事情? 盛玥退出书房后,在檐下蹙眉站了片刻,终是朝丞相夫人的小院奔去。 马场上,夏添和盛黎已经跑了两三圈,其他马儿不敢越雷池一步,全都老老实实地站在起跑线上不敢动弹,马场的管事拖不动马,只得在盛黎二人又跑完一圈后上前告饶,与旁人的摸不着头脑不同,他依稀猜测到马匹的反常是因为安王和王妃的缘故,今日三皇子在这里摔伤,只怕马场也开不下去了,但他可没有胆量和安王对峙,只敢请求安王让他把马牵回马厩。 盛黎引着黑马走到近前,夏添朝马群喊了一声,马儿这才纷纷昂头嘶鸣,然后被牵回马厩。 管事在一旁见了颇有些心惊,这一手本事可真是令人啧啧称奇,便是他们马场最好的驯马师,要让马群整齐划一地听令至少也得花上三个月时间,可这位从没来过马场的安王却有如此本事……再一想到方才对方随意提个赛马的彩头便是一条矿脉,管事的心中有了考量,愈发恭谨地对待二人,在夏添提到要买走黑马时更是大方拱手相送,只隐晦提了一句,希望日后三皇子追究马场责任时,这两位贵人能帮衬着说一句好话。 第61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安王不过一场马赛就以矿脉为注”的事情很快在京城的世家圈子传开了。毫无疑问,一条矿脉足以打动诸位有意夺嫡的皇子,他们开始以各种理由通过心腹门客与安王府搭上关系,或是干脆自己登门造访这个忽视多年的兄弟,就连正康帝数次借故打压都被皇子们故意化解,以此向安王府示好,正康帝为此摔了好几个心爱的瓷瓶玉器。 “鼠目寸光!为了区区一条矿脉,竟不把朕放在眼中了!这是迫不及待要造反吗!”正康帝说着,重重将手里茶盏放下,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齐刷刷跪成一片,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近日正康帝脾气变得益发暴戾,昨日才有一个小太监因奉上的茶水微凉而被杖毙在殿前,眼下谁都不想再当第二个。 “皇上,徐太医为您请脉来了。”王公公弓腰低声道。 正康帝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让人进来吧。” 徐太医这才进殿为正康帝请脉,待诊脉事毕,他又对正康帝道:“皇上吩咐臣所办之事,已有了眉目。” 正康帝眉眼微动,淡淡“哦”了一声,片刻后才挥退左右。 徐太医低眉敛目,并不敢直视正康帝,他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白玉瓷瓶,恭敬地放在桌上。 徐太医见正康帝没有说话,便又轻声解释道:“这是道长炼制的极寿无疆丹,其中一枚已由臣亲眼看着道长服下。” -- 第82页 说着,他揭开瓶塞,从中倒出两枚白玉似的丹药。 正康帝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个笑,他捻了捻胡须,满意地点头,“不错。” 徐太医稍稍松了口气,见正康帝正看着自己,连忙拿起其中一枚往自己嘴里放。 “且慢。”眼瞧着徐太医要将丹丸入口,正康帝忽然抬手,将自己面前的丹丸递到了徐太医手边。 徐太医莫敢不从,连忙将两枚丹药换了,自己服下了那颗丹药。 服下丹药后,正康帝又冷眼看了片刻,见徐太医面色如常,方才挥手让他退下。 徐太医走后,正康帝拿起那颗极寿无疆丹细细看了片刻,一闭眼丢到了嘴里。 他曾经是最不相信炼丹长生一途的人,否则也不会做出让道长炼丹却赐给安王府的事情,但如今正康帝却忍不住要开始寄希望于自己曾经摒弃的丹药,他想着,就算夏添是帝星转世又如何,只要自己这个皇帝还在位一天,那他就永远只能是安王!他所要做的,不过就是要比自己那个病秧子儿子活得更久更好罢了。 赵家只剩赵元白一个能打仗领兵的将军,他若下旨令其上缴虎符,难道赵元白还敢抗旨不尊不成? 思及此处,正康帝脸上浮现出一缕快意,朦胧间,他似乎看见了那个最令他不喜的安王和王妃已经被砍去了首级,臣子们跪倒殿外向他朝拜,三呼万岁,而自己端坐龙椅之上,身侧有金龙盘旋。 “朕才是真龙天子,朕才是真龙天子……” “陈公子,实在不巧,我家王爷王妃已经离府数日了。” 类似的话安王府的下人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自打那日从马场回来,原本门庭冷落的安王府似乎立刻就成了个香饽饽,开始那两日王爷王妃倒是见了几个,不过没两天他们就以避暑休养为由,打马去了西林郡。 那陈公子听罢依旧态度亲和,“无妨,既是如此,那我改日再来。” 关上大门,回话的侍从摇了摇头,而今倒是一个比一个热情,可往日王爷王妃缠绵病榻时,这些个王公贵族哪有一个来看过一眼的? 王府中又来了多少登门拜访的人,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盛黎和夏添是不知道的,不过他们多少也能猜到一些,而今安王做出了一副“人傻钱多速来”的姿态,有心人自然会往上扑。 而此刻,远在西林郡“避暑”的安王,却正自对镜梳妆。 盛黎站在他身后,替他将黑缎似的头发挽成一束,又将一支白鹤入云的玉簪插在发髻上。 夏添拿起一枚花钿,仔仔细细地对镜贴在额前,端详了铜镜中模糊的人影片刻,这才起身朝盛黎道:“主人,好不好看?” 面前青年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月白色裙装,腰肢纤纤不盈一握,脂粉遮掩去了他眉目的英气,全身上下最为重色的便是两瓣红唇,像是开到最盛的正红山茶,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夏添半点没有扮作女装的扭捏不喜,于这只臭美的小狐狸而言,只要能显出自己漂亮——盛黎也觉得好看——那么不管男装女装他都一样喜欢。 盛黎细细端详片刻,道:“嘴唇红了些。” “是吗?那我擦掉一点……”夏添一边说一边去拿桌上的锦帕,可帕子还没拿起来,就被盛黎捏着下巴吻了上去。 “唔……”小狐狸楞了一下,立刻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了盛黎的脖颈,花蜜做成的唇脂被盛黎轻轻地舔了去,然而舌尖即将撤离的一刻,却被人贪心地含住缠绵,彼此气息交融,好半晌方才分离。 夏添仍旧舍不得松开手,只拿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看着盛黎,“还想亲。” 盛黎便顺势又在他唇上吻了一记,而后伸手轻轻摩挲对方被自己咬得鲜嫩欲滴的唇瓣,低声道:“昨晚亲了也不够?” “我是狐狸精,话本里的狐狸精天天都要吸人精气的。”夏添昂着脑袋,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他眼珠一转,促狭地看了看盛黎的下半身,道:“主人该不会已经被吸干了吧?” 盛黎拿他实在半点办法都没有,只得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对方的屁股,“吸没吸干,今晚一试便知。” 夏添这才笑着告饶,又去扯了两条纱巾,盛黎莫名道:“这是做什么?” “做两个胸。”夏添把两条纱巾团成一团,扯开衣襟将纱巾塞了进去,还示意盛黎也动手,“主人你也塞。” 盛黎失笑,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不必放了。” “为什么?我瞧见女子身上都有的。”夏添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按了按塞进去的纱巾,嘀咕道:“我听人说这个越大越好,我也要大的。” 盛黎哭笑不得,索性将他塞进去的纱巾给扯了出来,“你听谁说的?”眼瞧着小狐狸还想着塞,只得低头吻了吻他额头花钿,“你不必要那些也很好。” 夏添不知怎的,听了这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耳垂烧红一片,讷讷松了手,小声道:“那……那就不要了……” 两人又玩闹片刻,这才收拾行装从暂住的后院离开,再上马车时,便是一位柔弱的小娘子紧紧靠着她的夫君,二人要出城去拜佛祈福。 在西林郡守上达天听的奏折里,只会有安王和他的男王妃安于小院中极少出门,却绝不会有一双出城后,在山野寺庙中秘密约见了西北大军主帅赵元白的小夫妻。 -- 第83页 因寺庙修在深山中,鼎云寺颇为清凉,除去前来上香的,也有不少人家特意前来租下小院避暑,故而虽是夏季,鼎云寺依旧青烟缭绕,人潮如织。 在来来往往的香客中,有一位白纱覆面的娇客,只见“她”被高大的男人搂在怀中,只露出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打量着四下景致,来往人群见他们打扮简便,衣料也是比寻常人稍好,便猜想着或许是小富之家的新嫁娘被夫君带着前来上香,不过是女子身量稍高了些,鼎云寺里多得是这样的小两口,倒也不曾过多注目。 拜过了大殿神佛,那位新嫁娘便跟着“她”的夫君一路游走,渐渐绕开了喧杂的人群,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后山。 而那里,正有一位身材昂藏的虬髯客在与一名僧人对弈。 见了来人,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低眉敛目而去,仿佛对这两位外来客毫不关心。 余下的男人随手抹乱了棋盘,站起身来,张了张嘴刚想叫人,却在看到来人的装扮时愣在当场,直到夏添摘下面纱,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到他面前亲热地唤了一声“舅舅”,方才瞪圆了眼睛,道:“你是我的侄儿,还是我的侄女?” 第62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夏添忍不住一笑,“您说呢?”他此刻不再捏着嗓子说话,恢复了原本清亮的青年音。 那虬髯客正是本应在西北大营坐镇的赵元白,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夏添一番,方才哭笑不得地道:“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瞎胡闹,叫你娘看见,非得骂你一番不可。” “母妃才不会骂我。”提及端贵妃,夏添不自觉地带起了一丝孺慕,他又拉过一旁的盛黎,说道:“舅舅,这是我的王妃盛黎。” 安王大婚时,正康帝并未获准赵元白回乡,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侄儿媳妇”,细细打量下,但见此人眉目清朗,双眼一片澄澈并无阴晦气息,当下就对盛黎高看了一眼。 “你们这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王妃。”赵元白打趣一句,又抬手拍了拍盛黎的肩膀,“不错,是个好孩子。”说话时,他手下微微用力,然而盛黎却稳如青松,似乎丝毫没察觉到他的有意试探,微微躬身诚恳道:“见过舅舅。” 只这一下便让赵元白知道,盛黎定然是个练家子,他对盛丞相家中的龌蹉事儿略有耳闻,虽然不知道这位备受厌弃的痴儿是如何在府中练习武艺的,但能安然活到今日定然有他自己保命的办法,何况如今他又嫁进了安王府,也算是赵家半子,见他有武艺傍身,而夏添显然也是知道的模样,赵元白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三人步入后山的松涛林海,赵元白见夏添说什么都丝毫不避讳盛黎,便知道这位王妃在夏添心中地位极重,想到先前妹妹和侄儿传来的信笺上都对盛黎大加夸赞,他心中便稍稍有了考量。 赵元白作为西北大军主帅,自有他看人的方法,他不会因为盛黎如今已是安王妃就完全信任他,但也不会因为他是丞相嫡子而猜忌他,不过要确认盛黎完全可信,他还得稍加观察。 盛黎曾经也做过军队主帅,于行军打仗一道上颇有造诣,因此在和赵元白交流时他也未曾隐瞒,反而将自己所知所学倾囊相授,听得赵元白茅塞顿开,再看他时又是惊喜又是疑惑,显然不明白盛黎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东西。 夏添倒是解释了一句,“舅舅别担心,我们自有一番奇遇。” 联想到他们明明已经气若游丝最后却一夜之间健康如常人,赵元白反倒觉得这个说法十分可信,当下也不再困惑于此,而是提到了此次会面的正题。 “你们是想要上面那个位置?”赵元白毫不避讳地问道。 “正是。”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一同点了点头。 夏添道:“舅舅想必也知道,皇上之前特意赐下丹药给我二人的事情吧,那丹药本是剧毒,倘若不是母妃日日替我们烧香祈福,又有幸得了救命的草药,只怕安王府早已经发丧了。” 在面对亲近之人时,夏添根本懒得做那些虚假的表面功夫,他并不承认正康帝是父亲,更是吝于叫他一声“父皇”,赵元白听了也并无意外,这些年他少有返京,但纵是如此,多少也知道正康帝并不看重,甚至于颇有轻慢端贵妃和十三皇子,父不慈,又何来子孝一说? 而听夏添提到丹药一事,赵元白面色也阴沉了几分,他本就是最重血脉亲情,多年来一直驻守边关,兢兢业业地守着西北,就是为了安皇帝的心,盼望他能对自己的妹妹侄儿好些,可正康帝此举,却无异于拿沾了毒的刀子往他心头去刺! 赵家满门忠烈,到他一代更是膝下无子,只余亲妹诞下的十三皇子安然长大,赵元白怎么也没想到,正康帝会下旨让夏添娶一位男妃,若真只是冲喜也就罢了,可还赐下那等丹药……显然是根本不在意夏添的性命,竟欲除之而后快。 思及此处,赵元白捏了捏拳头,络腮胡也挡不住他隐忍的怒火,“皇帝欺人太甚……既如此,倒真不如当个闲散的太上皇好。” 盛黎和夏添闻言也是心中一定,他们来前也猜测过,赵元白手握十万大军,会不会心声反意,只是如今看来,他虽不支持正康帝,却也没有要天底下换个姓氏的意思。 赵元白瞥见两个小辈松了口气的模样,气极反笑,道:“怎么,你们两个混小子还以为我要造反不成?” -- 第84页 夏添很喜欢这位舅舅的坦荡豪气,因此虽是在接收记忆后第一次见面,却也很快就亲热起这位长辈来,当下也不遮掩,笑道:“谁让舅舅手中握着兵权呢。” 赵元白抬手就想拍他的脑袋,正要下手忽然想起自己侄儿如今看着与常人无异,但到底是从小病弱着,不能拿他当自己手底下的兵一样拍拍打打,只是这手已经伸出去了,索性就拍在了盛黎头上,“胡说八道。” 盛黎接连经历了几个小世界,也真是头一次被长辈拍脑袋,他还有些愕然,一旁的夏添早已经笑得眉眼弯弯,还促狭地冲他眨眼睛,盛黎见了也不由得失笑,微微摇了摇头认下了这来自于长辈的“爱抚”。 赵元白瞧见这两人眉眼间都是情意,为着自己这侄儿终于找到心上人而开心,语气也松快了几分,说道:“正因手握兵权,又常年驻守西北,我才知道打仗的苦处……倘若真要造反,那我无非也就是打到京城去,可我赵家军和西北大军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上的战场,我们的刀枪对着的是胡人、是夷人,绝不是我们自己的人。” 此话倒是令盛黎听得一怔,他也曾手握兵权,但那时他并无什么保家卫国的壮怀,不过是想为夏添求得一片安宁而已,如今听了赵元白一席话,只觉心中有所触动,不由得握住了夏添的手,感受到对方传来的温热体温,这才渐渐静心。 夏添感知到盛黎心绪波动,连忙回握住对方,栖在盛黎丹田处的小狐狸亦是难得活泼起来,缠住元婴好一番亲昵。 赵元白并未察觉他们一番心理变化,又对夏添说道:“你是皇子,而今皇上未曾立下太子,你就有机会去争一争,若是不争,或许连命都保不住。” 赵元白并不知道当初钦天监给十三皇子判下了什么命词,按理说十三子一出生,正康帝就立刻当上了皇帝,本来该将这孩子视若喜庆的预兆万分宠爱才是,但正康帝的表现却绝非如此。赵元白不是端贵妃,端贵妃念着正康帝是孩子的父亲对他多有期待,可赵元白冷眼看着,却知道正康帝必然是因为什么东西而无比恼恨夏添,却又囿于什么限制不敢直接动手——而这个东西,是在正康帝当上皇帝以后才能接触到的。 赵元白一直想不到是什么东西让正康帝又恨又怕,但他却隐隐有一种猜测,倘若正康帝另立太子,下一任皇帝或许会因为同样的东西猜忌夏添,与其为此担惊受怕,倒不如让夏添自己坐上那个位置,或许还能保全性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以前夏添体弱多病,太医院“病危”的话都传了不知多少次,这话赵元白就从未提过,而如今他已是健康的安王,又娶了一位有本事的王妃,奋力一搏也无不可。 三人又细细商谋许久,待得日头偏西,鼎云寺的暮鼓敲响他们方才回转,赵元白与他们挥手作别,打马往西北军营的方向而去,夏添则重又戴上了面纱,做足了一副温婉的模样,被盛黎牵着往外走。 途经香客借宿的厢房时,盛黎问道:“深山凉爽,可要来这里住上几日?” 夏添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怕热了?”盛黎微讶,他可是知道自家小狐狸有多苦夏的,说起来也是洗髓伐筋后的灵兽,按理说应当不畏冷热,也不知道自家这只小狐狸怎么偏偏就一到夏日就骨头发软。 他不曾养过灵狐,自然不知道灵狐根本不畏夏,自家这只狐狸不过就是犯了懒,又偏爱痴缠他,否则怎么会夏日还偏要天天被他抱在怀里顺毛? 夏添心虚地眨眨眼,一点儿也不想被饲主发现自己的坏心眼,他左右看了看,找了个借口,“在这里不可以吃鸡腿。” 盛黎失笑,捏了捏他的鼻尖,“贪嘴。” 说话间,二人已经绕过了厢房,只需再穿过一片竹林便可到达前堂,此时日头偏西,竹林中一片昏暗,盛黎牵着小狐狸,小心地让他避开脚下石块——毕竟自己如今牵着的是自己的小娘子,可不能让“她”做出什么蹦蹦跳跳的动作来。 “啊——” 一声老妇的惊叫在不远处炸开,二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跌坐在地上,神情惊恐地看着他们,一边叫着一边抖抖索索地往外爬:“老爷夫人!我错了!我错了!” 第63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老爷夫人? 盛黎和夏添对视一眼,竹林中此刻只有他们二人,那位老妇人显然是将他们误认为了旁人,见那老妇披头散发涕泗横流,模样十分凄惨,到底不忍心见一位老妇人露出这般姿态,两人便上前打算将人扶起,告诉她认错了人。 然而此刻暮色四合,竹林间一片晦暗,看在老妇眼中,他们分明就是忽然从地底冒出来的,那样的打扮容貌她再熟悉不过,分明就是来索命的厉鬼! 老妇人见他们走近,身子愈发抖若筛糠,面色更是一片惨白,因着心虚而全身无力,手脚并用却竟是爬都爬不动,当下便调转身子朝二人跪下,连连磕头,边磕边哭。 “老爷夫人,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贪图财物做了帮凶,可是老奴年年都给您们烧纸钱的,您们要找该去找二老爷二夫人呀!求求您二位放过我吧!” 盛黎和夏添听得都是莫名其妙,二人见那老妇人哭号得几乎背过气去,倘若再哭下去只怕要当场殒命,无奈地伸手去扶。 -- 第85页 那老妇人磕头间隙瞧见伸到自己面前的手,竟是怕得连头都不敢抬,只仍旧哭诉:“老爷夫人,我不过是贪财,罪不至死呀!是二老爷!是二老爷动的刀子,二夫人下的药!我不过是望风,我这些年活得也不敢见光啊……”她又急又怕,一口气没能提上来,竟然就当场晕厥过去。 “这……这怎么办?”夏添愣了,看着瘫软在地的老妇人颇有些为难。 他们如今特意改换装扮出门,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宜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要是真把她扶出去,两个年轻人架着一位晕倒的老妇会引来多少目光尚未可知,但如果就把人丢在这里不管,竹林夜晚寒冷又人迹罕至,他们本就是为了避免与人相遇才特意选的从竹林过,再看这老妇衣着单薄,倘若就这么丢在竹林里,只怕会出意外。 盛黎思忖片刻,道:“夏夏,你把她放到竹林边,我去引一个沙弥过来。” 夏添点了点头,裙装不便行动,他就撩起裙摆塞到腰带里,又把宽大的袍袖挽到肩膀上,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手臂,双手从老妇腋下穿过,发出“嘿呦”一声,弓着腰将人使劲往后拖,半点没有“端庄贤淑”的模样。 盛黎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小狐狸双颊鼓鼓的模样,不由得失笑,然而下一刻视线余光扫到若隐若现的一抹翠绿,他神色一凛,几步走回去,抬手制止了夏添的动作。 “怎么啦主人?”夏添看了看,自己也没把这老妇人给拖坏,怎么就不拖了? 盛黎拉开这老妇人的衣襟,示意夏添看她脖子上带着的一串碧玉项链。 “好漂亮的翡翠!”夏添眼睛一亮,继而奇怪地喃喃道:“可这人穿着瞧着也不像是大富大贵的,衣角还有补丁,为什么不卖了翡翠换衣裳,还做着这样的苦活儿?” 这老妇人双手粗糙,面容亦是饱经坎坷,撞见他们时手里还提着一篮浆洗好的衣裳,一看就不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老太太,自然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得到这样一串翡翠项链。 在小狐狸心中,衣食住行是四样很重要的东西——当然,饲主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填饱了肚子,当然也就要穿上保暖的衣裳,翡翠再美也不过是死物,没有什么珍守的必要。 “难道是很重要的人送的?” 见盛黎不说话,小狐狸又猜测起来,好比饲主送他的一缕发丝,被他藏在一个漂亮的小锦囊里贴身放着,那就是他最重要的宝贝,要是在他快冻死饿死的时候,别人告诉他这缕发丝可以换食物衣裳,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盛黎细细转动那串翡翠珠,说道:“这东西和丞相夫人的一模一样,据说是盛家媳妇才有的。”他依稀记得丞相夫人十分爱重那条翡翠项链,每每有什么重大场合才会穿戴出来,并且很爱炫耀那珠子上的刻字。 “那我怎么没有呢?”夏添小声嘀咕了一句。 盛黎被小狐狸这句话逗乐了,神色也放松了几分,下一刻他眉目一动,淡淡道:“找到了。” 他将翡翠项链从老妇脖子上取下,放到夏添手中,示意他去看其中一颗珠子。 那颗碧绿的翡翠珠上,用金线镶嵌了一个“盛”字。 夏添愕然,盛这个姓氏常见,翡翠项链常见,可在翡翠项链上用金线镶嵌“盛”字,却不那么常见了。 再一联想到这名老妇方才见到他们后怪异的举止,盛黎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个念头,或许这人能帮他解开丞相府苛待自己的谜团。 有了那条翡翠项链,这名老妇显然不能就此丢下,只是生烟奁虽能置物,却只能容纳一些小东西,也不能把这老妇人装进去,倒是不便带走。 盛黎皱眉看了看那老妇人片刻,抬手掐上对方人中,夏添又去林子里找了些刺激性强的草叶,放在对方鼻尖转了转,那妇人这才悠悠醒转。 她甫一睁眼就对上了盛黎的脸,登时惊得又要大叫,盛黎扯过篮子里一件衣服堵在她嘴上,冷冷道:“闭嘴,跟着我们走,敢叫出声就立刻要你的命。” 老妇人瞥见自己的项链被夏添拿在手中,不知为何抖得更厉害了,她哪敢不从,此刻仍旧以为自己是遇上了索命的厉鬼,连挣扎都不敢,只是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起身数次都重新跌坐下去。 没多久,鼎云寺内出现了一家三口,因感染风寒而用轻纱敷面的老妇人被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紧紧搀扶着从侧门离开了寺庙,顺着山间小径一路下山,坐上了山脚下的马车。 待到被塞进马车内时,那老妇人终于意识到这两个年轻人或许并不是鬼魂,可若不是鬼魂,那个男人怎么会与老爷长得如此相像,而这个年轻女子又怎么会是那样的打扮……她蜷缩在马车一角,闭紧嘴巴打量着靠坐在车厢内休息的夏添,又不时将目光投向正在赶车的盛黎,不过比起夏添来,她明显更害怕盛黎,视线不过触及背影都能被吓得一哆嗦,倒是益发让夏添确定这老妇人心中有鬼。 两人将她塞进马车后就没有再搭理过她,那老妇人也没有跳车的勇气,三人就这么一路回了别院,依旧是避开人从侧门进的院子,那自称“林婶”的老妇人也被带了进去。 这间小小别院中只有他们两人居住,洒扫起居一应事宜都是他们自己动手,并无外人,此刻倒也方便了将林婶带回去,走到檐下时,林婶借着昏暗的光线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两人,目光在盛黎面上逡巡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颤抖着问道:“大少爷……您可是盛黎大少爷?” -- 第86页 盛黎心中一动,淡淡道:“你还认得我?” 夏添则好似完全没有听见这妇人说话,自顾自把玩着那条翡翠项链,不时伸手摩挲那颗珠子上的嵌字。 林婶倒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的法宝,当即就又跪下了,道:“大少爷!您不能杀我啊,当初我也是被逼无奈,二老爷说,我要是敢透露一点风声就要我的性命,我也不想啊……” 盛黎将夏添的手握在掌心把玩,闻言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与夏添对视一眼,他冷笑一声,低头看着那跪在地上的妇人,“不找你找谁?” 林婶心中有鬼,多年来一直担惊受怕,先入为主地认为盛黎今日会找上他就是因为查到了当年的事情,闻言果然被他诈住,急忙辩解道:“大少爷,当年您还小,不知道其中内情,林婶我不过是个把门望风的,大老爷他们喝下的那杯毒酒,是二夫人下的毒,我一个下人,拦也拦不住啊!” 盛黎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夏添也是为着那个可能的真相心惊肉跳—— 盛丞相并非独子,他的父亲膝下还有一名庶子,只是多年前阖家出游时被山贼谋财害命,死在了异乡,盛丞相福大命大逃出生天,因为他是嫡长子,所以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死了也就死了,也不曾引起过什么波澜。 可倘若当年死的不是庶子,而是嫡长子呢? 盛黎想问当初那个二老爷明明已经动手杀死了兄嫂,为什么独独放过了自己;还有容貌,可不曾听说盛家的两位兄弟长得一样,更遑论夫人了——盛家嫡长子的夫人,自然是精挑细选的大家小姐,听说这些年已经不和娘家走动,可自家女儿换了个人,难道他们就看不出来? 但这些显然不是林婶一个下人能知道的事情,盛黎和夏添只能从她颠三倒四不断告饶的话中拼凑出当年的部分真相。 当初盛家阖家出游,在走到西林郡附近一处山野时,兄弟二人不知为何发生了争执,林婶送饭时无意间撞破了二夫人正往酒中下药的事情,当即就被二夫人威逼利诱,一面威胁她若是敢说出去就要把她和她的独子一同灭口,一面又许下金银珠宝和泼天富贵,当二老爷拿着柴刀进门的时候,她就在门外望风,如此一来,她自己也是这场谋杀的参与者,自然更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等二老爷二夫人要离开时,林婶知道这两人或许根本不打算留下活口,便抱着幼子藏进了山林,又故意伪装出自己跌落山崖的假想,盛家护院搜山几日,以为她已经死在了山中便也没有再追。 等到后来,京城传来消息说盛青云一路高升做了丞相,林婶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那哪里是盛青云?分明是盛青云的庶弟盛青松! 她心中藏了这样大的秘密,整日里担惊受怕,如今终于对人说了出来,竟也松了一口气。 第64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林婶眼瞧着这两人神色似乎并非多么愤怒,便又卖起可怜来,一会儿说自己的独子幼时得了天花,没挨过去就死了,一会儿又说自己得了金银珠宝却也不敢动,这些年只能在寺中做着浆洗缝补的活儿略以糊口,并没过什么好日子。 盛黎不耐烦听她这些,打断道:“我只问你,盛……我父亲母亲的尸骨现在何处,你可知道?” 林婶抖抖索索地摇头,她当初亲眼瞧见盛青松对着兄嫂挥刀相向,被鲜血溅了一脸的模样宛若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修罗,吓得连夜就收拾细软和二夫人给的金银首饰跑了,这些年更是刻意不去探听盛青松的消息,自欺欺人地以为,倘若她不知道,那么就没有人能找上门来。 可谁知,今日却偏偏撞上了与父亲容貌相似的盛青云亲子!而那个“女子”偏巧又穿着一套月白裙衫,打扮竟和当初大夫人遇害那一夜如出一辙,林婶当然会以为是厉鬼索命,一股脑儿地将自己知道的全给说了出来。 林婶不过是厨房做事的,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也不知道二夫人当初给她的翡翠项链上刻了“盛”字,否则断不会因为被那翡翠迷了眼而日夜不离身地戴着。 可也正是因为她将那翡翠项链随时戴在脖子上,才给了盛黎一个有意查探的机会,否则光凭她没头没脑又不曾指名道姓的几句话,任谁也不会将之与盛丞相联系起来。 将林婶锁在柴房里,夏添自告奋勇地要“看管”她,盛黎看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对上自家小狐狸毫无胜算,便放心地去了厨房。 西林郡因靠近游牧草场,郡内饮食也多为烤制肉类和烈酒,于京城人而言,这样的东西吃一两次觉得新鲜,吃多了难免燥热,因此他们过来之后一直是在别院自己开火做饭。 盛黎捡了一束青菜洗涮,那双拿过刀枪的手做起这样的活儿也十分细致,正理着菜,夏添蹦蹦跳跳地从门外走了跑来,在小厨房里跑前跑后地给盛黎打下手。 这样的情景在这段日子已经成为了惯例,他们虽然过了一段养尊处优的日子,却不是只能享受饭来张口的人,盛黎摸索了几日也就会了,夏添却是不适合做饭——这只贪嘴的小狐狸要是饿了,看见生食都要塞进嘴里填肚子,若是让他掌勺,只怕火还没烧起来,食材就已经被吃光了。 只是今晚小狐狸的心思明显不在吃食上,他时不时就要去看一眼盛黎,等到边角料都处理好了,索性搬来一张小竹凳坐在灶台边,单手托腮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饲主。 -- 第87页 盛黎一面做饭一面问他:“怎么了?一直看着我。夏夏是饿了?” “不饿。”夏添想也不想地回道。说罢,按了按肚子又摇头,有些心虚地拿眼睛去瞟盛黎,“不对……饿了。” “连饿不饿都不知道了?”盛黎失笑,随手捡了个洗净的果子抛过去,“先吃一个。” 夏添接过来三两口便吃光了,又见他盖上盖子熬汤,手里的活儿都停下来了,这才走上前去,从后搂抱住盛黎,把脸颊贴在对方宽厚的背上蹭了蹭,“主人不开心。” “……大概是有一点。”盛黎愣怔片刻,极轻地叹了口气,在棉帕上擦了擦手,这才回握住小狐狸交叠在自己腰间的双手,语气中难得地带了几分茫然,“盛青松原来不是我的父亲。” 他一直不解,丞相夫妇到底为何这么厌恶自己,丞相府家大业大,不过一个痴儿有什么养不起的,倘若真是不喜欢,叫人暗中处理了也不是不可能,但他们偏偏既要养着那个痴傻的长子,又几乎是尽一切可能地苛待他。 前两世盛黎都不曾感受到什么家人父母给予的亲情温暖,本来对丞相夫妇的所作所为亦是漠然视之,可当他与夏添大婚当日,诚心实意地跪在端贵妃面前喊那一声“母妃”开始,这一切就不一样了。 这是盛黎第一次感知甚至接受到来自于“母亲”的关爱,这种情感无疑是新奇的,却也是温暖的。因着端贵妃是小狐狸这一世母妃的缘故,盛黎愿意尝试着去接纳回馈,而后则不由得想,倘若他有这样的母亲,是不是会像端贵妃一样关心他,为他与心爱的人成婚而开心到落泪,为他亲手制一件喜服? 因此在听到林婶说出盛青松夫妇俩并非他的亲生父母时,盛黎心中竟然有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微微松了口气,觉得盛青松既然能狠心到手刃兄嫂,自然不会对自己这个侄儿有什么感情。 这时,夏添眨了眨眼睛,说:“盛青松那样坏,当然不是了,我知道主人的父亲是一个好人!” 盛黎还以为他在安慰自己,心头一软,只觉得多少郁结都被小狐狸一句话给吹散了,他捏了捏夏添的手指头,玩笑道:“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夏夏还能窥古观今?” “我就是知道,”夏添见他不相信,急切地辩解道:“盛青云……就是主人的父亲,待人接物最是亲和,当初你抓周的时候,他就曾说不求你抓什么大富大贵功名利禄,只要这一生过得开心就好。而且他为官清廉,以前做知府时做了许多事情,否则那个盛青松便是再有钱,也不能借着他的功绩一路升成丞相去。” 提到盛青松,小狐狸显然也是十分厌恶,他皱着眉头转了话题,“还有,主人的娘亲也好,你小时候的衣裳都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的,从不假手他人,而且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蛋羹,主人的娘亲就自己下厨蒸蛋羹,做出来的蛋羹可香了!” 听着小狐狸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事情,盛黎一时愕然,“你怎么……”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你问了林婶?”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夏添有些心虚,他也不喜欢那个贪财怕死的老妇人,可这个人却是现今他们能接触到了解盛青云夫妇最多的人,夏添忍不住自作主张去问了盛青云夫妇以前的事情,只不过林婶以前也不常能接触到大老爷大夫人,唯有大夫人来厨房给儿子蒸蛋羹时能多遇上几回。 他想知道主人小时候到底有没有父母疼爱,一开始问的时候,小狐狸心中也有些忐忑,他怕盛青夫妇也是不疼爱孩子的,还暗自决定,若是果真如此,那无论如何也要让林婶回忆一两件事情显出他们对主人的关爱来。 他也怕自己贸然问了,反而让盛黎听得心烦,只是方才察觉到饲主心情郁结低沉,便只想着说些让他开心的事情,好叫他知道,真正的盛青云夫妇是非常疼爱这个孩子的。 待得真的说出来了,夏添一面感念着饲主这一世的父母极好,一面又益发地憎恶起盛青松夫妇,只恨不得立刻跑回京城揭露他们的真面目,又想将人即刻推上断头台,要全天下都看着他们毙命。 “谢谢你,夏夏。”盛黎眼底带起温柔的笑意,他转身将夏添抱在怀里,将头埋在他颈间深深呼吸,原来他……也并不是生来就被父母厌弃的。 小厨房里充溢着饭菜的香气和烟火气,两人就那么静静地搂抱在一起,夏添学着盛黎安抚他的模样,轻轻拍着盛黎的背,小声地说:“我的主人最好了,你别难过,我陪着你。” 在两人享受着这静谧时光的同时,千里之外的丞相府却变了天。 丞相夫人疯了。 盛玥从母亲的院子里退出,脸上还残留着三道血淋淋的抓痕,那是她母亲抓的,自打那一日他拿盛黎的话问过了母亲,母亲就疯了。 盛玥曾想请大夫医治,但他的父亲却不同意,反而将母亲困在院子里不放人出去。 第65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盛玥无法,毕竟如今丞相府真正的主人还是盛丞相,即便他平日里再受宠,也不可能越过盛丞相去行事,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穿着最华贵的衣裳,佩戴着最昂贵的首饰,摆出了一切贵妇应有的模样,却神情呆滞,时而狂笑不止,大呼“今日起我就是大小姐了”,时而瑟瑟发抖,指着虚空喊叫“有鬼要杀我”……盛丞相指派了府中几名粗使婆子在院中,一旦夫人发起疯来,就会立刻拿着绳索上去将她捆起来,又用帕子塞住她的嘴,以免她大声叫嚷。 -- 第88页 盛玥今日去看望母亲时恰好遇上对方又犯了癔症,十指大张要去抓人,他实在不忍自己的亲娘被当做疯子一般毫无仪态地捆在床上,在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要去捆她时便出言阻拦了一声。 婆子们稍稍迟疑了几步,倒是给了丞相夫人一个挣脱的契机,她如今根本认不得人,也不知道面前站着的青年是自己往日再疼宠不过的儿子,扑上前去就是一顿抓咬,盛玥闪避不及,倒是被挠了个正着。 见二少爷一脸血痕,服侍的仆从递上一条锦帕,陪着万分小心解释道:“二少爷,夫人如今少有清醒的时候,即便老爷来了也会被她所伤,您……” “行了。”盛玥一脸不耐地挥了挥手,接过锦帕擦了擦脸上血迹,“父亲呢?近日来看过母亲没有?” “老爷……老爷这些日子都并未来过。”仆从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自打夫人疯了以后,原本与她十分恩爱的老爷仿佛也中了邪似的,只在最开始请过大夫看诊,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竟连大夫也不请了,只把夫人关在院子里,每日让人送去些饭食,让婆子灌下去了事。 下人对此议论纷纷,都说是因为大少爷恢复神志,老爷又重新燃起了爱子之心,对于夫人往日里欺压大少爷的事儿起了计较,这是借机打压夫人,以向大少爷——如今的安王妃示好。 流言愈传愈胜,盛玥自然也听说了一两句风言风语,对此他却是不信的,须知盛丞相和夫人是出了名了琴瑟和鸣,这么多年来盛丞相从未纳过小妾要过通房,盛玥也一直以父母这份深情而自豪,可如今父亲的做法却让他愤怒不解,此刻听闻父亲近几日都不曾来看母亲,顿时心头火起,他随意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就直奔盛丞相的小院而去。 “父亲!您到底什么时候请大夫?若是不行,我去请那位刘太医来……” “不必。”盛青云——或者说盛青松,他正提笔临着一帖《地藏经》,恰好临到“能令亡者离诸恶道,诸魔鬼神悉皆退散”一句,他抬眼看向盛玥,语气森冷,“你母亲这是心病,医不了。” “心病?什么心病?”盛玥一怔,追问道:“可是我那一日问了母亲……父亲,你们到底对盛黎做了些什么?母亲是不是因为我那句话而起了心病?那您呢父亲?您……” “闭嘴!”盛青松像是被蜂蛰了似的,骤然扔下了手中的毛笔,黑色的墨汁在青石地砖上溅开一片污渍。 他勃然大怒,抬手就给了盛玥一个耳光,“这是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我告诉你,盛黎那话什么意思也没有,你母亲也不是听了你的话才疯的,你现在就把这件事情忘掉!” 盛玥诧异地抬起了头,比起脸上的伤痛,更令他震惊的是父亲竟然对他动手,这样的举动,无论如何看来都像是心虚。 对上儿子的眼睛,盛青松又稍稍放软了口气,“玥儿,你母亲如今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你当把你的精力放在你的事情上,上次三皇子坠马,我让你送的药材送去了吗?” 盛玥顶着一张被扇得通红的脸,顿了顿,道:“送了。” “那就好。”盛青松又安抚了他几句,说道:“咱们家树大招风,你母亲的事已经被许多人盯着了,再请大夫来,我怕反而被人设计,如今那位已经沉迷于炼丹一途,我们也须得早作打算才是。” 盛玥也听闻正康帝近日来痴迷长生,已经接连数日罢朝,朝中早就有风言风语传开,各位皇子更是蠢蠢欲动。 丞相一派势大,对于自己父亲卖官鬻爵的事情,盛玥多少也知道一点,对此他稍有不解,道:“父亲,就算是改换新天,这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盛青松冷笑一声,“关系?这里面的关系大了去了,今上放纵盛家,可下一任却未必了……”说到此处,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言,“罢了,你先下去,这些事情日后我自然会慢慢与你交代。” 在盛青松看来,盛黎或许是隐约记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但他当时年幼,便是记起来或许自己也十分模糊,只不过安王府和丞相府如今已然是撕破了脸,他也无谓再去维持面子上的和谐,眼下须得慢慢将自己真正的嫡长子立起来才是,这偌大的丞相府可都是要给他的。 好在自己如今还算是壮年,而安王和王妃,总归是两个死人,还是会死在自己前头的人……有什么可计较的呢。盛青松看了看洒金笺上字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夏添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将他视作死人了,此刻他正化作小狐狸的模样,在山间溜溜达达地跑着。 来到这个世界,他少有能变回狐狸的时候,但如今在这人烟罕至的深山老林,身旁又是他最信任不过的饲主,自然是要好好撒欢的。 毛茸茸的白狐一会儿猛地发力往前快跑数步,一会儿又站在原地回头张望,还去路边咬了一株淡紫色的野花,待到盛黎走近时,便把野花放到他的掌心。 盛黎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把他捉起来抱在怀里,毫不在意对方爪尖的尘土弄脏了衣衫,倒是小狐狸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吱吱”地小声叫着卖乖。 他们如今在西林郡附近的一处山林之中,正是林婶供出的当年盛青云夫妇被庶弟杀害的地方。 赵元白回到西北大营后,便暗中指派了两个心腹暗卫过来,正康帝如今要他侄儿和“侄媳妇”的命,他当然得让人小心保护着。虽然只有区区两人,但他们都是实打实的高手,盛黎见过后也点头称赞,夏添便拨了一个带着林婶提前回京,毕竟林婶说的事情他们虽然已经信了七八分,但还要让人再去查证,而一旦证实,这可是能给盛青云翻案的重要证人,也是悬在丞相府头上的铡刀,万不能出事。 -- 第89页 剩下那一位原本是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不过见识了盛黎的本事以后,他便自觉地在两位主子吩咐时避开,做起了探子的活儿。 夏添还有点儿不放心,毕竟这两人的确很厉害,只怕他们做着这样的事情还会心有不满。 盛黎安抚小狐狸,“我教了他们几招。”这几招自然是他曾是剑修时修习的招数,让两个暗卫如获至宝,同时益发敬重起这位神秘莫测的安王妃来。 “那不是门派的功法吗?”夏添不解道:“也可以传给别人?”他可是知道的,那些修真人士最为注重门派,内门招式法诀更是从不外传,盛黎如今虽然不在凌阳宗,但到底也是凌阳宗的剑修,历练结束也是要回去的。 “不是凌阳宗的内门功法,只是些外门弟子修炼所用,寻常人也用得。” 知道不会于盛黎有什么影响,夏添自然就不管了,反正在他看来,当初他滚了一身泥巴也要跟着剑修修习,就是因为他觉得盛黎是凌阳宗里最厉害的一个人,便是单独出去开宗立派也行,活脱脱一个盛黎的死忠拥趸。 一人一狐在山间走走停停,花了小半日功夫方才来到半山腰的一间破庙,也就是林婶口中盛青松动手的地方。 到底是十来年光阴不常来人,当年林间供人歇脚的庙宇已经破败不堪,厚厚的蛛网挂在檐下,一尊金身佛像也早已经脱落了金箔,露出破败不堪的泥身。 当初命案发生后,虽然死的是盛家人,但因是“庶子”,当初的“盛青云”又有意不让人追查,西林郡的官员私下以为是嫡庶之争,乐得轻松又卖一个好处,便只捉回来几名流寇,说是他们见财起意动的手,最后砍头交差。顶头上司不用心,连带着这破庙也被下人清理得不甚干净,即便两人时隔多年才来,依旧可以从砖墙上找到斑驳发黑的血痕。 盛黎注视着那发黑飞溅的痕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狐狸见状,连忙用两只前爪搂住盛黎的脖颈,将自己一整只狐狸都紧紧贴在了他身上。 第66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盛黎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背,见小狐狸蹬腿,又把他放到地上。 夏添甫一落地,便立刻拿爪子扒拉了些地上的干草把已然发黑且渗入石砖缝隙的血迹遮掩住了,又掩耳盗铃地一屁股坐上去遮住,仰起头朝着盛黎吱吱鸣叫。 事隔十来年,暗卫只打听到当初命案发生后,那死去的“庶子”被山贼抛尸荒野,但丢在哪里、可有收敛则是一概不知,眼看着两人也该回京城了,夏添便问盛黎,要不要来山中找一找这一世生身父母的遗骨。 他知道,虽然盛黎不曾说,但多少也是有些感念的,毕竟若非盛青松心狠手辣,这一世的饲主本应该生于豪门贵族,有父母疼爱,过着再幸福不过的生活,单只想到这一点,就足够小狐狸对盛青松恨之入骨了。 两人心知在这山上或许找不到什么东西,不过是求个心安,小狐狸更是十分卖力里在破庙及附近奔走,在草丛里仔仔细细地扒拉,盼着能找出一丁点儿盛青云夫妇可能留下的痕迹。 他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竟然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盛黎分心一望,小东西只剩一小撮白毛还露在草丛外头了! 盛黎失笑,想着来到这个小世界后规矩颇多,夏添只怕也给拘坏了,须知在以前的地界上,他哪一次不是想变作狐狸就能立刻出去跑的? 盛黎一边想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着破庙,试图从中还原出当年的盛青云夫妇带着幼子借宿的场景……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异动,他眉心一凛,几乎是本能地朝着夏添的方向奔去。 夏添也敏锐地觉察到了周围有变,毛茸茸的耳尖微微转动,立刻就调转身形循着盛黎的气息跑了回去。 这一人一狐动作迅速,小狐狸才一跑开,便有一支羽箭插在了他方才停留的位置上。 盛黎把扑到自己身上的小狐狸紧紧护在怀中,面色阴沉,“谁?!” 说着,他大步上前,抬手拔起了那支羽箭,因为射箭人的力道不够,羽箭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这箭是用柳木削的,顶端缀着鸦羽,做工潦草,箭尖倒是削得锋锐,倘若方才不是夏添跑得快,只怕不流血也得擦破皮。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片刻后,一个哭丧着脸的小男孩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两只眼睛都红了,“大人,我……我不知道那是大人的狐狸。” 夏添舔了舔爪子,没出声。他自己也后怕着,他忘了,这不是当初太平的现代社会,何况当年还有人敢做出换枪的事情指望着弄死他,到了这里,他一旦变作狐狸,那在旁人眼中就不过是只可以猎杀的兽类,他自己要是受伤也就算了,可他还和盛黎绑着道侣契约呢! 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盛黎受伤,那小狐狸只怕要内疚死。 盛黎安抚地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看向那个小男孩。对方衣着简朴,收拾得到算是干净,不过大约是在林子里窜来跑去地寻找猎物,脸上和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些淡淡的痕迹。 那孩子大约也是见盛黎装扮华贵,并不敢跑开,反而扔掉□□走上前,老老实实地跪下磕头,“大人恕罪,我并不知道这是有主的狐狸,冒犯了大人,请大人责罚!” 他一个幼童,上来也并不哭天抢地,反而强忍惧意陈述错处请求责罚,这倒是让盛黎多看了一眼,只不过虽是无意,但一旦涉及到夏添,就很难不让盛黎变得斤斤计较起来。 -- 第90页 他正想着这么个小孩子当怎么训斥才好时,不远处又传来了妇人的喊声:“小安——” “干娘!我在这儿!”名叫小安的孩童连忙答应了一声,又对盛黎解释道:“我是和我干娘一起来山里找吃的,求求大人别为难我干娘。” 盛黎如今倒是能明白些许孩子对父母的孺慕之情了,故而点了点头,倒是让小安高兴得连连磕了几个头。 那边,一个荆钗布裙的妇人也挎着篮子走了过来,她一见小安跪在一个打扮贵气的高大男子面前,以为是孩子冒犯了贵人,连忙快步上前跟着跪在一旁,“大人恕罪,我这孩儿年幼不懂事,倘若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责罚于我!”她步履匆忙,挎着的竹篮也落在一旁,里面装着的野菜散落一地。 恰在此时,晴空中响起一道炸雷,小安被吓了一跳,惊得一下子躲到了妇人怀里。 而夏添,则是整只狐狸都看呆了—— 这妇人,和自家饲主长得可太像了! 并非是说二人容貌如出一辙,而是说两人在眉眼上多有相似之处,只是一个是妇人的柔和温婉,一个则是男子的刚硬俊朗,若是分开来看,两人都是长得顶好的人物,也不会有人觉得特别相像,但若站在一处细细打量,有心人自然能看出相似之处。 盛黎倒是没去看那妇人,他只听见了晴天响雷,须知当初他和夏添就是被九天雷劫给劈来异世的,白狐狸更是当场就给劈成了黑狐狸,故而对雷声心有余悸,刚来异世之时,听闻夜里打雷甚至能被吓得整夜地睡不好,生怕又来一道雷把自己劈去别的世界,还是盛黎慢慢安抚,才慢慢解开心结。 故而,此刻盛黎正小心翼翼地给怀里的白狐狸顺毛,摸到手下温软的身子蓦然生出僵硬,只以为夏添是被雷声吓到了,便益发地温柔起来,低声安抚道:“夏夏别怕。” 夏添这才回过神来,张嘴咬住盛黎的手指含在口中,微微用力扯动,示意他去看跪在地上的妇人。 盛黎让两人起身,抬眼打了个照面,他也愣住了,却不是为别的,而是这妇人,竟然与丞相夫人有着五分相似! 虽然面容略有相像,但两人的气质却完全不一样,若说丞相夫人穿金戴银也如同东施效颦姿态扭捏,那么这妇人虽则未施脂粉,却自有一股端庄温和的气质,只是她双目呆滞,看着也像是神智有损,硬生生将那股气质剥去了七分。 盛黎很快便收回了心神,他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并未刻意为难这二人,抱着夏添离开了山林,随后便让人来打探了妇人的消息。 暗卫这一次把消息查得很快,毕竟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山野妇人,清查起来也无人从中作梗,倒是很快打听清楚了。 “回安王,这妇人姓何,是十多年前出现在村中的。据说她是外地前来村中投亲的人,到了西林郡才发现亲友故亡,于是就在山间一间砍柴人所用的旧屋住下了。” 夏添坐在椅子上,将盛黎当初听人汇报事务的表情学了个八成,他淡淡地“哦”了一声,“据说?” 暗卫又道:“但属下查探之后,发现并非如此,何氏当初是被村中里正的妻子在河边浆洗时救起的,她当年身受重伤,醒来后记忆全无,里正夫妇怕惹上麻烦,便将她丢到了山林中,何氏因在河边被救起,便自名为‘何’,多年来一直在山中深居简出,后来捡到了一名弃婴,起名宁安——也就是王妃那一日说的孩子——这才渐渐下山走动。” 说罢,暗卫低下了脑袋,他这些日子照着王爷王妃的吩咐追查当年盛家庶子遇害的事情,越查越是觉得心惊,只怕自己触到了什么不该碰的秘闻,而这个何氏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她与安王妃略有相似的容貌也太让人浮想联翩,倘若…… 暗卫不敢再想,他只是听主子吩咐行动的,有些事情不应该由他来猜测,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夏添与盛黎对视一眼,确认道:“她……我是说何氏,她一点记忆也没有了?那个弃婴是本来就叫宁安吗?” “没有。”对此暗卫倒是十分确信,“属下找当年的里正查证过,何氏醒来时甚至连年号都记不得,一问三不知,她只记得自己有个叫宁安的孩子,整日想着跑出村去找孩子,里正怕惹来祸端,这才把她送进了深山。” “而那个弃婴听说是村中女子不检点生下的,弃之不及,如何会起名字?所以也是何氏捡到以后才起的名字,或许是寻来孩子有了寄托,所以倒是渐渐好了些,听说刚到时,见了陌生男子就会大吼大叫,然后抱着孩子四处躲藏。” 夏添把盛黎的手握在掌心,这才吩咐暗卫下去,让他派人把何氏和那个孩子接到府中来。 “要光明正大,不必掩人耳目。”末了,盛黎道。 暗卫自然莫敢不从。 “那个何氏……”夏添眨了眨眼睛。 在林婶的讲述中,盛青云夫妇为孩子起的小名,就叫“安宁”。 第67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盛黎任由夏添将他的手捧在掌心,道:“或许便是吧……” 何氏,或许就是真正的盛青云夫人,也是盛黎这一世的亲生母亲。 夏添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不知道此刻应该怎么安慰自己的饲主,倘若何氏就是盛黎的生母,可她却相见不相识,身边更有了万分爱护的小安宁,但却又不能说她不爱自己的孩子,便是失去记忆满身伤痕,她依旧记得自己的“安宁”,甚至愿意豁出一切去保护他。 -- 第91页 “她……她一定很喜欢主人的,像母妃一样。”夏添紧张地看着盛黎,观察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忘了也没关系,咱们以后慢慢地待她好,让她过得开心。” 见盛黎并无不喜,夏添又轻拍盛黎背部,絮絮叨叨地说着:“休整两日咱们就回京城去,把她接到安王府里,一应好的贵重的都用上,再请左太医来看看,好不好?哪怕……哪怕她不是,只要不是别人故意设计,那也是咱们的缘分,否则怎么会恰好遇上她,她养的孩子又叫‘安宁’呢?肯定也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的……” 小狐狸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那副焦急又可爱的模样令盛黎像是灌了热热的蜂蜜水下去,心中既暖且甜,他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咬住那张不断说着甜蜜话的嘴唇缓缓厮磨,夏添乖觉地张开嘴唇,伸出舌尖与他缠绵,直吻得气息不匀方才停歇。 对于何氏,盛黎着实感情复杂,若非有人刻意设计,这名妇人便该是他的母亲了,在他以为自己被父母厌弃时,他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已经被恶人夺去了性命,当他暗下决心要为父母报仇时,他见到了自己的生母——尽管对方已经认不得他,但她还好好地活着,这已经足够让盛黎觉得高兴。 他毕竟是两世历练过的,又都是可称得上位高权重的职位,眼界和心境都非常人可比,拿得起放得下,又兼之本来就冷心冷情,多少也有些“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洒脱慨然,即便何氏并非他的生母,他多少也就是稍有失望罢了。 可唯独—— 唯独这只小狐狸不行。盛黎的手牢牢地按在夏添的腰上,仿佛铁锁铜墙,将对方束缚在自己怀中,若说别的他放下也就放下了,可夏添不一样,早在当初想到要和对方结下道侣契约,愿意与他同生共死坦诚相待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离不开这只小狐狸了。 他虽然心绪万千,却小心地控制着力道,并没有让小狐狸感受到任何不适,加之夏添早就习惯了这样亲昵,不但没有任何抗拒,反而顺手抱住了对方,盛黎将脑袋埋在夏添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或许是陷入魔障了。但他甘之如饴。 三日后,安王和王妃启程返京,这一次他们一反来时的低调,走得十分招摇。 容貌上等、训练有素的奴仆在前开路,宽大豪华的马车连车厢上缀着的流苏都是金线做成,安王和王妃坐在里面,不时还撩开帘子看看四下好奇的百姓。 而安王的马车后面,还有一辆更为富丽堂皇的马车,百姓见了议论纷纷,都传言这是安王和王妃的救命恩人,毕竟何氏从山中被大张旗鼓地接走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若非机缘巧合救了他们,普通百姓实在很难想到高高在上的王爷为什么要如此礼遇一个山野疯妇。 消息没有任何阻拦地传回了京城,而今的安王可不是当初那个孤立无援、随时可能一命归西的皇子了,盖因他和盛黎的遭遇太过神奇,矿脉一事后又有了“富可敌国”的名声,如今一举一动都被人留意,带回一个疯妇更是引来众人注目。 端贵妃也收到了消息,但比起旁人的猜测万千,她却是在接到儿子的密信后就惊得摔了茶盏。 倘若信中所言非虚,那么如今前朝拜相的,就是一个手刃兄嫂还敢冒名顶替的罪人! 端贵妃实在太过惊讶,她又怕两个年轻人受人蒙蔽,毕竟这么多年没有人出来指证过,怎么他们去了个西林郡就发现了这样大的事情?她便暗中派人前去调查,前朝的事情她管不了,但请几位夫人进宫叙旧,聊一聊旧事还是可以的,要知道如今安王的地位与往常不可同日而语,许多人都愿意主动前来与她拉关系。 这一叙,倒还真让她叙出了些后宅秘闻。 最近京中后宅夫人小姐们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那疯了的丞相夫人。 这个夫人说,丞相夫人以前还是端方有礼的大家闺秀,可自打夫君升为了丞相,便益发小家子气起来,她们平日也就是戴个新鲜的珠宝首饰,丞相夫人见了全都要眼红,仿佛从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那个夫人连忙附和一句,抱怨丞相夫人贵人多忘事,明明与她在闺阁中时还是极为亲近,以姊妹相称,谁知一朝得势,竟连两人说过的悄悄话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更有夫人说,不过忘了个闺阁姊妹算什么,丞相夫人随夫进京那一年,见了娘家的兄弟都能十分冷淡,后来娘家出事,不但不求丞相照拂,反而看着娘家获罪无动于衷,偌大的娘家就那么散了,竟不知于女子而言,娘家的势力也是自己在夫君面前的底气。 有些幸灾乐祸的,便说,如今不正是报应来了?听说丞相夫人疯了,就被锁在院子里,当初的大公子过的什么日子,她如今过的就是什么日子,谁让她对待亲子也那般冷血无情? 一旦牵扯到前朝事务,这些夫人们便不便多谈了,但纵是如此,也足够端贵妃印证心中的猜测。 “娘娘,您别担心,王爷王妃都是有大造化的人,便是真有危险,也一定能逢凶化吉。”银筝端来一盏参茶,递到端贵妃手边。 “这里面牵扯太多了……当年的事情,哪里是一个庶子能够一手遮天过去的?本宫虽拘在深宫,却也知道盛……当年在任上大有作为,这样的人,仅仅一个庶子就能让盛家闭嘴?何况并非一母同胞,他是怎么做到顶替兄长却不被人察觉的?”端贵妃已经认定了当今丞相是冒名的庶子,想到盛黎就是在这样的杀人凶手府中被苛待长大,眉眼间都是化不开郁结。 -- 第92页 “娘娘……”银筝一愣,当初盛丞相进京叙职后一路高升,最后辅佐当初的皇子,如今的正康帝登上了皇位,端贵妃这么说,难道是…… “慎言。”端贵妃饮下一口参茶,不再说话。 银筝也紧紧闭上了嘴巴,替端贵妃揉捏起了肩膀。 一主一仆静默许久,端贵妃才做了个深呼吸,下定了决心,道:“银筝,去请左太医来,就说本宫身体不适。” “是,娘娘。” 安王和王妃避暑归来,王府上下都清理一新迎回了两位主人,而那位据传言是“救命恩人”的妇人和她收养的孩子,也得到了王府的最高礼遇。 而老管家则在安排妥当后,请两位主人移步了后院的暗室。 林婶被暗卫一路提着到了京城,丢进了安王府的暗室,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当初的大少爷如今已经成了安王妃! 她虽然不解一个男子如何当妃,但王妃……那是她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贵人,林婶想到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就吓得寝食难安,竟还病了一回,好在安王府别的没有,就是续命的药材多,一根参须就把她给救了回来,暗卫又谨记主子的吩咐,时刻盯着她不让她有任何寻死的举动,如此几日,林婶渐渐平静下来,彻底认命了。 而这份平静,在她见到何氏的那一刻被再度打破。 比起见到盛黎和夏添时的心中有鬼,当穿着华贵衣裙的何氏出现在她面前时,林婶是真正吓破了胆,几个响头磕下去,脑门已经是一片鲜红。 何氏如今前尘尽忘,根本认不得她,见到一位老妇人连连对着自己磕头,连忙想要上前搀扶,却被盛黎和夏添一左一右拦了下来。 “夫人,您担得起。”如今何氏的身份几乎已经尘埃落定,但到底未过明路,盛黎和夏添商议之后,仍旧以“夫人”相称,待她更是十分亲切,不过很快,两人就发觉,比起对何氏好,对小宁安好更能让她开心。 盛黎还没怎么样呢,夏添先有些心里不平了,几次都想告诉何氏,盛黎才是她的亲子,可对于何氏来说,她记忆里的孩子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小宁安正是从一个婴儿长大的,怎么可能是盛黎那样高大的男子呢? 故此,夏添也只能默默地咽下这些话,只是自己益发地爱惜盛黎,仿佛他的饲主变成了一个瓷娃娃,比小宁安还要娇贵几分。 见过了林婶,确认了身份,盛黎便让人把何氏送回了院子,自己掐着林婶的脖子,冷冷道:“你还要做一件事。” 林婶只觉自己仿佛看见了修罗冥主,抖抖索索语不成句,“您,您吩咐……” 第68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正康帝正坐在书房中中批阅奏折,不过翻看了两三本,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握着朱笔的手也微微发抖,连忙打开案头放置的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枚紫色丹药服下。 丹药甫一入口,他立刻觉得耳清目明,正康帝吐纳一番,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在将玉瓶放回案头时,他微微皱眉,晃了晃玉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显然已经是空空如也。 正康帝记得,这丹药是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排下来的,每一种颜色的丹药共有七颗,取七七四十九为一列。可这紫色丹药怎么吃得如此之快,蓝色那一瓶似乎吃了不短的时间吧? 正自想着,王公公端着参茶进来,躬身道:“皇上,道长命人传话,说倘若药丸服尽,明日便可以开始炼制新的长生丹了。” 正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道长真是神机妙算。”他觉得自己往常或许是错怪炼丹之术了,他自己服下丹药以后,就越发能感受到其中的玄妙,一旦神思不济,只需小小一枚药丸便可精神焕发,倘若此刻安王再发病,那正康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丹药赐给他的。 “就是这样的丹药?”夏添手里捏着一枚青色药丸细细把玩,又放到鼻尖嗅了嗅,随即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将丹药丢到一旁,自己拿起干净的棉布帕子擦拭手指。 “听说这道士是五皇子引荐的,不过人……却是从九公主府上出去的。”盛黎摇了摇头,“这九公主难道也想争一争?” 夏添却懒得去猜想这些皇子公主们打的什么算盘,对他来说,这些所谓的兄弟们此刻争得越是激烈对他而言就越好,小狐狸不自觉地把还在浮连山上的那一套给搬了过来,若是遇上可口的食物,自己却又一时难以企及时,他便会静待兽类相争,自己则在一旁伺机而动,野兽争夺食物都是不要命的打法,一旦他们两败俱伤,那就是小狐狸轻轻巧巧地坐收渔翁之利的时机。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盛黎,倒是得到了盛黎的认可,他们如今势单力薄,要做的便是暗中收买人心扩大势力,既要展露实力引得有识之士的投奔,又要以十足的“痴傻”令各方势力对他们放下心来。 “真麻烦……”夏添皱了皱眉头,趴在书桌上,仰头看向盛黎,“主人以前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吗?”他记得盛黎以前身居高位,也常常要与手下人议事,他那时候还听不懂,偶尔变作小狐狸的样子伏在盛黎膝头听一会儿就要打瞌睡,也不曾仔仔细细地了解过。 “既然要去高处享受清风霁月,自然也要有能登高的耐心和能力。”盛黎靠在桌边站着,闻言摸了摸夏添的头发。 -- 第93页 他本是随口一说,不想夏添听闻此言却立刻面红耳赤起来,盛黎还以为他是发热了,追问之下,小狐狸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可我……以前只知道躲在主人怀里,什么也不做……就让你带着我登高。” 这是实话,或许是生烟奁的效用,每一次夏添都能很快遇见他的饲主,无需他为之付出多少努力,盛黎自然会为他将一切妥帖安排,便是这一世他当了皇子,可因着并不受宠,也不能即刻将盛黎从丞相府的牢笼中带出,而后虽说是大婚,将人接到府里,冠以王妃之名,却反而因为他的缘故而惹来皇帝的猜忌和□□。 这原本就让小狐狸很是内疚,觉得自己或许还真是带了一点不祥的气息,否则盛黎本该富贵无忧,怎么偏就遇上了盛青松这样的亲戚? 夏添越说越是内疚,就连而今要造反——不对,饲主说这叫顺应天道去改换新天——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一切安排布置都是盛黎着手在做。 盛黎还真不知道枕边人竟有这样的念头,他哭笑不得,捏了捏小狐狸发红的耳朵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小狐狸从未学过帝王之术,前两世又都被他好好护在心头,唯一学了些“把控人心”的机会也不过是第一世做艺人时在公司里学的一些皮毛,但即使如此,他也能在上一世令丰泰城中人人对自己交口称赞。 “我不希望你这么累。”夏添有些沮丧地变出了两只狐狸耳朵,毛茸茸的白耳朵前后扑扇,“我在浮连山上时登过高,越往上走越累,还不敢随时停下来歇歇脚,否则坡陡山高,一下子就要跌下去的。” “我……我要推着主人往上走,不要你抱着了,我才不要变成负担。”末了,小狐狸道,他前世在丰泰城中闲着没事儿时就去研读各类话本小说,也从中悟出了一点夫妻相处之道,那就是不能成为对方的负担。他们如今是最最亲密的道侣,自然也是夫妻。 盛黎笑了,他低头吻了吻夏添的额头,低声道:“既如此,那我也不要夏夏推着走了,咱们携手而上,好不好?”他愿意尽自己一切可能来宠爱他的小狐狸,也尊重对方的想法,何况小狐狸愿意与他走下去,他心里熨帖极了。 不过这一说,倒是让盛黎想起另一件事情来。 “如今毛笔字写得如何了?” 小狐狸一下子抬起了脑袋,恰好撞在盛黎下巴上,撞红了一片。 “写得……也不怎么样……”夏添说起这个就更觉得不好意思了,如今他给端贵妃传信,执笔都是盛黎,他只需要在末尾按上一个小梅花状的狐爪印即可。 “以后每日练上三篇大字……”盛黎话未说完,便瞧见夏添举着毛笔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他笑着摇摇头,走到夏添背后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笔一画地写两人的名字。 一边写,他还一边附在夏添耳畔道:“不怕热了?” 夏添用空着的手挠了挠耳朵尖,“不怕。” 安王府的两位主子浓情蜜意,这安王府的亲家——盛青松最近的日子却很是不好过。 他原以为必死无疑的安王和王妃接连恢复,还毫不留情地和丞相府撕破了脸面,惹来京城不少世家嘲笑,尤其是安王大手笔地摆出家业时,更有不少与他敌对的同僚明里暗里地嘲讽他押错了宝,毕竟以安王如今的身家地位,倒是很有能力去博上一博。 随之而来的夫人发疯,更是让他丢尽了脸面,想到家中那个疯妇,盛青松就面色一沉,这些年那悍妇仗着手中有把柄,愣是不许自己纳妾,当上丞相夫人多少年了,还一如既往地眼皮子浅薄,当初盛黎随手往府里池塘扔下的珍珠,她还非让仆从下水去打捞,半点没有丞相夫人该有的气度! 但比起这些,真正让盛青松不好过的是正康帝。 如今满朝文武无人不知圣上沉迷于炼丹之术,只为追求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多少帝王霸业都毁在这上头,臣子们原以为正康帝不屑于此,可眼看着皇帝从一开始服丹拜道一天天地沉迷下去,不单为了炼丹罢朝,甚至几次想要将那炼丹的道长封为国师,幸得几位肱骨老臣苦苦劝谏,才令他放下了这个念头。 正是因此,朝中众人都有了计较,心知正康帝倘若仍旧沉迷此道,这龙椅上恐怕就要换人坐了,一时间人心浮动,还有几名沉不住气的皇子率先出手,被正康帝狠狠惩处一番方才稍稍安定。 原本这一切和身为丞相的盛青松并无多大关系,他如今位极人臣,随便哪一位皇子即位至少都不会在第一时间向他下手,而其中时间已经足够他安排好一切事务,能够保证丞相府在朝代更迭中也能安然无恙。 可近日京城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流言,说有位曾经受过盛青云关怀的老妇人千里迢迢上京,想来答谢当年盛丞相的救命之恩,这消息是从贩夫走卒口中传开的,等上流世家知道时,整个京城都传得风风雨雨,无人不夸盛丞相体恤百姓。 盛青松对此颇为忧虑,且不说他绝不可能去关怀什么百姓,而今京中的传言竟将他说得天上有地下无,这岂不是在招皇帝的注意?正康帝本就刚愎,如何能容忍百姓称赞他的臣子,却忽视了他? 当年正康帝尚是二皇子时,有意拉拢盛家,但当时的家主盛青云却说什么只做纯臣,绝不站任何一队,这大大地惹怒了当时的二皇子,盛青松有心站队,几次劝说无果后找上了二皇子,以盛家助力为筹码,换来了二皇子的一个承诺—— -- 第94页 盛家要交到他盛青松的手中。 而在西林郡深山动手,也并非盛青松的本意,他几度劝说无果,试图以性命相逼,令盛青云交出家主印鉴,可谁知这刀□□就收不回去了,当他看到自己的兄嫂跌在血泊之中时,发红的眼睛方才慢慢清明。 庶子夺嫡,这样的罪名便是凌迟也不够他死的,盛青松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两人丢进了山谷,自己则连夜给二皇子送了消息。 第二日,便是改头换面的盛青云出面告官,称“庶弟”被山贼杀害。 而当初的盛黎不过是个刚满三岁的幼童,那一晚小孩子躲开仆从,想要给父母看自己在山间摘到的野花,却被满目殷红的鲜血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当夜就发起了高烧,等再清醒过来时,便是一个痴儿了。 是以即使猜到盛黎想起了当初的事情,盛青松也毫不在意,他背后站着的可是当今天子,谁能越过天去? 可如今,这天要塌了,若是正康帝突然驾崩,丞相府的命运或许就难说了。 第69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这一日,皇帝上朝时又一次提起了要将为他炼丹的道长封为国师,朝堂上分为两派,五皇子一派极力赞同,四皇子一派则强烈反对,其中一位官员甚至举出了前朝亡国之君因沉迷修道而荒废政务以致亡国的事情,更是神情激愤地表示要以死劝谏。 “皇上勃然大怒,当朝便指着四皇子一系的官员道:‘你不是要死谏吗,今天就给你一个死谏的机会!’然后就让几个侍卫押着那位大人撞柱而死,血流了一地,小太监们擦了许久才擦干净呢,可那血腥气还没散干净,眼下还有太监拿着熏香往金銮殿去。” 银筝一边给端贵妃捏肩,一边小声说着今日前朝的事情,末了笑了笑,又道:“这事儿一出,兰妃可急坏了,亲手端了银耳羹去御书房外候着,可皇上根本没召见不说,还把银耳羹分给了几个小太监,娘娘您没看见,兰妃那张脸都快气歪了。” 兰妃正是四皇子的生母,当初没少仗着受宠给端贵妃使绊子。夏添幼时有一次突发高热,原本宫人要去请太医,可兰妃愣是横加阻拦,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连殿门都出不了,直到端贵妃低声下气地哀求,还把当年母家陪嫁的一套珍珠头面送给她,兰妃才恩赐一般地让手下人放行。 所以而今兰妃跌得越惨,银筝心里就越是高兴,端贵妃想起往事,也弯了弯眉眼,却是笑得十分克制温和,“兰妹妹就是心气高,只怕当场哭闹起来都有可能。” “正是呢!兰妃一听皇上的话就哭了,还闹着要进殿去见皇上,结果被几个宫女给架了出去,眼下正在殿内反省呢!反倒是淑妃说要去给皇上试丹药,得了许多赏赐。” 端贵妃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淑妃?我瞧她这个娘亲倒是真把性命都搭在五皇子身上了,哎,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呢……对了,银筝,如今后宫有多少女人想着要去给皇上试药的?” “听底下的小宫女说,原本也就淑妃和珍妃两位,今日淑妃得了赏赐,又有几位嫔妃意动……都是有皇子的。” 端贵妃垂下眼睫,轻声道:“银筝,你下去将我们宫中的太监宫女敲打一遍,谁也不准染上丹药的事儿,只告诉他们,一旦发现谁敢去,立刻拖出去打死,我这宫中容不得背主的人。” “是,娘娘。” 今日朝堂上正康帝让官员触柱而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安王府,夏添虽然不被允许上朝,但如今各位皇子有意与他交好,还会主动与他传递消息。 今日登门来的,正是四皇子一派的一位文官,说起今日的事情,他神情激动,口沫横飞地劝安王赶紧加入四皇子,“历朝历代因为沉迷炼丹追求长生的事情还少吗?哪一次不是祸国殃民呢!还望安王辨清忠奸,早日做下决断!” 夏添赶紧配合地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正是,本王如今虽然身处江湖之远,却依旧忧心国祚,王大人说的事……本王要好好考虑一番。” 再过不久便是西北主帅赵元白五年一度回京述职的日子,王大人猜测安王或许是要与舅舅商量,倘若能将赵元白拉入……那可是大功一件!思及此处,他喜上眉梢,也不多做纠缠,匆匆告辞回四皇子处复命去了。 待人走了,夏添立刻像是没了骨头,整个人往后一仰,懒洋洋地靠在红木圈椅上,歪着脑袋去看坐在旁边的盛黎,双眼眨巴不停,“我刚才表现得好吗?” “很好。”盛黎颔首,鼓励似的摸了摸他的头,“明日我们出门一趟。” “去哪里?” “九华阁。”盛黎解释道:“如今朝中的官员大多已经站队,这样的人用起来很麻烦,需要培养我们自己的人手。” 九华阁是一间书院,以培养学子六艺及“齐家、治国、平天下”三道为己任,门下弟子十分优秀,可唯有一点,这书院的理念与朝廷不符——他们要求开内阁,实现君权分治。 这对于认为自己才是天下之主的帝王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诸位想要夺权的皇子们更是无法接受,他们本就是为了权柄在握,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谋士要分权。是以九华阁弟子几乎避世不出,连带着九华阁也隐匿深山,少有人知。 然而这一点对于盛黎和夏添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一则他们本就是历经过现代世界,对于这样的君权分治接受起来毫无负担,二则当朝集权已经发展到了顶峰,不破不立,要想继续发展就必须要对朝堂做出改革。 -- 第95页 “可九华阁不是不知所踪吗?”夏添犹疑道:“听说皇帝几番命人搜寻,都没找到过。” “倘若当真不知所踪,这世上又何来九华阁一说?” 良禽择木而栖,九华阁在等待明主的同时自然也要打响自己的名头,否则天下无人知晓,即便真有明主也不会选择他们。 次日,安王说是要同王妃出游玩耍,王府避不见客。 他们牵的便是那匹从西郊马场带回来的黑马,夏添抢着给起了个名字叫“大黑”,盛黎不但不说他胡乱起名,反而夸他起名朗朗上口简单易记,倒是把小狐狸给闹了个大红脸,他才不信盛黎会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他就是不想要黑马分去盛黎太多的注意力罢了。 怕大黑劳累,夏添又从王府养着的马匹里挑了一匹红棕色骏马,两人从后门绕出去时,恰好遇上了何氏。 何氏如今在王府里锦衣玉食地养着,渐渐恢复了些当年的风采,眉眼间依稀可见当年大家小姐的温婉可人,只是她依旧记不得人,端贵妃请左太医来看过两次,左太医尚不知其中原委,只推测说是曾经受到过的刺激太大,而今何氏自己不愿意想起来,外力也无法控制。 今日何氏在几个丫鬟的陪同下来后院的小花园里摘花,见到盛黎二人,她先是躬身行礼,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略带几分犹豫地开口叫住了他们。 两人驻足,不解地回头望去。 何氏款步上前,从腕间挎着的竹篮里取出一枝花,眼含笑意地递到他们跟前,轻声解释道:“两位……两位很好。”因着盛黎和夏添都不允许她说什么“少爷”“恩人”一类的词,何氏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好含混带过。 盛黎一怔,反倒是夏添先欣喜地接过了花,这原是一支山茶,偏巧却是一根枝干上左右对称地开出了两朵红艳艳的花,当朝以山茶譬喻夫妻之情,他们大婚当日也在府中布置了金银打造的并蒂山茶。 “多谢夫人!”夏添弯起眼睛一笑,又扯了扯盛黎的袖子,让他也跟着道谢,何氏稍稍放松了些,牵着小宁安的手,笑了笑福身退下。 待出了院门,夏添他翻身上马,将山茶递给盛黎道:“这也算是……唔……娘亲赞同咱们的婚事了,是不是?” 盛黎接过花看了片刻,眼底含笑,“是。” 夏添见他并无郁结,又说:“咱们都知道,娘亲以为小宁安就是你,所以对他好的……我,我知道主人就是主人,所以只对你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宽慰盛黎,越说越是犯难,倒是盛黎轻笑一声,“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跟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夏添尚未答话,便听盛黎又道:“真要计较,也只同你计较罢了。” “计较什么?”夏添引着马往他靠近几步,不解道。 “计较我家这只小狐狸,昨夜是不是耍赖了?”说起来盛黎也是哭笑不得,他昨夜与夏添夜读,恰好读到一首咏梅调,二人便商定以梅为题作画,输的人要叫赢的人“夫君”一个月。 盛黎所习的书画一道本是第一世作为盛家继承人而学的,虽不算十分精通但也拿得出手,夏添则是全来源于这一世的十三皇子所习书画课,他一个病弱皇子,多站上片刻都要咳嗽不止,哪里能多学,自然比不上盛黎。 夏添的好胜心一上来,立刻撒娇耍赖,变成小狐狸模样跳到书桌上,昂首挺胸地在两幅画作上巡视一圈,他左看看右看看,觉得饲主画得好看多了,可他又想让饲主叫自己夫君,于是动动耳朵,在爪子上踩上墨水,自己啪嗒啪嗒地在自己那幅画上踩了一圈小梅花,然后蹲坐在书桌上,仰头看着盛黎甩尾巴。 盛黎被小狐狸那来回摆动的尾巴挠得心里痒痒,连连忍耐才让自己没有笑出声拂了小狐狸的面子,当即遂了他的心意,抱起小狐狸来叫了一声夫君。 此刻听盛黎说起,夏添转了转眼珠子,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狡黠笑意,“今日才是一个月的第二日!” “夫君。”盛黎顺手将那支山茶别在了夏添耳边,低笑一声。 第70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一路上夏添都缠着盛黎问他是怎么找到九华阁的,可盛黎却故意逗他卖关子,只说到了便知道。 待得见到那在山脚下接应他们的九华阁学子,夏添还以为是认错了人——那不是他常去的鸿福酒楼里的常客吗? 鸿福酒楼是三皇子名下产业,除却菜品美味以外,还有引人注目的一点便是这酒楼自诩为广纳百川之地,允许各派学子在楼中辩驳道义,是谓广开言路。 夏添去过几次,对于学子们的争辩没什么兴趣,只顾着研究哪道菜好吃了,去得多了,就认识了一位老爷子,对方常带着三两个年轻人在二楼坐着吃酒,与他们的雅间相邻。夏添有一次与盛黎争辩究竟是卤鸡腿好吃还是烧鸡腿好吃时,恰好被这老爷子听了去,老爷子也觉得是卤鸡腿好吃,让夏添觉得自己得到了认可,高兴得让人送了老爷子一盘卤鸡腿并一壶佳酿。 两人都是无肉不欢,且口味相近,于是就此成了“饭友”,若是遇上了,必然要坐在一处吃喝,讨论京中最近又出了什么新鲜吃食,而这个年轻人就是常跟在老爷子身边的一人,叫做谢羽。 等进到藏在深山之中的九华阁后,夏添一眼就认出了那站在门口相迎的老爷子正是他的“饭友”——更是九华阁这一代的阁主。 -- 第96页 “我竟不知道他竟是九华阁的阁主,好没用……”夏添有些沮丧地看向盛黎,小声询问道:“主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多聊几次便知道了,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我们后来聊的可都是治国和朝纲,也就你这只小狐狸还真以为我们说的是菜。”盛黎取下他别在耳边的山茶放在袖袋中,又安抚他一句,“可夏夏并不是没用,若不是夏夏与他相交,我又怎么可能知道老先生的身份?” 夏添果然被他安抚,他知道自己不擅长看人,所能做的不过是凭借兽类本能与生烟奁的助力判断旁人是否对自己有善意,当下也不再纠结,反正在这只小狐狸心中,他的饲主做的都是对的,倘若遇上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他只管去问盛黎就好,也不会强扭着要做什么证明自己的举动。 九华阁阁主原本就与盛黎说到过治国之策,初时他并不知道这两人就是当朝被传得神乎其神、死而复生的安王和安王妃,一开始只是为在京城亦有志同道合之士而高兴;等到后来了解到了二人身份,还以为是皇子为了取得九华阁助力而刻意曲意逢迎——这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可后来渐渐发觉并非如此,心里头便渐渐有了计较。 学成文武艺,售与帝王家。老阁主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决定一试,九华阁避世多年绝非上策,若是一直关在深山中自说自话,不去亲自参与朝堂之事,总有一天会被变成空有抱负谋略的纸上谈兵之辈。而安王比起其他皇子来,除了赵元白一脉助力,可说是势单力薄,但正是因此才更适合与之合作,至少九华阁能够拥有更大的发言权,最后若是不成,九华阁也不会被打压得毫无翻身之力。 两人在九华阁中留了一天一夜,再出山时,已经有数位九华阁弟子跟随,他们或要参与数日后的今科文武科举,或要跟随安王回府做他的门客,成为安王的羽翼,以助他一飞冲天,更要实现九华阁的抱负。 夏添和盛黎才一回府,老管家便迎了上来,神色奇奇怪怪,像是强忍笑意又要故作悲痛,夏添看得直起鸡皮疙瘩,让他有话直说。 老管家甫一张口便笑出了声,他忍了忍,方才道:“王爷王妃,丞相府的当家主母,今日去了!” “去了?”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去哪儿了?”难道丞相夫人知道他们找回了何氏,心虚地躲开了? 老管家道:“还能去哪儿?归西了!” 大婚之前,还是清宜宫太监总管的老管家曾经替十三皇子去丞相府送过礼,也知道丞相府对待他们王妃如何刻薄,而何氏被接入府中后,王爷王妃如何礼遇对方他也是亲眼所见,对外只说是什么救命恩人,可那礼节几乎比得上十三皇子的生母端贵妃了! 老管家在宫中呆的太久,各类阴私也看了不少,于是他便暗自揣测,或许而今的丞相夫人并非王妃的生母,这位何氏夫人才是,当初的丞相盛青云春风一度留下了大少爷,为了名声又谎称是嫡子,这当然会让正妻不忿,继而多年欺压——总之,丞相夫人并非盛黎生母这一点倒是真让他蒙对了。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猜测,在知道丞相夫人一命归西时,老管家心里无比畅快,先疯后傻,这就是欺压王妃的报应! 不过她到底如今也是王妃名义上的母亲,老管家不好表现得喜色太过,才故意回想了些伤心事,好歹不是喜不自胜的模样了。 “死了?”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不都说是祸害遗千年吗?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当年有胆子下毒,还帮着盛青松处理兄嫂尸骨的妇人会在这个时候就死去。 夏添朝盛黎眨眨眼睛,无声地询问:要不要去看一看? 盛黎思忖片刻,点了点头,“更衣,我和王爷要去丞相府吊唁。” 丞相府果然一片缟素,看门的下人一个个都身着白衣为主母挂丧,在见到盛黎时,他们一时间压根就没认出来,面前这个器宇轩昂的男子就是他们丞相府在泥地里滚了这么多年的痴傻少爷? 还是丞相府管家毕恭毕敬地出门相迎,只是当他对着盛黎喊大少爷时,却被夏添开口打断,道:“这是本王的安王妃,不是丞相府的少爷。” 管家面色一僵,却见盛黎不但不反驳,反而十分顺从地对着安王叫了一声夫君,当下咽下了到喉咙口的话,引着王爷王妃到了灵堂。 盛玥和兄弟姊妹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上,见盛黎露面,他当即冷了脸色,只是到底沉得住气些,并未冲动行事,可跪在他旁边的幼弟却想不了那么多,小胖墩直冲冲往盛黎的方向撞去,口中叫道:“你这个丧门星!傻子!是你害死我娘的!” 一众前来吊唁的宾客大惊失色,安王府的侍卫立刻将人拦下,眼瞧着弟弟被几个侍卫按住手脚动弹不得,盛玥面色有些难看,他想保护弟弟,却又知道安王两人绝不会给他面子,只得看向一旁站着的父亲。 盛青松面色无悲无喜,木然得不像是结发多年的恩爱妻子逝去,他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见四下噤声,这才道:“幼子顽劣,因母亲去世而行为失常,还望王爷见谅。” 夏添听他只说了自己的名头,言语间满是对盛黎这个王妃的不屑,当下冷哼一声,“丞相此言差矣,本王可没心思和一个顽童计较,可丞相府的小公子对着本王的王妃出言不逊,竟连一句道歉都说不出口,是瞧不起王妃吗?” -- 第97页 盛青松面色微变,躬身行礼,“臣代幼子向王妃道歉。” 看在旁人眼中,只道这是父子斗法,毕竟盛黎作为嫡长子,当初虽然痴傻却对家产有着绝对的继承权,可丞相将其送入宫中选为了王妃,身份上已经是外嫁之人,于丞相府的家产再无继承权利。 而今闹了这么一出,可见安王对这个王妃十足重视,到底是皇家血脉,丞相也不得不低头……众人心中有了计较,各自与心腹使眼色,这灵堂竟好似成了他们勾心斗角的场地,半点肃穆也无。 而后,夏添又以“王妃品级高过丞相夫人,跪拜恐有损皇家天威”为由,只前去上了三柱香,并没有行跪拜之礼,盛玥看得几乎咬碎了牙,他觉得母亲去世都是盛黎的过错,若非此人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他怎么会去问母亲,又怎么会让母亲突发癔症,以至于撞墙而死? 第71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对于夏添和盛黎的冷淡态度,盛青松自然也是不高兴的,他虽然并不如表现出来那样喜爱自己的妻子,但如今人死如灯灭,他们到底是少年夫妻,这些年又不曾有过妾侍,对于她多少还有几分感情在,何况安王府这样的态度摆明了是瞧不起他,让盛青松这个盛黎名义上的“父亲”觉得面上无光,他视线一扫,只瞧见四下几位前来吊唁的同侪正自挤眉弄眼,仿佛嘲笑自己一般。 他有心试探盛黎是不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便在两人上完香离开后让贴身小厮追了上去。 “王爷王妃留步!” 夏添朝盛黎眨了眨眼睛,心里十分惊奇,来的路上盛黎便说过,盛青松多半会找机会留下他们,当时夏添半信半疑,因为若是能按照小狐狸的性子,他讨厌谁就恨不得再也看不到对方一眼才是,哪里还会巴巴地往上凑? 盛黎失笑,牵起夏添的手捏了捏他的小手指,这才转身朝来人看去。 小厮见两人停下,也松了口气。这几日老爷脾气急躁,动不动就要罚跪罚打,他每日都过得如履薄冰,生怕这两位贵人不愿多留,那自己可就难交差了。 “王爷,王妃,老爷请二位移步后院一叙,他让小的给王妃捎句话,‘父子没有隔夜仇,如今夫人也去了,还望王妃能看开些’。” 盛黎冷冷地看着那小厮,“正好,我这里也有一句话要回送给丞相大人,你回去告诉他,‘亲父子当然没有隔夜仇’。”说罢,牵着夏添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丞相府。 小厮留在原地,只觉得盛黎这句话匪夷所思,大少爷这句话是表示同意了老爷的意思吗?为什么非要强调个“亲父子”?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多耽搁时间,忙不迭地跑去回话,至于盛青松听完回话后如何震怒惊疑,那就不是盛黎和夏添所关心的了。 比起与盛青松纠缠,他们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九华阁虽然行踪隐秘,但其弟子出世一事多少还是让有心人听去了一些风声,前来安王打探的探子多了不少不说,就连几乎已经完全沉迷修道炼丹的正康帝都得了消息,难得地走出了炼丹房,钦赐了四名侍卫入安王府,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安王和王妃。 这一举动不免又引起了前朝震荡,不少尚未站队的臣子都以为这是正康帝开始重视安王府的预兆,开始逐渐偏向安王一派。 除此之外,另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发生。 两日后,赵元白回京述职。 镇边大将归来,正康帝自然是要接见的,他接连数日服丹,自觉身轻气顺,端坐龙椅上时更是红光满面声如洪钟,“赵将军辛苦了!” 赵元白虽是武将,却并非莽撞行事之辈,朝堂之上,他既不提自己侄子被正康帝所迫娶了一位男妃,也不提要将军功攒下,反而谈起了边关见闻,只说百姓人人称赞当朝天子乃真龙化身,又夸正康帝面容比之他数年前返京所见更要显得年轻力壮,直说得正康帝龙颜大悦,不住地夸着“元白实乃朕的肱骨之臣” ! 朝中大臣闻弦歌而知雅意,除却几位铁血老臣对于正康帝服丹一事不满外,大部分臣子都跟着夸赞起天子来,其中尤以五皇子一派为最,几乎要说得正康帝服丹后成了十八少年一般,溢美之词天花乱坠,金銮殿上好一派君臣相得。 待该夸的夸完了,赵元白又单膝跪下,抱拳道:“皇上,臣此次返京,还为皇上带来了一件天外之物。” “天外之物?”正康帝此刻心情愉悦,倒也没有早早退朝,他饶有兴致地问道:“不知是何物?元白怎么不曾在奏折上提过?” “此物是臣启程返京那一日,住在营防附近的百姓送来的,为了给皇上一个意外之喜,臣才自作主张故意瞒下,还望皇上宽恕臣的罪过。”赵元白低着头,态度十分恭敬。 正康帝大手一挥,“朕恕你无罪,把东西呈上来让朕看看。” 赵元白这才起身,朝着殿外道:“抬进来!” 四个健壮的将士抬着一块被红布遮盖的东西走上朝来,赵元白走近,抬手高高扬起红布扔到一旁,霎时间殿内亮起一抹华彩,原来那红布遮盖着的竟是一块通体透明的水晶石。 水晶石足有三尺见方,在光线折射下发出耀眼动人的光泽,可最令人瞩目的绝非这水晶石的巨大难得,而是其正面上恰好嵌有八个金色大字—— “帝星所归,天下大合” -- 第98页 赵元白又道:“据百姓所传,此石乃是数日前从天而降,附近的百姓初时不敢上前查看,后来有人见夜晚巨石依旧灼灼闪光,这才上前将其挖出,见到上面的字迹立刻合力送来军营,且一路跪拜,说此乃天降祥瑞,预兆我朝必将一统天下,称霸中原!” 话音刚落,朝臣们纷纷跪倒一片,齐呼:“一统天下,称霸中原!” 正康帝脸上的笑意隐去了几分,他摩挲着龙椅上的鎏金飞龙,看着面前跪倒一片的臣子,几度捏拳,又听五皇子忽然道:“这可不是天佑父皇吗,父皇前日与儿臣闲聊时还说到要寻上等的水晶石,儿臣正努力找着呢,这就来了一块,岂不是正遂了父皇的心意!” 在五皇子看来,赵元白显然是属于夏添一派的,如今安王府得了九华阁的人手助力,自然不会再站队,他可不愿意皇帝因为赵元白献上奇石而对安王高看一眼,务必要将之转化为自己的优势。 这一刻,正康帝和五皇子父子俩难得地想到了同一处——这石头再好又如何?再是天降祥瑞又如何?不一样要被皇帝吞入口中吗! 正康帝脸上的笑容不再勉强,他笑着夸了五皇子颇有孝心,令其余数位上朝的皇子恼恨不已,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竟好似把功劳都揽在了老五头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说这一句呢。 本朝开国皇帝便是以“天命所授”为由推翻了前朝政权,是以如今满朝对于星象、神迹等物都颇为推崇,否则也不会有诸位皇子一出生便要令钦天监细察天象给出命词一说,更不会有太上皇因为一句判词就要立刻传位的举动。 而如今正康帝也是得于此,囿于此,他自己的皇位是因为儿子的命好才得来的,多年来这件事情一直如同巨石一般压在心头,如今寻得炼丹一途,便妄图以长生不老来证明自己才是天命所归。 赵元白见状,倒也不以为意,这东西的确是百姓所献,他送过来不过是希望正康帝看了开心,对自己那身陷深宫的妹妹好些,赵家男儿以军功立身,绝不是媚上献宠之流,五皇子既然要争,那就拿去——赵元白低头,嘴角噙着一抹难言的笑意,水晶石入药?只希望试药的人别死得太难看。 退朝后,赵元白又跟随正康帝进御书房汇报了些边防事务,待到午时将近,正康帝道:“元白久未回朝,今日恰好小十三和他的正妃也在宫中,不如一同去看看。” 赵元白自然点头应是。 盛黎虽是安王正妃,但毕竟是个男子,在后宫走动多有不便,故而每每同夏添进宫都静坐一隅,断不肯给旁人半点攻讦端贵妃和夏添的机会。 眼下也是如此,他们母子三人坐在院中说笑,夏添是真心感念端贵妃一片爱子之心,又见他因着自己的缘故对盛黎也是极好,自然更要十倍百倍地孝顺回去,他和盛黎都是如此,在端贵妃面前报喜不报忧,想尽办法让她在深宫之中能过得更舒心愉悦。 小狐狸虽然并没有别的狐狸那样满身都是心眼儿,说起漂亮话来有时还会闹笑话,可他倘若要对一个人好,那便是将对方划归到自己的领地里,实打实地用一切举动维护对方,把自己觉得好的都一股脑儿地捧到对方面前;盛黎亦是如此,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来自于母亲的关怀,举动上不免带了些小心,只不愿惹端贵妃不快,更令小狐狸为难。 端贵妃自然看得出两个孩子的心意,她也不去追问,既然两个儿子说一切都好,拿她便相信一切都好,再坏又能如何?她这个母妃还在后面站着给他们撑腰呢! 第72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正康帝和赵元白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母子和乐的场景,正康帝看见夏添便不由得想起那块水晶石上的字迹,不可否认,“天下大合”这样的功绩在任何一位皇帝看来都毋庸置疑地令他们心动,正康帝也不例外。甚至他心中还起了一丝希冀,或许这么些年来,夏添这个皇子早已经被他养废了,得到九华阁的助力又能如何?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皇子与一帮子妄图分割皇权的书生能有什么大用处? ——而自己励精图治,本就该是天命所归,或许那块水晶石上的帝星指的正是自己! 越想越觉得自己才是真龙天子,正康帝再看夏添时也少了几分厌恶,倒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和颜悦色,“你们又聊着什么,把朕的贵妃逗得如此开心。” 端贵妃三人连忙见礼,对于正康帝近日的喜怒无常,端贵妃早已了然,在隐约查到些当年的盛家家事后,她便完全将正康帝视作了陌路人。这个男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天威难测的君主,却不再是她所嫁的夫君,也不是她孩子的父亲。 夏添数次进宫都刻意避开了正康帝,对于这个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想害死自己和饲主”上,乍然见了对方如此亲近,多少有几分不适应。 盛黎则是在前世见多了这样口蜜腹剑的高位者,他若是有心,也可以与之游刃有余地交手,但如今不是时候,是以他也刻意藏拙,正康帝见两人表现正如探子回报一般“朽木难雕”,更是愈发高兴,不但留了下来同端贵妃和赵元白聊了些当年的旧事,甚至还难得地同他们共用了午膳。 待正康帝走后,赵元白这才放下戒备,只是后宫之中耳目众多,他不敢多言怕给妹妹带来祸端,便只是与端贵妃聊了些家常,等到与夏添和盛黎一同离宫,来到安王府中僻静所在后,这才说起了正事。 -- 第99页 “九华阁之人如何?”赵元白端起桌上清茶饮了一口,问道。他很是关心此事,如今朝中臣子多已站队,夏添和盛黎便只能培养自己的人手,若是九华阁名过其实,那他还得再去边关搜罗些人才。 夏添思索片刻,道:“九华阁子弟虽避世多年,但对朝堂之事了解更甚于我,府上几位弟子文韬武略无一不通,着实可堪大用。” 说罢下意识地看了盛黎一眼,见对方微微点头,便知道自己没有说错,于是脸上微微带起笑来,桃花眼里满是被赞许后的开心。 见状,赵元白笑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的做什么?”他打趣了两句,又提起了今日献上的水晶石,以及五皇子的话。 “据徐太医半月前的请脉案诊,他已有失眠郁燥、四肢发乌的症状,今日用午膳时,皇帝也只动了寥寥数筷,我看他偶尔呼吸急促,倘若这一剂水晶再加下去,恐怕几位皇子已经在准备动手了……”说着,盛黎摇了摇头。 赵元白点了点头,十分认可盛黎的话,“五皇子和四皇子一派已经蠢蠢欲动,如今我回京述职,西北大军群龙无首,一时之间也难以赶到,倘若……出事,正是他们动手的时机,我们也该做好准备。” “准备?”夏添眨了眨眼睛,“我们也要动手吗?可安王府并没有豢养亲兵,舅舅回京又不曾带多少兵士,怎么动手?” 赵元白一笑,“我回京前已经和宫中禁卫军统领私下通过气,此人十分正派,只是颇有些愚忠,今日上朝前我又辗转与他见了一面,此人可用。” 盛黎略一思忖,点了点头,“若是禁卫军能有七成为我们所用,胜算足矣。” 两人说到这里,夏添便有些听不懂了,禁卫军既然愚忠今上,怎么会归为他们所用?他有心想问,却又不便打断对话,只好托腮坐在石桌边,拿小银勺一点点戳着桌上的点心安安静静地吃。 赵元白的视线似是不经意地扫过,他看向盛黎,忽然换了一个话题,“倘若成事,你们是如何计划以后的?” 盛黎也注意到了小狐狸的举动,他面上严肃的神色柔和下来,将自己面前的清茶递到夏添嘴边,小狐狸正吃得嘴里发干,立刻乖乖张嘴就着他的手喝下了一口清茶。 “我当日既然嫁进了安王府,就永远是王爷的妻子。”盛黎放下茶盏,用拇指轻轻拭去夏添嘴角一点水渍。 夏添听罢,急急地对着赵元白解释道:“我只要他一个的,他也是我夫君。”他还以为赵元白是不放心后院之事,毕竟如今这朝代,小富之家尚且一妻多妾,更遑论九五之尊的帝王。 说着,小狐狸又看向盛黎,见对方眼底微微含笑,不由得耳尖发红,“而且我们说好了,孩子也不要……孩子才没有我可爱。” 赵元白哭笑不得,“傻侄儿啊……”他是担心,夏添分明就是不善于朝堂角力,反倒是盛黎这个王妃精通此道,倘若一朝上位,到底是谁主持朝纲尚难定论,到时候只怕王妃一根手指头就能把自己这个侄儿给推翻。 可如今看这幅模样,两人倒是情根深种,别的不提,两人看向彼此眼底的情绪做不得假骗不了人……也罢,他暂且就相信这两人之间的真情一回,倘若以后有变,赵家军可不是吃素的。 对于赵元白的担忧,盛黎倒是并不生气,他知道这是对方真心把夏添视作亲人才会为他担心,为他谋划以后。在盛黎看来,空口白话不过是虚言,他并不相信虚无飘渺的承诺,能和他的小狐狸安安稳稳地走完这一世才是正经。 待赵元白走后,夏添这才凑到盛黎身边,问道:“为什么舅舅说禁卫军可以为我们所用?他不是只听皇帝的话吗?” 盛黎道:“我们若是去造反的,他当然不会听我们的话,可我们是去救驾的。” 夏添初时想不通其中关窍,此刻被盛黎点了一句,立刻明白过来,笑道:“那这几日我们得时常进宫看望母妃。” “近日天气转凉,自然要多关心母妃身体。”盛黎转开话头,“对了,方才你叫我什么。” 夏添眨眨眼睛,只故意装傻,“叫什么?主人?” 盛黎捏住他的后颈,夏添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忽地身形一缩,衣衫脱落,一只小狐狸已经被盛黎捉在了手里,他顺了顺白狐的皮毛,颇具暗示意味地低头说:“现在不叫,留着晚上叫。” “吱吱!”小狐狸甩了甩尾巴,把脑袋深深埋在盛黎怀里,白日宣淫! 正如他们所推测一般,朝中诸位皇子蠢蠢欲动,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自己的父皇归西,而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那个位置,朝中几乎已经没有人能独善其身,正康帝寥寥数次上朝,所见的都是臣子们拉帮结派地因为一件小事而相互攻讦。 正康帝大为震怒,他如何看不懂自己儿子们的野心?当下便以毫不留情的手段惩处了几位皇子和相关派系的大臣,这才让前朝消停下来,而被他惩处的大臣中,有两位还是丞相的门生,可这一回他们的老师却没有出言为他们开脱,只因他早已自顾不暇。 因为京城忽然掀起“丞相爱民如子”的留言,盛青松行事都低调了许多,他也暗中派人清查到底是谁要对自己下手,可却总是无疾而终,直到这一日,丞相府的管家匆匆来报:“老爷,门口跪了个老妇人,说是受过您的恩惠,要亲自见您一面以表谢意。” -- 第100页 夫人百日未过,府中人人都还是素色打扮,盛青松看着来人一身黑色便没来由地心情烦躁,随口道:“让人打发了,给些散碎银子送出城去。” “那妇人不收……她不知从何引来了许多平民围观,下人们不好动手驱赶。” 盛青松冷笑一声,“那本相倒要看看,什么妇人有这样大的本事。” 一路走到门口,果然有一位老妇人正涕泗横流地在丞相府门口跪拜,口中呼号“夫人这样的大善人怎么就去了”,盛青松理了理衣襟,摆出了一副悼念亡妻的隐忍之色,疾步上前扶起那老妇人,道:“老婆婆是哪里人,怎么也不随人进府歇息!”说着,又转头训斥了几个门房小厮。 那老妇人抬头看着盛青松,哭道:“丞相乃是天大的好人,丞相夫人也是菩萨心肠,老妇人多年前饥寒交迫要冻死在雪地里,就是丞相和夫人不嫌弃,给了我热汤热饭才救了老婆子一命啊!” 盛青松此刻虽然恼恨这妇人故意在京中起事,却也不便当众斥责,正要假模假样地安慰几句,那老妇人忽地压低声音道:“可我听说,盛青云的夫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而今死的……到底是谁?” 第73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盛青松瞳孔微缩,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会被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妇人戳破,他强自镇定,道:“老婆婆说的哪里话……”忽地又压低声音,阴冷得像是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谁派你来的?” 这老妇人正是林婶,当年她连夜收拾东西跑路,搜寻的侍卫以为她和孩子跌落山谷,搜山三日后,盛青松也觉得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带着个孩子不可能在深山中活下来,于是这才作罢,而林婶这么个不起眼的妇人在他看来早就是死人了,时隔多年,林婶早就因为岁月磋磨而益发老态龙钟,盛青松又如何认得出她? 林婶一笑,枯瘦如老树的脸皮都扭曲成了一个奇异的形状,她当年虽是厨娘,但盛青云夫妇对于下人并不苛待,是以她虽然丧夫,但当初的小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那一日无意撞见二夫人往酒水中倒了些东西,她初时并没反应过来,还殷切地上前问了一句,可就是这一问,让二夫人大惊失色,她立刻就意识到不对,正想上前查看,却被二夫人叫来的侍卫把刀架在了脖子上,而后便是一通地威逼利诱,林婶自觉自己是有苦衷的,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倘若她这个当娘的不在了,儿子可怎么活呢!至于后来盛青松动手……她也没想到,大老爷和大夫人那样刚强,连暂时说谎骗骗二老爷都不会,这不是引着人动手吗! 这个老妇人至今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在她看来,她的一切行为都是被别人推着走的,是二老爷二夫人以幼子性命相逼,她才不得不做了帮凶,而她如今不就是来赎罪了吗,只要安安稳稳地完成大少爷交给她的任务,她曾经犯下的过错也就可以洗净了。 林婶压下心头的狂喜,她接着从身上摸出一块玉牌,“盛大人,你可认得?” 盛青松撇眼一看,那玉牌竟是他那兄长盛青云的一块玉牌,这东西只归盛家嫡子所有,他当初杀人后翻遍了行李也没找到,只得谎称自己御敌时不慎跌落,这块玉牌也遗失了。 他心中有鬼,下意识否认道:“不……”话一出口顿觉不对,抬手欲要夺过玉牌,改口道:“这东西本是我当年遗失之物,不知你是从何得来?” “这东西可只有嫡子的血滴上去才能相融,盛大人,你敢说这是你的?”林婶一听盛青松果然中计,接下来,她只需要遵照大少爷的交代把事情闹大,就算是洗清了罪孽,就如王爷所说,能清清白白地去投胎转世,而不必因为生前背主被投进地狱了。 思及此处,林婶那浑浊的双眼都亮起了一丝光,她枯瘦的手掌紧紧地掐着盛青松的手腕,嗓音低哑,“二老爷,死在庙里的大老爷和大夫人回来索命来了,他们就在那里看着你呢!” 饶是盛青松心硬如铁作恶无数,在这青天白日里依旧被她这一句话惊得背后一阵发寒,他意欲用力推开对方,可谁料这个看似干瘦的老妪早已做惯了重活,此刻有心使力,哪里是盛青松这个养尊处优的大老爷能轻松挣脱的? 盛青松面色微变,几位仆从见事态不对,连忙挤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把盛青云从林婶手中撕下来,盛青松气得连连抚胸,却见那老妇人就地一滚,躲进后面的人群中,活脱脱一个撒野的泼妇,且口中犹自哭号不休:“这人根本不是盛青云大人!我是盛大人的旧仆,还有盛大人赐我的一块玉牌,唯有嫡子才知道的,这人不认得,盛大人根本不是这幅模样!” 盛青松心头一跳,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老妇人竟然敢当众说出这件事情,这究竟是她背后的人有恃无恐还是行事冲动? 可盛青松方才已经亲切地拉起了老妇人的手,眼下再说不认识显然行不通,他顿觉骑虎难下,转头朝几个护院使了个眼色。 丞相府门口来了个拿着信物的老妇人,当众指正丞相乃是个冒牌货,如今正闹得不可开交——这件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都闻讯而来想要看个究竟。丞相府门口本就因为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而挤挤攘攘的,这一来更是门庭若市。丞相府的热闹,哪个平头百姓不想看看?他们想着法不责众,总归已经有了那么多人去看热闹,他们便是挤进去,丞相也不能拿着他们出气不是? -- 第101页 长街一时间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而一街之隔的酒馆里,盛黎和夏添正站在三楼的雅间上遥看着汹涌的人潮。 “我就说这人只会多不会少吧。”夏添颇有些小得意地弯了弯眉眼,“那几个长舌妇人和闲汉都是我专门选的,他们传话的功夫可厉害了,谁听了都会想来看热闹的。”每到此时,他就觉得自己当初在盛世当艺人时学的东西很有用处,至少引人来看热闹造个势总是行的。 夏添看着丞相府门口的人群,暗自想着,等他当了皇帝,就让全天下知道盛青松是个手刃兄长、欺世盗名的恶棍,更要让天下人知道他的饲主才不是丞相府所说一般生来痴傻,以往外人对他嘲讽,不过都是嫉妒饲主罢了。 盛黎并不知道他心中一番计较,只摸了摸他的发顶,由衷夸赞道:“夏夏真厉害。” 夏添得了表扬,顿觉心满意足,他又问道:“可是今日虽然事情闹得很大,到底也只是流言,一时间难以扳倒盛青松……我们要怎么办?杀了他吗?”小狐狸至今记挂着这一世饲主的父亲死于这人之手,只要盛黎点头,他即刻便能去夺了盛青松的性命。 “不必。”盛黎摇了摇头,对上小狐狸不解的目光,说道:“他想活着,那就让他活着……活着可远比死来得不容易。” 说罢,他自觉语气太过阴沉,唯恐吓到小狐狸,连忙又放缓了神色,道:“我只是想着,他当年一刀刀砍过我……我的父亲,总不能让他这么轻易死了。”虽然说着狠厉的话,但盛黎语气却十分柔和,用词也斟酌着不曾太过残暴。 不想夏添反而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还煞有介事地捏了捏拳头,“正是,这人作恶多端,若是死了反倒轻松,一定要让他受尽天下人耻笑不可,好叫他后半生都在悔恨和求死不得中度过。” 盛黎一怔,继而抬手捏住夏添的下巴,吻在了对方唇上。 是他想岔了,他的夏夏可不是什么见不得血的小兔子,反而是只会挥着爪子,一个不高兴就动爪挠上去的小狐狸。 而夏添则是想到了盛黎在丞相府所受的漠视和虐待,虽说他以真身来到这个小世界不过几日就嫁进了安王府,但小世界中的“他们”也算是他们原身的一缕精气,一分散魂,单单只是在脑海中想想自己的饲主曾经在丞相府过着浑浑噩噩被人随意欺压的日子,他都觉得难以忍受,倘若有可能,小狐狸更想一开始就来到饲主的幼年,把他从丞相府带走,或者更早一些……在破庙中救下盛青云夫妇,让饲主也体会一下从小被父母关心呵护的生活。 二人唇齿相依,夏添被盛黎吻得腰肢软麻,几乎都要站不住了,干脆整个人贴在了盛黎身上,双臂亦是软绵绵地勾缠住对方,待盛黎松开后方才伏在他胸前喘息片刻,又贪嘴似的自己仰着头去索吻,一双桃花眼里盛满盈盈水光,竟好似要将盛黎整个人都给融进去似的。 第74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盛黎见状愣了一下,立刻抬手试探了一下夏添裸/露在外的皮肤,触手温度微高,有些发热。 夏添被他微凉的手指触碰,顿觉那一小块皮肤十分舒适,忍不住又闭着眼睛蹭了蹭盛黎的手掌,喉间发出低低的舒适呻/吟。 这样的情状盛黎再熟悉不过,小狐狸这显然是有些情动了。 可……盛黎一怔,转头看向桌上的茶盏。 为了避免小狐狸饮酒后头晕发热,又控制不住突然变回狐狸的模样,在点了些小菜后,盛黎便没有点酒,而是特意点了茶来吃。这茶是古法吃法,煮茶饼时还加了葱姜橘皮等物,盛黎习惯了清茶,故而只少饮了些,倒是夏添头一次遇上这样的吃法,觉得十分新鲜,加之他本来就爱惜食物,于是便捧着茶盏吃了许多。 恐怕倒是着了道。盛黎眸色一暗,立刻搂着神思混沌的夏添离开了窗边,他试着轻轻拍了拍夏添的面颊,夏添朦朦胧胧之间也知道眼下不是撒娇的时候,他拼命咬了一下舌头,舌尖出血方才稍稍回神,而后便立刻抬手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知道了,夏夏别怕,我在。”盛黎低声安抚他,又咬破手指滴了几滴鲜血到夏添口中,勉强将面色潮红的小狐狸安抚下来,耳中却听到楼下一阵喧闹。 盛黎所站的位置离窗户不远,他抬头扫了一眼,当先便看见一个一身华服,被众人簇拥着的阴骘男人。 这人正是三皇子,那一日他右手被马蹄重重踩过,便是痛得几乎晕厥却依旧记挂着夏添的矿脉,执意不肯让人将自己抬去医馆,是以延误了最佳时机,事后数位擅长接骨的太医想尽办法,却也无法让他的右手复原,只能勉强张握,甚至连毛笔和筷子都拿不住。 一国之君绝不可能是一个右手残疾无法书写的人,这有损皇家天威,也就是说,除非这一辈的皇子死到只剩三皇子一个,他才有可能上位,这个野心勃勃且行事粗莽的皇子就此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 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已经与皇位无缘,三皇子就此放纵起来,他整日关在自己的王府里,招来戏班妓子纵酒放歌,醉生梦死夜夜笙歌,放纵到了极点,正康帝训斥过两次也就草草了事,显然是完全放弃了这个儿子。 而此刻,这个因为忌讳自己手疾而不愿在外露面的皇子却出现在了此处? 盛黎思忖片刻,立刻亲了亲怀里已经微带泣音的小狐狸,“夏夏,乖一点,变成狐狸让我抱着。” -- 第102页 夏添呜呜咽咽地哼唧了一阵,倒是当真变作了狐狸模样,白狐狸甫一现身便扑到盛黎怀中,毛茸茸的大尾巴亦是躁动不安地四处乱扫。 盛黎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尾巴尖,朝门口唤道:“来人。” “王妃。”话音刚落,一直候在门口的侍卫便走了进来,恭敬地朝盛黎行李。 “把这些衣裳……”盛黎顿了顿,把小狐狸穿着的亵衣亵裤给挑拣了出来,将外衫长袍捡了起来,“立刻换上,王爷有急事,要马上离开酒馆。” 侍卫恭敬应下,期间甚至没有抬头多看一眼,也没有询问王爷去了何处,他手脚利落地将外衫套在身上,又扯下束发的发簪,将头发散开遮掩了大半面容,而后只听得他全身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声响,整个人的身形竟是立刻小了三分,晃眼看去倒是和夏添身形相差无几。 “去吧。”盛黎点了点头。 侍卫将佩剑妥帖藏好,确定旁人很难从外看出外衫下罩着兵器,这才告退离开。 盛黎又将夏添的贴身衣物折叠好,想往怀里塞时才发现,小狐狸正埋着脑袋使劲儿地往他怀里拱,他哭笑不得,又觉得自己这往怀里暗藏道侣贴身衣物的行为实在……有伤风化,只得轻咳两声,将衣服放进了袖袋之中,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把小狐狸从怀里面掏出来,犹豫片刻,将手伸向了小狐狸的白白软软的肚腹。 小狐狸此刻已经被莫名而来的情欲折磨得双眼发红,他漂亮的眼睛上缀着晶莹的泪珠,毛茸茸的狐耳和狐尾亦是不停摆动,然而脚爪却被他努力控制着没有乱抓,只是偶尔抽动一下,显然是在抑制自己扑向盛黎的欲/望。 盛黎心头火起,既恼恨有人对着他们下这样恶心的药物,且如此粗制滥造的局也让他们中了计,使得小狐狸现在如此难受,又责怪自己警觉性不够,仅仅是这些日子稍稍过得顺风顺水了些就放下了警戒心,待此事过去,他定然要查出幕后黑手来! 他虽然震怒,然而看向夏添的目光却无比地温柔纵容,手上动作亦是轻柔,很快便舒缓了小狐狸难耐的情绪,夏添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放缓,耳尖微动,伸出舌头舔了舔盛黎的手臂。 门外传来一阵喧闹,有人正在门外吵吵嚷嚷地叫着要进他们的雅间,隐约还有“三皇子”“谁敢冒犯”一类的词传入耳中。 盛黎冷笑一声,今日之事多半与这位三皇子脱不了干系,或许是他主使,或许是他手下人为了讨他开心刻意设下的局,这位三皇子既然要来,那就多坐上一会儿——他现在怎么也是安王妃,当然得好好招待这位“皇兄”一番。 门外两个守卫到底不能当众对三皇子出手,很快便有一人来报,道:“王妃,这三皇子……” “让他进来。” 盛黎将小狐狸抱在怀里,用宽大的袍袖遮掩住了小狐狸大半身形。 话音刚落,木门便被人大力推开,一群人瞪大了眼睛朝房内四下打量,原本脸上是兴奋与期待的神色,却在环视一圈后逐渐变为了愕然和不解。 为首的便是三皇子,他如今右手行动不便,见了盛黎和夏添只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当下用左手不甚熟练地一撩袍袖,坐在了盛黎对面,道:“弟妹,我听说十三皇弟在这里饮酒,特意过来看看,他人呢?” 他此刻已经懒得再做什么虚礼,见了盛黎一个男子,更是故意语带嘲讽地称呼“弟妹”,他身后的数位跟班立刻放肆地笑了起来,更有人满是挑衅地看向盛黎,“盛大少爷,安王床上功夫如何啊?我曾有幸见过安王一面,啧啧啧,那身段……” 此言一出,不单盛黎神色一冷,连三皇子亦是面露不愉。自打三皇子的手被太医摇头表示再无复原可能后,原本贴着三皇子的世家子弟都个个另投明主而去,而今跟在他身边的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与三皇子寻欢作乐,拍些马屁讨他开心尚可,却难成大事。 不过想着自己的手正是因为夏添才受的伤,三皇子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在他心里,早用更龌蹉百倍的话将安王府的两位主人骂过了千百遍。 盛黎忍得了旁人轻视自己,却决计忍不了此人用如此低劣的语句形容自己的小狐狸,他随手从桌上捡起一根竹筷朝着对方扔去,那人脸上的笑容尚未撤下去,便看着那根竹筷已经插/入了自己的大腿,温热的鲜血立刻浸了出来,他只觉得嗓子都透风了似的,“啊……啊……”地大张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很快,一阵腥臊味传来,这人裆部也立刻湿了一片。 三皇子厌恶地皱了皱眉,带着这样的人出来他也嫌丢脸,可若是不带,他身边就只剩几个太监和丫鬟了,当下挥了挥手,“丢出去。” 三皇子虽然也为着盛黎刚才那一手暗自心惊,但他可没忘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因为夏添和盛黎而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一直含恨在心想要报复回来,可这两人先是远去西北避暑,后又常在府中或是别院与九华阁弟子谋事,他竟一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今日还是四皇子告诉他,这两人在此处饮酒,他方才一时头脑发热带着人来了。 三皇子名下酒楼的师傅新做了一样茶,将淫羊藿加在其中,最是壮阳助兴,这段日子三皇子自己也服了不少,知道这东西效力强劲,又可以加在茶中,因本就是药草也试不出毒性,所以三皇子才动了念头,让人立刻动手在他们所点的茶饮中加了淫羊藿,又找来几个妓子让她们梳妆打扮,命其寻机而动。 -- 第103页 在三皇子的打算中,到时候他带着人过来,让人撞破这安王和王妃白日狎妓,淫/乱不堪的场面,必然能将这安王拖下马,九华阁弟子不是宣称最重君王品性吗?若是此事流传出去,九华阁哪个弟子还会跟随安王? 只是如今……且不说盛黎看着面色如常毫无迹象,他那十三皇弟呢? 第75章 [倒V结束]冷宫皇子宠妃记 “弟妹,我这做皇兄的来了,皇弟怎么也不出来见见?还是说……此刻他见不得人?”三皇子笑了笑,想到方才看见的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妓子就一阵牙疼。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男人,他派来的妓子不说国色天香却也是貌美如花,一个个都是身娇体弱的美人,可愣是没一个被放进去,有个胆子大些的想撞门,还没走近就被一个侍卫当胸一脚踢飞了出去至今未醒,剩下几个更是现在都还瑟瑟发抖,只是强撑着没晕过去。 不过他如今看,这夏添竟然未曾露面,说不准就是躲在哪里悄悄行那淫/秽之事,他只需将这几个妓子推到他面前看一眼,虽说如今都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但好歹也算梨花带雨不是……这中了药的年轻男子,只要不是身子有病,谁能在女色面前把持得住? 三皇子心思龌蹉,便推己及人,觉得盛黎和夏添在服下淫羊藿后肯定忍不住,却哪里知道这两人心性坚定,倘若不是彼此,便是天下第一的美人站在面前,亦是连一眼都懒得看。 “三皇子来得不巧,王爷他方才离开。”盛黎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可能!”三皇子斩钉截铁地说道:“弟妹不妨直说,我可是他的血亲哥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身后数人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个个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但方才盛黎那一筷太狠太快,这群纨绔子弟虽然只懂得吃喝玩乐,却也不是不惜命的傻子,因此一个个只敢笑笑,连附和三皇子一句都不敢。 “三皇子怎么如此确信王爷在此?”盛黎端起茶盏到鼻尖嗅了嗅,仍旧没有发现异状,便决定让人再来查验。这也难怪,之前丰泰城酒楼用罂粟入菜,那是已经制成成品的大烟,他们本身又是淬体后的修士,自然能发现不对,但淫羊藿不过一味草药,他和夏添都不曾专攻此道,自然感受不出异常。 闻言,三皇子语塞片刻,这话实在让他难以回复,怎么说?就说有人来报,说他们一定在此吃酒? 他也知道四皇子特意传递消息,是明晃晃地把自己当枪使,可单单只是想到能看这两人丑态百出,三皇子便觉得心中一阵快意,当枪使又如何,左右他也当不成皇帝了,反倒是这个害得自己右手残疾的安王在暗中动手,先是蛰伏迷惑诸位皇子,等众人意识到的时候,安王已经渐渐崭露头角,流民施粥、修缮弃子堂,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好事竟然最后都成全了安王的名声! 是以三皇子早已打定了主意,今日便是撕破脸皮,也一定要把他那个形容不堪的十三皇弟拖到众人眼前来,他得不到的皇位,安王也别想得到! 见三皇子不答话,盛黎又抬手斟了一盏茶,推到三皇子面前,“三皇子,品一品这茶如何。” 他语气冷淡,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三皇子只觉心头发寒,抖着手想去接,身后几个纨绔心头一跳,暗中拍了拍三皇子,方才让他回过神来,抖着手松开茶盏,重重往桌面一顿,“给我搜!” 几个纨绔子弟面面相觑,到底是不敢违抗三皇子的命令,加之见盛黎神色平静并没有再动手的意思,这才个个撸起袖子开始一通翻找,开柜门,看隔间,务必要将那丑态百出的安王给找出来。 怀中的小狐狸对周围的剑拔弩张一无所知,他原本正安静地伏在盛黎膝头调节呼吸,试图引导贴内属于盛黎的精血来安抚自己躁动的血脉,此刻却骤然听见四下闹哄哄的,不由得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想要探出头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好保护自己的饲主。 他一动,盛黎立刻察觉到了,连忙伸手在他额头绒毛上轻轻按了按,示意对方平静下来,而后拾起桌面一根竹筷对三皇子道:“让他们停下。” 甚至不用三皇子开口,几个四下乱翻乱踢的纨绔已经如同受惊的鹌鹑一样止住了动作,三皇子的几个侍卫倒是为之一震,抬手按在了剑柄上,只怕安王妃当真对三皇子也像方才一样扔根筷子插/进体内,到时候安王妃受何处罚不一定,但他们想必是难逃一死。 “盛黎!你好大的胆子!” 三皇子目眦欲裂,盛黎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丞相府不受看重的一个傻子罢了,竟敢在他面前威胁他?! 他越是动怒,盛黎却越是平静,只淡淡道:“三皇子不是想知道王爷去了哪里吗?我说过了,王爷方才离开了,若是不信,三皇子大可去找个人问问,王爷今日穿着一件银丝蛟龙的外袍,这可不是旁人敢穿的。” 方才几个纨绔已经将屋内能藏人的地方全部翻找了一遍,三皇子闻言心中也是一惊,若是银丝蛟龙……他微微皱眉,叫来一个侍卫下去打听消息。 片刻后,侍卫来报,说王爷果真是穿着银丝蛟龙袍,披头散发地从后院的偏门走了,走时形色匆忙,酒楼的人也不敢上去惹贵人厌烦。 当朝律法,皇帝可穿金丝五爪龙,王爷只可穿银丝四爪蛟,非此贵人,则决不能将龙蛟穿上身,如有违制,按律当斩。 -- 第104页 三皇子心中颓然,转而又想到,莫不是四皇子故意使这一出,故意来告诉夏添他要过来,而今安王的地位可不是当初那个冷宫的十三皇子可比的,自然也不是自己这个已经被厌弃的三皇子可比……恐怕四皇子是故意想卖他们一个好! 他和四皇子都不曾料到,在他们眼中象征无上荣耀的银丝蛟龙,对于夏添和盛黎来说不过就是装饰而已,至少在小狐狸看来,那么一件华而不实的外袍连饲主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三皇子作势要走,盛黎却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朝着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不过片刻,三皇子一行便被撂翻在地。 安王府新进的几个侍卫都是赵元白一手训练的赵家死士,原本都是做的见不得人的活计,对夏添和盛黎这两个给了他们重见光明机会的主人毫无二心,他们认的不是律法不是圣旨,只有这两位主人的命令,方才他们不拦,不过是因为盛黎说过,若是三皇子上来,装着样子就是,拦不住就不拦,否则只凭这群人,要靠近雅间的门都不可能。 三皇子府上的侍卫疏于锻炼又少有见血的机会,自然比不得他们,也被折断了手臂扔在墙角。 盛黎这才起身,将小狐狸遮得严严实实的走出门,然后下了命令,“方才我们要的茶,一人灌一壶下去,锁在这屋子里。” 三皇子瞪大双目,想到什么后,惊道:“盛黎!你敢——” 一语未尽,一根竹筷直直擦过他的鼻尖深入地面三寸,三皇子脑门已经满是汗珠,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原本依照盛黎的打算,在此处看完了丞相府的热闹,还能带着夏添去逛逛京城的夜市,但眼下显然不是时候,他小心地护住怀里焉搭搭的小狐狸,坐上马车便回了王府。 先前回府的侍卫仍旧套着那件银丝蛟龙袍在王府后院等候,见到盛黎回来,方才跪地道:“属下一路归来,身后缀了两个探子,两人只在确认属下进府后便没有再跟,已经派人追上去了,一有消息立刻回报王妃。” 顿了顿,他又道:“属下越矩穿了四爪蛟龙,但求一死!” 盛黎看着他,“继续盯着人,死就不必了。”说罢便要往屋内走,察觉到小狐狸轻轻动了动爪子轻轻拍了自己两下,遂又补充道:“今日功大于过,你把衣裳拿去烧了,自己去领赏……蛟龙袍一事不必忧心,你不过是奉命行事,且做得很好。这事既然是我吩咐的,便是出事亦由我一力承担,你何错之有?” 这是两个人除了“可以变狐狸要抱抱”以外的另一个暗号,夏添有此动作,便是示意盛黎要给手下人赏赐, 需知盛黎两世为人,所学得的手腕都是极尽铁血,加之他觉醒在凌阳宗的记忆后,受剑修无情的影响,手段益发冷情狠戾,治下严厉,对于属下功过自然也是按例行赏,可除了小狐狸以外,他很难对着外人放软语气说哪怕一句简短安抚的话,不过他本就颇有能力,即使如此也能让人信服追随。 夏添仔仔细细地回想着以前在盛世所学“笼络人心”的办法,觉得这样不好,难免让人对盛黎产生畏惧,或许还会让一些人人口服心不服,于是便和盛黎私下商量,要是小狐狸觉得人可以夸奖,就拍盛黎两下。如此行事有一段时间,果然倒是让人交口称赞他赏罚分明。 此刻那侍卫亦是感激非常,只觉得王妃有勇有谋,且胸襟广阔体恤下属,倒是益发忠心起来。 却说盛黎抱着夏添回了房间,小狐狸立刻变回了人形,勾勾缠缠地搂着他,方才他贪嘴,盛黎见他喜欢吃也没多拦,不想倒是惹了这样一出祸事,他此刻药性未消,加之本就情动,也是一路强忍着才等到回府才变回来,眼下确认再没有旁人打扰,立刻哼了起来。 盛黎搂着怀里的人细心安抚,他从未中过药,但好歹也听说过一些,只怕这东西于夏添身体有所损伤,这到底不是修□□,除了确认夏添身体没有大的损伤,也探查不到是否有细微毒素,因此便等他发泄了一次,将人拿薄被裹好就要去找药。 才从榻上起身,他的衣角就被人拽住了,盛黎低头一看,夏添双颊通红,眼中似乎还有些说不出口的委屈? “怎么了?夏夏,你可是哪里不舒服?”盛黎不疑有他,连忙问道。 夏添摇了摇头,低声道:“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不跟我做呢?”夏添小声地说了一句,似乎是觉得很不甘心,又道:“我就想和主人做。”难道是自己的魅力不够了?小狐狸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自己恐怕就要像画本里说的那样“色衰而爱弛”,可他是开了灵智的狐狸,何来年老色衰一说?便是过去千万年,他的模样也依旧如此,难道是饲主天天对着自己这张脸,看厌烦了? 盛黎失笑,一眼就看出来这只小狐狸在想什么,他不轻不重地敲了对方脑袋一下,“我是怕那茶里的东西对你有害,去给你找药。” 夏添一听,知道自己误会了,忙不迭地松开手,“哦……那……” 盛黎复又低下头在小狐狸的眼角吻了一下,低声道:“你等着。” 这是两人私房的话,夏添知道是要自己等什么,不免傻傻地笑了起来,“嗯,我等着。” 第76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话分两头,各说一端。 -- 第105页 当三皇子找上酒楼闹事之时, 丞相府的侍卫也出手了。 瞧见盛青松的眼神, 几人就知道这是要灭口的意思,虽然疑惑于丞相竟宁可给人留下话柄也要当众动手, 但他们毕竟不是主子, 只能顺从,其中一人掌心一翻,一枚流星標就直直地朝着尚在哭天抢地的林婶而去。 在侍卫们看来, 这林婶不过是一个村野粗妇, 便是力气大些,也垂垂老矣, 如何能躲过他们的暗器?是故也只有一名侍卫动手, 他们甚至已经做好了上去收尸的准备。 林婶并不知道死亡的气息正在靠近,她到底是在底层讨生活的, 当初虽然收拾了二夫人给的好处,可除却一些散碎银两外, 那些珠宝首饰根本不敢动用,生怕别人由此知道她做了什么, 倒也真是她的小心谨慎救了她一命, 否则那些东西一流出去, 上面打下的盛家标识定然能让有心人发现端倪。 而林婶也最是知道如何让这些平头百姓站在自己这边,她膝行至人群边缘, 对着一位老妇人“姐姐妹妹”地叫了起来, 涕泗横流, 只说自己如何感念当年盛青云的恩德,才从西北一路寻了过来只为给恩人磕头以谢其大恩大德,可来了却发现,恩人却分明就被不知哪里来的人给冒名顶替换了人。她哭得厉害,那老妇人见她着实可怜,不由得心头一酸,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引来四下唏嘘一片。 恰在此时,林婶只听得耳边传来金石相接的一声脆响,随后便被几个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半大孩童强硬地搀扶起她离开,林婶心头一慌,以为是丞相府的人捉住了自己,正待挣扎,却见身旁站着一名卖艺打扮的跛脚壮汉,对方手里拿着个铜锣,铜锣里正装着一枚尖头发黑的银镖。 而那壮汉正一边敲响铜锣,一边指着银镖大喊道:“丞相做贼心虚要当街灭口,丞相府杀人啦!” 此人身材粗壮,嗓门更是大,莫说此刻围在丞相府前的百姓,便是再隔一条长街出去亦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不过是想看个热闹,可不想白白把命丢在这里,一时间四散而逃,丞相府的侍卫仆从便是想要上去拿人,却也得顾忌着名声不敢伤人,如此一来行动难免畏手畏脚起来,等分开人流去看,哪里还有林婶的影子? 盛青松气得几欲仰倒,一甩袖子道:“查!今天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本相!我必要将他挫骨扬灰!” 几个躲在檐下观望的年轻人冷眼看着这一幕,各自对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盛玥如今在户部做事,还未离开就瞧见同僚神色各异地围在一起说话,他有心参与进去,这些人却对他避如蛇蝎,一见他走近立刻作鸟兽散,如此几番,盛玥也知道他们说的当与自己有关。 但他今日衣着整洁,上峰交代的事情亦是办得十分妥帖,何来被人嚼舌根的由头?又或是自己家?前两日娘亲才下葬,这些人与他同朝为官,再如何也不会不知礼地现在来说……莫非又是他那个好大哥做出了什么打眼的事情?让这些人嘲笑丞相府识人不清白白丢失了助力? 盛玥思前想后觉得这个想法最为可靠,要知道盛黎近些日子可是好好地出了风头,他打着王府的名义收买百姓人心,安排安王见客,甚至代为与门客商议事情,哪里有半点因为“王妃”的名头而被拘在后院的征兆?且这事他一桩桩一件件做得十分妥帖,盛玥暗中查探了几次,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即使是自己,也未必能有他这个傻了多年的大哥做得更为周全缜密。 为此,丞相府早就在京中的世家中落了一个“令珠玉蒙尘”的名头,不少对手都借故嘲笑于他,这让自小就活在众人夸赞奉承中的盛玥颇为不适,但他好歹也是盛青松悉心教导的嫡次子,是以倒是尚能保存一丝理智,在外仍旧摆出翩翩公子的架势。 待得今日事毕,盛玥一路赶回家,却见府上气氛十分怪异,从管家到小厮,莫不是神色异常小心翼翼,盛玥随手指了个丫鬟上前问道:“今日府中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原本捧着果盘,闻言一下子跪倒在地,手中的果子撒了一地,却磕头不止,道:“奴婢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求少爷饶过奴婢吧!” 盛玥一时心烦不已,踢了她一脚道:“滚滚滚。”那丫鬟连连跪谢,捡了果子忙不迭地跑了。 末了,盛玥便去问了丞相府的管家,对方显然也很是避讳说起今日的事情,开口前甚至还求盛玥承诺,听完以后不会迁怒于他,这才斟酌着将白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盛玥听罢,当场便气得摔了一盏茶杯,怒不可遏,“这分明是哪家的小人前来作恶,竟敢颠倒黑白混淆嫡庶!这等不入流的手段也有人会信?” 管家是盛青松进京以后才找的,也只听过盛家庶子当初出事,却并未见过本人,是以对于今日那老妇人上门哭号他也是几乎不信的——只是略有一点怀疑罢了,这么多年都没人对老爷的身份提出过疑义,怎么今日就来了?况且在本朝,混淆嫡庶乃是重罪,即便是有政敌想要故弄玄虚,扯出这张大旗来攻讦丞相府,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承受得起其中的惩罚。 管家的怀疑自然也是其他人的怀疑,这一夜,京城中不少高门大户紧闭大门,各家家主招来各自看重的接班人仔细商讨。 今日这一出在百姓眼中是闹剧是与己无关的热闹,可在这些人看来却是京中势力变幻,今日那老妇人是谁家派去的?到底是哪一方想要对丞相府下手?皇上往日十分偏帮丞相以致他一家独大,可此事一旦闹开,而今沉迷修仙的正康帝还会不会再管? -- 第106页 而丞相的门生更是人人自危,倘若有人要下手且坐实了丞相偷天换日的罪过,那他们就是拜在庶子门下的人,简直是奇耻大辱,更是彻底断了他们的仕途。庶子门生,且不说本朝根本没有这个说法,哪有人会尊庶子为师,简直是有乱纲常! 因此,那引发整个事件的老妇人就成了众人搜寻的关键,而她却正自好好地呆在安王府,腆着脸朝一旁的侍卫笑道:“多谢好汉出手,否则我这老婆子今日就要成死人了。” 一旁站着的正是今日那个手握铜锣的壮汉,他是赵元白一手带出来的兵,因为在战时伤了腿不能再上战场,此番跟着赵元白回京后才发现家中再无亲人,原本心存死志,却被盛黎开口挽留,让他在安王府做了个轻松的活计,每日里忙着事,倒也把一开始的生无可恋给丢了个干净。 此刻见林婶说话,他理也不理,只抱臂守在一旁,一双鹰隼似的眼睛一刻不歇地观察着四方动静,他脑子不笨,林婶今日在丞相府门口那一闹会有多大的后果自然也能猜到几分,王爷和王妃让他来看守这样重要的人证,显然并没有因自己的腿伤而歧视自己,壮汉心中暗想,一定要把这事儿做得漂漂亮亮的,决计不可丢了西北军的脸面,更不可辜负王爷和王妃的信任。 林婶见那人并不搭理自己,也问不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间暗室,只得捡起筷子开始吃饭,这大少爷当了王妃就是不一样,便是给她这样的奴仆吃的饭也比她这些年的年夜饭吃得好,她满心觉得今日自己当街叫嚷,还差点被毒镖打中,已经算是冒着天大的风险为大少爷一家翻案,也算是赎了过去的罪,心情放松下来,竟大快朵颐,比往日还多用了一碗饭。 忽地,壮汉眼神一动朝门口看去,却见盛黎朝他摆手,立刻会意,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以示敬意。 盛黎从门缝里看了看,见林婶无虞这才抱着怀里的小狐狸离开——今日三皇子下药一事,倒是恰好给了他们一个暂时让小狐狸过明路的机会。 甚至不必他们解释吩咐,安王府的一众仆从已经自认猜出了王爷抢先回府的真相,一定是王妃抱着这只白狐令王爷嫉妒吃醋了,他们可是知道这两位主人有多爱重彼此,王妃抱着只白狐不撒手,当然会让王爷不高兴。这不,王爷气得衣衫不整地冲回了府,王妃没多久也跟着回来了,肯定是去安慰王爷。 为此,管家还特意劝了盛黎几句,说这宠物虽好,但到底不能因为它而冷落了王爷,白狐又不能和盛黎过一辈子,王爷才是那个日夜不能离的枕边人。 盛黎尚未答话,倒是臂弯里的小白狐开始呲牙咧嘴起来,既想夸奖管家说他俩能长长久久过一辈子,又气恼于不能说出真相,他这只白狐狸本来就是那个枕边人! 盛黎连忙捏着他颈后白毛一阵安抚,找了个借口说是王爷要养白狐,这才抱着狐狸走了,只想着,过几日恐怕还得寻个机会,放这只白狐“归山”,否则依小狐狸的气性,连镜中倒影都能让他吃醋,保不准还会问自己,狐狸和人形到底哪一个更好看。 第77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盛黎握着夏添的手一笔一画写着千字文, 夏添有心要学, 自然把全副心神都投了上去,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专心致志地看着笔下的走向,一边写还一边跟着轻声念:“日月盈昃, 辰宿列张……” 盛黎初时还紧紧握着夏添的手,他抬眼微瞥, 见小狐狸心无旁骛,大手慢慢松开些许, 那支毛笔也早已经由一开始的由他主导变为了顺着夏添的手势走动。 夏添尚未察觉,他如今临字的时候正是照着盛黎写下的帖所临,生怕自己一笔写歪了, 连鼻尖都微微沁出汗珠。 此刻已是深秋,小狐狸这显然不是热的而是紧张的,盛黎眼底微微带起笑意,他慢慢松开手,拿起一旁的锦帕替夏添拭去汗珠,夏添还没意识到盛黎已经松手, 双唇抿紧成一条直线,正聚精会神地写着字,甚至还偏了偏脑袋, 从喉咙里发出不甚清晰的哼唧声:“……嗯嗯, 痒……” 话音未落, 忽然意识到盛黎已经没有握着自己, 夏添惊得手一抖,眼看着一个墨点子就要戳在纸上,好在他如今练得久了,几乎是本能地手腕一提,便弯了一个勾上去。 这一下他也不敢写了,把笔搁在笔山上,转头去看盛黎,“主人怎么松手了?” 盛黎一手抚在他背上,一手撑在桌面,示意夏添去看后面一排的字,“夏夏如今已经写得很好了。” 他说话时唇角微弯,满心都是对于自家小狐狸的夸赞,暖黄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一霎间竟美好得仿若天神。夏添看得微微发愣,却并未如他所示一般去看字,反而忽地凑过去在盛黎嘴角的酒窝上吻了一下,这才低头去看。 盛黎被夏添的动作撩拨得心神一动,却见小狐狸哪里有什么情丝绵长的样子,正自欣喜地道:“我和主人写得一样了!” 盛黎原本也为他寻了些历代大家的字帖,让夏添自己选择想要临谁的字体,没想到小狐狸一个个挨着挨着看过去,最后小心翼翼地仰着头问他:“可以……可以学主人的吗?” 夏添容貌盛极,当他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专注得像是全世界只有眼中的人,满脸都写满了期待,仿佛只要对方点点头,于他而言就是全世界最值得高兴的事情。这样一只小狐狸看着你,如何能让人拒绝?何况夏添开口要求的事情,盛黎还从未拒绝过。 -- 第107页 因此这练字最后就成了盛黎每日先写一遍今日要练的字,而后夏添再照着写,小狐狸并非天资愚钝,相反还一点就通,因此很快就将字形学了个七八成,再被盛黎这样握着手一笔一画地教着,如今写出来的字几乎与盛黎不差毫分。 夏添正自欣喜,提笔又写了二人的名字,瞧那字形笔锋,竟好似真是由盛黎所写一般,夏添看了看,复又提笔添上一个爱心,将两人的名字框在其中,而后看着字吃吃傻笑起来,又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敲击盛黎撑在桌面的手背,故意哼哼唧唧说:“主人你快说,我写得好不好?”仿佛盛黎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他就立刻要咬他一口似的。 盛黎失笑,凑到近前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夏添的,道:“你这字学的就是我的,我该说自己的字好还是不好?” “当然是好!”夏添连忙说,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那我呢?” “青出于蓝,我的夏夏写的字很漂亮。”盛黎明白了,原来小狐狸这就是想要夸奖,不过这话并非夸大,或许是天性洒脱所致,比之盛黎的锋锐,夏添的字更多了几分飘逸,瞧着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心神,的确当得起一句“好字”。 夏添得了夸奖,这才觉得心满意足起来,他仰起脸去看盛黎,神情中带着一丝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忐忑,“主人你看,我,我一开始只是不懂,其实我也可以学会这些的。” 盛黎原本还是眼底含笑听他讲话,闻言呼吸微滞,他沉默片刻才道:“夏夏,你在害怕?” 夏添被他说中,益发地紧张起来,说来有些好笑,明明都已经历经两个小世界的试炼,他却好像现在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多不懂的地方。 大约是因为在这个小世界里,他的身份和他们所做的事情不一样了,外界传言“安王偏宠王妃,将大权尽数交付”的话他不是不知道,可听了却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担忧,盛黎做的许多事情他都是一知半解,兼之又与九华阁相交,那些关乎国祚的大事他因为眼界所限,多数时候也并不能参与其中。 盛黎和赵元白倒是不避讳他,反而有心教导,盛黎每做一个决定,事后一定会仔仔细细将自己作出决定的理由和考量告诉夏添,并且试着引导小狐狸在下一次遇上类似事情的时候做主。 可盛黎却没想到,小狐狸竟会因此而生出忧虑,他在担忧自己做得不够好吗? 夏添并不会欺瞒盛黎,闻言颇为内疚地点了点头,越是参与其中,他越是能意识到这个小世界的事务繁杂和步步为谋,夏添当然也可以说自己不喜欢不想做,盛黎必然不会强硬要求,可他却想努力一些,哪怕能为盛黎分担一件小事也好。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饲主,自然也要好好地宝贝起来。 盛黎却顺势在夏添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半真半假地斥道:“下次有了什么念头,须得和我商量,不准一个人闷在心里。”顿了顿,又和缓了语气,耐心地说道:“夏夏,我们如今虽然有道侣契约相连,彼此心意相通,但到底不是想什么都能立刻让对方明白,我虽于感情一道上不通关窍,但也知道,咱们不能瞒着对方自己瞎想对不对?” 夏添连连点头,接连三个小世界过来,他也见了人间百态,自然知道这世间的确有一些爱侣会因为莫名其妙的误会而分开甚至遗恨终身,他有生烟奁,可以跟着盛黎一直走下去,但却并不愿意将他们的时间耗费在这样的事情上,白白为之消磨了时间。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盛黎低声安抚他,认真地看向夏添,“夏夏知不知道我第一次到小世界的时候的事情?” 夏添只隐约听盛黎提过几句,盛黎到第一个小世界时,正好遇上一场暗杀,他那时记忆全无,身边人一个都不敢信,只能靠着自己一点点摸索,且还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丝毫不妥,否则便是灭顶之灾。 “我第一次看公司的财务报表时,连‘同比’‘环比’这样的词都看不懂,数字也不认识,只能勉强靠着大写数额猜测辨认,实在蠢笨至极,却不像我的小狐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活像一本百科全书。” 夏添才不乐意饲主被评价为“蠢笨”,即使盛黎自己也不可以这么说,“可是主人好厉害,一下子就学会了。” “傻夏夏,这天底下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盛黎又说,他当年几乎是掐着秒表过日子,一天里只用一两个小时来打盹,其余时间全用来吸收一切他应当了解的知识,当年他以为自己是失忆了,对于那个小世界也并无多少归属感,活得按部就班而枯燥无趣,甚至时刻想着就此丢手,直到一个冒冒失失的少年挡在电梯门口,问他是不是认识自己。 “我如今做这些,是因为你,倘若你不喜欢,那么谁当皇帝,谁要争天下,这些都没有意义。” 这样的话一旦说开,就再没有什么能让夏添苦恼的了。 盛黎见他眉眼间的郁结都散开,心中也跟着松快起来,他养的这只小狐狸,实在是很娇气,又止不住的可爱,因为烦恼不能为自己排忧解难于是努力学着做他不擅长的事情,明明方才已经委屈得快哭出来了,可自己只安抚了一句,他就像是得了什么天下至宝,笑得整个人都像是蜜糖捏成的一般。 他忍不住逗弄道:“怎么又闹小孩子脾气?王爷的面子也不要了?” -- 第108页 这话说的是前两日他们去山中的九华书苑与九华阁主议事,因聊得久了些,事毕阁主便留他们二人在山中歇息一晚,九华阁的仆从来问他们要什么夜宵,盛黎原本想说一道卤鸡腿,不想夏添抢在他前边开口,只要了一碟花生米并两碗清粥。 盛黎不解,小狐狸可是没有积食一说,即便夜里吃了再多,也能安然入眠,他随口问了一句,夏添支支吾吾地红着脸说:“我今日进山,无意中听见他们夸我俩气度斐然,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盛黎忍俊不禁,“仙人不能吃鸡腿?那以后……” “回王府再吃!”夏添连忙申辩,又小声道:“只吃鸡腿就像小孩子一样,会丢王爷的面子。” 没想到最后送上来的还是有一盘卤鸡腿,据仆从说是阁主亲自点的,原话便是“王爷年纪尚小,怎么能只吃些清淡的食物,多吃些肉才免得夜里饿肚子”。 夏添立刻挺直了背脊,端足了王爷的架子,道:“我如今已经是大人了,才不会像小孩子一样哭闹。” 盛黎瞧着他这副模样,倘若是小狐狸原型,此刻定然高高地仰着脑袋一副不好亲近的模样,可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却一定会是左右摇摆,就等着人安抚地摸一摸。 盛黎失笑,又十分喜欢他如今偶尔露出来的稚气一面,替他将垂到额前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正要说话,院前有人来报,说是宫里端贵妃请两个孩子进宫一叙家常。 第78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娘娘……您,您的身体……” 伺候的小宫女惊诧地看着淑妃锦帕上的几丝血迹, 声音微微发抖。 淑妃冷冷看了她一眼, 将锦帕丢到一旁的香炉里烧了,“本宫如何, 还轮不到你一个宫女置喙。” 小宫女吓得连忙跪下磕头求饶, 一边低声哭着一边想,淑妃娘娘以前并不是这样阴晴不定的性子,今日自己怎么偏偏撞上娘娘火气大的时候…… 淑妃拨弄了一下玳瑁护甲, 让人将小宫女拖了出去, 她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小心翼翼看着,见淑妃神色稍定, 这才捧着一盏参茶上前轻声道:“娘娘, 这茶是今日五皇子命人送来的百年老参熬的,五皇子说, 娘娘要以身体为重,试药一事, 不妨就丢给珍妃丽贵人她们去做。” 说到自己的儿子,淑妃显然心情很好, 她端过参茶喝了一口, 摇了摇头, “这两日都是本宫第一个试药,皇上也是知道的, 否则, 去江南代天子巡视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在皇儿头上?他呀, 就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大宫女柔声道:“五皇子也是关心娘娘,以娘娘的身体为重。” “本宫的身体不过是小事,这社稷山河才该是他看重的大事……”淑妃低头,参茶氤氲的白雾掩盖了她的面容。 “母妃,这是王妃去猎的一只吊睛白额大虫,皮毛已经鞣制好了,再等些日子,天气愈发凉起来,母妃就搭着这个,暖和极了。”夏添手里拈着一块翡翠芙蓉糕,在端贵妃身边细细碎碎地唠叨着。 “分明是黎儿猎的,怎么全是你一个人在说,好像功劳全是你的似的。”端贵妃笑意盈盈,仔仔细细地欣赏着手里完整的虎皮。而盛黎则端坐在圆桌旁,眼底含着温暖笑意。 “皇儿也出了很大力气。”夏添回头看向盛黎,求证似的问道:“是不是?” “是。”盛黎点了点头,伸手替他抹去衣袍上沾的一点点心屑。 夏添朝盛黎弯了弯眼睛,这才说:“母妃您瞧,我没撒谎吧。对了,我听鞣制的匠人说,这皮毛还得放在通风处晒几日。” 伺候在一旁的银筝连忙朝身边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而后款步上前,一同从端贵妃手里接过了皮毛。 银筝道:“王爷王妃放心,奴婢一定小心看顾,保准连一根毛都不让它掉下来。” “尽说大话,”端贵妃嗔怪地看她一眼,“绮阁,你替本宫瞧着,要是掉了一根毛下来,可得罚银筝不可。” 旁边那名唤绮阁的宫女连忙点头应是。 走出殿门,银筝看了绮阁一眼,笑道:“绮阁妹妹,娘娘现在真是喜欢你得不得了,可把我羡慕死了。你瞧瞧,我在娘娘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竟还比不得你了解娘娘的喜好。” 绮阁却表情淡淡地,并不见多少热络,“伺候娘娘是奴婢的本分,绮阁不敢奢求娘娘喜欢,但求能伺候得娘娘舒心。银筝姐姐有心,倒不如快些收拾了东西,回去伺候主子们。” 银筝冷哼了一声,倒也没再说话。 待两人离开,殿内再无旁人伺候,端贵妃这才笑容微敛,轻声道:“你们舅舅上次来看本宫,带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猴子,不过御兽园的小太监说,那猴子近日不太好,总咳血。” 这话说的其实就是指代的正康帝,因为正康帝属相为猴。闻言,盛黎眉心一拧,沉声道:“那只小猴习惯了西北水土,如今换到京城恐怕是有些不适应,只是倘若一直咳血的话,也许最多能熬到中秋。”他与夏添对视一眼,“不过是只猴子,母妃不必挂心。” 端贵妃面上带了三分愁色,说道:“若只是一只也就罢了,只怕小猴发起病来,惹得御兽园的其他御宠出了毛病,我听说已经惹发了好几例。” 夏添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端贵妃这便是在暗示其他妃子试药一事,自打发现了固宠的新手段是试药,不少后宫妃嫔闻风而动,其中尤以淑妃为甚,正康帝服下的丹药几乎每一颗她都服过——倒不是没有奇效,至少正康帝开始明显地表露出属意五皇子,甚至几次在朝堂上夸赞五皇子“颇有朕之风范”。 -- 第109页 夏添想了想,安抚了端贵妃一句,“母妃别担心,御兽园应对这些病症很有经验,若是治不好,或杀或埋总有办法的。” 盛黎则说:“母妃只安心呆在宫里,总归是畜生发病,何须太过挂怀?” 明知猴子指的是正康帝,盛黎却仍旧要说“畜生”,这话很有些大不敬的味道,端贵妃却听得笑起来,“正是,本宫何须为一只畜生挂怀?” 正康帝忌惮她母家势力,迫使赵元白至今不敢娶妻以示忠心,又几次三番对着她两个孩子使出夺命的毒计,端贵妃着实对正康帝恨之入骨,哪里会真心为他担忧?她今日话已传到,便稍稍放心,毕竟正康帝如今在外总要服下数颗丹药,那丹药也怪,竟真能让他精神焕发,是以不少人根本不清楚他的身体到底如何。 此刻银筝和绮阁放完虎皮回来,端贵妃便又说了当初送来时,小猴子会作揖拱手很是灵巧,盛黎和夏添当即便应承定要为她找一只更好的来。 闲话叙过,端贵妃又命人将她亲手缝制的外袍拿来,让两人带回去,而后才让银筝和绮阁扶着回了寝殿歇息,绮阁又去燃了安神香,眼瞧着端贵妃渐渐睡熟,绮阁这才退出殿外,银筝则守在榻前。 绮阁走后不久,银筝立刻将燃着的安神香熄灭,而原本睡熟的端贵妃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向银筝,“如何?” “奴婢这段日子一直针对着她,找茬了几次,可绮阁处处滴水不漏。唯有一点,她昨日说去给太医院让医女给娘娘配置新的安神香,路上遇到了丽贵人身边的大宫女说了两句话。”银筝低声道:“可那大宫女奴婢瞧着眼熟,记得曾经在淑妃宫中见过一面。” “竟是淑妃宫中的人?淑妃有这么大本事?”端贵妃问了一句,银筝微微摇了摇头,“奴婢瞧着不太像……说话做事妥帖得很,一副处处以主子为重的模样,瞧那副冷淡的样子,倒有些像是王进忠调/教出来的人……” “可是……那位如今沉迷长生,也多日不曾来娘娘宫中……”银筝有些迟疑,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若是那一位,本宫反倒放心了,总归……呵。”端贵妃笑了一声,“留着吧,本宫这里也不是铁桶,要是什么都没有,那才真是打眼。” 盛黎和夏添告别端贵妃后,又去宫内新建的长生阁——正康帝修道炼丹之所前去跪拜求见,意料之中地被正康帝拒绝了,两人也不再耽搁,准备打道回府。 路过御花园时,他们在芙蓉林的小径上撞上了四皇子。 因着劝诫正康帝不要多服丹药却反被打压,四皇子近些日子过得并不舒心,正康帝如今露出看重五皇子的架势,让他颇为头疼,其他兄弟亦是虎视眈眈,都想趁此良机将他一举拉下马,好让自己以后能少一个对手。 他今日去看了母妃,兰妃娘娘却因“御前失仪”仍在宫中禁足,帮不得他分毫,令四皇子愈发窝火,他抬眼瞧见夏添二人,想到这个曾经在冷宫关了十多年的皇弟如今竟有与自己一争之力,不由得咬碎了牙。 但他到底不是三皇子那样莽撞行事的性子,见了两人竟还能笑意盈盈地上前搭话,夏添难以从他身上感受到丝毫善意,不由得心生戒备,四皇子与他们说了几句话,忽地话锋一转,又提到了正康帝炼丹一事。 “十三弟,父皇龙体为重,怎能沉溺于那虚无缥缈的炼丹长生呢?” 夏添与盛黎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道:“四哥说得很是,可是如今父皇只听五皇兄的……我方才与王妃前去求见,也没被父皇应允,反倒是五皇兄,说是巡视回来求见,刚一来就被召见了……” 盛黎适时地轻轻拍了拍夏添的肩膀,“王爷莫急,如今满朝谁不知道父皇看中五皇兄,只怕以后荣宠更甚也不是不可能。” 夏添点点头,“谁说不是呢。” 四皇子若有所思,与二人告别后,一撩袍袖直奔长生阁而去,正康帝正与那道长论道,一听是四皇子,不耐烦地朝通报的王进忠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怎么,老四还想再以死谏来要挟朕不成?” 王公公照着原话传了下去,四皇子霎时脸色苍白,他捏了捏拳头,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来,“烦请公公禀告父皇,皇儿请他以龙体为重。” 王进忠一甩拂尘,“奴才知道了。” 四皇子见他态度冷淡,心中妒火愈盛,不过一个奴才,竟在他一个皇子面前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倘若他是皇帝,定然要…… 四皇子眯了眯眼睛,抬头看着阁楼上影影绰绰映出的人影,他和夏添都进不去的阁楼,五皇子却正坐在里面。 第79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自打那一日林婶当街闹过以后,有关于丞相府的风言风语就不曾少过, 盛青云为官多年, 门生多,政敌自然也不少, 被有心人拿着这事儿做了好几次文章, 盛青松心中有鬼,却要虚张声势装出自己才是被冤枉的模样,毕竟当年的事情有正康帝在背后推波助澜, 真正知道真相的人少之又少, 但纵是如此,也让他心力交瘁, 没过几日就称病不出。 朝堂之上亦是波诡云谲, 五皇子志得意满,四皇子紧紧相逼, 余下的皇子们则是削尖了脑袋要往上爬,一个个虎视眈眈, 都等着把自己的兄弟拖下深渊。 数日后,中秋宴节到了。 按照惯例, 这一日皇宫要办家宴, 皇宫内处处高挂彩灯, 整座宫殿仿佛由萤火串成,远远望去美轮美奂。 -- 第110页 大殿内, 正康帝端坐首位, 他的身侧本应坐着如今后宫份位最高的端贵妃, 但贵妃却恰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皇帝,便自请不来,正康帝并未多问,钦点了淑妃上位,倒是让珍妃等人恨得眼都红了,同样是为皇帝试药,怎么偏就淑妃入了皇帝青眼? 皇子皇女们携各自家眷坐在下首,殿中有司乐坊奏乐,身姿曼妙的舞姬翩翩起舞,夏添惯来不得正康帝喜欢,虽然是个王爷,却被远远地安排在了角落里,他自己倒是自得其乐,毕竟这皇宫百般不好,御膳房的手艺却是不错,他一点点地尝过桌上菜肴,把自己觉得好吃的全推到盛黎面前。 盛黎拿着银筷替他布了菜,低声道:“这些菜不必全吃了,当心撑着。”这可不是在王府中,因为小狐狸不喜浪费食物,他们每日三餐上的菜都有定量,每一盘夏添都要吃得干干净净;今日宫宴却是足足有九九八十一道菜,取“长长久久”之意,要是小狐狸还全吃掉,那盛黎恐怕只能抱着撑得走不动道的小狐狸回府了。 夏添正吃着一道凉拌鸡丝,闻言含混不清道:“菜说不定……唔……压根上不完呢。” 盛黎低笑一声,“倒也是。” 他二人坐在角落,并不被旁人注意到,倒是临近有几个皇子公主有心交好,与他们搭了两句话。 正当一派和乐之时,四皇子忽地起身,朝高高在上的正康帝道:“启禀父皇,今日本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儿臣不该扰了父皇兴致,只是……” “既然知道不该,就退下吧。”正康帝正就着淑妃的手喝下一杯琼浆,闻言挥了挥手,连眼皮子都不曾抬过一下。 淑妃得意地瞟了一眼四皇子,柔声对正康帝道:“皇上您看,这酒加了水晶石,所以在烛光下能有粼粼闪光,有如星河落入杯中,正象征着皇上吞吐山河,能将天下纳入一怀。” 正康帝笑着点了点头,“爱妃有心了。” 四皇子顿了顿,道:“父皇,此事有关父皇龙体,儿臣查到,那长生阁的凌云道长……” 正康帝勃然大怒,随手拾起一个铜盏朝四皇子掷去,“谁给你的胆子查道长?来人,将四皇子拿下!” “因为一个道长,父皇要拿下儿臣?”四皇子偏头躲开铜盏,掸了掸衣袍,“既然如此,父皇就不要怪儿臣了。” 正康帝面色一凛,正待说话,却忽然喉头一甜,当众口吐鲜血,身子一软倒在龙椅上。 淑妃就在他身旁,被温热的黑血喷了一脸,惊恐之下竟连尖叫躲闪都忘了,唯有端着酒盏的手不住颤抖,而伺候在一旁的小宫女惊叫一声,抖着身子道:“娘娘!皇上喝了您端的酒……” “放肆!”淑妃一巴掌扇在宫女脸上,却无法制止旁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王进忠大喊“宣太医”,鼓乐骤停,大殿一时乱成一团,殿下皇子皇女面面相觑,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正康帝服药至今,身体已经很难再撑得长久,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中秋的皇家家宴上晕过去。 四皇子高声道:“淑妃意图谋反,给父皇下毒,来人呀!把她拿下!” 五皇子霍然起身,怒骂道:“老四,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人动我母妃?” 四皇子哈哈大笑,“我倒是忘了,淑妃可是五皇子的母妃……”他冷眼扫视着殿内众人,“淑妃若是下毒,必然是为了我这个好弟弟不是?” 他话音未落,殿内身着红裙的舞姬竟个个从腰间抽出伪装成腰饰的软剑,将一群皇子皇女拦住,夏添他们面前也站了一个,二人却看也不看,夏添甚至还有闲心舀了一勺汤喂到盛黎口中。 “皇兄……你,你要造反?”九公主声音颤抖,难以置信地看着四皇子。 “皇妹这话不对,是五皇弟意图谋害父皇,我这是大义灭亲呢。”四皇子说着,朝舞姬们点头示意,立刻便有一人一剑刺穿了五皇子的胸膛,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刺中,正自不停咒骂四皇子,直到倒地的那一刻,方才愣怔地看向胸前汩汩流出的鲜血。 软剑上淬了毒,四皇子倒下片刻就双唇发黑断了气,淑妃被这一变故惊得哭泣连连,她手忙脚乱地从御座旁爬下,抱起五皇子哭道:“皇儿,皇儿你醒醒,你看看母妃,你别睡,母妃求你看看母妃!” 其声哀哀仿若泣血,然而殿内并无一人动容,四皇子又朝淑妃抬了抬下巴,“淑妃下毒,自然也不能留了。” 众人眼睁睁看着四皇子两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杀死了淑妃和五皇子,莫不噤声,有小太监想出去报信,也被一剑刺死,有几位公主见状,吓晕了过去。 方才还歌舞升平的大殿充溢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几位与四皇子相争的皇子捏紧了拳头,既想要奋起将之扼杀,却又畏惧于面前面若桃李却眼含杀意的舞姬。四皇子旁若无人地一步步朝正康帝走去,王进忠护在正康帝身前,拂尘一甩,摆出了十足的戒备架势。 “王公公莫怕,本王不会伤你,你明日还得在朝堂上替父皇传一道口谕,要亲封本王为摄政王呢。”四皇子冷笑一声,又说道:“本王可不想造下太多杀孽,免得父皇泉下有知,看了不高兴。” 此刻,殿外的喧闹与兵器交接的金石声传来,殿内众人看向成竹在胸的四皇子,齐刷刷地心头一凉,宫中有变,四皇子也不会蠢到只凭几个舞姬就谋逆起事,眼下只怕是他的叛军已经和宫中禁卫开始混战了。 -- 第111页 四皇子显然也有些紧张,他快步走到殿门前,瞧见西北方向升起一束冲天火光,登时如释重负,仰天大笑三声,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匕首。 除去侍卫和皇帝亲口允许的将军,宫中任何人不能在此等宴席上佩戴利器,谁也不知道四皇子是怎么藏这一把匕首进来的,他摸了摸刀柄上的一枚猫眼石,喟叹道:“说来,这还是本王第一次习武时,父皇赐下的。”而如今,他就要用这把匕首夺去正康帝的性命。 王公公树皮一样的老脸露出惊愕的神色,他将拂尘丢下,再顾不得遮掩,从袖中掏出一枚丹药,猛地塞入正康帝口中,一旁的舞姬连忙挥剑,然而到底是慢了一步,那枚丹药被王公公硬是塞了下去,他大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空气,眼看着正康帝垂在一旁的手指微动,方才笑着闭了眼。 夏添见状,小声对盛黎说:“原本就活不长了,这一下死得更快……” 正康帝毒素入体已是药石无医,原本若是断绝丹药小心养着,或许还能拖上十天半月,不过今夜他喝下了加了水晶石粉的酒,又服下这样一颗药性霸道的丹药,只怕睁眼亦不过回光返照。 盛黎捏了捏他的鼻尖,“去吧。” 夏添看了一眼龙椅上的人,又用自己的小手指头轻轻勾了勾盛黎的指尖,道:“注意安全。”这才有些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再开口时神色冰冷,竟和往日的盛黎有五分相似。 “四皇兄,你现在就认罪伏诛,或可留个全尸。” 因他坐得最远,显然是最不受宠的皇子,此处守卫也最是薄弱,四皇子甚至一开始都不曾留意到这个兄弟,直到此刻才注意到他,笑道:“怎么?十三弟还想来分一杯羹?” 夏添掩藏在宽大袍袖下的手指轻轻掐了掐自己掌心,这才说道:“四皇兄,父皇乃是真龙天子,谁给你的胆子在家宴上对父皇动手?你在殿中动手,已是大逆不道,竟还敢违逆天命吗!” 谁也没有注意到,龙椅上的正康帝微微睁开了眼睛,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四皇子根本没把夏添放在眼中,这个弟弟他是知道的,因为父皇的刻意安排,文韬武略无一不成,如今就算有传言说他得了九华阁助力,可那么一群妄图君权三分的乡野之士如何能成大事? “十三弟既然如此孝顺,不如先替父皇试一试,这把匕首是不是如传言中一般见血封喉。” 盛黎眸色一冷,抬手做了个手势,守在前面的舞姬意识到不对,正要出手,却被一支羽箭正中额心,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便闭眼倒在地上。 不只是她,殿内大梁上忽然显出许多人影,这些人本是禁卫军中最隐秘的一支暗卫,以袖箭悄然无声地解决了所有舞姬。 “四皇兄,我再劝你一句,父皇还在一日,这天下的皇帝就永远是他,你不要再做错事。”夏添并不去看软塌塌倒下的一群舞姬,只仍旧严肃神色对四皇子说道。 四皇子咬了咬牙,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反正宫中禁卫已经尽在掌握,这群舞姬死了便死了,于他早已没有半分妨碍,他冷笑一声,“十三弟好孝顺,待我来日摄政,必会让你去地下好好孝顺父皇。” “老四……你好大的胆子!” 正康帝再难掩藏怒火,见到暗卫出手,他甚至顾不得去考虑为什么他们会为安王所用,只气得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盯着四皇子。 第80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四皇子皱了皱眉,根本没把正康帝放在眼中, 直到他转头见殿门破开, 领头进来的并非他王府亲卫, 而是早该返回西北大营的赵元白,他才意识到事情不对。 赵元白与禁军统领浴血而来,那是真正从尸山人海里走出来的杀神,四皇子惊愕地看着他们剑尖的血, 失声道:“不!不可能……” 架在脖子上的刀让他咽下了未尽的话,四下埋伏的暗卫终于现身,赵元白一脚踢在四皇子的膝盖上令他跪倒在地, 这才和禁军统领一道跪拜,口呼万岁。 赵元白道:“臣返营途中接到消息, 说四皇子有谋反之意, 不得已才召集京城拱卫入宫,臣自知有罪,请皇上责罚!” 正康帝神色莫名, 他靠坐在龙椅上,看过脚边已经断气的王进忠,又扫过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宫妃们, 望向早已吓傻的皇子公主们,最后朝着夏添招了招手, 神情十分和蔼, “十三, 你过来。” 夏添看了他一眼, 却动也不动,只道:“父皇龙体为重,还是先请太医来看为好。”说罢又看向禁军统领,道:“吴统领,太医院可有损伤?方才父皇中毒,只怕……” 吴统领早先得到赵元白和夏添所说的消息亦是半信半疑,待得四皇子当真让人杀入宫中,他才尽数相信,此刻安王在他看来就是救驾有功的孝子,若不是他,今夜皇城就要变天,于他更是莫大的渎职。因此对于夏添他十分感激,十分恭敬地答道:“四皇子一党的叛军在宫中四处烧杀,太医院亦有一二叛军流窜,但已被赵将军带人剿灭,臣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皇帝寝宫中,宫妃和皇子皇女们在外间跪了一地,内间,一群太医面面相觑,垂手立在皇帝榻前,谁也不敢先开口。 左太医见众人吞吞吐吐却谁也不说话的模样,摇了摇头。他捋了捋花白胡须,想着自己已近花甲,也算是活够本了,便道:“臣直言,皇上熬不过一日。” -- 第112页 正康帝听到这样的话,却也并没有如往常一般震怒,如今他已是油尽灯枯,无力再去驳斥,只抖抖索索地抬起手,“道……道长……” 吴统领跪在一旁,道:“回皇上,道长逃命时已经被四皇子的人杀死了……”他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长身上背着包袱,装满了金银珠宝。” 正康帝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彻底熄灭,他又咳嗽了几声,用嘶哑的嗓音喊道:“十三呢……朕要见十三。” 众人皆以为正康帝终于发现了安王的好处,或许是要为着多年来的漠视冷遇对自己这个孩子说些什么,更有心思活络的,想着恐怕安王还能有机会借此一跃而上。 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盛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夏添这才起身走到皇帝近前。 正康帝面色灰败,看着夏添的眼神带着难言的情绪,夏添至今不知道这个皇帝为什么讨厌自己,可他单只想到正康帝特意赐药,几次三番想要了自己和饲主的命就气愤难当,他低下头,低声道:“父皇,你还想说什么?” 正康帝眼中露出一丝精光,夏添心头一凛,兽类求生的本能令他下意识地往后闪躲,而盛黎亦在同一时刻起身,将夏添往后一拉,护在了自己怀中。 一枚毒针刺在五爪金龙的帘帐上,倘若夏添躲得不够及时,那枚毒针就该刺在他的额头。 屋内或跪或站的大多皆是武将,对于危险有着极度敏锐的感知,因而也注意到了正康帝这突然一举,他们心头一震,自觉竟目睹了皇室秘辛,连忙低下头掩去面上震惊。而其余伺候的太医抬头时,却见正康帝哈哈大笑:“朕是紫薇帝星!朕才是真命天子!朕……”话音未落,手重重垂下落在床边。 众人心头一凛,左太医顾不得君臣尊卑急急上前查看,片刻后才道:“皇上……去了。” 这个权柄在握多年,一直任意恣睢的一国之主,竟然就这么去了。 盛黎双眼泛红,倘若不是残存的一丝理智控制住了他,此刻他恨不能将正康帝拖起鞭尸,且不说夏添此世本是他的孩子,哪怕一个陌生人,也不该有这么大的恶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正康帝却在咽气的前一刻竟想着如何杀死自己的孩子?! 在他们以前的计划里,正康帝可以用药多拖上一段时间,待夏添坐稳了那个位置再说,可此刻,盛黎却只后悔方才没等到四皇子杀了皇帝才动手,他不知正康帝还有这一手,否则方才定然不会让夏添上前。 夏添亦是吓了一跳,他顾不得后怕,紧紧抓着盛黎的手安小声抚道:“别怕别怕,我没事的。” 盛黎做了个深呼吸,略略平定心绪,又再三克制,方才松开紧紧禁锢着夏添的双手,看向赵元白。 赵元白会意,立刻起身道:“眼下四皇子的军队尚在城中烧杀掳掠,倘若不早些解决,恐有大乱。”一旁的京城护卫军亦是连声称是。 吴统领虽然愚忠,却不是愚蠢,他到底为官多年,细细思索便看出如今局势对安王最为有利,且赵元白说得很对,皇帝殡天,皇子内乱,此事定然要请人出面主持大局。而今后宫无主,丞相称病,此刻手握军权虎符的赵元白就是最高决策者,然而他显然是无意争锋的。 这一点让吴统领放心了不少,只要不是赵元白谋逆,皇位上仍旧是夏家血脉,那皇室天威就不会被动摇,他亦算是尽忠职守了。 吴统领当即朝夏添跪拜道:“若非安王深谋远虑,今夜恐有大乱,还请安王暂为摄政,以肃国统!” 赵元白十分满意,毕竟他与夏添还有着血脉关系,这个话他不能率先开口,只能附和,吴统领既然开口,他当下也道:“还请安王暂为摄政,以肃国统!” 夏添并未让人遮掩正康帝的死因,中秋家宴上的一幕他也让人传了消息出去,还不到中秋之月落下的那一刻,京中已经传遍了此事。 丞相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且在盛黎的有意安排之下,还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 外人都以为丞相称病不出乃是托词,却不知道盛青松是真的病了。那么久远的往事被人翻起,而他的靠山也不再稳固,盛青松本就一日日地焦头烂额,直到那一日他无意中路过安王府,撞见了一个打扮娴静的妇人牵着一个幼童,且口口声声称对方“宁安”,而那张脸——分明就是他早该死了多年的嫂子! 盛青松心中有鬼,急火攻心,一回府就病倒了,且也不知为何,明明请来了号称可“起死回生”的刘太医前来看诊,他的病却越来越重,不过三日,竟隐隐有癫狂的征兆。 今日得了皇城变天的消息,盛家几个子女都紧张异常,盛黎当年在盛家时,可没少被他们肆意辱骂过,而今这个人却一跃而上成了摄政王的王妃,那他们的日子岂能好过?他们涌进盛青松的院子希望能得到父亲的庇佑,却全都被赶了出去。唯有盛玥留在最后,他到底还是盛青松最为属意的儿子,得了机会入院说话。 然而不等盛青松开口,盛玥却抢先问道:“父亲,京中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盛青松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是真是假?” “母亲……母亲也是因此而疯的,是不是?”盛玥偏开了头,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定论,却难以接受,“父亲,你……你当真只是庶子?” 当朝的庶子地位十分低下,除了比寻常奴仆好些能勉强顶个主子的名头,却没有什么权势,不能继承家业,也不能拜入名师门下入学,甚至庶子往下三代不可科举,唯一入仕的机会就是参军,靠着鲜血堆出来足够多的军功攒下家业,方可自立门户,不再为庶。这规矩是开国皇帝定下来的,因他本是嫡子,起势前却因父亲偏爱宠妾,而被几个庶子庶女欺压得抬不起头。 -- 第113页 也正是因此,当年怒火攻心杀了兄长后,盛家嫡脉虽然只剩盛青松一人,但他只要一日顶着庶子的名头,就一日不可翻身,索性起了心思,在正康帝的助力下顶替了兄长的名头,享受到了莫大的好处。 “庶子如何,嫡子又如何?”盛青松这话几乎已经是承认了,他阴冷地看着盛玥,“你都是我的长子。” 虽然心头早有定论,但当真听到父亲承认,盛玥仍旧如遭雷击,他与人相交最重家世,因他自己乃是丞相府嫡次子,兄长又是个傻子,与嫡长子无异,是以最为嫌恶庶子庶女,认为与之相交难免败坏名声,有辱自己嫡子血脉。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父亲竟是他最看不上的庶子,他的大哥才是真正的嫡长子,自己不过是个庶长子罢了。 盛玥心头发冷,他失魂落魄地从院中走了出去,只觉得自过往十数年全是白活了,他的父母竟然真的是杀人凶手,夺了兄长嫡子的名头,还瞒天过海夺走了对方的权势家业,而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也根本做不得真,难怪同僚见他都眼含戏谑鄙夷,他竟是个庶子的儿子! 盛玥当夜便从丞相府离开,就此不知所踪。然而这是后话,第二日,盛青松硬撑着一口气上了朝,在散朝后,他找上了摄政王。 第81章 冷宫皇子宠妃记 御书房内, 盛黎和夏添同坐一侧,盛青松见各地上递的奏折均没有瞒着盛黎,心中暗惊, 但想到至高无上的皇权和夏添至今未曾正式称帝不过是因为没有名正言顺的由头, 却又稍稍安心,他觉得摄政王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那样一份东西。 待夏添令随伺的太监宫女尽数离开, 盛青松仍旧不起身,看向盛黎的方向, “请摄政王摒退左右。” 夏添不耐烦了,“丞相大人, 本王没有事情需要瞒着王妃, 你若是不想说,大可以不说。” 盛青松咬了咬牙, 只得从怀中掏出一方木匣, 打开盒盖,里面装着的正是当年夏添的命词。 盛青云是纯臣,可说是当年的太上皇最为信任的一位臣子,正是因此, 太上皇当年才特意将命词抄了一份送到盛青云手中,务要他不计一切代价保夏添平安长大, 谁知造化弄人, 盛青松杀兄代之, 这东西就落到了他手里, 这些年来, 他正是凭借这个东西和正康帝互相牵制,才一步步位极人臣,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摄政王如今初掌大权,朝野内外尚有异声,一旦拿出太上皇当年亲手抄写的命词昭告天下,摄政王就是天命所归,理所当然地该登上那个位置。”盛青松说得很有把握,这东西他也藏了一份,这份不过是仿品,一旦夏添点头,他才会去取真迹出来再做商量,这其中的时间足够他安顿好一家老小,待来日再起复。 夏添却听得茫然,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盛黎,轻声道:“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就因为这么虚无缥缈的一句命词,太上皇越过一众皇子传位给了正康帝,而他的父皇也是因此才多年打压他和母妃,却又有所忌惮不敢真下杀手? 盛黎猜测过许多正康帝厌恶自家小狐狸的原因,却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由头,但古人敬畏天命一事也不是他能随意评判的,便只安抚地摸了摸夏添的头,这才看向盛青松,“丞相回去吧,不必做这些无用功夫,你欠了别人什么,总得还回去才是。” 盛青松自恃有了依仗,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只看向夏添,“摄政王……” “王妃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丞相,你可别死得太早。”夏添不为所动,甚至还故意朝盛青松笑了一下,杀死了饲主的父亲,害得饲主的娘亲疯癫至今,他竟以为这么轻松就能揭过? 不待盛青松回到丞相府,摄政王的旨意就送了过来——朝臣联名状告当朝丞相盛青松弑兄代之,混淆嫡庶血脉,按律当斩。大理寺捉了人去,半月后便查清了当年真相。 “你快给老子进去!”天牢的狱卒对于盛青松可没什么好脸色,见他拖着镣铐一步三停,想也不想就踢了一脚过去,盛青松被踢得跪倒在地,他恶狠狠地看向狱卒,“你……”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看你爷爷我?”狱卒可是得了上头打点的,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人,他也听说了这个前任丞相是因为什么才被关进天牢的,对于盛青松这样手刃血亲的人本就看不上,便益发神情恶劣起来,“赶紧进去,磨磨蹭蹭的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丞相呢?不过一个庶子,也敢……”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盛青松,他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因为沉重的镣铐而垂下了腰,仿佛一棵即将倾倒的枯树,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争辩,“我乃当朝丞相……” 狱卒却懒得再费口舌,一把扯过锁链,毫不留情地将盛青松推进了牢房。 这是天牢里最底的一层,关进来的人只有一次出去见太阳的机会——他们死的那一日。 盛青松不是不知道这一点,正因知道,他才在看到暗无天日的牢房时终于感到了恐惧,他猛地扑到牢门边,“我要见摄政王!我有命词!我有命词!”那是太上皇亲手写就的命词,是夏添要称王最为有利的助力,摄政王难道不惧天下悠悠之口吗! 狱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摄政王也是你一个阶下囚想见的?”说罢,他扬长而去。 盛青松还待再叫,却忽然被几颗石子打中了脸,他转头看去,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状若厉鬼地朝他扑来,口中还大喊道:“盛青松!你这个不要脸的下作胚子!你怎么还不死!” -- 第114页 盛青松悚然一惊,却又见因栏杆阻隔,那老妇人的手也只能在空中抓挠,这才松了口气,他这才发现那妇人竟然就是林婶,他被大理寺提审时,正是她出面指正,还拿出了许多盛家嫡系才有的信物珠宝。 思及此处,盛青松只觉一阵冲天恨意涌来,他亦扑过去,隔着栅栏撕打林婶,口中兀自咒骂不休。 他们不知道,不远处,盛黎正站在阶梯上看着他们。 过了片刻,狱卒小跑到盛黎身边,低声道:“王妃,王爷来了……” “地下潮湿,不要让他下来,我这就上去。”盛黎不再看那阴暗而充斥着血腥气的角落,转头一步步朝上走去。 他实在没有必要为这两个人耗费太多心神,事实上,当他和夏添计划好中秋节宴的事情时,盛青松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他替真正的盛青云夺回了应属于对方的名誉和荣光,而盛青松——这个人单单知道自己重新变回庶子,就已经几近疯癫,甚至让盛黎都失去了对他动手的兴味。今日看过之后,他不会再来这个地牢,盛青松早死晚死,也与他再无干系。 地牢之上,夏添正微带担忧地守在出口,见盛黎出来,立刻上去牵起他的手,“我方才过来的路上,看到街边开了一家馄饨店,味道很香,我们去吃好不好?” “好。” “还有,管家说后院的老桂树开花了,往年都是中秋开,今年延后了些……” 夏添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盛黎如何看不出来小狐狸是想让自己舒心,他心下微暖,搂着夏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夏添捂着脑门后知后觉地笑起来,“还没上马车呢,要是给人看见,又要参你一本了。”他虽然这么说,却又毫不遮掩地凑过去和盛黎挨着脸颊轻轻蹭了蹭,仿佛小狐狸主动给主人示好似的。 “他们参去,左右你都是我夫君,难道还亲不得了?”自打夏添登上了摄政王的位置,朝中就有人看他这个占着王爷正妃名头的男妻不顺眼了,盛黎却浑不在意,他和小狐狸如何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哪里容得了旁人置喙? 夏添想了想,又弯起眼睛笑道:“没关系,过几日就参不了了。” 夏添称摄政王后,第一道旨意是抄了丞相府,第二道就是封自己的王妃为相,朝臣自然有不服的,可不服一个,夏添就摘了一个的乌纱,为他所用的九华阁弟子则被他提拔入朝,众人不过是想在他面前摆摆老臣的威风,哪里是真的想要丢了官帽?一个个的就此作罢。没过多久,夏添又下令成立议政处,正如他和盛黎当初承诺九华阁主一般,皇权不再至高无上,而是一分为三,朝中要事不再依靠皇帝一人喜怒决定,须得众人议定,相互掣肘,取上上策行之,令众人心服口服。 如此下去,朝臣原本以为摄政王会登基称帝,可他却从宗室里抱养了一个孩子,与王妃悉心抚养,俨然有来日便传政于他的架势,且盛黎为相后,所做决策莫不长远明智,朝中争议渐小,再无人敢叫嚣要让摄政王下台。 又一年中秋。这一日早朝上,夏添宣布自己不再摄政,正式由新帝亲征,盛黎也奏请辞去丞相之职,小皇帝是两人抚养大的,对于皇叔和丞相自然有万分不舍,却也知道留不住他们,他学了盛黎的性子,与其满口说着漂亮话,倒不如做出些实际行动,便只恭敬地跪下给他们磕了三个响头,并承诺,会照顾王府和端贵妃周全。 端贵妃如今已升为了太皇贵妃,得知两个孩子想要出去周游山河,她也并不惊讶,只笑道:“你们去吧,皇帝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哀家在这宫里日子过得很顺心。” 夏添眼眶微红地跪在她面前,这到底是第一位带给他和盛黎母亲关爱的人,如今他和盛黎要离开这个小世界了,自然觉得不舍。 太皇贵妃笑了起来,点了点儿子的脑门,又朝盛黎道:“你瞧瞧他,这么大了,还跟母妃撒娇。” 却不想盛黎也一同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说道:“多谢母妃多年照拂。” 太皇贵妃一愣,忍不住偏开头,“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偏来惹母妃难过是不是?” 银筝连忙在一旁说了两句玩笑话,好歹让太皇贵妃止住了难过,待夏添二人告退,她又劝太皇贵妃,“娘娘,王爷他们总要回来的,您得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银筝啊,我当年就觉得……我这两个孩子总有一日是要离开的,走了就不回来了……” “娘娘别胡思乱想,您还在呢,哪里就有什么不回来了?” 太皇贵妃笑了笑,擦去了眼角一点泪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这么觉得。我只希望我这两个孩子,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平安,那我也就放心了。” 夏添和盛黎又回王府打点了东西,去院中看望了何氏。这些年来她在王府中过得很安乐,小宁安也长成了一个明朗少年,如今参军去了,对夏添和盛黎颇为敬重。 何氏一直没有恢复当年的记忆,盛黎也并不想让她想起来,亲眼看着深爱的丈夫死在自己眼前,绝非什么好事,何氏虽然记不得盛黎,却或许世上真有血脉亲情一说,何氏至今仍然畏惧外人,但并不抗拒盛黎和夏添,每每为小宁安熬制什么汤水,也会特意为他们多熬制一份送过去。盛黎觉得,单只这样也足够了。 -- 第115页 他们在院前同何氏拜别,何氏茫然地看着他们,并不能明白“周游河山”是什么意思,只疑惑地问道:“你们要出远门吗?” “正是。”盛黎点了点头。 何氏便又说:“那祝你们一路平安……”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早些回来,我新学了一样养生的汤,等你们两个孩子回来就熬给你们喝。” 两人都知道这一去便不能再回来,但却不约而同地答道:“好。” 何氏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她喃喃道:“那很好,很好。” 盛黎和夏添披着星光月色启程,二人的身影被无边夜色吞没,直至最终消失不见。 第82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星际3681年。联邦首都星。 早春的天气还带着寒意, 枝头的积雪尚未融化, 有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跳上去一踩, 便抖落几颗雪粒子。 夏添抱着厚厚一叠文件, 小心地避开脚下的积雪融化而成的水洼,却冷不防被人从身后猛地拍了一掌,险些跌个踉跄。 身后那人见状惊呼一声,立刻抓住他手臂把人给拉直了, 结结巴巴地道歉:“嘿,夏……非常抱歉, 我不是故意吓唬你的。” 夏添站直身子, 低头看了看手里抱着的东西没有损伤,这才朝着那高大的卷发青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没关系,艾伯特。” 艾伯特和他并肩而行, 自来熟的青年很快便忘记了刚才的小小插曲,转而开启了新话题,“夏,毕业后你打算做什么,你要接受联邦军团的邀请去做他们的机甲师吗?还是继续留在学校攻读学位?我可是听说好几位教授都朝你抛出了橄榄枝, 快跟我说说,你想去哪位教授门下?” 夏添却没顾得上回答他的话,而是飞快地在脑海里接收这个小世界的讯息。 没办法, 任谁上一刻还与自己的道侣泛舟湖上相依共赏山水, 下一刻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消失在自己眼前只怕都会觉得头晕, 夏添想,这样的场景无论经历多少次他都不会习惯,亦会觉得十分难受。 盛黎也曾想像离开第一个小世界那样哄他入睡,然后趁夏添睡着时离开,可有了第一个小世界那一遭,夏添哪里睡得着,几乎时时刻刻都睁着眼睛,即便夜晚入眠也要紧紧抓着盛黎的手不可,往常倒下就能睡着的小狐狸更是会一夜惊醒数次,只为确认饲主是否还在身旁。 而这个小世界已经是科技文明高度发展的时代,国家政权的范围被扩大到星系,每一个政权下少说也有数十颗星球,夏添而今所在的就是联邦政权的首都星。 在这个小世界里,“夏添”是一位帝国人,因为十多年前帝国遭逢外星系攻击时又起内乱,内忧外患的局势实在不适宜研究科技,夏家便将他送到了相对平和繁荣的联邦学习机甲技术,期盼他能学成归国为帝国出力。 而现在,夏添在联邦的进修即将结束,由于他在校期间的优秀表现和提出的几个创新理论,联邦政府也朝他抛出了橄榄枝,极力挽留他的步伐——要知道联邦和帝国向来不对付,谁都不会愿意白白将人才丢给对方。 星际广袤,不知道饲主在哪颗星球上……思及此处,夏添眉眼间露出了稍许沮丧的神色,沉默片刻,他才回答艾伯特的话:“我想,我大概会选择回到帝国。” 艾伯特瞪大了眼睛,显然不太相信这位同一个实验室的小学弟的话,“夏,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如果我没记错,你的母星现在……嗯,我是说她的状况看起来并不那么美妙。” 这一点夏添当然知道,但是依靠生烟奁的牵引和道侣契约的感应,夏添莫名地觉得自己应该回帝国星系找一找,何况他兽类的直觉告诉他,他的饲主离他或许不远。 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会不会出错,但在面对盛黎的事情上他向来很有耐心,夏添甚至已经开始计划要从帝国星系的哪一颗星球上开始找起了。 当然,这一点并不需要告知艾伯特。夏添只是朝他笑了笑道别,便径直上楼进了实验室,艾伯特站在原地遥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尽头,耸了耸肩,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噢,奇怪的帝国人。” 实验室里,大胡子老教授和几个学生正在里面谈话,见夏添来了,老教授接过学生的实验报告粗略翻了翻,便随意放在了一旁,转头问夏添:“夏,我知道最近有不少导师都在找你谈话,但你们帝国在上古时期不是有这么一句话?‘衣服要穿新的才漂亮,人还是以前的更好’,我可是从入校就开始带你,如果你要继续钻研机甲技术,还有什么比我开的研究课程更合适呢?” 这个小世界的“夏添”在联邦首都星的机甲院校里无疑是颇为耀眼的存在,刚一入校就凭借着在机甲控制台课题上的出色表现而为人瞩目,上次他和导师共同攻克让星际人为之苦恼数十年的精神力联动难题后,更是有不少教授都当面向他传达过善意,对于大胡子教授的倾囊相授,夏添无疑是感激尊重的,但这一次他却要让老师失望了。 “你想回去?” 夏添刚和老教授说了几句话,一道令人不那么愉悦的嗓音便响了起来打断了他。 夏添循声看去,说话的原来是一个矮个子男生,他眯了眯一双过于狭小的眼睛,嘴角挂着恶意讥讽的笑容:“恐怕我们沉迷于学业的夏还不知道,你的帝国正在残忍地把回国的每一个学生都送上绞刑架,让他们当着自己父母的面被勒死。” -- 第116页 生烟奁内没有接收到任何善意的信息,夏添颇为厌恶地皱了皱眉,他讨厌这个矮个子用这样得意而充满恶意的口气对自己说话,这人的国家原本是依附于帝国星系的附属星,在数年前才趁着帝国内乱宣布独立。 好歹上一个小世界也是做过摄政王的狐狸,夏添真要摆出不怒自威的架势也有模有样,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矮个子,眼神中满是漠然,只因对方甚至连被他蔑视的资格都没有。 矮个子一接触到他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虽然心中仍旧不服气,却也不敢再开口说话。 一旁几位联邦的学生却难得地没有反驳他,而是朝着夏添点了点头,其中一位家里从事媒体行业的女学生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小声说:“夏,是真的,我听我爸爸说了,过两天主流媒体就会报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回去送死。” 夏添温和地朝他们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而在与联邦首都星相隔数千光年之外的帝国首都星,一个一身军装的男人缓步走进了大楼,直奔最顶层的办公室而去。 “小盛,你可算是给我盼来了。” 堆满文件的办公室里,一身军装的盛黎抬手向迎面走来的中年人抬手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军礼。 那中年人名叫李志珍,是当初动乱时最早扛上枪杆子的一批学生,凭着出色的头脑和枪法一路崭露头角,因为当年受了不少伤身体大不如前,如今便转为了文职,正是此次迎接帝国在外学子回国事宜的总负责人。 李志珍也抬手回了个军礼,他的左腿大腿和脚踝都中过弹,右腿的膝盖处至今还嵌着一块弹片,如今无法久站,但仍旧腰背挺直如同雪中青松。盛黎放下手,将人搀扶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李志珍也不逞强,抬手敲了敲左腿,“老咯,不中用了啊……” 盛黎道:“您不老。” 李志珍哈哈大笑,“怎么,几月不见你小子也学会拍人马屁了?”不待盛黎辩解,又假意批评:“拍马匹也不好好拍,你倒是多说两句好听的。” 盛黎又说:“第二十军团全军将士都视您为奋斗目标。” “这倒是句好话,说得我这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李志珍眼底都带出了几丝笑意,似乎是想起了曾经枪林弹雨的戎马生涯,但他很快便从回忆里抽身,正色道:“小盛,这次找你来,想必你也听了些风声。” 盛黎神思微晃,他想起了今天接到的名单,点了点头,“接帝国在联邦留学生回国的事情。” “对,我们好不容易从战争里走出来,当初我们吃够了机甲不先进、武器不锋锐的苦头,如今不想吃苦,就离不开这些人才。”李志珍抬手轻轻敲着沙发扶手,“可人才谁不想要?我们之前派人秘密交涉过,联邦政府并不想放人……”说到此处,这位高级将领脸色一沉,“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盛黎微微颔首,他知道,自己如今所带的第二十军团,显然就是这批“硬的”。 盛黎毕业于帝国第一军官学校,他手底下的第二十军也大多是接受过正规军事化教育、不少还是跟着他投笔从戎的“书生兵”,在整个帝国星系都能算是军事素质水平最高的一支队伍,被帝国高层寄予厚望。 和盛黎交代完以后,李志珍又拉开了两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抽屉,盛黎抬眼望去,里面全是信封。 李志珍长叹一声,抬手抚过一张张信封,示意盛黎拿起来看,一边低声道:“这些都是在其他星系求学的学者们辗转投递回来的信件,每一封我都仔仔细细地读过。” “他们想回来,可是回不来,这里是他们的家啊,一个母亲,怎么能让想要回家的孩子流落他乡……”李志珍抬头看向盛黎,眼神锐利如刀,“盛黎,这既是命令,也是请求……请你,务必把他们都好好地带回家。” 盛黎将信放下,脚跟一磕,抬手便是一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李志珍抬手揉了揉眼睛,朝他挥了挥手,“快去快去,哎这见天地吹的什么沙子,迷眼睛得很。” 盛黎也不拆穿,把门关上走出了办公楼,军部的车早已等候在楼下,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低头看向手里的人员名单,手指轻轻拂过一个烙印在他骨血上的名字—— “夏夏,等着我。” 第83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夏添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公寓楼, 毕业论文已经交给了老教授, 教授虽然十分不赞同夏添在此时回国,但仍然表示不会阻碍他的决定,而夏添也早已经开始去各大空间舰艇公司订购可以直达帝国的空间舰票, 等这件事情敲定,他就要立刻返程。 他想早一点看到自己的饲主, 一刻也不能多等。 留学生公寓楼的走廊是公用的,因为吃不惯联邦的食物, 常有租客在走廊的公共厨房开火做饭, 夏添进楼时便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相关的记忆, 登时步子都迈大了些, 走到楼上果然瞧见个瘦瘦小小的少年正在炒菜。 这少年姓许, 父母都是星际偷渡客, 当年帝国动乱,他的父母拼死拼活地带着小许藏进了货运舰的仓库里, 谁知途中感染了疫病又无法医治, 还没等到踏上联邦的星球就丢了命,留着小许一个到了联邦,睡桥洞捡垃圾。 因为不会说联邦通用语,又没有其他门路, 小许在首都星连份洗碗扫地的工都找不到, 当初的“夏添”刚过来那天正是冬日, 小许靠在公寓楼下被雪盖成了个雪人。他心下不忍, 一碗姜汤救了他的命, 后来又帮他在一间餐馆寻了个杂工,小许知恩图报,他没有别的本事,于是每周都会固定几天来给夏添买菜做饭—— -- 第117页 夏添虽然依旧秉持着绝不浪费一颗粮食的习惯,但能有好吃的自然让他更为愉悦,帝国虽然科技发展不比联邦,但食物好吃倒是真的。 夏添和小许吃完饭,小许收拾碗时有些忐忑地看着他,犹豫半天,还是在夏添的询问下才开口相问:“夏……夏哥,你是不是要回国了?” 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夏添点了点头。 小许又磨蹭了半天,方才涨红着脸皮低声问道:“叶哥能不能稍带上我?我不占地头,便是舰艇里最下等的货仓也呆得的。”他怕夏添嫌他,又连连证明自己有用,“上了舰艇我可以做杂工,什么苦活累活都行,我也能做饭,这几年我也存了点本钱,想来买一张回去的票是够的,可身份见不得光,买不着……” 小许是个黑户,正规往返帝国和联邦的空间舰艇是不会带他走的,偷渡的舰艇只有往这边带人,没有送人回去的道理。何况如今哪一个星系不知道帝国星系才熄灭战火,没有人会想去那里。所以除了求夏添以仆人的名义捎带上自己,小许还真找不到别的办法。 夏添对于他的想法稍感惊讶,他静心感受了片刻,察觉到生烟奁中有对方投注的小小草芽,确认他可信,这才放心,说道:“你如今在餐馆也做得不错,我听老板说,他有提拔你进厨房做事的念头……”夏添如今对于帝国其实并无多少感情,他坚持回到帝国星系也是为了寻找饲主,何况小许一家当初拼死拼活地不就是想在联邦混得一席之地,如今好不容人稍稍站稳了,又要回去不成? 根据他接受的记忆,帝国星系才战火初停,如今百废待兴,说是满目疮痍也不为过,那个讨厌的矮个子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回去,未必就比这里好。 他把这些情况大略和小许说了说,小许却并未退缩,红着眼睛道:“夏哥,我想回去,联邦首都星的确很好,可我觉得我家乡的淡水星更好。” 夏添愣了愣,看着面容稚嫩却神情坚毅的小许,心头涌上几分莫名的情绪,倘若盛黎在这里,他一定要问问盛黎,难道小许在淡水星也有一个饲主吗? 夏添也拿不准能不能捎带上小许,但他愿意试一试,在联邦这些年他跟小许彼此也算是相互照应着,加上小许本就十来岁年纪,他是把小许当半个弟弟看的,在夏添的记忆里,如果局势没有发生太大变化,那么他这一世所在的夏家也算得上是帝国的望族,或许能帮衬对方一二。 打定了主意夏添便立刻通过星网和舰艇公司联系,全息投影上温和微笑的机器人原本一直说没问题,可等查询了夏添的信息,立刻拒绝了,什么解释也没有就强硬地中断了通讯。 夏添看着骤然退出界面的全息屏一头雾水,很快又接到了一位同乡的通讯,对方上来就是一句:“小夏,回国的事情恐怕很难了。” 待夏添追问下去,才知道那位同为机甲学院留学生的同乡已经处于被限制出行的状态,连这个通讯都不敢选择视频通话,而是用的语音模式偷偷摸摸打的,对方怕连累夏添,根本不敢多说,匆匆几句话就挂断了。 这可难办了……夏添皱起眉,他也发觉自己的通讯信号似乎被拦截了,在号称“可以连接十万光年”的联邦信息网上,他甚至没办法联系到帝国星系的家人,只能浏览联邦首都星的相关讯息。 这让小狐狸有些焦虑,好在经过上一世的历练,他多少也多了几分临危不惧和运筹帷幄的气度,在确认过自己的确是处于被监视的状态后,夏添只能转而求助他人,然而学校方面似乎收到了什么指示,让他不得不为一些繁琐而无谓的手续继续回校奔波。 他在学校的人缘一向不错,可今天却有些奇怪,往日里相熟的同学校友看到他,脸上都露出了一种复杂的神情。 夏添再一次受到这样的目光洗礼后,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叫住了对方问道:“苏珊,我想你也许会愿意为我解释一下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这是什么新的整蛊游戏吗?” 苏珊正是前几天告诫夏添不要回母星的女学生,她抚了抚鬓边垂下的一缕金发,看着夏添的眼神满是怜悯。 “夏,对此我感到很遗憾。”她一边这么说一边点开了便携光脑,示意夏添去看头条新闻,那是联邦新闻中心的页面。 就在今天,这个有“政府喉舌”的名号的媒体机构在头版头条的位置用加粗的黑色字体刊登了这样一条冷冰冰的消息—— 【对话录音流出】帝国星系高级官员承认迫害回国留学生!绞刑架就是留学生的归宿。 这极富煽动力的标题让苏珊叹了口气,夏添看了看,反倒没有什么感触,竟还有闲心想,这手段倒是上一世他和饲主玩剩下的,不过是要营造舆论氛围动摇归国留学生的军心罢了,上一世因为科技不够发达的缘故,信息流通较为闭塞,盛黎数次利用这样的信息不对称让来犯的夷人自乱阵脚,最后寻得机会将对方一举剿灭。 而在信息飞速流传的星际时代,这样的举动倒也不一定完全没用,毕竟联邦星系如今在全星系地位非同一般,哪怕这消息是假的,也仍然会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是真的,而如果是像夏添这样被限制通讯,只能接收来自联邦首都星内网信息的人,或许就会因为无法与母星沟通而相信。 -- 第118页 苏珊见夏添看着这条消息半晌不说话,不由得有些担忧,大概任谁看到自己的母星这样行事,那想要回去的满腔热血都会被一盆冷水扑得冰凉吧? 事实上夏添之所以沉默不语,不过是在考虑能不能借助其他同学的光脑联络家人,但转念一想,联邦政府已经限制了自己的出行,说不准此刻就在被谁监视,若是贸然行动,恐怕会给别人惹来麻烦,故而就此作罢。 对他表示担忧的显然不止苏珊一位,夏添去办离校证件的交接手续时正好遇上大胡子老教授,对方二话不说拉着夏添就去了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劝慰他:“夏,想必今天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我能理解你对母星的感情,但你实在不必要感情用事——她如今太弱了,你还想研究生物机甲不是吗?帝国星系绝对无法给你提供一个良好的环境,联邦早已经停止了对帝国供应最新的机床和操作台核心芯片,即便你有再多的构想,也无法投入实践。” 夏添静静地听着老教授的话,不知怎么的,竟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的九华阁,其下弟子数百人个个都有真才实学,明知当朝绝不会认同他们的治世之道,却宁可死守深山,也绝不愿为外族夷人所用。 还有小许,当他说起淡水星的时候,连谈到星球上的一朵花一株草,眼中都会闪烁起明亮的光泽。 “也许有一点您说得对,教授,”听罢老教授的话,夏添沉默片刻,不卑不亢地回道:“帝国星系的确还太弱了,可我能够站在您的面前与您对话,正是因为我的母星,当年我的家人能够将我送到联邦,是因为帝国政府即使内忧外患,却依然愿意保留教育储备资金,还愿意派出精锐军队护送我平安抵达联邦。” “我一定要回到帝国,因为那不仅是我的母星,还有……我所爱的人。”说到这里,夏添微微叹了口气,希望他的感觉没有出错,饲主就在那里。 老教授愣了愣,他似乎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往日脾气温和的学生在学术研究之外也有这样巧言善辩的时候。 末了,他笑着摇了摇头,“好吧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除了送上一句‘一路顺风’又能说什么呢?但还有一句话要提醒你,这段时间离开也许没那么容易,注意安全。” 夏添朝着教授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老师。” 同教授道别后,夏添转头就去了校外附近一家咖啡馆。 第84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正是十点左右的时间, 咖啡馆里没有多少人,只有临窗的位置零散地坐着几个人, 夏添在最里侧的包间角落处坐下, 点了一杯清水。没办法, 不管哪一个小世界,他始终喝不惯咖啡的味道, 觉得十分像是药汁, 却又不能随意倒掉, 每次只好捏着鼻子喝下去, 以前有盛黎在时,夏添偶尔还能尝个新鲜, 拿舌尖舔一点汁子,余下的自然有盛黎会替他喝掉, 如今盛黎不在身边, 夏添自然不会选择白点一杯浪费。 夏添坐下没多久, 陆陆续续便有几个与他相熟的人走了过来。 他们当中有在联邦教学的帝国学者, 也有和夏添一样的留学生, 但不论身份如何学历高低,他们都有同样的身份和诉求——这是一群想回到母星的帝国人。 坐定之后几人没有过多客套寒暄, 上来就直击主题,专门研究虫洞理论的冯先生带来了一个隐秘的消息,帝国星系派出了军队前来带他们回国, 这个消息让众人心情激动, 夏添更是甫一听到就开心得笑了起来。 然而有人对此并不乐观, 率先提出疑义的就是一位学者褚河,他是很有名的诗人,自帝国动乱后,一直在各大星系游走,声名在外。 而此刻,他显得格外忧虑。啜饮了一口咖啡,褚河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你们几位不同,小夏是专攻机甲研究的人才,老冯的空间虫洞理论至今仍被多位大家奉为圭臬……可我,却是最百无一用的书生。” 见几人要反驳,褚河抬了抬手,“你们想想,哪个星系能离得开你们这样的科研人才?别说咱们的母星,无论哪个国家都不会拒绝你们。可我不一样,我不过是个舞文弄墨的人,平日里不过写些小文章博君一笑,我对于母星来说有什么用处,不过写点东西罢了,谁都可以做到,没有耗费精力将我带走的必要。” “这……”余下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不得不承认,褚河说的有一定道理,如今各星系都在疯狂研究机甲技术,机甲师等职业的招纳条件好得令人难以置信,相对而言,诗人、文学家则几乎没什么星系招纳。 夏添张了张嘴,依他前世经验来看,能够给予人心灵慰藉、凭一根笔杆撬动人心的文学大家也绝非等闲人物,同样是国家政权招纳的对象,但他也不知道星际时代这一规则是否仍然通用,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便没有多说。 从咖啡馆出来,夏添在路过一家服装店时停下了脚步,他伫立在橱窗前,似乎是在欣赏当季的流行款式,眼睛却一寸寸地扫过玻璃上的投影—— 左边拐角处那个低头翻看报纸的人,右后方叼着根烟斗似乎是在等人的先生……他们看起来都像是无意路过,却早已经引起了小狐狸的注意,对于这样满怀恶意的监视,他十分不满。 夏添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两人一眼,初步估计自己与这两人对上不会落于下风,但此刻他并无意和人正面对抗,便假作浏览橱窗商品的模样慢慢溜到了墙角边,准备伺机离开。 -- 第119页 可刚走到僻静处,他的腰上却缠上了一条有力的臂膀,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夏添就被人掳进了一条深巷。 夏添一时间心跳如擂,身后那人将他一路拉进小巷,不知从何处拉开一扇暗门,抬手就将夏添推了进去,而后自己也一闪身躲了进来,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那两个盯梢的发觉夏添消失跟着追了过来,搜寻了一圈没见到人,两个大汉在门外低声交谈: “跑了?这里根本没有人,是不是……” “探测仪……应该没发现……只是碰巧……” 议定了先回警局说明一下情况,两人立刻走出了巷子,甚至没有再多检查一下,显然对于这项工作也并不是那么上心。 夏添此时方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但此刻显然不是把心放进肚子的时候,他稍稍挣扎了一下,迫使对方松开捂着自己手,而后转头就扑进了男人的怀抱,小声地叫了一声“主人”。 盛黎愣了一瞬,继而用力地抱住了他,低笑了一声,道:“怎么了?还这么委屈?” 夏添像只小奶兽似的使劲地在盛黎怀里拱了一阵,片刻后才拽着盛黎的衣领,踮起脚尖探着脑袋去吻对方的唇,含混不清道:“就是委屈。” 两人唇舌相交,并无情/欲,只是凭借这个动作安抚彼此心神,夏添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复又抬头看向盛黎,一双桃花眼里满是喜悦和不自知的深情,“我好开心,主人来得这么快,我还没去找你呢。” 盛黎听他这样说,眼中也带起温柔情愫,低声道:“你只需要好好地呆在原地,我会来找你。”这一句话看似寻常,却是他最真心的承诺,即便相隔山海,他亦会移山填海,将两人之间的天堑铺成坦途。 闻言,夏添笑得弯了弯眼睛,“好。”主人怎样说,他就怎样做。 这小小暗房实在太过狭窄,两人平定心绪,盛黎又先出门观察片刻,确认再无盯梢的人,这才让夏添走了出来。 夏添心里满是见到饲主的欢喜,一路上总忍不住仰着头去看盛黎,竟连路也忘了看,若不是盛黎拉着,险些撞上路边的小孩。 “好好看路。”盛黎轻斥一句,语气却柔和万分,索性揽着夏添的肩膀,逗弄道:“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那我就站在原地等你。”夏添笑道。 “很乖。”盛黎夸奖了一句,又随口问道:“要离开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夏添并未去思考盛黎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准备离开联邦星系,在他看来,饲主是无所不能的,自然什么都知道。 不过盛黎这句话倒是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当下有些紧张地看向对方,问道:“我要回帝国星系……主人可以一起走吗?”他并不知道盛黎如今是何身份,原本只是隐约感应到盛黎在帝国,可如今对方却身处联邦首都星,难道是联邦星系的人? 若是这样,夏添倒得好好考虑一下,这几日为回帝国的事情来回奔波,夏添心中渐渐对那个只在记忆中存在的星系产生了一股难言的情感,何况曾经的“夏添”所经历的一切尚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多年前踏上空间舰艇那一刻,朝自己挥手道别的亲朋泛红的眼眶。 如果盛黎是帝国人又愿意回去,那么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盛黎是联邦星系的人,亦或不愿意去帝国星系,那么夏添自然要再做打算,他不愿意和盛黎分开,却也知道这一世自己承载着更多的期许,总要一一交代好了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可不是曾经那个只想着要自己过得舒心便万事皆可的小狐狸了,至少在上一世承担起一个国家的命运后,夏添更多地学会了担当。 见夏添若有所思的模样,盛黎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帝国星系第二十集团军军长盛黎,现秘密执行护送外星系留学学者归国任务。我将护送留学生夏添安全回到帝国。”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耳边,让夏添莹白的耳尖瞬时红了起来,他愣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自己跳起来尖叫的欲/望,笑得眉眼弯弯,真好,他和饲主要去的地方是一样的。 盛黎捏了捏夏添的脸颊,领着人七拐八绕,进了一间位置十分偏僻的小公寓楼。 甫一进去夏添就愣住了,无他,这公寓楼里竟满目都是帝国人,其中还有几个他颇为眼熟的同学,那几人正提着行李坐在一楼的大厅。而大厅四下还零散站着几个腰背挺直面容冷肃的年轻人,显然同这盛黎是一个来路。 公寓负责人也是个帝国人,他知道这群人里谁才是领头的,他点开光脑上的登记信息,走到盛黎面前展示给他看,露出些许为难神色:“盛先生,人太多,这楼怕是要住不下了,您看……” 盛黎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继续说,那负责人便道:“您看是否可以打个商量,让大家伙再挤一挤,这楼虽然都是一个隔间的单身公寓,条件是艰苦了些,但一个屋子也不是不能多住个人……” 盛黎略一沉吟,便招呼了几个兵哥过来商量,他带了一批人当先头部队,以便衣身份来到了联邦,暗中带走被监视起来的学者,否则若是“帝国公然派出大量军人抵达联邦”的消息一传出去,只怕又要横生波澜,如今他们无意与联邦政权争斗,能快速安全地将人护送回帝国才是要紧事。 -- 第120页 他们担心的主要问题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学者们会端着架子不好说话,毕竟这些人几乎都是这两日在大街上就被兵哥们给“掳走”的,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至今还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觉得他们是联邦派来的间谍,根本没有完全信任他们。 因此几个兵哥都面露难色,原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口舌,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夏添不过坐过去笑着低声说了几句话,学者们的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弯,仿佛这群兵哥就是移动的空间舰艇,能立刻将他们带回思念已久的母星,不论说是要搬房间还是拿行李,一个个的都十分配合,言辞间还多有感激,倒是让兵哥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第85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盛黎却从头到尾都站在一旁, 只在夏添朝他看过来时赞许地点了点头。 夏添立刻又笑了起来,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 前世夏添刚当上摄政王, 把握朝纲大权时, 做出一些决定往往有些不自信,便会下意识地看向盛黎,因在朝堂之上, 众目睽睽之下到底不便当众安抚自己的小狐狸,盛黎就会以点头来表示赞同,待夏添心安, 方才率先出众领旨以示支持。在两人之间, 这已经成为了“我将毫无保留地支持你”的暗语。 这时, 一名士兵走到盛黎旁边, 轻声汇报了几句房间安排情况, 盛黎听罢,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说完,他径直走向夏添, 单手撑在沙发椅背上,躬下/身说道:“如今房源紧张,不知道夏先生能不能和我挤一挤, 将就一下。” 哪怕房源充足,夏添自然也是要和盛黎在一间房的, 不过如今他们明面上是初次相识, 眼下局势复杂, 为避免节外生枝,两人方才就已经议定了,在外暂时做做样子,至少也要等到回到帝国星系才能放心。 夏添自然是愿意和盛黎挤一间屋子,要挤在一张床上才好呢,不过他想到一件事情,便仰起头对盛黎道:“我的行李还在以前住的地方,我想回去一趟。” 盛黎耐心地劝他,说:“你如今所住的公寓已经被人监视了,咱们回去再重新置办好不好?” “不单单是置办的问题。”夏添抬眼看了看四下环境,没办法,上个小世界留下来的习惯,上一世两人均是身居高位,日常交谈也免不了提及国家大事,一旦到了陌生的环境,总要先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戒一番才是。 盛黎知道夏添并非不知轻重任意妄为的性子,问道:“是什么东西?” 夏添压低声音道:“是一些实验成果和论文报告,如果有可能我想把它带走,如果带不走……”说到此处,他眼眸微眯,眼中似有一道利刃出鞘,“那就我们直接就地销毁。” 自家小狐狸这一世的身份可是非同一般,盛黎自然清楚他所说的论文报告能掀起多大波澜,思忖片刻,盛黎点了点头,“好,我来安排。” 夏添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些论文成果怎么说也是“另一个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他决不能让研究成果落在联邦手里。听到盛黎承诺,他放心了不少,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勾住盛黎的脖子去蹭蹭饲主,只是刚一伸手就意识到环境不对,于是立刻缩回了手,只仰着头朝盛黎笑起来。 两人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大厅本就闹闹嚷嚷,众人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却只看见盛黎伸手撑在椅背上,仿佛将沙发上的夏添整个人拢在怀里,而夏添则没有丝毫的抗拒和不适,甚至开心地朝对方展露笑容,带着十足的信赖。 旁人不知道,第二十军的人却知道这位军团长素来拒人于千里之外,何曾有过这样对一个不过一面之缘的人和颜悦色的时候?他们心中好奇,假借繁忙故意数次从两人身边走过,就为了一看究竟。 夏添觉察到他们的目光,因只是好奇并无恶意,他也不在意,倒是盛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几个盯梢的本事呢?一个学生都能发现,出去别说是我手底下的人。” 几个军官知道盛黎面冷心热,何况他们也不是真的要监视自己的顶头上司,于是嘻嘻哈哈地围上来同他们说话,还同夏添开起了玩笑,毕竟这一群学子里边,唯有夏添是第一个这么信任他们的,他的到来很好地缓解了他们与学生之间尴尬紧张的氛围,如今见盛黎这么看重他,也下意识地对他抱有几分好感。 “跑了?不过是几个连武器都没有的学生,你们居然全部跟丢了?!” 窗明几净的警局办公室内,大腹便便的队长赖恩正大发雷霆,几个便衣警员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大气也不敢不出一口,连呼吸都尽量控制,生怕引来队长的怒火。 “跟丢了你们不去找人,回警局来报什么道?难道是要让我去盯人吗?”队长骂了半晌犹不解气,索性抬腿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警员踢了过去,警员抱着腿缩在地上,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赖恩没法不气,原本在他看来,要留下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还不容易?局长之前告诉他一定要看牢了这些留学生们时他还不以为意,他自认联邦星系如今实力非凡,加之近日来帝国迫害留学生的消息众人皆知,怎么可能还有学者会愿意抛弃在这里已经获得的优渥待遇离开?至于局长所说的出动精英警力盯梢,当时赖恩根本不屑一顾—— 噢得了吧,只要给出足够的肉骨头,这些帝国学生们就会像狗一样跟着自己走,不是吗? -- 第121页 想到名单上那些神奇地“消失”了的帝国学生,赖恩心头火起,他用力拍了一下实木的办公桌,“重新调派人手!务必全部控制住他们!” 幸亏警局因为机构庞大手续冗杂,很多事情布置下去并不是那么有效率,至少当夏添和盛黎回到他原本租住的公寓里时,并未发现什么盯梢或是跟踪的人员。 夏添推开房门,屋内的一切还都保持着原样。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在盛黎确认屋内没有监控设备后,他方才松了口气,走到床头的衣柜边,说道:“主人,东西都在这里。” 衣柜里装的是夏添平日里的换洗衣物和一些厚重的被褥,盛黎与他合力将一大堆东西搬开,夏添从书桌里拿出一个手电筒,打开光照向衣柜靠墙的里侧木板。 那里有一道很浅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木质衣柜自带的,可夏添用随身携带的钥匙尖上去稍一顶弄,便从那纹路处裂开一道口子,竟然是做在衣柜隔板上的一个小暗格。 夏添从暗格里抽出用防水袋包裹好的文件,盛黎眸光微动,“这就是你保存好的资料?” 夏添打开袋子快速地检查了一下,长舒一口气,说道:“对,部分理论还只是那个……我的初步推想。”他说着,面上不免带了三分犹豫,虽然盛黎告诉过他,这个小世界的“夏添”就是自己,可他却知道,自己虽然带了记忆,但到底是不一样的——就好似以前的小世界,他知道怎么拿笔,知道怎么写字,可却仅仅是“知道”,真要做起来,一样要从头开始学。 夏添有些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盛黎,却被对方拥在怀中,只听盛黎柔声道:“夏夏,这些就是你掌握的知识,也是你构想出来的理论,你不用担心觉得偷了别人的东西,你怕以后实践时会出错吗?没关系,我陪着你。” 夏添没有出声,盛黎也不催促,反而一直耐心地轻轻拍着他的背脊,过了好一会儿,夏添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盛黎,“我要是出现了实验事故怎么办?那会死人的。”机甲研究可不是前世学学毛笔字那样轻松的活儿,一个不小心就是灰飞烟灭。 盛黎见他走出心结,也玩笑道:“那我只好和你做一对苦命鸳鸯,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我才舍不得呢。”夏添小声反驳了一句,说罢,他将手中文件交给了盛黎,让对方放进了空间钮。 “这个比生烟奁好用,”夏添拨弄了一下盛黎手上挂着的表盘式空间钮,“可以装很多东西吗?” 话音未落,盛黎翻手便露出了一颗包裹得十分可爱的硬糖。 “我的!”夏添眼睛一亮,接过硬糖,三下五除二剥开糖纸,把粉色的硬糖含在嘴里,凑过去亲了一下盛黎的嘴角,“谢谢主人。” 盛黎一笑,正待说些什么,视线扫过窗外的街景,忽然面色一凛,他来不及和夏添解释,迅速把暗格复原,又将床上堆叠着的被褥衣服原原本本地放了回去,夏添立刻意识到情况有变,小心清理了两人留下的痕迹,而后跟着盛黎迅速走出了屋门。 原本一路无虞,但走下公寓楼后两人却注意到了街头拐角处几个人影,那是一群穿着制服荷枪实弹的联邦军人,与警局那群吃白饭的人截然不同。 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冲他们来的,但能避则避,两人对视一眼,夏添立刻拉过盛黎往另一条小巷走去,道:“我想去买一束花。” 下午两点,正是日头晒得人昏昏欲睡的时刻,靠坐在花店门口等候迎接客人的小珍妮也不例外,她手里还握着一个浇花用的小喷壶,因为实在太过困倦,手指头不知不觉一松,小喷壶眼看就要砸到地上。 小珍妮一下子惊醒过来,可喷壶却在落地前一刻被一只修长的手握住,小珍妮愣愣地抬头去看,面前是两个男人,接住喷壶的那个好看得像是电影海报上走下来的明星,而另一个眉眼间都像是冻了一层寒霜,小珍妮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这两人正是夏添和盛黎,夏添把手里的喷壶递给了小珍妮,温和地问道:“你好,我们想选购一些花,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小淑女是否愿意帮助我们挑选?” 小珍妮脸一红,她站起身立拈起裙角微微躬身,“当然。” 在几名联邦军人转过街角的那一刻,夏添和盛黎走进了另一条街的花店,在选购了一束粉郁金香后,两人从花店后面仓库的小门绕了出去。 夏添把花递给盛黎,促狭地朝他眨了眨眼,笑道:“古人都说宝剑赠英雄,鲜花送美人,如今我手边没有宝剑,只好用这束鲜花聊表心意。” 粉色花瓣缀在他白皙的脸颊旁,一时间竟让人分不出到底是人美还是花娇,盛黎接过花,颇为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第86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回来的路上夏添问起了盛黎这次回国的事宜, 毕竟盛黎带军官前来,要带走的必然都是在帝国星系排得上号的人, 若要加上小许一个实在不可能, 他想知道是否有可能给小许多几条路走。 好在情况不算太坏,盛黎可以让这边的间谍帮忙,让小许以侨民的身份离开,不过一个普通民众, 倒也不至于引起联邦的警惕。 夏添放了心,这短短几日他遇上了不少不顺心的事情, 如今重新遇上盛黎,似乎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他心情放松,行走时故意悄悄用自己的小指去勾缠盛黎,可对方一旦伸手要握住他, 他就立刻躲开, 偏偏不让盛黎握他的手。 -- 第122页 盛黎一手抱着郁金香,一手还要分心来牵他,在遥远星系的街头, 这一刻两人仿佛抛却了肩头责任重担, 也不在意小世界到底要给予他们什么试炼, 如今他们只单纯地是两个陷入爱河的恋人,当和对方并肩而行的时候, 连空气都是甜的。 然而偏偏就是有那等不长眼的货色, 硬要上来打破他们的好心情。 在夏添和盛黎经过一条酒吧后巷时, 几个醉醺醺的大汉盯上了他们,四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前前后后拦成一排,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嘿,兄弟,我想你们很乐于赞助我们几个一份酒钱吧?” 夏添原本正试着去点盛黎手腕上的空间钮,骤然被人打断不由得有些不满,盛黎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他们的时间很宝贵,没有必要耽搁在这些人身上,如果花钱能够消灾那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夏添这才把拧紧的眉头松开,不过星际时代人人都习惯通过光脑交易,两人随身又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因此夏添随手拿了两张面额上千的纸币递过去。 那个打头对他们说话的醉汉一愣,而后像是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晃了晃手里只剩下小半瓶的玻璃酒瓶,转头朝身后的几人说道:“瞧我发现了什么?两张纸币?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少的酒钱!” 身后的醉汉们哄堂大笑,而打头的人转过身来朝夏添伸出了手,目标正是夏添右手上提着的包——方才离开时夏添随手收拾了些轻便的换洗衣物,仅剩的几张现金也丢在里面。 星际时代,光脑和空间钮一类的物品除非经过本人虹膜认证,否则根本无法使用,因此这个壮汉一开始就盯上了夏添的包,他原本以为要从这个看起来十分柔弱的青年手里夺过一个包很容易,不料手才伸到一半,肚子上就被人用力一踹,他连退数步,直到砸倒在身后的同伴身上才稳住了身子。 “抱歉,我只是被吓了一跳。”夏添收回腿,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角,将两张纸币放回包里,温和地说着道歉的话,但微弯上扬的嘴角却让他看起来是在嘲笑对方。 被吓到以后的本能反应是立刻回击?看似轻巧的一腿能把一个彪形大汉踢得站都站不稳?余下几个大汉面面相觑,显然也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盛黎则赞许地摸了摸夏添的脑袋,“夏夏真厉害。” 上一世升为摄政王后,几个辅政大臣都说王爷不可不通武艺,盛黎也觉得夏添可以学几招防身的招式,便亲自教了他几招,虽说身旁随时有护卫跟随,能用到的时候不多,但小狐狸显然还牢牢地记着。 被一个自己以为是弱鸡的人推了个踉跄,这显然让醉醺醺的“半瓶酒”感到丢了面子,他抬手将手里的酒瓶往墙上一扔,伴随着玻璃破碎声响起的是他恼羞成怒的喊声:“都给我上!” 盛黎和夏添对视一眼,夏添叹了口气,“我可以挠他吗?”对于小狐狸来说,最好用的还是自己的爪子。 盛黎失笑,“乖一点,别弄脏了爪子。” 他们如此云淡风轻,仿佛根本不把几人放在眼中,这显然让几个醉汉燃起了熊熊怒火,其中一个更是弓起身子朝他们怒吼,试图以此恐吓。 “主人,不能闹出人命吧?” “尽量不要。” 单手抱着一束粉色郁金香的军官和一手提着包的留学生默契地以背部相对的姿势迎上了前来挑衅的人。 盛黎的身手是在几个小世界中军营和战场上练出来的,而夏添是被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能做到一脚踢飞大汉,也绝不是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至少前来挑衅的醉鬼们一个都没能近他们的身讨得便宜,而两人手里拿着的东西还好好地保持着原状,连那娇贵的郁金香都不曾损伤分毫。 也许是见到单纯的肉搏没办法获胜,原本打头的“半瓶酒”眼珠一转,悄声退出,在墙角的垃圾堆寻摸出了一块手掌宽的木板,咬牙朝着盛黎的头举了过去。 盛黎此刻背对他看不到这一幕,夏添见状立刻抬腿踢向了那人膝盖,不曾想“半瓶酒”原是耍诈,朝着盛黎的脑袋砸只是虚晃一枪,半途便朝着夏添的小臂砸去。 只听得一声脆响,那木板碎成了两段,夏添的衣袖也被木板上的倒刺拉出了几道布条,隐约渗出血丝。而“半瓶酒”的模样看起来更为凄惨,他觉得自己的膝盖大概被这个年轻人踢碎了,猛地跪扑在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大声呼痛。 盛黎一张脸阴沉得似是要杀人,他手下不再留有分寸,一拳就砸碎了一个醉汉一口的牙,他甩了甩滴在拳头上的血滴,低声道:“夏夏,你到旁边去。” 夏添唇角一扬,根本没有看手臂上的伤口一眼:“我还没打过架呢,我才不走开。” 盛黎失笑,默许了小狐狸看似孩子气的要求,他知道,夏添是想和他一起战斗——哪怕只是一场小范围的打架。 两人不再啰嗦,“半瓶酒”这一木板显然是挑起了他们的火气,若说之前还是小打小闹似的过招,那么现在就是实打实的拳拳到肉,直将那几个醉汉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那个打伤夏添的醉汉则犹为凄惨,盛黎几乎是抱着要废了对方的狠戾下手,很快就让对方只能抱着头哀嚎求饶。 这时,巷子口忽然出现了几个结伴逛街的姑娘,她们无意中看到巷子里满脸血糊的几个大汉和站在当中的两个年轻男人,吓得齐刷刷尖叫了起来。 -- 第123页 夏添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被人拉住手腕带着往前跑了,盛黎一边跑一边朗声笑道:“怎么,我的小狐狸不怕打架,反倒被几个姑娘吓到了?” 夏添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文件袋,一时间也不觉笑了起来,“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她们可以叫得这么大声。” 两人跑过了几条街道,直到再次绕过一个街角,方才在无人处停下。 “我第一次和主人一起打架。”夏添双眼亮着光,一脸愉悦满足。 盛黎把花交到他手上,随手撕下一截衬衣布料替他将被划破的手臂粗略包裹起来,一边包扎一边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打架。”说着,他低头在夏添手臂上的伤口处轻轻吻了一下,唇角因此而沾上了几点血痕。 曾经在战场上的争斗和训练中的搏斗自然不算,更何况前几个小世界出门都有保镖和卫兵,在外也没有谁会不长眼地招惹他,所以对于盛黎而言,这样的“街头斗殴”无疑也是第一次。 夏添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更明朗了些,忍不住抱着花凑过去,将一大束郁金香高高举起挡住了两人的脸颊,而他则借着遮挡迅速地寻到了盛黎的唇,凑上去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 夏添耳尖发红,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没忍住……就一下……”他也知道此刻两人在外身份不过是刚刚认识的帝国人,可……难道还不许他一见钟情吗? 夏添忍不住想,不管在哪里遇见饲主,他大概都会对他一见钟情的——否则当初到浮连山上修炼的修士那么多,他怎么偏偏就只跟着剑修呢? 夏添正自为自己辩解,忽然感到手上一暖,那束郁金香被盛黎拿走,再一次举起来挡住了他们的脸。 夏添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盛黎已经吻了上来。 “很巧,我也没忍住。” 盛黎捧着花回到他们如今暂住的公寓,来往几个兵哥瞧见了,都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挤眉弄眼地从他身边溜过去。 盛黎瞧见了,倒也没管,他手里拿着个大玻璃杯,洗干净装上清水,把粉色郁金香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不知是不是错觉,得到清水滋润,那花瓣似乎更娇艳了些。 他捧着花回屋的时候迎面与一位中年妇人遇上,那是与同为植物学家的丈夫一起来联邦星系进修的黄章秀女士,也是最先与他们接洽的帝国学者。对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慈爱。与盛黎打过招呼后,黄女士看着他手里的郁金香说道:“有利剑,也有鲜花,这很好。” 盛黎想起夏添那句“鲜花送美人”来,不由得笑了笑,说:“一只小狐狸送的。” 黄女士抬手掩口轻轻惊呼了一声,满是促狭地冲他眨了眨眼,“粉色郁金香?那我想对方一定是一只害羞又可爱的小狐狸——年轻可真是好啊。” 黄女士膝下无子,看着盛黎就跟自家小辈似的,忍不住打趣了两句,这才笑着道别,徒留盛黎站在走廊上,看着手里娇嫩的花瓣出神——害羞又可爱? 他不由得想起了今天吻上去时夏添微微颤抖的眼睫——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却还是偶尔会害羞得像是第一次亲昵。 思及此处,盛黎脚下的步伐稍稍加快了些。 第87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不过等到下午时分, 整栋公寓楼里都知道盛黎有了一只送他粉色郁金香的小狐狸。到晚上用餐时,看着明明白天还有些生分疏离的学者和兵哥们坐在一起侃大山, 从军团长的情感生活聊到如今帝国星系近况, 盛黎颇有些哭笑不得,八卦真是人的天性,也真是拉近友谊的最快方式。 而在公寓房间里洗漱完毕后才走过来的夏添则无比惊诧,瞪圆了一双桃花眼看向盛黎——大家知道他是一只狐狸了? 盛黎见小狐狸一脸惊讶的模样, 摇了摇头,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夏添。夏添听说大家并不知道自己的真身, 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免有些遗憾,他问小声地问盛黎:“主人,我可以说花是我送的吗?” “嗯?”盛黎微讶,“怎么了?” “我想好了,我……我可以追求你!”夏添为着自己找到了解决办法而开心, 星际时代的人类寿命延长, 自然生育率却连年下降,因此科学家研究出了模拟子宫和育婴袋,即使同性情侣亦能借此繁衍后代, 没有了“繁衍”这一原始要求束缚, 对于同性之爱, 各个政权都予以正视并且承认。 而夏添在浴室里想着的正是如此,虽然他和盛黎不便让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 毕竟两个本应素未谋面的人忽然说是失散多年的爱侣, 怎么听都像是一出闹剧。但若是他对盛黎一见钟情, 要主动追求他呢? 流落异星的学子对前来营救自己回国的军长一见钟情——这可绝不是一出闹剧,反而是应当被传颂的佳话。 盛黎也没想到夏添会有这个念头,看着小狐狸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他将自己回国后一步步铺展二人关系的计划压在心中,对夏添道:“好。” “你也不可以一下子答应,我听几位军官说你可不是会随意亲近人的。”夏添这么说着,心里又多了几分难以抑制的自得,他的饲主谁也不亲近,就亲近自己。 盛黎低低笑了一声,“好,夏夏说我什么时候可以答应,我就什么时候答应。” -- 第124页 这话一说,夏添又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那今晚就答应好了。”顿了顿,他自己又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还是久一点更不会惹人怀疑,何况……我还没有追过你呢。” 盛黎想告诉他,即便第一个小世界里没有任何记忆,他也依旧很快就爱上了面前这只小狐狸,可眼下看着对方时而皱眉轻声嘀咕,时而微笑念念有词的模样,他亦觉得十分可爱;因此只是点了点头,“那夏夏你追快一点,我等不及要答应你了。” 两人低声说着话往里走,盛黎看了一眼夏添的手臂,问道:“伤口还疼吗?” 夏添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一点小伤,明天起来就好了。”顿了顿,他又有些紧张地问道:“你不舒服吗?”他知道两人之间的道侣契约十分霸道,倘若一方受伤,则另一方能够为之分担。但他自认为这样的小伤口不足为惧,也不曾多在意处理,却怕盛黎因为自己而感到不适。 “没有不舒服,只是问一问。”盛黎见他紧张,连忙安抚了一句。 晚饭后盛黎召集二十军的人员开了个短会,如今此次出行指定要接回的大部分帝国学者都被他们接到了公寓,返程的事情迫在眉睫,为避免夜长梦多,不管剩下数位学者能不能接到,最迟两日内他们都必须全部动身出发。 明亮的白炽灯将室内照得一片通明,正襟危坐的帝国军人们神色严肃,不时就接驳上的细节做出讨论,他们需要确保这一次返程的万无一失。 “分批次带上舰艇,每天晚上七点清查人数,九日晚七点半准时开航,绝不延误。”盛黎双手撑在桌面,不容置疑地下了最后命令。 “是!” 盛黎吐出一口浊气,转头看向了窗外的无边夜色。 透过窗外星星点点的夜灯望去,在与公寓相距不远的空间港上,有一艘伪装成民用空间舰艇的军用舰艇在随时等待起航,舰艇上有伪装成寻常船员的二十军军团成员,正与他们一样,严阵以待。 会议结束,盛黎轻手轻脚地上楼,推开客房门走了进去。 卧房只有一张床,堪堪能睡下两人,夏添怕床太小会让盛黎睡着不舒服,一早就变成了小狐狸的模样,毛茸茸的一团白色掩在被子下,只露出一点尖尖的狐尾。 床上的小狐狸已经睡着了,但屋内还留了一盏灯,盛黎站在门边,停顿了片刻才关门进屋。 那盏朦胧的夜灯似乎照进了他的心里,带着熨帖和几分说不出的感觉。 盛黎将外套脱下,叠好放到一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管没有任何标签的药膏,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揭开被子,把小狐狸的爪子拿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这人手臂上起先只草草用绷带略微缠了缠,眼下变成狐狸模样,绷带已经松散了,虽有白色绒毛遮掩,却也能明显伤痕已经肿了老大一块,借着昏黄灯光一看,更是愈发显得红肿刺眼,实在是有些可怜。 就知道如此……上一世习武时也是,磕了碰了夏添都不愿意吱声,因为在夏添看来,那些伤痕比起盛黎的不值一提,而且夏添很清楚,倘若他真的伤到半根毫毛,盛黎亦会心痛十分,小狐狸愿意拿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去盛黎面前撒娇,尽力夸大自己的委屈要饲主的亲/吻/爱/抚,但却绝不愿意真的让盛黎担忧难过。 幸而两人之间还有道侣契约这样的东西存在,盛黎能感受到夏添手臂隐隐作疼的感觉,否则以夏添那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知道他是否真的难受。 这只小狐狸倔起来也真是拿他没办法,得寻个机会教一教,好让他学会不在自己面前逞强。盛黎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冰冷的药膏在掌心化温,这才放轻动作涂到了夏添的爪子上。 小狐狸已经睡熟了,只在被盛黎缓缓握住手腕的时候才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盛黎连忙动作轻柔地抚过他的背脊,小狐狸大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虽然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但能够感受到来自于饲主的熟悉气息,他睡得很安心。 第二十集团军的人办事效率奇高,第二天吃午饭时,给小许办的往返帝国通行证和相应的身份证明就送了过来,为了避免两国之间网络不互通,或是遗失相当于身份证的光脑而导致无法走动的状况,如今大部分星系都是承认这种纸质证件的,使用者也不在少数,联邦星系自然也不例外。 夏添也不耽搁,立刻将东西送了过去,他也知道自己如今不方便在外走动,让人遣了个报童去送东西,一应证件都装在一个饭盒的隔层底下,里面还另装了几样气味香甜的点心,外人看了都只以为这是吃食。 但小许却不会不知道,毕竟这饭盒可是他往日给夏添送食物用的,里面什么构造自然再清楚不过。 坐在咖啡馆里的夏添亲眼看着小许接过饭盒,这才放下心来,开始着手准备自己回国的事宜。其实他没有太多东西要收拾,这几日都在公寓里整理自己接受到的记忆和从公寓楼带出来的资料文件。 他知道自己这一世身份不同一般,手中掌握的知识对于帝国星系来说也尤为重要,如果是初入试炼的小狐狸,或许还只会记着浮连山上的大鸡腿,外界如何于他并没有半点干系,但随着盛黎一个个小世界走过来,他逐渐学会了担当,他在这个世界就是被帝国星系派送到联邦进修的学子,他的身上背负着亲朋的殷切期盼,等着他回国效力。 -- 第125页 盛黎从外回来,推开门就瞧见夏添坐在书桌边,微微皱着眉,手中的笔不时在一旁写写画画,面前的光脑投影上则分了好几个屏幕,分别显示着机甲理论和外形图片。 盛黎并没有打扰他,他端着一杯牛奶站在与夏添数步之遥的门边,静静地看着夏添的动作,这让他想起了上一世的摄政王,夏添初掌大权,于政事上却并非精通,曾经的十三皇子也不受皇室重视,并未学过多少治国之策;而那时候的小狐狸亦是如此,不会的,他就一样样学,从一开始的拿到奏折甚至读不通语句,到后来能够面不改色地在朝堂上驳斥朝臣,盛黎都一一看在眼中。 这是他的小狐狸。 他目光炙热而温柔,夏添似有所觉,终于从沉浸在机甲理论的世界中抽身出来,转头看见是他,扔掉笔就几步跑到他身边,伸手环抱住他的腰,仰起脸道:“主人为什么不叫我?” “怕打扰你。”待他松开手,盛黎将手边的牛奶递过去,见他喝了,又说:“这些东西我没办法教你了,不过机甲是操作过的,如果有需要可以问我。” “好!”夏添应了,又一手揪着盛黎的衣角,把人拉到了桌前,指着笔记本上被他写得满满当当的一页道:“我要给主人造一台生物机甲!这是我追求你的礼物!” 盛黎失笑,“哪有人东西还没拿出来就先告诉对方的?” “我一定能造出来。” 这几日研究机甲的相关理论,夏添立刻意识到生物机甲在这个小世界大约算是非常先进的理论,毫不夸张地说,机甲就是战士的第二条生命,战场上谁的机甲更先进,谁获胜的优势就更大。 难怪联邦星系不惜抹黑帝国,还派出大量警力限制这些学子行动,在对无主资源星球的抢夺开发上,各大星系政权都奉行“强者为尊”的概念,先进的机甲能让他们获得更大助力,联邦自然舍不得放人。 思及此处,盛黎不由得抱住了夏添,将下巴在他头顶轻轻蹭了蹭,“我可真得把你看好了。” 夏添还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闻言道:“不用看的,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第88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时间就在夏添反复研究机甲和盛黎的调兵遣将中悄然滑过,公寓内的学者们在这两日陆陆续续地跟随兵哥们乔装打扮后登上了船, 原本拥挤热闹的公寓楼逐渐安静了下来。 夏添是最后一批离开公寓的, 他坐在房间里等待来接他的人走, 手边是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他来到联邦星系近七年, 最后带走的只有一个小行李箱, 但夏添心中却没有丝毫遗憾, 真正需要带走的东西, 他都装在了脑子里,他记得学过的每一条公式, 他记得和教授得出的每一条推论, 他记得自己做出的不成熟的猜想,他记得他的饲主要带他回到他们这一世的母星。 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 盛黎大步走进来,道:“夏夏,收拾好了吗,我们马上出发。” 夏添立刻收回手提起了行李箱,“好。” 盛黎朝他点了点头, 转身领着人下楼。 他们是最后一批登上舰艇的人,到达之后就会立刻起航, 夏添跟着盛黎等人匆匆下楼坐上了来接人的车辆,车上除了他们, 还有小许, 他也同他们一起去空间港, 到了地方后搭乘另一艘途径帝国星系的舰艇返航。 公寓楼下一字排开了数辆车, 夏添原本要和小许坐同一辆,却被几个军官推搡着坐到了盛黎身旁。 如今第二十军上下和这群专家学子都知道,被军团长从联邦间谍手里救下来的学子正在对他展开热烈的追求,从那天的郁金香开始,每一日都能看到夏添在工作之余凑到盛黎身边,有时候是与他交流如今帝国星系的状况,有时候是和他说联邦的风貌,盛黎表现出来的态度说不上十分热切,但却从没有拒绝过。 因此,集团军内开始暗中下注,看看他们的军团长到底几时才能被夏添拿下—— 要知道夏添可不是什么绣花枕头,他既然能登上帝国星系的名单,那就一定是有真才实学的,且对方还长了一张那样惑人的脸,好几个军官第一次见他时,还以为他们救错了人,把联邦哪位明星给带回来了。 何况他们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除了公务,军团长什么时候对找他闲聊的人这么有耐心了?虽说看着还是神色冷淡,可只要夏添一靠近,他们明显能感觉到盛黎心情愉悦,那可不像是对待外人的态度。 因此,对于夏添的举动他们可说是十分乐见其成,毕竟军团长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如今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位优秀的青年出现,自然更希望盛黎能与他发展感情并相伴一生。 夏添则是乐在其中,他还特意捡起了第一世学的各种演戏技巧,务求要把“初次心动仰慕军团长”的留学生给演出十成十的真诚,此刻他被几人推到盛黎身旁,耳尖微微泛红,背在身后的双手不安地搅动,似乎很怕会因此引起盛黎的反感。 盛黎尚未开口,几位军官就抢先说:“军长,后面的车坐不下了,让小夏跟您挤一挤。”说罢,生怕盛黎反悔似的,硬是把夏添按在他身边坐下,然后眼疾手快地关上车门。 夏添垂着的眼睫微微颤抖,他抬头看了盛黎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似乎很担心因此而受到盛黎的厌恶。 对于自家小狐狸突如其来的表演欲,盛黎很是无奈,刚想抬手摸一摸夏添的脑袋安抚对方,就注意到夏添放在膝盖上的手左右摆了摆做出的拒绝的动作,他只得放下手,轻咳一声道:“是我们安排不周,还望夏先生将就一下。” -- 第126页 夏添这才笑起来,“不将就不将就,谢谢盛……先生。”他的尾音放得很轻,像是小狐狸伸出了一点爪尖,带着些许故意试探的意味在对方心头挠拨,不痛,但却足以带起一丝酥麻。 前面驾驶座上的军官已经忍不住笑了,在星际时代,“先生”除了表示尊称,还有另一个意思,它是男/性/同/性/伴/侣的代称,在外时,他们往往会略去姓氏,而称呼自己的另一半为“先生”。 盛黎比夏添早到数年,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他微微低头掩去眼底宠溺笑意,垂在膝盖上的手稍动,刚好覆在了夏添的手背上,这一次夏添舍不得躲开了,他翻过手背,和盛黎十指相扣。 当然,在前座的军官看来,就是夏添又一次让他们的军团长无话可说,只能沉默以对。这样的事情在这几天已经发生很多次了,他早已经由一开始担忧夏添因此放弃追求军长转为了习以为常,毕竟,夏添看起来似乎很喜欢他们军团长沉默“害羞”的模样。 车队开始朝前行进,车厢内的气氛温和宁静,还带着一丝隐晦的暧昧情愫,前座的军官见盛黎没有开口说话,自然是一路专心开车,只是免不了偶尔会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十分好奇这位爱上他们军长的留学生是否会因为这样的沉默而不适。 然而事实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留学生和军团长的手指相互勾缠,约莫是这些天的“追求”取得了成果,盛黎故意轻轻地摩挲着夏添的手背。这时,车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夏添还来则被急刹车的车辆震得猛地向前一倾,幸而盛黎眼疾手快将他拉住,才免去他撞在前座椅背的惨状。 从车窗望去,外面是几个拿着警棍的联邦警察,他们骂骂咧咧地让车上的人全部下车,要求检查他们的通行证,模糊间能听见他们用不甚熟练的华夏语说了几个名字,正是前批次被送上舰艇的几位学者。 末了,那打头的警官又看了看手里的名单,说道:“还有一个夏……夏添。” 众人心里皆是一沉,夏添放在膝头的双手微微捏紧,这时,一只大手忽然盖在他的手背上,对方掌心转来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奇迹般地安抚了夏添的心情。 盛黎朝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而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见到车上陆续下来的全是帝国人,几个警察也愣了一瞬,而后便粗鲁地用警棍点了点:“你,你,还有你,证件呢?” 夏添赫然在列,他呼吸微滞,面上却是神色如常,并无半点心虚,他指了指虚掩的车门,示意自己的纸质证件放在了车上,那警察皱了皱眉,斥道:“还不赶紧去拿?” 然而一个瘦小的身影却比夏添动得更快,他疾步上前,把夏添的背包从车里取了下来,一把摸出通行证,谄笑着双手奉到了打头的警官面前。 这人正是小许。 几人都被小许的动作惊呆了,夏添更是皱眉不知道对方什么打算,生烟奁里的草叶做不得假,他并不认为小许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举动;几个站在后列的学者瞧见他那副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奴颜婢膝的样子,更是生出了不满,面上微带怒容;而伪装成普通旅人的军官们则在盛黎的示意下不动声色地将手搁在了腰上。 警官显然对此颇为受用,他昂着下巴用两根手指头接过了通行证,打开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对照着自己手里的名单一个字一个字地比对了一遍,又瞟了夏添一眼,便把通行证合上,随手扔了。 小许忙不迭地扑去接住,却被一个矮胖警官暗中绊了一下,当即摔了个马趴,几个警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如同在欣赏一出喜剧,这才朝着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转而去盘查别的车辆。 这次离开,他们形容上都做了伪装,但夏添的护照并没有来的及改换,可那警官为何竟放过了他们? 夏添上前扶起了小许,又打开被他握在手里的护照一看,登时明白了过来——那薄薄的纸片上除了照片是他本人,其余信息都不是,名字一栏写着“许长庚”三个大字,正是小许的大名。 刚才小许抢着要去拿证件,不是为了向那几个联邦警察献殷勤,而是趁着从包里取出来那么短短片刻时间把夏添的照片贴在自己新做的证件上。夏添知道小许一家之前在国内是变戏法的,可却是头一次知道小许居然有这么快的手速。 待扶着人上了车,小许一边揉着撞得泛青的膝盖,一边呲牙咧嘴地笑:“怎么样夏哥,咱这一手‘偷龙转凤’玩得不错吧,祖辈传下来的手艺我也没生疏了,等回国了,我给你表演个杯中换物,那比今儿这个可好看多了。” 夏添为自己之前的猜忌而感到愧疚,小许一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笑道:“夏哥,你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这些年见惯了这些警察,他们这些人不看着我出个丑怎么能轻易放过我们?” 夏添轻叹一声,面有愧色,郑重地向小许道了谢,其余众人再看小许时也不由得多出几分敬佩惭愧,盛黎轻轻抚上别在腰间的枪,心下一叹。 如今的帝国星系还是太弱了。落后就要挨打,这话残忍而现实,如今帝国才从战火中抽身,新政初立,一句内忧外患不足以形容其艰难的十之一二,因为国力衰微,所以她的子民得不到应有尊重,在这些联邦人的眼中就只是可供取乐的存在。 -- 第127页 而他,作为一个军人,在同胞受辱的时候却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出来维护,即使盛黎知道这不过是试炼的小世界,但他依旧觉得十分窝火。 在盛黎自己都尚未察觉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单纯只把小世界当做试炼境遇了,也不是只单纯地因为夏添才会投注一点目光在外物之上——虽然小狐狸的存在任然是愿意关注的外物的原因——他开始更多地像一个真正的帝国星系军人一样,愿意拿起武器为之战斗,愿意接受来自于旁人的善意和同乡之情,而不是把自己抽离在外,如以前一般将城池亦或帝国视作草芥。 重新上车后,夏添看向盛黎,认认真真地说道:“盛军长,不用担心,帝国会变得很好的,我保证。” 他的语气是难得的郑重,没有戏谑,没有为了放松心情而刻意为之的笑容,夏添是真的能感受到饲主的情绪波动,亦是在十分慎重地向对方许下一个承诺,一人之力或许薄弱,或许在一个星系看来无足轻重,但他将倾尽全力推动帝国星系往前发展,即使他也许只会是一枚毫不起眼的小小滚轮。 盛黎颔首,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会的。”他知道他的小狐狸明白自己的心情,而他亦觉得荣幸——在这个小世界,他将会和他的小狐狸一道,亲眼见证帝国星系崛起。 第89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盛黎来到这个小世界时, 正是帝国星系最为山河飘摇之时。当时的他和突击小队被困在寸草不生的荒星,后方补给被完全切断, 盛黎当时只庆幸小狐狸没有跟着他一起来, 否则他实在舍不得夏添受那样的苦。 而后每一次与前来侵犯的敌军对战, 盛黎心中的戾气就愈重, 他本是剑修出身,不惧杀戮, 却不愿意小世界处处硝烟战火, 他的小狐狸生来就是该在安乐的地方无忧无虑地生活,而不是如荒星上的人一般,为了一根可以入口的野草都能大打出手。 但也正是这样的荒星住民,在敌军来犯时能毫不犹豫地以身为盾, 只为了替他们争取下多一秒的缓冲时间。 有着这样住民的星系,不会永远落后的。 思及此处,盛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了夏添, 而恰在此时对方也看了过来,二人目光相触便再舍不得分开。 片刻后见那群巡逻的警察走远, 盛黎当即下令加快车速,好在空间港也不远,他们下车后立刻按照各自伪装的身份前往制定的地点;他们或打扮成装束古板的老绅士,或扮演着浓情蜜意的小情侣, 三三两两地挤入了拥挤的人潮, 眼下正是几艘民用舰艇返航和货轮卸货的时候, 空间港的集散大厅里人来人往,倒成了绝佳的掩护。 但空间港也并非绝对安全,相反,也许是盛黎他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联邦的注意,空间港来回巡逻的人格外的多,但好在盛黎早有安排,为了顺利带走这一批学者和留学生,帝国星系高层亲自下令——不惜一切代价。 为此,几个从未动用的暗桩在今日被启用,他们此刻亦游在空间港内四处游走,一旦盛黎他们行踪暴露或是伪装好的第二十军舰艇露出端倪,他们就会立刻上前阻拦搜寻,并为他们离开争取最多的时间。 这当中有文质彬彬的教授,有权柄在握的联邦高层官员,有人脉通天的联邦富商,他们都知道,一旦今日他们暴露,那么就意味着他们在联邦辛劳多年的成果将一瞬告空,甚至如果被联邦彻查,他们也得不到帝国星系的承认,将永远无法以他们原本的帝国身份站上联邦的审判法庭。 但当他们抛弃了原本的姓名,不远万里来到联邦时,就早已经做好了面临这一刻的准备。 盛黎提着行李箱与他们擦肩而过,他也是这次接到任务以后才有机会和这些人接触,而此刻他们即使目光相接也是一触即分,分明就是毫不相识的陌路人。 夏添在上一世也接触过这样的人,甚至朝中亦有异族安插的棋子,撇去各自立场不谈,他倒是十分佩服这些人,能够为心中信念而奉献一生,有人甚至至死都还背着骂名,当知道旧事的人一一离去后,永远不会再有人能为他们洗清身份。 倘若是自己……夏添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高大的饲主,暗自想到,倘若是他,如果是为了盛黎,那么他亦能心甘情愿奉献所有。但却决不许盛黎与自己分离半步,更不会只默默埋头奉献,他的好都要叫饲主知道才是。 他可不是什么柔软可欺的小兔子,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他人,相反,他是最最要强的小狐狸,他爱的和爱他的,他都要牢牢抓在手里。 饲主会觉得这样的自己是一只不讲道理的坏狐狸吗?夏添又不落痕迹地看了盛黎一眼,又捏了捏手,心想,即便盛黎觉得自己坏,那也不准把自己丢开,这是他选的饲主,到死也只要这一个。 盛黎正密切关注着大厅里的动向,忽然察觉神魂微动,下意识地看向夏添,却见他一与自己目光相撞就急急撇开眼睛,活像偷吃鸡腿被抓了似的。 盛黎失笑,视线落在夏添已经红透了的耳垂上,心头尚存的最后一丝郁郁都因为身旁这只小狐狸而散得一干二净。 这是他的小狐狸。 除非必要,没有人想让暗桩暴露,因此他们一路皆是提了十万分的小心,幸而接下来的短短路程中,巡逻队几次与他们迎面撞上也没前来搜寻证件检查身份,一行人很快便穿过了集散大厅来到了登陆点,小许则在眼线的指引下去了另一艘民用舰艇,临行前来不及多说道别的话,他只朝夏添等人道:“各位先生是真正的栋梁,今日能同坐一辆车,我这辈子都值了!”言罢深深鞠了一躬,便头也不回地提着行李走远。 -- 第128页 夏添隐约瞧见那小孩儿眼角带着泪花,他心下酸涩,用力眨了眨眼睛,提着行李跟随盛黎等人踏上了舰艇。 这一次的行动出奇顺利,原本的诸多备用方案根本没有用武之地,确认人数之后盛黎下令开航,夏添站在舰艇的休息室内,透过窗户看着他们逐渐远离空间港,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此刻暮色四合,广袤无垠的星空中有无数星光闪烁,夏添靠在角落,将目光投向夜空,他知道,穿过那众多光点,就有一处星群是他们此行的终点——帝国星系。而这艘舰艇正载着满满一船学者和军官士兵缓缓驶向它,直至在空中化成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彻底消失在联邦首都星上空。 一杯热茶递到了手边,夏添这才回过神来,他接过茶杯捧在手里,微微有些泛凉的指尖接触到这股暖意,让他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多谢盛先生。”自打知道了先生二字的妙用,夏添就一直这么叫盛黎,此刻也不例外,那个“盛”字在他唇间轻轻弹过仿若无声,若是旁人听了,定然只以为他叫了一句先生。 盛黎好整以暇地回了一句:“夏先生客气了。” 夏添听了这话果然更开心,他朝盛黎弯起眼睛一笑,问道:“你们的会开完了吗?” “这次行动很顺利,把你们全部带上船,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一半。”盛黎心情也放松了稍许,但身份地位使然,倒是注定无法多么放松,只是说:“现在那帮小屁孩儿都挺开心,没心思开会,我让他们去休息一下。” 这话倒是玩笑了,第二十集团军素来军纪严肃,盛黎一声令下绝没有会嬉皮笑脸的,不过是连日来高度紧张地执行命令,士兵们都是神经紧绷,如今总算顺利开航,众人兴奋之余便觉得疲累,盛黎鼓舞士气后便特意下令“除执勤士兵外,全都去放松休息”。 夏添听得忍不住笑了,若真论起来,盛黎手底下的兵也不比他小上多少,他说那些是小屁孩儿,那盛黎是什么?孩子王吗? 他眉眼精致,一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也跟着他开心起来,窗外星空月色柔柔流淌过他黑软的发梢,落下一点银光。 见他一笑,盛黎也不自觉地带起了一点笑意,夏添立刻便看到了他脸颊上一个小小酒窝,心中不由得十分怀念,想要伸手去戳一戳,可这会儿的休息室里不止他们两人,而按照小狐狸内心排演的剧本,此刻他还没追到盛黎呢,自然不能做出任何越矩的行为。 他觉得指尖痒痒,只得垂下眼睫避开那个挠人心神的小酒窝,低头饮下一口热茶,满足地喟叹一声,“果然还是这个喝着舒服。”许是顾虑到夜里不宜多饮茶,这杯子里只飘着几点嫩叶,也就是给白水添个味道的程度,但对于这个小世界已经许久没喝上好茶的夏添而言,也算是美味。 盛黎见他餮足的模样,不由得失笑,继而想起联邦星系的食物,便不由得有些心疼自家的小狐狸,正要说话,夏添却抬头问道:“盛先生特意过来,想必不是为了给我喝一杯茶吧?还有其他什么事情?盛先生大可直言。” 他面上一本正经,双眼中却流露出一丝催促意味,盛黎与他相伴多年,哪里看不出这只小狐狸在想些什么? 他以手抵唇轻咳一声,故意说:“并无大事,只是过来看看,据我所知,夏先生这些年一直不曾回过帝国,身体可还能适应?” “能……” 话音未落,舰艇内的提示音响起:“即将进入流星群带,请各位做好准备。” 舰艇猛然升空,纵然第二十军的军舰装备精良,已经尽可能地把震动幅度降到最低,但夏添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感给吓了一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丢开了手里的茶杯,一把拉住了盛黎的手将他猛地推进了自己原本所处的角落处——这是他本能的反应,他觉得那里最安全。 盛黎也没想到夏添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看到小狐狸睁圆了眼睛防备地四下查看,却还不忘牢牢地把自己按在身后,他只觉心头一软——上一世他们也遇上过地龙翻身,举国皆视之为不祥,倒是他告诉夏添,这不过就是正常的变动,只是一旦遇上,就要立刻躲进角落,以防受伤。 夏添看到休息室内其他人神色如常,甚至还善意地朝自己微笑安抚,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小题大做了,他面上一红,赧然地松开了手,下一刻却被盛黎牵起,只听对方道:“夏先生,我带你去换套衣服。” 方才的茶盏打翻,澄澈明黄的茶水有大半都泼在了夏添身上,弄脏了他的白衬衣,夏添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向盛黎,以目光控诉道:现在剧本还没进展到饲主会主动牵手呢! 盛黎失笑,拉着人走出了休息室,余下的学者们促狭地朝彼此眨眨眼睛,看来他们的夏同学很快就要攻下这位第二十军的高岭之花了! 第90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夏添一路被盛黎带到了住宿区, 每当有人经过,他就立刻收起那股子跟在饲主身边的熟稔散漫, 转而露出带着惊喜与羞怯的神情, 时不时还抬头看向盛黎, 却也不敢看得太久, 只一眼就立刻耳垂通红面颊泛粉,活脱脱一位对着心上人春/心萌动、正努力追求对方的青年人。 转角处几位执勤士兵见状, 都误以为那茶水是他们军团长给泼上去的—— -- 第129页 这可不是没有先例, 他们军团长对于外人可从来没有客套一说,当年尚在战时,一位保守派官员提出议和的主张,要求盛黎立刻从一颗边缘星球撤军, 将之作为议和的筹码奉给敌军,盛黎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对方的陈述,又问了一句:“你想议和,让我撤兵?” 对方刚一点头, 就被盛黎拿起桌上的茶水泼了一头一脸,而后盛黎看着他, 目光锐利如刀,“我看阁下不甚清醒,给你洗洗脑子。” 满座哗然,那议和的官员可不是一般人, 背后势力深厚, 不少人对于议和派的言论都颇有微词, 但却囿于各种原因并不敢直言,盛黎此举无异于直接和议和派撕破了脸,竟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愿再做。 而后盛黎动身前往边防星,率领第二十军团的士兵们以少胜多,一举将敌军击溃,至此第二十军团彻底在帝国站稳了脚,一时风头无两。 因此看到夏添衣衫上的茶渍后,几位士兵难免不会多想,难道军团长真是不能接受夏先生?可夏先生进退有度,这几日也不见军团长是真的厌烦对方的模样…… 他们心中好奇,但却军纪严肃,除了抬手敬礼那一刻。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曾落在两人身上过,夏添也不知其中缘由,倒是盛黎想起这件往事,生怕旁人因此看轻了夏添一分,于是故意当着众人的面温声说道:“舰艇穿越星带时常有震动,你下次小心些,不要再把水洒了。” 夏添听得懵懂,却也乖乖点头,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盛黎身旁,这般乖巧的模样令盛黎心头好似盛了又暖又甜的蜜糖,一时间竟忘了他如今可还是正在“被追求”的人,顺势牵起了夏添的手,“我让人备了两套衣服放在你的寝室,应当与你身量相差不大,你试一试,倘若不合适再换掉。” 小狐狸身上每一寸都是被盛黎以手以唇丈量过的,哪里会有尺寸不准一说,这话倒是引得几个执勤站岗的士兵浮想联翩,看来这位留学生并非被军团长不喜,相反,他们盛军长很是喜欢对方。 见盛黎来牵自己的手,夏添哪里舍得松开,他一面点头,一面在心中默默想,自己这么好看,饲主早就应该接受自己了,拖了好几天才主动牵手,已经算是进展极慢了。 夏添和其他留学生一样被安排在舰艇的士兵宿舍内,盛黎倒是想过把小狐狸也给捉到自己的宿舍,只是到底多有不便,好在因为此次出行并未满员,士兵宿舍一人一间也能够安排下来,盛黎这才作罢。 夏添推开宿舍门,一眼就瞧见了挂在床头的两套齐整军服,盛黎道:“这是全新的军服,你试试。” 夏添自己带上的换洗衣物不多,且他本来不就是贪图享受的人,往年在连邦时,也更愿意去购买实验器材和原料,换洗衣物几乎全都洗旧了,盛黎虽然不便出面替他购置衣物,但让手下给留学生们准备一套临时所用的换洗衣物还是可以的——当然,唯有夏添的那一套,是他亲自去仓库里取出来洗净后挂上去的。 这一切夏添并不知道,他关上门后,一躬身就脱掉了身上被沾污的衬衣,盛黎则大马金刀地坐在矮小的行军床铺上,单手撑在床头,目光紧紧地钉在他的小狐狸身上。 衬衣脱下,露出青年细瘦的腰肢,但盛黎却知道他绝非看起来那样纤瘦可欺,那一把腰肢更是若一杆翠竹十分柔韧…… 盛黎的目光顺着夏添背上漂亮的蝴蝶骨上一路下滑,忽地落在了对方半遮半掩的臀肉上—— “夏夏?” 夏添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拿起崭新的衬衣反手遮在腰臀上,步伐匆忙地跑进了洗漱间。 盛黎却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大手按在被夏添按下的门把上,低声道:“夏夏,把门打开。” “我……这里也没有你的衣服,会打湿的。” 盛黎不以为意,“那我现在就脱掉,夏夏,把门打开。”他的嗓音低沉,似是压抑了无尽欲/念。 夏添躲在洗漱间内,亦是面红耳赤,他为难地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下/身,又羞又窘,不由得微微提高声音,“不要你进来!” “乖一点,夏夏,你把门打开好吗?”盛黎却有十足的耐心,放柔了声音不断哄劝,最后,那道门终于被打开了一道小缝。 盛黎开门而入,伸手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拉过夏添的腰肢,将人困在自己怀里,这才慢慢伸手摩挲过去—— “那是什么?” 夏添的臀缝上方,歪歪扭扭地印着“盛黎”两个古体小字,正是上一世他们用惯了的字体。 那印记并非烙印,但却抹之不去,盛黎随手接了些热水擦拭,依然不见那暗红色的印记消退半分。 夏添见他已经发现,这才小声说道:“我只是想帮人实验一下这个药水是不是可以长久在皮肤上留下印痕……学校里有一位同学对上古时期的墨刑很感兴趣,他研究出这个药水可以不用刺字直接涂上去,而且难以消除。” 盛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要写在这里,还写的是这两个字?” “若是可以,我也想写在手背上呢,可那太过显眼了。”说起这个,夏添倒是有几分不忿,“我那时候找不到主人,心里很难过。” 还有一个原因夏添不曾说出口,古人墨刑是为证明他们是戴罪的囚徒,而夏添亦然,盛黎给予他的深厚情感如同锁链,让他心甘情愿地套上枷锁留在饲主身边,他早已是盛黎的囚徒,生生世世再不会逃脱。 -- 第130页 盛黎听得心头一软,他蹲下/身子,温柔地吻上了那处印记,“夏夏,你是我的。” 夏添换上了新的衬衣,浅绿色的制服让他爱不释手,夏添站在镜子面前仔仔细细地端详仪容,盛黎则站在他身后,细心地替他整理衣领。 “帝国的军服真好看。” “你更好看。”盛黎想也不想地回道。 夏添低头笑了起来,“主人在帝国都学了些什么,怎么说漂亮话吗?” 两人开着玩笑,继而聊到了如今华夏的现状,又谈起了归国后的工作重心。 这样近似于上一个小世界的状态让夏添觉得很高兴,不再像是以前那样,他和盛黎所接触的完全是不同的领域,对于盛黎的工作他并不了解,而现在,他们在一处也可以就共同的问题聊各自的见解,甚至可以相互辩驳,这让小狐狸越来越有一种“自己是大狐狸”了的心情。 盛黎自然懂他,其实无论是哪种状态,他都喜欢和自家的小狐狸呆在一处,懵懵懂懂只知道全身心依赖自己的小狐狸十分可爱,而现在这只逐渐变得成熟有担当的小狐狸也同样让他爱到了骨子里。 夜色渐深,两个年轻人却根本没注意到窗外时间的流逝,杯中的茶水空了又满,直到舰艇上响起休息铃,夏添才看向盛黎,眨了眨眼睛,“盛先生……要去休息了吗?” “不知能否借宿一晚,以便和夏先生彻夜畅聊?” 夏添立刻露出一个笑来,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猛地扑到盛黎怀里,挨在他颈侧十分依恋地来回蹭了蹭,小声说:“别说一晚,一辈子都可以。” 盛黎将人抱在怀中,亲了亲他的发顶,此刻抱在怀里的又是那只爱撒娇的小狐狸了。 这趟航程说来其实单调乏味,由于如今的联邦和帝国邦交不善,两处星系之间并无直接往返的航道,也没有直达补给站,他们需要从另一个星系转航,一趟行程少说也得两个月,这在科技交通高度发达的星际时代几乎是十分漫长的,但因为这趟航行的特殊意义,每一天船上的人们都满怀着欣喜和期待,甚至还借由这个难得聚在一起的机会举办了几次小型的学术交流会,各个不同领域的学者和留学生们畅所欲言,不少士兵也来凑热闹,船舱里热闹非凡。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在这段时间里,夏添也没放松他的追求大计,而盛黎从一开始的“从不在意”渐渐变成了会给予回应,在第二十军的士兵看来,军长一开始没有冷酷地拒绝那个留学生就已经预示着他一定会接受对方,对于夏添,他们几乎全是以看待“大嫂”的心态来看的。 因此,一位军官在临时向盛黎汇报军务,却看到对方从夏添的房间里走出来时也毫不意外,只是当盛黎走出门时,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盛黎扶在腰上的手,又看了看一脸笑容,连眼底都是欢喜的夏添,默默地咽了咽口水——他们高大威武的军长难道竟然是下面的? 盛黎倒没有留意他的神情,只是转头朝夏添道:“你直接去餐厅,今天让人做了鸡腿。” “好!” 夏添又在盛黎的腰上流连片刻,这才开心地走了。 今天他在行李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点残余的留痕药水,才在盛黎的腰后也写了他的名字,可是看着饲主劲瘦有力的腰腹,他哪里忍得住?夏添写着写着,就忍不住凑上去舔咬了一口,活像饿了肚子只能靠盛黎饱腹似的。 而盛黎则是因为起身时尚能感觉到他留下的温热气息,下意识地伸手抚了一下,倒是被下属误会了。 不过即使知道他们误会了,盛黎也并不在意,他并不介意外界到底看待谁上谁下,只需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独属于彼此即可。 第91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盛黎和副手商量完事情过来时, 舰艇的餐厅已经变成了交谊舞会厅,只因历经两个月行程后, 只需在下一颗星球上设立的中转站中转后便能直达帝国首都星。对此, 众人心中都难掩激动之情, 便提议举办一场舞会提前庆祝。 餐厅内的座椅已经被折叠收纳进了地板里,只余下几张长桌放在墙边,上面堆放着食物。几对夫妇已经率先下场,随着录放机里的音乐缓缓起舞。船上没有酒, 周围的人便拿着茶杯碰杯,茶香四溢, 别有风味。 盛黎目光一扫,就看见夏添正站在长桌边,他正埋头吃着一碟点心, 似有所感, 转头立刻看见了盛黎, 当下便笑了,还举起小碟子朝他示意。 夏添吃得两颊鼓鼓, 看起来竟是平添了几分稚气, 让人只想伸手去轻轻戳一戳他的腮帮子,又想再替他添些菜, 让他吃得更为开心。 盛黎大步走到他身边,夏添咽下口中的食物, 道:“盛先生, 你不下场来一支舞吗?” 盛黎从他的碟子里拿过一块点心吃下, 道:“夏先生没有下场,我怎么敢争先?” 对于夏添护食的属性众人早有体会,迄今为止除了盛黎,还没人能从他的手里拿到吃的。见状,旁边留学生打趣道:“你俩谁也别谦让谁,我看,干脆你们来一曲好了。” “对对对,你们两个来一场,免得女士都被你们邀请走了。” 如今满舰哪有人不知道夏添正在努力地追求盛黎一事,众人从一开始的看热闹逐渐变成了期待,毕竟若说早前盛军长对于夏添只是不接受不拒绝,但这两个月下来,现在不说两情相悦,至少也不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 第131页 而那些已经成家的学者就看得更清楚了,没瞧见方才盛军长还从夏添的盘子里拿了点心吃?盛黎为人极其严谨克制,这样亲昵得不分彼此的举动,绝非对夏添无意。 一群起哄的留学生眼巴巴地盯着两人,夏添唇角微弯,倒是半点怯意没有,随手将手里碟子搁到一旁,微微躬身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抬眼看盛黎时,眼底笑意清澈:“盛先生,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这是男士邀请动作,看来是要对方跳女步了。盛黎身形高大,也不知跳起女步来是怎样一番风景?几个学生忍俊不禁,纷纷看向盛黎,好奇他是否会应下。 夏添原本就是玩笑,他正欲收回手,一只温暖的大手却忽然盖了上来,略显粗糙的手指包裹住他的手:“是我荣幸之至。” 夏添把手搭在了盛黎的腰上,隔着薄薄一层衬衣,他能明显感受到男人坚实而紧致的肌理,那不是什么盈盈一握的杨柳腰,相反,充满了力道和强烈的男性荷尔蒙,几乎要把他的掌心都灼烧起来。 盛黎跳的是女步,但他不见丝毫忸怩姿态,他一手与夏添相握,一手搭在对方肩上,每一次跨步都自然大方;而夏添虽然身量不及他高大,可气势半点不输人,动作优雅温柔。 站在场边的留学生们看得有趣,有位性子跳脱的当即就拉了身边一位男同学跟着下场,可惜他们都抢着想跳男步,一支舒缓的舞曲愣是被跳成了一场滑稽戏,两人无奈地笑笑,趁着一个转身的机会赶紧步出了舞池。 夏添却半点不受旁边人影响,扬手一个跃步,趁着俯身将人搂入怀中的姿势凑到盛黎耳边道:“先生,你跳得不错。”这一次知道旁人听不到,夏添索性就顺从心意直呼盛黎为先生了,反正这本就是他的先生。 “不乖。” 盛黎低笑一声,再一个转身,回身时借势将夏添拉了过来,脚下一变就成了男步。 夏添一挑眉,不见慌乱,脚步踏着节奏随之变换成了女步,盛黎不紧不慢地搂着人,微微低头,在外人看来就好像是在关心自己的舞伴,低声道:“先生,你也不差。” 舰艇在边缘星暂时停泊补给,出于安全考虑,学者们并没有下去,而是仍旧留在舰艇上等待再度起航,几位后勤士兵则顺道下去采买补给,再度回舰时,他们脸色都或多或少地有些难看。 夏添上前帮忙归置物品,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难不成你们几位还遇上劫道的了?” “劫道的没有,这丧气的倒是一大堆,他奶……”一个娃娃脸士兵愤愤地砸了一下面前的桌子,被盛黎轻飘飘看了一眼,赶忙把剩下半句脏话给咽进了肚子里。 说起来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苍蝇再小,混进饭粒也能膈应人。 帝国星系新政权成立后表示不承认旧政权签下的对敌赔偿条约,但出于现实因素考虑,被“割让”出去的这一颗边缘星仍维持现状暂不收回,所以这颗星球在名义上仍旧是另一星系的殖民星。而在与这颗星球遥遥相隔的另一颗星球上,则驻扎着帝国军队,这让殖民星的居民皆是人心惶惶,连敌军殖民者都惴惴不安,仿佛下一刻炮弹就会在自己头顶炸开似的。 入目皆是一片萧条,不少路人随口聊天,也必然少不了一句“唉,这新政权建立有什么可高兴的呢”,甚至对于新政权和与自己遥遥相望的帝国军队也是颇多微词,这群士兵下船采买时,因为先说了一句帝国通用语,立刻惹来店铺老板冷言相向,对方张口就是一串流利的殖民语,连声表示“绝不做你们这群帝国人的生意”。 第二十军士兵都是正规军校毕业,文化素养极高,这群士兵都精通数门语言,老板的粗口自然也是听得懂的,其中一个性子急的险些当场就掀了店铺,好歹是被人拉住了,但众人心里其实都有些不痛快。 “我真不明白,”娃娃脸的士兵从控件钮里拿出罐头,叹了口气,“新政权不好吗?军团长带着我们努力打了五年……我们打错了吗?” 这个问题还真没人能回答他。 毕竟动乱太久,除却这一颗殖民星外,帝国星系也并不是所有星球都愿意归顺,与帝国首都星相隔的几颗星球如今仍然被旧政权的贵族把持,而当地望族并不愿意顺从新政权的大流;新政权的建立对于一些人来说意味着自由和平等,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则意味着失去原本坐拥的财富,站在不同的立场看东西的角度和态度都不可能一样,船上众人一时默默无言。 夏添看了盛黎一眼,在他所接受的认知里,这一场政权更迭战争的胜利是无数百姓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也是他们这群军人一场场打下来的,他知道帝国不少人都盼着早日收复被割让的边缘星,将敌军殖民者驱逐出境,可满腔热血却只得这样冷言,就是他一个学生听了都不免心寒,更何况这群真正用血肉之躯拼搏的将士? 盛黎听了那士兵的说话倒是没有半点不愉,他见夏添眼底流露关切神色,心底一暖,与他并肩走出货仓,一路来到了休息室,隔着厚厚的窗户看向相距不远的殖民星,说道:“其实新政权的成立并没有听起来那么光鲜,不单单是这一颗殖民星这么想。” 夏添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明白饲主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自打自认成年后,小狐狸鲜少露出这样茫然无措,只能揪住盛黎寻求答案的可爱模样,看得盛黎唇角微弯,他继续解释说:“当初我们打到首都星旁边的拱卫星,把敌军赶出去时,不少住民见了我们并没有喜色,我记得当时有个跟着父母出来的小孩儿——”说着,盛黎抬手比了比膝盖处的位置,“也就这么一点高,拿着个玻璃弹珠要打我们警戒的士兵,他说在拱卫星的生活很舒适,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把他们赶出家。” -- 第132页 “怎么会……”夏添放在栏杆上的手微微收紧。 “他说得也没错,对他来说,不用忧心衣食住行,外面的战火也烧不进去,拱卫星的确生活得很好。人和人是不同的,我们打仗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些。” 夏添听得心头一酸,他只知道自己的饲主靠着帝国星系落后的武器赶走了侵略帝国的敌军,他不愿意盛黎耽于流言,因此立刻反驳,“你们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我记得李先生说过,‘真正的解放,不是央求人家“网开三面”,不是依赖那权威的恩典,是要靠自己的努力把它打破,从那黑暗的牢狱中,打出一道光明来。’你们就是打破牢狱的人。” 盛黎失笑,“我原是想让你不要被那番话困扰,怎么反倒成你安慰我了。”但不可否认,小狐狸微带焦急的劝慰话语如一道清泉淌过心间,滋润了他内心深处微微露头的心绪——他的小狐狸啊。 盛黎抬起手,夏添立刻会意,满是依赖地靠在他怀里,待盛黎抱住自己,这才握住对方的手指细细把玩。 此刻恰逢日落,深橘色的光将舰艇外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暖色,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温和而静谧,他们谁都不再说话,只靠在墙边远眺那一颗星球。 “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跑来这里躲懒了?可真让我们两把老骨头好找。” 一道满含笑意的慈爱声音响起,两人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人拢了拢素色披肩,和蔼地看着他们,正是黄章秀和她的丈夫罗桦。 第92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您说, 您想……发表一封公开信?” 盛黎和夏添对视一眼, 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惊讶。 黄章秀点了点头,她轻轻推了一下丈夫的手臂,示意对方解释。 罗桦是一位看起来非常“典型”的理工科学者, 他平素不爱与人过多交际,一心只扑在自己钟爱的化学事业上,也就只有和妻子才能多说几句话。而今虽然已经过了古时知天命的年纪, 可那种专注学术的精神让他身上仍带着一股学生一样温和内敛的气息。 罗桦看了两人一眼, 说道:“之前联邦放出留学生回国遭受迫害的消息, 想来两位还记得这件事吧。” 夏添点了点头, 那条消息给他带来的全校注目礼让他至今难忘, 当时他的通讯网络又被斩断, 根本无法和远在帝国的家人联系, 所以第一时间还真是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盛黎来了。 “事实上国外发表的类似消息绝不止这一则,上一次的消息,因为盛军长及时前来救援我们弄明白了,可我们知道是误会了,那些没能被接走的学生会怎么想呢?他们倘若没有与母星联系的渠道, 在那样三人成虎的环境里呆久了,难免不会信以为真。” 黄章秀接过丈夫的话头补充了一句, “正是这个道理, 只有千日造谣的, 没有千日辟谣的。就像今日这样的事情, 或许还有不少学生也是这样想的——解放有什么好呢?新政权建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须知道那是我们的母星,我们生于斯长于斯,当年能够有机会来到联邦进修,也是帝国的军队护送我们来的。” 罗桦说道:“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 盛黎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两位化学家的来意,对两人肃然起敬,他当下站起身来,脚跟一磕朝他们敬了一个军礼,郑重道:“盛黎代表第二十集团军谢过诸位。” 罗桦和黄章秀连连抬手请他坐下,黄章秀拢了拢鬓发,道:“不必谢,这事情,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方才合计的,我们俩不过是打头来找你们说说,我们虽然岁数大了,但老也有老的好处,至少我们的学生还是肯听上我们一句半句的。” 夏添闻言失笑,他知道黄女士口中的“老家伙”说的正是几位声望极高的学者,他们均已过不惑之年,却绝对谈不上“老”。这些人都是在各自领域里颇有建树的大家,不少留学生也是他们的门生,倘若这几位能够主动出声,必然影响深远。 黄章秀嗔怪地看他,笑道:“小夏你笑什么,别想着轻松,到时候我们老一辈的信发布出去,你们这些年轻人可也得跟着造造势。” 夏添点头,“这是自然。” 原本当日联邦那边消息出来时他就有这个念头,只是当时变数太多,又与盛黎相遇跟着踏上了归国的舰艇,这事情就只能暂时搁置,如今恰好有这样一个契机,夏添自然义不容辞。 他绝不愿再看到今日的场景发生,正如当初在丰泰城一般,饲主明明是保卫了百姓,却要被他们视若厉鬼避之不及。 他希望盛黎应得的赞誉能够一点不少地加诸于他,亦希望不会再有人以这样恶毒的词语去形容他——哪怕也许只是以讹传讹,但他的饲主有多好他知道。 思及此处,夏添下意识地看向盛黎,目光中满是坚定。 身为集团军少校,盛黎的本事不小,即使现在帝国星系政权初建,不少通讯网络对于它都是切断的,但上一刻罗桦等人才把公开信写好,下一刻信笺已经一字不漏地发到了首都星,甚至比他们这群归国学者还要先到家。 既然是写给全部学子的公开信,就绝不仅仅只是在国内媒体刊载,虽然要在联邦的新闻媒体上刊登无异于天方夜谭,但要知道其他星系有影响力的主流媒体绝不只是这一家,各大星系之间政权博弈,其中利益纠葛绝非一刀切似的简单,联邦政权的媒体会诋毁他们,可也总有媒体会愿意出来说说实话。 -- 第133页 经由国内秘密接洽协商,三天后,一封学者们亲笔署名的《致帝国全体留学生的公开信》被星际多个政权的媒体同时刊载出来,一字未改。 岳怀晨是一位在木塔星系留学的学生,这天早晨,他如往常一样点开了光脑的讯息大厅,准备在吃早餐的时候浏览一下最近星际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可刚把首页点开,他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连手里拿着的牛角面包落到地上也顾不上了,全副心神都已经落在了那占据不少篇幅,标题甚至罕见地全部用帝国文字组成的消息—— “都说‘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可是,我们想,或许一些年轻的朋友还并不太清楚我们的故乡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并不清楚我们的母星正朝着一条光明的道路前进…… “……或许你会说,母星之外的空气是民主的,自由的,但你所呼吸到的这样的‘民主’与‘自由’没有一样不是建立在歧视之上的…… “……当你因为如今的优渥生活而犹豫彷徨,不愿选择回到母星时,请不要忘记我们当初是为什么才来到他乡学习,又是谁派出精锐部队并提供资金让我们来到异乡学习…… “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是帝国的土地滋养我们长大,要知道,我们正和你的家人朋友一样,在这里等着你回来,诸君,归来吧!” 岳怀晨几乎要惊呆了,他竟然读到了这样一封公开信?前段时间不是还曾有媒体刊载国内政府“迫害”归国学者的事情? 他一目十行读完内容,急急翻到文末,看到那一批签名——罗桦,黄章秀,刘有成,林华蔚…… 每一位都是真正数一数二的大家名家,岳怀晨原本因为那封公开信而激荡不已的心神愈发震动,他一度因为忧虑母星此刻百废待兴不是搞研究的好时机,从而不愿回到帝国,但书是念不完的,倘若再耽搁下去,只怕自己永远都找不到那个“恰当”的时机回国了! 岳怀晨又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这封公开信,确认自己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认错时,这才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光脑,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校友,同为留学生的一位同乡。 见到对方的全息投影显现,岳怀晨还来不及开口,那位强壮得像一头黑熊的校友已经朝他做出了一个大力拥抱的姿势,“阿岳,你一定不知道我刚才出去买早点的时候,看到了一条什么新闻!” 岳怀晨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们一定读到了同一个消息!我甚至都不用问你你看到了什么,现在我只问你,最近一班的舰艇是后天上午起航,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当然!”那位同乡移开了身体,露出被他挡住的一摞收拾得十分齐整的资料文件,而后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瞧,我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当如岳怀晨一样的留学生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在异国他乡仔仔细细咀嚼这封公开信的时候,这群历经两个多月旅程的帝国学者们终于再一次踏上了国土,不知是不是习惯了舰艇那种轻微的失重感,好几位留学生还使劲儿跺了跺脚,虽然确认脚下是实实在在的土地,但仿佛身体还体验着空间震动的冲击,都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而直到从首都星的空间港下来,坐上悬浮列车,不少学生都如在梦中,甚至几位年龄稍大的学者还反复地和军官们确认,而对方也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只需要安安心心打个盹儿或是和人聊会儿天,等列车提示音响起,他们就直接到首都政府区了。 车厢里满是心潮澎湃的留学生们,一个靠窗坐着的男学生先是拉开窗帘,隔着玻璃看了看窗外层叠起伏的苍翠山峦,又回过头来环视了车厢一圈,嘴唇微微发抖:“我们、我们这是……真的回来了?” 没有人笑他,因为所有人都和他有着同样的感受。二十军的士兵们看着这群有老有少的学生,都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越是近乡,越是情怯。 大约是最初的激动心情一下去人就很容易疲倦,等盛黎领着手下人过来巡查时,推开车厢门便瞧见一屋子光是坐着都睡得东倒西歪的学生。 夏添坐在靠窗的位置,因为窗帘没有拉好的缘故,有一缕略显刺眼的阳光正好打在他脸上,夏添眉心微蹙,可又实在困倦懒得起身,便拿手臂盖在脸上,睡得有些别扭。 盛黎示意其他人继续巡查别的车厢,自己放轻动作走了进去,把露着一道缝的窗帘拉上。 恼人的光线忽地消失,让夏添微微睁开眼看了他一下,眼中只瞥见一抹深沉的松枝绿,他微微缩了一下身体,往座位里面挪了挪。 盛黎知道,自家这只小狐狸这是睡晕了,恐怕这会儿还以为是两人搭伙挤一个房间的时候,正习惯性给自己腾位置。 他弯下腰,抬手轻轻抚平夏添眉心,见人眉目舒展,又低下头在他额上轻轻一吻,这才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车厢。 第93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明明在舰艇上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都熬了过来,可这短短半天的列车旅程却让众人觉得十分难以忍耐, 每个人都觉得度日如年, 总觉得自己的腕表坏了似的, 不时有人低头查看时间, 然后询问身边人,“我觉得我的时间好像走慢了, 你呢?”就在他们焦急的期盼中,列车鸣笛进站,他们正式抵达了首都政府区。 -- 第134页 夏添透过窗户望去,不远处显示屏上滚动显示着的“政府区”三字格外显眼。 这群学者和留学生回国的消息早在两天前便已经由专人秘密通知到了他们的亲朋,所以此刻车站外早有等候许久的家人朋友来迎接他们。 为了保险起见,这一趟旅程众人都在形容上做了伪装, 好几位留学生甚至已经习惯了自己更改后的容貌, 忘记了洗去抹在脸上的药剂,因此当他们急切地走向自己的亲人时,对方却根本没有认出他们来, 倒是闹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夏添随着拥挤人潮一路走出站台, 便瞧见记忆中自幼照顾自己的管家带着几个佣人步履匆匆迎上前来,要接过他肩上的背包, 哽咽道:“少爷可算回来了, 夫人这两日身体不大好,来前才服了药, 不敢让她吹风, 就在外头车里坐着, 老爷陪着的。” 管家姓乔,在夏家干了多年,即便在人均寿命延长的星际也算是老人了,夏添不欲他劳累,“乔爷爷,不重的。” 乔管家的眼里都有了泪花,他年轻时就在叶家做事,是看着夏添出生的,他早年丧子又没有再生养,把这位小少爷当做自己的孙儿来疼,如今夏添出去几年总算是回来,实在让老人家心疼得很,连连道“瘦了瘦了”。 夏添一边答应着老人家的问话一边四处张望,可算是隔着汹涌人潮遥遥望见了盛黎,此刻他正率领士兵守在出站口维持秩序,对方也正在看他。 目光相接,夏添立刻笑了,他对乔管家说:“乔爷爷,我得去和人打个招呼说句再见。” “是跟小少爷一起回来的学生吗?小少爷快去吧,要不要请他到家里坐一坐,我这就安排。” “不必,过几天……他得亲自上门呢。”夏添一笑,挤过人群跑到盛黎身边,而后当众踮起脚尖就吻上了盛黎的唇。 四下立刻发出善意的哄笑声,夏添也只吻了一下,而后立刻站直了身子,对盛黎道:“盛军长,我喜欢你,等我回去安顿好了,就继续追你!这段时间你可不准接受任何人的示好,你要好好等着我知道吗!” 他说得颐指气使,可语气里藏不住的甜蜜和微带些得意的笑容却分明是对盛黎无限的信任,夏添说罢根本不给盛黎回应的机会,掉头就跑。 盛黎低笑一声,看着那只小狐狸三两下便蹿进人群躲起来,在众人的起哄中严肃了神色,仿佛方才被亲的那个人根本不是自己,只是落在夏添背影上的目光却温柔缱绻,万千爱意都在其中。 乔管家远远地瞧见这一幕,惊得眼睛都要瞪掉了,他抬起手指向盛黎,抖抖索索地问身边几个佣人,“小少爷……小少爷刚才是……” “小少爷真是亲上去了。”旁边一个胆子大些的连忙回道,亦是神色震惊,要知道当年他们小少爷远赴联邦求学时,可是对老爷夫人让他找另一半的要求十分抗拒,只说学业未成,不能一心二用。 可现在怎么就当众亲上去了?原来他们的小少爷竟然是这样直白的性子吗? 夏添在众人的笑声和恭喜声中一路跑回了出站口,见到乔管家还一脸震惊的模样,粲然一笑,“走吧乔爷爷,我在国外可是馋了好久家里的烤鸭涮肉了。” 一听说小少爷饿肚子,乔管家也顾不上他们小少爷当众亲了军团长一事,连忙引着他往外走。 夏家父母早已等候多时,虽然被医生再三叮嘱不要吹风,但夏夫人实在念子心切,连一刻都不愿多等,难得地强硬要求了一回,从车上下来等在了出站口外。 只一眼,夏添便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这一世的父母。 与上一个小世界中艳丽夺人的端贵妃不同,夏夫人面容清秀,大约因为此刻仍在病中,她面色稍显苍白,不时低头轻轻咳嗽两声,而站在她身旁的夏先生则十分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妻子难受。 大约是血缘之间的天性,夏添刚一出现在站口,夫妇二人就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他。 夏添眼眶微微泛红,几乎是在夫妇二人看到他的瞬间,他脑海中的生烟奁就被两人倾注而下的深绿叶片覆盖,而夏夫人眼中的神情不容错认,是与前世端贵妃看向他时如出一辙的满心疼爱。 小狐狸如今不会再有“抢了别人的父母”的愧疚感,在盛黎开导以后,他终于学会了坦诚地接纳来自于血缘亲人的感情,盛黎说得对,小世界不是浮连山,不会再有冷漠抛弃他的大狐狸,这一世他们是他的父母,且对他有拳拳爱子之心,那他就应当在膝前尽孝。 思及此处,他快步跑向夏家夫妇,张口便道:“爸妈,我回来了。” 由于之前帝国内部动荡,加之课业繁重,夏添一直没有回来过,一家人只能借由星网联系,哪怕全息投影再怎么能够详细展现彼此的面容,却到底不如亲眼见到来得真实。 夏夫人怕自己过了病气给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只双眼含泪道:“我们小夏瘦了些,这一路你受苦了。” 夏添见夏夫人分明是想亲近自己,却畏手畏脚不敢上前,他便揽住夏夫人的肩膀,温和地说道:“方才听乔爷爷说您生病了?您不必来接我的,我自己也找得着回家的路呢。” 当年在空间港道别时还稍显瘦弱的儿子如今竟比自己还高了大半个头,夏夫人心中百感交集,既为自己错过了孩子的成长而感到失落,却也因为儿子如今已经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成人而十分欣慰;一旁的夏先生见妻子几度哽咽,连忙安慰她,笑道:“好了,小夏没回来时你就哭,如今回来了怎么还哭?”说着,他又拍了拍夏添的肩膀,“好儿子!今晚咱们爷俩可要好好喝上两杯!” -- 第135页 夏夫人拿起帕子拭去眼角泪花,闻言道:“老夏你可不准多喝,小夏你得监督他。” “妈,我保证完成任务!” 话音未落,一家三口却是都笑做了一团。 夏先生别无所好,唯独爱这杯中之物,只可惜多年来酒量也没练出来,喝醉了常常做出引颈高歌声震满楼的举动来,故而夏夫人每每都让儿子盯着他,决不许夏先生多喝一口酒。 在夏添的记忆里,他往年尚在帝国求学时便常常发生这样的对话,那时候夏先生也总是如此,找着“要和儿子好好喝两杯”的理由开酒瓶,却总是被受母亲叮嘱的夏添控制酒量。这熟悉的语句骤然消除了最后一丝数年分隔给他们带来的陌生感,仿佛一家三口仍旧好好地住在帝星,不曾经历连绵战火,也不曾有过只能隔着冷冰冰的光脑相见的难过。 夏夫人破涕为笑,带着夏添往车上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早两天接到你要回来的消息时都惊讶极了,那时候怎么也联系不上你,你爸还打算直接去联邦找你呢。” “是儿子不孝,让爸妈替我担忧……不过好在如今回来了,对了,这趟旅程我还给你们带回来一个儿媳妇!” 坐上车的夏家夫妇齐齐看向他,十分欣喜:“当真?!” 当年自家儿子沉迷学业,夫妇俩一直忧心他最后会娶个机甲回来,旁敲侧击问过几次,见夏添是半点没有旖旎心思也只得作罢,左右儿子没遇到心上人,总不能强压着他去结婚。 甚至就在上一次通讯时,夏夫人还问过夏添在联邦有没有遇上心仪的人,那时候夏添还摇头否认,怎么如今这么快就找到了? “是哪家的孩子?我们可认识?”夏先生问道,生怕自己这个从来不开窍的儿子是被人骗了。 夏夫人则满脸笑容,她对于夏添的眼光很有自信,“那你怎么不请那孩子来家里坐坐……哦太匆忙了些,我还没好好准备呢,那孩子喜欢什么?我好照着给备下见面礼。” “您二位认识的,就是如今第二十集团军的军长,盛黎。”夏添微微笑了起来,“母亲您不必担心准备不周全,他最喜欢的就是我了。” “你说……谁?”夏家夫妇面面相觑,好半天后,夏夫人才试探着开口,“小夏呀,你可别是空间穿越的时候撞着脑子了吧……你说的是盛黎?那个从来没个笑脸、业余生活就是在军队里进行格斗训练的军团长盛黎?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夏先生则立刻想到了前来通知他们的人员正是第二十军的士兵,犹疑道:“这次就是盛军长带队去接的你们吧?你俩……” “我还在追求他。”夏添可听不得别人说一丁点儿盛黎的不好,即便是这一世的父母也不行,他急急解释道:“他人很好的,又温柔又有耐心,对我也亲切极了,我喜欢他。” 坐在副驾驶的乔管家可算找着了开口的机会,连忙帮腔,“老爷夫人,小少爷说得没错,方才小少爷在站台里当众亲了盛军长一口,可盛军长不但没有动怒,还答应了小少爷等着他。”在乔管家看来,自家小少爷说了让盛黎等着,盛黎没否认,那自然就是承认了,毕竟盛黎冷厉的威名可是响彻星际,他若是对小少爷有一丝不喜,夏添别说亲他一口,连近身半米都不可能。 夏家夫妇也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连欢迎儿子回家的喜悦都被这惊讶给冲淡了几分,难不成那位素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盛军长真的看上自家儿子了? “妈,您难道还不相信儿子的魅力?”自打有了上一世与端贵妃的相处,如今夏添面对长辈做出这亲昵撒娇的举动可是毫不陌生,他拉住夏夫人的手臂晃了晃,对方忙不迭应道:“这倒是的,我们小夏这样好,盛军长喜欢你也不奇怪。” 夏先生哭笑不得,想到自家这个过得如同苦行僧一般不通人事的儿子,和那位威名在外不近人情的军团长,双方都是对外人冷心冷情的,难道还真看对眼了? 第94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夏添只管把这个大烦恼丢给父母, 自己则丢下行李就跑进了厨房,自打接到消息,夏家厨房里每日都备着这位小少爷爱吃的菜, 务求保证无论他什么时候到家都能有一口热菜。 见着丰盛的菜肴, 夏添双眼发亮,不说别的, 单只帝国这层出不穷的美食也足以让他抛下联邦回到这里, 他迫不及待地擦了擦手,甚至等不及拿筷子,就上手捏了一根鸡翅, 旁边的厨娘乐不可支,“小少爷快尝尝我这手艺退步没有。” 另一边,夏夫人走到厨房门口,颇为心疼地看着儿子,“我听说联邦那边的人都吃些生肉生菜, 联邦总统也坏, 竟切断了帝国和联邦的物流,否则能给你送些吃的过去也好。” “联邦的东西倒也不算特别难吃,尚可入口。”夏先生一脸严肃, “小夏一个男孩子, 不能养得太娇惯,与他同去的学生也没有叫嚷着要让家里送吃的。” 夏夫人冷哼一声, “我不管, 我的儿子我自己愿意娇惯, 你成日里在家吃些好的,还不许我心疼儿子了?”说着,她走到夏添身边,故意用不轻不重,却恰好能让夏先生听到的声调说:“小夏你别听你爸的,这些菜还是他亲自去挑了买回来的,菜谱也是他一个个点的,这会儿倒是摆起架子来了。” 上一世虽有正康帝那样的父亲,可有还不如没有,对于夏先生这显得有些别扭的关心父爱,夏添甘之如饴,倒是夏先生益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他轻轻咳了一声,“好了好了,这人都到家了,挤在厨房里像什么样子,赶紧上菜。” -- 第136页 这一餐饭吃得十分和乐,夏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夏父夏母便问起了他回国后的打算。 夏先生开口道:“这几天都能看到新闻,说是成立了高等教育部,就是专为你们这些回来的学生准备的,你可听到消息了?” 这件事夏添早有耳闻,早在盛黎去联邦接他们这一批的学生时就和他们提到过,并拿出了相关的证明向学子们保证,他们回到帝国星系以后一定是“人尽其才、来去自由”,否则在当时的联邦政府肆意鼓吹“帝国杀人”的大环境下,许多年轻的留学生还未必真敢跟着他们走。 说起这件事,夏添不免有些开心,他在回来的路程上就和盛黎讨论过这个问题,因此此刻立刻回答:“知道的,过两日我也要去教育部登记,我想进机甲研究所……就是新发现的海棠星那个。” 夏夫人听了儿子的选择不免有些心疼,“我听说几所高校也缺人呢,学校里的环境该比研究所好些吧?小夏你真想去研究所?海棠星可是很远呢……” 她并非无知妇人,相反,因为夏家在首都星也算是小富阶层,倒能知道更多消息。譬如这新成立的机甲研究所,听说是建在一颗帝国星系的一颗新发现的星球上,海棠星各类资源丰富,但却人烟稀少,且安防工作十分严密,荒星上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提那里面的人了,听说就连帝国的总统先生要前往荒星考察研究所的工作,都得经过三天三夜的排查,而已经过去的研究员更是被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要出趟门都得有人贴身保护。 不过帝国星系也实在是无奈之举,数年的战火硝烟让新政权的统治阶层明白了一件事——落后就得挨打。帝国星系没有比别的星系更为厉害的机甲,就只能被对方炮轰而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在这个科技高度发展的年代,还要像古代一样靠人海战术来阻拦敌军的进攻;帝国星系没有比联邦更为发达的卫星网络系统,当联邦单方面切断两个星系之间的通讯联系时,他们只能接受现实,也只能看着因为讯息不对等而被蒙蔽的学子们对母星失望。 因而此刻听了夏添说想去海棠星,夏夫人不免多了几分不舍与难过,想着儿子本就多年不曾回家,如今一回来就要去海棠星那样的偏远之地,这一来又要多久才能见上一面? 夏先生最怕妻子落泪,夏添去联邦求学这些年,夏夫人不知道偷偷抹过多少眼泪,见状他赶紧朝夏添使了个颜色,示意他赶紧安抚一下,夏添会意,忙道:“妈,我这去海棠星也是做研究,何况我也只是暂时有这个想法,还没去教育部登记,万一那边不给我通过呢……” 夏夫人可不喜欢他这么说,立刻反驳道:“胡说,我儿子一去,自然是能通过的,哪有不行的?” 夏添失笑,“对,妈说得都对。” 夏先生也附和道:“夫人说得对。” 夏夫人故作不满地轻轻拍了拍桌子,“你们父子俩就联合起来笑我吧。” 聊过了事业,自然不能不聊家庭,尤其是夏添说他正在追求盛黎一事,夏家夫妇自然要从头到尾地问个清楚。 此刻夏添想好的剧本再一次有了用武之地,他兴致勃勃地从盛黎在联邦星系把他从几个监视的警察眼皮子底下带走开始说起,又讲了他在舰艇上被盛黎诸般照顾,半点不嫌弃自己麻烦,还特意替自己找了换洗的衣物等等,直将盛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连一旁的乔管家都听得呆了,这真是那个传言中不近人情的盛军长? 夏父夏母都是过来人,自然能一眼看出儿子在讲到盛黎时那不容错视的欢喜和温柔,他们不落痕迹地对视一眼,都明白夏添只怕早已身陷其中。 好在听他的讲述,盛军长也并非对他无意,这倒是让夫妇俩稍稍松了口气。 在夏添一家三口聊得开心的时候,盛黎才刚刚完成任务交接,他从办公室里走出,一路接收到了无数人的注目洗礼,众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善意的调笑,盛黎将军帽摘下托在手中,暗道只怕今日在车站那一幕已经人尽皆知了。 果然不出所料,盛家父母已经给他先后发了数条消息,全是问他今日是不是真的被人亲了一口。 盛黎本欲到家再详谈,至少得让父母把礼数备齐,好上门去给他家小狐狸提亲不是?可他尚未走出大楼,远远就看见自己父亲大步走来,而后一巴掌打在他的肩上,“你小子藏得好啊,都被人亲了居然还瞒着家里人?” 不知是不是由于上一世盛黎真正接纳了长辈亲情的缘故,原本接连几个小世界都血亲淡薄的盛黎这一世却是家族和睦父母恩爱,他的父亲是帝国星系老一辈的元帅,如今已经是半退役的状态,如无大事,一般不会来到军区。 盛黎并不闪避,稳稳地承下了盛元帅这一掌,让盛元帅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两个月也没有疏于锻炼,肌肉也没松散。” 这是自然,第二十集团军全员即使在休假的时候也不会停止每日的训练,盛黎这个以身作则的军团长自然不会例外,只是……想到自己在舰艇上是怎么锻炼的,饶是盛黎素来沉稳也不由得耳根微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舰艇上的军事训练室被隐藏了起来,军官们每日都在各自寝室里用微型胶囊仓进行训练,胶囊仓可以将主人的精神力具象化,从而在胶囊仓模拟出来的精神训练室里进行锻炼。 -- 第137页 只是唯有一点……进入胶囊仓时必须全身不着寸缕,然后浸泡在胶囊仓内的营养液里,所以在高度重视个人隐私的星际时代,胶囊仓一般都作为个人隐私物品,进入时也不会有外人在场。 但夏添对于盛黎来说可不是外人,他并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小狐狸,而因为上一世他骤然消失,夏添也半步舍不得离开他,因此盛黎便趁他午休时进入胶囊仓训练,不料他才结束一段训练打开舱门,就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蹲坐在舱前,歪着脑袋打量他。 见到盛黎出来,小狐狸开心地轻鸣一声,眨眼就化作人形扑了上去,湿淋淋的营养液也打湿了他的身体,二人赤诚相接,盛黎本没有别的旖旎心思,可夏添却嗅到了一丝香甜气息,他趴在盛黎身上闻了闻,发觉是营养液的气味,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营养液对人体无害,成分亦全是可食用的,盛黎本以为夏添只舔一口就会作罢,可夏添是最最不喜欢浪费食物的,舔了一口犹觉得不够,竟勾住他的脖子又舔了上去。 无法,才做完一场训练,正是肾上腺素飙升的盛军长只能又做了一场运动,直把贪嘴的小狐狸给累得说不出话来才作罢。 思及此处,盛黎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夏添虽然闹着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做幼稚撒娇的举动,可在自己看来,他家的小狐狸连眨眼睛都是在朝自己示好要亲要抱。 盛元帅见儿子不答话,眼神稍显飘浮,显然是已经不知走神到哪里去了,当下又是一拍盛黎,“你小子想谁呢?是不是今天亲你那个学生?好像姓夏?” “是夏添。”盛黎看向盛元帅,认真说道:“父亲,我要娶他。” “……你要干啥?”盛元帅瞪圆了一双眼睛,方才他才接到消息说自己儿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强吻,怎么这会儿竟然已经是要议定婚事了吗? 好在盛元帅是见过大世面的,他稳了稳心神,“回家说,今天你七大姑八大姨都来问我是怎么回事,你小子倒好,成天摆着个冷脸,他们也不来问你。” “这件事我已经和军部商量过了,发言人会以官方名义出面发布公告——或者说我的婚讯?” 盛元帅脚步一顿,“军部的人都知道了?” “知道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先和家里商量,竟然找军部那帮臭小子?”盛元帅毫不留情地朝着儿子小腿踢了一脚,这一次倒是被盛黎躲开了,他道:“父亲,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只是我必须尽快出面声明,夏添很好。” 盛元帅冷哼一声,“得了吧,你是盛家的儿子,我还不知道你?你恐怕恨不得立刻昭告全星际吧!” 盛家人都是如此,对于伴侣占有欲极强,盛元帅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早晨刚和盛夫人确定恋爱关系,中午时分就已经准备好了聘礼和婚礼所需的一切物品。 这一回,盛黎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的。”他的确是恨不得昭告全星际,他和小狐狸将永远属于彼此。 盛元帅面色稍霁,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盛黎在外人看来是优秀的高级军官,是孝顺有礼的好儿子,但他和夫人却一直暗自忧心,总觉得盛黎其实内心缺了什么,偶尔还能看到自己儿子呆呆地看着远处走神,可在上次接到去联邦营救学者和留学生的任务后,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般鲜活起来——以盛夫人的话说,就是他的心被补全了。 而如今看来,或许他心上缺的那一点,就是那个敢于顶着自己儿子冷厉的名头还迎难而上,甚至会当众对他表达爱意的夏添吧。 第95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盛黎跟随盛元帅回到家中, 推开大门就迎面撞上一众好奇的目光, 正是他这一世的血缘手足。 几个兄弟姊妹你推我搡地不敢上前询问, 盛黎的哥哥见众人推来推去就是不去问,眼珠子一转, 轻轻拍了拍小女儿的肩膀, 诱哄她去问话。 小姑娘正是天真的年纪, 抱着一个毛绒玩偶走上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而后脆生生地开口问道:“小叔, 你要娶一个小婶回来了吗?” 若是初入轮回试炼, 盛黎必然没有耐心来对一个小孩子讲述这些, 甚至当初在凌阳宗时, 他一直是被当做能治小儿夜啼的存在, 那些年幼的师弟们见了他就吓得走不动路,仿佛盛黎一呼一吸都能夺人性命。那时候的盛黎并不被幼童所喜, 他也自认为不需对幼童有什么好脸色, 左右都不过是吓哭或是吓得不敢哭而已。 但……他的小狐狸曾经领着他走入丰泰城的育婴堂, 还让他亲手抱起过几个父母因大烟而亡的孤儿,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初时都被他一身气势震摄, 咬着手指欲哭无泪,可夏添站在他身边, 不断地轻轻顺着盛黎的背, 令他放松了气势, 整个人也柔和起来, 渐渐地,这些小婴儿望着他笑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笑他像个大孩子还要小狐狸安抚;而还有一些懂事了的大孩子在听夏添说他是下令全城禁烟的“盛阎王”后,一个个的并不畏惧,反而争先恐后绕在他身边,这个自荐要入他麾下参军,那个掏出珍藏许久的糖果要送给他。 盛黎并非心肠柔软的人,否则当初在凌阳宗修习剑道时也不会出剑必见血,而后在战场上更是十步杀一人了,但和夏添一个个小世界走过来,正如生烟奁中那冷硬的坚冰亦能渐渐化作澄澈的雪水,盛黎也能感知到自己的心境在慢慢变化,他或许还没有学会主动接触这样柔弱可欺的孩童,但却也学会了不再视若不见。 -- 第138页 此刻,盛黎便在小侄女身前蹲了下来,耐心地回道:“对,小叔要结婚了。” 小姑娘哪里懂得结婚的意思,便按照自己的猜测好奇地问道:“是要和一个人天天在一起过家家吗?小婶会用树叶做盘子,会用浆果炒菜吗?隔壁班的林清清就会呢。” 小姑娘这是把自己和玩伴过家家的举动都当成了结婚要做的事情,问得认真极了,一旁的大人乐不可支,她的父亲正想让女儿别瞎胡闹,盛黎却认真地点了点头,“他会。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还有,以后见面了要叫夏叔,他和小叔一样是男的。” 小姑娘老早就把自己父亲叮嘱要问的什么“小婶长什么样”“小婶对小叔好不好”一类的问题给忘光了,此刻一听这位未曾谋面的小婶竟然会炒菜摆盘子,顿时高兴极了,要知道整个幼儿园里可就大草莓班的林清清会呢!闻言,她开心地拍了拍手,欢呼道:“夏叔好厉害呀!他让小叔不饿肚子,我喜欢夏叔!” 盛黎失笑,捏了捏小姑娘头上扎着的羊角辫,“我们小丫头这么可爱,夏叔见了也会喜欢你的。” 小姑娘被哄得心满意足,双颊红扑扑地跑回沙发上坐好了,还不忘向父亲邀功,“爸爸,我问清楚了,夏叔什么都会,小叔要娶他回家啦,夏叔也会喜欢我的。” 她是童言无忌,一旁的大人们则齐齐看向盛黎,问道:“决定了?” “对,我会尽快带他回来,父亲说得对,我应该先同家里知会一声。” 盛黎的大哥连连点头,“既然真心喜欢,就该带回来,免得人家孩子以为我们家不重视。” “对的,那孩子是叫夏添吧?听说还是个学生呢,看着漂亮极了,怎么就看上你这个榆木疙瘩了。”盛黎的二姐捂嘴笑了起来,满是促狭地看向自己的弟弟,“还是说,你对着人家做了什么撩拨人的举动?” 盛黎从来就没让他们操过心,青春期时更是没有一点躁动,眼看着别人家的兄弟都对着心上人使出浑身解数撩拨,却唯有他们家这个,整日里除了学习就是训练,一板一眼得仿佛是个机器人似的。 而今好不容易听到弟弟有了心上人,二姐自然十分好奇,又觉得自己应该担起做姐姐的责任,要是盛黎不会撩拨心上人,至少……“姐姐可以教教你怎么浪漫地追求人,我今日特意打听过了,夏添以前就是机甲学院的,听说也是专心学业的,你要不要送他咱们家珍藏的初代机甲模型?对了,谈恋爱都得送花吧,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花?” 盛黎先是向二姐道了谢,而后才道:“是夏夏先追的我,他还给我送过粉色郁金香。”说罢,他又道:“我先去换件衣服,稍后再来详谈。” 眼瞧着小弟一步步走上楼,盛二姐张着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小子是不是跟我们炫耀呢?!” “真是太久没见,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哥,姐,你们听黎哥的语气,还送粉色郁金香,都没人送过我呢!” “是该打一架!” 盛家以军功立家,所谓将门无犬子,盛家人个个身手利落,而他们沟通感情的方式也十分简单粗暴,就一个字——打。 待得与盛黎好好过完一场,几个年轻人俱都因倦累而瘫倒在地,但他们却畅快地笑了起来,“没想到,咱们盛家看起来最像要当一辈子苦行僧的人短短两月就遇到了心上人。” 盛黎亦是觉得酣畅淋漓,他靠在墙边,从怀中摸出一个毛茸茸的雪白绒球细细把玩,倘若夏添在此,一定能一眼认出,这就是他上一世送给饲主的狐狸毛,盛黎把它做成小毛球以后便一直贴身带着。 阳光从训练室的窗户里透进来,迎着光能看到细小的尘埃浮动,盛黎在这一刻只觉得无比安心,他头一次觉得,原来当初他不能感知也不屑于感知的情感竟然如此珍贵,他亦是头一次知道,原来提剑为家国而战竟是人最为坚强的盔甲和最为脆弱的软肋。 他有血浓于水的手足至亲,有愿意为之拼搏奉献的母星,更有他最为珍惜的小狐狸,此刻就在首都星上,还闹着要继续追求他。 思及此处,盛黎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他十分温柔地将小毛球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可不能失了礼数。 在两个孩子的婚事上,两家父母显然都没有多大意见,一则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肆意干涉他们的决定,二则是在这一个小世界中,他们对孩子选中的另一半多少都有耳闻,一个是年纪轻轻便军功显赫的军团长,一个是在机甲研究方面展露天分被帝国高层钦点的学生,并不怕他们因阶层差距过大或是没有共同话题而影响感情。 不过后一点则纯属两家父母多心了,莫说他们经历几个小世界,更有道侣契约令彼此心意相通,单单是第一个小世界时,那个初出茅庐的小艺人跟娱乐公司的掌权人呆在一起,两人即便做些在旁人看来傻乎乎的事情也觉得开心。 那时候的夏添还真是只傻狐狸,一心记挂着自己在浮连山的山洞里藏的大鸡腿,整日里光想着怎么让主人更喜欢自己,他也没学过如何讨好人,父母没教过,公司也不教,他便只知道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全部送给盛黎。 当时他在公司练习,教导他形体课的老师见他乖巧,随手送了他一盒小蛋糕,夏添馋得不行,却也根本舍不得吃,只带着回了盛宅,等盛黎一到家,就立刻把小蛋糕捧到他面前。 -- 第139页 盛黎不好甜食,这是夏添后来才慢慢发现的,不过那时候的盛黎却并不显露半分,明明看到夏添眼睛都落在那一块小蛋糕上,就等着自己说一句不喜欢就能立刻捧走大吃特吃,他却故意就着夏添的手咬了一小块,甜腻的奶油在口中化开,盛黎点了点头,称赞了一句味道不错便拿起了一旁的银叉,作势要将这一块蛋糕吃完。 夏添馋得直吞口水,可他既然决定要把食物分出去就绝不会再吝啬,正小心翼翼地建议盛黎可以尝尝蛋糕上点缀的水果,就被对方叉起的蛋糕塞了一嘴。 “以后有什么东西不必给我留着,你先吃……” 盛黎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添急急打断,他睁圆了一双眼睛,含混不清地抗议,“不,都给你。” “……你啊。”盛黎对这只莽莽撞撞、看似全无心眼,却偏偏要捧着一颗真心送人的小狐狸无可奈何,“那以后我们就一起吃,有什么东西都一人一半,好不好?” 夏添想了想,这样既能把东西送给对方,又能让自己吃到,觉得十分满意,这才点了点头。 也就是那时起,素来最爱享受独食的小狐狸学会了一人一口地分享食物。 当时盛黎家大业大,莫说一块小蛋糕,便是包个蛋糕店都不成问题,可他却沉溺于这样细枝末节的日常中,夏添不懂他的公司业务,便要去找来新奇的小玩意儿与他分享逗他开心,他不知道如何锻炼演技,便会去替他尽可能地打点周全;旁人都说夏添遇上他算是平步青云,他却觉得,是遇上夏添的自己更为幸运。 两家父母抱着三分试探见了面,谈到自己孩子时都不免面带赧然,夏家父母听了自己儿子的描述,以为是夏添一直缠着盛黎才让对方松口,生怕自家这个只懂机甲的小木头会让盛黎不喜;而盛家父母在盛黎讲完了他们的返航旅程后更是气得跳脚,自家这个石头一样顽固的儿子脑袋也是石头做的吗?既然也对夏添有意,怎么竟一直让对方追求,自己却不行动,难不成还想享受一下吊着心上人的感觉? 夏添和盛黎哭笑不得,两家父母显然都是误会了,且又不好意思将话说开,于是只听得他们拼命夸奖对方的儿子,仿佛那才是亲生的一般。 但这样的误会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们很爽快地就承认了婚约,并催促自家儿子赶紧去登记。 第96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不知是不是因为忙碌的缘故, 时间一日日过得飞快, 在教育部登记过专业及工作意愿后, 夏添便迫不及待地拉着盛黎去了婚姻登记处,登记的员工见是盛黎, 眼中不由得露出几分惊讶神色, 又下意识地多看了夏添两眼, 想知道这位能把军团长拿下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一看他就看愣了,夏添本就容貌盛极,接连几个小世界的试炼下来, 他面容上的青涩懵懂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言的成熟魅力, 且这一世的夏添是机甲专业出身, 还带了些文质彬彬的书卷气, 令人见之难忘。 不过他也就惊讶了一瞬,在心中暗自赞叹, 盛军长选中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随后便低下头在内网上给两人的身份信息进行了重新登记, 然后再次询问:“请问盛先生、夏先生,您二位确认要组建婚姻关系吗?” “确认。”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随后相视一笑,夏添更是忍不住牵起了盛黎的手, 原本小狐狸想着, 才只追了自己饲主两个月就登记结婚有些仓促, 可他实在等不下去了, 只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盛黎已经是他的先生了。 盛黎亦是如此,若非小狐狸撒娇闹着要让他好好享受被追求的时光,他早就让军部发表声明了。 确认二人意愿无误,登记员这才确认了信息更新,而后朝两人一笑,道:“恭喜二位新婚,祝你们白头到老。” 夏添也朝他报以一笑,随后便迫不及待地点开自己的光脑查看个人信息,婚姻状态一栏显示着“已婚”,后面还跟有“配偶:盛黎”的字样。 夏添只觉得心满意足,上一世大婚后,他也特意找两人的户籍名册,单只看着白纸黑字上宣告他们在一处都觉得十分开心,他记得第一个小世界时,许多人都十分看中一本结婚证,还有人因他不能与盛黎合法领证而对他暗中嘲讽,当时他不明白,不过一本薄薄的纸册子,能算得上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可如今他才发觉,原来并不是纸册子重要,而是纸册子的意义更重要,这就仿佛是能够公之于众的道侣契约,令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独属于彼此,夏添十分欢喜。 二人从登记处离开,门外站着盛、夏两家的父母,他们见两个孩子携手而出,心中也是十分高兴,两家的母亲更是上前道:“如今也登记了,明天婚礼过后可得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你们俩在首都星都呆不了多久,这段时间顺着我们的意思忙了这么多东西,都该累坏了。” 在夏添向教育部表达了要去海棠星研究所的意愿后,盛黎亦一同提交了去往海棠星驻扎守卫的申请,只待两人的调令下来便立刻启程。 两家父母自然都是不舍,却也知道自己孩子所做的事情有多重要,他们不能阻拦也无意阻拦,只是想着在他们还在首都星时,将一切都为他们安排妥帖。 这样双倍的父母宠爱,莫说盛黎,便是夏添亦是头一次享受到,他们心中均是十分感念,因此对于两位母亲要求的一定要举行婚礼、结婚照也要拍、婚礼录像更是不能少一类的要求来者不拒,且尽可能地满足她们的浪漫想法,让两位母亲都好不开心。 -- 第140页 盛夫人道:“我又去查了天气情况,明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咱们就在湖边举办露天婚礼,你们哥哥刚才说,他找的几对白天鹅也送过来了,到时候放到湖里去,漂亮极了!” “对,还有订购的万朵郁金香也布置好了,备用场地就在旁边的古楼,要是万一遇上变天,咱们立刻就进去。”夏夫人笑容满面,说到郁金香时还和盛夫人对视一眼,一同笑了起来。 夏添冲着盛黎眨了眨眼睛,小声道:“以后还给你送别的。” 盛黎失笑,“好。” 看到两个孩子是真的感情好,盛夏两家的长辈自然也是打心眼里高兴,似是想到了什么,夏先生在一旁叮嘱了一句,道:“待会儿吃过午饭你们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到明天早上婚礼之前都不能再联络或是见面。” 万年时光过去,上古时期的一些礼仪早已经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中,但却仍有一小部分被保留了下来,譬如这“大婚前日双方不得见面”。 夏添不由得想起上一世,那时候也有这样大婚前不得见面的规矩,且还不是一日,而是整整小半个月,思及此处,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心道这个规矩真是不讨喜。 然而再不讨喜,两家父母都下了命令且把自家孩子给领回去了,加之盛黎为防止他一夜穿过数百公里跑到盛家来看自己,还特意捏了捏他的小拇指以示提醒,夏添只得不情不愿地应承下来了,又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太黏糊了?如今他可是一只大狐狸了,不应该还像幼崽一样黏人。 他那点小心思藏不住人,都写在了脸上,两家父母看了都暗笑不已,盛黎亦觉得这样的小狐狸十分可爱,在道别之际,他俯身轻轻在夏添额头上一吻,“夏夏乖一点,我的婚假还有五天,到时候我们去附近的星球逛一逛,小许已经平安抵达淡水星了,我们也去看看他。” 夏添顿觉像是冬日里抱住了一团暖融融的火球,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他眉眼间的一丝沮丧消散得无影无踪,仰起头道:“好!” 夏夫人笑得眼角都堆起了细纹,抛开在学术上的成就,自家这个孩子还真就只是个孩子啊。 次日一早,夏添便被夏夫人叫着早早起来换上了婚服。 他们两人的婚服在设计上下了许多功夫,为了贴合二人的身份,设计师刻意选择了新式军服与学院制服相结合的款式,颜色则遵从两位新人的意见用了最为无暇的雪白,贴身的设计剪裁将二人修长的身躯勾勒得更显挺拔,只是唯有一点设计师很不明白——夏先生要求在自己的服装上加上一个有青丝织成的古时同心结也就罢了,那位盛先生怎么还要在胸前加一个雪白的毛绒小球?这难道是军团长不为人知的秘密爱好? 但设计师到底是帝国星系首屈一指的大家,并未对两人的要求提出任何质疑,相反还极为出色地达到了他们的要求,夏添的同心结如同洁白宣纸上点上的一缕写意水墨,益发地凸显了他身上那股肆意洒脱的气质,而盛黎胸前的小毛球则极大地中和了他眉眼之间的冷冽,令他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两个新人终于在婚礼现场再见,身边往来穿梭的都是他们这一世真正的至交亲友,这种感觉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新奇的,曾经淡薄的亲缘在他们学会接纳并回报之后骤然变得浓厚起来,上一世,他们只有端贵妃、何氏以及赵元白三位血亲,而这一世夏添则是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手足亲情。 当年在浮连山时,别的火狐都惧怕他,连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小火狐也十分厌恶他,只因他毛色有异,在他被赶出狐族后,还时不时地朝他耀武扬威地炫耀,明明看着他就要饿死在山崖间,却还有十分得意地在不远处吃着喷香的食物,看着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便能开心地鸣叫。 夏添不喜欢那样的兄弟姊妹,他也曾以为所有的亲人都是那样的……原来并不是。思及此处,夏添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盛黎,他心中十分感激,如果不是他的饲主,他不会有机会来到三千小世界试炼,亦不会感受到人生百态,只能在浮连山上躲躲藏藏,也许某一日就被满山大雪掩埋,再也醒不过来。 盛黎牵着夏添缓步往湖边的礼台走去,他不落痕迹地轻轻握了握与他交握的手指,低声道:“紧张吗?” “以后到了哪里,我都要跟主人结婚。”夏添抬头望着他答非所问,说罢还自己先弯起眼睛笑了。 “好。”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礼台边,粉色郁金香错落有序地堆在礼台边缘,因为是同性婚礼,无所谓嫁娶之说,两家父母则一同站在台上等着见证两个孩子最为重要的时刻,夏夫人心思最为细腻,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眶,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眼角了。 然而就在盛黎和夏添要上台的那一刻,两只仿鹰型微型飞行机器人骤然划破天际而来,落在两人面前。 他们面色同时一肃,这是军部和教育部的信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今日举行婚礼,不会故意出来捣乱,且这种等级的机器人只用来传递高级保密信息,毫无疑问,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一旁观礼的宾客们也有认识仿鹰机器人的,顿时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是什么样的信息值得两大部门同时传讯,且还是如此不合时宜地打断婚礼? 盛黎和夏添各自抓起面前的机器人查看,鹰眼中显露出一长串加密字符,令二人看后均是神色微变—— -- 第141页 海棠星“曙光”计划启动,见讯后立刻前往部门集中,即刻出发。 两位新人只来得及冲父母说一声有事需要立刻离开,甚至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一同大步走出了会场。由于军部和教育部处于不同的分区,临别前盛黎只来得及抓住他的小狐狸说了一句话:“现在可以亲吻新郎了。” 两人用力亲吻了一下对方的唇瓣,便各自随着逐渐增多的人流奔向不同区域。 第97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海棠星“曙光”计划是一个时间跨度长达百年的计划, 囊括了海陆空三项战力和科技扩张的内容, 又被细分为四个阶段, 要求每二十五年出一项成果;二十五年看似漫长,但对于科技研发而言, 也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又因帝国星系的新政权才刚建立, 这项计划并不广为人知, 所有参与“曙光”计划的人员都签署了绝对保密的条约,哪怕是最亲密的伴侣亦不能对之透露一二,连盛黎夏添亦是如此。 这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倒真的是头一次, 盛黎尚可, 夏添却是连吃的糕点上有几粒芝麻都恨不得数给盛黎知道, 如今要他签下这样一份保密协议, 实在是有些为难小狐狸一对着盛黎就藏不住事的本性, 可他也不是那个初入试炼什么都不懂的傻狐狸了,每每夏添觉得自己想告诉盛黎了, 他就立刻变成狐狸模样, 只管仰着头冲盛黎吱吱鸣叫, 左右盛黎都听不懂狐狸语,他说了也不算是违约。 好在尚有道侣契约相连, 他们对彼此心意亦能相通,每每此刻盛黎便会安抚地抱起小狐狸听他吱吱一顿叫完, 哪怕听不懂, 也会在小狐狸停顿下来看向自己的时候, 耐心地点头回应, “嗯,知道了。” 对于夏添签署了“曙光”计划一事盛黎并不意外,一则是他毕竟身处高位,能接触到的信息比之夏添更多,二则是如今夏添所掌握的学识正是帝国最为紧缺的,他们这一次从联邦带回来的几乎全是“曙光”的计划人员。 但他同样不能对夏添透露这样的消息,只是偶尔看着小狐狸趴在自己膝头,一边懒洋洋地甩着尾巴,一边有一声没一声地鸣叫,觉得着实可爱极了。 两人各自进入所属部门,才知道“曙光”会被提前启动,起因竟是前两日让帝国民众看了个新鲜热闹的“机甲纵队”。 这是在与帝国星系毗邻的布尔星系上举办的一场婚礼所出现的一幕,一位富可敌国的富豪为庆祝自己女儿的婚礼,派出一列私人机甲纵队在天空排列出各式造型,这在星际时代本是常见的一幕,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那一列机甲纵队不但是仿恐鸟造型,根据线报,所有机甲操纵员都是将自己的精神力与机甲主控室相连,可以说真正是“人机合一”。 在普通民众们看来,这不过就是一次过眼即忘的热闹,但高层却敏锐地意识到了它的非同小可,精神力与主控室相连这一点——可以民用,亦能军用;因此就在当日,数位高层和留在帝星的科技巨擘即可召开紧急会议,布尔星系此举或许并非是简单的一次婚礼炫技,而是对其他星系发出的震摄信号。 夏添这一世主攻就是机甲研究,自然能看出其中玄妙,而在离开联邦星系前,他就在研究如何结合生物特性提升机甲的战斗力,要知道人的精神力可比单纯肉体操纵来得更为强悍,但囿于当前的发展水平,无数人在将精神力与机甲相连这一点上止步,精神力可以在虚拟仓内具象化,可以借由仪器探测,但要将它与高精度的实体机甲相连一直被许多人认为是不可能的事。 夏添也曾一直因为这个问题而苦恼,目前的科技只能支撑精神力在虚拟仓内化用,这种完全隔绝外物的状态显然不能让人能兼顾操纵机甲,他与在联邦的老教授们探讨了多次,也不过是进一步强化了虚拟仓的作用。 因此当听到教育部长对他们谈起布尔星系的机甲纵队一事时,夏添兴奋得双眼发亮,而在他身边坐着的学者们亦是神情激动,既然布尔星系能够做到,那么这个技术一定取得了成功,帝国星系素来讲求谋而后动,不会无缘无故地选择突然在此刻启动“曙光”计划,唯一的答案就是,帝国星系很大可能也接触到了这一技术核心。 已经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忍不住站了起来,用激动得有些破音的嗓音问道:“请问,‘曙光’计划与之相关吗?” 台上的教育部长是一位严肃的中年人,但此刻他素来抿紧的嘴角也微微放松露出了些许柔和的弧度,“各位都知道,我们星系和布尔星系交好,总统先生特意邀请了布尔星系的几位先生来到海棠星,参观我们新建的研究室并给予指导意见——还有,我们在海棠星留学的部分同学也将一同回来。” 话未明说,但其中透露的意味意见足够一群学者们兴奋不已了,不大的会议室内瞬间响起了议论声,每一个人都眼含笑意,似乎已经展望到了美好的未来。 教育部长很能明白这群学者们的心情,他耐心地等着议论稍停,这才稍稍抬高了声音,“今日通知正是这件事情,明日一早诸位就将前往海棠星正式开展‘曙光’计划,希望各位能做好准备,到时候我们会派出专人将各位接到军舰上,集体出发前往海棠星。” 顿了顿,他又说:“很抱歉时间安排得如此匆忙,诸位不必收拾衣物一类用品,我们会为你们准备好,还请各位用这点仓促的时间安顿好家人——海棠星管控严密,短期内恐怕无法方便出行,这一点,希望各位能理解。” -- 第142页 此言一出,原本闹哄哄的会议室骤然安静下来,不少学者都是此次被帝国军队接送回来的,可说是才到家乡便又要离乡,他们当中甚至有几位是近几日才回来,忙着筹备工作办理手续,还没有好好与家人呆在一起过。 “这下可好,我这所剩不多的私房钱都得掏出来去买新出的那一款星辰项链了,要不然我那夫人才不会轻易放过我呢。”很快,一位靠前的学者笑了起来,“她下手捏我耳朵可从没手软过。” “我家先生只怕又会气得给我煮一整锅的苦瓜——你们说说,这科技发展水平这么高了,怎么就不能把苦味从食物里完全消除呢?”随后,又一位才回国的青年留学生皱着脸,露出了苦不堪言的表情。 一位女士听到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看来我也得回家好好安抚一下我家那位了,他要是敢不高兴,我也给他煮苦瓜去。” 气氛骤然缓和下来,众人都聊起了挚爱亲朋,看似抱怨,却藏着难以言明的温柔爱意。 而这其中,穿着新郎服的夏添则尤为瞩目,这位在婚礼现场就跑掉的年轻人让几位老教授连道不易,筹备许久的婚礼却被骤然打断,多少也有些遗憾。 不少人知道他的另一半就是盛黎,前两日第二十集团军发布的声明可还没从星网上撤下去,加之二十军的士兵和同一批回帝国的学者们的传播,如今谁不知道那一段浪漫的异乡营救之恋?而且就因为这事儿,帝国星系的粉色郁金香都成了当前流行的定情之花。 夏添轻轻摸了摸胸前别着的一束青丝,不知怎么的,一想到盛黎他就觉得开心,忍不住地想笑。 而另一边的盛黎亦处在相同境遇,当军部调动安排确定后,几位老上司连连推搡让他赶紧回去接着结婚,并且拿出过来人的经验让他提前准备好榴莲,万一新郎生气了还能跪一下。 盛黎哭笑不得,他的新郎此刻就在相邻区的教育部,难道两位新郎要一起跪榴莲吗? 紧急会议结束后,盛黎和夏添才得以离开,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朝对方所处的区域走去。 星际时代愈发重视星球的环保,建筑设计都要求最大限度保存绿植,政府区和军区亦是如此,他们的绿化做得很到位,此时恰逢花季,一路都有花香扑鼻。 两人能够感知到彼此在慢慢靠近,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绕过两三栋楼,片刻后对方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底。 两条路中间隔着一条低矮灌木从组成的绿化带,但两人谁都没有跨越它,他们在绿化带前站定,夏添抬头看向盛黎,眼底含笑,轻声问了一句:“婚礼还未完成,是不是仍然应该叫盛先生?” 盛黎亦笑了起来,“夏先生,你的新郎似乎把这一次的婚礼搞砸了。” “没关系,我们……还会有下一个婚礼。”夏添冲他眨眨眼睛,“反正不管多少次,我的新郎都只会是那一个人。” 盛黎单手搭在另一侧肩上,以帝国军人的最高礼节躬身道:“那么,请问此刻你的新郎是否有这个荣幸与你牵手回家?” 夏添早已经忍不住笑了,只待盛黎起身,他便迫不及待地把手搭在了盛黎超自己伸出的手上,“先牵回家,回家再抱!” 盛黎也笑了,两人就这么隔着窄窄的一段灌木丛牵手而行,一路慢慢回了家。 第98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是夜, 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谈天说笑, 由于“曙光”的绝对保密性,除了盛元帅知道其中内幕外,其余人都只以为他们是临时接到了紧急任务要出差, 虽然有些遗憾于两位新人婚后连蜜月都来不及度就要离家, 但也都表示了理解。 尤其是两位母亲, 她们并不知道两个儿子要去的都是同一颗星球,还怕他们因为婚后便立刻分离而影响感情, 拉着他们有意无意地说了许多话。盛夫人更是说起了当年和盛元帅刚确定恋爱关系时, 盛元帅三天两头就跑到军营里练兵不和自己见面, 她初时还以为是盛元帅不喜欢自己,后来与他吵了一架才知道盛元帅原来是太过高兴,每每瞧见自己就要激动得流鼻血, 他怕影响自己英明威武的形象又不肯告诉盛夫人, 才引来这一场误会。 盛元帅在一旁听得直咳嗽,盛夫人嗔怪地看他一眼,又将两个孩子的手握在一处, 温声道:“哪怕再忙,也要留些时间出来好好说话, 有什么事情要好好地说,不可以闷在心里, 难免要让彼此误会。” 哪怕当初尚未签订道侣契约时, 盛黎和夏添也不曾有过误会彼此的时候, 但两人俱都认认真真地点头说好, 那是盛夫人一片苦心,他们并不愿意辜负。 这一夜过得平淡极了,许多接到密令要前往海棠星的人都选择了留在家中,和亲人呆在了一起,他们没有透露有关“曙光”计划的半个字,这仿佛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温和而静谧的夜色中,千家百户的灯光织成了一片璀璨星河。 次日一早,这些学者们带着小小的一枚空间钮和装满脑袋的学识离开了家门,他们朝各自的家人挥手道别,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头,登上了军部前来接送的车辆。 再度踏上军用舰艇,夏添觉得十分适应,唯一遗憾的便是这一次护送他们的不是第二十军,盛黎所率的第二十军第七舰队作为驻扎军与他们随行。 夏添站在休息室里透过窗户遥望那一艘巨大的舰艇,凭借记忆搜寻着盛黎所在的休息室和中控指挥室,又忍不住想盛黎此刻在做什么,应该和护卫舰艇的总指挥一样,正忙着在中控室里查看各项数据安排,只待一切准备妥当便立刻下令起航吧。 -- 第143页 片刻后,休息室内传来低沉的男音:“舰艇即将在一分钟后起航,舰艇即将在一分钟后起航,起航时可能伴随有舰艇舱内震动,请各位做好准备。” 这段播报声一出,夏添登时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声音几乎都要烙印在他的骨血里了,不正是饲主的声音吗? “……主人。” 小狐狸下意识地低喃了一声,见到休息室内其余学者面上俱是微带惊讶的模样,显然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播报,他忍不住走出休息室询问在门口守卫的士兵,“你好,请问这段播报……” “哦,刚才那个起航播报吗?是咱们二十军的盛军长录的。”守卫的士兵还很年轻,他一听夏添的话就笑了起来,说道:“盛军长上次不是去联邦接回了一群学者和留学生吗,他们似乎不太适应军用舰艇起航和穿越虫洞时的震感,盛军长回来以后就和各军军长沟通,然后亲自录了这一段音频让我们替换掉以前的播报——你也知道现在咱们帝国星系多重视你们的,各军哪有不同意的。” 夏添不由得想起之前在舰艇上时,盛黎只说过一次要让人改换提前播报便没了下文,可是以后每逢舰艇震动时,盛黎除非万分紧要走不开,否则一定会在夏添身边,也并不做别的,只是找各类的借口陪着他,或者是与他讨论一些机甲相关的问题,或者是问问他最近在舰艇上的生活是否还习惯。 小狐狸实在贪恋饲主这样隐藏在淡漠下的无言温柔,便一直不去提起那件事,甚至开始期待起空间震动来,一旦如此,他便可以尽情地赖在饲主身边。 可他没有想到,盛黎竟真的为他做到如此。夏添不由得觉得心头痒痒的,明明才和他的饲主分开片刻,他就已经忍不住想跑到他身边抱住他了。 另一艘舰艇上,最后一次确认各方无误宣布起航的盛黎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似乎刚才感觉到自家小狐狸的情绪产生了一阵细微的波动。 但不在夏添身边,盛黎无从得知对方心绪因何而起,他不由得轻抚了一下制服的上衣口袋,那里微微鼓起一团,装着的正是小狐狸毛做的雪白绒球。 虽然海棠星是帝国星系才发现不久的边缘星球,但相较于当初从联邦回到帝国,此次前去海棠星的行程显然缩短了不少,夏添他们不过刚刚打了个盹儿,就被通知即将在海棠星上降落。 夏添和其余学者一起站到了降落台上,脚下的降落台是半透明的设计,低头便能让人产生如立云端的错觉。 从上往下望去,海棠星就如同它的名字一般,除去代表植被覆盖的绿色外,整颗星球几乎都被深浅不一的红色覆盖,放眼望去,整颗星球都如同一簇正在怒放的海棠花,美不胜收。 但看在这群学者眼中,让他们欣喜若狂的不是海棠星这美丽的外观,而是那些潜藏在红色下的意义——那是制造机甲必不可少的各类稀缺金属及岩石矿产。 眼瞧着一个个看似文质彬彬的学者们恨不得立刻从空中跳下去的模样,护送军队的负责人连忙出面安抚,再三保证不过两分钟时间他们就能立刻在海棠星降落,而那些资源也绝对不会长翅膀飞了,才好不容易让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但既是如此,也还有不少学者睁圆了眼睛紧紧盯着下方的星球,几位老教授甚至掏出了眼镜,几乎完全趴伏在半透明的地板上看着海棠星,并和身边的老伙伴们争论起来: “粉红色那个,重钨矿,绝对是重钨矿!” “李老头你这是眼镜没擦干净吧?那怎么可能是重钨,要我说更像是锂土,那个颜色,错不了!” 就在一群老教授们的争论不休中,舰艇正式降落,升降板甚至尚未完全展平,几位教授就已经想直接跳下去了,幸亏守在旁边的士兵眼疾手快,将他们全部给护送下了舰艇。 第一批在海棠星驻扎的学者只有寥寥十来人,他们亦与先遣驻军一道在降落点等着迎接这一批到来的教授与学生们。 他们当中有不少都是老相识,甚至夏添还见到了记忆中的几位机甲系老教授,众人见面不免多有感慨,不过他们都是做实际科研工作的人,见面寒暄不过两三句,很快就聊起了海棠星科研所当前的研究进展成果。 “布尔星系那个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对,还有几个老家伙觉得这是布尔星放出的□□,你们说说,这种技术可能是真的吗?” 眼看一群学者们站在露天就完全是一副要讨论到天荒地老的模样,随行的助理学生赶紧把各自研究室的老教授给拖走,海棠星资源矿产的确十分丰富,但这样的资源却是靠极端天气变化换来的,简单来说,一旦晴天则必定是烈日当头,一旦下雨则会是倾盆之势。今日便是个大晴天,哪怕做了防护措施,这群教授则不能在室外多待,否则极易引发脱水。 夏添也和自己的恩师谈得兴起,他到底是洗筋伐髓后的灵狐,体质自然要比寻常人强健许多,只是瞧见老教授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方才意识到此时天气过热,连忙搀扶着他们往阴凉的休息处走去。 因为第一批自愿选择来到海棠星的都是心无旁骛地扑在科研上的研究狂人,建设部门依照他们的意思修建了一片科研区,不同领域的学者分别在不同区域研究,宿舍就在研究楼内部,甚至要不是会影响研究,好几位教授恨不得直接把床安放在研究台前,即使睡觉休息也能时刻观察实验进展。 -- 第144页 这样近乎疯狂的举动在联邦是不会有的,甚至除了帝国星系以外,整个宇宙中也不会有星系如此疯魔,但没有人对此表示不解——他们此刻多劳累一点,或许研究就能再推进一点,聚沙成塔,帝国的科研和武器总能跨一大步,到时候帝国无需打仗扩张,只要能在敌军来犯时有足够的能力自卫反击即可。 由于整个海棠星如今只有这群研究员们在,为了保卫他们,研究区与海棠星驻扎部队所在的军区紧紧相连,夏添跟随众人来到研究区时,盛黎所率的第七舰队也已经集体抵达了军区,正列队成阵,与原驻扎的军队进行交接。 夏添没淹没在人群里,他沮丧地看了看四周都比自己高大的护卫队,不得不踮起脚尖甚至蹦了一下,这才看到站在队列最前面,一身军装身姿挺拔的盛黎。 夏添一见到盛黎便立刻安下心来,只是跳起时不慎撞到了身边一位同属留学生的姑娘,对方被他这一下撞歪了身子,就在她前方刚好有一块石碑,倘若撞上去只怕要脱层皮,夏添吓了一跳,他立刻上去扶住对方,十分愧疚地连声道歉。 “没关系,我知道你在看盛军长。”女生冲他一笑,视线落在自己前方那块高大的石碑上,不由得奇怪道:“那是什么?” 通体全黑的陨石石碑上只有白色石块填充的几个数字,女生下意识轻声读了出来,“7,200 000 000,4……”话音未落,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眶骤然发红,猛地捂住了嘴巴。 一位走在她前方的老教授听闻,驻足仰望着那块石碑,“七颗星球,两亿无辜群众……”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整支前进的学者队伍都停了下来,众人不约而同道:“……两亿无辜群众,四十支精锐部队,二十三位以身殉国的将军……” 这些,全都是那连绵十数年的战火给帝国星系带来难以磨灭的伤痕。 敌军撤退了,反叛军也被赶出了首都星,可那些长眠在战火中的人,却永远无法再睁眼醒来,因为损伤过大和名册散轶,甚至有人连姓名都难以确认,就如同那七个星球的居民,只能变成那冷冰冰的两亿分之一。 第99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我们每天出研究区散步时, 都会看看这块碑。”一位老教授伸手抚在石碑粗糙的碑面上, 他苍老的双手像一株老树, “有些东西,总不能忘。” 夏添抬头望去, 但见石碑肃穆高耸, 不知怎么的, 他心里竟也没来由地酸涩起来,当年战火初起, 他就和其他学生一起被送到了联邦星系,后来两个政权断交, 他们往返困难, 便只能靠着星网上的各色信息了解帝国近况, 是战是退,是输是赢,他都不曾亲身参与。 但纵是如此,他仿佛也从那一串串冰冷的数字里读到了亲人分离的眼泪和百姓枉死的鲜血,这种情绪太过沉重,即便他曾经做过摄政王也下过出战贴,也不曾有过这样愤恨却徒感无劳的心绪,而这样的感情在此刻的气氛里被骤然放大, 令夏添有些喘不过气来。 掌心忽然一暖,呆呆望着石碑的夏添这才回神, 竟是盛黎走到了他身边, 正牵着他的手与他并肩而立。 “主人……”夏添小声呢喃一句, 与他十指相扣,便听盛黎轻声道:“别怕,夏夏,这块碑立在这里,不是只为了让你难过的。” 盛黎与他对视,带着沉静的安抚意味,夏添无意识紧绷起来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然后被盛黎牵着跨进了研究区。 感受到身旁的小狐狸终于渐渐走出那种低沉的心绪,盛黎这才说:“那场七星之灭,我经历过。” 当时与帝国敌对的东方星系要求帝国星系的前任政府对其进行“归顺”,并入外星系,并且要割让数颗资源丰厚的小行星作为归顺的献礼,即便前政府腐朽不堪也绝不同意这样的要求,东方星系为表威慑,动用了氦弹对帝国边缘七颗星球进行无差别轰炸,一瞬之间七颗星球化为飞灰,彻底消失在宇宙中,而这一场惨绝人寰的攻击,被称为“七星之灭”。 夏添从未听盛黎提到过这件事情,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用力地回抱住了盛黎。 “我没有听主人说过。”夏添闷闷地小声说。 盛黎亦温柔地回抱住他,“以前不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即便是他,在知道七星之灭时也愤怒过消沉过,当时的盛黎一度恼恨于自己身为军人却无法包围七星的民众,亦不得不无奈地承认以当时的情况而言,帝国星系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七星。 “……所以我一直是积极的主战派,”盛黎似乎是想起了当时与各位高层据理力争的样子,笑了笑,“我不主张侵略扩张,但我绝不认可隐忍求和。” 夏添依旧不肯抬头,只埋在他怀里道:“因为敌人来犯时,哪怕一个国家能够‘韬光养晦’,死在敌人刀剑之下的百姓却永远没有机会以求和换得再生的机会。” 这话是上一个小世界时,外邦侵犯边境时赵元白在大殿上说的,这位扛了一辈子□□的将军从不曾有过退避三舍以求议和的想法,依他的话来说,君主等得起,大臣等得起,可被敌人的刀剑架在脖子上的百姓却等不起。 盛黎低声应了一句,觉察到怀中人气息有异,伸手一摸才知道夏添竟然哭了,且哭得十分伤心,他并不出声,只是安静地埋在盛黎怀中流泪。 盛黎呼吸微滞,他与小狐狸相识至今,少有见到对方流泪的时候,他不知如何安抚自己的小狐狸,只能不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如同哄劝幼童一般小心翼翼,“夏夏,乖一点,不要难过了。” -- 第145页 “主人别看我……哭起来……很丢脸……”夏添仍旧不肯抬头,却听盛黎道:“眼下大家都哭成一团,没有人会笑你,我更不会。” 夏添到底是相信盛黎的,这才红着眼睛抬起头来,便见三三两两走在身边的学者们俱都两眼发红,有几位女学生早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 比起盛黎和夏添这样明确地知道他们是在试炼的小世界中的心境,这些人从头到尾就不知道什么试炼、什么三千小世界,在他们看来,他们所处的星际时代就是历史发展到当下应有的时代,帝国星系就是他们的母星,身边所见的每一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正因如此,帝国星系连绵战火给他们带来的伤害也会更大,死去的是他们的同胞手足,无人会是孤岛,丧钟为他们每一个人而鸣。 众人发泄了情绪后,这才收拾心情前来商讨正事,军部安排交接与全新的布放,而研究所则要讨论他们这些“新人”的归属权问题。 要知道如今海棠星可是最缺人的时候,这些老一批的研究员们就眼巴巴地等着母星送人来呢,如今送来了这么多学者,还有许多在其他发达星系进修过的留学生,怎么能不让他们欣喜若狂? 夏添主攻机甲方向,自然毫无异议地选择了机甲处,几个老教授看见最喜欢的学生在这里,个个乐得眉开眼笑,有两位方才痛哭过一场,如今鼻头红红就已经笑开了花,看着还颇有几分逗趣。 而剩下的留学生们还有学得比较杂的,好几个部门都想要去,老教授们一开始还笑眯眯地听他们抢人,后来听对方连什么“在我们部门还有如今帝国最先进的一台机甲”的大话都说了出来,深知自家学生对机甲痴迷程度的老教授们怕夏添被这话给拐走了,连忙将人推了出去,一个个大声嚷嚷—— “小夏赶紧去看看宿舍安排,你如今这新婚燕尔的,怎么着也得照顾一下安排个两人间。” “盛军长那边快讨论结束了吧,小夏快去看看,这边没什么事儿了,不用留下了。” “对对对,听说后勤上对两口子都过来的有补助,还给发大红四件套,你们赶紧去领了啊。” 夏添哭笑不得地被教授们齐齐赶出了会议室,往宿舍区的方向走去。 虽说这群研究员们对于物质条件毫不在意,只要给他们足够的科研资料和实验资源,一张硬板床也照样能睡得香甜,但他们到底地帝国星系的肱骨,因此当时修建住宿区时,住建指挥中心可是卯足了劲要让他们住得舒适,安排着机器人修了一大片漂亮的仿古园林建筑,内中亭台楼阁不一而足,让他们自行选择喜欢的款式居住。 不过夏添还没选择住宿楼,因为军区就与他们相邻,那里也有军队的宿舍楼,他还想和盛黎呆在一起呢,研究机甲当然很重要,可是他的饲主也很重要。 最终,他和盛黎敲定了住在科研区这边的一栋临水小楼里,这与丰泰城盛府里的小楼非常相仿,当时夏添和盛黎常在楼中小憩,偷得半日清闲。 他们并不是唯一一对双方都来海棠星的伴侣,而后勤处果然给这些伴侣们送来了大红双喜的四件套,为了以示喜庆,并没有装在空间钮中,而是特意让人给抱着送到门外的。 黄章秀和罗桦也是其中之一,这对携手走过近半个世纪的夫妻在看到火红的喜被时竟好似回到了新婚之夜,难得地看着对方就红了脸颊移开了目光。 而盛黎对于这一套被褥十分满意,自家小狐狸肤如暖玉,被这样艳丽的红色一衬则更会格外动人,他亲自抱着喜被铺好,还时不时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夏添,在脑海中勾勒着对方的身形。 不过这一次小狐狸可没感知到他目光下潜藏的火热,因为当年在浮连山上受够了冬日大雪的寒苦,夏添最喜欢的就是代表温暖和火热的东西,而这样浓烈的红色自然也不例外,盛黎尚未铺好棉被,他就已经忍不住扑了上去,甚至还蹬掉鞋袜变成了狐狸模样,开心地在软和的被褥里打了个滚儿。 盛黎失笑,坐在床边朝小狐狸招了招手,“夏夏,过来。” 小狐狸歪着脑袋看了他一眼,立刻朝他跑了过去,蹲坐在盛黎膝头,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不住地左右摆动。 盛黎摸着他的尾巴,轻轻捏着尾尖道:“变回来好不好?把耳朵和尾巴留着。” 他声音低沉,似是请求似是蛊惑,小狐狸只觉得自己骨头都酥软了,他扬起脑袋低低鸣了一声,便依言变回人形,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还朝着盛黎的方向点了点。 这一天过得十分热闹,往日略显沉寂的海棠星似乎也多了几分活力,忙着与老伙伴叙旧的,等不及要带着新的研究员去探讨自己猜想的,还有……小别胜新婚的,众人直到半夜后才渐渐安静下来,只待第二日黎明来临,他们便要正式拉开在海棠星上的生活。 而在与海棠星遥遥相隔的首都星上,盛家书房的灯彻夜未熄,盛元帅甚至气得扔了一个古董花瓶—— 原定三日后返回帝国星系的留学生选择了不再回国。 第100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没过多久, “在外留学的学者拒绝回到帝国星系”这一条消息也传到了海棠星, 当时夏添正和教授们坐在食堂里, 一边吃饭一边热烈地讨论如何进一步简化机甲内部操控台的设置,闻言大感意外, 一位老教授更是连道不信。 -- 第146页 “你们别是搞错了消息吧, ”老教授挑了一筷子青菜, “我们这一批都带头回来了,他们也瞧见了, 我们这帮老骨头可活得好得很呢,哪有什么迫害一说?” “不是迫害……”那位做化学研究的研究员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是才看到消息, 冯兮带着一帮人在赤水星替前任政府摇旗呐喊呢, 你也知道,冯兮的影响力不小,如今又是赤水星的科技部长,说话倒是很有分量。” 老教授闻言,露出些许不屑的神色,只小声念叨:“哼,冯兮算什么,瞎胡说的东西也有人会相信?” 夏添见周围的教授们虽然都是一脸不屑, 却又欲言又止分明是十分想一探究竟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 真是老小老小, 这群老教授就像闹别扭的孩子似的。他倒是不知道冯兮说了什么能让一群本已经决定回到帝国星系的留学生们改变主意, 因此便开口问道:“陆研究员,你在哪里看到的消息?” “你上星网看看,都吵翻天了,不过你们机甲处的这几天忙得晨昏不辨,想来也没空看。”说着,陆研究员点开手腕上的光脑,弹出光屏投射在餐桌上。 不单夏添抬头去看,一旁坐着的机甲处教授们亦是假作不经意地将目光投注在光屏之上。 这一看,星网上果然是吵翻了天。前任政府在内战中败走赤水星,改称“赤水政府”后仍旧以帝国星系自居,也带走了不少忠实拥趸,文化素养极高、堪称当代大家之一的冯兮便赫然在其列,他学着黄章秀等学者的做法,也领着一帮支持前任政府的学者在赤水星发表了一封公开信,行文间直言“在星空的那一端,你们所面临的将是思想的被绝对控制,你们的自由将以政府的意志为枷锁,从而失去研究的自由”。甚至连学者们前往海棠星一事也成了他的例证。 冯兮自然不知道这些悄无声息离开的学者们是到了海棠星,他还以为帝国政府为学者们伪造的假身份和职业是真的,在文中信誓旦旦地表示,帝国政府不过是扯了一面大旗,将学者们骗回国后却并未委以重任,实在是屈才。 而能够不屈才的,自然就是盘踞赤水星的前任政府了,他和一批学者们说自己都是“字字泣血”,倘若学生们要回报母星,那么赤水星会是更好的选择——毕竟,那也是帝国。 “数典忘祖,数典忘祖!”老教授气得一阵手抖,唬得夏添连忙冲陆研究员使眼色,让他赶快关掉光屏。 老教授年轻的时候就是个暴脾气,如今上了年纪好不容易平和了些,却依旧一点就炸,他气得饭也吃不下了,搁下筷子就要将冯兮臭骂一顿。 夏添上一世照顾过病中的端贵妃,当时太医曾说人上了年纪最忌讳的就是动怒伤身,眼下可得赶紧找个话题转移一下老教授的心情,免得他太过愤怒反而伤了身体。 老教授最为看中的一是帝国星系,二就是他研究了一辈子的机甲,夏添在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可能的话题,忽地心念一动,看向老教授道:“吴教授,您说,咱们把机甲做成一个大的虚拟仓怎么样?” 吴教授一句国骂还没出口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双眼忽地瞪大,其余几位研究员和教授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如今机甲研究处主攻的就是生物机甲,布尔星系虽说可能会给予他们一定的外援支持,但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因此在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到访之前,他们也从不曾放松过丝毫。 但即使科技发展至今,精神力这个从人类大脑内延伸出来的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能力依然是玄之又玄,如何将它与机甲主控室接驳一直困扰着这群有老有少的研究员。 他们以前所想的是将主控台简化,希望能在主控台简化到极致以后,能让精神力强大的军官来试试是否可以直接控制一个最简单的按钮,但夏添这句话倒是忽然给他们开启了另一个方向——如今,精神力只在胶囊仓内的虚拟训练室内能被收放自如,那么,倘若机甲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虚拟仓呢? 机甲处的研究员们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难以掩藏的兴奋光芒,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还不走”,众人全都丢下了碗筷朝着机甲处快步走去。 夏添可是最珍惜食物的小狐狸,他每日吃饭都要十分爱惜地吃光每一颗饭粒,可今日他这饭才吃了三分之一不到,就被几个同门师兄弟架着胳膊拖走了。 “饭!饭!”历经这么多小世界,夏添还是头一次被人从饭桌上拖走,他瞪圆了眼睛,扑腾着想回到饭桌边,可几位师兄弟毫不放松,“饭还能再吃,机甲可不能等!” 而盛黎好不容易结束了上午的训练,准备到研究区这边来趁着午饭时看看自家的小狐狸,才走到食堂门口就迎面瞧见了被拖走的夏添。 “我的饭还在桌上……”夏添一见盛黎来了,连忙朝饲主说道,他的饲主可是最知道他秉性的,总不能让他饿着肚子去做研究吧?至少把剩饭给他打包起来,他可不想浪费粮食。 盛黎原本在看到夏添被人架着胳膊的那一刻就绷紧了身子做好了战斗准备,待看清了架着小狐狸的原来竟是机甲处的研究员,这才放松下来,这群研究员看着高大,可实际体质未必比得过自家小狐狸,再看夏添虽然叫嚷着要回去吃饭,但却并未真的做出反抗举动,再一细看,这一行人个个面露红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 第147页 这段时间因为夏添的缘故,他与机甲处的研究员们也多了些接触,知道这副状态显然是他们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也许这个设想又会在试验中被验证为错误的,但纵然会失败千百次,依旧不能消磨分毫他们的雄心,这个方向错了,那就换个方向继续研究,总有一个洞口能透出些许微光,为他们指印方向。 盛黎失笑,趁着夏添从自己身前经过时,抬手捏了一下小狐狸的鼻尖,“乖一点。” 盛黎走进了食堂,一眼就瞧见那空了一大片却摆着餐盘饭盒的座位,他走了过去,瞧见其中一个纯白色的饭盒便收了起来。 对面的陆研究员见盛黎来了也并不意外,他一开始也以为这位盛军长是身居高位不可亲近的人,可相处久了就知道不过是谣传而已。 “小夏他们好像有了什么新发现,刚才出去。”陆研究员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这饭也快冷了吧,不过食堂刚做好了热饭菜,盛军长这会儿去还能打到。” 盛黎指尖抚过饭盒上他亲手雕的一只小白狐,点点头朝陆研究员说了句谢谢。 夏添等人在研究室里三三两两围成一团,有计算数值的,有正在建模的,盛黎走到门口时,刚好瞧见他的小狐狸坐在一群老教授身边,手里拿着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他们话里的重点信息和自己不曾了解的知识。 夏添的双眼亮得像是暗夜的星子,整个人亦是熠熠生辉,盛黎倚在门边看了片刻,大约那句“认真的男人最帅”说得是对的,他很喜欢这样的小狐狸。 夏添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气息,手下的笔飞快地记录完一个要点,便抬起头来朝盛黎看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盛黎也并不进去打扰他们,只抬手朝他示意了一下手里拿着的几个三层恒温饭盒,而后便放在了靠外的桌子上。 夏添将笔记本交给身旁的一位师姐,自己三两步跑到盛黎身边,这两日军区的训练任务比较重,常常是他醒来就已经找不到饲主了,幸好还有个短暂的午休时间能让他们见见。 “这里面是饭菜,谁要是饿了就来吃,里面的分量够你们这群人分了。”盛黎说道。 夏添看了一眼,奇怪道:“我的饭盒呢?里边还有饭……”哪怕前一世当上了摄政王,这只位高权重的小狐狸也没改过珍惜食物的性子,倒是得了个勤俭爱民的美名。 “快凉了,我吃完了。”盛黎捏了捏夏添的耳朵尖,“一粒米也没浪费。” 夏添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对此并不在意,要知道第一个小世界刚和盛黎一起吃饭时,饲主老是一个人也点一大堆饭菜,夏添忍了又忍,实在看不下去对方剩饭剩菜的样子,自告奋勇地挽起袖子把盛黎剩下的饭菜全给吃了个光。 一开始盛黎还以为自己养了个胃口好的人,等后来知道是夏添不愿意看见浪费食物,立刻缩减了菜单,他本也不是贪图口舌之欲的人,既然夏添不喜欢,那也没必要铺张。 盛黎低声和小狐狸说了两句话,里边的老教授就已经开始喊起了夏添的名字,盛黎拿出一个小小的肉松糕点塞到夏添嘴里,“过去吧,如果提前结束训练我再来看你。” 夏添被塞了个满嘴,嗯嗯唔唔地答应着,又忍不住拿自己的小手指头勾了一下盛黎的,这才往研究室里快步走去。 第101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多年来,众人一直都把生物机甲的研究方向定格在将精神力适应机甲主控台上, 连夏添之前到联邦进修时, 与学院教授研究的重点课题也是这个, 如今被夏添这么一提, 众人倒是找到了一个新方向, 俱都干劲十足,恨不得一夜之间就能进行完整实验,看看到底能不能成功。 而这一天军区繁重的训练任务则暂告一段落,盛黎下令解散,拍了拍作战服上的灰尘,往训练场外走去。 或许是依托于星际时代的科技发展,较之盛黎他们以前试炼的小世界而言,这里的战争更近似于科技的较量,尤其是机甲这一战斗辅助机械出现后, 各个星系的战士们都对它爱之若狂,不少军事学院都将主控台操作的手速作为新学员入学的考核标准之一,毕竟机甲操作台上的控件按钮十分繁复,若是手速跟不上或是按错了一个键,就很有可能一败涂地。 也正是因此,机甲制造师们都在尽可能地精简操作按钮,简化内部程序, 以期能为战士们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损伤。 但盛黎接手第二十军后, 却将已经被边缘化的体能训练重新提到了与机甲训练比肩的重要位置。 一开始也不是没有士兵提出异议, 还有几位军官直接找上盛黎抗议, “其他星系的士兵都在训练机甲,我们却在打肉搏战?难道对抗时我们的战士还要走出机甲舱用血肉之躯抵挡炮弹吗?” 对此,盛黎的回应便是赤手空拳将几位军官全部撂翻在地,而后发话,凡二十军有人不服这一决定,尽可以在一个月内越级挑战他,只要能把他打翻就算他输。 能够越级挑战军团长,这对于很多士兵而言都是极为新奇刺激的体验,然而当他们来一个输一个,都被盛黎轻松撂翻在地时,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有能够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有能在一分钟之内进行复杂操作的运算能力和手速,然而却没有足够强健的身体,在同等的外部条件下,盛黎的身体能够支撑他进行更久的操作,而战场上哪怕只是短短一分钟,也许就是逆风翻盘或是功亏一篑的关键。 -- 第148页 而后来的实战则无疑证明了盛黎是对的,单兵身体素质提高让第二十军整军的战力都得到了一个飞跃式的提升,他们的身体能够负担更为艰难的环境状况,而盛黎所率的第二十集团军更有了“帝国不败雄狮”的称号。 盛黎如此努力地提升单兵和集体作战能力也不是没有原因——他和小狐狸如今被道侣契约紧紧相连,两人命数紧紧缠在一起,他不能受伤,更不能死亡,因为他不敢用夏添的安危来做担保,哪怕再小的一场战役他也输不起。 刚一走出训练场,盛黎便迎面遇上了一位今日轮休的军官, 对方怀里抱着一大捧粉色郁金香,见到盛黎立刻脚跟一磕行了个军礼,而后满脸兴奋地说道:“军长,我在咱们营区后面的林子里发现了一大片野郁金香,您瞧,好看吧?” 盛黎看了看,在心中把这束花与当初夏添送他的那一束做了个比较,发觉显然是夏添送的那一束花瓣更为娇嫩、颜色更为动人,这才点了点头,随口道:“你喜欢郁金香?” 军官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那什么,不是今天刚好轮休吗,我刚才出去散步,和我先生视频聊天,刚好看到这个,他让我摘两朵回去放在寝室里,说是这个象征爱情。您知道,我是不信这些的,不过他都说了,那我就摘两朵回来。”他脸上满不在乎甚至还有些抱怨的意思,可嘴角的笑意骗不了人,那不时落在花瓣上的眼神更藏不住心情。 盛黎心中微微一动,这一幕显然勾起了他在舰艇上的记忆,更想起了夏添一脸认真地说“我要追求你”时的可爱神情。而他的小狐狸也的确做到了,他就像每一个情窦初开的青年,虽然害羞但却有着无上的勇气,把所有他认为自己可能喜欢的东西都送到自己面前,努力地了解二十军,还记住了自己打过的每一场战役——除了一直强调“现在还不可以这么快接受我”。 思及此处,盛黎眼底也浮起一丝温和笑意,他的小狐狸这么努力地追求他,自己似乎也应该做出一些回应。他问道:“花丛在哪里?” “营区后边的树林,十点钟方向走十来分钟就能看见,挺大一片的。” 盛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看向那个军官,“下个月轮休,给你批个假期回首都星一趟吧。”他记得这个军官家就在首都星,另一半似乎是一位老师。 军官先是一愣,继而扬起了十分明朗的笑容,“是!” 盛黎依照对方的指点,果然发现了那一大片野郁金香花丛,他摘了几朵含苞欲放的郁金香带回了宿舍楼,这一次没有花瓶,他就找了个空的炮弹筒洗干净,将郁金香放在了里面。 而后,盛黎又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简单的小菜,用恒温饭盒装好后放在了桌上,其中最大的一个盘子里盛着的则是小狐狸最为喜欢的鸡腿。 再次洗了个澡去掉身上的油烟味,盛黎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在屋内等着夏添回来,这样的经历有些新奇,前几个小世界,盛黎的身份所承担的责任常常让他比夏添更为忙碌,他尽可能地压缩工作时间,以便能陪伴夏添,而像这样等待夏添回来的时候,即便是上一个小世界也屈指可数。 因为他的小狐狸已经长成一只大狐狸了。想到夏添在和研究员们讨论机甲构思时眉飞色舞的模样,盛黎不由得更觉心头带起一丝欢喜。 丹田处闭目修炼,许久没有动静的小元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未曾睁眼就连忙把怀里的小小狐狸给抱得更紧了些。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中天,盛黎站在宿舍楼外的公共走廊上往对面的研究所望去,两边楼层恰好相对,夏添所在的机甲处依旧灯火通明,盛黎目力极佳,还能看到当中不时有人影走动。 “盛军长,在等小夏啊。”散步回来的几位研究员上楼时看到了他,都朝盛黎打了个招呼,又说:“今天机甲处似乎有了什么新发现,一群人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指不定还要多久呢,您进去坐着等吧。” 盛黎微微颔首致意,又道:“我在这里看着,他一出来就能看见我。” 这话他说得平淡,然而却让几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您可真是……难怪小夏平日三句话不离夸您。” 盛黎一怔,很快便明白过来,大约自打丰泰城以后,小狐狸总觉得盛黎最好,旁人也该知道他最好,因此夏添就把夸赞饲主当做了一项十分重要的事情。 同几人道别后,盛黎又等了许久,却始终没看见机甲处有人离开,眼见已是深夜,盛黎索性便径直去了机甲处。 研究所其余处室的人都走光了,出去执勤守卫的士兵,整栋大楼就机甲处一层楼还有人,盛黎拾级而上,到机甲处窗户旁一看,除了夏添和两个年轻的研究员还在观测数据外,其余的研究员们或坐或趴,竟是就这么睡着了。 盛黎只一眼,便看出自家小狐狸其实也十分疲乏,但却靠着那一丝精神头硬撑着,他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刚一进屋,夏添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微带红血丝的桃花眼立刻笑弯了。 因为下午时发现建模的模拟数据显示这个猜想可行,研究员们索性一鼓作气直接开始了细化分析,夏添初时还觉得饿肚子,可后来也被机甲处里的氛围感染,竟就给忙忘了,此刻一看到盛黎,饿了许久的肚子也跟着抗议起来咕咕作响。 -- 第149页 研究室内一旁安静,这响声便有些突兀,夏添不好意思地冲旁边两位师兄笑了笑,小声说了一句就朝盛黎走去,轻声问道:“主人怎么还没休息?” “等一只不着家的小狐狸。”盛黎摸了摸他的头发,“大概还要多久?” “大概……”夏添看了一眼正在弹出一串串数据的屏幕,“五分钟,数据一导出我们就能知道实体模拟实验到底可不可行了。” 说到这里,夏添脸上的疲倦都一扫而空,他看向盛黎,认真地说道:“我一定会给主人造一台最厉害的生物机甲。” 盛黎温柔地在他额前一吻,“好,我相信夏夏一定可以。” 而后,盛黎陪着他们又等了片刻,最终结果出现的那一刻,几个围在屏幕边的研究员竟然全捂住了眼睛不敢去看,连夏添也是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去看。 盛黎对于机甲制造倒是一窍不通,并不能看出数据显示的结果,但小狐狸脸上显而易见的喜色却是明白的,夏添又再三确认了一遍,顾不得回应身边两个捂着眼睛的师兄连番的追问,就重又跑回盛黎身边,猛地扑到他怀里,“我就知道!你一来我们就成功了!” 小狐狸全身都充溢着满满的喜悦,盛黎失笑,将人抱在怀里道:“怎么说得全像是我的功劳?” “因为主人最厉害!”夏添也小声地回答他,眼中喜色清晰可见,小狐狸实在的偏心得没边,他觉得他们的数据模拟已经失败一下午了,连夏添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提出了一个错误的猜想,可盛黎才一到,他们的数据就成功了,那就是盛黎的功劳。 睡着的研究员们都被这动静惊醒了,他们起身后第一个动作,就是齐刷刷看向那台出结果的仪器,“成功了?” “成功了!”两位师兄亦是难掩高兴,只差没跳起来。 吴教授快步走到仪器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数据几次,这才一拍桌子,声音高亢得不像是个老人,“理论可行!咱们明天就开始实验!” 他环视了闹哄哄的研究室一圈,看着一群眼底都带了淡淡青色的研究员们,又笑道,“明天早上放个假,中午开始!” 研究员们其实都已经十分疲惫了,但没有确认数据成功之前,谁都不想离开,此刻的喜悦让他们看起来格外地有精神,每个人出门时脸上都带着笑。 夏添又帮着师姐做了扫尾的工作,这才和盛黎一道离开,下楼时,盛黎先一步走下了楼梯,而后蹲下/身对夏添道:“上来。” 夏添趴在盛黎背上,饲主宽厚温暖的背让他格外的有安全感,他又忍不住说起了今天几次实验失败的经历,盛黎不时回应,便听见背上的人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传来了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第102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盛黎心知夏添这是累极了, 眼下还未走出研究所,他竟然就已经睡着,定然是在研究室里硬撑了多久,方才进去时还听见小狐狸饿得肚子直叫, 也不知回去以后是该先把人叫起来吃些夜宵还是该把人抱上床去睡觉。 平心而论,盛黎其实并不愿意夏添如此辛劳。归根到底, 三千小世界的试炼是为他而设, 他承载了什么样的身份,就应该且必须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而夏添本来与这一切都毫无关联,照他所说,当夏添在第一个小世界将生烟奁装满后,就可以凭借生烟奁回到浮连山上,他已经洗髓伐筋成为了灵狐, 即便回到山间也不再是寻常野兽能匹敌的对手, 能够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也不必跟着自己一个个小世界穿梭。 在这些小世界里,小狐狸也许会面临不同的人生安排,亦要承担一些原本不必承担的重任, 甚至为此付出代价;可他一开始来到小世界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回去吃鸡腿而已——但这只小狐狸却来了。 “傻狐狸。”盛黎低笑一声, 在逐渐学会了接纳情感以后,他完全能够明白小狐狸遇到喜欢的事物, 想要为之努力为之拼搏的情绪, 而夏添在与研究员们讨论时那样欢欣鼓舞的心情他亦能同样感知;他舍不得夏添劳累, 却更舍不得他不开心。 他如此努力地在战场上拼搏厮杀,一则是肩负重任,在见过了硝烟和平民的鲜血以后,他益发知道自己应当为帝国付出怎样的努力;二则还是那个最初的原因,他希望小狐狸来时,能在一个尽可能安宁平和的世界里走过这一遭,而不是因战火流离失所,整日仓皇无依。 他的夏夏,应当被他妥帖藏在心间,细心安放,一生周全。 背上的人似有所觉,听到盛黎的话后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更下意识地在盛黎颈边轻轻蹭了蹭。 盛黎搂着人的手更收紧了些,他背着自己的小狐狸一路走回了寝室,把人放到了卧室的床上,因怕他饿得厉害就先喂了些牛奶,又替他脱去鞋袜,把人抱到浴室里擦洗。 夏添疲倦得厉害,在确认数据无误和实验室的猜想可行以后,那股支撑着他不眠不休甚至不吃不喝的精神头仿佛一下子就松散了,因此即使在浴室中醒来,他也不愿意自己清洗,反而像是没骨头似的赖在盛黎身上,甚至还假装自己没有睡醒。 盛黎瞧见夏添不断轻轻扑扇的眼睫便知道他醒了,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小狐狸难得偷懒的举动,只是替他擦洗的手却带了些暧昧情丝缓缓在对方的身体上游走。 如此不过几回,夏添果然受不住了,忍不住笑着在浴缸里扑腾起来,溅起的水花四散开来,像一粒粒透明的珍珠。 -- 第150页 夏添双手捉住盛黎那只在自己身上捣乱的手,睁开眼睛,控诉道:“主人捉弄我。” 盛黎好整以暇地用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怎么捉弄你了?” “反正……反正就是捉弄我。”夏添眨眨眼睛。 盛黎的手老在他的尾椎骨那里摸来摸去,之前夏添曾用药水在那里写过“盛黎”二字,如今药水效力减退,字迹也模糊了许多。 狐尾本就是夏添最为敏感的一处所在,如今虽然没有变出尾巴,可尾骨那里依旧被盛黎的动作撩拨得酥麻不堪,夏添实在是忍不住了,险些没有呻/吟出声。 夏添不免有些不服气,他可是话本传说里最最会勾/引人心的狐狸精,怎么每每都是自己被饲主勾的意动? 思及此处,他忽地翻了个身,趴在浴缸里转头去看盛黎,一只手还放在后腰腰窝处向下摩挲,“主人,字是不是快散了?要不要我再写一个新的上去?” 盛黎目光中带上了一丝暗沉神色,声音有些低哑,“再写一个?” 夏添唇角微弯,“那时候我还没遇见主人,只好自己画,我就在浴室里对着镜子,找了一根软头毛笔写,那笔尖软极了,写在身上很痒,就像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用莹白的指尖在腰际勾勒出华美的古体字,口中亦是不自觉地微喘,他从未如此摸过自己的身体,这种怪异而麻痒的感觉让他不由得缩了一下指尖。 下一刻,夏添的手被按住,盛黎温热的唇落在他腰上,还轻轻舔了舔那有些模糊的字迹,“不累了?” “吴教授说,明天早上有半天的休息时间。”夏添答非所问,他的双手都被盛黎按在身侧动弹不得,但盛黎的力度控制得极好,因此他毫无束缚感,反而还甩了甩脑袋,而后露出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左右扑扇了两下,他知道盛黎很喜欢。 果不其然,盛黎低低笑了起来,“瞎胡闹。”明知自己对于他毫无抵抗力和自制力,却还这样做。 夏添不以为意,还小声反驳道:“主人明明就最喜欢我瞎胡闹。” 两人在浴室里就瞎胡闹起来,到底顾忌如今的环境,并未耽于情/爱,盛黎也只做了两次,便抱着重新被清洗干净的小狐狸走出了浴室。 夏添抱着他的肩膀,视线无意中扫过房中多出来的一抹温柔亮色,一下子瞪圆了眼睛,“那是什么?” 因为如今的建筑材料隔音性能极好,夏添便不再刻意遮掩情动时的呻/吟,和自己的心意相通的道侣相交,于他而言是最欢喜放松的事情——只是叫得嗓子哑了些。 盛黎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在营地后面找到的野郁金香。” 盛黎特意找一位生物研究员要了些营养液,因此那郁金香如今仍然娇艳得像是刚被摘下来一样,连花瓣上沾染的水滴都还晶莹可爱。 那束郁金香被装在暗铜色的炮弹筒里,金属冷硬的沉重色泽让它更为动人,夏添眼底笑意更明显了几分,他低声问道:“是主人亲手摘的吗?” 盛黎点了点头,说道:“对,是送给你的。” “你也要追求我吗?” 盛黎失笑,“对,我要追求你。” 话音刚落,夏添便努力探起脑袋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那我答应了!” 夏添心里好似被蜜糖堆满了,甚至比确认猜想可行时更为欢喜,他抱着盛黎连声地小声说着喜欢,心里只想着,这样好的饲主是他的,他一只狐狸的。 两人抱在一处温存许久,渐渐睡熟,临睡着前,夏添下意识地捉住了盛黎的手捏了一下,这才安心地闭眼。 盛黎却被他这个小动作触得心中一疼,这是上个小世界留下来的后遗症,那时候夏添天天都怕盛黎又在自己的睡梦中离开,因此每每睡下时都要握着他的手方可入眠,半夜更是会不时惊醒,必须要确认盛黎在身旁才能安心。 他心下一叹,只将怀里人抱得紧了些,竟头一次恼恨起这小世界的试炼来,既然是他的试炼,每个小世界也自然是他的人生,为何去留却不能自己做主,竟要依靠小世界的规则? 盛黎心中起了些恼意,搂着夏添的手也不由得收紧了几分,他只在心中暗忖,既然道侣契约能凌驾于三千小世界的规则之上,不知道能不能与这虚无缥缈的时间限制做出对抗,至少……让他的小狐狸能安心地睡个好觉。 次日,夏添头一次在这个小世界睡了一个懒觉,他匆匆扒拉完了盛黎给他留下的早饭便往实验楼走去,临出门时想到了什么,又折返了回去,重新替那束郁金香换了营养液,这才出门。 虽然吴教授说要让大家午休后再开始实验,但夏添还是想提前去做好实验准备,他到楼下时刚好和一位师兄遇上,两人相视一笑,“你也来得这么早?”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两人走到实验室门口,推门进入以后,才发觉吴教授等几个老教授都已经在里面了。 “教授,您几位不是说今天要好好睡一觉,松松筋骨吗?”师兄拿起衣帽架上的制服穿好,随口问道。 吴教授一瞪眼,“老骨头睡不着,还不许我们早点来?倒是你们两个,昨天晚上盯数据熬了那么久,这么早过来干什么?赶紧回去睡觉。” “许许许,您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师兄哭笑不得。 -- 第151页 夏添也穿好了实验制服,闻言赶紧默不作声地走到了一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几位老教授还想催他们出去,实验室的门又被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入,正是实验室其他的研究员们。 众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蓦地一齐笑了,“大家都来了啊。” 吴教授气得在一旁拍桌子,“你们这些人,当了研究员就不听老师的话了?让你们午休后再来,这……” “吴教授,您说我用重钨来制作外壳怎么样?比现有的胶囊仓用材更结实,抗打击能力更强。”夏添在一旁小声问道。 吴教授闻言立刻停止了说教,话头一转说道:“当然可以,除了重钨,氢合金也是不错的选择,我们可以……” 话未说尽,对上夏添那双满含笑意的桃花眼,吴教授也无奈地摇摇头笑了起来,“小夏,你这个学生是专来治我的是不是……” 另一位教授也笑了,说道:“好了,既然来了那就别把人撵回去了,既然全员都到齐,那咱们就开始。” “是!”众人齐声应道,一群年轻的研究员们笑了起来,冲着夏添比了比大拇指,这位小师弟可真有本事,一句话就让吴教授平息了怒火,不愧是吴教授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第103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虽说做科研的人都是最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本心的人, 可长久地徒劳无功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折磨,连连研究受挫让众人都有几分丧气。而如今找到了新的研究方向,众人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个个神采飞扬,连午饭也不肯去食堂吃了,只每天轮换两人去把饭食打包好带回来,能节省一刻时间就是一刻时间,所有人都在连轴转,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停不下来的陀螺。 这一来,原本任务繁重的盛黎比起夏添来说反倒清闲了许多,但他并不再像以前一样一有空余时间就留在训练室里,反而是抽空学着给夏添做起了饭,他以前行军作战时也会一些极其简单快捷的菜式,但像如今这样洗手作羹汤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夏添亦觉得这样的饲主新奇而又令他欢喜,他现在每天快结束实验时, 最期盼的就是在研究室门口看到盛黎的身影, 与他一同回到两人的小家后直奔饭桌前,打开恒温饭盒挨着看盛黎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盛黎虽然于商业和军事上均有奇才,但也不是样样精通,一开始他为夏添做了一道卤鸡腿, 可因为掌握不好用料, 里边并没有入味, 盛黎并不知道, 将那盘鸡腿推到夏添面前, 紧张得好似第一次被选入军队等待检阅的小兵。 夏添大口地咬着鸡腿,觉得那是他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他本就是最爱夸赞盛黎,这一来更甚,却又偏偏毫无所觉,直到某一日与实验室的人闲谈时,几位师兄弟笑他“往日还是三句话离不了盛军长,如今竟然是一句话都离不开了”。 夏添有些惊讶,疑惑道:“哪里有这么夸张?我只是觉得我先生……”一句话未落自己也笑了,没办法,他的饲主那么好,是他所爱所重,他就像是爱炫耀的守财奴,既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有了那样珍贵的宝物,又根本舍不得旁人多看一眼,仿佛那样都会让自己吃亏。 夏添伸了个懒腰,顺势透过落地窗往对面的宿舍楼望了一眼,饲主说过今天会给自己做一个他新学的点心,也不知道是什么。 ——总之无论是什么,自己一定都会很喜欢的。 收回思绪,夏添重新把注意力投向了面前的模型上,这是重钨做成的机甲外壳,仿造了胶囊仓的构造原理,内中置有一个中控室,模拟了胶囊仓内设虚拟舱的构造,以便战士进入以后能将精神力与机甲系统相连,从而进行操作。 他拿起镊子小心翼翼地连接内部的零件,先前聊天的几位师兄弟也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一位师姐则去旁边的房间挑出了一只小白鼠,将之装在小笼子里带了回来,这个机甲模型将会先由这只小白鼠来操纵,他们会驱使小白鼠产生各种精神波动,而后再观察它是否能与机甲系统产生共鸣,只有这个共鸣实验通过,他们才会进行下一步的研究,以免对战士造成不必要的精神伤害。 而另一边,几位军官步履匆匆地踏上了宿舍楼,他们面色有些阴沉难看,偶尔几位研究员撞上,见他们这般神色,也都躲到了一边没有打招呼。 刚走到盛黎和夏添的宿舍门前,他们还来不及敲门,门就从里边被打开了,盛黎腰上系着一条黑色的围裙,单手端着一个瓷盘站在里面,手上还沾着些面粉。 这副模样实在太过居家,饶是几个军官一肚子的话也被噎了一下,与他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盛黎面色如常,看了他们一眼,示意道:“进来说。” “军长,您看到消息了吗?”一进门,最藏不住事儿的一个年轻军官就开口了,他脾气火爆直来直往,此刻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娘/的,就说那布尔星系怎么可能那么好心?自己研究出来生物机甲的成果,会那么善良地白白教给我们?我真是恨不得用粒子光炮把他们给轰成灰!” 盛黎洗干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那条围裙还系在他身上,但丝毫无损于他的威严。盛黎点了点头,“刚看到军部内网的消息,这件事你们几个怎么看?” 就在盛黎方才揉面的时候,他的光脑传来了一阵提示音,那是军部内网的消息通知,只对部级以上的军官开放。 -- 第152页 盛黎点开信息看了一眼,手上揉面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 那是一条有关于布尔星系的消息。 自从布尔星系的生物机甲初现端倪以后,它就在整个宇宙中大出了一回风头,不少星系都朝它抛出了联谊的橄榄枝,连之前与布尔星系处于高度紧张的敌对关系的联邦星系也不例外;在这种情况下,布尔星系的机甲师们愿意首先到访帝国星系的举动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别说夏添所在的机甲处了,连与之关系不大的植物研究处都为此高兴了许久。 但今日传来的这条消息却说,布尔星系同意出访,甚至愿意与他们共同探讨生物机甲的原理,但却要求海棠星上的二十集团军驻军为他们提供保护,因为他们的研究队要对海棠星上的未知矿产资源进行挖掘分析,甚至希望在海棠星上成立布尔星系的驻外研究处。 所谓“驻外研究处”也不过就是说得好听罢了,谁看不出来布尔星系掩藏在文辞之下的勃勃野心——他们看中了海棠星丰富的资源,并且想要据为己有,说是研究,谁知道会不会偷渡回国? 科技发展到现在,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生态环境的重要性,各个星系的政权更是将之作为执政的重要环节,因此所有星球上的人口密度都很低,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减少人类活动侵占自然空间所造成的危害。 海棠星亦是如此,虽然矿产资源极为丰富,但如今的科技手段尚不足以支撑帝国的研究人员能够对这些资源进行完全无害的挖掘,因此除了裸/露在地表外的少部分资源供于研究以外,海棠星上至今没有进行过大面积的发掘行动。 而对这些研究员们来说,海棠星就如同巨龙的藏宝库,随随便便一颗碎石都有可能是稀缺的矿产石,那些粉色的矿藏在他们看来就是世间最为瑰丽的顶级珠宝,他们可不愿意因小失大,除去勘探队在海棠星上四处探查资源种类外,没有一个研究处会派人进行矿产挖掘。 盛黎面色微沉,这其中利害他自然清楚,他相信帝国高层也看得清楚,要知道帝国星系号称全宇宙资源最丰富的星球,曾经引来敌军对战也正是因此,敌军谎称“进行驻外研究”霸占星球资源,进而要求帝国星系割让星球,当权者可是从当年的鲜血战火中走出来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谁都不会再重蹈覆辙。 “要我说,派人跟踪保护他们的机甲师,可以;保护研究队?不可以;驻扎海棠星?想都不要想!大不了就打一仗!”另一位军官冷冷开口,他的父母也是帝国的研究员,就是死于当年的资源战中,对于布尔星系这套说辞,他实在是感到怒火滔天。 其他两位军官也点头,而后看向盛黎,“军长,而今海棠星您说了算,您说,咱们怎么办?” “我会和高层沟通,当年的事情不可能再重来一次,帝国如今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时候,贸然出兵对我们没有好处。” 脾气火爆的军官听罢,急得一头短发都快燃起火来了,“军长,您难道还打算照着他们说的做?海棠星连我们的研究人员都舍不得动手,他们凭什么?” 盛黎看了他一眼,“你说得对,我们的研究人员都舍不得动手,他们当然更没有资格。” 小狐狸与他私下说过几次,机甲处对于海棠星上的各类矿产资源十分眼热,但大家都知道如今不宜大面积开采,于是机甲处那帮研究员们最喜欢的散步活动就是走到研究区附近的山崖远眺,然后看着远处的深浅不一的红色山峦一饱眼福,然后在脑海里勾勒这些矿产资源的用途,这一块划分来专门做机甲外壳,那一块可以用来和别的矿产进行混合冶炼,还有那一块……等在脑海里勾勒完了,他们就心满意足地回到研究所里继续研究,仿佛那一片重钨矿是他们的精神食粮似的。 盛黎唇角微弯,眼底却一片森冷意味,他的小狐狸最是护食,既然那是夏夏看中的矿产,连他的夏夏都舍不得下手挖掘,布尔星系的研究员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觊觎,甚至还想来动手? 思及此处,他对几人道:“现在回军区召开紧急会议,布防进行调整,布尔星系的人既然想来,那咱们也得接应,总不能让人看轻了帝国,以为我们连护送的部队都派不出去。” “是!” 盛黎解下围裙挂在厨房里,又给夏添的光脑发了消息说临时有会不能去接他,这才转头带着人离开家门。 第104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军部会议室内的气氛显然算不上好, 接到的消息的军官们都自发聚拢起来,一提到布尔星系的要求就恨不得立刻拔营前去叫阵,一见盛黎进门,都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将目光投向他, 等待着他们的军长做出决策。 “海棠星绝不可能有其他星系的研究所出现。”盛黎知道众人心中所想,不等他们相询,便直白地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他们跟在盛黎左右南征北战多年,知道盛黎的脾气, 他不爱夸大其词地描摹美好前景,只会用实际行动做出证明;因此盛黎这句话绝不是什么承诺,而是不容置喙的事实,他不会让其他星系的研究所来侵占帝国的资源, 二十军也绝不会容忍数年前的战争再度重现。 众人压下心头火气坐在一处, 商讨着布尔星系的机甲师到访一事, 盛黎坐在首位,一边听众人各自陈述意见, 一边在脑海中思考着目前掌握的消息。 -- 第153页 布尔星系掌握了生物机甲的相关技术,其政府此时必然是恃才傲物,恨不得其余星系都对其俯首称臣, 或许在他们看来, 帝国星系仅凭一颗海棠星就能换来生物机甲的技术已经是赚了大头, 根本没想过帝国星系还会拒绝,否则他们断不可能狮子大开口,一上来就说要修建驻外研究所。 只是不巧……盛黎低眸看向面前光屏上展示的海棠星全息投影图,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帝国星系可不是过去那个只知畏缩忍让的帝国星系了,布尔星系想来海棠星上横插一脚,也要看有没有那块地让他立足! 军部会议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机甲处的研究室同样是气氛热烈,研究处里的众人都围拢成了两个圆圈,一圈围在模型机甲的旁边,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不过成人小臂高的金属机甲在内部小白鼠的精神影响下做出各类动作,并且操纵着全息记录仪全程记录下实验过程;另一圈则站在与机甲主控室相连的一块数据屏前,目光顺着那一排排流动的光符转动,双手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进行记录,并不时翻看之前的模拟实验,与各类数据做出对比。 挤在数据屏最前面的一位师姐则口中念念有词,不断为众人实时汇报着被更新的数据,“融合度:百分之八十九,百分之八十五……百分之九十三,上九十了!”报到这一个数据时,她双眼放光,面上亦是随之展露出微笑。 根据他们的推算和猜想,只要融合度能超过百分之九十,那就说明理论可行,能够进行下一步实验了。 虽然数据仍然在不断波动,但那个“百分之九十三”无疑让众人心头一震,随后便感到了莫大的喜悦,这是可行的! 随后,一直呈峰谷状态不断上下波动的数据渐渐稳定下来,以极小的差值变成了一条波浪线,最后趋于平稳,牢牢地停在了百分之九十六的数据点上。 而那台被小白鼠操纵的机甲也由一开始杂乱无章的动作变为了井然有序,内中的小白鼠甚至能够根据外界刺激做出准确地反击。 不得不说,大脑的反应就是比手速快上不少,只要意识到攻击来自于何处,就能立刻进行反应并与机甲内部系统相连,进而控制机甲做出应对。 夏添拿了一根小铁棍横在机甲模型之前,看到机甲敏锐地避让开后不由得开心地笑了起来。 旁边的研究员们亦是个个面带笑容,轮番上前接过夏添手里的小铁棍进行测试,在看到机甲模型都能够准确做出应对反击以后,更是兴奋得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玩具的孩童,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连素来严肃的吴教授都难得露了笑容,看着那个模型满是喜悦,连脸上的皱纹都含着说不出的高兴。 实验结束后,研究员把那只小白鼠从机甲舱内取了出来,夏添看着小白鼠即便被放到笼中却也晕头转向,直到撞到笼壁方才安静下来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头,问道:“师姐,最后一次报出来的刺激数据程度是多少?” 对方一直紧盯着数据,闻言立刻答道:“是一级A+,很轻微的那一级。” 精神力与机甲操作系统相融便是有利有弊,既然精神力能够操纵外物,那么同样能够被外物影响,此刻那只小白鼠辨不清方向就是精神被刺激的后果。 旁边两个师兄见夏添一直看着小白鼠,便出言解释道:“小夏,实验白鼠的精神力和机甲战士的决不可相提并论,对于白鼠而言都是最轻微的一级刺激,那么身体强健的机甲战士受到影响的可能性就更微乎其微了,就像是咱们走在路上,街边忽然蹿出来一只小猫小狗那种程度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说着,其中一位研究员提了提手里的笼子,此刻那只小白鼠已经恢复了状态,正躲在笼子角落啃食一枚坚果。 几乎可以忽略——那总归还是有影响,不能完全忽略不计。夏添皱了皱眉头,心中却仍有一丝疑虑,可看到身边人俱是欢欣鼓舞的模样,张了张嘴,却到底没有把反驳的话说出口,归根到底,他觉得自己毕竟还算是个“半路出家”的研究员,对于机甲的研究显然不如这些人更为深入,因此便暂时将疑问埋在了心头。 而后,他们又选择了几只实验用动物进行测试,最后稳定的数据结果无一例外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因为生物机甲事关重大,他们还特意反复实验了多次,确认结果无误后这才放心。 机甲模型实验通过,研究处众人欢欣鼓舞,连日来的劳累疲乏都一扫而空,在此之前,他们谁都没有想过生物机甲的实验会这么顺利,一个被无意中提及的猜想最后被证明成功,这简直像是老天爷把馅饼往他们嘴里扔。 忙碌得脚不着地的机甲处众人总算得了片刻清闲,他们稍作休整,便开始对实验数据进行整理归档,准备着手下一步的室外模型测试。 结束今日的研究工作后,夏添满怀心事地回到了家中,饲主一早就发过消息说有临时会议不能回来,他只好趴在床上,反复思考着今日的众多实验结果,与其他研究员关注的融合度不同,他在意的却是对于实验体的精神刺激程度,它们几乎都在一级A等上下浮动,都没有越过最小刺激值,因此众人都觉得无伤大雅。 夏添揪着手里的一小块棉被,皱着眉头想到,难道真是他太过谨小慎微了?一级的刺激程度的确算不得什么,就连那些实验用的小动物也在脱离机甲以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那的确就算是没什么大影响吧…… -- 第154页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响动,夏添蓦地收起了思绪,从床上蹦起来,一路小跑到门边,刚好撞上打开门进来的盛黎,盛黎连忙将人抱了个满怀,安抚地默默他的脑袋,笑道:“跑这么急做什么?” 视线一转,扫到餐桌上与早晨如出一辙的摆放时,盛黎眉心微蹙,“吃过饭了吗?” “没有,不想去食堂吃饭。”夏添摇了摇头,继而笑嘻嘻地说道:“等着主人喂我。” 盛黎脱下军装制服搭在一旁,单手解开两颗衬衣衣扣,又挽起袖子走进厨房道:“想吃什么?” “主人做的最好吃,随便做什么我都吃。”小狐狸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也进了厨房。 盛黎随手拿起下午揉好的面团,转身点了一点面粉在夏添鼻尖,“果然是只小狐狸。” “是大狐狸了。”夏添颇有些不服气地小声辩解,盛黎说要给他烤小点心,他便好奇地在一旁张望,他只会吃,还不会做,这些天太过忙碌,也没空来学这个。 “再捣乱就把你丢出去。” 在夏添再一次误把调味品拿错以后,盛黎吓唬他道。 夏添才不怕,反而故作凶狠地呲了呲牙,“你敢,我要告诉我先生,我先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修。” 盛黎眼底微带笑意,他拿出模具来给点心塑形,一边灵活地把手中的面团分成大小一模一样的剂子,一边随口道:“是吗,我先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机甲师,面对机甲,再厉害的剑也刺不穿。” 一说到这个,夏添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疑惑,他想问一问盛黎,又觉得自己自己多虑了,与其说这个没头没脑的困惑,倒不如聊一聊最近的趣事,或是再问问盛黎有没有学什么新菜式,自己可不可以点菜。 他正要开口,便听盛黎沉声问道:“夏夏怎么了?这么不开系,是不是实验遇上什么问题了?” 夏添一怔,又忍不住笑起来,两人如今神魂相连,他若是烦忧不定,盛黎也自然会受到影响。 何况,还有谁能比盛黎更清楚自己“半路出家”的经历呢,哪怕是自己杞人忧天又如何,盛黎也绝不会取笑自己的。 第105章 第 105 章 思及此处, 夏添便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他的疑惑, 原本笑闹的神色也收了起来, 靠在流理台旁微微皱眉, 又一次轻声道:“一级的话, 真的没有影响吗?”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盛黎。 盛黎把手中成型的点心放进炉中烤制,闻言问道:“你说, 那些实验的动物被取出以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的眩晕状态?” “对, 分不清方向和障碍物。但是时间非常短,因为也不是在机甲内部出现的状况,而是离开机甲以后,所以大家都说这个影响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毕竟这种程度的影响,即使投射在我们身上也不过就是普通人被吓一跳的程度。”说到这里,夏添忍不住随口道:“万一有的人就是特别不经吓怎么办。” 盛黎手上还沾了一些糖粉,便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以示安抚, 而后问道:“你们的实验时间是多长?” “依照以前进行机甲实验的惯例,都是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 盛黎沉吟片刻, 一边清洗用具一边说道:“我建议你们延长实验时间。” “嗯?”夏添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延长?可是以前的……”话音未落,他骤然想通了其中关窍,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影响是动物离开机甲以后, 因为骤然消除精神力而对外界环境的短暂不适应所导致的, 可如果这个状态是本来就有的呢, 如果当在机甲内部使用精神力达到一定时间以后,实验体本身就会产生眩晕状态,与所处的位置根本毫无关系,那么这个影响就绝非一句简单的“一级影响不足为惧”可以概括了。 战场上哪怕分神一秒,也可能导致一败涂地。 夏添欣喜地跳了起来,抱住盛黎猛地亲了上去,而后转身就跑,“我去找几位研究员聊聊这个想法,看看大家的意见!” “夜里风大,拿件外套出去!”盛黎几步追上他,拿过一旁的大衣搭在夏添身上,又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我的建议也只是一个局外人的猜想,不一定成熟。” “可是我觉得主人你说的一定是对的。” 看着低头细心地为自己系上衣扣的饲主,夏添不由得有些耳尖发烫,他捏起拳头轻轻挠了挠耳尖,到底还是没忍住,在盛黎抬头的那一刻揪住对方的衣领,而后吻上了他的唇瓣。 夏添这会儿心里装着事儿,在盛黎意欲加深这个吻时,他立刻稍稍挣扎了一下,待盛黎放开他后,看着他的饲主笑弯了一双桃花眼,小声说了一句,“遇见主人,我好高兴啊。”说罢也不看盛黎是何反应,掉头推开门就跑了。 盛黎哭笑不得地抚了抚唇上还残留的一丝温热气息,朝他背影说道:“记账。” 夏添当然知道这是记的什么帐,应了一声“好”就跑得没影儿了。 听到门被敲响,刚到家的一位研究员连声答应着走过去打开了门,瞧见门外站着的人忍不住笑了,“小夏?你这会儿不在家,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师兄,我能不能请教你一个问题,有关于今天下午实验的。”夏添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衣角。 研究员连忙朝他招手,“进来说,什么问题?” -- 第155页 听罢夏添的想法。研究员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梁,思考了片刻,才说道:“这种刺激反应在一般的实验里也经常会出现,一级A 其实算是很轻的刺激程度了……” 夏添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今天才没有当众提出疑问,只是方才和盛黎那么一说,他好像就有了莫大的勇气和信心支撑他继续追问,不过此刻听师兄的话中含义,显然也是觉得这个刺激反应是正常的,难道真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然而研究员话锋一转,“……可我们也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这个刺激程度就一定是合理的,既然如此,那咱们再做一次实验吧,能够检验猜想的永远只有实践。” 夏添的眼睛骤然亮了,他原本就打算问问几位比他更有经验的师兄师姐,若是他们还觉得合理,那他就自己去做个实验,总归要自己确认过才能安心。 这位研究员也是吴教授一手带出来的学生,和夏添同窗过三年,此刻见他一扫方才的担忧,转而神采奕奕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你小子,一早就打着要去重新做实验的念头吧?” “师兄说得对,能够检验猜想的永远只有实践嘛。”夏添笑道。 “成了,走吧,被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那个数据有点不可靠起来了,验证一次也不会有多大损失,不如再测一测。” 两人又去找了一位专门负责实验记录的女研究员说明了来意,对方沉吟片刻,说道:“这是与战士精神力相连的东西,一旦造成损伤就是不可逆的,既然你们都有疑问,那我们就再实验几次,要确保万无一失。” 当下三人也不再耽搁时间,直奔实验楼而去,然后重新打开设备仪器,取出实验用体开始了再次实验。 实验结果与白天的没有多大差别,精神刺激程度也都在一级以下,三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实验时长,耐心地等待着接下去的结果。 忽然,数据线图猛烈地上下起伏了一下,夏添心道果然如此,再看那台被小白鼠操纵的模型机甲,已经完全无法准确应对面前的障碍物,整个模型摇摇晃晃,仿佛喝醉酒的人一般,哪怕夏添手里的小铁棍就横在机甲前方不到一厘米的地方,机甲依然没能发觉,反而直勾勾地撞了上去。 一分钟后,这样的状况慢慢消失,模型机甲重新被小白鼠控制起来,恢复了正常。 三人的神色都严肃了起来,原本以为是离开机甲操控室以后出现的后遗症却在精神力与机甲内部系统相连时出现,这个问题非同小可,机甲构造严密,一旦这个问题在最初被忽略,到后期正式实验时就极有可能造成战士受伤,甚至在对战时出错丢掉性命。 夏添脸上也找不到丝毫验证猜想后的开心,反而是满满的凝重和后怕,他想到自己对饲主许下“要给他造一台最厉害的生物机甲”的诺言,就不由得十分庆幸,幸好发现了,幸好在一开始就提出了问题,万一是在日常机甲对战训练中或是战场上出现这个问题……夏添闭了闭眼不敢再细想下去。 一旁两位研究员也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他们一边手脚利落地收拾实验数据一边嘱咐夏添赶紧拿全息记录仪,他们必须现在就去找教授说明情况。 老教授年纪大了睡得也早,被几个学生从床上给闹起来时一脸不高兴,“你们三个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就罚你们仨明天中午去食堂提饭,要提最重的砂锅煲汤!” 夏添哭笑不得,去一旁拿了眼镜递到吴教授手中,“老师,您先看看这个问题,要是您觉得不重要,我提一个月的煲汤都成。” 吴教授揉了揉眼睛,戴上眼镜看向他们拿来的数据和视频,由于太过匆忙,没有实验报告和总结,这就是最初的原始数据,一开始女研究员还在一旁解说,可很快,吴教授就抬手制止了她,继而道:“什么时候做的实验?” “就在刚才,是小夏先来找的我,说他觉得精神刺激程度的数据不太对……”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挑要紧的说了,吴教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立刻去叫研究组的人开会,你们去通知其他研究员,明天早上实验时间提前三个小时,我们需要看看实验时间是否对实验体有什么大的影响。” “好!” 吴教授看着面前的三个学生,去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后生可畏,帝国星系有你们,何愁没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说罢,他还特意拍了拍夏添的肩膀,“很不错,明天不用去提砂锅了,我给你们仨提!” 三人连忙笑说不用,师生几个放松片刻便立刻投入各自工作中,好在机甲处的人也并不是很多,三人挨着通知过去也没花多少时间。 上楼休息时,师姐冲夏添眨了眨眼睛,“我今晚一开始还以为小夏是来冲我秀恩爱的。” 夏添不明所以,却听师兄亦笑道:“可不是,我一开门还想着,这是不给我们单身人士活路了。” 夏添只觉得两人像是在打哑谜,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到家以后他便将这件事告诉了盛黎,盛黎失笑,替他解开大衣的衣扣,道:“这是我的衣服。” “哎?”夏添低头一看,这才笑了,“难怪做实验的时候我老觉得袖子长了些,一直往上拢着呢。” 夏添对于盛黎的气息可说是再熟悉不过了,他们就仿佛彼此半身,因此在感受到衣服上的气息以后,夏添下意识地就把这归为了“是我自己的”。 -- 第156页 他熟悉盛黎的一切,就如同对方一样地熟悉他。 盛黎替他脱下大衣,又摸了摸夏添的头发,在他头顶轻轻按了按,“说来,容貌虽然长开了,可个子却没长多少。” 夏添闻言,十分不服气地踮了踮脚,而后索性变出了两只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微带粉色的耳朵尖前后动了动,“加上耳朵就高了!” 盛黎低头含住一侧耳尖□□,哑声道:“很乖,夏夏这是主动还账了吗。” 夏添耳尖十分敏感,如此一来立刻腰身发软,不得不双手勾缠住盛黎脖颈,“那,主人要收账吗?” 盛黎低低一笑,“当然。” 第106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顾及到明日仍有正事, 盛黎这账只收了一次,清洗干净以后,夏添趴在盛黎怀里,来了兴致就要凑上去对盛黎赤/裸精壮的胸膛又舔又咬, 盛黎忍了又忍, 数次调整呼吸才把怀里那只瞎捣乱的小狐狸给按住, 哑声道:“夏夏,不准再闹。” 夏添忍不住弯起眼睛一笑,他也知道明日早晨还有事情, 可眼下却就是控制不住地兴奋,觉得怎么也睡不着。 盛黎有心哄他去睡,可夏添只略略闭上一会儿眼睛, 便又会噗嗤一声笑起来, 继而睁开眼睛, 盛黎实在没办法, 只好打开床头的小夜灯,把人搂在怀里问道:“今日这么开心?” 夏添点了点头,如今生物机甲的实验理论被验证可行, 其中令自己困扰的问题也得到了解决,他觉得自己似乎又离那个要给饲主造一台机甲的愿望近了一步, 这是他亲自参与制造的机甲, 自然有别样意义, 这是连前世他以摄政王之尊封盛黎为丞相也比不上的。 他心中欢喜, 一双桃花眼也亮晶晶地看着盛黎, 一边还不住描摹着他构想中的美妙场景,“……主人要驾驶我设计的机甲,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我自然是你的。”盛黎摸了摸他细软的发尾,“若是上了战场,敌人瞧见夏夏给我设计的机甲,定然会吓得落荒而逃。” 他本是一句趣言,不曾想说出口后,夏添反而面色一僵,眼中竟也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纠结神色,并不太开心。 不待盛黎发问,夏添便小声道:“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主人上战场。” 他看了一眼盛黎,面上带出些许歉疚,他知道盛黎经过一个个小世界的历练,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所谓“什么感情都感受不到,亦无法回报任何人以情感”的冷漠剑修了,早在上一个小世界,那位年轻的盛丞相就已经能视天下为己任,无需他再带着盛黎亲入百姓身边,亦或是故意找人为他造势,百姓早已经知道有了一位清正廉洁、爱民如子的小盛丞相。而在如同这个小世界,盛黎亲眼见证过七星之灭,带领军队上战场时更不再是如同当年一般,而是真正地想要保家卫国。 但……夏添并不愿意盛黎上战场。 “夏夏为什么不高兴?”盛黎侧过头去在他发顶亲吻一下,低声问道。 “我……”夏添犹豫了一下,这才看向盛黎,“我做机甲塑形的时候,找了很多资料,看了很多场战役……即便是上个星际时代最厉害的机甲战士,在战场上也有受伤的时候。” 未尽之言不必多说,盛黎已经懂得,他的小狐狸不过是怕他受伤。 他任凭夏添惴惴不安地把自己的手指捏在掌心把玩,温声道:“你别怕,我会很小心。”他的命可不只单单是他一个的,他若是受伤,夏添也定然会受到影响,如此一来,盛黎哪里敢大意,每每出征,必然精心谋划仔细思量,绝不敢漏掉丝毫隐患。 盛黎不愿夏添平白担忧,又故意说起以前那只小狐狸面对荷枪实弹的警署士兵亦能扑上去撕咬的事情来,“夏夏可是最勇敢的,对不对?” 夏添忙不迭地点头,又说道:“可是我自己不怕,就是怕你遇上。”说到此处,夏添忍不住小声地叹了口气,“我的胆子变小了。” 想当初在浮连山上时,他一只小奶狐即便面对比自己庞大数倍的野兽亦能勇敢迎战,绝不把自己的食物让给对方,即便为此受伤也在所不惜,可如今,他只单单想一想盛黎有可能受伤的模样都忍不住心里发痛。 盛黎失笑,“我也是。” 这位当年在凌阳宗里为求剑道,敢以血肉之躯对抗天劫的剑修亦是不复当年,曾经与同门对战,哪怕被人当胸刺穿他都面无惧色,现在却连训练时手破了条血口都怕夏添因此而疼痛,若是凌阳宗其他人能在此地,必然会认为他绝非盛黎。 两人互通心意,不由得一齐笑了起来,夏添索性翻身坐在盛黎身上,凑过去与他鼻尖相抵,轻声道:“那主人要保证不受伤。” “唔……”盛黎稍一沉吟,便见面前的小狐狸急得双眼泛红,哪里还舍得再逗弄他,连忙应声,又道:“我现在有夏夏了,惜命得很。” 盛黎能为夏添过得安稳而提枪上阵,夏添亦能为护盛黎周全而露出獠牙,他们是彼此最柔软可欺的软肋,亦是彼此最坚不可摧的盔甲。 这一夜过得十分安稳,第二日夏添便开始与机甲处的研究员们一道,在老教授的带领下开始重新构思生物机甲,务必要将精神影响程度降到最低。 只是不知是不是一开始的好运气已经用完,这看似轻巧的一步却又让众人犯了难,无论怎么改变实验条件,实验体都会出现短暂的失控,不过短短一分钟,却将整个实验成果推翻。 -- 第157页 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只是收拾心情开始一次又一次地测算,并试图以新的方式找到精神力与机甲系统联系的原理。 而盛黎则与帝国高层接洽,直接地表达了第二十军的意思,决不许布尔星系到海棠星开设驻外研究所。 帝国星系决策层亦是同样的意思,须知他们都是从当年的战火中走出来的,前车之鉴尚历历在目,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那样的条件。 经过多番接洽,帝国星系最终以“购买技术支援”的理由请来了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并将他们送到了海棠星。 研究员们看着从舰艇上走下来的布尔星人,莫不是双眼放光,仿佛饿极了的人看见了美食似的,只恨不得立刻扑上去,让他们赶紧说出生物机甲的关窍。 简短的接风洗尘后,机甲处便迎来了外星系的研究员,这一群人中有一位十分年轻的学者,论起来比研究室中年纪最小的夏添还要小上几岁,这倒是让几位年纪大些的研究员们有些惭愧,人家这样年轻已经取得了斐然成就,他们却徒长年岁,不免觉得虚度了光阴。 夏添倒是觉得没什么影响,真要论起年龄来,他可是比吴教授等人还要大,不过是灵兽锻体后容颜常驻罢了,都说修仙无岁月,他也并不在意时光流逝,不过独独在意那个与他相伴的人罢了。 因为知道他们开始了新的研究,为了避嫌,盛黎不再去机甲处接人,而是会在训练结束后到实验楼下等他,夏添每每到了最后几阶楼梯时都不会好好地走下来,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来扑进他怀里,盛黎便会把人接在怀中抱回家去。 这一日也是如此,不过夏添刚扑进盛黎怀里,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一道目光,他一抬头,发觉盛黎目光锐利地扫过自己身后,显然也是察觉到了,当下便只做不知,直到与盛黎回到家中,才问起了此事。 盛黎稍稍回忆,说道:“是一个浅灰色头发、淡褐色瞳孔的年轻人,我记得似乎是叫叶格尔?” “没错,是叶格尔。”夏添想了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为什么看我们?” 盛黎摇了摇头,他并未感觉到那道目光之中有什么敌意,只是因为太过灼热而稍加留心罢了。 夏添亦是奇怪,他单手只在流理台上,看着盛黎挽起袖子从烤箱里取出一盘香脆的小饼干,忽然眨了眨眼睛,“难道他看上主人了?”刚一说出口就自己否认了这个想法,“谁不知道主人是我的,他才不敢随便觊觎我的人。” 盛黎失笑,拈起一块小饼干吹了吹热气,递到夏添唇边,“对,我是夏夏的,别人不准想。” 话虽如此,夏添仍然有些不放心,他的饲主有多好他是知道的,虽说帝国星系对于出轨及破坏他人婚姻的处罚极为严厉,但叶格尔可不是帝国人,不受帝国法律约束。 加之次日盛黎送他到研究室时又撞上了叶格尔,对方的目光就一直凝在他们二人身上,饶是小狐狸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在研究室休息散步时,他便主动找上了叶格尔,连日相处下来,他也知道对方并非什么心机深厚的人,因此直言不讳道:“叶格尔,你为什么一直看我和我先生?” 叶格尔的脸猛地红了,他紧张地左右看了看,见其他人都在观看远处的矿产山脉,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方才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看你们……不对,我只是羡慕你们。” “羡慕?”夏添不解,“你羡慕什么?我的先生很好,但是你不能看他。” 叶格尔被夏添这直白的话给逗笑了,他说:“好的,我不会再看你们了,我只是想起了我的恋人,他也是一位军官,但……他因为战争而受伤,如今仍然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有醒来。” 夏添心头一惊,或许是因为盛黎的身份,他对叶格尔的话产生了莫大的同感,当下十分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叶格尔,我太莽撞了。” “没关系,我知道他会好起来的。”叶格尔朝夏添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了他一句,“因为我以前在研究所时,他也会来接我,所以我看到你和盛军长就忍不住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很抱歉打扰到你们。” 夏添连连摇头,见叶格尔虽然极力遮掩,但神情之中仍然带着一丝哀伤,便立刻岔开了话题,不再追问下去。 第107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因为问到了叶格尔的伤心事, 夏添自觉心中歉疚,可往常他或是被盛黎安稳呵护在羽翼之下几乎不与外人过多接触, 或是身居高位不会轻易和人谈心,所以这样的经历也是头一遭,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与叶格尔相处, 只好另寻话题,眼睛却时不时看向叶格尔, 只怕对方忍不住难过。 将心比心,夏添自觉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单只想着盛黎有可能因战负伤甚至一病不起, 他就觉得一阵钻心地难受, 倘若此事发生在盛黎身上,他自认没有那个能力再与外人谈笑风生。 好在散步时间很快结束, 众人又回到机甲处继续开展研究,因为是明码标价地“购买技术”, 所以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亦算是十分无私地与他们共享了生物机甲的技术,他们来到海棠星后, 看到机甲处的研究进度亦连连称赞,因为这就是他们研究生物机甲的方向, 将机甲构造成为一个可以灵活运动的胶囊舱,再将战士的精神力与机甲内部系统连接进行操纵。 -- 第158页 只是他们却没有面对精神刺激导致机甲失控的问题, 原因说来也十分简单, 却令机甲处的研究员们心里颇不是滋味——布尔星系的科研设备比帝国星系更为先进, 对于矿产的提纯程度也更高, 而实验体之所以会在机甲内部发生短暂的思维混乱,正是因为他们使用的机甲模型材料提纯度不够高。 技术上没有问题,却偏偏败在了材料上,这一点无疑让众人既是满足又是挫败;恰在此刻,布尔星系的一位研究员劝说道:“你们为什么不开发海棠星呢?这上面的资源纯度够高,足够你们开展研究了,如果设备不够先进,不如和我们星系合作……” 吴教授原本正低头看着实验记录,闻言猛地抬起头,虽则已是暮年,但眼神仍旧锐不可当,“纯度够高?你们怎么知道的?”需知海棠星上的资源连他们都不曾开采研究过,布尔星系的人才来多久,如何就能得出“纯度够高”这样的结论? 那位研究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讷讷张嘴,吞吞吐吐几次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这个,那个资源……” 一旁布尔星系带队的教授看不下去了,打了个哈哈说道:“我们也是猜测,毕竟那些矿脉山光看颜色也知道不会差到哪里去不是?”顿了顿,他见吴教授脸色没那么难看,这才又补充了一句,“何况我们也只是提个建议,互通有无罢了,大家都是做机甲研究这一行的,对于资源的珍惜爱护都是一样的。” 吴教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倒也不曾再因这个问题而说什么,只是这一日结束实验时,吴教授特意拍了拍桌子,示意众人停下手里的工作,而后说道:“海棠星的资源,在我们自己没有可靠的开采方案和技术以前,谁也不要打它的主意,尤其是你们这几个年轻学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看得眼热。”他抬手点了点自己带出来的几个学生,眼神却飘向了一旁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夏添则在一旁故意问道:“老师,您也知道我们瞧着那些矿产山脉都觉得眼热,我也不做大的开采,就取一小块做个实验还不成吗?” 吴教授瞧他一眼,彼此眼底都是一派清明,知道夏添为何发问,吴教授却故意斥道:“你当咱们海棠星上驻扎的二十军是为什么,海棠星上哪怕一颗石头也是他们护着的,没有最高军令,当心你伸出去的手被粒子炮给轰了。” 师生两个这一出双簧唱得毫无技术可言,但却足够震慑有心人了,瞧着布尔星系研究员们或面色难堪或不动声色的模样,吴教授又笑了笑,放缓了语气,“我也就是提个醒,你们记得不要犯规就好。” 软硬兼施地放过了话,众人心头各自有了计较,然而面上却依旧一派和气,连那几个初时还面露不忿的布尔星研究员末了也是展露笑容,看不出丝毫不妥。 回到家后,夏添同盛黎提起了此事,不想盛黎却道:“他们中的确有人在偷偷研究海棠星的矿产。” 夏添蓦地瞪圆了眼睛,但到底也是做过一世摄政王,对于这些暗中关窍多少明白几分,因此很快便明白过来,问道:“有人盯着他们?” 盛黎正在清洗蔬菜,闻言点了点头,事实上在布尔星系同意帝国以金钱购买技术的要求后,他便觉得此事多半还有蹊跷,布尔星系可不是好相与的,金钱固然重要,可与一个星球的丰富稀有资源相比,便难免显得不够看了。 因此,在护送布尔星系研究员抵达海棠星时,他之前与手下在海棠星上布置的暗桩也就开始了行动,或许这些研究员们至今还不知道,除了二十军派出的保护人员,还另有一拨人在暗中时刻监视着他们的行动。 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安下这些研究员们的心,他们对于部分已知矿产开展暗中研究时,只要不越过研究所划下的那道线,二十军都默许了这般举动,但却不可能再有更多了。 夏添此时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关窍,听罢倒是松了口气,转而与盛黎说起了研究中的趣事,比如师姐每次都喜欢抓编号为偶数的小白鼠进行第一个实验,有一只小白鼠被抓得多了,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每每看到师姐经过就要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以示威胁;又比如为了拉近和布尔星研究员们的关系,也为了了解更多布尔星系的技术水平,他们都在学习布尔星的语言,如今也能和对方说上几句日常对话了。 说着,他还特意说了几句话,然后对盛黎道:“这几句,在布尔星上就是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的意思。” 盛黎被他昂着脑袋,十分骄傲的模样逗乐,他手中忙着灶头的工作不停,一边夸赞道:“夏夏很厉害,要不要什么奖励?” 夏添笑了起来,“有,要主人亲一亲。” 盛黎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又道:“去拿盘子过来,可以吃饭了。” 夏添端了两个盘子回来,又问道:“主人不会布尔星系的语言吗?” 盛黎随口道:“不会,倒是学过联邦和其他几个星系的语言。”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锅里的食物盛到盘子里递给夏添,“怎么了?这个我倒是真教不了你。” “主人不会啊。”夏添小声嘀咕了一句,转了转眼珠,断过盛黎递来的盘子,忽然笑着凑到盛黎跟前,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ya te bia……”盛黎听得莫名其妙,重复了一遍,又问已经跑出厨房的夏添,“夏夏,你在说什么?” -- 第159页 夏添头也不回道:“不告诉你。”他怕盛黎追问似的,连连拍着肚子叫道:“我好饿呀,主人快点来吃饭。” “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盛黎稍作清洗,走到他面前捏了一下小狐狸的鼻尖,坐下与他一同吃饭。 第二日,盛黎与军官们坐在会议室里商讨近日的军务,听到暗桩汇报说几个布尔星系的研究员蠢蠢欲动,每日都雷打不动地在驻地附近散步,看似随意,却一直观察着他们的军事布防。 军区与研究所离得太近亦是有利有弊,因为如今的海棠星除了这两拨人再无人烟,这样既能更近地保护好研究区内的研究员们,又能极大地节省兵力;但也很容易被有心人窥见其中布防。 然而帝国星系对此早有应对,早在与上一批驻军交接时,盛黎便暗中接过了布防在海棠星各处的安防,毕竟海棠星的资源太过丰盛,就如同一处熠熠生辉的宝库,时刻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因此听到这个消息,盛黎不以为意,他沉吟片刻后下令:“告诉各处守卫军,一旦发现入侵迹象立刻启动B级警备措施,如果确认是布尔星系的人……就立刻提到A级。” 听罢盛黎的吩咐,几位军官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A级警备可是整个星球通报,如今布尔星系是接受了帝国星系的资金才前来进行科技支援的,一旦他们的研究员在海棠星上做出其他手脚被曝光,无疑是在布尔星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们可是给出了丰厚的资金购买科技的,你们却来到我们的星球上偷偷摸摸地入侵?这要是不给出些合理补偿可说不过去。 会议结束后,盛黎叫住了一个暗桩,他们都是精通布尔星系语言的人,或许可以为他解答疑问。 “ya te bia。”盛黎对其中一人说道,还不等他发问是什么意思,对方就紧张得连连摆手,“军长!我有恋人的,这次任务结束就要回去登记。夏研究员很好,您别做错事。” 盛黎只觉莫名其妙,“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的夏夏当然很好。我只是想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啊?”暗桩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挠了挠脑袋,“不就是那啥……‘我爱你’的意思吗?” 一旁还未散去的军官们听到这话,不由得全部围了过来,“军长,谁跟您说的这话?敢在夏研究员眼皮子底下撩人,这是不要命了啊。” 夏添有多喜欢他们军团长,这几位跟着盛黎去联邦星系接人的军官都有目共睹,对方心意那样真诚,便是他们旁观的见了都觉得感动;加之夏添当初在车站那毫不遮掩的当众一吻,他们更是佩服对方,要知道军长单身一人过了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对他展露过爱意,他们都以为他是要单身到老的,没想到一来就遇上这样热烈的心意。 盛黎面上仍旧冷淡,眼底却早已蕴出温和笑意,他以手掩口轻咳了一声,“都散了,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在此刻,他忽然非常想见到他的小狐狸,想要亲口回应对方。 第108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虽则想要立刻就把自己的小狐狸抱在怀里好好亲昵一番, 但眼下机甲处的研究工作尚未结束,盛黎便是满心欢喜也不得不强自压抑下来, 他大步走出会议室,正自盘算着今晚该如何拿那句话去逗弄夏添,通讯器却忽然响起。 盛黎低头一看,原来是盛元帅发给他的对话申请。 盛黎立刻回到办公室打开全息投影,盛元帅先是说了些近期首都星的军务动向, 又了解了海棠星布防安排, 在末尾即将结束对话时,他揉了揉鼻尖,问道:“儿子,你那边就你一个人吧?” 一旦涉及公务, 父子俩之间都是以“军长”“元帅”相称,如今听盛元帅转变了称呼,盛黎便知对方要谈的是家事,他点了点头,“是的, 父亲。” 盛元帅颇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个什么,你在外执行军务,保卫海棠星的安全是很重要, 但是咱们不能光顾着海棠星这一边的任务, 知不知道?” 盛黎有些不解, 但仍旧认真点头恢复道:“知道了。” “你说你知道了, 你知道些什么了?”盛元帅咳了一声,问道。 “这……除却海棠星布防外,二十军的日常训练也从未落下过,我们时刻待命……” 盛元帅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话,“待什么命,谁要你待命了。”他顿了顿,又说道:“我的意思是,不能光顾着大家,小家就不要了,小夏在海棠星的研究也挺辛苦,我前两天参加了吴教授他们的虚拟汇报会,瞧着他们都挺辛苦的,你平日里也得多顾虑一下小夏那孩子的感受,人家比你小,别让他觉得你这个丈夫不重视他。” 盛元帅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即便在家中也是从没说过软和话的,这样一番就可以称得上是“温情脉脉”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倒让盛黎有些意外。 听罢盛元帅的话,盛黎不由得失笑,他倒是不知道他这位父亲竟然还有如此细心的时候,盛元帅见他笑了,把面前的桌子拍得哐哐作响,粗声粗气地说:“这话是你母亲非要让我说的,可不是我,我就是转述,转述!对了……小夏和家里联系不比我们方便,你记得告诉他一声,家里一切都好,他爸妈身体也好,叫他不要挂心。” 盛黎眼底笑意犹存,无论如何,对于长辈们的这份心意他都十分感激。 -- 第160页 由于“曙光”计划的高度保密性,他们这些人在海棠星上都用的是海棠星内网通讯,只有极少部分身份特殊的人还能连接帝国星系的全网和全星际网络,盛黎恰在此列。 即便是身为元帅夫人,盛夫人也不知道这两个孩子如今到底在做些什么,她只知道他们接了新任务要保密,平时只有极少的时间能进行一次语音通话——这在全息投影对话技术高度发达的星际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选择。 无法,她只得选择由丈夫偷偷地徇私一次,让他在和儿子通讯时说几句家常话,夏家父母只知道儿子要去海棠星做研究,却根本不知道夏添到底在做什么项目,日常联系更是几乎没有,盛家怕夏添挂心,便也特意传了话。 “谢谢父亲,请您转告母亲和夏夏的父母,我们在这边一切都好,夏夏做的是他喜欢的事情,每天也很高兴。” 盛元帅倒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上得战场辩得义理的大元帅此刻脸色发红,他一边小声嘟囔着“我就不适合说这些话”一边故作不在意地朝盛黎挥了挥手,“你们过得好就行了,我这话带到了,你赶紧忙你的去。”说罢甚至不给盛黎回答的机会,就立刻切断了通讯。 盛黎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这位父亲倒是一如既往地急脾气,他关掉通讯,收拾好文件走下楼,准备先去营区后面的野郁金香花丛给夏添摘几朵郁金香,不知是不是海棠星的环境差异所致,这里的郁金香花期极长且常开不败,很得众人喜欢,植物研究所的几位研究员们还特意研制了营养液来浇灌,让这一片郁金香愈发长势凶猛,眼瞧着就要开成一片花海。 然而尚未走到郁金香花田旁,一阵极其细微的电流声就先传到了他耳中。 这一阵电流声微乎其微,转瞬便被一阵微风散开,若非盛黎的身体本是经历雷劫锤炼,定然不会发觉。 近乎本能的警觉让盛黎收敛了放松的神色,他观察了一下四下地形,此处离军队营区不远,四下都是低矮的灌木丛,不远处则是一片粉色的郁金香,他不动声色地矮下/身去,屏住呼吸静待片刻,果然又捕捉到了一阵声响。 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透过交错的树枝搜寻,最终落在一株万年青上,盛黎立刻打开光脑,经扫描探测后确定东西就在那里。 他极有耐心地等了数刻钟,确认无人靠近,这才走过去在万年青上拨弄片刻,戴着手套取下了一枚金甲虫模样的东西。 这东西盛黎认得,是军用的信息发射器,共有八百多种拟态,可以根据需要伪装成各种模样。 这处花海广为人知,且人人都可以过来,一时间很难断定这发射器是谁安装下的,盛黎垂眸,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在他的地盘上放这种东西,好大的胆子。 他思忖片刻,重又将那枚信息发射器装了回去,细心地将之恢复原装,这才去摘了几朵郁金香回到宿舍区。 在他返程的这段路途中,所有暗桩都收到了一段加密信息——加大监视力度,找出会使用军用信息发射器的人。 盛黎抱着花上楼,刚一推开门,夏添就从厨房里探出了脑袋,他笑得十分开心,“主人!黄阿姨送了我们一盅炖汤,马上就可以吃啦。” 他口中的黄阿姨正是黄章秀,对方同样参加了“曙光”计划,在化学处工作。 盛黎应了一声,将手里的郁金香放到那个炮弹筒做成的花瓶里,又去洗了洗手,恰好夏添也端着汤碗走出来,两人便一同坐下吃饭,盛黎将盛元帅的话一字不漏地给夏添讲了一遍,惹得小狐狸开心得合不拢嘴。 他们都是初次体验到父母双全且父慈母爱,对于两家父母自然多有牵挂,来到海棠星后,每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小物件,夏添便会把它放到两人卧室的小柜子里,只等着回到首都星时带给两家父母把玩。不能长伴父母左右,他们心中愧疚,却也知道自己肩负什么样的责任,以吴教授的话来说,他们离家万里,就是为了让更多的帝国人能够安心地陪伴在亲人身旁。 至于在郁金香田发现军用信号发射器的事情,盛黎并没有瞒着夏添,比起内鬼,他更倾向于怀疑这一批来到海棠星的研究员,而夏添天天与他们相处,能得到的信息或许比自己更多。 夏添一听就皱起了眉头,他十分珍惜能向布尔星系研究员们学习的机会,即使知道对方有人在偷偷摸摸地研究海棠星矿产也并未多么震怒,同为研究员,他知道这些矿产有多大的吸引力。 但一旦涉及军用信息发射器,那就绝不是能用“吸引力”简简单单概括去的了,这些人或许正窃取着海棠星的军力布控,甚至偷听着军区的机密,而这一切都与自己的饲主息息相关——这让夏添难以忍受。 盛黎放下筷子,安抚地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瞧着对方眼底怒火渐小,这才说道:“这类军用信息发射器的确十分隐蔽难以发现,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无法断点传输,只能即时传递消息。” 夏添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只要发射器有反应,那个人一定在同时进行操作,发射器响他就动,他一停发射器也不会再有反映。” “对。”盛黎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道:“所以得让我的夏夏再兼职做一回探子了。” “谁都要观察吗?”夏添眨了眨眼睛,他知道盛黎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对于他们二人而言,三千小世界中唯一可以毫无保留相信的唯有彼此,因此他想问盛黎,是否连帝国星系的研究员也要一并注意。 -- 第161页 盛黎微一沉吟,最终仍然是点头,“对,谁都要,我这边会密切关注发射器的动向,倘若有异动,我……” 说到此处,盛黎唇角微弯,他拿过夏添的手指,在自己的胸膛上点了点,继续说道:“倘若有异动,我会想夏夏的。”他们二人神魂相连,如今虽然受小世界法则制约不能随意驱使灵力,但却可以感知彼此情绪,盛黎若是有所察觉,夏添必然也能感应到。 夏添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仿佛摘了两颗星子缀在其中,他顺势摸了一下盛黎的胸肌,而后收回手,说道:“我觉得这样一点也不顶用,难道主人不是一直想着我吗?那我岂不是要一直盯着别人?”说罢,自己先笑了起来,“别人都没有主人好看,难道我盯着别人,主人不吃醋吗?” 盛黎也笑了,回答道:“当然要吃醋,所以明日起,每天晚上都要收债,这样我才能勉强控制醋意。” “真的吗?”夏添闻言,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欢喜神色,“那不如今晚就先预收一回吧!” “好贪嘴的小狐狸。”盛黎捏了捏他的鼻尖,“先乖乖吃饭,你这几天累得厉害,待会儿我帮你按一按,放松一下。” 夏添连连点头,盛黎的手劲非常舒适,按压在身上,能让他消除一整天的疲惫。 第109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次日, 夏添神色如常地走进了机甲处, 在穿上实验制服时,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指尖不着痕迹地拂过第二颗纽扣。 师姐恰好也在一旁穿制服,见状朝他眨了眨眼睛, 促狭地笑道:“小夏, 衣领这么高也没遮住, 盛军长很厉害嘛。” 夏添会意, 点了点自己下巴下方的一点红痕, 认真说道:“师姐是说这个吗?我要是告诉你这是蚊子咬的,你信不信?” “啊?居然是我看错了吗?”师姐挠了挠头,“看来是我想多了。” 岂料夏添闻言反而摇了摇头, “师姐没想多, 就是我先生亲的。”说到先生二字, 夏添脸上露出了止不住的笑意,看得一旁的师姐颇为牙酸,伸手在他肩上打了一下,“小师弟学坏了啊,连师姐也敢骗了!” 两人笑闹片刻才收拾仪容走进研究室, 他们正式开始工作的时间是早晨八点半, 但这个时间只有布尔星系的研究员遵守, 一般而言, 帝国星系的研究员们都会提前半个小时甚至更早到场。 今天也不例外, 晨光尚未将研究区前面的空地照亮, 研究员们就已经开始了今日的工作,夏添今日仍然跟随老教授负责总体设计,他环视了一圈各自忙碌的研究员们,这才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抛开政治因素和海棠星的资源之争不提,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在传授生物机甲的知识上可谓尽心尽力,这也是为什么至今海棠星众人都对他们礼遇有加,而盛黎在有了怀疑对象的情况下也不曾轻举妄动的原因。 而今机甲处的研究员们得了他们的指点,个个都干劲十足,尤其是在使用了布尔星系最新的矿产能源提纯技术后,他们将机甲对于实验体的精神刺激程度降至了最低,这才是真正的“足以忽略不计”。 而今,他们正在进行将模型扩展到整个机甲的过程,这一步进行起来倒是比将机甲内部构造为虚拟仓更为艰难,因为帝国星系并没有出产相关的制造机床以及与生物机甲相匹配的核心芯片,如果要跟随布尔星系使用他们的技术,那他们就只能选择从布尔星系进口机床。毕竟研究员们只负责教授生物机甲的技术,机床和核心芯片并不在两个星系政权的商讨范围内。 为此,机甲处的帝国研究员们还专门集中讨论过,是否要向上申请购买机甲,有几位研究员认为帝国星系正是战后重建的关键时期,需要研发出这样先进的生物机甲来鼓舞民心,为此付出机床购买费用也可以接受。 但以吴教授为首的老教授们则集体反对,因为一旦关键技术受制于人,即便这个生物机甲研制出来,那也不过是布尔星系生物机甲的仿品,他们这群研究员也不过成了廉价的生产工,一旦布尔星系停止供应机床芯片,他们只能坐以待毙。支持者们都被吴教授的一番话说服了,最后他们选择了自行研究新技术,这无疑比提出生物机甲的构想更为困难,布尔星系拒绝提供相关资料,即便研究员们在他们也不能问出个所以然,只能全凭自己摸索,还必须赶在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结束交流访问前研究出来,这样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制造工作。 压力虽然沉重,但机甲处的研究员们早已经学会了自行抒发,偶尔实验失败次数多了,他们干脆就在研究区里走一走,去别的研究处串串门,其中能源矿产处是他们最喜欢去的,因为每每推门进去,都能看见一群五大三粗的研究员围着小小一块粉色晶石研究,因为没有得到大面积开采研究的指令,哪怕一块小小的矿产晶石都能让他们欣喜若狂,以研究员们的话说,“想到咱们好歹还是矿产能源不限量供应就开心”。 今日也不例外,又一次预料之中的失败后,夏添伸了个懒腰,朝老教授们说了一声就出门去了,每到一个研究处,夏添都会找每一个人说两句话,他生得漂亮待人又温和亲切,在这批海棠星的研究员里还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其他教授和研究员看他不免都多了几分看晚辈的心情,都很愿意与他说说话解解闷。 -- 第162页 找遍了研究区内的所有研究员,夏添甚至还特意去找研究楼大厅里执勤守卫的士兵搭话,今日执勤的两个士兵年纪都不大,原本都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可在夏添说了两件盛黎的战绩后就忍不住和他说了两句话,言辞间都是“我们军长最厉害”。 夏添原本是来套话的,可瞧见两个士兵一脸崇敬地说起盛黎的神情,不由得挺了挺胸膛,“他当然最厉害啦,是你们的军长,更是我的先生呢。” 宣誓完主权,小狐狸这才一步三跳地往机甲处走去,路上他又按了一下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细微震动这才露出个笑脸。 这是一枚纽扣状的隐形摄像头,帝国星系没有这东西,是当时在联邦求学时,与他同为同学的苏珊送给他的。苏珊家里是联邦星系有名的传媒家族,这样的摄像头多如牛毛,它常常被用于探查一些暗道上的消息,画面像素十分高清,声音捕捉能力也极强,她出于几年的同学之谊送给夏添,是为了避免夏添回国后真的如报道上所说一般被帝国政府暗杀,夏添不忍拂了对方好意,想到以后可能有别的用处就收了下来。 这东西夏添曾经用过一次,在盛黎洗澡时把这东西藏在了盛黎换下的衬衫上——连盛黎都是后来被他告知时才知道,其保密性可见一斑。 而今日,夏添就带着这枚摄像头把研究区内所有人都拍了一遍,夏添找他们说话并非真的闲得无聊,而是有意无意地把话题引向军队营区后边的郁金香花田,并不多言其他,只是点到为止,但所拍摄下来的画面也足够他们分析哪些人神色有异了。 而今只差那一批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了。夏添在心中默念,走进了研究室。 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已经到了,正和帝国的研究员们在一处讨论新的芯片技术——虽然不能告知他们布尔星系的芯片机密,但帮助他们研究新的却不成问题,何况这对于他们自身而言也颇有益处,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自然不会抗拒。 夏添刚关上门,就忽地感觉到了一阵情绪波动,他立刻敏锐地睁大了眼睛,这是盛黎的情绪——那枚军用信号发射器启动了。 接着,他贴身藏在心口处的一枚感应贴开始发热,只要信号发射器在传递信息,这枚感应贴就会立刻开始工作,直到信号发射器停止。 他下意识地环视了研究室一周,师姐师兄们正围在一起说话,应该只是在随意讨论构想,其中两人手里还拿着个玻璃杯喝水;老教授们正和布尔星系的教授就一个材料问题张开争论,不时朝着对方摇头,大约是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又提到了海棠星矿产的事情,暴脾气的吴教授已经又气得挽袖子作势要揍人了…… 夏添快走几步上去扶住了吴教授,视线却忽然定在了角落里—— 怎么会是他? 角落处有人正低头不知摆弄着什么东西,不时还左右抬头看看四周动向,在与夏添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对方露出了稍显惊诧的神色,继而飞快地收起了手里的东西,朝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有些勉强。 就在对方收起东西的瞬间,感应帖的散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立刻骤降的冰冷温度,一热一冷飞快交替,令夏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是叶格尔。 在盛黎与他说过可能有间谍埋伏在海棠星上的事情以后,夏添自己也反复思考了几个可能的人选,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叶格尔身上去。 这个研究员算是对他们最早释放善意的人,笑容温和进退有礼,抛开其他因素不谈,这其实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人,夏添与他在研究工作中相处也很愉快,对方是真的打心底里热爱机甲,也乐于与他们分享一切先进技术,如果他的想法被驳斥,叶格尔也不会动怒,更不会像另一些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一样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反而会和他们平等地探讨。 夏添甚至已经把对方当做了一个相处十分愉快的朋友,在无意中触及叶格尔的伤心事后,他还专程为此道过歉……可,怎么会是他? 夏添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经由上一世摄政十数年后,他自认虽然仍然算不得最聪明的狐狸,却也多了几分看人的眼光,至少在知人善任上未曾出过什么乱子,他也以为自己的目光很可靠,可今日这一出,却令他有些心惊,难怪前世母妃最爱念叨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果然最是难测。 第110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但夏添到底不是当初那只懵懂无知的小狐狸了, 便有百般心思, 也只独独会在盛黎一人面前无遮无掩, 他收拾起满腹惊疑, 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笑来。 叶格尔亦朝他回以一笑, 快步走到门边接过了几位研究员递来的资料样本, 开口对众人道:“新的研究样本出来了。”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 吴教授和布尔星系的带队教授面对面地“哼”了一声, 这才走过去看样本数据。 夏添看到门口进来的几位研究员, 其中正好也有布尔星系的人, 其中一位就是当日口误说出了海棠星矿产资源纯度极高的研究员,名叫瓦西里。 他心下一松,目光在瓦西里和叶格尔两人之间转了一转, 单从个人角度而言,比起叶格尔,他更怀疑瓦西里, 方才感应贴发热时, 他并没有看到瓦西里和另两位帝国研究员, 他们也同样有嫌疑, 而作为知道海棠星资源纯度, 很有可能暗中已经进行过秘密试验的瓦西里,是他在传递信息的可能性更高。 -- 第163页 虽则如此, 小狐狸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他不能以个人喜恶影响结果, 当下只把猜测都藏在心底, 不动声色地上前查看样本,只在心中想着如果感应贴能再度发热,他就专盯着这几人观察一番。 然而除去那一次之外,直到今日的实验工作结束,夏添也没能再等来感应贴的异动,他知道这件事情急不得,虽然有些沮丧,但好歹是排除了机甲处内几位帝国研究员的嫌疑,总算有所收获。 夏添脱下实验制服走出了实验室,正好与叶格尔同行,他和对方搭起了话,半点没有提到今天叶格尔神神秘秘藏起来的东西,反而是说到了那片郁金香花田。 “我去过两次。”叶格尔笑了笑,“听说这在帝国已经变成了见证爱情的花朵,我很好奇,布尔星系还没有大面积种植郁金香,所以我没见过。” 他的神色十分随和,甚至主动提到了与之相邻的军营,“有一次我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他们外出训练归来,不得不说,你们帝国星系的军人仪容仪态非常好,即使是结束了训练,依旧个个军姿挺拔。”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怀念。 夏添见状,笑了笑,抱怨似的说道:“对啊,我家先生就是,即便回到家里也是时刻待命的状态。” “难道最近有什么紧急军务吗?”叶格尔问道,随后又解释了一句,“在家不就应该好好放松一下吗?即便是布尔星的军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准备着上战场的。” 夏添眨了眨眼睛,心思百转,叶格尔这是想打听事,还是无意一问? 他想了想,微微皱眉露出不太高兴的神色,“似乎是吧,我看我先生这几天在家都还在看什么东西,军务他都不让我知道的,我想帮忙也帮不上。” “别难过,或许对他来说,只需要你陪伴在身边就已经是最好的帮忙了吧。”叶格尔温和地笑了笑,回答道。 夏添还想再说什么,却注意到了站在大楼下等着自己的盛黎,当下将别的杂务都抛到了脑后,朝叶格尔飞快地道了声再见就朝着盛黎跑去。 叶格尔站在原地,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停顿片刻,这才低头笑了笑,朝自己的宿舍走去。 那枚纽扣状摄像头拍摄的信息是可以同步传送的,因此夏添今日与其他研究员们的对话和其他人的反应早已经在盛黎案头放着了,夏添便没有再提,只是说了他见到叶格尔的奇怪反应,毕竟当时叶格尔人在隐蔽的角落里站着,那手里的东西连他都不曾看清,恐怕摄像头也没能拍到。 说完白天发生的事情,末了夏添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那个发射器到底传递了些什么信息,主人不能拦截,然后传递假信息出去吗?” 盛黎摸了摸他的头发,“军部已经在着手分析了,虽然这个东西很常见,但传讯波段不同,而且那个发信人想必也十分谨慎,今天只传送了那一段信息,如今也只能把发讯地点锁定在研究所内,更多的……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说到最后,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夏添有些沮丧地应了一声,他不太喜欢这样受制于人的感觉,毕竟兽类不受束缚的天性还存留在骨血中,如今他虽然不会再随意就提起要“以暴制暴”,亦不会怀疑谁就干脆变成狐狸挠对方一爪,但总归是不喜欢这样因为技术限制而只能看着对方为所欲为的情状。 盛黎也知道小狐狸必然忍得厉害,他凑过去亲了一下夏添的鼻尖,放柔了声音问道:“可要我抱着?” 夏添一听这话,立刻开心得双眼放光,他连连点头说要,又迫不及待地用智能控制仪将屋内门窗全部调成隐蔽模式,而后身子一矮,身上衣衫尽数脱落。 然而他却忘了今日的衬衣是严严实实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的,衬衣掉下来,将内中的小狐狸给罩了个满头,夏添怎么挠也挠不开衣服,只得发出委屈的轻鸣。 盛黎轻笑一声,替他将衣服拨开,一团雪白的毛球立刻蹿到了他怀里,蹲在他膝头一转,将整个身子摊开,露出兽类最为私密的肚腹,还不时轻轻拱一拱盛黎的手腕,示意对方替他揉揉。 盛黎抱着小狐狸往卧室走去,一手拖着小狐狸的背脊把他抱在怀中,一手则力度适中地轻轻按揉小狐狸柔软的肚腹,让夏添舒适得眯起了眼睛,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更是不时左右摆动。 盛黎温暖干燥的手掌缓缓上移,不经意间碰到了一枚小小贴纸,一看,竟是那枚感应贴,他笑了笑,正要问夏添就这么撕下来会不会扯到他的细嫩绒毛,忽然感觉到指尖一热。 盛黎一愣,怀里的小狐狸已经猛然睁开了眼睛,吱吱鸣叫了一声。 “是在发热?”夏添变作狐狸时体温本就比较高,盛黎疑心是自己感觉有误。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夏添已经变回了人身,忙不迭地抓过他的手掌按压在胸前,“是在发热,有人在传递信息!” 掌下赤/裸的肌肤细腻光滑,然而此刻却不是嬉闹风月的时候,盛黎收起绮思,果然感受到那枚小小的感应贴正持续散发着热度。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动,此刻盛黎的光脑已经自动弹出了一个光屏,上面显示着信息源位置的追踪,恰好就落在宿舍楼区。 看着光屏上在宿舍区透视图上不断闪烁的光点,盛黎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他们的人。” -- 第164页 夏添抬头看去,光点将一栋宿舍楼全部覆盖了,而那个宿舍楼,至今只住了布尔星系的研究员。 “能找到是谁吗?”夏添有些激动地问道。 “能。”盛黎点了点头,“他们身边都有人跟着监视,即便不能立刻锁定到个人,至少能将范围再缩小一半。” 布尔星系前来交流的研究员一共不到十位,这样一来找出到底是谁在发射信息就容易多了,夏添闻言松了一口气,却听盛黎又道:“今天已经传递过一次信息了,按理说短时间内不会再有行动,可现在……难道是对方察觉了我们的行动在故布疑阵?” 夏添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想起了晚上与叶格尔道别之前说到的话题。 “叶格尔问过我一句,你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军事任务,我故意含糊其辞,说了可能有。” 盛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光屏上的光点,很快,光点消失,而他按在夏添胸口的手则感受到了一阵凉意。 温度变化太快,令盛黎皱了皱眉头,夏添还想问什么,就听盛黎先说道:“会不会不舒服?” “什么?”夏添眨了眨眼睛,不解道。 “这东西温度变化太快,你又是贴身带着,会不会不舒服?”盛黎说着,抬手就想把那枚感应贴给撕下来。 夏添连忙捉住了他的手,“不会难受的,就这么一小块,留着吧,我还要继续帮主人盯着人呢。” 盛黎失笑,对上小狐狸那双满是坚定的双眼却又忍不住温柔了神色,他在夏添眼角印下一个吻,“夏夏,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一个个小世界陪我走下去。 闻言,夏添双颊泛红,“不,不客气……”顿了顿,他又小声说:“主人最近好像很喜欢亲来亲去。”连他这只狐狸精都被亲得十分意动了。 盛黎故意逗弄他,凑过去贴在小狐狸的耳边道:“夏夏不喜欢?”说话时,温热气息直往夏添耳朵里钻,惹得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双手勾缠住盛黎宽厚的背部,“没有不喜欢,主人再亲亲我好不好?” 盛黎自然无不应是,正要亲上去,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击声,而后他的光脑也同时响起,光屏显示来人是军区的副手,信息也是经过初级加密的,显然是找盛黎有事相商。 盛黎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 夏添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松开盛黎,自己躲进了被窝里,朝盛黎道:“主人快去吧。” 盛黎松开他,扯过松软的棉被将他裸露的肌肤盖得严严实实这才转身出去,却听夏添忽地叫住他,盛黎转头,便见夏添朝他笑道:“我也要记账!” “好,记账。”盛黎一笑,将卧室的门严严实实地关好,这才往外走去,点开了光脑。 在走出卧室以后,他温柔纵容的神色褪去,转而变为严谨冷厉,令人不敢直视。 第111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紧闭的房门打开, 在得到盛黎一个“安全”的手势以后, 副手立刻说道:“军长,信息源已经锁定了。” “嗯。”盛黎微一颔首,“看到了, 暗桩的消息如何?” “据一、三层的暗桩回报, 他们所监视的研究员都没有异动, 而第二层则有两人同时动作,我们难以锁定确切对象,这两人分别是叶格尔和瓦西里。”副手继续汇报。 “瓦西里?就是那个窃取矿石研究的人?”盛黎思忖片刻,问道。 “对,是他。”副手点了点头,“此外, 信息部的消息出来了,编码方式和布尔星系的军用编码非常近似,几个特殊用词的波长一模一样。” “内容破解了吗?”盛黎皱了皱眉,他想到夏添曾经无意中与他说过,叶格尔有一位恋人正是布尔星系的军人, 只是那人因战负伤, 至今未醒。 “破解了, 是对今日军区布防的简短概述。”说到这里,副手笑了笑, 神色也随之轻松了些, “对方应该是把咱们的日常训练当做了军事演习, 以为我们要对他们做出什么, 所以非常紧张。” 盛黎自统帅第二十集团军以来,惯常地是三天一小练,五天一大练,且日常演练十分严谨,几乎与军事演习无疑,甚至比正式战役更为严苛,正是这样高强度高精度的演练保证了第二十军的战无不胜,也让战士们习惯了炮火硝烟,用演练中高得吓人的的伤亡人数换回了战场上极低的伤亡率。 在过度依赖科技作战的星际,这样严苛的日常演练几乎是其他星系从未考虑过的,也正是因此,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倘若偶然撞见了演练,必然会误会这是驻军将有异动。 盛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看了副手一眼,“咱们自己的研究员……” 副手明白他想问什么,立刻回道:“夏先生传回来的视频资料已经让人分析过了,没有嫌疑,他们也没有向外传递任何信息。”说到此处,他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来到这里的帝国研究员,都是抛弃了高官厚禄的人,他们在海棠星是完全隐姓埋名地进行研究,不能发表任何署名论文亦无法公开在学术界露面。由于“曙光”计划的重要性和高度保密性,他们进行的每一项研究,一旦取得突破性进展就会立刻传到首都星,但即便成果面世,这功劳也无法落在他们头上,至少短期内,没有人会知道这些成果与他们有关。 -- 第165页 海棠星的驻军愿以血肉之躯捍卫他们,因为他们是真正值得保护的人。 盛黎亦是同样的想法,单就个人意愿而言,他同样不愿意这个告密者会出自帝国星系内部。思及此处,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他目力极佳,只一眼便瞧见了门缝里露出的几根白色狐毛。 看那长度,想必是小狐狸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上的,此刻他必然是在卧室里等得无聊起来,一个人在卧室里跑上跑下地玩。 虽说如今已经是只大狐狸了,夏添也尽力在外表现得稳重可靠,可归根结底也还是狐狸,他仍旧改不掉看着会动的小东西就想扑上去的本性,在闲得无聊时也依然喜欢变作原身,或追着自己的狐尾打转,或在柔软的床铺上扑咬嬉闹。 这一点还是盛黎到海棠星后发现的,因为当日有军务,他回来得晚了些,分明感受到小狐狸的气息就在家中,推门却不见夏添相迎。 盛黎一个个房间看过去,最后在卧室里找到了一只玩疯了的狐狸。 也不知是在哪里玩闹的,往日顺滑的白毛歪七扭八,活像是炸了毛,小狐狸两只前爪按住一个枕头,张嘴咬住枕头一角扭头摆尾地玩得正欢。 盛黎不由得轻笑出声,夏添这才意识到背后有人,他忙不迭地吐出枕头,又急忙变回人身,跪坐在床上,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一小段被褥揉捏,急急解释道:“我没有捣乱的,我就是……就是练习一下捕食。” 大约是自己也觉得心虚,夏添越说声音越小,眼睛亦瞟到了别的地方,不去看盛黎。 “捣乱也没关系。”盛黎走到他身边,单膝跪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夏添的脸颊,“夏夏很好。” 闻言,夏添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他,双眼中流露出欢喜色彩,又小声嘀咕,“我才不会随便捣乱呢。” 这事情过了两日,夏添见盛黎一直不曾提起,还以为对方已经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想到又是几日过去,盛黎却搬回来一个巨大的爬架,将之放置在卧室中。 那是原木打造,上面还装有一触碰便可自行移动奔跑的小球。夏添一见那东西就十分欢喜,围着爬架左看右看,不时伸手摸摸,问道:“是给我的吗?” 盛黎颔首,笑意纵容,“这是我参照星网上的……”顿了顿,盛黎把“玩具”两个字吞了回去,只含混带过,说道:“这两天午休时做的,夏夏要不要试试?” 夏添欢喜得立刻就变回了狐狸,一蹬腿跳了上去,在几个连通的木箱中上下奔蹿,又转而从高台上一跃跳到盛黎怀中,伸出舌头不住地舔吻他的下巴。 盛黎见他喜欢,自己也是高兴,“喜欢就好。”是他忘了,小狐狸天性还是喜欢嬉闹的,前两个小世界自不必提,一有空闲便要逮着机会变作小狐狸的模样或跑或闹,即便上一世起初多有掣肘,可高居摄政王之位后,再无宫人敢随意近身监视,夏添时常就要变回狐狸模样在御花园中玩闹,每每此刻,必然是他最放纵自由的时刻。 而这一个小世界,自打来到海棠星后夏添便一刻没有歇息过,盛黎耽于军务,他只想到夏添的确真心热爱机甲,愿意付出努力进行研究,竟也一时忙忘了此事,直到看到小狐狸在卧室中玩闹,方才想起这回事情。 “如今条件有限,不便同你出门游玩。”盛黎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语气轻柔,“咱们先在家里多呆一段时间,等日后河清海晏,我带你走遍帝国的每一颗星球。” 怀中小狐狸连连鸣声应和,不住地将脑袋往盛黎怀中磨蹭。 而今一看,不必多想,恐怕又是那只小狐狸在追着那个会自动奔跑的小球玩闹了。 果然,那一撮白毛在门缝下闪动片刻,就骤然消失。 盛黎收回目光,重新将思绪投注在副手的汇报上,思忖片刻后,他下令道:“着重监视叶格尔,不过其他几个暗桩仍然不必撤,若有异动再报。” “是。” 副手应声,刚点完头,就看盛黎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这是……还有要事相商?副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连忙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试图找出自己是否有什么忘记汇报的要点或是描述有误的地方,然而思索无果,他只得试探着问道:“军长……” 盛黎道:“你可还有事要说?” 他们军长可从来不说废话,如今这么问必然是在提醒自己还有要事遗漏,然而副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末了只得摇了摇头,“今日已将信息波段破译,消息也拦截了下来,但若要确切追寻信号源,还需要再确认。” 盛黎颔首,站起身来看了卧室一眼,回头一看副手竟还呆呆坐在沙发上,抬手就朝对方面门招呼而去,好在历经多年训练,对方虽在走神,却依旧凭借敏锐的本能反应躲开了这一下,反手就起了架势,双眼放光道:“您这是要和我要打一场?” 盛黎抬手格开对方的手臂,一时倒是气笑了,“谁要跟你打?既然没事要说就赶紧走,你没事我有事。” 副手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盛黎看向卧室是为了什么,想来此刻夏研究员在里面等着吧? 思及此处,他只觉背脊一凉,暗道自己今日简直来的不是时候,打断了军团长的好事……好在他们军长素来公私分明奖惩有度,想来不会公报私仇。 -- 第166页 副手忙不迭地行了个礼,“属下告退!”说罢连忙开门而出,活像背后有什么可怕的星际巨兽在追他似的。 盛黎笑骂一声,这才重新设置了房间的私密模式,他推开卧室门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一只白毛狐狸正上蹿下跳地闹得正欢,一见他进门,立刻放弃了即将追到的发光小球,转而昂起脑袋朝盛黎轻鸣几声,待得盛黎张开双臂,他立刻变作人形扑了上来。 夏添玩闹一番,正是开心的时候,他凑过去在盛黎下巴上咬了一口,笑道:“主人回来了,我要收账啦!” 盛黎抬手在他的腰窝处轻按一下,低头吻了吻怀中人的发顶,“收吧。” 第112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这一夜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只有驻军和研究人员,当他们都沉沉睡去后,海棠星的夜格外静谧,只有值夜巡逻的士兵仍然尽忠职守地站在岗位上, 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寝室楼的灯渐次关闭,负责监视布尔星研究员的暗桩们也放出了蚊虫状的军用监视仪以替代人工进行夜间监视,而后各自悄无声息地撤去身形,离开了寝室楼。 叶格尔关上了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 掀开被子靠坐在床头,伸手从枕头下摸出来一个四方形的小铁盒。 铁盒触手冰凉, 却很快被叶格尔的体温焐热, 叶格尔并没有开灯,这个铁盒他已经不知道摸过了多少次,即便闭着眼睛也知道它的每一处构造。 卧室一片昏暗,叶格尔摩挲片刻,准确地打开了铁盒的开关, 只听得“啪嗒”一声轻响,铁盒打开,发出了淡淡的浅粉色光泽。 叶格尔垂下眼睫注视着铁盒发出的粉色光, 许久后方才回神, 喃喃自语道:“是不是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铁盒合上, 重新躺了回去, 这一次,他很快就睡着了。 他自然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天花板上有一个小小的仪器轻颤了一下。 光屏被一再放大,众人都将目光投到了那铁盒上,在看到其中露出的粉色浅光时都睁大了眼睛。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看到这一幕,几位军官同时发问。 盛黎亦轻轻皱了皱眉头,原本以他们猜想,叶格尔必然在身上藏了一个能够操控信息发射的机器,可在把光屏放大以后,那其中隐约露出的东西却类似于一块矿产晶石。 难道布尔星系研制出了用矿产晶石提供能源的军用信息发射器? 众人为此又展开了一波讨论,几位军官认为那就是新型的信息发射器,只是不曾大规模面世,所以他们也不认识;而余下几位军官则认为这也许是什么新型武器,叶格尔恐怕是把它当成了杀手锏,或许一旦布尔星系下令,海棠星便会遭逢巨难。 盛黎不发一言,他仔细看了片刻,脑海中忽地闪过了什么,叶格尔为什么要说一句“是不是这个”?他是在和人对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又到底是在确认什么? 军区内众人兀自争论不休,而被他们反复研究每一个细节动作的叶格尔正和夏添等人一起外出,取用几种矿石以测试机甲承受能力。 他们去的地方离那片郁金香花田不远,夏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仍旧开得极盛的郁金香,叶格尔走在他身边,见状,温和地笑道:“等待会儿矿石收集结束了,你要不要过去摘一朵?” 夏添闻言又看了他一眼,对方神色如常,并没有半点做贼心虚的怯意,小狐狸不由得在心中犯起了嘀咕,只是面上半点不显,笑着摇了摇头,“不去了,我先生上次摘回来的花还开着呢。” 叶格尔闻言,眼中露出一丝羡艳,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一行人很快走到了矿区,这是海棠星少数几个被允许开采的矿洞,甚至没有矿工在此,研究员们要用什么矿产,还必须自己进去采集。 众人各自分了任务,带着矿用机器人走了进去,原本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是不被允许进入这里的,但由于今日研究进行到要紧关头,机甲处人手紧缺,吴教授等人只得允许了较为了解情况的叶格尔进矿洞来。 瓦西里也跃跃欲试想要跟来,但他私下研究海棠星矿产的事情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众人防备他还来不及,自然不可能允许他跟随进入矿洞。 一行人两两一队分成数个小组,夏添和叶格尔分到了同一组进入最右侧的矿洞,越往矿洞深处走,光线就越是昏暗,夏添虽然能够夜视,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也借故视物不清,打开了头顶的矿灯,又弯腰去调试跟在脚边的矿用机器人。 就在弯腰那一刻,他眼角余光看到叶格尔的手往自己的腰侧轻轻按了按,衣服上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硬角。 似乎就是那天他看的那东西!夏添心头一跳,还想要再细看,叶格尔却已经收回了手,防护服重新鼓起,倒是再看不出里边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夏添不由得有些疑惑,那是信息发射器吗?叶格尔还想在这里进行信息发射?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他如此频繁地发射信号? 纵然没做过间谍,夏添也知道如此频繁发报极有可能暴露发报人的行踪,他不觉得叶格尔会不清楚这一点。 然而在接下去的进矿开采中,叶格尔表现得十分正常,他看起来甚至比夏添这个帝国人还要更为爱惜海棠星上的资源,当采矿机器人因操作失误而不小心敲碎了一块矿产晶石时,叶格尔心疼得倒抽了一口气,碎成粉末的晶石也被他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堆到一旁,而不是弃之不管。 -- 第167页 越往里走,矿洞的环境就越是潮湿,地面上也从一开始的寸草不生变为了渐渐有野草和青苔铺地,走到下一处采集点时,已经是野草横生,足有半人高了。 夏添一边操纵着矿用机器人采集矿石一边故意找叶格尔搭话,却发现对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更是一直黏在各色晶矿上。 叶格尔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又不是夏添这样历经了数个小世界磨炼的小狐狸精,他虽然极力表现得只是出于一个研究员的身份对矿石产生了热情,但夏添还是看出了他眼底那一抹志在必得。 这个神情,夏添并不陌生,他看着叶格尔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闪闪发光的眼神,蓦地想起了曾经在丰泰城时,盛黎对他说话时的场景。 那时候他伏在盛黎膝头看书,读到“乱世为王”的故事时,便好奇地问盛黎,“主人要称王吗?” 当时盛黎正单手支在黄花梨的桌面上闭眼小憩,闻言摇了摇头,连眼睛也不曾睁开,“不。” “那主人为什么要带兵打仗?”夏添不解地追问,“话本上说,天下乃能人居之,主人将南六省都打出了太平,当然可以黄袍加身。” 盛黎睁开了眼睛,低头看向他,温和地笑了,不答反问:“夏夏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带兵打仗?” “为了……为了责任。”夏添翻了个身仰躺在盛黎膝头,猜测着答道。 “的确是,可我的责任,不是这天下,是你。”盛黎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夏添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明明不是很明白盛黎话中的含义,却总觉得心头好像有一只小鹿在蹦蹦跳跳,令他双颊微微发红,“是我?” “我初到此世,所见是四处硝烟,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盛黎淡淡解释道:“夏夏,我那时很怕。” 夏添紧张地丢开了手中的话本,抬手抓住了盛黎的手,无声地安慰着他。 “我怕你来到这里过得不好,我怕你撞入乱民的队伍中担惊受怕,我怕你在寸草不生的村野中食不果腹,我怕你流离失所,不得安居。”盛黎认真地看着夏添,这些话他往日不曾细细说过,如今被小狐狸问起,竟忍不住对他全说了出来。 原来“爱”这种感情竟是如此复杂,他明明是最所向披靡的剑修,即便刀剑加身亦面不改色,却会为着这只小狐狸而忧心忡忡,甚至于夜夜思虑胆战心惊。 “主人……”夏添愣了愣,他竟不知道,他的饲主还有着这样的念头。 盛黎复又笑了笑,说道:“所以我来了以后,便暗暗发誓定要将这天下打出个太平。”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但眼神中却有着不容错认的坚定,夏添看得呆了,一时只觉得心中暖得发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抱住盛黎的手按在自己心头,令他感受自己的心跳与无法言说的情意。 思及此处,夏添笑了笑,当年他们一人一狐其实都不曾有过什么家国天下的概念,但好在……也学会了。 他又看了一眼叶格尔,只觉得对方的眼神与盛黎当日如出一辙,他心头一动,故意不着痕迹地在随身光脑上轻按几下,而后朝叶格尔道:“叶格尔,我要去那边看一下消息,你在这里等着我。” 叶格尔一看,夏添的光脑已经弹出了一个小小的屏幕,上面正是吴教授的投影,知道他们师生或许有不便为自己所知的事情要谈,便点了点头,“嗯,你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夏添故意做出了一副十分谨慎的姿态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才朝外走去,他看得不错,就在他说要走开的那一刻,叶格尔的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他在高兴,因为即将可以在矿洞内独处——叶格尔,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夏添一边想着一边调开了光脑内的一部电视剧,这是前两天师姐让他帮忙下载的,快进到其中一段情节,点开声音播放,一阵压得极低的帝国星系方言争吵声响起。 隔了一段距离听,叶格尔只会以为他在和教授说话——为了保险起见,在涉及到一些“曙光”计划的秘密时,研究员们都是用帝国方言进行对话的。 夏添解开了防护服的扣子,而后将其收纳进生烟奁中,自己则变回了白毛狐狸的原身,悄无声息地朝叶格尔走去。 第113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叶格尔眼看夏添的背影消失在阴暗逼仄的矿洞深处, 却没有立刻动作, 他屏息以待,听到不远处传来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认得那个声音, 之前帝国星系的研究员们也常常用那种语调交谈,那是帝国星系的方言。 这个声音证明了夏添此刻一定是在和教授讨论重要的事情,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思及此处, 叶格尔的手又在腰侧轻轻按了按,片刻后他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铁盒。 他的全副心神都投注在手中的铁盒之上, 远处的交谈声则让他有了片刻的放松,因此叶格尔并没有注意到, 就在他身侧的一蓬乱草中,有一点白色若隐若现。 那只小狐狸接着杂草遮掩, 很轻易地就潜回了叶格尔身旁,在看到对方拿出那个铁盒时, 他不由得睁圆了一双眼睛, 毛茸茸的爪子亦是忍不住微微抬起——要不要扑上去? 不等他思考出结果,叶格尔已经打开了铁盒, 淡粉色的光泽顿时照亮了他的小半张脸。 -- 第168页 小狐狸的爪子顿在了半空,那个颜色他很眼熟,就在前几天的实验室里, 他还曾为那光泽而由衷赞叹过。那是别的研究处在海棠星发现的新矿石, 送来想让他们试试看能否当做机甲的新材料。 可这东西即便在他们机甲处也不过就一块罢了, 怎么会出现在叶格尔手上? 夏添略一思忖,停下了动作,只屏息以待看着叶格尔的动作,又抬起爪子拨弄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摄像仪,调整了一下角度。很快,他就发现了叶格尔想做什么。 叶格尔指挥着采矿机器人避开了他们今天需要采集的矿石,破开了一块新的岩石层,当灰暗的外壳脱下后,一片亮眼的淡粉色光泽莹莹闪动,照亮了一小片空间。 叶格尔从小铁盒里取出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矿石,把它放到新露出的晶石旁比了比,然后又从里面拿出一枚钉子模样的仪器按在了矿石上,仪器与矿石接触的瞬间便发出了“叮”的一声响,那一刻,叶格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跪在那片粉色矿石前。 随后,他抹了一把脸,夏添便看着这个自来到海棠星就表现得成熟稳重的研究员露出了失态的一面,此刻他就真的像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人,因为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而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却又在同时热泪盈眶,不得不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让自己不至于哭出声来。 夏添心中一动,忽然对自己之前的猜疑感到了一丝没来由的不自信,铁盒内没有任何信号发射器,贴在身上的感应贴也不再像上次一样敏锐地被触动。他忽然想起,上一次看见叶格尔拿出那个小铁盒神神秘秘地动作时,也是在机甲处研究那块粉色矿石的时候。 那么,那会不会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一边在心中暗自猜想一边悄无声息地又往前移动了两步,在这个范围内,他能准确无误地控制叶格尔,一旦对方再有动作,他就会立刻扑将上去,绝不给对方丝毫机会——单单只是想到那个军用信息发射器的存在,夏添就觉得难以忍受,那是对海棠星乃至于帝国的挑衅,也是对饲主的威胁。 事关盛黎,他一分一毫都不敢赌,也赌不起。 叶格尔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动,他使劲地擦了擦脸,勉强控制住了情绪,又看了一眼夏添走过去的矿洞,而后一咬牙,操纵着机器人往身前的矿石挖去—— 就在他扳动操纵杆的那一瞬间,一股猛力从背后袭来,猝不及防之下,叶格尔被这股力道推翻外地,手中紧握的粉色矿石也跌落外地,而后他便看见一个雪白的毛球从肩头跃下,叼起他落下的矿石一溜烟地蹿进了草丛之中,看那草叶摆动的方向,赫然便是夏添的所在。 “该死!”叶格尔低声咒骂一声,略一犹豫便做出了决断,他没有去追那团毛球,而是飞速操纵着机器人挖掘离他最近的一块晶石。他计算过,从夏添发出声音的地方来看,对方即使一觉察到异动就赶过来,也至少需要一分钟,但足够了,这一分钟他就可以—— “叶格尔,你采错了,我们要采的是绯红色的粒氢矿,不是这种粉色荧光矿石。” 听到夏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叶格尔只觉心头一跳,他勉强勾起嘴角,转过头去说:“是吗?我……” 叶格尔的目光落在夏添的手上,白皙的手掌平摊,上面安静地躺着一粒矿石。 夏添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他,叶格尔的嘴角无力落下,他颓然靠坐在背后的矿石壁上,低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不知道今天这次采矿的机会是机甲处因为信任他而只派了他唯一一个布尔星系的人前来,还是机甲处怀疑他所以才故意做出了这样一次试炼,无论如何,他都辜负了帝国星系这些研究员们的信任。 夏添只觉得心中有些难受,他并不是很明白这种心头发堵的感觉是为了什么,只是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既想立刻远远地离开矿洞再也不看叶格尔,又想将叶格尔丢到军区的审讯室去,让人问出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末了,夏添只是退开了两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军区审讯室,走吧。” 叶格尔哀求地看向他,“我可以去审讯室交待一切,但……能不能求你让我采集一块……不不不,只要你手上那一块还给我就好。” 夏添对上他的双眼,见其中只有一片诚挚哀求,并无半点狡猾奸诈,他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没有这个权利。” “……好。”叶格尔似乎也猜到了这个答案,点了点头,没有再强求。 两人提前离开矿洞的消息,夏添只知会了领队,也没有说出其中原因,尽管叶格尔表现出了一副坦然认罪的模样,但在真相查清以前,夏添觉得自己并没有权利将这件事情告诸外人。 在走出矿洞的路上,夏添犹豫了许久,还是看向叶格尔说道:“今天这件事情,其他人并不知情,是我自作主张……我也没有告诉外人。”说到最后,夏添略有些小小心虚,毕竟这件事情他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瞒着盛黎,只不过盛黎可不是外人,是他的内人。 叶格尔一愣,继而双眼微红,低声道:“谢谢。” 而夏添在矿洞内的一切举动,他都用自己的摄像仪同步传送给了盛黎,盛黎在看到粉色晶矿的同时,便立刻将之传到了研究区的矿产研究处和首都星的科研部。 -- 第169页 很快,从首都星传回了消息,这种矿石是星际上新发现的一种药用矿,但因为分布范围和产出量极少,并未大面积推广使用,只能查到极少的相关医疗报告,而矿产研究处回来的消息,则显示他们只挖掘过一小块这种药用矿,因为构造成分稀缺,他们特意送了一点给机甲处,以供他们研究是否能将之用于机甲制造。 盛黎手指轻点光屏,目光飞速地滑过一列列字符,忽地,他的视线在“CSD后遗症”几个字上停顿了片刻。 这是星际时代特有的病症,大多出现在受粒子光炮辐射影响的战士身上,是医学界公认的不治之症。 “去查。”盛黎招来副手布置下去,“叶格尔在布尔星还有一位恋人,因为重伤至今仍未醒来,去查查那个人到底得了什么病。” 说罢,他拿起一旁的大衣穿上,神色森冷地带着一队人走出了军区。 他的夏夏已经把上一环的工作做得十分完美了,接下来也该他做点什么了。 夏添和叶格尔两人刚走出矿洞,就看见了如青松般齐刷刷立了一排的士兵,叶格尔低着头走上前,把双手伸了出去,等着对方给他带上镣铐。 一位军官按下了他的手,“叶格尔研究员,请您协助我们工作。”尽管语气冷淡,但他的态度却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温和了。 叶格尔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我……” “就这么走吧。”盛黎开口道:“你为机甲处的研究做出了许多贡献,在确认结果之前,我们不会将你视为罪犯。” 他选择了相信夏添那没来由的一刻犹豫,他的小狐狸心性最是纯真,倘若连夏添都没有感受到恶意,那么他愿意试着相信对方的清白——但同样的,他也不会放弃任何有罪的证据,他需要对第二十军和整个海棠星负责。 叶格尔却似乎崩溃了,他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心绪如此大起大落,终于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口中一直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眼看着一队士兵与叶格尔走远,夏添看向盛黎,将自己仍然有些郁结不散的心绪告诉了对方,末了有些迷茫地问道:“主人,我其实还是怀疑他的,可是为什么看见叶格尔认罪,我反而觉得难受呢?” “因为夏夏把他当做朋友。”盛黎微微弯腰,伸手抹去了对方额角沾染的一点泥土,“他辜负了你的信任,你会觉得难过也是理所应当的。” “朋友……” 夏添一怔,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个新奇的词,细细回想过来,这么多个小世界,他似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与自己“看似”年龄相当,且又有共同热爱的人,他和叶格尔能聊的不仅仅是机甲,还有布尔星系与帝国星系之间不同的文化和趣事。 “这就是朋友啊,”夏添眨了眨眼睛,“我刚有一个朋友,他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盛黎听懂了他这绕口的话,轻轻揉了揉夏添的头发,“夏夏以后会有更多的朋友,我保证。” 不曾想,夏添却摇了摇头,“没关系,朋友很少也没关系。”说着,他伸手环抱住了盛黎的腰,“只要主人一直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第114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机甲处的众位研究员则对于“叶格尔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这个借口深信不疑,布尔星系的带队教授也不会知道, 这个研究员是在军区的审讯室内朝他发来的请假申请。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夏添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哪怕早就已经怀疑叶格尔了, 但在对方真的承认的那一刻, 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失落。 他微微摇了摇头, 让自己撇开杂七杂八的念头,重又把全副心神投注到面前的实验中来,他仔细地观察着实验仪器上的温度计, 耐心地等待着液态金属逐渐凝固成型,而后从模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头发丝粗细的金属片,将之转移到一旁的实验台上。 芯片底片成型, 接下来就需要另两位研究员开始工作了,夏添甩了甩因为高度紧张而有些酸麻的手臂, 摘下口罩走出了实验室,准备去公共休息区放松一下,各个研究处的研究员们在休息或是遇到瓶颈时都爱往那里跑, 偶尔与不同领域的学者聊一聊, 很容易打破自己固有的僵化思维取得突破。 在随手将口罩放到衣服口袋里时, 夏添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凸起,他一怔,继而反应过来这是他从叶格尔那里拿走的矿石, 因为太过匆忙又心绪繁杂, 一时间竟忘了把这个东西拿出去。 矿石在掌心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因为是白天又是户外, 所以粉色的光不是很明显,几乎可以忽略,夏添忍不住叹了口气,叶格尔在矿洞里笑着流泪的场景仿佛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小狐狸不由得皱了皱了眉,他拿着矿石回到实验室,透过玻璃却望见负责成分分析的研究员正在试验台边协助工作,于是打消了叫住对方的念头,转而走向了一旁的研究室,准备把矿石放回去。 刚要按下指纹解锁,从拐角的楼梯处走上来一个人,对方神色匆忙,没留意夏添就在面前,只顾着低头看手里的东西,直勾勾地就撞了上来。 那人拿着的是一本厚厚的硬皮书,夏添被书壳撞得手肘一痛,握着矿石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那颗小小的矿石便落在了地上,还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才在那人脚边停下。 -- 第170页 “抱歉抱歉,我没注意到你!”来人连忙道歉,原来竟是瓦西里,他冲夏添举了举手里的书,“实在抱歉,教授让我去取资料,以便进行系统调试。” 在星际时代,真正重要的资源都以纸质的方式保存,绝不会被放到光脑或是任何可能被星网破解的数字化载体上,这一点夏添也很清楚,听到对方说是为了系统调试,倒也没有生气,他冲着瓦西里笑了笑,“没关系。” 瓦西里弯腰捡起了矿石,拿在手里看了看,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叹神色,“多漂亮的小东西!” 知道瓦西里对于海棠星的矿石非常痴迷,还曾私下研究过矿产,夏添对于他这个表现倒不是很意外,他点了点头,“是的,很漂亮。”说罢朝瓦西里伸出了手。 瓦西里似乎颇为不舍,将矿石拿在手里转了几圈,又对着阳光看了看矿石澄澈的晶体,这才把它递还给了夏添,问道:“这个矿石似乎研究过?我记得这个漂亮的颜色。” “我也觉得这个颜色很漂亮。”夏添朝他温和一笑,却是半点不肯多说,打太极似的敷衍了一句,便重新将矿石握在了手里,顺便提醒了瓦西里一句,“我记得布尔星系的教授们可都是急性子。” “对!”瓦西里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得赶紧把资料送过去。”说罢朝夏添摆了摆手便大步离开了。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被夏添放在心上,这一日的试验结束后,他便跑回了家里,询问盛黎今日的审讯情况,因为他实在是很在意叶格尔到底为什么要做间谍——如果一开始就包藏祸心,叶格尔也不必对他们透露那么多布尔星系的机甲知识,若说只是为了迷惑他们降低警戒心,那未免代价太大了些。还是说叶格尔要做的事情,对于海棠星将有无可挽救的损害? 他把这个问题告诉了盛黎,又问道:“我们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 盛黎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发,耐心地为他解释道:“叶格尔已经交代了,发射器是他在操纵,他是为了联系布尔星系的医疗团队,因为他需要矿石——那可以救治他的恋人。”顿了顿,又道:“那个铁盒底部有一排加密的信息表,可以与军用信息器相连通。” 那枚藏在郁金香花田边的军用信息发射器已经被士兵取下,切断了内部能源,作为证据留存。 夏添张了张嘴,便有再多的疑问都被这一个答案给盖住了,他似乎有一点理解叶格尔的做法,因为倘若躺在病床上的是盛黎,那么他亦会毫不犹豫地为对方找来一切可能有效的药物;但作为帝国星系的研究员,夏添却不可避免地对他的行为感到了愤怒,百般心绪交杂,他最终只叹了口气,闷闷道:“这就是人的情绪吗?我……我不是很喜欢。” “别难过。”盛黎沉默片刻,才安慰了一句。他亦曾有到过手下甚至是亲信背叛的经历,只是当初的盛黎并无常人感情,即便遇上这样的事情,一颗心仍旧是古井无波,不见半点波澜,所以旁人才评价他是毫无情感的冰冷机器。 此刻他有心安慰夏添,却又难以“感同身受”,毕竟他对于叶格尔了解寥寥,思忖片刻,才说道:“我们会与机甲处沟通,看叶格尔是否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实验进展,如果不影响,我们会将他遣返布尔星系。”只是遣返不是押送,已经是帝国星系所能做出的最善意回应了。 夏添自然明白饲主的宽慰之意,他环抱住盛黎,在他怀里蹭了蹭,“我有一点难过,但是不会难过很久的。”他仰起头看向盛黎,目光中是一片澄澈的信任依赖,“因为主人是不会骗我的。” 对于夏添而言,这个他亲自选中的饲主比什么都重要,他固然会因为叶格尔的事情感到难过,却绝不会用这种情绪影响到他和盛黎之间的相处。 纵然万千人都骗他欺他,却总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坦诚到将心都剖给他。 盛黎忍不住吻了吻他的眼睛,他顺势将夏添抱起,“明天我会出面找几位教授商谈,现在先给你洗个澡,今天在矿洞里打了滚儿,有没有把毛弄脏?” “才没有呢。”夏添说着动了动手脚,他跑的时候可是特意观察了四周环境,选的路途都是干净没有湿泥的地方。 盛黎把人放到浴缸里,又抬手去解夏添的衣扣,一边解一边说道:“可我怎么记得,当初有只小狐狸只会在泥地里打滚,弄得黑乎乎的才敢在我面前出现。” 夏添挠了挠耳朵尖,“是吗?哪只小狐狸?我怎么不知道。” 盛黎失笑,故意逗弄道:“夏夏竟然不知道吗,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只狐狸……” “是我是我!”不待盛黎说完,夏添就忙不迭地开口了,“我那是为了不吓到主人,才故意躲起来的。” “是吗,夏夏原来这么体贴。”说着,盛黎替他脱下了衬衣,视线落在胸前那枚感应贴上,笑了笑,“辛苦夏夏了,这东西没什么用处了,取下来吧。” 夏添低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盛黎的指尖尚未触及那枚小小的感应贴,夏添却忽然觉得心口处微微发烫,几乎是瞬间,小狐狸睁圆了眼睛,一把握住了盛黎的手,声音微微颤抖,“主人……它在发热。” 盛黎神情一肃,指尖轻轻按了上去,果然感受到了一股热源,他眉心微蹙,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 第171页 这枚感应贴并不是只针对于叶格尔所用的那一个军用信息发射器,相反,它可以检测感应到所有隐蔽式的发射器,而此刻它既然在发热,那就只能证明还有人在传递信息—— 他们要么抓错了,要么没抓完。 盛黎安抚地捏了捏夏添的掌心,低声道:“夏夏等我一会儿。” 夏添点了点头,屏住呼吸看着那枚感应贴,“我看着它。” 盛黎这才起身,他大步往浴室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飞快地操纵光脑,同时下达了多条最高指令,既有要求各位暗桩立刻回报监视人动态的,也有要求审讯处军官再对叶格尔的状态进行观察的,更有大面积排查军用信息发射器的。 下达完指令,盛黎才吐出了一口浊气,幸而对于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他并没有完全信任,对于叶格尔的证词也依然持怀疑态度,毕竟一个一直在高等校园里接受教育的研究员会选择以这种方式联系医疗部队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只是他不欲夏添再为叶格尔担心,所以刚才并没有详细谈起。 他大约不算是一个合格的道侣,对于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小狐狸,竟然会有如此狭隘的心胸,倘若他的小狐狸知道了,还会不会再毫无保留地相信自己? 第115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盛黎心念百转, 竟不知不觉在屋内空站了许久, 倘若他还在凌阳宗, 此刻必然已经陷入冥思, 而丹田处的小小元婴觉察到主人心情变化,却苦于此处并无灵气可以引渡,只能徒劳地抱住膝头的小小白狐, 一遍遍地抚摸对方精血凝成的柔顺皮毛。 夏添原本还乖乖坐在浴缸里等着, 觉察到感应贴变冷以后也不敢闹出响动,只怕打扰了盛黎的正事。 不过他左等右等, 却怎么也等不回来盛黎,他心中疑惑, 却忽然感受到盛黎心绪变动,唬得小狐狸以为盛黎出了什么事, 连忙走出浴室, 赤足走到盛黎身边,担忧地仰头看向他,轻声询问道:“主人,你怎么了?” 盛黎这才回过神来,他尚未开口, 目光就先落在了夏添赤/裸的双脚上,微微皱眉,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下次不准再这样。” 夏添点头应是, 又忍不住追问道:“主人在想什么?” 盛黎看向夏添, 对上小狐狸一双纯澈得仿佛雨后青空的双眼,一时竟微微怔住。 夏添却误会了盛黎的意思,只以为他是不愿意和自己讲,当即便急道:“主人怎么能这样?” 盛黎被他抱怨似的语气逗得微微一笑,也不再耽于内心愁绪,反而故意问道:“我怎么样了?” “上次主人告诉我,我们有什么事情都应该对彼此坦白。”夏添见盛黎不以为意,不由得有些着急,拽着他的衣领晃了晃,“所以你有什么心事也不能瞒着我,我会担心。” “不是想让你担心,我是……怕你会害怕。”盛黎深深地望着他,目光不肯移开分毫,仿佛是想要借此看出小狐狸有没有哪怕片刻的犹疑。 “夏夏,倘若有一天我将你束缚在身边,不容许你重视旁人,你会不会恼恨我?”盛黎将夏添重新放回浴缸,声音稍显低哑,又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忐忑。 夏添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继而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主人本来就是最重要的,没有人能越过你去。” 他头一次看到盛黎露出这样带着些许不自信的神情,一时间又是好笑又是心软,忍不住伸出双手捧住盛黎的脸,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吧嗒吧嗒地亲了一圈响,又像安抚幼童似的连连轻拍盛黎后背,“朋友可以有很多个,但是……但是我的先生只有一个。” 夏添说罢,睁圆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盛黎,仿佛在以目光相询,问对方是否明白了自己赤忱心意。 盛黎看着面前的青年,只觉得一道暖光将他心底不可告人的阴晦全数照亮,他下意识地伸手搂抱住了夏添,两人就着这个姿势静静相拥,仿佛时光都在此刻静止。 “哈啾——” 一声喷嚏打断了两人的温存,夏添揉了揉鼻子,看着盛黎笑了起来,“冷。” 他的衬衣扣子都被解开了,此刻胸膛大敞,夜间的海棠星温度本来就低,自然有些受凉。 盛黎暗暗责怪自己被杂七杂八的念头扰乱了思绪,一时间竟然忘了夏添还冷着,连忙打开了热水开关,只是刚一起身就被人捉住了衣角,他低头问道:“怎么了?” “就是……我觉得我们应该节约用水。”夏添眨了眨眼睛。 盛黎立刻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低笑一声,抬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待得夜幕低垂,盛黎揭开了盖在身上的棉被,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怀里睡熟的人,见没有吵醒对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将自己的枕头塞到夏添怀中,又低头在他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这才下床。 床上的人兀自睡得香甜,原本因为身边骤然一空而即将惊醒,却又在感受到怀中盛黎的气息后重新安心下来。 盛黎在门边看着夏添没有任何睡得不安稳的模样,这才放心地出门,以二十军的战斗力,他并不认为在范围已经如此缩小的情况下,揪出剩余的间谍还需要等到明天早上。 军区审讯室内灯火通明,盛黎进门时刚好遇上一位军官走出来,对方见是盛黎,连忙抬手敬了军礼,“军长!人抓到了。” 盛黎亦是抬手回礼,“是瓦西里?” -- 第172页 “对,那家伙嘴很严实,死活不肯招,也是拿准了我们的软肋。”说着,军官脸上露出了不忿的神情。 作为布尔星系前来传道授业的人,包括叶格尔在内的诸位研究员们在帝国星系其实是享有一定程度的豁免权的,何况他今夜当场被抓时传递的并非军用信息,而只是简简单单的“叶落”这么一个词,只要瓦西里拒不承认,那么他们也无法对他做什么。 甚至只要等到明天傍晚时分,布尔星系就能对他们提出释放要求,如若没有确切证据,他们就只能无条件放人。 这也正是为什么盛黎会怀疑叶格尔的缘故,叶格尔承认得太快也太容易了,就仿佛他一直在等着被发现被审讯一样。 盛黎走到审讯室内,隔着窗户往里望了一眼,但见瓦西里神色轻松,甚至还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对于对面审讯员的话充耳不闻。 审讯员也算是遇上过不少如瓦西里一般态度的人了,尚能控制情绪,只是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军官在盛黎身旁说道:“叶格尔说与瓦西里无关,瓦西里自己也表示不清楚叶格尔在做什么,并且一直表示今晚只是随意给家里发了个消息而已。” “不可能。”盛黎摇了摇头,“叶格尔和他必定有关系,继续审问瓦西里,至于叶格尔……再审。” 话音未落,一个执勤的士兵步伐匆匆地跑来,在盛黎面前站定,抬手行了个军礼,道:“军长,有人在楼下说要找您。” 盛黎眉心微蹙,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谁?” “夏研究员。” 盛黎一愣,连忙走下楼去。 夏添果然在楼下等着他,一见盛黎下来连忙跑了过去。 “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又起来了?”盛黎脱下军大衣裹在夏添身上,唯恐夜风吹凉了他。 夏添眨了眨眼睛,却避而不答,只说:“我想起来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盛黎揽着人往办公室走,“什么?” “你们今晚抓到瓦西里了是不是?”夏添先是问了一句,见盛黎颔首,这才继续说道:“今天白天,瓦西里看到了我在叶格尔那里夺回来的矿石。”他将白天发生的事情又巨细靡遗地说了一遍,唯恐自己漏过了哪个细节。 “你的意思是,瓦西里认得那枚矿石?”盛黎稍一思忖,问道。 夏添点了点头,说道:“我原本只以为他是好奇,所以才拿着矿石看得那么认真,可后来忽然想到,他会不会是在确认?他其实见过那枚矿石,所以才观察得那么仔细,就想看是不是他认得的那一枚。” “若是如此,倒是可以用矿石来试一试。”盛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朝夏添道:“多亏了夏夏,才免得我们做无用功。” 夏添听到饲主的赞许,兴奋得脸颊微微发红,双眼亦是亮晶晶的。 两人刚走进盛黎的办公室,门外便有人敲门,正是盛黎的副手,他一进屋就发现夏添也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盛黎。 盛黎道:“说吧。”竟是丝毫没有避讳夏添的模样,副手这才说道:“军长,您让我们追查布尔星系的事情果然有效,首都星方面刚刚传回消息,他传递消息的收件方确只是一个医药团队,但那个医药团队却是由海顿家族在暗中支持。” 与帝国星系的军队隶属于国家不同,布尔星系的军权分散,集中在几大老牌世家手里,海顿家族正是布尔星系首屈一指的世家。 盛黎点了点头,神情并不见多少意外,既然那药用矿石如此稀缺,没有实力雄厚的财团支持,寻常医药团队很难供应,而叶格尔虽然是布尔星系出色的机甲师,但出身却只能算是寻常,并不足以支撑他在前期如此大量为恋人供药。 而海顿家族他也并不陌生,听说最近正在进行洗牌迭代,或许是某位继承候选人想要从海棠星牟利以加大自己的筹码,才选中了叶格尔作为这个傀儡。 副手的神情却有些兴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军长,您一定不知道,那位瓦西里研究员,就是海顿家族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这一次,不单是盛黎,连一直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夏添都睁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追问道:“这是真的?瓦西里和海顿家族有关系?” 副手知道盛黎既然不避讳在夏添面前提起此事,必然也是十分信任他,因此点了点头,回答道:“对,这个消息很隐秘,但恰好,从布尔星系回来的一位情报人员曾经在海顿家族里做事,撞见过瓦西里到海顿家的事情。” 如此一来,夏添心中便有了计较,到底前世身居高位,也不是没有见过大家族中的龌蹉事儿,以他猜测,瓦西里或许是想要自己争权,或许是当了谁的踏脚石,总之他以药石矿作为筹码,逼迫叶格尔为他办事,而叶格尔本身或许并不愿意接受,所以才会试图挖掘海棠星上的药用矿石,又会在被捕之后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这一切,只是他的恋人仍在瓦西里一派手里,他才不敢供出瓦西里。 但他也知道,这只是自己最为理想化的猜测,因此这些想法他只是藏在肚子里,并没有告诉盛黎。 “夏夏,你要不要回去……” 盛黎一句话尚未说完,夏添就摇了摇头,他小声地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主人。” -- 第173页 盛黎心中一叹,知道小狐狸这是怕自己又忽然离开,当下也不再勉强,只安抚地吻了吻他的发顶,“好,那夏夏在这里等着我,事情解决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好。”夏添拢了拢肩头微微滑落的军大衣,双眼微弯露出一个笑来。 第116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盛黎出门后, 夏添便坐在他的办公椅上,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布置。 历经数个小世界,盛黎的喜好倒是不变,屋内装置一应俱是最简洁的,夏添没有去翻动盛黎的东西,只趴在桌上四处看看,这间屋子里处处是盛黎的气息, 让他感到无比舒适放松, 片刻后便只觉倦意袭来, 张嘴打了个呵欠,就趴着睡着了。 另一边, 盛黎在看过了情报员拿来的消息后便与机甲处的几位教授联系上了, 虽然有些抱歉打扰老人家们休息, 但事关重大, 他们唯恐拖延一刻就再生变数, 只能将人叫醒,而后把此事告知了他们。 吴教授闻听此事气得手抖,而其他几位老教授在知道叶格尔参与其中后, 更是连连摇头叹息。 “我想知道机甲处的研究进行到何种地步了, 倘若此刻将他们遣返,可会对机甲处的研究产生影响?” 盛黎此言一出,几位老教授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如今机甲处的研究可说是正到关键处, 布尔星系的研究员对于他们来说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若单只是遣返叶格尔和瓦西里两人也就罢了, 可很难预料其他研究员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又是否会因为他们被遣返而要求离开——毕竟当初那位嫁女儿的富商就是海顿家族的旁支,而这个研究团队,全都隶属于海顿家族。 吴教授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太落后了。” 倘若他们自己能够有先进的实验设备支撑生物机甲的芯片研发,何至于要帝国星系出巨资向布尔星系进行技术购买,甚至如今在发觉对方在他们的星球上进行偷采挖掘,甚至进行情报传递时,还要首先考虑到这是否会影响到布尔星系接下来的科学援助。 其他教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纵然神情不忿,却也无法立刻说出“没有影响”的话来。 “盛军长,这件事情……请让我们商量一下。”片刻后,吴教授对盛黎说道。 盛黎颔首,“如果为难,我会和首都星联系说明情况。” “好。” 待盛黎和几位军官离开会议室,教授们纷纷开口议论起来: “不能留,如今已经将人抓到,再留下他们岂不是我们要做低伏小地承认他们盗挖资源的行为?” “可是人要是送走了,研究怎么办?我们的芯片研究正在要紧处,一旦布尔星系的研究员离开,我们不知还要绕多少弯路,我们等不起。” “我支持军部启动A级警备,这样一来说不定还能以此为筹码向布尔星系提出交涉条件。” “对,我们这本来就是正常的购买技术,分明是布尔星系破坏了交易,凭什么还得我们认错?” “……就凭我们研制不出生物机甲,我们的拳头没有他们硬。” “可……难道真要吃这个哑巴亏?” 教授们各执己见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盛黎在门外等了片刻,见他们一时难以定论,便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放轻动作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那个趴在自己桌上睡熟了的青年,这一晚上的纷杂似乎在这一刻都被吹散,他心情亦随之放松了几分,缓步走到夏添身边,替他将滑落的大衣重新搭回了肩头。 “……主人?”不曾想这这么一个小动作竟也惊醒了夏添,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问道:“解决了吗?” 盛黎摇了摇头,“教授们还在讨论,我们必须尽可能地降低损失。” 原本以盛黎所想,布尔星系的研究员再过分也不过就是偷挖矿产研究,他们来时并没有挖掘队随行,仅凭人力难以对海棠星上的矿产造成什么影响,故而他才下令,若是布尔星系研究员越界了就直接启动A级警备,既是警告也是威胁,届时说不得能让布尔星系的研究队为此再多付出一点代价。 可谁知他们竟然将手伸得这么长,还以军用信息发射器传递信息,如此猖狂,或许也是掐准了帝国星系如今技术落后百废待兴的命脉,料准了他们不能也不敢轻举妄动。 夏添朦胧间只听见盛黎隐隐叹了口气,他心口一疼,忙不迭地抓住盛黎的手,可想要开口安慰一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是他们技不如人,他数次张嘴,末了却只轻声说:“主人别生气。”说罢自己都觉得懊恼,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根本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此刻夏添不由得暗暗恼恨,倘若他在这个小世界中能掌握更多更先进的技术该有多好,不需要帝国星系向别国付出沉重的代价购买技术,眼下也不会干坐着帮不上忙。 盛黎却真的被他那一句话安抚了,他躬身,在夏添微凉的指尖轻吻了一记,而后又玩笑似的问道:“夏夏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曾经他是身家百亿的总裁,是统帅六军的少帅,即便上一个小世界里当了个不受重视的“傻子”,初时被皇帝压制,却也能凭自己的能力力挽狂澜,襄助夏添治国平天下,可说没有一世不是快意洒脱的。 却唯有这个小世界,他纵然手握兵权又如何,如今哪怕人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当间谍,他依旧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甚至如今发现了,亦不能痛痛快快地打回去。 -- 第174页 夏添眨了眨眼睛,忽地笑了起来,“我原本还想这么问你呢,我要是再聪明些,也不必要向布尔星系买什么技术了。” 话毕,两人一同轻笑出声。纵然这一世或许不能如其他小世界一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们好歹还在一处,总能有解决办法。 会议室里的老教授们争论了足足一夜,直到凌晨时分,吴教授才疲惫地拉开会议室的门,对守在门外的士兵道:“请告诉盛军长一声,我们讨论出结果了。” “你们支持启动A级警备,以间谍罪遣返他们?”盛黎亦是一夜未眠,他匆匆赶到会议时,听到老教授们的决定时还有几分意外,昨夜他又连夜联系了盛元帅和首都星军区,众人商讨了多种解决方案,却没想到老教授们会直接选择最严重的一种。 吴教授双眼满是血丝,他勉强笑了一下,“我们这群人都是搞研究的,虽然不懂政治,但也知道眼下若是为了研究服软,也许接下来反而会让布尔星系得寸进尺。” 盛黎点了点头,盛元帅亦同他讲过,或许瓦西里等人的行为就是布尔星系的一个试探,看看他们能为了生物机甲让步到何等地步,一旦他们示弱,或许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就是进驻海棠星的驻外研究所。 “归根到底,也不过是我们还不够厉害。”吴教授叹了口气,“但生物机甲要研究,海棠星的资源也分不能分割出去半点,前车之鉴尚历历在目,我们都记得。” 盛黎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重又回头看向吴教授,郑重道:“我们会尽可能地争取更多补偿,您说得对,海棠星不能分割,可生物机甲我们也要。” 一个小时后,整个海棠星启动了A级警备,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回了首都星,经由盛元帅出面与布尔星系接洽,要求以芯片技术为筹码,换回被当做间谍扣押在海棠星的布尔星系研究团队。 与此同时,夏添端着一份简单的早餐走进了军区的临时关押所。 他和盛黎在上一个小世界时,因外出时不喜外人伺候,倒也学过怎么做饭,只是星际时代的餐具原料与之前的小世界差别颇大,一切都要从头学起,即便盛黎曾经厨艺出众,到了这里一样没能给鸡腿卤进味,而夏添虽然能分清机甲上每一个小零件的用途,却愣是搞不明白厨具上一个个按钮的用途。 今日盛黎任务颇多,自然没有时间做早点,夏添这才摸索着学着热了牛奶,又烤了面包,好歹让盛黎填了两口肚子。 看着盛黎吃饱了,夏添这才询问道:“主人,我能去看看叶格尔吗?” “叶格尔?”盛黎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这人坦白得快,也十分固执,根本不肯吐露分毫与瓦西里的关系,即便审讯员将查到的资料放到他面前,叶格尔也依旧十分嘴硬,拒不承认和瓦西里有关。 这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伤不到自己的小狐狸,何况他又是夏添这一世重视的同事与朋友,盛黎并不愿意太过苛刻,令夏添带有遗憾。 因此,夏添才会出现在关押所内,见到了叶格尔。 他的衣着稍显凌乱,也就是昨天从矿洞出去的那一身打扮,军区并没有对他动用任何刑罚,手段堪称十分温和。 夏添将餐盘交由看守的士兵放到他面前,隔着栅栏席地而坐,看向了叶格尔。 第117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叶格尔低下头, 并不愿意对上夏添的目光, 他低声说道:“对不……” 夏添却打断了他,问道:“叶格尔, 在我们现有的技术材料里,只有激光切割能达到芯片要求的切割速度,但是切割后的芯片却十分易断, 而其他材料又不能承受激光切割,一碰就碎, 我想了解一下,布尔星系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 “这一点的核心技术我没有接触过,但是我看过导师的操作, 我觉得你们可以试试将原材料替换成质量更轻、柔韧度更高的种类,比如仿塑和掺杂了泥胶制作的人造矿,还有,在切割的时候尽可能地控制低温。” 闻言, 叶格尔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只是说完了才意识到, 自己如今已经不是那个研究员叶格尔了,他是以间谍罪被关在军区的人。 他看了一眼夏添,见对方脸上没有任何戏弄或是怀疑的神色, 不由得讷讷地问道:“你……你不担心吗?” 夏添正低头在光脑上记录什么,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莫名其妙地反问道:“担心什么?” “我……我是间谍啊。”叶格尔捏了捏拳头, “你不担心我说的都是假的?” “我当然会去做实验验证理论。”夏添关掉光屏, 又看向叶格尔,“你说的是假的吗?” “当然不是。” 夏添朝他笑了笑,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开心,“我就知道。”他就知道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没有那么差,生烟奁也不会骗自己,叶格尔对他从来都是抱有极大的善意的。 他脸上的笑让叶格尔心中一动,浓浓的愧疚感再一次席卷而来,虽然哪怕让他重新选择一次,他依然会为了恋人选择接受瓦西里的威胁,但他会更多地将自己了解的知识回馈给海棠星上的研究员们,尽管这很卑鄙,但那是他仅能提供的歉意。 夏添关掉了光脑,示意叶格尔去吃早餐,“审讯室虽然不会动刑,但是早餐就别想了,你赶紧吃吧。” -- 第175页 叶格尔朝他点了点头,便听夏添又问道:“你大概也知道吧——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你就会离开海棠星。” 拿着面包的手一顿,叶格尔犹豫片刻才点了点头,他的任务失败了,海顿家族将会停止医疗援助,失去了药用矿石,他不知道自己的爱人还能撑多久。 “你不问问我吗?”叶格尔见夏添眉目间并无责怪神色,不由得问道。 “问你?”夏添眨了眨眼睛,很快明白过来,“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叶格尔惭愧地点了点头,以他所想,倘若他真心相待的朋友是一位间谍,与自己对话相交不过是为了套取情报,他想来一定会怒气冲冲地质问对方。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你也已经做了。”夏添倒觉得人的心思真是奇怪,无意义的质问也不能改变历史,并没有什么问的必要啊。 他的饲主就从不毫无用处地问他为什么,两人之间只要一个眼神一个点头,便能立刻明晰对方心意。夏添的指尖轻轻挠了挠耳朵,他有点想主人了。 叶格尔却误以为他仍旧是在不满,闻言愣了一瞬,点点头自嘲道:“的确,已经做下了的事情,再问也没什么意义。” “回到布尔星系,你有什么打算?” 夏添虽然责怪叶格尔,但以前也算是自己警惕性不高,没能早早发现他举止有异,此刻见他神情沮丧,又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他的语气平淡,并不像是在阴暗的审讯室内和一个间谍对话,仿佛这一切都没被拆穿,他们还是两位志同道合的异国朋友。 或许是夏添身上温和的气息太能感染人,叶格尔竟也忍不住放松了些许,他饮下一口牛奶,笑道:“回去以后,我大概立刻就要从海顿家族的研究团队离职了,我会试着去找一份工作继续支撑他的用药。” 在军部调查到的资料上,叶格尔和他的恋人都是孤儿,被海顿家族从孤儿院里选中,才得以有了今天的成就,作为回报,他们也将无条件地为海顿家族效力,只是如今叶格尔的恋人已经一病不起,只怕早已经被海顿家族放弃,只是叶格尔尚有用处,才能享受到海顿家族的医疗资源。 “你能走开吗?”夏添有些担忧,叶格尔的才华他是最清楚的,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海顿家族难道真的舍得放弃这么优秀的机甲师? 叶格尔笑了,他冲夏添眨了眨眼睛,也许是揭开了那层幕布,如今他已经不再需要伪装自己欺骗他人,叶格尔露出了颇为孩子气的神情,“我在海顿家族可还算不上什么,否则也不会被指派到帝国……”忽然想起自己好歹也是作为技术团队一员被帝国星系重金聘请而来的,叶格尔不由得神色微赧,他挠了挠了头,小声说:“虽然不喜欢海顿家族,但……他们的科研水平是真的很厉害。” 夏添听罢心头也是一惊,他原本只知道帝国星系和布尔星系之前科技水平差距很大,在联邦时也深有感触,很多联邦星系已经运用成熟的技术,在帝国星系才刚刚开始推广。 但……差别竟然已经大到了这等地步? 叶格尔见他神情微黯,只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但这又是事实,他也无法更改,便只好生硬地转了话题,“而且海顿家族对我们这些孤儿手段很强硬,我不喜欢,所以也故意藏拙,若是我当真提出要走,不会太难。” 夏添收回思绪,朝他点了点头,“那就好。”他又和叶格尔谈起了一些别的话题,直到外间守卫的士兵进来提醒时间,方才意识到两人竟然又聊了许久。 “我得走了。”夏添拍了拍衣角站起身来,冲叶格尔摆了摆手,“我不会去送你的,就提前祝你一路顺风了吧。” 叶格尔笑了笑,他看着夏添转身,在对方即将走出屋门的前一刻,终于下定决心叫住了对方,“夏添!” “怎么了?”夏添回头看向他,问道。 “很高兴与你共事,也很高兴我们曾是朋友。”叶格尔郑重说道。 夏添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尽管他明白叶格尔也是不得已,但他仍然为自己曾有这么一位朋友而感到高兴。 “还有,我的房间里有一束我摘回来的郁金香,它们开得很好,可我大概却不能带回布尔星系了,如果可能,请你帮我继续养着,我用的是塑料桶装着的,你别忘了换个花盆。” “好。” 政坛高层如何交涉,夏添并不关心,只是在午后接到消息,布尔星系没有接受帝国星系提出的芯片技术交换要求,转而以机床制造技术作为交换,并将返还部分当初的交易资金。 海棠星上的研究员们在接到这个结果后都难免感到失望,但大家心里也清楚,在两个星系之间实力差距如此大的情况下,这已经算是布尔星系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打起精神来!”吴教授中气十足地拍了拍桌子,“我们不是正缺这芯片的制造机床吗,这可是瞌睡来了枕头,一个个的都把精神头打起来!” 话虽如此,但众人都明白,没有制造芯片的核心技术,又失去了布尔星系科研团队的指点,他们恐怕还要在生物机甲的路上绕很大的一个弯。 “教授,这机床制造的话,是不是说咱们这儿还要来新人?”夏添在一旁问道。 机甲师们负责造机甲,可不负责造机床,如今海棠星可算是把地广人稀发挥到了极致,自然没有多余的人手来制造机床。 -- 第176页 “正是,所以我们的任务还很重,要是等到别人机床都造好了,我们却不知道怎么用,那可算是丢了大脸。”吴教授环视了一圈士气低迷的研究员们,说道:“我给你们半个小时用来丧气,半个小时以后,该做什么做什么,谁要是不专心,就去食堂里给我——” “去提最重的砂锅!” 研究员们齐齐笑了起来,有些低沉的气氛被吴教授这一句话打破了不少,的确,布尔星系的研究员是走了,可他们的研究总还得继续下去! 才热闹了不久的技术团队宿舍楼再一次冷清下来,傍晚,夏添在盛黎的陪伴下走入了叶格尔的宿舍,他既然答应了对方要帮他养花,那就一定不会食言。 叶格尔的屋内空荡荡的,除了那一盆养在窗台上的郁金香,看不出丝毫曾有人居住的迹象。 夏添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抱起了那盆郁金香,盛黎心中不喜自家小狐狸这么抱着别人的花,不由分说地接了过来,“我来。” 夏添忍不住笑了,他哪里看不出饲主的小情绪,当下与他并肩而行,故意打趣道:“主人,那咱们以后就不用摘别的郁金香了,只养这一盆就够了。” “不行。”盛黎想也不想地回绝,“夏夏的花,我会给你摘。” 夏添见他分明就是心中吃味,面上却还十分正经严肃,还故意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由得觉得这样的盛黎十分可爱,他踮起脚去吻了一下盛黎的下巴,“我知道了,主人的花,我也会给你摘。” 第118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他们的屋内除了一个充当花瓶的炮弹筒, 也并没有多余的器具可以用来装花, 更别提花盆了, 原本盛黎是打算再去找一个弹筒,谁料夏添却连连摇头,想也不想地说道:“那是主人给我找的,而且弹筒没有换水孔,反正……反正要换一个。” 盛黎失笑, 捏了捏他的鼻尖道:“方才是谁还故意同我说只要那一盆花就够的了?” 夏添眨眨眼睛, 凑过去贴在他肩头蹭了蹭,笑嘻嘻地说道:“谁说的?我也不知道。” 玩笑归玩笑, 第二日夏添又特意去植物研究处讨了一个小花盆回来, 那花盆是白瓷质地,触手温凉很是舒服。 夏添并不会给花移盆, 又怕自己胡乱移栽伤了花枝根本,便央着一位与他相熟的女研究员教自己移栽。 反正今日的实验工作已经结束, 那位研究员索性动手演示给他看,拿了一块竹制拨片顺着叶格尔以前用的塑料桶边缘处向下轻轻挖掘,待将盆壁土壤拨松, 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撬动整盆花土,而后夏添便瞧见对方仿佛捧出一个蛋糕似的, 将那郁金香连花带土全部取了出来。 “新盆里还要放些培养土, 我们这边恰巧研究了新的配方, 成效非常不错, 取来给你试试。” 说着, 研究员拍了拍手,转身往另一边去取培养土。 “好,谢谢孙姐姐。” 夏添忙不迭道谢,见孙研究员离开,他单手托腮,好奇地打量着郁金香花枝的根系,虽然用的是不起眼的塑料桶做花盆,但单只看那花枝长势健壮,也知道它的原主人必然将之照顾得很好。 夏添好奇地伸手去拨弄了一下露在泥土外的一根根系,他来到这个小世界以后,虽然常常摘取郁金香,但还从未摘过一整株起来。 小狐狸心中好奇,下手也一时失了方寸,他扯出一根细细根须缠绕在指尖把玩,却不防这根须太细,并没有多好的韧劲,只一下就被他扯断了。 夏添微微睁大了眼睛,双颊骤然一红,只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他心虚地左右看看,见孙研究员还背对着自己在调制培养土,连忙拈起那根细细根须试图藏到泥土下方里去。 指尖刚一塞进去,就感受到了一个略硬的东西,夏添原以为是泥土里的石块,把根须塞进去后,又下意识地拨弄了一下,打算把那块石头取出来,可这次再一仔细触摸,他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指尖在松软的泥土里拨弄片刻,忽然意识到什么,微微蹙眉严肃了神色。 “孙姐姐!我忽然想起还有点急事要办,我明天再来找您换土!今天谢谢您了,回头我让先生给您烤小饼干吃!” 孙研究员循声望去,却见夏添已经急匆匆地把郁金香塞回了那个塑料桶里,步伐匆忙地跑出了研究室。 “哎小夏!你把花放着啊,抱着跑多累啊!”孙研究员连忙叫他,夏添却一边答应着“没事”一边就跑下了楼,眨眼就没影了。 “莽莽撞撞的,也不怕摔着。”孙研究员推了推眼镜,无奈地笑了笑,夏添就好像她家中的最小的那个弟弟一样,活泼又有朝气,实在是让她觉得欢喜。 或者说,海棠星上老一辈的研究员们就没有不喜欢这些年轻研究员的,星际时代人类的寿命虽然极大地延长了,但他们终究会老去,而帝国星系的希望,就寄托在这些年轻人的身上。 布尔星系的研究员们虽然走了,但余下收尾的事务却还不少,是以盛黎这几日也很忙,即便到了正常的休息时间也还依旧留在办公室内处理事务,往日里本就十分严肃的脸更是时刻不见放松,军区内众人亦是时刻绷着神经,生怕布尔星系那边又再恒生波澜。 与遣送布尔星系研究员团队回去的舰队通话后,盛黎又令吩咐了几件事情下去,刚一说完,他就接到了来自于夏添的通讯。 -- 第177页 这可是个新鲜事儿,须知军区与他们相隔如此近的距离,且盛黎又给了夏添最高通行许可,毫不夸张地说,在军区里,盛黎能走到哪里,夏添亦有相同的权限走到哪里。 所以往常若是有事,若是不太紧急的,小狐狸就会乖乖在家里等着,待盛黎回家后再与他细说,若是紧急些的,他索性就直接往军区走了,盛黎办公室的位置记得比他们机甲处的位置还熟。 可此刻盛黎分明又感受到小狐狸满心都是高兴的情绪,显然不是什么紧急事情,他让军官们离开,这才接通了通讯。 光屏上投射出夏添惊喜的面容,由于海棠星使用的是星球内网,小狐狸甚少使用全息投影的通讯,此刻只看见饲主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竟忘了这不过是虚拟投影,下意识地扑了上来却扑了个空。他不由得微微垂下眼睫,又不情愿地往后退了两步。 盛黎在看到小狐狸朝着自己扑过来时,亦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接住他,抬手却只是隔空点在了夏添额头上。 两人同时回过神来,相视一笑,盛黎这才开口道:“夏夏,出什么事了?” “主人,我今日去给叶格尔的那盆花移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说起这件事,夏添眼底闪过一抹亮光,神情间更有几分激动。 盛黎稍一思忖,问道:“可是盆内藏有东西?” 夏添诧异地反问:“主人怎么知道的?”问完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主人真厉害,什么都知道。”这话他说得十分诚恳,显然是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的饲主什么都会。 盛黎失笑,这不过就是寻常手法罢了,何况……他抬手虚虚一指夏添身侧,笑道:“夏夏,你瞧瞧你身后的桌子。” 夏添扭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方才发现了东西,一时心情激动就连忙告知了盛黎,竟也忘了稍稍收拾遮掩,单看那被敲散的花泥和外层袋子上的泥土,任谁也会知道这是才从花泥中取出来的。 “反正主人就是最厉害。”夏添知道了盛黎并非隔空便能猜测万物,却依旧觉得盛黎厉害,他笑道:“要是我肯定只看得见主人,也看不到别的了。” “夏夏是怪我不专心吗,嗯?”盛黎失笑,抬手想去摸摸他的头发,却猛地想起对面的不过只是虚拟投影,略略抬起的手只得放下。 两人说了两句闲话,便重新将话题移到了那个从花盆里取出的小包裹来。 “……我回到家里以后,把下面的泥土敲开,就发现里面有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袋子,拆开袋子才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张小磁盘。 “我刚才读取了磁盘,那里面的文字都是布尔星系的,我不认识,可配上的图片说明我却认得,那是布尔星系研制出的芯片关键技术——就是他们之前迟迟推脱不肯告诉我们的——有了这个,至少可以替我们省下几个月的时间!” 夏添兀自说得兴高采烈,盛黎却微微皱了皱眉,“你发现里面有东西,就立刻带回家查验了?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 “……我……”夏添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他是想到那是叶格尔特意叮嘱的事情,对方既然对自己没有恶意,想来也不会害自己,加之读取磁盘后发现里面的内容非同小可,一时间太过激动,竟然忘了做保护措施。 盛黎声音稍沉,“夏夏,这个小世界和我们以前呆过的不一样,或许小小一个磁盘就能伤到你,如果里面是病毒怎么办?” “我特意用的一台旧仪器,也没有连接星网呢。”夏添小声替自己辩驳,在看到盛黎微含担忧的双眼时,又把辩解的念头全数压下,软软认错道:“主人,我知道错了。” 盛黎见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小狐狸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无精打采起来,蔫头蔫脑得像是被烈日暴晒了一整天的郁金香,忍不住心下一软,柔声哄劝,“我不是怪你,夏夏……” “是担心我,我知道。”夏添连忙说道,又想凑上来抱一抱盛黎,却碍于不过是全息投影,只能与他虚空相接。 此刻夏添有些后悔了,自己方才就该拿着东西直接去军区找饲主的,此刻留在家中,看得见却抱不着,这令素来依恋饲主的小狐狸难受极了。 盛黎最是见不得他垂头丧气,连忙说道:“确认文字都是布尔星系的吗?” “是的,里面的内容不是很多,但都是布尔星系的文字。”夏添点头答道。 盛黎叮嘱道:“夏夏,你把东西装好,尽可能地恢复原样,这东西不要告诉别人说是你发现的,后续的事务我来接手。”如今布尔星系与帝国星系的关系十分微妙,尤其是在研究团队被认定为全员间谍的情况下,盛黎并不愿意夏添因此而贸然遭受什么质询。 他的小狐狸喜欢机甲,那就放手去做,其后有多少障碍,他会竭尽全力一一替他清除。 夏添这才点了点头,在切断通讯的前一刻,他忍不住小声说:“那你快点回来,我想抱抱你。” 第119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盛黎将那片磁盘带走, 从中截取了一句交由暗桩查看, 发现果然是与芯片制造有关。 盛黎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处理不好,说不准就要把他的小狐狸牵扯进去,要知道如今叶格尔可是以间谍罪被遣返的, 一旦夏添和他有了关联,很难说帝国高层会不会对夏添生疑, 毕竟小狐狸如今签署了“曙光”计划,一切行动都必须慎之又慎, 若是被人套上了“与间谍从往过密”的名头, 或许立刻就会被逐出名单。 -- 第178页 他不敢掉以轻心,当即便收拾起来, 另想了办法交到了机甲处的教授们手中, 只说这是从叶格尔处搜寻到的东西, 却半点没提到其中详细原委,更是丝毫没有提到夏添。 教授们得了磁盘后立刻按照上面的要点说明进行了模拟试验, 当即确认这份资料是真实可靠的,这东西大有用处,他们高兴还来不及,也无意去追踪来源,比起问清来源,尽快将之投入实验生产才是正经事。 而在历经了布尔星系这一出事情后, 研究所的众人倒是更明白了一个道理——靠山山倒, 靠人人跑, 唯有自己最可靠。与其寄希望于其他星系的科研援助,还不如埋头研究,凭借自己的本事研制生物机甲,也不必处处受人掣肘。 而另一边,被遣返回布尔星系的叶格尔甚至没等到自己去申请退出团队,海顿家族的一位管家就找上了他,以十分倨傲的姿态告知他由于在海棠星办事不力,已经被海顿家族解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海顿家族不会要求他以死谢罪,只要他支付这些年来海顿家族在他身上做出的投资回报,如果他要带走他的恋人,那么这笔资金还将再翻两倍——培养一位战士的代价可是很高的。 叶格尔咬牙,将这些年来他和恋人存下的钱全部交了上去,甚至还接受了来自于导师和几位同窗的善意支援,这才重获自由。 由于没有多余的资金,他只能带着恋人搬到了条件恶劣的郊外老屋子,然而看着自己和对方的脚腕,叶格尔却笑得从未有过的开心—— 尽管在十分强调人权平等的星际时代听起来像是一个笑话,但那里曾经被套上了海顿家族的奴隶脚腕,那是监视器也是标志,标志着他们都是隶属于海顿家族的奴隶。 而如今,那里空空如也,他和恋人不再属于海顿家族,他们属于自己,属于彼此。 “霍尔,我会很努力地赚钱。”叶格尔趴在床边,轻轻吻了一下对方的指尖,“我会很快把我们的小房子挣回来的,我保证。” 当初在孤儿院时,还是两个小孩子的他们就约好了,以后有钱了一定会去买一栋属于他们自己的小房子,要有红砖墙,要有白屋顶,还要有一个小花园,他们会在那里喝茶聊天。 然而当叶格尔想要去找新工作时,才明白当初管家到底为什么会嘲笑自己异想天开。 即使叶格尔有着从第一大学毕业的高学历和机甲师的资格证,却没有任何一家相关的公司或是研究室愿意聘用他,后来是有一个老员工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私下暗示他,海顿家族已经在全星系发出了通告,没有人敢录用叶格尔,他只能去找一些不需要提供身份证明的杂工。 叶格尔只觉得如坠冰窟,原本在他的构想中,即便离开了海顿家族,他也能依靠自己的学识找到一份高薪工作以支撑霍尔的医疗费用,霍尔所需的药用矿石除了海顿之类的大家族医疗团队里可以提供外,就只有黑市能够买到,而黑市的价格却高得离谱,根本不是什么零工的微薄薪资可以支撑的。 为了更多地照顾霍尔,叶格尔只能先选择了一家离家近的餐馆到后厨做洗碗工,这个曾经在明亮整洁的研究室内做着机甲实验的机甲师,此刻却只能一天十个小时都将手浸泡在冰冷的水里,那双摆弄仪器的双手,如今却用更为小心翼翼地态度对待着手里油腻的碗碟——如果摔碎一个,那今天的薪资就会减半。 期间海顿家族还让人再找过叶格尔,就是与他一同被遣返的瓦西里。 瓦西里看着叶格尔布满血丝的双眼,快意地笑了起来,纵然这个奴隶曾经比他还要优秀又如何?如今不一样只能被自己践踏在脚下却依旧无法反抗? “叶格尔,没了药用矿石,霍尔顶多还能支撑三天吧?”瓦西里微笑着凑近他,伸手点了点叶格尔因为长时间浸泡而发白发皱的双手,“你的这双手还能再洗几个碗碟?忘了告诉你,明天你就会收到解雇的消息。让我给你指条明路吧,你可以自己跪在老宅的门口求我们家重新收下你这个奴隶——当然,不能带上霍尔那个废物。” 叶格尔淡淡看了瓦西里一眼,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半晌后又无力地松开,“谢谢瓦西里少爷指点。” 瓦西里的任务因为叶格尔失败,自己回家后也受到了处罚,对他颇多不满,他还待想冲着叶格尔动手,却被与他一同前来的另一位管家出言阻拦下来,叶格尔也很清楚,对方阻拦瓦西里并非是怜悯自己,不过是觉得与自己对话降低身价罢了。 夜幕降落,叶格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破旧的老屋中,他走到卧室里,打来温水替霍尔擦身,擦完以后,他靠坐在床头,小心地歪着头,试着靠在霍尔的肩膀上。 “霍尔,我有点后悔了,你当初叫我锻炼身体的时候我不应该偷懒的,如果有更强壮的身体,我可以去码头搬运货物,那里的时薪要比现在多两块钱!”说着,叶格尔伸手轻轻点了点霍尔健壮的手臂,因为叶格尔的精心照料,对方的身体并没有因为病魔的折磨而消瘦太多。 叶格尔又有些不满地说道:“今天那个讨人厌的瓦西里又来了,你要是在的话,瞪他一眼他一定就不敢说话了,我也想瞪他,不过我怕他打碎我的碗碟,就不敢瞪了。等你好起来,一定要陪我去,我要瞪死他!” 躺在床上的高大男人从始至终都是一片沉默,甚至连垂在身边的手指都不曾动过分毫,叶格尔看着他,极轻地叹了口气,“霍尔,我昨天去黑市买药用矿石,发现药价又涨了一点,我明天会去黑市看看能不能卖掉一些设计图,那可能会带来一点麻烦,但是比起现在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了……其实我曾经想过要不然我们一起死掉好了,但是我在海棠星遇到的一个朋友告诉我,要活着才有希望,我们都得活下去。” -- 第179页 叶格尔的小声念叨被挂在墙上闪烁的一处光点打断。为了保证安全,他在屋内布置了几处警示点,门外更是设置了好几层保护网,一旦检测到楼下有携带武器的人出现,屋内的警示灯立刻就会亮起。 叶格尔背脊猛地绷直,迅速从床下的医疗箱内掏出了一把微型□□,双眼紧紧地盯着门口,握着枪的手骨节隐隐泛白。 “先生,您有一个包裹。”门外的人却不知道叶格尔的惊惧,语气平淡地说。 叶格尔不敢答话,他屏住呼吸,脑海里飞快地闪过门外这人可能的来头,对于他这么一个弃子,海顿家族是不屑于派出杀手的,就像他们所做的那样,只要让自己找不到一份高新的工作,单单霍尔平日的药费都能压垮他。 也许是屋内久久没有回应,门外的人又开口了,这一次对方说的却不是布尔星系的语言,而是帝国通用语:“叶格尔先生,盛先生和夏先生托我送来一个包裹。” 叶格尔呼吸骤然一滞,盛先生?夏先生?是他想的那两个人吗? 犹豫再三,叶格尔最后还是走了出去,只是那把枪却一直没有离身,他将右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道门缝,尽管他知道这种老式破旧的木门对于门外的人来说也许根本算不上什么阻拦,但却能让他稍稍安心。 门外的人似乎很明白他的谨慎,为了让叶格尔不那么紧张,还特意往后退了一步,以便叶格尔看清楚自己。 他将手里一个长条形的方盒递给叶格尔,“夏先生说,您很喜欢这种郁金香,特意转送给您,如果您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到苏克丽大街三十二号来找我拿花种。” 叶格尔满腹疑问,对方却好像知道他的一切担忧,将盒子放在地上后便离开了,叶格尔犹豫了许久,见周围并没有异动,这才飞快地打开门将盒子抱了进去。 打开银灰色的包装盒,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束含苞欲放的粉色郁金香,上面还贴了一张小纸条,叶格尔打开屋内的灯,瞧见小纸条上是一串布尔星系语,叶格尔轻声读了出来:“我们还是朋友。”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者写下的。 而纸条结尾,则是笔锋端严的“夏添”两个字,叶格尔认得这个字迹,那是夏添的笔迹。 叶格尔忍不住笑了一下,而后笑意微敛——盒子太重了,不是一束郁金香能达到的重量。 他犹豫片刻,在盒子里摸索了一下,揭开了黑色天鹅绒的内衬,而后,那泛着淡粉色的矿石展露出了面容。 叶格尔蓦地瞪大了双眼,他曾经多少次在梦里梦到过这美丽的荧光,梦到霍尔因为有足够的药用矿石而睁眼醒来,但却无数次地在醒来后发现这不过是一场美梦。 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仍然是在做梦,忍不住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痛感带来的却是无上的兴奋,矿石仍然在面前,这是真的! “谢谢,谢谢……”叶格尔喃喃道,发疯一般捧着一盒矿石跑进了卧室,跪倒在霍尔床前,泪流满面,却又是笑意璀璨:“霍尔,我们有药用矿了!” 第120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入夜,盛黎才刚刚结束这一天的军务工作, 如今海棠星已经入冬, 他打开门时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寒气透过军用防护胡落到了皮肤上。 夏添今日早已经结束了实验, 听到盛黎的声音立刻从客厅的沙发里跳起来跑到了他面前。 盛黎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示意夏添不要扑上来,“我身上很冷。” 屋内开着暖气,夏添整个人连头发丝都是暖烘烘的,待盛黎脱下外套挂在一旁,他便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对方, “我给主人取暖!” 盛黎失笑, 既怕自己身上太冷会冻坏了小狐狸, 又打心底里舍不得放开怀里的人, 稍一犹豫之间,夏添已经四肢并用地缠在了他身上,活像一个大型挂件似的。 “主人别把我丢下去。”夏添一边缠着他, 一边仰起头小声说道。 盛黎哪里还会把他丢下去,只得又是无奈又是纵容地将人牢牢抱住, 便听夏添又道:“我热好了小点心,很好吃的, 主人要不要吃?” 盛黎一听便笑了,低下头去用鼻尖轻轻碰了碰怀中青年的额头, “还剩了多少?” “才没有, 这一次我全部留给主人了。”夏添急忙辩驳。 前几日夏添学着做了夜宵, 说是做, 其实是师姐送他的一盒小点心,让他回家加热一下就可以吃。 夏添如今好歹是学会了厨具的加热功能,回到家后便迫不及待地赶在盛黎回家前加热了点心,可师姐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配方,这小小的点心加热后香气四溢,夏添单只嗅着那香味就觉得十分馋嘴,忍不住先拿了一小块试个味道,这一口下去只觉得这点心表皮酥脆香甜,内馅回味绵长,加之又不过是指甲盖大小的一口一个,夏添吃了一个只觉得回味无穷,忍不住又拿了一个。 这一个接一个,待得夏添回过神来,方才发觉那一盒点心只剩了寥寥几个。 等盛黎推门而入的时候,便瞧见自家小狐狸端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瓷碟,上面摆了三颗小点心,夏添还一脸认真地告诉他,晚上不宜多食。 盛黎不疑有他,拿了一颗尝了尝,点头夸了一句不错,便瞧见夏添在一旁懊恼得都快伸出爪子挠桌子了,他随口问了一句,不想夏添立刻哭丧着脸扑到他怀里认错,还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自己吃了多少小点心。 -- 第180页 盛黎哭笑不得,他本不是贪图口舌之欲的人,这么几个小世界下来,也不过就是瞧着自家小狐狸吃得开心方才重视起饮食来,可道侣已经认错,焉有不趁机让对方“割地赔款”的道理? 当夜,盛黎只说自己还饿着肚子,把贪嘴的小狐狸给来来回回吃了几遍,夏添于情/事上本就最是率真,因为觉得自己不守信用,吃了本该留给饲主的小点心,在床笫之间更是主动撩拨,倒是让盛黎吃得十分餮足。 如今说到这里,两人不免又想起当夜的事情来,盛黎抬手在夏添肉呼呼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这么乖?” “当然了。”夏添觉得自己如今已经是一只大狐狸了,却还在外边被饲主当小孩子似的打屁股,不免脸颊微微发红,便将自己整个儿地埋在盛黎怀里,不肯抬头去看他。 盛黎觉得颇为有趣,以前的夏添或许还未长成,心理定位就是“自己还是小狐狸”,无论做起什么都是率性而为,就如同他们初遇的那个小世界,一旦兴之所至,即便是在机场送别,夏添也会摇下车窗,毫不避讳地亲上他的脸颊。可如今是“大狐狸”了,像是知道了何为私房举动,竟然还会时不时地害羞一下,却反倒撩拨得盛黎更为心动。 他抱着人走到客厅沙发上,夏添拿来点心,一颗颗亲手喂到盛黎嘴里,间或怕他噎着,还要端起桌上备好的温水,两人并不做旁的事情,只仿佛两个大龄儿童似的,一个喂一个吃,又聊些近日的工作和新奇见闻,彼此心底都觉得安稳舒适。 “说起来,海棠星的天气这么冷,怎么会不下雪呢?” 如今的夏添早已经不再害怕大雪,只因他知道无论何时盛黎都会陪在他的身边,他不是没人要的灾星,倘若再被大雪埋住,他的饲主也一定会追寻而来,将他从雪堆里找出。 “海棠星的气候很怪异,一到冬日就极为干燥,咱们刚过来是还是夏日,那时候的雨水倒是很多。”盛黎说道:“所以春夏秋三季,海棠星的植被长势都极好,唯有冬日却是干冷。” “原来是这样,我今天在休息室听隔壁好几位研究员闲聊,他们都盼着下雪,说是‘瑞雪兆丰年’,他们都等着一场大雪好预示着来年的研究成果丰收呢。” 盛黎失笑,正要回答,光脑忽然急速闪动起了淡蓝色的亮光,那亮光以“长——长——短——长”的频率闪动,如此反复了三次方才停歇。 夏添好奇地伸手点了点,却并没有多问,他知道那是军用信号,想来是又有什么紧急事务汇报给他。 盛黎一看,却是稍稍松了口气,他对夏添说道:“叶格尔已经收到东西了。” “收到了?那就好。”夏添长舒了一口气,又有些紧张地追问了一句,“没有送晚吧?”据他后来了解,叶格尔的恋人所患的病症可是一天也不能停药的,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他们给叶格尔送去的药用矿石并非海棠星所产,而是来自于夏家父母承包的一处矿产资源中附带的一处矿洞,原本由于药用矿石知名度和产出量都太低而一直没有大面积开采,直到这次才借由叶格尔的契机让夏家了解到它的价值。 在确认那处粉色晶矿就是叶格尔需要的药用矿石后,为了给他把东西送过去,盛黎不得不“假公济私”,在与盛元帅好一番讨价还价后,才以“拉拢布尔星系的天才研究员”的名头,由他们安插在布尔星系上的线人传递给了叶格尔。 虽然盛黎和夏添都一直想要早点办成这件事情,但期间到底还是耽搁了些时日,为此夏添一直担忧送药的时间太晚,延误了对方的救治。 “不晚,去的时间刚好。”盛黎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与小狐狸一心想要为朋友做些什么不同,盛黎此举一则是感念叶格尔给他们留下的珍贵资料,能让帝国星系的研究员在研发过程中少走许多弯路,也好让他的夏夏松口气,不要把神经绷得那么紧;二则是不愿意夏添太过记挂叶格尔的恩惠,成日里只想着如何报答对方——这是他的小狐狸,即便要想,也只能想自己。 思及此处,盛黎心头一叹,他低头却对上夏添澄澈欣喜的目光,又听到对方正念念有词说什么“这下叶格尔该不用再受欺负了”,忍不住随之弯起了嘴角,好吧,偶尔想一想也可以。 没过多久,布尔星系的首都星上发生了一起失火案,因为失火点是偏院郊区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而死的不过是个连身份登记都没有做的洗碗杂工,店老板为了躲避高额的赔付金和影响周边环境的环保金,索性关门了事溜之大吉,不过两日,小饭馆便只剩下一地烧得乌黑的断壁残垣。 数日后,在苏克丽大街一家机甲零件店内却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一位机甲师,他是老板的远房亲戚,平日里总是躲在里间不肯见人,倒也不是没被人撞见过,但他容貌平平无奇让人过眼就忘,做出的东西也就是一般的大路货色,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在布尔星系的科研团队离开后,海棠星的生物机甲研制工作因为有了叶格尔留下的关键资料而幸免搁浅,这一次的“科技援助”事件让众人心里都窝了一把火,大家都卯足了劲要加紧研发出新的芯片,早日造出属于帝国星系自己的生物机甲。 而难得过了两天清闲日子的夏添则再度忙碌起来,但他却甘之若饴,哪怕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回到家中亦只能和盛黎轻吻一下便累得睡着,他却每日都精神十足。不单是他,机甲处的其他人个个都是如此,哪怕眼下挂着大大的青黑,却依旧时刻精神饱满,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能立刻冲锋陷阵一般。 -- 第181页 时间转瞬即逝,海棠星也步入了深冬,草木枯黄,那片众人十分喜爱的野郁金香花田亦凋零一片陷入了沉睡。 这一日,海棠星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第121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海棠星不下雪则已,一下便是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 不过小半日的功夫, 天地之间已然是一片雪白纷扬。军区的守卫驻军并未受到影响, 在雪中依然如常操练, 反倒是研究区的研究员们像是难得发现了有趣的消遣,趁着研究工作的间隙,或站在楼上远眺银装素裹,或下楼挖一捧雪把玩。 不过夏添则是没空玩雪的,此刻他正和机甲处的研究员们围在一起, 苦大仇深地埋头苦算。 他们如此焦灼, 是因为叶格尔给他们的那份资料与他们的预期产生了严重不符。 一位师兄在做模拟测试时, 发现他们自己的运算出的气压值结果和那份资料上天差地别, 要知道气压值可不同于精神感应值,根本不容许存在任何误差区间,哪怕在机甲内部出现零点一的偏差, 也会导致制造出来的机甲报废。 其余研究员们不知其中内情,为此产生了纷争, 有人说这也许就是布尔星系给他们设下的障碍,这个数据值就是错误的, 应该按照他们自己的运算结果做实验;也有人觉得当时事发突然,叶格尔未必有时间和精力造假。 夏添一时间也犯了难, 按理说叶格尔既然会把这个东西交给他, 里面的数据理论就不会特意造假, 何况早先几位教授一拿到资料就立刻进行了分析研究, 也确认过上面的理论研究可行,所以资料上的数据应该就是真实的。 但如果资料数据真实,那他们才是遇到了大麻烦,因为而今布尔星系拒绝再对他们提供科技支援,如果判定他们的计算错误,要依靠资料上的数据来进行研究,但却缺少必要的后续技术支撑,那他们的这次研究几乎可以就此宣告失败。 机甲处人手不够,何况他们任务紧急。就在前几日,联邦星系也传来了生物机甲研制成功的消息,这个消息让研究员们感到了莫大的压力,越是深入研究,他们就越是清楚生物机甲的可怕战斗力,一旦他们再被人远远甩在身后,以帝国星系丰富的资源,很难说不会引来第二出“七星之灭”。 “下雪了……”紧张工作的间隙,夏添无意中抬头往外看了一眼,这才发觉天地之间竟然已经是一片雪白,他不由得走到窗边望了一眼,此刻仍然能看见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 就……仿佛是饲主喜欢自己时,落在小玉盒里的雪花。 夏添又牵动一丝神念感受了一下生烟奁,只觉冰雪消融,他心中亦不知不觉放松了几分,再看不出方才还为着一长串的数据运算叫苦不迭的模样。 “小夏,教授让你去对面实验楼拿几样东西上来。”这时,师姐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夏添回神,连忙快步走过去,问道:“拿什么?” “就是昨日咱们在那边做实验时留下的几个模型,还有一盒半成品的液态金属,放在实验柜里面的。” “好,我这就去!”夏添忙不迭地应声,抬脚正要往外走,却被师姐拍了拍肩膀,“不用急,一个东西能拿多久,教授其实就是想叫你出去放个风,你发现没有,咱们这群人里就你神经绷得最紧,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急得头发都要掉光了似的。” 师姐本是句玩笑,不曾想夏添立刻紧张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掉头发了?我掉头发吗?”哪怕再过几个小世界,再从“大狐狸”变成“大大狐狸”,夏添爱美自恋的本性可是不变的,闻言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自己可是狐狸精,怎么能掉头发不好看? 师姐失笑,“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成成成赶紧走。”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夏添往门外推去,“在楼下玩会儿雪吧,我看别的研究员都玩得挺开心的,小夏你还年轻,别天天皱着个眉毛苦大仇深的。” 夏添有些好笑,却又忍不住有些感动,他知道实验室里的大家都很照顾自己,这些日子他也的确是因为生物机甲研究搁浅的事情而发愁,除了感同身受地想要为帝国星系,他的母星做些什么,还因为当初他可是在盛黎面前夸下了海口,说要亲手为对方造一台机甲。 夏添从实验楼抱了东西回来时,还有不少年轻的研究员们在空地上又笑又闹地打雪仗,夏添看得有趣,忍不住停下看了看。也许人的情感就是天生具备传染力,他不过驻足片刻,竟也不知不觉地参与到了其中。 “小夏,打那头!老陆在你六点钟方向!” 夏添高声应了一声,团了一个小雪球就朝外扔去,却不防那里忽然走出来一群人,雪球正打在其中走在最先的一个人身上,雪花四散,在来人松枝绿的衣服上落下了点点痕迹。 夏添一看就忍不住笑了,又心虚地往旁边一躲,却在对方的招手下一步□□地走了过去,仰起头看向对方,小声唤了一声“先生”。 那人正是盛黎,他原本是与研究区负责人商量事情时从研究所楼下路过,却一时不察,被自家小狐狸砸了一个雪球。 盛黎是要和人商议海棠星开辟新地区的事情。 这段时间,矿产资源处的研究亦取得了不小进展,针对海棠星大量裸/露在地表层的矿产资源,他们特意探索出了一种新的挖掘方法,能够最大限度地减轻对海棠星原生环境的破坏,从而将这些资源加以利用;如此一来,现有的一片活动区域就不免显得有些狭小了,加之还有机床制造的团队入驻,帝国高层已经同意了让他们开辟新区,盛黎也就需要重新调动兵力部署,以更好地守卫这颗星球。 -- 第182页 眼下正和负责人商量到要紧处,盛黎一时间抽不出时间和夏添说话,他一边回答着负责人的话,一边随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颗小小的硬糖,递到夏添手里,又轻轻勾了一下他的小手指头,这才率众步伐匆匆地继续往前走去。 夏添只觉得耳根微微发红,他爱惜地摸了摸手里漂亮的闪光糖纸,弯起眼睛笑道:“遇到主人了,今天一定能有好运气。”说罢也不打雪仗了,抱起放在一旁的箱子便匆匆往楼上跑去。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纸箱走进了研究室,把东西抱到教授跟前,这才捏起那颗小小的硬糖拆开吃掉。 这么多个小世界过去,盛黎在身上藏东西的爱好不减反增,自打当初在联邦星系相遇时夸了一句对方带来的水果硬糖好吃,盛黎就益发地爱给夏添藏着这些小零嘴了。如今帝国星系虽然正在缓步发展起来,但到底是历经战火洗礼,而今百废待兴,物质可以算得上是十分贫乏,夏添时常好奇,盛黎到底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的小糖果,须知连后勤处和食堂都只有定量的砂糖供应,更别提什么包装好的水果糖了。 夏添不知道,这东西其实是军区特供的硬糖,包含多种口味,就是为了保证士兵们能够在艰苦条件下也能吸收足够的热量和糖分。 而他自然也不会知道,盛黎每每拿出来的糖果,都是精挑细选后的口味。小狐狸虽然十分爱惜食物,只要不是毒物,不论什么东西都会认认真真地吃光,但多少还是有自己更为偏爱的口味。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但枕边人却比谁都清楚。盛黎每次得了一月份下发的糖果以后,就会细心挑拣出夏添喜欢的口味,剩下的再用来当做和人对战的彩头,若是赢了就要以此换回其他口味的糖果。 小小硬糖被他含在嘴里也舍不得咬碎,夏添重新投入到全神贯注的运算中,那枚硬糖还没被他含化,研究室内有一位研究员就激动地站了起来,高声道:“我算出来了!” 为了多方验证结果,在依靠光脑高速运算的同时,机甲处众人还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最愚笨的方法——人工计算,好在这里的人大脑运算能力非同一般,堪堪也能派上用场。 而今听到对方这么说,剩下的研究员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连几位教授都激动不已,众人围拢过去,看着对方将运算程序重新输入光脑,又仔细检查着每一步的计算步骤,最后一个个全都喜不自禁——他们自己运算的气压值才是正确的! 第122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 直到傍晚时分才稍稍减小, 由大颗的雪粒子转为了一小片触手即化的雪花,夏添走出研究楼时还忍不住驻足欣赏了片刻, 抬起手接了两片雪花,见到它们在自己掌心化成水珠,又很快被体温烘热, 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 这就仿佛是他的饲主一样,看似冷清不可接近,实则稍稍触碰便会化作最温和的水。 当年在浮连山上, 每逢冬日他就疲于奔命,根本无心欣赏积雪浮云端的美景,后来跟随盛黎来到这些小世界,一开始还会自卑,更因大雪的不祥预兆而感到厌恶害怕,唯有后来在盛黎的悉心安抚照料下,方才渐渐松下了心防。 他看得出神, 鼻尖却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小狐狸下意识地耸耸鼻尖, 转头便看到了盛黎。 盛黎手中撑着一把黑色大伞, 挡在他头顶道:“走吧, 回家。”他也是刚巧与研究区及后勤部的负责人谈完事情, 刚一下楼就看见不远处站着的人影。 身姿挺拔仿若一杆翠竹的青年抬头望雪, 却不自知自己比雪景更动人三分。 夏添应了一声, 笑意满满地与他并肩而行,今日攻克了一个大难题,他不免心中欢喜,觉得自己离对饲主许下的诺言又近了一分,在和盛黎说起此事时更是雄心壮志地道:“我们一定能尽快完成任务,我会给主人造出最好的生物机甲。” 话音未落,盛黎便捏了捏他的手掌,轻叹了一声,“夏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些日子以来,夏添是如何将自己绷成满张的弓,盛黎全都看在眼中,他原本心疼于夏添如此劳累,数次想要劝他放松一些,但他亦明白自己并无权干涉夏添的工作,便有再多心疼,只能尽可能地从一位机甲战士的角度为他提供一些可以参考的建议,又或是为小狐狸多搜罗一点美食,但纵使如此,夏添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的高负荷运转而清减了不少。 闻言,夏添只觉得心中一暖,他忍不住绕到对方身前,张开双手抱住盛黎,小声道:“可我就是觉得还不够,主人这么好,当然也值得最好的,我就是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你面前来。” 盛黎一手撑伞,一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低声道:“有夏夏在,我很知足。” 他曾是连同门手足都厌弃惧怕的剑修,那时旁人畏他惧他,口中称他是怪物,他自己也觉得如此甚好,省下了不少与人打交道的麻烦,那时盛黎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能被人如此珍之重之,被人藏在心头妥帖安放。 海棠星的这一场雪一下就下了整整一月,众人的衣服一日比一日厚,暖气供应更是全天无休,连军区也相应地减少了户外训练,将之移到了地下训练场。如今在海棠星上最为活跃,不受低温影响的就只有机器人了,众人每日都能在雪地里看到小型的铲雪机器人四处游走,有几位动植物方面的研究员还抽空给这些小机器人做了不妨碍他们行动的仿真动物保护套,因此看起来雪地里每日都有野兔小猫一类的小动物在奔跑,倒是惹得夏添心里痒痒的,只恨不得立刻变成狐狸扑上去玩闹一番。 -- 第183页 月末,大雪终于停了,许久未见的阳光重新落在海棠星上,将这颗瑰丽的星球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 在这段时间,海棠星上新的发开区已经规划好了,盛黎也抽调了部分第二十军的军力前往守卫,海棠星放晴这一日,他刚好前去视察了新区,回到军区时,便被守卫叫住了。 “报告军长!这里有夏研究员给您送来的东西!”门口守卫的士兵抬手行礼,大声道。 盛黎亦回以军礼,“夏夏送来的?什么东西?” 那位士兵嘴角抽了抽,仿佛是想笑,却又拼命忍住了,末了他让开身子,露出背后被遮挡的一个小小雪人。 这一看之下,不单是盛黎忍俊不禁,旁边几位军官更是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那个其实就是一个寻常的,由两个雪球叠起来的小雪人,若说有什么不同,大约就是雪人脑袋上扣了一个小小的军帽,以此体现出那是一个“军人雪人”。 但若是如此,尚不足以让众人失笑,那雪人身上还插了一个小铁牌,牌子上烙印着一行字迹—— “我要送大宝贝一个小宝贝!” 几位军官挤眉弄眼地朝着盛黎道: “军长,您两位这是打算要个孩子了吗?” “大宝贝……军长,夏研究员这是叫谁呢?” “哎,我也想要个大宝贝啊。” 盛黎失笑,轻斥了一句,“要就自己去找。” 众人正在说笑间,忽然听见远处遥遥传来一声巨响,旁人尚因为距离太远而对此感到茫然,军区的第二十军却是从战场上走过来的,对于这个声音,他们比谁都要敏感。 几位军官对视一眼,表情严肃了不少——那是炮弹炸开的声音。 盛黎笑意微敛,思绪稍转便明白过来,今日难得放晴,又是无风的天气,正是机甲处做正式实验的日子,这应该就是他们使用生物机甲发射炮弹后造成的声响。 不过,既然听到了声音,那就说明机甲研制成功了?! “我记得今天随行保卫研究处的是第三小队?”一位军官低声道:“这是打起来了还是……” 几人对视一眼,盛黎当即下令,“调第五纵队和第八纵队武装出发,信息处做好屏蔽工作,立刻跟踪星网数据流,看此事有没有被曝光,你们几个跟我过去。”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忽地想起了那个小雪人,忙转身将它收到了自己的空间钮里。 越是靠近实验区,众人心情就越是激动紧张,既希望是机甲处真的实验成功,又怕是实验过程出了什么意外。 越过数座小小山峦,众人来到了机甲处进行正式实验的场地,那是一处十分开阔的平地,是海棠星上少有的荒地,本就寸草不生,所以能让实验对环境的破坏尽可能地降到最低。 还未走近,军区众人的目光便被一架白色机甲吸引,流线型的身躯和在阳光下泛着冷色的金属光泽都让这群战士们看得心驰神往,不禁构想若是自己能驾驶一台这样的机甲该有多痛快。 “快快快,把小夏接下来——”吴教授的大喊打断了众人思绪,盛黎心头一跳,朝着机甲跑去,甚至赶在研究员们之前站在了驾驶舱外,舱门打开,夏添带着感应头盔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先生!”夏添没想到打开门就能看到盛黎,一时间喜不自胜,张开双臂朝着对方扑了过去,盛黎稳稳地抱住了他,而后便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人,不住问道:“可有不舒服?能承受这个内舱压力吗?” “没有,我很好。” 夏添也任由盛黎像看瓷娃娃似的转着圈地打量自己,一旁的吴教授等人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他的感受。 夏添握住了盛黎的手,勾了勾对方的小手指头示意他安心,这才一个个回答起研究员们的问题来—— “……对,精神力和系统接驳非常顺利,没有感到任何不舒服……” “我觉得适应阈值可以再上调一些,扩宽区间,毕竟我只是个研究员,精神力肯定不如专门训练的战士强大……” “……你们不也看见了吗,操作没有任何迟滞,几乎完全就是随我心意,系统对于精神力的指令相应非常快……” 如此说了许久,吴教授方才心满意足地一挥手,“好了,大家把自己手头的资料归置一下,接下来更换实验条件。” 夏添冲着盛黎眨了眨眼,“接下来我还要……” “可以让我来吗?”盛黎问道。 夏添一愣,众位研究员也是一怔,若能有一位专业的机甲战士进行实验操作,他们自然求之不得,吴教授也有些意外,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实体实验,即便模型试验和条件推算都已经过关,但却很难保证到底会不会突然发生意外情况,而盛黎作为第二十军军长,可说是“身金体贵”,不容许出分毫差错。 “我的机甲驾驶经验更丰富,能给出更多建议。”说着,盛黎示意几位跃跃欲试的军官退下,“一旦发生意外,我会有更强的应变能力。” 这话一出,吴教授再无话可说,他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盛黎这个杀神亲身上阵,众人只见这台生物机甲似乎比方才还要更灵活七分,一举一动皆是行走带风,他按照指令操纵着机甲做出了数个动作,又对空发射了一枚导弹,弹体在半空炸开,虽是白日亦能看见亮眼的光彩。 -- 第184页 这光彩照入了海棠星上所有帝国人的心中,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他们拥有了与几大星系匹敌的机甲武器,这是他们堂堂正正挺直腰板的底气。 这一天的实验进行了许久,机甲处不断更换各种数据设置,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可行,他们将会立刻把研究报告上交首都星,由首都星的研究所再次实验并进行生产。 试验结束后,夏添忙不迭地跑到机甲跟前,他也希望饲主在打开门后能第一个看见自己。 盛黎步出舱门,他看起来精神抖擞,并无半点不适,只朝夏添温柔地说道:“我看见了。” 旁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夏添却是明白的,他脸颊微微一红。机甲舱的操作台上,被他刻了一只小白狐,是仿着盛黎当初枪上那只刻的。 盛黎又看向吴教授,问道:“教授,不知道这台机甲有没有名字?” “我们暂时叫它实验体一号。”吴教授笑了笑,“不知道盛军长有没有什么好名字?” “不如……”盛黎看了身边的青年一眼,道:“不如就叫白狐。” 夏添已经忍不住笑起来了。 第123章 星际军长惹不起 生物机甲“白狐”系列的问世, 无疑是狠狠振奋了一番帝国星系的士气, 高层知道这意味着他们有了与其他大星系平等对话的权利, 日后其他星系倘若再想朝着帝国的资源伸手,至少也要权衡再三;而普通百姓对于生物机甲的了解知之甚少,尚不能想到那么长远, 但他们同样为此骄傲——别的星系有的,咱们一样能造出来! 而海棠星上的众人却没有就此松懈, 尽管造出了“白狐”,但他们知道初代生物机甲离其他星系还差得远, 在与首都星的研究所互通有无后,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了差距——当其他星系能够量产生物机甲的时候, 他们却还只能定做似的一台台制造, 这不仅大大提高了制造成本,也说明如今的技术不够成熟,无法适应流水线生产。 而夏添则不免有些担忧, 他怕的不是技术问题,既然能造出机甲,那他们一样能将技术发展成熟, 他怕的是没有时间, 他不知道他们还能在这个小世界停留多久,是以曾经的每一日他都当成在帝国星系的最后一日度过。 这么想着, 他不由得拱出了棉被, 趴在盛黎身边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忧虑。 “夏夏别担心。”盛黎将人搂在怀里, 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这是难得的一个假期, 来自于高层特批给机甲处的奖励,因为签署了最高机密等级的“曙光”计划,研究员们无法离开海棠星千万分之四光年的距离,即便出行也会随时有士兵和暗卫跟随,但所有人对此都毫无异议。 而盛黎和夏添则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回了一趟首都星,与家人共度了两人婚后第一个假期。此刻他们正在两家父母为儿子们准备的新房内,婚房装点好后还是第一次迎来主人,连屋内大红双喜的装饰都还没有扯下。 盛黎摸了摸小狐狸在暖黄灯光下显得尤为动人的眉眼,轻声道:“只要夏夏想待多久,我们就能待多久——我保证。” 夏添有些奇怪,毕竟这是盛黎的试炼,一旦小世界的法则认定盛黎完成了试炼,这个小世界就会自发排斥他们的存在,哪里能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的?可对于盛黎的话,他又有着无比的信任依赖,自然觉得对方说什么都是真的。 夏添想了想,问道:“难道主人在这里试炼要很久吗?” “不如这样,我们待到夏夏好好地做完生物机甲的研究和我率军收回边缘星如何?”盛黎不答反问,话音未落便瞧见自家小狐狸的眼睛骤然亮起,怀里的青年忙不迭地答道:“好!还要,还要让爸妈他们开开心心地养老!” 上一个小世界未能在端贵妃和何氏膝前尽孝,侍奉两位母亲终老,这一直是夏添心里一根小小的刺,尽管他知道这并非他和盛黎可以控制的事情,但心中多少有些歉疚,觉得自己平白享受了两位母亲的关爱却不能回报,实在算不得是一只好狐狸。 “好。”盛黎见他欢喜,自己心中也不觉高兴起来,刚一答应,就看见怀里人猛地化作了一只白毛狐狸从被窝里蹿了出去。 盛黎抬手握住一根飘摇而下的白色狐毛,唇角微弯地看着自己的小狐狸在屋子里上蹿下跳,还不时发出吱吱鸣叫。 盛黎说到做到,夏添便不再为此事担忧,短暂的假期结束后,立刻重新回到海棠星投入了繁重的工作,与盛黎一同为了帝国星系而努力。 这期间,帝国高层经由谈判与曾经的侵略星达成了和平协定,将无条件收回曾被割裂出去的边缘星,盛黎所做的,便是驾驶着最初代的生物机甲“白狐”作为第二十军统帅,也是帝国的暴力机关代表震摄边缘星上极个别仍不死心的殖民者。 这台在帝国星系问世的第一台生物机甲在这许多年间经历了无数次更新,也参与过数场星际大战,没有人会再嘲讽“白狐”,因为它只是在帝国科技不甚发达的初期诞生而轻视它,轻视它的驾驶者。 事实上,“白狐”的内部零件和系统都是由帝国星系首屈一指的机甲师夏添亲手更换调试的,尽管它看起来和后代机甲差别颇多,但却从没有败过。 为此,他的对手们称他“狐作非为”,而帝国星系的百姓们则叫他的机甲“狐狐生威”。 -- 第185页 在那颗曾经在他们返回帝国时短暂停留的边缘星上,当初下舰艇采购的小士兵——如今的上校特意跑去了曾经辱骂他们的杂货店,他站在街道对面看着那个老了许多的老板得意洋洋地对身边人说道:“谁说母星不要我们了?这不就把咱们收回去了吗!” 上校愣了愣,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的,曾经的帝国星系破败落后,对于这个老板来说算不上是一个“好东家”,而如今的帝国星系拥有了与几大星系媲美的第三代生物机甲和粒子武器,还有繁盛非常的贸易网络,即便是曾经大肆诬蔑它的联邦也主动与帝国星系恢复了邦交,在这种情况下,收回失地对于这些人来说不再可怕得让他们闻之色变。 上校摇了摇头,慢慢地踱回了二十军的驻地,还有两个小时交接仪式就要开始了,他可能不能迟到。 而另一边,盛黎在会议室内与布尔星系的将军开始了一场看起来十分冷淡的会面。 坐在他对面的将军身材魁梧,看着比盛黎更为冷淡话少,两人坐在一处相顾无言,仿佛与对方没有什么话说,倒是他们一旁的翻译都急得额头冒汗了,生怕这两位杀神一言不和就打起来。 半晌,他对面的将军才开口了,只不过张口却是不甚流利,甚至有些颠三倒四的帝国通用语。“还好,你们?” 翻译一愣,他倒是从不知道这位将军竟然还会帝国语。 盛黎点了点头,“很好。”想起前两日小狐狸替自己整理衬衣时特意叮嘱过自己一定要回应别人,他又开口道:“你们呢?” 翻译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是说这位盛军长根本不会一点儿帝国语吗?怎么这句话又说得如此顺溜? 对面的将军也点了点头,说完这句客套话,两人重又陷入无话可说的沉默,片刻后,布尔星系的将军拿出一份准备好的礼物,“初次见面,这是一些布尔星系的特产,送给盛军长。” 翻译可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连忙流利地翻译出了他的话。 盛黎接过礼物,又道:“多谢将军好意,我这里也准备了一些特产送给将军,来自于我驻扎的海棠星。”说罢,让守在一旁的副手拿出了东西。 交换完了礼物,这两位可算是找到离开的由头了,在起身告别握手时,盛黎微微躬身,低声用布尔星系的话说道:“夏夏要我代为问叶格尔研究员安好。” 将军亦轻声说:“叶格尔也问夏研究员安好。” 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就此告别,他们走出会议室后,负责收拾的服务生们鱼贯而入整理房间,走出会议室后,她们小声交谈道:“我觉得我们盛军长很喜欢他先生呢,今天还特意问了咱们这儿有什么特色美食,说是要给他先生带回去尝尝。” “盛军长每到一个地方都是这样的,上次草莓小报还特意报道过这件事,说他和夏研究员的爱情数十年如一日地美好。我也好羡慕,好像要这样的先生或者夫人。” “布尔星系的那位将军也很有传奇色彩呢,难道你们没听过他的爱情故事?” “什么故事?给我们讲讲!” “那位将军好像叫霍尔吧?据说他以前曾经在战役里受过伤,当时所有人都说他救不回来了,连医疗团队都束手无策宣告放弃,他的先生却不离不弃,还为他辞去了薪资高昂的研究员工作,就为了更好地照顾他的身体,大概是老天也希望有情人都能有个好结局吧,他躺了两三年,终于醒过来了。” “我知道这件事!好感人!他的先生也好厉害!听说也是布尔星很厉害的机甲师呢,不知道和咱们夏研究员比起来谁更厉害。” “当然是夏研究员!” “我也觉得是夏研究员,你们看没看科研院上面夏研究员的照片,漂亮得不像真人!” “你这家伙就是喜欢好看的脸,那位叶格尔研究员长得也不错呢,听说有在布尔星系有‘研究所之花’的美名!” “是吗,那我要比比看他们谁更美……” 这一个小世界,盛黎果然做到了他的承诺,在收复了曾被割裂的边缘星后,他依旧和夏添留在帝国星系,两人为帝国星系的发展崛起奉献了一生。 在“曙光”计划结束后,夏添也终于得以自由初入帝国星系,他和盛黎一道孝敬两家父母,日子过得恬淡却又温馨,唯一让亲朋遗憾的就是他们始终没有养一个孩子,但这个时代繁衍生育本就不易,抚养下一代也完全尊重伴侣双方的意愿,因此即使没有孩子,也依旧没有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待到盛家和夏家两对父母先后平静离世后,盛黎和夏添这才悄然离开了帝国星系,在离开前,他们留下了大量的研究资料和军事训练方法,让研究员和军部获益匪浅。 有人曾信誓旦旦地说,在别的星系的原始星球上见过他们,那时盛军长怀中抱着一只白狐,神情温柔似水;也有人说自己在空间旅行时看到了那台名震星级的机甲“白狐”参与了一场对抗星盗的战争,盛黎和夏添一定就在那里面……而更多的人相信他们就是研究出了去往更高星际位面的方法,又或是获得了什么宇宙之神的恩赐——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们从不曾衰老过,即便身边的黄口小儿长成了英姿勃发的青年,他们仍然容貌如初,也爱恋如初。 第124章 鬼王的新娘 -- 第186页 正是农历六月的夏末,天色虽近黄昏, 空气中却仍旧泛着令人浑身黏腻的湿热气息, 远处层叠的乌云如同要吞噬一切的恶魔一般包围着城市的边缘,似乎是在为即将来临的大雨做着先遣兵。 一辆破旧的白色面包车带着满身的泥点子从一条小巷中驶了出来, 开车的司机似乎是个新手,好好一辆车上了马路愣是跟幼儿学步一般七歪八扭, 偏偏速度还挺快, 不少司机都与其拉开了距离,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撞上去。 “狗/日的陈歪嘴, 你到底会不会开车?老子要被你晃死在车上了……操, 这小杂毛也不安分!”面包车后座一个染着一头绿发的小年轻皱着眉头骂了一句,他的身体被车身带动得左右晃动,可他却不去拉车厢内的扶手稳住身子,而是扭着身体伸出手死死按压着一个青年。 那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 容貌昳丽,及肩长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 他穿着一身白T恤牛仔裤,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牢牢缚住,嘴上被贴了一块黑胶布, 此刻一双桃花眼正含冰带雪地看着他。 他的双眼锐利如剑, 让这个绿头发不寒而栗, 他只觉从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下意识地转开了目光, 这不过是他们抢来的一个大学生,再如何也不会有那样气势,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一定是! 思及此处,绿头发青年心神稍定。 前面开车的陈歪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状况,嘬着牙花子嘲笑了一句:“绿毛,你龟儿子把他砍晕不就是了,反正也是个人猪,白费这力气做什么?” 副驾驶上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皱了皱眉头,白净微胖的脸上露出些许不满,他开口说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个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能像上次那样给打残了,不然不好卖不说,这价钱也是要跌的。” 中年人说话慢条斯理,陈歪嘴和绿毛听罢却是点头如捣蒜,连道:“胡老大说得是。” 绿毛又抬手朝那青年举去,原本是想扇对方一耳光让他老实些,可一想到那人方才的目光,举起的手最后也只是隔空点了点对方,冷笑一声道:“听见没,你可得谢谢我们老大善心,自己老实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胡老大满意地“嗯”了一声,靠坐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陈歪嘴握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开车,绿毛见车身不再晃得厉害,便松开了压制着青年的手,自己双手抱臂也打起了瞌睡。 车厢内一时静寂无声,那被封着嘴的青年屏息片刻,背在背后的双手却开始悄无声息地动作起来。 这个青年正是夏添,他睁开眼睛打量着这辆充满劣质皮革气息的破车,醒悟过来自己这又是来到了另一个小世界。 在帝国星系侍奉到他们的父母安然终老后,两个儿子遵照双亲们的意见,将他们的骨灰带到了一颗十分落后的荒星,在那里将他们埋下,然后为他们种下了一排松柏,在荒星上的日子他们过得很愉快,那里通讯并不发达,机械化程度也很低,几乎没有人认出过夏添和盛黎就是享誉星际的研究员与战神,他们就像是一对再平凡不过的伴侣,在荒星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直到某一日星盗来袭,盛黎才再度登上了“白狐”,带着他的小狐狸一道应战。 在夏添记忆里,最后的画面就是盛黎将他安稳护在怀中,告诉他他们即将离开的温柔模样。 而夏添亦十分乖觉地闭上了眼睛,不过眨眼,他就已经坐在了这辆车里,双手双脚都被束缚,方才发觉自己这一次竟然被人绑架了。 对于盛黎手把手教出来的夏添而言,解开绳结并非难事,可他手指在绳上一摸,心里就是一个咯噔——这缚住手脚的却偏偏是泡软了的牛筋绳,一旦系上扣就只能用刀割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夏添尝试了片刻便知道自己解不开绳索,他不再白费力气,而是借着靠坐在车窗旁的位置睁开眼开始打量车内几人,心中疑虑不定:这些人看起来都是惯犯,一路上口口声声称自己“人猪”说要卖了自己,可据他所知,大部分卖往山区的都是女性,他一个大男人拖去山里能卖出什么花来? 还有他的饲主呢……如今尚能隐约感受到主人拥抱自己时残留下的体温,可那个抱着自己的人却不知道在哪里。 面包车窗上贴着黑色遮光纸,夏添只能勉强从窗沿的一点缝隙露出的景物判断自己此刻应该是进了一处偏远郊区,这地方他略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到底是哪里,正在思索处,忽然感觉到前面那个被叫做陈歪嘴的司机踩下了刹车,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绿毛和胡老大同时睁开了眼睛,绿毛扭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夏添,嗤笑道:“这小杂毛心倒是挺大。” 胡老大用手里握着的钱包扇了扇风,额头上全是汗水,“赶紧带着人走。” 夏添被丢在了一件破败的瓦房里,临走时胡老大端来一碗清水放在他面前,慈眉善目地劝道:“孩子,咱们也不是要你的命,你渴了就喝水啊。” 夏添低着头也不说话,只顾着看身下凹凸不平的泥地,陈歪嘴懒散地靠在门框边说道:“胡老大,这人猪多半是吓傻了,咱们先去填填肚子,明天好带着新货赶路。” “也是,夜长梦多。”胡老大不再看夏添,站起身来用脚在水碗旁点了点,擦得铮光瓦亮的皮鞋带起些许尘土落在了碗里,话里终于露出了些许威胁的意味,“老老实实呆着,敢跑的话就看看那边的人,别以为你岁数大些就能逃得出去,这地方……哼。” -- 第187页 夏添这才抬头,顺着那鞋尖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见枯黄谷草掩映,一个一身脏污的小孩子垂头靠坐在墙角,垂在身侧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状态,显然是折了。 夏添眼眸微眯,身子却故意微微颤抖起来,胡老大和站在门边的陈歪嘴见他露出恐惧模样,一同大笑起来,胡老大想着夏添这回怕是该被吓安生了,背着手走出了门,又吩咐陈歪嘴将门牢牢锁上,这才哼着小曲离开。 夏添屏息等待片刻,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朝着那小孩喊了几声,对方毫无反应,也不知是死是活。 夏添等不到回应,便慢慢挪着身体转了个方向,被绑在身后的手抓住了盛水的粗瓷大碗用力往两旁掰着。手上的绳子被绑得太紧,夏添双手可以活动的范围有限,他正想把碗往墙上磕去试试,空中忽然传来一道炸雷,与此同时,他手中一空,碗已然被人夺走。 夏添心中一惊,发现拿走碗的原来是那原本靠在墙角的孩子,对方用完好的手拿着大碗往泥地上使劲一掼,水洒了一地,瓷碗立刻碎做八瓣。 顾不得多问这小孩是怎么回事,夏添匆忙说了声谢谢,拿起瓷片便反手割了牛筋绳,瓷片棱角锋利,他掌心也被划破了数道血口,但好歹是将绳子一点点磨断了。 小狐狸赶紧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双手,又如法炮制利索地将腿上的绳索割断,他坐在地上等了片刻,感觉到手脚渐渐回力,这才站起身来,一面打量那孩子一面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被绑来的?我们一起逃出去。” “出不去的,我试了,出不去。” 夏添一愣,这话什么意思?是说那群人守卫森严难以逃脱?想了想,他安慰道:“别怕,大哥哥带着你跑,他们抓不到的。” 那小孩却不解释,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开口唱起了童谣,他的声音干哑,没有半点小孩子的清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死人沟,勾死人,谁敢进沟来,一入不翻身……砍一棵树,吊你的身,抓一把土,堆你的坟……”屋内没有光源,只窗外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将那孩子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那场蓄积了许久的大雨终于要落下了。 他甫一开口,夏添便忍不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死人沟?这地方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孩童的声音在瓢泼大雨中显得格外微弱,可他却一直没停下,愣是将那首童谣完完整整地唱了一遍。 死人沟,勾死人,谁敢进沟来,一入不翻身。砍一棵树,吊你的身,抓一把土,堆你的坟。小鬼来偷针,缝人到三更。坟头堆了九百九,多出一个埋活人。 这首童谣,不但夏添,想来这市里就没有人不知道。 在夏添接收到的记忆里,这死人沟在封建时代末期就是有名的乱葬岗,当年抗战时期,鬼子看中这地方藏于深山地势险峻,于是在这里开设了基地要做活体实验,可却一夜之间这些侵略者就莫名其妙地全部死光了。他们死的悄无声息,每具尸体都被人用针线缝上了七窍,从基地正门开始,尸体横七竖八连成一片,鬼子自己都不敢去敛骨,去一个死一个;尸山堆积,流出的血把死人沟的土染红尽了,一锄头挖个小半米下去,泥里都还能滴出血来。 而后又有人说,建国后有一段国际关系紧张时期,汉平市政府原本想把这山沟当做武器库进来修建兵工厂,可不知怎么的也不了了之,后来国家又将重心转移到了南方,死人沟的事渐渐也没人再提,以死人沟为中心,方圆数里都再无人烟,此处俨然成为了一座孤山。 尽管传言说得绘声绘色,但却鲜少有人真的见过死人沟,更别提来到这地方了,是以在夏添的记忆中,这里不过就是众人穿凿附会出来的一个虚构之所,可如今这个小孩子却信誓旦旦地说这里就是死人沟? 第125章 鬼王的新娘 但这死人沟的传言说得再离谱, 对夏添而言也是无甚可怕的, 他自己就是修炼成人的狐狸精,还有一位大杀四方的剑修道侣, 何况眼下比起那不知在何处的鬼神, 那几名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显然威胁更大。 夏添沉默片刻, 对那孩子说道:“小弟弟,你刚才也听到那些人讲话了, 明天一早就要把我们带走, 到时候能不能离开就更难说了。” 那孩子唱完童谣以后就缩回了墙角, 他大半身形都被黑夜掩盖,轻轻地摇了摇头, 低声说道:“你没听懂, 出不去。我们出不去, 他们也出不去。” 夏添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他见那小孩不愿离去也不再多说, 走到门边试着推了推门。 之前他注意到那群人用的是老式锁, 这种锁恰好是号称“一根方便面都能捅开”的东西, 他想着用曾经饲主教自己的办法来开锁, 却没料到再怎么用力也只能将门推出一个堪堪一小指粗细的缝隙, 根本就望不见锁芯。 何况夏添毕竟被那群人不给吃喝地捆了一天, 力气自然不够,能推开这样一道缝隙已经让他觉得双臂酸累, 他立刻放弃了从正门出去的想法, 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屋子, 思考着从其他地方离开的可能性。 此刻豆大的雨点正顺着未关拢的窗户一粒粒斜砸进屋里,夏添看着窗户却是心中一喜,暗道天无绝人之路。 或许是那群人觉得一个半残和一个被牛筋绳捆缚手脚的城里青年翻不出什么天来,加之那扇窗户开得极高,几乎与顶棚齐平,夏添就是跳着也够不着,所以他们只是锁了门,并没有封窗。 -- 第188页 寻常人自然翻不出这窗户,可对于一只身形灵活,弹跳力极好的狐狸来说,借着屋内草堆和墙壁助力,他未必就出不去。 他看向那小孩,说道:“我要顺着窗子翻出去,你跟不跟我一起走?”见对方意欲拒绝,他又说:“小弟弟,你可想好了,留在这里不是被卖就是死,可跟着我跑,未必就不能活。” 他面容稚嫩,说出这番话来时却神色正经,对方一时居然被唬住了,愣了一下才看了看自己的手脚,犹豫着说:“可我爬不上去……” 肯走那就好办了,夏添丢下一句“等着”,轻轻松松就借着墙角草堆和坑坑洼洼的墙壁助力牢牢攀住了窗沿,刚探了个头就被雨水糊了眼睛,他眯起眼睛粗略看了看,眼下只正对面坐落着一间破败的瓦房,房内没有灯光,很难判断方才胡老大一行人是不是在里边,除此之外天地间一片瓢泼大雨,并无半点人迹。 咬了咬牙,夏添不再耽搁,护住头部往下一跳,恰好落在杂草乱生的泥地里,如今被盛黎娇养得十分爱洁的他无心去管自己一身泥水,而是随手扯断一根草茎,绕到正门前对准锁芯一捅,只听得咔哒一声,那锁很容易地就开了。 他将门打开,那里面的孩子一脸惊叹地望着夏添,拖着断腿一瘸一拐地跨出了门,他指着右侧的山道说:“左边不能跑,全是他们的人,还有买我们的人,我上次就是从那边跑被抓回来的,试试这条路吧。” 夏添一看,左侧的道路宽整,一看就是常有人车通行,顺着路望过去远处还有好几户亮着灯的瓦房和高耸的青砖墙,右侧山道相对而言则狭窄许多,显然是人迹罕至。此刻夏添除了信任他的话没有别的选择,他蹲下/身,将那孩子背在身上往右侧小道跑去。 死人沟这地界多少年没住人了,如今虽然有些犯罪分子会把这里当做临时的栖身地,但也不会怎么收拾,所以这四下野草疯长,连那所谓的“山道”也不过是刚够夏添一人通过的羊肠小道。 大雨倾盆,脚下的山路泥泞难行,加之天色阴暗四下无光,对于还背负着一个孩子的小狐狸来说就更显艰险,夏添伸出去的脚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踏了上去。不知为何,从来到死人沟被关进那屋子起,他就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暗处窥视着自己,那种感觉很玄妙,对于夏添来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亦无法让他感到害怕,但同样无法让他感到亲切熟稔——那不会是他的饲主。 耳畔是时不时落下的炸雷闪电和轰隆雨声,这一切听在那个孩子耳中无异于催命的符咒,他一路上都在瑟瑟发抖,甚至数次低声惊呼出声。夏添被他这一惊一乍地闹的也有些瘆得慌,但他却没有丢下那个孩子,只是在心中默默想到,他的主人一定会很快就找到他的,只是也不知道这一次的主人又在哪里,为什么自己一时间竟然无法感知到他的位置? 突然,夏添顿了一下,他感觉到小腿仿佛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一时没收住力道,带着那孩子一起扑通摔倒在地,可等他回头借着闪电的亮光去看时,后面只有密密麻麻的野草,别的什么也没有。 他看了看被自己踩断的草茎,心道或许是不小心绊到了野草,可刚起身迈出一步,便感觉到右肩微沉,似乎是被人拍了一下;与此同时,一声孩童轻笑般的清脆“嘻嘻”声从他耳旁滑过,几乎是同时,他和那个孩子一起转头看向了身后。 背上除了那个孩子,还是什么也没有,那孩子嗓音干哑,绝非那笑声一般清脆……不,也许有什么东西真的跟在他们后面,可它此刻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了黑夜当中,令人难寻踪迹。 那个小孩子脸色惨白,带着哭腔道:“有人拍了我一下,好冷,好冷……还笑……你也听到了……对不对?” 夏添正欲点头,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叫,十来道强光手电冰冷的光刺破了黑夜,照在了两人的身影上—— “不好!大的带着小的跑了!在山道那里!” 一阵喧闹声响起,原来是陈歪嘴一行人已经发现他们跑了,而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举着锄头铁铲等物气势汹汹的山民,想来就是居住在左侧山道的人了。 “来得怎么这么快!”夏添低啐了一声,此时他若是变为白狐,自然能轻轻松松蹿入山林中躲避这一丛罪犯,可这个孩子……他看了一眼吓得小脸惨白的孩童,咬了咬牙,用空着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拉扯着那个小孩重新背了起来,用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和力量向前奔走。 那个孩子也咬紧了牙关,上一次被捉回去他断了一条胳膊和腿,当时陈歪嘴就说过,再敢跑就会割掉自己的舌头下酒吃,那个人眼里恶毒的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对恶人的恐惧竟让他莫名战胜了对环境的惊惧,他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再出声,生怕打扰了夏添。 山道是斜坡,越往上走就越是费劲,脚下深一脚浅一脚也没个准儿,即便夏添锻体淬骨,一时间在这方寸之地也难以施展,就在他低着头仔细分辨着脚下山石时,数道手电筒的强光忽然从身后射上来照亮了脚下的路,夏添心里一沉。 绿毛几人很快就追了上来,看着他们奋力而无望地求生对他们而言似乎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陈歪嘴停下了脚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嘬着牙花子冷笑了起来:“不听话的猪,就该宰了吃掉。” -- 第189页 夏添不敢回头,他能感觉到绿毛几人就跟在自己背后,以一种看戏的心态看着自己和背后的孩子,似乎只要他们看倦了,手一伸就能把自己重新捆起来。而若是被抓回去了想要再跑,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最是厌恶这种眼神,这种仿若窥视猎物的黏腻眼神如同冰冷的蛇缠绕在身上,夏添不是轻易认输的性子,他正思忖着是否要死里求生,干脆就从这山崖滚下去躲避陈歪嘴等人的追捕,背后忽然传来一股阴冷的推力,将他猛地往旁边一推。 如同冬日里被骤然浇上一泼凉水,这感觉眨眼就传遍了五脏六腑,夏添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背上的孩子,就瞬间感觉全身麻痹失力,身体一歪就朝山坡下滚了下去。 绿毛一下子急了,拍着大腿骂道:“操,这龟儿子怎么滚下去了?” 胡老大走了,他和陈歪嘴带着人来验货,却发现铜锁已开,屋子里一大一小两个人也跑了,他们跑了无所谓,可要知道今天这交易可刚进行了一半,这钱还没给完呢!他们在大学门口蹲了这么多天才遇到这样一个漂亮的货色,若是掉下去摔傻了残了,那价钱可是要跌上不少的!再说,这人要是死了,指不定连先交的订金都得退回去! 绿毛说着话便想鼓动人顺着坡道下去寻人,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他回头去看,村长的脸在手电筒的白光照射下显得格外阴晦。“不能下去。” 绿毛皱了皱眉,“可这交易……” “交易当然还是要继续,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绝不是现在去找人。”村长冷笑一声,“你娃娃年轻,不知道这是啥地方……下面就是死人沟!” 绿毛小声嘀咕了一句“死人沟有什么了不起的”,却被陈歪嘴狠狠踩了一脚,只得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第126章 鬼王的新娘 “真他/妈/操/蛋。”绿毛往泥地上吐了口唾沫, 举着手里的手机皱眉骂道:“这穷乡僻壤的, 连一格信号都没有,还怎么跟老大汇报。” 正说着话, 头顶忽地落下几滴冰凉液体, 绿毛抬头一看,原来是这瓦房屋顶破了个洞, 雨水正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绿毛心头更加窝火, 骂骂咧咧地把这小山村也给骂了个遍, 末了想起逃跑的夏添,更是毫不客气地问候起了对方祖宗,倒是一直坐在床边的陈歪嘴开口说道:“行了,别罗里吧嗦跟个娘们儿似的,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走。” “……走?陈哥你逗我呢?”绿毛诧异道:“钱都还没收到,往哪儿走?回去了胡老大能饶得了我们?下午他离开的时候人还在,这会儿回去跟他说丢了, 钱还只收了一半……” 陈歪嘴打断了他,“钱个屁!命都要没有了还要什么钱!” 绿毛仍是不动, 奇怪地追问:“什么命什么钱,陈歪嘴你他妈打什么哑谜?” “你别管那么多,赶紧收拾走人。” 屋外雷雨轰鸣, 屋内两人直勾勾地瞪视对方谁也不肯让步。如此僵持片刻,见绿毛直挺挺站在屋子中央就是不动, 陈歪嘴叹了口气, 把手里的包裹放到一边, 慢慢开了话头,这一开口,就唱了一支古怪的童谣。 “死人沟,勾死人……坟头堆了九百九,多出一个埋活人。” 不知怎么的,在陈歪嘴开口以后,绿毛还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在跟着陈歪嘴一起唱,那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屋里,当陈歪嘴唱完的时候,那个声音也戛然而止。 绿毛环视屋内一圈,这屋子是村长专门让他们休息的,除了他和陈歪嘴两人,并没有其他人的痕迹,就仿佛刚才那声音是从地下、从四面墙壁、从空中发出,最后诡异地汇聚在了一起,伴随着陈歪嘴嘶哑的嗓音唱完了那首童谣。 绿毛疑心是自己脑袋发晕听岔了,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连忙追问起这童谣里唱的死人沟到底是个什么诡异所在,怎么自己从没听说过? 陈歪嘴摇了摇头,说道:“你是外乡人,不知道这事儿很正常,现如今连咱们这里都没多少人知道这死人沟的事情了。” 陈歪嘴将死人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绿毛。听罢陈歪嘴的讲述,绿毛心头也有些没底,但他毕竟不是本地人,打小也是偷鸡摸狗活下来的,心里对这些鬼神之说很是不以为然,相比起陈歪嘴说的什么童谣,他更在乎这次能拿到多少钱,毕竟这次带来的人猪长得精神极了,虽然年纪可能稍大了些,但村长也愿意出个好价钱。 他老早就看上了一款新出的手机,就等着这次拿了提成去店里提货——而且还一定要那个穿黑丝袜、每次看到自己都鼻孔朝天翻白眼的营业员给自己拿! 想到此处,绿毛抬起手肘撞了撞陈歪嘴:“老陈,那两个龟儿子要真死在山谷地下也怪可怜的,我们不如去找找?趁着天黑下雨,也避一下那些村民的眼睛。” 陈歪嘴一瞪眼,骂道:“你有这么好心?我会不知道你小子?你是想把人找个全乎的再去村长那儿拿钱是吧?” 绿毛嘿嘿一笑,也不解释。 “你小子想从死人沟里掏东西?你有当初鬼子那带刀拿枪的家伙事儿吗?”陈歪嘴摇头,伸手去拿扔在床上的包袱,“我告诉你,今儿这趟咱们就算是白跑了,回去另外找货,这头人猪是死是活都跟咱们没关系了。” 绿毛急眼了,连连按住陈歪嘴的手,“要是那老不死的村长自己带人去把孩子捞上来呢?我们辛辛苦苦跑这一趟,半个子儿没捞到,还把这么好的货给搭进去,回去胡老大能饶得了我们?你想想上次老周那事儿……” -- 第190页 陈歪嘴皱了皱眉,没有反驳这话。 绿毛见状,连忙从裤兜里拿出一支烟递到陈歪嘴嘴边,又摸出打火机小心地给对方点火,“哥,这事儿真不是兄弟钱迷了心眼,你还记得下午那村长怎么说的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刚才我在窗户边看了一眼,我模模糊糊瞧着几个戴着斗笠的人正往那山道上走,你说,是不是那村长想趁黑找回人自己藏起来,到时候咱们不知道,订金得退给他吧。”他抬起右手捻了捻拇指和食指,“那可不是个小数目,老大恐怕还要让我们哥俩出血呢!” 陈歪嘴当即“呸”了一声,“老子累死累活,还得出这个血?” “陈哥别动怒,别动怒。”绿毛腆着脸凑上去,“所以我说,咱们要不跟着去看看……万一他们真是去找人的,又找着了,我们不就能省下麻烦?何况这出山的路就那一条,要是没找着人,顺着下山也就是了。” 陈歪嘴狠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头往地上一掷,“也罢,跟上去看看,他们要是敢黑吃黑,那就别怪咱不讲道义。” 大概是这场瓢泼大雨来得急也去得快,夏添醒过来时,已经听不见丝毫雨声了。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头顶的嶙峋山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而后便猛地坐直了身子,打量起四下环境来。 这是一处阴暗的山洞,整个洞内都充斥着一股腐烂潮湿的气息,夏添身上的衣服本就因为淋浴而湿透了,如此一来更显黏腻,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这才想起自己坠落山谷前的情状。 那个孩子……夏添抬眼一看,山洞内再无旁人,可是在不远处,漆黑一片的地面上却有无数淡绿色光点在闪动,他遽然想起拍在自己背后冰冷刺骨的那一掌,不由得微微打了个哆嗦。 作为一只狐狸,他最清楚兽类的眼瞳,所以他十分清楚那些绿点都是数不清的眼睛,在这些眼睛亮起的同时,还有数不清的窃窃私语声在幽暗的山洞内回响,像是无数人压低了声音在耳边急促地说话,这令夏添感到了一阵不舒服,他慢慢地将手伸到嘴边,猛地咬破了食指的皮肤。 几滴鲜血被他洒在身前,绿眼睛齐刷刷地消失了,所有的声音也消失了,就仿佛一切都没有出现过,夏添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耳边又响起了一阵极其细微的摩擦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地面走动发出的脚步声。 没有给夏添任何反应的时间,那些绿眼睛再一次出现,这一次它们靠得很近,几乎与夏添垂在身前的指尖齐平。 它们簇拥在一起,那莹莹发光的绿色眼睛像一盏盏的小灯笼,照亮了彼此。这一次,夏添看清楚了它们的容貌——或者更应该说“他们”。 光看形体,他们看起来都是不过两三岁大小幼儿大小,只是皮肤棕褐色,全身上下的皮肤上更是有着一道道的纵横沟壑,就像是树皮一样,乍一看之下还颇有些吓人,这样的生物夏添倒是在浮连山上见过,如若不出意外,这应当是一群小树灵。 “是他。”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夏添循声望去,不由得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确实不该对着饲主以外的人滥好心。 发出声音的正是夏添方才背着的那个孩子,此刻他亦如身边其他孩子一样,亮起了一双绿色的眼睛,原本被折断的手脚亦复原如初,只是关节处却成了无数垂坠而下的淡褐色根须,他抬起一只手遥遥地指向夏添,“他就是新娘。” 夏添正在心里盘算,原来这孩子是个小树灵,他在浮连山上时曾听说树灵最是无害,难怪自己一时间竟没有察觉不对。不过此刻听了那小树灵的话,他气急反笑,新娘?是谁的新娘?除了主人,他谁的新娘都不是。 然而那群奇怪的小树灵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们一拥而上,竟然愣是将夏添从地上抬了起来,而后簇拥着他往山洞外走去。 夏添亦有心看看他们要做什么,更何况他隐隐感觉到,这些小树灵于自己并无恶意,因此他也没有挣扎,只是记着盛黎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时刻绷紧了神经,一旦再有异动他就会立刻变成白狐跑掉。 除了那个曾经被夏添背着的孩子,其他小树灵似乎都不会说话,他们张嘴讨论着什么,传到夏添耳中却不过是一阵细碎的气音。 山洞外天色昏暗,夏添仰起头,只见眼前一片参天古木高耸入云,无数垂坠根须无风自动,夏添看了看,四下望不见丝毫人烟。 这里还是自己刚才跌下山崖的沟谷吗? 夏添正在茫然间,耳畔忽然传来千百种鸟儿的鸣叫声,这叫声错落有致相映成趣,竟丝毫不让人觉得喧闹。 而后,自眼前的古木间自前往后地有序亮起了淡蓝色的火焰,小树灵们似乎很是兴奋,抬着夏添跑得更快了些,他们冲进树林,丝毫不避让那些蓝色火焰,夏添定睛看去,只见林中处处都是发着冷光的淡蓝色,小树灵们踏到哪里,哪里的火焰就噗地一声熄灭,等到他们离开后又立刻升起,有几朵火焰甚至还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侧,仿佛是在为他们照亮前路似的。 小狐狸抿了抿唇,他知道那是什么了,那应该就是人骨挥发后产生的鬼火,这片古木长势如此茂盛,或许正是因为脚下的土地中满是养分充足的尸体。 夏添的心稍稍提起,他的指尖亦悄悄化作了锋锐的狐爪,他这爪子虽然不比刀刃锋利,但必要时刻总能自保一二。 -- 第191页 小树灵们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只管抬着他一路往前跑,跑出树林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便是一座古宅,夏添只看了一眼便呼吸微滞——那宅门上高挂“夏宅”二字,可瞧着却与他曾经在丰泰城住过的少帅府一般无二。 第127章 鬼王的新娘 “这是哪里?你们的大王姓夏?”夏添甚至顾不得询问连忙去问那个会说话的小树灵,对方露出略显惊惧的神色, 连连摇头道:“我不知道, 大王的名讳怎么可以随意呼喊?” 夏添一愣, 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小树灵们丢在了门前。 这群小树灵看起来十分敬畏他们的“大王”, 丢下夏添以后就一齐聚在门口,朝着宅门的方向说了什么,只是听在夏添耳中仍旧是嗡嗡一片听不清楚。而剩下的那个小树灵则大声道:“大王!您的新娘子来了!”言罢, 一群小树灵一哄而散, 眨眼就跑回了那片幽深的树林。 夏添愕然, 这地方看着诡异极了,他无法感受到宅子里有任何生机, 先前或许是因为小树灵还在, 来自于他们身上的强烈生气令夏添一时没有发觉,眼下他们跑开,那种冰冷死寂的气息一瞬间席卷而来, 夏添当下就下意识地变作了狐狸模样, 人身在此处奔跑不便,变作狐狸或许还能逃出生天。 沾满泥污的衣裤抖落在地, 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钻了出来,他抖了抖耳尖, 正打算掉头跑开, 身后树林里的丛丛鬼火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缓缓飘动在林间阻碍着他的方向, 小树灵亦在林中跑动, 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如同蚊虫嗡叫,像是在催促他赶紧进去。 自树林边缘而起,面前的泥土一层层地从下被破开,一只只白骨嶙峋的手探了出来,冰冷的骨节朝着夏添的方向抓挠摇动,仿佛地面上一瞬间开出了无数雪白招摇的花朵,饶是夏添心情坚定也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小狐狸下意识地弓起脊背露出尖锐的牙齿,喉头发出“呼呼”的低哑示威。 恰在此刻,他背后乌木宅门被一双无形的手打开,门后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却面色苍白的男人。 他一出现,不断挣扎着试图探出地面威胁夏添的森森白骨立刻缩了回去,连带林中飘动的鬼火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无数的小树灵更是同一时间蹿入了古木,整片树林安静得像是陷入了沉睡。 夏添愣了一瞬,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叹:“夏夏……” 小狐狸转身去看,果然瞧见盛黎正在门后望着他,门内的人穿着一身长衫,脸色苍白得过分,唯有一双鹰似的锐利眼眸在这昏暗的环境里亮着光,带着不容错认的珍视和神情。 夏添心中一荒,忙不迭地跑了过去,直到跑进门后他方才发觉,这宅子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饲主的气息,他方才在外面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盛黎的存在,可一进到屋内,那种神魂交融的感觉立刻令他心旌神摇。 盛黎半蹲下/身,将扑进怀里的小狐狸紧紧抱住,埋头在他柔软的皮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轻叹一声,“你怎么到了这里。” 夏添只感觉到拥抱住自己的双手冰冷非常,他忙不迭地用大尾巴裹住盛黎的手掌试图为他加温,然而于事无补,不管他怎么用自己的体温为盛黎取暖,对方却始终冷得像是冰块,没有分毫温热的感觉。 小狐狸心中一惊,正待询问,盛黎却轻轻摸了摸他的皮毛,道:“这是去哪个泥坑里打了滚儿?” 盛黎的语气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夏添心中稍定,两只耳朵不自在地转了转,他将脑袋放在盛黎颈侧轻轻蹭了蹭,爪子亦不断轻拍盛黎胸膛,倒是惹得盛黎轻笑起来,“乖一点,带你去洗澡。” 这间宅子不但外间瞧着与当初的少帅府如出一辙,连内里构造亦是一般无二,小狐狸很快被抱到了温泉浴池,氤氲的温热水汽令小狐狸开心地鸣叫了两声,他自盛黎怀中一跃而下,跳入池中化为人形,又朝着盛黎伸手道:“主人也下来暖暖。” 盛黎犹豫了一瞬,末了点了点头,走下了水池。 温泉池水温度略有些高,夏添白皙的皮肤被烫得微微发红,但却觉得十分惬意,盛黎替他在出水口洗净了身上泥污,两人这才靠回池边。 夏添犹豫片刻,伸手抚上了盛黎的肌肤。 “夏夏怎么了,这就忍不住了?”盛黎笑着打趣了一句,却见夏添双眼微微发红,眼角隐隐有晶莹泪珠,连忙收敛笑容将人抱在怀里,片刻后才叹了口气,“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 即便身处温泉池水中,手下触摸到的肌肤依旧冰冷刺骨,夏添手指微微收紧,他固执道:“我要知道。” “如你所见,夏夏,我如今好像……不是人。” 夏添背后一凉,他的饲主可是凌阳宗不世出的天才剑修,以往这么多小世界都平安度过了,即便在生死难定的战场上也不曾受过伤,怎么如今却…… 他连忙将盛黎冰冷的双手护在自己手中使劲搓热,一叠声地问道:“主人是受伤了吗?为什么冷冰冰的?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盛黎耐心地回答着夏添的问题,待他情绪稍定,这才将原委娓娓道来。 这一个小世界,盛黎睁眼时便是在这所宅子里,他初时还以为自己是回到了丰泰城的少帅府,可很快就发现不对,这宅子里没有一个活人一个活物——连他自己亦是,丹田处的元婴和小小狐狸都陷入了沉睡,他更是感应不到一点小狐狸的气息,整个人更像是被强行压制了全身修为,冰冷如同魂体。 -- 第192页 “我原本十分担心,不过见着你倒是松了口气。”盛黎说道。他原本最为担心的就是自己神魂受损,会对小狐狸造成损伤,可如今将人好好地抱在怀中,见夏添并无不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宅子是什么地方?”夏添皱了皱眉头问道,又忍不住说起方才这宅子仿佛屏障一样隔绝了饲主气息的事情。 盛黎说道:“这宅子似乎是哪家大户人家的主宅,我查阅了藏书阁内的书本,最晚只能找到封建晚期的东西,想来前一任主人便是住到那时离开的,宅中并无其他可靠的记载,又一丝人迹也无,只知道大约主家姓夏,除此再无所获。” 他本来就是全无记忆,在这个小世界中又一直被困在宅中离开不得,根本无法与旁人交流获取信息,只能在这宅中翻找一切可以查阅的记载,摸索许久才渐渐知道这是哪里。 夏添听罢,半晌后方才问了一句,“主人来了多久了?” 盛黎低头吻了吻他的眼睫,不欲说出真实答案令他伤心,却又根本不舍得骗夏添一句话,因此沉默片刻才说:“许多年。” 对于普通人而言,十几年、几十年算是许多年,对于修士来说,几百年、几千年也算是许多年。 话分两头各说一边,陈歪嘴和绿毛连夜赶了出去,因为夜里才下过雨,山路湿滑,山道上的村民走得也慢,两人没多久就赶上了他们,但他们并没有上前和他们打招呼,而是悄悄跟在了后面,偷听着前面人的说话。 那一行人中打头的正是村长,他一手拿着一个老式手电筒开路,一手拄着个钉耙,身后有村民问道:“村长,那两个人摔下去居然活下来了?” 村长点了点头,“山神大人说没受到供奉,那人就自然没死……哼,他倒是命大。” 接下来几人又小声商议了什么,隐约只能听见“钱”“找到”之类的词,绿毛和陈歪嘴对视一眼,绿毛小声道:“他们果然是想拿了货不给钱。” 村长等人并没有去往白天夏添坠落的地方,而是从小路绕进一蓬纷乱杂草。陈歪嘴神色冰冷,朝绿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今晚他们跟定了。 夜色下,草叶上挂着星星点点的露水,陈歪嘴和绿毛小心翼翼地保持着隐蔽,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发出过多声响,就这样一路跟着村长等人来到了一处半山腰上的开阔地面。 他们暂时没打算露面,只矮身藏在一处灌木丛里,正打算看他们打的什么算盘,却看见村长转身朝他们藏身处大声道:“两位也跟了一路,不妨露个面。” 绿毛看了陈歪嘴一眼,后者朝他点了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走了出去,他们倒是半点没有被抓到的尴尬,陈歪嘴笑道:“老哥这是要找那小孩儿?不如咱们一起去,毕竟给了钱不是,咱这服务得做到位啊。”言下之意,便是如果夏添死了,那订金也不会退。 村长倒是没在意钱的事情,只是朝他两人笑了一下,“那就有劳了。” 说罢,他和身边几个村民一起抬手拢在嘴前成喇叭状,而后一同发出了“呜嗬”的短促叫声,三声过后,只见一丛深绿色与幽蓝色交织的火焰自山脚一路攀岩而上,最后在他们面前跳动。 火焰以绿色居多,绿毛这人是挺喜欢绿色,不然也不会给自己染一头绿毛了,可此刻看到这满山谷绿色火焰,他却倒吸一口凉气,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它们,嘴唇都在发抖,失声道:“鬼……鬼火!” 陈歪嘴亦是心惊肉跳,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村长等人,见他们却毕恭毕敬地朝着那缕鬼火微微躬身,便强自压下心头恐惧,转而捂住了绿毛的嘴,又朝露出不悦神色的村长道:“我这个小兄弟是个外乡人,不了解死人沟的规矩,村长大人大量,莫要怪他。” 村长瞧了一眼抖若筛糠的绿毛,冷哼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第128章 鬼王的新娘 “走吧, 这鬼火能待咱们去找人。”村长说道,几个村民从头到尾未发一言,只是拄着手里的锄头铁铲等物冷冰冰地打量着陈歪嘴和绿毛。 “我们……我们就不去了……您老自己找……”绿毛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村长打断,对方看着他笑了一声,“怎么?刚才有胆子跟着我们上来,如今见了神火反倒跟个娘们儿似的唧唧歪歪起来?毛都没长齐, 就别来死人沟做活。” 绿毛到底年轻气盛, 平素又最是好面子受不得激, 闻言不甘地反驳道:“谁怕了!去就去!”说罢一瞪眼睛,却好巧不巧瞧见了那隐隐闪动的鬼火,登时吓得腿软,紧紧抓着陈歪嘴的胳膊才让自己不至于跌倒。 陈歪嘴心中也多少有些恐惧, 但此人平生视财如命, 他知道这一趟若是不跟上去,这村长会不会把剩下的款项给他还难说,搞不好还会仗势欺人, 借口人掉进山谷了问他们要回订金, 若是如此, 胡老大一定会啰嗦着什么“为商者,诚信未上”让他们来赔这笔钱。 陈歪嘴咬了咬牙,像一只准备战斗的公鸡一样昂起脖子,说道:“劳烦村长带路, 我们帮忙去找那两头人猪。” 鬼火在前闪动, 村长就领着人跟在鬼火之后行走, 绿毛虽然一时头脑发热说要跟上去,可实则心底发憷,原本想要趁机溜走,却被陈歪嘴一个眼神给吓得不敢说话,只得哭丧着脸跟在了末尾。 陈歪嘴怕他半路悄悄溜走,于是特意令绿毛走在前面,村长一行人似乎也怕他们跑了,借口山路难走,为了他们的安全而专门留了一个村民断后。 -- 第193页 山间小道泥泞不堪,绿毛一路上摔了两三次,痛得他扶腰连连骂娘,陈歪嘴怕他惹怒村民,原本想警告他两句,装在上衣口袋里的却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陈歪嘴原本不想去管,可瞧着来电显示上跳动的“胡老大”三个字,连忙点开了通话。 这条路上的信号也就比他们住的屋子好一些,只能断断续续听见那头传来胡老大暴躁的声音:“……陈歪嘴,你和绿毛……这次收的订金呢?” “订金?”陈歪嘴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是听漏了,扯着嗓子大声回道:“胡老大,你说订金?订金我不是亲手交给你了嘛?” 或许因为信号不太好的缘故,胡老大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变调,但既是如此也不妨碍陈歪嘴听出他的气急败坏。 “给个屁!……老子回去……点钱……娘的是……一……冥纸!……小子……不要命,还会……瞒天……偷梁换柱?” 胡老大自诩是个文化人,平素少有爆粗口的时候,一旦如此,只能说明他的确是震怒到了极点。 陈歪嘴心里咯噔一下,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开路的村长等人,又转头瞟了一眼身后那个五大三粗的村民,略往后撤了一步,压低声音道:“胡老大,我交给你的是订金,那可都是真钞,你可别是看花眼了。” 那一边,胡老大也许是听不清楚他的声音,又咬着牙断断续续骂了些什么,而后干脆挂了电话,另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就是你拿回来那个包裹,黑色塑料袋包装的,用棉线一捆捆扎起来的“订金”,无一例外,每一张全他/妈是冥币! 陈歪嘴的手一松,手机从掌间滑落了下去,那钱是他亲手收的,一张张仔细检查过,当时可是粉红色的大票子,中间也不曾有人转手,是他直接送到了胡老大的办公室,胡老大的房间只有他老婆有钥匙,她老婆和胡老大一条心,自然不会换钱……可,里面怎么会是冥币?! 站在最前面的村长似有所感,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扯开一个冰冷的弧度,声音也十分瘆人,“老哥,接着走啊。” 陈歪嘴定了定心神,暗想恐怕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也许是这群人想了个什么障眼法换掉了钱,所以那货真价实的钞票才会变成冥币。 他暗道自己这次是在阴沟里翻了船,看向村长等人的神色也不免阴冷起来,“村长,走路好说,可这钱……是不是该先讲个明明白白?” “你不要拿话搪塞我,要跟我说清楚。”夏添固执地抱着盛黎冰冷的身躯不肯松手,“许多年是什么意思?明明我就是才闭上眼睛过来,我的身体也没有不舒服……为什么独独主人变成这样?” 他想到了盛黎说的道侣契约,明明他们就该是神魂相连双体一命,既然如此,为什么他却一点没有受到影响? 盛黎却稍稍松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或许这也是这座宅子的古怪之处。” 说罢,他又抬手一招,凌空竟然出现了一个金银错花的酒壶和两个酒盏,看得夏添连连称奇,“这是怎么回事?” 盛黎拿起酒壶斟了一杯喂到夏添嘴边,小狐狸一喝之下才知道其中竟是山间清泉,忍不住笑了笑,“我要喝酒。” “哪里还敢随便给你喝酒。”盛黎打趣一句,解释道:“这倒是奇怪之处,虽然我丹田处的元婴毫无动静,亦如以往一般根本无法驱使体内灵力,可却仿佛多了些本事,能隔空取物,能穿墙而过……只是仿佛有一道屏障横在这里,所以我出不了这间古宅。” 闻言,夏添连忙安慰道:“没关系,我们两个在一处,不离开就不离开。” 盛黎心中那一丝阴暗的欲/望因为小狐狸这一句话而得到了莫大满足,他抬手理了理夏添被打湿的短发,“如今可是真的只有我们两人,夏夏不会觉得难受吗?” 夏添摇了摇头。 盛黎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怕他惯来冷静克制,眼下也不由得欣喜若狂,只得借着深吻夏添的动作来掩盖几乎满溢而出的喜悦。 夏添忍不住仰起头迎合他,一双桃花眼睁着,眼底亦是满满的喜悦。 两人又靠在一处说了会儿话,这才收拾起来,夏添的衣物早就丢在门口了,且又是破破烂烂沾满泥污,盛黎便取了一件长衫来,小狐狸套在身上需得将袖子挽好几圈才行。 盛黎一面细心替他整理宽大的衣摆,一面说道:“这宅子里的衣物钱财数不胜数,只是衣服只有合我身量的,你且将就一下。” 夏添抖了抖长衫,看着松松垮垮的长袖,眉眼一转,拈起手指抖了抖衣衫,开口道:“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盛黎亦笑了,勾起他的下巴吻上去,道:“不知把我自己送给夏老板够不够?” “够,足够了。”夏添展颜一笑,自己双臂一展抱住盛黎,道:“你既然还不来抱我,那我就来抱你了。” 这宅子里果真处处都与少帅府一样,只是摆件略有些不同,夏添与盛黎一同进了临水阁的卧房歇息,这一次盛黎实在是隔了太久没有见他,一时间竟不忍睡去,只靠坐在床头,将人搂在怀里细细端详他的容颜。 夏添倒是累得狠了,一躺下就想要睡觉,只是疲倦到极点时忽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被抬到这地方,惊得一时间睁圆了眼睛,手脚亦轻轻蹬了蹬,“那些小树灵说要把我抬给大王做新娘……” -- 第194页 盛黎轻笑一声,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耳垂,“若他们的大王没有第二个,那夏夏就是我的新娘。” 夏添心中一松,不知怎么的竟觉得事情合该就是如此,他嘴角不自觉流泻出一抹笑意,忍不住朝着盛黎身边又贴了帖,这才安心睡去。 眼看着怀中青年的恬静睡颜,盛黎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他心念一动,抬手招来一支狼毫一堆空白画卷,那画卷在他身前无声无息地展开,狼毫分明滴水不沾,却在盛黎握着它落笔时自然显露墨迹。 盛黎一手搂着人,一手则在画纸上仔仔细细地描摹出夏添的容貌,一张画成又换一张,如此一口气画了十来张方才停手。 此刻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夏添都迷迷糊糊地哼唧两声快要醒来了,盛黎这才一挥手,将那十来张画卷归入阁楼,阁楼上已经被这样的画卷堆满了三四间房屋,这十来张便自动落入了一间空房。 盛黎见夏添眼睫微颤,知道他这是快醒了,便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夏添果然睁开了眼睫,声音软得像是在撒娇:“主人醒了吗?……我还想睡。” “刚醒,你睡吧,我抱着你。” 夏添果然被他骗住,半睁的眼睫重又落下,盛黎低笑一声,“懒狐狸。” 盛黎说自己也不算是个活物,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早已发觉自己如今不会累不会倦,不知时日不辨饥饱,只是这些他暂时却不欲告诉夏添,左右自己如今都是这么副模样了,也不必让他的小狐狸一来就替他担心。 第129章 鬼王的新娘 盛黎何等手腕, 他有心要循序渐进地来,慢慢地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地告知夏添,一心信任他的小狐狸果然被他瞒住, 盛黎不说, 夏添便也不问。两人在这古宅中很是过了一段快活日子,天地之间只得他们两人,这古宅虽然令盛黎不得踏出门槛半步, 但厨房内却时时刻刻堆着新鲜食材, 也足够满足小狐狸的口舌之欲,两人倒像是过起了寻常伴侣的生活, 除去不能离开古宅半步,亦无法见到旁人,看起来一切都很好。 这一日饭罢,两人坐在院中游廊上小憩, 盛黎折了一根野草在手中把玩, 惹得夏添的眼珠子都黏在了他手上, 那草叶动到哪里, 他的眼睛就跟着转到哪里, 末了忍不住伸出手去抓。 可他反应不及盛黎迅速, 眼看着草叶子从指缝间溜走,反倒更激起了小狐狸的好胜心, 若非此刻他坐在盛黎怀里, 定然双手双脚都要用上去扑那根草叶。 盛黎将下巴搁在夏添的肩膀上, 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草叶一边问道:“夏夏, 这么久了,我还不曾问过你,你如今是什么身份,又是怎么被树灵抬到这里来的?” 夏添说话时也不忘去抓弄草叶,闻言有些诧异地答道:“我竟还没说吗?我本来是个大学生,放暑假了出学校去玩……在街上瞧见一个老人家带着孙儿走丢了路,就好心领他们去找路,谁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冷不防被人在小巷子里敲了闷棍,然后醒来就被人绑起来,说是要把我卖掉。”说到这里,小狐狸皱了皱鼻子,辩解道:“是以前的那个‘我’,不是现在的这个我。” 盛黎眉心微蹙,手指亦随之微微收紧,眉心隐隐有黑色阴气闪动,“敲了闷棍还要绑你卖你?谁这么大的胆子?” “不认识。”夏添敏锐地察觉到了盛黎的怒气,他草叶也不玩了,忙不迭地抬手握住盛黎的手,哪怕过了这么些日子,盛黎的身躯也依旧冰冷,夏添却从未放弃用自己的体温捂暖盛黎的想法,每每肌肤相触,更是总忍不住要有些心疼。 盛黎张开手指,与夏添十指相扣,片刻后方才平复了心绪,“我当时只想着你是树灵给抬来的,却不知道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夏添又忍不住再次强调,“要是在那之前我就来了,肯定不会被绑起来的,谁也别想敲我的闷棍。” 盛黎顺势扭头吻了吻他的脸颊,“嗯,我的夏夏最厉害。” “就是最厉害。”夏添小声答应了一句,想了想却又忍不住笑了,说道:“可是被敲了闷棍也没关系,要是我还在那个大城市里,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主人。” 说到此事,盛黎亦觉得从体内蔓延出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的确,这古宅犹如最为坚实的钢铁牢笼,将他牢牢束缚其中,若非夏添机缘巧合被树灵抬来,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与他相见。 盛黎想到这几日小狐狸偶尔背着自己偷偷摸摸跑出古宅的场景,只觉内心肆虐的暴戾需要汲取夏添身上的温暖方才可以平息,他极低地叹了一口气。既想将对方套上锁链缚在宅中,令他与自己半步不能相离,又想就此放小狐狸出去,古宅清幽冷寂,本不该是夏添所在的地方。 盛黎此前迟迟不愿问起夏添的身份,正是害怕他本应该轻松愉快地在阳光下生活,如今却因为自己而不得不困于方宅之间,而他甚至还自私地不愿放手。 盛黎自认以往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心绪,他亦从未发觉自己竟有这样自私卑劣的一面,只为一己之私,就要将所爱之人困在自己身边。哪怕第一世与夏添相遇时他舍不得自己的爱人在外奔波劳累,可那时的他却仍然记得尊重夏添的意愿,心甘情愿地放任他四处游走。 这些话盛黎虽然从不曾说过,但夏添却是将他万事都放在心头的,小狐狸早已察觉,盛黎在此世似乎比以前变得更为暴躁易怒,情绪更有些反复无常,他此刻还并不知道其中关窍,只猜测是因为这么多年一直独自被困在古宅的缘故,易地而处,他若是有了主人却不得不困在方寸之地找不到对方,只怕早就要发疯了。 -- 第195页 思及此处,夏添忽地坐直了身子,把盛黎往后推了推,自己跳下游廊道:“主人,我给你看星星好不好?” 盛黎抬头看了一眼暗沉的天空,一时倒有些茫然—— 这间古宅所处的地方或许并非寻常地,盛黎来后不就便发觉,这地方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更无晴天和下雨一说,头顶的天空似乎每时每刻都有厚重暗沉的乌云堆积,不论何时都是一片昏暗。 他也曾担心过小狐狸会不会因此起疑,但夏添却只在第一次留意到天色时表示了惊讶,而后反而来问他,这是不是说他可以放心地睡个懒觉而不必担心日上三竿了。 想到当日小狐狸笑意盈盈的模样,盛黎亦忍不住柔和了神色,他的小狐狸这样好,令他恨不得珍藏在心头,更不愿意多分给旁人看上一眼。 而夏添已经跑到了院中,他冲盛黎招了招手,“主人快把眼睛闭上,等我说可以了你再睁眼。” 盛黎依言照办,目不能视,耳中传来的声响便更为明显,他听得夏添先是拍了拍手,而后四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又静默了片刻,一阵布匹抖开绷直的声音响起,夏添欢喜地拍了拍手,“主人快睁眼!” 盛黎依言睁开眼睛,一时间竟然愣住了,但见面前围墙上升起了高高的黑布围栏,衬着阴沉的天色犹如夜幕笼罩,而在那黑布之后,却有无数忽远忽近的淡绿色荧光闪烁,乍一看去便是星河低垂闪烁,在人眼前交织成一片璀璨光泽。 夏添紧张地看着盛黎,他是最近几日才想到的方法,只因这地方并无白日黑夜之分,又并无旁人活物踪迹,难免有些枯燥乏味,夏添便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出些新鲜玩意儿来讨盛黎欢心,只是如今身无长物,也只得借用小树灵们的帮助方才能玩出点新花样。 纵是如此,这新花样他也没有排演熟练,今日是见盛黎忽然心情低沉,才不得不提前上演。 他见盛黎好半晌不曾说话,不由得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人……你觉得不好看吗?” 盛黎猛地回神,只觉心下微酸,他快步走过去将夏添揽在怀中,低声道:“喜欢,很好看。” 夏添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他牵着盛黎走近了围墙,说道:“这些星星还会变成流星……”话音未落,但见墙上的黑布忽然簌簌抖动起来,而后猛地垂落在地,围墙上一具具白骨发出骨节抖动的颤音,一见到盛黎出现便骤然跳落下去消失无踪。 而那黑布后面的绿色星星——竟是一个个睁大双眼惊慌失措的小树灵,他们见盛黎靠近,惊得齐齐惊叫起来,不过听在夏添耳中仍旧与“嗡嗡”无疑,打头的小树灵大喊一声“大王来了”便没命似的窜进了树林,其余小树灵亦是随之一哄而散,眨眼间就跑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夏添都看得呆了,他微微张大嘴巴看向盛黎,又茫然地看了看墙头,那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惹得盛黎忍俊不禁,最后大笑起来。 夏添先是暗自责怪小树灵们和白骨不讲义气,可听到盛黎的笑声,一时间又觉得这些日子的劳心劳力都是值得的,他仰起头看着盛黎的笑脸,自己也不知不觉地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地说道:“没关系,以后我会带主人出去,我们去看真正的流星……” 盛黎看着怀中人,心中纵有再多阴郁不甘都一并散去,他将夏添紧紧搂在怀中,颇有一副要就此将对方揉进自己骨血的架势。 大约是他在此地困了太久,一时间竟忘了本心,为什么他喜欢他的小狐狸,就一定要让对方困在此处?这古宅不该困住他的夏夏,更不该困住他自己,即便有铁狱铜笼加诸此地,他便破开樊笼桎梏又如何?如今他虽不得使用灵力,亦无法唤醒元婴,可以往的小世界他不也一样是如此经历过来的吗,何况如今他并非毫无筹码,至少他还多了些诡奇的手段。 连他的小狐狸都想着以后要带他出去,他却整日只知自怨自艾,实在可笑之极。 夏添只敏锐地感觉到饲主身上传来一股凛然剑意,仿佛与当初浮连山上初见时那个气势惊人的剑修给自己带来的冲击一般无二,他忍不住张开双臂回抱住盛黎,小声地叫了一声“主人”。 这是他认定的主人,是他在浮连山上选中的剑修。 第130章 鬼王的新娘 山崖之上,自打陈歪嘴说出那句话, 村长和陈歪嘴等一行人的气氛就骤然紧绷起来。 村长挑了挑眉, 手里的手电筒示威似的在陈歪嘴和绿毛的脸上晃了一圈, “老哥, 话说不实诚可得小心磕着牙,钱的事情怎么了?那可是我们村里大家伙儿勒紧裤腰带凑出来的买命钱, 我当日交到你和旁边这个小兄弟手上, 你们可是一张张地点过的!” 此话一出, 陈歪嘴心中也犯起了嘀咕, 没错, 当时怕这些乡野村夫拿□□蒙自己,那钱他是和绿毛一张张清点过的,验钞机都没验出问题, 怎么转手就成了冥币? 陈歪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绿毛, 惹得对方大喊起来。 “陈哥, 你这么看着我干啥?什么钱的事儿?钱怎么了?” 陈歪嘴摇了摇头,转而对村长道:“村长, 这人要是真找着了, 那剩下的钱……” 绿毛还以为陈歪嘴是想先礼后兵, 提前说好钱的事儿,连忙在一旁帮腔道:“没错, 人我们可是送来了, 他是被你们那阵仗给吓跑的, 本就不关我们的事, 不管找没找着……这钱可都得按规矩来。” -- 第196页 村长冷笑一声,“这是当然的,你们放心,我们死人沟最是讲规矩,一切都按规矩来。” 他们说话时,那莹莹鬼火已经又飘出了一段路程,村长连忙带头赶了上去,此时山间地势稍变,已经由上山的上坡路变成了下山的下坡路,一行人须得万分小心才不至于跌倒,绿毛本就最是沉不住气,上坡路他尚会跌倒数次,更别提这湿滑泥泞的下坡路了,在走到一处草丛时,他一个不察,脚下一滑就一屁股跌坐了下去,而后整个人就顺着草坡一侧滑坐了下去,幸亏他没命似的乱抓乱挠,抓住了一丛坚韧的野草方才不至于跌下山坡。 绿毛惊魂稍定,待要站起来时才发觉手里一阵刺痛,他将火辣辣的掌心甩了甩,几滴血珠飞溅出去,原来方才他拉住那蓬草竟是边缘呈锯齿状的刺儿草。 绿毛暗骂了一句晦气,抬头看向上面一群人,一边往上爬一边喊道:“这地方真他娘的……” 话音未落,他忽然猛地瞪大了瞳孔,大张着嘴巴却只能发出“呼呼”的气音,刚爬上山路,整个人竟然猛地跪了下去。 陈歪嘴正朝着他伸手,见状“呸”了一声,骂道:“这还没过年呢,你小子行什么大礼?赶紧起来!”说罢,愣是把绿毛给一把提溜了起来,却见绿毛一双眼睛在众人间飘来飘去,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你怎么了?摔一跤还摔傻了?”陈歪嘴语气不善,他心里一直记挂着钱的事儿,左思右想一番只觉得绿毛最有可能是那个换钱的人,只是眼下还不便和他撕破脸皮,否则闹翻了对方死不承认,胡老大一定还是会把罪过怪在自己头上。 “赶路要紧,接着走吧!”这时,村长发话了,众人重新向下走去,只是这一回有了绿毛的前车之鉴,都更加小心起来。 山路一拐,再往下走的路就顺畅许多了,然而绿毛的身体却一直在发抖,眼神更是前前后后地乱飘,分明是平地,他走起来却仍旧不甚安稳,陈歪嘴心里本就有火气,索性快走几步踢了绿毛一脚,不曾想绿毛却反身一把抓住陈歪嘴的手,压低声音道:“陈哥,陈哥,咱们赶紧跑吧!” 陈歪嘴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要来的是你,要走的也是你,你哪儿来那么多破事儿?娘们唧唧的!” “小声点陈哥!”绿毛急得直跺脚,“你就没觉出什么不对?” 陈歪嘴皱了皱眉,“什么不对?” “人!人不对!”绿毛说话时都快哭出声来了,他的声音打着抖,那是人在内心极度恐惧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什么人?”陈歪嘴越听越觉得莫名其妙,只听绿毛小声道:“你数一数,咱们到底几个人?” 陈歪嘴瞪了他一眼,这一行除了村长之外,还有四个村民,三个头前开路,尾巴上还有一个断后的,加上他和绿毛……“七个人?” 绿毛连连点头,眼睛发红,语无伦次地低声说道:“七个……可是你数,你数数看!” 陈歪嘴见绿毛一副自己不数就要撕了自己的模样,只得皱着眉头数了起来,“一,二,三……七,八……八?!” 这一数,陈歪嘴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一行七个人,他是怎么数出八个的? 最前头是跟着鬼火行走的村长,他后面三个村民分别拄着锄头、铁铲和一根枣木棍,其后便是此刻还抖抖索索的绿毛和自己,最后还有一个拿着扁担一脸凶相,不远不近地缀在尾巴上的村民。 可明明心里知道是七个人,但数起来却就是有八个。 绿毛再一次开口了,带着哭腔道:“是不是……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陈歪嘴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再一次数了一遍,然而无论他顺着数倒着数还是跳着数,都是八个人。 怎么会多了一个? 在陈歪嘴和绿毛两人心惊胆战的时候,那个被他们五花大绑卖进来的青年却正认真地在古宅内翻翻找找。 要离开这夏宅并不容易,否则盛黎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尚且被困于此多年,哪怕大门打开,却仍然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于此,令盛黎半步也走不出去。 好在二人都曾在浮连山上修道,须知修真一途最为孤寂,一遇闭关顿悟,数年甚至数十年不见外人也不是不可能,而夏添之所以想要带着盛黎离开这里,不过是因为他实在不喜欢这座宅子束缚住了的自己的饲主。 他的剑修大人就应该在九天之上御剑翱翔,想去何处、想留在何处都应当以盛黎的意愿决定,而绝非如今这样束手束脚,被一座宅子困在方寸之地,哪怕他们真要在这里呆到地老天荒,那也只能是因为他们愿意,而绝非别无选择。 两人在一起合计了许久,猜测过这宅子到底是阵法还是什么专门压制剑修的法器,过往盛黎虽然在此搜寻过多年,但他毕竟离不开古宅,或许便是有阵眼他也难以发现其中关窍,夏添却是可以来去自如的,因此他便自告奋勇地在宅中探查起来。 他唯恐自己不通此道放过了什么线索,因而十分小心谨慎,连每一寸墙壁都以指尖细细摩挲,只为了下面也许就会有一道暗门。 这一天他又仔细地搜完了一间房,却依旧一无所获,夏添不免有些沮丧,盛黎见状,笑着朝他张开手臂道:“过来,我抱着你。” 话音未落,一只小狐狸已然从抖落的长衫内跃出,像一团小雪球似的扑到了盛黎怀中。 -- 第197页 小狐狸的动作太急躁,毛茸茸的大尾巴打到了一侧博古架上的一个瓷瓶,那瓷瓶应声而碎,砸在地上成了八瓣。 小狐狸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弓起背脊做出了攻击的姿势,待看清是自己打碎的瓷瓶,这才松懈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尾巴扫了扫盛黎的手臂。 盛黎捏了捏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尖,“碎了就碎了,不妨事。” 两人都不是会为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而追悔叹息的性子,小狐狸想跳下去收拾碎瓷片,却被盛黎捉住了爪子,盛黎道:“瓷片锋利,当心……” 话未说完,他竟看见那碎瓷片自原地缓缓变得透明,连最细碎的瓷渣也不例外,由实化虚,最终消失无踪。 而博古架上原本摆着瓷瓶的地方却原地不动地出现了一个新的瓷瓶,莫说花纹样式,竟连摆放位置都与之前一般无二。 夏添一时看得愣住了,他仰起头看向盛黎,吱吱鸣叫两声,一双眼睛因为惊讶而瞪得圆溜溜的,模样十分乖巧。 他虽无法口吐人言,但到底这么多世相处,盛黎却知道小狐狸是在询问这是否是自己使出的法术,他眉心微蹙,“不是我。” 夏添耸然一惊,不是饲主?那这瓷瓶怎么会自己复原如初,难道这宅中还另有谁在看着他们? 可连宅子外面的树灵和白骨都惧怕盛黎气息,又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大胆潜伏在宅中,且一直没被他们发觉? 一人一狐对视一眼,俱都默契地查探起了屋内是否还有古怪,然而半晌过去,除了那消失无踪的碎瓷片,屋内再无半点异动。 小狐狸咬了咬盛黎衣袖,抬起爪子指了指博古架,盛黎便抱着他走过去,一人一狐同时各自推倒了一件瓷器。 果然不出所料,两件摔得粉碎的瓷器都如方才一般消失无踪,而原处则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瓷器。 夏添忽地想起小厨房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柴米油盐等物,心中只觉隐隐抓住了一丝关窍,可想要细细追寻却又是一团乱麻,他忍不住拿起爪子轻轻拍了拍盛黎的肩膀,又急促地低鸣两声,惹来对方的低笑,“好了好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咱们回去细说。” 第131章 鬼王的新娘 “我自来到这宅中, 便发觉这里虽然与外界全然隔绝,却又好像隐隐中还有什么联系, 宅中物件无论如何使用都不会减少分毫。”盛黎一边抱着小狐狸往屋外走去一边解释道, 想起了方才的情形, 不由得失笑道:“当然, 我倒是没有把东西摔坏过,所以倒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东西竟然会复原如初的。” 怀中的小狐狸用湿润的鼻尖拱了拱盛黎的衣领, 喉头发出抗议般的轻鸣, 盛黎赶紧安抚地捏了捏他的后颈,“今天多亏了夏夏, 不然我们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发现。” 夏添这才安静下来, 又听盛黎继续道:“只是我从来没见过东西能摔碎后如此复原的,即便当初在凌阳宗,有师兄弟会那等法术,也须得依靠原本的碎片才行。” 夏添眨了眨眼睛,他极少听到盛黎提起当初在凌阳宗的事情,即便那位曾想将生烟奁给他用的师尊也不曾被盛黎多提起过几次。 对于小狐狸而言,他认识盛黎便是在浮连山上,盛黎在凌阳宗里到底过得如何, 平日里又与谁往来他其实并不了解。 当初夏添也见过别的修士结伴进山修行,可那时的盛黎却永远都是孤身一人, 在当时的小狐狸看来, 一个修士无疑比两个甚至一群更容易对付, 万一对方发现了自己, 一时兴起要拿自己练剑,他也更容易跑开些。 然而当初的剑修似乎一直没有发现过他,小狐狸也逐渐由一开始的隔得老远慢慢向盛黎靠近了些,曾有几次他躲在盛黎打坐附近的灌木丛里,因为行动带得枝叶沙沙作响,顿时让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可盛黎竟好似完全察觉不到异状,久而久之,夏添便胆子益发大了起来,所以才会有盛黎历劫时他亦守在对方身旁的那一回。 然而这只没心眼的小狐狸哪里会想到,凭借盛黎的耳聪目明如何会发现不了一只狐狸?早在那只浑身沾满泥水、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块石头的小狐狸出现的一瞬间,盛黎就注意到了他,只不过是当时觉得这狐狸对自己毫无威胁,并不愿意平白造杀孽才放过了他。 及至后来…… 大约连当时的盛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修行的地点从开阔的平地换到处处是遮掩物的山谷,他当时只道是在山谷中更能克服自己的惫懒,时时刻刻保持警觉,却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一点——那只小狐狸见到有了遮掩物可以挡住身形,便一次比一次地靠自己更近。 小狐狸并不知道这些,此刻他仍旧仰着头认真地听盛黎说话,在被对方抱进卧房,放到铺满柔软被褥的床铺上后,这才变回了人形,随手扯起被子遮住了自己赤/裸的身躯。 盛黎去一旁取了衣裳过来为他穿上,随口道:“这宅子既然叫做‘夏宅’,怎么偏偏不给你这个主人准备衣服。” 盛黎往日出不了古宅,宅中又并无其他可以证明宅主的东西,是以他还一直以为这地方就是少帅府,直到夏添来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府邸的主人姓夏。 夏添自己也觉得奇怪,他与盛黎历经这么几个小世界,从未有这样遇到过与之前的景致物件重复的时候,当下摇摇头,顺着盛黎的示意举起双臂,好让对方给他穿衣服。 -- 第198页 “可惜也没有人能问一问,我又不是掉到这宅子里的,只知道我读的什么学校在哪座城市……不然也该知道其中原委。” 这宅中处处透着古怪,却偏又没有一个活人可以询问,唯一会说话的小树灵也被他问过许多次,可惜对方除了知道死人沟的传闻之外,就只知道大王最厉害,除此之外,盛黎是何时来到这里,又为什么被他们奉为“大王”都一概不知。 甚至连自己当初为什么被他们绑来,小树灵给出的答案也不过就是一句“你是大王选的新娘”,再说不出更多理由,想来也是饲主与他们交代过,这群小树灵才会把自己选中。 思及此处,他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了盛黎,盛黎恰好替他系好了衣带,被夏添突然抱住时还愣了一瞬,继而回抱住他,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背脊,“怎么了?” 夏添笑意犹存,在他颈侧轻轻蹭了蹭,笑道:“你自己不能出去,就吓唬小树灵,让他们替你找新娘子吗?” “让他们替我找新娘?这是什么说法?”盛黎疑惑地反问了一句,随即说道:“我从不曾与他们说过话,不……也只是早年间来时,说过一句话让他们‘勿要多言,保持安静’。” 小树灵们都十分惧怕盛黎,根本不敢近他身前,盛黎刚来时,他们还曾经围拢在宅邸周围嗡嗡喊叫,当时盛黎初来乍到,本就因为自己被困于宅中见不到夏添而心绪不宁,便推开大门警告他们安静,小树灵们果然不敢再打扰他。 后来盛黎也曾试图问过他们这地方的事情,可惜那些小树灵说的话他也听不懂,盛黎只得就此作罢。 夏添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他抓住盛黎的手腕问道:“可是那群小树灵里有一个会说话的,我记得他比旁的小树人更绿一些,一双眼睛像玉石似的……” “哪一个?”盛黎见他神情认真不似玩笑,不由得也认真起来,解释道:“我不曾见过会说话的。” “前些日子,他还曾趴在墙上说话,还有当时……当时我被他们丢在门前,那个小树灵朝着门里叫了一声大王,主人难道不是听到他的声音才出来的吗?”夏添自己说着,也不由得有些奇怪起来,倘若两人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其中必然还有蹊跷之处,是谁的感觉出了问题? 盛黎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曾听到过,我出来是因为当时白骨探出,引得地面震动,我当时正在院中画画……所以才开门想看个究竟,却没想到捉到了一只小狐狸。至于前些日子……夏夏,你难道忘了那些小树灵见到我就避之不及的模样?哪里还有敢对我说话的?” 说罢,他替夏添将衣领理齐整,“走,我们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夏添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走出了卧房。 屋外天色阴沉依旧,这地方似乎永远不会被太阳照射到,也永远不会真正进入黑夜,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等待一场永远不会降临的暴雨。 两人穿过院中花架,夏添走到门边,抬手推门之前下意识地先看了盛黎一眼,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里忐忑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如头顶乌云一般挥之不去,他忽然有点害怕打开门,也害怕那个等在门后的答案。 盛黎就站在他身边,见状,将手轻轻按在夏添手背上,微微使力,两人一同打开了宅门。 山道之上,陈歪嘴和绿毛两人心惊胆战地打量着前后行走的村民,走在最末的那个见他们不再前行,便不悦地用扁担敲了敲地面,吆喝道:“接着走啊。” 他一开口,前面的村长和三个村民也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陈歪嘴两人,村长皱了皱眉头,“怎么不走了?” 陈歪嘴狠命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保持着镇定,他嘴角扯了扯,“我……我们这突然想起来,胡老大先前打电话来交代了些事情,要我们立刻回去做,恐怕不能再跟着几位找人了。” 村长眼睛眯了眯,往回走了几步,“哦?什么要紧事情?想来也不急在这一时两刻吧。” 拿着扁担的村民也说道:“对,路都走到这里了,好歹也该接着走完。”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陈歪嘴和绿毛也一直紧紧盯着他们数数,试图证明方才是他们一时昏了头,然而无论怎么数,始终有一个不知藏在哪里的人头多出来。 绿毛见他们几人都把手里拿着的锄头等物举起来作势威胁,忍不住失声尖叫道:“我们这群人里多了一个!这地方闹鬼!” “闹鬼?” 村长几人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深夜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说了一句这是鬼火,这就真的是鬼火吧?”村长指了指仍在前方漂浮不定的莹绿火光,道:“那可是山神的神火!” 陈歪嘴见绿毛已经说破,也不再维持面上的和平,当下便说:“村长,无论如何,今晚这人我们不找了,眼下夜已经深了,那年轻人被我们绑着饿了一天,想来也翻不出死人沟去,不如明天再找。” 村长冷哼一声,“明天?只怕你没那个命等到明天。” 陈歪嘴神色一变,“什么意思?” 几个村民对视一眼,村长点了点头,那个拿着扁担的村民道:“今天就是给山神献祭的日子,太阳升起来之前,必须要把那个年轻人带到指定的地方,否则……山神震怒,谁也别想走出死人沟!” -- 第199页 第132章 鬼王的新娘 宅门大开, 四下无声,夏添看了盛黎一眼, 对方会意地点了点头, 往后退开几步。 夏添一步步踏出古宅, 但见身前古木直耸入云,本就阴沉的天色被繁茂枝叶一遮, 更显林间幽深诡异。 夏添又走近几步, 幽暗的树林间忽然亮起了点点绿光, 而后一个个的小树灵接连冒出了头,你推我搡地挤在一起,却囿于夏添身上满是盛黎的气息而不敢靠近。 夏添又耐心等了片刻,那群小树灵里果然蹿出来一个眼睛格外亮的, 他甫一见到夏添,便“大王大王”地嚷嚷起来,似乎是在询问他为什么不和盛黎呆在一起。 夏添朝着那个小树灵招了招手,道:“过来。” 小树灵不疑有他, 虽然仍然有些畏惧长衫上盛黎的气息, 但仍旧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在夏添身旁站定,“夫人怎么了?” 夏添教了这小树灵几次让他不要叫自己夫人, 可小树灵往往是口头上答应好了,下一刻又要满口“夫人”地叫起来, 夏添索性便随他去了, 反正这山中的大王只有一个, 即便是夫人,那也是大王的夫人。 小狐狸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小树灵,见对方容貌如常,与自己说话时也不见任何古怪,何况其他小树灵显然也能瞧见他,否则当初便不会在他一声令下之后就把自己抬到此处。 思及此处,夏添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宅门,既然这小树灵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那他的饲主为什么偏偏看不到? 他对小树灵道:“你看得到大王?” 小树灵点了点头,脑袋上的枝叶也随之摇动,他显然很奇怪夏添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反问道:“为什么看不到大王?” 夏添思忖片刻,朝小树灵伸出了手,“走,跟我过去,大王要看看你。” 小树灵立刻发起抖来,神情十分抗拒,可他显然也不敢拒绝夏添,于是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古林,似乎随时准备着跑回去。 夏添哭笑不得,他实在不明白盛黎到底做了什么令这些小树灵奉若神明却又避如蛇蝎,只得假装看不见小树灵满脸的畏缩神色,愣是将小树灵带到了古宅里,一路引着他走到了屋内。 小树灵一见盛黎正站在屋中,顿时抖若筛糠,口中喃喃叫着“大王”,夏添怕这小树灵多待片刻就该吓晕过去,只得赶紧询问盛黎,“主人,你看见他了吗。” 盛黎的视线在夏添身侧流转片刻,摇了摇头道:“屋内除了你我,再无旁人。” 夏添心头一凛,急切地抓过小树灵的手问道:“为什么他看不到你我却能看到你?你不是树灵吗?” 小树灵满脸茫然地摇了摇头,又瑟缩着看了盛黎一眼,显然是对于夏添的疑问一无所知。大约是离盛黎太近,他吓得几乎哭出来,可盛黎和夏添不曾发话,他也不敢随意离开,只得慢慢地往后蹭了蹭,试图离盛黎更远一些。 夏添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明白盛黎为什么看不到小树灵,盛黎不愿他如此沮丧,走到他身旁揽住夏添的肩膀,低头吻了吻小狐狸的额头,低声安慰道:“不妨事,我们……” 话音未落,盛黎眸光微沉,他的视线落在了地面上。 此处天色阴沉,屋内更是光泽暗淡,以往盛黎一人在时尚且不在意,而今夏添来了,他才从库房里翻出油灯烛台等物照明。 此刻一盏飞鱼灯立在一侧,柔和的光线铺满了房间,亦将屋内人的投影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地面上—— 可怪就怪在,这屋内唯有盛黎一人投有倒影,他怀中的青年、以及夏添所说的,那个在一旁望着他瑟瑟发抖的小树灵皆是倒影全无。 这灯盏照不出夏添的倒影一事两人早已发觉,只是研究了许久也没发现这油灯有什么异处,只能将其归结为又是这古宅的奇怪之处。 可往日宅中不曾来过外人,是以盛黎也并不知道这油灯竟连小树灵的影子也照不出来,他思忖片刻,附在夏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夏添留意到地上的投影一时也是颇为惊讶,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跑出门外,复又去领了两个吓得须叶乱舞的小树灵和一具抖得全身骨节咔咔作响的白骨回来。 盛黎亲手掌灯来照,夏添一看之下果然瞧出了异状,那两个小树灵和白骨果然仍有清晰可见的倒影,可就站在他们身边的自己却没有。 夏添心道奇怪,他在灯前来来回回地踱步,最后干脆就站在灯前不走了,可即便那灯光落在他身上洒下暖黄,却依旧无法投射出任何倒影。 夏添问那个会说话的小树灵:“为什么他们有影子,你却没有?” 那个小树灵自己也泛着迷糊,他听罢夏添的问话,瞪圆了眼睛,不断挥舞手上的枝叶轻轻拍打同伴,又试图挤到另外两个小树灵中间,可如此一来,地上的影子不过也就是空了一个出来,并没有再多出一个。 片刻后,盛黎让那两个小树灵和一具白骨离开,他们一听盛黎号令,忙不迭地逃出了古宅,期间两个小树灵还摔了一跤,彼此根须交缠怎么也撕扯不开,他们又急又怕,索性抱作一团打着滚儿溜出了宅院。 打头那个被带进来的小树灵见同伴离开,颇为羡慕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又眼巴巴地望着盛黎,惟愿他能再说一句让自己也走。 -- 第200页 盛黎将手中油灯放在一旁,又看向夏添,眼带询问之色,夏添会意,抬手指了指身前一处,说道:“他还在这里。” 盛黎点了点头,这才顺着小狐狸手指的方向看向那个剩下的小树灵,冷声道:“你绝非树灵,到底是什么来头?谁让你待在此处的?又是谁指引你去找夫人的?” 此言一出,不单那个小树灵,就连夏添也愣了一下,小狐狸下意识地靠近盛黎护在他身侧,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小树灵。 “我……我……”小树灵被盛黎这一连串的问题给砸得晕头转向,加之此刻盛黎显然心情不悦,周身气势益发冰冷,令小树灵吓得跌坐在地,张开嘴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夏添仍旧一头雾水,他不明白盛黎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是为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独独他和这个小树灵没有影子,他的目光在小树灵和盛黎两人之前来回几转,见那小树灵神情惶惶却并无心虚之色,又试着感受了一下生烟奁中的东西,那小树灵投注的枝叶仍旧繁茂如初,他便知道对方并无害人之心,于是弯腰与小树灵平视,先挑了对方最容易回答的一个问题。 “你当初为什么说我就是大王的新娘子?你就不怕找错了,你们大王发火?” 小树灵显然对他的问题感到十分惊讶,他频频望向盛黎,嘴里嘀咕道:“找错了?不应该呀?可是我分明看到那上面的就是你……怎么可能找错人呢?” 夏添眼神一凛,那一瞬间小树灵竟然觉得这个青年就和他们大王是同一个人似的,他打了个寒颤,不明白自己明明给大王把新娘子找回来了,为什么他们反而还不高兴。 “你看到是我?”夏添紧紧盯着小树灵,问道:“你在哪里看到的?” 他知道饲主在宅院内有一座小楼放满了自己的画像,那是盛黎在过往的时日里唯一可以记录时间的消遣,最开始他是每日画一幅,后来渐渐是一日几幅甚至十几副,画上的他或是狐狸模样嬉闹玩耍,或是成人模样小憩酣睡,从浮连山上那只泥球似的小狐狸到蟒袍加身的摄政王等等不一而足,全是他们过往相处的种种细节。 可那些画卷却是全被盛黎精心藏在楼中的,并无一散轶,夏添可不认为这些小树灵们有胆子跑进阁楼翻看盛黎的东西,而如果不是在阁楼里看到的画卷,那么小树灵必然还有能与外界沟通的渠道,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出现在死人沟里,还伪装成小孩子将自己骗来了这地方。 果然,小树灵抓了抓脑袋,回忆了片刻后忽地眼前一亮,说道:“黑白画!黑白画上看到的!” “黑白画?”那是个什么东西?夏添茫然地看了小树灵一眼,又追问道:“是在哪里看到的?是这宅子里还是别的地方?” 小树灵抬手指了指天空,“是上面!我看到上面有人拿着一张黑白画说要找一个漂亮的人!画上就是你和大王。”说罢,他还讨好地看了一眼盛黎,试图证明自己的忠心,可惜盛黎压根看不见他,面色依旧沉冷,吓得小树灵又缩回了头。 “上面?”夏添思索片刻,忽地明白了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盛黎,眼中已经隐隐有水光氤氲。 “主人,你为什么说他不是树灵?” 盛黎轻叹一声,上前几步将人搂在怀里,“若我没猜错,这宅子应当是一所阴宅。” 第133章 鬼王的新娘 盛黎当年在凌阳宗时, 也曾下过山执行山门派与的任务,倒是遇到过几次类似的事件,阴宅无非就是与阳宅相对,坐落在阴间的宅子罢了。 在阴宅中,时间流逝是以“人间一日,地下一年”来计算的,且阴宅所处的地界并无白日黑夜之分,无论何时何日都是一片阴沉天色,只是许久不曾接触这等事物,是以盛黎并未第一时间想起这回事, 直到今日以油灯一照, 方才发觉不妥。 阴宅中的物件, 要么是阴间的, 要么是阳间祭拜烧过来的, 一应用度倒是与阳间并无太多差别, 可唯有一点—— 这阴间的灯, 照不出阳间的人。 想来盛黎看不见那个“小树灵”,也正是因为对方并不是真正的树灵,既然并非阴间人物, 自然不该被阴间的人看见;而夏添与他却有道侣契约牵绊,虽然盛黎自己察觉不到元婴存在,但小狐狸体内却有他的精血回护, 所以才能被他看到。 说到此处, 盛黎反倒是微微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夏添这段日子因不便修建而长及肩膀的发丝,低叹道:“幸好……”幸好什么,他不曾说出口,夏添却不是不明白。 小狐狸气得一把抓住盛黎的手咬了下去,气势汹汹地反驳道:“幸好什么?一点也不好!”他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活着,也无所谓是不是会一直被困在这宅中寸步也离不得,倘若有得选择,他更想要同自己的饲主一直呆在一起。 小树灵呆呆地看着面前两人的动作,想不明白夫人为什么突然就咬了大王一口,他不敢再看,赶紧后退几步躲到了一张木椅下面,又从肩膀处又生长出数条藤蔓,用茂密的枝叶将自己的眼睛遮了个严严实实。 片刻后,夏添方才松开盛黎的手,他如今总算弄明白饲主冰冷的体温和不眠不休的旺盛精力是从何而来了,可他却一点也不高兴,甚至有那么一刻,他希望眼前的事实都不是真的,阴宅的油灯照不出活人的影子,那么他的主人已经死去了? -- 第201页 此刻他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在浮连山上被大雪掩埋的过往,那时他就很多次以为自己会那样被冻死,盛黎也曾经遭受过那样冰冷窒息的折磨吗?越是这么想,夏添的心里就越是难过,他喉头酸楚,既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愤恨,又为自己不曾早早来到这里而感到难过。 他使劲地用手背擦着眼角,遮掩住自己快要流下的泪水,只看着盛黎问道:“主人,你当真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盛黎无奈地轻叹一声,以拇指温柔拭去夏添滑落到颊边的一滴泪珠,说道:“不是说自己是大狐狸了?怎么反倒比以前还要爱哭?” 夏添哽咽道:“大狐狸也要哭,你要是不好好告诉我,我……我要一直哭!”他有心要放两句狠话,可一则在盛黎面前娇纵惯了,二则打心眼里舍不得盛黎为难,因此竟连威胁都这样软绵绵的像是撒娇,听得盛黎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小狐狸心里愤愤,拿一双被泪水浸润得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盛黎,令他即刻告饶,抬手挥下一道屏障将外物隔绝,这才说道:“夏夏别哭,我告诉你……原本这些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全然的把握。” 直到此刻夏添方才知道,他在上一个小世界能侍奉父母终老、随心所欲地在荒星上度过安稳平和的日子,竟并非小世界给予他们的恩惠,而是盛黎为他争来的。 “……我以道侣契约入手,果然寻得了一丝机会,将小世界的法则压制住了,令它无法将我们排斥出小世界,所以才得以过了那一段空闲日子。” 夏添一点即通,闻言追问道:“可是它察觉到了,所以如今才会故意给你设定这样的身份,压制你的能力?” 盛黎点了点头,“我猜测可能就是如此,因我天生灵体,哪怕前几次身份是普通人,只要身体是我的,亦能查看丹田滋养元婴,而今小世界便只能以此入手,让我的神魂被困在这宅子里,若非你机缘巧合来到此处,或许这一世……” 未尽之言不必多说,两人心知肚明,此处乃是诡异的阴宅,又处在死人沟这样的地界当中,哪怕是与之一墙之隔,二人都无法感应到彼此的存在,如果夏添找不到这里,即便有生烟奁助力,他们恐怕也难以相见。 夏添咬了咬牙,内心满是对于小世界法则的厌恶,盛黎知他所想,解释道:“原本试炼结束离开是为了避免沾染太多因果,修道之人最忌讳因果不清,这于境界上毫无裨益。” 夏添背脊一绷,“那……”想到自己还曾经希望在小世界里多呆一会儿他就不由得一阵后怕内疚,觉得自己的任性肆意平白给盛黎添了麻烦。 “别怕。”盛黎安抚道:“当日你随我而来,这早就是攀扯不开的因果了,上一回我原本也只想着试试罢了,并不知道真能成功,所以才没有将实情告诉你。” 他摸了摸小狐狸的头发,低声道:“你无须内疚不安,这原本也是试炼的一环。” 夏添吸了吸鼻子,十分委屈地看了盛黎一眼,“主人要我什么事情都告诉你,你却瞒着我。” 对此盛黎自觉有愧,道:“是我不好。” 小狐狸面对盛黎时向来性子软和,得了盛黎“不会再犯”的保证,便哼哼唧唧地揭过了此事,转而与他商讨起眼下的要事。 依照他们的猜测,盛黎如今以魂体被困在阴宅中,想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要找到这阴宅相对应的阳宅,从阳宅里给他辟出一条阴阳路,魂体才能借此而出。 盛黎挥手撤下了屏障,夏添看向那个在椅子下面缩成的一团的小树灵,说道:“你知道怎么去‘上面’,是不是?” 小树灵悄悄移开几片枝叶,点了点头。 “那好,现在你得再带我去上面,你说你在上面看到有人拿着黑白画,你带我再去那里看看……这是你们大王的意思。” 小树灵闻言看了盛黎一眼,他搞不明白,上面的人不是说只要给大王送了新娘子他就不会生气了吗,怎么现在大王反而还要让自己的新娘子走呢? 夏添无奈,只得悄悄捏了捏盛黎的小手指尖,盛黎会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说道:“你把夫人带上去。” 一听大王发话,小树灵忙不迭点头,他从椅子下面爬出来,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门外,示意现在就可以离开。 夏添和小树灵走到了门口,忽地又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小树灵问道:“若是上去了,还能找得回来吗?”他怕自己万一在上面找不到阳宅,若是还把回阴宅的路给丢了,只怕会后悔死。 小树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能回来,我记得路呀。” 夏添这才安心,他又叮嘱盛黎道:“主人,你不可以关门,否则我回来了闻不到你的味道。” 盛黎就站在门边望着他,闻言点了点头,抬手似乎是想要触摸他,可却忘了夏添已经站在了门外,两人看似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碰不到小狐狸的脸颊。 夏添心中一酸,连忙跨进了屋内,大张双臂抱住盛黎,在他怀中闷闷道:“主人等着我。” 盛黎亦回抱住他,埋头在他颈间一吻,“好。” 小树灵在前面引路,走到那片古林时,他指了指前方说道:“夫人你走不过去的,得我们抬着你走。” 夏添回想起来之前被小树灵们抬到古宅面前的场景,笑了笑,“好。” -- 第202页 林中立刻冒出了许多小树灵,他们就像当初抬夏添来时一样,将彼此身上的枝干藤蔓搭在一起,编织成了一张密实的大网,而后将夏添抬在上面,林中又升起了缕缕蓝色火焰,将黑暗幽深的古林照得微微发亮。 夏添下意识地回头往古宅的方向望去,鬼火幽幽,只堪堪能朦胧照出一小片地方,隔着幽蓝鬼火,他看见那宅门处依旧有人站着,像是一尊坚不可摧的雕塑立在那里,让他无端安心。 狭窄的山道上,亮得刺眼的手电光束交织在一起,打在了陈歪嘴和绿毛两人的身上,就仿佛无数道明亮的绳索,将他们紧紧地绑缚在了原地。 “谁也别想走出死人沟?” 听到村长的话,绿毛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他的视线在面前众人身上流转,却又因为强烈刺眼的光线而不得不眯起眼睛躲避,末了竟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然而他只堪堪跑出两三步,就被扁担重重地打在膝盖骨上,剧烈的疼痛令绿毛一瞬间跪倒在地,捧着被打的腿连声唤疼。 “小兄弟,别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村长将钉耙往前一伸,勾住了绿毛的衣领,愣是单手将人给勾了回去,“既然来了,就别想着随便离开。” 陈歪嘴看了绿毛一眼,上前打算把他扶起来,不想绿毛却一把挥开了他的手,大叫道:“鬼!真的有鬼!” 陈歪嘴心头顿时无名火起,他狠狠地踢了绿毛一脚,骂道:“闭嘴!瞎叫唤什么!” 可绿毛却好似忘记了疼痛,他目眦欲裂地看着面前的众人,右手高高举起凌空指点,“那里!鬼在你背后!” 第134章 鬼王的新娘 绿毛这话一出口, 众人一时间都觉得他是疯了,村长冷笑一声, 以为绿毛是在装疯卖傻,意图借机逃跑, 大家都面对绿毛站立,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唯有陈歪嘴神色莫名, 眼角不着痕迹地往后瞟了瞟。 而那个原本在队尾盯梢的村民恰好站在绿毛手指的方向处,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却正好对上了一张脸。 与其说那是一张脸, 倒不如说是一团乌漆墨黑的影子, 那就像是一个人的倒影凭空立了起来, 恰好站在了他的身后。 那个拿着扁担的村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整个人像是大冬天里被浇了一头冰水似的冻住了,手脚都提不起劲儿, 也张不开嘴说话, 他只能拼命地转动自己的眼珠子,试图看出来这是不是谁在捣鬼。 然而他那转到下方的眼珠子忽然定住了,瞳孔猛地一缩,继而骤然放大—— 那是他自己的影子。 山道上几乎人手一个手电筒, 这么多光束交织本应该会给人打上许多道投影, 可他和影子之间却隔着小臂粗细的一段空白, 就是这段空白, 将他和自己的影子切割开来。 “哐啷”一声, 一把扁担掉在了地上,其余几人都转头去看,却见一个村民弯下腰捡起了扁担。 村长啐了一口,骂道:“你也被吓成了软脚虾不成?” 那个村民却没有说话,他平日里本就是话少的性子,其余几人也没有在意,反倒是绿毛犹自“有鬼有鬼”地叫个不停,惹得村长拿钉耙在他面前用力地顿了顿,目露凶光道:“你要是不想去,就永远别去了。” 他这一句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可竟还真的有用,一头是虚无缥缈的鬼,一头是架在脖子上的刀,绿毛被村长凶狠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响嗝,倒也真的不叫唤了。 村长这才看向陈歪嘴,“扶着你这位小兄弟,咱们接着走吧。” 陈歪嘴在心中叫苦不迭,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不过是想出来防止这村长昧下应付的钱款,如今却会闹出这么许多事情?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何况陈歪嘴早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根本不敢正面和这些身强体壮的山里汉子起冲突,他只得将绿毛从地上拖了起来,暗暗留心想要再找机会逃跑。 至于绿毛……这人手里或许还握着那笔被莫名其妙换掉的定金,无论如何都得推到胡老大面前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陈歪嘴边走边想着,又下意识地数了数人数,可这一回却只有七个人了,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来来回回地前后张望,一、二……六,七!只有七个人! 难不成刚才是他和绿毛中邪了?陈歪嘴看了一眼绿毛,有心询问,却见对方双目无神像是被吓傻了,只得压下了心底的疑问。 夏添被小树灵们抬出树林的一瞬间,只听得身后的树林里又传来了一阵清脆鸟鸣,如同当初他刚进林子里时一般。 而后,他又被抬进了那个潮湿的山洞,这一次小树灵们对他客气了许多,先让夏添将脚放到地上踩稳了,这才各自松开枝叶,然后围在夏添身后,一齐发出“嗡嗡”的声音。 没一会儿,他们全部安静了下来,那个打头的小树灵则走到夏添身边,小心地拿叶子碰了碰夏添的衣摆,却并不敢与他过多接触,只说:“那咱们就上去吧?” 夏添看了一眼山洞里盈盈发亮的绿色眼睛,点了点头,“好,走吧。” 小树灵便指着山洞的一个角落道:“我们走那里,要把脑袋护住,不然夫人你会撞疼的。” 夏添抬眼去看,可这山洞里本就没有一丝光线,那角落处更是浓墨似的一团黑色,无论他怎么看都看不出那里有什么路。 -- 第203页 而另一边的小树灵则衣角牵起夏添的衣角走了过去,他在前面引路,整个人往那黑漆漆的角落一钻就没了踪影。 夏添不敢耽搁,赶紧跟着走了上去,这一走他才明白小树灵说的那句“把脑袋护住”是什么意思。 原来,那角落处竟然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斜坡状溶洞,他一脚下去就踏了个空,整个人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他尽力弓起背脊,将脑袋护住,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滚了下去。 好在山洞潮湿,这洞里也长满了厚厚的苔藓,虽然湿滑不堪让人难以抓住任何着力点,但却最大程度地减缓了坚硬的石头给人带来的损伤。 这个斜坡非常长,若非几次听到小树灵在前边叫唤着“快到了”,夏添几乎要以为自己会滚到天荒地老去。 他先是忍不住想,若是盛黎也在这里就好了,那样他一定不会觉得时间漫长难以打发;可一转念又想着幸亏盛黎不在,他的饲主如今已是魂体,难保不会在这诡异的山洞里受什么伤。 在又一次听到小树灵喊“快到了”之后,夏添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朦胧的亮光,身下的地面也从一开始凹凸不平的石块变成了柔软的草地,他抓住一蓬野草稳住身形,总算是停了下来。 停下来以后他才发现,那个小树灵又变回了之前看见的模样,此刻赫然是一个手脚半残的年幼孩童,而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他之前坠落的山谷。 而此刻头顶乌云笼罩,身边处处都是小水洼,分明就与前段时日他从山崖上摔下来的天气一模一样,夏添心中暗惊,连忙回头去看,却见身后不远处有一处地方,半人高的草都被压折了,他弓着腰背快跑几步去看,果然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而他和那个小树灵就是从这地方滚出来的。 夏添顿时觉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洞口就在山谷的中间,显然不可能是从两侧山崖上挖下来的斜坡,可这山谷已经是这块地界地势最低的地方,倘若不是从山崖上挖下来的,难不成他和小树灵还是从地底下倒着滚到了地上? 而另一边,小树灵也跟着一瘸一拐地追了过来,他看着夏添身上的衣服很是惊奇,说道:“夫人真厉害,居然能把下面的东西带上来!” 夏添看了看自己身上沾满青苔痕迹还被划破了几条大口子的长衫,颇有些意外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不能把下面的东西带上来?” 小树灵点了点头,“别的小朋友也想上来看看,可他们都不能上来,只有夫人最厉害,想上来就上来,想下去就下去,难怪大王喜欢你。” 夏添一时间被这小树灵的话给逗乐了,连心头的紧张都散了几分,他笑道:“哪怕我哪里都去不了,你们大王也喜欢我。”说罢顿了顿,又忍不住带着些欢喜小声说:“而且只喜欢我。” 小树灵倒是没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他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臂指了指山崖上,说道:“我看到他们拿黑白画,就是在那上面。” 说罢,他又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动了动自己半残的手脚,十分内疚地说道:“可我在上面就不能长出树枝,没办法把夫人送上去……” 夏添看着这陡峭的山崖,心知要单凭自己的力气爬上去几乎不可能,他看向一旁的小孩,问道:“你被狐狸叼过吗?” 小树灵被他问懵了,呆愣愣地摇了摇头。 山道之上,越往下走陈歪嘴就越是觉得不安,他忽地想起了那个青年和小孩刚掉下去时村长说的话,那时候村长拦着他们,不许他们下去找人,可为什么现在又允许了?难不成死人沟还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规矩? 村长还说什么必须在太阳升起来之前把人带到指定的地方,可他真要是这么着急,为什么当时不立刻下去找人,如今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人哪怕爬只怕也爬出好远了。 他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安,仿佛从踏进死人沟开始,他的脑袋就成了一团浆糊,这些早就应该让自己提起警戒心的事情竟然现在才被他想起,而最令他恐惧不安的是,即便此刻发现了,他也很难脱身逃开,他对死人沟的地势根本不熟悉,这山路又崎岖难行,只怕一旦他像刚才的绿毛一样露出想走的意图,村长等人的钉耙锄头就会对准他自己的脑袋。 陈歪嘴却不甘心就此受困,他一面拽着绿毛往下走一面四处打量,只见他们走到这里地势逐渐平缓开阔起来,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看那树枝繁叶茂树身粗壮的模样,想来该是多年的老树了。 陈歪嘴小时候最爱爬树,他不禁思考起自己趁人不备爬上树梢躲藏的可能性,前方的老树棵棵高耸入云,足有数人合抱之粗,若是能爬上去,想来很难被找到,即便找到了,也难以将人从树上逼下来。 陈歪嘴微微偏头看了身后的那个村民一眼,若要逃开,先得甩开这个尾巴。 这时,他们面前的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绿毛都快吓得尿裤子了,他使劲地掐着陈歪嘴扶着自己的手,抖着声音道:“鬼?” 陈歪嘴想起了那个莫名多出又莫名消失的人,不由得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这就是刚才那个人? 村长眼疾手快地拿着钉耙拨开草丛,几个村民立刻把手里的手电筒猛地照了过去,冷白的光束打在草丛后的东西身上,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叫—— -- 第204页 “是他!” 第135章 鬼王的新娘 那乱草被拨开, 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正是先前被他们关在破屋内的小孩, 此刻那孩子趴在地上,仰起脑袋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周围的草叶在他脸上投射下斑驳的影子,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可怖。 几人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村长最先回过神来, 正要上前去抓那孩子, 身前的草叶又是一阵乱动,而后众人眼前一花, 只觉得隐隐瞧见了一道白光, 那小孩子就那么从眼前消失了。 而后草叶一阵乱动, 眼看着便一路消失在了前方的树林边缘。 陈歪嘴心中一喜, 这可真中了他的下怀,他连绿毛也顾不得了, 甩开臂膀就要冲那边跑去, 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陈歪嘴扭头一看,竟然又是村长。 对方冷冰冰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陈歪嘴眼珠子一转, 腆着脸笑道:“这不是瞧那小人猪跑进去了吗, 那大的肯定也在里头, 咱们跟上去不就把人给抓住了?” 这话也不算是信口开河, 陈歪嘴自认说得还算有几分底气, 便略微挺直了腰板,看着村长。 村长思忖片刻,倒是点了点头,又朝后使了个眼色,几个村民便将绿毛推搡到了前面。 “我们还没见过那个大人的正脸,你们认识他,到前面去指着,方便找些。”说罢,村长还递了一个手电筒给陈歪嘴。 陈歪嘴只觉得心里乐开了花,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枕头,只要他带头进了前面的老树林子,跑得快些甩开这些村民,躲在树上等到天亮,到时候自然可以寻机离开。 他又看了一眼神情萎靡的绿毛,暗骂这人不中用,可还一时无法就这么弃之不管,否则绿毛要是出了事,死无对证了谁去给胡老大证明自己的清白? 陈歪嘴打定了注意,架着绿毛就往树林的方向走去,这地方虽然地势平坦不少,但显然平日少有人走,脚下的草都齐膝深了,一行人走得颇有些艰难。 夏添和那个小树灵则潜藏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地看着村长一行人往森林里走去。 依照小树灵所说,他看到那个拿着黑白画的人就是村长,夏添此刻势单力薄,并不愿意平白和这群人撞上,便故意诱使他们走进树林,只要进了老林子分散开来,再循着落单的下手就容易多了。 小狐狸舔了舔爪子,尽量眯起眼睛打量前方,他此刻是狐狸模样,眼睛在黑暗处也会反光,因此要极力避开村长等人的手电照射,好在先前下过雨,天色阴沉没有分毫月光,这树林又格外阴暗,并无一丝光线。 直到此刻,夏添才不得不承认,他和盛黎的确是呆在了阴宅里,古宅中没有晨昏变化也没有计时的仪器,盛黎便动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更漏,每日里只看着那壶中的漏剑上下浮沉也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可地上一天,地下一年,是以即便他自觉与饲主过了许久,而今上来才发现也不过几个小时罢了。 夏添微微弓起背脊,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村长,小树灵说,他看到的黑白画就是被村长拿着的,如今想来那所谓的黑白画应该是一张黑白照片,可那人手里怎么会有自己的照片?依他所接收的记忆,自己本应该是一直长在大城市的孩子,除去踏青野游,根本不曾到过乡村,更别说死人沟这地方了,那村长是从哪里找到的自己的照片? 而另一边,村长自打进入树林后便隐隐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四下查看却又什么都没看到,只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搜寻。 原本连成一条直线的队伍渐渐松散开来,陈歪嘴心中窃喜,他扶着绿毛,假意寻找,还不时扯开嗓子做诱哄状,一会儿叫着“我们看见你了,你赶紧出来吧,我们不要你的命”,一会儿又凶神恶煞地吼着“你小子再不出来,这山里的豺狼野兽也能吃了你”,渐渐地竟然走远了。 村长等人似是觉得不妥,于是朝他招呼让他别走远了,陈歪嘴答应了一声,脚下却是越走越快,他掐着绿毛的脖子勒令对方清醒过来,压低声音道:“待会儿你自己爬树上去,要不然就趴在草丛里别动弹,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死人沟邪性得很,里边没一个好人,这钱我们不要了,保命要紧!” 绿毛似乎是被他的话吓了一跳,逐渐清醒了过来,不住地点着头。 夏添倒是不知道这一群人的各自心思,他原本想着在这深山老林里还是狐狸模样最便于行动,可转念一想,这样一来反倒不利于询问村长,因此嘱咐小树灵在原地守着,自己则叼起了长衫跑入一旁的密林后,变为人身套好了衣服。 古宅中的长衫全是按照盛黎身量所做,这套长衫原本也是又宽又大,是盛黎翻箱倒柜寻出针线来替他改的。 盛黎的针线活儿可实在是不怎么样,只能勉强将衣衫改得合身了些,针脚有粗有细,缝得也歪歪扭扭,可夏添却喜欢得不得了,他系好衣扣,又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暗袋里藏着的一缕青丝,微微笑了笑。 说来也怪,他们每个小世界虽然都用自己原本的身体试炼,但却是“赤条条来去”,除了脑海中的记忆,并不能将上一个小世界的东西带走,可这东西却是例外,他赠与饲主的白色狐毛和饲主割给他的这一缕头发,都跟着他们一个个小世界走了下来,仿佛是他们的另一个化身,陪伴在彼此身边。 -- 第205页 想来此刻在古宅中,他的饲主也正拿着小毛球把玩吧。 夏添收拾好心情,这才小心翼翼地弓着身子走回去,那小树灵非常听话,自打知道了他是“大王的新娘子”,再不会像之前一样故意诈他,夏添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此刻仍旧乖乖地趴在原地,见夏添回来,才小声地喊了一声“夫人”,夏添应了一声,半跪下来对他说道:“我待会儿要进去找那个村长,你好好带着,不要乱跑。”顿了顿又改了主意,“要是你觉得危险,就跑到那边的灌木丛里躲着,但是别跑太远,免得我找不着你。” 小树灵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手脚上被夏添先前绑着的木板,夏添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道:“这东西绑着你的手脚才能快些好,不准乱动。” 小树灵立刻乖乖地应了一声。 且说夏添一摸进那林子,就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儿像是肉类风干后那种极淡的肉腥味,若非夏添本是狐族又嗅觉灵敏,想来也难以察觉。 他奇怪地张望了一下,那股味道又散开了,夏添便猜测可能是出行的村民身上带着干粮,于是小心翼翼地往村长的方向走去。 陈歪嘴本是有意打量村长等人是否注意到了自己以便随时逃开,不曾想一回头却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森林边缘闪动往里走来,一数之下果然发现又多出了一个人,他登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当下也顾不得其他,狠狠推了绿毛一把,道:“跑!” 说罢将手电筒远远扔开,自己寻摸了一株老树,如同猿猴一般四肢并用爬了上去。 他在看着村长等人,村长等人同样也关注着陈歪嘴和绿毛,一见他那个方向的手电筒光消失,立刻打了个唿哨聚拢起来,村长呼喊道:“陈老哥,你们二位遇上什么事了!” 陈歪嘴在心中暗骂一声,“谁跟你是老哥!”他并不搭理,仍旧攒足了劲儿使劲往树上爬,大约是恐惧激发了潜能,他竟然一口气就爬出了十来米,彻底将自己藏在了树桠当中。 另一旁,绿毛则没命似的往林中杂草茂密处跑去,他可不会爬树,也不敢顺着来时路跑回去,就怕遇上那个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个人。 陈歪嘴虽然尽可能地保持了安静,但爬上树后枝叶震动却难免发出沙沙声响,村长等人很快就围了过来,他们难以确定陈歪嘴在那棵树上,聚在树下商讨片刻后,村长开口道:“你们二位在树上?那可得把手抓稳了,这么高的树,可千万别掉下来。” 他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盖的喜悦和神经质似的激动,陈歪嘴心中一个咯噔,便听村长又道:“原本我没想要两位的性命,可你们非要跟上来……山神的神火认准了,偏巧就被你们遇上了,这都是命啊。” 陈歪嘴一个激灵,这时他才意识到,那道原本在前面引路的鬼火似乎消失了很久。然而不待他想个明白,便见下面的手电光缓缓照上了树梢,光线透过密密匝匝的枝叶照了上来。 这时,林中刮起了一阵风,陈歪嘴只听得耳畔除了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外,还传来了一阵破布口袋被吹动的厚重声响,他不由得有些奇怪,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登时只觉得手脚冰凉,全身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就在他斜上方的树枝上,挂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眼下那东西正随风缓缓飘摇,一阵肉腥味传到了陈歪嘴的鼻中。 第136章 鬼王的新娘 陈歪嘴心跳如鼓擂, 他的大脑拉响了警报让他不要去看那东西, 可身子却完全不听使唤似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一只手,试图去拨弄一下那东西。 那大麻袋似的东西又飘了两下, 风一停,它也立刻静止下来, 陈歪嘴抬手一摸, 刚好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那是什么?陈歪嘴心中不解,又摸了两下, 只觉得那东西一面略硬,另一面却是粗糙的布料手感, 仿佛是个很熟悉的东西。 他一手扶着粗壮的树干,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再一摸过去, 那东西上面又是一层布料, 他愣了一瞬,险些没吓得掉下去! 他握在手里的东西是一只胶鞋,而后面摸到的布料则是裤腿,那上面挂着的哪里是什么破布口袋,分明是一具死尸! 冷汗瞬间打湿了后背,陈歪嘴刚想松开手,却发觉一层软塌塌的东西搭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那是一层干枯的人皮。 “……砍一棵树, 吊你的身……” 耳畔似乎响起了一阵细微的歌声, 陈歪嘴的心智都被这一阵歌声吸引了去, 竟忘了要下树去,呆呆地靠在树干上,直到头顶那一层人皮缓缓下滑,笼罩住了他整个头顶。 村长等人在下面等了片刻,就瞧见一株老树顶上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他们彼此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村长点了点头,“看来山神大人是收下这个供奉了。” 说罢,他的视线在树林里转了一圈,“还剩一个,接着找,不管是那个小孩还是那个年轻人,只要找到了立刻带过去。” 几个村民应了一声,各自拿着手电开始搜寻,绿毛其实并未跑得太远,他自然也听到了陈歪嘴的叫声,他当时便吓软了腿,既想快些跑出这诡异的死人沟,又想躲在原地以免奔跑时撞开草叶,引来村长等人。 他倒是不曾看到陈歪嘴的死状,只以为他是被村长等人打死的,此刻他听到村长等人的脚步声已经渐渐向自己靠近,心中顿生出一股绝望,濒临死亡的窒息感令他忽地生出了一股勇气,他只想着自己要死也得拖个垫背的,竟猛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打算扑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村民。 -- 第206页 然而他刚一站起来,就看见了令他神魂俱散的一幕,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村民忽然软塌塌地倒了下去,而后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他身上爬了起来,慢慢地朝着自己走近。 绿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影走来,当下也顾不得拖个垫背了,扭头就跑,那东西根本不是人! 余下的几个村民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直到此刻他们才发现了不对劲,村长上前查看那个倒在地上的村民,手电筒光照上去,却只照到了一具惨白的骨架,那个村民的皮肉筋血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最令他们不安的是,即使如此强烈的手电光照射过去,那具白骨却连一点影子也无。 “壮子这是……山神大人发火了!”一位村民打了个寒颤,失声道。 “说了多少次!不能见血不能见血!”村长咬着牙道:“这就是壮子身上见了血,才惹来了山神大人的侍从,你们还有谁见血了?!” 几个村民连连摇头,七嘴八舌地为自己辩解,又撸起袖子露出手臂显示自己身上并无伤口。 村长冷哼一声,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纷乱摇摆的野草,听得那阵惊慌失措的喊叫声渐渐淡下去,又说道:“想来侍从大人已经找准了下一个……可这祭品还差一个,你们谁来?” 几个村民面色惨白,面面相觑道:“村长,咱们不是说好了把这两个人贩子引来献祭吗,只要这两个人……” “可那个已经被侍从大人看上了,谁敢跟侍从大人抢?”村长冷冰冰地打断了他,“老六,你敢去?” 老六立刻闭上了嘴,片刻后才抖着嘴唇开口,“可眼看着这夜已经过了大半,若是还不献上第二个祭品,山神震怒起来可怎么办……” 村长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老六蓦地一惊,只觉脖子上一疼,连叫嚷一声都来不及就被砍晕了过去。 村长脸色阴沉地看着他,叹了口气,朝着剩下两人招了招手,“走吧。” 那两个村民都低着头不敢作声,一左一右地将老六架了起来,往树林深处走去。 另一旁的夏添早已经看得呆了,他倒是不怕那个诡异的影子,毕竟当初在浮连山上时他也知道这世间还有妖修魔修,甚至于这一个小世界的饲主都不算活人,他只是惊讶于这村民等人的心狠手辣,他躲在暗处看了半天,也算是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想来当初死人沟这村子里的人要买两个人就是为了给那个不知什么来头的山神献祭,可他却被小树灵给拐去当了饲主的新娘子,于是这村长等人又故意将陈歪嘴和绿毛两个引来,就是为了替代他们献祭。 而如今绿毛被那个所谓的“侍从”盯上了,自然不能再成为祭品,于是村长等人就朝着自己的同伴下手,务必要给那山神献上祭品。 这一次,小狐狸没有再贸然跟上去,他怕自己暴露踪迹被这些人捉了去,于是退回林边,将小树灵抱起藏到了一处草窝里,这才调转身子回去找人。 另一边,村长等人走到林中深处,在一个满是土包的地方停了下来,村长随意点了点,“就这儿吧。” 余下两人挥起锄头就开始挖坑,待深坑挖成,便将老六抬起丢了下去。 可这到底是与他们相处多年的村里人,临到埋土时两人都有些不忍,看向村长,却见对方摇了摇头,“这是老六的命,能给山神献祭也算是他的荣光了。” “咱们动作快些,万一错过了时辰,山神震怒可就不是两个祭品能熄灭怒火的了。”说罢,村长率先拿起钉耙将一旁的土堆往坑里填,两个村民也不再犹豫,跟着一起堆土,很快就将深坑填满,地上又多出了一个土包。 做完这一切,村长抹了一把汗水,抬眼见远处天色透出些微淡淡红光,这才松了口气,朝着余下两人招了招手,“走吧……回去把壮子的尸骨收敛一下,侍从大人选中了他,骨头咱们是带不回去了,衣裳总能收拾两件给他家里的婆娘。” 两人喏喏应是,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方才埋着老六的土堆已经和四下的土堆混在了一起,再分不清谁是谁的。 他们抱着两件衣裳走出了树林,此刻天色渐亮,一缕阳光照在了山林间,这处诡异幽深的森林也褪去了夜晚的可怖,被晨曦笼罩着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夏添眼看着他们走出了树林,这才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然而奇怪的是走到山路岔口时,村长却独自走往了另一条小道。 看着那条让自己觉得格外不舒服的羊场小径,夏添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他觉得这个死人沟处处都透着诡异,很难保证这村长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也被那个所谓的“侍从”选中,何况他在此处停留不过片刻,他的饲主或许已经在地下独自等待了一月有余,单只想到这一点就让他心里发酸,当下寻了个机会,跟着那村长一路进了小道。 然而道路尽头出现的一座宅子,却让小狐狸心头一惊—— 那竟然又是一座夏宅。 眼看着村长将宅门打开,一股阴风自门内吹出,宅中却空无一人充满了陈腐气息,小狐狸心头一跳,猛地意识到自己或许找到了与阴宅相对的阳宅,心情激动之下不慎踢到了路边的一颗石子,在这寂静山道上发出的声音立刻引来了村长警觉的发问,他猛地合上宅门,大声问道:“谁在那里!” -- 第207页 夏添不躲不闪,迎上了他的目光,然而他坦坦荡荡,村长却仿佛是见了鬼一般,哪怕陈歪嘴死在树上、自己的村民被吸成了白骨都不曾让他动容分毫,如今看到夏添却吓得跌坐在地,连连道:“你是谁!” 夏添愣了一瞬,眼珠子一转,故意学着盛黎的架势冷冷道:“我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他一边说一边逼近村长,村长瞪大了眼睛,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最难置信的一幕发生似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不断地摇头,四肢并用地往后退去,然而他本就在宅门前,便是撞也只撞在朱漆大门上,将那陈年老木撞得“碰碰”直响。 夏添心中急切,索性一把抓住了村长的衣领道:“你有我的照片是不是?你从哪里得来的?” “山神……”村长瞪大眼睛,哆嗦着嘴唇道:“你是山神的新娘……” 夏添只觉莫名其妙,小树灵说他是大王的新娘也就罢了,那大王可是他的饲主,怎么如今又跑出来一个山神? 他可没忘记夜里发生的诡异一幕,依照这村长所言,那些人都是给“山神”献祭的,他的饲主哪里是会要这些祭品的人? 第137章 鬼王的新娘 村长只在照片上见过夏添, 虽然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 但纸上那个穿着长衫喜袍的青年人依旧容貌昳丽不可方物,因此每年献祭时村长都要特意挑选一个长得漂亮的,给胡老大说买人的要求时也特意提了一句“一定要漂亮”。 当日胡老大等人绑了夏添过来, 村长带着人去“验货”,谁料到夏添竟然背着小孩儿跑了, 当时暴雨如注, 他跟着陈歪嘴等人追上去时只模糊地看见了是个身材修长的青年,却并未来得及仔细观察容貌夏添就跌落了山崖, 正巧落进了死人沟。 落入死人沟的人便算是山神的所有物,村长绝不敢下去找人, 所以才会故意设计令陈歪嘴和绿毛跟上,把他们当做新的祭品, 他与数不清的人贩子打了许多年的交道, 这样的活计可不是没做过, 他知道这些人贩子一个个都钻进了钱眼里,绝对不会就此放任他们自己去找人——否则若是凭村里人自己的本事找到了,那剩下的钱款谁还会跟他们结? 是以从头到尾村长都不知道夏添的容貌,哪怕如今小狐狸就站在他跟前,村长也并不知道这人就是当日的祭品,反而因为对方身着长衫,误把他当做了纸片里那个青年, 以为是山神震怒于今年的祭品不够好, 于是让自己的新娘前来问罪。 夏添见那村长言语颠倒目光涣散, 显然是被自己吓得狠了,他皱了皱眉头,一把丢开他,道:“把宅门打开。” 村长回过神来,弓着腰背连连点头,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黄铜大锁,又毕恭毕敬地替夏添将门推开。 夏添冷眼看着他,问道:“你方才要进宅子里做什么?” 村长犹豫了一下,却到底不敢瞒着这位“山神的新娘”,于是说道:“我们村子里才给山神献祭完毕,我来告知山神,好求得下半年的庇佑。” 夏添一听这话的意思,便知道这“山神”竟是每半年便要两个人献祭,只在心底冷笑一声,这哪里是什么山神,分明是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又道:“山神在何处?” 村长一愣,似乎是想不通为什么这位“新娘子”反而要来问自己,他顿了顿,答道:“山神在院中供奉。” 夏添站在门边观察了一下,这院子果然和他们在地下所住的阴宅一般无二,只是地下无星无月,再好的景致也难免失了三分颜色。 只是宅中若有似无地弥漫着一股淡淡臭气,反倒不如那阴宅来得干净,小狐狸以袖掩鼻,站在门边观望片刻,又退出来绕着宅子走了一圈。 这还是他在阴宅时盛黎教他的,小狐狸于法术一道上一窍不通,盛黎唯恐他在这个小世界里着了阵法的道,遂给他画下了数种阵法图形让他熟记脑中,又一一为他讲解了破解的法门,只可惜盛黎本是剑修,所知道的阵法也并不算多,对这个小世界的玄学道法更是一无所知,只能照着在凌阳宗所学的一二法门给夏添仔细推演,要他万事小心。 夏添一边走一边默默背着盛黎教给自己的几个破阵口诀,细细查看古宅外的草木位置和石块布局,要知道在阵法高人的手中,一叶一木均可设阵,他不敢掉以轻心。 最后,他在大门前站定,绕行一圈他也没发现任何古怪,想来这宅子外面是安全的,要破阴宅,恐怕还得从宅门内入手。 夏添看了一眼垂手立在门边不敢进去的村长,大步走进了宅中,这宅子里荒无人烟,难免显得有些冷清寂寥,但因着是“山神的住所”,每逢初一十五村长便会指派人前来清扫,所以倒还算是干净。 小狐狸也不去别的地方,只跟着自己嗅到的那股臭气往前走,很快便绕过了庭前宅院,来到了后院一座独立的小院前。 “怎么会是这里?”夏添奇怪地喃喃自语道。 因着这座“夏宅”与当初的少帅府一般无二,所以这座小院也是有的,当初在丰泰城时,盛黎还带着他进去过。 这小院也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而是一座灵堂。夏添记得当初自己还曾经跟着盛黎一同进去祭拜过饲主那一世的母亲。 当时盛黎特意与他做了一套素净衣衫,领着夏添走进了院子,告诉他:“我这一世亲缘淡薄,只是听人说起过,我的母亲在我幼时十分疼惜我,当年省城起了叛乱,叛军杀入了大帅府,见人就杀,我的母亲将尚在襁褓中的我藏在怀里,自己以背挡刀,被砍死在了府中,我却得以侥幸逃过一劫,被回府搜捡财物的士兵找了出来,交还给了盛大帅。” -- 第208页 当初那只小狐狸才不过历经了一个小世界,还不能从盛黎简短的叙述中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奇怪地问道:“那主人的父亲呢?那个盛大帅那么厉害,怎么竟没有带着你们一起跑?” 盛黎笑了笑,看起来浑不在意,“盛大帅娶了七房姨太太,自诩个个都是真爱,唯有我那由父母之约许给他的母亲不是,可就算如此,他逃命时那七个姨太太也一个不曾带上,自然更不会带上我母亲了,想来当初他原本以为我是死在府中了,没想到我命硬,克死了母亲还活了下来。” 夏添心中微酸,忍不住抱着他反驳道:“才不克死的,她一定很爱主人,所以愿意为了保护你而死去。如果是我也是一样的,即便是因为保护主人死了,也一定很高兴。” 这只小狐狸惯来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的真心半点不遮掩,只恨不得捧出来送到心上人手中,盛黎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又笑道:“你我二人如今可是道侣,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夏添听得一怔,连忙补充道:“那我一定不要死!” 而后他们便走进了灵堂,盛黎亲手刻了母亲的牌位放在其中,为她日日点燃长明灯祈福,两人跪在灵前,夏添亦认认真真地磕了头,跟着盛黎一起喊了“母亲”。 脑中不期然地想起这件旧事,夏添笑了笑,他和盛黎在阴宅中也见到了这个院子,只是他们进去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当时盛黎说,如果那院子还是灵堂,那么即便阳宅内供奉了牌位等物他们也是看不见的,因为牌位这东西本就是阴间鬼魂在阳间的寄身之所,若是被供奉在了阳宅中,自然不可能再在阴间出现。 难道这里面放着的真是牌位?夏添心中没来由地有些忐忑,他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抬起,摸了摸藏在暗袋里的一缕青丝,而后又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踏进了院中。 甫一走进,那股臭味就浓烈了许多,令夏添想起了昨夜在林中闻到的肉腥味,他警觉地扫视四周,见院落内干干净净,这才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推开院内小屋的门。 一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巨大漆黑的棺木,棺木顶端用金漆写了一个双喜字。这显然是一间灵堂,屋内处处挂着白幡黑布,桌前供奉着香烛,或许是才换上不久,足有夏添半人高的线香才燃去一小半。 然而真正让夏添惊讶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摆在堂前的两个牌位。 那红木牌位上以鎏金笔书写了两个名字——盛黎、夏添。 夏添愣愣地看着灵堂内的两个牌位,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他的目光落在那具棺材上,忽然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他的饲主如今尚是魂体,他也曾怀疑过盛黎的身体是不是如同那些白骨一般藏在了阴宅外的密林中,还曾偷偷去打探过,只是遍寻无果,难不成尸身竟然躺在那里面吗?! 他瞪大了双眼,三步并做一步跑到了那棺木旁边。 棺木足有夏添大半个人高,且棺盖已经封钉,夏添使足了力气也推动不了分毫,他一时间急得双眼通红,这具棺材显然是一具伴侣所用的合棺,联系到桌上供奉的牌位,里面盛着的显然是“盛黎”和“夏添”。 可他人此刻就站在这里,里面那个和饲主身躯同躺的“夏添”又是哪一个? 飘到鼻端的腐臭气息令夏添心中作呕,他骤然清醒过来,除开腐臭味,这股气息更带着一股难以隐藏的恶意,让他本能地排斥,即便里面真的躺着一具尸体,那也不可能是他的饲主,对于盛黎他带着天然的信任,他的饲主永远不可能对他心怀恶意。 夏添翻腾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他抬眼看了看那棺材,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他倒是忘了,既然是棺材,自然该用开棺的方法。 而另一边,守在门边的村长渐渐回过神来,他回想着夏添方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忽然瞪大了眼睛,他以为那是山神的新娘子,可山神曾经出现时是没有影子的,那个人倘若是照片里的新娘子,怎么会有影子呢? “操他娘的!被骗了!”村长猛地一拍脑袋,推开宅门就冲了进去。 第138章 鬼王的新娘 确定这里面躺着的不是盛黎, 夏添反倒定下神来,他猜测这里面躺着的或许就是村长等人口中的“山神”,可这灵堂上供奉的怎么又会是自己和饲主的名字?难不成这个小世界里,竟然还有两个人和他们姓名一模一样? 他暂且将这棺材丢在一旁不管, 自己则在灵堂内重新搜寻起来, 然而除了那两个牌位,灵堂内再无任何有用的信息,那牌位上又不曾注明供奉人,竟连是谁将牌位立在哪里的都不知道。 夏添站在屋内想了想, 忽然双眼一亮,他倒是忘了,他的主人被困在阴宅中, 感受不到外界的事物, 他亦受此限制, 一旦离开“地下”后,在阴宅之外便感觉不到盛黎的气息,他一味地想着“在地面上本来就该感受不到主人”, 这个定式思维反倒把他给困住了。 依盛黎与他所说,阴阳二宅相互沟通互为关窍,阴宅内的一应用度皆是靠阳宅提供, 当日他和盛黎在宅子里摔碎了瓷瓶,那瓷瓶却能复原如初便是因为那是阴宅的物件, 只要阳宅内的瓷瓶还在, 阴宅中的瓷瓶不管被摔碎多少次都不会有所损伤。 既然如此, 那么依照盛黎所言,他在这里供奉些东西下去,若是盛黎能够收到,自然就能证明这座宅子真的就是与阴宅相对的阳宅。 -- 第209页 夏添心跳微微加快,他也拿不准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可行的,但好歹有了这么个办法,他总得试上一试才行。 他不再耽搁,随手撕下自己的一块衣角,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就着供桌上黄铜烛台的火苗,想要以盛黎告诉他的供奉方法烧了去,他知道自己饲主的本事,虽然被困在阴宅内难以走出半步,但他对于整座阴宅却又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控力,何物在何处,他只需心念一动便能感受到。 夏添烧的是一片象牙白绣水色青竹纹的锦缎,是他走那一日盛黎亲手给小狐狸穿上去的衣衫。 然而说来也怪,那片衣料明明干燥整洁,可放在烛火上却怎么也烧不着,夏添索性拿着那衣角先浸了一点蜡油,想要借之助燃,却发现衣角根本染不上一点蜡油痕迹。 他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这衣裳本是阴宅中的,想来也是阳宅的人供奉下去的,这阴间的东西,自然不能被阳间的火点燃。 他赶忙将衣料丢在一旁,又变出狐爪,用锋锐的爪尖在那供桌上挂着的白缎上割了一小块布料下来,重新写上了字,又重复了一边供奉的步骤,果然瞧见那白缎燃烧起来。 而另一边,盛黎依旧站在门边,自夏添出门起他就一动不动地守在那里,唯恐他的小狐狸回来找不见他。好在他如今本就不知疲累,否则依照他这样十天半个月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站下去,只怕整个人都要站成一块石头。 他站在门边,门外的小树灵和白骨自然不敢随意出来,他们都只敢躲在树林深处远远地望上一眼,而后便嗡嗡交谈,像是在疑惑大王为什么忽然站在那里不动了。 盛黎也留意到了那些在林中不时闪现的小树灵和白骨,自打他来到这个小世界的那一天,这些东西就一直存在古宅周围,他曾试着与之交流,但他们似乎十分惧怕自己,每每见了便瑟瑟发抖,且又个个都口不能言,盛黎也只能作罢。 盛黎也不是不担忧的,虽然历经了几个小世界的历练,他知道自己的小狐狸如今心智成熟,更有一身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本事,可这个小世界实在古怪得紧,他甚至根本想不通这个小世界的试炼有何目的,单只将他丢在这阴宅内成千上万年地呆着?须知当初他在凌阳宗闭关时都是少则数十年、多则数百年,时间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也正是因此,盛黎才更加担心夏添在外遇上什么麻烦,哪怕如今他真的是一只极有本事的大狐狸了,盛黎仍免不了把他当做初见时那只懵懵懂懂的小狐狸来疼宠,只恨不得将这世界上一切最好的东西双手捧到他的面前任他挑选。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盛黎下意识地低喃了两句,忽然眉眼一肃,抬手摊平手掌,一片凭空出现的衣角便飘飘然然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那看起来像是随手撕下的一块素白缎子,缎面上缀由点点血痕,盛黎连忙摊平,看出来上面乃是“我在山内古宅灵堂”几个小字。 盛黎捏着锦缎的手微微收紧,他就知道夏添一定能找到阳宅。 只可惜这阳宅能供奉东西给阴宅,阴宅却不能供奉东西回阳宅,盛黎只能借由他残留在衣角上的血迹细细感知小狐狸的状况,他忍不住低下头去,将鼻尖埋在那片薄薄的布料里,贪婪地汲取着夏添的气息。 片刻后,盛黎方才渐渐平复心神,他将那片布料妥帖收藏在袖中,直奔宅中一所小院而去。 一地之隔,一阳一阴,夏添和盛黎各自站在堂前,或许是冥冥中有所感应,两人虽然并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哪里,但却恰好并肩而立,倘若两座宅子能够重叠,他们必会惊讶地发现,彼此正好站在对方身侧。 见那片白缎分明已经被火苗吞噬,然而燃烧的火光却并未让布料发出任何被烧灼的焦糊味,待火焰熄灭后,那片白缎仍旧崭新如初,然而夏添不过伸出手指一碰,它便立刻化为了飞灰,眨眼就消失在了眼前。 他几乎是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果然被他猜对了!这地方正是阳宅!想来真有限制阴宅的阵法,多半也在这灵堂之中,只是方才他不够细心,未曾发觉。 这屋内的东西已经被他一一摸索检查过了,若说还有什么奇怪的—— 夏添将视线落在了那口棺材上。 方才已经试过了,硬推肯定是推不开这棺材的,夏添在屋内找了找,最后取下了供桌上的黄铜烛台,他将蜡烛取出放在一边,借用烛台撬动棺钉,只听得一阵榫卯松动的声音传来,棺材一角的棺钉被他撬了出来。 他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暗道这棺材钉得怎么会如此结实,难道是怕这棺材里的东西还自己坐起来推开棺盖不成? 此刻已经掌握了关窍,夏添撬开棺材钉,便烧一片布料下去,令盛黎即便身处阴宅亦能清楚地了解到他的一举一动。 撬开三颗棺材钉后,小狐狸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正要去撬最后一颗,忽然听得棺材内传来一阵指甲划动木料的刺耳声。 棺材里还有活物? 夏添一惊,捏紧了手里的烛台,他屏住呼吸正要去查看,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你竟然敢打扰山神大人的安宁?!” 门口的人正是那回过神来的村长,他似乎闻不到那股恶臭,更不知道夏添一进宅门就来到了灵堂中,还以为那个青年也是像方才在宅子外边一样一处处细细查看,于是自己也跟着慢慢摸索想要杀夏添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寻摸了半天,才在这里找到了他。 -- 第210页 村长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被他误认为是山神新娘的年轻人竟然敢来擅动山神灵堂,甚至还要撬了山神的棺材板! 夏添看了那村长一眼,心知对方恐怕是反应过来被自己给骗了,他也不欲解释,只想着尽快找出这阴阳两宅沟通的关键,将阴阳路搭出来,好让他的饲主脱离那所阴宅的桎梏。 然而村长哪里知道他的来头,见夏添竟然还要去撬棺材钉,猛地一发力扑了上去,口中大叫道:“小兔崽子你不要命了!放出山神来,这死人沟都得给你陪葬!” 他动作太猛,手指不慎擦过了夏添手里烛台的尖锐凸起,指尖破开了一个小口,然而这伤口十分细微,加之村长一来就双手用力地覆盖在了棺材板上,过大的力道让他忽略连这个微不足道的伤口。 棺材内的声音平息了一瞬,继而却更猛烈地响了起来,这和之前那种示威一般挠动木板的声音不同,更像是里面的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夏添心道不妙,这东西方才不过是抓挠弄出些声响,可除此之外却再没有其他举动,与其说是威慑自己更不如说是虚张声势,那里面的东西是害怕自己的。 然而村长进门后,那东西明显兴奋起来,甚至开始主动敲击棺材板,意欲从中挣脱出来。 要么,是这里面的东西认识村长,想出来跟他叙叙旧;要么,是村长对于这东西来说有着特别的吸引力。 夏添的脑海中忽然回想起昨夜所见的一幕,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难道这里面关着的也是那样的东西? 村长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看来这里面就是山神,山神被这青年惊扰了安宁,自然要发怒,想到幼时所见山神发怒的一幕,他只觉冷汗如注,奋力夺过夏添手里的烛台扔到一旁,道:“虽然下次献祭的时候还没到,但山神想来不介意多收下一个祭品。” 第139章 鬼王的新娘 夏添又气又急, 抬脚就踹向了村长的肚腹,他的本事可是盛黎亲自教出来的,这一脚看似轻巧, 却愣是把村长一个壮汉给踢得踉跄数步险些摔倒在地。 这时,棺材内部的躁动声愈发刺耳, 村长双眼发红几乎癫狂,他扶住一旁的柱子站定,大叫一声朝着夏添扑了过去。 他双手做钳想要箍在夏添的脖颈上,然而夏添早有防备岂会让他得逞, 反手顺势一扭, 将村长双臂绞成了一条麻花搁在棺材板上。 小狐狸并不愿意多造杀孽, 他扯过一条供桌上搭着的黑缎结结实实地将村长的胳膊捆了起来丢在一旁,自己则重新捡起地上的烛台去撬剩下的那一颗棺钉。 村长急得目眦欲裂, 余光一扫,恰巧看见了桌上摆着的另一只烛台,他趁夏添专心致志撬动棺钉时,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被缚在背后的双手用力抬起, 恰好搁在了那一丛烛火上。 夏添此刻只想着打开棺材便能找出这阳宅里的机关, 一时间也忽略了村长的举动, 他用的可是最结实的水手结,就这副被反绑的架势, 普通人根本解不开。 而在他撬动棺材钉的时候, 那棺材里的东西果然又安静了下来, 甚至像是害怕棺材盖被打开一般,不断试图从内抓紧那最后一颗棺材钉,倒是让小狐狸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那股恶臭味亦是越来越浓烈,一开始只不过是嗅觉灵敏的小狐狸能够闻到,后来竟连在一旁的村长都感受到了,然而这倒是给他提供了便利,烛火烧断黑缎的同时也灼伤了他的皮肉,发出了一股焦糊的肉味,这味道被棺材内传来的臭味尽数掩盖,令村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还以为这是那山神感念自己诚心,于是特意释放出这种味道给自己打掩护,竟忍不住畅想起夏添被山神当做祭品的场景来。 最后那一枚棺材钉到底还是被他撬了出来,夏添长舒了一口气,将烛台放到一旁,挽起袖子准备去推开棺盖,然而就在他咬紧了牙关,将全身力气灌注在手臂上时,忽然敏锐地察觉背后传来一股刺骨的杀意,他下意识地躲开,扭头一看,竟然是高举烛台的村长,他手腕处被烧得一片焦黑,正拿那尖锐的烛台对准夏添面门,显然是要将他一击致死。 “你敢动山神的棺木,即便死上一百次也不足惜!” 村长杀红了眼,他见自己一击不成,咬了咬牙又一次举高了烛台,就在同时,棺材内重又响起了那一阵剧烈的撞击声。 “听到了吗,山神要出来要你的命……” 村长话音未落,那棺材板忽然被内里发起的一股猛力掀开,厚重黑沉的棺材板在空中翻了一圈方才落地,砸得青石砖的地面发出一声沉重声响,足见那力道之大。 夏添连忙后退数步躲开了棺材盖,却惊讶地发现棺材里站起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旧式军装,令夏添呼吸一滞,那分明就是饲主当初在丰泰城时的少帅打扮,难道……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那衣裳鼓鼓囊囊,看着并不是活人身体,再一仔细观察,惊觉那衣裳竟然是被无数只黑色蝴蝶撑起来的! 那些黑色蝴蝶一钻出棺材,立刻朝着村长扑去,对方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他慌乱地挥舞着手里的黄铜烛台,大吼道:“去吃他!去吃他!”这个“他”,显然说的就是夏添。 然而任他叫得再大声也无济于事,那些黑色蝴蝶一只接一只地落在他的手上,贪婪地用口器从指尖和手腕上的渗血处汲取血液。 -- 第211页 每吸一口血,蝴蝶翅膀上的黑色就更浓一分,倘若说一开始还只是黑夜时厚重的天色,而后就渐渐失去了所有光泽,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浓墨。 夏添在一旁看得不寒而栗,联想到方才的声响,他立刻明白过来,这些蝴蝶想来就是传说中有着“食人蝶”之名的斑纹食肉蝶,只是它们常年潜伏在不见天日的棺材中,翅膀上的斑纹逐渐退化变为全黑,但即使如此,依旧没有改变它们食肉的天性。 而自己身上带着盛黎的气息,这是连阴宅外的森森白骨都为之惧怕的气息,这些食肉蝶也不例外,故而才对夏添退避三舍。 但因为村长见了血,天性中对于血肉的渴望令它们战胜了恐惧,所以才会拼命挣脱而出,就为了吸食村长的血肉。 夏添看着那些蝴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的口器,不由得微微屏住了呼吸,食肉蝶的口器锋锐近乎金属,难怪自己方才会听见抓挠棺材的声音,它们想必是以此敲击棺木,意图让自己退开。 另一边,村长只觉得生不如死,他想起小时候所见的一幕。 那时候他还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根本没资格围观献祭,他的父亲,也就是死人沟村上一任的村长也严令禁止他靠近,但父母越是不让他做什么,年幼的孩子就越想要做什么。他曾经听醉酒的父亲提起过献祭的地方,于是献祭那一天他悄悄地躲在了树林里,等得昏昏欲睡才等来了献祭的人群。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扛着一把弯道,跟在一道幽幽鬼火的身后缓缓走进了森林。 昏暗的天色中,那一年被买来的一个“祭品”被高高悬挂在树梢,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披头散发涕泪纵流,不断地叫喊哭骂,时而让村民放过自己,时而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躲在灌木丛里的小孩子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没多久,一道巨大的黑影缓缓出现在山道的尽头,那个“人”离地足有几十厘米,腾空的高度让他显得更为高大可怖,而他的脚步非常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山道尽头走到了祭品的面前,年幼的孩子怎么看也看不到那个“人”的影子,他看着自己的父亲领着几个村民毕恭毕敬地跪拜那个“人”,便知道那就是山神。 这一次,那个被吊在树上的姑娘吓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张大嘴巴,却连一丝发出声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山神完全包围了,小孩子仰着头怎么也看不清,眼中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没过多久,头顶的动静渐渐安静下来,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和村民们押着另一个祭品去森林的更深处,却怎么也不敢再跟上去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啪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身边,小孩子张望了一下,发现脚边多了一个小圆球。 他愣愣地看着脚边的小圆球,头脑昏沉地伸出手指去拨弄了一下。 那是一个触感还颇有些弹性的小圆球,被他这一下拨弄得翻转开来,露出了另一面。 布满血丝的眼白上,一个被放大到极致的瞳孔注视着自己。 那一年村里的收成很好,庄稼没有病害,死人沟的粮食多得粮仓都堆不下,他们不单自己吃得饱,还能拿粮食去山外换回更多的银钱,村里人时常念叨,有山神保佑就是好。 而那个小孩子却总是想起那个巨大却没有影子的山神,和那个掉在脚边软软弹弹的小圆球。 会死在这里吗?像当初那个吊在树上的姑娘一样……村长能够感觉到已经有黑色的蝴蝶顺着自己的喉咙慢慢爬进了肚腹,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看见“山神”,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山神”真的喜欢吃人肉。 脑海中闪过树梢上一张张风干的人皮,又闪过六子被定格的惊讶面容,最后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那颗落在自己脚边的眼球,村长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疯癫一般地在屋内奔跑想要抖开身上的蝴蝶,然而一两只蝴蝶离开了,更多的蝴蝶则重新覆盖了缺口,那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黑影,在灵堂内四处游走。 很快,村长踢倒了供桌,被他放在桌子上的蜡烛猛地跌倒,点燃了供桌上的绸缎,火苗一瞬间蹿起了半人多高,凶猛的火势将一些斑纹蝶吓得飞开,村长眼中迸发出一丝希望的亮光,没有任何犹豫,他扑进了火海。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上一刻夏添才看到食人蝶们落在村长身上,下一刻火舌就已经蹿到了他的身边,夏添看着那两个翻落在地的牌位和即将被点燃的棺木,呼吸一滞—— 这灵堂要是烧光了,他还能再去哪里找一个与之对应的阳宅?! 小狐狸下意识地扑了出去,不顾灼人的烈焰抢出了两块牌位,又跑到那棺材旁边,探头往里面一看,却见棺木内仅仅放了一套长衫喜袍,已经被蝶蛹腐蚀得不成样子,一见光就碎成了灰。 但哪怕就看上那么一眼,夏添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他在丰泰城时和盛黎一道去选的喜服,他们曾经说好了等到南方彻底平定就要举办一场婚礼,夏添喜欢看自己的饲主穿着军装容姿挺拔的模样,而盛黎则偏爱小狐狸红袍加身长身玉立的风姿,两人便特意择定了衣衫只待吉时,然而根本没等到那个时候,盛黎就离开了丰泰城,夏添第一次亲眼看见饲主从自己眼前消失,索性自己灌了一盅催眠的药物沉睡不起,也跟着去了下一个小世界,那件喜袍就被搁在了箱底,再没被人翻起。 -- 第212页 可如今,先是盛黎的军装,后又是他的喜袍,分明是当日他们议定的婚礼装扮……怎么竟然会在这棺材里出现? 第140章 鬼王的新娘 夏添心中惊疑不定, 一时想着自己是不是被那恶臭熏昏了脑袋所以看花了眼,一时又想着难不成已经试炼结束的小世界还能让他们再次进入, 然而脑中转了千百个念头却都没什么用处,这灵堂内处处挂幡牵布,火苗一舔上去就能立刻引燃一大片, 加之灵堂内本就供奉有长明灯油,火借油势, 眨眼间这灵堂就成了一片火海。 那些食人蝶虽被大火灼烧,却根本舍不得离开鲜美的食物,一只只贪婪地吸附在村长身上, 一只蝴蝶被火焰烧成了粉末, 另一只新的立刻补上去。 夏添咬了咬牙, 一手拢住衣衫,紧紧护住被他藏在怀里的牌位, 一手则努力在棺材内摸索,试图找出里面是否还另藏机关, 然而这一摸, 还真叫他发现了些不寻常。 在那一套已经化成碎成布灰的喜袍下面,竟裹藏着一只巨大的蝶蛹。 那只灰白色的蝶蛹足有夏添小臂长短,覆盖在表面的碎布片被夏添抹去后,便露出了近乎透明的细白茧丝,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包裹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淡青色长袍, 双目紧闭仿佛正在熟睡, 脸上的神情更是一派闲适, 即便隔着茧丝,夏添依然不会错认那人的面容,甚至似乎下一秒那人就会睁开眼睛,温柔地叫他“夏夏”。 主人的身体竟然真的被藏在这里?夏添呼吸一滞,他根本顾不得回头去看火势到底有多大,而是不管不顾地朝着那茧丝伸出了手,试图将盛黎的身体从里面拖出来。 就在手指即将接触到茧丝的前一刻,夏添“咦”了一声,从蝶蛹旁捡起了一根绿色的毛发,他稍一端详便想起来,这正是绿毛的头发。 他还记得昨夜那个诡异的黑影朝着绿毛走去的情状,眼下若是他猜想得不错,那个黑影其实也是斑纹食肉蝶,这些蝴蝶的老巢便是这具棺木,所以昨夜吞食了绿毛后,它们又飞回了这里。 可那棺材分明钉得严严实实,连他撬开棺材钉都肥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些身体轻巧的斑纹蝶是从哪里飞进飞出的? 想到这种蝴蝶翅膀的鳞片上抖落下来的粉末里含有致幻物质,一旦人类吸入便会如同得了癔症一般产生各种稀奇古怪的幻觉,所以所以昨夜绿毛连连叫唤有鬼,想来也是吸入鳞粉所致。 思及此处,夏添心中忽地一个咯噔,他丢开手中那缕发丝,目光重新落在那蝶蛹内的人脸上,只犹豫片刻,他便稳住心神,暗暗咬破舌尖,疼痛和血腥味一瞬间冲上大脑,令他骤然清醒过来。 这时,夏添再看向那个蝶蛹时便是耸然一惊,那里哪儿还有什么饲主的身体,他面前的分明是一只即将破蛹而出的巨大食肉斑纹蝶,而自己方才想要伸过去的手,距离那只斑纹蝶的口器不过一寸远! 他猛地往后一退,此刻那些小的黑色食肉斑纹蝶已经将村长的血肉吸食干净,只空余一张人皮,待得那张干枯的人皮落地后,它们却不离开这间火势熊熊的灵堂,反而又前仆后继地飞回了棺木中。 夏添只见它们纷纷落在那只巨大蝴蝶的口器上,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那些蝴蝶竟然是将自己当做了那只巨蝶的食物。 那只巨蝶将其余的小食肉斑纹蝶一一吸食干净,棺木内很快便多了一层厚厚的蝴蝶尸体,仿佛在里面铺了黑色的绒毯似的,而那只巨蝶则缓缓展翅,从棺木内爬了出来。 夏添一心只记挂着那棺木极有可能牵扯着阴阳路的事情,事关盛黎,他便全然忘了自己的安危,反而趁着那只巨蝶爬出棺木的机会重新回到了棺材边,那些斑纹蝶先前填满的军装亦被他重新收捡后搭在了肩膀上,他总觉得那就是饲主的东西,并不愿意让其白白被火舌吞噬。 那只巨蝶显然对于夏添十分感兴趣,它展翅一飞,立在灵堂门前像是想要扑向夏添,但却畏惧于他身上沾染的盛黎气息而不敢上前。 另一边,夏添终于在棺材里发现了不对。 原来那棺材底部的蝴蝶正一只只地顺着棺材底部一个圆洞滑落下去,看那不甚规则的纹路,想来该是什么挖洞的小兽打洞上来时不慎挖破的,而那圆洞必然与外界有着联系,那些食肉斑纹蝶便是顺着那个圆洞往来,所以哪怕棺材钉得再严实,它们也能畅行无阻。 而真正让夏添侧目的并非圆洞,却是落在棺木一侧的奇异花纹。 方才他只顾着寻摸棺材内是否有饲主的身体,加之这棺木又十分高大,一时间竟然不曾发现棺材壁上还有花纹,此刻他定睛细看,才发现那些并非花纹而是符文,更令他奇怪的是,这些符文仿佛是他曾经看过的。 可前边几个小世界他都不曾接触过神鬼一事,盛黎也只和他提过布阵设局,却没有说起过这些符文,他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 然而火势不等人,原本还在供桌一侧燃烧的火焰顺着屋内的粱木渐渐攀援开来,木质的窗棂桌椅等物也一应被烈焰包围,那只巨大的食肉蝶已经难耐地扑扇起了翅膀,随时准备飞离出去。 夏添却好似完全察觉不到这屋内逐渐升高的温度,他皱着眉头拼命回忆着自己可能看到这符文的地方,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几许不甚清晰的画面,这令他心头一跳,下一刻便重新咬开了自己方才愈合的手指伤口,以血为墨重新描摹起了那些符文。 -- 第213页 血迹每落到一处,那地方的符文就亮堂一分,门边的巨蝶亦更为狂躁一分,它头顶的触角不断地互相敲击,片刻后似乎是嗜血的本能战胜了恐惧,它竟双翅一展飞向了夏添。 夏添早就察觉到了那只巨蝶的异动,但他眼下根本分不出心神去管它,他只知道这符文一旦开画就绝不能停下,只管专注地看着棺材内壁上的符文,更不断用力逼出指尖鲜血,唯恐符文画断。 那只巨蝶被他十分诱人的鲜血味道吸引,愈发显得躁动不安,它脚爪紧紧扣住夏添的肩膀,口器亦随之对准了他的天灵盖,眼看着就要刺穿对方。 火焰升腾,屋内木材布料灼烧后散发出了阵阵浓烟,夏添只觉得自己眼睛都快要被熏瞎了,然而他的手势却没有半分凝滞,反而越来越快,逼出的鲜血更是越来越多,眼看着手下的符文终于画完,夏添长舒了一口气,而他肩上的那只巨蝶也终于忍耐不住,翅膀震动的频率亦是益发地高,竟然发出了类似蜜蜂一般的嗡嗡声。 它先是将脑袋微微昂起,而后猛地向下一扎,意图凭借这巨大的冲力刺穿夏添的脑袋,就在它那尖锐的口器接触到夏添发丝的前一秒,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它的口器,而后不给巨蝶任何反应的时间,那只手用力收紧,竟然将巨蝶那锋锐无比的口器硬生生地折断了。 巨蝶来不及躲闪,就被那双手掐住了肚腹,而后扔进了愈发汹涌的火海,它落进火焰中,那处火焰便腾地一下升高了小半米,巨蝶在火中挣扎不休,即便双翅都被烈焰点燃亦努力扑扇想要离开。 巨蝶翅膀扇动带起一阵气流,使得火焰更往前蔓延,然而近在咫尺的夏添却感受不到半点烈焰的灼烫感,他扬起脑袋看着盛黎一笑,被浓烟呛得咳嗽了几声,却还不忘说道:“我就知道主人会来的。” 盛黎小心地将他护在怀里,又取下他搭在肩头的军装丢回了棺材里,见夏添面露不舍,便说道:“不过是身外之物,我人在这里,你不需要什么衣服。” 夏添环抱住他,整个人都贴在了盛黎身上,“好。” 四下火焰张狂,然而火舌却仿佛有意识似的硬生生地避开了盛黎的位置,他抱着夏添硬是在已经全部烧起来的灵堂内走出了一条生路。 盛黎刚一走出院子,灵堂内的大梁就好似终于承受不住火焰的灼烧,断成了数段掉落下来,大梁一掉,整间屋子亦随之垮塌,厚重的瓦片纷纷坠落,反倒将凶猛的火势压垮了几分。 夏添在那屋内待久了,本就被浓烟熏得难受,此刻骤然呼吸到新鲜空气,更是忍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盛黎连忙轻轻拍击他的背部替他顺气,又抱着他远离那间灵堂,走到后院的古井旁,抬手一点,一条水线便从井内升起,被他引来落在指尖,轻柔地抹掉了夏添脸上沾染的黑灰。 夏添正是嗓子眼发干的时候,一见有水,忙不迭地捉住了盛黎的手,伸出舌尖珍惜地舔舐着水珠,他还是保有一丝狐族的天性,渴得狠了不单不会大口喝水,反而会仍旧如同狐狸饮水一般伸出舌尖舔舐。 他舔得万分珍惜,盛黎却看不下去了,自己含了水在口中,捏着夏添的下巴就吻了上去,将温凉的泉水尽数渡到他的口中这才作罢。 第141章 鬼王的新娘 待得一口水饮罢, 夏添这才觉得恢复过来, 他将盛黎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见他并无半点不适,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抬眼看向不远处仍有浓烟升腾的灵堂,问道:“就这么烧下去吗?”他怕火势蔓延,到时候火势过大不但会烧毁宅院,连这山腰上的植被树木恐怕都会被引燃。 盛黎这才腾出心思去管那屋子, 他心念一动,古井中的水便像是有意识似的,自井底卷起一条水龙呼啸而去, 哗啦啦落在灵堂上,好似降下一场大雨, 将灵堂残余的火焰扑灭。 火势已熄, 但仍有残余的滚滚浓烟升起,一阵山风刮过,吹起了许多木材布料被灼烧殆尽后的黑灰,打眼看去竟仿佛是许多蹁跹而起的食肉斑纹蝶一般。 这一幕不可避免地让夏添想起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蝴蝶趴伏在村长身上如同贪婪的吸血鬼的样子,多少令人反胃, 他也不由得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盛黎敏锐地察觉到了,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掌心, 再一想起方才见到的巨蝶意图吸食夏添精血的模样, 他心下不喜, 指尖微微一动,又是一阵阴雨落下,将黑灰尽数打落在地。 夏添这才松了口气,他又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两个牌位,举到盛黎面前,仰起头问道:“你还记得这个吗?” 盛黎这才分出一缕心神落在那牌位上,这一看之下也愣了一瞬,他指尖轻轻拂过牌位上的两个名字,这分明就是他和小狐狸的,可若说他而今并非活人,不只是谁给他立了个牌位无可厚非,可他的小狐狸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即便是因为精血相融而染了他身上一缕阴气,又怎么会被人立了牌位甚至供在灵堂之中? 何况如今夏添说的是“记得”,显然是笃定他曾经见过这两个牌位,然而他搜寻遍了脑海中的记忆,也没有半点与之相关的信息,末了只得摇了摇头,说道:“不记得,我不曾见过。”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真的听到对方亲口这么说时,夏添还是不免有些失望,他放下举高的手臂,沮丧地小声说:“我还以为记得呢……早知道我也不要想起来了,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 第214页 盛黎见他眉眼低垂,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又听他说什么“只有一个人记得”,不由得心尖一疼,将人揽在怀里问道:“我忘了什么事?” 夏添抬眼看他,“这个牌位是我立的呀!” 饶是盛黎想了千百种可能性,也没想到这一件事,这牌位竟然是夏添所立? 小狐狸倒是自己嘀嘀咕咕地念叨了一小会儿,原本因为想起旧事而郁结的心情也敞亮了不少,他重新将两个牌位小心地塞回了衣服里,对盛黎说道:“牌位是我立的,棺材是我挑的,衣裳也是我备的。” 盛黎一时愕然,夏添却只管牵着他往一侧的厢房走去,说道:“我们去里面坐着说。” 这间阳宅布置与盛黎所在的阴宅一般无二,房内构造自然也是一样,两人推门而进,见房内虽因无人居住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陈腐气息,但屋内却干净整洁,就连靠窗的桌椅上都不曾沾染多少灰尘。 夏添拿袖子掸了掸灰,就扯着盛黎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将两块牌位放在腰侧,说起了他方才看到棺材内花纹时想起来的事。 当初夏添觉得,他一来到这个小世界就遇上了绑架拐卖,实在是倒霉透顶,可真正让他觉得倒霉透顶的,其实是发觉自己压根不是初到这个小世界—— 盛黎在此处等了他多久,他就在这个小世界呆了多久。 “一开始呢,我本来是夏家庶出的小少爷,因为嫡母苛待,被送到了深山之中这处偏院的别院,没有主家传令,不得离开半步。”夏添指了指眼前的庭院,“我瞧着这里格局和咱们以前的家很像,索性就让人布置成了这样。” “然后……”想起了当初的事情,夏添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然后我那位嫡母大约是嫌我一个人呆在这里无趣,索性给我说了一门亲事。” 听到此处,盛黎眉心微蹙,哪怕不过是一句虚无缥缈的婚约,他亦不愿意夏添的名字和别的任何人连在一起。 夏添却好似未曾注意到盛黎的不悦,反而仔仔细细地说起了这门所谓的“亲事”。 “我当时只想着要赶紧离开这深山老林出来找你,于是便一力否决,想来主家也知道我多半不肯,于是为着这门亲事给我许下了无数好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更是流水一样地往这里送,连要结亲的那一家也送了不少节礼过来。我原本是以为是谁家的丑孩子没人要了,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和一个被厌弃的庶子结亲,谁知道一看那管家拿来的照片,瞧着那上面的人居然还长得颇为好看,眉目俊朗一身正气,还偏偏……” 闻听此言,盛黎面色微沉,他揽在夏添肩上的手微微收紧,不愿意再听到小狐狸的嘴里传来夸赞别人的声音,当下稍一用力,迫使他抬起脸颊,自己则低头封住了对方的嘴唇,似惩罚又似渴求一般地与他唇舌交织,令夏添只能发出断续的□□。 一吻终了,夏添伸手摸了摸被盛黎吻得发红的唇瓣,眼底满是笑意。 盛黎一看小狐狸这满眼狡黠,哪里还有不知道他玩了小把戏的,当下无奈地笑了笑,又轻轻吻了一下夏添的嘴唇,却并非一触即分,反而在上面摩挲了片刻,仿佛是以此为他按揉一般。 如此摩挲片刻,盛黎这才问道:“那人偏偏如何?” 夏添已经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人长得很好看也就罢了,偏偏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你说巧不巧?”他一边说一边拿一双笑弯的桃花眼看向盛黎,眼底满是促狭。 “你说呢。”盛黎捏了捏他的耳尖,“那是我?可我不记得。”说到此处,他不由得有些奇怪,自打遇上夏添以后,他便借着道侣契约的霸道而钻着各个小世界的法则空子,才得以保全记忆,这一世他当然也不例外,依旧记得自己的小狐狸,可他却不记得,自己还曾送过聘礼要与夏添结亲。 夏添脸上笑意微敛,“主人当然不会记得……夏家与我说的,本就是一门阴亲。” 盛家的少爷战死沙场,却因生前从未有过通房妻妾而不得不孤身下葬,盛家父母不忍,又听信一个游方道士所言,必须要给儿子说下一门阴亲方才能保来世顺顺利利地投个富贵胎,于是在城内放出消息,要寻求八字贴合之人来结一门阴亲。 原本这是极晦气的一门亲事,寻常人尚且避之不及,可盛家家世丰厚,给出的聘礼光黄金一样就是数以百计,不知道多少利欲熏心的人看红了眼恨不得立刻嫁到盛府中,只可惜八字不合,便是再怎么望眼欲穿也不过是空欢喜。 而夏家夫人无意中看到那八字时登时就笑出了声,那八字可不就和她那个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庶子一般无二吗!当下夏夫人动了心思,又在夏老爷耳边吹了几次耳旁风,夏老爷对这个婢女所出的庶子本也不怎么上心,否则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发落深山,再一听盛家许下的泼天富贵,立刻便动了心,亲自拿着夏添的生辰八字上了盛家的门。 听夏添说起这些事情,盛黎更觉诧异,他当时只怕就已经“死了”,所以半点知觉没有,根本不知道家中还为他结了这么一门阴亲,好在对象仍然是他的小狐狸,勉强也冲散了他几分不悦。 夏添抬手轻轻摸了摸盛黎的下巴以示安抚,又将放在身侧的两个牌位拿到面前来,说道:“我那时候并不相信你已经去世,想着或许是你病重了呢?就好像我以前那样,得结一门亲事来冲喜才能好起来,便同意了这门亲事,然而大婚当日,与我拜堂的却是你的衣冠,盛家上下都只说你战死沙场,尸骨难寻……”说到此处,夏添手指微微收紧,双唇亦是用力抿了抿,显然直到现在都还对这个消息耿耿于怀。 -- 第215页 当日他抱着盛黎的牌位和他成了亲,然而心里对于盛家的说辞实在是半点不相信,他能来到这个小世界,凭借的是生烟奁的威力和道侣契约对于小世界法则的压制,须知有道侣契约束缚,他二人是一生俱生、一死同死的,夏添想着自己既然活得安安稳稳,他的饲主又哪里会是什么“尸骨难寻”的情状? 他原本打算着在盛宅中仔细搜寻盛黎的下落,只唯恐又如先前一般,盛黎因着后宅阴私被困在哪里,然而婚后第二日,他尚未奉茶去见盛家父母,竟然就被送回了深山之中的夏宅。 据盛家父母说法,是他们收到了儿子的托梦,要他们即刻将新妇送回夏家别院,连着衣冠冢一并迁入,让新妇在别院中为他祈福三日,待那游方道士再入城后便立刻请去夏家别院做场法事,唯有如此才能换得转世投胎。 自儿子战死后,盛家父母日盼夜盼也不曾盼得儿子入梦一场,且二人早晨醒来后一说,惊觉两人竟是做了同一个梦,连梦中儿子的说辞都一般无二,如此一来哪里敢有怠慢,立刻依照盛黎梦中所言将夏添送了回去,只看三日后守在城门口的小厮回报,果然等到了那游方道士,登时便一个字也不敢不信,恭恭敬敬地请了道士上门去做法。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说起当日的事情夏添却仍记忆犹新。 他始终是不肯相信盛黎故去,若非看了盛家送来的许多照片,清楚那上面的人分明就与饲主长得一般无二、连偶尔笑起来脸颊一侧的小酒窝也半分不偏,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不过是个同名同姓的人罢了。 因此等那道士来时,他也只冷眼在一旁看着,未曾想对方神神叨叨地舞剑祭天一番后,桃木剑一挥,直指着一旁垂手而立的夏添,道:“快快请夫人上前!” 夏添尚在懵懂,便被旁边几个仆妇推搡上前,那道士剑尖一挑,在夏添指尖划破一道血口,而后死命抓住他的手腕,硬是扯着他在棺材里边画下了一长串稀奇古怪的字符。 夏添认不得那东西,正要挣扎开,却听那道士说,这是要给盛黎祈福所用,夏添耳中听得“祈福”二字,哪怕依旧认为盛黎平安无事,也到底没有再挣开。 待一场法事做完,那道士这才收拾东西离开,夏添又被哀哀切切的盛家父母求着在夏宅中多留几日,再为儿子求些福祉。 夏添不愿意苦守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只因他在此处凭借道侣契约竟不能感受到分毫盛黎的气息,倘若留在这里,也不知道还要白白耽搁多少时间。但他也同样知道他们是真正父母苦心,并不愿意平白糟践了饲主这一世的父母亲情,于是便答应了在夏宅中再守七日。 盛黎忍不住轻轻抚了抚夏添的头发,“我实在是不知道……”想来当时的他或许就已经被困在了阴宅当中,是以对于夏添的举动毫无所感,也只能让他的小狐狸白白地守在夏宅。 夏添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他当日只想着守够了时间就去找盛黎,每一日都努力打起精神,还自己找了事情做,倒也并非十分难熬。 “第七日时,我想着已经守足了时间,便盘算着离开夏宅……” 但在离开灵堂前,看着孤零零立在灵堂上的牌位,夏添不知怎么的竟然心生不忍,他原想着把那个刻有饲主姓名的牌位带走,不过灵堂内日夜都有守灵的仆从,难免显得有些招摇,可他又舍不得让“盛黎”独自一个留在这深山之中,最后索性自己另刻了一块落着自己名字的牌位放了上去,把两个牌位紧紧摆放在一起,仿佛如此便不孤单了似的。 盛黎闻言失笑,能做出刻个牌位摆一起这样事情的人,恐怕全天下也独独他的小狐狸一个了,他从夏添手里接过两个牌位,伸出指尖细细摩挲上面的姓名,低声道:“实在是胡闹,哪有活人给自己立牌位的,可有人笑话你?” 夏添也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狡黠,“自然有笑话我的人,可是我才不管他们呢。” 历经这几个小世界的试炼,夏添比谁都明白何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们在一个小世界停留的时间本就有限,何苦处处在意外人眼光,能够遵循本心活得畅快,又不妨害他人,于小狐狸而言便是最快活的事情,当日他为摄政王时,力排众议从宗室里接了一个孩子和盛黎一同教养,便有朝臣进言说他应当为皇室开枝散叶,否则恐有后来人议论他。 而摄政王却只是笑了笑,“等到那时本王早已经不在了,后来人如何议论自然也听不见……”他缓缓扫视众人,“即便听见了,旁人自说他的去,本王不曾违背本朝律例,亦不曾混淆祖宗血脉,只要是让本朝福祉绵延的好事,便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诸位大臣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朝臣一时喏喏,再没有敢提出异议的。 刻完牌位后,夏添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夏宅,他在高山之巅举目四望只觉心内惶惶,天下这样大,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寻盛黎,偏巧那道侣契约又不知为何,好似将二人联系断开了似的无法感应,唯有体内盛黎留下的精血一遍遍为他梳洗经脉,渐渐安抚了夏添的情绪,他收拾好心情,照着自己从夏宅带出来的一份地图,从临近的一个小镇开始慢慢地找起。 他当初答应了和盛家的婚事后便一直在打听盛黎的事情,也知道对方曾在何处征战,他早已经打定了主意,盛家既然说盛黎是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那他就算是翻了这片天,也要在死人堆里找出他的饲主。 -- 第216页 不过直到此刻,夏添方才知道何为天下之大,没了生烟奁的指引,他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情,一见到有可能的消息便上前打听,但往往都是失望而归,何况他如今还顶着“盛家逃家的少夫人”名头,不得不一路遮掩,生怕被捉了回去。好在他运气还算不错,几次都险险从盛家来搜人的仆从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因人形在各个城镇之间来往多要被守城的士兵盘查,且夏添身上又没有多少银两可以用来打点,因此除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他常常会变作狐狸模样,而正是这个模样,让他意外地听到了一件事情。 他尚且记得那一日自己还在一处破庙内歇息,等着第二日去往边陲,入夜后却忽然听见外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小狐狸原本以为是庙里有老鼠,于是只团了团尾巴挡住耳朵,没过多久便发现那阵声音竟然是一群小虫子发出的,他想着此刻若是拍死虫子也无法清理爪子,索性便把自己埋在干草堆下面不去搭理,不再去管。 谁知没过多久,屋外又传来了说话声,那个声音的主人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正是当日抓着他的手去写字的游方道士! 听到对方言语之间隐约提及“盛家”二字,这一下登时让小狐狸瞪圆了眼睛,他不动声色地埋藏在草堆里,竖直了耳朵去听庙内的说话声。 那道士似乎是在与人争辩,两人因着先前已经放出蛊虫在破庙内扫荡了一圈,并未发现生人踪迹,故而言辞之间并无遮掩,他们哪里会知道,蛊虫是能辨人不假,却没那个本事去认出一只能变人的小狐狸。 只听那道士怒气冲冲地说道:“当初是你说盛家那个短命鬼命格奇特,若能炼化必然是最得力的傀儡,可如今过了这么多日子,他没炼化不说,反倒是我惹了一身腥臊!” 而与他对话的人则要气定神闲许多,听声音是个中年男子,对方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我当日也说过,盛黎一身凶煞,若是一个不好,叫他反噬了去也不是不可能。” 甫一听到“盛黎”二字,夏添只觉心惊肉跳,听他二人说话,难不成自己的饲主竟真的不好了?可这小世界本就是为他试炼而生,倘若盛黎不在了,又何来的小世界一说? 他强压下心头惊疑,屏住呼吸又仔细听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游方道士当初去往盛家算命竟是一场骗局,这两人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盛家少爷的八字命格,他们二人所习皆是邪门歪道,其中有一门秘法便是将死人炼制为傀儡,而盛黎则是他们看中的目标。 他们借着盛家父母爱子心切乱了分寸的时机,先是找来托儿故弄玄虚造出了世外高人的势头,而后又借着岭南一种能让人迷失神智的野果和训练已久可引人入梦的蛊虫引导他们做了一个虚无梦境,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将盛黎的魂魄束缚,最终炼化为他们的傀儡。 直到此刻夏添方才知道,原来盛家所言非虚,早在与他成亲之前,他的饲主就已经死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世的试炼合该如此,盛黎在战场上倒下的那一刻气息尚存,然而伤势过重,因而神魂渐渐离体,在城外飘飘荡荡,却被这恰好路过的中年人察觉到气息有异,他们本就瞧中了盛黎命格打算前来作妖,这一来正是打瞌睡送来了枕头,于是那道士使了个阴毒的法子,以百鬼怨气做锁链,初离肉身的神魂本就神志不清,是以盛黎一时间竟也不曾反抗,末了轻轻松松地就被他们给拘了起来,只是盛黎原本并未死去,却是生生被拔了神魂,肉身即刻消亡,只空留一具白骨。 而后为了将其彻底炼为傀儡,道士这才回转入城设下一场骗局,他们给出的八字并非真能让盛黎“转世投胎”的,却恰恰是他们仔细算计,可以压制盛黎魂魄戾气的,而后来的做法更是无稽之谈,如此大张旗鼓,其实不过就为了用夏添的血液在那棺材上刻下符咒,用以镇压盛黎尸骨,令他魂魄再不能翻身。 想到盛家拿来那张黑白照片上饲主眉目清朗的模样,再想想大婚当日捧着的那一个牌位,小狐狸一时间只恨不得上去将这两人撕做碎片,啖肉吸血方能一解心中火气。 难怪他怎么也感受不到饲主的存在,原来对方竟被这两个妖道所困,与他阴阳相隔,这道侣契约认的就是两人的神魂,盛黎魂魄离身,他当然找不到对方。 他锋锐的狐爪若隐若现,几次都要挣脱盖在身上的稻草扑出去,然而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夏添,他如今对于这两个妖道的所为知之甚少,即便今日杀了他们,却不知道该如何将饲主给救出来,加之盛黎神魂被他们所拘,魂魄离体,肉身不过一架白骨,夏添要凭一己之力找回更是难上加难,因此便有再多不忿也只能暂时忍耐,只打起全幅精神仔仔细细听他们说话。 两人又相互争论了一阵,无非是说近日连倒大霉,显然是盛黎的魂魄在地下作祟的缘故,那道士和中年人都觉得错在对方,一时间越吵越厉害,末了大约是见到那道士怒火攻心,中年人又清了清嗓子,劝慰道:“总之,如今要紧的事情是去拣骨,纵然他魂魄能翻出天来又如何?只要我们找到了他的尸骨,往那画了符咒的棺材里一放,便是再厉害的魂体,照样也只能如奴仆一般乖乖听话为你所用。” 道士冷哼一声,“早知如此,当初便麻烦一些带着他的尸体回来了,也懒得如今再去搜骨,也不知道那骨头是不是被野狗叼去啃了,还要劳费我再做法事。” -- 第217页 “正是正是,当时也怪师兄考虑不周,忘了唯有尸骨才能让魂魄认主,何况师弟自有一身本事,此时正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等捡回了骨,师兄再给你赔罪。” 那道士闻言,沉默了片刻才说:“师傅当初将炼制傀儡的《傀子》上下篇分传你我二人,师兄是当真忘了?” 中年人说:“师弟知道我学艺不精,这些年又忙于走商,一时之间忘了也是情有可原。” 夏添听得讶然,原来这中年人竟然是那道士的师兄,只是光听声音便觉得那人十分油腻,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饲主为国捐躯,尸骨却还要被这两个妖道如此作践,更有什么“认主”一说,夏添心中暗恨,早已经将这两人当做了死人,他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只等着跟着他们找到饲主尸骨,再逼问出放出盛黎神魂的办法,便要立刻将这两个道士杀了不可。 而后,夏添便一路藏匿身形跟在那两个道士身后,最终进了盛黎当初去世的边城。 说到此处,夏添终于忍不住了,隐有泪光在眼角闪动,一眨眼,那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拼命往下掉,盛黎最是心疼他不过的,这一来登时慌了手脚,那两个牌位也不管了,只忙不迭地将小狐狸抱住,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低声哄道:“夏夏往日不是说自己是大狐狸了,不会随便哭了吗?你若是难过生气,只管打我出气,是我不好,没能早点从那阴宅里出来,夏夏不要哭。” 夏添一听更觉心头酸楚,他眼眶发红,将脸埋在盛黎怀里,在他胸前衣襟上一顿乱蹭,末了哽咽道:“我也不想哭,可是眼泪自己要往外掉……” 盛黎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吻了吻他的发丝,说道:“我在这个小世界睁眼便在那阴宅中,不曾受过什么罪,夏夏也见到了不是?那地下的白骨树灵都怕我。” 他这么一说,夏添心里果然好受许多,又趴在他怀里撒娇似的磨蹭了片刻,这才渐渐止了泪水。 小狐狸自饲主怀中抬起头来,一见对方衣襟上全是自己糊的涕泪,不由得面色赧然,小声道:“快弄掉。”他知道盛黎有这个本事。 不想盛黎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耳朵尖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爷有赏,臣不敢不收。”这话倒好似曾经他们位极权利巅峰后,偶尔开的玩笑。 夏添也想起两人在宫中相处时,自己偶尔故意摆出王爷架子同他玩闹,饲主也总是如此纵容,不由得心下一甜,回抱住盛黎,仰头在他颊边一吻,道:“这个也是赏。” “无功不受禄,王爷为何有赏?”盛黎见夏添面色回暖,亦是随之心情舒朗,笑问道。 “……赏你这么好,让我喜欢得不得了。”夏添笑道。 两人又玩笑一阵,夏添这才收拾心情,将那段往事的余下一段娓娓道来。 当日他跟着两个道士进成后,眼见这城中遭逢战乱,已经是一派荒凉,家家门窗紧闭,街头多是游荡的乞儿地痞。 夏添如今见了这些情状,再不能如当初刚到小世界一般无动于衷,只悄悄接济了几个虽则衣衫破烂但却眼神清正的孩子,然而他也清楚,一己之力到底太过弱小,自己不过只能让他们好过一段日子,真正要救他们于水火,还需要掌权者励精图治,方能国泰民安。 若是饲主在这里,定然能将城中暴民一一镇压,还寻常百姓一个安宁……思及此处,夏添眼底一黯,再看向那两个道士的眼神更是益发冰冷。 “师兄,我这一路上怎么总觉得有人跟着咱们?”道士皱起眉头四下打量,然而夏添一路上都是以狐狸模样偷偷跟随,此刻变为人身又刻意遮掩了容貌,哪里会被他认出来? 他那师兄闻言看了看,也并没有发现异状,他倒是看到了夏添,然而晃眼看去那青年衣衫破旧面容脏污,想来也是这城中的难民,因而并未放在心上,反而转头来劝他不要多想。 那道士又审视了一圈周围人群,见身上带着的蛊虫并无异动,只能认为是自己想多了,因此便将此事按下不提,转而与那中年人行色匆匆入了义庄。 夏添原以为跟着进了义庄,总能找到饲主尸骨了,谁料到他蹲在外边听墙角时,却听闻那守义庄的老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说当兵的?无名无姓的死得太多,这义庄装不下,全都在城外乱葬岗上。” 不单夏添惊讶,连那两个道士都吃了一惊,须知盛黎在军中还有几分地位,难道当日死了竟没人收敛尸骨? 再问起时,那老者叹了口气,“守军战败,上头大发雷霆,前些日子来传话的官老爷还说什么让把守军尸首丢去喂狗,是城中百姓感念守军至死不弃城,才合力将他们送到乱葬岗埋了,只是我们却不认得这些军爷的姓名,也立不了牌位,只能草草掩埋作罢。” 夏添在门外听得几乎将指甲掐进肉里去,一时间只恨自己来得太晚,倘若他能早上一步来到边陲,是否就能将盛黎救下? 他又跟着那两个道士一路去了乱葬岗,因不敢贸然显露身形,夏添只躲在一株大树后面抬眼四望,触目所及皆是一个个连绵起伏的小土包,一时间竟不知道哪一个下面埋着的才是盛黎尸骨,不免喉头微酸。 那两个道士却不曾管这许多,他们看着面前的坟包骂了一句晦气,而后便拿出了先前在城内买的好酒好菜等物摆开,算作祭拜这乱葬岗上的幽魂,待到三杯酒过,这才掏出个东西来往半空一扔。 -- 第218页 夏添远远只瞧见那东西黑乎乎的一团,仔细看了片刻才发觉竟然是只黑色的大蝴蝶,只见那只蝴蝶在坟包上空盘桓片刻,双翅一收就落在了其中一个坟包上。 两个道士一时间大喜,连忙疾步走了过去,扛着铁铲就开始掘坟,夏添只能一再劝诫自己此刻冲上去恐怕招来后患,这才堪堪忍住了脚步。 然而这时,自那乱葬岗上却忽然袅袅升起一股淡青色的烟,那青烟见风却不散,只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乱葬岗上升腾开来。 两个道士挖出了白骨,正在包裹,一时间并未留意到这突如其来的青烟,反倒是原本立在那个土包上的黑蝴蝶似乎是受了惊吓,猛地扑扇双翅飞了起来,那个中年人疑惑地抬起头,却骤然发觉身边已经被青烟遮掩得雾蒙蒙一片,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他们二人身处其中不知玄妙,夏添站得远些,却看得十分清楚,原来那青烟中竟然还有人影幢幢,他们个个面容模糊,只能看见土黄色制式军服和青烟也掩盖不了的胸章泛起的冰冷银光。 夏添背后一凉,竟然是阴兵? 当初还在丰泰城时,盛黎闲暇时给他讲过行军打仗中的奇闻异事,这阴兵也算一件,盛黎南征北战时,就曾经在山沟里遇到过一回。 当时盛黎率军驻扎在山中,半夜时分他方才处理完军务,因仍未找到夏添,他也无心睡眠,索性撩了帐子想出去走走。 只是才一走出帐篷,他便敏锐地发觉四下气息似有异动,多年来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绷紧了神经,他当即将手按在了腰上,随时准备拔枪作战。 然而他屏息等待片刻也不见有人出现,反而是营地边缘忽然涌起了一股青烟,盛黎原本以为那是敌人偷袭的□□,谁知却只见青烟中人影走动,然而却半点声音都没听到。 盛黎心知不对,毕竟再怎么轻装简行,人踏在地上多多少少会有一点脚步声响,可那群掩藏在青烟当中的人群却连呼吸声都没有,显然绝非寻常。 在远处守夜执勤的士兵也注意到了那股青烟,小兵当即大喊了一声,又鸣枪示警,然而那群人却像是丝毫不怕,竟一步步往前走来,小兵见喝令无用,立刻抬起枪管对准那青烟当头的几人射击。 一声枪响后,预料中的呼痛声却并未传来,子弹射入青烟宛如泥牛入海,连打中的声音都没有,就被青烟裹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有被枪声惊醒的老兵起来查看,见状大叫道:“是阴兵过道!快让!快让!”说罢那老兵疾步跑到盛黎身边,连报告也顾不得打了,只抖着声音道:“少帅,快让人起来!给他们让路!” 盛黎也是头一次听说到阴兵过道,他见那老兵神色急切,点了点头,拔枪朝天一射,朗声道:“三十九军全体集合!见烟立刻躲开!” 接连鸣枪,训练有素枕戈待旦的三十九军士兵早已经纷纷起立集合,他们中也有曾见过阴兵的,当下个个绷紧了神经,那最先出声的老兵已经跑去了伙头军驻扎的地方,和一个伙头兵扛起了一袋白糯米,疾步跑到军营边缘,用配枪上的刺刀刺破麻布口袋,将糯米猛地往前倾倒出去,而后又割破了自己和伙头兵的手掌,将血洒在糯米上。 夜半无风,那股青烟却像是能辨识方向,慢悠悠地打了个转,朝着老兵洒白糯米的地方飘了过去,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那藏匿在青烟中、脸色青黑双目圆睁的阴兵们齐刷刷地调转了方向。 这时,有一个小兵大约是吓懵了,他与那股青烟离得极近,忍不住失声叫道:“他们没有眼睛!”说罢掉头想跑,没料到脚下失了准头,被一块石头绊倒,直直摔入那青烟中去,却是恰好撞上了其中一个阴兵,他身后的几个士兵想上去拉一把,可抬头再看哪里还有那小兵的影子? 一行阴兵顺着血糯米铺出来的道缓缓离开,待青烟散尽,才有几个士兵窃窃私语道,那走在最后的一个阴兵,正是方才跌倒的小兵。 当时夏添听盛黎讲这段事情时被唬得心惊胆战,他倒觉得那阴兵过道更像是凌阳宗那些修士所用的阵法傀儡,而今盛黎在小世界中又不能使用一身道法修为,生怕他碰上了也被带走。 当时盛黎笑着哄他,“你放心,若是我碰上了被带走,哪怕鬼都做不成,散尽一身修为也要回来找你。” 听到夏添说他当初还见了阴兵,盛黎下意识地握住了小狐狸的手与他十指交扣,道:“这次倒是我失约了,还好夏夏找着了我。” 夏添又是忍不住骄傲又是带着些愧疚道:“那当然,主人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你……只可惜找到得晚了些。” 然而这一切,却也不是夏添可以控制的。 在乱葬岗时,他眼睁睁看着青烟升腾,那两个道士也从一开始的疑惑不解中回过神来,那中年人大叫一声“阴兵过道”,丢下手里的工具就要往外跑。 然而那青烟看似无形,却生生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仿佛一个缓慢缩小的包围圈,将两人困在其中,中年人无论往哪个方向冲都像是撞在了棉花堆成的城墙上,虽不至于头破血流,却始终出不去。 旁边的道士也是满头冷汗,他从随身背着的包袱里掏出无数符纸撒开,却半点破不开一个出口,眼看着阴兵一步步靠近,两人就要被青烟困死,夏添心知不能再等,他疾步跑了过去,掏出一把微微发黄的糯米,厉声道:“把你们挖出来的白骨给我!” -- 第219页 这糯米还是他先前救助一个小姑娘时,对方说不能白拿人银钱,于是拿家中最后一点糯米跟他换的。 第142章 鬼王的新娘 那道士眼尖, 一眼认出他就是盛家那门阴亲娶进门的新妇, 眼珠子一转,道:“小兄弟,赶紧把那糯米撒出去,再放血开道,否则阴兵过道,咱们谁也别想得了好!” 夏添面色不动, 仍旧道:“把那白骨给我!” 道士见他手握糯米, 恐怕是知道些对付阴兵的办法, 正待再说,一旁的中年人已经眼疾手快地将装着白骨的包袱丢了出去。这阴兵过道只吞活物不管死人,是以这骨架倒是轻轻松松就穿破了青烟,落在了夏添脚边。 夏添又道:“如何才能将盛黎的魂魄放出来?” 青烟中的两人对视一眼,虽不知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个, 但眼下情况紧急,显然不是套话的时候。那中年人勉强控制住了扭曲的表情,说:“小兄弟, 你先将糯米撒开,出来了我们与你一同去放出盛黎的魂魄可好?” 一旁的道士则说:“这天下唯有我们师兄弟二人知道那法子,你若是让我们被这阴兵带走,那盛黎永远也别想出来!” 夏添不为所动, 手中糯米一粒也不曾洒下, 两个道士眼看着那青烟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 一排排行动无声的阴兵就要走到自己眼前, 当下面色苍白汗流如瀑,也顾不得其他,那道士便扯着嗓子道:“你回到夏宅去,把那棺材上的花纹用血再描一遍即可!等那魂魄出来我再做上一场法事,魂魄自然会寻着白骨而去。” 这个法子他其实并未说全,能被炼成傀儡的神魂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复原的,需得有人跨阴阳过两界,为那神智全无的魂体硬生生打出一条路来,单只这一条便是说着容易做着难,且不提跨过阴阳两界需得何等机缘,那阴间岂是那么容易去的?跨得过去,却未必能再回得来。 是以那道士心中笃定了夏添根本办不到这件事情,他又刻意夸张道:“小兄弟,这可是我师门的独门秘籍,普天之下唯有我师兄弟二人知道如何做法,你快快把糯米扔下铺路,好让我们即可出来!” 夏添将糯米往地上一扔,却迟迟不放血,反而对着那两人说道:“我看当日大师做法也只用了一人,想必一个也就够了,二位大师还是快快决定,你们到底哪一位出来的好。” 他容色姝丽,说起这样冷血的话来也好看得紧,竟半点没有恶人的丑陋,反而像是在做什么大善事似的眉目温和。 眼看着那土黄色的衣衫离自己越来越近,两个道士只觉危在旦夕,连呼吸都骤然停滞了片刻,再看向夏添,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反而好整以暇道:“两位还不快快决断?不然我这就走了。” 那中年人一咬牙,看向夏添道:“若我们选定,你当真会放血?” 夏添耸了耸肩,“二位若是不信,我这就走。” “且慢!”那中年人大喝一声,咬牙道:“还望小兄弟言而有信说话算话!” 说罢,他对那道士说:“师弟,你的本事比我学得好,如今唯有你出去才能传承师门,你……你走吧!” 那道士一怔,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位师兄竟然会如此慷慨赴死,将生的机会留给自己,他不动声色地将道袍宽大的袖子往后一甩,遮住了掌心一点寒光,“师兄放心,我定然会将师门发扬光大!” 时间紧迫容不得许多话,眼看夏添将鲜血滴在糯米上,那股青烟亦随之渐渐破开一个小口,那道士说完便扭头往那小口处钻,然而刚走出两步,背后的中年人就一把提住他的衣领,使出浑身力气将他往旁边一砸,却是正好掉在了行至身前的阴兵队伍中。 那道士原本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着了道,然而他急于求生,又见师兄说话情真意切,一时间丢了防备,这才砸了进去。 那中年人喜不自胜,正弓起身子要往那出口处钻,却忽觉背上一热,他反手一摸竟然全是温热血液,原来是那道士临死之际最后一搏,将藏在手里的利刃掷在了他背上。 此刻血路已成,阴兵改道,四下青烟渐渐散去,中年人眼看着走在阴兵队伍最末的正是自己的师弟,暗骂那道士不得好死,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觉头皮发麻。 那原本因为夏添割破手掌而在他身边逡巡不去跃跃欲试的黑色蝴蝶忽然像是得了什么指令,双翅一跃就落在了中年人背上。 “滚!滚!”他是蛊师,比谁都明白这食肉蝶的厉害之处,中年人四下打滚想要压死在背上吸血的蝴蝶,然而那蝴蝶却毫不畏惧,一次次地落在他背上,且因为吸血,身体不断地膨胀,原本乌黑的双翅更是显得如同化不开的墨色一般深沉。 很快,那中年人僵直地倒在了地上,因为体内血肉被吸走了大半,身体有几处地方怪异地凹陷了下去,看起来丑陋不堪。 夏添早已经舔舐伤口止住了出血,他看到这一幕也被唬了一跳,原本一路跟随过来,他早已经知道这两人坏到了骨子里,更何况还做出抢夺饲主魂魄,令他尚有一口气在时便肉身消亡,因此在心中想了千百个法子折磨他们,却没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眼见那蝴蝶吸饱了血就振翅一飞直入城中,先前不知道这黑蝴蝶的厉害也就罢了,如今看着那蝴蝶吸食人血,再想到城中处处可见的伤亡百姓,夏添咬了咬唇,并未选择最近的道路离开,反而背好包裹跟着蝴蝶入了城。 -- 第220页 只见城中处处弥漫着死灰色的瘴气,那只黑色蝴蝶再半空盘桓片刻,便直往那瘴气最浓郁的地方扑去。 夏添当初执政时曾白龙鱼服体察民情,知道大难之后必有大灾,这灾祸往往就是疫病,此时气候湿热,城中又伤亡过多,一旦处理不及便很有可能爆发大规模的疫病,眼下城中显然是就是这种状况。 不过他的身体本就非常人可比,当初出行时还专门了解过一些治疗疫病的药方,夏添不敢耽搁时间,连忙跟了过去,却见那地方原来是一家医馆,里里外外都坐满了哀嚎不已的病人。 夏添甫一进门,医馆里跑着的小伙计见他打扮干净利落,又背着个包袱,还以为是外乡来的小少爷,连忙迎上去陪着小心道:“这位爷,这情况您也看见了,咱们医馆暂时收不下病人了……” “我不看病,我找你们坐诊大夫,我这里有治时疫的药方。” “……您说啥?” 夏添带来的药方是古方,医馆的大夫只以为是他家族传承而来,也不敢随意多问,但却是实打实地感激他,靠着夏添带来的药方稍作改良后,城内的疫病果然被控制住了。 “夏少爷您歇息,这屋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也提前用药草熏过了。”如今城中不少人都知道夏添的功劳,对他感恩戴德,医馆的小伙计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听闻夏添再歇一晚就要走,多少还有些不舍。 夏添冲他温和一笑,如今城中疫病缓解,他自然急着要回去寻饲主,这段日子他跟着医馆大夫救命,也实在是累得不轻,便打算休息一晚再出发。 同小伙计道别后,他将装着白骨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沉沉睡去。 然而小狐狸却不知道,在他闭眼睡去的刹那,周遭的事物竟然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渐渐消散,连他抱在怀里的包裹也逐渐变得透明。 不知从何而起的浓厚白雾一层层涌上来吞噬掉了一切,却不敢近他的身,只浅浅萦绕在他身侧,如此直到夏添眼睫微动,眼看着要清醒过来了,那白雾顿时如同回退的潮水一般散去,然而再显露出来的,却不是夏添熟睡前的摆设,青瓦白墙的屋子变成了二层小阁楼,屋外长衫长袍的人也一一变换成了穿着土布衣裳的人。 “吱呀——”一声,略显陈旧的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夏添揉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门外进来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她穿着一套蓝布衣衫,一手拿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缓步走到床边,说道:“乖孙醒啦?快来把这药喝了,你这一病可把家里人吓坏了……”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夏添接过药汤却没顾得上喝,他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脑发晕。 老人家以为他这是又不舒服了,忙急匆匆地跑去门外叫人:“人呢人呢!咱家小夏这又头痛了!” 另一边,夏添倒是迷迷糊糊地想了起来,好像方才他还和饲主在机甲里呆着,那应当是“白狐”在星际的最后一次出战吧,也不知道饲主去了什么地方…… 小狐狸晃了晃脑袋,又理了理思绪,这时门外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人,个个围在夏添身边嘘寒问暖,反倒是当中那个医生无奈地被挤在了一边。 见到医生一脸无可奈何却又偏偏挤不上来的模样,夏添忍不住笑了,在他所获得的“这个夏添”人生经历中,他是小镇中这户人家的长子长孙,如今的国家正刚刚打开了一扇改革的大门,正是思潮冲击的时候,他的父母刚刚辞去稳定工作“下海”,他这是学校放假回老家来玩的,只是前一晚贪凉感冒了,引得一大家子都绕着他转。 “然后……我就把以前的事情忘了,只以为我是才来,又忙着四处找你,只是似乎每每得了一点机会,就总要如先前一般忘掉……直到这一次醒过来就被绑到这深山里,才总算找到了你。” 说罢,夏添极轻地叹了口气,他自己都觉得恼怒,怎么会一次次地忘掉饲主呢? 盛黎心中却是有了计较,大约这一个小世界的试炼就是如此,他被困在那不分白天黑夜的阴宅之中不得脱身,压根不会知道他的小狐狸则年复一年地在外面找他,都说是修真无岁月,但人心最是易变,十年等得,百年等得,千年呢?万年呢?对已经明白七情六欲,甚至也会主动给予他人感情的盛黎而言,如此漫长而无望的等待,看起来着实能击破他心中坚守。 只可惜……这试炼看似诡奇,然而对于盛黎而言却是半分波澜也起不了,只因他心中从来都笃定一点,即便失去了生烟奁的指引,甚至连道侣契约的感应都被斩断,他的小狐狸也一定会找到他。 而今,他的夏夏不就已经找到他了吗。 第143章 鬼王的新娘 待前尘往事说尽,屋外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 夏添道:“咱们在下面住了许久, 这上面的屋子你还没住过呢, 今天就在这里歇着吧。” 盛黎自然毫无异议, 他出门想去打些水来给夏添洗漱,不曾想还未走出偏院,就瞧见了一个小孩子正趴在门外。 “你是谁?” 盛黎挑眉看向他, 那孩子抬头见是他,吓得立刻发起抖来, “大……大大大王!” 夏添闻声出来一看, 原来竟是那个小树灵, 他想起自己先前把对方丢在山野之中, 后来变故太多, 情急之间竟然就把那么一个小孩子忘在了脑后,也不知道对方拖着摔残的腿脚是如何一步步来到此处的。 -- 第221页 他心中有愧, 不免神色更柔和几分,上前在小树灵旁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地问道:“你怎么过来的?腿脚还疼不疼?” 小树灵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 大约是因为夏添在旁边, 他胆子稍稍大了些,也敢悄悄地扬起脑袋主动看盛黎一眼了, 只是这一抬头恰好和盛黎目光相接, 唬得小孩子好险没背过气去, 连忙往夏添的方向缩了缩,答道:“我躲了好久,听不见你们的声音了,就跟着夫人留下的气息慢慢过来了……”顿了顿,他又小声问道:“夫人,大王怎么又看得见我了?” 夏添也是才意识到这一点,他也着实觉得不解,只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盛黎。 盛黎思忖片刻,道:“大约是在阳间,所以能看见活物。” 闻言,夏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小树灵,果然看见在夕阳余晖照射下,那小树灵拖着一条影子。 他和自己一样,在阴宅中没有影子,在阳间才有,说明他应当是个活人才对,可若是活人,怎么会是树灵? 这时,盛黎微微弯腰,双手将夏添给搂抱了起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或许他是生魂离体,我记得我最初生魂离体时,在阳光下亦能看到倒影。” “生魂?!”夏添一惊,却又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主人,你是想说他还活着?” 盛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不太确定,或许是。” 夏添重又问了那小树灵一些问题,然而对方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不记得姓甚名谁,更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人是树,盛黎也没办法,何况他虽然如今可以不眠不休,夏添却不行,因此两人只得暂时将小树灵安置在偏院厢房中,休整一晚再做打算。 入夜后,两人靠在一处,夏添问道:“咱们还能在这里留多久?”不待盛黎回答,他又急急补充一句,“不是要主人强行留下,是我们本来能够留多久?” 盛黎知他是吓坏了,于是温和地答道:“时间还久,至少现在我半点没有感受到要离开。” 夏添这才稍稍安心,他总觉得自己和饲主在这个小世界耽搁了这么久,白白浪费了许多时光。 想到自己在阴宅中等待时,夏添亦在阳间无望地坚持了许多年,盛黎又是心疼又是自傲,他的小狐狸本来不用平白受这些罪,却为着自己生抗了下来。 他正轻轻拍着夏添的背哄他入睡,怀里的人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瞪圆了眼睛强撑着要起来,“那骨头怎么办!” 他当初费尽千幸万苦好不容易找回来的饲主的骨头,却不知道随着这环境变迁如今落在何方,依照那两个道士所言,没了白骨,即便神魂再入阳间也不能恢复肉身,那盛黎要怎么办? 盛黎见他急得恨不能立刻起身掘地三尺翻出白骨,连忙将人按下,劝道:“夏夏别急,想来在这里我本就应该以魂体行动。你看,我如今除去体温呼吸,其余倒是和常人无异,在阳间也能接触到其他事物,而今还有些本事傍身,岂不是很好?” 夏添见盛黎毫无勉强神色,果然被他哄住,只是免不了觉得心疼,于是尽力用自己的身躯靠近盛黎的,试图让他感受到一点温暖。 这样的举动他们在阴宅时夏添也常做,夏添总怕盛黎因为手脚冰冷而不舒服,于是每每入睡时总要故意四肢大张地将他手掌脚掌都给护起来,只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暖炉似的。 小狐狸除去一开始来到小世界时是规规矩矩团成一团睡的外,被盛黎娇纵得久了,渐渐打开心防,入睡时也总喜欢缠着盛黎,因此在这个小世界他也只说自己就是想抱着盛黎睡,却半点不提对方身体冰冷的事情。 尽管这样的举动对于盛黎而言其实毫无用处,他即便双手放在火上烧灼也半点感受不到温暖,但夏添不说,盛黎也就一直不曾点破过。 他的这只小狐狸,时而精明得能权掌天下翻云覆雨,时而却又迷糊得连撒谎遮掩都要脸红,叫他只觉得怎么安放都不妥帖,甚至想起当初的天劫也不免心存感激,倒是幸好一道雷劫把他的小狐狸带了过来,否则终此一生,也不过死水无波罢了。 次日天色刚亮,夏添尚且蜷在盛黎怀中没有清醒,搂着他的人便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屋外的动静。 盛黎心念一动,只见嘴唇微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而在屋外惊慌失措跑来的小树灵则被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挡在了院门外。与此同时,盛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出什么事了?” “大大大大王!”小树灵四下张望不见其人,唬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他手指胡乱往后一指,紧张地说道:“我早晨起来出门去,瞧见好多人扛着锄头铁锹顺着山路过来,像是要杀人似的。” 屋内盛黎微一皱眉,便想到或许是村长横死在灵堂内,村中人百寻不得于是来了这里。 早在听夏添说过这村里人买卖活人当做祭品时,盛黎对这些人便一点好感也无,他本欲置之不理,然而怀里的小狐狸却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因此盛黎便将此时告知了他。 夏添原本还迷糊着,听闻此事倒是渐渐清醒,他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想见一见他们。” “见他们干什么?”盛黎不欲他将目光投注在这些人身上,“我设个鬼打墙的障眼法,让他们在这山中寻寻绕绕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想到这些人曾经要把自己的小狐狸作为祭品供奉给血腥诡奇的食肉蝶,盛黎便满心不喜,要不是村长已经在灵堂内烧成了一捧黑灰,他甚至恨不得令其曝尸荒野,被野兽分食才能略消心头之恨。 -- 第222页 夏添抬手往外指了指,“你说小树灵是生魂,我当初来时那些人又说他是前一个被买来的孩子,想来肉身还在这村子里,我们不如帮他找到身体,如果能活过来那就最好了,总比现在这样每日里浑浑噩噩地,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更好。” 盛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小树灵,他同样怀有一份感激和谢意,他和夏添都很清楚,倘若不是小树灵误打误撞地将夏添带到了地下,或许这一次他们又要错过了。 “不过……”夏添眨了眨眼睛,勾起盛黎的手指头晃了晃,“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人,让他们多找一会儿也好。” 前夜两个跟着村长出来的村民扛着锄头铁锹在前面带路,身后则是一群同样扛着各式趁手农具的村民。 前日清晨和村长分开以后,两个村民并未多想,因为这本就是惯例,每逢献祭之后,每一任的村长都要去供奉山神的宅子里禀报山神,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无病无忧。 然而整整一日,村长都不曾回来,他们先前还耐着性子等了等,谁知在村中祠堂守着的老人忽然惊慌失措地跑来告诉大家,祠堂内供奉的山神赏赐——一枚硕大的雪白的茧不知为何化为了灰烬。 他们跟着跑进祠堂,果然看见那供奉在祠堂上的白茧已经成了一堆黑灰,众人登时心惊不已,须知这白茧被供奉在此处后每有异动,那对于整个山村来说都无异于灭顶之灾,漫长的枯水期和旱灾、收成期过境的蝗虫,若单是如此也就罢了,真正让他们不寒而栗的是那种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诡异病症,即便村中有人离开了死人沟,避开了旱灾蝗虫,却也躲不了那种仿佛骨子里有小虫啃咬一般的疼痒,只要是死人沟出来的人,除非死亡,否则谁也躲不过。 众人见村长久久未归,猜测或许是他出了什么意外,又想着与其坐在家中等死,倒不如找到村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如此一合计干脆便集体前来寻人。 “哎,你说这路是不是走错了?”一个女人扯了扯丈夫的衣袖,低声问道。 他们已经在山路上走了大半天了,先前看着就在半山腰上的宅子,这会儿却好像被山间草木遮盖,竟然半点踪迹都搜寻不到。 她的丈夫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转着眼珠子看了看四下的村民,小声对她说:“闭着嘴走你的路,带头的人都没说话,你着什么急。” 被他一骂,女人不敢再开口,只得沉默地跟着众人往前走去。 然而有此疑惑的显然不只他们两个,又走出十来分钟后,终于有村民按捺不住,大声问道:“强子!咱们这是往哪儿走,怎么这么久了还在山路上打转?” 他口中的强子正是昨夜跟着村长出来的一个村民,是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山里壮汉。闻言,强子闷声闷气地回道:“没走错,你以为要见山神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村民们觉得这话有道理,纷纷被安抚住,又跟着走了片刻,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响起—— “咱们是撞上鬼打墙了!” 第144章 鬼王的新娘 村民们想到那诡异的病痛便心中发紧, 因此一路上个个都是沉默无声,此刻女人的声音便显得尤为刺耳,众人悚然一惊, 女人的丈夫骂了一句, 怒道:“好好走你的路, 别老一惊一乍地瞎叫唤!” 女人的身子抖了抖,她指着斜前方一处草丛道:“我没看错, 你看那里, 我方才就觉得我们已经在这里走了好几圈了, 所以特意把闺女的红头绳扔在了那里,现在你看,你看——” 绿油油的草丛里, 果然有一缕红色若隐若现, 男人也是头皮发麻, 他在村民们的注视下几步走上前去, 拨开草叶捡起了一根红头绳,一时间只觉得背后一凉,下意识说道:“对, 这是闺女的头绳。” “难道真是鬼打墙?” 众人一时间议论纷纷,他们本就因为见到祠堂内供奉的白茧化为飞灰而一个个心神难安,此刻更是显得颇为焦躁。 前头带路的强子也是心中不安, 但他心知此刻若是承认了更是添乱, 于是强撑说道:“哪里会有什么鬼打墙?这分明是山神警示, 要我们专心赶路, 否则我和村长在这路上走了这么些年,怎么从没遇上过鬼打墙的事情?” 他心中慌乱,面上倒是遮掩得极好,果然唬住了众人,村民们虽然仍然心有疑虑,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疑神疑鬼的话,只是心里如何嘀咕,就不是强子管得了的了。 然而在又一次路过那从乱草后,即便是强子也再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村民们一个个面露惊慌之色,这个叫嚷着是山神的惩罚,那个哭丧着说是强子带错了路……众人乱哄哄地围做一团,一时间谁都不敢再走一步,生怕又遇上鬼打墙。 “我要回去!” 那个拿着红头绳的女人尖着嗓子说道,她不住地摇头,“这是山神的警示,山神让我们别往前走了,我要回去!” 也许是因为她最先发现了鬼打墙,女人内心的恐惧更甚于旁人,她的话无疑让其他村民也产生了动摇,开始接二连三地有人说着要回去。 见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认可,女人连忙拉起丈夫的手掉头,掉头就往来时的山路往回走,剩下的村民心思各异,竟也没有阻拦的,只是各自使着眼色,不时冲强子两个带路人的方向看去。 -- 第223页 强子脸色也有些难看,哪怕跟着村长跑了几年做这献祭的事情,他心里头依旧有些不太适应,他到底是个庄稼汉,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自己跟前多少是觉得惶恐不安的,更何况这一次还死了他的邻里兄弟,似乎现在他耳边都还能听见对方母亲嘶哑的哭嚎声。 “要走的就走,反正祠堂的事情你们也看见了。”强子不耐地挥了挥手,想到先前遥遥看见的浓烟,眉心拧成了一团,“如今村长这么久没回来,恐怕也是出了意外,不去山神那里请罪,你们就等着山神的责罚吧!” 想起曾经受到的折磨,众人无不打从骨子里地发冷,片刻后,只有寥寥两三个人走了出来,表示要回去。 然而他们甚至还来不及掉头,就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正前方朝他们走过来的,不正是刚才掉头离开的女人和他的丈夫? 这山路只有窄窄一条,且山崖陡峭再无别路,他们既然回头,除非能飞,否则怎么也不可能从正前方走回来。 女人看到他们也十分惊讶,当即就吓软了腿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她旁边的男人勉强撑住了没倒下去,却仍旧吓得面色苍白。 回去的路显然是走不通了,然而再往前走却也是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打转,一群人竟然就这么被困在了山路上,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众人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躁,有几个神经脆弱一些的更是愤怒地当场叫骂起来。 强子脸色阴沉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眼看着几个村民甚至动手撕打起来,他原本想要上去阻拦,可见到一人手里拿着的利器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伸出去的手就慢了一拍。 也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其中一人手臂上就多了长长的一道血口,鲜血刺激着众人的神经,也让喧闹不停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都住手,对自己兄弟下手像什么样子!”强子开口阻拦了一句,他冷眼看着旁边那人的鲜血自手臂缓缓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片刻后,一只黑色蝴蝶从山崖下缓缓飞起。 “好了!往前走!”强子舒了一口气,和旁边的同伴对视一眼,便率先往前走去。 剩下的村民面面相觑,然而看他们两个的身影几乎快要消失在眼前,也不敢留在这诡异的山道上,纷纷跟着走了上去。 出乎他们意料地,这一次竟然很快就走下了那条长得似乎走不到尽头的路,片刻之后,一座被苍翠古木掩映的古宅赫然引入眼帘。 “人来了。” 夏添趴在窗户上往外望了一眼,又皱了皱眉,低声抱怨了一句,“这地方到底还有多少食肉蝶?难道这死人沟是个虫窝吗?” 鬼打墙本就是最浅显易破的一门阵法,只要人被困在阵中后,另有外物闯进去,这鬼打墙自然就不攻而破。盛黎原本也没打算困这群人多久,可令他意外的是,村民竟然不惜引来食肉蝶,竟然是要以自己亲朋的性命为代价换来逃出生天。 不过不管如何,这群人既然来了,那么作为主人,也应当出去迎接一下。 夏添理了理衣襟准备走出小院,想了想,又抱着两个牌位走了出去。 原本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早在被鬼打墙困住的时候便已经消磨了气焰,此刻走到古宅面前都你推我搡不敢上前,更遑论进去与“山神”说道,只一窝蜂地围在门外高声呼喊村长的名字,期盼着他们的村长能走出来,告诉他们山神并未震怒,也不会降灾于他们。 “吱呀——”一声,朱漆大门被人从内打开,门外围着的村民顿时鸦雀无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身穿长衫的青年抱着一个牌位走了出来。 和村长一样,村民都不曾见过夏添的容貌,只有常跟在村长身边负责献祭的强子两人在照片上见过“山神的新娘”,但也不过只看见过一两次而已,因此乍一见之下他们也并未认出来,只色厉内荏地问道:“你是谁?我们村长呢?” 夏添抱着手里的牌位,冷冷看了众人一眼,全然不把他们故作凶恶的神情看在眼中,只说:“这地方就是我的宅子,你们又是什么人?” 村民们一时面面相觑,除了每一任跟着村长祭祀山神的人有资格来到此处,他们今天都是第一次过来,哪里听说过这宅子里还有主人,更遑论这主人竟然还是个年轻人了。 有两个年轻点的大着胆子往门内张望了一下,却见门内空无一人,这宅子里显然只有夏添一人,他们瞧见夏添不过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心下稍定,在众人的怂恿示意下撸起袖子朝他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威吓道:“你是哪里来的学生,知不知道这里是死人沟……” 话音未落,四下忽然刮起一阵阴风,那风里还夹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森森白骨,一只惨白的手掌骨恰巧当面拍在其中一人脸上,那人已经被砸懵了,颤颤巍巍地伸手把白骨从脸上拿下来时,大张着嘴想要尖叫,却丝毫声音都发不出来。 夏添唇角微弯,心知这是饲主在一旁替自己撑腰,因此越发地有底气起来,便是真有什么山神,也不会比盛黎更厉害。 思及此处,他面上不免带了几分淡淡笑意,正要说话,却见此刻人群中又传来一阵喧闹,原来竟是先前与人争执的一位村民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全身上下只余一张干瘪的人皮,竟是不知何时被吸干了血肉。 -- 第224页 这一幕村民们比谁都要眼熟,这正是被山神侍从选中后献祭的祭品,在死人沟呆了这么多年,他们即便曾经有过怀疑,也在年复一年的众口一词中对山神一说深信不疑,更别提曾有一年未能及时给山神献祭,全村人都遭受了整整一年的蚀骨之痛,至此再没有人敢对山神提出质疑。 而今骤然看见身边人被吸干了血肉,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追问死因也不是收敛尸骨,反而是齐刷刷朝夏添跪下,不约而同地称他为“侍从大人”。 “侍从大人饶命啊!” “祠堂供奉的白茧不知何故化为飞灰,是山神大人震怒了吗?” 便是知道其中关窍、主动招来食肉蝶的强子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时他又忍不住看了夏添一眼,脑中一炸,赫然想起这人便是村长拿着的黑白照上的人。 那不是山神的新娘吗?他竟然活了! “是新娘!是山神的新娘……”强子双目发直,抬手指向夏添。 除去一些年轻人,死人沟不少老人都听过山神娶亲这件事情。传说曾有一年,村民将一个漂亮的年轻人作为祭品献给山神,山神颇为满意,令死人沟遍地生花、百鸟齐鸣,而后接连十年都是风调雨顺,村民俱是百病不侵,更是在当年那场席卷全国的疫情中幸免于难。此后,村民再挑选祭品时便会极力选择与那年轻人面貌相似的,只希望能再让山神选中。 夏添倒是不知道这件事,若是知道了必然也是一笑置之,且不提当初他和盛黎那场冷清的阴婚,即便盛黎真是那个所谓的“山神”,他也当真嫁给了“山神”,这些人竟然还敢挑选人接着送给饲主,小狐狸若是见了,非得挠花他们的脸不可,更别提若是有人敢送人给盛黎,只怕不单不会求得他的庇佑,恐怕还要引来他的震怒惩罚。 何况当初阴婚后,夏添便离开了死人沟去寻找盛黎尸骨,这事想来或许便是后人穿凿附会,加之想到这个小世界奇诡的时间流转,或许那十年便是在自己记忆重置的时间段发生的。 而此刻,夏添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几声轻响却让时刻关注着他动向的村民立刻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他。 第145章 鬼王的新娘 夏添虽然有些惊讶于村民竟然真的会听自己的话,但此刻他们能老实些就能给自己多省些力气, 因此他薄唇微抿, 面上神色益发冷漠, 完全将自己曾经当摄政王时的气势摆了出来,不怒而威。 村民们见状,更加确信此刻站着的就是山神的新娘,若非如此,什么样的年轻人才会有这样睥睨万物的气势? 而强子则又偷偷打量了他几次, 见那个刻有“盛黎”二字的牌位始终被夏添稳稳拿在怀里,这才终于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 依照村子里传下来的话,那个牌位所立的正是山神的名讳, 据传旁边的“夏添”牌位则是山神的新娘, 寻常人根本动不得, 他听自己父亲说过, 曾有一任村长不知其中忌讳, 擅自上前动了牌位想要将之移到古宅前厅去, 然而纵然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两个牌位却纹丝不动;非但如此,那位村长的手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 皮肤焦黑疼痛难忍,此后再没有人敢随意搬动牌位。 说来也怪,听村长说, 他明明从不曾打扫供桌, 但这么多年来这两个牌位却始终纤毫不染, 干净油亮得像是刚做好似的…… “我来问你们,你们可要老实回答。”强子刚想到剩下那个刻有“夏添”的牌位不知在何处,就听面前的青年开口说话了。 一群人忙不迭地点头应声,生怕自己说晚了半秒就要被迁怒。 夏添这才转身,朝门内招了招手,语气轻柔不少。“快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自他身后蹿了出来,正是被他们换过衣服又擦干净了脸上污痕的小树灵。 小树灵在阳间时还保持着手脚受伤的模样,且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孩童,但仅凭他如此亲昵地依靠在夏添身后的模样,村民们便没有一个胆敢轻视他的。 夏添伸手轻轻揽住小树灵的肩膀将他护住,环视众人道:“你们抬起头来仔细看,可有认识他又或是曾在何处见过他的?” 闻言,村民们这才伸直了脑袋一个个望向小树灵,但见这孩子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白色中衣,神情略有些怯怯的,但又带着几分好奇正在打量他们。 众人看了一会儿,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你见过吗?” “……瞧着有些眼熟,可又好像是我记错了,是不是跑丢了的?” “咱们村子里有这样的小孩儿吗?” “死人沟是什么地方,应当也没有什么孩子敢来这里吧?” 每逢祭祀临近,死人沟就会买回活人,这一点每一个村民都知道,但每次祭祀买回来的“祭品”却也不是谁都能见到的,只有村长和其余几个协助祭祀的人知道到底是谁,因此其他村民对于小树灵的脸很是陌生,他们甚至不知道面前站着的青年也是被他们买回来的“祭品”。 然而别人不知道,强子和前夜一同去祭祀的村民却很清楚,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那孩子显然就是先前买回来逃跑,又被打断手脚的那个小孩。 可山神娘娘怎么会和这个祭品在一起,看神情似乎还有些回护之意……两人彼此使了个眼色,都没有开口。 -- 第225页 他们自以为动作隐蔽,又避开了夏添的视线,却不知早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 夏添等了片刻也不见他们应声,却也不急躁,只细心护好怀中的牌位,又摸摸小树灵的头发安抚他。 又等了片刻,终于有一个女人带着三分犹豫开了口:“山,山神娘娘,我好像见过他……” 夏添嘴角一抽,小树灵叫他“夫人”、这些人又口称他为“山神新娘”也就罢了,这“山神娘娘”又是什么名头? 许是看出他面露一丝不愉,那女人吓得抖了抖,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夏添无声地叹了口气,说道:“接着说,你在哪里见过?” “我……” “山神娘娘!若是我们告知了这孩子的下落,能不能请山神大人收回惩罚!”那女人还没开口,跪在前面的强子忽然说道。 此话一出,齐刷刷跪了一地的村民顿时想起了今天是为何而来,他们连忙七嘴八舌地争辩起来,希望山神能收回惩罚,连那个开口的女人亦是双目热切,似乎夏添不答应她就不开口似的。 夏添倒是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山神降下了什么惩罚,但他最是不喜被人威胁,即便当初在浮连山上最最落魄可欺的小狐狸也不曾被人拿捏把柄威胁过,能够让他心甘情愿被束缚的唯有盛黎一个而已。因此他眉心微蹙,冷哼一声道:“你们还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众人对视一眼,只觉背脊发凉,顿时鸦雀无声,唯有一开始那个女人强压下心头恐惧,结结巴巴地说道:“山神娘娘,这,这孩子……我曾经在村东头见,见过……”她一边说一边试探着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夏添神色,见对方似乎并未因自己方才拿乔而震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说出口的话也随之流利了许多。 “我家闺女常爱在村东头后边的野槐树林里头玩,有一天我去叫她回家吃饭,远远地看见她同人在一起打闹,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子欺负人,就寻思过去拉架……” 说着,女人又看了小树灵一眼,似乎是想要确认对方是不是自己熟识的那个人似的。 小树灵对上她的眼神,先是下意识地往夏添身后缩了缩,继而像是有些好奇,又忍不住探出脑袋来看向女人,还朝她笑了笑。 女人一怔,曾经在脑海里闪现的画面终于变得清晰,而那个和自己闺女打闹成一团的小孩子的脸也让她对上了号,“对,就是他!” 似乎是觉得这么多人唯有自己能够回答“山神娘娘”的疑问,女人有些自得,甚至不自觉地将伛偻的背挺直了些。 “就是这个小男孩,他一看到我过去就吓跑了,我见不是村子里的人还有些奇怪,后来我问闺女,闺女也说就是在槐树林里遇上的小孩,我,我怕是拐子来偷我闺女的……就不让闺女再去那边玩了,这孩子也再没见过。” 这死人沟的村子里做着买人献祭的活计,自己却怕孩子被人卖了去,着实是众生百相令人啼笑皆非,然而那女人说起自己的孩子时却又是满目怜爱做不得假,即便夏添瞧不起她这副自私作态,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爱子心切。 “村东头的槐树林……”夏添皱起眉头想了想,“那地方离你们的村口很近,是不是?”他记得当时被胡老大等人绑在车上时,就曾经从车窗缝隙里看到过一丛打满白花的野槐树,而后没多久就进了村子,被丢进了那件破瓦房。 “对对对,那地方离咱们村子很近。” 想到此处,夏添心中又不免有些奇怪,当日胡老大等人分明也是看得见小树灵,且似乎是将他当做了拐卖而来的孩童,还威吓自己说会打折腿脚……可这生魂竟然也能被阳间的人折断手脚吗? 他满腹疑问却不知道该找谁寻一个答案,眼下好不容易知道了一点儿可能和小树灵有关的消息,自然要去查证,他抬起手点了点面前跪着的女人,“你带我去见到他的地方看看。” “哎?我……好!”女人愣了愣,猛地点了点头。 夏添又看向其他人,“你们自行回去,这地方不准再来。” 他话音未落,一阵阴风刮来,说来也怪,明明风势不大,却好像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众人往后推,村民们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一个个如有鬼追似的掉头就跑。 反倒是强子和旁边的人强撑着留了下来,对视一眼,壮着胆子问道:“敢问山神娘娘,我们村长……” “啊,我倒是忘了。”夏添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轻轻敲了敲脑袋,“有句话要告诉你。” 强子疑惑地看向夏添。 夏添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一步步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强子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掌心带过一只漆黑如墨的蝴蝶。 “夜路走多了,总要遇到鬼的。”夏添收拢五指,片刻后再张开手掌,那只黑蝴蝶便化成了黑红交杂的粉末,被夏添轻轻抖落在地上。 “我很不喜欢这种小东西,连自己同类的血都敢吃,实在恶心,是不是?”夏添看向强子。 明明这个青年看起来弱不禁风,像是一掌就能被自己扇翻,但强子却像是被天敌盯上的弱小动物,一时间竟然吓得双脚发软,连走上一步都不能。 他知道了……强子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他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做出了多么离谱的事情,就为了离开鬼打墙而已,竟然害死了自己的乡邻! -- 第226页 见他满头冷汗,夏添也不再多说,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女人,“带路。” “啊,好好!” 夏添跟着女人走在山道上,想起自己方才捏了食肉蝶那样恶心的东西就觉得不舒服,不断地轻轻甩动手掌,一时不察踩到了路边一颗圆滚滚的石子,脚下一滑就要摔到。 身旁的小树灵还来不及叫上一声“夫人小心”,就见他们大王忽然显露身形,稳稳地将夫人搂在了怀里。 盛黎的手掌冰冷,但却让夏添觉得无比安心,他忍不住冲盛黎笑了笑,又撒娇似的小声说:“手掌好脏。” “方才就想让你不要动手。”盛黎说罢,扶着人站稳,又伸手一点,凌空出现了一道水流包裹住了夏添的手掌,片刻后方才淅淅沥沥地洒在一旁草丛上。 夏添笑道:“方才就是气得狠了,都不是什么好人,见了来气。” “等这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出去逛逛,再见到不是好人的,就让夏夏打他们出气好不好?” 夏添先是点头,继而笑了起来,小声道:“主人把我当小孩子哄吗?我都说我不是小狐狸了。” 第146章 鬼王的新娘 这时, 前面的女人注意到夏添迟迟没有跟上来,她也不敢催促,连忙站定等待,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这一看之下倒是把她吓得不轻, 但见那个漂亮的青年一个人站在山路上仰头对着空气又说又笑,且还有不知从何冒出的清水为他洗涤手掌。 果然是山神娘娘。女人不敢再看,只是益发确定夏添就是山神的新娘,否则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本事? 那女人又等了片刻, 却见夏添仍旧一个人仰着脑袋说话, 益发觉得背后发凉,连看也不敢看了。 倒是盛黎留意到了她的恐惧,轻笑了一声, 低头问夏添道:“以后出去了, 旁人大概都看不见我, 想来山外并没有什么山神一说,只会以为夏夏是对着空气胡乱说话……你怕不怕?”他倒想着,如今自己反正也是魂体,不如以后让夏添带着耳机, 装着和人聊天的模样, 这样即使自言自语也免得出去了引来旁人奇异的目光,他自己自然是无所谓,却不愿意夏添被人不屑一顾。 夏添却反而被他这一句话问住了, 压根不知道盛黎说的“怕”是什么, 他疑惑地皱起眉头“啊”了一声, “我不怕你呀。”顿了顿,他也注意到了前面女人的目光,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于是小狐狸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被他小心护在怀里的牌位,说道:“我以后还会随时抱着它呢,就算怕,也该是别人怕我才对。”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个小世界的法则限制,盛黎如今并不能离开那牌位太远,两人尝试了几次,一旦牌位移动,盛黎亦会随之离开,倒觉得那牌位好似才是盛黎的本体,不过这牌位也只有被小狐狸拿在手里时才会乖乖听话,若是小树灵或是别的什么人想去碰一碰,即刻就会感受到烈焰灼烧一般的疼痛。因此夏添便不敢离手,时时刻刻将其小心护在怀中。 两人也不再耽搁,夏添一边继续和盛黎说着话一边示意女人继续带路,小树灵则十分乖巧地跟在他旁边,原本夏添见他手脚都不方便是想继续背着他的,不过盛黎却难得地占有欲作祟,并不愿意自己的小狐狸和旁人有太多肢体接触——即便是个孩子也不行——于是略试了个法术,令小树灵如同在阴间一般关节处长出蓬勃枝叶,用以支撑他正常行动。 自然,这一幕落在那带路的女人眼中,就是益发地佐证了夏添和小树灵都不是常人。 原本崎岖难行的山路在盛黎的运作下变得十分顺畅,没过多久夏添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破旧瓦房,他轻轻勾了勾盛黎的小手指头——自然,在外人眼中看来,这不过就是他自己动了动指头而已。 “我刚过来的时候,就被关在那里。”夏添轻声对盛黎说,“小树灵也在,那时候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子,胡老大还威胁我,说我要是敢跑,就会像他一样被打断腿。” 话音未落,夏添注意到小树灵在听到“胡老大”三个字时身体轻微地抖了一下,然而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特别惊恐的神色,显然根本没有留心听夏添说话。 那证明小树灵的反应只是身体下意识的本能反应而已。 夏添心下生疑,依照小树灵怎么会如此害怕胡老大? 盛黎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示意夏添不必先急着问他,而后又问道:“胡老大是谁?” 夏添这才想起,自己虽然也和盛黎说过自己被绑架拐卖的事情,但却不曾提及过胡老大的名字,只因这些人在他眼中与蝼蚁一般无二,根本不值得费力多和盛黎提上一句。 而此刻盛黎听罢夏添所讲,知道了这“胡老大”便是拐卖自己小狐狸的主谋,一方面虽然庆幸夏添是被卖到了死人沟中,一方面却又憎恶这些人竟然敢对他下手,心中暗暗有了盘算,只想着等解决了小树灵的事情,离开死人沟以后,无论如何都要找出这个胡老大来,只可惜黄毛和陈歪嘴已经死在了食肉蝶口中,他不禁有些遗憾不能亲自动手。 他脑海中暗自闪过数个血腥暴戾的念头,然而对上夏添的双眼时神情却是柔和怜惜,半点看不出不妥。 绕过了破旧的瓦房,村口那片槐树林便近了,那女人心中惴惴,每走出一步就要回头看一眼夏添,生怕山神娘娘是挑中了自己做祭品,像是远离他一步就要被献祭似的。 -- 第227页 往槐树林里走了片刻,女人停下脚步,对夏添道:“山神娘娘,我,我就是在这里看见他的。”说着,她看了小树灵一眼。 夏添低头问身边的小树灵,“你记得这个地方吗?” 小树灵眼带犹疑,环视了槐树林一圈,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最后似乎是自己也混乱了,看着夏添一脸为难地脑袋转圈,算是一边摇头一边点头。 夏添莫名觉得小树灵这副模样有些可爱,忍不住弯起双眼笑了一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想,这里找不到咱们就继续找下一个地方。” 盛黎在一旁看着小树灵,虽然并未说话,但却郑重点了点头。 小树灵果然安心了不少,他松开拽着夏添衣角的手,犹疑着一步步往前走去,在槐树林里四下走动打量,希望借以找出自己熟悉的存在。 这时节槐花正盛,树林里充溢着令人沉醉的甜香,夏添不自觉地耸了耸鼻尖,小声说:“想吃。” 盛黎捏捏他的脸颊,哄小孩子似的说道:“出去以后给你做糖水。” 夏添笑着点头,尚未答话,却见盛黎眉心一蹙,立刻问道:“怎么了?” 盛黎转头看向右侧被丛丛白色槐花淹没的树丛,“那里有东西。” 夏添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盛黎所说的“东西”绝不是什么寻常物件,他朝那个还等在一旁的女人说道:“路既然已经带到,你可以回去了。” “哎!哎!谢谢山神娘娘!”那女人一早就等着这句话,闻言喜上眉梢,忙不迭地转头跑了。 等确认女人走远,夏添又叮嘱小树灵绝对不可以走远,这才看向盛黎,两人不约而同地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朝槐花深处走去。 随着一步步走近,一股略显刺鼻的奇怪味道逐渐明显起来,令夏添下意识地想起了阴宅的气味——陈腐而充满阴郁气息。 但因为四下槐花香气太甚将其掩盖,所以夏添一开始并没有留意到,直到现在靠近了才逐渐嗅出来。 他心头一跳,不自觉地扯住了盛黎的手,将人往后拉了一把才说:“那里是不是又是通往地下的洞口?我们不过去。” 说着,他还小心地将牌位放在衣衫内衬里,生怕它掉下去连带着自己的饲主也得下去。 盛黎却摇了摇头,“气息有些像,但不是。”他甚少见到小狐狸露出这样紧张不安的神情,自然舍不得夏添担忧,于是也不再前行,反而说:“如果不喜欢,我们就不过去了。” 夏添想到那股气息既然近似阴宅中的味道,恐怕与之也有一定牵连,也许又是一个能困住饲主的地方,事关盛黎,他自然不敢怠慢,想了想,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过去看看。” 盛黎自然点头。 夏添这才小心翼翼地拨开一丛垂落头顶的槐花,慢慢朝着气味散发出来的地方走了过去,每走一步还要回头看一眼盛黎,确认对方好好地站在原地方才放心。 盛黎只瞧见夏添纤瘦的身影被槐花淹没,不由得思绪流转,想起了当初浮连山上那只小狐狸,倘若把那只白狐放在槐花丛中,也不知是谁更白一些。 “……啊?” 盛黎正想拿出那团毛茸茸的狐狸毛球出来比一比,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低声呼喊。 是夏添。 盛黎眉目一凛,身形微动,只一眨眼就穿过身前绿叶白花,站在了夏添身前,将人牢牢护在身后。 待看清了眼前的事物,盛黎也是一怔。 一株足要四五人合抱的老槐树大约是曾遭受雷击,在树根处破开了一个大洞,然而令他们惊讶的不是这个黑漆漆的树洞,而是树洞中的人—— 树洞里躺着一个小孩子,繁茂的绿叶遮挡住他的身躯,为他抵挡烈日风雨,而这个孩子已经和老槐树融为一体,他幼小的身体软软地瘫在树洞内,一根缀满槐花的树枝代替了手臂缀在肩上,黝黑的根须攀枝错节地环绕着他,其中一根已经攀援到了他的耳边,再稍长一点就要探进去。 这一幕就像是什么超现实的雕塑画作,令人望而生寒。 “那是……小树灵?” 夏添从方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看了看那个躺在树洞里的小孩子,又低声问了一句。 第147章 鬼王的新娘 树洞中那个孩子的容貌与小树灵一般无二, 然而那惨白的皮肤和乌青的嘴唇却又与小树灵相差甚大。 这时,那树洞中的孩子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动了动,夏添下意识地拉住了盛黎的衣角,自己更是随之往前一步, 挡在了盛黎身侧。 盛黎低声道:“别怕。” 话音未落,那孩子垂着的手震动益发剧烈,片刻后一只地鼠从那苍白的手下钻了出来,没命地往树林另一边跑去。 随着地鼠跑开, 那孩子的手也不再震动。 盛黎与夏添对视一眼, 明白过来或许是这地鼠挖洞挖到了这里,咬破了槐树枝叶形成的遮掩,这才让尸体的气息散露出来, 从而引来了他们。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来处, 透过繁花缝隙, 还能看见小树灵正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株槐树下等着他们。 盛黎沉默片刻,蹲下/身拨开缠绕的树枝根须,发现那根须竟然不是从地下长出来的,而是那躺在树洞里的孩子的经脉变成的。 -- 第228页 他伸手试了试鼻息, 看向夏添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鼻息了。” 夏添一怔,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心跳呢?脉搏完全停止了吗?” 盛黎点头, 依言试了试, 却惊讶地发现手下那些经脉延伸而成的根须竟然是在自发颤动, 他伸手一探,惊觉那孩子竟然未曾停止心跳。 “难怪……”盛黎不由得喃喃低语,“倘若是这样,倒也说得通了……” 夏添不知其中关窍,忙弯下腰来问道:“还真有心跳?那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应当是濒死之际落到这树洞里的,又恰巧被这株老槐树的根须插中,槐木吸取他的精血得以越长越盛,他也借助槐木生气护住了一丝心脉。”盛黎环视四下环境,解释道:“槐为木之鬼,本就最是通灵,濒死之人最是容易被槐木控制。” 夏添恍然大悟,若是这样,那小树灵在阴阳两界畅行无阻一事倒是有了一个解释,这小树灵如今非人非鬼、不生不死,所以盛黎在阴宅中才根本察觉不到小树灵的存在,直到来到阳间后吸取了足够阳气,这才能够看见他。 “那他还……”夏添原本想问问这小孩子还有没有救,盛黎猜到他的念头,摇了摇头:“迟了。” 言罢两人沉默片刻,又一同开口。 “你怎么想的。” 话音未落,两人忍不住笑了笑,夏添说:“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应该怎么处理,主人怎么说就怎么做。” “那得让他过来看看。”盛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树灵,说道:“要是他,这生魂离体太久已经救不回来了,最好是立刻去投胎;要不是他,这尸首与他面容如此相似,总该有一些关联。” “他还能投胎吗?那赶紧让他过来吧。”夏添有些意外,连忙说。 盛黎颔首,他随手扯过一枝槐花,在指尖一捻,那一枝槐花便像是一只伸长的人手一般飞速地往前探去,而后勾住了小树灵的腰身,将小孩子一把搂了过来。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越是靠近这株老槐树,小树灵的情绪就越是激动,一开始他还只是好奇张望,很快就变成了挣扎抗拒,到最后竟然双手捂住脸颊不敢去看,还带着哭声喊着“大王”“夫人”,求他们别让他过去。 然而两人却只能硬着心肠将他提过来,尽管这对于小树灵来说或许有些残忍,但如若这尸首真的是他的,不让他亲眼见到自己的尸体,让生魂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那么等到老槐树的根须生长到他的心脉时,小树灵就会因为肉身被老槐树完全吞噬而彻底消散在天地间,连转世投胎都没了可能。 三千小世界为天道试炼而生,盛黎和夏添都清楚,就连眼前这个小树灵也不过是小世界试炼的一环,一旦盛黎的试炼彻底结束,三千小世界随之崩塌,这个小树灵也会不复存在;但只要此刻他们能为他寻得一线生机,便绝不可能视而不见,如今这老槐树的根须眼看着就要一点点探入他肉身心脏,再不能多等了。 小树灵并不知道那株老槐树里有什么东西,但他却是本能地抗拒接近,仿佛那里有什么比大王更为可怖的存在,令他打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然而再怎么不情愿,他也被带到了老槐树跟前,夏添先是扯过几丛花枝挡住了树洞中的尸体,这才在小树灵身旁蹲下,温柔地抬手轻抚他的头发,也并不立刻要求他睁开眼睛去看老槐树中的尸体,而是轻声哄道:“你别怕,我先问问你,你知道自己已经……去世了吗?” 小树灵身体仍在瑟瑟发抖,但情绪明显要比一开始镇定许多,他茫然地摇了摇头,小声说:“我……我死了吗?” 相较于夏添的温和,盛黎的言辞则要直接很多,他在一旁说道:“对,你已经死了,所以你才能在阴阳两界来去自如。” “啊……”小树灵茫然地长大了嘴巴,显然在他的脑海里,自己在阴阳两界来去自如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情。 夏添则又问道:“你当初说,你是在这村子里见到村长拿着我们的照片,才以为我是大王的新娘子,你……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当时你是怎么看到的,你还记不记得?” 小树灵挠了挠头,不明白夏添明明问过一次,为什么又要再问,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是那几个坏人问村长要的,他们说看到了一个很像的人。那时候我……我……”小树灵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时候我想跑,就挨了打,可是挨了打我也要跑,就跑到这片林子里来了……然后又被坏人抓回去,就遇到了夫人。” 说着,小树灵有些兴奋地补充道:“我在树林子里遇到了可怕的黑蝴蝶!是大王救了我!大王虽然很凶,但是是好大王!” 从小树灵颠三倒四的讲述中,两人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想来小树灵的确是被胡老大一行人拐卖到死人沟里来的孩子,大约是黄毛等人没有严加看管让他趁机跑了,为了以示威慑,他们就打断了小树灵的手脚——反正献祭只要活人,却是不拘残疾与否的。 然而小树灵被打断腿脚却仍然没有死心,于是再一次逃跑了,然而他到底年幼,又受了伤,勉强逃到这片槐树林后,便因为身上有血气引来了藏于山中的食肉蝶。 只是当时盛黎应当还在阴宅中才对,怎么会来救小树灵? -- 第229页 这一点两人暂时想不通,也就抛开不管,但小树灵虽然避开了食肉蝶,却被这株成了精的老槐树盯上,趁机将他肉身困住吸□□血,而小树灵尚在懵懂,生魂离体后并未意识到自己死亡,最后又被赶来的黄毛等人重新捉了回去,关在那间破瓦房中,直到夏添到来。 小树灵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戒备,那股一开始让他万分抗拒的感觉也渐渐消散,他看了两人一眼,问道:“原来……我,我已经死了吗?” “死也不可怕。”盛黎看向他,神色淡然,“我也死了。” 此言一出,夏添面上神色一黯,虽然早已经接受了饲主在这个小世界的情状,但在回忆起往事后,他仍是不可避免地觉得有些心疼。莫说浮连山,这几个小世界盛黎何曾受过这样的折磨,单只孤寂一人在阴宅等待这么多年这一点,夏添每每想起来都觉得难过。 盛黎弯腰,伸手搭在夏添的肩上,轻声道:“我知道你总会来的。” 夏添反手握住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而盛黎这一句安抚对于小树灵而言显然十分有效,他虽然仍然有些害怕,但却并不抗拒那株老槐树,反而还大胆地走上前去,拨开了遮掩住树洞的层叠枝叶。 “那个……是我。”小树灵愣愣地看着树洞中躺着的尸体,伸出手指了指,又回头看向盛黎和夏添,“那是我吗?我怎么躺在那里,又站在这里……” 一句疑问尚未问完,他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我死了!” 话音未落,树洞中那具苍白瘦弱的尸体一点点地破败衰减,皮肤一寸寸地剥落化灰,血肉则是肉眼可见地迅速干涸,不过须臾之间,就只剩下一具白骨躺在原地。 那株半成精的老槐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枝叶扑簌,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精血令老槐树怒不可遏,深褐色的根须抖抖索索地摸索片刻,陡然拔地而起,朝面前的盛黎等人扑去。 夏添赶紧将还不知所措地站在老槐树面前的小树灵一把抱了回来,而盛黎则抬手一抓,将那张牙舞爪的根须尽数握在手中,又并手一转,顺势将其捏成一束,且眼看就要折断。 他身上凛然的鬼气不再遮掩,如刀似剑地劈开了老槐树的树身,老槐树这才知道自己惹上了不得了的人物,不单立刻将树洞内属于小树灵的白骨移出放到地面,还立刻自断了所有被盛黎捏住的根须,而后更是恢复平静再不敢装腔作势,仿佛自己就是一株再寻常不过的槐树。 盛黎扔下手里的树根,轻轻拍了拍掌心尘土,冷笑一声道:“还算是识时务。” 第148章 鬼王的新娘 老槐树也只算是初开灵智, 并没有多大本事,如今被盛黎扯断根须,见识到了对方的本事, 自然再不敢作妖。 盛黎将小树灵的骸骨收敛在一旁,却并未就此离开,而是又以鬼气探入老槐树的树洞,方才那一瞬间盛黎看得分明,树洞中有一处莹莹绿光闪动, 那不是别的, 正是老槐树这些年吞吃过往生灵血脉凝聚而成的道行所在,犹如蛇之七窍, 倘若不将其毁去, 它依旧能故技重施再食人兽精血。 老槐树察觉到他的意图,即便再怎么惧怕盛黎,求生的本能也令它奋起抗争,枝头繁盛槐花都成了它攻击的武器,一朵朵原本轻盈的雪白槐花都沉重如石子,连花瓣都如同刀片一般锋锐,尽数砸向面前的人。 盛黎不闪不避,那些槐花只穿身而过,于他并无半分损害,且一经过他的身体, 也就骤然变成了普通槐花, 半点威慑力也没有了, 夏添随手拾起一朵放到小树灵手中,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 小树灵接过那朵花双手捧着,紧张地咬着嘴唇,目光落在一旁的白骨上——那……那是自己的骨头。 另一边,盛黎已经从树洞里掏出了一枚绿莹莹的珠子,虽则是外物精血怨气所化,但外观看来却是莹亮圆润,倒是颇有几分可爱。 老槐树最要紧的珠子被盛黎拿捏在手中,一时间既惊且怒,却又半点奈何不了盛黎,只能做低伏小又露出悲切姿态,一面将先前还嚣张挥舞的枝叶匍匐于地做出膜拜的架势,一面轻轻震动树身,犹如发出悲切哀鸣。 夏添在后面看得新奇,说:“还真是成了精啊。这地方不见什么充足灵气,也没有什么厉害的修士指点,它竟能摸索修出灵智,这个槐树精倒是厉害。” 盛黎侧头看他一眼,道:“比不上我的狐狸精。” 小树灵不知道盛黎口中的“狐狸精”是谁,只茫然地四下张望,大王还养了狐狸吗? 夏添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比不上。” 盛黎也是一笑,将那颗珠子在手中抛了抛,轻巧地捏成了粉末。 绿珠子外表虽然光鲜,但甫一破开,便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恶臭,连槐树林内的槐花香气都难以遮掩,臭得小狐狸连打数个喷嚏,紧紧捂住了口鼻。 老槐树彻底失了生机,从叶片顶端开始泛黄枯萎,它这些年不知吸食了多少过往动物的血肉,原本就是靠着邪门歪道才硬生生延长了树龄,眼下一旦失了道行,立刻成了一株空心枯木,叶片纷纷坠落,树枝也干枯萎缩成了一团,就此彻底死去,再不能危害旁人。 彻底解决了老槐树,盛黎这才对小树灵说道:“你现在魂魄俱全,可还想得起自己的名字?我们给你下葬立碑,你才能转世投胎。” -- 第230页 在这世上姓名便是一个人魂魄立身的根本,三魂七魄都依姓名而立,倘若忘了自己姓名,记不得来处,那魂魄就是孤魂野鬼,只能在天地间游荡,却无法步入轮回。 原本盛黎和夏添见小树灵约莫六七岁模样,说话虽有些颠倒,但还算是条理清晰,怎么也该记得姓名来处才对,岂料小树灵紧张地握紧了手心里的槐花,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记不得了……名字也记不得,住哪里也记不得。” 说罢,犹怕两人不肯相信,小树灵忙又急切解释道:“我不是骗大王的,我那时候又跑了一次,在树林里醒过来的时候,就不记得名字了……所以我,我又被抓回去以后,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也不记得名字,只听那些人给我唱死人沟的歌,说再跑就要被打死,我试着跑了,可跑不出这个村子,只能在地上地下跑来跑去……” 盛黎微一颔首,道:“你当时算是生魂离体,肉身还在这里,自然没办法离开死人沟。” 小树灵懵懂地“啊”了一声,又很是不好意思地看向夏添,“后来我看到那些人说要给大王找新娘……我想报答大王,就,就把夫人给带下去了。” “这……” 两人对视一眼,夏添暗道一声难怪,这小树灵连被打断手脚都还要再跑,后来遇上夏添却不肯跟着他跑,反而将其带到了阴宅。 如今小树灵记不得自己姓名来处,两人自然也不能把他就此丢下,否则他只能在这死人沟里继续游荡,实在可怜。 盛黎思忖片刻,与夏添稍作商议,二人便决定若是小树灵自己愿意,他们就将小树灵带出死人沟,倘若小树灵仍旧记不得自己来处,到时候去找个道士和尚将他超度了也好过孤零零一个飘荡在世间。 夏添耐心与小树灵解释道:“如今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可要跟着我们走出这死人沟?倘若你想留在这里,去地下和其他小树灵呆在一起也可以。” 小树灵想了想,怯怯地伸手抓住了夏添的衣襟,“我想跟着大王和夫人走。” 夏添失笑,干脆一把将小树灵抱了起来,“走可以,出去了就不要叫我们大王夫人了,得叫……叔叔。” 小树灵眨眨眼睛,看向盛黎欢喜道:“大王叔叔!” 夏添听罢就笑了,对盛黎道:“主人还不快点答应。” 盛黎哭笑不得,先是应了小树灵一声,又轻轻敲了一下夏添的脑门,“你也跟着瞎胡闹。” 小树灵要走,尸骨却不能不处理,盛黎便让夏添先带着小树灵离开,自己则以鬼火将那一具白骨烧成一捧灰,这东西不必带走,他便将之埋在了槐树林内一株初生的小槐树下。 收拾妥当,他们便打算直接离开死人沟,如今村里人知道夏添是“山神娘娘”,原本是没一个胆敢出来阻拦的,强子便是知道他带着的孩子是逃跑的祭品,也因为心中有鬼而根本不敢声张,生怕夏添点破自己做下的恶事。 然而夏添离开时怀里抱着山神的牌位,村里人害怕惹怒这位山神娘娘,却更怕山神就此离开死人沟,单只想到那将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病痛便更为恐惧,因此那女人回去报信后,村民们竟然你推我搡地集拢在村口,一见到夏添出面,便齐声高呼请他将山神带回去。 而今小树灵肉身彻底消散,已经是一缕魂魄了,众人看不见小树灵,却不妨碍他们自行猜测山神娘娘将其吃了,毕竟山神一年还要两个大活人献祭,山神娘娘只吃一个,在他们看来已经算是极少的了。 强子被推出来,他如今心中有鬼,对上夏添不免更心虚三分,他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昏了头,明明鬼打墙也不会死人,可自己怎么就想着要用村民的性命来换? 他强打精神看向夏添,说道:“还请山神娘娘将山神牌位供奉回神宅……” 夏添看也不看他,只低头小心摸了摸藏在怀里的牌位,“你们山神大人不想住在神宅,让我带他离开。” “山神娘娘可别胡说,山神大人在死人沟这么多年,可从没有离开过,且我们年年献祭,山神大人怎么可能离开?” 夏添想到这人口中的献祭就觉得一阵反胃,神色随之一沉,这群人也不知是从哪里惹来的食肉蝶,单只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要和自己的饲主扯上关系。 见夏添没有半点和缓神色,强子偏了偏头,朝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村民们各自看了一眼互相打气,便不约而同地朝前走了几步,将夏添围在其中,大有一副他不答应就要被绑回去的架势。 小树灵被众人这气势汹汹的模样唬了一跳,他虽然也有些害怕,但却没有躲开,而是大张双臂挡在夏添身前,“你们不准欺负夫人!” 然而他忘了自己如今只是一缕幽魂,纵然吼叫得再大声旁人也听不见。 夏添忍不住笑了笑,轻轻揉了揉小树灵的头发,“别怕。” 盛黎则拍了拍小树灵的肩膀,“你还是个小孩子,站到后面去。” 村民们自然看不见盛黎和小树灵,他们只瞧见夏添一个人又笑又说,心里一时都有些发虚,但谁也不敢后退一步。 恰在双方对峙之时,一阵汽车轰鸣声和喧杂人声由远及近,骤然打断了众人僵持的气氛。 强子扭头看了一眼,面色有些难看地和另一个一同负责祭祀的村民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闪过一丝诧异—— -- 第231页 怎么这时候来了? 第149章 鬼王的新娘 夏添自然也注意到了由远及近的面包车, 他楞了一下,指了指打头的那辆,对盛黎说道:“就是那辆车把我带过来的……”想了想, 他又说:“或许是那个胡老大和绿毛他们断了联系, 特意过来找人的吧。”他倒是没想到, 胡老大竟然会再带着人过来,看起来这伙人贩子倒是人多势众。 盛黎冷笑一声,“来得倒好。”他原本就打算要找这胡老大算账,没想到对方反而自己送上了门来。 说话的功夫, 面包车已经开到了近前,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后,当头的那一辆车停了下来, 车轮还没刹稳, 车门就被人从里一把拉开了,开门的人跌跌撞撞地跑下车, 奋力推开拥挤的村民, 直直地朝着强子跑去, 揪住了他的衣领。 说实话, 倘若不是他仍然戴着那架金丝边眼镜, 还穿着当初绑架夏添时那套白衬衫黑西裤, 夏添很难把他和当初那个胡老大联系起来。 当时胡老大像个蒸熟的白面馒头, 一身白白嫩嫩的肥肉时时刻刻透露着主人养尊处优的生活, 一双藏在眼镜后的眼睛则无时无刻不闪着算计和利益的光。 然而眼下这个人瘦得几乎脱了相, 颧骨高高凸出, 眼白布满了红血丝,嘴边更是鼓起了数个硕大的燎泡,一身白衬衣袖口领口都已经有些泛黑,显然是根本来不及换洗。 小狐狸炸了眨眼,他倒是记得,自己虽然和饲主在阴宅内躲懒过了许久的快活日子,可阴间一年不过人间一日,这样短的时间,胡老大如何就成了这副模样,难道他这门见不得光的生意终于被发现了,这是往死人沟来逃难的? 胡老大显然没有注意到被人群挡在外围的夏添,他揪住强子的衣领后,连喘了几口大气这才急切地问道:“那个小的呢?我卖给你们那个小的呢?!” 众人一时哗然,死人沟里的人都知道他们村子里每年会买回“新鲜”的祭品,但他们谁都没有资格接触到这门活计,此刻见到胡老大出现,村民们除了惊愕,更多的则是在心底蔓延的刺激和新奇,仿佛他们已经接触到了更高层次的所在,从此也能一跃而上成为更接近山神所在的人。 强子也被胡老大这一抓搞了个措手不及,他看了看几乎完全脱相的胡老大,问道:“这还不到交易的时候,你怎么就来了?” 胡老大却不答话,只仍旧死死地盯着他。 强子见四周的村民神色各异地望着自己,不耐地一挥手,原本他以为自己一掌就能把胡老大推开,可谁知胡老大此刻使足了力气,便是强子这样的山里壮汉竟然也没能挥开他。 无奈,强子只得问道:“哪个小的?”胡老大算是与他们“合作”最久的一个人贩子头,从他手上卖过来的人不知几许,便是小孩也有不少了。 胡老大双眼赤红,咬着牙从腮帮子里挤出一句话:“前两日,打断腿又捉回来那个!” 强子一愣,却不回答,反而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胡老大泛白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人呢?”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问道:“死了没有?”他和死人沟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若说一开始还只以为死人沟像他的其他主顾似的只是单纯买人,后来就渐渐明白了那其中见不得光的关窍。 强子虽然跟着村长做了这么多年见不得光的事,却并不代表他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当下面色也有些难看,“胡老大,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可别坏了咱们的规矩。” 忽地,他想到了什么,抬手一指夏添,“那小子运气,被山神娘娘看上了,方才还跟着他,这会儿不知道去了哪里。” 胡老大闻言,双眼中骤然放出一道喜悦的亮光,他顺着强子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被人群围在当中的夏添。 强子没见过夏添,胡老大却是见过的,他并不知道夏添已经成了这死人沟众人又惧又怕的“山神娘娘”,乍一看过去,不由得奇怪道:“什么山神娘娘?这不是我带过来的人猪吗?” 强子一愣,“你说什么?他是你带过来的?” 胡老大这句话像是给了他莫大的勇气,方才还只敢在一旁怂恿村民们上前围堵的他朝着夏添大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不过一个祭品,竟然敢冒充山神娘娘,还敢偷走山神的牌位?!”说着,他朝众人道:“这人就是被胡老大卖来的祭品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山神娘娘!” 村民们听了面露动摇神色,却也有人还记着在山神庙前见到的诡奇一幕,并不完全相信强子所言。 夏添面色微冷,见村民对自己怒目而视,只问道:“你们的山神到底是谁?”这个疑问他倒是存在肚子里很久了,看之前村长的表现,分明是将那棺材里的食肉蝶视作了所谓的山神,可供奉着的却又是盛黎和自己的牌位,难不成那只被饲主烧死的大蝴蝶也叫“盛黎”? 这句话一时间却把众人给问住了,半晌才有一个村民犹疑着答道:“山神……不就是山神……” 他们自小生在死人沟中,从不曾踏出这山林一步,如同他们的先辈一样长于斯死于斯,每一个孩子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山神大人保佑这孩子平安长大”,学会说的第一个词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山神大人”。 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相信着山神大人的存在,尤其是曾有一年因供奉不及时,供奉在祠堂内的白茧色泽暗沉,死人沟遭逢了至今仍令他们为之恐惧的灾难,撇开天灾不谈,单只那种体内血肉被一寸寸啃噬一般的疼痛感都让他们现在一想就头皮发麻。 -- 第232页 从此再没有人敢对山神的存在提出丝毫质疑,他们不是村长,也不是被村长选中供奉山神的人,哪怕不曾见过山神,却也知道山神地位崇高,绝非他们可以接触到的存在。 而今,这个疑似祭品的青年却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问他们“山神到底是谁”?! 村民们议论纷纷,胡老大却顾不得这许多,他来不及询问这个“人猪”怎么就成了他们口中的“山神娘娘”,也管不了夏添身上的衬衣怎么就成了长衫,反而左推右搡挤了过去,打算像之前扯住强子衣襟一般去拉扯夏添的衣领。 然而他人尚未走到近前,一股无形的阴冷力道便将他重重往外一腿,胡老大只觉心口一凉,猛地摔在了地上。 村民们眼睁睁看着夏添动也不动就把胡老大推开了,登时回想起在山神宅院前的一幕,不但再不敢质疑他是不是山神娘娘,反而还一个个扔掉了手里的农具武器,生怕自己也被山神迁怒。 见状,夏添不由得抬眼看向盛黎,一丝疑惑一闪而过,死人沟中的村民们仿佛根本没有自己的喜恶偏好,一切都以他们口中的“山神”为最高标准,一被人煽动就立刻举起武器威胁他,可是一旦有了一点点与山神相关的可能,他们立刻就畏葸不前。 ——仿佛是对天敌畏惧的本能。 “就像那个黑蝴蝶一样……”夏添小声说了一句,说罢却又觉得不对,面前一个个的都是土生土长的村民,平日里根本没有接触到食肉蝶的可能性,两者之间应当也没有什么关联。 盛黎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面前的村民一眼,继而又将目光投向了跌坐在地的胡老大,这个人周身带着一股令他厌恶的气息,脖颈处有着旁人看不见的漆黑指印,且那指印还在一寸寸地收紧,显然是胡老大曾经犯下的人命官司,即便盛黎不出手,想来这人也活不长了。 胡老大对此一无所觉,他也不知道夏添身边站着什么人,还以为自己会摔倒是连日奔波所以累昏了头。 夏添却弯下腰,对着小树灵道:“是他打断了你的手脚?” 小树灵显然还有些害怕胡老大,他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去报仇。”夏添直视小树灵的双眼,“他怎么对你的,你就怎么打回去。” 盛黎亦随之点头,道:“不是要你像他一样,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算是公平的报复。” 小树灵眨了眨眼睛,对于打断自己手脚的胡老大,小树灵无疑是憎恶的,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胡老大的差距,对方一脚就能踩断自己的腿骨,自己却连挣扎都毫无用处,即便他再怎么厌恶恐惧,也只能默默忍受。而此刻两人的话语显然给了他底气,他不会像胡老大一样凶残,他只是要把对方施诸于自己的暴力返还回去而已。 小树灵捏了捏拳头,扑上去狠狠地踩了胡老大的腿骨一脚,他的力道自然微乎其微,但那股阴冷气息却顷刻间就顺着胡老大的脚腕爬遍了他的全身。 这时,夏添才笑道:“你不是要找那个孩子?他现在正踩着你的脚腕呢。” 第150章 鬼王的新娘 旁边的村民听不懂夏添在说什么, 他们只是又看见这位“山神娘娘”对着空气自说自话,然而胡老大却是切实地感受到了那股令他打骨头里发冷的气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对夏添道:“少胡说!那孩子在哪里?要是不说, 当心你的……” 话音未落, 盛黎已经出手扼住了他的咽喉,胡老大只觉得脖子上像是围了一圈看不见的冰块,丝丝凉气冻得他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大张着嘴不断喘息。 与此同时, 一道低沉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当心?我看你还是当心你自己的性命吧。” “什么人?什么人在说话?!”胡老大脸色大变,本就蜡黄的面色又多添了一抹惨白。 夏添笑了笑, 环视了一圈面色各异的村民, “是牌位上供奉的‘盛黎’在和你说话。” 一听到山神名讳,原本在一旁窃窃私语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退, 现在谁也不知道那个青年到底是祭品还是山神的新娘, 可胡老大却是切实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嗬……嗬……”胡老大大张着嘴, 双眼凸出, 好在盛黎并没有此刻就要取他性命, 稍作威胁就松开了手。 胡老大这副模样却叫小树灵好不开心, 原本将他视如草芥、似乎时时刻刻都在耀武扬威的恶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那些恐惧逐渐如潮水一般消退, 小树灵看了他一眼, 从胡老大身边走开了。 夏添问他:“你不接着打了吗?”从头到尾小树灵可就踩了胡老大的脚腕。 小树灵摇了摇头, 昂起小脑袋答道:“对他这样的人动手才不值当。” 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两个胆大的走到强子身边,低声询问:“强子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他们一个个的全都像疯了似的?难道真是山神大人来了?” “什么山神大人,我看那人多半是在诈我们。”强子自然也看不见小树灵和盛黎,他也搞不明白胡老大和夏添是在搞什么鬼,但他自己做了亏心事,本就畏惧夏添揭穿自己,此刻见胡老大似乎是要和夏添对上,当即心下一喜,在他看来,只要把这个闹事的青年拘回山神宅院,让他见不了外人,待下一次献祭时将其献给山神大人,自然不会在有人知道自己犯下的糊涂事。 -- 第233页 思及此处,他眼底不免流露三分喜色,疾步走到胡老大身旁将人扶起来,大声问道:“胡老大,你说这人就是这次跑了的祭品?” 胡老大涨红着脸连连咳嗽,根本顾不上回答强子的问题,只盯着夏添道:“咳咳……那个,那个小孩呢?!”方才受了威胁,他自然不敢再对着夏添耀武扬威。 夏添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小树灵,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我……我……”胡老大犹豫片刻,“那孩子还小,我,我心里有愧,想……” “你打断他的手脚,现在却来说心里有愧?”夏添冷笑一声,正待再问,想看看能否从胡老大嘴里撬出小树灵的来历,又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你打断了他的手脚?” 只见那停在一旁的另一辆面包车车门被人一把拉开,一个满脸怒容的男人走了下来,他大步走了过来,看向夏添时面色才稍稍缓和,“这位先生,你……你知道我儿子的下落吗?” 周围一片哗然,这一来可热闹了,死人沟虽然将买卖人口献祭当做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可他们人人心底都清楚这事情见不得光。早几年时也曾有负责打击拐卖人口的警方循着线索搜到他们这偏远的村子里来,可一则祭品早已经献祭尸骨无存,二则全村人都众口一词地拒不承认事实,所谓法不责众,纵然旁人对他们再多猜测,没有确实的证据也不敢将他们一村人全部关起来不是? 可今日却好,不但这人贩子主动回来要找卖掉的祭品,连那孩子的父亲都找了来? 村民们一个个面色阴沉起来,这一次,不用强子发号施令,他们就各自重新拾起农具,悄无声息地将胡老大等人和那两辆面包车围了起来。 强子原本搀扶着胡老大的手也随之慢慢移到了他的脖子后方,那个青年即使真如胡老大所言是一个祭品,但他能带走山神的牌位,或可一留,可是胡老大和他的人却绝不能再留了,要知道胡老大与他们村子做过的生意不知凡几,今日能带一个孩子的家人寻过来,来日恐怕就能带更多的人过来。 强子眼神冰冷,这一次可不是自己昏了脑袋,而是胡老大自己做了糊涂事! 另一边,夏添和盛黎都因为那男人的话而愣了一瞬,他们也没想到,小树灵的家人竟然会有本事让胡老大带他们到这里来找孩子。 可倘若这真是小树灵的父母……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一旁尚且懵懂的小树灵,都是心下一叹,来得太迟了。 盛黎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村民们,低声在夏添耳边说了句话,夏添微微颔首,而后高声道:“你们若是识相,眼下赶紧回自己屋子去,否则山神震怒,有你们好果子吃!” 语毕,便见盛黎抬手捏了个法诀,原本气势汹汹的村民们只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竟然像自己有思维的似的,众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扔掉农具、僵硬地迈着脚步往村内走去,一个个面色惊惧不能自已,再不敢怀疑夏添身份,只恨不得立刻倒转回去给他跪下磕头,哪里还有半点凶狠气势? 强子亦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缚住了手脚,呆在一旁动弹不得,几次大张嘴巴想要吼叫,可一股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塞进他嘴里,灌了满喉咙的冷气,冻得他直打哆嗦。 胡老大与死人沟来往甚密,知道他们这里头有山神一说,但他干的是买卖人口的活儿,本就是不信鬼神不惧报应,对什么山神更是嗤之以鼻,这样的架势他也是头一次见,但见身边的村民一个个神色惊恐往回走,再回想起方才自己莫名其妙被什么东西掐住喉咙和耳畔响起的诡异男声,也不免有些心底发寒。 夏添却不在意,他拍了拍手掌,“好了,现在闲杂人等都走了,咱们来算算咱们的账。” 胡老大怎么也想不到,前几日还老老实实被自己绑着的青年如今竟然有这等诡奇的手段,他眼珠一转,当下闭口不言。 然而一旁的男人也管不了这许多,莫说夏添只是言语奇怪,即便他立刻变成什么别的东西,只要这人知道自己孩子的下落,他就绝不可能就此放过这条线索,因此等村民们完全离开,他就立刻说道:“这位先生,我姓林,叫林毅,我的儿子叫林森,是一年前被拐卖的……被人转了几道……卖到了这里,他今年满七岁,大约这么高。”说着,林毅顿了顿,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手比划了一下,“可能也稍微长高了一点,他是双眼皮,眼睛很大,耳朵后面有一颗红色小痣,平时很乖,走丢的时候穿着一套蓝色短袖运动服和白色球鞋,你,你有没有见过他?” 林毅显然已经将这段话对着许多人说了许多遍,纵然情绪有些失控,但却流利地说完了这么长一段话,他满含希冀地看向夏添,眼角隐隐有水光闪烁。 那是一双属于父亲的祈求的眼睛,若说以前的小狐狸或许只会羡慕于那个孩子有这样疼爱他的父亲,可如今的夏添却太能明白他疼爱幼子的拳拳之心,一时间竟不敢和林毅对视,他偏开了头,问道:“是吴老大告诉你,你的孩子被卖到了这里?确定是上次和我关在一起那个?没有出错?” 林毅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显得十分自信,“不会错的,是这个人亲口说的。他有一个账本,记着自己买卖人口的去向,不会错的。”说着,他看了吴老大一眼,“对吧?” -- 第234页 吴老大点了点头。 夏添朝小树灵招了招手,让他背过身去,果然在他耳后看到了一粒血红的小痣。 “主人……”夏添小声喊了一声盛黎,盛黎神色亦是无奈,小树灵的肉身早就死去,被老槐树拖了这么久才让他一缕生魂飘荡于世,盛黎在这个小世界虽然是魂体亦能用鬼魅手段,却并非手眼通天,否则一早便将小树灵直接送回了家去,如何还会烧了他的遗体又带着这一缕残魂去寻家? 小树灵如今对前尘往事都迷迷糊糊的,压根记不得自己父母是谁,更听不懂林毅口中的“儿子”就是自己,他看了林毅一眼,忍不住小声对夏添说:“夫人,这个人看起来好像很难过,他是不是要哭了啊?” 夏添只觉心头一酸,拍了拍小树灵的肩膀,在吴老大身前蹲下/身来,他不愿和林毅对视,却敢于直视吴老大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地问道:“那你有没有告诉林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买来人又是要做什么的?” 吴老大浑身一抖,嘴唇翕动了两下,没有开口。 第151章 鬼王的新娘 林毅不知其中关窍, 见夏添避而不答,反去询问吴老大,还以为是夏添不愿意告诉自己, 于是说:“这位先生, 你曾经见到过小森吗?你告诉我在哪里见到的, 我去找,我一定能找到他。” 他言辞恳切,只怕夏添是曾经和儿子关在一起却又抛下他独自跑了,所以此刻不敢直言相告, 于是连忙解释了一番。 他越是态度诚恳卑微,夏添听了便越是难抑怒火,他一把揪住胡老大的领子, 冷声道:“你敢说你不知道死人沟里玩的什么把戏?” “我……我……”胡老大抬眼看了一眼林毅, 又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面包车,眼珠四处乱转, 却就是不敢和夏添对视, “我不清楚, 我……我只是个中间商……” 话音未落, 他只觉肚子上被人重重踹了一脚, 疼得他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处, 胡老大一时既惊且怒, 在场不过他、夏添和林毅三人, 都不曾见到这两人动手, 到底是谁踢了自己? 他一双藏满算计的眼眸四下打量, 试图找出夏添和林毅动手的痕迹,却全然不知正有一大一小两只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只听盛黎冷笑一声,“中间商?”他倒是不知道,这人贩子竟然还这么看得起自己。 小树灵倒是不太明白盛黎为何愤怒,只是他却分外同情林毅。他虽然认不得这人是谁,可打从心底里觉得他眼熟,又见林毅因孩子被胡老大卖走而神情痛苦,自己竟也跟着觉得难过起来,因此再看胡老大更觉他面目可憎,忍不住跟着盛黎踢了胡老大一脚,看着对方捂着胸口哀哀叫疼方才觉得出了一口气。 夏添见到这一幕,也觉得稍稍解恨了些,只是林毅却看不见,还以为胡老大又在故弄玄虚想蒙混过去,他可不会再上当了。 思及此处,林毅一脚踏在胡老大肩上,成年男人的力道顿时让他大半个身子都歪了下去,可胡老大却十分忌惮林毅,只敢捂着肩膀强忍疼痛,这一次竟是连呼痛都不敢了。 夏添却不去管他,只盯着他问道:“陈歪嘴和绿毛这么久没回去,你就不问问他们去了哪里?” 说起这两个人胡老大就是一肚子气,剩下的钱款他还没拿到呢,先前那陈歪嘴还敢拿冥币来找他的晦气,要知道他这次连到大霉,可就是从收了那冥币开始! 胡老大当下眉头一拧,正要骂上两句出气,却听夏添低声道:“他们就在这死人沟里,永远,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胡老大先是一愣,在看到夏添饶有深意的目光时忽觉背后一凉,猛地明白过来为什么这段时间陈歪嘴和绿毛的电话永远都是无人接听。是了,人死了,当然无人接听。 林毅在一旁等得心急,全家人从儿子丢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找,如今好不容易辗转了大半个国家找到了这个山沟沟,也确定了儿子就在这里,他只恨不得立刻跑到他面前,对孩子说一句“爸爸很想你”。 夏添见胡老大对真相闭口不提,可总不能让林毅一直如此找下去,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正要说话,胡老大忽然扯着破锣嗓子开口大吼道:“就在这山里!我知道你儿子在哪里!我带你去找!” 林毅面上一喜,转而却又皱起了眉头,并没有完全被这喜悦冲昏头脑,“你方才不是还拉着这山里人问孩子去向,你要是知道,会拖上这么久才说?” 胡老大显然也是一时情急说出口的,并没有想到这许多,此刻被林毅一问,立刻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夏添不忍心林毅再次被打破希望,却又不得不打破他的希望,这时,盛黎走回他身边,附在他耳旁低声道:“我用林毅的鲜血试一试,如果他们真是亲父子,林森也算是找到了来处,三魂七魄俱全,才能安心去转世投胎。” 夏添正有此意,他一方面觉得小树灵肯定就是林毅的孩子,希望小树灵能赶紧找到父母,记起自己的来时路好去投胎,不要再孤零零飘荡在死人沟里;一方面见了林毅铁骨铮铮的汉子提起被拐卖的儿子时也不免热泪盈眶,心里却又希望小树灵不是那个林森,儿子哪怕被卖掉了,也总还是活着的,总好过只见一捧骨灰的好。 两人稍稍议定,盛黎便自去一旁和小树灵交谈,将事情原委尽可能详细易懂地讲给了小树灵听,末了征询道:“你愿不愿意试一试?我会把你的……骨灰……重新挖出来,如果能成功,你也不能久留,即便再不舍父母,也要去转世投胎,否则留在他们身边,阴气过重反而会损害他们的精神。” -- 第235页 小树灵转头看向正对胡老大怒目而视的林毅,愣了愣,方才反问道:“大王你说……那是我爸爸?” 盛黎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是,所以我们才要试一试,看看你是不是他的孩子。” “我……我想不起来我有没有爸爸妈妈了。”小树灵小声地说着,似乎很歉疚似的,“我笨,什么都记不住,可是,可是……” 他语气稍稍急切了几分,“我觉得他很难过,他要是我爸爸,我能不能去抱抱他?” 小树灵不比盛黎,能对鬼气收放自如,夏添因为与盛黎血脉相连故而不会受到鬼气阴气侵袭,寻常人却不行,若是小树灵想要靠近林毅,必然会对他造成损伤。 然而这对于盛黎来说却不成问题,他稍一思忖,点了点头,“能。” 说罢,盛黎这才转头看向夏添,朝他示意可以了。 夏添又等了片刻片刻,见胡老大始终吞吞吐吐不愿意吐露详情,便示意林毅到一旁说话。 他尽可能地以简短的语句描述了死人沟的事情和他们“祭祀山神”的所谓“传统”,林毅并非本地人,他辗转数千里来到此处寻子,自然没空关心这样的本地异闻,只是想着夏添可能知道儿子的消息,于是才耐着性子认真地听了下去。 “我也是被他们当做祭品买进来的。”末了,夏添看向林毅,解释道。 林毅大张着嘴巴,茫然地看了夏添好一会儿,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让他在夏日也手脚冰凉。 “小森……也是?” 他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但他们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夏添点了点头,“林先生,我可能见过你的儿子,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林毅心底一沉,他做了个深呼吸,对自己说,不可能那么凑巧,也许是认错了,他的儿子还等着自己去找他。 “我……我明白了,请问你是在哪里看见他的?我,我……”林毅双手捂住脸狠狠地搓了一把,“我去看看。” 眼看着夏添领着林毅走进了槐树林,盛黎这才带着小树灵跟上,转身前他看了正蠢蠢欲动想要站起身子往面包车方向走回去的胡老大一眼,指尖微动,胡老大只觉膝盖被人用刀砍了似的疼,双膝一软猛地跪倒在地,竟是怎么也爬不起来。 在槐树林内,夏添找到了方才盛黎埋葬小树灵骨灰的地方,盛黎用鬼气雕了一个槐木盒,里面盛着一捧灰白的灰。 林毅见到夏添挖出那个盒子就心觉有异,正要询问,指尖忽然被一旁槐木上的刺刺破了一个小口,一滴鲜血飘飘荡荡地落在了那盒灰里。 林毅几乎要以为自己花了眼,他眼睁睁看着那捧灰把自己的血包裹起来,慢慢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孩童模样,蜷缩在了木盒内。 “……爸爸?” 身后,一声稚嫩的童音响起,林毅心跳如擂,这一年来,他不知道多少次听到这句呼喊近在耳边,却又一次次地从梦中惊醒,然后再带着期盼和绝望奔赴下一个城市,直到来到这里。 “小森?!”林毅喜不自胜,三步并作一步地跑到小树灵跟前,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小森你……” 他抱不住林森。林森就像是一个投影成像一样立在他面前,他看得见自己的儿子,然而紧紧收拢想去拥抱他的双臂却穿过了空气。 “爸爸,我死啦。”林森仰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做出一个扑到他怀里拥抱的姿势,“你抱不到我的。” “瞎胡说。小森跟爸爸开玩笑对不对?爸爸生气了,你以后不准这么说,你妈妈也在,你待会儿看见你妈妈可要好好和妈妈说话知不知道?”林毅却好像根本不相信林森的话,只是一气说着,直到夏添走到他身边,把那个槐木盒递到他手里,方才颓然跌坐在地,极轻地小声询问林森,“儿子,小森,你……你在跟爸爸开玩笑对不对?爸爸来迟了,所以你生气对不对?” 林毅尚是活人,可林森却已是魂体,纵然如今有父亲鲜血替他招齐三魂七魄,又有盛黎替他以鬼气护体,能让林毅看到自己,却也无法再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他只能小心地做出抱住父亲的姿势,一遍遍地叫着“爸爸”。 第152章 鬼王的新娘 林森一遍遍地叫着他, 林毅就一声声地应着,声音有一开始的低沉有力逐渐变得酸楚哽咽,终于忍不住捧着那个装着孩童人形骨灰的盒子蹲在原地落泪。 林森求助地看向盛黎和夏添,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见爸爸了, 对方反而哭了, 他怎么也安慰不了对方,只好本能似的相信他们能解决这个问题。 盛黎低声附在夏添耳边说了几句话,夏添了然地点了点头,走到林毅身边, 等他情绪稍缓,这才把盛黎告诉自己的话转述给了他。 鬼神之说,林毅曾经是不信的, 但如今却由不得他不信, 他甚至生不出丝毫怀疑夏添的心思,在见到儿子却又获悉对方死讯的大喜大悲后, 他逐渐冷静下来, 意识到以夏添的手段只怕根本不屑于对自己动手, 而儿子对于这个年轻人的信赖神情做不得假, 比起满口谎言的胡老大, 这个年轻人显然更为可信。 “我会送他入轮回, 他会有很好的下一辈子。”末了, 夏添郑重对林毅道。 “谢谢。” “去跟妈妈说再见吧。”林毅站了起来, 朝林森伸出了手, 就好像以前父子俩出去玩时, 他伸出大手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把孩子牢牢牵在手里才能安心。 -- 第236页 林森仰起头朝他笑,也跟着把手伸了出去,父子俩彼此根本接触不到,可他们的手掌却牢牢贴在一起。 夏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朝盛黎伸出了手,盛黎与他十指紧扣,低声安抚道:“夏夏,别难过。” “我……知道。”夏添定定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掌,忽然抬头说:“主人,要是出去以后还有时间,我们就去帮这些被卖掉的人找家人吧?哪怕找到一个也好。” 他自身修为低微,若真要将这个小世界的事情一一统揽显然不可能,但倘若力所能及,找到一个也是好的。 盛黎与他交握的手指微微收紧,“好。” 林毅一手捧着槐木盒,一步步地从槐树林里走了出来,走到面包车旁,轻轻地抬手敲了敲车窗。 那辆一直紧闭窗门的面包车终于再次被打开,一个身形瘦弱的女人走了下来。 女人穿着一套做工细致的米色套装,只是衣服却略显宽大了些,那套套装显然本应该是合身的,只是因为女人急速消瘦才显得不合身。 女人过分苍白的脸庞上,嵌着一双亮的像是燃烧着火的眼睛,她脸上带着满含期盼的谨慎笑意,因为失望了太多次,所以连笑都不敢大声了。“小森,我们小森呢?” “跟我来。”林毅一手牵起妻子,拉着她走进了槐树林。 胡老大不知道他们在槐树林里看到了什么,然而膝盖上的痛楚至今未曾消退,他只能咬着牙一寸寸地在地上磨,试图接近那辆林家的面包车。 夏添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几步走到胡老大面前,低声道:“你别急,你的报应还在后面。”他说话时态度温和极了,就好像当初胡老大把夏添丢进那间破败的小屋里,神情自若地劝他永远别想跑。 胡老大咬着牙,正欲奋起一搏,忽然感觉双手双脚都被冰块一样的东西给束缚住了,他不由自主地抖了抖,“……鬼,有鬼……” 此刻,林毅和妻子已经走出了槐树林,林毅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女人仍在无声地流泪,她看了林毅一眼,又将目光投向他手里的槐木盒,咬了咬唇,疾步走回面包车旁,拉开车门后,猛地伸手从车上拖下来一个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被牛筋绳绑着手脚,他一身胖肉,看着和之前的胡老大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夏添和盛黎对视一眼,便听胡老大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儿子!” “爸!爸爸救我!”小胖子早已经哭过不知多少回了,双眼红肿,连连朝着胡老大的方向发出哀号。 林毅抬手狠狠掐住了那个小胖子的脖子,回头看向胡老大,“胡老大,你绑了我儿子,我就绑你儿子,你说,公平不公平?” 胡老大此刻哪里敢去激怒林毅,忙不迭地点头,“公平公平!” 夏添抱臂站在一旁,“原来胡老大会这么好心带着人来,是自己的儿子也差点被卖了,胡老大,儿子被绑架的感觉好吗?” 这话简直是在戳胡老大的心窝子,他卖了这么多年的人,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也会有被卖的一天。 那天他发现儿子没回家,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孩子疯玩忘了回家,直到入夜都不见人这才着了急,谁料还没发动手底下人去找儿子,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胡老大,我和你谈一笔生意。” 胡老大正是上火的时候,气急败坏地说了句“不谈”就要挂电话,谁知那边却笑了起来,“胡老大,你儿子的生意你也不谈吗?” 胡老大半生只得这一个孩子,自然如珠似宝地看着,妻子哭天喊地地埋怨他缺德生意做多了才有报应,当时胡老大言辞振振地说“我倒要看看谁敢买我胡老大的儿子”,可转头就急红了眼,连着打电话去联系自己的各路人脉,岂料谁都说没接到这路活儿。 又过一天,胡老大几乎都要把整个城市的“人口市场”给翻过了天来,那通电话才又打来了—— “我不要钱,我和你换,你卖了我的儿子,把他找回来,我把你儿子还给你。” “我儿子?林森,耳朵后面有一颗小红痣,今年七岁了。” 胡老大有一个账本,详细地记着他每一笔买卖,当时胡老大还松了一口气,只要知道信息就好办了,反正买孩子的多半是生不了又怕绝后的,什么孩子都一样,了不起自己再换一个孩子给买家,只要自己儿子能回来就好。 然而翻到记录着林森的那一页时,胡老大的目光凝滞住了。 死人沟……竟然是卖去了那里。 胡老大当时瘫坐在椅子上,满脑子想着的,都是曾经遇到那些被拐卖的女人孩子,望着他那种怨毒的眼神,和那些人咬牙切齿对他说“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 林毅笑了笑,“胡老大也知道公平,那好,我再告诉你,我儿子的手脚都被你打断了,是不是?” “是……不是不是!”胡老大猛地摇头,几乎都要把头给甩断了,“不是!是,是陈歪嘴他们打的!不是我!” “哦,无所谓。”林毅耸了耸肩,“这个不和你计较。” 胡老大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就听林毅的妻子在一旁带着哽咽开口:“小森的命都没有了……你若只想拿手脚来换,这笔买卖恐怕太不公平了。” “对。”林毅点了点头,掐住小胖子的手微微收紧,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夏添,对方显然没有任何要干涉自己的意思。 -- 第237页 夏添的确无意干涉,倘若易地而处,是他的饲主遭受了这样的待遇,他只会比林毅夫妻更疯狂。何况刚才在与夫妻俩道别后,林森已经步入轮回道,想来夫妻俩也是知道儿子看不见自己此刻的情状,才会如此展露最为凶狠的一面。 盛黎亦是同感,他本是修真界长大的,哪怕当初毫无情感,却也接受着修真界“强者为尊”“因果报应”的思想,胡老大当初卖了林森来此是因,今日才会有自己被人威胁的果。 何况这人还绑了自己的小狐狸,即便胡老大今日死了,盛黎也必然会要他死也不得安宁。 思及此处,盛黎眉目中闪过一丝厉色,倒是夏添见他眸色发冷,忙不迭地主动去牵他的手,试图安抚自己的饲主。 林毅的手一点点收紧,小胖子由一开始的使劲挣扎转为哭嚎求救,胡老大则在一旁不住地磕头,涕泪横流,整个人狼狈不堪,“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儿子!” 而林毅的妻子则双目呆滞地站在一旁,对于小胖子和胡老大哭天喊地的求救声充耳不闻,她只是神经质似的不断撕扯着之前用来套住小胖子的牛筋绳——这是她和丈夫在胡老大的“办公地点”找来的绳索,她的小森是不是也曾被这样的绳子绑过呢?那些绑住自己儿子的人会像自己对小胖子一样,即便打了死结,却也多少留出了两指宽的空隙,只为了不让这孩子的手磨破皮吗? 林毅却不为所动,手一寸寸收紧,随着他的力道加大,那小胖子的脸逐渐涨红成猪肝色,眼球往外凸出,似乎眨眼就要丢掉性命,林毅却猛地浑身一震,抓着小胖子的手无力地松开垂下。 小胖子捂着脖子大声咳嗽起来,胡老大连滚带爬地跑到他身边将儿子一把搂住,哆嗦着道:“儿子别怕,爸爸来救你了。” 林毅痛苦地跪倒在地,他冷眼看着胡老大抱着儿子痛哭,却忽地笑了起来,喃喃道:“我儿子呢?谁去救救我儿子?!他是儿童节的生日,今年满七岁,他很乖,他耳朵后面有一颗小红痣……” 而他的妻子在一旁听得这话,终于情绪彻底崩溃,竟是哭晕过去,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第153章 鬼王的新娘 虽然没有真的杀死胡老大的孩子,但林毅也不会就此放过他, 他掰断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槐木, 狠狠地打了动弹不得的胡老大一顿,胡老大的儿子吓得缩在一旁哭都不敢哭了, 只捂着嘴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小胖子隐约知道自己父亲是做什么的,可胡老大曾经对他解释过,他不是坏人,他是把那些贫苦地方活不下去的人给送到更好的地方, 那些人都是自愿的, 所以他是在做好事。 那时他的母亲也在一边帮腔,还柔声哄劝自己,要不是父亲这么起辛勤地工作,自己哪儿来那么多好玩的新款玩具,哪里读得起贵族小学,还能有那么多的零花钱?自己的父母都这么解释了, 小胖子就这么信了,或许他还有一点疑虑,但即便再小,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他也不愿意去深究, 他的爸爸就是在做好事, 自己不应该再怀疑他。小胖子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然而这几天被绑架的日子让小胖子苦不堪言, 也对父母从小给自己灌输的观念产生了质疑。 林毅夫妻俩没有折磨他, 但也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因为他是唯一能换回林森的筹码。林毅妻子看着他的眼神永远带着憎恶。他曾经几次求饶想让他们放了自己, 可那时候林毅却冷冰冰地看着他,说“你的爸爸是人贩子,你也来体验体验被卖掉的感觉”;当小胖子被牛筋绳绑起来时,忍不住想,难道自己的爸爸也是这么绑着那些小朋友的吗? 林毅下手很重,胡老大被打了满头满脸的血,一开始他还强忍着没有喊叫出声生怕吓到一旁的儿子,后来就忍不住开始呼痛求救了。 然而在场的林毅夫妻恨不能手刃仇人,夏添压根不想管他,盛黎则是恨不得自己动手解决了这个渣滓,他儿子则是已经被吓傻了,双目直勾勾盯着前方,大张嘴巴,流了不少口水。 到后来,胡老大连呼痛的力气都没了,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腹还能证明他留着一口气。 林毅也打得脱了力,他瘫坐在一旁,扔掉了那根已经被打断的槐木,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妻子捧着的槐木盒,一句话也没说。 林毅的妻子已经流不出泪了,她轻轻地拉起丈夫的手,与他十指交扣,然后带着两人的手掌慢慢放在了槐木盒边缘。 就在此刻,里面那团成小孩模样的骨灰开始合拢聚成一团,最后又一点点变得半透明,每一粒灰都像是水晶砂一样开始缓缓流动凝聚,最后凝成了一朵槐花的模样静静躺在盒中,甚至还散发出了淡淡的清香。 “这……”夫妻俩都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他们从绝望和惊愕中回神,下意识地看向了夏添。 然后他们就看见那个漂亮的青年微微侧头,像是对着空气说了什么话,而后对方温和地开口:“小森已经投胎了,他……再一次出生了。” “小森,小森……他在哪里呢?我们能不能去看一看他?”两人面面相觑,林毅的妻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目光满含希冀,带着万分的小心。 “不能。”这一次夏添没有再询问盛黎,他摇了摇头,看向林毅的妻子说道:“进入轮回以后,他会忘记之前的一切,有新的人生,而你们也该有新的人生。如果再出现在他面前,对他、对你们都并不算是一件好事。” -- 第238页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些伤这一对父母的心,顿了顿,夏添又补充了一句:“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他出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他会过得很快乐,像每一个普通的男孩子那样,无忧无虑地长大。” “那就好。”林毅夫妻俩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疲倦的笑容,夏添这一句话比什么安抚都有效。整整一年,他们没有一天安稳地合过眼,每一天睁眼想着的都是如何把儿子找回来,找回来以后,一定要让他过上快乐的生活。 而现在,他们的孩子已经重新拥有他们所希望的人生了。 然后他们便不再询问夏添,而是静静依靠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看着那朵半透明的小小槐花,仿佛借此看见了儿子。 夏添也没有打扰他们,对于这夫妻俩来说,此刻最需要的或许就是彼此的安抚。 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在怀里藏着的牌位,立刻被盛黎从后整个揽在了怀里护住,夏添忍不住笑了一下,小声说:“我又不会跑掉。” 盛黎没有说话,他低头亲了亲小狐狸的耳朵尖。 在看到林毅夫妻以后,盛黎忽然感到了一点后怕,他们夫妻俩没有一刻放弃努力,然而最后寻来的却是孩子的骨灰。 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林森恰好被老槐木变作了树灵,又机缘巧合撞见了夏添将之诓入地下,他们又要多久才能找到彼此,或许就像是夏添以前在这个小世界经历的一样,他会一次次地醒来,一次次地忘记自己曾经来过。 他的小狐狸会不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遭遇什么危险,会不会撞上如他一般的鬼魅被吓坏?会不会……像林森一样,遇到什么意外? 此刻的盛黎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这只小狐狸是从妖兽遍地走的修真界出来的,更忘记了他的小狐狸也跟着他历经过血肉相搏的残酷战场和荒芜诡异的孤独星球,大约在他心底最深处,这只小狐狸还是当初浮连山上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球,是那么的娇小可欺,连躲在他身后修习都会瑟瑟发抖。 夏添可不知道自己的饲主正把自己当做一颗柔弱无害的小狐球,他只以为盛黎是心生感慨,毕竟方才生烟奁里的坚冰又化了一层,盛着绵软如白云一般的,来自于林森对于他们的信任情感。 过了片刻,林毅两人的情绪才渐渐和缓下来,他们彼此搀扶着站起来,一同朝着夏添鞠躬道谢,林毅说道:“之前情绪太激动,还忘了问你的姓名……” “我叫夏添。” “夏先生。”林毅朝他点了点头,“非常感谢你,我们现在要带着这两个出去了。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他知道夏添手段诡奇,能召唤出孩子的灵魂甚至还能送儿子去投胎,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被胡老大卖到死人沟,但对方显然不像是束手就擒的人,或许另有他的原因。 夏添摇了摇头,此刻他和饲主还有一件事要解决,并不能和林毅他们一起离开。 夏添看了死猪一般的胡老大一眼,待盛黎又用鬼气在胡老大身上加了一道绳索,让他全身脱力以后,这才对林毅夫妻道:“送他去报案吧,他卖了那么多的孩子,还有小孩在等着自己的爸爸妈妈。” 林毅鼻头一酸,他用力擦了擦眼角,应道:“好。”就算夏添不说,他也会把胡老大扭送去派出所的,之前他自己也绑了胡老大的儿子,所以即使拿到了胡老大的账本也不敢报案,生怕错失了找到儿子的时机,而如今他的孩子已经去轮回,他也要和妻子相互扶持慢慢走出来了。 尽管这个时间也许会很漫长。 眼看着胡老大被林毅提上了车,夏添对盛黎道:“主人还对他做了什么?” 盛黎低笑一声,“我不过是让他全身脱力却又不至于死去罢了,夏夏怎么就说我还做了什么?” “难道什么也没做?”夏添狐疑道,他可不觉得自己的饲主会这么好心就此放过胡老大。 “夏夏觉得我会做什么?” 这话倒是把夏添问住了,他想了想,“难道是把他阉了?” 盛黎失笑,“那倒是脏了我的手。”说罢,也不叫夏添胡猜了,说道:“不过是让他今后做些梦罢了。” 从今日起,每一天胡老大都会梦到自己的孩子被人拐卖辗转受苦,而他自己则会体验所有记忆中被他卖掉的人所受的折磨,倘若被他卖去山沟的女孩子被迫生了孩子,那胡老大也会体验一把什么叫“男人生子”。 夏添忍不住拍了拍手,“这倒是很好,卖人者,人恒卖之。” 胡老大来时也不敢招摇,生怕惹怒林毅夫妻会让他们虐待自己儿子,因此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倒是给他们省了不少事情。此刻林毅夫妻将他绑在了自家面包车后面,又把仍旧吓的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小胖子重新放进了车里,这才朝夏添挥手作别。 目送他们远去后,夏添和盛黎这才转头往村里走去。 他们可没忘记那群为了所谓的“山神大人”而癫狂到丧失人性的村民,一年又一年地从山外买来无辜的人杀死,只为了给食肉蝶食用,用以换去一时安宁。夏添不知道他们到底杀了多少人,可那一日跟着村长他们去看,陈歪嘴被吊死的树林里可有着数不清的人皮口袋。也许这死人沟的每一寸泥土,都是包裹着血液的。 那些人既然如此信奉山神,那么被他们“祭祀”了这么多年的“山神大人”,也总该去看看自己的子民不是? -- 第239页 第154章 鬼王的新娘 此刻山路寂静,没有风声亦没有鸟虫鸣叫, 安静得像是一块死地。 盛黎和夏添顺着山道缓缓往村子里走去, 原本夏添并不想管死人沟的事情,依他所想, 等出去了以后便直接和林毅一道去揭发胡老大与死人沟买卖人口即可,这个小世界既然有相应的规则惩处这种行为,他就不能越俎代庖。 然而饲主方才的一句话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死人沟的人有古怪,恐怕寻常人解决不了。我们回去看看。” 此刻没有外人, 两人自然不用再做避讳, 夏添便询问盛黎,这死人沟的人到底古怪在什么地方。 “我方才将一丝鬼气注入他们体内,那丝鬼气竟然在他们体内畅行无阻,仿佛生来便能接纳。”盛黎若有所思道:“就好像他们体内本来就有鬼气。” “本来就有?”小狐狸炸了眨眼,“难道他们本来就是鬼?” 话音未落,他自己就摇摇头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可是他们在日光下也有影子,也不像是阴宅中其他白骨鬼魂,见了你就避如蛇蝎……他们根本察觉不到你的存在啊。” 盛黎点了点头,“这样的人, 我在凌阳宗时倒是见过。” 一听盛黎提起凌阳宗, 夏添下意识地有些紧张, 他曾听盛黎说起过当年在凌阳宗被同门避如蛇蝎的情状, 打心眼里觉得凌阳宗上下除了那个尚有几分关心饲主的师尊, 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此刻又听到凌阳宗的名号,不由得微微绷直了脊背,亦是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盛黎冰冷的手掌。 盛黎失笑,却又因小狐狸这般爱重担心他的模样而觉得十分熨帖,如今这位剑修大人可不是当年那般视万物如云烟,便有万般心绪也只藏进心中的人了,他交握住夏添手指,唇角微弯带起一抹笑意。 夏添也立刻意识过来是自己反应过度了,他也暗笑自己,明明曾经也做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天下之主,怎么一听到饲主的事情却还是毛躁得像是当初那只小狐狸。 他面色微赧,便故意岔开话题道:“那主人当初看见的人也是这样?明明行动和常人无异,但体内却有鬼气?那是怎么回事?” 盛黎也不逗弄他,“那些人都是活死人,他们或被厉鬼附身,或为求长生富贵自己用了阴邪的办法饲养鬼魅……”顿了顿,盛黎补充道:“还有一种,是身在局中而不知的。” “局?什么局?” “当初有一批人护送一个浑身鬼气的少爷上凌阳宗求救,我曾见过一次,他们说那少爷是在南疆惹上了蛊师,体内被人种下了虫蛊。那个少爷行动与常人无异,然而体内精血亏空,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吞□□气,师尊曾命我以剑气替他祛除鬼气,当时感觉便是如此,那人体内正有一股鬼气……所以若是我没猜错,这些死人沟的人,就是食肉蝶幼虫的宿体。” 夏添一愣,却见盛黎面色严肃并无半点玩笑之意,当下就是后背一凉。 可若是如此,这看似荒诞离奇的一切却就好像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之所以畏惧盛黎,并非是寻常人对鬼魅的惧怕,而是他们体内食肉蝶对于盛黎的本能惧怕;他们藏在深山之中拒绝与外界交流,却会每年买人回来祭祀,让食肉蝶吸食血肉,恐怕那并非什么古老传承,不过是埋藏在血肉里的本能罢了。 “可……这村子里的蝴蝶不是全被咱们烧死了吗。”夏添想到那只在棺材里被烧死的食肉蝶,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强子用鲜血引来的那只食肉蝶,心头一惊。若是食肉蝶都死光了,当时那一只……恐怕是钻破了谁的身体来了。 思及此处,夏添更觉一阵恶心,他喃喃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却说死人沟的村民们一个个手脚僵硬地回到村中后,那种手脚不受控制的感觉才渐渐消失,他们面色惊惧地围拢在一处,既想要谈论那位来历不明的“山神娘娘”,却又恐惧再因此惹来麻烦,因此一个个都不敢开口,只是互相以眼神示意,挤眉弄眼十分滑稽。 而强子则是一直铁青着脸站在角落,相较于旁人不过是手脚不能动弹,他却是一直都能感受到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疼痛,仿佛有千万只小蚂蚁趴在自己的骨头上一点点啃噬,直到回到村子里这种痛感才渐渐消除,饶是如此,他也出了一头大汗,下唇都被自己咬破了。 村民们各种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最后便齐刷刷地将目光朝强子投去,七嘴八舌地开口询问起夏添的身份来,这人分明是他们在山神宅院门前看见的山神娘娘,还嫩搬动山神牌位,怎么又来了人说这是献给山神的祭品?可今年祭祀的时间早已经过去了,却还有一个祭品活了下来,难道就是因为祭祀没成功,所以山神震怒,才对他们降下了惩罚? 然而强子自己也没搞清楚这事情是怎么回事,此刻疼痛褪去,他脑子才稍稍清醒了几分,忖度道,胡老大并不知道村长出了意外,也没必要来骗他,此次进山来恐怕是冲着陈歪嘴和绿毛两个人来的,因此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夏添的身份,而是胡老大。 左右也是胡老大自己带人找来的,是他坏了规矩,这人能诓出去也就罢了,若是诓不出去……这死人沟可不会怕再多一具白骨! 强子面目渐渐狠厉起来,他心思转了几转,朝身边几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招了招手,“你们跟我过来。” -- 第240页 这几人自觉是被强子选中要去听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或许从今日起,他们也能和强子一样接触到给山神祭祀的事情。思及此处,几个青年面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分得色,各自抬头挺胸地跟着强子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然而等走进祠堂,听完强子说的事情以后,他们一个个连连摆手,面色十分震惊:“杀人?这是什么玩笑话?不可能不可能!” 强子冷哼一声,也不说别的,只道:“今日这事情做了,你们就能跟着参与祭祀山神。” 这一点显然对于几个年轻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或者说对于死人沟的村民来说,无论是谁都无法抗拒这个诱惑,他们每一个人对于山神都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痴迷,每一个人都渴望自己能走进那间山神的宅院,亲手接触一下山神的牌位。 果不其然,强子此话一出,几个原本面露惊疑不忿的青年神色渐渐转淡,他们彼此看了看,似乎是在考虑强子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村长已经走了。”强子又说道:“如今和咱们做生意的胡老大又这么不老实,谁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再带什么家属过来找人?到时候死人沟的名声坏了,去哪里找祭品?” “……我们做!”最终,一个年轻人率先开口答应。有了开头的人说话,后面两个人也没再多犹豫,纷纷点头表示愿意做掉胡老大。 他们在祠堂里商量着行动计划,忽地,其中一个年轻人浑身一抖,拍了拍强子的肩膀。 强子以为他是怕了,没好气地说道:“怕了就退出,没人强迫你们。” “不是,不是……是供奉……”那个年轻人抬起还在发抖的手,指向了祠堂上原本供奉白茧的所在。 原本众人亲眼所见那白茧化作了黑灰,可此刻,那灰烬中却缓缓爬出了一只白色肉虫,它正一点点吐出白色丝线将自己包裹起来。 这白茧供奉在此处这么多年,可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几人一时面面相觑。 “这……这是什么东西?!” “哎,孩他爸,你说说这山神娘娘这么多年都没现身,怎么今儿就出来了?” 先前给夏添带路的女人坐在门槛上开始择菜,尽管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村里的供奉没了,山神似乎也对他们动怒要惩罚他们,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该吃饭还是得吃。 然而等了一会儿女人也没听到男人回应,反而是女儿惊慌的哭闹声在屋内响起,女人皱了皱眉头,一把扔下手里的菜苗往屋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聋了是不是,跟你说话听不见,囡囡哭了也不晓得去哄。哎你丢什么在屋里了,我踩着了……” 未尽的埋怨全部被女人吞回了肚子里,她站在门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被自己踩住的东西—— 屋内没有一滴血迹,可地上却忽然出现了一张完整的新鲜的人皮,失去了血肉的支撑,它就像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皮影,眼耳口鼻都平摊在地上,看起来既诡异又可笑。 可就在几分钟之前,这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他们的女儿正坐在床铺上,伸手指着地上的人皮不断哭着喊着“爸爸”。 女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这一幕太让她震惊,因此一时间她并没有发觉,那人皮一角微微鼓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往外钻。 片刻后,一只双翅漆黑的蝴蝶翩然飞出了屋外。 第155章 鬼王的新娘 发生在死人沟村子里的这一幕, 尚在山道上的盛黎和夏添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小狐狸却能明显感受到从村子里蔓延开来的令人厌恶的气息。 盛黎抬眼望去,以他如今魂体状态, 很轻易地便看见了盘旋在村落上方的浓郁鬼气,不必多说,他们也知道村子里定然是出事了。 祠堂内几人眼睁睁看着那只白胖毛虫一点点吐丝做茧, 彼此心底都是大惊, 这白茧供奉在祠堂内这么多年,他们可从不知道这茧竟然是活的,里面还有一只幼虫。 可这不是山神大人的赏赐吗?山神大人将这只虫子赏给他们做什么? 强子想了想,忽然双眼爆发出一阵夺人的亮光,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一定是山神大人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出,所以茧中本就有白虫, 一旦白茧损坏, 就能由白虫自行将白茧重新补全!”他魔怔了似的定定望向正在不停吐丝的白虫, 脸上的神情更是坚定得不容辩驳。 被他的情绪感染,其他几个原本有些慌乱的年轻人也逐渐镇定下来, 他们被强子的理由说服了, 忍不住畅想起自己此后便能亲自参与到祭祀山神的事情里,竟一个个地笑了起来。 他们却不知道,那只白胖的虫子每吐出一口丝,村子里就有一个人倒下, 如同凭空被抽走了血肉, 徒余一张空荡荡的人皮。 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和悲痛欲绝的哭喊声渐渐蔓延开来, 就连身在祠堂内的强子等人都听到了,强子皱了皱眉,“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强子总觉得,这一次从胡老大手上买来的两个祭品简直就是他们死人沟的灾星,先是两个人在祭祀当夜冒雨逃跑,随后他们不得不朝着陈歪嘴和绿毛下手,谁知又阴差阳错将壮子送给了山神的侍从,如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山神娘娘还强行带走了山神牌位,更引来了胡老大…… 他气恼地跺了跺脚,朝余下几人没好气道:“出去看看!” -- 第241页 甫一走出祠堂,几人便惊呆了。只见面前的天色乌压压一片,晃眼看去以为是黑云压顶,可细看去才辨清,那哪里是什么黑云,竟然是一只只犹如成人巴掌大小的黑色蝴蝶。 “那……那是什么东西?” 他们在死人沟里也算是见过不少山中野物了,大蝴蝶不是没见过,可一则没见过这么大的,二则没见过颜色如此古怪浓如黑墨的,几个年轻人都有些发慌,眼看着蝴蝶组成的黑阵益发压低逼近自己,一时间不免觉得手脚发软。 强子也有些心里发慌,他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来了这么多食肉蝶,连忙朝着身边几人吼道:“你们有人受伤吗?还是身上有血迹?” “……没有啊!”几人都被他这一句话给问懵了,他们纷纷翻看自己的手掌衣服,又打量彼此,根本没有看到任何血迹。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远处又飞来了几只食肉蝶,投下的阴影顿时更重了一分,与此同时,村子里的哭嚎声又多了一重。 盛黎和夏添走到村中,此刻处处都能听到哀号,期间还有一只食肉蝶飘飘摇摇地从院落内飞出,似乎对夏添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想要吸食他的血肉,然而却被夏添身上沾染的鬼气震慑,最终奋力扑扇翅膀往祠堂的方向飞去。 片刻后,四处纷飞的食肉蝶全部聚拢,它们在祠堂上空盘旋片刻,便一窝蜂地涌入了祠堂内。 祠堂内几人被气势汹汹宛如黑龙一般卷入的蝴蝶唬得双腿发软,几个大男人竟纷纷瘫坐在地,抱头捂脸,生怕蝴蝶爬上自己脸颊。 恰在此刻,夏添与盛黎披载盛夏日光缓缓步入院内,强子等人看不见盛黎,却瞧见了夏添那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强子又想起先前他轻轻一扬手就将一只食肉蝶碾做飞灰的模样,心有余悸地蜷缩了一下身子,仿佛如此就能让夏添看不见自己似的。 夏添自然看见了院内众人,他理也不理,只大步往祠堂内走去,果然如他和盛黎所料,这些食肉蝶如同之前宅院内那些一般,把自己当做了这只白胖毛虫的养料,就夏添走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地面上已经铺了浅浅一层蝴蝶尸体,纯黑的蝴蝶将地面也染成了一片浓厚的黑色,而那只白虫则明显加快吐丝做茧的速度,此刻白茧已经成了大半。 夏添轻轻捏了捏盛黎的手指,低声道:“要不是我们先前弄死了那只大蝴蝶,这只大概也不会破茧吧?” 盛黎道:“这倒是正好,否则若是我们离开以后这只再孵化破茧,恐怕还要横生波澜。” 那只正在吐丝的白虫显然感受到了来自于盛黎的鬼气压迫,一时间吐丝的速度更快了些,期盼立刻将自己裹藏起来,四下其余还活着的食肉蝶则尽数拦在白茧前面,显然是要替它遮挡。 然而它们这点把戏,盛黎根本不曾放在眼中,他抬起手指微微一捻,一簇蓝绿色的鬼火便跃然指尖,闪烁着妖异的光。 这些食肉蝶分明也十分惧怕盛黎,然而此刻吐丝的白虫是它们仅存的希望,食肉蝶只能有一个蝶王,蝶王结茧沉睡再破茧繁衍少说也要百年,这一次原本就是盛黎和夏添杀了它们一个措手不及,上一代蝶王才刚破茧而出就被烧死,这一代的蝶王才不得不提前苏醒重新结茧,倘若这一代蝶王在结茧前死去,那食肉蝶一族失去蝶王,很快也会灭绝。 死亡的威胁令食肉蝶们不得不奋起反击,然而正是应了飞蛾扑火四个字,它们飞到哪里,盛黎的鬼火就烧到哪里,且那鬼火听凭主人心意,并不灼烧外物,即便狡猾的食肉蝶故意落在横梁上,想要以自身为引点燃整个祠堂,从而将盛黎夏添逼退出去,那鬼火却仿佛能辨识外物,竟然泾渭分明地分出了一道火线,只烧食肉蝶,旁的却是根本不管。 如此不过片刻,祠堂内就又多了厚厚一层灰烬,那条藏在茧中的白虫似乎也被焦灼的气氛感染,在吐丝时尽可能地把自己的身体藏在已经成型大半的茧后,甚至都不在吸食其他食肉蝶的养分,只是一味地埋头做茧。 “不自量力。”盛黎冷笑一声,慢慢朝白虫走了过去,此刻再没有食肉蝶能以身为盾护住白虫,对方只能一再瑟缩,寄希望于盛黎并没有发现自己。 夏添嫌弃食肉蝶的尸体恶心,并不肯上前,倒是已经在门外吓傻了的强子等人忽然回过神来,他们方才只瞧见那山神娘娘旁边冒出一道奇怪的火焰,随后火焰便把屋内所有蝴蝶全部烧光,而眼下,那道火焰竟然一点点逼近了白茧,显然是将对方当做了下一个目标。 “山神!山神大人的赏赐!” 比起这位来历不明的“山神娘娘”,他们供奉在祠堂里这么多年的的山神赏赐显然更为可靠,几人当下就急红了眼,朝夏添扑去想要让他停下。 他们哪里知道,那道鬼火根本不是夏添弄出来的,正是他们供奉了那么多年牌位的山神大人烧的。 夏添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几人面露惊惧地朝自己扑过来,却又好似有一道空气做成的屏障拦在几人中间,令他们撞上就被弹开,一个个倒在地上哎呦连天地叫疼。 夏添对他们却没有半点同情之心,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死人沟里的人身为虫蛊宿体而不自知,的确可怜,然而他们却从山外买来无辜的人进行所谓的“祭祀”。 他们真的不能抵抗血脉中食肉蝶留下的本能吗?未必,这些食肉蝶一破人而出就立刻把自己当做养料,心甘情愿地供给蝶王食用,死人沟的村民恐怕不会不知道,这所谓的“山神祭祀”只要活人血肉,却不是一定要山外人的血肉。 -- 第242页 他们自己畏惧死亡,不愿被食肉蝶吞噬,便从山外买来人将他们推入死亡深渊。这些年来死人沟之所以只有村长和几个他选出的人能够接触到祭祀的事情,恐怕正是因为他们早已明白了这一点。 盛黎走到白茧跟前,伸手捏了捏茧壳却并未立刻动作,白虫以为盛黎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吐丝织茧的速度益发快了起来,然而就在它织到头顶快要将自己完全封起来的瞬间,盛黎抬手将那只白虫从茧中取出。 眼看生机在望却被无情打破,饶是白虫毫无抗争之力却也死命挣扎起来,盛黎嫌恶地看了它一眼,随手扔到地上的食肉蝶尸体中将之一同烧做了飞灰,而他自己则将那个茧壳拿在手中捏了捏,眼中流露一丝满意神色。 这东西水火不侵,即便是自己的鬼火也不能烧灼半分,倒是可以给自己的小狐狸做个防身的东西。 盛黎取了这东西就与夏添一道在强子等人的目光中走出了祠堂。强子倒是有心去拦下夏添,然而对方不过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便僵立原地,虽然手脚不曾被束缚,心中却却惧怕得连抬手的动作都不敢做。 走出祠堂后,盛黎遥遥望了一眼苍翠青山,对夏添道:“夏夏要是怕,就把眼睛闭上。” 夏添眨了眨眼睛,反身抱住了盛黎。 盛黎轻笑一声,顺势吻了吻他的发顶,而后他抬手一挥,便有无数嶙峋白骨从料峭山谷里慢慢爬起。 如今阴阳两界打通,这些死去的魂灵自然也能出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第156章 鬼王的新娘 那些从亲人诡奇死状走出来的村民们纷纷夺门而出想要找乡邻问个究竟, 却见这大白天的,村道上竟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白骨! 而最令他们头皮发麻的,却是那些白骨竟然好像有思维有意识似的,缓慢却毫不退让地向他们爬了过去,哪怕被农具打断了骨头,却仍然拖着残肢向他们爬去。 当初盛黎和夏添不知道阴宅外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白骨,直到后来慢慢了解了死人沟所谓的祭祀方才明白, 那些白骨都是这些年从山外被买回来的无辜“祭品”,它们死于非命, 且死前又是被食肉蝶活生生地啃噬血肉而亡, 一股怨气支撑着白骨不散, 此刻进到村子里,它们也并不见人就杀,只循着当年让自己“献祭”的人的后人报仇。 说来倒是显得轻巧, 可死人沟不过就这么大点地方,这村长都是轮流着来当的, 这么一算几乎人人家里都有亲戚都参与过献祭的事情,只不过当初食肉蝶幼虫藏在他们体内,又从不曾遇上过上一代蝶王刚死下一任蝶王就濒临生死危机的时刻, 所以哪怕到今日, 也还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体内也藏着食肉蝶。 因此,当强子等人终于从“山神赏赐”的白茧彻底消亡, 甚至茧壳都“凭空”飞到了夏添手上的事情回过神来, 被满村喧闹的哭嚎声惊醒时, 走出祠堂,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具朝他们迎面走来的白骨。 等到已经囚服加身的胡老大再次带着办案的干警来到死人沟时,这地方在他们眼中就真真正正地成为了“死人沟”。 满山寂静杳无人烟,一开始干警们还以为是有人通风报信走漏了消息,这死人沟村子里的人不单买卖人口,还涉嫌谋杀,好些多少年的无头悬案在他们这里都找到了突破口,这一但查下去,只怕全村人就没有几个能不被关起来的,所以这次行动他们都尽可能地低调,一则是怕打草惊蛇,二则是怕这村子里的人联合起来反抗,到时候更难下手。 然而先前打探的人汇报的消息,却是这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连普通山村里该有的鸡鸣狗叫都听不到一声,到了饭点这村落里亦是一丝青烟也无。 行动小队的队长暗啐了一声,“难道全跑了?总有蛛丝马迹留下来,兄弟们上!今儿就是把这村子翻过来也得给我找个活人出来!” 然而他们注定是一个活人也找不到了。 “……卧槽……” 等真正走到村子里后,饶是办案多年的老干警也不由得大为震惊,除了骂一句脏话表达内心的情绪波动,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更多年轻一些的,则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走到一边吐去了。 只见从村口槐树林的地方起,一个接一个的坟包如同大地长出的脓包,密密麻麻一路排进了村里,每一个坟包前,都跪着一具早已经流干了血的尸体,看起来就像是他们跪在坟前忏悔一样。 “……坟头堆了九百九,多出一个埋活人……”一位老干警连连摇头,“我还以为这话不过是玩笑,没想到……” 竟然是真的。 有两位胆子大的些的干警全副武装地上前查看,却又对地上的黑灰感到不解:“这是什么东西的粉末?难道是烧了纸钱?可瞧着软得过分,倒也不像啊……” 在无人注意的山头上,正有一个容貌昳丽的青年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好久……”夏添扭了扭因为久望而略有些酸麻的脖子,身后立刻搭上来一双手,温柔而不失力道地替他按揉颈项。 夏添十分放心地将身体往后仰,毫不意外地倒在了一具坚实的怀抱里。 尽管这怀抱冰冷得像是初化的雪水。 盛黎将夏添抱了个满怀,见他仿佛在跟自己撒娇似的,忍不住笑道:“那咱们便走吧?” -- 第243页 从那一日起他们便等在这深山中,确认有干警前来处理这件事情才算放心,如今死人沟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死人沟了,除了村东头开得过分繁盛的槐花,这村子里再无活物。 “走吧,这村子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了。”这深山之中又没有别人,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操心,因此夏添这几日除了等着干警前来,就是赖在盛黎身边。 盛黎问道:“不要我抱了?” 夏添自然也是想要盛黎抱着的,不过他轻轻拍了拍胸前的布口袋,道:“要是抱着,我就不能抱着你了。”那里面装着的正是那个牌位。 从荒无人迹的深山老林再度步入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夏添一时间竟然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他像是刚刚下山的小狐狸精似的,不时这里望望那里看看,一旦看到哪里人多就想要挤着过去看一眼。盛黎自然与他寸步不离,时刻让自家这只小狐狸和人保持着一臂长的距离,若是看哪里太过拥挤,还会特意以鬼气取道,并不伤人,只是以冰冷气息令路人自动让出一条小路而已。 等夏添看够了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家这副模样实在是显得没见识,他身上仍旧穿着盛黎当日为他穿的素色长衫,不过是饲主以鬼气遮掩,使得旁人看来都只以为那是寻常的衣裤罢了,因此小狐狸看够了热闹,便往服装店走去,可巧在进门以后却遇上了一群学生正叽叽喳喳地说着马上要开学的事情,夏添这才想起,这一次自己还是一个在校学生。 夏添拿了衣服走到试衣间,确认没有外人了这才冲盛黎眨眨眼:“我还没当过学生呢。” 盛黎替他收纳好换下的长衫,“好。” 一周后,汉平大学新生宿舍迎来了一波新生,他们自五湖四海而来汇聚在首都最高学府内,几乎可以代表这个国家最年轻的知识力量,一个个神采飞扬,他们自信,也有为之自信的资本。 在一间新生男寝楼内,几个兴致高昂谈天说地往寝室走去的男生在推开门后全都僵立在原地,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又有志一同地往外退了一步,再三确认门牌号才重新走了进去。 夏添刚好也挂好了蚊帐,见状站起来冲几人一笑:“几位好,我是夏添。”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挂在床头的名牌。 几个男生立刻炸开了锅—— “卧槽哥们儿,你真不是走错了?隔壁艺术学院的吧你!” “我天……我还说我肯定是咱们这一级新生的极草,得了,没戏。” 年轻人的友谊很容易建立起来,很快夏添就和这一帮新生熟络起来,几人见他行李轻便得只有一个小背包,忍不住好奇道:“你是本地人吗?准备读走读?” 夏添看了一眼掩得严严实实的蚊帐,目光扫过那个被藏在枕头下面的牌位,双手放在膝上,看起来是端正无比的坐姿,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指尖刚刚拂过一双冰冷的手掌。 “对,我做着兼职,到时候可能会经常往外地跑,住校查寝不方便,到时候我会在学校附近租房,欢迎你们来玩啊。” 闻言,几个男生连连说好,听他提起兼职的事情,正在书桌前看书的男生笑道:“这么快就找到兼职了?哎,你模样这么好,别是去什么演艺公司当明星的吧?”说着,他举了举手里的纸笔,“到时候可以求巨星签名吗?”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男生也跟着起哄,“别看我其貌不扬,我可是做梦都想靠脸吃饭呢!” 夏添失笑,“不是,我这工作就是算命,确切来说,是算命找人,谁家人走丢了我就帮忙找。” 当时夏添说出这句话时,同寝几个男生都觉得他肯定是在开玩笑。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这位了不得的室友竟然真的没和他们说假话。 直到几户人家联合把锦旗送到学校,众人才知道,不过一年时间,夏添就帮二十户苦主全部找到了孩子,还协助警方捣破了两个拐卖人口的团伙,救下了至少百来口被拐的妇女儿童。 这是什么概念?单以汉平市为例,在这之前,他们每年关于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件立案便有一千件上下,然而侦破案件却不过一百来件,夏添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生生把这个数值拔高了一倍甚至更多。 夏添就此成了学校里的名人,对于他时不时请假外出的假条,辅导员也批得格外爽快,反正他学业一直保持在年级前列,又是出去做好事,学校自然愿意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然而越是亮眼拔高的,自然也越容易成为靶子,夏添此举无疑成为了许多犯罪团伙的眼中钉肉中刺,就在一次返校晚归的途中,夏添在一条小巷被人拦下了。 几个壮汉掂了掂手里的棒球棍,冲他十分恶心地一笑,“你自己不长眼得罪了贵人,人家指明了要你两条腿,哥们,对不住了。” 夏添气定神闲地打量了几人一圈,“我给你们一分钟,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几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理也不理,反而包围成圈朝他逼近。 夏添叹了口气,他轻轻拍了拍挂在脖子上的小木牌—— 在小狐狸诉苦,说过抱着牌位就没办法被饲主抱着以后,盛黎便费了些功夫将那牌位中的木灵抽出,凝成了一块小小的木牌给夏添挂在脖子上,这样小狐狸才能随时随地被他抱着。 片刻后,夏添从小巷子里慢慢走了出来,路灯拖出昏黄的光,照出了在巷子里疼得哭天喊地的几个壮汉。 -- 第244页 夏添回头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我说过让你们走的。”而后他又朝空无一物的身旁笑道:“主人,这会儿我要是变成狐狸,他们会不会吓死?叫妖怪什么的?” 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慢慢露出实体,他朝夏添张开双手,温和道:“来,我抱。” 第157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后颈被温柔地叼起,在空中晃晃荡荡片刻后, 夏添感觉到自己落到了一个更为温暖舒适的地方, 四周都是柔软顺滑的皮毛, 令他不由得舒展身体抖了抖尾巴。 尾巴刚甩了两下, 就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按住了, 夏添背脊一僵,下意识缩成了一团将自己的脑袋护住,直到这时他才忽然意识到, 自己似乎又换了个地方。 在上一个小世界,盛黎虽然受限于小世界的规则,从头到尾都未能恢复人身,而是一直以魂魄灵体模样行动,但大约是此消彼长相互掣肘的道理, 盛黎不单能使用鬼气驱使鬼魂, 对于世界的掌控亦更为随心所欲,两人在上一个小世界里停留的时间甚至更为自由,最后一刻,他们是相互依偎靠在一同睡去的。 而夏添在这个小世界一开始显然也是沉睡的状态,所以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又换了一个地方。 而且…… 还是以这样的状态。 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环境的幽暗,夏添很容易便发现自己此刻正是狐狸模样, 趴在一处干燥的山洞内, 那些围住自己的温暖皮毛来自于和自己一样的白毛狐狸, 而刚才那个按住自己的尾巴的则是一只看起来出生不过几个月的小狐狸, 对方眼睛上的蓝膜都还没有褪去。 夏添昂起了脑袋, 由于幼时在浮连山上的遭遇,对于狐族同类他向来敬谢不敏,他原本想离开这里,可周围这一圈狐球球却似乎很喜欢他,一个个地都拼命朝他的方向拱,还不惜贡献出兽类最温暖柔软的肚腹挨着他,发出了细微的鸣叫。 夏添颇为意外,在浮连山上时他遇到的狐狸不论老幼雌雄,见到自己都只会露出鄙夷神色,更甚者还会聚众欺负自己,何曾遇到过这样被同类亲近的时刻? 后来几个小世界,也不知是不是凑巧,他虽然见过许多别的兽类甚至精怪,但总不曾遇见过狐狸,夏添那时候还只觉得庆幸,却没想到这一次竟会遇上。 对于这些幼狐的亲昵撒娇他颇感诧异,他能感知到这些奶狐狸对他没有丝毫恶意,相反还颇为亲近自己,然而他却觉得很不适应,不单没有靠近其他奶狐狸,反而弓起脊背做出了防御姿势,甚至还在寻得一个空档后立刻双腿一蹬远远跳开了。 他唯一能主动靠近也愿意接纳的,唯有盛黎一个而已,即便当初在小世界里与亲人和其他研究员、同学十分熟稔后,他也总是下意识地与他们保持着一份安全距离,更别提如今变作狐狸模样,那是只有饲主才能抱的。 然而这一跳,夏添却没能如预期一般跳到远处一块干净的青石板上,反而撞上了一只毛茸茸的大狐狸。他此刻方才意识到自己原本长长的四肢又缩短了回去,连出口的鸣叫声亦随之变得奶声奶气,再不复先前几个小世界的清越。 大狐狸似乎也明白了他不愿意太过靠近其他狐狸的想法,虽然不太理解这只小幼崽为什么如此特立独行,但大狐狸却很温柔地往后退了退,而后用鼻尖轻轻拱了拱夏添小小的身体,示意他回到狐群中,此刻外面天寒地冻,绝不是一只幼小的狐崽能独自抵抗的。 夏添有些着急,他自己不明不白地变成了奶狐狸,难免要想起上个小世界盛黎的事情,自己出了意外,那饲主呢?两个人会不会又像以前那样被小世界的法则捉弄,彼此白白错过等上许久? 思及此处,夏添心中不免益发焦急起来,他原本想越过大狐狸跳出山洞去寻找盛黎,然而大狐狸却误解了他的动作,以为这只幼崽是对外面的世界好奇想出去玩闹,于是几只大白狐紧紧并拢挡住了洞口,不断用鼻尖和爪子将他往洞内推,喉头发出短促又温柔的鸣叫,让夏添不要任性。 然而夏添虽然不知为何缩水成了奶狐狸,可他的身体却仍然是跟着盛黎修炼淬体锻骨后的,上一个世界即便与鬼气附体冰块一般的盛黎紧紧相拥尚不能使他感到不适,何况如今尚未落雪,不过干冷的天气实在是很难让夏添觉得不适。 他有这样的本事,其他小狐狸可没有,狐崽们只是觉得这只兄弟的身体格外温暖,所以才特别想靠近他,但在一次次被夏添伸出爪子推远,连他的一根毫毛都没办法碰到以后,其余小狐崽们就明白过来他不能靠近了。 没办法,狐崽们只好把他不远不近地围在中间,当成了一个火堆似的取暖,这样的距离夏添尚能接受,他从未感受到来自于同族的亲近和喜爱,昂起小脑袋看了看守在洞口那几只替他们挡住寒风的大狐狸,又默默地趴了回去。 眼下若是就这么贸然跑了出去,看那几只大狐狸的架势,显然是会跟出去把自己叼回来的,他能抵抗洞外寒冷天气,可大狐狸却未必能抗得了太久,它们虽然也有厚厚的皮毛,但刚才那一撞他也发觉几只大狐狸显然已经饿了许久,藏在皮毛下的身躯显得有几分瘦弱,只怕还不如这洞中的小狐崽们吃得饱。 有大狐狸挡风,又有夏添这只自动发热的小狐狸在一旁供热,一群奶狐狸睡得天昏地暗,很快洞里就响起了狐崽们此起彼伏的绵长呼吸声,还有两只小狐狸睡魇了,翻了个身朝空中抖了抖爪子。 -- 第245页 夏添却是一直不曾熟睡,倘若是以前几个小世界,他或许还能等着过了今晚再去打算,但一旦想到上一个小世界几度和盛黎失之交臂他就心里一阵阵地发疼,他心里记挂着饲主,总忍不住去想盛黎此刻在做什么,哪里还能睡得着? 恰在此刻,洞外一点异动忽然传到了夏添耳中。 那是夹杂在凛冽风声中一声爆豆子似的声响,一点儿也不引人注意,就连洞口的几只大狐狸也没留意到这个突兀却又转瞬即逝的声响,若非夏添早已不是寻常狐狸,只怕根本听不到。 然而这一声却立刻让夏添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背脊,狐狸们或许不清楚这是什么,但他却无比耳熟,这分明是枪声。 当年在第一个小世界他因为分辨不出真枪和假枪的区别险些命丧片场,后来盛黎为了让他有防身的本事,就曾手把手地教过他打枪,还曾送过他一把□□,在那之后,夏添虽然对于枪械不算是精通,却也有了必要的了解。 而这个枪声,显然是一把□□发出的,在这个冬夜的森林里,□□毫无疑问是偷猎者们用得最顺手的武器。 而眼前这一堆大大小小的白狐,只怕是偷猎者的最爱。 夏添心头一凛,听那枪声离这洞口并不很远,且风中隐隐还有猎犬气息,想来若是有心,很容易就能寻到这个挤满狐狸的山洞,到时候大狐狸要逃生容易,这一洞的奶狐狸却难以抵抗野外寒冷气候—— 夏添又看了一眼十分戒备地躲在洞口的大狐狸们,倘若真被找到,只怕这几只大狐狸也不会抛下幼崽独自逃生。 他趴在原地思索片刻,正苦恼于想不出解决办法,却看此刻,挡在洞口的大狐狸们开始轮换,几只原本挡在里面的往外走去,替换掉已经被冻得有些发抖的同伴。 夏添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狐狸们换岗,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他刚一出生就被父母丢出了狐群,不知道狐狸们聚在一起是什么样的,但也曾在深夜被寒风冻醒时遥望狐族聚居的山洞,在脑海里幻想着如果自己在那里,是不是会和兄弟姊妹们围拢在一起,靠在父母身边取暖? 无暇多想,他尽力隐匿身形从幼崽群中跳了出去,又躲在了不见光的一侧山洞边,看准了几只大狐狸掉头走开的空档,立刻如一道闪电般往外冲了出去。 他道术修习得不怎么样,可这跑起来倒是实打实地快,几只大狐狸不过感觉到了一阵微风拂过,压根没看清是什么东西。 夏添跑出山洞后立刻跳到了一处山崖上的制高点,借着洞外清白月光仔细观察,果然看见了素白雪地里有一群正鬼鬼祟祟往山上走动的人,看那全副武装的状态,显然是偷猎者。 那群人扛着□□姿态戒备,身前还有几只凶神恶煞的猎犬正狺狺狂吠,雪地里有小动物被猎犬惊得跳起,立刻被身后等候已久偷猎者们循着机会打死。 尽管拖在身后的口袋里已经装了不少猎物,但他们显然觉得不满足,不断催促猎犬再找,夏添看得心头火起,身前的爪子轻轻拨弄着积雪,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眼中透露出凛冽寒气。 他此刻是只奶狐狸的模样,身无外物,倒也不方便变作人形,何况在山林里倒是兽型行动更为方便,尽管这群偷猎者的队伍在夏添看来不值一提,但他却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有道侣契约束缚,他和自己饲主两身一命,他可不敢让自己受伤,否则到时候连累了盛黎,只怕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第158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夏添如今变小了许多,身长不过成人一个巴掌大小, 即便加上那条漂亮的大尾巴也长不了多少, 狐族又不是以体型强壮力量巨大而著称,自然不能就这么对上那群偷猎者手里的枪。 然而他也不过就是外貌看起来是只奶狐狸罢了, 与盛黎携手经过这么几个小世界的试炼,心思手腕都与当初浮连山上那只弱小可欺的小狐狸大不一样,夏添细细打量了四下环境一遍,方才他就在山头上看见了几个活套, 想来是山里人放在那里捉兔子一类野味的, 今日倒是可以用来套一套那群猎犬,而那偷猎者……他倒是另有一处“澡堂子”送他们去洗洗血腥。 小狐狸正细细盘算着每一步应当如何走才能将这群偷猎者一网打尽。忽然眼前一亮,一双漂亮的狐狸眼落在了不远处几乎被大雪完全掩盖的一丛绿叶上。 即便大雪封山,这深山老林里的动植物也自有一套生存法则,而夏添所看的,正是一种叫做“栌兰”的草本植物。 除了冬季最寒冷的一月, 栌兰几乎全年无休地长着茂盛的绿叶,如今看天气虽然已经错过了果期,可夏添要的也不是这栌兰的果子。 他疾步跑到栌兰旁,伸出爪子使劲地往外扒拉积雪, 一时想起了当初在浮连山上过冬时, 自己也是这样仔细寻找野果野菜果腹;一时又想起和盛黎在一起后, 饲主知道他怕雪怕冬, 每次遇上大雪天都会将他仔细拢在怀里看顾, 活像是捧了个涂着油的玉珠, 生怕他哪里不仔细就摔碎了似的。 一想到盛黎,夏添不禁心中一甜,却又想起另一件和盛黎有关的事情来—— 自打曾经丞相府的大少爷把一缕青丝送给自己,那头发就没离过身,自己先前脑子昏沉把这件事忘了,此刻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头发,莫不是掉在狐狸洞里了? -- 第246页 夏添心思百转,两只爪子却没停过,他扒拉开了积雪,又凭借锻体后锋锐的狐爪破开了冻土,从中挖出了一节完整粗壮的栌兰根须。 夏添眼睛一亮,连忙把它扒拉到了自己跟前,又拿雪搓了搓上面沾染的泥土,很快,一只形似人形的栌兰根便出现在了眼前。 这正是夏添看中的东西。 栌兰形似人参,本就有“土人参”的名头,如今又是深夜,那群偷猎者未必就能如耳聪目明的小狐狸一般一眼分清这根须的差别。 而一只足有小儿手臂粗壮、已经完全长出人形的“野生人参”……恐怕这群偷猎者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宝贝。 片刻后,一只叼着“野人参”的小狐狸出现在了偷猎者们的眼中。 “操!你们看那只狐狸!”其中一人眼睛最利,一眼就看见了雪地里的白狐——或许说是白狐叼着的那只野参。 其余几人眼睛都直了,那么大的野山参,他们进山也算是几年的老手了,可从没见过那么大的参! 几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难以抑制的狂喜和贪婪,一时间竟然忽略了身前的猎犬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哪怕遇见了往日最喜欢扑咬的猎物都一个个地莫名想往后退。 “那狐崽子腿上有伤!”其中一人看到了小狐狸过处留下的淡淡红色,心头一喜,“都说这山里的东西能成精,恐怕那狐狸崽子也知道千年老参能救命,才去挖了来,没想到倒是孝敬了我们。” 其他几人亦是喜不自胜,连忙驱使身前猎犬前去扑食,然而令他们奇怪的是,几只素来凶神恶煞的猎犬此刻竟然畏缩不前,几人又不敢再动枪,怕一时不准伤到了山参,否则可就亏大了。 夏添体内血气对于普通动物本就有着震慑效果,加之如今盛黎手段非同以往,他与盛黎血脉相连,哪怕修为不涨,这骨血里却也多了一份道侣身上的霸气,猎犬被小狐狸故意滴落的血气唬得不敢上前,却又被主人狠命踢打,只得不情不愿地慢慢往前走,可再往前感受到夏添的血气益发浓郁,竟是怎么也不肯上前了。 几个偷猎者生怕就此放过了煮熟的鸭子,竟抽起□□狠命打在猎犬身上,猎犬不得已上前,却一时不察踩中了跟前的活套,只听得“嗖嗖”几声,几只猎犬全被抓兔子的活套吊在了半空中。 几个偷猎者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有此一遭,正在愣神中,却听得跟前的狐狸似乎也被吓了一跳,竟放下野人参仰天叫了一声。 这一声让他们立刻回神,再顾不得什么猎犬不猎犬,全都朝着夏添狂奔而去。 夏添见人跟上来了,便小心地叼起土人参往另一个斜坡处跑去,他方才就已经看过了,那斜坡看似平缓,从下往上也只瞧得见一片平坦,普通人看了肯定只会以为那就是一个完整的雪坡。 然而大自然的构造偏偏出人意料,那斜坡只有短短一截,不过是因为大雪遮掩将坡上坡下都染成了一片雪白,所以造成视觉误差罢了,而坡下就是一个小潭,如今因为大雪封山,潭水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看似坚固,却根本承载不了什么力道,连夏添推下去一块巴掌大的石头都能砸破一个洞,更别提身后这群背负重重的偷猎者了。 果不其然,那群人虽然眼看猎犬不知何故在原地踌躇不前,可那只被小狐狸叼着的“野人参”却让他们一个个看红了眼,这些年野人参几乎绝了迹,更别提这么大一根已经成人形的,他们几乎都能想象到将她放上黑市能卖出多么高昂的价格! 至于那只不知轻重的狐狸崽子……几人边追边想,虽然看着没多大,不过胜在一身皮毛雪白,一丝多余的杂色都没有,勉强做个小围脖也使得。 他们满心满眼都是那根老参,对于这只有本事将数条猎犬放倒的小狐狸却是毫不放在心上,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山中连着下了几日大雪,山道湿滑,几只猎犬又被他们接连驱使数日不得歇息,一时不察被老猎手的圈套围了也情有可原。 斜坡就在眼前,夏添故意做出一副被吓慌了神的模样,没头没脑地朝着那里跑去,在跑到斜坡上时,后腿猛地发力往前纵身一跃,而那根“野人参”则好巧不巧地掉了下去。 几人眼看人参近在眼前,都跟着纵身一跃,妄图接住人参以免被砸断,可这一跳才发现不对,身下竟然不是预料中的雪地,反而是一处正在反光的冰面! 只听得破冰声与落水声一同响起,夏添这才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在坡上一处岩石上踩了几个小梅花印。 那群人落到了冰潭里,四下冰块湿滑毫无可以借力的地方,他们虽是绞尽脑汁却也爬不上去半点,更被刺骨冰水冻得牙齿打颤。眼看着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个大男人露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可笑模样,那只趴在岩石下冷眼旁观的小狐狸这才满意地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头顶清冷月色,甩了甩尾巴正要打算下山去找饲主,冷不防脖子又一次被叼住。 夏添惊得缩成了一团,大大的狐尾左摇右摆,弓起身子去看,却是一只白毛大狐狸。 那只大狐狸显然寻找了他许久,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花,不知在何处撞上了,皮毛上还有些脏污,被雪花一衬竟显得格外暗淡。 不知为何,夏添明明是替这群狐狸赶走了隐患,做的是一件大好事,可看见这只大狐狸时却只有一种莫名的心虚,他低下脑袋,想也知道这只大狐狸冒雪出来是为了做什么。 -- 第247页 然而大狐狸并未责怪他,眼中只有关切之色,可它也和那些猎犬一样,对于小狐狸身上的强悍气息感到畏惧,虽然往后躲了躲,但是怕小狐狸在外冻坏了的担忧之情占据了上风,最后大狐狸猛地冲上前来,叼起他就往山洞的方向跑去,夏添稍稍挣扎了一下,最后却安静了下来,也罢,此刻夜深露重,寒风比起上半夜更凛冽三分,他若是不在,只怕洞里那群狐球球睡着了也要打哆嗦。 待得夏添离去后,一阵纷杂人声忽然传来,几个穿着军大衣罩着皮帽子的男人走向了那个雪坑。 他们手里也各自拿着一杆□□,但看周身气度却是正气凛然,便是被皮帽子遮掩了大半的脸上露出的那一双眼睛,也透亮如九天星子,叫人一眼就能望到心里去似的。 这是一群护林员,他们的任务就是守护这丛古老而高大的群山。 几人围在坑边,见坑底偷猎者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模样便忍不住抚掌大笑,他们追了这群偷猎者三五日,这群人似乎是老手,生性狡诈又有几条得用的猎犬在身旁,每每嗅到生人味道就会立刻警示,竟让他们一次次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原本今夜他们见天气太过寒冷,想着这群偷猎者在这深山老林里也该歇歇气,恐怕不会出来偷猎;谁知领头的队长态度坚决地表示一定要出来看看,他们几个也只得熄了窝棚前的火,扛了枪跟着上山查看。 谁料到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他们先是听见山上有枪响,后又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狗叫,心知出了事情,跟上来一看竟瞧见了这样滑稽的一幕,一个个心里不知道多痛快。 若问护林员最恨的人是什么,一则是在深山中不知轻重随意点火的人,二则就是这些丧心病狂利欲熏心的偷猎者,他们为了一己私欲,将满山大自然的馈赠都视若自己的囊中物,每一朵花每一只鸟都被他们以钱做出了价值衡量,值钱的收到自己口袋里,不值钱的就随意践踏。 “队长,咱们绑了人下去吧?要在这山里冻上一晚,估计明儿起来咱们直接收尸来得更方便。”护林员们看着偷猎者在水潭里丑态尽出才觉得出了口恶气,便朝打头的男人喊道。 那男人正站在一旁,仰头往先前夏添蹲着的那块岩石望去,此刻闻言方才回神,他收回抚摸岩石上一点血迹的手,拉了拉皮帽子挡住刺骨的寒风,只露出一双坚毅的双眼。 “好。” 第159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护林队将几乎冻成冰棍的几个偷猎者五花大绑起来, 那几人一个个嘴唇冻得乌青,半点挣扎不动, 被提上来时活像冰坨, 砸在地上时甚至发出了砰的声响。 他们好不容易从那刺骨的冰水里逃出生天,此刻一个个几乎都要冻傻了,只想着喝口热水烤烤火,哪怕知道被护林员绑下山,他们又带着一路上捕获的猎物, 这一次可说是“人赃并获”逃不开了,却也半点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无他, 这几人手指头都冻僵了, 根本没力气挣扎, 更别提再在这雪地里逃跑。 “哎, 这拿着什么呢?”护林员绑人时注意到了对方手上紧紧抓着的一个东西,他试图拿下来,对方却死命箍着手不愿意松开。 但他越是如此,越是引起几人注意, 其中一位护林员心中生疑, 手下使了个巧劲捏酸了偷猎者的手筋, 趁对方手麻的时候劈手夺下了那裹着冰碴子的东西,拿在手中一看便是一愣, “我的天, 这么大的老山参?” 几个护林员闻言都凑过来看了, 此刻四下光线暗沉, 只有头顶一轮明月落下的素白月光,几人借着月光细细打量,那护林员握在手里的可不正是一根足有小儿手臂长、看上去已经具备完整人形的粗壮野参吗! “你们!” 见状,几个护林员都急红了眼,野参成长最是不易,要长到这样大小这般模样,少说也要上百年,可这群人竟然就这么偷挖了野参! “不是山参,不过是栌兰罢了。” 这时,有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怒火。 护林员们一愣,其中一人连忙举起手电仔细看了看,见参体板直也没有明显的芦碗,又凑过去细嗅了片刻,果然闻见了一股几不可闻的臭味,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果然是栌兰!还是队长眼神好。” 栌兰的确也有药效,可其功效与人参却是天差地别,价值更是相去甚远,一株野人参也许要数百年才能长成这样,且一座山头都难找到一根,可栌兰则要常见得多,只要养分足够,根须更是能肆意生长。 几个护林员心头卸下了一块大石头,偷猎者们则是瞬间就急红了眼,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雁竟然会被雁啄了眼,他们几个也算是常进山的熟手了,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被抓个现行的可能,但在他们想过千万种结局中,却绝对没有这一个—— 被一根随处可见的栌兰骗去跳了寒潭,然后冻得像死猪似的被人随随便便地五花大绑?! “都是那只死狐狸崽子。”一个偷猎者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当时就是他一眼看到了小狐狸叼着的“人参”,喊着几个兄弟冲上去的。 他心头忿忿,这会儿稍稍回了暖,嘴上就不干净起来,只骂道:“要是能再遇上那只臭崽子,我一定要拔了它的皮、抽了……” 话音未落,他嘴里被人猛地塞进了一大团雪,冻得他瞬间知觉全无,只觉得每一颗牙齿都不是自己的了。 -- 第248页 半蹲在他身前的男人轻轻拍了拍手,抖落了几粒雪花,目光冰冷地看着面前的偷猎者,说出口的话比冬雪更冻人三分。“闭嘴。” 就这么简简单单两个字,却立刻让几个偷猎者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们不是第一次碰枪的人,没那么没眼力见。 这个带队的护林队队长一定碰过枪,不但如此,这人手下的枪还一定见过血。 夏添被大狐狸叼回洞里后放在了最角落的位置,显然是大狐狸们怕这只不听话的“小狐崽”又偷溜出去,然而夏添来回折腾了这么大半天也早就累了,他可不是盛黎那等已经辟谷的元婴修士,连睡眠都不需要,干脆也就把自己团成了一团,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扫了扫自己身上的几粒雪花,又扒拉着在洞里看了看,果然找到了一个绣着并蒂山茶的锦囊,里面藏着盛黎赠与他的青丝。 小狐狸心满意足地将锦囊藏在肚腹下面,却发觉周围一圈的狐球球们不知何故竟惊慌地低鸣起来,他一愣,很快意识到自己方才故意咬破的小伤口还未彻底愈合,他身上的强悍气息自然令会这群出生不久的小狐狸惊慌失措。 夏添舔了舔爪子,伤口很快在他的舔舐下愈合,洞内的小狐狸们这才重新安静下来,却也不敢靠他太近,只仍旧如上半夜一样将他团团围住,靠他取暖。 夏添从未被同类这样亲近依赖过,他忍不住扬起脑袋看了看洞口,那只叼他回来的大狐狸正趴在洞口顺从地让一只同伴舔舐毛发,注意到小狐狸的目光,朝他看了一眼,又安抚地低鸣了几声。 那只趴在山洞中的小狐狸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那个声音他在浮连山上曾经听过,那是大狐狸安抚幼崽入睡时才会有的温和声音,夏添记得自己幼时有一次大雪封山,他被冻得睡不着觉,最后实在难受,便趁着夜深人静跑到火狐聚居的山洞外,遥遥听着洞内传来若隐若现的大狐狸的鸣叫声,又悄悄地看着大狐狸舔舐幼崽哄那些火红的小崽子睡觉,便在内心催眠自己,告诉自己那声音就是叫给自己听的,他也有父母哄他睡觉。 而那一夜他睡得太沉,第二日没能提前醒过来离开洞口,被出洞捕食的火狐狠狠抓伤了尾巴,在那以后,夏添再也没主动接近过任何同类。 他从不曾想过,有一日,竟然会有一只大狐狸为他哼唱哄幼崽的小调。 夏添使劲眨了眨眼睛,把自己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搭在了身上。 第二日,山中雪停,一轮红日自东边缓缓升起照亮了连绵起伏的深山,小狐崽们睡得暖和又安心,天一亮便唧唧轻鸣闹腾了起来。 夏添睡得有些迷糊,还以为自己是在盛黎的床上,便伸出爪子去推身边,他只想着盛黎怎么把他弄到动物园来睡觉了,听听这炸脑袋的狐狸叫—— 狐狸叫? 小狐狸猛地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他蜷起身子发了会儿呆,又弓起背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漂亮的大尾巴左右轻轻甩了甩,这才舔湿爪子擦了擦脸。 而后,小狐狸跟着身边闹腾不停的狐崽们走出了山洞。 昨夜他急着引开那些偷猎者,根本没来得及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此刻光线充足,他便颇为好心情地看了看四周,但见放眼望去天地一色,四下树木高耸,枝垭上有皑皑白雪,与乌黑的枝干一衬,白的更白黑的更黑,倒像是一副极其写意的泼墨画,看得久了竟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旷达之意。 而小狐崽们显然更喜欢四下低矮的常青灌木,此刻四下没有天敌,它们便把灌木枝叶和一串串坠在枝头的红色浆果当做了玩具,时而扑咬时而挨蹭,有两只大胆些的还拱着夏添也去玩耍。 小狐狸初时不愿意过去,他如今也就是外貌形同幼狐罢了,本质上却还是一只大狐狸的,可没想到他不愿意上前,不单小狐狸来拱他,连几只大狐狸都把他往前推了推,生怕这只幼崽不合群。 昨夜那只把夏添带回山洞的大狐狸更是着急,连连用脑袋轻轻把夏添往小狐崽们中间拱,夏添无奈地叫了两声,只好挤进了一群狐球球里边,也罢,就当做自己带了一回崽子好了。 不过说着要“带崽子”的小狐狸没一会儿就跟小狐崽们玩成了一片,他虽然不许小狐崽太过靠近自己,可到底是狐族天性仍在,自己也忍不住要跟着去扑咬那摇晃不停的浆果,咬着咬着,又想起盛黎曾经给他做的“狐狸爬架”来,登时又觉得做什么都没了兴致,只懒散地趴在一旁不动。 待它们玩了一会儿,大狐狸们就领着它们往一处小水洼走去,破开水面薄冰,让小狐崽们围拢过去喝水。 狐群紧紧挤在一起取暖喝水,对于那个正一步步走近它们的人一无所觉。 然而也许是天性使然,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声响,大狐狸们却纷纷露出了戒备的姿态,它们将小狐崽驱赶到一起,自己则挡在前面弓起身子亮出了獠牙。 一阵草木摇动声后,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出现在了狐群面前。 对于气势汹汹的大狐狸和瑟瑟发抖的小狐狸,那人半点都不在意,夏添只望了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扑过去,可刚迈出一步,他又忍不住收回了爪子。 眼下自己分明就是一只奶狐狸的模样,跟身边的小狐崽们一般无二,反倒是身前几只大狐狸是他成年后的模样,只是毛色不比自己鲜亮罢了。 -- 第249页 饲主会不会认错自己?夏添这么想着,学着其他小狐崽的模样缩成一团,却又按捺不住地要去抬眼瞟面前的人。 盛黎可不知道自己这只小狐狸怎么突然就缩了回去,他大步越过几只大狐狸,长臂一伸就准确无误地捞起了夏添,将他藏在温暖的军大衣内,哄道:“夏夏是不是怪我来晚了?” 夏添一时又是欢喜又是暗暗嫌弃自己方才矫情,忍不住扒拉住盛黎的衣襟立起半身,伸出舌尖讨好地舔了舔他的下巴。 第160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夏添这里冲着盛黎一通撒娇卖好, 几只大狐狸却焦急不已, 它们哪里知道这一人一狐是何等亲近的关系,只以为这人是捉了小狐崽藏在衣服里要带走,登时便急得冲盛黎扑咬上来, 锋锐的狐爪在雪地上抓住深深的痕迹。 而缩成一团的小狐崽们见自己的“兄弟”被人捉了去,一个个都急得涌了上来,愣是将盛黎前路给挡住了。 盛黎倒是无意伤害狐群,何况以他的身手,这些狐狸尚且不被他放在眼中,他避开四周的小狐崽往后一撤, 胸口遮得严严实实的军大衣被小狐狸从里面扒拉开了,夏添伸出脑袋来,转了转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冲大狐狸们细细叫了两声,这是安抚大狐狸的情绪, 告诉它们自己很安全。 躁动的狐群这才被稍稍安抚,夏添又伸出一只爪子勾住盛黎的衣襟往上爬,一路蹿到他肩头坐定, 告知狐群,他要跟着这人走。 狐群虽然未通灵智,却也能感受到盛黎对小狐崽没有半点恶意,且那人对待小狐崽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小心翼翼了, 眼瞧着夏添跳到他肩头, 那人不单不把小狐崽捉下去, 反而立刻随之伸出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小狐狸无处安放的爪子,让他能站得更稳些。 待夏添说完了话,盛黎便重新拉开衣襟让他能在温暖怀抱里取暖,自己则掉头往山下走去。 狐群踌躇片刻,大狐狸们到底还是不放心,便留了两只跟在盛黎身后,其余的则领着小狐崽去找食物。 盛黎知道有两只狐狸不远不近地在自己身后跟着,倒也并不在意,夏添却是十分奇怪,他在盛黎怀里没章法地乱拱一气,直到盛黎拉开衣襟将他从里边揪出来,小狐狸这才探出个脑袋,趴在盛黎肩头往后望去,又连连抬爪轻拍盛黎肩膀,示意他身后有狐狸跟着。 盛黎托着小狐狸的后爪以免他掉下去,他倒是听不懂狐语,不过大概能明白夏添在叫什么,便轻声道:“那两只狐狸大约是不放心,跟着过来看看。” 夏添这才安心,可又忍不住有些奇怪,他跟着盛黎走是因为这是他的饲主,这两只大狐狸为什么跟上来?看它们方才的架势,分明是十分忌惮盛黎的气势,眼下却不怕了吗? 雪路湿滑,盛黎却完全不受影响,他稳稳地托着肩上的小狐狸带着他从几处料峭山崖一跃而下,夏添少有如此被盛黎带着撒欢的时候,兴奋得连连鸣叫,倒是把后面两只跟着的大狐狸给吓得不轻,生怕盛黎这是要带着小狐崽同归于尽。 绕过一丛常青灌木,隐约可见缭绕炊烟,盛黎轻轻摸了摸小狐狸,见对方身体仍旧十分温暖,这才放心,道:“前面就到地方了。” 夏添将脑袋埋在他颈肩蹭了蹭以作回应。 两只大狐狸在他们身后对视一眼,这地方已经是狐族平时绝不会涉足的地方了,无论是山脚下喧闹的人声还是对野兽象征着威胁的炊烟都令它们不得不就此止步。 片刻后,一只大狐狸仰头朝夏添高鸣一声,这是最后的催促,它们希望这只小狐狸能意识到自己和人类是不一样的,能跟着它们回到山上。 夏添听懂了,却没办法回去,他伸出爪子推了推盛黎的手掌,示意对方放他下去。 盛黎却没松手,只双手把他抱在手心,转身朝两只大狐狸半蹲下/身,道:“你有什么话要告诉它们吗?” 夏添如今是只奶狐狸,纵是希望能像自己曾经那样以一只成熟优雅的大狐狸模样与它们交谈也没办法,他便冲着两只大狐狸唧唧嗷嗷地叫了一阵,表示自己认定了这个饲主,会一直跟在他身边。 两只大狐狸定定看了它片刻,扭头往雪山上跑去。 虽然自己来到这个小世界后仅仅与它们相处了一日不到,但夏添明白这些狐狸是真的关心自己,那只送自己下山的大狐狸也就是昨夜冒着风雪出来找他的那只,还曾为他哼唱了安抚幼崽的催眠曲。 他从未体会过来自于同族的关爱,哪怕如今自认是只大狐狸了,不再幼稚地贪恋被当做幼崽哄的感觉,对此却依旧难以抗拒,这仿佛弥补了他曾经缺失的幼年时代,反正如今他也是一只奶狐狸。 目送两只大狐狸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雪山上,夏添这才收回目光,他将自己在盛黎掌心团成一个团,又颇为依恋地抱着饲主的手指舔了舔。 盛黎低笑一声,将他藏在军大衣里,带着这只小狐球回了山下护林员的驻地。 昨夜将几个偷猎者带下山后,护林员们连夜把他们绑去了该去的地方,来来回回折腾了一整夜,直到这会儿才得了点空闲歇息,一个个倒在暖气充足的宿舍里鼾声如雷,压根不知道他们队长竟然又独自上了一回山,还抱回来一只狐崽。 盛黎将夏添抱回自己的卧室,抖开棉被将小狐狸安置其中,转身打算去洗漱一下,临转身时到底没忍住,又低下身子去亲了亲小狐狸毛茸茸的耳尖。 -- 第250页 盛黎在旁边的浴室洗澡,夏添则不安分地左瞧右望,说实在话,这是他见过盛黎住过条件最差的房子。 天花板角落有肉眼可见的水汽浸湿痕迹,素白的墙壁因为年代久远而微微泛黄,木质的窗框已经有了些许裂痕,连上面的玻璃都破了一个角,被人用胶布工工整整地补上了缺口。 整间屋子虽然破旧,但却被主人收拾得干净利落,屋内整洁无尘,每一样物品摆放都井井有序。 但最吸引夏添的,却是摆放在床头的一个爬架。 那爬架是全木制成,看起来与曾经在海棠星上盛黎给他做的那个很像,但又多了几样新奇的玩具,上过清漆的木器在阳光下泛着清浅的光,小狐狸只缩在被窝里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扑了上去,在平台支架上玩得不亦乐乎。 盛黎穿着浴衣从浴室内走出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正抱着一个棉布玩偶撕咬的小狐狸,笑道:“喜欢那个?下次再给你多找一点。” 闻言,小狐狸停下了动作,将玩偶抱在怀中,眨巴着一双狐狸眼看向盛黎,轻轻叫了两声。 盛黎走到床边坐下,夏添立刻丢下玩偶扑到他怀里,此刻盛黎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湿热水汽,还有几滴水珠顺着发丝滴落胸膛,而后隐没在浴衣内。 夏添盯着那一滴圆滚滚的水珠消失在眼前,忍不住伸出爪子扒拉开盛黎衣襟,伸出舌尖舔掉了它。他很喜欢饲主现在这副温热的身躯,不像上一个小世界,不管自己怎么拥抱亲吻都冷冰冰的。 小狐狸埋头卖力地舔了片刻,把盛黎舔得下/腹火起,他抓住夏添的后脖颈把小狐狸提拉起来与之对视,说出口的戏言带着几分压抑的认真,“夏夏别舔了,还是你希望我对现在的你做什么?” 夏添转了转眼珠,他想变成人身,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流转体内灵力都无法作用于身体,等了小半会儿也还是奶狐狸模样。 感觉到了他的惊慌,体内属于盛黎的灵力开始一遍遍温柔地为他梳理经脉,夏添又试着感知了一下,生烟奁仍在,内中坚冰几乎全部化尽,并无半点不妥,这才稍稍安心。 他仰起脑袋,无措地朝着盛黎唧唧呜呜地叫了好一会儿,又想着盛黎根本听不懂狐狸说话,一时间不免十分丧气。 盛黎停下擦拭头发的动作,双手将小狐狸从膝头抱起来,凑过去亲了亲他湿润的鼻尖,低声道:“是不是没办法变成人?” 夏添听盛黎竟然明白自己的意思,兴奋地叫了一声,毛茸茸的尾巴甩了甩,冲他点头。 “别急,夏夏现在还是小狐狸,或许还要慢慢长大。” 夏添更觉不解,自己早在一开始就已经长成大狐狸了,为什么还要重新再长大一次? 盛黎知他心急,安抚道:“别怕,我陪着你。” 此言一出,夏添顿觉心中大定,即便他和那些小奶狐看起来一模一样,他的饲主却也能一眼就认出他。 何况盛黎会陪着自己,哪怕变不成人也没什么了不起了……目光落在盛黎一开一合的淡色嘴唇上,夏添忽然顿住摇了摇脑袋,变不成人这干系可就大了,他是开过荤的,吃素一段时间尚可,若是一直这么下去才不愿意呢。 盛黎虽然不懂小狐狸在想什么,但对方那灼热的目光和想通的心意却令他哭笑不得,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小狐狸竟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个,索性顺势又吻了吻小狐狸的脑门爪尖,倒是亲了一嘴的狐狸毛。 夏添心里欢喜,开心得两只眼睛都完成了缝,尾巴更是随着心意欢快摇摆,只恨不得全部黏在盛黎身上才好。 “队队队长……” 这时,一个护林队员猛地推门而入,见状登时僵在了原地—— 他们队长在轻薄一只小狐狸崽? 第161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哎队长我以为你……我真不知道你这会儿不方便, 不好意思我待会儿再过来。” 见队长还湿着头发,显然是刚洗完澡的状态, 队员一时也埋怨自己收到消息太急切,居然忘了敲门。 盛黎眉心微蹙, 将小狐狸整个儿地搂在怀里, 这才看向莽莽撞撞的队员, “出什么事了?” 对方眼瞧着那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被队长藏得严严实实的还有些奇怪, 闻言回过神来,说道:“……哦, 队长, 派出所那边来消息了,据他们交代, 他们这次进山是因为外边传出来的那个消息,说……”说到这里, 队员犹豫了一下, 似乎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讲。 “什么消息?”盛黎安抚地摸了摸小狐狸的耳朵尖, “别吞吞吐吐的。” “呃……就是外边有人说咱们这山里藏着一条龙,得之就能长命百岁, 所以他们才过来, 想找找这龙在什么地方, 听说来的不只他们一队, 恐怕还有人会趁着大雪封山没人的机会进来。” “藏龙?”盛黎冷笑一声, “就因为这山叫‘盘龙山’?” “还不是因为那片所谓的‘龙鳞’吗, 这些年来来回回来了多少人了, 要真是只找那个什么龙鳞也就算了,可这些人简直是不怕报应!以前说是山里有宝藏也就算了,这次说得更离谱,咱们天天在山上巡逻,哪里见过龙?真要是有龙也该先咬死他们!”说着,队员不免忿忿道:“就说上次来的那一拨抓狐狸的,那可全是怀孕的母狐狸啊,就因为毛色鲜亮些竟然全被剥了皮……我真是恨不得剥了他们的皮!” -- 第251页 夏添原本安静伏在盛黎膝头听着他们说话,听到此处却是忍不住了,他看向盛黎,一双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盛黎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夏添爪子微微收紧,这么算来,昨夜倒是便宜了那帮人。 “来多少我们抓多少。”盛黎像是在回答队员的控诉,又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小狐狸,他语气寻常,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 夏添随之跟着叫了一声,听在门边的队员耳中倒像是在应和他似的。 “嘿队长,你这是上哪儿偷的小狐狸崽子?像是能听懂你说话。”队员有些好奇地探头望了望,却被盛黎挡住了,他不由得嘟囔道:“你也不怕大狐狸来找你的麻烦,要知道这盘龙山上的狐狸可是最护崽子的。”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这是自愿跟着我走的。”盛黎看了一眼怀里的小东西,眼底浮出一丝温柔笑意。 “这么大的小狐狸崽子最是黏父母的时候,怎么可能自己愿意走?”队员却是丝毫不信,开玩笑道:“别是队长你拿着肉干去偷摸回来的吧?” 哪怕知道这人是在开玩笑,夏添也听不得旁人这么说自己饲主,他忙不迭抱住盛黎手臂,整只狐狸都贴了上去,又是摇尾巴又是舔指尖,活脱脱一只卖乖讨好的小崽子。 “奇了!”那队员看得眼睛都圆了,原本想上前看个仔细抱一抱那只小狐狸,没成想对方却似乎十分抗拒外人靠近,一见他过来,立刻调转身形冲他龇牙咧嘴起来。 护林员对于盘龙山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爱惜,即便瞧着这只小狐狸对自己炸毛,也只觉得那副情状十分可爱,并不生气。 盛黎道:“这小狐狸认人,你赶紧出去。” “出去就出去……”队员转头就走,开门的瞬间又转头朝盛黎笑嘻嘻地说道:“队长,看你在山上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对那只小动物这么有爱心,我瞧着这只小狐狸漂亮得很,可别是你捡回来的狐狸精啊!”说罢掉头就跑了。 盛黎笑了一声,将还在炸毛的小狐狸抱起来道:“可不就是只狐狸精吗。” 夏添如今没办法变作人形,只好以小狐狸的模样跟在盛黎身边,只是如此一来却难免有些沟通不便,纵然两人心意相通,经历这几个小世界的磨合又默契非常,到底也不能完全了解对方脑中所想,夏添有心说说自己在山上的经历,一张口就是唧唧一串狐狸叫,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趴在被子上望着盛黎。 好在他虽然无法口吐人言,却还听得懂,便乖乖趴着听盛黎说他在这盘龙山做护林员的日子。 “我当初在特种部队里,次次去的都是最危险的地方,又迟迟感觉不到你的存在,后来受了伤,干脆选择了来盘龙山——据说这地方是野生白狐的最后栖息地。” 夏添一听盛黎受了伤,不免心中紧张,盛黎安抚道:“并不严重,夏夏也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舒服对不对?” 两人命脉相连,一方若是受伤,另一方也不会好过,思及此处,躁动不安的小狐狸这才松了口气。 盛黎当初其实原本有着更好的去处,他是特种部队的精英,即便不再部队里,也自然有许多好地方等着他,但他却在众人或不解或嘲讽的目光中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来盘龙山。 盘龙山系位于国界最北处,其最高峰盘龙主峰坐落在一座不甚出名的五线小城市里,过去除了作为地理书上的一个标志,几乎很少被人提起。 但也正是因为它的不够出名,盘龙山的生态环境才被最大限度地保护好了,此处人烟罕至,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里栖息着许多动物,其中就包括野生白狐。 夏添十分好奇盛黎是如何猜到自己会在这里的,只可惜如今开口就是狐狸叫,只好先把疑惑埋在心底。 原本盛黎刚来盘龙山做护林员时尚算风平浪静,即便有上山偷猎的人也不过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因为盘龙地势奇险,且海拔高气候变化大,一日之内一山上下能过四季,寻常人根本没办法与之抗衡。 然而这两年,前来盘龙山偷猎的人却一拨多过一拨——起因就是那所谓的“龙鳞”。 盛黎试着给夏添比划了一下,“纯白色鳞片,大概比成年人巴掌还大些。” 若单是有鳞片,或许只会引起生物学家的兴趣,可奇就奇在这鳞片出现在了黑市的拍卖会上,拍卖行信誓旦旦地称之为“龙鳞”,并且当着众人的面用五分之一的龙鳞片粉末救活了一个手脚都被打断、出气多进气少的人,对方服下“龙鳞”后,原本被打断的手脚竟然肉眼可见地复原,当日便恢复如常。 “龙鳞”横空出世当即震慑众人,一段时间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龙鳞是从盘龙山上带下来的,在盘龙山上,还盘着一条真正的龙。 没人知道这消息是谁放出来的,也没人知道这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可“龙鳞”却如同暗夜放光的明珠,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抱着这样的念头,无数人涌向了这座曾经宁静的山峰。 夏添不免想起那个队员先前说的剥狐狸皮的偷猎者,心中明白了大半,所谓贼不走空,这些偷猎者在盘龙山没能找到龙鳞,又如何愿意空手而归?想来他们便将满腔邪火发在了山上,盘龙山多年没被外人涉足,山间奇珍不计其数,恐怕从此就遭了难。 -- 第252页 “所以如今又调来了几个护林员,同我一起守这座盘龙山。”盛黎抬手顺着小狐狸的背脊一路抚到尾巴尖,“昨夜我入睡后总觉得心神不宁,觉得你来了,所以上山去找你,没想到倒是遇到几个偷猎者,是不是夏夏把他们诳进水潭的?” 夏添闻言兴奋得摇了摇尾巴,偏过脑袋轻轻蹭了蹭盛黎的手背,饲主知道是他?为什么昨夜没有把他带下山? “我在雪地上看到了大狐狸爪印,知道是来找你的,便多等了一晚。” 夏添倒是没有多想,只在心里盘算着日后若是再来了偷猎者,他该如何与饲主一道御敌。 他自然不会知道,小世界是为盛黎试炼而生,如今盛黎又逐渐掌握了与小世界法则应对的办法,可说小世界如今如何创造如何走向多少都与盛黎有所关联。 盛黎曾听夏添说过自己还是一只幼狐时是如何被同族欺凌的,也知道这只小狐狸的幼年时期过得最是不如意,他曾经数次遗憾自己没能早一点遇上那只小狐狸,没能替他早一步挡下风雨。 而今却有机会了。在凌阳宗的盛黎纵然天生灵骨也难以令时间倒流万物重来,可在小世界中他却有这么一个契机,可以令跟随自己而来的夏添如他心底所愿一般,再一次度过一个幼年期——一个和所有寻常小狐狸看起来一般无二的幼年期。 夏添虽然不解为何不能变成人形,却不知道这本就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期望—— 如今他是幼崽,有爱护他的大狐狸,有亲近他的小狐狸,同族对他再无歧视只有关切。 所以等到哪一日这只小狐狸自己觉得满足了,“应该”长大了,他才会摆脱如今幼崽的状态长大。 盛黎看着小狐狸认真思索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将之搂抱起来吻了吻他的小爪子。 他的小狐狸希望做一只幼崽,他就会陪着这只幼崽,他有足够的时间与耐心,来守着自己的小狐狸慢慢长大。 第162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护林员对于森林保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但他们的待遇却委实算不得好。单拿盘龙山来说,整间护林所规模不大,各类设施摆设也较为陈旧, 甚至就连护林员们的配枪也是老式□□,不过这东西火力猛, 也就是盛黎和这一批护林员都是部队里退下来的才能配发, 否则寻常护林员根本拿不到。 装备虽然落后, 但护林员们的巡逻可从没掉过链子, 尤其是出了“龙鳞”一事后, 这段时间进山偷猎的人多,他们几乎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轮流监控值守,先前那个来跟盛黎汇报工作的护林员就专门负责视频监控, 昨夜盛黎带着人上山时他就在轮休, 否则今天也没有这么好的精神头。 夏添也是头一次到护林所这样的地方来, 当初他在海棠星上时也知道帝国有专门负责守卫星球绿植的部队, 还曾经和对方有过接触。不过那些队伍的待遇可比盛黎如今要好得多, 他在屋内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总觉得委屈了自家饲主,心里盘算着给他再添置些什么东西。 盛黎换好了衣服, 一把捞起小狐狸往一楼的小厨房走去, 说道:“山里没什么好东西,我给你弄点鸡汤面, 再捞两个卤鸡腿。” 一听说有鸡腿吃, 小狐狸登时来了兴致, 不过他趴在盛黎怀里也不老实,总想着到处扑腾去玩,一双毛茸茸的脚爪还不时踩着盛黎的胸膛,分明就是一只好动的狐狸崽子,哪里还有半点“大狐狸”的自觉? 但盛黎却喜爱他这样活泼的模样,他一直后悔没能早点给他的小狐狸一个安稳舒适的幼年期,如今有了机会自然一切都顺着夏添的意思来,活脱脱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小狐狸要什么就给什么,从不会拒绝对方的要求。 夏添原本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他虽然外貌缩水了一大圈,可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狐狸崽子了,只是盛黎的态度却十分自然,让夏添也渐渐觉得合该就是这样,于是连那最后一点羞怯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出生不久的奶狐狸,好动得很也娇纵得很,见了什么新奇的东西都要仰着脖子叫两声,让盛黎把他放到旁边去玩。 好在护林所别的不说,食材倒是不少,他们这里本来就是山脚,离附近村镇很近,每隔两三天就会有人去村子里采买食材,何况一群大老爷们整日里巡山查看,本来就是消耗体力的活儿,所以厨房里也常备着各类半成食品和便携的高热量食品,以方便他们随时饿了都能找着吃的。 自己这只小狐狸肠胃和别的普通狐狸不一样,寻常人吃的食物都能吃,盛黎也就不拘做法,直接拿灶台上温着的一锅老母鸡汤做了个最快捷的鸡汤面,等稍稍晾凉了才叫夏添过来吃东西。 小狐狸正不安分地拨弄厨房外面的抽水泵管道,听见盛黎叫他立刻丢下面前的新玩具跑了进去。他也不用盛黎抱,自己踩着餐厅里的木椅往上一跃就上了桌,蹲坐在一碗清香四溢的鸡汤面跟前,迫不及待地低头舔食起来。 盛黎坐在一旁看他吃,手上还慢条斯理地撕着一根卤鸡腿,撕下一根肉条就递到小狐狸嘴边喂他,夏添吃了几口,忍不住仰起头冲他叫了两声,爪子拍了拍盛黎跟前的碗,示意对方也赶紧吃。 盛黎正要说话,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狐狸叫声。 一人一狐对视一眼,盛黎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又点了点小狐狸的脑门,“乖乖吃饭,我去看看。”他走到门边一看,那竟然是一只白毛大狐狸,对方脚边躺着一只山鸡,见盛黎出来,大狐狸把山鸡朝他推了推,又仰头叫了一声。 -- 第253页 夏添原本正舔着鸡汤,听到这一声叫声后立刻抬起了头,而后跳下桌子蹿到了门边,那是大狐狸在叫他。 见到这只小狐狸还活得好好的,这个人也并没有要拿小狐狸崽子做食物或是剥皮的想法,大狐狸这才松了口气,它叼起山鸡朝盛黎一甩,而后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跑去,急速奔跑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一片雪白中。 夏添愣了愣,这只大狐狸特意捉来山鸡给饲主,大约是为了提供“照料费用”,狐族担心他被盛黎带走以后吃得不好,所以特意将这只新鲜的山鸡带下山来给他。 盛黎一开始还有些奇怪这大狐狸怎么又下山了一次,这会儿倒是明了了几分,他笑道:“看来是有狐狸要跟我抢着养你了。” 小狐狸一下子蹿到他脚边,扒拉着裤脚一路蹿到盛黎肩头,不停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盛黎的脸颊,他选定的饲主可只有这一个。 盛黎抬手轻轻拍了拍小狐狸的脑袋,提起山鸡走进了屋,既然狐族送过来了那他就收下,下次巡山时再带些吃的给它们也就是了——毕竟自己如今可是真带走了白狐群的小崽子。 他们重新回到屋内吃完了被打断的一餐,稍作休息后盛黎就该上山巡逻了,护林队人手不够,偌大的盘龙山只有护林所内这几人值守,他们必须每天轮流派人巡逻,即使盛黎这个队长也不能例外。 巡山的过程远没有想象中的有趣,加之午后突然落起了小雪,盛黎原本想把夏添放在屋内,让对方等着自己回来,但夏添却不愿意离开盛黎半步,盛黎一把他放在床上转身离开,他就猛地跃起挂在对方背上,怎么也不愿意下去。 盛黎无法,只好把他藏在军大衣里,生怕小狐狸受了寒气不舒服,夏添奋力挣扎也只露出一个脑袋尖儿。 走出暖气充足的护林所后,夏添才整整感觉到盘龙山的气候恶劣并非虚言,外面的冷是一种刺骨头的干冷,而且山中还时不时有一阵小风,他头顶的狐狸毛被吹得东倒西歪。 “让你别跟出来,冷。”盛黎这么说着,伸出手把小狐狸脑袋往下按了按,想让他躲回衣服里,没想到小狐狸反而顺势叼住他的皮手套咬了咬,留下两个米粒大小的浅浅齿痕。 盛黎无奈,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任由小狐狸露出个脑袋来四处张望,又不忘叮嘱道:“要是冷就自己缩进去。” 回应他的是小狐狸轻轻的鸣叫。 下雪天山林里的动物鲜少有出来跑动的,且一到冬日动物们就纷纷换毛,即便偶有露头的,也是雪兔一类的小动物,夏添看得眼热,总想蹿出去扑兔子。 他以前在浮连山上时也曾经扑过兔子,不过没有大狐狸教导他狩猎技巧,根本不知道如何等待时机如何咬住猎物脖颈,也不过就是看见哪里有猎物就胡乱扑上去罢了,摸索了许久才捕到自己的第一只猎物,还是一只本来就受伤半死不活的野鸡。 后来跟着盛黎来到小世界中,他再也没为吃食操过心,即便以狐狸的模样跟着盛黎到山中去,也多是玩闹罢了,更别提自己去捕猎。 不过他虽然心里想着出去玩,也知道此刻的天气并不适合自己再肆意放纵,否则若是跑出去了,哪怕盛黎知道自己根本不惧寒风,恐怕也会担心一番。 养饲主也是需要多方考虑的……思及此处,小狐狸又往盛黎的衣服里缩了缩,只露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尖在外面转了转,仿佛在替他耳听八方似的。 护林员每天的巡逻路线都是不固定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摸清规律以后趁机上山偷猎,盛黎带着夏添走完一段山路后,就随意在山腰上找了个山洞休息。 说是山洞倒也不尽然,顶多算是几块凸出的岩石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避风处,盛黎观察了一下地形,确认没有危险这才进去,拿着从附近捡的一些干柴燃了个小小的火堆取暖。 坐定以后,一路安安静静的小狐狸这才探出脑袋来,先是伸出绵软温热的肉垫在他脸颊上按了按,察觉并没有因为凛冽风雪而冰冷后才满意地收回了爪子。 盛黎等小狐狸摸满意了这才把他放在膝头,从随身背着的腰包里取出一点补充能量的干粮和小狐狸分食。 夏添顶多就是被盛黎揣着走了一段山路,一路上没累着不说,还因为饲主坚实的怀抱太温暖而打了个盹儿,此刻压根不饿,盛黎喂给他吃的只咬了一小口就不肯吃了,只拿两只前爪抱住舔着玩。 山洞外是呜呜作响的寒风和纷扬而下的雪花,洞内却有噼啪作响的火堆和相互依偎的一人一狐,暖黄的火光跳动在他们身上,看起来竟让人莫名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然而这样安宁的氛围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很快,小狐狸就竖起了两只耳朵,上半身微微抬起往外张望,原本因为和盛黎嬉闹而弯成一对月牙的狐狸眼也睁得溜圆。 就在夏添站起来的同时,盛黎眼疾手快地将面前的火堆熄灭,一手则迅速握住了靠在山洞岩壁上的□□。 第163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雪地空旷, 呼呼作响的风声几乎将天地间一切声响都全部掩盖了,但这两个倒不是一般人, 所以很轻易地便分辨出来雪地里除了风声,还另有人走动时踩压积雪发出的吱吱声。 在这样恶劣的大雪天气, 谁会刻意走到这半山腰来? -- 第254页 他们立刻想起了先前护林队员所说的消息,据那伙被冻得半死的偷猎者交代, 他们也是被人当了枪使过来探探路的,在他们之后还另有一队人马会来盘龙山寻宝。 难道这些人这么急不可耐? 盛黎紧紧握住□□, 冲夏添使了个眼色,小狐狸立刻飞快地爬到他身上, 自己扯开军大衣的衣领钻了进去。 洞内的火已经熄了,盛黎扫进一捧雪将几缕残余的青烟遮盖, 又不放心似的按了按胸口, 感受到小狐狸的气息这才弓起身子往山洞外探去。 那阵脚步声很沉稳,听声音倒像是单枪匹马上山来的, 盛黎稍作思忖, 猜测可能是附近村民上山来找埋藏在雪下的菌类或是冻果子一类的东西。村民上山从不随意践踏花草伤害动物,护林队和他们相处也十分和谐, 偶尔村民撞见可疑人员在山脚下徘徊,还会特意过来告知护林队一声。 尽管如此, 盛黎也没有放下丝毫戒备, 他端稳了手中的□□, 尽可能地隐匿气息循着脚步声走去。 那边行走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 脚步声停顿片刻后才重新响起, 这一次的步伐缓慢了许多,盛黎藏在一株大树后耐心等待了片刻,果然瞧见一顶花白的狼皮帽子出现在视野里。 这东西最是御寒,戴上后还会从内衬里发暖,不少老寒腿都会找狼皮来做成护膝,狼皮在这大冷天里可是最让人舒适的东西,也是进山的偷猎者们最喜欢捕猎的对象之一。 盛黎微微眯了眯眼,脑海中浮现出上次抓到那群偷猎者时的场景,他们人人背后的枪支上都挂着一只毛色鲜亮的狐狸,在护林队冲上去的前一刻甚至还在讨论下一次再进盘龙山来捉小狐狸…… 眼下不过是盘龙山刚落雪降温的时节,还算不得最冷,再等两月之后才是真正的大雪封山,积雪能没过成年人的大腿,哪怕人裹得再厚也根本走不出两步路,张口说话的功夫冷气都能冻僵人的喉咙;那时候护林队都不用上山巡逻,因为除了自己去找死的,盘龙山上根本留不下一个人。 那也是护林队一年里难得的轻松时节,尽管不用上山巡逻,他们也要时刻关注山里动向,以防突发山火或是积雪滑坡的状况。 所以冬猎的人都会趁着这个最后的时机进山,所谓“东西都是当季的贵”,新鲜的野生动物皮毛在寒冬则格外受一些人的追捧,他们自以为穿上的是华贵与财富的象征,殊不知每一件皮草上沾着的都是野生动物的血。 盛黎眉心凝起一股寒意,在看到狼皮帽子下缓缓出现的黑洞洞的枪口后,更是眉眼都结了一层寒霜,无论来人是谁,对方这一举动显然已经将自己列为了敌人,他当即端起手中□□瞄准,冲着前方雪地就是一个点射,这是示威也是警告。 对面的人显然没提防这一枪,在雪花炸开的时刻就迅速闪退到身后的老林子里,盛黎微微侧头听着对方稍显凌乱的脚步声,拉起厚厚的围脖挡了挡吹到脸上的风雪。 他不敢大意,只射了一枪就在树后继续观望,然而对面那人一直没有走开,等了片刻后见盛黎再没动作,又开始摸索着往前走,还扔出了几颗野果想要砸在地上探路。 不过那几颗野果根本没有落到雪地上的机会,盛黎端枪瞄准,在空中就将之全部一枪打开了花,数声刺耳的枪响几乎将四下风声都掩盖了去。 盛黎原本以为这一次足够震慑对方,出乎他意料的是,几乎在他扣下最后一枪扳机的同时,那边的“狼皮帽子”再一次露头了。 盛黎眼神一闪,立刻明白过来对方投掷野果正是为了借自己开枪的机会探明位置,他在几个小世界都是曾经在战场上杀伐的铁血将领,比思维反应更快的是身体的本能,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体,以身后的雪坡为掩体迅速趴下。 不出他所料,就在盛黎站定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几声枪响,正是以方才老树为中心分散射击,倘若盛黎卧倒晚了一刻或是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卧倒,此刻身上定然已经开了一个血洞。 对方是个用枪的老手。盛黎心中有了盘算,低头去看在怀里一拱一拱探出身子来的小狐狸。 缩在盛黎怀里的夏添倒是并未被这骤然紧张的气氛吓到,他对于盛黎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从头到尾就没怀疑过盛黎会输给对方。 但那个“狼皮帽子”如今的举动显然激怒了夏添,小狐狸觉得自己饲主最是厉害,可盛黎虽然受不了伤,他却绝不容许旁人对他做出任何有意伤害的举动,此刻他从盛黎怀里跳出来,当即便炸开了毛,转向老树背后怒目而视,只恨不得隔空就把“狼皮帽子”给瞪死似的。 盛黎伸手轻轻替小狐狸顺了顺毛,一把捞起他就想揣回怀里,然而小狐狸却挣扎了一下,拿脑袋顶了顶盛黎的手掌,咬住他包裹里的一卷细尼龙绳拖了出来摊开一小段,又拿爪子在绳子一段点了点,最后自己做了个鬼鬼祟祟往前走的架势,然后走到绳子前方翻了个身,做出被绳子绊得四脚朝天的架势。 虽然无法用语言沟通,但这一次盛黎立刻明白了夏添的意思,小狐狸是想告诉他用尼龙绳做出一个活套,这绳子是白色的,在雪地里十分不起眼,再诱使对方走近,杀他个措手不及。 “要是做个活套倒也方便,只是眼下我们离得不远,在树上牵绳套难免会引起对方注意,何况看用枪的准头,那人应当是个老手,不会轻易从老林子里出来。”盛黎轻声解释道。 -- 第255页 夏添见盛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先是连连点头,而后半坐起身子,拿前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咬起尼龙绳一头,灵活地绕着打了一个死结。 “你想去?” 见状,盛黎犹疑了片刻,原本以他所想,小狐狸如今既然是“幼崽”,那就该好好被自己藏在心口护好,怎么反倒要对方来保护自己?他想要拒绝小狐狸这略显冒险的举动,最后却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诚然,这是他捧在手心上的小狐狸崽子,可夏添同样也是他择定的道侣,是他能够放心交付后背的存在。 “一旦觉得危险,立刻逃开知道吗?对方手里有枪,你要是掉了半根毛,我回头就给你剃个光头。”盛黎一边用尼龙绳做出一串活套一边半是威胁半是玩笑地对小狐狸说。 夏添惊得瞪圆了眼睛,盛黎这话对于天□□美的狐族来说可谓是最有力的威胁,他连连点头,不过也并不意外盛黎会答应自己,毕竟他也在心里估量过后果,确认即使计划失败也不会对两人造成什么危险才如此提议的,在跑开之前,他还专门跳起来亲了一下盛黎的脸颊。 “小狐狸精。”盛黎望着那道雪白的身影跑远,低低笑了一声。 不多时,一条绕在树上的尼龙绳被小狐狸叼着跑开,他身形灵巧娇小,全身上下皮毛雪白没有丝毫杂质,若是晃眼看过去,只怕还以为是一团雪球从雪地上滚了过去。 夏添咬着尼龙绳在另一株树上饶了两圈,又用尽力气打了个死结,而后便丢开绳结跑到了一个小雪坡上,仰头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 那边的“狼皮帽子”果然被夏添故意弄出的动静所吸引,雪地里的野狐狸对于他而言似乎有着非同寻常的吸引力,即便知道对方有着盛黎这块硬骨头在,他依然在犹豫片刻后走出了老林子。 夏添就站在雪坡上等着他来,他知道对方手里的有枪,并不敢掉以轻心,只牢牢盯着对方的动向,在确认“狼皮帽子”走出了遮掩的老树后,立刻从雪坡上一跃而下,同时后腿猛地往后一蹬,踢出了大片飞溅的雪花,更发出一声哀叫,仿佛是受了伤的狐狸崽子,随便什么人伸手一抓都能捉到他。 “狼皮帽子”大约怎么也想不到这只奶狐狸是在捣鬼,闻听这一声响,脚步还加快了几分,他刚一跑出来,盛黎就瞄准机会冲他连打几枪,并不致命,却故意盯着对方脚边,枪声又急又密,根本不给他回手的机会,逼得“狼皮帽子”不得不往旁边绕开,“狼皮帽子”被这一招打了个措手不及,在看到脚下的活套后想要收脚也来不及了,立刻被套了个正着,尼龙绳一绷紧,将他绊倒在地。 盛黎没有给他再拿起枪的机会,“狼皮帽子”一倒地就从掩体后一跃而出,狠狠钳制住对方双手,冷声道:“你是什么人?上山来做什么?” 那人身体一僵,然后转过了头来。 看清对方真容的一瞬,便是镇定自若如盛黎,也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 第164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夏添自那人被盛黎制住后就从藏身的小雪堆后面跳了出来, 他步伐轻巧, 飞快地踏过积雪跃到了盛黎脚边,此刻听盛黎如此发问, 便好奇地踩着盛黎的衣角跳到他肩头, 伸长脖子张望,倒是正巧与那人对了个照面—— 狼皮帽子在方才的挣扎中已经掉落, 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的苍老的脸。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老人, 他脸上有着岁月留下的深深沟壑,花白的胡子上结了薄薄一层冰,配上被盛黎扼住动弹不得的姿态看来着实有些可怜。 然而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眼神锐利难当,即便是被完全压制的状态也没折损分毫。此刻他先是看了盛黎肩头的小狐狸一眼, 这才没好气地冲盛黎道:“知道是老头子我, 还不赶紧放开。” 这名山大川的守护者们除了专业的护林员外,还另有一些民间自发保护山林的人, 这老狙爷正是其中之一。 老狙爷家祖辈是耍猴人,以前的人们把猴叫做“狙”, 养猴人的雅称则为“狙公”,传到老狙爷这一辈已经是第四辈了;这些年耍猴的手艺因为市场没落而渐渐退出了市井舞台,但老狙爷仍养着猴, 村子里人也照旧叫他“老狙爷”。 老狙爷自小长在盘龙山脉下, 对于这座大山的感情非常深厚, 早年间盘龙山没有护林员这一说, 保护山林全靠村民, 在盛黎他们这些护林员到来之前,老狙爷已经守了这座大山几十年。 在护林员们到来后,老狙爷因为年纪渐大也不再经常上山,但只要身体允许,他仍然会时不时地上山看看。 盛黎真没想到和自己打了几枪的人会是老狙爷,忙不迭松开手,又将老头给扶了起来,随口问道:“老狙爷,这大雪天的你怎么上山来了?” 老狙爷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捡起帽子拍了拍雪花重新戴上,又活动了一下被盛黎按得发麻的手腕,哼了一声,这才说道:“还不是听说这山上又来了不安分的野狗刨食儿,我不放心,特意上山来看看……上山以后隐约听见狐狸叫,还以为又是那帮子狼心狗肺的东西来打狐狸了,所以过来看看,谁知道是你小子。” 见饲主和这人认识,显然还是十分熟稔的关系,夏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本微微弓起的脊背也随之放松下来,他跳到套住老狙爷的活套旁,拿爪子把绳套给扒拉开了。 -- 第256页 “哟!这狐狸成精了!”老狙爷眼睛一亮,原本有些硬邦邦的语气随即和缓下来,这活套他知道,还是他教给盛黎的,看似简简单单,但解开却很费功夫,如果不是熟知绳结的人贸然动手,只会越解越死,不用刀割根本没办法。 而这只看着才几个月大的小狐狸崽子看似胡闹似的几下扒拉,竟然就把这活套给解开了。 老狙爷自小就长在盘龙山,自家又是养猴的,知道动物最是通灵性,因此对于山中飞禽走兽都十分喜爱,此刻见了夏添这只颇通人性的小狐狸自然更觉欢喜,他方才之所以会在明知对方手里有枪且敌友不明的情况下出来,正是因为听到了小狐狸的叫声。 老狙爷知道狐狸习惯群居,这样的幼狐叫声骤然在雪地里出现必然是小狐狸走失了,眼看着这风雪越来越大,独自一个呆在雪地里的小狐狸恐怕撑不过几分钟,他担心小狐狸冻死在雪地里,因此才愿意冒着风险出来寻找。 当然,老狙爷怎么也没想到给自己下套的就是眼前这只看起来灵气十足的奶狐狸,还以为是盛黎早就在这里设下了埋伏,他觉得这算是自己技不如人,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好在两人刚才都还是保留余地地在互相试探,否则以他们两人的枪法,就保不准今天是伤一个还是伤俩了。 听到老狙爷的赞赏,盛黎奖励似的伸手轻轻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平淡的语气中却难掩一丝骄傲,“夏夏的确很聪明。” 老狙爷抖了抖皮靴上的雪花,先是颇为喜爱地看了一眼毛茸茸的小狐狸,这才转头看向盛黎,微微眯了眯眼,“你小子进山这些年可没做过亏心事,要不是看你真心待这盘龙山,我也不会把手上的功夫交给你。” 盛黎一愣,很快明白老狙爷是在暗示什么,他无奈一笑,一边把固执的老头给搀扶着站起来一边解释道:“老狙爷,这不是我捉的……不,也算是,但他可是自愿跟我走的。” “呸,你就满嘴跑火车吧。”老狙爷一脸不信,“这大冬天的小崽子能离了爹妈?还是这么小的狐狸崽子,一看就出生没多久,认不认识人还两说,你就敢说自愿跟着你走?” 顿了顿,他又语重心长地对盛黎道:“小盛,我知道你平日里对盘龙山的狐狸很照顾,可……可再喜欢也不能伸手,这些动物是野生的,不是动物园里长大的,它们就合该漫山遍野的跑,这盘龙山才是它们的家。” 老狙爷显然是认准了盛黎这是偷的小狐狸崽,要以寻常人所想也正是如此,谁能知道这只小狐狸早八百年就认定了盛黎? 盛黎百口莫辩,倒是小狐狸听得着急,他不欲旁人冤枉饲主,因此也不等盛黎解释,自己就先蹿到了对方胸口,张开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扒拉住衣领,拿湿润微凉的鼻尖去轻碰盛黎的下巴,等碰完了鼻尖,又探起脑袋去磨蹭盛黎的肩颈,像人类亲热时交颈缠绵一般,这边蹭蹭那边挨挨,还不时发出稚气的轻鸣,一条雪白的尾巴更是一直左右摇摆不停,那副亲热劲让一旁的老狙爷看呆了眼。 他在盘龙山里这么多年,即便遇上过几只亲近人的野生动物,却也没有亲近成这样的,更别提这么小的狐狸崽子,比起自家那从小养到大的猴儿更亲人黏人。 盛黎也任由夏添摆出这么一副亲昵的姿态,双手小心托着小狐狸的屁股,生怕他幼年状态爪子脱力给摔下去。 这一人一狐亲近了半天,夏添觉得足够了,这才拉开盛黎的衣襟自己钻了进去,信任姿态展露无疑。 老狙爷回过神来,砸吧砸吧嘴,顿了顿才说:“这个小盛啊……你不会是趁小崽子没睁眼的时候就把人家给抱走了,如今小狐狸睁了眼见到你,还以为你是它妈妈吧?” 盛黎一顿,他可不是什么狐狸妈妈,是狐狸的饲主,狐狸的道侣。 老狙爷哈哈大笑,挥了挥手,“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我算是看出来这只小狐狸很亲近你了,你好好照顾着,对了,这么大的小崽子还得喝奶吧?刚好我家养的二花下了崽子,可以帮着当个奶妈什么的。” 二花是老狙爷家里养着的看家犬,盛黎闻言嘴角一抽,把好奇探头的小狐狸往衣服里按了按,“谢谢,护林所里有吃的,夏夏够吃。” “哦,你们护林所是不缺。”老狙爷点了点头,一边和盛黎往山下走一边道:“你还给这小崽子起了名字?难道……以后不准备放回山上?” 以老狙爷所想,野生的动物就该放归野外,他们村子里以前有人捡了受伤的野生动物,也是养好了伤就放归盘龙山的。 盛黎一怔,握着□□的手微微收紧,“不,我永远不会放他离开。” “净胡说。”老狙爷可不知道他们俩的实际关系,还当盛黎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不过他刚想说什么,就瞧见那只小崽子一拱一拱地从盛黎怀里探出头来,似乎很不满自己要拆分开他俩似的,冲自己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声。 “不准胡闹。”盛黎捏了捏小狐狸的耳尖,没什么威严地轻斥了一句。 其实这一老一少都不是话多的性子,但此刻聊起了动物,说起了盘龙山,却很有些话说,老狙爷毕竟守了这么多年山,也曾经打过几拨趁大雪入山偷猎的人,倒是颇有些经验可以教给盛黎,因此一路上倒也不算冷清。 夏添却听不太懂这些设套看脚印的事情,他很喜欢盘龙山,如今又能以狐狸模样自由行动,一切自然都依靠狐族本能,有时候反倒比人类反应更灵敏,因此在感觉到老狙爷的确对自己和饲主抱有善意后便不再警惕,很快就窝在盛黎怀里睡着了。 -- 第257页 老狙爷说着说着,忽然见盛黎停下了脚步,他眉目一凛,正要问出了什么事,就看盛黎冲自己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指了指胸口,又小心地把敞开一道口的军大衣衣领拉紧了些。 “睡着了。”做完这一切,盛黎才低声对老狙爷解释道。 老狙爷了然地点了点头,只是看向盛黎的眼神却颇为羡慕,轻声道:“你说我的……我在这山上怎么就没遇见这么灵性的小崽子。” 盛黎眉眼温和,低头看了看胸前睡得小身体微微起伏的小狐狸,笑了笑,“这样的小崽子,这世上只有一个。” “瞎显摆。”老狙爷似乎挺不服气,冲着盛黎就不乐意地哼了一声。 第165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因着小狐狸睡着了的缘故, 盛黎的脚步便更和缓了几分,即便走着陡峭的下山路,每一步也是又稳又缓,蜷在他胸口的小狐狸朦胧间只以为自己躺在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摇篮里,原本只有三分睡意, 这一来倒是真的沉入了黒甜梦乡。 盛黎先送老狙爷回了家,毕竟老人家上了年岁, 眼下雪势虽小, 却下得密集, 盛黎担心老头不慎摔倒,因此即使老狙爷吹胡子瞪眼地拒绝了几次,依旧被盛黎安安稳稳地送回了家。 “汪!”老狙爷刚走到院子旁,家里养着的看家犬就灵敏地听到了主人的脚步声, 一条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黑狗兴奋地跑了出来, 绕在老狙爷脚边打转, 时而还支起前爪搭在老狙爷腿上, 冲他开心地吼叫,一条尾巴更是不住摇动,几乎都快扇出残影来了。 老狙爷连忙摸了摸二花的脑袋, “好二花,回去给你炖骨头吃。” 二花对于盛黎也十分熟悉了, 之前它没下崽时也常常跟着老狙爷巡山, 遇上过盛黎许多次, 因此冲老狙爷叫完, 它又绕到盛黎身边友好地摆了摆尾巴,扬起脑袋叫了两声。 二花虽然只是一只田园犬,但也颇通人性,知道盛黎并不喜欢别的动物随意靠近他,于是只老实地蹲在一边。 夏添睡得正香,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犬吠,他原本安安稳稳地趴在盛黎胸前,迷迷糊糊地听见这声音,还以为是盛黎在山上遇见了野狗豺狼,明明自己脑子还迷蒙着,就忙不迭地一翻身爬了起来,扒拉开军大衣的衣领,探出脑袋来冲着外面就是一通叫。 他睡得晕头转向,连大黑狗在哪里都还没搞清楚,声音也是稚气又充满倦意,听起来比雪地上的小家雀儿也凶不了多少。 可即使如此,小狐狸那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却是分毫不减,老狙爷看得实在可爱,忙弯腰拍了拍二花的脑袋,喝止道:“二花别叫了。” 盛黎也是哭笑不得,他连忙伸手将半眯着眼睛想往外跳的小狐狸捧在掌心,生怕他一个不慎摔到地上去,又低声哄着,“别急,是老狙爷家养的狗。” 夏添被外边的冷风一吹,身上细白的绒毛都被吹得微微炸开,这一来倒是清醒了不少,原本半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继而意识到是自己紧张过头,觉得颇有些不好意思,一头扎在盛黎掌心不肯露脸了。 老狙爷哈哈大笑,对盛黎道:“这会儿我也到家了,小盛你赶紧带着小崽子回去吧,这外边冷,别把小崽子冻坏了。” 盛黎颔首,“老狙爷,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要是有什么新动向,我会打电话告诉你们的。” 老狙爷口中的“新动向”自然就是来盘龙山偷猎的人,这几年惯例都是如此,倘若附近村落里的人看见了有人鬼鬼祟祟上山,就会把消息告知护林所,老狙爷守山多年眼睛更是毒,看人准极了,即便偷猎者把□□拆分开了藏在衣兜里,他也能通过衣服的褶皱猜出对方背的是什么枪。 盛黎点了点头,答道:“好,这雪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停,您老可别再贸贸然上山去了。” “知道知道,老头子我心里有数。” 夏添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觉得十分高兴,如今要是凌阳宗那些眼高于顶的修士们再见了饲主,哪里还好意思说得出他“七情不通非我族类”的话来?甚至不需要自己督促提醒,盛黎也自然懂得推己及人,更会“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倘若说以前他待端贵妃和盛将军夫妇等人好是因血脉联系的缘故,而今却更多只是因为盛黎多了一份体谅之心。 小狐狸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饲主坚毅的脸庞,对方说话时虽然语气平淡也没什么表情,可他却心里又软又甜,他的饲主就好像一块被坚冰包裹的泉水,唯有耐心守候冰破,才能感受到内里的细致绵长。 告别老狙爷,盛黎这才捧着小狐狸往村口的方向走去,老狙爷的住处和护林所相隔距离还有些远,他得去村口坐个车,否则单凭双腿正常行走,恐怕这一走就得到天黑了。 他原本想把夏添重新塞回衣兜里去,可小狐狸刚饱饱地睡了一觉,眼下正是精神充沛的时候,盛黎一把他放回胸口,小狐狸就四爪乱动,踩奶似的不安分。 盛黎只好又把他给捉出来,只是怕雪落到身上冷着夏添,并不把他放在肩头,而是将手里提着的□□扛在背后,自己则抱奶娃娃似的把他捧着往前走去。 不多时这一人一狐就走到了村口,眼前停着的是一辆类似观光游览车的小车,车上人倒是不算多,坐满一轮司机就开走了。 -- 第258页 盘龙山下村子里的人几乎都认识盛黎,或者说他们都认识护林所的人,对于这位看起来冷淡的盛队长并不陌生,相处得久了,也敢和他开两句玩笑。 这会儿众人见他抱着一只小白狐,纷纷好奇地询问,他们到底不是老狙爷这样常年行走山野的人,也没认出来那是只小狐狸,还以为盛黎去哪里抱了只小狗崽,想着他是要带回去养大了看家,毕竟最近在村里出没的外人多了些,公安局又来宣传了几次禁猎的消息,他们都有戒心。 一位老婆婆从口袋里抓出几条厚实的肉脯递给盛黎,告诉他这东西是自家做的,干净又美味,还颇替他操心地说:“小盛呀,这是抱回去看门的吗?这只小狗才这么一点大,不太好养啊。” 盛黎也不解释,他道了谢,把肉脯撕开喂到夏添嘴边,“好养,他很乖。” 老婆婆头发已经全白了,眼神不大好,即使凑近了也没看出来那不是只小狗崽,闻言倒是放心了些,连连点头,笑眯眯地看着夏添,“小崽子这一身毛色长得好,真漂亮。” 夏添才不在意旁人是不是认错了自己的种族,只要认得自己是饲主的就好,眼下听见老婆婆夸自己漂亮,一时间得意得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他双爪合拢,冲老婆婆做了个谢谢的姿势,逗得老人家合不拢嘴,把给小孙子做的肉脯又抓出来大半,直往盛黎手里塞,连连道:“我看小崽子很喜欢这肉脯,你多喂点啊,别饿着它,看着这么小一只,怪可怜的。” 盛黎哭笑不得,想要拒绝,然而肉脯却被夏添毫不客气地张嘴咬住了,他只得又接了过来。 见夏添满眼都写着自得,盛黎忍不住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馋嘴。” 小狐狸抬起爪子遮住脑门,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他逗老人家开心获得的报酬,怎么着也算是“卖艺合法所得”,当然不能拒绝。 这一来可热闹了,这样漂亮乖巧的小崽子谁不喜欢?见“小狗崽”似乎是饿了,众人当下就行动起来,这个摸一堆花生,那个掏一把瓜子,全都一股脑地递到了盛黎面前,也不等盛黎拒绝就先表示“这东西不是给你的,是让你喂小狗崽的”。 夏添历经这么多小世界,还是头一次以狐狸模样获得这么多的喜爱,他心里欢喜,在盛黎怀里又是摇尾巴又是扇耳朵,也不管别人误会自己是狗崽了。 原来那被父母嫌弃不已的白色皮毛在众人眼中却是干净灵动;他不是一只生来就该被嫌弃的小狐狸,这车上人人见了他都真心实意地夸他可爱;他也不是什么与同族相异的妖怪,在这盘龙山上,还有一群白狐狸,甚至还有万分照顾他的大狐狸。 盛黎初时还以为夏添只是闹个新鲜,见小狐狸双眼湿润后先是一怔,继而立刻明白过来了对方的心情,他也不说别的,只是牢牢把夏添抱在怀里,伸手一遍遍地替对方顺毛。 村里的小车没有站台一说,除了始发站和终点站,一路都是随走随停,但到底要比步行快得多,小车在护林所外的路边停靠,盛黎抱着夏添从车上下来时,护林所里其他几位队员早已经起来了,正在料理晚饭,见盛黎回来连忙招呼他,“队长你回来得正好,赶紧来吃饭!” “嘿呦!这是什么?”其中一个队员眼尖,一眼就瞧见了昏暗天色中那只雪白的小东西,他眯了眯眼睛,犹疑道:“是只小狐狸?” 除了今天值守的队员,其他几个队员压根不知道盛黎捉了只小狐狸回来,闻言都涌了上来,待在灯光下看清了后,都有些新奇,七嘴八舌道:“队长,你捉了只小狐狸?” “这么小,看着才出生吧?这是在山上走丢的?” “它的父母呢?盘龙山的狐狸今晚不会把咱们这护林所给掀了吧?” 盛黎抬手格开几人伸过来的手,这是他的小狐狸,村民们不知道,拿着食物投喂对他来说已经算是极限,旁人可摸不得碰不得。 第166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护林队的人虽然常年在盘龙山上呆着, 野生动物也见了不少, 但他们都秉持着如无必要绝不与野生动物接触的理念, 尽可能地为它们保护这座原生态的家园, 因此这样近距离地接近一只小白狐几乎都是头一次。 对于这只小崽子会被队长抱回来的事情,队员们也默认是小狐狸崽在山上受了伤或是走丢了, 盛黎不得不再解释了一次——他没有上山偷狐狸, 这只小狐狸是自愿跟他走的。 “我来盘龙山这么多年, 你们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绝对不会违反规定越过和野生动物的距离——这只小狐狸不一样。” 半信半疑的队员们在看到了小狐狸对于队长满溢而出的信赖亲昵后彻底打消了疑问, 转而饶有兴致地围着小狐狸看了起来。 夏添被盛黎护得严严实实, 其他队员摸不着,眼看着队长脸都黑了只好放弃,又热络地张罗起小狐狸崽子的住所来,几人都自告奋勇地要来做个狐狸窝, 还讨论了起来应该把小狐狸养在护林所的哪间屋子。 然而摸不着小狐狸也就罢了,队长甚至连他们想要照料小狐狸的机会也不给。盛黎道:“不用做窝, 他和我睡一起, 起居洗漱我都会照顾。” “不是吧?”一个队员夸张地叫了起来, “队长,你这是养狐狸还是养媳妇啊, 都不让我们撸一把狐狸的吗?” -- 第259页 盛黎倒是笑了笑,“对, 就是养媳妇。”说罢, 他还把小狐狸举起来在众人面前绕了一圈, 认真地说道:“你们可看好了,这以后就是我另一半。” 几人哈哈大笑,“队长,你这是单身久了看狐狸都眉清目秀了是不是?”对于盛黎这句玩笑话他们可没当真,还有人笑问这是不是只小狐狸精,到了半夜就变成大美人来吸人精气。 护林员的生活其实很枯燥,每天过着的都是一成不变的生活,无非就是上山巡逻查看监控,护林所内没有娱乐设施,盘龙山又是地处偏远,附近村镇也比较落后,休闲活动实在匮乏极了,如今好不容易来了只新鲜的小狐狸,还是如此充满灵气漂亮的小崽子,几个护林员都觉得新鲜极了,连吃饭时也不忘看看夏添想去逗弄一下,然而小狐狸却寸步不离盛黎,几人只得作罢。 夏添如今食量小,方才吃了老婆婆给的一块肉脯就饱了,这会儿也不急着吃饭,就趴在盛黎膝头守着他。 受法则限制所致,上一个小世界他们在一起吃饭时,盛黎什么也吃不了,摸上去也总是冷冰冰的,此刻趴在盛黎膝头,即便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对方温暖的体温,夏添即便什么也不做也觉得心里欢喜,见盛黎放下碗筷不再进食,还伸出爪子轻轻按了按对方的小腹,像是怕他没吃饱似的。 盛黎顺手握住他的小爪子把小狐狸抱了起来,见对方精神头十足,又轻声询问道:“饿了没有?” 他说话时有温热的气息扑到夏添耳朵尖上,小狐狸伸出爪子挠了挠耳尖,摇头叫了一声。 “还听得懂说话啊。”旁边的队员看得惊奇,“这盘龙山里的动物就是灵性十足。” 他们围着夏添看了会儿新鲜,小狐狸就被队长给带回房间了,夜间执勤的人开始收拾装备,其他人则围在电视旁边打牌。因为护林所地势太偏远,连网络信号都没有,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可娱乐的,好在这一批跟着盛黎过来的都是从部队里退下来的,对于这样的生活倒也适应。 盛黎回房后还要写昨晚抓了一批偷猎者的情况报告上报,便把小狐狸放在一旁让他自己玩,夏添原本是跳到那个爬架上玩闹,谁知往下跃的时候没能掌握好方向,不慎撞在了书架上,好在他身手够灵敏,爪子牢牢勾在书架上,身子在空中晃了晃,一弯就跳了上去。 夏添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撞歪,一时间觉得有些难为情,又想着盛黎此刻在认真工作,定然没瞧见自己方才闹笑话的场景。 然而不等他站稳,一双温暖的大手就伸了过来,将他从书架上捞了下去,抱着他的不是盛黎又是谁? 盛黎捉住小狐狸挣扎的爪子轻轻拍了一下,“一会儿没盯着你就出乱子,摔着怎么办?” 当初遇上盛黎时,夏添已经长大了不少,后来盛黎见到他狐狸模样的时候,他已经在对方的陪伴下度过了成年期,是一只真正的大狐狸了,像如今这样真正地以一只奶狐狸的状态被饲主照顾的模样实在是头一次。 此刻听着盛黎这么说,更觉得自己像是捣乱的小孩子被家长捉住了错处,立刻便拿毛茸茸的尾巴缠住盛黎的手腕,又是低声鸣叫又是抖耳朵摆爪子,便是真的奶狐狸也没有他能撒娇卖好。 盛黎失笑,抱着他走回书桌边,这一次也不放他自己去玩了,就放在书桌上,还专门找了一张白纸,又拿清水兑了一点墨水放在一边,道:“自己画着玩。” 小狐狸倒是好哄极了,闻言就乖乖在一旁戳小梅花。 台灯暖黄的光泽让整间屋子看起来都十分温馨,夏添一边自己拿爪子在纸上胡乱涂画,一边时不时地抬头去看一眼盛黎,只觉得这个人怎么看都好看,眉毛是自己最喜欢的,眼睛是自己最喜欢的,好像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是按照自己心意长成的。 他看得专注,偏生还半点不知道遮掩,盛黎与他相处这么久,如何感觉不出来对方的目光,只在歇息时稍一偏头,就能对上一双漂亮的狐狸眼。 发现饲主也看向了自己,小狐狸一愣,继而一歪头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说不出的可爱。 盛黎顿觉疲惫尽消,他侧过身子用鼻尖碰了碰小狐狸湿润的鼻头,只在心中想到,有这样一只小狐狸陪在身旁,莫说三千小世界试炼,便是三万三十万他也甘之如饴,只可惜当初在凌阳宗时没能早早地把这只小狐狸抱回洞府,否则何来大道寂寞一说? 一人一狐偎在一处亲昵片刻,盛黎这才继续工作,他做事向来讲求高质高效,不多时便完成了报告,夏添见他停笔,忙凑过去伸出爪子替饲主按揉手腕,岂料他忘了自己爪子上还沾着墨水,这一来盛黎手腕上立刻多了几朵梅花印子。 小狐狸心下歉疚,仰头看向盛黎,极小声地叫了两声,仿佛是在道歉似的。 盛黎捏了捏他耳朵,转身拿热水打湿了棉帕,走回桌边道:“先把爪子擦了,待会儿该休息了。” 小狐狸蹲在桌子上,乖乖地伸出爪子让盛黎拿着,盛黎下手很轻,生怕棉布擦痛了他嫩生生的肉垫。 墨汁很快就被擦干净了,盛黎又换了新帕子来替他将四只爪子都擦干净,这才把小狐狸塞上床。 最近为了防止偷猎者半夜上山,即便是晚上不执勤的队员也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盛黎也不例外,他在屋内留了一盏夜灯,又对蜷在自己枕边的小狐狸叮嘱道:“晚上如果我出门,一定是山上出了事情,你到时候呆在护林所不要乱跑。” -- 第260页 小狐狸把脑袋埋在爪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他,饲主把他当成小狐狸崽子,他还把饲主当成弱不禁风的小娃娃呢,今天特意跟着盛黎上山走了一圈,他发觉这座大山不单地势奇险山脉绵长,内中环境更是十分复杂,单说那漫山遍野的老树林就能让人迷花了眼,要是他不跟着,饲主受伤了怎么办?走丢了怎么办? 盛黎见小狐狸不肯同意,想了想又道:“要是在盘龙山上遇见狐族,它们见我夜里还带着你上山,恐怕要以为是我虐待你这只小崽子了,到时候说不定会把你抢走。” 夏添想到那只大狐狸还特意下山来送野鸡的举动,倒是觉得盛黎说的很有可能,于是甩了甩尾巴,轻轻叫了一声。 盛黎笑着夸了一句“乖”,又凑过去亲了亲小狐狸的耳朵尖,夏添也站起来拿鼻尖碰了碰盛黎的脸颊。 为了令夏添安心,躺下后盛黎也没有立刻入睡,而是一五一十地对小狐狸说起了自己来到这个小世界后的境遇,倒也是报喜不报忧,只挑着自己遇上有趣的事情说,对自己曾经在部队里受伤、在盘龙山上与穷凶极恶的偷猎者对峙的事情则是轻描淡写的一言带过。 夏添好歹也跟着他历练了这么些世界,当过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也站在过世界科技的最顶端,自然听出了盛黎的未尽之言,他愧疚于自己没能早些来到这里,听着听着便不由自主凑近了些,四肢大张缠住盛黎的手臂,像个发热的小暖炉。 那些在旁人看来心惊肉跳或是可怜至极的遭遇,在盛黎看来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能有小狐狸替自己心疼难过,盛黎又觉得十分满足,仿佛沙漠中干渴的旅人找到了绿洲,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就这么,一人说着,一只狐狸听着,盛黎察觉到身边小狐狸的呼吸渐渐绵长,压低的声音这才慢慢停止,他侧过身去,把手腕上缠着的狐狸尾巴轻轻松开,将那一整只毛茸茸的狐狸团子搂在怀里,这才与夏添一同睡去。 第167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自这一日起, 护林所内便多了一只灵性十足的小狐狸, 队员们早已经习惯在见到队长对这只小狐狸视若珍宝的疼惜后, 也逐渐知道了隔三差五便会有一只大白狐狸远远跑来护林所外看顾这只小狐狸崽,大约是同族的长辈。 也正是因为见到这只大狐狸有多么爱惜小崽子,他们才益发相信起这只小白狐是自愿跟着他们队长走的, 且不说队长看这只小崽子比自己性命还重要, 单说若真是他们队长去偷的小狐狸,那只大的绝不会对他态度那样亲和。 那只小狐狸崽子也着实只认准他们队长一个, 平日里形影不离也就罢了,连队长上山巡逻也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 总是第一时间护在盛黎跟前, 摆出十足防御的姿势。 要知道那分明自己还是个尖牙都还没长齐的小东西,却愣是把自己的饲主放在了被保护者的位置上, 那副弓着背炸毛、严阵以待的姿势令众人暗笑不已却也羡艳不已, 都说小动物心思最是单纯,谁对自己好就一门心思地想着回报, 他们可算是见到了。 自上次捉了那一群偷猎者以后, 护林所的队员们倒是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被几位前人的遭遇吓退了回去, 又或是近日盘龙山上雪势过大,总之倒是再没人偷摸着进山。 这一日连绵不断的雪终于停了, 雪后初晴, 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气温回暖让人舒服得只想叹气。 夏添早已不再厌恶大雪,这会儿见了厚厚积雪更兴起了玩闹的心思,除开两位执勤巡逻的护林员,其他几人都在院子里打雪仗,小狐狸也推着一团雪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只是盛黎怕他冻着,拿厚厚的棉衣给他做了个爪套,四只小爪子上都踩着火一般艳红的爪套,像是踏火而来,又像是踩着盛开的红梅,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在以往这是小狐狸从不曾想过的场景,当初在浮连山上时,大雪往往意味着寒冷和食物的匮乏,也意味着死亡的临近,对于他这个没有同族可以依靠的幼兽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小狐狸玩得十分开心,盛黎来抱他去吃饭时还有些不舍得离开,又是半蹲起身子冲他摆动前爪,又是小声发出哼哼唧唧的哼鸣声,让人瞧见了只恨不得什么都依着他,把什么都捧给他。 然而盛黎显然是个例外,他一把捞起不过自己两个巴掌大的小狐狸往屋内走去,一边给他去掉踩得有些湿气的爪套,一边低声笑道:“这会儿又不知道饿了是不是?是哪个小东西大半夜的喊饿,连凉水都要喝一杯?” 大约是重新迈入生长期的缘故,小狐狸这一次长得倒是挺快,表现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变得比以前更容易饿,前两天晚上睡着以后又被饿醒了。 要知道夏添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饿肚子是什么滋味了,刚饿醒那会儿,小狐狸缩在盛黎怀里十分不知所措,直到饥饿感再一次袭来,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也不愿意惊扰盛黎好眠,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盛黎护住自己的手,自己则尽可能地放轻脚步跃下了床。 除非夜里值班,否则平时盛黎倒是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卧室里更加不可能会有什么吃食,夏添借着小夜灯的光看了一圈,唯有盛黎的书桌上放着半杯清水,因为屋内暖气十足的缘故倒是没结冰,是这屋子里唯一可以入口的东西。 -- 第261页 他若要出门必然会碰到门锁,但是这种老式木门一点儿也不静音,若是转动门把手必然会发出很大声响,以盛黎的警觉程度则肯定会被闹醒。 思及此处,夏添立刻放弃了出门去厨房找吃的念头,他只觉得肚子饿得难受,此刻也不嫌弃那半杯清水没味道,跳上桌子就探着脑袋伸出舌头一点点地舔水喝,小狐狸还不敢舔得太急,生怕两三下舔光了连半杯水也没得喝。 没想到才吧嗒吧嗒地舔了两口,屋内的灯就被人打开了,盛黎正无奈地看着他。 “饿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吗。” 小狐狸又歉疚又欢喜,仰头冲着盛黎叫了两声,乖乖地蹲在桌子上不做声了。 “以后饿了叫我起来。”盛黎抱起他开门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叮嘱,“厨房里随时都有吃的,别饿着。” 见小狐狸乖乖点头答应,盛黎这才放心,自那以后他留意了一下,发觉小狐狸就像是长身体的小孩子似的总是容易犯饿,偶尔还会骨头疼,便猜测这只小狐狸是正在重新靠近成年期。 因此除了经常给小狐狸加餐,盛黎还会时不时替小狐狸按揉一下他的爪子。 夏添曾经也有过饿肚子和骨头疼的时候,但那会儿可从没有人仔细照料他,如此一来更是依赖盛黎,只想着倘若能多当一会儿小崽子就好了,可一时他又更加思念能以人身与对方拥抱的场景,又恨不得立刻长大,早一些变成人才好。 此刻听盛黎说起自己馋嘴的事情,小狐狸觉得分外不好意思,拿脑袋在盛黎手腕上来回地磨蹭,像是希望他别再说了似的。 因为小狐狸如今时常犯饿的缘故,盛黎特意在护林所内添置了一个小保温炉,专门给夏添温着肉糜粥,他刚给夏添舀了一碗粥,就见一名队员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队员们可不知道这只小狐狸真的能听懂人话,因此即使偶尔和盛黎汇报情况时有夏添在场也从没想着避过他,此刻队员神情略有些焦急,他语速飞快地说道:“队长,老孙在山腰上银杏林那边发现了绝户套!” 所谓绝户套,就是猎人设下最狠毒的圈套,别人打猎打一只,这绝户套却是打一群,绝不留下一个活口,要知道这年头即使是偷猎者也自诩“猎有猎道”,自称不杀怀孕的母兽、对于一族动物也绝不赶尽杀绝,而绝户套这种极其残忍的手法许多偷猎者都不会用,因为这招实在是太损阴德。 但大部分人不用,不代表没有人用,否则这绝户套也不会一代代流传下来,上一次护林所抓住的偷猎者正是用绝户套,才抓住了狐族几只怀孕的母狐狸。 此刻听队员又说起绝户套,盛黎立刻联想到了上次那群心狠手辣的偷猎者,他眉心一拧,“老孙人呢?让他注意安全,下绝户套的人很难对付。” “老孙在咱们半山腰上搭的窝棚那里,他观察了一下,说下绝户套的应该是个老手,他把绝户套毁了,看四周泥土痕迹,应该就是这两天设下的,很难保证下套的人什么时候会去查看。” “立刻让人到大厅集合,留两个人在护林所值守,顺便通知派出所,其他人扛枪跟我上山,万一设套的人突然回去,老孙一个人恐怕扛不住。” “是队长!” 哪怕不太明白绝户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夏添已经从两人凝重的神情里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也顾不得吃粥了,就蹲坐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听着,待听到最后见盛黎要走,立刻凑过去轻轻舔了舔盛黎的手背,然后仰头看着对方。 盛黎摸了摸小狐狸的耳朵尖,“夏夏放心,不是很严重的事情,我处理好了立刻回来。” 夏添点了点头,又乖巧地叫了一声,示意对方不用再分心想着自己,他会在护林所里好好吃东西等着盛黎。 盛黎颔首,转身正要离开,然而迈开步子前却又转了回来,他弯下腰,在小狐狸头顶印下一记轻吻,“我会尽快回来。” 一行人很快就收拾好了装备从护林所出发了,留下执勤的两人也各司其职,在报警后便认真盯着山上的监控摄像头,试图找出设套人的蛛丝马迹。 “靠!这儿的摄像头怎么被人搞坏了?”一位护林员猛地一拍大腿,“戴着帽子口罩,连墨镜都装备上了,看着跟鬼似的。” 旁边那人凑过去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这地方离窝棚那边很近,这边一黑,谁要是想从山林子里接近窝棚,咱们监视的人可看不着!” 两人对视一眼,心底都是一沉—— 这一次恐怕真是来者不善。 他们立刻拿出对讲机在公共频道里汇报了这个情况,盛黎沉吟片刻,让他们继续盯着监控,并且倒回去排查一下这几天夜间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不对劲来。 夏添趴在监控室的门口,不知为何,他心里总萦绕着一股不安的感觉,仿佛兽类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让他总觉得有人正不怀好意地靠近。 犹豫片刻,他回头看了看两个正全神贯注观察监控的队员,慢慢踱出了护林所的大厅。 大雪将天地染成了一色的纯白,远处乌黑的树枝仿佛写意泼墨而成,美得格外动人,然而此刻夏添却无心去观赏,他屏住呼吸,慢慢往护林所后面跑了过去。 第168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得益于一身雪白的皮毛, 小狐狸跑在雪地里毫不起眼,看起来和一个雪球并没有多大差别。 -- 第262页 护林所外一片寂静,这里本就地处偏远, 平日里也少有外人过来,夏添在护林所呆了一段日子, 几乎没见过谁靠近。 然而此刻, 小狐狸却分明嗅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在接近护林所, 那并非寻常人能够感知到的气味, 而是更像兽类本能感知到的威胁。 夏添一面跑着, 一面不忘分出心神感知饲主的状况, 待确认对方无虞后方才稍稍安心, 一人一狐全靠心意交流, 流淌在小狐狸体内的盛黎精血一遍遍地安抚着夏添, 方才让小狐狸有些慌乱不定的心神渐渐安定下来。 这一次来的人似乎不是什么善类,让小狐狸紧张得后脖颈的毛都炸了起来。 眼下盛黎不在,没有他能完全信任的人, 所以小狐狸也不敢贸然与之撞上产生正面冲突,只能先远远地观察一下,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再做打算。 因为这几天雪势过大,护林队便暂停了上山巡逻的工作,盛黎也带着夏添留在护林所里。 虽然不敢让小狐狸过多接触冰雪, 唯恐对他正在急速成长的身体带来什么害处, 但盛黎又担心把他拘在护林所里憋坏了, 因此这附近能去的地方全都带着他去玩了一圈。 小狐狸一边奔跑一边留心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他记得这里有一株枝干粗壮的常青阔叶树,冬日也是枝叶茂盛的模样,盛黎带着他去树上看过,那里算是护林所的制高点之一,能够完整地将附近的情况尽收眼底。 很快,夏添就找到了那株大树,他立刻四肢并用牢牢勾住树干爬了上去,躲在树梢上仔细观察。没等多久,远处的小雪坡上出现了几道影影绰绰的人影,夏添随之绷紧了神经,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树梢上远望。 最先闯入眼帘的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对方套着略有些不合身的厚棉衣,双颊冻得发红,此刻正一边搓手一边往手心里哈着热气,因为四下寒风正呜呜作响,他不得不大声道:“叔叔,护林所就在前面了!” 那个小孩子夏添倒是认得,是附近一个村庄的孩子,名叫虎子。 夏添被盛黎抱着坐车时曾经遇上过对方几次,那小孩儿常常抱着个铁皮糖盒在车上负责收钱,听盛黎说虎子家里过得很困难,父母都因病去世,还因为治病而欠下了一屁股债,家中别无亲眷,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在抚养他和小孙女,好在村里人多有照顾,勉强可以糊口。 虎子和妹妹也十分争气,小小年纪就很懂事,知道自己做些简单的活儿挣钱补贴家用,从不浪费。因此护林所有时候要在村子里找人跑腿做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例如传话或是送些东西,常常会专门找上虎子,然后给他付些报酬,也算是稍作帮衬。 在虎子身后跟着的是几个穿着军大衣戴着厚棉帽的男人,还戴着巨大的防风眼镜,除了能看出大概身形,完全看不清面貌。 虽然他们并非那种威胁感的直接来源,但夏添能感觉到这些人也绝非什么好人,何况在这样的天气,什么样的人会来护林所? “好了小孩,我们已经看见护林所了,接下来我们可以自己过去,就不用你带路了。”其中一个领头人停下脚步,拿出望远镜看了看护林所的方向,对虎子说道。 虎子愣了愣,又抬头看了几人一圈,正想说什么,只听领头那人又说:“现在风大,你得回家看看你家里人不是?叔叔们可比你抗冻,接下来就不用麻烦你了。”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看起来还十分体谅虎子家里的难处,且那人语调和缓彬彬有礼,一副全心全意为虎子着想的态度,倘若只听这一番话,旁人指不定还会想着这人是个好人。 领头人说完这番话,又朝身边人招了招手,立刻有一个人上前,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掏出一卷红票子塞到虎子手里,道:“谢谢你了小弟弟,赶紧拿着钱回去买点好吃的,这大冬天的光吃素可不顶饿。” 虎子显然被这两人的话说动了,他却没接那一卷钱,而是从中抽了一张,又把剩下的全部塞回给了递钱给自己的人,认真地说道:“谢谢叔叔,不过不用这么多,这一张就够多了。”说罢,按了按头顶有些松垮下来的帽子,顶着寒风转头往村子的方向跑去。 这几人显然没想到虎子竟然会把钱退回来,一时间都愣了愣,片刻后那个领头人才做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一行人不再说话,朝着护林所的方向走去。 他们显然是冲着护林所来的,且看那一身武装到牙齿的装备,手里定然还握着什么让他们成竹在胸的武器,想到此刻护林所内只有两名队员在全神贯注地排查山上的监控,夏添心头一跳,立刻从另一头跳下树,绕小道跑回了护林所。 在小狐狸狂奔在雪地上的同时,盛黎一行人也正在往山腰的窝棚靠近,那是护林员们搭建的一处临时休息所,偶尔护林员们巡山觉得累了,就可以在那里稍作休息,因为那里地势空旷,所以只安装了一个摄像头;也正是因此,队员们才格外紧张,一旦那个唯一的摄像头被毁,他们就很难靠“天眼”来监控这附近的情况,如果下绝户套的人是故意在那里设下埋伏,为了守护盘龙山的职责,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老孙已经听到了护林所里传来的消息,知道队长正带人赶过来,他心下稍定,却也不敢放松警戒。老孙做护林员这一行的时间不算短,下绝户套的偷猎者也遇上过几次,除了上次那帮剥狐狸皮的,早年间还遇上过别的,倘若说一般的偷猎者都是利欲熏心所以来到大山猎宝,那么这些下绝户套的偷猎者则可以用毫无人性来形容。 -- 第263页 在这些人眼中,除了自身的性命,其他一切动物甚至包括自己同伴的性命都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当年他曾经参与过抓获一群下绝户套的偷猎者,为了逃避追捕,那群偷猎者竟然直接把几个同伴当做了弃子,在他们身上捆绑了□□用来抵挡追击。 老孙藏在一旁的老林子里,手里紧紧地握着□□,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不停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分明是天寒地冻的冬天,他的额头上却愣是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汗水很快就因为极低的气温而凝结成冰,老孙抬手摸了一把,抖落了一手的冰凌子。 这时,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老孙随之瞪大了眼睛——难道队长他们到了? 不等他发问,对讲机耳机里已经传来了盛黎的声音,“老孙,我们从小路上来了,大概还有五分钟左右到达你的位置,你那边什么情况?” “队长,我在窝棚左侧的老林子里,前方三点钟方向有声音,好像有人来了。” 盛黎心头一跳,沉声道:“做好隐蔽工作,不要硬冲,一切以安全为主!” “是!” 不出所料,片刻后那丛悉悉索索作响的树林里果然走出来了两个人,他们穿着厚实的军大衣,踏着擦得锃亮的雪地登山靴,两人一边往窝棚的方向走来,一边贼眉鼠眼地四下打量,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嘿,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把套给咱们撬了?”其中一人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完全被毁的绝户套,登时瞪大了眼睛,阴阳怪气地咒骂道。 老孙趴在雪地上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两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看得分明,那两人背上背着的可是最新款的M679□□,这是国内根本买不到的货色,只怕这两人来头不小。 他正自心惊肉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踏雪声,老孙瞪圆了眼睛,正要转头去看,一只戴着厚厚手套的手忽然从背后伸出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老孙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屏住呼吸,继而扭头一看,倒是把一双虎目瞪得溜圆—— “嘘,别出声。” 捂住他嘴的是个戴着狼皮帽子的老人,不是老狙爷又是哪个? 见是老狙爷,老孙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可是他们护林所的老朋友了,但对方无故出现在这里,他心里多少还是存了一丝疑惑,他故作松了一口气似的抬手擦了擦汗水,顺势将帽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耳机线,而后才压低声音道:“老狙爷,您老怎么上山了?” 对讲机内众人都听到了老孙这句话,盛黎等人对视一眼,心中也是同样的疑惑,这时机实在是太碰巧了些,若说老狙爷平日里挂心盘龙山的情况,常常上山巡逻也就罢了,可怎么他们刚一发觉山上有异动,老狙爷也就出现在了盘龙山上,要知道盘龙山山脉绵延不绝,地方可大得很,老狙爷怎么就这么巧来了这儿? 第169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老狙爷却没回答老孙的话, 而是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压低声音飞快地说:“情况紧急,稍后再细说。” 老孙会意地点了点头,便听老狙爷又道:“我方才一路摸上山, 发现一共有四人在山上,剩下那两个正在歇脚,我跟了他们许久, 看这几个人好像很清楚山里有监控似的,有时候宁肯绕着小路走也不跟抄近道,生怕被拍着。” 护林所在盘龙山上安装了监控的消息众所周知,但外人纵然知道山上有监控,却根本不知道这些监控到底分布在什么地方。要知道这护林所的监控一则安装位置十分分散, 二则是为了不打扰山上野生动物的正常生活,这些微型摄像头全部都用迷彩包装,除非是天天在山里飞着的老鹰,否则寻常人哪里能有那么好的眼神和耐力去观测这些摄像头的位置? 而能够准确掌握摄像头分布方位的, 就只有护林所这些护林员们, 但他们可是枪林弹雨一起走过来的人,是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对于彼此都是十分信任,毕竟在护林队的人看来, 谁要是有那份背叛的心思, 且不说有没有这个可能性, 单只这么些年枯燥的护林工作就根本没必要做下去。 因此听了老狙爷的话, 众人第一反应都是碰了巧,再则就是有人黑进了护林所的内部网络,盗走了摄像头的分布图。 在监控室内紧急排查的两位护林员立刻绷紧了神经,倘若第二种猜测是真,那么恐怕他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其中一人飞快地调出内部系统页面,一边一目十行地看着界面信息,一边说道:“队长,我现在就……咦?小狐狸?” 虽然知道了他们队长给这只抱回来的小狐狸崽子取了个名字叫“夏夏”,可护林队其他队员要是这么叫,那只小崽子定然谁都不理,摆明了这个名字只给盛黎叫,因此其他队员要么当称呼人似的,“小夏”地叫着,要么就直呼种类,叫他“小狐狸”。 方才两人一直在全神贯注地查看监控,一时间也没留意到这只小狐狸什么时候跑出去了一趟,眼下见对身上沾着几粒雪粒子,头顶还顶着一片碎叶,显然是跑出去玩了才回来。 护林员原本想让小狐狸回屋里呆着,没成想对方却上前就扯着他的裤腿往外拉, 护林员抬手想要把他抓开,小狐狸却怎么也不松爪,一只看着嫩生生的小脚爪愣是把护林员厚实的冲锋裤都给抓破了,另一只脚爪还不时举起来拍着耳朵。 -- 第264页 旁边的护林员一愣,“它这是想做什么?” 盛黎一边带人接近山腰的老林子一边仔细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对话,听到此处他顿了一下,问道:“夏夏在做什么?” “它咬着我的裤脚,好像是想把我往外拖……还一直拍耳朵,它是不是耳朵痒痒了?” “跟上他。”盛黎立刻道:“无论他带你们去哪里,跟着他。” 两位护林员一愣,“队长,可是监控……” “夏夏很通灵性,你们也是知道的,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打扰你们,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用意,希望你们也相信我。” 说出这话时,盛黎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哪怕这段时日以小奶狐的模样被他纵容,夏添也绝不是不知轻重的性子,自己能感受到对方焦急的心情,他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妥,才会要求护林员们离开监控室。 但毕竟这世上唯有他一人知道,他的小狐狸本来就是能变成人的,而在其他人看来,夏夏顶多就是一只看起来更聪明一些的小狐狸崽子罢了,要让普通人放下手里的紧急工作,去跟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狐狸跑……看来着实有些令人难以接受。 然而两位队员稍作犹豫后,齐齐一咬牙,“成,跟着它!” 没再多耽搁,夏添见两人愿意跟上来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继而扭头就跑,他不知道那群让虎子带路的人是什么来头,但仅凭他们身上满怀恶意的血腥气和藏在军大衣下的武器,他就知道决不能让这两个势单力薄的护林员与之对上,否则恐怕还多有麻烦。 两位护林员被夏添带着疾步跑出了护林所,两人在屋内还穿着稍显轻薄的冲锋服,眼下一到了户外,登时冷得打了个哆嗦,一边手脚飞快地系着棉服扣子一边跟着夏添跑到了护林所的地窖边。 护林所原本就是这边一处老民宅给改过来的,早年间为了方便储存食物,家家户户都修有地窖,护林所外也有一间,哪怕现在有了更方便快捷的家用电器也一直没有弃用,存着不少蔬菜和水果。 地窖上方用一块厚木板盖着,也留有通气孔保持换气,内里防水防潮,倒是足以让这两人在里面避上一阵。 小狐狸拍了拍地窖上方的盖子,又仰头冲两人急切地叫了两声,护林员犹疑着问道:“你是想让我们下去?” 夏添连忙点头。 “……下!”这一次两人没有再犹豫多久,一边冲着对讲机汇报情况一边飞快揭开了地窖上方的木板,顺着扶梯爬了下去。 在后面一位护林员下去的时候,夏添找准机会一跃而起,顺势将对方腰上别着的对讲机扯了下来,他动作又快又轻,对方第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直到下去以后才意识到不对。 但是没给他留下任何抗议的机会,确认两人都落地了,夏添立刻用力把木板推回去改好,又用尾巴扫了些积雪盖在上面,而后顺着原路跑回去,用尾巴把脚印扫了个干干净净。 夏添叼着那个对讲机,努力举起爪子把耳塞塞到了自己的耳朵里,刚一塞好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电流声,而后是清晰的对话。 盛黎已经知道了两名队员在地窖里的事情,也知道夏添带走了对讲机,他也和队员们接近了老孙的位置,希望在不开火的情况下直接将那两个偷猎者绑下山。 “小心。”最后,盛黎低声说道。 一声清脆的狐鸣夹杂在众位队员的回答声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两位队员藏在地窖内,虽然有通风口保持换气,但却看不见外面的场景,只能依靠对讲机内传来的声音判断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耳机内的声音由一开始的纷乱嘈杂渐渐变得清晰,几声木门重重开合的声音后,他们听到了一阵外人交谈议论的声音—— “屋子里没人,走空了。” 听口音并非盘龙山本地人,队员们登时提起了心眼,这护林所可不是什么待客的好地方,平日里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一个外人,怎么偏偏今天就来了一群? 夏添跳上了屋内老式立柜的顶端,藏在一个大纸箱后面,眼看着这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屋,端着枪直奔监控室,显然他们一开始就清楚,这屋里的人一定会在监控室。 可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夏添百思不得其解,这几日因为大雪连天,护林所众人连日常的采买都没出去,又不曾和外界有过什么交流接触,连发现监控探头出问题都是今天才发觉的,可这群人却是有备而来,难道和设下绝户套的是一伙人? 那群人在确认监控室没人后就开始大肆在屋内翻找游荡,他们似乎笃定了这里不可能有一个人,把护林所当成了自己的地盘,只把地痞作态露出了十成十,不时说着“可惜了今天准备好的子/弹,竟然连个活靶都找不到”。 那个一开始和虎子说话的人在屋内坐定,摘下了裹得严严实实的帽子口罩,看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倒像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有些素养的,但是却总是令小狐狸想起之前那个白白胖胖的胡老大,也是自诩为“文明人士”的垃圾。 “既然屋内没人,就别耽搁时间了,把东西埋下去。”那人冷笑了一声,“谁知道山上撑得了多久,速战速决,别耽搁时间。” “好!”余下几人齐齐答应,他们飞快地从包里拿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夏添看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摄像头或窃听器,只见他们各自摸了几个房间进去,又在一楼大厅里贴了几个,这才罢手。 -- 第265页 几人正要离开,那个打头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听说那个盛队长捡了只奶狐狸?今天这架势,肯定不会把那狐狸带上山,你们谁在屋子里看见那只小崽子了?” 夏添呼吸一滞,看来这群人的确是观察了护林所很久,竟连盛黎平日如何对待自己都摸得八/九不离十,他屏住呼吸,抱紧了对讲机缩成了一团。 另一边的盛黎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眉目一凛,绑着人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只痛得那名偷猎者叫苦不迭,翻着白眼似乎要厥过去。 他也没想到护林所的人会来得这么快,虽然一早就做好了被抓的心理准备,但谁知道自己都不抵抗了,这护林队的人下手还这么凶残?要是弄死了自己他们可就违反规定要受处罚,难道这人连处罚都不怕了? 第170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其余几位队员自然也听到了耳机里的声音,其中一个性子急躁些的忍不住狠狠踢了一脚雪, 盯着两个盗猎者骂道:“你们还有良心没有了?那么小的狐狸崽子也能下得去手?” 老狙爷先前帮着他们绑人时费了一番力气, 眼下正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抽旱烟补精神, 闻言嚯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护林队问道:“怎么?他们对着小狐狸崽子做了什么?” 闯入护林所的这群人倒是真没来得及对小狐狸崽子做什么。 原本有了那个领头人发话, 余下几人都在屋内翻找小狐狸的踪迹, 这个踹一脚柜子, 那个踢一条凳子,眼看着他们就把目光投到了唯一没被翻找的大厅立柜上。 夏添放轻手脚把对讲机从身上摘了下来, 即便要跑,也不能带着这个, 否则让他们知道护林所对于他们的行为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小半天的功夫就白费了。 这伙人手里都拿着枪,看他们行事毫无遮掩的作风,显然也不是怕背上人命官司的人, 更别提对着自己这么只小狐狸了。 夏添不敢冒险,也不愿意去赌这些人放过自己的可能性, 倘若这些人只是打开柜子找找也就罢了, 要是真发现了上面的自己, 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一闯了。 那个领头人一步步走近了立柜,抬手拍了拍柜门,“小狐狸?夏夏?” 夏添在柜子顶上瞪圆了眼睛, 转而一想这帮人既然能摸清楚护林所的情况, 知道自己的名字倒也并不奇怪, 他只默不作声地趴好,连呼吸声都放得极轻。 等了片刻没等到任何回答,那人又换了个语调,再张口时,发出的却是尖锐的狐鸣。 这声音与真正的狐狸叫声一般无二,正是大狐狸呼唤幼崽的声音,倘若夏添是只寻常的小狐狸,定然会因为这个声音而跳出去。 就连从对讲机里听到这叫声的护林队员都吃了一惊,“难道他们又抓了一只狐狸?” 连盛黎都被这声音诈住了,当初他从山上把小狐狸抱下山时,白狐群的大狐狸正是以这个声音来挽留他的夏夏的,他立刻便想起了那只常常下山来看顾夏夏的大狐狸,难道竟然这么不碰巧,被他们抓去了? 那只大狐狸是真心待幼崽好,倘若它被拿出来做了筏子,那么夏添定然不会袖手旁观。思及此处,盛黎心中不免更焦急三分,只是强自按捺下那股怒火,告诉自己他的小狐狸定然能处理周全。 而那只自打到了这个小世界就十分活跃的小小白狐,则是因为受到主人的心绪影响而在盛黎丹田处上蹿下跳,盛黎的元婴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小白狐哄下来。 夏添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他默不作声地等了片刻,底下的人大约也想不到这只小狐狸到底会有多聪明,倒是那个领头人停下了鸣叫,说道:“听到这个声音都没出来,看来是不在了。” 这位二把手的兽语到底有多厉害其他人都知道,好几次他们就是靠着他的叫声避开了野兽、抓住了猎物,因此等了片刻见屋内始终没有小狐狸的踪迹,都猜测是这天气难得放晴,所以小狐狸出去玩了。 “反正东西都装好了,走吧。” 那人似乎对于夏添这只小狐狸并没有多大兴趣,挥了挥手领着人走出了门。 至此夏添终于松了一口气,其他队员也放下了心来,而已经爬到地窖顶上的护林队员这才放下准备顶开木板的手。 他们俩方才在地窖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那伙人当真把小狐狸崽子给翻出来带走,都已经做好了和对方拼命的准备。 夏添正打算跳下立柜的时候,忽然远远地听见了一声鸣叫。 那声音很轻,很像刚才那个男人故意发出的叫声,但却绝不是他的声音,那是狐族发出警示的声音。 而那种令他本能感到厌恶的气息也并未远离,夏添刚刚迈出去的脚爪又收了回去,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后,刚才那伙人又去而复返,端着已经上膛的□□重新冲入了护林所,这一次他们的姿态明显比方才要狠辣得多,摘下防风镜后露出的眼睛里写满了嗜血和残忍。 饶是小狐狸历经多个小世界试炼,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也不由得被这些人狠戾的气息惊得打了个寒颤,这种直到此刻,他才无比庆幸自己方才坚持要把两位护林员带走的举动,而不是让他们留下来应对这群人。 再一次一无所获后,这群人才彻底放弃,转而退出了护林所。直到明确地感觉他们的气息已经从护林所消失,夏添才从立柜上跳了下来,冲对讲机发出了一声细小的鸣叫。 -- 第266页 此时盛黎和护林队等人已经兵分两路,一队人押着那两个五花大绑的偷猎者下山了,而盛黎则和另一队人往老狙爷先前说的遇上偷猎者的地方走去。 知道那伙人拿小狐狸下手算是戳到了他们队长的逆鳞,事实上不单是盛黎,几个队员一路上也都窝着火,觉得从老孙发现绝户套起,他们就好像一直在被人吊着鼻子走,最令人的恼恨的则是他们明明发现了不对劲,却依然毫无办法。 就像刚才捉的那两个偷猎者,他们扛着的装备倒是精良,一身行头看着像是常年盗猎的老手,可是那两人分明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们一群人埋伏在一旁,换个偷猎者早该跳起来跑了,可那两人却好像就在那里故意等着他们去抓似的,依着其中一名队员的说法,那就是“这两人连挣扎都嫌麻烦”。 偏在此时,又有一伙不知来历的人闯进了护林所,倘若不是小狐狸提前发现了不对把人带到地窖藏起来,指不定今天还要出什么乱子。 但即便觉得不对,他们也不能就此丢下山上的事情立刻回去,因为这山上还藏着两个偷猎者。 听到小狐狸报平安的声音时,盛黎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一直都相信夏添能够应对,也能感知到对方并无危险,但担心却是无论如何都免不了的。 一行人依照老狙爷的指引往山下走去,路上倒是又发现了几个摄像头有不同程度的损毁,只把护林员们气得捏拳痛骂。 护林员巡山护林,面对的不仅仅是恶劣的野外环境和利欲熏心的偷猎者,还有廉价的设备和永远凑不齐的经费。 尽管国家越来越重视自然环境的保护,但这里的政策条件却和盛黎曾经呆过的帝国星系有着天壤之别,连日常装备都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单拿这摄像头来说,或许换一处经济发达地区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一个摄像头坏了立刻就能有一个新的补上,但在盘龙山却是“用一个少一个”。 盘龙山这座主峰地处偏远,财政支持不力,单从护林员们平日里装备的老式□□就可见一斑,不少东西还是护林员们自己拿钱贴上买来的,而这林子的摄像头则是当年盛黎调来时,当地政府为了以示重视而新批下来的,这些年护林所一直打报告想申请新的装备,却一直没能申请下来,眼下这几个摄像头被偷猎者损毁,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重新装上。 老狙爷也知道这些摄像头来之不易,见状气得直拍大腿,“当时我就应该先把那两个龟孙给打趴下!” “老狙爷,您老可别自责了,要不是您指路啊,我们几个可是连这山里来了人都不知道。” 几个护林员连忙出言宽慰,尽管看到了被砸得稀烂的摄像头他们心里也积郁着一股邪火,但上山来的偷猎者可都是青壮年,老狙爷虽然身子骨硬朗却到底是上了年纪,若是与之发生正面冲突,很难占据上风。 一行人一路搜查得小心翼翼,生怕方才闹出的动静打草惊蛇,然而也不知道那两个束手就擒的偷猎者,是不是已经提前向同伴传递了撤退的信息,这一路行来众人没有发现丝毫可疑的踪迹,老狙爷急得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着急地回忆着自己最后看到那两人是在什么地方。 见状,盛黎开口安慰了老狙爷几句,盘龙山可不是什么几步就能走完的小土包,单就他们在山腰耽搁这一会儿工夫,指不定那两人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方。 其中一位护林员更是突发奇想,问道:“队长,那些人既然能这么快找到咱们设置的摄像头,是不是也能黑进我们的内网,通过那些监控来监控我们?否则刚才那波人也不能那么大胆就闯进护林所,好像知道咱们所里没两个人似的。” “得了吧,你还真把那群偷猎者当神仙了?他们要是有这功夫,肯定更愿意往山上来设两个套,挖两支野山参。”另一位队员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盛黎却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一直觉得那群人来的时机太巧,抛开内部有人传递消息的可能,反监控这种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的手法倒也不是那么不合理。 第171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在盛黎等人搜寻的同时, 夏添已经重新跑回了地窖边, 方才那些人杀个回马枪的举动令他万分戒备,好在这一次他们似乎确实是相信了护林所里没有外人,再没回来过。 良久后夏添终于放下了心来, 他重新将积雪拨开,两只前爪奋力抓住木板把手把它推开,而后冲下面发出了两声急促的鸣叫, 催促护林员们赶紧出来。 两个护林员原本正十分戒备地拿着在地窖里抓来的石块躲在角落处,听到这声音方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顺次而出, 看向夏添的眼神活像把他当做了一个活宝贝。 那名被夏添抢了对讲机的护林员叫小魏,他一翻出地面就想捧着夏添好好夸一顿,然而小狐狸连一根毛都不让他碰到, 轻巧地跳到一旁, 小魏挠了挠脑袋,笑道:“哎我这一开心倒是忘了,小狐狸只给咱们队长抱来着。” 因为方才从对讲机里听到了那群人翻箱倒柜的声音,也担心对方已经安了窃听器, 两位护林员不敢耽搁时间,带着他拔腿就跑回了护林所。 夏添在雪地里跑着,下意识地回头往山林处望了一眼,似乎是感受到了他担忧的心思, 山林中遥遥传来一声悠长的狐鸣。 -- 第267页 夏添这才松了口气, 他回应似的一叫, 这才一甩尾巴转头跟着跑回了护林所。 倒是幸好盘龙山的护林员们都是部队出身,对于窃听器这一类的东西倒是十分熟稔,排查起来更是动作迅速,没多久就从柜子内侧、墙壁角落和台灯顶端取下了几个小小的窃听器。 而检查到一半却被打断的监控视频也被重新捡了起来,几处被毁坏的摄像头都留下了偷猎者的最后影像,但无一例外的,所拍到的都是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像。 几处黑影被剪辑下来进行人像拼接,两人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最后只能大概确认动手的可能都是同一个人—— “这人是不是接受过反侦察训练?这衣服包裹得太严实了,根本看不出身形,只知道对方枪法准,发现一处就立刻举枪射击,这要上哪儿找人去!” 说着,小魏不由得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转头见小狐狸正乖乖蹲坐在桌子上歪头望着屏幕,倒是笑了笑,“狐仙,要不你来看看这是谁?” 夏添只是好奇到底是谁会这么清楚地摸准摄像头的位置下手,他也看不出来那人是谁,闻言还认真地摇了摇头。 护林队的队员们对小狐狸这颇通人性的模样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要知道他们队长可还是能跟小狐狸对话的,当下也没放在心上,转头去向盛黎报告了,正如老狙爷所说,在老孙上山没多久,就有几处摄像头遭到了损毁,但因为护林所设备有限,一台显示器只能按照小时轮流刷新播放盘龙山上监控内容,根本无法同时兼顾,所以在发现山腰窝棚处的监控被损坏时,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其他几处摄像头被损坏了。 “时间呢?”盛黎一边留心观察着四下环境,一边问道。 “全部是错开的,这个人应该是一个接一个地找到摄像头进行破坏的。”顿了顿,小魏又补充说明道:“对方应该非常熟悉这几处摄像头的位置,至少从监控上看,对方几乎没有犹豫和观察的动作出现,是直接走到摄像头前进行射击的。” “好,我知道了。”盛黎的视线不留痕迹地扫过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一行人在这山上搜寻了许久,除了几个损毁严重的摄像头,竟连外人一根毫毛也没发现,眼下也没有再耽搁时间的必要。 没再多做犹豫,盛黎当即道:“立刻撤队,回护林所!” 对讲机里又传来一声小狐狸奶声奶气的鸣叫,盛黎神色松动了几分,眼底带出几丝不甚明显的笑意,“知道了,会注意安全。” 老狙爷没要他们送,只叮嘱他们快些回去,老头看起来还一直挺内疚,甚至发狠说一定要亲手抓住这个上山的偷猎者。 盛黎带队回到护林所时,提前押送两个偷猎者去派出所的队员也回来了,众人再一次彻底排查了护林所的每一个角落,确定了没有发现任何遗落的窃听器后,他们才围拢坐在大厅里说起了今天的事情。 今日这一出打得众人措手不及,每个人面上都有些难看,盛黎一手轻轻敲击桌面,语气尚算平淡。 “看来我们是过了太久安逸日子,如今一个个都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今天的事情不对劲,处处都透着一丝故意为之的虚假感,这群曾在部队服役的护林员们心里都清楚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但他们却偏偏还只能先顺着对方的意思走。 此刻听盛黎这么一说,几人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留下来查看监控的两个护林员对视一眼,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其中一人道:“队长,我们今天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我们承认错误。” 若非队长养着的小狐狸发现不对,让他们藏到了地窖里,今日说不准会出什么事情,两人单只想到自己竟还不如一只小奶狐敏锐,都觉得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似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来护林所的人要是和山上的是一伙的,你们没发现倒也挺好。”盛黎很清楚,护林所众人的装备根本比不上人家,老式□□的确火力强大,可上膛时间慢后坐力大,比起今日抓的那两个偷猎者背着的新式M679可差远了。 也好在他们当时跟着小狐狸躲了起来,没有发生正面冲突,盛黎的确不悦于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队员做出无谓的伤亡。 夏添跳到盛黎膝头,舔了舔对方的手背安抚他的情绪,一双狐狸眼里写满了担忧。 盛黎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低声道:“我没事。”他看向面前坐着的队员,道:“错留到后面说,现在先讨论一下今天的事情,大家有什么意见都拿出来说说。” “我觉得今儿这事是有人给咱们下套子。”今天负责上山巡逻的老孙打破沉默说道:“咱们在盘龙山上这么几年,可没遇上过这么巧的事情,刚好他们就在窝棚那儿设了绝户套,刚好我一过去就遇上两个人回来看,刚好窝棚那里的摄像头就坏了,这么多的巧合同时出现,概率太低了,我倾向于是中了计。” “没错,而且他们里面不是有一个人很清楚我们摄像头分布的位置吗?窝棚那里和后面几处摄像头位置可不是短短几百名的距离,相差太远了,仿佛是故意只损坏这里似的。”又一名队员补充说道。 “没错。”盛黎微微颔首以示赞同,“以坐标A3,C5为圆心,其余被损坏的摄像头刚好是处在一个圆内,唯有窝棚那里距离太远,完全避开了这个圈子。按理说开枪的是个老手,不应当会出这样的问题。” -- 第268页 “对,你们看看他这个姿势。”小魏和另一名负责监控的队员把整理好的视频截图给几人看,“你们看他举枪射击这里,几乎完全省略了瞄准的动作,这是扛枪多年的老手才有的本事。” 一名队员一边看着一边说道:“今天在所里安窃听器的地方也选得很巧,你们不觉得吗?” “插座,灯泡,桌板背面……简直是教科书一样的安装地点,好像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另一名队员赞同道:“他们既然有备而来,会不知道我们这一批人都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吗?咱们排查窃听器摄像头第一时间就会去找这些地方不是?” 这话显然引起了众人的共鸣,说着,其中一名队员开了个玩笑,“倒是可惜小狐仙不会说话,要不然也能告诉咱们今天来的人都是些什么样子,也好知道到底是老朋友来走亲访友呢,还是新朋友来投石问路。” 做他们以前那一行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罪过了什么“道上的人”,往年也不是没有人知道他们退役了于是想来报复一二的,只可惜拳头没他们硬,这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闻言,夏添支起身子,把前爪按在桌面上来回拍击,似乎想强调自己就是看到了那几人似的,然而除了盛黎,在场的人没一个明白他的意思,哪怕因为他今天的举动,而在小魏的带领下开玩笑地叫他“小狐仙”,这几个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队员们可都没想过眼前这真是只狐狸精,他们被小狐狸这稚气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原本紧张沉闷的气氛倒是被笑声冲淡了一二。 连盛黎也没忍住看着站在自己膝头的小狐狸笑了,他握住对方毛茸茸的脚爪道:“知道了,晚上再问你好不好?” 小狐狸才不在意旁人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多聪明,闻言摇了摇尾巴,应了盛黎一声。 开过了玩笑,众人重新开始讨论起来了今天的事情,说着说着,盛黎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把小狐狸抱起来放到桌子上,使了个眼色让一名队员和自己一起转身朝紧闭大门走去。 第172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盛黎两人刚走出一步, 一阵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对方似乎很急躁却又很有耐心, 敲门声十分短促急切,但说话的声音却慢条斯理。 “盛队长在吗, 我是县局的林永旺,我们领导委派我来跟各位谈谈护林所的事儿。” 这是县局的二把手, 这几年因为上山来偷猎的人多了起来,护林员们一旦抓到偷猎者都是直接扭送派出所, 所以护林所和县局也多有接触,盛黎和这个林永旺打过几次交道,这人颇有些油滑, 遇事总爱推脱, 不过本性不坏。 然而依照这位林副局的性子, 一旦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那惯来是“工作事务工作时间解决”, 可从没在下班后还加过班的, 眼下这时间早已经过了下班的点,林永旺怎么会过来?还和他们谈护林所的事情?两方虽有工作接触,可却是各司其职, 县局跟他们有什么事情需得在这下班时间后再来说? 几人当下都有些生疑, 盛黎心中亦是犯起了嘀咕, 不过对方既然表明了身份, 这天寒地冻的也不能把人就这么丢在门外晾着, 一位队员上前把大门打开了。 进门的正是裹得严严实实的林永旺, 他甫一进门就摘下头顶厚实的棉帽冲众人一笑,“哎呀,这护林所的路真是难走啊,车都没法开到门口来,这大雪天的,我刚才走过来的路上都险些摔着。” 盛黎不欲和他客套,问道:“这么晚了,林副局有什么事吗?” 林永旺面色一僵,他这人颇喜权势,最是介意自己混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二把手,连看文件看到“副”字都要皱眉头,眼下听盛黎一口一个“林副局”,只觉得自己心口抽着犯疼,忙不迭打断了对方的话,“走走走,咱们进去说。” 盛黎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朝队员们道:“你们继续讨论,列一下可能的嫌疑人。”说罢,走到桌旁将小狐狸一把抱起,夏添甩了甩尾巴,安静地趴在盛黎怀中,只假装自己是一只寻常的恋主的小狐狸。 夏添看得出自己的饲主并不喜欢这个什么林副局,他也不喜欢,这人脑满肠肥,眼中总是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要知道自己饲主即便是人上人,也从来没像这个人的眼睛一样,不把别人当人。 盛黎这一抱,倒是让林永旺注意到了这团小狐狸,他倒是没错认为这是只小狗崽,只是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奶狐狸崽子,当下好奇地凑近了些,惊叹道:“这小狐狸可够漂亮的。”说着,他又看了盛黎一眼,一边笑一边饶有深意地说道:“听说护林所以前有规矩,说是护林员不能私自上山接触这些野生动物……当然了,盛队长来了,这规矩也该变一变,我们都理解。” 他是盘龙山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当然比谁都清楚这个规矩,野生动物自有一套生存法则,盘龙山上的野生动物即便是当地人也不能随意接触,护林所的存在,正是为了守卫这个规则。 要是在平日,依照林永旺圆滑的性子,即便心里已经百分之百地确定了这件事,也绝不会当着人的面提起,可眼下林永旺心里压着一口火气,觉得盛黎方才是故意下了自己的面子,无论如何也得找补回来。 盛黎倒是不打算和这人打什么口舌官司,可他不在意,小狐狸却在意,他原本老老实实地缩在盛黎怀里,听到林永旺这故作强调的声音,只觉得对方格外碍眼,当下仰起脑袋看了林永旺一眼。 -- 第269页 林永旺原本还带着嘲讽笑意的面庞顿时僵住了,说不清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只小狐狸皮下藏着的是一个人类的灵魂,刚才那一双狐狸眼竟然看得他背脊发寒,一时间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盛黎倒是笑了笑,他轻轻揉了揉小狐狸的下巴,把对方重新按回了怀里,低声道:“别瞎看。” 说罢,他这才转头对林永旺道:“走吧,林副局。” 林永旺脸色有些难看,只在心中暗骂这盛黎不懂规矩,称呼人哪有把副职也带上的?难怪这么多年都还呆在这小小的护林所里,看看这破旧的环境,想来在这里也从没过上过什么好日子,哪里比得上自己天天坐办公室来得悠闲自在。 这么一想,林永旺方才觉得心头那口恶气散了大半,他迈步追上,脸上重新堆上了那副随时不变的笑容。 两人走到楼上的会客室说话,盛黎也没把小狐狸放下去,林永旺原本想说这不成体统,可见盛黎一脸漠然的模样,又想起方才那只小狐狸令他心惊胆战的眼神,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对盛黎发出了邀请—— “盛队长,省里领导来咱们这盘龙山的事儿,你知道吧。” 盛黎摇了摇头,“这事儿我没听说。” “啧,盛队长,这我可就要摆摆老一辈的资格说你了,这政治敏锐度不行啊。”林永旺眯了眯眼睛,“省上的一把手来了咱们这个小地方,谁不是急着出成绩挣表现啊,你想想你为什么这么多年还窝在盘龙山护林所这么个小地方,难道你还想窝一辈子?” 他自诩算是捏住了盛黎的命门,这人当初刚调过来时多大的风光,又是领导特批经费又是给他增派人手,他还以为这人是有多大的背景,是来护林所这地方镀金的。 谁知道一晃这么些年过去,连他都提到了二把手,盛黎还在这护林所里当着他的小队长,也再没看他掀起什么浪花来,偷猎者抓了不少,可位置一点没升。 盛黎听了林永旺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他说道:“我觉得护林所这地方不错,呆一辈子也可以。”只要和他的小狐狸在一处,呆在什么地方他都无所谓,即便如上一个小世界一般呆在阴宅中,他同样甘之如饴。 但林永旺以己度人,总觉得盛黎也该如自己猜测的一样心里负气,渴望着再得到一个机会往上爬,这会儿即便嘴上说着不在意的话,心里指不定已经绕了多少弯路。 思及此处,林永旺反倒笑了笑,“盛队长别说气话,这护林所什么环境,我能不知道?”顿了顿,他道:“行了盛队长,咱们也不扯那些虚头巴脑的,我就只说了吧,眼下有这么一个机会,能让你一飞冲天,别说离开这小小的护林所,即便直接去省里、去首都也不是没有不可能。” 盛黎与膝头的小狐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一丝淡淡的戏谑。 盛黎看向林永旺,问道:“不知道林副局想说什么?” 林永旺打量盛黎神色,见他比方才似乎郑重不少,心里多了一丝快意,故意放慢了语调道:“省领导这次下来呢,就是为了找一样东西……”说着,他翘起二郎腿冲盛黎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靠近些。 盛黎不动如山,“这里隔音不错,林副局不妨直说。” “……”林永旺没想到盛黎到了现在还会和自己拿腔拿调,脸上沉了沉,很快又换上了笑容,“这东西,盛队长恐怕比我清楚——” “早先有人说,盘龙山上有龙鳞,盛队长应该还记得吧?” 盛黎点了点头,“对,之前抓过几个偷猎者,他们说是冲着这所谓的‘龙鳞’来的,这一点,审问他们的警员应该比我更清楚,林副局要是想问这个,恐怕找错了人。” “别急啊盛队长,这‘龙鳞’当然是以讹传讹的说法了,咱们都知道,这世上可没有龙,谁见过那玩意儿啊。”林永旺说着还笑了笑,“别说你了,就是我林永旺在盘龙山活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见过这山上有什么龙。” 闻言,趴在盛黎怀里的小狐狸小声哼唧了一声。要依夏添看来,龙有什么稀奇的,在浮连山时他就听那些到山上修习的修士们提过极北之地有恶龙盘踞,他的饲主还曾被凌阳宗派出去绞杀恶龙,最后还抽取龙骨炼制了一把灵剑,在凌阳宗很是出了一把风头,惹来不少心胸狭窄的修士眼红不已。 这件事情自然是在一起后盛黎说给他听的,盛黎并非爱夸耀的性子,说起这件事也只是寥寥数句带过,但小狐狸却还记得那些修士谈龙色变的场景,都说那恶龙凶残无比,张口吐息能喷出十丈高的火焰,不少修士结伴联营前往想要降服恶龙,却最终都是葬身龙腹。 唯有他的饲主单枪匹马就把恶龙斩于剑下,这样的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盛黎低头一看小狐狸尾巴都快翘上天的模样,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虽然并非喜好自夸,但能让自己的道侣满足,总归也是令他自豪的。 思及此处,他心下一软,用手指轻轻勾了勾小狐狸不住摇摆的尾巴尖,小狐狸则反过来拿尾巴缠弄他的手掌,还不住眨巴着一双狐狸眼看向他。 这一人一狐打着眉眼官司,倒像是把林永旺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第173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林永旺正自说得酣畅, 倒是没注意到盛黎和夏添在做什么,他故作玄虚地压低了声音, 说道:“可这盘龙山上虽然没有龙,却的确是有了不得的宝贝,盛队长巡山这么些年,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吧?” -- 第270页 盛黎看向林永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错,这盘龙山上的确有宝贝。” 林永旺面色一喜, 还以为盛黎是听懂了自己的言下之意,于是往后一仰靠坐在椅背上, 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笑道:“盛队长不妨说说, 你在这山上发现了什么宝贝,我看看咱们俩是不是说的同一个东西。” 小狐狸闻言倒是甩了甩尾巴, 四肢并用地把盛黎的手掌抱住,连眼神都不愿意分给林永旺一个,他和自己的饲主才是“咱们”, 谁要跟这个人是“咱们”? 盛黎顺势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小狐狸温软的肚腹, 待听到对方喉头发出细微的鸣叫声时方才满意地笑了笑, 转而回答林永旺问题, 说道:“盘龙山上满山哪里不是宝贝?否则成立我们护林所干什么, 不就是为了保护这盘龙山的一草一木吗?” “你这话……倒也不是不对。”林永旺被他这话一噎, 视线落在盛黎伸手轻轻抚摸的小狐崽身上, 便顺势说道:“可盛队长呀,你这目光未免短浅了些,就拿你抱着这只狐狸崽子来说,野生白狐珍不珍贵?珍贵,可它就没有野生紫貂珍贵,即便是卖皮,也卖不到紫貂的一半价钱。” 盛黎面色微沉,他冷眼看向林永旺,“林副局,比方可不能乱打。” 林永旺不以为意地一笑,“盛队长,盘龙山上宝贝的确多,红松、紫椴、参、鹿、貂,这些说出去哪样不是宝贝?可这些,都比不过‘狐衔草’,人人都以为狐衔草不过是话本小说里的东西,可这盘龙山上,就是有这么个宝贝。” “前段时间黑市上传的那个所谓‘龙鳞’,就是这狐衔草。”林永旺笑意稍稍收敛了几分,“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哪个不想要?你以为上次那帮人为什么大雪天的上山来捉怀孕的母狐狸还在山上就剥了皮?他们当真不知道大雪天在山上动刀子有多危险?不就是想让其他狐狸去找狐衔草来。” 闻言,盛黎和夏添心中倒是微微吃了一惊,这件事情他们并不知情。 思忖片刻后,盛黎也不想在和这人啰嗦下去了,当即道:“林副局今晚来恐怕不是给我科普狐衔草的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天色也晚了,待会儿夜路更难走。” 林永旺点了点头,“也成,我就不和盛队长绕圈子了,这次省上来人就是要找这狐衔草,听说是首都里的大佬要这东西急用。” 话说到这份上,盛黎倒是猜到了几分,“林副局是想让护林所的人帮着找这狐衔草?”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林永旺拍了拍手,“盛队长说得不错。” 盛黎倒是想到了什么,追问道:“不知道今天在山上抓的偷猎者和闯进护林所的人……” “哎,这我可真不知道。”林永旺连连摆手,“省上的人可是刚来,这不是就让我先当个沟通员,跟护林所把这里面的事情说清楚嘛。” 说着,林永旺还故意给护林所戴了顶高帽,“护林所的工作辛苦,领导们也知道,更知道咱们护林所的人爱岗敬业,这些年盘龙山上日子这么清净,也跟盛队长治下有方脱不开干系。” “林副局不用说这些。你想讲的我懂了。”盛黎顺了顺小狐狸的尾巴毛,“不过这话我倒是不明白了,林副局,若是省里的人想找这一味草药,只要手续齐全,自己上山找就是了,若是不想过明面上的路,找个什么生物植物研究所进山来也并非难事,怎么就值得你大老远地跑这一趟?” 林永旺笑了笑,看起来觉得盛黎这话问得十分奇怪,只耐着性子说道:“盛队长,你难道当真不知道这狐衔草的神奇之处啊。” “狐衔草狐衔草,之所以有这么个名字就是因为只有大山上的狐狸知道它在哪里,这续命的神仙草药哪里是随随便便就会被狐狸叼着跑的?唯有遇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要么是同族受伤,要么是自己命悬一线,这狐狸才会去找狐衔草回来。” 说罢,林永旺又喝了一口茶,也不再说话,只不时将饶有深意的目光落在小狐狸身上,旁敲侧击地问道:“听说这只小狐狸是盛队长才捉回来的?盛队长在盘龙山上这么些年没带回来一草一木,怎么偏偏出了‘龙鳞’的事情以后,就带回来这么只小东西?” 言下之意,便是盛黎早已经知道了狐衔草的神奇之处,如今是故意捉夏添这只小崽子回来设套的。 盛黎懒得和这人费口舌解释,如今听明白了林永旺的来意,也不再与他虚与委蛇,只站起身来冷声说道:“这只小狐狸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谁敢伤他,先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林永旺万万没想到盛黎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只当盛黎是在和自己开玩笑,正要挂起笑脸再说,又听盛黎道:“护林所的职责就是守卫盘龙山,一旦在山上发现了可疑人员,一律押送派出所,这些林副局想必也清楚。” 说罢,盛黎径直走到门边拉开了大门,“夜路难走,林副局出门可注意着点。” 林永旺在盘龙山这小小一方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自家背后又有些势力,这么些年何曾有人这样怠慢过他?饶是他自诩气度修养极佳也不由得涨红了面皮,一时间气得手抖,只恨不得立刻破口大骂盛黎一顿。 但眼下这事还非得和盛黎说清楚不可,林永旺心里憋着一口气,“盛队长,你可想清楚了,来的什么人,要做什么事,背后有什么利益关系我可都说得很清楚了,这事儿要是成了,少不了护林所的好处,你看看你们这地方破成什么样子了?对了,听说你们安在林子里的摄像头也被毁了,还没经费买新的是不是?” -- 第271页 见盛黎不说话,林永旺还以为对方是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了,立刻说:“这事情要是成了,别说几个小小摄像头,你就是要来我们这县局都不成问题!” “我觉得护林所挺好,林副局慢走,我还要下去看看我的队员,就不送你了。”说罢,盛黎也不看林永旺是何反应,自行下楼去了。 护林所的队员们还在激烈地争论着盘龙山上的可疑人员,见盛黎下来也没打断他们的思绪,反而还招呼他来继续讨论。 林永旺跟在盛黎身后走下了楼梯,小狐狸趴在盛黎怀里看着,倒是真佩服这人变脸的功夫,方才饲主让他慢走不送时,这人分明已经怒火中烧涨红脸皮了,这会儿出个门的功夫,竟然就已经又挂起了那副老好人似的笑脸。 不过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还是依然令人反感。夏添不再看他,缩回了脑袋,乖巧地趴回了盛黎怀里。 林永旺分明走在盛黎后面,又不及盛黎腿长步子大,只好小跑几步才抢在他前头走下了楼梯,在大厅站定后,林永旺又扬声对盛黎道:“盛队长,今晚这件事,你不妨好好跟护林所的各位讲讲,这件事情做成了,你们能得到的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钱、权,只要能找到东西,都能给你们。”说罢生怕盛黎对他动手似的,急急打开了随身带着的手电,走出了护林所。 一群围在桌旁的护林员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位林副局是在打什么哑谜,只得齐齐把目光投向了盛黎。 盛黎抱着小狐狸走回桌边桌下,他抬手轻轻敲了敲桌面,沉默片刻后才对众人道:“我先问问你们,这护林所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他们队长可不是爱拉家常的性子,这话还真是头一次说。 “就……还不错?”小魏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 “现在有个机会,让你们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也能离开护林所这地方,去省里或者首都,你们去不去?”盛黎环视众人一圈,队员们初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联想起方才林永旺走时说的话,倒是猜到了什么,“林永旺说的?他公安局什么时候管咱们护林所的事儿了?” “就是啊队长,你这描述的倒是挺美好的,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是,咱们几个人还用得着兜那圈子吗?直说不就完了。” 盛黎对这几人倒是信得过,但历经几个小世界试炼,他也知道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他无意隐瞒,便将林永旺此行来说的事情告诉了几人。 夏添有些紧张,单就他在护林所过的这段日子,他也知道护林所的物质条件算不得极好,如今林永旺抛出了这么大一块馅饼,即便他确信自己的饲主不为所动,那么这些护林员真的不会心动吗? 第174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听盛黎讲完事情原委,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 夏添静静地靠在盛黎怀中, 只细细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好歹也曾是一国的摄政王,他自认虽说不能做到时时刻刻慧眼如炬看穿旁人心底所想,但好歹也有几分底气,知道什么人信得什么人信不得。 盛黎同样耐心地等待着众人的回答, 他看起来竟比方才和林永旺说话时还要心情平静, 在小狐狸伸出爪子想要抱抱自己时,还柔和地回以一笑,将毛茸茸的爪子合在了自己掌心。 片刻后,今日上山的老孙最先开口说了话:“队长,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这盘龙山,我在一日就守一日。何况……”说着,盛黎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狐狸,恰好夏添也正仰起脑袋来看他,一人一狐目光相触,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一丝温情。 “何况如今夏夏的家在这里, 那我自然也会在这里。” 在这一个小世界, 盛黎自幼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何况不管在哪里, 他的家从来都是有夏添在的地方。 盛黎这句话便是很直接地告诉了众人, 他不会接受林永旺的提议, 更不会选择用小狐狸来换什么所谓的“狐衔草”。 “哎, 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说话吗,不说我可就说了。”小魏拍了拍桌子,“我和队长一样,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好惦念的,何况今儿要不是小狐狸,我这会儿在哪儿还两说呢,我不喜欢那个林永旺,我也没觉得护林所的日子不好,盘龙山这空气环境多好啊,首都可未必有这么蓝的天。” “我也是这么想的。”又有一名队员开口,“反正我那家就那样,家里没人要我去挣个什么了不起的前程,我喜欢盘龙山,就愿意呆在这儿。” 其实留在盘龙山里的这群护林员们大多家境相仿,他们或者本就是孤儿,或者家庭关系十分不和睦,即便有家人也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正是因为再没有家人可以牵挂,他们在这枯燥单调的护林所里才能心无旁骛,将所有的热情和心血都投入到护林工作中。 单以盛黎和夏添的角度来看,倘若有更好的机会,他们自然愿意这些队员走到更高处,但如果是像林永旺这样以这种卑劣的条件做交换,却未必是一个好的选择。 小狐狸此刻一想起方才林永旺那故作和善的嘴脸就觉得不高兴,只想着倘若那人落单了被他遇上,定然要抓他满脸的花。 他正自生气,却听有一个护林队员低声说道:“队长,这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商量?”小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老陈,你想商量什么啊?” -- 第272页 这个老陈正是负责监控的另一名队员,今天也是他第一时间发现了监控的不对劲,在不断刷新的视频页面中迅速找出了被损毁的摄像头。 “草药啊,盘龙山这么大,说不准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咱们反正也要巡山,漫山遍野地走着,何不顺道就找找这草药?” “找草药倒不是问题。”盛黎说道:“可你想给谁找?” “队长。”老陈看向盛黎,双手十指相扣捏在一起,“这东西如果找着了,就算是给了省上的人又怎么样?既然那么大的领导都亲自来了,说明别人肯定是要等着这东西急救,咱们干嘛不做个好事?” “老陈你疯了?”另一名队员抢白道:“你忘了林永旺说的那什么‘狐衔草’要怎么找了?你难道忘了上次咱们抓的那一伙猎贼?” “谁说林永旺说的就一定是真的?我,我只说去找草药而已,没说一定要用狐狸。”老陈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他转头避开了同伴质疑的目光。 盛黎静静看了他片刻,语气平淡地问道:“老陈,你想好了?” 老陈被盛黎这话问得一愣,他顿了顿,环视众人一圈后说道:“队长,我,我实在是不想再在这深山老林里耽搁下去了,你看看我们过的什么日子。你们还记得上次我出去遇上的战友吗,人家如今已经是大领导了,走到哪儿不是前呼后拥,我呢?还在这盘龙山里面,摆弄一堆早就该淘汰了的摄像头!” 说到最后,老陈嗓音都带了几分哽咽,瞧着倒像是积怨已久,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发泄。 “好啊,好得很,我倒是从来不知道,这山里的生活这么委屈你这位天才。”盛黎冷笑了一声,“你们还有谁有这个想法的,都说清楚,别碍着脸面应承下来,否则我可看不起。” 老陈被盛黎这话噎了一下,他分辩道:“队长,我没什么别的想法,我就是觉得咱们应该答应林永旺,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咱们在这大山里干得还不够吗?你真甘心在这里守一辈子大山?” “我自然甘心。”盛黎淡淡地反驳了他一句,“我并不觉得这大山里有什么不好。” 夏添知道盛黎这说的是实话,要知道他的饲主当初可是出了名的心性坚定,在浮连山上修习时能抗住极寒极苦的恶劣环境,在凌阳宗时也常常被师门派往最为苦寒艰难的地方驱魔猎鬼,可无论在哪里,盛黎始终心静如水,半点不为外物喜悲。 当年浮连山大雪三月,天气冷到呼出一口气都能冻成冰,他却躲在山洞里看着饲主赤/裸上身在雪地里练剑,眉发都被冰雪染成了雪白,面色却无半点改变。 然而这事其他人可不知道,夏添微微探起身子去看余下队员的反应,却听老陈又说:“队长,这话咱们就不必说了,我也只是提个建议,就当我们保护这盘龙山这么多年应得的回报吧——” 说着,老陈看向了盛黎怀中的小白狐,“我也感谢小狐狸今天帮了我和小魏,但这盘龙山上的狐狸咱们护了不知道多少次,我们也不过借用一次罢了,找到那个什么狐衔草不就行了?” “行,当然行。林永旺说找狐衔草要用受伤的狐狸,你想怎么做?”盛黎不怒不喜地看向老陈,问道。 “小狐狸这么通灵性,咱们只稍稍割伤……” “老陈你是不是人?”盛黎没说话,坐在他旁边的小魏倒是急了眼,“今天要不是小狐狸,你,你这会儿恐怕根本没机会坐在这里开口!” 老陈被小魏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愣了一会儿,才说道:“得了吧,队长捉这只小狐狸回来指不定是为了什么呢。” “老陈,你的意思就是想答应林永旺吧?”一位队员气愤地说道。 “我……我就是想答应又怎么了?” 盛黎一拍桌子,声音冷得能掉下冰碴子,“行啊,你答应,那你就从护林所给我滚出去!护林所里不留你这种背叛大山的人,我告诉你,你也别想动这山上的狐狸,你敢伤它们一根毫毛,我要了你的命!” 哪怕想到饲主可能会因为队员的这种选择而难过而生气,小狐狸也没想到盛黎会气成这副模样,毕竟在他面前,盛黎虽然当初相遇时冷冰冰的半点不近人情,但却从来都是冷静自持,更是不曾在他面前有过什么大发雷霆的时候。 到了这一个小世界,也许因为他变成了小崽子的缘故,饲主更是真把他当成了一只刚出生的奶狐狸一般照料,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更别提这样气到怒吼。 夏添心头一疼,下意识地看了盛黎一眼,却见盛黎的右手不知何时放在了桌上,正无声地在桌面上写着什么东西。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盛黎写了什么,他的饲主就已经收回了手,重新轻轻抚摸起了小狐狸的背脊,似乎生怕因为方才的怒吼而吓坏了他似的。 而另一边,老陈像是也被盛黎的话激怒了,他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双眼通红地怒吼道:“盛黎我告诉你,如今可不是在部队里那会儿了,叫你一声队长,你可别还把自己当特战队的队长!我也把话说明白了,林永旺说那事我看行,不就是找棵草药,我巡山这么些年,摄像头拍得到的地方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下去,这山我比你熟!” 说罢也不等盛黎回答,他一脚踹翻了自己坐着的椅子,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大厅。 -- 第273页 “队长,你别气啊,你也知道老陈这性子,我,我去劝劝他……” 盛黎冷冷看了说话的队员一眼,打断了他的话,“不用劝,谁和他想的一样,自己离开。” 屋内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余下的队员们面面相觑,片刻后有人站起来跟着老陈离开,有人则选择继续坐下等待盛黎发话。 “呵,我倒是没想到那林永旺这么有本事,随随便便许个条件就能把人撬走。”盛黎也不看他们,只微微低头,仿佛是在和怀里的小狐狸说话。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像是被能交付后背的兄弟伤了心,然而夏添却分明看见他的饲主眼中并无半点伤心,而那只轻柔抚弄自己尾巴尖的大手则预示着对方此刻心情非常好。 第175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夏添只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 盛黎和老陈此番举动定然是做给外人看的,可下午来的那拨人留下的监控器不是都被他们扔了个干净吗?眼下这又是演给谁看的?难道说这护林所里还真有他们怀疑的对象? 小狐狸心里犯起了嘀咕, 他左看右看都觉得护林队的人本性正直,绝非那种会以小动物性命来交换利益的人,那么盛黎他们又是在防备谁? 眼瞧着怀里的小狐狸探起身子四下张望,还不时耸动鼻尖嗅闻可疑的气息, 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也不停转动, 似乎在探究屋外是否有什么可疑的声响。 他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得紧,盛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绷住了情绪没有笑出声来, 他索性将小狐狸举了起来, 埋首在他顺滑的皮毛上轻轻蹭了蹭, 似许诺又似警告,“夏夏放心,哪怕我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不要, 也绝不会让人伤害你半分。” 夏添听得只摇尾巴,又忍不住低低叫了两声,他们二人如今可是一存俱存一损俱损,盛黎要是不要性命,他自己自然也不会独活下去, 也不知道饲主故意说出这番话来到底是想吓唬谁。 旁边的队员只瞧见小狐狸连声低鸣, 像是真听懂了他们队长的话在作出回应, 灵气十足的小模样愣是将这屋内降至冰点的气氛回温了几度, 几人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重新和盛黎说起了事情。 当老陈说出第一句有意投靠林永旺的话时, 已经坐定的林永旺就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您听,我就说财帛最是动人心,那些护林员在盘龙山里熬了这么多年也没个盼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么可能放过?” 林永旺陪着笑脸对上座的人说道,屋内的暖气温度太高了些,他额头上不免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却顾不得抬手擦一下,只往前伸着脖子,像一只翘首期盼的鸭子一样等待面前人的回应。 那人只靠坐在沙发椅背上,并不回答林永旺的话,反而朝他投以一个略显不耐烦的眼神,示意他安静。 林永旺显然十分敬畏这人,立刻赔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桌面上的一个小黑盒子里正不断传出护林所众人的对话,因为方才那男人的眼神,林永旺也不敢再随意搭话,反倒是那人听到小魏所说的“要不是小狐狸,他和老陈这会儿说不定是什么处境”时,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 “这倒是有趣了……”那人摸了摸下巴,“今天我们搜了那么久,连根狐狸毛都没发现,可听他们这话里的意思,这些人倒像是……一早就知道我们会去,甚至还是这只狐狸给他们在通风报信?” 倘若小狐狸在这里,定然能够一眼认出,这个男人就是今天带人来护林所里翻箱倒柜的领头人,也正是这个男人模仿狐狸鸣叫,几乎将他都骗了过去。 “褚先生,这,这可不是我们走漏了消息啊。”林永旺急得汗水一滴滴地往下掉,他只以为这位褚先生的意思是有人提前给护林所通风报信了,否则按照他们的计划,本来今天就应该将那只小狐狸崽子抓走了。 “直到你们今天回来,我们才知道褚先生你们的计划,我甚至都不知道褚先生今天要去护林所,怎么可能……” “好了好了。”那位褚先生抬了抬手打断了林永旺的话,“今天这本来就是我临时起意,我也没说是你走漏了消息。或许就是那只狐狸崽子鼻子灵,嗅到了我们这些生人的味道。” 褚钰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倒是误打误撞说中了真相,他随口和林永旺说了一句,便重新听起了监控。 直到那声刺耳的踢翻凳子的声音传来,褚钰才终于露出了稍显满意的神色,林永旺一直盯着对方,见褚钰面露笑容,自己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褚钰对于这段话显然也还有些不放心,他看了林永旺一眼,眼带怀疑道:“你不会被他们发现了吧?他们能在盘龙山这地方守这么多年的山,是这么容易就被一个条件打动的?” 林永旺见褚钰相问,忙解释道:“褚先生,你是省上下来的,不知道这盘龙山里到底有多苦,你看看现在留在村子里的,几乎都是走不动的老人,年轻人谁愿意留在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何况护林所那地方,大山里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是会出纰漏,做好了也不过就是应当的本职工作,很难出成绩,就更难往上走了,他们哪里是愿意留在那里,不过是根本走不出去罢了!” 见褚钰微微点头似乎认同了自己的话,林永旺面上一喜,“至于被他们发现……这完全是褚先生你多虑了,要是不放心,不妨亲自看看。” -- 第274页 说着,林永旺几步走到桌前,先是摊开手掌冲褚钰展示了一下他手心的一个小磁片,而后合拢手掌背在身后,往褚钰的方向走了几步,期间双手一直背在身后。而后朝褚钰笑道:“褚先生,你看——” 这时林永旺再摊开双手时,手心手背都空空如也。 褚钰一挑眉,以他的目力,居然还真没发现林永旺把磁片放在了哪里。 林永旺嘿嘿一笑,抬手指了指褚钰手边的一支钢笔,“褚先生,你拿起笔看看。” 褚钰半信半疑地拿起笔一看,果然瞧见那枚磁片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笔下。 “林局长好本事!”褚钰真心实意地冲他笑了,甚至还冲林永旺鼓了鼓掌,“我真是没想到啊,林局长居然还有这一手,留在小小盘龙山实在是屈才了。” 林永旺一笑,“不算什么,不过是祖上的手艺,难登大雅之堂,好在今日还有些用处,没让褚先生失望。” “林局长谦虚了,你有这样的本事,什么地方去不得?真要是把你留在这盘龙山,可是对人才的浪费。” 林永旺心底一喜,“那……” “林局长放心,我褚钰虽说没多大本事,但承诺的事情总还能做到。”褚钰意有所指道:“林局长在基层锻炼了这么多年,经验积累足够了,总该去省里锻炼锻炼。” 林永旺一时只笑道:“那我就多谢褚先生照拂了。” 林永旺和褚钰聊得开心,护林所内却是气氛凝重,盛黎和老陈谈崩了以后,众人也没再多聊,草草说了几句就收场了。 小狐狸被盛黎抱回了卧室,盛黎照旧拿温热的棉布替他擦干净了才放上床,等他洗漱完毕出来后,刚一坐上床就被一只白白净净的小狐狸扑了个满怀。 小狐狸趴在他肩头连连甩尾巴,无声地询问着盛黎今天晚上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 盛黎将小狐狸从身上捉下来放进被窝里,低声问道:“夏夏可还记得当初那个会变戏法的小许?” 夏添点了点头,他自然记得,这是当初他在联邦星系遇上的一个帝国人,那个年轻人曾经用一手出神入化的变戏法帮助他们逃过了一次危机四伏的检查。后来盛黎和夏添还专门去小许的家乡看过他。 可好端端的,盛黎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个人? 盛黎又低声解释道:“那位林副局长也变得一手好戏法。” 当时林永旺把东西往大厅的桌子里藏时,盛黎一开始并未留心,只觉得那位林副局长的动作有些眼熟,直到和对方上楼说话时,他摸着小狐狸的毛忽然想起了自己曾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动作—— 在曾经那一个小世界,他和夏添去看小许时,对方已经是本地有名的戏法大师了,还专门给他们表演过一回,隔空取物、快手调换等等手法不一而足,盛黎当时惊叹于此人手速奇快,即便自己这等修士也难以在第一时间发现破绽,所以特意多留心了些,小许见他感兴趣,还放慢速度演示了一下。 如今想来,林永旺当时的手速要是再放慢一些,就与小许的动作一般无二了。 因此在林永旺走后,盛黎走到桌边特意轻轻敲了敲桌子,以他的耳力,立刻就听出了桌面下传来那极其细微的一声金属震颤声。 盛黎心中有了底,稍一思忖便有了计较,他一面和护林队的队员们讲着林永旺所说的事,一面在桌面上无声地写着暗号。 好在他们都曾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只需几个符号,彼此便心知肚明,虽然没弄明白那多出来的窃听器是何时被放进来的,但他们只需要按照盛黎的指示行事即可。 磨合多年的作战经验让他们很快确定了行动方案,甚至不需要多做言语,一个眼神交汇过去,老陈就勾了勾嘴角,跟他们队长对着干这事儿他可从来没做过,如今真要做,心情还颇有些激动。 “等到明日,我们才会‘发现’那枚窃听器,毕竟这个小东西真要是在这里待太久,才会让人生疑。” 夏添听罢,连忙抬起前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示意盛黎自己也可以帮忙。 盛黎失笑,抓住他的小爪子吻了一下,“好,明日就让夏夏来。” 第176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次日,林永旺赔着万分的小心找上了褚钰, 告诉他前一晚放下的窃听器已经被护林所发现了。 褚钰看起来倒是神色平淡, 对于这件事显然毫不意外, “林局长不是说自己藏得很好?竟然也被发现了?”褚钰淡淡地瞟了林永旺一眼,倒是并不见动怒,“不过盛黎曾经是在全国排得上号的人, 他手下的兵自然也不弱,能听到昨晚的话已经足够了。” 林永旺见褚钰没有怪罪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忍不住啐了一口, “说起来都是那只狐狸崽子的错。” “哦?”褚钰原本已经打算让林永旺离开,听了这句话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致, 问道:“是盛黎养的那只小白狐?” “对, 就是那只狐狸崽子。”林永旺忿忿道:“我一直守着那个监控,今天早上忽然听到里面吵吵闹闹的, 好像是那个老陈又被劝回去了, 说是要和盛黎一条心什么的。” 褚钰冷笑一声,“虚伪。” “我估摸着也是怕面子上过不去, 毕竟那盛黎现在还是护林队的队长嘛。”林永旺附和了一句,又道:“不过没一会儿, 我就听见那只小狐狸尖叫了一声, 听起来倒像是钻到桌子底下发现了窃听器, 然后就闹着把其他人拖了过去。” -- 第275页 “这只小狐狸倒是聪明得很……”褚钰一怔, 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林局长,看来你们这盘龙山真是人杰地灵,不单你有一双出神入化的手,连山里的狐狸都能成精。” 林永旺一时也拿不准褚钰这到底是在夸自己优秀还是嘲讽护林所的狐狸狡诈,只好干笑了两声,并不答话。 褚钰说道:“原本打算把那只小崽子直接做掉,现在看来它既然那么通灵性,倒不如留着用它来当个诱饵。” 林永旺眼底闪过一丝兴味,“褚先生,我在盘龙山这么些年,其实还真没见过狐衔草这东西,难道还真有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草药?” 褚钰倒是没有遮掩,坦然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不然这样的大雪天,我们这一群人大老远地跑来这里做什么?” 打发走了林永旺,褚钰这才走下了楼,他的助理立刻跟了上去,低头解释道:“褚先生,那个林永旺非要坚持和您面谈,怎么也拦不住。” “算了,这人现在还有点用处,我们和他也是等价交换,可以稍微客气点。”褚钰理了理袖口。 助理连忙拿起搭在一旁的军大衣替他披上,褚钰皱了皱眉道:“这地方就是麻烦,天寒地冻又落后……不过,也就是这样的地方才养得出好东西。” 助理连连附和。 褚钰穿好衣服戴好棉帽,“走吧,去看看咱们重金请来的客人。” 护林所内倒是一切如常,虽然已经彻底地又排查了一遍整栋小楼,但护林员们都不放心,生怕那不知藏在何处的敌人还盯着他们,于是全都端着架势,愣是演出了“表面和好如初但内里暗流涌动”的景象。 夏添觉得颇有意思,盛黎在以往的小世界里也当过将领带过兵,但他所见的要么是满脸肃杀枕戈待旦的,要么是一脸正经老老实做事的,这样“演技派”的,他倒是第一次见。 小狐狸身材缩了水,心智也随之降低了似的,他觉得这副场景颇有趣味,干脆趴在桌子上不动弹了,就盯着来来往往的护林队员看热闹。 这种奇怪的气氛显然也没有影响到队员们对这只小狐狸的喜爱,甚至经由昨天那一出,更觉得他通人性又聪敏,来往时都会逗一逗,不过记着这只小狐狸不喜亲近旁人,倒都没有碰他。 小魏捧着一堆坚果堆到小狐狸身边,小声哄道:“小狐仙,这是我自己省下来的东西,这盘龙山的果子好吃得很,你多吃点。” 盛黎正好拿着东西经过,闻言道:“小狐仙这爪子可剥不开核桃壳。” 自打昨天听到了对讲机里传来的外人声音后,知道了小狐狸故意让他们去地窖里反而是为了保护他们,小魏就一直管夏添叫小狐仙,小狐狸倒是坦然地应承下来,别人这么叫他也跟着应声,可唯有盛黎双眼含笑地这么叫他时,总让夏添觉得说不出的害羞,此刻一听到不免又觉得耳朵发热,干脆转头去不看盛黎,仿佛多么嫌弃这位饲主似的,唯有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不听使唤,自听到盛黎的声音起就摇个不停。 小魏不知道小狐狸是真听懂了盛黎的话在害羞,还以为对方是单纯表达对带壳坚果的不喜,他挠了挠脑袋,憨憨地笑了起来,“对哦,那我来给小狐仙剥壳。” 小魏拿起两个核桃放在掌心,用了一压就把核桃壳压破了,他又一连压碎了几个核桃壳,这才来剥核桃仁。 眼下盛黎不在,夏添那股害羞的劲头也渐渐散了,他正转头蹲坐在桌上认真地盯着小魏的动作,那些没被捏碎的核桃圆滚滚的,稍稍一碰就在桌子上滚动起来,夏添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那些核桃,一只前爪微微抬起,却犹豫了半天没拍下去。 “想玩?”小魏见状,干脆递了一个核桃小心地塞到小狐狸爪子边,也不敢碰到小狐狸,他可知道这只小崽子脾气娇惯得很,若非它主动接触,除了盛黎谁都别想碰它,否则就要当心小狐狸伸爪子挠人了。 夏添原本还端着架子,不想在饲主以外的人面前表现得太过幼稚,可眼看着那枚核桃滴溜溜地在自己爪子边打转,到底还是没忍住,“啪——”地一下按下了爪子。 那枚核桃应声而碎。 小魏都看呆了,这核桃可不是市面上常卖的那种薄皮的脆核桃,而是盘龙山里长的山核桃,但核桃仁格外香甜,所以他才专门拿来给小狐仙吃。 但这种未经专门繁育的山核桃也有个毛病,就是壳格外地厚且硬,他也是仗着自己力气大才能徒手捏碎,饶是如此也是认真下了力气了。 可他刚才看见了什么?这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甚至不过两个巴掌大的小狐狸竟然那么轻轻一按就把这山核桃给按碎了? 小魏难以置信地伸手拨弄了一下夏添压碎的核桃,和自己刚才捏碎的一样厚壳,并不是小狐狸碰巧按到了一个薄皮的。 而夏添哪里还顾得上去管小魏的吃惊,他按下第一个核桃就像是解放了本性,兴奋劲一上来,干脆连着旁边剩下的核桃也挨着挨着压碎了,然后自己伸出锐利的爪尖拨弄了一下,取出来一个完整的核桃仁,这才低下头去叼在嘴里吃掉,等吃完了觉得味道不错,便去剥下一个。 这一次别说小魏,连其他几位队员都看得啧啧称奇,连说这只小狐狸果然是狐仙。 老陈也在其中,故意说了两句不轻不重的酸话,就是为了讲给那不知藏在何处的敌手听。 -- 第276页 夏添倒是不在意,他自己专心致志剥了一堆小核桃,等盛黎拿着文件从楼上下来时便仰头冲对方叫了一通。 盛黎走近他,“怎么了?” 夏添把核桃仁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又软软地叫了一声。 “让我吃的吗?”盛黎失笑,这段时间他的夏夏一直是这样的小狐狸形态,平日里他也习惯了照顾这只小崽子,走到哪里都抱着哄着,如今小狐狸做出这般举动,竟让他莫名生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神奇自豪感。 其他队员们也知道这只小狐狸崽子护主得很,但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时间更觉十分羡艳,但谁都没说出“盛队你是怎么捡到这只小崽子的,我们也去捡一个”之类的话。 他们在这里是为了守护盘龙山,保护山里的一草一木和飞禽走兽,除非动物像这只小狐狸一样主动亲近示好,否则谁也不会越过那道警戒线去破坏他们和野生动物原有的距离。 和人类亲近对于这些野生动物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偷猎者日渐增多的盘龙山上。 然而最终盛黎也没顾得上吃掉小狐狸给他剥的新鲜核桃,无他——林永旺又一次找上了门。 这一次林永旺态度很随意,对待盛黎也少了几分昨晚的刻意讨好,进门以后他首先看了一眼那只小狐狸,发现对方正埋头拨弄几粒圆滚滚的坚果,并未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后便也没再多看。 盛黎拒绝了林永旺“上楼详谈”的提议,十分冷淡地说道:“林副局不用费那个功夫了,现在护林所的人都在,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件事我们都不同意也不会接受,只要我们还在护林所一天,就会坚守自己的本职岗位,谁要是敢上山偷猎,可别怪护林所的枪走火。” 虽然早已经猜到了盛黎会拒绝自己,但林永旺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他清了清嗓子,见其他人都附和盛黎点头,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最后只得干巴巴地说:“这件事非同一般,我再给盛队长一点考虑的时间吧。” 说罢也不愿多留,掉头就离开了护林所。 林永旺今天是独自前来的,原本是想试试能不能再劝说护林所众人心动,在他看来,既然盛黎的队员都能被转述的两句话说得意动,若是他亲自上门指不定效果更好,谁料这群人竟然这样固执,听也不听就让自己离开了。 护林所这些人独属于森林公安部门,说起来和县公安局有些工作接触,却又不归林永旺管,否则哪里用得上他三番四次来亲自劝说? 林永旺心中不忿,忽然听见身后的雪地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心头一跳,护林所这天远地偏的,什么人会跟在自己身后,还是说是山里跑下来的野兽?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按在了腰上,猛地转头看去。 第177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林局长。”身后那人也注意到了林永旺的举动, 索性大大方方地站了出来, 正是个头戴皮毡帽的年轻人。 林永旺看清来人面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陈先生。” 老陈摆了摆手,面上有些尴尬, “我哪里是什么先生不先生的, 林局长, 你叫我小陈就好。” 林永旺笑了笑,“我听你们护林所里的人都叫你‘老陈’?这么年轻个小伙子哪里就老了……这样吧, 我也这么叫, 显得不生分。” 他先叫了一声“老陈”, 继而故意摆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不过老陈你怎么……哦,是不是你们盛队长让你来的?他是不是还觉得有商量的余地?” 老陈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暗道, 他们护林所上上下下, 恐怕连那只小狐狸都觉得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过这样的话自然不能告诉林永旺, 老陈先是四下看了看,确认周围环境安全以后,这才对林永旺说道:“林局长,我想问问,你昨天和我们队长说的是真的吗?” 林永旺皱了皱眉眉头, 似乎又想起了方才难堪的一幕, 他语气稍稍恶劣了几分, “老陈, 你们队长到底怎么给你们说的?说实在话,这事儿并非就是非你们不可了,我不过是看你们在盘龙山里苦兮兮地守了这么些年,特意想着把这个机会给你们,才专程来找你们的。” 老陈道:“我们队长只说要去山上找个什么稀奇的草药,要是找到了,就有机会从这护林所出去,是不是?” “不是。”林永旺故作玄虚地摆了摆手。 老陈一愣。 “不是有机会,是肯定能从护林所出去,到时候也不拘只是调出去这一样,这也不是属于你们本职工作范围嘛,算是外聘帮忙,应有的报酬也少不了。”说着,林永旺还捻了捻手指头,先是做了个数钱的姿势,又比出了一个数额。 老陈微微瞪大了眼睛,“当真?” “我没必要骗你。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林永旺说道:“陈老弟,我也不瞒你,这次这件事,听说是首都的重要人物要找那什么狐衔草,省里才来了人,可咱们这盘龙山的地势你也清楚是不是,外人哪里是能说进就进的?何况还是这大雪天。” 林永旺拿出了一副摆家常的模样,抬手拍了拍老陈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一开始呢,人家的意思就是让我来通知一下,让护林所的人注意点儿,咱们都知道护林所的各位爱岗敬业,这到时候要是抓错了人也很尴尬不是吗?” -- 第277页 老陈连忙附和了两句,这让林永旺觉得稍稍找回了一些被盛黎当面拒绝的面子,他心里舒服了些,这才说:“可咱们之前也算是合作过几次,我想着这个机会难得,反正省上来的领导也打算在咱们这儿找几个本地人带路,我想着这等好事,当然得给自家兄弟留着,这才专门来找了你们。” “谁知道你们一个个拒绝得都挺干脆……我也不好勉强了。”林永旺说道。 “林局长,说实话,我们所里也就只有我们队长是强硬拒绝的,你也知道我们都是跟着他来的,总不好跟他对着干,面子上抹不开啊。”老陈连忙说道:“其实我后来私底下问了问,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和队长想法一样。” 老陈故意说得吞吞吐吐模模糊糊,在林永旺看来,这个反应却正是他既意动又有三分犹豫的正常表现,他也知道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否则过犹不及,恐怕反而惹来老陈的无端起疑。 两人在雪地里说了片刻,最终老陈也没松口应承林永旺什么事情,但他却反复地和对方询问着这件事,林永旺也似乎很好脾气,无论老陈问什么都为他解答疑问。 临别时,老陈犹豫了一下,问道:“林局长,‘狐衔草’这东西我从来都没听说过,也认不出来,难道真要像你说的那样,抓一只狐狸割喉剥皮地去威胁其他狐狸来找这草药?那我成什么了……” 林永旺嗤笑了一声,“瞧瞧你这个年轻人,这种莫名其妙的同情心,不过是只小狐狸罢了。不过我理解,你们部队里出来的人嘛都这样。” “至于那个狐衔草,也没那么玄乎,并不是非要伤害小狐狸崽子,只是这草药很独特,只有狐狸能找到,到时候抓了小狐狸吓唬一番,自然就能找到了。” “——林永旺就是这么说的。”老陈说罢,看了一眼趴在盛黎肩膀上打瞌睡的小狐狸,“林永旺似乎已经在心底默认了,那只用来当做诱饵的会是一只小狐狸。” 盛黎侧头看了看小狐狸搭下来毛茸茸的尾巴尖,夏添这几天似乎已经到了成长的关键时期,开始变得贪睡起来,体温也时有升高,幸亏盛黎曾经经历过一次他的成长期,所以应对起来倒是不算慌乱。 “我倒是不知道,他们竟然还敢把念头打到夏夏身上来。”盛黎语气平淡,生怕吵醒了睡得正酣的小狐狸,然而眼底的冷意却不容忽视,“照计划行事,两天后再联系林永旺,这几天我会继续带人上山,你和小魏多留意监控,把仓库里那几个监控重新安上——你一个人去安,不要告诉任何人。” “可是队长,那几个监控本来就坏了,成像非常……”老陈忽地明白过来,他笑了笑,两指并拢在额角一点,“明白了,我这就安上,然后更新监控系统分布图,会重点标注出来的。” 他们安装这个监控不是为了拍摄到可疑的偷猎者,而是为了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倘若这个监控也被损毁,那么证明一定有人有渠道获取他们的监控图,而护林所的监控网络可是不与外部连接的,如果有人能拿到他们的监控图,那个人定然是内部人。 待老陈离开,蜷在盛黎脖子上的夏添仍未醒来,盛黎试着抬手捏了捏小狐狸,对方睡得正香,不单半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反而还拿尾巴打了一下盛黎的手。 不过大约因为感受到了饲主的气息,这一下打得并不重,反而像是故意撩人似的又软又轻。 盛黎失笑,“笨狐狸。” 夏添倒是半点没有察觉,只仍旧埋头大睡,两只耳朵尖轻轻晃了晃。 似乎是被盛黎气得狠了,林永旺自打那一日走后便再也没找上门过,护林所的众人依旧如平时一般正常作息,早起训练巡山,而那群神秘的偷猎者不知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盘龙山,倒是没再被他们发现过异常。 两日后,老陈联系上了林永旺。 对于他的这通电话,林永旺似乎一点也不吃惊,他甚至还觉得老陈实在是思考得太久了些。 若不是褚先生再三表示对盛黎这帮人要先礼后兵,他甚至根本不想找上门去,褚先生一开始也说了,其他人怎么样且不论,这盛黎如果真答应了,那必然有诈,他们反而不能放开手脚行动,盛黎拒绝了反而说明有机可乘,可以试着挖一挖其他队员的墙角。 林永旺自己本事不怎么样,但也知道些厉害,护林所在盛黎的带领下这些年从未出过大乱子,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在他看来,盛黎这人脑子转不过来弯,又不是要他杀人放火,不过是去抓只狐狸来找一株草药罢了,竟然还摆出那样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倒活像自己是什么罪人似的。他要是能抓住这盘龙山上的狐狸,哪里还用得上盛黎他们? 听完了老陈表决心的话,林永旺笑了笑,“正好,过两日我们有行动,要先去探探路,老陈你就一起吧。” 老陈信心满满地应道:“林局长你放心,我肯定一切配合你。”顿了顿,他又问道:“就是不知道这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到时候我好先做安排,岔开队里的人,免得撞上。” “时间我会再通知你,老陈啊,我相信你的本事,即便不做什么安排也肯定能做好,你们年轻人还大有可为呢!” 老陈挂下电话后,将视线转向了盛黎。 “去,怎么做卧底不用我再教你了吧。”盛黎道。 -- 第278页 “当然记得。”老陈一笑,随手抹了把脸,“忘了我自己的姓也忘不了这个啊。” 在这盘龙山上和那些草木野兽相处得久了,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看似平淡却平稳的生活,但曾经铭刻在骨血里的本能他们也绝不会忘记。 小狐狸仍旧蜷在一旁睡觉,迷迷糊糊间只听见饲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还并未清醒,但却下意识地抬起来脑袋四处嗅闻盛黎的气息。 盛黎见状,疾步走了过去,抬手轻轻替他抚顺背脊上的狐毛。 得到饲主的安抚,夏添再一次睡熟了,这几天他总是很容易疲倦,好在这几日护林所的日子风平浪静,也不需要这只小狐狸绷紧神经加强警戒,甚至每次看到他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盛黎就会立刻替他顺毛哄他入眠,夏添实在是难以抗拒这温柔的力道,干脆团成一团睡着了。 眼瞧着小狐狸的身体随着熟睡而微微起伏,盛黎眼底流泻出一丝温柔笑意,“白狐行动开始。” 第178章 极品狐狸赖上床 在老陈表达出了“投诚”的意愿后几日, 林永旺很快就再一次找上了老陈,他主动提出了会面的时间和地点, 表示会带着自己的几个人和老陈在盘龙山下汇合。 对于林永旺这样不加遮掩的邀约, 护林所内自然有所怀疑,老陈也尝试过拒绝, 但林永旺说话虽然油滑, 态度却十分坚决,再三表示他们的行动已经正式开始,如果老陈拒绝,那么他也没办法再向上传达老陈的善意。 思量再三后,老陈表示了同意,他以“和队长闹崩了正在休假”为由和林永旺见了面。 “他们要求我作为向导带他们上山, 这几天我们一直在东区,我带着他们绕开了几个摄像头, 但他们很奇怪, 一直在山上打转, 我怀疑他们还是没有放下戒心, 只是故意在试探我。” 老陈假借查看地形的机会寻得了一丝空档,避开了林永旺等人在密林深处给盛黎传回了消息。 借着密林树枝的遮挡, 他远远地还能望见不远处的林永旺等人,他们在前边扎营, 虽然说带的都是自己的“手下”, 但林永旺这个官腔十足的人却忙前忙后, 搜集干柴捡石头, 倒是比他那几个手下更勤快。 听罢老陈的回报,盛黎道:“收到。重新安装的摄像头已经被损坏了,追踪调取显示是走的内网,他们手里恐怕也有我们的分布图,你不用遮掩,可以适当地给他们一点甜头。” 在老陈发来消息的同时,盛黎也在排查摄像头的调取痕迹,在看到最终结果指向更上一级的管理权限时,他在心里冷笑一声,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连林永旺小小一个县副局都能空口白牙地对他们许下这么多好处,只怕那位省上的一把手在这盘龙山下了许多功夫,别说他们,能劝动林永旺这个惯来明哲保身的老油条为他们办事,定然是吃到了许多甜头。 只是令盛黎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且不论狐衔草这种只在话本小说里才能见到的东西是不是真实存在,这幕后之人既然愿意许下这么多好处,想来这狐衔草对他十分重要且志在必得。 但若是如此,他定然会在来盘龙山前就早早地做好准备,即便是觉得自己这小小的护林所有些用处,想要借护林所的先天优势来巡山,但连林永旺的底细脾气都了解得如此清楚,那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脾性,更不会不知道,要劝说他以狐族为饵去找什么狐衔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这些年来盘龙山名头渐起,打到护林所门上的糖衣炮弹可不止这一颗,但自打之前盛黎毫不留情地把一个前来“送好处”的人给直接报警抓了以后,这护林所就门可罗雀了,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议论盛黎这人软硬不吃不识好歹。 若是如此,林永旺又是在谁的授意下来的,他当真是来拉拢自己的?又或者只是一个提前的警告,让他这个小小的护林队队长长点心眼,知道近来山上的人惹不得? 思及此处,盛黎眉心微蹙,他倒是不怕别的,只想到当时林永旺看向小狐狸那种看待猎物的眼神和意有所指的话语便心头火起,倘若这些人把主意打到了夏添的脑袋上,那么就要掂量掂量,到底是他们这些人的命硬,还是他盛黎手里的枪快。 另一边,老陈得到了新的指示便即刻应下。为防林永旺等人起疑,他并不敢离开这群人太久,当下又将这几日和林永旺等人行动的事情挑紧要了说了些给盛黎,譬如他们携带的装备都不是县局能有的配备,而林永旺对待几个所谓的“下属”态度也有些奇怪,似乎是想要使唤他们,却又打从心底里有些敬畏,并不敢吩咐去做些什么事。 想了想,老陈总结道:“总之就是比我们待队长你还客气得多,他们和林永旺应该还在磨合期,彼此说话行事都没什么默契,但那帮人自己倒是磨合得不错。” “我知道了。”盛黎倒是被他那句客气话逗得笑了一声,老陈不过是这称呼“老”了一些,实则年龄比自己还小些,在他看来也就是自己的弟弟。 盛黎一笑,趴在他手边打盹的小狐狸立刻睁开眼睛来看他,盛黎捏了捏夏添的耳朵尖,低声哄道:“睡吧。” 小狐狸在这几日又长大了些,吃的食物和睡眠也比平时更多了些,眼看着已经渐渐有一只大狐狸的风采了,只是夏添却仍旧不能变成人形,盛黎知道其中原委,也从不去催促他,一切都只顺着夏添的心意来,小狐狸被他耐心哄着,倒也不着急非要长大成人了。 -- 第279页 此刻夏添已经睡足了,也不再犯困,便伸长前爪弓起背脊,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而后走到盛黎手边的水杯,低下头吧嗒吧嗒地喝起了水。 盛黎又和老陈叮嘱了两句,这才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去看夏添,问道:“夏夏,你这几天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他可还记得当初刚撞上小狐狸变成人的时候,对方还需要吸食自己的精血以维持清醒,如今夏添一日比一日看起来成熟,恐怕这一次的成年期也不远了。 夏添摆了摆脑袋,因不能口吐人言,只好先拿爪子点了点盛黎的胸口,又拍了拍自己毛茸茸的胸脯,轻轻叫了两声。 盛黎会意,问道:“体内精血足以支撑你身体所需?” 小狐狸见饲主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开心地摇了摇尾巴。 盛黎又道:“这几天护林所可能会很忙,你不要随意出去,好好呆在房间里,知不知道?” 夏添疑惑地叫了一声,他也察觉到了护林所这几天看似平静的气氛下涌动着暗潮,在他看来,越是这样要紧的时刻就越是应该陪在自己饲主身边,怎么能自己躲在一旁? 便是不用言语沟通,盛黎也知他心底所想,他抬手捏住小狐狸毛茸茸的前爪,凑过去吻了吻他湿润的鼻尖,笑道:“乖一点,到时候拿被子把自己裹好,盘龙山冬季气温很低。” 夏添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变成人后从来都是赤/裸裸的,当然得把自己裹好了。 他在盛黎掌心蹭了蹭,乖巧地叫了一声。 “盛队长,探亲的来了!” 楼下忽然传来小魏的喊声,盛黎把小狐狸抱起,“走吧。” 盛黎在这个小世界别无亲人,这来探亲的自然不是探他,而是盘龙山上的白狐来看小狐狸的。 那只大狐狸自打前几日有外人来过护林所,特意为夏添发出警示后,几乎每日都要下山来远远地看上一眼,确认这只小崽子活得安安稳稳的方才能安心,护林所众人都认识它,每每瞧见了大狐狸下山来,都要喊一声“来探亲了”。 那只大狐狸至今只稍稍对盛黎放下了些许戒备,但也从不肯接近他,夏添和盛黎都觉得这样反而很好,小狐狸也从没试图过影响这群狐族亲近人类,在他看来,盘龙山的狐族如今和护林所队员们的距离保持得很好,倘若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反而是在害狐族。 对于夏添这么短的时间就长到这么大这件事,大狐狸显然有些不适应,狐群里和他一样大的狐球球们可还都是小崽子,唯有这只奶狐狸像是吹着的气球似的,几日不见就大了一圈。 大狐狸下山来倒也不是要看出个什么花来,只确认夏添是安全的就会立刻离开,今日也是如此,不过在它打算离开的时候,夏添忽然低鸣一声叫住了它,然后疾步跑了上去,提示大狐狸这段时间山里多了很多外人,让它注意安全。 大狐狸甩了甩尾巴,抬起爪子轻轻按了按小狐狸的脑袋,它知道这是对方能够接受的最大接触程度。 夏添愣了一下,当他还是在山上的奶狐狸的时候,就十分抗拒其他狐狸的靠近,这只大狐狸自然也清楚,是以这段日子虽然常常下山来看顾他,但却从来没有试图过靠近他把他叼回山上去,这样按按脑袋的事情更是从没有发生过。 而大狐狸的力道放得很轻,一触即分,按完以后,它便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山上。 夏添蹲坐在雪地里看着大狐狸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雪地里,身子却忽然腾空,感受到熟稔的气息,他在半空摇了摇尾巴。 盛黎小心地托起他的尾骨给他换了个姿势,让小狐狸得以更舒适地趴在自己怀里,“外面很冷,不要呆久了。” 夏添低低叫了一声,不知道怎么,但他心里就是有一种预感,以后那只大狐狸不会再来了。 盛黎虽然不知道夏添此刻在想什么,但却明显地感觉到了小狐狸的情绪有些低落,他温柔地替他顺了顺背脊的毛发,安抚道:“夏夏别怕,我陪着你。” 闻言,夏添伸出爪子紧紧扣住盛黎的衣襟,似乎要把自己整个儿地贴到他身体里去似的。 第179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夏添趴在盛黎怀中, 一时想着自己初到这个小世界时大狐狸温柔地哄他睡觉的模样,一时又想着方才它头也不回地离开的背影, 只觉心中莫名酸楚, 还带这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但他却并非真是懵懵懂懂的小狐狸, 他赖在盛黎怀里磨蹭了一会儿, 便接受了这件事情, 只是饲主的怀抱太温暖,令他不愿离开, 索性小无赖似的把眼睛一闭窝在盛黎怀里打起了盹儿。 “怎么又犯困了?”盛黎还以为他是又想睡觉, 低头一看, 便对上小狐狸一双澄澈的眼珠, 明白他这是犯懒了,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一人一狐回到屋内,盛黎找来几位队员, 把老陈的消息和监控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而今他们几乎可以确定, 当日来护林所安装监控器的人与林永旺背后的人有着莫大的关系,虽然不知道这护林所怎么就值得他们这样忌惮拉拢,但对方既然敢对着他们动手,那自然也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且他们做的最不应该的事情,就是把主意打到了小狐狸的身上。 正如盛黎所言, 这只小狐狸可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原本他与夏添在护林所的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在经历过上一个小世界那样时时刻刻面对尔虞我诈和苦痛悔恨的日子后, 盘龙山的生活舒适到令这一人一狐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 -- 第280页 原本以盛黎所想, 他会在这里守着他的小狐狸再一次长成大狐狸,然后以人身与他相拥,然而这些如同跗骨之蛆的偷猎者却一次又一次地打破盘龙山的安详,令盛黎只欲除之而后快。 对于夏添来说亦是如此,他安心地当着他的奶狐狸崽,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这山上即便偶有偷猎者出现,对于护林所的人来说也根本不够看,他知道他的饲主能够毫无压力地应对。 但这一次出现的人显然不同,无论是他们精良过头的装备还是满身毫不遮掩的杀气,都让小狐狸感到了抵触和不安,这些人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已经搅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在护林所众人商讨行动计划的同时,老陈也被林永旺叫了回去。 老陈连忙抱起一堆枯叶干枝走了回去,然而还不等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看到了林永旺等人手里拿着的东西。 那是几个在阳光下泛着冰冷光泽的捕兽夹。 老陈面色微微一沉,“……你们这是?” 林永旺笑了笑,把其中一个朝老陈递了过去,“走吧老陈,这盘龙山你比我们熟,想必也知道在哪里更容易抓到猎物吧。” 老陈没有接,他眉心微蹙,似乎有些抗拒林永旺这个举动。 在林永旺身后站着的几人彼此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下视线,其中一人微微点了点头,那人正是稍作伪装后的褚钰。 在他们看来,如果老陈当真二话不说就接过,反而会让他们心生疑虑。 正如盛黎猜测的那样,褚钰带着这群人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调查,自然也把他们护林所的人摸了个底朝天,虽说不敢百分之百地确定,但对于护林所队员们的脾性也有三分了解。 也正是因此,褚钰一开始就没对林永旺去劝说盛黎这件事情抱任何希望,盛黎要是真答应了林永旺提出的要求那反而是有诈。 林永旺见老陈不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又把那个捕兽夹往前递了递,语含深意地问道:“老陈,难道你还不会放这个东西不成?” 犹豫片刻,老陈放下了手里的干柴,接过了林永旺递过来的捕兽夹,解释道:“放了这个也未必有用,要知道这段时间本来就已经天寒地冻了,盘龙山上许多动物都不会出来的。” “没关系没关系,”见他接手,老陈笑了笑,“放着,能抓一个是一个。” 其实以往在部队里出任务时,老陈,甚至护林所的每一个人可能都伤过动物,有时他们在野外行军,为了保持体能,还常常会专门抓一些野兽吃掉,要说他不会放置捕兽夹,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但此一时彼一时,自打来到护林所做了护林员以后,他们再没人对野生动物下过手,哪怕看到捕兽夹,做出的第一反应也是立即拆除。 老陈看了看手里的捕兽夹,又看了看已经开始四下分散放置的其他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手里的捕兽夹放在了一处已经干枯的草丛中。 正如他对盛黎所说,只要监控探头能够拍到的地方,他即便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那里的地形地貌,自然也知道到底哪里有动物经常出没,哪里是兽类绝不会涉足的地方。 这一点林永旺等人倒是不清楚了,毕竟哪怕他们调查得再多,也不会去专门查看每一帧监控视频,只是看到老陈在一旁仔细地观察地形放下捕兽夹,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入夜后,老陈睡下不久就被一个人推醒了,多年来的作战本能让他在对方接近时就已经清醒了过来,他勉力压制住握住武器翻身而起的惯性动作,假装已经睡得迷糊了似的揉了揉眼睛,看向了来人。 这人是林永旺一个所谓的“手下”,当然,看林永旺对待他的态度,说林永旺是他的“手下”还差不多。 老陈故作不耐烦地问道:“怎么了这大半夜的?刚睡下,有事儿?” 褚钰细细观察着老陈的神色,说道:“今晚有行动,赶紧起来。” 老陈却不见多少兴奋的神色,只是似乎因为有求于人不敢随意驳斥,只得恹恹地套上衣服跟着褚钰走了出去。 夜晚的盘龙山,连空气都冷得刺骨,每个人身上都贴着一堆暖宝宝才能维持体温正常行动,老陈“啪”地一声拍好了最后一个暖宝宝,扣紧了军大衣的领子,跟着林永旺等人往老林子里去了。 打着手电到了地方,老陈还有些奇怪,他低声道:“这夜里老林子里能看到什么东西?你们要找什么?” 林永旺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难得地有些狠厉,压低声音道:“闭嘴,当心坏了大事。” 老陈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百无聊赖地在雪地里张望,正当他看着不远处一丛树木剪影发呆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鸟鸣。 那是鸮的叫声,这是夜行性的鸟类,老陈来到盘龙山这么些年,熬夜时常听见这种鸟的叫声,对此并不陌生。 可鸮不是生性警惕吗,怎么会往这人堆里扎? 老陈正在奇怪,又远远地听见了一声鸮鸣,似乎是在回应这里的叫声。 随后,耳畔的鸮声随之一变,骤然成为了急切的求救呼喊,老陈循声望去,只看得心头猛地一跳—— 鸮声的来源并非什么夜鸮,而是刚才来叫自己起床的人。 褚钰双手拢在嘴边,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哀鸣。 -- 第281页 远处的鸮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救助同类的意愿战胜了警惕的本能,振翅往褚钰等人的方向飞来。 它刚刚在夜空里露了个头,消音枪就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没有任何犹豫地,握着枪的年轻人扣下了扳机,那只夜鸮随之掉落在地,在彻底闭上眼睛之前,它仍在拼命伸长脖颈张望引它过来的同类。 然而它看到的只有一张张冷漠的人脸。 褚钰这一手无疑是让老陈吃了一惊,他脑筋一动,忽然想到了当日从对讲机里听到的狐鸣——那个想要引诱小狐仙出去的声音,是不是这个人? 褚钰让人收拾了地上的鸮,转头朝老陈笑着伸出了手,“咱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姓褚,这次要上山找狐衔草的,就是我。” 老陈心底惊疑不定,一时想着这是不是林永旺找人给自己设下的局,一时又觉得褚钰的声线分明就与当日听到的声音十分相像,想来前几日这人刻意改变了发音方式,所以他只觉得有些许耳熟,却根本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思及此处,老陈抬手握住了褚钰的手,脸上亦随之浮现出了难掩的惊喜和贪婪,“褚先生?您就是林局长说的那位褚先生!” 褚钰点了点头,笑道:“不好意思,前几天瞒着陈先生,你也知道我们这次行动不宜张扬……” “明白明白。”老陈把狗腿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只在心里嘲讽道,这样犯法昧良心的事情,真要是大张旗鼓那倒好了,他们护林所直接把人抓了就是。 “刚才你也看见了,褚先生可是有真本事的人。” 这时,林永旺插话道:“等下我们就去白天放捕兽夹的地方抓狐狸,最好今晚就把狐衔草找到。” “对,时间紧张,我等不起。”褚钰点了点头。 老陈心底一沉,面上却是一副“被当做了自己人故而受宠若惊”的模样,“今晚就行动?那我能做什么?” “陈先生对盘龙山地形十分熟悉,护林所这些人的作息也是你告诉我们的,眼下他们肯定不会上山,我们今早解决了事情,跟着狐狸的指引去摘回狐衔草就好。”褚钰道:“夜里山路难走,狐狸这样的野兽能行,我们可得靠陈先生带路了。” 老陈的手肘微微贴拢身体,感觉到通讯器仍然绑在身上,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幸好刚才起床时他拿了这东西,看其他人全副武装的模样,眼下这位褚先生显然是要直接从这里转道去山腰,他得找机会把消息递给护林所。 第180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虽则对于褚钰等人残忍的手段非常不齿, 但老陈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褚先生选的猎物非常合适。鸮的气息十分独特,它的味道在鸟类中属于较为浅淡的, 很难引起天敌的注意, 且这只被打下来的夜鸮并不很大, 这就更让那股血腥气低了三分。 而在这寂静的雪地里,除了刚才与之对鸣的声音,褚先生一行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弄出其他声响,连枪声都微不可闻。在寒冷而缺少食物的深夜,这样一只柔弱可欺、已经受伤的猎物, 对于一只嗅觉灵敏而不够强壮的夜行捕猎者,显然是最佳的选择—— 比如这山上的白狐。 “走吧,这一只也足够了。” 褚钰看着老陈,淡淡说道。 老陈打头, 带着众人往白日设下捕兽夹的地方走去,老陈并不愿意把后背留给这么一群人,但他眼下别无选择,他只能尽可能地把脚步放得很慢, 倒是被林永旺抓着提醒了一句, 让他抓紧时间, 早些解决早些下山。 老陈在心中啐了一口, 面上倒是殷勤极了, 忙不迭地解释道:“哎林局长, 这你可误会了, 不是我想耽搁时间,盘龙山的地形你也看见了,这种雪地我们可不能为了抢时间快走,否则危险得很,咱们这就算是赶时间,也得注意安全不是?” 林永旺一噎,回头看了褚钰一眼,见对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必干涉,这才悻悻地退了下来。 老陈抬手紧了紧军大衣的衣领,不着痕迹地将定位仪打开了。 原本老陈猜测,褚钰等人不会那么快地对他放下戒备,甚至今日设置捕兽夹可能都只是对他的测试之一,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不过这么小半日的功夫,他们竟然就能放心让他带路去找狐衔草.难道这些人就已经对他彻底放心了? 所以老陈原本的打算是再等等,等到褚钰等人彻底暴露踪迹再联系护林所把他们一网打尽,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群人竟然会这样着急,甚至等不到第二天,就要趁着深夜动手。 老陈心知这是等不下去了,想来倒也合理,听说那狐衔草本是续命的神药,褚钰这些人这么久不曾来过,如今会急着找这东西,想必是有人等着这东西续命,既然如此,他们恐怕也是根本等不起再耽搁时间了。 老陈猜的不错。若是以往,以褚钰谨慎的行事作风,自然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来试探护林所和他,但他此行本就时间紧迫,且根本不敢在明面上大张旗鼓地让人搜寻狐衔草,上一次到护林所扑了空本就极大地耽搁了他的时间,原本他上次是打算直接绑护林所两个护林员,倘若利诱不成,还可以直接以队友的性命相逼,盛黎便是再硬的骨头又如何?总不可能真的因为几只野兽而枉顾自己队友的性命。 这一招虽说看起来小人行径了些,但却屡试不爽,只要最终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褚钰从不在乎手段如何。 -- 第282页 所以他才暗中收买了林永旺这样的人,又希望于能打通护林所的关节,让这个在全省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的护林战队尽可能地忽略他们。 而今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尽快找到狐衔草,能够抓住这一个护林所的队员替他们探路背锅就够了。 也正是因此,褚钰才会特意寻在夜间行动,尽管他知道这会增加自己寻找狐衔草的难度,但同样的,护林所那群人也会因为夜间山路难行而更难发现他们的踪迹。反正在最后,他们只需要把那个背叛护林所的护林员推出去也就是了,这样一个连与自己有过命交情的队友都能抛弃的人,当然无法让他真正信任。至于对方是不是假意投靠…… 褚钰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老陈的背影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反正到时候他们已经远离盘龙山回了首都,是不是都跟他们没关系了。 也正是已经做好了完全抛弃老陈的准备,所以褚钰等人也并未完全放下对他的戒备,时不时暗示林永旺上前打岔就是为了提防老陈偷偷报信,倒是没让他们发现什么不妥。 此刻老陈倒是稍稍庆幸了些,好在白日他特地和队长联系过一次,当时本是想着告诉他们捕兽夹的位置方便护林队的队员找机会上山清除,眼下倒是成了对峙的好时机。 只是—— 他假装查看地形,回头看了看褚钰等人身上背着的装备,心中微微沉了沉,自己的队员什么水准他当然清楚,可他更清楚护林所里的武器是什么配置,即便再厉害的格斗冠军,也快不过枪子。 他只能赌一把,这群人上山只是为了找狐衔草,且还不得不隐蔽行事,多少还对生命——或者说同类的生命有所忌惮,不会贸然朝着他们开枪。 但哪怕知道他们真的会开枪,老陈也知道他们并没有其他选择,他们是护林员,这些人既然要在盘龙山偷猎偷盗,他们就必须行动。 即便老陈再怎么拖慢了行程,白日设下捕兽夹的地方还是走到了,褚钰朝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便从密封袋里拿出了那只尸体尚温热的夜鸮。 老陈上前一步,道:“褚先生,我来吧。” 褚钰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不用,有人来做这事儿。”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老林子里就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老陈一怔,下意识地绷直了脊背警戒起来,他到这地方来了这么一会儿,竟然完全没察觉到林子里还有其他人! 此刻月光清冷,将雪地里映照出一片惨淡的白,一束手电光打向来人的面庞,倒是让老陈愣住了,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人—— “老狙爷?” 那个带着狼皮帽子、手持□□的人正是老狙爷,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锐利如鹰,只是在看到老陈时涣散了片刻,似乎很意外在这里看到他。 老陈原本还以为是褚钰等人又找来了什么外援,但这个外援竟然是老狙爷这一点让他颇感意外,他与老狙爷目光相交,颇想问问他到底有什么理由会来帮褚钰。 老狙爷似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从头到脚地把老陈打量了一遍,仿佛是在确认这人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老陈似的。 但老狙爷最后什么也没说,他看了老陈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答应,转而走过去拿起了那只夜鸮,手脚麻利地放血,放在了捕兽夹上,然后转头朝几人态度冷硬地说道:“你们避开,狐狸的鼻子灵得很,生人的气味它们一闻就能闻出来。” 褚钰点了点头,对于老狙爷的态度不以为意,甚至还冲着他笑了笑,语气十分温和地说道:“您老做事我们自然是放心的,何况您也没理由骗我们不是。” 老狙爷冷着一张脸瞟了褚钰一眼,没答话。 褚钰的人马一时间都有些表情忿忿,显然是对于老狙爷这样不尊重褚钰的态度而十分不满,但褚钰看起来倒是十分好脾气,冲余下几人摆了摆手,“走,别耽搁时间。” 老陈缀在这一行人尾巴上也跟着躲开了,临走前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老狙爷,却见对方沉默地开始布置起了陷阱,在月光下的侧脸坚硬而冰冷。 另一边,早在老陈发来消息的那一刻,已经睡下的护林员们就即刻从床上下来收拾齐整了,他们紧盯着老陈传回来的信号,依旧是兵分两路,一拨出发去找他,另一拨留下守着护林所。 小狐狸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盛黎原本想把他放在卧室继续睡觉,但夏添虽然困乏至极,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盛黎,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今晚或许要出什么事情,因此哪怕身体已经困倦得动一下都嫌没力气了,却还努力睁开眼睛看向盛黎,轻轻叫着让对方不要把他独自一个留下。 盛黎见状,也不放心把小狐狸留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只是夏添如今身形比以往长大了不少,也不能像当初那样轻巧地被饲主揣进衣兜。他思忖片刻,拿起一个行军登山包,抖开一件毛衣铺在里面,临时给小狐狸搭了一个温暖的小窝,这才将夏添放进去,而后背着小狐狸走出了屋子。 在往山上走的过程中,盛黎几人也听到了老陈那句语带惊讶的呼喊,他们脚步一滞,难以置信地面面相觑。 若说褚钰能以天大的好处说动这盘龙山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相信,但老狙爷……怎么可能? -- 第283页 小狐狸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饲主心情震动,虽然还不住地打着哈欠,也强撑起来挣出了背包口袋,小心翼翼地趴在盛黎肩头,拿耳朵尖轻轻地蹭了蹭盛黎未被风帽遮住的脸颊。 “没事,你好好睡。”盛黎反手摸了摸他,示意小狐狸不必担心。 夏添低低地叫了一声回应,那种不安感却并未因此而消散,他微微仰起头看了一眼惨白的月光,重新躲回了背包里。 眼下他帮不了饲主做什么,只能尽力地不给他添乱。 第181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对于护林员们而言, 哪怕知道了褚钰就是当日带人来护林所挑衅的幕后黑手,心情也不及此刻听到老陈喊出“老狙爷”三个字来得震惊。 老狙爷是什么人?那是他们护林所还未入驻盘龙山起,就祖祖辈辈自发守卫这座大山的人,真要论起对盘龙山的看顾,便是他们也自愧不如。不说老狙爷自己为盘龙山上的一草一木飞禽走兽做了多少事,老狙爷的父亲当年就是为了保护一群野猴子而被气急败坏的偷猎者误伤, 最后重伤不治身亡。 也正是因此, 老狙爷最恨的就是偷猎者,加之他又是养猴的, 最明白动物灵性,所以也最瞧不起那些不把动物性命当性命的人,他从偷猎者的陷阱里救下的动物不知凡几, 怎么可能就此为褚钰等人所用,甚至替他亲手去布置捕兽夹? 若说老狙爷是被褚钰以重金相诱他们多少是不信的, 恐怕……他是被人拿捏住了什么要害。 思及此处,几人心头都是一沉, 在来到盘龙山之前, 他们也都是过的刀口舔血的日子,出任务哪一次不是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不过都是为了保一方安宁罢了, 而今为了区区一根不知真假的草药, 这位“褚先生”找上他们也就罢了, 竟然还朝着普通老百姓下手? “那个什么褚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找这草药是要给谁去续命?还杀鸮, 我看他不要是续命,是来催命的吧!”老孙愤愤地踢了一脚雪,低声骂道。 “我看那一伙儿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否则犯得上这样偷偷摸摸行事?当初还偷摸来咱们护林所安监控……”另一位队员神情十分不屑,“要我说,他们真要是有正当理由不早就上山了?哪里犯得上这么弯弯绕绕的,何况还要用那么奇怪的法子找什么草药,我看受伤的狐狸未必会给他们找草药,不把他们咬死就算是心地善良了!” 盛黎不语,他到底不是初入试炼,这么多个小世界一直在和“人”打交道,见多了人情世故言不由衷,倒是猜到了几分事实真相。 待几位队员纷纷发泄了一番情绪后,盛黎才看向他们,说道:“褚钰背后的人恐怕不简单。” “当初林永旺来找我的时候,曾几次提到过,这次是省里的一把手送人来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给褚钰镇场子,能请动这样的人,褚钰自然不简单。” 老孙疑惑地挠了挠头,“队长,这咱们都知道啊,且不说别的,就林永旺空口白牙许下的那一堆好处,普通人也根本拿不出来。” “对,褚钰既然有这样的背景,那他为之寻找草药的人想必更深不可测,既然能让一把手送人来,也不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盛黎点了点头,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身后的背包,见小狐狸睡得身体一起一伏,不曾受到任何惊扰,又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权势用在明处?褚钰现在这样行事岂不是处处受到掣肘,除了不引人注目,半点好处都没有。” 听到这里,几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盛黎的未尽之语。 的确,林永旺深夜独行来护林所找人,许下的承诺铺天盖地,可从头到尾都只有他和护林所的人接触过,而那位“褚先生”则是老陈从林永旺的讲述和监听中的内容得来的,除了一个不知真假的名字,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褚先生到底长什么样。 退一万步说,哪怕护林所的人直接将他的行为公之于众,他们也没有任何第三方证人,就连老陈“加入”他们以后,也埋伏了几日,直到今天才见到了老狙爷。 这位“褚先生”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而这一切无不显示着褚钰等人想要遮掩的心思,他们之所以如此作为,恐怕就是因为那个等着用药的人招摇不起。 而这样的情况他们倒是不陌生,要么是那个等着用药的人身患隐疾不便告人,要么就是这人已经病入膏肓,但他所处的局势不容许他在外人面前展露分毫不妥。 思及此处,老孙按捺不住,追问道:“队长,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盛黎却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个大概的猜测方向罢了,褚钰背景深厚,倒是没找出来他背后的人是谁。” 纵是如此,这一句话也足够让几人心中有个把握了,护林队众人都清楚,他们队长虽然偏安这盘龙山一隅,却并非是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否则这些年他们应对那些仇家没那么轻松。 而今连盛黎都说“找不出来”,恐怕并不是找不出来,而是已经不允许他找下去了。 众人心中有了考量,心知今夜恐怕要对上的是一场恶战,各自握紧了手中的□□,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山上走去。 好在如今还未彻底入冬,即使夜间寒冷,却也还能忍受,加之他们脚程快,走起来倒也不觉得多么冷了。 -- 第284页 而另一边,老陈与褚钰等人远远躲开,只瞧见老狙爷蹲在捕兽夹旁,拿着那只夜鸮捣弄了一番,片刻后才慢慢退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几人都趴在雪堆下,借着清冷的月光紧盯着前方,几个捕兽夹大大张开,仿佛一张张贪婪而诡异的大嘴獠牙,正蠢蠢欲动地想要撕咬猎物。 老狙爷沉默地趴在老陈旁边,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无尽深意,老陈张了张嘴想问问老狙爷到底有什么苦衷,如果是被褚钰等人要挟,为什么不来找护林所的人。 但眼下根本不是聊天的时机,老陈自己还顶着“利欲熏心不甘埋没”的名头,便只朝着老狙爷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您老也来了啊。” 老狙爷瞪了老陈一眼,似乎想不出他来到这里的理由,一时间神情之间既有尴尬又有鄙夷,虽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回答他,却并没有开口。 但这一幕场景落在褚钰等几个人眼中,却反而令他们略有些放松地笑了—— 老狙爷倒不是真心实意地想来帮他们,他们也知道老狙爷看不起自己,眼下老狙爷和老陈对上倒是让他们觉得大为畅快,即便是自诩山林守卫者的护林员又如何?被这落后闭塞的盘龙山困了这么多年,不也一样要为他们所用? 众人趴在雪堆后面等了片刻,却始终不见有什么动物上前。老陈觉得有些奇怪,要知道眼下也并非封山的季节,这盘龙山上夜行的动物可不少,何况今夜月朗星稀,就连方才他们往这里赶路时他都还看见了几只野兽,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一只都没了? 今日老陈布置捕兽夹时就特意留心看了看,褚钰等人的东西都是上好的,且不说器具如何,刚才那只才打下来的夜鸮可还温热着,这样的猎物难道竟连一只野兽都吸引不过来? 不过没有野兽上钩,老陈倒是有些开心,只在心中默念,暗暗祈祷这山间的动物最好都嗅到这群人的臭味,可千万别过来,尤其是这山间白狐,它们平日最通灵性,可一定要忍住了捕猎的天性,远远地绕开。 恰在此刻,老陈眼角余光瞥见褚钰冲手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地点了点头,身体亦随之微微侧向了老陈的方向。 老陈登时戒备了起来,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往下垂了垂,那里藏着他惯用的一柄军刺。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却没有做别的,只是抬起手,冲他的方向伸出了大拇指,做了个轻轻按压的手势。 “别做多余的事情。”那人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一条毒蛇在嘶嘶做响。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看出来了? 老陈心头微微一沉,正自疑惑不解,却见身旁的老狙爷先是故作不解地回望,在听到那人的话后,便面色一沉站了起来,他起身后便朝着捕兽夹的方向走了过去,而后蹲下/身轻轻鼓捣了一番,这才重新回来趴下。 没过多久,老陈就敏锐地听到了从不远处树林里传来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再联想起老狙爷方才的动作,老陈恍然大悟,方才定然是老狙爷在捕兽夹上做了什么手脚,才令野兽迟迟未能上钩,而眼下他却被褚钰这些人拿捏住了把柄,因此不得不重新布置。 此刻听到林子里传来的声音,老陈只觉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希望那是队长带着人赶了过来——尽管他也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他人也听到了那个声音,褚钰眼中骤然爆发出一股亮光,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屏息看向不远处的树林。 几人神色各异,却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树林的方向,那只夜鸮一动不动地躺在捕兽夹上,从弹孔处流出的鲜血已经将那一小片地染成了刺目的红色,被四下洁白的积雪衬得格外显眼。 月光过处,一团雪似的白球从雪地里慢慢挪了出来。 第182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那是一只半大的狐狸崽子,圆滚滚的身躯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正在滚动的雪球, 它显然是饿了, 夜鸮的血腥气令它看起来格外振奋, 四条毛茸茸的小短腿在雪地里不时刨出一个浅浅的坑。 它的出现令褚钰等人精神为之一振, 却叫老狙爷和老陈两人面色一沉。 在看到身旁几人眼中流露出的贪婪神色后,老陈几乎是按捺不住地微微弓起了身子, 手也捏住了一块碎石, 准备将之投过去, 赶走那只小狐狸。 然而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人按住了手腕,随后老陈只觉手腕一酸, 五指无力地松开, 那枚被他捏在掌心的小石子亦随之滚落在地。 老狙爷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做多余的事。”倒是和方才褚钰那帮人威胁他的话如出一辙。 “你……”老陈眸色一冷, 对于抓住狐狸以后会做什么,褚钰等人可是一直没有遮掩的, 这几日老陈也算是看清楚了,这群人根本不把盘龙山上的动物当回事, 若是这只小狐狸被抓了去,不难想象到它会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何况自打队长从山上带回来那只小白狐以后,在日日与之相处的过程中感受到小狐狸的灵性后,护林队的人看着狐狸这种动物就怎么看怎么喜欢, 对于别的白狐自然也莫名多了一分看顾之意,此刻要老陈眼睁睁看着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白狐就此落入褚钰等人手中, 一时间只觉得难以接受。 -- 第285页 两人正在无声对峙时,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急促而响亮的狐鸣, 显然是一只大狐狸正在找寻幼崽,敦促对方赶紧回到族群。 小狐狸也听到了那声叫声,它圆滚滚的身子定住了,下意识地转过了头往山崖上望去。 老陈心下一喜,要知道这么大的小狐狸正是开始试着独立的时候,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一样,它们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既希望挣脱狐族的束缚,却又不敢真的逃离大狐狸的庇护—— 除了他们护林所养着的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崽子。 眼看着那只半大的小狐狸调转了身子似乎要离开,褚钰等人面色稍变,其中一人已经端起□□瞄准了小狐狸的前肢,只要它再逃出一步,枪子就会立刻洞穿他的脚爪。 然而猎物的气息似乎更能打动小狐狸,它在原地犹豫片刻,仰起脖子细细地叫了一声,似乎在告知看顾自己的大狐狸,自己发现了食物。 在埋伏之前,老陈等人身上就已经撒过了药剂,那能让他们闻起来就像是一株毫无威胁力的草木。 因此小狐狸丝毫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威胁,它耸动鼻尖细细嗅闻着一切可疑的味道,又睁圆了眼睛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的景物,最终除了那只散发着诱人血腥气的夜鸮,小狐狸什么也没有发现。 在冬季这是十分可贵的食物,对于已经两三天没有捕获到这样大的猎物的狐族来说则更为珍贵。 又藏在树荫下等了片刻后,小狐狸终于忍不住了,它猛地一蹬后腿,如同一只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那只夜鸮。 唯恐去得晚了闹出什么大事,盛黎一行人行色匆匆往山腰赶去,眼看着他们离监控仪上属于老陈的红点越来越近,一直守在监控室的小魏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他握紧了对讲机,忍不住说道:“注意安全。” 他话音未落,便遥遥听见对讲机中传来了一声尖锐的狐鸣。 盛黎等人听得一清二楚,那正是从老陈的方向传来的一声哀戚的狐鸣,但想到褚钰那足以乱真的叫声,一时间竟拿不准到底是不是有诈。 盛黎只觉背后的行军包动了动,随后夏添探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原本昏昏欲睡的小狐狸此刻半点倦意也无,瞪圆了眼睛望向半山腰。 他们当即加快了脚程,随着接近老陈的方位,他们走入了方才那只小狐狸藏身的老林子。 这些老树入了冬也是不掉叶子的,树林里被茂盛的老叶遮挡得密不透光,却恰好成了他们的天然屏障,借着从密叶缝隙透露下的点点月光,能瞧见不远处的山崖上不知何时竟然亮起了一盏盏绿油油的小灯,此刻在不停闪烁。 当然,熟知盘龙山的队员们知道,那些根本不是什么小灯,而是夜行野兽的眼睛。 那是狐狸的眼睛。 前方传来林永旺说话的声音,他正催促老狙爷快些过去抓住那只小狐狸。 不得不说褚钰等人这一手偷梁换柱玩得倒是巧妙,每逢遇到这样容易被抓现行的事情,他们一定会让老陈和老狙爷前去做,这样即使被护林队的抓住,他们依旧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即便盛黎等人手上有他们的对话录音也无计可施——偷录下来的音源不具备任何法律效力。 故此,盛黎一行人只能埋伏在一旁,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打草惊蛇,若是真让褚钰等人撕破脸,恐怕难以收场。 老狙爷没有拒绝林永旺的要求,他走到捕兽夹边,那只原本还在哀哀鸣叫的小狐狸被吓呆了,登时住了口,只微微发抖地看着他。 小狐狸的脚爪被捕兽夹锋锐的刀口紧紧咬住,一股股鲜血正顺着伤口流出,与雪地上夜鸮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染红了一片。 对上小狐狸惊恐而清澈的双眸,老狙爷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他闭了闭眼,一双苍老而有力的大手重重地抚摸了一把小狐狸的背脊,而后飞快地从腰间抽出一根绳索,紧紧地把小狐狸绑住,这才掰开捕兽夹,抓着它的后颈将之提了起来,一路带回到褚钰身边,硬邦邦地说道:“抓到了。” 褚钰并不接手,只笑容满面地看向老狙爷,道:“老人家好手艺。” 说罢,他隔着厚厚的手套按了按小狐狸的伤处,原本已经吓得不敢出声的小狐狸吃痛,到底抵抗不住疼痛的本能,忍不住叫出了声。 不远处山崖上旋即传来一声回应,声音比之方才更近了几分,显然是大狐狸已经辨清了幼崽的方位,正在往这里赶来。 褚钰露出成竹在胸的笑容,他朝林永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拿着一枚定位仪上前,手脚飞快地绑在了小狐狸身上。 而后,不等老狙爷作何反应,林永旺已经飞快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刀刃锋锐的短刀,顺着小狐狸脚爪上的伤口狠狠一刺,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在最后即将松手时还刻意狠狠往里刺了一刀。 这一次,小狐狸连叫声都因为疼痛而变了调,狐狸叫声本就尖锐绵长,这一来只如同响在众人脑海中似的,连老陈这样见惯了血腥的男人都因为这一声而起了鸡皮疙瘩。 林永旺却是面色不改,他抖了抖刀刃上的血珠,又俯身将刀在雪地上蹭了蹭,而后重新放回了腰间。 老狙爷提着小狐狸的手微微收紧了一分,下一刻却又故作不在意地松开了,他看向褚钰,“可以了?” -- 第286页 褚钰环视了手下人一圈,示意他们各自带好装备,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了。” 老狙爷随之松开了手,将那只小狐狸放下了雪地。 小狐狸虽然受了伤,但来自本能对于危险的感知让它根本不敢留下,它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已经被绑了定位仪,此刻一发觉得到了逃跑的机会,咬着牙关就往山崖上跑去。 “褚先生你看,这血落得,不用定位仪也能找上。”林永旺指着雪地上一滴滴刺眼的鲜血笑了笑。 “跟上。”褚钰笑了笑,朝众人一挥手。 眼看着他们跟在小狐狸身后摸上了山,盛黎冲几位队员打了个手势,也跟着远远地摸上了山。 滴落在雪地的鲜血从一开始的一滩滩逐渐变成了一条细线,继而转成了血滴,见到这一幕,盛黎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他们并不认为那只小狐狸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迅速地止血,如今只能说明它的血已经快要流干了。 恰在此刻,夏添从行军包内探出了脑袋。 自打方才听到狐狸的哀叫后,夏添就再没打过瞌睡,一直探着脑袋从缝隙里打量着外面,眼下盛黎见他满眼担忧之色,正要出言安慰,夏添却在又听到一声狐鸣后,抬起一只爪子急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又直直地指了指前方,最后干脆整个儿狐狸都从背包里钻了出来,扒拉着盛黎的肩膀。 盛黎一怔,对上小狐狸的双眼,犹疑着问道:“夏夏,你想上去?” 夏添连忙点了点头,此刻苦于无法与盛黎交流,只能尽可能地做出简单明了的动作令饲主明白自己的意思。 盛黎知道,夏添绝不会无缘无故在此时添乱,他犹豫片刻,弯下了腰方便小狐狸跳下地,只伸手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耳朵尖,“小心。” 夏添先是转头点了点脑袋,而后舔了舔盛黎的指尖,便头也不回地冲上了山。 “队长……” 余下几位队员却不明白小狐狸这是要做什么,眼见夏添往褚钰等人的方向跑去,都吃了一惊,方才见识了林永旺下手,想来对这只小狐狸他们也不可能手下留情。 “没事,跟上。”盛黎面色严肃,视线却一直落在夏添的背影上。 第183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夏添这一跑,速度可就不是褚钰等寻常人追得上的了, 虽说褚钰一行人也算是有些本事的, 但比之盛黎尚且不足, 更何况本就是生长在山间还锻体淬骨后的小狐狸。 往日盛黎巡山时, 从来都是把小狐狸揣在怀里一起带着走的, 因此对于盘龙山的地形地貌夏添俱都十分熟稔,便是蒙着眼睛跑也不会跑丢, 更何况是在还有月光照明的雪地上。 原本夏添听着大狐狸的喊声, 以为那只小崽子已经跑上了山崖,可鼻尖嗅到的气息却明晃晃地告诉他, 那只受伤的小狐狸分明已经远离了上山的路, 反而奔着另一条山路跑去。 那条路盛黎曾经带着他走过,当时还特意抱着小狐狸站在山崖上望过,那是一条断头路, 与夏添当日设计那几个偷猎者的地形有些相仿,是一道向上延伸的斜坡, 远远望去像是人工修建的一道盘山路, 可偏偏在拐弯后戛然而止,早年间曾有好几人命丧于此, 从此这地方就有了个“断头路”的称号。 盛黎怕夏添偶尔在山间跑疯起来忘了看路,所以特地带着他把盘龙山上的几处险要地势走了一遭, 生怕自己哪里看顾不周, 令小狐狸受伤。 想到小狐狸或许是被偷猎者们吓坏了, 一时间疼痛难忍所以才跑错了地方, 夏添心头一紧,雪天山路难行,即便到时候那只小狐狸崽发现跑错了路,没准也会因为脚下打滑而跌下山谷,且它本就受了伤,以林永旺当初寻找狐衔草的说法来说,褚钰这些人下手不会轻只会重,小狐狸能跑出多远还是个问题…… 思及此处,夏添烦躁不安地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他虽然与狐群相处不久就被盛黎抱回了护林所,但那短暂的相处时光却让他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同族情感—— 小狐狸们亲近他,与他玩闹,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玩意儿,就会兴致勃勃地叼到他面前来与之共享,要知道夏添在这几个小世界中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那些小狐狸抓来的小石子和小红花却让他觉得十分新奇。 那些大狐狸把他当做幼崽照拂,知道他不喜欢和同族亲近却也不责怪自己,就仿佛饲主一样无条件地纵容着自己。 想到盛黎,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心情渐渐舒缓了几分,流淌在体内的盛黎的心头血更是一次次地替他疏通经络,让小狐狸有些慌乱的脚步逐渐稳定下来。 正在心中计量着稍后应当如何引开褚钰他们追寻小狐狸,又将之牵引到方便盛黎动作的地方,夏添忽然目光一顿,落在了不远处的雪坡后面。 说来也怪,那里分明只有一片皑皑白雪,但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吸引力,仿佛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香味正幽幽散发,等待着他过去。 犹豫片刻,夏添看了一眼身后的山路,确认以褚钰等人的脚程一时半会儿赶不上来,这才掉头往那里跑去。 跳上小雪坡后,率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黑灰色,一眼望去分明就是一片毫不起眼的落叶灌木丛,因为树叶都已经落尽而徒剩一片干枯的矮枝,在盘龙山这就是随处可见的灌木丛而已。 -- 第287页 夏添却弓起了身子,甚至微微呲牙露出了防备的姿势,他能明显感受到灌木丛中有他十分戒备的存在。 但在靠近灌木丛后,方才那股若有似无的诱人气息则更浓郁了几分,更是令夏添移不开脚步。 “嘶嘶……” 片刻后,一阵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入了夏添的耳朵,他猛地瞪圆了眼睛,竟然是蛇。 按理说这大冬天的,盘龙山上即便有蛇也早就该冬眠了,怎么会埋伏在这灌木丛里? 面前这条蛇全身纯白,倒三角形的蛇头上却有一个状似人眼的花纹,在这雪夜里猛一看倒像是凭空冒出来一只眼睛似的,颇有些吓人。 来不及多想,夏添摆出了对战的姿态,白蛇显然对于这个外来者十分不满,仰起上半身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猛地冲了过来,夏添倒是许久不曾有过和兽类对战的经历,一时不察竟被白蛇叼住了前爪,好在他也只恍神了一瞬,立刻猛地抽回了脚爪。 那条白蛇已经开始喷射毒液,尖锐的獠牙上还坠着两滴乌青色的毒液,落在雪地上便立刻呲呲作响,燎出一个雪洞。 夏添顾不上受伤的前爪,诱使白蛇不断地绕着八字圈,最后趁对方晕头转向时一跃而起,按住对方的七寸,将之死死按压在雪地上还残留着的黑色毒液上。 这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显然十分有效,白蛇先是死命挣扎,很快便从七寸处露出了一个破败的洞口,仿佛被人一箭洞穿了似的,连尾巴尖都没了挣扎的力气。 看着脚爪上的伤口,小狐狸咧开嘴角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只希望自己这个小小的伤口不会影响到饲主。 来不及伤春悲秋担忧盛黎,他快步绕过面前的死蛇,伸出另一只完好的爪子往灌木丛深处使劲探,最后抓出来一枚鲜红的蛇果。 这东西还是他曾经位居摄政王之高时见过的,据传是百年老蛇以唾液养成,又有个“龙涎果”的名字,说是能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是边陲送来的贡品,被他转送给了舅舅。 ……活死人肉白骨?夏添忽地想到了林永旺口沫横飞说起的狐衔草,这二者描述倒是相似,只是不知这世上到底有几种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奇草药。 取得蛇果后夏添不敢多留,匆匆扫除自己的气息便追寻那只受伤的小狐狸而去。 那只在雪地里奔跑的小狐狸一直不曾回头望过,似乎是生怕那些人不知道自己跑去了哪里,伤口处已经因为严寒而微微凝结起血痂的小狐狸甚至还停下脚步,扭头故意咬开了一点伤口,令鲜血再一次喷涌而出,在雪地上留下了清晰的鲜红色痕迹。 尽管这一次疼痛远比刚才还要难以忍受,但小狐狸却愣是忍住了没有再叫出声,只是脚爪却在雪地上挠出了几道深深的印痕。 夏添赶过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幕,原本还以为小狐狸是没头没脑乱窜的他,只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这只狐狸崽子想做什么了,当初曾有偷猎者上山抓了怀崽的母狐狸剥皮,其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其他狐狸去找狐衔草,只是最终没能得逞,被护林队的人抓了个现行,全给扭送派出所了。 这只小狐狸恐怕目睹过当日的场景,眼下是要借此机会把褚钰等人引去断头路。 都说狐狸精狐狸精,这只小崽子虽然比不得夏添这只真狐狸精来得心眼灵通,但它也绝非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人故意伤它,却又故意放开它,且一路都不远不近地跟在自己身后,显然是要把自己当做诱饵。 这只小狐狸崽倒是不知道狐衔草的事情,但它却知道这些扛枪人的厉害,今晚是它自己贪玩,又被猎物吸引中了圈套,眼下自己若是真跑回了族群,那些人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狐族。 ……自己原本还以为可以把那只大鸟抓回去给其他小狐狸吃呢。 小狐狸崽的眼角渗出了泪珠,将蓬松的绒毛打成了湿漉漉的一团,它还来不及再回头看看那些人有没有顺着自己的血迹追上来,就忽觉自己最为要害的脖颈不知何时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仰头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白狐伸出爪子按住了自己。 那只白狐比起自己身量要大上许多,小狐崽觉得自己并没有在族群里见过对方,可却又莫名地觉得这只狐狸十分眼熟,它忍不住抽动鼻尖嗅了嗅对方的气息,继而猛地瞪圆了眼睛,努力伸着因为受伤而有些僵硬的前肢,努力地想把夏添推开。 它记得这是同族的气息,是那只曾经在寒冬里令小狐狸们倍感温暖舒适的同族,虽然不明白对方怎么忽地一下子长了这么大,但它可没忘记那群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偷猎者,眼下连忙压低声音叫了几声,想让夏添立刻离开。 夏添抬起爪子,又在小狐狸脑门上轻轻拍了拍,就像当初那只大狐狸轻轻拍自己似的,眼下这只小崽子若是再这么跑下去,兴许不用跑到断头路自己就先流血而亡了,褚钰等人此行对狐衔草势在必得,褚钰又有出神入化的口技,到时候甚至根本用不着这只小崽子的声音,他自己模仿一声,尚在山腰的大狐狸必然会下来寻找。 夏添抬起爪子指了指另一边的小路,又俯下身子用脑袋轻轻拱了拱小狐狸,将之赶到一旁,敦促它吃下那枚鲜红的蛇果。 小狐狸虽然不曾见过蛇果,但却难以抵抗蛇果诱人的气息,求生的本能令它按住蛇果大吃了一口,余下的却不肯吃了,反而朝着夏添的方向推了推。 -- 第288页 夏添失笑,有心告诉这只小狐狸“我只会和饲主分食”,眼下却又不是闲聊的时候,他故作威严地拍了拍雪地,示意小狐狸立刻把蛇果吃光。 第184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小狐狸吃了两口就知道这蛇果的妙处了, 虽然没有神奇到立刻让它前肢的伤口复原如初,但它却明显感受到方才那股仿佛要流干了气血一瞬间又温和地涌回了身体, 原本这只小崽子只能大张着嘴急促而努力地保持呼吸,现下却已经能顺畅地呼吸这雪夜里带着凛冽寒意的空气了。 见它身上的血彻底止住,夏添先是伸出爪子将绑缚在小崽子身上的定位器取下来,而后朝着小狐狸崽子晃了晃脑袋, 示意对方顺着另一条山路过去, 方才与那条白蛇缠斗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褚钰等人说不定已经近在咫尺了,尽管今夜没有嗅到他们身上那种令人生厌的气息, 但夏添不敢放下半点戒备。 那只远在山腰的大狐狸已经一路顺着小狐狸的气息找了过来,想来一会儿就能遇上,只要回到族群,夏添便放心大狐狸们定然能够护住它, 倒也没了后顾之忧。 只可惜林永旺等人嘴严得很,老陈跟在他们身边这几天也没打听出来那狐衔草到底是什么来头, 更不清楚到底是几茎几叶, 夏添犹豫了片刻,看着雪地上半干的血迹, 最后决定赌上一把。 他躺倒在地用干净的皮毛使劲在雪地上磨蹭了一番,那一身洁白无瑕的皮毛上登时便染上了红红黒黑的污迹,看上去狼狈不堪。 夏添不满地扫了扫尾巴, 这可是饲主拿着热毛巾一点点替自己擦干净的皮毛, 就这么弄脏了他还真有些不高兴。 褚钰虽然把狐狸叫学得绘声绘色, 但夏添笃定他不可能真的明白狐语——否则当初在护林所时他不会只学那一声来诱哄自己。 思及此处,夏添先是仰头对月鸣叫,悠长的狐鸣在古老的大山里一圈圈地荡开,这是告知狐族有危险,让大狐狸看顾好幼崽。 狐鸣清越,褚钰等人将这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其中一个手下道:“刚才那只小崽子可没力气叫得这么大声,看来是其他狐狸上钩了。” 褚钰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定位仪显示的位置,他们离那个一闪一闪的小红点已经越来越近了。 “伤成那样自然没力气,你们几个做好准备,这叫声听着倒是中气十足,说不准是已经找到了狐衔草,正通知同族。” 老陈听得咋舌,不由得问道:“褚先生,你还懂狐狸语?” 褚钰但笑不答,他哪里真听得懂什么狐语,不过是勉力记住了几种较为特殊的音调罢了。 但他听不懂,却不是所有人都不懂。 在这个小世界一直和夏添的狐狸模样相处,对于小狐狸的不同叫声,盛黎渐渐也能分辨一二了,更何况夏添的音调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认,当小狐狸在山崖上开口时,他一听便认出了那是夏添的叫声。 那第一声叫声绵长而安稳,虽然带着敦促之意,却并不焦灼,盛黎便知道他的夏夏此刻还好得很。 随后,远处又传来了一声狐鸣,这一声较之方才要更细更软,不单盛黎听出来了,护林所其他人也听出来了。 小魏正在监控室里透过红外摄像头紧张地关注着野外的场景,乍一听到这声狐鸣忍不住笑了,他端起一旁的浓茶大大地喝了一口下去,说道:“这是撒娇呢吧。” 小狐仙在他们队长面前可半点“仙气”都没有,又娇气又懒散,偏生他们队长还就吃这一套,每每小狐狸这么一叫,不管是要吃的要出去玩还是要抱,盛黎莫敢不从。 几位队员曾经打趣队长这是养了个儿子,盛黎听罢不怒反笑,只说自己是从山里抱回来一只小狐狸精,以后是要当做伴侣的。 老陈对这个叫声自然也不陌生,他一听就微微拧起了眉头,难道小狐仙也上山来了?队长难道不知道褚钰这群人有多心狠手辣,竟然会把小狐狸带上山来? 盛黎自然知道,他听到这一声就明白了,小狐狸这是在向自己报平安,也是在讨好撒娇,他稍后要做的事情恐怕有些危险,这是特意在提前报备了。 他看了一眼方才无故疼痛了一下的手背,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也罢,哪怕真是受了什么伤,他们俩总能一人一半地担着,即便出了意外,他也会先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小狐狸。 盛黎的嘴角不过上扬了半分便立刻垮了下来,因为随后他就听见了夏添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尽管知道那十有八/九是小狐狸故意叫出来的,但盛黎仍是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褚钰等人听到这一声却是喜不自胜,哪怕林永旺这等听不懂狐狸叫的也明白这一声十分凄哀,恐怕是见那只受伤的小崽子危在旦夕,故而物伤其类。 这时,褚钰见那个小红点移动的速度更慢了几分,在仪表盘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兴奋得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赶紧上,狐衔草起效时间极快,恐怕那只小崽子已经走不动了,我们赶紧跟上去!” 他旁边的手下人背着一个大大的便携式储存器,正是为了第一时间将狐衔草放进去保存好,然后把它送到该送的人面前。 老狙爷看了一眼前路,眸光微微一闪,却没说什么话。 老陈自然也识得那条“断头路”,林永旺却不是常在盘龙山上呆着的,虽说知道这山上有不少奇险之处,却根本搞不清楚方位,褚钰等人是初次进入盘龙山,自然也不知道。 -- 第289页 这时,老狙爷忽然开口,“停一下。” 众人齐齐止步,却见老狙爷扛起随身背着的□□,疾步走到前方一株老树下,举枪便射,他甚至都没有瞄准,就准确无误地打掉了安藏在枝叶间的摄像头。 饶是在监控里看得一清二楚,已经知道有人正在靠近,小魏也被老狙爷这一下吓得往后仰了仰,几乎从椅子上跌落下去。 可这一来他们的疑问就迎刃而解了,难怪那个人枪法如此娴熟老道,对于摄像头的位置更是一清二楚,在这个盘龙山上,若说有谁比护林所的人更了解这座大山,那么除了山间的草木野兽,就是这位守了一辈子大山、扛了一辈子□□的老人了。 老狙爷打掉摄像头便不动了,他放下枪,却仍旧将之牢牢攥在手里,只一动不动地盯着褚钰。 褚钰虽然城府极深,但被老狙爷那鹰隼一般的眼眸紧紧盯着多少也有些不适应,他不自觉地偏了偏头避开了老狙爷的目光,“你放心,我们很讲信用。” “最好是,不然这杆□□可不认人。”老狙爷冷哼一声,说道。 老陈以狐疑的目光在老狙爷和褚钰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儿,末了却没有出声,而是安静地提着枪跟上了他们。 雪地上刺眼的血迹由浓转淡,老狙爷越走越是神色难看,褚钰等人却是神情愉悦,老陈暗自捏了捏拳,正盘算着要不要把人引开,张开嘴还没说话就被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打断,对方凑到褚钰面前邀功道:“褚先生,你看这血,那只小狐狸必然撑不了多久,方才咱们也听见大狐狸叫了,只要这小崽子被大狐狸发现,它一定回去找狐衔草来给小崽子续命,这点我有把握。” 闻言,老陈挑了挑眉,有些不服气对方抢了自己风头似的反驳道:“话说得太大当心闪了舌头,褚先生,别的不说,这事儿我可知道,上次可还有人在山里剥了怀孕的母狐狸,那时候可没见什么狐狸找来草药给它们续命。” “你知道什么。”那个男人冷笑一声,“你说的那帮人我倒也听过,不过是群莽夫罢了,听了狐衔草的事就匆匆忙忙上了山,狐狸这东西精得很,它们当然会为了救同族去找狐衔草,可那群人光知道那作为诱饵的狐狸要是受了重伤,可却不是什么都不管的,那些母狐狸被剥了皮,除非神仙在世否则谁能救得活?他们又想要狐皮又想要狐衔草,上哪儿去找那么好的事。” 说罢,他又不怀好意地看了老陈一眼,说道:“说起来,那帮倒霉鬼还是咱们陈小哥去抓的不是?” 老陈面色不变,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知道这消息晚了些,否则哪里还用平白在这里耽搁……” 对于他们的争执,褚钰一直作壁上观,直到此刻才出言安慰了几句,“放心,这次出去以后,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 老陈适时地露出感激神色,这几日他倒是看清楚了,褚钰此人面善心恶,手段阴狠却擅长装老好人,且格外享受被他人奉承,此刻他也不说别的,但只露出一副将对方奉若神明的神情,便立刻令褚钰心情大悦。 众人跟着血迹和定位仪一路上行,道路越走越偏,四下草木也越来越茂盛,被惨白月色一照,在地上投射下漆黑诡奇的影子。 眼看着这条路越走越熟悉,老陈忽地眉心一跳,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老狙爷,恰巧老狙爷也正看向他,两人目光一触即分,倒是印证了各自猜想—— 这是那条断头路。 第185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因无法判断褚钰等人的方位, 夏添只能一面布置陷阱一面时刻留心四下动静, 还要时刻防备着有其他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夜行野兽,倒是连犯困都顾不上了。 他知道褚钰这些人可不像上次那帮偷猎者一般好对付,且盛黎就在身后,他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夏添倒是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狐衔草长什么样子,但蛇果毫无疑问是有效的, 他思忖片刻, 又飞快地顺着原路跑回,从方才白蛇盘踞的灌木丛内又叼出了一枚红果子。 这枚蛇果比方才那枚小了半圈, 且顶端还微微泛青, 显然没有完全成熟,夏添叼着它飞快地跑回了断头路, 又将耳朵贴在雪地上, 不到片刻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隐约从雪地上传来,这步伐稍显凌乱, 并不如盛黎及护林队的人整齐。 夏添不再耽搁, 立刻一口咬掉了小半块蛇果。蛇果入口即化,分明是从冰天雪地里摘来,却宛如一汪温热泉水顺着喉头一路下涌, 小狐狸只感到一股温泉水似的暖流传遍体内奇经八脉, 令他在这大雪天也觉得周身温暖无比。 蛇果刚一入肚, 那阵脚步声就已近在耳边, 夏添警觉抬头, 立刻跳上了旁边一块巨石, 低头时正对上下方望上来的一双贪婪的眼睛。 “狐衔草!” 褚钰一行人刚走到斜坡下一块平地上,见到夏添双眼一亮,其中一人更是指着被小狐狸按在脚爪下的半枚蛇果低声呼道。 老陈一怔,在看到周围人欣喜若狂的神情后明白过来,那绝不是他们看错了,而是所谓的“狐衔草”本就是果子而并非草。 夏添并未猜错,这狐衔草实际上就是蛇果,由蛇唾哺育而成,本就是多年成精的老蛇才能养出来的珍宝,在这个小世界中药效犹甚,且最为关键的一点则是这蛇果散发出的独特香气唯有狐族可以闻到,所以天下间除了哺育蛇果的大蛇和狐狸,再没有别的动物能找到蛇果踪迹。 -- 第290页 而蛇类比之狐族更显阴狠,它们会为了守护蛇果拼尽全力,一旦为人所迫,则宁肯主动毁掉也不会将之交出。因此,狐狸就成了找到蛇果的唯一办法,而蛇果在结果以前与寻常草木无异,所以蛇果才得了个“狐衔草”的别名。 而若非必要,狐族并不愿意与蛇族对上,同为捕食者,它们很难占据绝对的上风,狐族又不以蛇果为食,平白无故自然不会去招蛇类的晦气。 也正是因此,心思狠毒的偷猎者才想出了虐杀幼小或是行动不便的母狐狸,以此逼其他身强体壮的狐狸去寻找蛇果,从而拿到这味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草药。 自来到盘龙山起,褚钰虽然已经自认做了完全准备,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一举寻得狐衔草,原本还有七八分猜疑的心在看到蛇果上的狐狸牙印后登时放下了戒备,他找了这东西这么久,自然知道狐衔草对于狐狸来说具有多大的吸引力,毕竟这东西就意味着无限的生机,而兽类的天性就是求生,要是那只狐狸只找了枚果子却不下口,他才要不放心。 思及此处,褚钰面上不免露出几分难掩的喜色,转头冲林永旺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立刻行动。 老陈却是看得心惊肉跳,面前那只灰头土脸的白狐分明是养在护林所的小狐仙,以他们队长对待小狐仙那视若珍宝的态度,怎么会让对方独自来到这断头路,且还不知去哪里撞了一身的血迹? 思来想去,老陈只得出了一个答案,这多半是盛黎故意为之,他们方才追的那只小狐狸到了这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枚定位器则被扔在一边,仍在一闪一闪地亮着微弱红光。联想起上次小狐狸在护林所里引自己到地窖去的举动,老陈倒觉得这更像是小狐狸特意扒拉下来留在此处,就是为了引褚钰等人近前。 再一看此处地形,老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恐怕小狐狸就是特意在这里等着这群人来,指不定还有什么陷阱等着他们。 他并不觉得这是狐族心狠手辣,只觉得因果报应循环不爽,为了所谓可以起死回生的狐衔草,这些人便将其他动物的性命视若草芥,狐族有灵,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 因此,老陈并不打算对这些人说出断头路的可怕之处,反正大雪数日,山中处处都是厚厚的积雪,哪怕真从山崖上跌下去一时半刻也要不了他们性命,反倒方便他们行动将人一网打尽。 林永旺虽是本地人,却不像老陈和老狙爷这样天天在盘龙山上呆着,虽说知道些山中奇险的说法,又哪里知道具体是在何处,他见这两人都没有开口,自然以为这里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当下活动了一下手腕,冲褚钰低声道:“褚先生,我去试试。” 褚钰自然乐得有人抢在前面背黑锅,欣然点头同意。 “别动!”那个贼眉鼠眼的男子却皱着眉头阻止了林永旺,男人狐疑地看了不远处弓起脊背做威胁状的小狐狸,说道:“咱们刚才打的狐狸比这个可小多了吧?”说着,又对褚钰道:“褚先生,这狐狸哪有一会儿就长这么大的?” 老陈在一旁听得清楚,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要是让褚钰等人起疑,又换上□□对付小狐仙,只怕再来两三枚蛇果也抗不过去枪子。 他正要说话,林永旺却觉得被此人驳了面子,满脸的不高兴,反驳道:“这当然不是刚才那只小崽子,枉你说什么最会找狐衔草,这不是瞎扯淡吗?”说着,他指了指被夏添按在脚爪下的那枚蛇果道:“你自己也说了,只有年轻力壮的狐狸才能夺得蛇果,这只狐狸肯定是发现了那只小崽子,所以才去抓了蛇果来续命,你瞧瞧,那枚定位器都在旁边扔着,肯定是这只大狐狸扒拉下来的。” 褚钰骤然被那人打断,本就有些不悦,听了林永旺的话倒是点了点头,“这当然不是刚才那只小崽子,可狐衔草却是真的,不是吗?” 那贼眉鼠眼的男人仔细看了看,上次取来的蛇果为他带来了无尽荣华富贵,他自然将之记得清清楚楚,此刻看清楚了蛇果的模样,也不得不点头称是。 见状,林永旺跟着冷嘲热讽了那人几句,对方面色不愉,却碍于褚钰的脸色并不敢与之争辩。 老陈也自告奋勇要去“抓狐狸”,还建议不要动枪以免惊跑了这只狐狸,“褚先生,这里地势险要,动手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褚钰思忖片刻,倒是点了点头,他并不是怕引起麻烦,只不过是见面前那只小狐狸按着的蛇果已经被咬去了大半,若有可能,他自然更想抓活的去找其他狐衔草。 故此,林永旺和老陈两人便放下□□摸上了山路,地形稍转,林永旺眼尖地发现了断头路的蹊跷,当下心头一跳,立刻便想起了在盘龙山传得风风雨雨的断头路。 他微微侧头看了老陈一眼,见对方满脸严肃,正不断摆弄手中的尼龙网,似乎在思考怎么下手才能一击必中抓住狐狸。 林永旺犹豫片刻,故意在往上走时故作无意崴了脚,立时便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林永旺想得很明白,他要权势要升官,但这一切却都是要建立在自己健康安全的基础上的,否则若是从这里掉下去丢了性命,即便褚钰送他高官厚禄黄金万两又能如何? 林永旺不肯上前,褚钰也不会让自己的人动手,他冲老狙爷使了个眼色。 -- 第291页 老狙爷捏了捏拳头,虽则十分不情愿,最终却仍是走上了前去。 林永旺能看出不对,老陈自然也能,可他注意到的却不是断头路,而是夏添所站立的那块巨石—— 巨石看似坚硬稳固,底部却隐约悬空,他仔细看去,只觉得那巨石竟好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只靠着顶端站立的小狐狸保持平衡。比起那枚狐衔草,他倒是更担心那只小狐狸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 眼看着老狙爷和老陈都走到近前,原本一直戒备十足地盯着他们的夏添忽然松开了爪子,将那剩下的小半枚蛇果往前一推,蛇果登时滴溜溜地打着转从石头上滚了下去。 原本捂着脚踝在一旁低声抱怨的林永旺登时眼睛一亮,双眼紧紧盯着那枚蛇果就蹿了出去,若是能把这半个狐衔草拿回去,褚钰至少也得兑现一半的承诺吧? 那枚蛇果并未滚出多远就被他牢牢抓在了掌心,林永旺正喜不自胜,正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那枚色泽鲜红如石榴石的果子,这颜色似乎带着一股难以抗拒的魔力能把人的心神都吸进去,瞧着上边那一个狐狸咬出的牙印,林永旺不由得有些恍神,这东西就能活死人肉白骨,像话本里说的人参果似的给人添福增寿? 这样想着,林永旺竟有些不情愿再把这枚果子交给褚钰,正自发呆,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褚钰几个手下脸色难看得像是涂了锅底灰。 难道是嫉妒自己?林永旺在心底暗暗朝下,耳畔却忽然传来呼呼风声,他不知怎么的心头一凛,目光从掌心的蛇果移开,一转头正瞧见一大块岩石跌跌撞撞地冲自己滚来。 来不及思考刚才那只小狐狸站的石头怎么就动起来了,林永旺只觉得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下意识就地往旁边一滚,正自庆幸躲开了石头,却不料自己竟忘了这山路一侧就是悬崖,竟自抓着那枚蛇果一路跌了下去。 林永旺的性命在褚钰等人看来自然不甚重要,可他手里却还捏着那枚蛇果,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伸手想要从林永旺手里夺过蛇果,却反被林永旺用另一只手给抓住衣角一同扯了下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其他人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掉下了山崖。 第186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虽说知道这盘龙山已经被大雪包裹, 纵然林永旺从这里掉下去也难有性命之忧,但其余人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了一跳,余下几人难以置信地将目光投向在断崖处站着的白狐。 就在前一分钟, 他们还把它当做笼中之物,正计划着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这只狐狸找到足够多的狐衔草, 而下一刻,这只狐狸就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了两个敌人。 不论是蛇果的掉落角度还是岩石滚落的方向,这一切看似都只是巧合,但就是这样的巧合, 轻而易举地将两个成年男人带下了山崖。 褚钰脸上那种成竹在胸的笑容消失了, 他看向夏添的眼神变得冰冷而冷厉,倒是让小狐狸莫名想起当日他带人闯进护林所时的场景来, 令夏添也严肃了神情——尽管在毛茸茸的小狐狸脸上并看不出多少可以称得上严肃的神色。 “有点意思。” 褚钰冷笑了一声, 倒也不怕把夏添惊跑了,他倒是看出来几分,恐怕这只半大的狐狸就是故意在这里等着他们找上门的。 思及此处,他扬声对老陈两人喊道:“你们还不动手?!” 老陈一怔,旋即扭头对上小狐狸的双眼,飞快地冲对方眨了眨眼睛。 随后,老陈一边半蹲下身/子冲夏添的方向摸过去,一边还不忘回头冲褚钰邀功道:“褚先生, 您答应我的事儿可别忘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 盛黎等人也已经追了上来, 盛黎目力极佳, 尚未走近就已经看到小狐狸身上满是血污的模样,虽然心知对方并未受伤,但却仍是下意识地提起了心,他强自压下心头疼惜,冲身边几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可以准备行动了。 几人都是老手,这些年虽然在盘龙山守着,却也没有丢下已经锻炼到近乎本能的能力,得到盛黎的指示后,几人各自占据方位摸索上前,准备把褚钰一行人一网打尽。 然而还来不及让他们出手,那边就已经先后掉下去两个人,饶是护林所这群人自诩见过了大风大浪也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一时间都愣得面面相觑——还用他们出手吗? 盛黎看得亦是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只觉得自家的小狐狸连使坏设计人都令他觉得可爱,又不免想起夏添方才跳开时还曾转头冲自己的位置看了一眼,他自信自己藏得足够隐蔽,但夏添却总能发现他。盛黎捏紧了手中枪械,只想着尽快解决眼前的事情,把小狐狸抱回去好好地擦干净毛发。 而另一边,老陈已经摸上了山崖,夏添并未躲闪,只低头看了一眼前爪上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又歪了歪脑袋看向他。 老陈一笑,不单没朝他撒网开枪,反而自己以身为盾将他护了个严实,又冲面前的小狐狸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到更为安全的地方去藏身。 夏添抖了抖耳朵尖上沾的一粒雪花,乖觉地跳到了靠近断崖内侧的一道。 褚钰见他并不动手,眉心不耐烦地拧起了一个疙瘩,正要说话时,却忽地听见四下传来一阵枪械上膛的声音。 这声音极其细微,但对于惯于用枪的人来说却不啻于晴天炸雷,几人面色微变,唯有老陈露出了一丝笑意。 -- 第292页 褚钰几个手下几乎都在瞬间反手去拿□□上膛,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抵上后脑勺的枪眼,几人神色一僵,垂下头各自举起了双手。 他们自然不肯甘心就此束手就擒,分明狐狸和狐衔草都已经近在咫尺,其中挨得近些的两人彼此微微抬头,正相互使了个眼色要做反抗,却听破空一声响,一枝细弱的树枝稳稳当当地插/在两人当间,没入雪地大半,只余下一点干枯黄叶在顶端轻轻飘摇。 一枝不过成人半指粗细的枯枝能有多少重量,只怕这山间一阵风都能将之吹出十米去,可这么轻飘飘一根枯枝,却势如雷霆万钧,竟然还深深没入雪中,两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登时便安分下来,连抬头看上来人一眼都不敢,就低下了头彻底不再反抗。 没有预想中的争斗厮杀,这一场博弈结束得轻巧却又沉重,几人纵然再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是他们自己本事不如人,先前掉下山崖的两人还不知死活,如今倒是保命重要。 盛黎从藏身的暗林里走出来,他身形挺拔,方才埋伏在树林里时悄无声息得就像是一头伺机而动的猎豹,如今一步步走出来,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周深气势凌厉得令人不敢逼视。 然而夏添却看得心中欢喜,只觉得这样的饲主和当初浮连山上那个剑修一般无二,即便不像他的同门师兄弟一般御剑而行,而是单靠双腿一步步走上山崖,却也叫他目眩神迷,半点移不开眼睛。 否则当初在浮连山上清修的修士那么多,小狐狸怎么偏偏就认准了看起来最最不可亲近亵玩的剑修? 夏添一面在心里想着当初浮连山上衣袂飘飘的剑修,一面又忍不住将之与如今历经试炼的盛黎相比较,只觉得不管饲主什么样子都叫他无比心动,忍不住甩了甩尾巴,只想着待会儿扑进盛黎的怀里好好地蹭一蹭。 而褚钰原本垂手立在一旁,眼见老陈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忽地掀开大衣从腰侧枪袋里摸出一支微型□□举了起来,众人都以为他是瞄准了盛黎,连盛黎都如此以为,正要闪避,却见褚钰枪口一转,竟然是对准了夏添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扳机。 一声枪响,预料之中的中弹流血却并未发生,只因就在褚钰按下扳机的那一刻,山崖上方竟然跃下了一只大狐狸,白狐在夜风中露出尖锐的獠牙凶神恶煞地扑向褚钰,这才让他失了准头。 这只大狐狸出现得太过突然,褚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这才险险避开朝着自己面门罩下的锋锐狐爪,原本瞄准夏添的枪管也随之一偏,子弹出膛,啪地打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褚钰情急之下只顾上避让大狐狸,却忘了自己原本就已经站在险崖上,一时间脚下踏空,整个人往下仰倒跌落山崖。 大狐狸见褚钰失足坠落也不去管他,只仍旧弓起背脊冲他的位置做了个威胁的姿势,这才一甩尾巴调转跑回了山崖边,仔仔细细地来回查看夏添身上的血迹。 小狐狸没想到大狐狸竟然还会出现,甚至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不惜以命相护,他心下温软,便乖乖蹲坐在原地任由大狐狸打量自己,甚至还忍住了劫后余生想要扑到盛黎怀里撒娇的念头,只想着先让大狐狸安心。 眼看着褚钰滑到,老陈倒是想让他和林永旺一样跌到山下去,不过褚钰在这群人里算是领头的,依着“擒贼先擒王”的老道理,可不能让这人就这么跌下去。 然而身旁有人动得比他更快,老陈只觉一阵寒风擦身而过,竟是老狙爷猛地冲了出去,他猛地冲到断崖边,伸手抓住了褚钰的手。 “带我上去!” 若非亲耳听到,众人实在难以想象褚钰那一把好嗓子竟然也有如此破锣嗓子的一刻。老陈也随即反应了过来,跟着扑了上去拽住了老狙爷的腰,褚钰要是摔在崖下也就罢了,这个高度,老狙爷这把岁数的老人掉下去可就没救了。 老狙爷双手死命抓住褚钰的衣襟,一双眼睛急得通红,因气急攻心,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哑着嗓子用气音吼道:“我的猴儿呢!猴儿呢!”他的声音如同穿涧而过的冷风,透着刺骨的寒冷和冰凉。 褚钰一边挣扎着抓住老狙爷的手,一边咬着牙道:“爸,这时候你还只记着那几只猴子?” 褚钰竟然是老狙爷的儿子?老陈瞪圆了眼睛,手下却是不敢放松,眼神倒是不由自主地在两人脸上打了个来回,只是老狙爷在盘龙山风吹日晒这么多年,一张脸如同老树一般沟壑纵横,褚钰则显然是养尊处优,但一旦有了两人是父子关系的概念,再看时竟也能看出两人眉眼之间依稀有几分相似。 莫说老陈抓着老狙爷的手抖了一下,就连后面正掏绳子帮人的一帮护林队员都愣了一瞬,盛黎倒是没顾上发愣,一同过去把老狙爷连带着褚钰都给拽了上来,而后抬枪洞穿了褚钰的两只手掌。 见状,老狙爷身体微微一抖,却是别开了目光不去看褚钰流血不止的双手,只问道:“猴儿呢?” 褚钰几乎疼得昏死过去,乍一听老狙爷竟然仍然只挂心那几只猴子,咬着牙道:“死了!” “什么?!”老狙爷身体晃了几晃,倒是老陈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避免老爷子摔在地上。 眼看褚钰受伤,他的几个手下倒是急红了眼,纷纷叫嚷着盛黎草菅人命,更是扬言出去了要他好看。 -- 第293页 盛黎单只想着褚钰方才竟敢朝着小狐狸开枪便不免心有余悸,此刻心中怒火未消,冷冷看了几人一眼,道:“让我好看?可以,只要你们有本事出去。” 第187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盛黎眼底的杀意毫不遮掩, 这一群自诩见过风浪的人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其中一人瞪大了眼睛, “你什么意思……你想犯法?” 见盛黎并不搭腔,另一人急了, 方才盛黎对着褚钰开枪时刻没有半点犹豫, 显然丝毫没把他们这些人的身份放在眼中,他们此行本就见不得光, 一旦被盛黎抖落出去,让有心人猜出他们是给谁找药…… 单只想到可能的后果, 那人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心中焦急, 竟口不择言地威胁起了盛黎,“盛队长,你可想清楚了自己是在做什么, 我们背后是什么人,那可不是你惹得起的……就算你骨头够硬要扛下去,你可想好你这几个兄弟了?”说着, 还故意看了一眼老陈,“这位,可是和我们一同上山来的。”言外之意,便是盛黎如果敢把他们送进警局, 那他们也会把老陈牵扯进来。 盛黎接过老陈手里的绳索将褚钰绑了个结实, 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丢给他, 老陈也并不同他打这口舌官司, 只挨个把他们身上的□□取下来捆成了一团,抬眼看了一眼褚钰仍旧血流不止的双手,又看了一眼面色惨白双目无神的老狙爷,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来到盘龙山这几年,他们从不曾见过老狙爷的家里人,只听说他早年离异,妻子早早带着孩子离开了这座偏远的村镇,多年来没有半点联系,村子里不少人说起这件事情都要摇头叹气。不过老狙爷自己倒是不甚在意,他成日里与从小养到大的猴儿作伴,时不时上山走上一圈,倒是自得其乐。 老狙爷亲缘淡薄,自身又是能自给自足的,所以老陈自打见到老狙爷起就一直在疑惑,老狙爷吃穿不缺,又是出了名的硬骨头,褚钰到底是以什么逼得他来做这自己曾经最不齿的事情? 而今这真相倒是既让人意外又不意外,谁能想到两人竟然是父子关系,更不会想到褚钰竟然会用老狙爷养的猴子来威胁他。 褚钰双手仍旧流血不止,浓重的血腥气刺激得不远处的大狐狸紧张地弓起了背脊,它满是戒备地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人,牢牢地将夏添护在身后,并不给丝毫别人靠近的机会,就连小狐狸自己想凑到盛黎身边去,也被大狐狸毫不留情地拦了下来,若非夏添不愿意离开山崖又不肯让它叼住脖颈,大狐狸一早就带着夏添离开这里了。 对于曾经目睹同族被人类残忍地抓住剥皮的大狐狸而言,人类从来都不是值得信任的伙伴,即便盛黎曾经短暂地获得过这种信任,让它愿意把幼崽交给他,但今夜发生的事情毫无疑问地再次让大狐狸绷紧了神经。 盛黎对于大狐狸的想法倒是毫无察觉,他收拾完了褚钰等人,便转身朝夏添走去,他怕自己方才开过枪,身上带着的硝烟味会呛着小狐狸,一边走还一边抬手掸了掸衣服。 然而没走出几步,他就看见那只大狐狸冲着自己发出了威吓的低鸣,甚至还几次伸出爪子将冒头的小狐狸给按回去,一旦盛黎向前一步,它就立刻发出尖锐的鸣叫,显然是十分抗拒夏添再和他接近。 褚钰原本已经疼得面色青白,见状忍不住大笑起来,一阵冷风呛进了喉咙,却仍未让他停止,“哈哈哈……咳,盛队长……你这只狐狸,可不怎么……咳咳……喜欢你啊!”他还藏有一柄贴身的柳叶刀,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是打算最后在那只狐狸脖子上来一刀的——从头到尾,褚钰都没打算放活的走。 然而盛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开枪废了他两只手,眼下褚钰连稍微动一动手指都钻心地疼,哪里还有力气去拿什么柳叶刀?此刻见盛黎精心照顾的狐狸并不亲近于他,像是终于寻得了一丝报复的机会,即便疼痛难忍也要开口刺上几句。 盛黎倒是终于分了片刻眼神给他,只冷冷道:“他喜不喜欢我,轮不到你置喙。” 而另一边,原本打算冲大狐狸解释一番回到盛黎身边的夏添忽然愣了愣,他不安地用脚爪拨弄了一下脚下的积雪,忽然抬头冲着盛黎叫了一声,然后便头也不回地顺着狭窄山路冲进了密林之中。 “哈哈哈哈!”褚钰大笑不已,“畜生就是畜生!根本养不熟!” “闭嘴!” 这一次开口的却是老狙爷,他高高举起手想要扇褚钰一个巴掌,却在看到对方冰冷的眼神时僵住了动作,他自认不曾对这个亲缘淡薄的儿子担负起养育的责任,此刻也没有资格再摆出父亲的架子管教他。最后老狙爷叹了口气,背过了身不再看他,反而朝着老陈几人伸出了手,“绑上吧,我……我也是进山偷猎的。” 他自知这次错得有多离谱,早在近一年之前褚钰就找上了他,老狙爷当年就是因为醉心于照顾自家的猴儿和盘龙山而顾此失彼,冷落了家庭,因此对于妻儿虽然多年不见却一直有着愧疚,那时候褚钰只说要进山找草药,他想着这不过就是去山中找株草药治病救人,本也算不得难事,只是褚钰又说此行不愿意太过招摇,要避开山里的摄像头,他又特意在进山的时候替他查看了摄像头的位置。 谁知逐渐接触下来,老狙爷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多年不见的儿子不对劲,对方口口声声说着只是找草药,但所作所为却与偷猎者无异,尤其是在知道对方竟然找来人当什么“先遣兵”,在盘龙山上抓了怀孕的母狐狸后,老狙爷大为光火,直接把这个儿子赶出了门,谁知他却抓走了老狙爷养了多年的猴子,扬言老狙爷要是不帮他,他就一天杀一只。 -- 第294页 无奈之下,老狙爷只得跟着他们上了山在,这才有了一连串摄像头被毁、山中被补下圈套的事情。 未免褚钰真的因为失血过多就此死在山上,老陈还撕了块布草草将他双手裹了起来。这时,坡下也传来了消息,刚才掉下去的林永旺两人找到了,雪地松软,两人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好在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林永旺掉下来时不慎摔落了手中的蛇果,眼下整个人瞧着都有些疯疯癫癫似的,摔断了一条手臂还不忘扒拉着积雪找蛇果。 “疯了?”盛黎头也不回地冷笑一声,“疯了也带回去,要是真疯了,就去该呆的地方呆着。” 这个小世界对于自然保护的法律不如当初在星际时严苛,即便这群人真的被送进了警局,只怕也不会受到多么严厉的惩处。 而装疯卖傻,就是这些人逃脱处罚最有力的手段之一。 但盛黎可不打算就此放过林永旺,这人要是真疯了,他定然会把他送进疯人院,既然疯了,就不该再到外面去打扰正常人的生活。 “队长,人都收拾好了,走吧。”老孙理了理地上那一堆枪械,朝盛黎说道,见盛黎站在原地恍若未闻,正想再说一句,却被旁边人抓住了手臂。 “老孙!”老陈上前一把拽住了老孙的手臂,冲他使了个眼色,老孙一怔,这才注意到盛黎竟然一直望着方才小狐狸跑走的山崖。 他们都是和盛黎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他们的队长有如此呆愣的时刻,联想到盛黎平日里对小狐狸视若珍宝的模样,此刻哪怕谁告诉他,他们队长下一刻就会哭出来,老孙也丝毫不会怀疑。 在初时看到夏添消失在断头路那一刻,盛黎如何心惊肉跳自不必提,若非对于夏添的信任让他绷住了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又以道侣契约感知到夏添此刻安然无恙,只怕早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了。 他将脸埋在掌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已是神色如常。 “你们收拾,我去找夏夏。” “队长……”几人面面相觑,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任他们在盘龙山守了多少年,可对于这座大山的熟悉程度自然比不上这深山中的狐狸,若是狐族有心要避开人,盛黎便是将整座大山翻过来也不可能找到小狐仙。 但这样的话他们谁也说不出口,甚至哪怕知道希望渺茫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护林队的众人也希望那只小狐仙顶多是一时害怕所以逃开了,一看到他们队长就会立刻故意软绵绵地叫着要抱,对于他们则故作高冷地不肯容人近身…… 老陈低头轻咳了几声,“队长你放心,我们保准把这尾巴收拾得干干净净。” 几人对视一眼,都不再耽搁,立刻离开了这里,只把寂静的独处空间留给盛黎。 待人走尽,盛黎这才一步步往山崖上走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太过慌乱,素来谨慎的狐族这一次并未扫去雪地上的足迹,盛黎很轻易地就循着凌乱的梅花脚印走入了密林。 影影绰绰的月光透过繁茂的树枝落在雪地上,四下黑寂一片,但为防止吓到林中其他动物,盛黎并未打开随身手电,只靠着敏锐的目力一寸寸摸索过去。 片刻后,盛黎耳尖微动,听到了右前方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间或还夹杂着一阵略显紧张的细微呼吸声。 这声音他早已铭刻入骨血,自然不会陌生,当下唤了一声“夏夏”。 话音未落,那阵响动在停顿一刻后立即变得更大了,随后一只白狐从林中蹿出,盛黎眼见它跑开,却并未跟上去,而是朝着狐族冒头的地方走了过去。 蓬蓬乱草间,一条油光水滑的狐尾正被人紧紧抱在身前,用以暂时遮蔽身躯。 一个容貌昳丽的青年人正仰头看着他,见盛黎的目光落进自己眼底,忍不住笑了起来,朝他小声道:“我好冷啊!你怎么还不来抱我?” 第188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这青年正是夏添。 原本他方才是想一同与盛黎下山的, 谁知忽然感觉到体内灵力疯狂地涌动起来, 连带那个许久不曾被他关注的生烟奁也在脑海中剧烈摇动,内中冰水竟也随之震荡。 而后,夏添便感觉到全身一阵阵地发热,令他在雪地中竟也好似置身酷热暑天, 且四肢微疼,隐约有缓慢拉长生长的架势, 倒是和夏添当初成年时的感觉一般无二。 眼下四周全是人,若是真当着他们的面由狐变人,只怕会把人吓得不轻,夏添只得先离开,身旁那只大狐狸初时还以为他是终于认清了人类的可怖,还没顾得上高兴小崽子“迷途知返”, 就见跑在前面的小狐狸周身竟然散逸出点点莹白色光泽, 在漆黑密林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大狐狸并不知道这是何故,在看到夏添一头扎进一蓬乱草以后, 它只得不安地在外面来回踱步, 待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唯有人类才能发出的声音时, 紧张的情绪一瞬间升到了最高, 它不明白为什么里面好像凭空多出来了一个人, 但鼻端嗅到的气息分明还仍然是那只小狐狸。大狐狸并不敢随意离开, 守了片刻后察觉盛黎靠近, 原本它想要将其引开, 却听见乱草中传来一声极低的轻鸣。 那是狐族表达亲近喜悦的声音, 通常只会对伴侣发出。 大狐狸呆愣了一瞬,似懂非懂地将目光流转了一圈,最终选择了离开,虽然仍旧对盛黎抱有怀疑,但它猜想,那只小崽子大概此刻更愿意看到对方。 -- 第295页 此刻盛黎见夏添浑身赤/裸,连忙脱下大衣罩在他身上,在这个小世界里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夏添的人形,满是怜爱地拨弄了一下对方头顶两只毛茸茸的狐耳,低声问道:“收不回去吗?” 夏添为难地摇了摇头,“不行……”他方才也努力试过了,却怎么也收不回去,倒是好在尾巴还在,抱在身上才能稍稍取暖。 “没关系。”盛黎将人裹紧了抱在怀里,唯恐他手脚露在外面会受凉,又想摘下手套给夏添戴上,怀里的人却摇了摇头,自己蜷起手脚缩成一个蚕宝宝,又蹭了蹭盛黎的胸膛,低声催促道:“快点回去。”护林所虽然破旧,但暖气供应好歹不差,总比外面这冰天雪地的来得舒适。 好在盛黎身量本就比夏添高大许多,这一件军大衣也能完全地把小狐狸给裹起来,盛黎如今将人实实在在地抱在怀里才觉心安,方才那种看着小狐狸消失在眼前的不安感也消失殆尽。 夏添则是憋了许久没有以人身与盛黎亲近,倒好像是第一次变成人似的,自己都觉得惊喜异常,虽然缩在盛黎怀里却不肯乖乖呆着,一会儿伸出手指尖隔着衣服去戳戳盛黎的胸膛,一会儿轻轻晃晃双脚,一旦无意碰到盛黎的身体,便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自己闷在衣服里轻轻地笑。 夏添兀自玩的开心,而盛黎却被他撩拨得口干舌燥,只觉得师尊曾经对自己评下的“清心寡欲”四个字实在是谬误,他勉力控制住自己没在这荒郊野外就做出什么,忍了片刻,才不得不哑着嗓子对夏添道:“夏夏,你乖一点,不然等下有你好受的。” 夏添初时还没弄明白他什么意思,他从紧紧裹着自己的大衣里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盛黎,恰好撞进对方比夜色更浓郁深沉的欲/望中。 小狐狸呆愣了一下,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倒是半点舍不得移开目光,只专注地看着盛黎,反驳道:“就是不乖。” 他可是一只正常的、成年的大狐狸了——而且这还是第二次成年——当然也该有成年狐狸的需求。 盛黎被他这句话逗笑了,面上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脚下的步伐却是随之加快了不少,若不是顾虑着夜风寒凉,只怕盛黎早已经健步如飞地跑回护林所了。 安全无虞地找回了小狐狸,盛黎阴郁了一晚的心情总算好转,只不过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褚钰等人也不是简简单单抓了就算结束的,盛黎抱着人赶回护林所,路上倒是难得地生出了几分倦怠,忽地有些明白那些春宵苦短日高起的君王心思了。 夏添却不知道盛黎想着什么,他的成年期提前一则是因为“他自己觉得应该到成年的时候了”,二则是因为今夜吃下了那半枚蛇果,那本就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夏添无病无灾,吃了自然难免气血上涌,倒是连带着拔升了骨骼,眼下那药效还不断在体内作用,令原本情绪高涨的小狐狸昏昏欲睡,揪着盛黎的衣襟就合眼沉睡了过去。 护林所虽然隶属于森林公安,但却并没有拘押的权利,护林队只能将绑得严严实实的一堆人扭送去了派出所,值班的老警察端着一盅浓茶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瞧见打头的老陈就笑了,问道:“哟,这个天还有人上山?” 老陈走上前,接过老警察手里的茶缸放在了桌上,惹得对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抢我这茶缸子干啥?” 老陈笑道:“我这不是怕您老待会儿手抖,要是把茶缸子摔了多可惜。” “我可告诉你小子,别看我现在岁数大了,这手可稳得很!”老警察不服气地一瞪眼,翻找出了笔录本,“我看你们这所里的人几乎都来了,看来这次是绑了一队大鱼……” 话音未落,他瞪圆了眼睛看向面前的人,抖着手指向了对方,“林……林局长?!” 当老警察一脸震惊地把自己的上司带进审讯室时,盛黎也抱着夏添回到了护林所。 小魏正在加紧处理摄像头捕捉到的视频证据,听见门外有响动,当即抱着枪跳了起来,瞧见门口那个高大的声影这才松了口气,“队长,你……” 在看到他们盛队长怀里抱着一个人时,小魏登时忘了自己想说的话,他瞠目结舌地望向盛黎,盯着对方的脸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似乎是想确认是不是有人假扮成了他。 他们盛队长还在部队时就是出了名的不好亲近,小魏何曾见过对方这样珍而重之地抱着一个人的时候? ——倒也不是没有,他们队长对那只小白狐就宝贝得不得了,那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方才他们队长不正是要去找跑回山上的小狐仙吗?怎么这会儿就抱了个人回来? 小魏满腹疑问不知从何问起,在看到盛黎面上珍视的神色时,他甚至疑心队长怀里抱着的就是长大的狐仙。 盛黎一时却分不出心神来替他答疑解惑,只匆匆朝小魏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抱着夏添回到了屋里。 解开裹得严严实实的军大衣,里面的青年已然睡熟,毛茸茸的大尾巴都被压扁了些,盛黎替他抚了抚,令夏添在睡梦中也发出了舒适的低吟。 盛黎低笑一声,正要抖开棉被把人塞进去,抬眼时才看到夏添身上居然添了好些伤口。 这些伤口都很细小,盛黎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或许是夏添躲在乱草中被枯枝划伤的,这些伤口甚至都不曾让他有过分毫痛觉,证明对小狐狸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 第296页 但纵是如此,盛黎仍然免不了心疼,他连忙卸下装备,去浴室里打了热水来替夏添擦拭身体,掌下的肌肤莹润如暖玉,令他不由自主地轻吻上去。 盛黎一一吻过夏添身上的细小伤口,随是一触即分却带着无尽温情,夏添睡够了,便觉察到盛黎的气息靠近,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已经伸出了双手,试图讨来一个拥抱。 盛黎俯下/身抱住他,又轻轻吻了吻夏添的双唇,“好好休息,我去一趟警局。” 夏添也知道盛黎还有要紧事处理,因此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了什么,又猛地抓住盛黎的袖角道:“猴子!” 盛黎不明所以,便听夏添又说道:“狐狸告诉我,北山的山坳里多了几只猴子,很亲人。” 盛黎立即明白过来,这几只猴子大约就是老狙爷养的猴儿,已经养家了的猴子未必能够适应野外严苛的生存条件,而且它们对于人类十分亲近,缺少必要的戒心,没人能保证进山的人都会对他们报以善念,这种亲近只会害了它们。 “我知道了。”盛黎颔首,理了理夏添微长的额发, “放心,我会把它们带出来。” “我也可以帮忙!”夏添连忙道。 盛黎顺手捏了捏那毛茸茸的狐耳,“好,到时候还要小狐仙多多帮忙才是。” 时间紧迫,两人只挨在一处亲昵片刻就不得不暂时分开,盛黎要去警局善后,披上大衣就匆匆离开了护林所。 而小魏在楼下眼睁睁看着他们队长风一样地来去,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处理视频信息,眼睛却总是忍不住要往楼上瞟去,他们队长真的带了个人回来? 瞟了半天也没瞧见任何异常响动,小魏这才放下好奇心,专注地处理起了视频,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他整个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端起一旁的杯子打算走出去喝点热水。 刚一走出去,他就发觉屋内多了个人,还没来得及摆出警戒的姿势,就被对方身上的衣服给吓了一跳。 那人穿着的不是他们队长的衣服吗? 定睛看去,站在楼上的年轻人容貌漂亮得不像真人,因为身量比之队长瘦弱些,瞧着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白皙的指尖从宽大的衣袖里探出来,按在实木的走廊栏杆上,瞧见自己以后,对方露出一个稍显羞赧的笑容,“我有点饿了,出来找吃的。” 对方这毫不见外的态度倒是让小魏呆愣了一下,他跟这人认识吗? 第189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夏添倒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 原本还是狐狸的时候, 今晚盛黎就已经喂了他几次,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次“长大”太耗费体力了些, 他不过睡了一觉起来就又觉得腹中饥饿难耐。 方才盛黎在时, 他怕耽搁对方的时间便忍着没说, 只想着自己睡一会儿或许就能扛过去,便努力试着收起自己的耳朵尾巴, 谁料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他发觉自己可以将狐耳狐尾收起后却是越躺越饿, 肚子叫得震天价响,他只好起来找些吃食。 他变成人后便是赤身裸体的模样,盛黎方才只将他裹在棉被里, 也没给他穿衣服, 夏添便熟门熟路地打开衣柜,从里面找了盛黎的一套衣服出来,只是饲主和他的身量实在颇有些差距, 穿在盛黎身上略显紧绷的衬衣到他身上就是宽松得过分, 夏添自己揪着衣角嗅了嗅, 倒是只有洗衣粉的味道, 他犹觉得有些不满足, 一边套着大衣一边跑回床边,将脑袋埋在枕头上使劲儿蹭了蹭, 嗅到盛黎和自己交织在一起的气息方才觉得满足, 这才系上扣子走出了卧室。 对于护林所的构造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楼上楼下也不知道跑了多少个来回,只是往日都是以狐狸模样来看的,那时候觉得屋内不管桌椅摆件都大得不得了,所以如今来看,倒是隐约有一种屋内东西都骤然变小的错觉,他正自看得新奇,就瞧见小魏从屋内走了出来。 小魏性子活泼,以前也是最能顶着盛黎冰冷目光同自己玩闹的,夏添对于他自然十分熟悉,所以眼下那种自然相处的态度也被不知不觉地带了出来。 小狐狸实在饿得难受,和小魏说了句话也顾不上等对方回答,就匆忙下楼直往小厨房奔去,他记得护林所里有一口灶一直温着热粥热汤,之前他步入生长期时,有时候夜里也会被饿醒,盛黎经常去盛吃食给他加餐,他自己也曾经跟着去过小厨房好多次,只是那时候尚是小狐狸的模样,够不到灶台,盛黎也像担心小孩子似的不许他靠近火堆,唯恐他伤着,即使再怎么饿也只能绕着厨房打转。 小魏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年轻人毫不见外地冲自己说话后便直奔厨房,他愣了一瞬也跟着走了过去,看着对方熟门熟路地打开橱柜拿出碗筷盛粥,甚至还抽空问了自己一句“你要吃吗”。 “……啊,不,不吃……”对方这样熟稔的动作就像是曾来过千百次一样,小魏站在一旁看着他,来来回回地打量着夏添,见对方态度自然得就像是在家里一样,越发地觉得摸不着头脑,“你,你是我们队长带回来的那个人?” “对。” 夏添一边盛粥一边应道。 “你是谁?我们之前见过面吗?”小魏又追问道,他觉得这人身上带着一股莫名熟悉的气息,但他自信自己还没到会对这样一个年轻人见之即忘的地步,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 -- 第297页 夏添已经盛了一碗粥出来,正捧着碗吹热气,闻言转头看向小魏,十分认真地回道:“我就是那只白狐狸啊,就是夏夏。”他记得盛黎不曾在队友前唤过自己的全名,都是以“夏夏”来叫的。 “谁?夏夏?小狐仙?”小魏惊得语音都拔高了八个度,见那个青年人不但不反驳,还认认真真地点头,又说了一遍“对,我就是狐狸”。 夏添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小魏解释自己的身份,在这个敏感时刻,无论他以什么样的“外人”身份重新加入这个集体,恐怕都会令盛黎置于两难境地,索性就实话实说了,反正当初队员们都说盛黎照顾他像照顾伴侣似的,盛黎也几次对他们说过自己养的是小狐狸精,那不如就说成是狐狸报恩好了。 正自这么想着,夏添对上了小魏的眼神,却见对方满是关切地看向自己,像哄小孩子似的说道:“这粥烫,你当心点喝啊,不够还有,别饿着。” 夏添不明所以,不过鼻尖嗅到米粥香气便顾不上答话了,忙点了点头,却见小魏拿出手机走出去打了个电话,隐约听见对方说—— “老陈?……嗯对,队长带回来一个人……年纪轻轻就疯了,非说自己是狐狸……” 盛黎赶到警局时,大半个警局的人都赶了过来——连副局长都蹲进来半疯癫了,谁敢不来? 对此盛黎倒是不置可否,甚至以他的意思,这件事自然是要闹得越大越好,唯有更多人知道,在盘龙山这个小地方才更有可能让这件事情不那么容易被压下去,也才能让褚钰和林永旺等人得到应有的处罚。 先前只忙着和警局交接,等处理完事情以后,盛黎这才留意到其他几个队员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他一心记挂着还在护林所的夏添,想起当初小狐狸初次成年时,需得饮食自己的鲜血才能平缓燥热,如今两人虽说已经交换了心头血,方才见夏添也并无不妥之处,但却总怕有什么自己忽略了地方,因此眼下事情告一段落,立刻就要动身回护林所。 其余几名队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使着眼色却就是没一个人敢上去追问,倒是盛黎见他们吞吞吐吐的模样,说道:“有话直说。” “队长,听小魏说,你刚才带了个人回去?”老陈原本想问盛黎找到小狐仙没有,后来一想,要是盛黎找到那只小白狐,还怎么可能去带别的人?听小魏那意思,那人还是他们队长珍而重之地抱回去的。 “嗯。”说到夏添,盛黎神色亦随之柔和了几分,他点了点头。 说罢,他看了挤在一旁满脸写着八卦好奇的队员们,索性直说了,“那就是夏夏。” 老陈倒吸一口凉气,眼看着盛黎大踏步离开警局,他转过头和几个同样一脸匪夷所思的队友对视一眼,惊道:“咱们队长……不会也疯了吧?” 眼瞧着队长隐没在凌晨微光里的背影,几人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竟然连彻夜不眠的疲倦都一扫而空,转而激烈地讨论猜想起来—— “队长那么喜欢小狐仙,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要是真丢了,队长恐怕……” “可他带回来那个人又怎么说?这大冷天的,谁会凌晨不睡觉在山上乱走?” “你们怎么就知道队长一定是从山上把人带下来的?我倒觉得说不准他是去撬了谁家的门锁……” “你想说队长强抢民……男?” “……你们先等等。”老孙忽然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 队友不解,还以为老孙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问道:“怎么了?” 老孙指了指前方轰鸣阵阵的越野车,神情格外凝重,“那是咱们所里唯一一辆车。” 护林所装备落后可不是假话,这么些年就只有那一辆越野,要是眼下让盛黎开走了,他们这群人就只能步行回护林所了,虽说当年拉练时十几公里路程也不在话下,但眼下可不是拉练的时候。 几人把队长疯没疯、是不是去强抢民男的话题抛之脑后,全都朝着越野车冲了过去。 小狐狸吃饱了就觉得满足得不得了,他见小魏不但不信自己就是狐狸的解释,相反还一直觉得自己是思维混乱,也只得作罢,自己收拾了碗筷就坐在大厅里等着盛黎回来。 这个举动倒是让小魏对他放心了些,毕竟队长就那么抱着个人回来也不多解释就走了,他们又和褚钰那群人彻底撕破了脸,眼下自然要防备着是不是有外人回来捣乱,而那个年轻人坐在厅里,自己一眼就能看清对方的举动,倒是无意中证明了对方的坦坦荡荡。 因此,当盛黎开着车回去以后,走进门见到的就是坐在大厅里翘首以盼的夏添。 身后几名队员鱼贯而入,只瞧见一名青年扑上来牢牢抱住了队长。 对方把脸埋在盛黎怀里,倒是瞧不清相貌是不是如小魏所说一般“惊为天人”,不过从对方紧紧抱着盛黎舍不得松开的手来看,倒是十分依赖他们队长。 盛黎才从雪地里出来,身上还带着些许寒意,原本想稍稍收拾暖和些了再去抱自己的小狐狸,谁料到夏添这样黏人,自己刚一进屋就抱了上来。 夏添原也不是那只半步离不得主人的小狐狸了,只是也不知道这个小世界是不是当幼崽太久习惯了,那些曾经被他隐藏起来的独占欲和幼稚似乎也随之冒了头,他就是舍不得离盛黎太远,就是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扑上去紧紧抱住他。 -- 第298页 别说小狐狸不愿意松手,盛黎自己也是舍不得松手的,索性顺势将人搂紧了,轻笑了一声,说道:“我方才走得急,忘了问你饿不饿。”他记得曾经的小狐狸成年时可是饥饿得很的。 夏添还以为他知道了自己吃粥的事情,正要解释,对上盛黎满含深意的双眼时忽然明白了什么,跟着笑了起来,“饿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放开了,这时,几位队友才得以看清夏添的正脸,几人对视一眼,正要问什么,盛黎却看了一眼时间,冲他们说道:“昨晚太累,今天放一天假,我和夏夏上去休息,你们也早点收拾了去睡觉吧。” 第190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两人虽然日日相见, 可人和狐狸之间相差甚大, 连算上盛黎独自在这个小世界呆的日子,他已有许多年不曾和“夏添”在一起了。 此刻小狐狸变回人形, 盛黎只觉得像与他久别重逢似的, 哪里都看不够。 他如此, 夏添亦是如此, 他好歹记住了自己又成年了一回,加起来已经算是“两只大狐狸”了, 初时那股兴奋劲儿被压下, 便不肯在旁人面前再露出幼崽撒娇的模样, 强自按捺住澎湃的心潮不去伸手抓盛黎的衣角,还故意端着面孔摆出板正的模样, 只是自己强撑了三秒就忍不住了, 故作打量四下摆设似的, 用眼角余光去看盛黎。 没一会儿,夏添便感到指尖落入一处温暖所在。 他扭头去看,盛黎并未看他,仍是一副正经神色, 只是却伸手握住了他的。 夏添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顺势抬起盛黎的手举到自己下巴处轻轻蹭了蹭, 他还是狐狸时饲主就常对他做这个动作, 每每被挠得舒服了, 就要眯起眼睛从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连带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也要跟着左摇右摆。 眼下虽然没有尾巴摇摆, 但青年含笑微弯的双眸已经透露出对方心底的喜悦,盛黎见了不免也觉得像是吃了一大块蜜糖,连骨头缝里都带着甜意。 两人再无更亲昵的动作,可看在楼下几人眼中却不啻于惊天炸雷,除去那只小白狐,他们何时见过队长对着别人这样和颜悦色近乎宠溺过? “难不成……那真是狐狸成了精?”老陈望着两人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我倒觉得像是队长没找着狐狸给急疯了……”老孙挠了挠头,“狐狸成精这话可别瞎说了,都说深山藏至宝,可你们在这盘龙山里见过成精的吗?这狐狸精哪里是说有就能有的?” 几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末了小魏打着哈欠道:“别吵吵了,队长他们都上去多久了,觉都睡了两回了。”话音未落,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哎,队长跟那位……不会真是一见钟情吧?” 他们当初在部队里也见过同性恋人,都是过的有今日没明天的危险生活,对于俗世接受程度不太高的这种恋情,几人倒是远比别人看得开,无非就是喜欢同性,只要不犯法不害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因此这会儿众人回过味来,想起盛黎和那个青年之间再容不下旁人的亲昵气氛,并不觉得奇怪诧异,反而笑称盛黎这可是千年铁树开了花。 到底是折腾了一夜,几人也都累得慌,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休息去了,今天把那群偷猎贼送去警局,做笔录的老警察一直三心二意沉不下心问话,接二连三赶来警局的几位“大人物”则明里暗里要求立刻放人,若非后来盛黎赶到,只怕当时林永旺等人就已经大摇大摆地从审讯室里走出去了! 思及此处,众人心中多少有些不痛快,连带着八卦的心思也散了几分,当下各自回屋休息,准备养精蓄锐了再打一场硬仗——既然这人抓到了,那他们就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另一边,盛黎和夏添十指相扣走进了卧室,屋内暖气足,夏添替盛黎脱下外套搭在一旁,又去解自己的衣扣。 盛黎却格外喜欢看小狐狸穿着自己衣服的模样,也不上去帮忙,就单手支颌倚在一旁看他,目光灼灼,如同一道灼热的火光一寸寸烧过对方的肌肤。 夏添被他看得耳尖泛红,索性背过身去不再对上他的目光,只低着头认认真真地解扣子,一边解还一边在心底埋怨自己方才怎么就选了这扣子最多的衣服。 不多时,一双手从后面伸了出来,盛黎就着将他揽在怀里的姿势替他解衣扣,只是最后一件衬衣却不肯帮人脱了,只说:“我这里还没有备你的衣服,先将就穿着。” 这倒是实话,盛黎没想到小狐狸会这么快就变成人形,原打算趁着过年的假期带着他去更热闹些的城镇里逛逛,到时候再买些衣服备着,谁料到竟提前了这么久。 夏添握住盛黎的手指递到唇边,微微低头去吻了一下,“好。” 两人不再说话,如此抱着享受了一会儿静默相依的时光,只觉心境渐渐沉静舒缓,盛黎这才抬手去掀夏添的衣领。 小狐狸连忙抬手去捂,“先洗澡!”他今晚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又在满是枯叶干枝的乱草蓬里待了会儿,先前只顾着填饱肚子和等着盛黎回来,加上盛黎替他擦过一次身子,所以也顾不上去洗澡,不过这会儿却不能不洗。 盛黎一怔,继而笑道:“想什么,我看看你身上的伤口。” 说着,盛黎扯开衣领看了看,好在小狐狸自愈能力够强,方才那些细小的划痕这会儿已经消失了,只有脖颈处有一道稍稍深些,还留着红印。 -- 第299页 夏添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正要反驳问盛黎一句“难道主人不想吗”,就察觉到一道温热气息扑在颈间,随后盛黎的唇也印了上来,对方张开嘴含住了那道伤口,以温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道给他添上了一道新的痕迹,遮盖住了原本的红痕。 “这里,只有我能碰。”盛黎一边端详着自己留下的痕迹,一边又低头吻了一下。 夏添被盛黎吻得呼吸微颤,他转头就吻了回去,又像撒娇又像报复似的咬住盛黎的下唇,“这里也是我的。” 两人一路吻进了浴室,好一番亲昵后才重新回到床上,那件盛黎舍不得替对方脱下的衬衣也被随手扯开抛在了一旁,夏添这次真是不着一缕了,只被盛黎搂在怀里,还拿脚尖去轻轻勾对方的小腿。 盛黎只得将不安分的小狐狸压下,“你才长大,当心伤身体。” 夏添无从反驳,只得不服气地在盛黎怀里拱了一阵,这才抬起头来说:“我长大两次了。” “再大也是我的小狐狸。”盛黎叹息般地说了一句,又低头在他发尖上吻了吻,“夏夏,下次别那么跑开了。” 哪怕知道事出有因,也很清楚他的夏夏绝不会真的抛下自己离开,但在看到小狐狸扭头跑开的那一瞬,盛黎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阵心悸,盛黎也不知道自己竟然会软弱至此,不过是看着夏添跑远罢了,他当时却几乎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强控制得自己没有当场就追上去,抓住那只小狐狸藏进怀里。 夏添自知今天把饲主吓了一跳,心里也十分歉疚,此刻听盛黎这么一说,登时便后悔得不得了,忙不迭地翻了个身坐在盛黎身上,想也没想地低头对着他就是吧嗒吧嗒一阵亲,倒是跟当狐狸时撒娇卖好的举动如出一辙。 这一亲完,夏添只觉腰肢一软,忍不住看向盛黎不满地说道:“谁说要当心身体的?” 盛黎一挑眉,“你不必动,我来动。” 好在这护林所是青石红砖垒的,够坚固,隔音性也不差,两人动来动去也没打扰到其他人,只闹够了这才挨在一处沉沉睡去。 都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对于夏添的身份,两人都没做隐瞒据实以告,可护林队员们都是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哪里会真相信这世上的狐狸会成精还会回来报恩?几人猜来猜去,最后猜测盛黎和夏添早就认识,只是早些年不知为什么分开了,等到后来退役,他们队长会在盘龙山这小地方偏安一隅就是为了等夏添,期间为了排解等待伴侣的寂寞,还养了一只跟夏添十分相似的小白狐聊以解闷,如今这狐狸跑了没关系,爱人回到自己身边了,他们队长自然不会再去满山地找狐狸。 他们自己给两人补全了一个故事,盛黎只得不做辩解,索性任由他们猜测,几人反而更加确认这事情的真实性,否则他们队长怎么会不解释呢? 不过他们队长和夏添的情史顶多只能算是闲暇时聊起的话题,眼下更为重要的却是褚钰等人的处置。 在盘龙山这样的自然保护区捕猎,褚钰等人原本都该面临牢狱之灾,但为他们辩解的律师声称褚钰等人只是上山游玩,不过是误入了保护区范围,甚至还被盛黎这个护林队长恶意伤害,导致褚钰双手受伤,而林永旺作为证人,则是一口咬定盛黎故意伤人还导致自己摔伤,因此他们不但不承认捕猎一事,更反咬一口要求盛黎为故意伤人做出补偿, 护林所众人气不打一处来,老孙私底下更是暗骂当初就该让林永旺那两人冻死在雪地里,但褚钰等人此行本就做得手脚干净,和他们联系最紧密的林永旺又与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自然不可能出面作证,老狙爷的证词更被他们指为污蔑,一时间两方陷入胶着。 盛黎和夏添巡山归来,便见一屋子愁云惨淡的模样,盛黎走过去敲了敲桌子,言简意赅道:“有办法了。” “有什么办法?”小魏忍不住激动得站了起来,“队长,褚钰背后的人好像很有势力,咱们交上去的视频证据都被黑了,还能怎么办?” 盛黎倒是不急,活像那个被冤枉的人不是自己似的,“当天开枪的只有我一个,即便褚钰他们指认,也只能指认我……” “队长,我们知道不是你!”小魏急了,见盛黎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打断他道:“真要是咱们做的,咱们认了,该蹲大狱该受处罚咱们都认,可不是咱们做的,凭什么让人白白污蔑!” 第191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小魏本就是个直肠子, 有什么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盛黎却愣了一下。 他当年在凌阳宗时, 也曾与一位师兄起过龃龉,那位师兄口口声声指责他闯入禁地打破了宗主设下的禁制,导致被囚在禁地的妖兽得以逃出生天,还撕碎了两位刚入门的内门弟子。 然而盛黎当时不过是碰巧经过, 当日他恰好在附近练剑, 见那师兄误闯禁地却又没有那个与妖兽抗衡的本事,因烦躁对方打扰自己练剑,才将人给丢了出去,虽然动作算不得礼貌,好歹也是救了对方一命, 没成想对方不但不知恩图报,反而反咬他一口,言之凿凿地说就是盛黎打破禁制,连盛黎那一身修为也成了他的佐证——门内年轻一代的弟子, 唯有盛黎修为最高,要打破宗主禁制自然易如反掌。而盛黎之后斩杀妖兽的举动就更容易解释了, 依那师兄所言,这妖兽本就是盛黎放出来的,他为了掩盖过错,自然要拼命斩杀。 -- 第300页 盛黎当时只解释了一句不是自己, 见门内长老并不相信, 反而以他“天生不具七情六欲”为由, 暗指他冷血心肠,放出妖兽残害同门,索性闭口不言。最后是他师尊多番辩解,才换来一个后山禁闭的惩罚。 当日那位师兄指责他的话却与小魏如今这句话相差无几,不过是掉了个头——“盛师弟,是你自己做的你就该认下,不管紧闭或是鞭笞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如今还要狡辩,是想说我污蔑你吗?” 盛黎本就是个冷硬的性子,解释了一遍见众人不信也就不再多说,于他而言,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解释一遍根本不是自己做的事情,还不如去后山找个清净地方练剑。 而盛黎会对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却不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被关禁闭,而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在浮连山上遇到那团毛茸茸的小狐狸。 当时他在山间寻了个山洞随意安置,出去练剑后回来就发现自己放在山洞内的外袍不翼而飞。 既是禁闭,自然不会有太好的条件,这东西丢了,盛黎便只能穿着单薄的宗门服饰在天寒地冻的后山继续呆着,好在他早已步入金丹后期,离元婴不过一步之遥,倒也不算难捱。 没想到冥思时,他隐约察觉附近传来陌生气息,当即不动声色放出一丝灵识查看,却见洞外有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正探头探脑地往山洞看来,对方小小的身子上裹着半爿锦袍保暖,瞧那做工质地,正是从自己丢失的外袍上扯下来的。 发觉只是根本未开灵智的小狐狸,盛黎便不再关心,对方既然能“拿”走锦袍,不管是以什么方式,那就是对方的本事,他对于外物素来半点不挂心,自然不会在一只小狐狸身上多费心神。 然而接下来那只小狐狸的举动却让他吃了一惊,那只小狐狸竟然叼来了几个野果堆在洞外,雪白一团的毛球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忌惮于盛黎气势并不敢再入洞来,却又怕野果被其他野兽叼走,犹豫许久才鼓足勇气,将自己团成一个球朝着几个野果用力一撞,只把它们骨碌碌撞进洞里这才安心,甩了甩尾巴跑开。 这小东西是想用野果来交换自己的锦袍? 盛黎有些吃惊,倒是没想到一只没开灵智的野兽竟能有这般念头,且这还是后山上第一只胆敢接近自己的野兽。头一次主动提前结束了冥想,他收回那一缕神识,目光投向还在身边滴溜溜打转的一颗红果子,片刻后伸手捡了起来,施了一个除尘诀。 ……真酸。 盛黎面无表情地吃完了一整颗红果,倒是又想起那只小狐狸把自己团成一颗球的模样,同样都是圆滚滚,想来该比这颗果子好吃的多。 的确,这个圆滚滚比那颗红果好吃的多。思及此处,盛黎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进门的夏添。 小狐狸哪里知道盛黎已经想起了那么久远的往事,正脱下沾满雪花的大衣搭在一旁,听闻小魏等人所言,便走上去道:“不是咱们做的,咱们当然不能认。” 几名队员连连点头,但一想起褚钰等人的手段,不免又都有些丧气,若真要让褚钰他们继续暗中做手脚,只怕免不了被泼上一盆污水。 “这么丧气做什么?”夏添也学着盛黎的模样敲了敲桌子,不过比起盛黎的气势凛然,他的动作倒是温和多了,却并不会让几位护林队员轻视。 抛开一开始怀疑这个青年是脑子烧坏了非说自己是狐狸成精以外,他手段了得,做事周全,瞧着像是哪家高门大户养出来的少爷,可与他们相处却又十分随和亲近,很快就同他们打成了一片。 再加上对方虽然看着年轻,可怎么也算是“大嫂”,所以队员们对他倒是很服气,此刻见夏添有话要说,便即刻安静了下来。 “褚钰他们咬死了自己不过是误入保护区的游客,即便最后我们证明他们在禁猎区设下陷阱,顶多也就是两三年的牢狱之灾,以他们的本事,会不会进去还不一定,他们又非说是主……我家盛黎故意开枪伤人,故意要用法律来恶心我们。” 夏添先捡紧要的讲了讲,却险些习惯性地在众人面前叫出“主人”,对上盛黎含笑的双眼不觉有些耳根发烫,当即移开目光,继续说:“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尝尝遵纪守法的滋味——捕杀国家濒危保护动物且意图盗运出口,那可是死刑。” “濒危保护动物?”几人面面相觑,“咱们这盘龙山上倒是有不少濒危野生动植物,不过都在往北那边的老林子里,海拔几千米,哪里是说捕杀就捕杀的?” 老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小老大想说让咱们栽赃!我可以作为污点证人出席!” ——几人想了想,既然盛黎是老大,那他的爱人自然也算半个老大,那就叫小老大。 夏添哭笑不得,盛黎也被气笑了,顺势踢了老陈一脚,“胡说八道什么,栽什么脏,谁栽赃了?” 老陈耸了耸肩膀,“咱们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也不是没栽过脏啊……”这活儿他做得尤其得心应手,倒是可以出力。 “不栽赃,我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说着,夏添走到盛黎身边,从他背后的行军包里取出个活物来放到众人面前,“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这时,几人才注意到原来盛黎竟是背着一只小猴子回来的,小魏最沉不住气,忍不住说:“队长,你怎么老捡小动物回来?这些小东西怎么遇上你就这么老实?”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朝小猴子伸手隔空挠了挠,原本是想逗逗它,没成想那只小猴子却是个暴脾气,立刻冲着小魏一顿龇牙咧嘴。 -- 第301页 夏添轻轻呵斥了小猴子一句,“不许乱动。”小猴子登时安静下来,还甩了甩长长的尾巴,似乎是在冲夏添讨好地道歉似的。 几人看得啧啧称奇,“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小猴子对着小老大也这么乖!” 盛黎失笑,这只小猴子脾气野得很,在山野间遇到他们时还拿着雪块石子砸过来想把人赶出山去,是夏添咬破手指滴了滴鲜血威吓才让它老实下来,这一路上被玩心大起的小狐狸吱吱吓唬了好一会儿,哪里还会不老实? 老孙却是最熟悉这些野生动物的,他以前在部队里时就最喜欢野生动物,到了盘龙山以后更是如鱼得水,立志要保护好山里的一草一木飞禽走兽,此刻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脑中忽地灵光一闪,登时瞪圆了眼睛,抬手指向那只正朝着夏添卖乖的小猴子,失声道:“白头叶猴?!这是白头叶猴?” 夏添抬眼看向老孙,露出了赞许的微笑,“我方才就和你们队长说,你肯定是最先认出来的。” 老孙的猜想得到证实,整个人激动得不知是站是坐,其余几人也瞪大了眼睛,他们虽然不如老孙熟知各类动物种类,但白头叶猴的大名却是听过的——这是八十多年前就在国内彻底绝迹的猴子,曾经广泛分布也只存在于盘龙山一带,也曾有科学家组队入山试图寻找它的踪迹,但全都无功而返,这种猴子早已经登上了灭绝物种的名册。 几人面面相觑,在彼此眼底看到了难以置信和狂喜,白头叶猴对于生存环境要求非常苛刻,如果这只小猴子真的是白头叶猴,那么就证明盘龙山曾经被污染的环境已经复原了大半,说不定很多曾经绝迹的珍稀物种都会重新冒头! 他们立刻围拢到夏添身边来看这只小猴子,连盛黎都被他们挤到了一边,盛黎看着眼前这群激动得像是见到偶像的小年轻似的队员,无奈地冲着小狐狸笑了笑。 夏添也忍不住笑了,今日会发现这只小猴子纯属意外,他原本是按照狐族的指引和盛黎一同去找老狙爷那几只猴子的,谁料找到猴子的时候,却发现那几只惯常最是亲人的猴子却一反常态地拒绝他们靠近。 两人原本以为是这几只猴子习惯了野外生活,正打算就此离去,夏添却总觉得不对劲,因他心中不安,盛黎便与他追寻而去,这才发现了受伤的小白头叶猴。 也不知老狙爷养的那几只猴子是怎么发现这只小白头叶猴的,总之它们是把这只小崽子照顾了起来,只是它们自己都是被老狙爷照顾惯了的家猴,哪里知道怎么照料幼崽。 那只小白头叶猴脾气还格外火爆,明明受伤了行动不便,可瞧着有生人过来,还硬要去捡雪块丢它们,夏添原本不太在意,可眼瞧着那只小猴子竟然朝着盛黎扔石子,立刻咬破指尖朝对方报复似的弹了一滴血珠,小白头叶猴立刻便瑟缩起来不敢动了。 第192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这只小白头叶猴虽然脾气不怎么好, 可面对天性中的血脉压制立刻就服了软, 蔫头蔫脑地在两人面前趴下了。 可随后,这只小猴子就发觉面前这两人似乎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恶意,他们先是仔细地替自己清理掉了后肢上已经结痂变硬的血块,又掏出了一瓶喷雾清洗自己脚爪的伤处, 一股酥麻的凉意过后, 它便立刻觉得自己原本沉重得使不上力气的后肢恢复了些许知觉。 小猴子自然听不懂面前这两人低声说着的“是绝户套”“能跑掉已经够聪明了”之类的话,可它却能明显感受到这两个人对于自己的善意,虽然这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令它天然畏惧的气势,但一旦知道他们对自己没有威胁, 这只天性活泼的小猴子立刻又精神了起来。 它扒拉在盛黎肩头抓来挠去, 把盛黎戴着的厚棉帽抓破了一道口子不算,还打算揭开遮耳去捏盛黎的耳朵。 夏添原本正翻找着随身背包里还有什么药能给小猴子用上, 这一看之下顿时不乐意了。 这是他的饲主, 只有他才能踩在对方肩膀上玩闹, 也自然只有他才能去捏盛黎的耳朵。 小狐狸飞快地翻找出一瓶加速伤口愈合的药膏, 单手提着小白头叶猴,把它从盛黎肩膀上揪了下来, 小猴子玩得正兴起,还拽着盛黎的帽子舍不得松手, 竟是死死抱着那顶棉帽被夏添抓开了。 小狐狸倒是被它气笑了, 劈手夺过帽子递回给了盛黎, 还朝小猴子示威似的, 当着对方的面伸手轻轻摸了摸盛黎的耳朵, 甚至凑过去亲了一下。 小猴子的新鲜玩具被抢走,自然十分不乐意,再一看夏添这明显挑衅的举动,更是气得瞪圆了眼睛,可嗅到对方身上明显比自己要更为凶悍的气息,它又瞬间没了气势,即便再不满,也只敢仰起脖子小声地“吱吱”两声以示反抗。 夏添一边笑着往它腿上抹药膏一边点了点小白头叶猴的脑袋,“这个人只有我能碰,耳朵也是,记住了没有?你说你这个猴子,头发都白了怎么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小狐狸正自念着,却忽然被盛黎抓住了手腕,对方神情严肃地打断了他,“夏夏,你等等。” 夏添一愣,“我就说它两句,你不要抱它……难道我说错了吗?” 盛黎哭笑不得,只能先凑过去安抚了一下胡乱吃醋的小狐狸,“当然只有你能碰,不管是哪里都只有你能碰。” -- 第302页 夏添这才满足地笑起来,反正他现在是才刚刚成年长大的狐狸,偶尔的幼稚也是被允许的。 盛黎指着那只小猴子头顶的白色绒毛道:“你看,这个头顶的毛发,倒像是自然生长的。” 夏添这才留意到这只小猴子竟然是天生白头,忍不住笑道:“这可怎么办,少年白头。” 小白头叶猴对于这象征着自己珍贵身份的白毛一无所知,见夏添朝着自己笑,不似方才冷脸训斥的模样,登时放下了满心紧张,冲着夏添咧嘴,欢喜地吱吱叫了起来,分明自己还被对方提着脖颈,就已经伸出前肢讨好地要抱了。 小猴子那副模样实在是可笑又可爱,让夏添也忍不住笑着放下药膏打算抱起它,盛黎却按下了他的手,淡淡道:“你也只能抱我。” 倘若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单只看对方严肃的神情、听他正经的语气,还以为盛黎说的是什么要紧事,夏添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忍不住一同笑了起来。 小猴子抬头望望夏添又看看盛黎,甩了甩尾巴也跟着饶有兴致地叫了起来。 盛黎摸了摸小猴子头顶白色的绒毛,继续道:“我也不确定,但……据我所知这个小世界很少有猴子头顶毛发是是白色的,倒是恰好有一种分布在盘龙山地界,叫做白头叶猴——但早在八十多年前就彻底绝迹了,按理说盘龙山上不会有白头叶猴了才对。” 夏添在这个小世界生来就是狐狸,所了解的事情也都和狐族有关,他记得白狐一族里每一只小狐狸崽子的喜好,也认得每一只照看他的大狐狸,可对于这山间其他动物却是一点都不熟悉,更加不可能知道这种早在八十多年前就彻底绝迹的猴子。 “绝迹?”此刻听罢盛黎的解释,夏添忍不住好奇地转头看向被盛黎抱着的小猴子,朝对方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它白色的绒毛,“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宝贝猴子。” 小白头叶猴哪里知道夏添想做什么,见他伸出一根手指过来,还以为对方是要同自己一起玩耍,忙不迭伸出两只毛茸茸的猴爪攥紧了夏添的指尖,原本它还想上嘴咬一咬,不过愣是被夏添指尖隐约慑人的血腥气吓退了,只乖乖缩在盛黎手中,瞧着倒是十分可爱。 白头叶猴自然不会只有头顶白毛这一个辨识特征,盛黎虽然也从未见过白头叶猴,但一则是队里有老孙一个动物狂热爱好者在,耳濡目染之下,早年就多少知道些相关知识,二则是他本性使然,虽然说不上“干一行爱一行”,但既然要做就必然会尽力做到最好,尽管当初会选择来盘龙山是因为冥冥之中总觉得他的小狐狸会在这里,但自打到护林所以后就一直在了解相关知识,所以对于白头叶猴倒也不算陌生。 他又仔细查看了这只小猴子的两只前肢脚掌和尾骨构造,很快就认定了这只小猴子的身份,“不出意外的话,这应当就是一只白头叶猴的幼崽。” 白头叶猴是极其少有的独居猴类,没有猴王一说,家庭关系更类似于人类的三口之家,父母对于幼崽十分爱护,在其成年前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看幼猴,眼下这只小白头叶猴会被老狙爷养的家猴照顾、且这么久都没有大猴子找过来,只能说明这只小猴子的父母出了什么意外,恐怕已经不在了。 夏添看了看小白头叶猴脚上的伤口,“只怕就是这两日才不在的。”绝户套这种陷阱最是恶毒,想来这只小白头叶猴踩中陷阱后,是它的父母用性命换来了它的逃生。 盛黎点了点头,也认为这种可能性很高。 这样的大雪天气,要真让这只小白头叶猴在盘龙山中活下去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两人先把老狙爷养的那几只家猴收拢起来带了回去,那几只猴子虽然曾被褚钰和手下人狠狠吓过,但和老狙爷这么多年的相处早已经让它们对人类完全不设防了,何况还曾吃过盛黎喂给它们的花生坚果,倒是半点没有抗拒。 这只小白头叶猴自然也被他们带了回去,大约是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第一次遇到外人,它对于盛黎和夏添两人倒是好奇得不得了,没安静一会儿,就重新闹腾起来。 盛黎原本将它放在自己的背包里装着,小猴子却愣是拱了出来,伸出爪子攀着盛黎的肩膀想跑出来,夏添见状,转头冲它呲了呲牙,“呆进去,外面这么冷你可受不了。” 小猴子听不懂夏添的话,不过却是被对方的气势吓了一跳,立刻缩了回去。 夏添总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了小孩子,可小猴子缩成一团的模样又十分可爱,他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对方脑袋上一撮翘起来的白毛,又略显心虚地收回了手,乖乖走在盛黎身前半步的位置,只因他对于这座盘龙山更为适应熟悉,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他总能更好地看顾盛黎。 盛黎自然知道自家小狐狸这不曾说出口的心意,也坦然地落后他半步,只偶尔反手把又冒出头来的小猴子轻轻按回去,低声训道:“腿上有伤,安分些。” 对于盛黎,小白头叶猴的恐惧感不知为何却要少许多,虽然被盛黎按了回去,却并不肯老实地缩在有些逼仄的背包里,反而更努力地四肢并用想要爬出来,刚一露头就对上了正巧回头看它的夏添,登时被吓得松开爪子掉了下去。 夏添又气又笑地走回来,检查了一下它腿上的伤口,见并没有因此再度撕裂方才安心,当即又故意虎着脸吓唬了小猴子一顿,这次彻底让小白头叶猴老实了下来,乖乖缩在背包里不敢再乱动。 -- 第303页 一路无事,两人把小白头叶猴安安稳稳地带回了护林所,路上便已经计划好了接下来的行动。 这只小白头叶猴势必要见光,才能得到更好的照料,且对方受伤的缘由也可以用来做做文章,既然褚钰等人当初敢在山中设下绝户套,那就要承担好相应的后果。 这段时间盛黎也并非是什么都不做,单只任由褚钰他们泼脏水。 当初在部队里累积下来的人脉关系他原本并不想动,来到盘龙山,又找回了自己的小狐狸,他更愿意享受与之安静守在深山中的日常生活,但偏偏有人非要打破这份安静,他自然要做出回击,原本盛黎想着照以前一样,把褚钰等人送进监狱也就是了,可在知道了对方竟然从一开始就想着对夏添下手后,他便不打算再放过对方分毫。 第193章 极品狐狸精赖上床 据他收到的消息, 褚钰背后的人倒是的确算得上位高权重,只可惜身份却不清白, 道上树敌太多, 所以受伤以后为防被对手报复, 更是不敢走漏分毫消息。 只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强,盛黎有心要查, 自然能查出来,那人眼下已经气若游丝, 正等着这狐衔草续命, 褚钰这还顶着嫌疑人的名头,就已经有新的人潜进了盘龙山。 这固然说明对方有着手眼通天的本事, 可也侧面证明了那幕后之人已经等不起了,只怕再找不到这续命的草药,没两日就该闭眼了。 因此, 盛黎与夏添稍作合计,便打算干脆就此把小白头叶猴的消息放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而褚钰等人进山寻找狐衔草一事既然见不得光, 那就永远让它见不得光, 也能避免再有利欲熏心的人听闻消息, 进山来打扰盘龙山的宁静。 “不送到林业局吗?”听罢他们的打算, 小魏问道。 这原本也是惯例, 护林所毕竟设备人员有限, 往常即便在山上发现了需要救助的野生动物, 大多也是有心无力,通常都是直接通知市里的林业局,让他们派出专业人员来救助。 话音未落,老陈就抬手照着他脑袋敲了一下,“蠢啊你,褚钰他们连公安局都进得跟回家似的,林业局就不能插/进他们的人手了?到时候谁能保证这白头叶猴的安全?” “这倒是……”小魏嘀咕了一声,又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小猴子的前爪,在小白头叶猴动爪挠人之前飞快地收回了手,“不过它这腿是受伤了?我们以前也没照顾过白头叶猴啊,这该怎么处理?” “夏夏会。”被挤到外圈的盛黎无奈地看了一圈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的队员,说道。 “对,我之前在国外进修学的刚好就是这方面的。”夏添跟着解释了一句。 既然还要在这个小世界呆下去,盛黎自然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小狐狸就这么顶着来路不明的名头,原本这次联系那些许久不曾动用的人脉,一则是为了调查褚钰的幕后之人,二则是为了替夏添造一个假身份出来。 就这么几日功夫,夏添已经成为了一直在国外某著名生物学院进修的学生,近段时间才回国。 小魏几人本就笃定了他们队长和夏添是久别重逢的恋人,这会儿听了夏添这个身份更是深信不疑,还自动给他们补全了一段当初为了学业前途不得不暂时天各一方的经历。 小白头叶猴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在它看来,这些人和自己同样是两只前爪两只后爪,不过是比自己少了一条尾巴,只觉得是怪模怪样的同类,因此安静片刻就重新闹腾了起来,只是忌惮于夏添还抱着自己,再不敢瞎捣乱。 它这副小受气包的模样倒是把夏添看笑了,他避开小猴子脚上的伤口托起它,轻轻把小白头叶猴放到桌上,“行了,别把这屋子里东西打碎了,自己好好玩。” 盘龙山发现了白头叶猴的消息一经放出,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国内外各类动物保护组织都把目光投向了这里,而褚钰几人则避无可避地被人揪了出来,意图捕杀白头叶猴且盗运出国,在环境和动物保护风潮日益兴盛的当下,这样的罪责即便是他们背后的人也保不了,只能就此认栽。 借此机会,盘龙山护林所也大大地出了一次风头,得了不少奖励不说,还把当初林永旺曾来给他们许下的奖励兑现了,有意提拔几人,但护林所队员们对于现状却都安之若素,对于升迁的奖励全数拒绝。 盛黎作为护林所所长,所得的封赏自然也是排在首位,他倒是没想到,自己才拒绝了调动的奖励,就得知前来盘龙山查看白头叶猴一事的国家林业局领导邀请夏添随他们一同返回首都。 原因无他,那只他们发现的小白头叶猴虽然不怕人,可却更不亲人,其他饲养员拿给这小猴子的吃食它都一概不要,独独只肯吃夏添给的东西。 夏添和盛黎还曾私下讨论过这个问题,只猜测大约是小猴子能感知到他也算是“动物”,加之夏添对他尚有一份血脉压制,所以小猴子对他并不抗拒。 这一来却就叫人难办了,盘龙山这边的条件自然比不上首都来得好,为了给小白头叶猴提供最优良的生存条件和治疗,它定然是要被带回首都的,可小猴子若是不吃东西,只怕还没到首都就撑不住了。 这可是现今世界上唯一一只被发现的白头叶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这一来,夏添自然也要随行照料,至少要等到白头叶猴可以接受其他人的照料或是被正式放归自然为止,为此,高层为夏添许下了不少承诺,事业前途等等不一而足,比起当初褚钰许给他们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 第304页 夏添倒不是没想过老狙爷养的那几只猴子,然而那几只家猴尚且难以自主生存,更遑论照顾一只小猴子,况且老狙爷虽然只算是“被胁迫的从犯”,但毕竟是帮着褚钰等人在山间捕猎且损坏了护林所的设备,自然也不能自由行动。 几经权衡之下,两人最终决定暂时分开,盘龙山到底条件艰苦,且因为白头叶猴的面世,这里再一次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正是需要人手保护的时候,即便再怎么舍不得自己的小狐狸,盛黎也不得不暂时留在这里。 其实这并不算是多么陌生的体验,这几个小世界他们都曾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不得不暂别对方,但不管经历多少次,分别都无法让人感到愉快。 盛黎拿起最后一件衬衣叠好放进行李箱,又环顾屋内一圈,走到书桌边拿起一粒空弹壳放了进去,这是夏添还是小狐狸模样时最喜欢的玩具,盛黎伏案工作时,毛茸茸的小东西就常常四爪并用地挠着弹壳玩,虽然他刻意收起了锋锐的爪尖,不过偶尔玩得兴起时就顾不上这许多了,弹壳上还有几处小狐狸留下的抓痕。 虽说夏添是又成年了一回,可大约是在这个小世界照顾了太久的小狐狸,盛黎总忍不住把面前这个成熟的青年视作幼崽,一心只想着他即将离开自己独自去首都,只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给他备齐,唯恐哪里怠慢,让他的小狐狸在外受了委屈。 这情景倒是并不陌生,当初他们在第一个小世界相遇时,那个曾经身居高位日理万机的盛总也总是如此,不厌其烦地脱下西装挽起衬衣袖子,替他刚出道的小明星仔仔细细地收纳出行所需的物品。 夏添照旧被盛黎撵到了一边,他的饲主并不允许他动手,他只得老老实实地在床边坐好,一边看着盛黎,一边伸手挠着盛黎的枕头玩。 盛黎收拾完了衣服扭头看到这一幕,又道:“这个枕头你也喜欢,要不要带上?”他表情认真,倒并不是开玩笑。 夏添忍不住笑起来了,他丢下手里的枕头,站起来扑到盛黎怀里,揪住他的衣服道:“我最喜欢这个人,要不要带上?” 盛黎也忍不住唇角微弯笑了笑,反手抱住夏添,低头在对方颈肩深深吸了口气,贪婪地汲取着来自小狐狸的气息,低声道:“倒是真想把你留在这山里。” “那我就留下来!”夏添比谁都要更舍不得离开盛黎,此刻听到盛黎这样说,登时就舍不得再走了,忍不住嘀咕道:“我再去吓唬那只小白头叶猴一回,让它自己乖乖吃饭去。” 话虽如此,但两人都明白不过是说说罢了,那只小白头叶猴虽然灵气十足,但是却并非真开了灵智,哪里能明白那么多。 两人靠在一处说了会儿话,便是再不舍得也不得不分开,盛黎替夏添收拾好了行李,又忍不住再三叮嘱对方在外注意,只把夏添听得眉眼弯弯,一叠声地点头应好。 等盛黎说完了,夏添这才道:“主人你放心,你在盘龙山要好好照顾自己,乖乖等我回来!” 盛黎失笑,与他额头相抵应了一声“好”。 被带到首都动物保护中心后,那只小白头叶猴的情况一日好过一日,丰厚的物质条件让它脚上的伤口很快就复原如初了,原本攀爬树枝还会时不时打颤的小猴子很快就重新恢复了活力,把整个猴馆里的其他猴子欺负得叫苦不迭。 当初救助白头叶猴时,众人便达成了共识,并非要将其圈养起来,而是要最终放归野外,因此在确认它的身体机能正常以后,便决定让它回到最适合它生存的盘龙山。 夏添的任务自然也就此完成,他带着小白头叶猴踏上了回到盘龙山的行程,小猴子仍旧只认他,见了其他生人虽不害怕,却也绝不亲近,甚至只要夏添不在场,别人想要接近,它就会立刻选择跑开或是攻击,这一路上也只肯让夏添抱着。 对此其他人不是不羡慕,不过众人也明白,这对于最终归宿是大自然的白头叶猴来说,无疑是最佳的自我保护准则。 夏添倒是哭笑不得,这只小猴子分明也是怕自己的,怎么偏又这么黏人? 因为白头叶猴的出现,盘龙山山脉中的数座山头已经正式被划为了核心保护区,禁止任何人进入,即使放归白头叶猴也需要在森林公安的批准和陪同下进行,夏添抱着小猴子走下车,迎面见到的就是穿着正式制服的盛黎。 “我回来了。”夏添眉眼弯弯,冲盛黎道。 盛黎则抬手回以军礼,向他的小狐狸致以最高的礼遇。 “欢迎回来。” 小猴子还记得盛黎的气息,当下欢喜地吱吱叫了两声,作势就想往盛黎怀里扑,却被夏添一把按住了脑袋,“不准动。”又压低声音在它耳边道:“我都没抱上呢,你还想抱。” 白头叶猴只好委屈地抓住夏添的手,又朝盛黎看了看,却见那个人的目光只落在自己身旁的夏添身上,倒是半点没有注意到自己,它正要生气,却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出生地,四下林野的浓郁生机令它兴奋不已,登时把夏添和盛黎都忘了个干净,探着身子想要往外跑。 “回去吧。” 夏添蹲下/身,让小白头叶猴落到地上,又朝它指了指山野深处,“那里才是你的家,以后别随随便便踩陷阱了,脑袋放聪明一点知不知道?” -- 第305页 小猴子似乎察觉到了离别的到来,没有立刻冲进林里,反而仰头看向了夏添。 夏添笑了,抬手轻轻摸了摸小猴子头顶的白毛,“走吧,希望咱们以后都别遇见了。”这次送白头叶猴进山以后,他就会正式加入护林所,和盛黎一道守着盘龙山,这个核心保护区也不会再来,若是再让他遇上,那肯定是这只小猴子又遇上了危险。 小猴子又看了一眼盛黎,对方也冲它点了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一颗喷香的板栗递给了它,“吃吧,山里的。” 小猴子满意地叫了两声,抓住板栗当即就剥开吃了,倒是又被夏添敲了一回脑袋:“告诉过你,不准瞎吃东西。”小猴子不服气地冲他做了个鬼脸,又看了看两人,而后扭头就跑进了山里,很快就攀上了一株老树,再没有回头。 眼瞧着小狐狸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夏添这才站起身来看向盛黎,笑道:“不许只给它,我也要。” 盛黎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家里有剥好的,都给你留着。” “是板栗吗?” “不单是板栗,还有山葡萄酿的酒,你可以尝尝。” “我可以喝酒了吗?” “接风宴,一杯。” “两杯!” “好,两杯……” 第194章 道侣修炼手册 盛黎和夏添守了盘龙山许久, 直到下一批正式护林员调来接替他们才离开, 盛黎拒绝了升迁调动选择了辞职,在一众队员哭天喊地的哭号声中和自己的小狐狸一同踏上了游历的旅程。 他们走遍了山川大河,看过了这个小世界的一草一木,更从偷猎者的枪口救下了不少野生动物, 也不知是不是天天与家养的小狐狸耳鬓厮磨的缘故,原本那些动物见了盛黎都避之不及,后来对待他的态度却渐渐和夏添一样了, 且因为盛黎不及夏添占着血脉压制一层的关系,那些小动物竟然更为亲近他些,倒是让小狐狸难得稚气地吃了几回醋,故意幼稚地在小动物面前显摆盛黎对于自己毫无理由的偏心爱护——哪怕那些小动物压根不明白。 待得盛黎隐约感应到小世界的法则, 知道他们即将离开后, 两人选了一处森林作为最后一站,他们在数百年树龄的古树下拥吻, 在雨天泥泞的湿地里奔走,见证过闪电凌空劈下炸出最原始的火光,也小心翼翼地触碰过从烂泥地里长出来的柔软的花。 夏添关于那个小世界最后的记忆便是盛黎温暖坚实的怀抱,在森林里他常常以兽身行动, 还凭借物种优势找到了许多食物, 每每寻到新的吃食就会兴致勃勃地叼回给盛黎, 那种仿佛反过来饲养自己饲主的感觉令小狐狸乐此不疲, 常常是盛黎一眼没看住, 他就蹿出去叼了一大堆食物回来, 还会眼巴巴地仰头看着盛黎,就等着饲主一句夸奖。 那时候盛黎便总是会把他抱起来,倒也不嫌弃他的爪子上沾着灰尘,替他拂去身上沾着的碎叶枯草,温柔地亲一亲小狐狸湿润的鼻尖。 而当他从黑甜的梦乡中醒来时,入目所见却并非森林几乎沾湿人衣的苍翠绿意,而是焦黑土地,他心头一颤,上一个小世界的试炼令他品尝了作为“狐狸”长大的温暖滋味,也更令他亲近自然,如今环顾四周,见不单此地,附近的所有山头上都是光秃秃一片,土地被炙烤得裂开巨大破口,便有参天古木也已经发黑发焦,尽数被拦腰折断,便是炼狱也不过如此。 不……他忽地目光一凝,视线落在自己同样黑漆漆一片的指尖上,这景象他曾见过一次,在盛黎渡劫时。 自己这是回到了浮连山?夏添连忙运起周身灵力查看,那个在脑海中始终纹丝不动的生烟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了,若非体内仍有一直守护自己的盛黎精血,他甚至会疑心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大梦。 他在山间化形,哪怕小世界里的他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可在浮连山上的白狐夏添却是身无长物,以往他虽开出灵智却不识礼仪,即便赤/身/裸/体亦是毫无羞耻之心,不过是因为嫌人身不如兽型行动方便,所以只在自己居住的山洞里变过一次人,而今却是不行了,他正想重新变回狐狸模样,肩上忽然一沉。 那道与他日夜纠缠的气息随之覆盖全身,夏添抓住衣襟,见到自己指尖在那件水色外袍上留下几个黑漆漆的指印,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去罚你洗干净。”盛黎随之缓步走来,蹲/下/身子替他细细束好外袍,又毫不在意地凑过去,在夏添同样被天劫劈得漆黑的脸庞上轻吻了一记。 此刻盛黎只穿着素净的内衫,却让小狐狸看得十分诧异,瞪圆了眼睛问道:“你怎么干干净净的?” 盛黎失笑,捏了捏他的耳朵尖,道:“我当日冒进,妄图跨越出窍分神,一举抵达合体修为,所以才引来九天雷劫,我如今已然安然度过此劫,有了合体的修为,算是重新锻体淬骨了一次,那些污渍自然也随之祛除,至于这衣衫……你这只小狐狸只肯学怎么保命逞凶,哪里知道学万物变化?” 或许是因为道侣契约的联系,若说曾经的盛黎只是不刻意把那只时常偷偷摸摸跟在身边的小狐狸放在心上,即使曾经见到对方的种种行为也不以为意,那么历劫回来后,盛黎便从记忆深海之中细细翻找出了曾经与之相处的点点滴滴,自然记得那只小狐狸最爱躲懒,倘若见到自己练剑或是修行其他攻击性强的道术便仔细观察,而诸如变换万物之类的他则不屑一顾。 -- 第306页 他这样一说,夏添自然想起了往事,他当初只想着如何在浮连山上多活一日,哪里会想到有如今一劫? 思及此处,他连忙拿袖子蹭了蹭黑乎乎的脸颊,还不忘冲盛黎讨好一笑:“那我以后学。” “好。”盛黎自然无不应是,又安抚他一句,“不学也无妨,今后不管到哪里我都陪你。”说罢,一个除尘诀施在怀里人身上,眨眼间就重新抱回了干干净净的小狐狸。 叙过两句闲话,盛黎这才起身,心念微动,四周原本焦黑一片的土地便重新恢复勃勃生机,细嫩青草从泥土里悄悄探头,干枯老树上又绽绿芽,眨眼间就重新恢复成了绿意满目,鸟鸣兽啼的浮连山。 这一手自然令夏添又看得出了神,曾经盛黎也会在练剑后复原被自己剑气所伤的草木,但那时顶多能看顾周全半爿山头,哪里像如今这样威风。 盛黎见他满目皆是惊奇崇拜神色,微微挺直了本就板正的背脊,力图让自己在道侣眼中更为高大可靠。这是曾经不近人情的剑修盛黎不会做的事情,可对于如今“为人道侣”的盛黎而言却是早已经做得得心应手,大概无论是谁,都无法拒绝来自伴侣的欣赏爱慕。 如今修真界式微,灵气消耗得多产生的少,这样不均衡的发展之下,依靠天地灵气修炼的修士们自然难有寸进,便说这修真界第一大宗的凌阳宗,掌门宗主也不过大乘修为,距离渡劫尚差一步,而盛黎的师尊则是洞虚修为,内门长老则都是合体修为。 换句话说,盛黎如今的修为已经可以正式出师另立山头,升为凌阳宗内门长老了。 夏添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或者在他看来,哪怕盛黎不过是个刚筑基的小修士,在他心中同样威风凛凛。 两人稍作收拾这才下山。临行到一半,夏添忽然拉着盛黎绕到了另一条山路,他一边牵着盛黎往前走一边回头问道:“主人都不问问我带你去哪里吗?” “我说过,无论去哪里我都陪你。”盛黎语气平淡,但眼眸中却尽是纵容爱意,倒是让小狐狸微微红了耳朵,小声嘀咕道:“带你去镇场子。” 其实两人如今都是修士,盛黎合体修为自不必说,连夏添也是已近心动的修为,缩地成寸谈不上,一日千里却是可以的,但也不知是不是这几个小世界习惯了平凡人的身份,两人却都格外地贪恋彼此十指相扣漫步的感觉,竟是没有一人提出要以法术前行。 复行数百步后,盛黎被夏添带入了一处幽静山林,这里自然也曾被九天雷劫劈过,好在已经复原,那些受惊不已的各类动物正小心翼翼地试探迈步,生怕又来一道天雷。 而盛黎刻意收敛周身气势,只将自己融入身旁草木中,倒是不曾惊扰这些惶恐不已的蛇虫鸟兽,不过夏添则不同,不单不遮掩,反而故意释放出自己的气息,告知这里的生物自己来了。 动物都以气息相互辨识,所以哪怕根本没见过夏添的人形,但这些动物照样认出了这是山上那只白狐。 这些兽类之中也有灵智已开的,自然熟悉这只野性难驯的小白狐,而今见他又来,心思一动,便懵懵懂懂地生出念头来,要趁此机会立个威风,反正这只小白狐本就曾是自己手下败将,而今正好再收拾对方一顿,算是杀鸡儆猴,好叫其他正自不安的兽类服从自己。 一头吊睛白额大虎踱着步子从藏身的林野间走了出来,先是仰头朝天长啸一声示威,而后便弓起背脊冲夏添发出呼呼低吼。 这声音小狐狸熟悉得很,曾经这只老虎就将他当做不服输的刺头靶子,常常故意当着别的动物的面如此威慑自己,还曾数次夺走他捕到的猎物。 当时的小狐狸虽然跟着盛黎学了点本事,但不过只是皮毛,比上这只百年修为的老虎自然不如,可他却次次不肯服输,哪怕当面打不赢,背后也总要暗地里使坏报复回来。 好在那只大虎开了灵智,隐约知道若是残害同样开了灵智的妖兽会有天劫惩罚,这才留下了小狐狸一条性命。 此刻也不例外,它大张獠牙朝着夏添扑过去,然而才刚越到半空,迎面却忽然冲出一道凛然剑气,如无形冰棱刺过四肢,更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狠狠扼住它脖颈,令这只妖虎重重跌落在地。 夏添这才走上前,毫不遮掩地释放出了盛黎留在自己体内精血的威慑力,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气息微弱的白虎脑袋,恶狠狠道:“莫欺少年穷懂不懂,你当日留我一命,我今日也留你一命,再敢欺负我,我叫我主人收拾你。” 白虎自然听不懂,却能明显感受到这只小白狐身上忽然多出一股精纯剑气,如今不单修为不低于自己,甚至高出自己几十上百倍,哪里是它还能动得了的小角色? 当下它便颇为识时务地伏下身子冲夏添表示了臣服,连带着一旁作壁上观的不少灵兽都跟着出来齐刷刷地跪拜——它们当初可没少欺负这只小狐狸,毕竟当初听狐族说这是不详的白狐,谁都能肆意踩上一脚。 第195章 道侣修炼手册 夏添见状,只觉终于出了当年一口恶气, 当初他被狐族撵出族地, 山中百兽皆视他如不祥之物, 或避之不及或肆意欺凌,当日他没有亲朋在侧, 更没有盛黎这个主人回护,即便被欺负得再惨,也没有谁会心疼他。 尤其是在看到有些小崽子仗着有父母兄弟, 便故意来抢自己辛辛苦苦找到的食物时,他就曾经暗暗在心底发誓,有朝一日定然要把这些欺负过他的灵兽全部给欺负回去,只是每每想罢却又忍不住心酸地蜷成一团舔舔自己的尾巴毛—— -- 第307页 他也想仗势欺人, 也想当一只因为有所依仗而恃宠而骄的小狐狸。 所以今日他之所以会牵着盛黎故意来此,与其说是报复,倒更不如说是炫耀, 炫耀他有这样一个能够给他自己撑腰的饲主, 因此见妖兽拜服, 便忍不住睁圆眼睛一个个数过去, 这个是当初抢了自己食物的,那个是当初占了自己小窝的, 还有…… 盛黎则一直护在夏添身侧,陪他看着那些或凶狠或强壮的灵兽一一拜服, 见小狐狸左顾右盼似乎还在清点数量, 便问夏添道:“难道还有没到的?” 夏添数了数, “齐活儿了,走吧。”他本就是最最记仇的小狐狸,当初灵智未开就知道暗地里报复抢走自己食物的同类,而今有人替他撑腰,当然要来耀武扬威一番,如今见当初欺负过自己的妖兽都见识了自己如今的威风,顿觉心满意足。 盛黎见他这副骄矜模样却十分喜爱,修真界讲究因果报应,当日这些灵兽欺压自家小狐狸在前,今日便应当承受这一冲击,它们不是未开灵智的野兽,当初的所作所为不是简简单单的“本能”二字可以概括的,无非是欺软怕硬罢了。 何况夏添并非赶尽杀绝,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两人顺着蜿蜒山路下山,一路上不时有小动物探头探脑地来看他们二人,夏添无意间抬眼一看,便瞧见灌木丛中一抹红影闪过。 盛黎亦是注意到了那抹影子,他一怔,“狐狸?” 自他们从浮连山上苏醒,倒是不曾见过一只狐狸,如今骤然一见,盛黎立时回想起夏添曾经提过被同族嫌弃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夏添的手,无声地告诉对方自己随时守在身边。 夏添倒是认得那只红狐的气息,自打他当初跟着盛黎修习开了灵智以后,便许久不曾再与火狐一族有过接触,说来也怪,浮连山上虽算是凌阳宗灵气充足的地方,不少野兽都无师自通地开了灵智,但火狐一族中除了夏添这个异类,却再没有别的狐狸开出灵智。 而没有开出灵智的狐族与寻常野兽无异,寿命短暂,早在夏添跟着盛黎修习时,当年那一拨与他一同出生的火狐便老的老死的死,到如今早已不知换过几轮了。 这只小火狐身上还残留着一丝与他亲近的血缘气息,想来是他曾经的兄弟姊妹的子孙。 那只小火狐不曾见过夏添,也不曾听父辈说起过那只被视为不详的白狐,它并不认识夏添,只是嗅到对方气息略有些熟悉,可对方血脉中磅礴的气势更令它心生恐惧,此刻见盛黎和夏添两人一同望过来,立刻被吓得缩成一团,脑袋紧紧埋在前爪间,做出臣服的姿势。 夏添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去管它,或许早在当初他跟着盛黎开灵智的第一日,他就和火狐一族再无干系了。 两人不再耽搁,他们虽则已经在小世界中历经了数百年,但于修真界中不过一瞬,以两人修为,梳理庞杂的小世界记忆可谓轻而易举,盛黎回想起自己当日上山修炼时的前因后果,那是他只隐约感应到自己即将突破,却不知九重天劫近在咫尺,是以上山时根本不曾携带法器,只计划修炼完便回自己的院子。 思及此处,他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他渡劫前日曾奉师命去赤炎湖斩杀一条黑蛟,从赤炎湖中带回了几条赤炎鱼,正在他的院中熬煮,这鱼对于修士大有裨益,原本是计划修炼回去喝鱼汤,此刻也不知那锅鱼汤熬干了没有。 夏添听得一阵肚饿,他可不像盛黎不重口舌之欲,他当初还在浮连山上时就听过赤炎鱼的大名,小狐狸关注的自然不是这鱼有梳洗经脉杂质、可以助人增长修为,而是这鱼肉质鲜嫩鲜香可口,全鱼不过一条大刺,更无腥味。 眼下听盛黎说竟然还熬着一锅赤炎鱼,登时忍不住拽着人往前疾走了几步,正要催促,却被盛黎捉住手腕一把捞回了怀里。 夏添不解,只是见盛黎神情戒备,登时也竖起了耳朵。 片刻后盛黎松了一口气,只是仍未松开揽着夏添的手臂,而是扭头附在夏添耳畔低声道:“凌阳宗内与我同辈的门人都在前面,你不要怕。” 夏添一怔,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盛黎的同门会出现在这里,听到他末尾一句,立刻仰起脑袋回道:“我才不怕。”他可是当过摄政王的小狐狸,什么世面不曾见过? 盛黎便夸他一句,他不过是担心小狐狸不适应,毕竟凌阳宗可没有不造杀孽的说法,丧命于门内子弟的妖兽性命不知凡几,他唯恐夏添嗅到那些人身上的妖兽血气心生恐惧,忍不住又叮嘱一句,末了只玩笑道:“要是不舒服了,就躲到我怀里来。” 夏添闻言,凑过去故意在他衣襟前嗅来嗅去,又睁圆眼睛看向他,笑嘻嘻地说:“主人难道忘了自己?我连你都不怕,还会怕别人?” 盛黎一怔,继而失笑摇了摇头,他倒是忘了自己,凌阳宗内年轻一代的弟子唯他修为最高,是以那些最为危险困难的任务都会理所应当地落到他头上,何况盛黎往日并无七情六欲,杀兽斩妖只当做切萝卜似的寻常,真要算起血腥气,只怕凌阳宗的宗主也未必比得过他,常有娇气些的师妹师姐见了他便掩鼻而过,暗地里说他“一身血气不似善人”。 只是打从遇到这只小狐狸起,对方似乎就不曾对他周身凛冽杀气表示过任何不适,竟然令盛黎自己也渐渐淡忘了那些事情,此刻倒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 第308页 夏添想了想,自己也觉得有些惊奇,他原本就是兽类,最是明白欺软怕硬强者为尊的道理,见了浮连山上哪只野兽爪尖带血都要避开些,可唯见了盛黎时没想过躲开,似乎笃定了这个人即便是浴血而来的修罗,也决计不会伤自己分毫。 他心中一时忍不住有些欢喜,正待说话,不远处遥遥传来一声闷雷似的问话—— “前头可是凌阳宗子弟盛黎?” 那声音带着几分慎重试探,如重雷当头砸下,眨眼便传遍了周边好几座山头,惊得不少栖在枝头的鸟儿四散飞逃,显然是被吓得厉害,倒是在半空盘选出乌压压一片黑云。 盛黎认得这声音,是他师伯的大弟子,名唤应兴文,也是门内公认的下一任宗主,对方虽然功力深厚,但寻常做不到传音如此。 对方不会不知道这山中刚有人渡劫到了合体修为,眼下想来是故意为之,一则是为了震慑自己,二则是在其他师门弟子面前树立威信。 果不其然,在山脚下围城一团的凌阳宗弟子们个个面露钦羡之色,口中不时赞道:“大师兄好厉害!”“这等修为,只怕是门内第一人了!” 盛黎当初在门内时曾被应兴文算计过几次,被对方抢了功劳据为己有,不过盛黎素来不在意这些虚名,对门内丰厚的赏赐也看不上眼,是以从不曾和他计较过,也不曾对人说起过。 但今时不同往日…… 盛黎看了一眼微微蹙眉面露不满的小狐狸,淡淡开口道:“凌阳宗飞云峰弟子盛黎并道侣夏添在此。” 他语气不轻不重只如同与人寻常对话,那声音却顿时镇压住了应兴文的声音余波,直直传入方圆数千里修士耳中,还安抚住了遍山凄凄奔走的飞禽走兽,与应兴文的修为一比,高下立现。 原本喋喋不休围拢在应兴文身边的弟子们先是神色一僵,而后俱都难以置信地将目光投向了山峦深处。 他们听到了什么?还真是那个盛黎? 那人竟然能盖过大师兄的修为,如今到底是什么水平?对方声音还在脑海中回荡,几个平日里最爱嘲弄盛黎的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一丝后怕。 而更多的人更觉难以置信,他们莫非是听错了?盛黎竟然说他的道侣?他这样冷心冷情的人如何会有道侣?那个夏添又是什么来头? 一时间山脚下的人议论纷纷,应兴文脸色亦是有些难看,他曾经与盛黎修为相当,而今却感应不到分毫对方深浅,这只能是因为盛黎历经天劫后修为大涨,且高出他许多。 可……怎么会?!应兴文暗自捏紧双拳,他自入门起就不断被人拿来和盛黎比较,分明一个是修真世家出来的天灵根天才,一个是无父无母被飞云峰峰主捡回去的乞儿,两人之间本就是云泥之别,可两人之间修为却不相上下,令他回家数次被堂兄妹羞辱,很是面上无光。 好在盛黎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缺根筋,不具七情六欲,更是不会待人接物,是以门内弟子纵有因他修为高深佩服的,也都在自己的引导下渐渐转了心,应兴文敢说,到如今这门内的人即便说起他们修为相当,也只会笑盛黎那样萤火似的货色竟敢与昭昭明日般的大师兄争辉,着实不自量力。 第196章 道侣修炼手册 大约是被吹捧得久了, 应兴文自己也渐渐从当初的愤懑中走了出来, 人人都说他比盛黎强, 他自己也是如此以为的,到如今他已是公认的下一任掌门,而盛黎呢?不过仍是飞云峰上一个人人谈之色变的怪物罢了! 可如今,就是这个他半点瞧不上眼的怪物, 竟然修为更甚于他, 且还是当着这么多往日吹捧自己的师兄弟的面,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应兴文一时面色有些难看,好在他自恃如今身份不同寻常, 自然要拿出些大度气势来, 因此只假作半点不受影响似的,扬声道:“既然是盛黎师弟渡劫成功,还请快快出山, 随我一道去掌门面前测验修为。” 此言一出,他的几个心腹忙不迭地在一旁夸赞道:“还是大师兄气量广, 那盛黎仗着自己渡劫成功, 竟然故意以修为压人,实在是小肚鸡肠。” 然而这一次跟来的修士中却有一个刚入门的小姑娘, 她年纪小没什么心眼,但却是个仗义又活泼的性子,闻言忍不住脆生生地反驳道:“可是那位盛黎师兄凭自己的本事修炼到如此地步, 他只不过是回答大师兄的问话罢了, 哪里就说得上是故意压人呢?”她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要紧的话, 脸上还带着崇拜的笑意,“听说盛黎师兄还很年轻,就有这样的修为……” 她的师姐连忙捂住了小姑娘的嘴,朝应兴文赔笑道:“大师兄勿怪,小师妹入门时间尚短,并不知道其中原委。” 应兴文本就是心胸狭窄之人,听了那小姑娘的话自然多有不悦,只是当众不好发作,只问了一句:“入门几日?” 她师姐忙道:“三日不到,今日是因盛黎师兄的劫云恰好笼到我们山头,勉强也算是有些因果,所以才带小师妹前来一观。” 应兴文淡淡道:“三日?难怪瞧着与凡人无异。” 须知修真界的修士都是自有一分高高在上的傲气的,踏入修真一门后便与凡人成了两个等级的人,应兴文如今说那小师妹如同凡人,大约就如同凡人骂人如同乞丐蝼蚁一般。若是往日,应兴文自然有手段背后摧折那小师妹,只是今日被盛黎气得失了分寸,倒是忍不住出口伤人了。 -- 第309页 那小师妹年纪尚幼,根本不曾历经风霜,乍一听之下便是委屈得双眼含泪,只好歹知道不能顶撞应兴文,便转身埋在师姐怀中低声啜泣起来。 她那师姐很是疼爱她,否则刚才也不会揽着她替她出头了,如今一见小师妹哭的厉害,不免更是心疼,也对应兴文多了些埋怨之意,大师兄不是素来君子端方的吗,怎么今日竟然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他们虽不拜在同一个师尊门下,但都是同门弟子,怎么这样当众羞辱师妹? 这一场小小波澜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其他弟子到底是好奇盛黎为什么会引来那样气势汹汹的劫云,难道真是一举突破合体,那岂不是可以独立山头为门内长老了? 一众人如今都正翘首以盼等着盛黎回来测修为,却不知所望之人正在山中好整以暇地同自己的道侣说话,眉眼间都是一派闲适。 夏添自听到盛黎说自己是他的道侣起,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只是他自认是成年了还有道侣的大狐狸,不肯再像以前那样稚气地缠着盛黎撒娇,只不时拿一双雨水洗过似的眼睛看着对方,眼底藏着盈盈笑意,像小狐狸伸出嫩生生的爪尖去挠人的心,盛黎哪里有察觉不了的? 待夏添看了几次,他便忍不住道:“你若是再看下去,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做什么。” 夏添便故意左右看看,问道:“这里谁要你的保证了?”话音未落自己已经忍不住笑了,干脆转身扑到盛黎身上挂住,双手搂着他的脖颈道:“反正我不要。” 盛黎与他额头相抵,哑声道:“如今在修真界可不同别世,话落生根,日后夏夏可不要后悔。” 他二人走在山间,四下并无别的鸟兽敢靠近,倒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似的,如此抱了片刻才渐渐松开,盛黎道:“我在修真界并没有别的亲人,唯有师尊待我如子,如今回来了,自然要带着道侣去见他。” 夏添便想起当初自己被天雷劈死时,那一道对他说话的奇异的声音来,若非盛黎的师尊给了他生烟奁和入世的机会,他如何能找到自己的饲主?当下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尊也多了几分好感。 可约莫是近乡情怯,哪怕在小世界里不知多少次见过盛黎的“父母”了,可盛黎的师尊到底是不一样的,夏添忍不住有些担心,只希望自己能表现得更好些,好叫盛黎的师尊更喜欢自己些。 盛黎见他面露紧张神色,安抚道:“别怕,是我和你结成道侣,又不是我师尊。”言外之意,便是讨不讨师尊喜欢都无所谓。 夏添原本有些微焦灼的情绪都被这句话给抚平了,他又忍不住回想起当初在浮连山上初见盛黎的场景来,那时候只瞧见这个剑修眉目间都是蕴雪含霜,整个人清冷得不像是活人,哪里知道竟有一天会和对方结成道侣? 却说浮连山下众人等了又等,只等得不耐烦了,才瞧见盛黎牵着一个男子的手缓步走出。 应兴文双眼一亮,立刻迎上前去道:“盛师弟,你可是渡劫时受了伤?怎么竟是步行出山?” 这话也是其他弟子想问的,修士出行或御剑或腾云,修为高的缩地成寸不在话下,除非受伤或是其他原因,极少会有一步步脚踏实地走路的。 以往盛黎出行自然也是御剑,但这其中理由不足为外人道,他也不欲在这些人面前解释自己同道侣的小情/趣,正待离开,却听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小声道:“那是盛黎师兄的道侣吗?好漂亮……” 说话的正是方才被应兴文嘲讽的小师妹,她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气头过了就忘了方才的事情,此刻见那位素未谋面的盛师兄牵着一个容貌昳丽的男子,一时间不免看呆了。 修真界不乏美人,可小师妹只觉得那个男子连发丝都像是最顶级的画师精心描摹而成,且对方眉眼间又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动人春意,令她望上一眼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她年纪小修为低,自然看不出来那是狐族自带的魅惑之气,且夏添与盛黎在一起这么久,身上又带着盛黎的心头血,彼此气息缠绕,倒是更添一分色彩。 她看不出来,却不代表其他人看不出来,应兴文一见夏添也愣了一瞬,许是没想到盛黎带出来的人竟然是个妖修,倒是连明朝暗讽都忘了,只张口结舌道:“这位……” 提及夏添,盛黎神色立时便温和了下来,“我的道侣。” “他可是妖……” “师兄,我先去掌门和师尊处测验修为了。”盛黎懒得同他虚与委蛇,冷冷打断了应兴文的话便牵着夏添绕开了他。 夏添听盛黎提过应兴文一两句,饲主虽然不是背后议人是非的人,但寥寥数句也足够看清这应兴文的狡诈心肠,是以小狐狸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只在经过那个说话的小师妹时朝对方笑了笑,抬手递给对方一个白色的圆球,柔声道:“送给你……嗯,算是我和你盛师兄给你的礼物。” 他一笑,小师妹不由得脸更红了,下意识地扯住了师姐的袍袖,分明双眼都落在那个小白球上,却仍征询着最亲近的师姐的意见,“师姐……” 她的师姐也是一怔,倒是没料到这位不近人情的盛师兄渡劫后回来竟然会送小师妹礼物。 她看了一眼周身修为深不可测的盛黎,又看了一眼不远处脸带微笑的应兴文,咬了咬牙,低声对小师妹道:“接着,快谢谢盛师兄和……和他的道侣。” -- 第310页 小师妹立刻欢喜地接了小白球,仰头冲夏添二人说着“谢谢”。 夏添把东西放到她手上也没在说话,便和盛黎并肩离开了,众人一时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弄懵了,待看着两人走远,忍不住同身边人窃窃私语或是传音入密: “这盛师兄不过渡劫的功夫,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道侣?” “我瞧着那个夏什么的……仿佛是妖兽……” “盛师兄倒不像是传闻中那么没有人气,方才还牵着道侣的手朝他笑呢……” “哎呀!”那个接了小白球的小师妹忽地仰起头来,把手里的东西举到她师姐面前,“师姐你看,好可爱呀!” 她师姐低头去看,却见那个通体光滑的小白球竟然变成了半透明的水晶状,可以清楚地看见球中有一尾小指甲盖大小的银色小鱼在里面欢快地游动。 师姐心头一跳,连忙抬起宽大的袍袖遮住了师妹并手中的东西,低声嘱咐道:“赶紧收到你自己的纳物戒中,不准告诉任何人,随我回去禀报师尊。” 若她没有猜错,这东西是浮连山里十分珍贵的九齿银鱼,以梦境为生,长成了以后可以替主人吸纳心魔,是修士修炼中极为珍贵的宝物,可盛师兄竟然那么随便地就让他的道侣把这个东西送给了小师妹,这又是为什么? 小师妹却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那尾小鱼可爱,送她小鱼的人也漂亮,盛师兄虽然冷冰冰的不说话,但给她的感觉却比那个应大师兄更好。 她小心地把装着小鱼的水晶球收进了纳物戒,又忍不住朝着盛黎二人离开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只是雾气茫茫,却半点人影都寻不到了。 第197章 道侣修炼手册 后山的劫云几乎将凌阳宗大大小小数百座山头都笼罩其中, 惊动的自然不只是以应兴文为首的一群弟子而已, 盛黎和夏添才走到宗门的纵天梯前, 自上而下便有一道声音道:“可是我飞云峰弟子盛黎并其道侣夏添?” 比起之前应兴文刻意为之的震慑, 这道声音所释放出的威压显然要自然得多, 且语气十分平和, 还带着些隐约的喜悦。 但这道声音听在夏添耳中却有几分耳熟, 他不由得心下生疑,当初自己从没离开过浮连山, 所接触的修士也唯有盛黎一个而已,怎么今日却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而盛黎面容一肃, 竟是难得露出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恭敬, 他轻轻捏了捏手中小狐狸的指尖,带着尚在犹疑当中的夏添一起毕恭毕敬地朝隐没在云霞之中的宗门道:“师尊,正是弟子。” 夏添被盛黎一牵,也忙不迭地跟着鞠了一躬, 只是他虽然在小世界中以伴侣的身份叫过许多人,但却拿不准盛黎的师尊能不能真的接受一只妖兽做弟子的道侣, 因而到底没能叫出那一声师尊, 只小声附和道:“我是夏添。” 出乎他意料的是, 那道声音忽然又变了, 带着笑意道:“狐狸, 你的鸡腿可吃上了?” 那一道声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正是如同一群妇孺男女齐齐开口说话一般, 赫然唤醒了夏添的记忆, 令他愕然地抬起头来循声看去,下意识道:“是你?!” 这声音正与当初赠他生烟奁时的一般无二,莫名令夏添少了几分隔阂,再提及当初那个自己心心念念却转眼被自己抛之脑后的大鸡腿,忍不住牢牢握紧了盛黎的手道:“吃到了。” 这才是他百吃不腻的大鸡腿。 盛黎只知道夏添爱吃鸡腿,却并不知道他当初会愿意选择进入三千小世界就是因为一只鸡腿,是以也听不懂自己师尊和道侣之间的这一番哑谜,两人也没有留给他询问的时间,只听得一阵鹤唳后,纵云梯上层叠白云缓缓散去,只留下一道高耸入云的天梯。 这是凌阳宗的规矩,历劫归来的弟子都要如当初刚进宗门时一般,不借助修为,不依靠法器,单凭自己的两条腿,如同凡人一般一步步登上纵天梯,直至步入顶端,再到测灵石前测试修为。 夏添听盛黎讲罢这个规矩,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问道:“每一个人都要这样吗?” 盛黎只以为他是惫懒不想爬这万级天梯,安抚道:“来,我抱着。”说着扯了扯衣襟,示意夏添变作狐狸模样,方便他将之抱在怀里。 夏添却一动不动,只仰头看向盛黎,固执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可主人那时候很小,也要这样吗?” 在小世界中,两人闲暇时也曾说起过当初未曾相遇时彼此的情状,是以夏添也知道,他的饲主是年纪极小时就被他的师尊捡回了凌阳宗,那时候的盛黎是连跑都还没太学会的小孩子,比这台阶也高不了多少,竟也要一步步登上这万阶天梯吗? 盛黎一时愕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见夏添眼中满是不舍心疼,忍不住笑了,凑过去与他额头相抵,“我很高兴。” 他是真的高兴,哪怕当初那个幼童为了爬上纵云梯磨破了手掌脚掌,还曾几次因疲累而趴在纵云梯上睡过去,可只今日夏添一个眼神,他便觉得当初吃的苦也都值得。 那时盛黎从不曾叫苦叫累,一则是因为他并无七情六欲,哪怕累了痛了也自己不当回事,二则他心中也清楚,带他回山门的师尊早已经见惯了这等情状,便是比他更为幼小的弟子都有爬这纵云梯的,自然不会觉出有什么不妥。 可原来这世间上,还有一只小狐狸这样的心疼他。 -- 第311页 夏添与他呼吸交织却犹不满足,只双手环抱上去,分明盛黎比他身形高大许多,可此刻却像是抱着一个幼童,仿佛立时回到了当初,抱住了那个刚跟着师尊回到山门,第一次爬上纵云梯的小小盛黎。 “我……我想抱着你上去。”夏添小声地嘟囔一句,倒是让盛黎笑开了,只低声道:“好。下次让夏夏抱着我走。” 万阶纵云梯上,内门弟子用以测修为的测灵石旁正站着数个仙风道骨的修士,正是凌阳宗宗主并几大峰头峰主,以及盛黎的师尊,飞云峰峰主何漪。 纵云梯上云雾缭绕,寻常修士一眼根本望不到头,但对于这群可观万里的修士而言,要想看清纵云梯下的场景显然轻而易举。 何漪捻须而笑,“我徒儿找的这个道侣倒是不错,知道心疼人。” 一旁几名峰主都笑着应是,只免不得稍有微词—— “不过却是只狐狸……” “狐狸怎么了?”何漪的性子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当下瞪向说话的峰主,“若不是他,我那徒儿能不能挨过这次天劫还两说!何况谁见过这样的狐狸,一心一意只把道侣放在心尖上,还敢与他定下同生共死的道侣契约,这修真界敢定下这等契约的,拢共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飞云峰头上皆为剑修,他们都以剑道为一生的至高追求,本就是修士中最为心无旁骛的一支,盛黎不过是其中翘楚罢了,而何漪作为峰主自然更不例外。 也正是因此,当初在看顾盛黎这个亲传弟子上虽颇为上心却难免出些差池,至少风声传到他耳朵里时,凌阳宗门内上上下下都已经知道了盛黎是个没有情感的怪物,连扫洒的小厮都敢瞧不起他。 何漪曾想以生烟奁来唤起这个徒弟的七情六欲,但却出了些差错只得作罢,直到机缘巧合之下,撞见了与盛黎一同渡劫的夏添,这才寻了个空子将小狐狸送到了徒弟身边。 而今在看到两人之间默契十足又情意绵长的相处时,何漪心里自然也舒服了许多,何况当初他也知道,那只小狐狸对盛黎可半点绮思都没有,是他诱哄对方进入的三千小世界,真要较起真来,倒是他亏欠了自己的徒弟和夏添。 见何漪发话,其余几人也不再争辩,既然人家师尊都不介意,他们这些师叔师伯自然更不好开口。 沉默片刻后,宗主发话了,“若是盛黎果真有了合体修为,按规矩是可以升做长老,常住主峰了。” 这才是几人齐聚在此的关键,而今修真界式微,灵气稀薄,道心难寻,年轻一辈的修士能到元婴便算是不世出的天才,就连凌阳宗这个修真界的第一大门派都已经上百年没新出一个合体期的长老,更别提其他门派了,是以这次盛黎的劫云一出,整个凌阳宗便为之震动,在何漪表示要借生烟奁给徒弟渡劫一用时,也轻而易举地便拿到了这件珍宝。 何漪一心向道别无杂念,对于弟子修为直逼自己这件事更是乐见其成,当下便道:“不单要升为长老,最好还能大办一场,好叫人知道咱们凌阳宗出了个了不得的天才,也算是涨涨底气。” 宗主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一直没有修士突破的宗门自然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宗门,须知道“第一大宗”这个名头,可是有不少门派虎视眈眈地看着的。 “只是……”另有一位峰主犹疑道:“盛黎的身份……” 此言一出,包括何漪在内的几位修士都沉默了下来,半晌后,何漪道:“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如今他若步入合体修为,自然更没道理出事。” 一位峰主道:“我看未必,这次的天劫恐怕正是上天警示,天道容不下……” “好了。”宗主抬手止住了几人的辩驳,“先等人上来,测过修为再做打算。” 纵云梯虽高耸入云,但修士身体经由淬炼,自然与常人不同,哪怕不借用道术法器,走起来也比常人自然许多,这条天梯盛黎已走了许多次,除去第一次是半死不活地登顶以外,再没有过受累的时候。 何况如今这条路并非他独自一个走,身旁还有一只小狐狸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连这枯燥难行的天梯竟也变得趣味十足了起来。 所以这条路两人不单并肩走了,还走得颇有意趣,时而抓一片云,时而摘一颗星,一面还说着些彼此不知道的小事,倒是不知不觉便走出大半。 且说盛黎与夏添二人并肩拾级而上,好容易到了峰顶,迎面看见的便是一群峨冠博带的修士,他们身上带着天然的威压,令夏添本能地感到了威胁,但他却是下意识地微微往前摆了摆手,若非理智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盛黎的师尊师伯,只怕要当场上前将他牢牢护住才算安心。 这个小动作令盛黎心底一软,他素来知道夏添的脾性,分明修为比不过自己,但却总是本能地回护他,当下也并不避讳诸位尊长,只牵起了夏添有些紧张得发冷的手,道:“弟子盛黎携道侣夏添拜见诸位尊长。” 第198章 道侣修炼手册 几位修士原本以为, 既然是盛黎这个除却修炼别无他事的剑修所选择的道侣,那必然是修为与他相当甚至可能略胜一筹的,是以并未刻意收敛威压,谁知一见那只小狐狸, 竟然不过接近心动而已。 众人一时不免有些愕然, 对于盛黎的这个选择颇感意外, 不过他们倒是无意欺负小辈,见状各自收敛气息,这才令夏添从那种几欲压顶的气势中出来。 -- 第312页 何漪是知道二人在一起的原委的,唯恐夏添见此场景觉得受了欺负,忙上前道:“多亏了有夏添这孩子在,才让盛黎得以险中求生, 我得替飞云峰上下谢过你。”说罢深深一揖。 夏添知道这是饲主的师尊, 按辈分也算自己半个师尊,见状只觉惶恐,正要推拒,盛黎却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 道:“这一礼你受得, 你且随师尊去。” 待何漪直起身子,他二人便如同凡间夫妻一般一同朝何漪深深鞠躬,口中道:“拜见师尊。” 何漪见得自己这个亲传弟子曾经冰冷如刀剑的眼中如今也有了暖得烫人的温度,心下多少有些感念, 抬手虚扶了一把, 道:“很好, 你们都很好。” 师徒叙过两句话,这才由宗主开头说起了正事—— “盛黎,你且去测灵石前试试。” 见盛黎点头应是,夏添这才把目光投到不远处那块巨大的半透明石块上,只觉得那测灵石有些类似水晶,在阳光下折射着令人炫目的光彩,而尤为玄妙的则是那测灵石周围有许多萤火虫似的发光点上下飞舞盘旋,更衬得当中的测灵石精美绝伦。 夏添虽已化作人形,但还保留着一丝兽类本能,此刻见了那么多忽隐忽现的光点旋转,只觉得掌心发痒,倒想变作狐狸模样扑上去玩闹,只好歹记住场合不对,这才强自按捺下来,只把手藏在宽大的袍袖里绕着指尖玩。 且说盛黎阔步走到测灵石前,屏息凝神将右手虚虚压在测灵石上,又闭目轻唤元婴,丹田处那个小小剑修这才松开搂得紧紧的小小狐狸,化作一柄灵剑模样。 盛黎之所以得以独步飞云峰甚至整个凌阳宗,靠的便是这天成的根骨,他无需炼制本命灵剑,只因他的元婴便是他的本命灵剑,这才是真正的人剑合一,剑随心动。 丹田处那只与夏添狐狸模样如出一辙的小小狐狸显然早就见过了这番场景,半点没有被惊吓到,反而甩了甩尾巴乖乖蹲坐在一旁,仰起脑袋认认真真地盯着那柄熠熠生辉的灵剑。 元婴灵剑与盛黎血脉贯通,片刻后,原本半透明的测灵石仿佛从内里升起了腾腾雾气,那雾气慢慢地由稀薄变得浓郁,竟是将整块测灵石占据了,而原本盘旋在测灵石上下飞舞的光点则缓缓聚拢,在测灵石正上方凝出了“合体”二字。 “果然是合体修为!”几位峰主面露喜色,见测灵石内代表修为深浅的白雾浓如牛乳,显然已是合体后期,只差一步便可步入渡劫,就连惯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宗主也不免露出淡淡笑意,何漪更是连连拍着盛黎的肩膀道:“不愧是我飞云峰的弟子!” 盛黎对于修为高低倒是没什么特别在意的,倒是何漪喜不自胜,瞧着竟比自己境界攀升更为高兴,只道:“当初我带他回来时就曾说,此子天资远胜于我!” 百岁的合体剑修,莫说放在凌阳宗,便是放在整个修真界也寥寥无几。不单是几名峰主,连宗主亦觉得面上有光,原本按规矩应当即刻敲响醒魂钟,召集门内弟子宣布此事,但想到盛黎的来历和往日在凌阳宗的遭遇,宗主稍一犹豫,对盛黎道:“今日你历劫归来,想必也还有些感悟需得独处转化,你且回飞云峰静心修炼,等境界稳固了,也该独立一山升做长老了。” 他的语气十分和缓,态度更是称得上和蔼可亲,倘若不知前情,单看这一幕还会以为他一直待盛黎这样亲切,而若是换了气量稍小些的,说不得当场就要给宗主脸色看。 但盛黎在小世界中习得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所明白的绝不只是如何去爱而已,他更明白不必为不在意的人耗费心神。 因此对于宗主和其他几位峰主突如其来的热络,他也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或是受宠若惊,反倒让宗主更高看他一眼,只觉得盛黎宠辱不惊,可堪大用。 何漪有心要替弟子分辩几句,想到了什么又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一拱手算作道别,带着盛黎和夏添一道回了飞云峰。 飞云峰上弟子大多冷情,比起凌阳宗其他内门弟子对于盛黎非讽即恨的状态,对于这位师兄,他们大多是寻常以对,并不因盛黎毫无情感而讥讽他,但却也没有格外亲近,眼下见他渡劫归来,见面倒是都拱手一礼,口称恭喜,态度并不因他即将升为长老便多加热络,另有不少弟子则当场下了战书,渴望与这位剑修天才一战。 何漪向来认为剑修要以实战锻炼剑术,故而对此乐见其成,盛黎亦是如此。 经由这几个小世界的历练,对于剑术和修道,盛黎不再如当初一般,只把这当做与呼吸一般理所应当的事情,那时候他的生命里只有剑道,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过是别无他事可做,除了练剑修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但如今的剑道于他更是一种信念,他练剑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喜欢,也因为他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实力才是说话的根本,当初凌阳宗上下弟子对他冷嘲热讽,但却鲜有人真的敢对他做什么,也不过是因为修为比不过他罢了。 何漪带着两人到了飞云峰上的问心阁,这里供奉着飞云峰上百名剑修的命牌,若是哪位剑修寻得道侣,便要在这里由师尊亲手取下命牌,自己再篆刻上道侣的名字,是为同命共生。 问心阁阁主替他们打开大门时还笑了笑,“这可是飞云峰百年来第一桩婚事,到时候少不得大办一场。” -- 第313页 夏添有些意外,却见盛黎又挺了挺本就板直的脊背,故作无意地解释:“自我到飞云峰起,峰头上的弟子尚无一人寻得道侣。” 夏添失笑不已,他怎么不知道他的饲主还有这样显摆的时候,倒像是个小孩子得了荣誉,既想昭告天下却又想端着架子,看起来倒是别扭得可爱。 他有心同盛黎说几句私房话,又碍于何漪在场,并不好意思当着尊长的面与盛黎太过亲昵,因此便没有开口,只拿小指指尖轻轻挠了挠盛黎的手背,还假作是无意间碰到的。 打开大门以后,盛黎先是捂住了夏添的眼睛,稍缓片刻方才松开,夏添原本还不明所以,这一看之下倒是不免有些心惊。 问心阁足有十层,除却阁底同行的大门,再无门窗可以透光透气,内中并无灯火,乍一看去仿佛浓稠黑夜,但等眼睛适应了这种化不开的黑暗以后,他便发觉头顶赫然是熠熠生辉的数不清的星子,仿佛九天银河都被纳在这小小一阁当中,美得令人屏息。 何漪道:“那些都是已经陨落的飞云峰弟子,命牌折损后便会化作星子缀在阁中。” 夏添一愣,便听何漪又笑问:“都说修真无岁月,可一旦命数到了,便是逆天而行的修者也不得不顺应大道,小夏,你看了可会觉得害怕?” 夏添摇了摇头,说道:“岁月于天地长,于万物短,但求一道,死而无憾。” “但求一道……有意思。”何漪细细回味片刻,捻须朗声大笑,“不愧是我这徒弟选中的道侣。” 飞云峰弟子的命牌都在阁中最深处,待何漪亲手取下盛黎的命牌后,便让盛黎祭出本命灵剑,而后,盛黎一字一划地在自己的命牌后面刻上了“夏添”二字。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周身,夏添仿佛又回到了当日与盛黎定下道侣契约的那一天,只觉二人之间从未如此靠近过,仿佛他的胸腔里还装着另一个人的心脏,两人的心窍一同振博呼吸,连眨眼都保持着相同的频率。 盛黎亦有同感,他收回本命灵剑,转头与夏添对视,二人虽什么话也没说,但双眼中传递出的温和情意已经足够柔软,立时便让他们心中一同泛起了甜蜜的涟漪。 刻过了命牌,才算是在长辈面前过了明路,夏添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飞云峰的一份子,何漪又接过那块命牌亲手放回了灵台上,玩笑道:“说起来,飞云峰的确许久不曾热闹过一场了,我做了这个主,挑个吉祥日子给你们大办一场喜事,也好让咱们凌阳宗都热闹一番。” 盛黎知道,何漪如今这样说,不过是为了将小狐狸的地位提高,昭告凌阳宗上下,这是他盛黎的道侣,亦是得到师尊认可、与他共享命牌的人,绝不是那些弟子可以轻蔑称之“妖兽”的对象。 夏添倒是不知道这其中原委,只想着他虽然和盛黎在小世界中热热闹闹地办过几场婚事,但却不曾在修真界办过,凌阳宗是盛黎成长的地方,虽然里面许多人对待盛黎都称不上友善,但他也想让这个地方多带上一点温情的色彩,令盛黎回想起来也不至于尽是寒冰。 临到分别之际,何漪犹豫片刻,又对盛黎道:“我那里还有一本从秘境中寻得的上古残卷,你且随我来看看,兴许还能有些感悟。” 盛黎颔首,转身温和地询问夏添:“你去看看院子里那锅鱼汤,好不好?” 夏添知道何漪这是有话要单独同饲主讲,并不生气,只笑眯眯地应好,盛黎这才抬手拈来一片嫩叶化作一只碧绿的小鹤,抬手扬起令其在空中飞舞,“它带你过去。”末了到底是按捺不住,飞快地伸手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 第199章 道侣修炼手册 眼瞧着那只小狐狸的身影消失在山岚中, 何漪这才严肃了神色, 一甩袍袖领着盛黎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藏剑阁,却并未拿出什么所谓的上古残卷, 而是看向盛黎道:“你且实话告诉我,你的根骨有没有问题?” 盛黎苦笑一声,“瞒不过师尊。” 当时他只告诉夏添, 自己冒进才引来九天雷劫, 如今已经安然度过还有了合体修为——这话自然不是假的,但却并非全部是真。 修士境界都有定数,这本是天道所定, 而盛黎所修剑道随心而动,隐约有藐视天道之意,所以当日不是他要强行突破, 而是天道故意为之, 意图将他一举消灭。 而盛黎虽然于修真一道上极有天赋,但当时的他尚不足以抵抗九天雷劫,原本这是一个必死的杀局,然而大道五十, 天衍四九, 唯余的那一线生机便是那只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小狐狸。 当日何漪觉察到后山劫云有异, 又被问心阁的阁主告知盛黎的命牌摇摇欲坠,心知自己弟子这一劫恐怕难以善终, 他强行窥破天机才寻得半点回旋余地, 修真界灵气衰微, 天道也不敢堂而皇之诛杀一位金丹剑修,便妄图以三千梦境将盛黎困杀其中,倘若盛黎自己在小世界中放弃生的希望,那么这就算是他自己选择了陨落。 何漪当即便向宗主讨要了生烟奁,又与夏添的魂魄对话,将那只小狐狸送进了盛黎试炼的小世界,只寄希望于这只难得能亲近自己这个弟子的小狐狸能够给予盛黎半点求生的希望。 他并非无缘无故就认为这只小狐狸会是盛黎那一线生机,而是某一日他传授盛黎剑术时,曾见到素来纤尘不染的弟子衣袍上染了几缕白色毛发。 -- 第314页 他一眼便认出那是兽类毛发,且所带灵气十分稀薄,想来只不过是只刚通灵智的小东西而已。 只是盛黎素来爱洁,莫说兽类,便是其他门内弟子碰上了衣服他都要另换新衣,怎么会容许一只小兽在衣衫上蹭上毛发?何漪心下奇怪,忍不住随口提了一句。 而后他便看到自己那个素来古井无波的弟子竟然微微弯了弯双眼,露出一个似是微笑的表情来,而后弯腰取下了粘在衣角的毛发,毫不嫌弃地团了团,揉成一个小白毛球放在了袖袋中。 “是在后山遇到的一只小狐狸。”他的徒弟神色平淡地解释了一句。 好在何漪的猜测并未出错,这只小狐狸果然就是盛黎那一线生机。 只是虽然能从三千小世界中顺利回来,却不代表天道不能以其他手段对盛黎下手,盛黎金丹期后本应到达出窍期的修为,即便再怎么根骨天成,能有出窍末期、接近分神期便算是十分了不得了,可天道降下的雷劫却愣是生生替他拔高到了合体修为。 揠苗助长素来无益,对于修士也是如此,盛黎根骨未到,但修为却暴涨到了合体,就如同脆弱的琉璃器皿被硬生生灌进了沸水,根本就难以承载。 而今盛黎虽然形容举止与常人无异,但实则每一寸骨节都带着暗伤,何漪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此刻询问之后立刻找出了飞云峰珍藏的丹药拿给盛黎,替他梳理灵脉。 “你倒是能撑,是怕小夏知道?”眼瞧着盛黎服药后额头渗出大颗汗珠,何漪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斥责了几句徒弟。 盛黎苦笑,“倒是幸亏道侣契约与天劫没有干系,否则我只怕是要心疼死。” 道侣契约可以共享二人性命运势,但要论起来,天劫与道侣契约乃是平起平坐的地位,故而不在此列,否则一开始夏添就会因为盛黎而体会到同样的痛楚。 何漪有心骂他逞强,想着到底是自己重视的弟子,又才历劫归来,故而只哼了哼,又另收集了一堆仙丹灵草放进储物囊中,一股脑儿地丢给了盛黎,“回去自行服药,喜宴上可别走出个病病歪歪的新人来。” “多谢师尊。”盛黎说完,抬头见何漪似乎还有话要说,等了片刻见对方微微涨红了面皮,像是还没找到开口的时机,索性道:“不知师尊还有何话要教导弟子?” 何漪又犹豫半晌,这才朝他劈头盖脸扔出去一本书册,而后背起手大步走出门外,只留一句话还在空中回响—— “我瞧你那道侣修为低了些,兽族修真不易,你且多提点些!” 盛黎抬手借助那本书册,低头一看,却是本古色古香的绘本,封皮上“合籍秘戏”四个大字令他心头一跳,随意翻看了两页,果然是道侣双修用的法子,倒是不仅限于狎昵之技,更有双方如何魂灵相交的诀窍,盛黎认认真真地翻看了几页,倒是觉得颇有用处,当下便小心翼翼地收捡了起来。 万物以人为最灵,最得天道喜爱,也最易于修真一途上进步,兽类则不然,许多兽类或许穷其一生也只能换来个灵智初通,就如浮连山后山那些欺软怕硬的白狐野狼,而像夏添这般,不单能开灵智,甚至还能化形的,则纯属万里挑一。 夏添也不过是借着盛黎的势才得以靠近心动期,九天雷劫这样的机缘可遇而不可求,日后再想仅凭自己修炼便有所寸进实在不易。 所以何漪才特意扒拉箱底找出了这么一本能用的册子来,须知他在飞云峰数百年,教过弟子练剑,教过弟子修道,可这秘戏……连他自己都是元阳未破一知半解,如今虽然端着尊长的架子要教导一番,可除了能给这么一本书一句话,别的是再也说不出了。 而另一边,跟随小鹤前往盛黎庭院的夏添则在路上被人拦了下来。 拦下他的是个面容娇俏的女子,对方身上的衣裙与凌阳宗内门弟子不同,显然并非凌阳宗的弟子,而是外来客。 对方修为比夏添高出不少,一见他便皱了皱眉,娇喝一声:“你是哪里来的妖修?怎么竟敢偷窃飞云峰弟子的衣衫在这里大摇大摆?” 夏添身上的衣衫本就是盛黎依着自己的服饰为他变换出来的,自然与飞云峰弟子一样,夏添见那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想着自己在小世界中的经历加起来不知比她大出多少,并不欲同她争辩,故而只看了对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甚至稍稍移开了些地方,示意对方先从这花丛小径上过去。 盛黎本是好意,想着飞云峰上景致最好的地方便是这半山腰的花圃,当中各式灵草灵花不一而足,一年四季天天都有繁花绿叶,灵气充溢,单只在里面呼吸片刻都能吐纳不少灵气,就连药峰的峰主都羡艳不已,几次开口向何漪讨要却没成功。 所以他才在小鹤上设了一处路径,让小鹤先引着小狐狸来此处逛上一圈,也好缓缓才从雷劫里苏醒的疲累,夏添与他血脉交融,又有道侣契约在身,花圃会自动将他识别为与盛黎相同的存在,自然会放他进去。 谁知花圃中还另有一群人在,且当中一个小姑娘还直愣愣地找起了夏添的麻烦。 见夏添不答话,那淡粉衣裙的小姑娘却柳眉倒竖,“你这妖修好大胆子!这灵圃是什么地方,你也敢偷偷进来?” 夏添本不欲同她争辩,抬眼一看,那小姑娘被簇拥在人群中央,四下有几名与她穿着相似的女子,外侧则护着几个凌阳宗弟子,只是光看服饰却与飞云峰不同,想来是其他峰头的。 -- 第315页 而那几个弟子面目猥琐,瞧粉裙女子斥责夏添时俱都不开口,却各自递着眼色暗笑不已,显然多少知道些夏添的身份。 大约是曾与盛黎有过旧怨,今日恰巧碰上他这个道侣落单,便仗着自己的修为来恶心人的。 当初在皇宫里这样的人夏添不知道见了多少,当着端贵妃的面明嘲暗讽说他命不久矣的,当着他的面说端贵妃年老色衰的不一而足,连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也知道这是小人长戚戚,越是搭理他们便越是得意,何况他如今看不透这几人的修为,要么是他们比自己厉害,要么是他们身上携带了遮掩修为的法器,无论哪一种,都不适合现在正面起冲突。 目光流转过一圈,夏添心中便有了计较,他伸手托住那枚碧绿小鹤,道:“走快些。” 小鹤上留有盛黎一缕灵气,早已经将在场之人记了个遍,此刻听夏添下令,立刻发出轻快的一声鹤唳,引着夏添往另一条小路走。 只可惜来者不善,这群人一见夏添要走,几个围在边上的凌阳宗弟子却觉得还不够意思,便道:“站住,你没听见蘅樱仙子与你说话吗?仙子问话你还想跑?还不立刻向仙子道歉!”言辞间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仿佛一切都是蘅樱仙子起的头,他们不过是仗义执言罢了。 夏添冷笑一声,站定回身看向几人,“这位仙子认不得我也就罢了,你们也不认得吗!” 第200章 道侣修炼手册 那几个弟子面色一僵。 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夏添? 不说今日那摧峰折云的九天雷劫后, 门内弟子们眼睁睁看着他们那位修为大涨的盛师兄从浮连山中带出了一位妖修做道侣, 这消息眨眼就传遍了凌阳宗;便是不知道这回事的, 瞧见对方衣袍上那以布料同色丝线绣出的若隐若现的一个“盛”字, 也该猜到他与盛黎关系匪浅。 但这几人都属于应兴文一派,在宗门中也不是什么人物,不过是捧着应兴文,从他指缝里捞些好处罢了, 今日知道大师兄在盛黎跟前丢了面子, 自然想要想方设法地替他找补回来好去邀功。这几人自身修为不够,根本不敢去盛黎面前挑衅, 眼下见夏添独自一个落单,便暗自揣测他并不被盛黎放在心上, 因而撺掇蘅樱仙子前来强出头。 他们修为不够, 但油嘴滑舌的功夫却不弱, 只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将蘅樱仙子挑拨得勃然大怒, 连是侍女的劝阻都不管就冲着夏添发难起来。 这倒也不是没有缘由,蘅樱仙子本是来与凌阳宗药峰弟子联姻的, 如今这事儿几乎快成了,她便自诩也算是半个凌阳宗的人,这几日在凌阳宗走动时都隐隐有以主人自居的风范;加之她幼时曾为妖修所伤,母亲为了保护她命丧妖兽之口, 是以她修道以来一直都以斩除魔道妖修为己任, 见了妖修不立刻动手已算是十分克制, 眼下被几个弟子一刺,又见夏添容貌更胜自己,心中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脑子一热便不管不顾地开了口。 夏添并无意和蘅樱仙子计较,对方既然能在飞云峰上游览,又招得几个宗门弟子作陪,想来身份不会太低,眼下自己势单力薄,若是真起了冲突只怕要给饲主添麻烦。 思及此处,又见那几个弟子闭口不言,小狐狸心中便有了计较,他本只打算吓唬他们一遭也就是了,谁知其中一个弟子却背过身去暗自嘀咕道:“什么人,不过就是个宗门都瞧不上的疯子找的畜生罢了。” 夏添呼吸一滞,目光凝如寒刃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原本并不把他放在眼中,可被夏添如此一看,竟仿佛回到当初在宗门比试上被盛黎随意瞟上一眼时的场景,只一眼便令他背脊发寒双股战战,仿佛自己被一只捕猎的凶兽盯上,下一刻便要被咬断脖颈。 这妖修当真修为不及自己吗? “我……我……” 那人嘴唇抖抖索索地,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夏添忽地收回了目光,那股狠戾的气势如潮水般骤然褪去,整个人仿佛一朵在狂风骤雨中努力求生的小小野花一般可怜—— “几位师兄何故如此对我,我才与道侣去问心阁同铸了命牌,好歹也算是飞云峰的半个弟子。难道几位师兄觉得,师尊的认可也做不得数吗?” 那几人正不解于他突如其来的示弱,还待趁机嘲讽两句,一道凛然剑意却骤然自远处如流光一般飞来,重重落在他们面前,将四周草木都震得动了三动。 几人修为本就低下,不及蘅樱仙子等人早早察觉不对避到了一旁,眼下被这道剑意震翻在地,个个龇牙咧嘴的好不可笑。 再抬头看去,原来是飞云峰几名弟子,打头那人阔步走来,面色冷峻对他们道:“方才师尊已经传令于飞云峰上下,夏添师弟乃是盛黎师弟的道侣,既同为凌阳宗弟子,还望几位师兄弟斟酌着说话。” 说罢,又朝一旁面色有些难看的蘅樱仙子一拱手,道:“仙子受惊,还请随我们来,药峰师兄在前面的论道亭等着仙子。” 蘅樱仙子也不是空有修为没脑子的人,眼下视线在几人之间一转,哪里不知道自己是方才被人当了枪使? 她知道自己性子急躁,往日里也不是没在这上面吃过亏,原想着不过一个妖修,欺负了也就欺负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今日是带着门派的诚意和使命前来凌阳宗联姻的,倘若在这里出了差错,进而影响到双方交好,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 第316页 蘅樱仙子脑中转了几转,面上很快恢复了娇俏的笑容,瞧着分明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半点不见方才的蛮横,她先是拈着裙摆冲夏添微微躬身致歉,又泫然欲泣道:“还望夏师兄见谅,我方才被人误导,一时间昏了头,您可别和我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那副模样端的是诚意十足,好似夏添若不原谅她就不肯直起身子来似的。 夏添也只淡淡一笑,“无妨。” 蘅樱仙子这才冲几名飞云峰弟子道:“还请几位师兄头前带路。”说罢,招手让几名侍女跟上,立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半点没有搭理方才还与之站在一边的几个内门弟子。 而那几个飞云峰的弟子除了一开始介绍夏添身份时看过他一眼,而后再也没有把目光分到过他身上一刻,对此夏添并无不适,他倒是看出来了,这飞云峰上下果然是一脉相承的性子,这几名师兄想必是不忿于峰头弟子和师尊的尊严被欺辱,此番出头与他这只狐狸并没有多大干系。 谁知走在最后的一名飞云峰弟子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道:“盛师弟的院子就在前面,你修为低,不要乱晃。”说罢便转头离开,好似自己只是说了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夏添一时愕然,莫名想起当初在第一个小世界与饲主相遇时,对方硬邦邦地丢给他一份合约的场景来。飞云峰弟子大约都是如此,分明有一千种婉转迂回的借口可以用,却偏偏要直来直往不加遮掩,若真论起人情世故,恐怕连他这只小狐狸都比不上。 ——就连方才何漪想单独留盛黎下来说话,找的借口都蹩脚得可爱。 夏添只觉好笑,他又故意凑到那几个尚且躺在地上无人搭理的弟子面前去,唬得几人面色惨白,半点再不敢惹事,谁知道这飞云峰还会不会再冒出几个弟子来?他们本就是仗着蘅樱仙子的势头才敢在飞云峰上挑拨离间,眼下蘅樱仙子已走,应兴文又不在,自然老实极了。 “几位师兄现在认得我了吗?”小狐狸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态度十分亲和。 “认得认得!”几人忙不迭地点头应是,连半个不字也不敢说。 夏添朝几人一笑,“如此最好,免得我还要和我的道侣一同拜访几位师兄。” 他刻意加重了“我的道侣”四个字,几人哪里听不出他的炫耀之意,虽明知对方修为不敌自己,但一旦听到“盛黎”二字,便立刻想起当初宗门比试时被盛黎单方面按在地上打的模样,自然不敢再触夏添的霉头。 夏添历经这么些个小世界,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不知见了多少,他自然知道这几人不会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也无意与他们再做纠缠,只跟着碧绿小鹤一路回到了盛黎的院子。 飞云峰峰头够大,且剑修大多不愿与人合住,故而内门弟子都是独门独院,这地方古色古香,与夏添二人在小世界中的王府宅院有些相似,但却更为雅致,也更为—— 冷清。 方才走过了几间小院,隔着低矮院墙也足够小狐狸打量一遍里头的景致了,盛黎的这座小院和方才所见的那些一比,简直就像是一个从未有人住过的院子似的。 除了每间院子里都栽种有的一株矮松,这地方再没有半点绿意生机,连一根野草都没有长。 推门进去,屋内因为主人施下的法诀而纤尘不染,但桌上无茶案头无花,连待客用的杯盏都静静收纳在柜上倒扣,显然没有过任何被使用的经历。 夏添又走到一侧的卧房看了看,果然不出所料,那屋子里除了一套折叠得堪比豆腐块的被褥以外,床铺上连个枕头都没有。 倘若有人误闯进来,只怕还以为这是什么客栈的客房,且一定是短租的——因为房客随时都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这倒是令他想起了当初在第一个小世界遇上饲主的场景来。 那时候他还以为剑修在浮连山上风餐露宿是为了苦修,到了那个富丽堂皇的小世界,又那样位高权重,自然应当好好享受一番,谁知跟着对方一回家,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就只是单纯地缺少归属感而已,除却一些出席重要场合必备的衣裤意外,盛黎甚至没有心思多给自己选几件衣服,卧室里也简洁得可怕,夏添曾夸床上铺着的羽绒被轻软,盛黎却说那不过是管家选的,若是他自己随便什么棉被都盖得。 那样宽阔漂亮的盛家豪宅,在盛黎口中也不过就是冷冰冰的“盛宅”二字。 “等咱们一道往里头添置东西,哪有人的家会是这么冷清的。”小狐狸忍不住嘀咕道。 他轻轻托起了那只碧绿小鹤,把它放到被褥上,顿了顿,又忍不住埋头在那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被褥上蹭了蹭,直蹭得歪七扭八方才笑出来,又站直身子伸手抚平了上面的褶皱,这才走到另一边的小厨房里找那锅香气四溢的鱼汤。 第201章 道侣修炼手册 盛黎和夏添的道侣结典很快就热闹地筹备了起来, 或许也是为了弥补盛黎迟迟未能升做长老一事, 宗主特意授意将之安排在主峰举行, 又以“百年无喜事”为由, 拿出了天材地宝作为凌阳宗的贺礼送到二人手中。 迄今为止, 只有宗主有资格在主峰举行结典,此举算是给足了飞云峰的面子, 也好歹安抚下了何漪的火气。 但有人喜也就有人忧, 应兴文便是最忧的那一个, 他原本对于盛黎便多有不喜,忌惮他出身不如自己却在宗门中处处压自己一头, 后来被宗主选中做了亲传弟子, 这才自觉与盛黎拉开了差距, 还多次仗着宗主弟子的身份恶意令人欺辱盛黎。 -- 第317页 宗门弟子中偶有看不过眼的, 也都因应兴文的身份而不敢多言, 久而久之竟也麻木了,瞧见旁人嘲讽盛黎无情非人,不单再不觉得是同门兄弟阋墙,反而冷眼旁观或是索性自己参与进去。 而应兴文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凭借的也正是自己“下一任宗主”的身份,待得宗主下一次百年闭关,他便是整个凌阳宗的主人, 而盛黎不过飞云峰一个小弟子, 即便修为突飞猛进升做了长老, 那也依然在自己下面, 只要他还留在凌阳宗一日,就必须听命于自己。 可如今盛黎一个区区弟子,竟然在凌阳宗主峰举办了与道侣的合籍大典,眼瞧着主峰上一日日挂红铺绿,应兴文只觉原本平坦的康庄大道上多了一块巨石,而那唾手可得的宗主之位也正逐渐远离着他。 但越是此刻,越是不能露出半点马脚,为盛黎举办结典是宗主的意思,应兴文在自己师尊面前倒是做惯了温文尔雅的大徒弟,绝不会违逆师尊的任何意思。 ——只是自己不出手,却不代表不能让别人出手…… “……应师兄,应师兄!” 对面娇俏的女声将应兴文的思绪唤了回来,说话之人正是蘅樱仙子,她故作恼怒道:“应师兄瞧不起我们女子是不是,都不肯与我好好下棋。” 与她联姻的药峰弟子一笑,“你呀,应师兄不过多思量了两步,哪里有什么瞧不起女子一说。” 蘅樱仙子扭头冲他一笑,“那你同我下棋怎么从来不思量的,老是三两下就输了,好生没意思。” 那药峰弟子又笑,“你赢了就开心,我瞧着你开心,心里也很欢喜。” 二人说话时好一番浓情蜜意,瞧着十分亲昵,竟不像是联姻,而是两人心许彼此已久。 然而应兴文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表象,而今修真界式微,凌阳宗久久没有长老突破,渐渐要保不住“第一大门派”的招牌了,为了延续辉煌,这才与蘅樱仙子的门派选择了联姻,双方长老都盼着能借对方的势头让自己更进一步,原本凌阳宗定的人选正是应兴文,但应兴文得知蘅樱仙子不过是宗主发妻留下来的大女儿,那位宗主如今还有更为宠爱的第二任妻子诞下的小女儿,便以“潜心修炼无心情爱”为由婉拒了,由此,这联姻的事情才落到了这名药峰弟子的头上。 蘅樱仙子并不知其中内情,原本此番特意亲自前来是想看看这个胆敢拒绝自己的大师兄是个什么货色,谁知一见之下,见应兴文面容俊朗风度翩翩,那番火气倒是散了大半,更暗中起了心思,要给应兴文一点颜色看看,叫这个曾经拒绝自己的男人为自己神魂颠倒,到时候自己再拒绝他,才能把最后那一点不满发泄了。 应兴文何等年岁,一眼便看穿了蘅樱仙子双眸中的刻意引诱,却也并不说破,只摆出一副大师兄尽职尽责的模样,陪着师弟的未来道侣手谈。 一局终了,应兴文似是无意地问起了此次联姻的事情,他仿佛真是一个关心同门的大师兄,细细询问了二人相处,又说可以将道侣结典一事提上日程,甚至还笑道:“原以为你们这亲事该是今年头一宗,没想到倒叫咱们飞云峰的盛师弟抢了先,连宗主也欢喜得很,特意让我辟了主峰为他们举办合籍大典。” 蘅樱仙子心中一动,她也是宗主之女,自然知道主峰于一大门派是何等地位,能在主峰举办合籍大典的,要么是门派宗主,要么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宗主。 “盛师弟是哪位?我前些日子去飞云峰玩了一圈,并没有见到姓盛的师弟。”蘅樱仙子眨眨眼,问道。 盛黎如今修为大涨,整个凌阳宗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出其右,一时间在门内也成了个香饽饽,往日肆意轻慢他的弟子们不少腆着脸想凑上去讨好,所以此次他的合籍大典说是举宗门之力合办也不为过,谁知他倒是清闲,竟说要去临近魔族的盘古崖找当初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天地间生出的第一株玄天草,替他那身为妖修的道侣替换根骨,早在回宗门第二日便离开了,蘅樱仙子哪里遇得上? 药峰弟子自然不知道蘅樱仙子还曾与夏添起过冲突,思及此处摇了摇头,他与盛黎极少往来,对于此人的了解也不过是内门弟子口耳相传的“没有情感的怪物”,也颇为意外盛黎竟会找一个修为极低的妖修做道侣,在他看来,此次合籍大典算是给足了飞云峰和盛黎的面子,若是他得此机会,定然要趁机在宗主面前多多露脸,为日后铺平道路。 “盛师弟挂心道侣修为,去盘古崖替他找玄天草了。”药峰弟子说道。 “玄天草?”蘅樱仙子诧异道:“这不过是个传说罢了,若真有这样的东西,也早该被魔族一扫而空了。” 说罢,又故作随意地提了一句,“怎么盛师弟的合籍大典是在主峰办呢,像我们门派,各峰弟子都是在自己峰头办的,像我有一位师姐,与内门一位师兄日久生情,二人办合籍大典时,两座峰头都张灯结彩,远远望去漂亮极了。” 药峰弟子笑道:“大约是宗主另有考量,说来盘古峰那里魔修众多,内中魔障更多,只怕盛师弟此行不会太轻松。” 此事就此揭过,三人谁也没有再提,虽则面上言笑晏晏,但各自心中如何思量却不足为旁人道了。 而远在盘古崖的盛黎与夏添过的日子也并非众人猜想中那么凄苦,盘古崖因临近魔族地界而被正道之人摒弃,虽说传言中盘古崖上长有可以逆天改命的玄天草,但从来没有人找到过,且盘古崖四周常年有森罗毒雾笼罩,修士一旦靠近便有蚀骨之痛,是以此地荒无人烟,倒是冷清得很。 -- 第318页 然而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森罗毒雾毒性凶残,连渡劫期的大能都对之无可奈何,却不知毒雾最怕的就是寻常人家生的火,甚至不必掐念口诀,只需一根干木柴烧起来的火,就能将毒雾逼退。 然而修真界的修士平素最瞧不起的就是凡人,别说根本不会涉足凡间采集这最不起眼的烟火,即便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也只会觉得是有人故意散布出来的谎言。 但盛黎和夏添却没有这些忌讳,在三千小世界中,他们见惯了凡人,也当惯了凡人,凡人固然不如修士能缩地成寸翻云覆雨,却也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和奇思妙想,在这二人看来,修士与凡人不过是选择的道路不同,各有难处也各有好处。 避开了层层毒雾后,盘古崖内峰跃然眼前,漫山苍翠间闪烁着各色奇异光泽,便是各色天材地宝发出的光泽,但越是艳丽夺目,也就意味着那里埋伏着修为可怖的守护兽,若要取得宝物,不经历一番生死厮杀极难得手。 盛黎和夏添倒是并不贪心,他们此行只为了找玄天草,其余珍宝若有便是锦上添花,若无也是理所应当,并不贪心。所以一路走来倒也十分轻松,几乎成了游山玩水,左右来时何漪已经告诉了他们,只要赶在合籍大典当日回到主峰便可。 盘古崖因杳无人烟,比之浮连山更显幽寂,却也更保留着开天辟地留下来的那一份真气,让夏添好不喜欢,一进盘古崖便化作了狐狸模样,跟在盛黎脚边欢喜地来回转着圈跑,蓬松的尾巴不时掸过盛黎脚踝。 盛黎立刻放出神识包裹住那只小毛团子,务必让对方在自己身后也能被察觉,夏添跑了几圈就惫懒下来,扒拉着盛黎的衣角鸣叫几声,示意对方抱他起来。 小狐狸早已有了心动修为,对于兽类妖修而言已算是十分了不得,却是在此停驻不前,便是盛黎与他双修,魂灵相交也不得寸进,盛黎连夜翻遍了飞云峰的藏书,才在一本无人翻看的古籍上找到了解释,妖修不被天道所喜,修炼最为困难,许多妖修终其一生也突破不了金丹,也就意味着还没有正式脱离凡胎肉体,哪怕拥有超过寻常野兽的漫长生命,但仍然有生老病死一说。 盛黎不怕生老病死,却只怕自己不能陪着小狐狸一道步入轮回,故而才将希望寄托在了这传说中的玄天草上,若是此行落空,他自然会再去寻找别的天材地宝替小狐狸逆天改命。 第202章 道侣修炼手册 ——好在两人早早结下了道侣契约,即便实在找不到替小狐狸增长修为的方法, 他们也可共享生命, 哪怕真有一日要永远闭上眼睛, 他也会带着夏添去漠北的葬仙冢,与他选一处陵墓一同睡下, 即便永恒的死亡也无法把他们分开。 思及此处,盛黎便将怀中的小狐狸抱得更紧了些, 又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头顶蓬松柔软的白毛。 夏添还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原本于修道并无所求,也知道自己当初不过是沾了的光故而才得以窥伺天道, 能修成人形保护自己不被浮连山上的野兽欺负就已经十分满足, 是以也从未妄想过要做个什么修炼奇才。 只是来到凌阳宗短短两日,他便立刻体察到了修真界中“弱肉强食”的真正含义, 这比之浮连山上的兽族更甚,修真界虽说也有正邪之分, 但即便是正道依然奉行实力为尊,即便是佛宗最有慈悲心肠的佛修也无法同等地看待修士和普通人,在大能眼中,初入修真境界的人也与蝼蚁无甚差别。 就好比那一日在飞云峰遇上蘅樱仙子时,对方明知道他既然敢光明正大地穿着检修弟子服饰,就必然与飞云峰有关,可蘅樱仙子依然不管不顾地朝他呼来喝去, 不过就是瞧准了他是妖修, 又修为低下, 想着即便真欺负了去,飞云峰也不会为这么个随处可见的妖修而驳斥了蘅樱仙子的面子—— 只是她运气有些不好,恰巧碰上了夏添,这只小狐狸有一个视他如珍宝的饲主,当日就提剑找上了蘅樱仙子与她定下一战,只是药峰峰主出面说和称大婚前不宜见血,盛黎本不信这些,只是牵扯到夏添便不免多了几分慎重,这才延后了时间。 纵是如此,盛黎也没放过当日欺负小狐狸那几个人,他不欲与这些人一般背后下手,只堂堂正正地朝他们发出一战之约,那几个撺掇蘅樱仙子的几个弟子哪里敢应,各自求饶不提,如今正拿着扫帚如同凡人一般一阶阶地扫着万阶纵云梯,对于惯来自诩仙人的他们来说可谓是丢足了面子。 夏添固然可以依赖于盛黎,他的饲主是凌阳宗不世出的天才,更是风头无两的剑修,何况两人之间定下了不可回逆的道侣契约,哪怕夏添真是受了什么伤,也有盛黎替他分担一半,定然可以保他无恙。 但夏添并不愿意如此,并非不信任盛黎,而是他希望自己亦能成长为可以为盛黎提供依靠的存在,哪怕在修真界他只算得上是一个初初入门的小妖怪,却也可以像当初在三千小世界中一般,努力着往前走,直到与盛黎并肩,倘若他的饲主累了,那么夏添也当很乐于照顾他,为他提供安心休憩的所在。 夏添没有剑修的天分,却得益于兽族本能,于驱使兽类和辨认灵植上颇有天分,在来盘古崖这段路上两人也曾仔细商量过,夏添不必要与盛黎一道习剑,却可以驭兽,二人所走道路虽然不尽然相同,但方向却总是朝着同一处的。 -- 第319页 只是……小狐狸忽觉双颊有些烧得厉害,也不知饲主去哪里找来那样多双修的法子,这些日子一日几换似乎都不曾把双修各式用光,有几个场景甚至连夏添事后想起来都忍不住觉得害羞。 盛黎低头只见小狐狸一双眼睛湿漉漉地望着自己,眼尾飞红,带着欲说还休的连绵情意,忍不住笑道:“夏夏,你这就忍不住了?” 夏添一怔,继而伸出爪子用力抓挠了饲主胸前衣衫几下,更是不满吱吱鸣叫起来,分明是对方忍不住,怎么全怪到了自己身上? 一人一狐如此嬉闹片刻,忽地一同收敛了笑容,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右前方一株老树。 那老树上垂下万千浓黑根须,浓密枝叶间又夹杂有几簇硕大白花。 不知是不是巧合,那几簇白花的位置恰巧与人类五官位置相近,晃眼瞧去像是一个长发女子倒垂的头颅,对方正大睁双眼看向自己,若是贸然一看,只怕要吓得人一身冷汗。 不过盘古崖中这类稀奇古怪的灵植灵兽不少,两人心智非常,自然不会被这么一株老树唬得失了方寸,令二人在意的,是那株老树下被踩碎的一圈白蘑菇。 那是方才小狐狸在变换狐形之前,把饲主按在寂静空幽的山道边亲了上去时踩碎的。 那蘑菇名叫白玉蘑菇,凡人吃了可以延年益寿,于修士虽然无甚裨益,但胜在滋味清美,倒是很得夏添的喜欢。 小狐狸至今也没改掉珍视食物的性子,一见之下懊恼不已,倒是把盛黎给丢到了一边,只蹲下来看着那丛被踩成了碎玉的蘑菇连连叹息,令盛黎哭笑不得。 只是他们方才顺着那蘑菇走了过去,眼下怎么又遇上了? 一人一狐对视一眼,心知或许是遇上了迷阵,盘古崖多有奇珍异宝,自然也不乏以生灵为食的妖兽灵草;何况之前进山时盛黎刻意收敛了气息,又寸步不离走在夏添身侧,山中诸般妖兽只以为他与夏添一样是兽族,自然不会来找他的麻烦。 盛黎拉开衣袍前襟,照旧将小狐狸妥帖藏在了怀里,这才拔出随身佩剑,鲜红剑穗一抖,便有银光划破长空。 这把剑并非他的本命灵剑,不过是来的路上在一处小镇的打铁铺子里见到的,因小狐狸十分喜欢剑尾坠着的穗子,盛黎这才买了下来,每每夏添变作狐狸模样时就会故意拿着在对方面前擦拭,引得小狐狸探着爪尖地扑过来又抓又咬。 此刻剑锋出鞘,在空中发出铮鸣之声,但到底是凡兵铁器,在盘古崖中并不起眼,是以出鞘后连山中虫鸟叫声都别无异状。 盛黎敛目放出一缕神识查探,见横亘在面前的古树并无波动,知道对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这才并起双指在剑刃上轻轻一划,而后猛地睁开双眼,抬剑直指古树树冠顶端。 他睁眼那一刻,周身刻意压抑的气势骤然爆发,如层层巨浪自他身上由内而外呼啸而开,原本黯淡无光的铁剑表面亦蒙上了一层银白光辉,凛然剑意将老树一剑劈做了两半,四下飞沙走石,竟是片刻就改换了天色。 老树被斩却并未就此作罢,那万千漆黑根须竟都像是有了意识,张牙舞爪地朝着盛黎飞扑而来,显然已经识破了盛黎的修为,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老树到底是在盘古崖中长了千百年,日日汲取此地灵气精华,虽未能化成人形,但却实力强大,哪怕原体都被剑意刺破,却依旧不停不休地攻击着盛黎,老树并无章法,但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越是没有章法,反而越是难以让对手找到规律抓住破绽,如此缠斗片刻,竟没有让盛黎占据上风。 夏添当初在山中偷看盛黎修习时,并未见过对方拔剑震慑四方的模样,如今骤然一看不由得有些呆了,又从血脉深处感受到了与盛黎紧紧相连的汹涌情绪,连带他也跟着战意高涨。 小狐狸虽不能如同盛黎一般横剑四方,却能唤来山中飞禽自空中各自抓起根须狠狠扯断,他又从盛黎胸前跳下去,灵活地亮出利爪划断逼直盛黎跟前的根须,令老树顿时失了小半助力。 寂静空幽的盘古崖一时风云大变,山内其余修为低下的鸟兽纷纷惊惶奔逃,生怕这一番斗法危及自己性命,唯有一双眼睛亮着火的小狐狸还留在此地,半步不肯离了盛黎。 盛黎初时只是想破了这诡异阵法,谁料到这老树竟然如此难缠,更兼有它长于此处,对于盘古崖地势熟悉,知道能把对手逼到何处最易下手,因而也缠斗了片刻。 然而盛黎越战越勇,勃勃战意令他双目更带十分精神,在试探一番之后,他渐渐寻到了老树的破绽,当下不做犹豫,唤出本命灵剑一举直击老树被破开的树根中一处闪着红光的所在,只听金石相交之声铮然一响,原本还在空中张牙舞爪的万千根须登时一僵,继而纷纷软弱无力地垂倒下来,再没有半点挣扎力气。 盛黎收剑入鞘,一躬身将地上的小狐狸一把捞了起来,也不在意对方身上都是方才缠斗留下的泥土飞叶,只小心翼翼地拉开衣襟把小狐狸装了进去,这才唤回本命灵剑。 然而那柄周身透着荧光的灵剑却并不愿意离开似的,立在树根上嗡嗡作响,似乎是在牵引盛黎往前走去。 夏添本就是妖兽,虽不得天道喜爱,但兽类的本能直觉更甚,他心有所感,也从盛黎怀中探出脑袋来,朝着断树的方向低鸣了几声。 -- 第320页 盛黎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尖,这才朝老树走去,他一靠近,本命灵剑便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他的身体,盛黎这才得以看见那断树里的东西。 这一见之下,一人一狐倒是同时愣住了。 第203章 道侣修炼手册 原来自断面处往下, 老树内中竟然嵌着一柄残剑,那剑几乎已经快与树干融为一体了,只余下细细一道冷光昭示着它曾经的锋锐。 盛黎弯腰细细端详片刻, 若有所思道:“难怪……” 小狐狸却没有盛黎那样识剑的本事,并不认识这是什么, 只好奇地轻轻扒拉了两下饲主的衣裳,又低鸣两声想问个究竟。 盛黎下意识伸手托住大半个身子都快挤出前襟的毛团子, 又连忙站直了生怕夏添摔下去,说道:“若是我没猜错, 这应当是一位在此陨落的大能留下的灵剑,不知是什么缘故被这开了灵智的老树吞吃, 老树妄图蚕食对方的修为化为己用, 可灵剑如何甘愿?想来是察觉到我是剑修,所以才故意招惹。” 说罢,盛黎并指为刀, 自断面处虚虚一切, 那老树连连震颤以示威胁,只可惜它能用的根须早已经软塌塌地垂成了一团乱线,瞧着倒更像是在求饶。 盛黎并不理会,又凌空一握,便有一柄残剑自树干中缓缓升起, 灵剑大半部分剑身已经被老树同化, 与木质无异, 只余下少许剑刃还泛着寒光。 灵剑彻底从老树中脱出后, 老树顿时失去了最后的依仗,彻底安静下来,而依靠它的妖力长青不凋的满树绿叶也瞬间发黄干枯,眨眼间就铺了一地金黄。 大约是曾经在小世界中历练经历所致,盛黎倒是十分不习惯这一地枯枝残叶的模样,当即心念微动,将那枝叶尽数归拢到一旁山崖下,勉强算作春泥罢了。 夏添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难怪这老树分明比不过盛黎,却还要自不量力地闯上来,哪里是老树想招惹他们,分明是它吞吃的这柄灵剑不甘就此被老树蚕食,故而刻意设下那个拙劣的迷阵,以鱼死网破的姿态逼得它动手,换取自己逃脱的一线生机。 灵剑脱身后却不肯为盛黎所用,只不远不近地漂浮在一旁,对此盛黎不以为意,灵剑认主,有些初登大道少不更事的剑修总想着寻得陨落大能留下的灵剑为己所用,却不知真正的灵剑无比忠诚,一柄剑只会有一个主人,会轻易更换主人的,根本不是灵剑。 若换来当初还未历经小世界试炼的那个他,今日即便撞上了或许也不会管这闲事,只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他心中多少有几分怜悯,并不忍见这柄灵剑如此落魄被一株老树所欺,这才出手帮了一把。 他本欲离开,却见小狐狸愣怔怔地望着那把灵剑,便低声问了一句,夏添抖了抖耳朵,努力仰起脑袋看了盛黎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了那柄光辉暗淡的灵剑。 灵剑轻鸣作响,却始终不远不近地离着他们一段距离,说不清为什么,夏添总觉得这柄灵剑是想带他们去一个地方,但盘古崖这里并不是他和盛黎的地盘,一路走来两人也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物,这里毕竟是传说中开天辟地时天地间生出的第一座山崖,有好些东西连盛黎都没有十足把握能够对付。 所以夏添虽然心中好奇,但却担心自己这好奇心给两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只努力压抑,甚至还咬住盛黎的衣襟轻轻扯了扯,想让盛黎立刻离开。 盛黎将手放在小狐狸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低声道:“我们去看看。”不同于夏添的直觉,盛黎更多的是凭借剑修与灵剑之间的感应而察觉到那柄残剑的意图。 剑是没有好坏之分,更无正邪一说,在剑修眼中,灵剑好比初生婴儿,只对于主人有着无法磨灭的信赖,对于外人则是一视同仁,并无算计一说。 这柄剑显然是对自己又想亲近又有些惧怕,盛黎倒是不明白这亲近从何而来,只能理解为是自己本命灵剑与之产生了共鸣,那又是他的元婴,想来这柄灵剑便以为他也是一把剑。 夏添见盛黎说无碍便稍稍安心了些,他的饲主不是会刻意逞强的性子,见状便忙不迭地点头,示意想要去看看。 那柄残剑见他们朝自己走来,当即原地转了一圈,大约是想表达出欣喜的意思,而后又掉了个头往前飞去,怕他们跟不上,所以飞得极慢。 虽然慢,但残剑所到的地方却不寻常,盛黎和夏添也在这盘古崖中呆了些日子,为了寻找玄天草,他们几乎是一寸寸地摸着盘古崖上来的,这里荒无人烟,根本没有山路一说,所行的小道都是他们一步步踏出来的。 可眼下这柄残剑所飞过之处,分明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山道,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山道两侧不停开败的花草,夏添不过眨个眼睛的功夫,长在山道两侧的淡黄色花朵便由盛放转为了衰败,再一眨眼,那朵已经枯萎坠地的花朵骤然消失,而花托上又冒出了一个嫩黄色的小小花苞。 一息之间,这些草木便经历了春夏秋冬,自生到死,又再一次向死而生。 这却是他们在盘古崖中从未见过的景致。 小狐狸心中一跳,他试图回头望望来时的山路,但被盛黎揣在怀里的他什么也看不见,满目所见都是那些迅速生长又枯萎的草木。 他试着探了探爪子,想要跳下来变成人形和盛黎一起走,却被饲主按住背脊顺了顺毛,盛黎轻声安抚道:“别怕。” -- 第321页 夏添回应了一声,他倒不是害怕,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地方着实古怪得很,所以想要站在盛黎身边,哪怕做不了别的什么,至少可以与他十指相扣,确认彼此都在。 ——真要说起来,他是担心饲主害怕。 盛黎猜到了几分他的意思,便又解释道:“你这样我安心一些。”他倒是从来都恨不得自己的小狐狸只有一丁点大就好了,能被时时刻刻安放在自己掌心。 就说过这么两句话的功夫,四周草木又迎来了数轮生死轮回,且逐渐变得稀薄起来,随着盛黎再走出几步,青石板路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广阔沙漠,漫漫黄沙几乎将天地铺满,不知从何而来的灼热阳光自上而下,烧得人心中发慌。 盛黎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身后依旧是重重沙山,半点不见方才遮天蔽日的繁盛草木,仿佛他们一直就在这沙漠中行进一般。 遥隔几步的残剑对于四下景致变化并无半点关注,甚至还发出了兴奋的铮鸣之声,只可惜它半身都已经变作了木头,一路飞到这里已经有不少木屑掉落,看起来衰败得可怜。 盛黎停驻片刻,抬手稳稳护住了怀里的小狐狸,又心念微动施下一道法诀,确认自己已经最大程度地护住了夏添,这才重新迈步跟了上去。 盛黎抱着夏添,跟着那柄残剑走过了沙漠和辽阔大海,又从冰天雪地走到干裂的土地,说来也怪,明明每一处瞧上去都是万里无垠,可实则不过寥寥数不就能走完,直至面前景物彻底消失,他们仿佛走到了云中。 夏添扒拉了一下盛黎的衣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景物—— 面前雾蒙蒙的一片,天地都是青灰色的,这里没有山没有水,没有花草也没有鸟兽,只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浓浓白雾,以及白雾中若隐若现的冷光。 这样的场景倒是让小狐狸莫名想起了当初在问心阁中见到的铺满阁顶的熠熠星光,虽然两者完全不同,但却就是让他觉得熟悉。 那柄残剑则发出了最后一声清脆的铮鸣,而后就如同一枚坠落天际流星一般投入了层层浓雾,直到又一层浓雾覆盖上来,只露出了它剑尖处还未木化的一点银光。 饶是小狐狸自诩在小世界里见过了不少世面,这样的场景也还是头一遭瞧见,不由得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瞧着那一点闪烁不定的银光。很快,他就因为面前闪烁的光点太多而看花了眼睛,不得不闭上眼睛轻轻晃了晃脑袋,而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早已经认不出方才那颗光点是哪一颗了。 他惊讶至极,正想挠挠饲主的衣服询问这是什么,却听盛黎喃喃道:“剑冢……” 剑冢——这个夏添倒是知道一点儿,是他当初在浮连山上听到来山间修炼的修士所说的,据说这是全修真界所有灵剑最后的归宿,剑修飞升以后会带着自己的本命灵剑登入仙界,而其余灵剑则不具备“成仙”的资格,灵剑忠诚的宿命令它们不会再去寻找下一个主人,而是会回到剑冢中把自己深埋地底,就此长眠。 剑冢比起玄天草来说,更是“传说中的存在”,至少有古籍残卷记录玄天草的模样药性,可剑冢只是一个存在众人口耳相传中的所在,就像如同盛黎一般的修士会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去寻找玄天草,但修真界这么多剑修,没有一个去找过剑冢,因为人人都默认这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方。 可谁能想到这地方竟然真的存在? 第204章 道侣修炼手册 两人此刻似乎正站在一处悬崖边缘, 只有盛黎脚下那一寸土地可以立足, 而身前身后皆是如出一辙的浓雾与星点, 天地之间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四下是彻彻底底的安静, 就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浓雾吸走了, 以至于夏添甚至不敢鸣叫。 盛黎除了“剑冢”二字之外, 再没有别的话,只凝神细细打量四下景致,一种莫名而起的熟悉感在骨血里翻腾,令盛黎微微屏住了呼吸,他比任何人都确定他从未来过此处,更从未见过这般场景, 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里就是剑冢, 毋庸置疑。 夏添原本乖乖蜷在盛黎怀中,却忽然察觉到饲主体内血脉翻涌, 这是对方少有的情绪震荡的时刻,覆盖在两人身体上的法诀也瞬间被撤去, 夏添一惊, 继而便见盛黎合上双目身体微微前倾,竟是想要就此跳下去! 夏添只觉得这地方古怪至极,虽说周围皆是浓雾, 但他却不敢保证前方到底是实地还是悬崖, 当即弓起背脊, 双爪狠狠抓住盛黎的里衣撕开,又张嘴狠狠朝着对方裸/露出来的小片精壮胸膛咬了上去。 小狐狸的牙虽然锋利,但却咬不破盛黎的肌肤,他便是使足了十分力气,也只在对方胸前留下两个小小牙印。 “唧——”夏添这一声尖锐的叫声灌注了他的修为灵力,原本该是响彻天地,然而那叫声甫一传出便如泥牛入海,被四下浓雾吞噬得干干净净,连夏添自己都只能听见极小的一声响。 他原以为饲主也该听不见的,但盛黎耳尖微动,骤然睁开了眼睛。 他这时才发觉小狐狸已经急得在怀里撕咬起来,忙伸手将之报到了面前,轻轻吻了吻小狐狸湿润的鼻尖,长舒了一口气,“别怕。” 夏添双眼湿漉漉地望着他,盛黎方才的表现就像是中了迷障,只可恨他自己修为不够,除了百无一用的抓挠以外竟什么也做不了,小狐狸哪里不怕? -- 第322页 盛黎最是受不了夏添难受,见小狐狸身子还在微微发抖,忙凑过去亲了亲,哪怕经历了三千小世界的历练,他也还是学不会说甜言蜜语,此刻即便是要安抚对方,也只会颠来倒去地说几句“别怕”“方才只是一时失神,不会了”之类的,倒是夏添感受着抱着自己的温暖掌心,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复又拿毛茸茸的耳朵尖轻轻蹭了蹭盛黎的下巴,抬起头来时还有些又惊又怕,索性凑过去咬了一口这才罢休。 盛黎知道这次是真的把他吓坏了,半点不敢松手,见小狐狸咬了一口就松开,还自己凑了过去,认真道:“夏夏再咬一口。” 小狐狸再气也被他这话给逗乐了,到底舍不得再咬,只静静趴伏在他怀中,又轻鸣数声以作询问,他相信盛黎绝非那般心性不稳容易被迷阵蛊惑的人,可方才那一幕又着实古怪得很,不问个究竟实在是难以心安。 盛黎抬手轻轻顺着小狐狸光滑如绸的皮毛,沉吟片刻方才道:“我……属于这里。” 应兴文带着一盒天元大还丹走到了宗主所住的院落门口,这是他与药峰弟子前几日下山搜来的灵草炼成的丹药,可助修者巩固境界,又是药峰峰主亲自炼成,一炉只出了六颗,其中三丸由那名与蘅樱仙子联姻的弟子送去了蘅樱仙子的门派,剩余三丸则被他拿来全部献给了宗主。 应兴文是宗主亲传弟子,知道师尊突破在即,自然,凌阳宗这样的大宗门不会让宗主连大还丹都用不起,但大还丹这样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丹药自然是越多越好,何况还能借此在师尊面前露脸,应兴文自然乐意之至。 宗主院落并无弟子守卫,但却有数重禁制,不过宗主近年有意放权于应兴文,特意给了他一道白玉令牌,令他可在前院行动自如,是以应兴文也并未经由人通传,自行捧着药盒进了院门。 穿过前院,还有一道乾华门,这是白玉令牌无法通行的地方,需得应兴文叩请宗主方才能进,他每次来这里都是规规矩矩撩开衣袍跪下叩请,不管身边有人或是无人,可谓是做足了面子——没有人知道,每一次应兴文跪下去时,想着的都是来日自己当上了宗主,定然也要宗门人见他都行此大礼。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应兴文刚把手中药盒放到一旁,便隐约听到门内传来谈话声,模糊间只听得宗主提到了“盛黎”二字。 应兴文心口一紧,这些年宗主可从未把这个剑峰的怪物放在眼中过,他也从未听到宗主提起过对方,便是有好几次,应兴文都以为宗主知道了自己暗地里欺压盛黎的事情,却也从未听到过宗主对此事做出任何评价,即便当初盛黎在年轻一辈弟子中最早步入金丹,令其余弟子大为震动,宗主也没有什么表示,甚至连剑峰峰主瞧着都不曾为自己这个弟子高兴,也正是宗主长老们的冷淡态度,才默认了其余弟子对盛黎的嘲讽。 但这一切,在盛黎自九天雷劫中回转来后就变了,宗主允诺将主峰给他举办道侣结典也就罢了,甚至还多次提起盛黎,连带着对方那个修为颇低的妖修道侣也数次被诸位长老谈及,叫应兴文心中颇为不满。 他才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宗主,盛黎算个什么东西? 此刻听到宗主提到对方,本该立刻离开的应兴文不知为何心念一动,莫名预感到这番谈话将会揭示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因此他不单没有离开,反而从随身携带的储物囊中掏出了一件偶然从小秘境中得来的法器,用它屏蔽了自己的气息。 这本是曾经的飞升大能留下的神器,即便是宗主这等大能也无法察觉,这东西他从未用过,只想着或许有朝一日可以当做保命的后手,没曾想倒是先用在了这等地方。 宗主果然未曾察觉应兴文的到来,他正与何漪说着的,也的确是盛黎的事情。 “当初你把他捡回来,宗门其他长老心中都有些忐忑……毕竟老师祖当年留下了那样的预示,说不得,这就是给凌阳宗满门弟子带来了祸患。” 宗主口中的老师祖正是凌阳宗第二任宗主,他早已飞升成仙,在凌阳宗弟子心中是高不可越的一座巨峰,当年凌阳宗也不过是一个小小门派,正是老宗主以一己之力将之发扬光大,后又有数任宗主守成扩业,这才有了今日的第一大门派。 听宗主竟然提到了这位,应兴文心头一跳,明知宗主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却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与宗主同行说话的,正是剑峰峰主,何漪长叹一声,“可带他回来也是老宗主的意思,凌阳宗既然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就不能抛下这个责任。”顿了顿,又道:“好在他也着实争气,如今又扛过了三千小世界历练,我仔细查看过生烟奁,他的确是有了情感血肉,不再只是一把剑而已,老师祖推演出的斩天破道、颠倒乾坤也不会发生了。” 应兴文听出他二人果然是在谈论盛黎,只弄不明白何漪那一句“不再只是一把剑而已”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又耐心听了下去。 未曾想,宗主竟道:“说是剑倒也不全是……毕竟万千灵剑怨气凝出的剑灵,本就是为斩天而生,也唯有老师祖这样触到天道边缘的,才能探出一二究竟。” “好在九天雷劫已过,想来当初老师祖推演出的劫难不会再有了。”何漪说着,捻须而笑,“我那徒弟呀,现在也算是有了放在心尖上的人,不像以前,哪怕是想着亲近那小孩子些,也不得章法。”说到末尾,不免有些愧疚。 -- 第323页 宗主长叹一声,“这也怪不得你,我们当初被师尊唤到问心阁中,各自在幻境中亲身经历了被他斩杀得神魂皆无的一幕,哪个又能真的放下芥蒂?便是我……也着实心里揣着包袱,大约这便是我的心魔了,所以这些年来始终不得寸进。” “幻境到底是幻境,平白无故加在什么都没做的他身上,是我们有失公允。”何漪严肃了神色。 接下来两人又谈了些什么,应兴文都无心去听了,他只知道,那个近日大出风头的盛黎根本不是人——灵剑怨气凝结而成,那根本连最低贱的妖都算不上,那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 “……灵剑有灵,这可不是说说而已,他们被认定的主人抛弃,可忠诚的本性却令他们绝不会记恨主人,只会记恨不让他们跟随主人前行的天道而已,他们要斩天,这才有了我。”盛黎说罢,撩起衣袍席地而坐,四下仍是浓浓白雾,万千星光闪烁其中。 夏添一直被盛黎抱在怀中,听得他云淡风轻地说着自己的来历,只觉心中十分酸楚,仿佛盛黎不会为此难过,他便连同对方的一起心酸起来似的,当即想也不想地化作人形,大张双臂抱住盛黎,将脑袋埋在他颈侧,嘶哑道:“你有我了。” 盛黎哪里知道他会如此突然动作,立刻凭空变出一件衣衫罩在小狐狸肩头,盖住对方赤/裸身躯,却又感觉到颈侧传来细微湿气,一怔,继而回抱住对方,“对,我有你了。” 第205章 道侣修炼手册 好在如今盛黎的储物囊里装了不少特意为小狐狸备着的衣服, 这也是他们一路胡闹的结果, 衣服总是消耗得很快。 夏添不肯要盛黎替他穿衣服, 自己抓过那套天青色衣衫三两下穿上了, 正要说话,盛黎却轻笑一声, 抬手替他理了理一旁的系带。 夏添的目光落在盛黎骨节分明的双手上, 忍不住低头去亲了一下对方的指尖, 又拿脸颊轻轻推开对方的手, 自己飞快地将衣带打了一个结, “我会的。” 有了这一出小插曲, 两人心态平和了许多, 盛黎依然能感觉到那在骨血中叫嚣的熟悉感,但却不会再如方才魔怔了一般想要跃入这无底深渊。 两人并肩坐在巍峨山头, 举目四望,身侧皆是闪烁剑光, 夏添看了片刻, 忽然道:“这算不算是见过父母了?” 盛黎立刻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算。” 在步入剑冢以后, 过往被压制的记忆瞬间回流到脑海中,当初万千灵剑的怨气凝结出了一把无情无欲的斩天剑, 天道察觉不妙自然要出手压制,但万物有灵有法, 即便是天道亦不能横加干涉, 便将那把斩天剑点化成了一个小童丢入凡尘, 又令当初的凌阳宗宗主窥得半缕天机,知道了若是这斩天剑修成定要搅得整个修真界天翻地覆不得安宁,覆巢之下焉得完卵?故此凌阳宗便立誓要将这小童变作有血有肉的人,叫他明白世间万物之情,才好避去那一场斩天浩劫。 只是凌阳宗内的长老们都曾经在幻境中体验过被他毫不留情地斩杀的场景,即便知道这未必就一定会发生,但那种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杀得神魂消散的感觉却令他们心中忌惮,因此每每瞧见盛黎便不免有些膈应,也唯有何漪以剑为生,只以剑道为尊,并不在乎所谓的幻境预示,才能将盛黎真正视作亲传弟子对待,但何漪毕竟醉心剑道,照看幼童便难免有不周之处。 而盛黎本就是无情无欲,根本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自己,他从来没有习惯于依靠过谁,即便当初被实力远胜自己的同门欺负了,也不曾动过找师尊寻求帮助的念头,等到后来他远超同辈的剑道天赋展露,众人也不敢再欺负他,只背地里不软不硬地嘲讽两句,于盛黎而言更是没什么相干了。 而后又是百年历练,虽然他在剑道上的长进一日千里,却依旧于情感二字上毫无寸进,眼瞧着他修为一日日上涨,门内长老无一不惊,生怕当日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会被重现。 不过这些盛黎自然不知道,只是如今唤回曾经的记忆后,他便逐渐明白了当初那莫名而至的九天雷劫是何缘故,想来是天道畏惧他迟迟未能对修真界产生留恋之情,只怕他真有一日斩天破道,这才刻意施下雷劫,本欲令他道消身死,却不料有一只糊里糊涂的小狐狸凑在一旁,倒是为他博来了一线生机。 夏添听罢,便认真问道:“主人,你会责怪凌阳宗的长老们吗?还有师尊。” 盛黎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 夏添仔细打量对方神色,见盛黎眼底一派澄澈,并无丝毫怨怼,也知道他的饲主并非那等爱记恨或是有话不肯直说的性子,盛黎这样说,那只能是因为他对于凌阳宗上下并无责怪之情。 可小狐狸心里却还藏着些不乐意,即便知道盛黎不计较,他却难免有些意难平,忍不住将手盖在盛黎手背上,整个人一歪靠在了对方肩上,小声嘟囔道:“可我不高兴。” 盛黎虽然是灵剑怨气所化,生来便不带七情六欲,可他却从未做过有违道义本心的事情,也不曾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便欺压同门,其余弟子又凭什么对他冷言冷语,嘲讽他是怪物?门内长老未必不知道手下弟子此番举动,却愣是对此置之不理,别人不心疼,夏添却是心疼的。 盛黎知他心底所想,便解释道:“若他们当真不管不顾,其实本可以将我一杀了之,肯收留我已是大善。” -- 第324页 这话说得不错。当初刚入世的盛黎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知孩童,剑灵怨气太甚,一股脑儿地塞到他体内反而令他混混沌沌前尘尽忘,即便身怀斩天剑意亦不知如何使用,寻常凡人都能随意伤他,更遑论凌阳宗那些修为高深的大能。 何况他们早就在幻境中见识过了盛黎日后会给修真界带来的腥风血雨,甚至还亲历过被对方斩杀的苦楚,本该趁着对方毫无反抗之力时一举斩草除根,无论是就地格杀或是缚于后山禁地废其根骨都让人指不出差错来。 但凌阳宗长老们却并未如此,何漪甚至亲自收他为徒,于教习上半点没有松懈,是以不知究竟的内门弟子虽然敢言语挑衅或是仗着比斗欺压于他,却不敢真做得过火,毕竟那是剑峰长老的亲传弟子,这四个字压下来,任谁都得好好掂量一下分量。 只是幻境一事只有当初进过幻境的宗主并数位长老知道,就连盛黎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夏添更不会了解内情,但他又想到天劫当日,何漪殷殷切切地哄他入三千小世界,连生烟奁这样的宝物也双手奉上,好叫他去带回自己的弟子,又忍不住有些心头发酸。 再一想这剑冢中成千上万的残剑,他们皆是修出灵识的灵剑,被自己终生追随的主人抛弃就只因为他们并非本命灵剑,想来那种愤懑只会多不会少,剑冢中浓得化不开的白雾,或许正是灵剑未能滴落的眼泪。 这一来,凌阳宗似乎没错,剑冢的灵剑似乎也没错,可他的饲主又做错了什么?夏添越想越是郁郁,最后变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使劲在地上掸了掸,掸起一层白雾散开,仿佛这样就能把心头的郁结一起掸走似的—— “都怪我,我要是早点遇到主人就好了。” 小狐狸想着,若是自己早点遇上还是小孩子的盛黎,便要把什么好的都一股脑地塞给他,若是有其他弟子欺负他,他也一定会冲出去护住饲主,哪怕是当面护不住,背后也一定要找补回来,才不会叫盛黎吃亏。 自打小狐狸长成大狐狸以后,盛黎就听到他难得稚气的抱怨,闻言道,“我若是早点遇到夏夏,也要把你带回院落妥善安置。”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显然是都想起当初在第一个小世界相遇后,说起的那番“若是早一些遇到或许便不会在一起”的言论来。 越是与对方心灵相贴,便越是觉得珍惜又懊悔,珍惜如今每一刻能相守相伴的时光,也懊悔当初没能再早一点遇上彼此,大约是太过珍视的缘故,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连咳嗽一声都会为之忧心,自然也想替他将过往的风雨一并拦下,只送他雨后晴空。 剑冢中并无晨昏变化,两人在这里静坐许久,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盛黎逐渐发觉自己心境又产生了变化,对此夏添也有察觉,甚至因为二人结下道侣契约的缘故,连他也隐约觉得触摸到了一丝大道法门,心中有所感悟。 盛黎心中一动,知道这是进阶的时刻,但此时他想着的却不是自己是否能成功渡劫达到洞虚,而是倘若小狐狸能借此跃入金丹,那么他们便算是不虚此行! 夏添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登时泛起涟漪,他也想变得更强,想要护住他的饲主周全。 二人若是同时渡劫,这劫云只怕不会比九天雷劫更弱,盛黎便勉力压制自己的修为,只与他神魂相触,引导着情绪波荡的小狐狸慢慢静下心来感应四周变化,又教他如何将天地灵气化作己用,还要抽出半分心神翻找储物囊中各式法器,一旦夏添抗不过天劫,盛黎便预备随时为他支撑。 盛黎丹田处的小小元婴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意念,当即护住了身边那只小巧白狐,一张稚嫩的孩童面容上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令原本在丹田中急乱奔走的小白狐也安静下来,乖乖蜷成了一团。 这番动静显然引起了剑冢这一方小天地的震荡,四周原本徐徐流转的白雾一瞬间加剧了流速,分明不见山谷山峰,但耳畔却忽地传来了呜呜风声,那种一直笼罩在此地的暗淡灰色渐渐从头顶破开,一道刺目的金光缓缓落在二人头顶,两人原本紧紧交缠的神魂登时被迫分开。 盛黎尚且没什么感觉,但夏添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不适,自打那道金光落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小狐狸便感到了针刺一般的疼痛。 这点疼痛于他而言尚可忍耐,然而没多久,针刺变成了油锅,难以忍受的灼烫和撕裂般的痛楚席卷全身,夏添瞬时便疼出了一身冷汗,他咬紧下唇避免发出痛苦的呻/吟,唯一残存的意识令他睁开眼看向盛黎,见对方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他如此难受,盛黎哪里看不出来,他试着扶住夏添因疼痛而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在发觉到自己的触碰只会徒增对方的痛楚时而不得不放手,当下面色一沉,捏紧了双拳。 第206章 道侣修炼手册 夏添只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全都沸腾了起来, 初时还只是被金光照射的地方觉得疼痛, 而现在便已经是全身都被置于滚烫油锅中, 他闭上了眼睛恨不得立刻痛晕过去, 但意识却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令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每一寸经脉被烧断又续接上的感觉。 他咬了咬牙, 微微睁眼看向盛黎,偏还要挤出一个笑容安抚饲主,嗓音嘶哑得似被浓烟熏烤过:“主人,我算是明白……烤肉时, 肉是怎么想的了……” -- 第325页 盛黎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他需得万分克制才压制住自己毁灭一切的冲动,体内不停叫嚣的杀意被小狐狸那个可怜兮兮的笑容安抚住了,连握住身边雾气所化的冷剑也逐渐消弭在空气中。 盛黎屏息思索片刻, 从丹田中唤出元婴,令其化为灵剑, 又叫那灵剑如一道青烟般雾化, 笼罩上了夏添的身体。 冰冷的剑刃贴上身体, 总算是稍稍缓解了夏添的痛楚, 他意识回笼几分,又听盛黎在耳畔不断地安抚, 逐渐找回了一丝清明,便立刻运转起近日习得的心法, 令那照射下来的夺目金光化为自己所用。 有盛黎的灵剑替他护身, 夏添明显要轻松得多了, 见小狐狸拧得紧紧的眉头微微松开少许,盛黎又仔细端详天色,只见头顶破开天光处隐约有淡淡紫气如游龙般翻腾穿梭。 盛黎一怔,若他没猜错,那淡淡紫气便是天道化身,紫气出现,证明小狐狸已经触到了法门,只待入定便能顺利进阶。 他又看了一眼眉眼渐渐舒展的小狐狸,垂在身侧的双手稍稍松开些许,看来天道倒是很能拿捏住自己的软肋,只要小狐狸平安周全,他定然不会损坏修真界一草一木。 这时,身侧翻涌的浓雾又有了变化,它们裹挟着剑冢内的灵气向夏添涌来,盛黎粗粗一扫,便知道里面皆是灵剑残存灵气。 它们虽有灵识,但到底在剑冢长眠多年,此刻只感觉到了夏添体内有它们十分熟悉的剑意,便将之当做了灵剑,见他面临渡劫关口,自然鼎力相助,只是本能罢了。 一股冰冷寒流涌进四肢百骸,有些像是饲主的气息,却又截然不同,绝不会叫小狐狸错认,但这股寒流却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体内滚烫灼热的血液,令夏添逐渐平复心神,他咬牙硬撑,一边运转心法一边在脑海中回想与盛黎相处的点点滴滴,到最后竟半点想不起自己正在渡劫中,一时想着当初自己做摄政王时盛黎“欺君”,在御花园中骗他变出狐狸尾巴的场景,一时又想着对方在枪林弹雨中穿梭,不眠不休只为打一个太平天下,心中又爱又恨,只嘀咕道,待会儿若是醒了,定要伏在他肩头狠狠咬一口出气。 盛黎历经雷劫无数,自然知道其中痛苦,眼见头顶金光衰微,层层乌云笼罩,便知道雷劫即将落下,他不得不离小狐狸更远了些,唯恐又如当初一般引来九天雷劫,反而给夏添平添折磨。 正在这时,剑冢内忽地狂风大作,风云汇集,最后竟自他们脚下无尽深渊中卷起一条巨龙般的飓风直上九重霄,愣是将头顶那聚集的崔巍乌云硬生生吹破了一个大口,云层一破,再要聚拢便是难上加难。 须知雷劫本就是靠着劫云孕育出的气势凝成,劫云一散,雷劫自然失了九分魄力,待得那细细一条电光劈下来时,竟连寻常闪电都比不过。 夏添原本已经做好了十足准备,谁知只迎来这样一条小小雷劫,但他所历天劫唯有当初跟着盛黎遭受的那一次而已,根本不知道正常雷劫到底什么样子,还以为这是自己修为不够的缘故,因此依旧严阵以待,并未因雷劫轻微便有懈怠之意。 盛黎原本凝重的神色却稍稍和缓,但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他的目光半点不敢从夏添身上移开,竟比自己当初历劫时更要挂心三分。 那一道天劫显然也迟疑了许久,见劫云在飓风的干扰下始终无法聚拢,只得无可奈何地劈了下来,失了劫云助力,夏添十分轻巧便迎下了这一击,而开头这一遭天劫便如此孱弱,接下来的雷劫更是一道弱过一道,若非夏添知道天劫不能被他人分担,他几乎都要疑心是饲主借道侣契约替自己抗下雷劫了。 不管雷劫是轻是重,金丹期的修士所需历经的天劫道数却是不变的,这也是天道规定好的,因此哪怕夏添所遭受的天劫比筑基期的还要弱,但他既然扛过了,那便正式步入了金丹期,头顶本就被狂风吹得七零八落的劫云彻底消散,金光落下的破口重新合拢,剑冢重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天地同色一灰的模样。 此时,夏添只觉浑身酸软无力,这次连撒娇的力气都没了,他疲倦得指尖都动弹不得,只能努力朝着盛黎看去,下一刻便被饲主温柔地拥入怀中,他心中一酸,方才疼得恨不得自戕时也不曾示弱半分,眼下不过被盛黎一抱,便忍不住双目湿润,他眨了眨眼睛努力压下哽到喉头的呜咽,只尽力往盛黎怀中缩了缩,便安心地闭上眼睛休憩了。 盛黎见他沉沉睡去,知道小狐狸这是极其疲倦,也不吵他,只细细探寻一番根骨,却见对方丹田处有一颗不停自转金珠光芒闪烁,其上烙有一只白狐抱剑而栖,果然是成功结出了金丹! 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下,盛黎长舒了一口气,他使了个除尘诀将小狐狸周身汗珠杂质洗净,又亲手替他换了一套宽松衣袍暂时裹住身躯,不住将珍惜的轻吻落在小狐狸光洁面颊上,若非场合不对,他倒是真想吻遍对方全身。 片刻后,夏添稍稍回转过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盛黎一把按住,对方显然还记着他之前难受的模样,此刻也放不下心,不但牢牢抱在怀中不松手,还每隔一刻就要吻一吻他的眉心,以此确认夏添无恙。 其实两人早已神魂相交,又有道侣契约牵绊,便是不需任何肢体接触亦能查探对方身体,夏添不忍拂了盛黎的心意,便乖乖蜷在他怀里,然而安宁不过片刻,就眉头一皱,“你的根骨……” -- 第326页 当初盛黎因九天雷劫而伤了根骨,当初小狐狸修为不够察觉不出什么,现下却是瞒不过了。 幸得何漪找出了不少仙丹灵药替他修补,后又与夏添双修逐渐恢复,如今已无大碍,盛黎便据实已告,又任凭夏添扒在自己肩头细细查看,片刻后小狐狸叼住他的脖颈磨了磨牙,含混不清地抱怨:“唔……以后要告诉我。” “好。” 之前盛黎为了护夏添周全,刻意压制了修为没有渡劫,眼下见夏添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他又调息片刻,随手掐算了时辰,笑道:“倒是刚好赶回去办结典。” 他抱着夏添站起身来,剑冢中万千剑光一时闪烁不定,浓浓白雾散开,自虚空中无端露出一个大洞来。盛黎举目远望,见那洞中有绿树白花,正是盘古崖的景致。 夏添伏在盛黎肩头,低声道:“如果主人想来的话,我们以后还来。” 他能够感受到盛黎在此地静坐时的平和心绪,说来也怪,分明是这剑冢中万千灵剑的怨气杀意凝实才有了盛黎,可盛黎在这里时却没有感受到丝毫负面情绪。相反,连夏添在这里感受到的也是从未有过的放松舒适。 “待办了结典,我们再来回门。”盛黎说罢也微微笑了。 回程倒是并未耗费多少时日,只是夏添初结金丹,境界稍有些不稳,少不得要盛黎替他稳固,好歹是赶在结典前一日回到了凌阳宗。 何漪当日大手一挥让两人放心离开,这结典果然是办得十分火热,因着宗主发话在主峰举办的缘故,凌阳宗上上下下都行动了起来,加之不少弟子想着往日得罪了盛黎,如今见他修为高深一跃成了长老,意欲借此机会在对方面前卖个好,让盛黎忘了往日纠纷,故而做起事来十分卖力,连那万阶天梯上都三步一花十步一灯,倒是从未有过的喜庆热闹。 两人先回飞云峰见了何漪,又将此行经历挑要紧的说了,只隐去了剑冢地处何方不提,提到了盛黎的来历。 何漪抚须长叹一声,“我原以为能瞒下去,罢了罢了,都是天意……”说罢,又将当年凌阳宗长老们是如何得到老师祖谕下,又是如何在幻境中亲身经历了盛黎长成后屠尽修真界的经历细细说来,他并非要为凌阳宗上下辩解,只是觉得盛黎既然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来处,便有权利知道这些与他相关的事情。 “当初长老们曾打算将你收为外门弟子,只看顾着不出差错便是,只是你天生便是剑修,若当真埋没了这份根骨天才才是过错,好在你在飞云峰这么些年从未行差踏错,我们才放下心来教你修道。” 盛黎和夏添都是第一次听说还有幻境斩天一事,一时面面相觑,修真界最讲天示预兆,尤其是大能示下,幻境所见几乎可以等同于必然发生,平心而论,若他们易地而处,未必能对一个极有可能斩杀自己的人笑脸相迎。 第207章 道侣修炼手册 师徒都是头一次谈及往事, 纵然剑修大多冷情,也不免生出几分唏嘘,何况还有只小狐狸在,哪怕理智上能够理解诸位长老对待盛黎的冷淡态度,却仍免不了替饲主打抱不平。 他借放下茶盏的机会, 悄悄伸出小手指头勾了一下盛黎的, 无声地安慰对方。 夏添自觉这番动作十分隐秘, 且又是与盛黎一触即分并不多做纠缠,哪里知道座上的何漪早已经把他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见状也并未点破,只朝着自己徒弟投去一个促狭眼神。 盛黎眼底也不免带了三分笑意,抬眼见夏添还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心下欢喜,他对当年的事情其实并不在意, 毕竟当初他的确是无心无情, 不过是些冷言冷语罢了, 于他并无半分损害,而如今他虽已通晓人情百态, 但他早已经站到了更高的地方,真要按照修为排资论辈, 即便是当年带头欺压他的应兴文等见了他也得叫一声长老,何况心中挂念的自然有更为重要的人和事, 当初的事情甚至不值得在他心中占据半点地方。 夏添倒是不知道盛黎这样由灵剑怨气凝结而成的算是魔, 盛黎倒是知道, 但万物于他如一,也就唯有身边这只小狐狸不同,是人是妖是魔于他都不值一提。 何漪则不以为意,何谓魔?斩天灭道是魔,无情无爱也是魔,可他这徒弟如今有了情感有了挂念,剑下未曾染过无辜鲜血,剑意精纯犹如赤子,岂是一个“魔”字便能替代的?而宗主并诸位长老也是此意,所以才会将盛黎的结典放在主峰来办,其实也是表达他们并不在意这个。 毕竟他们已经活了不知多少岁月,在这修真界也算是见过了些世面,魔又如何,人又如何,不过也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一套说辞罢了,若他们当真如此看不起魔,当初何漪找到那个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时便可以一杀了之。 闲谈作罢,何漪又认真道:“既然你已经知晓了来历,想必也有了千万灵剑传承,我只告诉你一句,来日你若要再斩天,那也是你个人的缘法,不必囿于此番师徒经历,我同样会毫不犹豫地对你拔剑。” 夏添一时愕然,却听盛黎恭敬道:“是。”竟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何漪便点了点头,甚至还微微露出些笑来,显然颇为欣慰,他也不善于闲话家常,眼下只朝二人道:“好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明日大典可还有得一累。” 待两人回到盛黎的小院中,夏添这才问起方才何漪那句话的原委,怎么好端端的,师徒两个竟要刀剑相向。 -- 第327页 盛黎便解释道:“不知别处剑修如何行事,但飞云峰上下历来如此,一事归一事,好比二人若是定下论剑,即便手足也会尽全力拔剑相对,一旦刻意放水,那就是对自己和对手的不尊重,师尊并无别意,只是据实所说。” 夏添听得惊奇,随口道:“我要是和你论剑……” 岂料一句话未曾说完便被盛黎认真打断了,对方道:“我的剑永远不会朝向你。”语气倒是十分严肃,显然是连玩笑话都不愿意开。 盛黎这样郑重其事,夏添却忍不住笑了,蹭到盛黎怀中道:“我就说主人才是狐狸精,随便一句话也勾得我魂都没了。” 小狐狸如今又涨了修为,从不得修成金丹的妖修正式迈入了长生修者的法门,如今根骨皆是天塑而成,眉眼倒是比之以往更显昳丽,只那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里装着的心思却半点不变,盛黎只一眼便能望得见其中深情,忍不住凑过去与他额头相抵,又轻轻吻了一下对方的唇瓣,一时只觉“耳鬓厮磨”四字尚不能道足心底缱绻心意。 第二日晨曦初露,盛黎与夏添二人的结典便正式开始了,如今凌阳宗仍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这又是百年来第一桩在主峰办的喜事,前来恭贺的门派自然不少,其中倒有些是盛黎的旧识,大多是往年他出宗门任务时遇上或是共事的。 这些人与盛黎几乎没什么利益纠葛,对于盛黎冷心冷情一事也无甚意见,因为盛黎修为本就比他们高,跟着盛黎一同行事还能安全些,是以待他反倒比凌阳宗弟子真诚些,而今见了对方与道侣站在一处,虽说还是一如既往地气势冷冽,但到底是不同了,眉梢眼角的寒冰都仿佛融化了似的,只余暖意烫人。 因二人从浮连山回来当日就去飞云峰刻过了同生共死的命牌,今日便不必走这一道流程了,只待推演吉时一道,便让他们到供奉凌阳宗列位宗主命牌的飞仙阁内叩拜,这是宗主的意思,也算是遥告老师祖一番,表明凌阳宗这些年来一直谨记老师祖当年示下,好歹算是防范于未然了。 同时也多少有些弥补盛黎的意思,毕竟这些年来诸位长老对于盛黎都是既忌惮又愧疚,并未尽到师门责任,往事不可追,他们也只能做出些许补偿,勉强也能求得半分心安。 应兴文则一直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替师弟开心的大师兄模样,瞧那忙里忙外待人接物时喜色满面的模样,不知内情的只怕要以为今日是他的大喜日子了。 吉时一到,观礼众人便移步飞仙阁,这飞仙阁是凌空凭云而建,无柱无梁,全靠灵石与诸位宗主遗留下的灵力支撑,修为不够者根本连阁门都摸不到,便是凌阳宗内的弟子寻常也是见不到的,是以众人多少有些兴奋,都想瞧瞧这建在云层上的飞仙阁到底是何模样。 应兴文地位不同,倒是来过飞仙阁,但宗主并诸位长老都在前行,他也不会不知趣地在这里显摆什么,倒是淹没在了人群中。 盛黎和夏添二人都穿着喜袍,这是何漪这段时间特意托人找来的,正红色的流云锦以同色丝线绣满了法诀,只在阳光下才能瞧见宛转流光,繁复却不张扬,且可抵御大乘期修者全力三击,还放在主峰上供养了三日,在如今大乘寥寥的修真界算是十分了不得的法器了,这东西一拿出来,连几位长老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应兴文自然也瞧见了,他一见之下便不免咬了咬牙根,这样的宝贝修真界谁不想要?关键时刻便是保命的法宝,但……他冷眼看了片刻,思及那衣袍上的手脚,便忍不住在心底冷笑道,穿吧穿吧,待得今日一过,便要你二人成为这修真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到时候这夺目闪耀的法袍也是夺命的令箭! 盛黎和夏添二人踏云并肩而上,何漪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这个徒弟委实是他一个心结,待他太好唯恐来日真养出个要斩天灭道的魔头,待他不好又觉得稚子无辜,索性到底没养歪,这徒弟也找了个心意相通的道侣,两人之间不容旁人置喙的亲昵叫他看了高兴,又觉得盛黎这些年吃了苦头,好在还有个道侣护他如心脉,也勉强算是苦尽甘来。 修士结亲不同凡间,没有吹拉弹唱的,但喜乐却不能少,乃是青鸾、白鹤、百灵等一众灵鸟齐鸣,如今夏添驭兽本事了得,他一声号令之下,灵鸟便八方来朝,更兼有满山百兽跪服,倒是叫好些修士高看了这个传闻中的“狐狸精”一眼。 妖修又如何?已经得了金丹修为,又与盛黎这样的剑修定下道侣契约,来日说不得比他们还要威风! 故此,不少修士看待夏添时都多了几分尊重,那些曾经为讨应兴文的好而凑上来找没趣的弟子自然也远远地避开了,唯恐引火烧身。 眼看二人即将走到阁前,宗主便以灵力缓缓催开了问心阁厚重的大门,原本暗淡无奇的木门瞬时流光溢彩,上古神兽暗纹自门上隐隐浮现,最后那光点竟然一点点从门上往外漂浮起来,两头荧光汇聚而成的玄天麒麟自门上踏出,令观礼众人啧啧称奇。 宗主见麒麟既出,便扬声道:“进阁!” 夏添是头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的神兽麒麟,见对方不过是点点荧光汇聚,分明是虚影罢了,却有气吞山河之势,不由得下意识屏住了一刻呼吸,他还以为步入金丹期的自己已经算是妖修中的翘楚,谁知见了这上古神兽才知道天外有天。 -- 第328页 他与盛黎对视一眼,正要走入飞仙阁,原本分列蹲坐在阁前两侧的玄天麒麟却忽然起身,光点勾勒出的眉梢眼角人性化地露出了一丝夹杂着疑惑与厌恶的神色。 很快,两头麒麟便找到了这令它们不喜的来源,齐刷刷地扭头看向了盛黎和夏添。 两头麒麟面露不悦,龇牙咧嘴地拒绝外人入内,如此明显的态度自然也让观礼众人瞧了个分明,人群中渐渐传来窃窃私语—— “莫非是这结道一方是妖修的缘故……” “这是哪里话,天道都没说不认可妖修结契,玄天麒麟怎么会管?” “……哎呦呦你们瞧瞧那麒麟怒容满面的模样,不会扑过去吃了那只狐狸精吧?” 第208章 道侣修炼手册 被两头麒麟的目光盯上, 夏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他下意识地握住了盛黎的手, 对上这传闻中的玄天麒麟,即便只是两只虚影亦令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别怕, 若不许我们进去, 我们就不进去。”盛黎低声安抚道,飞仙阁说到底不过是进给旁人看罢了, 他们倒是无所谓进不进的。 夏添听了这话便连连点头, 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玄天麒麟对于他们有着一种莫名的敌意,若是能不对上自然最好。 他二人倒是不明白这玄天麒麟为何突然焦躁起来,毕竟玄天麒麟本是上古神兽,又是瑞兽, 平素与人无害, 根本不会主动攻击旁人。 只是到底是神兽, 这种血脉中的压制对于才刚步入金丹初期的小狐狸而言未免太过,如今又故意放出气势, 难免让夏添有些难以招架。 正在此刻, 两只麒麟昂头大张嘴做出无声咆哮的姿势,而后便朝他们扑来。 这倒是叫一旁观礼的众人吃了一惊,在这之前, 不少人根本就没见过玄天麒麟,只是知道凌阳宗有这么个宝贝罢了, 甚至连玄天麒麟在主峰的飞仙阁门内也不知道, 更别提亲眼见到麒麟朝什么人扑过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都以为今日这结典的一方眼下就要命丧麒麟之口了,其中不乏有自诩修士身份的瞧不起夏添,暗笑那只狐狸精眼下怕是活不成了,却见两只麒麟竟瞧也不瞧小狐狸一眼,反而是直勾勾地朝着盛黎扑了过去。 这一幕倒是叫众人呆了呆,玄天麒麟不去扑妖兽,怎么反而瞧准了那位剑修? 混迹在人群中的几个凌阳宗弟子见状却是一喜,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遥遥投向了应兴文,而应兴文注意到他们目光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很快,人群中爆发出几声惊呼—— “盛师兄当心!这麒麟可是上古神兽,威力不可小觑!” “麒麟一旦发怒便与之不死不休,盛师兄莫要惹怒了它们!” “盛师兄,这两只麒麟的目标似乎正是你,你快快避开,免得受伤!” 这些话看似是情急之下关心师兄,可话里话外都引着人往“麒麟认准了盛黎攻击”上走,麒麟是瑞兽,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攻击一位剑修? 此话一出,原本就有些哄闹的人群登时乱了几分,有几位心智还不够成熟的小修士更是被唬得当即就哭了出来,又有些修士唯恐引火上身,慌忙四散奔逃,好好一场结道大典,一时间乱得不成样子。 云端之上,两头麒麟却分明是已经杀红了眼。 飞仙阁设有结界,一旦麒麟现世,除非脚已经踏上了飞仙阁的地界,否则就连大罗金身也不得靠近,唯有等待半个时辰,待麒麟回归门上,结界自行消散方可,故此宗主长老等人虽惊愕于这突然的变故,却一时间束手无策。 而麒麟则仍然不饶不休地不断朝盛黎发出攻击,纵然因只是虚影而只能发挥十之一二的威力,却也叫盛黎好一番苦战,祭出了本命灵剑方才赢得片刻喘息。 何漪在一旁看得焦灼,谁能想到,这原本是为了保护飞仙阁的结界此刻竟成了自己徒弟和他道侣的夺命索? 虽说他也和盛黎说过“来日若刀剑相向必不会手下留情”的话,但那是在盛黎要斩天灭道的时候,眼下他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徒弟就此受伤抑或丧命,正以灵识在芥子空间内翻找法器时,忽听下方传来阵阵惊呼。 何漪忽觉不妙,他心头一跳,抬眼看向飞仙阁,却见夏添正面色惨白地拦在盛黎面前,而盛黎已经被一只麒麟抓伤了小臂,伤可见骨,正有鲜血不断淌落在飞仙阁前的地面上。 而那只抓伤他的麒麟也没讨得好处,被盛黎一剑破开半个头颅,瞧着其状可怖,哪里还有什么神兽的威风?只是它本就是灵气而化,四散的光点很快又重新聚拢,补全了被破开的地方。 “血带黑雾!他是魔!” 蘅樱仙子面色惨白地尖叫道。 这一声她带了灵力,叫声响彻山头,不管是仍在观望或是已经逃开的修士,几乎全都听到了这句话,众人一望之下,果然瞧见了他淌在玉石地板上的鲜血有缕缕黑雾如游龙般在其中穿梭,赫然便是魔族才会有的特征。 夏添也是头一次见到盛黎受这样重的伤,却顾不得吃惊感叹,他知道自己本事不够,方才唯恐上前会添乱,故而只藏在盛黎背后悄悄观察,这一看却叫他看出些门道来,那麒麟的确是紧盯着自己的饲主不放,可他们一直攻击的却都是盛黎的左手小臂,其他时候即便是寻得了机会攻击对方也不会有所动作。 -- 第329页 他刚想提醒盛黎,对方便被一只麒麟抓伤了手臂,一见盛黎受伤,夏添登时再冷静不下去,立刻冲出去以身为盾护在对方面前,又一把扯住盛黎左手,顺着他被麒麟抓破的衣衫处用力一扯,本想扯下那半边袍袖,可这法袍哪里是他一个金丹期妖修能损坏的,自然半点成效没有。 盛黎倒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便脱下了法袍朝另一侧远远扔去。 两只麒麟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一同朝着那法袍奔去。 这一看之下,何漪哪里还能不知道是衣服被人做了手脚,他气息微滞,一时间又气又急,暗恨自己竟糊涂至此,送给徒儿贺喜的衣袍竟被有心人当了夺命的令牌,且他还一直未能发觉。 其余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虽则奇怪于玄天麒麟为何会独独对这法袍如此忌惮厌恶,但眼下更重要的绝非玄天麒麟,而是那个血带黑雾,分明就是魔的剑修——盛黎。 眼下他们都渐渐回过了味来,知道麒麟追逐的只有盛黎所穿的法袍,且看诸位长老举动,虽然焦急却根本进入不了其中,显然这结界一时半会儿也破不了,对于旁人而言并无多少威胁。 加之蘅樱仙子语带惊恐的那一声喊叫,许多人的注意力都被放在了盛黎身上,凌阳宗这个不世出的剑修天才竟然是魔?哪怕单纯为了一份好奇,都有不少人回头驻足了。 蘅樱仙子自叫出那一声后便重新隐没在了人群中,她似乎十分害怕,一张漂亮的脸惨白毫无血色,只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药峰弟子的身上,甚至还在瑟瑟发抖,她本就形容娇小,这一来真是楚楚可怜,倒是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了她方才叫那一声时如何的中气十足。 这看起来无可厚非,就算蘅樱仙子功力深厚,毕竟是娇养着长大的一位女仙,平日里便是诛杀妖兽都以绸带勒断其脖颈,甚少有见血的时候,眼下见了盛黎血带黑雾,分明是个魔修,哪里能不被吓到? 然而被她依靠着的药峰弟子却面色微带不愉,他并未开口,只抬眼细细端详了远处仍血流不止的盛黎,又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怀中花容失色的准道侣,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伸手揽住了蘅樱仙子,在她耳边低声道:“若盛师兄果真与魔有关,想来今日不会善终,咱们先走,免得你害怕。” “……我……我不怕。”蘅樱仙子几乎是咬碎了牙才控制住自己没说出“不走”二字。 这几日她与应兴文多有“巧遇”,有了宗主发话,如今凌阳宗上下都在操办盛黎与夏添的结典,应兴文身为大师兄自然也免不得操心一二,与她见面时也不免几次谈及此事。 蘅樱仙子曾因被人撺掇着挑衅夏添一事而被盛黎下了战帖,只因大喜前不愿平白以刀剑煞气冲了喜气,这才将时间延后,只待结典完毕,盛黎便要提剑来与她一战。 蘅樱仙子自知修为不敌盛黎,却又认为就此认输、去给一个妖修道歉是折煞了自己的面子,当日便咬着牙应承了下来,原本她想这盛黎不会如此不知人情世故,真要对她这个前来联姻的女子动手,所谓的战帖不过是口头说说罢了。 可谁知道这盛黎竟半点没有和她虚与委蛇的样子,莫说药峰弟子,就连她自己的父亲听闻此事都一脸凝重,告知她盛黎此人从不以剑来开玩笑,他说要战,那定然就是要战。 为此,蘅樱仙子也曾想过服软,她知道美貌是自己无往不胜的利器,便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提着几样宝贝找上门去,可盛黎却只冷冷看了她一眼,说什么“伤害的是我的道侣,便应当向我的道侣致歉”。 让自己给一个修为远远不敌自己的妖修、一只妖里妖气的狐狸精道歉?蘅樱仙子根本没办法接受,她的母亲便是死于妖修,她此生最恨的也是妖修,因此断然拒绝,甚至还哽着一口气应下了盛黎的战约。 眼看着盛黎与夏添结典的时辰越来越近,蘅樱仙子也不免有些焦躁起来,就在她为此焦头烂额之际,应兴文给她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他说,盛黎或许不是人。 第209章 道侣修炼手册 应兴文当然不会傻到直接把这句话告诉蘅樱仙子, 但是在他的暗示之下,蘅樱仙子很快就明白了对方话内的潜藏之意。 这一发现令蘅樱仙子欣喜若狂, 如果盛黎不是人,那会是什么?而且能令应兴文都吞吞吐吐且为之惊惧的消息, 只怕……非妖即魔, 但在凌阳宗已经认可了盛黎那个妖修道侣的前提下,只怕是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一来, 蘅樱仙子心中登时便有了计较, 她正愁没机会打消与盛黎的战约呢,魔族与修真界素来水火不容,凌阳宗一个正道门派怎么可能容忍魔修成为他们的弟子甚至长老?若是此事揭露,想必全修真界都会去追杀盛黎, 到时候盛黎自顾尚且不暇, 哪里还有什么空余来与自己计较? 蘅樱仙子根本不去考虑她这番举动是否太过极端, 在她看来,她身为一宗宗主之女前来与凌阳宗联姻, 算是给足了凌阳宗上下面子, 她们宗门虽不及凌阳宗势大,但也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小宗。当日自己不过是受人诓骗,所以对一个妖修态度不好了些, 最后不就立刻澄清误会了吗?夏添可是自己亲口说过“无妨”的。 何况她已经放低姿态向盛黎道歉了,对方却依旧不依不饶, 那妖修亦是不肯大方些放过自己, 着实半点没有风度, 既然对方这般作态,就怪不得她了——何况她只不过是说出了实情,也并没有污蔑。 -- 第330页 她的反应正中应兴文的下怀,应兴文在宗门中耳目众多,自然知道盛黎之所以对蘅樱仙子如此冷漠并非只因当日蘅樱仙子对夏添出口不逊,更因为她在回到下榻的小院后,命侍女捉来未开灵智的幼狐鞭笞折磨,每每下鞭子时还要念念有词地骂上一句夏添,她自以为做得隐蔽,却不知自己在凌阳宗的地盘上,哪里有什么事是能真正蒙蔽凌阳宗长老的? 只是如今两个宗门已经定下了联姻一事,唯恐闹大了于双方都面上无光,加之蘅樱仙子弄死的都是些寻常野兽,在修者眼中看来根本不值一提,故而蘅樱仙子此番作态并未闹大,只有少数人知道罢了。 不过在得知此事后,应兴文倒也歇了与她戏耍一番的心思,他原以为蘅樱仙子不过是行事冲动罢了,往日倒也多有耳闻,知道她因生母而对待妖修颇为冷酷,但如今一见,方知对方本就是心胸狭窄,于应兴文看来,不过是“既蠢且毒”罢了。 但这样的人,若能使用得当,倒是不失为一把沾了毒的利刃。 应兴文便暗中运作,先是有意无意地向蘅樱仙子透露了“盛黎必将在结道大典上露出魔修形态”,又忧心忡忡地表示自己作为宗门大弟子,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宗门中有心怀不轨的异类存在。 蘅樱仙子在自己宗门中也算是被宠大的,她是宗主嫡长女,又自诩美貌,走到哪里不是被人前呼后拥着讨好的?她到底也没见过多少恶人,不知这修真界中人心更是难测,她还以为应兴文是知道了自己的难处,于是想要替自己讨回公道,却又碍于是宗门大师兄不便出面拆穿罢了。 她自以为已经收拢了应兴文的心,心中窃喜不已,立刻给出了应兴文想要的回应,表示自己是正道修士,绝不容许魔修来搅乱正道的平静。 而从头到尾,应兴文除了与几个参与其中的人暗示行事外,根本一点都不曾沾手。 在确认宗主与剑峰何宗主所言非虚后,他便开始设计了一切。 能够激怒麒麟的梼杌血,是一位初入内门的弟子之前外出历练时得来的,是几个不知事的洒扫童子偷去玩耍的,是外门管事斥责后夺走的,是负责护送喜袍的弟子不小心撒上去的……甚至就连点明盛黎是魔的那句话,也不是他喊出来的。 至于盛黎的血——这可真是与他无关了,盛黎自己是魔,这怪得了谁? 应兴文此番运作自然是想着要把盛黎一举扳倒,无论是盛黎的修为还是门内长老们对他日益重视的态度,都让应兴文觉得无法忍受,尤其是在宗主亲口下令,让盛黎和夏添在主峰举办结典时,这种愤怒和嫉妒达到了顶峰。 盛黎和他那个妖修道侣不是要去飞仙阁接受诸位飞升的师祖认可点化吗?那他就要这两人连门都进不去! 此刻见众人都已经见证了盛黎的确是魔,应兴文心中一块巨石落下,他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不断上扬的嘴角,一甩袍袖踏云到宗主身边,面露些许焦灼,语气亦是有些急切:“师尊,下面不少弟子都叫嚷着,说盛师弟是魔修,恐怕于凌阳宗名声有碍……” 一旁的一位长老重重叹了口气,“麒麟未曾归位,谁也靠近不得。” 宗主抬手轻轻一摆,示意他不必再说,只道:“罢了,或许天命如此。” 魔修与正道犹如水与油,哪怕二者再为相似,也绝不可相溶,凌阳宗弟子数以百万计,他们也决不能有一位魔修的同门,否则不单门派清誉受损,连这些弟子也要遭受怀疑。 何漪捏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面色冰冷,他道:“盛黎是我剑峰弟子,也是我的亲传弟子,剑峰自会给一个交代。” 这话便是要当众保下盛黎了,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一位峰主道:“眼下这结典大约也办不成了,还是先请前来的客人离开为好,咱们宗门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就是。” 应兴文垂手立在一旁听着,识趣地没有再火上浇油,只在长老说完话后朝宗主拱手道:“师尊,那我先将众位贵客请去歇息。” 宗主点了点头,他深深看了应兴文一眼,似是有话要说,末了却没有开口,只说:“你先去吧。” 而飞仙阁结界内,两头麒麟将盛黎甩出去的那件喜袍袖子奋力撕扯成了碎片。 它们之所以震怒,正是因为那袍袖上沾染的梼杌血,玄天麒麟是瑞兽,梼杌则是凶兽,二者一旦遇上便是不死不休。梼杌血对于修士来说或许气味浅薄,但在这宿敌看来则是再明显不过,故而两只麒麟甫一嗅到盛黎衣袍上那些许梼杌血便发了狂,它们并不识得其中古怪,不过是靠着气味识别罢了,一开始只以为盛黎也是一只梼杌,所以才朝着他攻击,待得盛黎甩开了衣袍,它们自然也随之转移了目标。 但法袍是何漪亲自为徒弟寻来的,毕竟不是凡品,可抵挡大乘期修者全力三击也绝非虚言。每攻击一次,两头麒麟周身的光点便暗淡一分,及至袍袖成了碎片,两头麒麟也筋疲力尽,它们没有再看盛黎和夏添一眼,踏着虚空回到了飞仙阁的大门上,很快光点四散,两只麒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添一直绷直的背脊直到此刻才微微放松下来,他再三确认,见大门上一片寂静,显然不会再冒出什么麒麟,方才松了口气。 盛黎手臂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夏添情急之下低头去吮,好在麒麟灵力虽然十分霸道,但到底只是两只灵体,伤势看来十分凶险,但也到底渐渐痊愈了些。 -- 第331页 两只麒麟归位,笼罩在飞仙阁外的结界也随之破开,何漪这才得以走到二人身边,他拿出一瓶药粉洒在盛黎的伤口上,见血彻底止住,又一挥袖将盛黎滴落在问心阁前的血迹清除干净,这才道:“眼下麒麟闭门,飞仙阁也进不去了,好在早就刻过了命牌,也不算没有礼成……你们随我来。” 夏添尚未意识到魔对于修真界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者即使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于他而言,盛黎就是盛黎,不管是剑修还是魔修,都是他认定的饲主。 盛黎心中却有了几分计较,方才的结界虽然将问心阁内外分割成了两个世界,虽然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但他却可以猜出一二。 当初盛黎所接的宗门任务也有诛杀魔修的,魔修大多逆天而行,且喜好吞吃其他修士,以此转化为自己的修为,莫说修士,就连凡人都闻之色变,在修真界可说是人人喊打。 方才他不慎被麒麟破开手臂,见到自己血中有黑雾翻滚,便知道恐怕不妙,不论今天是谁暗中算计于他,对方显然都已经达到了目的。 盛黎稍稍调息片刻,自觉已无大碍,便看向何漪,道:“师尊,今日……” “今日之事,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何漪面色冷肃道。 盛黎一怔,他原以为自己师尊是来追究自己这当众暴露魔修身份一事,眼下看来,似乎未必? 夏添看着盛黎手臂上那个可怖的伤口,眼中尚有藏不住的担忧和恼恨,闻言忍不住嘀咕道:“如果知道是谁同我们过不去,我要挠花他的脸。” “胡闹。”盛黎轻斥一句,且不说如今他的修为如何,既然敢在众位长老面前算计他,想来对方也有些底气,哪里是小狐狸说挠花就能挠花的? 何漪却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甚至还补了一句,“剑峰弟子的剑也不是吃素的,胆敢招惹剑峰,想来也是想看看剑峰的剑有多利。” 第210章 道侣修炼手册 前来观礼的修士们怎么也没想到, 他们原本不过是前来凑一凑这凌阳宗百年头一桩喜事的喜气,却会撞上此番变故。 修真界第一大正道门派却找了个魔修当徒弟, 这消息说出去只怕不单要笑掉旁人大牙,还要吓掉一群人的下巴, 连这正道第一门派都有魔修藏匿, 且一藏就是这么多年,谁知别的小门派里还有没有魔修?若是这些魔修哪一日忽然暴起, 岂不是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些势单力薄的不免因此心生忧虑, 更唯恐凌阳宗为了堵人口舌朝他们下手,因此纷纷主动表示会信任凌阳宗的处置,他们也不会在此事上多言。 但却另有些修为不低的修士并不打算就此轻轻揭过,更有些门派自觉由此窥得了机会, 联合起来朝凌阳宗的宗主发难, 意图将这第一大门派就此扳倒。 “……听说那盛黎是打小就养在凌阳宗的, 贵门派当真一点不知道他的底细?” “剑修会一点血都不见?莫非贵门派诸位长老早就知道此事,却故意隐瞒……” “凌阳宗可是咱们正道的第一大门派, 却能容忍一个魔修……且这消息还一瞒就是这么多年, 若非今日机缘巧合,难道凌阳宗打算等到这魔修来日斩天灭道才承认吗?” “凌阳宗到底是不是故意藏匿魔修暂且不提,今日我见那何峰主带走了魔修, 难道还打算就此揭过不成?” 几个其他门派的长老先是喋喋不休地争论了一番“凌阳宗是否故意隐瞒魔修”一事,后索性直接质问起了凌阳宗宗主, 更言辞激烈地要求他立刻当众处决盛黎, 以示凌阳宗不容魔修的态度, 以免让其他正道修士寒心。 凌阳宗宗主并几位长老坐在上首,相较于几位面色难看的长老,宗主倒是平静许多,他不发一语,静静听着挤在堂前的诸位修者控诉。 众人滔滔不绝说了许久,见宗主并不辩驳,诸位长老虽然面色难看,但也未曾出言争论,倒是渐渐有些无趣起来,几个打头的大能修士面面相觑片刻,便不再说话。 见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宗主这才环顾四下,道:“诸位可还有话要说?” 见无人应答,他又站起身来继续道:“既然如此,各位还请放心,今日之事,我凌阳宗定然会给出一个交代。”不待旁人追问,他轻轻一拍座椅扶手,那以玄金锻造而成的座椅便顷刻化作了飞灰。 玄金何等坚硬难得,需得上等炼丹师催动真火灼烧七日七夜方能锻造,眼下竟然如此轻易就被宗主拍成了灰烬,这一手令大殿内众人心中一跳,也让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站着的可是凌阳宗的宗主。 眼下凌阳宗虽然爆出了藏匿魔修的丑闻,可事实到底如何还有待追究,他们若是再追问下去只会显得咄咄逼人,恐怕最后即便有理都会变成没理。 思及此处,众人倒是再不敢多言,各自被前来引路的童子带了出去,只待凌阳宗查清楚了再去要一个能让他们满意的交代。 片刻后,原本吵吵嚷嚷的大殿内平静下来,凌阳宗几位长老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宗主,等待他做出决断。 宗主沉思片刻,道:“既然剑峰长老领走了徒弟,那此事先看剑峰如何处理,至于盛黎……诸位有什么想法?” 一位长老皱眉道:“我当初就说过,既然是魔修,且明知他将来会铸下大错,就不该留在我凌阳宗,损坏我门派清誉……” -- 第332页 另一位长老听罢却反驳道:“事在人为,盛黎在凌阳宗这些年不曾有过违背本门教义的举动,如何看得出他就会毁天灭道了?” 几位长老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一时间争论不休,末了只得看向宗主,等他发话。 宗主面色凝重,当日他与何漪议定,把盛黎和夏添结典之日选在今天,原本是希望今日一过便能尘埃落定—— “……当初将你带回凌阳宗后,我与宗主多番推演,算出了你在幻境中诛灭天道的时辰,原本便该是今日,我二人便想着,你与小夏情深,大喜之日总该不会再出什么岔子,等这一日过去,也就算是破了老师祖留下的预示。” 何漪带二人回到了剑峰,他着实也没料到今日会出这样的事情,因魔修之血与常人不同,很容易便能分辨差别,他当年在遇到盛黎时便喂他吃下了隐匿血脉的丹药,吃下后即便受伤流血亦与寻常修士无异,当时只哄骗小孩子说是强根健骨所用,并未告知实情。 每隔二十年,何漪便要让盛黎服下这样一枚丹药,以免他受伤流血让人瞧出不对来,按理说原本今日盛黎就该服药了,只是何漪想着是大喜的日子,待得他们二人礼成后再服不迟,左右没人会在凌阳宗弟子的结典上与之拔剑相向,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 但谁料到飞仙阁的麒麟会突然发难,原本好好一出喜事,竟成了这副模样。 说罢,何漪拿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玉瓶摆到盛黎面前,道:“是我的疏漏,若今日一早便让你服下,只怕便不会闹成这样,倒是叫你们两个孩子遭罪。” 夏添初时还听得懵懵懂懂,他挂心盛黎,直到确认对方被撕咬开的伤口都愈合了这才放心,也顾不得追究麒麟为什么独独咬着盛黎的衣服不放,这会儿倒是渐渐明白过来。 他在修真界虽然只是一个初入金丹的小妖修,但小世界中的历练却不是空口一说,要说明枪暗箭,还真遇上过不少,此刻冷静下来稍一思忖,便明白过来今日是被人算计了,对方应当是凌阳宗内门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到何漪亲自为弟子准备的喜袍,且熟知玄天麒麟喜恶,故意在喜袍上放了些什么东西引诱对方主动攻击,又算准了大喜当日会有如此多的修士一同前来观礼,便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盛黎是魔修一事,到时候众口铄金,凌阳宗也不能轻飘飘将此事揭过。 夏添便宽慰了何漪两句,又问起凌阳宗内有哪些人知道盛黎的魔修身份。 何漪稍稍蹙眉,“只有宗主和我们几个峰头长老,此事非同小可,当初决定将我这徒弟带回凌阳宗养育后,我们便齐齐立誓,不可将此事转告外人。”说罢又看向夏添,解释道:“但你们定下了道侣契约,天道也越不过去,所以知道无妨。” “其余几位宗主可有不赞同此事的?”夏添又追问道。 “倒也的确是有,药峰那老头子就是一个,但也就是偶尔抱怨……立誓已成,一旦破誓便是给自己种下心魔,倒是没人会把此事往外说。” “也就是说只是不能主动告知?若是旁人自己得知呢?又或者是故意暗示?” “这……”何漪语塞,他这些年来醉心剑道,见盛黎服下丹药后并无异状,倒也没有考虑过这些,一时间有些犯难,“可这些年来从不曾出过纰漏,咱们一直瞒得好好的,谁能得知?” 夏添若有所思,剑峰弟子大概都随了何漪的脾气,直来直往并不藏事,能够让他们投注全部精力的唯有剑道而已,想来也没精力去做些勾心斗角的事,倒是十分纯粹。 他并不打算将那些蝇营狗苟说给何漪听,盛黎也是此意,他了解自己的师尊,最不屑于小人行径,更是懒得与人尔虞我诈地来往,剑峰弟子大多如此,今日这幕后之人恐怕是冲着他来的,如今他这“魔修”的名头只怕已经传遍了修真界,想来也是对方想看到的。 思及此处,盛黎道:“师尊,今日前来观礼之人众多,剑峰恐怕也因为我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凌阳宗势必要给出一个交代,才能平定悠悠之口。” 何漪随意搭放在案上的手微微收紧,郑重道:“你是我亲传弟子,剑峰定会护你周全。” 盛黎心知这是何漪真心实意,却也知道魔修一事非同小可,单看往日他在宗门所接任务,但凡涉及魔修,无一不是赶尽杀绝。 只是没想到,他自己也是魔。 盛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看向桌面那个自己十分眼熟的玉瓶,却并不打算再服下丹药。 “师尊,魔修身份于我并非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既然如今已经被人知道,也不必再瞒下去。” 何漪一怔,“你们想好了?”盛黎一旦认下魔修的身份,不单单他自己,连同身为他道侣的夏添也讨不了好,盛黎在凌阳宗多年,也不会不知道修真界对待魔修的态度。 盛黎与夏添对视一眼,一同点了点头,“是,想好了。” 自在盘古崖误打误撞走进了剑冢以后,盛黎才正视自己作为“魔修”的身份,万千灵剑的怨气凝结成了他,但他却并非只有无尽怨气。 是魔是人,于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小狐狸更是不会在乎,何况修真界实力为尊,是魔又如何,若有人想要来取他的性命,尽管来战便是。 “弟子盛黎,自请师尊将我逐出师门。”盛黎一撩长袍跪下,恭敬地行下了当初拜师时才行的三跪九叩大礼,夏添亦与他跪在一处。 -- 第333页 何漪闭了闭眼,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若盛黎仍旧顶着凌阳宗剑峰弟子的名头,那么作为魔修的他和魔修道侣的夏添,将面临的便是凌阳宗满门追杀,又或是直接关入后山禁地,唯有此举,方能肃清凌阳宗的声誉。 盛黎若不是凌阳宗弟子,那么说到底不过是个散修而已,凌阳宗与他毫无干系,若他没有犯下大错,也不会派出弟子追杀,只是两者从此再无关联罢了。 第211章 道侣修炼手册 但要离开凌阳宗又岂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能撇清关系的? 宗门清逐弟子, 或废其修为, 或收其法器,总归要让弟子恢复初入宗门时的状态才肯罢休, 否则若是弟子与门派为敌, 那就是亲手养大了自己的对手, 即便是正道门派也不肯做这亏本买卖。 但凌阳宗既然是正道第一大门派,自然也有大门派的气度, 并不至于要废除弟子修为, 但也绝不会轻巧放过。 “凌阳宗的规矩你是知道的,若是宗门驱逐弟子, 这唯一一条要求便是要弟子自行走过万煞阵。万煞阵之威比之天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随时可能陷入心魔,一旦走不出来, 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何漪定定看向盛黎与夏添,问道:“何况你们二人已经在问心阁刻过了同生共死的命牌,如今双体一命, 小夏也免不了要走这一遭, 你不是剑修, 也不过金丹修为, 若真要去万煞阵走一回,只怕九死一生。” 何漪这话并无半点夸大, 万煞阵内所困的乃是凌阳宗这些年来诛杀的邪魔一缕残存煞气, 凌阳宗建宗至今, 没有万年也有千年了, 这邪魔煞气便是随随便便放出去一缕也足够一个寻常修士头皮发麻了,更何况万煞阵中还有上古神器小洞天所化的幻境,修士一旦入内便要历经层层心魔,心魔不破则无法脱离,便是在其中耗尽一生也有可能。 这万煞阵原本不叫万煞阵,而是叫做“万炼阵”,本是大乘修士在其中修炼消除心魔所用,万炼阵中的魔气是最好的对手,不单可以提升修为,还能借此破除心魔提升境界,可谓两全其美。 但即便是大乘修士,入阵也还要带上顶级灵石,一旦心神不稳便立刻捏碎灵石,以灵石蕴含的灵力破开万炼阵的禁制,以免遇上不测。 然而如今修真界式微,不说大乘期修士难寻,便是顶级灵石亦是少之又少,这万炼阵逐渐失去了原本试炼的作用,反而成了修士闻之色变的所在,渐渐便被叫成了“万煞阵”,一旦进去,对修士而言便是九死一生。 “我不怕。”夏添摇了摇头,又看向盛黎,笑道:“最差也不过是再被雷劈成一只黑狐狸罢了。”当日他随盛黎历经九天雷劫,原本就是死里逃生,是何漪为救徒弟找上他,让他再捡了一条命回来,他不怕死,不过是怕不能同盛黎在一处罢了。 盛黎听罢,眼中微带笑意,他握住了夏添的手与之十指紧扣,“放心,即便真劈成黑狐狸了,我也要。” 何漪哪里看不出来这两人是故意打趣给自己看的,他暗叹一声自己竟要两个小辈来宽慰,却又不免有些感念,他思忖片刻,当机立断道:“此事越快越好,你二人稍作准备,我这就去祭山开阵。” 何漪猜测,这设计自己徒弟的人恐怕就在凌阳宗内,眼下盛黎是魔修一事只怕已经传遍了修真界,再要强自隐瞒也是徒劳无功,倒是更会给有心人留下话柄,倒不如立刻决断开启万煞阵,也免得再给人留下可趁之机。 何漪虽然早知自己这亲传弟子是魔,也曾考虑过倘若他的身份被外人发现当如何处理,但却从未想过会是今日这样的场景,且竟是自己的差错毁了徒弟大喜的日子,他不免心头郁郁,而今更迫不得已要以剑峰名义驱逐盛黎,更是无名火起,当即皱着眉头起身离开了院子,神色十分难看。 待他御剑行至主峰大殿,也不需人通传,自行推开厚重大门走了进去,抬眼却见大殿内只有宗主与应兴文二人,这师徒二人之间气氛似乎有些僵硬,应兴文正垂手躬身而立,宗主却站在上首看也不看他一眼。 何漪的到来显然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应兴文顺势站直了身子,又朝何漪示意。 何漪心头记挂着盛黎的事情,他又不是喜欢与人客套的性子,当下随意挥了挥手,道:“宗主,我有要事相商。” 何漪心情急切,自然没注意到一旁的应兴文因他这举动而脸色一变,当然,即便是注意到了他也无意关注,在他看来,应兴文此人才干是有,却失于气度心胸,对剑修来说,胸怀气度便决定了挥剑所指的广度,是以这人倒是入不得他的眼。 宗主叹了口气,朝应兴文道:“你先退下。” 应兴文对上宗主时,态度还算是恭敬,“是,师尊。” 何漪无心计较这师徒二人之间的哑谜,他先是环顾四周,确认殿内再无旁人,又对宗主道:“宗主,可否容我设一道禁制?” 宗主一怔,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待何漪动作,他便掐指念出法诀,亲手在大殿内设下了一道屏障。 何漪这才放下心来,他原本也想不到这里,只是之前夏添那句话无意中提醒了他,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当然不会把这和徒弟休戚相关的秘密告知旁人,可若是旁人刻意探查设计,只怕是防不胜防。 当下何漪便将与盛黎商议的结果告知了宗主,他亦不愿就此将盛黎驱逐出剑峰,但他是剑峰峰主,剑峰这千百个剑修都是他需要担负的责任,他不能因为盛黎这一个弟子,便让其他弟子跟着承担本不应他们承担的风波。 -- 第334页 宗主听罢长叹一声,“这的确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只是亏待了……罢了罢了,那我这就亲自开启万煞阵……” “宗主且慢,我还有一个要求。”何漪却抬手拦住了宗主,低声道。 说罢,何漪便把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宗主愣怔片刻,倒是真没想到何漪竟有这样的念头,可是细细思索下来,何漪这么做又让他半点都不意外。 “今日之事,对我这两个弟子来说本就是无妄之灾,也是我这做师尊的太过粗心,才给人可趁之机,是我的过错。” 何漪解释道,他自觉亏待盛黎颇多,面上也难掩愧色。 宗主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未免走漏消息,二人也没有再召集其他长老,只在商议事定后,宗主方才撤去禁制,只是当即就变了神色。 何漪见他眉心拧成一团,以为事情有变,忙追问怎么了。 宗主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没说话,只道:“此事关乎宗门,我这就发下宗主令,召集凌阳宗全部弟子与今日观礼的诸位道友前去万煞阵。” 话虽如此,但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掐了个法诀。 正在与弟子商议事情的应兴文忽然一滞,捂着胸口只觉喉头一甜,当即嘴角便渗出一丝鲜血。 站在他对面的药峰弟子一愣,倒是被唬了一跳,“大师兄,你怎么了?” 应兴文心头一凛,知道这是师尊察觉了自己留在门外的窃听傀儡,只是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这傀儡是蘅樱仙子几日前赠与他的,虽然由自己操纵,但他却并未抹去上一任主人的痕迹,即便师尊发现了傀儡,也只会以为是蘅樱仙子留下的罢了。 他抬手拭去嘴角血迹,冲药峰弟子一笑,道:“无妨,我只是想到盛黎师弟的事情,又想到今日这么多道友见到……只怕于盛黎师弟和凌阳宗都不是什么好事,心头不忍罢了。” 药峰弟子也不知信了几分,但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敬仰神色,道:“大师兄着实心善。” 另一边,何漪走后,盛黎便同夏添一起回到了自己的院落,而今他是魔修之事已经传遍了凌阳宗,宗门上下戒严,剑峰亦不例外,不时便有一队剑峰弟子神情严肃地巡逻而过,但比起其他弟子或恐惧或厌恶的神色,他们看到盛黎时虽然也有愕然,但却并无憎恶。 夏添虽不在意旁人眼光,但见到此番情状也不免觉得心头好受了些,倒是盛黎自己浑不在意,与夏添回到小院后,看着这个自己曾经住了百年的院子轻笑一声,“我曾想着,若是我独立一峰出去,定要把这个院子原封不动地搬走,到时候咱们再一点点把里面填满……” 谁知还不到这一日,他们便要离开凌阳宗了。 夏添替他理了理衣襟,又心有余悸地轻轻抚了抚盛黎小臂上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道:“主人,左右咱们都在一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盛黎点了点头,又握住他的手道:“夏夏,这万煞阵我不曾进过,但其中艰险可以想见十之一二,你进阵以后就以原身……” “主人又想把我塞到衣服里。”不待他说完,夏添便明白了盛黎的意思,他稍稍一用力,低头往盛黎胸前撞去,“我要抱着。” 盛黎失笑,顺势轻柔地揽住了对方,像哄小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夏添的背,“好,我抱着。” 其余的话似乎也不必多说了,三千小世界中的历练足够他们将一切都放在这一个拥抱里,他们都知道前路艰险,但两人并肩前行,心中无畏。 两人静静拥抱片刻,夏添便挣开盛黎的手臂一路往屋内跑去,嘴上还不停道:“虽然只住了两日,可这屋子里好多东西我都喜欢,主人,这些东西能带走吗?若是可以,咱们带上好不好?” 盛黎道:“这屋内一应用具都是我自己的,自然都能带走。” 当初他去管事师兄处领自己的起居用具,对方瞧不起他这个被剑峰长老从外面捡回来的乞儿,百般刁难下只给了他一些残破废弃的用具,他便索性丢弃,自己摸索着打造了来用,当初他无意无识被丢到凡间,最破败的小庙墙角都住过,自然不在乎外物,倒是何漪问过一句,管事师兄唯恐自己惹祸上身,抢先解释说东西都给了盛黎,但对方坚持要学苦修一般自食其力,所以才不要。 盛黎本就无所谓,既然有人开口,旁人也信,那他更懒得多费口舌,何漪倒是不知信了没信,总之后来是借故给他寻了些轻松的宗门任务,令盛黎初入宗门也得以赚来灵石银钱,很快就添置齐了必备品。 至于其他用具,盛黎觉得用不上,便根本没想过要添置。 第212章 道侣修炼手册 两人虽然只一同在这院中住了短短几日, 但夏添只要想到这是盛黎从小长大的地方便觉得十分亲切, 他不曾参与过饲主的童年,难免觉得有些遗憾,又想着倘若自己当初一早遇上盛黎,该如何照顾他, 必定要他的主人过得舒心惬意。 他知道今日一别,或许再没有机会再回到这座小院中,又忍不住猜想在自己未曾遇上饲主的这些年,对方在这院中时是如何度过的,眼下便恨不得一股脑儿地把院中一草一木都烙印在脑海中, 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屋内陈设。 这一卷床铺是饲主用惯的, 得带走;这个粗瓷杯饲主曾用来喝水,得带走;这盏油灯昨夜还用过,得带走…… -- 第335页 盛黎眼瞧着小狐狸像是冬日屯食儿似的, 在屋内来来回回地打转,手边有什么就往储物囊里放什么,他毫不怀疑, 夏添若是此刻有一个芥子空间, 定然会将这整座小院都给搬走。 夏添自己忙着收拾, 也不肯让盛黎歇着, 他唯恐盛黎触景伤情, 便刻意指使对方去做些繁琐细小的事情, 譬如那株长在窗台下的野草很好看, 要盛黎不伤其根须一点点挖出来装好, 又譬如案头那几卷书册,纸张脆薄易损,也要盛黎亲手包好了小狐狸才肯收起来。 但他又记着自己饲主手臂上受了伤,只要他去做轻巧的活儿,连移动个木凳都不许盛黎做。 他这样闹腾,盛黎却半点不嫌吵闹,反而觉得十分喜欢,他收拾好手上的书册递到夏添手边,在与对方靠近时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对方纤长的眼睫。 两人早已经肌肤相接宛如一体,可夏添还是会因为饲主突如其来的亲昵而心跳如雷,他下意识地闭起了眼睛,却在察觉盛黎只一触即分地碰了碰后不满地皱起了眉,当下一手勾住对方脖颈,自己仰起脑袋凑过去亲了盛黎的嘴唇一下,又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笑。 此刻,一阵沉闷直击人心的钟声骤然响起,盛黎一怔,继而轻轻拍了拍夏添的背,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这是凌阳宗开启万煞阵的钟声,盛黎记得这些年来也就自己刚到剑峰那一年曾听到过。 那是器峰一位即将升为长老的师叔,因被发觉虐杀了前来凌阳宗做客的一位大能的坐骑,又被人顺藤摸瓜揪出虐杀灵兽多年的事实,在看到对方院子里埋的那一堆死不瞑目的灵兽尸体后,宗主怒斥其“性甚恶,类魔”,最终将他送进了万煞阵,当时全宗门的弟子全都到场,也是以儆效尤。 那位师叔当然没有再从万煞阵走出来,盛黎当时并不知万煞阵的厉害之处,只是模模糊糊地明白,对方没能走出万煞阵,就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那时何漪曾耳提面命地告诉过盛黎和几个新入门的小弟子,绝对不能随意靠近万煞阵,这是比后山禁地更为危险的存在。 时隔多年,没想到自己还会带着小狐狸一同进去。 夏添却半点不怕,相反,他只觉得在盛黎身旁便十分安心,他见盛黎眉间隐隐有一缕挥之不去的郁色,便握住他的手,道:“别怕。” 他神态温和得像哄小孩子似的,盛黎心头一动,忍不住又笑着与他挨在一处轻轻碰了碰额头,“有夏夏在,我不怕。” 这只小狐狸是他的软肋,亦是他的盔甲。 凌阳宗上下都听到了钟声,这是宗门大事,无论弟子在做什么都要即刻前往,原本还因为早晨在飞仙阁发生的一幕而议论不休的弟子们纷纷收敛心神,赶往万煞阵,而那些叫嚣着要凌阳宗给出一个说法的修士亦被一同邀往前去。 万煞阵就设在浮连山背阴面的雪顶上,这里常年积雪不化,峰头上没有花草树木,只有不断飘落的雪花和随处可见的坚硬冰块,此处温度极低,修为稍低些的修士立足于此都常有冻僵手脚的感觉,是以这浮连山上的飞禽走兽都不敢涉足,整座峰头静得可怕,好似天地间再无别物。 因此,修为低下的弟子们便只能排在最末,并不敢太过靠近雪顶,而修为高些的则站得更往前些,众人举目四望,见雪顶果然如传言中一般只余空荡荡的雪白,不由得心生戚戚。 宗主与何漪二人御剑而上立在云头,何漪淡淡道:“今日我何漪,以剑峰峰主之名祭山开阵,是为逐魔修盛黎出剑峰,若他能安然无恙走出万煞阵,从此便与剑峰再无关系,剑峰弟子见之不必再行同门之礼。” 他语气平淡,声音也不大,但却瞬时传遍了雪顶,附近有些毫无修为的小兽闻听当即惶恐逃开。 此言一出,不少其他门派的修士面露果然之色,何漪这番话倒是在他们意料之中,哪怕盛黎真是不世出的剑修天才,可与整个剑峰弟子、甚至整个凌阳宗一比,自然毫无优势可言,孰轻孰重,连他们这些外人都知道,更何况是剑峰峰主? 其余凌阳宗弟子亦是心有戚戚,谁也没想到自己的同门竟然会是魔修。有些想着自己当初仗势欺人嘲讽过盛黎,唯恐他报复,但又转念一想,这万煞阵一进去可就是出不来了,心头倒是有些微妙的窃喜。 但也有人是为盛黎打抱不平的,站在最外侧的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便垫着脚使劲往里张望,眉目间颇带焦急之色,“师姐师姐,里面怎么样了,我听二师姐说这里很可怕,盛师兄当真要进去?” 这正是当日在浮连山下,接了夏添所赠九齿银鱼的小师妹,她初入宗门,并不曾亲身体验过旁人口中所说的盛黎如何不近人情,只觉得当日在山脚下一见,盛师兄和他的道侣都好看极了,盛师兄虽然不说话,可他的道侣却朝着自己笑了,他的道侣看起来和善极了,那盛师兄定然也是好人。 小师妹不通人情世故,只单纯地凭借自己本心判定善恶,一想到这两人要进那极其可怕的万煞阵,便不由得心生担忧,双眼微微泛红道:“何峰主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能不能把师尊给我的护身符给他们?” 她的师姐忙不迭捂住了小姑娘的嘴,眼下盛黎师兄身份尴尬,“魔修”二字在修真界就是人人喊打的代名词,她虽然也心存不忍,但她却曾见过一个魔修吸食一位修士修为,最后更是直接将对方血肉消融,连骨头都化作了水,只空余一张人皮。 -- 第336页 是以对于魔修,大师姐总归是心存畏惧,她不知如何宽慰小师妹,只得低声道:“不要多言。” 小师妹只得闭口不言,却是抬手轻轻握住了放在胸前的护身符,暗自祈求盛师兄和他的道侣能平安。 而此刻,何漪又道:“但盛黎是我当年立下的唯一一个亲传弟子,他虽不再是剑峰弟子,却仍旧是我何漪的徒弟。” 此言一出,不啻于一个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开,何漪话中之意十分明显,即便盛黎不再是剑峰弟子,但依然是他何漪承认的徒弟,旁人若是想要动盛黎及其道侣,那也要先掂量一下是否有与何漪对上的本事和决心。 这话几乎是毋庸置疑地表示出何漪的偏袒之意了,但一想到万煞阵的厉害之处,便是有些修士心怀不满也不便多说,盛黎二人能不能从这万煞阵中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还未可知,即便何漪偏袒又如何?若是这两人在万煞阵中飞灰湮灭,到时候这也不过就是一句空话罢了。 小师妹听了这话却稍稍放心了些,此刻听对方这样说,显然是要护着盛师兄和他道侣,她知道剑峰的峰主十分厉害,连她师尊都常称赞剑峰弟子多才俊,若是何峰主有意回护,那旁人想必再不敢随意挑衅。 而宗主等何漪说完后,则缓缓道:“剑峰的意思,便是凌阳宗的意思。” 若说方才何漪那一句话让众人震惊,那宗主这一句话则让人疑心自己根本是听错了,宗主此意分明是表示连他都要给盛黎撑腰。 原本恭恭敬敬垂手站在一侧的应兴文闻言,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抬头瞪圆了双眼看向宗主。 盛黎区区一个魔修,本该受尽天下修士诛杀,何漪既是他师尊,那稍作回护也就罢了,宗主又为何要当众如此表态? 那一刻,应兴文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上前说出他曾听到的一切,他不明白为什么盛黎明明是魔修,宗主不以宗门名义驱逐他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要如此表态,将他这个亲传弟子又摆在了何处?! 应兴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紧,指甲都几乎刺破掌心,不过这痛感倒是提醒了他,令他回想起这万煞阵的可怕之处。 应兴文暗笑一声,即便剑峰峰主和宗主都出言维护又如何?到时候只怕这两人一进去便要死在里面! 宗主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朝何漪微微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何漪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抬手祭出灵剑,隔空握住剑柄重重往下一挥,道:“开阵!” 第213章 道侣修炼手册 何漪话音未落, 缕缕金光便自云端落下,将整个雪顶都笼罩其中。 一霎间,雪顶上终年不化的坚冰忽然如初雪遇沸汤一般眨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数碧绿青草铺满了原本光秃秃的地面,不过眨眼之间,原本素白得叫人心里发空的雪顶便是满山绿意盎然。 而在那峰顶最高处, 一株不过巴掌大小的树枝悉悉索索地探出枝叶, 它迎风而长,眨眼间就枝繁叶茂,堪比上千年才能长成的老树。 最令众人啧啧称奇的是, 这老树长成, 一息之间便绿意勃发枝叶葱茏,下一息便有白色细小花朵在枝头怒放,不等人看清那花朵是何模样,花朵连带着树叶便纷纷坠落, 在半空中化作浮光散去, 枝头已然空空如也, 叫人少不得叹息一句;只这一句叹息尚未出口, 新的绿意便重新攀上了枝头, 嫩叶次第舒展。 这一幕令在雪顶四下围观的修士们看得惊叹不已,便是在小秘境中也不曾有人见过这等轮回奇景, 加之万煞阵每次开阵, 阵法都不相同, 是以这等景象连凌阳宗的弟子们也是第一次看到, 当下忍不住轻声议论起来。 然而盛黎和夏添却是见过的,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盘古崖中所见的一幕。 随着一次又一次重复的一息生死,老树逐渐从顶端缓缓分成了两半,露出一道白雾茫茫的路口。 宗主沉声道:“万煞阵已开,盛黎、夏添何在?” 两人便上前应是。 宗主的目光落在这两个并肩而立的年轻人身上,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进去吧,你们若能平安无虞走出,则从此与我凌阳宗再无干系,若……也是天命。” 不待他们回答,何漪忽然开口,“且慢。” 他自云头而下,凌空踱至盛黎和夏添面前,又朗声道:“你二人还未进阵,眼下仍是我剑峰弟子,既是剑峰弟子迎阵,剑峰少不得要相助一二。”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议论那奇特的古树的众人登时安静了下来,不待他们出言反驳争论,何漪已经掏出了一枚鸡蛋大小的顶级灵石,不由分说地放到了夏添手中。 他将这二人的关系看得分明,对他们彼此心意更是了然,若是给了盛黎,自己这徒弟也少不得要把灵石给夏添拿着才能安心。 那灵石表面流光溢彩,周身萦绕着淡淡灵气,叫小狐狸爱不释手,忙对何漪道谢,又献宝似的将灵石捧在掌心,向盛黎的方向凑过去。 盛黎眉眼微弯,“夏夏拿着就好。”言罢朝何漪深深一拜。 他二人之间温情脉脉,倒半点不像立刻要进万煞阵试炼似的,并肩朝那茫茫白雾走去。 他们刚一走进去,白雾便立刻如同有意识一般围拢上来,连道袍的衣角都尽数吞噬进去,不过眨眼功夫,那分作两半的老树便又缓缓合拢,重新开始了发芽枯萎的轮回。 -- 第337页 眼瞧着老树合拢,何漪这才吐出一口浊气,转而御剑飞回云端,坐镇峰头,一旁的宗主看向他,似是有话要问,到底也没开口,只闭上眼睛陷入静思。 何漪知道宗主想问什么,无非是说自己方才给两个孩子那枚顶级灵石的事情。 但且不论这顶级灵石是他在一次历练时偶然所得,本就属于他个人所有,单只大喜之日闹出的那一幕,便已足够何漪防备。 实在不是他非要防备同门,何漪着实是心有余悸,那法袍是他特意寻来的,上面何曾沾染半点污秽?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引来玄天麒麟的防备? 是以这顶级灵石,他连宗主也没告诉,一开始便打算好了,要在二人进入万煞阵前一刻亲手交上去,唯有如此,方可防备小人作祟。 宗主对此也心知肚明,有心想问,却又心中有愧不敢开口,便知压下不提。 宗主都不曾开口,底下便有凌阳宗弟子对此颇有微词,也只能将满腹牢骚压在心底,倒也有些别的门派大能对此不服,谁人不知这顶级灵石是为修士以防万一所备?何漪此举,竟是要保下那魔修的命不成? 但众人转念一想,这万煞阵何等威风,且不说盛黎二人进去后能不能活到捏碎灵石求生那一刻,即便真是寻到机会捏碎灵石逃生了,那就算是试炼失败,届时不但不能顺利离开凌阳宗,还要自废根骨,到时候便与凡人无异,哪怕一个刚练气的修士都能轻易斩杀,即便是魔修,那也是毫无反抗之力的魔修了,可谓不论进退都是必死的杀局。 如此想来,众人才算心头稍定,他们倒是不知盛黎真实身份,若知道这是天道都要斩灭的魔修,只怕恨不得立刻冲上去食肉啖血,唯恐自己慢上一步,来日自己就要做对方剑下鬼。 应兴文也是如此劝告自己的,他的视线扫过四下围观的修士,心中道:看吧看吧,亲眼看着这个所谓的天才剑修是如何死在万煞阵的中的,凌阳宗可从来都容不下这样的魔修! 其余人如何想,盛黎和夏添却是管不着的,他们自走进老树后,目之所及便是浓浓白雾,那天地一色的青灰让夏添立刻回想起了剑冢,再一想到盛黎初入剑冢时的失常,不由得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对方,且微微往前半步,既不会挡着盛黎,一旦有什么危险发生,他也能第一时间护住对方。 小狐狸半点不敢放松心神,一边分出一丝神念感应四下景物,一边运转金丹,驱使自己留在盛黎丹田处那只小白狐严阵以待,随时防备对方再出现心神激荡的意外状况。 盛黎并不阻拦,这万煞阵内虽与剑冢内的白雾相似,但两者却半点不同,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这些白雾中几乎凝为实质的恶意,他们脚下看似有路,但实则每走一步都踏在虚空,为防万一,盛黎还祭出了本命灵剑,他曾经看过那位师叔在万煞阵中历练的场景,对方当年修为不在自己之下,但却半个时辰都没撑到就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若是盛黎如今独身一人闯阵也就罢了,无非是以杀止杀一路杀过去,可如今他的道侣就小心翼翼地护在自己身前,便是为了这只小狐狸,他也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脚下的路好像没有尽头,走出一层白雾,不过是继续闯入下一层白雾罢了,看似无趣无害,却是万煞阵的打头第一阵,这种无休止的单调重复最是折磨人心,一旦修士因此动怒,白雾便会寻得机会侵入他动摇的道心,从而将之绞杀。 然而这第一阵对于这两人却是毫无用处,且不说盛黎道心坚韧,当年初入剑峰时,毫无修为的他每日能做的便是无休止地挥剑十万次;便是夏添早年刚偷偷摸摸地跟着盛黎修习时,也是能够耐心地在雪地里等上三日三夜,只为在盛黎上山时寻得一个最好的时机跟在他身后。 何况如今二人共同入阵,当初在小世界时,他们携手走过枪林弹雨,亦一同在大雪封山的密林内独行,这区区白雾,倒实在是不叫他们放在眼中。 而在雪顶外的众人则看得焦躁不安,连被挤在最外侧的小师妹都蹙起了小小的眉头,她仰头专注地看着半空中的云镜,然而镜中投射出的只有一层又一层的茫茫白雾,连里面二人的衣袍发梢都看不见分毫,叫人恨不得冲上去把它们吹开,好看清内里情状。 凌阳宗之所以要令弟子前来万煞阵旁观,用意正是在此,万煞阵每一次开阵,内中魔气营造出的幻境都不相同,旁观者虽不能亲身参与历练,却能借机锤炼道心,只是这锤炼多久,便要看在阵中的试炼人能待上多久了。 而在万煞阵内,夏添敏锐地察觉到面前的白雾似乎变得稀薄了一些,他心中警铃大作,唯恐是内中邪魔的残存怨气作祟,一时间没能控制好形态,头顶冒出了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且还随着主人的心意戒备地竖直。 盛黎原本凝重的心情都被这一对毛茸茸的狐耳打散,若非时机不合适,他倒是更想叫小狐狸露出那一条毛茸茸又顺滑的狐狸尾巴来。 也就走了两三步,四下原本就已经稀薄的雾气骤然消散得一干二净,耳畔忽然传来飘飘仙乐。 这乐声非丝非竹,真要说起来,倒是与盛黎曾经听过的鲛人歌声类似,带着一股轻柔却不容置疑的蛊惑,让人逐渐忘却了方才在白雾中没头苍蝇一样毫无目的走下去的愤怒,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甜腻的愉悦感。 -- 第338页 “真好听啊……” 小师妹喃喃自语,随着云镜中传出的仙乐之声越来越大,她竟控制不住地随之微微摇摆起了身体,好在旁边的师姐察觉不对,立刻在她灵台处轻轻一点,唤回了小师妹的神智。 小师妹脸颊一红,低声冲师姐道谢,又踮起脚看了看周围的师兄师姐们,见他们虽没有如自己一般失态,但面上却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愉悦神色,显然也是被云镜中的歌声蛊惑了心神,忘记了方才的恼怒。 云镜中,一座檐牙高啄的楼宇在面前若隐若现,何漪眉头一挑,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竟赫然是当日盛黎与夏添被麒麟拦下、未能入内的飞仙阁! 第214章 道侣修炼手册 不知何时,盛黎和夏添身上竟然都穿上了当日结典时的大喜红袍, 他们抬眼望去, 四周皆是笑容满面的修士与同门, 而宗主并几位峰主则在云端,替他们开启了飞仙阁的阁门。 两人都有一瞬间的茫然, 继而露出恍然神色……想起来了, 他们从盘古崖回来,就是师尊号令让他们回来赶结道大典的,眼下诸事筹备得当,结典自然也要如期举行。 飞仙阁阁门大开, 两头由莹莹光点组成的麒麟自门上踏雾而来,分明是传言中的上古圣兽,但眼下却半点没有架子, 反而乖顺如小兽般跪伏两侧, 显然是正要引他们入内。 “进去吧。”见麒麟现身,何漪在云端朗声道:“今日一过, 你二人便是得历代宗主认可点化的弟子。” 待何漪语毕, 宗主又说:“盛黎,你是我凌阳宗年轻一代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个,我已经与你师尊商议过了, 待结典结束, 便会为你另起一座峰头尊为长老, 届时再为你议定道号。” 顿了顿, 宗主看向夏添, 沉声道:“夏添,你虽为妖修,但今日与我凌阳宗弟子结典既成,便也是凌阳宗弟子,待得历代宗主点化后,你的修为也能再上一级,到时可再看你适合何种功法,以助大道得成。” “大道得成……”夏添双眼有一瞬失神,他抬头凝望在半空中面目慈和的宗主,低声喃喃。 盛黎亦是随之心中一动,他无所谓自己是否要另立峰头,也无所谓在宗门内身份高低,但事关夏添修为,他不得不重视,虽然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宗主素来不会妄言,如今当着众人面如此表态,那必然是能够做到。 “果真如此……我就知道盛师兄和夏师兄很厉害!”小师妹目光漂浮,喃喃道。 与她一样修为低下些的修士也同样被万煞阵的幻境蛊惑,皆以为自己正在参加盛黎与夏添的结典,此刻听见宗主如此说,不少人都面露羡艳之色,更有甚者险些咬碎一口银牙,恨不得立刻以身代之。 修为稍高的修士则能自控,他们毕竟不是真的在万煞阵中历练,不过是听到了自云镜当中传来的一阵细微乐声而已,是以尚能分辨出幻境真假。 但饶是如此,他们也不由得心有余悸。不过是在外旁观而已,单只隔着云镜听到一阵乐声都能惑人心神至此,那身在阵中的人岂不是早已经失去了清明?此刻那阵内“宗主”以身份地位和修为诱之,无论哪一样都叫人难以割舍,任修士如何自诩心志坚定,也难免有所动摇,只怕那盛黎和夏添也是如此。 众人心生戚戚,不少其他门派修士倒是借此按压下了心头原本不该有的心思,能养得如此大阵,凌阳宗的底蕴实力都不可小觑,虽说如今修真界式微,凌阳宗弟子是魔修一事本可以作为攻讦其的利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贸然出击,恐怕只会被当做儆猴的那只鸡,到时候不但不能趁机从凌阳宗撕下一块肉来,说不定还得不偿失。 众人的这些反应正是宗主所期望的,他见到不少大能眼中贪念渐退,也微微松了口气。 毕竟魔修在修真界是人人得而诛之,凌阳宗既然养大了盛黎,又是被当众揭发此事,无论如何都处在下风,若是这些大能群起而攻之,凌阳宗纵算是能胜,只怕也是惨胜。所以他才刻意将所有人都召集来此,一则是为了禀明天下,凌阳宗绝无与整个正道作对、窝藏魔修的意思,二则是为了借万煞阵的威力震慑旁人,歇歇他们的心思。 幻境中,盛黎和夏添自然也听到了宗主所说的话,飞仙阁阁门大开,经年不灭的万寿灯将阁中映照得宛如白昼,内中金碧辉煌,华美不可方物。 尤其令小狐狸心动的,是那自阁顶以一条细细金链缀下的一枚东珠,圆滚滚的东珠几乎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色泽莹润可爱,且无风自动,在阁中滴溜溜地打着转儿,若夏添此刻是狐狸模样,定然已经按捺不住爪痒扑将上去了。 眼下他虽控制住了本性,可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循着东珠左摇右摆,好似整个人的魂儿也被缀在了东珠上头似的,令盛黎忍俊不禁,一时间只想着待结典完毕,定要去找一枚东珠给小狐狸玩耍,他道:“我们进去。” 话落正欲抬腿,盛黎的本命灵剑却忽地嗡嗡作响,他二人心脉相连,灵剑震动,连带着小狐狸丹田处的金丹也躁动不安地打起了转儿。 盛黎和夏添俱是一怔,不待他探查究竟,便听头顶何漪的声音如闷雷压下—— “徒儿,莫要耽搁时间,吉时一过,飞仙阁就该闭阁了。” 夏添立刻被这话说动了,他不安地皱了一下眉头,低声道:“那咱们快些进去。”说罢,抬手就抓住了盛黎的手臂。 -- 第339页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小狐狸抬手抓住的,恰是盛黎先前被那玄天麒麟抓伤的小臂。 盛黎显然十分爱重自己的道侣,半点不忍他露出焦急神色,立刻点头应是,也不去挣脱夏添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就那么和他一起朝前走去。 见到这一幕,在万煞阵外观阵的众人俱是心神一凛—— 就在盛黎和夏添犹豫的那一霎那,他们终于摆脱了那股诡奇乐声的影响,从虚无的幻境中走了出来。 此刻众人抬眼望向云镜,那里哪有什么宗主长老,更没有麒麟飞仙阁,在盛黎和夏添面前的,是一张巨蟒的血盆大口,冷森森的獠牙泛着令人毛骨悚人的冷光,一条细长的分叉蛇信正兴奋地在半空中舞动,只待两人一踏上嘴角,巨蟒便会立刻将他们吞入肚中。 有些修士到底心软,不忍见到这血淋淋的一幕发生在眼前,叹息着摇头,移开了目光。 然而就在移开目光后,他们却听得身侧传来叫好并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来,当下心生疑惑,抬眼望去,却见众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云镜,面带惊奇之色。 难道这就已经葬身蟒腹了?可若是他二人丢了性命,这万煞阵也该立刻关闭才是,怎么……这些修士忙不迭地重新把目光投了回去。 盛黎和夏添一脚刚踏进那“飞仙阁”,二人面色俱是一变,方才放松柔和的神色瞬间被冷厉取而代之,盛黎的本命灵剑猛地朝着那仍在不断摇摆的“东珠”飞去,剑身未至,剑意便已经干脆利落地斩断了蛇信。 巨蟒吃痛,再无力维持幻境,在二人面前露出本来面貌,它不曾料到这二人竟能看破自己设下的迷阵,当下又是吃痛又是震怒,正要狠狠合拢蟒口吞吃掉他们,盛黎却已经召回了灵剑,他双手握住剑柄,牢牢将其插在巨蟒下巴上,而后疾速前行,顺势将那巨蟒的下巴划成了两半。 而夏添借踏上盛黎肩膀一蹬之势,顺利攀上了巨蟒头部,而后找准巨蟒七寸,化手为爪,亮出锋锐的狐爪狠狠划了下去。 巨蟒腹背受敌,连七寸都被制住,登时便失了威风,它剧烈挣扎起来,绵延如小山的蟒身在云镜中若隐若现,瞧着倒是颇有些气势汹汹。 然而它已是强弩之末,不过片刻便软塌塌地垂了下来,巨蟒一闭眼,身体便立刻化作了青灰色雾气遽然散开,夏添瞄准机会从蟒身上跳下,恰好被站在下方的盛黎接了个正着。 巨蟒本就是魔气所化,是以并无血液,但夏添还是觉得在蟒身上划过的手指黏糊糊地极为不适。 他不愿意用这样的手去触碰盛黎,便一直将手背在身后,倒是令盛黎忽然回想起当初在小世界时,那个不慎抓了罂粟的花的小狐狸也是如此,高举着手不肯靠近自己。 他命灵剑环伺身侧继续戒备,自己则掏出一方雪白锦帕,拉过夏添藏在背后的手,替他细致温柔地擦拭细白的手指。 这一幕落在旁观的修士眼中,倒颇有些不是滋味,他们也并非是要落井下石,但原本以为会看到两人在万煞阵中惊慌失措甚至刀剑相向,谁知不但没有,反而还叫他们看见了这两人是如何配合默契如何浓情蜜意的……这一想来,多少有些别扭。 小师妹却不管这些,她瞧见云镜中两人头挨着头,虽不说话却自有一股别样的温情,便觉得心里很欢喜,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的师姐站在一旁,一面想着盛黎是残暴无度的魔修,一面却又打心底里为对方掏出一劫而松了一口气,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让她不由得低头移开了目光,不想去看云镜。 这一低头就瞧见小师妹正笑得开心,师姐也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只觉年幼无知也是幸事。 二人原本站在人群边缘,并不打眼,可这一幕却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应兴文眼中,他眸光一闪,倒是隐约想起了盛黎渡劫出山后,那个口出不逊的新入门的小师妹。 且笑吧,再笑两声,那万煞阵中两人便能在你们的笑声中踏上黄泉路了! 第215章 道侣修炼手册 然而应兴文构想中的这一幕却始终没有发生。 阵外众人瞧着这两人一层层破开了万煞阵的幻境, 连好些大能都险些被阵法蛊惑,盛黎和夏添却始终不曾有过片刻动摇, 这幻境竟半点没有为难到他们—— 最擅长营造幻境的蜃缓缓张口,吐出了纸醉金迷令人飘飘欲仙的梦境, 却被盛黎毫不留情一剑刺穿;善于变换美人、以色惑人的绣蚺还没来得及扭摆自己柔软的腰肢,夏添就抢先一步上前狠狠擒住了对方七寸…… 有好几次, 就连仅仅是站在云镜外观看的修士都有些心神不稳,那万煞阵中的二人却偏偏半点不受影响, 灵台清明得如同初生稚童。 恐怕是这万煞阵久未开启,内中魔物都还未曾完全苏醒, 是以这试炼并不算得上厉害, 等后面大魔现身,这二人恐怕再难有这等云淡风轻的模样。一些修士一面暗念清心诀,一面如此在心底揣测,他们谁都不肯承认自己心神动摇, 甚至比不得盛黎那个妖修道侣来得道心坚韧,嫉妒与不甘在内心潜滋暗长,众人却谁都没有察觉。 万煞阵内, 盛黎和夏添已经出现在了一座庞大的宫殿内, 对于自己前一刻还在小溪中淌水,下一刻便面对厚重的宫墙一事,夏添显然已经习惯了, 他心底其实有些奇怪, 按理说万煞阵内锁住的皆是早年修为高深的大魔, 而自己不过是个刚结金丹的妖修,无论如何也不该能轻易识破大魔设下的幻阵,还有方才溪水里弥漫的瘴气,饲主分明说这瘴气吸入片刻就能迷惑人的心智,令其思维倒退回幼童时期,按理说本是夏添最为厌恶的东西,但自己却半点没有感到不适。 -- 第340页 反倒是这座空无一人的宫殿,令夏添十分不喜,不管是诡奇的尖顶造型还是黑灰色的暗沉砖石,都让他恨不得立刻变成狐狸模样,好用四只脚爪快些走开。 他心中只觉不安,又唯恐这宫殿也是幻阵,并不敢大剌剌地就这么说给盛黎听,便看似不安地抓住了对方手掌,又借着宽大的袍袖遮挡,以指尖在对方掌心写下了几个字。 盛黎面色不变,但却在他写完后轻轻回握了一下,显然是领会了小狐狸的意思,此刻他倒是益发感谢自己早早便与对方定下道侣契约,彼此心灵相通,单凭这个几个字也足够他明白夏添的未尽之言。 他自然也察觉了这一路走来委实太过轻松,心中虽然不解,但因一路上并未揪出什么别的幕后黑手,盛黎也只能见招拆招,只打算一路如此杀将下去,且看最后等着的到底是谁。 而今他便有这种感觉,这一路走来,或山或水,或沙或海,面前所见的有花有草,有人有兽,但无一例外都只令他感受到了“虚假”,想来小狐狸也是同样的感受,才能与他一样堪破种种幻境,并不受其迷惑。 但当脚下踏上这宫殿中的青灰色砖石后,那种虚无感如潮水一般瞬间褪去,正如万千阵法都有其阵眼一般,盛黎心知,这里恐怕也是万煞阵的“阵眼”,只是不知在其中等着的又是何方大魔。 “莫怕。” “主人别怕。” 二人竟同时开口,话音未落便忍不住相视一笑,盛黎抬手一指,本命灵剑随心而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劈出一道凛然剑意,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石砖劈出了深深一道裂缝。 夏添却看得分明,饲主方才只使出了五分力气,若放在平时,凡间的砖瓦早被这一道剑意震成了飞灰,便是凌阳宗内的仙砖仙瓦,也该一分为二,哪里会只是这么一道裂缝。 试探过了,他们心中倒是多了几分考量,盛黎召回了灵剑重新握在手中,瞧着倒像是暂时不打算动手。 这宫殿与其说是宫殿,倒不如说更像是黑灰色石砖垒砌起来的城墙,墙面上并无门窗开口,夏添抬头望了许久,才终于在最远处的顶端上看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洞口,因离得太远,这万煞阵中又没有阳光,所以看起来只是黑乎乎的一小团,乍一看去与四下砖墙并无二致。 “在那里。”夏添示意盛黎去看,自己也瞪圆了眼睛,想将里面藏着的东西瞧个分明。 话音未落,那小洞内边骤然射出一道刺目的金光,在如此昏暗的空间内出现,几乎能瞬时灼伤人眼,夏添本是兽类,对于这种光线变化十分敏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还抬起另一只手挡在盛黎面前。 盛黎亦是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随即转身将夏添护在怀里,又驱使灵剑与那道金光正面迎上,只听金石相接之声在耳畔响起,那金光竟然凝成了实体,且有着不输灵剑的坚硬,盛黎的本命灵剑竟然未能立刻将其劈碎,反而还被那金光的力道劈得一震,稍稍往后退了半寸。 藏匿于灵剑中的小小白狐惊得发出一声尖锐鸣叫,好在到底是灵剑更胜一筹,眨眼化作万千虚影,将那金光包裹得密不透风,彻底断了对方前路,而后以雷霆之势将之绞杀。 金光骤灭,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 盛黎和夏添循声望去,却见那狭窄的洞口中复又钻出了一道黑气,黑气凝实成为人类手掌模样,正有一下没一下地顾着掌。 又一股黑气随之袅袅飘出,在两人头顶化作一个模糊的人脸,只见那人脸上的嘴唇一开一合,道:“不愧是凌阳宗的弟子,这赤练金光你也说破就破,凌阳宗倒还有拿得出手的人来。” 夏添在心中暗骂,这黑脸怪分明就知道凌阳宗弟子缘何才会来万煞阵中试炼,却开口闭口都不离“凌阳宗”三字,倘若换个人来,不说被这话激得火冒三丈,只怕也要心绪不平一番。 盛黎抬头望了那黑脸一眼,神色倒是平淡,并无半分被激怒的模样,那黑脸见状,反倒是嘻嘻地怪笑起来,窗口处幻化出的两只手掌仍旧不停拍击,“你……”一言未尽,对方忽然顿住了,而后,那悬浮在半空中的黑脸蓦地下沉直逼二人面前,“你是魔?” 话音未落,更为浓重的黑气顺着那个小小窗口攀援而出,如同无风自动的藤条,眨眼间就爬满了整座宫殿。 “是魔,是魔。”与黑脸怪如出一辙的声音随着黑气的蔓延在四周响起,无数张诡奇、五官各异的面孔在宫殿墙面隐隐浮现,他们一开始还只是机械性地重复黑脸怪的话,不过片刻,仿佛被刺激到了什么敏感的神经,叫声越来越大,近似嘶吼一般道:“他是魔!是魔!” 盛黎不悦地抬手捂住了小狐狸的耳朵,这些黑气凝出的面孔叫声尖锐,像是指甲划过墙面,让人打心眼里觉得憎恶,他眉心微蹙,正要驱使灵剑将其全部斩破,面前那个模糊的人脸却嘻嘻一笑,及时察觉了他的怒气,大张嘴巴,将墙面上的所有黑脸全部吞吃,还做出了一番咀嚼的动作。 “一个魔,却被凌阳宗丢进了万煞阵……好手段,好手段,这是要我们自相残杀?”黑脸怪说着,绕着两人打了个转。 夏添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试图找出一丝破绽,但十分奇怪的是,这黑脸怪仿佛就是由雾气凝结,整张大脸上没有一点儿可以找出实体的地方,也看不出有什么被操纵的迹象。 -- 第341页 注意到他的视线,黑脸怪又嘻嘻笑了起来,“还有一个狐狸精……妖也能修到金丹?了不得。” 能在万煞阵中占据一席地位,对方实力显然不容小觑,更何况有了盛黎方才以剑破石的试探,夏添也早猜到了对方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并不好奇这黑脸怪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原身和修为。 见两人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那黑脸又道:“这万煞阵的威风,你们这一路走来,想必知道得一清二楚,内中全是大魔,便是到了我这里,也不过是小小关卡而已。” 盛黎却不耐烦听黑脸怪这许多废话,他虽是魔,可在凌阳宗剑峰长大,向来是信奉“以杀止杀”的剑修,方才在那黑脸靠近后他仔细端详片刻,又以一缕灵力试探,却看不出对方破绽,当下也不多言,招来本命灵剑紧紧握在手中,抬手便朝对方当头劈去。 他这一招又快又狠,如闪电霹雳破开云层,根本不给人丝毫反应机会,那黑脸怪未曾提防,当下便被劈做了两半,黑气随之一分为二,片刻后才缓缓合拢,只是重新凝成的黑脸上,明显有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果然好本事。”黑脸却不恼,反而惊喜地赞叹了一句,随后道:“瞧这手段,恐怕是剑峰弟子吧?可你不好好在剑峰呆着,闯什么万煞阵?” 这一番话倒是殷殷切切,透着十足的关心。 盛黎不以为意,正要再挥剑,黑脸忙退开半里,又道:“你既是魔,也该知道万煞阵中皆是你的同类,凌阳宗缘何将你丢了进来?难道要你用凌阳宗的本事,将你的同类全部诛杀才满意?” 盛黎握剑的手微微一滞,看向了对方。 黑脸又道:“万煞阵中的魔被关了千万年,在被关进来以前,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魔,你便是杀得了一个,也杀不完一群,只怕还未闯完阵,就早已殒命……”顿了顿,黑脸又补充道:“连带着你旁边这个妖修也是如此,他修为低下,只怕到时候连骨头都留不下一根。” 闻言,盛黎和夏添对视一眼,盛黎道:“你待如何?” 黑脸见他态度有所软化,往前靠了靠,“万煞阵中的大魔都是被所谓的正道大门斩杀擒拿的,被关进万煞阵后,万魔立誓,若来日有魔修入内,定要奉其为主,不伤之不杀之,拱卫他将这万煞阵从中破开,屠尽天下所谓‘正道’,叫他享尽天下,再不会有如此被人强迫试炼的一日。” 黑脸轻轻问道:“你是魔,你当真甘心如此窝囊地在万煞阵中被炼化,成为下一个试炼者面前的关卡?” 第216章 道侣修炼手册 不少修为低下的修士闻言, 皆面露惧色,平心而论, 若今日在万煞阵中试炼的是他们,如此刀山火海威逼利诱地走了一遭, 想必他们也是不甘心的,而今不单能有机会被拥立为万魔之主, 还能杀出万煞阵手刃仇敌,谁能敢说自己没有一点心动? 应兴文面色微变, 他当即遥遥看向师尊,却见宗主面色平淡, 半点不见焦灼, 自己也随时放下心来,暗忖宗主既然如此镇定自若,想来早已有了万全的应对之法,说来也是, 那万煞阵中的魔再厉害又如何,当初不也个个被擒入阵中? 饶是如此,他也不由呼吸微滞, 暗自祈祷盛黎最好是立刻向万魔投诚, 届时将之诛杀便更是光明正大。 万煞阵中,黑脸怪幻化出雾蒙蒙的两颗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紧盯着盛黎, 见盛黎沉默不语, 便干脆对着小狐狸循循善诱:“妖要修道, 最是不易,你这一身修为只怕已经是妖修中的佼佼者了,可要与你旁边这个比起来却差得远……”黑脸怪故意拖长了声音,“且不提来日他迎来羽化成仙,单说魔修远比妖兽漫长的生命,他还在壮年,可你或许早就死……” 话音未落,盛黎便一剑将之劈散,妖修寿命相较于魔修更短一事他从未告诉过小狐狸,何况夏添如今已入金丹,早已没了性命长短之忧,自然更不需要这么一只连真容都不敢露出的魔来告知对方,令他平添烦恼。 夏添则是听得眉心微蹙,他倒是没注意那黑脸怪说什么自己命短的话,不过是不喜欢听到别人这样说他和饲主,他们可是早早定下道侣契约的,连天道都越不过去,哪里需要黑脸怪来置喙? 黑脸怪这次有了准备,勉强退开半步,可仍旧被盛黎一剑破开一个大口,黑雾四散开来迟迟未能聚拢,黑脸怪却益发兴奋起来,大呼道:“唯有此等威风,方能称得上万魔之主!”语毕,四下城墙上重又冒出许多形态各异的黑色面孔,皆由黑雾组成,看上去影影绰绰叫人看不分明,偏又密密麻麻地重叠在一起,乍一看去着实叫人头皮发麻。 这一次,这些黑色面孔的语调恭敬万分,齐刷刷地喊道:“魔主!魔主!” 就在这些黑色面孔中,盛黎和夏添看到了方才被他们斩杀的巨蟒、被一剑刺中化作青烟的蜃……甚至连那条被小狐狸掐住七寸求生不得的绣蚺也在其中,方才还使劲浑身解数为难他们想要吞吃他们的各类大魔此刻都对着二人卑躬屈膝,态度谦卑得连曾经当过摄政王的小狐狸都颇不适应,他眨了眨眼睛,忽然福至心灵,对盛黎低声道:“难怪方才我掐那只绣蚺时觉得轻飘飘的,原来只是怨气。” 盛黎颔首,这一路的蹊跷也算是明白了三分,方才他们遇上的无一不是魔修怨气,既然是气,自然没有实体,想来这里便是万煞阵中大魔怨气的寄身之处,这些黑雾则是怨气本源,所以是这万煞阵中唯一的“真实”。 -- 第342页 打头的黑脸怪顶着自己那张破开的黑脸在不远处盘旋,等待片刻后,才对盛黎恭敬道:“如今万魔俯首称臣,魔主还等什么,我这便破开这万煞阵的阵眼,还请魔主率我等杀遍这名门正道!” 黑脸怪张大嘴巴猛地一吸气,只听得“轰隆隆——”一阵沉闷声响后,就在方才冒出黑雾的地方,顺着那个小小的洞口开始,原本密不透风的城墙骤然垮塌,一张张黑脸漂浮起来凝出了实体,皆恭敬地分列两旁朝盛黎二人跪下。 而垮塌的城墙后分明是漫天浓厚白雾,与盛黎二人方才入阵时所见的白雾一般无二。 黑脸怪已经凝出了四肢躯干,只是仍旧黑乎乎一团,瞧着倒像是个影子。 “魔主,万魔在此阵中困了千万年……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罢了,那些修士却偏偏自诩正道使者,将我等困杀在这阵中不得逃出,如今更将魔主骗诱进来,魔主难道还要做妇人之仁吗?!到时候,魔主若能斩下那凌阳宗主头颅,取得他的腹内丹婴给这妖修吃下,莫说金丹修为,即刻晋升大乘也是使得的!” 盛黎面色稍动,“当真?” “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丹婴越是威力十足,魔主想必也知道,属下不敢欺瞒,万煞阵内还有几只大魔都是以吞吃修士丹婴换取修为的,届时修真界千万修士,都是咱们魔修的盘中餐。”那黑影单膝跪地,竟已经自称“属下”,显然是铁了心要认盛黎这个魔主。 万魔跪服,黑压压一片望不到边,一时间叫人分不清是那白雾势头更强,还是这万魔威风更甚,但不可否认,这一幕的确是能唤起人内心最深处对于权力和力量的渴望。 云镜外众人面色略有些难看,任谁被自己瞧不起的魔修当做刀俎下的鱼肉只怕都会不满,他们倒并不认为这黑脸妖魔真能破开万煞阵的禁制,若是如此轻松就破开了,那凌阳宗这千万年如何能有这般平静?想来不过又是万魔一场虚假的试炼罢了。 万煞阵内,万千大魔齐齐高呼“魔主”,声势震天,那黑影则指着身后黑气四溢的一处道:“不敢欺瞒魔主,那便是万煞阵的阵眼,只需破开阵眼,便能立刻脱出万煞阵中,我等早已没有实体,皆是生时怨气所化,故而根本破不开阵眼,还要请魔主亲自动手。” 夏添修习驭兽之术时,也顺带着修习了不少精巧绝妙的阵法,原本是为在外行走时遇上强劲的敌手可以借机逃脱,这时倒也派上了用场。 万煞阵中虽没有方位风水,他却能借助兽类探寻位置的本能在心中掐算,当那黑影指着阵眼时,他便立刻算出了那就是真正的阵眼,心中却是略吃了一惊,万煞阵阵眼关系着一阵存亡,虽说阵中魔修只是怨气所化,但也与之息息相关,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命脉”的所在,如今竟然真肯指给他们看? 他盯着那黑影问道:“你们不过是怨气所化,就算真破了阵,于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黑影并不答话,盛黎嗤笑一声,抬手握住夏添的手,道:“你们若要尊我为主,便要将我的道侣视为同我一般的存在。”这话中之意,倒是有些心动了。 那黑影晃了晃,虽黑乎乎一团看不清五官神情,但小狐狸也能猜想到对方的惊愕神情,他立刻顺着盛黎的话摆出了一副倨傲神情,做足了一只狐假虎威的狐狸精姿态。 他扬了扬下巴,面露不耐,“快些老实说,我知道你这样的大魔口中没几句实话,别想诓骗我们。” 黑影态度变得恭敬起来,“我等虽是怨气,但在万煞阵中存在了千万年,只差一丝机缘便能真正化作实体,如今魔主驾临,既是魔修,又有本事能破开阵眼,便是这唯一一丝机缘!” “原来如此……”夏添又问道:“不过口说无凭,我们凭什么相信,出去以后你们还会真的奉我们为主?” 夏添说话时,盛黎一直护在他身侧,等他说完便微微点头,显然是十足信赖对方。 四下大魔面面相觑,见盛黎二人面色淡然,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更是没有丝毫被劝动的模样,犹豫片刻后纷纷表起了忠心,更不惜将一缕怨气凝成小球自发递往他二人手边。 那黑影亦不例外,一边忙不迭地凝出一枚小球一边道:“魔主最清楚,大魔怨气全靠精源支撑,如今我等将精源奉上,魔主只需捏碎精源,便能掌控我等生死!” 此言一出,莫说盛黎和夏添微露愕然,便是云境外的众多修士都大吃一惊,这相当于修士将自己命门暴露给外人,难道这些魔修怨气当真能凭一个阵眼就破开万煞阵? 然而不等众人脸上的惊讶撤去,头顶风云突变,原本高悬的明日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几欲压顶的黑云被狂风卷动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漩涡内不时有亮色霹雳闪过,竟是妖魔现世的征兆。 “这……这这……”一个素来自诩君子端方的修士吓得目瞪口呆,他抬手指着头顶呼啸的风云,双股战战,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也无心去嘲笑他的失态,比他修为低下的早已吓得失了方寸,比他修为高深的则眉头紧锁掐指测算天机,一时间,众人竟谁都没有留意到峰头的云镜也悄然淹没在了大片黑云之中。 万煞阵内,盛黎抬手一扬将身旁悬浮的小小黑球尽数纳入掌中,又当做寻常玩意似的给小狐狸拿着玩,这才朗声笑道:“既如此,我便破阵一试!” -- 第343页 见他收下精源小球,便知盛黎彻底心动了,四下大魔无不面露喜色,连那黑影怪的浅淡五官都露出了狂喜姿态,眼瞧着盛黎一步步走向阵眼,更是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侧过了身,只为亲眼见证他破开阵眼的一幕。 本命灵剑被盛黎牢牢握在手中,他是剑修,并非阵修,破阵不讲究什么方位,唯杀而已。 灵剑被高高举起直指天际,浅白灵力自剑身缓缓流动,亦步亦趋跟在盛黎身边的夏添忽然扭头朝那黑影一笑,语气轻快地说道:“东西不要,还给你们。”语毕抬手一挥,那许多的小黑球便从他掌心弹出。 第217章 道侣修炼手册 众魔面色大变, 再顾不得跪地俯首,纷纷四散逃开, 然而那黑色小球甫一离开夏添手掌便化作无数模样狠戾的妖魔,朝着一众大魔扑将上去, 死死咬住大魔命脉不肯松口。 不过瞬息,便有一半大魔被扑转回来的妖魔咬死, 身体骤然化作一股黑色烟雾被风吹散,另一半则也是强弩之末, 虽奋力挣扎试图将这些黑球所化的妖魔从身上撕扯下去,然而却半点奈何不得, 眼看着一个个身体都已忽隐忽现, 只怕也撑不了多久。 黑影怪发出一声凄号,当即便要将剩余的大魔收回,然而无论黑影如何变化,如何想要驱使黑雾收回体内, 却没有丝毫用处。 夏添看了一眼黑影,弯唇一笑,笑意却冷如寒冰。 “既然明知站在你面前的是一魔一妖, 又是谁给你的信心, 让你觉得能骗过我们?” 那些跪在面前的大魔看似恭敬无比,他们臣服的模样也着实令人头脑发热,但他们身上流露出的魔气, 却分明都是同一只魔的——不巧, 正和那黑影怪的一模一样——唯有那些飞到掌心的所谓“精源”却个个气息不同。 对于嗅觉本就十分灵敏的小狐狸来说, 除了饲主以外的魔气都十分难闻,倒是险些把他给熏晕过去。 因此早在那些妖魔渐次出现时,小狐狸心中便有了猜测,那些恭恭敬敬俯首称臣的大魔,不过是这黑影怪用一缕青烟幻化,而这些大魔供出的所谓“精源”,才是真正的被残留下的大魔怨气。 他与盛黎暗中交换眼色,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一丝了然和不屑,当下更是坚定了信心,因此任凭那黑脸怪如何威逼利诱,心中却始终清明,更兼有三分忌惮始终不敢放下。 须知众魔的怨气在万煞阵中被炼化了千万年,早已经不辨敌我不分是非,唯一留下的只有不甘和嫉恨,越是靠近万煞阵的阵眼,残存下的杀念便越是明显,倘若盛黎当真挥剑触动阵眼,这些大魔怨气定然会全部扑上去将他们绞杀。 这一招实在是很阴毒,也着实很有效,倘若今日站在这里试炼的是旁人,或许早已被这黑影怪描摹出的幻卷勾动内心深处的贪欲,从而中计殒命,然而不巧,这一次试炼的偏巧就是一妖一魔,倘若说人类修士还会被魔气蒙蔽,那么他们则绝对不会错认同类的气息。 眼下的一幕更是印证了两人猜得不错,那些虚假的大魔正是这黑影怪残存的魔气所化,如今大半魔气反被吞噬令他大伤元气,当即红了眼,撕下伪善的面具便要反扑。 另一边,盛黎心念一转,驱使剑身上萦绕的灵力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不待那黑影怪扑上来便将之死死缠住,一路拖到近前。 此刻,其余妖魔怨气所化的精源已经将四下黑影吞吃殆尽,正欲转而扑向盛黎二人,却畏惧他体内精纯魔力,更不敢招惹他手中那把连天道亦可斩破的本命灵剑,当下四散逃窜,却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出去不得,一时间乱作一团。 那黑脸怪大半身体被吞吃后,又用黑雾幻化出三头六臂,试图撕扯开紧紧缚在身上的网,见徒劳无功后索性放弃挣扎,转而仰起三个狰狞头颅朝盛黎道:“除非破开阵眼,否则你们根本找不到出去的生路,你当真甘心就此死在阵中?” “这万煞阵是什么地方,若是万年前的大能或可一搏,如今……呵,那把你们丢进来的修士根本没想过让你们活着出去!” “你若敢伤我,这里顷刻就会化为虚无,到时候你们也讨不了好果子吃!” 三颗头颅喋喋不休,夏添却敏锐地从这黑脸怪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惧意,他颇有些遗憾地看了一圈这三头六臂的黑脸怪,心道这东西也不知是身来头,此刻捆做一团也像是一团黑雾,只勉强能分清五官,却看不清神情,也不知死到临头他怕是不怕。 转念又想到,这万煞阵中所困的皆是大魔怨气,又何谈生死,倒是忍不住笑了笑。 这个表情似乎刺激到了黑脸怪,他目眦欲裂,正待叫嚣,盛黎却早已经手起剑落,干脆地将之劈散,寻到了黑脸怪藏匿在心脏处的精源,二话不说抬手就将之捏碎,竟是半句话都没和对方说,干脆利落得让那黑脸怪到被捏碎精源时都没想通发生了什么。 他惯来如此,与敌手对上时也不喜欢放狠话,总觉得说话是一件十分多余的事情,不如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来得痛快。 黑脸怪精源被盛黎捏碎,四下破碎的墙砖和青灰色地砖都逐渐化作虚影消失,除却二人身边那处阵眼仍有金光闪烁,天地间重新被浓重的白雾填满,找不到丝毫缝隙。 小狐狸与盛黎相伴数个小世界,自然也知道饲主这不爱同外人废话的脾性,他看了一眼周围的魔气精源,却惊讶地发现精源凝出的魔气虚影竟然真的在瑟瑟发抖,比起方才黑脸怪驱使黑雾做出的臣服模样,这些虚影显然更是打心底里惧怕。 -- 第344页 夏添指尖一颤,就在此刻,他竟也感受到了一丝本能的寒意,那是在面对实力远超自己千百倍的天敌时才会有的恐惧,但这恐惧也不过一丝而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遍布全身的融融暖意,在血脉中汩汩流动的精血令他心生舒适倦意,若非时机不对,他倒是真想变作狐狸模样,蜷在饲主怀中打上一个懒洋洋的哈欠。 他却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倦意掌控,当即咬破舌尖令自己清醒,转而反手扣住盛黎手腕上的命脉,能叫他有这种感觉的,非盛黎不可。 盛黎对他半点没有戒备,就连被扣住命脉时也没有丝毫躲闪反击,反而任由小狐狸探查自己体内灵力,更安抚地凑过去轻吻了一下对方紧锁的眉心,“是突破了。” 就在方才,他忽然心有所感,捏碎那黑脸怪精源的一瞬间也感觉到了自己修为更上一层……不,或许是好几层。 当初万柄灵剑的怨气凝结出他时,便天然为他带来了无上修为,是天道欺他初生,刻意将他点化成了无知幼童,孱弱的身体无法负担那么多灵力修为,求生的本能让他封住了修为,真正成了一个凡间稚儿,而后跟随何漪入得宗门,一点点摸索练剑,身体逐渐成长,被封存的修为这才逐渐得以解封。 前次在盘古崖,为了护得他的小狐狸周全,盛黎刻意压制修为没有渡劫,如今在万煞阵中一番历练下来,自然也是时候突破了。 盛黎垂眸看向紧紧握在手中的本命灵剑,对方感应到主人心绪,剑身微震发出一声轻鸣,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微弱的狐鸣,并不强势,却半点不会让人忽视。 风云变色,妖魔现世。无数修士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头顶可怖的天色,脑海中浮现出这句话,早有善于推演的修士得出了结果,当下也顾不得身份尊卑,直直登上云头冲何漪喝道:“那盛黎定然是接受万魔投诚,真正沦入魔道了!何峰主,此刻还不清理门户,难道真要等着那魔修破阵而出来屠杀我等吗!届时凌阳宗何以立宗!” 何漪面沉如水,只凝神看向那无声无息消失在黑云中的云镜处,见面前那个修士不依不饶非要自己出剑,当下冷冷道:“方才便说过了,盛黎若能走出万煞阵,自此与我剑峰、与凌阳宗都再无干系。”顿了顿,他又道:“届时他若真犯下过错,我的弟子,该如何处置我心中自有打算,不劳烦道友指教。” 话虽如此,何漪也不免心中有些忐忑,脑海中一时浮现出当年他在幻境中历经的一幕,与今日何其相似——天地间一片昏暗,修士无论修为高低皆面色惊惶,那个面色冷厉的青年杀红了眼,执剑大杀四方,身上穿着的白袍被鲜血染得没有一丝白色,被身后重叠乌云一衬,竟像是落在深渊中的一滴血,久久不落。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掌,又忍不住想起当初被他从凡间带回来的那个小小孩童,穿着破败的旧衣,脸上皆是黑灰伤痕,却唯有一双眼睛澄澈透亮,后来那小孩有了姓名,在剑峰有了排位,一日日长大,成了剑峰的得意弟子,面容倒是与幻境中那个青年一般无二,唯有一双眼睛,却始终澄澈如初。 何漪心中一定,对,幻境中所见的是灵剑的怨气凝结而成的魔修,可万煞阵中这个却是他的徒弟,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他徒弟的道侣还是他亲自送过去的,否则以他徒弟那冷淡的性子,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真养上一只小狐狸。 思及此处,何漪不怒反笑,直把他面前那个修士给笑得莫名其妙,暗道这何峰主莫不是也昏了头,见到自己的弟子入魔,竟然还如此开心。 另一边,应兴文已经唤来了凌阳宗守宗弟子,摆出了防御大阵,他此刻倒是没有躲开,反而打头阵冲在了当先的位置,倒是做足了一副有担当的大师兄模样。 宗主神色淡然地在云头看着自己这个大徒弟,又转头看了一眼笑意犹存的何漪,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第218章 道侣修炼手册 被那个修士的推演提醒,众人终于意识到云镜已经悄然消失, 他们虽未莽撞地开口, 但却都在心底认同了对方的话,猜测那盛黎定然是接受了万煞阵中的大魔拥护, 想要自立为王屠杀正道修士。 唯恐牵连无辜,不少修为低下的弟子已经被带离了此处, 其余门派的修士也大多离开,生怕自己被当做了攻击的对象, 而留下的凌阳宗弟子也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纷纷拿出了自己的防御法器,依靠放出的灵识细细搜索, 唯恐放过了什么妖魔现世的踪迹。 剑峰弟子却有些犹豫,几个年轻些的弟子面面相觑, 不知是不是该拔剑防御。 “师兄……这……”犹豫片刻后,一个弟子看向剑峰师兄,虽说盛黎进入万煞阵中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但方才听峰主的意思, 却分明没有将他弃之不顾,仍是将他视为亲传弟子。何况剑峰弟子虽然大多冷心冷情,但到底还有多年的师兄弟情谊在,他们又哪里会真的愿意在盛黎并未铸下大错前就与他刀剑相向? “方才峰主的话你们也听见了,若盛黎走出万煞阵, 便与我们剑峰再无关系。”剑峰师兄抬头看向云镜消失处, 说道:“可如今他尚未走出万煞阵, 当然还算是剑峰的弟子,若峰主发话,我们再依言行事。”他这番话虽然语气淡漠,但却并无要向盛黎动手的意思,其余几个剑峰弟子心下稍定,不再言语。 -- 第345页 与剑峰弟子毫无动作相比,应兴文显然要积极得多,他不单在第一时间招来守卫弟子摆出大阵,还祭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器——七尺追魂鞭,眸中杀意凛然,显然是打算借此机会将盛黎一举诛杀。 应兴文甚至可以感受到血脉中不断叫嚣的战意,他以天才之名入凌阳宗,却被盛黎一个捡回来的凡人压制多年,早就因此心生妒忌,及至后来偶然偷听到宗主与何漪的对话,知道了盛黎是魔,七分的妒忌便成了十分的杀心,甚至给自己过往比不上盛黎一事找到了最佳的借口——他是堂堂正道修士,自然是修习正派法门,谁知道这盛黎背地里有没有做什么吸食他人修为的歪门邪道,到底是魔,根本不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眼下头顶虽乌云密布雷光闪闪,但应兴文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心情激昂,多年来的不甘仿佛都借着雷声被发泄了出来,他双目渐红,死死盯着万煞阵的阵口,盛黎若是出不来也就罢了,若是出来,定然会在那里现身。 他一时在脑海中想着若是盛黎出现,自己身为凌阳宗大弟子该如何呵斥他背叛宗门沦入魔道;一时又想到若当先出现的是万煞阵中的大魔怨气,自己要如何闪避才能显得自然又不畏惧;一时还想起盛黎那个妖修道侣,那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最好是能和盛黎一道死在万煞阵内,否则出来后,凭他那微末修为,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心思百转,却并未表露出一丝一毫,面上仍然是严阵以待,一副担忧宗门安危的模样,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然而众人从面色惊惶到心生疑惑地议论纷纷,及至见头顶云消雾散,无数金色霞光披照大地,也始终没有看见预想中万魔现世的一幕,更遑论盛黎和他那位妖修道侣,两人更是丝毫踪迹都没有露出。 他们自然不知道,早在察觉到盛黎有异时,夏添便立刻拿出了那枚何漪所赠的顶级灵石,打算一旦有什么不妥便立刻脱离万煞阵,事关盛黎,他自然是打起了一万个的小心,因此紧紧盯着饲主,只要他稍稍皱一皱眉,便会立刻依照何漪先前叮嘱那般捏碎灵石,以灵石内蕴藏的精纯灵力与阵法相冲,破开逃出生天的道路来。 盛黎却按住了他的手,顶级灵石在如今的修真界十分难得,他如今的体质已经足够容纳体内磅礴的灵力,自然也感应到了天道意识,眼下这万煞阵中的魔气于他而言不值一提,即便要破阵,他自己也能破,自然不用白白浪费一枚顶级灵石。 更何况,盛黎私心里是想着把这枚灵石留下,以待小狐狸下次突破时所用,他们不是次次都能走运在剑冢中突破的,妖修不易,且小狐狸又与自己血脉相连,难说天道会不会刻意为难,届时有灵石在手,总能护佑夏添一二。 万煞阵内的大魔怨气早已没有了自身意识,自然不明白为什么方才还被自己视作盘中餐的两人怎么忽然气势大变,其中一个更是狠狠压制住了他们,那种血脉内蕴含的上古大魔气息令他们不得不退避三舍,更是发自本能地臣服,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被那大魔捏碎。 盛黎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他到万煞阵中来并非是真的为了历练,对于这些大魔怨气也没什么非要赶尽杀绝的想法,唯有方才那个黑脸怪,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于他,更是几次三番将夏添攀扯其中,拿他做要挟自己的工具。 这是盛黎自己都舍不得磕着碰着的宝贝小狐狸,自然不能容忍妖魔这样轻慢他。 他同夏添交代了几句便席地而坐,闭目敛息调整那股刚被释放出来的灵力,夏添则竖起耳朵瞪圆眼睛,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左右,因为此刻本就在阵中,他们无法布下防御法阵,只能靠自己守卫,因此小狐狸既要分出心力关心盛黎的变化,又要时刻紧盯周围的风吹草动,倒是比盛黎这个修为进阶的还要劳累三分。 视线流转到身侧那处隐有金光闪烁的阵眼时,夏添不由得愣了一下,倘若他们当真破开阵眼,自然可以逃出生天,但阵眼一破,万煞阵自此也会不复存在,对于这个凌阳宗的倚仗之一,他倒是没有什么手下留情的想法,毕竟这可委实算不得什么好地方,他和饲主又不是心甘情愿自己要进阵历练,不过是被小人所迫不得不为之罢了。 但他始终想不明白的一点,就是方才那黑脸怪信誓旦旦说什么破开阵眼便能解放这万千大魔一说,这些大魔既然没有实体,根本无法试炼,又是怎么确定这一点的?须知他们如今都不过是这阵法的一部分,一旦破阵,自己绝对也讨不了好,难道他们当真是被这万煞阵困缚久了,竟拼着鱼死网破也不愿再留在阵中? 不……小狐狸微微摇了摇头,单看方才那黑脸怪所作所为,分明是想诱哄他们破阵,继而借助其他大魔怨气一拥而上时牟利,自己却半点不曾靠近,且到了最后关头还在不断威逼利诱,言语间皆是要他们破开阵眼的意思。 这阵眼到底有什么古怪? 夏添心中起了疑惑,心中却隐隐觉得那个阵眼就是关键所在,只是他虽然想要凑过去看个究竟,但眼下却不敢离开盛黎半步。思索片刻后,他拿过盛黎放在身边的灵剑,轻轻摸了摸剑身,道:“把我那只小狐狸放出来好不好?” 他自己如今只有金丹修为,无法驱使元婴离体,但盛黎丹田处却有一只他精血凝结而成的小小狐狸,说来也与元婴一般无二了。 -- 第346页 灵剑轻鸣一声,一缕白光闪过,一只与夏添一般无二的小小白狐自剑尖奔出,得了主人号令,便头也不回地奔向那阵眼处。 灵剑又是一震,从夏添未曾紧握的手中蹿出,化作一道流光跟随在那只小白狐身侧,夏添远远看着,心中不由得泛起些许甜意。 片刻后,灵剑裹挟着小白狐归来,盛黎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夏添当即凑到他面前,下意识地凭借兽类本能将脑袋伸到盛黎面前轻轻嗅闻,想要以此确认对方是否有什么不适。 盛黎眼底含笑,任由小狐狸探着脑袋把自己来来回回闻了一遍,这才抬手去轻轻捏住对方后颈按揉,令夏添紧绷的神经放送了不少。 “我觉得……” “我发现……”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打断了对方,见状不由得相视一笑,夏添道:“我觉得我和主人想说的或许是一件事。” 盛黎便道:“那夏夏说。” “那个阵眼的确是阵眼,可却不是万煞阵的阵眼。”夏添说出自己的猜测,方才他驱使小白狐去探查,得来的结果更是印证了他心中所想,“我们所在的地方也是一重大阵,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万煞阵,或者说……阵中阵更为合适。” 见盛黎颔首,认可了自己的想法,夏添眼底不由得流泻出几丝笑意,他半点都不在乎自己此刻身陷夺命大阵之中,只单纯地因为盛黎这一个动作而感到开心。 他又说了方才探查的结果,“这一处的阵眼,其实是开启另一重大阵的机关,倘若方才我们依照那个黑脸怪所说破开阵眼,定然会落入另一重大阵,这里能以万千大魔怨气设下幻阵已经不容易,那另一重大阵想来也不会太轻松。” “正是如此。”盛黎点头,他一开始并未想到这一层,不过是突破后修为大涨,所以能够察觉这细节上的不对劲而已。 如此想来,这万煞阵倒真是修士历练的好地方,只可惜如今修真界式微,倒是难得再能有大能入阵了,他们也没有再耽搁下去的意思,入阵便是为了破阵出阵,至于这阵中有什么古怪,却不是盛黎和夏添所要关心的了。 只是如今再想要从这阵眼入手破阵,倒也成了件棘手的事情,哪怕这一重大阵内皆是幻境,但两人已经感觉到,越是往下走,这种幻境所营造的虚幻感就越是浅薄,一旦他们有一刻松懈,认为这里就是真实世界,只怕就出不去了。 倘若这连环阵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三个四个乃至更多……他们不可能为了这无穷的大阵耗费下去。 盛黎在凌阳宗多年,从未听说哪个入阵的弟子最后成功走出来了,他如今虽然修为大涨,但有小狐狸在身边,自然不会贸然强进。 第219章 道侣修炼手册 但真要在此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夏添的视线落在周围那些瑟瑟发抖, 既不敢远离又不敢靠近的大魔精源上,忽地眼睛一转, 有了个念头。 他一手勾住盛黎的脖子, 凑过去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开口时有温热的气息扑在盛黎颈侧,引得他呼吸一滞, 微微侧头咬住小狐狸的耳朵尖, 轻轻地磨了磨。 夏添未曾防备他有此一举, 耳根顿时烧红了, 他抬手捂住耳朵,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说盛黎不分场合好还是该让他多咬两下好, 竟呆在原地不动了。 盛黎鲜少看到这样呆呆的小狐狸, 见了也觉得有趣,他知道是自己方才失了分寸, 似乎在那些被压抑许久的修为回归后,他也真的更像是一个“魔”了,做事全凭心意。 他难以断定这是好是坏, 但是见夏添不曾因此生气, 便也没有强行压抑,说来他原本就是这么随心的一个人, 否则当初在凌阳宗内, 他只要有心掩饰, 依照旁人构想中“被捡回山门的弟子”一般行事, 不那么锋芒毕露,或许也不会引来应兴文乃至一众弟子的不满嫉恨。 夏添却见盛黎唇角带笑,又觉得自己被他捉弄了,便小声嘀咕道:“等出去了再说。”他可不是好欺负的小狐狸,到时候非得叫饲主百倍千倍地还回来不可。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道:“主人觉得这样可行吗?” 盛黎也不再逗弄他,稍稍思索后道:“或可一试。” 谁知道这万煞阵是不是真的有万重大阵叠加,连环阵中有一种阵法名为“无穷环”,乃是大阵首位相连一般形成一个死循环,叫人即便知道了阵眼在何处也只能如原地画圈一般来来回回地重复,若这万煞阵真是连环无穷,只怕他们杀到天道陨落那一日也杀不出去。 两人只逗趣了片刻便放下绮念,盛黎凭借气息感应了一下魔气精源的位置,冲面前浓得化不开的大雾挥了挥手,抬手招来了八个当头的大魔,对方畏畏缩缩十分不情愿,但又根本不能抗拒盛黎体内的魔气压制,只得缓缓从浓雾中走了出来。 阵修破连环阵正是如此,或破开阵眼一重重地杀将下去,总有一重大阵是关键一环,破开即得生路;或在阵中另立新阵,以新阵的生门对应旧阵的死门,借此断掉连环阵之间的阵眼联系,一旦断开联系,这“环”也就称不上“环”,连环阵自然破开。 但万煞阵内偏有一重限制,那就是试炼者在其中无法布阵。可万魔精源则不同,他们虽无意识却能自由行动,更可布下重重小阵,自然也能组成一个大阵,但他们却绝不会为了阵中的试炼者主动组成破阵之局,更不会为之驱使。 -- 第347页 原本这万煞阵是供人类修士试炼所用,没有大魔之间的血脉压制,任是何等大能也不能驱使魔气精源,故而若是遇上了,哪怕知道这阵眼就是开启下一阵的机关,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闯下去。 然而大约真是天意如此,盛黎因为自己是魔修而自请入阵试炼,旁人都以为他活不到出阵的时候,然而他却偏又因为自己魔修的身份可以号令万魔,竟仿佛是上天注定的一丝生机。 如今大魔就位,盛黎依照夏添所言,又命他们分列乾坤震巽等八方,令震位入坤位出,复又喝令坎、离位互换;从始至终,他和夏添都在一旁观看,除了盛黎动嘴以外,两人连根手指头都不曾动过。 万煞阵自然无法判定这是盛黎在布阵,毕竟阵修布阵,再不济也得自己驱使阵牌或是亲手移动方位,这样只靠说说话就布阵的架势可谓是闻所未闻。 但大阵一成,生门即刻与旧阵死门相冲,盛黎面色微变,当即握住夏添的手与他后退数步,二人只觉面前金光大作,连那浓重得几乎凝实的白雾都被金光破成了丝丝缕缕的青烟,原本那些大魔精源都被浓雾遮掩了身形,他们只能凭借气息才能辨认方位,如今浓雾消散,夏添才注意到那些大魔竟然一个都没有跑,全数安静地缩在四周,这一望去黑压压一片,倒是叫人心惊。 小狐狸心中一紧,还以为这些大魔是心有不甘于是故意埋伏,当下又戒备起来,若是狐狸模样,只怕全身的毛都要炸开。 但他没来得及紧张多久,盛黎便握紧了他的手,道:“大阵将破,我们从艮位出。” 夏添牢牢回握住盛黎,屏住了呼吸,他其实算不得什么厉害的阵修,也不知道这万煞阵中除了连环阵可还有其他阵法,毕竟能困得住这么多大魔精源,夏添也从未想过小觑它。 二人凝神盯住了艮位,果见那里透出一丝极淡的光亮,与浓雾的乳白不同,与金光的夺目也不同,那一丝光甚至暗淡得可以称得上是“影”了,它在这空荡荡的天地间拉出了一个狭窄通道,且若隐若现,看起来稍纵即逝。 但盛黎和夏添没有错过它,二人一同发力奔了过去,就在这过程中,夏添眼尖地发现那个通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圈地缩小,仿佛有什么外力在使劲地挤压,想要将那片被破开的通道重新复原。 他们不过移动了一息而已,原本可容几人通行的破口便堪堪只容一人侧身而过,夏添脑中嗡地一响,他明白这或许是破开万煞阵的唯一机会,这个出口恐怕也再不会出现,他修为不及盛黎,即使拼上全部气力也未必能赶在出口消失前进去。 但盛黎可以。 盛黎只觉手中一空,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后背被人重重一推,他本就在高速的瞬移之中,这一冲击之下竟是一个踉跄,直直跌入那破口之中,他刚一出去,那破口便已经急速复原,天地间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盛黎心中一空,他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就在前一刻他还牵着夏添的手,怎么这时就空了? 他脑中太过混乱,竟顾不上自己此刻正坐在一处泥泞中,周身衣衫都被方才快速冲出而溅起的污泥弄脏了,他管也不管,目眦欲裂地提剑起身,想要重新找出那个破口。 恰在此刻,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忽然搭在了他颈侧,随后一双尖尖的狐狸耳朵也探了过来。 失而复得的喜悦铺天盖地地笼罩了下来,盛黎随之一送,精神高度紧绷后的放松令他重新跌坐回了泥潭,几点污泥溅在他脸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然而唯一有幸见证的旁观者却半点不敢借机起哄,毛茸茸的小狐狸一拱一拱地攀着盛黎宽厚的背脊,顺着他的肩膀爬上去,又“一不注意”故意踩空,从他肩头跌倒了胸前。 盛黎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了他。 他低眸看着被自己捧在手里的小狐狸,面沉如水,一句话也没说。 夏添知道是自己莽撞行事了,只是方才事态紧急,他不想自己成为盛黎的拖累,又觉得方法可行,才变作白狐模样从后狠狠推了对方一把,又伸出爪尖紧紧扣住盛黎的衣衫——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盛黎动爪子,把对方号称“刀枪不入”的锦袍都给抓破了。 见盛黎不说话,小狐狸先是吱吱鸣叫几声,又捧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凑到他近前,示意盛黎去看尾巴尖上因为方才逃离而被削掉的一撮毛,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更是水盈盈的似是随时要掉泪。 盛黎叹了口气,着实是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有下次。” 得了盛黎这一句话,夏添顿时安下心来,除了当年初遇之时,他还没被盛黎用这么冷淡的态度对待,大约是被人宠爱惯了,便只是一时一刻也受不住,眼下见盛黎态度软化,再顾不得什么自己是大狐狸了的念头,捧着尾巴尖哼哼唧唧地叫唤起来,只哄得盛黎手足无措地不断安抚,说了一番诸如“这样也很好看,夏夏尾巴尖掉毛我也喜欢”此类的话才罢休。 瞧着盛黎是真的消了气,夏添才放下心来,他心中有些愧疚,方才他虽然趴在盛黎背上,瞧不见对方的神色,但那种从心脉中传来的痛彻心扉却不容忽视,盛黎难过,他自然也是不好受的,眼下十分内疚地探着脑袋,轻轻舔着盛黎的下巴。 盛黎气的是自己无力保护道侣,气的是小狐狸不告为之的冲动,眼下气了也就罢休了,见小狐狸哀哀叫唤自己更不免心疼几分,他抱着小狐狸站起来,这才注意到自己浑身泥水,十分狼狈。 -- 第348页 小狐狸立刻又凑过去,轻轻地咬了咬他的喉结。 盛黎知道,夏添这是想说“主人一身泥水我也很喜欢”,他忍不住笑了笑。 两人在这里柔情蜜意,却不知峰头上众人几乎都已经判定他们死在了万煞阵中。 就在方才,整个雪顶的绿树青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一株老树也枯萎化作飞灰,大雪在一瞬间重新覆盖了所有痕迹,白茫茫一片再看不出曾有大阵在此开启。 宗主沉声道:“大阵已闭。” 众人搜寻片刻,看不到丝毫有人逃出生天的模样,连凌阳宗的护阵弟子都松懈了下来,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他们之中曾有人以比试的名头和盛黎交过手,知道对方修为深厚,如今就这么和他那个道侣死在了万煞阵中,不免唏嘘。 第220章 道侣修炼手册 死了……死了?! 应兴文抬头望着重归平静的天空, 一时间脑海一片空白, 竟不知该以何等神情应对。 自打知道盛黎是魔修以后,他心心念念的便是要向天下昭告对方那低贱的身份, 更想要在天下修士面前将盛黎一鞭打死, 届时既能证明他绝不是被盛黎压制一头, 又能彰显自己正道修士的光明磊落,为了天下大义而不惜手刃曾经的同门。 当然, 他也早就想到, 万煞阵威力所向披靡, 放在如今的修真界, 恐怕没有几个修士敢主动入阵历练,盛黎和他那个妖修道侣一旦进去便是再无生还的可能, 不过也许是方才天地变色的情状太过可怖, 令应兴文心生恐惧,担忧盛黎真的会接受万魔投诚进而破开万煞阵, 届时要对付他恐怕还有些难度。 他知道如今宗主与他离了心,但他也知道,一旦盛黎真的堕魔, 宗主绝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他才敢以代宗主的令牌,号令凌阳宗的守宗弟子全部来到雪顶摆出大阵, 只为在对方出现时将之一举击杀。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 雪顶重归平静, 盛黎竟然真的就死在了万煞阵中。 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 应兴文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他觉得自己此时是该笑的,便扯了扯嘴角,觉得全身的重负都在这一刻被卸下,凌阳宗再不会有一个所谓的“天才剑修”来抢他的风头,他的族人也再不能以“凡人修炼都比你厉害”嘲讽于他,至于先前宗主辟主峰为盛黎举办结典一事,也该随着对方的死亡烟消云散了。 思及此处,应兴文嘴角的笑意都真实了三分。 云头之上,宗主与何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他们都很清楚彼此的意思——没死,还活着。 何漪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心知他这弟子入阵便是九死一生,但他心底总还是潜藏着一丝希望,希望对方能平安无虞地从阵中走出来,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弟子前途广阔,不该就此止步。 他原本想干脆假作盛黎已死,让他以后改换面貌姓名便是,修真界广阔无垠,若能得以飞升,还有三千大世界等待着探索,何必拘泥小小一个凌阳宗?但转念一想,却又十分不平,盛黎并未真如曾经幻境中那个青年一般铸下大错,为何就要如鼠辈一般偷生?他剑峰教出来的弟子,没有这等畏畏缩缩之辈! 这么一想,何漪倒觉得胡子都快气掉了,他环顾四下,将尚且留在峰头的弟子神态看了个七七八八,自然也未曾错过应兴文那似笑非笑的讥笑面容,何漪冷笑了一声,自丹田处运气,喝道:“盛黎、夏添可在?” 此言一出,莫说应兴文的笑僵在了脸上,不少其他修士都面露惊疑之色。 “怎么会?那盛黎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活着?真的假的?莫不是万煞阵中的妖魔逃窜出来假扮的……” 一道低沉男声响起,打破了众人的议论。 “弟子在。” 盛黎仍记得师尊所言,他自万煞阵中出来后,便不再是凌阳宗的弟子,却仍是何漪的弟子,故而并未改换称呼。 他方才虽掐了个除尘诀洗去了一身尘污,到底觉得不适,又换了一身衣衫,而夏添则是因为在从那狭窄出口逃生时受到了些许冲击,不单尾巴上被削掉了一撮毛,连境界也有些不稳,便仍旧是狐狸模样,以本体更方便调息。 小狐狸知道自己尾巴上的毛一时间长不出来,虽被盛黎哄着夸了漂亮,但狐族爱美的天性令他自觉不喜,于是便蜷做一团,将尾巴贴近盛黎胸前藏了,自己则乖觉地缩好爪子埋头不语,看上去倒是十分乖巧。 ……竟然活着…… 应兴文呆呆地仰头看着一步步从山腰登上山顶的盛黎,对方修为如今显然远在自己之上,缩地成寸不在话下,应声时他还在山腰,下一刻便已经走到了雪顶上,他穿着一件寻常的白色衣袍,却将这雪顶上万年不化的积雪都比了下去。 若说原本还存了些阴暗心思,想着盛黎刚从万煞阵中出来定然是虚弱不堪,打算找个机会动手的应兴文彻底歇了这不该有的念头,当初盛黎渡劫从后山归来时,他不过是感应不出对方深浅,知道对方修为在自己之上罢了,但现在,他不过是多看盛黎几眼,都能感到一股极其强烈的修为压制,令他呼吸急促面色泛白,不得不低下头避开锋芒。 感受到这股强烈压迫感的不止应兴文一个,不少修士都与他一样,如同被人掐住脖颈一般心中惊惶,甚至不敢直视盛黎,谁也没想到,这个被他们视为必死的人竟然真的从万煞阵中走了出来,还带着他那个妖修道侣。 -- 第349页 盛黎丝毫不在意外溢的修为,甚至本就是故意为之,他虽不耐烦与人计较长短,但这么多个小世界历练下来,也知道有些麻烦可以在一开始就避免,因此索性刻意泄露了些许威压以示震慑,毕竟日后他要和小狐狸独立门户,倒不如早些立下规矩,免得有不识趣的人上门打搅。 其实凌阳宗也算是做足了面子,好几位大能都是将这一番试炼从头看到尾的,其中幻境皆是大魔怨气,稍有心神动摇便会被其吞噬,他们自认今日若是如这二人一般,接连不断地在幻境中试炼,未必就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试炼之前,宗主也发话说了,他们二人若是走出来,自此便与凌阳宗再无干系,算是两个散修罢了,他们无权再要求凌阳宗清理门户。 何漪倒是仍旧认这两个弟子,可如今盛黎和夏添一没杀人二没灭道,旁人更找不到理由要求何漪做什么,方才那个修士推演出大魔现世,要求何漪动手时,对方那冷淡的态度他们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因此,眼下就算当真见到他二人出现,众人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分辩,倒是齐齐沉默下来,更有些已经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打算趁机离开,不想何漪却朗声道:“凌阳宗弟子、诸位道友,且慢行一步,听我这老头子把话说完。” 他如此说,其余人只得放下离开的念头,转而看向何漪,想听他到底打算说些什么。 “凌阳宗的规矩各位都知道,如今盛黎既然出来了,不管他是人是魔,都与凌阳宗再无干系,今日,他便要堂堂正正从我凌阳宗的纵云梯走下去。” 纵云梯于凌阳宗弟子而言,意义非同小可,几位内门弟子见状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宗主,却见对方并未发声阻拦,显然也是认同何峰主的意思。 应兴文心中一急,不由得道:“可他是魔……”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失言了,当即朝宗主的方向跪地道:“弟子实在挂心宗门,不忍见旁人捏着把柄……” “盛黎如今和凌阳宗再无干系,谈不上把柄。”宗主淡淡开口打断了他,又道:“今日在场的弟子及道友都可做个见证。” 凌阳宗宗主开口,众人自然称是。 何漪又道:“既然如此,我这便要送我两个徒儿下山,诸位道友自便。”说罢一挥袍袖驾云而去,只朝盛黎和夏添道:“跟上。”倒是再没管这一山的弟子修士。 万阶纵云梯前,盛黎按住怀中蠢蠢欲动的小狐狸,笑道:“乖一点,你忘了尾巴了?” 夏添原本是想下来实现自己“抱着饲主下山”的承诺的,可一听盛黎哄他要乖,立刻老老实实地蜷好,再一想到自己尾巴上的毛也不知何时才能长出来,更羞于见外人了,当下只当自己是个假狐狸,动也不肯动一下了。 何漪失笑,他望了一眼层云遮盖的万阶天梯,对盛黎道:“来日见了,可别忘了再称我一声师尊。” 盛黎神情肃然,“弟子不敢忘。” 何漪点了点头,又说道:“你在凌阳宗多年,剑峰于你有所亏待,我亦是如此。能出万煞阵,也是你们二人的实力与运气换来的,望你二人今后潜心修习,早日飞升。” 盛黎纳头便拜,何漪也受了他这一礼,待他起身后,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盛黎抱着小狐狸一步步走下纵云梯,数十步后,小狐狸动爪轻轻挠了挠他的胸膛,盛黎心有所感,站在石阶上回头望去,见云雾遮掩间,何漪仍站在峰顶未曾离去。 盛黎恍然间想起自己当年初入宗门时也是如此,何漪面无表情地把他丢在纵云梯下,要他自己一级级地登上去才肯收他入门,他咬着牙不肯放弃,待得来到大门时看到何漪神色淡淡地站在门口,他还以为是自己久久未曾上去,令这位仙长等得不耐烦了才出来看一眼,后来无意间听到守山弟子闲谈,方才知道,何漪当时一直站在云梯顶端看着自己,半步没有离开。 盛黎轻叹一声,收回目光,转身一步步往下走去,夏添敏锐地察觉到了饲主心绪不宁,便忍不住他胸前温柔地蹭了蹭,安抚之意表露无遗。 盛黎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笑道:“我以前在宗门接到任务时也曾下山历练,不过都是御剑而行,还从未有一日走过这纵云梯下来,如今和夏夏走一遭,感觉倒也不坏。” 夏添也跟着鸣叫一声,既然是同饲主一道,那么走去哪里他都觉得开心。 “不过今日一走,我就算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了,夏夏可想好了我们要在何处安家?”盛黎本是想岔开话题说些打趣的话令小狐狸开心,待提及“安家”两个字时,自己心头也不觉涌上一股暖流,忍不住对明日多了几分期许似的。 夏添自然也十分欢喜,他仔细想了想,扒拉开盛黎前襟,仰头叫了几声。 盛黎倒是有些惊讶,“想去这里?自然可以,咱们下了山这就去。” 第221章 道侣修炼手册 二人再访盘古崖,倒是比前次更热闹了些。 不是他们有心招惹, 实在是盛黎如今体内魔气充盈, 他本就是剑冢内万千灵剑的怨气凝结而成, 托生时便于上古大魔一般无二, 只是上次去盘古崖时尚未激发血脉,附近便有魔修知道了, 也只觉得是个寻常剑修,带着的一个妖修就更不起眼了, 并没什么打眼处,是以根本没有一个魔修在他们眼前出现过。 -- 第350页 须知魔修虽在修真界素来没有好名头,但与其说是天性残暴, 倒不如说是积毁销骨。天道法则偏爱人修, 除此之外无论妖修魔修, 皆如修士看不上凡人一般, 都是蝼蚁。 所以兽类修道难,魔修也难, 只是魔修或是怨气所化,或是灾祸转生,他们较之兽类更没有底线,在无意中堪破可以吸食他人修为来助长自身功力以后, 不少魔修都破釜沉舟地选了这条道路, 如此, 虽是修道不易, 但也供养出了许多大魔来。 然而就连这好不容易修出来的万千大魔, 也在多年前的正邪之战中被俘去大半,只斩得残余一丝怨气供养凌阳宗的万煞阵去了。 余下的魔修就此偃旗息鼓,或安安分分偏安一隅慢慢修炼,或还不甘心想要奋力一搏,却也不得不避开正道修士锋芒,生怕再被抓了去祭阵。 是以盛黎这一出现,不单激发起了不少魔修与之一较高下的心思,更让许多小魔与有荣焉,觉得找到了一个“大王”,上古大魔修为,这是多少年都没有出一个了,别说魔修,放在整个修真界只怕也是排得上号的,如此一来,他们魔修也算是有了主心骨似的。 当然,也有那一心想走捷径的,试图吸食盛黎的修为,妄想着自己也能一朝成为大魔。 因此这一路除了不断找上门来挑衅的、真心实意想比试一番的,还有不少小魔跑前跑后地叫着大王,生怕盛黎不肯答应似的,他们心眼活泛,一看出盛黎重视的唯有他那个道侣,便又变着法地讨好夏添。 盛黎不胜其烦,面对大魔前来挑衅时尚能拔剑斩之,并不留情,可对上这些小魔却颇有些头疼。 魔修与妖修、人修都不同,所谓小魔就真的只是小魔,不单修为低下,年龄心智乃至于容貌都十分幼小,有几只小魔知道讨好夏添远比讨好盛黎有用——前些天有个小魔跟在大王他们身边,也不知做了什么傻事,反倒是把大王夫人逗笑了,于是大王就点拨了一下那个小魔,令他立刻突破了一层。 他们知道夏添是狐狸,于是也变成狐狸的模样来与他套近乎,只是修为不到家,这变也变得不太像,一个顶着狐狸耳朵,却长着条猫尾巴,一个大约根本不知道狐狸什么模样,变出了三只眼睛四张嘴巴,乍一看去颇有些吓人,最后那个倒是变得像狐狸了,可一张口就是“汪汪汪”。 若以人类的年龄判断,他们不过四五岁年纪,何况又不曾冒犯他们,只是单纯讨好而已,没有两人许可,也非常识趣地不敢太过靠近,盛黎和夏添自然不能真的对他们做什么,只是夏添先还笑着去同他们嬉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停住了动作,转而冲几只小魔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盛黎有些意外,他其实能看出来小狐狸心里是喜欢这些小魔的,又想到他说自己以前在浮连山上从未得到过兽类同伴的善意,这些小魔凑过来恐怕能弥补自己给不了的安慰,这才放任他们近身。 否则以他如今的修为,连那些妄图奋力一搏来杀他的大魔都能不动声色地解决,连本命灵剑都不必催动,这几只还不及他们膝盖高的小魔就更算不上什么了。 “怎么了?可是嫌他们吵闹?”盛黎走近夏添,替他细致地梳拢了一下方才和小魔玩闹时弄乱的发丝,问道。 夏添不答话,只扭头来看他,神色间既有些郁郁又有些委屈。 他几乎从未露出过这样脆弱而稚气的一面,立刻便叫盛黎心头一软,忙像哄小孩子似的搂住他,一面轻轻拍着他的背一面低声道:“可是觉得这几日耽搁时间了?”他们此去盘古崖十分轻松,遇上凡人地界便隐匿修为以凡人面貌入世,在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便乘风而行,一路好不自在。 夏添被盛黎这么哄着,心里十分受用,忍不住地想要再讨要多一点的喜欢,面上却有些讪讪,白净的面皮也涨红了些。他犹豫片刻,方才小声道:“就是……主人会不会不喜欢我这种样子的狐狸?” 盛黎与他相伴至今,自诩二人也算是十分默契了,很多时候甚至不必说话,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都能明白对方的意图,但这一回他却着实弄不懂夏添想说什么,当下茫然地“啊”了一声。 夏添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他如今又不是当初那只懵懵懂懂不知事的小狐狸,原本这么稚气的话不该说的,可自打出了凌阳宗后,一路闻风而动的魔修太多,才令他心中起了些奇怪的念头。 盛黎见他吞吞吐吐地不肯说,便凑过去绵长地亲吻了小狐狸一番,把对方亲得双眼水润润的,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方才退开,又松开搂抱住他的手,转而在夏添面前蹲下,示意他伏到自己背上去。 夏添忍不住弯起眼睛笑了,他舔了舔嘴唇一下子扑上去,凑到盛黎耳边故意吹着气说话。“主人老是这样,我该变得更任性了。” 盛黎将他稳稳地放在背上,站起来慢慢往前走,道:“那就再任性一点。” 如此走了片刻,夏添到底还是藏不住话,又问了一遍盛黎,这一次他问得更清楚了些—— “主人是不是喜欢那些魔修变的狐狸模样?我这样的,是不是不好看?” 这些日子凑过来的魔修,好多都会故意变成狐狸的模样来亲近于他,但无一例外都变得十分奇怪,不是多了尾巴就是少了耳朵,夏添连着看了几日,忍不住怀疑起来,莫非魔修喜欢的狐狸就合该是长成那样的? -- 第351页 狐族天性爱美,面对自己的伴侣时更希望自己无时无刻不是美得惊人的,夏添自然也不例外,他尾巴尖上被削掉的毛至今还未长起来,本就有些不开心,如今再见了这么多模样奇特的魔修,又想到盛黎本来就是大魔,只是以往被压制了血脉修为,所以天性也不得展露而已,如今他的禁制被彻底解开,很难说对方是不是喜欢那种奇奇怪怪的魔修。 盛黎怎么也没想到夏添竟是在为这个苦恼,他愣怔片刻忍不住低笑出声,就着托抱对方的姿势,顺手打了打小狐狸的屁股。 “我并不喜欢狐狸——”他刻意拖长了声音,带着一点故意捉弄似的坏心思,觉察到耳畔的气息都凝滞了,又笑道:“唯独你而已。” 夏添心头最后那一点莫名的忧虑也没有了,他忍不住把脑袋埋在盛黎肩头蹭了蹭,又道:“我想快点去把小院放出来了。” 他们当日在凌阳宗收走了盛黎院中的东西,此番去盘古崖,也早已决定好要在那里重新搭起一个小院子,那将是他们的家。 听夏添这样说,盛黎自己心头也软和起来,他便加快了脚程,使出缩地成寸的法术来,也不再耽搁时间,很快,一座与当初盛黎所住相差无几的小院便在盘古崖中立了起来。 盘古崖本就离魔修的地界很近,盛黎一进去,四下魔修竟自发拱卫起了盘古崖,是以盛黎虽然从未承认过什么“大王”的名头,修真界中其他修士却逐渐将他彻底与凌阳宗剑峰弟子的身份割裂开来,转而将他视作了魔尊。 “——魔尊?呵!不过是个怪物罢了!” 禁室之中,一个原本正闭目沉思的男子忽地冷笑一声,大骂了一句。 门口守卫的两个弟子对视一眼,当下停住了对魔尊一事的讨论,他们是入门不久的新弟子,并不曾深入了解过盛黎其人,只是近来修真界人人都在讨论,说曾经凌阳宗剑峰弟子竟成了魔尊,还斩落了数个前去挑衅他的大魔。这漩涡中心之人竟然也曾是自己的同门师兄,他们觉得十分惊奇,才不免多说了几句。 其中一个弟子朝另一人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哎,你知道这里面是谁在禁闭思过吗?” 另一个弟子摇了摇头,“我也是今日才轮值,我连自己峰头上的师兄弟们都没认全,哪里会知道这里面是谁?” 开头说话那个弟子当即瞪圆了眼睛,他左右望了望,见无人靠近,索性离开了自己守的那扇门,朝另一个弟子走过去,再三压低的声音都掩盖不住他的兴奋。“我听我一个师姐说,这里面是咱们宗主的亲传弟子,大师兄应……” 话音未落,一道流光打来,这两人立刻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们有些惊慌地抬头望去,却见宗主正面色冷肃地走来,沉声道:“擅离职守,自去请罚。” 两人忙磕了个头,急匆匆地走出了思过院。 宗主摇了摇头,他推开禁室的门,看向门内那个跪向自己的年轻人,“徒儿,你可知错?” 应兴文跪地道:“徒弟知错。” “那你错在何处,可想清楚了?” “徒弟……徒弟当日不该招来守山弟子摆出大阵,万一有人心怀不轨欲对宗门出手,那……” 应兴文硬着头皮答道,当日盛黎和他那道侣走出了万煞阵后,宗主看了他一眼,没有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便让他来禁室中禁闭思过,且一闭就是数月,如今那盛黎竟然还成了什么魔尊,让应兴文觉得好不可笑。 “你当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宗主闭了闭眼,沉声打断了他。 第222章 道侣修炼手册 应兴文心中没来由地一跳,他硬着头皮答道:“徒弟不知。” 宗主冷笑一声, “好, 你不知道, 那我再来问你——” “盛黎与他道侣结典当日, 我曾问你,知不知道何峰主千辛万苦为徒弟寻来的喜袍出了什么纰漏, 你答不知。” 宗主定定看向应兴文,“今日我再问你一遍, 你当真不知?” 应兴文只觉脑中一空,他咽了口唾沫,迅速回想着自己当时是否露出了什么马脚, 又是否是在喜袍动手脚时哪一环出了纰漏, 心念电转间, 只觉自己并无破绽, 因而仍强说不知。 宗主长叹一声,“应兴文, 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罢,他抬手将一个东西掷到了应兴文脚边。 应兴文抬眼一看,竟是当日他留在师尊门外用以窃听的傀儡,他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 “师尊, 这傀儡是从何而来的?徒弟不曾见过。” 宗主“哦”了一声, 问道:“你仔细看看, 你当真不曾见过?” 应兴文猜测宗主手中并没有确切证据, 此刻恐怕是故意诈他,越是如此,自己越不能承认—— “不曾,徒弟从不曾见过这东西!” “这傀儡是蘅樱仙子的。”出乎他意料的是,宗主竟然心平气和地解释了一句,“这上面留下的烙痕也是她的。” “当日那喜袍也是,不慎将梼杌血撒上去的弟子已经招了,尚在刑堂受罚。” 宗主平缓地说着,可他语气越是平淡,应兴文心中不详的预感便越是强烈,他狠命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勉强露出一个痛心的神情,“原来、原来竟是如此,才引发了后面的事情吗!” “是与不是,你不是很清楚吗。”宗主冷眼看着他,“你算计得很好,没有留下一点证据把柄。” -- 第352页 应兴文一急,连忙辩解道:“师尊,我……” “可是徒弟啊,这人心如何算计得准?”宗主摇了摇头,“你以为自己样样都算计好了,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罢,他五指凌空一握,手中出现的,赫然便是一方锦帕。 应兴文心中咯噔一下,不知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宗主手中。 “这是你扔下,却被药峰弟子捡了回去的。”宗主冷冷看他一眼,“蘅樱仙子赠你傀儡,以锦帕包裹,这锦帕于你没有半分用处,你随手扔了,殊不知你瞧不上的心意,却有人万分珍重。” 见应兴文面色忽地惨白,宗主便知道自己半点没有猜错,“还有那梼杌血,看似处处与你无关,可却处处与你有关,我也不需要别的证据。徒儿,只消你向天道起誓,说此事与你无关,我便依旧信你。” 依应兴文所想,宗主最是讲求证据,只要自己处处都撇干净了,自然查不到自己头上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师尊竟会以此相逼,当下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宗主却不依不饶,问道:“你敢吗?” 应兴文自然不敢,当下撇开了脑袋,不敢再与师尊对视。 “何峰主正亲自追查此事,当日梼杌之血是如何洒在喜袍上的,那是他亲自给徒弟挑选的喜袍,原本是最不该出错的地方……你说说,若是他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你又该如何向他认罪?” 应兴文自诩样样都算计到了,却没想到竟是在如此不起眼处露出了马脚,此刻一听“认罪”二字,当下心头发狠,在心中破口大骂那药峰弟子,面上也不再掩饰,只恨道:“那盛黎本就是魔,我不过是为了宗门着想,凌阳宗不需要一个魔修弟子!我何罪之有?” “你竟还不知悔改!”宗主愤怒异常,起初注意到应兴文举止有异时,他还只当是对方是不满于被盛黎抢了风头,一时间没能调节好心绪所致。 这是他亲自收的徒弟,他自然清楚,应兴文与盛黎同日入得宗门,一个拜在他这个宗主门下,一个拜在剑峰峰主门下,若是没有盛黎,应兴文的确当得上一句“天之骄子”,在宗门中年轻一辈弟子里也是佼佼者,然而盛黎却好似就是为了修道而生,修为长进一日千里,甚至很快就超过了他,凌阳宗上下说起来,最先提到的都是盛黎,反而是应兴文这个修真大家出来的弟子被人忽视了,如此一来,应兴文心中有落差也是难免的。 宗主也是出身于修真世家,当年也曾被家中长辈赞为不可多得的天才,后来外出历练,遇见了太多远胜自己的大能,心中也由一开始的不忿激动逐渐变得古井无波,他自认能理解徒弟的心情,也想着只需多经历些磨炼,对方自然能如自己一般,不再将心绪放诸于外物,转而潜心修炼。 加之当初在幻境中经历过被盛黎入魔后斩杀的一幕,宗主心中多少也有些心结,何况人心都是偏的,相较于盛黎,他自然更愿意回护自己的徒儿一些,故此即便得知了应兴文曾借故欺压盛黎,却也想着并未酿下大错,小辈之间的纷争便由他们自己处理为好。 岂料应兴文却没有半点自省之心,更是摆出了伪善的面孔,他精于算计,知道如何才能让人在厌恶盛黎的同时更敬佩自己,加之盛黎不喜辩解,即便自己抢了他的功劳也从不多说半句,倒是益发滋长了应兴文的傲慢。 聚沙成塔,应兴文起初不过是想要证明自己不比盛黎差而已,后来见自己如何也比不过,便暗暗生出了杀心,及至偷听到盛黎的魔修身份,仿佛给自己找到了什么底气,觉得盛黎唯有一死方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唯有死人,才是不会和自己争的。 “糊涂,徒儿,你实在是糊涂啊!”宗主长叹一声,盛黎能和他争什么?两人所拜师尊不同,他们几位长老又都清楚盛黎的真实身份,断不可能真把凌阳宗或是修真弟子交到他手上,来日顶天了也只能封个不得开山立派的长老,而应兴文作为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宗主,与盛黎之间有什么可争可抢? 是以在没有找到确切证据以前,他虽然也疑心是自己这个徒弟暗中动了手脚,对他冷眼相向,但到底不曾确认,心中总归藏着几分侥幸,然而如今对方已然亲口承认,便是打破了宗主心底最后的幻想。 “我糊涂?师尊,糊涂的是你,盛黎他是魔!人人得而诛之!” 话音未落,宗主见应兴文双目赤红神智涣散,不由得心中一惊,这显然是被心魔占据了神智,他不再多言,抬手按住徒弟天灵盖,打下一道灵力安抚,眼瞧着对方烧得火红的双目逐渐恢复清明,方才摇了摇头,扔下一句“你再思过三月”便挥袖而去。 宗主既哀叹于自己看好的下一任掌门竟如此气量狭窄,又懊悔于当初在发觉应兴文心境有变时没能及早点拨,反而放任自流,应兴文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这个师尊难辞其咎。 再想到何漪这些日子不查出罪魁祸首誓不罢休的态度,宗主闭了闭眼,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头疼,昨日因今日果,是他没有尽到为人师长的责任,如今自然也要担起这份后果。 应兴文眼看着师尊决然的背影离自己远去,被恨意冲昏的头脑也蓦然有了一丝清明,他凄惶地跪倒在地,时而低声咒骂盛黎与夏添不得好死,时而又一撩衣袍站起身来,面露微笑地颔首,幻想着自己正在接任宗主的大典上,四下都是朝自己拜服的弟子。 -- 第353页 应兴文疯癫的消息原本是秘而不宣的,后来也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倒是比盛黎那个魔尊的名头传得还快,凌阳宗年轻一辈的两个优秀弟子,一个入魔一个疯癫,令人唏嘘之余更让人生出好奇的探究之心,更有不少门派借机联合攻讦,称凌阳宗当不起第一大门派之称,导致它一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直到一年后,无终秘境即将开启的消息传开,凌阳宗内门风波才逐渐淡出众人视线。 无终秘境是修真界三大秘境之一,深藏于极东之地的无终海内,海中有一海眼,只在机缘得当时方才开启,距离上一次秘境现身已有三千年之久,如今修真界众人得到消息,自然蜂拥而至。 在无终海那深不可测的旋涡状海眼上,众人看到了久居盘古崖未曾露面的新任魔尊和他的道侣。 他们穿着鸦青色衣袍,却半点不显暗淡,相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众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他们。 盛黎是魔修,诚如当初应兴文所言,“人人得而诛之”,但却不是人人都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心中也十分清楚,与如今的盛黎对上无异于蚍蜉撼树,对方剑道已臻化境,只怕是当今最能触及天道的所在,就连他那个号称“修为低下”的妖修道侣,身上也隐隐带着渡劫期大能才会有的威压。 何况如今魔界与以往大不相同,盛黎虽从不承认自己魔尊的名号,但自他进入盘古崖后,魔界众多魔修无不跟随拱卫,因盛黎毫不留情地斩杀了不少前来挑衅他、吞噬他人修为的大魔,剩余魔修无不惶惶,便是有不安分的也强压下了心思,在他的指点下寻得了进阶法门,对盛黎心悦诚服,竟老老实实地修炼起来,与寻常修士也没有什么差别。 若非畏惧大魔有朝一日吞吃到自己头上,谁愿意去挑起争端厮杀争斗?而盛黎如今仅凭一己之力便平定魔界,因此,修士对他在畏惧之余,也不免带上了一分敬意。 如今众人见他们二人高高站在云端俯瞰海眼,盛黎面沉如水,他身旁的夏添亦是神情严肃,倒是都被唬住了,不知这二人是否是窥探到了什么天机。 若是有人敢靠近一些,定然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夏添正仔细观察着在黑沉海水中若影若线的数十尾大鱼,他才同盛黎“闭关”了三月,期间除了对方的精源,什么也没吃到,一出关又得到师尊送来的消息告知他们秘境开启,要他们不可错过机缘。二人当即乘风而来,这一路上只喝了两口西北风,小狐狸老早就犯馋了。 眼下见到如此肉质鲜美的大鱼,夏添只恨不得立刻扑下去咬一条,“主人,我想吃鱼,要你烤的。” 盛黎抬手轻轻抚了抚小狐狸尚且有些鼓胀的小腹,低声询问道:“会不会撑坏?” 夏添握住他的手掌,伸出小手指在对方掌心勾了勾,“没关系,等会儿就全部吸收了。”说着,他冲对方眨了眨眼睛,“难道主人不知道吗?” 小狐狸眼尾还带着情潮未褪的殷红,盛黎眸色一沉,正要说话,却见脚下的巨大漩涡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睁开一般,缓缓一分为二,露出内里暗黑一片深不见底的秘境。 恰在此刻,一尾大鱼高高跃起跳入秘境,夏添眼睛一亮,在半空便化作白狐模样,猛地跳到盛黎肩头,口吐人言道:“不要吃烤鱼了,我要生吃鲜鱼!” 盛黎抬手收住道侣散落的衣衫藏入芥子空间,唇角微弯,抬手将尾巴不断甩动的小狐狸抱在怀中,一跃而下扑向秘境之中。 眼瞧着二人的身影眨眼消失在巨大的黑洞中,旁边的修士纷纷如梦初醒,也紧随其后跃入其中,无终秘境中有万千机缘,谁也不想放过这等机会。 无终秘境内,小狐狸咬着好不容易拽下来的半只鱼尾巴,毛茸茸的尾尖一甩,指向了左侧水纹涌动之处。 盛黎失笑,“夏夏,你是不是闻到那边有鱼腥味?” 小狐狸转了转耳尖,不肯回答。 “师尊说,这无终秘境十分古怪,有的进去一年便能离开,有的则要数十年方能出来,端看个人进去时选的是什么路。” 小狐狸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却听盛黎又道:“不过好在咱们在一处,莫说数十年,百年又有何妨。” 夏添也忍不住笑起来,是啊,总归他们在一处,哪怕百年千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