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有妖》 死亡 高三那年，距离高考仅有三百天，赵耀遇到了一只大妖，出场方式离奇，是自己从千年古河里“随手”拽上来的。 见妖那天最开始不对劲儿的是耳机里的音乐，当时他正在河边“钓鱼”，把吸铁石扔进河里，总能钓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项活动无聊且漫长，所以赵曜一直都有边玩边听歌的习惯，他逃了今天的开学典礼，在河边钓鱼的时候正在听窦唯的《希望之光》。 太阳忍受着悲伤 带给人间这希望之光 我们飞向遥远方 去寻找美丽的梦想 这五分钟非常漫长，他有点无聊，打算给自己点了一根儿烟。叼着烟，却总也点不了火。赵曜心想便利店两块的打火机就是不好用，甩了甩打火机，啪嗒啪嗒几声下去还是不出火。 这什么玩意儿？赵曜越发烦躁起来，就在这时手里的线却猛地一沉。 这是吊到东西了吗？这触感也太奇怪了，不像是吸铁石吸到了什么，还真的像是钓鱼，感觉自己的鱼钩被什么东西猛地咬住了，还得是那种挺大的鱼。 正巧一片乌云飘过来把太阳遮挡住，只漏下了一点点金色的缝隙。毫无由来的感觉有点冷，明明是个艳阳天，现在九月气温还有35度，但那一瞬间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路人步履匆匆，没人察觉到这点异样。 耳机里突然像是坏了一样发出一声诡异的电流声，歌声混杂了电音，呲呲呲的响着： 快快乐乐活在、活在、活在今天 明天会怎样……会怎样……没有人能去预料 只要……呲呲呲……只要不是变得更糟 一首歌活生生唱出了结巴的感觉，一直卡在不要变得更糟这句。 拽绳子的手顿了顿，他觉得犹豫了很久，但实际上没有多久，最多只过了一分钟，耳机里这首歌已经播完了，换成了一首英文情歌，这不是他的歌，是他爸给他混进去的，他爸老这样恶作剧，天天觉得他儿子大好年华听摇滚乐一点都不阳光，非要给他加点流行的情歌。霉霉的一首歌，赵曜不记得名字，刚听一个开头： knew he was a killer first time that i saw him 早知他危险无比 初次见他我就心知肚明 操了…… 这首歌刚播出就开始卡帧，一句早知道他危险无比就唱了六次，今天音乐播放器肯定坏了，他直接把耳机给摘了挂脖子上。耳边音乐消失之后，空气都突然变得正常了不少，太阳露出来了，也能感受到夏天的炎热了。 赵曜顿了顿还是决定把东西拽上来，绳子上缠着一圈绿色的浮萍，这东西不是很重，拽上来之后赵曜皱了皱眉。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也就一本书那么大，正淅淅沥沥的往下滴水。赵曜粗略的目测了一番，猜测自己八成是找到宝了。他对这个地方生出了一些抵触心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发毛，一分钟都不想多呆，带上东西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了。 他走得急，刚转身，那平静的湖水突然开始剧烈抖动，水面突然打起了旋儿，好似水底有什么巨大的猛兽，旋涡越来越大，很难不让人注意到，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这怎么了？”有人问道。 “不知道啊……市政府清理污水吗？”有人回答。 可这也太奇怪了，附近也没有政府的船只，这水面汹涌，简直跟暴雨天的差不多，但一点风都没有，只有水面在摇。古河历史悠久，当地人对这地方挺有感情的，在岸边生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有人开始拿出手机拍摄小视频发朋友圈，人越聚越多，水像是突然有了形，活了一样凝聚成一股，疯狂的想要冲破湖面的桎梏。此时，水面突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就跟地震了一样，湖边的柳树也跟着晃悠，像是一盆盛满水的水杯差点要把水整杯泼出去。 然后下一刻，水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摁住，震感消失，又恢复了原样。 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就只有三分钟的时间，路人还未反应过来，异样已经结束了。 路人第一时间是看手机，叮铃铃的推送消息响起，国家地震局发布消息刚才h市发生了4.3级小型地震。 “原来是地震啊。”路人看了一会儿手机，忙着发朋友圈去了，过一会儿河边的路人就全散了。只有小部分的人怀疑，这么小型的地震怎么会掀起这么大的阵仗？ 赵曜对刚才河边的异样一无所知，他提着黑匣子回了家，他家住在当地挺有名的小区“幸福里”，这名字挺土但房子是真的贵。旁边就是市中央公园，配套全市最大的商圈，去哪儿都方便，还能看夜景。 家是一户四百平的大平层，他家住顶楼，一梯一户，简单干净，也意味着没有人气。 家里没人，到处都显得空荡荡的。家里的音响自动播放，清澈的声音流出来，是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 《1q84》的开篇音乐，管弦齐鸣好像一下子就进入了荒诞世界，在《1q84》里天上出现了两个月亮。 赵曜黑匣子带到浴室仔细清理了一遍，随着青苔和污秽被清洗掉，露出黑匣子本身的面貌来。黑匣子已经生锈了，这也难怪，不知道被深埋了多少年。 他还担心如果有锁还得找工具来撬锁，结果这上面没有锁，准确的说连个缝隙都没有，完完全全被封死了。 难道就是一块废铁？他敲了敲黑匣子，传来空旷的声音，里面不是实心的。 赵曜想着要不要找个斧子直接砸了，但又怕这是个什么类似机关盒的精巧玩意儿。 匣子上有字，一大部分已经斑驳了，他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发现这上面的文字不太像是中文，起码不是简体中文，他辨认了半天一个字都看不懂，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赵曜在自己的狐朋狗友群里发言：谁认识卖古董的？ 林宝第一个回他：干什么？小少爷要买古董吗？ 赵曜：屁，我买什么古董，有没有认识的？ 林宝：我一高中生能认识什么卖古董的？你看我像是有那种熏陶的吗？ 李子玉：赵曜像啊，赵日天说的就是他，土豪你要买什么朝代的？ 群里七嘴八舌的开始闲扯，赵曜啧了一声，正准备喷死这不要脸的死党，划了下手机屏幕，上面突然出现了一点血珠。 哪儿来的血？谁的血？ 赵曜第一反应是抬头，他老看鬼片，女鬼出场都这样，先从天花板上渗透点血。有点可惜，他家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他松了口气，放下手机去洗手台前洗手，发现自己右手虎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一个口子。 他皱了皱眉，一点知觉都没有，什么时候破的？被黑匣子刮破的？一想这黑匣子上面的锈迹和青苔，心想真是倒霉，这上面不知道多少细菌，他得赶紧去医院打破伤风针。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一声脆响。 赵曜被吓得一个激灵，他没回头，在镜子里看到身后的黑匣子突然砰地一声弹开。 他扶着洗手池，本来胆子挺大的，但现在脸色都有点发白。他刚才检查过，那黑匣子连个缝都没有，真要打开那肯定得要锤子。 他小心翼翼的探了探脑袋，还以为自己会看到多恐怖的东西，没想到那里头安安静静的躺着一个小玩意儿。 赵曜不敢轻举妄动，缓缓蹲在这黑匣子面前，认了一会儿，觉得这里面应该是一盏煤油灯，不需要懂古董也能认出来，老式的煤油灯，民国时期的风格，上面有镂空的雕花，玻璃罩子干干净净的完全看不出被埋葬了很多年。 没人想碰这个破玩意儿，他拿起牙刷在里头戳了戳，没什么反应。他又用牙刷挑起煤油灯上的铁环，凑近了看，上面的玻璃很透亮，赵曜在其中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外表上看，很像一盏普通的煤油灯。但赵曜刚才经历了这么一遭，完全不敢轻易下判断，太玄乎了。 他眯起眼睛好奇的打量这盏灯，鼻尖都快碰到灯罩，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灯中有一点微弱的火光，像是一条细线，不仔细看完全看不清。 赵曜皱了皱眉，正准备进一步查看，此时客厅的音响突然放大，吓得他一个激灵把灯给摔回黑匣子。 will you still love me 你还会爱我吗？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当我所剩的只是受伤灵魂 i know you will, i know you will 我知道你会、我知道你会 i know that you will 我知道你会 又来了，跟下午在河边的时候一样，音响里混杂着电流声，声音忽大忽小，连房间里的灯都开始闪烁起来，一直在循环播放情歌，来来回回还就那几句爱来爱去的话。 爱爱爱爱，爱你妈…… 没完了是吗？赵曜当时就想打电话把他老爸骂一顿，能不能别随便改他听歌的曲目，这时候放什么爱情音乐？ 赵曜有点烦，他不管了推门想走，这房子八成有病，他得先去打破伤风针。 可这房子却不给他机会，浴室里灯光就跟鬼畜了一样疯狂闪烁，差点闪瞎赵曜的眼睛。客厅里的音响声音拉到最大，简直到了有点刺耳的地步。赵曜推了推浴室门把手，门没锁，但却像是有一股怪力堵在门口。赵曜费劲儿也推不开，这时候他才完全慌乱起来。 家里的音响像是跳闸了一样切换曲目，混杂着电流声跟漏风了一样，感觉像有女鬼用凄厉的声音在嘶吼。 冷汗从额角滑下，赵曜缓缓的偏过头，他在镜子里看到了地上的煤油灯。煤油灯横躺在地上，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亮一点，更亮一点。光团越来越大，他过了好久都觉得自己在做梦，背后死死的抵着门，好像那是最安全的港湾。 咔嚓一声爆裂声，煤油灯灯罩破裂，玻璃渣四分五裂的迸裂开来。 光环如同脱离束缚一般挣脱而出，小时候看的《阿拉丁神灯》出场方式都没有这么惊悚，那小光圈不断旋转，如果赵曜认得他原型那倒好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这玩意儿在变个什么花样。浴室里的灯光有节奏一样忽明忽暗。 浴室陷入黑暗，再亮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巨大的影子，像是一对翅膀。 赵曜眼看着这妖怪一点点现了形，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惊的，也不叫唤，低声骂了一句：“真见鬼了——” ※※※※※※※※※※※※※※※※※※※※ 谢玥，一个出场自带爱情曲目的男人，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我开新文啦！第一次尝试轻松恋爱文，日常番，没有任何真实成分，纯属虚构，请勿较真～第二次出来混，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爱┊阅┊读┊就┇上：wоо⒙νiρ﹝Wσó⒙νiρ﹞woo18.vip 重生 客厅里电视在播放节目，是一个最近大爆的仙侠剧，男女主角分分合合爱了三千多年，谈了恋爱动不动就要惊动六界的那种。 大妖坐在沙发上，他穿着一身古装，袖子宽大，认不出来是什么朝代的服饰。他头发散着，剑眉星目，鼻梁很挺，长相十分古典，像是从画轴里走出来的。 大妖的坐姿也跟正常人不大一样，他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气质超群，像是一只仙鹤，不得不说跟他家这套baxter的沙发很配。 赵曜则坐在沙发的另外一端，尽量跟他离得远一点，他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坐着，他一点点的思考，从河边“钓鱼”开始，到带回的黑匣子，到坏掉的耳机，再到那一团光亮，从中挣脱出巨大的翅膀，再到眼前的男人。明明长得挺有仙气，来人间第一件事儿是看仙侠偶像剧。赵曜想了一圈没想通，到底是哪里的差错，于是只能点了根烟继续思考。 烟雾从指间缓缓升起，赵曜年纪轻轻，此时却如丧考妣。 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人一妖就这样坐在沙发上看起了恶俗古偶剧，某种程度上非常和谐。 就在电视里的渣男小白龙准备抽掉白莲花女主的筋骨的时候，大妖怪感同身受的皱了皱眉，与此同时赵曜也轻咳了一声：“那什么……” “嗯？”大妖被剧情吸引了，电视里白莲花女主正在恳求渣男不要动手。 “我出去一趟。”赵曜把烟给掐了，他呆不下去了，他们俩之间必须得有一个人走。 “去干什么？”大妖的声音懒懒的。 “我去打破伤风针。”赵曜举起了自己的右手，这是一个很合理的理由，当然如果前提是对方讲道理的话。 大妖没听懂破伤风针，但看懂了赵曜受伤的手，道：“过来。” “啊？” “过来。” 赵曜不想动，他当然不想动，谁看到这么个玩意儿跑都来不及，他已经算是心理素质顶尖的才现在都没夺门而出。 大妖觉得有点不耐烦，他好像不想错过这段剧情，他起身的时候电视机的画面就定格了，赵曜还特地看了看，遥控器在茶几上，他从头到尾根本没碰过遥控，但电视机的画面停了。 很诡异，但某种程度又很符合逻辑。 赵曜的手被对方捉住，只感觉一阵冰凉凉的，对方体温很低，大概只有25度左右，他拿起赵曜的手像是拿着一只猪蹄，他有点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但看到血迹时咦了一声。 赵曜：？ 赵曜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待捕的猎物，对方还在那里挑挑拣拣的。 对方伸出两指，碰了碰赵曜虎口处的伤口，然后像是被灼伤一样下意识的缩回手。他眉头皱得更深，不过大妖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指尖悬空在伤口一寸上方，所经之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对方松了手，赵曜觉得很惊奇，他是个疤痕体质，这时候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他其实想问你治破伤风吗？但他没问出口，他觉得问出来一定会显得他们俩之间有一个人特别蠢。 “聊聊？”赵曜终于开了口。 “嗯？聊吧。”电视又开始播放了，白莲花女主欲哭无泪，这时候回忆杀，原来女主已经怀了渣男的孩子，经典虐身虐心恶俗桥段，大妖沉浸在其中，三心二意听着赵曜的话。 赵曜在整理措辞：“这是我家。” “所以？” “你不走啊？”赵曜本想说你能滚出我家吗？但就人这个中国版阿拉丁的架势，赵曜也不敢直接让人滚蛋。 “不走。”大妖回答的理所当然。 赵曜一口气差点被他憋死，心想你不走我走，反正老子家不止这一套房子。正巧这时候电视剧播完了，画面卡在女配奸计得逞的脸上，下集预告是渣男追悔莫及，合理猜测接下来是追妻火葬场的剧情。 大妖终于给了赵曜一个正眼，问：“没了吗？” 赵曜老实回答：“没了，明天晚上七点四十播下一集。” 大妖有点失望，道：“你是不是有事儿要问我？” 赵曜欲哭无泪，心想你现在才知道啊大佬！赵曜眼疾手快先把电视机给关了，香蕉台下面要播出一档婆媳剧，婆媳剧之后是法制频道，法制频道拍的就跟悬疑恐怖片一样，他曾经见过多少中年人迷失于此。这妖怪要是再看入迷了，赵曜就是想跟他聊天估计要等到后半夜。 电视被强制关闭，大妖挑着眉，有点不爽，不过倒是摆出了一副愿意对话的样子。赵曜在看他，他撑着下巴也在打量着赵曜，最后一伸懒腰，活动筋骨一样，慢悠悠的说：“好几年没上来，现在人穿这样？” 赵曜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下头穿了一个松松垮垮的睡裤，上面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色t恤，就是普通居家的打扮，谈不上多帅，舒服就行。 赵曜：“怎么了？” 大妖：“有伤风化。” …… 打妖怪不犯法的吧？ 赵曜深吸一口气，心想今天一定要把这个祖宗送走，只能先捡着最简单的问题，小心翼翼问道：“你是妖？” 大妖道：“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赵曜皱了皱眉，问道：“你叫什么？” “谢玥。” 赵曜捋了捋思绪，看样子这个妖物对现代十分不熟悉，打算从源头开始问起，道：“你是什么妖？” 谢玥坐在赵曜对面，他举手投足都非常优雅，道：“青鸾，妖是你们人类的称呼，也有人叫我神兽。” 青鸾鸟天地间仅有一只，是祥瑞之兆，见之天下安宁，古代多少帝王想见都见不到。 赵曜听到神兽两个字就觉得搞笑，怎么弄的跟皮卡丘一样，赵曜心想这八成就是个小妖怪，自己能从护城河里捞上来的，能是什么精贵的东西？但就算是一个小妖怪也够自己吃苦了，道：“没听说过。” 谢玥道：“你没念过书？” 赵曜捏紧了拳头，这人这么毒舌，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神兽。赵曜继续问：“你上次来人间什么时候？” 谢玥这时扶着下巴沿，老老实实的思考了一会儿，道：“我每次出来的时候都记了一下你们的皇帝名儿，上次来的时候不巧赶上打仗，前两年还叫皇上，后几年就叫大总统了，我记得有个袁凯，听说后来倒台了，再后来就是蒋石，那时候经常打仗，乱哄哄的，但我没来及再记后头是谁就给封了。” 赵曜静静的听着，心想这小妖怪还挺可怜，每年来趟人间不容易。 谢玥说到这儿倒是真挚的朝他谢道：“我困在里面快百年了，谢谢先生。” 先什么生？估计是民国时期旧时代的称呼，赵曜还是觉得跟他说话难受，不过看他道谢倒是很有诚意，两人之间的地位掉了个个儿，他怎么也算是谢玥的恩公，赵曜说话也有了底气，就是交流起来简直是跨服聊天，道：“你打算干什么？” 谢玥道：“没干什么，谢谢你？” 赵曜想到了那个灯，还有黑匣子上古怪的文字，心想八成是被困进去了，阴差阳错不小心让他给碰着了，赵曜淡然了不少，确定了这个青鸾妖不会要了他的命，道：“谢完了，你能走吗？” 烦请麻利的圆润的滚出我家。 谢玥翘起嘴角，道：“那不成啊，我得报恩啊恩公。” 赵曜瞧他口口声声叫自己恩公，但半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谢玥的姿态十分优雅，像是一个贵公子，随便往沙发上一坐，坐出一种他才是主人的架势。 赵曜沉了沉声，他得找回自己的场子，道：“我不用你报恩。” 谢玥眯了眯眼睛，道：“你说了不算。” 他的瞳孔散发着一点绿色，不是很明显，要在灯光下凑近了才能看出来，配合着他那张脸，像个妖孽，本身也就是个妖怪。墨绿色的瞳孔看着人的时候会有一点威压感。 赵曜绷不住了，他所有的好脾气都磨光了，道：“什么狗屁？哪有这么强制规定的？怎么着你们还有人专门管这事儿吗？”难道有什么小官一笔一划记着功德簿吗？ 谢玥笑了笑，道：“没有，这是优良习俗。” 去你大爷的优良习俗，赵曜心想这事儿是没完了吗？这人是上门碰瓷生生跟自己耗着了是吧？道：“你打算怎么报？” 谢玥想了想，“你看过聊斋吗？” 赵曜刚从美国转学回来两年多，其实对国内的东西并不了解，但他小时候在国内生活过一段时间，脑子里大概有点映像，道：“看过电视剧。” “什么电什么剧？”谢玥问道。 赵曜：“……” “就你刚才看的那个……”你不仅看过电视剧，还看得如痴如醉，品味还十分低俗，看的还是最恶俗狗血的仙侠剧。 谢玥无所谓，他每次来人间都会接受一些新鲜事物，道：“哦，原来那个叫电视剧。” 谢玥打了个哈欠，确定了赵曜应该没念过书，连聊斋都没看过，耐心解释道：“聊斋里头被书生救了的狐狸精，会帮书生考取功名，一般都是状元榜眼。” 赵曜听了没有马上说话，这件事信息量太大，有点超载了，他半天提炼出关键信息，道：“你是想让我考状元？” 谢玥点了点头，这话可把赵曜给逗乐了，道：“你知道每年参加高考的多少人吗？我们省今年一共三十几万人考试，你让我考个状元出来，你做梦呢？” 赵曜越说越越觉得搞笑，赵曜在h市最好的学校，最好的文科班，做最差的学渣，年年倒数第一名，班里倒数第二名的成绩能拉开他五十多分，他跟学习没啥关系，跟考状元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赵曜道：“你滚吧，我不爱学习，我是学渣。” 谢玥偏了偏头，认真道：“学渣是什么渣？” 家教 赵曜是个学渣。 非常学渣的那种学渣，让人怀疑师大附中为什么出了这么个奇葩玩意儿，但他某种程度上非常“遵守纪律”，他从来不旷早上的课。 第二天是星期六，附中高三学生集体上课，以后一周只休息一天半。赵曜要去上课，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他几乎一夜没睡，前半夜跟妖怪聊天，几乎都是他单方面提问，谢玥非常配合，脾气很好，问什么答什么。 后半夜赵曜自己在想事情，他花了好长时间来消化，结果一直到起床都没消化完，心里还是十分堵得慌。 阿拉丁神灯里主角是怎么一下子就接受了精灵的？太难了。 赵曜刚第一节早自习就埋头睡去，耳边是大家背书的声音，同桌是个女孩子孟雪，是个学霸，班主任老刘特地针对赵曜开启的一对一帮扶，跟扶贫办一样。孟雪最初对待赵曜十分热情，简直是把赵曜的学业当做自己的学业，轰轰烈烈的搞生产。要是之前的孟雪看到赵曜有睡觉的趋势，能一支笔把人捅醒。 可惜赵曜烂泥扶不上墙，孟雪的热情在一个月之后消磨殆尽。 孟雪懒得去看赵曜，捂着耳朵在背英语单词。 赵曜做梦了，他梦到自己在护城河捡了一个妖怪回家，这个妖怪是古山女床山的一只神鸟，为了感谢赵曜解开他的封印，特地来报恩要助赵曜考上状元。 赵曜不要，他强行报恩，强盗逻辑，一副大爷要给你报恩你还不赶紧跪谢的逻辑。 作为一个梦来说，这个梦不够大胆，真要大胆一点应该毁天灭地拯救世界，要么就是旖旎一点变成春·梦，少年人的梦大约就这两种。赵曜的梦不属于任何一种，因为这不是梦，这是现实。 赵曜叹了口气，他睡不着，他的身体很困，但一点睡意都没有。 赵曜突然直起身，早自习还没结束，他失魂落魄的坐了一会儿开始翻开历史书，刚好翻到中国近代史，想到赵曜说的那句话：“后来世道乱了，一直在打仗。” 赵曜本来看不进去这段文字，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看下去了。 同桌孟雪用余光瞥了一眼赵曜，吓了一跳，心想他今天竟然会看书，再看看他眼底的两个黑眼圈，这要么是病了，要么就是家里出了大事。 孟雪典型的小康家庭，爸爸是小门诊医生，这样的家庭条件放在师大附中都不够看，但她自己很争气，一直都是全校第一，百分百纯学霸，一分杂质都没有。她最烦老师说的一句话就是女孩儿学习好是努力，男生才是真聪明。孟雪自认自己是真聪明的那一批人，她是努力，但也不死学，比如这时候就能抽空过来关心下自己的学渣同桌。 “你怎么了？”孟雪问道。 赵曜跟孟雪的关系很奇妙，两人除了学习上不对付，其他地方都很对付，赵曜啊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跟孟雪说，怎么说？我家里进妖了？ 赵曜道：“没事。” 孟雪看他一直在看军阀割据的那段历史，书上很粗略的一笔带过，就只有两页，孟雪道：“近代史重点看抗日，你看的那段不考。” 赵曜哦了一声，孟雪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索性不管他了。 早自习下课之后，有一个妹子敲了敲窗户，赵曜打开窗户，他的座位靠走廊窗边坐着，看到一个女生很害羞的跑远了，窗户沿上放了一袋面包。 孟雪特别酸的哟了一声道：“又有人给你送早饭？”赵曜虽然学习差，但长了一张好皮囊，长相特别干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但还年轻，脸上胶原蛋白还在，脸部线条很柔和。他不笑的时候眉头一挑就显得冷漠，但他笑起来的时候灿烂无比，特吸引人。 很多其他班的人都知道他，他父亲是商人，家里有点小钱。附中有钱的孩子不少，家里做生意做大的人多的去了，但赵曜非常特别。他在多个国家都求学过，所以跟很多听话的小男生不一样，身上带着一个自由又不羁的气质。 赵曜虽然是个学渣，但从小艺术开窍比别人更早，会画画会摄影也会弹吉他，达不到艺术家的地步，放在高中生里简直出类拔萃。高一高二但凡有文艺表演，赵曜都大出风头。去年文艺表演的时候他曾经抱着吉他挨着班唱歌，流动式节目，打擂一样一个班一个班演过去，最后是自己班，那次节目给他引了不少桃花。他就像是会发光一样，走到哪里都会引人注目。 “看我干吗？爱上我了？”赵曜打了哈欠。 “滚，”孟雪骂了一句，她收回思绪，道：“我看不上。” 赵曜不以为然，知道这位孟雪同志心气儿高，必须要找一个跟她学习一样好的，她是那种傲气的才女，想找个人跟她一起聊米兰昆德拉。青春期的孩子，满腹哲学与哀愁，最喜欢的两位作家，一个王小波一个米兰昆德拉。赵曜不以为然说自己也能跟她聊，孟雪看过的书赵曜也看过，聊一聊没问题。赵曜还记得孟雪当时听到这句话的反应，白了一眼说，我不想跟你这种聊。 赵曜跟孟雪关系挺好，没事干的时候聊聊文学，偏偏又对彼此没有一点青春期的懵懂爱情。两人的关系纯洁的比兄弟还纯，互相嫌弃但也互相帮点忙。 赵曜道：“孟学霸，你吃早饭吗？” “吃。”孟雪毫不客气，他俩之间的关系一直挺不错，好多人给赵曜送的零食最后都到了孟雪肚子里。 孟雪咬着面包，刚才早自习赵曜一直不太正常，现在的表现“正常”了不少，孟雪看着赵曜打开了手机，心想这才是赵曜本曜。 赵曜划开手机，他打开搜索软件，在其中输入了青鸾，开始老老实实的查看这个妖怪的生平。 青鸾又称苍鸾，有人说和凤凰是一家，赵曜翻看了几张图，大约像是凤凰和孔雀的结合体，他再回想了一下谢玥的样貌，心想长得确实有点那个意思，好看孤傲还有点慵懒。 再往后翻，就是一些野史和民间故事，传说天地间只有一只青鸾鸟，凤凰成双成对，鸳鸯也是如此，但鸾鸟只有一只。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另外一只青鸾鸟，下面还有人留言为青鸾鸟寻找爱情的精神所感动。 赵曜明白了，合着这妖怪是个恋爱脑？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妖怪。 赵曜的偷玩手机的行为很快就被打断，孟雪捅了捅他的胳膊轻咳了一声，赵曜心领神会的把手机收起来，该上课了。 这堂课是赵曜最头痛的历史课，他经常听睡着。偏偏这个历史老师是个雷厉风行的职业女性，对于赵曜这种人严抓严打，并且喜欢用一套“特别”的激励教育。也就是可劲儿嘲讽你，希望你能从中顿悟。 “宇宙便是吾心这句话……赵曜！” 赵曜猛地惊醒，他差点就睡着了，一抬头看着戴着黑框眼镜的历史老师就站在他桌前，一下子就给吓醒了。 “这句话谁说的？”历史老师道。 “我……”赵曜哪里知道谁说的，他望了望孟雪，孟雪朝他用口型说了个名字，可惜他认不出来。 “现在翻书。”历史老师道。 赵曜认命翻，哗啦啦的翻着书，下一刻书上出现了历史老师的手，她道：“不在这本，这本讲的古代经济。” 赵曜偷瞄了一眼孟雪，她一脸无奈，就差脸上写着：你没救了。 历史老师道：“你也就是命好，学习不好还能回家，你要是家里穷现在早回家种地了。” 赵曜想吐槽h市海滨城市耕地面积很少，他就没见过家里种地的同学，要没钱回家也是去打渔…… 历史老师道：“离了你爸爸，什么都不是。”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落在赵曜身上，学生阶段学习好会光芒万丈，学习差不管长得多好总有人看不起你。赵曜虽然性格随意，但到底是个学生，被人盯着还是不舒服。 赵曜不说话，他很讨厌别人跟他说这句话，少年人在这个年龄段都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粉碎一切打破一切，尤其是来自父亲的权威。 历史老师说了两句就继续讲课了，现在是高考第一轮复习，学业紧张，老师没时间跟他耗着。 孟雪悄声道：“历史老师嘴巴毒，你别放在心上。” 赵曜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他其实私下有做一点自己的小生意，不算那么一无是处，但他没辩解。在学生阶段没有做好学生的本分某种程度来说就是失败。 赵曜好几次想过把学习提上来，但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有钱能解决很多事，比如这种情况找个名师一个课程走下来两三万，不愁成绩不进步。赵曜去上过一次课，怎么说呢，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鸡仔，太压抑了，越是这样越反感，上了两节课就上不下去。 赵曜耳边突然响起了谢玥的话，让你考个状元。 赵曜想到还是觉得好笑，他能考上个本科就不错了，还状元。 周六的课很快就结束了，赵曜收拾书包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他周末一般都不带课本回去，这次鬼使神差的塞了一本书，刚好就是一本历史书。 手机震了一下，群里的林宝问他要不要去打球。本来赵曜周六都会去打半天球，但今天他拒绝了。 历史老师说了他的那一顿他早就忘了，他昨天被折腾了一夜，现在要回去补觉。 他回家之前去医院打了一针破伤风，他不信任妖怪，还是更信任现代医学。起码要维持一下自己这么多年受过的唯物主义教育。 他回家的时候其实犹豫了一阵，想了想他家有个妖怪。 赵曜家里做生意的，从小就是商人思维，他对谢玥的态度很简单，是一项资源，还是稀有资源，稀有资源很容易发财，不要白不要。 赵曜换了鞋，发现谢玥正靠在沙发上看书，他进门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谢玥靠在沙发上，露出了半张侧脸，鼻梁挺秀，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墨绿色的色泽。他不愿意穿短袖，只能穿赵曜他爸的西装，白色衬衫加黑西裤。他随意懒散的坐着，但脊梁骨挺得像是一棵松，脖子修长，整个人很有气质。 他手里拿的是一本画册，赵曜想了想，应该是他前天看完没收起来的素描本，都是他自己画的，想到什么画什么，有时候画一些书里和动漫里的人物，有时候画过往的路人。 谢玥八成是没有看过素描，当即看得如痴如醉，赵曜回来了都没抬头，只是特别自然的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赵曜嗯了一声，依然觉得不太真实。 赵曜给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设，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道：“你算是我的了吗？”他有点在意这个归属权。 “算是吧。”谢玥回答的不甚在意，人类的寿命很短，他弹指一挥间就没了，是谁的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赵曜一挑眉，心想还挺酷的，像是jump少年漫画里主人公拥有了自己第一只神兽。 “你能干嘛？”赵曜问道。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妖怪在人类世界里能做到的事情非常有限，尤其是现代都市建立起来后，四处都是钢筋水泥，城市中天地间的灵气非常稀薄。 谢玥想了想，道：“你能干嘛我能干嘛。” 赵曜心想这个回答一点都不酷，他又想到了昨天晚上那个问题，问道：“你说让我考状元真的假的？” 谢玥道：“真的。” 赵曜问道：“你打算怎么弄？变个法术让我开窍吗？” 谢玥皱了皱眉头，道：“我不会变。” 赵曜有点失望，他以为多玄乎呢，不过又想，一个恋爱脑的妖怪估计没那么大本事，再说真要变该怎么变，巴拉巴拉小魔仙吗？他一想到谢玥这样一个人在那里巴拉巴拉小魔仙就觉得好笑。 谢玥看到赵曜的表情以为他失望了，他又补充道：“不过我可以教你。” 赵曜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话，道：“你？教我？” “我上过学。”谢玥第一次来人间时经过点拨，人类的寿命太短暂了，百年光阴对他来说稍瞬即逝。但知识的寿命没有尽头，他没有被封印之前一直在学习。在民国时期他甚至还上了大学。 谢玥道：“我还当过太傅。” 赵曜静静地听着，心想这还是个满腹经纶的千年老妖怪，道：“合着你是个千年的新东方名师？” 谢玥没听懂赵曜这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赵曜直接扔了一本历史书给他。 “来，你教。” 谢玥接过书，翻了两页，然后便愣住了，脸色不太好看。 赵曜看他一副难堪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个笑来，道：“你认得吗？” 谢玥刚才夸下海口，如今却被捅到痛楚，他上次来人间的时候人们看的还是繁体字。历史教科书是简体字，只能认个七七八八，一段话念下来好几个字要连蒙带猜。他念惯了竖排书，看横排书也挺累的。 谢玥刚才吹牛都已经吹出去了，现在有点不好意思，他辩解道：“我经常要重新学……”这样的经历不是没有，人类的字体变换过很多次，他之前也都会虚心再学一次，只不过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尴尬。 赵曜没理他低头看手机，谢玥看到他左划又划不知道在干什么。 谢玥问道：“你干什么？” 赵曜拨了个电话出去，朝他竖起手指，道：“嘘，我给你报个老年人文盲扫盲班。” 伏妖血 不管谢玥之前是当过太傅教过太子，还是真的上过人类的大学，现在的他就像是半个文盲。不会用手机，赵曜不给他换台就不会看电视，不会用拼音，阅读的时候经常磕磕巴巴有一小半的字要猜。 赵曜效率极高，给谢玥报了一个老年大学扫盲班，学习内容包括拼音、汉字、如何使用智能手机、如何上网、如何使用智能电视剧，附赠如何辨别老年保健品推销套路，如何分辨网上有害广告信息，如何筛选微信朋友圈十万加文章。 h市经商的多，有很多人已经富起来了，但其实知识水平不高，到了五十岁以上家里文盲老人概率更大。所以教育市场顺势推出了老年人扫盲套餐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教老年人如何使用表情包，如何追星打榜，如何开网店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教育公司想不到的套餐。 赵曜不差钱，直接给他报了一个豪华套餐，上课地点就在社区里，走路十五分钟就到了。 当天下午赵曜就送谢玥小妖怪去老年大学报到。 两个年轻人出现在幸福老年大学还是十分新鲜的，赵曜还好说，谢玥一头长发，赵曜在家里翻了半天才翻到了一根他姐姐的皮圈，他长发松散的扎在脑后，穿了一身赵曜的衣服。一个日系的品牌，当时买的时候就是看上了宽松样式，谢玥比他高一点，穿着刚刚好，上面没有任何图案和装饰。但谢玥这人不需要任何装饰，他五官长得已经十分浓艳了，衣服反而穿的越简单越好。 谢玥的眼睛太显眼了，赵曜随手给他找了个墨镜，看着挺酷的。 登记的人对照了一下自己的订单，问道：“你就是谢玥？” “是啊，我是他家属。”赵曜抢先回答。 “这……”工作人员有点犯难，他当时电话里跟赵曜沟通过，赵曜说会带人过来登记，他还以为这位谢玥是个老先生。 “怎么了？”赵曜指了下手机上的宣传单，道：“我看了一下你们的章程，规定是75岁以下，他不符合规定吗？” …… 符合，简直太符合了，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一下谢玥，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撑死了年龄不超过28岁。还带着一副墨镜，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个微服私访的明星。 工作人员的职业生涯今日遭受到了严重的考验，他尽量心平气和道：“可以出示下两位的身份证吗？” 身份证……怎么就忘了还有这回事儿？赵曜自己带了，但谢玥一个老妖怪怎么可能登记在户籍系统里，他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道：“只带了一个人的行吗？” “这……”工作人员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字，道：“不合规矩。” 赵曜心想他不会还要回头给身边这千年老妖怪上个户口吧？挂他爸爸名下？说是失散多年的私生子吗？赵曜正在想花点小钱看看能不能解决这件事，谢玥开口了：“我有。” 嗯？ 谢玥递上了证件，跟赵曜的那张如出一辙，他估计是瞥了一眼赵曜的身份证，分析出了证件的内在逻辑。姓名出生日期民族，证件照该有的都有，地址填的跟赵曜差不多，竟然连身份证号码都做出来了，后面几位数是生日，估计现场瞎编的。 之前赵曜不信他聪明，现在信了，能这么多时间内做出来，不去天桥下卖假·证可惜了。 唯一的bug大概是，谢玥估计是听到赵曜刚才在跟工作人员聊年龄的问题，以为这里年龄是个障碍，所以给自己设置的年龄是四十五…… 赵曜跟工作人员一起看着他，心想长这样能有四十五？ 谢玥一耸肩，淡然道：“没办法，长得年轻。” 长得年轻不是这么用的啊大佬！你这何止是年轻，你这是天山童姥。 赵曜扶额开始打圆场，道：“男人四十一枝花不是？” 工作人员赔笑道：“是是是，一枝花。” “还有别的问题吗？”赵曜问道。 工作人员摆手道：“没有了。” 赵曜拿过表格填表，然后留了证件复印件，陪着谢玥拍了新生证件照，还去报到处领了课本。后来去教务处登记领了饭卡，这学校还不错，一日三餐都能在这边吃。 赵曜觉得跟自己高中入学流程差不多，好像是带着孩子来上课。赵曜心想自己年纪轻轻就老了，才高三，就要体验一把送娃上学。 他们在的班级是小班三班，老年大学的小班跟幼儿园也差不多，从拼音开始教。等之后还可以升入大班，大班就跟真的大学差不多，可以选择专业课程，比如一些商科之类的。赵曜找的这个学校教学素质一流，授课老师要么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师范生，要么就是高校退休下来的老教授，大班的商科是重点科目，很多小老板也赶来上课。不过现在谢玥的基础还是从小班开始。 谢玥在其中十分不和谐，在一群驼背老太太里显得鹤立鸡群。赵曜坐在其中更是一点都不自在，引得人频频回头注目。谢玥似乎完全不受旁人目光的影响，真的开始听课了。 今天是报道外加试听，家属可以旁听，但这个地方除了赵曜以外根本没有其他家属，老头老太太都是自己来的。赵曜听了一会儿就听不下去了，都是小朋友的课程，他带起耳机开始玩手机，准备把这节课对付过去。 关于谢玥的消息他知道的更多了一点，他先是尝试着在搜索框里输入谢玥，但没有什么收获，找到了若干个同名同姓，还找到了一个妹子，似乎还算是网上一个小小的网红。 赵曜心想着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他换了种策略，谢玥说在民国时期他曾经就读于我国历史上第一所大学京华大学，但这个学校跟各种学生运动相关，赵曜查看的资料几乎编写成了一本近代学生爱国史，谢玥又不是很出名的大人物，所以几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又去研究了京华大学官网上的历史文物一栏，在其中翻看，差不多翻了二十多分钟，在最后一页翻到了一张老照片，是一张某年学生的合影。 把照片单独保存放大，这个班级有三十人，在当今看来算是一个小班，几个知名历史人物被红色的圈勾出下面还有他们的人物事迹。而赵曜的目光却被后排的一个人吸引，这照片估计都有百年的历史，当时摄影技术不发达，又经过岁月的摧残，照片模糊不清，几乎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估计找来亲妈都认不出来。 而赵曜偏偏就从这个轮廓里认出来了，最后一排左数第三个男人，拍照的时候微微仰着下巴，看着非常孤傲，五官比别人要立体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越看就越觉得是他，赵曜觉得这人就是坐在他旁边的谢玥。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这张照片里的其他人，那几个重点勾出来的人里有中国建筑学之父，铁路学的开创人物，领导过各种运动的大佬，文学界的泰斗，不过也有一半人没有记载。但有记载的这一半人来头都不小，几乎打下了国家学术圈的半片江山。 赵曜越看越懵，谢玥原来真的是个大佬，他的同班同学曾经都是历史上最辉煌的人物，那么谢玥本身素质不会太差。不仅不会太差，谢玥没有说谎的话，他应该参与过多个朝代的进程，曾经跟太子大臣把酒言欢，换言之他就是一本活着的历史书，如果他没有被封印，说不定如今也是个大佬。 只不过……现在大佬正在跟他一起上文盲扫盲班，同班同学从国家大人物变成了社区里的老头老太太。 这个冲击有点让人上头，等赵曜再抬起头的时候，有点发愣。 谢玥旁边围着一圈大妈老太太，她们一直在问各种问题，大约是哪里人啊，家住哪里呀，为什么来上课呀。 不过赵曜看出来了，女人都是一群颜狗，跟年纪没关系，即使是老太太也喜欢看漂亮的人。 赵曜没想到这妖怪还挺吃得开，有个老太太一问谢玥住哪个小区，一听是当地的富人小区，立马张罗着给谢玥介绍自家寡妇女儿。毕竟谢玥看着家境好气质好，还有礼貌。就是文化程度不高，要跟他们一起上课。 赵曜心想着，你花老子的钱来上课，报着的富人小区是老子家，拿着老子的资本出去泡奶奶？你是过来上学的，不是过来搞夕阳红生死恋的！ “奶奶，你别给他介绍了。”赵曜适时插话道。 “他呀，之前出了次车祸。”赵曜指了指自己脑袋，道：“这儿不太好。” 老太太一听脸色有点难看，马上心神领会了，心想着怪不得一个年轻人连手机都不会用。老太太叹了口气，就是明明挺好的一个小伙子，有点可惜了。 第一天入学相对比较简单，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就散了。 下课之后赵曜打着哈欠跟着谢玥往外走，他随口问道：“感觉怎么样？” 赵曜以为他一个千年老妖怪来上老年大学会觉得屈才，结果他说：“还可以吧。” 赵曜偏头看他，心想着活了千年素质果然不一般，谢玥内心很难起太大的波动，生活中的琐事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知道谢玥的人生经历之后，赵曜对他有点敬畏心，简直想给他烧柱香供起来。他们老赵家都不爱读书，没出过一个读书人，父母那辈学历有初中毕业的都少。按照谢玥这个学习经历来看，叫他一声学霸都算委屈，他应该叫学神，不，学妖。 “董叔同是你同学啊。”赵曜憋不住事儿，直接问道。 “谁？” “董叔同，著名文学家，拿过矛奖，后半辈子在京华大学教书，桃李满天下。”赵曜把照片调出来给谢玥看。 谢玥看了一眼，道：“哦，他呀，上学的时候他爱写东西一直在报社实习，现在成文学家了？” 谢玥说着一顿，问：“现在还活着吗？” 赵曜道：“千禧年没到就去世了。”赵曜突然觉得跟他聊这个话题不太好，谢玥活了上千年，每一趟出来体验一下人间事，然后看着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这个感觉应该不太好。 “哦，”谢玥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波动，道：“本来还想去看看他。” …… 别介，你要是去看他，人要是还活着，一大把年纪能给你吓出心梗。 赵曜换了个话题，道：“你真是学霸啊？” “嗯？”谢玥刚学会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道：“跟你比起来算。” 呦，赵曜吹了声儿口哨，小妖怪还挺狂。 煤油灯 下课之后赵曜随便在路边找了家茶餐厅吃饭，环境挺好，赵曜点菜的时候问了句：“你能吃饭？”他现在对谢玥饱含好奇心，像是在养一只稀有宠物，可宠物到货的时候没有附送饲养说明书。 “我能吃。”谢玥千百年不用进食也不会饿死，但曾经有个人类教他要学会吃饭，怎么样让自己的一言一行更像个人。 赵曜点了两人份的饭菜，虾饺、凤爪、菠萝油、煲仔饭和云吞面。赵曜一边吃饭一边偷偷观察他，谢玥吃了每样菜都只吃了一口，云吞面只喝了一勺汤就放下筷子了。 “吃饱了？”赵曜问道，这妖怪的胃口还没猫大。 “不是，难吃。”谢玥擦了擦嘴道。 …… 这妖怪是不是公主病？竟然还挑食？ 这家店虽然不算什么人间美味，但也没有难吃到那个地步吧？赵曜默默的在心里给谢玥更新了标签，在恋爱脑和学霸后面加了一个公主病。 谢玥就坐在对面盯着他，谢玥这人看着挺神奇，这顿饭人均八十，他坐在这儿明明也没动筷子，你就觉得这顿饭值八百。他敲了敲玻璃台面，道：“带我去个地方。” 好嘛，这个小公主连提要求都是这么拽。 吃完饭出来天都黑了，谢玥说要去一个地方，赵曜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八点半，问：“还开门吗？” 谢玥答道：“他一天到晚都开着。” “呵，挺潮啊，还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赵曜问道：“去哪儿？” 赵曜把手机地图打开，都准备输入地址了，谢玥道：“梅花十三弄68号。” 赵曜动作顿了顿，一听这古怪的地名儿就知道估计还是民国时期的名字，h市拆了大半的老城，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还有这样一条街。现在的街道都叫民生路或者建国路什么的。赵曜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输了进去，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么一个弄，他皱了皱眉，地图上面显示店面叫做“八宝斋”。 “这什么地方？卖八宝粥的吗？”赵曜问道。 “不是，一家店。”谢玥道。 “一家店从民国开到现在？”赵曜心想这店里住着的一定是万年老妖怪。 “开了几千年了，八宝斋恒久不变，永远都在。”谢玥解释道。 赵曜哦了一声，道：“我知道，跟谢耳朵的座位一样。”地球在转，谢耳朵的座位永不改变，那是宇宙中的一个恒定的点。 谢玥道：“什么耳朵？” “生活大爆炸……算了，跟你说也听不懂。”赵曜道：“挺远的，打车过去吧。” 梅花十三弄在南城，位置太偏远了，司机都没听说过，后来赵曜开了导航，司机才一路摸索进去，开到巷子口人不进去了。 “停在这儿行不行？我这车进去了绕不出来。”司机大哥说。 赵曜付了钱下车，这里是一个挺古老的地方，旁边老式小区还保持着苏式风格。面前小巷子七拐八拐，司机不愿意进来也正常。 赵曜自从下车之后，手机导航上的图标就不动了，志玲姐姐一直提示已经到达目的地，但眼前屁都没有，他重新定位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跟我走吧。”谢玥道。 赵曜收起手机，心想着你认识路吗？不过他也没说话，默不作声跟在谢玥身后。 妖怪之间八成是有一些奇怪的雷达感应，谢玥目不斜视的走，赵曜就在后头警惕的跟着，边走边打量。 眼前的巷子越来越窄，两边的墙壁像是挤压一样，让人感到十分逼仄，再往前走就只能侧着肩膀前进了。这么一个黑灯瞎火的地方，赵曜有点后悔，万一老妖怪把他拖到黑巷子里掏心怎么办？ 他刚想说要不你自己去我在外面等你，额头咚的一声撞上了谢玥的后脑勺，谢玥的声音传来：“到了。” “嗯？”赵曜再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前面传来了热闹的声音，人声鼎沸的。这巷子里头挺热闹的，有烧烤摊和街边揽客的，还有各种风俗店，没听说过h市有这么个地方啊。赵曜又回头看，发现他来的巷子还在，像是一个漏斗，中间一段极其窄，他竟然也一时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这时候在前面的谢玥突然转过身，两指在赵曜的脑门上随手一戳，这一下太突然了，赵曜只感觉额头上一阵冰凉，下一刻谢玥已经收了手。 赵曜下意识的眨了下眼睛，眼睛闭上，然后再睁开，世界突然颠倒，四周充满了欢笑声，像是小时候玩的万花筒，眼前的景象被切割的七零八落，然后重组旋转。 赵曜感觉一阵恶心，脚下发软，几乎找不到重心，像是踩在柔软的气球上。 旁边揽客的小姐姐本来是个穿黑丝皮衣的女人，下一刻又突然钻出了一条狐狸尾巴，狭长的眼睛朝赵曜媚笑，“哟~这是个人啊？小朋友，要不要来姐姐这里？” 赵曜朝后躲了一下，后头又撞上来一个马面男，手里拿着一把扇子，道：“吃羊肉串吗？我刚杀了我兄弟，肉鲜死了。” 赵曜走的摇摇晃晃，像是假酒喝多了，他如坠云端，想把这些东西驱赶出去。 赵曜被人朝前推了一把，感觉有人拉了拉他衣服下摆，有个扎着两个小辫儿的猪头小女孩对他叫：“哥哥哥哥，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想拍掉小女孩的手，但他的手好像不听使唤，明明想拍左边，却拍到右边。右边是个人的模样，表情还有点不耐烦。 谢玥被他拍了个正着，正好一巴掌拍到左脸上，谢玥抓住赵曜的手，往自己这边带了一把。 “走路都不会走吗？”谢玥的声音传来。 赵曜像是被迎面打了一个棒槌，突然就清醒了，他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刚才叨扰过他的那些小妖怪，狐狸精、小猪精、马面等等都退居到两旁，看谢玥的眼神有点敬畏，齐声叫了声：“青鸾大人。” 谢玥挑着眉头，道：“这人是我的。” 狐狸精估计是胆子大一些，切了一声，好失望的小声嘟囔道：“不早说，我还想着吃了他延年益寿。散了散了都散了。” 原本围着赵曜的妖怪突然就兴致缺缺的走了，继续回到自己的店铺前，该揽客的揽客，该烤串的烤串，该找妈妈的找妈妈…… 谢玥握住赵曜的手没松，他轻轻一拽，把赵曜拽到了一家店铺前，眼前的店铺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八宝斋。 牌匾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斑驳，这小店也破破烂烂的，看着就像是一个破烂小卖铺，完全看不出“八宝”宝在哪儿。 赵曜刚经过了人生中最奇妙的一次体验，他现在后知后觉害怕，这八宝斋里面得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谢玥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朝他背后推了一把，门上挂着的铃铛清脆的响了一声，赵曜就这么不情不愿的来了八宝斋。 赵曜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里面是个万年老妖，结果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这就是一家店，看上去像是个杂货铺，跟所有大街上看到小店的格局不一样，他柜子的陈列像是一个图书馆，货架一排排的向下衍生，好像看不到尽头。赵曜估算了一下，这地方的构造像是个窄口大肚瓶，就他在外面看到的门面来说，里面的空间比那个门面要大上六倍有余。 货架上布满了蛛网和灰尘，有些货物都脏的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了，他们进来的门口还堆了一堆旧书，像是小山一样就差堵着门了。赵曜眼看着一只老鼠大摇大摆的从他眼前走过去，心想这家店的主人真的挺邋遢的。 没人招待，这店里没有服务员，但谢玥明显对这里很熟悉，径直朝里走。 最后他们走到了一张大桌子前，上面堆满了书、杂志、外卖盒子、泡面零食袋，实不相瞒这里就是个垃圾场。 赵曜注意到，桌后的墙上还挂着工商局批的经营许可证，这种店竟然还是合法的？ 桌旁摆着几个“玩偶”，一个穿着清朝的服侍，眼睛下头有两个浓重的黑眼圈，额头上贴着一张符，他静悄悄的坐在一堆垃圾里，像是被遗弃的布娃娃。 “林也。”谢玥叫了一声。 “来了？”垃圾堆后面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躺在一把转椅上，两只脚搭着桌子，赵曜他们来之前他应该是在睡觉。他头发像是鸡窝一样，以各种你想象不到的方式支棱着，林也随手揉了一把，头发揉的更乱了。他眼睛里眼白比较多，看人的时候特别凶。 林也露出的皮肤是病态的苍白，除了脸，身上的皮肤布满了蓝色的血管，像是身上文了一副瑰丽的画。 “好久不见啊。”林也点了一根烟，刘海后头露出了一双黑色的眼睛。“百年不来，还以为你死了。” 谢玥没接林也的话头，谢玥跟林也之间有点矛盾，道：“少废话，东西呢？” 两个妖怪，说话像是黑帮接头。 要不是赵曜提前知道谢玥是过来拿自己的家当的，还以为他是过来拿毁天灭地的武器，要去干他一架的大反派。 “甲十五，去拿。”林也吐出一个烟雾，赵曜以为是让谢玥去甲十五拿的意思，他来的时候看到柜子上有编号，分别以十二天干地支命名。结果他脚边垃圾堆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赵曜朝后退了一步，只见刚才坐在垃圾堆里清朝僵尸玩偶已经站起来了。 林也这句话不是对谢玥说的，是对这玩意儿说的。 玩偶只有一米多高，差不多到赵曜的腰，他真的像是一个没有生命体的玩具，站起来的时候两手下垂，伸展胳膊的时候发出咔嚓嚓的响声。真要让赵曜找个比喻，简直像是清朝僵尸版的鬼娃回魂。 诡异，恶心，但又很和谐？ 林也看到谢玥身后的赵曜，赵曜已经镇定下来，还在打量着八宝斋的内部，作为一个人类来说，赵曜胆子大得有点过分了，林也嗤笑一声，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道：“哟，第一次看你带人类来。” ※※※※※※※※※※※※※※※※※※※※ 林也是植物系的，他是一棵树。原型是建木，“建木”是上古先民崇拜的一种圣树，传说建木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林也就承担着这样的角色，具体下一章会解释，《山海经·海内南经》原文是：“有木，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其叶如罗，其实如欒，其木若蓲，其名曰建木。”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法条 2个；茳芏、唔啊唔、墨色、残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uer 79瓶；墨色 29瓶；魔鬼法条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血怪 谢玥勾唇一笑，说话时表情如沐春风，说话内容不堪入目：“关你屁事。” “哟，还恨我呢？”林也两腿交叠，冷笑一声。曾经有一次，谢玥恳求林也出手相救，那是高傲的谢玥人生中唯一一次恳求别人，低声下气毫无尊严，但林也没有动手，导致那次的天罚。 谢玥笑得有点阴恻恻的，道：“没有。” 谈不上恨，这是运行的规律，林也是建木，他是天地之间唯一的纽带，看守妖境大门，不论是上天入地，你都瞒不过林也的眼睛，你总要过他这一关。 林也与天地同寿，他的寿命绵长，根须遍布地底，他知晓万物一切，却不得改变任何规律，这是林也的宿命。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出事，他也不能出手干涉。 赵曜的眼睛转了转，突然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不过他误会了，他脑补了一出三生三世虐恋情仇，爱恨交织横刀夺爱抵抗天庭…… 赵曜对八卦不感兴趣，他轻咳了一声，插话道：“你这里东西卖吗？” 林也本来跟谢玥针锋相对，这时候看了一眼赵曜，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林也指了指自己后头的经营许可证，道：“看见没？正规买卖，我每个月要纳税的行吗？” 哇，竟然还依法纳税，是为我国做出优秀贡献的模范商铺呢。 “那你们继续聊，我随便看看。”赵曜知趣儿的走了，把空间留给他俩，他对老物件本来也就挺感兴趣的，不过不是收藏古董的地步，他经常去逛二手市场，喜欢淘一些旧物品。不然也不会热爱在河边“钓鱼”，不过，他要是没这项爱好估计也不会这么倒霉摊上了个妖怪。 九月的这个周末是赵曜度过的最神奇的周末，周五晚上他捡来了一只煤油灯，里头有个成了精的千年学霸，周六文盲班课程结束之后，妖怪带他去了一趟“八宝斋”。 什么霸道总裁带我去美特斯邦威简直怂爆了，真男人就带你去看真妖怪。 赵曜尽量距离他俩远点，不得不说这八宝斋可真够毛骨悚然的，像是陷入地底的墓穴，没有丝毫阳光。赵曜心想着要是打开窗户，那个林也估计能灰飞烟灭。 天花板上老旧的电灯发出昏暗的光，时不时闪烁一下，像是年久失修很久了。赵曜在货架中穿行，这里非常逼仄，迎面而来都是一股霉味。他是看不出货架上的东西什么用，一些破烂毛笔，一些破烂罐子，大概有大神通，也有可能是用来骗人的。 赵曜随便乱走，这时候却听到一声诡异的响声。 咔哒，咔哒…… 他转过身，背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两排架子，中间的走廊很窄，藏不下什么人。 刺激的来了，电影小说里都这样，下一刻一定会钻出来一只什么传奇魔物，放出去就是毁天灭地。 他都有点兴奋起来了，主要是见识过谢玥的本事，谢玥和林也敢放任他在这里闲逛，应该是笃定了赵曜不会翻出什么幺蛾子，在这种地方他肯定不会出事儿。 赵曜往前走了一步，他追寻着声音前进，咔哒咔哒的声响越来越大，在一个转角，赵曜感觉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 好奇是一回事儿，真碰到了是另外一回事儿，赵曜朝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清朝僵尸样式的小人偶。 他提着一个手提箱，八成那个东西就是给谢玥的。 “嗨……”赵曜朝他打了个招呼，有点尴尬的笑了笑。 小僵尸整个人都僵住了，估计是从来没见到过这么热情的人类。不知道是不是赵曜的错觉，他感觉符咒后面的那张僵尸脸竟然有点羞涩。 他朝着赵曜深鞠一躬，不过他动作非常不灵巧，赵曜都害怕他能把自己弯腰弯折了。他鞠躬之后跟个小姑娘一样，甩着他那条快垂地的大辫子，一甩一甩的就走了。 ？？？ 这什么校园偶像剧剧情？ 不过咔哒咔哒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刚才小僵尸从身边路过的时候他听了一下，不像是他关节发出的声音。刚才的哒哒声频率要更急，而且仔细听还能听出节奏感。 赵曜听了一会儿，但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他耸了耸肩，继续探秘，八宝斋像是一个大型鬼屋冒险，能在里面玩一天。 赵曜找到了一本书，是一本《山海经》，当时看到封面的时候还楞了一下，是简体中文版，竟然不是文言文。他翻了两页，就知道这本书不是一本普通的书，这本书会“动”。刚打开的时候是空白一片，突然从左下角出现了一个字，然后越来越多，像是蚂蚁一样爬行，最后各司其职蹲守在自己的位置上。甚至还有插图，插图像是蝴蝶一样上下翻飞，如同连环画一样移动。 之前他去买过一本《山海经》，但被文言文绕的云里雾里，而且记载的太玄乎，大概就是什么什么妖兽长什么样，吃了能治什么病，会带来什么样的灾祸或者祥瑞之兆，导致他一直都看不进去。但这本书不一样，简体字大白话配图生动，而且这本书记载着神兽的生平，事无巨细，任何小事都不放过，甚至像是一个妖怪的传记。 赵曜带着《山海经》回到垃圾场一样的收银台，问道：“这个卖吗？” 林也刚才还在和谢玥谈事情，抬头看了一眼赵曜手上拿着的东西，一本书而已，不是什么要紧玩意儿，林也道：“三万。” 赵曜诧异：“这么贵？” 林也：“要么给钱，要么给命。” 赵曜觉得这话还挺有意思的，问道：“三万值多少命？” 林也：“七天。” 赵曜心中默默算了下这个汇率，人命可比美元值钱多了，七天的寿命就值三万。 赵曜问道：“你要我命干什么？” 林也挺不耐烦的跟赵曜解释：“天地间唯一的流通货币是人的寿命，生命短暂寿命才可贵，你旁边这青鸾鸟，他的命一毛钱都不值。” 赵曜乐了，道：“你说话有点像电视剧里的脑残反派，寿命怎么给？你怎么知道人还有多少命？万一他只有一年，非要跟你买价值三年寿命的东西呢？” 林也已经跳脱在妖兽的范畴之外，像是一个游走在人间的神，人类和妖兽可以选择来八宝斋跟他交易。林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是“天眼”，看人的时候头上会悬浮一串数字，那就是人类的寿命。 赵曜一琢磨，觉得像是《死亡笔记》里的死神之眼，道：“合着你的世界是个程序员的世界，脑子里只有数字符号啊。” 赵曜对这个理论真的很感兴趣，问道：“我还有多少年？” 林也突然沉默不语。 赵曜看他那样大概猜到了，道：“我知道了，天机不可泄露。”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林点了一根烟，道：“要买就买不买滚蛋，买不起你让他帮你付。”他用手指了指谢玥。 赵曜从小到大都不喜欢欠人东西，不论是钱还是人情都不乐意，道：“能刷卡吗？” 赵曜的话一出，谢玥和林也都有点讶异，谢玥本来都想直接帮他买了，他之前存在林也这里不少玩意儿，有古董也有金银，这些东西不论什么朝代都多少值点钱。他今天了解了下现在的金钱状况，想着自己在赵曜家蹭吃蹭喝，三万不算什么，他对金钱向来没什么在乎的。可是谢玥这个高中生哪儿来的钱？他竟然愿意为了一本《山海经》花三万，眼睛眨也不眨。 “你有钱？”谢玥问道 “我没跟你说过我是个富二代吗？”赵曜一个月生活费有五万，三万买这样一本奇书，其实不算贵，在赵曜眼里简直物超所值。 “富二代是什么？”谢玥问，他还是不懂这些词汇。 “老年人群，”林也嘲笑了他一番，道：“你就当他是个二世祖。” …… 赵曜心想自己怎么就成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了？不过想想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一个十七岁的学生，每个月开销巨大，学习又不好，还没人管他，赵曜懒得跟他解释。 “开小票。”赵曜道。 “啧，”林也叼着烟开始打开小票本，道：“你要求还挺多。” 林也给他开了小票，又掏出了一个pos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后，林也总算是给赵曜一个笑脸，他的眼神还是挺凶，但笑起来的时候满脸褶子：欢迎下次光临哦亲。 赵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恶心。 “我再去逛逛，你们继续聊。”赵曜挺喜欢这儿的，他提着袋子走到左边书架边，林也实在是不会收拾家，这书明显比书架的空间多，但林也就这样把它们随便堆着了。 从林也和谢玥的角度可以看到赵曜在干什么，林也道：“你开始耽误人家清白小年轻了？” “什么玩意儿？”谢玥皱了皱眉。 林也吐出一口烟雾，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鸡窝头，道：“你不知道吗？他这样的，长得好看家里有钱，学习不好也没事儿，有的是出路能出头，这么一个大好时光遇上了个你，你缺不缺德？” 从他们这边能看到赵曜的侧脸，利索的短发，露出饱满的额头，眼神清澈，整个人都特别干净。 谢玥收回目光，觉得林也误会了，谢玥伸出自己的右手，右手食指上有一处黑，像是被烧焦了一样。 林也皱了皱眉，道：“怎么弄的？”青鸾鸟和凤凰同根同源，普通刀枪几乎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能造成巨大伤害的物件都是上古神器。 当年谢玥被封印进煤油灯，下封印的人是天命之子，人类最强巫师，哪怕是这样的血统都无法对谢玥造成任何伤害，只能强行将他封印住。 谢玥道：“我沾了他的血。” 帮赵曜疗伤的那天，谢玥沾上了他的血，血像是硫酸一样腐蚀了他的指尖，青鸾拥有自愈能力，然而已经一夜过去了，他的手没有任何自愈的迹象。 妖界没有什么强行报恩的传统，谢玥最初本来只是被赵曜家里的电视吸引，他本来想追完剧就走。结果给他疗伤的时候，谢玥被灼伤了，青鸾鸟一辈子受伤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完，再加上赵曜能够解开他的封印，所以他不得不留下来。 还给自己找了个很蠢的理由，模仿狐狸精报恩书生，要让赵曜考上状元。 谢玥把赵曜带到八宝斋是想让林也看看他。 “伏妖血？”林也收起了那副随意懒散的样子，问道。 “不知道。”谢玥摇了摇头，伏妖血太难得了，拥有伏妖血的人类都是强大的巫师，而且伏妖血在巫师家族之间内部传承，出现的概率太低，一百年都出不了一次。目前还拥有伏妖血血统的是巫师谢家，如果其他人类出现这种情况，上头也不会放任他流落在民间。 谢玥简略的调查过赵曜，他家并不是什么巫师世家，父亲是个普通生意人，一年到头都在国外。青鸾鸟只是被叫做妖，本质上是神兽，人类只会朝拜他，除了私人恩怨，没人会伤害他。 而且，谢玥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这个伤口上缠着一股怨气。 赵曜的血里有东西。 “哦，我刚才也发现了。”林也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有句话刚才没说：“我看不到他的寿命。” 赵曜的头顶上是一片空白的，没有任何数字。 ※※※※※※※※※※※※※※※※※※※※ 再次声明，这是甜宠啊！上次担心太阳百年之后挂机然后只留下小月亮一个人的同志可以放心啦～ 因为发piao打不出，就变小票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逍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逍遥 20瓶；豆腐最爱吃豆腐 10瓶；银桑哪哪都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除妖 赵曜的人生挺曲折的，但远远不到谢玥以为的那种程度。 他并非无父无母，父母双全身体健康。他家是做生意的，规模没有多大，算不上是什么跨国大企业，也就是个江南小老板。赵曜说自己是富二代那是开玩笑，如果真按照玛丽苏小说里那种级别的霸道总裁来算，他的角色就是那个被霸道总裁甩上一把玛莎拉蒂车钥匙，说：给你一辆车，离我女人远一点，然后他就屁颠屁颠拿上钥匙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曜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离异之后他爸爸做外贸生意，最早是在意大利做服装贸易，赵曜小学二年级之后跟着他爸去了意大利，他爸做生意，他求学。后来又辗转去了美国，做机械零件买卖，他在美国也住了三年。 后来孩子越来越大，赵父觉得带在身边不方便，把赵曜一个人送回国读书，美名其曰多认识认识国内的朋友，接受中国传统文化。 回国之后，赵曜一直都一个人生活，他爸爸也就是个便宜爸爸，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不过赵曜从小独立惯了，反而挺喜欢自己一个人呆着。家政阿姨都每隔三天才来一次，其他的吃喝拉撒全部自己解决。 赵曜的人生经历说的好听点是现在最流行的素质教育“游学”，一边旅游一边学习，说的难听点那就是颠沛流离。 他家在h市有几套房产，他爸爸就算是回国其实也只跟赵曜住两天，并不久住，因为赵曜是独居动物，往往住三天就烦了，赵曜让他爸回自己家呆着去。 现在独居动物家非常强硬的挤进来一个人，理论上应该是个妖。 从八宝斋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谢玥提了一个手提箱出来，他一头长发，走路的时候带风，非常像是要去参加地下交易的黑帮大佬。 回家之后赵曜已经累得直打哈欠，他这两天身心俱疲，两天接受的信息量比他半年都多。 赵曜带着谢玥回家，他有一堆事儿没干，指了指旁边的客房，道：“我爸来了住这间，你凑活住吧，家政阿姨打扫过，干净的。里面的东西你随便用。” 赵曜说完就去收拾了，他找了个大黑塑料袋，去浴室准备把前天的留在那儿的黑匣子和煤油灯扔了。 谢玥倚靠在厕所门框前，道：“你干嘛？” 赵曜把东西装进去，道：“收拾家，你看不出来啊大佬。” “你要扔了？”谢玥问道。 “不然呢？留着做纪念吗？” “嗯。” “嗯？”赵曜的动作一顿，心想这是什么情怀？小鸡破壳之后收藏下蛋壳？ “随便你吧。”赵曜把袋子递给谢玥。 “你看我干嘛？”赵曜刚才在收拾东西，谢玥一直看着他，一边看一边皱眉头。 谢玥感觉赵曜对他有点警惕，道：“我很吓人吗？” 赵曜把浴室简单收拾一下，明天家政阿姨就来，不用打扫的太细致，道：“说实话，就你刚才看我的眼神，我怀疑你想把我吃了延年益寿。” 谢玥道：“青鸾永生，不用延年益寿。” 赵曜心想你不用解释的这么清楚啊大佬，他又问：“那你用我滋补养颜？” 谢玥：“我不用保养。” 赵曜径直走出浴室，三心二意的跟他聊天，道：“合着我就是一点用都没有是吗？” “是啊，毫无用处。”谢玥道，看上去毫无用处，但身上总有点离奇的部分，所有人都有阳寿，那是他们进入六道的凭证，从动物修炼而来的精怪也有寿命，所以他们才会四处吸食人类精气延年益寿，除非是谢玥这样的上古神兽，他不死不灭。 然而赵曜身上没有数字，甚至连林也都弄不清楚赵曜到底是什么。谢玥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没什么好看的，看着就是一个普通人，在妖怪的眼里脆弱无比，只要掐住他的脖颈，片刻之后就死了。 然而，这样的一个普通人却拥有可以杀死自己的力量。 “你到底会不会聊天？”赵曜服了他，他这种人就是传说中的蠢直男。 谢玥学着赵曜的样子一耸肩，道：“我想看电视。” 赵曜一听他这个话，像个五岁小孩求爸爸把电视打开，现在家里的智能电视简直是考验人的智商，两个遥控器加起来能有一百零八个按钮，赵曜盘算了一下谢玥在老年班估计要下周才能学到如何使用智能产品这个课程。 今天的直播已经错过了，赵曜在电视上给他调出网络点播台，他莫名其妙就跟谢玥一起瘫在沙发上看起了仙侠偶像剧。 女主悲痛欲绝的时候遇到了万年备胎，备胎温柔有耐心，对她呵护有加，完全不在乎她怀了男一号的孩子。 而这时候男主终于悔悟，开启了万里追妻模式。 家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赵曜看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醒悟过来，他在干嘛？他竟然有一天在看仙侠偶像剧？还什么都不干就是在浪费时间？ 赵曜偏头看了一眼谢玥，他看的津津有味，赵曜无聊没事干开始猜测谢玥为什么这么爱看，是把自己代入到师尊身上了？赵曜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男的喜欢看仙侠偶像剧的，还看得这么入迷。 得离他远点，赵曜感觉自己的品味被玷污了，他打了个哈欠去洗了个澡，他自己一身汗。 等他洗完澡出来，谢玥还在看，赵曜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了。赵曜道：“明天再看。” “为什么？”谢玥问道。 赵曜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伤眼睛，熬夜对视力不好。” 赵曜话出口就愣了，这是他爸的台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总有一天会变成最讨厌的大人模样？他还没长大，就开始带娃了？ 赵曜对一米八五的巨婴说：“去洗澡睡觉。” 谢玥脾气还挺好，一点都不强求，作为一个娃来说，是一个很省心的娃。他转身走进了次卧，赵曜看他进去了，松了口气，回自己房间。 他刚对谢玥说了熬夜不好，现在就开始躲在被子里刷手机。 差不多十二点半，赵曜听到隔壁卧室有吉他的声音，没人弹曲子，只是像是试音一样，蹦出了几个音符，然后就像是无师自通一样找到了其中某种内在的规律，其中有几个音还挺和谐的。 赵曜叹了口气，感觉像是刚养一只猫，白天你要是不逗猫把猫的精力耗尽，晚上他就能在家里半夜蹦迪到天明。 门虚掩着，赵曜推开门，看到谢玥坐在床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是赵曜之前放在他爸房间的，赵曜之前玩过一段时间乐队。谢玥拿吉他的姿势不是很标准，加上那张偏古典的长相，本来应该跟吉他这种现代乐器没什么关系，但看着却很和谐。 “你应该很适合唱梦回唐朝。”赵曜突然开口道，唐朝乐队的名曲梦回唐朝，他之前听这首摇滚的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画面是李白穿着皮衣抱着电子吉他。 “嗯？”谢玥手下停了。 “不过你八成不喜欢听。”赵曜一边在手机上找歌一边道，谢玥的长相看上去应该是喜欢听歌剧或者是传统戏剧的，像个真正的爷一样，一边听小曲一边喝好茶。 赵曜的手机连接上了家里的音响，立体环绕音质一流。音乐流淌出来，最初是驼铃，接着一段吉他solo，这首歌一共七分钟，这七分钟两人谁也没说话。 ……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 梦里回到唐朝 忆昔开元全盛日天下朋友皆胶漆 眼界无穷世界宽安得广厦千万间 …… 一首歌放完了，谢玥还是不开口，这也正常，这歌太燥，跟谢玥整个人都不太配，他应该更喜欢古典一点的东西。赵曜习惯安利失败了，他身边的人也是喜欢听流行情歌的更多。每次林宝看他带着耳机听摇滚，都说不知道在瞎摇什么。 “咳，我就知道你不喜欢……”赵曜给自己找个台阶。 “还有吗？” “嗯？”赵曜有点意外，但看到谢玥的表情倒是很认真，赵曜又放了一遍。 《梦回唐朝》是现代人对唐朝开元盛世的神往，而谢玥却是真的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他经历过千百年的朝代更替，看着一个国家兴起看着一个国家灭亡，看过战争时的颠沛流离，也看过真正万国朝拜的盛世。 “这是什么？”一曲终了，谢玥问道。 赵曜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类似于求知的东西，他跟卖安利终于卖成功了一样，道：“摇滚乐。” “摇滚是什么？” “这个简单啊，”赵曜朝他打了个响指，朝他一笑，道：“要摇就摇，不摇就滚。” 谢玥没听懂这句话，道：“还有别的吗？” 赵曜第一次跟一个妖怪聊摇滚乐，身边同龄人喜欢的太少了，他总算是在谢玥身上找到了一点所谓人的气息，道：“有！” 那天晚上他们从唐朝乐队入手后来听到窦唯和崔健。最后走出国门，听欧美老牌摇滚乐，披头士必听，平克弗洛伊德、皇后乐队轮番登场。 赵曜是个音乐入门的好向导，一个乐队找最有代表的几首歌听，顺便交叉着讲一讲乐队背后的故事，中外音乐十级乐迷，有时候还会讲一讲各种八卦绯闻。 两人聊到后面聊high了，赵曜去找了瓶波本，一边聊一边点小酒，气氛到最后都不是单纯的high，给根火柴，两人直接就能炸了。 聊到兴起，赵曜还能抱着吉他来一段即兴演奏。 and then one day you find ten years have got behind you 突然有一天，你发现十年已经过去 no one told you when to run, you missed the starting gun 没人告诉你应该何时起跑，你早已错过了发令枪 赵曜头发半湿，贴在额头上，他眼睛很亮，弹吉他的动作洒脱又随意，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有点少年人的那种迷茫，谢玥这才意识到，他其实很帅。 “你听得懂吗？”赵曜问道。 “听不懂。”谢玥嘴角有笑意，道：“但好听。” 音乐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不分国界不分年龄甚至不分物种，在那一刻，赵曜和谢玥不是人和妖，是两个乐迷。 “我好像找到人生挚爱了。”谢玥的眼睛很亮，墨绿色的眼睛像是流动的苦艾酒。 赵曜感觉自己大概是听岔了，这句话很难不让人多想，赵曜突然感觉喉咙有点发干，问：“啊？” “哦，”谢玥指了指赵曜的手机，重复道：“我找到真爱了。” 他指的是摇滚。 赵曜笑了，废话，当然是摇滚。 ※※※※※※※※※※※※※※※※※※※※ 月亮你真的找到真爱了，不用怀疑 小公主是怎么爱上重金属的？先从摇滚开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黎歌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吃饭 赵曜做梦了，很明显就是在做梦。 梦里他在八宝斋，隐隐约约能挺到谢玥和林也在说话的声音，但听不到具体在聊些什么。 还是当时他在里面探秘的格局，两排都是货架，赵曜听到那个熟悉的哒哒哒声。比当时在八宝斋听到的声音更大，更脆，更有节奏，像是一首催命的歌谣。 赵曜追寻着诡异的声音一路前行，头顶的灯年久失修，走了两步就开始忽明忽暗。 这个气氛跟当时在八宝斋的时候不一样，非常压抑，并且感觉有点冷。赵曜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上面汗毛已经炸起。 耳边谢玥和林也的声音已经消失了，他独自在货架里穿行，像是走在迷宫里一样。 他走过熟悉的转角，这一次没有清朝时期的僵尸小玩偶，他顺利的转过来，咔哒咔哒的声响更大了，简直就像是在耳边。 赵曜的动作顿住了，他在这条走廊的尽头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赵曜松了一口气，那里是一面镜子。 镜子有点瘆人，因为里面的人明明跟他拥有相同的五官，却眼神阴暗，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赵曜看。 他不想在这里久待，转身正要走。耳边又响起了咔哒咔哒的声音，这个声音跟之前的完全不一样，粘稠并且沉重，就像是有人附在你耳边在弹舌。 咔哒咔哒——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朝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嘴角咧开到最大，像是要一路咧到耳根后。 镜子里的男人伸出手掌，比了一个手刀的姿势，手掌缓缓移动，发出那种粘稠的像是切开肉的声音。鲜血像是瀑布一样从切口流下，像是要染红整个上半身。 赵曜醒了。 头疼，这是赵曜的第一反应，他的长睫毛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这个睡姿极度扭曲，能直接翻转成麻花，一只脚挂在床上，身体剩下的部分都在地上，在地板上睡了一夜，能不疼吗？怪不得做噩梦了，睡姿不对就容易做梦。 他醒来的时候谢玥盘腿坐在床上，他根本就没睡，等赵曜看清他在干嘛的时候猛地一个激灵，几乎被吓傻了，他竟然在学习拼音…… 老大，要不要这么拼啊。 “你不睡觉？”赵曜揉了揉自己肩膀，感觉背后特别酸痛，应该已经黑青了。 “我睡了快一百年了，不用睡。”谢玥沉睡的足够久，不需要睡眠也行。 谢玥皱了皱眉，他感觉赵曜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赵曜眼下乌青，面色苍白，有点病态，像是被吸食了精血。 赵曜看了看时间，他这是一路睡到了下午三点，他们昨天晚上聊嗨了，顺便也喝大了，赵曜单方面喝大了，谢玥一点醉意都没有。 赵曜打了个哈欠，随口说了句：“你不是说有个人类教你像人吗？人要活得像个人样，人要睡觉的。” 赵曜当时都已经走到门口，打算去叫个外卖，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知道了，今天开始睡觉。” 嗯？赵曜转过身，看到谢玥坐在床上，很认真的说了这么一句。 啧，这小公主今天还挺乖的。 整个周末赵曜都很忙，周六去了老年大学和八宝斋，周日几乎已经是条咸鱼了，在家休息了一会儿，跟谢玥在沙发上看了一整天的仙侠偶像剧。赵曜翻了翻，这部仙侠剧在偶像剧市场评价都很低，5.9分，都没及格。 不太情愿的赵曜刚开始还有点抗拒，看到后头还能跟谢玥一起讨论剧情。 “这女的眼瞎吗？放着好好的暖男不要，非喜欢那个神经病。” “这就打起来了？这个特效也太廉价了。” “旁边这个侍女是不是可以跟女主走百合线？” 总的来说这个周末赵曜过得非常放松，把时间都浪费在看电视剧上了，直到晚上要睡觉之前，谢玥对他说：“明天晚上记得带作业回来。” 赵曜一个激灵，差点就忘了，这货是过来让他学习的。他感觉自己请了个家教，还是挺严格的那种家教。 “知道了。”赵曜随口应付他。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上学的，赵曜骑自行车，他自行车没有后座，谢玥就站在他车后的支架上。他平衡感超强，都不用扶住赵曜的肩膀，两手插兜，特别酷就站在了后头。车轱辘飞速前进，迎风把谢玥的长发甩在身后。 赵曜把他送到老年文盲扫盲班门口，有几个老太太认出了谢玥是昨天那个男人，还过来跟他一起打招呼，赵曜嘴甜轮着叫了一圈奶奶。 谢玥被和蔼可亲的老太太拥着往里走，赵曜一耸肩心想着还挺让人放心，他回头的时候旁边有个老阿姨跟赵曜打招呼，道：“你也来送长辈上学啊。” …… 老年人都有点像是孩子，老阿姨不太放心每天都来亲自送上学，碰到赵曜之后主动打招呼，跟找到同好了一样，赵曜觉得自己能跟这位老阿姨聊出一本育儿经。 老阿姨还想絮叨，后来赵曜说自己要迟到了，她才把人放开。 果然迟到了，赵曜在上课铃响起之后五分钟才进学校，签了字留了校牌上的信息之后偷偷摸摸遛进教室。 班主任老刘瞪了他一眼，赵曜就给他一个笑脸。 现在距离高考都不到三百天了，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自从第一个数字变成2开头的，班里人都变得焦虑起来，包括班里的学渣。 赵曜自己都有点被这个气氛感染，他想打开书，但又不知道该看什么。 赵曜小时候在国内读书，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父母做生意转学去了意大利，靠着在国内学的九九乘法表，在意大利读小学数学成绩一直都是班里第一。在意大利他念的当地贵族私立学校，双语教学，他学了西语和英语。 赵曜的父亲是个生意人，一直注重赵曜的数学，不管到哪儿都找了名师辅导数学。他爸爸觉得数学锻炼人的脑子，学数学不是为了成绩，是为了保持大脑运转。赵曜自己对数学也很感兴趣，回国之后只认真上数学课。赵曜数学成绩很不错，单科数学成绩能保持在全班前三。但他从不参加数学竞赛，好像真的是拿数学题锻炼脑子的，多一分力气都不想再出。 英语属于他的一项技能，他口语十分流利，听说读写没有短板，在应试教育里只要稍加打磨就可以应付。难的是他从未接受过文史类的教育，语文和文综一塌糊涂，常常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中国人。 即使这样他也义无反顾的选了文科，因为理科中物理化学他更是一窍不通，文科试卷他起码能够看懂题目。 旁边的人都在背书，赵曜只能入乡随俗的背书，他背了文言文，这东西对他来说简直是折磨，他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有时候经常搞不懂该在什么地方断句。 孟雪瞥了他一眼，确定了，赵曜一定撞邪了，他竟然会学习，还学的是语文！ 赵曜的转变让老师都有点讶异，上历史课的时候赵曜竟然在认认真真做笔记，历史老师第一次在讲课的时候跟赵曜有了眼神的交流。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历史老师都快哭了，比恋爱来的还让人猝不及防，从赵曜的眼睛里能看出他真的在学。 可惜，要学是一回事儿，能不能学好是另外一回事儿，赵曜跟着老师的进度走太吃力了。他们所在的班级是重点班，倒数第二名都能过本科线，只有赵曜的分数不能见人。高三一班的学习进度是精英教学，你错过五分钟就很难再跟上老师的进度。 头疼，真的头疼，赵曜听了一上午就觉得太难了。 好在下午是英语和数学课，这两门赵曜都算是得心应手。 几个任课老师在办公室一合计，都发现了赵曜今天的不同寻常，一起反应给了赵曜的班主任老刘。然后放学之后赵曜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班长吼了一嗓子：“老刘请你喝茶。”班长学习好班级荣誉感特别强，看不起赵曜这种拖班级后腿的存在。 赵曜还纳闷儿，自己又干什么了？他不是那种幼稚的人，学习不好但从不调皮捣蛋扰乱课堂秩序。 “你最近家庭遇到困难了吗？”老刘开头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啊？没有啊。”赵曜有点懵逼。 老刘猜测二世祖能开始好好学习一定是因为家里遇到了困难，当他意识到自己不能靠家里吃饭的时候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家里真没事。”赵曜知道他误会了。 老刘道：“要是遇到事儿了记得跟老师说。” 然后老刘开始对赵曜进行了思想教育，家里不可能一辈子给你支持，人还是要靠自己。好大学带来好的人脉对你有好处，可以让你看到更大的世界之类的。 赵曜老老实实的听着，但其实有点不太耐烦。 老刘看赵曜一直在看表，问道：“怎么了？家里有事？” “嗯，”赵曜道：“没事我就先走了。”他是走读生可以不用上晚自习。 “你干什么去？”老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去接孩子！”赵曜头也没回给了老刘这个回答。 六点半，赵曜准时出现在了老年大学门口，其实他们班早就下课了，但谢玥一个人会在学校里学习别的课程。这个大学所有教室都可以自由旁听，谢玥还去楼上大班听了经济学入门。 赵曜一脚跨在车上，道：“愣着干嘛？不走吗？” 风把赵曜的短发扬起，看上去就青春洋溢，站在老年大学门口更嫩得能掐出水来。 谢玥站在他的车后座，顺手摘了赵曜的耳机，共享同一首歌。 ※※※※※※※※※※※※※※※※※※※※ 今天没歌哈哈哈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魁七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魁七厄 19瓶；逍遥、克斯维尔的明天 10瓶；jein_z 5瓶；银桑哪哪都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问话 正常情况下应该多久会熟悉一个人？赵曜不太清楚，他没跟人这么自然的相处过。谢玥就站在车后，他依然双手插兜，不知道怎么站的，不论路况多颠簸他都很稳。他目视前方，不说一句话，两人之间却通过一根耳机线衔接着，共同听着皇后乐队： is this the real life 这是真实的生活吗？ is this just fantasy 还是只是我的幻想？ 真奇妙，太他娘奇妙了。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赵曜跳下车，说：“你为什么这么沉啊？”每次载着谢玥回家都能出一身汗，让赵曜开始考虑该不该去买辆电瓶车。 谢玥对自己的体重没有任何概念，问：“有吗？” “有，”赵曜说：“跟秤砣差不多……”赵曜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他在家门口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果然还没等他走到，车上的人已经下来了。 下车的是个女人，长得高挑穿上高跟鞋都快逼近一米八了，她穿着一身紫色茶歇裙，头发烫的一丝不苟，看着像是哪家的贵妇。 “曜曜。”女人远远的喊了一身，手上还戴着手套，朝赵曜招了招手。 谢玥压低声音问道：“你妈？” “你妈。”赵曜一看到女人就直接皱眉，此时听到谢玥的话，下意识的反骂回去一句，“人才二十五，怎么当我妈？” 赵曜和谢玥慢吞吞的走过去，还有几步的距离，女人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内容，谢玥说了句：“看着像三十多。” 谢玥不明真相的这么一句评价把赵曜逗乐了，赵曜悄声说：“三十岁也不能生我啊。” 赵曜刚说完这句话刚好走到了女人面前，脸色突然冷下来，不冷不热的喊了一声：“秦阿姨。” 谢玥看着赵曜快速变脸，从笑脸到冷脸也才花了不到一秒钟，无缝衔接毫无破绽。 秦阿姨看到赵曜过来，想跟他亲热一点，但又碍于赵曜的脾气不好下手，有点局促的站着，温声细语的说：“快中秋了，阿姨来看看你。” 秦时月是他爸爸的“女朋友”之一，他爸赵付舟跟他妈离婚之后就变成了风流种，女朋友一茬一茬的换，他爸在美国有一个模特女朋友，在国内有一个体己的枕边人，不论在哪儿反正都不会寂寞。他爸就喜欢长腿大美女，可惜这位美女审美不怎么样，一心想把自己往贵妇方向打扮，反而不伦不类的，莫名老了十几岁。 赵曜听到了之后也没什么表情，任何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要给你当阿姨，你都不会有啥好脸色。他敷衍道：“嗯，知道了。” “月底就中秋了，刚好你要生日，阿姨这次来给你带了点东西，”秦阿姨说着，司机便很有眼色的从后备箱拿了两箱东西下来，秦时月说：“这里面有月饼，还有点水果，你都高三了，学习压力……” “我能买得起，”赵曜不想听她长篇大论的絮叨，直接打断说：“我也没压力。” 秦时月被打断了之后，脸色变得有点微妙，不过她被赵曜拒绝习惯了，又换上了笑脸，说：“东西挺沉的，我跟小关把东西给你送上去。” “他送上去就行，您跑来跑去太麻烦了。”赵曜说话真的一点情面都不留。 秦时月还能说什么，就只能给司机打了个手势，让他先把东西送上去。她给赵曜他爸爸赵付舟当女朋友都快七个月了，一心想攻略赵曜这个“太子爷”，结果连他家门都没进去过。赵曜这人看着挺好说话的，其实领地意识特别重，一直都不让人接近，不然也不会一个人住。 “你生日礼物想要什么？”秦时月询问，“阿姨给你买。” “我想要一辆捷豹，你买吗？”赵家大少爷发了话，秦时月花着老赵的钱，怎么可能有钱给赵曜送一辆车。 秦时月脸色顿时尴尬起来，说：“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我们不要追求那么物质的东西……”赵曜一耸肩，被迫听着秦时月念经。 秦时月说了一圈儿大道理，然后目光又落在谢玥身上，转移话题的问：“这位是……” “朋友。”赵曜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别人干涉他日常生活。 秦时月有点狐疑，因为看到了他俩之间相连的耳机，一直到现在他们都在听一首歌。她之前只知道赵曜跟林宝玩的好，也没听说过赵曜又交了什么新朋友。况且这位朋友他看上去比赵曜年纪大，不像是同龄人，而且又是长头发，别是什么不伦不类的人。秦时月其实想问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实在是没有立场。 谢玥却突然伸出手，说：“夫人，你好。” 秦时月顺着那只手往上看，然后看到了谢玥对她露出了一个含蓄的笑，很含蓄，大概是礼貌式的，嘴角轻轻扯了一下。 秦时月被他看着有点脸红，主要是谢玥喊得那声夫人让她有点受用，她伸出手跟谢玥握了一下，就感觉谢玥的手很凉。于是松开手之后，秦时月下意识的说了句：“年轻人手这么冷啊，我刚送你的东西里有桂圆莲子，你到时候煮点喝对身体好。” 谢玥对她点了点头，“谢谢。” 赵曜想翻个白眼，这两人竟然还就这么勾搭上了，下句话是不是就要说谢玥手凉脚凉，上辈子是折翼的天使了？ 秦时月一直盯着谢玥看，眼睛都挪不开，问：“你眼睛真好看，隐形眼镜吗？” 赵曜听她这个意思勾搭了他爸爸不算还要勾搭谢玥了，本想出言讽刺两句，突然问道：“你车上有人？” “啊？”秦时月没想到赵曜话题转的这么快还这么生硬，她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秘密，飞快的说：“对啊，我闺蜜。” 车后座窗户降下来一半，赵曜看到了半张脸，对方察觉到赵曜窥视的目光，很快就把车窗升上去了。 赵曜跟谢玥去过八宝斋那次，谢玥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从那天之后他就像是多开了窍一样，他能够在人群中辨认出妖。 人和妖之间的区别很大，最大的区别是温度很低，不论是恒温动物还是变温动物修炼成人好像温度都更低一点，维持在三十度以下。 而妖怪虽然修炼出人形，但他们身上有重影，半透明的像是ps里调低透明度的图层一样，影子和本身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你能看到他们本来的原型。 但这事儿跟修为大概有点关系，修为越高越难看出来，比如赵曜在谢玥身上根本看不到这种东西，谢玥的外观看起来天衣无缝几乎跟真正的人类没什么区别，除了温度偏低以外根本察觉不出来。 赵曜刚才只是瞥了一眼秦时月的闺蜜，虽然没看清具体的样子，但感觉到一股不太好的味道，像是猪肉腐烂了一样。 这时候司机刚好回来了，秦时月看出来了，她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攻略赵曜，于是跟他说了两句就要打道回府。 赵曜嗯了一声，张了张嘴本想提醒她一下，但欲言又止，最后看着秦时月上了车，车开远了他都没有说话，一直目送着车屁股消失在路口。赵曜才问了句：“那车上是不是有个妖怪？” “是。”谢玥挺意外赵曜的感知这么敏锐，那只妖怪隐藏的挺好，他其实有点想知道赵曜会怎么做。 赵曜抿着唇，脑子里开始脑补秦阿姨晚上回去被妖怪分尸的场景，内心做了三个回合的斗争，然后叹了口气，问：“你会除妖吗？” 谢玥歪着头回了一句：“你是问我会不会残杀同类？” …… 好像道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赵曜自己觉得好像不太合适，心想这句话大概跟“你会杀人吗？”的效果差不多。 “我会啊。”谢玥笑着回他，饶有兴趣的说：“你想让我干什么？” “你真会？”赵曜有点诧异，虽然谢玥一看就是那种身上背着不少血债的人，但他自己真的说出来才觉得其实是有点吓人的，谢玥越来越像黑帮大佬了。 “你买回来的那本书都没看过？”谢玥侧着脸问，赵曜有点不太寻常，起码对谢玥的态度不太寻常，接受妖怪的速度比别人快，对谢玥没有刨根问底深究的意思，跟谢玥之前遇到的任何人类都不一样。 赵曜有点茫然。 谢玥叹了口气，“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啊？”不知道是谁，就敢这样让谢玥跟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赵曜无知者无畏。 “书里有写啊？”赵曜买回来东西之后就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说：“那我回去好好翻翻，我知道你是谁啊，你是董叔同的同学，同学能拿矛奖，厉害。” 谢玥被他逗笑了，赵曜评判他的坐标轴是人类的，在京华大学上学的经历相对他漫长的生命来说微不足道，但赵曜觉得很酷。 赵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现在先跟我去找秦时月。”赵曜是个很能拎得清的人，他能够快速做决策，头脑一直挺清醒的。 “你干嘛要救她？”谢玥有点好奇，据他所知现在是一夫一妻制，秦时月说的难听点是破坏人家庭的小三。就算是旧时代大户人家里养的姨太太，一般都跟家里的孩子不太对付，赵曜竟然想救她一命。 “怎么说也是我爸的女人，”赵曜拿出手机翻通讯录，想找到秦时月的手机号，一边回：“那我有什么办法？我爸不在国内，我得帮我爸照顾她。” 谢玥一听这句话就觉得有点搞笑，赵曜那个语气好像他是他爸爸的兄弟，保护兄弟的女人天经地义。 谢玥试探的问：“你不恨她？” “我恨她干什么，又不是我女朋友，她别这么戏精一天天的来烦我就行，我恨她？”赵曜说着把自己说笑了，“她在我爸的女人里排不上号，能不能坚持到过年都不好说，我爸换女人平均三个月一次，她坚持了这么久都很牛了。” …… 谢玥有点无语，赵曜对他爸爸混乱的私生活豁达的有点过头了。 他当然不恨秦时月，甚至觉得对方有点可怜，才二十五岁比赵曜也没大几岁，赵曜顶多叫她一声姐姐，但秦时月还要低声下气的过来哄他这个小少爷。 赵曜拨通了老赵的电话，现在是晚上七点，洛杉矶那边差不多早上五点，赵付舟肯定在睡觉。电话拨打了三个之后赵付舟总算接电话了，那边声音沙哑，明显是刚被打扰了睡眠：“臭小子，你要是没有急事你就等死吧。” 赵付舟起床气一向很大，赵曜没空哄他，快速说：“你国内小蜜家庭住址和电话发给我。” 赵付舟听到这个话有点醒了，警觉问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去砸场子吗？我告诉你啊赵曜，当初说好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你不能这么叛逆你知道……” “闭嘴吧你，”赵曜跟他爸爸说话真的没大没小，直接就呛过去了，“谁特么这么无聊……” 赵曜说一半，听到那边有一声女人的声音，也是那种半梦半醒的音调，“honey……” 赵曜顿了顿，有点挪揄的打趣道：“可以啊老赵，身边有姑娘呢。” “你闭嘴吧。”赵付舟也呛了一句，又转身跟那边的美国大妞说了两句软话，听的赵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曜直接道：“电话地址给我，我马上挂电话。” 两分钟之后，赵曜手机响了一下，上面收到了秦阿姨的电话和地址。 “走吧。”赵曜没抬头，手机上叫了网约车，他未成年在国内不能考驾照，不然可以自己开车过去。 谢玥一直盯着他看，手机屏幕的微光在他脸上投上了一层暖暖的光，赵曜要电话约车的动作一气呵成，轻而易举就开始使唤谢玥，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踏入另外一种领域，未知的恐怖的，更是无可预测的。 “我凭什么听你的？”谢玥没有移动的意思，反问道。 赵曜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看都没看谢玥一眼，忙着给秦阿姨打电话，但对面一直是忙音，打了两个都没打进去，赵曜一边回答：“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吗？” 之前赵曜问他，你是我的吗？谢玥回答是。 如今赵曜回答的如此自然，好像谢玥天生就是他的，不管对于赵曜来说谢玥是个神奇宝贝，还是什么精灵小卡片，对他来说，谢玥就是他的。 谢玥勾了勾唇角，心想这小孩儿真挺有意思的。 ※※※※※※※※※※※※※※※※※※※※ 他俩今天在听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我逐渐变成了一个推歌号…… 谢玥：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赵曜：我男朋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仔、jein_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phoebe1999 20瓶；宝家少奶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照片 秦时月的家还挺远，开车过去新城要四十多分钟，还碰上了堵车。在车上的时候，赵曜看着窗外，外面的灯光在他脸上掠过，他脸色不是很好。 谢玥看出了他的心事，说：“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赵曜是真的有点犹豫了，他一个高中生为什么要掺和这种事儿？但他不想表现的这么怂，反问道：“我不去能行？” 谢玥也一直看着窗外，他在民国时坐过汽车，但不如现在的这么快，而且顺畅且舒适，他每次坐车的时候都会观察车子的结构，他说：“你可以联系三阴府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管这事儿。” 人与妖之间的相处难免会有摩擦，虽然确定了约定成俗的几项规定，但规矩设立的时候就会有人一心想要去打破，所以这就促成了三阴府的存在，可以当作是人间的警察局，内部组成一半人一半妖，为了同一个目的：维持天地秩序。 三阴府设立的时间足够久，起码有千年历史，只不过谢玥被封印百年，也不知道现在会不会发生改变。 除此之外民间散落着巫师世家，其中谢家最有名，门徒遍布世界，他们是私人的除妖师。 然而不论是三阴府还是巫师谢家，他们管的事情一般都是重要大案，像这样的小事儿人有可能不愿意出手。 “怎么联系？”赵曜有了点兴趣，电影和动漫里都这样演，接下来主角就可以加入这个什么所谓的三阴府展开一番作为拯救世界了。 “我怎么知道？”谢玥回答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他没事干联系三阴府干什么？他又不犯事。就算是犯了事儿，他自己难道还收拾不了吗？ 倒是三阴府出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会来联系他，他只要等在原地就行。 “你说了就跟没说差不多。”赵曜抱怨了一句，他有点饿了，还没吃晚饭就着急往秦时月家里赶，他书包里有一袋吐司两包牛奶。谢玥不需要进食也行，但赵曜还是分他一包牛奶，问：“你要喝什么味儿的？” 谢玥看着眼前的两个选项，在巧克力和草莓味中间选了草莓味。 嗯，很合理，谢玥小公主喜欢粉红色的。 赵曜啃着面包，然后眼看着谢玥叼着草莓牛奶，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来一本书一个本子。他估计是在车上堵着有点无聊，竟然开始写作业。因为是老年人课程，书本上的字比一般课本要大两号，赵曜瞥了一眼就看见了，他小学学过的拼写，谢玥正拿着本子用膝盖撑着身残志坚的写作业。 当下赵曜就被谢玥的这个阵仗给惊呆了，心想这人真的很拼。赵曜赶紧捂住自己书包，生怕谢玥一个高兴就要拉着他共沉沦。 谢玥做作业太快了，本来他也是认字，就是没学过拼音，学起来谈不上什么难度。 谢玥很快就写完了自己的作业，他把作业本递给赵曜，道：“老师说要家属检查。” 赵曜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接到这么正式的任务，他本来吊儿郎当的现在都变得正色起来，他轻咳一声开始给谢玥小朋友检查作业。 谢玥小朋友字迹工整，圆珠笔写出了一种钢笔字的感觉，哪怕是在车上写出来的字都挺好看，一笔一画非常锋利，但又敛着一股气，没那么锋芒毕露，跟书法一样，但用这个高级的书法写出来的是……拼音抄写和简单的偏旁。 赵曜家长给谢玥小朋友打了个一百分，然后按照老师的嘱咐在他作业本最后一页粘贴了一朵小红花。 “真棒。”赵曜说话都不自觉的开始切换家长模式。 谢玥哼了一声，心想废话。 谢玥写完作业之后又掏出一本书慢慢看，学语言一般都是听说读写，谢玥会抓紧用一切时间来锻炼自己阅读简体字的速度。 赵曜偷偷看了他好几眼，几次开口又欲言又止，特别想说，您看的是《中老年人常见疾病预防手册》。 车停下来前五分钟，谢玥合上了书，有条理的一本本放回去。 他表情一直是那种心不在焉的，跟赵曜这种一脸要去干一番大事业的人完全不同。 下车之后赵曜觉得这地方还挺眼熟的，也是挺好的小区，虽然房子跟赵曜自己住的那套根本没法比。但好在是学区房地段好。赵曜家房产挺多的，等到了才反应过来这是他家，老赵之前从来也没把人带回这套房子过。 赵曜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有点咬牙切齿的，“老赵要把这套房子送给秦时月，我就断了他的命根子。”玩女人是一回事儿，玩女人能玩赔钱是另外一回事儿，给点零花钱差不多了，送车都能理解，真要送套学区房赵曜就觉得赵付舟脑子被驴踢了。 谢玥笑了笑，心想这才是一个年轻人应有的心气儿，问：“那你还上去吗？” 赵曜咬牙切齿：“去！” 谢玥发自真心问：“你是去除妖还是去抓后妈的？” “有妖除妖，没妖抓人。”赵曜头也不回往上走，一路风风火火，跟要去手撕小三的正房差不多。 然而，等他一路风驰电掣的跑上楼，站门口之后突然就消停了不少。他顺了口气，然后心平气和的按了门铃，谢玥觉得赵曜修养挺不错的，不论什么情况都不在关键时刻毛躁。 门铃响了半天没人开门，赵曜怕扰民，这房子不是一梯一户，旁边还有三户人家。他又给秦时月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这时候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秦时月走了之后赵曜后脚就来他家了，虽然来的路上堵车了，两人之间的时间差顶多就半个小时。然而现在秦时月一点声音都没了，连电话都不接。 要么是没回家，要么是出事儿了。 赵曜打开了一个手机app，秦时月开的是赵曜他家的车，车上安装的导航定位系统是共用的，赵曜有他家所有车的定位。他打开手机，手机显示车就在小区地库，秦时月已经回来了。 但没有人接电话，也没人回应他。 赵曜只好从他爸爸给他发的短信里拎出来一串数字，房子是密码锁，赵付舟刚才把密码一起给他了。反正房子是他家的房子，这样也不算是擅闯。 一阵电子声之后，门弹开了。赵曜抓着门把手，反而不动了。 身后传来谢玥的声音：“怕了？” 谢玥的语气带着三分揶揄，他以为赵曜应该是那种炸毛的来一句谁怕了，或者说谁怕谁，结果赵曜轻轻嗯了一声：“嗯，怕了。” 他的声音低而沉，坦坦荡荡的承认自己怕了。 任何一个正常人类在这个时候都会害怕，门后万一是一场凶杀案怎么办？是不是应该打电话给警察，或者去找找谢玥说的那个什么三阴府？ 谢玥眼看着赵曜就要一脚踏进另一个世界了，推波助澜的说：“不用怕。” 赵曜刚嗯了一声，谢玥慢悠悠的来了句：“你挺邪的，人又凶，我都怕你，你不用怕她。” ？？？邪？哪里邪？赵曜什么时候凶他了？不都好吃好喝的供着吗？ 赵曜悄悄推开门，他先透着门缝看了一眼，里面没人，确定没什么异样之后才把门缝推开了些。 玄关处高跟鞋散落着，两只鞋距离的位置很远，赵曜皱了皱眉，秦时月不是那么邋遢的人。 他站在玄关处叫了声：“秦阿姨？” 没人回应他，赵曜没换鞋，直接走进去。赵曜走了两步，问：“是不是有水声？” 谢玥懒洋洋的嗯了一声，他一直对这事儿提不起多大兴趣，像是喊一只老虎去抓耗子，当然提不起任何兴趣。 赵曜停在一扇门前，这家一百多平，房子不大，赵曜回忆了一下屋内的格局，三室一厅，家里两个浴室，在外面的这个大一点里面装了一个浴缸，赵曜就停在浴室门口。 水从门缝里涌出来，慢慢的打湿了赵曜的鞋子，他现在站在积水中。 “秦阿姨？”赵曜不确定的呼唤了一声，再一次的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门锁着，他只能重重敲门一边叫秦时月的名字，“秦阿……” 赵曜都做好了准备要折腾很久，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迎面而来的水蒸气扑了赵曜一脸，门后是秦时月本人，她裹着浴袍头发全湿的，看到赵曜有点讶异，“曜曜？” 赵曜下意识的移开了目光，秦时月现在衣冠不整的，问：“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回？” “哦，”秦时月把水龙头关了，说：“刚才泡澡差点睡着了，还好你把我叫醒了，以前看新闻老有人泡澡溺毙。” 泡澡一直开着水龙头？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不过秦时月确实一副刚从浴缸里爬出来的样子，手指头都泡皱巴了。 秦时月裹了裹自己的衣服，估计发现现在自己的样子有点失礼，问：“你怎么来了？” 赵曜被噎了一下，马上就找到了借口：“过中秋。” 秦时月有点不可置信，“你？跟我过中秋？”况且中秋不是还有一段时间吗？ “不行吗？”赵曜反问的很有底气。 “行行行，欢迎欢迎。”秦时月听到这话又惊又喜，据她所知赵曜一直不喜欢她，她之前听说要想攻略赵付舟的心，先把他儿子收拾好就行，但她打听过了这么多年也没个女人真能治得了赵曜，不论是那些过来作威作福摆架势的，还是走亲民路线过来跟赵曜交朋友的，赵曜都一个态度：滚远点。 秦时月自己嘀咕了一声：“真灵验啊。” 赵曜听到了这一声嘀咕，好奇问道：“什么真灵？” “没什么？”秦时月笑的很温柔，招呼赵曜，说：“你跟你朋友先坐坐，我去换件衣服给你们做饭。” 赵曜没接她的话茬，直接问：“你闺蜜呢？不一起过节？” “啊？”秦时月愣了两秒才说：“在隔壁屋，她睡了。”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的瞥向左手边的卧室。 赵曜哦了一声，心想秦时月有点欲盖弥彰了，马上就说她睡了，跟猜到赵曜要问她什么一样。 秦时月回去换衣服，赵曜跟谢玥并肩坐在沙发上等她，谢玥百无聊赖的低头玩手机，他手机是赵曜淘汰下来的苹果8，他现在还不太会打字，迷恋上了玩一款小人闯关的游戏，他抽空就玩，按照谢玥的话来说，这游戏在老年大学很火，有一点益智的功能，可以预防老年痴呆。 虽然赵曜没看出他哪里需要预防痴呆的。 谢玥没有抬头问：“你感觉怎么样？” 谢玥问他的语气就像是一个考功课的师父，赵曜回答道：“不太好。” 真要说哪里不好他也说不出来，就觉得这间房子挺奇怪的，从他进来的时候就觉得有点阴森森的。 “她有点老了。”赵曜想了想说，秦时月有点太老了，眼睛里一股子疲态，眼角有了鱼尾纹，甚至都有了颈纹。刚开始赵曜以为秦时月是没打扮好显老，现在素颜看着却像是四十五，足足老了二十多岁的感觉。而赵曜之前见过她，两三个月前的时候她还能嫩的像一枝花，不然他爸也不会看上秦时月。 赵曜突然皱了皱眉，他在沙发垫子上摸了一把，摸了一手土，是泥土的感觉，手感还是湿的。赵曜凑近闻了闻，泥土散发着一股腐烂味，跟他刚才在车上闻到的一样，像是肉烂了。 “喂，要不一起去看看？”赵曜问道。 “不想去。”谢玥还在低头玩手机，眉峰斜斜一挑，说：“你想干什么就去干，有我在你怕什么？” 赵曜觉得他有点无可救药了，沉迷于人类科技无法自拔，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就这么大点的房子，在谢玥的眼皮子底下也翻腾不出什么大花样。 赵曜自己站起来转了一圈，跟做贼一样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秦时月估计是在化妆半天都没出来的意思。赵曜蹑手蹑脚的走到洗手间左边的房间，他象征性的敲了敲门，没人回答他，他就准备推门而入了。 他本想这事儿速战速决，推开门看一眼不管是什么就认了。结果他打开门之后却惊呆了。 房间内部是灰色的。 这句话不是一种比喻，房间里真的是灰色的，像是一夜之间被剥夺了所有的颜色，不论是床头柜还是床上的小玩具熊都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色彩。一个人都没有，显得空荡寂静，天花板上飘落下了一点东西，赵曜下意识的摸了摸，像是灰烬一样一碰就碎。 雪花一样的灰烬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像是在下一场雪。 赵曜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太科学，想回头把沉迷于打游戏的谢玥一把拽起来，结果他一回头之后才发现，背后的世界也变成了同样的灰色。 他走到客厅，但客厅沙发上没有谢玥，只有一只手机掉落下来，手机上的画面小人已经死去多时，上面浮现了一行字game over，他叫了谢玥的名字没有人回应，他叫了秦时月的名字同样没有回应。 只剩他一个人了，他终于意识到这一点，只有他一个人要面对这样的世界。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腐最爱吃豆腐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von 50瓶；茳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杨素素 赵曜第一反应是掏手机，他总觉得如果天塌了但你手机还能用，一般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可惜，他的手机上是灰色的，屏幕像是死机了一样无法左右滑动。 就在这时候，他又闻到了那股腐烂的臭味，比之前的更加恶臭，简直好像就在眼前一样。 赵曜捂住口鼻，想先出去再说，他走了一步感觉自己像是踩着的地板不像是地板，有点柔软。他下意识的低下头看了一眼，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说不出话。他踩着的不是地板，而是泥潭，像是沼泽地一样，一直淹没到他的小腿肚。 他后退一步，却因为沼泽的力道险些跌倒，差点一屁股坐到泥地里，幸亏一手撑住了。但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摸的东西手感不太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僵直脖子缓缓扭过头，看见自己手下按着一个女人的脑袋。女人半个头陷在泥潭里，露出的那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赵曜，半张嘴咧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这是……秦时月的闺蜜。 赵曜像是碰到炭火一样飞快缩回手，脸都吓白了，他倒是想哀嚎，但不知道为什么怕到极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目之所及四处都是“人”，赵曜目测了一下足足有十一个，像是河里飘着的西瓜瓢，还会随着泥沼上下起伏。刚开始以为是尸体，后来才发现他们会笑，会移动眼珠子，也会发出类似沙沙沙的声音。 “曜曜……”正在崩溃之际，赵曜听到有人在叫他。 赵曜缓慢的抬起头，对面墙壁里有一个女人，是秦时月，她身体一半嵌进墙壁，露出的那张脸披头散发的，她脸上画着浓墨重彩的妆，嘴巴涂得猩红，像是小丑一样口红一直延续到脸上，像是一个巨大的微笑。 在这个时候能碰到熟人怎么说也是好事，赵曜咽了口唾沫，叫了一声：“秦阿姨？” 秦时月的表情就像是哭了一样，她八成是想说些什么，但她做任何细微的表情都显得很费劲儿，她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话，嘴角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拽住往两边拉扯着。 秦时月一半身体陷入墙壁，而那些泥沼还在往她身上蔓延攀爬，赵曜突然明白了，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恶臭的胃，进来的人会逐渐被“消化”成为那些怪物的一部分。 “你、你等会儿，我来救你。”赵曜说话都哆嗦，他当然也怕，但他多年的教育告诉他，遇到危险的时候要去保护你身边的女人。赵曜说要帮他爸爸照顾女朋友，要说话算话。 赵曜迈开一步，但非常艰难，像是在浓稠的沼泽里行走，每一步都走得大汗淋漓。 “你等等啊，”赵曜边走边安慰她，“你别害怕啊，这都是……小场面。” 赵曜抬起脚的时候脚底沾满粘稠的泥浆，甚至能拉出丝线。 赵曜说话都没底，他其实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儿，但看秦时月的样子估计也不可能回答他。 赵曜又向前一步，好在这个房间不大，一共也没多远的距离，赵曜距离秦时月就剩下三步了。 “你看你找金主也不擦亮眼，”赵曜开始没话找话，他走的气喘吁吁，“你找我爸，我爸那是个东西吗？你看你出了什么事儿，连个帮忙的都没有。” 秦时月没想到赵曜会过来找她，赵曜第一反应不是怪她，而是过来“救她”。她在h市没有什么可以依赖的人，出了这种事陪在她身边的竟然是赵曜。眼泪从秦时月的脸上流下来，睫毛眼线全晕开，把她整张脸冲的面目全非。 “你别哭啊。”赵曜有点慌乱，说：“你哭什么啊，没事的，我带来的那个人挺厉害的，你死不了。” 赵曜距离秦时月很近了，仅有一步的距离，他一路走过来实在是够呛，出了一身汗，他伸出手想要去把秦时月解开，他的手距离秦时月还剩下三寸，马上就能碰到了。 秦时月突然艰难的挪动自己下巴，看不见的丝线把她的嘴角割烂，嘴角生生撕裂，秦时月用说了一个字：“跑……” 她的左边是柜子，右边是梳妆台，赵曜在梳妆台镜子里看到后面的东西，从泥地里钻出来，融合成一个巨大的怪物，七八张脸镶嵌在它身上。 秦时月是一个诱饵，妖物的目的是他…… 秦时月大概是痛极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快跑！” 赵曜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感觉背后的东西如同狂风骤雨一般陡然朝他压来。但他连走都费劲儿，怎么可能跑得过。 那一瞬间赵曜没有选择跑，秦时月的表情复杂，脸都痛的扭曲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对比之下赵曜有点过于镇定，他僵在原地，脸色发怔，他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才发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竟然流鼻血了。 他深深喘息，看着手背上的鲜血不明所以，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拖慢无数倍，他看见秦时月惊慌的表情，眼睛张大，嘴角在流血，喉咙里发出尖叫。而镜子里倒映一只怪物，距离他的后脑勺仅有十公分。 赵曜下意识的反手回击，在手掌接触沼泽的那一瞬间，就像是炭火上被泼了一捧水，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脚底的东西飞快的抽走，是活物一样四处逃离，赵曜踩着的地面露出本来红木地板的样子。像是一夜之间散发出生机，房间瞬间恢复出原本的颜色。空气中的灰暗迅速消散，墨绿色的橱柜、白色的梳妆台，床上粉色的小玩偶，之前的灰烬烟消云散。 秦时月从墙上跌下来发出一声闷响，赵曜眼疾手快的扶住掉下来的秦时月，然而他刚碰到秦时月，秦时月就像是被扎了一下发出尖锐的叫声，脸都痛的扭曲了。 赵曜不敢再碰她，转过身来和妖物面对面而站，他胸膛急促的起伏，最初那股害怕的劲儿已经过去了，剩下的是震惊，还有那么一点……兴奋。 他的鲜血……似乎具有某种用处？ 妖物吸收了地板上的泥沼，汇聚盘旋然后胀大，把天花板都堵得满满当当，像是用泥土随意揉成的一团肉瘤，身上长了七八张脸，最主要的那张脸是秦时月闺蜜的样子。她自上而下俯视着赵曜，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谁？” 赵曜没回答，他怎么知道自己是谁？他倒是更想让对方告诉他自己是谁。 反派死于话多，这个妖怪深谙此道，她没有多嘴，她没想到秦时月能给她带来赵曜这个宝贝，如果能吃了赵曜，那她修为大涨。妖物张开大嘴，咆哮了一声，嘴巴里面像是有风一样扑了赵曜一脸，脸都被他吹变形了。 在妖物面前，赵曜是渺小的，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的跟他们对峙过。 赵曜死死盯着对面的猩红大嘴，秦时月闺蜜的嘴张到人类不可能达到的程度，像是整个头都被劈成两半，仅仅靠着一层薄薄的头皮连着。赵曜握紧了拳头，准备再试一次，第一次可能是意外是侥幸，但如果第二次可以成功的话，就能解答多年的疑虑。 女人的头颅延伸出，像是蛇头一样朝赵曜横冲直撞来。 “喂。” 就在妖物的嘴巴就要把赵曜一口吞掉时，谢玥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妖物像是碰到一层无形的屏障。她转身看到了门口的谢玥，他懒懒散散的站在靠在门框上，左手还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小人一蹦一蹦的，左手在玩游戏，右手的手指微微一动。 妖物七八张脸同时扭曲发出了尖利的吼叫，如果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够烦人了，那么十个女人的尖叫如今混杂在一起。 “吵死了。”谢玥话音刚落，妖物就像是被下了禁言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估摸着还想再反击，但她在谢玥面前太过渺小，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赵曜知道谢玥的力量，他几乎没有大幅度的动作，只是动了动右手的手指头而已，甚至左手还在玩手机。 谢玥也不放狠话，说一些类似“找死”之类的装逼场面话，就是一歪头，有点不解的问：“你这是整什么幺蛾子呢？” 谢玥的到来让赵曜心安了不少。他第一反应是抹干净自己的鼻子，快速收回自己的右手，悄悄握紧拳头藏在身后，他不想让谢玥知道这件事。 “你怎么才来？” 谢玥没看见他那点小动作，被赵曜这么猛地叫了一嗓子，突然心尖颤了颤，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开始觉得赵曜这小屁孩麻烦，但现在却又有一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谢玥一般不喜欢跟人解释，现在却说：“你一共就消失了三分钟。” 卧室墙壁上悬挂着钟表，谢玥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开始缓慢的向前移动，分针咔哒一声定在零七的位置，确实也才过了三五分钟，但赵曜却觉得自己在这里过了很久了一样。 谢玥随意的在空中画了道东西，手指动了下，妖怪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住，啪嗒一声她左下角的脑袋突然断裂，咕噜噜的滚下来。 “你等等，你干嘛？”赵曜突然出声。 “除妖啊。”谢玥皱了皱眉，不解的望着他，还有点不耐烦。 赵曜捋了捋思路，问：“你要杀了她？” 谢玥歪了歪头，问：“不然呢？” 赵曜有点迟疑，说：“我们这是个法治社会，这样不好吧？” “你真的很烦。”谢玥觉得赵曜特别事儿，嘴上说着麻烦，却也听话的没有动杀心。 他伸出右手，虚空的手掌慢慢握紧，对方就像是身上罩着一张看不见的大网逐渐收紧，随着谢玥的手越收越紧，妖怪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泥塑娃娃。 泥娃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了两圈然后不动了。赵曜有点茫然，这事儿对谢玥来说是不是过于容易了些，简直跟拍死一只蚊子的难度系数差不多。 谢玥切了一声，说：“小小一个土偶妖，把你吓成这样？” “土偶？”赵曜藏在背后的手捏紧了拳头，他打了个哈哈，对谢玥笑了笑：“我只知道偶像101。” 谢玥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有点无奈，“你回去好好看书行不行？”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赵曜花了三万的高价买来一本书，结果翻了几页就没看了。赵曜不想让谢玥知道刚才那三分钟发生了什么，他看了一眼自己脚边的秦时月，她还没死只是晕死过去，整个人蜷曲在一起，身上散发出恶臭。 她已经毁容了，嘴角两边被撕开，鲜血流出来淹没了她下半张脸。赵曜想给她止血，但不知道怎么处理，之前学的紧急救助课也没教他这种情况。 “秦阿姨？”赵曜尝试着叫了一声，秦时月没反应，估计已经彻底晕死过去了。 “哎，你过来看看她。”赵曜迟疑了一会儿说，决定要先处理眼前的问题，“我一碰她她就叫。” 秦时月身上妖气附体，赵曜的鲜血会对她造成伤害。 谢玥慢悠悠的走过来，停到了赵曜面前，他没说话，只是看着赵曜。 赵曜有点着急，说：“你帮她……” 谢玥冷笑一声，知道赵曜在想什么，说：“不要。” 赵曜愣了一下，说：“你不给她治病？”赵曜见识过谢玥的治愈能力。 谢玥跟小孩儿一样，说不要就不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微微仰着下巴说：“你们人类不是有医院吗？”他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会治疗，有病受伤上医院去。 赵曜哦了一声，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挺特殊的，然后开始拨打120。 ※※※※※※※※※※※※※※※※※※※※ 土偶妖是聊斋里的妖怪，具体干啥的下一章再解释。 赵曜：你不给他治病？ 谢玥：我又不是医疗兵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火锅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三阴府 救护车来了一趟把秦时月带走了，赵曜给他爸爸打了个电话，也没过多解释，多解释赵付舟也不信。赵付舟作为一个坚定的基督徒，你跟他讲妖怪他跟你讲上帝，他要是听说这件事肯定第一反应是怀疑他儿子脑子有病。赵曜粗略的说了句，让他找个国内信得过的叔叔或者是律师来人民医院急诊室。 赵曜和谢玥两个人就等候在急诊室外，赵曜身上全是泥，他跟着救护车就跑出来了，没来得及收拾自己，坐在急诊室外引得来往的路人纷纷侧目。 谢玥嫌他臭，坐在长椅的另外一侧，一点都不想跟他挨着。 秦时月的问题不大，都是外伤，在急诊室缝针。幸亏不用做手术，不然赵曜都不知道大半夜去哪儿找秦时月的家属，只不过毁容是肯定的了，后面能不能修复还不好说，赵曜心想着自己要信得过现代医学。 土偶妖被赵曜带出来了，用一根毛巾简略的包了一下放在书包里，赵曜有点神神叨叨的，像是偷偷在书包里藏着一只小猫，经常没事干的时候就看两眼。 这是一个女人的雕塑，跟秦时月“闺蜜”的样子一模一样，现在变成雕塑，看久了还觉得还挺可爱的。 土偶是一种物灵，道行高的巫师捏出的小土人，然后给他吹一口灵气。经过长期的祭拜土偶会拥有自己的灵魂。有些地方把土偶当做神仙祭拜，那土偶就自然成了天地间的一抹灵，日后成神也说不定可以。但现代人八成是把土偶当做妖邪来祭拜，他们祭拜土偶妖可以让对方满足他们的愿望。 秦时月为了拴住赵付舟的心，花大价钱请了一尊土偶妖，跟养小鬼一样好生供养着。赵付舟也破天荒的真的被秦时月掳走了心，平时三个月换一次女朋友，这次七个月都没换成功，而且还要把家里房子送给秦时月。 秦时月更加贪心，这次带着土偶妖去见赵曜，赵曜赶到秦时月家说要跟他一起过中秋，秦时月以为土偶显灵，才说了句：“这么灵验啊。” 和妖怪做交易是要付出代价的，秦时月的精气献给了土偶妖，人越来越苍老。对土偶妖许愿，付出的代价会越来越高，刚开始是自己的寿命阳气，逐渐就会需要献出自己的灵魂，之前每一个前来跟土偶妖许愿的女人都被永生永世的困在泥塑里成为了土偶妖的一部分。秦时月本来也应该跟他们走一样的老路，土偶妖完成了她最后一个愿望，准备在浴室里杀掉她夺走她的灵魂，幸好碰上了赵曜。 赵曜竟然会冲回秦时月家，就是为了救她的命。 赵曜听完了谢玥的解释，眉头一直拧着，问：“她就是为了我爸爸，不惜自己的生命？” 谢玥对此见怪不怪，说：“人类和妖怪做交易的时候一般都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们知道会有问题，但回报太高，房子车子和现金，努力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就能顷刻间得到。 秦时月如果及时收手还能行，她专心对付赵付舟拿到一套房，已经在走交房流程了。但秦时月太贪心，她想当赵家主母，她再次对土偶妖许愿，说想要成为赵夫人。但她不知道这次需要付出的是自己的灵魂。 赵曜尝试着站在秦时月的角度上思考了一下，她长得好看，从小就用美貌赢得了不少便利，走捷径走习惯了，一旦找到一尊能够实现自己愿望的妖怪，一而再的满足自己的需求之后上瘾了。 赵曜心想她家也许还有个什么要上学的弟弟或者一个重病的奶奶，这样能给她增加点悲剧色彩。但有可能什么都没有，家里是正经的小康家庭，只是一个单纯被欲望吞噬掉的女人。 赵曜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着急诊室里的人进进出出。谢玥也坐在他旁边，他还在玩游戏，一个益智小游戏打了一整天了。 赵曜沉默了片刻突然问：“人跟妖怪可以做交易，我跟你是不是也……” 谢玥手指滑动的飞快，说：“你想干什么？” 手机叮了一声，小人已经通关了，第九十九关，谢玥把益智游戏玩通关了，屏幕上的小人欢欣雀跃，彩色丝带飘荡下来充斥着整个屏幕。 谢玥终于不再看着手机，他看着赵曜，说：“你可以把灵魂献祭给我。” 赵曜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可以跟谢玥许愿，假如赵曜想要一个高考状元，只需要把自己献祭给谢玥，永生永世成为谢玥的仆人。 谢玥本以为赵曜应该是个意外，他不会受世俗物质引诱，没想到赵曜也不落俗套。想想其实有点好奇，他越是了解赵曜一点就对他越是好奇，每个人类都有自己的愿望，赵曜的是什么呢？ 他不缺房子不缺钱，他不可能会因为一个高考付出生命，唯一有可能的是……感情？ 赵曜深吸一口气，在谢玥的注视下张了张嘴。 “曜曜！” 方律师快步走过来，他刚接到赵总的电话，方律师是看着赵曜长大的，赵家的法律顾问。 “方叔叔。”赵曜站起身去跟他说话。 “你怎么回事儿？”方律师带着金丝边眼镜，穿着西装革履一派成功人士的面孔，整个人斯斯文文的，他停到赵曜面前，然后皱了皱眉，“你怎么浑身都是泥？还这么……”方律师修养好，没说出后面恶臭的这两个字。 “遇到了一点小意外。”赵曜模棱两可的解释了一下。 方律师看他不太好开口的样子，他一直都知道赵曜很有分寸，有钱人如果出了大事第一时间都是联系自己的律师，如果赵曜判断这件事不需要让方律师知道，那证明这件事还没严重到那个程度，道：“想说的时候再跟我说，秦时月怎么样了？” 赵曜说：“毁容了。” 方律师来的路上听说了这件事，他左右看了一眼，才悄声问：“你弄的？”方律师比谢玥更了解赵家小太子，知道赵曜有一些不好的前史，在美国的时候跟人打架进过局子。方律师已经在脑中构思秦时月这样的事情该怎么样花钱私下解决了。 “不是。”赵曜琢磨了一下，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说，他沉默了半响，说：“我这边不太好说，等秦时月醒来了你问她吧，你给我爸打个电话问他对秦时月还有情没有，有的话好好治病，出院之后我还叫她一声阿姨，没有了该走什么流程走什么流程，也别刁难人家。” 如果赵曜他爸放弃秦时月，接下来应该要走法律流程，房子是算赠予还是怎么样，打官司都要打好几个月。 赵曜顿了顿，继续说：“不管我爸什么意思，她的医药费我们家付，你让她不用担心。” 方律师默默记下了赵曜的嘱咐，别看赵曜才十七，赵曜说什么方律师都得去执行，赵付舟不在国内，赵曜就是当家人，这几个决策没有什么好商榷的，他只需要完美的做事。 赵曜拿起书包，估计准备要走了，突然又返回来，说：“你有备用衣服吗？” 方律师楞了一下，心想着赵曜这一身确实要处理一下，但他以为赵家太子爷要直接回家，因为赵曜出了名的挑剔，他不爱穿别人的衣服。现在跟自己要换洗衣服，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先回去，还要去别的地方。方律师内心盘算了一下，没猜到赵曜大半夜不回家要去哪儿，但还是说：“哦，有，我车里有一套，刚从干洗店拿回来，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赵曜接过纸袋，道：“方叔叔，剩下的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送你吧。”方律师下意识的说，赵曜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大半夜出去瞎跑还是不太放心，他想去看看赵曜是要去哪儿。 “不用，”赵曜摆了摆手，“我打车回去，秦时月等会儿就醒了。” 说完这些赵曜招呼上在打俄罗斯方块的谢玥，等谢玥跟着走在赵曜身后的时候，方律师才发现赵曜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人。他心思玲珑，也没想清楚凭空出现在赵曜身边的人是谁，沉吟片刻，觉得这件事还是得告诉赵总。 赵曜没有第一时间回家，他借用医院住院部的浴室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自己，然后换上了方律师的衣服。方叔叔估计之前刚去海边度假回来，纸袋里是一套夏威夷风的衬衫和大裤衩。赵曜穿着这种衣服，突然就从青春大学生变成骚包小混混。再配一副眼镜就能直接出道当黑老大家的黑太子。 这一套衣服太过于花里胡哨，导致他出来的时候谢玥看了他好几眼。 “看什么看？”赵曜走的理直气壮，活脱脱一位不羁公子哥。 谢玥摇了摇头，说：“有伤风化。” 赵曜噎了半响，谢玥漫长的人生中，人类都是长衣长袖，哪怕民国时他也受到良好的教育，不过分露出自己的皮肤。在他的印象里，赵曜这一身衬衫短裤在他眼里就跟裸·奔差不多了。 这次来到人间之后，在赵曜坚持不懈的努力之下，谢玥依然面不改色大热天穿西装，顶多愿意把袖子卷到胳膊肘。 赵曜懒得去感化迂腐老古董，招呼谢玥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师傅一直从后视镜偷偷打量他们。 半夜两点，两个年轻人，一个像是长发黑帮大佬，一个像是黑帮家不羁的太子爷，两人一起上了车，然后板着脸一句话都不说，赵曜还背着一个黑书包，书包鼓鼓囊囊的，目的地是老城区的一条弄巷：梅花十三弄。 司机是最了解都市传说的一群人，他听说那块地皮不干不净的，晚上进了梅花十三弄就像是鬼打墙，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还听说那边发生了好些灵异事件。 司机把前面的小灯牌亮起来，说：“不好意思啊，我要交车了。” 赵曜刚坐上来才一分钟，司机打量了他一分钟，突然就说不去了，这糊弄谁呢？ “你要拒载？”赵曜一挑眉。 司机看赵曜的表情，确定了这人不是好惹的，努力赔了个笑脸，说：“真要交车，我要回家看孩子呢，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大儿子才八岁，小女儿刚出生，我没骗你，你看这就是我女儿，可爱吧？”司机就怕赵曜不信一样，掏出一张照片，确实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赵曜都不忍心继续跟他杠，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跪地求饶了，他审视了一下，不知道是自己比较恐怖还是旁边一言不发的谢大佬比较恐怖。他叹了口气，拽着谢玥下车了。 后来又打了辆车，司机一听要去梅花十三弄都表示要交车，要回家，还有人劝解赵曜，隐晦的说：那边不干净。 凌晨两点半，赵曜和谢玥两人站在空荡的街道口，跟被社会抛弃的不良少年差不多。 赵曜懵逼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沦落到这个地步，正准备给他家司机打电话，谢玥突然说：“要不要跟我走？” “跟你怎么走？起飞吗？”赵曜想起来谢玥原型是个鸟。 谢玥说：“那多不优雅，坐公交。” 赵曜啧了一声，“呵，你还知道公交车呢，夜班车停了吧，最迟一趟是两点。” 谢玥听了赵曜的解释，还是坚持的说：“那是你们的车，你找个公交车站牌。” 赵曜对他一点办法都没，谢玥特别小孩子气，他要干什么赵曜几乎都没法干涉，他有点不满的把他带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医院门诊大楼三百米远的地方就有一个，不难找，现在只剩下广告灯牌还亮着。 赵曜上前确定了一下，没错，最后一班公交车就是两点。 “没车啦。”赵曜有点看笑话一样的跟他说，“你要在这儿看你女神吗？” 公交车广告牌上是谢玥爱看的仙侠剧女主角白诺诺，剧很火，快餐炸鸡品牌跟男女主角联名打造的。 “前世今生都是缘，一起相遇炸鸡店。”赵曜念出了广告牌上的字，有点被逗乐了，“这广告很适合你啊，小哥哥。” 谢玥的眉峰蹙起，好天真的问：“什么意思？” “人类的笑话你不懂。”赵曜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一脸纯真样还那么傲，赵曜出奇了有耐心陪他慢慢耗着，“你要是实在喜欢这个流量小花，我说不定能给你找到点门路，你们一起吃个饭。”赵曜家有一点点娱乐圈的人脉，这个小花也没有那么逆天的咖位，约个饭不行也能见一面。 “只要花钱就能看到她？”谢玥问。 “理论上是这样，”赵曜突然有点不忍心戳破谢玥小迷弟的粉红泡泡，声音都软了点，“没准人家不愿意来呢。” “人类千百年来都没怎么变啊，只要有钱就可以。”谢玥感叹了一声。 赵曜听到他这个感慨忍不住笑了，这什么感叹，自己是不是可以说一声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他对着谢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欢迎来到人类世界啊，小哥哥。” 谢玥没理他，转过身继续看着广告牌上的流量小花。 赵曜习惯谢玥经常说话说着就没音儿了，他低头开始划拉手机，想着租辆专车算了，专车司机没得挑目的地。他还在那儿研究订单呢，听到噗嗤一声，一辆汽车停在他跟前。 赵曜僵硬的抬起头，就看见面前一辆公交车，说是公交车未免太破旧了一些，外壳是破破烂烂的，大片斑驳的锈迹，不知道经过了多少风吹雨打，堪称公交车届的丧尸。 赵曜还在那儿感叹呢，车门哗啦一声划开，司机驾驶座空荡荡的，他透过车窗看了一眼里面，二十几个座位全部空着，这辆公交车空无一人。 谢玥跳上车，抓住栏杆，说：“走吧。” 他说完之后发现赵曜还在原地楞着，他本来就比赵曜高，现在他站在车上，赵曜站在车前楞着，估计没反应过来没人的车怎么会自己启动。谢玥略微弯了弯腰，和赵曜平视，眼睛注视着赵曜的眼睛，然后一手点上赵曜的眉心，说：“欢迎来到妖怪的世界，小弟弟。” ※※※※※※※※※※※※※※※※※※※※ 曜曜：小哥哥，小哥哥 谢谢：我愚蠢的欧豆豆啊～ 土偶妖出自《聊斋异志·土偶》，是鬼物进入人间时借助的载体，甚至可以与人嘿咻嘿咻，我给他增加了许愿功能。中国妖物里这种泥塑形状的妖怪挺多的，比如泥鬼和庙鬼都有在《聊斋异志》里出现过，庙鬼就是寺庙里泥土幻化出的妖物，反正都是泥巴，就是各种材料不太一样。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哎嘿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宝家少奶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心灯 车速很平稳，快但平稳。赵曜和谢玥一起坐在车门旁的位置，车上没有其他人，他们刚坐下来的前五分钟都没人说话。主要是赵曜不想说话，他需要消化的东西有点多。 车虽然已经旧了，但车里并不脏，干净整洁还有点花香的味道。赵曜刚开始以为这辆车不会是从民国时期开来的吧？但等他定睛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是现代的公交车，只不过车型跟h市现在的公交车不太一样，车型要小得多。 赵曜突然有了一个灵感，他百度了一下，果然这是六年前交通便利工具改革的时候淘汰下的那一批。六年前h市要办一个重大活动，店面整修，原来质量参差不齐的公交车都统一换了新款。 赵曜和谢玥两人并排坐，他悄悄往谢玥的方向挤了挤，问：“他是鬼还是妖？” 谢玥感觉赵曜的大腿贴上了他的，他穿着短裤，薄薄一层笼着，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停了好一会儿，才说：“物老而能为精怪。” 公交车日复一日的在城市中穿行，突然有一天被迫报废退役，但他总觉得自己还活着，每天夜里仍然出现在道路上，沿着车道孤独的前进，会捎一程来往的妖物。 万物有灵，天地之间孕育出新的生命，但汽车废弃场每年报废那么多车，也鲜有几辆车能化成精怪。这辆车要么被扔到了风水宝地，要么就是经过高人点化了一番。 赵曜点了点头，说：“妖怪啊。” 谢玥终于觉得两人贴着有点不妥，往旁边躲了一下，有点焦躁了，“你可以问他。” “我怎么问？”赵曜自己嘀咕了一嗓子。 谢玥扶着栏杆的手指，轻轻扣了一下，在汽车车顶突然裂开了一条窄缝，一双巨大的眼睛从汽车顶上张开。外面的路灯在漆黑的眼珠上急急掠过。 “卧……槽？”赵曜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是看到了个什么妖魔鬼怪，他又往右边挪了挪，再挪半寸能一屁股坐谢玥大腿上。 “这什么玩意儿？” 谢玥皱了皱眉，推了推赵曜的肩膀，“你离我远点。” “不要。”赵曜跟他贴的更近了。 …… 谢玥无奈的叹了口气，手指又在栏杆上扣了一下，“你吓到他了，退下吧。” “是，青鸾大人。”年迈的声音自公交车响起，在空旷的车厢内竟然还有杂音。 车顶上的眼睛缓慢的眨了眨，睫毛像是老鹰的翅膀一样，扇出了一阵小旋风，然后又变成了裂缝的形状蛰伏不动了。赵曜被风吹了一脸，第一反应竟然是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妖车空调？ “他叫你大人啊。”赵曜吹了一声口哨。 谢玥已经懒得再说这句话，说：“我求你回去好好看看书。” 在《山海经》中有名有姓记载详细的妖物都可以叫一声“大人”，他们开眼即为神兽，在天地间灵气最强盛的时候出生，修为是后世修炼成精的妖怪无法比拟的。 赵曜听了谢玥的解释，嘟囔了一句：“难怪是谢大佬。” “这会儿不叫小哥哥了？” 赵曜啧了一声，心想着这孩子真记仇啊，刚才自己叫了一声他小哥哥，他一定要回自己一句小弟弟。 “小哥哥是现代人的称呼，我这是帮你入世。”赵曜打了个哈欠，他总算是有点困了，说：“你叫我小弟弟是占我便宜。” “你本来就比我小。”谢玥还是不明真相。 赵曜想给他上一课，现在的小弟弟跟以前的小弟弟不是一个小弟弟，但话到嘴边就又不想带坏他，谢玥这样天真也挺好。 “我睡一觉，到了叫我啊。”赵曜脑袋往后一靠，真的有点困不行了，他往后靠去，却意外的靠上柔软的东西。他眨了眨眼睛，判断他刚才后仰的同时，谢玥一把托住了赵曜的后脑勺。 ？？？ 赵曜维持微愣的表情，用余光看了一眼谢玥，看他神色淡然，好像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别睡，到了。”他松了手。 赵曜哦了一声，他站起来，顺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谢玥手掌的触感一直留在那里，有点冰凉凉的，好像烙在那儿了一样。 “你在干嘛？”谢玥走了两步也没见他跟上来。 “来了。”赵曜放弃了思考，他提着书包跟上了谢玥的脚步。 梅花十三弄比上次来的时候还要热闹，夜间灯牌亮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充斥着这条小弄巷。他们放肆的露出原型，明明是妖怪，摆出的夜市跟人类也没什么分别，卖小吃的，卖小物件的，还有一些赵曜看不懂的交易。巷子里热热闹闹的，赵曜眼前就走过一只猫妖，是个穿着皮衣皮裤的御姐，路过谢玥的时候对他叫了一声：青鸾大人。 谢玥淡淡点了点头，他带着赵曜在这群妖物中行走时，那些妖怪总是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赵曜，目光一直跟随赵曜的身影进了八宝斋。 赵曜进了八宝斋之后才松了口气，来过一次也不适应，刚才那群人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活吞了。 八宝斋里还是老样子，头顶一盏昏黄的灯，他们一起走到收银台，林也还在坐在书后，脚搭在书桌上，脸上盖着一本漫画书，后颈靠在椅背上，他脖子微微扬起，露出脖子上蓝色的血管痕迹。 他八成是在假寐，等谢玥走到他跟前了，也没把书拿下来，还维持着这副样子，说：“大半夜来找我？您是要销赃还是要杀人？” 谢玥懒得跟他打嘴炮，把赵曜的书包放在他桌子前那堆垃圾里。 书包砸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林也脸上的漫画书被震掉，林也的脸总算是露出来，他看着桌上的书包，笑了笑，“呦，销赃啊。” 谢玥听了赵曜的话没让这只土偶妖元神俱灭，但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么个东西，思来想去只能送到八宝斋。 相比土偶，林也明显对谢玥更感兴趣，他看了看谢玥，问：“你竟然没一巴掌把他捏死？”谢玥竟然没有把土偶挫骨扬灰，仅仅只是封印住，还不嫌麻烦的送到八宝斋。谢玥不是那种人，赵曜不知道但林也知道，他是妖物中最“残忍”的存在，只有他会这样残杀自己的同类，这一次谢玥竟然手下留情了。 谢玥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麻烦的问题，他偏过头，一点都不想回答，说：“你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 林也笑了笑，谢玥就是典型的傲娇。他把目光落在桌前，眯着眼睛把土偶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跟个古董商人差不多，嘴里念念有词，“东西不错啊，有点年代了，清朝时的物件。” 赵曜心中腹诽，您老下一句是不是要评一评这东西包浆怎么样？ 林也掂了掂重量，问：“她收了几个灵？” “不知道，”谢大佬还是很拽，“没仔细看。” 赵曜想了想，说：“大概十五个吧。” 林也闻言认真的点了点头，说：“业绩一般啊，几百年了才收了十五个。” 赵曜闻言心中默默吐槽，业绩？您老这发言有点政治不正确啊。 林也品了一会儿，伸出一只手:“五万。” “五万？”赵曜咂舌，这东西竟然这么值钱？真跟一般小古董的价格差不多了。 “等等，你收他五万，秦时月多少钱买的？”赵曜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林也不跟赵曜藏着掖着，说：“现在的市场价十五万吧。” 赵曜咬了咬牙，“她花十五万就为了这么个东西？”为了骗赵付舟可真是下血本了。 “你不懂，这东西挺金贵的，有钱也买不到，要有关系才行。”林也一派自己是行家老手的做派。 明星商人都挺喜欢搞这一套的，拜土偶养小鬼，这些物灵能够在自身能力范围之内帮人类实现愿望，不过大多数都是假的，秦时月能找到一尊真的也挺厉害的。某种程度上来说，秦时月也算是人脉资源丰富手腕高超的狠女人。 赵曜可不这么想，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觉得秦时月这事儿从头到尾就是傻，他沉吟片刻，又问：“所以你从我这儿五万买走，转手十五万卖出去？” “爱卖不卖。”林也笃定了赵曜没有脱手的渠道。 赵曜还真的没有，鬼知道把这东西放哪儿，他咬牙切齿的：“奸商啊。” 林也咧出一口白牙，笑的明晃晃的，“过奖过奖，谈不上。” 赵曜只能说：“成吧。”反正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钱，怎么说赵曜成本是零，怎么算也是赚的。 林也拿出了一个孙悟空样子的计算器噼里啪啦按了一会儿，说：“扣完税，三万八千八百零五，亲是支付宝还是微信呢？” 赵曜：“……” 果真是模范商户，合法纳税，为我国税收民生大计做出优秀贡献。 赵曜败下阵来：“……支付宝。” 土偶妖被安放在最尾端的架子上，八宝斋虽然看着是乱了点，但其实内在有一些规则和秩序，十天干十二地支。越是重要的东西放的越靠前，比如谢玥的那箱子古董，放在甲组的架子上。而土偶妖连天干的标准都够不上，只能被安放在最尾端的地支的酉组，和一堆落灰的物件放在一起。 他瞥了一眼谢玥，对方有点不耐烦的跟他一起过来，心想难怪这东西对谢玥来说就跟个苍蝇没什么区别。 赵曜把土偶放在架子上，说：“等会儿我给你建一个支付宝账号，转账给你。” “什么？”谢玥没听懂。 “你的钱啊，”赵曜心中一笔账算得明明白白，说：“妖是你收的，力是你出的，钱当然给你。” 谢玥无所谓，那点力不算什么，说：“随便吧。” 赵曜差点要夸一夸谢玥，不愧是活了成百上千年，果然不把俗物放在眼底，再修心养性两年就能直接立地成仙了。 赵曜在货架中穿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决定去看看那个转角，他上次来的时候撞到了清朝小玩偶，但回去之后梦到了一面镜子。 他决心去看也是因为谢玥，有谢玥在应该不会出什么灵异的事件。 果然谢玥在的地方老旧的灯都不像上次来的时候那样闪烁了，天花板上的电灯乖乖的各司其职，跟要在谢玥面前表现一番一样，憋着一股劲儿，努力的亮着，一点乱子都不敢出。 赵曜不知道这些门道，心想谢玥不愧是祥瑞之兆，走到哪儿都只会有好事发生。 “你要找什么？”谢玥边走边问。 赵曜努力按照记忆在货架中穿梭，说：“前面那个拐角转过去应该有一面镜子。” 谢玥闻言皱了皱眉，表情竟然有点严肃，问：“你怎么知道？” 赵曜没察觉到异样，说：“看见了啊，还能怎么知道的？” “你……”谢玥迟疑了一下，问：“你亲眼看见的？”谢玥的重点在于亲眼两个字。 “也不算吧……”赵曜这回听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你别告诉我根本没有镜子是我自己的幻想，或者那玩意儿是什么鬼镜，看见的人就身中诅咒要死吧？” 赵曜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总觉得接下来没什么好事。 “那倒没有。”谢玥说。 他停了停才继续说出后半句话：“不过人类看不见。“ ※※※※※※※※※※※※※※※※※※※※ 这个公交车妖怪明显就是我瞎编的，我们国家的说法是“物老而能为精怪”，在日本有个更清晰的概念叫做付丧神，指的就是器物放久了会自己变成精怪。国内我翻了很久没有找到对应的概念，唯一找到了一个概念是一种“宅物”妖，家里的东西放久了会变成妖怪，都差不多。 叶连召 什么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赵曜脚步一顿，已经停在了上一次的转角，他不敢再向前了。 “八宝斋有八件宝物，其中一件是八卦照妖镜。”谢玥停在他的身后，他说：“不论是什么东西在它面前都没有秘密。”就像是退潮，在照妖镜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无济于事。照妖镜照妖镜，是要妖物显出原型，人类根本看不见。 谢玥之前一直猜测过赵曜的来历不简单，这时也没有多意外。其实更加好奇赵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前面的路你自己走。”谢玥没有再向前，这是礼数，露出原形就跟赤·身·裸·体差不多，是和重要的人坦诚相对，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露出自己的原形。 赵曜捏了捏拳头，他深吸一口气，不论怎么样，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他一直疑惑的事情很有可能会在这里找到答案。 他迈出了一步，转过了这个转角，脚步站定。 他看见了，镜子，走廊最深处一尊镜子，镜框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久了之后，镜子就像是水面一样波动，水波轻轻荡漾，活物一样旋转起伏，之后慢慢平静下来，露出了对面人的影子。 镜子里的还是赵曜，一个高三学生，穿着一件热带风格花衬衫，宽松的短裤上还印着菠萝的图案，再拿一杯鸡尾酒就能直接躺海边晒太阳了。 镜子里的少年拥有和赵曜一模一样的五官，明明是同样一双眼睛，却没有一样的眼神。眼睛太黑了，太暗了，平白的一身妖气。他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看着赵曜，眼睛像是深渊一样，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沦。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邪恶。 镜子里的穿花衬衫的少年，让人感觉到最深处的恶意，简直像是要从镜子里爬出来把赵曜的躯壳占为己有。 “怎么样？”谢玥的声音响起，“你看到什么了？” 赵曜盯着镜子，没有说话，像是两个人在对峙。 “赵曜？”谢玥的声音开始有点担忧。 赵曜终于回应了，说：“没什么，就是我自己，原来人类也只能照出人类啊。”赵曜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放松一些，不知道能不能骗过谢玥的耳朵。 谢玥果然并不相信，他偏了偏头，看了一眼镜子，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镜子的赵曜眼神恢复了正常，眉头一挑有点挪揄，笑起来弯弯的，好像准备随时随地一口气呛死人。 赵曜笑了笑，“怎么样啊？赵曜本曜吧？” 谢玥本来还在怀疑，但照妖镜是不会骗人的，镜子里真的是赵曜本人，一般的人类不可能看见这面镜子，谢玥也并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答案，原来人类照镜子只会显示人类吗？在人类面前这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他的目光和镜子里的赵曜隔空相撞，对方扫了他一眼，表情无辜而纯真。 这样的赵曜真的没事？ “喂，”赵曜笑的挺坏，“你长得挺好看啊。” 谢玥偏头过来看赵曜的影子，露出了三分之一的身体，镜子里显现出一只鸟的样子，优美的一截脖颈，青色的羽毛隐隐闪着金色的光泽，不过入镜的身体面积有限，只看到不到一半，此时却有一种半遮半掩的效果，更加勾人。 谢玥意识到一点，他飞快的偏过头，转到架子后。 赵曜看着他有点发红的耳朵尖，好稀奇的，他是不是害羞了？ 谢玥的反应让赵曜心情愉悦了不少，一扫刚才的阴霾，他走到谢玥身边，继续调戏他：“你们是不是不让人看啊？” 谢玥没回答他。之前他们的模式是聊斋书生救了妖怪，被救下的妖怪帮助书生考上状元。现在却变成了牛郎偷看织女的身体。 就像是小男孩天生就会去惹人讨厌一样，在幼儿园，小女孩表现的越慌张，小男孩才越想去调皮捣蛋吸引人的注意力，赵曜看他的反应更加得寸进尺，压低嗓子去逗他说：“我看了是不是要对你负责啊？”赵曜的声音低而磁，尾音还微微上扬。 谢玥不愧是个千年大妖，定力好的没话说，耳朵尖的红潮很快褪去，他点了点头，说：“嗯。” “嗯？”赵曜懵了，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谢玥掌握了主动权，他本来就比赵曜高，这时候垂着眼睛看他，一摊手：“你负责吧。” 他……这是反调戏回来了？ 赵曜深受赵付舟对待感情的态度，跟他爸赵付舟差不多，感情上不想对任何人负责，以后长大八成是个拔那啥无情的渣男，他突然感觉自己捅篓子了。 “那什么……”赵曜尝试着去解释一下，因为他知道谢玥这人认死理，思想传统的像是封建余孽，他不会当真了吧？ 谢玥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他，问：“你想始乱终弃吗？” 都没有开始过，哪儿来的始乱终弃？谢玥八点档偶像剧看多了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赵曜咬牙切齿，这厮竟然是认真的？激将法对赵曜意外的有用，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怎么负责啊？” 谢玥胜了一招，勾了勾嘴角，“你先把作业写了。” “什……”赵曜怀疑自己听错了，问：“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两个人昨天晚上一路折腾，晚饭都在车上草草解决，现在刚平静下来谢玥竟然让他去写作业？ “凌晨三点半。”谢玥手上戴着赵曜的手表，说：“你八点上课，来得及的。” 赵曜在某些方面有种强迫症，他回国之后不想让自己显得过分特别，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很少惹事。他本来想着等会儿回家能睡多久睡多久，睡醒了就去上课，现在仅有的睡眠时间都被谢玥剥夺了。 赵曜有点郁闷，但回到家之后还是拿起书包去了书房，赵曜自家书房做的很大，整个房子里唯一的中式装修风格，桌子是金丝楠木，特别宽敞，赵曜在写作业，谢玥就在旁边看书。 出奇的是，熬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不困了，反而还精神抖擞的，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赵曜这辈子熬过的夜不计其数，从来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因为写作业而通宵。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作业吗？他没见过，因为当时他还没写。 赵曜是个人类，是个人类就根本经不起这么高强度而密集的事件，昨天晚上他经历了除妖，拯救他爸包养的女人，去八宝斋销赃，回家还写完了今天的作业。 赵曜先写了数学试卷，他之前也只写数学作业，因为数学有意思，只有一个标准答案，所进行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那个确切的数字。他幸亏就是数学好，不然一无所成花钱也进不去全市最好的附中。 他给自己计时，写完之后对了一下答案开始算分数，一百五十分的试卷，这张难度挺高的，他用时比较少，写了一个半小时，最后分数是一百三十九，还算不错。 这是赵曜少有的在学习上感到舒服的时候，对完答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可惜，高考不是只考数学，他这次还带了语文试卷回来，他开始头大，一道《呼兰和传》的阅读理解。 “结合故事情节，概括我的形象。” 这是什么问题？为什么要概括“我”的形象，赵曜写了一行字：一个文艺女青年。 嗯，概括的很准确，萧红本身就是文艺女青年。下一道题，鲁迅《理水》的节选，赵曜的语文学的那叫一个稀烂，从小根本没有机会去接受国语熏陶，语文水平跟一个假洋鬼子差不多。这种类型的文章他几乎就是只能看懂字，文章内容有什么立意，说的是什么完全不知道。 谢玥本来在看书，结果一直听到赵曜在旁边唉声叹气，坐也坐不住跟个多动症儿童一样，一直哗啦啦的翻书，然后转着笔。 “你干什么？”谢玥道。 “啊？写作业啊。” 有你这么写作业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坐烤盆上写的作业，谢玥放下笔，耐心问道：“你在写什么？” “鲁迅的理水。” “哦，”谢玥偏头想了想，觉得有点耳熟，道：“我当年在报纸上看到过这篇文章，轰动不小，我们班轮流传阅。” 哇，合着您老人家当年是追过鲁迅先生的连载是吗？ “题目是什么？”谢玥问道，他现在看简体字有点吃力，所以也没去看赵曜的试卷。他记忆力挺好的，现在脑子里还有个大概。 “如何塑造中国的脊梁。”赵曜连着看了三遍，都没看出哪里跟中国人的脊梁有关系。 “我记得是借着大禹治水的故事来说？”谢玥问道。 “你这都记得？”赵曜有点懵逼，都过了几十年了，谢玥竟然记得当年报纸上的一篇小文章。 “这篇文章特别有名，在报纸刊登之后很多文人都有响应。不过也只记得大概。”谢玥道：“大禹在历史上有很多种说法，你去翻翻自己买的《山海经》里面也有。” 赵曜当时在八宝斋买书是图个乐呵，没想到学习的时候竟然能用上，他闻言乖乖的翻出那本巨贵的《山海经》，这本书是“活”书，只要翻书人心中所想，就能浮现出来相应的内容。赵曜不是没有使用过这本书，他曾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问这本书自己是谁，但书没有回答他。 现在再看这本书有点感慨万千，他打开第一页，蚂蚁一样的小字慢慢爬行，最后浮现出大禹的生平，重点在于大禹治水的典故。书中写大禹：“禺似猕猴而大，赤目长尾。” 人类世界流传的《山海经》最早是郭璞写的，大多数志怪只有寥寥数笔，但赵曜买的这本《山海经》很“活”，它跟市面上流传的那本《山海经》的内容几乎有一半都不同，这本书可以自己学习，后世人的补充，妖怪的发展都能被记载在内。 “原来大禹是个猴子？”赵曜觉得有点神奇，他一直以为大禹应该是个威严的老头子。 谢玥本想说没那么简单，但现在是要勾起赵曜自己的阅读兴趣，所以尽量说的有趣些，道：“不止呢，还有人说他是鱼，有人说他像是蜥蜴一样的虫子，很多种说法。” 赵曜好奇问道：“所以他到底长什么样？” 谢玥张了张嘴刚想说，又道：“自己去查。”知识的源头在于兴趣，赵曜必须自己有兴趣才行，自己找到的东西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他长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用大禹治水的典故。”谢玥让赵曜再给他念了一遍原文和问题，又道：“这题的隐喻挺明显的，说简单点中国人的脊梁指的就是大禹，但他第一段描写了官员们的贪图享乐和大禹的言行形成对比，还有形象描写，他写到享乐官员的时候用的一个词，流出一身油汗，写大禹的时候用的形容都是艰苦卓绝。” 赵曜去翻了翻答案，标准答案一共三点，形象描写、言行描写和对比手法，谢玥说了两点，但这已经很厉害了，因为谢玥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答题技巧教育。 赵曜由衷感叹道：“你真挺厉害啊……” 谢玥说的一脸理所当然：“嗯，我知道。” 赵曜继续感叹：“你真不要脸啊。” 赵曜把思绪收回来想继续做题，却发现眼前的《山海经》已经擅自变样了，原本关于大禹治水的文字像是开灯后的蟑螂全部散去。慢慢的又有新的蚂蚁爬上来，汇聚成了另外一个妖怪的生平，赵曜认得，这是青鸾。 估计是刚才赵曜下意识的想着谢玥，《山海经》有所感应调出了青鸾的生平。赵曜买回这本书之后玩了一会儿就放下了，他之前查过青鸾的身世所以没动那个念头，现在却自己冒出来了。 好像在偷窥……赵曜突然冒出了一个不怎么道德的想法。 他偷偷用余光去看谢玥，谢玥一手支着下巴，看着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说：“现在才知道查查我是谁了？” ※※※※※※※※※※※※※※※※※※※※ 曜曜身份没这么快破案的，先看看谢谢的身世 大禹在历史上真的有很多种说法，有人说他是猿猴，有人说是一条龙，也有人说他是一条虫，也有人认为他是第一个人类，不过这方面知识比较复杂我没查全，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这本书里谢谢虽然真的教曜曜好好学习，但学习部分都是我在扯淡，请不要较真哦！ 小树林约架 赵曜之前自己调查过谢玥，但当时不得其法，主要渠道就是互联网。而现在这个可比赵曜自己上网查的内容详细多了，简直像是一本名人传记，写青鸾如何开眼即为神兽，写他在女床山，写他下山之后的见闻，他是古代的祥瑞之兆，百姓见到之后会行跪拜之礼，书上的字密密麻麻的，简直像是在看小说。 小说里像他这种未尝人间疾苦的神兽，一般下山之后的故事才是最精彩的。 当时人类和妖界之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平，双方都在征战，处于混沌时代。 青鸾曾经和琅琊谢家的家主谢无悔成为挚友，是第一个成为人类式神的神兽。谢家千百年传承，是著名的巫师世家，据说谢家流淌着刑天血，家主的鲜血可以辟邪御敌。赵曜心想这位谢无悔应该就是谢玥口中的那个人，赵曜听他说过，曾经一个人类告诉他怎么活得像是一个人。 而青鸾步入凡间，拥有了一个人类的名字——谢玥。 谢玥站在人类巫师的立场，帮巫师封印残杀数名凶兽，那是一个厮杀战乱年代。 然后从这里开始，记载的画风就开始变得跑偏，一路记载这谢玥如何帮助人类残杀妖族。如果刚开始读是名人传记的画风，读到后面简直变成了一本《死亡笔记》，密密麻麻的名单记载了谢玥杀过的妖物，而且还都是著名的凶兽。 赵曜眉头一抖，这不太符合我国核心价值观，谢玥是个凶神啊，难怪看他的时候总觉得有一股扑面而来的大佬气质。 怪不得，刚才在八宝斋，建木林也看谢玥的表情有探究的意思，谢玥面对一个小小的土偶妖没有痛下杀手，不太符合他一贯的人设。 谢玥手指头在桌案上轻扣了一下，有点像逗他一样说：“现在知道怕了？” “还成。”赵曜自己想了想，刚见面的时候以为谢玥是个妖界新东方名师，要是不看书根本不知道他还有那么凶残的一面。 谢玥没想到这孩子胆儿还挺大，都这样了还嘴硬说：“还成”。谢玥往椅子上一靠，半威胁的说：“到时候别吓死就好。” 赵曜缩了缩脖子，突然想到《新白娘子传奇》里被白素贞原型吓尿了的许仙，他琢磨一下，自我认为自己的胆子没那么小。 赵曜继续看，谢玥在人间和谢无悔相处二十年，帮助谢家封印了不少妖魔邪祟，共同建立了人与妖族和平的局面。大多数会带来大旱瘟疫大水的妖兽都被封印在妖境，由建木林也守候大门，八宝斋是打开妖境大门的入口。 谢无悔和谢玥是彼此最好的战友，书中用了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亲密无间。赵曜眉头跳了跳，心想谢无悔应该是个男的吧…… 中间略过了他们俩之间的社会主义兄弟情，然而突然出现了一场大祸…… 赵曜看的有点入迷，但慢慢的，眼前的字开始看不懂了，不再是简体中文，像是乱码一样。 “后面呢？”赵曜有点着急，简直像是自己追的小说断更了，他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谢玥垂下眼看着那串文字，道：“没有后来了，他死了。” “你给这本书做了手脚？”赵曜有点纳闷儿，简直是上了加密系统，明明有文字自己却完全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我身上有罪。”谢玥无所谓的笑了笑，他的生平被抹去一部分，记忆被抹去一部分，有关于那段历史的一切全部被尘封，他是被惩罚的青鸾。 赵曜在探究一些理应被尘封的历史。 “什么罪？”赵曜闻到了八卦的味道，直觉告诉他，谢玥和这位除妖师有着不可言说的一段。一个人类巫师和一个上古神兽，很刺激。 “天界为了惩罚我们降下了诅咒。”谢玥没有细说那段历史，他自己都不知道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赵曜迟疑着解释，“因为你们俩男的？” 赵曜自己对于同性没什么感觉，他小学在意大利念的，中学在美国两年，他在当地社区见识了一遍和谐美利坚的各种奇妙组合，男男、女女、男女、两个变·性人。早在青春期来临的时候，赵曜就经历了一遍精神洗礼，他从未对这个群体产生过任何排斥的心理。他在美国最好的朋友是一个第四性别。 但据他了解亚洲文化还是对这方面比较保守，现代这两年慢慢开放了，但古代应该会更严格。 谢玥摇头道：“不知道啊，都跟你说我忘了。”连惩罚的理由都忘记了。 赵曜突然就懂了，为什么谢玥这么爱看仙侠偶像剧。 谢玥顿了顿，道：“我们永生永世不得相见。永远不能彼此相认。” 赵曜追问道：“就算是他在你眼前，你都认不出来？” 谢玥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忘记他的样子了。”明明想拼命记住，但还是忘了。关于他的所有记忆都在逐渐消退，他能记住八十年前报纸上鲁迅的文章，但记不得那个人的样子。 他唯一的记忆竟然只有一段声音，当时谢无悔对他说：叫谢玥好不好？ 他只记得这个，一个名字，可有可无可以放在任何人的身上。 像是电脑系统，勾选出有关谢无悔的一切，然后按了一键删除，所有记忆都还在，只有关于谢无悔的记忆是一片空白。谢玥只会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悲伤，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悲伤，因为所有的记忆全部都被人抹去。 赵曜心想这招可真够狠的，明明彼此相爱，但就算是见面也不会认出对方，巫师经过数十次轮回已经忘记了这个约定，但谢玥还记得。 《黑镜》里有一集为了惩罚罪犯，罪犯虽然不用再坐牢，却在高科技时代被系统抹成了马赛克，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他说话没有人能听得到，永生被困在孤独的牢笼里。这才是最极致的惩罚。 赵曜小时候没有读过牛郎织女，他对谢玥的生平产生了无数的好奇，追问：“如果相认呢？相认会怎么样？” 谢玥垂下眼睛，淡淡道：“降下天罚。” 赵曜急于知道接下来的故事，身体不自觉的朝谢玥的方向倾斜，问：“什么是天罚？” 谢玥依然非常无所谓，他似乎有点报复似的说：“天地将会迎来灾祸。” 赵曜顿了顿，心想果然古偶仙侠剧诚不欺我，谈了恋爱原来真他娘的可以惊天动地，试问我们这群普通大众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神仙恋爱凡人遭殃？ 赵曜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来人间是为了找他？”他突然想到之前在网上查到的青鸾，一个为情所困的恋爱脑，凤与凰是一对，鸳与鸯是一对，但天地之间只有一只青鸾，所以他穷尽一生都在寻找另外一半。赵曜换位思考了一番，心想如果自己是地球上唯一的人类那该有多孤独啊。 谢玥转着笔看傻子一样看着赵曜，道：“我找他干什么？” “嗯？” “你会不会做阅读理解？”谢玥斜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刚才那个故事讲的是相认必有大祸，一次教训吃不够要再去摔个跟头吗？这故事教育我们要遵守规则，不要挑战权威。” ？？ 说好了小说中男主角要逆天改命，我命由我不由天呢？你能不能有点奋斗精神啊？你这样怎么当仙侠剧男主角？ 谢玥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敲着桌面，“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语文只能考四十八，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可能只考四十八。” “我……”赵曜本来还为了这个故事暗自伤神，现在只有一种被骗了的错觉。赵曜前一秒还沉浸在千年人妖禁忌之恋，下一秒就要被迫去面对鲁迅老先生。 谢玥往转椅上一靠，拿起赵曜的那本《山海经》，“有害读物，没收了。” “不是，”赵曜眼看着自己三万买的书中爱马仕就这样被没收了，道：“你这都跟谁学的？山海经怎么就有害读物了？” “老年大学。”谢玥跟大学里的几个老太太交流过，她们一听谢玥家里有个高考生，给谢玥出谋划策，说自己孙子考试的时候他们这几个做家长的多么劳心劳力，一天天就盯着孩子，什么手机课外书全没收了。谢玥在老年大学接受了一下午的熏陶，回家之后就顿悟了，自己要转换一下教育策略。 赵曜没想到谢玥读个老年扫盲班还他娘的能自我升华，他有点咬牙切齿，本来就十七岁，现在有点叛逆期情绪了，“我花三万买的，你凭什么没收？” “我还你。”谢玥道。 哦吼，还特么挺有钱的。 赵曜撂担子了，“你哪儿来的钱？”你一共就赚了三万，还都在我这儿呢。 “这个。”谢玥指了指自己的水杯，他有一个杯子挺古风的，平时用来喝可乐，现在刚好就在手边。 赵曜看到那个杯子突然想到了手提箱那一回事儿，谢玥上次去八宝斋拿行李，随身的物件带出来了。谢玥确实没有现金，但他那一箱子玩意儿全是历朝古董。 “唐朝时的越窑秘色瓷。”谢玥说。 赵曜看着这么个杯子开始陷入沉思，这东西要真出手了价值连城，但出手不容易，来历不明容易被当成文物贩子。 不愧是真的大佬，喝可乐的东西都能放进博物馆。 谢大佬看赵曜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写作业。” “啊？” “写作业。”大佬重复了一遍。 男人之间的较量是金钱与地位的较量，这一局富二代赵曜败北，赵曜乖乖屈服了，就是看着好好一文物装着快乐肥宅水感觉有点痛心疾首，甚至开始萌发了爱国之心，我泱泱大国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这么好的历史文物就被糟蹋了！ 赵曜硬着头皮写完了语文作业，好在语文这东西没有标准答案，他随便对对答案，碰上对不上的的，还能自我安慰一千个读者里一千个哈姆雷特。 语文过后又做了会儿文综，做历史题的时候他就带了一本书回来，一会儿翻书一会儿查手机，后来又是谢玥帮的他，历史书上的事情他要么经历过要么也知道个大概。虽然是应试教育，考的更多的是历史的意义。但谢玥才是应试教育最有经验的人，他经过数代科举考试，到后期八股文都写的炉火纯青。 谢玥弄不懂赵曜对着这些东西有什么好为难的，比真正做历史研究更好学，连蒙带猜也能憋出几个字。 赵曜历史大题每次第一题都不会做，最大的阻碍是看不懂文言文，他语文书上的文言文就看不懂。谢玥就让他念原文，后来发现这孩子连基本的断句都不知道，谢玥像是一个严师一样逐字逐句的纠正他。 等忙完了都已经六点半了，赵曜从未感觉这么累过，最直观的体验就是，他饿了。 这时候谢小朋友又发话：“我要看电视剧。” 赵曜本来不想给他看，但他又想到那个凄凄惨惨的故事，心想着他真拒绝了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于是，早晨六点半，天刚亮。他俩又坐在沙发上开始看起了古偶仙侠偶像剧。不知道是不是受刚才那个故事的影响，赵曜看这个剧都顺眼了很多，觉得那个傻白甜女主没那么咋呼了。 今天又是虐心的桥段，这才演到第二世，女主和男主最后依然走的虐心结局，这种情况要第三世才能反杀女配开始甜甜甜。 最后是女主死在了男主的怀里，这个流量小花的演技实在辣眼睛，赵曜丝毫没有代入感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转过身想跟谢玥吐槽，然后就愣了。 谢玥抱着膝盖缩在沙发的另外一边，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屏幕，电视机的灯光映衬在他脸上，不知道是不是赵曜的错觉，他总觉得谢玥的眼眶有点发红。 谢玥身上的气质很独特，即使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几百上千年，他学会了人类一切情感，却没有学会任何世俗的东西，他身上总会有那种动物式本能的单纯，当人类本身都可以批量化生产感情的时候，只有他还会因为电视剧里廉价的感情感动。 这种东西尤为可贵却也总是勾起人的破坏欲望，想把他揉碎了玩烂了，看他变脏。 当时看电视的时候为了追求沉浸体验，把窗帘拉上了，所以客厅的光线很暗，他可以好好的躲在自己骄傲的皮囊下。 赵曜站起身，他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酒。 谢玥的脸上贴着啤酒罐的时候躲都没躲，谢玥的体温偏低并没有感觉跟人一样的冷。 “喝完关电视，我去换校服上学。”说完赵曜也不管谢玥的回答，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对于安慰人这种事儿毫无兴趣。 而谢玥愣了愣，他保持着一手按住啤酒罐贴脸的动作，回头只看到赵曜的背影，他正要进屋，屋里暖黄色的灯光把赵曜整个人烘托出来，但这个场景只持续了几秒，下一刻门啪地一声被关上，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 谢玥是冠夫姓呀～ 其实赵曜身世很好猜，答案放在文案里也不怕你们猜，因为他另外一层身世更有意思点哈哈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克斯维尔的明天 10瓶；许尚 5瓶；辞阙歌、星罗棋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老年痴呆 赵曜是个人类，是个人类就根本经不起这么高强度而密集的事件，昨天晚上他经历了除妖、拯救他爸包养的女人、去八宝斋销赃、回家还写完了今天的作业。 课代表过来收作业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赵曜顶着两个黑眼圈，偏偏每科作业都完成了，不管这个正确率怎么样，就这个学习态度，都能把各科老师给感动哭了。 不过赵曜只挺过去了一节早自习，接下来就开始昏昏欲睡，下午的时候去买了两杯咖啡，快放学的时候才好了点。 他中午的时候接到方叔叔的电话，说秦时月已经醒了，问赵曜要不要来见她。 秦时月拒绝沟通，对昨天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她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一直盯着窗外。赵付舟身上的妖法被解除了，就如赵曜所料，赵付舟放弃了毁容的秦时月，对她的生死不闻不问。 方律师问赵曜这边还有没有什么想法，他们马上就要走法律流程追回房子。赵曜当时接到电话的时候是中午休息，他一个人站在走廊，外面阳光都有点太刺眼，他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他想了想，说没有了，让他公事公办。 在他们聊完之后，赵曜接到了赵付舟的电话。 赵付舟这回目的明确，直接问了昨晚的事情，赵曜也没有选择回答，他想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当做是自己和秦时月之间的秘密。按照他爸爸的这个性格，如果知道秦时月曾经对自己施了妖法，很有可能会让秦时月下半辈子都没什么活路。 “能耐啊，开始有事儿瞒着我了？”赵付舟在电话里有点埋怨。 赵曜马上反唇相讥，说：“为了一个三个月的女朋友差点赔了一千万进去，这事儿我也没跟你算呢。” 赵家财产赵曜一直都有参与打理，他爸觉得赵曜学习不好就快点接手家业，说起来赵家管账的还是赵曜。 赵付舟理亏，嘟囔了一声：“我这是色迷心窍。” 赵曜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没多问，又说：“你什么时候别这么到处玩儿，给我找个真正的后妈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赵付舟厌恶婚姻的束缚，上一段婚姻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到现在都没有消除，他这辈子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就是和赵曜亲生母亲结婚，如果不是看在她生了赵曜的份上，她之前对赵曜做的那些恶心事，赵付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赵付舟说：“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人都不想要后妈。” “我是怕你有天死在家里都没人给你收尸。”赵曜对他爸的终身大事还挺上心的。 赵付舟：“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老子身强体壮还能再战十年。” “行了行了，”赵曜说：“没什么事我挂了。” “有事。”赵付舟突然说道，“你又是怎么回事儿？” “什么？”赵曜没反应过来。 赵付舟说：“就长头发的那个男人，跟你住一块儿了？” 他说的是谢玥，赵曜想起他就嘴角不自觉的有了个笑意，刚开始碰上他的时候觉得谢玥特蛮横，非要擅自闯入自己的生活，后来这两天相处下来觉得挺有意思的。赵曜说：“方叔叔跟你说的？他是我家教。” “稀奇啊赵曜小朋友。”赵付舟好像听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说：“你竟然会给自己请家教，说吧你看上人什么了？”赵付舟太了解他儿子了，赵曜非常排斥人进入他的地盘，公狗撒尿一样圈好自己的范围，赵付舟都不能在赵曜家里久住，现在赵曜竟然会把人带回家？为了他还开始好好学习了。 赵曜一想到要解释这个事儿就麻烦的不行，说：“没事我挂了。” “喂喂喂——”赵付舟说：“还有个事儿，你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想要什么？” “听你这个意思，今年又回不来了是嘛？”赵曜一下子就听出了赵付舟的意思，他爸爸那么骚包的人，如果真的要回来不会问赵曜这个问题，他会煞有其事的给赵曜一个惊喜，选个好餐厅找个好景，然后亮出他准备的礼物，用追女朋友那一套对付赵曜，总而言之是一个油腻的中年商人。 “也不是……我在这边有点事儿。”赵付舟没跟他说自己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是道歉：“对不住了啊，想要什么爸爸给你买！” “算了吧。”赵曜的声音听着有点焉了吧唧的。 “生气了？” “没有。”赵曜没生气，谈不上生气，顶多是失望，以为这次能见到他爸爸，不过也习惯了，失落也没失落多久，因为今年不一样，家里有人陪他一起。 电话那头赵付舟还想再说些什么，赵曜直接把电话给摁了。 放学之后去接谢玥的时候，赵曜都已经跟一具行尸走肉没什么分别了，他已经三十六小时没睡过了。他打着哈欠在校门口等他，看到一个男人走出来。 谢玥身边跟着一个老头子，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不知道谢玥是说了什么，把老爷爷逗得一路走一路笑，走到赵曜跟前都没停下来。 “诶？这你家属啊？”老爷爷停到赵曜面前，跟他打了个招呼，“小伙子长得挺帅。” 赵曜不明所以，笑了笑，“爷爷好。” “叫什么爷爷，叫我老袁就行。”老袁头发已经半白了，红光满面的，一点都不显疲态，整个人看着特别有精神。 “那我先回去了啊，”老袁跟他没聊两句，跟谢玥说：“我说的事儿你好好考虑。” 赵曜主要是没想到谢玥能这么快的融入人类社会，竟然还能在老年大学交到朋友，因为谢玥的样子怎么看也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的那一类。瞧着挺凶的，还杀过不少妖兽，身上背负着无数杀孽，一转身竟然就能跟老爷爷谈笑风生，一点都不显得不耐烦，真挺有意思的一个妖怪。 “你们商量什么了？”赵曜有点好奇。 谢玥淡定的开口：“哦，他想办乐队，问我要不要一起。” 乐队？赵曜看了看谢玥，他一脸冷酷，抬了抬下巴，像个黑帮大佬。想了想刚才那位老袁同志，看样子应该六十多了，脸上长了老年斑，但应该是个文化人，戴着一双老花镜显得和蔼可亲的。 一个七十岁老人和一个三千岁的大妖，组了一支乐队？这可真够朋克的。 “你去呗。”赵曜随口说了句，“不去白不去。” 谢玥没说话，赵曜又补了句：“要活得像个人啊谢小朋友。” 要活得像个人样啊，赵曜之前也说过这句话，但没有这么……让他触动。 谢玥突然顿住，胸腔里的东西轻轻跳了一下，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脏揪了一下，他怎么了？ 能融入现代社会当然是个好事儿，赵曜这时候才发现谢玥手里抱着一盆仙人掌。 “这什么？”赵曜总觉得自从遇到谢玥之后，每天都有特新奇的事儿发生，有时候是妖界的有时候是人间的。 “学校发的。”谢玥不去想刚才的异样，说：“中秋礼物。” 赵曜愣了两秒钟，没有想通中秋和仙人掌有什么关系、谢玥继续说：“生活老师说，家里多养点植物对身体好，老人养植物对他们心态也好。”上了年纪的人养点活物能调解一下心态，而且每天也会有事情可以做。大多数老人家里都会种点花花草草，唯一不合群的只有谢玥。 今天生活课上，老师说要养育新生命。老年大学里有些课程真的跟幼儿园差不多，有点返璞归真的意思。 “我们家什么东西都没有。”谢玥跟赵曜并肩走着。 赵曜推着车，心想那是我家，怎么就我们家了？赵曜家里只有家具，没有一点活物，连个苍蝇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呀？”赵曜本来不想问，但总觉得这老妖怪去上学，只有自己家什么都没有，谢玥是不是在老爷爷老奶奶里抬不起头。 谢玥眼睛亮了亮，赵曜被小公主看着有点受不了。 最后俩人去了花鸟市场，搬了一堆植物回家。幸好搬花不需要赵曜出力，花盆底根本没有着地，一股隐形的力量一直托着陶瓷花盆，后来稳稳的被放置在赵曜家的阳台上，动作还挺轻柔的。 赵曜觉得谢玥的能力跟超能力里控制物体移动差不多，好几次都能看到他隔空控制，不过谢玥很少用，因为他一直想活得像个人。 谢玥一直在阳台上看着发财树，他估计以前没怎么看到过这个品种。赵曜看出来了，他们妖怪似乎真的更喜欢跟植物和这种有灵性的东西待在一起。 赵曜想了想，准备给他打一针预防针，说：“我跟你说，你别给他起名字啊，养几天就死了。” “你怎么知道？”谢玥一直盯着发财树看，商家为了保持卖相，特地喷了水，一棵水珠顺着叶片滚下来。 “我从小到大就没养活过东西。”赵曜瘫在沙发上，他今天是真的有点累了。 “我吧，但凡跟我沾上边的东西都挺倒霉的。”赵曜很小的时候住老房子，家里养了只猫，一直散养着。有天傍晚猫都没回来。赵曜出去找了很久，最后在邻居的房顶上找到了他，一只小公猫，吃了死耗子中了老鼠药死了，嘴角还有一些干掉的白沫，估计死的时候特别痛苦。 后来又养了一只，一只缅因，只关在家里圈养，一辈子都没出过门。但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病倒了，送去医院检查，得了猫传腹，后来安乐死了。医生说是应激反应引起的，但赵曜家里根本没有什么能对猫造成应激的条件。 “还有一次，因为我，一只小狗死了。”赵曜其实特别喜欢小动物，但两次养猫都给他留了阴影，家里就不养东西了。有一天在一条小路上，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看到小狗特别喜欢，蹲下来去逗他，小狗屁颠屁颠的朝他跑过来，一辆车刚好从拐角转过来，小狗被碾压的血肉模糊。 这事儿赵曜一直都记得，因为车轮的挤压，小狗在他面前生生破裂，从生到死不过一瞬。如果不是他逗小狗，小狗也不会被车撞死，那条狗才巴掌大小，应该就才一两个月大。他总觉得自己欠这小东西一条命。 不止如此，观赏鱼，家里的花花草草，只要有赵曜的地方，几乎都活不过一个月。 后来赵付舟还想再给他个宠物陪他，都被他拒绝了，赵曜觉得自己八成是个养什么死什么的体质，就不祸害生灵了。 谢玥一直在听赵曜的故事，但没吭声，因为不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赵曜养过的两只猫，还有那只狗都像是给赵曜挡了灾。如果不是他们，赵曜应该活不到现在。 谢玥对赵曜更加好奇了。 赵曜自嘲的笑了笑，企图缓和一下气氛，说：“这样算起来，你是我养过最坚强的东西。”谢玥不是说自己不死不灭吗？赵曜区区一个人类也没法弄死谢玥。赵曜肯让谢玥留着，也是因为他很强，强到可以把赵曜一巴掌拍死。 赵曜多少是在意这件事的，他总觉得自己不祥，不愿意别人接近他。 “过来。”谢玥突然出声。 “啊？”赵曜走到阳台边上，不知道谢玥又想干什么，问：“怎么了？” “把手给我。” 赵曜乖乖的伸出自己的手，他站在室内，谢玥站在阳台上，身上还有点晚霞的光。谢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刚碰到赵曜的时候，赵曜甚至想下意识的缩回来。 赵曜的手掌贴在阳台的墙壁上，谢玥的手轻轻覆盖在他手背上，冰凉凉的一直熨帖着他。赵曜的心跳都有点变味儿了，俩人挨得过于近，赵曜近距离的看着谢玥的眼睛，墨绿色的像是某种幻境。赵曜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谢玥死死按住。 “你看好了。” “什……”赵曜的话没有说完，一阵风吹来，阳台上白色纱制窗帘扬起。在同一时间，赵曜的掌心下开始兀自散发生机，刚开始是植物的经脉，然后是藤蔓，蜘蛛网一样开始在墙壁上攀爬，赵曜看了一下，他们刚买的那几盆植物也开始涌动，藤蔓从发财树的土壤里涌出，逐渐蔓延在地板上。 树叶从藤蔓上钻出，鲜花盛开，粉色的花如同涌动一样怒放。只过了两秒钟，赵曜活生生的看着自己家的阳台如同被神仙吹了口春风，被生命力旺盛的植物覆盖，植物有意识一样往上爬，瞬间长满了阳台顶，四周，栏杆，没有一处放过。 他家阳台，活了。 而赵曜的心，正在狂跳不止。 ※※※※※※※※※※※※※※※※※※※※ 我也好想养会种花的谢玥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法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魔鬼法条 10瓶；小火锅希、辞阙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如魮鱼 你说自己不祥只能带来死亡，那我来证明你能唤起生命。 虽然是假的，是谢玥的力量，赵曜只是出了一只手。赵曜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原来自己的手不是只能破坏一切。数学老师在上面讲解一道立体几何，赵曜平时上数学课不走神，这次却意外的走神了。 那天的事情赵曜一直都记得，写作业的时候会想起来，听课的时候会想起来。细节记得清清楚楚，长出的花草、微风、霞光，还有……谢玥墨绿色的眼睛。 这些东西纠缠了赵曜挺长时间，但是不受控制，感情难以控制。 “赵曜！”数学老师在上面喊了一嗓子，说：“挺厉害啊，上我的课敢走神，想什么小情人呢？上来解题。” 赵曜哦了一声，在同学们的哄笑声走上讲台，这是一道立体几何，赵曜正在画辅助线，但后面的同学一直在笑，赵曜本来被点名应该觉得丢脸，后头有笑声，自己也想跟着笑，真奇怪啊。 上了一周老年大学，谢玥终于学会了流畅的玩手机，简体字和繁体字本身也没有差太多，现在他已经能熟练使用拼音和简体字了。他上了一周的小班直接跳到大班去上专业课。赵曜中午课间休息，收到一条好友请求，他一般不理会这样的请求，所以没在意。 后来他又收到一条，这回好友提示上写着：我是谢玥。 当时赵曜很想皮一皮，回一句：我是你爸爸。但他没敢玩儿，谢玥在他心里像个老头儿，他俩的代沟代了有几千年，一个梗接不住他有可能回家被谢小公主揍一顿。 赵曜看了看他的头像，是一只大白鹅，挺蠢的，像个呆头鹅，赵曜以为他头像应该是一个华丽的青鸾鸟，赵曜给他发了条消息：你知道你头像不是鸟吧？ 谢玥过了有五分钟才回他，估计老年人打字慢：我知道，我在掩人耳目。 掩人耳目？不放青鸾鸟换头鹅，是为了掩人耳目？ 赵曜笑了有五分钟，谁给他出的主意？估计是老人大学里教的不要在网络上暴露真实信息，只是你这个实在是高……放头鹅我果然就不认识你了。 赵曜一本正经：嗯，应该的。 两人打完字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没什么好说的，赵曜就去翻他朋友圈。老年人防诈骗指南，和年轻人聊天必备的一百句网络流行语，最常见的十二个朋友圈谣言…… 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挺正常的，他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好看的，正要关手机，看到了一条消息：春风老年大学第一届社团成立，欢迎报名。 现在老年学校这么高级？连社团都有了？赵曜在里面看了看，只有几个社，广场舞、象棋、遛狗交友，晨练太极……不过下面还有一条欢迎自由成立社团。 赵曜看了这个心想谢玥该参加什么？晨练社然后大早上跟老头一起在公园表演撞树吗？给谢玥发消息：你想报什么社团？ 过了三分钟，谢玥回：没想好。 赵曜又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发了句：我午休了，回聊。 然后他收到了一个表情包，背景金色郁金香，一个女人对着屏幕比了颗心：祝你平安。 谢小朋友学习进度很不错，这么快就跟时代接轨了？用上了老年人表情包。 赵曜关手机之前给谢玥改备注，他输入谢大佬，然后又删掉，输入谢小朋友，然后被自己恶心了一身鸡皮疙瘩，放弃了改备注这项艰难的行动，还是叫谢玥吧。 孟雪看他把手机塞回抽屉，赵曜这两天一直不正常，问：“你恋爱了？” 啊？赵曜嘴角的笑都没散，“没啊。” “切，”孟雪指着他二傻子一样的表情，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坠入爱河了。” “哦，”赵曜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自己的变化有怎么大吗？说：“我养了宠物。” 嗯，一只宠物，挑食，爱看偶像剧，还他妈公主脾气。 孟雪来了兴趣，她一直喜欢猫但她爸爸是医生有洁癖不让养，问：“什么品种？” 赵曜歪头想了想，说：“大头鹅。” “啊？”孟雪看傻子一样看他，“你们富二代一天天这么无聊吗？养鹅干什么？” 赵曜轻笑一声，“为了掩人耳目。” 孟雪一阵沉默。 赵曜转着笔，大度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 “傻b。”孟学霸由衷骂了一句。 赵曜对自己认知很精准，所以无所谓的一耸肩，他决定好好利用学霸同桌，“来，趁你有时间，给我讲道题……” 赵曜真开始好好学习了，他本身就不笨，之前只写数学作业，其他的课他都在睡觉，老师找他谈了几次心，用了一套放在全天下学生身上都通用的话术：我看你很聪明，你只是不愿意学。 他之前说过这些话，但说了几次赵曜都不听，班主任找过赵曜的父亲，一般来说都这样，学生不说动就找找家长。赵曜他爸倒是很大度，说随便他。老师说不学习没有未来，赵曜的爸爸很洒脱，国内上不了去国外，什么时候想学了什么时候学，这个社会不愁没出路。 老师被噎的不上不下，她最烦跟做生意的家长打交道，这些父母往往打着自由的旗号根本不在乎孩子的未来。她之前找过一个早恋学生的家长，他家是个暴发户，对方妈妈说我们俩小学学历现在身家也有几千万，学习有什么用？ 老师苦口婆心的劝，劝说无果之后就不想管了。 而现在赵曜文综课都尽量跟上，跟不上就自己看看书，但他每次写历史试卷的时候，看得出来挺焦头烂额的，做一道题翻四五本书，明显是一点都不清楚知识点到底在哪儿。 今天一向严格的历史老师上课结束之后特地来赵曜的位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第一轮复习的时候尽量跟上，后面自己轻松点。” 赵曜点了点头，道：“谢谢。” 历史老师一愣，赵曜这一声谢显得特别乖，她顿了顿就去隔壁班继续上课了。 历史老师走了之后，赵曜才松了口气，他看到了，历史老师的身上有重影，背后垂着一条尾巴，毛茸茸的看着像是狼尾。 他从八宝斋出来第二天来上课，本来在费劲儿的做笔记，历史老师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条毛茸茸的东西从自己眼前晃过，他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定睛一看，觉得要么是他有病要么是这个世界有病。 历史老师是狼妖？ 怪不得他们都说历史老师不显老，在附中教书十年，从代课老师爬到有名的金牌教师的位置，以前每次看到往届学生回校看老师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感叹，老师你保养的真好。 妖怪教历史是不是有先天优势？怪不得她教的还挺生动的。谢玥理论上是不是也能来教书？不行，赵曜笑了笑，他得先把扫盲班上完。 从此之后赵曜上历史课跟打鸡血了一样完全不敢消极怠工，毕竟这么一个狼妖女老师上课，真的很提神。 放学之后孟雪悄咪咪凑过来问他：“你到底怎么了？”学习一天那叫做心血来潮，能连着学一个星期，那就是出大事儿了。 “浪子回头不行啊？”赵曜收回思绪开始收拾书包，他发现学文科真的很累，起码你一坨坨书往回背这件事就真的很累。 “你是想赶超叶连召吗？”孟雪要留下来上晚自习，看赵曜收拾书包的样子很新奇，叶连召是他们班倒数第二。 “哦，”赵曜把三本书往书包里一塞，说：“那我先制定一个赶超叶连召的小目标。” “说起叶连召。”孟雪突然神秘兮兮的看着赵曜，说：“你有没有感觉他老看你？” “啊？”赵曜完全没在意过，他下意识的朝叶连召看去，对方跟他对视一眼，飞快的转过头，只留了个背影，但能看到他死死捏住笔，指节都泛白了。赵曜有点纳闷儿，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孟雪继续说：“我老感觉他的视线往这边飘。” 赵曜记在心里了，嘴上却说：“万一是看你呢？” “老娘分不清谁看谁吗？算了，你的大目标是什么？”孟雪放弃了那个话题，说：“大目标是先赚他一个亿吗？” “我有一个亿了，不算。”赵曜从书桌里翻出一盒巧克力，这是之前一个女生送他的，他给了孟雪。 孟雪自然的接过这盒巧克力，看不懂的德国牌子，樱桃酒心味儿的，“好好说话，能不能别炫富。” 赵曜把沉重的书包甩肩膀上，像是要去炸学校，“我的大目标啊，先考他个状元。” 孟雪听到了足足愣了有十五秒，然后爆发出一声狂笑。 “别笑。”赵曜认真说。 孟雪努力憋着笑，她是个淑女，不能干那种有损形象的事儿，但她憋不住，嗯了一声，“不笑。” 赵曜看她脸都憋红了，他知道自己在痴人说梦，他又不是真那么死脑筋，他知道自己不是学习那块料，孟雪才是那块料，孟雪附中著名学霸，拉开第二名十分，每次联考孟雪的成绩一直排在全市前三，如果附中要出一个文科状元，那应该就是孟雪。 赵曜特潇洒的说：“梦做大点，最后就算实现了十分之一，也挺好。”朝着三本努力，最多只能拼搏到本科线，朝着状元努力，说不准还能再搏一搏。 孟雪刚才是真的被逗笑了，听到这句话才发现赵曜是认真的，她很快就调整过来，也特潇洒的说：“那你加油，考场相见我不留情。” “你也加油，”赵曜边走边退，他们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他倒着从后门走出去，一扶门框，说：“小心状元不保。” 孟雪朝他比了个中指。 赵曜轻笑一声：“不淑女了呀小姐姐。” 孟雪一歪头，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又假又塑料。真是一段感人肺腑的革命友谊。 · 谢玥每天上午夹在在一群老头中央端端正正的做笔记，他们学的商学，一大半是感兴趣来学，另外一半是家里有点小买卖，但早年条件不好没读过几年书，想过来补点东西。 中午在校食堂吃了饭，谢玥人缘处的还挺好，不光老太太喜欢跟他玩，老爷爷也喜欢跟他玩。谢玥肚子里有点货，天南地北什么都能聊得起来。但从来不炫耀，跟那种在饭桌上吃的吃的突然来句诗卖弄学识的中年男人完全不一样。他从不透露自己的知识，说话也不咬文嚼字，完全摒弃了过去千百年来的说话习惯。 偏偏退休老人就喜欢他这一口，为人不急躁，谈吐优雅，说话有文人气。 今天谢玥自己先回去了，赵曜回家的时候在玄关处就瞥见了谢玥，他站在阳台上浇花。 赵曜不知不觉就有点习惯了，家里有个人在等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爸爸因为要做生意天天不在家，他妈妈吧……算了，赵曜一点都不想他母亲，想起来就难受。 音响里音乐流淌出来，地下丝绒的名曲： early dawning, sunday morning 拂晓黎明，星期天早上 it's just the wasted years so close behind 这只是苍凉的岁月在身后不远 watch out, the world's behind you 小心啊，整个世界就在你背后 赵曜站在玄关处，冲着里头喊了一声：“谢玥！我回来了！”这句话他从来没喊过，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回应他，这次他想像普通人那样试试。 在谢玥眼里赵曜就是个死小孩，虽然有点神秘，但怎么说也就是小屁孩。 谢玥看傻狗一样看着赵曜，问：“你喊这么大声干嘛？我能听得见。”谢玥的耳力很好，赵曜早在小区门口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 赵曜听到了回应，心变得踏实了一些，他想要的东西很少，就是一句回应，现在他有了。 他把书包甩在沙发上，露出一个相当灿烂的笑：“我高兴。” ※※※※※※※※※※※※※※※※※※※※ 职业推歌选手再次出现，他们今天本来听的是oasis的《don't look back in anger》，后来想了下可能有点淡淡的忧伤，换成少年怀·春名曲地下丝绒的《sunday morning》 突然发现我无敌热爱犬系男主，曜曜越来越像萨摩了 四角山羊 高兴不能当饭吃，赵曜开始划拉手机，他看了一圈外卖软件，一点食欲都没有，他吃腻歪了看见外卖就想吐。 他心想着如果谢玥会做饭就好了，那样就是完美媳妇儿。不过谢玥不可能会，就算他过去会，他也操作不来现代家电，油烟机、灶台、电饭煲、烤箱。一旦谢玥步入厨房，这些东西不是炊具而是炸弹，这样下去今天就算救护车没来，也会来一辆消防车。 挺好看的房子，着火了还得浪费人民资源。 于是赵曜又打开了一个家政软件，准备叫个□□的厨师，他滑动手机，说：“哎，这上面有个商铺叫九尾狐，现在人的店面招牌这么有创意吗？” 谢玥本来在阳台，听到这句话突然走过来，看了一眼赵曜的手机。 赵曜看他表情还挺丰富的，问：“你们认识啊？”没想到这真的是个妖，只不过妖怪与妖怪之间相差太多了吧？谢玥的几个古董就价值连城，林也的八宝斋看样子也值不少钱，九尾狐竟然混的这么差，沦落到给人类做家政服务？ 谢玥切了一声，赵曜看他的微表情心想，这不光是认识，应该还有点过节吧？赵曜玩心大起，在软件上点了下单。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屋外传来了动静，赵曜兴致冲冲的去开门，看他一眼就愣了。 这人长得精致的有点过分，赵曜姐姐是演员，他经常看到娱乐圈的明星本人，但来的这个人长得比明星要更精致。一张狐狸脸，微卷的中长发，多情的桃花眼，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相当温柔。他穿着打扮非常舒服，饱和度很低，米白色的上衣配一件蓝色的裤子，脖子上还戴着一条装饰性的灰色围巾。 他手上戴着一只欧米茄的腕表，赵曜估计了一下可能有八万。 如果不是他左右手各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都是瓜果蔬菜，赵曜还以为他是哪家的小公子。 “你好啊。”小公子挪出一只手悬在空中，说话声调和煦，自我介绍道：“我是您本次的服务人员蒲潇。” 赵曜刚想去跟蒲潇握手，还没握到就被谢玥一手给打掉了，扭头就看见谢玥一脸阴沉的站在他身后。 蒲潇看到赵曜身后杵着的谢玥，跟尊门神一样表情不善，蒲潇笑着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谢玥不说话，蒲潇就自顾自的说：“五六百年了吧。” “你们是朋友？”赵曜小心翼翼的问。 “是啊，他刚睁眼的时候我就认识他，我比他大。”蒲潇笑眯眯的说。 九尾狐不是在青丘山吗？他特地跑到女床山干什么？就为了看谢玥睁眼？一只狐狸去看一只鸟睁眼？赵曜想了想，这四舍五入一下，蒲潇算不算谢玥的哥哥？不过哪有这样的兄弟，哥哥笑得温柔和煦，弟弟理都不想理他。 谢玥听到蒲潇这句话就哼了一声，话都没说一句，表情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赵曜心想这俩人估计有好戏看了，他打断两人史诗级尴尬会面，说：“先进来吧。” 蒲潇看了一眼赵曜的家，夸奖道：“好漂亮的房子啊。” 谢玥已经完全不理他了，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了，赵曜没想到谢玥会这么不开心，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好奇把蒲潇叫过来，只能说：“厨房随便用，你忙吧。” 蒲潇很识相，在情商上比谢玥高出了起码一个喜马拉雅山，他在门口换了鞋子，就径直走到厨房。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他竟然对厨房非常熟悉，动作流畅自如，好像天生就在厨房呆着。 而且他旁若无人，轻轻哼着歌，赵曜听了一会儿，品味不错，巴赫的e大调。而且从不多事，说做饭就做饭，除了刚进来时的打量，从头到尾目光都没有再飘忽过，特别是目光没有再飘到赵曜和谢玥所在沙发上。 赵曜接触过不少人，他们经过训练，会着重自己的眼神，因为越是高贵的家族，越是在意下人的目光，不该看的不看，仆人是没有眼睛和嘴巴的。 蒲潇应该之前做过不少类似的事情，起码看着很专业。 “他为什么是个厨子？”赵曜和谢玥坐在沙发上，从这里可以看到蒲潇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嗯，他喜欢伪装成贤妻良母。”九尾狐是妖界的一个异类，他喜欢人类，喜欢人类的一切喜怒哀乐，优点缺点照单全收，蒲潇心甘情愿按照人类规则生活，不用妖术走捷径，没人说得清他到底在追求什么。 赵曜瞥了一眼谢玥，着重嚼着贤妻良母这四个字，总觉得哪儿有点不对盘。他心想这货的口味是不是被蒲潇给惯坏的，他们俩认识几千年了，一起做饭一起吃饭的……这中间没产生点什么？ 赵曜自己都没察觉出语气有点酸，“他真的是九尾狐啊？”赵曜只能看出低等妖物的原型，一旦到达神兽级别，在赵曜眼中就跟人类已经没什么分别。换而言之，蒲潇是跟谢玥一个等级的妖物。 “真的。”谢玥有点不爽，连电视都看的不舒服。 赵曜有点吃惊，山海经里如果要评出一个最有名最受影视剧待见的妖怪应该就是九尾狐。九尾狐在影视作品中那可是上天入地的，一边要在中二少年漫里毁灭世界，一边要在韩剧里跟“平凡无奇”女主角谈恋爱。 重要的是，这么一个有名的妖兽竟然混成这种田地了？ “他在每个时代都混的很好。”谢玥点评道。 赵曜默默吐槽，你们妖怪对于混的好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应该很难做明星企业家这种显眼的职业，过个十年都不老很容易引人怀疑，越平凡普通的职业越好。比如建木林也躲在梅花十三弄，只是一个卖古董的，他认识的狼妖也只是一个学校历史老师。 某种程度上来说，九尾狐蒲潇确实混的非常好，他最快融入人类社会，最快学习到各种隐性的游戏规则，相处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赵曜压低了声音，问：“你跟他之间……”赵曜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儿，他自从听了谢玥的故事之后，总觉得谢玥这人背后故事太多，跟谁都能凑一对。 “你想什么呢？”谢玥斜看了他一眼，赵曜脑子里不知道又冒出什么奇怪的想法。 赵曜就跟被他看穿了一样，问：“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谢玥好像跟妖族的关系都不怎么好，上次跟林也见面的时候也是剑拔弩张的。 谢玥沉默了半响，终于开口：“他太烦了，每隔几年就来烦我一次。” 蒲潇这次来绝对不是单纯的给赵曜做饭的，哪有这么巧，在家政app上划拉两下就能划出一个妖。 “就因为这个啊，”赵曜有点失望，他以为能听到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又说：“那我也烦你，你讨厌吗？” 谢玥偏了偏头，赵曜问的太随意了，让他摸不准是什么意思。 “吃饭了。”蒲潇的呼唤打断两个人的交谈。 赵曜回答了一句知道了，然后把电视关了，正要往饭厅那边走，谢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说了句：“不讨厌。” 赵曜没想过会听到回答，还有点微微发愣，谢玥已经走开了。 蒲潇很自然的帮赵曜拉开椅子，赵曜大大方方的落座了。但他没有帮谢玥准备，好像俩人都有点看不上对方。 “你不吃？”赵曜对站在旁边的九尾狐道，他站在旁边，一副要伺候到底的样子。 蒲潇眼巴巴的瞅着他，跟受了委屈一样。 “一起坐下来吃吧，站着不像话。”赵大少爷发话了，九尾狐只能顺势坐下来。 蒲潇做了四菜一汤，都是家常菜，没整什么大花样，赵曜尝一口排骨。谢玥和蒲潇一起盯着他，谢玥在意是他不喜欢蒲潇，希望赵曜能出来打脸。蒲潇在意是因为他就干这行的，要注重用户体验。 赵曜在两人的目光下吃的压力巨大，他慢吞吞的吐出骨头，默默嚼着肉，面无表情的咽下去，给了一个冷酷的评价：“还行。” 谢玥愉悦的勾了勾嘴角，心想赵曜的品味果然不俗。蒲潇就有点垂头丧气的。不过转念一想，赵曜是有钱人家的小孩儿，吃惯了山珍海味也很正常。 赵曜用平生最大的演技吃完了这顿饭，蒲潇的饭菜好吃到他一度怀疑是不是施了什么咒语。赵曜的舌头比他本人要诚实的多，一连吃了三碗饭，谢玥不解的看着他，他说了句：“饿了。” 蒲潇承担了洗碗的重任，一点活儿都不让别人碰，动作麻利的像是旧时代家的女仆。搞得赵曜特别想问你这个服务包月吗？但碍于谢玥可能跟蒲潇之间有啥过节，不好意思问出来。 “这边是账单，少爷是支付宝还是微信呢？”就在赵曜躺在沙发上放空的时候，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抬头就看到了蒲潇笑吟吟的脸。 一共五百八十八，对于这个服务来说倒是不贵。 蒲潇收了钱，露出了一个职业的微笑，“加微信吧，我随叫随到哦。” 赵曜一边去扫他微信，一边好奇问：“你为什么做家政啊？” 蒲潇没有半分犹豫就把自己的家底和盘托出：“欠了高利贷。” 妖怪还借高利贷？ “你们没有什么书里点石成金的法术吗？” 蒲潇态度很好，开始耐心给赵曜解释：“妖怪不能打扰人类社会的哦，用非法手段要被请去喝茶。” 人和妖并存要遵守规则，蒲潇之前也给自己存过历朝古董，但他花钱大手大脚，他是那种不论多穷绝不会降低自己生活品味的人，哪怕兜里还剩八百也要花五百去吃一次日料，就算去买打折水果也要给自己做一罐面包酱，用今天的话来说，两个字，精致。他往往几下就败光了家当，根本存不住钱。 “不卖表？”赵曜从刚见到他就注意到了，他手上戴着表，赵曜才一直以为他家庭条件不错。 “这个啊，”蒲潇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子，“客户送的东西我都不卖，我职业道德很好的。” 赵曜更加好奇，问：“什么客户？” 叮咚，赵曜手机响了下，好友请求通过，还有一条群发消息：本人承包一切上/门/服/务，过夜三千，包月八万八，老顾客优惠多多，欢迎下单哦比心～ 这个上/门/服/务和过夜是赵曜想的那个吗？ 蒲潇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他长得好看，笑起来光彩更甚。 赵曜深吸一口气，不确定的说出自己的想法，“你是……鸭子？”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buer 30瓶；克斯维尔的明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谢笙 空气凝固了，他家出了个鸭。赵曜不算什么五讲四美良好青年，他都感觉到了强烈的冲击。 “他不是鸭子，”谢玥插话，“我刚才跟你说了他是九尾狐。” …… 赵曜有点无语，谢小朋友你太天真了。 蒲潇自己解释上了，蒲潇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耐心道：“哦，谢玥你刚来，我给你解释一下，这个鸭子……” “停，”赵曜打断他，“你别给他灌输一些奇奇怪怪的思想。” 蒲潇看了一眼赵曜，心想着护的还挺严实，他莞尔一笑：“我更喜欢叫自己带来快乐的人，抚慰伤心的女人，给她们带来极致的体验。” 好文艺好有追求的……鸭。 赵曜很快调整好心态，他本身就比别人要观念开放，大概两分钟就接受了这个信息。 “我能在你家坐会儿吗？”蒲潇问，他这两天过的那叫一个颠沛流离，赵曜家这房子精贵，地段好装修也好，主要风水好，住着养人。 “你随便。”赵曜这个人就很随意。 蒲潇舒舒服服坐着，他刚才就看出来了赵曜家不简单，baxter的沙发，kauri newton定制款茶几，柜子上随意的摆着世界各地的小摆件，刚在厨房做饭的时候随便一把刀都够蒲潇一个月的工资。谢玥不识货，但蒲潇识货，赵曜家不是那种土豪款欧式装修，贵的不显山不露水，正儿八经的富贵人家，家具凑起来能再买套房。 一个有钱的高中生，自己住，有点意思。 蒲潇开始找话题：“你家酒真不错。”蒲潇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柜子里都是酒，各类各样的都有，最上面一排都是好酒。 蒲潇刚才沏了壶茶，这时候刚好喝上，他低头抿了一口，说：“茶也好。” 赵曜道：“品味不错啊。”懂酒懂茶会生活，又讨人喜欢，说实话九尾狐还挺对他脾气。不过碍于谢玥还在，他也不敢太显露出来。 “你看你家……”蒲潇迟疑道：“缺管家吗？” 赵曜还没说话，蒲潇就已经拍着胸脯保证，“我很便宜的！” 谢大佬一脸阴沉，“把你那点狐媚子用别处去。” 蒲潇缩了缩脖子，他那点小心思被看出来了，他以前老做这种勾当，不能自食其力，但像个寄生虫一样，可以完美的傍在别人家。 以他的长相，找个富豪或者富婆轻而易举，但他运气实在是太差，每次找到的人家刚住了没几个月，明明财力雄厚的富人家突然就会破产，公司出现重大财务危机，有一个甚至还去坐牢了。 蒲潇寄居最长的时间竟然不超过三个月，他有段时间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毒了。 赵曜不知道蒲潇的“光辉历史”，但他也不需要，他一耸肩，说：“我不用管家，我喜欢独居。” 蒲潇的眼神贼溜溜的转，“那他呢？”他露出了一个既然你能找个大的为什么不能包个小三的表情。 赵曜对于他的卖惨攻势无动于衷，“他是我家教。”开玩笑，家里一个妖就差不多了，来两个家里要翻天。 “哦，”蒲潇失落了，他除了会讨人喜欢什么也不会，真要教书他铁定不行，说：“不过你要是准备找人记得先来找我，我是专业的，谢玥不知道疼人的。” ？赵曜缓缓在心中打出了一个问号。 什么疼人？疼什么人？我疼他还是他疼我？ “坐完了吗？坐完了滚蛋。”谢大佬脸黑到底了，这小子是不是过来抢他生意的？ “我没……哎哎哎别拽。”蒲潇被拎着领子拽起来，像是小鸡一样缩着脖子。 “怕你迷路，我送你下楼。”谢玥突然对蒲潇露出一个笑，标准职业微笑，八颗牙，温柔的有点瘆人。 “我自己能走。”蒲潇抗议。 “不用，我打包送你。”谢玥已经用上了打包这个词，巴不得直接把人从阳台扔出去。 蒲潇一面被拎着走，一面还忘情推销：“你有事记得喊我，我过夜也行，我专业的，不留头发丝，保你拥有一个极致初体验……唔……”他后半句话被谢玥堵住了，一双无情大手死死焊在他嘴上。 赵曜眼睁睁的看着谢玥对人施以暴行，心想着风水轮流转啊，看着他欺负别人挺有意思。 蒲潇被谢玥以强硬手段清理出门，赵曜无聊翻了下他的朋友圈。不得不说，蒲潇的朋友圈看上去很“贵妇”，打卡某茶餐厅，下午吃甜品，下一次定位某个五星级酒店，配图是他坐在浴缸里手里端着香槟歪头对着镜头笑。 蒲潇非常适合给别人当小三，赵曜分析完毕，就他这个花钱的架势，一般人家还包不起。赵曜自己盘算了一下，他养个蒲潇绰绰有余，问题是他不想养。 赵曜分析了一会儿，觉得心情大好，正如蒲潇自己所说，九尾狐天生就是一个给人类带来愉悦的妖物。 赵曜龙颜大悦，可以去临幸他的文综试卷了。 “演完了吗？”一出门谢玥脸色就变了，刚才那职业假笑碎了一地，眼前只剩下一张阴沉沉的脸。 “还行。”蒲潇打了个哈欠，他理了理自己皱巴巴的领子。 “你怎么又找了个人？”蒲潇一扫刚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难得有点正经样。几百年过去了，不像是从前那样管的那么严，管你是人跟妖，还是人妖跟妖，只要不是巫师和妖族，上头才懒得管你。 谢玥冷声道：“我跟他没什么。” “你最好是哦，有的是人等着看你笑话。”谢玥重现人间的事已经在妖界传遍了，他是有名的情种，有人谣传他依然忘不了谢无悔，也有人谣传他找了个新欢，新欢指的就是赵曜。 蒲潇和谢玥好歹认识几千年了，有些话别人不能说，但蒲潇能说，主要是他也不怕谢玥发火：“被你喜欢上的人类倒了八辈子血霉，我记得谢无悔当时死在你怀里。” 当年降下天罚，谢无悔和谢玥一起承受天火的刑罚。谢玥自己是妖兽，他死不了，现出真身拼死护住谢无悔，把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但人就是人，躲不过的东西就是躲不过，谢无悔死了，痛喊声盘旋在空中久久不散。 换而言之，谢玥当年眼睁睁看着谢无悔承受极刑到化为灰烬却无能为力。 蒲潇欣赏他们的感情，真正的感天动地，不过也就只是精神感动，该死的死，还有一个死都死不了，活着的那个更难受。 谢玥听到这段故事没什么感觉，他们的感情被诅咒了，一切关于谢无悔的回忆都在变淡，他忘了。有时候听到别人描述，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好像里面的两个主角不是他。 但每次听到，心里却闷的慌，连心疼的地步都算不上，只是单纯的闷。 “跟我说句真心话，你住人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蒲潇挺纳闷儿的，谢玥物欲很低，他每次来人间也就是找个人。 刚开始的几百年，谢玥很执着，后面谢玥看淡了，他越来越无趣，就像是现代社会说的那样，整个人都“佛了”。没有什么追求，也没有什么宏大的志向，有时候妖怪活得太久对妖怪本身是一种折磨。 当你认识的人一个个死去，他们魂归故土，而只有你还在一遍又一遍的经历世间苦难。除了像蒲潇这种能够自得其乐的奇葩，长期在人类社会生存的妖物会抑郁，所以大多数妖物都会选择沉睡。 “你不会把人当替身了吧？”蒲潇心想，那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电视剧虐恋替身梗经久不衰，虐身虐心非常不利于心神健康发展。 “当什么替身？”谢玥冷笑一声，赵曜是赵曜，谢无悔是谢无悔，虽然不怎么记得具体的事情，但还记得气质，谢无悔年少轻狂，偏偏又对他很温柔。赵曜跟他不是一种人。 “我啊，”谢玥顿了顿，突然高深莫测的笑了笑，“我是来报恩的。” 蒲潇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要么就是谢玥脑子有问题。 “怎么报恩？以身相许吗？”蒲潇没想到这场八卦的走向竟然是《新白娘子传奇》，他心想等下这个消息放出去，他们八卦群是不是要炸了？ 谢玥下了逐客令，“你不滚吗？” “哎？我知道了。”蒲潇就像是看到了一出好戏，“我听林也说，他身上有伏妖血是吧？”连林也都不知道赵曜是什么，这孩子绝对不寻常。妖怪活得久了，就什么东西都能看见，也就不觉得离奇了。赵曜应该超脱于《妖典》之外，在真正觉醒之前没人知道他是个什么，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应该挺有杀伤力的。 “很厉害啊你。”蒲潇突然想通了，说：“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接近他，看着他长大，唤醒他的能力，让他依赖你，喜欢你，然后——”蒲潇脚步一顿，转了个身，笑得温柔而灿烂，“让他杀了你。” 空间陡然降到冰点，空气都变得寒冷起来，他们在小区楼下，树叶瑟瑟发抖，空气中似乎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哇，不愧是你。”蒲潇从他的反应里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笑了，“你没想过，他知道真相是什么表情吗？” “滚——”谢玥捏了捏拳头，手中隐隐幻化出一把利刃。 哎？都把武器逼出来了，果然是真的。 “滚，我这就麻利的滚了。”蒲潇不敢真去惹谢玥，谢玥真的生气那才是真的恐怖，朝谢玥优雅一弯腰，好像对方真是他家大老爷。 谢玥目送蒲潇消失，他没有马上上楼，在小区里转悠了一会儿。 小区里绿化做得很好，现在已经入秋了，小区内部做了电子蝉鸣声，假意的营造出一个鸟语花香的错觉。谢玥经历的人类历史文明算起来都有千年了，前面几百年世道也有变化，但没有这么大的改变。 从清朝过渡到民国的时候，是谢玥最难适应的一段时间，铁轨铺进来，汽车在路上行走，洋房建立，工厂开设，到处冒着蒸汽的黑烟。也就是那时候，人间的灵气越来越少。妖怪生活在其中越来越艰难。 再次醒来的时候，人间都已经智能化了。 哪有什么把谁当替身，连人都不记得，屁替身。谢玥踹了一下地上的石头，小石子带着怨气麻利的滚远了。 后来他在小区里遇到了老年大学的校友，老爷爷热情的跟他打招呼，问他要不要跟自己一起撞树。谢玥婉拒了老爷爷的邀请，上楼了。 他进门的时候赵曜都已经做完卷子了，他在客厅里打游戏，赵曜一边按着手柄一边问：“你们在小树林打了一炮吗？去这么长时间？” 谢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在楼下瞎转悠了三个小时。 谢玥看着赵曜，他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刚洗过澡，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毛巾，头发湿漉漉的，从他的视角能看到赵曜的侧脸，目光专注，眉头微微皱着，很少年气的一张脸，以后长开了应该会更好看。 “玩游戏吗？”赵曜看也没看他。 “怎么玩儿？”谢玥坐在他旁边。 赵曜按了暂停键，把手柄递给他，“这个是上下左右，这个是放大招……” 赵曜教了一遍，谢玥只是频频点头。赵曜心想着估计对老年人来说操作难度太大，玩两局就好了。 结果第一局谢玥就表现的很不错，适应了五分钟之后就熟练掌握了，还跟赵曜要了一根同款棒棒糖。 切换到下一局，这次boss是九尾狐，这个游戏涵盖中外怪物，上一局怪物是只克苏鲁怪物，这一局中国战场，美工做的不错，九尾狐的形象又美又飒。 谢玥一看到就马上冲上去，赵曜只能在后面掩护，他还以为谢玥是上去送人头，结果他一顿操作五分钟搞定。这……难度不低，老玩家来玩估计也要花十五分钟。 屏幕显示要不要进入下一关，谢玥意外的选了否，继续狠揍九尾狐，把他打的爹妈都不认识。 五分钟后再次通关，页面显示是否进入下一局，谢玥选了否，再次殴打九尾狐。 “你们俩什么仇什么怨？”赵曜看出来这孩子今天有点窝火。 谢玥没听懂赵曜的流行语言，赵曜又问了一遍，“他到底怎么惹你了？” 谢玥表情冷的像是一个职业杀手，他叼着棒棒糖，恶狠狠的按着手柄，面无表情道：“他话太多。” 苏醒 谢玥打游戏上瘾了，连着三天暴揍九尾狐。后来蒲潇也连上了这款游戏，他上来一句：“你老揍我干什么？” 谢玥没理他，第一百零八次刷boss。 蒲潇挡在boss面前，说：“你要打先过我这关。” 谢玥二话没说，上去三招就把蒲潇给灭了。蒲潇的豪言壮志如同过眼云烟，转眼间已经尸首分离。 蒲潇复活之后再来一次，他一股中二少年的做派，坚定的站在九尾狐面前，一副世人皆说你是魔，只有我一人誓死守护的傻逼感。 后来他俩还在这个游戏里出名了，有个游戏主播记载了他俩的幼儿园行为传到网站上，谢玥是不知为何日日夜夜用九尾狐祭人头，蒲潇更是送上了一个反派守护者的外号。弹幕一片飘红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至于赵曜，他是参与发弹幕的其中之一，还刷了一个大火箭，网站自带的特效，一连串傻逼特别醒目。 赵曜以为谢玥不过是三分钟热度，毕竟谢玥之前说过，他热爱人类的知识。谢玥上了文盲班之后就去上真正的老年大学班，赵曜以为他会选修国学文史一类的，毕竟特别擅长都可以去教书了，拿毕业证也方便。但他跳出了自己的舒适区去学了自己不擅长的数学和英语。 他是赵曜见过的唯一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学霸，毕竟孟雪学习是为了高考，而谢玥是真的热爱。他说，人类创造的知识和文化才是真正的不死不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非常谦逊。 但是，最近谢玥开始打游戏了，一切就不一样了，白天上课照样上，晚上一点书都不看。最初发泄怒火的势头过去之后，他迷上了赵曜常玩的一款竞技游戏。谢玥打的还挺好，赵曜高三没什么时间玩，谢玥帮着他练号何乐而不为。 最初赵曜觉得是个好事儿，后来察觉出一点不对来，谢玥打个游戏昏天暗地没日没夜，他不需要睡眠不知疲惫，理论上可以无限打下去直到地球爆炸人类停电宇宙灭亡。 后来谢玥申请了自己的账号，竟然还能组团开黑。赵曜还特地去研究了一下他的队友，他还以为是蒲潇，但估计蒲潇被他打怕了，一点都不想跟他在游戏中相见。谢玥的队友头像挺有意思的，都是些植物，郁金香和泰山的风景照，还有一个用的是长城的宣传照。 而谢玥的头像，还是那头白色的大头鹅。 赵曜从这个头像里得到了第一条线索，第二条线索是开黑的时候对面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面绕，我掩护你！” 这声音一听估计都有六十多岁了，像是端起机关枪要去扫射对面日本鬼子一样。 这帮老爷爷真的不服老，牛。 跟同学玩游戏是好事，但这么一宿一宿的打对面的老爷爷也受不住。赵曜看不下去了，给他开了青少年防沉迷系统。 谢玥盯着屏幕上的对话框：青少年模式已开启。 谢玥只玩了两个小时就被迫下线了，有点不爽：“我都三千岁了，凭什么不能玩？” 赵曜压抑住嘴角的笑意，搬出了一套自己的解释：“这个游戏有点血腥。” 谢玥墨绿色的眸子沉沉的盯着他，“你有点不要脸吧。” “嗯？”赵曜装傻，“玩久了对身体不好。” “我身体很好。”谢玥放下手柄，他最近有点烦躁。 赵曜切了一声，说：“您现在就跟找不到人生方向的失业青年一样。” 谢玥顿了顿，赵曜说对了，他找不到出口，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赵曜了然，他自己也处于人生的迷茫期，他今天作业已经写完了，如今像个知心老大哥一样坐在谢玥旁边，“聊聊？”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就搬出了他爸的腔调。 谢玥眉梢一挑，有点不以为然。 “你们大学不是有社团吗？你没有喜欢的？”赵曜前段时间看过他朋友圈，但后来再也没有听他说过这件事。 谢玥闻言切了一声，问道：“你是想让我参加麻将社跟老奶奶打麻将？还是想让我加入晨练社跟人打太极？” 赵曜想象了一下这两个场景，光是想就觉得好笑得厉害，“没点年轻人的项目吗？” “你给我报的是老年大学，你说呢？”谢玥一股邪火没处发，说话还有点冲。 啧，还遇上叛逆期了。赵曜感觉自己养孩子像是按了加速键，那种懵懵懂懂又软萌的时光过得太快，已经一去不复返，谢小朋友自从学会使用电子科技产品之后，一夜之间从小朋友变成了叛逆少年。 养谢玥比养宠物麻烦多了，你还得关注人家身心健康发展。 赵曜轻咳一声，一副好神秘的样子，“有个东西吧，我本来不想这么早给你。” 谢玥果然一脸好奇的看着他，赵曜刚想说你看还是挺好哄的，结果谢玥下一秒就说：“你的贞操吗？” …… “操了……”赵曜被他气笑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赵曜有点纳闷儿，是不是跟蒲潇那货待久了？整个人都被污染了，问：“你又是从哪儿学的？” 谢玥说：“网上，我还知道什么是鸭子。” 哇，好骄傲的语气。 赵曜心想网络世界真害人，他现在有点好奇谢玥每天的搜索记录，一本正经在搜索框里输入，什么是鸭子，然后接下来被网络信息毒害一遍。一边看一边皱眉，脸红心跳一会儿放下手机，过了两分钟然后继续皱着眉头看。 “你过来，”赵曜拉开阳台的玻璃门，他家阳台特别宽敞，还有两张躺椅。 谢玥不知道赵曜在搞什么，但还是乖乖跟过去。 “干什么？” 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小区里的电子蝉鸣声，没什么特别的。 下一刻，赵曜在他耳朵上戴上了一只耳机，震耳欲聋的声音沿着耳机线冲击到谢玥的耳朵里，一直冲进他脑海。 赵曜之前先让他听自然平稳的声音，然后再让他听音乐，是想给他造成最极致的对比。 谢玥愣了，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消退，他的世界只剩下耳机里的声音，还有跟他共用一个耳机的赵曜。 “好听吗？”赵曜有点期待的问。 谢玥点了点头。 “你真的觉得好听？”赵曜其实有点讶异，他也是试试的态度，喜欢摇滚可以理解，能欣赏得来死亡金属有点意外。很多现代人都不理解这杀猪一样的嚎叫，和过于急躁的鼓点。太快太燥太狂，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从何欣赏。他推荐给谢玥是发现这人接受新事物的上限简直逆天，相比较安静，他更喜欢刺激的东西。 “没有歌词吗？”谢玥问。 “有，中间那段生嚎就是歌词。”赵曜说，“喊了一分钟，维京人的呼麦。” “你现在听这个可能太过了，我再给你找一个。”赵曜切换着歌单，“找个适合你的。” “听这个，古典音乐和死亡重金属的交融。”赵曜按了下手机。 前调是古典乐，电吉他的音调越来越急，让人怀疑他手指是不是带电。 “这是……德国第九交响曲？”谢玥之前在民国时期也是摩登青年，经常在租界饭店听人演奏钢琴。 “你竟然知道？”赵曜还以为谢玥应该只听古筝二胡之类的。 谢玥道：“我还会弹。” 会弹琴的青鸾鸟，很少见啊，赵曜捡到宝了。 “你想学乐器吗？贝斯还是吉他？”赵曜记得他之前在房间里摆弄赵曜的吉他，想着给他找个爱好是不是就不这么生无可恋了。 谢玥想了想，说：“贝斯吧。”这是个挺意外的选项，吉他的更重旋律一点，一首歌里吉他声一般都更加显眼，相比之下贝斯就更像是个配角。 赵曜在心里记下了，又说：“这张碟特别好玩，全部都是古典乐的电吉他变调，你听着会觉得巴赫或者贝多芬要是有一天搞摇滚或者金属，端着电吉他应该就是这个效果。”赵曜喜欢给谢玥听一些带有古典韵味的东西，之前给他推荐唐朝乐队也是这样。 古典和现代完美的结合，就像谢玥这个人一样。 谢玥乖乖的听着，听完一首又一首，赵曜看他着迷的样子，打趣的问：“又恋爱了？” 赵曜之前也这样跟他开过玩笑，上次谢玥能够不假思索的回答他，他不会想太多，如今却不得不多想。赵曜总是能勾住他的好奇心，让他每次在觉得人间索然无味的时候给他更多的惊喜。 谢玥点了点头，说：“嗯，恋爱了。” 赵曜笑了，他特别喜欢谢玥身上那股单纯劲儿。他们很长时间都没说话，两人在寂静的小区里听着死亡金属乐，小区里很多人已经睡了，世界都已经安静了，但他们的世界却还在躁动。 听不懂歌词没有关系，不知道如何欣赏没有关系，歌手只是在嘶吼，要么是发泄要么是要去打破一切，像是在跟整个世界对峙，也有可能歌手只是单纯的吼叫。没有欣赏的界限，不会出现那种酸掉牙的评论，跟着瞎嗨就对了。 人生嘛，想那么多干什么，开心的时候跟着吼，不开心的时候也跟着吼，开心就开心，不开心就不开心。干嘛一定要找出个所以然来，没有人生的意义就没有。 赵曜点起一根烟，他很喜欢这样，特别放松。他倚在阳台栏杆上，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听歌就行。 “抽烟对身体不好。”谢玥突然说，好像在报复不让自己玩游戏，真记仇。 谢玥伸出手，拿走赵曜的烟，“没收了。” “哎，我……” 赵曜眼睁睁的看着他叼上了自己的那根烟，烟嘴那头还残留着赵曜嘴唇的温度。 谢玥脸颊旁垂着一缕头发丝，衬着整个人柔和了不少。他民国时应该抽过烟，拿烟的姿势很优雅，烟雾从修长的指尖徐徐升起，赵曜不知道怎么的就脑补出他穿着民国马褂，戴着黑色礼帽的样子。 抽烟的男人真美啊，冷漠又性感。 还……挺帅的？ ※※※※※※※※※※※※※※※※※※※※ 曜曜在线颜狗 离开 赵曜中午午休的时候出去给谢玥挑一把琴，他在琴行里转悠，比自己当时买吉他还慎重，这毕竟是谢玥人生中第一把琴。他不想买太差的，总觉得配不上谢玥这个人。简直像是给女朋友买礼物，买的太次觉得送不出手，买的太好又怕太过了人家有心理负担。 最后买了把musicman的maj100，金属红的颜色，看着就酷炸了。 店员看了赵曜好几眼，他还穿着附中校服，听说现在孩子高中玩乐队的不少，就是这孩子家里应该挺有钱，不然不会两万买把贝斯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赵曜说：“送人的。” 赵曜是要送人，但又不知道怎么送，送的太刻意怕谢玥多想，整的赵曜多关心他一样。他心想着是不是应该一回家直接扔给他，然后来一句霸道总裁发言：“男人，送你的礼物。” 赵曜犯了难，长这么大都没在这种婆婆妈妈的小事儿上犯难过，他这么一个具有朋克精神的人，送个礼物竟然能把自己憋死。 他想了想，选择了送货□□，下午三点之后谢玥应该都在家，然后他给谢玥发了一条微信：“下午有个快递，你在家接一下。” 消息咻的一声弹出去，赵曜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送你的礼物。”发完之后赵曜摸了摸鼻尖，觉得自己矫情透了。 更矫情的还在后头，赵曜进教室之后就一直盯着手机，平均三秒拿出来看一眼，最后才收到了谢玥一句：“是什么？” 赵曜看了一下时间，竟然七分钟之后才回消息，不知道在忙什么。等赵曜意识到自己原来在乎谢玥究竟隔了多久才回自己这种愚蠢的小事之后，他有点懵逼，然后回了他一条链接“新手贝斯速成教程”，就没再回复他的消息。 一直到放学，赵曜才看手机，结果只看到了两个字：“谢谢”。 没了？这就没了？老子花了两万博君一笑，就回了两个字？赵曜郁闷，这是什么品种的蠢直男？ 晚上他在学校食堂吃了饭回家的，回去的时候根本没看见谢玥人在哪儿，快递盒子不见了，谢玥应该已经拆过了。他切了一声，心想着白眼狼养大了，抱着他的礼物就跑路。 赵曜在书房里写作业，写英语阅读做了第一篇就走神，集中注意力再做一篇，然后有点郁闷，谢玥到底去哪儿了。 这次是第一次谢玥没陪他一起写作业。以前赵曜写作业，谢玥就在旁边盯着他，慢慢的让他总结一些规律。赵曜基础太薄弱了，谢玥就让他每次写卷子的时候，把自己不懂的知识点贴一张便签，久而久之赵曜的历史书都厚重了不少。 然后谢玥就专门考他便签多的那几章，因为学校同时在进行第一轮复习，再加上谢玥的帮助，赵曜竟然自己还真的摸出了一点学习的规律，虽然只有一点，但对学渣来说可喜可贺。 每天作业写完了，赵曜得在谢玥的注视下背书一小时，然后背完之后抽查通过才能去睡觉，有时候两人能折腾到一两点，比如思想政治每次抽查赵曜都背的磕磕巴巴的。 他还在那儿思考要不给谢玥发个消息，八点四十的时候谢玥终于回来了，他听到门外的动静。 他刚听到门把手旋转的声音，赵曜突然绷紧了身体，开始正襟危坐的写作业，笔尖在阅读理解第一题看也没看的选了个a，假装一副自己在写作业的样子。 “你去哪儿了？”赵曜用一副漫不经心的声调问，演技绝佳，可以封个影帝。 “怕打扰你学习，”谢玥把贝斯放下来，很自然的坐在赵曜身边，说：“在学校里练琴。” “你会啊？”赵曜有点惊讶，他刚给谢玥发的新手教程。 “看视频自己研究下就行。”谢玥之前弹过钢琴会识谱子，学起来也没有那么难。赵曜在网上给他下载了自学贝斯的视频，他就对着视频跟着练。 “哦。”赵曜应了一声，心想着真的厉害，这样都能行，然后在阅读理解第二题上选了c。 “你今天做到哪儿了？”谢玥开始关心赵曜的学习进度，并且坐下来看赵曜今天学习的内容，谢玥让他把每天在学校学过的东西都标注记录下来，晚上谢玥会自己学一遍然后帮赵曜巩固一遍。 “刚写英语。”赵曜回答。 “今天进度这么慢吗？现在才做第二道阅读？”谢玥看了下表，赵曜之前做英语一向速度飞快，一套卷子按照他以前的速度现在连作文都写完了。 “你别跟我说话，我能写的更快。”赵曜嘟囔了一句，语气有点不耐烦。 谢玥一偏头，心想赵曜今天火有点大啊。 赵曜草草的做完了英语试卷，对完答案，他第二道阅读一片红叉叉，四个选择对了一个，这个错误率赵曜从来都没发生过，作为一个跟老美谈笑风生又受过考试技巧教育的赵曜，第一次在英语上栽了跟头。 “你今天状态不好？”谢玥看到了赵曜的卷子。 赵曜下意识的遮住自己的试卷，不知道为什么在谢玥的注视下有点慌，害怕他看出什么。 他好像懂了，赵曜突然意识到，他好像对谢玥成瘾了，这个结论让他吓了一跳。 他初中的时候酗酒，那段时间日子过得很堕落，后来他经过医院和社区小组的治疗才脱瘾。从那之后赵曜开始注重自己对一件事的感觉，早在他上瘾之前，他会自发的直接戒除，他太厌恶只能依赖一样东西的感觉了。 忍不住对一个东西吸引，忍不住想靠近，不论怎么样都好像觉得不够，像是要溺死在里面。 他竟然感觉有点……害怕。 好在老天赏脸，最近赵曜非常忙，让他忙到没时间研究自己的感觉。 他们中秋之前要进行月考，考完之后再上两天课讲一下错题就是十一放假，今年十一和中秋节连着，两个假期连着一起放了，今年教育局查的严，学校一心想补课都不敢顶风作案，这是高三难得的长假期了。 赵曜难得的热爱学习，在家除了作业一句话都不想跟谢玥多说，而且临近假期他应酬也多起来了。 赵付舟不在国内，家里的各种应酬要赵曜来做。中秋前一周他们家族聚餐，中秋当天小家团圆，他们大家族反而提前过。好在今年约的是午饭，他中午去当地酒店跟亲戚们吃饭，顺便去看看他爷爷，晚上再跟谢玥吃。 他家家族还挺大的，叔叔伯伯什么的加起来特别多，一般这种聚会赵曜就是走个过场，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低头玩手机。他坐的这桌都是小辈，有低头打游戏的，赵曜坐在中间也没显得多出格。 直到有人跟赵曜搭话：“听说你爸爸又分手了？” 赵曜抬起头看见了赵子瑞，他表哥，年少有为，说起来跟谢玥算是校友。赵曜从小到大老被亲戚拿过来跟赵子瑞对比，大概就是子瑞多厉害，曜曜不太行啊。 赵曜现在不想搭理他，说：“你对我爸爸的桃色新闻这么感兴趣？你是看上我爸了还是看上秦时月了？” 赵子瑞说：“你今天说话真冲。” “你第一天认识我？”赵曜生气起来就跟个小炮仗差不多。 “我听说被骗了一套房是吧？”赵子瑞同学显然很有勇气，为了八卦义无反顾。 “还行，”赵曜说：“家里不缺一套房，花钱买个教训。” 赵子瑞被怼了一遍，他本来想看赵曜笑话，没想到差点把自己弄成一个笑话。赵曜是他们小辈里学习最不好的，但又是最聪明的，他很早就帮着家里处理生意了。导致赵子瑞他爸回家老念叨他，说赵子瑞只会学习家里什么事儿都不会。 赵子瑞勾了勾嘴角，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事儿，悄悄说：“秦时月就在门口呢。”他说完之后像是看戏一样等着赵曜的反应。 赵曜玩手机的动作果然停了，他拉开椅子站起来，表情有点严肃，他今天得提前退场了。 秦时月果然在门口，她戴着口罩，像是做贼一样等在酒店大堂，眼神特别慌张，直到赵曜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曜曜？” 她先是叫了一声，然后又改了口，她现在没立场叫他小名了，她刚要说话，直接就被赵曜打断了：“这儿说话不方便，出去说。” 两人换了一家咖啡店，这家下午茶还挺有名的，秦时月这次穿着一身t恤长裙，打扮上跟上次天差地别，像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赵曜开门见山：“你来干什么？” “我以为你爸爸在。”秦时月给赵付舟打电话，但赵付舟拉黑了她，她唯一能找到的人是方律师。 “你找他干什么？”赵曜在秦时月旁边坐下来。 秦时月以为赵曜怀疑她有什么不轨之心，着急解释：“我就是想谢谢他，其实跟他在一起挺开心的，房子我已经还回去了。” 赵曜一挑眉，没想到秦时月竟然对赵付舟是真心的，虽然掺杂着利益，但不影响其中的真心。赵曜一时间有点五味杂陈，内心痛骂他爸真不是个东西，把人好好的姑娘逼上了绝路。 “你的脸怎么样了？”赵曜说话的声音都软了不少。 秦时月捏着自己的裙子，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摘下了口罩，两颊留下了疤痕，即使涂了厚重的粉底也根本遮不住。 赵曜皱了皱眉，说：“整形科没办法？” “医生说顶多让疤痕淡点，不可能完全消失，我就不花那个冤枉钱了。”秦时月说。 赵曜顿了顿，说：“有工作吗？” 秦时月摇了摇头，赵曜叹了口气，她这样这辈子都算是毁了，现在找工作hr也会注重个人形象，而且秦时月毕业之后就没干过正经工作，履历表上一片空白。 赵曜说：“我给你安排一个文书的工作。”他记得秦时月本科学的会计，挺好的大学毕业的，文书工作对她来说应该不难。 “不用不用，”秦时月摆手，她不想再欠赵家的了。“我自己会去找找。” 赵曜只问了一个问题：“你想怎么找？” “我……” 赵曜打开手机，在手机上按了几下，给秦时月发了一张微信名片过去，“我也没给你介绍什么多逆天的工作，工资一个月五千五，你想去就联系他。” “谢谢……”秦时月说，赵曜做事儿太周到了。 赵曜已经站起来了，他跟秦时月一直没什么好聊的，说：“有什么事儿可以找我帮忙，别太过分就行。”赵曜也不是什么圣父，但他也没有毁掉别人一生的爱好，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就是动动手指发个消息的事情，但很有可能会改变另一个人的一生，可以让秦时月重新来过一次。 “谢谢你。”秦时月说。 “没事。” “我是说，那天谢谢你。”秦时月说的很隐晦，她指的是那天在家里赵曜要过来救她的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一直都记得赵曜当时试图安慰她。 “哦，”赵曜歪头想了想，觉得那天的功劳应该算在谢玥头上，说：“那天也没事。” “我……”秦时月抓紧了自己膝盖上的包，突然说：“我能说一句话吗？” 赵曜停下来，从上而下的俯视秦时月，他预感秦时月接下来的话才是她今天来的重点。 “跟妖怪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的。”秦时月记得赵曜身边的那个人，自己奉若神明的土偶妖在谢玥眼里一文不值，他比土偶的力量强上成千上万倍。 她有点担心赵曜，和妖怪在一起是要付出代价的，秦时月付出了自己的青春和容貌，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不想赵曜走她的错路，她这次来找赵付舟就是想提醒他，让他注意他儿子身边的人不单纯。 “哦，没事。”赵曜很无所谓的笑了笑。 “可是……”秦时月还想再劝，赵曜现在的状态她太熟悉了，所有和妖怪打交道的人，在最前期都以为自己没事，都会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一样，他们会沉浸在妖法带来的快乐中，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 “真的没事，我的事情你最好别管。”赵曜对秦时月露出一个笑，不知道为什么让秦时月感觉一阵毛骨悚然，秦时月有点过火了，没人能够走进赵曜的禁区。 赵曜看了一眼时间，说：“我有事先走了。” 秦时月坐在咖啡店里，等赵曜离开两分钟之后，她收到了一条赵曜的微信，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别多嘴。”他在提醒秦时月不要对赵付舟多嘴，赵曜能够给她一条活路，也能把她重新逼入绝境。 ※※※※※※※※※※※※※※※※※※※※ 我的主角真的就 回家 赵曜最近有点躲着谢玥，明眼人就看出来了。 白天赵曜自己出门，也不像以前那样顺便把他送到老年大学门口。以前赵曜的生活是早上送孩子，晚上接孩子，晚饭两人一起去附近的餐厅觅食，现在这条规律被打破了。谢玥每天在老年大学练琴，赵曜送了他贝斯，却没有看过一次他演奏。 谢玥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都将近□□点，检查一下赵曜的作业再辅导个功课就能上床睡觉了。 谢玥作为一个有千年道行的老妖，对于赵曜的疏远其实挺淡然的，觉得赵曜是个小孩儿，刚开始对妖怪那点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提不起什么兴趣。 再者说赵曜家风那样，他爸爸赵付舟对一个女人的注意力保持不到三个月，赵曜青出于蓝，不到一个月就跟谢玥待腻了。谢玥想着想着就不淡定了，莫名其妙的在心里给赵曜扣了一顶渣男的帽子。 赵曜在戒瘾，秦时月说的没有错，妖怪擅长蛊惑人心。赵曜不想自己依赖一个随时随地可以抽身而去的妖怪，他不想最后跟秦时月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跟妖怪在一起是要付出代价的。 戒瘾第一步远离源头，但他远离不了，谢玥不管在在哪儿干什么都存在感巨强。 比如两人现在，赵曜在写作业，谢玥在旁边看书。两人的胳膊肘之间还隔着半米的距离，即使赵曜刻意忽略谢玥的存在，但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每一次翻书。 赵曜感觉有点烦躁，努力的想集中注意力，他挺想在这次考试里考个好成绩出来的。 妖怪对于任何情绪的波动都很敏感，赵曜之前写作业也像个多动症儿童一样，但不像今天这么焦躁，在他一道阅读理解来来回回重新看了三次都没下笔之后，谢玥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赵曜转着笔，说：“紧张。” “你会紧张？”谢玥其实有点惊讶，他以为赵曜天不怕地不怕，不会把学习成绩放在眼里。 平生第一次，赵曜考试前有点紧张，以前都是一副爱咋咋的态度，当最后一名没脸没皮惯了。主要是谢玥每天陪着他学到晚上十二点，就算人家是个妖怪不会觉得累，赵曜也觉得不能对不起他。 第一门语文考试之前，赵曜在门口等待进场的时候竟然还在默背知识点，他以前去考试看着别的学生在门口临时抱佛脚觉得蠢透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加入他们，靠在走廊上看古诗词，这些都是谢玥之前教过他的，他满脑子都是不能让谢玥失望。 监考的刚好是历史老师，她路过赵曜的时候看了一眼他，这孩子突然转性要学习这事儿办公室各科老师都知道了，历史老师进去之前，跟赵曜说了声：“放轻松，好好考。” 后来就跟班里轮着给最大学渣加油打气一样，但凡一班的人看见他，都会过来给他加个油。他同桌孟雪最过分，说：“小心点，咱俩争第一呢，小状元。”她还记得赵曜要考状元那个梗。 这么被大家注意着，赵曜更紧张了。 考完试之后没有马上放假，出成绩之后老师讲完卷子，然后学校开了个誓师大会才把学生们放走欢庆国庆。 最后成绩出来赵曜挺满意的，比上次考试进步了二十多分，起码没对不起自己这一个月“寒窗苦读”，每天都没有在十一点之前睡过觉。赵曜高兴了，但谢玥不太高兴，问：“你还是最后一名？” 赵曜摸了摸鼻尖，他属于“进步空间”极大的那种人，进步了二十多分还是倒数第一，他尝试着解释，说：“你不能光看排名啊，你看看总分，特别是历史成绩，我考了56，还差4分就及格了。”赵曜进步了二十多分大多数都是历史上的，他之前历史都考二三十。 谢玥脸有点黑，说：“你真是我见过最差的学生。”他横跨几千年，和无数文人墨客把酒言欢，混的都是士大夫阶层，确实也没机会见识到赵曜这种品种的学渣。 “哎哎哎，”赵曜其实有点不开心，他认认真真学习了一个月，谢玥就是对他不满意，抱怨道：“你人身攻击了啊。” 谢玥捏了捏鼻梁，有点无奈，他辅导的学生考试成绩竟然都没有狐狸精家的书生高？ “你以为状元真的那么好考啊？”赵曜在旁边给谢玥洗脑，“我回头看了《聊斋》，里面那个书生19岁就应了童子试了，没碰到狐狸精之前就县道府三个第一了。” “人家是天生资质好，那狐狸精顶多是给人改个运，别什么功劳都往你们妖精身上揽。”赵曜越说越有底气，天生胚子差这么多，有什么可比的？赵曜一个月能进步二十分，已经很牛了好吗？班主任都在全班面前夸了一遍他。 班主任老刘说出了那句著名的，放之四海皆准的话：“我就说，这天底下没有笨学生，他就是不肯学……” 谢玥听了赵曜这通歪理，偏偏赵曜说的一本正经，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捏紧了赵曜的试卷，上面56的大红分数差点让他一巴掌给捏烂了。 “你当初还想让我考状元呢，”赵曜有点坏，嘲笑他：“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小朋友，你现在知道在这个社会能考个状元多不容易吗？” 当时谢玥刚来人间不懂事，信誓旦旦的放了狠话，现在谢玥看清了现实，他要想让赵曜考上状元来的有点迟了，他不应该在赵曜高三的时候才出现，应该趁赵曜还在娘胎的时候就给他进行胎教。 成不了状元是一回事儿，谢玥完全受不了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倒数第一，更加接受不了自己竟然不如一只狐狸精，说起狐狸精他又想到了蒲潇，他脸上都有点发冷，说：“现在去背书。” “不是……”赵曜小心翼翼的说：“刚放假，能不能休息一下？”他经历了考前高压复习，考试时战战兢兢，考完之后热血动员大会，回家之后还面对了一通谢玥的折磨。他唯一的愿望就是盼望着明天开始的放假生活，还被谢玥直接剥削了。 “不行。”谢玥斩钉截铁的拒绝。 他逼着赵曜学习不是为了自己面子，在他眼里赵曜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他是想让他能考个好大学拥有更多选择的权利，不至于有一天自己消失了之后过不好这一辈子。 “你太霸道了吧？”赵曜抱怨了一声。 谢玥一皱眉，说了句最经典的话：“我看你这是学习态度的问题。” “你怎么跟女魔头说话一个调？”女魔头是他们年级主任，赵曜觉得谢玥真的是不学好，说话老成的跟叔叔辈一样。 谢玥哼了一声，说：“现在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要争分夺秒分秒必争，距离高考仅剩254天，每错过一秒钟就是在战场上失误……” 赵曜被谢玥这段长篇大论的话给惊呆了，主要这还真的是他们年级主任的原话，就在今天放学之前，学校进行了一场誓师大会，年级主任在上面发言，一个字都不差。 “你怎么知道的？”赵曜都忘了自己前几天在跟谢玥冷战，刚开始他能说服自己在聊学习，现在俩人倒是很自然的唠嗑，这妖怪也太神奇了吧？这都能知道？ “你们誓师大会邀请了家长。”谢玥说：“你都没叫我去。”谢玥是赵曜的家教，跟学校的老师对接一下赵曜的学习情况和排名其实有助于了解他学习的底细。 怎么这还埋怨上了？誓师大会确实邀请了家长，但赵曜没有家长，他爸爸不知道在美国哪个女人的床上呢，学校对他的情况也了解，表示感到遗憾，遗憾之后就没了，学校更不会打国际长途去给赵曜他爸爸。赵付舟一直都不知道赵曜的学习情况怎么样，把美国父母那一套快乐教育倒是学的炉火纯青，每次给赵曜打电话总是问：“今天过得开心吗？” 赵曜都习惯了，从小到大家长会他的家长永远缺席。 “等等，你去了我们学校誓师大会？”赵曜抓住了关键信息。 谢玥回答的很自然：“是啊。” “我怎么不知道？”赵曜有点纳闷儿，如果谢玥去了赵曜肯定能知道，谢玥长得这么有标志性，要是真去了誓师大会，估计刚在操场就被人议论了。而且他们班级的家长席里，赵曜当时看了一眼没看见谢玥。 “你又没邀请我，悄悄去的。”谢玥切了一声，他有时候真的特别像小孩儿。 他隐身站在家长中央，像其他家长一样听着学校的鼓励，临走的时候还去领了《高三家长必备知识手册》。他没去打扰赵曜，只是在人群中看着赵曜的身影。他们学校校服是白色上衣藏蓝色长裤，赵曜站在最后一排，估计是对学校发的大型鸡汤毫无兴趣，站的有点吊儿郎当的。而谢玥当时远远的看着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赵曜是不是长高了？ 赵曜有点闷，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谢玥会干这种事儿，看上去又凶又任性，细节上倒是注意的清清楚楚。 赵曜突然感觉自己对谢玥有点不公平，人家什么都没做错，莫名其妙被赵曜疏远了。赵曜叹了口气，放弃抵抗谢玥的糖衣炮弹，飞快的说了句：“下次家长会叫你。” 他说的飞快，害怕这句话显得多重要，害怕变成了一句承诺。 谢玥作为比赵曜大了三千多岁的老妖怪，对于赵曜的反应表示大度，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问：“你是不是长高了？” “啊？”赵曜有点跟不上谢玥的话题，说：“没有吧，我没什么感觉。”赵曜一米八，谢玥比他略高一点，没具体量过，谢玥应该一米八五的样子，赵曜之前走他旁边都觉得自己有点矮。 谢玥不知道是不是在掩饰自己对赵曜的过度关心，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好像长高了一厘米。” 赵曜家里也没有量身高的，没法去核实谢玥的话。他脑子转了个弯，然后才意识到重点错了，谢玥竟然连一厘米都能看出来？这是盯了他多久了？赵曜停了半响，开了口：“要不要一起过中秋？” 他其实想问要不要跟我一起过生日，赵曜中秋节后一天生日，他在一年中月亮最圆的一天出生。 谢玥抬头看了一眼，赵曜是个笑脸，笑眯眯的看着他，谢玥本来那天有事儿，现在想了想，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知道怎么了，他根本无法拒绝赵曜的请求。 谢玥低下头继续打集卡游戏，说：“我不跟你过跟谁过？” 赵曜笑了，真是死小孩脾气。 ※※※※※※※※※※※※※※※※※※※※ 曜曜会茁壮成长的哈哈哈，前期曜曜有点弱，后面长开了就好了，两个人互相养成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娃～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规定，十八岁以下能不能产生感情戏，所以先把生日戏份提前写了，这样快乐的十八岁少年和老妖怪可以搞一些事情了。 圣诞节 赵曜今天心情特别好，走路上都能唱起歌来：“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他一边嘶吼一边朝着商场前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揣着炸·药包要去轰轰烈烈干翻世界。 今天就是中秋，谢玥又去老年大学排练了，差不多六点结束。赵曜闲的没事干，看完书之后打算去超市采购点零食顺便买点菜，买完菜之后差不多谢玥那边就结束了，顺便带谢玥一起回家。赵曜在心里安排的明明白白，恨不得时间过得更快一点。 现在是下午四点，赵曜骑着车在路上晃荡着，这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赵曜看了一眼，上面来电显示是：妈。 车猛地刹住，赵曜两脚撑着地，看着手机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 他只看到了一个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从脚趾一寸寸爬上来，让他突然僵硬动弹不得。他甚至有点呼吸困难，电话自己响了会儿挂了，过了一会儿，又一个电话不知疲惫的打进来，来电显示还是那个字：妈。 他都忘了，他以为自己不去想他妈就不会来找他，他以为今年会跟往年不太一样。 赵曜把电话掐了，他刚走出小区，路边行人有说有笑的。赵曜站在太阳下沉思了片刻，突然调转车头，朝着和超市相反的地方前进。 他漫无目的，身边的行人步履匆匆，他们今天都着急要去过节。赵曜像是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着，整个世界都在忙碌，但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他骑车累了，于是把车停到公园门口，自己坐在长椅上。 他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手机又嗡嗡震动，他看了一眼是他爸。 赵曜接起电话，赵付舟的声音很着急，劈头盖脸先是一句：“她给你打电话你别接，她让你过去你别去。” 赵曜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赵付舟沉默了半响，知道每年今天赵曜心情都不好，声音都温和了不少，道：“隔着时差，差点就忘了今天，我知道你心软，但你不能去听见没？我这单生意忙完了就回去看你。”老爸人今天好像在西雅图，他应该刚起来没多久，特地定了闹钟让自己不要忘了今天给赵曜打电话。 赵曜想了想自己上次看到老爸还是半年前，嗯了一声，说：“知道了。”以前会想他爸，后来时间久了就不想了。老爸很忙，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忙，赵曜从小就比别人更懂事。 电话那边那边有人在喊他，他用英语跟别人交谈了几句，又回过头问：“你在哪儿呢？” “还没回家。”赵曜的回答很简单。 老爸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早点回家，我等会儿让王姨过去给你准备饭菜。”王姨是他家的住家保姆，不过不在赵耀现在住的小家，在他爸爸家里。 赵曜说了句谢谢，老爸估计知道他不喜欢跟人待着，不然想叫自己几个国内的朋友去陪他，老爸想了半天最后说了句：“注意安全。” 赵曜挂掉电话发了会儿呆，再回过神打开手机的时候发现一共有三十个未接电话，都是他妈打来的。 唯一的例外是谢玥的一条微信，他给赵曜发了一条消息说老年大学的胡奶奶家里做多了炖肉，他晚上会带回来一点。 赵曜脸上总算稍微放松了一点，谢玥跟他约好了，两个人一起过中秋。 他一个人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然后慢慢站起来，把自行车锁在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说去南山。 · 眼前是一栋独栋别墅，三层小楼带个游泳池。赵曜对这里很熟悉，他在这儿出生在这儿长大。 他刚到，老管家就迎过来，老管家是看着赵曜长大的，但赵曜对这个家没有一点温情，连带着和老管家的关系都很疏离。 “少爷。”老管家叫了一声，想去接赵曜的书包，但赵曜没给他，说：“我看一眼就走。” 赵曜每次回来都很压抑，不脱外套不放包，似乎做好了随时逃走的准备。 老管家只能把他迎进去，赵曜边走边问：“吃药了吗？” 老管家有点为难，“夫人不肯……” 赵曜点点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老管家又说：“夫人一直在给你打电话。”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赵曜不想逃避现实，哪怕老爸特地打电话过来嘱咐让他别来，他还是来了，简直像是自虐一样。 现在天色暗了，但没开大灯，他看了老管家一眼，知道是谁的意思。客厅里没有人，小会客厅也没有人，老管家指了指楼上。 赵曜上楼的时候顿了顿，他望着铺着地毯的楼梯，一直延续在深处，明明是整洁干净的地方，却生生透露出一股恶意。好像是要一直走到地狱里。 他深吸一口气，慢吞吞的朝上走，他走到一个房间门口，轻声叫了一声：“妈……” 他妈妈姓吴，叫吴婉玉。他父母在他七岁的时候离婚了，老爸逼着赵曜跟她断绝母子关系。之后赵付舟禁止赵耀跟吴婉玉见面，但只要中秋这一天，吴婉玉就会执着的联系他。赵曜是吴婉玉亲生的，血浓于水，哪有这么容易断的干干净净。 赵曜又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他，但他知道人在里面。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推开门，露出了一个女人的侧影。 她看上去跟疯子两个字是没什么相干的，穿着酒红色的鱼尾裙，上衣是一件优雅的蝴蝶领衬衫。首饰一件都没少，左手的钻戒，耳垂上的珍珠耳钉，脖子上坠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项链。她看上去简单干净，一个真正优雅的贵妇人，比秦时月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里面只开了一个暖橘色的小灯，小小的把女人笼罩在其中，她面色平静，一直望着房间里的某一处出神，看上去像是一个易碎的娃娃。 这是个婴儿房，房间是对称结构，里面摆了两张婴儿床，玩具和衣服都准备的双份，从左到右，把屋子从中对半劈开，两边的所有物件一模一样，简直像是镜子的倒影。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是一张桌子，生日蛋糕孤零零的摆在桌子上。蜡烛已经点了很久了，一共十八根，蜡烛正要烧到尾端，融化的红色蜡烛把草莓蛋糕弄的血肉模糊，上面有一张白色的巧克力牌，上面红色的果酱写着：生日快乐。 赵曜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但他嗓子就跟堵住了一样，他平时嘴贫，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抬脚刚要进去，里面突然传来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她看也没有看赵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生日蛋糕，她手里有一个金属音乐盒，打开的时候里面会有小火车转着圈跑，小男孩都喜欢玩这个。她一下一下摇着音乐盒的手柄，咔哒咔哒的齿轮声碾过，然后是那种磨人的，像是催命的符咒一样的歌声：“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赵曜扶着门框，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逃跑：快走！离这里远一点。 他的身体帮他回忆起那些殴打，身上古老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但他走不了，他被牢牢困死在这里，只能被迫接受这一切。 吴婉玉终于察觉到了赵曜的到来，她歪了歪脑袋，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招招手说：“来，曜曜，过来。” 她叫的那么亲切，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赵曜情不自禁的走过去，他几乎无法拒绝母亲的任何请求。只要她给赵曜打电话，赵曜就一定会出现。只要她呼唤赵曜，赵曜就一定会过去。他慢慢蹲在母亲面前，吴婉玉对他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的说：“今天中秋了，明天就是晓晓的生日。” 赵曜嗯了一声，心说也是我的生日，但你从来不说。 赵曜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弟弟没出生就死了，医生说是个死胎。吴婉玉给他取了个小名，叫晓晓。 晓晓死的很“惨”，出生的时候全身肌肉萎缩，像是一具沾着皮肉的骷髅。而左腿只剩下了一个骨架，上面沾着肉芽。晓晓残疾全身黑紫，但赵曜白白胖胖的，一出生就声音嘹亮，灰败的死亡对比鲜活的生命，从最初的源头就开始了。 医生没法解释这个情况，吴婉玉看了一眼就晕过去，她醒来之后找了神父。他们家信主，很多h市的生意人因为南下出海做生意，信基督的比信佛的多不少。 重金请来的神父一脸为难，欲言又止，然后给赵曜布了一个祝福，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当时随行的修女没有马上离开，她看到神父走了，偷偷对吴婉玉说：那个孩子是恶魔，你最好早点处理它。 那个孩子指的是赵曜，出生时蚕食兄弟，长大后还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恐怖的东西。 老爸后来才听说的这件事，他回教堂想找那个修女理论，凭什么平白说人小孩儿，但神父坚持说，那天他是自己来的，没有带任何一个修女。 这是第一个悬案。 当时老爸的生意刚起步，他独自一人在意大利打拼，赵曜被留在这栋别墅里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越来越不正常了，她开始胡言乱语，她开始肆意打骂，甚至数次尝试谋杀赵曜。 等老爸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赵曜已经七岁了，身上有很多淤青和伤口。然后就是离婚，拿走赡养权，断绝母子关系，带赵曜远赴意大利。老一套的情节，没啥新意。 “现在几点了？”吴婉玉两眼无神的问他。 赵曜尽量笑着对她说：“快七点了。” 吴婉玉站起来说：“那我要赶紧准备，十二点晓晓就回来了。”吴婉玉执着的以为每年生日的那天，她的晓晓就会回来。 “蛋糕怎么都花了？”吴婉玉看到了蛋糕上融化的蜡烛，这个蛋糕已经变得太难看了。 “蜡烛点的太早，”赵曜鼻子有点酸，他尽量把吴婉玉当做一个正常人，说：“我去让阿姨再做一个。” 赵曜伸手去碰那个已经不能看的生日蛋糕，就在这个时候吴婉玉突然叫了一声，“杀人犯！”刚才还算温馨的母子相见场面被打破。吴婉玉好像终于认清了赵曜的真面目，面露嫌恶的表情，甚至有点害怕。 他妈妈害怕他。 吴婉玉叫了一声还嫌不够一样，又大喊：“杀人犯！” 她左手使劲儿一砸，音乐盒嗑在赵曜的脑袋上，鲜血流下来，一点点的滴在厚重的地毯上，把赵曜的脸冲刷的四分五裂。 ※※※※※※※※※※※※※※※※※※※※ 真的是甜文（我自己已经不太信了），先解决下曜曜的身世问题～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春风十里不如肉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愿望 下午三点半放了学，谢玥就找一间空教室练习贝斯， 今天的空教室不止他一个人，他感觉敏锐，马上手上的动作就停了，门口站着三个老头，其中一个是老袁，为首的那个头发雪白，穿着一身黑色皮衣，里头一件白色高领线衣，看着像时尚教父。 “弹的不错啊。”时尚教父吹了声儿口哨。 谢玥不明所以的看他一眼，他弹的说不上多好，但在初学者里算进步特别快的。他弹的挺忘我，一个人自娱自乐都能乐出花来。 老袁走到前面来，说：“我就说他弹得好，这是我们主唱老徐。”老袁之前自己劝说谢玥没有成功，这次直接带着他们成员一起来了，笑得像是一尊弥勒佛一样，给谢玥一一介绍乐队的成员。 “我们缺个贝斯手，要不来玩？”老徐笑呵呵的跟他打招呼，说话风格完全看不出是个老头。 “怎么缺的？”谢玥总算是开了金口，他们这三个人平均年龄应该在六十岁以上。 老徐大概没想到他关注点竟然是这个，说：“脑血栓，没挺过去，第二天就没了。” 谢玥点头，是个很正常的理由，毕竟他们岁数摆在那儿。只不过这些人的态度挺有意思的，在最该在意生死的年纪一点都不把死亡放在眼里，谢玥没想到这个老年大学里还有一支这么朋克的乐队。 老徐也不催他，说：“要不加个微信，你回去好好考虑？” 谢玥冷漠的嗯了一声，老徐也没感觉被冒犯，走的时候还跟老袁说：“这小子有个性，我喜欢。” 谢玥加了他微信，看到上面写着：烂臭虫乐队主唱。 这个乐队的名字也够狂野的。 谢玥表面上拽的跟个霸道总裁一样，等人一走，马上就给赵曜发了微信：“我决定去参加乐队了。”这是谢小朋友在音乐道路上迈出的一大步。 他以为赵曜马上就能回他，应该用那种又贱又酸的语气，一边恭喜他一边问是哪个乐队这么不长眼。可是等了半个小时都没等到消息。 谢玥当时还以为他在忙着逛超市，等到了五点半赵曜理论上应该逛完了，依然没有回复。谢玥在学校里等他等到六点，本来就是假期，老年大学没有什么人，保安要关门了，他今天工作到六点要回去过节。大学里的人都走完了，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门口，孤零零的像是庄稼地里忘了收割的麦子杆。他总算是等到了点什么，赵曜发了一条消息过来：我有点急事儿，你自己回家吧。 谢玥打电话过去，只有一个冰冷冷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谢玥自己回了家，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待着赵曜答应他的那个约定。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熟悉，有个人说让自己等他，等他过来赴约，千年过去，那个人都没有来。 在这种时候为什么会想到谢无悔？谢玥有点想不通。 期间赵付舟叫来的王姨来了一次，她带来了蛋糕，然后麻利的做出了一桌饭菜。她是一个合格的仆人，没有问谢玥是谁，也没有问赵曜去哪儿了，做完饭就走了。 老年大学胡奶奶做的炖肉和这桌丰盛的饭菜放在一起慢慢凉透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他都没有移动过。他盯着眼前一个古老做旧的时钟，现在已经晚上十点，赵曜还没回来。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早上出门，赵曜没有任何异常。 他想出去找人，才发现不知道从何找起，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应该事先在赵曜身上下一道咒。 谢玥甚至想打电话给林也，林也的根须遍布h市，找个人应该很容易。但让建木出手只是为了找一个高中生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最后他还是决心去了八宝斋，他手指在空中一动，上一秒还坐在赵曜家沙发上的谢玥顷刻间消失，连一团雾气都没有。明明有可以移动的能力却从来不用，因为他喜欢坐在赵曜的自行车后座，和他听同一首歌。 · 八宝斋门口的铃铛响了一声，下一刻谢玥推门而入。 谢玥来的时候林也正在看漫画书，少女恋爱漫画本，刚听到声音的时候有点讶异，他看了下时间，现在谢玥应该在家和赵曜一起过节日。谢玥推掉了三阴府重要的委托，只是为了跟赵曜一起过节。而谢玥能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林也放下手里的漫画书：“出事儿了？” 谢玥假装没看到林也书上只能用一团马赛克来形容的两个漫画小人，说：“赵耀失踪了。” “失踪？”林也脑补出了一场反派抢夺力量的戏码，说：“多长时间了？” “四个小时。”谢玥说，赵耀说好六点回来，但现在已经十点了，赵耀一点消息都没有，手机关机。一个人隐藏起来简直太容易了，只要他切断了手机，身边人再想去寻找就难上加难，别管他是人还是妖。 “才四个小时啊？”林也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觉得谢玥有点不值，推掉工作只是为了陪伴一个人类的孩子过中秋，说：“你知道什么叫失踪吗？四个小时，人家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郎，跟朋友玩到第二天早上五点才回家都不算什么。” 谢玥摇了摇头，说：“不一样，”谢玥在找一个恰当的措辞，“他好像受伤了。”谢玥似乎感受到了，赵曜在流血，不只是身体上，他心里也很痛苦。 林也本来老样子两条腿随意搭在桌子上，听到这话差点从椅子上直接摔下来，一直睡眼惺忪的眼睛都瞪大了，问：“你把他给办了？”妖怪保留了很多动物性的特征，他们可以和自己的伴侣“成姻”，在他们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不论什么时候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感应到对方。不光是对方的位置，连心情变化也能共享。 谢玥皱眉：“你能不能想点正常的东西？我说了，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如果是那种关系，他何必自己过来找建木林也。 “哦，”林也习惯了谢玥死鸭子嘴硬，说：“不是那种关系你担心他干什么？” 谢玥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单纯的担心他。” “担心什么？”林也似乎是铆足了劲要跟谢玥的内心过不去，追问道。 谢玥皱了皱眉，“你到底帮不帮忙？” 林也有恃无恐，悠悠道：“搞清楚哦，你是有求于我。” 谢玥和林也对视两秒，在这个关头他还真的没人可以问，只能说：“怕他受欺负。” 林也：“怎么被欺负？” 谢玥憋了半响，说：“比如被霸·凌什么的。”一个有钱的高中生被同学们欺负。 谢玥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赵曜被人堵在学校后门，然后一群人围着他，恶狠狠的说：“把钱交出来！” 然后赵曜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样子，一边手足无措一边等着白马王子从天而降，像个小绵羊一样瑟瑟发抖…… 等等，这个剧情好像是林也的漫画书，接下来的桥段就是在肮脏的小巷子里展开的，一个小混混攻欺负一个小白兔一样的小少爷。尺度大到他这个老年人接受不了，场景太超标了。 林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霸·凌？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林也见过一次赵曜，在那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很多东西，赵曜身上缠绕着一股怨气。 现在人不比从前了，身上有怨气很正常。人在心情低落或者感到极度压抑的时候就容易沾惹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一旦染上了就容易白天犯困晚上失眠，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般人慢慢就好了，有些人无法自愈选择去医院接受治疗也差不多。有一小部分人会越是压抑越是招来不干净的东西，越是不干净越是压抑，无限死循环。 这东西以人的负能量为食，以前没那么多见，现代社会太常见了，早高峰挤地铁的时候，一整个车厢几乎都是黑的。 但赵曜身上的东西不一样，靠近的时候就能感受到深深的恶意。赵曜第二次来八宝斋的时候身上的黑色雾气就消失了，大概因为有谢玥在他身边，低阶的术士祛除怨气还需要画个符，但谢玥明显不需要，他的存在就足够让妖物忌惮。 赵曜绝对不是任由人欺负的性格，反而像是要去欺负别人的样子，而且谢玥明显小看了金钱的力量，一个富二代要想解决被欺负这件事有更多的途径，保密性高手段残忍，外人根本不知道。 “你到底帮不帮？”谢玥被他盘问着有点火大。 林也心想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又拿起了漫画书，说：“哦，他在南山路12号。” 林也早就知道了，他在聊天的过程中就偷偷动用自己遍布地底的根须打探到位置，却故意在这儿逗弄谢玥，也就是俩人关系好，不然谢玥有点想揍他。 林也闭上眼睛重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根须，表情终于变得严肃了些：“你去的时候如果他不在，我建议你去市人民医院急诊室，他真的受伤了。” “还有，”林也在谢玥准备推门走的时候，说：“蒲潇来过我这儿，他在查你家小情人，你最好小心点他。” 谢玥脚步顿了顿，他都没有去纠正赵曜不是他的小情人，说：“知道了。”盯上赵曜的人比谢玥想象的更多。 谢玥果然去晚了，等他去的时候赵曜已经离开了吴婉玉家，一支藤蔓缓缓伸出，从别墅的墙壁上慢慢爬行，这是林也的根须，谢玥听懂了林也的指示去了市医院急诊室。 他在医院中穿行，然后在人群中看到了赵曜的身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医院长椅上。谢玥看到他的那一刻觉得心里松快了不少，好像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故人，等他想要快步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赵曜在哭。 他哭的悄无声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低着头，脸上投着大片阴影，额头上刚被包扎上绷带，眼泪沉默的砸在面前光洁的地板上。 旁边的人撞了他一下，谢玥第一反应是回避，像是不小心看到了一个人脆弱的一面，让他都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谢玥想了想，他不应该留在这里，偷窥别人的伤口太不厚道了。但他走之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岔了，突然听到了赵曜发出一声沉沉的笑。 ※※※※※※※※※※※※※※※※※※※※ 谢谢被林也污染了，脑补能力很一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克斯维尔的明天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心灯 谢玥先回家了，他一直在思考着赵曜，那一声笑声短促但又清晰，他有点犹豫不前，今天做的决定很有可能会插足赵曜的世界，探寻到这个少年背后最深的秘密。 而他就像是站在黑暗的楼梯上，一只脚悬着，不知道下一步什么时间踩空。 一直到半夜两点半，门锁咔哒一声被打开，赵曜出现在门口。 谢玥还未抬头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淡淡的漂浮在空气里，先闻到味儿然后才看见赵曜的脸，脑袋上缠着一圈纱布。 赵曜似乎是有点意外谢玥竟然在等他，想起自己今天没去接人，又想到自己明明约的谢玥结果放了鸽子。以谢玥的这个脾气，估计等的够呛，他尝试着解释：“刚才去医院急诊了，你还没睡啊？” 还好没开大灯，赵曜在玄关处，自以为可以把表情掩饰的很好。他逃也似的离开了母亲家，大半夜给自己挂了一个急诊包扎伤口，本来想过要不要打电话叫谢玥出来。最后还是没让，自己一个人坐在急诊室里，缝了四针。往出走的时候碰巧看着车祸推进来的患者，来来回回的血糊糊的一片。家属崩溃的哭声，医生焦急的说着一堆病人现状的名词。 赵曜当时站在那儿，被着急的家属推了一把，哭喊和哀嚎是半夜急诊室最常听到的声音。他心想着生死也就那么一回事儿，自己身上这点事儿还不够看的，过于矫情了。 后来估摸着想到家里还有人，就打车回来了。 “我都忘了老赵给我准备了饭菜。”赵曜看到饭桌上已经凉透的饭菜才想起这事儿，估计明天赵付舟又要打电话来训他。 只是感觉有点对不住谢玥，明明说好的，现在自己就像是个渣男。 谢玥倒是不在乎什么会不会接他，他紧紧拧着眉头，一言不发的走过来，高大的身形笼罩着他。谢玥身上有压迫感，像是黑云压城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你被打了？”谢玥问，“同学？”他至今依然摸不清楚情况。 “你以为我被校园暴力了？”赵曜笑了笑，他第一次被人担心受欺负，“真要暴力，也是我去暴力别人，你放心吧。” 跟林也猜测的一样，谢玥心想，如果不是同学，他想了想那栋黑暗的别墅，是他亲人吗？ “让一让，我睡了啊。”赵曜声音有点哑，估计刚哭过没缓过来，说话闷闷的。 谢玥堵在他前面，没让开。 “你干嘛？”赵曜躲闪了一下，不喜欢别人看他，更不喜欢别人看到他受伤，他绷紧了神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溃，他用自己仅有的意志力说：“我回去睡觉了。” “怎么弄的？”谢玥挡在他面前，不让他前进，执着要一个答案。 赵曜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今天太累了，只想睡觉，说：“麻烦你让一让。” 赵曜要走，但他走不了。谢玥捉住了赵曜的手，朝自己这边一拽，赵曜没反应过来，谢玥冰凉的手心已经贴上了赵曜的额头。他的手心下就是纱布，纱布下是赵曜的伤口。 赵曜一个激灵，但意外的并不反感。 谢玥离他很近，墨绿色的眼睛一直望进赵曜眼底，说了一句：“我是妖怪，你要善于利用妖怪。” 眼睛里像是有光一样，简直像是在蛊惑人心。 赵曜心漏了一拍，突然有点不耐烦，甩开他的手，自己走回屋。 谢玥歪头望着赵曜的背影，赵曜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黑雾，不知道是从哪儿沾到的脏东西，小鬼似的缠着他。 他皱了皱眉，之前刚愈合的手指，现在因为碰到了赵曜又像是灼伤一样，被烧成了一点黑。 赵曜撑在洗手池前，他重重喘着气，等到呼吸平稳之后才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不太好，好像是刚经过一场大劫，他小心翼翼的把纱布扯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忘记了那栋别墅和生日快乐歌，又想到了谢玥那句话：我是个妖怪，你要善于利用妖怪。赵曜摸了摸额头，没有伤口没有痛苦，只有一点谢玥手指的余温。 他站在水龙头下，热水从头浇下，他扶着墙在花洒下冲澡，然后就这么愣愣的看着水在地漏处打旋。 赵曜突然想到了那只土偶妖，按照谢玥的话来说很弱小，跟一只蝼蚁差不多，却给赵曜带来无限的冲击。这是他真实的遇到一个妖怪，不是谢玥那种披着人形无害的神兽，而是一个会害人能在人类身上拿走什么东西的妖物。 赵曜清晰的记得那种感觉，土偶触碰到他的手掌之后迅速退散，像是遇到了某种天敌。 他小时候遇到过一次，不过没什么印象，还老觉得是自己骗自己。 人有时候就是会编造一些记忆来自我欺骗，赵曜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去证明，那天在秦时月家他等到了，自己的鲜血果然有用。 他撑着洗手台前，透着被雾气笼罩的镜子打量着自己，镜子里是一个少年，眉眼周正，脸颊没有棱角，看着还带着一点稚气。 赵曜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笑容，等他反应过来时吓了一跳，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微笑并不纯粹，带着一丝挑衅。 简直……像是八宝斋镜子里的自己。 赵曜心脏突然跳的很快，他竟然有点亢奋，心跳快的不正常，像是飙升到可以破表的程度。他好像进入了某种状态，连动作都变得粗鲁起来，呼吸，赵曜对自己说，别着急，呼吸。 砰的一声，呼吸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赵曜一拳砸在镜子上，镜子像是蛛网一样在手下龟裂。 赵曜前额的碎发垂下来，眼神是狠戾的。鲜血一滴滴的滴下来，在白瓷砖上对比的很明显。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疼，这种状态下似乎连痛觉都一并失去，他握住自己的右手，鲜血从左手指缝里争先恐后的涌出，他预感好像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着急的拉开门，迫切的想要寻找一个出口，但他刚打开就突然愣住，带血的手指扶住洗手间的门，然后死死握紧。谢玥就堵在他浴室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你偷窥我洗澡？”赵曜眯了眯眼，他身上就围了一条浴巾，完全没想过会在门外看到谢玥。 “怕你死了。”谢玥回答的很冷淡，但眼神却是冷冰冰的，他的目光越过赵曜落在浴室里，里面涌出了热腾腾的蒸汽，没有什么异样，但他刚才感觉浴室里有一股深深的恶意。 谢玥在镜子里看到了赵曜的后背，突然问：“你后背怎么了？” 那里是一片巨大的伤疤，烧伤之后留下的痕迹，像是一片铠甲一样铺满了他的后背。赵曜是个疤痕体质，小磕小碰都会留下疤痕，背后的疤痕像是活物一样，经常在半夜的时候发痒。 去医院诊断的时候，医生说疤痕体质的人有疤痕增生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有办法通过手术进行治疗，每一次开刀都会形成新的疤痕，开了点药膏回去擦擦随缘治疗，大概就只是缓解一下症状。 “哦，车祸。”赵曜努力捏紧拳头，他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用平时那种打趣的音调说：“我是疤痕体质，去不掉了，挺难看的，不过我是男生所以还好，如果是个妹子那就完了。” 谢玥皱了皱眉，他看到了赵曜受伤的右手，但难得的没有把重点放在那里，问：“什么时候？” “四年前吧，”赵曜越说心跳的越急，他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总想着要去破坏一切，他的声音都有点不稳，回答变得简略起来，说：“当时还在美国。” “让我看看。”谢玥感觉赵曜非常不一样，明明是一样的五官，眼神什么的全都变了。 赵曜害怕自己控制不住，他现在脑子里充满了暴力，说：“滚出去，我要睡觉。” 他绕过谢玥，想要往自己的床边走，他刚走到床边，然后就感觉自己的后脖子被人摁住。 谢玥这人挺任性的，他几乎不会搭理别人的意见，快步走过来，在赵曜话都没说完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直接按在赵曜身上，赵曜一个重心不稳，直接一头栽进床上。 挣扎之下，本来松松垮垮系着的浴巾滑落下来。 谢玥从后面压住赵曜，一只腿横过来压住他的膝盖弯，一只手按住他的脖子让他没有可以反击的余地。 赵曜头朝下被死死摁在床上，后面就是谢玥，谢玥的温度偏低，隔着一层衬衫就在身后，呼吸的时候赵曜脖子上的汗毛都炸起。 “别碰我！”赵曜大喊了一声，但没有用，他第一次体验到绝对的力量压制。 谢玥不由他反抗，伸手摸上了赵曜凹凸不平的后背，手掌放在肩胛骨的位置。他闭上眼，刚开始很平静，他用心去体验了一下，感觉掌心下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挣扎而出。他猛地睁开眼睛，迅速收回手，手掌被烧焦了，不管赵曜的身体里是什么，他都在警告谢玥不要再前进，别越界。 谢玥把拳头握住，他掩饰着自己的异常，掌心像是针扎一样，他的右手甚至不可控制的发抖，赵曜体内的东西比他想象中的强大的多。 谢玥收回了手，赵曜的后背曲线很漂亮，少年感很足，窄窄的腰身，精瘦而有力，背后的疤痕像是图腾，又像是雄鹰张开双翼。谢玥一时间有点发愣，自己好像把人欺负过头了。 赵曜头一半埋在床铺里，挣扎之下头发凌乱的遮住他的眼睛，露出高挺的鼻梁，还有抿紧的薄唇。 “我说——”然后，他开了口：“让你别碰我。” 趁着谢玥一个不留神，赵曜抓住机会，他抽出自己的右手，然后带着血的拳头就着谢玥的脸就这样砸去！ ※※※※※※※※※※※※※※※※※※※※ 家暴啦！家暴啦！ 父亲 赵曜的拳头撞进了谢玥的手掌中，他用了狠劲，但再也无法向前一步。空气中有焦味还有滋滋的响声，赵曜拳头上的血正在腐蚀谢玥掌心的皮肤。 谢玥皱了皱眉，有点惊讶赵曜具有这么强的战斗力，差点就被赵曜打中了。两人在空中僵持，慢慢的发生了一点变化。赵曜的拳头在一点点被挪开，一寸又一寸，直到他的胳膊被谢玥横着按在他胸前。 赵曜咬着牙，眼睛里好像有细碎的金光，忽明忽暗，一言不发的盯着谢玥，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小狼。 “放手！” 谢玥没有放手，一把抱住了赵曜。赵曜太小了，他还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不懂得怎么处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故。 赵曜表情微微发愣，他这样光溜溜的被谢玥一把抱住，人类赤条条的来到世界上，现在他被谢玥这样抱在怀里。 “睡吧。”谢玥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听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像是某种咒语，“睡吧。” 他挣扎了片刻，最后选择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完完全全把自己暴·露在他面前。 赵曜在发抖，妖怪的拥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妖怪的身体可真冷啊。但他眼皮子使劲儿耷拉着，似乎是无法抗拒自己的命运，最后在谢玥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赵曜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七岁的赵曜，他站在洗手台前。这是个专门为孩子设计的矮台子，他手撑在洗手台两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镜子。 “喂，长大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赵曜在跟自己说话。 “可是我不想等长大了。”赵曜笑了一次，他小时候笑起来也很可爱，像个小小的糯米团子，他在做一个巨大的决定。 他下定了决心，接下来的动作就变的简单了，他朝后退了五步，浴室足够大，能给他一定的助跑，他用力的撞在洗手台的尖角上，跌倒的时候打翻了洗手台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散落了一地，而他本人也磕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赵曜疼的呲牙咧嘴，但没有喊疼，他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在倒吸气。 他撩起裤腿，观察小腿上的伤痕。膝盖上和手肘上的伤痕没有意义，因为这些地方的伤可以解释是赵曜自己摔倒的，他需要一些看上去被殴打的伤口。他卷起自己的毛衣露出腹部，那里是一大块淤青，这个还不错。 “很好，赵曜小朋友，你做的很不错。”赵曜自我鼓励，语调轻快像是要自己给自己颁发一朵小红花。 “千万别把胃弄坏了。”赵曜撞的有点狠，稍微碰一下就疼的全身痉挛，他之前看一本科普书，一个赶着去上班的男人在路上被车撞了一下，他以为肚子上只是淤青，不舍得去医院看病，但当时脏器破裂，一个人死在可怜的出租屋里。赵曜不想做那样的人，他希望自己不要那么倒霉。 赵曜又去照镜子，他撩开前额的头发，露出一小块伤口，“有伤口，颜色深，可以留到明天爸爸回来了。”吴婉玉每次都会在赵付舟回来的前两周停止家暴，还会给赵曜敷药给他揉身上的淤青。赵曜刚开始还以为她是想在爸爸面前表现一下，后来想明白了她只是聪明的不想给自己惹事。 “现在你要做更棒的事情。”赵曜眼神很坚定，他具备了成为一个大人最优秀的品质——说谎。 他掏出美工刀，那是他自己偷来的，管家不会让他带在身上。 泛着寒光的刀剑对准胳膊外侧，不能伤在手腕，因为看上去不像是别人做的，赵曜像是在玩一个司令命令士兵的游戏，说：“注意了，要看清楚，不要伤到动脉，你只是要一道伤口，你不是去死。” 鲜血滴落在白色的洗手池中，有点触目惊心，赵曜捂住了胳膊，他不能碰毛巾，在毛巾上留下血迹就没办法消灭证据，他割的不是很深，只伤到了表皮，他只需要一道伤口而已，他把伤口放在水龙头下，看着水的颜色从鲜红变成粉色再变白。 赵曜浇了酒精上去，他知道会痛，但没想到会这么痛，差点就叫出声，但他咬住了牙，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可以了，”赵曜深呼吸，嘴唇都在发抖，对自己说：“可以了，现在去包扎，不要吵醒妈妈。” 赵曜的梦到此为止了，他老做这个梦老回忆这件事，有时候让他分不清这到底是一个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过去。 不过应该是真的，因为他左手小臂上还留着一道疤，而且他记得赵付舟大发雷霆的那一天，他们吵架离婚的时候赵曜一直在哭。赵曜哭的撕心裂肺，他并不难过，他只是知道那时候需要哭声。 他的自由是自己争取到的，他不是一个好孩子。 · 赵曜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发现他头并不疼，估计是什么妖法让他好好休息，他竟然感觉到有点轻松。 他走出房门的时候还有点犹豫，不知道怎么面对谢玥。 但他出去绕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谢玥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怕赵曜尴尬走掉了，还是回老年大学的乐队练习了，总之谢玥并不在家。 这种贴心让赵曜好受了不少，他现在不想面对任何人。他在沙发上坐着发呆，等手机响了三次之后才反应过来。 打电话过来的是赵付舟，他说：“曜曜，生日快乐啊。”今天是阴历十六，他的生日，中秋节他莫名其妙的就过去了。 赵曜嗯了一声，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伪装出一副笑脸。 赵付舟那边也顿了顿，说：“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礼物，我让锦音给你带过去了。”赵锦音是赵曜的堂姐。 “谢谢爸爸，”赵曜揉了揉眉心，说：“还有事吗？” 赵付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出来：“你又去找吴婉玉了？”赵付舟嘱咐赵曜不要去，但赵曜还是去了，吴婉玉的老管家给赵付舟打了电话，说赵曜昨天走的时候受伤了。 “嗯。”赵曜觉得头疼。 赵付舟显然对赵曜不满，说：“给我一个理由。” “她是我妈，”赵曜说：“这个理由够吗？” 赵付舟估计打电话过来第一句话开始就压着火气，这时候说话都变得难听了，“我不知道你还有自虐精神。” “那你要重新认识一下你儿子了。”赵曜说话也开始带刺儿。 这两父子平时说话也没大没小的，但很少像今天这样针锋相对，赵付舟说：“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就说。” “没意见。”赵曜拒绝沟通。 赵付舟跟赵曜的脾气差不多，说：“你这句话就挺有意见的，我看你从小到大一直憋着，你有什么意见，今天一口气说出来，我听着。” “没意见。”赵曜第二次拒绝。 “老子让你有意见就说！”赵付舟生气了，他一连骂了好几个f开头的句子。 赵曜死死捏住电话，他本来隐藏的好好的，今天在逼问下却有点无法自控：“我对你意见大了！” 万事开头难，赵曜说出第一句话之后就有点自暴自弃：“她打了我七年，第七年你才出现，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我不想你一直做生意到处跑，我妈打我的时候我希望你在我身边，我想你再找个女人，我希望你能重组一个家庭，我想有个爸爸有个妈妈有个正常的家庭，我不想从小到大总是搬家，我不想一直在转学做班里最突兀的那个人，我想在一个地方稳定的生活，有朋友有邻居，有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我想像正常的孩子那样上学放学，我想放学回家的时候有人等我，对说我你回来了。”赵曜说了一连串我想，有点语无伦次，说话间还带着点委屈。 “我不想你觉得我有多特殊，我不想你觉得我受了多大的伤，然后不敢管我，我做多出格的事情都不说话，我吸引你的注意力，是想你有一天能说，你不能这样，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希望你能把我从歧途拉回来！” 赵曜成绩不好，赵付舟不说。赵曜混蛋的时候抽烟喝酒打架，赵付舟不说。因为赵曜跟别人不一样，从小就不一样。 “我想要的只是……”赵曜说着说着自己累了，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说出后面两个字：“正常。” 赵曜只想要正常，他想要平凡，别的小孩有的东西他都想要。 凭什么啊？凭什么别人有的东西只有他没有？ 赵付舟愣了，赵曜一直是一个没有意见的人，他把赵曜从吴婉玉家里接出来的时候，赵曜没有说话，那段时间赵曜特别沉默，身体上带着伤，心理上有些ptsd的症状，他接受了一年的心理治疗才慢慢转好。 因为生意的原因，赵付舟去哪里就把赵曜带到哪里，虽然是带在身边但也完全没有心力去照顾他。 他怕赵曜敏感，以为自己不去管他是对他好，他不给赵曜任何学习上的压力，他以为是赵曜自己期望的那样，做一个自由而快乐的人。但没想到赵曜竟然一直在怨他，怨他忙于生意没时间关注他。 赵付舟沉默良久，他开口的时候很艰难，他逼问赵曜的内心，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去面对，“你知道的，我做不到，我不能因为你放弃我的人生。” 说他自私吧，赵付舟做不到，年轻的时候忙着赚钱，后来会牺牲巨大的东西。是要赚钱给赵曜更好的物质生活，还是单纯的陪在赵曜身边让他拥有完整的爱，这两个选择不论怎么选都一定会后悔。赵付舟感到抱歉，但他做不到。 赵曜听到赵付舟说做不到一点都不意外，赵付舟的教育方式一直都是这样，他不隐藏自己的难处，有什么就去说什么，不会用大道理去包装自己的无能。 赵曜说：“算了，没事了。”说完他不等赵付舟的反应就把电话挂了。 赵曜不恨赵付舟，相比吴婉玉赵付舟简直就是赵曜的救世主，不给压力随他长大。但人想要的总会更多，尤其是对你的亲人，无条件的索取，总觉得对方能做的更好，一个悖论，永远无法和解。 不过这也是赵曜第一次对赵付舟说出他的意见，以前俩人之间的关系像朋友一样，从未吵过架，第一次赵曜说出来了。但就是这样，提出诉求，但无法解决，对赵付舟有意见又能怎么样？什么都改变不了有什么好说的？ 只要长大就会变好？长大不会变好，长大只会变得更加糟。 赵曜收拾了一下自己，换好衣服骑上车，最后的目的地是把谢玥钓上来的那个古湖，他找个长椅坐下来，旁边有遛狗的老大爷和四处奔跑玩耍的小孩，他们的母亲眼睛一直追随着他们，眼神慈爱，嘴角的笑容很温柔，像是赵曜梦想中的母亲。 他又回忆了一会儿找到谢玥的那一天，从窦唯听到霉霉，后来蹦出的那首情歌。 想到谢玥总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明明跟他没什么关系，明明对方还挺关心他的，结果却要接受赵曜的怒火，他打开手机给谢玥发了一个微信定位，附上一条消息：我在这，你过来。 他迟疑了两秒，才慢慢打字：我把我的事情告诉你。 谢玥来的很快，快到赵曜怀疑他根本也在湖边，一直在等待赵曜的召唤。谢玥看他第一眼竟然说：“你怎么穿了这么个玩意儿？” 赵曜穿着花衬衫，跟上次方律师的衣服异曲同工，一副直接能去海滩的样子。赵曜上次穿是因为没得选，只能那么穿，这回是上瘾了？竟然自己买了一套。 赵曜笑了笑，谢玥的关注点永远这么奇怪，估计自己这样在他眼里又是有伤风化，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要穿的花一点。” 谢玥没想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心情跟衣服怎么会相互影响，他坐在赵曜旁边。 赵曜偏头，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喂，我帅吗？”他这个时候就想先听到一些小事上的肯定。 谢玥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他这件衬衫上还印着海绵宝宝和菠萝，之前谢玥在电视上看过两集，说：“挺可爱的。” 赵曜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人要么美要么丑，夹在中间的才是可爱。” 谢玥不自觉的就被赵曜绕走了，完全忘记自己是过来干什么的，问：“谁说的？” 赵曜说：“年轻气盛里的台词。” 谢玥没听明白，问：“什么？电视剧？” “电影，算了，说了你也听不懂，再问你一次，帅不帅？” 谢玥看着他，天人交战了半响，实在是无法说出违心的话，最后吐出了一个字：“帅。” ※※※※※※※※※※※※※※※※※※※※ 曜曜：想听我的过去吗？那你得先夸我略略略 求助 谢玥说完这句话就偏过头，赵曜看到他耳朵尖有点红，笑着问他：“你是不是害羞了？” “没有。”谢玥的耳朵尖更红了。 “是不是关心我啊？”赵曜又逗他。 谢玥点了点头：“嗯。”妖怪真是一种又别扭又坦率的生物，赵曜心想，秦时月让赵曜远离妖怪，是因为她没有碰到谢玥。 “关心我啊？”赵曜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他两手搭在公园长椅上，侧了侧头，说：“担心我这儿吗？”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那里曾经有个伤口，就在昨天还是一个不小的创伤，但经过谢玥的疗伤，那里的东西消失了。赵曜指着的也是自己的脑袋，他一语双关，大概是觉得自己疯了。 谢玥不知道是不是该点头。 赵曜没被人这样关心过，他有点厌烦这种关心，让他不知道如何自处，最后他选择一样的坦率，说：“这是我妈弄的。” 谢玥眉头一跳，他第一次听到赵曜提到他母亲，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赵曜没有母亲。 赵曜点了根烟，谢玥没拦他，他吐出一口烟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昨天去过生日了。” 过生日？生日不是在今天吗？ “十六的生日，我妈十五就开始准备，她一直在等零点，她说零点的时候灵魂会回来。”赵曜说。 “鬼吏按照阴司文书索命，被带走的魂魄无法归家，你妈妈弄错了。”谢玥解释的一本正经。 赵曜听到这个解释就笑了，谢玥每次这么正经的时候都有一种反差萌，他说：“我从小到大生日那天都过不好，我本来有个双胞胎弟弟，出生的时候就死了。”赵曜说话的时候很平静。 赵曜是第一个孩子，顺利接生，七斤六两，身体健康哭声嘹亮。第二个孩子，却是个死胎，左腿被咬烂了，现场血淋淋的，接生的老大夫一辈子没见过那么恐怖的场景。 他妈当场吓晕过去，他们都说，赵曜在娘胎里把亲弟弟给……“吃了”。 正常人应该会对此有点愧疚，感觉好像是自己剥夺了兄弟的生命，会经常去墓园看望自己的双胞胎弟弟。但赵曜一次都没有过，他甚至一直觉得从头到尾就没有双胞胎，那只是他妈妈讨厌他给他找的借口。 他笑了笑，问道：“像不像恐怖故事？” 谢玥沉默了一会儿，说：“算不上多恐怖。”他见识过比这个恐怖千万倍的场面。 “见过大场面啊，”赵曜想了想人家是个妖物，自己这点东西放在谢玥眼里估计什么都不算，继续道：“我妈产后抑郁，我爸那段时间忙着做生意，一年也见不到他几次。” “我当时年纪太小了，不记事，听说……”赵曜这回停顿的足够久，不是因为事情难以启齿，而是因为说出的内容太过诡异，“我妈尝试淹死我，她把我按进浴缸里，她掐着我的脖子，她一边使劲儿，一边说：你怎么还不死啊？” 吴婉玉听了修女的嘱咐，赵曜在基督的说法是恶魔，在道教的说法是恶鬼邪物。不论听哪一种，都应该杀了他。吴婉玉把赵曜按进浴缸，水龙头没有关，水从浴缸里蔓延出来，赵曜沉在水底，脖子上是吴婉玉的手，指甲猩红，半个小时了，一直过去半个小时，赵曜还在“呼吸”，他的心脏还在胸口跳动，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吴婉玉。 然后，他笑了。他对着吴婉玉露出了一个天真的，专属于孩童的笑容。 那天之后，吴婉玉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 她逢人便说赵曜是恶魔，必须扼杀他。没有人信吴婉玉，甚至觉得这个女人恶毒，竟然要去杀自己的亲生儿子。管家说她曾经在赵曜的食物里拌老鼠药，她很努力尝试用各种办法杀了他，但都没有成功。 后来赵付舟把赵曜带走了，而吴婉玉被诊断产后抑郁，被强制送到精神病院治疗，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没有改口，她叫赵曜杀人犯，因为赵曜夺走了她真正的儿子。 她一直相信，她的儿子成为了赵曜的食物。 就算是谢玥，听到这样的故事都忍不住皱眉。而赵曜非常坦然，他估计是自我怀疑了很多年，想太久了反而无所谓了。 谢玥轻轻把手放在他膝盖上，估计是想安慰他，但赵曜没有领情，他一直盯着眼前的那一小块土地，似乎很专注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他继续自己的故事：“别着急安慰我，我身上诡异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我妈去医院之后接受治疗，她跟医生说了更多的事情，我有次跟我爸爸去医院看她，她面对面的看着我给我讲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她说带我去山上玩，想把我“放生”，”赵曜说到这里笑了笑，放生，多好的一个词，好像是要给赵曜无尽的自由一样。 “她把我带到悬崖边上，然后把我推下去。”赵曜说。 吴婉玉把赵曜扔下悬崖，听到一声闷响，望着没有尽头的深渊心想这样应该成功了。吴婉玉双腿发抖想要离开，然后又听见赵曜的声音：“妈妈——” 吴婉玉惊悚的转过身，看到赵曜坐在悬崖边，一脸天真的叫她：“噫！妈妈！” 不论吴婉玉重复多少次，赵曜都会自己“回来”，他很天真，只有三岁，含着手指对吴婉玉微笑。他不知道吴婉玉要送他去死，还以为在玩什么亲密的母子游戏。 “不过这个话是吴婉玉自己说的，没有人能证明。”赵曜说，所有人听到这个故事都以为是吴婉玉在说谎，她疯了，精神失常了，自己编故事骗自己。因为这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一些，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相信这个，他们更愿意相信是吴婉玉疯了。 “我以为离开吴婉玉之后一切就结束了。”赵曜说，“我九岁的时候被老赵带到意大利，接下来一直顺风顺水，没有诡异的事情发生，也许发生了，只不过我自己不知道。” “后来老赵的生意做到美国，我在美国上初中，”赵曜想起了自己的初中生活，“那时候我生活过得挺乱的，除了学习不干，几乎什么破事儿都做过。” “我在美国出过一次车祸，”赵曜拿烟的手有点抖，吐出的烟雾从他侧脸划过，他说：“那天我喝多了，跟一帮同学参加完一个趴出来，几个小年轻平均年龄十五岁，一边喝酒一边狂笑，开车的人酒驾，撞上大货车，那天……” 车祸发生的前一刻，赵曜坐在后座透着窗户看着外面，车上在放艾薇儿的一首歌： why should i care 我干嘛在乎？ if you don't care then i don't care when i going anywhere 反正你不在乎那麼我也不必在乎 下一刻，眼前一阵强光，几乎要把人的灵魂照透，刺耳的喇叭声，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像是尖叫。 赵曜顿了顿，他收回了自己思绪，睫毛颤了颤，继续说：“我们的小车差点被撞烂，车上五个人，只有我一人生还。”车上其他人全死了，只有赵曜活下来，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后背留下了烧伤一样的疤痕。 他爸爸把赵曜送回国一大半是因为在美国，他管不住赵曜，那边环境太乱。赵曜在初中的时候有段时间自我堕落，那时候他不像是现在这么乖，在美国你要真的想要混乱，能够混乱到极致，如果没有人约束他似乎能一直堕落到最深处。 那次的车祸把他爸爸吓得半死，不过车祸之后，赵曜自己收心了。他变得很乖，很无所谓，很自在，但偶尔也很迷茫，不知所措。 谢玥一直没有说话，赵曜的故事充满了邪恶。他突然懂了那个问题，赵曜为什么就能这么快速的接受谢玥的存在？ 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正常，他轻而易举的接纳一切不正常的事物。之前土偶妖的事件，赵曜不让谢玥动手杀生，他刚开始以为赵曜是害怕或者不想让谢玥手上沾血，现在想起来，不如说赵曜一开始就站在妖怪的这边思考问题。 赵曜遇到的所有事情都无法用科学来解释，他刚才说的那些甚至不能被称作是事实，全部都是吴婉玉的话，可能是带有加工，可能是完全编造的，但也可能是事实。 他不缺钱，不缺朋友，自从离开吴婉玉之后甚至都没人管教他，他活得随心所欲，但又那么迷茫，这个问题折磨了他十几年，像是薛定谔的猫，他在渴望一个出口。 赵曜在渴求一个答案，他希望谢玥能告诉他。 谢玥总是把赵曜当做一个小孩，却不知道他原来内心压了这么多事儿。 现在外面春风和煦的，公园不远处还有小孩儿逗着一只萨摩耶在玩儿，另外一个情侣手牵手走着，没牵住绳索，一只红色的气球飘走了。 “最简单的解释，你妈妈记错了。”过了半响，谢玥开了口，他回答的很委婉，他不说吴婉玉生病，而是说“记错了”。吴婉玉所说的事情是她的一面之词，没有人可以证明她说的是实话，唯一能够佐证她的是赵曜，可惜赵曜对此一无所知，他不记得婴儿时期的事情也就算了，他七岁才被爸爸接走，然而他七岁之前的记忆也很模糊，他选择性的遗忘了所有关于吴婉玉的事情。 赵曜第一次感觉自己距离真相这么近，他总是怀疑要么他妈妈有病，要么是他有病，他的声音有些干涩，问：“复杂的呢？” 谢玥没有马上开口，谢玥看出了他内心的渴望，他不敢轻易的开口，赵曜站在悬崖的边缘，谢玥的话可能会影响赵曜的一生。而赵曜的未来不应该由谢玥的三言两语来评判。 如果谢玥说他是个魔物，那他以后就肆无忌惮的当个坏东西。如果谢玥说他是个人，那他下半辈子就认真的当一个平凡的人类，高中毕业之后去读个大学，考不上国内的好大学他可以跟林宝一样在国外找个三流的野鸡大学，大学毕业之后接手老赵的公司，一辈子能够一帆风顺。 赵曜盯着谢玥，眼珠子很沉，绽放了一个笑容。这个时候谢玥才能意识到赵曜只是一个人类，介于男人和少年之间，脆弱易折又坚不可摧。他眼中有点无助，却又摆出了一副倔强的表情，既像是在求救又像是想把人推开，看上去像是一朵烂掉的玫瑰，他停了停，换了个更容易回答的问题：“那换个问法，我跟我妈，你信谁？” 相信赵曜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类，还是一个能够蚕食兄弟怎么也死不掉的凶煞？ 这是一个问题。 小美人鱼 赵曜在等待他的回答，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最后谢玥拿走了赵曜手里的烟，碾在旁边垃圾桶上，问：“你为什么要在乎我信不信？” 赵曜被他夺走了烟也没有反抗，嗤笑一声，问：“所以你信谁？” “你吧。” “为什么？”因为你是个恋爱脑吗？你这不是还没爱上吗？ “因为我不认识你妈。”赵曜被他弄乐了，这什么狗屁答案，因为只认识你，所以只相信你。赵曜本来心情挺沉重的，现在轻快了不少，问：“所以，依你之见我是个什么玩意儿？” 谢玥回答的很快：“不知道。”他选择了说实话，建木与天地同寿知晓世间一切，但他不知道赵曜是什么，赵曜像是一个谜团，给出的线索太少了，任何轻易得到的结论都不负责。 这个回答反而更糟，赵曜的手抖了抖，问：“是人吗？” 那一瞬间谢玥觉得自己挺无能的，赵曜以为谢玥能帮他解答问题，结果他给赵曜带来了更多的问题，他摇头，又说了一遍：“不知道。” “可惜了啊，”赵曜听到这个答案也不失望，估计是失望的次数太多了，“我还以为你知道。” “不过，这里有个最快的方法，”谢玥顿了顿，他本来也想过这样做，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看到你的过去。”最快的方法，谢玥直接共情赵曜的记忆，透过小赵曜的眼睛还原当时的真相。 如果是一周之前，赵曜说不定就让谢玥直接看算了，但他最近对谢玥有点乱七八糟的想法，万一被看见了，他也太无地自容了，斩钉截铁道：“不行。” 意料之中的回答，谢玥并不意外，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自己坦诚在对方面前。 “伸出你的右手。”赵曜突然说。 谢玥捏了捏拳，最后把手掌在他面前展开，露出被灼伤的手心。 “我的血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赵曜之前一直不想直接问，现在决定跟谢玥来一次交心的谈话。“我记得你之前手指上也有一点黑，说实话你就是因为这个来我家的吧？” 赵曜比谢玥想象的要聪明，原来他一直都观察到了谢玥手心的焦痕。 谢玥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赵曜跟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最后说：“我猜测可能是伏妖血，但伏妖血最大的来源是血统继承，我认识上一个拥有这种血统的是巫师谢家的当家谢无悔。你跟你爸妈……”谢玥说着一顿，吴婉玉自己本人不可能拥有这个血统，如果吴婉玉拥有伏妖血，她一定不会对发生在赵曜身上的事情大惊小怪。谢玥猜测过赵曜是不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出了差错。 从出生那一刻就出错了，然后步步错。 “别多想，我做过亲子鉴定，百分之九十九亲生。”赵曜直接掐灭了谢玥的猜测，却让谢玥更加好奇，谢玥虽然没了解现在的技术，但想着应该比古时候的鉴定方式科学很多。赵曜到底几岁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竟然做到这个程度，连亲子鉴定都做了。 “唯一的解释你是初代血统。”谢玥说，非常纯粹意味着纯粹的强大，所以就连青鸾都能伤害。“我接近你确实是你猜的那样。” 谢玥最初接近赵曜的目的就是因为对方的伏妖血，蕴含着比谢无悔更强大的力量。 现在拥有伏妖血的人太少了，除了知道可以遗传继承以外，人类并不知道如何通过其他途径获得，而且遗传的概率也不高，一整个家族可能只有一位，很多家族在世代传承的过程中失传了，谢无悔的血统来自他父亲，上一任谢家家主。 “很坦率啊，谢玥小朋友，我这样——”赵曜握紧拳头，不确定问：“有什么用吗？” “自立宗派，成为巫师。”谢玥跟赵曜坦白之后反而轻松不少，说话都变得轻快很多，赵曜完全拥有可以自立宗派的能力，找个名师稍加打磨修习日后将会成为了不起的存在。 “还有呢？”赵曜的人生规划里绝对没有成为巫师这一条。 “……如果运用合理的话，你可以杀了我。”谢玥还是说出来了，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 谢玥想到了蒲潇的话：接近他，看着他长大，唤醒他的能力，让他依赖你，喜欢你，然后——让他杀了你。 “啊？”赵曜说：“我杀你干什么？” 谢玥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跟自己不是一类人，笑了笑，“你那么弱，弄死我很有难度的。” “当然很难啊，你可是拥有一整本死亡笔记的人，战绩斐然啊。”赵曜很诚恳的说。 “什么笔记？”谢玥问。 “算了，”赵曜已经习惯他跟不上了，问：“还有呢。” 谢玥犹豫了片刻，说：“林也看不见你的寿命。”林也是全知的妖，他能感受一切，却看不到赵曜的寿命。 赵曜愣了一下，他眨了眨眼，似乎没有对这个问题过于纠结，“怪不得啊。” 赵曜把右手平摊在谢玥面前，他在给谢玥展示自己的手相，他曾经在美国给一个吉普赛人看过，那个长相怪异的老太婆说他没有生命线。 她说：you are a superfluous person, you don't belong to this world（你是多余的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青春期的孩子，表面上装的再大大咧咧，内心都很敏感，十四岁的赵曜直面这句话：你是一个多余的人。 赵曜垂下眼睛，他不想聊这个话题了，有点失望，他正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反手握住，谢玥握住了他的手，牢牢的，没有一丝缝隙的贴上赵曜没有生命线的手掌。 谢玥轻轻扯了一下，赵曜便不得不抬起头去看他，看到他绿色的眼睛里有光。 “喂，教你一点做人的经验。”谢玥挺拽，看着像是老大哥一样，对着自己刚进帮派的小弟说。 一个妖，要教他做人的经验。 “你是谁我会慢慢查。” “但你是谁跟我没关系。”谢玥说着可能觉得这句话太冷了，显得不近人情，又补充道：“和所有人都没关系。”赵曜的人生不需要任何人来下定义，唯一有这个资格的只有他自己。 万物有灵，由天地孕育，赵曜尤其特殊，他并不是妖兽，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但不一定是坏事，人们把他归结于恶魔、凶煞是因为害怕，害怕未知的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先消灭他。 他是一粒种子，一个胚胎，未来可能会成长为让人恐惧的存在，也有能这样平凡的过完人类的一生，但他是一个有理由存在的生命。 赵曜跟这只大妖怪相处的时间不多，大多数的时候谢玥都是无所谓的表情，谢玥不是冷淡不是冷酷，他只是觉得芸芸众生渺小，但他从未贬低过人类，现在赵曜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极为认真的东西。 我是谁？这个难倒了古今中外无数哲学家的问题，赵曜无法解答。 谢玥说，这个问题应该赵曜自己说了算，他是谁应该是赵曜自己说了算。 赵曜想到了谢无悔，那个人类巫师，谢玥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是谁他该去爱谁，哪怕有天罚在上头压着，也应该是谢玥自己做主。 某种程度上来说，赵曜跟谢玥要反抗的东西是共通的。 “我知道了。”赵曜感觉到了一阵轻松，以前这些话他无法跟别人说，只能一个人闷着去想。有谢玥在他身边，他会感觉安全，不管未来发生什么，谢玥应该都有能力接住他。 “喂，”赵曜一挑眉，凑近了问他，“憋了这么多事儿，偷偷看了我多久了？” 谢玥下意识的想朝后躲一下，赵曜离他有点近，他的眼角有点下垂，像是狗狗眼一样无辜。事情是那么一个事情，他确实观察着赵曜，但被他说出来就像是完全变了味儿。 谢玥移开自己的目光，突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个问题：“你刚才说的年轻气盛是什么？”谢玥很好学，每次赵曜说了什么他不懂的话，他都会私下去查一查，尽量缩短两人之间的代沟。 赵曜看他转移注意力了，也就顺坡下驴了，说：“一部电影，你没兴趣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兴趣？”谢玥又问：“你很喜欢看电影？” 赵曜说：“谈不上吧，小时候家里做生意，都是生意场，钱没那么好赚，我爸跟我妈离婚一半财产都给我妈了，另外一半我十八岁之前不能动，我跟老赵那年穷得叮当响，那时候家里被追债，去意大利之前我跟我爸跑c市躲了九个月，天天听我爸跟人打电话，住的倒不差，就是不能出门，只能看电视，幸亏那家电视能通网，我在上头看了一年电影，不过都是什么蜘蛛侠什么的，有时候翻到文艺片也看不懂，把我无聊死了。” 谢玥眼看着他越说越偏，说到后头还有点乐呵，赵曜说：“艺术细胞从小培养，那段时间我特想以后当个导演。” “现在还想吗？”谢玥没想到赵曜竟然会有想朝着艺术方向发展的倾向。 赵曜摇了摇头：“不想，这行能混出几个名导演来？”艺术的道路太狭窄了，赵曜知道自己的天赋在哪儿，这辈子到头也就那样了，他不像谢玥拥有某种极致的天赋。 “那你想干什么？” “啧，”赵曜仔细想了会儿发现这问的有点深，他按理说应该能顺手接他爸爸的班儿，好多人觉得做生意难，做小老板的生意没有大生意难，他爸爸也就胜在上车早敢闯敢拼撞上好时候了，他家有一部分地产生意还是他帮着打理的。他能顺手接这个班儿，一辈子也继续不愁吃喝，但这问题是谢玥问的，他就不想用这个答案去搪塞他。 他想了会儿最后自个儿先笑了，“我想干个什么呢？不知道啊。” 他从来没有什么特别极致的梦想，一个平庸的人类。他现在明白自己还是想学点东西的，他一个学渣，以后能选的路也就他爸爸那条路，真要想自己闯荡出点什么东西，还得考试，起码给自己争取个选择权。 赵曜自己想明白了，打个哈欠，说：“我回去把作业写了。”谢玥之前给他制定了国庆假期计划，每天都有要学习的任务。 “你现在回去写作业十二点之前应该能写完。“谢玥看了看天，目测现在应该已经六点了。 赵曜早就发现了他这个神奇的能力，谢玥完全不需要看钟表，他具有很强的感知能力。 “走吧，”赵曜站起来，说：“回家。” 赵曜以前读青春文学的时候，男主角的自行车座后都会有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黑长直女生，起风的时候，女主角的头发会迎风飘扬。 而现在，他的自行车后只有一个千年老妖，没有丝毫美感，还要催着自己回家写作业。赵曜一边吃力的上坡，一边只想骂：“你为什么这么死沉死沉的？” 赵曜怀疑谢玥是不是偷偷吃了秤砣，点评道：“你要是个女生，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他觉得自己像是驮着二百斤大米的毛驴。 谢玥听了也不下车，一动不动的站在车后，问了句：“要帮忙吗？” “怎么帮……卧槽！” 赵曜话都没说完，感觉脚踏板突然就跟安了发动机一样，车轮极速飞驰，几乎到达肉眼看不清的地步。赵曜不是在骑车，他是被车骑了，动感单车都没这么带感，他的两条腿被脚踏板带动着像是坦克履带一样上下前进。 在众人的目光中，自行车飙出了90码车速，甚至比旁边的奔驰还快，赵曜第一次知道风驰电掣这四个字是啥意思。 自行车在车道极速穿行，路人只感觉什么东西从身边略过，根本没看清是什么就没了。自行车路过测速器的时候，交警都懵逼了。 “停停停！”赵曜大喊。 谢玥没理他。 “超速了！”路过交警的时候他还在喊。 谢玥还是没理他，他对自己的力量控制的很准确，不可能会出事。 脚踏板旋转的太快，赵曜怕受伤腾空了自己的双腿，双脚腾空之后就有点不真实了，有点像两个幼稚的小孩儿，赵曜嘴上骂骂咧咧的，但其实挺受用。骑着自行车飞驰，背后有一个大妖为你掌握航向，很自由。 耳机里是苏联国歌，他跟谢玥就像是坚不可摧的联盟，要去击碎小布尔乔亚和大托拉斯。 自行车腾空而起的时候，车子在空中形成了一道抛物线，身体感觉到失重，心脏被揪起，砰砰砰的胡乱跳动。赵曜一度以为要直接飞到月球，和谢玥来一场月球旅行记。 出卖灵魂 不知道是谁先笑的，赵曜笑得握着车把的手都在颤抖，谢玥嘴角的弧度翘到赵曜认识他以来最大，谢玥无欲无求都快成佛了，现在被赵曜弄的有点人设崩塌。 “别笑了啊，车都坏了。”赵曜推着车，车轱辘前进的时候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这车是工业化产物，再怎么厉害也经不起这么折腾，车速飙上去之后车轮都冒烟了。 “不笑。”谢玥憋着，他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说是不笑了，结果两人在电梯里还是没忍住，嘴角悄悄翘着，又不敢对视，一趟电梯坐的像是三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一样漫长。 等走到家门口了，谢玥突然敛起笑容，说：“你家里有人。” “谁啊？”赵曜有点严肃，他刚跟谢玥聊完身世家里就来人，还以为有人闯空门的，但他再一想，反应过来，“卧槽，差点忘了。” 他刚推开门就看见了沙发上的堂姐，脚边放着三个巨大的行李箱。他忘了刚才老赵说堂姐要来，现在打开手机才看到未接来电，一共三个。 赵锦音是个演员，之前赵曜说娱乐圈的人脉就是堂姐。赵锦音长得是那种很直白很有攻略性的脸蛋，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老娘天下最美”。美虽然美，但因为跟现在傻白甜的主流审美相悖，攻击性太强了，所以一直都只能演反派女二号。 不过她事业心不重，主要家里有钱，赵锦音他爸爸也就是赵曜的大伯做房产开发的，条件比赵曜家好两个档次。有钱就有底气，也就没那么拼的势头，觉得演女二也挺好。而且金牌女配，黄金绿叶，行货做得很快，有时候剧组着急要人都找她。她路人缘一直很差，网友说她天生长了张狐狸精的脸，婊·气冲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相比较楚楚可怜的白莲花，她更喜欢演手扇女主的恶毒女配。而且常年沉溺在角色中无法自拔，脾气大的不行，跟人去饭局完全不给对方好脸色，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一个半火不红的糊咖。 赵锦音幸亏是个糊咖，没戏约的时候就在h市“养老”，刚接了赵付舟的电话就来了，这时候靠在沙发上，说：“您这是去哪儿鬼混了？打你电话你不接，你是死了还是死了还是死了？” 赵曜一听他姐一连念了三个死字就觉得了不得，她姐脾气暴躁，于是甜甜的笑了一下，“我有点事儿，给你赔罪。” “你今天过生日不跟你计较。”赵锦音表示大度，一副还不赶紧谢恩的姿态。 “不愧是我姐，脾气好。”赵曜顺势夸了她一下。 赵曜给谢玥介绍：“这是我堂姐。” 赵锦音亲热的揽过赵曜的肩膀，说：“不止呢，我爸是他爸的哥哥，我妈是他妈的姐姐，我们俩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亲姐弟。” 赵锦音把脸凑过去，和赵曜脸贴着脸，说：“像不像？” 其实气质上天差地别，眉眼里倒能看出一点相似，谢玥如是回答：“三分吧。” 一般人都会客气的说一句俩姐弟真像啊，像亲生的，只有谢玥会这么精准的说，也就三分吧。赵曜很不给面子的就笑出声儿了。 “这就是你那小鸭……”赵锦音刚想说谢玥是赵曜养的小鸭子，果然最懂姐姐的绝对就是弟弟，赵曜趁她还没说完，马上接过话头，“家教，谢玥。” “家教长这么好看？”赵锦音一副你想蒙我的没门儿的表情，她话锋一转，又说：“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穿衣服老气了点。” 谢玥默默握紧了拳头，心头被扎了一刀，他跟赵曜之间最大的差距还真的就是年龄，他有点在意这个。 赵锦音捧上赵曜的脸蛋，说：“还是我们老赵家基因好，你比我们公司练习生好看。” “好好说话，别拽脸，我都长大了。”赵曜从她的魔爪里挣脱出来。 “一年见不着你几次，见到了这么认生，白养你了。”赵锦音切了一声儿，拍了拍手旁的行李箱，“这箱子，你的礼物。” 赵锦音带着任务来的，家里亲戚小孩儿知道赵曜过生日都托着赵锦音一起送过来，礼数上要送，感情上又没到那个份儿上，所以就稍微表示一下。 “谢谢了。”赵曜说。 “谢个屁，”赵锦音说：“你应该也就看一眼，然后扔杂物间。” “你很懂我啊。” 赵锦音说：“你书房桌子上礼物，一份儿我的一份儿你爸的。” 赵曜笑起来特别讨人喜欢，说：“这回是真谢谢。” “果然啊，我就知道刚才那句是假的。”赵锦音一脸看透了赵曜渣男本质的表情。 “晚上吃什么？我不想出门。”赵大小姐总算是饿了，她能把礼物带过来就不错了，完全没想着顺路带个蛋糕什么的。 “啊……忘了，我找个人过来。”赵曜知道赵大小姐出门一趟挺麻烦的，赵锦音虽然一直演女二但国民度挺高的，一年三部古装剧她能连抽三个女主角，好歹是个演员，大大咧咧的出去不太合适。 就这么点时间了，赵曜第一时间想到了蒲潇，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谢玥，谢玥看出他在想什么，赵曜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对于赵曜这种什么小事儿都顺着他来的态度他还挺受用的，说：“你要干什么事儿不用问我。” 脾气挺好的嘛，赵曜心想着谢玥要说不行他就只能点外卖了，让赵付舟家的保姆从赵家赶过来路上就要一个半小时。赵曜一边去给蒲潇发微信，说临时找他会给他加钱，蒲潇估计真是待业青年，微信刚发出去没多久马上就回了。 “要不要喊林也？”赵曜随口问了句：“他不是你好朋友吗？等等，他能出来吧？” 赵曜听他说过，林也是看守什么神秘境域的大佬，八宝斋是大门，不知道能不能随意走动。 “他不能动就能把自己憋死，他可以留下一个傀儡。”谢玥其实有点惊讶，赵曜这么快就跟林也熟悉起来了，他才跟林也见了两次，他对谁都熟悉的这么快吗？对谁都这么好？ 半个小时后蒲潇和林也提着菜和蛋糕出现在门口，林也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蒲潇还是笑得像个贵公子，但赵锦音看到蒲潇眼睛都直了，“这是保姆？” 赵曜想起蒲潇另外一个职业，这时候选择性遗忘了，模棱两可的说：“嗯，做服务的。”嗯，也不算说谎。 “那他呢？”赵锦音指着林也。 “他……”赵曜在给林也找个形容词，说：“他主业看大门的，副业有个小商品店。” 赵锦音悄悄附在赵曜耳边，压低声音说：“赵曜你怎么回事啊，家教、保姆和门卫一个个长这么好看。”赵家大小姐混娱乐圈的，按理说对美男子见怪不怪，几天不见赵曜，他什么时候身边围了这么多人？ 赵曜轻咳了一声，心想妖怪的长相作弊，大姐你不能这么衡量。 蒲潇伸出手，对赵锦音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赵小姐好，看过你的戏，戏好人也好。”蒲潇夸人向来都是能夸到点子上。 “你好啊……”赵锦音还是有点懵。 “我先去做饭。”蒲潇点了点头，提上菜进了厨房。 “我帮你啊。”赵锦音跟着蒲潇走进去，“一个人忙不过来吧。” 林也手里提着一个木头匣子，说：“礼物。” “谢谢，你先坐。”赵曜安排林也坐下，他没有当面拆礼物，把林也的东西放书房了，进书房的时候看到书桌上有赵付舟送的东西。 他迟疑了两秒，想到之前自己莫名其妙冲着赵付舟发了一次火。他打开赵付舟的礼物，他爸从不送他什么贵重的礼物，赵曜可以支配的金额很大，贵重物品对于赵曜没有意义。礼物是张拍立得拍的照片，赵曜喜欢的导演和赵付舟的合照，背后还有亲笔签名，还有一句生日快乐。 赵付舟不可能在国外有演艺圈的关系，估计是花了大功夫托人问了导演的行程，赵付舟一大把年纪像个追星族一样在电影节门外蹲守导演，最后求到了一张合影。 赵曜心里有点发酸，给他爸爸发了短信：礼物收到了，谢谢爸爸。 他手指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对不起。 赵付舟那边没回答他，估计还在忙。赵曜就没放在心上，他们俩父子之间相处的模式从来不那么俗套。 赵曜再次走出去的时候赵锦音和蒲潇已经打的火热，他眼睁睁的看着赵锦音和蒲潇一起在厨房择菜，赵锦音在家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干过这种事儿，一刀下去差点把蒲潇的手给切了，蒲潇修养够好，一边笑嘻嘻的一边给赵锦音收拾残局。 赵曜压低声音问谢玥：“她这是花痴？还是蒲潇给她下了蛊？” “两个都有？”谢玥也不确定。 赵曜说：“等等啊，你是不是说过人和妖恋爱会引起大祸？” “我说的是巫师和妖。”谢玥纠正他。 林也插话：“人跟妖也不行吧？” 谢玥说：“会怎么样？我都忘了，现在规矩跟以前变了吗？” “现在可以了。”林也的全知体现在他可以知晓现在h市根须遍布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但不代表他记忆力好，尤其是他现在离开八宝斋，他想了想，说：“好像在一起之后容易困，寿命稍微短一些。” “不行，”赵曜撩起袖子，赵锦音要嫁也该嫁富二代，跟个九尾狐扯什么关系。 谢玥一挑眉，问：“你干嘛？” 赵曜回答简略：“棒打鸳鸯，进来帮帮忙。”他说着就走进厨房，挤在蒲潇和赵锦音中间，夺走赵锦音手里的刀，“姐你去歇着吧，我来。” 谢玥有点无奈，实在是不想去做这么幼稚的事儿，但他想了想，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进去，在赵锦音发出异议之前把蒲潇往旁边挤了挤，“洗菜我来。” 赵锦音本来跟蒲潇之间亲密无间，现在隔着一座珠峰。主要这三个除了赵曜以外其他人都是来帮倒忙的，赵锦音进厨房三分钟打破了四个碗，谢玥洗一根芹菜洗了三分钟，来来回回细致清洁像是要给他来一趟从头到尾的消毒，唯一意外的是，赵曜竟然切菜动作利索，一副俨然很熟练的样子。 谢玥也看到了，问：“你会做饭啊？” 赵曜正往盘子里垒土豆片，说：“你觉得赵付舟那么不靠谱，单凭他自己的力量能把我养这么大？” 谢玥回忆了一下他爸，觉得赵曜说的很有道理。 “那你怎么天天吃外卖？”谢玥又问。 赵曜眼都没抬，说：“一个人做饭多无聊啊。” “那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谢玥终于放过手里的芹菜，差点把它搓掉一层皮，现在拿出第二根芹菜施加酷刑。 嗯？赵曜抬起头，看谢玥说的特别随意。他沉默了一会儿，久违的又想到那个上瘾的问题，他对谢玥的感情是喜欢吗？还是一种习惯，只是喜欢谢玥那种单纯的无形之间对他的好？他不想谢玥走是不是因为想要享受这种免费的好。但不论是哪种，唯一确定的是，自己好像在慢慢放任对他的依赖。 哐铛一声，赵曜菜刀剁的有点深，刀刃卡在菜板里了。 谢玥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被蒲潇一嗓子给打断了：“够了！” 赵曜正在拔刀，谢玥的手还在水龙头下，赵锦音正在从碗柜拿第五个盘子，此时三个人一齐看着蒲潇，第一次从这个温文尔雅的九尾狐上看到怒气，蒲潇艰难的保持优雅，皮笑肉不笑，“麻烦从我厨房出去。”很有修养，没有用到滚这个字。 被轰出去的三个人在沙发上排排坐，被蒲潇的气势震住了。 林也还在沙发上看漫画，眼睛也没抬，说：“你们很有种啊，在蒲潇的地盘挑战他。” 没有大家拖后腿，蒲潇的速度快了不少，半个小时之后就能吃上饭。 买生日蛋糕的时候送了一个小皇冠，谢玥好像知道什么意思，手里拿着皇冠对赵曜挑了挑眉，赵锦音还在旁边起哄：“戴上戴上。” “不要了吧，尴尬。”赵曜正值青春期，对自己的颜值无比重视，对于一切试图想降低自己颜值的行为严格抵制。 谢玥不由分说的给他把小皇冠扣上，皇冠把赵曜前额的头发往下压了压，现在赵曜看着就漫画里的小王子一样。 “生日快乐啊。”谢玥在赵曜开口抗议之前先来了段祝福堵回去。 赵锦音敏感的看了谢玥一眼，她想说你怎么抢本小姐的台词？后来她看到了赵曜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了很多，赵锦音把猜疑放在心底，聪明的没有破坏气氛，说：“生日快乐。” 最后四个人又齐声重复：“生日快乐。” 音响里流淌出生日快乐歌，一遍又一遍重复：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好像这是一场新生，庆祝是没完没了的，祝福可以永远延续下去。 ※※※※※※※※※※※※※※※※※※※※ 今天入v哦~有三更的，后面还有 跳楼 大家边吃边聊，有蒲潇在的地方丝毫不会冷场，蒲潇跟赵锦音一言一语就跟说相声一样。赵曜有点不明白谢玥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他，蒲潇话多这一点不能构成理由。 蒲潇这次没跟赵曜收钱，说送他的生日礼物，免费服务。 蒲潇和林也走了，赵锦音要在家里留宿，点名要住赵曜的卧室。赵锦音上次快言快语的得罪了人，最近刚好没有通告要赶，可以在这里住一周，她答应赵付舟要照顾一下可怜的弟弟。 “那我睡哪儿？”赵曜根本不可能拒绝赵锦音，他家总面积不小，但房间少，他当时想着自己独居，只做了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一个健身房一个家庭影院，尤其是赵曜的卧室，里面大的都能做一个小的户型了。 “我管你睡哪儿？让你当时装修的时候乱来。”赵锦音显然并不想管她弟弟的死活，说：“过来帮我一下。” 赵曜只能帮她把两个巨型行李箱搬进卧室，完全不懂为什么女孩子住一周能有两个巨大的行李箱。 赵曜跟赵锦音一人扯了一角换床单，赵曜突然说：“姐，帮我要个签名照呗。” “你最近追星？谁啊？”赵锦音铺平她那边，语气很轻松，在这个圈子里呆久了，经常接到这样的请求，只不过这个请求来自赵曜还是有点意外。 “就今年大火的那个，”赵曜给赵锦音套枕头套，想了想才想到她的名字，“于曼曼？是个名字吧。” “那是她剧里的名字，”赵锦音也抱着一个枕头，无奈的说，“人家叫白诺诺。” 赵曜一脸懵逼，他根本不记得娱乐圈的明星。 赵锦音看了赵曜两秒，说：“不是你要的吧？” “嗯，谢玥要的，他特别着迷。”这个回答让赵锦音更加意外，她以为谢玥那样斯文冷淡的人不可能喜欢仙侠剧。 赵锦音坐下来，靠在床边，说：“聊聊？” 整个家族亲戚里赵曜跟赵锦音走的最近，赵锦音说的没错，两人像亲姐弟，赵曜真把她当亲姐姐。赵锦音要聊天，那赵曜就坐在对面小沙发上陪她聊。 “姐姐不是那么封建的人。”赵锦音很少以姐姐自称，一般她这样都是要说什么严肃的事情，果然下一句就是：“我直接点啊，你是不是喜欢他？” 赵曜猜到赵锦音要问他，也不藏着掖着，坦白道：“好像是。” 赵锦音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说：“好像是？我还以为你俩都同居了，搞半天喜不喜欢还弄不清？” 赵锦音是过来跟赵曜谈心的，那赵曜就跟她谈心，赵曜承认自己对谢玥有好感，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情，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确定了喜欢然后努力去追求。他很直白的说：“分不清喜欢还是依赖。” 赵锦音皱了皱眉，这个问题太抽象了，她也不知道怎么跟赵曜解释。 “但有什么区别呢？”赵曜显然没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空想是想不出什么门道的。 “我干嘛要想这个，我知道自己想要就行。”喜不喜欢太难回答了，想不想要就变得简单多了。 “反正先把他变成我的，然后再慢慢想呗。”赵曜是商人的儿子，嗅觉敏锐野心勃勃，跟玩儿艺术的空想派不一样，他是实干家。他跟在赵付舟身边看了不少商海沉浮事，遇到这种事比别人迷茫的要少，但比别人偏执的要多。先想尽一切办法拿到，不想要再丢掉就好了。 他从来不是被动的人，决定先撩为敬。 赵锦音之前觉得赵曜会被欺负，毕竟对方看上去年纪太大了一点，不过她显然多虑了，赵曜不会被欺负，除非是他甘愿的。 “你挺狂啊？”赵锦音笑了笑，“我以为你会纠结下为啥自己喜欢个男的。” 赵曜摸了摸自己鼻尖，他从头到尾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是因为相比这个谢玥是个妖反而更让人纠结。 刚才林也怎么说来着？人类和妖怪在一起不做措施的话寿命会变短，不过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寿命是多少，随他便吧。赵曜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下，他可真够勇的，哪个人青春期叛逆叛逆到这个份儿上。 赵曜一摆手表示毫不在乎：“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赵家人，随心所欲是本色，赵锦音才没那么无聊说一些高三最重要的是学习这样的话，她在赵曜这个年纪也干过不少出格事儿，家庭条件放那儿能给他不少不断试错的机会，赵曜不至于人生就在这儿栽跟头爬不起来了，赵锦音说：“注意分寸，你爸这个月应该要回来了。别因为这种事跟他吵架。”赵锦音来的时候听说了赵曜跟他爸爸吵了一架。 “我尽量。”赵曜笑了笑。 “臭小子。”赵锦音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话套给你了，签名呢？”赵曜还记得签名照的事儿。 “你追人送礼物太没心意了吧，你还抄袭你爸的创意。”赵锦音帮赵付舟把东西带过来的，知道她叔叔送的是什么，说：“你能不能自己作业自己做？” 赵曜不否认自己的灵感还真来自于他爸，说：“上阵父子兵。” 父子兵？老赵要是知道用他的创意在追男人能把赵曜流放到西伯利亚，让他做一棵荒原上孤零零的白桦树。 “行吧，我给你要，我跟她一个公司的。”赵锦音软下声答应了，都上阵父子兵了，做姐姐的也不能怂。 不过赵锦音提到这个今年新火的流量花说着说着说着还有点气，“不知道踩了什么星运，上半年还查无此人，暑假突然火了，还偏偏整个剧组只火她一个，男配男主也没那么逆天的火花，我查了一下背后也没人捧，演技烂的我都看不下去，这年头真邪门儿，估计下部戏我还得给她做配。” 赵曜完全没在赵锦音的话里听出什么惆怅，反而有点隐隐约约的期待。不过赵锦音形容的白诺诺火的过程让他稍微留了点心，他不知道怎么想到了秦时月拜的土偶妖，总觉得这事儿有猫腻。 赵曜说：“你放心吧，她火不了多久。” 赵锦音还以为赵曜在安慰她，一点都没放到心上，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紧机会问：“哎，你那个保姆他靠谱吗？” “不靠谱！”赵曜想也没想，直接否认。 “为什么啊？”赵锦音看样子对蒲潇真的挺有意思。“我还想跟他要个微信。” “他是个……”赵曜犹豫了，他不知道怎么告诉赵锦音，告诉她这世界上有妖吗？赵锦音会不会觉得他疯了？但是什么都不说看着他姐姐一步步沉沦，最后真跟一老妖怪在一起怎么办？ “他是什么？”赵锦音有点好奇。 “狐狸精……”赵曜说的很没底气，但还是说出来了，他在这种大事上不能犯错。 “什么精？你学习学傻了？”赵锦音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赵曜沉默了两秒，在赵锦音的逼视下缓缓说：“他……出来卖的。”赵曜总算找到了一个说辞。 赵锦音像是吃了苍蝇，脸都绿了，她一指房门，说：“我睡觉了，晚安。” 赵曜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赵家人不跟来历不明的人在一起，赵锦音以后的路要确保顺风顺水，她的人生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出差错。和灰色地带的人牵扯过多容易把自己拖进万劫不复之地，赵锦音相处的人可以穷但一定要履历清白。 赵曜带上了门，说：“晚安。” 他握着门把手沉默了两秒，赵锦音很聪明，她在没开始之前及时遏制了自己的想法，不像赵曜这么蠢只能沉沦。 赵曜想了想，一耸肩，那样人生该多无聊啊。 赵曜走出来之后发现谢玥坐沙发上玩手机，谢玥好像真的对人类电子设备有点上瘾，一看不住就玩。 赵曜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在白诺诺微博超话给她打榜，大概是参与了什么反黑论坛，有个大v大骂白诺诺演技辣眼睛，谢玥在下面反黑，主旨思想是：你知道她有多努力吗？ 他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看到了谢玥微博id，白诺诺的小跟班。 赵曜好像遇到了自己追求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一个叫白诺诺的流量小花，演技还稀烂。 赵曜一边后悔为什么要给他报名“玩转00后108招之微博打榜”课程，一边坐在旁边拆礼物，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除了一块作旧怀表挺让赵曜满意的，赵曜看了一眼来自他读设计的表姐。他一边拆一边问：“我没有礼物吗？” “嗯？”谢玥歪了歪头。 “礼物啊，”赵曜期待着望着他，像是在讨赏又像是在捉弄，“人类过生日要礼物的。” “你好麻烦。”谢玥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个小孩，他估计是懂得人间的礼数，他停止在网络上扮演一个专业喷子，说：“过来。” 赵曜乖乖的凑过去，谢玥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左手还在浏览白诺诺的超话，赵曜都不期待能收到什么好东西。 谢玥的两指点上了赵曜的胸口，快准狠，赵曜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觉有一阵冰凉的东西迅速没入，绿光迅速遁入胸口。 赵曜摸了摸，已经没有了，他拉开衬衫领子，看到胸前心脏的位置有一团小小的绿光，那块皮肤像是透明了一样，发出晶莹剔透的光泽，里面包裹着一缕柔软的羽毛，像是被羊水包裹着的婴儿一样安静的躺在里面。 “这什么？”赵曜没感觉自己的姿势似乎有点不雅，有这么一个东西镶嵌在自己胸口还是挺吓人的。 “我的羽毛。”谢玥回答的很别扭，因为没有准备的时间，只能想到这个方法。 “你就送我一根毛啊？”赵曜笑，“你也太小气了。” “它可以救你一命。”谢玥从不轻易对人类示好，他一般都是接受人类供奉的，还不是赵曜太弱了，谢大佬自我说服。 赵曜想起鸾鸟似乎还是一种祥瑞之兆，估计有什么辟邪的效用，问：“你的毛？你哪儿的毛？你屁股上的吗？”赵曜憋着笑问他，三言两语把刚才略微尴尬的气氛打断了。 “你好烦啊。”谢玥有点不耐烦，区区人类一点都不懂的感恩，问什么狗屁问题。 “真的是屁股上的啊？”赵曜每次看他这样就忍不住嘴贱。 谢玥抬起头和赵曜对视，眼神幽怨还透着火气，赵曜不敢真把人惹生气了，他想到蒲潇把他惹生气了，谢玥暴揍他三天，逃也似的离开战场，说：“我去看看林也送了什么。” 收妖怪的礼物可比人类惊喜太多了，他心想着谢玥能随手送他一块护身符，林也作为八宝斋的老板，应该送的也是什么旷世奇物，这礼物盒子复古又高级，万一还是哪朝哪代的古董呢。 赵曜满心期待的打开木头匣子，然后愣了。 “是什么？”谢玥都有点好奇，林也那个死宅很少给人送礼。 一瓶橘黄色的液体，上面附带一张纸条：你们迟早会用到的。 林也不愧是精通工·口漫的大佬，这个思想觉悟不知道比谢玥高了多少倍。赵曜差点笑抽过去，笑的肩膀一直在抖。 赵曜憋着笑问他：“你说咱俩最后谁用？” 谢玥本来根本不懂这是个什么东西，估计林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尽量挑了一瓶直白的，上面栩栩如生的画了两个纠缠的男人。 ※※※※※※※※※※※※※※※※※※※※ 这篇文是曜曜主动追谢谢的～ 猜猜白诺诺是个什么精？ 青鸾对烛龙 礼物是林也送的，锅是林也背的，赵曜当天听到谢玥坐阳台上对那一阳台花花草草发火，压低了嗓子说了什么赵曜没听清，偷偷瞄了一眼阳台上一根藤蔓像一条碧绿小菜蛇，逃也似的嗖的一声钻进草丛中不见了，赵曜猜测那应该是林也的根须。 赵曜悄悄给林也发短信：他跟你说什么了？ 林也不愧是死宅，估计手机就没离手过，回消息特别快：他让我别污染你这朵祖国的花朵。 赵曜猜测原话肯定不是这样，不过意思八九不离十，问他：然后呢？ “我说你早就被美帝污染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曜想了想，给他回：“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形象？” 林也：“那我去给你留点形象。” 赵曜：“！你要干什么？” 赵曜刚把消息发出去，听到叮咚一声的微信提示音，赵曜自己上学手机都静音，声音是从刚打开阳台门的谢玥手机上发出来的，赵曜想拦一下已经来不及了，谢玥已经打开手机。 赵曜手机也响了一下，林也的消息姗姗来迟：“我说你清纯的如同上帝的小羔羊。” 谢玥看完短信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赵曜，赵曜一脸无辜的望着他，谢玥一直把赵曜当小孩，很老成的说：“你年纪小，别跟林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赵曜此时抬头跟谢玥对视了两秒，乖巧的点点头，心想你跟林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混了好几千年。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起了一声消息提示音，还是谢玥的手机，谢玥看了一眼神色有点细微的变化，赵曜还以为林也又多嘴开什么黄腔，也就没上去问。 林也没再开玩笑，这条消息是关于人命的消息。谢玥皱了皱眉，林也的短信非常简洁：“有件事我觉得你想知道，赵锦音的寿命只剩下不到一百天。” 林也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了赵锦音的寿命，她的人生快走到头了。 一百天，今年不到过春节赵锦音就会死亡，赵锦音今年才二十六，这么年轻大几率不是自然死亡，大概是死于意外或者谋杀，到时候鬼吏会按照文书前来索命。 谢玥一般都不太想知道人类的寿命还剩多少，就像是一个炸弹，你每天跟他们交往，看着他们的生命进入倒计时，有一天你就要去经历对方的死，最后只剩下你一个人还记得你们相处的事情，而你对于他已经是过眼云烟。谢玥喜欢和人类交往，但禁止自己和他们走的过于近也是因为这个。 林也比他的处境更艰难，哪怕他不想，人类的寿命总是浮现在他眼前，像是人的一件器官无法掩盖。 一般来说谢玥有点冷漠，等你多经历几次就麻木了，他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会让这种事情影响自己一丝一毫，但是—— 赵锦音是赵曜的姐姐，赵曜最亲近的人之一，到时候赵曜会接到电话前往医院去看望他姐姐，说不定会看到尸体的惨状，但绝对来不及看一眼赵锦音的魂灵。鬼吏索命不会让人的灵魂在人世间逗留，就算是谢玥也无法阻止。 到时候赵曜会怎么样？谢玥忍不住会想这个问题，大多数人类经历最亲的人去世都是人生的转折点，有可能经历这一次之后性格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谢玥倚靠在门框上，赵曜趴在沙发扶手上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看样子很乖巧。谢玥遇到了一个悖论，不知道是不是该把这件事告诉赵曜，让他珍惜最后和赵锦音的一百天的时光。 “你怎么了？”赵曜难得看到谢玥出神，问：“出事了？” “没有。”谢玥没想到赵曜这么敏感，他一句话都没说，赵曜竟然能感觉到应该有事，他把手机收起来，选择不去干扰人类的秩序。 赵曜对他快速否认也没有什么失落，他打了个哈欠抱着被子铺沙发上。 “你今晚睡沙发？”谢玥出奇的没有走，还在看他。 “是啊，我房间被赵锦音征用了。”赵曜一抖被子，他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两天，反正挺宽敞的。 谢玥迟疑片刻，说：“你要睡我那屋吗？” 睡还是不睡？拒绝了显得赵曜在嫌弃他，心里有鬼。真要睡了，赵曜怕自己把持不住，这简直有点上头，青春小说二十多万字翻到结尾估计才会有个暧昧不清的吻，赵曜今天刚醒悟过来自己喜欢他就要跟他同床共枕。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到时候有什么不干净的想法，谢玥一定能第一时间察觉出来。赵曜是掩饰尴尬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两人从此泾渭分明呢？还是趁着邪火上头先把事儿给办了呢？ 赵曜洗澡的时候陷入哲思，来来回回想了无数遍，等他带着一身热气走进谢玥房间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睡了，屋内只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小灯。 谢玥睡的板板正正，如同棺材里的木乃伊，老老实实的睡在最右侧，给赵曜留了三分之二的空间。 赵曜明显自作多情了，这货睡得清心寡欲，可以直接封个泥塑挂庙里供起来，赵曜对他有一丁点想法都觉得亵渎。 他看了大概两分钟，关了床头灯然后回客厅沙发上睡了。赵曜对他有别的想法，没法说出“都是两个男人有什么关系”这种鬼话，就像是你喜欢一个妹子也不能平白跟她同床共枕，他不想不清不楚的躺一张床上，难受。 赵曜自己在沙发上睡的也挺舒服，第二天早上六点的时候，他感觉有点异样感，他没管，又听到一声：“起床。” “滚。”赵曜闷着被子骂了一句，赵家父子起床气都挺大的。 谢玥有点无奈的看着赵曜把被子一把扯过头顶，被子就那么大点，一大半都用来罩住脸，下半边连个被子角都没有，两条长腿露在外面。谢玥没见过人睡觉能这么不老实的，他又说：“起来背书。” 赵曜不理他，不知道是真听不见还是装听不见，他一转身脸朝着沙发靠背那边，把整张脸都埋进去了，像是小动物一样。 谢玥差点被他的反应给逗乐了，怎么这么有意思，他在被子里找到了赵曜的脑袋，跟拔萝卜一样一口气把赵曜拽出来。 赵曜头发凌乱，双眼无神的靠在沙发上，肚子里窝着火还没处可发。 于是在给祖国母亲过节日的十一假期，赵曜在家痛苦的背书。谢玥给他制定了学习计划表，赵曜研究了一下那张表格，心想着自己就别玩了，放假怎么比开学还累？ 早上六点赵曜一边叼着面包一边背书的时候赵锦音还在睡美容觉，他在阳台上背五四运动的意义，声音挺大声的，连楼下人家都探出脑袋看赵曜，说：“我都不知道我楼上住了个学生。” 赵曜刚要跟楼下邻居打个招呼，谢玥就揪着他后领子把他拽回来。 赵曜坐半个小时之后一般就开始注意力不集中，一会儿说累了，一会儿说无聊。然后抬头一看谢玥，人捧着一本书，要么是赵曜的教材辅导书，有时候在看一些“工具书”，例如《家有高三学子，家长应该做什么？》或者《孩子的落后是家长的落后》。 赵曜纳闷儿，谢玥到底从哪儿能拿出这么多奇葩书的，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有点暖，长这么大赵曜也没体验过这种小事上的照顾。这些书把谢玥荼毒的不清，总觉得赵曜的堕落有他一份力。 赵曜还宽慰他：“我从小就这样，赖不着你，顶多我爸不是个东西。” 谢玥不理他，闲的没事干就开始琢磨学习大计，跟赵曜共进退。两人一起起床一起看书一起做作业，唯一让赵曜震惊的是，谢玥竟然无师自通的学完了高中政治，还教了他背书的规律。 就这么过了三天，十一假期都过半了，赵曜沉浸在学习中无法自拔，虽然是被迫的。 赵锦音每天推门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个场景，她弟弟老大不情愿的在沙发上背书，谢玥翘着二郎腿坐在旁边盯着他，像是监督驴推磨的无情地主。 竟然真的是个家教？赵锦音刚开始还以为是赵曜自己编的，连着看了好几天才发现谢玥真是来教他读书的。赵锦音一瞬间有点幸灾乐祸，她走的艺考路子，文化课上不需要那么拼，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赵曜真的这么热爱学习过。 “这么励志啊。”赵锦音一边去冰箱里拿水一边说。 “早啊。”赵曜停下来跟赵锦音打了个招呼，现在都已经十一点了，是他姐姐的作风，也是他过去的作风。可惜过去一去不复返。 赵锦音喝了一口水，看了一眼表，说：“我下午去录个节目。” h市文娱产业很发达，有个室内节目在当地录制临时缺人问赵锦音要不要去，这是个新节目本身也没多少人气，听说是专门为白诺诺打造的，草班台子不然也不会临时缺人。赵锦音这人脾气不好，但职业态度很端正，找她帮忙熟人是电视台高层，她刚好有时间就去了，从不在这种事儿上耍脾气。 赵曜听了这事儿本来没啥感觉，反而旁边的谢玥说：“可以带我去吗？”谢玥虽然表面上并不想打扰人类社会的规则，但林也说赵锦音寿命仅仅剩一百天还是让他很在意，他想知道赵锦音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 而且他想要让赵曜平安长大，一生顺风顺水没有波折。 “啊？”赵锦音和赵曜都有点惊讶，不知道谢玥为什么突然提了这么个要求。 赵曜问：“你去干什么？” 赵锦音多看了一眼赵曜，心想你那点醋劲儿都显出来了，太不酷了，赵锦音心里有谱，于是帮谢玥解释了一下，“白诺诺在。” 八成是去追星的，赵锦音以为谢玥提前在网上看过工作室发的艺人行程表，看不出来谢玥对于白诺诺这么执着，千年老妖依然逃不过沦为脑残粉的命运。 赵锦音说：“我可没法带你去电视台。”赵锦音分的听清楚的，私下可以见面，但工作期间不干这种事儿。 谢玥竟然也不强求，说：“没事，就在外面。” 尘埃落定 赵锦音进了化妆间，她有点大小姐脾气，一进去大家都开始紧张，生怕这位大小姐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赵锦音属于人民币玩家，来当明星是“体验生活”。 虽然不知道赵锦音背后金主到底是谁，谣言传的跟什么似的，但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谣言让赵锦音变得神秘起来，谁也不敢得罪她，因为不确定到底是哪个大佬的人。 赵锦音做完造型之后在休息室休息，房间里就她一个人，这是个小套间，里面还有个小屋。赵锦音看了下表还能睡二十分钟才开机录制，她刚闭目养神，结果不小心听了隔壁的墙角。 “你要想上位，就差这么一步了。明明之前都答应了为什么现在不愿意了？”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带着怒气。 “你以为你是谁啊？素人一个，你能起来还不是人捧的？” “姑奶奶，你知道多少人想要这个机会吗？” 赵锦音听了一会儿，判断另外一个人应该是白诺诺，说话的这个人应该是她经纪人。白诺诺刚火起来，她火的莫名其妙让市面上同类型的小花措手不及，连他们公司高层都懵了，后期公关危机和资源都没跟上来，现在公司内部都没法给她分一个专业的经纪人，用的竟然还是那种下三滥的。 果然她就听到白诺诺小小声的说：“我后悔了，我不想干了。”她声音特别小，好像还带着点哭腔。 赵锦音一下子就从字里行间推理出他们是在干嘛了，爬上大佬的床换一场星途坦荡，有人选择这条路也无可厚非，在圈子里久了，赵锦音对于权色交易见怪不怪。 那边经纪人好像动手了，她听见生气的踹门声，她本来一直在吃瓜也就听个意思，结果下一句就听到：“你知道赵锦音怎么火的吗？她都干了你还守什么贞操？” 咣当一声，赵锦音站起来的时候把椅子踢翻了，她是没想到吃瓜还能吃到自己身上，“你说谁呢？”赵锦音背后靠着的是她爸，但圈子里知道的少，还以为赵锦音爬了哪个富豪的床。 她声音不大，自带一股高傲，休息室里两个人都愣了。 经纪人不知道赵锦音刚才听到多少，脸都吓白了，问：“音、音姐？你怎么在这儿？”经纪人朝外看了一眼，确定只有赵锦音一个人，说：“这是诺诺的休息间。” 赵锦音什么都要挑最好的，当时没看清是谁的休息间就走进来了，等她发现自己走错休息室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但她向来不在意这点事儿，她资源都能抢，何况一个小小的化妆间，双手环胸道：“我不能进？” “能能能。”经纪人还能说什么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赵锦音冷哼一声没有马上走，她看了看白诺诺，白诺诺今天穿了件白色连衣裙，清纯人设不能崩塌，现在低着头，她五官长得“钝”，跟赵锦音这种眼角嘴角都往尖处收的精明长相不一样，长得纯而且无辜，有股我见犹怜的可怜劲儿。赵锦音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她，她看了都不知道哪儿来的母爱泛滥，忍不住要替她帮腔出头，说：“你没看见她不愿意？” “哟，音姐，不好意思啊。”经纪人为人圆滑，他听说赵锦音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也不想跟她正面起冲突，软声说：“我这就是带她吃个饭，让她长长见识，顺便大家一起开心开心。”经纪人用一种你都懂的眼神看着赵锦音。 赵锦音没理他那一套，她最讨厌听的一句话就是男人吃饭要找女人寻开心，挂起一个营业性质的冷笑：“男人吃饭得找女的解闷儿，那有女人组饭局，说缺个男人解闷儿的吗？哦，还真的有，那你被叫过去开心开心过吗？” 赵锦音完全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说：“我看没有吧，你长得这么丑，你来了她们还吃什么饭啊？光看猴就行。” “你……”经纪人被堵的脸都绿了，问题是赵锦音背后的人他还惹不起。 “我不喜欢管破事儿，”赵锦音估计是真觉得他那张臭脸倒胃口，看了一眼白诺诺，这孩子真要想用这种途径上位那她也拦不住，这句话是对白诺诺说的：“一句话，你想不想去。” 白诺诺跟个小白兔似的低下头，摇头道：“不想。” “听见了没？”赵锦音一挑眉，“听见了滚蛋，我要睡了。” 经纪人被骂了一顿，面露菜色，但又不敢招惹赵锦音，跟白诺诺说：“等会儿录节目叫你。”说完连赵锦音看都不敢看就走了。 赵锦音本来不是个好人，但莫名其妙看到白诺诺就变得有点“善良”，她停了停，说：“我建议你换个专业的经纪人。”经纪人是用来给艺人出谋划策的，不是当老鸨的。 白诺诺估计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更深的低下头，说：“谢谢。” “不用。”赵锦音跟她没话可说，正要走，白诺诺跟鼓起勇气了一样突然说：“其实你不用怪他，是我太想红了。” 赵锦音步调一顿，转过去看她，一时间分不清她是几个意思，是给自己经纪人找个台阶下？让赵锦音不至于以后为难他？可是刚才经纪人在的时候白诺诺一句话也没说。 赵锦音说了句：“大小姐，你够红了。” 赵锦音转过身，白诺诺捏着衣角的手终于松开，她自言自语的：“我想红，红了才能看到你，才能跟你一起演戏。” · 电视台门口蹲了不少人，都是来追星的，今天来录节目的明星有好几个，灯牌眼花缭乱的，不过最多的还是白诺诺的应援。 赵曜和谢玥站里面就有点出戏，赵曜一直不知道自己人生要有这种神奇体验，陪着谢玥来追星。他在犹豫等会儿白诺诺出来要不要跟着大众激情大喊：“白诺诺！爸爸爱你！” 谢玥看着大门方向，眉头紧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砍人的，谁家粉丝看偶像表情这么苦大仇深？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赵曜学着谢玥的样子盯着电视台大门。 谢玥感觉这栋建筑里有妖气，他本来在斟酌该怎么悄无声息的处理了，这时候听到赵曜的问题转过头看他，忘了赵曜其实很敏感，一个表情就能解读出不少东西。 “关于我姐姐的对吗？”赵曜问。 谢玥一瞬间以为被他发现了，他紧盯着赵曜，神情严肃，似乎在准备开口的前夕。 赵曜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为了白诺诺，继续猜测：“你是不是喜欢我姐？” …… 为什么刚才会觉得赵曜聪明？谢玥默默挪开了目光，“你下次说话之前可以先想一想。” “啧，瞧你那样？逗你开心的。”赵曜笑了笑，又说：“喜欢她很正常啊，追我姐姐的人虽然排不到法国，排到大门口还是有的。”赵曜脚尖一点自己前面的台阶，好像追求赵锦音的人真能从里面排到他脚前的这一点。 赵曜这句话说的很不经意，他一直低着头，都没有看谢玥一眼，谢玥却觉得刚才那句话不像是玩笑，应该是认真问的，谢玥说：“没有。” “嗯？” “没喜欢。”谢玥又重复一遍。 “哦。”赵曜嘴角翘了一下，他笑的时候五官特别生动，带着一股少年的张扬感，赵曜撑着栏杆看他，“不过你也没机会了，她有未婚夫了。”赵锦音有一个未婚夫，门当户对，但利益联姻说好了各自玩各自的。 他没去追问谢玥，本来不确定，看谢玥刚才反常的反应反而确定了，他知道谢玥肯定有事瞒着他，但人家不想说应该就不需要在这个时候让他知道。 他在谢玥身边很有安全感，好像天塌了有人帮你撑着，好像你要堕落了有人接着。 他只需要当个缺心眼儿的二愣子。 这让他想到了皮诺葡萄酒，皮诺是一种非常脆弱的葡萄，不喜欢持久高温和潮湿，非常娇贵。人们喜欢歌颂岩石缝的小草，坚强不屈，但谁都想当娇弱的皮诺，被人照顾着长大。 他问：“你要喝奶茶吗？” 谢玥还真的追星追的无比随意，一点都没在怕的，跟着赵曜走了一条街找了家奶茶店。 面对琳琅满目的菜单，谢玥第一次感觉有点头大，为什么这个东西能有这么多种口味？ “要尝试一下招牌可可吗？”店员小姐姐倾情推荐，这位古怪的顾客已经看菜单看了快三分钟了，而且一直皱着眉，好像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谢玥还在纠结，店员小姐姐的推荐简直救了他的命，“就要这个吧。” 店员小姐姐面带微笑：“好的，这位顾客一杯可可，请问几分甜？去冰吗？还需要加其他配料吗？打包还是现在喝？” …… 谢玥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对他不是很友好。 赵曜在旁边笑的肩膀抖的跟个糠筛一样，谢玥：“别笑。” “嗯，不笑。”赵曜憋着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赵曜在谢玥的注视下默默收回了笑意，往前一步，紧绷着一张脸，对店员说：“甜度正常，热的。”就赵曜的经验来说可可热的比较好喝。 谢玥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赵曜手里捧着一杯乌龙茶。赵曜其实不太爱喝太甜的东西，他来喝奶茶也是等着太无聊。 谢玥小心抿了一口，赵曜叼着吸管问他：“好喝吗？” 谢玥点了点头，问：“这是什么？”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赵曜说：“跟巧克力差不多，你吃过巧克力吗？” “听过。”谢玥在民国时听说过，但当时他是个学生，并不是什么上流社会少爷，只听过没吃过，他品了一会儿感觉这味道还挺不错，问：“人为什么吃巧克力？” 赵曜想了想，说：“开心吧，我姐姐失恋了就老吃甜食。” 谢玥继续问：“为什么会开心？” 赵曜的知识越来越不够用，说：“应该是有多巴胺？” “多巴胺？人有多巴胺吗？”谢玥脑海中关于理科类的知识非常贫瘠。 “为什么这么问？”赵曜觉得这个问题挺有意思的。 而谢玥的回答出乎意料：“我跟你在一起挺开心的。” 赵曜步子一顿，但谢玥还在往前走，两人之间相连的那根耳机啪的扯掉了。 谢玥转过身，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他眉头一挑，有点不耐烦，微表情好像在说：你又怎么了？ 他没那个意思，像是科幻电影里第一次接触人类情感单纯的人工智能，纯粹的发问，纯粹的总结感想。这话并不高级，听起来还他妈像网络上流行的土味情话，但赵曜就是莫名心里软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爪子。 赵曜恨恨的咬了下吸管，你不 取走灵魂 等到快晚上十点半，节目录制终于结束了，粉丝不知疲惫的跟着等了六个多小时。赵锦音和白诺诺在众人的拥簇中走出来，周围的人爆发出一声尖叫，欢呼声一声盖过一声，赵曜和谢玥站在其中，像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演唱会，莫名其妙的就被周围的气氛影响，第一次赵曜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样不期望任何回报单纯喜欢一个明星的感觉应该很好。 来的几乎都是白诺诺的粉丝，保镖做了一个人形挡刀线把狂热粉隔离在外，白诺诺笑着和大家打招呼，而赵锦音跟在旁边脸还是臭的不行，真的是大小姐脾气一上来连伪装都不屑。 赵曜看到机会来了，大叫了一声：“白诺诺！爸爸爱你！” 他一出口，谢玥震惊的看了他一眼，赵曜对他说：“看什么看？见过妈妈粉，没见过爸爸粉吗？” 赵曜就跟放飞自我一样，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挤在人潮里，估计是照顾赵锦音的心情，又喊：“赵锦音我爱你！” 这话虽然很蠢，但很有成效，赵锦音被这个傻弟弟逗乐了，摄像机咔嚓一声，这个微笑被记录在案。 周围的人很多，但难以掩盖那股妖气。谢玥下意识的就想护住赵曜，没有任何理由，刻在骨血里的东西，勾着他的脖子往自己这个方向带了一把。 赵曜感觉谢玥的手绕过来，身体向后倒去，身边的欢呼声好像一瞬间都褪去，然后后背贴上了谢玥胸膛，有点冷，存在感很强，让人无法忽视。 赵曜本来张牙舞爪的，因为这个动作突然收了爪子，跟身上打了个封印一样变得乖巧了。 谢玥的动作完全是本能，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先好好护住，根本没去看赵曜的反应，他的目光落在白诺诺身上。 白诺诺正在给粉丝签名，签名对她来说还不太熟练。她正对着粉丝甜丝丝的微笑，突然膝盖一软，她强撑着膝盖，才没有这样当场跪去。像是暴风雨的前夕，隐秘的威压骤然砸在她身上，后背如同针扎一样隐隐作痛。白诺诺朝人群中看去，突然之间瞳孔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她在人群中看到了谢玥，他亲昵的勾着一个少年的脖子，和他温柔的动作不同，墨绿色的眼睛没有丝毫温度，在妖界没有人不认识谢玥。 连个试探都没有，这是来自强大妖怪的威压，高傲轻蔑，不可一世，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让人不得不俯首称臣。白诺诺的膝盖在发颤，像是面条一样发软，冷汗缓缓从额头上流下，她就像是千钧一发里的那根头发丝，一根小小的头发丝承担着千万斤的重压。最终在谢玥的逼视下仅仅支持了三秒就要倒下。 “喂，你怎么了？”赵锦音伸手捞了她一把，不至于让白诺诺当众晕倒，作为一个偶像来说，发生这种事太失格了。 “低血糖……”白诺诺有气无力的说了句，在赵锦音的搀扶下勉强维持着站立的姿态。 人群中有粉丝探出头来，担忧的看着这边，不知道白诺诺怎么了。如果今天白诺诺晕倒，明天估计能屠版微博热搜。 “先走。”赵锦音皱了皱眉，心想白诺诺估计是为了减肥不折手段，女明星好几个这么饿晕过去的。她替白诺诺把海报还给粉丝，招呼上助理和保镖把人带到自己车上。 “你身体怎么这么冷？”赵锦音把人扶到车座上之后有点担忧，她虽然跟白诺诺不太熟，但这温度也太低了，人发个低烧也就34度，白诺诺摸起来才25度，这可别是什么大病，问：“去医院？” “不用，我缓一会儿就好了。”白诺诺面色惨白，嘴唇都直打哆嗦，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样子过于奇怪，补充道：“我吃点东西就行。” 白诺诺平时不是这样，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自己看上去跟正常人差不多，但谢玥只是看了她一眼就全盘崩溃。她抱着自己喘了一会儿，觉得那股威压在逐渐褪去，脸色也变得稍微能看了点。不知道是谢玥收手了，还是因为车已经开出去远离了谢玥的控制范围。 白诺诺觉得自己最好应该回去休息，最好最近都不要出现，青鸾大人就在附近。但她不想放过接近赵锦音的机会，小声说：“不是要跟你弟弟吃饭吗？” 刚才录制节目结束，白诺诺在后台对赵锦音道谢，赵锦音本来就是大度的客气一下，又突然想到了赵曜，应该满足赵曜一个愿望，说：“我有个朋友特别喜欢你，你愿意跟他吃顿饭吗？” 赵锦音话说完觉得有点怪，她这句话跟刚才的经纪人也没有什么区别，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种，我弟弟的家教。” 白诺诺捏紧了裙角，涨红了脸，说：“愿意，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赵锦音觉得她单纯的都有点可爱了，自己要把她转手卖了她估计都会这样脸红的说：“我愿意，我干什么都愿意。” 白诺诺答应了赵锦音去跟赵曜吃饭，就一定要去。 “你真没事啊？”赵锦音看她还有点怀疑。 白诺诺像是个识大体的姨太太一样莞尔一笑，说：“没事，顺便吃饭补充一□□力。” 赵锦音拗不过她，不过本来也没多熟，劝了三次让她先回去休息都被拒绝了，气氛都快变尴尬了。 赵锦音给赵曜发了个消息，让他们等会儿直接走，约在一家日料店吃夜宵，附赠一句话：“来自姐姐的助攻。” 谢玥在白诺诺上车之后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心里已经有数了，周围人群慢慢散开，他松开了绕在赵曜脖子上的手，并且很绅士的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才发现赵曜神色有点不自在。 “你怎么了？” 赵曜下意识的偏了一下头，压下自己狂跳的心脏，觉得自己刚才那一下不太稳重。此时手机震了一下，他看了消息之后跟掩饰自己情绪一样笑了笑，摇了摇手机，说：“你能见到偶像啦，白诺诺答应跟你一起吃饭。” 谢玥多看了赵曜一眼，没看出他到底怎么了，听到了他的话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好像对这事儿没多大兴趣。 赵曜努力把那点不合时宜的思想压下去，让自己多想点正事儿。谢玥今天一整天都不太正常，看刚才谢玥的神情应该是冲着白诺诺去的。刚才在白诺诺差点就当场倒下了，但仅凭肉眼他没看见白诺诺身上的重影，更不知道妖怪是否有其他办法掩饰自我，毕竟他又不是什么经验老道的巫师。 赵曜和谢玥竟然是先一步到达日料店的，这家店隐蔽性做的很好，专门为有钱人服务的。桌子上摆着一瓶插花，谢玥坐下之后逗着花玩。赵曜开始研究菜单，过了一会儿听到服务员的声音：“这边请。” 赵锦音和白诺诺一起走来，白诺诺的状态看上去比刚才好了点，脸上还带着微笑，跟在赵锦音身边像个小妹妹，完全没有那种大明星的气质。 白诺诺走到一半突然一顿，怎么也没想到冤家路窄到这个程度，但她想跑已经来不及了，谢玥已经看到了她，还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玥这个人吧，不笑还行，一笑就吓人。 白诺诺面色惨白的坐在谢玥对面，谢玥没有再放出自己的神识，有时候妖物之间的对抗相当简单直白，绝对力量的碾压甚至不需要动手。如果谢玥再次像刚才在人群中那样释放出自己的威压，白诺诺一定会当场现出原形。 赵曜笑着跟白诺诺打招呼，他之前只在电视和广告上看过白诺诺，真人比之前在公交车广告牌看着好看多了。难怪白诺诺被称作“直男斩”，这个长相真的百分之八十的男人都喜欢，赵曜说：“你比电视上还可爱。” 赵曜话音刚落，白诺诺感觉谢玥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吓得她后颈汗毛都炸起来了，赶紧说：“没有没有，我很丑，很丑很丑。” ……这尼玛让人怎么接话？ 赵曜还有点纳闷儿，白诺诺反应也太谦卑了，完全看不出是个明星。 气氛略微有点尴尬，因为谢玥的表现并不像是赵锦音以为的那样狂热，她见过真爱粉见偶像，激动的说不出话，要签名要合照，最后还会痛哭流涕，激情大喊：你是我指路的明灯前进的方向！ 赵曜也感觉不太对劲，推了谢玥一把，传授他追星的基本素养，说：“你不要个合照？” “哦。”谢玥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然后坐在白诺诺旁边，他一脸孤傲，气质超群，反而比白诺诺更像个明星。 赵曜本来负责拍照，他像是养孩子一样想记录谢玥第一次追星的体验，拍了两张之后拍不下去了，谢玥像是个黑帮大佬，一脸逼良为娼，白诺诺在他旁边瑟瑟发抖，一脸英勇就义，好像谢玥下一刻就要一刀下去，要了她的小命。 “那签个名吧。”赵曜放下手机开始打圆场。 服务员拿来了纸笔，白诺诺拿笔抖抖索索的，好像不是在签名，在签一张卖身契，签完之后就要被打包卖黑煤窑做苦力。 干完这两件事白诺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眼眶里竟然隐隐有眼泪在打转，白诺诺小声说：“我我我，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我能先走吗？”她怕自己绷不住就要显出原形了。 谢玥丝毫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面对着白诺诺的眼泪攻势无动于衷，冷酷的说：“不行。” 气氛有点尴尬，赵锦音甚至还有点火大，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人白诺诺都这样了，还扣着人不让走，到底你是明星还是她是明星？ 要不是碍于赵曜的面子，赵锦音想直接掀桌子揍人！ 赵曜看到他姐姐已经握紧的拳头，生怕这一场偶像会面能演变成偶像打人会，凑到谢玥耳边，压低声音说：“喂，不管你要干什么，人家是个妹子，能不能温柔点？” “哦。”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赵曜跟谢玥说了句话，这个祖宗还真的就乖乖收起了那股威压，变得柔顺了不少。 谢玥把签名收起来，说：“能握个手吗？” 粉丝提出跟偶像握手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而且谢玥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变态，白诺诺在赵锦音和赵曜的注视下无从拒绝，只能伸出手，谢玥其实没有握住她，只是虚虚的贴上了她的手掌。 两手相贴的那一刻，时间静止了，时钟上的秒针被迫停止工作。 谢玥看到了白诺诺一生的记忆。 不正规的宠物店里，连一个客人都没有，老板无聊的在看狗血宫斗剧。四五只兔子挤在一个笼子里，大多数都在打盹，只有白诺诺瞪大眼睛望着电视机。 赵锦音饰演的何昭仪是最大的反派，之前陷害女主害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在这场戏里得到恶报，何昭仪被满门抄斩，自己被打入冷宫，这是她最后一场戏，女主过来放狠话，何昭仪得知皇上从未爱过她，喝了鹤顶红死在冰冷破败的宫殿。 那场戏赵锦音演的美极了，没有画浓妆，脸上脏兮兮的，但死之前眼光里都有生命的不屈，她最后一句话是：“我也没有爱过皇上。”然后结束了自己唏嘘的一生，据说这句台词是赵锦音当时自己加进去的，后来在网上还有小范围的讨论，何昭仪是真的没有爱过，还是因为好面子不想承认？ 被巫师追杀的白诺诺躲在宠物店里养伤，却在暑期档里看了两个月的赵锦音，那段时间她演的两部剧都大火，宠物店老板怎么换台都会有赵锦音的身影，虽然她都是恶毒女人的人设，但两个人物被她演绎的明显不同。 白诺诺白天会看到她，晚上宠物店没人的时候会自己打开电视机继续看，日日夜夜的看，眼里只有赵锦音一个人。后来她下了决心，她要红，她想拼尽全力追赶赵锦音的脚步，她想跟赵锦音更近一点。 她违背了妖怪不能做公共人物的潜规则，去了经纪公司，学着娱乐圈的规则，笨拙的学习表演，但她实在是太笨了，甚至没有赵锦音百分之一的灵气，在片场被导演骂，电视剧播出后被观众骂。她用了一点手段，让自己一夜之间红遍了大江南北，她只是想要待在赵锦音旁边。 她唯一的，小小的愿望是待在赵锦音旁边。 ※※※※※※※※※※※※※※※※※※※※ 谢谢：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魔鬼 感谢在20191112 09:46:14~20191113 09:2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小旅馆 一个妖，无法改变一个人的命格。 民国时，林也曾经爱上过一个女人，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歌女，林也总是听她唱歌，直到看到她的寿命在慢慢减少。 林也已经超脱妖兽之外，他能做到很多人类和其他妖兽做不到的事情，他尝试着去改变歌女的命理，但无法成功。他跟谢玥都没有寿命可言，他们没有办法用来等价交换另外一个人的命。 林也百般阻挠悲剧发生，最后反而加速了，歌女死于战争的流弹，被打中了腹部，但没有马上死，内脏翻出来，炮火把她弄的很脏。 在歌女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了林也，温和的从战火中走来，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现的。歌女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神仙，林也当时确实像一个仙人，和人间格格不入。林也脸上带着一股悲伤，却对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动作轻柔的擦掉她脸上的泥土，然后一刀给了她一个痛快，歌女本要苟活到明日才死，林也让她死的更体面一些。 想要换取寿命需要拿东西等价交换，林也已经接近于神，却没有任何东西能交换一个人的阳寿。他们这些被记载在《山海经》的妖兽脱离了六道，但每当在这种时候都甚至不如一只刚修炼的小妖。 林也没有资格，谢玥同样也没有。 谢玥松开了手，钟表移动了，他想错了，他以为白诺诺是赵锦音的劫，现在懂了，白诺诺是赵锦音的因果，这件事已经不需要他插手了。如果赵锦音的人生该发生什么变数，这个变数就是白诺诺。 白诺诺抬起头的时候谢玥的眼神柔和了不少，她猜测青鸾大人并不是来杀她的。 倒是赵锦音看谢玥的表情有点不爽，赵锦音对白诺诺有点老母亲护犊子的心态，心想这个人举动奇奇怪怪，别是什么变态。 谢玥起身坐回赵曜身边，要把这个看着有点诡异的饭局继续下去，他刚坐下来，赵曜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句：“喂，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是谢谢。” 谢玥偏头看了一眼他，赵曜知道，他猜到了什么但不问，是因为信任，信任谢玥绝不会做什么害他的事。 他兜里有什么东西有点膈人，谢玥掏出来之后发现那是一张纸，白诺诺给他的签名，祝你爱情顺利，除了签名以外还有一个兔子的简笔画。 白诺诺正在看着他，偷偷露出了一个加油的表情，谢玥不知道白诺诺看到了什么，他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没处解释反而不挣扎了，他盯着爱情顺利这几个字却在想，自己好像对赵曜破例太多次了。 回家的路上谢玥一直没说话，赵曜从来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一直都没说话。赵锦音一回家就睡了，这个世界上谁都别想打扰她睡美容觉。 赵曜和谢玥站阳台上吹风，赵曜侧耳听了一会儿隔壁屋动静，确定赵锦音真的睡了，才说：“白诺诺是个妖？” “嗯，”谢玥拉回自己的思绪，说：“三百年的兔子妖。” 赵曜有点纳闷儿，说：“我以为兔子寿命短，很难成妖。”一般都是这样，动物修炼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树木藤蔓寿命长的东西可以吸收日月精华而成妖，但狗妖兔子妖其实是少见的。 “而且你看，她才三百年的修为，但看上去完全没有重影，本体和人形严丝合缝的，一点破绽都没有。”赵曜越分析越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道理，现代都市里有不少妖，他走路的时候也经常在人群中看到一两个，但是道行低的妖收不回自己的本体。赵曜见过最无破绽的是谢玥，白诺诺跟谢玥伪装的程度也差不多了，但他俩的修为那是一个天一个地。 “应该是受什么高人点化了吧，要么有什么特殊的法子。”谢玥无所谓的说，他现在对白诺诺完全没兴趣了。 “她很奇怪啊。”赵曜说：“你们妖怪不是不喜欢做公众职业吗？每天在电视剧里刷脸，万一有个巫师道士想要收妖，分分钟灭你没商量。” 赵曜听谢玥说过，三阴府虽然不管这些小事，但是人间会散落一些巫师道士或者和尚，有些道门森严的，信奉的是人妖殊途势不两立，管你是好妖坏妖先灭了再说。 妖怪都带有动物的机警，正常的妖怪都会选择easy模式，只有白诺诺非要成天在人面前晃悠，这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 谢玥顿了顿，说：“我刚才看到她的记忆，她好像是你姐姐的粉丝。” “什……”赵曜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还以为自己会揭露个什么惊天大秘密，没想到这剧情走向是《白兔妖为爱逐梦演艺圈》，后来一想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儿，谢玥不也是成天追星吗？ 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有这种样式的妖物的？ 赵曜说完才发现谢玥一直在盯着他看，他回望过去，谢玥说：“你很适合当巫师啊。”赵曜身上有种天赋，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就能从蛛丝马迹里推断出线索，还具有伏妖血，他这样的人如果成为巫师应该会成为最顶尖的存在。 这是在夸我吗？赵曜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这个提议，说：“我才不想当巫师。” “为什么？”谢玥说：“巫师的寿命比普通人更长。”动物可以修炼，那么人也可以，通过修炼延续自己的生命，有的巫师甚至活了上千年。 赵曜张了张嘴，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会显得自己很傻，所以没有开口。 他想说：不是说巫师不能跟妖怪在一起吗？赵曜总是回想谢玥和谢无悔之间的故事，每回想都觉得可惜，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一个事情的大概轮廓，所有人都说他们之间是因为身份对立，他不想走谢无悔的老路。 “她受谁点化啊？”赵曜强行换了个话题，说：“你们道行深的是不是就喜欢随手点化别人？” 谢玥这个人好就好在从来不深究，说：“我没有，谁那么喜欢点化成妖？” 他刚说完这句话，突然眼前一黑，像是一滴黑墨滴落水中，粗糙的白色线条开始抽离，像是什么印象画派完全看不清，他眨了眨眼睛，在那团杂乱无章的线条里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我没事干想什么下半辈子，这一生已经很长了。”男人的声音轻快，声调上扬，带着一股狂妄。 这是……谢无悔的声音？ 谢无悔看谢玥还是不太开心，每次他们一聊生死谢玥就板着一张脸，谢玥不会死这一点之前从未是什么问题，直到遇到了谢无悔之后才成为了问题。 于是谢无悔又去逗他，勾着他的脖子说：“百年之后我转世投胎，下一生堕入畜生道，管他是牛是羊是猪是狗，你找到我，给我渡一口妖气，从此之后教我做个妖怪。这样算不算以后就配得上你了？” “只不过你得早点来，要是我没开窍，心智蒙尘稀里糊涂被人吃了，你又要一个人了。” 谢玥突然捂住胸口，大口喘气，他扶着栏杆，脸色煞白，像是被什么东西穿透了胸腔。 太疼了，疼的超出他的承受能力。 “你怎么了？”赵曜冷不丁被他吓住了，他扶着谢玥，但谢玥还挺沉的，人是没扶住自己倒是跟着谢玥一起跪下去了。 赵曜怀抱着他，有点焦急的去看他的脸色，谢玥双眼无神，像是中了什么魔咒，“喂？我要找林也吗？” 周围的一切都在远去，谢玥听不到赵曜的话，他脑海里只剩下谢无悔的声音：下辈子你要早点来，来世我也做一个妖怪，这样你就不会一个人了。 · 张东莱喜欢白诺诺，他自认自己是个很有眼光的人，在白诺诺还没演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跟踪白诺诺三个月，每天查白诺诺的工作行程安排，一个月要投入上万的资金，只是为了离自己的偶像近一点。 没错，张东莱是个私生饭，他在网上看到了很多辱骂私生饭的帖子，但他控制不住。爱一个人怎么就能爱到这种程度呢？张东莱不爱自己的父母，也不爱自己的朋友，甚至不爱自己，他单单就爱一个白诺诺。 他从白诺诺发的微博推断她家附近的咖啡店是哪家，从她晒的镜子面前的穿搭自拍，推断出白诺诺家的户型多大，最后锁定了小区到底是哪个。 今天，他取得了重大进展，他终于摸到了白诺诺家的门牌号。他听说今天晚上白诺诺还在电视台录节目，他想趁机去白诺诺家里看看。如果家里有人，就跟白诺诺的家人打个招呼，说自己喜欢白诺诺好久好久了，他好爱好爱她。 如果家里没人，不知道白诺诺回家看到自己会不会感觉到惊喜？ 他带了专门侦破密码锁的道具来，白诺诺的安全意识太差了，竟然用的还是初始密码，张东莱心想着自己应该等下给她留一张纸条，让白诺诺注意安全，毕竟是那么可爱的女孩子，一个人多危险。 家里果然没有人，张东莱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就一直在黑暗中摸索。 张东莱在白诺诺家小心走动，尽量控制自己的双手，他是私生饭，又不是小偷，虽然很想带白诺诺一两件随身物品回去做纪念，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白诺诺的房间是什么样呢？张东莱直奔主卧走过去，他还是不敢开灯，打开手电筒，手电筒忽闪忽闪的。 闪了两下，光线正常了些，张东莱愣了，这个屋子里全部都是赵锦音的海报，杂志封面，剧照截图，粉丝福利赠送的人形广告牌，特别是床后的那张巨幅海报，赵锦音穿着唐朝的服侍，头发盘的大而蓬松，上面坠着一朵沉甸甸的牡丹。张东莱知道，这是赵锦音的成名作，在一个单元剧里演一个小妖怪，爱憎分明最后为爱而死。 原来自己跟白诺诺没什么区别，他迷恋白诺诺，而白诺诺迷恋赵锦音，像是一条名为爱的食物链，一环扣着一环，而他在最末端。他突然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释然感，原来自己跟白诺诺是一样的。张东莱太沉浸在墙上的海报，没看见地上有个血阵。 一直到啪嗒一声响起，房间里的灯亮了，张东莱扭过头，看到白诺诺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跟刚才自己在网上刷到的照片一模一样。白诺诺眼睛很大，现在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红。她看到张东莱突然笑了，那种很可爱日系的微笑，元气满满。 她就是用这个微笑出名的，国内少有的女艺人类型，不是傻白甜，是真的笑起来感觉让人舒服安心，因为这样才能成为宅男的梦中情人，让人心生怜爱。 他好不容易看到了白诺诺，这是他跟偶像距离最近的一次，他也想对着白诺诺笑一笑，给她一个拥抱，诉说自己的爱意。然而他的微笑僵住了，他看到了白诺诺手里的大斧头，上一个人的血迹还在。 ※※※※※※※※※※※※※※※※※※※※ 为啥一个妖不用妖法要用物理打击？因为她弱，并且物理打击比较爽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191113 09:20:47~20191114 09:2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法条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恋爱 白色的连衣裙被染红了，白嫩嫩的小脚丫踩在深红色的血泊里，她转了个圈，裙子像是盛开的一朵血花旋转着，她双手捧着一颗心脏，人的心在她手掌里收缩跳动，她笑嘻嘻的唱着一首童谣：“小兔子乖乖，小兔子乖乖~” 白诺诺慢条斯理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和小爪子，像是吃饱了野兽，她表情纯真，和血腥对比着有一股诡异的美感。 一个妖，要想看上去像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好在，白诺诺是个有能力的女人，她有门道可以维持人样。她快活的走了两步，从那个死不瞑目的头颅面前走过，她只知道这是她的私生饭，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有点可惜，要是知道名字就好了，本来想给他念一段往生咒，让他一路走好，千万别变成厉鬼来纠缠自己。 妖怪，可是怕鬼的呀。 白诺诺倒在床上，天旋地转一阵，她看到了对面墙上的赵锦音。 四处都是赵锦音，天花板上，墙壁上，白诺诺在这间屋子里居住就像是被赵锦音包围了，好像赵锦音就在她身边一样。 想到赵锦音今天这么关心她，还过来搀扶自己，带自己去见弟弟，虽然赵曜和谢玥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但白诺诺想到这个就快活的不得了。 她还沉浸在赵锦音的想象中，一道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说了多少次了，不能随意杀生。”这声音温柔入骨，好像谈的不是什么生生死死的事情。 白诺诺没起身，缓缓的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男人坐在床边的圈椅上，她都没感觉到惊讶，心想这人真是装，明明一直在自己家，眼看着自己杀了人吃了心，如今才想到来指责。白诺诺转了个圈，双手托着下巴笑了笑，说：“蒲潇大人，你好啊。” 蒲潇温柔的望着她，说：“我以为你不会像别的妖精那么蠢着了男人的道。” 妖精是个爱憎分明的物种，没有父母朋友，来人间很容易一头扎进爱情的漩涡里无法自拔，比如白素贞，人类给一点小恩小惠就欢喜的不行。白诺诺自认自己的境界是要比这位同样姓白的朋友要高一点的，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是男人的？我愿意着女人的道。” 蒲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说：“有什么区别？你敢在爱人面前现原形吗？” 白诺诺心想蒲潇大人真是笨啊，说：“我为什么要在爱人面前现原形？他们人类不也是这样，夫妻之间互相欺骗，有多少人不敢讲自己背后的破事儿。什么坦坦荡荡才是真，爱你就要爱全部，全是屁话，那些小妖精听了什么道士的胡言乱语，就要在男人面前现原形了，男的看了怕了就是不爱，问题是一条大白蛇突然现身给我们这些兔子看了，也要吓到腿软啊。”白诺诺说到最后表情很夸张，像是在演什么舞台剧。 赵锦音一辈子不需要知道白诺诺的身份，白诺诺想着，我们做演员的，能演一辈子，演到骨子里。 蒲潇知道她在说白蛇传的故事，说：“你真不像是个兔子精，像狐狸精。” 白诺诺斜看他一眼，说：“那还不是怪你？谁让我是被一个狐狸精点化的呢？” 蒲潇在这里寄宿好几个月了，说起来应该算是一直住着，从白诺诺“莫名其妙”的火起来开始，蒲潇就一直在她家。因为蒲潇她才能星途坦荡一夜红火，才能迅速接近赵锦音。 蒲潇大人甚至还答应给她一个□□凡胎，让她做一个完整的人，只要自己肯乖乖听蒲潇的话。 小人物要有小人物的自觉，白诺诺就很有自知之明，她不过是蒲潇大人棋局里的一颗小小棋子，不要奢望太多，达到蒲潇大人的要求，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好。而且蒲潇很温柔，不像其他大妖怪不屑于跟他们这种小人物打交道。 天底下除了赵锦音，蒲潇大人最好了。 谢玥猜测白诺诺背后会有一位高人点化，但他想不到是蒲潇。 “见到谢玥了？”蒲潇依然保持着贵公子一样的微笑。 “凶死了。”白诺诺皱了皱鼻子，想到谢玥还有点害怕，青鸾大人只是放出神识就让她觉得恐怖，说：“差一点兔子尾巴都掉出来了。” “事情成了？”蒲潇继续问。 “成没成我不知道。”白诺诺说：“不过你好厉害，他真的跟你猜测的一样，看了我的记忆诶。” 白诺诺的记忆之前做过一点手脚，第一点是把不好的记忆“藏起来”，谢玥能够看到的是人的记忆，而不是当时的时空客观发生的事情。但记忆可以篡改，如果那段记忆人本身都想不起来，那也谈不上是什么窥视过去。谢玥只能看到有关于赵锦音的东西，那不算骗人，那是真实的。 第二点就是在自己的脑海里加了点东西，这方面白诺诺不懂，她只是个小妖怪，具体怎么做是蒲潇做的。 谢玥这个人让妖族闻风丧胆，那就是真的有本事，千百年来他受过的伤屈指可数，哪怕是蒲潇和谢玥正面交锋谁也不会讨到好处。 但蒲潇明白，从外部来看谢玥无懈可击，但从内部来看，谢玥最大的弱点早就有了，天罚在他身体内部留下了一道痕迹，像是无数的头发丝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一旦触犯禁区头发丝如同绞杀术一样能把他的心脏绞的血肉模糊，而蒲潇只是略施小计的让他发作而已。 天罚不能让谢玥回想起谢无悔，一旦想起就是诛心的痛苦。 “你怎么知道谢玥一定会找我的？”白诺诺一直没想明白这个问题，谢玥根本就不怎么喜欢她，起码跟刚才死掉的那个私生饭相比差远了。 蒲潇没有说话，这件事跟赵锦音有关系。那次给赵曜过完生日，蒲潇花重金跟林也买了一个情报，他要知道赵锦音的寿命。 林也是个生意人，但他讨厌跟九尾狐打交道，因为没有人知道九尾狐能够做出什么事来，你不小心就成了九尾狐诡计中的一环。 蒲潇知道，林也对谢玥有愧疚，察觉到自己在探究赵曜身边人一定会告诉谢玥让他当心。林也是出于好心，却也把谢玥引到了自己的陷阱里。谢玥那么宝贝赵曜，他是个喜欢什么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妖怪，不会想在身边留有后患，他会读取白诺诺的记忆是在情理之中。 但赵锦音要死了这件事也不需要让白诺诺知道，这小白兔看着纯良无辜，实则心狠手辣，真知道赵锦音只剩下一百天寿命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你们不是朋友吗？”白诺诺不解的问，她永远都弄不懂蒲潇在想什么。 蒲潇对于利用白诺诺毫无愧疚感，他坐在摇椅里，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他轻快的用手指拍打着膝盖，幽幽叹了一声：“就因为是朋友，所以我在帮他啊。” 白诺诺看到蒲潇的微笑只感到胆寒，蒲潇口中的帮大多数都不是帮忙。 “接下来没你的事了，”蒲潇站起来，估计是想走，说：“有事我会找你的。” 白诺诺哦了一声，心想蒲潇大人离开她能活的了吗？蒲潇大人花钱那个阵仗她是领略过的，她赚来的通告费一大半都给蒲潇大人花掉了。 所以白诺诺就问出来了：“你有钱吗？” 蒲潇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痛楚，但又想要在下属面前维持自己的尊严，说：“不用你担心。” 白诺诺又哦了一声，蒲潇像是想到什么了，说：“三阴府有人盯上你了，你这两天自己小心点。” 白诺诺笑了起来，蒲潇大人还是很关心她的。不过选择当明星就是这点不好，总是被人盯着，她知道接下来要蛰伏一段时间了。 · 赵曜手足无措的抱住谢玥，他从没见过谢玥这么脆弱的样子，在他心里谢玥一直是那个只要动动手指，对面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只有跪地求饶和灰飞烟灭两个选项。 谢玥在抖，赵曜很清晰的感觉到这一点，谢玥紧紧的抓住赵曜的后背，苍白的手指把花衬衫揉的皱巴巴的。 赵曜维持着跪地抱着他的姿势，他顿了顿，然后手掌轻轻放在谢玥的头上，像是安慰小孩儿一样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说：“疼吗？” “嗯。”谢玥埋在赵曜脖子里，轻轻应了一声。 他们这样过了五分钟，赵曜腿都麻了，谢玥才慢慢松开他站起来，谢玥脸色还是煞白的，眉头轻蹙着，那股疼应该还没过去。 赵曜不知道跟他说什么，谢玥背后的故事攒起来在起点连载得是千万字大长篇，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而且也没必要跟赵曜说，于是鬼使神差的就来了这么一句：“我给你炖个十全大补汤？” 谢玥果然白了他一眼，估计都忘了疼了，心想这孩子估计没救了。赵曜面对谢玥的视线无动于衷，继续试探：“再加点枸杞？” 赵曜今天是不是跟汤汤水水的东西杠上了？谢玥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月光铺在他身上会好受不少，说：“你把心给我都没用。”妖怪可以吞食人类的心脏进补，但谢玥这个情况没什么用。 “我给你你要吗？”赵曜突然说。 谢玥本来在吸食日月精华，此时抬了抬眼皮，赵曜坐在他旁边，生怕他没听见一样说：“我把心给你，你要吗？”用我的心脏炖出一锅血肉，你敢要吗？ 赵曜说的很认真，但又不那么认真，他肩并肩跟谢玥坐在一起，但目光却不在谢玥身上，在看着远方的夜色。从谢玥的角度能看到少年挺秀的鼻梁崩成一条线，他今天的嘴唇似乎有点过分的红了。 很诱人的场面，起码对妖物来说很诱人。 谢玥情不自禁的把指尖点在赵曜的胸口，那里深埋着谢玥的鸾羽，像是感应到主人了一样，因为谢玥的指尖而散发着光芒。 赵曜收回了自己眺望远方的视线，他直视谢玥的目光，毫无退意。在那一刻，谢玥是信的，他相信如果他要吃掉赵曜，赵曜愿意献出自己的心脏。 两个人因为谢玥的指尖连接在一起，谢玥胸腔里的东西突然猛烈的收缩了一下，然后再缓缓舒展开来，像是被春雨浇灌过的土地，瞬间浸润干涸的缝隙。 那一瞬间谢玥甚至忘记了谢无悔，反而想到了很多跟赵曜之间的事情。他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知道他身上有伏妖血。一起去捉了一个小小的土偶妖，说出去会让人笑话，青鸾大人竟然愿意去捉一个土偶妖。 这个阳台上发生过很多事，赵曜第一次在这里给他听了摇滚，第一次教他打电子游戏。赵曜带他领略过世间的繁华，告诉他人类如何享乐。 但他又忍不住不去想谢无悔，他想不清具体的，应该是蒲潇说的那句话，灰飞烟灭，痛喊声响彻云霄。 谢玥刚开始接近赵曜是想让他杀了自己，一个人遭受刑罚的日子太痛苦了，赵曜觉醒的那天，谢玥想跟他求个痛快。 事情什么时候发生转变的呢？忍不住被他吸引，忍不住想要保护他，想让他安安稳稳过一生。 谢玥收回了自己的手，人妖殊途，百年来的教训存在就是有他的道理。 他是个千年老妖，想问题不能像少年那样肆意张狂不计退路。 “我吃你干什么？”谢玥还是很疼，但他表面上又恢复到了那个无坚不摧的青鸾，他说：“你身上有伏妖血，我吃了你会死的。” ※※※※※※※※※※※※※※※※※※※※ 兔子不是什么好兔子，狐狸不是什么好狐狸哈哈哈哈 今天想跟大家要两天假期，我写作遇到了一丢丢瓶颈，想花时间理一下后面的大纲，下周一就恢复日更了，谢谢大家的理解！非常抱歉！ 感谢在20191114 09:27:54~20191115 09:3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uer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母亲 白诺诺的热搜体质成功把赵锦音也带上了热搜，配上粉丝拍的照片，赵锦音和白诺诺走出来的时候面带微笑，赵锦音把诺诺扶到车上面露担忧。 有人说姐妹情深，也有人说是经纪公司的套路要炒姐妹情cp，唯一的赢家是电视台，本来不温不火的综艺突然之间备受关注，甚至邀请赵锦音参加接下来的几期，但赵锦音说还在考虑，她在休假不想这么忙。 倒是赵锦音和白诺诺加上了微信，赵锦音不论发什么朋友圈，白诺诺都是第一个抵达战场点赞留言，活像赵锦音的狂热粉丝。 今天赵锦音要独自面对谢玥，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大清早也没看见俩人背书其乐融融的场面。赵曜面无表情的出去了，说是要找林宝玩，赵锦音心想这也很正常，今天是国庆最后一天，赵曜是个正常高中生一天天缩在家里陪着谢玥像什么话。 赵锦音猜测这小俩口估计是闹什么别扭了。 赵曜没个正常妈，小时候赵锦音就亲眼看到过吴婉玉虐待他，从小对着这个弟弟母爱泛滥的不行，看赵曜跟看自己的种一样。赵锦音一直想了解一下弟弟的身边人，但一直都没机会。谢玥现在就老老实实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挺温和的，赵锦音之前看他的长相还以为他不好惹，最后是赵锦音先开口的，“除了家教还有别的工作吗？” 谢玥想了想，说：“乐队吧。” 赵锦音听到乐队两个字的时候皱了皱眉，她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已经自动把谢玥归档为颓废青年的那一栏，没有稳定的收入，家教才能赚多少钱，这以后还得赵曜养活他，赵锦音又联想到蒲潇是出来卖的，也不知道谢玥是不是。 赵锦音有点看不起这类人，她自己老爸跟赵付舟也差不多一路货色，身边老围着一群这种莺莺燕燕，理所当然的把谢玥当做是借身体上位的人。 再联想一下谢玥昨天对白诺诺奇奇怪怪的态度，赵锦音内心就像是有个综合表单，拿着根笔挑剔的加加减减，印象分扣分扣到最后也没多少分了。 两人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赵锦音要不是碍于赵曜的面子，一点都不想跟谢玥这种人打交道，她实在是无聊：“你干嘛这么看我？” 谢玥问：“怎么看？” “好像我马上就要入土为安了。”谢玥有时候会抬头看一眼赵锦音，目光里带着一股怜悯劲儿，而且是那种自上而下的同情。赵锦音当了这么多年天之骄女，她的人生一直都是众人羡慕的对象，人人艳羡她都来不及，怎么会这样看她？ 谢玥收回自己的目光，谢玥又问过赵锦音的寿命，林也说她头顶的数字在浮动。有什么东西改变了赵锦音的命格，距离死亡日期越近，赵锦音的寿命变得不确定起来。 赵锦音的脖子上压着一只黑影，这是怨灵。赵曜对自己的怀疑没有错，赵曜本人就像是聚阴聚邪的容器，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吸引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他自己倒霉身边的活物也跟着倒霉。 因为有赵曜的存在，他身边的人类总要比寻常人承受更大的压力。但即使是这样，赵锦音也没有远离自己的弟弟。 赵锦音常年被颈椎病困扰，工作压力上来了就这样，别看明星表面风光，赶通告忙起来只能在飞机和保姆车上睡觉，好多明星都有腰椎颈椎的职业病，这时候谢玥说：“我知道一个偏方。”他估计是觉得自己说话太突兀了，又补了一句：“对脖子好。” 嗯？赵锦音抬起头看他，谢玥说谎真的□□无缝，说：“有个穴位，按一下就不疼了。” 赵锦音那一瞬间根本都没想清楚自己在干嘛，就感觉到谢玥的手在她后脖子点了一下，挺神奇的，像是之前一直压在自己脖子上的重物一瞬间就消失了。赵锦音活动了一下颈椎，只觉得通体舒畅，比做个大／保／健还舒服。 赵锦音对他的印象稍微提高了点，你看，也不是一无是处嘛，是个人仔细看都有优点，他起码会治脊椎病，以后开个瞎子推拿店，自己给他介绍点客源，以他这个长相也不愁生意不好。人有手有脚能把自己穷死？只要想自食其力，还是很有机会的。 赵锦音看自家童养媳顺眼了点，说：“出去逛街去吗？给你买件衣服。” “嗯？”谢玥有点懵，他很少跟女人打交道，更别说一个要给你买衣服的女人。 赵锦音说话直言直语的，“你穿衣服太老了。” 谢玥听到这句话终于皱了皱眉，说：“我看着很老？”他其实有点在意这个，他很早就存在了，但一直在沉睡，他的寿命是按照苏醒的时间算的，这么一想估计还少算了几千年。谢玥光算苏醒的时间都已经有将近三千年的寿命了，而赵曜才刚过十八岁生日。 赵锦音说：“看上去跟我岁数都差不多大了，你今年二十八？” 谢玥这个时候就有点不要脸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差不多吧……”谢玥的皮囊看着不老，如果单看脸的话说二十岁也有人信，他老的是打扮，哪个年轻人一天天穿着西裤衬衫也不能显年轻，而且他老的更是心气，活了三千年了不可能像年轻人那么咋咋呼呼的，加上他性格比较佛，有时候看着就跟能立地成仙一样。 赵锦音托着胳膊肘打量他一番，“你这个胚子不错，也不是无可救药啦。” 谢玥心头上默默中了一刀，他本来不在意外表，但他想到了赵曜，他其实有点介意自己的年龄。他跟赵曜之间相差太多了，现在想着起码要在外表上看着跟赵曜更接近点，最后跟赵锦音一起出了门。 到地下车库，赵锦音问：“你开车我开车？” 谢玥想了想他可以操控汽车，就像是上次操控赵曜的自行车一样，但不是人类开车的那个方式，于是很诚实的说：“我不会。” 赵锦音有点惊讶，现代人很少有人不会开车了，她坐进驾驶座，说了句：“有空去考个驾照，赵曜很喜欢车。”赵曜在读高中没有驾照，现在高三没时间去弄，不过他从小就喜欢车，十三岁的时候就敢开他爸爸的车上大马路了，幸亏最后没出事儿。说起来也挺神奇的，出过车祸对车也没有心理阴影。 谢玥嗯了一声，他其实不知道驾照是什么意思，听到赵锦音说了句赵曜喜欢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不管驾照到底是什么，反正赵曜喜欢。 · 赵曜昨晚被隐形的拒绝了一遍，心里窝着火无处发泄，今天跟林宝约好了聚餐，在谢玥没有出现之前他一直跟这帮狐朋狗友混着，现在想想竟然都已经一个月没出来一起玩儿了。 赵曜人缘挺好，既认识孟雪这种学霸级的，也认识林宝这种混混级的。 林宝原名叫林之海，有名的校霸，赵曜在h市唯一交心的朋友就是他，林宝是家里的宝，从小性格就咋咋呼呼的。 林宝站在饭店大门口抽烟，一边抽烟一边等他，亲自接他，调笑道：“赵家小爷来了？请你半天请不动。” 赵曜推了他好几次的邀约，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说：“我要写作业。” 林宝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有余，反应了半天才知道赵曜不是在开玩笑，说了句：“操了……你够狠的。” “距离高考就剩不到三百天了，加油啊林宝。”赵曜突然琢磨出来这件事儿的乐趣，等你站在压迫别人这一方的时候就能体验到好玩的地方了。 林宝听这话听烦了，老师说家长也在说，现在朋友也说，出来玩就是不想听扫兴话，不满道：“你说话跟我爸一样。” “来，叫爸爸。” “滚，你真要学习？”他还是有点不可置信。 赵曜心想自己也算是个情种了吧，为了谢玥都开始不混圈了，点点头，说：“是啊，你要加入我们学渣逆袭小分队吗？” 林宝听了之后叹了口气，道：“我不了，我毕业之后去澳洲留学。” 林宝唯一在上的课是雅思，毕业之后去澳洲那边找个不入流的大学，混一混四年差不多就行了。赵曜要是不遇到谢玥，应该会走上跟林宝一样的路。林宝顿了顿，把烟掐了，道：“你要学就好好学，我不耽误你，考完再约。” “嗯，”赵曜笑了笑，说：“毕业之后再约。” 赵曜等他抽完这根烟，说：“你今天吃这么好？”这家店名叫祥和饭店，名字祥和，价格一点都不祥和，一顿饭吃完没有四位数走不出来，赵曜跟他爸爸来过一次。在他眼里这是中年人正经谈生意的地方，他跟林宝俩躁动小年轻，平时根本不来这种地方吃饭。 “说吧，楼上有谁啊？”林宝这人喜欢“攒局”，八成请了什么人来。 “聪明啊，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林宝讪笑，“许楷在上面。” 许楷是他们这圈子里的“太子爷”，母亲从政，父亲从商，他家的那个体量赵曜比不了，整个h市的经济命脉他家能占一半。 赵曜之前不会拒绝这种场合，他挺早熟的，自己很有意识的跟富二代圈子打交道，混圈子有时候对他们来说挺重要的。 赵曜想起这个人就觉得头疼，他第一次见到许楷的时候是一个宴会，当时赵付舟不在国内，赵曜替他出席的。赵曜在大场合不怯场，直接跟许家人坐一个桌，许家人挺欣赏他的，许楷的妹妹许若刚好也在附中读书，对赵曜特别有好感。作为许家的大小姐，有什么要求家里人都尽量满足。宴席上许家人看上了赵曜，想着两家建立好交情。这个许家人的观点跟普通人相比显得特别奇葩。普通人高三要学习，他们反而想搞搞感情，特别喜欢让孩子跟生意伙伴的孩子一起玩，从小培养点感情，总比出去读书的时候碰到不三不四的人跟着跑了好。 许楷比他年纪要大，现在上大学了，这次是放假回的h市，特别想见赵曜一面。面对许家人抛出的橄榄枝，赵曜按照正常的发展渠道，搭上许家小公主日后飞黄腾达了，但他现在有点不正常，说：“你给我在这儿安排相亲呢？” 林宝给赵曜介绍是从来没见过赵曜谈恋爱，一天天笑得挺开心，过得冷淡的要死，每天回家就一个人缩着不出门了，林宝怀疑赵曜要自闭。 林宝一耸肩，对于出卖朋友这事儿毫无愧疚心，说：“你要是搭上许家，你这辈子就不愁吃穿了知道吗？” “知道啊，但关我屁事。”赵曜说：“你见我愁过吃穿吗？” 林宝望着赵曜，由衷感叹：“你很狂嘛，见见又不会死。” 好嘛，相亲标准术语，来都来了，先见见。赵曜脑子还是在的，撕破脸多不好看，最后叹了口气跟林宝上楼。 这果然就是个饭局，赵曜挺烦这种场合的，明明一个个年纪都不大，非要把自己整个跟个中老年人一样，善于摆谱和装逼。 六人长桌，许若坐赵曜对面，许楷坐赵曜旁边，半包围结构，赵曜觉得自己是被农村包围的城市，要不守住城池明天就沦陷了。 饭吃了一大半，赵曜也就笑笑，吃饭，接梗，公关做的很完美，最后还是林宝把话题引过去，讲了自己的情史，然后顺势问：“哎，哥们儿你喜欢什么样的？” 林宝这个问题果然成功吸引了许家兄妹的注意力，两人一起盯着他，期待他给个回答。 “没事儿，你随便说说。”林宝投来鼓励的目光。 喜欢什么样呢？赵曜想了想，顺理成章的想到了谢玥，他勾了勾唇，在大家的注视下缓缓开口：“像个公主一样。” 穿着粉色连衣裙的许若羞涩的低下头，她是真正的被像公主一样养大的。林宝满意的听着赵曜的回答，他就是一直都知道赵曜的择偶标准才问的这个问题，赵曜的回答果然没让他失望。 赵曜又说：“温柔的。”表面看着冷，内在倒是很温柔。 许若虽然是大小姐，但没什么小姐脾气，觉得自己很符合这一条。 “长头发。”长发及腰，走路的时候像是带风。 许楷听着还挺激动，这说的不就是他妹妹吗？许若，脾气温柔，头发长，像个公主一样。果然这俩人是天生一对啊。 赵曜一顿，又说：“年纪大的。” ？？？？ 林宝听到这儿开始满头问号，这怎么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许家小公主也愣了，像个温柔的公主一样，又要年纪大，是要找个老公主吗？等等，公主老了是什么？老女王吗？夕阳红小奶狗之间的禁忌之恋吗？ 许若艰难开口问道：“要多大？” 赵曜说：“起码十岁吧。”他本来想说十岁到几千岁，但听起来太像找茬了，补充道：“我就喜欢成熟的。” 像葡萄酒一样，越老越香。 ※※※※※※※※※※※※※※※※※※※※ 经过两天的头脑风暴我又回来啦！从今天开始恢复日更哈，不出意外应该是地球不毁灭日更不停歇，非常抱歉请了两天假。 跟大家交代一下我这两天都干了点啥，因为这本书定位是甜文，我之前没写过小甜甜，其实对我个人来说难度特别大，而且创作压力比上本更重一点，毕竟武侠是我的舒适区～ 然后一直自我定位甜文就害怕很多梗不能写，所以两天跟自我和解了一下，顺便调整一下你们的看文预期。 这本书前半部分是纯爱系小甜甜，后期曜曜黑化了就是暗黑系病娇小甜甜。 喜欢看故事或者戏剧性更强的等黑化，喜欢看日常温馨小清新也不用怕，就一丢丢病娇，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啦 笔芯～谢谢你们的等待和支持！ 感谢在20191115 09:33:33~20191118 09:3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淮家受都很瘦 2个；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Ｓ级 这场饭局砸了，彻彻底底的跑偏，后面赵曜又接连说了好几点，要跟自己一样喜欢听摇滚，如果喜欢死亡重金属更好。长得要好看，最好身高比自己高点。饱读诗书有文化，但不卖弄学识。喜欢打游戏，看着挺不靠谱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 桌子上其他人越听越别扭，这几个要求融合在一起是个什么，喜欢重金属一米八五有文化热爱打游戏的老公主？ 这是什么样偏门的取向才能找到这样的人？ 许家兄妹完全无法接住赵曜的话茬，赵曜拒绝的态度都这么明显了，再逼下去也没意思，饭都没吃完就走了。这场饭最后是赵曜付钱的，他坚持结账许家兄妹拦都拦不住。 “你够狠的啊。”等许家兄妹走后，林宝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说：“这么奇葩的理由你都能想到？” “真的有啊。”赵曜笑：“我没骗你。” “等等！”林宝整理了一下思绪，他刚开始以为赵曜是为了拒绝相亲胡诌的借口，说：“你不会谈恋爱了吧？等会儿，你有女朋友怎么不说？我要是知道你有女朋友我还介绍什么许家小姐？”林宝感到一阵后怕，要是让许家小姐戴上绿帽子，他这场事儿才算真的办砸了。 赵曜一脸无奈，说：“这明明是你安排的。” 林宝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儿，说：“你太不够朋友了吧，谈恋爱一点风声都没有。” “没呢，”赵曜说：“还在追求呢。”赵曜想到他就头疼，谢玥油盐不进还有白月光。 “我想也是，世界上真要有你说的185老公主，一定特别难追。”林宝想象了一下赵曜形容的那个人，有限的想象力里画面太惊悚了。 林宝想了想，艰难的问了一个问题：“这位老公主年龄到底多大啊？” 赵曜委婉的表示：“他在上老年大学。” 林宝的人生观有一瞬间的崩塌，再三确定赵曜是不是在玩他，最后赵曜也是再三保证这人真的存在。 林宝消化了足足十分钟，说：“我们都是新时代青年，如果……你真的这样，我祝福你。” 赵曜听了之后一直笑，笑得都停不下来，他最喜欢林宝的一点就是这人特别尊重人，听到你要好好学习要读书了，就不拉着你一起玩了。听到你喜欢老女人，也不对你说教非要让你“迷途知返”，虽然自己不理解，但还是要祝福你。 “不过你要是出马，对方一定没有抵抗能力。”林宝甚至还给赵曜加油鼓气，他也不是拍马屁，就他对友人的了解，赵曜人是真的不错，不然也不会被许家瞧上。赵曜简直就是富二代里的一股清流，没有一点少爷脾气，不追求名牌，不想要场面，要只是利利索索的站着，别人不说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总的来说就是两个字，清爽。 赵曜对自己没那么大信心，说：“挺难的，他有个白月光。” 林宝又震惊了，赵家小少爷的择偶果然不一样，一直没谈过恋爱，一出手就是要去挑战珠穆朗玛峰，外形性格这么奇葩也就算了，竟然还有白月光，没听说过朱砂痣是超越不了的吗？ 林宝问：“他们多久啊？” “好多年，”赵曜想了想又说：“好多好多年。” 林宝听了半天，没弄懂好多好多年是多少年，不过一想这个185老公主年纪都这么大了，有个白月光也特正常。他脑子彻底放飞了，心想那位老公主是不是死了老伴儿，陪伴了人家大半辈子的人突然死了，赵曜这个后来者怎么可能跟上？ 等等，林宝的强迫自己收回思绪，心想自己怎么还认真想了？夕阳红x小奶狗cp还莫名很有画面感？ 赵曜想起谢无悔还有点郁闷，他真的挑了一个高难度的人追求，年龄物种都是问题也就算了，谢玥竟然还有个白月光谢无悔。谢无悔当年跟谢玥一起打天下，两人创造了来之不易的和平，人和妖和平的局面是他俩的功劳。 听说谢无悔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人，少年张狂，拥有最纯粹强大的伏妖血。关于谢无悔的资料特别少，赵曜找到的有限资料总结下来就一句话：这小伙子很强。 其实光是谢无悔区区一个人类能拴住青鸾鸟，让青鸾一个妖兽甘愿成为自己的式神这一点就足够厉害了。 甚至谢玥的名字都来源于谢无悔，赵曜想着想着有点酸，还是冠夫姓呢。 想到这里赵曜叹了口气，心想喜欢谢玥这件事太艰巨了。 赵曜其实不太想骗林宝，但总不能跟他说我爱上了个老妖怪吧，说：“你要是有什么追人的招可以传授给我。”赵曜现在特别需要场外援助。 林宝从小就很有渣男本色，艳情不断，小小年纪女朋友交过不少。赵曜一直笑他，是丁丁长头顶的男人。 但此时林宝摆手，他的知识库里绝对没有追风韵犹存老公主这个知识点，说：“没有没有，你自己摸索吧。”赵曜走的这条路，难度系数远超林宝这种平凡人类能承受的。 “其实白月光也不是什么事儿嘛。”林宝看他叹气那样，就想开导一下他，说：“人生第二春过的比白月光好的多了去了。” 赵曜听这话有点不太对味儿，怎么觉得林宝像个老母亲，要把赵曜嫁出去，对方是个二婚，女儿不愿意在那儿循循善诱呢。林宝继续说：“后来的有后来的好处，你看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是吧？”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都出来了？赵曜被他逗得不行，说：“那行，追到了带过来给你看。” 林宝看他笑得那个狐狸样，赵曜嘴角一挑，神色放松，好像那不是多大的事儿。但林宝认识赵曜好多年了，他知道这个人看上的东西就跟婴儿一旦抓住什么东西就不松手一样，不玩腻了不会放开。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这么倒霉，林宝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说：“不知道是谁这么幸运，等事儿成了，把人带过来给我们看，我一定要告诉他，当年赵曜可是放弃了许家小姐去追你的。” 这不是什么值得声张的事儿，赵曜压低声音说：“得了吧，说的我跟人姑娘怎么样了一样。” 林宝倒是觉得好笑，八字都没一撇呢，赵曜就替他守贞操到这个程度，也不知道真的追到了这人得多怂。 刚才那顿饭应酬的成分居多，赵曜挺久没跟林宝见面了，后来他们又组局去唱歌，唱完歌又去喝酒。其实这个圈子的娱乐活动特别无聊，但年轻人就是爱玩。赵曜太久没出来，玩的有点过于high，跟林宝拼酒，最后林宝喝吐了告终了。 结束的时候都已经十一点了，林宝还没尽兴想接下来去赶下一个场子，有个朋友在家里办party，问赵曜要不要去。 赵曜拒绝了他，他喝的有点晕，他以前无聊的时候很喜欢瞎玩，最近觉得特别没意思。 “你还去呢？”赵曜觉得这种第二天不用上课的富二代果然很狂，说：“你不怕喝进医院吗？”喝酒图个高兴，别过分了。 林宝嘿嘿笑了一声，说：“我女神在那儿呢。” 赵曜一听就知道这个所谓的女神在林宝心中保质期一定不长，最多喜欢几个月，于是献上自己最真挚的祝福：“快滚。”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林宝临走之前也没忘记兄弟。 “不用了，”赵曜不想耽误他，春宵一刻值千金，说：“我找个人接，你快走吧。” 林宝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这个地方他们跟老板挺熟的，也不会真的在这儿出什么大事儿。 包厢里只留下赵曜一个人，像是潮水突然褪去，露出本来的面貌来。他以前经常体验这种孤独感，点了根烟，感觉有点茫然，打开手机看到了谢玥的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 赵曜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来，像个小孩儿一样想着：不是一个人，有人等我呢。 赵曜想起自己答应他晚上十二点之前回去，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按照人类的速度肯定不可能赶回家，他给谢玥发消息：“要过来找我玩吗？” 赵曜的短信咻的一声刚弹出去，还没放下手机就听到门那边响了一下，他缓缓回过头，香烟的灰烬掉落在裤子上。他在门口看到了熟悉的人，他185的老公主来了。 赵曜第一反应根本不是原来谢玥会瞬移，而被谢玥的造型给惊呆了。 “你谁啊？” 谢玥就站在门口，逆着光，穿着一件纪梵希的黑色t恤，上面是鲨鱼印纹，黑色破洞牛仔裤，手上还带着一枚银色戒指。衣服换了也就算了，让赵曜无法忽略的是那个发型，一头长发编成了脏辫。 他有五秒钟都没说话，不知道说什么，这视觉冲击让他以为自己穿越了。 赵曜晃荡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大概是喝多了，靠在沙发上，然后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谢玥的绿色瞳孔，证实了这就是谢玥本玥，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在配合造型装酷。 “年轻吗？”谢玥问。赵锦音折腾了他一整天，找了造型师过来给他做造型。在谢玥狐疑的注视下，赵锦音再三保证这个发型很显年轻。 赵曜其实特想打电话大骂赵锦音，但他没精神，于是又看了一眼谢玥，这第二眼望去赵曜觉得自己完蛋了。 谢玥五官长得艳，但因为一直读书带有书卷气，而现在雷鬼头配上那张书卷气的脸，眉峰一挑，竟然具有一种异样的、难以形容的美感。 完了完了，赵曜往后一靠，苦笑一声，真的爱上他了，这个鸟样我都喜欢！ ※※※※※※※※※※※※※※※※※※※※ 感谢在20191118 09:35:54~20191119 09:5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活给我看 “真……”赵曜没想好形容词，他口才一直不错，现在卡壳了，他半天吐出下面的几个字，“真有个性。” “年轻吗？”谢玥很执着这个问题。 “年轻！”赵曜想都没想就回答了，谢玥这个样子好像刚从地下酒吧出来的rapper，绝对是走在时代潮流前线，没人敢怀疑他有三千岁。 谢玥听了之后点点头，他本来怕赵曜不喜欢，看来还挺成功的。 赵曜再一次看着谢玥，几乎让人没法移开视线，虽然还是有冲击力，但莫名其妙的就看顺眼了，颜值的威力这么大吗？这么抓马的造型都能hold的住？赵曜对自己进行了一番灵魂拷问，突然想到谢玥平时不喜欢露胳膊，有违他作为一个老古董的作风，现在竟然穿t恤了。 “你怎么想到要换造型啊？”赵曜问。 “我喜欢。”换了造型的谢玥说话都更酷了。 赵曜哦了一声，他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然后缓慢的转了头，漆黑的眼珠一直盯着谢玥，说：“我还以为你怕我嫌你老。” 有点笨啊，这样改变自己。 “你今天话很多。”谢玥没搭腔，走过来，伸出一只手贴到了赵曜的脖子上，他没发烧，但人类正常的体温对妖怪来说还是太烫了。 “唔……”赵曜习惯了谢玥总是特别生硬的转开话题，他抬起眼睛特别乖巧的看着他，说：“一直都这样。” 谢玥就跟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谢玥多看了赵曜两眼，他坐在俗气的包厢里，ktv里紫色的灯光渡在他脸上，他不笑的时候有点冷，但笑起来的时候很灿烂。 谢玥移开自己的视线，问：“怎么走？” “直接走咯。”赵曜站起来。 谢玥以为他说的直接走是让自己把他带回去，结果赵曜还真的要大半夜走回家。从这儿回家就算是开车也要半个小时，真两条腿走回去要一个半小时，但赵曜觉得包厢里太闷了，想要出去走走路透口气。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这里是东城的一条不夜街。晚上还是很热闹，不远处有人在打架，赵曜的脚步停下来。 醉酒的两个男人厮打起来，旁边还有两个女人在骂街，赵曜听了一会儿没听到他们四个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a跟b在一起，b撬了c的墙角，d爱上了a。他们只有四个人，关系混乱的能再拍一部《皮囊》。 赵曜看的津津有味，谢玥问：“你在干嘛？” “看戏。”赵曜在这儿看了好一会儿，身边围着挺多人的，他一个人在里面也不是多突兀。他看的特别入迷，要不是怕被打估计还会叫好，旁边有个挑着扁担的小贩路过他的时候，赵曜热情的买了两个椰子水，并且把其中一个椰子递给了谢玥。 还真的是个看戏的姿态，很认真啊，谢玥心想着。谢玥没有打扰他，跟他一起叼着吸管喝椰子水看戏。 两个人在旁边看了五分钟，在斗殴的人已经开始扯头发的时候，赵曜不知道为什么就走了。 谢玥追上去问：“不看了？” “不看了，”赵曜说：“没有神秘感，都猜到了。” 谢玥觉得这样的赵曜还挺可爱的，说：“你喝了酒之后挺有意思的啊。”喝了酒的赵曜比平时更张扬一点。 赵曜没有说话，谢玥的最后一句话飘散在空中，突然谢玥有点尴尬，他总觉得不应该这样随便夸赞一个人有意思。赵曜对他这句话没有多余的反应，就跟没听到一样。 谢玥打破尴尬，找了个话题，故作轻松的说：“我还以为你是酒虫妖呢？” 赵曜双手插兜，在马路牙子上保持平衡艰难前行，觉得谢玥今天的话出奇的有点多，问：“什么是酒虫？” “寄居在人类的身体里，差不多两寸吧。”谢玥比划了一下，说：“红色的，有眼睛也有嘴巴，他可以让人嗜酒。” 赵曜专注于脚下的路，害怕踩空台阶，说：“合着是个害人精咯？” “也不能这么说吧，”谢玥觉得赵曜对妖怪有偏见，说：“酒虫喜欢喝酒，为了能喝更多的酒，他们会让自己的宿主保持富贵，一生都有点小钱，主人好他们也好，一起过完人短暂的一生。” 赵曜摇头笑：“哪有这样的妖怪？” “真的，”谢玥像是怕赵曜不信，像是给他讲故事一样说：“长山刘氏有个人爱喝酒，有个和尚见到他之后说他肚子里有酒虫，非要给他除妖，结果妖是除了，但刘氏之后家道中落，越来越穷，最后过完了贫贱的后半生。” 赵曜听完顿时就乐了，说：“你们妖怪真的一点都不吃亏。” “你们人类也不吃亏啊。”谢玥下意识的反驳回去，人和妖不是一直对立的，有不少妖怪都能想到和人类和平共处的方式。人世间这么大，不是所有人都想着要打打杀杀。 谢玥有时候不喜欢赵曜说：“你们妖怪这句话”，好像他们是天然隔离的两个物种，不应该有什么交集的地方。谢玥又想自己跟小小的酒虫妖也没有区别，他寄居在赵曜家里，希望赵曜会过得很好，然后顺便来享受人世的繁华。等陪伴完赵曜这一辈子，他的使命就结束了。 赵曜听到这里突然停下来，赵曜看着他，有点蠢的脏辫，好看的五官，散发着妖孽的气息，让人移不开目光。 赵曜张了张嘴，他想说自己以前酗酒是不是酒虫妖作怪，又想问自己现在对你上瘾又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怎么了？ “怎么了？”谢玥看他停下来，问。 赵曜说：“你想我是吗？” “什么？” “酒虫妖。”你想我是个妖怪还是个人类，如果我也是妖怪，你会不会不那么排斥我？ “你真的不会做阅读理解啊。”赵曜分不清谢玥是不是在装傻，他说：“妖怪容易死在和尚或巫师手上。” 听到谢玥的回答赵曜自嘲的笑了笑。 “我想回家了，”赵曜最后选择不说，太早了，他对待自己想要的东西很克制，又不想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扑上去就想要。 “我想坐上次的公交车。”赵曜说完之后，谢玥才发现这里是个公交车站牌，其他夜班公交车都停了，赵曜在等上次的那辆化怪的公交车。 赵曜的语气像是在撒娇，谢玥只能说：“好。” · 回到家之后赵锦音早就睡了，沙发上堆满了袋子和衣服，赵曜看了一眼那几个大牌的包装袋，问：“我姐给你买的？” “是啊。”谢玥说，“她还带我做了造型。”赵锦音特地找了自己时尚圈的造型师做的。 赵曜嘟囔了一句：“你对我姐姐施了什么咒？”这一沙发上的东西加起来都十几万了，赵锦音才认识谢玥几天，而且昨天明显还不怎么喜欢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家庭教师。他就出去玩了一下午，回来之后赵锦音一下子就给他花了这么多钱，赵曜发现了，谢玥在当小白脸这条道路上明显比蒲潇更有天赋。 谢玥说话很简略：“帮了她一个小忙。”似乎是觉得太简略了，又补充道：“她脖子疼。” “你真助人为乐。”赵曜不知道赵锦音已经在心里默默盘算的要给谢玥开瞎子推拿馆了，说：“白娘子能帮许仙开医馆，我觉得你也可以。” 谢玥心想，不是助人为乐，他帮赵锦音是因为她是你姐姐。 谢玥似乎是在某件事上犹豫不决，最后他说：“你要不要睡我的房间？” 这个问题谢玥昨天问过了，但赵曜拒绝了。今天沙发上乱糟糟的，盖满了赵锦音给谢玥买的衣服，虽然对于谢玥来说挥挥手就能收拾干净，但现在这个问题变成了一个契机。 赵曜索性装醉到底了，他点点头说：“好啊。” 最初的时候两人之间泾渭分明，谢玥老老实实躺在最左侧，像是个木乃伊一样一动不动。赵曜似乎是真的困了，他缩成一团睡在最右面。他俩就跟一对贞洁夫妇一样，恪守着某种古老的习俗。直到赵曜的呼吸逐渐平稳，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谢玥感觉赵曜那边动了动。 然后赵曜一只胳膊搭过来，像是小猫一样钻到谢玥这边，脸埋到谢玥的颈窝里，毛绒绒的脑袋下意识的蹭了蹭，跟早上谢玥叫他起床的场景一样。 温热的呼吸喷洒过来，像是小飞虫一样从谢玥的脖颈往上攀爬，像是在所谓的禁地边缘小心翼翼的试探，探进去一个爪子没看到什么反应，才慢慢大着胆子更进一步。然后像是找到了一个入口，一口气进入谢玥的地盘，慢慢往他心的方向蔓延。 谢玥僵硬了两秒钟，他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太过了，他不应该放任另一个人类接近自己，但人类是温暖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谢玥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理智告诉他应该停止，但感性的部分告诉他可以继续，他在摇摆不定，不知道怎么样对一个人类负责。 过了一会儿，谢玥悄悄挪开赵曜的胳膊，从床上悄无声息的下去，他关上房门的时候赵曜才睁开眼睛。 赵曜沉默的望着黑暗的某一处，谢玥一直都把自己穿的严严实实的，直到刚才赵曜抱了一下他，看到他后颈处的皮肤，那里有一个印章盖出的伤痕，在谢玥冷白的皮肤上尤为显眼。 文字不是现代简体字，但赵曜还是认出来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谢无悔。 谢玥是谢无悔的，哪怕谢无悔已经死了，谢玥已经把他忘了，谢玥依然是谢无悔的。赵曜第一次觉得自己和他爸爸的那些女朋友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在觊觎别人的东西。 谢玥站在阳台上抽烟，他其实不喜欢抽烟，活了这么多年了该淡的欲望都淡了。他把烟雾吐出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到了刚才赵曜嘴唇贴过来的触感。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感觉心快速的跳了一下，有点不规律，但一下就没有了，心跳又恢复平静。谢玥迷茫了一会儿，不懂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谢玥抽完了手上这支烟，正准备推门回去，突然他皱了皱眉，左手掌心开始发光，这是三阴府的召唤，谢玥苏醒之后三阴府第一次召唤他。 当年人和妖结束了混战三阴府建立，但其中一大半都是巫师，遇到强大的妖兽的时候根本无法抵御，三阴府跟谢玥是合作关系，如果遇到搞不定的妖兽可以叫谢玥前往封印。当时他是唯一一个会人类封印术的妖兽，因此大多数妖怪都厌恶谢玥。 他们伏尸百万才建立了来之不易的和平，之后双方和平共处，大多数破坏力极强的妖物都生活在妖境，林也就是看守妖境大门的。 谢玥算了算，他有百年没有受到三阴府的召唤了，上次出去是最后一次战役，前所未有的惨烈，甚至把自己一并赔进去，被人陷害封印在湖底。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 感谢在20191119 09:54:11~20191120 10:1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淮家受都很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建木林也 h市是海滨城市，码头一直很热闹，几艘船承载着这座城市的海外贸易往来。但这次在东三号码头附近却没有一艘船只，今天下午市政发的紧急通知，三号到十号码头在整修，所有船只一律停用。据说是要重新开发，也有人说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生物。都市传说又一次占领高地，不少喜欢刺激的小年轻趁着夜色想来看个究竟，但蹲了半夜都没有什么异样，港湾风平浪静就跟停止了一样，简直比平时还要安全。 而在结界内部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水面不断翻腾，乌云横亘苍穹，大雨倾泻，如同台风天，普通人在里面根本站不住脚。 一只巨大的妖兽在水中挣扎，它长着一张男人的脸，却长着豺狼的身体，从耳后又斜斜长出一对鸟翅，体型相当于一艘豪华巨轮。体型庞大但移动速度极快，像是蛇一样在水面爬行。结界如同一个玻璃罐子一样把妖兽化蛇困在其中，化蛇发怒，四处冲撞寻找出口。 数十个巫师分布在结界四周，他们站在港口或者悬浮在空中，不断翻滚的海浪猛地朝他们卷去，在风雨中摇摇欲坠，但他们就像是海浪中的岩石一般岿然不动，即使是这样手中的结印都没有松懈。他们都是h市分局上好的巫师，如今费尽全力只能把他困住而已，h市百年风平浪静，他们已经百年没见过这样的妖兽了。 “别让他出来！”有人大喊，化蛇一旦完全现身带来的洪涝灾害能把h市整个淹没。 “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孟极问，他是这次的队长。 被问的巫师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说：“最多十五分钟，外援还没来？”事发太突然，已经不是普通巫师能够对付的了。 “我已经叫他了。”孟极眉头锁紧，他其实没有把握这么多年过去了，谢玥还会不会听从三阴府的命令。 “动用武器吗？”下属问。 孟极沉默了两秒钟，动用武器是下下策，人类武器蓬勃发展，现在屠杀一只妖怪的难度跟古时相比轻松太多。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不想选择这个选项，杀戮过多迟早会引起双方的混战，和平太不容易了。 “再等五分钟。”孟极迟疑了两秒钟，很快就下达了指示，“狙击手就位，五分钟之后请求动武。” 他话刚说完，便结了一个印一把拍在地面，他咬牙望着水中的化蛇，神色复杂，孟极是加入三阴府的妖兽，他并不想参与屠杀同类的勾当。他参加三阴府是为了维护和平，不是为了残杀，他又不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谢玥…… 他刚想着谢玥，事情就已经出现了转机，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像是鸟一样从天俯冲而下，化蛇被不速之客瞬间激怒，他本身鸣叫的声音就像是大声呼喝，如今咆哮起来简直是地动山摇。孟极勾起一个笑，谢玥来了。 几个巫师被化蛇这一嗓子吼懵逼了，孟极下令：“除狙击手外其他人撤，保护好自己。”培养一个巫师所消耗的人力物力比培养一个博士困难百倍，大多数时候孟极都不想牺牲自己的属下。 下属本在犹豫不决，看到孟极开始放松的神色之后明白了事情已经可以控制，他们的目的已经从拼死封印妖兽变成减少损失，于是下去执行孟极的命令。 化蛇行动时蛇一样蜿蜒前进，孟极耳机里传来狙击手的声音：“瞄不准。”对人类来说太勉强了，无法直接一击致命。他们本来想给谢玥提供援助，但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盲目出手说不定会更加激怒化蛇。 化蛇在三秒内移动到谢玥的方向，尾巴瞬间横扫过去，他尾巴有六米长，这一下过去像是数吨钢铁的重量，常人根本受不了。但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清谢玥的身影，最多只看到一道绿色的光影，孟极认得那是谢玥一把名叫“默武”的武器，死在这把剑下的妖兽成千上万。 谢玥带着杀意前来，你隔着十米之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逼人的杀气。一道绿光闪过，化蛇低吼一声，他耳后其中一只羽翼像是被细线切开，因为体型庞大，羽翼砸落在水面时溅起数米高的水浪。 孟极听到空气中一声裂响，谢玥背后张开双翅，他腾空而上，在空中停住，似乎并没有把化蛇放在眼里，他甚至连自己的武器都收起。他在空中双手结了一个印，跟所有巫师学习的复杂手势全然不同，简单的竟然不能再简单。 然后下一刻，一道金色莲花印兜头朝化蛇罩去，如同泰山压顶一般不容置喙，绝对力量的碾压在顷刻之间就能结束战斗。 莲花印直入海底，片刻之后人们看到海面趋于平静才反应过来，化蛇真的被封印住了。 海面平静但暴雨还没散去，小石子一样砸在人身上，人们就在这样的雨雾中看到谢玥朝他们走来，身后的一对羽翼加起来有六米长，像是一尊从地狱走来的阎王。 孟极长呼一口气，知道事情已经办妥了，甩了甩自己被打湿的头发，对自己的后生说：“你们睁大眼睛看看，说不定你们在役生涯里一辈子就只能看见他一次。” 参加这次任务的有几个新生，说：“我听说青鸾大人风华绝代，我竟然有生之年能够见到他一面。” 青鸾是世界上第一个站在人类立场的妖怪，当年在人与妖混战的年代里带来和平，三阴府的建立和青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他们的图腾就是青鸾，连制服上都印着展翅的鸾鸟，三阴府有不少人都是青鸾的迷弟，古时看到要行跪拜礼，如今也要实行注目礼，这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有人说：“快看快看他走过来了。” “等、等会儿？”本来一群迷弟见偶像的心情这时候随着谢玥的外貌浮现的越多越多，反而全部变得复杂起来，这怎么跟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 “不，我不相信……”有人呢喃了一声。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从水雾中走出来一个男人，雷鬼头黑t恤，脖子上戴着金属链子，全然没有作为一个大人该有的威风。像是分分钟要去地下音乐酒吧来一段battle。 孟极准备欢迎老朋友的动作都顿住了，这什么狗屁玩意儿？ 我不认识你。 三阴府的成员像是来欢迎领导的下属，不知道该做什么具体的反应才不会有失体面。他们沉默良久，直到有个实习生突然欢呼了一声，刚看演唱会一样大叫：“卧槽！酷炸了！” · 巫师们散开，处理接下来的残局。 “几百年不见，还是这么厉害。”孟极从谢玥富有冲击力的造型中回过神来，赞叹道，果然不同等级的妖兽实力相差太大。 “最近比较弱，不然会更厉害。”谢玥面无表情的说。 孟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谢玥换了个造型怎么比以前还狂？这逼是没装完了是吧？ 孟极错怪他了，谢玥最近是真的比较弱，自从上次心脏莫名其妙发疼之后就一直维持着这个状态，好像束手束脚的，有点像是带着一个电子镣铐，当你走出了上头默许的安全空间就会加大惩罚。 不过妖兽之间实力碾压，哪怕是这样状态下的谢玥对付一个化蛇还是绰绰有余。 “解释一下？”谢玥靠着码头栏杆问，他表情不太友善，跟在赵曜身边那种无害的温和的样子很不同，让孟极感觉像是领导训话。 “封印松了。”他的神色有点严肃，说：“前几天就有异样，当时过来加固了一次，后来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儿。”谁也不知道这种等级的妖兽会真的现世，孟极没有参与当年的混战，等他加入三阴府的时候人间已经太平很多年了。 “为什么？”谢玥还记得化蛇，被封印了千年以上，应该一直在沉睡，不可能随便就苏醒。 “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的。”孟极在斟酌语言，被封印的凶兽集体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感召。 “其他城市有吗？”谢玥问。 孟极多看了谢玥一眼，总觉得谢玥知道什么了不起的内幕，说：“三个城市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老大去另外两个地方处理了。”发生封印松懈的地方不止一处，三阴府分部这几天都在加班检查封印的情况。 谢玥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赵曜，赵曜身体里的东西也是前段时间有苏醒的迹象。 赵曜有能力解开谢玥的封印，是不是跟这次的化蛇也有关系？ “帮我查个人。”谢玥开口了，他答应过赵曜，他的身世谢玥会帮他查。三阴府这种地方设置结界，林也的根须无法探寻三阴府内部的世界，三阴府的资料库里存放着不少加密文件。 如果是千年前的谢玥根本不需要让孟极去查，但是他已经游离在三阴府之外太久了，三阴府逐渐壮大变成了一个内部官僚关系盘综复杂的怪物，谢玥已经很难插手了。 孟极的神色变得古怪，似乎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最后他说：“你要查的人是不是叫赵曜？” 谢玥皱眉，三阴府处理的东西是妖兽，能够被登记在案的都不是善茬，不会存放人类的资料。而孟极竟然能准确的说出赵曜的名字。 “他刚出生没多久就有人报案了。”孟极解释道：“他妈。” 空气有一瞬间冷到了极点，孟极能感觉出来，像是戳到了谢玥身上的一处逆鳞。过了良久，孟极才听到谢玥略带沙哑的问：“然后呢？” 吴婉玉多番想要杀死赵曜无果，于是联系过三阴府让他们把赵曜“处理”掉。 “当时刚好是我处理的，”孟极说：“我们去看了那个孩子，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哪怕拥有伏妖血也只是个人类。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关注他，想着什么时候把他收入分部，我缺人才啊，我部门里要是能够有一个具有伏妖血血统的巫师，我就大发了。不过后来他就出国了，一直就没这个机会。” 孟极谈起这事儿的时候有点可惜，拥有伏妖血的人类很少见，精品中的精品，他说：“后来赵曜回到h市，我以为机会来了，但再去查他的资料的时候，我发现我失去了查看的权限。” 三阴府作为一个机构已经完成的足够完善了，他们模仿人类建立了很多规则，孟极的地位不低，他本身也算是个记录在《山海经》里的上古妖兽，虽然没有谢玥这么厉害，但也不是个好惹的货色。 赵曜的查阅等级设置成最高，拥有权限的只有三阴府首尊祁休。 孟极说这句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擅自透露内部消息有违他的职业道德，但他跟谢玥之间的交情挺深，说：“虽然看不到具体内容，但我发现一件挺怪的事儿，赵曜的分类品阶是一品。” 三阴府给还在人间的妖兽划分了等级，用的是古时品阶进行划分，之前赵曜收了的那个土偶妖都够不上九品的门槛，刚才的化蛇是四品，目前h市存在的一品大妖只有谢玥和蒲潇，林也不算，他已经超脱于妖兽之外。 而赵曜作为一个人类，危险等级分类品阶是一品，和谢玥蒲潇这种上古级别的神兽放在一起。 ※※※※※※※※※※※※※※※※※※※※ 曜曜觉醒倒计时，还有十多章他就醒来啦 孟极他妖兽名字就叫孟极，原型长得跟豹子差不多 因为不能出现qiang，明明是□□时代了，写打戏竟然还只能用刀剑我好郁闷！ 感谢在20191120 10:13:52~20191121 09:5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生日快乐 谢玥一走，赵曜就瞪着天花板开始想事儿。但他一旦放松下来就会想到谢无悔，想到谢无悔在谢玥身上盖下的印章，古时的文人雅士在自己的书法画作上会盖上自己的印章，而谢无悔盖在谢玥身上，像是在宣誓主权。 赵曜没法不去想谢无悔，他第一次对自己有所怀疑，谢玥和谢无悔一个是妖怪一个是巫师，他们冲破禁忌而相爱，最后一个被活生生烧死，一个被迫遗忘，这样带有悲剧性的美感，自己横插一脚是不是太不是个东西了？ 他就带着这种情绪入睡的，他本来都已经睡熟了，却冥冥之间感觉有人注视着自己，不知道是人是鬼。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他没睁眼，房间里的声音却好像被放大了。外面的风拍打着阳台上的植物，草木发出簌簌声，窗帘轻轻撩着墙。 赵曜第一反应就是摸向自己的枕头，枕头下面放着一把小刀，他刚摸到刀柄，内心稍微有了点安全感。就在这时候，感觉身上那团影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没有多想迅速出刀，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如果是人那这刀下去不好受，如果是妖，下一刀赵曜除了放血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结果他的手腕被人捏住，僵持在半空中。 他睁开眼就看到了谢玥，裹着一身寒气，不知道是从哪儿回来的，身上竟然有点湿意。他紧绷着脸，看着赵曜的样子倒是很严肃。 “你吓死我了。”他松了一口气。 他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做春·梦了，这大半夜在床边沉默的看我是什么节奏啊？ “你睡觉为什么枕头下面放把刀？”谢玥皱眉，感觉对赵曜的了解还不够。 “你要是被我妈养大你就知道为什么了。”赵曜很没安全感，他身上会随身带着防身的玩意儿，去一个新地方会下意识的观察门窗，虽然不知道碰到妖物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他说：“因为她想把我扔下去，我还去学过徒手攀岩。” 赵曜说的倒是挺骄傲，谢玥听着不太对劲，问：“你妈想把你扔下悬崖，你学攀岩有什么用？”都扔下悬崖了，还能从崖底慢慢爬上来吗？又不是武侠小说，坠崖是进步的阶梯。 “对啊，”赵曜说：“后来就没学了，挺难的，腰背力量要求特别高，有些死亡夹角几乎就靠腰撑着。” 他话刚说完，谢玥就下意识的去看赵曜的腰，因为举刀的动作，露出一小截，线条干净利索，很有力量感。 “看哪儿呢？”赵曜凑近他，问。 “腰。”谢玥回答的很正派，起码语气上很正直。 赵曜呵呵一笑，低声骂了一句：“渣男。”前面还忘不了谢无悔，后面就瞎撩高中生，人渣本渣，不，鸟渣本渣。 “什么？”谢玥眯了眯眼，他不是没听见，他是没听懂。 赵曜对他笑了笑，一脸纯良，“想摸吗？” 谢玥停了三秒，也听不出真的假的，“不太想。” “那你放手。” “不行。”谢玥拒绝人倒是很理直气壮。 “那你想大半夜跟我玩什么花样？”赵曜朝他眨了眨眼睛，朝床头柜方向一歪头，说：“上次蒲潇送的橘黄色瓶子，你要用吗？” 谢玥无语了，第一反应竟然是赵曜为什么把那玩意儿放自己床头柜里，说：“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正常东西？” 听到谢玥的回答，赵曜内心十分复杂，一边还很得意，坐怀不乱有魄力，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那你松手，我明天开学了。”赵曜打了个哈欠，他明天要上台做英语演讲，他早自习要去背稿子。 “你先跟我走。”谢玥卸下赵曜手里的刀，手腕倒是一直都捏着，说：“我需要验证下，很快就知道你是谁了。” 验证什么？赵曜问出口了，但没人回答他，他穿着睡衣睡裤，宽松的棉质短裤上面套一件白t恤，现在秋天了，大半夜这么出门，第二天不发烧他就不是人。 临走他顺了一件牛仔夹克，裤子根本没时间换。 谢玥说的走，跟赵曜理解的走明显不太一样。赵曜房间里也有个阳台，他刚拿到床头的牛仔夹克，下一刻就感觉被谢玥拽了一把，他还有点迷糊，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腾空而起。 赵曜第一反应是冷，第二反应是风刮脸上有点疼，第□□应才是谢玥的翅膀。 一对六米青翼在他身后展开，他晕乎乎的抬头看了一眼，入眼是谢玥背后的一轮弯月，冷冷的泄出些光来。眼神稍微聚焦，落在谢玥的羽翼上，中间有一段翅骨微微隆起，他的翅膀非常具有力量感，赵曜心想如果他落地是翅膀先着地一定能地上砸出两个深坑。最后聚焦在谢玥的脸上，入眼就是挺秀的眉峰，和抿起的薄唇，他一直知道谢玥好看，但第一次觉得他好看到这个程度，好像妖化之后添了几分妖气。 谢玥只能搂着他的腰，他们贴的很近，像是一对互相许诺终身的丹顶鹤。 他看到了巨大的广告灯牌，城市地标性建筑的灯塔，城市已经沉睡了，亮起的只有led屏，路灯汇聚在一起像是一条灯河。 赵曜第一次在这个时间从这个视角打量h市，像是在俯视一只克苏鲁怪物，那些道路灯牌是他的血管和细胞。又像是在俯视一座城市的海洋，汽车睁大一双金瞳在这座城市中穿行，他们带着各自的故事不断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没有人抬头看一眼，哪怕他们看一下估计就能屠版明天头条新闻，当地神秘天外来客现身h市。 他本来大半夜被叫醒特别不爽，现在一股纯粹的快乐蔓延开，赵曜以前看《钢铁侠》托尼史塔克第一次搭乘盔甲飞向太空的时候，是不是就是他这种感觉？好像是要把整个城市踩在脚下，这个世界都将被你支配。 抱着他的谢玥开始泼冷水，“我带你过来验证下。” “验证什么？”赵曜后知后觉的有点怕，但他想跑也来不及，他能跑哪儿去，他唯一的支柱就是谢玥环在他腰上的胳膊。 “你小时候的故事。”谢玥说的慢条斯理的，“每次你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发生怪事，我猜测有什么东西在保护你。” 吴婉玉对于赵曜的谋杀，美国的那次车祸，所有危及生命的时候，赵曜体内的力量就会蠢蠢欲动。谢玥和赵曜的关系才不是酒虫妖和人类的关系，他身体里的力量才是，像酒虫妖会拼命保住宿主一生平安富贵，寄居在赵曜身体里的妖物也是如此。 既然如此不如剑走偏锋，强行唤醒，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赵曜的分类是一品，耐受程度理论上应该比旁人更高。 赵曜猜测到谢玥想干什么，他这个意思是想直接把他从高空中扔下去看看自己能不能活是嘛？当即戒备道：“你敢松手试试？” 谢玥耐心的像是要给病人做手术的医生，给他喂了一勺毒鸡汤，“都要经历的，就像是小鹰学会飞翔。” 这鸡汤有毒，小鹰学会飞是因为人家本来就有翅膀！ “等等，”他急中生智道：“我恐高。” 谢玥一脸你再编的表情。 “真的，”赵曜环住谢玥的脖子，说：“我害怕！” “放心，”此时他们飞到海边，这里刚封印了化蛇，结界没有撤掉，不会被围观的路人发现，谢玥说：“你不会有事的。” 谢玥贴着赵曜的耳朵，轻声说：“信我。” 赵曜听到这两个字，心跳竟然慢慢趋于平稳，他还没品出什么味儿来，感觉自己腰间一松，就这样背对着地面朝下坠去。 你大爷……赵曜下坠的那一瞬间给谢玥比了一个中指，附上一句甜言蜜语：你妈炸了。 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上，刚开始的感觉尚且可以忍受，有一种在旋转着堕落的错觉，整个世界都在上升。视野中的一切掠过，掠过，再掠过，一切匆匆，没有什么是他能够留下来的。 然后强烈的失重感开始挤压他。尤其是距离人类建筑的高度越来越近的时候，第一次看到旁边的高楼顶，接下来就有一股疼，空气在割裂他，内脏被挤压挪位。 假如自杀的话，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他距离地面仅有五十米，眼神已经失去焦点，大脑被腾空，好像灵魂已经意识到现实的可怕之处，先一步逃离了自己的身躯。 距离地面还有三十米，他既没有像动画片里一样变身，也没有静止时空。 距离地面二十米，奇迹没有发生，根本没有奇迹，赵曜已经失去了意识，木然的盯着上空，像是一个病人。 距离地面十米，他的后脑勺后就是地面，落地偏离了航线，他以为自己会坠入深海，但只会砸向地面。他已经预料到他落地后的反应，脑浆在地面上开了花，红色的乳白色的脑浆在地面散开，冒着新鲜的热气。 第一个人看到他被砸的稀巴烂的肉身开始惊恐的后退，放·浪的叫声吸引着一波又一波驻足观看的人类。他们像是海水一样把尸体淹没，因为同类的死亡而感到恐惧。 而他唯一伟大的地方只是在于把死亡的经历分享给每一个人。 他想说自己好害怕，但他说不出来。 然后他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谢玥的翅膀划过地面，带起一阵像是金属摩擦一样的火花，距离地面太近了，他行动也不是很灵活，他死死搂住赵曜的身体，双翼像是茧一样把他包裹在其中。 他们在贴着地面惯性向前十米之后才堪堪停下，谢玥自己第一次有点心慌，第一次他觉得自己一个不留神可能会害死赵曜。他算好了距离，有把握自己一定能接住，但还是害怕。 他不敢再放手了。 “赵曜？”谢玥叫了一声。 赵曜双目失神的靠在他身上，他只穿着一件牛仔夹克，下面是一件宽松的棉质睡裤，他挺高的，现在看着很单薄。 这一声像是把他唤醒了，他推开谢玥，翻身到旁边的地面。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喘气，像是一个过度呼吸病人，每一次呼吸声都大的夸张。 “你没事吧？”谢玥收起双翅，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赵曜的体温不太对。 “别碰我！”赵曜大喊了一声，谢玥于是止步不前。 他深深喘息着，在高空中他都没有缺氧，现在却好像极度缺乏氧气。他喉咙疼，气管里好像被人放了一把火，要一路燎原到心脏。过了一会儿，呼吸没有那么急促了，但依然很疼，他瞪了谢玥一眼，阻止了对方想要过来看他的动作，他说：“你跟吴婉玉有什么区别？” 谢玥沉默了。 “没有下一次了。”赵曜踉跄着站起来，冷声说：“再有下一次，滚出我的生活。” 最后的通牒，他能忍受谢玥不喜欢他，他无法忍受被伤害，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不再去看谢玥，似乎是下降的冲击力让他伤到了脊椎，一手缓慢的按着自己的后颈。而在他转身之后，谢玥看到他脖子第二节脊椎那里有一团黑色的液体迅速的缩回去，像是挑衅一样。 ※※※※※※※※※※※※※※※※※※※※ 谢谢：男朋友生气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感谢在20191121 09:50:36~20191122 10:0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残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九尾狐 谢玥站在门前，是个要敲门的意思，他平时都叫赵曜起床，现在不知道怎么下手，他昨天没进屋，在阳台上坐了一晚上，跟被赶出门的丧家之犬一样。 他在这儿犹豫，门被豁然从里面打开，赵曜顶着乱糟糟的发型，说：“你干嘛？” 谢玥站在原地，轻咳了一声：“吃早饭了。” “哦。”他哦了一声就走了，谢玥倒是多看了两眼，后颈处的皮肤白白净净的，连个创口都没有。 赵曜打着哈欠慢慢走到餐桌旁，发现那儿放了一碗粥，就是纯种白米粥，一点味道都没有，不知道谢玥研究电饭煲研究了多久。 而谢玥坐在沙发上加载出游戏页面。 赵曜漫不经心的在吃饭，顺便看了一眼谢玥在玩什么，p社的《欧陆风云》，谢玥玩的中国区，玩法有点剑走偏锋，在明朝时期就勇猛的建立资本主义，成为世界第一强国，除了现有的中国版图以外收复了外蒙古，朝着西北版块一路高歌猛进，现在正在跟法兰西作战。 赵曜嘴角抽了抽，觉得谢玥梳个雷鬼头没有用，骨子里跟他二大爷热爱同一种东西。 赵锦音推着行李箱走出来的时候谢玥正坐沙发上打游戏，赵曜坐餐桌前喝粥，某种程度上其乐融融。她公司要开周年庆，她得赶回去参加庆典。她出来之后感觉赵曜有点没精神，问：“你怎么了？没睡醒？” 赵曜睡眼朦胧的，嗓子都是哑的，嗯了一声，说：“昨天就睡了三个小时。” 赵锦音沉默，然后想到昨天赵曜跟谢玥回来的都挺迟，她睡赵曜的卧室，这几天赵曜理论上应该睡沙发，但她半夜还特地出来看了一眼没看见人，心想应该是睡一起了。 赵锦音继续试探：“高三学习忙，要保证充足睡眠。” 赵曜说：“我自打认识他，就睡眠没充足过。”要么被逼着背书，要么就是半夜打怪，他从此之后就没跟睡眠充足这四个字扯上什么关系！ 赵锦音听着这惊世骇俗的话就理所当然的想歪了，用她那双八卦之眼观察了一下，谢玥这个人脸上难得出现了点愧疚，一边玩游戏，一边悄咪咪的往赵曜这边看。而赵曜就冷着脸，也不跟他说话。再联系赵曜嗓子是哑的，赵锦音脑子里得到了开车信号，拦都拦不住小火车就开始满地跑了。 这活脱脱是个事后现场啊！ “你们……”赵锦音开了口，“昨晚上挺激烈的啊？” “嗯？”赵曜抬起眼皮，竟然没反应过来，说：“还行吧。” 赵锦音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差点一个踉跄，现在高中生玩的真大，她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委婉提醒道：“那你们……注意安全。”做姐姐的还是要稍微提醒一下，别玩儿出什么事儿。 赵曜想到昨天谢玥让他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跳楼机，说：“我倒是想注意安全。” 赵锦音听了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什么叫他想注意安全，谢玥不需要注意吗？所以这是没戴t直接do了的意思吗？ 她一脸凝重，有点憋不住了，走到餐桌前，从自己包里拿了个东西塞赵曜手里，说：“那我走了啊。” 赵曜感觉自己手里被塞进来一个方正的塑料袋，三秒钟之后总算是反应过来这是个啥，竟然还是持久型的，差点被烫到手，抬起头看见他姐一脸尴尬。也不知道被误解成什么，赵曜开口：“我……” 赵锦音很懂得给弟弟留面子，飞快的说：“司机在楼下等我，我快迟到了，再见。” 赵曜和谢玥起身送她，在走之前谢玥在她背后虚画一个平安符，虽然不能改写赵锦音的命运，但可以让她生活中好受一点。 赵曜一转身就看到谢玥手指动了动，刚画完符咒的最后一画，跟被抓包了一样。 场面有点尴尬。 赵曜压下嘴角的笑，抓起玄关的书包，很冷酷的说：“我去上学了。” · 十一归来之后高三最长的假期结束了，学习越来越紧张。赵曜自己都有点着急，如果上个月他学的还算是中规中矩，象征性的上课听讲晚上回去做笔记，那这次他真的认真了，下课也不休息，趁着知识还新鲜坐在座位上背书。 孟雪说：“你最近学习势头很猛啊。”孟雪之前质疑过两次赵曜是不是真的要学，她之前挺不看好他的，总觉得赵曜一个月之后就腻了，结果赵曜学习成绩慢慢往上爬，有点争分夺秒的架势，午休还在背书。 “对啊。”赵曜觉得有点吃力，他错过的知识太多了，也不像小说主人公一下子就能开了大窍。 “加油啊。” 赵曜之前考试是进步了，但还是最后一名，谢玥挺不高兴的。赵曜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虽然吵架了，但也不想让自己的男人觉得自己不如狐狸精。 他想模仿好学生，跟孟雪上天台背书。高三了，在学校找个清静的地方不容易，好多人为了追求背书暗藏在学校的各个角落。 赵曜摸不准学习好的同学这是什么操守？找个没人的地方静悄悄的学习，有一种跟世界为敌要去挑战世界的中二感吗？ 这是赵曜第一次跟孟雪上来，前半部分一直很好，背的背的他都忘记了谢玥，完全沉浸在鸦片战争的意义里了。直到旁边开始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叶连召好像是弯的。” “真的假的？” “真的吧，我上次看到他被隔壁班杨鹏堵厕所了，他平时看着就娘里娘气的。”聊天的是两个体育班的男生。叶连召是赵曜他们班倒数第二名。 “不过弯就弯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我还跟他说过话呢，有点恶心。” “他不会喜欢我吧？”为首的男生脸色还挺难看的，活像叶连召得了什么传染病。旁边人哄笑一声，好像这是什么天底下最好听的笑话。 赵曜越听越气，本来就挺烦躁的，这帮人偏生要上来挑火。这明明也不管他的事儿，但他老想着谢玥当年跟谢无悔之间的感情要饱受世俗的偏见，是不是跟现代人对同性的偏见差不多。 赵曜刚想站起来，结果旁边的孟学霸先走一步。 “你想多了。”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几个体育生看到孟雪从角落里走出来之后齐齐禁了声，说：“我当是谁呢，学霸啊。”好学生坏学生之间的界限泾渭分明，被堵在厕所揍得学生跟好学生完全没关系，好学生看不起混混荒废青春，混混向来看不起学霸只知道死读书。 孟雪不认识这几个人，听说是体育班的，一般人也就让这件事这么过去了，毕竟男女之间实力悬殊，结果孟雪也是真的刚，又补了一句：“叶连召看不上你，就算是基佬也是看脸的。” 那个男生听出孟雪语言中的侮辱来，推了一把孟雪，一手指她：“怎么说的话？找抽呢？” 几个男生上去拉他，跟好学生打架永远都是理亏的，“哎哎哎，别冲动啊。” “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啊。”体育生一手指着孟雪，他刚放了狠话，还没来得及推一把，突然膝盖一软，被人蹬了膝盖，扭头就看见赵曜的脸。 赵曜这样实在不像是个混混，正常混混应该拎着一个啤酒瓶，要么就是抽着烟吞云吐雾。赵曜是个非主流混混，左手拿着一本历史书，上面垒着一本参考资料，却是一脸痞笑，说：“打女生啊？娘炮都不打女的。” 为首的人一手指他，“你骂谁娘炮呢？” 赵曜对着那根手指微笑：“骂你。” 为首的愣头青拎着赵曜的领子，说：“这管你什么事儿？”他就闹不明白了，自己在背后说说叶连召，先是来了个孟雪，怎么现在还跟赵曜能扯上关系？ 其实要不是孟雪出头，赵曜才不想正面起冲突，这事儿说到底也就是几个素质低的人嚼人舌根。闹到办公室老师都懒得管，这算是什么深仇大恨嘛，找几个人趁放学拿个麻袋套一下揍一顿差不多了，可惜最近赵曜心情不好，所以就来了句：“因为你说话放屁，又臭又吵。” “赵曜呀，你这么关心他，是不是喜欢他？”旁边的人起哄，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样叫了一声。 另外一个人也说：“叶连召这人还挺招人的啊。” 赵曜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压根儿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怎么写。他双手插兜，往旁边看了一眼，隔壁教学楼跟这个天台之间有一条架空走廊连接着，现在上面挤着几个围观群众，正伸头往这边张望着。也有人已经从从天台那个铁门那边伸出了探寻的小脑袋。 “我是喜欢男的，但不喜欢叶连召。”赵曜出奇的回答的很认真。 这话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一些，他们的阵仗引来不少围观的人，听到这句话惊呼了一声，甚至还有给赵曜起哄鼓掌的。 据他多年的经验来看，今天这场架打不起来，赵曜判断完了形式，终于要去理会一下拎着自己衣领的体育生。他垂下头看着那只手，然后才和他对视：“要打架吗？” 他神色如此淡然，却憋着一股劲儿，整个人都绷紧了，像是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刚才那个刺儿头在犹豫，在他犹豫的时候赵曜又说：“你想想看这个情况咱俩打架谁占理再动手。” 这是个挺明显的情况，打赵曜一个肯定没事，但天台是开放场所，围观的几个要是喊了老师进教导处。这里面有孟雪这个著名学霸，被处分的肯定是他们四个。 “算了算了，别跟女生计较。”几个人拉着他，生怕他最后酿成什么大错，都快毕业了，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给我等着啊！”刺儿头一指赵曜，他这仇记下来了。 等这些人走后，孟雪才深呼吸一口，她刚才吓得手都在抖，四个一八五壮汉围着她，特别是中间的男生肩膀特别宽，跟个熊一样，孟雪好几次都以为这人要不耐烦的把自己从阳台扔下去。 “谢谢。”孟雪没想到自己还能连累到赵曜。 孟雪膝盖还发软呢，赵曜理了理自己被揉皱吧的衣领，说：“侠女啊。”完全没想到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这么冲出去了，还是为了那个书呆子叶连召。说实话赵曜都不记得那个叶连召长什么样。 结果孟雪不理他，掏出一个空白作业本，就这么站着低头在一张a4纸上写写画画，赵曜凑过去看了一眼，四个男人的名字，还有简略的画像，孟雪没学过画画，就简笔画画的，勾勒出大概的五官走向，亲妈都认不出这是谁。 但赵曜知道这是谁，刚才的那四个体育生。 “趁我还记得，给你。”孟雪写下了这几个人的名字，刚才那几个人真没经验，出来打人还带校牌，孟雪当即使了一招学霸速记把名字背下来了，怕自己忘了第一时间就是写下来。 “你干什么？”赵曜没看懂孟雪的路数，说：“你这是要通缉他们？” “通缉什么？我给你写的死亡名单。我怕到时候他们要来报复你，你不如先下手为强。”孟雪还有点惊魂未定的，她三言两语的说了刚才的话，说：“壮士，要报仇就去报仇，姐姐支持你。” 赵曜拿着死亡名单疑惑：“你不怕有人报复你吗？”前脚这些人碰到孟雪，后脚被人给揍了，谁都猜得出来是谁告密。 孟雪一耸肩，说：“所以啊，你做的干净点。” 赵曜笑了，真没见过这种样式的学霸，说的好像赵曜家是什么黑恶势力，说把谁抹掉就抹掉，问：“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赵曜自认自己来了附中从来不打架惹事，虽然学习不好但从不闹幺蛾子。 孟雪没直接说，赵曜才不是什么校霸，他在之前的初中只念了半年，那半年里赵曜的外号是小魔王。带有一点侮辱色彩，好多学生都怕他，说谁跟他在一起就倒霉。孟雪听说之前赵曜在初中时候的丰功伟绩，之前有个不长眼的人骂他是个神经病的儿子，赵曜当场暴怒，就在教室里直接掀桌子打人，旁边同学拦都拦不住，被打的人脸上血肉模糊，赵曜他爸特地赶回国给他擦屁股，赔了好几十万，赵曜本人被停学一个月。 这事儿还挺有名的，只不过赵曜平时看着爱笑，看不出是这样的人。 ※※※※※※※※※※※※※※※※※※※※ 小甜甜不会有什么火葬场的 解释一个梗，《欧陆风云》是我身边上了三十岁的老男人最爱玩的，爸爸辈分特别喜欢玩这个游戏，第四部自由度很高，如果玩的好可以在明朝时期一路打垮欧洲。 谢谢是鸾鸟，是祥瑞之兆，可以给人带来好运气，所以他送了他姐姐一个“祝福”，可以把他理解成现代锦鲤。当然曜曜从小到大都倒霉，遇到谢谢之后更加倒霉。 感谢在20191122 10:04:24~20191123 11:4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王俞、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喵 10瓶；江湖夜雨十年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转学生 谣言很快就传出来了，人人都说赵曜跟叶连召是学渣弱弱联合，他们是一对叫为民除害。当天晚上是多少少女的伤心夜，不过又奇奇怪怪的出了不少cp粉。赵曜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绯闻男友，问题他连自己这个所谓的绯闻男友都不认识，他就知道叶连召每天都趴在桌子上，从来不随意走动，跟定在位置上了一样，赵曜除了知道这人背影挺瘦小的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绯闻对象，叶连召从来也没上门找过他，谣言传起第二天叶连召直接请了一周病假，不知道是不是避难呢。 只不过就是谣言越传越奇怪，甚至带有侮辱色彩的，说他俩有病的谣言都出来了。 孟雪悄悄给赵曜传了纸条，大意是自己一时冲动太对不起他了，让他变成今天这样的地步。 赵曜心想着那句惊世骇俗是我自己说的，跟你没关系。孟雪又说：“你要去解决他们吗？” “让你失望了，我不想去找人。”赵曜说。 “啊？”孟雪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赵曜看着不像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 “他们要说就说呗，跟我没关系。”赵曜说：“高三学习这么忙，就当给大家娱乐一下。” 赵曜没想着去复仇什么的，流言蜚语太多了。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呗，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了，这点事儿不足挂齿。至于其他人，他这个流言也就最多流行一个月，高三学习那么忙，人只关心考清华还是考蓝翔，谁他娘关心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哦。”孟雪哦了一声，被赵曜的奉献精神惊呆了，多大的觉悟让别人骂自己当娱乐项目。 “而且吧，”赵曜估计觉得这个话自己说的都有点不好意思，说：“高三了，最后一年，我不想影响高考。” 当时开晨会的时候教导主任在主席台上说什么来着？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让他们不要惹是生非不要出差错，有什么不爽的憋着，所有人都要顺利毕业。 青春小说里男主角都会打架，赵曜没打算在高中生涯里体验这一遭。 孟雪瞪着赵曜半响，说：“你真的变成熟了。” 以前赵曜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小少爷，最好的朋友林宝是校霸，打架甚至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花点钱下去很快就能摆平。 “你现在喜欢我也是来得及的。”赵曜笑了笑，把那张所谓的死亡名单塞进课本里。 孟雪却把那张纸给抽走了，夹在自己本子里，赵曜问：“你又干嘛？” “我天蝎座我记仇，你不记我帮你记。”孟雪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这位姐姐你有点酷啊。”赵曜说。 “还行。”孟雪的回答都很酷。 本来赵曜都觉得自己这么心大，这事儿怎么也就翻篇了，结果对方的人反而不太想活了。 叛逆期小孩儿都这样，三五结群的，要确定在小团体的霸主地位，估计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来的恶意，总结下来就是荷尔蒙过于旺盛无处挥发，没事找事。 路过你的时候会假装不经意的说两句，无非就是侮辱啦看不起啦恶心啦。 那天刚放学，赵曜背着书包准备去老年大学接谢玥，听着这些话也没什么反应，觉得跟对方一样幼稚会降低自己的逼格。 直到对方说了句：“听说他妈是个神经病，我看变态也能遗传。” 赵曜的脚步一顿。 对方八成是故意来惹他的，看赵曜的反应反而更来劲儿了，“我听说你从小去哪儿都挺倒霉的，这在古代叫什么？扫把星。” 赵曜转过身，只是一个转身的瞬间，气场全变了，一步步朝他走过去，“你知道上个说我的人什么下场吗？” “他鼻梁骨断了，脑震荡，留级一年，现在在职高读高二。” “你知道他骂我什么吗？” “他说我怪，说我天煞孤星，说我妈是个神经病。” 赵曜一步步走到他跟前，然后站定，下一刻手里的书包一声不吭的砸过去。你永远不知道一个高三文科生的书包里资料能有多沉，这一下子抡过去，直接把对面的体育生砸翻了。 接着赵曜踹了他一脚，对方刚想爬起里就有被赵曜踹回墙上，他再站起来，再踹，反复三次，那人彻底瘫倒在墙边，甚至还微微发愣，他比赵曜高比他壮，为什么这个人能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他？ 几个人想要上去帮忙，却被赵曜一嗓子吼住了：“谁敢过来？” 赵曜仅仅只说了一句话，按理说他们有三个人不应该这么被动，却被赵曜一句话下愣在原地。 赵曜变得很不像赵曜，像是另外一个人。 “宋家义是吗？”赵曜扯了一下他的校牌，像是看什么牲畜一样看着他，他在孟雪的“死亡通缉令”上看到过这个名字。赵曜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距离宋家义很近，被捏住脖子的宋家义彻彻底底的不敢乱动，因为感觉到脖子上有个冰凉的东西贴着他。 赵曜今天穿的是秋季校服，袖口里滑落出一把小刀，除了他没有人能感觉到。 疯子，简直是疯子，宋家义心想着，怎么会有高中生随身携带刀具？ “是，我是个变态。”赵曜的眼神忽明忽暗，似乎是在压抑某种渴望，“你知道忍住不揍你有多难吗？” 他每分每秒都在和自己作斗争，他觉得自己不正常，他身体里隐藏着什么，像是那次他见过吴婉玉之后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躁动不安要寻找出口。赵曜一直在做的就是压抑住他，别让他占上风，他知道一旦对方掌握了他身体的控制权一切都完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砸脑袋吗？”赵曜的声音很沉，书包只砸到了宋家义的手臂，这一下砸脑袋上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宋家义愣愣的摇头。 “因为我高三了，我不想惹事。”赵曜松了手，甚至挂起了一个微笑，这个微笑很灿烂，好像是个乖乖学生，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冰冷。 赵曜弯了下腰，不断逼近宋家义，宋家义甚至后退了一点，用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他那一瞬间还以为赵曜要杀了他。 结果赵曜只是拎起宋家义旁边的书包，用很轻松的语气说：“我猜咱俩得去教导处了。” 果然下一刻，就传来教导主任暴怒的声音：“干什么呢？高三还打架，跟我去办公室！” 围观学生顺利的给教导主任让了一条道，宋家义站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后怕，赵曜看他手一直在抖，自己倒是很轻松的跟着去了教导处。其他人还要上晚自习，很快就散了。 教导主任是个中年大叔，先是严厉的骂了俩人一顿才开始处理问题，此时对赵曜有点恨铁不成钢，说：“怎么回事？” 宋家义看到教导主任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先说：“他先打的我。”宋家义撩开校服，小腹和左大臂有一块巨大的乌青。 教导主任皱了皱眉，宋家义继续：“而且他还用……”他话说到一半，就感觉到赵曜冰冷的目光，他眉头一挑，无声的威胁散发出来。 “用什么？”教导主任问道。 宋家义把“用刀”咽回去，说：“用书包。” 教导主任还以为会听到什么，然后又问赵曜：“你又怎么回事？” 赵曜说：“哦，他骂我。” 教导主任觉得自己的工作十分无趣，明明带的是高三，跟带幼儿园小孩儿也没区别，耐心问：“你骂他什么了？” 宋家义不吭声。 赵曜顺嘴接住了话茬，说：“死基佬，变态，神经病的儿子。” 教导主任没想到这骂人的话这么丰富，主要赵曜还一脸无所谓，他问：“你笑什么？你是吗？” 赵曜说：“死基佬是，变态目前还没有征兆，神经病还没查过。” 教导主任本来想给赵曜一个台阶下，没想到这祖宗不仅不要往下走的台阶，还顺往上爬了两步，彻底下不来了。 “打电话叫你们家长来接你。” 教导主任打电话给宋家义的家长，对方倒是说来了来了马上就来。打电话给赵曜的爸爸赵付舟，那边没有人接电话，教导主任看了一眼赵曜心想难怪这孩子一脸有恃无恐，缺人管教。 他又拨打了一个电话，是赵付舟留下来的，赵锦音的电话，打了两个才打通，估计是有点忙，说自己不在h市，但事情大概了解了，会找家里其他亲戚来。 宋家义的父母先来的，他爸爸狠狠瞪了一眼赵曜，实行的狼性教育，对宋家义破口大骂，骂的话也挺带感的，大约就是：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孬种？打架都打不过？ 搞的教导主任顺便还要调解宋家义和他爸爸的亲子关系，教导处一时间变得鸡飞狗跳的。 宋家义他妈妈还算是明事理，说是自己儿子做的不对，双方和稀泥和了半个小时，赵曜也没道歉，宋家义也没道歉，双方较劲儿，后来宋家义被他爸爸按着头道歉了，道歉理由也挺奇怪，愿赌服输，弱者就该挨打，你今天道歉是因为你弱小，改日你要是真的打得过赵曜，就是他给你道歉。 赵曜听着听着就笑了，觉得这一家子也挺好玩，心情一好，表示宽容，十分大方。 宋家义一家闹哄哄的走了，只留下赵曜一个人坐在教导处。赵曜挺羡慕宋家义的，虽然他爸爸的教育方式有点奇怪，但他出事之后父母愿意抛弃一切赶过来，怕他受欺负，怕他久等了。 上次赵曜出事之后，对方家长当天只等来了赵曜家的方律师，赵付舟是四天之后赶来结账的。 赵曜在教导主任眼皮子底下他也不好玩手机，有点百无聊赖的，他都坐了一个小时冷板凳了，说：“老师，你放过我吧，我家里不可能来人的，我回去写检讨行不行。” 教导主任说：“我得跟你家长聊聊。” 赵曜心想这人真倔，怎么说不听，天都黑了，外面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铃都响过了，说：“我真没家长。” 他话音刚落，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看到门后的人就愣了。 “你好，我是赵曜的家长。” 谢玥出现在门后，他估计是才接到了赵锦音的电话，特地去换了件得体的衣服，虽然还是西裤白衬衫，但是赵锦音给他置办的，比之前他爸爸的老衣服更相称。他雷鬼头拆了，但头发有点卷，被束在脑后，脸旁垂下一缕卷发，配上墨绿色的眼睛，看着像是个混血儿。 他推开门和赵曜遥遥相望，背后的天都已经黑了，赵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谢玥匆匆赶来，专门为了赵曜一个人赶过来。赵曜那一刻，感觉真好。他想他的生活堕落黯淡，只有遇到了一个人，他像黑暗中的一束光，专门为我打的，像是一束月光，不太亮，但好好的罩住我，紧紧的跟随我。 “这是你家长？”教导主任看着纳闷儿，这看上去不像是一种人种啊。 “是啊……我哥。”赵曜反应特别快，他怕穿帮，赶在谢玥开口之前叫了一声：“哥。” 谢玥一愣，赵曜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谢玥内心里有一处被这一声哥给戳到了，软软的，甚至联想到了那天晚上赵曜紧贴在他脖子上的嘴唇，好像一下子打开了内心的某处封印。 他脑子里甚至都没有赵曜惹是生非，只剩下一声：哥…… ※※※※※※※※※※※※※※※※※※※※ 曜曜：哥哥～ 谢谢：别勾引我了！ 感谢在20191123 11:47:18~20191124 10:2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丁丁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交换 “亲的？”教导主任问。 赵曜撒谎那叫一个张口就来：“堂的，我二伯和他俄罗斯老婆的孩子。”他也不算完全说谎，他二伯真的有个俄罗斯小老婆，他也真的有个混血儿表哥，不过他表哥集齐了混血儿最糟糕的基因，长得不论放在哪个国家的审美体系下都堪称歪瓜裂枣。 教导主任听说赵曜家里是做外贸生意的，他有个混血哥哥其实也说得过去？只不过这样一想，赵曜家庭成分太复杂了，难怪这孩子这么叛逆。 谢玥好像挺不喜欢说谎的，微微皱眉看了赵曜一眼，赵曜对他笑了笑，潜台词好像是你等会儿好好表现，别露馅儿了。 教导主任将信将疑，还在怀疑谢玥是不是赵曜请来的演员，半试探的开始跟谢玥展开了促膝长谈模式。 聊了五分钟之后教导主任对谢玥之后大为改观，刚开始觉得谢玥看上去不三不四，交流了两句发现这个人说话挺文雅，聊起刚才宋家义父母的做法，还谈到孩子的教育的时候，谢玥还用了三国孔融的典故，“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 怀胎十月只是像物品寄托在瓶子里，你和你的孩子其实没多大关系。 家长和孩子之间的关系不是所有物的关系，谢玥顺势化用了纪伯伦的一首诗《论孩子》，说很多父母把孩子当做所有物的教育通病，但又说很多父母不管不问也不好，丧偶式教育更加差劲，辩证看问题，观点碰撞…… 教导主任逐渐放下疑心，谢玥就算不是家长以前应该也是做教育工作的，这种有学问的演员哪有那么好找？教导主任之前是做语文老师的，当即跟谢玥相见恨晚，俩人加了微信，要不是天色越来越暗，这俩人能聊到明天早上。而且教导主任逐渐忘了自己是来教育赵曜的初衷，除了刚开始象征性的严厉批评了两句，就说了句高三不能打架，后面俩人竟然一直在聊文学？ 他们说话的时候赵曜就在旁边听着，低着头一副认错样儿，听着听着甚至还有了灵感，这要是用来写作文绝对是高考高分作文啊！先立后破思维辩证。他又想，谢玥跟赵曜说话从来不卖弄学识，就算是讲知识点也是最土最土的大白话，感觉他这样动不动说一首诗，超酷！ 最后谢玥走之前还跟教导主任要了赵曜的学习成绩单，教导主任说他这边没有具体的各科成绩表，让他去找赵曜的班主任老刘，顺便聊聊赵曜的具体情况。 因为要上晚自习，办公室留着的老师还有三个，谢玥一一过去打了招呼，交流了赵曜的学习情况，竟然还加入了他们班级家长群。 看到后来赵曜都觉得谢玥是不是当家长上瘾了？太入戏了吧，反而各科老师都挺喜欢谢玥的，简直男女通杀，女老师看到脸就沦陷，男老师拜倒在他的才华之下。 “难怪赵曜最近学习上来了，原来家里有个知识分子。”老刘逮住机会夸了他一句。 赵曜莫名其妙还挺骄傲的，心想谢玥要真是他哥哥就好了，一定特别有面子。 如果小时候谢玥就是他的哥哥，那他一定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他又一想，不行，他不想当他弟弟。 但老刘下一句话就有点让赵曜淡定不了了，老刘说的挺委婉，“高三学生，最好别谈恋爱，我看见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校可是明令禁止的。”言下之意是让谢玥管管赵曜这个弟弟。 谢玥听到这里楞了一下，看了一眼赵曜，眼神大概是一个“他在说什么玩意儿”的意思。 老刘还在说，他估计是有点不好意思，说：“现在新时代了，不管男的女的都是正常的，但我这么想其他孩子不这么想，赵曜这么……还是有点不好，高三情绪敏感难免被这些事影响……” 好了，谢玥这回听出来了，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想法，感觉有点闷得慌，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赵曜要找男朋友。他第一次想到原来赵曜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的。 “你早恋了？” 赵曜感觉谢玥的眼神突然都冷了三度，一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做贼心虚，说：“没有没有，谣言谣言。”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回去别打孩子。”老刘本来听到谣言两个字心里松了一口气，都是自己班里的两个小男孩，闹出绯闻来影响肯定不好，现在又开始劝谢玥，这人一脸大佬样子，害怕赵曜回去挨揍。 “我看上去像是会打人的吗？”谢玥皱了皱眉，他自认自己挺文雅的一个人，说：“我打他哪儿？屁股吗？” 噗…… 谢玥说的一本正经的，在一旁听着的赵曜脸一点点的红了，他第一次知道无地自容四个字怎么写。 您能不能别当着班主任的面开车？ 老刘还真的怕谢玥会揍人，拉着他俩又聊了半个钟头，老刘苦口婆心的劝解谁也没听进去。谢玥一直在想赵曜的绯闻男友，赵曜一直想着屁股…… 等两人终于结束了尴尬会谈，第二节晚自习都结束了，谢玥跟他并肩往校外走，问：“你为什么打架？” “你差不多得了啊。”赵曜背着书包跟着谢玥往回走，心想这人看着还挺戏精，旁边都没人了还在那里装家长。 “你受伤了吗？”谢玥问他。他很讨厌赵曜会受伤，谁打的都不行。 “没有。”赵曜说：“打不过宋家义也太丢人了。” “有理？”谢玥挑眉。 “没……”赵曜说：“我错啦。”赵曜一点愧疚感都没有，一直笑着，像是个爱玩儿的孩子。 谢玥叹了口气，真的就……一点脾气都没有。 “还生气吗？”谢玥问的是昨天晚上把他扔下去的事情。 这个问题赵曜思考了两秒钟才回答：“不生气了，去吃烧烤吧。” 谢玥听到之后笑了笑，觉得他脾气来的快走得也快。 路过学校大门保安室的时候谢玥进去了一分钟，出来的时候抱着一个东西，赵曜愣了三秒钟，不确定的说：“如果我没看错，那是一只鹅？” 谢玥抱着一只大白鹅，大白鹅缩在他怀里显得特别温顺，修长的脖子靠在谢玥的肩膀上，谢玥说：“你眼睛和脑子都是好的。” 谢玥在前面走，赵曜还发愣呢，追上去问：“不是，你抱着一只鹅干什么？”这什么情怀？大白鹅和青鸾四舍五入再五入一下算近亲是吗？ “别人送的。”谢玥回答还是很简洁。 “谁送鹅啊？”赵曜问：“你们老年大学？” “一个小姑娘。”谢玥还是没有过多解释。倒是赵曜心想着，这人还跟自己整上小秘密了！ · 这是一家烧烤店，就开在校门口，多少届学生迎来送往，好多学生毕业之后五六年了还会回校门口吃一顿烧烤，吃的都不是味道，是情怀。 店老板看到赵曜，又看到旁边的谢玥，说：“哟，外国友人啊！” “正儿八经中国人。”赵曜回了老板一句，谢玥纯血统中国妖兽。 店老板又看到谢玥怀里的大白鹅，说：“你们什么情况？不能带宠物。” “不是宠物。”赵曜帮着解释了一下，不要脸的说：“这最多算食物。” …… 老板想说“也不能外带食品啊”，他本来是想下定决心把这两人轰出去，然后跟谢玥对视了一眼，莫名其妙就开始开导自己，现在挺迟的了也没有什么客人，大白鹅也不闹腾对不对？安安分分的多赚一点钱有什么不好？ 赵曜知道谢玥肯定对他施了什么妖法，按照赵曜对谢玥能力的理解，他就算是走进银行跟经理说把你们家钱都给我，对方也会乖乖奉上自家金库钥匙。 赵曜在和羊肉串做斗争，谢玥就在对面看着他，说：“你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啊。”赵曜叼着竹签，说：“心情很好。” “我说下午，五点四十的时候。”谢玥当时感受到了赵曜的心情，很不好，很愤怒，像是要去打破一切毁灭一切，一瞬间的冲动就像是翻山倒海，但赵曜竟然奇异的压抑住了。 “你是不是在我心里安了监控？这么精准？”赵曜有点纳闷儿，谢玥可别会什么读心术，不然他在对方面前完全透明，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情。”谢玥似乎因为这个事情特别苦恼，说，“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总是能在赵曜心情变化的时候感觉到，不管他当时在干什么，赵曜如果高兴他也就跟着高兴，赵曜愤怒他也会愤怒。 妖怪之间一旦互相“成姻”，可以互相感知对方的状态心情，甚至可以同生共死，一方死了另外一方也不会活。但那个仪式挺……少儿不宜的，赵曜跟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干过。 “哦，”赵曜在跟烤虾奋战，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技能，自己心情不好还得连带着别人情绪受影响？说：“那我以后尽量心情好点，不让你跟我遭罪。” 赵曜又问：“你当时在干什么？”谢玥作为一个妖怪，又不会堵车，如果当时赵锦音真的马上打电话给谢玥，谢玥不会一直拖延到天黑在出现。 “处理了一些事情。”谢玥的回答模棱两可的，他当时在隔壁市，那边出现了跟化蛇一样的情况，孟极让他去支援一下，说过几天首都那边再调人。 想起来当时他封印的朱獳，在五点半左右突然极度愤怒，当地的三阴府衙本来已经快封印住他，不然也不会让谢玥出手。 谢玥突然意识到，赵曜的心情变化甚至会影响其他妖兽的状态，刚认识的时候没有那么明显，最近的感应特别强烈。 “又有事瞒着我啊？”赵曜喝了一口啤酒。 “三阴府需要人手我去帮忙，不好说，以后告诉你。”谢玥刚才从教导主任那里听到了赵曜愤怒的理由，宋子义说他是变态是神经病。谢玥这个时候告诉赵曜这种事情，除了会让赵曜心情不好以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赵曜听了一会儿，说：“合着您是哥谭市人民的专属蝙蝠侠吗？” 正义的化身蝙蝠侠，一旦出现危险，哥谭警察点亮蝙蝠灯。如果谢玥是蝙蝠侠，那赵曜是什么？他旁边的普通人罗宾？ “什么蝙蝠侠？”谢玥不可能听懂。 赵曜沉浸在自己的脑洞里，笑着说：“做功课啊谢小朋友。” 谢玥迟疑了三秒钟，说：“我答应了谢无悔，要替他守着。”当年的混战他跟谢无悔共同经历过，和平之后谢无悔因为天罚灰飞烟灭，谢玥不知道去何处寻找他，却一直守着他们共同的志向。 不论什么时候三阴府要找他，谢玥一定会出现，是因为这是谢无悔想要看到的。 谢无悔死了，谢玥忘了他，但身上刻满了谢无悔的印记，脖子后的印章，包括谢玥的执念，执着于守护谢无悔在乎的事情。 这里面跟赵曜没有任何关系。 两人一阵沉默，店长是个具有摇滚情怀的文青，店里正在放sting的《fields of gold》，调子上扬，像是能看到金色的麦田。 “我姐叫你来的？”赵曜转移了话题。 “是啊。”谢玥没接到赵锦音前两个电话，等看到消息打回去的时候还挨了一顿训，谢玥竟然出奇了也没解释，老老实实挨了一顿赵锦音的骂。 “很厉害啊。”赵曜托着下巴看他，“我老师，姐姐和同学你都有微信了。再见一个我爸，女朋友带回家过年最后一个流程也走完了。” 谢玥走进了赵曜的生活，严丝合缝，打通了赵曜的社交圈，人类是一种社会属性很强的生物，逐渐彼此浸透，到时候想分开可没那么容易。 “你不也是？林也和蒲潇。”谢玥提醒他，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谢玥敞开了自己的生活，任由赵曜在其中探秘。 两个人像是在打球，网球在俩人之间传递，赵曜完全没有惧色。店里放着sting的音乐，温柔的调子里，心好像在上扬，像是一下子把人从烧烤店抽离开，进入了金色麦天的世界。 赵曜望着他，估计是喝酒有点上头了，可能是现在气氛黏糊糊的刚刚好，他决定不去思考什么谢无悔，说：“我是因为喜欢你，你呢？” 我走进你的生活是因为喜欢你，那么你呢？ 谢玥正在喝啤酒，他睫毛颤了颤，甚至有点拿不稳易拉罐，很多细节都出卖了他此时的慌乱，收紧的手指泛白的指节，被捏的微微凹陷的易拉罐子。 谢玥迟疑了足足一分钟，时间在流逝，sting的那首歌已经放完了，在放另外一首《city of star》，最后他说：“有点像养儿子。” 赵曜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跟那只大白鹅对视了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等等，你想给我当爹？” ※※※※※※※※※※※※※※※※※※※※ 我把你当男朋友，你却想给我当爹！ 感谢在20191124 10:25:32~20191125 10:2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王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歌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情书 男生都喜欢给对方当爸爸，但没想到赵曜有一天会被人当儿子。 我把你当男朋友，你却把我当儿子。 赵曜当时的心理活动丰富的过头了，他结了账，懵逼的走在街道上，谢玥走在他前面，怀里的大白鹅伸长脖子看着赵曜，这鹅有点呆，拟人化应该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赵曜瞪着鹅，发现自己在谢玥心里估计真跟这大白鹅差不多，从未想过自己人生里有这么丢脸的一遭。 这算是什么意思？赵曜告白了，然后他用了一句话堵了回来，一下子所有的关心都有了解释。你为什么这么关照我？你为什么这么担心我？你为什么在意跟我有关系的所有人？是因为你把我当儿子？ 日…… 赵曜怀疑自己告白的姿势大概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想在情感论坛提问：你喜欢的人把你当儿子怎么办？ 谢玥是不是亲子关系书看多了？赵曜想了一会儿自己叫他爸爸的那个场面……不行，太背德了。 赵曜不死心的垂死挣扎，说：“我有爸爸了。” 所以，你不能给我当爸爸了。 谢玥点点头，说：“你们人间不是还有别的吗？义父或者教父什么的？” …… 哟，还知道教父这么时髦的词汇呢？ 沟通失败，谁说青鸾是个情圣的？就这个情商他是怎么找到男朋友的？赵曜对谢无悔的敬仰又更上一层楼，谢无悔是多牛的人才能把谢玥感化的？ 赵曜带着这个问题想了两天，今天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老师在上面讲写作文的技巧，赵曜没有完全不听，他外语好但没有放过学习应试技巧，他一心二用，一边在书本上画画，一边竖起耳朵听课。 赵曜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一节英语课什么内容都没听进去，学习没学到什么，这个问题倒是想出了一点所以然，最后想着他大概比较冷淡，那方面可能不太行，谢玥毕竟年纪大了，容易丧失青春期的躁动。 他想着也想通了，上了岁数，那方面功能退化了好像是挺合理的？只不过妖怪也是这样？ 下课后英语课代表姚小月在发试卷，她不用亲自发，站在第一排往后传就行。但她偏偏要自己发，因为这样可以短暂的跟赵曜说话。班里喜欢赵曜的女生不少，赵曜念英语课文的时候就像是会发光，他不是纯正的英音，是美式发音，说不上字正腔圆，但有自己的调子，站在那里念书的时候很自信从容。高中学生一般都念的哑巴英语，很多人英语成绩高但口语一塌糊涂，赵曜不是。 “你的卷子。”姚小月道。 “谢谢。”赵曜接过。 姚小月站了会儿，她不想话题这么快结束，刚巧看到赵曜本子上的画，问到：“你画的吗？画的真好。”赵曜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非常有才华。 “是天使吗？”姚小月问道。 什么天使？赵曜本来没注意自己在画什么，他经常在课本上乱画，大多数时候都画完就忘。 书上是一个男人，身后有一对大翅膀，这对翅膀横跨英文书两页，斜斜飞出去，虽然笔触简单却很有气势，简单几笔勾出了谢玥浓艳的五官，把妖化的谢玥画的栩栩如生。 “啊，不是，是我认识的人。”赵曜自己都诧异，为什么放空的时候莫名其妙画了第一次见到谢玥的样子。 姚小月看赵曜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估计赵曜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笑跟那种公式化灿烂的笑容不一样，很温柔，也很……深情。 “他是谁啊？”姚小月本来不想问，觉得这是对方隐私，但当时她没忍住。 “哦，他呀。”赵曜本来想随便找个说辞，但他又看了看书上的谢玥，觉得自己竟然看幅画都喜欢的厉害，他突然笑了笑，没看到姚小月有点难受的表情，特别狂妄的说了句：“我未来男朋友。” 咔嚓一声——旁边在做笔记的孟雪一个激动，手里的铅笔尖断了。 姚小月听懂了，传言赵曜喜欢男的，她还不信，现在信了。谣言传的跟什么似的，都说叶连召是赵曜养的小情人，挺符合当下审美的，一个嚣张的富二代，和一个总被人欺负的小透明。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里面竟然是段三角恋？ 孟学霸的反应有点过于激动了，赵曜和姚小月一起转头看孟雪，赵曜问：“您这是干什么呢？” “没，”孟雪捂住自己的胳膊，说：“学习太紧张，抽筋。” 赵曜又看到姚小月的脸色也不太好，丝毫不知道自己到底给这两个女同学造成了多大的冲击，说：“你不发卷子了吗？隔壁小组还没有。” 姚小月哦了一声，神色相当不自然，然后慢慢走到隔壁小组，直接交给了第一排让他往后传阅就回自己位置了。 等姚小月走了，赵曜悄悄对孟雪说：“学习紧张会抽筋？你老爸好歹是开诊所的，编瞎话能不能靠谱点？” 孟雪又恢复了学霸本色，她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说：“你你你，你真的喜欢男的？”之前在天台，孟雪还以为赵曜在给叶连召解围，不是经常有那种运动吗？反歧视的国家里，一个同性被针对，会有人接二连三的站出来说：我也喜欢男人，请你也歧视我吧。 一种语言上对于世俗的抵抗，最简单便利对少数群体的支援，话不一定是真的，但要让被歧视的人感觉到内心温暖。她一直以为赵曜是出于好心才来了这么一遭，事实上赵曜上次谣言也有不少人猜测，赵曜应该只是为了给叶连召解围。 “我本来就是啊。”赵曜说的一脸无所谓。 孟雪迟疑两秒，说：“你知不知道这是学校啊？” 赵曜用看白痴一样看她，说：“知道啊。” 孟雪又说：“你知不知道这是国内的高中啊？” “嗯？”赵曜突然明白过来了，就算是大家表面上说理解理解，背地里流言蜚语传出去，难免有些人会走极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怕是都不会承认。 “你知道你这是干什么吗？你这是公开出柜。” “不至于吧？” “至于，”孟雪一副看透人生的表情，说：“你等着吧，过几天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你，就跟叶连召的事情一样。” 赵曜想了想，又问：“那你呢？你怎么没有反应？”孟雪惊讶的是赵曜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说出来，而不是他喜欢男人这件事。 孟学霸很霸气，只用四个字总结了这件事，“关我屁事。” 赵曜被孟雪身上的王霸之气镇住了，说：“果然我很喜欢你啊，你真是除了我姐姐以外，我最喜欢的女生。” 孟雪对突如其来的告白表示淡定，说：“死心吧，我不喜欢你。” 孟雪老觉得赵曜并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提醒他：“过几天就有人在背后讨论你了。” 赵曜笑了笑，说：“已经被骂了好几天了，不怕这么一回。” 少年人，要活得张狂，不要留有遗憾，我喜欢谁就是谁，恨不得大声告诉全天下人。 赵曜说完这句话甚至对于谢玥脖子后的谢无悔宣誓主权一样的印章都没有那么难受了，管他以前是谁的呢，反正以后一定是我的。 哦，你不是冷淡吗？赵曜把笔戳在英语书上，心想着，那我就偏不让你冷淡。 · 赵曜斗志心很强，但是光有斗志没有方法论，对着谢玥这铁板一块真没什么下嘴的地方。 他瞪着眼前的大白鹅，大白鹅养在他家阳台上，大白鹅正呆呆的看着他，就赵曜的理解，这就是一只普通的鹅，不是什么妖怪。 咱俩是一样的啊，鹅子。 他心想着谢玥要是心情好兴许能给这大白鹅点化一下，让他说说人话，穿一穿人的衣服，让他经历一遍七情六欲。但他又想，大白鹅一定不愿意，人世间红尘太苦了，做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大白鹅多幸福。 知道大白鹅的来历还有点戏剧，谢玥有时候真的像个老大爷，他自己没事干就拿着手机到处拍拍拍，见到什么都想留念一下。赵曜看过一段，就是上学路上的事儿，在拍一个破烂塑料袋，被风吹着，鼓起来，飘了两步落在树叶堆里，然后停了两秒，又被风裹着跑，这回带着四五片叶子继续飘，五分钟的视频只有风和塑料袋。 看着挺无聊的。 那段时间谢玥活动线有点不太一样，他每天会在两条街道以外的老小区那边静静的坐一会儿，赵曜去看过他一次，问：“您在这儿沉思什么呢？” 谢玥盯着一扇窗户，说：“看柳诗。” “谁是柳诗？”赵曜纳闷儿，然后产生出了一点危机感。 你不喜欢我可以，赵曜能忍得了谢玥心里有个谢无悔，忍不了他又有什么新欢。 “送我大白鹅的姑娘。”谢玥说了之后赵曜心里舒服了点。 那天谢玥跟着老年大学校友来这个小区里下象棋顺便来拍照，走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姑娘。姑娘抱着大白鹅，满脸都是泪痕，她站在小区门口，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女人。 过路人匆匆的在她面前走过，大家只会看她一眼，然后像是出于某种礼貌然后挪开目光。只有小区里的老阿姨会交谈两句：“他家又打闺女了？” 谢玥没离开，出于哪朝哪代的礼仪都不能放任一个妹子在路边哭而假装没看到，谢玥站在柳诗旁边。 两人莫名其妙站了十五分钟，后来柳诗说：“我看你像是个好人。” 谢玥不要脸的嗯了一声，他自认自己虽然杀人无数，但真的是个好人，柳诗又说：“你能帮我养他吗？”她估计是哭昏头了，才会拜托谢玥帮自己养自己的大白鹅，谢玥看着像是贵公子，一看就跟她不是一类人。 谢玥说：“理由？” “我要离开家了，”柳诗咬着唇说，“我就放不下它。”她终于下定决心跟自己畸形的家庭一刀两断，而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大白鹅，她养了好几个月了，这是她家唯一有“人性”的东西。 柳诗以为谢玥会拒绝，结果谢玥哦了一声接过了大白鹅。 柳诗两手空落落的，感觉一阵轻松，好像前途突然光明，不再负有包袱，她说：“谢谢，谢谢，他很好养的。” 柳诗说了很多养殖大白鹅的知识，但谢玥没听进去，这种等级的活物，跟在谢玥身边不吃不喝吸食灵气也足够活了。 柳诗走之前，谢玥突然说：“会好的。” 柳诗愣愣的回头，她眼睛都哭肿了，她没说过家里那些破事，但谢玥却对她说会好的，让她努力地逃出自己的牢笼。 赵曜静静的听着，他太明白那股挣扎感了，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如果她已经走了，你就不会在这里看着她，你能在这儿说明她没成功对不对？” 谢玥说：“她被剃了阴阳头，没收了身份证锁在家里。” 愤怒，赵曜第一反应是愤怒，虽然他跟柳诗素不相识，他更愤怒的是谢玥的反应，你就冷漠的看着她挣扎，你有能力改变一切，却什么都不做。 有时候赵曜真的很厌恶谢玥身上的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赵曜瞪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径直朝着家属楼走，谢玥在后面问：“你干什么？” 赵曜不回头，说：“救人。” ※※※※※※※※※※※※※※※※※※※※ 曜曜：你不光想当我爸爸？还想当我义父？还想当我教父？ 俩人再磨合一下三观～ 感谢在20191125 10:20:05~20191126 09:4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生日宴 赵曜刚往前走了两步, 谢玥一把抓住赵曜的胳膊，问：“你知道她家在哪儿？” 赵曜脚步顿了顿, 谢玥刚才并没有说柳诗家是哪门哪户, 赵曜冷笑一声，说：“3栋201, ”他说完之后谢玥果然愣了，赵曜说：“只有她家阳台用铁窗拦住，上面还有养鸡的笼子。”那间阳台跟别的不一样, 因为楼层低一眼就看出来了，阳台被铁栏杆封住，里面养着鸡和鹅, 甚至还有一张床。 赵曜很善于观察, 从蛛丝马迹里推断出事实。 谢玥说：“挺聪明啊。” “放手。”赵曜少爷脾气有点上来了。 谢玥很坚定，说：“不放手。” 赵曜拧着眉头, 没从他这句话品出点什么滋味, 谢玥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不能让你做。” 赵曜可以轻而易举的冲进去, 然后踹开柳诗家的大门, 可以用谢玥的妖法, 可以用赵曜家的金钱和力量, 这两个之间总会有一个可以让柳诗的父母低头。 赵曜眉头皱的更紧，谢玥说：“你没资格的赵曜, 你不是柳诗的谁, 那是柳诗的命, 不是我们的命。” 拯救从来都是带有自上而下的鄙视和自以为是的善心，柳诗的困境是柳诗的挣扎，从头到尾都跟赵曜没关系。 赵曜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两次才让自己平静下来，谢玥说的对，他不能像个所谓的救世主一样从天而降，他没资格。 那天之后赵曜放学之后就过来看柳诗，那扇铁栅栏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他能从过路的老阿姨嘴里推理出来龙去脉。 柳诗的母亲想让她嫁人减轻家里的负担，她家里还有个正在读高中的弟弟，柳诗不想，她想逃离到大城市去。她有个在父母看起来很可笑的理由，她想去首都闯荡，她不想再生活在h市这个小小家属楼里，每天只能住在一个由阳台封闭的小房间，跟家里的家禽生活在一起。 忤逆父母的下场很惨烈，柳诗被先是被禁足，再次争吵之后被扣留了身份证，争吵升级之后被剃了阴阳头剥光了衣服，只留下薄薄的睡衣，这样柳诗就没办法逃跑了。 小区里的老阿姨说柳诗每天都在大喊救命。 说她父母每天只给一顿饭菜，说今天柳诗又挨打了。 赵曜要学习，他每天坐在便利店盯着小区的方向，在柳诗的人生里学习，一直到十一点看了看她家还是没有动静再走。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执着，他明明都没见过柳诗，见过她的是谢玥。 谢玥坐在赵曜旁边，他们第一次共同经历同一件事，因为一件事而忧心，赵曜好几次都等不住了，他给自己设定了目标，最多一个月，一个月时间到了他就报警，管他是不是什么所谓的救世主。 事情没有到一个月就发生了转机，当时柳诗被禁足两周了，半夜十二点，赵曜有点熬不住了，觉得今天大概也是让人失望的一天，正在便利店收拾东西，看到柳诗家的方向有个人影，连课本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冲了出去。 一个小小的人影逃出来，她悄无声息的，甚至没有惊动楼道里的声控灯。 赵曜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是谁，不敢惊扰她，她就像是夜色中的精灵，赵曜怕吓到她，等她慢慢走出来之后才看见她的脸。 她脸上鼻青脸肿的，确实被剃了阴阳头，不是很规整，一边是长发一边是坑坑洼洼的寸头。她就穿了一件夏季睡衣，没有穿内衣，她父母特地在衣服上扯了几个洞，像是在侮辱她。现在已经晚秋了，她抱着自己的胳膊瑟瑟发抖。 赵曜看到柳诗的样子之后就愣住了，他不敢再向前了。 柳诗先是小心走路，似乎是看到身后没有人，才开始一路小跑起来，她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谢玥，谢玥这个人长得太显眼了，实在是让人难以忘记，她一直觉得谢玥不太像人，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他，就更加的不像人，像是妖怪又像是神。 她应该赶快逃跑，但像是被谢玥吸引一样，忍不住停下来看他。 谢玥旁边跟着一个少年，还是个高中生，穿着h市很有名的附中校服。 谢玥脱下风衣外套递给她，说：“先穿上。” 柳诗迟疑了两秒，接受了这个陌生男人的好，风衣把自己紧紧裹在一起，被一并遮住的还有耻辱感。 赵曜不知怎么办，他没处理过这种事，没有见过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被剃了阴阳头还能这样平静。跟他相比谢玥就显得有分寸的多，点了根烟，很随意的问：“你打算怎么办？”他问的太随意了，好像是在问晚上吃什么。 柳诗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点不一样，她第一次在小区门口哭，那时候她手足无措，现在她脸上所有的懦弱都没有了，她说：“先去朋友那里拿点钱，报警，重新办理身份证，然后永远离开。” 柳诗说话很慢，但很有条理，好像把这件事在脑子里想过无数遍，谢玥嗯了一声，又说：“会好的。” 这句话谢玥之前就跟她说过，柳诗笑了笑，但笑起来很疼，显得她的这个笑有点不伦不类。她得赶快离开，爸妈很快就能发现她走了，她说：“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谢玥递给她一根，顺手给她点了，柳诗不会抽烟，有点呛到了，她跟谢玥说了谢谢，然后缓缓的离开。 她一边抽烟一边咳嗽，在夜色中向前，很多人在看她，因为她奇怪，但是她不在乎，什么侮辱她都受过了，她不在乎。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在下一个路灯下又浓缩的很短，她的人生起起伏伏，起码在下一个路口有了新生。 赵曜的双手松开了，他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像是亲身跟柳诗经历了一边逃亡，他的身体都有点发麻，说话都带着颤音，“她好厉害。” 谢玥嗯了一声，说：“能做到的。” “她万一被抓回去怎么办？她有钱吗？”赵曜想问题想的很具体，他依然在为柳诗的命运担忧，万一她所谓的朋友并没有帮助她，反而打电话给她父母呢？ “我衣服里有钱，两千。”谢玥吐出了一口烟雾，他还是不爱抽烟。 两千不多不少，刚好够一点急用。 赵曜回头看他，谢玥正皱着眉头把烟按回垃圾桶，此时一挑眉，说：“干什么？我没你想的那么冷血。” 谢玥当然知道赵曜怎么想他的，冷血动物，没有人的感情。 “我……”赵曜想解释一下，然后发现不知道如何解释，他好像确实这么想来着。 “没事，我也这么想的，”谢玥说，谢玥刚来人间的时候很冷漠，教会他这些的人是谢无悔，让他懂得反抗自己身上的枷锁。 “我一直觉得天罚之后我就没什么感情了。”爱一个人的能力随着谢无悔死去而死去，他后来遇到无数个人，但都没有产生过丝毫的感情，直到遇到了赵曜。 “作业。”谢玥一指便利店，说：“把作业收起来，明天你们老师要讲那套卷子，你想不带课本吗？” 赵曜听了这句话笑了笑，然后进便利店收拾自己的作业，收拾的时候还在笑，好像经过考验的是自己，好像逃出牢笼的是自己。 柳诗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给赵曜带来的影响，那种不屈的生命，那种一直要向上，要跑，要活，人最本质的需求从柳诗的身体里迸发出来。 他收拾好书包，身体还是有点发麻，似乎在有点激动的状态下无法脱身，谢玥在门口等他，路灯给他罩着一层光。 赵曜定定的看着他，头一回觉得他不像人，尽管谢玥很想像个人一样，但不论从什么角度看都像是游走在人间的妖物。 谢玥跟他并肩往回走，突然说：“我觉得你也很厉害。” “嗯？” “你小时候，很厉害。”谢玥很认真的在夸他，赵曜身上最吸引他的地方不在于伏妖血，不在于他身上离奇的经历，在他对自己足够狠，为了逃出牢笼不惜一切代价。那是赵曜身上最好的东西，有冲动有生命力，会觉得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谢无悔说的那种，有人样的人。 “哈，”赵曜很不要脸的说：“那必须的啊！” 赵曜向前小跑了两步，然后朝着谢玥的后背扑上去，像个树袋熊一样挂着。 谢玥身体僵硬了一下，竟然出奇的没有让赵曜下来，很自然的捞住赵曜的两条长腿，把他稳稳的背在背上。 赵曜呼出一口气，看谢玥没有拒绝他，你看，还是有好处的，把他俩的关系定位成父子，做一切不那么过火的动作对方也只能受着。 他自己说的嘛，想当赵曜的爸爸。 吃瘪了吧？ 赵曜笑了笑，伸手去够秋天的树叶，那片叶子发枯发黄，被赵曜一手勾下来，然后牢牢握在手里。发脆的叶片在他手里变成了粉末。 他把下巴放在谢玥的颈窝里，紧紧的贴着他，谢玥不怕冷，风衣里是一件短短的黑色t恤，赵曜静静的挨着露出来那一小块冰冷的肌肤，问：“你是不是只能这样？”他突然好像明白了一点谢玥，跟他更近了一些，谢玥活了几千年，他大多数时候只能当无力的旁观者。 谢玥躲了一下，但没躲过，只能用正事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说：“我不能改变人的命格，我能改变的东西很少。”谢玥看着拥有很强的能力，但不能全盘用到另一个人身上。比如赵曜受伤，皮外伤谢玥可以帮忙医治，因为去医院的后果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谢玥的妖法能让他痊愈的更快一点，不至于改变赵曜的人生。 但是如果有一天赵曜瘫痪或者得了癌症，那个时候谢玥绝对不能插手，他一旦干涉会改变赵曜的命理，蝴蝶效应，赵曜延续的生命没有获得等价的交换，命盘会自发性的进行补偿，身边很多事情就都会发生崩坏。 就像谢玥之前想要改变过赵锦音的命格，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做不到。 赵曜觉得那样的感觉肯定很糟，他们沉默了很久，一时间只有谢玥的脚步声， 赵曜听到这句话心里踏实了点，然后又问：“你是不是对我破例了？” 他见过的，谢玥那次去找白诺诺的时候明显不符合谢玥的作风，假如谢玥的作风真的像今天这样铁面无私的话。 谢玥沉默了，他并不想回答这个很复杂的问题，赵曜却不依不饶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他紧紧的搂住谢玥的脖子，温热的属于人类的体温一直熨帖着他，让谢玥的耳朵有点发麻，赵曜贴着他的耳根子问：“为什么对我破例？” ※※※※※※※※※※※※※※※※※※※※ 曜曜日常勾引谢谢～ 感谢在20191126 09:44:53~20191127 09:4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接吻 “为什么对我破例？”赵曜问。 谢玥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他说：“因为想让你平安长大。” 赵曜不满足于这个答案，依然不依不饶的问：“很重要吗？”我能不能平安长大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谢玥点头：“很重要。” 赵曜没再继续逼问他，这就足够了，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很重要就足够了。 赵曜说：”我有时候老以为你是我幻想出来的。“ “什么？” 赵曜说的特别认真：“那些电影都这么演，精神分裂什么的，幻想有个人从天而降拯救你的生活，当你的生活回归正常的时候，他就会消失。然后会出现一个穿白大褂的心理医生，开始罗列我的症状，他很严肃的告诉我，世界上根本没有妖怪，一切都是我的幻想，而医生的脸就是你的脸，我只是在移情。” 谢玥听了之后觉得赵曜缺爱缺得厉害，很认真的安慰他：“我不是你幻想出来的。” 赵曜听了没有被安慰到，脸埋在他肩膀上，说：“答应我，哪天你要走的时候别带走我的红色贝斯，我真的很喜欢。”因为谢玥从未给他任何陈承诺，所以他总觉得有一天谢玥会走。 “巧了，我也很喜欢，”谢玥笑了笑，“看来我走不了了。” 赵曜听到这句话心里踏实了点，他从谢玥背上跳下来，他歪了歪头，说：“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谢玥问：“去干什么？” 赵曜吹了声儿口哨：“给你买个礼物。” 这里距离赵曜家挺近的，旁边一条是“鬼市”，说是叫“鬼市”其实就是一条夜市，说得再土点就是二手交易市场，一条街下去都是摆摊的，不知道从哪儿弄的老物件，有人专门来这边“淘宝”，懂行情的说不定真能找到什么便宜的，不懂的就只能被坑。 因为网红来这儿拍了很多vlog，h市的鬼市声名大噪，旁边就有两个主播拿着长杆子在做直播。赵曜和谢玥在鬼市中穿行，赵曜很喜欢看这种有点历史的老物件。 但真正的古董万里挑一，卖假货的居多。说白了鬼市就是光明正大的假货聚集地，手表摊子上劳力士、欧米茄和百达翡丽，那人倾情安利：“如果你想低调点就带欧米茄，商场要卖几万块钱，我这儿才九千。” 赵曜没理他，在看一个陶瓷盘子，对方说是清朝十三行出口国外的，包装在一个檀木盒子里。作为一个仿货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东西，不过赵曜想到谢玥就有一堆古董，所以看着看着反而觉得没意思起来了。 他逛了一会儿，买了一个东西，一盏煤油灯，是民国时期的风格，跟找到谢玥的那个差不多，而且上面的镂空工艺还要更精致一点。他想到了当时自己想把灯给扔了，谢玥说不让，自己还吐槽他收集蛋壳什么爱好，现在竟然自己买了个蛋壳回来。 这盏灯一看就是假货，仿古的物件，原价一千八，后来砍价到三百买的，赵曜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砍价天赋，对方报了价，自己说一声那我考虑一下，对方说，算了算了，五百给你吧。 然后赵曜懵逼，又没说话，于是对方又大叫：“三百给你，赔钱货，今天不赚钱啦！” 砍价有点像谈恋爱，不知道对方的心理预期，欲擒故纵相互试探。 他刚想跟谢玥说话，一转身发现谢玥没跟在他旁边，谢玥停到了一个老太太跟前，现在天气冷了，她很早就穿上了红色羽绒背心，看着就像那种弄堂里的普通老太太。不过她手里拿着一张纸，a4大小，泛黄，有点像是八十年代的信纸。用圆珠笔写着三个大字卖信息，下面详细写着：100万一条，生前事都可以问。 估计是怕大众不太懂，还写了例子，比如慈溪投胎在哪儿，现在转生是谁，你的前世今生缘分如何。最后写着不信者不问，怀疑者不不问。 特别土，像是电话诈骗最土的那种套路，我是慈溪的孙子，我的资产被冻结海外了，急需一笔钱解冻，你给我二十万我将来还你一百万。 一点都不走心，傻子才会上当。 谢玥一直没说话，赵曜说：“怎么可能有人买这个，定价20万还差不多，谁有一百万买这个啊。”赵曜虽然见过了一堆神神鬼鬼有的没的，但其实骨子里还有对科学最后的敬仰。 他以为会听到谢玥的反驳，结果没有，谢玥笑了笑，说：“是啊。”然后也没在那边久留。 赵曜没有马上跟上去，他多看了一眼老太婆，她面前有张小桌子，桌子上放了一个龟壳，和几枚很古老的铜钱，哪怕赵曜不懂这些，都能看出来这把铜钱的朝代好像并不相同，上面的花纹和样式都有细微的差别。 老太婆朝他一笑，眼神中相当尊敬，说：“一百万，或者十年阳寿。” 他本来不确定，现在觉得事情好像不太简单，因为普通人类不会向你取走十年的寿命。他也对老太婆笑了笑，追上谢玥的脚步问：“喂，真的假的啊？” 谢玥没回头，说：“什么真的假的？” “刚才那个老太婆，真的能推断出前世今生吗？” “能啊，她是六爻妖官。”谢玥说。 六爻妖官能够推断出前世今生，她以人类的寿命为食，正常人去她那边算命，六爻妖官问：“十年阳寿和一百万。”正常人类都以为这是个骗子，不会真的花一百万去算命，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十年寿命。 被收走十年寿命的人类并不会有什么感觉，他们的生活照常继续，直到有一天突发车祸，在浴室洗澡一脚滑倒磕破后脑，吃饭吃到一半急性心脏病发作。他们走的不明不白，被鬼吏带走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六爻妖官收走了他们十年的阳寿。 定价一百万不是真的要让对方付一百万，而是设置一个足够的价格，让人类去选择十年寿命的选项。 赵曜心想着这简直是个妖怪诈骗犯啊，不过看样子她生意不太好，估计现在反诈骗科普比较普遍。而且谁知道她算出来的前世今生到底是不是真的前世今生，在一堆真正的骗子里，她显得有点过于普通了。 谢玥顿了顿，又说：“但我不能算。”谢玥身上背负诅咒，而且他只有一生一世，没有什么前世今生。 赵曜心想也是那么一回事儿，如果妖界真的有这种神奇的存在，那谢玥身上的诅咒也算不上是什么事儿了。 谢玥突然问：“你不想知道自己的上辈子吗？” “知道上辈子干什么？”赵曜很快的回答，说：“我只有十八岁，只能承担十八年的记忆，一下子把几百年的记忆灌输进来，我怕我承受不起。”前世今生是徒增烦恼，他这辈子已经很烦恼了。 谢玥觉得赵曜真的很有意思，问：“你就没有特别好奇的事儿？” “有啊，”赵曜举起手里新买的煤油灯说：“一直好奇你为什么被封印到灯里。” 他一直想问，前期是因为跟谢玥不太熟，不太好开口问。后来熟了，但是熟的过头了，又不太好意思问。 赵曜一直想多了解他一点。 “不是什么很好的故事。”谢玥说，赵曜以为他是不想说，结果他点了一下赵曜的肩膀，下一刻自己就在古湖前。当时把谢玥捞上来的那个古湖，那天赵曜在河边“钓鱼”，耳机一直跳闸自动播放情歌。 挺神奇的，谢玥一直能用类似的妖法瞬移，但他用的很少。 “干什么？追忆往昔吗？”赵曜皮了一下，心想这个妖怪真的要摆谱，讲个故事还要回到故事原发地。 “这底下封印着一只一品大妖，名叫朱厌。”谢玥开口了，他用手指了一下远方的塔，说：“从那个塔，到我们脚下，差不多一千五百米的长度。”人类不知道，在他们每天匆匆走过的地方，脚底下会有一只体型如此庞大的妖兽。 赵曜回忆了一下，之前谢玥天天让他看《山海经》，他后来有认真翻过，朱厌是四大凶兽之一，一旦现世天下会发生战争，后来有国内的游戏用到朱厌这个元素，一般都把他塑造成战神。赵曜说：“你的意思是，我脚底下就有一只妖兽？” 谢玥点了点头，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河底的朱厌没有因为赵曜的出现发生任何反应。 刚认识的时候谢玥就觉得奇怪，赵曜为什么能解开谢玥的封印但没有同时释放出朱厌，他跟朱厌是一起沉入水底的。 如果赵曜真的是什么尚未觉醒的凶兽，那么化蛇都能听从赵曜的感召，为什么朱厌一点反应都没有？h市最凶残的妖兽没有任何异样，反而这件事就更说不通了。 谢玥压下心中的疑惑，说：“朱厌上次现世是1890年。” 赵曜最近在背历史书，知道那段时间世界范围内好像都在打仗，1900年是侵华战争开始的时间，之后国家就持续陷入在战乱里，清朝的土崩瓦解，军阀的割据战，进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赵曜差点就顺口背一段历史意义和背景出来。 谢玥说：“我们封印他的时候是1942年。” 赵曜以前读《山海经》经常不清楚一件事，妖兽现世带来某种灾害到底是预言吗？是因为先出现的妖兽才出现的灾害，还是这些妖兽比人类更警觉，在灾害发生之前先一步知道发生某种异动呢？就像是地震的时候动物会出现异样，但不能说是动物带来了地震。 现在好像弄懂了其中的缘由，朱厌现世和真正的战争有时间差，他封印之后两三年战争才结束，其中人类本身的作用可能要大于妖兽。 “我本来不在h市，当时我在川西，是蒲潇叫我出来的。” “我赶过来的时候战斗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谢玥说：“那场战役很惨烈，三阴府那次折损了很多人，死去的巫师超过两百，受伤的妖兽将近一百，其中十五个一级巫师，死了三个二品大妖，蒲潇身受重伤。”谢玥一直记得这个数字，因为那是他经历的少数的惨烈的战役。 “你就是那时候被封印的？” “我被封印是意外，”谢玥说：“在封印朱厌的最后关头，在场巫师集体背叛，以三阴府现任首尊为首背后捅我一刀，我被强行封印到湖底，被迫沉睡近百年，直到你来唤醒我。” 赵曜问：“为什么？”就因为谢玥残杀的妖兽太多吗？ 谢玥觉得这个故事似乎三言两语真的说不完，简略道：“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权力斗争。” 赵曜问：“你没想过复仇？” “没有。”谢玥说，“我也没死。”现在人间逐渐建立起新的城市，新的规则秩序，谢玥要去报复的话双方混战跟个拆迁办差不多。谢玥沉睡百年再次醒来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对这些是是非非没有那么执着了。 赵曜心想自己要是有能力一定给他讨个公道，凭什么呀？明明谢玥在川西过着天高皇帝远的日子，虽然不知道当时谢玥在那边到底干什么，总不能是当个活佛吧。谢玥听到了蒲潇的呼救，从川西走出来到沿海，可能是为了还蒲潇的人情，更有可能的是因为他要守住谢无悔的天下。 他拼尽全力参与封印朱厌的计划，到头来就是被三阴府捅了一刀。哪怕如今的局面，三阴府出事，谢玥都会前去帮忙。 赵曜好像突然理解了一点，为什么谢玥这么不喜欢蒲潇。 蒲潇在这件事里到底起了一个什么样的作用，赵曜猜不出来，但谢玥肯定对他有所顾忌。 赵曜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了点难得的弱点，这个人长得好看，武力高强，看上去相当孤傲。但他没有什么能够信得过的人。林也只能保持最大程度的客观，他没有资格参与人跟妖的是是非非。 人类巫师背叛他，妖怪对他更多是害怕。他不能想起自己最爱的人，一旦想起就是钻心的痛苦。 怪不得谢玥看着这么佛，又佛系又丧。 “挺无聊的一个故事。”谢玥说。 “不无聊啊。”赵曜说，虽然谢玥把自己形容的像是一个失败者，但他就是看他顺眼，莫名顺眼，大概是自家养大的孩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们不喜欢你，”赵曜抱着煤油灯说：“我喜欢你啊。” 谢玥的脚步停了。 赵曜快言快语的说了之后，就有点后悔，害怕谢玥直接拒绝他，于是说：“是吧，爸爸？” 谢玥的冷脸慢慢从白到红，心想自己当时没事干跟他说成父子到底干什么？这没有丝毫拒绝的效果，被赵曜那种有点勾人的声音喊出来，就跟和尚破戒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玩什么禁忌之恋的情调。 他俩从父子游戏玩到了兄弟游戏，又从兄弟游戏玩回了父子游戏。 谢玥转移话题，问：“所以你买个灯干什么？” “本来想送你，现在知道缘由不想了。”赵曜很随意的提着煤油灯，他之前想着谢玥这么宝贝自己的“蛋壳”，他之前的那个坏了，上面玻璃全震碎了，给他买个新的。现在想想这事儿挺幼稚的，人家又不是故意要住在一盏灯里的，这不是戳人痛处吗？ “给我吧。”谢玥说。 “啊？” “我挺喜欢的。”谢玥拿走了赵曜手里的灯，握在手里就跟拿着什么大型武器一样。 赵曜没崩住，直接就笑了，谢玥应该是不想跟他在一起的，如果赵曜又告白，他肯定像是上次一样找个借口拒绝他。但就算是这样，也不会拒绝赵曜的礼物，他不是什么三心二意，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能伤害赵曜的一片真心。 谢玥小朋友，你的渣男业务不太熟练啊，拒绝人都拒绝的这么潦草。 他笑着笑着，然后幽幽叹了口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有时候真等不及。 ※※※※※※※※※※※※※※※※※※※※ 谢谢：求求你别撩我了！我要为上辈子的你守身如玉！ 说个小提示哈，六爻妖官是我虚构的妖怪，灵感来源于北京鬼市大柳树，当时我看到了一个老太太卖信息一百万一条，她能给你算前世今生，或者你想知道的任何历史人物的转世。当时我的反应就是她一定是个骗子，后来想着浪漫一点，万一是个妖怪呢？然后就构想出了一个真的能算命的妖怪。但是！不要迷信，现实中遇到她肯定就是骗子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一点，不怎么敢写现实中的战争，所以跟现实稍微有点出入，战争那里是我瞎编的不要当真哦！ 感谢在20191127 09:48:30~20191128 10:2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桑哪哪都帅、王俞、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心灯play 他慢悠悠的跟他谢玥身后玩手机，久违的想要逛一下学校论坛，就如他所料，他跟叶连召那点绯闻早就是个陈年旧帖了，一天天的哪有人这么闲，首页都是讨论怎么养成人生的十五个小习惯，零基础如何在一年内速成高考英语。赵曜翻了好几页才看到那条帖子，他看了一眼标题就没敢点进去。 《震惊！富二代爱上灰王子，学渣与学渣的cp你吃吗？》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帖子，他为了避免污染自己的双眼，拒绝点进去。 而赵曜的绯闻对象出现的莫名其妙。 那天赵曜正要走，转头的时候发现有个人堵在门后，说谁来谁，孟雪前几天刚跟他说了叶连召，一扭头就碰上了。 叶连召带着一副厚厚的圆框眼睛，人长得斯斯文文的，乍一眼看有点像书呆子，如果单凭长相来看，起码是年纪第一的那种。但他白瞎了自己一脸学霸的长相，从小到大学习都很一般，结果分班的时候人品大爆发考上了实验班，实验班高手如云，叶连召直接倒数了。他一直感激赵曜，因为有赵曜的存在自己显得不是那么的蠢。 而且叶连召因为性格唯唯诺诺的，说话声音太小，小时候老是被高年级的人欺负。 赵曜见他有点尴尬，正常人看见自己绯闻对象都有点尴尬，而且跟他打交道不多，说：“让一让。” 叶连召没让，他一直堵着，赵曜没好气问：“这位同学，你要干什么呀？” 叶连召低着头，小声说了什么，但赵曜没听清，叶连召说话几乎没人能听得清他在说什么，老师点名叫他起来回答问题都得凑在他耳边听，久而久之老师都不愿意叫他了。班里的人也不说是孤立他，只是实验班几乎都是学霸，没空去管别人的事情。 赵曜在班级里皮一皮，长得帅文艺表演还能上去露两手，那这位叶连召同志就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简直像是教室里的透明人。 “没事我先走啊。”赵曜懒得跟他纠缠，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想绕过去，结果听到了一句：“谢谢……” “啊？”赵曜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赵曜听见了，偏偏有点想逗他，想知道他说话最大声是多大。 叶连召涨红了脸，大声说：“谢谢！”嘴巴张的很大，一副呐喊的样子，声音就是一般人说话的声音。赵曜就笑了，他确定了，叶连召真的不会大声说话。 “要谢谢孟雪去，她是侠女。”赵曜说。 “谢、谢过了……”叶连召老被体育班那几个人欺负，绯闻传起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他请了两周的病假，完全没有勇气面对学校里的修罗场。结果等他回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被赵曜摆平了，那天赵曜跟他们打了一架之后体育班的人再也没找过他。 林宝照着孟雪的“通缉令”真的去通缉了一遍，闹得挺大的，现在全校都知道叶连召被赵曜罩着，是“他的人”了。这帮人纠缠叶连召两年了，他一直都是被欺负的那个角色，赵曜一口气全帮他摆平了，他想做点什么报答他。 但是有些话要说清楚，叶连召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不喜欢男的。” 嗯？ 赵曜懵逼了两秒钟，心想着这谣言这东西还真的挺有意思，叶连召只是因为性格太温和一直被谣传喜欢男生，而他这个真正的喜欢男人的却一直被女生追求。赵曜对他笑了笑，说：“我喜欢。”估计是怕误会，又补了一句：“不过不是你。” 叶连召呼出一口气，他本来觉得这个话说出来尴尬，现在舒服多了。叶连召顿了顿，又说：“你家有妖。” 叶连召声音如同蚊虫，赵曜的身体却突然顿住了，他脸上瞬间冷下来，又问：“你说什么？” “我说，”叶连召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说：“你家有妖，我能帮你。” 赵曜第一反应是挺糟糕的，他没有装傻反问你在说什么，他知道一般能这么精准的说出来，一定是做好了十足的把握，赵曜反问想糊弄过去只会突出自己的蠢。 “哎？”叶连召被赵曜揪住后领子，一路拽到楼梯间，现在已经放学一会儿了，没什么人。赵曜把人攘墙上，低头注视着他，赵曜跟著名校霸林宝是朋友，身上自带一股煞气。 叶连召估计是真的被霸凌过，说话声音都有点抖：“我说的是真的。” 赵曜说：“我知道啊。” “啊？”叶连召懵了，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回答，哪有人就这么坦诚自己家里有妖的。 “别躲，看着我的眼睛。”赵曜一手撑在墙上，挡住了叶连召的退路，叶连召这时觉得有点害怕都来不及了，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我我……”叶连召开始找说辞。 “说话大点声！”赵曜朝他吼了一嗓子，着实把叶连召给吓懵了。 叶连召咬着牙，估计是做了一番心理准备，然后大叫道：“我家是巫师世家。”叶家曾经辉煌过，江南上三门之一，但到了他这一代已经门徒尽散。现在年轻人做什么新潮职业不好？哪有心情去接受巫师的职业？ 到现在，叶家只剩下叶连召这一脉的小辈还在修习。 叶连召声音太小了，连一声大吼都没啥气势，赵曜琢磨着他是不就只能发出这么大点的声音。 谢玥跟他说过，人类中有巫师的存在，他们会接受到私人委托除妖。赵曜没想到自己还真的能遇到这些人，不过又想他历史老师都是狼妖了，看来巫师的比例也不低。 只是……赵曜开始打量着叶连召，巫师的质量这么低的吗？叶连召看着没啥不一样的地方，细胳膊细腿，以前上体育课叶连召投篮十分钟进不来一个球，扔铅球能先把自己扔出去，引体向上最多只能吊在双杠上。跑步永远都是最后一名，发生数次体育考试考进医务室的神奇经历，后来体育老师给他发了免死金牌。说你只要顺利的跑完一千米，别把自己跑医院里，哪怕你跑二十分钟，我都算你及格。 然后叶连召就是最惨的存在，每次考试大家都结束了，就只有他一个人还在走圈。同学们私下老觉得他是林黛玉转世，风一吹直接就倒。 好多人都叫他外号“叶黛玉”。 赵曜静静的看着叶连召，他在评估风险，目前还没评估出来。一个这样的体育废柴，能一眼就看出赵曜家里有妖，八成还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所以呢？”赵曜问了一句。 “什么？”叶连召说话慌慌忙忙的，说：“我只是提醒你，人类和妖物不能长时间生活在一起。” 赵曜听他说话太费劲儿了，只能凑近了听，他问：“会有什么后果？” “你会变得跟我一样。”叶连召迟疑了两秒，然后撩开自己的校服衣领，那里有一条血管尤为突出，像是青筋暴起一样，他继续说：“自然法则，人妖无法结合，长久生活会被吸□□·气，不管他是不是有意的，过了十年之后你就会变得跟我一样虚弱。” 天地有自己运行的规律，自然法则会来防止一些事情的发生。换言之，赵曜如果和谢玥生活在一起，自己总有一天会变得跟叶连召一样，原来叶连召不是天生体弱啊。 赵曜皱了皱眉，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异样，问：“那历史老师怎么回事儿？” “你知道啊？”叶连召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知道历史老师的真面目，他一直都没办法跟人交流这件事。 叶连召开始给赵曜解释这件事：“历史老师很弱小。”妖怪越强对人类的影响也就越强，而且他们并没有跟历史老师近距离接触。谢玥住在赵曜家里几个月了，而叶连召今天才发现赵曜身上有妖气，赵曜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位大妖的味道，像是把他提前标记成自己的所有物一样。 “我知道了。”赵曜表情有点严肃，他松开手，说：“没事我走了。” “嗯？”叶连召没想到赵曜反应如此镇定，从头到尾赵曜都过于镇定了，叶连召追上赵曜的脚步，在他旁边边走边说：“我能帮你。” “帮我什么？”赵曜去自行车棚取车，叶连召还在跟着。 “斩妖除魔是我们巫师的职责。”叶连召跟在赵曜身边，他身体不好连自行车都不能骑。 “你连自己都保不住。”赵曜完全不信叶连召能有什么大神通，他要是真的很厉害，那就不会被人欺负。 “我们家规，不能对人类使用巫术。”叶连召不用巫术连体侧都无法通过，但他用的时候可以比体育班的人速度都快，他有时候有点缺根筋，说：“给我一次机会。” “我没钱给你，你别跟着我。”赵曜转过身警告了他一番。 叶连召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赵曜家还没钱？叶连召听出了这是他的托辞，说：“你有钱，但我不收你钱，我怕你被妖怪骗了。”妖怪是最会骗人的，看样子赵曜被骗的有点不清，不然不会这么鬼迷心窍的，竟然明知是妖还非要在一起。 “给我一次机会吧。”叶连召郑重对赵曜说，给叶连召一次机会，作为叶家下一任继承人，叶连召没有建立过任何事业，如果这次能够成功，叶连召将不会再被人取笑，他不想当一个给叶家丢脸的未来家主。 “以后再说，我先走了。”赵曜内心有点烦躁，他踩上脚踏板直接把车骑出去，他一点都不想听叶连召在那儿絮絮叨叨的。 叶连召有点失望，后来一想也是情理之中啊，自己这么弱小，如果是父亲来说服赵曜，说不定纠缠赵曜的那个妖怪就被收服了。赵曜人本来都走出去了，突然又绕回来，说：“等等，你确实能帮我个忙。” 叶连召以为赵曜是想让他捉妖，结果，赵曜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道谢无悔是谁吗？” 叶连召从赵曜嘴巴里听到这三个字是有点意外的，他平日里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只能跟家里人讨论有关妖物的事情。这是第一次，叶连召认识的一个高中同学能跟他聊另外一个世界，而且问的非常精准，一下子就切中要害。 “巫师界没有人不认识他。”叶连召回答的很诚恳，很多人把谢无悔视若神明，谢无悔的神像至今都还在谢家供奉着，叶连召一直把他视作偶像。 谢无悔死了之后只有现在的三阴府首尊祁休能达到他当年的高度，不过相比谢无悔，叶连召更崇拜现在的三阴府首尊。 “你家有他的资料？”赵曜之前想在八宝斋里寻找过谢无悔的蛛丝马迹，但是他的资料被消除了，林也让他别白费功夫，在妖怪这边怎么可能找到巫师的资料。 这句话点醒了赵曜，巫师家族里一定有跟谢无悔有关的东西。 · 叶连召把赵曜带回自己家，他家跟赵曜想的那种古典山水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就是湖边小胡同里的三层场院。是，地段是好，风景区住的养人。但这房子还是七十年代建的，年久失修，去年才装上马桶。 如果不是叶连召说自己是个巫师，赵曜以为这是什么鬼屋。 要进门的地上有一块八卦阵，土瓷砖弄的，完全不优雅，还很土。“这是辟邪的，妖怪不能进来。”巫师世家都会有那么两个看门本领，这些都是小意思。 赵曜说：“我不进去了，你进去拿吧。”他感觉这个地方不欢迎他。 叶连召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这很正常，他小时候带朋友来家里他们也不愿意进去，他家真的有点像鬼屋，一下雨就长蘑菇。 叶连召进去两分钟然后小跑着出来，捧着一本老书，说：“你快点看完，被我爸发现他要抽我了。” 这不是什么流传几千年的书，八成是个拓本，里面记载的东西太老生常谈了，内容其实跟谢玥那本《死亡笔记》相差不多，但叙事手法差的多，这本像是《功德簿》。赵曜看着看笑了，人类的艺术啊，同样都是杀妖兽，记载谢玥的那本就是残暴没有人性。记载谢无悔这本读起来气势大开大合，当年风采无人能敌，字里行间还都透露出一股挥斥方遒的劲儿。 赵曜翻到最后一页，他一愣，那里有一张谢无悔的画像。 ※※※※※※※※※※※※※※※※※※※※ 感谢在20191128 10:22:02~20191129 09:5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噼里啪啦捣蛋大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红旗袍的女人 赵曜紧张地磨了磨书页，他在看谢无悔的画像之前内心有点忐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结果翻过来之后差点把自己逗乐了，“这什么？怎么这么丑？” 书上的谢无悔用最简单的工笔勾勒着，画师要么是画技太超前，画出了一股浓浓的后现代野兽派风格。要么就是根本没见过谢无悔这个人，根据传说来看，这么牛逼的人物应该长得凶神恶煞。所以怎么凶怎么来，方腮，一把大胡子，两条眉毛斜飞着，手里拿了两把大斧头。 要不是听人形容过谢无悔这人，赵曜还以为这画的是张飞。 叶连召说：“怎么了？他应该就长这样吧？”面相凶的人跟神神鬼鬼打交道最好，就像是湘西赶尸人的筛选要求也是要长得凶，长得丑，这样自带一股魄力，邪物不敢近身。长得凶的人在巫师内部很吃香，天生具有凶神相。其实结合一下谢无悔的那一本“功德簿”，虽然是跟青鸾联手杀了这么多妖怪，但本身要是瘦瘦弱弱的怎么可能有那种功绩。 赵曜忍不住帮谢无悔说两句话，“我虽然不知道他具体长什么样，但绝对不是这样。” 怎么可能？谢无悔长这样谢玥就算是再喜欢他，也只能当拜把子兄弟。谢玥那张脸跟张飞这张脸放一块儿，那可真是太提神了。 赵曜想象一下那个画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叶连召不知道赵曜在笑什么，看个古人能笑成这样？叶连召凑过去看了一眼画像，他看这张图看过好多年了，这时候说：“其实你跟他有点像。” “哈？”赵曜一副被侮辱的样子。 “真的，”巫师看东西要比别人准，他们从小练的就是怎么通过表面看实质，叶连召指了一下，说：“你看你们眼睛。”这张画像里，方腮、络腮胡、大鼻子，唯一能看的就是这双眼睛长得还不错。 叶连召这句话无异于骂他长得磕碜，赵曜说：“你眼睛瞎了？” “不是，我解释不清。”这算是一种直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跟赵曜解释。 赵曜坚决不想跟这张画像扯上任何关系，跟他相提并论简直是对自我颜值的降格，他问：“没别的了？” 叶连召一摊手：“没了。” 赵曜心想着关于谢无悔的资料真的少的可怜，一方面是有意识的销毁，比如谢玥的记忆。另一方面过去好几千年了，见过谢无悔本人的大多数都忘了，古时候也没有照相技术，失去线索十分正常。 “你找他干什么？”叶连召有点好奇，从来没有一个人对谢无悔有过什么好奇，他太像传说了，应该被记载在书里成为神话。说实话叶连召都觉得谢无悔根本不存在，说不定就是个阴谋论。 “哦，”赵曜挺淡定的，说：“研究下情敌。” 赵曜在玩一盘拯救公主的游戏，游戏不会因为谢玥单方面定义成父子情，宣布“game over”而结束，赵曜会一步步朝着公主的目标前进。如果障碍物是谢无悔，那他就去解决谢无悔。 “什、什么？”叶连召自小就脑子不太好，他反应了半天，实在是反应不过来，这什么意思？赵曜情敌这么古老吗？赵曜喜欢的是谁？化石吗？ “谢谢了。”赵曜把书还给他。 叶连召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赵曜用词太过严重了，他觉得赵曜帮他解决的是个大麻烦，像是挪走了压在他肩膀上的一块重石，虽然是无意的。 叶连召说，“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就行。” 赵曜有点好笑的看着他，嗯了一声，说：“有关谢无悔的事情可以告诉我。”赵曜顿了顿，突然决定好好利用这个人情，说：“有关谢家的也行。”赵曜打算扩大范围，谢无悔不是被抹掉了吗？谢家至今都还在，天罚不能抹掉一个庞大的家族。 叶连召很认真的答应下来，说会帮他找有关谢无悔的一切资料。 他刚答应完赵曜，转身就听到一声重咳，他太爷爷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叶连召第一反应是赶紧把书藏在身后，不想让太爷爷瞧见了，“太爷爷。”叶连召怯怯的跟太爷爷打招呼，可惜他和蔼可亲的太爷爷没理他。 他太爷爷据说已经几百岁了，可能有上千岁，没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对外都叫他太爷爷。太爷爷平时都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动都不想动，一天天在藤椅上摇啊摇，叶连召他们这些小辈一直以为太爷爷会在藤椅上摇到死。 太爷爷手里拿着一管旱烟，然后就在旁边的柱子上那么轻轻一磕，两片嘴唇上下那么一碰，吐出了两个字：“妖孽！” 妖孽？谁是妖孽？叶连召一脸迷茫，扭头看了看，旁边也只有赵曜而已。太爷爷说的妖孽是指的赵曜身上的妖气吗？叶连召想说爷爷你老了，那是别人附着在赵曜身上的。 他那年迈的太爷爷突然走过来，他一只手扣着烟管，好像那旱烟管是什么秘密武器，走得慢悠悠的，花白的胡子一晃一荡，大喝一声：“尔等妖孽休得放肆！” 赵曜扭头看着叶连召，说：“你爷爷这是演什么戏呢？”老人就这样，有时候像小孩儿。 叶连召第一反应是丢脸，他在学校里人缘不好，第一次结交的朋友就是赵曜，结果带回家发现爷爷这样，正常年轻人都有点丢不起这个人。叶连召生怕赵曜觉得他们家是什么不正规的巫师世家，赶忙去扶他太爷爷，哄小孩儿似得：“太爷爷，咱别闹了。” 结果他刚扶到太爷爷的手，跟打太极一样，被反手一掌推出去，叶连召惊呼一声，就看见他太爷爷如法炮制要去碰赵曜。 太爷爷练得是家传功夫降云掌，这一掌管你是人是妖，一下挨着胸口打下去那要人命的！太爷爷已经一手拉着赵曜，轻轻巧巧一扯，赵曜刚被他抓住就觉得不太对劲，像是浑身的筋骨都被卸了力，统统都握在这古怪的老头手里了。赵曜被他扯着向前踉跄了两步，往前一跌，一只苍老的手就往自己胸前撞。 赵曜是看过武侠小说的，知道这种看似软绵绵的功夫最要人命，他那时候心脏砰砰直跳，心想这一下还不得打出个好歹来？ 太爷爷的手碰到了赵曜的胸膛，倒是没有意料之中的疼，反而他太爷爷朝后退了五步。 太爷爷一脸震惊的看着赵曜，似乎有点人生观崩塌，他这一手功夫打出去从未失手过。 赵曜低下头，看到他胸口绿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就是那种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皮，一点真功夫都没露，跟羽毛的主人一样狂妄还瞧不起人。赵曜突然想到那根毛似乎是可以救命的。 太爷爷不信邪，更加咬牙切齿了，大约是心想着这妖孽还是个厉害角色，右手握拳在叶连召的惊呼声中直接朝赵曜冲来。这回一点假把式都没有，拼的全都是真功夫，赵曜甚至惊讶为什么一个百岁老人能跑得这么快，箭矢一样朝这边过来。 这下子赵曜要是能躲过他就是神仙了。 但还真发生了怪事儿，赵曜自己的手莫名其妙扬起，像是不受控制，跟提线木偶一样，左脚歪歪扭扭的朝前迈了一步，右掌对上太爷爷拳头。 砰的一声，太爷爷身体朝后坠去，左脚支在地上，企图缓解自己的退势，他一路后退，眼看就要撞上后面的墙，他大喝一声，右腿一迈，支了个马步，稳住自己年迈的身躯，叹了一句：“后生好功夫！” 赵曜眨了眨眼睛，他，这算是装逼成功了吗？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还有这等功夫，下一刻听到身后的冰冷的声音：“你为什么总不安分？” 是谢玥。 第一下是谢玥的鸾羽，第二下是他亲自来了。 赵曜做贼心虚，不想让谢玥发现他在查他前任，这个见面的场景一点都不浪漫。 叶连召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赵曜身旁的谢玥，完全不知道这个长发男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对方好看得有点出格了，他一直以为赵曜已经算帅哥了，见到谢玥之后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帅这件事上是没有上限的。叶连召思绪完全想偏了，回过神来才去看他太爷爷。 叶连召他太爷爷还维持着扎马步的姿势，他道门叶老第一回两次出手没中招，还是在他你那个倒霉孙辈面前。叶连召估计是化解尴尬，赶忙去扶他太爷爷，太爷爷跟被气着了一样哼唧了一声。 太爷爷一手指着赵曜，明明谢玥这个大妖就在旁边，叶老爷子偏偏不偏不倚的直指赵曜，气的胡须都在抖：“妖孽！” 被人骂当然不舒服，但这句话对赵曜的杀伤力小了点，他小时候被人骂妖怪恶魔，现在被骂“妖孽”听起来就跟夸人似的。 谢玥一向是个好脾气，这回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把赵曜扯到身后，声音冷了八度，“你再说他一遍试试。” 谢玥声音不大，但伴随着他话音落下，叶连召家的房屋瓦片整齐划一的簌簌发抖，发出石头碰撞的叮铃声。叶连召惊恐的看着他家老宅，上头的瓦片都画着符，那是他家庇护的屏障。不仅如此，家里的花草树木也开始瑟瑟发抖，院子里小石桌的茶盏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惧声。 “妖孽！”太爷爷瞪着赵曜又骂了一声，这回就算是叶连召也知道他太爷爷直奔找死去的。 果然下一刻，瓦片崩裂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响着，他家门口那个土不拉几的护法阵直接崩烂了！ “坐坐坐。”人在极端环境里是有那么几分急智的，虽然不知道谢玥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一看就是他们家惹不起的，叶连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太爷爷摁他平时那个藤椅上了。 太爷爷扶着椅子，手背都憋出青筋了，一直念叨着：“再来一次！” “别来了别来了。”叶连召有点手足无措，他是下一任家主没有错，但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几个人。他眼睛一直盯着谢玥看，这长头发的男人真是怪模怪样的。 “你们快走吧。”叶连召把他爷爷按住。 谢玥一挑眉，冷哼一声，活像是要把叶家道门直接拆了。赵曜有点懵逼，完全不知道这事情发展怎么顺拐到这儿了。他脑袋比叶连召聪明点，起码能拎得清事情，此时判断了一下形势，他本来不想跟谢玥说话，此时不情不愿的拽了一把谢玥，自己站在最前头，问：“你为什么说我是妖孽？” 太爷爷长得像旧时代家的地主，哪怕老了都有一股气势端着，他胡子抖了抖，手里的烟管又一指赵曜：“妖孽！” 赵曜有点无语，说：“你爷爷是不是就会说这两个字。” 叶连召无奈叹气，大概是有点恼了，说：“废话！我太爷爷痴呆五六年了！” 赵曜眨了眨眼，这样都行？一个痴呆五六年的老头健步如飞还能打人，赵曜怀疑他刚才那一下能打死一头牛。后来他又想，巫师又怎么了，修炼又怎么了？到底是人，人就是要经历生老病死，得了病，只要你是人就一样都逃不过。 叶连召的安抚下，太爷爷慢慢合上眼睛，跟打瞌睡一样，好像机器人突然没电了，两手揣在袖子里，脖子一缩，跟个鹌鹑似的，安安分分的像个普通痴呆老头。叶连召看他爷爷消停了些，说：“我猜你身上有妖气，我爷爷比我灵，他以为你是妖怪，你别介意，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叶连召在自己家说话就比学校里自在，声音都大了不少，继续说：“我就说我帮你除妖，你这样不好，迟早有天要出事。” “你除吧。”赵曜一脸无所谓。 “啊？”叶连召没想到赵曜态度转换的这么快，你之前不是还死活不让我出手吗？ 赵曜之前都没看过谢玥一眼，现在十分嫌弃的指着谢玥，继续说：“妖就在这儿，你除。” “我……”叶连召懵了，他刚才见识过谢玥的本事，他都不动手指头，就说了句话，叶家道门八卦阵碎的稀巴烂，他太爷爷都不是对手，叶连召怎么可能打得过？ 叶连召想到了赵曜胸口的绿光，稍微从谢玥的长相推断了一下前因后果，不确定的问：“青鸾大人？” 谢玥冷哼了一声。 巫师都畏惧青鸾，但畏惧中带着敬重，甚至三阴府的图腾都是青鸾，叶连召竟然把人惹毛了？ 叶连召两眼一闭，鸵鸟心态又出来了，心想着自己要么被青鸾大人割喉放血祭旗，要么也会被他爸罚跪祠堂，一星期都下不来地。 他可算是完了啊！ ※※※※※※※※※※※※※※※※※※※※ 感谢在20191129 09:56:50~20191130 10:3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落不落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谢伶 叶连召尝试着从这件事里找到一点生还的机会，他问：“赵曜……他是你的？”叶连召十分好奇为什么青鸾大人会跟着一个人类。 赵曜一手指着谢玥这位大妖，十分冷静：“哦，这是我爸。” “……” 赵曜话一说出来，院子里的人全都愣了。 “哈哈你真搞笑，妖怪怎么会生出人类呢？”叶连召开始打圆场，又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容易让人误解，又说：“不是，男的怎么能生孩子呢？” “也不是……”叶连召觉得自己多说多错，“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俩，我……” 他企图拯救一下这千奇百怪的气氛，但他没成功，而且他觉得女娲在世也补不齐这么大的空气漏洞，他尴尬癌都快犯了。 “你听我解释……”叶连召堪称打不死的小强，他环顾四周，自家阵法被破了他还真没有什么底气能跟谢玥斗，于是对谢玥说：“这都是误会，我太爷爷他有点痴呆。” 谢玥没说话，叶连召看他脸色一点缓和的迹象都没有，又试探性的多说了两句：“赵曜来我家是找书，他是想找……”但他一个谢字还没说完。 “咳！”赵曜搂住他的肩膀，快速的打断了叶连召的话，说：“找资料，我来跟他写作业。”赵曜没对叶连召眨眨眼，太多余了，正常人脑子都能转过来。 叶连召在这里体现出了一点头脑正常的趋势，顺着赵曜的话喃喃道：“是啊……” 赵曜深怕谢玥不信，把叶连召搂的更紧了点，说：“我们学渣之间交流感情共同进步。” 谢玥闻言皱了皱眉，他的视线一直都在赵曜的胳膊上，那只胳膊一直绕着叶连召的脖子，因为这个姿势两个人身体紧贴在一起。叶连召长得细皮嫩肉的，像是西游记里雪白的唐僧，迫切的需要别人来保护。赵曜比他高半个头，亲昵的跟他抱在一起，两个少年亮亮堂堂的站在太阳底下，和谐并且顺理成章，好像站着的地方以他们为圆心都透出点青春气息来。 他想到上次叫家长去了赵曜的学校，当时班主任委婉的跟他提了，说赵曜跟同班的男生有些暧昧，这个男生是不是就是叶连召？ 叶连召一直在盗汗，赵曜觉得搂着他有点汗津津的，于是松了手。 而叶连召却有了一种类似动物式的对于恐怖的预知，后脖子的汗毛全部都支棱起来，像是被什么对方视如眼中钉，因为他感觉到青鸾大人的目光越来越冷，他以为还是因为太爷爷想打赵曜这件事。心想着青鸾大人真的太小气了，太爷爷不是没打到吗？自己连着道歉道两次了，几千岁的人了，非要跟一个老年痴呆症患者较真，一点大人的风度都没有。 叶连召心想他要给人·妖论坛投稿，八卦谢玥大人的小气行径，他偷偷又去瞥了一眼谢玥，然后快速的移开目光。 他又想回去当鸵鸟了，他确定了，他完了。 谢玥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他心里发闷，好像有人觊觎了自己的东西，但觉得好像哪里出错了，他不应该把赵曜当做自己的东西。他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突然看见了叶连召手里的书，露出一角，问：“你手里的是什么？” “嗯？”叶连召刚才忘了把书收起来，想到赵曜刚才遮遮掩掩的，这时候往后躲了一下，说：“没什么。” “拿出来。” 叶连召看了看赵曜，对方捂着脸，一副“你敢拿出来你就等死吧”的表情，他又看了一眼谢玥，思前想后，觉得赵曜只能打打嘴炮，谢玥有本事真能送他上西天，于是十分自然的大义灭亲，把那本书给了谢玥。 赵曜阻止不了，反正都被发现了，还不如破罐子破摔，在谢玥看之前，赵曜给他打了一针预防针，说：“你前男友，一定很有才华。” 赵曜说的很委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看了一下谢无悔长得像张飞一样的皮囊，他的灵魂一定顶尖级别的有趣。 谢玥没听懂，就看见赵曜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好像在说，跟这样的人谈恋爱真的辛苦你了。 …… 谢玥不记得谢无悔长什么样了，他不是没看过谢无悔的画像，看画像的时候像是在看陌生人，没有任何回忆被触发出来，关于谢无悔的记忆依然是一片空白的。 但是今天有点不一样，他拿书的手有点抖。 “叶连召还说我们有点像。”谢玥看这“张飞”看得太久了，赵曜凑在他旁边看，也没看出哪里像了。 他话音刚落，谢玥突然掰过赵曜的肩膀，一手捏着他的两腮，全然不顾赵曜抗议的声音。 “喂，你干嘛？”赵曜的脸被他捏着有点疼，两颊鼓鼓的像是仓鼠。 谢玥像是在看赵曜，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东西。 那一瞬间，他在赵曜的脸上竟然看到了谢无悔。 谢无悔手里捧着水，掌心里有一尾鱼，红色的小鲤鱼快活的在他手掌心里游来游去，阳光照下来，把这双手照的像白玉，把那条鱼照的像什么灵物。而谢无悔则捧着鱼，用那种懒洋洋的声线说：“给你瞧一瞧，你若看上了，那就送给你吧。” 谢玥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不止想要鱼，我想要你，你给不给？” 谢无悔的脸那么模糊，像是一团晕开的水墨，他什么都看不清。 他还想再听一听谢无悔的声音，可惜已经没有了。 风一样从指间溜去，然后再也抓不住。 谢玥回过神，赵曜皱着眉头，一脸不爽的看着他，问：“你发什么疯？” 他认错了，赵曜是赵曜，谢无悔是谢无悔。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心脏的位置迟钝的传来一阵绞痛。 · 天气很闷，似乎是在下雨的前夕。 赵曜一直偏着头，他最近老出这种破事儿，刚惹了事儿，后脚就能把谢玥惹过来，一点都不够稳重。十分不利于他在喜欢的人面前建立一个优秀的人设。 谢玥跟个冰雕一样，就看他那张臭脸都知道他十分不爽。 赵曜偷偷去查了人家前男友，还被现场抓包了，正在想着什么有什么话题可以缓解下尴尬，谢玥说：“为什么不珍惜自己？” 哈？这句话问的真的是……话是好话，但用在这个场合，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曜下海干什么出卖灵魂的勾当，谢玥这位真心大哥正在唤起他的良知让他迷途知返。 赵曜说：“跟你没关系。” 谢玥没说话，赵曜想了想，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有点太冲了。谢玥其实挺关心自己的，这个世界上能人异士太多了，赵曜在妖怪的世界里胡乱闯荡，当时他跟谢玥还没多熟，谢玥就愿意给他身上落下一道保护。因为他知道赵曜一定闲不住，会给自己惹出祸端，所以乐意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 谢玥却说：“有关系。” 赵曜本来挺波澜不惊的，一听到这三个字就有点生气。又来了，谢玥总这样，一边纵容赵曜接近他，一边又不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赵曜深深觉得谢玥才是个渣男，赵付舟好歹会满足女人三个月，陪她们做一个无比满足的浪漫美梦。 谢玥顿了顿，终于问出口：“你很喜欢他？” 谢玥问的是叶连召，赵曜差点被他气笑了，他今天敢说自己喜欢叶连召，下一秒谢玥就敢道一声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啊，喜欢。”赵曜故意跟他唱反调。 谢玥问：“睡过了？” 睡你大爷。 赵曜说：“啊，睡过了。” 谢玥紧紧握着拳，他说不出的烦闷，他知道赵曜会跟他爸爸一样花心，总要长成一个纨绔子弟，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憋闷。一股怒气涌上来，他不知道原因，单纯的生气，想把碰过赵曜的叶连召揍一顿，想把叶家老宅给拆了。 “喂——”赵曜在叫他：“谢玥，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谢玥的脚步一顿。 “你是我的吗？” 这个问题赵曜问过两遍了，谢玥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自己的回答：“是你的。” 赵曜笑了笑，说：“但我不是你的。” 赵曜不是他的所有物，他没法这样暧昧的过完这辈子，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需求。如果谢玥不行，他可以找别人，可能是另外一个男人，也有可能是另外一个女人。 赵曜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情圣，没法暗恋一个人到不计后果，他赵曜喜欢什么会说，爱上了什么就要，他求的就是一个后果。 路人匆匆的在他们身边走过，人跟人之间也不过就是个擦肩的缘分，赵曜和谢玥之间的缘分并不特别。 现在是秋天，小区里种了桂花树，桂花的味道太过香甜，浓郁的像是即将要腐烂，有点呛人。所有的东西都这样，到达顶峰之后，多好的东西都会慢慢烂死。 赵曜觉得谢玥脾气很古怪，他如果不往前一步，这段感情永远都不会有进展，“我看出来了，你生气了，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 谢玥说：“因为你总惹事。” 这不是赵曜想要的答案，他在这场追逐的游戏里玩的太久了，有点厌烦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你不是气我惹事儿，气的是我每次出事儿你都得来，不得不来，你生气是因为你控制不住。” 每当赵曜出事，谢玥不论怎么控制自己都没有任何办法，他知道他一定会出现。 赵曜不需要对方正面回答，事实上追到这个地步也不需要对方的回应了，他可以自顾自的说下去，表情跟深情没什么关系，看着还有点凶，他说：“你气你心里有谢无悔，还喜欢我，显得三心二意的，像个人渣是嘛？” 谢玥看他的时候，会让赵曜感觉自己很特殊，赵曜一直自认自己在谢玥心里很特殊。 谢玥就像是尊佛一样，赵曜有时候感觉自己是勾引他的小青蛇，逼着他犯禁，但不逼对方一把，他一辈子就跟个石头一样，真能这么立地成佛了。 谢玥皱眉，嘴巴紧紧抿着，赵曜知道他又是这样，在准备一个什么理由来拒绝自己。 赵曜提前堵住他的后路：“还是因为我是你儿子吗？”那个很可笑的理由，因为你是我儿子。 谢玥一直没有反应，赵曜的动作变得大胆起来，他前进一步，谢玥后退一步，堂堂一个青鸾竟然会怕一个小小的人类，在赵曜的攻势下，谢玥竟然第一反应就是退。 一人一步一步向前走，一妖一步一步朝后退。 赵曜跟谢玥很近，两人只有一公分的距离，但想再近一点，他温热的呼吸像是有意识一样撩拨着对方，谢玥一直到现在都没推开他，于是他问：“你对儿子也会这样吗？” “没办法回答吗？”赵曜说：“我跟你明明白白的说，我喜欢你。” “不是父子那种喜欢，不是兄弟那种喜欢，我不想跟你做父子，只想跟你做男朋友。” 赵曜贴着他的耳朵，说：“我想泡你啊。” 我想泡你啊。赵曜轻佻的声音像他本人一样，像是带电一样，一路火花带闪电，势必要把谢玥的心搅和的底朝天。 如果不是谢玥的手悄悄捏紧了，单从对方平静的表情来看，赵曜会误以为对方的内心跟外表一样平静毫无波澜。但还好，起码他不是完全没有回应的，谢玥有一些细微的表现，表现了他对赵曜起码有一点不同。谢玥开了口：“你死了我还活着，永远活着。”他永远存在，赵曜的寿命太短了，拼尽全力绽放一瞬，也只是一瞬。到现在他都在提醒赵曜这一点。 赵曜努力的站在谢玥的角度上思考过问题，他的寿命很短，谢玥的寿命很长，如果类比一下，可能是人类养了一只宠物的关系，人养一只猫，跟他关系再好，但二十年之后怎么样也会结束了，时间的尺度不同。 或者更夸张点，赵曜和谢玥这样的，像是夏蝉和山川。 人间百年对谢玥来说弹指一挥间，赵曜对谢玥来说还不如一个宠物。 赵曜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问：“你可以先骗过我，等我老死了，下一个百年你可以去找别人。我不在乎这种东西。” 谢玥觉得赵曜是在瞎胡闹，赵曜对于感情的随意和谢玥对于感情的极致保守第一次产生了冲突，谢玥说：“能不能成熟点？” 赵曜越发有恃无恐，说：“不能啊。”不能啊，我就想一辈子幼稚下去。 “你到底在干什么？”谢玥拧着眉头，被他说的没脾气了，觉得他们的对话越来越跑偏了。 赵曜有点不耐烦，说：“在告白啊。” 看上去不像是告白，气势咄咄逼人，像是要约他干一架。 “够了。” “不够啊，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没说，”赵曜停止了说废话，他说出今天最重要的那句台词：“别喜欢谢无悔了，喜欢我吧。” 你的寿命上万年，我的寿命最多百年，我于你来说是飞虫是落叶，何其短暂，你对我来说是亘古不变的山川大海，哪怕斗转星移也不曾改变，我想和你在一起，义无反顾，夏蝉爱上山川。 ※※※※※※※※※※※※※※※※※※※※ 谢谢不是失忆哈，他是被惩罚，天罚就是这样的，凭借自己不可能认出来的，就是越想认越认不出来。 曜曜在绿自己的边缘反复试探，谢谢在守身如玉上步步失守，这事儿太艰难了！ 感谢在20191130 10:38:32~20191201 10:4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魔鬼法条 2个；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乐_喵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眼睛 谢玥没有着急回答，赵曜看出他的手有点抖，谢玥这人被逼到极致原来是这样的。 “赵曜，”谢玥低声叫他，“人能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赵曜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谢玥又说：“那换个问题，人一辈子能喜欢几个人？” 赵曜好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说：“分人吧。”赵付舟可以喜欢过无数个女人，他对于每个女人都真情实意，都甜言蜜语，他跟赵曜说过他爱每一个跟他谈过的姑娘，包括后来恨成那样的吴婉玉。 “妖只能喜欢一个人。”谢玥指了指自己，赵曜说先喜欢他，等赵曜死去之后再去找别人，这件事在谢玥这里走不通，他说：“起码我是这样。” 谢玥指的是自己的心脏，那里是想起谢无悔都会疼的地方。赵曜听到这句话好像懂了，他就像一个赌徒，他知道自己要输了，但是不甘心，瞪大了眼睛，双目通红的看着□□的小球一个个滚下来，主持人一个个念着数字，赵曜没有任何一个数字能够对得上，正常人是把彩票撕了把电视关了图个六根清净。 但他不，他一定要听着主持人念完最后一个字才能死心。 谢玥继续说：“我前天去了个地方。” 赵曜不说话，感觉好像等待一场凌迟，他有时候就不想听，强迫自己去听，谢玥说：“我去看谢无悔了。” 赵曜握紧了拳头，感觉自己有点不太酷，但没办法酷起来，他好像在走迷宫，终点是要解救被囚禁的公主。他看到了公主的位置，怀揣着一颗勇士之心举起长剑朝着公主出发，但不论走哪条路都会遇到一块拦路石，上面都写了谢无悔的名字，让他无处可逃。 “是吗……”赵曜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太像自己的声音，说：“我以为他死无全尸。”赵曜说到后半句的时候有点恶毒的想，他都死无全尸了，你还记得他，你都被挖走记忆了，你还是忘不了那段情，已经记了两千多年，还要再记一生一世，把谢无悔记成永恒。 “谢家给他立了衣冠冢。”谢玥有时候有点过于诚实了，“我有时候会过去看他。” 赵曜想让自己洒脱一点，用那种特别潇洒又特酷的语气说一句“是这样啊。”但他说不出口，甚至终于后知后觉的有了点觉悟，你看吧，你就是赢不了，你只不过被他当做……儿子。 谢玥所有的感情都给了谢无悔，赵曜只能分到一点可怜的施舍。如果赵曜之后再跟林宝聊起这件事，一定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的告诉他，千万不要喜欢有白月光的人，太难受了。 谢玥看着他，缓缓地说：“我本来要忘了他了。”他本来要放弃谢无悔了，直到那一天想起了有关谢无悔的一段记忆，谢无悔一直在等他，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段感情，好像多跟赵曜亲近一点就是对谢无悔的背叛。 一边喜欢着赵曜一边忘不了谢无悔，让他感觉自己像个人渣。 “我跟你的寿命不一样。”不管谢玥怀疑赵曜是个什么，但一直都把他当做一个人类，哪怕是个身怀秘密的东西，现在也只能当做一个人类来看。这对谢玥来说很不容易，所以谢玥必须要告诉他。 赵曜没说话，他明明是在直视谢玥，却觉得自己的位置好像低进尘埃里，谢玥继续说：“你死了我还活着。” 我们的时间尺度不一样，人类和妖怪之间，难以维持一段稳定的关系。 “我有过一个难忘的男人，我以后可能还会有，你死了之后我也许也没有办法为你守着。”谢玥多少有点传统的，他一直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寿命太长了，为谢无悔守了这么多年，他厌倦了还要在自己的等待名单上加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妖怪和人在一起，妖怪的妖元会受损，人的寿命会变短。你用不着非要跟我待着。”谢玥说话太直接了，他思考的太多，他觉得赵曜太年轻，他可能是图一时新鲜，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长久。 所以有些话他必须要说，不说不行，对谁也不公平。 “这是在一起的下场。”谢玥说，“别说的那么浪漫，你受得了，我受不了。” 什么夏蝉和山川，夏蝉用尽一生爱着山川，但山川要用一生来铭记他。先死的那个人喝一碗孟婆汤，下一生又是新的开始，但谢玥没有那个机会，他没有下一生，他要记住就只能记成永恒。 天罚没有直接剥夺他的妖元，最极致的惩罚是让他忘了谢无悔，却记得自己爱他的感觉。 两人陷入了沉默里，没有一点声音，没有路人，没有过往的车，这个小巷突然很安静，安静的过头了。哪怕有一丁点的声音也好。 过了很久，赵曜说：“说完了？” “说完了。” “好。”赵曜推开了谢玥。 谢玥摸不准赵曜的心思，因为赵曜只说了一个好字，他想去碰赵曜的肩膀，但他没碰到，赵曜打掉他的手，然后走掉了。 第一次赵曜如此明显的拒绝他，看都没有看他，就这样走掉了。 · 赵曜失恋了，恋都还没来得及恋直接失恋了。 他没回自己家，他都能想象得到那个房子里却充满着谢玥的气息，茶几上没有看完的书，沙发上谢玥的外套，墙上靠着他给谢玥买的贝斯，这个房子像是被谢玥的标记的场所，像一个由无数个谢玥组成的小巢。 那天晚上他回了赵付舟家，赵付舟当然不在，明明说好了这个月会回国，结果又放了鸽子。 家里有住家阿姨，有司机，是赵曜以前很熟悉的风格。 没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谢玥没来的时候他过够了这样的生活，像是个世界的边缘人。谢玥才来了几个月，不过是陪他从夏天到冬天，他就习惯了那种生活，感觉一个人的样子都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赵曜没事可做，竟然第一反应是做作业，他打开书之后发现自己无形之间被谢玥改变了太多，没事干竟然选择做作业？如果是去年的赵曜一定会说：你疯了？ 事情按照既定的计划前进，原本就应该如此，一个人一个妖，应该各自走各自的路，谢玥继续做一个被惩罚的犯人，他不应该再跟一个人类扯上关系让其他妖怪看笑话。赵曜继续做个有点神秘的高中生，千年到底有多长，赵曜不太懂，他好像都熬不过几天，觉得时间漫长起来，时间像是能够杀人。 但你不会去找事情，事情总会来找你，三天之后他接到了叶连召的电话，他说：“谢家那边我帮你查了。” 赵曜没想到会听到这种事，可惜他对谢无悔已经不感兴趣了，他兴致缺缺的问：“怎么样？” 叶连召那边特别兴奋，说：“还真的挺有意思的，我一直以为谢无悔当时是因为违反了天规死的，后来发现好像另有玄机。” 叶连召跟几个年纪大的巫师打听过，巫师和妖怪不能成姻，这么多年过去了，巫师和妖怪相爱的也不是没有了，但一般口头警告一下如果不行就地处死，犯不着到动用天火的地步，谢无悔是唯一一个遭受天罚死的巫师。对外公布的是一个爱情故事，但他真正的死亡原因应该并不简单。 赵曜听了之后皱了皱眉，觉得谢无悔这个人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复杂一点。 “然后呢？”赵曜又问。 叶连召在这件事里找到了一点点当侦探的乐趣，说：“谢家有一件事，谢家伏妖血脉断绝了。” “嗯？”赵曜没听懂，之前谢玥给他说过伏妖血，说在漫长的时间流逝中，伏妖血断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遗传这件事还是要看概率。 叶连召继续给他解释，说：“但谢家依然是最大的巫师世家。”之前谢家能够强盛几千年，靠的是强大的伏妖血脉，现在血脉断了，谢家依然强大在巫师中地位超绝，这次靠的又是什么？ 赵曜听出来了，谢家有点不太符合常理，应该家族内部有什么秘密，心想让叶连召一个高中生去查有点冒失，这件事他后面再做打算，说：“谢谢了，这些就够了，以后好好学习吧，都要月考了。” 叶连召想到学习就两眼一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学习对他来说太痛苦了，还不如解密好玩。 叶连召斗志满满，“我再帮你留意一下。” “不用了，”赵曜说：“我对他已经不感兴趣了，真的谢谢。” 挂电话的时候叶连召还有点不爽，怎么说不感兴趣就不感兴趣，赵曜的兴趣太不持久了。 赵曜挂了电话之后自己在沙发上想了会儿，没有想通刚才叶连召说的那两件事到底有什么玄机，应该是巫师家族内部的权力斗争，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一个人过了一周，后来林宝过来慰问他这个失恋青年，他一副阅尽千帆的老成，说可以陪着赵曜不醉不归。 但赵曜拒绝了，他不喜欢在这种情况下喝酒，他喜欢记得自己的痛苦，越是难受越是要记住，这样以后不会再犯，就像是他每次去看吴婉玉，从来不会通过喝酒自我麻痹，他知道那样没什么用。 他以为自己记住痛苦就能不上去犯贱，结果好像也没什么用。 林宝问：“我没弄懂，他就因为一个死了多年的老伴？”简直有点匪夷所思，放着年纪轻轻的赵曜不要，一定要记着一个死去的人，林宝自称情场纵横多年，实在是难以理解谢玥的想法。 赵曜说：“他比较古典吧。”他想他就是看上了这个，古典的较真的那种感情，他以为自己怎么着也不会比死了几千年的人要强点吧，结果还真没有。 谢玥的话总结下来无非就是一个意思，赵曜和谢无悔，他选择了谢无悔。 赵曜尝试去理解了一下，其实也能理解的通，谢玥在人类那边吃过一次亏，到现在都还背负着惩罚，让这样一个妖能跟一个高中生展开一段根本不可能。 理解了是一回事儿，但让赵曜再跑回去跟人当好朋友，当什么兄弟父子，他做不到，得不到的东西他就不要了。 林宝不太懂，说：“我陪你住两天。”赵曜家里就这样，一直冷冷清清的，但他又不敢把人请自己家里。 赵曜嗯了一声，跟他说：“谢了。” 赵曜看上去挺正常的，除了第一天，剩下的时候学业一点都没荒废，几乎没有空闲时间，林宝就没见过他这么认真好学过。不过琢磨了一会儿也琢磨出来了，人总得干点什么转移自己注意力。 有时候赵曜会想，谢玥能同步感觉到他的感觉，所以他都尽量让自己不要陷入负面情绪里，情感不太透明就是这点不好。 挺奇怪的，他们没有开始过，认识的时间也不长，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现在莫名其妙就有了，跟爱了很久一样，真奇怪。 ※※※※※※※※※※※※※※※※※※※※ 其实，谢谢因为不想对不起他上辈子拒绝他也挺甜？ 上半部分《日出》篇结束了，下面就是黑化《有妖》篇了。想默默取消了自己的甜文tag咳咳 感谢在20191201 10:48:33~20191202 09:1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王俞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狩猎场 赵曜跟着谢玥走后，叶连召一直以为自己会被罚跪祠堂，但当天他爸爸回家看到门口的八卦阵被破，竟然也没有抽他。他爸爸问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让叶连召给他讲了两遍。叶连召听话的陈述了那天的事实，他爸爸又说：“再讲！” 叶连召不清楚哪里有问题，只能再讲一次，他爸这回听懂了，他脸色煞白，叶连召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他爸爸惊慌，连门口的阵法都没来得及修补，转身打了好几个电话。 那天，叶连召才知道叶家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衰落，他爸爸打了电话，第二天陆陆续续有人赶过来，巫师能够看出对方的身手，那天来的三十五个巫师都很强。 除了叶家人，江南上三门叶家、林家、陈家，三家首次相聚，以他太爷爷为首开起了大会。 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如丧考妣，叶连召听了一会儿，他们总在说：“真的吗？” “他要醒了？” “要出事了。” 叶连召迷迷糊糊的听着，仅凭这些无法推断出前因后果，他听不出来所谓的“他”究竟是谁。 他们进地下密道之前，他爸爸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让叶连召进来旁听，他是未来的家主，总有一天会接触这些大事。最后他爸爸当着叶连召的面关上了门，没有让叶连召参与他们的对话。当时叶连召心想自己大约是太嫩了，很让叶家家主看不上。 · 赵曜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当天直接离开，住在他家别的房子里。甚至没有再回到这个屋子里取走他的生活必需品，他没有什么是留在这里必须拿走的，衣服没有了可以再买，包括谢玥在内，没有什么是必须要拿走的。 谢玥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要走了，他已经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赵曜没给他回过。 作业都没带走，课本也都在家，上课又要被老师点名批评了。 谢玥有点无奈的去给他收拾课本，拿到英语课本的时候书自己舒展开，因为那一页被看的太久，书脊都被压松了，稍微一拨动就会自动停留在那一页。 上面是半妖化的青鸾，羽翼横飞出去，谢玥的表情不善，活像是一个阎王，这是谢玥第一次见到赵曜的时候。 啪嗒一声，他把书合上了，他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很平静，起码看上去来说。 谢玥走进了八宝斋，林也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 那时候快过圣诞了，门上铃铛换成了一个金色的富有圣诞气息的铃铛。叮铃一声响过，然后门口就出现了谢玥的身影，他跟平时的样子看着不太一样，这两天天冷了，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把他整个人衬得像是长相古典的模特。雷鬼头的威力太大，就算拆了好几天了，他到现在都还是一头卷毛，脸庞就垂着一缕微卷的头发。 林也睡眼惺忪的看着他，说：“烫头啦？” 谢玥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林也又说：“抽烟喝酒烫头三件套都齐了，你可以嘛。”谢玥跟上时代的步伐太快了，分分钟走在潮流前线，让尔等妖怪自惭形愧。 谢玥有点魂不守舍的，自己在林也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林也这个地方像是个垃圾场，散乱的漫画书，吃到一半的薯片，地上还有一堆易拉罐瓶子，还有两瓶没喝完的伏特加。 谢玥坐在里面显得格格不入，像是误入贫民区的贵公子。 “他就这么走了？”林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嗯。” “你也就这么走了？”林也又问。谢玥脚边带着那个手提箱，当时从八宝斋带到赵曜家，现在又带回来。这是谢玥拥有的唯一的东西，他身上的其他物品都是赵曜的，甚至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这件外套还是赵锦音买给他家童养媳的。 “嗯。” “什么感觉？”林也有点好奇，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谢玥不会再动情。 “还行。”谢玥说。 这是一个挺模棱两可的回答，林也没法从他这句话里判断出他的情绪。 林也之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他好像真的把自己的感情控制的好好的，起码在林也面前丝毫不外流。毕竟是活了好几千年的老妖怪，也不能为了个高中生寻死觅活的。传闻都说青鸾是个恋爱脑，但青鸾要的是永生永世，他要的是世界上最干净的感情，他挑挑拣拣，对于那种一时新鲜是很看不上的。 林也叹了口气，很自然的开始扮演知心大哥的角色，说：“你真的不懂爱。”谢玥太极端了，他很钻牛角尖。 谢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问：“你懂吗？” 林也听了也笑，他摇了摇头，他只爱过一个女人，但自己的爱加速了对方的死亡进程，如果单从结果来看，他的爱情有害。他说：“妖怪都不懂爱，那是人类的东西。” 妖怪都不懂，他们拥有比人类更出色的力量，比人类更长的寿命，却羡慕人类自然而然能够产生的爱情。那么多小说、话本、民间流传的故事，书写了那样极致的爱情，怎么会有那么让人又爱又恨的感情。 他们好奇，然后忍不住想要尝一尝人类的七情六欲，最后的结果往往只能自食其果。林也看过无数段人与妖之间的感情，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谢玥说：“谢无悔死的时候你在场吗？” 林也突然褪去了笑容，他表情僵硬了两秒，然后给自己点了根烟，说：“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起他了。”谢玥仔细盯着林也的眼睛，企图从对方脸色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林也已经到达半神的地步了，林也和谢玥有着本质的区别。就像是玩同一款游戏，谢玥玩的是第一人称视角，视野范围内的东西很有限。但林也玩的是全知视角，视野范围涵盖天地。 林也指尖的香烟一抖，灰烬落了下来，说：“你全想起来了？” 谢玥迟疑了一会儿，说：“没有，一点。” 只有一点，两次只有两段话，没有更多信息。 林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谢玥如果完全想起来，马上就会有大事儿发生了。 谢玥知道林也不会说，他过来也没有期待答案，他只问：“很疼吗？” “什么？” “谢无悔死的很痛苦吗？”谢玥完全忘了，他忘了谢无悔到底是怎么死的，当然后来蒲潇给他形容过那个场面。但他就像是和那个场景隔了一层膜，像是在看电影，那是别人的故事，他不知道。 林也没办法骗他，根本没法说出他走的很安详这种话。林也说：“那是我听过最痛苦的声音。” 痛喊声响彻云霄，在极致的痛苦中忘记了尊严，忘记了爱人，除了疼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痛苦会不会刻在灵魂里？永生永世都用来铭记？ 谢玥捏紧了拳头，他依然在受罚，他太疼了，他说：“谢无悔曾经让我去找他。” 谢玥顿了顿，他第一次跟林也说起自己的事情，“刚开始很想找到他，哪怕找到他的转世，不去打扰他的生活，远远看一眼就好。” “后来不想了，害怕自己出现会害他。”喜欢的那么压抑隐忍，害怕自己的存在就是他的劫难，谢玥也曾经猖狂过，但他现在怕了。 谢玥捏紧了拳头，然后又松开，说：“我放弃了。” “嗯？” “我放弃谢无悔了。”谢玥说出来之后整个人好受了不少，像是千百年来一直自己跟自己较劲儿，他身上有天罚，但最大的惩罚是来自自己的。好像是在赎罪又像是在忏悔，想让自己活得拧巴一点，企图分担谢无悔当年受过的疼。千年过去了，该还的债也该还完了。 谢无悔说让他活得像个人，他想像个人一样，他不知不觉已经放弃了谢无悔。 林也本来在跟他聊天，自从那次天罚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掏心掏肺的长谈过了，他刚起身想要给谢玥拿点喝的，整个人身体一顿，他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脸色发白。 谢玥知道林也的根须估计打探到了什么事，他经常这样，他刻意的让自己跟根须保持距离。如果时时刻刻注意自己根须的动向很容易沉浸其中，总有一天会妖格分裂。 林也脸色非常难看，然后很快就掩饰过去。他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赵曜人挺好的。” 这句话乍一听像是不太会安慰人，所以说话也很奇怪，先给赵曜发了一张好人卡。 “然后？”谢玥挑了挑眉，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人很好，但很可惜。”林也说话间是真的觉得可惜，他本来觉得赵曜说不定能治一治谢玥的相思病，现在发现旧患还未痊愈，新疾就又起来了。 谢玥感觉林也接下来的话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你有话想说？” “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事情就好办了点，”林也迟疑了两秒，终于开始说自己的正事，说：“赵曜没几天可活了。” ※※※※※※※※※※※※※※※※※※※※ 感谢在20191202 09:19:50~20191203 09:2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家受都很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陷阱 林宝在赵曜家也待不住那么长时间，很快就走了，当时快过圣诞了，他家也是信基督的，被抓去在教会里表演节目排练去了。赵付舟明明今年可以回来，但他又打了电话过来说他真的有事儿，再忙一阵子，说春节再来。 赵曜都没什么脾气了，早就习惯了他这个便宜老爸。 一个人过圣诞还是有点无聊，他还在想要不要回自己家去，怎么说也是他的房子，天天让谢玥住着。要走也是他走啊，凭什么赵曜离家出走？他当时是绅士风度发作，觉得谢玥在人间没有什么熟人，总得有套房子。现在想想简直就是多管闲事，人家一个大妖，又不是蒲潇那种不懂事儿的，好像还挺有钱的，能找不到住的地方？ 就跟找到了一个理由可以联系对方了一样，赵曜刚下定决心，看到了谢玥给他发的消息，他说他走了。 赵曜看着那条信息沉默了两秒钟，然后把手机扔沙发里了。 他一个人生闷气，心想状元还没考上，跑个屁啊，说好报恩呢？哪儿有报一半走的？ 电话突然乍响，他还以为是谢玥，结果一看来电显示是赵锦音，赵曜夹着电话问：“姐？” “你在家？我买了点螃蟹，给你送过去点儿？”赵锦音的声音听着还挺温柔的，温柔的有点别扭。 “我在家。”赵曜揉了揉眉心，怕赵锦音跑错地方，补充道：“我爸这儿。” 赵锦音沉默了两秒钟，估计是感觉赵曜有点不太对，她本来是想让司机给赵曜带过去，现在却说：“那我过去找你。” 赵曜听说赵锦音过来找他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她身边还有别人。白诺诺很腼腆的站在赵锦音身后，穿着一件小短裙，上衣是件日系白色毛衣。她长得甜甜的，眼睛大的过分，长睫毛忽闪忽闪的。 而赵锦音波浪卷发，穿着一件修身皮衣，下面踩着一双黑色马丁靴，通体黑色，却带了一些金属色首饰装饰，左耳一个夸张的耳坠子，右手手腕一只卡地亚的手镯。 不得不说，这俩人乍一看，还挺般配。 白诺诺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好呀，小弟弟。” “你好啊。”赵曜还记得之前自己礼貌的夸她可爱，白诺诺受宠若惊的说自己很丑的事儿，所以这回也没多客套。 赵锦音把螃蟹递给阿姨，让她处理去了，赵锦音坐在沙发上，她说话一直挺直的，问：“你跟谢玥怎么了？” “就这么着呗。”赵曜一耸肩，说：“反正我们也没开始过。” 没开始过，所以放下要容易很多。 赵锦音顿了顿，不知道怎么接话，然后又问：“不追了？”赵锦音一直惦记着谢玥，想着要是赵曜真跟他在一起，就出资给谢玥开个盲人按摩馆，这样好歹有个店有自己的收入。这样谢玥跟赵曜他爸爸要人的时候，不至于显得自己像是个没有收入的无业青年。 结果这俩祖宗，说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了。 “不追了。”赵曜说，他都被那样拒绝了，还追个屁。 赵锦音听到这话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难受，开心是赵曜应该走一条更好的路，谢玥太来历不明了。难受是一直没见过赵曜认真的想要去追求一段感情，现在看到了，分分钟就结束了。 想到后来赵锦音就有点生气，心想你谢玥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只是个颓废青年，怎么好意思拒绝我弟弟？ 赵曜不想聊谢玥，他想起来还有点难受，说：“我都不知道你会买螃蟹啊。”赵曜这句话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买螃蟹肯定是赵锦音给白诺诺买的，因为赵锦音十指不沾阳春水，压根儿没有考虑螃蟹的这根神经。 赵锦音也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说：“突然想吃了。”那个综艺她后来又去了一期，反应挺好的，网上有很多人说第一次了解她，发现她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大小姐，也有温和的一面。她跟白诺诺甚至还弄出cp粉来了。 公司顺水推舟，要给她俩炒姐妹情深cp，找她们合拍一部古装偶像剧。赵锦音没多想也没拒绝，定妆照都拍了，这个月月底就进组了。 一般都是当局者迷，赵锦音看不出来，但赵曜看出来了，他姐姐这个暴脾气，一直活得风风火火，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白兔精的陷阱里。 赵曜当时防住了蒲潇这个狐狸精，万万没想到被一只白兔精捡漏了。 现在就这么疼人，知道给白兔子买螃蟹。 赵曜又想白诺诺一个兔子精，吃什么螃蟹？ 他突然起了点玩儿心，在手机上搜索兔肉是不是跟螃蟹相克。然后找到了一条《本草纲目》记载:“鳖肉不可合猪、兔、鸭肉食，赵曜笑了下，白诺诺小朋友，你跟螃蟹相生相克会中毒的。 “你笑什么呢？”白诺诺好奇的凑过来。 赵曜大大方方的把手机给她看，果然白诺诺脸色变了。赵曜知道白诺诺的真身，其实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赵曜跟谢玥在一起。但是白诺诺还是紧张，紧张的眼睛有点发红，她不能允许任何一个人把她从赵锦音身边驱逐。 尽管蒲潇大人说不要去招惹赵曜，但白诺诺这时候握紧了拳。 赵锦音对这个家特别熟，小时候就经常来玩，进屋之后一直说些回忆过去的话，“哎，之前这里有家钢琴，你爸用来装逼的，现在怎么没了？”赵付舟读书少，特别喜欢把自己伪装成知识分子。 赵曜随口应付他姐姐，“捐了，放在家里落灰。” “捐了干什么？我还想弹一把。”赵锦音在找相册，企图找一点童年回忆出来。 赵曜跟白诺诺说话的时候，赵锦音正在隔壁忙活，没听见他们交谈的内容，赵曜说：“我建议你别轻举妄动。”赵曜说的很随意，但有一股浓浓的威胁的意味，估计是跟谢玥待久了，身上不自觉的带着一种杀意。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白诺诺眼睛都发红了，她心想你不过是个人类，什么都不懂，说：“我没……” 赵曜昨天在谢玥那儿上了一课，什么叫做真正的人妖殊途，相爱是没什么好事会发生的，哪怕赵曜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 白诺诺收起自己的伪装，她没有微笑，这是她本来的样子，说：“我没想害她，我只想陪着她。” 赵曜听到这句话心情特别复杂，好像有点理解了谢玥的意思，谢玥是不是也只是想陪着我？他声音变得柔和了一点，说：“好。” “找到了，”赵锦音抱着三本相册走过来，看到白诺诺和赵曜在沙发上交谈，两人都有点严肃，气氛有点冷。“你们聊什么呢？” “聊吃的。”赵曜很随意的说。 赵锦音没放在心上，坐在赵曜和白诺诺中间的空位，说：“诺诺你不是想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吗？”白诺诺说很好奇赵锦音小时候长什么样。 赵曜和白诺诺一左一右的在她旁边看，活像赵锦音是他家的女王大人。 “你看你小时候，多可爱。”赵锦音指着相册上的那个小男孩说，小时候赵曜长得就挺好看的，穿着一身酒红色呢大衣，下面踩一双马靴，打扮的像是个贵族家的小男孩儿。就是表情不太开心，定定的看着摄像头的位置，有点不屈，又有点漠视，似乎能透过照片直望进人的心里。 赵锦音特别心疼他，小时候就有这种表情。赵曜像是反着长的，小时候挺阴郁，长大了反而越来越开朗了。 赵曜不喜欢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总让他想起吴婉玉，所以故意偏离了视线，指着另外一张照片，说：“你看你小时候，真蠢。” 照片里是赵锦音抱着赵曜，她当时也就十岁，抱着赵曜有点吃力，表情跟便秘一样。 白诺诺在旁边说：“锦音姐好厉害，这个表情都不崩。”明星总是要做好表情管理，指不定就有黑照流出来了。赵锦音听了这句话挺开心，夸人夸到点子上。 照片一张一张的往下翻，赵曜情不自禁跟着赵锦音一起回忆童年，赵锦音说：“我记得这个，你那年过年，被子瑞他们追着跑。”照片里的赵曜被表哥欺负了，表情有点不爽。 赵曜不记得事情，但好像能想象得到那天发生了什么，他们叫他小怪物。从小就这样，除了赵锦音，家里没有其他亲戚喜欢他。 赵锦音翻着翻着，回忆童年也回忆到头了，赵曜看到相册最尾页有露出一张黑色的边角。 “等等。”赵曜阻止了赵锦音把相册收起的动作，他皱着眉头从打开最后一页。这是一本特别老式的相册，每张照片用四个角固定住，最后一页有点泛黄了，是有人故意把两页纸粘合成一页。因为年代久远，胶水干了失去粘性，里面的东西才掉落出来。 赵曜记得这本相册本是赵付舟少数的从吴婉玉那边带走的东西，当时赵付舟带走了赵曜，什么衣服都没拿，就拿了这本相册，说不想赵曜以后连自己的回忆都没有。 他手顿了顿，然后指甲挑开了缝隙，这里面不是相片，而是一张b超单。 如果没有理解错，这应该是赵曜的b超单，因为姓名处写着吴婉玉的名字，吴婉玉，28岁。吴婉玉28岁的时候生下的赵曜。 前面的胎头羊水之类的专业名词赵曜没看懂，只看懂最后一行字，超声提示：宫内单活胎，约13孕周大小。 即使不知道专业的医学知识，也能判断出来单活胎是什么意思。 只有一个？吴婉玉骗了他，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根本没有什么双胞胎，更没有什么蚕食兄弟的故事。 ※※※※※※※※※※※※※※※※※※※※ 我可以保证犬夜叉的梗不会出现的，请放心！ 感谢在20191203 09:28:24~20191204 10:1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小京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交易 “这什么意思？”赵锦音也看到了b超单，她小时候也老听吴婉玉念叨那个故事，说赵曜蚕食兄弟之类的。按照b超单上的时间推断，这张单子就是赵曜本人的。 赵曜没有回应赵锦音，他站起来，拉开阳台的窗户，把自己隔离在外，然后给赵付舟打电话，赵付舟那边环境好像不太好，电话响了五六次才被接起。 “爸？”赵曜在压抑自己的呼吸，他问：“当时你在吗？” “什么？”赵付舟根本没听懂，他好像在车上，被这个没头没尾的问题砸晕了，说：“你能不能从头开始说？” “我妈生我的时候，”赵曜说：“你在吗？” 赵付舟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你问这个干什么？谁跟你说什么了？” “我问你在不在！”赵曜吼了一嗓子，他骂了之后又觉得自己发火不太好，于是又说：“告诉我好不好？” 赵付舟沉默了，或者说信号不好，他过了很久才说：“这个事情很复杂，” 赵付舟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传来，赵付舟似乎是在斟酌用词，然后说：“那天我不在。”他当然不在，他几乎错过了赵曜的整个人生。 吴婉玉生产的当天，赵付舟不在h市，他被困在隔壁市了，那天东南沿海遭遇了特大台风，老人谈起那次台风总是说十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风，先是台风然后洪水，下洼地带全部被淹没了。那次死伤人数有35人，都死于自然灾害。交通完全瘫痪，赵付舟想赶都赶不回来。 吴婉玉在管家的陪伴下去了医院，医院当天停电了，医院乱糟糟的一团，地下室和一楼完全被淹没。两个资深的妇产科大夫给吴婉玉接生，她生赵曜生了两个多小时。 人们都说女人生孩子是死了一回，就因为这个赵付舟对她也有愧疚，当时吴婉玉生产的时候自己竟然不在。 这些事都是管家告诉赵付舟的，赵付舟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台风天结束，医生跟他说母子平安，他过去看到赵曜，很小很软的一个小男孩，哭声很嘹亮，医生说赵曜很健康。但是你夫人的状态不太好，她一直念叨着另外一个孩子没了。 另外一个？ 赵付舟知道这是吴婉玉的幻想，他陪吴婉玉去过很多次产检，每次医生都跟他说宝宝很健康，从来没说过吴婉玉怀的是双胞胎。 但吴婉玉一直很奇怪，她当时的状态就不对，赵曜出生前四个月，吴婉玉开始准备宝宝房间，但所有的东西都是双份的，宝宝的小衣服，可爱的小摇篮，她像是在迎接双胞胎在准备一切。 吴婉玉听到消息悲怆的喊了一声，她拒绝去抱赵曜，也不想去看他。只是冷冷的偏过头，拒绝承认赵曜是她儿子。 “你别激动，”赵付舟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回去跟你说。” 在赵付舟眼里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一个精神失常的妻子，和他情绪激动的儿子。 “你妈她……不正常。”赵付舟在斟酌用词，他一直跟赵曜说别信她的鬼话，吴婉玉嘴巴里没有一句真话，“她说什么你都别信。”赵付舟总是跟赵曜说这句话，但他从小就在听吴婉玉的谎言，几乎把那个故事印入脑海。 “爸。”赵曜叫了他一声，他想说我也不正常。 “嗯？” 赵曜沉默半响，最后选择不要把伤害扩大，他说：“注意安全。” 赵曜把电话挂了，然后揉了揉眉心，出奇了的镇定。 他走出阳台的时候发现赵锦音在看他，他对赵锦音笑了笑，说：“我去找我妈。”他明白了，知道全部事实真相的只有吴婉玉。 “我跟你一起去。”赵锦音想也没想直接说，赵曜现在这样，她真的不敢放任赵曜一个人去，对白诺诺说：“你先回去吧，你明天还有事儿。” 白诺诺眼珠子转了转，完全想不到以一个什么样合理的理由让赵锦音离赵曜远一点，兔子的警觉心已经出来了，她很体贴的笑了笑，说：“晚上才开始录，我明天赶过去就行，我陪你们一起吧。” · 赵锦音和白诺诺坐在客厅，一直看着二楼的方向，听着楼上的动静，准备随时随地上去。尤其是赵锦音，根本坐不住，她怕吴婉玉会突然发疯，又想现在赵曜又不是小时候，体型优势在那儿也不会被按着打。 吴婉玉还在睡觉，她经常这样，睡觉的时间不太确定。现在是晚上八点，于是赵曜就静坐在她床边看着她。 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因为常年生病整个人透出一股疲态。赵曜小时候幻想过美好的家庭，他小时候听别的同学念自己的周记《我的母亲》，他们说回家时候看到妈妈在沙发上织毛衣，他们说冬天妈妈会做冒着热气的白菜豆腐汤，他们说晚上会有人给你盖被子早上逼着你喝牛奶。母亲由无数个琐碎的日常组成，爱是无数个唠叨的集合。 这些他都没有过，他有的是暴力痛苦和谎言。 赵曜看了大概十五分钟，然后叫了声：“妈。” 吴婉玉没有应他，于是他又轻声地唤：“妈妈。” 吴婉玉睁开眼，被床边的赵曜吓了一跳，她抓住自己的被子，指节都有些泛白，似乎在该表现惊恐还是亲昵之间犹豫不决，她眨了眨眼睛，说：“曜曜啊。” 赵曜经常分不清对于吴婉玉来说什么叫做正常，是这样亲昵的喊他恐怖点，还是大骂他要更恐怖点？ “最近怎么样？”赵曜想跟她聊两句，后来发现他们之间和平自然相处的时间太少，现在有机会聊天了，不知道聊什么。 “睡不踏实。”吴婉玉真的像是个普通母亲一样回应他，让他有点受宠若惊。 “来，过来跟我一起睡。”吴婉玉拍了拍自己的床边，她其实很孤独，一个人生活在这样的大房子里，身边只有管家和佣人，大家在背后只会说她是个漂亮的疯太太。她身边没有亲近的人，也没有爱她的人。 赵曜脱了鞋，爬上她的床，他没有钻进被窝里，只是躺在被子上，跟她隔着一张被子坐着，这已经是他们最亲昵的表现了。 吴婉玉搂住他，捧着赵曜的脑袋，说：“都已经这么大了？”她好像对赵曜的印象特别少，猛地再看的时候赵曜已经长大了。 吴婉玉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你小时候特别可爱，长得很像你爸爸。” 赵曜听着她说到自己小时候，问：“晓晓埋在哪儿了？” 吴婉玉抱着赵曜的动作僵了僵，说：“西山公墓，你不是知道吗？” 赵耀知道，特别好的一处地方，请了风水先生去选的位置，说是个好地方，赵曜一次都没去看过，他拒绝承认自己有个被自己害死的弟弟。 赵曜问：“你为什么骗我啊？” “骗你什么？”吴婉玉问。 赵曜被她抱着，靠着她的肩膀，好像他们从最初就这样亲昵，赵曜说：“我有时候都不敢想，到底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 吴婉玉靠着他，然后轻轻抚摸赵曜的脑袋，说：“有一件事是真的，妈妈爱你。” 赵曜闭着眼睛，吴婉玉这时候还在骗他，但他真想去信一个这样的谎言，妈妈爱你。 吴婉玉抱住他，赵曜的脑袋抵在她的肩头，吴婉玉温温柔柔的，但她挺冷的，不是谢玥那种妖怪的冷法，作为一个人来说她手脚冰凉。 吴婉玉像是怕他不信一样重复：“妈妈爱你。”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刀，刀尖抵着赵曜的后背，那里是心脏的位置。刀不是普通的刀，上面绑着红线和黄符。吴婉玉拍了拍赵曜的后背，像是哄小孩一样重复：“妈妈爱你。” 刀尖挨着赵曜，吴婉玉两手握住刀柄，她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她的肩膀上，她下刀的前夕才想到，那应该是赵曜的眼泪。 刀狠狠的捅过去，她有把握这把刀能捅穿赵曜的胸膛，这不是一把普通的刀，一刀下去灰飞烟灭。 但刀尖顿住了，无法向前一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的扣住刀柄，无形的力量在阻止她前进一步。 赵曜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但目光毫不脆弱，似乎是看清楚了吴婉玉真正的面目，他说：“我以为这次会不一样。” 结果是一样的。 吴婉玉不会放弃杀了他，会一直一直，寻找每一次机会杀了他。 他捏住吴婉玉的脖子，让吴婉玉远离自己，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刀掉落在床单上，发出一声闷响，连冲突都是这样悄无声息。 吴婉玉爆发出一声尖叫，很凄惨，很惊恐，她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企图摆脱手上的禁锢，但赵曜没有松手，他们之间的体力差距很大。 “你为什么不死啊？” “你为什么非要回来？” “你应该死在美国！” 赵锦音听到尖叫声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赵曜掐着吴婉玉的脖子，而吴婉玉正在对赵曜拳打脚踢，凶狠的瞪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曜曜。”赵锦音看了一眼觉得要坏，“别冲动！” 赵锦音想上前去，白诺诺却拦住她，扣住她的手腕，抱住她的腰，赵锦音没想到白诺诺手劲儿这么大，一回头，问：“你干什么？” 白诺诺被赵锦音瞪了一眼有点委屈，但她又不想让赵锦音受伤，赵锦音看不见，但白诺诺看见了，赵曜用的根本不是鸾羽的力量，深埋在他身体里的东西突然觉醒了，他后脖子第二根脊椎那里钻出什么东西，一眼就看出来不是白诺诺这种等级的妖物能惹得起的，白诺诺只能死死抱住赵锦音，说：“你别冲动。” 赵曜松开了手，从吴婉玉的床上下来。吴婉玉声嘶力竭的大喊：“妖怪！妖怪！” 赵曜没理她，静静的看着她一会儿，说：“我以前总想让你看看我，可以抱抱我。” “结果没有。”赵曜在吴婉玉的叫声中很平静，“现在我懂了，你恨我入骨，不论我怎么讨好你都没用。” “有个人说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现在想去实现他了。” 赵曜对等在门口的管家说：“她该吃药了。”管家感觉今天少爷特别不一样，以前赵曜来这个家是充满恐惧的，现在眼神阴冷，而且散发着一种不属于高中生的成熟气息。 “叫几个人过来，把这家里搜一遍。” “搜……搜什么？”管家不明所以。 “所有不对劲的东西，照片信件都行，把这家里翻个底朝天。”赵曜笃定吴婉玉一定有什么事儿瞒着他。 赵曜不是这个家的主人，在法律上他甚至不拥有这座房子里任何一件物品的使用权，老管家之前听从他的指令是看在交情的份上，现在却不敢去违背赵曜的命令。 “曜曜……”赵锦音不确定的叫了一声，似乎不敢相信这是她弟弟。 赵曜没回答她，他看了一眼白诺诺，白诺诺站在赵锦音面前，把赵锦音保护的严严实实，眼睛都有点发红，跟妖怪打交道久了，赵曜认出来这是白诺诺是在妖化的前夕，在仍然保有自己的意识之前，赵曜说：“把她带到安全的地方。”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他走到了吴婉玉给他准备的那间婴儿房，干脆利索的关门上锁。然后终于掩饰不住身体滑下来，他看着眼前双份的婴儿床，两个拨浪鼓，两个音乐盒，他坐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世界边界，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属于哪一边，脑海里像是有另外一个声音，语调轻快的像是个疯子，一直在念叨那句话：我梦见我是两只猫，两只在一起玩。 哒哒哒，熟悉的弹舌声再次出现，像是恶魔的低语。 赵曜颤抖着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你能过来帮我吗？” ※※※※※※※※※※※※※※※※※※※※ 这几章都有点点虐，挺过去就好啦！ 感谢在20191204 10:11:33~20191205 10:1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淮家受都很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心痛 谢玥看着林也，似乎想从他那句话里找到一点开玩笑的蛛丝马迹，可惜没有。 电话响起来，谢玥这样的人竟然任凭铃声响了两次才反应过来，他看了下手机，是孟极的电话。 “你先接电话。”林也似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有时候谢玥巴不得林也能直接告诉他接下来会怎么样，林也知道的东西比他多太多了。 “青鸾。”孟极叫了一声谢玥，有点严肃，直接称呼对方。 “赵曜的身世我查到了。”他好像是偷偷打的电话，一直压着嗓子，说：“他是混种。” 说是查到的，其实根本不是，没人见过，是因为事态严重关于赵曜的文件被公开了。 h市封印的两个三品妖兽正在试图冲破封印，化蛇那边情况还好，当时是谢玥亲手做的封印，但其他地区的事态不断扩大，除了h市以外，各地的巫师都在加班。 有人在唤醒他们。 谢玥的手指狠狠捏住了手机，头一次慌乱起来，“你确定吗？” 混种是禁术，人的身体承载着妖兽的妖元，没有人的血肉之躯可以达到这个地步，大多数尝试和妖兽结合的人类最后一定会死。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叶连召他太爷爷已经痴呆了，但能准确的看出赵曜身上的妖元。妖与妖之间很难察觉，但是优秀的巫师很容易看出来。 “确定。”孟极斩钉截铁道。 赵曜身上种种奇怪的迹象，看上去是个人类，但体内却蕴含着力量，但他不敢往那方面猜，他活了三千年了，也算是阅尽千帆，该看的都看过，他没见过一个能活过三年的混种。 混种要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一边是人类的血肉之躯，一边是强盛的妖力，很容易玉石俱焚。 赵曜没有寿命，是因为林也看他的时候既不是在看人也不是在看妖，他的寿命不确定，他体内有一半妖元，他可能永生，但也有可能根本活不过二十岁。 赵曜小时候遇到的事情有了解释，妖元会拼尽一切力量保护自己的驱壳，他们是共生关系，同生共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吴婉玉伤害赵曜的时候妖元会出来干预，那是蕴含在他身体里最隐秘的一股力量，一旦赵曜受到威胁，妖元第一反应是出来保住赵曜的命。 理论上赵曜觉醒的时间应该更早一点，他有好几次生命受到威胁或者受到情绪波动。但因为谢玥在他身边，帮他出面摆平了，他根本没机会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曾经有一次马上就要接近成功，谢玥把他扔下去那天，只要他足够狠心，妖元就会苏醒。 “谁的妖元？”谢玥又问，这个问题很关键，赵曜身上到底放着谁的力量？谢玥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现在还在人间的妖兽，但他在中间被封印了一段时间，人间事他已经失去控制很久了。 他希望不是什么强劲妖兽，只是什么修炼成精的小妖，那样事情还没有那么麻烦。但谢玥知道，是凶兽的可能性更大，赵曜情绪波动的时候，比如化蛇之类的凶兽会受到鼓舞，那是一种感召。而且连三阴府的祁休都专门赶来了，赵曜的妖元绝对没那么简单。 孟极那边突然沉默，然后才说：“朱厌。” 谢玥绷紧了上半身，林也看他打电话能看到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是朱厌，朱厌现世天下大乱。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带赵曜去古湖边，湖底的朱厌没有任何反应。为什么赵曜三次尝试觉醒，其他妖兽都受到了赵曜的感召，唯独h市最凶残的朱厌毫无反应？ 因为湖底埋葬的只是朱厌的妖骨，它的妖元一直在赵曜身体里，他早就醒了，他才是唤醒其他凶兽的罪魁祸首。 他跟赵曜之间的缘分不浅，他身体里的朱厌是谢玥当时亲手参与封印的，而百年之后又是赵曜亲手唤醒了谢玥。命运轮回，无数支线慢慢延展，最后成为了一个圆。 “谁干的？”谢玥问了第二个问题，没有天生的混种，这除了人为制造以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孟极叹了口气，说：“不知道。” 孟极不知道，但谢玥可能猜到了，是吴婉玉。 之前赵曜问谢玥，他跟吴婉玉，谢玥信谁。当时谢玥开玩笑的说当然信你啊，现在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回答，吴婉玉说了一部分真话，所有所谓赵曜“袭击”她的部分都是事实。 但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所谓的双生子自相残杀根本不存在，她肚子里确实有两个生命，一个是赵曜，一个是朱厌的妖元。 没有谁能够瞒过一个母亲把一个妖怪的妖元放进她的肚子里，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本来就知道。 但是为什么？吴婉玉不是巫师，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谁会让自己的儿子承担这种痛苦？ 既然已经成功了，赵曜在混种的领域出色的出类拔萃，他能活到十八岁，能够和朱厌的力量融合。他是天生的胚子，体内具有伏妖血天生压抑着妖元的异动。 吴婉玉既然已经成功了，干嘛还要杀死赵曜？甚至当时还送到三阴府？发生了什么让她后悔了吗？ 孟极顿了顿，然后又说：“他好像要苏醒了，三阴府的正在准备绞杀。” 三阴府内部极其混乱，一部分巫师前去加固封印，民间散落的巫师也集体行动起来。不然不要等赵曜完全苏醒，目前被唤醒的妖兽行动起来都能把这座城市毁灭，到时候就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孟极那边变得突然嘈杂起来，四处都是脚步声，大家都在寻找自己的武器。 孟极是在楼梯拐角给谢玥打的电话，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马靴声哒哒哒像是一首催命歌。孟极下意识的回头，但一看到对方反而连手机都忘了收，在这个男人面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造次，任凭对方抢走了自己的手机。 有个充满威压的男声响起：“谢玥，好久不见啊。”这个男人相当不修边幅，还有青色胡茬，似乎是很久没有休息了，但浑身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谢玥认得来人的声音，他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咬牙切齿道：“祁休。” 当年把他封印在护城河煤油灯的就是祁休，人类最强巫师，现任三阴府首尊，活了四百多年，做事雷厉风行丝毫不给任何人面子。 他跟祁休有仇，明明白白的那种仇，民国时战火的状态不断扩大，祁休召唤谢玥让他前往封印朱厌。谢玥为了给谢无悔守天下，不会拒绝这种事。 然而在封印的最后关头，祁休突然反手把谢玥一同封印，然后将他沉没在护城河底整整百年。 祁休是激进派，目的是把所有妖兽驱逐出人类城市，就连谢玥也不例外。 “绞杀令发你手机里了，”祁休歪着头压着电话，从腰间抽出一把刀，说：“给你一次机会，你不做，我来。” 祁休没有再给谢玥反应的机会，把电话挂了。 谢玥没这么被动过，他下颚线紧紧绷着，林也一直以为他会妖化发怒，直接杀到三阴府，结果谢玥仅仅是捏着拳，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静。 谢玥对于妖界太熟悉了，他总是能切中要害，问林也：“你怎么知道的？” 林也非常中立，他不会去参与这件事。谢玥想知道林也的消息源在哪儿。 “蒲潇先说的，然后我得到了三阴府的消息。”林也苦笑一声，跟谢玥一样，有时候在人间活动的妖兽要为了所谓的大局跟三阴府达成某种合作，正常情况下他们都愿意去找谢玥帮忙，但这件事他们第一选择是找蒲潇，因为怕谢玥感情用事，现在祁休却还是给了谢玥一次机会。 “他的绞杀令在走程序了，如果你不执行，执行命令的将会是蒲潇。”林也说，蒲潇不会像谢玥这样手下留情。 谢玥站起来的时候撞到了茶几，他一般不会犯这个错误。 赵曜被牵扯进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夺权斗争里，操纵赵曜人生的人想要天下大乱。 林也的话还在继续，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说：“盯上赵曜的不止三阴府。” “你为什么说他快死了？” “我也没见过三岁以上的混种。”曾经有人想要让人类和妖怪的力量相结合，但都失败了，因为人类的躯体和灵魂无法承载妖元的力量。 赵曜能活这么久是因为他身上拥有伏妖血，伏妖血和妖元同时存在在一个人类身上，相互牵制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谁也不知道平衡什么时候被打破。 “接下来这句话，是我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说的，”林也有些不忍，他挺喜欢赵曜那小子，但这个时候赵曜就像是一件武器，先把武器扼杀在摇篮里，是最稳妥的做法。“趁他没有分化之前，杀了他。” 如果赵曜压抑不住，到时候妖物破茧，宿主会随之死去，他会遭受巨大的痛苦，化作一具干巴巴的干尸。 “这样对你和他都很好。” 赵曜现在的状态就像是一个脆弱的玻璃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因为无法承载过于强盛的力量爆炸了。 谢玥闭上眼，他能感觉到心脏部分一阵钝痛，他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那不是他的心情，那是赵曜的心情，赵曜正在痛苦中挣扎，他在求救。 而谢玥把他弄丢了。 ※※※※※※※※※※※※※※※※※※※※ 感谢在20191205 10:12:27~20191206 09:4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zs5 15瓶；不落不落 10瓶；阳台君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真正的母亲 赵曜挂掉电话，叶连召说他很快就会来。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赵锦音一直在门外叫他：“赵曜，赵曜你说话。” 赵锦音连名带姓的喊他，证明她现在真的生气了，但他却不敢去回应赵锦音。他拉开自己的衣领，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畅，后来赵锦音的声音消失了，赵曜猜测白诺诺应该做了什么。 白诺诺强行带走了赵锦音，她动物式的警觉发生了某种作用，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呆着一定保不住赵锦音。 他稍微平静了一会儿才走出来，赵锦音果然已经不见了，手机震动了一下，叶连召已经来了。 叶连召直到来赵曜家里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对于赵曜最后的印象还是他好像跟青鸾大人吵架了。谢玥还以为自己就是赵曜的小情人，那次把叶连召吓个半死。他回忆了一下自己之前看过的言情剧，霸道总裁为了让自己的情人吃醋总会挑个炮灰，叶连召不会就是那个倒霉炮灰吧？ 这么强行掳回赵家大宅，然后对叶连召…… 他好像想的有点多，叶连召走进吴婉玉家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家里有点诡异，起码气氛太严肃了，赵曜在沙发上看一张照片，看都没看他。 赵曜低头看一张照片，老管家奉命从宅子里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他们在翻吴婉玉卧室的时候吴婉玉一直在疯狂大叫，嘴巴里叫着：“反了反了。”仆人们想过是应该听少爷的还是应该听夫人的，最终选择了那个看上去比较正常的。 后来他们找到了一张照片，从她屋里的一张油画背后翻到的，一张合照。 合照上是吴婉玉，和……蒲潇。 蒲潇一点都没变，这张照片拍摄于18年前，他们一起站在一间老宅面前。当时吴婉玉怀孕了，旁边理应陪伴着她的丈夫，然而这次却陪伴着蒲潇。吴婉玉穿着一件红色的连衣裙，她挺着大肚子，整个人的状态比现在好太多了，散发着生命的朝气，对着镜头微笑，好像对未来的生活无限神往。 “呵……”赵曜捂住自己的一只眼睛，感觉自己的右眼在隐隐作痛，他一直在发笑。 他愧疚了那么多年，真以为自己是个怪物，真的以为自己吃掉了兄弟的小腿。他蚕食兄弟，恐吓母亲，把他妈妈变成了一个神经病。 他一直自我怀疑，这些东西像是枷锁一样，他有时候觉得很沉重，但无法逃离，一圈一圈的把他裹紧让他日日夜夜的在忏悔。 现在他知道了所谓的真相，真相如此惨淡，他的一切都是吴婉玉造成的。 他很想去逼问吴婉玉，但吴婉玉已经彻底进入了疯癫状态。 旁边的仆人都不敢说话，觉得少爷在疯狂的边缘，竟然一本正经的跟吴婉玉对话。老管家胆子大一些，他实在是害怕今夜这对母子会产生什么冲突，说：“别跟夫人计较，她……疯了。” 赵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说：“我还没疯，你凭什么就疯了？” 凭什么？自己做了恶，然后就能疯疯癫癫逃避现实，却让赵曜一个人承受痛苦。 “你跟蒲潇做了什么交易？”赵曜质问她，照片没有被销毁，蒲潇在等赵曜发现这张照片，有人想看赵曜疯狂。 吴婉玉跟秦时月没有本质的区别，她们跟妖怪做交易，吴婉玉对着九尾狐许愿，用自己的儿子当筹码。 赵曜想知道他到底被交换了什么东西。 吴婉玉不回他，她发疯大叫，她的挣扎在赵曜看来就是丑态，逃避现实，无法面对她的儿子。 赵曜说：“我是你儿子。”他声音里带着报复的情绪，不管吴婉玉承不承认，自己真的是她唯一的儿子。 吴婉玉厌恶这句话，但这句话是事实，她是一个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怎么降生的，她说：“是啊，你是我儿子。” 她睁大眼睛，她一边恶狠狠的瞪着赵曜，一边却在痛苦的流泪，赵曜觉得他妈妈很痛苦，她挣扎着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状态。眼泪跟随着痛苦溢出来，但痛苦并没有减少，她的声音很低：“我把你生下来。” 她在说事实。 她缓缓的抬起头，她已经不再精致，泪水把她弄得狼狈而诡异，她说：“我有权利杀了你。” 赵曜是她的，她怀胎八个月，生产两个小时，养育他六年，她所有的青春，一辈子的人生都砸在赵曜手里，她有权利杀了他。这个世界上谁有资格拿走赵曜的生命，那一定是吴婉玉。 赵曜想到了谢玥对教导主任说的那句话，孩子对于父母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他低声笑了，不知道自己跟吴婉玉到底算什么关系。 “你没资格。”赵曜深呼吸一口，艰难的纠正那个语言上的错误，“我不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 “如果有一个人有资格杀了我，那应该是我自己，不是你。” 他说的很慢，但每个字都很清晰，说完之后他知道自己自由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在忤逆吴婉玉，他之前总是控制不住，母亲一旦呼唤他，他就忍不住要去，吴婉玉骂他他听着，打他他受着。因为那是他妈，他想他妈的狠心是有个限度的，流露出的那十分之一的好也是好，被困在黑暗里的小狗给点甜就能活。 今天他知道了，他不会再听从吴婉玉的话。 救世主冲进了奴隶的囚笼，救世主是他，奴隶也是他，他把自己解放了。 赵曜转过身，他看够了，下半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吴婉玉，说：“夫人该吃药了。” 药效起作用的过程很漫长，吴婉玉瞪大眼睛，跟自己的身体本能做抗争，她气喘吁吁，像是一条筋疲力尽的鱼一样躺在床上大口呼吸，她手脚无力，但眼睛却一直瞪着赵曜的背影，即使她已经是这样的地步，依然坚持用眼神要把赵曜一遍遍杀死。 这样状态的吴婉玉，赵曜根本问不出什么事，他低头继续看那张照片。 叶连召完全不知道其中的渊源，被迫看了一出豪门大戏，有点像《雷雨》，他清了清嗓子，说：“那个……” 赵曜正在揉脖子，语气都不是很好听：“什么？” “你叫我来干什么？”叶连召人还在家里，他家的妖兽封印松动，家里有他爸爸和他太爷爷在，巫师都特别忙。叶连召作为一个小辈跟他们没得比，接到赵曜的电话就赶过来了。 赵曜说：“你跟我走。” “去哪儿？”叶连召没有抗拒的余地，一直到上了车，才听赵曜跟司机吩咐要去南城的梅花十三弄。 叶连召缩了缩脖子，他觉得赵曜挺可怕的，尤其是这种状态，但他看了一眼赵曜揉脖子的动作。他校服领子那边露出一截皮肤，后背有烧伤的疤痕，疤痕有些丑陋，打个比方像是什么东西附着在他身上。 似乎是很疼，赵曜的手一直覆盖在上面。 叶连召没说话，赵曜的状态不太对，浑身散发着戾气，叶连召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扣在赵曜手腕上，摸着他的脉门，一分钟之后飞快的收回自己的手，并且抱着书包朝后退，一直把自己蹦出去，后背紧紧贴着车门。 “你你你！”叶连召懵了，正常成年人的心跳是60到100，赵曜的心跳直接奔着200往上蹦跶，叶连召还只是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这心跳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人。 叶连召突然想起自己太爷爷的那句：“妖孽”。万一不是太爷爷老年痴呆呢？万一赵曜真的是个妖孽呢？ 自己竟然还担心赵曜跟谢玥在一起会不会变得虚弱，现在叶连召知道自己是有多自作多情了。 叶连召后知后觉的开始害怕，自己这是上了贼船啊。他默默的从兜里掏出一张黄符握在手里，脑子里开始使劲儿回忆几个除妖的口诀。 能不动手绝对不动手，他们在一辆行驶的车上，一旦动手容易发生交通事故，赵曜会不会死不知道，但叶连召肉·体凡胎一定活不了，叶连召已经默默盘算着怎么降低损失。 赵曜看都没有看他一眼，额头抵在前排椅背上，大口呼吸着，像是得了哮喘。“你带了家伙来吧？” 叶连召点点头，赵曜打电话给他的时候说有什么降妖法器都带过来，他临走前，去偷了他太爷爷的老烟管，他刚偷就被发现了，他以为自己那天会被骂，大半夜偷东西跑出去，怎么着也得被扒掉三层皮。结果他太爷爷竟然也没有告诉他爸，反而转手送了他一把家伙，是个铁钩子，这把蝎子钩是他们家传的宝贝，叶家道门传家宝，长得丑是丑了点，但是少有的能伤害上古神兽的东西。 临走前，太爷爷说：“千万别让他出来。” 叶连召一直不知道“他”是什么。 现在叶连召好像懂了他爷爷送他蝎子钩是什么用意了。 太爷爷是想让叶连召杀了赵曜。 赵曜说：“等会儿要是我出什么事儿，压制住我。”赵曜必须去八宝斋，路上不能出事。叶连召太爷爷能一眼看出赵曜身上的妖元，证明叶家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实在不行就杀了我。”赵曜对叶连召说。 他说完这句话彻底没了音儿，极为痛苦的掐住自己的喉咙。 叶连召还是有点懵，他刚才说什么？让我杀了他？赵大少爷是那只眼睛看出来叶连召具备能杀了他的能力的？ “少爷？”司机听到了“杀”字，从后视镜看到了赵曜的情况，有点担忧的问，“你怎么了？” 赵曜没说话，他扯开自己的领口，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抓紧了他的喉咙，他强烈渴望空气。车窗打开，风从外灌进来，但没有什么缓解的迹象，他身体甚至开始发热，过于烫，远超于人类的体温。 “少爷？”司机又问了一遍。 “我建议你先停车。”叶连召出奇了在这种情况下相当镇定，他有点狐疑的看着赵曜，但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车在路边停靠了，赵曜下车之后扶住车窗喘气，然后使劲揉了揉脖子，他抖抖索索的想要掏出手机，他刚按了一个键，然后手机顷刻间黑屏，似乎被他手掌的高温熔化了，方正的手机都变得扭曲起来。 赵曜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然后他扶着车的那一块也是，被腐蚀出了一个掌印。 他飞快的收回手，手足无措不敢触碰任何东西，他回头的时候发现叶连召在看他，而他家司机则一头砸在方向盘上，看样子像是昏迷不醒了。估计是叶连召想阻止事态扩大，第一时间弄倒了司机。 这里是一条山路，平时只有周末的时候会有大学生过来环山骑行，现在入夜了，这边没什么人。 叶连召的反应很正确，赵曜一直在那时候才知道叶连召真的值得信任，真的是一个巫师。 “你没事吧？”叶连召距离他有十米远，手里似乎握着什么武器。 赵曜撑着自己的膝盖，他知道现在已经控制不住了，他对自己的状态很迷茫，至今都没人过来给赵曜解释一下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本来以为自己身上是小事，一个叶连召估计能压制住他，但现在看来叶连召的用处并不大，他说：“打电话给谢玥。” 他这个时候竟然唯一能想到的人真的就只有谢玥，这个操·蛋的状态他不知道谁能给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叶连召迟疑三秒，心想赵曜身上有鸾羽，这个时候竟然已经失效了，不然不需要打电话这么现代的方式，谢玥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赵曜发生了什么。 叶连召拿出手机，找青鸾肯定比找自己靠谱多了。 “手机号是138——”赵曜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不稳，手机号输入进三个，这时候叶连召突然看到拐角处一辆货车，叶连召想提醒一下赵曜，但他没有来得及，因为大卡车直奔着他俩而来，朝着赵曜狠狠碾压过去。 ※※※※※※※※※※※※※※※※※※※※ 这段剧情结束啦！明天曜曜苏醒外加跟谢谢见面！ 感谢在20191206 09:43:13~20191207 10:3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魔鬼法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冬 20瓶；小火锅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真相 大卡车的车灯太过于刺眼，喇叭声像是尖叫，在强光中赵曜看到了坐在驾驶座的白诺诺，她把油门踩到底，双目通红像是极致的癫狂，她带着必死的决心朝着赵曜冲来。 “去死吧，去死吧！” 赵曜没有躲开，反而痛苦的闭着眼，然后他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第一件事，艾薇儿的一首歌，： why should i care 我干嘛在乎？ if you don't care then i don't care when i going anywhere 反正你不在乎那麼我也不必在乎 在美国的夜晚，一辆车怒气冲冲的朝赵曜所在的小轿车碾压过来，车上的同学尖叫一声，事情发生的太快了，赵曜猜测在人死亡的时候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在死去。他看到那个白人妹子的眼球瞬间爆裂，因为巨大的压力，脑浆喷涌而出，骨头脆裂的声音就像是在耳边发生的。 小轿车被撞得稀烂，像是一团皱巴巴被人揉碎了的金属纸团，汽油缓慢的漏出来，他听到了有人呼救的声音，不远处好像有人在报警。但是来不及了，汽油即将点燃，这辆车马上就会爆炸。赵曜脊椎第二节骨头里缓慢的爬出了一点黑色的液体，然后逐渐涌动像是活物一样将赵曜紧紧包裹。 有人走过来，他看到了一双马靴，抬起头的时候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对方说他是三阴府的祁休，要取他的命。 说的像是很轻松的事情，他身后围上来三个巫师，后面是一场混战，最后的结果倒是很明显。 那一次车祸，只有他一人生还。 · 一声刺耳的喇叭声之后，叶连召无法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大卡车在赵曜身前停下，不多不少，就是在前面一寸，车头凹陷进去，从中对半切开，差点裂成两半。 车上的白诺诺一头撞上了车前玻璃，鲜血打湿了她的娃娃脸，然后一头栽进方向盘，看不出生死。 赵曜站在车前，面前是差点被捏碎的大卡车。碎发遮住他的眼睛，但叶连召认出来了，他其中一只眼睛是金色的，像是神话故事里巨龙或者大蛇的瞳孔。从叶连召的角度能看到他紧抿着的嘴唇，然后扩大出一个微笑。 “我梦见我是两只猫，两只在一起玩。” 他话音刚落，上空突然跳下三个男人，他们凭空出现，分别从三个方位来，他们手里拿着一把斧头，奔着赵曜后心而去。叶连召认得，这是三阴府的巫师，二级以上。 赵曜没回头，只是缓缓的抬起自己的手。 空中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那实在是一只没有什么杀伤力的手。 然后，手指逐渐收拢，握紧成拳的那一刻，背后三人突然捂住自己腹部，像是折翼的鸟禽，在空中陡然掉落。 胸前乍起大片的血花。 叶连召大为骇然，太快了，叶连召以为三阴府的人能够保自己，结果一秒钟之内赵曜就结束了战斗，他敢肯定赵曜根本没有使出全力，他的力量到底有多恐怖？ 他下意识的吞了下唾沫，把兜里的符咒摸出来，他的这所谓的家传宝贝想要把赵曜弄死那是天方夜谭，但多少可以一试，起码给自己一点逃生的机会。 赵曜没理他，一直看着大卡车来的方向，他的五感似乎一下被放大五六倍，能够听到山脚下的声音。 他转过头，动作有点僵硬，用那只黑色的瞳孔面对着叶连召。叶连召一瞬间以为他要杀人，那只金瞳实在是没有什么人的温度，赵曜对他说：“走吧，去找你爷爷。” 赵曜没有给叶连召反应的余地，他从车后拿出自己一件黑色的兜帽衫，当着叶连召的面脱了校服上衣。 叶连召一偏头，不去看赵曜的腰，眼睛都不知道放哪儿。 赵曜换衣服估计都没超过十五秒，干完之后就直接从盘山路上翻身下去。因为重力的原因赵曜利索翻身而去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叶连召一颗心蹦到嗓子眼，心想他他他他就这么跳下去了？ 他跑到护栏那边看，但赵曜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 下一刻，他听到了汽车的声音，三阴府的援军已经来了，虽然叶连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是上山来捉赵曜的。叶连召心想，今夜巫师届一定不太平，然后他飞快的往没有路的森林里跑，打算听赵曜的话去找他太爷爷。 · 赵曜戴着黑色帽子，双手插兜走在人流里，他并不突兀，因为面无表情，穿得又很潮，跟旁边玩滑板的少年们混在一起都没违和感。但他一直低着头，因为金色的瞳孔有点显眼。 他左手一直在流血，刚才来的路上解决了两个妖物，他之前不知道自己还具备这种能力。他小时候去学过一点拳击，但那应该是三脚猫功夫，跟真的练家子对上应该没什么胜算。他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当自己反应灵活的干掉一个人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到的。 身后有人在追杀他，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估计他的出现惹了不少人，但他本人是极为混乱的，他刚接受了自己拥有某种力量，具体是什么，怎么做到的，或者对这个世界能有什么影响，他什么都不清楚。 他所有的动作都依托于本能，他知道自己没法去八宝斋了，就算是林也要护住他，也没有人会站在他这边，那边肯定是天罗地网。哦，可能还有谢玥，不知道谢玥知不知道他发生了这些变故。 他路过夜市，路过了那个老太太，那个卖信息的老太太，她举着牌子，一百万一条消息，可以换取前世今生的记忆。他跟那个老太太对视一眼，奇异的感觉对方可能知道些什么。 但他没来得及，他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身后有人，是妖还是巫师，他不知道。 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拐进了一家夜店，有人想要查他的身份证和邀请卡，他直接把自己的手表撸下来塞进他手里，所以那个看门的大哥没有阻拦，顺利的把赵曜放进去，然后准确的拦住了后面的人，“先生请出示邀请卡。” 赵曜走进人浪里，身边是忘情跳舞的都市青年，这个夜店装修成工厂风，加了一点赛博朋克元素，光线都是冷色调的，紫蓝色的灯光闪烁着，赵曜在其中完美的融合了。 后面的一个人摸上了他的腰，带着他跳了两步舞，像是迷醉，又像是在沉沦。 然后他揽住了赵曜的肩膀，把他当厕所的方向带，他发现赵曜好像身体很烫，有点像是发烧了，又有点像是喝醉了酒。 “一个人吗？”那人贴在赵曜的耳朵说。 男人把赵曜当做是误入歧途的小羔羊，以为他是个迷茫来寻找新鲜刺激的高中生，这种等级的人不常见，他以为自己找到宝贝了。 “恩。”赵曜嗯了一声，看不出是不是恼怒。 也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男人的动作就有点大胆起来，一只手臂环住赵曜的脖子，好让他靠在自己身前。然后带着他打算去男厕所。 赵曜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当然知道背后的人想要干什么，他感觉对方的东西抵着自己，男人一直在摸他的腰。 “我觉得你会后悔。”赵曜被推到厕所隔间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男人的动作顿了下，说：“你不会真的未成年吧？” 赵曜没说话，男人就吻了一下他的脖子，说：“你觉得我会怕？” 赵曜呵呵笑了两声，一点情·欲的色彩都没有，他手肘狠狠用力，撞到男人的脸上。男人似乎是早有防备，一手抵住赵曜的胳膊，说：“你挺野啊。” 赵曜转过身，右手一拳打到男人胸前，手臂穿胸而过，男人一点事儿都没有，赵曜的手都已经打入他的后背了，这里应该是正常人心脏的位置，正常人应该要死了，但他一点事儿都没有。 赵曜眨了眨眼，这应该是个妖。 “贯胸族人？”赵曜问。他的手上没有任何鲜血的感觉，应该是他本来胸前就有个空洞。赵曜看过《山海经》，知道有种人胸前是空的。 男人笑起来，说：“麻烦你去跟我趟三阴府。” 赵曜心想，果然是三阴府的人，他笑了笑，说：“出任务还调情？”刚才男人那一下是要来真的。 男人也笑，说：“什么事儿都不能耽误风流。” “哦，”赵曜捏紧了拳头，黄金瞳紧盯着他，重复男人的话：“风流。” · 五分钟之后，赵曜走出厕所，刚才他用过的那间厕所门缝里开始缓缓流出鲜血…… 他对下一个人说：“厕所坏了，去另外一间。” 他觉得自己好像跑不出去，所以索性不跑了，哪里都是要抓他的人，他有点累了，于是走到了吧台坐定。他揉了揉眉心，来杀自己的，抓自己的，都来吧，他不想逃亡。 他刚坐下来就感觉一个男人也跟着坐下来，赵曜很难忽略他，因为他的长发很显眼。 “你怎么找到我的？”赵曜闻到了谢玥身上的味道，特别干净，好闻而安心。 谢玥礼貌的坐在他旁边，不轻易触碰他，说：“我永远都能找到你。”谢玥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马路上的大卡车，最后是林也帮他找到了赵曜的位置。赵曜的状态很不好，非常不好。 赵曜不想跟他说话，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们的关系还是不清不楚的，他们也已经很久没见了，他对酒保说：“海明威大吉利。” 谢玥也对酒保说：“来杯牛奶。”酒保多看了谢玥一眼，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来这种场合消费牛奶，有些调酒需要用到牛奶，所以吧台也有备，他去准备客人要的东西了。 谢玥在看他，赵曜想起吴婉玉小时候怎么看他，开始像个仇人，后来像是看一条狗。谢玥看他的时候，他不像一只狗。 “你脏兮兮的。”谢玥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擦了擦赵曜的额头。血污和泥土混在一起，他身上太脏了。 “嗯。”赵曜不拒绝谢玥的接触，甚至有点亲昵的贴着谢玥的手掌心。 不知道为什么，谢玥碰他的时候，他会有点想哭，像是个被欺负的小孩儿终于找到了家，他说：“我好像坏掉了。” 赵曜坏掉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崩坏，每一块骨头都在松动，每一个内脏都在移动，他身体内部不断重组，身体发热，像是要即将爆炸。他逐渐不像自己，越来越像别人。 谢玥的手冰凉凉的，他的手贴着赵曜的脸庞。 “想回家吗？”谢玥问他。 他很温柔，不说教，不询问他身上的变故，不强迫他做任何事。所以赵曜心甘情愿的回应他。 “想。”赵曜说。 “可以抱我吗？”谢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他给了赵曜命令自己的权利。 于是赵曜环上了谢玥的脖子，他的额头轻轻靠在谢玥肩膀上，内心的躁动消失了，变得平静起来。 谢玥反手抱着赵曜的后背，他的嘴唇轻轻蹭着赵曜的耳朵，说：“你可以命令我了，你可以说带我回家。” 赵曜得到了命令一只青鸾的权利，这只一品大妖，全世界唯有他能命令，他说：“带我回家吧。” “好。” 酒保一扭头，发现本来坐在吧台的两个客人已经消失不见，而他拿着牛奶的样子变得很愚蠢，他小声嘟囔着：“没给钱啊……” ※※※※※※※※※※※※※※※※※※※※ 终于见面啦！我竟然让俩主角分开了六章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191207 10:36:38~20191208 10:4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银桑哪哪都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现在我们一样了 赵曜的状态很糟，谢玥有很多事想要问他，但都没有问出来，不知道赵曜什么时候就是临界的边缘，浴室里水声响起，谢玥想到他刚来赵曜家里的时候也曾在外面听着他洗澡。 赵曜只打开了水龙头，他没有踏进去，反而撑着洗手池，他想了很多事情，想到了自己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身体里的力量总会出手。但他是个人类，思维是人类式的，他的脑袋还是很混乱，理智在即将崩溃的前夕。 他手里有一把刀，他走到哪儿都带着这把刀，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在这方面有点偏执，哪怕是上学的时候他都会带着刀具。 刀尖泛着寒光，他直视镜子里的自己，有点像是小时候为了逃出家时的情景，他对自己说：“你可以的。” “你很棒。” 七岁的赵曜和十八岁的赵曜身影逐渐重合，七岁时赵曜一刀划在自己的左手臂，十八岁的赵曜刀尖对准的是自己脖子的大动脉。 刀锋划过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有多疼，他看到自己的鲜血喷涌而出，像是血布一样从脖子上倾泻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血管像是漏风了，他呼吸的时候会有一股嗬嗬声，应该是划破了气管，听起来很真实，正常人类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但他没有，他还好好的在呼吸，甚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微笑。 邪恶，放肆，像是要去毁灭一切。 毁灭一切的开头是毁灭自己。 那一刻他才发现这个场景很眼熟，是八宝斋镜子里的自己，那个梦，自我残杀，一遍又一遍的把自己杀死。 门被豁然打开，赵曜隔着水蒸气看到了模糊的谢玥站在门口，绿色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赵曜感觉对方好像是生气了。但他不太清楚谢玥为什么生气，他大多数时候都弄不懂谢玥的想法。 他眨了眨眼睛然后就被抱了个满怀。谢玥紧紧把他抱在怀里，让赵曜感觉有点疼，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狠狠压在赵曜的脖子上，赵曜很熟悉这种感觉，他知道这是在给自己疗伤，但他没有痛感，所以感觉不是很明显。 “没有下一次了。”谢玥箍住赵曜的肩膀，把他抵在背后的瓷砖上，赵曜手里的刀还没松开，他的手还紧紧握在刀柄上，你判断不出下一刻他是要杀了自己还是要杀了谢玥。 “没有下一次了。”谢玥重复，他紧紧捏着赵曜的下巴，让赵曜跟他对视，赵曜直视着那双绿眼睛，才发现谢玥应该是很疼的，“听见没有？” 赵曜很难看到谢玥生这么大气，第一次看到觉得很新鲜，他从小到大总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好让他们多注意自己，但只有谢玥真的在注意自己，他看赵曜的时候是真的在看赵曜本人，不是在看一个怪物。 赵曜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笑了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问：“你疼不疼啊？” 谢玥的右手在被灼伤，这样的出血量远超平时，脖子上的鲜血流淌下来，沾满了赵曜的前胸，沾满了谢玥的身体。滋滋的响声过后，他终于闻到了另外一个人鲜血的味道，从谢玥的衬衫领子看到了他的身体，侵蚀了皮肤，腐烂掉了的血肉，露出白色的骨头。 就是这样，拥抱赵曜的下场，两个人一起血肉模糊。 谢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尤其是这些伤口来自于另外一个人的血，更甚者这是自己自找的。 “疼。”谢玥一向很诚实。 “疼干嘛要抱着？”赵曜感觉自己的伤口好像在逐渐愈合，而谢玥的伤口正在扩大。 “疼也要抱着。”谢玥感觉到了疼，钻心的疼，身体的痛苦甚至比不上内在溃败的程度。 赵曜听到这个回答，感觉真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乎自己，哪怕他心里还有谢无悔，他对赵曜是真的。 他松开了小刀，带血的刀掉落在地板瓷砖上，他微笑着环上了谢玥的肩膀，隔着鲜血和伤痛拥抱他，下巴轻轻放在谢玥肩膀上，说：“我喜欢你。”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想要听回应。 谢玥没有在意赵曜为什么要突如其来的告白，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就说，于是谢玥抱着他，说：“我知道。” 赵曜以为他不信，继续说：“我喜欢你。” 赵曜告白过两次，这是第三次，跟前两次完全不一样，带着鲜血的味道，带着伤痛，带着一颗破碎的心。 谢玥的身体在颤抖，他分不清自己跟赵曜到底谁更可怜一些，他放弃了思考，本能的回应他：“我也是。” 赵曜听了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问：“是在可怜我吗？” “没有。”谢玥直视了自己的内心，他说：“赵曜，我喜欢你。” 当赵曜是个普通的人类的时候，谢玥不敢说喜欢，当赵曜破碎成这样的时候，他才敢小心翼翼的露出自己的真心，他说出来之后轻松了不少。 “你是在可怜我吗？”赵曜又问。 “没有。”谢玥又一次回答这个问题。 赵曜问：“你为什么突然喜欢我？” “不是突然。”谢玥觉得赵曜好像很没安全感，他说：“以前喜欢，现在也喜欢，以前不敢，现在敢了。” “为什么敢了？”赵曜问，是因为他快死了吗？ 谢玥知道他在想什么，去摸摸他的脑袋，说：“要珍惜现在。”林也说的对，他不会谈恋爱，他把事情想得很极端，想要生生世世，但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东西。后来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想要现在。 他松开赵曜，但对方紧紧挂在他脖子上，他只能说：“先收拾下，你的血真的很疼。” 赵曜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像是转移了一样，谢玥的胸前有大片的伤痕，表皮已经被腐蚀，露出肋骨的形状，上面粘连着红色的血肉，他能感觉到对方隔着胸腔的心脏在跳动，但谢玥没有去管这些。 谢玥小心翼翼的撩开赵曜的衣服下摆，帮他脱掉了沾满鲜血的黑色卫衣，然后把他抱进浴缸里，拿着花洒在他身上冲刷。 赵曜像个乖孩子一样任凭谢玥摆布，他特别擅长扮演一个乖孩子，小时候为了讨吴婉玉欢心，他就一直很乖巧。 冲刷下来的鲜血汇聚成一股然后消失不见，谢玥拿着雪白的浴巾把赵曜捞出来，这样他就又是一个干干净净没有受伤的赵曜了。 他感觉有点累了，谢玥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说自己要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赵曜躺进温暖的被子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谢玥身边真好啊，甚至不需要考虑自己的状态和背后的利害关系，因为他总会站在你这一边。 他感觉自己在发热，有点晕乎乎的，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谢玥好像说喜欢他。 他不太信，因为被拒绝过两次，老觉得是自己的幻觉，事实上他对自己的精神状态预估的情况一直不乐观，他害怕自己醒来之后还在吴婉玉家里，这一场逃亡，酒吧中的相遇，浴室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精神上为了补足宿主的情感缺失，不至于因为这件事而整个崩溃，所以帮他幻想出了谢玥的存在。 他对浴室里的谢玥说：“你刚才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浴室里的谢玥说：“真的。” 谢玥的声音真好听，赵曜相信他是天生擅五音，赵曜像是听不够，又怕自己太矫情，但谢玥似乎是在安抚他，说：“别多想，我喜欢你。” 谢玥的声音很认真，让他觉得这是真的。 赵曜笑了，他的胸膛大幅度起伏，似乎觉得自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也行。谁说青鸾是恋爱脑，真正的恋爱脑明明是赵曜自己。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所谓的幸福，所以看到床头柜上谢玥的手机亮起来的时候想也没想就过去看了一眼，一条短信，冰冷的手机屏幕光映在赵曜的脸上，他看到了上面的绞杀令。 三阴府发布的，目标任务是赵曜，执行人是谢玥。 赵曜的笑容消失了，他把手机放回去，像是没有看到这条消息一样。 他对浴室的方向询问：“三阴府那边打算怎么处置我？” 浴室的毛玻璃映衬出谢玥的身影，放大他的动作，他身材修长，但富有力量，他被称作是无坚不摧的战神，在妖界人们叫他阎王。但赵曜觉得谢玥是个很温柔的人。谢玥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动作顿了顿，然后流畅的穿上自己的上衣，他说：“不用担心。” 赵曜没说话，谢玥又说：“有我呢。” 谢玥会好好保护他，天塌下来也不需要赵曜来担心，因为有他呢。 赵曜露出一个笑，但没有再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谢玥拉开门的时候，只看到了赵曜背对着他的背影，少年的身体有点太瘦了，在被子里隆起的只有小小的一团。 “这么快就睡着了？” 没有人回应他，赵曜像是真的入睡了，他听到了赵曜浅浅的呼吸声。 谢玥正在擦头发，他望着赵曜的背影想起了林也的话。 “接下来这句话，是我站在朋友的立场上说的，”林也说：“趁他没有分化之前，杀了他。” “这样对你和他都很好。” 他看着赵曜的背影，他脑子里想了很多事，然后慢慢伸过手。 “他不是人。”林也说：“不要用人的思维去衡量他。” 赵曜没有睡，早在谢玥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静悄悄的躺着，手里握着刀，非常平静。他感觉旁边的床垫下塌，有重物压上来，他能感觉到谢玥的手距离他越来越近，马上就要碰到他的脖子。 谢玥发尖的水珠滴下来，掉落在赵曜的脖子上，像是荷叶上的水珠，然后快速的消失在衣领中。 他被冰冷的水激的一个激灵，颈动脉疯狂跳动，似乎在迎接接下来的盛况。 最后一条手臂环住了他的腰，谢玥的额头抵着他的后脑勺，一身湿气的谢玥紧紧怀抱着他，他听到谢玥发出了小孩一样的呢喃：“没关系的，我也不是人。” ※※※※※※※※※※※※※※※※※※※※ 有没有感觉甜甜的！ 感谢在20191208 10:40:01~20191209 09:2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家受都很瘦 10瓶；bzs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谢伶的遗物 赵曜发烧了，他不像是人类那样发烧，浑身滚烫燥热，如果量体温的话可能要超过五十度。他撑着自己上半身，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落。黄金的瞳孔闪烁不定，眼睛甚至有点微微发疼。 他喝了谢玥递过来的冰水，很急的喝进去一大杯，但没有什么缓解，他的身体像是一个怎么也喂不饱的怪物，食物水分任何东西吃进去都会消失。他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欲·望，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灵魂。 赵曜在睡觉的时候谢玥打了几个电话，得到了两个消息，第一个吴婉玉失踪了，第二个是林也联系不到蒲潇。 谢玥又说了什么，动用了什么关系赵曜不清楚。 赵耀听到了也没有什么反应，事实上他现在所有的知觉都很迟钝，他一度以为自己失去了感官，谢玥的每一句话在他脑海里都延迟出现，像是看了一部电影，声画无法同步，两个错乱的时空强行拼接。 谢玥挂了电话，从背后抱着他，说：“赵曜，呼吸。” 赵曜手肘撑着床，他勉强撑起自己的体重，手臂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他眼睛眨了眨，发现自己无法排解这种痛苦，连呼吸都是疼的，像是一把火从身体内部直接炸开，他既像是重生又像是崩坏，他总觉得自己会完完全全破碎，然后再也醒不过来。 “别怕。” 如果赵曜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到时候能唤醒的凶兽就不止化蛇一个，谢玥一直尝试安抚他。 他捞过赵曜的腰，让他汗津津的额头靠在自己身上，谢玥体温比他低很多，赵曜安静了一点，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胸膛，谢玥紧紧的搂住他不让他跑。 赵耀被人抱在怀里，他努力的去识别谢玥的指令，他这辈子的经历让他下意识的想要讨好亲近的人，因为是谢玥的声音，所以他很难受的时候也去执行，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给世界添了麻烦，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给谢玥添麻烦。 他的时间概念很模糊，一直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直到听到头顶上谢玥的声音传来：“你做的很好。” “特别好。” 赵耀听到了之后，有点傻傻的笑起来。 他不知道现在的状态算不算好，事实上谢玥也不清楚，没人养过一个十八岁的混种，尤其是对方身体里有一个朱厌的妖元。但他知道他的体温没有之前高了，他的脑袋也比以前清晰了，他艰难的开始思考一些问题。 赵耀说：“我妈妈把我弄成这样了。”他没有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他身上妖化的状态很明显，黄金瞳孔像是一轮暗淡的太阳。 小时候他跟吴婉玉相处，吴婉玉把他摁进水池，他不用呼吸，一直在叫吴婉玉妈妈。吴婉玉没说谎，起码在这件事上没有说谎，她真的多次尝试谋杀赵曜，没有一次成功。 后来他脑海里的片段变得很仔细，出现了他小时候养的那只缅因猫，平时很亲人，有一次看到赵曜释放出自己的妖元。 猫咪受到惊吓应激反应得了猫腹水，然后就这样死掉了。赵曜心想人会不会受到惊吓，肚子越来越大，积满了液体，挤压你的内脏，然后你也死掉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应该是爽文里的男主角，拥有什么毁天灭地的力量。”赵耀想到自己之前看过的小说和电影，主角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力量是因为作者的私设，可以让他们大杀四方。 “现在我明白了，我不过是个容器。”妖元属于朱厌，真正属于赵曜本身的东西只是他这具驱壳，他只是一个……玻璃罐子。 尽管他们说赵曜的血有多厉害，他的灵魂多么强大，但他也就是一个玻璃罐子，充其量是一个结实点的，能够用来盛放朱厌的玻璃罐子。 “我是不是很短命？”赵曜对他笑了笑，有点病态，但还是在微笑。他知道问题所有的关键，知道自己的未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谢玥不能说谎，只能抱住他，很难再说出一个字。 · “就这样看着他们？”孟极拿着一只望远镜，赵曜家的阳台小小的缩在望远镜的镜片里。他其实是有点忐忑的，因为祁休发现孟极在跟谢玥打电话，好像是做卧底被当场抓包了。 “不然呢？”祁休给自己点了根烟，问：“你敢上去？” “我哪儿敢啊，这不是送死吗？”孟极说，谢玥放出了自己的神识，霸道的圈出了自己的所有物，以赵曜家为圆心一公里的范围，没人敢进去，普通妖物根本没法接近他，一进去就膝盖发软。 孟极进不去，祁休说不定有别的旁门左道，所以孟极也弄不懂自家老大在想什么，数十个巫师散布在赵曜家的小区里，除了得到要监视的命令以外，绞杀令一直没有执行。 三阴府的人迟了谢玥一步，谢玥先一步把赵曜带走了，他们现在只能大眼瞪小眼。 “你怎么想？”祁休一偏头，问。 孟极最讨厌祁休这么看他，出来打工的，最讨厌领导问的一句话：“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做？”回答的优秀，对方会说你很不错啊，半真半假的说我这个位置给你了，那你怎么可能担得起。回答的糟糕，对方会说，给你这么多钱是请你来吃干饭的吗？ 孟极想了想，觉得自己在人间一千多年，还是学不会中庸之术，最后给了一个相当蠢的回答：“直接抢？” 果然祁休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直接抢怎么抢？这个小区加上隔壁的居民楼商圈，到时候打起来，波及人口可能会超过三万。你告诉我怎么善后？” 孟极低垂着头，心想你自己都想不通的事儿问我干什么，当年谁也想象不到要跟谢玥作对啊。你当时如果真把谢玥封印了，干嘛不弄牢固点，直接把护城河埋了不行吗？放一小小的煤油灯里，不就等着日后有人来挖吗？ 作为领导，这么不讲究，好意思问我。 “骂我呢？”祁休吐出一口烟雾，说。 “没有没有，”孟极皮笑肉不笑，“领导英明。” 祁休摸了摸孟极的脑袋，孟极原型跟个豹子差不多，怎么说也是个猫科动物，很难抗拒别人摸他头，所以不怎么情愿也得受着。 “所以啊，”祁休说：“你等着看吧。” 等着看什么？孟极一直摸不准祁休到底想干什么。不过现在的环境确实是不好出手，民国之后就不好出手了，现代城市人口稠密，妖物打起来就是毁天灭地的，当然可以跟当局请示，清空以赵曜家为核心的地方，但是到时候建筑毁灭实在是难处理。而且现在又是自媒体时代，被拍个某音小视频，分分钟就能屠榜微信朋友圈。 如果只有一个谢玥还好，还有一个赵曜，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完全觉醒了，现在谢玥就像是拥有核武器，真的没机会能打起来。 现代国家都没法开战了，何况是妖物，要么这件事走和平谈判程序，要么就只能这么僵着。 祁休转身要走，这时候赵曜家阳台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孟极眼睛很尖，主要是这个人长得太显眼，他说：“唉，老大！” 祁休转过身，他不是妖怪，目力跟孟极没得比，听了孟极的话之后拿起望远镜，在望远镜的圆形镜片里看到了谢玥的脸。对方朝自己遥遥一挑眉，勾起了一个冷笑，像是在挑衅。 和谈开始了，谢玥和祁休在小区楼下聊天，旁边谢玥老年大学的同学张大爷看到谢玥还想打个招呼，但他看到旁边的祁休就收回了自己的手，祁休长得凶，像是一个亡命之徒，跟谢玥那股黑老大的气质不太一样。张大爷收回自己露出一半的笑，慢吞吞地挪走了。 “你混的还不错嘛。”祁休有点讽刺的说，一个妖怪一天天混在老年大学像什么话。 谢玥的话里听不出起伏，说：“还行。” “三阴府什么时候发现他的？”谢玥问，到底赵曜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在三阴府的监视下？ 祁休点了根烟，说：“三年前。” 三年前？赵曜在美国的车祸？谢玥问：“你们做的？” 祁休说：“是啊，我做的。”祁休着重强调了我这个字，他是人类最强巫师，上次带着十五个巫师前去美国，以车祸之名行刺杀之实，但没成功。当时祁休想着刚好赵曜在美国，死在美国，在国外闹大点也没什么，美国也没有被封印的妖兽，不会因为赵曜的召唤而觉醒，回国之后就很难操作了。 祁休恶狠狠地说：“我修养一个月，他活蹦乱跳的。” 谢玥听了笑了笑，觉得赵曜挺厉害。 “你是不是一直想看赵曜的资料？”祁休摇了摇自己手里的文件袋，他做出了一些让步。 谢玥接过文件袋，突然有点不想看里面的内容了，他撕开上面一品妖兽的封条，里面的资料跟他知道的差不多，伏妖血和朱厌的妖元，原因一栏里写着未知，特殊情况那一栏里多了点新东西，赵曜少了一魂。 人类三魂七魄，赵曜的灵魂并不完整。 “我其实挺佩服他的。”祁休说，“一个人类能承受朱厌的妖元活到十八岁，特别了不起。”祁休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他年少成名被誉为人类最强的希望，但他觉得自己身体里存放另外一个妖怪的妖元，这种痛苦他承受不住。 人的骨头不像妖骨，承受极端的痛苦和压力，整个人的生活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祁休继续说：“但他天生就有缺陷，他少了一魂。” 灵魂不完整的情况下赵曜能支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一旦妖元出现到时候天下大乱，还不如趁着朱厌还在赵曜的身体里，一击必杀，反正赵曜本来就要死的。 谢玥的表情特别平静，他把文件原样放回去，祁休本来以为他会恼羞成怒把这东西撕成碎片。 “把他交给我，或者给他一个痛快。”祁休给了谢玥选择，爱他就给他一个干脆利索的结局。 “你我联手，再封印他一次不成问题。”祁休真诚的建议道。 “你是怎么觉得我会再帮你一次？”谢玥问，这是多大的脸，上次在背后捅了谢玥一刀，现在求谢玥帮他一起封印。 祁休没有直接回答，他说：“我没弄懂，你为什么要保他。”当年大战，是谢玥和谢无悔打下的天下，他为了谢无悔才一直守护着天地和平，不然他肯定看都不想看人类一眼。按理说，如果赵曜真是朱厌妖元，这种放出去天下大乱的东西，都不用三阴府出面，谢玥不动声色的就把对方铲除了。 谢玥说：“你没听说过我是个恋爱脑吗？” 祁休瞪大了眼睛，差点被谢玥这句话气死。因为喜欢谢无悔，所以愿意跟他求天下太平。现在因为喜欢赵曜，所以愿意站在他那边跟天下作对。 这是一个很敷衍的回答，但他知道谢玥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谢玥说：“据我所知，三阴府那边没死人。” 三阴府倾巢出动逮捕赵曜，跟赵曜正面交锋的有十六个，这里面不论巫师还是妖兽，虽然下场都不太好，被发现的时候都是血糊糊的，但没有一个身亡。 “他主动伤害一个人吗？” “你因为要杀赵曜，弄死了同车四个同学，你们俩谁高尚点？” “因为是个不确定的因素，所以你想把他弄死，去求你说的和平。”谢玥说：“牺牲一个人换取天下太平，你们都选择牺牲那个人类，如果是过去的我可能也这样。” “但是这次不行，我认识他，他笑起来很好看，小时候受过很多苦，长大了好不容易人生开启新篇章了，突然有一天一堆人从天而降，说你妈妈的错要你来买单，剥夺他原本就没几天的寿命。” “没有人去铭记他，世人不知自己会被谁拯救，不知道和平是为什么发生。” “公平吗？” “我前段时间经常看电视，从电视上学到一句台词：如果这个世界需要牺牲一个人来拯救，那这个世界不要也罢。” “中二吗？”谢玥说：“那就中二吧。” 祁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试图从他刚才那句话里听出一丁点玩笑的意思，但谢玥没有，他很认真，目光很坚定，他会守护着赵曜，不管他到底还剩下几天的寿命，他到底能不能活，又能活多久。谢玥一定会保他，假如保他会让世界一起沉沦，那就沉沦吧。 ※※※※※※※※※※※※※※※※※※※※ 今天还有一章节～ 感谢在20191209 09:29:47~20191210 10:2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淮家受都很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歌 20瓶；黑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红莲 赵曜还是去了一趟学校，他手机坏了，没有人能找到他，他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两天假。他一直想让自己的生活恢复正常，他不想自己的读书生涯就此终结，真奇怪，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这么爱读书。 谢玥亲自送他的，像是他的护法一样。他一直能感觉到三阴府的人的视线，从家里到学校到处都有他们的人。他们似乎都不加以掩饰，像是饿狼一样盯着他，如果不是谢玥在他身边，他下一刻就很有可能被饿狼扑食。 历史老师被“招安”了，赵曜很明显的能感觉到历史老师对他的“照顾”，更多时候她的眼神都写满了敬畏和不解。 叶连召没有来学校，听说跟赵曜同一天请假的，学校里关于他们之间的绯闻谣言更是飘得满天飞。赵曜联系了一下叶家，可惜没有人接电话，他的状态不太好去叶家直接查看。他猜测叶连召估计在家里收拾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据谢玥说，当天所有妖兽都有冲破封印的情况，三阴府忙的团团转，人手都在对付其他妖兽，叶连召应该很忙。 但他又很害怕，赵曜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跟世界失去了联系，他认识的人在他身边的竟然只有谢玥。 他自认为自己表现的特正常，但孟雪问：“你怎么了？” “没事。”他以为自己说的很平静，但孟雪却像是被他吓了一跳，他在旁边的窗户上看到了一个倒影，自己的表情挺凶的，他控制不住五官的走向，他尽量调解了下自己的面部肌肉，说：“对不起。” 他在为自己的态度道歉，孟雪愣了一下，感觉赵曜不太一样，特别不一样，说：“没事。” 赵曜闭上眼，但他确确实实被改变了，五感变得非常敏感，闭上眼睛之后也能“看到”人，班里四十个人形在他眼里出现，抽离出白色的线条，面部是漆黑的一团。四十个多个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他，他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书桌被他砸了一个大洞，拳头上还沾着木屑。 语文老师惊讶的看着他，全班同学一起回头看他，震惊不解，甚至害怕。 赵曜很熟悉这样的目光，他们跟吴婉玉一样，用吴婉玉的眼神去看他。 孟雪第一个反应过来，说：“报告老师，他身体不太舒服。” 除了孟雪以外没有人能反应过来，包括语文老师，他听见孟雪的话了，但不知道作何反应。 赵曜站起来，僵硬地说：“我不舒服。”然后拉开椅子，像是逃跑一样离开了教室。 他快步走出教室，很快就遇到了走廊尽头的谢玥，对方一直在守着他，防止他有什么意外发生。有时候赵曜无法判断清楚，谢玥在他身边呆着到底是不是怕他突然觉醒杀人。 “怎么样？”谢玥问。 他没说话，他闭上眼，发现他还是能看到人，教室里的同学朝他离开的方向张望，隔着一堵墙，但赵曜看到了，有一个轮廓，甚至能听到他们窃窃私语，“他发什么神经？” “他是不是有病？“ 好吵。 赵曜觉得很吵，他捏紧拳头，想把这些东西赶出去，然后感觉自己的耳朵上覆盖一双手。谢玥捂住了他的耳朵，说：“别害怕。” 谢玥的手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捂住之后，那些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他只能听到谢玥的声音，“慢慢就好了。” “妖怪的视角就是这样吗？”赵曜问。这么敏感的五感，不需要注视就能看到墙后的人形，闭上眼睛的世界就像是抽象画里的线条，世界随着他的想象正在扭曲。 “每个妖不一样。”谢玥抱了他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你很幸运啊。” 赵曜深深呼吸着，他总觉得自己不会好了，但谢玥也是这样长大的，学会分辨自己想要听的话，学会把视线集中在重要的人身上，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学会压抑自己的力量。 他反手拍了拍谢玥的肩膀，说：“我好点了。” “要进去拿东西吗？”谢玥问。 赵曜摇了摇头，他其实有时候很懦弱，他可以再撂倒十个三阴府的人，即使面对祁休也不会害怕，但他害怕走进教室，他害怕面对他们的目光。 “喂，赵曜。”他正要走的时候孟雪叫住他，她上课上一半跑出来的，手上是赵曜的书包。 “谢谢。”赵曜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孟雪摇了摇头，说：“等你回来。”她甚至都没问赵曜怎么了，她只说等他一起回来上学。 “喂！”赵曜要走，孟雪喊住他，“记得，你要考状元呢。” 赵曜愣了愣，扭头对她笑了。 后来他们去教导处办理了手续，请假两周，事假请一周需要证明，教导主任问原因的时候，赵曜选了病假，他说：“我生病了。” 教导主任没有再多问，竟然也没有跟他要医院的证明，也许是因为谢玥做了什么，给他施展了什么妖法，也许是他看到了赵曜苍白的脸感到害怕。 走出学校的时候，赵曜很轻松的说：“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不上学了？” 谢玥说：“我可以在家教你。” 赵曜回家了，他除了自己家想不到什么地方可以去，他想去找吴婉玉，但目前他的状态不太适合出去，他在学会控制自己之前不能出去，不是别人给他的禁令，他相信如果他真的想走，谢玥会帮他。 赵曜有一种诡异的正义感，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正义的人，他像是以天下为己任，如果他真的会危害到这个世界，说不定就选择自己去死了。 三阴府的人在他家小区到处画满了符咒，楼下的树木，家门口的一个封印咒术，门口撒的大米，小区楼下的一只大黑狗，他家隔壁阳台挂上了黄色六角铃铛。 无数巫师赶到他家，他们施展自己的一切力量渴望去压制他，赵曜没有拒绝这些。 他天天缩在家里，谢玥一直陪着他，会不太熟练的给他做点东西吃，前几天的时候他很难受，熬过了之前的几天就变得开朗了点。 赵曜说自己没听过谢玥唱歌，所以有时候他们会在家里开“演唱会”，他们一人抱着一把吉他，一人抱着一把贝斯，两人在家里唱歌，并且打开一个直播软件现场直播。 刚开始直播间空荡荡的，但谁也没有管这些。 赵曜拿着一个啤酒瓶子假装话筒，说：“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演唱会！” 然后谢玥就会很给面子的敲碗回应，“wuuuuuuuuuuuuuuuuuuuuu~” 赵曜会很戏精的说：“大家不要这么激动。”然后谢玥就会停下来看着他。 直播间来了一个人，问：这是谁？ 赵曜对着啤酒瓶子说：“我是个nobody。” 那个人又发了弹幕，说：“神经病。” 赵曜笑着说：“对，我是神经病。” 然后谢玥凑过来，也对着镜头一本正经的说：“对，他是神经病。” “他是神经病一号，我是神经病二号。” 赵曜听了之后笑起来，然后对着镜头清唱了一首情歌，他声音特别好听，唱的很悲伤。但等到谢玥开口之后，赵曜才发现谢玥的声音有多出色。 他们一起唱涅槃乐队的一支垃圾摇滚《smells like teen spirit》 赵曜唱：“with the lights out, it's less dangerous，here we are now, entertain us”（把灯关掉，比较没那么危险。我们来了，让我们开心起来吧！） 谢玥会接一句：“i feel stupid and contagious，here we are now, entertain us。”（我觉得自己很蠢，被传染了。我们来了，让我们开心起来吧！） 他们玩直播玩了两个小时，然后筋疲力尽的躺在沙发上，赵曜的头歪在谢玥的肩膀上，他们躺着的方向是相反的，但脸庞挨着脸庞。 赵曜突然侧了侧脸，在谢玥的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飞快的碰了一下，然后又扭过头，一个人在那儿傻乐呵。 然后他感觉沙发有点凹陷下去，谢玥直起身，笼罩着他。赵曜看到在上方的谢玥，一点点低下头，像是蜘蛛侠里最经典的倒挂之吻，用倒错的方式吻了他一下，碰到了他嘴唇。 很虔诚，也很克制。 但对于赵曜来说已经超纲了，他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到谢玥换了个方向，正面的注视着他，一手撑在沙发上，把他困在自己的手臂之间，他又一次低下头，给他了一个真正的吻。 嘴唇碰着嘴唇，鼻梁碰着鼻梁，牙齿被撬开，深入其中。 没有任何侵略性，很温柔，带着一点黏糊糊的情意。他们的胸膛上下起伏，呼吸有点错乱。 想把对方吃掉，然后融为一体。 片刻之后，谢玥放开了他，说：“你哭了。” 眼泪流下来，打湿了下面的沙发垫。 赵曜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哭了，他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眼泪来的猝不及防。 真丢脸啊，竟然被人吻哭了。 他笑了笑，说：“不愧是千年老妖啊，这个吻技我服了。” · “你在干什么？”祁休对孟极说。 孟极下意识的要藏手机，祁休又说：“藏什么藏？我都看见了。拿出来，一起看。” 孟极只好硬着头皮拿出手机，他在看赵曜的直播间，因为对方所有的账号银行账户全部都被监控了，如果赵曜的爸爸赵付舟回国，他落地的那一刻起也会受到监视。赵曜直播的第一时间，孟极就知道了。 他发誓自己刚开始没想看，是同事说：“青鸾大人唱歌真好听。”他才忍不住去看的。 “挺有钱啊。”祁休说。 孟极还给赵曜刷了一个大游艇，只不过那时候赵曜没有看弹幕。 孟极生怕祁休要扣他工资，很大声道的嚷嚷：“老大，很多人都刷了！不止我一个！” 孟极开口之后，果然收获到了同事的眼刀，孟极默默瞪回去，大概是个要死一起死的意思。 祁休笑了一声，说：“吴婉玉找到了？” 孟极知道祁休是生气了，他轻咳一声，说：“还没有。” 祁休又笑眯眯的问：“蒲潇找到了？”他跟谢玥之间交换了一些情报，谢玥对他说想要知道这事儿不如找到蒲潇。 孟极缩了缩脖子，说：“也没有……”蒲潇要是想躲起来，谁也找不到，那种级别的妖物，跟孟极差的太多了。 祁休又笑：“我请你是让你吃软饭的？” 这两年天下特别太平，三阴府内部跟养老大队一样，确实相比之前效率下降太多了，孟极不占理，所以说：“我回去写检讨。” 孟极说完，祁休还是看着他，于是只能又说：“这个月奖金我不要了。” 祁休还在看他，孟极破罐子破摔，说：“年终奖我也不要了！” 祁休笑得跟个大灰狼一样，“乖~” 孟极无形的翻了个白眼，祁休又说：“去找白诺诺。”蒲潇揪不出来，难道白诺诺不行吗？ 孟极让手下的人去办事儿了，然后坚守岗位继续守着赵曜。祁休现在也没事干，跟着孟极看了两眼直播。赵曜和谢玥像是两个神经病，神经病一号和神经病二号，祁休想着谢玥还真是恋爱脑没救了。 然后他在镜头里看到了俩人的吻，嘴唇相贴的那一刻，弹幕都疯狂了，他们三阴府的女同事炸了，疯狂的刷爱心送礼物。 这对cp我锁了！ 谁敢拆散他们要从我身体上跨过去！ 我的cp不要be啊！年纪大了不能吞玻璃渣，要给妈妈好好的！ 祁休脸很黑，心想一个个抓人的现在来站cp是怎么回事儿！然后他就看着孟极在他眼皮底下又刷了一艘大火箭，配上弹幕：爱情永垂不朽！！！！！！！ ※※※※※※※※※※※※※※※※※※※※ 他俩终于接吻了，算是给你们一个阶段性的美好结局。下卷才刚展开故事线，但非常抱歉我要停一段时间了。 经过深思熟虑想跟大家道歉，我之前承诺的地球不爆炸日更不停不能兑现了，没想到地球没爆炸，我自己爆炸了。三次元年底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有很多琐事积压在一起，我真的承担不了日更的压力了，也没法硬着头皮写出我自己觉得不合格的作品。不能保证自己的更新频率了，之前就停更过两天，你们可以骂我没有职业素养，我躺平任嘲。非常抱歉给你们带来了很不好的阅读体验，因为你们都花了钱买的v文看，我本来想解v退钱，但编辑说断更四个月之后才会自动解v。那我这边就停更四个月，不会出现临界解v时限突然更新的骚操作，四个月之后你们的钱会退还到你们的账户上。我知道金钱的伤害可以弥补，但是被坑真的很难受，再次抱歉！这已经是我想到最好解决方式了，再次对不起！ 谢玥！ 施工中，不小心更错了把25章内容贴过来了 妖血 伏妖血碰到谢玥的那一瞬间腐蚀了他的前胸，妖怪的皮肉在高浓度的伏妖血下开始溃败，直至腐蚀进了骨血，巨大的痛苦从胸前传来，谢玥没有放手，相反他感到一阵安心。 好像他天生就应该被赵曜呼唤，十年前的圣诞节，从赵曜把苹果放在他手里的那一刻，命中注定的牵绊就已经开始。 只要你呼唤我，我就会出现。 跟随赵曜一起跳下来的腐尸群没有扑到人，赵曜被谢玥凭空接住，腐尸砸在地上变成稀巴烂。 尸体不算是什么精贵的东西，也不像士兵那样难以培养，躲在阴影中的驭尸官看到谢玥出现竟然还不放弃，嘴里的吟唱换了个腔调，腐尸便又凝成一股摆了个阵法。 谢玥羽翼煽动如同狂风，树木被他吹得几乎弯折，只有在他怀里的赵曜是好好的，他看着眼前的腐尸阵眼神变得狠厉，他最烦巫师鼓捣出的这种东西，似人非人，人死了也不给个安生。 一个腐尸朝他冲来，谢玥眼睛眨也没眨，只是伸出一只手，像是打太极一样轻轻推出，然而动作轻柔效果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在谢玥手掌触碰到腐尸的那一刻，腐尸额头突兀石化，灰色瞬间蔓延至全身，下一刻，如分崩离析般灰飞烟灭。 而灾难般的湮灭还在扩大，像是病毒一样迅速在尸群中蔓延，十米内的尸群都被波及，一时间数十个腐尸灰飞烟灭，好不壮观。 尸群算是有点智慧的生物，他们看到谢玥之后竟然不顾驭尸官的命令，趋利避害一般缩回阴影中，甚至有些半个身体陷入土地，颇为忌惮地望着谢玥。 千年前人和妖混战，谢玥第一次入世就看到饿殍遍地的场景，那时候他看到路边奄奄一息的人或者妖总是给他们念往生咒，那些困在驱壳里的灵魂会被他放逐。 他干这事儿干了千百年，几乎都变得有些灵性，那些腐尸连他一根毛都碰不得。 宫小树冲过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她本以为赵曜必死无疑，果然老大不会放弃他，她刚叫一声老大，就听到谢玥说：“人在西园。” 宫小树马上理解了谢玥的意思，宫小树找不到驭尸官准确的位置，理论上他们都处于一个能够纵观全局的高处，这样便于操控，但现代科技如此发达，他们只需要看到监控就行。驭尸官的障眼法在谢玥看来是雕虫小技，她带着白诺诺朝西园走，而白诺诺莫名其妙变成跟班的角色，被动跟着宫小树走了。 不知道是宫小树顺利抓住了驭尸官还是他自己撤退，腐尸一下变得很安静。 而威胁不止这一个，谢家悬赏令下刺激得全城的逃犯都往这边赶来，他们看到谢玥时愣了一下，也有几个不怕死的想试试。他们是巫师，谢玥是妖怪，巫师和妖怪天生就是对立的。 三阴府的人也到了，祁休姗姗来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打了个哈欠从牧马人走下，好像对这事儿兴致缺缺，拿着个大喇叭，对着这边瞎嚷嚷：“放下武器，你已经被包围了。” 孟极刚下车被祁休这一副做派给惊了，很快他就明白了祁休的想法，三阴府一直是个擦屁股的角色，今天逮捕赵曜或者谢玥都是大功一件，就算这两个刺儿头抓不住，旁边这么多逃犯带回三阴府今年kpi都不用愁了，果然祁休一直秉承着社畜本色，年底冲冲业绩怎么方便怎么来。 在场的有谢家遗留下的巫师，有在逃的逃犯，有三阴府的府衙，还有谢玥这个一品大妖，外加混种赵曜。 什么品种都汇聚一堂。 场面僵持住了。 饶是谢玥都有点哭笑不得，几方人马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默契，谁都不敢妄自动手，一旦动手就是混战。 而对谢玥来说，相比较外面那帮人，赵曜对他的伤害更大。伏妖血源源不断地渗透过来，谢玥这种情况下都忍着疼没有放开赵曜，问：“没事吧？” 赵曜低垂着脑袋，反应不是很及时，过了两秒之后似乎才听懂了谢玥的话，摇了摇头，他被谢玥箍着有点疼。 谢玥放了点心，遥遥望着百米之外的人，问：“怎么打？”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传音入耳一样准确的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脑海里。 他有点狂妄，好像不论怎么打他都无所谓，事实上也确实无所谓。 祁休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他估摸着从谢玥手上抢走赵曜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谢玥身上杀气暴涨，他杀过的妖兽和巫师数不胜数，并不把这几个巫师的命放在眼里。 妖兽骨子里都有点暴力因子，捏碎一切是刻在基因的，特别是在谢玥逐渐濒临失控的情况下。 “你等我一会儿。”谢玥像是安抚小孩儿一样对赵曜说，他本想把赵曜安放在安全的楼顶。 下一刻，谢玥的手被拉住了，赵曜用干净的右手拉住谢玥的手腕，对他说：“回家吧。” 赵曜垂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但谢玥正在抱着他，感觉他的呼吸越来越不太象是人类正常的频率，呼吸很急促，流的汗很多，体温很高，像是发烧了。 他是混种，跟谢玥这样的纯种妖怪有本质区别，他们集中燃烧了体内的妖血最大程度接近妖物，但体内没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他在濒临奔溃的边缘，快坚持不住了。他可以一个人面对谢笙，一己之力对抗整个谢家的巫师，但他只有在面对谢玥时才会露出这种脆弱的表情。 谢玥一愣，赵曜肯呼唤他，是在使用当年谢玥许诺他的一个愿望，一个和他灵魂等价的愿望。每一次人类对他许愿都是为了让他出来手刃自己的敌人，他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情受理过不少，每次出手都必定要见血，头一次遇到赵曜这样的。 赵曜抱着他的手臂，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站着，他的声音很轻：“回家吧。” 谢玥像是一个恪尽职守帮他实现愿望的妖兽，收敛了杀气，他说：“好。” 青色的羽翼把赵曜包围，在温暖而安全的怀抱中，下一刻两人突然消失。 祁休对这个好像没什么意外的，当时来的路上他跟谢玥就达成了某种奇妙的默契，他手里的大喇叭换了个音量，还是那句话：“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你真不管？”孟极动也没动，有点发愣，他原本寻思着这场仗打起来怎么也不会比上次谢玥打叶家差。 “人要一个一个抓，抓人讲究策略，直接从谢玥手里抢人劳民伤财的多不好。”祁休揉了揉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在孟极迟疑的目光中突然回头，“你说谢家和三阴府赵曜会选哪个？” 孟极打了个激灵，祁休敢放赵曜走是因为他知道赵曜会回来，因为他没得选。 “愣着干什么？我进来的时候布了阵法，没有哪个巫师能逃出去，全逸城的逃犯都在这儿了，谢家真给我送了份大礼，”祁休一摆手，说：“将功补过去，争取抓到头奖。”头奖指的是那个一口气虐杀三十个人的巫师。 祁休活动了下肩膀，一点那种吊儿郎当的气派都无，说：“干活！” · 赵曜说想要回家，谢玥把他带回了自己家。 赵曜的状态不太好，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在妖血和谢玥的帮助下已经愈合，但疼痛不会减少。谢玥给他放了洗澡水就出去了，赵曜没脱衣服，一个人抱着膝盖蹲在浴缸里，水面上飘着一个黄色的小鸭子。 真奇怪，谢玥那样的人为什么浴室里会有黄色小鸭子。 浴缸里的水早就变得冰冷了，赵曜盯着自己的手腕，谢玥给他治疗和他自己愈合的伤口有区别，他自愈会留下疤痕，而谢玥治疗什么都不会有，干干净净的好像根本就没受过伤。 赵曜看着手腕上崎岖不平的疤痕，突然做了一个神经质的举动，一口咬上了手腕，鲜血涌入他的口腔，从下巴流淌下来的鲜血啪的一声滴进浴缸。接着在空气中闻得到了一股香甜，香味来自于身上的鲜血，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咬的更深，磨牙吮血般啃食着腕骨，而他像是个瘾/君/子。 他深深喘息，诡异地发现自己对鲜血有一种渴望，在游乐场不论被谢笙伤成什么样妖元都会帮他补齐身体，妖血燃烧到了一个极致，体力开始流失，消耗妖元总要付出代价，现在是到了索取的时候，身体在提示他补充一些食物。 他饿了。 什么时候能够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另一个物种？在当你原始的欲望开始改变的时候。 他把手抽离开，离自己远远的，不敢承认手是他的一部分。他感觉世界变得更混乱了，他想咬破自己的皮肉，然后伤口再自己愈合，像一个不断伤害自己的瘾/君子，更像是山海经里的饕餮，自己把自己吃掉，然后自己再长出身体。 刷的一声，浴室门突然被人从外部打开，赵曜惊了一下，回头看到谢玥站在门口。赵曜不喜欢暴露在灯光下，浴室里没有开灯，好在外面的灯光透露进来把浴室照得冷冷清清的。 谢玥闻到了空气中的伏妖血赶来的，他脸色有点阴沉，看到赵曜手腕上的新伤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问：“你是想杀了自己吗？” 赵曜没说话，有点神经质地偏头看他。 谢玥绷着一张脸，他打开水龙头放出热水，浴室一下子变得热气腾腾的。他半蹲在浴缸前，赵曜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谢玥换了一件衬衫，之前沾上伏妖血的衣服已经被处理了。谢玥掩藏的很好，从肉眼来看看不出他曾经受过伤，伏妖血对他的腐蚀很难愈合，他又使了一次障眼法。他看着那样好，文质彬彬一丝不苟，不论怎么样也不露破绽，跟赵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玥沉默地捏住他的手腕，上面的出血量经过流水的冲刷并不算很多，但赵曜还是闻到了烧焦味。 自己又把他弄伤了。 “别……”赵曜想躲开那双手，后背牢牢抵着冰冷的瓷砖。 谢玥的手像是铁一样不可撼动，冰冷的触感像往常那样熨帖着他。 赵曜在愈合，谢玥在流血。 赵曜觉得谢玥根本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谢玥靠近他的时候传来一股香甜味儿，像罂/粟花一样迷人，赵曜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因为谢玥身上的妖血更纯，远古大妖与天地同寿，在人世间灵气最旺盛的时候出生，根本不是赵曜这种肮脏的混种能够相比的。 谢玥对于他来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赵曜想把他吃掉，字面意义上的意思，一口吞下，一点残渣都不剩下。 快走吧，离开这里。 我快控制不住了。 ※※※※※※※※※※※※※※※※※※※※ 哎呀呀，我写的好病气~ 食欲 赵曜像野兽一样从浴缸里跃起，在谢玥还未反应过来时紧紧抱着他，类似于格斗术的技巧那样将谢玥一把撂倒，紧紧禁锢着他，饶是谢玥这样身经百战的妖物都被赵曜的举动打了个措手不及，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埋在谢玥的肩膀，下一刻，尖牙穿透了他颈部的皮肤。 纯正的妖血涌出来。 舌尖舔上了伤口，对方小心吮吸着那块皮肤，渴望喝到更多鲜血。 谢玥失去了先机，作为一个一品大妖来说，他有无数次可以反击的机会，但他都没有用，他只是举起手，克制着想把赵曜掀开的冲动。 赵曜反应过来时已经是这种场面，他在旁边的瓷砖反光上看到了自己的动作，然后就这样生生顿住。 赵曜清醒过来的速度很快，谢玥并没有遭受什么痛苦，顶多是有些惊讶，人类的铁器无法对他的皮肤造成任何伤害，除非沾上伏妖血。某种程度上说他的皮肤比钢铁更坚硬，还是头一回遭遇被人按在地上啃了一口。 赵曜坐在他身上，按着他肩膀的手克制又隐忍，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像在自己的本能之间无限挣扎。 他刘海有些长了，黄金瞳在刘海后隐隐闪烁，脸色苍白，嘴唇上的青鸾妖血就显得尤为显眼，像是有人专门给他点了一块朱砂，谢玥没有生气，反而想伸手用拇指指腹摩擦对方的嘴唇，不用怜香惜玉，最好把他嘴唇的皮擦破。 这个姿势很容易擦/枪/走/火。 谢玥是个老妖怪了，他知道欲/望是怎么回事儿，刚想说要不你先从我身上下去，然后就发现赵曜不太对劲。 他的双眼里充斥着自责和恐惧。 赵曜定定望着谢玥，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肮脏，差一点，他差一点就失控了。 赵曜松开了谢玥，他内心的野兽被他强制关进牢笼，他满脑子都是离谢玥远一点，他想站起来然后逃走。 谢玥一眼看出了他想干什么，总觉得他这次一松手赵曜就没了。 谢玥突然直起身，反手把赵曜抱在怀里，对方僵硬地像是一块石头。因为动作突然，赵曜的嘴唇擦过他的脖颈，上面未干的血迹对赵曜来说是一种吸引，他紧紧咬着牙齿，动用了全身的意志力才让他堪堪停下。 那区区几秒对赵曜是巨大的折磨，他只能在脑海里想一些有的没的，他尝试着想起上周末数学老师留下的那道立体几何题，用坐标轴和几何图形代替自己的食欲。 效果不算很好，两秒之后他就开始牙齿发颤。 放开我吧，我是个怪物。 谢玥没有放手，他紧紧抱着他，像是拿他没办法的一样轻轻叹了口气，他说：“没事的，我也是妖怪。” · 浴室里依然没有开灯，纯靠外面的光线照亮，外面下雨了，逸城进入了很长的雨季，浴室像是游走在黑与白的暧昧地带。赵曜靠着浴缸而坐，谢玥坐在他旁边，谢玥的伤口没有愈合，脖子上挂着一些血迹。 两人没有人说话，赵曜抱着膝盖，谢玥姿态舒展很多，一只腿伸直另外一只腿曲起，两个男人挤在一个浴室里有点狭窄，他们一个纯种一个混种紧挨着坐在浴室里。 赵曜冷静了很多，但不敢放松，抱着膝盖的力道差点把他的膝盖捏碎，适当的疼痛能让他保持清醒。 谢玥说：“妖怪渴望鲜血挺正常的。” “嗯？”赵曜的声音没有什么活力。 “大多数妖怪渴望人血，像白诺诺那样，人的精血是低等妖物很好的食物。”谢玥说，妖怪渴望鲜血极其正常，大多数妖怪都吃过肉，动物的人类的同类的，有些人开智比较早，很早就克服了，像谢玥已经辟谷，他不需要进食就能存活。 赵曜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侧耳倾听谢玥的话。 “再高级一点的想要吞食同类，比如烛龙。”烛龙想杀了谢玥，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杀欲，有点像是丛林规则，这样他就代替谢玥的位置成为一品大妖，只是他比赵曜更善于掩藏。 “不过像你这么明目张胆把主意打在我头上的可是第一个。”没有人想要接近谢玥，甚至连吸食他身上的灵气都不敢，更别说想要喝谢玥的血。 谢玥本来是想开个玩笑，赵曜却一点也笑不起来，他讨厌伤害到谢玥。 谢玥说：“你现在才显露出一点兽性也挺厉害。” 谢玥不算是在安慰他，赵曜有很多次失控的机会，别说三阴府，连谢玥都不敢保证赵曜这次会不会失控。 赋予一个人超能力，有些人要去破坏世界，有些人要去统领地球。对赵曜的本性来说他什么都不想干，像是在猫窝长大的耗子，一直以为自己也是猫，突然有人告诉你其实你是个老鼠。一辈子被关进动物园里的大象，突然被放出了栅栏，大象走在人类的马路街道，身边是高楼大厦霓虹灯光，忘记了自己的归属是草原。 他从头到尾都只想把自己藏起来，他一直想要的是正常，但他的世界里没有正常，像是鸵鸟一样掩耳盗铃，闷声躲在被子里乞求一切都会过去。 但现实不会允许，一个又一个事情砸得他血肉模糊，让他没有机会可以喘息。他还需要面对三阴府和谢家，他只有在谢玥这里才能享受到片刻安宁。 “闭眼。”谢玥突然说。 赵曜从不拒绝谢玥的请求，下一刻，感觉谢玥的手覆盖在他眼睛上，谢玥的动作很轻柔。并不是完全的黑暗，还能朦朦胧胧看到外面的光，其他的感官变得更敏感，他第一反应是害怕了。 他感觉谢玥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和一股好闻的香味，“楼下那户人家在干什么？” “偷/窥狂啊？” 谢玥像是他的心理医生，鼓励他：“试试看。” 于是赵曜试着屏蔽了自己的五感，发现自己能感知到的东西很多，地板像是一下子被穿透了，他能看到下面房子的空间，整个格局摆设一清二楚。 “看到了什么？”谢玥依然在引导他。 “很孤独的一个男人，在家打家庭高尔夫。”楼下肥胖的邻居看样子是个有钱的土老板，他厌倦了小三的陪伴，每天无聊的在家打高尔夫球度日。赵曜曾经在电梯间见过他，但头一次用这样的视角打量他。 “很好，”谢玥继续循循善诱，说：“这次难度更高，1栋19楼，那家人在干什么？” 整个小区的构造像是眼里的三维模型，世界一下子变得像是数学世界，建筑的走向，每栋楼活动的人数，大家的交谈声开始扩大，无数信息涌入赵曜的脑海，从中找出自己想要的，整理出一条通道，能够在其中自由穿行不被打扰。 “他家很幸福，男主人在给女主人剪头发。”赵曜在镜子里看到了，男主人笑嘻嘻地在给女主人剪刘海，因为剪成狗啃形状，女生追着男生满屋子跑。 赵曜忍不住笑了下，他其实很羡慕这种场景。 “你看，当个妖怪也没什么不好。”随着谢玥的声音落下，他松开覆盖在赵曜眼睛上的手。 当个妖怪没什么不好，身体的触感被无限延长，五感更敏锐力量更充沛，谢笙千方百计也就想达到这种效果。 赵曜沉默了。 谢玥问：“你打算干什么？”三阴府的人没有放弃赵曜，通缉令没有撤销的先例，一旦发布必须执行，这是最高级别的军令，只有祁休能够颁发，祁休要么在抓捕赵曜的途中战死，要么就给老祖宗谢罪，祁休只是暂时把赵曜放走，总会找机会找回自己的场子，不然他以后根本无法领导自己的队伍。 赵曜说：“去三阴府。” 赵曜的能力已经被显现出来，谢家和各方人马对他的垂涎太明显了，他就像是一块被恶狼紧紧盯住的肉。 谢家和三阴府同时想要得到他，赵曜选择了三阴府，起码这个机构也没烂到根上。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合法的存在，一个能够堂堂正正站在太阳底下的机会。 这勉强算是一个上乘的选择。 其实他还可以选第三条路，得到谢玥的庇护，但他们又算是什么关系？谢玥行走在这世间，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待他的爱人谢无悔，干什么要平白无故掺和到赵曜的命里？ 赵曜像是一直为某场考试做准备，考前总是紧张，等真的说出自己要去三阴府的答案反而释怀了。 谢玥说：“想清楚，那不算是什么好地方。” 谢玥对三阴府再了解不过，那一套审核流程不是人能经历的，祁休是个老狐狸，他的做法很容易偏激。而且……最终的审核人是蒲潇，他总觉得蒲潇对赵曜有点别的意思。 “嗯，我知道。”赵曜不可能一辈子都需要谢玥的庇护，他做好了准备。 谢玥突然感觉有一阵虚无，他在赵曜回国之后就一直关注他，最开始是看宠物的心态，现在变成了朋友。他因为答应了赵曜一个愿望，不厌其烦地帮他解决各种麻烦，现在愿望许完了，他跟赵曜的那点联系中断了，接下来的话都变得很苍白。 赵曜也知道这点，问：“你疼吗？” 谢玥觉得赵曜有点跳脱，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赵曜在说什么，只能顺着他的话说：“还行。” “可以让我看看吗？” 赵曜的要求很怪，谢玥犹豫了片刻，开始解开衬衫的纽扣。障眼法消失之后他原本被腐蚀的胸膛袒露出来，赵曜从高塔上坠落，谢玥没有任何准备地接住他，伏妖血侵蚀了他的前胸，皮肉和肋骨被腐蚀，以赵曜的经验来看，这个伤口可能要愈合半年才能长好。 他像是被刺痛了眼睛，只看一眼就偏过头不敢看，他不敢看对谢玥造成的伤害。 他深深呼吸着，谢玥不知道怎么安抚他，只看到他更深地把自己埋进膝盖里，赵曜盯着眼前的瓷砖，说：“我想起那天的苹果和围巾了。”那是他整个童年最开心的一天，那天他遇到了两个人，一个谢伶一个谢玥，他踏上了前往异国的航班，从此开始远航开启新的人生。 那天跟今天很像，他们当时在酒吧门口的垃圾桶。现在他们在昏暗的浴室席地而坐，聊一些有的没的。 只不过这次谢玥不会再送给他一个愿望。 赵曜想起了自己跟谢玥之间的过去，那是他很珍贵的回忆，他也想到了那天的对话，谢玥那样难受是因为想起了谢无悔。 在护城河边，赵曜鼓起勇气亲吻她，谢玥抱着自己喊出的名字也是谢无悔。 假如赵曜之前还对谢玥有什么期待的话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 他从来没有那么深刻地意识到谢玥属于谢无悔这件事。 他像是有点病态地说：“可是我还是很想吃了你。” 谢玥没放在心上，说：“过段时间就好了。妖物修炼需要一个过程，以你的能力克服口腹之欲不算什么很难的事。” 赵曜没说话，他觉得谢玥依然不懂，他对谢玥有无穷无尽的食欲和爱欲，这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 我爱你 赵曜沉睡了两天，没有“食物”的状态下他需要睡眠补充体力。谢玥以为他会长长久久休眠下去，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第三天他刚走到书房，发现赵曜在里面悄无声息地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这书桌上还放着一本赵曜上周没写完的练习册，游乐园的杀戮只进行了一天，赵曜却觉得好像过了半个月。 走入游乐园之前他是个不太正常的高中生，但每天总体有个盼头，每天被谢玥逼着读书，下课之后跟林宝打球，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人一些。在遇到谢笙之后，他一夜之间长大了。 “今天第一堂课改成数学了。”赵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周六上午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说下周她要出去调研，周三的英语课跟周五的数学课换一下。这本来只是课堂学习中的一件小事，却让赵曜平白无故记了很久，因为像是恍若隔世，不太像是现在的他能经历的事。 就像是现在，他无法想象自己还能重回校园，安安分分地坐在课堂上跟着同学一起背诵课文。 他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叶连召突然中途休学。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很难拥正常的权利，事实上就连他这几年白天上课晚上为了寿命除妖的生活都是谢伶给他争取的。 “我帮你请了一周假，”谢玥问：“明天去上课吗？” 赵曜沉默了半响，反手把那本没写完的练习册合上，好像眼不见心不烦一样，说：“不去了。” 发生这么多事，他总要走出去面对，很多东西像是命中注定的轮回，不可能完全依靠谢玥这个作弊器度过。 谢玥心里有点不太舒服，像是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假如他对赵曜再上点心，也不至于让他沦落到这个局面，但世事难料，他有能力改变一切的时候没有心力，等他有心想要改变了，赵曜已经牢牢握住了人生的主动权。 “明天给你请一个月的病假。”谢玥说，他仍然觉得赵曜可以回到校园，重新享有他十八岁高中生的生活。 赵曜嗯了一声，他坐在书桌前，他以前老坐这个位置，椅子很舒服，他刚坐下，缅因猫猪肉就跳上书桌，蹭着他的手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想到上次他被谢玥抱着叫了一声谢无悔，他想收拾自己的行李离开这个家，那天走的时候给缅因猫加了一些猫粮。 他敛了敛心神，说：“我妈叫谢伶。”他有些话不能跟别人说，但可以跟谢玥说，在这里很安全。 谢玥不太清楚赵曜到底知道了多少，吴婉玉的死讯应该还没到他耳朵里，“你母亲她……” 叮铃铃—— 谢玥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赵曜的手机早就在游乐园丢失了，响的是谢玥的手机，他本来不想接，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赵付舟。 “谢老师，”赵付舟说话很急，“赵曜在你那儿吗？”赵付舟打电话给赵曜找不到人，给林宝打电话也打不通，想到自家助理跟他说过赵曜跟谢玥走得很近，不然也不会大半夜打电话给谢玥。 “在我这儿。”谢玥说话的时候有点心虚，好像是拐走了人家的小公子，“补习太迟了，今天住下了。” 赵付舟松了口气，人没丢就行，同时对这位谢老师没有什么好印象，助理曾说帮他把醉酒的谢玥送回家，一个高中生和一个老师，这怎么想里面的关系都不太平等，想到这儿语气都变得冰冷了，“给您添麻烦了，能让他接电话吗？” 赵曜刚接到电话，以为会听到赵付舟劈头盖脸的一顿训，结果对方竟然很罕见地没发脾气，赵付舟问：“最近还好吗？” 赵曜眉头一跳，觉得赵付舟接下来不会带来什么好消息，嗯了一声，说：“一切安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谢玥多看了他一眼，赵曜经历了这么多事，面对父亲的关怀能够说出这么一句一切安好，小小年纪太懂事了，什么事儿都隐忍不发，让他莫名有些堵得慌。 “我明天最早的航班，中午之前到家，”赵付舟又说：“家里出事了。” 赵曜心突然跳得很快，他在听赵付舟接下来的噩耗，赵付舟打电话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等真的开口才发现这事儿很难，他本来想等高考结束之后再告诉他，但警察说涉及到刑事案件，可能要赵曜配合调查，赵付舟只能硬着头皮说：“你妈去世了。” 他最初没听懂这句话，第一反应是谢伶早就去世了，第二反应才是去世的是吴婉玉。 吴婉玉……死了？ 他根本没听清赵付舟在说什么，只胡乱地跟着应了两声，最后说明天见，然后挂了电话。 他木然地坐着，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根本就没给他什么缓冲的余地，他想了半天吴婉玉，虽然这个女人没给他带来过什么温情，但他打心眼里把她当过十八年的母亲。 吴婉玉对他那样糟，但他还是把她当母亲。 为什么呢？因为没有。 因为没有，所以想要，因为想要，一个对你打骂的妈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赵曜。”谢玥在叫他，赵曜回过神发现谢玥半蹲在他面前，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赵曜强迫自己从吴婉玉的事情里挣脱出来，定睛看着谢玥，这是唯一会全盘接受自己的人，可惜他把自己当个从小养大的宠物，挺有情，但不是赵曜想要的东西。 赵曜算是个祸害，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谢伶、吴婉玉，跟他沾边的人总没什么好下场。 赵曜能够在谢玥家住三天，这三天里他远离战场，像是难得的港湾可以给他喘息，但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他们的关系该有个了断了。 “你欠我的愿望，我用了。”赵曜突然说，他知道青鸾的愿望意味着什么。 十年前的圣诞节雪夜，谢玥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莫名跟一个人类小孩儿牵扯上了，这么多年，一点点看着他长大，比赵曜自己还关注他的命格，几次危机是因为谢玥的存在而化险为夷。 已经做得够多了，这事儿本身跟谢玥也没什么关系，赵曜不敢奢望别的。 “咱俩两清了。”赵曜说完这句谢玥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 他还会有无数个对他许愿的人类，谢玥也会礼貌地完成对方所有的愿望。就如他们刚见面时谢玥说的那样，你是我的客人。 谢玥看他紧紧捏着转椅扶手，心里说不出堵得慌，问：“你要干什么？” 赵曜做好了准备，真说出口的时候发现这事儿其实很难。 “我要走了。” 他停了停，发现自己的声音是沙哑的，“你记得吗？你说我想起圣诞节会后悔？”赵曜勉强想笑一下调解气氛，那时赵曜说围巾是不是他儿子的？他当时是开玩笑，现在想来，谢玥大概真的把他当作是儿子。 赵曜心里很慌乱，大概是潜意识里依然不肯离开谢玥，声音在发颤，说：“其实不算很后悔。” 其实也不算很后悔，能遇到你，不管你把我当儿子养还是当个随手逗弄的宠物都是一种幸运。 “虽然不能当你儿子了，但以后还是朋友。”这话说出来有点别扭，实在是很像分手现场，赵曜说不下去，俩人都不是那么矫情的人，他害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崩溃，在谢玥说话之前抢先说：“我先走了。” 谢玥没拦他，也没什么好拦的，人自己的命自己握住，自己的路自己走。 缅因猫从桌上跳下来，蹭着他脚踝走了两圈，那盏心灯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头一回主人和心灯统一战线。 赵曜走得有点不太顺畅，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好几次觉得这只猫要把绊倒。 但他走得那样不顺利，谢玥都没有出声叫他一次。 · 赵曜走后谢玥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心灯被放在书桌上，他还是煤油灯的那个造型，但不知道是不是谢玥的错觉，总觉得那盏灯变得暗淡了许多，好像是生命力不断减退，正在逐渐接近死亡。 他把手指放在灯罩上，隔着灯壁想要呼唤他的心脏，奇怪的是对方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他失去心脏太久，很多七情六欲让他很难理解，心里堵得慌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谢玥看管了赵曜十年，真的等一刀两断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没法那么淡然，像是身体被挖走了一部分。片刻之后他开始收拾赵曜的课本，作为家教来说他会迎来另一个有问题的小屁孩。 突然，有一个白色封面的本子从一摞书掉出来，赵曜走得很着急，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学习和书本，没来得及把他的东西带走。 封面画了一颗红色的爱心，用红色的蜡笔写了一个英文单词“happy”。 第一页是一张黄色的野花，画的有点稚气，像是小孩儿画着玩的。 第二页是一辆红色的小火车，旁边有歪歪扭扭的题注：妈妈第一次的礼物。 第三页是一张小花猫，右下角又写，小花猫死了，不知道是不会写这个字还是故意避开的，赵曜用的是拼音si来替代。 第四页是一个小男孩在喷泉旁边玩，笔触依然很简单，喷泉画得跟大呲花似的。 后面的画风越来越成熟，下笔越来越干净利索，开始有了美术生的潜质，内容也形形色色起来。有第一次出国住的大房子，去意大利读书时音乐老师夸奖他的评语等等，看着看着他确定了，这应该是个“日记本”，只不过是绘画形式的。 赵曜小时候看过儿童心理医生，儿童心理医生也不会说什么术语，他给了赵曜一个本子，让他把正向的心情都画下来，什么舒服的东西啦，印象深刻的记忆啦，对自己很好的人之类的都可以画上去。 他最初的快乐很简单，路边的一朵小黄花，家里新成员小花猫，妈妈第一次送自己的红色小火车，火车玩具虽然最后被发怒的吴婉玉砸烂了，但火车残片还被他保留下来，在床头另一个小盒子里。他有点收集癖，什么都不舍得扔，总想找点什么东西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谢玥翻着翻着突然出现了自己的影子，谢玥靠着窗听歌的样子，谢玥抱着开车的样子，有一张画的很有感觉，是谢玥和赵曜并肩而站，他们远远望着叶连召的背影，张开的羽翼遮挡了赵曜头顶的雨水。 谢玥对赵曜来说是正向的心情，像是小时候得到的第一个玩具小火车。 最后一页，还是谢玥，估计是刚画的，橡皮擦的痕迹都没掸掉，画得似乎很不顺利，纸被擦得皱巴巴的，谢玥都能想象到赵曜懊恼的样子。谢玥的五官还没有画，只留下一片空白，所以根本判断不出这到底算不算完成了。 画中谢玥胸前的肌肉被伏妖血腐蚀，甚至能看到根根分明的肋骨，胸膛的部分空落落的。残缺的谢玥双手呈怀抱姿势，但怀里什么都没有，像是在抱着一滩虚无的空气。 谢玥看到这幅画时胸口发疼，他不小心弄丢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旁边还有一行被擦掉的字，谢玥从痕迹里判断出来那到底是什么，很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赘述。 我爱你。 【上卷·日出篇完】 豢符屋 葬礼就在第二天，吴婉玉已经死了十八年，她后面活着的状态类似于活死人，谢伶给她身上下的咒法只有十八年的期限，期限过后吴婉玉的尸体就以极其夸张的方式迅速腐烂。她被抬进三阴府后腐烂速度加快，以分钟为单位迅速溃烂，最后已经变成了一滩尸水和骨头，半点研究价值也没了。 三阴府秉承人道主义，没给家属看原貌，看的是一具用障眼法掩饰的其他人的尸体。 赵曜一眼就看出来了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吴婉玉，但他没说话，赵付舟跟他一起并肩站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赵付舟对吴婉玉没有情，他们是因为两个家族凑在一起，可好歹做过一段夫妻缘分，赵付舟平时总是把自己收拾的一丝不苟，这次胡子也没剃，发白的发茬没有打理，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下葬的时候是个大艳阳天，墓地选得很巧，就在吴婉玉的孩子“晓晓”身边，她这辈子无故捡了一条命，多体验了一遭结婚生子，然后便长长久久陷入丧子之痛里。 吴婉玉死了，却能跟她的“晓晓”葬在一起。 吴家人也来了，赵曜罕见地看到了他年迈的外婆，对方坐在轮椅上，望着棺材看了许久，她年纪太大了，据说中风之后就不太清醒。 不知道外婆是不是在想当年的事，如果她不逼迫吴婉玉，成全她跟那个酒吧调酒师的情郎会不会一切都会好？或者给她一点关爱，不要让她只是个单纯的联姻工具，别一遍又一遍地说：“你真给我们吴家丢脸。” 葬礼请了个大师过来主持，大师已经喊完最后一道仪式，人们鞠躬之后外婆还是动也不动，吴家老太太这时显出了一些不甘愿来。她手忍不住发抖，后来被随行的吴家人带走了，一直到走，赵曜都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葬礼结束了。 赵付舟和赵曜好久没见，再次相见就是这种场面，赵付舟看着赵曜的背影，感觉赵曜变了很多，孩子气褪去了些，大人样有点出来了，比以前的性格要稳重了，就是眉间有化不开的愁，赵付舟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两年为了赚钱错过了这孩子成长最关键的时候，他说：“我以后不走了。” “嗯？”赵曜转身看他，其实理论上来说赵付舟不算是他父亲，但不妨碍赵曜把他当亲生父亲一样看待。 赵付舟一拍他肩膀，说：“我回去交接下工作以后就在国内发展，钱难挣屎难吃，我钱赚够了，不玩了。” 男人一生建功立业重点就是这几年，赵曜觉得赵付舟看上去没什么，其实吴婉玉的死大约给他影响挺大，声音都变得虚了，问他：“不是说要当首富吗？” 赵付舟一晒，“不当，谁爱当谁当，好久没回来，咱俩去吃杨记去。” 杨记是家街边麻辣烫，在赵曜学校门口，赵付舟唯一一次去开家长会，顺手吃了一点街边小食从此就爱上了，赵曜笑他：“瞧你那点出息。” “就馋这口。” 父子俩勾肩搭背地走，刚走了两步，看到墓园门口停着一辆警车，祁休靠着车抽烟在等他。 赵曜的步调顿了下，他还没说话，赵付舟抓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赵付舟说：“别去，让律师处理。” 公安局有几位他的老熟人，赵曜的事儿赵付舟托了各种关系来问，问了半天没问出了个所以然来，没有细节没有怀疑对象，只说让赵曜配合调查。吴婉玉的死疑点重重，但赵曜却被卷入其中，这什么意思？暗示赵曜弑母吗？赵付舟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前妻，不能失去自己的儿子，他知道赵曜绝不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爸，”赵曜捏了捏肩膀上的手，说：“没事，我去去就回。” 赵付舟没松手，总觉得赵曜这么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赵曜又说：“我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赵付舟觉得赵曜瞒了他很多事，沉声问：“你到底有多少事儿没告诉我？” 莫名其妙跟家教扯上的关系，无端卷入了吴婉玉的死亡。 赵曜变得让他有点看不懂了。 赵曜还没说话，赵付舟又说：“真做了什么错事，大人有大人的处理方式。” 赵付舟这话说得很委婉，但赵曜一下就听出他想干什么，要么疏通关系，要趁着事情还没发酵送出国。赵曜有点无奈，赵付舟的思路跟林宝太像了，简直让人怀疑他俩才是亲父子。 可惜妖怪的世界里赵付舟所有的处理方式都没什么用。 “老爸。”赵曜说：“我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承担。” 赵付舟愣了，孩子幼年时父亲对他的教导是要让他正直要他温和善良，人类最好的品质要灌输给孩子，因为大人知道自己做不到。他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赵付舟松了手，发觉赵曜眼神既不退让也不委屈，相反很坚定，好像什么事都能自己担着，他看着跟实际年龄不太符。 孩子已经长大了，赵付舟心想。 “我在家里等你。”赵付舟松了口。 赵曜笑了，谢伶用自己的生命给赵曜换了一生，长在赵付舟身边比在谢家好上千百倍。 “回来跟你吃杨记。”赵曜对赵付舟招了招手，上了祁休的车。 · 祁休这次没开他的牧马人，三阴府有时候出任务还是需要伪装下，赵付舟从公安那边施压，搞得祁休烦得不行，好几年没做这种伪装措施了。 “你爸挺厉害。”给祁休施压的几位大人物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相比什么妖怪巫师的压力，顶上几个人类的施压其实更麻烦。 “我会解决的。”说服赵付舟是一件挺困难的事，不知道老爸会不会起疑心。 “放心，这点小事我可以帮你。”这事儿对祁休来说不算特别难，赵付舟区区一个人类不会掀起什么花样的，随便让他国外的公司出一点危机，或者让经侦科的同事去查一下赵家的账本都能让赵付舟再忙活很久。 赵曜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这扇门上有很多咒印，但他没有在乎，阳光的光斑打在他脸上，一块又一块地游移，说：“我都答应你去三阴府了，你这是不是有点夸张？” 后面跟着三辆警车，赵曜慢慢铺开了感官，前面还有两辆伪装的民用汽车，无数摄像头随着赵曜的移动而移动，一条街道上布置了四个狙击点。这看上去春风和煦的，简直像是在押送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在把赵曜送进三阴府之前祁休都不敢放松。 三阴府在这件事里一直处于一个非常边缘且被动的地位，在祁休的带领下，三阴府真的做本职工作，好像一个勤勤恳恳擦屁股的机构，没有半点血性。但就赵曜几番接触祁休下来，觉得他大概是个笑面虎，一面在各方势力面前卖怂，一边网罗了不少好处。 看着像是懒得去管三阴府内部的腐败，其实比谁都更坚守三阴府的祖训：天理昭昭，阴私难藏，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他一心想要推行三阴府内部的改革。 谢家耗费周折都没有抓捕到赵曜，赵曜轻而易举落入祁休手里。 真正的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赵曜跟祁休做了一次交易，祁休没有把他特殊对待，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妖物在进入人间时都要去三阴府报道，经过各方面评估要看他适不适合在人间生活，有没有危害，不合适的堵死在妖境大门，合适的进入人类社会，每半年会回三阴府一次重新接受评估，这套规矩适合所有的妖物就连谢玥也不例外。 当妖物发生异变时第一时间会启动清理程序。 但这两年妖物作乱的势力很少，更多的是巫师，通缉名单里前十个有七个都是巫师。 赵曜进入三阴府之后沉默地观察着这个有一千年历史的机构，三阴府外部是现代建筑，走进去之后是一道长长的走廊，据说这个地方以前是废旧的市医院改造的，挂号大厅变成了接待大厅，收费窗口改造成了服务台，二楼以上就是各种各样的部门。 刚进门登记的地方长得像是人间警察局，如果有人误入大概会以为是什么国企单位。 但只要再往前走两步就能发现有些部分不太对劲，一个看着像是换药室的门打开，里面是六十年代的风格，墙上还挂着主/席画像。再往前一间屋子是民朝时期的建筑，摆着老式电话像是旧时代老爷的书房。第三扇门背后又是古派的建筑风格，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像古代某个王爷的寝室。 三阴府里的巫师和妖怪入世的时候年代不太一样，但大多都很念旧，总觉得自己来的那年是最好的时代，所以爱好什么样的都有，办公室装修全凭自己喜欢。 简直像是人类建筑活的博物馆。 赵曜一进门就被扣上了锁妖环，他太不稳定了，祁休没把他扔进高压炉里让他就地处决已经是很有耐心的做法。 他没资格进任何一间办公室，直接被拉进了一间类似手术室的地方，一个医生模样的人在给他做例行检查。 有人抽走了他大概500cc的鲜血，这个剂量对他来说不算多，他的鲜血更像是某种战略武器，三阴府的人不会轻易让他去死，哪怕把他当做一个造血的羔羊都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紧接着他被领进一间屋子，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他一挑眉，发现这里不太寻常。 房间四面都没窗户，只有一盏瓦数不太高的白炽灯在闪烁，关门之后赵曜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发现他根本找不到刚才那扇门在哪儿，甚至连门缝都没有。 天花板地板墙面都被刷成黑色，空间逼仄如同压抑的牢笼。 用膝盖想也大概能猜出来这是个什么类型的地方，他伸手摸了下墙面，这上面暗藏玄机，符文凹凸不平的写满了正面墙，像是被关进监狱的变态那样疯狂地图画，符咒从天花板蔓延到地板瓷砖缝隙，密不透风。 这是豢符屋，在这里不能使用任何妖法和巫术。 体内的妖元十分暴躁，墙上的符文对他血脉里的东西造成了负面波动，太阳穴突突跳动，让他想起了某些血腥电影里的装置，只要他有一点出格的举动，就会被符文就地反噬，他的鲜血将会淹没整个房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他被吞进怪兽的口腔，对方随时随地都有掐死他的权利。 他没有任何不满，因为对方好歹给他留了一张椅子，既来之则安之，赵曜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静默的坐在椅子上，像一个打坐的道士。 他从小都在玩一场关于生存的游戏，要跑要活，要评估自己生存的可能，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应该是最适合玩这个游戏的高中生。 而在他看不见的墙面，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睛。 “他好厉害。”孟极说，房间外对赵曜的状态一览无遗，他们正在计时，进入的人是没有什么时间观念的，时间久了很容易崩溃。豢符屋是专门给需要审讯的罪犯使用的，甚至可以成为一个简易的处刑机制。 像白诺诺那样的小妖进入一分钟就会崩溃，二等通缉令上的巫师坚持半个小时就会大喊大叫。有些血脉低贱的妖物在里面从崩溃到死亡不过一分钟，外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去救他出来对方就已经成了豢符屋的养料。 而赵曜已经进去三个小时了，一动不动，他们最高纪录是一个变态，他在里面9小时3分零7秒。 祁休点了根烟，“我想知道他的极限在哪儿。”赵曜越淡定，祁休反而越不安，有句俗语怎么说来着，木强必折，太强并不是什么好事。 孟极有点心疼赵曜，毕竟这孩子也算是在他的庇护下长大的，他看着还是个少年样子，呆坐的样子显得很乖巧，他理应在学校课堂学习，而不是在这里被当做通缉犯对待，孟极叹了口气，心软的毛病又上来了，感叹道：“他变了很多。”孟极说完这句话觉得有点多余，任何一个人经历了丧母和跟谢笙一战都会变。 祁休不那么认为，他从来也没有觉得赵曜这人是个简单角色，问：“你确定他是变成这样的吗？” 他重重咬着“变成”两个字。 孟极打了个寒颤，觉得后脊背发冷，问：“你什么意思？” 此时赵曜突然一回头，眼皮一挑，朝祁休的方向望了一眼，像是在隔空对视。 赵曜好像察觉到了房间里监视的眼睛。 另一个人的影子 赵曜并没有看着那么轻松，第一个小时还算好，第二个小时开始时间就变得极其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像是折磨。房间里没有钟表，惨白的灯光没有任何安慰的作用，进来的人要失去时间的概念，赵曜坐在椅子上，右手搭着左手的脉搏，他进来之前给自己测过一次一分钟的脉搏数，他记住了那个数字，用最简单的方法来估计他到底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99、100、101、102……”他在心中默默数着数字，让自己的生命有一个可以衡量的坐标。 符文对他的影响逐渐加强，像是有人把一枚长钉子从左太阳穴一直敲到右面，后来这根长钉子变成了螺旋花纹的螺丝，钻土机一样在他脑海里转动，试图想把他的大脑搅和得天翻地覆。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尽量想一些美好的事情。 比如十年前的圣诞节。 那天对于他来说太特殊了，他唯一对谢伶有记忆的一天，在记忆里他把谢伶的样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很后悔自己当年在后座上光顾着吐槽谢玥那个醉汉，其实关于谢伶的正面记忆很少。 他不喜欢回忆机场，谢伶摘掉手套按住了他的额头，他的记忆便被瞬间清零。 他美好的记忆太少了，像是一个从未吃过糖的小孩儿得到了一颗糖，反复品着含着，吃得贪得无厌，又吃得小心翼翼，怕糖化了没了，自己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他只能又把自己调整到了第一次遇到谢玥的那一刻，那天下雪了，小巷子里他看到了醉汉，当时他根本不认识谢玥，只觉得他长得好看，一头长发扎在脑后，歪歪扭扭地躺在垃圾桶边。 谢玥当时是因为谢无悔而痛苦的，他说自己死了老婆。 想到这个，他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 换点东西。 大脑像是广播台，趋利避害地提醒赵曜让他换点东西思考。 他想到了长大后第一次遇到谢玥，对方真像个文质彬彬的家教。他想到了在学校被祁休审问，打了一个电话谢玥便随之赶来，当时他根本不相信谢玥会出现。他想到了最后他在高塔上，下面都是腐尸，他高高跃起，当时是穷途末路。 他背靠大地纵身一跃，以为是粉身碎骨，结果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谢玥的体温很低，但他回忆起的所有都是温暖的。 没救了，知道自己不可能代替谢无悔，这样都还是很喜欢他，他以为自己跟谢玥告别了就不会再想。 祁休以为赵曜这样级别的怪物会有什么逆天的方式，以为他心思冷硬已经不会动人间的情。实际上他就是用了最笨的一招，把自己困在了回忆里，一直不断重复度过，那些苦和甜再受一次。 · 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距离最高纪录还差两个小时，祁休抽了整整一包烟，孟极快把监控盯出一个洞，他还沉浸在祁休刚才的话里没有出来。 “我不这么想。”孟极突然说。 他讨厌祁休的想法，一个人到底是被环境培养成怪物的？还是他天生就是个坏胚子？ “嗯？”祁休偏头看他。 孟极想了很久，他总觉得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先知道赵曜是个怪物然后再倒推对方是个变态，这不符合祁休一贯的作风，他说：“他被谢伶用命保下来的。” 谢伶能预知未来，她不会用命去保一个恶人。 赵曜被谢伶放在吴婉玉肚子里，改了命格成了赵付舟的儿子，在吴婉玉家，他们三阴府的人照看他度过最脆弱的幼儿期，他在八岁遇到了谢玥，八岁那年出国被赵付舟那个不靠谱的老爸教会了各种保命的技巧，十五岁回国读书，谢玥暗中盯着他三年，一直想方设法延续他的生命。 卷进这件事的光二品以上的妖怪就有好几个，孟极就不用多说，据他所知连神树林也都在想办法给赵曜的人生一个出口。 这些人都瞎了吗？ 孟极说话时冷冷的，并没有长篇大论，祁休却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哑然失笑，孟极是浪漫主义，他是极端理想主义，还真是相辅相成好搭档。 “你……”祁休刚想说话，突然被监控里的赵曜打断。 他本来在椅子上坐的好好的，连活动颈椎的时候都很少，这时候他却脑袋一垂，然后了无音讯。监控有死角，镶嵌的天眼就只有两个，他们根本看不清赵曜的表情。 “到极限了。”孟极马上判断出来，快速说：“放人。” 祁休紧紧捏着烟，看了一眼时间，现在七个多小时，这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假如赵曜入狱，这成绩都能跟狱友吹嘘两年。 “再等等。”祁休说。 “你有病吧？非要折腾他？”孟极急道。 祁休也很迟疑，把人玩废了就不太好了，但他总觉得赵曜应该没那么容易挂，极限在哪儿？谁知道呢？ 祁休斜看他一眼，心里突然有些不爽，他记仇，到现在都还记得孟极曾今当谢玥的眼线，嘲讽道：“你这么担心他，谢玥让你做的？你这服务可真够广的。” 孟极差点把牙咬碎了，现在祁休还在计较他给谢玥办过事。这件事跟谢玥没关系，他一直都挺温吞的，乐于在祁休面前当个傻白甜，从不当面忤逆他，甚至还曾洋洋得意于自己驾驭领导有方，他不是没审讯过犯人，但没这么折腾过一个清白人，他一把拎住祁休的领子，恨不得在他脸上打一拳，吼道：“放人！” 祁休垂眼看他，问：“你是喜欢上了赵曜还是谢玥？” 祁休这是借着公事跟他了私事，公报私仇太明晃晃了，孟极没这么被羞辱过，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想揍你。” 气氛一时变得紧张起来，门口等待的小员工还以为里面出了什么大事，一开门就看到孟极拎着老大的领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然后默默关了门不敢卷入这场家暴纷争里。 小员工刚一关门，扭头就看见了一双多情桃花眼，蒲潇穿着一件米色针织外套，笑得春风和煦：“哎呀，来的不太巧。” 孟极和祁休一时间都转头望着他，孟极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松开手，说：“失态了。” 孟极一秒收了厉色，在外人面前他通常都很给祁休面子，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要走。 “你去哪儿？”祁休朝他大喊，回应他的只有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反了还！”祁休一口恶气抒不出去，他当恶人当习惯了，从没想过孟极有一天气起来脾气能这么倔。 蒲潇最喜欢看戏，头一回在三阴府首尊脸上看到这种表情，觉得怪有意思的，看破也不说破，望着一眼监控，说了句：“还有活气呢？” 监控里的赵曜已经从椅子上跌下来，连坐着的姿势都维持不住，整个人在地板上蜷缩成一个虾米，天眼是唯一能够在房间里通行的妖术，跟现代科技的摄像头相比清晰度差太多，只能通过赵曜微微起伏的肩膀判断他还活着。 “进去多久了？”蒲潇饶有兴趣地看着。 “快八个小时。”祁休说话的时候还有点冲。 “挺厉害。”蒲潇赞叹了一声，进了豢符屋能坚持多久跟修为妖法都没有任何关系，最受折磨的其实是意志力，比如那个最长时限九个小时的变态，他其实算不上是二品妖怪。 蒲潇是评估人，所有妖物到底适不适合在人间居住，最后一道审核程序是从他这儿发的。 祁休已经平复好情绪，问蒲潇这个专家：“你觉得关多久合适？” 蒲潇悠悠笑着，他看了一眼屋内的赵曜，对方后颈绷直了，后脖子隐隐渗出了血迹，他体内的妖元在这种场合竟然正在逐渐走向死亡。赵曜也是挺大的胆子敢跟祁休做交易，也不怕真惹上了自己摆不平的麻烦。但有这种觉悟也实属难得。 祁休以为蒲潇会劝自己网开一面，结果这位长着桃花眼的九尾狐笑了下，说：“当然是关到死啊。” · 赵曜一共坚持了九个小时，距离最高纪录就剩下三分钟，三阴府有人在厕所里下赌注，第一次体会到了赛马的快乐。 赵曜觉得脑袋和心脏已经都不算是自己的了，心脏揪着，像是一团被人揉烂的废纸。 一道光打在他身上，有人打开了门，外面的空气涌进来，施加在他身上的咒法失效了，他像是第一次大口呼吸到了空气，全身的骨头都松快了很多。 “还行吗？”蒲潇站在门口，像是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恶魔一样注视着他。 他在看赵曜，其实在他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真像啊，蒲潇想。 赵曜疼得说不出话，以前他受伤了会有妖元修复他的身体，无非都是些皮外伤，这次就像是有人在他身体内部不断搅和，疼得连灵魂都险些出窍。 蒲潇一挑眉，觉得赵曜有点意思，像是怎么打都死不了的玩意儿。 蒲潇走到赵曜身边，把他扶回椅子上，赵曜似乎瘦了很多，身上没什么肉，扶着的时候轻飘飘的。赵曜流了些血，蒲潇小心避开他沾血的后颈，他的动作一直是点到为止的礼貌，自认为自己没留下什么破绽。 赵曜任由他摆弄，一直在看他，说：“是不是觉得挺有意思？” 他声音哑了，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气势，蒲潇没放在心上，哦了一声。 赵曜下一句话便是：“你是不是认识我？” 这回轮到蒲潇惊讶了。 引诱 他是不是想起来了？没有任何证据，这是蒲潇第一次出现在赵曜面前，他之前从不出面，甚至小心翼翼掩藏自己的存在，除了赵曜想起了前世，蒲潇没有其他推断。 赵曜看到蒲潇的反应笑了，他笑得挺放肆，“你知道吗？你们这些妖怪……有时候自作聪明真的挺蠢的。” 蒲潇反应过来了，这小子在诈他。 赵曜一直在被不明不白地追杀，身边甚至没有任何一个老师来激发他的天赋，但他身上有一种最底层的生存哲学。 蒲潇哑然失笑，有点惊讶于自己怎么会被这么幼稚而简单的东西骗到，但事实就是这样，他们这些人，习惯了从一个语气词里推断事件的真实面貌，过得谨小慎微，连一只苍蝇飞过都恨不得解释出八百种意思。 “对，我认识你。”蒲潇扶着赵曜，对方很脆弱，如果他的手不把他扶住，下一刻就能再次从椅子上跌倒，“我认识所有人。” 这不算是说谎，蒲潇认识所有人。 赵曜有点失望蒲潇三言两语就把他撕开的口子堵住。 赵曜接下来被送进了另外一间屋子，墙面是雪白的，屋内有一张床，这应该是他接下来居住的“房间”。 他脚上和手上被扣上镣铐，活动范围全凭他们定夺。 但他从来没有任何不满，这种带着点侮辱性的要求都坚持下来了，他太想拥有一个合法存在的身份。 第一间屋子是纯黑，第二间屋子是雪白的，这里很温暖，没有任何痛苦，他体内的妖元探出头，正在逐渐修复他受伤的身体。 蒲潇会每天过来看他，跟他聊一些有的没的，大多数问题都很像精神科的问题，问有没有暴力渴望，最近心情怎么样。 有时候蒲潇会跟他闲聊一些更深入的问题，谢伶的死对他有没有影响？谢玥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位置？ 回答前一个问题的时候赵曜勉强能维持体面，因为他觉得这个九尾狐应该知道所有事，甚至知道的东西比自己更多，他用不着在蒲潇面前伪装。 但他拒绝聊起谢玥，即使蒲潇说会影响他的分数他也不曾开口，他对谢玥只字不提。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做实验？”在蒲潇第四次提起谢玥的时候，赵曜问道。 蒲潇哑然，赵曜有时候有一种很诡异的直觉，小聪明让蒲潇难以招架。 蒲潇穿着米色毛衣，赵曜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只能通过蒲潇的穿着判断最近的天气，晚秋或者初冬了，他起码在三阴府被关了半个月。 今天的问答结束了，赵曜觉得蒲潇很烦，想要自己坐着，他正在等蒲潇离开。突然，他瞪大眼睛，瞳孔骤然收缩，蒲潇用一把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妖血的气味在空中流窜。 赵曜猛地回头看他，像是个瘾/君子一样注视着蒲潇的手掌，鲜血顺着蒲潇修长的手指滴落在地，化成了一股香甜。 蒲潇跟谢玥一样是一品大妖，血统同样纯正。 “饿了吗？”蒲潇像是在诱惑他。 赵曜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考验，但身体本能地对纯正强大的妖血产生渴望，他后背紧紧抵着墙，想着谢玥对他说妖怪修炼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克服口腹之欲是很简单的事。 蒲潇没有打算放过赵曜，他缓慢地走到赵曜身侧，房间很小，他只需要走三步就到达了床边。赵曜因为他的动作猛地后仰，但他手脚被束缚，铁链崩到了一个极致，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蒲潇问：“想要吗？” 咔嚓嚓，赵曜牙齿在发颤，蒲潇的鲜血滴落在雪白的被面，像是在引诱他犯罪。他握紧了双手，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不说话。 而蒲潇却用那只受伤的手箍住了赵曜的下巴，妖血涂上了赵曜的脸，甚至有几滴蹭上了对方的嘴唇。 赵曜的双眼开始出现端倪，黄金瞳有点亮的意思，但脖子上的锁妖环又开始发烫，眼底的黄金瞳像是一个坏掉的灯泡。 意志力也不怎么样嘛，蒲潇心想，混种很难克服这一点，跟意志力没什么关系。 空气中突然出现一股腐蚀的肉味，下一刻蒲潇猛地松开钳住赵曜下巴的手，赵曜竟然咬了自己的舌头，伏妖血从他嘴巴里流出来落在蒲潇的手掌上，迅速腐蚀掉了一块血肉。 蒲潇紧紧捂住自己的右手，他多少年没受过伤了？三千年了吧，没想过会在一个小屁孩身上栽跟头。 “哈哈哈哈……”赵曜发出一声闷笑，他笑起来的时候铁链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赵曜用手背抹掉了蒲潇的鲜血，他垂着眼看自己的手背，鲜血让他眼睛难以聚焦，过了一会儿他便露出沉沉的笑，“知道吗？跟谢玥比起来，你的血真恶心啊。” 什么意思？谢玥的血是美味佳肴，他的血是糟糠吗？ 赵曜闭上眼，他的表情看上去那样平静，“滚出去。” · 那天之后蒲潇就没有出现过，给他做心理咨询的变成了一个实习生。有时候三阴府的成员会过来看他，祁休只会看监控，来看赵曜最多次的是孟极，对方甚至不合规矩地给他带点好吃的，不至于每天都让他吃索然无味能饱腹的东西。 赵曜心里满感激他，觉得他对自己很好。 他第一次感觉到不同是一天中午，有一个清洁工照例来打扫卫生，赵曜的脚铐被缩短到连下床都做不到的程度，三阴府的人仍然在担心他会突然失控。 赵曜在床上看书，一本讲天下如何分化的历史书，课堂里是不可能有的，是孟极带过来给他解闷儿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刚看到天下大乱人族妖族混战，谢无悔和谢玥携手打天下建立三阴府。 清洁工在打扫，顺手把消毒水放在上面的架子，然后擦拭着洗手台。她大概很紧张，或者根本就没做过类似的工作，擦得太用力导致整个洗手台都摇摇欲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来拆家的。 咔嚓一声，铁质洗手台被她捏烂了一个角，台上的消毒水被晃下来，差点砸到了她的脑袋。 意外并没有发生，消毒水悬在半空中，清洁工一转身看到了赵曜靠在床头，正在看一本历史书，他翻过一页，漫不经心地说：“不用客气。” 赵曜用自己的妖法托住了消毒水。 相比较赵曜妖元的力量来说，这不算是什么很厉害的妖法，赵曜一抬头便看见清洁工阿姨泪流满面，他最害怕女孩子哭，问：“你怎么了？” 清洁工阿姨愣了三秒，察觉到自己失态，但一时间又收不住情绪，把水桶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曜一脸莫名其妙，把消毒水送回地面，望着自动关上的电子门说：“你倒是把我的洗手池修好再走啊……” 清洁工名叫余书，不是什么清洁工，她曾是祁休手下最得力的应捕人，专门负责逮捕罪犯。她活了也有一百多年，参加过多次重要案件侦破，拿到过终身荣誉勋章。前几十年奋斗在前线，后来被祁休调到了审核部门，相对来说风险比较小。 余书被称作是“安检机”，审核部门有自己的评测手册，但很多技艺不精的人很容易被演技精湛的妖物骗到。只有余书，她都不需要任何仪器，妖物暴力还是性格温吞，是不是有毁灭倾向一眼就能看出来，从事审核工作三十五年没出过一个错。 她是当年监视赵曜的三阴府成员之一，给赵曜当过八年的“保姆”。 祁休本来在门口，被她泪流满面的哭法给惊了，问：“余队，你这是怎么了？” 余书坐在房间门口的长椅上，说：“他长大了。” 祁休很无语，余书一辈子都奉献给工作，没有自己的孩子。 余书又说：“他变强了，还会保护我。” 祁休觉得头疼，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对赵曜倒戈，先是孟极，现在连余书都母爱泛滥了，祁休忍不住戳穿她的美梦，说：“他根本就不记得你，搞不好连你的存在都不知道。” 余书没被他打击到，用抹布擦眼泪，“都不认识我，都会保护我，真乖。” 祁休：“……” 现在赵曜是别人家“孩子”，不论怎么说都有理。 余书突然神色变得严肃了很多，说：“他很稳定。” 祁休盯着她，她一向公私分明，一辈子清廉，也不会在赵曜身上徇私舞弊，她正色道：“如果你问我的看法，这就是我的看法。” 祁休沉默了，事实确实如此，赵曜很稳定，在豢符屋里很痛苦，大多数妖怪进去都会显出原形，在豢符屋所有伪装都没有意义。而赵曜在那么极端的环境下都没有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妖元一秒。 甚至连蒲潇的鲜血他都没犯戒，那天的录像带祁休看了，蒲潇走后赵曜终于控制不住趴到洗手台上呕吐，他大概尝到了一两滴蒲潇的血，对他甘之如饴的东西却要亲自吐出来，这才是真正的克服本能。 赵曜对于妖元拥有百分百的控制权，只要他不想，力量就不会外泄一点。 最终决定权在蒲潇手上，赵曜的最终分数六十九分，相比一些天性平和的妖物来说不算太好，但对于他这种能力的混种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分数。 他某种程度上来说自由了。 最难解决的是担保人，妖物通过所有审核程序之后会进入观察期，观察期间需要一个三阴府正式员工给他做担保人。 祁休不可能给赵曜担保，待选名单是孟极和余书，祁休本来在犹豫到底落在谁头上，这时候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出来说话，蒲潇说自己愿意当赵曜的担保人。 担保人需要对赵曜接下来一个月内所有的行动负责，一般担保人都选择跟他们的观察对象生活在一起方便监测。 蒲潇手上还裹着纱布，伏妖血的伤口还未愈合，他不介意赵曜给他弄伤了，祁休一挑眉，总觉得蒲潇对赵曜的想法并不单纯。 所有的程序都符合，祁休也不能拦着，制定规矩就是为了让人遵守的。 赵曜“出狱”那天是个阴天，他变得瘦了，脸色也苍白了些，显得眼睛更大了，他以前看着总有一种无辜感，现在那种感觉消失了，变得冷静了很多，好像再大的事情也没法让他产生一点情绪波动。 他刚一出三阴府就在街对面看到了谢玥，对方靠着绿色捷豹车，现在天气冷了，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一头长发束在脑后，他脚边有一地烟头，好像是在这里等了很久。 他从未见过谢玥抽烟。 可能是错觉，他总觉得谢玥最近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谢无悔。 赵曜在三阴府不到一个月，却像是度过了半生那样久远。 他在盛夏时节跟谢玥相遇，现在夏天已经彻底过去，秋天也过了大半，天气有些凉了。 马路上有人来往，赵曜定定地望着他，感觉谢玥好像在等他过去。 赵曜像是被命运指引，他应该生来就站在谢玥身边一样，他往前走了一步，一辆电瓶车在他面前急刹车，对方破口大骂：“走路不看路啊？” 赵曜回头看他，发现对方的电瓶车头处于一个很奇怪的角度，不像是自然停止的。他下意识地望着对面地谢玥，知道这又是谢玥给他挡了一次灾。 赵曜笑了下，他以为自己长大了，可每次在谢玥身边自己就很容易变得蠢。 他抬起脚，想对谢玥打个招呼，背后突然有一双手揽住他的肩膀，蒲潇说：“车在这边。” 蒲潇笑得很温柔，旁边停着一辆银色宾利，对方正在给他开车门，作为一个担保人来说蒲潇对他好得有点过分了。 赵曜看了看谢玥，又看了看那辆车，当时下定决心跟谢玥撇清关系的是他，怎么还像是个小孩儿一样心智不成熟，真以为谢玥还是他的家教，自己只是被谢玥照顾的一个小屁孩。 他觉得自己有点愚蠢，转身上了蒲潇的车。 ※※※※※※※※※※※※※※※※※※※※ 恭喜曜曜成功出狱！明天休息一天哈~ 吃醋吗？ 在谢玥和蒲潇之间，赵曜选择了后者。 谢玥踩灭了烟头，不太明白祁休那个烟枪为什么喜欢抽烟。他上了车静坐了几秒，蒲潇的宾利早就已经消失在街口，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而他等待的人已经走了。 谢玥说不清楚自己有什么感觉，有点堵得慌，他失去心脏太久，有些难以适应这种变化。 可他当时剖去心脏就是厌恶情绪，七情六欲让他变得很矫情。 他神经质地跟上银色宾利后，并不在意对方是否会发现他。 看样子目的地是赵曜家，三阴府衙过去的距离并不短，一个小时的车程，谢玥开车一直很稳，今天却暴露了自己的急躁，他有六次想要逼停前面的宾利，想把赵曜从蒲潇的车里拽出来。 他想问对方为什么不过来找我。 又想到赵曜说以后我们还是朋友。 去他妈的朋友。 银色宾利在赵曜家门口停下，绿色的捷豹停在他后面十米的方位，谢玥这个人从不遮遮掩掩，连跟踪都这么嚣张，完全不忌惮会被人发现。 如他所愿，赵曜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的表情很冷淡，他的双眼里已经很难产生慌张的情绪，望过一眼之后便带着蒲潇进了自己家门。他眼睁睁地看着赵曜进门，一群之前从未见过的佣人过来迎接他。 谢玥看到了自己握在方向盘的手，完全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赵曜选择了自己的生活，生活如他所料的那样顺利，赵曜被三阴府承认，赵付舟答应忙完这次就回家，再过段时间赵曜就能去正常的上学。 他的前途一片光明。 是谢玥希望赵曜能拥有的生活，只不过其中没有自己。 谢玥讨厌这样。 他像是变态跟踪狂一样望着赵曜家，二楼的灯光亮起，赵曜和蒲潇的身影穿梭在走廊，他们大概是在参观房间。 谢玥记得他家每一个方位，通过人影的移动甚至能大概猜测到他们在干什么。 他又点了根烟，车里没有开空调，晚秋初冬已经有些冷了，但妖怪感觉不到寒冷。点燃的香烟成了车内唯一的热源，谢玥很少抽，他只是找件事来消磨自己的时间。他一无所有，只剩下可供无限消遣的时间。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热情好客的赵曜结束了带客人参观，他把蒲潇送到走廊尽头的房间。 挺不错的房间，距离赵曜的卧室很远，谢玥心想。 谢玥像是一个观看哑剧的剧迷在内心体贴地为他们搭配好台词，“晚安。”赵曜大概这么说。 赵曜的身体向前走了两步，今夜本来应该这样结束了，等赵曜回了自己的卧室然后他们就能第二天再见。 可是赵曜向前走了两步身影突然停下，蒲潇把他叫住了。 赵曜回到蒲潇的房门口，没有进卧室，这本来是个好兆头，可蒲潇的上本身前倾，俩人的剪影在玻璃窗上重合，谢玥捏紧烟头，手指碾过烟头感觉不到疼痛，光影太过暧昧，谢玥分辨不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重合了？ 为什么距离这么近？ 在接吻吗？ 谢玥想到了赵曜留在他家的日记本，那个被他擦掉的我爱你。 这种爱是可复制的，赵曜会爱上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妖怪，只要强大、体贴，现在蒲潇出现了，他代替了谢玥的位置，同样的一品大妖，绝对有资格站在赵曜身边。 他的胸口有点钝痛，有什么东西猛地收缩了一阵，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就像是一个古老的、做旧的、荒废的机器突然有一天要重新启动，锈迹斑斑的齿轮零件被迫运转，他们接收到了一个新的指令，费尽心思的想要分析其中的意义。 吃醋吗？ 占有欲作怪吗？ 还是……爱？ 谢玥因为这个字眼皱了下眉，很难想象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他现在相信三阴府对自己的评价了，他已经濒临失控，正处于危险的另一端，随时随地会被三阴府提高危险等级像垃圾一样被清扫出城市。 作为身体的主人，他失去了其他部分的指挥权，他们不再听从他的命令，谢玥难以保证自己会产生什么情绪，更难预测接下来的行动。 他残缺的心脏正在叛逃了自己的意志。 · 赵曜下车的时候看到绿色的捷豹整个人都绷直了，关车门的动作顿了一下，做贼心虚一样偏移了视线，生怕多看一眼就会暴露什么。 谢玥过来干什么？他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好在很快就有人给他解围，蒲潇从车上拿下了一个行李箱，说：“你家房子好漂亮。” 然后里面的佣人就涌上来，拥簇着他们往里走，赵曜像是挤早高峰一样被人推着走进家门。 赵付舟被祁休搞出来地烂摊子不得不再出国一次，但他走之前把主宅的佣人和保姆都调到这栋别墅，原本冷冷清清的家里突然变得热闹，让他有些不适应。 蒲潇一直在跟家里的管家说话，赵曜的心思没有在那上面，他很久没回家了，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些别的东西。 他进玄关的地方会想到自己曾在这里捅了谢玥一刀。 路过书房的时候会想到他们曾在这里争锋相对，又想到他被谢玥逼着读书。 以前赵曜一直不理解谢玥为什么一定要逼他学习，现在想想，谢玥是唯一一个根本不在乎他到底是不是混种的人，他就想让自己当个普通的高三小屁孩，每天为了分数拼死拼活，上一个理想的大学，然后在大学生涯继续造作。 蒲潇站在他身后，问：“可以参观吗？” 赵曜一把把书房关上，里面的一切都被尘封，他说：“我带你去客卧。”他的声音礼貌而疏离，没有一点多余的感情。 蒲潇一挑眉头，对此毫无异议。 赵曜把他安排到走廊尽头的卧室，跟他的房间相隔甚远。 赵曜有点疲惫，懒得跟蒲潇交际，对方一直很礼貌，把他家三百六十度夸了个遍，从家具夸到赵付舟私藏的酒，跟谢玥一点都不一样，谢玥从不在乎这些，他天生自带一股傲气，任何物质的修饰都不如他一根毛金贵。 赵曜强迫自己不去看窗外，他很害怕在看到谢玥的车，又害怕看不到谢玥的车。他应付着陪了蒲潇一个小时，笑到最后脸都僵了，互道晚安之后蒲潇突然说了一句，“你知道你可以信任我的吧？” “知道。”和担保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很亲密，因为你的考核在对方手上，相反你所做的一切恶最后都会算在担保人头上。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类似于伙伴，或者是间谍和他的联络人。虽然赵曜并不排斥蒲潇，甚至天然地就信任他，但实在是一时间很难跟蒲潇建立起感情。 “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赵曜补了一句，他不是那种性格的人，最讨厌欠人人情。 “可以麻烦的。”蒲潇笑着说。 赵曜多看了他一眼，赵曜当时站在门口，蒲潇站在门内，这本来不是一个亲密的姿势，甚至有点疏远，连坐下来说话都不愿意。但蒲潇并不在意，他的一个笑让他们的关系产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蒲潇凑近了赵曜，现在他们的脸只相隔十厘米，说：“你可以信任我，也可以依赖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蒲潇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搭配这样的话像是蛊惑人的狐狸精。 本身就是狐狸精。 如果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年轻很容易被被他勾走魂，赵曜交锋过一次，知道他不是什么纯良的好狐狸，冷笑道：“你知道我想惹什么麻烦吗？” 蒲潇在引导他，说：“可以说来听听。” 对付蒲潇这样复杂的人，越简单越直接的效果更好，赵曜从不跟他整什么弯弯绕绕，他像是故意刁难他，说：“我想要谢笙，你给得了吗？”他想要找到谢笙拿回他母亲的遗物，那是谢伶留给他的钥匙。 就赵曜这几天看的历史书来说，谢家跟历代当权者的关系都十分亲密，谢家的权力已经漫入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除了三阴府这种本身就跟谢家有千丝万缕的机构，甚至还有当局高官。对于他们来说，清场一个游乐园这么复杂的事情只需要一个电话。 赵曜的对手就是这么庞大的一个家族。 蒲潇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惊讶半分，他好像永远都不会露出什么过分的表情，永远端着那副优雅的派头，说：“可以的，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 这回轮到赵曜产生兴趣了。 玉先生 谢笙没有回到谢家府邸，谢家本宅隐藏在深山，除了谢家人没有人能找到。 他在谢工集团，这是谢家名下的重工业企业，由谢笙全权负责。他坐在顶楼的总裁室，家主让他对赵曜这件事进行反思。 本家正对他进行弹劾，谢笙在猜测家主的意思，一直到现在父亲都没有出现过，也没有看他一眼，对于父亲来说，他真的可有可无，随时随地都能被任何一个同等血统的后辈替代。 今天的月亮很大，他履行了作为下一任家主的责任，亲自处死了两个叛徒，把他们活生生浇进了水泥柱，谢工集团的墙壁里封着不少尸体，他们这个家族就是这样踩着尸体上来的。 叛徒的惨叫声很吵闹，他没有什么怜悯心，冷冷地听着助理给他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他很久没见过谢迟了，谢迟回到本家领罚，导致谢笙最近有些烦躁。 “我错了，求你了，饶了我的妻儿。”叛徒已经半个身子陷入水泥地，再过半个小时，水泥会把他活生生浇灌死。 他却在想其实这样挺浪漫，死去之后永远被保存下来。 咚咚咚，有人正在敲门。 家主对他的审判来了，来的人是他家神官，人们都叫他玉先生，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普通巫师通过修炼延长寿命，而玉先生修的是禁术“人蜕”，他像是蛇一样蜕皮可以永葆青春。人蜕不是常人能学会的，就谢笙所知修炼这个禁术的只有玉先生。 玉先生不姓谢，却莫名其妙在谢家住了几千年，算是谢家的谋士，历代家主都十分敬重他。 玉先生刚来就看到谢笙杀人，他早知道谢笙是个远近闻名的神经病，也不是很惊讶。 “少主。”玉先生毕恭毕敬地叫一声。 谢笙看着玉先生，对方刚完成了一场人蜕没多久，看上去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简直比赵曜年纪还小，对着这张脸恭敬地叫他玉先生实在是考验人，他敷衍道：“先生好。” “家主让我给您带句话。”玉先生说。 谢笙默然，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父亲了，出这样大的事父亲都没有出面的意思，这件事就变得有些滑稽起来，“哦？” 玉先生道：“仅有一句，家主让您把赵曜带回去。”他顿了顿，小心看着谢笙的表情，补充道：“活的。” 谢笙默然，他冷着脸的时候看上去就难以相处，人们总猜测他是不是又在发疯的边缘，片刻之后他说：“父亲的决策也真是阴晴不定啊。” 第一次下令要让赵曜死，第二次下令要赵曜的骨头，第三次要处死叛徒，最后一次竟然要带回谢家吗？ 除非……家主想让赵曜认祖归宗，说不定还想让他代替谢笙的位置。 要么就是家主谢望昇疯了。 谢笙寻思着这两个可能到底哪个大点，然后发现竟然蠢得不相上下。 他应了一声，好似敷衍：“告诉父亲，我会如他所愿的。” 玉先生对他点了点头，他刚才进来的时候踩到了一滩血迹，觉得脚底板都发麻，根本不想在谢笙的地盘久待，寒暄两句后就匆匆离去。 玉先生走后谢笙脸色突然变了变，他打了个电话给家主谢望昇，对方什么话也没有多说，只说了让他听玉先生安排。 谢笙挂了电话，试图跟本家联系打听一下关于谢迟的情况，但没有一个人肯告诉他。 他这个少主当得很窝囊，像是一个只能听从命令的傀儡，没有一件事是他能够掌控的。 他越来越厌烦当家主这件事。 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急冲冲跑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份报告，看到面带杀气的谢笙突然停住，谢家人都很害怕这个未来家主，他身上没有什么人气。 “什么事？”谢笙看都没看他一眼。 医生假装没有听到惨叫，说：“我好像知道赵曜的秘密了。”谢笙每次计划实际上都达到了目的，第一次刺杀是成功的，第二次拿回妖骨和伏妖血成功了一半，谢笙带回来的伏妖血有一小部分作为样本被送到研究基地。 他们豢养了一批顶级巫医来研究怎么制造混种，几千年来谢家掌控着最核心的禁术。 巫医的用词是“好像知道了秘密”，谢笙不喜欢听人这么说话，他喜欢听百分百确定了的结果。 谢笙用钢笔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你说。” “赵曜伏妖血的纯度很高，起码在谢伶的三倍以上。”伏妖血曾今是谢家能够安身立命的资本，但伏妖血只能遗传，在代代传承的过程中浓度越来越低，如果谢无悔那辈人最强的伏妖血是一百，那传到他们这代浓度超过二十都已经是顶尖了。 为了保持血统他们内部通婚，成为唯一还血统纯正的家族。 可都没什么用，伏妖血被稀释已经是大势所趋，为了寻找另一种力量的来源他们谢家才会千方百计研究混种。 谢伶的纯度曾是这辈里最高的，但比不上她儿子，赵曜的浓度起码比谢伶高三倍，意味着赵曜的亲生父亲一定不是普通人。他们一直在猜测赵曜的父亲也是巫师，不然不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我们之前一直弄错了方向，”巫医说着有点兴奋，他们这种埋头研究的科学家取得重大突破都是这个德行，“我们之前杀了妖怪夺走妖元，强行放在人身体上，这本来就是错的。” 妖怪都是性子很烈的，就像是野外捉来的翠鸟，被关进牢笼里饲养只会疯狂撞墙直到死亡也不肯接受人类的食物。妖怪的妖元被剥夺走，却被迫束缚在人类的躯壳里，哪怕失去了主动权，他们也带着对原宿主的怨恨，他们被人类使用，却在每一分每一秒等待主人身体虚弱的那一刻，到时候就是人体溃败身亡。 “赵曜的妖元是主动附在他身上的。”巫医说的时候有些激动，“我之前一直怀疑赵曜是不是半妖，谢伶进入尘弥之境的时候被妖怪玷污，但人跟妖根本不可能繁衍。” “可是啊，如果赵曜身上的妖元是主动附在他身上的，这就只能是……” 巫医说到一半就闭嘴了，他深谙说话的艺术，谢笙的表情已经很不好。 谢笙的脸色冷到了一个极致，脸色冷到一半反而笑了，搞得巫医还以为对方认可了自己的理论，谢笙说：“你是想说，那是他父亲的妖元吗？” 活体取出妖元要遭受的痛苦常人难以想象，能够让妖物自杀妖元主动附身的程度，起码也要是亲情这种级别的感情。 巫医露出很得意的表情，说：“少主英明。” 什么可笑的猜测？这其实是两个相互排斥的结论，且不说妖怪和巫师能不能通婚生子，就说生下来的东西就不可能保持伏妖血的纯度。 所有的猜测都必须找到赵曜的亲生父亲才能被验证。 但谢笙讨厌跟人谈论起他姐姐。 谢笙把钢笔给掐烂了，那东西在他手里像是塑料吸管，表面上还是和颜悦色，问：“你都跟谁说了？” 巫医根本没看到谢笙的动作，说：“我刚想通就过来跟您报告了。”这是一个领赏的机会，未来的家主比现在的家主更值得讨好。 “这样就好。”谢笙笑得很温和，让人浑然感觉不到危险。 他走到巫医旁边，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巫医倒地时脸上还挂着微笑，他正沉浸在技术难题被攻克的喜悦里，说不定还抱着对未来升官发财的期待。 好歹是功臣，谢笙没有让他走得那么痛苦。 旁边的属下没有人敢说话，都偏着脑袋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谢笙瞬间恢复到之前冷冷的面孔，说：“真是庸医。” 巫医被人抬走了。 他拔出刀，伸缩刀上还沾着对方的血，他很难不想起第一次杀了赵曜的场景。 赵曜那把钥匙没有什么玄机，他拿到了钥匙研究了很久，才发现那是他们谢家祠堂的钥匙。 谢笙想谢伶聪明一世难得糊涂，谢家祠堂是重地，只有历代的祭司和谢家家主才有资格进去，而谢伶的钥匙是谢家祭祀的传承，只有谢伶这个天演师能拿到，天演师能够推断未来，千年才出一次，上次出现天演师还是在谢无悔那个年代。 谢家祠堂机关重重，别说赵曜到底能不能凭借一个钥匙就能看出祠堂的位置，就说赵曜还未接近谢家本宅的位置就会被谢家人发现。 谢笙偷偷潜入祠堂，他们历代的小辈每年清明都会祭拜一个神龛，谢笙小时候调皮溜进去过一次，看到神龛后有一个古老的金丝檀木棺材。棺材才不到一米，像是专门用来停放早夭的孩子的。关于这个棺材有传说是影响谢家气运的关键，但从未有人打开过，导致大家都以为这东西不过是讨个彩头的吉祥物。 等谢笙打开之后才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羞愧，原本里面的东西已经消失，八成被谢伶拿走了。里面躺着一张纸条，谢伶的遗物不是留给赵曜的，而是留给亲弟弟谢笙的，纸条上写着：“你会变得跟我一样。” ※※※※※※※※※※※※※※※※※※※※ 今天是过渡章，明天开始搞事情~ 入侵 那个叛徒已经被完全浇灌进了水泥柱，他连惨叫声都没有了，一点点被抹掉最后存在的证据，后来连墙面也被抹平。他曾是谢家的人，死也要继续在谢家的墙壁里给谢家当差，跟他无数个叛逃的巫师朋友们站在一起。 他背叛了谢家出卖了集团的安防路线图，他们曾想逼问出买家是谁，可惜对方掩藏得太好，从头到尾只有一笔价值一千万的转账，根本无法溯源。他们正在尽可能快地修复排查，但这个过程怎么样也需要二十个小时。 谢笙觉得很厌烦，他走进了电梯，谢工集团一共六十五楼，现在是顶楼，他要去地下室。 电梯上的数字在不断变化，39、38、37…… 电梯很舒适，下降得尤其顺滑，突然，谢笙抬起头，他听到电梯井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像是一颗螺丝砸到了电梯间，还噼里啪啦地弹跳一下。 “怎么了？”身边的保镖询问。 有人闯进来了，是个挺不错的好手，其他巫师听不出来，但仅仅是一颗掉落的螺丝钉谢笙也能感觉到。 他在下一秒就意识到了来的人是谁，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没事。” 数字显示负四楼到了，谢笙走进了地下室，这里有六个巫医负责，其中一个刚刚死在他的刀下，因为死亡时间很近，消息没有传入实验室，谢笙进去的时候那些巫医还以为是过来嘉奖他们的。 当时打造谢工集团的时候就特地在地下镶嵌了研究所，谢笙走进去门自动朝两边划开，最先入眼的是一个五米高的透明容器，像是一个巨大的福尔马林瓶。 烛龙的身体浸泡在其中，他静悄悄沉睡，或者已经死亡，他背后的脊椎骨被挖空了，一头火红的头发在水池中摇曳，像是一团红色的海草。烛龙的妖元被转移到谢笙身上，只留下一副躯体，妖怪的身体哪怕死亡了也不会腐烂。 当时烛龙被三阴府的人带走，身上画满了祁休的咒枷，三阴府把他的伤害程度降到最低，谢家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把他带走，变成了谢笙的食物。 烛龙是二品大妖，谢家从未捕捉过活着的二品大妖，平时的实验都用些小妖的妖元，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不过也没人敢把二品大妖放在身体里，那是自寻死路，妖元的力量越大风险越高，谢笙自从变成混种之后必须有巫医跟着。 “该用药了。”旁边的巫医小心提醒他，谢笙的状态不太稳定。 谢笙把自己变成了混种，他对自己比谁都狠，一旦走向这条路将没有退路可言。他不像是赵曜那样稳定，也没有一个挡住一切灾难的母亲给他铺路。谢笙活不了多久，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谢家已经放弃他了。 他体内有两股血，伏妖血和妖血相互对抗，对于具有伏妖血血统的巫师来说变成混种危险系数比别人大太多。他吃的药有两种，一种激发妖血，一种安抚镇定，巫医给他吃的是后一种。 针筒躺在冰冷的托盘里，谢笙顿了下，布满疤痕的手悬在上空迟迟没有下手。 “给我另一种。”谢笙缩回手，眼神变得狠厉起来，让人想到被逼入绝境的孤狼。 “可……”巫医犹豫了，谢笙这是在自毁，这没什么好处的。再深一层地下五楼关满了失败了的混种，每个人崩溃的程度都不一样，大多数都是身体溃烂骨头融化，像是烧化了的人体蜡像。假如侥幸活着也没有人类的智商和感情，智商差不多就相当于一条狗，连人的话都听不懂，更有甚者智商就相当于一条虫子。 像谢笙这样骄傲的人哪怕死也不会让自己落得这种下场。 那些失败的混种尸体像是被人遗弃的废物堆在一起，尸体叠着尸体，没有丝毫尊严。 谢家巫医有点犹豫，谢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最高利益，他们理论上是要保证谢笙活得更久，而不是助纣为虐送他去死。 此时，地下室突然响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安全机制砰的一声锁上了所有通道的铁门。 “有人入侵！”警报系统里传来安保人员混乱的脚步声，也难怪他们步伐混乱，谢家从未遭遇过被人入侵的状况。 “慌什么？”谢笙厉声喝道，“叫醒谢欢让他滚出来负责。” 谢欢是警卫队队长，谢笙脸色都没变，好像什么样的意外都不能让他震惊，他一把夺走巫医手上的注射器，在对方惊慌的目光下将透明的液体注入手臂。 “真是自寻死路。” 旁边的巫医抱头鼠窜突然听到了年轻的少主说了这样一句话，从当时的语境来判断，他不能确定这句话是警告那个闯入者，还是少主对自己的嘲弄。 · 谢工集团是最近十公里范围内最高的建筑物，在鳞次栉比的摩登大楼中鹤立鸡群，作为一个老牌企业来说谢工集团的生命力十分长久，是逸城最大的重工业集团。 集团大楼安保措施极其严格，来访者都会不约而同地吐槽，进一趟你们公司比进白宫还困难。 现在刚过了十二点，这一块商圈的建筑物高度都不低，在谢工集团旁边的一栋酒企楼顶站着一个年轻人，对方穿着一件黑色兜帽衫，楼顶风很大，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如果有人朝楼顶看一眼大概还以为这是某个玩极限运动的博眼球的博主。 被吹乱的头发后是一双黄金瞳。 赵曜一直在天台缓慢后退，像是小孩在沙滩上玩后退数脚印的游戏，直到无路可退，后脚跟踩在大楼的边缘，他的姿势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一脚踏空。他曾经害怕坠落，避免自己去一切高的地方。现在他不会了，他已经没什么会害怕的东西。 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谢工集团的四十五楼，他所在的大楼跟对方有起码十五米的高度差，蒲潇说帮他解决了四十五楼的安保问题，让他放心前去。虽然赵曜根本不懂蒲潇是怎么解决的。 赵曜深呼吸一口，大腿骤然发力，像是豹子一样突然奔跑，楼上余留的助跑空间不算大，他跨越出去的时候身子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脚底下是这个喧嚣的城市，他突然想到了第一次看谢玥跳楼心跳加速的样子。 啪，他抓住了四十五楼窗台的边缘，集团大楼全玻璃构造，上面余留的缝隙不过一指。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全身上下都靠两根手指吊着，双脚完全悬空。他用左手撑着自己，右脚狠狠踹向玻璃，谢家每一块玻璃都镶嵌着符咒，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但对赵曜来说不算是什么。 在第三脚之后玻璃应声而裂，破碎的玻璃残片在路面砸成粉末，他的时间不多，等下地下巡逻的人就能看到，蒲潇没有搞定出口和入口的保安。赵曜趁机把自己整个人荡进去，空的，挺安全。 赵曜找到了电梯间，上面显示已经到了三十九楼，谢笙已经下楼了。 他一脚踹开了电梯间，一颗螺丝钉顺势滚进了电梯井，赵曜紧紧盯着那颗突然出现的螺丝，他根本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螺丝钉已经砸到了电梯，甚至还在顶部弹跳了两下。 不算什么意外，赵曜屏住心神期待谢笙接下来的反应，可惜对方没有丝毫动作，像是根本没察觉到赵曜前来一样继续前往他的目的地。 什么意思？陷阱吗？ 赵曜总觉得谢笙在等他。 地下三层像是实验室，赵曜一秒就判断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低垂着眼睛，想要感受内部有什么。谢家墙壁太厚了，特质的符咒很影响他的发挥，他尝试着像在谢玥家浴室那样感受内部，突然，他听到了一声恸哭。 “救救我……” “杀了我吧……” “你不得好死！” 鬼哭狼嚎的声音瞬间灌满了他的大脑，像是千万个冤魂在齐声哭泣，赵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当时谢玥没来得及教他怎么面对这种场景。 谢家大楼像是地狱，哀嚎声从实验室传来，但更多是从墙壁透出来的，好像每一面墙里都镶嵌着一个痛苦的灵魂。 赵曜捂住了胸口，心脏骤停了，他被迫跟几千个冤魂共情，心脏骤停的感觉不太好，他没经历过这个，只能半跪在地，感受呼吸也随之停止，眼前发黑，像是被一股突然出现的压力碾压了。 把他从哀嚎声拽出来的是警报器，赵曜踹烂了的玻璃被人发现了，自动安防装置启动。砰砰砰，所有自动门都猛地关闭，而眼前的灯光突然变红，走廊被照得如同被鲜血染红，他像是一脚踩进了血泊，身边都是无数厉鬼。 他深深喘息着，空气灌进肺叶，奇怪的是随着他的呼吸重新出现，谢家墙壁里的冤魂像是一瞬间苏醒。 砰的一声墙壁被埋葬在墙壁里的骨骼一脚踹开，这是17楼的一个尸体，第一个尸体“活过来”就有无数响应者，砰砰砰，墙壁破烂的声音像是炸烟花。 赵曜捏着拳头，他从可怕的共情里抽离出来了，但视线还是纵观整个集团大楼全局，他担心这次又是驭尸官召唤的腐尸，但奇怪的是目标好像不是他，而是……谢家的巫师和保安。 保安对其中一具白骨开枪，但弹药把他打得稀巴烂也不会让对方停止，脑袋掉了就剩一个身体，身体坏了还有残缺的一只腿，哪怕只剩下一根手指也要扑向谢家的巫师。 他们在复仇。 楼上已经是一片混战。 这时，一扇门正在徐徐打开，像是怪物张开了嘴巴。 眼前的视线变得很模糊，白色的雾气从走廊的排气孔排出，这应该是安全机制放出的毒气，这对赵曜没什么用，妖化之后他可以几个小时都不用呼吸，但确确实实的遮挡了赵曜的视线，他刚才被墙壁里鬼哭狼嚎的鬼叫声吼怕了，五感一瞬间丧失。 就在这时，他感到白雾中的一把枪，赵曜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枪声响起的时候子弹擦着赵曜的手臂打入了后面的墙壁，反应速度都不够一秒钟。 他捏住对方的手腕，猛地把他从雾气中拽出，看到了谢笙带着一副防毒面具，面具像是一副铁质的口罩只遮住下半张脸，黑色的眼睛透过额前的碎发毒蛇一样注视着他，谢笙现在看着真像是某种从实验室逃出的怪物。 赵曜刚擒住对方，感觉左腰一阵钝痛，谢笙的腿铁一样扫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谢笙比游乐园那次更强了。 他被迫松开手，两人在迷雾中感受着对方，然后他就听到了谢笙的轻笑，“你变厉害了啊。” 谢笙没有意外，反而有些洋洋得意，赵曜从来搞不懂他的想法。 舅舅 烟感报警器被启动，像是下雨一样洋洋洒洒地淋下水来。 赵曜站在水幕中，让他看着不太真切，他穿着一件黑色兜帽衫，在谢笙的注视下显得很冷静，他说：“我来拿钥匙。” 谢笙隔着一个黑色的防毒面具看着赵曜，突然他笑起来，他得承认他开始喜欢赵曜了，发自内心的那种。 喜欢并不耽误他俩有一场决战。 谢笙感觉赵曜身影一晃，下一刻手腕被突然握住，手里的枪还未抬起又放了一枪，这次子弹打入后面的实验室，一个玻璃瓶在他面前炸开。一把枪打空了两次，这是谢笙前所未有的。 赵曜正在用谢笙教他的东西对付自己，他的格斗术学得有模有样，赵曜只看过一次便凭借本能记住，不愧是谢伶的儿子，谢伶开始相信基因这种东西。 他们在像玩一个游戏，用的招数都是一样的，你伸出左腿对方就已经在前方拦截，你刚伸出右肘，后面的人已经躲开。在水幕中他们互相拆解招式，谢笙的动作并不着急，像是猫在逗耗子。他从这件事里琢磨出一点乐趣来，很像少年时大姐教他格斗术，不论他怎么样绞尽脑汁出招总会被对方化解。 现在也是这样，只不过他们的身份掉了个，谢笙变成了谢伶，而赵曜变成了谢笙。 谢笙压制住赵曜的手，那把枪距离赵曜的脸很近。 “眼熟吗？”谢笙问：“你母亲的枪。” 这把枪已经有些年头了，但谢笙每日精心擦拭，因为那是谢伶留下来唯一的东西，他想用谢伶自杀的枪杀了他儿子。 什么狗屁把赵曜带回谢家，他不想在乎谢家的命令了。 赵曜没什么像样的反应，导致谢笙有些失落。 赵曜猛地后退，他踩烂了一个滚在地上的烧瓶。一颗子弹擦在他的头皮，他不得不躲在一个实验台后，甚至在实验台后看到了一个同样躲避着的谢家巫医，他觉得自己有点低估谢笙的能力。 谢笙的子弹一颗又一颗扫射，打破了一个水箱，也打烂了装着烛龙的器皿。 谢笙像是在巡逻领土的猎豹，企图把赵曜这个耗子找到，一面开枪一面说：“想回谢家吗？” 赵曜觉得谢笙疯疯癫癫的，并不仔细听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接着就看到一具□□滚到自己旁边，火红的头发后是烛龙的脸。 赵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旁边的巫医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脸色骤变。 巫医想要逃命，他们带着防毒口罩试图逃出这个地方，人本能是趋利避害的，对于他们这种泡实验室的更是如此，谁都看出来了这是一场绝对的杀局，这俩人必须要死一个，没人想在这里陪葬。 可地下实验室已经封锁了，该死的人工智能，没有任何逃脱的余地，他们曾经参与过设计实验室的防守机制设计，材料选择和符咒加固都是他们这帮老东西自己做的，没想到这时候就要用来困死自己。 突然，他们眼前的门被一股大力生生扯开，真的是用蛮力拉扯出了一块废铁，像是撕蛋糕那样轻松。他们回过头就看到了那个穿黑色兜帽衫的男人，残废的铁门被赵曜控制，那一刻他们相信赵曜是有可以毁灭城市的力量。 “不用客气。”赵曜说。 巫医们想提醒他的，实验室有自毁系统，烛龙的培养皿破裂激活了程序，实验室还有半个小时就会爆炸，但逃命的时候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头也不回地跑出地下室。 “你有点不专心啊。”谢笙带着黑色面具的脸骤然出现在赵曜面前，“找到你了。” 赵曜回过神，刚才撕裂的铁门猛地朝谢笙砸去，他后退了半米，那块铁门没有对谢笙造成一点伤害。谢笙伸手一挥，伸缩刀削铁如泥，铁门在他面前碎成了两半，谢笙很轻松，甚至可以跟赵曜说闲话：“有时候善良不算是什么好事。”他喜欢看赵曜失控、黑化、嗜血，他不喜欢看赵曜变成什么好人。 实际上赵曜放走谢家的巫医也没什么用，他们跑到地面之后会发现集团大楼已经被白骨吞没了，是死是活是人的造化。 “你是不是不认识我？”谢笙歪了下头，颈椎发出咔嚓一声，“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你。” 赵曜不太懂谢笙为什么在这儿发神经病要跟他谈那点稀薄的亲情，谢笙的枪把实验台扫射得稀烂，赵曜借力跃起，像个豹子一样灵活躲避谢笙的子弹。 “我五岁立练巫术，画的第一张符是流刃。”谢笙说：“你妈妈教我的。” 谢笙嘴里说得那样情意绵绵，手下的动作都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意思，一柄刀插过赵曜的肩膀，鲜血味瞬间蔓延。 赵曜很冷静，和疯狂的谢笙不同，他沉默地听着谢笙说话，也不打断他，他看到对面有个缺口，想要跑到对面。 谢笙一把抓住他，拦住了他的去路，谢笙左手捅入赵曜的肩头，右手掐住赵曜的脖子，继续讲他那个故事：“我十岁被加冕成谢家少主，十岁，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天才，因为当年谢无悔加冕的时候也才十岁。” 赵曜被他捏住了脖子，对方用的力道很大，想要捏碎赵曜的脊椎，“其实不是，那是因为家主的身体越来越差，他们需要一个少主，知道我怎么胜出的吗？谢家只看血统，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当家主。” 赵曜捏住谢笙的手腕，他的力量能捏爆一辆正在行驶的火车，咔嚓一声，谢笙骨裂了，右手小臂像是被拧成麻花，他趁机滚出去。 谢笙没有任何表情，他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我只想要最强，为此不惜一切。我十岁开始为当家主做准备，练武画符杀妖，天底下的恶事我什么做过？” 突然，谢笙的右手发生变化，被扭曲成麻花一样的手臂咔嚓咔嚓得复原，手臂青筋暴起，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鼓动，尖利的骨刺刺破了他的手掌，他的右手变成了一只龙爪。 谢笙长得很阴柔，丑陋地龙爪和他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奇异地具有一种毁坏的魅力。 他妖化得更加明显，如今的谢笙更像是一个妖怪，混种都希望能够保持平衡，但谢笙已经放弃了平衡，在当一个巫师和一个妖怪之间他选择了后者。这是自杀式袭击，把力量激化到这个程度只有一个猜测——他想跟赵曜同归于尽。 谢笙化成的龙爪跟普通的刀具不一样，龙爪碰到了墙壁，半面墙都开始崩塌，力量达到极致之后就像拆迁办。 墙塌之后滚下一具尸体，赵曜被冲天的腐臭味迷晕了眼，尸体泄洪一样坍塌下来，五花八门混成一团，像是把橡皮泥小人捏烂了揉碎了，他们彼此分不清四肢和五官，有些头长在脚下，有些没有骨头，有些甚至长着六只手，其中一具新鲜尸体，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曜，这是……谢家实验室失败了的混种？ “你看，咱俩的代价。”谢笙的声音突然变得冷硬。 赵曜狼狈地被他逼进角落，不小心吞掉了一口烟感报警器喷洒下来的水，谢笙的右手砸在他左边的铁门，厚重的铁门瞬间在他身后崩塌。赵曜想抬脚踹向谢笙，谢笙的爪子阻拦了赵曜的去路，“我猜你还不知道你跟谢无悔之间的关系。” 谢笙今天一直在疯疯癫癫地自言自语，赵曜通常要前后拼接或者想一会儿才能理解谢笙的话，直到他说了这句。赵曜迟疑了。迟疑的一秒让谢笙钻了空子，他的左手削了赵曜手臂上的一块肉，他像是很舍不得赵曜的血，看着他手里的那块肉说：“混种是谢无悔做的，谢家最纯正的伏妖血血统来自于谢无悔。” “你不觉得巧合吗？” 什么狗屁父母论，谢笙杀掉的那个巫医是个庸医，他们在实验室研究一个月得出的结论还不如谢笙去一趟宗祠。 赵曜一瞬间失神，谢笙说的是汉语，可是每个字连起来都让人听不懂，他什么意思？ 扑哧—— 谢笙突然抱住他，赵曜被这样的怀抱一下子惊了，他总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他跟谢笙身上。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痛苦从腹部蔓延开，一根骨刺穿透了他的胃，事发太突然，他还是太年轻，根本不适应谢笙出其不意的攻击方式。 怎么会有人这样？谢笙没有拿伸缩刀，是因为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把刀，每一根肋骨都是武器。 赵曜忍痛捂住谢笙的骨刺，想要像对待谢笙的肋骨那样把他扭曲，发现没有丝毫撼动的可能，骨刺与谢笙相连，除非谢笙死了，那东西不会突然消失。 真正的自杀式袭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困住对手。 “你怎么这么天真？多说两句话就沉不住气？”谢笙和赵曜只有一掌的距离，赵曜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面具。 “我诈你的啊！你真信我说的鬼话？”每一个跟谢笙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不能信谢笙的话术。 下一刻，一把□□枪顶上了赵曜的额头。 机会就那么一瞬间，人在面对野兽的时候会被当场吓愣，因为本能地知道你根本逃不过还不如乖乖等死。赵曜不像是普通人那样懦弱，就因为五感更强，所以更明白结局，他根本没法在一秒之内躲过那把枪。 谢笙的指腹在扳机上暗暗施加压力，这是谢伶当年自杀的那把枪，谢伶自己组装的一把□□，连子弹都量身定做。 赵曜捏了捏拳，他的手正在摸向远处的玻璃渣，手指艰难地往外爬，时间好像进行得很慢，因为他想不通谢笙为什么开枪的时间这么短暂。 砰—— 枪声很微弱，赵曜感到一股气流，冲击力撞破了他的脑门，他想自己的额头应该是流血了，但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痛苦。 赵曜偷袭的右手停在半空中，距离谢笙的脖子仅有一寸。子弹能不能打穿赵曜的脑袋他不能确定，玻璃渣能不能杀了谢笙也没人能说得清，这成为了一场悬案。 空弹，□□里没有子弹。 赵曜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谢笙还在说那句话：“学会了吗？” 谢笙在游乐场也是一遍又一遍地问这个问题，你学会了吗？ 赵曜胸膛剧烈起伏，有东西堵住了他的胸口，他分不清是自己肋骨断了还是情绪压抑到了极致，他问：“为什么没子弹？” 谢笙笑了下，赵曜从这个笑容中分辨出了什么。 谢笙打了针激发妖血，要跟赵曜痛快淋漓的打一场，他目的达到了。但身体在最后一刻没办法支撑妖元的力量。 “为什么没子弹！”赵曜执着得想要知道这个答案，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谢笙戴着的防毒面具突然掉落下来，砸在赵曜耳边。 面具后是谢笙的脸，苍白俊美，他长得很阴柔，跟谢伶有三分相似。 谢笙的身体开始肉眼可见地崩坏，最明显的是他跟自己相连的骨刺，骨刺慢慢融化，变得像是草叶那样柔软。而他掐在自己脖子上的右手，手指松开，肉块变成了温热的流体，接着轮到胳膊开始溃烂，最后逐渐蔓延到脖子，这一切进行得很诡异，如同融化的蜡像。 渐渐地，身体的肉开始支撑不住骨头，谢笙的身体砸在赵曜身上。 他浑身都是谢笙的血，他们俩现在是真正的流着相同的血了，他想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赵曜在那一瞬间感觉到身上的谢笙其实很柔软，对方的身体正在唱一首哀歌，骨头在融化血管在爆炸。赵曜双眼很模糊，头顶的烟感器一直在喷水，水和谢笙的鲜血凝成一股积在他的眼窝，他的视线很模糊，眼睛有点刺痛。 他没有死在赵曜手上，他死于自己一生追求的力量。 这跟赵曜想得不一样…… 有什么东西错位了。 赵曜伸出手，手足无措，甚至不敢看身上的谢笙，只敢凝视着天花板。 他好像理解了为什么谢笙在地铁里刺杀的时候会露出痛苦的表情。谢笙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他，但一次又一次把他放走。 赵曜伸出手拥抱谢笙，他抱住了自己的这个亲人，不确定地问：“舅舅？” 没有人回应他。 他只能抱住一个怪物。 哥哥 “姐。”谢笙躺在地上，他第三十六次被谢伶打败，这辈子估计都没法赢过大姐了。 谢伶走过来，一手把他从地上拽起，说：“有进步啊。” “都是亲弟弟，至于下手这么狠吗？”谢笙起来的时候腹部隐隐作痛，脸上还挂着黑青。 这时候落日了，他们在谢家后山上练武，秋高气爽，那时他们都有一种快活，好像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谢家人，谢家儿女生来就是傲的。 谢伶穿着一件紫色旗袍，结束之后靠着栏杆抽烟，此时斜看他一眼，说：“知足吧，现在被我揍，出去就不会被人揍。还有，你不是想当最厉害的巫师吗？” 谢笙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嘟囔了一声：“有什么用？巫师再厉害也有个限度，跟妖怪不一样。” 谢伶斜看他一眼，道：“你这个想法很危险。” 说是危险，但这确实是谢家最近最想做的事。巫师的能力有限度，除了那几个顶级的天才，他们这一代血脉越来越稀薄，谢家引以为傲的伏妖血要失传了。为此本家不惜一切想要研究混种，他们总说要进入新世界了。 谢笙那时候才十六，趴在栏杆上，闭着眼睛吹风，他不想跟谢伶聊这种话题，说：“以后哪有人敢娶你？” 谢伶沉默了，谢家内部通婚，谢伶应该嫁给下一任家主，谢笙当时刚被任命谢家未来家主，风光无限。谢伶要是能嫁给谢笙，那就是再好不过的，家主有意想培养他们，从小住所相连，练武也特地安排在一起，像是一对培养爱情的小白鼠。但人这种东西不是只有色//欲，这么亲昵地养在一起的一对姐弟，其实也只有姐弟情而已。 谢笙轻咳了一声：“姐，我可不敢娶你。” 谢伶笑了一声，他们都知道家主的希望注定是个笑话，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小迟之间的事儿。” 谢笙偏了偏头，像是心里那块儿禁忌被戳中了，跟大姐聊这事儿太羞耻了些，谢伶继续打趣儿，笑说：“怎么？跟我还害羞？” 谢伶说完顿了下，正色道：“自己藏着点，别让父亲发现。” 谢笙和谢迟身上流着相同的血，这事儿在哪个家族哪个朝代都是禁忌，谢家更是容不下这么大逆不道的感情。 谢笙闷声应着，“该断则断。” 这话说得太冷酷了些，等谢笙继任家主的位置，父亲会给他许一个旁系的表妹，到时谢迟大概会被赐个分家。谢伶看了他好半响，说：“你不是那么心冷的人。” 谢笙只是长得冷，做姐姐的知道他心是热的。 “别说我了，”谢笙不敢想以后的事儿，强行岔开话题，道：“说说你，你说你老公得是什么样的狠人？”做弟弟的仰望姐姐一辈子，心里总觉得配谢伶的应当是一代枭雄。 “你想得倒是挺多。”谢伶觉得这事儿没什么谱，嘲讽道：“我老公什么样的人重要吗？父亲只想要我的儿子。” 谢伶是谢家目前最优秀的伏妖血，相比较谢伶这个人，她子宫的价值远胜于她的能力。 谢笙也懂，他们没有选择配偶的权利，说：“等你有了孩子，我一定对他好，好好教他。”谢笙和谢迟弄不出儿子，他们姐弟三个唯一能留下的后代只有谢伶的种，到时候谢笙一定把谢伶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 谢伶不太信，一挑眉，问：“你能教他什么？” 谢笙想了想，自己功夫相比谢伶来说不算好，大姐的儿子真要学格斗术也得跟着大姐学，他说：“我能教他这个啊。” 谢笙说罢转了转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谢伶被他逗笑了，问：“有什么用？” 谢笙说：“帅啊！小男孩儿都喜欢耍帅。” 谢伶把烟头捏灭，“无聊。” 谢伶没当回事儿，谢笙记住了，后来他再遇到赵曜，第一次暗杀不知道是大姐的种，第二次知道了，家族责任让他完成目标，第三次，谢笙犹豫了，他开始想到自杀的谢伶。 赵曜身上流着的是谢伶的血。 他是谢伶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东西。 赵曜怀抱着自己的亲人，不曾想过知道真相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他总觉得事情哪里出了偏差，谢笙这次来像是自杀式袭击，他自愿用了所有的力量成为混种，谢家一直追求的就是这种东西。自杀式袭击，赵曜一直以为重点在后面那个袭击，谢笙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带走赵曜的骨头，现在想想重点像是前面的两个字，自杀。 谢笙是他知道的第三个自杀的谢家人。 他眼底刺痛，他已经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哭的能力，这时候无尽的痛苦即将淹没他，而他没有任何排解痛苦的渠道，他哑着声音唤了一声：“舅舅？” 没人回答他，身上的“谢笙”开始蠕动。 赵曜第一次见到混种失败的一瞬间，身体会不断溃败，鲜血会直流，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血糊糊的组织会覆盖他原本英俊的五官。谢笙无法回答赵曜的提问，因为他的神智跟身体一样开始坍塌，人类的那一部分在远离，身体完全交付给了妖兽。 他会变成一个怪物。 “谢笙”看上去很难分辨到底是什么东西，勉强还维持着一个人样，但骨头像是融化了，连行走都这样困难。赵曜想去拉“谢笙”的手，对方扭头朝他咧出虎牙，他牙齿尖利，真像是野兽。 谢笙不会对任何人的声音做出反应。 眼前出现了一双脚，赵曜顺着朝上看去，谢迟站在他身边，对方双目通红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谢迟从谢家赶来，他知道父亲放弃谢笙了，想趁机带着谢笙走。从本家逃出的路上受了很多苦，哪怕看到集团内部的混乱他也只是皱了皱眉，他跑过来时心如擂鼓，总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而面对这样的谢笙却陡然顿住，他手足无措，像是怕碰碎对方那样不知道怎么下手。 他小心抓住了谢笙，分不清楚这块烂肉是谢笙的哪一部分，但只要抓住他哥哥就会感受到一瞬间的安心。 身上的谢笙被挪开，而赵曜像是沉浸在谢笙的死亡中不能释怀，一直盯着天花板，烟感报警器喷射的水雾冲刷着他，却难以洗掉他身上的鲜血。 “站起来。”谢迟的声音传来，赵曜的睫毛颤了颤，费力地扶住实验台站起，他开始想清楚了很多事。 谢迟对赵曜没什么感情，他对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哥以外的其他人都没什么感情，他说：“我只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谢迟给了赵曜半个小时的逃跑时间。 谢迟扔给了赵曜一个东西，赵曜伸手接住才发现那是一把钥匙，谢伶留给他的那把。 “谢家本宅祠堂，有命自己去取。”他说话那么冷，但赵曜却冷静地听从他的命令。 “你……”赵曜张了张嘴。 “自毁程序还有五分钟，别让我看到你。”谢迟的声音痛苦而克制，“滚。” · 赵曜走后，谢迟半跪在谢笙面前，谢迟遗传了谢家的优秀基因，长得很英俊，朗眉星目，和丑陋的谢笙对比起来这种反差更加明显。谢笙看起来很疼，谢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谢笙没有躲开，对方的眼睛比以前纯粹了很多，全身溃烂，就留下一双独属于谢笙的眼睛，黑白分明，让人感觉这双眼扔进腐肉里也能一眼认出眼睛的主人是谁。 自毁程序已经启动，机器冰冷地进行倒计时，像是在无情宣判他们的最终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谢迟反而放松了。 “你说你，非要来，弄得这么难看。”谢迟的声音跟他的外表很不像，尤其温柔。 “我听你的话，没对你宝贝外甥下手，还算听话吧？”谢迟后知后觉才开始心里发疼，人的心真是软。 “真后悔，”谢笙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眼中只有茫然，他根本听不懂谢迟这么复杂的言语，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失败的混种智商就像是三岁小孩儿，谢迟的话像是独角戏：“我后悔死了，不让你去厉鬼道你非要去，那我就送你进去接你出来。你想变成混种，我就在旁边守着你难受，你想要强化妖血，我帮你去偷禁药。你说不想至赵曜于死地，我帮你顶着压力不让下头的人插手，你说想让赵曜活，我他妈还能违背你遗愿？” 谢笙眨了眨眼睛，他听不懂。 但谢迟要继续说。 “你说说你干的这些事儿，算是个什么东西？”谢迟的声音有些哽咽，这辈子没哭过，真他妈孬种，“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胡作非为。” 他一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就喜欢一个他哥，他哥是家主，以后不可能白头偕老，他想好了，不耽误谢笙前途，谢笙做家主，谢迟给他当家臣，见了面能互道一句安好。 “你欠我的，下半辈子慢慢还吧。”谢迟哭了，他捏了捏拳，说：“这回跑不了了吧，变怪物了吧，三岁小孩儿智商了吧？你完了，下半辈子只能听我的话了。” 谢迟说不嫌弃谢笙，说到做到，变成怪物也不嫌弃，那也是他哥。 谢迟咬了咬牙，说：“谁让我喜欢你，你倒大霉了。” 谢迟说不下去了，他真他妈软弱，自己男人都保不住也就算了，话还说不下去，他抱住谢笙，心疼得嘴唇都在抖，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叫一声：“哥。” 像小时候他跟着谢笙屁股后面跑，一口一个叫他“哥哥。”谢笙嫌他烦，他也这么叫。 等长大了，第一次梦遗，梦里也叫：“哥哥。” 他第一次告白，说哥哥我爱你，谢笙说他没女人想疯了。 疯了就疯了吧，疯了也喜欢，在床上也是，他喜欢看谢笙又羞又气又反抗不了。 现在人没了，谢家未来家主一落千丈变成怪物，谢迟还抱着他，他抱着一个怪物，但心里踏实，以后总不会有人还伤害你。 自毁程序倒计时还有三分钟，机器声很无情，像是不断逼近的死亡。房间里闪着红光，他跟谢笙坐在一堆尸体中央。四处都是腐烂、溃败和绝望。 “哥，咱回家吧。”谢笙和谢迟在逸城有个小家，老旧居民楼跟谢家主宅没法比。 谢迟没想听到回应，他做好了准备，到死都只能唱独角戏。但这时有一双笨拙的手环住了他，这个动作对一个失败的混种来说很艰难，他的骨头使不上什么力，虚虚环着谢迟的腰，血糊糊的脸蛋贴着谢迟的脖子，热腾腾地挨着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迟在冰冷的倒计时中听到了谢笙的声音：“小、迟，别、哭。” 争夺 集团启动了防御装置，厚重的钢门像是铠甲一样把整栋大楼覆盖。 赵曜回到地面，大楼内部一片混乱，没人顾及他，尖叫和枪声络绎不绝，这里是墙内的白骨和集团内部保安相互厮杀过的战场，地上盛满了尸体，到处都是白骨和死去的巫师，赵曜走两步就能踩到一块烂肉，再走两步会踩到一把耗尽子弹的枪。 在他短短的一生中，这是他经历过最可怕的战场。 妖血在燃烧，腹部的伤口正在愈合，他拔下左肩的刀，那是谢笙第一次刺杀他用的伸缩刀，赵曜愈合能力比以前更强了，还未走两步身上就已经停止流血，他总觉得自己更加接近妖怪。 突然，大门被人暴力破开，一队穿着防弹衣带着□□的巫师冲进来，训练有素的清理战场。 他们像是根本没看到赵曜一样把他掠过，子弹的声音更加密集，雨幕一样穿过空气，有些人甚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这是谢家的支援，赵曜以为他们是来控制局面对抗实验室里逃出的混种和墙壁里穿出的白骨，可对方似乎一视同仁，一个谢家的保安看到支援来了刚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就被一枪爆头。 大楼封锁不留一个活口，为了掩盖残局他们甚至放弃了为自己卖命的安保人员。 “一楼清扫完毕。” “十五楼清扫完毕。” …… 一声又一声的交流声从电频里传出，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捷报，又像是组织成了一曲哀歌。 砰的一声爆炸声从地下传来，整个大楼都在颤抖，赵曜险些稳不住身体，他瞪大眼睛看着电梯的方向，只看到了一道火光，然后便被迅速熄灭。谢家的防御机制做得太好，连自毁程序都精准的控制在了地下室，没有殃及地面一丝一毫。 好像谢笙这个人一样，他存在过最后的那点证据就是电梯井那点火花，灿烂热烈，但很短暂。 一队人顺着电梯井下去，赵曜一直盯着那个方向，说不清自己在等待什么，这次他等待了足够久，才听到一声：“地下室清扫完毕。” 呵，赵曜忍不住笑了，谢笙这么努力地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这一声清扫完毕吗？ “少主。” 赵曜回过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对方是个十六岁少年的长相，但做派很古老，一举一动都更像是个老年人。 赵曜站在集团大厅，背后是无数尸体，他穿着黑色兜帽衫，身上沾满了鲜血，烟感洒水装置把他淋湿，但他表情冷硬自如，他看上去完整健康，好像吸取了谢笙的生气一般，任谁看到都得承认，他比谢笙更像是谢家少主。 玉先生对赵曜作揖，行了个古礼，他看赵曜没什么反应，又说：“少主。” 赵曜定睛看了他一会儿，他根本不知道什么玉先生，玉先生像是一个小屁孩在装大人玩游戏。 “你叫我什么？” “少主。”玉先生第三次重复这句话，他双手呈上一封信，说：“家主在等您。” 哈，赵曜觉得很可笑，这帮人有病吗？玩弄了他的人生，然后假模假样地要让他认祖归宗，好像恭恭敬敬地叫他一声少主，恩怨一笔勾销，谢伶和谢笙的死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赵曜就当真会回去当谢家的傀儡。 “滚。”他累了，懒得跟一个小屁孩玩游戏。 他听到后面有人举起枪，从光洁的瓷砖反光看他背后有六把枪，全部都是加特林，甚至有人做了一个简易的符阵。大楼天花板顶部有红光闪烁，像是一张网随时准备兜头罩住。对方在敬畏什么，并不向前，表情甚至有点肃穆，也不知道是敬他还是怕他。 赵曜一挑眉，“威胁我？” 他声音不大，也没有睁开黄金瞳，但莫名给人一股压力。 玉先生头低的更深，道：“您总要回谢家的。” 玉先生的长相很年轻，但做派很沉稳，他缓缓道：“我们正在创造历史。” 赵曜琢磨着这句话，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玉先生认识他，这是他第一反应。按照常理来说，他刚拿到了谢伶的钥匙，应该顺理成章跟他回去，去看看谢伶的遗物，去捋一捋谢家的破事儿，去看看那个所谓的家主究竟是谁，去好好瞧瞧谢家历经千年到底在创造什么狗屁历史，可是—— 赵曜冷笑一声，“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不甘心，总觉得这样就输了，他讨厌听到谢家的名字，甚至厌恶自己的血脉。 “滚开。” 玉先生没有动。 他看都不看玉先生，想要径直从他身边掠过，就在这时，玉先生突然抓住赵曜的胳膊，赵曜一皱眉，玉先生那柔柔弱弱的少年音传入他的脑海，“得罪了。” 赵曜皱了皱眉，想要转身甩开他的手，可他却陷入到了疑惑，玉先生明明穿着的是一件西装，他却觉得对方的袖子幻化开，像是烟雾一样虚无缥缈。 玉先生就在原地，可赵曜根本碰不到他。 赵曜皱了皱眉，他还没见过谁有这种功法。他向前一步，手里的伸缩刀瞬间出鞘，玉先生身体后仰，竟然如同杂技演员一样朝后弯折一百八十度，他就地一滚，没骨头一样已经在十米之外。 对方不打算久战，他双手交握，停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他看着那样完美无缺，赵曜猜测他又有什么话要说，玉先生张了张嘴，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出任何话，一道白痕从脖子横刀切下，之后血迹缓慢地留下来，像是瀑布一样瞬间染红他的西装。 玉先生捂住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赵曜在一招之内伤了他命门。 收缩刀在赵曜手里，刀刃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流血，他拿刀的姿势跟谢笙真像。 玉先生笑了下，不愧是他看上的人，他不再捂着脖子任由鲜血流淌，身体像一个纸糊人偶一样迅速垮塌。 “少主。” 玉先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曜一回头，在大门的方向看到了一个崭新的玉先生，对方的西装一丝不苟，脖子上干干净净，而之前被赵曜抹了脖子的“玉先生”已经变成了废纸。 这什么邪术？ 咔嚓嚓，集团大门在赵曜眼前打开，玉先生知道无法强行把赵曜带走，侧了侧身，一副送客的模样，像是大户人家里地位卑贱的奴仆，他毕恭毕敬道：“我在谢家等您。” 他的声音那么笃定，好像知道赵曜总会回去。 · 谢工集团外部是一条绿化带，此时已经深夜，大概是被谢家清场，来往一个人都没有。 谢家为赵曜清场过两次，一次是游乐园一次是办公楼。 赵曜走出集团大门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断了，他再也无法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他拉开兜帽衫的领子，脖子上围绕着一圈红色咒文，他脖子上的锁妖环没有完全撤除，三阴府最好的工匠给他打造了一个咒枷，以免赵曜的身体被妖元完全控制。 他只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才会激起锁妖环的反噬，现在现世报来了。赵曜扶住路灯大口喘气，他膝盖开始发颤，锁妖环像是铁烙一样开始兀自燃烧。他的五感逐渐失灵，视力像是高度近视一样模糊不清。 他好累。 他膝盖一软，眼看就要砸到地面，这时一双手扶住他，对方的手那样冰冷，那一瞬间赵曜以为是谢玥来了。 蒲潇问：“你还好吗？” 赵曜有些失望，他嗯了一声，觉得自己在期待什么的样子很可笑。 蒲潇半搂着他的腰，免得他脱力跌倒，赵曜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完全放松，自己支撑着一部分，赵曜在这种状态下都没有完全信任他。 “你成功了吗？”蒲潇问。 赵曜没有回答，闭着眼睛喘/息。 他厌恶这样，每次反应过来时什么都来不及。 蒲潇抚摸着赵曜的脸，赵曜因为这个动作僵了下身体，但没有推开，大概是因为脱力，蒲潇不怎么在乎这个，说：“你可以信任我，也可以依赖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蒲潇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很强的诱惑力，企图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勾走赵曜的理智，像是不断地给对方做心理暗示，某一天开始他就会相信这是事实。 赵曜的大脑一片茫然，他的视力模糊，可耳边只有蒲潇的声音，听起来很危险。 · 谢玥不知道自己有变态倾向，自从赵曜走后，他们结束主顾之间的关系就开始了。他胸口会很疼，如果单纯以痛感来计算比不过他之前受过的疼百分之一，可百分之一的痛苦那么明显，像是有一根刺在胸口扎。 他经常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在赵曜家楼下，看着他家的窗户想象着对方在干什么。 他快消失在赵曜的生命里了，马上就被剔除替代，他每次想到这件事都有点发狂。 他隐藏起自己的气味跟在赵曜身边，像是个变态跟踪狂，不暴露自己的位置，他这么多年从未做过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比如现在，他就站在谢工集团大厦门口的阴影里，他隐藏着全部的气味，好像一个透明人。 赵曜全身都是鲜血，有一部分是他的，另一部分是别人的，鲜血给他这个人增加了很多美感，越强的人你就总是想破坏他。 蒲潇突然出现打断了他无意义的偷窥，蒲潇接过赵曜下坠的身体。 这本来应该是谢玥做的事。 蒲潇搂住赵曜的腰，让无意识的赵曜靠在自己怀里。 谢玥捏了捏拳，他从来都是礼貌而克制的，在清醒状态下从未对赵曜做出这样出格的事。 直到蒲潇抚摸着赵曜的脸，躲在暗处观察已经很难满足谢玥，他感觉自己停留在想要杀人的前奏。 他向来都是想要什么就要的，所以他说：“我建议你把他交给我。” 谢玥突然出现在对面的街角，一半身体在暗处，但蒲潇能清晰地看清谢玥的表情，眉峰一挑，十分嚣张，以蒲潇对他的了解，这是谢玥最后的平静，杀人前的那种平静。蒲潇笑了，当你惦记上谢玥的东西的时候总要付出点什么代价。 ※※※※※※※※※※※※※※※※※※※※ 曜曜：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谢谢：可我威胁你好几次…… 曜曜：……你不算啦！ 明天休息一天哈~ 谢无悔 “哎呀呀，好修罗场，我喜欢。”蒲潇一抬头看到了趴在栏杆上的白诺诺，白诺诺捧着一包薯片，她惦着小脚从栏杆出张望，好像害怕自己错过什么劲爆的场面，等谢玥走后才敢出声感叹。 谢玥已经带着赵曜走了，他要带走一个人谁也不可能拦得住。蒲潇望着白诺诺，也不知道这小妖在这儿看了多久。 “两个大妖抢一个人，这就是传说中的玛丽苏级现场啊。”白诺诺嚼着薯片，漂亮的大眼睛贼溜溜转，蒲潇大人不是说爱情是这个世上最无趣的东西吗？他不是说自己要保持优雅吗？怎么还在这儿栽跟头？ 蒲潇保持着风度，你很难在他脸上看到任何不满的神情，他说：“他会回来找我的。” “啊？你怎么知道？”白诺诺不信，就凭蒲潇是赵曜的担保人吗？ 蒲潇微笑着，弧度恰到好处，但看着不像是个活人，他说：“我在他身上下了梦靥。”就在刚才，他抚摸着赵曜的脸，趁着他最薄弱的时候，在他的意识里注入了点别的东西。 白诺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老板你好可怕哦。” · 赵曜躺在谢玥的床上，像个虾米一样蜷缩着身体，露出脆弱的后颈，红色的咒印在上面很显眼。他看着比以前瘦了很多，手腕好像只要轻轻捏一下就会碎，但不会，谢玥太了解他了，你还没来得及捏碎，赵曜就会马上反击，他像是个小兽。 谢玥的手抚摸上了赵曜的脖子，感受着他的脉动，赵曜的心跳很急，做噩梦了吗？ 锁妖环和妖元很难和平共处，谢玥按压着赵曜的脖子，上面的红色咒印像是被安抚了逐渐消退。 他的本意是帮赵曜纾解痛苦，等赵曜眉头逐渐展开时却不舍得放开自己的手。 赵曜长久以来都在自己眼皮底下生活，有一天他走出了自己给他规划的区域，身边有了另外一个一品大妖，谢玥受不了这个。 谢玥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控制他，让赵曜对他产生依赖，小妖对大妖的血会上瘾，纯粹以鲜血做交易他都可以把赵曜留在身边一辈子，人的寿命那么短暂，更何况他是个混种。 他不想，他希望赵曜自由，天高海阔任他飞。 可是他不想不代表别人不想做。 “你把蒲潇带回家了。”谢玥轻声说，就像是当时他把赵曜带进自己家。 他的表情很冷，绿色的瞳孔里像是揉碎了一把光，他的手放在赵曜的脖子上，难以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 谢玥伸手去碰他的脸，当时蒲潇就捧着赵曜的左脸。 妖怪的占有欲有时候会逼人发疯，谢玥的声音还算克制，“他对你做什么了？” 赵曜已经陷入睡眠，他无法回答他，谢玥也不想听到回答。 他害怕答案无法承受。 床垫塌陷了一块，谢玥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赵曜身体特别烫，谢玥是个妖怪的温度，冰冰凉凉的。像是一杯热咖啡里突然滑进来一团冰块。他们一个纯种一个混种躺在床上，那个形容怎么说来着？简直像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他环着赵曜的腰，让他像个孩子一样靠在自己怀里。蒲潇碰过的地方好像很脏，谢玥想要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印记。 下手很没轻重，把赵曜的后腰揉得有点红。 想让他长点记性，谢玥对他有一种渴望，不是恶俗的情//欲，他想让赵曜属于自己，很完整的那种。 他知道有些事该怎么做，他从背后抱着赵曜，下巴轻轻放在赵曜的肩膀上，跟在护城河边不一样，这次他清楚地知道怀里的人是谁。赵曜的脑袋毛茸茸的，他的表情很平静，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可谢玥仅仅只是抱着他，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不舍得了。 赵曜感觉很窒息。 四周是一片黑暗，有什么东西在束缚他。 他想拼尽全力，没有一丝一毫挣脱，反而越挣扎越紧。第一次他的妖血和妖元都没有用武之地，黑色丝线在他身上攀爬，如同女人的头发越积越多，把他像是一个茧一样包裹住，眼看着就要盖住他的口鼻。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拉住他的手，动作不重，很轻柔地扯着他，一把把他从丝线中扯出，“你又在搞什么？” 黑色蚕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遁走，他落入一个怀抱里，刚想看看对方是谁，可来人已经转过身，很急地拽着他，“快迟到了。” 是谢玥。 赵曜猛地抬头看他，对方穿着一身纯白色的西装，一头长发被束在脑后，赵曜从未见过谢玥做这种打扮，西装修身，衬得他宽肩窄腰身材很好，嘟囔了一句：“你是要给人主持婚礼吗？”他看样子像是要下岗再就业的牧师。 对方说了一句：“你做梦做疯了吧？” 赵曜低下头，发现自己穿着一件黑色西装，他很少穿正装，除非是酒宴或者葬礼。他开始猜测谢玥要带他赴宴。 谢玥领着他，推开一扇沉重的门，阳光从里面洒下来，刺得赵曜眼睛一瞬间的眯起。 他眨了眨眼睛才看清这里面是个教堂，他上次来教堂还是圣诞节，赵付舟强行让他参加唱诗班跟其他小朋友表演节目。 他刚一进去，两旁的客人就开始鼓掌，掌声络绎不绝，好像是专门欢迎他一样。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他所有的熟人，赵付舟和吴婉玉并排坐在一起，像是模范恩爱夫妻的典范，林宝和白诺诺两手相握，他终于追到了自己的女神。 他甚至还看到了叶连召和他的小美人鱼，小美人鱼已经修炼出了人的腿，只不过看着脾气还是不好惹，不知道是染的还是施展了妖法，顶着一头火红的卷发。 祁休和孟极，笑得像是狐狸一样的蒲潇，曾经的同学孟雪，连徐天明和杨素素都坐在人群里。 “这……” “你结婚能不能靠点谱？”旁边林宝有点看不下他这副样子，过来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 结婚？他跟谢玥？ 他被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惊了，身体都变得不自在。 “你愿意和赵曜先生结婚吗？”老迈的牧师询问，他用词很巧妙的解决了赵曜的难题，好像是专门为了赵曜的问题而服务，不论他有什么样的问题，总是能在下一刻被解决。 牧师问的是谢玥，谢玥迟迟没有回答，下面的客人张大嘴巴看着这里，他们一脸期待，伸着脖子张望着，脸凑在一起，像是一个紧接着一个的木偶人，赵曜也看着他，可是谢玥紧抿着嘴巴，他一直不肯开口说话。 宾客变得有些焦灼，木偶脸上出现的表情极为夸张，教堂里很安静。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谢玥不会回答的时候，谢玥突然回答：“好啊。” 谢玥看着完美无缺，他长得本身就好看，此时微笑着，笑容的弧度像是刻意计算过那样刚好，在这种场合看着你更显得情意绵绵。 赵曜却松开了手，他突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好像是把心剖出来给对方看，可对方看都不看一眼。 他受够了这种侮辱。 赵曜闭上眼睛，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他厌恶像是木偶人一样的谢玥。 黑暗重新包裹着他，没有上次那样强势，像是试探性地在他身边环绕，黑色丝线打量着赵曜，就像是在打量着一个怎么都解决不了的难题，寻找着难得露出的弱点。 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在黑暗中仅有一处白光，他紧盯着唯一的光亮，白光幻化成了一盏苍白的纸灯笼，纸灯笼晃晃荡荡，原来挑着灯笼的是自己。 他一低头，看到自己宽大的袖子，不可能是现代的服饰，他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外面披着一件灰色的外袍，挑着一盏白色的灯笼，像是要半夜去见谁。 他走入竹林之后变得小心翼翼，一直唤：“喂——” 他似乎根本不敢喊对方的名字，只敢小心叫：“喂，你还在吗？” 突然，一双手捂住他的嘴巴，他感到对方的手一片冰冷，熟悉的声音传来：“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吗？”对方的声音无奈又宠溺，赵曜马上就认出来了，这是谢玥。 谢玥穿着一件黑色袍子，领边低调地绣了一只鸾鸟，他一头长发被金冠束起，衬托一双湖绿色的眼睛像是什么流光溢彩的宝物，谢玥看着俊朗非凡，梦里的他很惊喜，压低声音问：“你就穿这个啊？” 谢玥问：“你想让我穿什么？” “大红袍子？人结婚都穿这个。”他笑嘻嘻道，谢玥长得很俊，和红色喜服一定相配。 谢玥对他很是无奈，说：“你先低头看看自己穿什么。” 赵曜穿得像是刚从那个情郎床上跑下来，他说：“没办法啊，我偷跑来的，等会儿要偷跑回去。” 谢玥领着他进了一间房子，上面供奉着月老像，他俩一起看着月老，听说拜这个很灵验，这辈子帮在一块儿下辈子也不会散。 谢玥叹了口气，说：“你可想好了，咱俩在一块要天打雷劈。” 谢玥对于是否有个仪式不怎么在意，倒是对方一直执着。 “你言重了，也就我天打雷劈。”他说话没个正形，对于日后要发生的事毫不在乎。 谢玥的表情更加凝重，他是个妖，不死之身青鸾鸟，再怎么样都不会波及到他，倒是对方…… “我不想你后悔。” “后悔？”他冷笑一声，好像很看不上这个字，“我谢无悔一生无悔，爱上你只能算倒霉，我不后悔。” 我谢无悔一生无悔，爱上你只能算倒霉，我不后悔…… 我谢无悔一生无悔…… 我谢无悔…… 赵曜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想这句话，像是一个侦探在看一盘嫌疑人的录像带，他按住了暂停，不断拉回进度条，不可置信又像是珍惜一样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脑海里只剩下这四个字，我谢无悔…… 追求 我为什么有谢无悔的记忆？ 赵曜觉得胸口很沉，有什么东西想要呼之欲出，可是久久没有答案，什么东西压抑住了他。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对猫眼，缅因猫猪肉趴在他的胸口，赵曜在跟缅因猫大眼瞪小眼，难怪做梦这么奇怪，一只十四斤的猫压在胸口不做恶梦才有鬼。 等等？猪肉？ 这是谢玥家，赵曜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也看到了对面的神龛，他八岁送给谢玥的红苹果和围巾还在里面。 他为什么在这儿？ 他脑海里最后的印象是看到了蒲潇，接着意识就散了，后来发生了什么？赵曜想破了脑袋只有一个猜测，是不是他渴望着谢玥的鲜血依据本能来到了他家？像一个痴汉那样？ 他有没有做什么蠢事？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又把谢玥扑倒？ 他全身酸痛，手臂和小腿的肌肉疼得很有难度，像是宿醉第二天的清晨，脖颈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着他。 赵曜想到了什么，把缅因猫抱在一边，想要去摸自己的钥匙，发现他身上的东西被好好摆在一旁的床头柜上，一把谢笙的匕首，一把谢伶留下来的钥匙。 赵曜低头打量着自己，他被人换了一件白色卫衣，之前的黑色兜帽衫已经不见了。为什么会被换衣服？他撩开卫衣下摆检查自己，左腰朝后的位置有一块红痕，像是被人用手掐出来的，妖血可以给他治愈致命伤痕，估计不会帮他治愈磕磕碰碰这种小事。 昨天跟谢笙在实验室弄的吗？ “醒来了？”谢玥出现得猝不及防，赵曜还维持着卷起卫衣的姿势。 谢玥倚着门，视线停留在赵曜的腹部，说：“你的衣服我扔了，上面都是你的血。” 这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伏妖血对妖怪有害，留在家里会很难受。 当时他离开谢玥家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他还会再回来，此时有些尴尬。 赵曜放下自己的衣服，他身上是一件谢玥的衣服，这对他来说有点大，显得他年纪更小了些。他下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走床头柜上的匕首和钥匙，谢玥看见他下意识的举动挑了下眉，如今的赵曜时时刻刻警惕，拿到武器就像是自己与生俱来的习惯。谢玥觉得以前那个总是充满迷茫和脆弱的赵曜永远不会回来了。 赵曜拿到钥匙后多看了谢玥两眼，仔细观察谢玥露出来的皮肤，脖子和手臂上都没有新的齿痕和伤口，看不出来他昨天到底干了什么。 “吃东西吗？”谢玥问。 赵曜下意识回应他，“好。” 他原本以为自己回答之后谢玥会马上离开，可是没有，谢玥堵在门口，问：“吃什么？” 谢玥说话很简单，但赵曜却觉得他在一语双关，谢玥的意思是在问他需不需要喝他的血，好像只要赵曜说想要谢玥就真的会给他。 赵曜盯着谢玥的血管，上次咬破的伤口还有两个浅浅的孔洞，像是毒蛇留下的痕迹，赵曜偏过头，压抑住自己的渴望，声音都有些发涩，“吃饭。” 谢玥倚靠着门框，说：“我以为混种不需要吃饭。” 其实不需要，赵曜很少会感觉到传统意义上的饥饿，实际上他的食欲越来越低，不吃饭也能维持生命运转，可是他还是保持着一日三餐，这是他当了十八年人类的习惯，他想让自己看着像个人。 谢玥家本来不会出现人类的食物，之前赵曜住在他家的时候冰箱被塞得很满，赵曜走之后家里的食物慢慢腐烂，谢玥曾经看着冰箱好一会儿，然后把里面的东西扔掉了。 第二天他鬼使神差地买了新的蔬菜水果进去，可是冰箱不能保证食物永远鲜活，最多两周又腐烂变质。 谢玥再买新鲜的蔬菜，如此周而复始，好像在等家里另一个主人回来。 桌子上只有一人份的饭菜，一荤一素一汤，当时赵曜还以为这又是外卖，跟赵曜第一次来谢玥家吃的那顿饭一样。 如果他当时再细心一些就能察觉到异样，外卖如果做成这个水平早就倒闭了。可赵曜根本尝不出来食物是不是好吃，他的注意力也不在食物上，一直沉默地观察着谢玥。 谢玥坐在他对面，赵曜忽略了他在看菜谱。谢玥穿着一件黑色毛衣，这件毛衣领口不高，赵曜看到了一块伤痕蔓延出来，上次伏妖血对谢玥的伤害至今都没有痊愈，他心里有点难受，伏妖血造成的伤口这么难愈合。 赵曜在想方设法把谢玥和昨天梦里的谢玥区别开。 可是很难，他们就是一个人。 那他呢？他跟谢无悔是一个人吗？ 如果不是昨天的那个梦赵曜会享受这顿很平静的饭，跟赵曜梦想中的生活很类似，可是他现在更多感受到的是坐立难安。 “在看什么？”谢玥问。 “没事。”赵曜强迫自己收回目光。 缅因猫窝在沙发上睡觉，谢玥看完了那本菜谱，旁边有一盏煤油灯，赵曜很久没看到过这盏灯了，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煤油灯灯光暗淡，绿色的火光像是即将熄灭，跟赵曜刚认识他时的嚣张样子很不一样。 谢玥笑了一声，说：“我从来管不住他。” 谢玥管不住自己的心灯，他管不住心灯要去救赵曜，也管不住心灯控制赵曜的身体，更管不住心灯的火苗像是小狗一样绕着赵曜的手指跑。 心灯跟谢玥像是两种独立的生物，他们有些部分共通的，比如一方受苦另一方会遭受同样的反噬，但谢玥有时候搞不懂它，这盏灯好像有自己的意识。 谢玥顿了下，又说：“自从你走了之后他就这样。” 像是一只丧偶的鹦鹉。 赵曜站起来的时候椅子在地面划出哧啦一声，他的动作变得有点僵硬。 他什么意思？ 赵曜心里有点闷，谢玥很轻易的给他的心情造成波动。 他感觉谢玥今天有点奇怪，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可他的目光太炙热了，像一只为所欲为的大猫在紧紧盯着他的猎物。 “我去洗碗。”赵曜逃也似地离开饭厅，害怕谢玥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他本来想把盘子扔进洗碗机，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跟谢玥单独相处，于是在厨房墨迹地洗碗，他长这么大没洗过碗，一个盘子来回搓了好几遍。 他的耳边只有流水声，好像跟这个盘子杠上了，可是耳朵还是很不争气地追寻谢玥的方向，拖鞋跟地面之间的磕碰声，沙发褶皱发出的磨砂声，杯子碰到桌面的声音……变成混种之后就是这点不好，五感太敏感，无法一键屏蔽，或者大脑擅自主张追踪着谢玥的踪迹。 这时候他听到一阵脚步声，谢玥踱步到厨房，像是猫一样悄无声息。 赵曜以为他要进来拿什么东西，下意识地给他挪了位置，站在背后地谢玥很知趣地打开上方的柜子，他家没什么厨具，里面只放着买房时房东赠送的一套玻璃杯。谢玥拿到杯子后却迟迟没有走开，冰冷的胸膛碰到了赵曜的肩胛骨。赵曜觉得有些不自在，可谢玥已经开口，“我看到了你留下的那幅画。” 他指的是赵曜的那个幼稚的日记本，还有上面被擦掉的我爱你。 谢玥问：“是真的吗？” 赵曜低下头，他挺讨厌这种感觉，跟梦里的一样，他在梦里幻想了一场跟谢玥的婚礼，但对方拒绝了他。 他厌恶一件事经历两次。 别折腾我了，赵曜心想。 可是谢玥没有打算放弃他，问：“你跟蒲潇在一起了？” 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谢玥拿杯子的动作把他困在了洗碗池，他进退两难，大脑根本没听懂谢玥的话，“嗯？” 谢玥的声音不紧不慢，嘴唇距离他很近，就游移在赵曜的耳廓，在碰到和不碰到之间举棋不定，谢玥又问：“他在追求你吗？” 蒲潇在追求他？他怎么不知道？ 水龙头开得太大，水蔓延出了水池，赵曜忘了关水龙头，也不懂如何回应。 此时电话声解救了他的窘迫，赵曜用沾满泡沫的手接电话，看也没看就划开了，对面是蒲潇，声音还是那么春风和睦，“你该回来了，三阴府正在跟我要人。” 赵曜看了一眼时间，他已经离开担保人视线超过十二个小时，这确实不合规矩，他不喜欢给人添麻烦，说：“你稍等，我马上回……” 回字说到一半，去字还没说出来。手里一松，背后的谢玥拿走了他的手机，谢玥很讨厌别人打断他说话，根本不在乎赵曜和蒲潇的通话还没掐断，手机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对面的人能很轻易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谢玥像是故意的，继续刚才的那个话题，“那我能追求你吗？” “啊？” 水蔓延出来，慢慢打湿了赵曜的裤子。 入职 谢玥不懂爱情，一个妖兽懂什么爱情？连这句话都像是从林宝对白诺诺的告白里偷师过来的。 他不会大费周折地写情书，也不会大张旗鼓准备什么告白现场，当确定自己想要的时候就会大声宣布，直白得像是幼儿园得小孩儿。 给你一颗糖，今天你能跟我玩吗？ 操了…… 直白简单但能砸得他晕头转向。 “我……”赵曜扶住了洗碗池，他想说我不是谢无悔的替身，也不是你养的宠物。谢玥是占有欲在作怪，他不懂爱，他只是习惯了赵曜一直属于他，大概是蒲潇的出现激起了他本能的防御心。 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让一个没有心脏的妖怪明白爱是一件很难的事，他说：“我先走了。” 他想要离开这里，第一次知道落荒而逃是什么意思。可是谢玥捏住了他的手腕，赵曜浑身僵直，害怕谢玥会说什么过激的话，谢玥只是说：“你裤子湿的。” 挺暧昧的一种形状，就在下面，这样出去总会引人误会。 慌张之间赵曜想抽出旁边的厨房纸巾，谢玥已经用手了，在小旅馆那次赵曜就知道了谢玥的能力，他的掌心贴着赵曜的大腿，在流氓和绅士之间来回徘徊。 赵曜能控制很多事，呼吸声，心跳的频率，甚至学会了喜怒不上脸，他长大了，在很多事情上保持平静，可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脸越来越红。 谢玥的手隔着薄薄的牛仔布料贴在他的大腿上，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他的大腿攀爬。 “好了。”谢玥收回了手，“你可以走了。” 他说话的时候像是日剧里那种贤惠的在家等待丈夫回家的妻子。 可赵曜总觉得他跟那盏不要脸的心灯越来越像了。 · 三阴府。 赵曜出现在三阴府时众人很好奇地打量他，赵曜一直都穿着黑色兜帽衫，像是现在小姑娘最喜欢地那款酷哥，哪怕是在笑都显得冷冷的。 但今天不太一样，出奇穿着一件白色卫衣，下面一件蓝色牛仔裤，看着更像是高中生，简直就是篮球场里刚打完球跑出来的小学长。 “哎呦，小伙子真帅。”余书看到赵曜之后忍不住说了句。 赵曜对余书莫名有一些好感，大概是上次余书很笨拙地掰烂了他的洗手池，让她看上去不像是个坏人。 “今天有好事吗？” 余书一说话赵曜就感觉不自在，他又想起了在厨房时的对话，走路都有些顺拐，好像谢玥的手还停在他的大腿。 余书根本不懂现在小男孩都在想什么，拍了拍赵曜的肩膀，“进去吧，老大在等你。” 赵曜进了会议室，会议应该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投影在墙上的ppt正显示最后一页。祁休和孟极都在，会议室能容纳二十个人，孟极和祁休各自坐在两端，好像一对闹脾气的夫妻。包括余书在内屋里还有六个特勤，谁都不敢落座，也不知道偏向于哪边比较好，站在墙角像是在罚站。 赵曜进去之后大家都齐刷刷地看他，他顶着全屋人的目光面无表情坐在了孟极旁边。 赵曜不惧怕站队，他记得孟极曾是谢玥的眼线，他也不是什么三阴府的特勤，姿态十分随心所欲。 孟极在他坐下来后扬了扬眉，好像在炫耀一样，对面的祁休咬下牙，冷笑一声，对其他人说：“愣着干什么，坐啊。” 剩下的人稀稀拉拉坐下来，每人中间隔着俩位置，三阴府的人姿态散漫，好像来参加联谊会的。 “你昨天去哪儿了？”祁休上来就单刀直入地问。 赵曜没想要隐瞒，“谢工集团。” 大家一下就静默了，谢工集团昨天发生了什么至今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谢家给的公示是有人闯入集团内部窃取资料，谢笙为了保护谢家而牺牲，他们隐去了赵曜的具体名字，把他刻画成了一个盗窃犯，谢家会不遗余力追杀不必劳烦三阴府。而声明的重点是缅怀谢笙对家族做的贡献，谢笙盛大的葬礼将会在七天后举行，届时有名有姓的巫师都会去参加。 祁休根本不信这个通告，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出现这么离谱的事，谢家还想瞒天过海，祁休问：“谢笙是你杀的？” 在观察期的人最好不要杀生，这样会影响这个人的评估分数，大多数人就算有什么事都会憋着，不会选择这时候犯蠢去杀人。赵曜还差十天观察期就结束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面临着杀了谢笙的指控。 赵曜顿了下，他又想起了昨天，谢笙变成一个奇形怪状的怪物也会温和地拥抱他，赵曜放在桌面上的手握紧又松开，最后他说：“对。” 他想谢笙那样骄傲的人不应该死于那样屈辱的事，哪怕已经死了也要死得体面。 枭雄要死在自己匹配的对手上。 他此话一出三阴府的特勤全体静默，他们喜欢赵曜并不代表没有底线和原则，杀人是很严重的犯罪行为。 祁休见过大风大浪，这时候很平静，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赵曜的表情很冷，“他试图杀我三次，人活着不能反击吗？” 人活着不能反击吗？这话说得挺嚣张的。 孟极皱了皱眉，不知道赵曜有什么不痛快的要故意激怒祁休，那天晚上发生了爆炸案，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赵曜这个当事人没有人知道。 以孟极的了解，他还以为祁休会做什么很极端的事，比如把赵曜上报审判庭，或者直接交给谢家，可是祁休只是笑了下，说：“当然可以，我们不管私仇。” 说到底赵曜理论上流着谢家血脉，那是他们谢家内部的事。 他这话一出大家到是饶有兴趣的看着祁休，一直也没怎么见过祁休能这么……柔情。 而赵曜不这么想，他比谁都知道祁休的野心，赵曜想要去谢家报仇，而祁休想把古老巫师家族的势力彻底从三阴府清除出去，他们有共同扳倒谢家的目的。他猜对了，祁休不会放弃他这样一个战略武器，如果能够为己所用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想要入职三阴府吗？”祁休果然对他发出了邀请。 这是在赵曜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的事，只要赵曜足够稳定，他在三阴府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你愿意，可以先进入实习期。” 孟极把一份合同递到赵曜面前，这份合同的长度足足有一本书那么厚，赵曜随手翻了两页，里面很详细地陈列了各种条款，有一半是隐私条款，有一半是服务条款。进入三阴府之后要以维护治安为最高标准，永远把平稳放在第一诉求。 赵曜第一反应是不太在意，他是来跟祁休做交易报私仇的，这个机构多大的理想和抱负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根本没有那样高的觉悟和操守。直到他看见了一句话：天理昭昭，阴私难藏，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这句话赵曜之前看到过，像是符文一样写在三阴府的各个角落，此时看到却莫名有些触动。 祁休在旁边说：“谢无悔写的。” 谢无悔写的？赵曜抬头看着祁休。赵曜之前看过一本孟极带来的历史书，可能看的不太仔细，只知道跟建立有关，没看清楚三阴府和谢无悔之间的具体渊源。 祁休道：“人族妖族混战长达数百年，战火连绵劳民伤财，直到逐鹿之战后签了休战书。人族包括谢无悔、霍子歌、叶宣、萧楚平等，妖族有穷奇、青鸾、帝江、巴蛇，六人和四妖建立了三阴府，他们立下一个规矩，妖族居住在妖境，进入尘世要经过三阴府的通报。三阴府负责户籍管理和治安。谢无悔在开元二年写下了三阴府的祖训，三年后谢无悔受天罚死于天火台，同年谢玥自剖心脏远离尘世。三阴府被几个巫师世家和蒲潇接管，成立了现在委员会的雏形，三阴府简单的历史。” 赵曜跟谢玥认识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从别人嘴里用一种述说历史的口吻里听到谢玥和谢无悔的名字。 听起来很遥远，宛如谢玥和谢无悔是他祖宗。 “为了公平，三阴府首尊不得来自任何巫师世家，叶家谢家等你能叫上名字的巫师世家都没资格参加选拔，我们有自己一套培养方式。”祁休对赵曜说。 其实这还是第一次赵曜听到有关祁休过去的事，但祁休只是浅尝辄止马上就调转了话头，“三阴府下设三司，应捕人主管刑事案件，清扫掉踩过红线的妖物，你可以把他当人类的警察局的刑警，余书和我之前也是做这个的。”祁休对赵曜介绍三阴府的内部职责。 普通人不知道妖物的存在，发生了“特殊”刑事案件会被转移到三阴府，处理特殊案件的人就是应捕人。就像是赵曜学校的血怪，通过流程进入到了三阴府的程序。 “你自己考虑一下。”祁休最后道。 赵曜根本没考虑，利落地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祁休一挑眉，赵曜就没看完这套合同，现代社会手机上签个隐私同意书都谨慎得不行，这么厚的一份合同竟然都不多看两遍，道：“你签字这么利索，不怕我把你卖了？” 赵曜刚想接话，旁边的余书怕他反应过来后悔，说：“卖什么卖？我们正规机构。” 余书张罗着怎么给赵曜办入职，问祁休：“他走巫师的程序还是走妖的？” 祁休想了下，还真是个难题，以往也没见过混种同事，孟极建议道：“另起一个程序吧。” 祁休多看了孟极两眼，这人心思还挺细，觉得赵曜应该也不想跟巫师打交道，更不想把自己列为妖物，他点头同意，“按他说的办吧。” 这个决定相当于是开了个先例，以后混种也能来三阴府当值，但他们寿命太短了，也不一定要来。 余书他们当年看着赵曜长大，没想到长大后真成同事了，此时多少都有点兴奋，说：“来来来，我给你讲讲行为守则。” 余书和其他几个同事夹着赵曜走的，他在其中有点不自在，长这么大也没被哪个群体这么欢迎过。 而祁休和孟极走在后面，孟极看着余书给赵曜介绍三阴府内部程序，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太彰显赵曜的存在了？”刚才的会议没有进入保密程序，今天开完会所有人会知道赵曜加入了三阴府。 “你买了一块劳力士不想炫耀下吗？”祁休道。 这个无赖，祁休是把赵曜当成什么值得炫耀的武器了，孟极压抑住脾气，问：“万一有眼线呢？” 三阴府有谢家的眼线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孟极到现在都以保护赵曜的安全为主。他总觉得赵曜一个混种大张旗鼓进入三阴府有点张扬。 祁休嗤笑一声，“间谍？这不已经有一个了吗？” 孟极一听就知道祁休在旧事重提，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问：“处分我背了，降级我也降了，一年的奖金也没了，你这事儿有完没完？” 祁休偏头看他，“没完。” 孟极一个人留在原地，暗骂了一声，他现在只想去报个辅导班，好好钻研下怎么驾驭领导这项高难度课程。 ※※※※※※※※※※※※※※※※※※※※ 谢谢大家支持！ 售后服务 谢笙的葬礼在七天后举行，举行的地点不是谢家本宅，至今只有谢家人找得到谢家本宅在哪儿，谢家在巫师届的地位超然，有名有姓的巫师都去了，没有任何可以值得祭奠的尸体，灵堂里的棺材是空的，而他们就要面对一口空棺表演静默。 祁休受邀参加谢笙的葬礼，葬礼的主持人是玉先生，亲儿子去世都没能让谢家家主出面，这让祁休有个猜测，谢家快不行了，家主的身体比想象中的还要差。 他们急需找一股新鲜的力量注入家族内部，这个家族马上就要经受分崩离析。 最可怕的是一个这样的家族牢牢控制着三阴府，对于国家的影响强而有力，只要谢家想就能轻易发动一场战争。 叶家家主叶德胜也来了，他跟祁休寒暄，然后两个人站在古老的庭院长廊里，葬礼所在地是谢家的一处偏园。 叶德胜率先打破沉默，“你让赵曜在三阴府当了应捕人？”他曾经猜测过赵曜的各种结局，没想到他最后走了这条路，选择进了三阴府。 祁休点了根烟，今天天气很燥热一点都不像是葬礼该有的天气，答：“是啊，叶先生消息灵通。” 这是句讽刺，赵曜进入三阴府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只要叶德胜活着就不可能不知道，叶德胜说：“挺不错的一招棋。” 祁休在各大巫师势力之间左右逢源，但谁都知道他是头不好训的头狼，找准机会就要反咬一口，现在机会来了，他要利用赵曜扳倒谢家。祁休让赵曜进入三阴府已经是公开跟谢家作对。 “想清楚后果。”叶德胜说。 祁休半眯着眼看了叶德胜好一会儿，在叶连召事件之前，叶德胜只是谢家的一条狗，现在他是什么立场呢？祁休问：“你是替谢家来威胁我的吗？” 叶德胜笑了，拍了拍祁休的肩膀，说：“我是来提点你的，来自长辈的提醒。” 谢家接下来绝对会有大动作。 “如果你想跟家主谈话，我可以替你引荐。”叶德胜说，他骨子里希望所有事都能和谈，不要搞得那么难堪。 祁休掐灭了烟，望着一扇洞开的大门，他上次见到谢家家主是在七十年前，谢家家主谢望昇已经七十年没公开露面。这是他接近谢家核心的最近一步，但只要踏入这个门他就会成为谢家的狗。 割掉脓疮要付出流血的代价，祁休在掂量这个代价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 · 葬礼那天赵曜没有去谢家，赵曜带着棒球帽坐在一家奶茶店，他不想回家看到蒲潇，无路可去的情况下他走进了奶茶店。周围是他的同龄人，他们正在聊班花的小腿线条很漂亮，对同龄的异性欣赏，会听着流行音乐，但赵曜的生命像是急速快进，他根本没过过几天普通学生的生活。 手机里是林宝的信息，赵曜告诉他自己跟赵付舟出国一段时间，这是唯一能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 余书刚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让他在七点之前赶回去，有一桩凶杀案，赵曜已经开始实习了，这是他接触的第一个案子。 他看了下手表，自己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窗外一辆车驶过，街对面突然出现了一个老太太的身影，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背心，手里举着一个“卖信息”的牌子。 谢玥说过她是六爻妖官，可以用寿命或者一百万换取前世今生。这次她没有摊位，只是孤零零地举着牌子，像是一个流浪汉，又像是一个无形的抗议者。赵曜跟那个老太太对视一眼，奇异地感觉对方可能知道些什么。 自从某一天开始他就经常做噩梦，梦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他频繁地梦到谢无悔，每天早上醒来精神变得很差。 这时店门口叮咚了一下，有人推门进来，旁边的两个女生突然骚动，小声说了句：“好帅啊。” 赵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谢玥，他还是老样子，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像是直接从杂志上走下来的模特，谢玥每次主动来找他都像是玄幻故事里的隐者，像是要带来什么神谕，赵曜问：“你怎么来了？” 自从谢玥说要追他之后他们就有点尴尬，赵曜其实没怎么把那句话放在心上，谢玥说：“你没去葬礼？” 赵曜偏头看了一眼外面，街对面的六爻妖官已经消失了。赵曜说：“我对一口空棺没兴趣。”谢笙死于爆炸，没有留下尸骸，赵曜前去谢家祭奠毫无意义。他总是这样，好像永远都慢了一步，等他察觉到谢笙没那么讨厌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你真要跟谢家做对？”谢玥突然问。 “嗯？”赵曜转身看他，很难理解谢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谢玥在赵曜身边坐下来，他手里像模像样地端着一杯奶茶，跟赵曜并肩坐着像是两个聊天的普通人，谢玥说：“想清楚了，别总是被骗。”谢玥的说法很隐晦，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信息量，唯一的信息量透露出来的只是关心。 “蒲潇的话随便听听，他盯了你很久了。”谢玥说。 赵曜能够找到谢工集团全靠蒲潇在背后帮忙，如果没有蒲潇他根本也不会主动找到谢笙，赵曜恍然间觉得自己仿佛是蒲潇的提线木偶，九尾狐在排练一场话剧，而蒲潇本人就是那个上帝，但赵曜不想把蒲潇想得那么坏，问：“你对蒲潇好像很有意见？” “是啊，很有意见。”谢玥从来都是这么直言不讳。 赵曜想到谢玥之前问蒲潇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了，想到这里他有些无奈，谢玥这是把九尾狐当成了他的假想敌。 谢玥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你要想知道谢家在哪儿我可以帮你。” 赵曜一愣，谢家那样隐秘，但谢玥绝对知道这个古老的家族最后的那张底牌，他曾经是谢家的式神。 “你……”谢玥念在谢无悔的面子上看到谢家从来都是绕道走，这么多年都没产生过什么大冲突，他们之间像是在遵守什么的默契，他现在为了赵曜竟然要打破和谢无悔之间的约定了吗？“我以为你不想跟谢家惹麻烦。” 谢玥说：“所以不是免费的。” 赵曜被他逗笑了，问：“你今天是特地来找我做生意的吗？” “是啊，”谢玥歪了歪头，他即使做这个动作也没有任何柔和的意思，但赵曜总觉得他变得可爱起来，谢玥说：“要跟我走吗？” “嗯？” 谢玥说：“售后服务。” 他说的很神秘，好像赵曜真的是他的客人。 “我等下要回三阴府。”赵曜看了下表，时间不够多了。 谢玥笑了下，“你这么早就给三阴府卖命了？我不会让你迟到。” 他说的很笃定，绝对不会迟到一秒，赵曜恍惚间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谢玥说他从不迟到。 谢玥带他来到了一个很普通的小区，这个小区的户型很小，大多数都在一百平以下，很多小情侣和刚结婚的小夫妻喜欢住在这儿。赵曜进入十五楼的时候遇到一对情侣，他们互相搂着恨不得直接腻死在彼此身上。 看到谢玥停在1503室门口，情侣其中的男人说：“你们认识这户人啊？” 赵曜感觉有些莫名，谢玥竟然跟他聊起来了，“对，是朋友。” 男人说：“接下来不是快圣诞节了吗？我想问要不要一起过节，热闹热闹。” “不会了，他们搬走了。”谢玥说。 “哦，那你们是新搬进来的？”男人有点失望，又问，“情侣吗？” 赵曜还没来得及说话，谢玥说：“对。” 啊？赵曜转身看着谢玥，被他这一招彻底打懵逼了，那男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以前住着的也是俩男的。” 小情侣留了谢玥的电话说以后常联系就走了，赵曜完全没看懂谢玥的售后服务是什么意思，抱臂倚着墙看他们一来一往，觉得挺有意思，他好像之前一直不太了解谢玥，也没怎么见过他这么烟火气的一面。 谢玥输了密码，门叮咚一下打开了，这房子不够整齐，也没人打扫，看着像是对邋遢情侣的住处，门口放着情侣拖鞋，沙发上随意放着一条围裙，不够整洁但很温馨。 赵曜没看懂谢玥带他来这里干什么。 “谢笙家。”谢玥说。 赵曜身体僵直了，站在玄关处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好像踩一脚都是玷污，谢玥说的是谢笙家而不是谢家，这间屋子完完全全属于谢笙，甚至连本家都有可能不知道有这里的存在。 “进去看看？”谢玥像是一个管家站在玄关处，“我不能进去。” 赵曜捏了捏拳，小心翼翼地在谢笙家里移动，客厅窗帘是开着的，这间屋子采光很好，家里每一个角落都安装了声控灯，每一次挪动都会唤醒灯光，甚至连地板和墙壁的边缘也有，谢笙像是一个怕黑的小孩。 怕黑？ 谢笙那样的人会怕黑吗？ 阳台上安置着一张躺椅，对于这样狭窄的空间来说有些拥挤，但对于谢笙来说大概是很有安全感。躺椅上有一张毛毯，还有一本没看完的书，赵曜竟然能想象得到谢笙在阳台上看书的情景。 这个家里没有任何一张符咒，甚至安保系统不如赵曜家，谢笙在这里很安全，或许是从未想过有人能找到这个家，又或者是对自己的爱人足够信任。 一室一厅的户型很小，赵曜很快就走完了，他不敢走进谢笙的卧室，衣柜里的情侣装，床上随意放置的棉麻睡衣，谢笙好像很邋遢，他不喜欢收拾房间，或者故意喜欢营造出这种“巢穴”感。而谢迟总是很无奈地承担起收拾房间的重任，把谢笙弄乱的东西重新归于平整。 他们曾在这里生活。 没有任何压力，不需要修炼，不需要肩负谢家的未来，他们只是在生活而已。 床头柜上堆着几条领带和没喝完的可乐罐，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赵曜看到了一副相框，他看到里面的照片时愣了许久。 谢家三姐弟，中间是十八岁的谢伶，她左手搂着十六岁的谢笙右手搂着十四岁的谢迟，三姐弟面对镜头大笑，非常纯粹没有任何杂质，那时他们很年轻，准备好了所有面对这个世界的挑战。他们不惧怕未来，因为他们无所畏惧。 赵曜没有任何一个关于他母亲的物件，这是第一次他直观地拥有一张谢伶和舅舅的照片，他们跟自己的记忆里的那么不一样，是鲜活而生动的。 自从谢笙死去之后赵曜一直避免想起他，现在却有些控制不住。 他想到了谢笙身体柔软的触感，和那句一直在询问的，“你学会了吗？” 谢笙不会伤害他姐姐的孩子，他在教会赵曜可以对抗家族的本事。 谢玥等在玄关门口，他这个妖很有分寸感，人类的礼节将他浸泡了数千年，他遵守人间的礼仪甚至远超于人类。妖怪不能贸然走进巫师的住所，这不够礼貌。 将近傍晚赵曜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然后停在了玄关。他停留的时间足够久，屋内的声控灯一盏又一盏地熄灭，室内光线变得很暗，赵曜被滞留在黑暗中，只留下五官的轮廓，让人看不清表情。 谢玥记得要带赵曜回三阴府，他等下有个案子要忙。 “谢谢。”赵曜轻声说，甚至没有触发室内的灯光。 谢玥迟疑了一秒，本能地把这样的赵曜抱在怀里，大概过了一阵，赵曜像是放弃了抵抗，肩膀微微颤动，用尽全身力气捏皱了谢玥的衬衫，像是个八岁的自己一样无声痛哭。 ※※※※※※※※※※※※※※※※※※※※ 舅舅这个角色以后就不会再出场啦~ 谢谢支持！ 犯罪 任奇闻是大学生，为了赚生活费签约了某平台主播，工作内容就是在城市废墟里探险，那些废旧的学校或者下水道成为他的目标，为了节目效果他通常会表现得极为夸张，可是他实在是没什么特质，一直不温不火。 现在当网红越来越难，网友的阈值逐渐变高，不少粉丝都转向去看做“极限挑战”跑酷的频道，任奇闻比不上那些不要命的，只能把逸城翻个底朝天，想要另辟蹊径。 这次他的目的地是郊区的废旧工厂，这是八十年代的国营纸厂，后来迁徙到其他城市，原本的厂房逐渐废弃。 大多数被废弃的建筑物最后会成为流浪汉和犯罪分子的温床，但这里不一样，一个跟任奇闻相熟的乞丐告诉他，哪怕在外面冻死也没人愿意到旧厂去取暖。有人流传那边有妖怪，去了他们的地盘是要死的。 妖怪？真有意思。 任奇闻再问也对方只是语焉不详，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只是嘱咐他千万别去。 这简直就是绝佳的素材。 旧厂信号不好，刚走进去手机就卡死了，任奇闻拍摄经验丰富，马上换了金主爸爸想要植入的相机上场。 “大法家的镜头就是好，这广角真绝。”任奇闻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念着硬广。 “我靠！”任奇闻突然低声叫了一声，他一回头，手里的相机拍到了一片黑影，鬼一样略过去。 叫声要有水平，分贝太高会显得很假，一定要叫出那种以假乱真的效果。 任奇闻定睛一看，说：“原来是叶子啊。” 任奇闻叽叽喳喳地叫了两声，但其实内心活动根本不像是他表现的那么喜感。万一真遇到什么不法分子他只有被就地枪决的份儿，他曾经听一个前辈说过，他不小心撞进一个绑架犯现场，差点就一命呜呼了，做他们这行的看上去是哗众取宠，其实也是用命赚钱。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任奇闻绕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可怕的，跟他去过的十大闹鬼圣地一样，都是空有个噱头。 任奇闻心想着等会儿进去之后怎么取景怎么做作地表演，起码不要让这次白来，如果能发现什么遗留下来的恐怖痕迹更好了，哪怕运气不好自己摁个血手印都行。 厂房进去要爬窗，已经有人把窗户砸了口子，任奇闻把相机放在窗台上，双手撑着窗台发力，任奇闻这两年疏于锻炼身体大不如前了，两手扒着窗台费力地想要挪动自己一百八十斤的身体，就因为这个，他没看见放在窗台上的相机拍到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红，红色还在蔓延，像是蜘蛛网一样的裂痕从眼眶处开裂。 “真费劲儿啊。”任奇闻心想着干完这票要不要考虑下退休干吃播，怎么看自己一百八十斤的肥膘也没白长，吃播不比这省事儿多了。 他刚爬上窗台，那只眼睛眨了眨便重新遁入黑暗。 厂房里很黑，手电筒能够照到的空间有限，进入厂房之后手电竟然闪了两下，任奇闻经验丰富用力甩手电筒，跟甩鼻涕似的，过了一会儿手电筒恢复运转。 “刚买来就坏，什么垃圾，回去打个差评。”任奇闻说了一句。 任奇闻环顾了一圈，能卖钱的机器早就被人拆走了，剩下的都是不值钱的木头，地上还有机器留下的痕迹，一眼望去没有别人。 他心里还记得要打差评这件事，下一句就是面对镜头打广告：“这相机真绝了，这么黑都没噪点。” 地上灰尘有一些脚印，任奇闻吞了下口水，总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这里太安静了，连野猫也没有，好像一进来除了植物以外生命全部集体消失。 “有点吓人了，据说这里死过人，有个工人死在纸浆缸，没人发现，被打成碎末做成卫生纸。”讲鬼故事是例行的桥段，任奇闻会讲一些故事来烘托气氛，有些是网上找的真实存在过的案例，有些是瞎编的，比如他今天讲的这个。 “还有人说这里有人上吊自杀过，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任奇闻讲话很僵硬，刚拐过一个弯，他把摄像机对准外面。 任奇闻突然愣在了原地。 这时候光线有些黑，他眼前的走廊被废旧的桌椅板凳堵住了，从地上一直垒到天花板，好像是专门有人堵住了入口，或者是出口，要么防止里面的人出来，要么就是防止外面的人进去。 任奇闻手心开始冒汗，后脖子发冷，直觉告诉他应该离这里远点。 可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声音不大，小猫似地叫唤。 任奇闻全身汗毛都炸了，转身就想跑，他大叫了一声：“卧槽？” 他差点吓得尿裤子，定了定神才发现背后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件泛黄的白衬衫，下面穿着一件黑色牛仔裤，手里还提着一个公文包。 在这种情况下任奇闻更害怕看到人。 特别是悄无声息出现的人，更像是一个鬼魂。 那个鬼长得很温和，好像是很普通的下班族，“迷路了吗？”对方问。 任奇闻后退了一步，做这行就是要比其他人大胆才行，小心翼翼问：“你是？” 对方大概知道自己出现得有点贸然，他扶了下眼镜，说：“哦，我叫丁浔，我来祭奠我爸的。” “祭奠？” 丁浔打开公文包，露出里面的纸钱，说：“我爸之前在这里自杀了，今天是他的祭日，我给他烧点纸钱。” 原来传说中那个上吊的老头是真的，任奇闻松了口气，抱歉道：“节哀。” 丁浔摇了摇头，说：“没事，我带你出去吧，这里路挺难走的。” 任奇闻看了看丁浔，大概是对方长得很老实，他半信半疑地跟着丁浔走，丁浔话很少，除了最开始的对答就没说话，任奇闻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丁浔甚至都没问自己出现在旧厂是干什么。 丁浔在前面走，任奇闻在后面跟着，又一个转弯，任奇闻不小心撞到了丁浔的手，然后立马缩回了手。 是冷的。 任奇闻猛地停下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丁浔的手是冷的，他听过都市传说，判断妖怪最大的准则是妖怪的体温很低，就像是冷血动物一样冰冷。 他一下子想通了很多问题，丁浔只带了纸钱，但任奇闻根本没闻到任何烧纸钱的气味。 “怎么了？”丁浔也停下了脚步，侧目回头望着他，眼镜闪出了一片反光。 任奇闻下意识地后退，道：“我，我好像知道出去的路了。” 他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着一扇门，他无路可退了。 “是吗？”丁浔没有什么表情，朝任奇闻走了一步。 听说妖魔鬼怪害怕狗血或者童子尿，任奇闻恨不得当场尿一泡，但人在极端环境里只会被吓傻，他盘算着手里的相机怎么把丁浔打退，但他后背突然一松，背后的门竟然被他顶开。 毫无预料的失重，任奇闻突然失去平衡跌倒在地，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跟一颗脑袋大眼瞪小眼，一个女人的头颅就在他脸边。 女人的胸口被破坏，里面的内脏是一片混乱，简直像是被什么野兽啃食过。 “你……”任奇闻差点咬烂了自己的舌头都没发出下一个字，房间里一共有六具女尸，有些已经高度腐烂，散发着一股恶臭。 “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丁浔关上了门，他的动作那么彬彬有礼，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如果不是这些尸体，任奇闻会以为他在邀请自己回家做客，丁浔说：“让你在这种情况看到我女朋友真不好意思。”他又神经质地道歉了一遍。 他越道歉任奇闻就越恐慌，女朋友，这些都是他女朋友？ 任奇闻牙齿发颤，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死亡这么近，他想找准机会逃跑，又怕眼前的妖怪下一刻就要发难，“我还在上大学，我父母很不容易……”任奇闻说话颠三倒四，“求你了……” 丁浔看着他的样子很厌烦，脸上却是好有耐心的，“别害怕，我只喜欢漂亮的东西。” 任奇闻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得其貌不扬是一种优点。 “我希望你帮忙。”丁浔手里拿着任奇闻的相机。 任奇闻因为会摄影，他的生命莫名其妙延长了一截，他恐惧地看着丁浔，“帮什么？” 一个人怎么去帮妖？ “我想让人记住我。”丁浔说。 · 对于妖物来说控制兽//性很难，他们拿到通行证，生活在人群中，可以掩盖自己的外貌，但无法掩盖内心，当人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看着人的血管，那是看食物的眼神。 丁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压抑不住的，他性格某种程度上属于温吞的那种，他进入了人类社会，成为了一个程序员，朝九晚五地上班，每天在办公大楼里度过的时间超过十个小时。 他没交过真正的女朋友，因为妖怪体温过低，需要服用药物来保证自己维持在一个不那么引人怀疑的温度。 可是吃了药之后妖怪的感官会变差，记忆力衰退大脑会偶尔变得混乱。 他饱受吃药副作用的痛苦，有一天出差有人在他的门下塞了一张小卡片，那是第一个不详的苗头。 那晚的体验很棒，他很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在梦里他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一整个晚上的梦就只有这一个内容，微风柔和，阳光温暖，后背的草尖扎着他的皮肤。第二天醒来后他怀里抱着一个冰冷的身体，她的温度比自己还低，让丁浔一瞬间就惊醒过来。 怀里的妓/女已经死了，脊椎被他揉烂，甚至还吐出了舌头。 他看着尸体很长时间，想着死也已经死了，要不要做点别的？ 可是当犯下第一个错误之后就像是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身体里的妖性被强行唤醒，他才知道杀人是很快乐的事。 每个进入城市的妖怪头顶都有一条红线，丁浔觉得自己的报应很快就会到来，建木林也的眼睛遍布城市各处，你总不会逃过林也的眼睛，他可比人类的监控好用多了。 他上榜了，就要等待三阴府的应捕人的抓捕。 丁浔应该逃跑，可他没有，他想停在原地，他太想见一见传说中的那个人。 最近开始流传一个传说，妖怪登陆的网站里开始频繁地提到混种的存在，最近更是有传言赵曜已经加入三阴府成为一名应捕人。 真的有巫师和妖怪可以同时存在在一个人身上吗？ 那样的东西算是什么？ 他的手机屏保是一个高中生的入学照，谢家曾经下过悬赏网站用的就是这张照片，赵曜的样子在巫师和妖族的世界里流传，哪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妖怪都看到过这张照片。 赵曜拍照的时候年纪不大，才十五，身体里的妖元还没被唤醒，赵曜盯着屏幕，薄唇紧紧抿着，好像在跟世界进行无声的对抗。 很吸引人，无关于性别，在人群中你总会一眼看到他。 丁浔很贪恋这张照片，总是看也看不够。他把照片放大一点点看赵曜的细节，看他的眉眼，把他的照片打印出来挂在床头，日日夜夜观看。 他不带有任何感情地审视赵曜的脸，从他的五官细节里企图推敲出更多答案。 他总觉得这张脸很眼熟，还以为自己是在这张脸上看到了自己，不都是这么说的吗？在罪犯身上会看到自己的同类。有一天他终于想清楚，自己真的见过他。 “我想让人记得我。”丁浔又说了一次，面对满地的尸体毫不在乎，他太想看看赵曜这个异类了。 ※※※※※※※※※※※※※※※※※※※※ 新变态上线了~ 这章补充下世界观，普通人类视角下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谢谢各位支持！ 直播 警笛声像是在鬼叫，这是赵曜第二次坐警车，跟之前不同的是玻璃上没有符咒，周围是三个同事，张叔在前面开车，余书坐在他对面，还有一个赵曜不太认识的高冷黑豹坐在余书旁边闭目养神。他的原型是黑豹，名字也是黑豹，没有给自己取任何人类的名字。 这是一个很安全的环境。 三阴府的人出警也没有什么特殊待遇，该堵车也是堵车，目的地是郊区，这事儿似乎不算大，同事们都像是例行公事，大概因为已经有什么人在案发地了。 赵曜出发之前看过一眼卷宗，嫌疑人名叫丁浔，是个活了五百年的白鹿妖，在人间的职业是个程序员。他性格很温吞，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杀了自己的“女朋友”，然后把对方的内脏吃了。 他一共杀了六个女人，按照人类的标准来看这应该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但对于应捕人来说就显得稀疏平常，他们见惯了犯罪。每次出警前情报员会分析，根据不同的等级分派不同的应捕人和武器。这次是一个五等任务，不算是很难，刚好给赵曜练手熟悉流程。 余书其实已经在审核部门，但今天人手不够，应捕人出勤必须保证三个人一组，她自荐来带队。 赵曜这次是来旁观的，他只需要看清楚流程别添乱就行。 赵曜看着窗外，手里捏着一把钥匙，手指反复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花纹很古老，像是谢家的图腾，这上面曾经沾上过谢笙的血。 他突然说：“余姐，能教我画符吗？” “现在？”余书刚穿上防弹衣，她看上去完全不显老，应该四十的样子，谁也猜不出她已经接近两百岁了，她被赵曜叫一声姐怪不好意思，说：“你可真够好学的。” “我没学过画符。”赵曜说，他人生前几年都在求生，根本没接触过巫师这个种族。 在前面开车的张叔说：“那你找对人了，余队画符一流。” “那肯定比你好。”余书跟小张贫了两句，她系好扣子，看了下时间，到目的地还有十五分钟，还来得及。“想学什么？” “流刃吧。”赵曜想起谢笙学的第一张符咒是流刃，当时是谢伶教他的。 “看来做过功课啊。”余书说：“所有符咒都是从流刃的基础上演变的。” 因为赵曜他们的对话，躺着闭目养神的黑豹也睁开了眼，不过他就是旁观，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画？要纸笔吗？”赵曜想了下，他曾经在叶连召的桌角看到过一张辟邪符，用小刀刻出来的。 “用笔用刀用树枝，什么都行，重点不在于你用什么，重点是你怎么用。”余书打了个响指，一张纸符出现在她的指尖。 她的能力已经略过了绘画的阶段，不像叶连召跟赵曜在学校后小树林那样需要在书包里装满提前画好的纸符，就赵曜的了解，余书的能力比叶连召不知道高了几倍。 余书下面踩着马丁靴和迷彩裤，上面一件黑色夹克，手里悬着一张流刃，赵曜赞叹道：“帅！” 小男生夸人真够受用的，尤其是对方是个小帅哥，余书两指一捻流刃消失在她手里，她刚才画得太快，不太适合新手，“我画慢点给你看……” 余书教了一遍，剩下的就是赵曜自己练习，他右手为笔左手掌为纸，自己垂着脑袋画，画了好几次都没成功，要么是根本化不了形，要么就是软趴趴的根本没有流刃的功效。 但旁边的余书看得很胆战心惊，她跟黑豹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同样看到了震惊的神色。 巫师这行是童子功，大多数人都是七八岁开始练，一般上了十三岁就不能学了，一个人灵气最充沛的时候就是那几年，随着年龄增长，他们会逐渐被世俗的浊气侵占身体。余书学第一张流刃的时候是七岁，那时候她灵气充沛，学会画符学了三个月，老师还夸她有天赋。 余书刚开始教他的时候就是架不住赵曜长得帅想逗逗他，想着他回去练练，一个月内能幻化出个样子已经不错了。 但赵曜只花了十分钟竟然能勉强画个形状出来。 这绝对是罕见的天赋，好像上辈子没喝孟婆汤一样，这辈子对于巫师的能力手到擒来。 天才的天赋有时候真吓人。 “到了。”张叔踩了刹车。 几个人来到旧厂，工厂没人修理，地上的野草已经长到人的小腿肚，藤蔓攀岩到大烟囱的顶端，绿茵茵的植被盖过原本的建筑，几棵大树枝叶繁茂甚至有一棵树穿房而过，人类建筑和绿色植物和谐共处，如果不是天太黑冒着阴气，这里挺像是童话世界。 “挺好看。”张叔下车就感叹了一声。 “里面有人质。”黑豹很高冷地说了一句，他手掌心里有一只眼睛，正是任奇闻相机拍到的那只，刚才在车上赵曜一直以为黑豹在睡觉，其实是暗中监视着工厂内部。 “有点麻烦了。”余书说，在这种行动里比起妖怪更难对付的是路人，出现有不相关的人类的情况下行动的第一准则就是要保住人的命。 “里面什么情况？”张叔问。 黑豹说：“嫌疑人在一楼右侧办公室，跟人质在一个房间，他已经发现我们了。” 余书很快就分析了形式，“我引开嫌疑犯，赵曜跟老张营救人质，黑豹找个高处随时支援。” 任务分配完毕，赵曜总觉得不应该把引开嫌疑犯这么危险的事交给一个女生来做，刚想说话，余书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道：“营救人质是第一目标，三阴府的传统，第一次出任务走救援队。” 赵曜点了下头，他的五感很敏锐，这里只有一个嫌疑人，应该不会出事。 余书从南边进入厂房，赵曜和张叔从北边进去，这件事对他们几个难度有点低，不知道余书用了什么手段，在赵曜的感知里嫌疑人开始奔跑，他们绕着一圈又一圈螺旋上升，想要跑到天台去。 赵曜和张叔很顺利地来到办公室，看到六具女尸的一瞬间愣了下。 他被大片的血红色震撼了，那一瞬间是绝对的视觉冲击，赵曜没见过这种场景，犯罪现场跟战场有本质区别，绝对的虐杀，每个人的尸体都死状惨烈，他捏了捏拳才没有让自己转移视线。 世界本身就是这样的。他在心里说服自己。 有新鲜的血在流，任奇闻蜷缩在角落，张叔把他上半身扶起来，任奇闻裤子是湿的，不知道是被吓尿了还是想试试童子尿到底有没有用。他五花大绑，嘴里塞着一条女士内裤。左大腿和右后脚跟被人割了一刀，按照正常逻辑来说，人被割伤大动脉有三十分钟的黄金救治时间。 嫌疑犯要么是看着他缓慢流血而亡，要么就是想要争取点自己逃跑的时间。 赵曜猜测是因为任奇闻不符合嫌疑人的审美，他只杀女人。 张叔捂住他的大腿，正在缓慢治愈伤口，他的能力跟谢玥相比很有限，张叔拔掉了他嘴里的内裤，问：“我们是警察，你怎么样？” 任奇闻嘴唇苍白，他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看到赵曜时突然瞪大了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甚至不顾张叔的阻拦想要后退。 赵曜本来想接近他的脚步顿住了，他问：“你认识我？”赵曜印象里没有这个小主播。 任奇闻咬着牙，张叔看了一眼赵曜又看了一眼任奇闻，感觉有些莫名，耐心问：“你认识他吗？” 也许是张叔温厚的长相让人心生信任，任奇闻开口：“照片……” “什么照片？”赵曜皱了皱眉。 任奇闻说话很艰难，他失血过多，脑子转得很慢，张叔不得不加把劲儿给他大脑增加供氧，任奇闻才说：“他一直在看你的照片。” 再多的任奇闻说不出来了，赵曜听了之后没有什么反应，他的照片在巫师和妖怪的论坛流行，谢家至今没有撤下通缉令，被人认出来很正常。 只是，这人冲着自己来的吗？ “你在干什么？”张叔眼睁睁地看着赵曜开始四处翻找，他还在治愈任奇闻，并不能阻拦赵曜的动作，他心想还是太年轻，这么沉不住气，“别破坏现场。” 赵曜没听他的话，他不顾地上的尸体翻翻找找，这个地方像是一个巢穴，囤积了嫌疑犯的猎物，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赵曜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箱子，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倾泻出来，背后是一地的针管。 “这什么？”张叔显然也看见了，“他吸毒？” 赵曜拿起一个药瓶，药瓶里的残留的微量液体看上去很眼熟，大概是艺高人胆大，他凑过去闻了一下，骤然间瞳孔收缩，“谢笙的药。” “什么？”张叔没听明白。 “我要去找余姐。”赵曜站起来，根本来不及解释就朝楼顶跑去。 他亲眼看过谢笙注射过那种药物，接着就肉眼可见地覆盖起龙鳞，第二次在集团地下室谢笙注射过一次就全身溃烂，那东西能激发妖血。 丁浔一直在注射药物，看样子注射过二十多支，那么强的剂量打进去，他现在就像是一个炸弹，只需要一个引子就能当场爆炸。 千万别有事，赵曜边跑边想，他不敢看到余书出事。 可是这时上面突然响起了枪声。 · “不许动！”余书用枪指着丁浔，“你被逮捕了。” 丁浔很听话地停在原地，等着余书慢慢接近，“你不符合我的审美。” 丁浔的受害者都是年轻漂亮的。 余书执行过很多次任务，看过的变态杀人狂不在少数，之前她看了卷宗没有把丁浔放在眼里，丁浔的测试成绩，每年回来打卡时的视频记录她都看过，鹿这种生物本身攻击性不强，从理论上推断丁浔不是个偏激型罪犯。 但是……余书被称为是“安检机”，她做了三十多年的审核工作，直觉告诉她这只鹿妖有点不对劲。 在距离丁浔三米的距离余书本能地停下来，她通过耳返跟黑豹对话，“过来支援。” 她刚说完这句话，对面的丁浔突然猛地发力，竟然径直朝余书冲来。 余书下意识地开枪，射程只有三米，余书是神枪手，除了谢玥那种级别的变态可以到达能控制子弹的地步，普通妖物都很难躲避子弹，可是余书眼前一花，丁浔竟然歪了下头，子弹打入背后的水箱。 所有应捕人出任务的时候都会根据等级拿到相应的配枪和武器，他们错估了情况，他们以为丁浔是五等妖物，但他表现得像是三等，根本来不及跟总部调遣新的武器。 余书作战经验丰富，立马拉出一道纸符，可是对方的速度太快，流刃只来得及在他左腿划出一道血痕。 “余队！”余书听人叫了一声，可能是赵曜也可能是黑豹，但她已经来不及反应，因为丁浔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一把利刃，现在这把刀陷入她的腹部。 丁浔的脸近在咫尺，他那张温和的脸笑了笑，“但你是三阴府的应捕人。”丁浔又说：“我必须杀了你。” 余书瞪大了眼睛，她终于在旁边看到了一部摄像机，丁浔在直播。 ※※※※※※※※※※※※※※※※※※※※ 明天休息哈~ 另一个人 丁浔是鹿妖，本身是食草动物，不具备嗜血的天性，一直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人类世界里有变态杀人狂，妖怪的世界里也有，他小时候是在妖境长大的，在他幼儿的记忆里妖怪蚕食同类是因为饥饿，他从来没见过有妖杀妖只为了折磨取乐。 妖怪是一种目的性很强的生物。 就像小时候的他，那时候他只要吃饭睡觉就行。可自从成年后进入人类社会，他开始学会了七情六欲，学会了其他类型的取悦方式。 他在进入城市之后才学会了杀人。 他不知道是什么出了问题，大概是因为这 座像是钢铁森林一样的城市，在霓虹灯光和鳞次栉比的水泥大厦里隐藏再多犯罪都那么理所当然。 丁浔的利刃是他的骨刺，坚硬程度远超人类任何的铁器，一击不够，他左手也幻化成利刃的样子企图一刀捅进余书的脖子给她致命一击。 他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一个三阴府的应捕人。 “我想要被人记住。” 这时一把伸缩刀格挡住他，赵曜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用伏妖血写成的流刃硬生生割断了丁浔的右臂。赵曜在这种情况下马上判断出形式，他的手臂还现在余书的肚子上，为了不让余书失血过多，赵曜第一反应是剁了丁浔的右手。 但也错失了杀了丁浔的最佳时机。 赵曜竟然在极限的情况下学会了画流刃符。 “我终于见到你了。”丁浔断掉一只手，但好像感觉不到疼，看到赵曜之后笑了下。 赵曜带着余书后退，他把余书交给刚赶来的黑豹，以一个守护的姿势站在余书面前。 他的黄金瞳亮起，脖子上的锁妖环突然发红，给他身上增添了不少暴戾的气质。黑豹本来想帮忙，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力，像是一座大山突然出现在半空中，无差别朝每一个妖兽进行碾压。 赵曜张开了自己得神识。 丁浔的牙齿开始发颤，他大口喘气，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招来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你竟然有自己的神识？” 一个混种竟然有神识。 黑豹膝盖一软咬了咬牙尽量不受赵曜影响，但妖兽间的压迫那样不讲道理。他竟然一时间没法站起来，余书捂着自己的腹部，这时候不顾自己的伤势，一手揪住黑豹的领子命令道：“摄像机。” 黑豹跟余书是老朋友，马上就反应过来她想干什么，摄像机的位置就在丁浔身后。 丁浔在直播，他想让所有人都记住他，他想曝光妖怪的存在，并且挑战三阴府的权威。 赵曜没回头，他听到了余书的声音，在黑豹还没动手之间凌空捏爆了摄像机，劈里啪啦的电子零件散落在空中，那玩意儿彻底失效了。 黑豹一愣，突然发现赵曜根本就不需要队友，他也不需要实习，三阴府把他当一个新人对待简直可笑。 丁浔的右手臂在流血，伏妖血还在腐蚀他的皮肉，他跟谢玥那种级别的修为不一样，伏妖血对他的伤害十分显著。 丁浔说：“临死前能看到你，真好啊。” 但他的身体因为服用药物被激发到一个极致，就算是这样的情况都有能力反击。 丁浔猛地朝赵曜冲去，他速度很快，短时间内所有的体力都被调动，能力甚至相当于一个三品妖物。 赵曜根本懒得听他在说什么，他满脑子都是余书受伤的样子，三招之内一刀捅进了丁浔的心脏，丁浔的血溅到赵曜的脸上都没有停止，接着丁浔的身体从高台上迅速坠落，他对赵曜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见过你。” · 任奇闻的账号火了，火得猝不及防，视频内容是丁浔残杀的片段，还有最后一刀捅进余书的腹部。丁浔的手刃根本跟常人看到的武器不相同，那就是很直观的呈现了一个骨头样子的刀捅进了另一个人的腹部。 很多人把这个片段截取下来来回放大，想要验证真伪，但事实就是真的。 三阴府有网络安全机制，任何关键词被触发会在五分钟之内迅速全网删除，所有妖怪和巫师的账号都受人监管，普通人拍摄到关于妖怪的片段都是用手机拍的，画面模糊不清，从未那么清晰的展示另一个物种的存在。 任奇闻的账号以血/腥/暴/力为由被封，网上关于这件事的视频都被马上删除，但很快就发现毫无意义，视频被像是一个裂变的活物，删掉总会又以新的形式出现，有人攻克了三阴府的安全机制，暗地里在跟三阴府做对。以前三阴府的那一套网络安全机制已经失效，强制删除引发了更可怕的状态，越来越多的人已经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公关方向变成了电影母带泄露，为了圆这次的弥天大谎，他们出示了立项书和当时审批的资料，虚构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剧组，导演到主演纷纷接受采访。 可是悠悠众口难以被堵住，众多网友成立了一个妖怪站，很多信息在不断披露，那些难以解释的灾害现场，突然飙升的犯罪率，离奇的死亡方式。更有不少人自爆曾经遇到过妖怪的离奇经历，目前这个站人数已经高达三十万人，他们急需当局能给个合理的说法。 这里面的说法有一大半都是为了博眼球而虚构的，剩下的凶杀案里有一半是人类作的孽，但最后四分之一的案例当局根本无法解释，因为那是事实。 祁休被拉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至今没有出现过，三阴府的人都担心他可能被上头那帮人生吞了。 赵曜不关心这个，余书在重症监护房，里面有五个上等的巫医就是为了保住余书的命。 手术已经进行了十个小时，战线拖得越长赵曜就越心急。 黑豹本来不怎么喜欢赵曜，他看不上赵曜这种拿着主角剧本的小屁孩，大多数纯种妖怪对混种都会报有偏见。 而黑豹这时候很难对他生出讨厌的情绪，很别扭地尝试安慰他：“不是你的错。” 赵曜盯着手术室，说：“他是冲我来的。” 跟谢笙同样的药，丁浔手机里的照片，故意引到旧工厂都是为了赵曜。 黑豹看着这孩子很久，想了半天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在干嘛，他寿命九百多年，已经忘了那年在干什么了，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绝没有活得像赵曜这样难。年纪轻轻这么愁眉苦脸不太好。 “你有时候有点自恋你知道吗？”黑豹突然说。 赵曜抬起头看他，黑豹继续道：“所有三阴府的应捕人出去之前都要做好受伤的准备，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当应捕人三百多年，每一年我都在参加队友的葬礼，没有一年例外。” 黑豹两手搭在膝盖上，他面无表情，可是赵曜觉得最厌恶看到队友负伤的就是他。 “他是冲着三阴府来的，有没有你都会发生。” 丁浔的目的是动摇三阴府的根基，想要把妖物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只不过因为赵曜的存在这段故事变得更传奇。 “我……” 黑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消息说：“丁浔的另一间住所找到了，搜查科的人正要过去，你去看看，余队这边我看着。” 赵曜还想说些什么，黑豹斩钉截铁道：“走吧，如果你真觉得他是冲你来的，自己去解决。” 赵曜捏了捏拳，他望着手术室的方向，像是在进行一场宣誓：“我会解决的。” · 丁浔的老房子在四环的一处老小区，这边住的都是老年人，大多数是出租给外地务工的，人员流动量大，治安一直出了名的差，但凡有点经济实力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搬离。 据他年迈的邻居说丁浔很少出门，一周可能只见到一次，邻居形容丁浔：“看样子是很好的人，如果碰到我他会帮我提菜。警官，他怎么了？” 一个平时会帮老人提菜的人怎么会突然暴走的？ 屋内没有什么尸体和一些诡异的收藏，抛开一些照片来说，这是一间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的房子，屋内收拾得整洁，连拖鞋的摆放都朝着一个方向。 假如房间里没有贴满赵曜的照片，这里甚至能称得上是温馨。 赵曜学校里的一寸照被打印出了十几张，他的样子从床边蔓延到了浴室，洗澡吃饭睡觉乃至上厕所，丁浔都在看着赵曜的脸。 他就像是赵曜的信徒，而赵曜是丁浔的上帝，丁浔崇拜他，迷恋他。 赵曜被人观察很多年，三阴府，谢玥，谢家，现在多一个丁浔没什么了不起。 相比较恐怖赵曜的第一反应是好奇，为什么？丁浔可能根本不了解赵曜的任何渊源，迷恋的原因呢？因为是个混种？ 搜查科的人在收集证物，照片被一张一张垒起来放进证物袋，赵曜这次遵守规矩没有进去乱闯，站在门口等待他们结束。 “我觉得你应该想看这个。”搜查科的人走过来，递给赵曜一个袋子。 他把袋子拿来，里面是两张被剪掉的照片重新被拼接，左边是赵曜的一寸照，右边是另外的一个人。丁浔把他们俩拼接在一起是为了对比，右边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半长的头发扎在脑后，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不羁的气质。 可他长着一张跟赵曜一模一样的脸。 卧底 有种新型药物在逸城流窜，见效快药力凶猛，本来是为了混种研发的，却成为了激发妖血的毒品。吃下后兽//性被激发，再温顺的妖物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虐倾向，丁浔用自己的生命把这件事翻腾到明面上。 祁休去开会了，三阴府主持工作暂时由孟极负责。 三阴府忙疯了，电话响个不停，妖物被强行曝光，普通人开始怀疑有妖怪的存在，不少已经结案的刑事案件现在要求翻案。 赵曜的高中关于徐天明的死有了另外一种猜测，徐天明的父母要求重新审理此案，手机上是林宝的未接来电，他疯狂地给赵曜打电话，大概是想通知他别回学校，又或者是重新提起那个偷渡的提案。 赵曜没接电话，他现在根本来不及顾及这件事。 会议室里的气压很低，没人料到一个很普通的工作后来会演变成这样。群众要求暴露三阴府的存在，人们对于妖怪的曝光度达到了一个顶峰。 “三阴府的防曝光机制这么简单吗？”赵曜问，一台摄像机就能毁掉三阴府存在的根基，这个机构的防御太弱了些。 孟极恍惚间有种错觉，好像赵曜才是这里的负责人，他心想这小祖宗真会提问，耐心答道：“以前没网络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多破事儿，每年网络安全系统拦截下来试图想要搞个大新闻的都是人类，他们可能误入了妖怪的地盘，也有可能不小心拍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我们对于他们来说像是外星人，每年声称见过和拍摄到的外星人图片那么多，也没见过他们凝聚成了什么力量。” “能生活在城市里的妖怪都经过审核，还要在三阴府备案，大多数妖怪身上有定位还有锁妖咒，没有任何一条路径可以偷渡过来不被三阴府发现。兽/性太强的妖怪不会选择来城市，在妖境他们自得其乐，来城市生活也是为了喜欢人类社会或者喜欢这种文明。没人想去打破他。” “像丁浔这种，他离开妖境六十多年，在人类社会里换了五个城市生活，他已经习惯了城市无法回到以前的地方，他算是新移民。”孟极的手点在丁浔的资料上。 丁浔习惯了人类的社会，难以回到妖境重新适应，于是想要争取更大的诉求。 赵曜某种立场上挺理解他，在人类社会，妖怪属于“低人一等”，他们需要压抑着自己的天性才能存活，时时刻刻面临着被三阴府应捕人发现的危险。 这时候有一种药物在蔓延，像是毒品一样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像丁洵一样暴走的妖怪会越来越多，可预测是接下来犯罪率会飙升，大规模的妖物暴动即将上演。 “其他妖呢？”赵曜问。 孟极的思路已经莫名其妙被赵曜带着跑，他说：“所有妖都要重新回三阴府进行排查，今天审核科的同事要忙疯了。”这个流程很长，三阴府所有人连轴转也要两周才能完全排查完毕。 “谢玥也要？”赵曜问，怎么看谢玥都不是乖乖能来三阴府门口排队的。 “所有妖，包括谢玥。”孟极有些无奈，说：“但他配合度一直以来都很低，可能要你帮忙。” 赵曜沉吟片刻，说：“交给我吧。” 孟极松了口气，现在三阴府乱成这样，他真的没有余力去对付谢玥那个刺头儿，赵曜能解决他巴不得。 赵曜又问：“那张照片呢？”现在重点是要找到药物的流通渠道，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从这个跟赵曜长得一样的男人那边流出来的。 “还在查，”孟极道：“不过效果不太理想，查到的大多数资料都是你。” 活在黑色地带的人跟赵曜这种不一样，赵曜有正常的学籍和身份证，成为混种之后在三阴府也有自己的备案，他所有的手续一应俱全，如果单纯从人脸来识别，那张丁浔日日夜夜看着的脸根本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就是最可疑的地方，赵曜上过最大的悬赏名单，怎么会有人敢顶着他的脸做事？除非他就是专门冲着赵曜来的。 “已经从丁浔的社交关系入手了，你别太担心。”孟极觉得赵曜有些紧绷，他第一次出任务就遇到这种情况。 “好消息！”这时有人突然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小王探了个脑袋进来：“余队醒了。” 原本低气压的会议室突然活了，身边的女同事叹了口气，说：“可算有件好事了。” 孟极看到赵曜的身体突然间放松了些，想到赵曜其实很害怕身边人因为他受伤。 “要去看看吗？”旁边的女同事问。 赵曜冷着一张脸，说：“不用。” 女同事心里有点堵得慌，亏余书对赵曜这么好，赵曜也未免太冷淡了些。 孟极让人去医院看余书，自己留在三阴府加班，其实赵曜不需要跟他一起加班，他是实习生，没有这个义务，但他好像只是想找点事情给自己做一样自愿留下来。 丁浔的社交关系太简单了，据他的同事说他好像只有三点一线的生活。他们从六个受害者入手，着重调查第一个受害者。 排查过程是很无聊的一件事，赵曜其实帮不了什么忙，他没有受过专业的培训。 孟极进入工作状态里就能显现出他的专业性来，照片他通常只需要扫一眼，视频他用十二倍速播放就能一眼过，他是三阴府最好的搜查手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怎么知道她是第一个受害者？”赵曜问。 孟极正在看的人叫做蓝君，她是现在目前能找到的第一个受害者，她长得挺标致，可以算是七分美女，加上会打扮，通常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很像是大学里的校园女神。她生前的照片和死去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被开膛破肚，内脏被人啃食过。 “她死之后又被穿上了衣服。”孟极指着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拍摄于旧工厂，当时她的尸体跟其他女孩放在一起，尸体已经有些腐烂了，导致分离的时候同事受了好大的折磨。 和其他女孩相比，蓝君的身体上穿着衣服的，“丁浔杀害她之后又给她穿上了衣服，还给她重新戴上了耳环项链。” 赵曜安安静静听着，好像一个听课的好学生，孟极又说：“蓝君是应召小姐，丁浔出差的时候蓝君的照片被塞进酒店缝隙，丁浔主动给她打的电话。” “蓝君的那张小卡片我找到了，她就职的“公司”叫天黑以后。” “第六感告诉我，丁浔去过这里。”孟极轻轻敲着桌面，丁浔这样的人，杀害了第一个受害者，对蓝君产生了无限的好奇，或者说丁浔第一次失控就跟蓝君有关。 “这地方是个私人俱乐部，管事儿的是个很普通的商人，但看样子他应该只是挂名。”孟极电脑上有同事刚传来的资料，他说：“大门口画着一张符咒，禁止巫师入内，这是个妖怪俱乐部啊。” 孟极看着那个地方的资料，说：“最大的可能，丁浔杀了蓝君，第一个受害者对他来说有些特殊。他开始对自己杀掉的人感到好奇，从小卡片上找到了俱乐部的地址，然后想去看看蓝君工作的地方。” “进去的条件还挺麻烦，会员机制是熟人引荐，跟多少财产没有关系。”孟极想了想，说：“我去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我去。”赵曜突然说。 孟极看了他一眼，知道赵曜太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叹口气：“我们有专业的人，用不着你这个小屁孩。” 赵曜不肯让步，“我是最好的选择，我跟他长着一样的脸。” 赵曜跟那个人长着一样的脸，但他贸然出现在俱乐部很危险，孟极说：“这地方对你不够安全，你要是误食了什么东西激发了血统，祁休回来会手撕了我。” “我很安全，你见过我的成绩，”赵曜据理力争，“我连蒲潇的血都能忍受。” 孟极陷入了沉默，这确实是最好的打算。 · 赵曜出现在俱乐部门口，这家俱乐部走得是工业风，整栋建筑被建设成大型集装箱的样子，外表来看并不像什么ktv那样金碧辉煌。 赵曜穿着一件亚麻色的外套，带着一副金丝边眼睛，在假发的作用下显得成熟了很多，如果让林宝来看估计一时间都不敢上前相认。 “你小心点。”孟极在给他上窃听器，他至今都觉得自己有点疯了，这种事都敢背着祁休做，也不知道祁休回来自己还有没有命。 赵曜嗯了一声，孟极又道：“遇到什么事叫我。” “好。”赵曜淡淡说了句，孟极却愣了下，赵曜已经入戏了，说话的时候给人一股疏离感。 孟极的车停在两条街外，他们有两辆车用来支援赵曜，不过孟极觉得很悬，如果赵曜这种等级的混种在里面出事，孟极实际上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赵曜其实有些紧张，他不是表演专业的，第一次出来做这种事，哪怕表面再淡定内心也有点慌乱。 赵曜相隔很远就看到了门口画着一个巨大的符咒，直径大概一米半，如果是普通人类路过说不定还以为是什么新潮的涂鸦，赵曜第一次知道有些符咒专门用来对付巫师，多看了两眼。 路过符咒的时候他很紧张，如果是普通巫师途径那张符咒会发烫，然后身体会流汗呕吐，强行进入甚至会流血。 孟极之前嘱咐过他，让赵曜走得慢一点，如果赵曜不行孟极会有其他方案。 这个过程很顺利，符咒没有发亮的意思，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什么意思？赵曜身上的妖性已经逐渐盖过他的其他部分了吗？ 走到门口的时候果然被人拦下来，赵曜看着眼前横着的手臂默不作声，这是他从赵付舟身上学到的，在任何场合都不要慌张，哪怕不说话也要维持体面。门口的保安刚伸出手就像是认出了他的脸，突然变得很恭敬，道：“晏先生。” 赵曜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原来他姓晏。通过保安的表情来看，这位晏先生应该地位挺超然。 保安下一句话像是迎面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说：“您的邀请卡呢？” 邀请卡？孟极的情报里没有提到这一点，保安又道：“这两天新出的规矩，您别介意。” 大概是针对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丁浔案，俱乐部做了一些对应措施。赵曜的嘴巴有点干，他大脑在快速转动，正在想怎么合理地对付过去。 这时一双手揽住他的肩膀，“好久不见啊。” 赵曜有些震惊地抬起头，看到了谢玥那张英俊的脸。谢玥认识晏先生？ “谢先生。” 保安看到谢玥之后更加尊敬了些，看样子谢玥像是这里的常客，他手里拿着一张金色的卡片，保安看了两眼便迎着他们进去。 赵曜没有邀请卡，他知道保安愿意放人是因为谢玥施加了什么咒术。 俱乐部内很吵闹，他还没来得及问谢玥来这里干什么，就被迎面而来震耳欲聋的声音给震懵了，赵曜以前在美国什么开放的风气没见过，今天才发现自己多年轻，跟妖怪相比，美利坚的酒吧纯洁得跟教堂一样。 他刚进门就看到了一个裸//男在跳钢管舞，他俩像是求/偶一样在舞台肆意扭动自己的腰部，角落里甚至还有蛇妖在模仿交//合的动作。 现场看片都没这么刺激，简直是个大型淫//窝。 赵曜第一反应是想跑，谢玥紧紧箍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捏得有点疼。赵曜如果刚开始还有所怀疑谢玥是不是把他当作了晏先生，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谢玥看他就是自己，完完全全的赵曜本人。 谢玥的手让他无路可逃，而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因为俱乐部内声音太大说话时跟赵曜凑得很近，但他知道谢玥假如想说什么，可以有无数种方式，他像是故意地贴着赵曜的耳朵，冷冰的气息爬上了他的脖子，这样显得很暧昧，谢玥说：“三阴府没人了吗？让你干这种事？” ※※※※※※※※※※※※※※※※※※※※ 看了一圈评论区，猜爸爸、谢无悔、普通变态、谢谢变成的、双胞胎兄弟的都有，你们其中有正确答案哦！ 告白 “还好遇到了谢玥。”赵曜耳机里传来了孟极的声音，对方像是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赵曜真的在俱乐部出什么事他根本承担不起。 赵曜没这么想，谢玥搂着他的腰在俱乐部穿行，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妖群，甚至有一个裸///男兔子的尾巴蹭到了他的手臂。 妖怪内部等级严苛，身为一品大妖的谢玥在这里享受着最高待遇，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对他用眼神表达敬意，最后谢玥带他走到了吧台。俱乐部的人实在是太多，哪里都不够清闲，赵曜抵着吧台，纯靠谢玥形成的一堵人墙把其他人隔绝在外。 他们的姿势很不妙，谢玥站在身后搂着他的肩膀，他的手力道不小，让赵曜很难忽视对方的存在，谢玥跟他挨得很近，稍微往前一寸就能咬住赵曜的后颈，像是保护欲和占有欲同时作祟，越来越重的呼吸喷在赵曜的后脖子，让他感受到一种很奇异的……冲动。 相比外面的人，现在赵曜其实更担心谢玥对他做什么。 突然谢玥笑了下，他的声音很低沉，不知道是不是赵曜的错觉，感觉谢玥身上妖怪的部分越来越明显，谢玥问：“你在期待什么吗？” 赵曜因为这句话骤然升温，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一把火差点把他最后残存的理智点燃。 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有一对妖怪在角落里接吻，女猫妖的胸/袒露出了一大半，呻//吟声总是能快速钻进赵曜的耳朵，他再一次痛恨自己变成混种之后不断加强的五感，总是让他在不合适的时候听到一些不合适的声音。 喘/息声和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像是毒药，找准一个人的弱点，然后肆意搅动心底的渴望。 欲望是会传染的。 像是要进行一场性/爱，或者是爱的前奏。 赵曜没有回答谢玥的话，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呼吸，像是一个误入淫/窝的和尚需要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保持清醒。 谢玥像是逗他上瘾，说：“偷穿大人的衣服很危险。” 赵曜穿着不适合他的衣服，他应该穿卫衣牛仔裤，干干净净站在太阳光下，而不是戴着眼镜，虽然有那么几分斯文败类的情趣。 谢玥一句话提醒了赵曜，他感受到了耳麦和窃听器，他是带着任务来的，问：“你来干什么？”谢玥来俱乐部绝对不是找药的，他不需要用什么药物来让自己保持血液的纯度，他本身就已经足够强了。 谢玥道：“听说有个人长得跟你一样，过来看看。”只接纳妖怪的俱乐部很多，大多数都会邀请谢玥来参加，这样可以保证最大程度的纯正性。谢玥之前来过这里，那时候这儿还是个很普通的俱乐部，可惜最近他听说俱乐部新来了一位晏先生。 赵曜想到了谢玥来人间是为了寻找谢无悔，在寻找谢无悔的路途中他找到了自己，赵曜能够忍受这些，却无法忍受谢玥竟然还要去找别人。当时赵曜能够想到谢玥来俱乐部的原因就是这个，他大概看中了晏先生的脸。 他的声音变冷了：“又是来找老婆的吗？” 平时他不提这件事，现在不知道怎么就轻易说出口了。 果然，这句话说出口之后谢玥顿了顿，可怕的沉默蔓延在俩人中间，之前的旖旎暧昧统统消失。 赵曜变得清醒了很多，想要从谢玥的怀里挣脱出来。 谢玥这个人不爽的时候根本就不掩饰情绪，他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把赵曜箍得更紧，接下来的话没有任何温度，“我从来没认错过人。” 谢玥是个上古妖兽，不会犯低等错误，就像是他从不迟到一样，他从未认错过人。 晏先生长着跟赵曜一模一样的脸，谢玥也不会多看他一眼，这事儿跟皮囊没有任何关系。 谢玥强制性地掰过赵曜的肩膀，让赵曜跟他面对面，“你确定现在要跟我聊这个吗？” 他们的姿势变了，如果之前是谢玥单方面的欺压，现在两个人突然相望，在四周的呻/吟声中竟然要坦诚相对。 赵曜有些狼狈，他穿着根本不适合自己的衣服，把自己强行打扮成另外一个人，他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谢玥面前，然后便对上了谢玥的绿色瞳孔，一时深陷接着就是长长久久的无法自拔。 谢玥举起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摸到了赵曜的眉心，顺着眉心下滑，停在了赵曜的鼻梁骨，很礼貌地摘掉了赵曜的金丝边眼镜。镜框把他的鼻梁印出了两个红印，完整地露出了赵曜的双眼，他遗传了谢伶的基因，深眼窝双眼皮，重要的是眼神，他这个人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眼神，不屈，像是无声对抗世界。 这种气质独属赵曜。 “你分得清自己是谁吗？”谢玥问。 谢玥在问自己分得清自己是赵曜还是晏先生，而这句话在他的耳朵里却别有深意，自从那个梦之后，赵曜却无法分得清自己到底是赵曜还是谢无悔。 “我忘了谢无悔的样子了，从来没把你当成过他的替身。”谢玥说。 他们以新的身份重新认识，没有人在意过前尘过往，为什么要想得那么复杂，过去的谢无悔已经死了，过去的谢玥抛弃了他的心脏，他们是崭新的两个个体，不论是谁都无法改变这个既定事实。 “我很难懂人的感情。”谢玥注视着他的眼睛，说：“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我喜欢你。” 赵曜的心在狂飙，像是吃了什么违禁/药品，每一个细胞都不再属于他，好像身体把意识放逐了。 谢玥分寸感很强，他能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谢玥早就松开了他的腰，跟他保持着十公分的距离。 那一瞬间很奇怪，像是大脑放空，全世界都寂静了。 赵曜想要回应他，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可笑，为什么长久地执着那么无趣的东西？他是不是谢无悔的替身这件事从一开始根本就不在谢玥的考虑范围内。 这个嚣张的一品大妖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懒得思考那么复杂的事情。 “咳咳咳，”孟极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传来，他监听了全程，相当于追的一集电视剧马上就要大结局了却被人强行掐了电源，最可怕的是掐电源的还是他自己，他说：“虽然我不想打扰你们，但是有人正在接近你。” 三阴府有不少黑科技，孟极今天在赵曜身上装了传感器，活物在电脑屏幕上只会变成一个个热源，在俱乐部这种混乱的地方有人接近很正常，但其中一个点有目的接近赵曜，行动轨迹非常清晰地朝赵曜前进。 孟极刚说完这句话，门口就传来了一阵骚动，俱乐部里的人都在各自做各自的事，能够产生的骚动范围很小，但也足够劲爆了。 赵曜慌忙之间转过头，任何人接受了谢玥的告白都不可能一时间恢复心情。谢玥的反应比他平淡很多，他很自然地给赵曜带上了金丝边眼镜。 赵曜是个还算合格的演员，一秒钟转换了角色，神色顿时冷下来。 门口站着真正的晏先生，他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西装，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半长的卷发束在脑后，手里提着一个箱子，好像是刚从某场会议上下来的高管。晏先生身边围着六七个保安，他们正在低头讨论，似乎在核验身份。 也许是察觉到了赵曜的目光，晏先生朝这边一瞥，他们四目相对，保安们竟然一时间根本分不清哪个是晏先生。 赵曜沉默下来的样子很唬人，他们几乎拥有一模一样的五官，但气质相差比较大，一旦开始说话就能看出这是两个人。晏先生相比而言更柔和，而赵曜自带一股狠劲儿，任怎么打扮都压不下去那股气质。 其中一个保安队长对着领夹上的通讯器说：“混进了可疑人员。”他们用词还比较温和，也无法确定哪个是真正的晏先生。 赵曜耳机里的孟极低声骂了句：“妈的！我们运气太不好了。”本来想装成晏先生套取情报，现在情报还没来得及撒出去就被正主找上门。 “先撤退。”孟极那边传来拉开车门的声音，三阴府的人想进来接应，现在情况还可控。 赵曜没说话，这让孟极感到很烦躁，“赵曜！撤退。”他又重复了一句。 那一瞬间仿佛过得很慢，赵曜被人发现了，假如他心理素质够好可以继续演戏跟晏先生的真身斡旋争取几分钟的逃跑时间。 谢玥靠在吧台不急不忙，像是置身事外在看一场戏，他有能力把赵曜带出去，反而有点期待赵曜接下来的反应。 可赵曜的反应实在是太出乎意料。 赵曜看到晏先生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事情暴露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他既没有选择硬着头皮把已经垮台的戏再唱下去，也没有第一反应向谢玥求助。 在保安队长还在对着通讯器说话的时候，赵曜扯了下领带，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了西装外套。他里面穿着一件纯白的t恤，扔下来的金丝边眼镜被他踩到脚底。 俱乐部里的音乐很吵闹，艳俗的紫红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旁边的妖兽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看向这里。 赵曜早就嫌弃这一身装扮很碍事，他歪了下脖子，发出了一声咔嚓声，下一刻身形骤然移动。 在对面的晏先生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开始动手，他的速度很快，目标准确无比，在被人拆穿伪装的那一瞬间，他选择直接对晏先生本人下手。 好像赵曜才是正主，而晏先生本人是那个替身。 操，饶是谢玥也忍不住笑了，这小子太嚣张了。 ※※※※※※※※※※※※※※※※※※※※ 小可爱们我回来啦！这文恢复正常更新啦！ 晏先生 晏先生不是纯种妖兽，他的身上没有重影，赵曜在第一时间判断了对方的身份，假如巫师不能进入俱乐部，那么进来的只能是人、混种，或者其他物种。 赵曜在谢笙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全天下不会有任何一个对手会再让他自乱阵脚。 周围的几个保镖朝着赵曜开枪，子弹射//入身后的酒柜，酒瓶应声而裂，高浓度的酒精倾泻而下。 在人这么密集的场合开枪是很不明智的选择，果然在枪响之后周围的妖兽顿时乱了，尖叫声和哈哈大笑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是一出荒诞的闹剧。 赵曜觉得有些麻烦，他本来能够一下击中晏先生，但周围的妖兽和保安实在是太碍事。 “悬赏！”赵曜听到了晏先生的声音，他的声音都跟赵曜一模一样，晏先生跑到了dj区，拿起在被遗落在舞台上的话筒，吵闹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他的喘气声很大，像是在表演什么节目，“那个模仿我的小丑！” 晏先生指的是赵曜，赵曜被迫停在原地，赵曜跟舞台相隔了五米，中间夹着十几个碍事的妖兽。 妖怪们顿时齐刷刷地转头看他，像是受到了感召，或者有无形的丝线牵扯他们的四肢。 晏先生隔着人群朝赵曜笑了下，笑容那么灿烂声音那样癫狂，“杀了他！” 他话音刚落那些妖兽便齐刷刷地望着赵曜露出尖牙利齿，看那表情恨不得把赵曜这个碍事的生吞活剥，晏先生甚至都没说什么悬赏金额。 这么强劲的控制力，难怪晏先生地位超然。 赵曜咬了咬牙，他还是太冲动，敢在人家的地盘上这么嚣张就要付出代价。 孟极在耳麦里大喊：“赵曜！回来！他是祙鬼。” 祙鬼不是妖，他们对伏妖血免疫，晏先生能够不设置任何悬赏金就让俱乐部里的妖兽沸腾，他的能力跟谢玥的眼睛有些类似，却强上很多，谢玥只能控制一个人，而他可以控制一个群体。 这种生物太少见了，从极端的痛苦里诞生，全天下可能不到十只，要么被圈养当武器，要么都是生活在妖境深处。近几百年来从未产生过新的祙鬼，这种和平年代，能有什么极端的痛苦能让一个人活生生变成鬼？很多应捕人当值一千年都没见到过一只活着的祙鬼。 祙鬼为什么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他心里有个很可怕的猜测。 耳机里的孟极说：“你等等我过去帮忙。” 赵曜手里划出一把伸缩刀，他不像孟极那样喜欢打保守牌，如果是那样他就不会来到俱乐部，面对不断聚拢而来的妖兽，他觉得自己能突围。 就在赵曜准备进行死战的时候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压力，赵曜和其他妖兽齐刷刷地朝着谢玥望去，从谢玥那边传来的，谢玥铺开了自己的神识，像是铺开了一张网。 大多数妖兽都受了影响，他们咬着牙有些不甘，可赵曜没有受到丝毫压迫，他好像对谢玥的神识没有任何反应，没有一丝一毫被压迫的不适感。 妖兽们转化了目标，他们现在有了新的敌人，俱乐部不能放出神识，那是跟所有人挑衅。 赵曜早就发现了，谢玥这个人面对杀戮的时候像是孔雀开屏，他不会觉得不爽，反而会很享受这个过程。谢玥朝赵曜一笑，“这里交给我。” 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伴随这句话他砸碎了一瓶伏特加，像是一个干群架的混混那样手里拿着半个破碎的酒瓶，果然从第一次见面就散发着浓浓□□气质的大佬。 赵曜觉得很心安，好像不论你干什么都有人在后方当你的靠背。 他深深看了一眼谢玥，心底涌起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鲜血杀戮和枪声，这些他都不厌烦，如果不是因为人太多时机不对，他甚至想去吻一下谢玥。 可是耳机里的孟极提醒他还有正事要做，他一咬牙，朝着晏先生消失的方向追去。 舞台后的情况很复杂，像是误入了迷宫四处都是走廊，两边是长长的房间。距离赵曜最近的那个房间里有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孩，她本来在抽烟，此时惊慌失措地看着赵曜。 赵曜看到她顿了下，这是个人，活生生的人类。 不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在一个妖兽俱乐部，赵曜最开始以为她是被囚禁的，可她反而很有自己的主意和见解，她看到赵曜之后大喊了一声：“来人啊！他在这里！” 女人听到了外面晏先生的悬赏，第一时间就选择出卖他。 背后传来保安的脚步声，赵曜关掉了门，一下子隔绝了女人的声音，为什么有一个女人选择为别人卖命？ 赵曜的五感很敏锐，他绝对是个出色的猎犬，一瞬间就判断出晏先生在左边。晏先生并不是一个需要硬碰硬才能解决的对手，因为他逃跑的步调有些慌乱。 赵曜看到前方走廊闪过的衣角，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将他一把推倒。晏先生没有拿稳手里的手提箱，砰的一声手提箱被甩得老远。 手提箱被震开，里面排列着不同型号的药剂，这就是跟谢笙同款的药物。 赵曜的刀锋错过了晏先生的脸，而他的脸跟晏先生就近在咫尺。赵曜的刀只需要再偏移一毫就能划破晏先生的动脉，可是他的刀捅进墙壁之后并没有想象中坚硬的感觉，而像是一刀捅进了果冻，整个墙面像是水了一样兀自流动。 赵曜朝后退了一步，墙面天花板地板都开始融化，上面装饰的画框吊灯逐渐脱落，这个集装箱像是一个活过来的怪物。 这是挺奇怪的一幕，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墙壁在塌陷重建，好像误入了万花筒，而两人长着一样的五官。 赵曜手里拿着谢笙的刀，一击不成下一刀已经过去。 晏先生身形一闪，下一刻身体已经倒吊在天花板上，像是一只倒吊着的蝙蝠，他从上而下以错位的方式观察着赵曜，“你是追着丁洵来的对吗？” 赵曜拔出陷入流动的墙壁里的刀。 晏先生又说：“不是丁洵想见你，而是我想见你。” 俱乐部里在圈养女人，她们行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选择那些妖怪客人进行服务，以献祭的方式进行革命。新型药物通过妓//女的途径流通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丁洵杀了蓝君之后对俱乐部产生了好奇心，他在俱乐部遇到了晏先生。 丁洵成了下一个诱饵，他在晏先生的暗示下不知不觉开始迷恋赵曜，不断收集关于赵曜的一切，余生只剩下唯一的希望。 晏先生倒着在天花板上行走，他的动作很自如，好像感觉不到地心引力，简直如履平地。他打了个响指，墙面的流动加速，地面变得更加柔软，赵曜险些有点站不住脚，在晏先生的控制下，墙面像是绘画一样有意识地在描绘什么东西，“我在创造新世界。” 赵曜突然感觉这句话很耳熟。 “我想让你帮我。”晏先生的控制下墙面出现了不周山，赵曜曾经在三阴府看到过，画面上不周山不断生长扩大，好像要一直生长到天上，他说：“人人都说不周山最接近天，你见过吗？” 赵曜短暂的一生中怎么可能见过不周山。 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后，不周山开始坍塌，墙上出现了城市的图像，大厦倾倒马路断裂，四周都是惊慌失措的人群。 赵曜因为这样的情景皱了皱眉。 晏先生看赵曜的样子很可怜，说：“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意味着什么。” 赵曜听他说话觉得很麻烦，“你说完了吗？说完跟我去趟三阴府。” 晏先生根本没有在跟赵曜交流，他不听对方在说什么，只自顾自说自己的话：“你会帮我的。” 赵曜挺讨厌别人这么说话，之前的玉先生也是，笃定赵曜一定回谢家，“你有病吗？” 晏先生的眼神很慈悲，“你想要活下去就一定会帮我。” 赵曜感觉对方知道很多事，问：“你到底是谁？” 晏先生朝赵曜笑了下，那个笑容特别风尘，不知道是不是赵曜的错觉，他的瞳孔逐渐变浅，慢慢趋于琥珀色，他说：“你不认识我吗？” 赵曜停了下，完全没理解晏先生这句话什么意思。 晏先生看到赵曜的反应笑了下，他的左手慢慢爬上赵曜的胳膊，像是一个极具魅惑的狐狸精，他说：“我是谢无悔啊。” 咯噔，赵曜心里跳了下，感觉到一股极大的荒谬。 假的，赵曜心想。 赵曜的眼前开始有些模糊，那些万花筒一样的幻影晃得他脑袋疼，他死死咬着牙，好像在捍卫自己最后的意识，他说：“你是祙鬼。” 晏先生被人拆穿了，一瞬间他从神坛跌落，从天之骄子谢无悔变成了一个丑陋的模仿犯。他脸色逐渐变得惨白，身后的墙面像是象征着他的心情那样变成漆黑乱糟糟的一团，简直如同神经病的绘画，晏先生说：“是啊，我是鬼，” 而赵曜不肯放弃他，他有个更可怕的猜想，万花筒的世界让他心跳加速，“你是晓晓。” 晏先生感到一股巨大的难堪，身后的墙面应对主人的心情，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利爪和张牙舞爪的怪物。 赵曜呼吸一窒，疯疯癫癫的吴婉玉说话竟然是真的，她真的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我出生在医院。”随着晏先生的话音刚落，墙面突然变成了医院的样子，赵曜去过那家医院，赵付舟找的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去的全部都是富贵人家，医院总是干净而透亮的。但在晏先生的回忆里这里萧条破败，颜色灰暗，像是失了真的旧照片。 吴婉玉被推进了手术室，难产导致时间变得很长，在漫长的十个小时过去之后，手术室内爆发出一阵嘹亮的啼哭，其中一个护士把赵曜抱走。赵曜很健康，但这属于正常范畴，全医院最好的医生接生，大多数孩子都很健康。 但接下来医生的额头上开始流汗，这么多年护士没见过他这么紧张，等走进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手里抱着一个漆黑的怪物，他残了一条腿，左腿像是被怪兽啃食过，全身乌黑，尤其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的眼珠子占据整个眼眶。它没有呼吸，胸口并不起伏，而眼珠子却可以转动。 “那个庸医。”晏先生骂了一声，他们把他当做死胎，按照流程他应该进焚化炉，可他命不该绝，费尽全身力气爬进了下水道。 “我们一母同胎，”晏先生的眼神逐渐变得仇恨，“你能当最厉害的混种，能进三阴府当应捕人，你能活下来有那么多大人物给你保驾护航，而我只能生活在臭水沟。”在漆黑而肮脏的下水道里，陪伴他的是垃圾和老鼠，他被整个世界遗弃，终日被泡在被污染的废水里。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位大人，他现在还在臭水沟苟延残喘。 “我的腿。”晏先生撩开自己的裤腿，露出一条残缺的、布满疙瘩的左腿，他大概做了什么实验来保证自己左腿的完整，左腿跟他的身体好像是两个生物，腿上的疙瘩甚至会移动，像是会呼吸一样一起一伏。 赵曜在追踪晏先生的时候感觉到他脚步慌乱，不是因为晏先生着急，而是因为他有一只腿是残缺的。 “怎么？你要杀了我吗？”晏先生歪了歪头，他琥珀色的眼睛盯着赵曜，显得很无辜。 赵曜捏紧了刀柄，手都在发抖，他承认自己下不了手。 “你欠我的，赵曜。” 晏先生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赵曜不得不跟着他的思路走，等反应过来时晏先生已经抚摸上了他的脸，他们现在距离很近，鼻梁碰着鼻梁，晏先生捏着赵曜的下巴。 赵曜的双眼突然有点模糊，一瞬间心脏突然骤停，然后又猛地剧烈跳动。五感开始变得模糊，世界变成了两个极端。 他的意识好像和身体脱轨了，等意识到的时候脖子感到一股针扎的疼痛，晏先生一手按着他的脖子，药剂缓缓注入赵曜的身体。 这才是祙鬼的能力，能让人的精神和□□感知不同步，一瞬间洞察对手的弱点。 他的五感不听他的使唤开始穿越走廊来到舞池，不论意志如何，身体在产生最原始的冲动。 晏先生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他已经听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整个俱乐部的妖怪竟然都没能拖住谢玥，那个碍事的妖怪又出现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好好看看赵曜，他说：“好好享受，我们正在创造历史。” 赵曜伸手想抓住晏先生的脚踝，想问问“我们”是谁，总觉得错过这一次就永远不可能再抓住他，可他抓了个空，晏先生缓缓带上自己的帽子，挤进了混乱的妖群然后身形再也消失不见。 赵曜抓空了，手指无力地蜷曲在地毯上，相比较他的同胞兄弟，他最害怕的是自己的状态。他的内部一阵燥热，好像有人在他身体里放了一把火，喉咙开始干涩，全身的力气都被集中一个地方。 渴望鲜血，渴望杀戮，渴望性//爱，能够撕碎人的那种。 ※※※※※※※※※※※※※※※※※※※※ 所有猜是双胞胎弟弟的！你们猜对了！过来领小奖杯，最机智读者就是你！ 祙鬼，不是袜鬼，不是袜子的鬼～ 我最近有些忙，都是晚上更啦～ 谢谢你们 扑倒 谢玥站在一片狼藉里，酒柜东倒西歪，玻璃渣子碎了一地，鲜血是唯一的主题，灯光没有停止，像是往常一样努力转动，在平时，人们会追寻紫红色的灯光尽情跳舞，可现在一片寂静，灯光打过的每一处都只能照在尸体上。 俱乐部的灯光五彩斑斓，像是流动的水，这些尸体像是河底漂亮的小石子。 谢玥站在一地尸体里丝毫不违和，他是个妖兽，是个著名的杀胚，但他的外表太有蛊惑性，导致大家很难把传说中的谢玥跟现在的人联系在一起。 三阴府的人第一时间赶到看到的就是这种场面，祁休已经赶过来了，他没空找孟极算账，原本就焦头烂额的场面现在变得更加复杂。 “你来迟了。”谢玥很平静地述说结局。 祁休看到谢玥的一瞬间就举起枪，问：“你来干什么？” “做你没做的事。”谢玥面对祁休的枪很平静，他比三阴府先接收到的信息，本来想用自己的手段解决这件事，可是赵曜不知道为什么牵涉进来。 想到这里谢玥皱了皱眉，“你们做的最愚蠢的事就是让赵曜过来。” 这事儿是针对赵曜的一个很明显的陷阱，三阴府这一招简直是昏招。如果三阴府的人今天没有出现，今天谢玥已经轻而易举把这里解决了。 在一旁的孟极像是被点名了一样，心想你家祖宗想来我怎么可能拦得住？ 祁休一脸怒气，“我的人是你想骂就骂的吗？” 啊？孟极本来想劝架，没想到事情的发展逐渐奇怪了，倒是谢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笑了下。 祁休让人进去搜查收拾烂摊子，手里的枪根本没有放下过，一直指着谢玥的眉心：“谢玥，你他妈犯法了你知道吗？” 目光所及死去的妖兽就有数十个，还有几个在角落里苟延残喘，晏先生给他们送死的命令并不能克服本能。 谢玥的衬衫衣领上沾了一点鲜血，这对于他造成的杀孽来说少得可怜，他还是那么优雅，面对枪口很淡定，说：“他们已经失控了，放出来你们能受得了？” 三阴府前来支援的人并不多，在当时俱乐部妖兽集体失控的情况下谢玥的做法是最好的做法，假如把妖放出去，哪怕开一个口子，一个妖兽能造成的破坏力都远超想象。 要么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要么等他们出去大开杀戒。 二选一的情况下谢玥选择了前者。 祁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谢玥的做法太血腥了，很多妖兽连尸体都没留下来，喷洒在墙上的血雾才能证明他们曾经活着。 这么敏感的时期，所有处理手段都要温和，一旦有什么过激举动很容易引起两个种族的混战。 制度制定是让人遵守，哪怕三阴府的存在已经摇摇欲坠，哪怕曾经制定下的制度正在分崩离析。 谢玥却很淡然地说：“我在帮你，不用客气。” 他说的好像真的是在解决祁休的麻烦。 祁休冷着脸，说：“你必须接受审判。” 谢玥的检查报告不合格，他一直踩在红线上走钢丝，现在他越线了，他已经上了建木林也的黑名单，建木林也都无法包庇他。 “你知道什么是规矩。”祁休说。 你知道什么是规矩，因为这狗屁规矩当年是你和谢无悔制定的。 谢玥是一品大妖，他们给他的评级是s级，他脸上没有什么很凶狠的表情，但包括祁休在内的每一个人都做好的觉悟，这个妖很危险，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 在三阴府的制度濒临失控的时候祁休不想开战，尤其对方是谢玥，但谢玥没有这个顾虑，他大可以把这条街拆了。 这就是他跟祁休之间最大的区别。 所以他只是很冷漠的嗯了一声，说：“我可以接受审判，”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神色一变，“但要等等。” 与此同时，孟极的耳机里像是听到了什么，他脸色不太好。 “你去哪儿？”祁休咬着牙，眼睁睁地着谢玥的背影，他扣着扳机的手指不断施压，“站住！” 谢玥没有理会他，祁休气急败坏地开了一枪，可惜谢玥的后背像长了一双眼睛，子弹在距离他十厘米的时候陡然停住，像是一只被捏在空中的苍蝇那样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 谢玥走到了俱乐部的后台，先是穿越了一排排房间，这是给寻欢作乐的客人准备的。谢玥寻找着赵曜的气味而来，他感觉对方不太好，他停下来，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呜咽，这一声呜咽，压抑而克制，像是从欲/海深处发出的邀请。 咔嚓，他推开了门，房间里没开灯，这是一间关门供人取乐房间，房间的装潢很旖旎，大胆而奔放。他扫视了一眼没看到赵曜的影子，下一刻被人扑倒在床上。 来的人力道不小，带着一股狠劲儿，可是感觉却很熟悉，谢玥下意识把他掀翻，一手按住赵曜的手腕，将他反手压在床上，他听到了一声很细的铁链声。 这时候他才看清了赵曜在干什么，这房间里自带手铐，铁链很长容易玩花样的那种，赵曜为了防止自己失控做什么错事，把自己的左手铐在了床头。 可是这件事在谢玥眼里是最大的错事。 谢玥的眼神变了，眼底的绿意很浓，他按着赵曜的手，铁链撞到了床头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觉得自己这样能防得住什么？” 赵曜还是靠意志力来取胜，这个手铐没有经过特殊打磨，妖元苏醒的话这东西在赵曜手里就是废铁。 现在手铐唯一的用处就是磨红了他的手腕，让他看上去充满了施/虐/欲。 赵曜的脸冲下埋在天鹅绒枕头里，脖子上的锁妖环在燃烧，上古流传下来的咒枷强行把赵曜身体里的妖元镇压，可无法镇压住他心中强烈的渴望。 谢玥左手捏住了赵曜的下巴，对方黄金瞳在黑色的刘海后面闪烁，他很压抑，已经隔着血管闻到了谢玥的鲜血味儿，谢玥对他来说太犯规了。 赵曜深深喘息着，意识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他说：“快走。” 谢玥动也没动，他是一个礼貌的一品大妖，是一个体贴温柔的伴侣，不会在这种不适合的时候抛弃赵曜。 何况他根本不想让赵曜去找别人，假如一定要找个人喝他的血，那他宁愿是自己。 “张嘴。”谢玥在诱惑他。 赵曜的牙齿在打颤，他快控制不住了，刚才那句快走是他最后的理智。谢玥在纵容他，他强行撬开赵曜的牙关，两指碰到了柔软的舌头。 赵曜牙齿轻轻磕着谢玥修长的指节，他有些绝望，发出浅浅的呜咽声。 赵曜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三阴府的人正在搜查俱乐部，一间又一间的房间被人打开，很快就会搜到这一间，他说：“别……” 他不想被人看到这副模样。 谢玥挑了下眉，哄小孩儿一样说：“有我在，没人会进来。” 妖血的气味在空中弥漫开，赵曜咬破了谢玥的手指，纯血的气味像是一个信号，赵曜最后的理智被碾碎，完完全全把自己交付给了心中的欲望。 可是谢玥后悔了，他不在乎那点鲜血，却没想过在自找麻烦。 谢玥绿色的瞳孔开始变深，他有点受对方的影响，他的手恶意地刮过赵曜地上颚，绊住他的舌头，甚至想伸进更深入的地方，逼着赵曜发出更好听的呜咽。 赵曜的脸陷进柔软的天鹅绒枕头里，露出了半张脸和直挺的鼻梁，黑色的刘海潮湿地贴在额头，把他的黄金瞳衬托得很迷乱，他咬着谢玥的手指，仰着脖子舔着流下来的纯血。 “你这样……”谢玥的声音有些沙哑，“让我很难做人。” 谢玥摘掉了赵曜的耳麦，啪的一声捏烂了窃听器。 他才不想让孟极听到声音。 ※※※※※※※※※※※※※※※※※※※※ 来自亲妈的问候：宝贝你不想做人的时候可以不做人的，做个禽兽（大误）也没什么不好 我想吻你 谢玥贴近他的后背，将他从背后拥入怀中。他贴着谢玥的胸膛，听见里面传来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健康而真实，好像那里真的存在一颗心脏。 他误食了晏先生的药又喝了谢玥的血，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伏妖血和妖元在抗争，身体里有两个人在同时争取身体的控制权，让他的身份在妖怪和巫师之间来回转变。 他像是吃了一颗毒蘑菇产生了幻觉，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分不清前世和今生，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那年还没过开元年历。 他总是被关在书房里读书，四书五经书法绘画都要学，但他从来不爱读书，关在屋子里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块玉石一把小刀，不知道在雕刻什么。 突然，谢无悔耳根一动，手腕一翻一转，玉石咕噜噜滚进他袖子里，拿着一本论语开始背书，摇头晃脑的还像那么一回事儿。 “这么认真？”来的人是谢玥，推开了他桌案前的窗户。 “害，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我爹。”谢无悔看到谢玥松了口气。 谢无悔坐没个坐像，晃悠着自己搭在椅子上的那条腿，望着谢玥的绿色眼睛就开心，“我爹疯了，竟然想让我去考状元。我这个脑子怎么可能考得上状元？” 谢家是名门望族，光状元就出过三个，世世代代都是书香门第，在朝中担任要职。谢家人跟历代当权者都很紧密，大多数家主都有个一官半职。谢父对他有所期待，势必要让谢无悔延续谢家的传统，可惜呀，谢无悔对看书一点兴趣都没有，一天天就喜欢看点玉石木头，喜欢画画，喜欢雕刻，反正玩的东西在他爹眼里都是下三滥的玩意儿。 此时谢玥没进来，靠在窗前，一阵风扬起，窗边柳树叶子被吹进窗格，飘到谢无悔的桌案上。谢无悔伸手拂了一把落叶，拿出未雕刻好的玉石继续雕刻，一边说：“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答应你了就要来。”谢玥靠在窗格上看他，“干什么呢？” “雕石头，看不出来吗？”谢无悔笑了笑，故意没去看他。 谢玥对什么都好奇，问：“雕什么呢？” 谢无悔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跟藏不住似的，他故意用手遮了一下，说：“不告诉你，以后告诉你。” 谢玥没那么大好奇心，以后谢玥真知道那是什么了，是他们坦诚相待的时候，谢玥搂着他，谢无悔突然支起身，在床头找了把小刀，割了自己的鲜血，用印章沾了血盖在谢玥后颈的皮肤上。 谢玥看他一连串动作，像是预谋了很久，他也没有躲开，任由谢无悔瞎胡闹，那时候他还是会感觉疼的，背后一阵刺痛，等谢无悔把印盖上了他才说：“你不知道伏妖血弄的伤很难愈合吗？” “知道啊。”他弄完之后，打量自己的作品，谢玥后背特别好看，长发散落在冷白的肌肤上，后颈中间有一点红，一个印章的烙印，上面刻着他的名字：谢无悔。 谢无悔想让谢玥永生永世都是他的，想把这个章刻到谢玥的灵魂里，不管谢玥作为妖兽到底有没有灵魂。 谢无悔放下书，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像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小鸟。 “这么难学？”谢玥走到他身边，拿起赵曜刚扔下的一本书。 “你看得懂吗？”赵曜好奇问他，没听说过妖怪读书的。那时候人看到妖怪要请巫师除妖，人跟妖势不两立不可能让妖进朝堂当值。 谢玥随手翻了两页，他没事干的时候去过人类的学堂旁听，想去看看谢无悔每天那么头疼的东西是什么，谢玥随口说：“还行。” 谢玥这种人不知道谦虚更不知道夸大，说还行那就真的是还行。 谢玥看书看得飞快，片刻就把一本书翻完了，问：“要我教你吗？” “啊？”谢无悔有些茫然，觉得谢玥在说梦话。 “真教？离乡试可就还剩一年了，来得及吗？” 谢玥一副很笃定的样子，大概是长这么大没见过什么难题，觉得人类考学也很轻易，问：“你学吗？” 谢无悔掂量着这个问题，他以前找过不少私塾先生，无一例外都听不下去，其中一个十岁的时候不懂事还揍过一次，他其实心思不在这上面，主要是谢玥长得挺好看，学起来还挺赏心悦目，他内心算盘打得劈里啪啦的，问：“免费？” 谢玥也觉得这事儿还挺新鲜，说：“一个月五十两银子。” 谢无悔道：“你讹人啊？”一个私塾先生一个月顶多也就一两银子，太子爷的伴读都没这么贵。 谢玥有恃无恐，问：“我只教你，你学吗？” 谢无悔静默了片刻，问：“考什么？” 考探花还是榜眼那是两回事。 “状元啊，”谢玥大言不惭，说：“看过话本吗？人家狐狸精教的书生都是状元，你有什么考不了的？” 谢无悔心想你这妖怪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人家话本写出来是骗人看的，你一个一品大妖竟然信志怪传奇？ 但他没说出口，他就喜欢谢玥这种当真的性格。 开元二年他很快就要去考试了，他走之前跟谢玥说自己考个状元给他看看，不能比不过人家狐狸精啊。 “等我高中榜首！”谢无悔说。 谢玥答应过他的，说等真的考上了给他份儿大礼，不过谢无悔一直没见着过，因为没有后来了，他还没考就出事了，天罚来了。 他感觉身上那么热，好像有火在燎他，他一遍又一遍地经历了那次天火。 赵曜蜷缩起了自己，好像这样烧得能慢一点，疼得能轻一点。 · 警报声把他拽回了现实，他眨了眨眼睛，呼吸变得很奇怪，两秒钟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带上了氧气罩。 孟极很快赶过来处理了后事，赵曜躺在救护车上担架上，左手打着点滴，他误食的不明药物剂量很少，专业的巫医赶过来给他打了镇定剂。因为有谢玥的鲜血镇定，赵曜没有冲破锁妖环，他体内的妖元被谢玥安抚了。 赵曜的体力很差，那种类似于毒品的药物有时候能很轻易地摧毁一个人，赵曜身体里的妖血如果压抑不住他会变得跟谢笙一个下场。 警报声还在乱叫，他的救护车在大马路上一往直前，躺在救护车上就像是躺在一张在水面上放逐的皮筏艇，赵曜很难找到自己的思绪。 谢玥的声音响起：“做噩梦了？” 赵曜这时候才发现坐在救护车里的谢玥，这个车厢对他来说有些狭窄，他一只手还捉着赵曜的右手，因为妖怪体温太低，谢玥学会当一个恋人之前做了很多功课，其中一章是女朋友打点滴的时候男朋友会握住她的手让她感到温暖。谢玥看了很久都没从这个案例中摸清楚逻辑，光握着手会保证温暖吗？尤其是他跟赵曜的体温相差了十五度。 所以他只是轻轻捏住了赵曜的手指，冰冷冷地熨帖着他。 跟梦里的谢玥一样。 赵曜眼底没有黄金瞳，只有一双漆黑的瞳仁，刘海湿漉漉地贴着他的脑门儿，这样看上去他像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谢玥察觉到赵曜的眼神不太对，轻轻安抚他，“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了你。 谢玥知道他现在身体状况很难开口说话，自顾自说下去说：“你是不是想知道后来怎么了？” “孟极已经赶到了，晏先生没抓住。”孟极很快就控制了现场，晏先生易容之后趁乱逃跑。 他略过自己残杀妖兽的事。 “你拿走的箱子里装着违禁药，从妖怪心尖上提取的纯血，妖兽喝了会陷入癫狂，荤名叫马头琴，已经被孟极带回实验室，分销渠道孟极在查。”谢玥知道赵曜在乎这些东西，一点点把他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他。 “你立功了。”谢玥说。 赵曜进入三阴府经历了两件事，突击了俱乐部拿回初始型号“马头琴”，甚至差一点就抓到了晏先生。算是挺有天赋，在应捕人这条道路上他走的很成功。 赵曜根本没怎么听谢玥在说什么，他大脑那么混沌，谢玥的话从他耳朵里钻进去然后偷偷溜走，他分析不出任何事件。 赵曜张了张嘴巴，但他发不出声音，全身的血液都像是重新换了一遍，所以谢玥只能依据他的口型猜测他想说什么。 我，你。 赵曜在问他们最后怎么了。 他被压倒在床上，自己有完整记忆的最后一个瞬间是想喝谢玥的血。 然后呢？谢玥用手指搅着他的舌头迫使他张开嘴。 接着呢？谢玥捏烂了他的耳麦，切断了他跟孟极之间的联系。 后来……后来？谢玥的身体覆盖上来…… 谢玥像是猜到了赵曜在想什么，轻笑一声说：“我可没对你做什么。”虽然很想做点什么，但他只是用力抱住了他。 赵曜垂眼望着谢玥握着他的手，轻轻把自己的手抽离。很微小的一个动作，谢玥察觉到了赵曜想要逃离的动作，眼神有些黯淡下来。 下一刻，赵曜反手握住了谢玥的手背。 他连话都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很吃力。 没有任何情/欲色彩，他只是想握住他，好像这样谢玥就会属于自己。 谢玥因为这个纯粹的动作顿了下，自从上次他们分道扬镳之后赵曜一直在躲着他。 “可我想对你做什么。”赵曜无声地说。 我想吻你。 ※※※※※※※※※※※※※※※※※※※※ 那个觉得谢玥这么温柔礼貌的大妖一定不会做什么的你出来，你好懂他哈哈哈。doi会do的！不过不是现在，等他俩相爱的时候再do！快了，也就这几章的事~ 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在20200802 21:14:21~20200803 21:1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火锅希 3瓶；江湖夜雨十年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帮忙 上辈子谢玥是谢无悔的私塾先生，这辈子，谢玥是赵曜的家教。 上辈子，他给了谢玥一个名字，希望他像德善王的明珠那样，璀璨漂亮，永远活得高高在上，一辈子别低头。 一千年过去了，谢玥没扔掉这个女气的名字。 青鸾这种妖怪，几千年来只想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他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 无论是赵曜还是谢无悔，他们都有种种不甘，像是被命运追赶的老鼠，几辈子最好的运气都用来遇到谢玥。 我想吻你。 谢玥以为自己看错了，好像那个碍事的氧气罩会自己变形，它拥有了自己的意志正在篡改赵曜的想法。 可是赵曜的眼神那么亮，谢玥伸出手。 此时救护车突然停下，外面的灯光一瞬间变得很刺眼。 谢玥和赵曜的五感都很强，他们都知道这辆车被人迫停，十五把枪对准了救护车，前方有人拉起了警戒线，普通市民堵在了路口，这条高速通道被人强行征用。 谢玥挑了下眉，祁休追过来了，当时祁休说谢玥必须要遵守原则，他们之间的对峙被赵曜的突发情况打断，他没有任何不快，甚至没有看向窗外，好像不屑于给他们一点注意力，他一直注视着赵曜，墨绿色的瞳孔像是奇异的具备某种奇效，说：“我处理一些事。” 他的声音很温柔，如果不是这样的场景赵曜就信了。 赵曜费力地抬起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干燥的嘴唇上下一碰，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谢玥挑了挑眉，很少在他脸上看到那么震惊的神色。 外面有人在布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正在接近这辆车。谢玥表现得太淡定了，像是赵曜最初认识他的那样，永远不慌不忙，一副天塌了我给你顶着的样子。赵曜以为他会生气，可是他没有，谢玥的手掌覆盖住赵曜的眼睛，应和着赵曜的嘱咐，“我会的，别再做噩梦了。” 赵曜的世界陷入到一片漆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一下子失去视力并不好，他握住了谢玥的手腕，想让他停下来，别走。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别走。 “晚安，”下一刻，谢玥干燥的嘴唇印在他的额头，他的嘴唇停留了几秒钟，冰冷的触感停留在眉心，说出来的话却是暖的，“晚安，赵曜。” 他拉着谢玥的手不肯松开。 “我永远都在。”谢玥像在对他许诺，他永远都会存在。 然后他便陷入到沉睡中。 · 逸城第三特殊医院。 赵曜病了，作为特殊病人，他足够引人注目，专业的巫医围着他转，有人抽走了他的血，有人把药物注射在他的体内，晏先生的药对他产生了一定影响。有人在他床边长时间注视，他不是很想睁开眼睛，因为他知道站在床边的不是谢玥。 谢玥不会这样单纯地看着他，他身上最大程度保持动物性，想做什么很少经过很详细的思考，他会握住赵曜的手，说不定还会挤进来跟他一起睡，谢玥像是个有礼有节的流氓。 站在他床边的是祁休，祁休一直注视着赵曜，距离事发已经过了三天。他能出现在赵曜床前就证明了他根本就没抓住谢玥。 他说：“你醒着就别装了。” 赵曜没睁开眼睛，他不是很想看到祁休。 可祁休自顾自拉开床边的椅子，他不顾赵曜的意志就能说下去，“丁洵的案子破了。” 祁休没有处罚孟极，其实这是个很显而易见的选择，剑走偏锋还真的走出一条旁门左道。 “你知道吗？那些女人真的是自愿的。”祁休说到这里的时候感觉很荒谬，人类内部自发崇拜妖兽，他们愿意帮助妖兽争取权利，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身体。那一瞬间祁休怀疑三阴府存在的意义，人类真的需要他们保护吗？ 祁休并没有因为丁洵案被破而产生一丝一毫的开心，反而声音更加沉重，他最近一直在开会，三阴府像是个破船，已经千疮百孔了，不论怎么补救都没办法。“但现在有新的麻烦了，上面要求我清理所有处于红线以上的妖。” 迫于舆论压力下，祁休唯一的机会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稳定，应捕人大规模出动，就是为了平定暴/动，但是效果微乎其微。 其中踩了红线的妖物里最有名也最臭名昭著的就是谢玥，三阴府对谢玥下杀手是迟早的事。 祁休看赵曜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叹了口气，突然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是个混不吝的。” 祁休转移话题出乎意料，赵曜睁开眼睛，他第一次听到祁休聊自己的事。 祁休习惯性地想掏出一根烟，想了想这里是病房又停下来，把软烟盒拿在手里把玩，他继续说：“我家里穷，十四岁就出来混了，早年跟着赌坊的老大当混混。每天的任务就是教训那些还不起账的下三滥，有时候砍一根手指，有时候砍一条胳膊，老大说砍谁就砍谁，跟你在电视里看的差不多。” 祁休讲到这里笑了下，说：“没想到吧？我以前是个混子？” 三阴府首尊以前是个小混混，这话说出去丢人能丢一条街。 “我那时候没什么事可做，每天的生活除了砍人就是晒太阳，日子挺无聊，那时候谁都能看不起我，谁都能踩我一脚，我一直觉得自己挺倒霉的，不过这两年认识了你，我感觉我那青春期过得简直神仙日子。” 赵曜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发什么疯拉着他参加比惨大会。 祁休继续说：“后来遇到了一个老头，那老头非说我有什么狗屁天赋，要带我去三阴府。我年纪最大，早就错过学巫术的最佳时机了，那就慢慢学，好好学，自从我知道这玩意儿可以增加寿命就往死里练，后来真成三阴府首尊了，像不像小说里的故事？我跟你说牛逼的人物人生就是这么传奇。” 赵曜听得烦了，想让他赶紧出去，祁休又说：“我呢，一辈子没什么志向，就想好好活着，就这一个要求，当巫师也是因为这个，果然啊，我熬死了赌场老板，熬到赌场倒闭，熬了几十个春秋历经四个朝代，甚至看着我们国家废除帝制，我活得挺久的了。” “三阴府地下室有个历史收藏馆，三阴府历届首尊都被记录在案，从生平开始写一直写到死，那些丰功伟绩一条条列下来，他妈跟女朋友购物清单差不多长。我没事干的时候老进去看，男人嘛，都想比一比。” “他们大多数都是富贵人家，当巫师嘛，从小开始学，我学的时候太迟了，这辈子吃了很多苦。我没觉得自己差在哪儿，我想自己熬的时间比他们长就算赢了。可是啊，”祁休画风一转，说：“我又看到了谢无悔的名字。” 赵曜身体僵了下，祁休终于说到了重点。 “挺奇怪的，他生平很短，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死了，在三阴府正儿八经当值就做了一年，堪称史上最短命的三阴府首尊。” “按照道上的规矩来算，谢无悔算是我祖师爷，我那段时间无聊，就想看看我们三阴府创始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我翻来覆去地找，找了半天，全都是废话，比如打赢了逐鹿之战，到底怎么打赢的，没人知道。比如搞出了混种这东西，为什么弄？怎么弄的？也没人说得上来。” “谢无悔当年多风光，按照现在的说法来说也算是开国英雄了，出生名门望族，全谢家的掌门人，按照巫师的传统来说他起码能像我一样活个五六百年，他没有，这么想不开要做个混种是为什么？就因为想跟谢玥私奔？你信吗？我不信这像是谢无悔能干出来的事。”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假如谢无悔成为混种是为了跟谢玥在一起，那么他为什么没跟谢玥离开，反而上了天火台？ 赵曜紧紧捏住拳头，感觉头很疼，谢无悔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窜来窜去，他感觉自己快精神分裂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是谢无悔，一会儿感觉自己是赵曜。最可怕的是，赵曜现在的状态很有可能就是上辈子的自己一手造成的，他才是自己人生悲剧的始作俑者。 祁休给他带来了新的疑点，谢无悔当年发生了什么？ 祁休说到这里顿了下，他看见赵曜脖子上的锁妖环在闪烁，对方像是情绪不稳定了。 祁休觉得有些好笑，一个猜测隐隐浮上来，他说话的时候像是故意刺激，又像是刻意报复，“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三阴府要完了。” “传到我这一辈估计要绝了，丁浔一案牵扯出了禁药，背后的晏先生没抓住，你带回来的药我倒是分析了，这种药物已经大规模流传，我控制了一部分但也没什么用，暴/乱开始了。” 妖兽暴/乱就像是个传染病，不知道怎么就在妖物中蔓延开，恶性伤人事件层出不穷，犯罪率飙到历史上最高值。 “我挺无能的。”祁休很少承认自己无能，他对大多数事都有自己的把控力，他觉得自己毫无私心，为了寿命来的三阴府，把他当成一件普通工作，但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机构抱有感情，如果三阴府真在他这一代完蛋了，他都没脸去死。 “我需要你帮我。”祁休说。 赵曜是最出色的混种，他的能力能解决很多事。 可惜赵曜一直静悄悄的，祁休很明白那种感觉，强加在他身上的压力这么大，祁休也受不了。而且假如这样，赵曜跟谢玥就是完完全全对立的存在了。 赵曜一直没有出声的意思，祁休摇了摇头，想要站起身，他刚拉开椅子，赵曜突然说：“我们正在创造历史。” “嗯？”祁休回头看他。 赵曜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他说：“谢家人跟我说过。” 我们正在创造历史，之前玉先生为了劝说赵曜回家说过的话，他笃定赵曜一定会回谢家去。后来在俱乐部，他亲弟弟晏先生说过同样的话。 他本来在盯着天花板，漆黑的眼珠在看向祁休的时候突然变成了黄金瞳，这让他身上增加了很多妖气，赵曜说：“我可以帮你，但有个条件。” 六爻妖官 祁休离开之后赵曜就要准备办理出院手续，赵曜的病房在余书隔壁，余书已经先一步出院了，她过来看过一次赵曜。两个人没有过多寒暄，余书身体刚恢复好就去工作了，三阴府乱成一锅粥，每天都有妖物来排队审核，余书这个专业的审核人员必须到场。 谢玥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只给赵曜留下一个吻就消失了。 在救护车上赵曜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让谢玥拿回煤油灯里的心灯，现在谢玥应该已经恢复记忆了吧？ 不知道恢复记忆之后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赵曜盘腿坐在床边看书，明天是他出院的日子，特殊医院相当于另一栋监狱，为了防止生病失控的妖兽逃跑，进出都极为严格，尤其是现在特殊情况，他没有完整的出院权，必须等待自己的担保人也就是蒲潇出面签字。 他看的是能找到的最全资料，关于当年那场逐鹿之战，但史书关于这段历史记载的部分尤其简略。逐鹿之战的起因是朱厌现世，朱厌代表战争，连绵不绝的战火点燃，人族和妖族之间的冲突达到一个顶峰。所有人都在渴望和平，各大巫师世家围剿朱厌，当然也有谢玥这种头硬的敢去单挑的。 战争结束的原因记载得很潦草，大约是三大巫师世家围剿朱厌，之后朱厌封印成立了三阴府。 他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记忆里没有这部分，他当年带领谢家参与了这场战争，他跟所有人都一样纳闷儿，他到底怎么赢的？ 最让人疑惑的是晏先生，也就是他的双胞胎兄弟晓晓，吴婉玉的b超单显示的仅有一个孩子，晓晓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鬼，不然赵付舟不可能不知道晓晓的存在。一个人变成鬼是一个缓慢的不断被折磨的过程，无路可逃才会变成这么极端的生物。 假设赵曜真的是谢无悔的轮回，那么晓晓呢？他也跟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经过轮回的苦吗？ 就在这时候，楼上发生了一声巨响。 砰！砰砰砰！ 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楼上走动，天花板甚至都抖了三抖，特殊医院是由一批巫师打造的，能够承载的压力可能是普通人类居民楼的六十五倍，能造成这种级别的震动绝不是小事。 赵曜几乎就是下意识冲出房间，特殊医院专门收容妖兽和巫师，场面有些混乱，稍微有品级的妖怪和巫师都在原地不动，保安已经冲上楼，更多的是一些小妖，他们像是受到了什么威胁，慌乱地朝反方向跑，奔跑的时候撞到了赵曜的肩膀。 赵曜选择走消防通道，刚跑到楼梯，动作就顿住了，他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压迫感，有妖怪放出了自己的神识。变成混种之后最大的副作用就是能够感觉到神识，只有谢玥的神识不会对赵曜造成任何影响，其他妖怪的神识都是霸道不讲道理的、赤/裸/裸的威胁。 赵曜咬了咬牙，理智告诉他应该停在原地不要再向前。 不知道什么品级，但起码是二品以上。 他只是停顿了一秒就往前跑了，旁边还有两个巫师，他们应该负责这层楼的安保，他们用对讲机报告了楼层情况之后才有空管赵曜，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说：“你谁啊？赶紧回去别捣乱。” “三阴府的应捕人，没有正式编号，上面怎么了？”赵曜快速说。 两个巫师对视一眼，没有编号的应捕人就是实习生，不用放在眼里，他们本来还以为三阴府来支援了，简略说：“有个二品大妖突然暴走了，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干涉我们工作。” 赵曜张了张嘴，还未说什么，楼梯上发出一阵可怕的嘶鸣，陡然间，头顶的灯泡突然炸裂，紧接着像是一层层熄灭，整栋大楼立刻陷入到了一股黑暗中。 在黑暗中普通人的视力会下降，但赵曜没有，他看见那两个巫师手里拿着枪，扣上夜视镜正紧贴着楼梯墙壁想要悄无声息地潜进去，按照理论来说，枪里只可能是催眠弹。 而这时，他眼前有一大片黑色的东西掠过，在一片黑暗中，黑色的鳞片泛着银光，滑过楼梯口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 “小心！”赵曜叫了一声，伴随着他的叫声，那个大妖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血红色的蛇信子此时有三米多长，所到之处墙壁破碎草木皆枯。 那一瞬间赵曜才看清这只妖怪的全貌，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长着四个翅膀和六只脚。赵曜心下一沉，一只凶兽，肥遗。 这种凶兽百分百不可能通过三阴府的审核，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人间，更不可能出现在特殊医院。 那两个巫师看到一张血盆大口的时候吓懵了，他们本来以为是普通妖兽，根本没想过会见到一只上古凶兽。 就在这时，空气里弥漫开一股血气，他们一扭头，看到刚才那个不起眼的少年突然划破了手掌，就在肥遗的舌头马上就要触碰到他们的那一刻，带着鲜血的手掌陡然拍在了他的舌肉上，一股腐蚀的烧焦味瞬间弥漫开来。 伏妖血。 两个巫师有些震惊，仅凭一眼都能看出伏妖血的浓度有多高。 空有伏妖血是没用的，肥遗体积庞大，果然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摆动重大数吨的蛇尾横扫，像是要把整栋楼都拆了。两个巫师摇了摇头，这人有上好的血统，但不知道怎么用，实际作战的时候不会选择这么贸然的方式激怒妖兽。 可是那是实力不高的人选择的稳妥做法，他们哪知道当实力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对方是不是会被激怒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肥遗已经第二次朝赵曜冲来，赵曜不慌不忙停在原地，平静地睁开了一双黄金瞳。 黄金瞳亮起，像是洞穴深处的野兽突然苏醒。 咔嚓，黑暗中发出一声很轻的声音，有个人轻松地歪了下脖子。 他们感觉空气中有一股压力，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摁住了肥遗的喉咙，肥遗四处挣扎，六只脚像是鸭子一样摆动，砸烂了旁边的墙壁，突然这时候，爆发出一阵骨裂，赵曜竟然想要把肥遗的喉咙活生生捏断。 打法野蛮不讲任何道理，也不知道是跟哪位老师学的。 野蛮残暴意味着不计后果，真要让这两位神仙这么折腾下去，这栋楼迟早要塌。 这时候医院的支援队已经赶来，他们点亮了备用电力刚一开灯就看到这种局面，赵曜一己之力压制住了肥遗。他们集体愣了两秒，直到队长叫了一声：“防住第三面墙。”医院里有不少其他妖兽，本来明天是要送到妖境的，妖怪之间很容易相互影响，一个暴走的肥遗能够呼唤数十个妖兽陷入集体恐慌。如果第三面墙垮塌，到时候妖兽跑出去，造成的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他话音刚落，身边突然升起了一张符咒，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符咒逐渐累积，像是一块块瓷砖一样瞬间贴满了墙壁。 事情发生得太快，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队长：“你做的？” 队长摇了摇头，看向赵曜的背影。 这个人能同时使用妖元和巫术。 巫师和混种的最强结合，全天下最好的血统，不用任何结印就能瞬间启动的阵法，他们马上就明白了眼前的少年到底是谁。 · 特殊医院妖兽□□事件被很快处理，因为有赵曜的存在没有造成什么难以挽救的影响。肥遗为什么突然出现的原因还在调查，三阴府来了一些同事过来勘察现场，一个流言蜚语开始蔓延，有人说是妖境大门守不住了，那扇大门出现了裂缝，照这样下去很容易就会直接崩塌。 赵曜揉了揉眉心，他刚做完笔录，正在椅子上休息。 “你还好吗？” 赵曜一抬头看到有人靠在门前看他，蒲潇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赵曜的错觉，总觉得蒲潇比以前看着脸色更红润，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蒲潇是赵曜的担保人，赵曜出事他出现在这里在正常不过。 “没事。”赵曜摇了摇头，“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赵曜作为一个被监管的对象来说太不省心了，他的成绩一直很危险，监管时间延期，只要蒲潇不点头，那他一辈子都可能在蒲潇的监管下生活。他应该小心处事，却每次都能把自己活进风暴中心。 “还行吧，”蒲潇靠在门口，他的面部表情让人看不太清楚，好像永远都没法猜到他在想什么，“早就知道你爱惹麻烦，我来给你办理出院。” “出院不是明天吗？”赵曜有些疑惑，说好明天出院，他还有一项检查要做。 蒲潇说：“祁休那边顶不住了，让你赶回去帮忙。” 赵曜应了一声，大概是之前谢玥给他的警示起了作用，他现在不是那么容易轻易相信这只九尾狐，很难判断是不是祁休真的需要他。 “你变强了啊。”蒲潇问，赵曜跟肥遗一战已经出名了，现在大家都在谈论他。 赵曜捏了捏拳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充沛，他甚至拥有轻松捏爆一栋楼的力量。他想起了医生对他的一些注意事项，从医生的角度来看，赵曜的身体进入到了一个鼎盛期，但物极必衰，圆满之后必定会衰败。医生建议他不要频繁使用妖元的力量，他身体里的骨头已经有了一些端倪，脊柱骨碎成六截，他现在能够自由活动纯粹是靠着妖元的力量，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有妖元在滋补他，他现在应该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废人。 这种滋补什么时候是尽头？什么时候就会结束了？医生很难给出一个正确答案。 “你好像不意外？”连赵曜本人对这种状态都有点意外，蒲潇竟然一副在意料之中的样子。 蒲潇回答模棱两可：“这世上没什么能让我意外的。” 赵曜盯着眼前的地板，大理石的纹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没有没脑问：“白诺诺是你的人吗？” 白诺诺，一个兔子精，手里有上百条人命，修为不高却一直没有被三阴府逮捕，那是因为有人能给她篡改审核记录，所有妖物的审核流程最后一道关卡都是蒲潇，只有蒲潇能做到这一点。 蒲潇闻言笑了下，“是啊。” 赵曜还以为他会周旋一阵，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承认了，他皱了皱眉，“当时我掉进护城河，最后一眼看到了白诺诺，她就在河边，她为了确定我一定会掉进去，你安排的？” 赵曜被谢笙一刀捅进心脏，接着坠湖，按理说他应该当场死亡，可是湖底有谢玥的心灯，心灯治愈了他的心脏，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白诺诺是蒲潇的眼睛和白手套，她必须要确定赵曜就坠落在那个位置，这样才好跟她的老大交差。 像是经过无数次精密的计算，演练了成千上百次，蒲潇在排练一出话剧，他要确定所有人都在按照他的轨道行驶，一分不差。 蒲潇依然在保持微笑，他并没有因为赵曜的话慌乱一分一毫，优雅得像是个真正的贵公子。 蒲潇张了张嘴，就在这时，旁边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张表格走出来打破了他们剑拔弩张的对峙，“蒲老师，这是出院手续，签个字。” 蒲潇看了一眼赵曜，微笑地配合工作人员办手续。 赵曜看着蒲潇的背影，突然想到之前蒲潇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你可以信任我，也可以依赖我。”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出院手续很麻烦，出院同意书甚至有一本书那么厚，蒲潇正在认真聆听医生说的注意事项。 赵曜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很害怕听到真相，这时候他看到楼下有个女人，这里是特殊医院园区内，不可能有什么无关人员混进来，可她就这么凭空出现了。她站在路灯下穿着一件红色羽绒背心，举着一个“卖信息”的牌子，好像是察觉到了赵曜的目光，隔空朝他笑了。她太像是一部电影里的隐喻，像是末日片里语言世界末日的流浪汉走到了现实。 赵曜顿了下，没有忍住走下楼。 他曾经两次遇到她，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跟她交谈，这是第三次，奇怪的是没人打断这个过程，蒲潇还在跟医生交谈，他顺利地走到了六爻妖官跟前。 “买信息吗？”六爻妖官对他笑了下，“我能推断出前世今生。” 赵曜沉默不语，似乎在犹豫，他怕自己无法承担真相的代价。 而六爻妖官像是个贩卖愿望的恶魔，她笑起来的样子跟个普通老太太没什么区别，可声音那么具有蛊惑力，“一百万，还是十年寿命？” 投降 逸城西北方向有条小巷叫做长乐弄，有人在巷子里穿行，就赵曜得到的资料来看，对方是个树妖，他的生活又变回了过去那样，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一个人名，不同的是以前这个名单是谢玥发短信告诉他的，而现在他手里有个三阴府派发下来的，名单那么长，好像怎么样都无法解决。 对方看着像是个很正常的男人，他还穿着一件绿色的羽绒服，身上有点腥气，他家住在菜市场附近，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穿过，久而久之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他走入绝境了，抵着墙看着赵曜：“我没杀人！” 赵曜不为所动，他听这句话听了很多次，很平淡地说：“但你上榜了。” 树妖在发抖，他听说过赵曜的名字，知道双方的实力多么悬殊，他很害怕，手指兀自生长了藤蔓，上面的树叶正在瑟瑟发抖，他大叫：“我只是上榜了，我没杀人！” 赵曜叹了口气，说：“你可以跟我回三阴府，我为你申诉。” 树妖将信将疑地看着赵曜，这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少年看上去很冷漠，但没有任何杀戮的意思，他颤颤巍巍地朝着赵曜走去，手上的藤蔓越长越多。 赵曜动也不动，正在静静等待他，此时他突然听到了一声枪响，接着一颗子弹掠过他身边打进树妖的身体里。 树妖膝盖一软，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身体轰然倒塌。 赵曜瞪大了眼睛，从生到死不过只有一瞬间，他一回头看到了三阴府的一位应捕人，按照情理来说这是他的同事。 “你干什么？”他的声音能冷得掉出渣。 “不用客气，”对方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说：“都是同事。” 赵曜捏了捏拳头，压抑着脾气，道：“他没杀人。” “他说什么你就信？”同事嘲讽似得看他一眼 。 “他没杀人！”赵曜的声音突然提高，把同事吓了一跳，同事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觉得赵曜很天真，“他杀没杀人重要吗？” “重要。”赵曜很固执，这是规定。 妖物要经过审核，但不能在什么都没做的前提下结束对方的生命，这不公平。 “他刚才想杀你。”同事说，“树妖只有在攻击的时候才会生长藤蔓，你阅历太少了。” 赵曜很偏执这个问题：“可他杀不了我。” 同事深深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们死了多少个同事？” 死伤正在扩大，一条辨别妖怪的准则在网络上流传，传说中需要三条准则，最容易判断的就是身体的温度。痛恨妖怪的极端分子想把每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妖怪揪出来，最近最出名的一个案子：一个极端人类以这条莫须有的准则杀了两个人，等三阴府的人赶到才发现他杀的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而不是妖怪，一直在审判庭上凶手都拒绝承认这一点。 人类和妖怪正在相互迫害，三阴府在做无用功，不论怎么样都会有新的人死去。 这就是新的时代？赵曜感觉人和妖的战争会重新上演，一千年经历过的逐鹿之战会再来一次。 “看开点。”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嘲讽似得说：“我们也存在不了多久了。” 赵曜默然，所有三阴府的成员出任务的时候都把这次任务当作最后一次，每个人都陷入了绝望。 突然，手里叮咚弹了一下，有新的任务进来了，赵曜看了一眼便楞在原地。 同事的手机也收到了，他看到短信之后就明白了赵曜的异样，那是一个视频链接，现在已经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刷屏。 视频里谢玥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画质非常高清，连谢玥绿色的眼睛都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他徒手捏烂了一辆直升机，甚至能控制子弹的方向。 视频是两个内容进行拼接，另外一个是谢玥在俱乐部里杀妖，画面太血腥，满屏幕的马赛克在晃动都压抑不住那种非常直白的血腥。 画面有些抖动，把谢玥拍摄的像是那种军方流出来的什么实验怪物，而叶家人反而像是什么正义的使者，赵曜的手在发抖，这条视频的点击率还在攀升，下面有不少人的留言。 【这是凤凰路吗？上次凤凰路封锁是因为这个？国家到底还瞒着我们什么事？】 【这种人怎么可能生活在我们身边？】 【太可怕了，他刚才杀人了吧？】 【天呐，我就住这个小区，什么时候发生的？有关部门能不能给个说法！】 哔的一声画面变成了黑屏，上面只显示了一行卖萌的字，您观看的视频不见了~ 三阴府的网络安全机制起效了。 黑屏倒映出赵曜的脸，他的手指逐渐发力，好像要把手机直接捏碎， 下一刻手机又亮起了，一个新的任务发送过来。 下一个任务是谢玥。 上面还罗列了谢玥犯下的所有罪责。 晏先生明知道把赵曜叫来俱乐部，一定会招来谢玥这尊瘟神，他故意记录下谢玥杀人的过程上传网络。因为他了解三阴府的运转方式，接下来三阴府不得不清理谢玥。 同事多看了赵曜两眼，传说中赵曜是被谢玥一手带大的，两人的关系不清不楚，现在已经完完全全站在了对立面，赵曜的任务是抓捕他，或者是杀了他。 这是赵曜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敌人。 · 谢玥在自己家，他对未来发生的一切都很淡然，以前认识的妖怪大多数都抓紧时间逃回了妖境，最近回去的车票很难抢，甚至还有人因此大打出手，剩下的几个妖怪大多数都被三阴府清理了。 以谢玥这边得到的消息只有两个字，清理，他们被带回三阴府，究竟是死是活很难说清楚。 宫小树在谢玥家，她是来避难的，又或者是劝说谢玥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宫小树穿戴整齐，防弹衣一应俱全，随时随地都能投入战斗。 谢玥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站在窗口，他一头长发留在后面，只留给宫小树一个背影，越来越像黑帮老大。宫小树感觉谢玥今天有些不正常，然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同，谢玥脚边有一盏灯，宫小树曾经见到过，传说谢玥把自己的心脏封印在煤油灯里。现在煤油灯表面已经破裂，里面发着绿光的心灯早就不见了。 谢玥拿回了自己的心脏？ 宫小树震惊地望着谢玥的背影，不知道谢玥为什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宫小树认识谢玥的时候是这两百年的事，但她听说了很多关于谢玥的事迹。 “老大你……” 宫小树的声音很快就被迫停了，电视机没有关，本来正在播放的一部动画片突然就被掐灭，插入了一则紧急新闻，而画面上显示的视频正是关于谢玥的。宫小树皱着眉头，问：“老大，这人冲你来的？” 谢玥看到视频都不是很意外，现在他已经没什么能意外的了。 “他冲着赵曜来的，”谢玥说：“他想让我别管闲事。” 晏先生想要砍掉赵曜的左膀右臂，让他完完全全失去谢玥的倚仗。 宫小树说：“那你打算……”毕竟现在情况还没失控，还没走到不可挽救的那一步，如果谢玥及时止损，或者好好跟三阴府商量，事情都不糟糕。 而且这两天很多妖怪自发的凝聚在一起准备推翻三阴府的统治，据宫小树的了解，这两天给谢玥伸出橄榄枝的不少。 谢玥回过头，他的衬衣上面三颗扣子还没被扣上，能够很明显的看出谢玥的胸膛，还有他前胸一道很长的疤痕。当时在救护车，赵曜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他只说了两个字心灯。 谢玥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回自己的心。 他说：“我一向最爱管闲事。” 宫小树莫名其妙被震了一下，然后紧接着就笑起来，谢玥这种性格才是他本尊，接着她脸色一变，说：“有人来了。” 谢玥比宫小树的五感敏锐，他从来不惧怕战争，说：“帮我个忙。” 谢玥舒展了一下筋骨，他已经很久没有参与大规模的战争，那些人说对了，他们正在创造历史。 谢玥的住址已经在网络上曝光，这下都不需要三阴府做什么清场行动，怕死的人全部自发离开了这个小区，谁都不想跟谢玥这个杀胚在一栋楼里。 有人进入了他们的小区，来的人分三波散开，谢玥站在阳台上，宫小树帮他解决余下来的人，他手里拿着一把□□，正是上次赵曜用的那把，上一次他们隔着□□的准星镜遥遥相望。 谢玥的视线开始出现了人影，有人下了车，他们自发散开，这次来的人都是好手，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谢玥并不害怕，甚至有些期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下场，他的指腹已经在扳机上隐隐发力，就在即将扣下去的那一刻突然顿住。 他在准星镜里看到了赵曜，对方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羽绒服的毛边把他衬得脸色苍白，许是察觉到了谢玥的目光突然抬起头，然后他们就隔着准星镜冷不丁的突然对视。 谢玥看得入神，那是赵曜的脸，也是谢无悔的。 谢玥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点，假如他是祁休也会这么选，赵曜作为最强混种又跟他有渊源，说不定会赌到谢玥色令智昏或者念旧情的弱点。 挺不错地一招棋，把小怪物养大了去对付老妖怪。 谢玥开枪的动作停止，□□缓缓下移，然后被扔在了地板上，宫小树莫名其妙看了一眼谢玥，不太理解他的举动，谢玥说：“走吧。” 没办法，他承认祁休的策略有效了，他根本就下不去手。 “啊？”宫小树还未开始，谢玥已经放弃了。 这是谢玥有生以来第一次缴械投降。 谢玥在吻他 谢玥第一次遇到谢无悔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是谢家家主，他看着太年轻了，像是哪家跑出来的富贵公子哥。 那是谢玥少有的受伤的时候，逐鹿之战之前还有很多苏醒的妖兽，凶兽朱厌已经醒了，他一旦苏醒就会到来连绵不断的战争，那是个战乱年代。 当时有不少巫师和妖怪赶往巫山，谢玥先到的，跟朱厌一战没讨到什么好处，凶兽和瑞兽残忍程度差太多。谢玥腰腹受伤靠在深山老林里休息。 谢无悔就是那时候出现的，很多巫师聚集在巫山准备捕杀朱厌，谢无悔在路途中休整，刚停下来马就跑了，马有灵性，在他的带领下，谢无悔看到了树下的男人，问：“你受伤了？” 谢玥眼睛也没抬起，想让他滚远点，谢无悔竟然也没走，停在两米远的位置，他知道妖兽都不喜欢跟陌生人太近，他问：“你族人呢？” 妖怪分族群，越小的妖怪越喜欢群居，三品以上的妖怪就不乐意跟人交往了，谢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险些笑了，这人真的不认识他。 谢无悔当他是个误入战场被波及的小妖，一路上他看到不少这样的，说：“你伤的不轻啊。” 有人在林间吹了一声口哨，谢无悔认出是谢家的信号，抬脚便要走，明明已经翻身上马走了两步，勒着马绳又说：“旁边有两个大妖混战，你小心点。” 据说青鸾和朱厌在混战，打了三天三夜，有名有姓的巫师世家都赶来了，有些是想帮忙，有些是想捡个便宜，还有些就是纯粹来凑热闹的。 谢玥因为这句话多看了谢无悔一眼，觉得他无知的厉害。 上了巫山才知道朱厌已经没影了，也许是在某处沉睡，也许趁早跑了。谢家每年要进行围猎用来锻炼小辈，此处人杰地灵刚好适合修炼，谢无悔是家主，负责今年的惩奖，谢家在巫山扎营了。 谢无悔觉得这事儿有些无趣，提着药材一个人骑着马慢悠悠来到之前那个地方，那只妖怪还在那儿。 人杰地灵的地方适合围猎，也适合修养，谢玥一动也没动，闭着眼睛养神。谢无悔步调慢下来，骏马果然有灵，停在山间只有呼吸声，一人一马相隔甚远呆呆得看着谢玥。 谢玥穿着一件简单至极的白衣，长发像墨一样倾泻下来，五官精致张扬，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之前谢无悔见过的，湖绿色的眼睛看着你，眉峰一挑，有些凌厉的攻击性。可现在眼睛闭上，睫毛还微微颤动，靠在树干前，碧绿的树冠为他遮挡风雨，他就像是被封印了的什么灵物。 长得真好看，不像什么人间常见的妖物。 也不知道这么一个妖在人间独自前行会不会吃亏？ “你又来干什么？”谢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他眼皮子也没掀开，好像不屑于给来人一点目光。谢无悔却因为这句话愣了下，甚至变得有些窘迫，“给你带了药。” 谢玥睁开眼，觉得这个人类有些好笑。 谢无悔多看了一眼谢玥的腰腹，已经三五天过去了竟然也没见好。 “挺有用的。”谢无悔在远处放下药材，简直如同对待刚进门的小兽那样谨慎。 谢玥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对方哄猫一样。 谢无悔在巫山起码要住一个月，有事儿没事儿就往这儿跑，起初谢玥也不搭理他，不过也不赶他走，他就老老实实坐着，有时候跟他聊聊天，天南海北的聊，聊自己途径一条河，马儿在河边饮水，突然河中跃起一尾大鱼，鳞片的光泽耀眼，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落水水中的时候又溅起浪花。 真美啊，谢无悔说。 谢玥感觉他挺有意思，很少能见到这么欣赏妖的巫师。 谢无悔跟他聊了好几次，慢慢有些放松下来，好像交了一个好友，坐姿变得随意轻松，表情丰富了，笑都变得眉飞色舞的，整个人像是注入了活力。 “我看你一个妖在外也不好闯荡。”谢无悔仔仔细细考虑这一点，谢玥看着好看，偏生脾气不好，这样的人都是要吃大苦的，“我还没找式神，你要是愿意可以当我的式神。” “哦？”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家主想要他当式神。 谢无悔笑了下，“我怕你被什么权贵捉过去当玩物，实话告诉你，我家挺大的，保你不成问题。” 谢玥心想，也没什么人能把他当玩物。 对方好像也不知道他是谁。 “家主。”旁边有个巫师模样的人跑过来。 谢无悔一瞬间收敛了神色，腰板挺直，脸色变得冷漠而疏离。谢玥心想，原来他在外人面前都这样冷淡吗？ “你考虑考虑，考虑好了来谢家找我。“谢无悔翻身上马，上了马也不催着马走，谢玥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他只说了很短的一句话，“我叫谢无悔。” 后来谢玥登门拜访，真假装自己是个柔弱的小妖暂住在谢家养伤，陪他读书，听他聊天，看他雕刻些印章的小玩意儿。 谢无悔关起门来和在外面是两个样子，他在外面要保持家主的威严和风度，他喜欢在谢玥面前当个孩子。 后来谢无悔对他说：“我家里管得严，一辈子下来，婚嫁不能选，生子不能选，唯一能选的就是你，认识你真好。” 认识你真好。 谢玥的名字是他取的，他说玥是德善王手里的明珠，谢玥要活的自由璀璨，一辈子引人注目，才无愧于谢无悔给他的这个字。 谢玥遵守承诺，准备追随谢家家主一生，可惜到最后，没走完这条路的是谢无悔。说好放弃谢家跟他回妖境，跟蒲松龄的聊斋一样，先反悔的那个是人不是妖。 谢无悔没守诺，谢玥在月老庙等他一天，等来等去只等到谢无悔上天火台的消息。 什么狗屁一辈子。 宫小树绝对猜不到谢玥在想什么，场面有些复杂。 谢玥第一次落荒而逃是因为这种情景，下来的过程中他们放倒了不少人，第一次的时候宫小树下手没轻没重差点把一个应捕人弄死，谢玥阻止了她，并且说那是赵曜的同事。 宫小树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谢玥，谢玥让她解决来人还不让她杀生，就因为对方是赵曜的狗屁同事，难度系数陡然增加。 谢玥手下留情但对方没有，他们拿到的是死令，用的子弹都高一规格，甚至能伤透谢玥的皮肤。赵曜给三阴府贡献的那一批伏妖血里有一半被打造出了一批子弹。 他们所过之处都是三阴府横七竖八的身体，因为谢玥的命令，宫小树和谢玥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负伤。 “你从南门走，直接去八宝斋。”谢玥飞快的说。 宫小树可半点客气都没有，谢玥不像是赵曜，有时候自己的存在还会给他拖后腿。 谢玥走向那辆墨绿色的捷豹，刚关上车门就感觉到副驾驶座被人暴力打开，所有妖物都喜欢跟他保持距离，而大多数巫师根本无法近身，这个人能直接绕开他的神识，谢玥的反应速度很快，一柄chiappa犀牛左轮对上来人的额头，按照他平时的速度，这个人在下一秒钟就死了。 可是他停住了，来的人是赵曜。 赵曜打开车门，像是往常那样坐在他地副驾驶座。 “你是来杀我的吗？”谢玥没有挪开那把枪，声音里带着一些玩弄的意味，好像在玩一盘刺激的游戏。 “我是来救你的。”赵曜面对枪口平静地说。 谢玥没有收回抢，他笑了下，枪口缓慢的下移，从额头慢慢下滑，掠过赵曜的眼皮，缓缓压过挺秀的鼻梁，他的动作不轻，带着一点惩戒的意味。而赵曜就像是任由他宰割那样一动不动，只是在枪口碾压嘴唇时呼吸的频率有些变奏，气氛有些变了，他的心跳越来越急，尤其是在谢玥的注视下，他感觉谢玥跟那盏不要脸的灯越来越像了。他有些难堪地想要偏过头，可是对方没有如他所愿，谢玥说：“再说一次。” 枪口停留在下巴，从下至上微微施压，这个动作在杀了赵曜和欺负赵曜之间模糊不清。 赵曜被迫抬起头，直视谢玥的眼睛，赵曜无意识地喉结滑动了一下，“我是来救你的。”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可在此情此景莫名变得有些暧昧，简直他妈的像是在告白。 赵曜的心像是抵着嗓子眼跳，他想说点正事来打破这种气氛，诸如三阴府的人已经在地下室之类的。可是他刚一开口就被堵得严严实实，谢玥堵住了他的嘴。 谢玥在吻他。 而他拿着左轮的手就在他的脑后，枪体隔着头发碾压着他，赵曜不得不张开唇齿，任由谢玥这个掠夺者在其中肆意妄为。 他听到同事们端着枪已经步入地下室，他们都是顶尖的应捕人，到达地下室最多只要三秒，到时候他们就会看到赵曜在跟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敌人接吻。 赵曜应该推开他，但是没有，他在谢玥面前很容易崩溃，在他还是个高中生地时候就是这样，哪怕他建立起全身的铠甲也是如此。 他没救了。 破阵 一颗子弹划破了空气，赵曜用余光瞥到了，可谢玥还在牢牢扣着他的后脑勺，纠缠着他的唇齿不让他后退一丝一毫，好像一旦赵曜停止接吻就会杀了他。 他们在枪林弹雨里接吻，谢玥偏偏不肯放过他，好像是在补偿自己等待的一千年。 在子弹已经在车窗上打出一个蛛网时，子弹被迫停下来，顺势拐了个弯，在玻璃上划出一声非常尖锐的鸣叫。 谢玥放开他，他有些狼狈，一根碎发垂在额角，衬得他眼底的绿色瞳孔像是一个疯子，他目视前方，眼前的子弹形成了一个弹幕，突然在顷刻中被人摁住了喉咙，所有企图接近他的子弹都在一瞬间停止。 赵曜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他还在大口呼吸，嘴里都是谢玥的味道。 “你骗我。”谢玥的手还按着他的脖子，他心情并不好，像是突然要算一个一千年的账。 他爱上了他两次，像是心甘情愿走进对方步步为营的陷阱。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的想在这儿就地惩罚他。 谢玥的目光像是有实质，赵曜真怕谢玥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妖在这儿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道：“能不能等会儿再说？” 谢玥看了一眼外面，松了手，把犀牛左轮扔回赵曜怀里。 前方有人拦住去路，三阴府的同事赶到了，赵曜早就知道自己是个诱饵，一个成熟的机构不会盲目信任一个刚进来一个月的实习生，何况赵曜跟谢玥有那种渊源，他们来之前商量了很多种作战手法，看样子他们告诉赵曜的那种绝对是错的。 他们只是需要赵曜把谢玥引出来，然后一击致命。 来的人叫谢无疾，他出生于逐鹿之战，寿命一千多年，唯一一个谢无悔那个年代的幸存者。他活得那样长久，好像能熬死无数个朝代，他被祁休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像是一个成了精的人参，这个老人没有出现在谢玥眼前，却牢牢控制了整个局面。 专门来猎杀一品大妖的顶尖巫师就在现场，他布下了伏妖阵，准备猎捕谢玥这条大鱼。 “你知道吗？”谢玥换挡，打着方向盘，在这种焦灼的情况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他说：“你现在像是我的人质。” 他当着三阴府应捕人的面绑架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新成员，据他了解，祁休是把赵曜当做接班人那样培养。 地下停车场有两个出口，出去的时候要经过一个很长的弯道，现在那个弯道门口有个阵法，符文凭空出现，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可是谢玥像是看不见，油门直接踩到底，汽车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这辆绿色的捷豹车在车库里像一头豹子一样横冲直撞。 “谢玥！”赵曜皱了皱眉，他想到了俱乐部的那个视频，他不想让自己的同事变成肉泥。 一辆加速到两百迈的车朝着目标急速前进，在距离目标仅剩五米的距离是很难再进行任何有效的操作。就在赵曜大喊一声之后，捷豹在距离三阴府的阵法三米的位置突然减速，对方的某个符咒炸了谢玥的车窗，甚至子弹打穿了谢玥的手臂，谢玥迫使捷豹车拐了个弯，没有撞到任何一个人，谢玥说：“那是你的同事。” 赵曜愣了下，大概没想到谢玥那样容易驯服，他后知后觉地说：“对。” “我才是你的同事，”谢玥换挡后退，碾过一个巫师的法器，在这种束手束脚的情况下难以折腾，他说话的时候有点醋意，“我是你的式神。” 谢玥曾经是谢无悔的式神，他要克服自己本能，被驯服或者是自我驯服，就像是烛龙所说，让他变得更适合当一条谢无悔的狗。 赵曜因为这样一句话心中有些堵得慌，好像心口有一团气球正在慢慢胀大，填补了所有的空缺。他想自己两辈子的命都那么苦，唯一的光亮只有谢玥。 当时谢无悔提议让谢玥当他的式神不是想利用他，他以为谢玥是个柔弱的小妖，毕竟谢玥长得那么有迷惑性，他长得太漂亮了，谢无悔天真的以为谢玥出门在外会被人欺负。谢无悔对谢玥说你当了我的式神，没有人会欺负你。 谢玥来了谢家，将错就错假装自己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妖怪。 他成了谢无悔的式神，明里暗里救了他好几次。 青鸾是瑞兽，能够带来天下安宁，有谢玥在身边的日子会舒畅舒服，好像一切阴霾都一笔勾销。 赵曜闻言笑了一下，谢玥是他的式神，哪怕全天下背叛他，他的式神绝对不会。 谢玥有些狼狈，子弹打穿了他的真皮靠背，谢玥有所顾忌，三阴府的人却是拼尽全力，甚至连赵曜的命都没放在眼里。 谢玥是一品大妖，赵曜是个混种，只要来的妖兽品级比谢玥低，就不得不受谢玥神识的影响，据他所知除非蒲潇这个同样的一品大妖出现，不然任何一个妖兽过来都是自取其辱，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蒲潇的身影。 那么今天来的人最好都是巫师，这样才能保证猎捕行动最大几率成功。 很不幸的是，今天来的巫师刚好都是最顶级的。 地下停车场出现了很多符咒，咒文漂泊在空中，像是一片片纸做的墓碑，谢玥在其中被困的越久就越难受，他们针对一品大妖有一套自己的办法，类似于豢符屋那种地方，就算是谢玥都难以招架。果不其然，谢玥额头上已经有汗了，要不了多久他的妖元就要开始趋于融化。 赵曜的黄金瞳闪烁了两下，声音都变得冷静了很多，“谢玥。” “我在。”谢玥下意识地回应他。 赵曜顿了下，心脏剧烈跳动，差点因为这句我在心脏脱轨。赵曜有些紧张，他是在拿谢玥的命做赌注。 “往左边走。”赵曜铺开了自己五感，打开这种状态整个地下室都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好。” “你会经过三个应捕人，我会帮你解决，你只管开车。”他不想让谢玥跟这些人起冲突。 “好。” 谢玥没有异议，或者说他享受这种安排，这让他很容易想起之前自己假装弱小需要被人保护的日子。 捷豹车的方向盘打死，车头朝着左侧前进，三阴府的来人封闭了整个地下室，所有的出口都有人，果然在经过左侧出口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三个应捕人，赵曜打开车窗，地下室很闷热，空气流动的速度都没有地面上快。 赵曜拿起了谢玥的那把犀牛左轮，在谢玥略带讶异的目光下对着一个应捕人开枪，子弹打断了一个人的肋骨，赵曜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什么布置，但知道所有应捕人都会穿防护甲，子弹对他们的伤害有限，只要不打穿脑袋，就能在让对方丧失行动力的情况下不至于死亡。 “前方没有路。”谢玥说。前面是一堵墙，他知道人类的建筑，混凝土的建筑重量以吨计算，就算是谢玥现在依然保有能力把这堵墙弄出一个洞都很难。 根本不存在左侧的出口，这个地下室就只有两个出口。 谢玥快不行了，他没有说出这句话，对于谢玥来说，最佳突围时机就只有最开始的那一下，但当时赵曜拦住了他，现在的他就像是个被困在电网笼里的狮子。狮子在牢笼里横冲直撞，每一次碰到栏杆都会被电伤，狮子一次又一次爬起来，伤痕累累精疲力尽，很快他就会丧失行动力，身体像是被耗光。 赵曜进入豢符屋的时候会全身脱力，妖元进入沉睡，无法使用妖元的力量，现在谢玥正在经历这一切。他本能的想要破坏这一切，最原始的妖血让他很暴躁。 被困久了的狮子要么咬碎笼子，要么咬碎自己。 “继续开。”赵曜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的声音很笃定。 三阴府的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右侧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远处有辆悍马打开了远光灯，刺目的灯光让人睁不开眼，就这一个瞬间，对方的车狠狠碾压过来，谢玥来不及躲闪，后车尾被撞烂了，车灯直接碾碎，后车的零件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地下室不是一个天然适合飙车的场所，哪怕这个地下室车位并不紧张，比其他地方空旷一些，这里都不适合飙车。有人在围堵他，左边来了另外一辆车，他们在地下室这样一个迷宫一样的环境里在绕弯。 四扇车窗早就被打烂了，赵曜的状态很奇怪，他刚开始还会朝窗外开枪，现在却变得那么沉默。 谢玥最初有些担心他，但他在余光中瞥了他一眼，赵曜的后背沉进座椅里，好像看不到两侧追击的车，也看不到枪林弹雨，也看不到一张流刃符割裂了右侧的后视镜，当时那张流刃符距离赵曜的脖子只有二十厘米。他的眼里只有前方，他死死咬着牙，短暂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就是一双黄金瞳。 三阴府的策略应该是整个地下车库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版的豢符屋，足以压抑住谢玥身体里的妖元，那么理论上也不会让赵曜有使用妖元的可能。 果然，在赵曜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脖子上的锁妖环已经开始燃烧，符咒燃烧成了一种非常诡异的红色，像是血一样。 “继续开。”赵曜说。 后方有一辆牧马人想撞烂他们的车屁股，以对方的力量可以把这辆捷豹碾压成一块压缩饼干。 赵曜像是看不见，重复说：“继续开。” 谢玥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异议，他本来就是个疯子，此时一脚踩死了油门，残破的捷豹车像是在濒临报废，义无反顾地朝着一堵实实在在的墙冲去。距离那堵墙还有一米，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他听从赵曜的指令，像是要送双方去死。 很难说清楚这算是谋杀还是殉情。 就在距离墙面还有半米的时候，赵曜目视前方，好像目光拥有实质，黄金瞳亮到了一个极致，眼眶里甚至有点血迹，强行使用妖元需要付出代价，他身体里的妖元被逼到了一个极致，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很容易身体崩溃。 就在即将撞上的那一刻，眼前突然出现了密集的符咒，符咒越来越厚，最初谢玥还以为这是谢无疾用来阻拦他的，后来当一个车头没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是赵曜弄出来的。 地下室不是真正的豢符屋，真正的豢符屋不能使用妖元也同样不能使用巫术，但这个阵法是个仿造品，三阴府的巫师可以在里面畅行无阻，那么赵曜也可以画符。 他在最后一刻画了一个符阵，以混种的状态。 谢玥恍惚间想到了一件事，谢无悔是布阵人的祖宗。 ※※※※※※※※※※※※※※※※※※※※ 明天谢谢要跟他算账好好惩罚啦～ 感谢在20200805 14:39:10~20200808 18:0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朔七、coin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mi 10瓶；coin_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兴师问罪 残废的捷豹车在路面上横行，这辆车太招摇了，掉下来的后车灯在路上摩擦出一串长长的火花，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让人纳闷儿这玩意儿竟然还能移动，简直就是个奇迹。谢玥离开地下室之后瞬间恢复了能力，他们在下一个路口换了一辆普通的大众，谢玥在自己家附近设置了很多备用通道，就像是他家里的武器库一样用以不备之需。 大众车汇入车流中，现在是下班晚高峰，谢玥他们的车融入其中并没有什么显眼的，同样都是走三米停一分钟。三阴府根据车辆排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但大路不能走，走小路最安全。 “你怎么样？”谢玥问。 现在是在等红路灯，谢玥抽空查看了一下赵曜的状态。 赵曜的状态很不好，鲜血顺着他的眼眶流下来，擦了又擦，半个小时之后才止住血。赵曜的眼睛废了，他眼前很模糊，甚至看不清台阶，强行使用妖元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恢复视力。 后脖颈第二节骨节处曾经有个伤口，很快就在妖元的帮助下自愈了，但痛感还留在那儿，针扎一样疼。 赵曜沉默地点了点头，他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痛感比过去要迟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充沛的力量，好像在他身体里游走，他从未感觉到自己身体状态这么好过。 四周是汽笛声，堵车让人烦躁，旁边传来了一个暴躁老司机的怒骂，赵曜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好像是暂时逃脱了牢笼可以透一口气。 “我赢了。”赵曜说。 谢玥因为他这样的一句话有点发愣，半响才笑了下，说：“对，你赢了。” 赵曜某种程度上算是很幸运，他身体没有崩溃，并没有变成谢笙的样子。他在最后一刻用符阵打开了一扇门，用完之后就全身脱力。 赵曜坐在副驾驶座上清理伤口，谢玥用余光能看清楚他到底在干什么。他脱掉了灰色高领毛衣，赤着上身坐在副驾驶座，他的身体比以前强壮了一些，大概是身体在自我保护，谢玥见过，当他变成黄金瞳的时候，皮肤会变得坚硬，像是覆盖了一层铠甲。 他拉出副驾驶座上的镜子，这个位置专门给女生补妆用的，而赵曜正在对着镜子擦拭血迹。他露出自己的后背，上面布满了疤痕，谢玥曾经触碰过，当手掌覆盖在上面的时候，能够感觉到赵曜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像活着一样。 赵曜拿出湿纸巾擦拭背后的鲜血，他现在视力有问题，所有东西都只能看到一个大概，擦拭身体的动作显得很笨拙。而谢玥能看到他每次擦拭时会露出来的肩胛骨，还有手臂带动起来流畅的肌肉线条。 伏妖血的气味钻进谢玥的鼻子里，让他有些烦躁，目光忍不住往赵曜身上飘。 “我帮你吧。”谢玥突然说。 现在正在堵车，地图上变成了深红色，他们被困在车流里一动不动，像是两个被困在孤岛的旅人。 赵曜愣了一下，下一刻，手里的湿纸巾已经被谢玥拿走，谢玥在帮他擦拭他看不到的地方，背后一片酥酥麻麻的痒，谢玥像是故意的，擦的动作很轻，好像在撩拨他。 伏妖血给谢玥的手指造成了一定的腐蚀，右手指腹已经破皮，谢玥没管这个。 以谢玥现在对赵曜的评估来看，赵曜就是危险本身，从没出现过巫师和妖怪在同一个人身体里，赵曜做到了。他的一个动作很有可能真的把世界颠覆。但他看上去那么乖巧，静悄悄坐在副驾驶座上，在谢玥面前暴露了自己脆弱的脖颈，好像完全不会害怕谢玥会对他做什么。 谢玥用湿纸巾给他擦伤口，他的后背被鲜血打湿了，鲜血曾经从他后颈的脊椎涌出来，现在只留下了一个刀疤一样的痕迹，赵曜的愈合能力变得更强了，直接类推的话，他的破坏力也在上升，同时拥有妖怪和巫师的力量，谢玥现在怀疑如果他们有一天针锋相对，谢玥到底能不能讨到好处。 谢玥正在给他擦脖子，他抬起赵曜的下巴，好擦到他脖子上的血迹。赵曜的眼神乖巧，很难想象他会拥有那么大的能力。谢玥看着他神色很复杂，他对谢无悔有过埋怨，当年约好一起走，但谢无悔转眼就上了天火台。他想询问你到底干什么了，这一系列的破事你到底知不知情？逐鹿之战到底发生了什么？ 隔了一千年又爱上了同一个人，搞不好这还是对方策划的。 自从知道赵曜就是谢无悔之后，谢玥总觉得蒲潇深度参与了这件事。 他脑子里有很多问题，但都没有问出来，他捏着赵曜的下巴，让他无处遁形，谢玥捏着赵曜的下巴很用力，好像是要逼问，问出来的话却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柔软，“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其他的一切谢玥都可以不知道，他只想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 谢无悔，天之骄子，一辈子顺风顺水，打赢了逐鹿之战，成立三阴府，让谢家风光一千多年，一生中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爱上了妖。 现在呢？他变成了赵曜，年纪轻轻，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妖怪的妖元，把自己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了一个混种，每天都在濒死的边缘。 他吃饱了撑的吗？把自己变成这样？ 滴滴滴滴——！！ 后面爆发出一串刺耳的鸣笛，已经不堵车了，前面的车早就开走很久，只有谢玥和赵曜这辆车还僵持在原地，后面的司机很不满，摇下车窗破口大骂：“不会开车别开啊！” 谢玥像是没有听到后面的怒骂，他执着于一个答案。 赵曜小幅度摇了摇头，可是谢玥捏紧了他的下巴，让他很难做出什么举动。他被迫抬起头，可是他的视力那么模糊，他看不清谢玥的五官，只能看到谢玥冷峻的下巴线条。 压迫感扑面而来，谢玥像是要跟他兴师问罪。 谢玥捏紧他的下巴之后就没了下文，赵曜眼眶里还有残留的血迹，像是血泪一样留在那儿，红彤彤的一片，搞得好像自己在欺负他。 他知道赵曜是怎么受伤的，一边瞒着他做了事，一边又放心不下来救他。至今赵曜都没给他一个解答，他猜不透是不想说还是没想起来，手下的劲道很没轻重，最后他的手覆盖在赵曜的眼睛上，伏妖血对他的手造成了一定腐蚀，可他感觉不疼。 他在帮赵曜疗伤。 · 谢玥下了拥挤的高架桥开往郊区，三个月前他们在这里给叶连召送行。 他们来到了上次躲雨的旅馆。 老板娘好像认识他们两个，大概是一个长发男人和一个高中生的搭配很令人印象深刻，今天有点不一样，两个人都狼狈万分，尤其是那个高中生脸色苍白，下巴和脖子还有点发红，好像被人掐出的红印。 “今天有两间房。”老板娘想起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因为暴雨天只剩下最后一间客房。 谢玥回：“要一间。”他的态度很强硬。 “哦~~~”老板娘发出一个大家都懂的奇妙尾音，职业习惯让她马上就猜到这两个人是来干什么的。 “301号情//趣房。”老板娘给了房卡，“楼梯口有自动贩卖机。” 她的小旅馆这么破旧，来的人都把这里当做是个炮//房，老板娘还想提醒他们注意安全，谢玥已经带着赵曜走了。 走廊上的声控灯坏了，还要手动打开，赵曜的视力正在慢慢恢复，他能感觉到光源，也能感觉到谢玥模糊的人影，对方正走在他身边。谢玥看起来像是在赌气，既不兴师问罪也不跟他说话，这事儿很正常，毕竟当年毁约的是自己。 谢玥那个脾气竟然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够克制的了。 谢玥刷了房卡打开门，按了开关半天都没有反应，这破旧的小旅馆年久失修一排灯都坏了，谢玥说：“灯坏了，我找前台换一间。” 对于谢玥来说，一个坏掉的灯泡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只是想出去透口气，顺便联系下蒲潇那个狐狸精。 他刚想转身离开，门砰地一声关上，咔嚓一声门锁自动落下。 他一挑眉，还未回头就感觉到自己手腕一紧，接着就被一把推到门上，感觉唇上一热，像是一股灼烧的热流，赵曜按着他的肩膀就吻上来。谢玥一动不动，不迎合也不拒绝，低垂着眼看这个人类胡作非为。赵曜带着一股少年特有的狠劲儿，仰着脖子咬着他的下唇，好像是要把他一把吞掉。 赵曜曾经隔着氧气面罩说，我想对你做什么，我想吻你。 上次他只得到了谢玥一个落在额头上的吻，然后差一点就失去了他。 赵曜喘着气，他的额头抵着谢玥的肩膀，他是谢无悔，也是赵曜，好像带着双倍的爱意在接吻。 谢玥的发型有些凌乱，一缕碎发掉下来，显得他眼底的绿意很浓，“你先招惹我的。” 你先招惹我的。 每一辈子都是，当年在巫山，你还是谢家家主，你屁颠屁颠跑过来，以为我是个无名小妖，你说要保护我，让我当你的式神，给我取了人的名，后颈落上你的标记，你说你永远都不会离开。 你食言了。 这辈子在酒吧后巷，你是个混种，跑过来送了我一根围巾和一个红苹果，你说你永远不会忘记我。 你也食言了。 赵曜的心跳得很快，谢玥说的是真的，他说：“是我先招惹你的……” 赵曜大概还有很多话要说，谢玥懒得听他到底要说什么，搂着赵曜的腰，反客为主把他压在门板上，两只手腕被迫抬起束缚在头顶，一只手顺着毛衣下摆摸上他的腰，谢玥的手掌是凉的，贴着他的腰一路摸索却像是能点起火来。谢玥的吻更霸道些，将他困在门板上，像是猎豹牢牢按住猎物的后颈，冰凉的舌尖滑进来，勾着赵曜的发出一声呻//吟。 破旧的门板很薄，隔音效果很差，他们甚至听到了走廊上一对男女搂着的说笑声。 赵曜咬了下唇，不敢发出声音，可是谢玥在衣摆里的手不断下滑，隔着衣料捏了他一把，逼他发出声音，“唔……” “别……” 谢玥没有听他求饶，他气疯了。 ※※※※※※※※※※※※※※※※※※※※ 明天不在这里更 坍塌 在地下室猎杀谢玥可能是三阴府最后的荣光，这个机构支离破碎，猎杀谢玥失败之后一蹶不振，因为这操/蛋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他们以保护人类为最高原则的想法简直有些可笑，这世界爱谁保护谁保护。 祁休被曝光了，他开始代表三阴府接受媒体采访，网上有很多人在辱骂他失职。 三阴府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他们在接受采访，前期的几位记者问问题都相对比较柔和，类似于三阴府的职责？存在多久了？这样的机构到底处于什么地位？知情人都有谁？三阴府给妖怪怎么判断妖怪是否有害的？这期间有没有误判或者冤假错案？ 到后面就变得尖锐，三阴府在本次事件中到底承担了什么样的责任？这种局面是不是他一手造成的？ 祁休逐渐失去了耐心，他本来还在解释，有些妖物天生就不会攻击人，他们天性柔和或者对人类毫无兴趣，不是所有妖物都需要被清理，就像是他的几位同事。 可惜他的解释没有丝毫效果，人类对于妖怪的恐慌达到了一个极致，三阴府已经面临信用破产。 群众迫切想知道三阴府的具体位置，祁休对此只字不提，他知道今日要是敢在媒体曝光三阴府的地址，明天那边绝对会发生恶性的打砸抢事件。 祁休一身疲惫地走出发布会，现在他的长相已经曝光，所有人都认识他，就在他上车的时候，一颗鸡蛋砸在他的额头上。 “怪物！”有人在辱骂他。 按照祁休那么个破脾气是不可能忍的，他一抬头看到那是个中年男人，大概是生活很不得志，祁休捏了捏拳头，竟然对那个人露出一个微笑，标准八颗牙，反而把对方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为什么不还手？”在驾驶座的孟极说，他戴着黑色鸭舌帽，现在妖怪很难自由行动，他特地来接祁休的，明明都是国家公职人员，现在简直每次出门简直都像是犯罪分子。 祁休上了车，砰地一声关了车门，“三阴府最高原则，不要对人类出手。你没看过员工守则吗小可爱？”这个时候祁休竟然还有空逗他。 “别叫我小可爱。”孟极说了句，他本来应该踩上油门然后彻底离开这个是非圈。 可他不知道怎么想的，摇下车窗，看了一眼那个扔臭鸡蛋的男人，那个男人本来手里已经拿到第二颗鸡蛋，想要直接砸在祁休的车上，这时候不知道怎么了，手腕一僵，竟然像是不听他使唤一样直接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头磕在自己脑门儿上。鸡蛋液顺着额头流下来，孟极的力道不小，额头上磕了一个巨大的肿包，男人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孟极的车扬长而去，对方还留给他一个标准的中指。 祁休因为孟极的幼稚举动笑了下，“你真可爱啊。” “我说了，别说我可爱。”孟极心里很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犯贱，他就是觉得自家领导不能被人欺负了。 “你要扣分了哦。”祁休慢悠悠地说，员工守则制定是让人遵守的，他们每个月都会有考核，服务态度不好要扣工资。 孟极翻了个硕大的白眼，说：“扣扣扣，随便你扣。” 都他妈世界毁灭了，谁管你扣不扣工资，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工资有个屁用。 不过祁休的表现比想象中的淡定，他可能还会有什么其他的后招，孟极很少能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回三阴府还是回家？”孟极询问。 祁休坐在后座沉默了一会儿，说：“去八宝斋。” 孟极愣了下，这是个很正常的决定，传闻八宝斋已经快不行了。 牧马人停在八宝斋门口，八宝斋不像是以前的热闹样子，以前来的时候会有小妖沿街贩卖，孟极是妖怪，不能吃人类的食物，他们三阴府的人经常下班之后来这边觅食聚会，现在什么都没了，一个摊位横在街上，招牌被人踩踏，像是经历了一次抢劫。 宫小树坐在台阶上抽烟，她面带愁容，看到祁休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 祁休认识宫小树，道上混的人互相都会打个照面，他知道这是谢玥的人，问：“你怎么在这儿？” 宫小树说：“老大让我来保护林也。” 建木林也是连接天地的通道，是这个世界运行的基石，是所有规矩秩序的起源。 谢玥的这个判断是对的，第一时间要确定建木有没有出事。看来谢玥比他想的有脑子些，不是个单纯的恋爱脑。 “里面怎么样了？”祁休问。 宫小树好像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事儿超出了她的词汇量，她说：“你自己看吧。” 孟极推开了八宝斋的大门，被接下来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么多年，他来八宝斋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了，从未见过这样的八宝斋。林也将自己沉在椅子里，她本来坐着一张舒适的老板椅，如今整个人坐在其中，像是陷入了泥沼，身上蔓延起了藤蔓，从手指长长衍生出去，长满了整个天花板。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似乎还在生长，按照这样的生长速度下去，藤蔓迟早有一天会把这里挤爆。林也没有眼珠，她的眼睛里一片空白。 她看上去不太好，像是随时随地会死亡。当植被开始疯狂生长的时候，要么是正在蜕变，要么就是在经历死亡。 林也眼睛空白，眼睛一眨不眨，除了不断蔓延的藤蔓，看上去就像是已经死了。孟极知道她马上就要进入休眠期，她底下的根须正在快速断裂，太多太多的根须跟她本人失去联系，世界秩序的崩塌从建木开始，这棵连接着天地的古树正在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她为了让事情不再恶化，选择休眠自己，让一切停摆。 孟极两指摸上建木林也的脖颈，感受指腹下的脉搏正在跳动，他们正在以一种别人无法察觉的方式交流，祁休这个巫师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孟极问：“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林也纯白的眼睛没有实质，她说：“能。” 孟极想了想，问：“我还能活多久？”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可以让他做好最坏的打算，甚至能从孟极的身亡推断出世界什么时候灭亡。 建木沉默了足够久，然后才说：“我看不见。” 这种事发生了第二次，她第一次看不到寿命是赵曜，现在像是第一块骨米诺牌倒下，天眼关闭，她难以看清寿命，就算是看清了，上面的数字也会随之改变，她的世界以前是由数字组成的，现在好像中了病毒，她的数字世界里充满了乱码。 赵曜像是一个改变世界的契机，或者是一个毁灭世界的契机。 林也的世界里没有过多的阴谋诡计，在她看来，所有事情本真的脉络都很清晰，自从赵曜这个混种出现之后，世界就开始逐渐崩溃，事情早就在十八年前发生了，毁灭不是一时产生的，只不过最初的征兆很小，大家都选择视而不见。 对林也来说，赵曜像是个病毒。 “有什么建议吗？”孟极问。建木是神树，她的建议很重要。 她面无表情，声音跟第一次见面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很不相同，说：“我曾经建议杀了他的。” 林也发现赵曜的时候，以最专业的眼光来评估，最好杀了他，他像是个□□，当你不知道他会惹出什么麻烦的时候，最好的做法是让他不要发声。 “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林也的声音很干涩，完全听不出曾经温柔的女声，像是个老太太，“我选择帮他。” 林也的生命很无聊，她像是一台超级计算机，永远都在跟数字打交道，她近两年来生命中唯一的乐趣是观察赵曜，一个她看不清寿命的混种。 他们这些一品大妖，所有的乐趣都在这儿，看一个人挣扎的样子像是在看蚂蚁，谢玥当时也不过是出于这个动机。 “我早就该知道了。”林也说：“我一直看不到他的寿命。” 林也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即将被迫进入休眠期，跟孟极的对话马上就会结束。 “朱厌。”林也吐出这两个字，“他身体里是朱厌。” 孟极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朱厌一千年前就被谢无悔封印了。朱厌代表战争，上次朱厌现世带来了连绵不绝的战火，最后逐鹿之战三大巫师世家猎杀朱厌才平息了一切。 “如果你这次还问我建议，”林也说：“我保持最初的看法。” 孟极收回了手，林也已经彻彻底底进入了休眠期，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盖住了她白色的瞳孔。她外表看上去那么神性，像是一棵真正的神树。 孟极想找祁休商量，他刚一抬头就看到祁休呆立在一扇门前。 祁休打开了建木林也背后的门。 原本阶梯教室已经乱成一团，本来这里有无数个清朝小玩偶坐在阶梯教室里打算盘，他们能准确计算出每一个妖兽在人间的分数，挑出那些踩了红线的，要么寄给三阴府，要么贴在悬赏榜单上等待赏金猎人拿走。 而现在，这里变得无序而混乱，距离他们最近的清朝小玩偶颈椎的连接处好像坏掉了，头左右摇摆，像是汽车内部的卡通摆件。远处有个玩偶正在疯狂拨动算盘，像是怎么也算不清账面，永远都有个算不出的答案，一个正在运行的bug，他恼怒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像是个疯狂的数学家。有的玩偶在撞墙，有的玩偶在自我肢解，他用左手拔掉了右手，用牙齿咬掉自己的手指，然后尝试着把同伴的脑袋安装在手臂的位置。 这里一片混乱，黑板上有个人在登记数字，那是在人间妖兽的分数。祁休很快就在上面发现了谢玥的名字，谢玥以极其夸张的数字位列榜首，他数了很久都没数清楚后面到底跟着几个零。 接着赵曜的名字紧随其上，竟然超过谢玥危险程度三倍的数字排到了第一。 电子屏在不断滚动，越来越多的妖兽名字变红，数字开始逐渐变化，以每秒钟增加数十个的速度急速增长。 以这样的速度来看，所有妖兽上榜单是迟早的事，他们将会面临统一的追杀和清除。 祁休说：“世界快完蛋了。”他给这个世界下了死刑。 ※※※※※※※※※※※※※※※※※※※※ 这本书进入收尾期了，谢谢大家支持！感谢在20200809 21:50:33~20200811 21:3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时花唐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10瓶；江湖夜雨十年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骗子 赵曜和谢玥在小旅馆里度过了很荒谬的两天，他们尽情取乐，一辈子都没这么放纵过。老板娘给他们带来了换洗衣物，同时对他们有些好奇，这两个男人不需要任何食物，没见过他们买吃的，好像每天在房间里就是为了干那件事存在的。 “她要不了多久就会怀疑了。”赵曜说，新闻上一直在播报如何鉴别妖怪的小知识，谢玥平时吃药把自己控制得很好，没有什么马脚。但老板娘那么聪明的人大概能意识到这两个与众不同的客人不是人类。 赵曜靠在床头，身上是青青紫紫的吻痕，昨夜他们太放纵了，至今腰都有点疼。 谢玥好像是在惩罚他，一个劲儿折腾他，没完没了。他们像是一对私奔的情侣，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越是珍惜就越是知道可贵，好像明天就是末日。 谢玥出去了一趟，付了第二天的房费，回来的时候看到赵曜正趴在被窝里玩他的手机，被子盖过他的脖子，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和一块手机屏，谢玥对赵曜绝对的开诚布公，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我可没跟别人聊天。” 赵曜被他逗笑了，谢玥的手机内容很简单，他知道青鸾一辈子只会爱上一个人，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谢玥凑过去看手机屏，那是一条短信，妖怪共用的黑□□站上会更新最新的悬赏名单，现在出现了赵曜的名字，谢玥说：“你上榜了。” 赵曜对这件事好像是在意料之中，轻轻嗯了一声，带着一些沙哑的鼻音，不知道是昨天没有缓过来，还是根本懒得听。 “毕竟我帮了你。”赵曜说，他在最后一刻背叛三阴府，需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谢玥沉默不语，背叛三阴府不需要付出那么高昂的代价，赵曜在建木林也最新计算的排行中排第一名，谢玥知道影响排名的权重，那是危险等级的排序，意味着在建木的眼里，赵曜的危险等级已经远超过谢玥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谢玥仔细考虑这件事，变故应该发生在赵曜住院，他住院期间遇到什么了？ 谢玥生出了一点心思，他想带赵曜回妖境，妖境像是个世外桃源，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破事儿需要让人担心，一千年前，谢无悔就答应他要去妖境，可是他没有在约定的那天出现。 “你母亲曾经在尘弥之境生活过，”谢玥说：“说不定你可以在那儿找到你这辈子的亲生父亲。” 赵曜不太明白这辈子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盯着谢玥，很难判断出谢玥说的是真是假，可能只是为了骗他一起私奔。 赵曜笑了下，“你真的是恋爱脑啊。”青鸾没什么大志向，一辈子只想找到另一半，他跟神话里记载的一模一样。 谢玥没说话，搂着他把他拖回被子里，他们什么都没干，只是拥抱，可是这个拥抱那么难，花了很多年，经历很多事才得到。 “还不打算说吗？”谢玥搂着他，长发落在赵曜的颈窝里，“你身体里的妖元是谁的。” 赵曜僵硬了一下，怕谢玥又会以昨天那种形式来逼问，说：“记不太清。” 谢玥有时候想潜入赵曜的记忆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又问：“蒲潇知道吗？”他不知道可以，但那只九尾狐不能知道。 赵曜闻言笑了下，大概没想过谢玥在这种情况在意这种事，解释道：“我跟他真的不是那种关系。” 也不知道谢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的声音就在他耳后，带着一点威胁感，听起来很危险，“别骗我。” 赵曜的神色变了变，被谢玥从后背拥在怀里，很快就掩饰了自己一瞬间流露出的情感，他说：“不会，我不会再骗你了。” · 赵曜恪守了一千年前给谢玥的承诺，跟随他回到妖境。 下午，他们收拾好东西退房，在一个小镇废弃的火车站登上了前往妖境的列车。赵曜的恢复能力在这时候得到了体现，走路姿势没有什么异样，除了腰酸其他都很好。 他们没有带任何行李，唯一的行李就是对方，他们牵手站在废旧的月台上，瓷砖已经斑驳，他们等了很久，好像这辆车永远都不会来，他们在做一场无意义的挣扎。 轰的一声，一辆废旧的绿皮火车停在他们跟前，一扇生锈的门在他眼前缓缓划开。 谢玥感觉赵曜的手紧了紧，好像在犹豫，他没有催促对方，大概迟疑了三秒钟，赵曜自己登上了列车。 车上坐满了妖物，谢玥临时弄到了两张票，从未见过去妖境的列车这么人满为患过。大多数妖物身上都带着伤，坐在他们对面的一只狗妖半张脸被人砍去，只剩下另外半张。 假如是过去的他，他根本不敢距离谢玥这么近，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他贪图谢玥身上的灵气，一直沉默地坐着。 谢玥没有赶他走，身边越来越多的妖物聚集过来，他们伤痕累累，同时又沉默不语，像是在进行一场朝圣。 赵曜笑了下，感觉谢玥是个很有意思的存在，同时很羡慕他，只要谢玥在的地方好像就能修补好一切，他象征着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其实他们都很喜欢你。”赵曜说。 “我知道。”谢玥回答的很理所当然。 赵曜感觉他们这种神鸟性格都很像孔雀，尤其张扬。 这时候座位前的车载电视突然从三俗偶像剧转化成了新闻联播，平时这间车厢里没有人喜欢看新闻联播，大多数妖物都活得很随意，对他们来说世界发生了什么还不如无脑偶像剧有意思。可是现在，大家一起盯着屏幕企图了解最新资讯。 这些天来赵曜从不看电视，好像在逃避世界，车载电视机很老旧了，上面的画面有点掉帧，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有目击证人看到凤凰路某小区一辆车突然从墙面里冲出来，警方正在通缉一辆绿色的捷豹，上面贴着赵曜和谢玥的照片，他们现在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了。 这条新闻播报完之后旁边的妖物都齐刷刷盯着他们这两个通缉犯看，不过他们都不太意外，因为谢玥早就恶名远播。按理说他们应该打电话给三阴府或者直接告知司机，但他们又想要吸食谢玥身上的灵气，导致此时不上不下有些尴尬。 妖物们互相看着对方，好像几个奸臣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出卖自己的主子，最后他们默默后退到车厢车尾，既不跟谢玥挨着，又可以处于谢玥的保护范围之内。 第二条新闻，三天内发生的妖物恶性伤人事件高达一百六十九起，人类对于妖怪的恐惧达到巅峰，市政府建造安检机来排查混在人群中的妖怪，特制的安检机遍布城市各个重点角落，商场、地铁、机场、高速路口，至今还停留在城市的妖物只能像过街老鼠一样四处躲藏。 第三条新闻，祁休正在接受采访，一次又一次重复有些妖怪对世界是无害的，可是采访被迫中断，有人用臭鸡蛋打烂了祁休的头。 第四条新闻，一个极端仇恨妖怪的人类以通过体温判断对方是人是妖的方法杀了自己的女儿，他接受采访时还说自己的女儿早就已经死了，有人假扮女儿跟他生活。 “我记得这个案子。”赵曜突然开口，一周前刚处理完这件事，现在才上新闻。 赵曜一点点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感觉头疼欲裂，“他女儿已经死了，他杀掉的是真的妖怪。” 谢玥看了他一眼，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叫毕家贤，在银泰大楼当保安，妻子七年前因为车祸去世，祸不单行，三年前他唯一的女儿得了白血病，死在了医院。本来都已经盖上了白布，家人都安排了后事，把尸体带回家第二天，女儿活过来了，还会叫他叫爸爸。很多人说这是生命的奇迹。” 赵曜闭上眼，眼睛像是针扎一样刺痛，他说：“毕家贤六岁的时候救过一只老鼠。” 毕家贤生活在乡下，家里的黏鼠板抓到了一只灰色的小鼠，老鼠在板子上挣扎，像是深陷沼泽，毕家贤看到了，他观察了这只老鼠半个多小时，然后伸手提起了老鼠的尾巴把他放生。 “老鼠成了精。”赵曜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回来报恩了。” 老鼠很难成精，大概是机缘巧合碰到了什么有灵气的物件成了精，跟赵曜这种混种的能力没得比，更加比不上谢玥这种一品大妖。她就小小的，一点点成长，勉强幻化出一个人形，来到城市去找她的恩人。 她默默观察了毕家贤很久，直到毕家贤因为丧女而陷入悲痛。她想报恩，于是吃掉了毕家贤女儿的尸体，假装是他八岁的小女儿小晴活过来了，之后跟毕家贤一起生活，她照常去上学，放学回家会在玄关处大喊一声：“爸爸！我回家了！” 毕家贤应该早就能明白“女儿”的不对劲，她体温太低了，低得像是一具凉掉的尸体。 小晴之前成绩名列前茅，“死而复生”后连汉字都看不懂了。 小晴再也不爱吃冰淇淋和棉花糖，最喜欢吃的菜也只是小小吃两口。 毕家贤半夜会看到小晴在呕吐，晚饭吃过什么人类的食物，半夜都要吐出来。 小晴在吃饭的时候会故意讲笑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一边在盘子里夹空气往自己嘴巴里送，让人忽略实她根本就没进食，毕家贤发现了，也不拆穿。 毕家贤能发现很多疑点，他从未发作过是因为自己骗自己，他想听见自己下班回来的时候能听到女儿的那句：“爸爸！” 他只想跟女儿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时听到女儿的笑声。 他不想回家面对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家里只要有人就好，只要有生气就好。 如果不是这两天电视机上出现了大规模妖物□□，世界上有妖怪这件事彻底被人翻腾出来，那他就可以一辈子都不用面对这件事，一直稀里糊涂过完这一生。 有一天电视上网络上人们开始讨论妖怪，邻居街坊们也在聊，慢慢的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老毕家的小晴到底是人是妖？ 有人冲进他家里，来摸摸小晴的体温，毕家贤每天用热毛巾给小晴擦拭身体，每天在她身上贴暖宝宝，想让她保证温暖。但妖怪天生就是冷的，他们无法储存温度，除非是吃药。 毕家贤想通过一些渠道弄来禁药，可是他一个保安能有什么渠道。 随着丁洵鹿妖事件造成大规模□□，事情慢慢瞒不住了，有人举报了他家，邻居不想跟妖怪生活在一个小区，居委会和警察一起上门，他们表现的很委婉，说小晴会被他们照顾得很好。 毕家贤面对这一切感到无力，但他毫无办法，只说想跟小晴再待一天，能不能第二天再送走？ 第二天，三阴府的应捕人上门时小晴已经死了，毕家贤说自己杀了小晴，谁让她吃掉自己女儿的尸体，他在报仇。 赵曜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小晴进了三阴府要经过审核，三阴府审核人那么多，大家都在排队，有些在红线以上的妖怪直接进入豢符屋内融化，连申诉的权利都没有，要么就是被关禁闭，小晴不想过那种生活，她本来只是乡下的一只老鼠，人人喊打，她不想过那种日子了。 赵曜的脑袋快要爆炸了，这是晏先生描绘的新世界吗？ 啪嗒一声，电视机陷入了黑屏，谢玥关掉了电视机，好像这样就不会有悲剧再发生。 此时一声尖锐的鸣叫，火车停下来，机械女声在通报：妖境到了。 但没有一个妖怪愿意下车，他们停在原地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切，妖境大门不是一个真正的门，而是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妖境大门由万妖妖骨塑造，像是在搭积木，一品大妖的妖骨建立骨架，小妖的妖骨填充内容，那里面有谢玥的一根肋骨。 他们共同立下封印，如果拿不到通行证，妖怪只会在密林中兜圈子，就算死也不可能出来。现在这扇门正在坍塌，密林中间裂开一条黑色的缝隙，像是有人劈开的一道深渊，数百只妖物从中涌出，白色的天狗 、举着荷叶在空中遨游的小人国族人、正在展翅高飞的三青鸟，跟上次赵曜在地铁看到的万妖群游图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慌乱而暴躁，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朝着人类城市的方向涌去。 现在就算是谢玥都得承认，这世界真的要完蛋了。 ※※※※※※※※※※※※※※※※※※※※ 明天开始接下来的剧情会有丢丢丢丢小虐，但放心，也虐不到哪里去的，就一丢丢，毕竟你们大多数都是经历过《刀斩山河》的幸存者，相信自己好吗！ 假的 谢玥第一个下车的，他是逐鹿之战的亲历者，这次的情况跟一千年前太相似了，他们建立起的所有秩序都在坍塌。一个妖怪不管被劈成几段都会对自己的身体有感知，现在谢玥感觉到自己镶嵌在妖境大门的肋骨正在摇摇欲坠，要不了多久，最多三天，这扇大门就会完全沦落，到时候整个妖境的妖物都会涌向人类城市。 跟他一起从车上下来的那些小妖战战兢兢，他们都曾经在人类社会里生活过，对人类城市抱有很复杂的情感，现在看到这种情景都有点不可思议，不知道是不是还要向前去。 妖境大门后还有一道结界，这是最后的一道防线，如果这里也失守了，那才是真的沦陷。 理智告诉谢玥他应该前去加固大门，谢玥虽然很看不上世间的规则，总是踩在红线的边缘，但哪怕作为一个著名的杀胚来说他都拥有一条底线，世界上所有的事都不应该凌驾之上，这条底线就是这个世界必须是稳定的，不然他当年也不会去猎杀朱厌，更不会追随谢无悔。作为一品大妖，一个种族里最强的那几批人来说，有些责任必须要承担。 可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想要知道，如果错过了这个时候，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弄清楚。 他回头看向了赵曜。 赵曜下了车，他们这辆车已经驶过尘弥之境，直接进入了妖境的领域，正常人类到这里会很痛苦，妖怪生存的地方不适合人类，空气水源对人有害，一个普通人进了妖境每步入一千米都会产生剧烈的生理排斥，他们会七窍流血骨头变得松散。可是赵曜没有，他就安安静静站在那儿，反而因为身处妖境，黄金瞳更加亮了，他不像人，更像是一只妖，或者一个神。 “你身体里的，是朱厌。”谢玥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赵曜身体里的是朱厌，朱厌现世会带来延绵不断的战争。 三阴府、建木林也，所有人对于赵曜的预判是正确的，应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赵曜的表现很平静，他花了一百万拿到了自己的记忆，早在医院他就明白了，他说：“对，你看过我的档案的，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谢玥仔细看过赵曜的档案，所有的证据都表明了赵曜绝对不是瑞兽，他身体里只能是凶兽。 三阴府观察了赵曜很多年，余书和祁休给赵曜做了大量观察记录，他们记载的日期上有阴阳的标记，假如跟全年的灾害表对比的话，可以找到百分之八十的吻合度。随着赵曜的成长，世界的崩坏也在加速，晏先生的出现让这一切都失控了。 事情从赵曜出生在这个世上就开始了，他身上怀有妖元，每一次动作都会带来灾害，谢家人在激活他，谢笙和谢迟像是成就他的牺牲品，他们折磨他，反复勾出他的妖元，让他成长，让他疯狂。赵曜越强，这个世界就会越混乱。 赵曜的亲生父亲是谁根本不重要，之前猜测的方向一开始就有问题，这是个□□，谢伶不论跟谁生下的赵曜，他都会变成混种。 因为赵曜身体里的妖元是他妈谢无悔留下来的。 这个世界疯了，谢玥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他想起当年逐鹿之战，最后一场战役发生在不周山，那一战死了很多人，到处都是尸体，谢家带来的队伍全军覆没，谢玥身受重伤，谢无悔连脊椎骨都断了。 战争持续太久，久到大家都绝望了。 在那种情况下，谢无悔用符咒支撑自己，一人前去不周山深处，整整消失了三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当谢玥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蜷缩着身体躺在一棵五人合抱的树心里，像是躺在一口天然的棺材里。 他神态那么安详，就像是在不周山深处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碎掉的脊椎骨重新痊愈，他说自己成了混种。 没人知道谢无悔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一个血肉之躯的巫师能打败朱厌。史书无法记载，只能粗略带过，甚至连当年亲历过的老人都不知道。 谢家就此步入繁荣，以绝对的姿态登顶巫师世家之首，甚至能够影响三阴府上千年。 “当年你把朱厌的妖元放进自己的身体里。”谢玥的声音很冰冷，让人听着不是那么好受，“为什么骗我？” 赵曜歪了下头，颈椎发出咔嚓一声，袖口一柄伸缩刀甩出来，“因为你好骗。” 因为你好骗啊，因为你是个恋爱脑，因为你不论如何都会站在我这边，只要我向你求助你就一定会帮忙，只要我说的话你就一个字都不会怀疑。 刀刃划过赵曜的手掌，伏妖血的气味瞬间蔓延开。旁边的小妖甚至连伏妖血的气味都闻不得，瞬间向四周逃散，没人想卷进他们俩的纠葛里。 谢玥经历过很多次战争，他比所有人都更冷静，问：“你接下来想干什么？” 赵曜的手在流血，伏妖血从指缝里流下，那对谢玥来说是致命的，赵曜的声音不疾不徐：“回谢家。”玉先生说得对，他迟早有一天会回到谢家。 谢玥笑了下，他这个笑讽刺意味十足，带着冷意，没有人比谢玥更明白他到底多么讨厌谢家，不论是谢无悔还是赵曜，他们对谢家都有同等的厌恶，现在赵曜竟然要回去，“你回去干什么？追随谢家家主？为了那个可笑的新时代吗？” 赵曜没有回答他，他知道以谢玥的性格是不可能轻易放他走的，所以他已经先行动手。黄金瞳亮起，手里的伏妖血陡然悬空，像是一粒粒红色的血珠凝结成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子弹，带着气吞山河的气势，破开一切朝着谢玥猛地砸去。 谢玥大概是到现在都没法相信赵曜会想要杀了他，他朝后退了半步，前面的劲风振起他的衣摆，他手里掐着一个诀，眼前升起一片无形的幕，但只能抵御百分之八十的攻击，几滴血点溅在他身上，形成一片腐蚀，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烧焦味。 谢玥后退数步，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击，赵曜的刀已经来了。他经过谢笙的历练，拥有朱厌的力量，拿回了属于谢无悔的记忆，他的动作很快，刀锋似乎带着必杀的决心。 他们说对了，一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巫师拥有了凶兽朱厌的妖元，那就是一个最无法对付的敌人。 相比之下，谢玥犹豫不决束手束脚，只能狼狈躲闪，他到这种情况都没法对赵曜下手，他是谢无悔的式神，一生追随这个男人，他们曾经缔结血盟，承诺永远会守护对方。 谢玥躲闪间撞烂了火车，绿皮火车车厢轰然倒地，下一刻赵曜就已经凭空画好了符阵，前后夹击，假如谢玥不想放手，那就要做好准备死在当场。 “其实你可以杀了我的。”赵曜的右手按着谢玥的脖子，伏妖血腐蚀了那块皮肉。 谢玥可以杀了他，朱厌和赵曜一体共生，只要杀了他战争就消失了，这是最快的解决办法，就像当年一样。而对于赵曜来说，死在谢玥手上，那是死得其所。 谢玥好像感觉不到疼，也并没有感觉到赵曜对他的威胁，他永远都这样，很难用常理来推断他的想法，他发丝凌乱，绿色的眼睛显得很深情，“你说要跟我走，是真的还是假的？” 赵曜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谢玥明明只是说了一句话，却像是刺伤了他，他真的想过跟谢玥走，一千年前是，一千年后也是，但是他们没有缘分。 一千年前，谢无悔以自身为容器封印了朱厌的妖元，他以为从此之后天下太平。可是他错了，只要他还活着朱厌就会活着，战争不断延续。他必须上天火台，他脱掉了玉冠，扔掉了家主印，脱掉了那一身华服，像是卸下重任一样一步步走向天火，他走得那么孤独，他知道谢玥还在月老庙等他，可是他只能一步步走向死亡。 一千年后，赵曜又成为了朱厌的宿主，他最好的归宿应该是死亡。昨天他还幻想着跟谢玥走，跟这个大妖回到妖境过他们的日子，谢玥把妖境形容的像是个世外桃源，他真的想什么都不管，一头扎进去，了却红尘往事，可是今天看到妖境之后他就知道不可能，妖境大门要坍塌了，只要他活着这个世界就不会好。 “你说要跟我走，是真的还是假的？”谢玥又问了一遍，很执着于这个问题，好像世界灭亡都无所谓，他必须要知道这个答案。 赵曜笑了下，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黄金瞳忽闪忽灭，最后他说：“假的。” 他抬起头，露出那双完整的眼睛，说：“假的，谢玥，我在骗你。”他说的很慢，好像故意的在谢玥心上凌迟，“我从来没想过跟你走，我是谢家家主。” 谢玥等待他一千年，甚至亲手挖出了自己的心脏，他想听赵曜对他说一句话，但绝对不是这句。 谢玥的表情很古怪，他笑了下，他本来五官就长得很艳，这一下微笑像是整张脸都舒展开来，说不出的明艳。赵曜看得呆了，想起自己当年在巫山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他漂亮的不像是人间的妖物。巫山那么大，妖怪那么多，他偏偏遇到了谢玥。 他走了神，露出了弱点，下一刻，他的胸前传来一阵尖锐的痛苦，好像有什么利刃深深陷进去，谢玥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对方精致的五官就在赵曜的眼前，近在咫尺，谢玥把他按在地上，他的后背磕上了凹凸不平的石子，谢玥在吻他，那么凶狠，好像在掠夺他的灵魂，胸前的痛苦和谢玥的吻同时存在，上面是甜蜜，下面是疼痛。 赵曜没有感到意外，反而感受到了一种近乎残忍的快乐。 林宝出事 谢玥放走了他，一直到最后，谢玥都没舍得动他。赵曜撩开衣服看向自己胸前，他曾经以为谢玥捅了他一刀，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既没有血迹也没有任何伤口，好像赵曜的痛感是一场幻觉。 可是疼痛一直停留在那儿，几乎让赵曜怀疑，那是他自己心在疼，他怎么能对谢玥说出那种话。 赵曜的目的是谢家本宅，恢复记忆之后，他不需要谢玥的指导也能找到谢家到底在哪儿了。 城市的交通系统大概已经崩坏，他轻而易举找了一辆被抛弃在路边的车，他没有中国驾照，但开车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的目的地是灵岩山。 中间他接到了赵付舟的电话，对方气急败坏地问：“你拿走一百万到底干什么了？”赵曜擅自从自己的卡里划走了一百万，赵付舟那边肯定会察觉，他大概以为自己被骗了，或者拿去打赏某个女主播。 他肯定不理解这个世界上还有六爻妖官。 赵曜沉默不语，如果让老爸知道自己没有国内驾照还在开车，他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 赵付舟那边显然没有要放过他，可是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而尖锐的声音，人群哄闹的声音很吵，赵曜一瞬间有些揪心，问：“老爸，你在哪儿？” “机场，”赵付舟的声音很着急，大概有人撞了一下他，骂骂咧咧的：“妈的，这世界是要完蛋了吗？” 他当然听说了世界上有妖怪的事，刚开始他还不信，以为这又是哪个角落里传来的谣言，感觉现在骗子越来越有创意了。不过他还是尝试着给赵曜打过两个电话，但赵曜都没回复他，他让助理先去家里，助理说赵曜已经很久没回家了。这是让他头疼的第一件事。 赵付舟匆匆忙忙赶过来，等他真的落地到逸城之后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所有回城的人都必须接受安检，他本来还安慰自己不是什么大事，但有个看上去很漂亮的都市女郎通过安检机的时候，红灯突然开始鬼叫，那个女人像是什么逃犯，瞬间推开警察往外奔跑，几乎在同一时刻，一个防/爆武警把她当场按倒在地，一枪爆/头。 围观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大概怎么也没想过是这种情景，当时赵付舟就在女人旁边，近距离看着女人幻化身形，子弹打进眉心之后，她的身体逐渐蠕动，皮肤下像是有什么活物，最后变成了一条蟒蛇。 赵付舟还在讲这个故事，赵曜打断他：“你在原地不要动。” “嗯？”赵付舟察觉出了赵曜的不对劲，问：“你在干什么？” 前方的路堵住了，赵曜掉头往小路走，一边飞快回答：“三阴府的人会接你，在这之前别动。”他正在给祁休发消息，祁休答应他会保住他的家人。 赵付舟跟赵曜的家庭地位很平等，但也没有这么被赵曜安排过，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只能说一句：“好。” 赵曜接着问：“我之前给你的那张符你带着吗？”赵曜之前给赵付舟寄了一张亲手画的平安符，跟赵付舟说是从某个很灵验的寺庙里求来的，他还记得当时赵付舟说他封建迷信。 “带着啊……”赵付舟感觉赵曜的思维有点跳脱，说：“亲儿子送的礼物，再封建迷信也得带着。” 赵曜因为这句话心中有点酸，他说：“别丢了，等人来接你。” 赵付舟沉默了两秒，突然问：“你是不是哭了？” 眼泪砸在方向盘上，赵付舟不愧是他爸爸，马上就能听出儿子的声音不对劲，问：“你到底在哪儿？” 赵曜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很想跟赵付舟解释清楚，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该到哪里去，他不是赵付舟真正意义上的孩子，却平白享受了十八年的父爱，可是这个故事太长了，后面的让三阴府的人跟他解释，赵曜只说：“爸，我没法跟你吃杨记了。” 说好了的，等事情结束了，一起去吃校门口的杨记麻辣烫，赵曜要爽约了，他这辈子有很多遗憾，给谢玥的，给赵付舟的，没有一件事可以做到。 赵付舟心很慌，直觉告诉他赵曜不是要去干什么好事，破口大骂：“你赶紧给我滚回家，我好好跟你算账，你这一百万的事儿别想糊弄过去……喂！喂喂！操，怎么挂了？” 赵曜害怕自己情绪失控，提前挂断了电话。 谢家到了。 谢家隐藏在灵岩山深处，谢家外面是个少数民族部落，很少有外人能够进去，再接下来是一道结界，他当年亲手设置的，屹立千年不倒。也许是感应了赵曜的到来，咔嚓嚓，结界朝两边缓缓拉开。赵曜一眼就认出了玉先生，对方站在高高的白玉台阶上，像是一个突然活过来的纸片人，他恭敬道：“少主，欢迎回家。” 他一张口，玉先生身侧的家臣和山脚下的村民齐齐朝他跪拜，道：“少主。” 赵曜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他的手机已经拨出去了一个号码，在进入谢家之前，他还想确定一件事，他正在给林宝打电话，但那边一直传来忙音，林宝没有接。 · 林宝家出了大事，林宝的父亲第一时间感觉到这世界不太对，资产转移都没意义，全世界都在沦陷，他换了大批金子存在仓库。一边忙里忙外跟人开会企图降低损失，战争中企业家都像是一群猎狗，能敏锐地感觉到世界的风向，林家给政府捐赠了一笔钱，换来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居所。 学校早就停课了，林宝被照顾得很好，他家门口有一张顶级巫师画的符咒，就算是这个世界要完蛋了，他也完蛋得相对慢一些。 这事儿对林宝来说像是在放假，课业压力突然消失，他老爸没空管他，他大可以在家打游戏到天荒地老——假如没有白诺诺的情况下。 白诺诺在他家，在巫师贴符咒之前就进来了。她穿着一件林宝的睡衣，下面穿着一件纯棉短裤，露出两条白嫩的长腿。白诺诺一改她的女神形象，头上贴着一个“傲娇”的发贴固定刘海，大大咧咧坐在他家沙发上，手里拿着游戏机手柄，一边操作一边抱怨：“掩护我，掩护掩护！” 林宝这人的反应度和智商都跟白诺诺产生了绝对差距，根本操作不及时，他的游戏人物当场去世，白诺诺抱怨：“你好菜哦。” 林宝放下游戏机手柄，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白诺诺看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显得很无辜，“外面那么危险，你要赶我走哦？” 林宝被堵得哑口无言，丁洵案发生之后，林宝就知道那不是个小事儿，果然电视上关于暴/乱的新闻越来越多，所有在安检通道被检查出的妖物都被送到三阴府，但是三阴府人满为患，大多数妖物都是被就地处决。 那天是个寒冷的冬夜，林宝在家门口遇到了白诺诺，对方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衣，毛领绕着她纤细的脖子一圈，衬得她无辜又可怜。 林宝没有狠下心，长期的绅士教育让他没法拒绝一个女孩子的求助。 白诺诺进了他家，然后开始为所欲为，动不动就使唤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爱打游戏，打游戏像是上瘾，林宝陪着这个大小姐玩了整整三天，从此之后再也不想玩游戏，他现在特别渴望回学校上学。 “你是我男朋友哦。”白诺诺朝他一笑。林宝从来没跟她确定过关系，此时被一段莫名其妙的桃花债纠缠上了。 白诺诺刚打开了一瓶可乐，好奇一样闻了闻，她是妖怪不能喝人类的饮料，可是他们都叫这东西肥仔快乐水，真的会快乐吗？白诺诺面对着不断冒泡泡的黑色液体正在发呆。 这白兔精果然不正常。 林宝烦躁地挠了挠头，赵曜已经一周没联系他了，他说自己出国读书，但就林宝对他的了解来看，出国的可能性太低了，他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不知道赵曜怎么样了。” 白诺诺随口说：“他没事，全世界有事他都没事。”说完她舔了下可乐，像是被辣到了一样直吐舌头。 林宝忽略了她的蠢样，感觉白诺诺应该知道什么，问：“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白诺诺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双瞳突然变成红色，可怕的杀气从身上蔓延开，一瞬间从一个纯洁无辜的软妹子变成了病娇妖精，“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傻蛋。” 林宝以为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惹她生气的问题，正准备说话，白诺诺右手突然手里幻化出一把斧头，说：“有人来了。” 林宝看向门的方向，他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突然他听到外面一阵沉重的闷响，像是一个人被放倒了。接着是子弹的声音划过了墙壁，外面的保安跟人起了冲突，但冲突只进行了不到一分钟。 来的人很可怕，这是林宝的第一反应，门口二十个保安，只需要一分钟就完全被解决。 外面陡然间陷入到安静里，只有一阵单调的皮鞋声，有人正缓缓走过来，动作不疾不徐，好像是来林家一日游。 林宝害怕了，他说：“不可能啊，我家门口有符阵，妖怪……”那个大师说不可能有妖怪能跨过那道符咒。这件事被白诺诺验证过，白诺诺根本没法触碰那张符咒。 白诺诺斩钉截铁道：“所以来的不是妖，是鬼。” 下一刻，门口传来了有人扭动门把手的声音，就在这时候，白诺诺手里的可乐罐突然甩出去，裹着红光像是石头一样狠狠砸向门口的人，可是什么都没碰到，对方很轻易地轻轻一拂，可乐罐子马上就跌落在地上。 来人有些震惊，大概没想到这里面有一只很暴躁的兔子精。 而林宝更震惊，他看着门外的人陷入一阵恍惚中，不确定地问：“赵曜？” 门外的人长着一张跟赵曜一模一样的脸，只不过长卷发，换了一身棕色西装，简直像是要去参加谁的葬礼。 “赵曜个鬼。”白诺诺手持斧头站在林宝身前，“你不认人的吗？笨蛋！” 这时候林宝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男人跟赵曜有一模一样的脸，但眼神气质截然不同。他眼神更柔和，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邪性。 白诺诺已经跟晏先生纠缠起来，对方是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几只鬼，而白诺诺只是个柔柔弱弱的兔子精，两者实力悬殊，晏先生手指一动，白诺诺整个人被甩开，后背砸碎了茶几，上面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晏先生一挑眉，大概没想到这只小兔子生命力这么顽强，“我对你没兴趣，让开。”他的目标是林宝。 白诺诺挣扎地爬起来，她身上林宝的睡衣已经被染红，后背插着一块碎玻璃渣，她眼睛发红像是能滴血，她说：“我对你很有兴趣。” 晏先生笑了下，大概很少有人能对他说这句话，他轻而易举制服了白诺诺，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这只小白兔只能双脚离地，一直在胡乱扑腾，晏先生对她产生了些许好奇，“他跟你什么关系？让你这么拼命？”妖怪这种生物爱憎分明，对于喜欢的人喜欢的不得了，对于没感觉的人，亲手杀了也没有任何波动，他们很少会对人类产生同情心。 白诺诺抓住了晏先生的胳膊，呼吸不畅，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快发不出了，像是个垂死的兔子玩偶，“那是……我男……朋友。” 我白诺诺的人，从生到死只能是我的人。 一直呆愣在原地的林宝因为这句话突然愣住，她刚才说什么？ 白诺诺很少这么狼狈，她眼中的红光正在逐渐褪去，就像是她的生命一样，就算是这样，她缓缓扭过来，已经发不出声音，还是用口型说：“快……跑……” 林宝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在慌乱中拿起了电视机旁的武/士/刀，这是他中二病发作的时候找人定制的，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林宝拿着武/士/刀全身都在抖，晏先生的能力完全超出了他的认识范围，所以放出来的狠话也一点气势都没有：“你给我放手！” ※※※※※※※※※※※※※※※※※※※※ 有没有 轮回 电话已经打了第六个，那边依然没有人接，赵曜的心越来越冷，林宝可能出事了。如果他是谢家人也会从这里下手，用谢玥来威胁他这条路走不通。谢玥是不死之身，如果真的惹怒了，那就给谢家惹了无穷的麻烦。 赵付舟跟赵曜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不确定赵曜会不会为了赵付舟冒险。但是林宝，他们知道赵曜跟林宝的关系很好，那只是个小小的人类，就算是赵曜不在乎，他们也不会付出什么巨大的代价。 如果林宝出事了，那他最有可能就是已经在谢家被当做是一个人质。 赵曜观察着玉先生的表情，他一直在笑着，好像是个假人，从表情来看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赵曜心冷了，有事情就去解决事情，如果林宝真的被挟持也不算是毫无余地。他正准备挂电话，林宝那边突然传来了声音，“喂？赵曜！” 他一开口说话，赵曜心突然松下来，比自己死里逃生都高兴，他压抑住颤抖的声音，尽量问：“你怎么样？” 林宝那边好像很懵逼，说话语无伦次的，他说：“没受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个跟你长得一样的人突然来我家，我家那些保安太不中用的，一分钟就废了……” 赵曜心里一冷，是晏晓。 林宝语无伦次，大概很难找到形容词来说明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他要动手，然后我，那什么，我胸前突然出现一道绿光，我我我……那啥东西啊？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血脉要觉醒了？” 赵曜差点被这人逗乐，林宝大概以为自己是动漫里能够拯救世界的天选之子. 林宝的声音很焦急，他说：“白诺诺快不行了，她一直在流血，我没法带她去医院，怎么办？” 赵曜皱了下眉，大概没想过白诺诺在他身边，他没有多问，说：“去长石路酒吧一条街49号，那边有一家诊所，去找一个叫蒲潇的心理医生，他会帮忙。” 林宝那边很快挂了电话，估计是很着急要去赶路。 赵曜在车里坐了三十秒，林宝身体里的绿光是谢玥的鸾羽，谢玥说会保林宝一命，赵曜又一次欠了谢玥一个人情。谢玥一直在照顾他，这辈子谢玥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林宝生日宴的时候是不是就有一些端倪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开始无端疼痛，谢玥仿佛在他心头扎了一根针，连呼吸都是痛的。 在报复他吗？谢玥受过的疼要他也受一遍？ 他调整了下表情然后推开车门，他现在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毫无负担地跟谢家人谈话了。 赵曜下了车，面对玉先生的目光没有畏惧，明明玉先生在台阶上，赵曜在台阶下，硬生生看出了一种玉先生是他家养的一条狗的感觉。 “带我去祠堂。”赵曜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 谢家内部像是一个古老的宫殿，经过不断修葺依然保持着一千年前的气派，明明只是一个巫师世家，偏偏修的要比肩皇帝所在的宫殿。谢家的野心从古自今一直都没有掩饰过。 经过一千年，谢家扩建了，外面的路赵曜都不认识，走着走着就有些眼熟，他认出了很多地方，他背书的书房，小时候练功的木桩，没事干发呆的廊桥。上辈子的事像是走马灯一样随之移动，很容易产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根本就没上过天火台，他只不过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之后谢玥会敲一下他的脑袋，催促他赶紧背书。 这辈子的赵曜第一次进入谢家，那些熟悉的场景拥有了其他含义，他好像在这里看到了谢家三姐弟的一生。谢伶、谢笙和谢迟三个人合照的地方在后山，赵曜记得他们对着镜头大笑，都以为自己能够干出一番事业，未来是他们的。 结果呢？他们三个没有一个好下场。 祠堂跟以前的样子没有什么改变，连新漆都没上过，还是老式的门廊，透露出一股古派的威严。 玉先生领着他走，他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他弟弟晓晓等在门口，他胸前缠着绷带，脸色苍白，却还是要摆出一副样子：“我说了，你会回来找我的。” 赵曜看了他一眼，晏先生是晓晓，是他的同胞，可他没有任何亲切的感觉。他故意问：“你还好吗？” 晏先生的脸色很难看，他去捉林宝，企图找到一个能拿捏赵曜的工具。事情进展得很顺利，林家的保安拦不住他，门口巫师画的符咒对他这个祙鬼来说形同虚设，门内只有一只道行不深的兔子精，他的目标是个很普通的人类，没有任何后台，谁能知道他身上竟然有鸾羽，只要谢玥一天不死，他就一天都动不了林宝。 晏先生算计人算计惯了，第一次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栽跟头，恨不得把林宝千刀万剐，可是没有这个本事。 玉先生情绪更平稳，他有点不喜欢晏晓这种性格，一般这么偏激很难做出什么大事。玉先生对赵曜一伸手，做出了个请的姿势，祠堂是重地，谢家是个守规矩的地方，除了赵曜这个少主，没人有资格进去。 接下来的路是赵曜自己走的，他挑着白色的纸灯笼，走过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已经斑驳的墙面，灯笼一晃一荡，把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像是个鬼节回家的鬼魂。 谢无悔曾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他母亲谢伶也是如此，这对于赵曜来说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终于，他走到了祠堂内部，看到了上面神龛里供奉的一口金丝檀木棺材，棺材不到一米长，专门给早夭的孩子打造的。很多人说这口棺材影响着谢家的气运，一个庞大的家族能够屹立一千年不倒，不论换做是谁当家主，在每一次的社会动荡里都能重新回归巅峰，纯靠运气肯定不可能，他们一定有什么秘密。 他取下脖子上谢伶留给他的那把钥匙，上面的花纹很古老了，这把钥匙从谢无悔传给了谢伶，谢伶把钥匙藏在赵曜身上，被谢笙挖走，最后辗转反侧，又回到了赵曜手上。 命运像是一个圈，钥匙上沾了太多人的血。 赵曜缓缓打开了金丝楠木棺，他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真的打开后还是愣了很久，棺材是空荡荡的，里面放着一块柔软的白布，白布上有一道黑色的痕迹，大概是八十厘米，从大小来看很像以前这里放过一块烧焦的木头。 赵曜认出来了，那里曾经放过他的脊椎骨。准确的说是谢无悔的脊椎骨。 当年谢无悔把朱厌妖元封印进自己身体里，他成为真正意义上第一个混种，后世有人模仿他但都没有成功，因为谢无悔把朱厌妖元放进自己身体里不是为了追求什么力量，他是在以自己身体为容器封印住朱厌，这种做法是要付出代价的。前期他以为自己的策略成功了，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对，朱厌妖元生活在自己身体里只不过是换了不好使的驱壳生活。 只要他活着，朱厌就会活着，战争可能在下一刻重新到来。 谢家发现了谢无悔和谢玥之间背德的感情，依照规矩，谢无悔应该上天火台受罚。 谢无悔本来已经答应跟谢玥走了，可是他发现自己走不了了，他上了天火台求死。 天火燃烧了三天三夜，据后世人说谢无悔的痛喊声响彻云霄，最后他们在天火台里发现一截脊椎骨，那是谢无悔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因为有朱厌妖元的存在，就连天火台都无法将他融化，反而将他的灵魂和朱厌妖元彻彻底底绑在一起。 谢家人拿到谢无悔的骨头像是如获珍宝，天底下独一份的存在，一个人的灵魂和一个上古凶兽的妖元融化成了一截脊梁骨。他们把谢无悔的骨头放进宗祠，说这东西能够影响谢家气运。 事实上也是如此，谢家尝试过很多次复活谢无悔，谢伶自以为她给自己的儿子找了一条活路，实际上她走进了谢家人的陷阱里。谢伶走投无路之下，去宗祠把烧焦的骨头放进自己孩子的身体里，从那一刻起，她的孩子就已经不是她的孩子，谢无悔顽强的生命力会强势地吸取另外一个生命的灵魂，占据新的驱壳。 谢伶想让自己的孩子活，实际上亲手送她的孩子去死。 谢伶爱他，但她不知道自己爱的到底是谁。 在送走赵曜之后，她明白了自己的命运，自己一生都在谢家人的掌控中，她在机场开枪自杀。 谢家人，女人是生育工具，男人是作战工具。谢伶完成了自己孕育的使命，接下来就是谢笙上场，他一生都在证明自己是个好的家主，能够准确的完成父亲的每一个命令，为了打败赵曜甚至进入了厉鬼道。 他接到家主的命令是带回赵曜的骨头，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谢笙不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杀了赵曜更别说带回他的骨头。 谢笙一生都在做无用功，他进入了一条错误的赛道，不论跑多远都没有意义，于是他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全赵曜，他在地下室自杀。 谢无悔呢？他死了也死不安宁，哪怕已经死了，骨头也是谢家的骨头。 只要谢家唤醒他他就必须出现，生死都不随他所愿。 他们会榨干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无穷无尽地走向复活谢无悔这条路，谢无悔死了，被迫重生，被迫体验一遍人世间的苦。 晓晓是鬼，没有实质，所以在做b超的时候都看不出来，只有疯疯癫癫的吴婉玉感知到他。祙鬼这种东西要从极致的痛苦中诞生，普通的疼不行，要抽筋剥骨的疼，要受凌迟那种疼。这辈子晓晓的苦不算什么，晏先生是赵曜的痛苦，在无数次轮回中一次又一次被迫重生然后又被迫死亡，赵曜这辈子的苦，他们经历过上百次。 一个条件 三阴府地下室，祁休正在看历代的卷宗，孟极坐在他旁边帮忙，对他现在的表现很无语，说：“你不觉得你现在看资料有点迟吗？”哪有这样的，世界都快完蛋了，三阴府距离完全分崩离析就剩下一点，最近很多同事都离职了。祁休这种情况下竟然不出去主持大局，反而缩在地下室翻看资料。 “你怎么还在这儿？”祁休一边翻看朱厌的资料一边心不在焉地问，“小可爱你可以回家了。” 祁休说的家是指妖境，现在三阴府大多数妖怪成员都回去了，人间太不安全，哪怕是三阴府的职工也是，民众拒绝身为妖怪的应捕人为他们服务，上次孟极报复普通民众果然被投诉了，按照章程祁休给他停职，让他哪儿来的哪儿呆着去。 孟极没走，面无表情地说：“别叫我小可爱。妖境都快塌了，我回去干什么？”消息早就传遍了，说妖境大门快塌了，谢玥正在那边补门，大概是有谢玥的存在，那边的坍塌速度变得缓慢了，谢玥可以阻止很多事，但他没法抵挡恶化的局势，人跟妖势必有一场战争要发生，像是火车无情驶过，谁都无法阻止。 祁休嘴里叼着一根烟，说：“等真的塌了，凶兽涌入人间，妖怪占据人类世界，那就是你们妖怪的天下，到时候我们人类就成了低人一等的二等公民，只能被妖怪豢养，到时候你可以养我，我当你的情/趣宠物。” 听到情/趣宠物四个字的时候，孟极差点把手里的笔捏断，完全没弄懂祁休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垃圾废料，问：“你认真的吗？” “当然认真的了，”祁休说的煞有其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你可以给我套上项圈，然后让我叫你主人什么的。” 孟极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祁休胡子拉碴地叼着一根烟，穿着一双马丁靴，像个大佬一样坐在他家沙发上，脖子上戴着一个项圈，然后用甜腻腻的声音叫：“主人你回来啦？”孟极感觉自己三天都要做噩梦，祁休看资料都看到什么东西上了，孟极用毕生的教养维持体面，说：“不必了，谢谢，我家里有条狗了。” 祁休好失望的样子，说：“这个世道真难啊，我堂堂一个三阴府首尊竞争不过一条狗，传说中的下岗潮就是这样吗？我一直以为三阴府的工作是个铁饭碗来着。” 孟极：“……” “麻烦你正常点。”孟极忍无可忍道。 祁休更加委屈，说：“告白被拒绝了啊。” 咯噔一声，孟极膝盖磕到了桌子腿，手里的卷宗没拿稳，哗啦啦洒在地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告白啊，”祁休脸不红心不跳的，“都说末日会让人冲动，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看到崩塌的城市一起拥吻。” 孟极感觉大脑特别恍惚，“啊？” 祁休问：“如果不是告白，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孟极几乎脱口而出：“职场性/骚/扰。”现在是在三阴府地下室，墙上挂着历届首尊的画像，他们翻动着以往的卷宗调查朱厌的蛛丝马迹，四周都是腐朽的气息，好像他们死在这个地下室都没人会发现。这里没有鲜花没有阳光，没有任何可以跟美好联系在一起的事物，怎么会是一个适合告白的场合。 “嗯？”祁休差点笑出声，他一辈子都没谈过恋爱，这时候放纵一回还被人当变态了，他掐灭了烟，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坐在桌前像是对待什么大案，他特别认真道：“孟极同志，我喜欢你，喜欢两百多年了，以前碍于三阴府的制度不敢告诉你，现在三阴府都快没了，我喜欢你。” 祁休说的特别认真，孟极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比如主持大型会议，比如面对什么难以解决的案子，比如接受采访时一派冷静，就算是别人砸他臭鸡蛋也面不改色。孟极心一直在跳，很慌乱，人跟妖是禁忌，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他们之间一直职权分明，孟极觉得自己一直在驾驭祁休这个难管的领导，以为自己驾驭领导有方，这么看来，根本不是他驾驭有方，而是祁休乖乖把脖子上的绳子交给孟极手里。 “我……”孟极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忍心拒绝，说：“我考虑一下。” 祁休有些失落：“世界末日你还考虑啊？” 孟极的大脑第一次接受感情的信号，转动速度都比平时慢很多，说：“世界末日也要考虑啊，这种事不能将就，一个小时都不行。” 祁休觉得他很麻烦，但还是对他扬起了一个笑，“不能当情人的话，情/趣宠物也要第一个考虑我哦。”他露出了八颗牙齿，像是个职业推销员，更像是孟极养的那条哈士奇，一副尽力推销自己的样子让人看着还挺感动的。 孟极忍无可忍，一字一顿说：“我真不要宠物！” 孟极的反应很取悦祁休，这种情况下，他挺喜欢看这只豹子精露出别的样子，调戏孟极是在调解自己郁闷的心情，逗完了才开始说正事，他手里拿着一卷书，说：“我好像弄明白了。” “嗯？”孟极大概也没想到祁休变脸速度这么快，但还是跟上了对方的思维，问：“弄明白什么了？” 祁休说：“你们妖怪里的凶兽，大多数都在沉睡，到了朱厌这种级别的凶兽跟谢玥一样，他们从远古时期就出生，理论上一辈子都死不了，最多只能沉睡。朱厌代表战争，他苏醒过来常常会带来长年累月的战争，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玩意儿想要把他唤醒。我去查了下资料，过去一千年发生的祸事。” 孟极点了点头，自从从八宝斋出来之后，他们一直在忙的就是这个，祁休把这个追溯范围扩大到两千年，工作量很大，任何小的战事都要记载下来，他们不眠不休地调查了整整三天。调出来的战事里，有一部分是是不合格的，有些是符合朱厌的标准的。祁休继续说：“最后筛选下来是一百三十起到一百九十起跟朱厌有关。” “这些祸事每次都是莫名其妙开始的，好像蝴蝶效应，很小的一件事引起轩然大波，就像是今年的丁洵案。”丁洵案发生的时候，任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这种事，像是一块积木错了，整个世界都在坍塌，迅速、凶猛、并且不留余地。 “莫名其妙地开始，到最后都是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每次两个种族都快打起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互相都想把对方祖宗给灭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是朱厌突然就沉睡了。当年挑事儿的刺儿头就会被从天而降的英雄突然弄死，反派人物命数尽了之后喝凉水都能把自己噎死。我本来以为这是一种轮回，就像是有些地方火山爆发的自然灾害，每隔一百年就发作一次。” 祁休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悲悯，孟极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祁休说：“这跟赵曜有关，如果朱厌真的在他身体里的话。他被谢家复活了起码一百三十几次，最多可能有一百八十六次。他每一次苏醒都会带来战争，每一次赵曜拼尽全力去阻止战争发生，每一次都失败了，他最后只能走向一条路——自杀。” 祁休说完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孟极连呼吸都不敢发出。 这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太苦了。 每一次谢无悔被唤醒，他都会带来新的战争，他数次挣扎无果，千百次想要阻止一切，他以为下辈子会不一样，可是下辈子是一样的。 “你玩过长跑接力赛吧？”祁休问。 孟极点了点头，三阴府每年运动会他都负责跑步项目。 祁休把自己沉在椅子里，说：“打个比方，赵曜在玩一场长跑接力赛，没有人把他的手里的棒子接过来，也没人可以帮他承担他的痛苦，他永远只能递给下一辈子的自己，第一棒是谢无悔，现在最后一棒是赵曜，中间的每一次重生他都拿到了这个任务，他每次通过自杀结束一切，他太累了，受不了了，每一世都活不过十八岁。” 孟极瞪大眼睛，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你的意思是说，朱厌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失，赵曜用自己的身体囚禁朱厌的妖元，也囚禁住了自己的灵魂。一千年的逐鹿之战人类没有胜利，赵曜只是暂缓了战争的发生。” 而且这件事没有人知道，人们歌颂和平的时候不会知道有一个灵魂在受苦。 祁休苦笑一声：“对，所以现在报复来了。” 赵曜是所有转生里最强的存在，也许这辈子是有谢玥和蒲潇的帮忙，很多人包括祁休和孟极在内都在默许他成长，如果非要找个人来负责，孟极也有责任，他们所有知道赵曜存在的人都有责任，是他们纵容这个生命存在的。这辈子，赵曜活过了十八岁，实力达到了巅峰，相对应的战争的规模也达到了最顶峰。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祁休想到了当时在医院，祁休去看望躺在病床上的赵曜，赵曜说可以帮他，但要祁休答应他一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照顾好他的家人，第二个条件是在十二月二十四号那天圣诞节杀了他。 现在距离圣诞节只剩下一天。 ※※※※※※※※※※※※※※※※※※※※ 最近几章其实攒一攒会更好看，每一次更新章节都是个片段，想章节标题想半天想不出来，有没有 代价 赵曜走出宗祠，他脸色苍白，黄金瞳很亮，嘴唇殷红，五官的颜色反差到了一个极致，他看着真像一个妖怪，妖异而强大，不像个人。 门口有很多人在等待他，他们参与了复活赵曜的计划，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去看看家主吧。”玉先生的提议像是恳求一样。 赵曜没有拒绝，都来到这儿了，当然要看看谢家现任家主。这辈子谢家家主谢望昇居住的院落是当年谢无悔住的，历代的家主都住在这儿，像是一个牢笼一样困住每一个人。谢家的最高准则，以家族利益为最高出发点，所有人都是家族利益最大化的工具。这个家族已经运行数千年，他们对这条规则已经运用得相当熟练，他们没问过谢无悔愿不愿意重生，也没问过谢伶愿不愿意生子，没问过谢笙是不是愿意当家主。 谢家人生来骄傲，死的时候都没什么好下场。 玉先生帮他打开门，赵曜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影，床幔将他整个人遮住，只留下一个宽厚的背影。赵曜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谢家家主谢望昇，按照这辈子的血脉来说，躺在他床上的是他外公，按照上辈子的理论来说，这是他的后人。 赵曜尝试着向前走了两步，他伸出手，刚想去撩开上面的床幔，下一刻，陡然有什么东西钻出来，赵曜反应速度够快，朝后退了一步，那东西的牙齿距离赵曜只剩下三厘米，因为咬空了，利齿上下咬合发出很刺耳的声音。让人毫不怀疑，如果咬在自己身上能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黑暗中发出了铁链的声音，有什么东西绑在谢望昇的脖子上，让他没法再前进一毫米。这时候赵曜看清楚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四条胳膊五条腿，头上顶着四个眼睛，眼白的位置是通红的，里面的黑色瞳仁随着眼珠子转动，此时齐刷刷朝着赵曜一瞥，像是野兽一样。 像这个字不是很准确，这就是个野兽，铁链被崩到极致，看人就咬，赵曜冷笑一声：“简直像条疯狗。” 传说中谢望昇七十年前就病了，假如谢望昇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族，他们应该会给他一个善终，为他念一首往生咒，让他平安进入轮回，喝一碗孟婆汤，了却今生往事。可是谢望昇生活在谢家，谢家人需要一个掌门人，他们必须有一个名义上的家主，他们紧急培养了谢笙，但谢笙不太成气候，年少轻狂想法太多而且难以控制。 于是他们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把家主谢望昇做成了混种，用以延续他的寿命。前面几年，谢望昇表现得很不错，可是混种这东西是有代价的，哪怕谢家的巫师再怎么精心养护着谢望昇，他还是崩溃了，身体融化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听不懂人说话，也做不出任何反应，他落得跟谢笙一个下场，变成了狗都不如的玩意儿。 难怪谢望昇上次公开露面是在七十年前，谢家只需要谢望昇“活着”，至于他怎么活着根本不重要，只要谢望昇一天没死，这个家族就凝固得无懈可击。 现在赵曜回来了，一个健康强大的新家主，谢望昇的存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赵曜脸色很冰冷，说：“难怪这么着急。” 纸包不住火，谢望昇的状态被人发现是迟早的事。 玉先生笑了下，他知道赵曜一定会回谢家。 玉先生是谢家的家臣，恪尽职守，一辈子奉行谢家的家训，以谢家的利益为最高出发点，督促每一任家主做自己该做的事。他一辈子都没想过造反，他只是个仆人，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在知道赵曜的存在后，他第一时间就是去找到了下水道的晏晓，把他从下水道捞上来。 赵曜走出门，觉得谢望昇的样子很让人厌烦，那让他想到悲剧像是遗传的厄运一样世世代代套牢了每一个谢家人。赵曜靠在廊柱上，看着蓝天，外面的战乱好像跟谢家没有关系，这里的结界固若金汤，谢家每一代修葺结界都是为了这一天，在战争中降低损失，最大程度保持着谢家的根基。 谢家的气运在衰败，他们引以为傲的伏妖血已经快失传了，天地间的灵气越来越少，有更新鲜的巫师世家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他们把现代科技融合到古老的巫术里，超越谢家只是迟早的事。谢家要保持长久的繁荣就必须有所动作， 他们是发战争财的，越是混乱，谢家的位置就越牢固。 赵曜面无表情，像是一个帮助人类实现愿望的妖怪，问：“说吧，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玉先生观察了赵曜很久，企图从对方的表情里找到蛛丝马迹，可是赵曜太冷漠了，没有任何喜悦也没有任何恼怒，他像是无悲无喜，就来人间走那么一遭。玉先生很难揣测赵曜的心思，只说：“我们在后天准备了家主加冕。” 赵曜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好像有实质，让人感觉到天然的威压，玉先生早就在谢工集团就跟赵曜打过交道了，但当时赵曜的力量并没有这么强，危险程度根本很难对比。 赵曜说：“哦？你就觉得我这么听话？”前几辈子赵曜在最后一刻都选择自杀，他一次又一次走进了谢家的阴谋里，每一代他都有那么几个想要永远守护的人，就像是这辈子认识的林宝，他不想这些认识的人类因为战争而死亡。 玉先生沉默，他是个家臣，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旁边的晏晓就不一样了，他跟赵曜同根同源，说话也谈不上恭敬，“因为你喜欢谢玥。” 晏晓太明白赵曜多喜欢谢玥了，每次转世，谢无悔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多看谢玥一眼，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命运中。 赵曜每一辈子都在挣扎，尝试着活下去，这次也不例外，这次他真的遇到了谢玥，真的又跟他有了一世的渊源。 就连当年谢无悔义无反顾地把朱厌妖元放在自己身体里都有这个考量，大多数巫师都是让自己的式神去送死，式神是他们养的一条狗，理应为主人牺牲。但当时谢无悔竟然放着好好的谢玥不用自己走进深山，身为巫师，他竟然在保护式神。 赵曜笑了下，他第一次在俱乐部遇到晏晓，当时他说：你会帮我的，只要你想活下去就会帮我。 原来是这个意思，赵曜越是求生，这个世界就越是疯狂，真他妈操蛋。 “看过克苏鲁神话吗？”赵曜突然说了个很无关的问题。 晏晓和玉先生面面相觑，很难理解为什么赵曜在这时候突然这么问。 赵曜慢条斯理地说：“有没有看过克苏鲁类型的故事？愚蠢的人类想要召唤远古的邪神为他们实现愿望，就像是蚂蚁请求人类完成他们的心愿，你们在做的也差不多。” 把凶兽朱厌从唤醒，第一个唤醒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最近一次很明显，谢家企图操控一只远古凶兽来获取利益。 赵曜看着远方，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你们不知道召唤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玉先生皱了皱眉，随着赵曜话音刚落，旁边有个属下很着急地跑过来，可是不用他开口玉先生已经看出来发生什么了，天空中突然暗淡，他抬头望去，只见云层下出现了一群巨大的妖兽，他们像是迁徙的候鸟一样飞跃至谢家上空，密密麻麻的妖兽遮天蔽日，这里面大多数都是一些小妖，但是其中一个不得不让人心里发寒。 只见一只巨大的足足有一千多米大的妖兽朝着谢家飞来，他长着一张人的面孔，上半身像是一只豺狼，下半身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而他还长着一对翅膀，既能在地上爬行又能在空中翱翔。玉先生看到妖兽的样子时已经面色惨白，本来以为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可是妖兽已经大叫了一声，他的叫声像是在大声呵斥呼喊，连树林上的枝叶都在瑟瑟发抖。 玉先生身体发抖，声音都不稳：“是化蛇。”化蛇出现的地方会出现大型洪水，化蛇不叫尚且还有可以斡旋的余地，可是一旦鸣叫，洪水就已经不远了。 玉先生朝后踉跄了半步，扶着柱子才勉强能站住，“结界……” 那个属下终于跑到他面前，说话的声音像是快哭了，“结界没了，没了，都没了。” 晏先生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赵曜，“是你！” 谢无悔每一次转世都以天下大局为己任，什么恩怨情仇都放在一边，为了阻止战争他可以牺牲自己，谢家人就是利用他这一点。越是善良的人，越是有底线的人就越好利用。况且，赵曜有自己的私心，只有谢家可以复活他，每一次重生他都有一个想见到谢玥的期待，那是他每次轮回唯一快乐的事。 但他们怎么知道这辈子的谢无悔是抽什么风，他们低估了赵曜的决心，他们不知道赵曜已经厌倦了轮回，他这次如果不成功就是真的找死。 赵曜收回了目光，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很嘲讽，“你们竟然真的敢让我进谢家门。”赵曜就是谢无悔，他了解谢家就像是了解自己的生命，他知道那狗屁结界怎么失效。 “我是朱厌。”赵曜现在的做派很像谢玥，跟谢玥为人实现愿望时一模一样，恭敬不带有一丝感情，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冷漠，没有丝毫感情。 “谢家召唤朱厌想要战争，”他背后妖兽已经进入谢家上空，洪水从不远处涌进来碾压着见到的一切，他的声音很无情，说出后半句话：“我为你们带来了。” 末日 妖兽撞倒了谢家的廊柱，大片大片的古老建筑坍塌，天空突然降下暴雨，远处传来涨潮的声音，浪花像是有形，猛兽一样朝着谢家涌来。谢家本家修在高山上，几百年从未经历过洪水灾害，但今天要水漫金山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化蛇已经出现，洪水必须发生。 山脚下的部落是谢家族人，他们已经自发抵御妖兽，正在寻求本家的庇护。玉先生愣了一秒，他不是一个很适合主持大局的人，谢家家主谢望昇是个废人，谢笙被他们弄死，谢迟本来作为谢笙的接班人现在也已经去世。他们本来想要依靠赵曜，却没有想到赵曜给他们引来了无数的灾祸。 下一任可以候选的少主年纪太小了，很难担当大任，果然，侍卫们跑来跑去，谢家的家臣和分家的人已经开始逃跑，有些人想趁着乱夺权，谢家溃败之势无可避免，哪怕保全了性命也再也难恢复荣光。 他们曾经以为每一步都是神机妙算，如今看来每一步都是自食恶果。 玉先生被吓得屁滚尿流，他玩砸了，谢家这一代毁在他手里。 他膝盖发软，在仆人的搀扶下想要阻止一切，面对这样复杂的场面却不知道如何阻止。 晏晓看出了谢家的败势，咬了咬牙，准备趁乱离这里远点，可是赵曜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挡在他面前，“晓晓。” 赵曜在叫他，声音很柔和，好像在这个时候赵曜终于承认晏晓是他弟弟，晏晓呲牙咧嘴，洪水马上就要来了，他不想在这儿给谢家人陪葬，他说：“让开。” 随着晏晓话音刚落，周遭一切都变了，他们所在的空地逐渐扭曲，其他闲杂人等一律消失，朱红色的柱子和瓦片融化了一样变成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漩涡，他又捏造出一个幻境，像是精神病画家的内心世界。 “滚开！”晏晓又说。 赵曜脚下的土地开始融化，他半只腿深陷其中，如同一脚踩进了沼泽地，身后的墙面陡然钻出一个巨大的野兽，好像要把赵曜一口吞没。 “晓晓。”赵曜不为所动，他已经跟朱厌融为一体，见识过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苦，区区幻境很难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说：“乖一点。” 赵曜一伸手，晏晓就像是被他控制住了，不由自主地超前滑动，下一刻，他的脖子已经被赵曜摁住。赵曜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他的幻境，成为镜中主人。 晏晓不服输，他握住赵曜的手腕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赵曜掐住他脖子的手那么紧，铁一样无法撼动，他感觉一阵压力死死摁住自己，他就像那个永远都翻不出如来手掌的猴子，像是被一只雄鹰按在爪下的兔子。 他挣脱不了，也活不下去，脸色逐渐变得狰狞，大声质问：“凭什么？凭什么？” 晏晓不想出生，他没想过来这个世界，他是谢无悔的痛苦幻化的，没有谢玥这个一品大妖守护他，他被迫重生被迫死亡，在下水道里生活，跟肮脏的老鼠们住在一起。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感知到他存在的是个疯婆娘吴婉玉，吴婉玉照顾赵曜的使命完成之后就死了，没人知道他的存在，没人知道他的痛苦，更没有人爱过他。 凭什么？凭什么！ 每个生命生活在世界上都有自己的意义，那他的意义到底在哪儿？他只是谢无悔的附属品吗？ 赵曜的声音在发抖，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晓晓，这几乎就是他的黑暗面，晓晓没做错任何事，他的左手覆盖在晓晓脸上，摸到了一片冰冷，晓晓哭了。 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下来，从赵曜的手掌蜿蜒而过，然后汇聚在他的下巴，像一滴摇摇欲坠的雨滴，他能感觉到死亡马上就要发生，他说：“别杀了我，我不想死，求求你了。” 他跟第一次见面时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曾经高高在上，只需要掌握禁药就有一群人围着他转，他把赵曜耍得团团转，是毁灭世界的那把钥匙。他是晏先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跪倒在地，脖子上是赵曜的手掌，生死全凭对方一念之间。 “求你了，哥……” 赵曜的身形晃了一下，因为这一声“哥”几乎有点站不稳，这是晏晓第一次叫他哥哥，他第一次明确地感觉到这是他的至亲，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陪他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跟他在一个肚子里待过，那是他的同胞兄弟，更像他自己。 晏晓想要趁机挣脱束缚，可是赵曜只是失神了一会儿，手里根本就没松懈。 祙鬼从极端的痛苦里产生，他们大多数心态无法平和，放任出去只会天下大乱。 “晓晓。”赵曜死死捂住晓晓的脸，把他半抱在怀里，让他的额头靠着赵曜的胸膛，这是一个很温暖的怀抱，如果对方不是想杀了他的话，赵曜的声音很温柔，“乖一点，很快就好了，我会陪着你的。” 我会陪着你的，你死了我也不会活着。 苦肉计没有用，哪怕晏晓放弃了尊严赵曜仍然不为所动，晏晓认清了这一点，脸变得很狰狞，五官逐渐移位变成混乱的黑色漩涡，他的声音像是恶毒的诅咒，“不得好死，赵曜，你不得好死！” · 谢家这个屹立两千年之久的古老家族彻底覆灭，千年难见的大型洪水淹没了谢家主宅，那些丰功伟绩，那些千秋万代统统一笔勾销，他们灭亡于贪婪，妄想自己可以驾驭朱厌这个凶兽。 赵曜走出谢家，城市开始坍塌，洪水已经来了，猛兽就不会远。 逸城最著名的商业中心出现了一道万米长的裂缝，土地松动，水泥块炸裂，这里曾是朱厌的埋骨之地，跟他一起埋葬的还有无数妖兽。如今大地裂开，大规模地出现妖怪，城里乱成一片，世界分崩离析，不断有妖兽闯入人间。 那些人们看都看不懂的妖兽涌进来，有些人呆呆望着，从未这么近距离接触过这种级别的怪物。 巫师世家倾巢出动，他们给逸城设下了结界，像是给这里套上了玻璃罩子，假如逸城真的失守，也不至于让祸乱蔓延。高速路通道有一个小口子，机场和火车站已经停止运行，现在想出城的话高速路口是唯一的出口。 赵曜在高速路口通道遇到了叶连召，对方跟叶家巫师站在一起，看到赵曜的时候愣了很久。 “你怎么……”赵曜问，他在这种时候看到熟人都有些恍惚。 “谢玥让我回来的。”谢玥教授叶连召封印术，让他回去支援现在的巫师联盟。在上次谢笙的葬礼，叶家就已经背叛了谢家，转而投向三阴府。此时叶连召站在结界之下，他是叶家的后备军，一辈子学习巫术都没学出个所以然来，这时候却成了叶家的主心骨。 赵曜听到谢玥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把谢玥扔掉了，这种时候没有想过去见他最后一面，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要进城吗？”叶连召问。 “对，我要进城。”赵曜说，现在逸城封锁，进去比出去还难，但他必须要进城，现在才不到晚上八点，他还有机会阻止很多事。 叶连召沉默了一会儿，他也不问赵曜这时候进城是要干什么，他大概早就知道赵曜身上发生的事了，现在也并不意外，他说：“我帮你。” 赵曜进去的时候路过了政府救灾大巴。 政府大巴需要提前申请，好像是末日里的诺亚方舟，需要申请才能出城。不论贫富，每个家庭都有一张票的份额，阶级差距在这个时候失效了，哪怕再有钱也买不到一张多余的船票。剩下那些没有能力出去的人，政府有自己的隔离避灾点，之前修建的大型避难防空洞这时候起了作用，无数人赶往避灾点。如果不方便出行的人，政府给的建议是在家居家隔离，储存好食物和水源，政府军队迟早会前来救援。 丁洵案爆发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必须启动一级警报系统。 地下避灾场所储存了大量食物，里面设施完善，人类做的最坏的打算是战线失守留在城里的人类从此退居地下城。 一个家庭只有一张票，家里有孩子的大多数是把机会让给孩子，没有家庭的会让给妻子，但是这是最理想的打算，多的是家庭成员为了存活下去的车票互相残杀的事件。人心经不起考验，这个时候更甚。 高速路口堵了很多人，有个单亲妈妈送自己的孩子出城，她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女儿。小女儿一直在哭，大概无法理解世界为什么变成这样，妈妈把破破烂烂的毛绒玩具塞进她怀里，摸她的脑袋，说：“囡囡，乖一点知道吗？” 小女孩点点头，她止不住哭泣，一直在叫：“妈妈。” 母亲很想抱着她走，心想假如世界末日她们应该在一起，小囡囡从来没离开过她。她不知道上了大巴之后囡囡到底会不会活下去，世界上意外那么多，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可她阻止了自己，这是存活率最高的方案，她不能剥夺女儿活下去的权利。 她狠狠抱了下囡囡，用劲儿太大了，甚至有些疼痛，她说：“听叔叔阿姨的话知道吗？” 囡囡点点头。 她又说：“妈妈会去找你的。” 在那种情境下，这句话怎么都像是一句谎言，囡囡发现了，她想拉着妈妈的手问为什么不能一起上车，但有人强行拉开了她们，大巴车要发车了。 “挺常见的。”叶连召突然说：“我来这儿二十六个小时，这种事每小时发生十几次。” 悲剧不断叠加，无数个受害的家庭累积在一起就是一场灾难。这样的场景很熟悉，赵曜在晏晓的幻境里看到过，不周山崩塌时的就是这样。 赵曜捏了捏拳头，他想说些什么，但没来得及开口，猛地捂住后颈，整条脊椎骨都在发烫，像是一条点燃的炭镶嵌在他身体里。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拉扯他，朱厌的妖骨埋藏在地下，假如赵曜还活着，妖骨会过来索取他的妖元。 “我要走了。”赵曜要走了，这条路他只能自己走。 叶连召给他准备了一辆车，很多人开车私家车来到出口然后废弃在这儿，叶连召很想问，那我还能见到你吗？可是赵曜已经走了。 他没时间跟叶连召告别，快速赶往市中心，他必须要在九点之前去约定的地方，他路过了那条商业中心，看到地上裂缝里涌出很多妖物。 远处传来了引擎轰鸣的声音，数百架战斗机陈列在空中，遮天蔽日得像是由铁皮和火/药组合而成的巨大妖兽。人类政府没有坐以待毙，经过科技的演变，人类和妖怪的战斗力相差已经不大。 人类军队对准地面上出现的裂缝，有些妖兽刚爬上就死了，有些妖兽飞跃上空成为漏网之鱼。人类军队分三层网络，第一层失败了后面一层会兜住。无数军队朝逸城赶来，这里绝对不能出事。 冲天的火光正在弥漫，把黑夜的逸城照得明亮，像是给天空开了一盏橘黄色的暖灯。天空变成温暖的橘黄色，炮弹在穿梭，妖兽和人类的尸体正在跌落。时间被拉得很慢，画面好像一副艺术品，战争有时候是那样华丽而残酷。 此时，裂缝里传来一阵巨大的嘶鸣，一条手臂已经钻出地面。 所有人都看呆了，他的手掌大概有五米宽，手臂足足有三十米，一条手臂钻出横扫整条商业街，数十栋大厦顷刻间崩塌，绝对的力量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让人难以估量假如他完整地从地下钻出来，逸城外那个巫师设置的结界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朱厌的妖骨醒来了。 朱厌感觉到自己的妖元，正在迫切希望妖元回到自己的身体。 背后的脊椎更烫了，好像要一直把赵曜烧穿，赵曜看了朱厌一眼，本能地受朱厌妖骨的召唤，他本应该坠入深渊和朱厌融为一体。可他咬了咬牙，突然回头，猛地朝相反的方向跑去，他必须回逸城附中老校区，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祁休已经等在那儿，他是今天解决赵曜的刽子手。 今天是圣诞夜，晚上九点的钟声响起时，就是他给自己预设的死亡时间。 只要他死了，一切都会结束。 分歧 圣诞节下午六点，三阴府地下室。 三阴府负责检测的同事说地下大规模的出现异动，他们有负责检测妖物的程序，祁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什么波动，现在这个状况如果测量不出大规模异动才很奇怪。三阴府同事大概也明白这一点，不过他还说了句有部分异动来自于三阴府地下室。 祁休皱了皱眉，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档案室跟孟极查资料。 祁休对三阴府负有责任，他看了下手表现在才晚上六点，跟赵曜约定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祁休打算去看看地下室发生了什么。 三阴府地下室有四十九层，出事的地点在地下室最深处，这里连电梯都没有，只有一条五百多年前修的楼梯。地下室最深一层之前因为被积水淹没废弃了，里面该拿出来的东西都拿出来了，现在被废弃多年像是个鬼屋。 楼梯走到一半就被迫停止，剩下一截楼梯被水淹没，原本就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现在显得更加逼仄。这是一滩死水，水面并不流动，自从进来之后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真空的玻璃罩子，连声音都消失了。 好像下一刻就能钻出一个妖兽。 孟极跟在祁休身后，他目力更好一些，大概扫视了一圈没有什么异常活动的大型妖兽。 祁休手里的手电筒在来回扫视，像是一个个光斑一样打在水面上，他们一个是三阴府首尊，一个是最好的搜查手，两人都没有发现什么诡异的地方。 “走吧。”祁休关了手电筒，同时通过传呼机向上报告：“地下室没有异常。” “收到。”同事给他反馈。 祁休想带着孟极走回档案室，此时却发现孟极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什么东西？”祁休皱了皱眉。 墙面上出现了一条藤蔓，三阴府地下室当时建立的时候为了安全，整个档案室深埋地底两百多米。他们在墙面上看到了一截树根，碧绿色的根须像是一条攀爬在墙上的小蛇，如果按照常理推测，这应该是建木林也的根须。建木林也的根须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有根须都是他的眼睛，他用根须来体验整个世界。因为世界大规模混乱，建木已经被迫进入“低能耗”模式，如今是半沉睡状态，利用全部的力量维持仅有的秩序。 很多人都在猜测，假如建木支撑不住，就算是朱厌被杀了也没有意义，世界已经陷入无序状态。 跟常理见到的建木根须不一样的是，这节根须上面覆盖着一层红色的细小根须，像是红色的细丝带一圈圈绕上去的。 红色的丝线萦绕着建木的根须，鲜艳得像是有毒。 “别乱动！”祁休刚想阻拦，但没来得及，孟极已经伸出手，指腹覆盖在根须上，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他是很好的探测机。 祁休一直很担忧地望着他，妖兽里植物系都是最难解决的，碰上那些会吃人的玩意儿会把人整个吸收进去成为植物的养料。祁休如临大敌，假如孟极出现任何不适就要终止这项勘察。 可是孟极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他的表情很安详，看着像一只乖巧的猫。 片刻之后，藤蔓红光更浓，孟极就像是被烫伤一样收回手，祁休已经召唤出一张符咒，想要把这东西直接封印，孟极阻止了他，“别动。” 符咒停在空中。 “是扶桑，”孟极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明亮，像是碰到什么好事，“扶桑树醒了。” 祁休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像是没听见一样说：“上去再说。” 孟极走路速度很快，他好像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想，刚一到档案室就开始四处翻找，最后他翻出了一本万妖典籍，指着其中一页说：“真的是扶桑。” 扶桑树多年沉寂很少出现，人们已经一千多年没见过他了，扶桑为什么出现？因为建木快不行了吗？ 扶桑覆盖在建木身上，是想却而代之还是在帮建木维持稳定？ 孟极想不了那么多，他又在二楼的储藏室里去翻找有关扶桑的记载，他说：“扶桑树可以许愿。” “有其他办法。”孟极像是在沙漠里挖到了水源，说话神神叨叨的，道：“赵曜不用死了。” 他没有注意到旁边祁休的冷漠。 “已经晚上七点了。”祁休跟孟极的兴奋截然不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腕表，他跟赵曜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九点，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件事。 孟极着急站起来，说：“你还要去？” “为什么不去？”祁休一派冷静，赵曜挑中他就是因为他够无情，对赵曜没有丝毫的偏袒和私心，“赵曜一心求死，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孟极觉得祁休简直不可理喻，“有其他方法为什么不试试？” 祁休冷笑：“你让我相信另外一只妖怪吗？” “那是神树……” 祁休知道孟极要说什么，一口打断：“那是妖怪，什么神树，对我来说那就是妖怪。” “人们召唤朱厌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吗？”祁休觉得孟极很无知，“你知道召唤扶桑需要什么代价吗？” 扶桑树跟建木树是截然相反的存在，建木性格温和乐善好施，跟他妈活着的圣母玛利亚一样。扶桑树深埋在地下，很难以正邪来概括，唯一确定的是它只出现在有鲜血和骨头的地方。跟扶桑树做交易需要付出自己的鲜血或者妖骨，扶桑树只接受二品以上妖物的交换。并且在请愿这件事上极其吝啬，能使唤住扶桑的起码是个一品大妖。 祁休说：“杀了赵曜就能阻止，起码这件事被谢家实践了一千多年，老祖宗的经验你不试试吗？”相比相信什么狗屁扶桑树，杀了赵曜是一条已经实践过多次有效的真理。 这句话从祁休嘴里说出来丝毫不令人意外，祁休就是这样的人，绝对的利益至上，连当三阴府首尊都是为了延续寿命。大概是之前祁休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告白，让孟极对他产生了什么不一样的期待，此时只感觉到一阵失望，孟极咬牙切齿：“你有时候真的挺讨人厌的。” 祁休看了下手表，大概觉得时间还有盈余，说：“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一千年谢无悔和那么多巫师世家都没找到对策，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成功？” 孟极脱口而出：“那是因为当年没有我们。”因为人定胜天，一千年的谢无悔没有遇到孟极、没有遇到守护他长大的余书、没有遇到对他那么好的老爸，一千年后的赵曜遇到了，他们不遗余力会帮他，不会眼睁睁看他去死。 这是三阴府的人跟谢家最大的区别。 如果这件事需要赵曜来负责，所有看管赵曜长大的人也必须负责，其中包括孟极，孟极愿意去负责。 瞧瞧这句话说的多么狂妄，孟极不愧是浪漫主义最大的代言人，说话跟他妈做梦一样，祁休冷笑一声，“你算什么啊孟极？你就是个豹子。” 孟极胸口剧烈起伏，大概是被祁休气得不轻反而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不去行不行？” 祁休没有马上回答这句话，他知道孟极这是给他一次机会，他仔细思考过这个方案，但他必须对这个世界负责，三阴府毁在他手里没关系，这个世界再操蛋也不能毁在他手里，他说：“抱歉。” 孟极听闻笑了下，祁休很少看到孟极露出这种表情，很嘲讽，跟他平日里的冷漠是两回事。孟极双拳捏紧垂在腿侧，前额的刘海遮挡住他的眼睛，再次抬头的时候头发突然变成了白毛，祁休皱了皱眉，孟极竟然妖化了。 他刚意识到这一点，孟极已经猛地朝他扑来，豹子的冲击力绝对的优越，祁休来不及躲闪下一刻已经被孟极撞倒在地。祁休的后背狠狠撞上了墙面，一个三阴府首尊的画像咣当一声掉落下来。妖怪和一个不设防的巫师之间有体力差距，那一下撞得祁休五脏六腑几乎挪位，孟极是想强行把祁休留下来。 祁休摸了下嘴角，一股血丝在口腔里弥漫开。 孟极脱掉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捏了捏拳头朝着祁休第二次冲来。 祁休没有坐以待毙，在孟极冲来的一瞬间矮身抱住对方的腰，直接把孟极撂倒在地。他们在逼仄的空间里进行格斗，俩人曾经在练习室里对打过很多年，熟悉对方的招式就像是熟悉对方本身。他们的身形厮打在一起，撞到了旁边的卷宗，那些古老的卷宗铺天盖地落下来，像是雪一样笼罩着两人。 两人相互陪伴了三百多年，比对方更知道彼此的弱点在哪儿。祁休一拳打在孟极的腹部，趁着孟极疼到弯腰的时候，一个突然出现的手铐把孟极铐在上方的铁管上。手铐特质的带有封印，被铐住的妖兽会被压抑住妖元。但孟极根本没有认输，右手被拷住了，他就以右腿为支撑，左脚陡然出击，破风之势踹向祁休的胸口。 孟极比他想得难对付多了，祁休被踹了正着，脸砸向另一边的墙面，他打了个响指，一张凭空出现的符咒把孟极的左手“贴在”墙上，跟赵曜脖子上的锁妖环一个效果，红色咒文在发光。 祁休凭空捏住孟极的脚踝，对方腿部力量优越，没有那么好控制，可是在符咒和手铐的作用下并不是那么毫无破绽。祁休捏住孟极的脚踝，一点点把他往上弯折，这个动作对普通人来说难度很高，但对方是个豹子，直到把大腿压到腹部祁休才停止。 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肉贴着肉，祁休说话的气息能喷到他脸上，他说：“小豹子，你的格斗术还需要练练。” “放手！”孟极咬牙切齿。 祁休没听进去，孟极两手被倒吊，一手是手铐，一边是发红的符咒按住了手腕，在锁妖咒的影响下面色潮红，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因为两手吊着的姿势，毛衣向上翻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腰线，很想让人摸一摸。 事实上祁休也这么做了，他一手摸上孟极的腰，孟极的腰像是一块很冷的玉石，肌肉紧致而冰凉，祁休的手粗糙而温暖，在摸上的那一刻孟极整个人都在颤抖。 “滚开！”孟极偏过头，他厌恶这种陌生的感觉，“你……唔……”孟极瞪大眼睛，被束缚的两只手拳头紧紧捏着，小臂的肌肉线条都绷紧了。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祁休在吻他。 而他被死死禁锢在这儿，连逃离的余地没有。 祁休一手捏住他的脚踝一手搂着他的腰，狠狠咬着他的下唇，有时候人比妖更有兽性，祁休不敢对孟极做什么，深怕会吓到他。 孟极的表情很狼狈，像是一只被欺负狠了的猫，“滚、滚出去！” 祁休松开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下孟极大概恨他恨到骨子里了。孟极不知道祁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刺杀朱厌，这是什么样的任务？哪怕赵曜一心求死，朱厌也不一定乖乖配合。一个人类要去刺杀朱厌那就必须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看了眼手表，说：“我是该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他至今都还记得跟赵曜的那个约定。 祁休从未改变过，一直这么冷血无情，孟极为什么想过自己能改变他？ “祁休！”孟极朝祁休大喊，祁休本来人已经走出去，此时硬生生顿住了。 孟极用力摇晃自己的手腕，想把上面的手铐硬生生扯开。 孟极恶狠狠地盯着他，祁休一直以为他会放出一些狠话，类似于“我要杀了你。”或者说：“我恨你。” 孟极看了他一会儿，像是认输一样垂下脑袋，小白毛把他的双眼遮住，他的声音很轻，说：“我不让你当我的情/趣宠物了。” 他头发凌乱，眼睛里像是有一层水雾，祁休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混账，他快把这只小豹子给弄哭了。 杀人 在乱世的情况下，林宝在逆着人流前进，林家在乱世中没捞到什么好处，林父早就两周就已经出城了，林宝手里有一张车票，但是他没有去。他爸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了，他都没接，后来电话也不打了，信号已经消失了。 他抱着奄奄一息的白诺诺，当了一辈子纨绔子弟，这时候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酒吧一条街奔跑。 这里曾经很繁华，很多热闹的饮食男女喜欢把这里当做放纵的乐园。可现在这里一片萧条，广告灯牌破破烂烂的，商户早就人去楼空了。 怎么会有心理医生把门诊开设在酒吧一条街？林宝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这个心理医生应该挺自恋的，坐在窗前看着人类进行灯红酒绿的生活，住在这么具有烟火气的地方，他肯定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他抱着白诺诺爬楼梯，双腿都在发软，前台没有人接待，林宝甚至怀疑这里会不会有一个叫做蒲潇的心理医生。 因为抱着白诺诺，他腾不开双手，只能一脚踹开大门，然后就这样顿住了。 门后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件奶白色的v领针织衫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姿态很优雅。男人手边放着一台很老式的收音机，现在通讯出问题，移动网络几乎瘫痪，反而是老旧的收音机还能接收到信号。男人在听一首圣诞快乐歌，欢闹的音符孤零零地流淌出来。 蒲潇谈谈抬了一眼头，看到林宝怀里的白诺诺，露出了很意外深长的笑容，“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赵、赵曜让我来的，我是他朋友。”林宝有些结巴，眼前的这个男人长相很精致，明明也带着微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总是心里不舒服，问：“你是蒲潇吗？” “哦？”蒲潇的声音很好听，尾音微微绕了下，腔调十分优雅，“我认识你的。” 他认识所有人。 林宝管不了那么多，他把白诺诺放在沙发上，心理诊所的沙发一般做的很柔软温馨，为了给人营造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此时却觉得有点恐怖气氛。白诺诺的身体软绵绵的，胸口一直在流血。林宝手足无措，不知道碰她会不会给她造成二次伤害，林宝看向蒲潇说：“救她，救救她。” 蒲潇看了一眼白诺诺，这只小兔子真的已经离死不远了，但他很淡然说：“我是妖怪。” 林宝心里一冷，说是不怕妖怪是不可能的，看看外面的世界都是什么样。但他必须要救白诺诺，所以他克制住恐惧没有走，蒲潇又说：“妖怪要收费的。” 赵曜跟他说蒲潇一定会救白诺诺，九尾狐养这只小白兔也养的够久了，不会看着白诺诺不管。可是事情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你想要钱？”林宝以为蒲潇想要钱，急说：“我有钱，我最有钱了，你要多少，我马上划给你。” 蒲潇脸上笑吟吟的，“银行都没了，我要你的钱干什么。”就像是在沙漠里，金钱和水源比起来就是一团废纸。 林宝愣了，大概是没想过自己除了钱还有什么，问：“那你……” “我想要你的记忆。”蒲潇很直接，他拿走过很多人的记忆。 “记忆？”林宝脑子没转过弯来，记忆，记忆有什么用？ “我想要你的记忆，”蒲潇又重复道：“你不会再想起她。” 蒲潇是在拿白诺诺的生命做赌注，他想让林宝这个异类彻彻底底消失在白诺诺的生命里。 “可是……为什么？”林宝没弄明白，赵曜曾经跟他说过妖怪的世界里流通货币是寿命，没说过记忆有什么用。 “因为我跟这小兔子打过一个赌。”蒲潇的声音很优雅，他跟白诺诺打过一个赌，白诺诺说她不会像白素贞这个同样姓白的朋友那么傻，不会陷入到人世间的情情爱爱里，她白诺诺游戏人间，爱的人永远没有死的人有意思。 “那她还会记得我吗？”林宝问。 蒲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大概是没想过林宝竟然在意这个，他说：“我只跟你做交易。” 那就是记得的，白诺诺会记得林宝，但林宝不会再记得白诺诺。白诺诺脾气那么差，发现林宝不记得她一定会生气。 “这算什么啊，”林宝心里有点堵得慌，他是想记得这个病娇的兔子精的，嘴上却说，“又不是要我的寿命，拿走拿走，快救人。” 蒲潇站起来，他比林宝要高，站过来的时候像是投下了一片阴影。他伸出食指在林宝的额头上随意点了下。林宝以为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却只感觉到额头上冰冰冷冷的，蒲潇的声音很好听，“你的记忆很好。” 很纯，单纯的快乐，很少伴有痛苦，即使是在末日都没有产生过多的负面情绪，这对九尾狐来说是很好的养料，对于蒲潇来说一切纯粹的情绪都是绝佳的。 蒲潇的手指很冰冷，像是一个戳子一样戳在他额头。手指好像有牵引力，大脑正在翻江倒海，林宝盯着蒲潇的眼睛，抓紧时间问：“你不是赵曜的朋友吧？”赵曜很难敞开心扉，应该不会跟九尾狐这样的人做朋友。 蒲潇愣了下，露出了一个很真诚的微笑，说：“我一直在帮他。” 蒲潇做了很多事，他影响了赵曜这一世很关键的几个时刻，他在安排一出话剧，前期演员们按部就班，在他设定好的剧情里挣扎，可是越到后期，这些人开始不听他使唤了。就像是作家在创作一本书，前期作者发号施令，后期这些人物有了自己的意志不愿意再做作者的提线木偶。现在这出戏已经进行到高潮，他能影响的部分很少。 赵曜到底是死是活已经不在蒲潇的掌控范围。 这才是整部戏最有意思的时候。 · 逸城旧校区回字楼，附中最著名的鬼楼，徐天明死去的那间教室如今是断壁残垣，前面有一个大窟窿，黑板破裂成两半，门口有三阴府拉开的警戒线，在这里赵曜遇到过这一世第一个混种。 外面下雪了，雪花洒在天地，覆盖了很多尸体。 祁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的赵曜，对方已经提早来到了教室，擦了一副已经废弃斑驳的桌椅，靠着一扇破损的窗户坐着，祁休进来的时候赵曜正在看窗外的落雪。一束很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五官立体度很高，脸色白的几乎透明，如今却凸显出了些许神性。 赵曜的样子像是普通学生一样坐在等待上课铃声响起，那样他的老师和同学就会涌进来。 他们会大声叫赵曜的名字，然后告诉他这是个梦，上历史课不要再睡觉了。 赵曜的脸看上去那么年轻，混进去读高中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可是他的表情已经变了，没有哪个高中生能露出这种表情，仿佛看淡了生死，这世间一切都不值得一提。 赵曜回头看到赶来的祁休，对方答应他会赶来，果然三阴府首尊会恪守约定。 祁休看着赵曜的神色有些复杂，按照常理推断，赵曜是他的祖师爷，现在他竟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前去刺杀第一代三阴府首尊。 “我检查过了，那个监视器是好的，为了防止意外，我在角落里还放了三台摄像机。”赵曜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他的声音很冷，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真的像在安排自己的后事。 祁休抬头看向教室角落里的监控，那是徐天明死后三阴府的人为了防止意外安装的。 “录像放出去，大概能挽回三阴府一半的名声。”赵曜连这个都考虑到了，三阴府信用破产，民众指责三阴府失职，国家已经草拟建立另一个纯粹由巫师组成的机构。三阴府是人和妖的融合，在这里人和妖都是同事，彼此没有优劣之分，他亲手建立起的三阴府，不忍心看着他覆灭。 祁休当着众人的面杀了赵曜，可以挽救三阴府。 赵曜总归都是要死的，不介意给祁休当一次垫脚石。 “打开后墙储物间的柜子，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赵曜说。 祁休从破旧的储物间里拿出了一个手提箱，里面是一把枪，还有十颗子弹。他万万没想到，赵曜会亲手递给祁休杀害自己的工具。 策划自己死亡这件事，他准备多久了？ 赵曜想过死在谢玥手里，可是对方下不了手，他只能找到祁休，说：“谢伶当年自杀用了一种子弹，她从谢家拿的，叫鸩鸟，妖兽和巫师都躲不过。谢家曾经用这颗子弹杀我过一次，所以你放心，不会失败的。” 鸩鸟是谢家的秘术，用鸩鸟血打造出的刀剑可以斩杀妖兽，如今随着科技进步，他们把它做成了子弹。 祁休拿枪的动作有些迟疑。 赵曜看到了祁休的表情后笑了下，大概是在安抚他，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总要想一种不受苦的方法。” “朱厌比我更想活，这次他力量太强了，刚开始的时候我可能会反抗，那不是我在反抗，朱厌会保护我。”赵曜的声音有些无奈，他跟朱厌已经成了共生关系，“我给你准备了十颗子弹，只要有一颗打中我，我就活不了，你能做到吗？” 祁休的手有点抖，他从未处理过这样的犯人。 赵曜还在继续说：“杀了我之后，大概三天，战争会慢慢平息。” “不要掉以轻心，挖出我的脊椎骨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埋葬，不要被人找到。”赵曜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他思考过死亡，整件事安排得滴水不漏。 好像没什么要嘱托的了，远处突然传来了钟声，晚上九点的钟声敲响，赵曜设定的摄像机这时候已经运行，直播开始了。 赵曜说：“动手吧。” 祁休没说话，他的思维还停留在赵曜的一系列安排，所有事赵曜都已经安排好了，包括任何可以想到的细节，实施起来并不困难，他当然可以找到一个地方埋葬赵曜的骨头，让人几千年都找不出来。 赵曜死亡，朱厌就会沉睡，战争永远不会发生，这个世界将会迎来真正的和平。 可是现在，祁休的手在抖。 “你、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祁休在问赵曜是否要留下什么遗言。 赵曜沉默了一会儿，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他这辈子没有白活，认识了很多很好的人，他想告诉老爸说我爱你，他想谢谢三阴府余书和孟极的照顾，他想知道林宝最后到底有没有救回白诺诺。 当然，他也想跟谢玥说些什么。对不起，我抛弃了你两次。 可是人不要有贪念，想说一句话，就会想说一辈子。 所以，赵曜抬起头，说：“没有，我没有话想说。” 祁休闻言再说什么，他打开枪膛，想把子弹放进去，一颗子弹逃脱了祁休的束缚，叮咚一声落在地上。祁休平时拿枪很稳的，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漠然。 祁休弯腰去捡，子弹被赵曜提前捡起来。 赵曜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伸出手让祁休把枪给他。 咔嚓一声，子弹上膛。赵曜的手很稳，在祁休的注视下装好一把枪只花了三十秒，然后枪口冲着自己把枪重回递给祁休。 “杀了我吧，祁休。”赵曜目光很平和，他经历过上百次死亡，如今已经不再害怕，他的声音几乎是在命令，“动手。” ※※※※※※※※※※※※※※※※※※※※ 猜猜看祁休会不会动手？ 明天失踪很久的谢玥会上线的！ 我爱你 妖境大门坍塌的速度正在变慢，甚至有愈合的势头，无数妖怪赶到这个地方，原本已经沉睡的瑞兽这时候纷纷苏醒，谢玥的手掌按着大地仿佛跟天地共情，指尖的光束蔓延开。妖境前面的密林本来都已经坍塌了，此时被谢玥强劲的力道强势按回去，断裂的树木形成了新的密林，阻挡了下一批想要冲出大门的凶兽， 这个方法很不讨巧，只要谢玥松手那么凶兽就会卷土重来。很有可能谢玥耗尽妖元都没法完全关闭，谢玥已经在这儿超过十二个小时了，妖元枯竭是迟早的事。有些妖兽已经放弃了，但也有些妖怪坚定地站在谢玥身后，这给他减轻了很多压力，谁都不想看到混乱。 谢玥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像是在寒冷的冬夜，温度降低到了一个极点，体表温度已经接近零度，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被迫陷入沉睡。 “好了好了！”有妖怪在欢呼，妖境大门内部试图冲突封印的异动突然消失，好像谢玥的做法有效了。 谢玥收回手掌，他知道没有，他只是暂时下了一个封印，说不定撑不过两个小时。只要赵曜一天不死，朱厌一天不被封印，这个世界就会一天衰败下去。 有传言说扶桑树快出现了，但很少有人真的见过，谢玥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冷笑了一下，这世界已经成这样了吗？ 谢玥坐在台阶上，这里本来是个站台，现在已经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儿了，他能感觉到自己镶嵌在大门里的肋骨正在融化，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叮铃铃—— 谢玥愣了很久才发现铃声来自自己的手机，他还以为赵曜，这人一厢情愿去送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话留给他，但这次是叶连召打来的，叶连召说他帮赵曜回逸城了。 谢玥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叶连召没想过自己会听到这个回答，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叶连召的灵魂属于谢玥，假如谢玥死亡或者沉睡，叶连召本人也必定会跟随谢玥一起。听这个意思，谢玥是打算要做什么事。 他比谢玥想象的要淡定很多，他说：“本来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赚到了，追随您是我的使命。” 叶连召大概还想跟他说什么，此时突然听到一声枪响，电话被迫掐断。 谢玥也听到了，他得赶去逸城，趁着赵曜还没干什么蠢事儿之前把这人拦住，但他顿了下，因为手机里突然弹出一则消息。 这是一段录音。 录音以备忘录的形式录下，谢玥呼吸一窒，能碰到他手机的人只有赵曜，这则消息是赵曜在破旧的情人旅馆给他录的。 谢玥按下了播放键，最开始是浅浅的呼吸声，还有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赵曜似乎了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开口。呼吸声很久，像是微风轻轻吹动手机听筒，穿越电子元件钻进了谢玥的耳朵里。他不觉得烦，喜欢一个人连对方的呼吸声都不觉得烦。 谢玥都能猜到赵曜当时是什么样子，他缩在被子里，像是个小动物一样温顺，身上带着□□的痕迹，哪里都是谢玥的味道，这个环境让他感到很安全。他在破旧的小旅馆里，录下给谢玥的最后一段话。 上面的播放光标转了一圈又一圈，大概一分钟之后才开始出现赵曜的声音，他的声音刚开始夹杂着电流声，让人听着不是很真切，“谢玥，你在吗？” 谢玥因为这句话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抓住，我在，我在的。 “如果你听到这个录音，我大概已经死了。”赵曜本来想用很豁达的语气来说这句话，可是真的在给谢玥留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做不到，告诉谢玥这件事太让人难过了。 谢玥看了下上面显示的时间，现在距离晚上九点钟还剩下最后一分钟。 “我不知道怎么说，”赵曜似乎在思考怎么开口，因为昨天太放纵，导致他现在思路不是很清晰，他说：“我找了六爻妖官买了前世今生的记忆，轮回了很多次，除了谢无悔的记忆以外，还有剩下一百四十五次的记忆，我这两天脑子一直很乱，有时候突然会冒出来一段过往，我分不清发生在什么时候。你知道吗？我有一辈子竟然叫王二狗，好笑吧？” 赵曜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这句话，谢玥的心却被揪住，他轮回了一百四五十次，这种苦他受过一百四五十次。 “我……我第一次见到你，你靠在树边像是睡着了。”那时候谢玥长得真好看啊，他第一眼就发现了，让人舍不得挪开目光。 “我转世的时候有几次会遇到你。” “泰安二年，在城门口，我看到过你的背影。” 那一世，谢无悔听到身边有姑娘叫了一声“真俊！”，他旁边的人熙熙攘攘的，谢无悔在人流中看到过谢玥的背影，那人的腰背挺得很直，好像带着全身的傲气支撑着那根脊梁骨。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着急地追着跑出去，跑了很久，旁边有人一直在撞他的肩膀，他没理会，眼里只有谢玥。 谢玥的背影距离他越来越远，一个妖走的总是比人很快的。 回头吧，回头看看我。 谢玥突然回过头看了一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牵引他，可他回头只看到络绎不绝的人群，旁边还有卖烧饼的小贩。 转世的谢无悔被挡在人后，他就像是一滴融入大海的雨滴，在谢玥眼里跟芸芸众生没有什么区别。 谢无悔却呼吸一窒，等谢玥真的回头了，他不敢再往前走一步，往前一步就是逾越。 他不能逾越。 那一世，他只看到了谢玥的背影。 赵曜接着说：“西夏六十年，我在菜市口被押送□□，在人群中看过你。” 他又一次被谢家复活，刚明白自己的命运就被当地巫师关押，人族和妖族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大家找到了他这个问题所在，在世人眼里，他不祥而邪恶。他被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人人高喊他是个怪物，臭鸡蛋和烂菜叶砸在他的额头上。他没有拒绝，因为早就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对此无悲无喜，他已经死过十几次，对死亡并不恐惧。 可是他看到了谢玥，对方跟他的囚车擦肩而过， 他伸长了脖子，但枷锁困住他，让他很难移动，一颗臭鸡蛋砸在他额头，粘稠的液体遮挡住他的视线，导致他只看到了一眼。这一次，他看到了谢玥的脸，跟以前一样好看，只不过脸色很冰冷，原本谢玥表面是冷的，笑起来很温暖，现在冷得像座寒山。 谢玥看了他一眼，没有认出谢无悔是谁，他挖走了自己的心脏，不记得谢无悔的样子。 他看完之后便走，一个时辰后，谢无悔被当街斩首。 人们说没见过这种犯人，死前带着微笑，那种笑是满足的，好像一辈子走了一遭，看到一次谢玥，不亏。 “民国四年，我才十二。”赵曜的声音像是失了真，他一点点的，掰开了揉碎了，去讲每一世遇到谢玥的样子。 国家战乱，巫师世家内斗不断，谢家在新的战争中重新掌权，谢无悔没有用了。谢家联合六大巫师世家联手追杀谢无悔，谢无悔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去死，但他有了贪念，人不能有贪念，他有了，他想去找谢玥在哪儿。 他在火车站找到了，谢玥从火车上走下来，穿着一件很儒雅的长衫，一头长发束在脑后，像是个很老派的教书先生。 他用力奔跑，推开身边的人，他不想告诉谢玥真相，只想让他跟自己说句话。一句话就行。 近了，更近了。 谢玥皱着眉，看着一个小男孩儿跌跌撞撞朝自己跑来，旁边有同伴在催促他快走，谢玥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本来应该马上走。 可是他没有，因为这个小男孩儿看着很熟悉，跑过来的样子很着急，脏兮兮的小脸上挂着笑，像条撒了欢的小狗一样朝他用力奔来，谢玥静静等在原地，任由这小孩儿接近自己。 小孩儿嘴角要咧到天上去，对谢玥伸长了手，好像是要去拿过年最甜的那颗糖，他的手长长伸出去，指尖就要碰到谢玥的衣领。 砰！一声枪响。 小孩儿脚下一个踉跄，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他瞪大了双眼，胸前有个巨大的窟窿，泊泊鲜血从胸口涌出来。死亡是很快的，无情而且迅速，他大脑一阵恍惚，最后一眼只看到谢玥紧皱的眉头。 他听到这人世间最后的声音是他的尸体砸在地上，像一块烂掉的肉。 谢无悔的鲜血洒在谢玥的鞋面，墨水一样泼开，滚烫的鲜血像是穿透了皮鞋，直直透入了谢玥的骨头。 谢玥看着倒在脚边的小孩儿，他只有十二岁，穿着一身小乞丐的衣服，满脸血污，他看着丝毫不起眼，本来不应该激起谢玥任何情绪波动。这是他旅途中一小段插曲，谢玥应该抬起脚，擦擦上面的血迹，然后离开这个地方，继续做他的一品大妖。 可是他没有，他站在原地，像是脚上长了钉子，全身的意志力都克制住他，让他不要走。 谢玥半跪下来，撩开黏在他脸上的头发，对方的身体尚有余温，脸蛋暖暖的熨帖着谢玥的手心。他不认识这张脸，他长的没什么出众的地方，谢玥却觉得很熟悉。 这小乞丐在笑，嘴角微微上扬，好像看到了什么好东西。 可这火车站能有什么好东西？ 嘶，谢玥感到一股灼伤般的痛苦，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伏妖血迅速侵蚀了他的指腹。 他为什么有伏妖血？ 受伤的指尖像是点燃了什么东西，像是一根针扎在心口，痛苦如同涟漪一样一圈圈扩大，逐渐占据他的整个胸膛。太疼了，谢玥鲜有受过这样的疼，疼得几乎让他有些不解，他胸口里没有心脏，那里什么都没有，他抛弃了七情六欲，他应该无悲无喜，不应该感觉到痛苦，现在痛苦好像要把他逼疯。 有人冲到他面前，他认出来了，来的人是谢望昇，谢家目前的家主。对方大概也认出他了，“谢……”他刚说出一个字，大概觉得谢玥不配冠他家的姓氏，又改了口：“青鸾？” 谢玥皱着眉看他，他最讨厌谢家人。 谢家巫师想回收谢无悔身上的脊椎骨，可他们没有碰到，空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威压，针扎一样毫无差别地压向每一个人，谢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放出他的神识。 谢望昇战战兢兢望向谢玥，生怕这个一品大妖有什么别的举动。谢玥只是抬起手，手心覆盖在小男孩的脸上，对方的体温正在逐渐消退，他变得跟谢玥一样冷了。谢玥像是感受不到手心被灼伤的痛苦，掌心笼罩住小男孩的眼睛，他给这个陌生的像是小乞丐一样的孩子念了一段往生咒。 谢无悔一千年的等待，换来一次谢玥为他念往生咒。 值了，即使往生咒没有意义，谢无悔的灵魂不会进入六道轮回，他只能等待下一次被复活。 但是值了。 那次之后，谢玥亲手把心脏封印在煤油灯，就此沉进护城河，如果不是有意外发生，他应该一辈子都感觉不到心的存在，他不想再受人间的情。 “这辈子，你是我老师。”赵曜笑了下，大概觉得很满足，一次又一次，他换来了一段缘。 赵曜曾经给谢玥写过一封情书，那封情书的内容谢玥至今都不知道。他说谢玥是山川，他是夏蝉，他跟谢玥的寿命相比如此短暂，只能通过无数次的轮回来延长，夏蝉在山川面前死了一次又一次，山川从不知晓。 谢玥坐在废墟里，身边是断壁残垣，他有了心，能感觉到疼，眼前一阵冰凉，伸手一抹，才知道自己哭了。 他都不知道妖还会哭。 赵曜的录音进入了一段杂音，哧啦哧啦的电流声过后又有了赵曜的声音，“这家旅馆隔音太差了，你有没有听到隔壁说悄悄话？”说到一半，赵曜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打电话，他是在给谢玥留言，但他只是沉默了两秒，又笑说：“我给你听啊。” 赵曜跟个小孩儿一样，说起这段的时候像是要调皮捣蛋，他把手机贴在墙壁上，那边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我爱你。” 女人的声音情意绵绵，好像对带着这个世界上无尽的爱意，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男人也回答：“我爱你宝贝儿。” 女人倒是有些不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男人急急忙忙想要争辩，赵曜没有再继续偷听下去，压低了声音说：“听到了吗？” 谢玥是不会回答他的，他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自己应该已经死了，赵曜顿了下，大概是害怕隔壁听到，赵曜压低了声音，嗓音很低沉，像是挠的人耳朵发痒，“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爱你？” 昨天晚上的记忆太混乱了，赵曜根本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赵曜是等不了谢玥的回答的，所以他自顾自地说，“我跟你说过吧，我这个人啊，嫁娶没得选，生死没得选，我能做主的事情很少，唯一能选的是你。认识你真好。” 赵曜停了下，说：“我爱你。” 似乎说完又觉得不够，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爱你，谢玥。” 谢玥的心揪着疼，昨天谢玥那么逼问他，赵曜意乱情迷，一句关于自己是朱厌的话都没说，一句转世的苦都没说，他说出的唯一一句，露出唯一的破绽是那句：“我爱你。” 谢玥哑着声音回应他：“我爱你。” 可是他的回应只能说给一个冰冷的手机听，赵曜已经听不见了。 ※※※※※※※※※※※※※※※※※※※※ 完结倒计时啦～ 感谢在20200820 11:26:39~20200821 11:3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光耀千秋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许愿 “动手。”赵曜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好像在鼓励祁休。 祁休咬了咬牙，按在扳机上的指腹根本没法施加压力，这辈子他拿枪的手都没有这么抖过。 赵曜眼底没有黄金瞳，他一直在压抑朱厌的力量，眼睛这时候变得漆黑，像是普通人类的眼睛。祁休面对这样一个人，很难下死手，赵曜那么年轻，短短一生中经历了很多苦，手上没有一条人命，跟祁休逮捕过的罪犯相比算不上穷凶极恶，他从未主动做过什么错事，现在祁休却要杀了他。 “开枪能结束一切。”赵曜说。 开枪之后，城市那道深渊会合并，朱厌妖骨会沉睡。三阴府会慢慢修复重新拿回民众的信任，他相信谢玥一定能把妖境大门修好，只要赵曜身体里的朱厌死了，谢玥一定能平定好一切。到时候人类和妖怪重新签订停战协议，他们会共同商量出一个对策。 赵曜是这个世界的顽疾，只要他死了一切都会好。 “我不想再重生了，”赵曜的声音很平稳，“我好累。” 他厌倦了，别把他又埋进地底，不要再次召唤他，不要让他一次又一次经历生，一次又一次经历死，他受够了。 “求你了。”这是赵曜说的最后三个字，祁休不知道赵曜这样的人会求人。 一声枪响！ 子弹擦着赵曜的脸打进背后的黑板，深深凹陷下去，因为上面的鸩鸟毒液而腐蚀出了一个很深的孔，祁休已经想象到这东西打进人身体里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赵曜皱了皱眉，说：“你打偏了。”他有些不满，以祁休的能力不可能打偏的。 “是啊，我打偏了。”祁休放下枪，手臂无力地垂下来，他得承认他做不到，赵曜就是个小屁孩，这个世界是多病态才会让一个高中生承受一切？来之前祁休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他以为自己是个阻止一切的英雄，假如赵曜十恶不赦他早就一枪崩了。问题在于，赵曜什么都没做，他的存在就是错的。 祁休做不到。 “我不干了，我辞职。”祁休把枪给扔了，什么垃圾玩意儿？说他软糯无能说他窝囊吧，他受不了这份工作，“这世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老子不管了。” 妈的，世界末日来就来，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要经历一次末日，谁都阻止不了。孟极不喜欢他太冷血，他还记得之前孟极跟他争吵时的样子，他不想当坏人。 “我找到新工作了，我他妈宁愿去当情／趣宠物。” 赵曜皱了皱眉，没想过自己千挑万选出的绝佳人选关键时刻会掉链子，祁休这人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该心软的时候毫不心软，他对赵曜没有恻隐之心，手段强硬并且不留余地，他怎么知道这人最近发生了什么。 祁休扔了枪之后手还在抖，他一直骂骂咧咧的说一些胡话，“我不是三阴府首尊了，这世界末日跟我没关系，你爱找谁找谁，我……” 祁休想要走出这间教室，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合上。他一转身看到赵曜刘海后的黄金瞳亮起，腾地一下，一张椅子突然凌空，桌椅板凳跟装置艺术一样突然飘荡在半空中，赵曜一握手，空中的板凳像是泰山压顶猛地朝祁休砸去。 祁休看懂了，赵曜这是在逼他动手，他手里掐了一个诀，符咒凌空出现形成了一个圈，把绝大多数攻击阻挡在外。接着他大腿一疼，大腿动脉被一把生锈了的美工刀划伤，那把刀回到了赵曜手上，在他手掌上方悬空飞舞。 “你他妈有病吗？”祁休破口大骂，他还没见过有人这么找死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赵曜有些不满，祁休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一刻掉链子？ 说着，赵曜打了个响指，大楼上空突然传来一阵异动，好像有人在爆破大楼，钢筋水泥像是崩坏里的骨头，砖瓦土块像是泥石流一样缓缓倾斜，对面的教学楼顷刻间崩塌。灾害在蔓延，什么时候波及到他们这栋楼只是时间问题。 而这么大的场面只是因为赵曜打了个响指？ “你现在知道了吗？”赵曜的声音很无情，他可以在不接触的祁休的情况下仅仅用一把美工刀就割伤他的腿动脉，他可以凭空打个响指造成大楼崩塌。 “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赵曜说：“不然我们可以一起死在这儿。” 他们所在的这栋楼也是如此，天花板已经开始出现龟裂，赵曜预设三分钟的时间，祁休可以在三分钟不会造成过多的鲜血流失，也能在教学楼崩塌之前逃脱。 美工刀已经又朝祁休掷来，在赵曜的操纵下，这把刀锋利而灵活，假如躲避不及的话这把刀应该正中祁休的眉心。祁休咬了咬牙，就地一滚，他大腿上有伤，这个动作不是很灵活，但也足够了，他已经顺利摸到了远处的那把枪。作为三阴府首尊，他的反应速度和命中率都是一流，拿到枪的那一刻突然手臂一抬，手指扣住扳机，三秒之后子弹瞬间冲出枪膛。 子弹带着鸩鸟毒液，谢家人用这东西杀了赵曜一百多次，现在落在祁休手里更加精准，子弹冲着赵曜的胸膛去的。 而赵曜是一个很合适的猎物，他并不逃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黄金瞳突然暗淡，用全身力气才克制身体里躁动的妖元，等待子弹射入心脏结束一生。 事情本来应该很顺利——假如赵曜胸口没有那道绿光的话。 鸩鸟子弹叮咚一声落在地上，声音很清脆，赵曜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胸口像是穿着一层护甲，不会有任何东西能够穿透他。 是鸾羽。 天花板突然塌陷，这栋楼马上就要塌了。祁休的反应速度比他快，拦腰抱住赵曜带着他破窗而出，而赵曜就像是整个人没了神智，完全失去了那种冷硬的姿态，任凭祁休抱着他冲出去，他们在门外的空地打了个滚，俩人摔在厚厚的雪地里。下一刻，教学楼已经完全塌了，激起一片巨大的尘土久久不能平息。 祁休把赵曜护在身下，有一块石头砸上他的肩膀，等身后的动静完全平息之后，祁休回头望着崩塌的废墟，骂了一声：“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祁休骂了一声好像不够，有点疯癫地连骂了三声。 赵曜仰头躺在空地上，跟祁休的状态相比像是死了一样，祁休没空管他，捂着大腿，撕裂衣服给自己绑住伤口，一边包扎一边说：“那是鸾羽。” 祁休说：“只要青鸾一天不死，我就不可能杀了你，你死心吧。” 赵曜躺在空地上，雪花落在他的眼底，有些刺痛，片刻就融化了。逸城从未下过这么大的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来，用一层纯白的雪花覆盖住世界，在天地眼里，赵曜跟旁边废弃的石头没有任何区别，享受着天地的馈赠。 赵曜捂着自己的胸口，感觉那里针扎一样的疼，当时在妖境门口，谢玥扎进他心脏里的是鸾羽。 他想起来当时林宝的生日宴会，赵曜说林宝有的他也想有，他也想有一个凭空多出来的保护，怎么死也死不了，当时他还开玩笑对谢玥说我可以给你穿兔女郎装。 那时候谢玥怎么说来着？说他身体里有其他妖怪的妖元，他们会互相排斥，原来他心痛的感觉是因为这个。 他还以为谢玥在报复他，让他体验一遍谢玥受过的疼。 谢玥一直没有放弃过他，哪怕他对谢玥做了那么糟糕的事，在最后一刻，谢玥很固执地要保他的命。 祁休骂骂咧咧的声音停下来，好像看到了什么。 赵曜感觉一道阴影笼罩在他上方，有一双翅膀形状的阴影投射下来。赵曜感觉雪花干扰了他的视线，他好像看到了天使，然后他就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还有可能是青鸾鸟。 谢玥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裤，上面一件白衬衫，六米长的翅膀朝两边散开，他五官很浓艳，及腰长发完全散下来，非常古典，像是直接从千年壁画里走出来的。 赵曜望着他的长发出神，谢玥一直留着这个发型，是害怕自己以后认不出他。 谢玥一直留着这个很女气的名字，从未想过改名，是害怕谢无悔找不到他。 而他把这么好的青鸾抛弃了两次。 “赵曜。”谢玥在叫他，他半跪下来，双翼落在地面上。 谢玥抚摸上赵曜的脸，赵曜身体是暖的，就像是民国四年火车站谢玥摸到他的那次一样。 之前一百多次他没得选，现在他有机会阻止了。 赵曜被他从背后拥入怀中，巨大的羽翼张开，像是蝉蛹一样把他包裹起来，外面的一切好像都在远去，对赵曜来说，这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对我许个愿。”谢玥的声音很沉。 这是赵曜第二次得到青鸾一个免费的愿望，他们都说只要你想让谁死，只要对青鸾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下一秒他就会被鬼吏索命。 赵曜没有说话，他知道谢玥没有那么神，当年巫山一战他跟朱厌已经对决过，谢玥输了，不然不会沦落到给他当式神。 谢玥把他紧紧搂住，一条手臂横在赵曜胸前，这个怀抱很坚定，谢玥说：“赵曜，我无所不能。” 他的声音那么不容置疑，几乎让人怀疑谢玥说的是事实。 赵曜听着背后谢玥的心跳声，大概是太安全了，他有一阵放松，他握着谢玥的胳膊，像是个小孩儿一样突然感觉到一阵委屈。一百多次的重生，委屈都发泄到现在，他捏着谢玥的胳膊仔仔细细思考这个问题。 “我想……”赵曜的声音很迟疑，大概很少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从上辈子开始，所有人都要求他做什么，从未有人问过他想要什么。 他说：“我……我想放学回家的时候我爸在家，我说我回来了的时候有人能应我一声。”赵曜说出了第一句话，这对他来说是个很不错的开头，谢玥静静听着他的下文，“我不想身怀什么秘密，知道自己永远活不过十八岁，放学后只能清理妖兽来增加寿命。” “我不想当混种，不想要朱厌的力量，我厌恶无穷无尽的追杀。我……”赵曜迟疑了一下，说：“我想要正常。” “谢玥，我想要正常。”他说，他想要一个正常的人生，想要一个正常的世界。 谢玥听了之后手臂紧了紧，他用的力道很大，勒得赵曜有点疼。赵曜轮回了一百多次，永远都被无穷的厄运追着跑，没有体验过一次正常人的人生。他刚才说的那一切对普通人来说是日常，对赵曜来说是奢侈。 谢玥的声音很温柔，他骨子里一直这么温柔，他说：“好，我给你一个正常。” 假如赵曜真的在玩一场没有尽头的接力赛，发令枪响，第一棒是谢无悔，最后一棒是赵曜，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把下一棒递给下一辈子的自己。他挣扎了这么久，发现只能对命运低头，接力赛不会停止，他只能在厄运的驱使下继续这个游戏。 现在谢玥接过了最后一棒。 最后一程，我替你走。 “神迹” 孟极赶来的时候先看到的祁休，祁休大腿和背后全都是血淋淋的伤，只用衣服布料随意包扎一下，身上披着一件皮衣，正靠在校门口长长的台阶上抽烟。祁休手肘撑着后台阶，两条长腿伸出去，看着远方出神。像是个打完架修禅的老流氓。 孟极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愣了下，心跳得厉害，直到又看到旁边的赵曜，对方抱着膝盖坐在距离祁休两米远的地方，身上披着一件毛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祁休没有下手，孟极意识到这一点，一颗心沉下去，脸色都不再紧绷了。 祁休察觉到孟极的存在，隔着烟雾看了他好一会儿，孟极两手手腕都有伤，看来是用蛮力逃出来的，估计很害怕自己杀了赵曜。 孟极先是查看了赵曜的情况，发觉对方什么伤都没有，又转过来看祁休的情况，祁休伤得挺重，孟极二话没说把手掌按在对方的大腿上，源源不断的冷意穿过绷带透过去。 孟极距离他很近，对于争吵已经不计前嫌，垂头疗伤的样子像是个小媳妇儿。 “我没动手。”祁休看着眼前的小白毛说。 “嗯。”孟极专注于祁休的伤口，回答很敷衍。 祁休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克制住把烟雾喷到孟极脸色的冲动，又问：“我乖不乖啊？” 这一声就像是在讨赏。 “乖乖乖。”孟极的回答更加敷衍，对祁休的问题完全不感兴趣，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他指的是赵曜，赵曜身上裹着毯子，右手缠着一条红围巾，那是十年前圣诞节赵曜送给谢玥的东西。 “谢玥走了。”祁休说。 他顿了一下才说出第二句话：“他让我把赵曜带到安全的地方。” 祁休的两句话都很简单，特别是第二句话一说出口，孟极马上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谢玥他是个一品大妖，假如连孟极都发现扶桑树已经活了，那谢玥肯定也知道。 “他临走之前给了赵曜一个愿望。” 谢玥让赵曜对他许个愿望，然后就离开了，临走之前谢玥说自己会回来找他的。 但祁休和孟极都知道，不可能了。 只有赵曜还在等待谢玥回来。 一个妖怪受理了人类的愿望必须要完成，否则会有天劫，不然当年谢玥送了赵曜一个愿望也不会这么执着地要去完成。 祁休和孟极对视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孟极能猜到祁休没说出口的下半句话是什么：不要告诉赵曜真相。 扶桑树那么传奇，可能在谢无悔或者赵曜的一生中都没听说过，赵曜可能以为谢玥只是先离开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政府救灾大巴车来了，孟极牵着赵曜的手让他上车，刚开始赵曜没有反应，说了好几次都不为所动，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孤零零的小狗。 连祁休都觉得有点烦了，想要把赵曜打晕了强行带走。 “抱歉，”孟极放柔了声音说：“谢玥说让我照顾你。”这不算一句谎话，早在赵曜进三阴府的那一天孟极就答应了谢玥要照顾他。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赵曜的眼睛动了动，然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像认清楚了眼前的人是谁。 孟极再去拉赵曜的手，这次赵曜乖乖跟他走了。 赵曜坐在靠窗的位置，祁休和孟极两个大男人挤着一个座位，政府救灾大巴车在全市巡逻，寻找那些幸存者或者听从指令居家隔离的人，座位不够用，两张椅子坐三个人，他们三个挤在一排，像是一家三口。 大巴车在城市中缓慢穿行，大雪还在下，像是灰烬一样落下来。道路两旁是废墟，商业街变成断壁残垣，有一条街一半都在燃烧，大概是被弹/药攻击过。这个世界的色调变得很统一，黑色的灼痕、通红的火光、死一样灰败的建筑物填充了世界。 这是战争的颜色。 偶尔他们的车会停下来，接上两个需要救助的普通人，然后再去下一个地方，继续这个动作。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上来了一个妈妈抱着自己的小孩，她家男人把唯一的车票抢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小孩儿大概是哭过，现在已经没有力气了，靠在她怀里一声不响。母亲怀抱着他坐在赵曜后面一排，她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孩子，用很温柔的声音在吟唱一首歌。 她唱的歌很古老，大概是少数民族的民歌，他听不懂歌词只能听懂一些音调，旋律很空灵，但仔细听的时候又能听出力量感，好像一把被压弯的弓，一直到极致都没有断。 祁休像是被她感染了，跟着她胡乱哼着曲儿，然后车厢里陆陆续续有人跟随，歌声此起彼伏地响在头顶，好像只有这样上方的阴霾才不会那么重。 九点五十六分，赵曜一直盯着窗外，想象谢玥到底在干什么。 谢玥走到了商业街，人类军队队形已经散乱了，半条商业街完全塌陷，地面中央留下了一道深渊，深不见底，人们甚至没有勇气直视深渊。冒出来的小妖兽被解决得七七八八，而最大的朱厌妖骨却怎么也打不死，好不容易造成的伤口会自己愈合。 朱厌大概是还受地底封印的影响，此时大半个身体钻出地面，膝盖以下的部分还陷入深渊。他应该是被困住了，白色的雪花飘下来，城市中心突然出现一道深渊，钻出来一只上古凶兽，这里像是一幅画。 这可能是军方第一次完整看到了朱厌的样貌。像是一只巨大的猿猴，四肢赤红，头颅纯白，他的眼睛本来应该是有瞳孔的，现在是黑漆漆的一片，失去了妖元他就像是失去了灵魂，动作迟缓，状态更接近一头野兽而不是妖兽。 正因为这样人类才能跟他斡旋那么久，一条巨大的捕捉网笼罩在朱厌上方，电击对他没有大的作用，反而激怒了他。 朱厌挣扎的时候撞倒了半空中的一辆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冒着黑烟，打着旋向下坠落，上面的飞行员打开降落伞跳机，可是现在的降落情况太糟糕了，降落目标地点太复杂完全不宽阔，反而到处都是废墟，眼看着他就要砸到一旁水泥钢筋里，突然有一阵邪风刮来，他像是一片被风托举的叶子一样轻飘飘落在地上。 士兵就是在那时候看到的谢玥，谢玥没有收起自己的羽翼，六米长的羽翼张开，他长发披散，眼底的绿意很浓，一看就是个妖怪。 他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出来了这个妖怪是谁，被社交媒体曝光过，至今通缉令都没有失效。他曾从三十楼一跃而下，曾经徒手捏爆过一辆直升机，曾经在俱乐部残杀妖兽，那场残杀的视频他看过，隔着屏幕都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比他经历的任何异常杀戮都要恐怖。 士兵受过正规训练，看到妖怪一律格杀，没有任何余地。他本能地解下背后的枪，正准备对准谢玥，这个像是鸟一样的大妖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长得很漂亮的一双眼睛，只是淡淡一瞥，也没有任何杀气，他却当场被震慑。 下一刻，谢玥收回了目光，他手心一动，旁边的土壤突然松动，一根钢筋破土而出，啪得一声落入谢玥手心里。 在士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玥一跃而起，翅膀扇动的时候像是带起了一阵风。谢玥在接近朱厌五米之内就被察觉，朱厌只是动作迟缓并没有丧失能力，他对谢玥所在的方向发出一声怒吼，越接近朱厌就越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寒冷，连空气都像是朱厌的武器，带着利刃一样刮过谢玥的皮肤。 当时军方也想过让一个妖兽去对付另外一个妖兽，可他们能找到的最高品级的妖怪只有二品。蒲潇那个九尾狐是个和平主义者，一辈子都没动刀动枪过。谢玥的体型跟朱厌相比真的太过渺小，所以当谢玥以废弃钢筋为武器，直直切断朱厌的膝盖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根本不信。 大片大片的血雾喷出，跟下雨一样，谢玥半个身子淋上鲜血，羽翼一半变成了血红，他现在看上去像是个杀胚了。 而谢玥并没有那么轻松，果然，在谢玥捅入朱厌的同时，朱厌的表面的毛发突然变得无比尖锐，如同刺猬的背刺。谢玥躲闪不及，像是寒冰一样的利刃捅伤了他的腹部。一千年以后，谢玥输在了同一个地方。 十点零三分，谢玥跟朱厌第一次交锋，腹部重伤。 谢玥被迫退后足足一百米，半跪在地上，捂着腹部，冰冷的鲜血从指缝间涌出，很快就浸润了一片土地。以腹部为代价，伤了朱厌的膝盖骨，不算亏。 朱厌膝盖受伤，跪倒在地的时候发出一声巨响，他怒吼一声，用妖族的语言大喊青鸾，他认出谢玥了。 朱厌的狂吼如同具有实质，像是突然刮起了飓风，距离他最近的三栋房屋被他震裂了墙壁。 而谢玥看着他，他手持一根生锈了的铁棍，上面滴滴答答的在流血，有一半是朱厌的有一半是他的。谢玥用铁棍撑着地面，拿出一个铁质酒壶，这东西是祁休给他的，本来用来装威士忌，现在用来装赵曜的伏妖血。黑红色的鲜血浇筑到铁棍上，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围绕着铁棍，发着诡异的红光。 朱厌感觉被人戏耍了，他手里幻化出一把武器，像是一把巨大的冰棱，谢玥见过的，这东西比人类发明的任何武器杀伤力都要大，投掷过来的时候劲风甚至像是在下刀子雨，半径百米内毁灭一切。 任何试图接近朱厌的东西都会融化，坦克、高楼、树木统统气化，包括还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士兵，有几个距离朱厌距离近的，他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很快一阵高温融化了他们的铠甲，连死亡的痛苦都感觉不到就已经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这才是末日。 冰棱捅入地面，地面裂开一个三米的裂缝，朱厌很强，谢玥一千年前就体会过，他面对着眼前的威慑咬了咬牙，竟然一脚踩着冰棱迎难而上，他的皮肤坚韧得像是铠甲，却能感觉到刺骨的疼痛，好像漫天飞舞的细针全部压在他一人的脊背上。谢玥没有后退，他捏紧了手里的铁棍，目的是朱厌的心脏。 一千年前没赢的战役，今天要一并讨回来。 谢玥一咬牙，突然凌空飞起，绿色的瞳孔像是在燃烧。朱厌几乎同一时刻察觉到他想干什么，伸手抓住谢玥的羽翼将他整个人扔出去。然而事情已经来不及了，谢玥手里的铁棍深深陷入他的心脏。朱厌不可置信地低下头，难以想象青鸾千年后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谢玥的后背撞裂了一栋三十米的高楼，他双翼卷起没有伤及内脏，羽翼撕裂的痛苦从背后传来，牵动着他的神经。 他不顾自己的伤势抬头望去，等他看清发生什么的时候只感觉一阵刺骨的绝望。 朱厌的伤口竟然兀自愈合，连同半截带着伏妖血的钢筋都融入进伤口。他的妖元在赵曜身上，只要赵曜活着，朱厌就永远不会死亡，不论多大的伤口都会自行痊愈。 而谢玥不可能有力量跟朱厌在这儿耗着，他的妖元会耗尽，可是朱厌不会，因为有赵曜在温养他。 要么赵曜死亡终结一切，要么是朱厌找到赵曜拿走他身体里的妖元。 没有其他选择，这是个僵局。 十点十九分，赵曜所在的大巴正在分餐，有个很温柔的男人正在派发牛奶和面包。 赵曜接过冰冷的牛奶，捧在手心里，他手心里还缠着那根红色的儿童围巾，像是怕这条围巾会丢掉，他用劲勒住了自己的手掌，企图把围巾像是铁一样焊在手心。 商业街那边传来一些响动，像是地震了一样，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两天人类军队都驻扎在深渊，经常会传来一些大动静。大巴车摇动了一阵，赵曜距离商业街有三十公里，却能清晰听到那边的声音。 “前面路塌了，我们换条路。”司机其实很想骂脏话，但害怕自己的情绪会感染别人，这时候尽量保持专业。 “没事，你不用担心。”孟极正在安慰他。 赵曜什么话都没说，一直望着朱厌所在的方向，他能感觉到朱厌的状态，对方体力充沛，拥有无穷的力量。 谢玥站起来，他断裂的羽翼病歪歪地挂在背后，腹部的伤口涌出大片的鲜血。而朱厌的冰棱已经再次掷来。空气被划破，犹如被割裂，隔着很远都能感觉到那股绝望。 谢玥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旁人无法想象的举动，把那只带血的手掌拍在地上，纯种妖血渗入土地，慢慢钻进深处，谢玥闭上眼，好像在用自己的鲜血滋养大地。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鲜血正在流失，妖元会越来越虚弱，手心很疼，土地仿佛活过来了，跟吸血蚂蟥一样吸食他的手掌渴望拥有更多的鲜血，可谢玥的手没有移动一丝一毫，他在召唤什么东西。 年轻的士兵根本看不懂青鸾这只一品大妖到底在干什么。 谢玥本来垂眸望着土地，此时突然抬起眼，绿色的瞳孔像是在燃烧，他大喝一声：“起！” 突然，深渊深处发出了一声响动，这一下很轻，像是石头掉落在地。紧接着，更大的声音发出，好像石头裂了一样。他们还以为是错觉，后来仔细听了一会儿，有什么东西真在冲破土壤。 深渊所在的废墟突然出现了一棵碧绿的幼苗，跟灰败的废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看着那么渺小，像是风一吹就倒了，好像人一踩就会马上灭亡。 谢玥的鲜血在流淌，刚开始是自然的，后来吸食他的东西变得霸道，几乎在啃食他的手掌。 年轻的士兵抱着一把枪，有点滑稽地倒在地上，眼看着幼苗开始生长，很快就超过了一米，他缓缓抬起头，直到开始仰望这个从深渊里长出的东西。它从幼苗成长为参天大树只需要不到一分钟，树木拔地而起，遮天蔽日，树干粗细大小甚至堪比一栋大厦，甚至还在不断生长，像是一幢巨型摩天大楼。 扶桑树，跟建木树并列，天地间两大神树，沉睡了三千多年，他比万妖妖骨搭建的大门坚固数百倍，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一堵铜墙铁壁，哪怕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扶桑天性难以驯服，没有善恶之分，此时被谢玥强行唤醒。 扶桑树叶沙沙的声音就像是铁器在碰撞，好像是一脚踏入了万家刀塚，此地万骨掩埋之处，他不像建木那样温和，扶桑要用鲜血来供养。 他的声音低沉，说话的时候胸腔嗡鸣声巨大：“你知道召唤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啊，知道。”谢玥披头散发的，头发很凌乱，折损了一只羽翼，腹部还在流血，即使那么狼狈，也依然保持着平日里孔雀开屏的姿态，他抬头望着巨大的扶桑，任何妖物在他面前都显得很渺小，不论是朱厌还是青鸾都是如此。 谢玥说：“一身妖骨，你想要就拿去。” 他说的那么无所谓，一身轻松。他的话音刚落，近在咫尺的朱厌冰棱突然顿住，像是被一股蛮力生生拉住，一切戛然而止。 十点三十五分，谢玥以自己为代价跟扶桑树做交易。 十点三十五分，赵曜所在的大巴坏掉了，司机下车维修车辆，不安的情绪在车厢里蔓延，很多人猜测到底能不能平安到达地下城。 这时候，赵曜背后的婴儿突然开始嚎啕大哭，没有任何由来，他母亲不论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谢玥骗我对不对？”赵曜突然问，他的声音很轻。 孟极不知道如何作答，他不想骗人，所以没有说话。 红色的围巾把赵曜的手勒得有点疼，像是枷锁一样把他整个人缠住，连呼吸都有点不畅，“谢玥去干什么了？” 赵曜大声喊：“说话！” 车里很多乘客望过来，祁休和孟极像是两个做错事的小孩，没有一个人忍心开口，赵曜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他眨了眨眼睛，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很可笑，“他跟我说我会回来的，是骗我的对不对？” 谢玥走的时候没有任何异常，他把苹果和围巾还给赵曜，让他有空的时候去他家接一下他的缅因猫。 他说那只猫汲取了他的灵气，不需要吃猫粮也能活下去。但猪肉很粘人，一个人的时候会很孤独，让赵曜多陪陪他。 他给了赵曜一张毛毯，说害怕赵曜会冷。 谢玥还说他无所不能，他要去受理赵曜的愿望了，让他等自己回家。 “你们能不能……”赵曜说不下去了，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几乎是乞求一样，“能不能跟我说句话。” 不要什么话都不说，能不能告诉我怎么了？ 商业街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跟之前小打小闹的声音完全不同，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赵曜转过头，瞪大了眼睛。 十点三十六分，商业街深渊，扶桑树树叶的撞击声突然停止，像是有人按了暂停键。一秒钟之后，血红藤蔓从深渊中涌出，无数藤蔓缠上了朱厌的身体，朱厌凶残，下意识想要挣脱，企图接近他的藤蔓都被片刻斩断。 谢玥一跃而起，空中恢复到他原本的样子，青鸾鸟是天底下最漂亮的鸟，传说中罽宾王倾尽全力就想捕捉一只青鸾。他的羽翼张开，羽毛流光溢彩，如果不是腹部带血，这几乎算得上是美景。 青鸾朝着朱厌猛地冲去，抱住朱厌的瞬间，朱厌身上的尖刺扎破他的躯体，他像是被万箭穿心，但即使是这样的疼他都没有放手。 下一瞬间，扶桑藤蔓卷上来，朱厌还想挣扎，大概是有谢玥的桎梏，竟然动不了一丝一毫。片刻之后扶桑藤蔓已经完全把朱厌裹住，当然也包含谢玥在内，扶桑像是不断绞紧的绞肉机，人们隔着很久都能听到骨头碎掉的声音。 扶桑在进食。 没有人敢上前打扰，扶桑嗜血，三千年沉睡，出世时要见妖骨。 这世上没人能躲得过。 “神迹啊！”车厢里有人在惊呼，现在是十点十九分。 商业街的方向凭空长出一棵参天大树，比一栋摩天大楼还要巨大，此时遮天蔽日，连大巴车这边的方向都能看见。赵曜愣了很久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直到车里有人说：“那是不是扶桑？” 哗啦一声，像是有人给赵曜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他心里慢慢发冷，现在不需要孟极他也能明白外面发生什么了。 赵曜推开孟极，他走路有点不稳，在拥挤的车厢走廊里艰难前进。 “去哪儿？车都快修好了。”祁休抓住赵曜的手，相比孟极的柔和，他身上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赵曜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什么都没说，眼神透露出一股无声的绝望，让我走吧，别让我在这儿。 求求你了。 祁休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松开手，任由赵曜下车。 赵曜下来的时候被绊了一下，积雪中的废旧石块像是跟他过不去，他摔倒在雪地里，全身像是脱了力，身体里没有可供使用的妖元，朱厌被扶桑封印，赵曜身体里的妖元也被迫陷入沉睡。谢玥最后给他一条毯子，是知道他之后会感觉到寒冷。 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赵曜爬起来，碎石块割破了他的手肘，疼痛和寒冷一起发作，他在废旧的城市穿行，望着朱厌所在的方向一步步走。 他忘了自己走了多远，直到双腿发麻，像是灌了铅一样再也走不动。 他跪倒在雪地里，仰望着那棵巨大的扶桑树，他们都说那是神迹 ，可对赵曜来说只感觉到了恐惧，那棵神树是一个巨大的吃人的怪物，他吃掉了自己的爱人。 雪花落下来，慢慢在他身上累积出一层积雪，赵曜身体发僵，像是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赵曜闭上眼，然后再缓缓睁开，像是个失明了的患者第一次睁开眼睛看世界，可是不论睁眼还是闭眼，外面和心里是一样的黑。 他想，自己可能永远见不到那个很漂亮的大妖怪了。 战后 市中心商业街的深渊保持着人们最后一次看到它的样子，一棵巨大的扶桑树伫立在城市中心，原本深不见底的深渊被错综复杂的树根填满，红色的树根像是一条条纠缠在一起的毒蛇。扶桑没有再进行任何行动，像是一棵真正的树一样，只不过风吹过的时候还是会发出扶桑树特有的声音，树叶碰撞起来的时候像是刀片一样，声音刺骨让人心里发寒。 建木林也彻底沉睡，八宝斋永久关闭，人类从建木时代过渡到了扶桑时代。 市政府建立起隔离带，原本市中心的位置被封锁，像是核爆炸后的城市一样让人难以接近。 没有人知道扶桑要干什么，他只是存在于那里，一动不动。 逸城整个城市重心往南迁移，原本占地17865平方千米的城市可用面积骤然缩短到9947平方千米。 逸城北城保持着废墟的模样，人们在逸城南边进行扩建，建立起新的城市。 朱厌平稳后妖境大门被重新封锁，几百个巫师赶到妖境门口设置更加严密的封印。 所有人类必须经过基因检测，检测通过之后会发配手环。让人意外的是，赵曜的基因检测属于人类，连做了很多次基因检测都是同一个结果，他身体没什么特别的。在祁休和孟极的争取下，他拿到了一个属于人类身份的手环。 但在个人档案中，赵曜被画上了一个“x”的符号，意味着不确定的危险，必须每个月去做一次基因检测，每次要捐献一定量的伏妖血。 城市里的妖怪没有被完全清除，他们比之前做的更加隐秘，一个月会传来一两起妖怪残杀人类的新闻，也会出现一两起人类拿妖怪做实验的新闻。 大的战争已经结束，可是人和妖之间的摩擦和小型冲突仍然在继续。社会上各种思潮都有，要把妖怪赶尽杀绝的激进派，企图恢复原有制度的保守派，民间还有一直呼吁接纳妖怪的组织。 三阴府依然存在，所有供职的妖怪必须接受政府的统一考核，与此同时也出现了妖怪管理局，一个纯粹由巫师组成的队伍。妖怪管辖不再是一家独大，而是双方相互制约，管理局和三阴府几乎每天都在产生冲突。 自从那年圣诞节之后，赵曜再也无法使用身体里的能力，哪怕他紧紧盯着一支笔都无法让这支笔移动分毫。 他的力量消失了，就如谢玥所承诺的，他不再拥有混种的力量。 但巫术没有丢，以他的能力来看也是个顶尖巫师。三阴府朝他抛来橄榄枝，赵曜拒绝了，他没有再加入三阴府，而是选择了普通人类的生活，战后第二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他复习了一年后考上了谢玥当年给他预设的一所大学，准备毕业之后回去接管他父亲的公司。赵付舟之前的资产大批都在国外，反而没有受什么太大的影响。 赵曜没能跟赵付舟吃上那顿麻辣烫，因为逸城附中已经被炸毁了，不过他们生活在一起，赵付舟再也没有出国出差过，把公司重心挪到了本土。 “爸，我回来了。” “回来了？”客厅深处传来赵付舟的声音，谢玥真的实现了他的愿望，现在赵曜回家，会有人回应他。 赵付舟翻过一页网页，他正在平板电脑上看新闻，现在格局几乎每天都会变，他必须跟上时代，随口问：“你今天实习怎么样？” 距离那年朱厌之战已经过去了四年，今年赵曜大四，跟所有人一样面临着步入社会的问题，他目前在赵付舟的公司里实习。他长大了很多，身体比以前要强壮些，不像高中时那么瘦，穿西装也能撑得起来了。 “我在你公司你不是对我了如指掌吗？”赵曜在门口换鞋，说，“方叔叔很照顾我。” “有没有哪个小姑娘特别喜欢的？”赵付舟又问。 “我说喜欢哪个你还能把人赏给我？什么年代了？”赵曜在屋里溜达，正在找家里的猫去哪儿了。 “也不是不行啊……”赵付舟说：“公司的看不上，我给你介绍几个，林宝他表妹不是长得挺好看的吗？” 赵曜在小客厅找到了猪肉，对方吃的太多，感觉都快二十斤，赵曜抱他的时候对方完全没想挣脱，很温顺地就缩进赵曜怀里。 “老爸，”赵曜抱着猫无奈道：“林宝表妹今年刚高中毕业，你能不能靠谱点？” 赵付舟有些心虚，自从朱厌之战后他对自己这个儿子保护的有点过了，弄得他朋友都在劝他，赵曜又不是小姑娘，不用这么看着，人孩子要谈恋爱的。赵付舟心想我倒是希望他谈恋爱，这么多年，朋友只有林宝一个，女朋友更是盼都盼不着。 赵曜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都没看就接起，“嗯？知道了，下周陪你去。” 赵付舟伸长了脖子，等赵曜挂断电话才问：“女的？” “男的。”赵曜都有点无语了，“林宝。” 赵付舟显然有点失望，“又是他？你俩过一辈子算了。” 赵曜有点想逗他，说：“真我俩过了？” “过吧，”赵付舟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事儿我跟他爸爸说。” “那您可真开放。”赵曜由衷道。 “那必须的，我新时代老父亲。”赵付舟给个梯子就往上爬。 “人女朋友都换了十几个了。”赵曜看了下手表，说：“我不跟你说了，我跟人约了事儿。” “哦。”赵付舟一看赵曜的表情就知道是正经事儿，说：“你今年能不能带个对象回家？男的女的都行，算我求你了，你也不能老这么独……”赵付舟说一半没往下说，赵曜特别“独立”，饭局能参加，跟人交际也没问题，绝不是社交恐惧症，就是总觉得跟人隔着一层什么，别说找对象，找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他去问了很多人，有些人说他儿子可能是战后应激，朱厌战役之后很多人都出现了心理问题，有部分人至今只愿意生活在地下城，害怕什么时候就会有突如其来的战争，他们说这是时代伤痛，现在心理诊所人满为患。 赵付舟有时候想带赵曜去看看心理医生，又不敢开这个口。 赵曜把猪肉放下，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用应付家长相亲的语气说：“给你带给你带。” · 山海刺青店。 现在是淡季，来做文身的客人不多，他们店以前是以妖怪刺青闻名的，朱厌之战之后生意少了很多。纹身师阿苏正趴在桌上画图，门口叮咚了一声，她一抬头就看到了赵曜。对方站在门口，人长得很高，大概有一米八五，头都快顶到门沿，他一派精英人士的打扮，但好像很不习惯套装的束缚，没戴领带，解了两颗扣子，显出一股不羁范儿。 他们约好了晚上七点，现在刚好七点，一分一秒都不多，阿苏说：“你真准时啊。” 赵曜听到这句话很淡然，说：“我从不迟到。”因为谢玥从不迟到。 “挺好。”阿苏随口应和了一句，“现在开始？” “开始吧。” 他解开扣子，脱下衣服露出他的上半身，赵曜的身体前后两面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从正面看就是个很普通的人，身材很好，腹肌和曲线都有，比普通的精英人士肌肉再紧实一些。但从背面看，背后疤痕交错，像是坍塌的废墟。 赵曜趴在床上，阿苏带着手套在上面摸了两下，她要根据疤痕走向修改一些小细节，问：“你这疤我看一次就感叹一次，有点严重啊。” 赵曜没说话，过去如果有人想要碰到他的后背会被朱厌灼伤，现在已经没有这个问题了。 阿苏在做准备工作，一边准备颜料一边跟客人闲聊，问：“你是喜欢青鸾吗？”图案之前赵曜就已经跟她沟通好了，她在原有典籍记载的基础上重新设计了一遍，赵曜给她提了很多意见，说一定要漂亮华丽，要高傲。赵曜形容得太仔细了，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认识这个妖怪。 “是啊。”赵曜闷声说。 阿苏说：“把他文在身上的还是第一个见。”朱厌之战在世人眼里更像是扶桑吞噬了朱厌，网络上对青鸾这个妖怪风评很复杂，有些人厌恶，说不论怎么样也无法掩盖他曾经杀人的事实，也有人很崇拜。人类对妖怪的崇拜从古至今都有，很难完全熄灭这股风潮。 大多数来做妖怪文身的，要么是龙凤这些瑞兽，要么是白泽这类神，甚至有些年轻人文了朱厌和扶桑，像是把崇拜撒旦，他们觉得象征战争的朱厌很酷。 但很少有人来文青鸾，他长相太娘气，天地间只有一只青鸾鸟，他终其一生只想找到自己的爱人，相比其他动辄毁灭世界的妖兽，格局也太小了些。 “你喜欢他什么呀？”阿苏问。 “温柔，”赵曜不假思索，又说：“任性。” 阿苏满脸问号，很难把这两个形象跟她了解到的青鸾联系到一起。 阿苏打印好了草稿，准备在赵曜的后背描边了，文身笔已经嗡嗡嗡转动，阿苏的笔悬在空中，没有马上动手。 “确定满背吗？”阿苏再次询问，很多人做了都会后悔，他们的责任是免得让顾客后悔，劝道：“满背很疼的。” 赵曜趴在床上，额头抵着手背说：“我不怕疼。” 谢无悔年少轻狂的时候在谢玥的后颈盖下自己的印章，如今赵曜将青鸾文在后背。 好像这样谢玥就会永远守护他一样。 心想事成 赵曜有时候会去禁区看看，那边所有的居民和商户全部迁徙，一直保留着战后的样子，让赵曜觉得四年前的圣诞夜根本没有过去过。 扶桑树很巨大，他一直在缓慢生长，最开始的时候只占据了深渊的位置，后来血红色的藤蔓蔓延，道路两旁的房屋里开始生长枝叶，扶桑树把人类的废墟联合在一起，像是一片树木和人类建筑融合起来的森林。 有人说扶桑树迟早会把根须蔓延到世界各个角落，目前他生长速度还很缓慢，四年过去了之扩大了一千米，至今都没绕出那个街区。 这边人迹罕至，但前来栖息的小动物特别多，人类惧怕的扶桑树上面经常爬着小松鼠，全逸城的野猫、野狗和耗子都聚集在这里，万物有灵，他们天然喜欢有灵气的东西。就像是小妖喜欢挨着谢玥坐一样。 赵曜拿到了祁休给他的通行证，禁区不对普通民众开放，祁休帮他处理了很多事儿。赵曜把车停到街口，接下来只能步行走进去。地上缠绕着很多红色的藤蔓，扶桑树虽然很安静，但很多人走进来会感觉到惧怕，藤蔓像是活着一样。 赵曜刚走到街区口就愣住了，已经有人提前来了。 像摩天大楼一样高的扶桑树下任何东西都显得很渺小，包括站在树下的那个妖怪。 远看像是一座肉山，如同无数肉瘤堆积在一起，数百只眼睛镶嵌在肉身上，他好像察觉到了赵曜的存在，几百只眼珠子一起转了转，有些吓人地齐刷刷朝着赵曜。 是老毕。 赵曜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才刚念完高二升高三，他总是喜欢跑到天景山上听这只大妖怪念叨着什么人类的哲学，这时候再见到老毕就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当时老毕说赵曜会死，如他所料，当天晚上赵曜在护城河边被谢笙捅了一刀，紧接着尸体沉入护城河遇到了谢玥的心灯。因为那一天，赵曜的人生彻底被改写。 现在回想起来，老毕似乎比蒲潇这个九尾狐还要超前些，他能够预料到赵曜的生死。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跟赵曜谈论过老毕到底属于几品妖怪，好像老毕对于整个世界不值得一提，又像是老毕是赵曜幻想出来的，除了赵曜没什么人见过他。 赵曜有时候很难理解妖怪跟世界现象的逻辑，他们都说朱厌带来了战争，到底是朱厌引起了战争？还是朱厌会出现在战争发生的地方？就像是老毕，老毕当时说赵曜会死赵曜就死了，老毕究竟是个预言者还是个诅咒者？ 赵曜回过头看了一眼，果然现在已经接近日落了。 老毕喜欢看日落，一天当中只有日落的时候会睁开眼睛。 赵曜在原地停了停，然后才走到老毕身边，像是四年前一样跟他一起坐着 ，他跟老毕曾经说过很多话，两人其实并不陌生，但赵曜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叼着棒棒糖的高三学生，他成熟了，也变得沉默了很多。 人类的街道上只有赵曜一个人类，赵曜跟一个肉山一样的妖靠着扶桑树血红的树干而坐，日落沉在房屋的夹角中，像是个高瓦数的巨大的电灯泡。这里像是末日后的异世界，带着一股废墟的美感。 老毕问：“你来找我的？”大概是因为赵曜是为数不多跟他聊得来的朋友，他自以为赵曜跟自己是知音。 赵曜笑了下，他手下就有一条扶桑树的藤蔓，他说：“这里埋葬着我的爱人。” 赵曜把扶桑树看做是埋葬谢玥的坟墓。 事发之后赵曜问过很多人，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任何一本书记载了跟扶桑树做交易之后，许愿的妖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到底是死是活谁也说不清楚。但就大家的理解来看，谢玥应该是已经死了，扶桑树嗜血，已经吞进嘴里的东西不会轻易吐出来。 四年过去了，谢玥大概已经成了扶桑的养料。 老毕沉默了，他思考了很久，他是知道爱人通俗意义上是什么意思的，只是很难理解具体的含义。 赵曜问：“你想明白了那个问题了吗？” 老毕曾问：人的痛苦来自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那妖的痛苦呢？ 痛苦对赵曜来说很常见，他一千年上百次轮回都在经历痛苦。他有时候会痛恨自己的无能，假如自己再努力一点是不是世界会不会就不会这样？现在他想通了。 老毕摇了摇头，人类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妖怪很难全盘接受。老毕问：“你怎么样？” 他说：“挺好的。”他过得很好，现在的生活是谢玥给他实现的愿望，他必须过得很好。 谢玥说过，让赵曜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他会回来找他。 老毕一直垂着眸看他，几百只眼睛一起打量着赵曜。老毕的眼神很悲悯，因为有几百只眼睛，悲悯像是被放大了几百次，他似乎知道赵曜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走了。”赵曜站起身，他的通行证只有六十分钟的有效期，一个月只能来一次。他再不出去就会给祁休惹麻烦，他不想给祁休惹麻烦。 赵曜人都已经走出去了，老毕突然说：“你会心想事成的。” “嗯？”赵曜回头看他，心想老毕跟神棍越来越像了，他想的事情可能无法成全，他不敢奢望，害怕最后的东西落了空他承受不起。 “有缘再见。”赵曜冲老毕摆了摆手。 · 开了两个小时车程之后才看到了逸城现在的城市，原来的市中心现在已经像是郊区，原来的郊区正在建设新城市，逸城每天都在叮铃哐啷地施工，挖地基、盖高楼，有大批的居民搬离这座城市，也有大批人涌进来，一个正在建设的城市意味着更多发财的机会。人类的生命那么有韧性，不论如何都没有放弃生存。 赵曜在进入市中心的时候才感觉到一丝人气，他正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本来这是一项很无趣的工作。赵曜一手支着车窗一边等待，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一辆绿色的捷豹从他眼前驶过。 他愣了三秒，一踩油门，不顾交通规则，在红灯也没变道的情况下突然加速，直接窜了出去。 捷豹车不是很大众的牌子，谢玥喜欢的那辆绿色的车型在战前就停产了，赵曜每天都要开车上下班，这么多年一次都没看到过同款。更没有看过保养这么好的，尤其是他刚听完了老毕的一番话，很难不多想。 对方要么是在赶时间要么是在飙车，并且熟悉路线，以这条路能开的最高时速前进。赵曜险些被他甩到身后，几次变道不及时身边响起汽车鸣笛声和司机的怒骂。 他管不了那么多，心脏正在狂跳，一阵阵地收缩，那么鲜活有力，换挡的手都一直在发抖。 终于，绿色的捷豹车突然停下来，赵曜紧跟着猛踩刹车。 他们相隔了三百米，捷豹车停下来的地方是个高档小区，赵曜看了一眼，这个楼盘开了才一年，私密性很高，很适合富人居住。 像谢玥喜欢的住所。 绿色捷豹车熄火了，对方打开了车门，先是伸出一条腿，棕色的皮鞋落在地面。 这是个穿正装的男人。 赵曜紧紧捏着方向盘，一张脸像是没有血色。 不是他。 下车的人大概是个职业经理，穿一件很普通的套装，身高不到一米八，跟谢玥一米九的大个子对不上。他下车之后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赵曜所在的方向，大概早就发现赵曜在跟他，他迟疑了片刻，过来敲赵曜的窗户：“你好？” 赵曜摇下车窗，让那个人皱了皱眉，车里是一个很年轻的人，长得眉清目秀的，就是脸色不太好，活像是见了鬼，让人怀疑是不是见到什么很恐怖的东西。 “我们认识吗？”男人问。 “不认识。”赵曜声音有点哑，“我认错人了，抱歉。” 说完之后也不等对方的反应，赵曜挂了倒挡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徒留男人一脸疑惑地站在原地。 赵曜漫无目的地开车，后来对他来说连开车都太辛苦了，他随便找个地方靠边停下。赵曜捏着方向盘的手都在抖，他怎么会以为这么巧，天底下喜欢这辆车的人又不是只有谢玥一个，能买得起那个型号的当然很大几率住在高档小区，他为什么仅仅通过这两点就敢怀疑谢玥回来了？ 他曾经以为假如生活归于平静他会开心，现在想想，他早就已经被改变了，从很久以前就自己放弃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后悔了，他经常后悔为什么要对谢玥许愿，他现在想修改那个愿望。 我想你了，赵曜把头抵在方向盘上，你能不能回来？ · 赵曜离开得太早，没看到后面发生的事。 男人看着赵曜远去的车屁股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他只是愣了一会儿，职业道德让他马上开始行动。 他们专门为客人寻找一些已经停产的车，这辆车是以原价十倍的价格被买走的。其实这辆车根本没有那么保值，远没有其他品牌投资划算，有这个价格都可以购买一辆豪华超跑了。但客人专门定购的，大概是真的喜欢这个型号。 他的客人还在等他，按理说他们是□□的，客人应该坐在家里等他们把钥匙送上楼。可是他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那位客人，对方站在门口的阴影处，不知道站了多久，身上有一股寒气。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带着一个黑色礼帽，像是一个随时能从大衣里掏出一把左轮的杀手。非常古怪的打扮，所以让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一直望着一个方向，男人顺着客人的方向看去，那是刚才那辆尾随自己的车消失的地方，他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您的钥匙。” “嗯。”客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在递钥匙的时候，他偷偷看了一眼，对方下颌线的线条很流畅，五官立体像是雕塑，他见过很多长相出众的客人，按理说不会失态。可是今天他却顿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的眼睛好像是绿色的。 ※※※※※※※※※※※※※※※※※※※※ 明天见面呀～ 大结局 谢玥拿着车钥匙在寒冷的黑夜中站了片刻，他一直在看赵曜离开的方向，最后还是选择上楼。 他刚进门就看见突然出现在他家沙发上的九尾狐，蒲潇翘着二郎腿，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挂着一幅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怎么没去找他？”蒲潇显然知道刚才赵曜在楼下，“我以为你很想他。” 谢玥看到蒲潇并不惊讶，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什么人能真的拦住他。 谢玥说：“跟你没关系。” 他的妖骨被扶桑树碾碎啃食不剩一点残渣，只能从地底东拼西凑出一副人类的骨架，深埋地底四年，慢慢滋养自己的肉身，一点点长出肉芽长出皮肤，重新长出一颗健全的心脏。 谢玥没有妖骨来承载自己的妖元，不知道自己生长出来的皮囊什么时候会突然溃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迫陷入沉睡。 赵曜想要的是正常，谢玥明显不正常。 现在不是见面的时候。 谢玥拿着一个太阳花形状的喷壶去厨房接水，问：“你来干什么？” “来祝贺你重生。”蒲潇说。 青鸾是不死神鸟，他这种妖兽只能沉睡不会死亡，今天是谢玥苏醒的第一天。当年天地间灵气充沛，大把的上古妖兽没有苏醒，是蒲潇把谢玥唤醒的。蒲潇亲眼看着谢玥睁眼，一直把谢玥当成他弟弟，虽然谢玥从不认可这种关系。 蒲潇曾经对谢玥说：“我在帮你。”这句话是实话。 蒲潇曾对赵曜说：“你可以信任我，也可以依赖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这句话也是实话。 蒲潇像是个充满恶趣味的上帝，或者说一个恶魔，他喜欢打一些算盘，看着事件朝着越来越有趣的方向发展。陈腐的旧世界已经过去，有趣的新世界已经来了，好在他的主人公从未辜负他的期待。 即使他的主人公不喜欢他。 “谢谢。”谢玥说话毫无诚意，他略过蒲潇径直朝着阳台走去。 谢玥拉开阳台玻璃门，熟门熟路地浇灌一盆盆栽。 蒲潇看到谢玥的动作突然皱了皱眉，脸色都变得严肃了很多，花盆里的不是别的东西，是建木的根，才长出了不到五厘米，闪着碧绿的灵光。谢玥为什么会有建木的主根？战后多少人想重新唤醒建木，企图让温和的建木来新搭建新世界的秩序，然而建木之前铺设在人类地底的根须已经全部僵死，三阴府每年投入过亿研究资金都没成功。 而谢玥拥有一棵健康的、生命力强盛的建木幼苗。 蒲潇脸色挺难看的，问：“你在干什么？” 谢玥面无表情：“浇花。” 谢玥不是在浇花，是在用自身灵气浇灌建木，哪怕谢玥在没有妖骨的情况下灵气并不是源源不断的，但蒲潇很难不去揣测谢玥的动机，问：“你就把建木埋在这儿？”一个人类的阳台，任何一个人冲进谢玥房门都能把建木抢走，随意飞来的一只家雀儿都能叼走建木一片叶子。 “怎么了？”谢玥手里拿着的太阳花喷壶在这个时候显得有点滑稽，他说：“挺好的花盆，我专门去一家有名的陶艺店买的。人类的艺术，你不是挺能欣赏的吗？” “我不是问你这个。”蒲潇难得有点失态，声音都高了很多。 谢玥看到他的反应笑了笑，谢玥深埋地底唯一的收获应该就是找到了建木的主根，他放下喷壶，觉得蒲潇失态的样子很新鲜，他现在已经能品味出这件事的乐趣了。谢玥对蒲潇露出了一个微笑，谢玥问：“事情不如你所愿的感觉怎么样？” 他的连妖骨都没有，已经失去了一品大妖的身份，却让蒲潇感觉到了危险。 · 赵付舟感觉他儿子最近心情不太好，赵曜跟公司请了三天假，每天除了出来吃饭逗逗猫以外其他时间段都在房间闷着，好像刚失恋的小青年。赵付舟贴他门口听了会儿没有听出什么所以然来，里面没什么动静，好像在睡觉。可是赵曜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一副要睡到明年的架势，让赵付舟觉得必须要找个心理医生了。 缅因猫猪肉趴在赵曜脖子上，不论赵曜赶走多少次都没有用，猪肉锲而不舍地爬上来，用十八斤的体重压住他的脖子，让他很难入睡。 赵曜一百次入睡被打断，烦躁地坐起来，猪肉贴着他的后腰蹭，蹭完又绕到他跟前去舔他的手指间。 “你是不是发情了？”谢玥的这只猫生长习惯跟别的猫完全不一样，他不需要进食，只偶尔喝水。也就是赵付舟太忙了没注意到这只猫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最近猪肉黏人的程度达到了一个巅峰，赵曜吃饭它蹲餐桌，赵曜洗澡它一定要挤进浴室，就连赵曜蹲坑都要坐在马桶对面的洗手台上看着，他开始后知后觉地想要不要带猪肉去做绝育手术。 手机正在震动，赵曜看也没看就拿起来，是林宝打来的，刚一接就是林宝很咋呼的声音：“你不是要当我僚机吗？你去哪儿了？” 赵曜才想起这个问题，说：“我现在过去。” 林宝完全没感觉到赵曜情绪低落，说：“记得开你最好的那辆车，给我长脸。”林宝家的工厂在战时炸毁了，家产一半变卖，一夜之间从一个富豪公子哥跌落到凡间，偏偏以前的习性还没改过。 “知道了。” “穿得帅点。”林宝说到一半又说：“算了穿得低调一点，不要把我比过去。” “知道了。”赵曜胡乱应付了两声。 他挂掉电话之后看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叶连召发来的，叶连召说自己今天会回逸城，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他，问赵曜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一面。赵曜盯着这条信息愣了很久，叶连召已经消失四年了，赵曜一度以为他已经牺牲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突然来找他，他们过去其实也不是很熟。 最后他没有回复这条消息，时间来不及了。 赵曜到酒吧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林宝的新欢据说是个酒吧驻唱，俩人已经度过了暧昧期，就差最后临门一脚，今天赵曜帮他最后看一眼。赵曜穿着一件灰色的羊角扣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白围巾，特别像学校里的帅气小学长。 “这儿呢。”林宝朝他打招呼。 赵曜走过去，点了杯酒，问：“哪个是你未来女朋友？” 林宝一指台上，赵曜看到她的长相愣了很久，有个女人正在台上抱着吉他唱一首民谣，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针织连衣裙，齐刘海，皮肤很白，脸有点婴儿肥，长得跟白诺诺有五分相似，假如白诺诺长大了，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可能比这个歌手要好看些。 林宝已经不记得白诺诺了，但找的每个姑娘都跟白诺诺有点相似，而且都偏爱穿白衣服的。刚认识的时候林宝都表现得很绅士，后面女孩儿慢慢穿了其他衣服，林宝兴趣就淡了很多，直到有个姑娘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把我当替身？ 林宝绞尽脑汁想了很久，他没有什么恋恋不忘的初恋，更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情人，哪里来的替身一说？ “你跟她不太合适。”赵曜半响之后开了口。 “哪儿不合适？”林宝道：“你看不起人家啊？她是搞艺术的好吗？” 赵曜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说什么，到底也没说出口，最后拍了拍林宝的肩膀，“当我没说。” 女歌手在唱一首情歌，赵曜过去听不懂情歌，觉得很矫情，爱来爱去的事那么麻烦，青鸾鸟为什么偏偏要寻找这种的东西？林宝托着腮望着台上，他的表情不像是看情人那样充满爱意，而是充满了怀疑和失望。最后女歌手表演完之后跟他打招呼，林宝才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女歌手跑下台来，跟吧台要了三瓶酒，看着赵曜问：“你朋友啊？长得挺帅。” 林宝说：“对啊，人很闷的。” 他们在聊一些有的没的，因为一些无聊的话题而大笑，爱情就是这样，再无趣的东西都会觉得有趣。他们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要“办正事了”，林宝拿走了赵曜的车钥匙和赵曜提前给他准备好的房卡。 女歌手临走之前跟吧台要了瓶威士忌送给赵曜。 又只剩下赵曜一个人了，背后的舞池灯红酒绿的，人们的哄闹声距离赵曜很远，他坐在把台上打开手机，在醉酒的情况下才敢去看短信。 收件人的那栏显示的是一串乱码，谢玥曾经用这个号联络他，他会给赵曜一个时间一个地点，让他增加自己的寿命。谢玥曾经在暗中帮了他很多年，可是他很迟才发现。 “你最近怎么不找我了？”赵曜给谢玥的手机发消息。 没有人回应他。 “最近心情这么差吗？” 没有人回应他。 “今天晚上要补习吗？” “再不补习没机会了，我要毕业了。” 对方没回，往上划拉全都是一连串发出的标红短信，在下面都会显示一行小字：信息发送失败。 上千条短信石沉大海，永远没有办法送到正确的人手里。赵曜把手机扔出去，砰地一声撞到旁边的酒瓶。 “你一个人吗？”旁边原本林宝的位置出现了一个男人，对方大概是刚下班，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很像职场人士。 赵曜没说话，他又问：“大学生吗？”赵曜看上去很年轻，这种地方大学生都是抢手货。 赵曜的大脑昏昏沉沉，趴在桌上嗯了一声。 赵曜五官长得很好，这时候因为喝多了酒鼻尖有点发红，看着没有平时那么不好接近。男人壮起胆子，想要去揽赵曜的腰，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就被人打断了。 有人捏住了他的手腕，像是铁一样无法撼动。男人被捏的疼，以为是哪个要拦路的，恼怒道：“你谁啊？” 来人单手把他反剪，他整条胳膊都差点废了，剧痛之下什么色心都没了，那人身高一米九了吧，压迫性的气质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他只能听到对方低而沉的声音：“我建议你离他远点。” 他话里说的是建议，却不可能给人任何拒绝的余地。 赵曜茫然地望着男人匆忙走了，又看到谢玥坐在他旁边，他喝多了酒，还以为这又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幻觉。可他长得跟谢玥真像啊，一头长发，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散发出来的气势像是黑老大，附近的客人都自觉换座了，没人想接近他们。 “你怎么找到我的？”赵曜闻到了谢玥身上的味道，特别干净，好闻而安心。 谢玥礼貌地坐在他旁边，不轻易触碰他，说：“我永远都能找到你。” 赵曜不想跟他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酒精作用于他的大脑，让他没法思考，他对酒保说：“再来一杯。” 谢玥对酒保说：“来杯牛奶。”酒保看了看赵曜又看了看谢玥，最后选择听这位不好惹的客人的。 “你喝醉了。”谢玥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拨开他前额湿漉漉的头发。 “嗯。”赵曜不拒绝谢玥的接触，甚至有点亲昵的贴着谢玥的手掌心，像个被驯化的小动物。 谢玥的手心是暖的，跟他熟悉的冰冷不一样，果然是一个梦。 谢玥碰他的时候，他会有点想哭，像被欺负的小孩儿终于找到了家，他说：“我好像坏掉了。” 赵曜坏掉了，他没有缺胳膊少腿，从外表看来与旁人无异，只有赵曜知道自己在崩坏，他心里永远都缺一环，不论怎么都无法填补。 “想回家吗？”谢玥问他。 他很温柔，不说教，不询问他身上的变故，不强迫他做任何事。所以赵曜心甘情愿回应他。 “想。”赵曜说。 “可以抱我吗？”谢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他给了赵曜命令自己的权利。 于是赵曜环上了谢玥的脖子，他的额头轻轻靠在谢玥肩膀上，内心的躁动消失了，变得平静起来。 谢玥反手抱着赵曜的后背，他的嘴唇轻轻蹭着赵曜的耳朵，说：“你可以命令我了，你可以说带我回家。” 赵曜得到了命令一只青鸾的权利，这只一品大妖，全世界唯有他能命令，他说：“带我回家吧。” “好。” 酒保一扭头，发现本来坐在吧台的两个客人已经消失不见，而他拿着牛奶的样子变得很愚蠢，他小声嘟囔着：“没给钱啊……” 【日出有妖正文完】 ※※※※※※※※※※※※※※※※※※※※ 蒲潇：没有妖骨的谢玥已经不算一品大妖…… 赵曜：我说算就算！ 完结啦！撒花啦！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一直支持我的读者！由衷感谢每一个坚持看文的小可爱。我的首要目标是要写好故事，如果一个故事写不好，那我就推翻重写，我没法忍受看到明显有逻辑错误的前提下还硬着头皮写，也没法做到因为注定要烂尾就甩手不干了。所以选择任性地推翻重来，退v不重要，有没有榜单也无所谓，这本书从重写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没有任何曝光率，推翻再来是为了给我和给你们一个交代。 但非常不好的一点是，很伤害当年追更小可爱的感情，真的很抱歉，我以后一定避免类似事件发生！谢谢你们一直支持我，纯靠每天留言的五六个小可爱我才支撑到现在的，爱你们！ 这是我写过的第二本书，跟第一本的完结时心理活动有点不一样： 1、 首先写这本书我真的文笔进步了一些，不是说有多优美的词语，而是比以前丝滑了很多，你们明显看到错别字也少了哈哈哈。起码在车这件事上，我已经越来越好了！我现在可以很大声说出，不落不落，某些技能点上从不让你失望。 2、 这本书的故事蛮奇怪的，主角的故事已经结束了，但这个世界的故事好像还没结束。我自己很喜欢妖怪，写书之前买了十几本市面上流行有关妖怪的书籍，然后搭建了一个自己的想象世界，后期有点末日风，相比较主角我很喜欢我搭建的世界观，希望你们能喜欢。 故事很日系漫画感，一个少年不断挣脱命运打破了压在自己身上一千年的轮回诅咒，有一条很清晰的成长线。赵曜真的在你们的注视下一步步长大的，所以有一些读者变成了赵曜的妈妈粉哈哈哈，他前半本是一个“猎物”的状态，一直被追杀被狩猎。到了后半本他成长了，来到了“狩猎”状态，逐渐掌握了自己人生的主动权。 赵曜这个人是很完整的，围绕着他身边发生的故事，舅舅和妈妈我也有花篇幅去描写。相比来说谢玥的戏份就比较少，他更像是个配合者。但谢玥好帅啊，我很喜欢他，第一次写温柔攻，也希望你们能喜欢。 3、 有些读者说看这本书感觉很憋屈，这个感觉是对的，《日出有妖》不是金手指大开的爽文，我每次一边心疼赵曜的境遇一边给他一些关怀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是不是偏心？赵曜在普通人视角里是个反派啊，一个人和妖的混合物，身体里蕴含着未知的力量，鬼知道他觉醒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他看着很惨，其实在关爱中长大的，赵付舟这个便宜老爸对他几乎放养，三阴府的人给他当保姆，余书和黑豹对他都很照顾，尤其孟极看到他简直母爱泛滥，后来遇到了谢玥，谢玥的心灯几乎就相当于他的作弊器了。你要说赵曜的人生充满恶意我也不能认同，他的世界有很多很多温暖他的人，不然他早就黑化了。 4、 赵曜和谢玥的名字都很土，是因为我当时想写的是一个太阳一个月亮，其实很难相见，只有黎明和黄昏的时候可能同时出现在天上，正好契合他们一千年轮回不能见面的命运。当然并没有改变名字很土的事实哈哈哈。 5、 因为篇幅更短，又是个全新的妖怪世界，牵涉到前世今生梗，又有一个比较难把握的核心诡计，叙事任务更重，我个人觉得写作难度比之前的要高一些，完成度我差不多完成了百分之七十，逻辑和人设没崩，我作为作者来说是满意的。 最后的最后，再次感谢你们支持我！爱你们！ 然后你们有啥想看的番外可以留言告诉我～ 番外一 谢玥从不知道醉酒了的赵曜这么幼稚，像是个小屁孩。赵曜身体很软，搂着谢玥的腰靠在他肩膀上，几乎让人怀疑被抽了妖骨的是他不是谢玥。他嘟嘟囔囔地说一些胡话，谢玥一句都没听懂过。 谢玥把这个醉汉放在沙发上，帮他脱了外套，赵曜任由他折腾，咬字不清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表情很不满，像是个质问丈夫出轨的妻子。 赵曜的反应太奇怪了，谢玥现在很担心赵曜是不是被人下了药，伸手去摸赵曜的额头，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昨天。” 赵曜乖乖地坐在那儿，感受自己额头的那只手是温热的，跟以往的冰冷截然不同，重点是，谢玥的右手上戴着一只银质手环，跟赵曜手上戴着的一样，他通过了人类基因检测，拿到了人类的“身份证”。他问：“你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很复杂，谢玥没想隐瞒，他身体里是一副人类的骨架，现在检测技术是抽取脊髓液，他理所当然地拿到了手环。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赵曜是同类，都有一副人的骨架，一个一品大妖的妖元和一个拥有千年记忆的灵魂。不同的是赵曜的妖元已经沉睡，而谢玥的妖元勉强还能用。 赵曜听他解释，谢玥说了很多，赵曜自己问的问题，这时候却不怎么想听，他听到谢玥在地底沉睡四年的时候心像是被扎了一下。 谢玥就半跪在他面前，对方距离自己不足十厘米，呼吸间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谢玥还是老样子，长发绿瞳，永远保持着衣装整洁，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里面是一套西装。 太像了，像个梦。 “干嘛不找我？”赵曜的声音很委屈，那股委屈涌上来，像是铺天盖地，好像自己是被抛弃的小孩儿。 谢玥摸了摸他的脑袋，“来找了，迟了一天。” 赵曜依然感觉很委屈，天大的事都应该第一个来找他，但他很宽宏大量，说：“那以后不走了。” 谢玥顺着他的话说：“好，不走了。” 谢玥感觉赵曜一时半会儿意识没法清醒，正准备起身去洗手间给他拿条毛巾，突然手腕被人拉住：“你去哪儿？” 谢玥垂眸望他，感觉赵曜有点可爱，好像他一撒手就没了，哄小孩一样说：“洗手间。” 赵曜听了之后愣了很久，好像没听懂。 于是谢玥又指了指五米外的洗手间，又说：“我去那儿，很近。” “哦。”赵曜闻言松了手，垂着脑袋一副很失落的样子。 谢玥走了，沙发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两声，有人给他打电话，他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划了半天都没有把手机打开。 打电话的是叶连召，但他的名字好像有重影，赵曜看了足足半分钟才意识到这件事，之前叶连召要约他见面。他盯着那三个字，手机在他掌心震动，大脑缓慢而艰难地运转起来。叶连召的灵魂卖给了谢玥，他跟谢玥的存在是共生关系，谢玥醒来了他才会醒来，假如谢玥沉睡，叶连召也会被迫陷入沉睡。 如果叶连召已经醒来了，那在他身边的…… “谢玥？”赵曜突然出声。 “嗯？”洗手间来传来谢玥的声音。 是真实的声音，赵曜把手机扔进了沙发。 谢玥刚打湿毛巾就听到赵曜在叫他，下一秒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赵曜摇摇晃晃走进来。 咔嚓一声，洗手间落了锁。 赵曜后背抵着门，大概是热的，脸很红，湿漉漉的刘海贴在脑门上，显得他整个人都很无害。谢玥就是错信了这种无害，没料到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赵曜进洗手间之后露出很茫然的表情，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玥，眼神逐渐聚焦，他往前走一步，谢玥就往后退一步。谢玥本来在打湿毛巾，如今退无可退，赵曜直到把谢玥困在洗手台和自己之间才住手。 谢玥站在原地，分不清赵曜是醉得意识不清还是酒醒了要跟他算账。 赵曜扯住他的领带，打断了谢玥接下来的问题，脑门骤然砸过来，滚烫的额头贴着谢玥的，两人挨得很近，呼吸间都是彼此的气息。 “我们做吧。”赵曜说。 简单、直接，一句话像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谢玥没回答，意味不明地按着赵曜的后颈，那块脊椎很突出，他觉得赵曜醉得不清，作为一只讲究人类礼仪的一品大妖，他从不趁人之危。 赵曜却误会了，他没有等到谢玥的回答，眼神暗了暗，问：“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了？” 谢玥又气又笑，被怀疑那方面的功能对人还是妖都是一种侮辱，他轻轻抚摸着赵曜的后脑，像是在安抚什么动物，“行不行你要试试吗？” “好。”赵曜一点头，很认真地说：“先试试。” 谢玥失笑，这人是要先验货再签收吗？ 谢玥察觉出这事儿开始有点意思了，望着他没有说话，觉得赵曜喝醉酒的样子有点好笑，想看看他到底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赵曜的理智似乎都被酒精点燃，或者这个人天生就带着一点疯，他急需用什么来证明自己，一手摸向自己的皮带扣。 啪嗒一声，皮带跌落在地，没有人阻止他，默许就像是鼓励，他的手已经按在裤子边缘。 谢玥心里有点不舒服，假如今天谢玥没有出现在酒吧，赵曜是不是跟任何一个人走了都能干这种事？他无法想象赵曜跟另外一个人在床上的情景，妖怪的占有欲有时候强到会让他们本人丧失理智。 谢玥按住他往下的手，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赵曜抬起头，察觉出谢玥声音里的不快，说：“知道的。” 谢玥捉着他的左手，两人的呼吸都是炙热的，绿色的眼睛紧盯着他，问了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曜的手是烫的，他顿了顿，往下稍微扯了下，扯开内／裤的边缘，露出一截胯骨，“是你。” 胯骨上文着谢玥的名字，被一根鸾尾托着，像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谢玥的眼神暗了暗，看着那两个字有点发狠，他搂着赵曜的腰，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他重新掌握了这场关系的主动权。文身明显还没完，他的手指顺着鸾尾的方向游走，像是顺着一根线头寻找一处宝藏，指尖掠过尾骨，一节节爬上脊椎骨，慢慢撩开赵曜的白毛衣露出大片的背脊。 镜子暴露了一切，后背是一整片文身，青鸾鸟张开羽翼伏在赵曜的背脊上，扣住赵曜薄薄的肩胛骨，依附着他的脊椎，鸾尾扫过他下陷的腰窝，霸道、不留余地，像是把这个人从灵魂到□□整个标记。 赵曜给自己也烙了印，把自己当做一份地契、一张合同、一个盖了章的礼物，他把自己的署名权交给了谢玥，就像是谢玥后颈的那块红色的印记。 他喝醉了，意识模糊，用最无害的样子说，是你。 赵曜这个人没有度，他容易在一段关系里迷失，需要一个人去掌控他的身体，现在谢玥正在掌控他。 “什么时候弄的？”谢玥的声音很沉，像是在压抑什么，又或者是要在进行什么的前奏。 “上个月。”这么大面积的文身，断断续续进行了一个月，过程很磨人，这两天才刚养好。 谢玥贴着他的耳朵，温热的呼吸传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一语双关，问知不知道文身在干什么，又像是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赵曜被他扣在怀里，这个姿势像是拥抱又像是在囚禁，镜子里的谢玥瞳孔慢慢变浓，动物式的侵略性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赵曜没有意识到他的危险，或者说意识到了，但他很情愿堕落下去。 他说：“知道的。” 谢玥的手臂慢慢收紧了，像是大型动物已经狩猎了他的猎物。 ※※※※※※※※※※※※※※※※※※※※ 两天过去了，叶连召的电话还是没有打通…… 番外二 阳光洒进来，落在一张大床上，赵曜一醒来就对上了谢玥的绿瞳，对方撑着头，长发散下来，一副美人苏醒的样子。赵曜看过很多遍了，这辈子加上上辈子，但每次都看不够。 “醒来了？”谢玥问，“你爸刚才给你打电话，我说两个小时后送你回家。” 赵曜三天都没回家了，也不去公司，只通过电话跟赵付舟报了平安，然后就在谢玥家跟他鬼混。 赵曜才想起来这件事，再不回家估计赵付舟就要发火了，问：“你跟我爸通电话了？” “是啊。”谢玥说：“他大概以为我是你一夜／情对象吧。” 接电话的时候赵曜还没醒，只发出了一阵很不爽的声音，嘟嘟囔囔让谢玥挂电话。尽管谢玥的回答很简洁，赵付舟那边大概还是猜到了，赵付舟沉默了很久，他年轻时情场杀手，什么千年狐狸精没见过，表现得很淡定，说如果赵曜有时间，让他回来看看自己这位老父亲。 赵曜起身去洗手间洗漱，一边叼着牙刷一边问：“你要见我爸爸吗？” 谢玥看他穿着自己的睡衣，给他有点大，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看得想让人脱下来，心不在焉回答：“不了。” 赵曜顿了下，上辈子谢玥见自己的父亲没有什么好事，谢家家主跟自家式神搞在一起那是大逆不道，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赵曜说：“我爸人很好的，他是新时代老父亲。”他顺嘴说了赵付舟自夸的话。其实心里很没谱，谢玥毕竟是个妖怪。 谢玥果然没有马上拒绝，说考虑考虑。 “对了，你等会儿帮我剪下头发。”谢玥说的很随意。 “啊？”赵曜叼着牙刷一脸懵。 “我下周入职有仪容要求。”谢玥找了个大学老师的工作，老师有仪容仪表的要求。 “啊？”赵曜还是一脸懵，没想到谢玥这么快就能融入人类社会。 “愣着干什么？”谢玥起来穿了件居家服，人已经走到客厅了，说：“不是你说很羡慕人家小情侣剪头发吗？” 赵曜第一次觉醒混种力量的时候，谢玥引导他怎么利用自己的五感，当时他透视到一户人家的小情侣，男主人给女主人剪刘海，剪成了狗啃状，两人绕着圈跑。 这么小的事他竟然都记得。 谢玥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说：“你要是嫌麻烦，我可以去楼下理发店。” “不麻烦！”赵曜把牙膏沫吐了，说：“我就来。” 谢玥已经在客厅端坐好了，他围着一块纯白的浴巾，头发披散下来，眉峰一挑，像是个等人伺候的皇帝。 赵曜挽着一手长发，大概是因为是妖怪，天生不需要保养，又顺又滑，好像头发尖都冒着灵气。 谢玥一直留着这个发型是害怕赵曜找不到他，现在人都已经找到了，也没有必要非要执着了。 “怎么了？舍不得？”谢玥问。 “有点。”赵曜答，毕竟认了这么多年，这辈子赵曜对谢玥的第一印象就是个长发老师。 “剪了吧。”谢玥说：“麻烦。” “你不都习惯了吗？” “我是说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麻烦，你昨天晚上压到我头发六次。” “……”赵曜问：“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谢玥笑了下，“我也能记得你高/////潮了几次，叫我名字几次。” “……别说了。”赵曜投降，“我给你剪。” 面前没有镜子，谢玥闭着眼睛任由他折腾，好像是天底下最让人省心的客人。赵曜起了点玩心，大概是一辈子只能体验一次给青鸾剪发，格外珍惜这次机会，想无限延长。他左右两剪刀，这样是个公主切的造型，谢玥的五官很浓艳，不显得娘，因为围着一块白浴巾的缘故，反而像是异族的祭司。 再往上剪，剪了个齐肩短发，跟赵曜还在读初中小妹妹一个发型，配合上谢玥的五官，像《千与千寻》里的白龙。 他一面剪头发一面笑，从这事儿里琢磨出了无限的乐趣。 事实证明，tony老师的手艺不是谁都能学会的。哪怕赵曜的手再想维持平衡，等动真格了，手就像是不听大脑使唤。出来的效果左右不对称也就算了，有些地方长有些地方短，跟旧社会犯了错被惩罚一样。 鸟族都爱美，青鸾和凤凰更甚。 “怎么样？”谢玥想去够旁边的面镜。 赵曜拦住他，捂着他的眼睛，说：“那什么，林宝认识一个特别厉害的发型师。” 谢玥执意要去看，赵曜抱住他的脑袋捂住他的眼，用身体牢牢挡住，“你这么帅，还有救的。” 谢玥被迫埋在赵曜的胸口，听着头顶传来的笑意，猜了个七七八八，咬牙切齿道：“你完蛋了。” · 最后赵曜带谢玥去了一家很有名的造型沙龙，有名意味着贵，赵曜眼睛一眨不眨地刷卡。 谢玥从家里出来就没跟他说话，倒是那个发型师看到他俩的造型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造型师一边理发一边跟谢玥搭话，“你们感情很好啊。”不好的话不会让人这么折腾自己脑袋。 谢玥冷冷哼了一声。 发型师又说：“你男朋友对你挺大方。”他误以为谢玥是赵曜包养的小情人。 很像，漂亮的金丝雀和他的小金主。 谢玥听了之后没反驳，他不排斥这种关系，反而挺乐意被人包养。他从镜子里看到赵曜的影子，对方正在很安静地听旁边的造型师推荐某件西装，然后很痛快地买了两件，真像是个金主一样给自己包养的小情人买买买。 赵曜下手太狠了，留给理发师能发挥的余地不多，直接剪了一个寸头，都说寸头考验人的颜值，没有长发含蓄的遮掩，谢玥的五官优势被放大到一个极致，浓颜系长相的优势一下就显出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惯有的那种不屑的表情显现出来，看着又冷又艳。 赵曜突然不后悔剪掉了长发，甚至想以后多来折腾几种发型，人生在世，谢玥没有明说他们到底能活多久，但起码还有几十年的寿命可以活，过去他们没得选，现在就想试试这种生活里的小事。 什么样的发型、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样的生活方式，这个世界这么大，总要去试试。 赵曜伸出手，大概是想摸摸谢玥的头发，又拿不准主意。 谢玥看穿了他的意图，纡尊降贵地低下头，任由赵曜的手指在发间穿梭，他带着一股傲气，又那么心甘情愿，如同当年堂堂一品大妖肯低下头去当一个人类的式神。 ※※※※※※※※※※※※※※※※※※※※ 恭喜谢玥变身小金丝雀～ 番外三 1 赵曜包养了一个小情人的消息很快就传到赵付舟耳朵里，最开始是他给赵曜分配的助理告诉他的。 赵曜的开销突然变多了，穿得衣服也跟以前黑白灰的样式不一样了，有一天穿了一件灰蓝色的毛衣让公司小姑娘议论了很久。手表明显就能看出是七夕推出的情侣样式，表带上有刻字，有人猜测赵曜一定是恋爱了，同时又私下感叹，小赵总和老赵总一脉相承，大学还没完全毕业就已经学着包养小姑娘了。 赵付舟已经当个甩手掌柜，能让赵曜处理的事自己绝对不出面，等知道的时候八卦已经在公司传开了。 有人说见到小赵总的情人是个大美人。 有人说这个大美人是个男的，小赵总给他在著名的豪华小区买了套房，还送了一辆绿色的捷豹。 有人说碰到他们在公司地下车库接吻。 赵付舟听着谣言变来变去，最害怕听到赵曜没经验，跟人在地下车库搞车//震被人拍了视频。 他跟赵曜谈过一次，对方承认说自己在恋爱，说改天带回来给他看看。赵付舟心情很复杂，有人肯陪自己儿子是好事，又害怕对方是个图钱的狐狸精。毕竟赵曜这么自闭，相熟的人都没几个，酒吧一夜情认识的对象怎么听都不靠谱。 直到有一天赵曜想把猫抱走，赵付舟终于忍不住了，他一个孤寡老人，就靠这只猫陪着，包养小情人就包养，凭什么把猫往外送？ “你自己买一个去，别动我家猪肉。” 赵曜抱猫的动作停了停，不知道赵付舟一次猫粮都没喂过，怎么就是他的猫了。 “那是他的猫。”赵曜解释道。 赵付舟愣了，一下子所有事都串起来了，四年前圣诞夜之后，赵曜的情绪就不对了，只带回来了一只猫，每天像是失恋了一样，心里明显藏着事儿，不论赵付舟怎么问对方一句话都不说。只知道要埋头学习，以前不论怎么劝都不愿意好好读书，那时候跟上了发条一样挑灯夜战，他说自己答应了人，不能爽约。 他脑补了一场大戏，赵曜这个愣头青四年前被人抛弃，人家已经不爱了，赵曜这边还帮他养猫。如今人家来求破镜重圆赵曜就屁颠屁颠去了，买房子又买车，甚至把猫都要还回去。 真是好手段。 终于，赵付舟决定去会一会这个小狐狸精。 赵付舟拿到助理弄来的资料，小狐狸精是个大学老师，他听到这个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对，等看到助理递来的照片就沉默了。照片上的男人他有些眼熟，半响才想起来，一头长发已经剃了，留着短发，这长相让人很难忘记，那是自己四年前给赵曜找的家教。 没想到这段孽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赵付舟胡思乱想，终于把这事儿给补全了，合着赵曜是谈了一场不被人看好的师生恋，碍于世俗的压力两人被迫分离，老师被调岗去大学任课，赵曜答应他一定会考上大学跟他同校。四年后等赵曜临近毕业，终于不再是学生的身份，两苦命鸳鸯终于再续前缘。 分分合合四年，小情侣兜兜转转，一个成了公司的小赵总，一个成了谢老师。 兴许还是自己儿子霸王硬上弓，强行把人清白老师包养了。 今天谢玥最后一堂课，赵付舟本来是想把他堵下，两人好好谈谈，赵付舟是这么打算的，可惜被人捷足先登了。 2 赵曜去接谢玥下课，他今天来的早了，就混在一堆学生里一起听讲。 谢玥实在是一个气质很奇怪的老师，剪了短发后一点儒雅气质都没了，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像是外交官又像是黑老大。但因为长得好看，吸引了很多别的班级的学生来听课，教室里坐得很满。 中间休息时间，一群女同学围着谢老师问东问西。遮掩都不带遮掩，问的都是私事。 “老师哪里毕业的？” “京华大学。”谢玥回答问题还是很温和。 赵曜在心中默默补充，如果你知道是建国第一年的京华大学不知道会不会被吓死。 “老师你是混血吗？”又一个女孩儿问。 谢玥长得不像是汉人的长相，五官立体度很高，说：“少数民族。” 赵曜在心中想，是啊，中国妖兽纯种血统，一点外族的血都没掺。 “老师你有对象吗？”她们进行到了下一个问题。 谢玥听出来她们想干什么，说：“师生恋不行哦。” 他看了一眼赵曜，对方坐在角落里，托着腮望着他，像是在吃醋一样不满，于是谢玥只能补充下一句话：“已经快求婚了。” 赵曜本来皱着眉，现在突然愣住了。 “哦~~~~~”女孩子们发出八卦的声音，同时觉得有点可惜，果然帅哥总会被人提前预定。 下课之后人走得差不多了，赵曜为了避免麻烦，在学校里都不跟他亲近。等人都走了，赵曜才从角落里站起来。 谢老师看着他，假装不认识他，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学生，问：“不走吗？我要关教室了。” 他表情完美无缺，故意逗他。 赵曜笑一声，大风大浪他都见过了，他站起来，后门也开着，他不从后门走，偏生要从谢老师在的前门走。 赵曜迈出教室的时候还一句话都没对方说过，突然，他脚尖一顿，依着门框看谢玥，狡黠一笑，那些小女孩儿问题都问完了，现在轮到他了，他问：“谢老师，约会吗？” 3 谢老师答应了跟小赵总的约会，走出校园之后就没再保持距离。赵曜正在找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在哪儿，这时候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停在他身边，他正觉得有些眼熟，车窗缓缓下移露出他爸的脸：“你们俩，上车。”霸道总裁赵付舟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赵家。 赵曜和谢玥坐在一张沙发上，赵付舟坐在他们对面，赵付舟纵横商海多年了，身上带着一股不让人小看的狠劲儿，两方坐着如同对峙。 谢玥没有这么紧张过，像是旧社会长工带着小姐私奔被老爷发现，正在等候发落。 赵曜没什么反应，他本来想着这个月月底安排老爸跟谢玥见一面，没想到这么不赶巧，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应该让谢玥带一瓶好酒，这样比较像个样子。 三个人各怀心事，没人说话，直到家里的阿姨过来说：“吃饭了。” 赵付舟哼了一声，率先走过去，说：“吃饭了。” 饭吃得不像是普通饭局，更像是严刑拷打，一问一答。赵付舟问：“多久了？” 这问题不是那么好回答，真要算时间有几千年之久，说出来怕吓到这位新时代老父亲。这辈子见面来算的话，“快五年了。”谢玥回答。 “你父母做什么的？”赵付舟又问。他动用了很多东西来查，这位谢老师很神秘，需要入职的资料全部都齐全，哪里毕业的曾经在哪里工作过的资料都能找到，但关于他的亲属关系是一片空白。 “别问这个了。”赵曜轻咳了一声，说：“不方便。” 战争击碎了很多家庭，不少人跟父母家人走散至今还未联系到，如果谢玥的父母是因为战争出事也说得过去。赵付舟突然觉得自己不太道德，嘴上都软了，说：“你还护上了。” 紧接着赵付舟又问了几个问题，能回答的都回答了，最后是赵曜说了一句我们是真心的，赵付舟才闭上嘴。 “爸……我们……”赵曜张嘴想说些什么，就被赵付舟打断了。 “别说了，”赵付舟说：“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赵曜一片茫然，他知道什么了？ 不就是师/生/恋吗？他是新时代老父亲，能接受。 赵付舟之前怀疑的点在于，究竟是谢玥牛皮糖一样不要脸算计着自己儿子，还是自己儿子死乞白赖地要去包养人家老师，经过今天这顿饭来看，谢老师的表现很淡然，不太像是那种狐狸精，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今看谢玥就像是看自己的儿媳妇儿，此时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说：“你们也不容易。” 赵曜跟着点了点头，心想，是很不容易的。 吃饭完也没什么能继续下去的理由，谢玥起身准备跟赵付舟道别，说改日再来拜访。 “别走了，”赵付舟的声音带着一点不甘愿，“今天晚上住下吧。” 啊？现在就连谢玥也愣了，大概没料到赵家家风这么彪悍。 4 家里阿姨像模像样地安排了两间房间，赵付舟抱着猪肉住在三楼，自打上楼之后就打定主意今天怎么也不会下来。赵曜想着等晚上熄了灯，偷偷溜进谢玥所在的客卧。 他刚洗漱完出门，就看到谢玥抱臂倚在客房门口，赵曜走过去看了一眼，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谢玥突然问：“蒲潇是不是住过？” 赵曜才想起来九尾狐曾经取代谢玥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但有点纳闷儿，“你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是这个房间？ “不告诉你。”谢玥才不想说自己在楼下看了一夜。那天谢玥在赵曜家楼下站了很久，他从玻璃看出上看到蒲潇的人影逐渐和赵曜重合，这件事曾经让他很在意。 “换个房间。”谢玥说。 赵曜点点头，像是个有求必应的小太监，问：“换哪儿啊？” 此时谢玥走到书房门口，书房正对着赵曜的卧室。 这辈子第一次见面，赵曜在玄关处刺了他一刀，当天在书房补习，谢玥的心灯放在赵曜的房间，他在桌上费力挪动，千方百计想回到主人的胸膛。 “换这儿。”谢玥自己走进去。 现在这只青鸾大妖连同自己的心脏走回赵曜的领地。 谢玥一转身，发现赵曜还愣在原地，说：“不过来吗？” 谢玥在笑，笑得意味不明，好像真是赵曜的小情人，而赵曜是包养他的金主总裁。 赵曜感觉谢玥真像个妖精，他本来就是个妖精，有时候端着一副彬彬有礼的禽兽模样，有时候却又勾得人放不下。 赵曜迈进房门落了锁，咔嚓一声关锁声，好像这样就把自己和谢玥永远锁在一起。 【番外完】 ※※※※※※※※※※※※※※※※※※※※ 赵付舟新时代老父亲名不虚传！ 番外完啦！孟极和祁休我最近有考虑要不要给他们单开一本书，番外就先不更他们了～ 这本书目前告一段落了，感谢大家支持！我们下本书再见！ 现在下本书的情况是这样的，下本长篇是古代的《刀斩山河》的续篇《师弟你行不行》，讲的是伏城师父和师叔的故事，一个疯狗师弟和一个暴躁师兄的cp，注意，疯狗是真的疯，是真的疯批…… 然后短篇是《去他x的斯德哥尔摩》，互攻小短文，这两篇我wb都发过试阅，你们可以看看再决定要不要追，晋江都有开坑，欢迎大家收藏。 我们江湖再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