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别管我》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 ================= 书名:你最好别管我 作者:山朝 文案 【关于执着和成长的那些事,年上】 【人狠话少兜里没钱受x泯灭人性攻】 林择梧,各科均分40,年级排名常年占据338名。 人狠话少,独来独往,似乎对什么都没兴趣。 闻陈头一回见到林择梧的时候,他在街头跟人打群架,刮坏了自己新买的车,维修费八千八。 再一次见面,他直接逃上了自己车,外边一群拎着钢棍的猛男,他俩双双进局子蹲了半晚上。 打架斗殴,逃课挂科。 闻陈认为他绝对是个谎话连篇的预备犯,得离远点。 谁料到几天后,他俩成了邻居。 闻陈:还钱! 林择梧:......没钱。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择梧,闻陈 ┃ 配角: ┃ 其它:年上 一句话简介:不还钱就谈恋爱 立意:爱生活,爱对象 ================== 第1章 中午十一点。 安林市的八小胡同平时没什么人,白天的时候大半是留在这养老的,小年轻全跑出去上班,林择梧头一回给这地方送外卖。 两侧是平均两层楼高的老房子,窗框木头破破烂烂的挂在外边,不知什么时候跌下来。刷过的白墙味还没散,再一次被贴上了各路小广告。 放眼望去,满墙电话号码。 林择梧单腿踩着地,低头按了一串数字拨出去。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沙哑,背景音乐酥酥麻麻。 外卖到了。林择梧言简意赅。 他的嗓音微冷,让那头顿了顿才回答。 挂了电话后林择梧走到屋檐底下,中午艳阳高照,路上半个人都没有,林择梧硬生生等了将近二十分钟,额上逼出一层薄汗。 来拿外卖的是个穿着半透明睡裙的女人,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薄荷烟,看到林择梧后挑了挑眉头。 跟前的人穿着一身灰黑运动服,因为天热把拉链半拉下来,但是脸色十分冷淡。 她从下到上还没打量完,眼前一黑多了个塑料袋。 拿着。 林择梧把东西递给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宁 林择梧撇开背后的视线后找了个地方停下。 手机在兜里震了老半天,震得他腰窝发麻。 阿择,这次月考你又没来。 手机那头的四眼发来个哭泣的表情。 四眼是林择梧班的学委,大名李勋,梦想当个太空人,是个实打实苦啃书本的学霸,硬生生把近视度数升到五百度,飞天梦彻底泡了汤。 他们俩原本八竿子打不着,能熟全因为一次见义勇为。 正思索着怎么回答,来电提示嚣张地跳了出来,林择梧思索两秒接通了。 老刘琢磨着要去你家家访,今天在办公室叹了一上午的气。李勋把消息告诉他,小心翼翼注意着门缝外头,万一他去了,他能从你出生聊到结婚再聊到你退休一个月多少养老金。 林择梧十分顺口地说:给我 李勋抢先打断他:没有请假条! 林择梧沉默了片刻,余光突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票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二五仔,最前面那个一头金毛,胸口挂着银项链外带着银色骷髅头,浓浓的不良少年味扑面而来。 十分眼熟。 林择梧眉角一跳。 喂喂喂,还在不?李勋捂着手机有些着急。 他躲在洗手间最里间,身后是扎堆的拖把扫帚,还得提防被人发现。 外头有人敲门,平地炸起一个声音,吓得李勋一个哆嗦。 掉厕所里了?李勋你是不是肾有问题? 李勋吼道:便秘! 金毛远远地朝着林择梧招手。 林择梧收回视线,骑着自行车往后退,耳边是李勋聒噪的声音,他忍不住说:闭嘴,遇上事了。 姓林的!金毛恶狠狠地喊道。 听到这声,李勋瞬间没音了,下一秒电话就被人掐断。 那伙人显然专门针对林择梧,加快脚步冲着他这跑来,林择梧踩着踏板骑远,骑了一阵觉得不对劲,后轮胎太沉重,估计是破了。 刚才还好好的,一会就破了,摆明了故意玩他。 路口左边下坡后是大卖场,林择梧顺着坡滑下去,扔了自行车后趁着保安不注意溜进了停车场。 . 先生慢走! 电梯前站着一个男人,灰色西装手工皮鞋,身高一八五往上,满脸写着生人勿近,妥妥一个业界精英的打扮。 闻陈提着干洗店的袋子等电梯,身旁是完全的落地窗,外边艳阳高照。 车水马龙的那头隔着一条深巷子,放眼望去是无数上了岁数的老旧楼房,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而巷子这边是刚开发好的高楼小区。 不仅风景大相庭径,连房价都差了好几倍大概是向天再借五百年和再借一千年赚钱的差别。 总之都得先修个仙。 叮! 电梯到了,里边空无一人。 闻陈迈开腿走进去,按下B2按钮。 刚到停车场,没迈开几步路,闻陈眼前一花。 追! 不足十米的地方哗跑过一窝七彩斑斓的头发,定睛一看,那是群身上散发着浓浓唯我独尊气息的小混混。 他们举着铁棍如同脱了缰的野狗,看到路边站着个西装革履、连头发丝都冒着精光的人后特意恶狠狠地冲闻陈比了个友好的中指。 少他妈的多管闲事! 闻陈: 中二病杀马特。 闻陈对这些人见怪不怪,按公司里同事的话来说,他看什么都跟看傻逼似的,看到他一个眼神都会有想打他一巴掌的冲动。 自带嘲讽技能。 一群混混看到他的眼神估计会把他车砸了,闻陈思维发散地想了想,决定不给自己找麻烦。 正这么想着,恰好来了通电话。 普旭路78号?闻陈耳侧夹着手机,边走边在口袋里找车钥匙,如果不出意外我马上能 干他! 闻陈顺着声源望去,说话声戛然而止。 偌大的停车里闻陈再次和那伙杀马特狭路相逢,并且相逢地点是在他车前,这可不太好。 他曾经说自己中彩票的话怎么没这么灵验! 带头的是个金毛,穿着紧身衣和衬衫,十分精神。 对面孤零零站着个少年,看着十七八岁,身上穿着一套黑灰色的运动服,显得腿很长,身材匀称且属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头发有些软地搭在他额前,看起来像个好学生。 好学生和小混混?活生生的霸凌! 闻陈往后退了步,退到不会被铁棍抡到的位置,打算报警。 上回被你跑了,这回我看你还有什么点子! 金毛一挥手,身后小弟挥舞着铁棍冲上去。 闻陈110三个数字没打完,眼瞧着铁棍要砸在好学生头上,只见好学生极其熟练地弯腰接扫腿外加屈膝上跳,几道闷哼过后,地上倒了两个。 动作行云流水利索至极,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其实林择梧想躲的,但他这一躲,那棍下来大概率会砸在他身后头的车盖上,到时候车载监控查清楚,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操|你妈!混混眼底泛红,抡着胳膊就往前莽。 有话就说,别乱砸!林择梧忍不住制止道。 铁棍在半空划得天花乱坠,林择梧挡了好几回,终于当一声,横风从林择梧后脑挥过,那棍子从车前盖上满满当当地蹭了一回。 闻陈:! 林择梧几乎能看到铁棍和车前盖摩擦咯啦划出的闪光,他抬头看了眼车标,额头瞬间冒起一层冷汗。 宝马。 完了,他想。 你们在干什么! 路口跑来个保安,穿着制服遥遥看着像警察,瞪着眼指着他们。 谁让你们在这打架! 跑! 金毛骂了句,接着一声令下,原本还在围殴的众人散得干干净净。 林择梧也想逃,可他毕竟被人砸了好几下,对方尤其冲着他腿砸,导致林择梧动作慢了一拍,被人从后头握住了手腕按在原地。 那人比他高大半个头,穿着灰色西装,领带上是蓝宝石领带夹,靠近的瞬间还有男士香水味,从头发精致到鞋底,全身上下写满了一个贵字。 林择梧在他靠近的那瞬间浑身一僵,两分钟后,行走的人民币终于开了口,一开口就是满满的资本味。 重新喷漆要2000,如果车灯坏了,再加3000。闻陈视线在车前来回看,最终眼神复杂地看向林择梧,我车贷还没还完,这个月还有房贷,然而要到明年才交房,所以我还有外面的房租。 没等林择梧说话,他话语一转:你觉得我去割个肾怎么样? 林择梧: 见他抿着嘴说不出话,闻陈看了眼他站得笔直却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的腿,想起刚才他被揍的那几下,不由地皱起眉,犹豫着要不要先带他去医院瞧瞧。 可万一是个仙人跳怎么办? 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看到他皱眉,林择梧心一紧。 闻陈这人不说话的时候自带冷漠,五官有着隔着缭绕烟雾的远山般的疏冷,周身是精英阶层特有的真空气场,形成很好的伪装,这让他在工作时自带优势。 在闻陈探究的目光下,林择梧平复呼吸,半真半假地告诉他。 我之前送外卖遇到过他们勒索,那次他们吃了点亏,一直想报复回来。 闻陈诧异:你是送外卖的? 林择梧沉默了一秒,点头。 你车呢? 坏了,扔在路边。 这是个地下停车场,跑下来要费不少时间。 闻陈疑惑:为什么往停车场跑? 林择梧苦笑道:我以为停车场这么多车他们会收敛点。 停车场光线偏暗,运动服的颜色丝毫不起眼,唯独林择梧脊背挺拔,像棵嫩生生的小白杨。 你多大。闻陈靠着车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成年了吗? 眼前的少年一僵,并没有说话,闻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自个还握着他的手腕,林择梧的手腕比较细皮肤偏白,怎么看都是个未成年,闻陈下意识地松开手。 林择梧收回手,背在身后揉了揉,刚想说20,转念一想,说:17。 真是个未成年! 才十七就出来送外卖,保不准家里出了事,就算闻陈脸皮厚得像城墙也不好意思逮着他不放。 林择梧继续说:家里出了点事,没有继续读书,想赚点钱,但是没成年所以没什么人愿意用我。 闻陈看了眼车前盖突兀的划痕,把血往肚子里咽。 你叫什么名字? 林择梧背在身后的手指微蜷,他直视着闻陈的瞳孔,说道:赵松。 赵松? 围魏救赵的赵,松树的松。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感谢阅读。 开局就是骗,掉马无极限XD 预收1:《小白脸》 文案: 【清纯可人队内一枝花攻x重度佛系其实心底门儿清受】 正打算休假的江川接到一个贴身保护任务,任务对象是当红男明星林池。 某瓜坛蝉联三年娱乐圈小白脸第一名。 林池,当红炸子鸡,红透半边天,肤白貌美腿长一米二。女粉占九成,全靠女人吃饭。 小白脸一枚。 江川,有钱有颜。 刑警队里罕见的清纯队花,名媛界底层相亲对象。忙起来就健忘,经常开着劳斯莱斯出现场。 典型的富二代。 江川去报道的时候,恰好看到林池在和七八个女粉拍照。 自拍杆粉的,滤镜是粉的,磨皮美颜锥子脸,满身粉红色泡泡爱心。 江川当即转身就走。 江川:我受不了,谁爱干谁干。 林池在私下收到一封恐吓信,扬言三个月内让他从这个世上消失。 来保护他的是个警队精英,全程摆着一张全世界都欠他五千万的臭脸。 当天微博下面粉丝哀嚎:这保镖太可怕。 江川表示嗤之以鼻。 直到后来 江川:川池cp超话是什么意思? 林池:? 预收2:《强取豪夺白月光后》 文案: 池梁穿进一本叫作《成神》的np修仙小说里,成为了那个处处跟女主抢男人最后反被女主抢了老公的妖艳女配。 并且多了个不保持人设就会原地炸成烟花的buff。 一睁眼,原文大结局让女主从良的师弟刚被她调戏了一遍。 好巧不巧,这位就是她未来被女主抢走的丈夫。 师弟清冷高傲,是朵让女主浪子回头的高岭之花,是女主心底难以忘却的白月光。 师弟天生灵体千年难遇,是个娇嫩的好鼎炉。 师弟对池梁充满厌恶,觉得这恶毒的女人馋他身子,郎心似铁地奔往女主怀抱。 池梁一边维持人设调戏他,一边想着一百种姿势将他送出去。 池梁在他洗澡时拿走他的衣服,师弟忍了忍,说谢谢师姐替我扔掉旧衣服。 池梁指着春宫图给他看,师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走了。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2) 正在池粱功成身就准备走人时,师弟强硬地将她堵在门板上,自上而下牢牢桎梏着她,声音低哑微颤。 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想跑? 池梁痛苦不堪:师弟,实不相瞒,我是人渣,我馋你身子。 第2章 安林一中不算特好的学校,尖子班和差生两极分化巨大。 尖子班的前几名可以冲一把北大,差生属于混完高中三年工地相约搬砖,班里的人数从来没齐过。 早上六点五十。 安林一中已经有陆续来上学的学生,背着书包沉得像砖,只有林择梧两手空空,包里也空空。 林择梧随意一抬眼,正好看到墙角站着个四眼,扒拉着栏杆到处看,他脚步一顿转身就想走。 哎!阿择阿择阿择!李勋跨过花坛跑来找他,差点摔一跤,眼镜歪在鼻梁上,他扶着眼镜说,今天来这么早,老刘给你打电话了? 林择梧:没有。 哦。李勋又立马接话,昨天金毛他们是不是又去找你了?我都听到声了! 说起这个,林择梧转过身深深地看着他,李勋硬着头皮顶了两秒,越看越没底,后背直冒汗。 给我开个请假条。 林择梧收回视线往办公室走。 李勋:你又要请假? 下午有事。 你天天有事 下午确实有事,林择梧没瞎说。 如果不是今天要来见老刘一面,他准备多睡一会,昨天那伙人下手太狠,现在小腿还青着,走路直打飘。 办公室里的老师全去班里上早自习了,老刘是语文老师,今天早上没轮到他,逮着林择梧一通唉声叹气,并且让他当场把月考试卷做了。 语数英物化生政史地,一共八门,老刘狠起来简直不是人。 你最起码给我考个及格!老刘端着凳子坐在门口,头顶一圈秃瓢都沧桑起来,你总不能门门40分,我往答题卡上撒把米让鸡啄都比你考得好!你让我这面子往哪儿搁?你一天天不上课干什么去了? 林择梧靠着书柜边做边说:语文本来就不好提成绩,您不丢人。 老刘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还有理了是不是?你怎么考试的?你当拍照呢?!给我坐好咯! 林择梧干脆不说话了。 铃 半个小时后,上课铃响起。 老刘夹着书推开椅子,走之前絮絮叨叨。 必须做完,不然我就喊你家长我总有一天要喊你家长来! 林择梧没出声,专心致志在试卷上涂涂画画。 作文没写,挑着题填满了试卷,林择梧一上午没去教室,看着时间还差一个小时,又重新回去把数学大题涂满。 做完,老刘还在上课,他一上午都有课。 林择梧看向墙上的钟。 十一点。 办公室里剩下两个高一的老师。 林择梧背着包面不改色地走过,老师头也没抬。他快步走过走廊,隔着一堵墙,教师讲题声断断续续传来。 林择梧直接走下楼,猫腰从草丛边小道钻出去,他也没去问李勋要请假条,跑到学校犄角旮旯里踩着树杈翻了出去。 落地的时候膝盖一酸,差点跌倒,林择梧扶着墙抻了抻腿,一瘸一拐地走远。 . 喂。 你好,请问你是闻先生吗?手机那头是个怯生生的声音。 闻陈清了清嗓子:我是,我在2号楼木桥这。 挂了电话后,闻陈站在绿荫小道上等人,今天他特意戴了副无框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特别高知,乍一看挺能唬人。 光看外表,属于吃饭都计算卡路里的狠人。 前两天闻陈调休,待在家里算了笔账。 看着最终为负数的结果,他狠狠地关上笔记本盖子。 太狠了,房贷太狠了,他就该去武当山修两百年仙再来谈存钱买房的事。 老天爷怎么能让人类只活一百年。 手机屏上和同事联络的界面还在,对方最后留下的一句是人家爸妈开公司不差钱,并且发来一串手机号。 同事有个表弟即将高考,找了无数老师,数学死活上不去,加上最近身体不好没法去学校。 实在没办法了,同事突然想到闻陈想当年他高二废了整整一年,靠着高三拼死拼活地学才翻身。 学渣逆袭的教科书。 就这段辉煌的历史被同事扒了出来,并且将最后的希望放在闻陈身上。 正想着,手机又一抖,对方又发来了句话:真的不考虑下?我表弟家离你家特近,过两条马路就到了。辅导俩小时,八百! 八百! 闻陈摸了把自个岌岌可危的肾,向着钱妥协了。 沙 头顶的树叶被风吹过作响,闻陈回过神,远处走来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单肩背着包,走路姿势有些怪。 闻陈想起来他要补课的这位同学就是安林一中的,正想上去打招呼,他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眼熟,昨天才见过,还因为斗殴连累了他刚买的车。 对方看到他后也一愣,面上爬上了凝固的尴尬,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渐渐握紧。 林择梧额上滑下一滴汗,下意识拔腿就跑! 你!闻陈诧异。 林择梧跑更快了。 然而腿伤的缘故林择梧没发挥平时的水准,闻陈三步并两步上去拦住他,往他校服胸口的校徽上仔细确认了遍。 安林一中。 很好。 闻陈挑起眉,低下头看着他:你说你辍学了? 林择梧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越到这时候他反而冷静:我只是说我没有读书,并没有说我辍学。 挺会狡辩。 跟我玩文字游戏?闻陈抬手看腕间手表,时针指向十一,你这是逃课? 我有事。 闻陈反问:送外卖? 林择梧抿紧唇。 闻陈觉得自个可能让这高中生不敢说话,他得对祖国的花朵有爱心。 于是他放低了语气:谁年轻的时候没逃过几次学。 二人之间的气氛跌入冰点。 请问您是闻先生吗? 这时,一边走过来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学生。 林择梧见状转身离开,走得快了能看出他腿上有伤。 闻陈没去拦他,回答:是我,你是张奇? 我是。张奇看向走远的林择梧,脸上浮现诧异,您认识他? 闻陈转过身,林择梧已经走远,只留下白色的校服背影,他收回视线。 不认识,是你同学? 张奇摇头:是我学弟。 闻陈和他并排走在路上,闻言唏嘘道:我上学那会连班里的同学都认不齐。 我也没认齐。张奇抓了把头上支棱的短毛,只是他比较出名。 出名?怎么个出名法? 张奇斟酌着语句:他是十四班的,平时不怎么来上课,成绩平均三四十分,而且上回我看到他跟混混待在一起。 混混?闻陈心说不会连送外卖被勒索都是假的? 他做了什么? 张奇说:他收了那个金毛的钱。 闻陈一顿。 . 穿过最后一截路,精致的房屋被抛在背后。 林择梧沿着小路缓缓穿过寂静的胡同,墙根杂草弯曲的贴在地面。 刚才那地方隔着条马路是安林一中,再隔条马路景色立马不一样了,都是些破旧的二三十年前的老房子,里头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而林择梧就住在这种地方。 从安林一中回到他的住处,抄近道就要走过那块小区,会遇上闻陈是他没想到的事。 世界这么大,他们怎么又遇上了? 路两侧坐着零散的卖菜户,搬着板凳刷手机小视频,林择梧买了一盒豆腐和一条鱼,回到家刚到十一点半。 他家在六楼,这老楼总共也就六楼,天台锁着不给进,说是上边栏杆太烂,怕有人掉下楼。 不然林择梧还能挪用公共空间。 老旧的楼梯非常窄小,只能容纳一个人上下楼,木质的扶手咯吱作响,角落聚集着满层的蜘蛛网。 来到最后一扇门前,林择梧从口袋拿出钥匙捅进锁孔。 当! 刚进门,一道黑影飞过,砸向林择梧小腿。 林择梧低下头,脚边滚着个杯子,他沉默地关上门,弯腰捡起来查看,还好是塑料的,没坏。 窗边坐着一个女人,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身后,黑发中夹杂着几根白发,穿着到脚踝的棉质长裙,因为洗的次数多而微微泛着白。 这是赵倩,林择梧他亲妈,刚从植物人变成这幅疯疯癫癫的样子没几年。 疯癫的大脑狂热一切水晶制品。 又发什么火?林择梧放下包,提着塑料袋往厨房走,今天买了鱼,给你熬鱼汤。 身后又有东西被扔在地上,清脆响亮。 林择梧顿了顿,补充道:爱喝不喝。 厨房很窄,是客厅中直接找了块地搭起来的,幸亏他们一家只有两个人,不觉得这么做后空间不够用。 鱼鳞卖家给刮好了,林择梧处理这玩意很利索,往肚子里塞姜葱,煮上小半锅水,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慢慢冒着小泡。 将鱼放下锅后,林择梧擦干手走了出去,随意抬起眼,发现窗边空空如也,原本坐在那儿的赵倩不见了,而窗户却开着。 林择梧大脑空白一瞬,手中的蒜啪嗒掉地上,拔腿跑过去。 刚准备往窗外看,就见地上趴着个人,正弯着腿细细地抽搐,因为太瘦,睡裙后背映出的肩胛骨轮廓非常明显。 心脏从嗓子眼掉了回去,林择梧长舒一口气,揉着鼻梁说:你怎么又摔了。 别碰我! 林择梧蹲下身想将她扶起来,却在她慌乱的阻碍中挨了几下打。 我抱你起来。林择梧解释。 话音刚落,眼前一疼视野模糊了起来。 别乱动! 林择梧将她手按在背后,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按回床上,提着被子盖起来,被子前天林择梧刚拿出去晒过,蓬松得将她整个人裹起来。 赵倩一掀被子想跳下来。 林择梧撑在她被角两侧,加重了语气:你再动我就把你扔出去! 我是你妈!赵倩喊道。 你要不是我妈你能住在这? 林择梧抬手遮着左眼,尝试睁开眼,视野模糊了将近一分钟才慢慢恢复。 我是你妈你这么对我,你会有报应的 赵倩开始哭,语句不清地说着什么话。 林择梧没心思去听,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忽然后边絮絮叨叨的声没了,一转头就见赵倩窝在被子里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杯子。 跟她朝夕相处这么久,林择梧大约摸透了她的想法,重新提起水壶往杯子里兑了半杯热水给她送过去。 然后抬着手老半天没等到回应。 林择梧:不喝? 赵倩躺在床上不动。 咚。 杯子被放在床头柜上,赵倩吓得往被里一缩。 林择梧转身离开,一分钟后,他拿着根吸管回来,放在杯子里重新递过去。 林择梧冷着脸:喝。 这次赵倩乖了,就着吸管喝了大半杯。 二十年前的赵倩是个美人,即便遭遇了这么几十年风雨,从她脸上依旧可以看得出来依稀痕迹。 厨房内水咕嘟冒着泡,给寂静的空间增添了几分人气,赵倩昏昏欲睡时,林择梧忽然开口。 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等会把药吃了。 第3章 喝完水吃了几口鱼肉,再被林择梧半恐吓半哄骗地吃下去一瓶盖药后,赵倩迷迷糊糊睡着了,屋子里重新回归安静。 中午,赵倩裹着被子休息,林择梧关着门,在楼道里修补自行车后胎。 两点多,林择梧骑去诊所,替赵倩配了半个月的药,接着去路口小饭店替老板娘核算上个月的账,拿到手几百块钱。 路过装饰品小摊时,林择梧破天荒的迟疑了,因为赵倩今天比往常乖,林择梧决定多花了五块钱给她买包亮晶晶的发卡。 不过这玩意到赵倩手里得晚上。 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林择梧有一份工作,每个月能拿三千块。 林择梧到超市刚满三点四十分,仓库里只有盘点货物的大圆在,大圆今年三十多,前几年兢兢业业攒钱,好不容易开了家超市。 见林择梧慢吞吞的走进来,他推了推鼻梁上老往下滑的眼镜。 嘿,小林你腿怎么了? 被他一提,林择梧刻意遗忘的疼痛又跑了上来,金毛那伙人下手是真狠,把他的腿当钢棍敲。 林择梧用力踩着地面试图减少肌肉的抽搐。 摔了跤,不小心碰着石头,没事。 大圆又把眼睛往上推:没事就行,今天还跟从前一样。 嗯。 将最后一箱纸巾从仓库搬出去,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林择梧扶着货架隐蔽地揉捏小腿。 回家的时候光顾着跟赵倩斗智斗勇,没想着去看看腿伤怎么样,林择梧估摸着应该是青了。 哎小林。刚出去不久的大圆又从仓库外面探进来,抬手指着门外头,去把啤酒架理理,刚一群头发五颜六色的王八蛋给我搅和得东倒西歪。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3) 行。 林择梧重新踩着地面,从旁边拖来把推车朝外面走。 . 两个小时过得速度飞快,八百块到手。 这么多年过去,闻陈没把数学忘记,硬生生磨到一百二十分钟。 闻陈觉得自己能去考个教师资格证开拓业务,为买房事业添砖加瓦。 回去的路上夕阳挂在西边,把天空染成昏暗的黄色,像是裱着框的老旧相片。 闻陈将外卖软件翻了翻,感受了五分钟外卖多油多糖的优良传统,半边眉梢直往上挑,当即关了手机,转着方向盘开去另一个方向。 离他最近的购物地点在深巷子那头,闻陈只需要开车过马路再往里走一段就能看到一家不太正规但装修还行的中型超市,门口摆着俩娃娃机呜哇呜哇唱着歌。 什么都卖,什么都有。 还间接性赠送流氓套餐。 闻陈被金毛盯上的时候正在往塑料袋里扔辣椒,后背突然被人一撞,辣椒掉了一地,接着被人一脚踩烂,闻陈黑得能反光的皮鞋面溅上几滴青绿色的汁。 闻陈眼皮狠狠一跳。 哦哟,没看见没看见。金毛揣着箱啤酒不怀好意地说。 没等闻陈出声,金毛像是看到了什么,加快脚步跑远了。 旁边的导购注意到这情,皮立刻绷紧,冲对讲机说了几句,递来几张纸巾。 先生,您擦一擦,不好意思 看到金毛的瞬间,闻陈脑海中瞬间蹦出张奇说的话,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骗了他的高中生。 白白净净,跟金毛不像一路人,但那天干脆利落的身手看得出来是个常年打架的老手。 人果真不可貌相。 没事。闻陈简洁道。 随便买几样菜结账了事,闻陈从超市后门离开,他的车停后门的场地上,他怕停久了被交警贴罚单,贴一次二百。 虽然这破地方会不会有交警来也不一定。 兜里手机震动,来电显示快递给他打了三通电话。 闻陈耳侧夹着手机,单手在兜里摸车钥匙,长腿一抬跨过门口两阶台阶。 先放门外,我马上回去,谢谢。 闻小爷,最近忙什么呢?快递员声音笑嘻嘻,股票赚了不少吧? 闻陈心说他不干股票。 心头波澜壮阔了会,闻陈含糊道:一般般吧。 那头说:这不我们签的约快到了吗?你那一套房还租吗?要是不租,咱们夫妻俩寻思着装修装修给我妈住,绝对不是针对你,主要这房就在咱夫妻俩楼下,方便 平时风里来雨里去的快递小哥是他房东,名下十二套房全是拆迁拆来的,刚满三十岁甩开他的人生十万八千里。 所谓一个拆字改变命运,人生就是这么大起大落。 快递员房东见他不说话,又试探道:这样,我给你介绍另外一套房子,房东是我朋友。挪过咱家后面那条深巷子,就在那块,那边人热情好客又朴实,而且房租起码便宜一半。 一道阴风从闻陈身后吹过,深巷子里热情好客的金毛刚踩烂了他的辣椒。 快递员房东滔滔不绝:晚上饿了到处都有夜宵,人间美味! 路边最容易被城管盯上的人间美味烧烤摊上正趴着两只苍蝇,摊主正在刷小视频。 一道白光劈过闻陈脑海,让他情不自禁往车上靠了靠。 高油高糖高脂肪,吃两口,闻陈得绕着400米操场跑几圈才睡得着。 闻陈沉默了片刻,高冷矜持地回答道:我考虑一下。 快递员房东说:那你考虑考虑,毕竟你们上班族一天天赚钱不容易。 闻陈吞下一口老血,随意跟他寒暄几句便挂了电话。 车前盖的划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往他身上压了座山。 闻陈摸出车钥匙,忽视这条破坏美感的因素,他还是一条好汉。 好汉刚热上油门,车没开出去多少米,前面晃过一道黑影,瞅着像个人,闻陈心一惊,猛地踩下刹车。 吱 车轮在地上留下两道痕迹。 闻陈降下车窗。 有人吗? 前方是空荡荡的小道,两侧房子安静破败,野蛮生长的树木随着风沙沙作响,树叶斑驳地映在灰白的水泥地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闹鬼了? 咚!右侧窗户传来记闷响。 谁! 闻陈猛地扭过头,脸色变得煞白。 只见一只手张开贴在车窗上,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正宁死不屈地缓缓往下滑,这会要是晚上,就属于灵异事件。 闻陈解开安全带绕过车头,只见地上半趴着一个少年,背影看着有点瘦,穿着刚才超市的工作服,正贴着车门捂着肚子。 你没事吧? 闻陈拍他肩膀,那人扭过脸,熟悉得双方都一愣。 闻陈指着他青青紫紫的嘴角:你 你这个小骗子! 林择梧张开嘴正想说什么,扯到嘴角的伤疼得说不出话。 此时,不远处传来骚动,夹杂着骂骂咧咧问候祖宗的愤怒。 林择梧眼神慌乱了一瞬,侧耳听着不远处的躁动。 闻陈下颌绷紧:怎么又是你?难道你是保险公司雇来逼我买车保险的? 闻陈话音未落,就见林择梧拉开车门往里钻,刚把门拉上,小胡同里冒出来几个社会二五仔,手里提着闻陈眼熟的铁棍。 又是你! 见到连头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的闻陈,金毛吐了口唾沫。 闻陈算是明白林择梧刚才表情的意思了。 闻陈一言不发正想上车,就见车前站了两个人,大有你想走就从我身体上碾过去的蛮横。 你们有什么事? 闻陈余光瞥见小骗子磨蹭着钻进了后座,拼了命把自己往椅背后藏,自己饱经摧残的车的威胁指数上涨十个百分点。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要是没事,我先回去了。 等等。金毛单手抛着铁棍,看见那小白脸没有? 闻陈装傻:哪个小白脸? 金毛冒火地说:你玩我是吧? 一言不合就想干,这年头的年轻人太经不起撩拨,闻陈警惕地往后退了步,冲着车里比划三个手势。 金毛越看越恼火,喷着口水道:你什么眼神?几个意思? 清高冷漠,看他跟看傻逼似的,居高临下地用优越感鄙视他。 闻陈扯了扯嘴角:你想多了,有话好说。 谁他妈的跟你好好说!金毛指着他,铁棍几乎贴在闻陈鼻尖,就这么大块地,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能跑多远?肯定在你车上! 话音刚落,车窗前的小弟抡着铁棍往上砸,闻陈当即格挡住他的胳膊,反手往下压,接着将他整个人制约在胳膊肘中。 闻陈的身量比这帮热血冲脑的小不点能看多了,光是身高都傲视群雄,小弟在他手里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口无遮拦地骂着他祖宗。 收收口水,毛都没长齐。闻陈凉凉道。 这话瞬间伤到社会仔脆弱的小心灵,手底下的挣扎更大了。 然而一人难挡众人,眼瞧着闻陈的车窗要被人砸,林择梧贴着椅背平复呼吸,心一横,拉开车门跳了出去。 金毛眼尖地从混乱的人群中看到他。 在那儿!抓住他! 林择梧放低重心,迅速给来人一拳,夺过他手中铁棍横着一挥。 滚! 棍尖带起的横风渗人,四处跑来的小弟心有余悸地往后退。 跑!林择梧喊道。 闻陈冲着手中人的膝盖就是一脚,那人痛呼一声跪了下去,接着闻陈手腕一紧,林择梧拉着他就跑。 你出来干什么? 闻陈余光瞥见那群人没在意他的车反而来追他们,就能评估出这伙人的平均智商,于是收回心思教训小骗子。 小骗子说:你难道要等着挨揍吗? 没有你,我会经历这些事吗?! 闻陈瞪他:我让你报警你报了没有! 林择梧耳朵疼,回答道:报了报了! 不良少年脑筋不灵活,跑步挺快,林择梧跑不远,硬生生被他们追了上来,齐齐将他们围了起来。 怎么不跑了?上回从我这拿钱不是挺牛逼吗?金毛说的话似乎从牙缝里逼出来,今天非让你把钱吐出来! 林择梧冷冷道:做梦。接着他侧身靠向闻陈,低声道,警局在东边,他们通常会从东边的小路过来,我拖延时间,你找机会去带警察过来。 闻陈沉默了会,看着林择梧的眼神略显复杂。 林择梧没注意,继续说:你分得清东南西北吗? 闻陈收回视线,点头。 识路好办,林择梧上午看他跑得快,应该能逃掉。 林择梧看准了时机,握紧手中的铁棍,一声令下 跑! 第4章 还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哎哎你!就你!别吐在这 您有新的案件未处理,请接收! 不远处熙熙攘攘吵得锣鼓喧嚣。 闻陈觉得自个这些天重新回到高二时期。 他坐在警局凳子上,对面是红艳艳的锦旗,隔着十几米远蹲着一排社会青年。 片警正挨个训,各个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抱着头不说话,头上黄毛蔫啦吧唧地搭着。 旁边 闻陈扭过头,牙立马酸了。 小骗子趴在木桌上睡着了,闭着眼看着挺乖巧,谁晓得下午他一个人干趴好几个流氓。 签个字,你们就能走了。 从旁边走来个民警,递给闻陈一叠纸。 闻陈大致扫视一遍,拿出笔签上自个的名字。流畅潇洒的签名一气呵成,闻陈一般只会在商业文件上签名,经手的都是几亿的项目。 白天做高管晚上蹲警局,这落差是否太大了点? 签完字,闻陈准备喊林择梧起来,一转身就见他斜靠着墙壁坐在旁边,眼神没有半点迷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 林择梧眼神涣散地注视前方地板,右手扶在左肩头按捏,见身旁的男人迟迟不动还盯着自己,才松开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侧。 看我做什么? 闻陈原先想说什么,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是把笔递过去。 签字。 林择梧左肩被砸的那几棍子疼又爬了上来,最终他接过笔,闻陈随身带的笔沉甸甸的,他差点手软没拿稳。 知道了。 闻陈冷眼看着他写字,看到完整大名时一掀眉,一字一顿地把他的名字念出来。 林择梧,择梧而栖,有凤来仪。名不错啊赵松,连字数都不一样。 林择梧: 哦,你还差俩月到十八,没别的意思,身份证照片挺好看的。 林择梧: 闻陈脸上写满了你个小骗子五个大字。 走完程序,时间将近晚上九点,他们在警局待了将近四个小时,踏出门那刻天色全都暗了,月亮爬到他们头顶。 气温低了好几度,林择梧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工作服,凉气从缝隙中钻进去,他停在原地收紧指尖。 闻陈萧瑟地看了会夜色,取出车钥匙,示意旁边站着的人。 你家住哪儿? 林择梧蓦地抬起眼,眼底浮现一丝戒备。 送佛送到西,我送你回家,高中生。闻陈敷衍地提起嘴角。 林择梧松开手指,缩进袖管中,竟然拒绝了他:就在这块,我自己回去。 闻陈看向他,最终把视线留在他乌黑的头发上,不知在想什么,脸色变化两三回。 行 林择梧背过手解开制服袋子,卷成团提在手里,心里想着赵倩这几个小时能捣的乱,一个脑袋两个大。 见他有想跑路的苗头,闻陈忽然问了句:你是不是从金毛手里拿过钱? 林择梧脚步一停,眯着眼看着他。 你拿钱做什么? 林择梧单手插兜,侧身面对着他,这是个警惕的姿势,他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想了解什么? 想了解什么?他们今天分道扬镳后会不会再见面都是未知数,他能想知道什么。 算了,你当我没问。闻陈及时止损,他岔开话题,你以后好好读书 闻陈话刚出口,又想:他读不读书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干脆地朝站在台阶边缘的少年打了声招呼。 再见。 闻陈迈开腿往停车场走,渐行渐远,在路灯笼罩的狭窄小道上留下道孤零零的影子,少年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他甚至有些冷淡地远远看着。 啧,大概不会再见了。闻陈轻声说。 等林择梧从原地挪开脚步,闻陈已经看不到人影了,他踌躇了些许时间,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最终,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散在风里。 再说吧。 林择梧迟疑片刻,缓缓走向相反的方向。 . 回家将近十一点。 楼道的灯泡爆了,黑得伸手不见指,林择梧凭着手机屏幕的荧光慢吞吞上楼。 进屋的时候安安静静,卧室床上鼓着包,赵倩似乎从下午睡到现在。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4) 手机反扣在桌面,手电筒的光线照着天花板,林择梧就着这点光亮从抽屉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 咚。 林择梧关上洗手间的隔门,狭小的空间内唯独有手机光线一束光,不一会热气从门缝下冒了出来。 热水洒在身上将浑身的疲惫勾了出来,林择梧匆匆洗完澡,头上搭着干毛巾蹲在盆子边泡衣服。 做完这一切,赵倩还没醒。 林择梧给卧室留了条细缝,接着去客厅往空荡的地板上铺被子,过程不超过五分钟,他便抱着枕头躺了上去。 叮! 手机充上电,在黑暗的空间中亮起。 林择梧眯着眼将它关上放在一边,平躺在地上疲惫地闭上眼。 在所有外界干扰因素减弱到最小,自身的感官会被放大,他能感受到小腿和左肩的酸胀疼痛以及肌肉细微的抽搐。 忍了两分钟,林择梧掀开被子撑起身在抽屉里翻膏药。 叮铃。 挂在椅背上的超市工作服被蹭到地上。 林择梧随手捡起它,他动作顿了顿,从制服前边口袋摸出一包夹子和一只黑色的钢笔。 是闻陈的钢笔,纯黑色带着暗金边,不论在哪儿都无法埋没它的存在感,就和他的主人一样。 之前签完名忘记还回去了,估计要下次再闻陈好像并不想再见到他。 等有机会再还回去,林择梧头疼地按着太阳穴。 他将笔放进抽屉里,找出张膏药贴在肩头,拉着被子重新躺下去,闭眼盘算最近家里该解决的事,逐渐昏昏欲睡。 夜逐渐沉,月亮隐在乌云后。 几公里外。 咔哒。 浴室中走出一个男人,上身只穿了件宽松的白色短袖,下身是灰色的系带休闲裤。 闻陈来到在电脑前坐下,思考了会,在浏览器中打下四个字安林一中。 他点进学校论坛,翻过重重帖子,真让他找着个关于林择梧的帖子,是去年的。 楼主:【照片】【照片】 楼主:这谁啊?帅哎。 一楼:林择梧!高一十四班新生,运动可厉害了。 二楼:十四班啊,喝酒抽烟烫头?我上回看到几个十四班的在班里放了印着他们班主任表情包的抱枕我还听说他们考试全班作弊。 三楼:二楼,再来点精神宣言。 四楼:给力嗷铁汁! 照片上的林择梧穿着白衬衫,袖管卷到手肘,戴着纯白耳机,单肩背着包,正在等公交车。 从角度看,应该是偷拍,时间大约在春天,樱花全都盛放的季节。 这样的少年在论坛帖子里摇花手。 闻陈关了网页。 这年头的高中生,够野。 . 第二天。 早上林择梧差点起不来,左手仿佛绑上无数块石头,肩膀下边一块淤青,连指尖都不由自主地发颤。 赵倩在房里摔东西,伴随着愤怒的尖叫,她身体不行,摔不了多重的玩意,只能摔摔枕头杯子之类。 而这家里的杯子全被林择梧换成塑料的。 这些玩意砸在身上轻飘飘的,要是以前的林择梧随便都能接住,今天他刚踏进房门被迎面而来的枕头砸得后退几步贴在墙根在稳住。 肩膀受伤,连带着重心不稳,林择梧提着枕头深深吸了口气。 赵倩从来没有得逞过,她显然怂了,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连脑袋都不敢留在外头,生怕林择梧把她丢出去。 出来。林择梧拽着被子角,起来吃饭吃药。 与赵倩斗智斗勇大约十五分钟,最终以林择梧的成功告终。 赵倩头上夹着亮晶晶的蝴蝶夹子,捧着碗缓慢地嚼着菜,看得出她现在心情不错。 林择梧从床头柜翻出一瓶红花油,垂着沉重的左胳膊离开这个房间。 被遗忘在桌上的手机有未读消息,翻开一看是李勋给他发了课堂笔记,即便林择梧从来不回,李勋照例发,节节下课发,还顺带发作业试卷照片给他。 今天李勋多发了一句话。 太空人:来上学吗? 林择梧:不去,胳膊伤了。 太空人:?! 太空人:谁干的?金毛?? 林择梧:嗯。 太空人:qaq 半晌,李勋打来个电话,不知道他挤在哪个犄角旮旯,信号断断续续,他小心翼翼地提议:要不要报警?我可以当证人,我上回摔坏的眼镜还留着! 林择梧:报了,不过和你无关,挂了。 哎哎哎李勋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那头就挂断了。 红花油很久没用过,盖子被封得很紧实,林择梧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拧开,结果揉了几下钻心的疼,他倒吸两口凉气放弃了,重新贴上膏药。 距离中午还有三个多小时,林择梧一般下午到晚上忙,上午他能腾出时间干点别的比如完成某些作业以此安抚老刘躁动的家访念头。 从地板上捡起苹果形的收音机放在赵倩床头,调到她经常听的频道,里头正放着歌,赵倩听到这个就会安静很长时间,有的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数学英语。 林择梧抽出张试卷。 他拿着纸笔,搬着凳子坐在太阳底下,耳机里放着英语听力,他半眯着眼,偶尔圈出答案,一套试卷除去作文他一个小时能写完。 简单,做得十分顺畅,正确率在95%以上。 林择梧停笔,将试卷放进抽屉。 那里头已经堆了不少同样写满的试卷。 第5章 自从上回在警局分道扬镳起,金毛很久没有来打扰林择梧了,好像被警察训了之后便夹起尾巴做人。 在路上看到他就绕着走,只是远远瞅着他,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周五,林择梧背着包在校门关闭之前进了学校。 高二十四班在一楼最里面。 李勋正催着收作业,余光瞥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当即眼皮一蹦,捧着半沓试卷靠过去。 你今天怎么来学校了? 交作业,不然老刘得去家访。 林择梧从包里拿出一沓作业摊在桌上,再从自己课桌肚里翻出空白的试卷塞回去。 今天上午什么课? 李勋说:语数英各一节再加一节音乐,你上吗? 上完前三节再走。林择梧往桌上一趴,我先睡会。 李勋收起他累积了一个礼拜的作业,抓抓脑袋:行,老刘来了我再喊你。 二十分钟后,老刘拿着书本晃悠悠地走进来,视线扫了圈,看到墙角撑着头的林择梧,满意地点点头,咳嗽一声开始讲题。 上完三节课,时间将近十一点,下课铃一响,最后一排窗口的位置就空了。 林择梧背着包从后门出去,驾轻熟路地从上回的地方翻墙离开。 途径上回与闻陈狭路相逢的小道,林择梧警惕地环望四处,并没有被人半路抓包的状况发生。 他松了口气。 闻陈上回过来纯属偶然,他们确实不会再见面了。 林择梧加快脚步离开,走了没十几米,有人冲他瞎喊。 哎,那边那个,就是你!路边蹲着的混混脚边滚着几个空啤酒瓶,他吹了个悠扬的口哨,你很眼熟啊。 林择梧脸色冷漠,径直走过,不予理会。 可身后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甚至有隐隐增多的趋势。 姓林的。 等他走到深巷子里,身后有人喊他。 这声音很耳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林择梧脚步一顿,心底浮现莫名的惶恐。 不等他作出反应,先失去了视线,光线从粗糙暗黄的布料那头稀疏地钻进来。 可算抓住你了! 麻袋套住林择梧的同时一记闷棍自上而下挥来,肩膀的伤没完全好,又挨了好几下,林择梧在那瞬间被打懵了,手撑在地面怎么都撑不起来。 给老子狠狠打!终于逮着你了。金毛粗声粗气地骂道,敢报警,老子看你这次怎么报警!抬走! 一旁窜上来几个人,扛起麻袋就跑,林择梧的挣扎仿佛石沉大海。 摘掉麻袋的瞬间林择梧猛地闭上眼,等那阵刺眼的感觉过去,才看清他在什么地方。 金毛将他扔在某个胡同深处,路口摆满了散乱的垃圾袋,外卖盒东倒西歪洒了满地。 这地方离安林一中大约三公里远。 你不是挺能耐吗?金毛一脚踹向他肚子。 林择梧猛地蜷缩起来。 紧接着金毛抓起他后脑的头发往墙上磕:怎么不说话? 血从额前流下,视线一片鲜红。 林择梧嘴唇翕动。 金毛凑近,疑惑道:你说什么? 林择梧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狗东西。 操!金毛将他推在地上,面色扭曲地招呼道,他妈的揍死他! 话音刚落,毫不留情的殴打雨点般降临。 腰侧、背部、肩膀 林择梧挨打时迷糊地想着过两天自己去做个伤情鉴定,能把金毛关进去好长一段时间,这片地终于要清净了。 你把老子坑了两回,总得让哥几个出出气,你说是不是?金毛抓着他的衣领,拍着他的脸颊,不然老子面子往哪儿搁。 混混打人没有规矩,怎么出气怎么来,受灾面最狠的是后背,林择梧整个人缩在角落,脸上蒙上一层灰。 垃圾熏天的臭味徘徊在鼻间,混杂着灰尘泥土,还有他身上流出的血腥味。 老大,这小子吐血了! 不知道挨了多久打,久到连疼痛都麻木,林择梧视线逐渐模糊。有人伸着手指横在他鼻下,那根手指甚至在颤抖。 老大,还、还有点气,快没了 走走走,赶紧走! 慌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他能感知到的范围内。 结束了? 林择梧剧烈地喘息,迟钝的感官似乎感受不到半边身体的存在。 他不是没挨过打,从小都是这么摸爬滚打来的,只是这次有点狠了。 从昏厥到并不完全的清醒,林择梧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不清楚到底几点,他听不见其他声音,偶尔几声蝉鸣响起。 咳 左手完全动不了,林择梧靠着另半边硬生生撑起来,贴着墙壁喘息了会,艰难地迈开腿缓缓往外走。 他得找个有人的地方,林择梧神志不清地想。 林择梧机械地迈着双腿,疼痛蚕食着他的神经,走到依稀出现光亮的时候,眼前的世界彻底熄灭。 他毫无声息地倒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 闹铃在七点响起,闻陈洗漱完毕,吃了两片全麦面包,心情平和地开车去完成他的副业。 今天他特地带了高中时候的数学笔记本,没想到这玩意竟然能再见天日的一天。 周六的早上路上没往常堵,闻陈开车过去大约十分钟。 他将车停在深巷子对面,锁上车准备离开,眼神随意一瞥,注意到胡同口露出的一片蓝白相间的衣角。 看着像安林一中的校服。 说到安林一中,闻陈总能想到林择梧那小骗子。 这叫什么?雏鸟情节? 论年纪可太雏了。 什么情况。 闻陈迟疑地靠近那里,注意到草坪被压倒了一小片,里头正躺着一个人,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嘴角眉眼全是青紫的殴打痕迹,领口甚至溅着血,勉强能看到胸膛轻微地起伏。 林择梧!闻陈看清他的脸后,瞳孔震惊地一缩,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冷,疼。 林择梧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费劲地抬起眼皮,入眼是闻陈那张好久不见的面孔。 哥 闻陈握住他手腕:你别睡。 握住的瞬间闻陈惊讶了,手腕比他细一圈,因为皮肤白,手背透着青紫色的血管。 林择梧低声说:我疼。 顿了顿,他又说:我没骗你。 闻陈怔住。 林择梧努力地抬起手指握住闻陈干净熨帖的西装裤腿,指尖沾染了脏污的泥灰和干涸的血痕,与他的高高在上格格不入。 林择梧沙哑道:我没拿他们的钱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盒子。 我送你去医院。闻陈手伸进他膝盖下方将他整个人抱起来,他虽然快十八了,但重量却不够看,闻陈见他老实窝着,问道,谁打你? 林择梧没出声,紧闭着眼呼吸轻一阵浅一阵,只是唇齿间不停地在呢喃着一句话,仔细听能听明白他在说我没拿他们的钱。 哥,我没拿他们的钱,他说。 . 左肩骨裂,没长好又被打坏了,得好好养一段时间。 耳侧有个陌生男声,警戒心使得林择梧努力地睁开眼,入眼是洁白的天花板以及三袋还剩一半的输液袋,鼻尖是不适的消毒水味。 醒了?看看这是几。 两根手指伸到他跟前。 二。 得勒,眼睛没事。医生刷刷在病例上写着,嘴上提醒着他,这段时间别干重活知不知道?不能熬夜不能吃辣,更不能打架晓得不? 林择梧失神了几分钟,昏迷前的画面断片似的浮现,他抿了抿唇:大夫,今天几号? 医生头也不抬地说:十一月四号。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5) 今天是四号,礼拜五是二号,他两天没有回家了。 赵倩 林择梧费劲地撑起身,没等他掀开被子,外头走进来一个男人,手里提着一份盒饭。 你想去哪儿? 林择梧倒在病床上喘气,费力地说道:我要回家一趟。 闻陈把一沓发|票放他床头,凉薄地提起嘴角:行啊,把钱交了先,不贵,总共三千二,给你抹个零头,三千。 林择梧噎了噎:我没那么多钱。 我知道。 林择梧一愣。 只见闻陈将发|票收起来,理所当然地说:所以记得写欠条。 有事按铃,目前没太大问题,好好养着。 医生做完检查,带着人离开病房,他们这一走,房里只剩下林择梧和他的债主。 闻陈眼神凉飕飕:写吧。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林择梧醒来不到五分钟,签了张三千元巨款的欠条,忽然觉得人生希望渺茫。 但林择梧很快清醒过来,看向闻陈的眼神复杂中带着些不解。 闻陈将欠条叠好收进胸口内侧袋子,架着二郎腿坐在他床边,双手交叉放在腹前,硬生生把病房坐出了谈判室的感觉。 说说,谁把你打成这样? 林择梧说:金毛。 闻陈试探道:报复? 嗯。 为什么? 林择梧回忆了会,将金毛的话重复一遍。 闻陈脸色变化莫测。 完了,是他让林择梧报的警,起源在他,林择梧等于替他挨了一顿打! 闻陈视线在林择梧身上游移,可以看到林择梧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分布不均的青紫,这种痕迹在他偏白的皮肤上更为明显。 这顿打太毒了,挨得太冤了! 你刚刚想做什么?闻陈干巴巴地问。 说起这个,林择梧拽紧床单,由于目前闻陈摇身一变成了他债主,巨大的资本压迫在他身上,林择梧说话前顿了顿,才磕磕绊绊地说出来。 你能借我手机吗?我要打个电话。 在林择梧躲在洗手间打电话的时候,闻陈独自坐在椅子上出神,林择梧半昏迷时重复说的话反复在他耳边响起,让他微微晃神。 给。 一只缠着纱布的手伸过来,拿着他的手机。 解决了? 嗯。 你 闻陈突然站起身,高出林择梧一截,后者警惕地后退一步。 闻陈低头看着他,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林择梧包裹在纱布下露出的一截白皙后脖颈,他从游离的思绪中抓住要点。 只见闻陈脸色逐渐严肃。 你向学校请假了吗? 嗖!这个问题直击要点。 林择梧: 林择梧:没有。 没有! 旷课一次警告,两次小过,三次退学! 一个高中生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闻陈心底波涛汹涌,表面以过来人的身份安慰他:拿着病例去跟老师说清楚应该没问题。 这个突如其来的温和语气让林择梧诡异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沉默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第6章 病房里留下林择梧一个人。 一分钟前闻陈接了个电话有事出去,走之前他留下一份盒饭。 里头包含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米饭,青菜、鸡蛋羹、芹菜豆腐干还有两块红烧肉。 林择梧正忍痛捏着勺子挖鸡蛋,闻陈又回来了,手里的手机屏上通讯还开着,他和通讯界面那头的人正在交谈。 对,一批混混打了个高中生,未成年高中生在医院躺着,行,你过来看看。 那头说:你怎么突然管起一个高中生的事了? 闻陈站在窗边,余光瞧见林择梧正在缓慢地夹青菜,回答:见义勇为。 那头的人摆明了不信:你可拉倒吧,你多怕麻烦一人?小时候路上看到十块钱都不捡,说是怕被讹,看到打架的高中生你不得躲远远的?最多替他报个警。 说得很准,闻陈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行了,我马上过来! 那头有车喇叭声滴滴响,十分猖狂,对方骂了声,直接挂了。 手机屏熄灭后,闻陈找了把椅子,拖到床边,组织着语言准备跟林择梧谈谈。 首先不能太凶,这是个刚挨揍的未成年。 其次也不能太啰嗦,这毕竟是个虚弱的病号。 正艰难地拿着筷子,防止它们滑下指缝,头上笼罩下一片阴影,林择梧一顿,并没有理会,继续捞青菜。 闻陈却自个开口了,他背靠着椅背,指尖敲打着膝盖,接着手指尖一停:抽烟吗? 林择梧愣了会,摇头:不抽。 下一个问题接踵而来:喝酒吗? 不喝。 烫头? 没有。 烫头按便宜的算要好几百,就巷子口理发店都要两百六。 闻陈满意地一挑眉:事情简单了。 林择梧一顿:什么事情? 闻陈抱着臂显得高深莫测,身上西装笔挺干净,闻言,视线往下落在他乌黑的发顶,意有所指。 让地痞流氓挨社会毒打的事,近几年我国扫黄打|黑可不是闹着玩玩的。 林择梧头一回这么近距离感受如此正能量的光辉,顿时被律法铁条震得哑口无言,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气氛逐渐诡异,门口传来三下敲门声。 咚咚咚! 闻陈说:进。 门外走进来个男人,二十多岁留着寸头,皮肤有点黑,看着像常年在外跑的人,走近了林择梧才看清他身上穿着警服。 这是个警察。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林择梧下意识肃穆了。 那警察进来一眼瞧中鼻青脸肿的林择梧,神情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轻松懒散转变为肉眼可见的严肃。 打得这么狠。他拿起床头病例翻了两页,眉头逐渐皱起,左肩骨裂? 闻陈说:还有几张片子没出来。 警察念了句他的名字:林择梧? 这位是马阳马警官。闻陈介绍道,然后告诉林择梧,把事情告诉他。 不用紧张,我是闻陈的发小,你马阳突然眼神一凛。 马阳终于看清楚林择梧那张藏在青紫印记之后的脸,似乎想起什么事,摸着下巴深思了会,当警察的人眼神都自带威慑力,他就算不说话,整个病房的气氛都古怪的凝滞起来。 林择梧警惕着没说话。 直到闻陈咳嗽了两声,马阳才回过神。 他拿出纸笔走过去,勾起嘴角露出大白牙,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和蔼可亲。 怎么变成这样的?把事情经过全头全尾地跟警察叔叔说说。 站着的警察低着头记录,偶尔问个问题。 记录到中间时候,林择梧看向闻陈,他从开始问话开始就自觉离开,此时正站在窗边看手机上的金融新闻,眉头微微蹙起。 远远看着,他有种身外三尺不近人的气质。 你是说他们勒索学生的钱?并且殴打学生马阳抬眼意外发现他在走神,抬手在他眼前一晃。 林择梧扭过头,眼神有点木。 马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起一件事,乐颠颠地坐在凳子上。 真是他把你送医院? 闻陈握着手机的手一顿,斜了他一眼,眼中警告味十足。 林择梧点头。 嚯哟!那感情好,我跟你说,他从小嗷! 马阳笑得耸肩,还想说什么,被人揪着后领推出门外。 闻小爷你做人不厚道,聊聊天怎么了?未成年人就需要我们这种人指引方向,不然给人打自闭了,祖国的花朵得定期施施肥。 闻陈心说你这方向明摆着偏到我老家了,怎么可能让你说。 闻陈站在门口不动,他一身剪裁良好的搭配再加上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路过的人都往这看一眼。 马阳扒着门框,收敛神色,正经道:聊聊,有事。 闻陈高贵冷艳地赏了他一个眼神:说。 在这儿?马阳表现得很犹豫,他扬起下巴往里边一抬,关于那个事。 病房里,林择梧拿起勺子挖鸡蛋羹,以他现在的速度,一顿饭估摸着能吃一个小时。 马阳说:正事。 闻陈拉上门和马阳走了出去。 住院部走廊,零零散散地坐着晒太阳的人。 我见过他。马阳靠着栏杆直截了当地承认,他回忆道,大概是一年前,在局里见过他。 一年前就进过局子? 闻陈问:因为什么事? 打架,他打了一个醉鬼,那男的门牙被磕断两颗,不过他也没讨到好处。马阳想起那场面就咂舌,告诉他,这高中生住在深巷子里,家里只有一个妈,前几年刚从植物人的状态醒过来,走路走不动,脑子也有点毛病。那醉鬼喝醉了跑到他们家干了点什么事,被他一凳子砸在脸上,当场给人砸酒醒了,两个人打了一架,最后邻居报的警,全给逮回局里。 闻陈说不出话。 马阳唏嘘地抓抓头上短毛:可惜了,我看过他档案,初中成绩数一数二,到了现在能不能读都不一定。哎对了,他向学校请假没?记得给他补请假条哈。 请假条请假条请假条。 不能被退学不能被退学不能被退学。 闻陈沉默地点头。 行,那我先走一步,有消息再告诉你。 马阳拍了把他肩,先走了。 独留下闻陈在走廊上思考人生,听着隔壁人闲聊,从股市聊到风投,乱七八糟牛头不搭马嘴,比醉鬼被砸掉的两颗门牙还不靠谱。 闻陈听不下去了,转身离开。 . 护士途中又来了趟,给林择梧换上另外三袋输液袋,动作利索干脆。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林择梧盯着手背的针管发愣。 护士掰开玻璃瓶开口,针管往里放,回答道:再观察两天,等片子出来看看情况,你都吐血了知不知道,内脏万一出事是大问题。 林择梧张了张嘴:万一伤到了? 动手术或者静养,来,侧个身。 林择梧茫然:干什么? 没等林择梧反应过来,护士推着他的腰往旁边翻,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处,说出的话轰炸了他的大脑。 裤子自个脱一下。 闻陈进门就是这么一副画面,林择梧脸上没什么表情,耳垂红的能滴水,手握着病号服的裤腰带,脸上写满了迟疑。 护士差点自个上手:不疼,就一根,不到十秒能搞定行,脱一半也行,别动啊 扎针再拔|出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打完针,林择梧反手把被子盖在身上,营造出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假象。 护士还在安慰他:姐干这行十几年了,犯不着害羞。 林择梧呼吸平和看着十分坦然,护士见他表现正常就渐渐不出声了,收完垃圾,拉开布帘推着车去隔壁床。 林择梧抿着唇,直起身,刚一扭头,神色僵硬在脸上。 闻陈斜靠着墙,抬起左手朝他挥了挥,这幅表情的意思就是实不相瞒我看到了全部过程。 林择梧的脸噌地红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刚才。 闻陈坦然地走进来:没事,我近视一千度,什么都看不清。 林择梧:真的? 闻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假的,近视一千度怎么可能不戴眼镜。 林择梧: 闻陈脱下外套挂在椅背,靠近的瞬间林择梧不可避免地闻到男士古龙水味,苦涩中带着木质清香,喷洒在他衣袖和领口。 只听闻陈飘飘然道:不过我会装作近视一千度,这样对我们俩都好,成年人在社会里总有些身不由己,我已经习惯了。 林择梧:............ 病床由布帘子从中间隔开,隔壁床刚动割完痔疮,麻药过了正哎呦哎哟叫唤,这声晚上闹人,现在倒是缓解林择梧尴尬的好东西。 闻陈拿出手机拍他病例,十分自然地说:你班主任手机号给我。 林择梧心一紧:你要做什么? 闻陈眼都不抬:请假。 紧接着他停顿了会,掀起眼皮看过来。 我记得前几回上课时间你都在外面,你 林择梧屏住呼吸。 闻陈严肃地问他:有请假条吗? 林择梧木然。 第7章 林择梧有请假条,是否有效暂表不提,他逃十次里九次有,但是这次没有,翻着肚皮等人宰。 闻陈有些出乎意料:谁开的? 学委。林择梧补充道,请假条在学委那儿。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6) 闻陈疑惑:学委敢给你开这么多次? 林择梧含蓄道:还好。 这哪叫还好?这叫特好,闻陈想。 有班主任签名? 林择梧摇头。 你倒是诚实。 闻陈盯了他好一会,把人看得头皮发麻背后不自在,才最终穿上外套沉默地走出门。 背影看着有种跟不上时代的沧桑。 林择梧看着他消失在门后,缓缓地松了口气,刚舒缓紧绷的脊背,松弛下来肌肉不知道扯到哪个伤口,又是一疼。 嘶 哎哟哎哟隔壁床的哀嚎接踵而来。 林择梧不堪重负地往靠枕头上倒,又被砸得一痛。 他忍耐了会,掀开身上的被子,扶着墙边一步一步往外挪,身后是间连不断的痛呼,他咬咬牙就当背景音乐听。 别叫了,刚给你打的止疼药!有人吼道。 还没生效哎哟 伴随着折磨神经的吵闹,林择梧走过短短几米远的路程,终于碰到了门把手,额上冒起了一层汗,而当把门拉开之后,连病号服后背的布料都湿了一小半。 林择梧靠着门框轻微的喘息,左肩火辣辣的疼,牵连着整个后背。 刚才为了应付闻陈,他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有些事还没问完,他得再打一个电话回去。 可他手机丢了。 . 老师。 耳侧传来道呼唤,闻陈回过神。 对面的张奇愁眉苦脸地瞪着数学试卷,喊了他两三声见他反应过来,连忙把试卷递过去:我做好了。 闻陈接过那张薄薄的纸,视线扫过他椅子后背披着的校服,脸色瞬间严肃。 张奇脸色立马大变,凄凉地说:错很多?完了完了 不是。闻陈圈出几道题又重新递回去。 张奇止住了嚎叫。 闻陈手中缓慢地转着红笔,趁着对方心思在试卷上,便问:你们学校旷课怎么处理? 被抓住就处分呗,逃多了基本拿不到毕业证。 拿不到毕业证! 吧嗒。 手中的笔滚下桌面。 张奇瞅了眼,顺手捡起来,抬眼瞧见闻陈右手搭在桌边,并没有意识到笔掉了,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像是即将面对第二场金融海啸,张奇当即埋头苦订正错题。 有请假条吗? 有。 谁开的? 学委。 之前的对话蹦了出来,那小子能从学委那儿拿到请假条,闻陈想起这回事,退学俩字在眼前飞了两圈又飞远,他重新把红笔拿了起来。 这动作让张奇头埋得更深了。 不知道闻陈今天有什么大事要办,张奇只知道压力使人进步,他被迫埋头苦做,头一回效率这么高。 闻陈闲来无事翻他从前的作业,其他几门都还好,只有数学烂得满页飘红。 数学丢了多久? 张奇盘算道:动个手术,俩仨月。 丢了俩仨月就烂成这样? 听说林择梧高一就在外边混,快一年半没好好学习了,得糟糕到哪种地步。 张奇回过味来,脸又垮了,他欲哭无泪:老师,我的问题是不是很大? 还成。 哦。 两个小时过得飞快,八百块到手。 回去的路上闻陈拐去店里吃晚餐,轻食沙拉营养健康,严格计算摄入卡路里。 吃完饭闻陈站在电梯门口等,顺着满墙广告牌往上看了眼,大写的新华书店四个字撞进他眼底。 叮 闻陈沉默了片刻,没去看电梯敞开的大门,脚步一转上了楼。 书店里花花绿绿摆了几十排书,闻陈看一眼就想离开这块知识的海洋。 先生,找哪方面的书?导购员热情地迎上来。 闻陈:学习。 您孩子多大? 未成年。 导购员:? 你这年纪看起来也不像能生出成年人。 左手边是婴幼儿区,前面是幼儿园辅导班资料,您身侧是小学辅导书。 闻陈视线一扫,落在不远处的书架子上,阔步走过去,导购员看到他去的方向,笑容一僵。 高中生辅导书籍区。 这年头高中生的父亲这么年轻??哪家医院做的拉皮手术?? 高一高二辅导书架上书籍从语文到生物,横跨感性与理性的沟壑,用途从做题到垫桌脚不等。 闻陈随手挑了几本,正想拿去付钱,被理性的生物书封面打了个正着。 高中生物。 再往下 高中物理。 全是林择梧那个年纪的。 闻陈骤然清醒。 广告牌效应。闻陈把书放了回去,抱臂冷笑一声,资本家的伎俩。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晚上六点,住院部。 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林择梧手扶着膝盖往外伸,动作慢吞吞,隔壁咬着铅笔的小孩看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的腿是打架打的吗? 林择梧往他的数学练习册上扫了眼,小学四年级,王者的年纪,练习册上满篇狗刨字,歪歪扭扭自成一派。 小学生的妈借他手机,他得替她看两个小时的孩子。 嗯。 王者小屁孩说:好他妈的酷。 林择梧:...... 我长大也要这样,伤疤是男人的荣耀! 林择梧拿走他的笔往那几道让他注意很久的数学题上划下坚决的。 重做。 王者小屁孩被他的冷酷无情惊到哑口无言,觉得林择梧又酷又吊,适合认作大哥,带出去特有冷酷男人的面子。 没等小屁孩琢磨着提出这个建议,林择梧的注意力被其他地方吸引走了。 闻陈刚准备进病房,余光瞅见窗边排排坐着的二人,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你怎么坐在这? 林择梧:吹风。 小屁孩:? 你明明在我作业本上画x从来没停过! 闻陈单手插兜,矜持地往病房方向抬下巴:我扶你? 不。林择梧见他转身就想先走,补了句,我再待会。 闻陈眉尖一挑,心说你再往凉风里待几分钟,改明儿就得发热躺着起不来。 你要是忙先回去。林择梧注意到他手里拎着的几个塑料袋,估计是生活用品。 也行。闻陈抬手在某个购物袋里翻了翻,眼皮都不抬地问,你哪门成绩最差? 林择梧回想前几次考试成绩,谨慎地回答:都差不多。 差不多是多少? ...... 不说话我打你班主任电话了? ......差不多40分。 闻陈手一顿:全部? 林择梧:全部。 闻陈眼神死。 最终,闻陈精挑细选后拿出本英语高考单词递给他。 你...... 林择梧看向手边崭新的单词本,余光看到购物袋里露出的高中数学高中语文高中生物,心情复杂。 闻陈说:广告牌这种华而不实还烧钱的东西确实能促进消费。 广告牌? 问题没问完,路口匆匆走来个挎着包的女人,看着三十岁出头,隔壁小屁孩收起笔就跑过去,被摸了把头,那女人冲着这颔首示意,二人便进了病房。 这下闻陈看明白林择梧刚才在干什么了。 人都走了,还不回去? 林择梧扶着窗框艰难地撑起来,撑起一截出一额头的冷汗。 闻陈侧身站在一旁,犹豫了会,没等他站直,上去把人捞了起来。 轻点!哥,轻点轻点......林择梧被迫趴上他的背,一番大动作下来,自个背上的伤隐隐作痛。 林择梧每说一个字,短促的气息往闻陈耳边跑,他不自在地偏过头,好在回去的路上林择梧很安静。 病房里很沉闷,今天的天气颇热,但空调没开,小风扇卯足了劲吹,床帘被吹得鼓起。 闻陈背靠着床,将人放下,林择梧刚挨着床板,自个往前拱了拱,掀开被子往里钻,闻陈又出去了趟把购物袋拎进来。 随便买的,凑合用。 闻陈把东西放在桌面,是未拆封的牙刷毛巾,还有两瓶矿泉水。 林择梧欲言又止。 闻陈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有什么问题? 我使不出力气,打不开这些东西。 闻陈看向他绑得严严实实的肩头,手指尖勾着被角勉勉强强才提了几厘米,用一份劲,脸白一层,快跟墙壁一个色了。 闻陈沉默地拆了外包装,再把矿泉水全拧开,做完这些,外边天色才渐渐暗下来。 能刷牙? 林择梧点头:可以忍耐。 闻陈胳膊间搭着外套,见他一副凄惨的模样,不确定道:你一个人晚上能行吗? 问题不大。 那我走了? 林择梧再点头,见他真的离开,才安心往后躺下。 走了两步,闻陈又重新折了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的高中生,神情之严肃像在参加一场商业议会。 林择梧平躺在床板上,被他看得后背有些麻,闻陈终于开口。 你会用尿壶吧? 你会用尿壶吧? 用尿壶吧? 尿壶吧? 尿壶。 林择梧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花板:不会,再见。 第8章 体温37.5摄氏度,勉勉强强,今天喝了多少水? 医生拿着病历询问他。 温度计离开身体的刹那有点冷,林择梧渐渐清醒,头顶天花板终于不转了。 他撑起身,下意识在墙上找时钟,喉咙发干地咳了声。 我刚醒。 哦?那你这两天记得多喝水。医生嘱咐道。 林择梧问:大夫,几点了。 医生抬手看腕表:上午九点,你睡得时间挺久。幸亏没在手术后,不然我们麻醉师昨晚估计睡不着了。 昨晚上,闻陈大概七点左右走的,他没多久就睡着了。 十几个小时,确实挺久的。 今天礼拜一,住院部陪床的人少了一半,双休日窝在墙角做作业的小屁孩都去上学了。 医生接着去巡房,隔着门板,外头有些沉闷。 林择梧往周围扫了一圈,床头边四四方方的桌上摆着白色牙刷和毛巾,他掀开被子,拿着这俩玩意慢吞吞地去洗漱室。 洗漱室里水龙头一字排开,林择梧就近找了个地,窗外头天气灰蒙蒙一片,乌云几近压在窗口,看着要下雨。 果不其然。 哐 刚刷完牙,窗外飘进来一层水汽,雨水之密集将水泥地拍起一层白沫。 真下雨了。 林择梧无言地看着窗外,想起家里几件衣服还挂在阳台上,不知道有没有被吹跑。 吹跑拉倒,省得再洗,林择梧拧干毛巾走了出去。 刚回到门口,有人喊住他。 林择梧? 对门走出来个女人,是小屁孩他妈,胳膊挎着格纹小皮包,手里拿着部手机,还在通话界面。 你是林择梧? 林择梧靠着门框站稳:是我。 她把手机递过来:有人找你。 找我?林择梧诧异。 一个女的,好像有急事,拿着,我还得去交钱。 林择梧接过手机,一瘸一拐地走远两步,将手机搁在耳侧。 哪位? 小林啊,是我。 是楼下房东。 王阿姨。 哎,你现在忙不忙,能回来一趟吗? 林择梧看向身上缠的纱布,犹豫片刻,说:暂时回不来。 房东哦了声,似乎在组织语言。 林择梧说:月底我把这几天的钱一起发给你,我妈她今天怎么样。 不是这事。房东打断他,接着叹了口气,你听我说...... 林择梧手扶着窗台,静静听着,外面瓢泼大雨,电话那头事情越来越明了。 你说什么?林择梧诧异地拔高声音。 . 医生巡房早中午各一次,中午的时候,林择梧床位上已经没有人了,下午依旧没有,今天的药还满满当当地待在输液袋里。 护士只好一通电话打去闻陈那儿。 人不见了? 接到医院电话时闻陈刚开完会,闻陈头疼地掐着鼻梁,脱手的钢笔在文件夹上滚过。 旁边助理问:闻总? 闻陈抬手示意他先出去。 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医院那边说:病人没和你联络?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7) 他...... 闻陈想说他们压根不熟,那高中生连他手机号都没有,总共见过四面,其中警察局和医院占据百分之五十,相当具有现代青少年法制教育意义。 闻陈言简意赅:没有。 那头说:那他能去哪儿?就他一身伤,该不会疼晕在哪个地儿?外面还下着雨,哎哟,现在的孩子...... 伴随着絮絮叨叨,那头挂了电话。 会议室里人全散完,窗外是高楼大厦。 闻陈推开椅子来到落地窗前,外头果真下着大雨,路上车水马龙堵了几百米,高德地图一路飘红。 闻陈抬手解开西装扣子。 跑就跑了,又不是他不给钱治,是林择梧自己跑的。 闻陈后退一步,站到一个视野相对狭隘的位置,余光可以看到会议桌上留下的一堆破事。 闻总。门外助理敲了两次门,有人找您。 知道了。 闻陈重新系上扣子,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助理拿着文件跟上来。 财务部那边 交谈声渐行渐远。 时针指向六的时候,闻陈终于脱离了工作的蹂|躏。 手机屏显示几条未读信息,广告、保险、信用卡,闻陈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拉开背后的窗,冷气扑面而来,头顶瞬间麻了一半,闻陈冷静地思考几秒,拨了个电话。 ......请问林择梧......没有回去?我知道了,谢谢。 三点到六点,三个小时,没有人知道林择梧去了哪儿。 夜幕垂在天际,屋檐挂着雨帘 ,雨水被风吹进室内,闻陈拉上半边窗,雨声突然沉闷起来。 沉得闻陈后脑发胀。 这高中生难道还能带着一身伤神不知鬼不觉地上天入地? 唯物主义拒绝这么不和谐的品种。 . 老板,单子收走了! 行行行! ......老板给我个塑料袋。 搬完最后一箱货,大圆撑着门框擦汗,不远处传来道男声。 请问。 大圆抬起头,遥遥看到浓厚的雨幕中走来个扎眼的男人,衣着装饰和他这小破超市格格不入。 那男人有点高,肩宽腰窄腿还长,鼻梁上架着一副人模狗样的金丝边眼镜,撑着把黑色长柄伞。 乍一看,还以为是来买超市的。 闻陈跨过两阶台阶,伞搁在肩头,曲指推了下眼镜,视线投向门口卷着袖子的胖子。 这胖子似乎在发呆。 请问你们这是不是有一个叫林择梧的店员? 大圆上下扫了他一遍,林择梧和他两个人长得不像,哪哪儿都不像,应该不是林择梧他家丢在外面的私生子,于是警惕地问了句。 你哪位? 闻陈沉默一番后吐出俩字。 债主。 大圆一副我就知道你丫绝壁不是什么好鸟的表情,当即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一句废话都吝啬。 闻陈说:我替他付了医药费,当然是他债主。 大圆脚步一顿,重新回过身:药费?几个意思? 字面意思。 他进医院了?大圆惊愕地瞪眼。 大圆心说怪不得这小子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闻陈左手插着裤兜,半边黑伞在屋檐外承受雨水,他注意着超市老板变幻莫测的神情,又缓缓补充道。 他早上从医院离开,医生让我今天晚上务必带他回去,不然胳膊别想要。闻陈抬手在左肩上比划两下,他这边被人打到骨裂,全给绑了起来。 大圆吞了口唾沫。 你说的是真的? 闻陈又将手插回兜里:他现在的胳膊,连牙膏都挤不出来。 平时找林择梧麻烦的是有那么几个,大圆对这话半信半疑,他吸了吸鼻子警惕地看着闻陈。 你别动,你在这等着! 大圆扛着箱矿泉水跨进了门,朝后看了眼,闻陈背对着他站在边上,跟个模特一样杵着。 大圆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给林择梧。 嘟嘟咔。 没人接。 大圆不信邪又打了一次。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 关机了。 大圆:! 他可不知道林择梧手机掉了事情,唯一的想法是林择梧出事了。 闻陈单手撑着伞,镜片上偶尔会留下雨丝,连续不断的雨让他略烦躁。 突然肩上被人拍了拍。 大圆打量着他。 兄弟,你怎么认识的小林? 屋檐外雨幕如水帘,雨滴砸落的声音沉钝,隐隐抚平心头焦躁的棱角。 只见闻陈勾起嘴角,抬手递过去某个东西。 那是一张欠条。 欠款:三千元整 欠债人:林择梧 补充:由于债务人(林择梧)尚未成年,债权人(闻陈)同意债务人(林择梧)将欠款分十二期还款,无利息。 右下角是林择梧清秀凌冽的签名。 这薄薄的纸张混着丝消毒水和男士香水味,藏着绵长的清苦。 大圆猛地抬头,看看闻陈精致的假笑,再看看欠条左下角线条微微颤抖的林择梧仨字。 他觉得他能看到林择梧被压榨的血泪。 作者有话要说:  大圆:活 的 资 本 家 第9章 阴暗潮湿,路边长着湿润的青苔。 闻陈踩着水泥地朝胡同深处走,两侧是紧闭的门板,悬挂在门前的美美洗脚店广告板接触不良的闪烁几下。 闻陈目不斜视,甚至垂着眼皮盯着地面,整个人透露着和地方格格不入的气质。 大圆走在前面,偶尔扭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们走了十几分钟,终点是某个深色的小楼阁前边,总共六楼高,看着年岁久远摇摇欲坠。 楼底门没关,生锈的破铜烂铁歪歪扭扭地倒在墙角,楼底的自行车上了两把锁。 大圆撑着斑驳的墙壁,思考了会:我记得是六楼?还是五楼来着 突然,身后哐当一声巨响,安静的楼道立马回荡起回声。 大圆猛地回过头。 只见闻陈收起伞,抬腿跨过倒在地面的铁簸箕,外边狂风呼啸天色阴暗,将他整个人映衬出诡谲的味道,闻陈收伞的动作像是暗杀的前奏。 大圆又想起饱含林择梧血泪的三千块欠条,吞了口唾沫。 他就住在这,五......六楼最里面一家。 天色太暗看不清路,大圆一跺脚,三楼的声控灯亮了,其余都是哑炮,大圆骂了句,这句脏话在雨声下显得微不足道。 闻陈潦草地扫过扶手上挂着的小广告,麻将馆、针灸男科、不孕不育 他眼尾抽了下。 大圆搓了搓手,犹豫着给他让出一条道。 我就不上去了,我不方便上去,我一个大老爷们。他要是不在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闻陈:? 他也是个大老爷们。 谢谢。 大圆说了句没事,冒着雨跑了出去,没几秒只剩个背影。 闻陈踢开地上的传单,迈开腿走上楼。 三楼是家麻将馆,紧闭着门都能听到杂乱的呵斥。再往上就没什么人声了,甚至有几家贴着招租的白条。 六楼。 闻陈踏上最后一阶台阶便注意到最里侧门缝透出来的白光,只有那家有人住。 他沉思片刻,走上前。 603的门牌还算新,门锁是电子密码锁外搭钥匙,和这栋破楼跃跃欲试哗啦倒地的气质有点不符。 咚咚咚。 闻陈抬手敲了三下门。 两分钟后,无人开门,闻陈又敲了几下,并且伴随了呼唤。 林择梧! 只听里头一丝轻微的细响,果真有人在。 闻陈站在门口不动:开门,不然我当你被胁迫,我报警了? 门内安静了。 半分钟后。 咔。 门开了条缝。 林择梧身上还是那套病号服,袖管卷到手肘,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目光略显警惕,他朝着闻陈身后深深看了几眼。 下一秒,眼前视线受阻,高大的人影挡在他身前。 闻陈注视着他乌黑的头顶,从上而下可以看到他身体一僵。 闻陈别开视线,简洁道:只有我。 林择梧抬起眼看向他,眼底是说不明的情绪,他抿了抿唇,嘴角隐隐往下压,是个隐趋于崩溃却被强行藏起来的表情。 闻陈等着他说话,却见他退开一步让出条道,不声不响转身走了回去。 闻陈: 室内没开灯,因为天气的原因而阴沉昏暗,林择梧缓缓走向客厅,从背后看,他的腿伤一目了然走路瘸拐重心不稳。 裤腿还脏了一截,没人知道他在这下着雨的大晚上干什么去了。 闻陈沉默片刻,向前一步反手关上门,将伞斜靠在一旁,自个从鞋架上翻出一双棉拖鞋换上。 略小,但勉强能穿。 正前方的房门紧闭,而整间屋子只有这一间房,靠近阳台的地方架着锅碗瓢盆,收拾得干净整齐。 桌上放着一只碗,里头留了小半碗泡饭,闻陈余光看到桌沿三盆开着花的仙人掌。 生活挺有情趣。 客厅里摆着一条长沙发,看着有些年岁,林择梧疲惫地靠上去,抬起胳膊遮住眼,膝盖脱力地曲起向前。 闻陈本意是抓他回医院,现在却语塞地看了他两分钟,最终往沙发另一边坐下。 刚挨着座,林择梧说话了,声音莫名的沙哑。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闻陈不好意思出卖大圆,高深莫测地搪塞了句。 我知道的有很多。 话音刚落,闻陈就把自个噎住。 这话听着忒假。 出乎意料的是,林择梧似乎身体一僵,他将胳膊放下垂在腰侧,寡淡的嗯了声。 隔着一胳膊的距离,闻陈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得可怕,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眼皮细微颤抖马上要合拢。 你今天在做什么?闻陈看向他脏污的裤腿。 嗯?林择梧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移,是他尚且潮湿的病号裤,他眼神暗了层,哦,应该是刚才下楼扔垃圾的时候溅上的,这地方排水系统老旧,容易积水。 漫不经心地将话题内核转移,林择梧做起来似乎不手生,闻陈眉尖微微蹙了蹙。 林择梧忽然从沙发上起身,走到柜子前蹲下,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翻出一套衣服。 我去换身衣服。 换衣服的时间格外漫长。 林择梧胳膊抬不高,动一截,指尖止不住地颤,只好放弃换上衣,勉强换了裤子。 林择梧撑在洗漱台边缘,废衣篓里躺着件潮湿的白衬衫,是他的校服里衣,被风刮走后又被捡了回来。 因为这玩意被勾着乱飘引起赵倩注意,她挂在阳台差点从六楼摔下去。 林择梧揉着眉角,缓缓匀出口压抑在嗓间的郁结气。 出去的时候,闻陈正拿着一张纸看,听到声响回过神看过来。 看清那是什么后,林择梧呼吸一滞。 回医院? 林择梧点头。 闻陈举起他做了一半的试卷:做得不错。 林择梧下意识看向卧房,里头的女人没动静,他不动声色地回答:抄的。 闻陈手撑着沙发站起身,跨过地上小矮凳几步来到他身前,余光可以看见隔壁那扇紧闭的房门。 跟我走。 林择梧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 闻陈走到门口下意识回头查看,先看向那扇沉默的卧室门,再看向林择梧,后者正弯腰拎起门口的一包垃圾。 你就这样出去?视线在他宽大病号服领口间一晃而过,闻陈瞥向别处,去穿件外套。 林择梧拿垃圾袋的动作一顿。 轰 一道雷劈过天际,雨声更响,天空更模糊不清。 林择梧松开手指,走到柜子前抽出件黑色运动外套,重新走回来。 走吧。 等了半晌,眼前的男人并不动,反而放下刚拿起的长柄伞,朝他伸来一只手。 骨节分明、比他大一圈,中指有层薄茧,似乎常年提笔,是属于成熟男人的手。 林择梧心底无理由地一紧,脚尖朝后退半步,上身情不自禁地后仰。 那只手取走他臂弯中挂着的外套,抖开披在他肩上,接着再拿起伞,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直到那双低调奢华的皮鞋离开林择梧的视线,他才微不可闻地舒出一口气,指甲从掌心松开,留下几道月牙痕。 愣什么。闻陈站在楼梯口催促。 来了。 林择梧关门前停顿一瞬,看向紧闭的卧室,他垂下眼眸拉上门,室内又恢复了寂寥无人的状态。 . 刚下楼,天际噼里啪啦划过一道闪电,晚上七点,天色已黑,雨大得几乎看不清前面五米路。 闻陈撑起伞,看向深到脚踝的水,沉默了片刻。 林择梧扬起下巴朝对面一抬:那边高,没水。你的车停在哪儿? 闻陈算了算:走过去十几分钟。 林择梧:嗯。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8) 闻陈破罐子破摔地踏出去:直接走,看来雨不会停。 林择梧:唔。 两步横跨过小路,闻陈站在屋檐下与林择梧面面相觑。 林择梧抬起腿,结果小腿抽得他背部紧绷,好不容易才挪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窄小的一侧,过了那段水漫金山的地方,林择梧上前两步与他并肩走在石板路上。 闻陈没说什么,只是抬手取下眼镜,放进胸前口袋。 耳畔只有平和的雨声。 手机掉了? 身边的人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林择梧看向他,闻陈目不斜视,只留给他冷峻的侧脸,并没有多余表情,似乎只是想起一件事便随口问起。 林择梧回答:掉了。 手机号报给我。 林择梧报出一串号码。 只见闻陈不知从哪儿抽出部纯黑色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办挂失? 林择梧一愣,随后摇摇头。 手机号是买的,我再买一个就行。 嗯 顿了顿,闻陈收回手机,恢复原本的模样,就像刚才只是一段插曲。 林择梧盯着地面,想到很多事,最终还是出声。 哥。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闻陈下意识应了:嗯? 我在医院拍的片子什么时候出来? 闻陈回忆着前两天单子上的日期:今天。 林择梧垂着脑袋,步伐显得漫不经心,他低声说:如果没事,我是不是就能出院了? 闻陈这才看向他,然后一怔。 刚才在室内没注意,到了明亮的室外,闻陈发现他脸色过于苍白,连走路都在晃,但他一声没吭。 闻陈接着握紧伞柄转过头看向前方:问医生。 话语一落,气氛古怪的安静起来。 闻陈走了一大截,那张惨白的小脸蛋在他眼前时不时晃悠,他无意识地看向旁侧,却意外发现原本跟在身侧的高中生不知去了哪儿。 闻陈心底往下沉,正想转身回去找他,看他是不是晕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于是闻陈先喊了一声。 林! 话没说全,袖口收到一道强大的冲击力,紧接着右后侧靠来一个人,近乎大半个人靠在他身上才勉强站稳。 是林择梧。 闻陈能够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量,高于正常体温,极其不正常。 林择梧? 闻陈抬手覆盖在他额头,炙热的感觉更加清晰。 他在发烧。 我没事 闻陈扶着他的腰,林择梧在他臂弯中晃晃脑袋,眼神并不清晰。 还走得动? 林择梧抿着唇点头。 闻陈脸上没什么笑意:我松手了? 林择梧松开拽着他袖口的手指,整个人原地晃了晃,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转起来,他下意识等待摔倒的疼痛。 疼痛却并没有如约而至,反而后背挨上层冰凉坚硬的东西。 还清醒着?林择梧? 闻陈将林择梧堵在墙角,黑伞脱手倒在脚边,已无人在意它。闻陈将手撑在林择梧腋下,以免他摔在水里。 闻陈弯下腰凑近,林择梧嘴唇翕动,给予细微的回应。 很好,意识不清了。 闻陈对着漫天雨幕静了两秒,最终认命地背过身,拖着林择梧的胳膊将他挪上自个背。 掂量两下,不算很重。 闻陈肩头一重,一种酥麻感从后脖颈延续到脊柱最后钻入尾椎,闻陈迟缓地拧过脖子林择梧靠着他没声了,看上去毫无攻击性。 雨声在屋檐外的塑料板上落下无规则且沉钝的闷响,乌云遮住月亮,所有一切都陷入名为安静的气氛。 雨声未停,路边渐起的水珠跳上闻陈裤腿。 闻陈托着身后的人,耸肩将昏昏欲睡的林择梧晃醒。 手伸出来。 林择梧正头昏脑涨,听到这类略带命令口吻的陈述句,不明所以地伸出手。 . 林择梧半阖着眼,一手雨伞一手亮着手电筒光的手机,强行支撑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闻陈停车的路边。 林择梧望了圈没看到他的车,却见闻陈径直朝正前方的银灰色轿车走去。 并不是上次那辆扎眼的宝马,而是普通的suv。 闻陈似乎后脑长了眼,半天没说话后突然蹦出一句:我的车在维修,这辆是公司的。 林择梧没敢出声。 直到来到车门前。 下车。闻陈感觉到后背的人窸窸窣窣往下滑,揉了揉肩膀,记得给好评哦亲。 林择梧歇了这么一会缓过来不少,见闻陈直接上车,才跟着坐上去。 闻陈一抬头见他老实地坐在副驾驶,正在系安全带,这才满意地锁上车门。 路上没堵车,回到医院将近晚上八点。 林择梧托着左手沉默寡言地躺回病床,四周帘子依旧拉得严严实实,隔壁床哀嚎不断的病友也早早睡下,一时间病房内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 医生一会来,不过片子只能明天看。闻陈看向腕表,站定在床尾皱眉看着平躺在床板上的他,你今天有没有做加重伤情的事? 林择梧抬手摸左肩:没有。 此时,几个医生护士从门口进来。 护士挂上输液袋,拔开针管,针头尖利闪着银光,林择梧别过脑袋,合眼前的瞬间,他看见闻陈拿起他床头的高考英语单词书。 林择梧。 耳边响起闻陈的声音。 林择梧闭着眼不语,护士正往他手臂上绑压脉带。 闻陈斜靠着床头,单腿踩着地面,见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意味深长地翻开第一页。 等会背50个单词给我听。 林择梧:? 他刚一发愣,护士把针扎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闻总:高中生要有高中生的亚子,好好毒树! 第10章 当天晚上林择梧真背了五十个单词,背得浑浑噩噩,幸亏大部分都认识。 闻陈觉得他记忆力不错,又从床下搬出来一本高二上学期数学练习题。 林择梧看到熟悉的书角时,立刻警惕起来。 辅导书?几个意思? 你们学到哪块? 林择梧提起被子往下滑:不知道,我没去学校,我平均分只有40分,毕业就去搬砖。 闻陈: 闻陈觉得他说得很对,一时半会被他的坦诚震惊得哑口无言,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把公司的保洁职位留给他一个。 五险一金,包吃包住。 他看向林择梧鼻青脸肿的脸,对方行云流水撂倒混混的场景历历在目。 闻陈当即改变主意。 不了,还是保安大队更适合他。 闻陈也就是想想,他坐在床沿,单脚踩着地面,闲来无事翻高中数学,似乎对这手上的练习题恋恋不舍。 林择梧不动声色地眯起眼。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自己对学习这么上心,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择梧费力抬起胳膊,撑着床板起身靠在床头,闻陈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哥,你读书的时候成绩是不是特别好? 话音刚落,闻陈诡异地安静不语。 正斟酌着如何波澜壮阔地告诉他自己高二比他还混,以此振奋人心,林择梧又开口了,语气带着可听的唏嘘。 我曾经考过最高的分是46分,我们班主任为了鄙视我,用脚踩答题卡,最后刷出来的分都有52分。 闻陈: 林择梧惭愧地摇摇头,曲起膝盖搭在床沿,说出一句让闻陈心梗的话。 比起学习,我还不如去学美容美发。 我还不如去学美容美发,成最靓的托尼,剪最骚的发型。 学校论坛里的帖子一语成谶,林择梧真的要走上烫头道路。 闻陈下意识看向林择梧头发。 还黑着,没骚成。 林择梧说:街口理发店烫次发二百六,洗剪吹五十八,血赚。 闻陈脱口而出:不行。 林择梧:? 你看不起洗剪吹? 闻陈注视着他:我对美容美发这行没有意见,但是。 林择梧说:但是? 闻陈胸口发闷道:但是你还年轻,还能拼。 林择梧沉默片刻,反问:用我的均分四十去拼? 对此,闻陈表示嗤之以鼻。 我高二的时候全年级排名389,高二总共也就400个人。 林择梧笑容一僵。 他当年排名398,林择梧现在也不过338,闻陈的履历显然更牛逼。 踢到铁板了。 这人模人样的精英还有这种历史。 林择梧吃了闷亏,闻陈却神清气爽,他看时间不早,便起身离开,走之前不忘把大门带上。 咚。 直到人完全离开,空气中还留着闻陈身上的气息,萦绕在病床周围的方寸之地。 这个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外头下着大雨,林择梧平躺在病床上,微微仰着脖子看向洁白的天花板,额头高于正常体温的温度使他意识不清。 半梦半醒临睡之前,林择梧发闷的大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忘记把钢笔还给闻陈。 . 闻总,这是上季度的报表,请您在这签个名。 闻陈头也不抬:放这。 助理轻手轻脚地放下文件,转身就想离开。 方慎。笔尖停滞,闻陈突然喊住他。 助理不明所以地停住脚步。 今天下午还有没有会? 助理翻出日程表查看,回答道:并没有。 闻陈点头表示知晓。 您有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闻陈哪儿好意思说他害了个高中生被流氓报复,硬生生被打进医院,自个还逼着他签了欠条。 搞不好助理正义感爆棚,下班就大义灭亲打给110。 没事,你先出去。 昨天太晚了,医生不在医院,拿医学报告的事只有推到今天。 中午一到饭点,闻陈拿起车钥匙就走,其雷厉风行的速度让办公室外的员工以为今天有个重大会议需要他去镇场子。 张洵刚回到办公室,就见闻陈迎面走来。 闻陈,我找 等我回来再说。 二人擦肩而过。 张洵眨了眨眼。 张洵刚陪他表弟从医院回来,正想跟闻陈谈谈张奇最近的数学情况,没想到闻陈走得飞快,几个眨眼间就没影了。 怎么着,合作的美女总裁看上咱英俊潇洒的闻总了?约他吃饭?要不然他怎么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 助理正好从办公室出来,闻言嘴角一扯:闻总不干出卖色相的事。 紧接着他语调一转:除非吃一顿饭让闻总一个利润点。 张洵: 万恶的资本家。 张洵倚靠着办公室门口,外间的助理一溜烟地埋头苦干,他耸耸肩,转身离开。 到医院不过十二点多。 林择梧还在吃午饭,他坐在病床上,面前架着张可伸缩小木桌,突然眼前多了片阴影。 闻陈今天换了套衣服,除了衬衫,清一色黑色,脸上没什么表情,气势骇人。 看起来像个催账的。 林择梧放下勺子,擦干净嘴,说:片子出来了?很严重?我还能出院吗? 一连三个问题,闻陈完美地避开所有相关答案,答非所问。 闻陈说:吃好了? 这话听上去平平淡淡没多大起伏,只不过后半句似乎还能补上一句吃好就上路吧。 一阵催命风阴森森地吹过。 林择梧碗里还有小半碗白米饭,他说:我还能吃吗? 这是什么问题?当他是什么人? 闻陈站在床尾,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在发消息,他掀起眼皮望着桌上的碗。 你吃,医生等会才来。 过来的医生依旧是上回那位,来的时候带着新鲜出炉的医学影像片子,大手一挥拉上帘子,干脆利落地挡住外界视线。 他哗抽出片子,毫不避讳地当场查看,十分钟后抿着嘴点点头,严肃的神情松弛下来。 除了左肩和腿伤,其他地方问题不大。 他头上的伤怎么样。闻陈问道。 皮外伤不严重,只要教育局允许,参加十次高考都没问题的水平。 林择梧: 闻陈: 一般的正常人不会参加十次高考。 医生在他病例上写着字,顺口和林择梧聊起天来。 你想出院?高三了?要高考? 不,他只是欠了闻陈三千块钱,再加上家里要断粮了而已。 第11章 拿到片子那天晚上林择梧就收拾东西准备出院,医生没来阻拦他。 闻陈中午停留了一个多小时,下午还有工作,便匆匆离开,到了晚上也没来,估计在加班。 等人全走光,林择梧拿着缴费单和一沓资料,瘸着腿独自去办了出院手续。 结完账,他当天晚上就到了家。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9) 公交车到深巷子这个站点时,车上没几个人,司机照例敞开嗓子吼道 终点站下车了赶紧的! 最后一排的,醒醒!别磨蹭。 林择梧拉严实兜帽,不动声色地下了车。由于受伤走得慢,林择梧走了二十分钟才到他家楼底。 因为昨天下了一天大雨的关系,楼道地面上里积着层浅水,而整栋楼的电灯泡至今没修好,加上天色太晚,一踩一个准。 裤腿沾上一圈水是常有的事。 林择梧摸黑上楼,留心以免踩空台阶,这要摔下去,他还得再欠三千块钱在医院躺两天。 碰! 摸牌摸牌 东风! 三楼麻将馆生意一如既往,大半夜的隔着扇门依旧人声鼎沸,多少给这阴森森的破地方增添点人味。 老板!来包烟。 八块九块的? 八块。 但是扰民。 吱 林择梧关上门,将喧闹挡在门外侧。 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黑着。 赵倩躺在卧室床上睡觉,桌上放着两个小碗,里头有番茄炒鸡蛋和土豆丝,应该是房东来喂她吃过。 赵倩自从疯了之后一向没心没肺,就算林择梧十几天不回家,也不会有任何关心。 不关心不在乎,配得到她全身心爱意的是路边五块钱一包的水晶发卡,除此之外,她唯独对林择梧的学习状况格外在意。 一看到林择梧的试卷就两眼放光,他一个不注意,赵倩能全给撕了倒厕所里,上回下水道堵着,最后通出来一堆废纸。 如果不让她撕,能发一整天的疯。 别人望子成龙,她恨不得林择梧是个只会吃喝拉撒的单细胞生物。 这可能是缺心眼患者对疑似知识分子特有的在意即便赵倩醒来那年他刚上高一。 林择梧站在门口停顿了会,最终没开灯,他单手撑着墙壁,就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换拖鞋。 随后,他轻手轻脚地去往客厅,往角落的床垫上扫了眼,最终整个人背朝后倒在沙发上。 长沙发对林择梧目前的身高来说依旧短了一截,但勉强能睡。 林择梧疲惫地卸下紧绷的精神。 他闭上眼,扔着疼痛缓缓侧过身。 啪。 轻微的动静在黑暗的寂静中格外引人注意。 某个轻薄尖锐的物质划过他的指尖。 林择梧下意识捞,却没抓住它,正想不再关心这个没多大存在感的东西,他忽然想起来这是什么。 掉下去的应该是一张名片。 闻陈中午临走前给他的。 闻陈还不知道他已经出院了。 林择梧磨蹭着直起身,他拧开沙发前头的小灯泡,昏黄的灯光充斥着一小片地。 他走到柜子前蹲下,在底层翻了一会,找到一部黑色的手机,里头有张他不用的电话卡。 拿来充电线充了会,这苟延残喘的老龄手机竟然成功打开了。 只不过速度肉眼可见的慢。 林择梧捡起地上的名片,一字一顿地给上头的号码打字发短信。 编辑,发送。 然而半个小时后,没有回信。 手机光线熄灭,林择梧重新躺回去,他酝酿出了些睡意。 他想,闻陈大概已经睡了,或者看到短信并不想理会他。 在林择梧眼里,闻陈属实仁至义尽。 纵观他十七年来,身边不是红灯区小姐就是地痞流氓,楼下就是一家非法棋牌室。 一个个把大脑的用途在与人民警察斗智斗勇这条路上发挥得淋漓尽致,绞尽脑汁把拉皮条和勒索修饰美化成知心谈话和挚友相处,道德底线在突破下限的边缘拼命蹦迪。 但凡林择梧当初遇到平日里那些人,估计早被搜刮干净扔在路边自生自灭,哪儿来机会欠三千块钱。 伴随着这些违法分子,林择梧一路如风中苗苗艰难地没长歪属实不易。 . 今日天气多云转中雨,pm2.5值为轻度污染 背后墙上电视正在播报天气预报,外头应景地下了几滴小雨。 咔。 拉开浴室门,闻陈扣着领口扣子,里间还散发着蒸腾的水汽。 他刚洗好澡。 覆盖在桌面上的手机界面有几条未读消息。 没打电话就是烂事,浪费时间。 闻陈没有理会,转身进了厨房,等闻陈坐在桌边,才拿起它查看,入眼两条短信,惊得他手一抖。 我出院了,东西全都带走了。 啪! 全麦吐司掉进杯子里,瞬间被黑咖啡泡软。 闻陈下意识看向备注,见到一串陌生号码。 应该是那个高中生没错? 他昨晚上加班回家倒头就睡,什么都没顾,现在算算短信送达的时间。 林择梧凌晨还在熬夜! 这是病患该做的事情吗?! 闻陈松开叉子,手指犹豫片刻按下那串号码,嘟了十几下,电话被接通。 喂? 那头的人显然还没睡醒,声音暗哑中掺杂着丝软糯。 闻陈看向腕表。 八点零七。 这个点他已经晨跑了十公里,并且读完财经信息,吃完早餐就该去公司接受社会的鞭挞。 该死的社畜。 短一截的沙发睡得林择梧腰酸背痛,他弯着腿蜷缩侧躺着,压根没看是谁的电话。 只听耳边一道略耳熟的男声问他。 你逃课? 林择梧心跳停了一拍,清醒了。 那头继续说:醒了没? 这话听着要多凉薄有多凉薄。 林择梧抬起胳膊横在额前,头疼道:醒了。 嗯。闻陈简单地回了声,为什么出院? 我的伤不重,没必要再待下去,在家养也一样。 家里没有医生。 有的。 ? 林择梧告诉他:我家路口有个卫生所,里面有两个三甲医院退休下来的医生。 顿了顿,他又说:正规的。 手机摆在桌面,林择梧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就好像他本人就在背后。 闻陈站在衣柜前停顿片刻,最终取出件灰色西装。 你闻陈停顿一瞬。 林择梧屏着呼吸,无言地看着天花板。 闻陈指尖的蓝宝石袖扣沉稳华贵,话语在他舌尖转了圈最终吞回肚里。 你记得每天背五十个单词。 林择梧握着手机:哦。 第12章 一周后。 香槟烛火,高级餐厅。 小提琴协奏曲流淌在这家只有vip才能进的餐厅中,带着勾人的奢靡。 吱 闻陈抬起手,小提琴手不明所以地弯下腰 。 不用拉。 好的,先生。 这块地终于安静了。 对面妆容精致衣着优雅的女人显然有点拘谨,等只剩下他俩人才鼓起勇气开口。 先生,我听人介绍您年轻有为,能力出众,为人也特别有礼貌 闻陈体贴地假笑。 请问您是做哪行的? 闻陈:无业游民,炒炒股买买彩票,没钱了就啃老本。 女人正义的心脏蹦哒两下,艰难道,啃老本不太好吧? 闻陈:没关系,我没有心理负担。 她有心理负担! 闻陈拿起餐巾擦指尖,动作之缓慢优雅,像极了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男人,嘴上说的话却令这形象碎了一地。 可惜今年股市不行,赔了几十万,月底还得交六千块房租,实不相瞒,这是我这几个月吃的最好一顿。 女人脸上的笑容有些颤抖。 那您平时爱好? 我喜欢催促别人背单词。 女人深吸一口气,维持着精致的笑容。 其实我年底要出国留学,很高兴认识你。她拎起刺绣小包,礼貌地颔首致意,陈先生,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闻陈目送她离开。 我姓闻,再见女士。 结了账推门而出,天色已晚,路边停了几辆送外卖的电动车,外卖员中坐在车上吃盒饭。 闻陈不由地想起一个人。 自从林择梧出院已经过去一个礼拜,他们没怎么联系过。 没有任何理由联系。 回去路上,架在一旁的手机上蹦出来一通电话,屏幕上的名字是人间美女你亲娘。 其频繁打来的频率让闻陈头疼。 闻陈将车停靠在路边,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 喂。 臭小子!! 闻陈: 多好的姑娘又吹了!你想打光棍是不是? 瞎讲。闻陈降下车窗,瞬间吹进来阵凉爽的秋风,他眯起眼,王小姐要出国深造,我才迫不得已拒绝她。 你放 哎老婆冷静冷静 那头混乱一片。 闻陈警惕地把手机拿远。 孟小婷噎了噎,似乎把某些话咽回去。 你说真的? 闻陈扬起眉:那是,不信您去问王阿姨。 我还好意思去问王阿姨?! 闻陈:您这思想不对,怎么能让小辈的恩怨牵扯大人的友情? 孟小婷似乎想沿着电话线过来抓花他俊俏的小脸蛋。 前方红灯转了一圈,终于颤颤巍巍的来到绿灯,倒数只有三十秒。 行了,我开车,回去再说。 你等会! 说着,闻陈雷厉风行地掐断电话,虚虚松了口气。 闻陈缓了会,从被家长催婚的后劲中脱离,按着按钮将车窗升上来,他顺着窗口向四周扫视一圈,看到某个地方后原地一愣。 在他出神的那瞬间,灯红了。 . 外卖一共三十二,正好。 收完钱,林择梧坐在车上,单脚踩着地面,仰起脖子长舒一口气。 十一月的天气时冷时热,实在捉摸不透。 他扶着僵硬的左手拧了圈,嘎嘣嘎嘣直响。 嘀嘀 林择梧猛地回过神,背后冒起一层冷汗。 城管?交警? 他转过身,却见到一辆眼熟的车宝马。 驾驶位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连头发都冒着精光的男人,对方推了把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又抬起食指冲林择梧勾了两下。 接着他拿出手机。 嗡 口袋中的手机响得正欢。 林择梧:喂。 过来。 做什么? 闻陈被他这句理所当然的问题问了个正着,靠着椅背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沉默不语,林择梧想起一件事,突然明白闻陈给他打电话的用意是什么了。 闻陈在他这的代表词有几个。 债主。 三千。 对他学业的热情无比高涨。 你那三千块钱,我过段时间再还给你,这个月不行。 什么三千闻陈蓦地想起被他揉碎了扔垃圾桶里的欠条,他干巴巴道,哦,行。 这话听在林择梧耳里有种你要是这样我也没有办法的迁就,他收紧手指抓住大腿。 这样,你哪天有时间,要不我请你一顿,我还没好好谢过你。 这下按照他们这些商场人的习惯,应该会好面子地推脱,他俩再走一遍表面上不用不用你要是这样就是看不起我这类客气的流程,接着你来我往意思意思,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您别客 行啊。 林择梧: 闻陈胳膊架在车窗旁边,推了把鼻梁上的镜框:去哪儿? 一股只要你付钱,宝马送你去哪儿都行的强大意识穿过路障和草丛,在欢快撒野的小京巴身上跌宕飘过,来到林择梧的耳边。 这个点我一般不进食,不过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接受。 不,你可以不接受。 见他突如其来的沉默,闻陈敏锐地反问:难道你只是在开玩笑? 林择梧: . 烧烤摊的生意出奇的好,地面滚满了空啤酒瓶,塑料凳子歪七倒八的塞在任何能坐人的平地上。 7号桌,你的串好了! 老板多加辣!请辣死我! 炊烟袅袅混杂着辛辣的味,肉串在铁架上滋滋冒着油。 高脂肪高热量,肥胖的必需品,自甘堕落的象征。 属于闻陈生活中不可能出现的物种。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10) 闻陈手脚僵硬地坐在花坛边,后头俩光头喝飘了,谈融资谈得牛头不对马嘴。 林择梧擦完桌子,对面的男人还没说话,并且多少显得有些拘谨。 吃什么? 闻陈不信邪地问:烧烤店? 林择梧从墙上抽了张纸,翻开递给他。 什么都有。 这家徒四壁的小店面东西竟然挺齐全,连菜单都准备着。 闻陈注意到林择梧拿着纸角的手指,指尖如工笔画中随意的一笔,凌厉成型极有风骨。 或者距离这里两公里的距离还有一家麦当劳 闻陈拒绝:不用了。 闻陈接过那张纸,自上而下扫了一遍,久久不语。 四周喧嚣吵闹,唯独他们这仿佛真空般的安静。 林择梧指尖敲着木桌面,视线划过他得体的衬衫领口,最后收了回来盯着坑坑洼洼的桌面。 什么时候又开始送外卖?闻陈没抬眼,像是随口一问。 林择梧:没两天。 闻陈见他垂着头没什么精神,拎起茶壶倒了两杯水。 林择梧抬起头,茶壶中早已泡白的茶叶水在空中划过一条弯道。 这么晚在外边,不大安全,有没有考虑换一份工作。 林择梧嘴唇翕动,他抬起头:那你在干什么? 第13章 这句话没对闻陈造成什么影响,问出这句话的人却隐晦地皱起眉。 林择梧紧闭上嘴不打算再出声。 我?闻陈诧异道。 林择梧拿笔在菜单上随便打几个圈,回答道:没什么。 在整个烧烤摊的画面里,高中生神情冷淡,盯着菜单十几分钟没画出朵花。他的眼尾微微像上挑,从上往下看有种狠劲。 一看就是心里藏着事。 闻陈压下眼帘,长叹一声:我经历了件成年人逃不过的事情。 说着,他扣起因为天闷而解开的领口扣子,遮住露出的一小片锁骨。 林择梧笔尖一顿。 闻陈垂着脑袋,人也不刻薄了,他说:但是成年人就是这样。 林择梧绷紧指尖。 一股来自成年人的苦难沧桑直冲林择梧天灵盖,包|养、潜|规则几个大字蹦上脑门,闻陈形象突然从刻薄资本家变成了挨社会毒打的刻薄小可怜。 林择梧:你 林择梧还没把安慰人的话组织完,耳侧又响起闻陈的声音。 只见闻陈突然直起身,充满正气地坦然道:成年人谁还没经历过几次失败的相亲? 林择梧:相亲? 闻陈半阖这眼斜视他:有意见? 林择梧被他的大喘气弄得接不上话,隐隐觉得闻陈在故意捉弄他,但又觉得他说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在多种复杂感情下,他挑出个最无关紧要的事来谈,以此缓解尴尬。 林择梧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后,慢吞吞说道:原来你去相亲了? 林择梧体型偏瘦,皮肤偏白透,可以看清皮肤青紫色的血管,上回闻陈一只手可以圈住他的手腕。 光看外表,林择梧相当具有欺骗性,当初抡着铁棍揍人的进攻性仿佛被藏匿在这幅纯良之后。 虽然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闻陈顺畅的心情忽然微妙地一卡。 这个语气什么意思?是在质问他? 等等,质问? 这幅表情什么意思? 闻陈堵塞的大脑突然如畅通的水管,无数包裹着莫名粉红色光辉的小人挥着荧光棒在他脑海里翩翩起舞。 将他理智的大脑搅和成一团浆糊。 如果是质问,为什么要质问他? 林择梧不知道对面男人心底的翻江倒海,商场翻滚这么多年,闻陈已经能很好地将情绪藏起来。 闻陈不动声色:嗯。 林择梧点头:哦。 哦? 什么叫哦? 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随便回答哦的地步了吗? 不必着急,你会遇到更优秀的人。林择梧见他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对劲,挑场面话客套了一句。 更好的? 谁是更好的? 他在暗示谁? 比如? 林择梧没想到他会反问,毕竟两个男人谈论感情多少有点矫情,在闻陈探究的目光下他脸上有刹那的空白。 闻陈又追问,誓不罢休地注视着他:比如什么? 林择梧斟酌着语句:比如缘分?说不定你们已经认识了? 闻陈:! 闻陈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凝固,甚至写满了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但我选择拒绝的意思。 这些浅显可见的转变在林择梧抬头的瞬间藏匿得干干净净。 32号你们的烤串好了! 老板吼了一嗓子打破他俩诡异的寂静氛围。 林择梧推开凳子,抽了几张纸巾垫在手心,极其顺便地客气了声。 你吃辣吗? 闻陈愣了愣:随意。 林择梧不再多问,转身离开。 两分钟后,一盘烤串放在闻陈面前,一半撒了辣椒粉,一半蘸了海鲜酱。 过分体贴了,很少有人会想这么周到,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地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一个见面次数不超过十次的人? 在闻陈这几年翻滚打拼出来的惯性思维里,这样的行为必有所图。 不是图财,就是图色。 然而刚才林择梧的态度是打算还钱的,并不想赖账,所以他不图财,而是图....... 闻陈的胃突然开始抽搐。 我都给你拿了点。林择梧端着杯加了冰的柠檬水放在他手边。 闻陈被惊到似的抽回手。 林择梧像没看到他的动作,自顾自坐回凳子上,拿起勺子在碗里舀了勺。 他只点了份豆浆。 白色的豆浆汁沾在唇角,被舌尖轻扫而过,林择梧微微皱起眉。 闻陈余光瞧见他的变化,心脏沉钝地停了一拍。 怎么? 太甜了。 老板多放了糖,导致豆浆腻得慌。 这话刚落,闻陈心底刷地飞过一片弹幕。 甜?他觉得甜? 表意还是另有意思? 是什么让他觉得甜? 林择梧松开勺柄,抽纸巾擦手,一抬头,闻陈正看着他,眼底是看不清的复杂。 林择梧:? 接连几天大雨,今天夜晚空气燥热,木桌面凹凸不平的粗糙垫在闻陈指腹下,他用力按住那个突起,尖锐的疼痛从指尖传递而上。 他的语气忽然低了下去 晚上不要喝豆浆。 剩下的半碗豆浆无辜地与林择梧面面相觑 。 林择梧疑惑:为什么? 闻陈义正言辞:晚上喝太甜容易得脂肪肝。 林择梧:我可以点原味豆浆。 不好喝。 我觉得还行。 闻陈见他油米不进,大手一挥把他面前显然不打算再动的碗拉回自个面前。 你还小,多听大人言有好处。 那碗豆浆林择梧本来就不打算喝,他拿走与否都无所谓,只是他的行为毫无逻辑可言。 只见闻陈面色严肃冷峻,掌心覆盖着一只小碗。 林择梧忍耐了会,终究问道: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关心我的饮食问题? 一开始是学业,到现在是饮食,真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闻陈被问了正着,心虚地沉默了片刻。 这高中生抓重点真准。 我只是不想我为你付的医药费打水漂,做我们这行的人都不喜欢沉没成本太高。闻陈装正经人最行。 职业病?林择梧脸色偏淡,基于自己还欠着他几千块钱,只是简单地回答,我知道了。 盘子里的烤串热气不再,闻陈内心做足了准备,拿起一串烤白菜,上头撒了层辣椒粉,又红又油,看得他肠胃自发地纠缠。 但闻陈还是给面子地尝了。 他嚼了几口,眉头舒展开。 撇去其他不谈,味道竟然他娘的还不错。 闻陈悲切地啃完了一串烤白菜,眼皮底下又伸来一串黑不溜秋的玩意,干净的棍棒被拿在林择梧手里。 闻陈辨别道:这是什么? 林择梧:烤鸡心。 闻陈: 一串烤白菜用光了他所有的勇气,烤鸡心不如要了他的命。 你不吃? 我不吃。林择梧否认,他对这些油炸的东西没有太大兴趣,但是原因不能说得这么直白,他指尖点着桌面,今天这些都是给你点的。 闻陈心说你大可不必这么客气,全部都打包带回家他也是非常欢迎的。 第14章 最后是闻陈把这盘东西打包带走。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林择梧没什么精神,由于最近养伤,他睡得都比较早,现在这个时间点他习惯性地困倦起来。 你还要送外卖?闻陈见他神色蔫蔫,上车的脚步停下,扶着车门顺口问道。 林择梧松散地靠着栏杆,腰肢处弯出一道轻微的弧度,衣摆在夜风中向后飘起,衬得他身形消瘦。 闻言,他抬起头:不送,我该回家了。 说着林择梧突然停顿,仔细揣摩闻陈问题的意思,参考他最近风向,又斟酌着回答他。 我要回去订正英语试卷,前两天随堂考我得了37分,老师让我把试卷抄一遍。 闻陈点头,没多做表示。 那我先走了? 林择梧骑上车,脚踩着地面,电源刹车全都备好,大有一副只要闻陈开口他就一蹬冲出去五里地的意思。 闻陈今晚心情诡异的复杂,沉默地再次点头,自始至终没多说一句废话。 整个人营造出一种我什么都知道,小兔崽子别耍把戏的气场,将林择梧沉没在里面。 林择梧无辜地停在原地,隐隐觉得闻陈眼神内含的情绪越来越丰富,丰富得不大对劲。 林择梧: 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除了学业和饮食,还想管他什么? 林择梧深吸一口气,低声留下句再见,毫不犹豫地离开这块地方,在闻陈视野中逐渐成为一个远离的黑点。 . 远离那块晚上最热闹的地方,深巷子可闻的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的几声蝉鸣。 月亮遮在大片乌云后,路上基本看不到人,只有几家亮着彩色灯牌的按|摩店敞开着大门。 倚靠在门口抽烟的几个女人听到动静探出身查看,见到林择梧后脸色一沉,反手将门拉紧。 根本不想与他打交道,也不想赚他的钱,即便他那张脸长得很讨人喜欢,也顶不住这些年给她们留下的阴影。 她们不想再去警局蹲一阵子了。 路边拴着的家狗看到林择梧后敷衍地叫了两声便趴下去不出声了。 宁 车轮在地面留着两道痕迹,林择梧跨下车,扶着车头推进一楼楼道,又上了三把沉甸甸的锁。 他拍去手上的灰尘,捏住抽搐的左肩松弛紧绷的肌肉,起身朝楼上走。 出乎意料的,家里不是以往他回来时的漆黑一片,客厅亮着盏小灯,赵倩半趴在地上,手边的水壶咕噜噜冒着泡,她眼珠子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害怕。 你怎么出来了? 林择梧锁上门,几步走过去,强行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在赵倩百般挣扎下,将她扔到沙发上。 松软的沙发向下狠狠一陷。 走开! 不知道危险是不是?刚烧开的水会漫出来烫伤你。 你不要碰我!赵倩的声音尖锐刺耳,她有些失控。 左肩在刚才的猛然用力中被迅速拉扯,正一阵阵发疼,连牙根都感觉到痛感。 林择梧不得不考虑与她休战养精蓄锐。 林择梧深吸一口气:你再动一下? 赵倩被他这轻飘飘一句话震得不敢放肆了,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无知的神情,她并不明白什么叫烫伤,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远离处在沸腾状态的开水。 所以林择梧刚才那一顿教训让她不知所措,并且逐渐转化为不被理解的恼怒。 林择梧忍过那阵气愤,平复着呼吸蹲在她身前,握住她放在腿边的手指。 赵倩的手指冰凉,甚至在微微颤抖,眼神死死盯着他,可以看出她有多想把林择梧揍一顿。 林择梧后脑抽疼,尽量把声音放轻以免吓到她。 如果被烫伤,你的脸就不好看了,你看你现在这么漂亮对不对? 赵倩目光警惕。 林择梧拉开抽屉,里头有一包上回买的水晶发卡,各种图形各类颜色,在赵倩眼里极具有诱惑力。 林择梧挑了只粉红色的草莓发卡,放低声音诱哄她:你乖一点,我把发卡给你带上。 . 从烧烤摊回闻陈目前的住所并不远,开车只需十分钟,然而三个红绿灯硬生生堵了二十分钟。 闻陈身心俱疲地锁上车门,往电梯口走,他抬手松开领口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等着电梯到一楼。 叮 闻陈抬起眼皮,准备迈开的脚步一顿。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11) 门里头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个男人,穿着深蓝色的工装服,长相莫名眼熟。 是住在闻陈楼上的房东。 让一让!让我过去!操?闻陈!那人注意到门口站着的闻陈,眼睛瞬间瞪大,脚下一刹又跑了回来,你有车吗? 闻陈胳膊被他死死掐着,对方显得非常急躁。 有。 房东更激动,喷他一脸口水:帮我个忙,我谢你闻小爷一辈子,你帮个我忙! 闻陈手里的外卖盒差点被他摇掉,反手挡住他的脸。 什么事,你先说来我听听。 我妈她刚刚晕了,你送我们去医院行不? 晕了? 房东他妈今年没有八十也有七十,晕一下不算小事。 闻陈被他抓得胳膊疼:行,你先放开,我去开车。 谢谢谢谢老板发财! 房东一溜烟又跑回电梯里,电梯门在闻陈眼皮子底下重新合上。 清扫干净的空间飘荡着股花香,其中又夹杂着股接地气的烧烤味。 闻陈忍了忍,将塑料袋扎紧,重新带回车上。 医院急诊科。 九点多的急诊室依旧人潮不断。 怎么回事? 根据家属说,病人突然晕倒...... 哗 帘子把里侧遮盖得严严实实。 闻陈把人送进来后就没事干了,医生在里头诊断,他站在门口默默无语,旁边还蹲着个满脸愁云惨淡的房东。 我妈今天刚才老家过来,我不该让她一个人过来的 家里还特意烧了剁椒鱼头,她一口都没吃上,哎怎么有股烧烤味? 闻陈无情地出声:并没有。 房东抱头痛哭:奶奶的,老子都出现幻觉了 闻陈平生最不会安慰人,索性闭上嘴。 哪位是病人家属? 帘子后走出来个医生,手里拿着病历本,神情不算太好。 房东一抹脸,急急忙忙迎上去:我!医生,我妈怎么样? 脑部血管堵塞,需要尽快动手术。 手术危险大不大哎,老婆你别哭,等咱妈病好了,我就把她接过来住!来,医生我来签字...... 第15章 房东的妈连夜进了手术室,闻陈当晚回家将近十二点,衣服上混着各种气息,并不是令人愉悦的味道。 咚。 外卖盒被他裹进保鲜袋里,随手扔到冰箱里冻着,紧接着浴室中的换气扇被他打开。 嗡头顶呼呼作响。 闻陈单手解开扣子脱下衬衫,随手扔在衣篓里,眼镜蒙上一层模糊的白雾,被他取下放在洗漱台上。 眼前视线迅速模糊起来,仿佛隔着层水雾。 哗 炙热的水流自花洒而下,流过他线条分明的脊背。 闻陈平时穿着正装时,看不出里头到底怎么样,只觉得他肩宽腰窄,实际上他的肌肉很结实,线条并不夸张,如简笔画般内敛利落。 不愧对于他这些年苦行僧似的高要求,和他轻而易举被教练说服而消费的健身房黑钻级vip卡。 你们以为老子好骗,实际是老子心甘情愿,闻陈每年面对着推销员向阳花般灿烂的笑容续费时都是如此的清醒。 洗完澡,闻陈擦着湿润的头发进卧室,位擦干的水珠顺着纹理清晰的肌理下滑,最后没入灰色系带运动裤边缘。 他赤|裸着上身站定在衣柜前,翻出一件纯白色宽松短袖便随手套在身上。 啪!闻陈按下墙上的开关。 明亮的白色在眼前亮起。 吊灯被房东装修成骚包的水晶灯,挂在闻陈眼前熠熠生辉。 大胆猜测,房租有三分之一是为了这华而不实的玩意。 闻陈闭上眼,反手关了这灯,打开床头暗黄的台灯,接着倒头仰面躺在床铺上,手背朝后从床头抽出手机。 开屏999+条消息,刷得应接不暇。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老板大气! 谢谢老板! 微信群尤其活跃,大老板有事没事在里头发红包激励员工。 闻陈面无表情地将其一个个拉黑,打算明早上班再放出来。 做完这件事后,他犹豫片刻,指尖一转在众多软件中点开找房软件。 房东家出了那种事,他这房子正好又在房东楼下,怎么看都是会被回收利用的节奏,不过是早晚的事。 而且他们之间的租房合约快要到期,最迟年底他得灰溜溜地收拾行李滚蛋。 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闻陈只能等着睡办公室沙发,再惨点,只能留宿街头了。 闻陈挑了几个关键词进行筛选,范围就这块地,房租他扫了一圈,最低没低于六千。 并且到年底又是一轮加租热潮。 这年头不仅房价狠,连房租都这么冷酷无情,分分钟教人什么叫做真正的社会。 闻陈继续往下翻。 四五千的房子离这太远,单是路程远了好几倍,早上得提前一个多小时出发,严重打乱他维持多年晨跑锻炼的计划。 闻陈看租房信息看得神志不清,房租的力量完全打败了生物钟,将他的肾上腺素发挥到极致,记忆力突飞猛进。 以至于让他在每天装满正事的大脑中翻出林择梧住的那栋小破楼房。 墙灰没事往下掉,门口下雨积水、刮风楼破,还充斥了各种疑似违法犯罪的场所,是个值得被推倒重建的好地方。 上回看到楼梯口贴着租房信息,一间房一个月是八百还是一千来着? 似乎自带厨卫热水,除了没有网络,其他都有。 这个念头刚在闻陈脑海中划过,就被他碾死在萌芽中。 林择梧摆明了对他有兴趣,自己再住他楼下,不是摆明了白给吗? 他闻陈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一时兴起,绝对只是一时兴起,他不可能租不到房子。 闻陈将其抛之脑后。 . 第二天。 咳。林择梧抵唇咳嗽了声。 水龙头正在源源不断地放水,需要放两分钟才会出热水,林择梧撑在洗漱台边缘,垂着脑袋,精神不济。 昨晚上赵倩闹得时间略久,平时睡太多精神充足,水晶发卡都没能唤回她矜持的少女心。 林择梧空出时间休息将近凌晨,导致他睡眠不够。 赵倩闹完头脑清醒了点,今天早上醒来没摔枕头,乖乖坐在床角玩发卡,看到林择梧后还往被子里缩了缩。 林择梧接水往脸上泼,洗漱完后绕去厨房泡蜂蜜水,最后放在她床头,看到她这幅心有余悸的样子,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早上八点半,林择梧出门扔垃圾,刚下楼,就见房东在贴小广告她今年六十多,是个独居老人。 林择梧沉默地绕开,推开门准备离开。 房东注意到他,喊住他说:小林啊,出来扔垃圾? 林择梧停下脚步,点头承认她的问题,视线在她手里的小广告上扫过,反问:房屋出租?您之前不是已经贴过一回小广告了吗? 房东锤了锤腰:前两天下雨,全给泡烂了,我再重新贴一遍,万一有人要租房子,我也能再省点钱看病。 林择梧推开门,抬手将垃圾抛出去,垃圾袋在半空呈现出一道抛物线,最终咚一声落入垃圾桶。 林择梧将手揣进兜里,说:您贴在这,能看到的也就我们这里一块的人,外面的人看不见。 房东一愣,随后拍了下脑门。 也是,老了脑子不好用了。 林择梧见她开始收拾东西,说:您给我一张,我替您发朋友圈问问。 听他这么说,房东边递过去一沓。 也行,麻烦你了小林。 没事。 上了楼,林择梧把这张纸拍了张照发朋友圈,他有两个微信,一个工作联络,还有一个私人号,他两个全发了。 发完,他顺手查看新消息,往下滑了几条,闻陈的头像出现在他眼前。 闻陈的头像是他亲自提笔写的汉字,白底黑字,字体潇洒潦草一气呵成,看似风雅清隽,实际暗地风骚。 他俩是上回林择梧用新手机号给他发短信的时候加的好友,闻陈十天半个月不在朋友圈扑腾一下,活得像个机器人掌管的财经公众号,今天倒是发了条纯手工消息。 闻陈:求租房,两到三月即可,有意者私信。 林择梧情不自禁地挑起眉梢。 指尖敲打着手机壳,林择梧犹豫好一会,最终点开那个头像,打了行字过去。 删删减减,改了将近三分钟,点击发送。 远在办公室看报表的闻陈眉头紧皱,手边放着杯即将凉掉的清咖,随意放置在文件夹上的手机屏忽然亮起,来了条新消息。 闻陈解开锁屏,低头随意瞥了眼。 咳咳!闻陈差点岔着气。 只见屏幕那头明晃晃地发来几个大字。 林择梧:哥,租房吗? 第16章 哥,租房吗? 四个大字砸向闻陈清醒理智的大脑,他紧密严凑的精英范破了道裂缝。 闻陈握紧了钢笔,踌躇了片刻,屏幕渐渐暗下去。 他还没松口气,对方又发来条消息。 林择梧:我看到你发的朋友圈,正好我手里有一套房,月租两千。 租房吗,月租两千。 简洁直白,好像真是来推销空闲房子的。 闻陈查完报表最后一行,签上名后将文件推到一边,拿起手机起身走到窗边。 思索几秒,发过去一行字。 闻陈:哪里的房子?几室几厅?交通是否方便? 林择梧像是守在手机跟前,里面变为正在输入状态,闻陈没半点意外。 这高中生果然暗恋他。 林择梧:我家楼下,一室一厅。 林择梧:房东正好要招租客,路不堵,开车方便,乘车不太方便。 闻陈指尖一顿。 他家楼下? 他住的那小破楼,竟然还有月租超过两千块的房子?难道在墙壁上贴满了爱马仕图标? 闻陈:两千?我记得你家附近房租都在八百块左右。 林择梧:那间房设施比较新,所以会贵点,便宜的也有。 上个房客留下来一台空调,自行开辟了卫生室和厨房,装修得跟低配版五星级酒店似的。 林择梧:如果你想租,打我电话,我还有事,晚上再说。 林择梧冷酷无情地结束这段由他开始的对话,徒留闻陈独自在冷风中凌乱。 有事?有什么事? 逃课不上学,宁愿在医院跟小学生并排坐着瞎扯淡都不肯背单词,能有什么事? 这高中生要去干推销这行迟早能把自个饿死! 桌上的清咖彻底凉了,墙角的空气净化器卖力地工作,办公室外的员工埋头苦干,打印机刷刷作响。 闻陈拉开窗,楼底车水马龙闯入闭塞的大脑。 他深吸气,刹那间被一股汽车尾气席卷了鼻腔,闻陈皱紧眉,反手关窗。 他扶着窗框嘀咕:这年头的高中生和空气质量一样叛逆。 下午六点半。 闻陈准时下班,路上顺风顺水地回了家,拎着公文包迈进底楼大厅。 电梯门刚开,两个熟悉的声从不远处传进来,房东和他老婆提着大包小包双双走出来。 快点!再晚来不及了! 知道了,老子年底就去买辆车。 听到这声,闻陈横跨一步站在旁侧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房东一眼看到站在旁侧的闻陈,这人无论身高还是相貌都特显眼。 他打了声招呼。 下班了! 闻陈:嗯,你们准备去医院? 哎!拿点生活用品过去。房东一招手,闻老板,昨天的事谢谢你,改天我请你吃饭。 闻陈没把这话放在心上,与他们擦肩而过,踏入电梯。 人没事就行。 那不行,饭还是要吃的,不能让你白帮忙,改天我给你发位置!今天我俩还有事,先忙了啊! 闻陈点头:再见。 房东夫妻俩跑得飞快,脸上洋溢着喜庆,看来他妈手术结果不错。 电梯门缓缓合上,闻陈按下楼层,盯着缓缓上升的楼层沉默不语。 叮! 走出电梯,闻陈绕过拐角,取出门卡开锁。 屋内寂静无声。 闻陈途径客厅时脚步一顿,转去墙角柜子边,拉开最底端的抽屉取出份租房合同。 合同上写的到期日是下个月十号,距离今天还有不到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如果再找不到房子,他就得滚去住办公室。 闻陈发求租消息的微信是他的私人号,里面没几个人,至今除了林择梧抛来过橄榄枝,其余人气都没出一个。 闻陈倒头躺在沙发上,租房契约脱手飘到他脸上,纸张覆盖下无声无息。 两分钟后,闻陈终于缓缓憋出一句话。 难道真的要去找他? . 小林,今天就到这,你先回去,把伤养好。大圆卸完货就开始赶人,我也要关门了,大晚上一个人都没。 行。 林择梧脱下制服塞进四四方方的小柜子,更衣室天花板上吊着的风扇呼呼作响,整个房间充斥着沉钝迅速的回响。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12) 摆在衣柜底端的手机呼吸灯正闪烁不止,林择梧拉上外套拉链,伸手拿来手机,发现闻陈在两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条微信。 闻陈:看到请回。 语句言简意赅高贵冷艳,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住在他们这种地方的人。 林择梧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 林择梧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塞回背包,决定回去再考虑回电的事,他换上运动鞋往店外走。 自行车锁在后门,座椅累积了层水汽,摸上去颇为湿润 。 明儿个见啊小林!大圆遥遥地扔来一包纸,冲他挥手。 林择梧抬手致意,骑上自行车往回家小道上走。 路上有点黑,小道没装路灯,但也就几分钟的路程,前方便出现眼熟的楼房。 咔。 林择梧锁上自行车,提着超市友情提供的蔬菜和水果,准备上楼。 还没走两步,有人喊住他。 那个,林 对门按摩店女老板扶着门框,终于战胜了心底阴影喊住他。 你等等! 林择梧停下脚步,冷淡道:什么事? 女老板手指相互握紧,见到林择梧这张脸她就想起自己当年见色起意最后反被坑进警局的经历。 我就是想问一下,你认不认识新来的房客 新来的房客?林择梧反问她,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认识新来的房客? 女老板情不自禁往后退一步,如履薄冰地说:我我我听他刚才提到你的名字,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当我没问!我没碰到你,离你一米远呢,你别报警!我一个礼拜没开张了! 说着她砰关上门,屋檐广告牌晃了晃,幸好没掉下来。 林择梧整理出几条信息 今天来了个新房客。 新来的房客提到他的名字? 新来的房客,不会是闻、闻陈? 林择梧转身往楼上跑。 刚跑到三楼拐角处,便听到房东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伴随着另一个低沉的男声。 这间房两个月前才空出来,原本的租客去别的城市工作,我就把空调买下来留着。 有人上来了。一道男声说。 有吗?我去看看。 于是房东拎着钥匙走到楼梯口,探出身往下看,正巧与往楼上赶的林择梧碰上。 她了然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小林回来了。 林择梧扶着扶手三步并两步上楼,出口便问:王阿姨,今天是不是有人来 话音未落,林择梧便看到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男人。 他下意识把嘴闭上。 房东注意到他的目光,介绍道:这位是闻先生,今天来看房子,他说是你介绍过来的? 林择梧没想到他真来了,一时间没能说出话。 闻陈扬起下巴,下颌与脖颈间形成一个要命的弧度。 没等到你的回信,我只能先来。 这语气轻飘飘凉嗖嗖,其中夹杂着看不见的小刀片。 林择梧自动把这句话翻译了一遍 爷分分钟几千万上下,结果两个小时都等不到回信,爷这就亲自来取你的小命。 林择梧兜里还没回他消息的手机隐隐发烫。 他的脚尖情不自禁向后迈,身体重心后移,是个尽可能与闻陈拉开距离的动作。 闻陈单手插兜,不咸不淡道:别紧张,我只是来看房子的。 三米远的地方,闻陈站在门口,背对着屋内暖黄灯光,镜片背后,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第17章 二人隔着三米距离遥遥相望,房东隐隐觉得气氛不大对劲。 阿姨,您先回去休息,我再看一会就走。闻陈说这话时眼神没从林择梧身上挪开过。 房东在他俩之间来回扫,一时半会迈不开脚步,她总觉得他俩待会能打起来。 这老楼不知道能不能扛着俩年轻人打架。 恰好此时,林择梧从楼梯间的阴影中走出来,揣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说:您先回去,我带他看看。 房东这才放心了。 你们随便看,早点休息。 说着,她扶着栏杆慢慢下楼去。 等人走远没声,这层依旧处在诡异的安静中,林择梧越发想上楼陪赵倩玩水晶发卡。 被她挠一脸都没现在进退两难,他现在跟盘菜似的。 闻陈虚虚靠着门框,仔细看,其实他根本没让衣服挨到一点边,半点灰都没沾上。 这么晚才回?闻陈看到他手中提着的超市塑料袋,大概明白了,扭头进了屋,进来。 林择梧踌躇片刻,还是跟着他进去了。 闻陈正坐在沙发上倒水,听到动静,眼皮都不抬:门关上。 林择梧虚掩上门,问:你还有什么要看。 林择梧默默站在门口,扶着把手,大有一副您开口我走人的意思。 闻陈这才掀起眼皮,别过脸冲着他对面小矮凳示意。 坐。 林择梧只能过去坐着。 刚挨着凳子,眼下多了只杯子,散发着幽幽麦香。 刚下班?有没有看到我发的消息? 林择梧拿杯子的手指一顿,接着以无辜茫然的表情问:什么消息? 闻陈敷衍道:没什么。 林择梧说:你很着急租房? 不太急,只是今晚恰好不加班,我才来看看。反正最长也就两三个月,我就要搬走。三言两语说明情况,闻陈话音一转,不说我了,说说你。 林择梧诧异:我有什么好说的? 闻陈提着茶壶放回去,双手交叉放置在身前,状似不经意提起。 你一个人住?打工赚钱,为了交房租? 林择梧愣了愣,滚烫的茶水杯贴在掌心,他说:不是,我从小就住在这,不用付房租。 原来是这样。闻陈轻飘飘回答,接着眼神可见地深邃起来。 林择梧不由地绷紧后背,他觉得气氛不对劲。 闻陈起身靠近他,中间的茶几对他这个身高来说可以被轻而易举地跨过。 他还穿着上班时的正装,黑西服白衬衫,整个人都透出丝凌厉的冷劲。 闻陈相当随意地走过来,带着飘散在空气中的压迫。 这种压迫感十分隐晦,似乎只是林择梧的错觉,但它实实在在地存在,仿佛无数细爪子无孔不入地挠人,没什么攻击性,倒是有点渗人。 比起这种绵绵小刀似的折磨,闻陈身上的清苦香水味更显著。 闻陈今天是第三次开车过来,发现这段路真他娘的好走,不堵车没交警,还离公司不远。 除了楼房破了点,其余十分符合他的租房要求。 现在进来一看,房子内部装修还不错,导致他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确实最适合目前的他。 我在思考一件事。 林择梧抓着茶几边缘,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嘴唇微动:什么事。 既然你不用付房租,我或许可以和你合租,上回看你家环境还不错,应该值一千块一个月。闻陈意味深长道,我可以直接把钱打给你。 林择梧脱口拒绝:不行。 闻陈没意外,表面却反问他:为什么。 他家住着个间歇性发疯唯爱水晶发卡的少女心赵倩,不论从性别还是性格上看,闻陈和她都不能和谐共处。 我家只有一张床。 闻陈神色不变:都是男人还在意这些小事? 小事? 林择梧抬起眼,入眼是闻陈藏在袖管里洁白到无暇的衬衣,还有袖口低调精致的黑曜石袖扣。 上回好像是蓝宝石。 从外表看,闻陈是个把自己收拾得相当得体的男人,林择梧自上而下打量他一回,发现这人没能找出漏洞的地方。 有点过分整洁精致了。 闻陈觉得挤一挤是小事?他要丢工作了吗,竟然这么省钱,林择梧略显无情地想。 闻陈继续说,带着感叹的意味,顺便以毒攻毒,特意讲给林择梧听。 你家要是双人床就好办了,万一是单人床,只能挤一挤,我以前跟朋友出去野营,帐篷坏了,最后三个人挤在一起,聊了大半夜的风投。 听到没,我直如钢管,和兄弟看星星看月亮都能聊回风投,咱俩也是好哥们,睡在一张床上叠罗汉都清清白白。 闻陈自认为这招非常出色。 但是我们三个相处的非常和谐 但话音刚落,不知哪个字眼戳中林择梧神经,林择梧突然复杂地看着他,瞳孔微微睁大,甚至带上丝警惕。 他蓦地站起身,差点撞到闻陈胸口。 闻陈后退半步,见他神色越发凝重,也不禁严肃起来,问:出什么事了? 林择梧默默退了两步,退到个姑且安全的位置,平复着心情,开口语气还有些不稳。 没事,我只是想休息了,你林择梧刚才睁着眼说说瞎话,骗闻陈没看到消息都没结巴,现在竟然卡了卡,你还有没有别的事要问。 没有。闻陈看他不对劲,收敛了企图报复他放自己鸽子的想法,实话实说告诉他,明天我来签合同,刚才只是开个玩笑。 不知道林择梧是听明白了还是假听明白了,只见他点头,脸上还留着几分未被藏起来的惊魂未定。 他好像在恐慌,尽管这种情绪在他脸上稍瞬即逝。 有什么需要,打我电林择梧吞下那两个字,上来找我就行,我先回去了,再见。 林择梧绕过闻陈往外走,步伐比以往快,甚至看上去有些凌乱,最后留给闻陈的眼神比以往冷许多。 就像在打量某个未知因素。 等会,你的水果。 林择梧已经上楼不见人影了。 闻陈蹲下翻了翻茶几边的塑料袋,里头有两颗白菜一颗西红柿,还有五六颗巴掌大的橘子。 有一颗橘子滚在地上,闻陈捡起它放回袋子。 他抬手看表,时间将近晚上十点,他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明天还得上班。 第18章 回去的路上,闻陈再一次体会了这条破路有多么好走。 没车、没交警。 堪称每一个驾驶员的心头血和白月光,值得在堵车的时候仔细回味。 二十分钟后,回到小区。 外围的大厦灯火通明,天桥上车水马龙地堵了一路,各种豪车憋屈地挪着几米的距离,操着一肚子骂娘的话没法宣泄。 隔壁流浪狗都比他们跑得快,跑车的尊严被四条小短腿狠狠压在地底。 滴! 密码门自动打开。 回到家,闻陈一头扎进浴室,简单地冲了一把。 冲完澡,闻陈头上搭着毛巾走出来,路过客厅时脚步一转,视线落在某处。 啪! 角落的落地灯亮起,暖黄色的光线充斥着一方空间。 闻陈从抽屉里拿出租房协议,反手扔在桌上,接着翻出房东的手机号,编辑条短信告诉房东他不打算续约。 走也要走得潇洒。 点击,发送。 嗡 谁知消息刚发出去,房东立马打来通电话。 闻陈在处理公事和接他电话之间犹豫了会,最终决定跟他客气客气。 喂。 房东声音立马穿透电话而来,带着些犹豫的疑惑:闻老板,你不租了? 闻陈简洁道:不租了。 哦那您找着地方住了?要不我给您介绍一家? 闻陈拒绝道:不必,我有打算。 大概闻陈平时给他的印象过于牛逼,房东对他这句话没有任何怀疑。 房东收敛了替他找房子的想法。 行,有需要跟我说,我能帮一定帮,赚钱我不行,找房子我有点门路。 二人寒暄几句便无情地断了联系。 闻陈朝后仰,脱力地平躺着,看着头顶天花板,把最近需要做的事情细细理了遍。 搬家。 搬家就要收拾。 收拾需要时间。 明天 闻陈强行撑起眼皮,那根隐隐趋于疲懒的神经猛地开始跳跃。 明天是他的休息日。 . 第二天是礼拜六,林择梧依旧起了个大早。 昨晚上他忘记关闹铃,早上七点滴滴滴的噪音把他吵醒,林择梧叹息一声,起身卷铺盖。 赵倩在卧室里作天作地,估计是小苹果收音机没电了,林择梧暂且没去管她,等着她自个消停。 家里牙膏快没了,洗衣液也快见底,林择梧叼着牙刷站在镜子前,琢磨着购物清单。 琢磨没一会,突然想起闻陈最后的那几句话。 三个人挤一起,相处得特别和谐。 这句话闻陈特意加重了说,似乎在暗示他什么事情。 并且迫切地想让他明白某些不可直说的意思 鬼知道闻陈在暗示什么。 除去那个偏向于成人话题的猜想,林择梧理智地思考一会,觉得闻陈不像那种人。 抛去刻板印象,林择梧琢磨出这句话的另一种解读方式。 重新把那句话拿出来嚼,对林择梧而言,挤一起不重要,三个人的三才重要。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13) 他、闻陈......还有赵倩,正好三个人。 闻陈是在暗示什么,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林择梧从来不打算把赵倩的事说出去,照理来说,闻陈不可能知道他家有两个人。 如果是有意为之,他们之间除了三千块的欠款似乎没有其他交集。 难道是他们。 林择梧动作一僵。 不,不对。 他们应该请不起闻陈,听说他的身价蛮高。 而且那伙人通常都是暴力解决问题,能动手绝不动脑子。 伴随着大量思考刷完牙,弥留的那点瞌睡劲全跑了,林择梧从洗衣机里抱出一沓衣服准备拿到阳台去晒。 经过几天风吹雨打,今天终于是个大太阳,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他不得不眯起眼。 晾了十几分钟的赵倩依旧在屋里哼哼唧唧,林择梧路过卧室时顺口问了句。 早上想吃什么? 赵倩在床上扑腾两下,断断续续地说:豆腐脑。 林择梧记下了。 别瞎动,一会摔下去。 话刚说完,赵倩连人带被子从床上滑下去,咚一声传进林择梧耳里。 一语成谶。 于是赵倩开始骂他,骂的什么话林择梧没听明白,她组织语言的能力一直没怎么进步,到现在都只会说几句简单的话。 比如发卡亮晶晶还有别碰我放开我之类的。 林择梧放下脸盆,走进卧室蹲在赵倩身边,双手托着她腋下将人拉起来。 你一天不摔个一回心里不自在是不是? 赵倩有点怕他,自从上回被林择梧从阳台强行拽回床上之后,更有点心有余悸,这时被他托着没敢出声。 林择梧本准备把她放回去,看到她脸色蔫蔫,思考几秒,把她抱起来,走出卧室规矩地放在沙发上。 锃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包亮晶晶的拼图,全部撒在沙发上。 你自己玩拼图,我去买早餐,等你拼完估计拼不完,我一会儿就回来。 趁着赵倩的注意力在拼图上面,林择梧拿起手机就走。 街角有家早餐店,排队人挺多,轮到林择梧将近十分钟后,他买了两碗豆腐花和一笼包子。 提着早餐慢悠悠往家里走,发现不过十分钟左右,楼前多了一辆卡车,驾驶位上的中年男人正倚着座位看手机。 车身写着xx搬家公司这四个字。 搬家公司?林择梧沉默片刻。 闻陈的车? 最近应该只有闻陈一个人在这租房。 林择梧绕过车头,推开破烂的铁门,与正在下楼的某个人狭路相逢。 那张刚在他脑海里转一圈的脸大摇大摆地出现他眼前,林择梧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闻陈注意到他的动作,停下脚步,接着挑起眉。 林择梧侧身让出条道,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早。 早。 上回八点多还没醒,今天确实挺早的。 闻陈见他站在一边不上来便顺从地先下楼,林择梧侧着身挤上楼梯,沉默地爬楼。 你闻陈喊住他。 林择梧的脚步微妙地一卡,踩着楼梯脚底一滑,扶着扶手才站稳。 闻陈说:你昨天买的水果还在我房子里。 林择梧想起自己的那几颗橘子。 好,我一会去拿。 气氛莫名凝滞起来,日出的骄阳都化不了这片尴尬。 楼外传来几声狗叫,嚎碎了这片安静。 林择梧拎着早餐,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憋出一句:我先上去了。 没等闻陈回应,他低着头便走,很快离开闻陈的视线。 闻陈不知道他怎么了,站在原地吸了吸鼻子。 包子味? 没吃早餐低血糖? . 林择梧推开门的同时往沙发上看,沙发上没人,赵倩又摔了,正半趴在地上玩拼图。 她力气不太行,一般掉下来就爬不起来了。 幸亏有亮晶晶的玩意吸引她注意力,不然林择梧进门就要被她拿东西砸。 别玩了,吃早饭。 赵倩不理他。 林择梧绕去厨房,把包子倒在碟子里,端着去她面前,又往豆腐脑里插根细管,递到她唇边。 喝。 赵倩拍开他的手,塑料杯里的豆腐花稳稳当当。 林择梧直直看着他,眼底没什么情绪。 别瞎拍。 赵倩挣扎几下没半点水花,加上林择梧劝她吃饭吃药时气场又低又狠,她敢矫情过头就要被治一顿,只好低着头乖乖喝。 虽然她现在脑子不大好,但是趋利避害的本能似乎还能发挥点作用。 林择梧注意到她头上的发卡摇摇欲坠,抬手将它取下来,待在他手里的是一个粉红色的苹果水晶发卡。 边缘掉了两颗水晶,不太明显。 林择梧准备扔了它,刚抬起手,赵倩扑过来夺走这玩意,抱在怀里不让他碰,脸色要多警惕有多警惕。 林择梧没什么干劲,随她去。 叮叮! 手机里多了条未读信息。 林择梧翻开查看,是闻陈发来的。 附近有没有家具城? 作者有话要说:  闻陈:我很贵,谢谢。 第19章 家具城离这儿有段距离,位置有点偏。 林择梧站在门口,屋内闻陈正在搬自己的行李,他东西挺多,三个箱子,两个袋子,占满了客厅的空间。 闻陈注意到这个点他还在家里,穿着长袖长裤,没有半点要出门的意思。 你今天不上班? 今天晚班。林择梧环视这间房,注意到这房里什么都不缺,你要添些什么? 床。 林择梧一愣:什么? 闻陈坐在大号行李箱上,他今天终于没穿他那套人鬼见愁的正装,反而换上了休闲裤和白短袖,长腿分开踩着地面,勾勒出他流畅的腰线。 头发仅仅是吹过后散漫却不凌乱地朝后抓去,露出饱满的额头,显得年轻了那么几岁。 我不喜欢用别人睡过的床。 林择梧:哦。 闻陈又说:准确来说,我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林择梧点头。 可以理解,他们精英阶层多少有点自个的小毛病。 所以你知不知道怎么去?闻陈话锋一转,听说那边会宰人,对陌生人不大友好。 原来是担心被宰,果然很符合他的性格。 林择梧:我知道,下午我带你去。 下午?闻陈垂眼看表,现在才八点多,来回最多不超过三个小时,我请你吃午饭。 林择梧犹豫着思考一会,说:也行,不过午饭就不必了,我要在十二点前回来。 他要管着赵倩吃午饭吃药。 行啊,保准不耽误你时间。 楼下货车点火声沉钝的传上来,几句交谈听得并不真切,只知道搬家公司的司机准备离开。 还有东西在下面? 衣柜和茶几,还有电脑主机什么的。闻陈盘算着,改天要去拉根网线。 林择梧想了想:自己搬上来? 闻陈点头:时间太紧,没找到有空闲时间的搬家工人。 林择梧抚上左肩,指腹按着那块地方,疼痛从肩头爬到尾椎,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要是健康的时候,他还能搭把手,现在竟然有点尴尬。 趁时间还早,早去早回。闻陈站起身,拿起桌上车钥匙便朝他走来。 林择梧侧过身看着他:楼下的家具怎么办? 闻陈哦了声:房东正好在下面听戏,她说她能听一上午,我让她注意着就行,等回来再找人搬。 和房东已经熟到这种地步?这人是交际花吗? 看着我干什么?闻陈抬手在他眼前一晃,不是还要在十二点前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闻陈微微低下头。 在同龄人中,林择梧算比较高,十七岁的身高直逼一米八,再过两年估计能破了一米八的门槛,但是比他依旧矮点。 闻陈可以清楚地看见林择梧挺直的鼻梁,从他这个角度看非常秀气。 而这秀气的鼻子曾被人打得三番五次进医院 最近一次闻陈亲自把他送进医院。 幸亏鼻子没歪。 林择梧没东西需要准备,两手空空就能上路。 从深巷子开去家具城花了半个小时,那地方确实偏,但地方足够大,东西一应俱全,最底层有一家百货超市。 二人到了家具城直奔床具区域。 导购看到俩大老爷们齐刷刷走进来,笑容忽然卡了卡,接着极其专业得体地重新挂上。 先生,有什么需要? 闻陈环视着满店的床,眼前直开花。 这几款都是我们店里的最新款。导购在一旁喋喋不休,专业精神极强,舒适透气,释放身心压力!静音降噪,怎么翻滚都不会有噪音!用得安心睡得放心! 闻陈:? 他可不会在床上翻滚,他像是这么无聊的人? 隔壁林择梧木着脸,看不出其他表情,双手插兜,满脸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 这幅冷面酷哥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在床上翻滚的人。 闻陈并不喜欢花费过多时间在购物上,所以他让导购离开,自己简单看了圈,最终选定两张床。 林择梧慢吞吞地跟在他后头,掀起眼皮越过身前男人的身躯,不咸不淡地观察这两张床。 简单大方,和闻陈平时的风格相差无几,写满了这仅仅只是睡觉的地方这类性冷淡的字眼。 闻陈按着搭配的床垫,一个硬点一个软点,按照他这种社畜的日常,应该挑硬的那个。 但终究亲身试过才知道哪个更适合。 正巧,林择梧打了个哈欠。 回过神,发现闻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笑容让林择梧油然升起股危机感。 昨晚没休息好?闻陈疑惑。 林择梧:还行。 看着并不行。 神色蔫蔫精神不振,像是被掏空了精力且睡眠不足。 闻陈眯起眼:我没休息好,昨晚上整理行李整理到凌晨。 工作日他没时间整理,双休日闻陈还得抽出时间给张奇补课,收拾东西只能挤时间。 闻陈忽然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定在原地,同时,林择梧耳畔传来句话。 牌子上写着可以试用,要不要试试? 林择梧惊诧不已:什么?我不等! 话音没落,林择梧被一道强大的力量带上床铺,天旋地转间,眼前的视线成了洁白的挂着吊灯的天花板。 后背的床垫弹性不错,林择梧平躺在上方,瞪着眼睛沉默不语,默默盘算还有多久能凑齐三千块。 半晌,隔壁躺着的人动弹了下,结实温热的触感一触即离,清苦的气息稍瞬即逝。 林择梧突然出声:你要买双人床? 准备起身体验另一张床垫的闻陈动作一顿,垂头看向他。 林择梧今天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和灰色修身运动裤,看着青春无敌,此时却双手无缝地贴在裤腿旁,笔笔直地躺着。 似乎有些僵硬? 你 闻陈想问你是不是身体上的伤又犯了,就见林择梧撑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地蹦下地,没有半点伤口复发的模样。 不是还有另一张要试吗? 他嗓音微冷。 嗡 与此同时,一则来电提醒在这空间内响起。 闻陈拿出那部在他口袋里疯狂蹦迪的手机,划开查看。 是马阳。 闻陈:马阳? 那头环境非常吵闹,伴随着几声严厉呵斥,安静了些许。 闻陈,你手里头有没有那高中生的联络方式? 那高中生就是林择梧。 闻陈余光看见林择梧默默走远,想了想没把人喊回来。 什么事。 马阳:你上回报警说有人打他,现在人抓着了,正在局里蹲着,他得过来一趟。 第20章 警察局白天晚上一样人才济济,踏进门口的瞬间吵闹声直冲脑门,夹杂着无数优秀国骂。 马阳在门口等他们,一身单薄的衬衫被风吹得瑟瑟发抖,见到他们后直接领着上楼去某个房间。 房间正中央立着扇扇单向玻璃。 玻璃那头蹲着一排社会仔,大金链子叮铃哐啷挂挂在脖子间,眉毛深深皱起,脸上愁云惨淡。 闻陈看到正中央那头金毛不自觉地想起自个被踩烂的辣椒。 马阳示意道:看看,是不是这几个。 林择梧抬起眼扫了圈,点头,停顿两秒,他说:是。 马阳说:在场的这些人全都动手了是吧? 林择梧左肩隐隐作痛,腹部被踹的那几脚还有感觉,金毛抓着他头发往墙上磕的瞬间过于惊悚。 对。 林择梧回答得干脆简洁,听起来不想多聊似的。 马阳来回比对他和金毛那伙人之间的体型差异,低声骂了句,其余工作人员自顾自工作,就当没听见。 之前有没有做伤情鉴定? 林择梧老实交代:没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14) 做了。 闻陈忽然打断他的回答。 林择梧这才看向他,闻陈自从刚才一直没出声,靠着桌边沉默不语,此时才将视线投来。 有伤情鉴定,过段时间我抽空拿给你。 妥。马阳在备忘录上记了笔,没事了,出去走个流程就行,这群二五仔起码得安生一段时间,小朋友放心高考啊! 马阳完全把他当小孩看,林择梧的胃隐隐抽搐 。 谢谢警官。 下楼走完流程,签字画押,一连串下来花了二十分钟,终于结束金毛的事。 林择梧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心头一块巨石碎了,无论是他还是李勋,都不用担心这伙人找他们麻烦。 警局里人来人往,林择梧和闻陈并排走在最后面,前方是出口,外边天气略阴,没那么明媚。 闻陈正在给刚才的店里发消息,约时间让他们把床送过来。 什么时候做的伤情鉴定。林择梧终于问出来。 闻陈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着,思绪不在他身上,闻言含糊地回答:你昏迷的时候。 林择梧感觉肩上有些沉重,他咬住干涩的嘴唇。 谢谢。 不客气。闻陈习惯性接了句,下一秒突然意识到什么,按着字的手指一顿,他看向林择梧,是不可能的。 林择梧祭出旧招:我请你吃饭? 闻陈很感动但是拒绝:那倒不必。 林择梧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他的行啊,正琢磨着吃麦当劳还是楼下川味小餐馆,没想到闻陈这回拒绝得这么快。 不太像他的风格? 然而只听闻陈话音一转:这两天帮我注意楼下的行李就行。 林择梧张张嘴:好。 楼底铁门的锁坏了,三楼又是棋牌室,房东更不可能修楼底的锁,闻陈打算给自己房子的门换把锁。 你家的密码锁在哪儿换的? 林择梧说:也就深巷子附近那块地方,你要换锁? 越快越好。 毕竟他还有没几天就得卷铺盖滚蛋了。 今天下午去,快到中午了,我得先回去一趟。林择梧注意到警局墙上的钟摆,大概半小时就行。 闻陈知道他家有点事,没多问就让他走了。 处理完警局的事后,闻陈自个在周围转了圈熟悉环境,附近能进食的地方大致有早餐摊,炸鸡奶茶店,还有楼底下的餐馆。 在凉透的油条、无敌卡路里炸鸡奶茶以及盖浇饭之间,闻陈选择打包一份青椒肉丝盖饭带回家。 你的青椒肉丝加一份饭好了,钱正好,小心烫! 青椒肉丝香气逼人,花生油放得毫不心疼。 回到五楼的住处,闻陈站在楼梯口停住脚步。 六楼分布三家住户,可惜行情不行,除了林择梧没别人租房,清清冷冷偶尔能找着鸟窝,唯独603门口显出点人味。 闻陈掏钥匙时琢磨该换什么锁,换成指纹锁太奢侈,最长仨月,或许更短,买的房就会交到他手里。 这地方不过是个临时住所。 哐当! 刚拧开门锁,楼上传来一道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闻陈吓一跳。 他抬起头,只见六楼阴森森的,而声源是林择梧家。 基于林择梧之前三天两头出事,闻陈决定上去问问,以免刚搬来就遭遇血腥事件。 咚咚。 闻陈矜持地敲门。 谁?林择梧的回答急促且短暂。 我。 里头传出来的声音中气十足,应该没多大事。 闻陈随便含糊几句便想下楼。 没什么事 当我没来过,我先走了。 脚还没离开原地,门咔嚓拉开一条小缝。 林择梧站在那头堵着他大部分视线,习惯性往他身后空旷的地方查看,转一圈再回到闻陈身上,注意到他正提着外带盒。 闻陈随着他的目光往后看,空空如也,不由地问:看什么? 林择梧摇头:没什么,习惯了。 趁着这几分钟,闻陈往他身上看,没看到他哪儿地方破了。 找我有事? 没事,幻听。闻陈惆怅道,人老了。 林择梧木着脸,淡然道:哦,你没幻听,我家碗碎了一个,你听到的大概是这个声音。 碗碎了? 左肩骨裂的缘故,闻陈想。 林择梧把门往外掩了掩,那条缝更小了。 手滑。林择梧潦草地解释,接着匆匆说,再过十分钟我下去找你,我还有点事。 闻陈的行字刚出口,面前的门砰被关上,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尴尬和青椒肉丝味。 他看着那扇八分新的门愣了一分钟,凭借他在商场打拼这么些年的经验,闻陈肯定这高中生铁定遇到什么事了。 门那头。 林择梧靠着门板,神色有点懵,不远处桌腿边堆着陶瓷碗碎片。 这是他家为数不多能碎掉的东西,终于在苟延残喘并逃脱赵倩魔爪这么长时间后,成功被他摔了。 刚才,在闻陈没看到的地方,他左手举着手机,画面留在通讯界面,一个时长为两分钟的记录处在最上方。 深深刺痛林择梧的眼睛,他恨不得当场失忆。 半晌,林择梧缓缓吐出一口郁结气,拿来扫把处理碎片。 碎片边缘尖锐锋利,一不小心刮破手指,然而林择梧心头却心不在焉。 他反复琢磨着刚才的事,突然动作一顿,某个想法闪过脑海。 第21章 指纹锁没必要,划不来 老板,配把钥匙多少钱? 八块。 这么贵! 这是间不大不小的店铺,涵盖门窗、开锁等多个方面,偶尔被警局请去开锁,也算苗红根正。 林择梧一整个下午注意力不太集中,把闻陈带着锁铺后便默默站在一边,盯着地面发愣。 如果心情能显形,那么他头上应该长满了蔫啦吧唧的蘑菇。 这种锁性价比高,也比较牢,如果你住不长,不介意换太贵的门,不划算。老板是个实在人,没给他推荐多么贵的门。 闻陈来回比对着看,最终定下来:就这扇,今天能来装吗? 今天我看看老板翻了翻备忘录,今天不行,一会要去送货,店里没人得关掉,明天什么时候都行。 闻陈颔首表示可行。 可他这幅样子老板有点吃不透,于是直白地问:你家里的门还能用吧?实在不行,我晚上去给你装,不过得十点多。 不用,明天再说。 哎,那就好。 闻陈付好定金后环视一圈,最终看到坐在角落的林择梧身上。 只见他拿着手机,手指不断在上头戳,下颌隐隐绷紧。 看着像遇着大事了。 老板顺着他视线往那儿看,神经敏锐地一跳,咳了声引起闻陈的注意。 闻陈成功扭过头看他一眼。 小林的门也是在我这买的,去年刚买,到现在一点质量问题都没有,特别安全结实,你千万不要担心质量问题。 闻陈顿了顿:去年? 老板见他有兴趣,赶紧自吹自擂一波:他家原来的门太破了,人用力一踹就踹开,不安全,后来就到我这换的新门。 去年? 闻陈突然想起一段对话。 大概是一年前,在局子里见过他。 打架,他打了个酒鬼,那男的门牙被磕断两颗。 马阳曾经说过这些话。 看来就是这件事。 那就定明天上午来装。 老板一口答应:没问题!这边签个单子。 林择梧正焦头烂额,身前映下一片阴影,闻陈插兜站着,平静地看着他。 买好了?林择梧收起手机,记得开发|票。 闻陈抬手示意,指尖夹着张发|票,他问:有困难? 林择梧诡异地沉默两秒。 算是吧。 谈谈,说不准我知道怎么解决。 闻陈觉得自己姑且算个肚里有墨水的老油条。 等到这话,林择梧眉头竟然舒展了些,但想到某些事,自我否定般的又皱上了。 我再想想,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林择梧收紧右手,手机轮廓硌得手掌心钝疼,他转移话题,你还有什么要买? 闻陈想了想,冰箱洗衣机他到时候一道搬过来,其他该买都买了。 搬家好像并没有费时间。 暂且没有。 林择梧手插兜,同时把手机藏了起来。 那我先回去了,一会我要去超市上班。 一整天心不在焉,走路上都不知道看路,都这样了还去上班。 不怕被人讹? 等会。闻陈拦住他,晚班一般上到几点? 九点,最迟十点多。末了,林择梧想到什么事,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问,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 随口一问。 林择梧将信将疑。 闻陈让出他前方的路,满脸写着你千万别多想,只是单纯的兄弟间询问罢了,他随着放发|票的动作将手插进裤兜,酷拽地立在旁侧,下巴朝门口扬。 忙去吧。 . 到超市的时候大概下午三点,林择梧脱力地躺在休息室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睡了四十分钟。 外边人来人往也没能吵醒他。 直到身边手机突然抖动,林择梧微微皱起眉,划开接通电话。 喂。 你说的是真的? 是李勋,他那头吵吵闹闹,汽车声络绎不绝。 林择梧脑子尚且发懵:什么? 那群混混被抓了?李勋嗷嗷乱叫,激动不已,接着他一顿,等等,我不用出面作证?他们上回勒索我,我是当事人哎。 林择梧抬起胳膊横在额前,简洁道:不用,如果后面有警察找你再说。 目前来看,光是他挨打的事就够了。 李勋哦了声,说:我一天都在补课,刚才看到你的消息,太爽了,那伙败类前两天还企图调戏咱们学校的小姑娘,我长这么大都不敢跟小姑娘说句话! 林择梧被吵清醒了,瞪着天花板好一会,忽然开口打断他。 老刘最近有没有说什么? 李勋诧异:他?不就每天上课下班最多啰嗦几句,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没新意。 林择梧头疼地侧过身,额间青筋快要绷不住了。 李勋絮絮叨叨:随他怎么啰嗦,只要没干实事,骂几句无所谓。 他要来家访。 男人嘛,皮厚最重要啦兄弟等等你说什么?李勋顺滑的豪言壮语微妙地卡了卡。 李勋:??? 家、家访?! 林择梧把手机拿远了,机身依旧在不堪重负的微微颤抖着。 他要家访,我怎么不知道?操?玩出其不意?我床底那箱漫画还没藏起来! 不是。林择梧头疼道,应该只家访我一个人。 那头密密麻麻的吐槽一停,李勋扒拉着手机问:他通知你了? 林择梧面无表情: 李勋: 兄弟一路好走。多备点白开水以免咱们伟大的班主任讲到口渴。李勋悲壮地啧啧称奇,到时候畅聊一下午,小心肾憋坏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想哭。 林择梧:滚。 说着他挂了电话。 家访不是大事,林择梧不怕老师,他都能当着教导主任的面翻墙,老师的威严几乎不存在。 最大的问题是,老刘来访谁? 到了他家,然后林择梧把自个捯饬干净送出去听他讲话? 老刘估计能气得当场吐血。 他熟悉的人就那么几个,大圆、房东还有其余古里古怪的社会人士,没有一个适合陪他演戏。 除了他。 闻陈。 林择梧纠结地捂住面孔,隐隐叹息一声。 第22章 晚上七点多是超市人最多的时候,连收银台都得排队,忙得目不暇接。 小林,把这些水果放货架上!有客人要买苹果。大圆忙里偷闲喊了句。 知道了。 林择梧钻进仓库,从角落找到俩纸箱,拿小推车推着往右侧的水果区走。 水果摊上只滚着零零散散的水果,放眼望去都是残破的次品,塑料袋散落一地。 看来今晚生意还不错。 忙到九点多,超市的人才变少,这块地毕竟不是市中心,能忙到九点算财神保佑。 林择梧曲着条腿,靠着墙喝水,安安静静地休息,等一会收拾着下班。 从忙碌中清闲下来,抽空想起自个还有两张数学卷子没做,全压在书包里,以免赵倩看到给撕了塞厕所下水道。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15) 这样的话,下水道又要堵着了。 焦虑感还没蔓延开,突然想起老刘要来家访,这种焦虑感瞬间爬上头顶。 还没下班?头顶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杯中水面倒映出一张男人的脸,林择梧抬起头,就见闻陈左手提着水果蔬菜站在三步远处。 林择梧回过神:你还没回去。 闻陈说:刚搬完大件行李,东西有点多,跑了好几趟。 赶这么急? 搬家公司按天算钱,干脆一天全搬来,不过加班这么晚不太好,我又请他们吃了一顿饭。说到这,闻陈语调一转,说起来,你吃晚饭了没? 林择梧含糊道:没有,一会儿路上随便买点。 闻陈回忆道:刚才来的路上,我看店都关了,你买什么?倒是楼下对面的洗脚店还开着。 林择梧眉尖细微地一颤。 楼下洗脚店美美洗脚店。 林择梧差点岔着气,以拳抵唇咳了声。 咳完觉得自个小题大做了,闻陈这个岁数,又在商场上混,怎么都见过大风大浪,一个洗脚兼按摩店算什么。 比起她们做了什么,林择梧更关心另一件事。 她们说了些什么? 说新客第一次打八折,有空让我去照顾生意,满意的话可以多去几次。闻陈将手插回兜,但是很遗憾,我并不想照顾她们的生意。 闻陈瘫着脸,嘴上说着原意千娇百媚的话语,可惜说出了点无欲无求的正气,甚至每个字都包含着老子要单身到死的强大意念。 林择梧: 其实有一点林择梧想错了,闻陈平时应酬最多去装修华丽的私人高档KTV夜总会开瓶威士忌装装逼,毕竟其余地方在那些老板眼里不够有逼格。 除去工作原因,闻陈也没去过这种店。 因为他家就有客户送的几十年的纯木泡脚桶,各种名贵泡脚材料装了一箱,以至于觉得外边按摩店没他准备得精致。 再加上这种店容易被人乱摸,他更不喜欢去了。 除却商场上的杀伐果断笑里藏刀,在平时,闻陈的画风堪称清奇。 只见闻陈从口袋摸出张小卡片,林择梧接过来看,当即眼皮一跳。 那是美美洗脚店的宣传卡片,平时就放在她们店门口的桌上,风一吹,满街都是。 为了不被扫黄扫掉,宣传卡片上的宣传语还是比较正经的。 什么按穴通血、明目养肾、艾草香薰,十年巨x老技师专业足底按摩 林择梧眼皮狠狠跳了跳。 骗人的,没什么用。他收起卡片准备一会趁其不备扔垃圾桶。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闻陈顿了顿说,也对,你从小住那儿。 我没去过。 林择梧环视四周,发现客人基本走光,于是脱下导购的制服,露出里头的黑色卫衣,他拍去衣服上的灰,随口与闻陈交谈。 我替你结账。林择梧带他去收银台,那边空了个位置,收银员刚刚才走,你来的不巧。 闻陈买的东西不多,他一个独居男人,肯一个人踏足超市就不错了 滴! 林择梧看向屏幕。 一共五十三元,买满六十送瓶酸奶,要吗。 闻陈把钱递过去:不要。 行吧,倔强。 付完钱,闻陈看时间已晚,准备走人,离开前想起一件事,脚步一转又折了回去。 你那几颗橘子记得拿走,别烂在我屋子里。 林择梧摸摸鼻子:嗯。 闻陈敏锐道:你是不是有事想跟我说?白天就见你不对劲。 有事,还是大事,他班主任下礼拜五要来家访。 访个寂寞。 林择梧紧闭着嘴,还是没能说出口。 闻陈见他憋得脸发白,抬手在他眼前一晃,极其顺手地打了个响指。 醒醒,要睡回家睡,顺道带上你的橘子。闻陈想了想,为了增加林择梧对这件事的印象,继续说,如果我明天看到这几颗橘子长虫,我就去你家睡。 林择梧勉强扯了扯嘴角:我不困 闻陈摆明了不信,觉得他很有问题。 林择梧目前脸上的表情跟穷途末路走上歧途的失足少年有些类似,一般后果不是蹲局子就是蹲局子,为青少年教育添上浓墨重彩的叛逆一笔。 他绝对摊上事了,并且不小,闻陈眯起眼。 闻陈回想最近这高中生的麻烦事 金毛,被抓了,得蹲局子。 伤势,被治了,问题不大。 学业就不提了,先养成背单词的习惯再谈。 林择梧本人似乎也并不上心,不会因为学习而愁眉苦脸,在扮演学渣的路上冲刺奥斯卡影帝。 除去这几个困扰,闻陈思索片刻,最终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某件与他息息相关的事。 你那三千块钱,我下个月还你。 三千块? 难道林择梧凑不齐三千块而压力倍增?如果真是这样,那他闻陈可缺德了。 闻陈斟酌了会,终于说出口:你要是这段时间手头紧,不一定要还钱。 反正他也没打算要钱,要钱怎么还会要求他分十二期?一期还两百多块可没意思。 最后连欠条都被他揉碎丢了。 林择梧听完,在满脑子家访中想起这件事,一抬眼,闻陈的表情严肃中带着点紧张? 瞬间。 强大的债务阴影笼罩下来,刻薄资本家的气场隐隐压过班主任老刘。 林择梧懂了。 林择梧明白了。 林择梧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择梧低眉顺眼:我会尽快还。 闻陈: 第23章 十点半。 路上如同闻陈所说,餐馆全关门了,林择梧只能拐去小卖部,买了两包泡面带回家。 摸着黑进楼,底楼黑漆漆不说,地上的垃圾一脚踢一个准。 房东一天扫两回不够,每天囤的易拉罐都能卖几块钱。 林择梧踢开脚边随风乱飞的小广告,就着月色默默上楼。 啪......咔! 三楼楼梯间的灯苟延残喘的闪烁两下彻底亮不起来,灯泡上的蜘蛛网摇摇欲坠。 整栋楼唯一的独苗苗终于折了。 麻将馆夜夜笙歌,烟味隔着门缝都能飘出来,也不知道闻陈搬过来后能不能忍过去。 林择梧没去管它,左肩泛着酸痛,他抬手扶着楼梯把手,加速走上楼。 窗外月色不亮,乌云遮住半边,地上阴影都斑驳起来。 林择梧在五楼停下。 拐角处的门口挂着串锁,林择梧从口袋中摸出一把钥匙,凭借着手机荧光,打开了门。 闻陈今天一天的时间没白费,家里摆放得比早上规整多了,卧室正中央留着一大块地方留给他新买的豪华版双人床。 与此同时,像是算好了似的,手机上显示了条新消息,林择梧低头查看。 对方只发来俩字。 闻陈:厨房。 林择梧脚步一转去了厨房,打开吊灯,入眼平平无奇,连锅都没有,唯独墙上挂着两只白色塑料袋,里头挤着几颗橘子和西红柿。 林择梧单手打下一行字,手指在发送上顿了顿,犹豫了会,最终将字删光,重新写了俩字发给他。 林择梧:已拿。 . 礼拜天闻陈要给张奇补课,装完门就离开。 林择梧本打算把钥匙还给他,下班回来与崭新的大门面面相觑,这把钥匙已经失去了原有价值。 他又重新装进兜里带回家。 大概临近年底,每天加班加得天昏地暗,凌晨两三点在家里对着电脑修改策划,每个人惆怅得仿佛被妖精榨干了精力。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闻陈白天上班接受社会摧残,下班后搬家捯饬新窝。 勤勤恳恳毫无怨言。 终于在礼拜三成功入住深巷子这个临时住所。 急凑的来回奔波差点要了闻陈的老命,为防心肌梗塞,搬进来的当晚上倒头在床上睡了个昏天地暗。 第二天被闹铃吵醒,昏昏沉沉地起床准备上班,出门时恰好碰上买早餐回来的林择梧。 自从上回分别,他们隔了几天没见过,今天一见,林择梧脸色似乎好了很多,皮肤白里透红。 唯独闻陈面色不善,即便有眼镜加成,他脸上每个棱角都写满了去他娘的工作。 把金丝边眼镜留下的斯文劲撕扯得干干净净。 见状,林择梧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 林择梧默默让开条道:早。 嗯,早。 闻陈低哑着嗓子回答,单手插兜拎着包路过他,迈着腿往下走。 浑身充斥着低气压。 皮鞋鞋跟踩在地面的声响沉钝规律,回荡在空旷的楼阁间。 油条袋子在林择梧手指尖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他没心思去细想闻陈的态度,他现在全身心都在礼拜五的家访上。 家访闻陈。 走了两步,林择梧手指微蜷,余光瞧见闻陈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喊了声。 哥! 闻陈刚走到四楼,闻言抬起头看过来,林择梧纠结的神情稍瞬即逝。 林择梧扶着把手,与他隔着四米距离相顾无言,气氛逐渐走向一个诡异的地步。 有事?闻陈挑起半边眉。 林择梧说:嗯,你晚上大概几点回来。 闻陈思索几秒,不确定地告诉他:正常下班五点,偶尔八点,要是加班估计要十一点,有什么事? 你明天下午有空吗?林择梧摸摸鼻尖。 闻陈眯起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明天林择梧卡了卡,在闻陈探究的目光下语气逐渐磕磕绊绊,仿佛针芒在背,想麻烦你个事。 闻陈掀起腕部衬衫,垂眼看一眼时间。 给你两分钟时间,说。 林择梧双手搁在把手上,上半身前倾:我班主任 闻陈疑惑:嗯? 林择梧闭上眼飞快说道:要来家访。 闻陈: 几秒钟过去,楼下的男人没出声,林择梧疑惑地掀开眼皮,只见闻陈微睁着眼,脸上的不耐烦的神态逐渐分崩离析。 闻陈:??? 班主任家访,为什么要家访?闻陈思维发散地想 难道这高中生因为旷课太久要被退学了?学委给的请假条没用了?? 林择梧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闻陈嗓子发干,轻咳一声欲盖弥彰:他有没有说来谈什么事? 这倒没有。林择梧面露难色,我是想说你能不能 闻陈反应过来:你想让我明天去见你的班主任。 林择梧沉默地点点头。 闻陈想明白他这两天神不在焉的原因了。 几点。 林择梧忙说:大概六点左右。 六点。 如果他准时下班倒是可行,说不定还能先回来吃个饭。 要是我没时间,你打算怎么办?闻陈反问他。 林择梧语气没什么起伏:大概找大圆帮忙,说他是我叔叔。 可大圆这人演技不行,一说谎话就脸红,老刘又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闻陈点头:我知道了。 林择梧双手交叉合拢,没吱声。 你家还是我家?闻陈波澜不惊地问道。 这话问出口,林择梧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微妙的变化。 只见他转身噔噔跑下楼,站定在闻陈跟前,林择梧身高就差他半个脑袋,闻陈一低头就能看见他那张滑嫩的小脸蛋。 闻陈之前那句三个人和谐相处成功在林择梧心底留下阴影,我家两个字在他嘴边转了圈重新被吞回去,嚼碎了烂肚子里。 你家,行吗。林择梧顿了顿,把手里的早餐递过去,哥,你吃早餐了没? 没有。闻陈垂眼看向他细白的手腕,那上头挂着的袋子里有油条和鸡蛋,他冷笑一声,你还会这招? 于是林择梧又拿出老招,说得极其顺嘴。 我明天请你吃晚饭。 烧烤摊? 楼下有餐馆。 楼下的川味餐馆闻陈尝过,味道还行,就是油仿佛不要钱,与他严格控制饮食的生活习惯不符,蚕食着他劳心劳力练出来的腹肌。 林择梧试探道:或者我抽空帮你贴墙纸? 闻陈正在低头看时间,听到这话一愣。 你怎么知道我在贴墙纸? 上回去你家拿橘子看到的。 贴墙纸这种感谢方式闻陈没遇到过,这年头高中生的想法果然出其不意。 闻陈注意着时间不早,含糊答应:我考虑考虑。 第24章 等闻陈离开后,林择梧提着那份被对方拒绝的油条鸡蛋踏上楼,心不在焉地盘算着今天要不要把上回拿回家的试卷做掉。 满满的空白试卷,怎么看明天的老刘都会气厥过去。 起码得涂一涂,沾几笔墨水上去,造成他其实有在学习的假象。 不然明天闻陈可能会不太好过。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16) 林择梧去超市打工一般都在下午或者是晚上,他有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去完成这些作业。 前提是赵倩看到他的试卷后不会抢走拿去叠纸飞机玩。 吃完自己玩,我一会有事。 林择梧举着勺子喂她,话音刚落,就见赵倩不配合了。 我下午才出门,你这么早开始倔强真的好吗?林择梧声音毫无起伏地吐槽了句,哪儿来这么足的精神 林择梧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太好说话了。 张嘴。 赵倩嘴里被塞了半颗鸡蛋黄,干得她不得不低头喝旁边递过来的豆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喂完了早餐。 吃完早饭。 林择梧沉思片刻,最终把她哄进卧室,小苹果收音机充满电放床头,咿咿呀呀放着歌。 趁着她全神贯注在别的事上,林择梧转身离开,咔哒掩上门,确保她不会看到试卷和书本。 门缝里溜出收音机的声音,顺着来源看去,能勉强看到赵倩乖乖窝在床铺上。 林择梧轻手轻脚地从沙发背后提出书包,拍去外壳上积攒的灰,瞬间眼前灰蒙一层。 要是老刘在这,能一眼看出他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连书包都没碰过。 铁定当场发飙。 得把它擦擦。 林择梧从墙角抽出来一张矮脚桌,哗一声把试卷倒上桌面,刚盘腿坐下,沙发上的手机癫痫般的抖了抖。 林择梧身体后倾,伸长了胳膊将它拿来,只见走了没一个小时的闻陈给他发来条消息。 宛如财经公众号的微信在求租房后再一次有个活人样了。 闻陈:你们班主任人怎么样? 林择梧撑着下巴,拿着笔圈了两道英语题,左手抽空打字回复他。 林择梧:挺啰嗦一人。 闻陈回得极快:除了啰嗦? 林择梧诚实地回答:没了。 闻陈紧接着又发了条过来:劝你善良,高中生。 林择梧嘴角微抽,认认真真地思考十几秒,一字一顿地打字发过去。 林择梧:他姓刘,挺负责的,早就想来家访,被我含糊过去几次,这回我连续好几次没交作业,还在他眼皮底下逃走,才被他逮着机会。 闻陈沉默了将近两分钟,才发来一串省略号,可见他内心多么操蛋。 林择梧回复他:不聊了,我还有事。 闻陈:? 闻陈接着又说:我还以为你今天上午没有班。 林择梧:是没有,可我要做作业,堆了好几个礼拜,试卷有点多,可我只有一个上午的时间。 闻陈震惊了。 没想到这个连背五十个英语单词都得斗智斗勇的高中生能主动徜徉知识的海洋,与他刚才心平气和的逃课不做作业形成鲜明对比。 闻陈:一个上午能写完? 林择梧:涂满没问题。[OK] 林择梧:开免打扰了,得专心学习。 之后林择梧立马遁走,再也没回过消息。 闻陈懂了。 闻陈明白了。 这高中生今天如此勤恳,都是为了明天拿给班主任看。 冷面酷哥也有低眉顺眼的时候,不愧是传说中的班主任。 . 趁着上午时间,林择梧刷完数学和英语,剩下翻了翻,实在没时间了,卷着试卷塞进书包,包又被他重新藏在沙发下面。 做完这一切,林择梧把赵倩从卧室捞出来摆在沙发上,她坐在沙发上被喂完中饭。 林择梧放下碗便匆匆赶去超市,一忙忙到晚上十点多。 小林,这袋拿回去,赶紧吃完,不然烂了。 大圆拿了几袋卖不完的香蕉在分,正好分到林择梧这。 袋里有七根香蕉,软绵绵熟透了放不起。 谢了。 没事! 出超市门的时候一阵凉风席卷而过,冷空气从衣缝的各个角落挤进去,林择梧原地清醒,指尖微蜷。 天气越来越冷了。 林择梧出门没带外套,一件单薄宽大的长袖卫衣贴在他上身,他戴上卫衣帽子,朝着家里走去。 他今天没骑车。 越往破楼那儿走,路上人越少,连路灯都隔了几十米才出现一个,风过树叶的沙沙声回荡在这片寂静的空间内。 哐。 林择梧拉开底楼铁门,腿边窜开两只野猫,他反手合上门,转身上了楼,一边慢慢琢磨明天怎么顺利度过。 试卷,差不多得了,老刘不会要求他的水平多高,不是40分就行。 态度,不说话点头就行。 简单来说,就是闭嘴挨骂。 林择梧指尖抵着坚硬的钥匙扣,一不留神走到五楼。 闻陈家的门正紧闭着,没有一点灯光,不知道他是已经休息,还是压根没回来。 林择梧抬手挡住唇边轻咳一声,他往帽子里缩了缩,没再去看那扇门。 回到家,林择梧拿了几件干净衣服进浴室,洗完热水澡将近十一点。 林择梧头上搭着干毛巾,嘴里叼着牙刷,站在洗手池旁泡衣服。 嗡 操林择梧吓一跳,牙刷差点从嘴里掉出来。 客厅里突如其来一阵响,在这安静的环境下突兀无比,林择梧似乎能听到卧室里赵倩焦躁的翻身声。 赵倩一旦闹起来,林择梧会更焦躁。 他丢下泡在盆里的衣服,三步并两步跨出去,捞起桌上的手机,只见屏幕上欢快地闪烁着一个名字。 闻陈。 林择梧: 名字跳跃两下被掐断,下一秒又极有存在感的蹦哒出来。 林择梧走去阳台,反手关上门后才接通。 喂。 喵 对面一声纯粹标准的猫叫,听着有几分野,实在不像闻陈能发出来的声音。 林择梧:??? 哥?林择梧试探道。 喵喵喵! 那边的猫叫瞬间激烈起来,跟被人踩了尾巴差不多。 正在林择梧沉默思考现状的时候,那边突然多了另一个的声音。 喂!你好,请问你认识闻陈吗?是一个陌生的男声。 林择梧皱起眉:你是? 那头,张洵啪一巴掌拍上额头,看着对面坐在长凳上的男人,苦涩道:我是他同事。 晚上气温过于低,林择梧在阳台待了不到一分钟就浑身发凉,他往后退了步。 什么事? 张洵被闻陈虐得差点哭出声,听到这个回答立马扒着手机说:兄弟,你有时间来接他吗?今晚上应酬,他喝多了。 第25章 林择梧赶到张洵留给他的地址时,闻陈正坐在酒店外的长凳上,矜持高贵地翘着二郎腿,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货,皮鞋尖整洁到反光。 唯独手上拿着根路边摘的狗尾巴草,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逗野猫。 喵喵喵! 别逗了别逗了,放过人家一窝老小吧! 喵 我擦,它都亮爪子了,你看到了吗?! 闻陈我告诉你,进口狂犬疫苗要一两千!你补一星期课的钱就没了!想想你的房贷! 张洵嚎得领带都歪了。 林择梧快步走过去,看向早上才见过的男人,疑惑道:闻陈? 张洵扭过头打量。 来者是个相当年轻的人,神情略显寡淡,皮肤很白五官标志整齐,穿着白色的外套,左耳塞着只耳机,另一只耳机自然垂在胸膛前随着运动而摇摆。 张洵听出这是电话那头的声音。 你就是张洵回忆屏幕上的备注,林择梧? 林择梧反问:你怎么会打给我。 张洵指着后面思考人生的闻陈:他挑的,我可没他手机密码。 他和闻陈住在一个地方,闻陈仅剩的理智选择打给他是非常合理的。 林择梧这样想。 哎对了,你怎么来的? 张洵往他身后看了眼,没看到车,但这地方离深巷子有将近二十公里路。 总不能走来的。 林择梧双手插兜,言简意赅:打车。 张洵:车呢? 走了。 张洵: 实不相瞒,我开车来的,但是我喝酒了,还不少。张洵抬手抚了把脸,深吸一口气,算了,我试试叫车。 晚上车难叫,他们足足等了十多分钟才喊到一辆。 他俩合力把闻陈半拖半拉地塞进车后座,前排司机往后视镜里瞅了瞅。 在外人眼里,他们仨的组合就是一个冷面叛逆少年,一个人模狗样身上香喷喷的醉汉,还有一个满面忧愁的上班族。 怎么看都是一对老少情敌,再加上一个和稀泥的和事佬。 司机咳嗽一声。 小伙子,吐车上加两百,哭的话我可以免费给你们放情歌,《失恋者联盟》听过没?《都是月亮惹的祸》也怪好听的。 张洵擦了把汗,坐上副驾驶,拉着安全带,闻言嘴角狠狠一抽。 当代人民实在太想得开了,脑洞一个赛一个。 师傅您放心,我绝对不让他吐出来,吐出来也得让他咽回去,咱们去那个那个地址是哪儿来着? 林择梧报出一串地址。 张洵连忙说:就这个地,师傅您慢慢开,不急。 司机拧开车载音乐,慢悠悠地踩下油门。 车内瞬间被忧愁的情歌环绕,音响那头一个沙哑的女声低低唱着粤语歌。 是《好心分手》。 张洵: 司机应要求开得不快,路灯断断续续的从车窗外散进来,在车内撒下斑驳的影子。 闻陈今晚被灌了好几杯,一时半会有点上头,勉强撑开眼皮,入眼是林择梧秀气的侧脸,带着丝男人特有的冷峻。 闻陈突然神情肃穆起来。 闻陈这么多年都是独身一人,身边除了工作伙伴几乎没有其他人,能接触到旁人的路径基本靠他妈介绍相亲对象。 这会突然出现一个长得特漂亮的人,闻陈的意识立马走偏。 闻陈推了把眼镜,条件反射地往后仰。 林择梧注意到他的动作,没来得及问他有什么事,就听到耳边炸出一段话 我啃老、缺钱、月底还不起花呗,但我是个好男人,小姐要不要交换个电话号码? 林择梧: 张洵僵硬地扭过脖子。 司机啧了声,抬手掐了歌并播放下一首,歌曲立刻从《好心分手》变成《你好毒》。 一代歌神的美妙歌喉环绕在车厢内。 张洵眼神死。 . 回到深巷子已经凌晨,他俩又费心费力地把闻陈从车里捞出来。 啪! 张洵关上车门,又按着车窗边缘,说:师傅,您别走,我一会还要乘车。 闻陈似乎酒醒了点,不再瞎说话,只是看到路边野猫依旧想去摸一把,林择梧不得不抓住他的袖管。 好不容易来到五楼,张洵打了声招呼准备先走。 车还在下面等着,我先回了。张洵马不停蹄地跑了。 留下林择梧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个难得一醉的酒鬼。 林择梧把人推在墙上,手伸进闻陈口袋里摸钥匙,摸了一圈没摸着。 醒醒,钥匙在哪儿?林择梧拍拍他的脸。 闻陈垂着脑袋,脸上没什么表情,闻言微微抬起脖子,抿了抿嘴唇。 包里。 林择梧翻开他的包,取出一把钥匙,终于成功进门。 哒! 门口一盏小灯被打开。 屋里和上回来有极大的差别,家具家电一应俱全,甚至相当有品味地摆着位置,单看内部和外边月租六七千的房子差不多。 卧室内放着闻陈斥重金买来的双人床,林择梧随手一扔就能把他扔上床。 闻陈闷哼两声。 林择梧按着隐隐作痛的左肩,缓了一会,弯腰按住闻陈的小腿,左手缓慢地替他取下皮鞋。 正巧,闻陈哼哼唧唧地睁开眼。 一抬头,就见林择梧按着他的小腿,整个人站在他双腿|间。 这是个相当危险的姿势。 闻陈不太清醒,整个人发懵:你想干什么? 林择梧头也不抬,因为卧室没开灯,他抬了也看不清闻陈此时的表情。 你觉得呢? 对方手指的力度从小腿爬上大脑,闻陈木然道:这样不好吧。 林择梧毫无感情地扯起嘴角:你也觉得这样不好? 闻陈不说话了,他现在思绪很乱,一会想着自个是喝醉了,一会想着这个姿势应该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小腿上的力度突然加重一瞬。 闻陈心跳停了一拍,他准备动手打人了。 成功脱了他一双皮鞋后,林择梧拎来一旁的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站在原地喘了口气。 我先回去了。 林择梧见他没反应,当他又睡昏了,拉了拉被角,转身准备离开。 刚迈出一步,手腕处被一扯,林择梧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你干什么! 林择梧被迫陷入床铺中央,被子半盖在他身上,闻陈身上特有的气息往他身上钻。 下一秒,胸前横来一截手臂,将林择梧定在原位。 闻陈你他妈的给我松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17) 别动。 闻陈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嗓音夹杂些酒后的沙哑。 林择梧死死掐着他的小臂。 闻陈重复了一遍:你别动。 第26章 闻陈是被雨声吵醒的。 四周黑暗、安静。 以至于雨滴砸在楼下铁板上的无规则噪音直往他耳里钻。 闻陈对着天花板懵了好一会。 眼前没有水晶吊灯和装潢华丽的墙壁,只有朴素而简洁的衣柜,右侧落地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半点光没钻进来,只是透进来些低沉的雨声。 嘀嘀嘀嘀 闻陈回过神,抬手拍了把瞎叫唤的闹钟。 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多。 按照平时这个点,闻陈应该晨跑回来准备做早餐,然而今天的他宛如一个宿醉的酒鬼。 头疼嗓子疼,哪儿哪儿都不舒服,闻陈挣扎了好几下才勉强撑起眼皮。 闻陈平躺着清醒了几秒,迟钝的大脑从卡壳状态缓慢运作,终于意识到他在家里。 闻陈回忆着昨晚上发生的事,片段零碎而模糊。 昨晚上他喝醉了,记不清哪几个挨千刀的畜生拿白酒兑黄酒一杯杯地灌他。 幸亏张洵跟着去了,不然闻陈昨晚上估计得睡在酒店洗手间的犄角旮旯里。 闻陈抬起小臂横在额前,疲惫地叹息一声。 突然饮用过多酒精的后果,就是他现在这幅鸟样,一会还得去上班。 操蛋的上班。 闻陈准备翻个身,他左半边身子过于紧绷了,还有点发麻。 然而闻陈一动才发现不对劲,这种被一百来斤压住的沉重感格外不对劲。 什么情况? 闻陈抬起胳膊。 某个温热的东西顺势抵住了他的臂膀,规律地喷洒着热气。 是个活的。 一道电光劈过闻陈昏胀的大脑,他的指尖情不自禁僵硬起来,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他隔壁躺着个人。 活的,有呼吸,躺在他新买的床上。 空气中的酒味不知是他身上的,还是那个人身上的。 闻陈的脸色在瞬间唰变得惨白,各种一夜过后喜当爹、包夜费请支付五百万、酒后一夜激♂情之类的恶俗桥段在他脑海里频频上演。 闻陈掀开被角,露出下方一颗脑袋,对方正侧躺着,鼻尖对着他的肩膀,呼吸绵长缓慢。 闻陈打量他 短发。 穿着衣服。 裤子也穿着。 看着有点眼熟。 闻陈还没反应过来,那人相当敏感地被吵醒了,茫然地抬起头,与闻陈的目光撞在一起。 闻陈: 林择梧: 林择梧原本睡眼惺忪的眼神在顷刻间化为如小刀片般的犀利。 闻陈隐隐颤抖:你 话还没说完,林择梧干脆利落地掀开被子起身蹦下床,弯腰从地上捡起外套,一句话不留就想走人。 你等等! 闻陈起身一把拉住他。 闻陈诧异:你怎么在我家? 林择梧一顿,转过头看向他,那眼神更凉了。 你不记得了?他没什么表情。 一击必杀,这问题问得真准。 闻陈心情突然很微妙,他试探道:关于哪方面? 林择梧张张嘴,最终含糊地告诉他。 没事。 这个表情一看就有事! 我先回家了,晚上还有家访,你要是来不了,提前告诉我,我去找大圆。 说完,林择梧抖开外套穿上,潦草地抚平凌乱的领口,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一截泛红的痕迹。 闻陈震惊了。 林择梧注意到他的视线,往手腕上看了眼,满不在乎地放下卷起来的衣袖。 我昨天 闻陈半天憋不出下半句话。 林择梧便停下脚步等着。 闻陈艰难道:是不是动手打人了? 林择梧茫然: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闻陈一听,原地松口气,违法犯罪蹲局子的阴影从他头顶散去。 没有就行。闻陈推开被子踏下床,一把抓住额前凌乱头发往后撩,下午我会去见你们班主任。 林择梧点头:行。 闻陈跨过地上的西装外套,往浴室走。 哗 他拧开水龙头,接冷水往脸上泼。 林择梧冷眼看了他一会,想了想,决定把昨晚上事情真相告诉他。 不然晚上家访他铁定心不在焉。 林择梧靠着门框,低头看手机,在屏幕上滑了一会忽然开口说道。 昨晚上你喝醉了。 闻陈动作一顿。 一般而言,这句话后头跟句咱们都是成年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特别合适。 林择梧不咸不淡道:你同事让我去接你,我把你送回家后,你开始发酒疯,咱俩最后差点打起来。 林择梧顿了顿,最终没把他拿着狗尾巴草追杀野猫一家老小以及还不起花呗的言论说出来。 嘶 冷水从领口滴进衣服,闻陈冻得瞬间清醒。 他发酒疯? 闻陈不可置信。 大致就是这样,你也被我踢了两脚,算是扯平了。 小腿主动抽搐几下。 闻陈心说怪不得今早他的小腿又酸又疼。 林择梧收起手机,反手拉开门:我先回去了,一会还有事,下午见。 闻陈没回头,抬手朝他摆了摆。 林择梧便关上门,没直接上六楼,脚步一转下楼买早饭。 房东一大早躺在楼下躺椅里听戏,收音机的声音被雨声盖过去小半。 林择梧到了楼底才发现他忘记拿伞,外面不是他戴起帽子就能走的雨势,没走两米就会被雨淋湿透。 见状,房东进屋拿出一把伞借给他。 谢谢阿姨。 没事没事,小心路,地上滑。 林择梧举着伞往街口走,雨水溅在他鞋尖,气温比前两天低好几度。 秋天接踵而至。 然而即便刮风下雨,早餐摊依旧坚强地开着,半个人都不少。 两颗鸡蛋,四个菜包,带走。 一共九块,正好。 回去之后,林择梧把伞还了,上楼时低头查看昨天有什么未读消息,翻了翻,翻出李勋发来的几条。 粗略扫一眼后,林择梧眼皮一颤。 太空人:要办学校艺术节,参不参加?学校要求每个人参与。 太空人:你完了,还剩个灰姑娘的角色。 太空人:哦不,还有个灰姑娘她后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太空人:没想到吧.jpg 林择梧: 林择梧编辑条消息发给他。 林择梧:不演,去不了。 那头李勋估计没好好学习,立马变为输入状态。 太空人:开玩笑的,你到时候过来蹲着演棵树,半场就能走,混个名单就行。灰姑娘她后娘多抢手,早就被抢没了。 林择梧犹豫片刻,打下一个行字发过去。 第27章 闻陈踩着点到办公室,一点都不像他平常准时提前十分钟到的风格。 闻总早。 闻总早上好。 嗯。 员工和他打招呼,闻陈含糊地应了声,表情平淡中带着点愁,提着外套一头扎进办公室。 搞得门外员工瑟瑟发抖,各个做好了通宵加班的惨痛准备。 张洵刚从茶水间出来,就见闻陈脸色不善地走进办公点,他思索两秒,决定上前探探风声。 咚。 刚把外套挂上,桌边传来道硬物碰撞的声音,闻陈转过身,就见张洵坐在对面,桌上是他的咖啡杯。 状态不错,我还以为你下午才来。 张洵上下打量他,没看到他露在外面的地方有被爪子抓伤的痕迹。 应该不需要预约狂犬疫苗。 闻陈扯松领带坐回办公椅,眼皮不抬,凉嗖嗖地问:找我有事? 这不是白天光线足吗?昨晚上看不清。张洵尴尬一笑,还是有点不确定,你没被抓伤吧? 抓伤? 什么状态下会被抓伤? 他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会被抓伤? 闻陈动作凝滞一瞬,而后拿来桌角的文件,漫不经心地翻开。 我怎么可能被抓伤。 这话一出,张洵瞬间心安了。 那可不,您堂堂闻小爷,谈判时能把人噎哭,区区几条野猫算什么。张洵拔高语调揶揄他,就算人家一窝老小追杀到你家门口,也不是大事。 闻陈岔了气:什么。 野猫?? 张洵一顿,看他表情诧异,才反应过来。 你不会是把昨天的事忘了吧? 闻陈没出声,等着张洵继续说。 即便他暴露得很彻底,也依旧满面高贵冷艳。 你也不记得是谁带你回家?张洵啧啧两声,摇摇头往后靠,资本家果然都没有感情。 闻陈: 闻陈转移话题:那几个换我酒的畜生别让我逮着。 张洵敲敲桌面,将他注意力转移回来。 说真的,你昨晚上发疯的程度,我都替小同学担心,他那身子骨怕是拦不住你。 闻陈: 张洵说:认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闻陈: 张洵双手一拍,坚定道:冲你这么狂,改天带你去迪厅见见世面! 闻陈: 看时间差不多,张洵又端着他的咖啡杯走了,出门的瞬间动作又恢复得优雅无比,实习生看得眼冒桃心。 大门在闻陈眼里自动合上,他反复想着张洵留下来的话。 昨晚上他很狂。 最后是林择梧带自己上楼的,而林择梧左肩膀骨裂还没好,今天早上他捡衣服时僵硬的动作摆明了手臂不舒服。 差点打起来?怕是已经打起来了,闻陈心塞地想。 不知道林择梧昨晚上遭遇了什么,怎么连外套都飞那么远 手指尖无意识敲着桌面,两分钟后,闻陈拿起手机走到窗户边,猛地拉开窗。 外界冷空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闻陈深吸一口气,拨出一个电话。 嘟 那头响了六七声,才被接通,瞬间被嘈杂的噪音占据。 哥? 林择梧再看了遍屏幕,确定是闻陈打电话来,他远远比了个手势,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有什么事吗? 闻陈微微垂头看着楼底车水马龙,张了张嘴,决定再酝酿一会。 于是他极其自然地把话题转移。 你在外面? 林择梧站在屋檐下,一步远的地方雨水总往他裤腿上溅,店里面断断续续喊着收单接单,喧嚣不止。 我在工作。 这么大的雨? 林择梧往后退半步,看着远方雨雾缭绕,视线放空。 是啊,这么大的雨,点外卖的人就多了,人手不够用。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握紧手机说,你是不是下午来不了? 闻陈沉默了。 林择梧说:如果你来不了,我可以去找别人帮忙。 闻陈否认:不是。 林择梧一顿:那你找我什么事? 难道找你只有家访一件事吗,关心未成年身心健康不行吗! 幸亏闻陈脑子转得快,对当下场景因素的运用信手拈来。 他脱口而出:找你要个外卖电话号。 那头沉默了几秒,不确定地问:要我现在送的这家? 嗯,一会你把号码发过来。 然而闻陈并没有等到料想中干脆利落的回答。 林择梧多问了句:你不是不爱吃炸鸡烧烤这种东西? 闻陈一愣:炸鸡? 林择梧看向头顶招牌,确定这是家炸鸡店。 我在替炸鸡店送外卖。 闻陈:没错,就是炸鸡,今天公司团建,你把电话号给我。 于是林择梧不作多想:行。 双双安静了几秒,林择梧等到准备挂电话,闻陈突然又出声。 你左肩的伤怎么样? 林择梧抚上左肩:还行。你想问什么,我一会还有单子。 张洵告诉我昨晚上的事了。闻陈低着嗓子,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靠着窗台叹息一声,我晚点给你买盒云南白药,要是伤重了,再带你去医院。 三番两次带同一个人进骨科,主治医生怕是要打110抓他了。 这边闻陈在考虑他的健康问题,谁知电话那头林择梧竟然笑了声,气音顺着听筒爬进闻陈耳朵。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18) 我真的没事,比起手腕上的伤,你把我看成女生对我造成的心灵暴击比较重。林择梧尾音微微上扬,其实我觉得我挺爷们的。 闻陈: 林择梧继续说: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昨晚上发酒疯非要逗野猫,回去之后,除了把我手腕锁住不让我动以外,其他什么都没干,我真没受伤,哥。 我真没受伤。 哥。 这六个字直往闻陈脑门上敲。 闻陈懵了会,突然抓住某个重点。 他敏锐地问:什么叫把你看成女生? 林择梧嘴角笑容一停,迟疑道:你同事没把这件事告诉你? 闻陈眯起眼。 半晌,只听林择梧轻咳几声,声音突然拉得老远,似乎正在路上,真的忙得目不暇接。 我这有新单子,信号也不不太行,我先挂了。 闻陈:你等 下一秒,电话中传来阵阵忙音。 闻陈:? 闻陈觉得很不对劲,这种对未知情况的不对劲甚至超过了医生打110将他抓走。 似乎与他对外高大上且冷酷无情的形象息息相关。 两分钟后。 闻陈?张洵诧异道,都在办公室你打电话干什么。 闻陈说:有件事,我希望你告诉我。 第28章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而且非常丢人。 在知道自己昨晚上到底干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倒霉事后,一整个下午,闻陈仿佛进入贤者时间,无欲无求专心工作。 开会时,张洵时不时往他那儿看两眼,只见闻陈面色冷峻腰板挺直,身上西装熨帖整齐。 妥妥的精英范儿。 但张洵总觉得闻陈身上那股冷酷无情装逼劲处在崩溃边缘。 直到下午五点多,闻陈一天没蹦出几句话,高贵冷艳到了极致。 一到下班点。 闻陈看了眼手表,将电脑关机,拎起外套就走,锁办公室门的动作随性且利落。 哐当。 关门落锁声将员工吓得齐齐一抖,与此同时,窗外一道惊雷劈过。 轰 那瞬间他们有种这破公司迟早倒闭,管理层干完这票明天就卷铺盖跑路的错觉。 一路顺风顺水绿灯通行,闻陈开车回到家没到六点。 期间,林择梧没发任何消息催他。 车棚被雨滴砸得叮铃哐啷直响,连天际都被乌云遮盖。 这天,路灯都该开起来了。 闻陈解开安全带,降下车窗看着外面雨水连天,越过车椅到后座翻了翻,翻出把雨伞,凑合着用。 到家后,闻陈一头钻进浴室,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确定他这幅样子与张洵口中被出租车司机鄙视的软饭男绝对不是一个人。 闻陈放心地点点头,脚步一转离开,没走几步,又倒退回来,看向架子上的男士古龙水。 盯了十几秒,他拔开盖子呲呲往身上喷了几下,最后抚平头上最后一根凌乱的发丝,才满意地出门。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林择梧正在卧室喂赵倩吃橘子,顺道面色严肃地给老刘发去位置共享。 以至于赵倩一看他脸色就开始瑟瑟发抖,吃橘子吃得格外爽快,半点没作。 咚咚。 林择梧往她嘴里塞进最后一瓣橘子,扔了橘子皮,起身去开门。 刚开门,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林择梧定睛一看,就见面前站着个香气逼人的男人。 不仅香气逼人,还花枝招展。 林择梧情不自禁往门后藏了藏。 闻陈站在门口,人高马大西装笔挺,背后破烂小楼房的房价都被他衬托得每平方米涨了几百块钱。 你班主任还没有来?闻陈毫无压力地越过他头顶往后看。 林择梧出门前顺手拉上卧室门,赵倩今天又乖得出奇,这回没压力,大大方方拉开,露出干净的客厅。 应该快到了,刚刚还问我要地址。林择梧转身回去拿手机,拎起书包,又走回来,边换鞋边说,我去楼下等他。 你包里? 林择梧锁上门,闻言,摸了摸鼻子:我之前没交的试卷,还有练习册我下去看看。 闻陈退了步给他让道,没跟着走,说:我在楼下。 林择梧挥挥手。 . 哐! 刚走到三楼,一道巨响掩盖过麻将桌洗牌声,林择梧走到一楼后疑惑地往外看。 楼底的垃圾桶被风吹倒一个,房东正打着伞弯腰企图将它扶起来。 林择梧戴上卫衣帽子,顶着漫天大雨,走过去扶住她。 房东回过头,就见林择梧将剩下一个垃圾桶踹进墙角,垃圾桶左右歪了歪,最后立直。 我来。 是小林啊。 房东要给他打伞,被林择梧拒绝了,并赶她回去躲雨。 林择梧将垃圾桶扶起来,又退回屋檐下,裤腿湿了半截,房东拉着他进屋里,让他有个地洗手。 一切事都干完后,林择梧插着兜在楼底等了十几分钟,没等着老刘熟悉的身影,倒是等来他熟悉的电话号码。 喂。 林同学啊,你们家怎么走小道走哪条?这有一二五条道。 老刘那哗哗作响,他应该正躲在雨棚下。 林择梧琢磨着他可能在的位置,说:别走了,我过去接你。 老刘:哎行 林择梧没带伞,拐去房东家借了把。 林择梧推开铁门,踩着突起的石块往外走,终于在某个路口看到老刘。 老刘正孤独寂寞地撑着伞,左顾右盼,瞧见他后立马走了过来。 林择梧随口招呼两声,带着他走回去。 大概是来家访竟然不识路,让问题学生亲自来接这件事打击老刘高傲的班主任心。 一路上,他怪安静的,鞋底踩到小水潭的噗嗤声更为明显。 然而刚到楼底,老刘盯着门牌几秒,掏出手机,并对着门牌号拍照。 咔嚓咔嚓咔嚓 清脆无比。 对对对,是这栋楼,下次我记住了 走在前方的林择梧脚底一滑,抓住扶手稳住身形。 这边走。 老刘收起伞跟着他上楼,到五楼时还想往上走,林择梧却拦住他。 这边。 老刘奇怪:我记得你家地址写的六楼。 林择梧没想到老刘记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卡了卡说:六楼漏雨,这几天在下面住。 没等老刘再问,林择梧敲响了503的大门。 咚咚两声后,门开了。 闻陈拉开门,视线透过镜片来到老刘身上,双双沉默片刻,气氛逐渐焦灼。 不知为什么,老刘瞬间感觉自个来到了谈判现场,对面的资本家即将压榨他这个月的工资。 资本家颔首:进。 老刘犀利地观察着闻陈,视线在他俩之间扫一个来回。 这位是? 这是我哥。林择梧抿了抿唇,表哥。 老刘笑道:我说怎么长得不像。 闻陈:那可不,没半点血缘关系都能像,他家得上演一出回家的诱惑。 老刘正换鞋,背后一阵凉意,敏锐地一抬头。 闻陈精致地假笑。 老刘迅速意识到这人属铜墙铁壁、笑里藏刀,绝对不好攻破。 心眼多的成年人就是难搞。 咳咳。老刘企图让自个看上去和蔼可亲,问,林同学,你其他的家人在哪儿? 林择梧说:不在家。 老刘意味深长:哦?不在家啊 林择梧还在思索着怎么回答,肩头忽然一重,闻陈不知何时靠过来,满面愁容地揽住他的肩膀。 实不相瞒,我们兄弟俩从小相依为命,吃了上顿没下顿,花呗都还不起,这两年才好起来。 闻陈睁着眼说瞎话,吹牛逼不打草稿,实在是非常不要脸了。 都说长兄如父,您就把我当成他亲爹! 林择梧: 老刘眨眨眼,直愣愣地噢了声。 您先坐,我去泡壶茶。闻陈转身进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儿弟弟,进来帮忙。 林择梧侧身往里挪两步,丢下句我去拿杯子,也跑了。 老刘:? 第29章 闻陈真是去泡茶的,泡完让林择梧端出去,自个坐在沙发上,等着对面先开火。 这叫谋而后定。 老刘今天来的目的非常明确,他想深入地谈谈林择梧的学习问题,并且将林择梧逮回去听课。 连林择梧都搞回去了,其余刺头都不算刺头。 他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三天两头逃课,作业一个礼拜交一回。 闻陈:是是是。 这次更厉害,一个礼拜都不交了。 闻陈给他斟茶:您说得对。 林择梧沉默地站在最边上,企图降低存在感,隔壁闻陈满口是是是、嗯嗯嗯、您说得对,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在扯淡。 虽然老刘并没有扯淡,说的都是实话。 林择梧尴尬地面向窗外,看着雨丝出神,心平气和地闭嘴挨骂。 老刘吹胡子瞪眼 在我眼皮子底下都能逃走! 那么高一棵树,说翻就翻! 今年高二,又不是高一,明年六月份就高三了。老刘越说越气,拿起杯子灌了一大口茶水,回味地咂咂舌,如果他愿意现在开始努力学习,说不定还能赶上来。 闻陈情真意切:您说得对。 老刘搁下杯子,喝了人家的茶,有点不好意思,说:林同学脑袋很灵光,努力学一定行。还有半个月期中考,我希望林同学能有所突破。 闻陈侧头瞥了身侧高中生一眼,对方背影笔笔直,企图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从刚才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闻陈笑容不变:原来马上要期中考了,您放心,我一定天天盯他背单词,从abandon开始,到zoo结束,绝对不让他半途而废。 林择梧背影一僵。 老刘摆摆手:不是让他一定考到多少名,起码比现在要有进步,每门考个50分,都算是进步,你说是不是 闻陈:哎,您说得对。我之前给他买了九本一课一练,按照我以前的经验,每天咬咬牙学十个小时,头悬梁锥刺股,最后考个985 林择梧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二人就怎么给他提升学习成绩展开激烈讨论,第一次林同学代表大会在小破楼的503室正式举行。 老刘是个拒绝疯狂刷题的班主任,他理智清醒且有对教育有高追求,他十分感动,但是拒绝闻陈每天学习十个小时、每小时一套卷子的提议。 成功保下林择梧一条小命。 讨论结束时,林择梧脸都白了,学习的大山差点压垮他稚嫩的脊梁骨。 要劳逸结合!老刘握着闻陈的手上下狠狠一摆,老泪纵横,学习十个小时伤身体的,知不知道!年轻人要爱护身体! 闻陈频频点头,满脸深受教育的感动表情。 老刘抹了把汗,觉得这社会老油条刀枪不入着实难搞,他放空片刻后,心累地抬起手朝着林择梧招了两下。 站起身时,浑身骨骼嘎嘣直响,动作仿佛忘上机油般僵硬。 林同学,麻烦你送我一程,老师要回去了。 林择梧从沙发上站起来,目不斜视地跟着他往外走。 期间,余光瞧到闻陈正脱力地靠着沙发软枕。 老刘刚走,闻陈立马从认真严肃转变为满面无趣,变脸技术堪称一绝。 闻陈注意到林择梧的视线,抬手朝他挥了挥,最后面无表情地比了个标准的OK。 林择梧点点头,跟着老刘走出门。 下了楼,老刘扶着扶手往上瞅,楼上空荡荡,他才把林择梧喊出门。 林同学,你跟我过来一下。 门口向外延伸的雨棚下,有块干燥的空地,老刘冲着站在门口的林择梧招招手。 林择梧跨过地上小水潭,耳侧只听到他问了声。 你表哥是做哪行的? 林择梧回想起闻陈天天西装领带,电话打着打着突然蹦出句英文,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用的常态。 他迟疑道:投资? 哦,不管他干什么,学习是件循序渐进的事,得按照正常程序走,知道不? 老刘着重念叨着正常程序几个字,生怕下一次见面时,林择梧被逼的完全失去学习兴趣,正式走上辍学打工这条路。 林择梧沉默片刻,最终鉴定地点头,并且大致了解闻陈在老刘心里奠定了怎么样的形象。 老刘用每天不吃不喝学习十小时没必要,但是每天背单词很有必要强行洗脑,最终怀揣着一腔教育热血被林择梧默默送走。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19) 林择梧松了口气,抬手按住额头,视线内再也看不到老刘的身影后,迈开腿离开楼底。 楼上。 闻陈还保持着他出门前的姿势,膝盖放松地向前伸,仰面靠着沙发,正拿着手机刷新闻,面露严肃。 桌上的茶具凌乱摆放着,空气中飘着几缕茶香。 林择梧进门后一言不发地收拾桌子,把茶几收拾干净后准备跟闻陈告别。 都收拾完了,我先走了。 闻陈这才抬起眼,注意到林择梧袖口挽到小臂,规规矩矩地站在沙发边。 不知道是因为被狂热劝学的氛围吓到自闭,还是因为单纯看他今天卖力应付班主任而主动卖乖。 不论哪个理由,今天是他身心最乖的时候。 闻陈摩挲着手机屏,忽然直起身,说: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林择梧愣了下:你想吃什么? 闻陈:这是你应该思考的问题。 没等林择梧想出所以然来,闻陈继续悠悠道:我不吃油炸食品,不吃速食快餐,不喜欢荤素不均衡,很好解决。 林择梧木然。 这话说得极其顺口,还大言不惭地自称很好解决,林择梧沉默地看了他几秒,深深地感受到眼前资本家独有的精致。 半晌,林择梧嘴唇翕动,吐出一个问题。 你平时喝露水吗? 闻陈没听清:什么? 林择梧回过神:我是说,我要去趟超市,我一会再想想。 闻陈:? 闻陈忽然想到什么,话语一转:不过用别的办法也行。 林择梧抬起眼。 我刚在你班主任面前夸下海口,你要不要期中考给我长长脸?闻陈朝他伸出手,信誓旦旦,我才买的随身wifi,给你连着下载个扇贝app?每天背五十个单词,朋友圈打卡,一个月后我把截图汇总起来发给你们班主任看。 林择梧: 第30章 最后闻陈新买的随身wifi被林择梧拒绝了,原因是他家里沙发下还存着闻陈上回买的高考英语单词本。 崭新、漂亮,就背了没几页,与他的书包齐齐待在沙发下吃灰。 等着某天被赵倩发现,然后塞进厕所祭天。 还有半个月就期中考,临时抱佛脚并没有用。 闻陈疑惑:你怎么知道没有用,要相信奇迹,毕竟你们班主任踩出来的分数都有50分。 林择梧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不相信奇迹。 这话他说得极快,压低了声音,好像飘散在空气里一样,就像他不相信的奇迹。 闻陈收集起来细细琢磨了会,觉得眼前这个高中生心态有点丧,如果闻陈之前允诺他去公司安保大队五险一金包吃包住,搞不好他真会辍学去打工。 虽然马阳为人糙了点,但是有句话说得好祖国的花朵得定期施施肥。 为了不让这朵冷面娇花走上歪路,闻陈准备先从他的环境下手。 你闻陈开口。 林择梧分散在不知何处的注意力转移回来。 闻陈皱起眉,他严肃起来很能唬人:是不是在外边惹到什么人? 林择梧回答得很快,语气不咸不淡:你说哪个? 可能是惹到的人实在太多了,林择梧思考几秒,贴心地为闻陈罗列出几个特定范围。 你问的是哪一年、哪块地方的? 闻陈眉角一抽。 这么精细,难道这高中生惹到什么人还做个年度总结吗?! 不管是谁,这年头遇到困难找警察准没错。闻陈说,马阳你认识吧?他虽然人不靠谱,办事还是非常靠谱,尤其在扫黄打|非、爱护青少年这块 没有等到往常含糊又短暂的回应。 林择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暗了下来。 之前打你的那伙人里有俩黑户,他把人祖宗十八代都刨干净了,听说这俩人曾经给放高|利贷的老板当过马仔。 林择梧忽然问:如果找警察没有用,怎么办。 闻陈顿了顿,敏锐地问:哪方面没有用?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林择梧平淡道。 没有证据? 这栋楼似乎是没有监控来着,如果有人来他家堵人,又没有目击证人的情况下,确实难以取证。 闻陈还在思考这楼的安全问题,林择梧却轻扯唇角。 将近十年,恐怕连证据都找不到,警察也无能为力。 林择梧脸上的自嘲一晃而过,下一眼他又是那副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闻陈一怔。 十年。 是林择梧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闻陈想。 闻陈只知道当年他家里遭受过变故,母亲在医院躺了将近十年,父亲却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林择梧从来没有提过他家里的事,闻陈去他家几回,连赵倩这个人都没有见到,只有一扇紧闭的卧室门。 静默片刻,闻陈突然站起身,身高压过林择梧半头,将他刚冷下去的心一惊。 林择梧退半步:你要干什么? 闻陈拎起外套,抬手指着墙上时钟。 买菜,该吃晚饭了亲。 林择梧看向外面瓢泼大雨,又注意到闻陈熨帖的裤腿,眉尖不自在地一蹙。 我去吧,正好家里要买点东西。 闻陈说:你知道我想买什么? 林择梧:不知道,所以请你写份清单发给我。 闻陈松开外套,视线缓缓落在门口,沉吟道:也行。 . 闻陈写了一长串清单发给他,小到卫生纸,大到橄榄油,足够林择梧在超市徜徉一个小时以上。 最后,闻陈给他发了个大红包。 半晌。 微信跳出一条消息。 林择梧:500? 闻陈:这点东西500不一定够,不够你先垫着,回来我再给你发红包。 林择梧便不回他了,估计是去超市扫货了。 等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闻陈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人的名字,按下拨打键。 那边响了十几声,才被人后知后觉地接通。 说! 那边仿佛正在办事,马阳充满了暴躁的气息,声音忽远忽近,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骂起人来倒是口若悬河。 是我,闻陈。 哟把人铐住带回去!让你他妈的逃逃逃! 那头骂骂咧咧,扑面而来一股接地气的粗糙气息,骂完才把注意力收回来。 闻陈?你又惹上事了? 闻陈嘴角一抽:我是那样的人吗? 哦。马阳话语一转,小林同学又被揍了? 闻陈冷笑一声: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请体谅一个天天跟犯罪分子混在一起的警察,搞不好哪天他们就变态了,谢谢。马阳端着官方腔,装模作样地感慨两句,所以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天花板上的灯是上个住户留下来的,用了几年,如今灯光暗淡,闻陈索性拉开窗帘,扶着窗框,面对着外界阴雨绵绵。 你之前说林择梧的母亲曾经是植物人? 马阳叼着笔盖在签字,闻言嗯了声当回应。 她遭遇了什么? 马阳说:不就是有个二缺醉鬼跑到家里调戏她,结果被小林拿小板凳砸得一脸血 闻陈打断他:不,我是问她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植物人。 马阳皱起眉:你问这个干什么? 闻陈靠着窗框,视线中雨雾朦胧,楼下突然出现一个穿着黑外套的小人。 林择梧举着伞慢吞吞地走在边沿,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观察他。 林择梧刚才告诉我一些事。 闻陈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马阳听了之后安静好一会,越想越奇怪。 我只听说当年赵倩被邻居送到医院抢救,后来不幸成了植物人,直到一年前才醒过来。马阳猜测,难道她当初出事真的有隐情? 街口的人在拐角处消失,闻陈收回视线,背对着窗外寂寥的雨幕。 他家发生过什么事? 马阳忙了一会又回来,蹲在雨棚下躲雨,咔哒点上一根烟,含糊地告诉他。 我只知道他爸十几年前就死了,让我想想好像也是十年前?还是十一年前来着? 又是十年前。 他父亲 马阳吐出一口烟雾,平淡地回答:自杀,想骗|保。 闻陈一愣。 你别说,小林同学对你态度还算挺好的,之前见他一回,浑身都是刺,不说话不吭气,好像我们关他几天都无所谓。马阳顿了顿,当然最后没有关他,那老醉鬼要面子,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他干了什么,最后要了几千块钱和解。 怕别人知道?他以为林择梧会出去乱说?闻陈猜测。 八|九不离十,可谁会把自己母亲的事拿出去乱说,他家附近除了住了好几年的住户,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家发生过什么事? 第31章 雨势没有变小的趋势,低处的积水甚至漫过一半小腿。 挂了马阳的电话后,闻陈沉思了一会,手中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颤抖两下,将他手心震得发麻。 闻陈抬手查看。 林择梧:这几个,卖完了。[图片] 图片上林择梧圈出几个物件,都是闻陈随便写的。 闻陈关上左侧窗户,倒退两步靠着沙发侧面,双腿踩着地板,打了几个字回复他。 闻陈:不要了。 林择梧回复得很快:知道了。 闻陈:你拿得了这些东西吗? 林择梧:可以,我一会就回去。 闻陈看着屏幕沉思,最终没有再说些什么,有些事林择梧不提,他也不必提。 人总会有几件不想谈的事。 闻陈想通这些事,爆手速拉黑999+消息的工作微信群,反手丢了手机,大摇大摆地往厨房走,准备一会煮晚餐需要的东西。 走到门口他突然脚步一停,这地方光线过于暗了。 闻陈摸索着墙上开关,啪嗒打开门口小灯,门口的场景终于清晰起来。 这破天闻陈推眼镜,身上单薄的衬衫竟然有些发凉,他后知后觉道,啧,忘记买取暖器了。 这屋子不可能有地暖,空调倒是有热风,但闻陈用不惯空调,这玩意开一晚上又干又燥,闷得心口直堵。 闻陈绝不承认是因为他熬夜加班的缘故。 厨房垃圾满了,闻陈先回房换了身棉质的长袖长裤,接着卷起袖子捆垃圾袋,一共理出两包垃圾。 再放下去,就该腌入味了,幸亏现在不是夏天。 闻陈嫌弃地揪起俩袋子,从鞋柜上拿来一把伞,准备出门倒垃圾。 刚开门,楼道比室内还黑。 是了,楼梯间的灯泡全炸了。 一到晚上,环境堪比《午夜凶铃》,幸亏有三楼棋牌室的兄弟姐妹们一秒不落地传递着人生大起大落。 闻陈返回门后换了双鞋,才噔噔下楼,隔着两米远,准确无误地将垃圾袋抛掷进垃圾桶里。 对面小店尚且开了几家,闻陈没戴眼镜,眯着眼来回一扫,撑起伞往左前方小卖部走。 收银台的小姑娘在打盹,架起来的手机屏幕上正在放着爱情片,闻陈敲两下收银台桌面。 哐哐。 全场满三十减两块! 小姑娘一抹嘴角,猛地惊醒。 有灯泡吗? 有有有你要几块钱的?小姑娘拿来几个放在桌上,这有八块十块的,白光、自然光还有黄色的。 闻陈随便点了个顺眼的。 这个十块。 闻陈说:拿两个。 好嘞!一共二十。 十几分钟后。 林择梧顶着雨幕回来,上楼入眼就看到闻陈在换灯泡,地上一堆工具。 回来了?闻陈余光瞟见他,左手没事吧? 林择梧:没事,东西不多。 闻陈拧上最后一颗螺丝,极其自然地指挥他:劳驾按个开关,试试能不能用。 林择梧绕过他,将手上两只购物袋放在门口,摸索着墙面,碰到某处突起。 咔。 整个五楼楼道亮了起来。 林择梧很久没见到开灯的楼道了,竟然有种生活质量提高的感觉。 林择梧: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换灯泡。 闻陈踏下板凳,螺丝刀往掌心一搭:早就想解决这件事,但前两天加班太晚没心思,今天正好有时间。 林择梧仰起脖子,新灯泡的光线亮得刺眼。 你竟然会换灯泡。 我不会。 闻陈耳朵尖,林择梧含糊的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闻陈提着工具箱路过,顺道赶他进门:但是我会学,所以高中生,学习能力很重要。 这下林择梧不吱声了,有句话叫越回答,越来劲,不如乖巧地当个只听不说的工具人。 闻陈示意他进门,他就进门。 闻陈让他别瞎走,他就站在门口不动。 闻陈锁上门,林择梧蓦地回过神。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20) 等等,我要回去了。 彼时,闻陈正蹲在鞋柜前捣鼓什么,在门口暖黄色的灯光沐浴下,他身上的家居气息比往常浓厚许多。 似乎脱离那个光怪陆离的环境,更接地气了。 闻言,闻陈从鞋柜里头钻出来,晃了晃刚翻出来的棉质拖鞋。 蓝白条纹的。 闻陈手一晃,将它扔到林择梧脚边。 用完我就走是吧?亏我还给你找拖鞋穿,小白眼狼。 林择梧抿了抿唇。 不乐意? 林择梧:不是。 闻陈说:我平时不喝酒,那天是个意外,有人换了我的酒,你不必一副担心的表情。 林择梧顿了顿,弯腰换上鞋,最后乖乖坐在沙发上。 闻陈翻着门口的购物袋,提出他期盼已久的蔬菜和鸡蛋。 林择梧看着他,忽然问:酒也会被人换? 应酬的时候什么都有可能,看对方是谁了,有的人不屑做这种事。 林择梧:你被得逞过吗? 闻陈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是谁?我好歹在商场混了几年,一般这种场合,都会有几个人一起去,就算我倒了,还会有别人顶上去。 闻陈坦然道:不过是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罢了,所谓风险越高,收益越高,所以你看,这两年总有人踩线被逮进去的,出来后继续莽撞,但是有些人永远都不会被逮进去,他们有各种方法让自己置身事外,利益有时候比肾上腺素还管用。 所以某些人会不择手段,所谓利欲熏心大概就是这样。 你将来如果遇到这种事,可以来和我沟通。 林择梧诧异:我?我应该不会遇到。 上班之后总会遇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林择梧朝后躺,仰面躺在沙发上,眼前是略有斑驳的天花板,他看得微微发愣。 还是算了吧,我当个默默无闻的人就好,解决温饱平安生活。 这个目标平凡普通,与闻陈大好前途截然相反。 林择梧清醒地想,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们压根都不是一路人。 闻陈动作一怔,和马阳的对话重新涌上心头,后方的人不出声了,这是他为数不多吐露心声的时候。 半晌,在林择梧逐渐放空的时候,闻陈开口缓缓说道 如果只是这样。 林择梧沉默不语。 那就好办了。 只听闻陈啪一拍手,给他指明前进的方向。 你现在最大的目标应该是拿到高中毕业证,再努努力考上大学。所以从今天开始,每天五十个英语单词,扇贝打卡发朋友圈,我一个月截一次图发给你们班主任。 林择梧: 短短一次家访,怎么连微信都加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改个文名,容我想想(托腮) 第32章 按照老刘的说法,不到半个月就要期中考。 期中考来得猝不及防,明明月考刚过去没多久,家访的阴影还笼罩在林择梧头顶。 林择梧每天累死累活工作完,回家后倒头趴在地铺上,每回睡着前,家访的阴影无孔不入地发挥它巨大的作用林择梧一闭眼就会想起闻陈念念不忘的单词app。 导致林择梧硬生生爬起来背了几页单词,时刻准备着期中考控制在均分50给他们看。 不然学校有一个啰嗦的老刘,楼下又有个对他学业格外看重的闻陈。 这一天天的腹背受敌,林择梧快要扛不住了。 之前答应替闻陈贴墙纸的事也要被提上日程,闻陈平时忙得脚不沾地,墙角堆的墙纸一动不动,甚至积了一层灰。 某天。 闻陈临走前把钥匙交给他,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提包走人。 哐当。 待门合上,脚步声逐渐远去,林择梧微微松了口气,盘腿坐在地毯上,开始整理闻陈百八年没动过的墙纸。 二十分钟后,腿边手机一抖,林择梧低头查看,发现刚走远的人给他发了条消息。 闻陈:wifi密码<"mailto:wen@65094">wen@65094<>** 林择梧沉默片刻,准备当做没看见。 手机又是一抖。 闻陈:我知道你看见了,别装死。 林择梧忍了会,没忍住。 林择梧:专心开车。 闻陈:我到了。 闻陈: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租这间房?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闻陈的洋洋得意。 林择梧:没时间,贴完墙纸我要去趟学校。 闻陈:上课好,别贴墙纸了,现在就去上课。[/OK] 林择梧:不是上课,是排练。 闻陈:? 林择梧:艺术节演出。 演一棵全身上下被包裹得密不透风的树,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开溜,还能计人头。 是个好差事。 闻陈坐在办公椅里微微怔神,他对这种活动略显陌生。 闻陈上学没参加这种活动,高二之前他在外边桀骜不驯,比野狗还疯,三天两头跑公安局,高二之后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天学十几个小时,学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何夕。 林择梧见他许久没回,就说:我会抽空学习,再见。 这话他没瞎扯,林择梧贴了一个小时的墙纸后,收拾收拾赶去学校。 当一棵树不费时间,只要记定位就行,林择梧无所事事地坐在舞台边,腿边是他的树皮。 舞台中央主角正在对戏,磕磕绊绊羞涩尴尬。 侧门走过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讨论着期中考的事,看到林择梧后,他们脚步一顿,互相使了个眼色。 你上。 我不,你上 操|你妈的。中间被推出来那人骂了句。 林择梧专心考虑一会怎么折腾闻陈的墙纸,还想着回去路上买什么菜。 阿择,阿择!那男生跑过来。 林择梧抬起头,冷淡道:有事? 他尴尬地抓了抓短发:就是,那什么,你期中考有招吗? 林择梧:没招,随便考。 我有招。那男生神秘莫测地挨过来,从怀里掏出张纸条,加不加群?二十块一门,及格绝对没问题。 林择梧扫了一眼,半边眉梢微微上扬:抓到就退学,我还想要高中毕业证。 高中毕业证有什么用? 林择梧将纸条揉碎了塞回他掌心,警告他:总比你的初中毕业证有用,藏好了,别把事引到我身上。 那人面色扭曲,迫于林择梧平时过于嚣张,他没敢放狠话,骂骂咧咧地招呼人离开。 阿择!来这里,这个点有个小板凳,坐二十分钟就行。李勋远远地招呼他。 林择梧提起树皮,准备过去坐着。 李勋没听到回答,扭过头看见离开的几个不良少年,当即皮一紧,被金毛堵在墙角的窒息感又回来了。 他三步并两步跑过来,警惕地看着那几个人,说:他们怎么来找你?不是要找事吧? 林择梧:没有,排练去。 李勋走两步扭过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度过接下来俩小时。 当了半小时树,林择梧掐着点,到点就翻墙走,回家路上买了半只鸡。 回家把鸡炖上,估摸着得炖好几个小时,林择梧又绕去卧室看赵倩,赵倩抱着枕头睡得死去活来。 据说要下半个多月的雨,林择梧轻手轻脚地关上窗,只留下一道小缝。 赵倩没动弹,深深埋在被子里。 待一切准备完毕,他下楼去捯饬闻陈的墙纸。 下午六点。 闻陈推门而入,嘴上正嘀咕着这破天下雨没完没了,收了伞一抬眼,和满地废纸面面相觑,话语断在嘴里,手中的菜啪嗒掉在地上。 哥?林择梧吓一跳。 这些? 闻陈踢开脚前纸片,纸片在半空飘了两圈,又重新跌下来。 林择梧坐在废纸堆里,忙得焦头烂额,尴尬与他相顾无言。 闻陈没什么表情地关上门。 咚。 林择梧撑起身想解释。 闻陈先开口:你不是在排练吗? 林择梧:半个小时就好了。 哦。闻陈点头,所以你回来继续帮我贴纸是吧? 闻陈指着周围一圈,瞧中某处忽然一顿,又从沙发下面拽出张纸片。 闻陈: 林择梧端正道:我可以解释。 闻陈抬起手:不必,过来背50个单词,让我消消气。如果没背,明天加倍,反正你要期中考了,多背背挺好的。 林择梧: 林择梧卷起剩余的墙纸,整齐地堆叠在桌角,接着撑起身来,平静地往外走。 林择梧礼貌道:我回去看看家里的汤。 闻陈倚着门框,不动不走,看着他往门口走。林择梧走了两步,如针芒在背,不得不停下来。 林择梧突然有点火气,从小到大没人管过他,该挨揍该碰墙,一个没落下,都是他自个疼。 他对闻陈够低眉顺眼了,骨子里的叛逆心终于被压迫出来了。 你抽。林择梧转身坐在沙发上,随便抽。 闻陈挑起眉:这么有自信? 林择梧:背不背得出来是我的事。 闻陈沉默了几秒,意识到不对劲,试探道:生气了? 没有。 那就是生气了。 闻陈思考片刻,说:如果你期中考全部都及格,哥带你去个地方。 林择梧:抽不开身。 一日游,晚上就回了。闻陈说,最多住一晚上,包车来回随便吃住,免费vip套间。 闻陈吹得天花乱坠,然后他话音一转 不过你需要努努力。 林择梧木然道:你怎么确定我不能全考及格? 闻陈斜靠着墙壁,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中划过一道无人看到的探究。 在林择梧不明所以地看过来时,闻陈脸上重新挂上微笑。 这样,你如果全考及格,我就不逼你背单词。 第33章 不得不说这句话很诱人,少一个人劝学,生活更加美好。 林择梧临走前抱走起他弄出来的一袋废纸,闻陈从卧室探出脑袋,没戴眼镜,眯着眼往门口看。 放门口,明天上班的时候我带下去。 林择梧下意识往声源处看,只见领带被闻陈扯得松松垮垮,领口半开露出一截锁骨。 闻陈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嗖的一声又缩了回去。 记得锁门。 隔着一堵墙,闻陈的声音没刚才清晰。 林择梧扎紧塑料袋,确保这堆碎纸不会半夜被风吹飞,打了声招呼后带上门就先走了。 回到家。 屋内漆黑一片,时间指向七点。 厨房的鸡汤炖好了,若有似无地飘出一缕香味。 林择梧去厨房把饭热上,再目不斜视地走向客厅,倒头躺在沙发上,柔软的沙发深深往下陷。 估计沙发年岁老旧,隐隐发出吱呀一声,在寂寥的环境中平地炸起。 林择梧缓缓翻了个身,长舒一口气,定下个20分钟的闹铃。 当! 手机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择梧闭上眼无声无息地躺了二十分钟,钟摆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在离开所有外界的干扰后,他又重新回到真实所在的世界。 疲惫、忙碌。 所有一切将他禁锢在圆心,眼下的事情几乎耗费他所有的精力。 嘀嘀 倒计时结束后,他叹息一声坐起身,趿着拖鞋拐去卧室把赵倩晃醒。 今天赵倩的晚饭是鸡汤拌饭。 赵倩从睡着到苏醒需要经过一段迷茫的时间,等林择梧端着鸡汤进来,她还盯着天花板直发愣。 竟然没想起拿东西砸人这项每日必经流程。 林择梧问:自己能起来吗? 赵倩眼珠动了动,看起来不大想理会他。 我扶你,你别乱动。 林择梧掀开她身上蓬松柔软的棉被,这个季节她得盖棉被了,不然容易生病,一生病就难搞了。 林择梧往她后背塞了个靠枕,再翻出折叠小桌子摆在她身前,拿勺子挖了勺饭递到她嘴边。 张嘴。 赵倩估计还在发懵,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看着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起码与林择梧记忆里那个样子相重叠,可惜时间实在太久了,那些记忆都蒙上层泛黄的面纱。 只剩下大致轮廓。 咳 赵倩咳嗽两声,林择梧回过神,抬手顺她的背,掌下是硌手的脊柱。 她过于消瘦了。 当初你是怎么想的?林择梧突然开口。 就是因为赵倩根本听不懂,他才这么肆无忌惮,林择梧抬起眼,入眼是她陌生又熟悉的侧脸,他突然自暴自弃。 算了。 赵倩低头就着他手中的勺子慢吞吞地喝汤,仿佛刚才那些起伏的情绪与她无关。 晚餐过后,赵倩又开始犯困,她吃得少睡得多,如果清醒的时候不动手扔东西就更好了。 给你开盏夜灯? 林择梧等了会,没等到她强烈的拒绝,便按下墙角按钮,暗黄色的蘑菇灯幽幽亮起。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21) 平常赵倩不用这玩意,但是据说这半个月都有雷雨。 既打雷又闪电,周围还黑,对赵倩半疯半颠的灵魂是十足的打击。 每到这个时候,林择梧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开盏夜灯会好很多。 希望今晚不打雷。林择梧把被角压了压,我想睡个好觉。 . 林择梧到底没能睡个好觉。 凌晨的时候天际闪电频频,五分钟后轰隆一声巨响,连夜灯都救不了林择梧的睡眠。 伴随着赵倩惊恐的尖叫,林择梧睡眼惺忪地往卧室走,坐在床边半宿。 嘘。 林择梧握住她再半空乱挥的手,手臂上瞬间多出几道指甲印。 别吵,楼下现在有人住,不能吵。 半晚上下来,赵倩掐红了他的胳膊。 第二天。 闹铃准时响起,林择梧从浅眠中惊醒,瞬间腰酸背痛颈椎僵硬,身上只有床上滑下来的被子一角,其余全被他裹在赵倩身上。 赵倩凌晨折腾够了,现在背对着他睡得正沉。 操 林择梧感觉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卡着了,这是着凉的征兆。 他撑着床沿缓缓站起身,原地摇晃几下稳住重心,头重脚轻地去洗漱。 洗漱完毕后,林择梧确定自己是感冒了。 祸不单行,他今天要考试。 值得庆幸的是,他今天考语文。 能瞎编。 咳 林择梧清了清嗓子,木着脸翻衣柜,翻出一件薄毛衣套在里头,外面还穿了外套。 出门时,林择梧戴上口罩,帽子遮得严严实实。 刚下楼走到十字路口,后头催命似的嘟嘟两声。 这么巧?后头突如其来响起一声。 这声也怪催命的,天天催人背单词。 林择梧扭过头,就见闻陈的车停在他背后三米远的地方。他视线往下滑了滑,车前盖的划痕消失得干干净净。 闻陈降下车窗,朝他招手。 一会要下暴雨,上车,我送你去学校。 林择梧说:你来得及吗? 来得及,顺路。 林择梧稍微犹豫了会。 闻陈催促道:快点,马上绿灯了。 林择梧今天实在过于疲惫,背部酸痛浑身无力,十分没有毅力地上了闻陈的车。 安全带。闻陈提醒道,踩下油门,趁着绿灯开出去,余光注意到他今天的装束,怎么穿这么多?虽然气温比之前低,但还没到冬天,不热吗? 林择梧:不热。 不仅不热,甚至还有点冷。 闻陈这才听出他嗓音的不对劲,诧异道:感冒了? 有点。 我车里有药。闻陈指着后面,车底的医疗箱。 林择梧垂着脑袋,拢着袖子,含糊道:我吃过药了,一会就好。 闻陈:一会就该困了,我送你到校门口,也就多几分钟。 没给林择梧拒绝的机会,闻陈开过一个红绿灯,顺着路开到校门口。 林择梧低头解着安全带,头上贴来一片热,似乎在测温,他不由地一怔。 闻陈也一愣,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 你该去上学了。 林择梧沉默地点点头,手脚不太顺畅地拉开车门,一步一顿地朝校门口走。 作者有话要说:  吃龙虾,这里是存稿君。 第34章 感冒药后劲足,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林择梧脑袋沉了几倍,伴随着铃声脚步沉重地进考场。 一天一门考试,下午回家复习。 林择梧头昏脑涨,打算速战速决。 铃声一打,提笔开始写,写得脑子发热眼前发白,议论文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屁话。 但是老刘应该会很高兴,因为这是他填得最满的一次。 填满试卷还剩二十分钟,林择梧搁笔,趴下眯了会。 监考老师从他旁边走过三回,往他试卷姓名上扫了好几眼,确认他是谁,想了想,最后没把他喊醒。 考完试,林择梧挤过层层人群,提着书包往外走。 正巧,李勋从考场出来,他们这些排名在前面的学生都被安排在一号考场。 李勋来回一望,瞅见独身的林择梧,跑过来和他肩并肩,抬手往他肩上搭。 我操林择梧瞬间重心不稳。 李勋眼疾手快把他扶稳,惊魂未定推了把眼睛:我靠,你今天怎么这么柔弱? 滚。林择梧深吸一口气,推开他自个站直,有事说事,没事我要走了。 啊?你下午李勋突然闭嘴,扭头观察,见监考老师走远,又扭过头来,你现在就走? 林择梧神色平淡:有事。 有大事,回去蒙头睡一觉,不然晚上怎么熬得住。 我先走了。 李勋说:那你请假条还要不要? 林择梧:不要了。 林择梧简单招呼他一声,背着包走人,走过街角时忘记卖今晚的菜,回到家才想起来。 锅里还有半只鸡,就差俩素菜,林择梧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敌过身体的疲惫,想着晚上起来再去买好了。 松懈的后果就是脑筋断片,刚挨上沙发便睡意朦胧,林择梧半眯着眼设好闹铃,伸手摸向桌上的感冒药,晃了晃扔到垃圾桶里。 空了,早上是最后一颗。 得买。 林择梧琢磨着晚上需要买的东西,提着毯子缓缓闭上眼。 . 梅雨天烦人啊,我家仙人掌都快淹死了。张洵端着被子站在床边唉声叹气,我弟弟这两天都没法出门锻炼,这破天哪适合祖国的花朵成长? 张洵扭头想要追求赞同,却见闻陈低头专心致志处理手中文件,效率比往常升高两个百分点。 张洵觉得这人要么脱单了,要么嗑药了,且后者概率隐隐压过前者。 即便闻陈是个养生达人。 我今天不加班。闻陈头也不抬,却好像头顶长了眼,下班直接走。 张洵思索两秒,犹豫道:你出什么事了? 闻陈这才看他一眼:我能出什么事? 张洵:不像你的风格,自从上回狂了一夜后,你在狂的路上一去不返,竟然连拒绝加班这种事都干了,老板恐怕今晚得吐三升血。 闻陈眼皮一跳:我有事。 既然是闻陈说的事,那应该是大事。 这都是闻陈以往留下的刻板形象,即便他只是打算早点回家休息,外人也会以为他是回去处理合同漏洞。 到点,闻陈冷着脸在员工崇拜的目光下,公然踩着点离开公司,那张脸上写满了正义凌然。 . 下午五点半,闹铃准时响起。 林择梧皱起眉,猛地惊醒,背后激起一层冷汗,环顾四周,是熟悉的家具和布局。 林择梧抬手关了闹钟,重新平躺回沙发,长舒一口气,除了起伏的胸膛,四周陷入沉闷的安静。 手机备忘录上显示着他一会该做的事,延迟三十秒后陷入黑屏。 十分钟后。 哗 水龙头流下温热的水,林择梧取了把泼在脸上,来回三次,眼神才逐渐汇聚,身上那些刚醒的茫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择梧撑在洗漱台两侧,垂着脖子沉默好一会,呼出的气带着热气,嗓子眼冒火似的。 穿着短袖在赵倩床边坐大半夜,是他昨天做的最蠢的事;没吃感冒药就睡,是他今天做的最蠢的事。 咳。 林择梧关了水龙头,步履蹒跚地走出门,他扯来椅背上挂着的外套,将自己裹严实,准备去买退烧药。 扶着扶手一步一步慢慢走,刚到三楼,与正在上楼的某人狭路相逢。 闻陈一眼看到他发白的面孔,皱起眉:你怎么了? 林择梧咳了声,答非所问:你今天不加班? 本来想顺路捎你回来,结果下午的时候,你们班主任用微信告诉我您老又逃了。 休病假。 闻陈点头:这个理由还算充分,这么大的雨,你还要出门? 林择梧紧抓着扶手:买药。 林择梧准备离开,手腕被身侧人按住。 闻陈偏过头看着他苍白的面孔,指尖能够感受到他手腕处炙热的温度,和脉搏的跳动。 你们家附近的诊所在哪儿? . 街道口有间卫生所,所里有俩三甲医院退休的老医师。 正戴着老花镜,拿着酒精棉擦林择梧的手背,后面护士看得心惊胆战。 我能只吃药吗?林择梧往后靠了靠,后背贴上冰凉的椅背,凉得他一激灵。 谁知,老医师把他手抽了回去:别乱动噢,老人家眼睛不大好算了,小刘你来。 护士和林择梧齐齐松了口气。 哎好嘞。 闻陈缴完费,拿着一袋子药踏进门,就见林择梧被堵在墙角,护士刚拿针头刺破他的手背皮肤。 林择梧的脸色比来诊所前更白了,煞白煞白,可见他内心多凉。 林择梧抿着唇,等护士收拾周围时,问:这几瓶大概要多久? 护士扫着地,头也不抬:一个半小时左右吧,不敢给你调太快,怕你承受不住。 一个半小时,回去大概要七点多。 林择梧视线凝固在手背针管上,微微出神。 你昨晚去干什么了?闻陈放下袋子,记下现在时间,坐在他身侧位置,怎么一晚上变成这样。 林择梧回过神,下意识移开视线。 大概是被子盖少了。 被子盖少了会烧成这样?闻陈脸上明明白白写满了你又骗我几个大字。 林择梧咳嗽一声,拎来袋子翻了翻,没翻到发|票。 闻陈以为他在看药,便草草解释几句。 都是你的药,退烧还有肩伤的药,云南白药喷雾回去记得早晚各一次。 林择梧抬起眼。 闻陈矜贵地翘着二郎腿,左手拿手机刷着财经新闻,衬衫领口洁白整齐。 和他现在这幅模样格格不入。 林择梧有一瞬间的晃神,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头顶瞬间钝痛。 林择梧闭眼放空大脑,撇去这种情绪,不知多久,耳侧传来道闷响。 他突然问:外面在打雷吗? 闻陈侧耳倾听。 半晌,回答:是的。 第35章 给出确切的答案后,林择梧看起来想走。 他起身摘下药水袋,往外迈了两步,被闻陈拉了回去。 我回去一趟,再过来。林择梧看向窗外乌云密布,眉间皱起刀壑般的褶皱,脸色苍白得可怕,我得尽早回去。 你就这样回去? 闻陈站在他身前,凭借着高他半个头的身高轻而易举地拦住他。 林择梧白皙的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随意乱动的后果是血液顺着针管回流。 闻陈抓住他的手:别动。 我有事。 林择梧脸上的焦虑骗不了人,闻陈想到他家的情况,微微松弛力道。 我送你回去。 林择梧矢口拒绝:不用,我家里有点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他拒绝得太快,快得不像拒绝,反而像抵制抵制旁人对他私密领域的入侵。 即便闻陈是善意的。 闻陈若有所思地垂下眼帘,心中某个猜想渐渐成型。 如果马阳说的都是真的,那林择梧最看重的就是他那位母亲。 雨夜、雷声,还有孤身一人的妇人。 闻陈插兜,作出不大在意的模样。 别想得太美了,到五楼我就走,我还有工作,等会你自己来找护士拔针,我可不送你。 林择梧踌躇片刻,眼看外面闪电无声地划过两道,对面居民纷纷关上门窗,刹那间街道寂寥无人。 闻陈意有所指:听说今天是雷雨,橙色预警,要下一晚上。 林择梧一咬牙:快走。 天气预报所说不假,刚踏出卫生所的大门,雷声轰名而至,紧接着是泼洒下来的雨。 林择梧戴起卫衣帽子,埋头就想走,被闻陈一把拉到身边。 闻陈举着把黑色的大伞,握住他扎针的左手,温暖的触感从掌心透过林择梧袖管布料,传递至发凉的皮肤处。 闻陈眯起眼看向三步远屋檐外的水潭,微微侧过身,特有的气息萦绕在林择梧鼻息间。 只听闻陈低声提醒道:举高了,等会回血可没护士帮你。 . 楼道一如既往的黑,闻陈让林择梧在旁边等着,自己划开手机手电筒在前方带路,走了两步后才招呼林择梧跟上。 他俩无言地来到五楼,闻陈停下脚步,手电筒照向后方。 林择梧被亮得一闭眼。 闻陈移开灯光,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我忘关了。 我先上去了,再见。林择梧并不在意这个小插曲,匆匆上楼,跑了几步想起一件事,说,如果今晚打雷很厉害,电闸可能会跳掉,你最好备着充电宝。 自备充电宝这种事挺稀奇的,但是自从搬进来那天,闻陈就做好了准备,他对这小破楼要求很低。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22) 闻陈:不漏雨就行。 林择梧:这我不清楚,我家偶尔会漏,但是我家是顶楼。 唔。闻陈不抱有过大希望,摆摆手,兵来将挡。 他这种精英过于接地气了,林择梧提不出其他意见,心里还牵挂着赵倩,便回家了。 窗外雨潺潺,墙缝边缘因吹进来的雨丝而湿润,散发着阴沉的霉味,持续的落雨却让人昏昏欲睡。 湿润的内衬贴在闻陈身上,潮湿、温热,极度不舒适。 这雨下的他喃喃道。 不知道这小破楼抵不抵得住。 闻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捞着睡衣进浴室,从头到尾冲刷一遍热水,整个人宛如重生。 在洗衣机的轰鸣下,闻陈擦拭着湿发往卧室走,由于这房子没有书房,他的电脑装在卧室里。 有些工作不得不带回家做,闻陈一边痛心一边提笔。 四周除了雨声过于安静,以至于笔尖划过纸张的摩擦声比往常尖锐。 闻陈似乎能听到楼上稀碎的声响,但又听不真切,除了刚进门时的关门声,其余一概被雨声掩盖。 好像刚才那些声音只是他的幻听。 闻陈回过神:发烧能出什么大事 闻陈不再去想林择梧家里的事,抬手将台灯调亮了些许。 整个空间内,只有书桌的台灯亮着,这是他夜间办公的习惯,能够迅速集中注意力。 忙碌了整整两个小时,闻陈才放肆地扔了钢笔,整个人朝办公椅上靠,仰头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闻陈缓了几分钟,拧掉台灯,伴随着黑暗摸索着往床边走,他倒头躺在床铺上,手指触及到某个冰冷的物件。 是他的手机。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未读消息。 屏幕显示目前是八点十分。 八点十分? 闻陈迟缓地运作大脑。 八点十分! 闻陈猛地惊醒,工作后的疲惫瞌睡劲全跑了。 林择梧的针还没拔! . 梆梆梆! 床边。 林择梧猛然惊醒,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左手背隐隐胀痛,他摁住额角,压抑的呼吸逐渐顺畅。 林择梧下意识看向赵倩,在夜灯的亮光下,她睡得不太安稳,蜷缩在被子里偶尔颤抖,纤瘦的手指抓着他的衣袖,不紧不松。 敲门声还在继续。 林择梧抽出袖口,撑起身朝外走,身躯轻微来回摇摆,他扶住门框缓了会,眼前才不虚浮了。 谁?林择梧问。 我。 是闻陈。 林择梧放心地拧开门锁,门口闻陈面色严肃,像是有什么要事。 找我什么事?林择梧拉开门,让他进来。 闻陈看向他的手背,那地方贴着块创口贴。 拔了?你自己拔的? 林择梧明白他的意思了,说:嗯。 你还会这个? 以前替别人拔过。林择梧不想多谈以前,绕开了话题,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闻陈没有否认:你要是因为这个出事,那我罪过可大了。 林择梧说:没有人会去找你算账。 闻陈看他一眼:作为一个有素质有爱心的社会好公民,良心过不去行不行? 林择梧:行。 闻陈见他衣衫凌乱,甚至还有些睡眼惺忪,视线往紧闭的卧室门飘,犹豫要不要把话讲开。 讲开后林择梧可以光明正大来找他帮忙,钱或者是医院,可林择梧并不是会寻求帮助的人。 尚在思索中,下一秒,视野被林择梧挡住了。 漏雨了,我刚刚往地上放了几个盆。 闻陈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说:你刚才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林择梧:有这个原因。 闻陈意有所指:还有其他原因? 林择梧沉默许久,最终点头。 有,但我不想说。 第36章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闻陈总觉得自己尝到了苦味,绵长低调。 足够他触及到林择梧生活的一角,知晓那有多么苦涩。 或许继续装作不知道比较好,闻陈想。 林择梧没注意到他的心态变化,哑着嗓子低低咳嗽,以拳抵唇清清嗓子。 我要去趟超市,你要不先回去。 闻陈:有事? 林择梧:买菜,最近半小时雨比较小,一会就连续降雨了。 不仅降雨,还打雷,如果到时候赵倩找不到他,情况会非常不好。 闻陈不大放心:你行吗? 林择梧沉默几秒,不知被戳中哪根敏感的神经,坚定地回答,我行。 不,你的脸色看上去特别差闻陈只用一眼就可得出这个结论。 吊完水不好好睡觉,竟然还到处乱跑,仗着年轻瞎折腾,保不准晕倒在犄角旮旯里。 就像上回,闻陈在草丛里捡到他,再晚点不说没气了,最轻都得残胳膊残腿。 我已经不发热了,吊针很有用。 闻陈诡异地瞅他一眼,没多问,转身下了楼。 瞬间,门前空落落,大片灰暗压在前方。 林择梧晃晃脑袋,企图清醒点,在门口翻出把伞,反手拉上门,慢吞吞地往楼梯口走。 空荡的楼梯间只剩下形单影只的脚步声,五楼的灯并没有开,闻陈估计不打算出门了,林择梧扫过那扇门,抿着唇径直下楼。 刚到一楼,还没出门,前方冷不丁传来一声。 我觉得你不太行。 闻言,林择梧脚底一滑,朝着左侧看去。 只见闻陈面色正经,正站在栏杆旁。 他的后腰距离湿润的杆子两个掌心的距离,洁白的指尖少许透露出丝艳光,隔着雨幕林择梧看得不甚清晰。 话音刚落,闻陈身形一动,越走越近,直到揽住他肩膀,亦步亦趋并排走在他身侧。 林择梧往旁边退了步,又被他捞回去。 未免我付的药钱打水漂,勉为其难带你走。闻陈义正言辞,又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我还要买鸡蛋。 对面小店就能买鸡蛋。 不行,品质不同。 品质? 一块五和一块三的区别。 这种理由从闻陈嘴里说出来格外有效力,林择梧竟然没找出疑点来。 大概是他发烧的大脑不大灵活。 闻陈奇怪:你那是什么眼神?给你买一箱一块五的鸡蛋尝尝,你就知道区别了。 林择梧拒绝:不必。 别客气。 真的不必。 路上水坑一个接一个,一不留神踩一脚水,闻陈便将他往里揽。 碰到他的那刻,林择梧罕见地挣扎了下。 别动。闻陈在他企图动作的时候轻飘飘道,你再乱动,我衣服就该被淋湿了,这衣服很不好洗。 林择梧紧紧抿着唇。 二人挤在一把伞下,肩头时不时互相碰撞,在细微的雨幕里,这种感官被无限放大,分别从掌心和肩头爬上敏感的大脑,再被翻译为各类情感。 一路无言。 到超市门口,林择梧迅速挤出伞下,留下句我替你买鸡蛋便匆匆跑进去。 街边车灯闪烁喇叭四鸣,在灰白的色调下留下一道明亮的白光。 闻陈抚上右肩,那里还留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触感。 五分钟后,林择梧带着两袋蔬菜缓缓走出来,同时完美地收敛浑身的不对劲。 刚挨着台阶,兜里手机震了震,大圆给他发了工资,总共三千元整。 主要因为林择梧一周无休,每天干到晚上关门,杂七杂八加起来也能凑满三千。 原本三千是够的,可加上去卫生所的钱,就不够了,要等其他地方打钱来。 快到楼底的时候,对面婀娜多姿的美女冲着闻陈抛了个媚眼。 可惜闻陈不戴眼镜十米外人畜不分,没收到媚眼,神不知鬼不觉地为自个脱单道路上设满路障。 反而是林择梧看到倚靠着门板婀娜多姿的美女店员,和她腿边大写的粉红色字体,林择梧冷冷斜了一眼过去。 脸色惨白,眼风如刃,杀气逼人。 哐! 闻陈被惊得回过神,转过头,只见对面萧条惨淡,广告牌苟延残喘地闪烁两下,颤巍巍地稳住了。 广告牌之下,按摩店门口一块写着今日七折的小黑板孤苦伶仃,风一吹,啪嗒摔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门口开了条缝,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臂,唰地把小黑板捡回去。 闻陈: 林择梧忽然握住他手腕,闻陈忙不迭地被拉进楼里。 一进楼,林择梧就松开手,扶着扶手慢吞吞地上楼,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闻陈收伞跟上,水珠滴滴答答往他裤腿边落。 礼拜五,我请你吃饭。 林择梧盘算好了工资问题,准备提还钱的事,烧热的大脑竟然拎出他的挑剔口味。 去外面吃,不在这附近。 闻陈思考道:礼拜五 林择梧微微偏过脑袋,低声哑气,咬字却意外地清晰:有事? 闻陈否认:没有,你怎么突然请我吃饭。 林择梧拐过楼梯角,塑料袋他手里左右摇摆,他思考了须臾,突然停下脚步,闻陈默不作声地观察他。 林择梧:我想和你商量些事。 比如赎回他的三千块欠条,而且总不能越欠越多。 . 考完试,成功步入十二月。 失去撒欢穿短袖的日子,路上学生乖乖穿起衬衫外套,在寒风瑟瑟中一溜烟跑进学校。 最后一天考完,正好是礼拜五,放半天假。 林择梧光明正大背着包出校门,老刘瞪了他老半天,一路目送他离开。 李勋骑车跟在他身边,时不时脊背发凉,一扭头,就是老刘恨其不争的悲痛目光。 李勋猛地扭过头,蹬到前面与林择梧肩并肩。 上回家访老刘说了什么?他怎么有点怨念。 林择梧说:他让我把分数提高10分。 语文?李勋凭照经验想了想,那你得把作文写了。 全部。 吱呀 轮胎在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李勋差点栽沟里。 半晌,在林择梧探究的目光下,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班主任! 闻风丧胆四个大字蹦进老刘机敏的耳朵中,只听背后一声怒吼 李勋! 李勋瞬间蔫了,两股战战,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鼻尖被初冬不甚明媚的阳光照射出一滴汗。 我的心情就像天气。李勋哭丧着脸,指指天,就见满片乌云遮住太阳,风雨欲来。 林择梧摆摆手,先走一步。 李勋在后面泪流满面地喊道:你可太没义气了! 没义气的林择梧赶上差点行驶走的公交车,数着站数,估摸着到饭店门口大约要二十分钟。 他今天没带现金,这玩意带身上不安全,一会当面转账给闻陈就成。 转账之后,他身上就剩一千块钱左右,勉勉强强度日。 礼拜五闻陈上班,傍晚下班才有空,可下午林择梧有活干,只有中午有时间。 他俩凑活不到一处去。 思来想去,闻陈趁着中午午休出来俩小时,约的地方就在他们公司楼下的一条美食街。 林择梧到餐厅的时候,闻陈已经等了一会。 西装外套搭在椅背,袖口微微挽起,圆珠笔夹在指尖,在菜单上圈圈画画。 闻陈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尽管不是他请客却像是他的主场。 林择梧穿过长廊走过去:等很久? 闻陈刚点好菜,打发走服务员,正低头擦拭着眼镜,闻言回答:没有,我也刚到,你考完了? 考完了,下个礼拜出成绩。 争取一日游。 我努力。 闻陈提起嘴角:最近股市低迷,赔了不少,考及格给我点奇迹,让我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 菜上的蛮快,闻陈没点多少,基本都是素,还有一盘龙井虾仁,整桌菜不超过一百。 很是营养均衡、贤惠持家。 林择梧看了一圈:要不再点些? 闻陈挑起眉梢:我没意见,可你吃得完吗? 吃不完。 林择梧闭上嘴,默不作声地夹菜。 餐厅放着不知名的音乐,大提琴与小提琴的合奏,听得人昏昏欲睡。 闻陈吃相很好看,每次夹的菜分量差不多,嚼的次数也相差无几,莫名地让人说不出话来。 二人相顾无言地吃了一半,林择梧看时机差不多,放下筷子。 他拿出手机翻来闻陈的号码,转过去三千块。 哥,我把钱转给你。 话音刚落,桌沿的手机原地震了震,一则转账消息显示在屏幕上。 闻陈动作一顿,目光突然落在他左肩,那里是洁白的校服布料,包裹着他消瘦而坚韧的肩头。 看到转账的瞬间,闻陈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清楚。 你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23) 嗯。林择梧夹着一片青菜,要掉不掉,他话音一转,也不全是,你帮我那么多次,我再用烧烤摊应付,说不过去。 闻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顺着讲了句,其实烧烤摊也不错。 林择梧点点头:等我下个月发工资,请你吃烤鸡心。 这是一句谈笑话,要是以往闻陈还能面不改色的刻薄几句,发挥他谈判桌上的卓越风姿将林择梧噎得死死的,今天却说不出了。 他们安安静静的吃完饭,一个小时后分道扬镳,林择梧回去上班,他也得回去开会,只是一整个下午心头埋着海绵似的沉闷。 之后一连好几天,闻陈都心情蔫蔫,以至于张洵逐渐怀疑他是不是被骗身骗心后又被甩。 然而他没胆问,只是每天给闻陈送一盆巴掌大的小绿植,企图暗示一把。 这些林择梧都不知道,如果不是生活在一栋楼里,他与闻陈的生活轨迹几乎没有半点交集。 过了双休日,礼拜一的时候成绩出了。 老刘把他喊去办公室好好表扬一顿,兴奋得唾沫横飞,不知道还以为林择梧马上要考取状元了。 实际上他只是多做了几道题,导致均分上了六十而已。 你表哥很有前途!很有前途!家长会我们好好谈谈。 老刘看起来想把闻陈搞去为教育事业添砖加瓦。 林择梧默默想着他是不会让闻陈去家长会的,人太多了。 出成绩时的办公室永远比平时更热闹,林择梧出门时与几个垂头丧气的男生擦肩而过。 其中一个推搡着隔壁男生,挤眉弄眼地朝门口使眼色。 操?他怎么来学校了?那人诧异了会,接着不怀好意道,不会也是打小抄被抓了吧? 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后脑被碰了下。 一扭头,老刘卷着报纸朝着他们一人又来了一下,吹胡子瞪眼。 王蒙 王蒙迅速原地立正站好。 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人家小林这次每门都及格了!看什么看,给我过来站好咯! 王孟靠了声:这不科学 老刘:你过来! 办公室的咆哮声穿透门板回荡在走廊,出来摸鱼的学生经过此处都不约而同地踮起脚尖,背贴着墙壁螃蟹似的飞快窜过。 王蒙回来时蔫啦吧唧,瞅了瞅林择梧桌面的试卷,摸着脑门满嘴这不科学。 林择梧趴着补觉,没去理会他,等到上课铃响才睁开眼皮。 下午五点。 今天林择梧破天荒地上完所有课,估计未来好几天不会来学校。 一股脑将堆积的试卷塞进包里,这些卷子足够他做十天半个月,想了想,又把试卷抽出来,拿出手机啪啪拍几张照。 回到家,林择梧反手扔了书包,揉着僵硬的左肩,俯身拉开客厅窗户。 为防止出现上回赵倩差点摔下阳台的情况,但凡林择梧出门,门窗必然是紧闭着的。 他又进去看了看赵倩的情况,赵倩毫不犹豫地拿枕头砸他,估计刚睡醒,精神格外足。 枕头直直往他身上砸。 行,我出去。林择梧妥协地关上门。 干完这一切,林择梧才放松地坐回沙发。 想了想,拿出手机发消息给信誓旦旦觉得他考不了及格的闻某人。 林择梧:我全及格了。 两分钟后,回信姗姗来迟。 闻陈:哦? 林择梧把照片发给他。 闻陈:拿着身份证下来找我,过时不候。 林择梧盯着这行字好一会。 闻陈又发来条消息:薅羊毛了!速度点。 林择梧磨磨蹭蹭地从包里翻出自个身份证,书包被他塞回沙发下,里头留下几张零碎钞票,还有他所有的作业。 林择梧拿起桌上钥匙,简简单单地出了门。 两分钟后。 咔哒。 寂静的空间内响起一道金属摩擦声。 卧室的门被打开,赵倩扶着墙壁慢吞吞地走出来,她平时能走几步路,走得不快,走两步就得歇一歇。 平时林择梧不在家的时候,倒水她得自个来。只要她不发疯,这种简单的行为还是能够顺利做下来的。 她刚睡醒没多久,精神头比较足,环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沙发下。 那里藏着一个书包。 第37章 今天闻陈没加班,六点多到家。 林择梧来敲门时,他正在捯饬什么东西,衬衫西裤,领带袖口,身高腿长地立在桌前,拍张照能直接当厨卫广告照片。 闻陈面前是一玻璃碗,是他的晚餐。 蔬菜鸡胸肉沙拉,翠得人牙疼,搭配外界阴雨绵绵,更有种阴森森的味道。 来点?闻陈见他看着自己的锅,大气地替他盛了勺,别客气。 林择梧还没把身份证递出去,先收了盆翠意盎然的菜。 闻陈赤脚踩上客厅纯白色羊绒地毯,转身朝林择梧招手。 过来。 林择梧脱了鞋走过去,把那盘菜放在茶几上,企图视而不见。 身份证。 林择梧递过去:要身份证做什么? 这段时间不是老下雨?万一那天暴雨,咱们就买车票出去,不开车了。 林择梧怀疑道:最多两天? 闻陈:不远,就在深山老林里,提早过退休生活。 闻陈记下他的身份证号,还给他,又从茶几下摸出一包胡椒粉,从桌面上滑过去。 你有多久没出去过? 林择梧拆着包装,不咸不淡道:一年左右,去年我出去过。 这让闻陈有些惊讶,本以为林择梧家里这种情况是走不开的。 不过去的地方都不远,感觉并没有什么变化,无非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林择梧往鸡胸肉上倒两下胡椒粉,大概是离得太近了,去更远的大城市或许会不一样。 去做了什么? 林择梧回忆道:拍照录像,啊,我手机坏了,这部手机容量太小,估计拍不了几张照。 其实林择梧不喜欢拍照,但是他每回出去都会拍照,留下这些片段回来放给赵倩看。 也不管她看不看得懂,属于填鸭式教育。 我有照相机。 林择梧说:那太好了。 闻陈意味深长道:你这次考得很不错。 嗯还行。林择梧回答稍显含糊,差不多。 分数跟他预想中差不多。 未免闻陈继续追问,林择梧尝了口胡萝卜,嚼两口后面不改色地吞下去。 甜、咸,还有点酸。 林择梧努力地吃了一半,放下叉子,默不作声地坐在地毯上,低头一门心思看手机。 闻陈注意到他的动作,没说什么,快吃完时,拿来一份蛋糕,推过去给他,一脸你别想太多的表情。 公司下午茶,吃不完打包回来的,不吃我只能扔了,我可不会碰这种高热量的东西。 林择梧与蛋糕上的巧克力面面相觑。 闻陈乘胜追击:吃完把卷子给我看看。 话音刚落,林择梧准备拿叉子的手微微一抖,抬也不是收也不是。 啊? 见他面露茫然,闻陈撑着下巴,挑起眉梢,玩味道:开玩笑的,别紧张,哎你这小同学,怎么一提学习就紧张? 林择梧觉得他话里有话,没贸然回答,憋着话一边思索着可能性,一边不是滋味地咬了口蛋糕。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蛋糕吃起来略冰,但口感很不错,还融掉些苦味。 四周静谧昏暗,闻陈拎着矿泉水往茶壶里倒水,接着走向阳台,关上大开的门,遮盖大部分的冷空气,不停的雨声瞬间沉闷起来。 闻陈走回来弯腰拧开沙发旁一人高的灯,不由地感叹道:冬天真的要来了。 下周一天比一天冷。林择梧想他刚搬来,顺嘴问,你买取暖器了吗? 并没有。 林择梧视线随他而动,整个空间内的声响屈指可数。 一般这里十二月底就会冷 吃人嘴软,林择梧正想随口与他谈谈话,耳尖一动,话音堵在喉间,他蹙着眉扬起脑袋。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闻陈疑惑:没有,什么声 突然他话语一顿,整片空间迅速进入无声,唯独耳畔断断续续的敲打声。 林择梧忽然脸色一变,眼底划过警惕,他起身就往外走,声音稍显慌乱。 我先回去了。 你 他走得很快,闻陈没能拦住他。 林择梧几乎是跨着两阶台阶上楼的,用的力道扯疼了他的左肩骨,但这疼痛在目前的状况下显得无足轻重。 603的大门依旧是他出门时那样紧闭着,似乎并没有人来过,林择梧稍稍松了口气。 钥匙转开门锁的声响回荡在林择梧耳畔,他推开门,屋内没有开灯,光线暗到看不清。 啪。 林择梧按下开关,灯光刺得他一眯眼。 回过神,他猛地睁大眼。 卧室的房门开着,床上的人却不见了。 赵倩! 林择梧忙不迭走上前,喊了一声,蓦地发现阳台上有阴影动了动,他看向那处,发现那是一个人的轮廓。 淡蓝色睡衣裤,是林择梧上回才买回来给她冬天穿的;头发齐肩,是林择梧在某个休息日亲手为她剪的。 她身上所有一切,林择梧都过分熟悉,只需要一眼,就能认出她。 而此刻,赵倩正背对着他,发丝随风飘荡,地上还散落着数不尽的纸张。 纸? 林择梧看向沙发底,果不其然,他的书包正扔在地上,包里试卷少了一大半。 还好,只是撕作业罢了。 林择梧松下口气,缓缓靠近她,准备将她哄回去。 妈。林择梧压低了嗓子,平生都没这么温柔过,冷不冷?过来穿件衣服。 赵倩微微一颤,半边身子藏在黑暗中,似乎半身被雨水打湿,她被冻得嘴唇泛白,却一动不动。 她手里正拿着一摞试卷。 林择梧不近不远地打量着那几份试卷,看清上头的字后瞳孔一缩。 我抄别人的。林择梧脱口而出。 赵倩抬起手,试卷上是鲜艳的75分,前面几乎满分,后头压轴大题一个没做。 林择梧面色淡然:是我抄别人的,你想撕就撕了,他们不会 你是不是想和你爸一样? 林择梧猛然语塞。 她一字一顿地开口,许久没说话的嗓子沙哑如斑驳锈刀,甚至发着抖。 你是不是也想害死我! 林择梧脸上瞬间血色褪尽。 闪电无声地劈过天际,苍白的光线照亮苍穹,也在林择梧澄澈的眼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划痕。 林择梧脸色惨白,语气也不稳,却清晰地说:我爸没想害你。 赵倩看上去快疯了:你说谎 林择梧突然打断她:我更不可能害你! 赵倩紧紧靠着阳台边缘。 林择梧收紧拳头又渐渐松开,眼底浮上无人知晓的悲哀。 倒是你还记不记得,曾经对我做过什么。 走廊瞬间亮起又逐渐昏暗,外界风雨交加,枯叶盘旋着向下飞去,沿着不知名的轨迹,或是被风吹得更远,或是烂在污泥里。 恰好走到门前的闻陈脚步一顿,按着门框的手微微僵硬。 然而不过须臾,如死寂般的氛围便被打破,门那头传来凌乱且不可控的喧嚣,伴随着器物落地的清脆声响,林择梧的声音穿透门板刺入闻陈耳中。 慌乱、不得章法,甚至用上了威胁。 赵倩!我是你儿子你敢跳! 砰! 闻陈推开门闯进去,看到屋内情景,心头狠狠一缩。 林择梧一人半趴在阳台旁,半边身几乎露在六楼阳台外面,左手紧紧拉着赵倩。 差一步,他也得掉下去。 操。闻陈骂了句,撩起袖子冲上去救人。 林择梧疼得喘不过气,左肩尖锐的疼痛直逼头顶,突然手上压力骤减,他看向闻陈的目光暗含惊愕。 哥? 他眼底还留着水光,一瞬即逝,林择梧不想被旁人看到,立刻转过头去,只留下冷冽青涩的侧脸。 闻陈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你别动,我来拉。 幸亏赵倩体重轻,瘦得皮包骨头,闻陈使劲将赵倩提上来一段,二人合力把她捞了回来。 倒地的瞬间,林择梧瞬间脱力,半边身子动不了,指尖肉眼可见地发着抖,侧身蜷缩起来,压抑着喉间低哑的痛楚。 珍爱生命远离作死!阿姨您明白这句名言吗?闻陈把她扑倒在地,絮絮叨叨地给她洗脑,您这一摔下去,这块房价都得跌!本来就寒碜的房价雪上加霜,到时候您儿子找对象怎么办,您可悠着点阿姨您怎么老是捂着腰?腰疼?是不是刚撞着哪儿了?林择梧,你妈这是怎么了...... 说得口干舌燥不知东西,闻陈朝后捞了两把,摸到后头人的胳膊,而对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很清浅。 碰到林择梧的那刻,他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 闻陈一愣,转过身,浅色的地砖上,林择梧不知躺了多久,面上尽是苦楚。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24) 林择梧? ...... 林择梧指尖微微蜷缩,单这一个动作便疼得他眉尖蹙起。 醒醒。闻陈抱起他,动作轻柔地避开他左肩,手臂横穿过他腰后,发现他瘦的不可思议,闻陈喉间干涩道,不能睡,我送你们去医院。 第38章 在车上,林择梧似乎恢复了些精力,靠着窗户不声不响,身上与人隔绝的气质隐隐趋于崩溃。 到了医院,闻陈迫不得已喊来院里的医生朋友,抓着赵倩送进骨科看病,自个陪着林择梧去拍片子。 急诊的片子出来快,半个小时就能看。 林择梧的肩头伤刚养了一个多月又裂了点,搞不好得上石膏,医生看了又看,最终给他上了夹板保守治疗。 期间,林择梧一直安安静静,除了疼得吸凉气以外,再也没吭别的声。 坐会,我去趟办公室。 闻陈没让他跟着,自个跑去和医生谈事,回来时发现林择梧正坐在长凳那头,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闻陈没直接过去,从兜里掏出几枚硬币,在自动贩卖机上挑了杯暖心热饮。 给。 林择梧回过神,开口谢他,嗓音止不住的沙哑:谢谢。 他顿了顿说:我赵倩怎么样? 撞到后腰,在治疗。 她身体不好,轻伤都可能会要她命。林择梧自嘲地提起嘴角,不过她都不在乎,我操什么心。 闻陈思考后说:因为她是你的家人? 林择梧抿着唇,轻声说:嗯,她是我妈。 这几个字他说的很轻,近乎散在风里。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择梧今天耗尽所有力气,连质问都轻描淡写起来。 你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了。林择梧疲惫到这种程度,便懒得伪装,房东知道我的情况,按摩店的那些女人也了解些,但是知道得不全。但是这两个都不会告诉你我的事,一个不会一个不敢,是马警官告诉你的。 猜得很准,敏锐度很强,闻陈并不想骗他。 闻陈承认:你第一次住院的时候,他把你的情况告诉我。 林择梧了然:所以你后面对我格外照顾,都是因为同情。 不是。闻陈否认。 闻陈想解释,林择梧却无关紧要般出神,好像这件事与他无关。 闻陈当即皱起眉,随即反应过来林择梧目前极度不对劲的状态,放低了声音。 想休息吗? 林择梧:我不累,想出去走走。 不等闻陈回答,他自顾自起身朝外走,重心不大稳,偶尔需要扶着墙。 从整个空间自上而下看,走廊太长,他太消瘦,整个画面一笔一划都写着被抛弃的孤独。 外面在下雨,你想去哪儿。闻陈握着他手腕,轻而易举地将人留在原地。 林择梧低着头:去哪儿都行,我不想留在这。 闻陈来到他身前,视线对着他乌黑的头顶,他低声说,林择梧,把头抬起来。 林择梧轻微动了动,没抬头。 他闷声道:你别跟着我,行不行。 闻陈不带感情地扯起嘴角:你这种情况,不跟着你,万一晕在什么地方,谁来救你? 林择梧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了什么。 说什么秘密?给我也听听。 闻陈存心想让他发泄出来,不着五六地凑近他跟前,正想说点垃圾话逗他,看到他面孔的那刻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别看我。 林择梧扭过头,吸了吸鼻子,说话声音闷闷的,从鼻子里发出来似的。 闻陈哑然。 林择梧闭上眼,擦去脸上水渍,抽出手转身就想走。 闻陈没多想,反手又拉住他,但是用力过度,直接将他拉近怀中。 林择梧惊愕,竟然愣着没挣扎。 闻陈头一次主动抱什么人,还是二话不说将人扯进怀里,无心之举,业务又不熟练。 闻陈僵硬地拍了拍林择梧的后背,扶着他未受伤的右肩,花言巧语一个字说不出,干巴巴地凑成句子。 你不能走。 闻陈侧过身将他挡在墙角,这个角度他能看到林择梧纯黑的耳后发丝,他心尖突然缠绕起来,有什么急于冲破喉咙。 闻陈扶着他右肩的手掌缓缓收紧,轻咳一声:我不看你,但是试卷得给我看,知不知道? 消毒水的味道忽然被浅淡的气息掩盖,闻陈比他高出半个头,轻而易举地将他按在肩膀上。 走廊上偶尔路过几个人,匆匆经过匆匆离开,步履蹒跚地与他们相逢不过数秒。 林择梧将额头抵在他肩上。 闻陈微微低下头:林择梧? 而后他感受到肩头温热的湿润。 嗯。 耳畔的声音低哑、缠绵,还有肩头的炽热。 这个混乱激躁的晚上永远刻在闻陈的记忆蓝图里。 . 赵倩要留院观察几天,她身体非常差劲,属于高危患者,平时能砸砸枕头倒倒水全靠林择梧照顾得好。 林择梧神色平静地缴费走流程,闻陈只能跟在他后头默默提心吊胆,但是一切意外都没有发生。 除了林择梧脸色更白了点。 回办公室没两秒,闻陈的朋友回来了。 医生朋友瞅了闻陈他俩一会,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回去歇着,以免变成买一送二。 折腾一通下来,到家已经将近十点半。 路边流浪狗看到车灯后着急地汪汪嚎了几声,绕着车轮胎蹭了好一会,最终被开门声吓跑了。 到了。闻陈解着安全带,看向他一路紧闭的双眼,出声提醒,回家再睡。 林择梧睁开眼,发现他直接停在楼下,不禁问道:开进来,明天你怎么调头? 明天早上直走,绕个圈开出去。闻陈按下他的安全带开关,探身过去替他拉开门,下车。 林择梧扶着左手缓缓踏下车,闻陈锁上车,与他一前一后走进楼里。 闻陈拿着手机,心里想着明天把楼梯间的灯泡全换了,这黑不溜秋一个踩不稳就得滚下去。 这回林择梧走得比往前还慢,到了五楼,他脚步微微一顿,扶着拐角木扶手,声音在外界漫进来的清冷月色下响起。 我先上去了。 闻陈正摸索着墙上开关,啪按下去,五六楼的楼梯基本能看清了。 嗯。闻陈忽然想起什么,张张嘴犹豫地问,你睡在哪儿? 603只有一张床,十有八|九是赵倩睡的,林择梧平时估计不是睡沙发就是打地铺。 睡床。 不打地铺就行,闻陈放心了。 早点休息。 林择梧点点头,临走前顿了片刻,终究没有再转过头,一步步地向上走,逐渐离开能被看到的画面。 等人看不见了,闻陈才关上门。 闻陈今天忙碌许久,尽管这几天气温越来越低,身上依旧被汗打湿,刚才冷风一吹,衬衫全贴着他后背,格外不自在。 看来不仅要买取暖器,还得买烘干机。 闻陈喃喃地锁上门,翻出睡衣往浴室走。 哐咙。 关门声隔着一层楼不甚清晰,却回荡在空寂的六楼,然后逐渐散去,恢复原先可怖的平静。 林择梧踏上最后的台阶,微微仰起头,他在黑暗中站立不知多久,最终扶着墙缓缓坐下。 台阶很久没扫,有灰土,但林择梧并不在乎,坐下的那刻,他当即松弛紧绷的脊骨,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疼细细钻上神经。 林择梧弯腰将胳膊撑在腿上,外套口袋里掉出一沓纸,是刚才在医院的缴费单,他盯了一会,没打算捡。 捡了也没用,又没法变成钱。 没钱就没用。 林择梧看向楼梯中央的窗户,微微看出神。 雨真大。 林择梧觉得他应该加一件毛衣了,不然明天会感冒,感冒就没法出门,不出门就没法上班。 又是条没有钱的路。 他最近怎么就跟钱杠上了?还没到该出社会的年纪,就快被大染缸淹死了。 林择梧不由地嘲笑自己一声。 笑了几秒,嘴角便勾不起来了。 突然,耳侧却冷不丁响起一声 等不急在这睡了?多凉啊,年轻人不能这么造作。 林择梧猛地回过神,抬起头,就见跟前站着个人。 这人本该早就回家了。 林择梧看不清他的表情,光线太暗了,他怎么都看不清,只听到闻陈一如既往的语调。 凉凉的,没什么起伏。 洗好澡想起一件事,觉得不做完今天肯定睡不着,睡不着明天起不来,起不来就迟到,迟到要扣工资,这笔买卖不划算,所以我才出来一趟。 什么事林择梧哑着嗓子。 问得好。 闻陈迈开腿走来,越靠越近,林择梧感受到他身上刚沐浴完毕的炙热气息。 闻陈捡起他腿侧的缴费单,握在手心藏起来,说:你大概没力气开你家的锁,所以我就勉为其难让你住在我家。 林择梧咬紧牙根。 闻陈轻笑道:哟,别太感动,等你哪天发达了,给我送面锦旗,写人帅心善企业家就行,希望那时候这破公司没倒闭。 林择梧抬手覆盖住面孔。 雨滴咚砸在楼底雨棚上,宛如恰到好处却不听话的鼓点,将注意到它的人心跳砸乱。 钥匙将闻陈掌心硌得生疼,他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又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声调。 不过我家只有一张床,你要是嫌弃,不睡也得睡。 半晌。 底下传来道沉闷的回答。 好。 第39章 闻陈屋子的装修风格与林择梧家完全不一样,各个细节都透露着低调奢华上档次,客厅铺满了绒白色的地毯。 林择梧不好意思踩上光洁的地板,便犹豫地站在门口,直到闻陈在卧室翻箱倒柜再出来,他还没换上拖鞋。 想感冒是不是?闻陈扭头朝着浴室示意,去洗澡,衣服给你找好了。 浴室还残留着湿润的气息,闻陈出门前洗了个战斗澡,现在里头还有淡淡的沐浴露香。 林择梧关上门,艰难地脱下脏衣服,正摸索着淋蓬头该怎么调,门板被咚咚敲响。 朝左是热水。闻陈的身影在门板后,他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我先去躺会。 说着,他趿着棉拖鞋往卧室走。 热水出得很快,不像林择梧家里的热水器要开好几分钟才出热水。 林择梧草草冲洗一遍,大部分时间在歪着脖子把头发洗干净。 闻陈浴室里瓶瓶罐罐多的是,光是洗发水就有三瓶,林择梧随手选的那瓶香气逼人,味道甜甜蜜蜜。 怪不得这瓶闻陈剩的最多。 睡衣是闻陈的短袖和长裤,号都比林择梧穿的大一码,宽宽松松地套在身上,带着闻陈身上特有的气息。 咔哒。 浴室门锁落下的瞬间,正在原地来回踱步的闻陈扑上床,飞速拿起手机,靠着床头佯装严肃正经。 等林择梧站定在床头,他才平静地开口。 旁边是你的位置,你要是困了先睡,我还有工作。 林择梧看向他身侧,就见他枕头左边摆着另一个枕头,占据着一半床位。 床上被子是双人大被子,原先闻陈是一人嚣张跋扈地躺中间,这回因为林择梧伤在左边,闻陈只好往右边挪,以免晚上碰到他的伤口。 发什么呆,刚在车上不是还特别困?闻陈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皮,紧接着一愣,你洗头发了? 林择梧这才插上话:嗯,我是想问你吹风机在哪儿。 洗手台下面第二个抽屉。 知道了。 林择梧又走回去了,不一会,里头传来吹风机的声。 五分钟后,林择梧才顶着一头凌乱的干毛出来,疲惫地坐上床沿。 因为一侧重量的缘故,闻陈很明显地感觉到床被往下压了些。 哥。林择梧盖上被子,喊了声。 啊? 我先睡了。他轻声说。 然后慢慢往下蹭,被子盖过下巴,只露出个黑漆漆的头顶。 他俩之间隔着一条胳膊的距离,但是闻陈似乎能感受到隔壁源源不断的温热气息,还有萦绕在空气中的洗发水味。 是啊,很晚了,休息吧。 闻陈按掉早就被他拉黑的微信群聊,关掉床头台灯,卧室陷入黑暗。 他往下躺了躺,床铺其余地方还是冷的,碰到的瞬间凉得慌。 闻陈想:或许电热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月色不好,乌云占据着黑夜的大半边。 雨水从未停止,惹人嫌地随风打在玻璃窗面,留下一个个不规则的水渍。 窗外风雨潇潇,窗内温情渐升。 林择梧睡觉很老实,一晚上基本就翻两个身,这下左边翻不了,一动他就疼。 早上,他是疼醒的。 从肩头到指尖都在抽搐,以及血液不流畅似的麻木感。 林择梧无声地忍过那一阵,难耐地翻过身,拉下被子的那刻整个人顿住。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25) 闻陈放大的脸闯入他眼帘。 现在大概时候还早,闻陈还没有起床锻炼,睡得很熟。 昨晚上不知道他怎么睡的,二人之间原本的距离消失得干干净净,林择梧甚至能感受到他缓慢绵长的呼吸。 摘下眼镜的闻陈丢了平常的寡淡不亲近,鼻管挺直五官端正,是一副上至七十下至七岁都喜欢的好相貌。 而清晨暗色的光影却将他的轮廓衬得触不可及。 林择梧往被子里埋了埋。 玲 闹铃突然响起。 闻陈逐渐皱起眉,转身平躺,伸出手关了直蹦的闹钟。 他还没特别清醒,下意识地抓住手册温热的物体,抓在掌心捏了捏,捏完才开始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嗯? 闻陈费劲撑开眼皮,扭过看向左边,入眼是一个埋在被子里的乌黑头顶。 闻陈清醒了一半。 闻陈掀起被子,林择梧闭着眼没有反应,蜷缩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闻陈怔了片刻,明白他刚刚捏的是对方的小臂,又把被子放了下来,然后轻手轻脚地起床。 洗漱声被隔绝在门后,并且刻意减少声响,甚至窗外打在雨棚上的雨滴声都比这响。 被窝很暖,噪音很轻,身体很累。 这种环境让人滋生倦意,林择梧耳畔听到许多零碎声音。 闻陈换衣服时的布料摩擦声,出门时不可避免的关门声,渐渐远离的下楼声。 林择梧合上眼。 . 闻陈不是去锻炼的,下着雨跑步,他觉得他不是个傻叉。 街角的早餐店四点多就开了,闻陈撑着伞去买了两份早餐,回家时,不过七点过十分。 林择梧睡得沉,闻陈回来的动静没把他吵醒,过了不到半个小时,闻陈准备出门上班,他才醒过来。 早餐在桌上,冰箱里应该还有点蔬菜和鸡蛋,我出去了。闻陈系好领带推开门。 林择梧费劲地坐起身,脚还没挨着地面,闻陈又开门探进身。 闻陈觉得对待林择梧得直说,拐弯抹角的话,他也跟你拐弯抹角,直说他还会乖乖答应。 这种答应像是不在乎别人提出的要求,他觉得无所谓,所以便答应了。 闻陈叮嘱道:你今天不准出门,先养几天,医院那边留的我的手机号,有事我会通知你。 他顿了顿,着重强调:超市那边也别去了。 林择梧茫然地抬起头。 闻陈挑明,意外强势:听到点头。 林择梧喉咙发干,他四处找水壶,但是给面子地回答:那我干什么。 有电视有电脑还有网,你们年轻人玩的花样应该比我多。 林择梧累得不想多费精力,便点头:知道了。 闻陈满意了。 闻陈锁上门,顺着楼梯下楼。 车停在马路对面,就在美美按摩店门口,穿着黑丝高跟鞋的老板娘正围着车转,企图对着这没长眼堵着店门口的车来一脚。 闻陈遥遥解开车锁,车灯当即亮起又熄灭。 老板娘扭过头,见他这张脸,不由地嘴角抽了抽。 原来是你的车? 闻陈走近后,面不改色地推了把眼镜:你们店这么早营业? 老板娘不情愿地退到一边:我们店24小时营业的好吧? 闻陈没话讲,只好称赞:敬业。 老板娘冷哼一声,转身就想进门。 闻陈余光瞧见门口的招牌,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喊住她。 等等。 老板娘脚步一顿,诡异地扭过头,蓦地想到某种可能,噔噔往后退,猛地拉上门,只留下一条缝。 她连珠炮似的说:不做你生意,不是我不想干,是姓林的不让我干,我敢动手他就去警局举报我,冤有头债有主,要找找他去。 闻陈卡了卡,遗忘她刚才的一连串废话,说:我有事问你。 老板娘探出脑袋:什么事? 闻陈收敛了神色:关于林择梧的事。 老板娘一脸复杂地看着他,随即豁出去地拉开门:比如身高体重三围?这种好说,但是要给钱。 不是。闻陈松开门把手,平静地看向她。 老板娘被这眼神看得心虚,到退一步。 那是什么? 闻陈手扶着车顶,食指缓慢地敲打着,雨声掩盖这细微的动静,掩盖在噪音之下。 几秒后,老板娘睁大了眼。 第40章 问题穿透细细的雨幕钻进老板娘耳里,将她吓得心跳掉两拍,情不自禁地往门里退。 闻陈的问题着实吓她一跳。 他爸的事我哪儿知道?老板娘干笑了声,往门后边藏了藏,你真把我当百事通了? 闻陈皮笑肉不笑。 老板娘警惕道:干什么?我不知道你还想硬来? 闻陈抬起手指,比了个1。 老板娘:? 老板娘通过自己行走江湖十几年的经验,轻而易举地明白他手势的意思。 拿钱诱惑我啊?一千块?我告诉你我可不吃这一套,拿了你的钱,信不信没两天姓林的就把我捅局子里去,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很久了。 闻陈:他不会,这件事你可以放心。 没等老板娘质疑,闻陈又轻飘飘地说了句 不过我可能要先和我朋友聊聊住所附近的治安问题。 老板娘心说你跟朋友聊天干我屁事。 闻陈面色如水:打110就能联系到他。 老板娘面色宛如被雷劈般难看,她咬牙切齿道:算你狠。 闻陈笑了笑:谢谢夸奖,人在商界,不狠不行。 老板娘狠狠地甩上门,三秒后又猛地拉开,左右迅速看了看,最后把视线停在前方不急不躁的闻陈身上。 他爸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十年前发生的事,我搬回来怎么都没有十年,要不是当时闹得挺大,我可能都没听说过。 老板娘说了段,索性放开了,她拢紧肩上披巾,风情万种地倚着门框,顺手点上一根烟,白色烟雾缭绕,缓缓升空。 眼看她沉浸在回忆中,闻陈抬手看腕表,打断她即将开始的娓娓道来。 十分钟,我还要上班。 老板娘一口烟卡在气管里,她捂着嘴咳了会,颓废地说:他爸当年欠债自杀,想骗保,一声不吭从楼上跳下来,那场面据说有半年晚上都没人敢出门遛弯,还请了俩和尚过来念经,满街的香火味 说重点。 闻陈没进门,撑着伞站在灰暗的天空之下,就像一个单纯的聆听者。 他那身高定西装实在显眼,从庞大的城市上空俯视,他与所站的地方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老板娘搓了搓发凉的胳膊:后来当然没有成功,但是他死了,那些债没还完,听说几百万还是几千万?反正是我这辈子都赚不到钱。 那他母亲? 老板娘蓦地站直,那副没骨头的样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她讶异地看着闻陈。 你见过他母亲? 闻陈:很奇怪吗? 有点。老板娘眼底微微暗下来,竟然没说垃圾话,出乎我意料了。 他母亲是被那伙人报复才变成植物人? 老板娘没回答,垂着眼皮看着角落许久,而后转过眼珠,久久地打量他,最终才幽幽回答。 不是。她叹了口气,这事要是告诉你,我真得绕着他走了。 什么意思? 她皱着眉头,反问道:你听说烧炭自杀吗?她十年前就这么干过,差点就成功了。 闻陈脱口而出:她不管林择梧了吗? 老板娘好笑地看着他:管得来吗?养不养得活都是个问题,欠债太多还不完又逃不了,她又没学历没工作,还能怎么办? 这话她说得理所应当,似乎没有第二条可走的路,但就她们现状来看,确实没有可走的第二条路。 闻陈哑然。 老板娘见状,长臂一勾,从店里摸出一盒正在卖的商品,面色突变,开始滔滔不绝。 所以存钱保命,闻老板要不要支持一下生意?其他你都用不上,蒸汽眼罩用得上,一盒68,两盒115,怎么样,来两盒? 你们店业务挺广。 闻陈看她把情况讲得如此清晰的份上,掏钱买了两盒扔车里,瞧着时间差不多,准备离开。 老板娘笑眯眯地说:走好啊闻老板,下次买眼罩给你打九折。 . 但是她命大,正好被人发现,给送到医院去抢救,不过运气不大好,一氧化碳中毒,死倒是没死成,就是成了植物人。 汹涌的车流在道路上缓缓前行,像城市中巨大的血管,所有人各司其职各奔东西。 在车上,闻陈时不时想起老板娘这段话。 是十年前的事了,林择梧一个人过了八年。 漫长的数字。 闻陈今天差点迟到。 卡在最后一分钟进办公室,工作时走神的次数比以往多了几倍,喊他两声才回神。 张洵觉得他失恋的猜想更加稳固了。 借着替外面瑟瑟发抖的实习生送文件的机会,张洵想开导开导他,刚把文件放下,就看到闻陈盯着电脑界面神情严肃。 张洵看向屏幕上,看到标题几个黑体字,当即眼皮一跳,手按上闻陈肩膀,磕磕绊绊地说不出半句话。 闻陈没回头:什么事? 张洵:万事先冷静,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很冷静。 你很冷静那你看的什么玩意?!张洵瞪着电脑,烧炭自杀?你查这个干什么? 闻陈关了页面,拍开他的微微颤抖的手,说:增加知识。 这种知识不要也罢。张洵心有余悸,你要是想不开,跟我谈谈。 没想不开,别瞎想,我是这种人吗? 闻陈说着看看墙上时钟,还有两分钟到午休的时间,当即决定以私谋权先走一步。 他拿起手机往外走。 张洵在后面惶恐地问:你干什么去? 闻陈举起手上手机:私人问题。 楼梯拐角处摆放着清洁工具,逃生牌子散发着莹莹绿光,沿着扶手往下是不见底的楼梯。 闻陈走到窗户旁,拨出林择梧的号码,响了十几声,那边才接通。 哥? 听声音比较疲软,尾音带着丝糯,可能刚睡醒。 闻陈嗯了声,说:还在睡觉? 前几次闻陈这么问的后一句就是单词背了吗,林择梧已经条件反射。 我醒了。 轻微窸窣声穿过手机屏而来,林择梧似乎翻了个身。 他昨晚上睡得不踏实,清晨早早被疼醒,今天整个人精神不济,闻陈不让他出门,他便恨不得长在床上。 你妈那边目前没事,还在观察。 闻陈停顿片刻,收紧手掌,手机硌得掌心钝痛。 林择梧并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说:这事,又麻烦你了。 还好,不算麻烦。闻陈推开窗户,温度差令他神思清晰,思绪缠绕半晌,终究说不出口,最终他缓缓道,下班我去买菜,有没有忌口? 林择梧思索道:应该没有。 在填饱肚子和精致生活二者间,林择梧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不挑食?挺好养。 林择梧已经习惯他突如其来的冷幽默,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下去。 哥。 嗯? 你家的药放在哪儿? 闻陈一惊:你找药干什么? 有点发热,应该骨头伤的原因,之前也这样过。 闻陈松口气:客厅茶几底下,你记得多喝热水。 林择梧:好。 第41章 以权谋私一回就有第二回 ,下班闻陈第一个走的,惊得员工下巴都掉了。 他回去路上去电器城转了圈,传统小太阳他看不上,最终买了个智能暖气机,还能挂着烘衣服,哼哧哼哧装车上捎回去。 林择梧正躺在床上休息,听到门口叮铃哐啷一阵巨响,忍痛撑起身走出去,就见闻陈正搬着箱子艰难地关门。 林择梧看清包装上的字:暖气机? 看天气预报,没两天要降温,气温跟过山车似的,买个有备无患。 闻陈扯开领带,撸起袖子开始拆包装,那玩意虽然不大,但有点沉,好不容易剥出来,放哪儿是个问题。 正把暖气机往客厅挪,闻陈一眼瞧见呆立在门口的林择梧。 脸色微白睡意朦胧,裤管卷起两道,露出洁白的脚踝,整个人在宽松的衣裤下,显得更清瘦。 闻陈随口便问了句:睡到现在?中午吃了吗? 林择梧含糊道:喝了几口水,我不饿。 那就是没吃。 闻陈接上电源,确定这玩意能用,他起身往卧室走,林择梧见状侧身给他让道。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26) 刚转过身,额头上贴来只手掌,清苦的男士香水味往林择梧鼻子里钻。 闻陈念念有词:没烧傻。 林择梧: 怎么不知道饿? 林择梧心虚道:我睡过头了。 嗯。 闻陈极其顺手地拍拍他头顶,把林择梧拍懵了。林择梧背靠着墙,酥麻感从头顶细细往下游。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过分陌生。 吃辣吗? 晃神间,闻陈去翻他的菜,没等林择梧回答,他又否定了。 你最近得吃清淡些。 于是当晚的菜非常清淡,淡得出鸟。 番茄炒蛋、干煎带鱼、水煮鸡肉,还有碗清澈见底的蘑菇汤。 林择梧入座时,闻陈已经坐在他对面,正撑着下巴等他,见他游离的视线,闻陈提起嘴角。 看什么?怀疑我在菜里下毒? 没有。 林择梧曾经以为他只会做健身营养餐。 喏,嫌淡蘸这个。 闻陈往他跟前放个红艳艳的瓶子,往上面一瞅,写着番茄酱仨字。 这几个菜里,估计只有水煮鸡肉能用上这甜滋滋的玩意。 林择梧敬谢不敏。 还没吃几口,闻陈突然问:再过一个月,你就满十八了? 嗯。林择梧淡淡应了声。 这样算起来,你上学晚了一年。 没晚。林择梧咽下一口饭,由于味觉寡淡基本尝不出味,他闷声道,我小时候休过学。 休学? 闻陈下意识想起十年前的那两件事。 身体原因,休学过一年。 林择梧看着不想多谈,闻陈就准备话题引开。 你妈怎么对你的成绩这么敏感? 林择梧:大概是因为我爸。 你爸? 听说我爸以前成绩很好,在那个年代考上大学,本来前途无量,可他偏要创业。 林择梧说起他父亲时脸上并没有过多表情,就像是在单纯说一个他知晓的人。 闻陈只好说:有想法。 林择梧没抬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听他继续不紧不慢道:然而他失败了,带来了很多麻烦,我妈受了刺激,在她眼里,不想我和我爸有一点点的共同性,比如学习成绩好。 林择梧为难地扯起嘴角:幸好她没有因为我和我爸一样是个男人而发疯,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闻陈沉默地扶着碗沿:你妈不喜欢,所以你准备以后都这样? 怎么样? 疏于学习。闻陈用了个委婉的词。 我在学习。林择梧冷静地告诉他,我得拿高中毕业证。 高中之后呢?你有考虑过上什么大学? 林择梧怔了怔,低下头,筷子在碗里挑了挑。 大学我还在考虑哪条路最适合我。 他没有正面回答是否要考大学。 如果他坚定地要考大学,闻陈肯定二话不说资助他。 闻陈正思索着什么,恰好手边来了通电话。 一般下班后没有急事不会有人找闻陈,他是连公司聚会能逃则逃的奇葩。 闻陈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走向阳台,谈话声被距离模糊消散。 这通电话很长,大约十分钟后闻陈才挂断电话回来,身上已经沾着雨水的湿润。 闻陈忽然开口。 下个礼拜,我爸妈他们要过来一趟。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杀伤力堪比老刘要来家访,林择梧吓得筷子差点没拿稳。 林择梧不可置信地问:来这? 当然不是,来我这可没地睡。闻陈利索地下单付钱,翻过手机朝他展示自己的宾馆vip贵宾卡,他们喜欢住宾馆。 林择梧松了口气。 闻陈挑起眉:怕见我爸妈?又不是结婚见家长,怕什么,退一万步来说,我爸妈很开明。 林择梧一噎,反应过来后说:不是怕,是尴尬。 闻陈不可置否。 . 晚上八点多。 闻陈在房内处理事情,氛围严肃安静。 林择梧单独坐在客厅,闲来无事认命地把单词背了一遍,又翻出李勋微信,打开他传来的课后笔记看。 他落下的课程有点多,得沉下心慢慢嚼碎了才算跟上。 客厅只开了沙发边的一盏台灯,光线照亮周围方寸之地,细细的浮尘在光线下缓慢盘旋。 林择梧赤脚踩着毛绒地毯,背后靠着浑圆靠枕,耳侧隐隐能听见里头传出的敲打键盘声。 规律沉钝。 林择梧听得浑浑噩噩。 不知何时,敲打声停下来,改为不紧不慢地脚步声,接着放杯子、倒水,再走回走到一半,脚步停下了。 闻陈遥遥望了眼,被林择梧敏感地捕捉到视线。 闻陈脸不红心不跳地站在原地,脸皮厚如城墙,一本正经地说:后天去趟医院,你妈的报告应该出来了。 林择梧窝着不动:嗯。 早点睡觉。 林择梧说:等会,我看完这页。 闻陈端着茶杯凑过去:在学习? 这人一说起学习,立马变得特别温柔。 林择梧往边上挪了挪:毕竟我还想拿高中毕业证书。 闻陈大致扫了眼他手机上的图片,说:这字不是你的。 你知道我的字写什么样? 看过一回。 一回就记得了? 羡慕?闻陈问他,哥记忆力天赋异禀,羡慕不来。 林择梧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回他这句,抓着手下靠枕茫茫然了会,最终选择扭转话题。 是我们班学委的字。 那个给你请假条的学委?闻陈想起是有这么个人,斜斜往后靠,语气平平,他对你挺仗义,你们关系很好。 他之前被金毛堵着勒索好几回,我救过他,还把他的钱讨了回来。 闻陈听后,神情严肃:所以你才会被金毛盯上? 林择梧没有否认,他翻完最后一张图,收起手机,扶着沙发扶手慢吞吞站起身。 我先去睡了。 因为肩头伤的缘故,林择梧一直有些发热,这么发热的状态使他精神不济,体力精神进入低谷,能倒下就不想坐着。 卧室也只开着闻陈书桌上的台灯,林择梧摸索着到床边,把自个埋在绵软的被子下。 闻陈把剩下事迅速解决,距离林择梧躺下不过二十分钟,闻陈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已经睡熟了。 睡得不大安稳,眉尖微微蹙着,指尖不安地拽着被角。 闻陈掀开自己那边,正想躺下,旁边的人翻过身,从那头滚到中央,闻陈抬起手就能碰到他。 闻陈面色正义地摸向他的额头。 低温、出了层汗。 要是明天还好不了,就得去医院检查。 晚上十一点左右,凉意渐浓。 闻陈睡前例行看天气预报,发现明天降温八度,往后天气反复无常,一不小心就会感冒。 忽然腰侧被轻碰,酥麻的触感隔着睡衣触及皮肤,再温柔地爬上神经末梢传递至掌管情感的大脑。 很痒。 闻陈掀开被角,就见腰侧抵着颗乌黑的脑袋。 林择梧嫌冷,自发往他身边蹭。 闻陈看了一会,重新盖上被子,反手关上床头灯,侧过身躺下。 作者有话要说:  闻陈:我觉得他有点可爱。 第42章 第二天,一大早。 沉重、呼吸不过来。 闻陈忍不住轻咳一声,勉强睁开眼皮,明显感觉到身上架着一条腿,男人在早晨或多或少都有点激动。 这个姿势过分暧昧了。 我操。 闻陈悄然往右侧移,而他再往右边一寸就要掉下床了。 位置岌岌可危。 闻陈扶住床沿,稳住身形,握着身上的腿放下去,不可避免地抚过对方大腿。 埋在他肩侧的脑袋动了动。 闻陈压声道:林择梧? 无人回答。 床头柜上闻陈昨日摆的一杯水下去大半,估计林择梧半夜起来喝过。 闻陈下床前按了按隔壁躺着的人的额头,温度也就那样。 降下来点,还凑合。 闻陈洗漱完毕出来,看到林择梧正半靠着床头,睡眼惺忪地发愣,头发软绵绵地搭在后脑勺。 似乎刚醒。 醒了?闻陈站在镜子前折腾自个的领带,今晚上我可能要晚点回来,有事要处理。 嗯。 林择梧声音稍显干哑,抬手拿起剩下的半杯水,准备润润喉。 还没送到唇边,被人半道拦截。 喝凉水不塞牙?刚好一点就不拘小节了是不是。 闻陈反手把水倒了,去客厅倒杯温水,再递给他。 林择梧看向那只杯子,最上层飘着几粒红艳艳的枸杞和红枣。 拿着这杯东西,林择梧瞬间觉得自己应该适当的身娇体弱。 闻陈套上西装外套,整理着袖口,说:我去上班了。 林择梧抬起头:再见。 闻陈准备穿鞋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渐渐眯起眼。 晚上紧贴着他不肯走,把他挤得只剩床沿能躺,醒来就忘得干干净净不认人了,神色无辜又冷淡。 很好,非常好,闻陈想。 闻陈重新放下鞋拔,掌心有点泛痒痒。 原本准备出发的人忽然不走了,眼神透着丝古怪,林择梧甚至读出了危险的苗头。 林择梧看他走近,莫名问道:忘记什么闻陈!你等 林择梧重心不稳朝后倒,而后猛然捂住腰。 你干什么! 闻陈收回掐他腰间的手指,撑在他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下往上看,他的脸部轮廓极具欺骗性,冷漠英挺,看着不好招惹。 闻陈凉凉道:痒吗? 要不你试试?林择梧瞪着他。 闻陈冷哼一声。 这气声听得林择梧脊背发麻,仿佛下一秒自个就要被拆开吞了。 记不记得你昨晚上干了什么? 林择梧义正言辞:我很早就睡了。 半夜起来喝水没发现不对劲? 黑灯瞎火的,我哪儿看得清,我都以为我起来喝水是在做梦。 闻陈勾起个毫无情感的笑,起身放过他,出门前留下个令人遐想且意味深长的眼神。 林择梧瞪着关得严实的大门好半晌,才磨蹭地坐起身,这一通瞎折腾,他彻底清醒了。 他昨晚干什么了?他这幅样子能干什么?他清醒的时候,闻陈都能轻而易举地压制他,他睡着了还能干什么! 林择梧揉了揉眉骨处,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睡不着干脆起床。 闻陈早上蒸的奶味小馒头,自己啃的全麦吐司,剩下的小馒头在碗里一字排开,还松软着。 清淡的奶香味冲淡了闻陈早上人五人六的行为。 林择梧吃了四个,消耗一小袋榨菜,要是闻陈看到,肯定觉得他很好养活。 实际上林择梧确实很好养活,有口吃的就行。 吃完早饭,林择梧给大圆打了通电话。 请一个礼拜?大圆很诧异,你不会又惹到什么事了?还是金毛那伙人?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他们进局子了吗? 不是,昨天去医院复查,医生说我骨裂严重,让我再歇两天。 大圆哦了声,说:那行呗,你先养伤,废了可不值当,年纪轻轻的,身体不能坏。 谢谢哥。 没事。 挂了电话,时间还早。 林择梧从闻陈书桌上翻出一沓草稿纸,又抽出根笔,翻着李勋发来的笔记,闲来无事打算学习。 数学、英语、物理 林择梧一边学一边写,他脑子好使,但也没有到天才的程度,最多比别人学习能力更强。 学习能力强,学起来能事半功倍,但凡他一不学,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这一学就学到了中午十二点。 冰箱里还有几袋蔬菜,都是昨晚上闻陈带回来的,吃一顿绰绰有余。 下午的时候,多云转雨,雨势转大。 隔着耳机和冰冷生涩的英语听力,都能听到落雨声。 林择梧把阳台上的衣服往里收,以免被雨淋湿。 阳台上小半溅上雨水,闻陈养的几盆盆栽绿意盎然,林择梧思考片刻,搬回角落的一盆仙人掌,以免它被淹死。 干完这些,林择梧冻得指尖僵硬,他身上只有闻陈给的一件薄长袖。 又宽又松,四处漏风。 这天果然如天气预报所说的那样降温了。 锁上阳台门,隔绝肆意的冷风。 林择梧倒在沙发上,想起一事,拿来手机翻开电子账单,余额并不美丽。 前天交完钱,他兜里没剩多少,快见底了。 林择梧抬起胳膊横在额前,头疼地想刚还回去三千块,欠债的危机又猝不及防地浮现在眼前。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27) 钱,不愧是当代人民的心头血。 踌躇许久,手机拿起又放下,林择梧在众多人名上一一划过,又一个个被他否决。 最终,林择梧翻出一个熟悉的姓名。 一条消息来回修修改改将近三分钟,林择梧心情跌宕地点击发送。 没发多久,那边几乎是秒回,看来并不在好好工作。 林择梧:哥,我想跟你谈件事。 闻陈:妥。 闻陈:现在就可以谈。 林择梧:不打扰你工作,晚上再说。 闻陈: 闻陈:我不在公司。 不在公司?那就是外出见客户,更不能打扰。 林择梧:等你回来。 闻陈:行。 然而直到晚上林择梧熄灯,闻陈都没有回来。 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闻陈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 进门时,林择梧正准备出发去医院,二人恰好狭路相逢。 闻陈身上扑面而来一股精致的女士香水味,急不可耐地往林择梧鼻间钻。 成熟、优雅,其中甚至藏着娱乐场所特有的廉价清香。 打破了这栋房子固有的气息。 闻陈见他换上自己的卫衣长裤,一副即将出行的模样,迟钝地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要去医院? 林择梧说:去拿报告。 我送你去。闻陈拦住他,接着皱起眉,等我洗澡换身衣服,这味太熏人了。 挺香的。 是挺香的,不知道还以为我傍上哪个富婆。 林择梧注意到他眼底的血丝,婉拒道:我自己去。 不碍事,多熬两个小时罢了。 熬?林择梧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你昨晚通宵? 闻陈扯开领带,随手挂上椅子后背,脖子嘎嘣直响。 差不多,早上眯了一个多小时,麻烦,不陪着又不行。 于是林择梧更拒绝了。 你休息,我自己去就好。 你怎么去? 坐车。 林择梧两手空空,只剩兜里一部手机,出门时正好与闻陈擦肩而过,闻陈顺势拉住他手腕。 你昨晚上想和我谈什么? 林择梧思索道:等我回来,再跟你说。 林择梧一路走向车站,没等十分钟,恰好来辆公交车。 到医院是半个小时后,林择梧站在赵倩病房门口,按着门把手犹豫片刻,缓缓推开门。 病房内一如既往的明亮干净,病房内一共四个床位,穿过外侧走道,赵倩正在靠窗的病床上沉沉睡着。 她似乎没有变化,又好像有很大变化。 本身就瘦,不可能更瘦,但是眉宇间雀爬上丝散不去的郁结。 明明是个神经病,怎么还会有烦恼? 林择梧站了许久,最终敛下眼眸,不动声色地离开。 他得去找医生。 医生办公室排着三个人,林择梧站在门口等了十几分钟才被轮到。 医生已经眼熟他了,二话不说调出赵倩的报告,细细看了许久,神色颇为严肃。 赵倩是你母亲对吗? 林择梧:对。 她身体状况不大好。 我知道。 往后基本是不能动,可能会越来越糟糕,这你要做好准备。 林择梧很平静:我知道。 医生对他这幅淡然的表情感到疑惑:你知道? 林择梧平淡道:当时她出院的时候,医生就告诉过我,她可能会一辈子卧床,或许生活不能自理,最后生活全靠我。 每个年龄层接受同一事物的能力是不同的,医生很少看到一个十七岁高中生对待未来的艰难生活能如此平静。 这让他感到语塞。 既然你知道,我也不多说了,总之她的情况并不好,我看过病历,当年她一氧化碳中毒,多器官功能性衰竭,虽然救回来了,但是现在各个脏器依旧在衰竭中,目前能做的能让她心情平和就尽量别刺激她。 林择梧抬起头:她还能活多久。 医生一愣:这个 林择梧眼底微暗:三年?五年? 医生被他看得竟然说话略微磕绊,迅速调整回来后,他沉声说:按这种衰竭程度,大概也就三年左右,如果情况不好 林择梧收紧手指。 医生顿了顿:我们会尽力救她。 第43章 与医生谈完,林择梧无声地来到病房,搬来张凳子坐在病床旁。 期间赵倩醒过来两回,看到他后直发愣,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或许她已经忘记如何组织一句完整的句子了。 林择梧被她盯了足足一分钟,注意到她干涩的嘴唇,问了句。 想喝水? 一般和赵倩的对话,疑问句当陈述句用。 没等她点头,林择梧拿起床头的杯子走出去。 杯子里还有小半杯凉水,林择梧将其倒了,重新倒了杯温水。 回去的路上,某个拐角处,林择梧被突然冲出来的人撞了下。 那人看着高高瘦瘦,一身不合身的西装,怀中抱着材料匆匆忙忙地走了,一句话没留下。 水泼出来一半,全洒在林择梧衣服上,幸亏是温的白开水。 正想转回去重新倒水,林择梧注意到地面上的东西,那是个黑色的小物件。 林择梧看向那人离开的方向,医院人来人往形,一眨眼的功夫便找不到他人了。 U盘?林择梧捡起它。 林择梧觉得这应该挺重要的,想了想,去咨询台把东西登记失物招领。 失物招领处只有一个工作人员,收下东西后递给他一支笔。 麻烦您留个手机号。 林择梧便写上他的手机号。 一个U盘,好嘞,登记上了。 完成这段小插曲,杯子里的水凉了些,林择梧回去时,赵倩倚靠着枕头又把眼睛闭上了。 她脸色一向不好,快和床单混为一色。 林择梧看到这画面,心停了一拍,接着回过神,迈开腿走过去,脚步声轻微得听不见声。 林择梧抽出根细管插在杯子里,轻轻把她晃醒。 赵倩迷迷瞪瞪地睁开眼。 喝水。 细管递到她唇边。 赵倩含着细管缓慢地喝了半杯,然后别过头,意思是不准备再喝了。 果不其然,没两秒,她转过脑袋,只留给林择梧一个后脑勺,呼吸逐渐平缓。 林择梧放下杯子,抬手按住左肩,扭转着僵硬的脖颈,他舒出一口郁结的长气,靠着椅背看向窗户外边灰白的天空。 一待就是一整天。 下午六点多。 林择梧走之前替赵倩掖好被角,出院门时接到一通电话。 是闻陈打来的。 还没回来?你妈怎么样。闻陈声音听上去略沉,带着丝刚醒的暗哑。 林择梧站在公交车站,掌心握着两元硬币,他语气没什么起伏道:和原来差不多。 没恶化是好事。闻陈抬手将额前发丝往后撩,回来去超市买盒豆腐,再买点青椒,冰箱里的存货被我扔了。 知道了。 其他等你回来再说。 林择梧喊住他:哥! 手机刚拿远又重新拿回来,闻陈装模作样:嗯? 林择梧张口轻声道:我我想借点钱。 借钱这事林择梧没怎么干过,以前他能喝凉水啃白馒头都不会借钱,现在情况不一样,有个赵倩得花钱。 林择梧迫不得已只能开口。 这事闻陈心里大概猜到八分,他面不改色地说:行,一会转给你。 不用很多,够开销就行。 嗯,我有数。 挂了电话,手机上方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林择梧点开一看。 闻陈有数地给他转了五千块钱。 林择梧: . 到家时,林择梧接到一则陌生电话,他拧着钥匙开门。 电话那头是丢了U盘的年轻人,正在连声道谢。 无意间捡到,当面感谢就不必了。 我很忙,再见。 林择梧收起手机,拉上门,刚落下锁,随即一道开门声接踵而至。 咔哒。 林择梧下意识看过去。 浴室门口,闻陈擦着头发走出来,水珠顺着往下滑,看起来刚洗好澡。 闻陈听到动静,看向门口发声处,只见林择梧正看着他。 眼神逐渐游离。 闻陈诧异:看什么? 林择梧视线缓缓上移,留在他背后的木门上,说:你把衣服穿起来。 顿了顿,林择梧又含蓄地说:外面很冷。 衣服? 闻陈低下头,他只围了条浴巾,而睡衣被他扔进了废衣篓里。 他长期锻炼、鲜嫩多汁的肉|体只有一条白毛巾遮着,要是浴巾掉了,他就得遛鸟。 这种略微性|骚扰的情形下,闻陈皮厚如城墙。 室内还好,我透透气。 你眼神飘什么?我练这身花了好几万,请尊重它。 闻陈脸不红心不跳地走进卧室,优雅地拉开衣柜,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猛然翻衣服。 睡衣老子睡衣在哪儿? 咚咚。 门口被敲了几下,闻陈动作一僵。 林择梧倚着门侧,手上拿着一套灰色睡衣,说:我收在沙发上,应该干了。 闻陈接过那四四方方的睡衣:哦,谢了。 林择梧没回话,转身离开卧室,倒茶声在客厅响起。 闻陈换好睡衣,人模人样地走出去。 客厅里,林择梧拿着笔正在写什么,闻陈姑且当他在努力读书,没去打扰他,拎着菜扎进厨房。 等他端着饭出来,林择梧已经坐在位置上,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瓶啤酒,正往玻璃杯里灌,眼看白沫快溢出杯口。 不仅喝凉水还喝酒?未成年人不许喝酒。闻陈拿走他跟前灌满的杯子,挑着眉喝下一口,归我了。 本来就是给你倒的。 林择梧把剩下的啤酒递过去,又递过去一张纸,正是他刚才奋笔疾书的那张。 闻陈接来查看,那是张欠条,字迹清秀凌厉。 这几个月我可能还不了钱,但在这个日期前,我肯定会还给你。 闻陈思索两秒,将欠条收起来:行。 接着他话调一转,引开欠条的事。 刚才谁要见你。 不认识,我在医院捡到他掉的东西。 闻陈抬起眼皮,见他慢吞吞地嚼着青菜,脸色木然不变,看着就像藏着一肚子话打算一个字不蹦。 闻陈放下筷子,语出惊人道:你们班主任今天发消息通知说下礼拜有家长会,让我注意时间。 咳咳 林择梧差点被菜呛着,捂着嘴咳了好一会。 不用管,不必去。 这样好吗? 没关系。 可他特意发过来。 是群发。林择梧脱口而出。 闻陈如愿看到他神情变化,满意了,连刚才差点遛鸟的尴尬都一扫而光。 . 大概是家长会这事太刺激,当天晚上,林择梧做了个梦。 梦里他独自坐在家长会的教室里,正打算从后门溜走,突然门口一阵骚动,下一秒,一个西装革履狂霸酷炫的男人闪亮登场。 这个男人是闻陈。 闻陈张开双手,热泪盈眶地喊着:儿子,爸爸来你的家长会了! 老刘激动地向大家介绍:这位年迈的父亲去xx医院做的拉皮,所以看起来才二十出头,希望大家多多去拉皮。 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林择梧吓醒了,心脏怦怦乱跳。 梦里的美容大使正躺在他身旁,呼吸平缓,只是离他距离太近了。 哦不,是他离闻陈太近了。 林择梧缓缓往后挪,大概明白闻陈之前问他知不知道昨晚上干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事了。 闻陈没把他踹下床真是脾气太好了。 梦里刺激,没想到梦外更刺激。 一大早,林择梧头一次比闻陈起得早,套上衣服下楼买早饭,回来时,闻陈已经起床,正在洗漱。 醒这么早。闻陈系着领带,在桌上扫了圈,看到那份早餐后挑起眉,今天怎么这么殷勤?趁我不在家,砸了几个碗? 林择梧:没砸碗。 那是闻陈扭头看向阳台,抿抿唇试探地问,花淹死了? 林择梧: 闻陈的心隐隐碎裂:没关系,我撑得住,你实话实说。 花也没死。林择梧自暴自弃地把茶叶蛋滚过去,我不就买个早餐吗? 闻陈心说你之前给我早餐,是为了让我应付你班主任。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28) 八点左右,闻陈出门去上班。 九点多,林择梧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是他妈闹着要回家,病房内鸡飞狗跳,但没人敢重手对她。 林择梧放下笔,出门直接喊了辆车直奔医院。 踏进病房时,赵倩折腾累了正靠着床头生闷气,林择梧捡起床边的衣服,在赵倩行动前按住她肩头。 我带你回去,别瞎闹。 林择梧收好她的衣服,把地上的玻璃杯碎片扫干净倒了,再拿着所有材料去交钱拿药。 离开医院前,林择梧遇到了主治医生,对方正端着茶杯在门口张望。 走了?他尴尬推了推眼镜,你妈挺活泼的哈。 林择梧说:她扔起东西来,是挺有劲的。 医生往他身后看:闻陈没有跟你一起来? 他在工作。 哦,行,路上小心。他说,让你妈好好养着,别让她瞎想。 林择梧说:我让她以为我不思进取就行。 医生:啊? 林择梧颔首致意:再见。 医生:哎,再见。 医院附近喊车比较好喊,赵倩的行李只有两件衣服,杯子被她摔坏了,带不回家,可谓是两手空空地走人。 出租车直接开到楼下,林择梧正准备带着人上楼,出租车司机探出头来。 这里没法调头? 林择梧指着前面的岔口:左边直走,绕个圈能出去。 行。司机关上窗,一踩油门冲出去,留下一地车尾气。 赵倩既然回来了,林择梧也得回家住,以免她半夜精力充沛再闹出什么事来。 这件事林择梧打算晚上等闻陈下班时告诉他,便没有打电话给他。 可是闻陈晚上没回来。 林择梧将赵倩安置好,自己洗完澡坐在地铺上,等到十一点多,依旧没有听到楼下的任何动静。 林择梧张开双臂倒下,因为天冷的关系,他在下面多垫了一层,即便这样依旧可以感觉到地板的坚硬。 嗡 刚闭上眼,就感受到耳侧突兀的震动。 林择梧睁开眼,打开手机查看。 是李勋。 太空人:阿择,下礼拜艺术节,你有空过来记个走位。 林择梧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回答他。 林择梧:我抽空过来。 太空人:ok 时针缓缓走向十二,滴答的缓慢规律声响环绕在寂静的空间内。 林择梧翻出闻陈的姓名,指尖在号码上犹豫数秒,最终按下去。 嘟嘟嘟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 在林择梧挂断前,通讯却被人接通。 哪位?那头传来个略低的女声,稀碎的声音响起,她估计在移开手机看备注,又说,林先生? 林择梧一愣。 谁?旁侧响起熟悉的声音。 是闻陈。 不知道,大概是找你的。 那边窸窸窣窣喧闹了些,还夹杂着其余人的起哄,闻陈接过手机。 林择梧?闻陈走到安静的地方,背景声骤然安静许多,怎么了? 林择梧说:我妈今天出院,我搬回去了,这几天,谢谢。 闻陈诧异:出院?这么突然。 观察期过了。 好,你自己小心点,我这还有事情要处理,可能会晚点 闻陈顿了顿,想起来林择梧已经搬回家,自然脱口而出的报告行程噎在嘴里,转变为一句 你早点休息。 第44章 闻陈这几天都早出晚归,或者干脆不归,再见到他的时候,不是准备回家休息,就是回来拿东西准备去上班。 搬回去的第三天,晚上十一点多,林择梧正准备睡觉,灯都关上了,门口被缓慢地敲了几下。 等待三秒,无人出声。 深更半夜,月黑风高。 被酒鬼骚扰的经历情不自禁浮上来。 林择梧冒了几滴冷汗,从厨房找出来根擀面杖,站定在门口,顺着猫眼往外望。 是闻陈那张俊脸。 林择梧打开门:你现在才回来? 事情多。 闻陈发完最后一个字,收起手机,抬起胳膊,手上拎着一箱喜庆的礼盒。 林择梧接过来一看,是一箱巧克力。 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别人给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吃糖,我猜年轻人应该喜欢。闻陈看向他白净的小脸蛋,我侄女就挺喜欢吃。 林择梧好笑道:你把我当小孩? 哪有你这么高的小孩? 没有。林择梧说,谢了。 闻陈在他的睡衣上扫了两眼,又顿了顿,说:你东西都带走了? 应该没有漏的了。 哦。闻陈不清不楚地应了声,去休息,我走了。 林择梧突然脱口问:你这两天很忙? 挺忙的。闻陈扯开领带,把事儿全咬在字里,颇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各种事,过了这周估计能轻松点。 六楼爆掉的灯泡前几天被闻陈换了新的,幽幽散发着白光,闻陈恰好站在灯光之下,与他相隔不足一米。 闻陈看他安安静静站在门口,掌心又出现那种细微的痒意,闻陈收紧手掌,再松开,垂在身侧仿佛若无其事,那些蠢蠢欲动化为一句告别。 再见。 . 林择梧又恢复往常那样的生活。 这礼拜没工作,他闲得无事,带上自个好不容易写完的作业去了学校。 刚到学校就被李勋拉去排练。 这是艺术节前的最后一次排练,林择梧披着树皮记位置,整体两遍走下来,他的戏份大概也就三十分钟不到。 中间还有十几分钟不用上台的休息时间,是个轻松的美差。 下午四点多放学。 班内闹哄哄地分道具,林择梧拎着包从侧门悄无声息地离开,没走两步,被叫住了。 阿择! 李勋背着包冲刺过来,自来熟地勾搭在他肩膀上。 一起走一起走,见你一面也太难了。 林择梧身体一僵,猛然咬住牙。 李勋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抬起手,吞了口唾沫:你受伤了?我操,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明天还得背树皮,我就说你怎么把自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你又遇到什么事了? 意外。林择梧不想多说,卸了夹板就没事了。 哦,那我护送您回去? 林择梧:不怕老刘连坐也去家访你? 李勋脸一垮:不会吧,他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我怂,你别骗我啊。 出学校后门,沿着小道往回走,走二十分钟能到家。 校门口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亮起红灯,林择梧沉默不语地站在斑马线后,李勋在旁边叽叽歪歪地碎碎念,生怕自个被老刘盯上。 绿灯亮起,他们随着人潮穿过斑马线,对面陈列着一排店铺。 林择梧盘算着最近几天的事,前方忽然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天色不是很好,早点回去,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声好。 林择梧抬起眼。 前方餐厅门口正站着两个人,男的西装革履眼镜加成,身长玉立,满身衣冠禽兽的味道。 对面的女人漂亮,细高跟鞋面是金线刺绣,举手投足优雅温和。 她微微笑了笑,上去虚虚抱住他,两秒后退开。 李勋也不向上天祈祷了,满嘴仁义道德哄骗老天爷后紧接着哇靠了声。 那点可怜的正派形象瞬间分崩离析。 男人僵着身体没动,似乎注意到不远处的骚动,偏过头恰好与林择梧目光相对,眸中滑过一丝诧异 。 闻陈诧异:林择梧? 李勋抬胳膊肘耸耸他:你俩认识? 林择梧张张嘴,在当下含情脉脉的现况中,最终选择闭上嘴。 他颔首致意,转身离开。 . 我会把那天空出来,知道了,到时候再见。 闻陈挂掉电话,松下一口气,正准备上楼,恰好与下楼的林择梧狭路相逢。 林择梧还没换掉他的校服,蓝白的颜色,拉链被他拉到脖子,裤子略短一截,显得腿更长了。 竟然有点清纯。 闻陈注意他什么都没带,不知道出去干什么,要么买菜要么拿快递,估计就这俩。 闻陈:你 你今天下班很早。林择梧寒暄道。 闻陈回答:有点私事。 这个私事也不是特别私,毕竟在大街上光明正大搂搂抱抱。 林择梧颔首。 你今天去学校了? 嗯。林择梧简短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闻陈便往旁边让了让。 林择梧微微点头,走下最后几阶台阶,路过闻陈身边时闻到一缕香水味。 不是闻陈平时用的那款,而是女士香水,很甜很好闻。 林择梧反手关上门,鼻腔内闯入一片冷空气,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这天,越来越冷了。 林择梧将手插兜里,埋头往前走,走了大约十分钟,来到某个蛋糕店门口,推门而入就是甜腻的味道。 林择梧环顾一圈,来到前台瞧敲了敲玻璃板:订蛋糕。 老板从电脑后头探出来,抽出本子递给他。 多大的?什么口味,你先瞅瞅,看中告诉我。 巧克力,8寸就行,她喜欢这种。林择梧翻了两页,指着某个插着巧克力棒的款式,这个。 哟,给女朋友过生日啊?老板笑得眼角皱纹都挤了出来,暧昧地眨眨眼,我十七八岁时也老给女生过生日。 林择梧摇头:是我妈。 老板连连道歉:哎哟,对不住,我瞎说的。这个蛋糕,你什么时候来拿? 一个礼拜后,10号左右。 老板大笔一挥写下来:那你这么早来订干什么?还得付押金。 林择梧说:后面几天太忙了。 哦。老板抬眼看他一眼,明晃晃的校服往他眼里钻,也是,听说学生现在作业特别多来,单子收好了。 付完押金,林择梧才沿着原路返回。 回到家。 林择梧刚到五楼,就见503大门敞开,闻陈站在门口,袖子挽到手肘,正撑着拖把发愣,颇有门神的架势。 林择梧眼角一跳,轻手轻脚地将手机塞回兜里,打算不动声色地上楼。 你回来了。 林择梧脚底板一疼,加快脚步往上爬。 说时迟那时快,闻陈不愧是天天晨跑的选手,比林择梧这个病号速度快得多,林择梧还没踏几阶台阶,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温暖、指尖某些部位有薄薄的茧,曾经握着他的手腕度过一晚上,他能描绘出手指尖的弧度。 林择梧一怔。 你跑什么? 林择梧被堵在楼道口,目光时不时往自己紧闭的大门看:回家煮饭。 挺贤惠。闻陈不着五六地夸奖一句,然后润润嗓子,正经道,我是个正经人你知道吧? 哪有正经人会天天盯着别人的学习饮食?林择梧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闻陈估计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大正经,松开手又怕他跑了,想了想握得更紧了。 那是祝福的拥抱。 而且是她突然抱我,闻陈心说。 林择梧:? 闻陈诚恳道:她要结婚了。 林择梧目露了然。 了然中又掺杂着一丝同情。 于是,闻陈觉得他解释到位了,保全自个高洁完美的形象,松开手扬起下巴冲楼上示意。 回去忙吧。 林择梧见他确实不再动作,便一步一回头尝试走了两步,三步后猛地往家里跑,跑出了奥运金牌的风姿。 哐! 603的大门狠狠一颤,林择梧消失在门后。 闻陈: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好新文名了!就叫《你最好别管我》,明天改w 第45章 艺术节那天,林择梧上午出门去学校,中午再回来,下午接着去。 出门前,大圆来了通电话。 大圆自诩是潮流顶端的年轻人,一般发消息比较多,很少直接打电话。 估计有要事。 晚上有时间帮我看会儿店?电话那头大圆逼逼叨叨,你哥晚上有大事要办,其他人哥不放心。 林择梧锁上门,说:行。 嘿嘿。大圆笑得合不拢嘴,哥晚上相亲去,事成请你喝喜酒。 林择梧扯起嘴角:知道了。 哐当。 林择梧下楼时听到关门的动静,抬起眼,闻陈恰好准备出门。 他今天请假去参加婚礼。 你要出门?那我挂电话了啊。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29) 大圆便挂了电话。 林择梧垂下眼帘。 闻陈终于换下他的黑西装,换上灰色的一套,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气质从平时的冷冽变为儒雅。 儒雅男士正在絮絮叨叨家长里短。 不用,我开车过去酒?我家哪有酒,也没有烟,更没有保健品,我一会去买。 闻陈锁上门,手里只有一把车钥匙,其余什么都没带,余光瞧见林择梧,抬手朝他招了招。 不说了,要开车。 孟小婷:你敢 闻陈眼疾手快挂了,以免隔着几十公里都要被骂。 见到闻陈招手,林择梧犹豫片刻,不明所以地靠近两步,站定在他不远处。 闻陈挂了电话就看到一旁的情景,林择梧虽然冷着脸,但是乖乖站在一边。 闻陈忍不住笑道:招招手就过来,还挺听话。 林择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闻陈收敛了笑意,反手锁上门。 上学是吧?我正好顺路,送你去。 林择梧:不是要去买礼物,来得及吗。 闻陈说:不管多晚,礼物到了就行,人很多,不差我一个。 闻陈半天没听到回声,转眼往背后看,林择梧正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见他回头,抿了抿唇不大习惯说了句。 想开点。 闻陈:? 林择梧想了想又说:你不想去的话,来我学校看表演也行,今天学校开放,开到晚上九点半。 闻陈:我为什么不想去? 虽然不知道这个高中生又脑补了什么,但是闻陈没让他一腔好意付之东流。 如果有空,我会去的。 在路上,闻陈没什么话,甚至连表情都鲜少,在路口把林择梧放下后一骑绝尘。 然后堵在早高峰的高架桥上足足半小时,车前车后喇叭声催命似的此起彼伏。 到礼堂时,闻陈脸都被堵黑了,送了礼寒暄完毕后就往外走,恰好遇到刚交际回来的张洵。 张洵一把拉住他:谁惹你了? 因为高架桥上那几辆每分钟平均按十下喇叭的车! 还有因为今天请假而失去的全勤奖! 闻陈抬起手,冷漠道:没事,让我静静。 . 等到晚上闻陈依旧没有来。 林择梧学校家里两头跑,终于在晚上七点收拾收拾能彻底回家了。 给给!拿着,回去洗脸用,我还忙,就不送你了哦。 李勋塞给他两片湿巾纸一样的玩意,前面隔几秒就催,他撒腿就跑。 包装上写着卸妆巾仨字。 今天每个人都化了妆,脸上或多或少涂了层粉,幸亏他是棵树,往脸上捯饬得少。 林择梧将它扔进包里,低头从安全通道离开。 夜晚的校园里开着路灯,操场大灯全亮,林择梧沿着操场往门口走。 没回家,直接绕去超市。 大圆是晚上八点的约会,焦虑的不得了,在超市里忙里偷闲跑去喝茶,瞅见他第一眼,茶水喷了一地,揉了揉眼,哆哆嗦嗦地比划着脸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这不是小姑娘爱弄的吗? 林择梧:学校艺术节,哥你有口罩吗,给我一个遮着。 有,等着,我给你拿去。 林择梧遮住大半张脸,在超市守了三个小时。 十点多,林择梧锁上超市门,最后一个离开。 离开超市那刻他摘下口罩,深吸一口气。 路上野狗横窜,路边青苔因湿润而无比滑润,林择梧绕过地面水潭,耳侧却传来急促的噪音。 吱嘎 轮胎划过地面,留下刺耳难耐的摩擦声。 前方停着一辆出租车,闻陈形单影只地坐在副驾驶,正在付钱。 闻陈收起钱包,转过身,视野中出现一双运动鞋,视线上移,与林择梧的视线在半空意外相逢。 他微微蹙起眉,疑惑半晌认出了林择梧,单脚踩着地,稳稳当当地踏下车。 老板!老板关关门!司机在后头喊。 咚! 闻陈甩上车门,出租车戛然离去。 然后闻陈原地晃了晃,眼看就要倒头摔地,林择梧上前将他撑住。 扶住闻陈的那刻,林择梧就明白了。 他为难道:你喝醉了? 闻陈幽幽看他一眼,摇头:没有。 林择梧更笃定:你喝醉了。 闻陈没跟他争论,打算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没醉。 闻陈捏了捏鼻梁:你在瞎想什么?我不会像上次那样对你。 林择梧疲惫道:谢谢,我送你上楼。 过了两秒,他又说:你别看到什么猫猫狗狗的就去摸,我可拦不住你。 闻陈诡异地看着他,话不对题:你早上对我说的话,我想明白了。 ? 我跟她不是一对。 现在当然不是一对,别人都结婚了,林择梧嘴角一抽。 闻陈半边身子蹭在他身上,左手横在他肩头,酒味环绕着林择梧久久不散。 你不信? 林择梧敷衍道:我信,上楼了,注意点。 林择梧注意着脚下,还得注意隔壁倔强的闻某人。 树叶在楼层中留下斑驳的阴影,光暗相交层次不平,好不容易通过黑漆漆的四层楼,林择梧刚松口气,耳畔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你嘴上 林择梧下意识转过头,与闻陈的鼻尖一擦而过,男士香水混杂着酒精,这味道莫名的醉人。 二人皆一愣。 闻陈搭下眼皮:红的。 第46章 红的。 林择梧尾椎处酥麻般一颤。 他俩本就足够近了,鼻尖对着鼻尖,是个不安全的距离,闻陈微微前倾就贴上了他的眼中的红。 柔软,略干。 掌下身躯僵硬得如惊弓之鸟,闻陈站在低一阶的台阶,将他抵在墙壁上,右手把控着对方脆弱而僵硬的后颈。 林择梧死死掐着他的臂膀,如果不是西装外套的隔阂,恐怕指甲都嵌进肉里了。 此时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由他胡作非为。 闻陈皱起眉,退开一寸,盯着比刚才水润的地方,不耐烦道:张嘴。 林择梧背贴着粗糙的墙,硌得生疼,他偏过头:放开。 闻陈固执道: 张嘴。 林择梧咬牙:闻陈,你失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 我看到了。 闻陈轻笑出声,说出的话便有些不客气,甚至隐隐带上平时根本见不到的少爷脾气。 她是我表姐,非要我说这么清楚? 林择梧瞪了他半天,确定闻陈确实是醉了。 这回没去招惹猫猫狗狗,来招惹他了! 闻陈捏着他的下巴,强硬地吻上去。 林择梧被吻得很深,这种距离过于亲密,是他陌生的领域,有些心慌,又容易沉醉。 好不容易,闻陈放过他,转而亲他的脖子,亲了两口,埋在他脖间不动了。 操。林择梧骂了声。 林择梧喘了两口,动手翻闻陈的口袋,翻出他家大门钥匙,半拖半拽地将人带回门口,期间,闻陈一直很顺从。 就像个普通喝醉的醉鬼。 直到开门那刻,林择梧后背遭了狠力,猛地超前扑,又被人拉回去,天旋地转间偶听到咔哒一声。 回过神来,人已经被闻陈压在门板上,几乎全身密不透风丝毫不差地交叠在一起。 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唇边。 闻陈摘下眼镜,眼底不知名的情绪毫无阻碍地直逼而来。 你别 林择梧仰着脖子,又被迫尝到了酒精的滋味。 环境灰暗勉强能看清家具轮廓,但林择梧闭着眼都可以想象出手腕上的一圈红痕。 就和上次一样。 闻陈的发丝蹭在他脸颊脖子旁,撩拨着可能拂到的每一寸地方,轻柔暧昧若有似无的撒娇;行动却是截然不同的完全压迫姿态,强硬且不容置喙。 闻陈的眼镜不知被扔在哪儿,这么近的距离,能够看清他眼尾微微上扬宛如划破天空暗云的弧度。 第二次。林择梧喘息着断断续续道,事不过三,闻陈,下次你再喝醉 嗯? 闻陈贴近上来,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下,停留在某处。 林择梧忽然哑声闷哼一声,紧接着放狠话似的告诉他。 我一定会动手揍你。 . 清晨。 寂静的空间中,闹铃突兀响起。 床上的鼓起略微一动,两秒后,被子被一只手猛地掀开。 林择梧撑起身又倒了回去,冷空气稀碎地从四周贴向他的皮肤,剩下一只手臂动弹不得,正被人禁锢在手里。 而那人呼吸绵长缓慢,没有半点苏醒的意思。 闹铃响了一分钟,停止了震动。 林择梧瞪着天花板半晌,思绪渐渐清晰,身上黏黏糊糊十分不自在。 四周环境提醒他昨晚发生了什么,林择梧绷紧下颌,冷不丁浮出几个想法。 晚上把闻陈套麻袋打一顿。 努努力让闻陈喝西北风去。 正这么想着,身旁绵长的呼吸突然紊乱,没等林择梧转过视线,旁边的人醒了。 闻陈醒前下意识将怀里的东西搂紧了些,顺从本能地蹭了两下。 只听一道闷哼,炸开他迟钝的大脑。 闻陈睁开眼。 怀中,林择梧正直勾勾看着天花板,脸颊上一缕薄红,但掩盖不住微凉的面色。 闻陈抬仰起脖子,眼底划过惊愕:林择梧? 刚醒来的嗓子还有点低哑,酒意并没有完全散开,闻陈偏过头清清嗓子,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掠过记忆画面。 他昨天给他爸妈挡酒,被连灌十几杯,然后他喊车先走了,起先还能指导方向,后来后来怎么了? 回家、付钱,然后在楼底下遇到了林择梧。 闻陈忽然噤声,昨晚的记忆断片似的浮现上来,他心跳停了一拍。 搂住林择梧的手松也不是紧也不是。 此时,林择梧推开他横在身上的手臂。 酒醒后的闻陈好说话许多,甚至自己顺势将手收回。 林择梧起身下床径直走向浴室。 从闻陈这个角度看去,林择梧身上衣服褶皱凌乱,手腕一圈红痕,一看昨晚上没遭遇好事。 闻陈嗓子发干:你 我去洗脸。林择梧言简意赅,没留给闻陈询问的机会。 在浴室门关上后,闻陈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仔仔细细看了遍身上。 衣服乱了点,但全穿着,他在床单上摸了一圈,没有奇怪的遗留物,空气中除了酒味也没有其余不该有的气息。 还好。 闻陈靠上床头,垂死般舒一口气。 这还是个未成年,还没满十八岁,他要是真的做了什么,他闻陈就是个禽兽,收拾收拾把自个送警察局了结此生算了。 闻陈理了理昨天残留的记忆。 不,他已经趋近于禽兽了,就差最后一步,闻陈从牙缝里蹦出一个极低的脏字。 咔。 还在怅然中,浴室门开了。 林择梧走出来,抽了几张纸巾擦拭脸上水珠,又蹲下捡起地上的校服外套,站在床头眼帘微微下移,平静地看向闻陈。 闻陈当即后背绷紧。 我先回去了,下午还有事。林择梧停顿片刻,以极其平常的口吻道,我还要回家换身衣服。 闻陈将视线落在他手中的蓝白色高中校服上,又注意到提着校服衣领的洁白手指,牙根狠狠一疼。 你下次少喝点酒,不是每次我都恰好碰上。林择梧用校服盖住手腕红痕,如果还有下次,我就把你扔在楼梯间自生自灭。 林择梧神色自然,说的话却没有半点提到昨晚上的事,如果闻陈没有记忆恐怕真的会信。 然而闻陈越听越不对劲,总觉得林择梧企图隐瞒什么,或许是某些他回忆不起来的事情,又或许是全部。 闻陈推开身上阻碍跨下床,动静声响特别大,林择梧没回头探究,便被拉住锁在原地。 我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 林择梧停了两秒,抬起眼,眼底一片冷静。 没有。 闻陈一顿:是吗。 林择梧说:你喝醉了,有些事不作数,事情也不重要,我记不清了。 闻陈低声:这样吗所以上次也是这样。 林择梧沉默片刻,点头:对,上次也是这样。 顷刻间,闻陈眼底划过复杂的情绪。 诡异的沉默。 林择梧抽着手边说:我先回去,你该去上班了。 闻陈不松手,林择梧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力度逐渐增强。 林择梧低声道:闻陈? 闻陈狠狠一怔。 闻陈,我一定会动手揍你。 喘着气的细微声音浮上耳畔,昨晚上的某个画面突然跃上眼前。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30) 我闻陈闭上眼缓了缓,坐回床沿,却依旧拉着他的手腕不放,他内心混乱,随口寻了个拙劣的借口,我头疼,你别走。 林择梧扫了眼他微白的脸色:我去买醒酒药。 不行!闻陈手中用力,企图将他拉回来。 林择梧没想到他力气这么大,一时不察重心后移,结结实实地趴在闻陈身上。 二人闷哼一声,齐齐跌入被褥。 待清醒过来后,闻陈才发觉他们现在的姿势过分亲近了,他能看到林择梧微微泛红的耳垂,就在他侧头就能碰到的位置。 闻陈甚至能嗅到来自他身上清淡的洗发水味。 味道变了,或者说变回去了。 不再是闻陈家里那款,变回他自己家里的洗发水味,但由于昨晚的混乱,他们俩的气息有着微妙的相似。 像是人为融合一般。 闻陈喉结上下移动。 剧烈的动作使林择梧吃痛,一时半会没能起来,感觉身下的身躯越来越烫,烫得有些离谱。 就像昨天晚上失控时那样。 可闻陈现在酒醒了,林择梧冷静地想。 林择梧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十足的淡然,一声不吭地撑起身。 侧脸的瞬间,林择梧唇角将化的红痕闯入闻陈眼帘。 像是随意散开的桃红色涂料,越朝外越模糊,甚至隐隐与白皙的皮肤混在一处,在青涩的面庞上猝不及防地透出丝艳光。 很漂亮。 闻陈被酒精浸泡了一晚上的大脑迟钝的扭转。 大概是闻陈的眼神过于显眼,林择梧撑在他身侧定了会,心间莫名沉了沉。 林择梧直视他,问:你在看什么? 化妆了?闻陈停顿了会,你昨天艺术节,对。 林择梧说:我洗过了,可能没洗干净,我回去用卸妆巾再擦。 你还知道卸妆巾? 昨天艺术节统一发的。 会用吗?闻陈嗓子略微沙哑,要不要我教你。 第47章 要不要我教你。 教什么。林择梧迟钝道,这种还需要教吗? 你会用吗。闻陈松开他,双手交叠在脑后。 林择梧几乎坐在他身上,犹豫片刻,下床从角落里翻出书包,再摸出一片小包装袋,低着头查看背后详细说明。 半晌后,林择梧抬起头,木然道:上面说,拆开直接用。 是吗。 林择梧语塞。 闻陈直起身,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他伸出手:这些玩意对脸不好,早点擦干净。 闻陈那张脸要是没表情的时候,称得上严肃正经,再加上他个人身份地位的加成,总觉得他意外靠谱。 林择梧被他的义正言辞说得半信半疑,看着眼皮底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好一会,最终把卸妆巾递到他手里。 闻陈撕开包装,头也不抬,朝他招招手。 过来坐下。 林择梧拎着书包坐在他身侧的床沿,余光内,闻陈正低着头,手掌上是一片纯白色的湿巾。 突然,闻陈抬起手,朝他伸过来。 林择梧下意识后退。 闻陈说:别动。 班里小姑娘买的卸妆巾,小小的一片,撕开来后水润有点凉,贴在皮肤上时,存在感格外强。 我自己擦,你不去上班吗?林择梧上半身往后仰。 我请了两天假,加双休日,连休四天。 闻陈按住他小臂,用卸妆巾擦拭着他的唇角,失去嫣红的色彩,林择梧本身的唇色稍显苍白。 闻陈默不作声地动作,看到某处后忽然一顿。 林择梧的左侧下唇角被咬破了,牙印明显地印在唇边,在苍白的嘴唇上,这一点格外引人注目。 闻陈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天确实不分青红皂白地咬了他一口,甚至还尝出血味。 林择梧敏感道:怎么了? 闻陈抿紧唇,视线不自觉地移向他唇边。 其实,我昨天 嗡 突然来了通电话。 林择梧注意到闻陈微妙的脸色,说:不接吗? 你在这等我一会。闻陈放下卸妆巾,从床头拿来手机接通,走出去前探身回来,我很快就回来。 语毕,闻陈拉上门,伴随着谈话声,逐渐远离门口。 林择梧擦干净脸上的妆,又去浴室接清水洗脸,把自个擦得干干净净。 镜子里倒映出他气色不佳的面容,林择梧看到的瞬间竟然有被惊到。 没想到他的气色会这么难看。 他索性不去看镜子,擦干脸,站在浴室门口,从这个角度看,卧室内可见的凌乱,被子一半掉在地上,床单皱起不平。 如果仔细闻,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残留的酒味。 不知情况的人估计会以为这间屋子昨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 林择梧提起一侧被角,抖开铺平,将这张床整理到能看的地步。 干完这些,林择梧就不想动了。 砰! 林择梧刚挨着床尾坐下,门板被撞开,闻陈急匆匆地走进来。 林择梧。闻陈进门便喊他。 林择梧抬起头。 我告诉你件事,你千万别冲动。 林择梧:什么事。 闻陈冷静地说:我爸妈来了,正在上楼。 林择梧: 林择梧艰难道:你爸妈不是应该在参加婚礼吗? 闻陈点头,又说:今天是晚宴,他们溜出来看看我。 林择梧:??? 空气诡异地沉静三秒,林择梧拎起书包,忙不迭地朝外走,速度可见地提高不少。 闻陈追上来,说:你去哪儿? 林择梧换上鞋:回家。 别挡着,我鞋在你后面。 行。 林择梧动作流畅地套上外套,戴上帽子遮住小半张脸,手扶着把手往下拧。 咔嚓。 林择梧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楼梯口暂时没有人上来,他松了口气,迅速地迈出门。 他扭过头:被子,我铺好了,你把客厅整理整理。 说完,林择梧小跑着沿着走廊上楼,没踩几阶,一阵不规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只见林择梧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灵活地消失在拐角处。 紧接着,闻陈清晰地听见楼上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闻陈独自留在原地,耳畔是林择梧最后留下的那句话。 客厅也要整理。 闻陈转身回客厅,四周扫了圈,发现沙发上的布正皱巴巴地垂在地毯上,茶几上的一碟橙子滚落在各个角落。 ......他们昨晚上在客厅干了什么,竟然这么激烈? . 林择梧关上门,没多久,楼下响起女人的声音。 他再晚一步,就要跟闻陈的父母撞上。 林择梧贴着门板深吸一口气,缓过神,身上那种黏腻的感觉又回来了,从脖子到脚踝,哪儿都不舒服。 他放下书包,去阳台收下干衣服,拿着毛巾一头扎进浴室。 洗完澡,时间还早,林择梧随意吹干头发,套上件纯白色外套便准备出门。 503门口已经没有人,林择梧目不斜视地下楼。 一楼,房东倚着靠椅正在听戏,楼道内咿咿呀呀回荡着曲,房东摇头晃脑深深入迷,压根没注意到他。 蛋糕店。 老板窝在电脑后看电影,架子上的面包所剩无几,看来今天生意不错。 林择梧敲敲前台桌面,递过去单子,说:拿蛋糕。 老板视线依旧黏在电脑屏幕上,伸手接过单子,随意扫了眼,接着抬起眼看向林择梧。 哦,是你,巧克力蛋糕是不是?等着啊,做好了,给你拿去。 蛋糕装在红白色的纸盒子里,上面还像模像样地绑着个粉红色蝴蝶结。 老板得意地向他展示:喜庆!漂亮!好吃! 林择梧:多给我几个碟子。 行,没问题! 林择梧付了尾款,提着蛋糕盒离开。 回去路上没什么人,林择梧刚走到三楼,楼上走下来一个人,林择梧一抬头,就见闻陈两手空空地站在他不远处。 闻陈垂下眼皮,看到他手中的蛋糕盒,林择梧的出生日期忽然蹦出来。 我记得你生日快到了。 林择梧说:不是我,是我妈,明天是她生日。 闻陈此时面对他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对劲,这种感情非常陌生,温暖但是焦虑,十足的矛盾。 闻陈舔舔干涩的嘴唇,下意识地推眼镜,他出门却没有戴眼镜,只好顺势扶在把手上。 你去忙,我先回去了。 林择梧表现得一如往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将昨晚上一切惊心动魄掩盖在平淡的面孔之下。 他这张纯良的脸很有欺骗性。 如果闻陈没有记忆,就会像上次那样,完全地信任他。 林择梧提着蛋糕盒,低头上楼,要与闻陈擦肩而过时,突然被握住了手腕。 力道略大,却没有弄疼他。 林择梧偏过脸,疑惑地看着闻陈。 闻陈收紧手掌,指腹在他皮肤上无意识地按压,掌心炙热的温度顺着皮肤爬上大脑,让人无法忘却。 林择梧。 林择梧有一瞬间的哑然,随即收敛了神情:你怎么了? 闻陈看向他眼底深处,微微低下头,说:我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字数少了点,因为眼睛红了orz 第48章 没有闻陈想象中那么难以开口,这句话极其自然地从他口中说出。 甚至出口的瞬间,心头迷雾豁然开朗。 捅破这层掩盖是他自愿的,在医院抱林择梧,也是他自愿的。 没有不喜欢,没有想推开,更不是因为同情。 闻陈明确这几件事。 林择梧微瞪大眼,手中拎着的蛋糕盒差点被他松开,他咬咬牙:你没醉? 醉了。闻陈低着头,未戴眼镜的眼底清晰可见,但没忘记。 林择梧挣扎道:你记得 闻陈:什么都记得。 林择梧语塞。 羞耻,或许还有丝不为人知的惊恐,纷纷爬上他的大脑,这种感觉过于刺激。 他甚至不由地向后仰,企图获得更多的空气。 小心! 闻陈见他似乎要摔下去,没作多想,手中用力将他拉上来。 发梢的清香味凑在鼻尖,比昨天更浓郁清晰。 这高中生回家洗过头发了,闻陈想。 跟前的人挣扎了下,闻陈松开手,林择梧往旁边退开两步,耳垂上染上层红,他强装镇定。 你不陪你爸妈吗? 闻陈抬手指了指上面:他们让我去买点水果。 别让他们等急了。 说着,林择梧越过他,飞快地跑上楼,闻陈没来拦他。 直到楼上传来明确的关门声,闻陈才将视线收回来,他站在原地好一会,空气中还萦绕着林择梧身上的气息。 闻陈抬起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接触对方的感觉。 酥麻、柔软,还有点痒。 嗡 一道震动打破宁静。 闻陈拿出手机,上方跳动着一个名字,他轻咳一声掩饰。 妈。 孟小婷说:回来没?记得买盒草莓,你爸喜欢吃草莓。 知道了。 . 哐当。 楼下传来关门声,应该是闻陈回家了。 林择梧站在冰箱前一会,直到冰箱开始嘀嘀呼喊,他才从出神的状况回过神来。 蛋糕被林择梧塞进冰箱,他扶着冰箱门关上,脱力地舒出一口气。 微微垂下脑袋,他可以看到露在袖口外的手腕,因为闻陈的关系,上方一圈可见的红痕。 林择梧动作一顿,昨晚上某些画面猝不及防地重新浮现,他闭上眼,拉下袖子遮住那块地方。 下午四点,出门声准时响起。 等着声变小,楼下汽车启动声都消失,林择梧推开身前小桌子,撑起身缓了好一会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下楼。 林择梧拿着二十块零钱,去超市买了颗花菜,回去的路上,他琢磨着晚上做盘干锅花菜。 回到家。 林择梧提着购物袋,站在门口翻钥匙,突然背后被一拍,刚勾在指尖的钥匙啪嗒掉出口袋边缘。 接着被一只手从半空接住。 林择梧下意识转过身,背贴上门板,看到身后人的瞬间,眼神从警惕转为惊愕。 林择梧诧异:闻陈? 你好像很紧张。 闻陈挑出中间的银色钥匙开锁开门,他驾轻熟路地从鞋架上起来拖鞋,见林择梧站在门口,还顺势朝他招手。 愣着做什么,不冷?进来。 林择梧拉上门,不可置信道:你不是出去了吗? 是出去了,我就不能回来?闻陈又从鞋架上翻出双拖鞋,扔在他腿边,晚上他们要去船上玩,我不想去,前几天为了应付他们,好几天晚上没赶回来。刚刚给我爸妈喊了车,我就回来了。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31) 闻陈说的头头是道,看逻辑似乎没什么问题。 林择梧理清思路,说:那你来我家做什么。 找你谈谈。 林择梧眼神闪烁:没什么好谈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我们能谈的事挺多的。 林择梧语塞,他抿紧唇,眉宇间写满了凝重。 闻陈就这么泰然处之地站在不远处。 林择梧闭上眼,再睁开,退步道:昨晚上。 嗯? 你喝醉了。 我知道。闻陈随意地站在前方,却堵住林择梧离开的路线。 后面发生的事情是意外,我没有放在心上,你也不必在意。林择梧状似轻松地笑了笑,我们俩的关系,总是提这种事,多尴尬。 我们俩的关系?闻陈望着他,是什么关系? 没等林择梧回答,闻陈又说:要说朋友,我没见过什么朋友会接吻,之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那叫炮|友,可咱俩没到这种程度。 林择梧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林择梧经常处在沉默的状态,因为外界因素或是压根不想与外界交流,只是这次不一样。 他身上隐隐透露着丝茫然的混乱。 闻陈迈开腿,将林择梧逼到角落,直到他无路可退时,伸手抵住自己的胸膛,眼神可见的警惕。 你是不是闻陈有意停顿。 是什么?林择梧问他。 闻陈低下头,原本无数的话语在嘴边翻涌,如今却突然逃散,他看向林择梧乌黑的瞳孔,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林择梧缓缓睁大眼睛。 不说话我当你承认了。 闻陈没有再逼他,快刀斩乱麻,转身走向屋内。 你做什么?林择梧跟上去,然后他才后知后觉,你想多了,我没有考虑过这种事。 嗯。闻陈敷衍道,那你就当我没说。 原本林择梧编排了好几个理由,比如什么我年纪还小要以学习为重,但闻陈这转变得太快了,冷不丁把这理由卡死在他心底。 这种事竟然被闻陈说得像菜场讨价还价。 干站着略微尴尬,林择梧视线在自个的书包上转了两圈。 你还有别的事吗?林择梧站在沙发边,目不斜视地翻出他的试卷,没事,我要做作业了。 我教你? 闻陈毫不避讳地坐上沙发,动作利索顺畅,仿佛这是他的地盘。 不用了。 拒绝得这么干脆?你会做吗。 林择梧拖来块毛垫子,忍痛坐在他对面,木着脸说:我会的比你想象中多。 我想象中的你是什么样?我怎么不知道。 闻陈口才很好,打太极游刃有余,足以让他俩的话题不清不楚地延续下去,甚至跟着他的方向走。 林择梧索性闭上嘴。 于是闻陈也安静了会。 林择梧写完数学卷子,拧着脖子松弛紧绷的肌肉,一抬眼都快晚上七点了。 刷 纸张翻阅的声音从左侧而来。 闻陈坐在沙发一侧,手边是黄色小台灯,手中是一本不知名的书,薄薄一本,快被他翻完了。 闻陈安静干一件事的时候,有种疏离的矜贵,基本能让人忽视他手里到底是财务报告还是儿童学前漫画。 闻陈敏锐地察觉到另外的视线,无声地望过去,就看到林择梧正无所事事地转着笔。 做好了?闻陈合上书,按着酸涩的眉骨,饿了吗。 还好,我家没有菜。林择梧收拾着桌子,只有蛋糕,你要是饿了,我给你切一块。 那不行,你妈明天过生日,提前给我切算什么事? 林择梧摇摇头:给她留朵花就行,她不能吃太甜。 那也不行。 林择梧手中动作一顿,点了点食指向下示意:那要不,你回去吃。 我在你家等了这么久,你让我回去吃?公司老板都没你这么狠。闻陈叹为观止,装模作样地摇头,你太无情了。 林择梧微勾起唇角:开个玩笑,我去买,你在这等着,还是跟我出去走走。 闻陈选择出去走走。 外边天色全暗了下来,空气略显潮湿,林择梧多加了件外套,戴上帽子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林择梧在门口等待,顺便提醒他:带把伞。 闻陈拿走鞋柜上的小白伞,按下客厅的吊灯,光线瞬间暗下来,唯独紧闭的卧室门下隐隐透出一丝光亮。 很暗很浅。 房里给她开着夜灯。林择梧注意到他的视线,平淡地解释道,她走不出来,门锁上就行。 锁上门,他俩齐齐下楼。 刚出门口,对面老板娘恰好出来泼水,看到闻陈后,面色一变,转眼又看到他身侧的林择梧,想起自个前几天刚兜了他的底,脸色能直接入土。 老板娘惊恐地看着闻陈:你你你 再一看,他俩时不时撞在一起的肩头,还有那暧昧不清的氛围。 老板娘脸色煞白:你们你们你们 闻陈撑起伞,余光瞧见她,顿了顿,颔首致意。 老板娘快要晕过去了,思考着要不要收拾收拾跑路。 等闻陈二人逐渐走远,雨滴下来一片,老板娘跺跺脚,拉上门准备休息,突然遥遥跑过来一个男人。 等等! 跑来的是个斯文的小哥,戴着黑框眼镜,身上套着不合体的西装,像个刚出社会的理科大学生。 老板娘瞬间来劲了,拉高裙角,倚着门框,风情万种朝他抛媚眼。 那个小哥脸渐渐红了起来,磕磕绊绊连不成句子,那个,那个 哪个?老板娘眨眨眼,不等他回答,激情四溢地介绍,我知道了,这个蒸汽眼罩,一百七一盒,三百两盒,这个晚安面膜呢,二百四一罐噢亲。 不是不是。小哥频频摆手。 老板娘一卡,没那么热情了,语调都冷淡几个度。 什么事? 小哥说:我想问刚刚走过去的那个同学,你认不认识? 老板娘一愣:哪位? 小哥摘下眼镜擦干净,再重新戴上,笑得文质彬彬:就是住在这栋楼六楼的那位同学。 第49章 七点多,超市人最多的时候。 人山人海,人声鼎沸。 收银处人头攒动,尾巴绕到后方,林择梧进门的时候就被挤了下,地上潮湿光滑,他微微打滑,便被后头的人撑住。 小心点。闻陈在他耳根轻声道,你夹板还没卸。 林择梧站稳后离开他半步远,听这话下意识揉揉肩膀。 再等半个月就能卸了。 闻陈推来辆购物车,绕过层层叠叠的人,说:那这半个月,您悠着点。 我很小心。 闻陈想起一件事:那你超市那儿还去不去? 去啊,下礼拜。 闻陈诧异:这么快? 还行吧,总要去的。林择梧漫无目的地望着两侧,然后站在指示牌前,你想去哪个区。 后边没出声,林择梧疑惑地扭过身。 闻陈抬起下巴,朝着水产区一扬,一句话没说,推着车先走了。 林择梧: 林择梧按了按眼眶,跟着走过去,顺手从货架上拿了袋白木耳。 找到闻陈时,他正提着鱿鱼掂量,那一身精致整洁的西装让这个画面略显诡异。 就这条?我给你称称。 林择梧过去时,恰好导购把鱿鱼扔购物车里,外边套着黑袋子,圆溜溜一袋子。 林择梧把白木耳丢进去,说:我就带了五十。 跟我出来,还让你花钱?闻陈解开袖口扣子,挽上去两层,我又没有让高中生给我花钱的癖好。 林择梧还没想通他这句话的内涵,就听他又轻飘飘地说了句。 再说了,你不是暗恋我吗? 林择梧头疼欲裂:你 闻陈:我瞎说呢。 转了一圈,就买了几把菜和一条鱿鱼,排队倒是排了老半天,前面长长队伍不见尽头。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付钱走人,一点不含糊。 出超市的大门,冷闷的气息才从身上退却。 购物袋全在闻陈手上,林择梧慢条斯理地撑开伞,走近的瞬间,闻陈咬碎了牙齿间的薄荷糖。 闻陈低下头站在伞下,侧过脑袋,看着平缓前行的林择梧,视线在他乌黑的脑袋上扫了眼,虚虚比划了高度。 你是不是长高了。 我?林择梧诧异,很久没测过了,不清楚,上一回是在学校测的。 多高? 一米七十六。 还不错。闻陈比划两下,笃定道,真长高了。 你多高。林择梧把伞往上举了些,路上时间太空闲,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高中的时候。 闻陈挑起半边眉梢,说:我初中的时候猛长,高二的时候,一米八十二,后面慢慢又长了几厘米。 嗯。 前方淫雨绵绵,路灯下透明的雨滴清晰可见,节拍沉重且迟缓。 林择梧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往前走,余光若有似无地看到闻陈总低下头。 每回看他的时候都这样。 意识到这点,林择梧木然了。 我还会长。林择梧挣扎道。 闻陈:嗯嗯嗯。 林择梧: 走了十几分钟到楼底下,正想进门,对面美美按摩店拉开一条缝,探出一只脑袋。 老板娘看到他俩,喊了句:闻、闻老板? 闻陈脚步一顿,看过去:什么事? 老板娘看了眼他身后没什么表情的高中生,强行扭回视线,说:刚才有人找小林。 听到这话,林择梧脸色微妙地变化,只是他站在阴暗处,难以被发现。 林择梧垂下的右手握紧,伞柄硌得掌心发胀。 长什么样?林择梧问。 老板娘说:斯斯文文的,穿着西装,但是看起来不贵,像两百块一套淘宝买的,人瘦瘦的,戴副眼镜。 林择梧逐渐增快的心跳突然一停,脸上爬上丝茫然。 西装?闻陈扭过头,不是你同学。 林择梧摇头。 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不认识这样的人。 老板娘拉上门,说:我就给你们提个醒,我关店了啊。 说着,门哐地拉上了,窗帘遮住全部玻璃窗,几秒后,连灯都全灭了。 外界地面雨水纷飞,低浅的地方显出一处水洼,一踩一个泥水印。 底楼灯泡早坏了,闻陈隔着短短一米的距离,看不清林择梧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勉强看到他消瘦身形,孤独地站在黑暗里。 回到家。 林择梧身上已经看不到那种凝滞了,他神色如常地坐在阳台边处理事情,甚至放了段英语听力。 晚饭是闻陈凑合做的,做完出来,发现林择梧斜靠着沙发,闭着眼一声不吭。 走近一看,他睡着了。 闻陈抬起手握住他胳膊,偏凉的体温透过卫衣传递到他掌心,伴随着林择梧缓慢的呼吸。 闻陈突然不想叫醒他了。 . 林择梧醒来时外边几乎没声,倒是风声挺大,听得怪发怵。 他坐起身,随着动作滑落下一条毯子,就是他晚上盖的那条。 啪。 沙发边的小台灯被他拧开,昏黄的灯光刺得他不得不闭上眼,转过身,手臂碰到一处温热的地方。 林择梧吓一跳。 看过去,才发现闻陈靠着他旁侧沉睡,领口领带被摘下,衬衫领口半敞开,因为长得高,膝盖往外伸展,无处安放。 眼镜被他摘下放在一边,整张脸毫无遮掩地露出,暗色的黄色灯光下,他鼻侧留下一道漂亮的阴影。 兴许是被林择梧刚才那下碰醒,闻陈眼皮微微一动,睁开了一条缝。 几点了。 林择梧看向墙上钟摆:快一点了。 这么晚。 闻陈端起桌上玻璃杯喝下半杯水,说话声瞬间从沙哑变得清晰,他卷起领带放置在一侧。 林择梧扭了圈脖子,起身走去墙角:我去铺地毯。 闻陈:你就睡地上? 林择梧头也不回:你想睡沙发也行,但是应该太短了。 闻陈视线跟着他走,突然看向冰箱。 蛋糕在冰箱里? 嗯。 今天是你妈生日,就这么睡了,不太好。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32) 不困? 困。闻陈指着眼睛,眼皮都快搭在一起了,但是不干这件事,睡不着。 你慢慢干,我先睡了,灯你关。林择梧往被子里一躺。 等了半晌,闻陈看他真的准备睡觉,才拧掉小台灯,走过去掀起被角。 身后脱衣服声窸窸窣窣,接着一具温热的身躯贴近。 林择梧缓缓躺平,和他之间隔出一拳头距离。 乌漆嘛黑的环境里,隔壁躺着的人突然出声。 明天带你去量个身高。 林择梧闭着眼:量身高干什么? 闻陈手枕在脑后:你知道我高二的身高,我不知道你的,不公平。 明天让你多吃块蛋糕。 健身,不能吃。 你刚才不是想吃吗? 现在不想了。 那我睡了。 话音刚落,身侧人开始动弹,翻过身面朝他,林择梧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他耳侧。 林择梧转过脑袋,面对着他,说:你能不能别动。 今夜月光不亮,躲在乌云后边,偶尔露出一圈荧光,只有这么近的距离,闻陈才能看清他的脸。 我没动,倒是你再动,我们可能会亲上。 你开什么玩 闻陈垂下脑袋,额头与他抵上,顷刻间,林择梧呼吸乱了一瞬。 我这次没瞎说。 第50章 他们离得太近了,这个距离非常危险。 然而林择梧却像被定身般后退不了,明明对方只是轻轻抵着他的额头,连呼吸都放慢了许多。 却好像有几把钩子抓他密封的心口。 因为看不清眼前而,林择梧无意识地微微移动脑袋位置,直到唇上轻微湿润感一扫而过。 闻陈呼吸平缓,似乎没有察觉,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无意识。 可是他又没喝醉,林择梧想。 喝醉是酒后犯浑,现在算什么? 你明天林择梧从牙缝里挤出这样几个字。 闻陈睡意朦胧:嗯? 林择梧抿着唇,几句话在他嘴边溜了来回,最终被咽回去。 林择梧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你过去点。 闻陈感受到那轻飘飘的力度,为难地动了动眼皮,以失败告终,干脆握住他的手不让动,哄小孩似的胡言乱语。 别动,听话,睡觉了。 因为他呼出来的热气,林择梧耳侧不自主地发热。 你哄谁呢? 闻陈无奈:你今天精力怎么这么好?我们又不是没睡在一起过,害什么羞。 我们那时候也没靠这么近。 闻陈轻笑一声,胸膛略微起伏:你这地方总共也就这么点,我再往后就要睡到地面上,这么冷的天,我得冻出颈椎病。 这是单人被,当然小。林择梧往上提了提被子,盖住隐隐酸痛的肩头,我又没有双人床。 羡慕?闻陈一时半会也睡不着了,就着他的话脱口而出,行啊,明天跟我回去睡。 这话一出,林择梧不吭声了,四周陷入死一样的沉默。 半晌,林择梧幽幽地开口:哥,我还没满十八。 顿了顿,他继续说:我还在读高二,还要高考。 闻陈挣扎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择梧说:我已经落下半个学期的课,再不学习就要考不上大学了。 这期期艾艾的语调,闻陈逐渐听出不对劲。 你一天天偷摸学习的样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下午摘菜还在听英语听力。 林择梧冷静几秒:闻陈。 闻陈:? 我要是睡不着,你也别想睡。林择梧忍不住踹他一脚。 闻陈不明不白地挨了这一下,瞌睡全跑了,瞬间精神。 一点左右,他能如此精神,还是头一回。 钝疼从一个点散开,沿着小腿往上爬。闻陈意识到他被踢的时候,林择梧正在悄无声息地往外挪。 看着要逃跑。 闻陈:你给我过来。 这句听上去阴森森的。 闻言,林择梧速度不慢了,一把掀开被子,撑着地面坐起身,伸手拧开一侧小台灯。 我再给你拿一床被子。 说完,他就想往房里逃。 还想跑? 闻陈勾住他腰,一把按下来,紧接着翻身而上,手撑在他耳侧。 常年健身的成年男人的力气确实可观,林择梧推又推不开他,逃也逃不走,憋屈得被堵在下面。 刚曲起膝盖,没做什么举动,闻陈大腿一用力夹住他,结结实实地掌控他的所有。 现在情况下,肩膀疼得动不了,腿更动不了,林择梧就像条砧板上待宰的鱼。 下一秒就要被姓闻的抹脖子干掉。 还想踢人?这么凶。闻陈指尖撩过他额前遮住眼睛的碎发,语重心长地说,高中生不能动不动打打杀杀,不是说还要考大学吗? 在小台灯有限的光线下,林择梧微红的面色一清二楚,身上睡衣因为扭动而褶皱,领口敞开,露出令人遐想的空间。 因为位置的关系,林择梧可以感受到来自闻陈身上源源不断的热量,这种感觉奇怪却不令人厌恶。 嘘 林择梧挣扎的动作顿了顿,疑惑地抬起眼皮看向闻陈正对着他的脸。 闻陈低下头,朝着房中使眼色:你妈还睡着,动静别太大。 林择梧咬紧牙根:这是我能控制的吗?!你平常不是最晚十一点要睡觉吗? 闻陈理所应当:被你踢醒了。 那我们现在睡觉行不行? 还踢我? 不踢了。林择梧被逼无奈,我不踢你了还不行吗。 闻陈这才松开手,林择梧顺势往旁边一滚,滚到地板上。 从背后的角度看,他乌黑的发丝凌乱,身上睡衣皱巴巴,起身的瞬间甚至重心不稳地来回摆了摆,看着就不像遭遇好事。 林择梧单手撑起身,拐去卧室,几分钟后,扛着床棉被出来,没好气地往平躺着的闻陈身上一扔。 你的。 不管闻陈怎么处理这床被子,林择梧挨着地铺边沿躺下,拢紧身上毯子,伸手关了灯。 身旁,闻陈抖开被子,林择梧闭上眼,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旁边发出什么声,都装没听见。 但刚才那么一搅和,他真睡不着了,悄悄翻过身时,安静许久的闻陈冷不丁问了句。 你觉得下午找你的人是谁? 林择梧停顿片刻,沉着声说:不知道,除了你,我没见过什么人穿西装。 闻陈疑惑:他怎么会知道你家地址,而且知道你住在六楼。 林择梧翻过身面朝他,布料摩擦声格外清晰,但他并没有回答闻陈的疑惑。 他自己也在疑惑,他并不认识这个人,甚至没有半点印象。 但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突然出现,一定与他原先认识的人有关。 听老板娘的描述,他好像不太专业,听着像保险公司的。闻陈指尖敲了两下着身下垫子,眼神微微暗下,也像讨债公司雇的人。 林择梧闭上眼,心平气和道:大概是。 闻陈思路堵死,随口问他:你好像很平静? 林择梧往被子里缩,埋下去半个脑袋,有种逃避这话题的意味。 可闻陈却没看见。 遇得多了,波澜不起来,既来之则安之。隔着被子,他闷声道,你别想太多,多想会失眠。 闻陈勾起嘴角:我现在就失眠了。 林择梧不吭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啥,这两天我的回复都显示不出来,明明wap上已经显示回复条数,结果都被吞了_ 第51章 最后一张!老子赢了,给钱给钱! 出租屋的灯泡挂在屋顶摇摇欲坠,凹凸不平的地方映出几道叼着香烟的影子,啤酒瓶毫无节制地滚满一地。 操,给钱!寸头一拍桌子。 没说不给! 对面那人骂骂咧咧地掏出一百块钱扔过去,后脑勺小马尾随着上下一跳。 这叫技术,学着点。 拿了钱,寸头抽空教训他,说得唾沫横飞。 还打不打? 不打了。 来根烟。 烟盒里剩下小半盒烟,马尾晃了晃盒子,手中的烟掉在地上滚了截路。 他无声地骂了个脏字。 嚓 寸头手掌边冒起一簇火苗,打火机没油了,打两下才喷出火,用不了多久就得换一个。 换一个得要钱。 他们老大因为把一个高中生打进医院,自己被抓进去蹲局子了。 马尾问:金毛多久能出来? 寸头咽进去一口烟,爽得飘飘然,闻言骂了句:操,你问我?我哪儿知道,总归不会枪毙,我只听说死了人才会被枪毙。 马尾说:都赖那男的,全给抓了,就剩我俩。 要不是咱俩那天没去,现在外面一帮警察盯着你,等死吧。 金毛肯定捞不出来,他俩散户没门路,只能当个怂不拉几的地痞流氓,没钱了还得去干活。 十分没有面子,连房租钱都是他俩凑的。 咚咚! 正准备各睡各的,门口传来道敲门声,稍显急促,好像尾巴冒火,每隔几秒又是几声焦急的敲门声。 寸头冲着门口一顿吼:谁啊?敲什么敲,大半夜让不让人睡觉了! 安静几秒,在他俩以为出鬼时,冷不丁响起一声 金毛让我来的。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听声音应该还年轻。 寸头骂道:你放屁!金毛蹲局子去了,你他妈的见到鬼了,去天桥底下买道符吞了避避邪吧你! 那人不生气,不急不躁地说:我认识金毛的老大。 屋内,寸头和马尾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都是不可置信。 金毛上头真有人?我他妈的以为他吹牛。 马尾脑袋摇出虚影:我不知道。 正在踌躇不定,门外那人又加一把火。 开门。那人说,不然你们别想混了。 两分钟后,大门悄悄打开条缝,里头颤巍巍探出小半个脑袋。 寸头打量着门前的男人,想了老半天,疑惑道:你谁啊? 那人笑了笑,猛地抵住门框,以免他们关门逃走。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老子一喊能来几百个人马尾吓得语不成调,你、你干什么啊? 找你们问点事。 你当老子互联网? 放心,是你们知道的事情。 那人力气大得要命,不费力就推开门,寸头连连往后退,耳畔听对面那人说。 你们上回打的高中生,是不是姓林? 寸头警惕地退了两步,试探道:你认识他?跟他有仇? 我老板跟他有仇。 . 昨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林择梧一点印象都没,他本来在听闻陈说话,后来声音越来越远,仿佛耳边隔着层荒芜的薄纱。 醒过来,窗外乌云未散,天空呈现出浓厚的灰蓝。 按照天气预报,这周温度持续降低。 林择梧这房子是二十年老房子,从他爹妈那辈传下来,这么多年没装修过。 逢年过节,自打雷下雨就准点漏雨,一到冬天,除非外面有太阳,不然就一冰窖。 大概是隔壁还躺着一个人的缘故,即便昨晚上匆匆忙忙铺垫子,也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传递过来。 所以林择梧没有睡到一半被冻醒。 嘀嘀 枕头边的闹钟突然响起,是闻陈的手机。 林择梧下意识伸手按住它,冰凉的空气沿着裸|露在外的皮肤爬进去,冻得他不想起床。 闻陈的手机锁屏壁纸是系统自带,看起来毫无趣味。 六点半这么早。林择梧放下他的手机。 时间还早,赵倩都没开始砸东西,虽然她自从上回之后,收敛了不少,但脾气依旧那样。 一般来说,林择梧早上都是被她砸东西声吵醒的。 昨晚上睡得晚,林择梧努力闭着眼,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只好叹息一声,默不作声地爬起来。 罪魁祸首却一点要醒的苗头都没有。 地上垫子本来就小,林择梧昨晚上被挤到墙根,睡的地方仅仅只能翻身,他出去都困难。 身侧的男人平躺着,呼吸缓慢规律,林择上半身小心翼翼地越过他,手指尖朝着被挤在外边的外套探去。 你在干什么? 这声过于突兀,林择梧瞬间重心不稳,往下一摔,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趴在某个炙热的身躯上,只听下方传来声闷哼。 闻陈被砸精神了,忍住咳嗽拍拍他的腰,说:一大早投怀送抱,不必这么狂野,我又不是不同意。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33) 林择梧撑起身,外套也不拿了,掀开被子往外走。 从后方看,背影显得瘦瘦高高,腰间两侧凹下去,是漂亮的腰窝。 林择梧没转过身,后脑发丝凌乱,看起来有些毛躁,他闷声说了句什么。 闻陈大致听清了。 这代表身体健康,早晨正常情况。 闻陈坐起身,被子随着动作滑下,虚虚盖在身上,他手抓着额前碎发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可不是流氓。 林择梧找了圈,翻出自己的拖鞋,埋头走去洗手间,瞬间,房内被唰唰流水声填满。 洗漱完毕,林择梧拎着厨房垃圾下楼,临走前告诉闻陈:牙刷放在杯子里。 然后穿着拖鞋出门去了,不一会,门外脚步声逐渐远离。 阴雨绵绵的天气使湿气无处不在,早上四点多垃圾车来清过垃圾,看起来没那么不堪入目。 林择梧丢了垃圾袋,戴上卫衣帽子,顶着细软的雾气跑去买早餐,闻陈不吃煎饼,就给他捎了两颗鸡蛋和一袋不加糖的豆浆。 买完早餐沿着屋檐下小路回去,走到拐角处,林择梧脚步一顿,脊背爬上奇怪的凉意。 哒哒 轻微的碰撞声混杂在落雨声里混淆视听。 林择梧警惕地回头。 深巷、青苔,砸在地面的雨滴,还有不平坦的水泥小道。远远的早餐摊排着三三两两的顾客,老板忙着摊煎饼忙得焦头烂额。 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巷子里一如既往,是林择梧每天都能看到的场景,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的市井气息。 那股突如其来的凉意缓缓退却,遗留的诡异感却不清不楚地留下了。 回到家。 咔哒。 甫一打开门,闻陈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塑料袋,又退了回去。 五分钟后,他俩端端正正地面对面坐着,林择梧心不在焉地剥着鸡蛋壳,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闻陈抬手在他眼下招呼两下,林择梧回过神,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向对面。 精神不太好。闻陈抬手覆盖上他额头。 没发烧。林择梧往他伸过来的手机塞了颗光滑的鸡蛋,大概是没休息好,出现幻觉了,我一会再去睡会。 幻觉?闻陈神色凝重,追问道,头疼不疼,想不想吐? 林择梧摇头否认:没有。 那是什么幻觉? 搅和碗里豆浆的勺子不由自主地停下,林择梧回忆道:好像有人跟着我。 对于违法犯罪的事,闻陈一向比较敏感,并且坚定不移地相信公安机关,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一言不合打给110。 闻陈感到奇怪: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惹到什么人? 除了金毛,没了,我不可能在我生活的地方竖立那么多仇家。 按照他以往生活情况,确实是越少麻烦越好,所以林择梧头一回见到他,想方设法逃了。 草草喝了半碗豆浆,林择梧倒在未收的地铺上,闭着眼揉太阳穴。 看着十分疲惫。 闻陈心下微微一动,走向阳台。 没走几步路,林择梧睁开眼看过来,眼里写满了你又想干嘛。 随便看看。 闻陈扶着窗口,低头张望楼下。 垃圾桶一排排待在角落,对面美美洗脚店广告牌未亮,只开了扇门,隔壁小卖部日复一日地生意惨淡。 来往的人差不多都眼熟了。 咚。 闻陈拉上窗户,转身对上林择梧探究的目光,平淡地说:一会大雨,会飘进来,你睡你的。 你回去了?林择梧视线随着他走。 闻陈拎起沙发扶手上的外套,说: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就来。 我一会要是睡着了,你怎么进来? 闻陈沉思片刻:钥匙给我。 林择梧安静了一会,在闻陈以为他睡着时,才缓缓开口道:在门口挂着。 门口鞋柜上面贴着个小钩子,挂着串钥匙,闻陈取下握在手里,余光中,林择梧还在揉太阳穴。 离开前,闻陈心里古怪,忍不住开口留下一句话。 最近没事别出去。 林择梧告诉他:我下礼拜要兼职。 兼职? 大圆那儿。 差点把这茬忘了。 林择梧抬起胳膊横在眼前,说:我休息两天,不出门,礼拜一再看。 第52章 正如林择梧所说,他老老实实在家待了三天,一个人没来找他,连骚扰电话都被手机软件自动拦截。 那天早上的古怪感觉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休息这两天证实林择梧确实没生病,那天的精神不济全赖闻陈前天晚上莫名发骚,两人将近凌晨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扯淡。 所以罪魁祸首是睡眠不足。 当天晚上,吃完蛋糕,顶着脸上被偷袭抹上的奶油,林择梧拉开门,将闻陈义无反顾地丢出门外。 礼拜天是最后一天。 这天老早,大约晚上十点左右,林择梧看卧室没动静,自己也准备洗洗睡了。 关上灯不久。 漆黑的环境里,突然亮起一道荧光,林择梧卷着被子侧过身,放在一旁的手机上跳出一则新消息。 闻陈:明天还是去上班是吧。 林择梧半阖着眼,回了个嗯过去。 那边大概守在手机旁,里面发来一串手机号。 闻陈:159xxxx4858 闻陈:刚刚那个是马阳手机号,有事找他,他家就住在这附近。 林择梧:知道了。 林择梧:我存好了。 闻陈: 闻陈:没事了。 林择梧:哥,我睡了。 那头正在输入中来来回回断了几次,最终只发来个简简单单的字。 闻陈:嗯。 楼上还有脚步声,然后在这条消息发来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也没声了。 手机啪嗒掉在地板上,三十秒后自动熄灭,客厅又陷入无尽的黑暗,林择梧把手缩回被褥里,眼皮上下合了合。 没多久,脑袋微微沉下,眉尖却渐渐蹙起。 林择梧久违地做梦了。 他这十年左右的时间内很少做梦,每次记起的画面大部分都在重复。 重复着过去某个时间段发生过的事情,从中抽取片段,刺激着他无法忘怀。 或许是种心理问题也说不定。 橘红色的火光、令人窒息的烟雾,还有混乱无章的报警声,最后化为破门而入的一束手电筒光。 这一切的起源是还不起的债和无路可走的现实。 林择梧惊醒了。 他微微喘着气,指尖死死抓着抵着掌心,应该留下几道月牙痕。 神思渐渐回笼。 记忆里的地方与他家相差无几,这导致每回林择梧醒来,总有种不真实感。 可那已经过去十年左右了,不该再支配他的情绪。 林择梧撑起身,摸着黑去餐桌旁倒杯水,水已经完全冷了,半杯下去透心凉,睡意逃了七|八分。 阳台的窗户这段时间一直关得很紧,偶尔打开透透气,林择梧这会儿胸口发闷,推开紧闭的窗户,在窗口静静站了会。 安静、昏暗。 道路上每隔着十几米立着路灯,一字排开延伸向远处。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林择梧冷静了片刻,把刚才的梦归结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正想将窗户缝拉窄些,因为伸手而探出去上半身,垂直楼底处一目了然,看到某处时,林择梧狠狠一顿,心跳停跳一拍,瞳孔在瞬间缩小。 楼底门口横出的水泥板下,一个橘红色的火星一晃而过。 这意味着 楼下有人。 . 林择梧一夜没睡,他昨晚上醒来是凌晨三点多。 这个连鸡都不叫的时间点,他楼底下有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蹲着。 林择梧拽着手机,一有不对劲就打110,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半宿。 将近五点,林择梧昏昏沉沉地眯了会,再醒来快八点了,躺得他腰酸背痛。 早上出门扔垃圾时,林择梧脸色很难看。 在楼底,正好遇到准备出门上班的闻陈。 闻陈今天换上黑色羊绒大衣,整个人看上去年长好几岁,成熟内敛。 闻陈整理着袖口,一抬头看到他面色,再看到他眼眶下面一圈青黑色,说:昨晚上不是睡得挺早的。 林择梧双手合脸缓缓吐出口气:我一会回去再躺会。 闻陈见他脸色不妙,微皱起眉:撑不住今天就别去超市,晚几天再说。 林择梧说:我有数。 他这样,闻陈也不好多说什么,直到林择梧发觉他们站着的时间过久,疑惑地抬起头。 闻陈脸上微妙的神情一转而逝。 有人跟踪林择梧的事没完全在他这里翻篇,可线索却找不到几条,这让他处在被动状态。 闻陈临走前着重提醒他:有不对劲就报警。 林择梧目送他离开,准备转身上楼,恰好房东拎着垃圾袋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林择梧走上前:给我吧。 房东抬起头,看到是他,便把垃圾袋递给他,一边说:路滑,小心点啊。 林择梧丢了垃圾袋再回来,房东正站在原地捏膝盖。 一到雨天,关节就疼,人老了不中用了。 林择梧说:一楼潮湿,正常。 房东摆摆手,显然知道她自个身体状况什么水平。 哎对了,小林啊,你什么时候出去?给我带盒膏药贴回来。房东比划两下,就你上回给我带的那种,晚上贴了膝盖能不这么疼。 林择梧说:下午,不过我要晚上十点多才回来,那时候你都睡了,我明天白天给您。 房东连连点头,又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块钱,林择梧看到了赶紧推回去。 一盒没多少钱,哪儿能要您的钱。 我不要你们年轻人的钱。房东硬是把钱塞进他外套口袋里,板着脸严肃地说,我什么时候贪过这种便宜? 林择梧无奈了,然后猛地想起自己找她是什么事。 我有件事要问您。 房东勾着背,抽空抬眼瞅他,说:什么事? 林择梧指着门口:昨晚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房东一口否定:没有,有的话我能不知道。 您今天早上几点醒的? 四点多。房东摇摇头,睡眠不行,我看外面下雨,去把外头两辆自行车拎了进来。 您出门了? 可冻人了,也不知道谁没心眼把车停外边,万一被人偷了找都找不回来。房东看他穿得少,忧心忡忡,你下午出去可千万得多穿点,不然晚上真受不了。 林择梧随口答应。 难道只是幻觉? 毕竟那点火光一闪而过,停留在他眼里有没有一秒都难说。 到下午准备去超市,林择梧都没想明白。 出门前,有房东提前招呼,林择梧往里头多加了件毛衣,到超市时还有点热,幸亏他没多少重活,不动光站着也能熬。 看什么呢? 林择梧反手系着工作服带子,一抬眼,大圆神色警惕地盯着啤酒货架,顺着这方向看过去。 空空如也。 快过年了,扒手一个个冒出来。大圆双手合十一拍,老子今晚上就盯着这,看他们再动手动脚。 林择梧听明白了:遭贼了? 偷了老子三箱雪花!当贼都当得没眼界,搞得老子店里没好玩意似的!大圆怒目圆瞪,狠狠地将他们唾弃了一遍。 你慢慢看,我过去了。 林择梧招呼了声,往隔壁区走。 超市挺大的,每个点都安排着人,不仅能人肉监控,还能顺便当当解说。 晚上七点多,超市最乱的时间点,林择梧沉默地站在后头看着他们人挤人,顶上白色吊灯晃得眼睛发花。 让一让! 后头急匆匆跑过一个人,撞了他半边身,力道之大速度之快,林择梧差点没站稳,仓促的视线中,他看到一个男人的侧脸。 眼睛正盯着他,探究、贪婪,隐秘的粗暴被掩藏在短暂的对视之下。 等林择梧回过神,那人像条泥鳅,滑溜地挤进层层人群。 好像刚才只是错觉。 没事儿吧?旁边人问。 林择梧:没事。 晚上十点,人渐渐散开,林择梧得空换了身衣服提前走。 出超市门口那刻,着实冷到他,呼出的气都带着白烟,多加的一件毛衣在这时就不够看了,还好冷了一会就适应了。 药店晚上十点半关门,趁着药店关门前,林择梧买到两盒筋骨贴。 干完这件事,他才踩着月色回家。 路上青石板还湿润着,在莹白色的月光下显得阴暗的湿润,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口袋里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林择梧拧着脖子,嘎嘣响后拿出来查看。 闻陈:下班了? 林择梧手指提着塑料袋,一边缓缓回复他。 林择梧:快到家了。 闻陈:今天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 林择梧冷不丁想起刚才那个转眼消失的男人。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34) 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在打量一个值得猜测的物品,但他的伪装显然不妙,轻而易举地暴露。 林择梧还在思考,那头又发来串消息。 闻陈:你回来,我们谈谈,打工这件事不一定非要去,说不定有更好的办法。 林择梧垂头看着那行字好一会,眼底是说不明的感情,他微微抿住唇,指尖在键盘上犹豫不决。 即将按下某个字母时,旁侧猛地传来道巨大的冲击。 啪! 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屏幕闪烁两下,原先清晰的画面扭曲成色彩混乱的界面,几秒后彻底熄灭。 不远处,两道身影纠缠,气氛中升起某种沸腾激烈的粒子。 操! 那人恶狠狠地骂了句,抓着林择梧的头发往后拉,手臂使劲往后甩。 林择梧被砸到墙角,嘴里溢满了血腥味。 林择梧喘着气看着身前堵着的男人,擦拭嘴角血迹,冷淡地说:你跟着我快一礼拜,刚刚在超市也是你。 那人没回答,抬手看隔壁,上边一圈清晰可见的牙印,正在往外边渗血。 牙挺利。 林择梧冷冷看着他。 那人冷笑道:一会都给你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半个月有实操课qaq不坑 第53章 对方可能真的与他有仇,冲上来的劲比刚才还强,直接将林择梧堵上粗粝的墙壁,强大的冲击力使他微微皱起眉。 哟,伤还没好? 林择梧定定地注视着他,突然说:我见过你,金毛叫你寸头。 寸头一愣,接着嘴角勾起满不在乎的弧度,从脚旁捡起块巴掌大的石头,搁在掌心掂量着。 想起来老子之前怎么揍你的? 林择梧冷淡道:勒索高中生的钱当时报警把你忘了。 操! 寸头啐了口唾沫,抬手掐上林择梧的脖子,把人卡得呼吸断断续续。 还敢提报警的事?我看你不知天高地厚,知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人。 林择梧死死抓着脖子间的手,指甲扣进他手背,几乎戳破他的皮肤。 尽管赖以生存的空气被一点点挤走,他依旧一声没喊,努力睁着眼,语气十足十的冷冽。 我只知道你们干的都是违法犯纪的事,我从来没干过,以后也不会干。 你懂个屁。寸头指了圈周围,提前告诉你一声,这附近没监控,老子也不是金毛那傻叉。 没有监控。 看来寸头来之前已经调查过,他是有备而来,而不是一时兴起。 谁让你来林择梧艰难地一字一顿道。 你不如好好想想,惹到过什么人?寸头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摸进裤子口袋。 看到他的动作后,林择梧瞳孔狠狠一缩,用尽全力抬腿踹他。 寸头注意力都在口袋上,一时不察被踢中,重心不稳连连后退几步。 脖间力度骤减,林择梧扶着墙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趁着寸头没反应过来,捂着脖子就往外逃。 还想跑! 寸头冲上前一把拉住他胳膊,猛地往回扯,林择梧反手朝他面前就是一拳,正中他鼻管。 林择梧这拳一点力气没留,结结实实地迎面而来,寸头当即挂下一条鼻血,眼前都有点发黑。 操|你妈! 寸头抬腿踹向林择梧膝盖,用力之大,几乎能听到咔嚓一声,接着上半身使劲将他往下压。 林择梧吃痛,整个后背砸上湿润的青石板地面,凹凸不平的表面硌在后背。 瞬间的疼痛差点让他脑子发懵。 地面的浅水坑沾湿了他后脑的发丝,顺着脖颈滑至背后。 阴冷、潮湿。 林择梧浑身都湿透了。 你跑什么?跑得了吗? 寸头咬开手中小瓶子的瓶盖,从口袋里拿出块帕子,往上倒了一大片,扔了瓶子,拎着林择梧的衣领卡死他的行动,不偏不倚地对着他的口鼻蒙上去。 松手! 林择梧死死咬着他的虎口,抓着他的手肘往墙上砸。 自上而下来看,在整座城市中,这地方实在不显眼,他们之间所有激烈的殴打都被隐藏在潮湿的角落。 无人问津。 寸头的力气真的很大,林择梧后脑了几下,被他乘虚而入蒙住鼻子。 寸头兴奋地直喘粗气,因为剧烈的运动,眼底布满血丝,手上力气也开始不知轻重起来。 看你还逃?乖乖跟老子靠! 寸头手突然一松,捂着后脖颈往旁边倒,还没挨着地面,又被人揪起来往墙上砸。 操|你大爷疼疼! 一下两下接着拳头紧跟其后,力气不似林择梧这病号那么后力不足,一招招卯足了劲,打得他眼前发黑。 被松开的时候,寸头已经头晕目眩,彻底站不住了,噗通仰面摔在地上直抽抽。 林择梧咬着牙撑起身,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灰色家居服,下面穿着运动鞋,倒在路边的黑伞格外熟悉。 闻陈? 背影动了动,闻陈回过神,转过身,看向一身狼狈却扶墙独自站立的林择梧,躁动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闻陈视线下移,停留在他脖子上,抿紧唇,喉结上下移动,眼神微闪烁。 他是谁? 林择梧以拳抵唇忍住咳嗽,肩膀一颤一颤:金毛的小弟。 闻陈上前拉住他手腕,林择梧下意识一怔,刚才被寸头拉着按在地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只见闻陈拉着他挽住自己的胳膊:扶稳了,我先报警。 闻陈身上很暖,站得很稳,林择梧握紧他的小臂,没感觉他有一丝一毫的摇摆。 警察局离这地方近,警察十分钟后就到了。 你们地痞流氓现在就干些欺负高中生的事了是吧?马阳骂骂咧咧。 寸头被揍得七荤八素,倒是没见血,一路听着骂,晕晕乎乎地被马阳塞进警车里,直接带回警察局。 简单问完话,闻陈告诉他:我带他去医院,有事明天去找你。 马阳眼一斜,林择梧双手交叠在腿上,坐在警车里神色萎靡,闭着眼不知道是在养神还是累得睡着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还没能完全看到成年男人的影子,这么远远看着,有些可怜。 马阳收起笔:行。 闻陈打着伞走到车门前,虽然他和林择梧现在的状态,打不打伞都没有区别。 察觉到身前有人,林择梧缓缓睁开眼,视线焦距汇聚了一会,才看清跟前是谁。 哥? 回家了。 . 一路上,是林择梧自个摇摇晃晃走回来的。 到了上楼梯的时候,闻陈实在过不去心里的坎,没等他同意,就把人背起来,二话不说往楼上跑。 林择梧趴在他背上,也没吭气,被颠了好几下都不说,直到闻陈把他放在客厅沙发上。 林择梧一头倒下去。 闻陈赶紧俯下身查看,扭过他埋在抱枕里的脸,就见他睁着眼睛,眼珠转了转,看向闻陈时还眨了一下眼。 闻陈心情大起大落,恨不得打他一顿:吓我很好玩是不是? 林择梧没动,就以被他扭着脖子的姿势躺着,木然地说:我没想吓你,他突然冲出来,我还以为我要交代在哪儿了。 是不是让你这几天别出门? 林择梧不出声了。 沉默是金?给我来这一套? 闻陈被气笑了,没忍住抬手朝他屁股就是啪一巴掌。 清脆响亮。 不是很强烈钝疼顺着不知名的地方沿着尾椎往头顶爬,酥酥麻麻。 闻陈在林择梧懵圈的目光下咬牙切齿地微笑。 看什么,想揍我? 闻陈撩起袖子,干脆坐在羊绒地毯上,与他面对面硬刚,又是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哥招数多得是。 寸头打他毫不顾忌,用远超过他的蛮力硬来,要不是林择梧一开始就躲着点,左胳膊指不定就得废。 在那时候,林择梧真觉得大概到此为止了。 被揍了两下,林择梧鼻尖突然泛酸。 我得赚钱。他说。 闻陈听着不是滋味:非要这么急?五千块不够,你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林择梧显得困倦,说话声淡得散在空气里:我总不能老是用你的钱,五千块我还起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闻陈说:我又不是几万块都拿不出来,我负担得起。 光靠着月薪和额外投资,他年纪轻轻买得起几万一平的房子、豪车,还有其余零零碎碎的支出。 即便闻陈平时看起来似乎被房贷折腾得焦头烂额,但这些已经足够代表他经济实力。 你负担得起跟我有什么关系?林择梧突然问他,接着冷静残酷地告诉他,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林择梧闭上眼:这些事只能我自己来抗。 闻陈眼底划过不知名的情绪,仿佛是藏在海平面下的暗涌。 闻陈,你帮我,把我这种人当朋友,我特别感激你,但有些事我能做到,我想自己做。 我没把你当朋友。 林择梧的话语戛然而止,静静等着他下一句审判。 闻陈手扶着沙发边缘,紧盯着闭眼的林择梧,视线在他清隽的眉眼划过,最终停留在某处。 他倾身俯下。 林择梧睫毛一颤,抬手抓住他肩膀,却被闻陈半道截下,强硬地按回沙发。 ......闻陈...... 闻陈贴着他的嘴唇摩挲,哑声道:别动。 这个吻来得温柔,几乎让人沉溺。 窗外停下不久的小雨又转大,唰唰打着阳台玻璃,嘈杂却意外的让人平静。 半晌,闻陈退开,捏住林择梧的下巴,指腹在他红润泛着水光的下嘴唇按过。 闻陈眼底猝不及防升起一团暗火,凑近他耳侧,低声说了一句话,随后咬住林择梧被染红的耳垂。 这种事一般是炮友干的。 林择梧下颌绷紧:我还没满十八。 闻陈十分不要脸:没几天了,我算着呢。 林择梧震惊地看着他,乍一看满脸惊愕,细细一想,满脸都写着你个禽兽。 林择梧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 见到他这幅难得茫然的表情,闻陈失笑,说:谈恋爱吗? 林择梧: 闻陈捏住他僵硬的指尖,画圈揉捏两下:谈个恋爱,帮你补课,不是说要考大学吗?我在外报价八百一节课,考虑一下? 第54章 谈恋爱吗? 咳咳 冲泻而下的水珠被吸入,林择梧捂着口鼻原地咳嗽,回响在空旷的浴室中。 咚咚。 门外响起道敲门声。 林择梧看向门板处。 衣服放在门口。 闻陈的身影映在门那头。 林择梧动作顿了会,刚闷声憋出一个知字,门那头的男人便转身离开。 林择梧愣了愣,擦去脸上水珠,拧住水龙头开关。 冲泻而下的水流戛然而止,蒸腾的白汽笼罩着浴室,连玻璃门上都覆盖着层水雾。 原来闻陈给林择梧的那套衣服被他穿回家了,本想着洗干净再还回去,可到现在都在他家衣橱里压着。 他今天不回楼上,太晚了,怕吓着赵倩。 咔哒。 门锁被拧开,林择梧踩着地毯慢慢挪到床边,走一步,耳边那句谈恋爱回荡一遍,林择梧艰难地停下了。 床那头,闻陈戴着眼镜翻阅某英文原版书,床头台灯的光线将他衬托得多了几分清冷的沉稳。 十分有欺骗性。 闻陈摘下眼镜擦拭,抬起眼皮极其平常地看他一眼,说:不冷?上来。 这种态度又恢复得像从前那样了。 林择梧掀开被子一角,钻了进去,然后窝在床沿不动弹,闭着眼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闻陈放下眼镜,看向隔壁凸起的一团被子,眼底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眉梢微微抬起。 这高中生挺会逃避问题。 这可不是好习惯,得治治。 隔壁的男人开始动了,合上书放在桌面,然后关掉台灯,窸窸窣窣往下躺。 林择梧闭着眼,充当没听见,就在半天没动静,他安心打算睡觉时,隔壁冒出一声 他来找你报仇? 林择梧睫毛颤了颤。 说话。 林择梧抿着唇。 正斟酌着字眼,身后突然靠来一具暖热的身躯,惊得林择梧撑着床铺爬起来,爬到一半又被人拽回去,噗通倒下,紧接着身前被人占据。 他又被闻陈圈在胳膊间了。 我当你睡着了。闻陈轻笑。 林择梧感觉到额前的碎发被轻柔地拨开,指尖暧昧的划过他额前皮肤,然后沿着喉结一路往下,滑过胸膛、小腹,落在某个地方。 我不知道。林择梧咬牙。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35) 真的? 林择梧身上的睡裤有系带,绳结绑得很简单,只是为了系紧,没有考虑过其他任何用途,透着无处不在的青涩。 闻陈找到系带,指尖挑开它,有点恐吓的意味,可因为姿势足够亲密,而显得趋于暧昧。 明天我去见他,你考虑好再告诉我。 第一次被这么对待的时候,羞耻几乎漫过林择梧的大脑,可那时候闻陈喝醉了,林择梧除了趁着他喝醉踹他几脚以外没什么可干的。 按照惯例,他应该干脆地抬腿踹闻陈几脚,然后掀翻他。 可这次不一样,闻陈非常清醒。 林择梧无从下腿。 他只说我惹到了人,其他我不清楚。 所以前两天有人调查你?可这调查未免过于明目张胆了。 林择梧思考片刻:寸头是金毛的人,金毛前段时间进去了。 闻陈果不其然停下动作,神色渐渐凝重:还有别人。 大概。林择梧枕着绵软的枕头,看向窗外被遮住的半边月亮,可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半晌后,林择梧仿佛下定决心,他说:大圆那里,我这段时间不去了。 等钱用的差不多,他再去,总要赚钱的,林择梧暗自想着。 这个想法,闻陈并不知情。 闻陈从他身上翻下来,平躺在他身侧,抬手揉他脑袋头发。 . 第二天。 闻陈去了趟警察局。 马阳顶着俩黑眼圈出来见他。 不肯说。马阳蹲在门口点上一根烟,每个发丝写满了凌乱,丫嘴挺严,我猜他收钱了。 关于是谁派寸头来的事,寸头嘴严得要命,一个字都不说,被逼得狠了,就咬死是他想找林择梧报仇。 他在城南租了间房,天天打牌喝酒,日子过得可美,突然过来找人揍一顿?身上还带了瓶乙|醚,绝对不靠谱。马阳沧桑地摇摇头,提醒他,这段时间注意点,别让小林同学一个人出门,我估计他还有同伙,这群人干起违法犯纪的事都不眨眼。 闻陈:嗯。 闻陈办完警察局的事,回公司工作,路上问林择梧在干什么,对方半天没回他,等闻陈坐进办公室,才看到回信。 林择梧:在学校。 闻陈: 林择梧:什么意思? 闻陈:没,你加油,不聊了。 于是林择梧不回他了。 林择梧好久没回学校,老刘看到他后差点把眼镜摔了,一节课往他这看了好几眼,林择梧前面的学生吓得头都不敢抬。 下课后,老刘从他身旁遛弯似的走了两遍,最后才离开教室。 这一整天,除了上课就在做试卷,林择梧偶尔摸出手机看一眼,并没有新消息。 看来闻陈真的很关注他的学业,宁愿少骚扰他,也不想打扰他上课。 放学五点,林择梧这回背着包光明正大离开学校。 马路两侧枯叶落一地,堆积着像两条褐色的镶边。林择梧正准备沿着小路走回去,耳侧听到嘀嘀两声。 林择梧埋头往前走,余光看往声源处,接着整个人一怔。 拥挤的路口,一辆车紧巴巴地靠着,驾驶位上的男人降下车窗,伸手晃了晃手机。 林择梧翻出来看。 闻陈发来两个大字。 过来。 . 你买的什么? 楼房下。 林择梧背上一个书包,手里还捧着一箱子,掂量着不重,就是箱子格外大。 闻陈关上后备箱,手里也有东西,随着动作叮铃哐啷响。 小玩意,用几根彩带避避邪。 林择梧说:这玩意不能辟邪。 是吗?闻陈说,但它喜庆。 这话倒是没错,花花绿绿可喜庆了,再来曲难忘今宵,就能放假了,更喜庆。 上五楼,闻陈推开门,把箱子搁在地上,找来把剪刀划开胶带。 里头不止有彩带,还有小灯泡、贴纸。 林择梧拿出罐子掂量,说:过春节还有两个月,这时候买是不是太早了? 谁告诉你是过年用的?闻陈拿着东西往他脑袋上套,公司发的圣诞节礼包。 林择梧算了算日子,感慨道:这么快到年底了。 闻陈把东西一字排开放在地上,抬头看向他,冷不丁冒出句:挺可爱的。 林择梧摘下帽子:这词不适合我。 我觉得挺合适。闻陈拿起某小盒子,看向外边天色,走,上去。 去哪儿? 楼顶。 林择梧说:锁了。 找房东拿钥匙。 上去干什么?一会要下雨。 闻陈往袋子里塞了几盒东西,神秘兮兮的,不给林择梧看。 一会下雨又不是现在下雨,现在天正好黑了,待一会就下来。 林择梧疑惑:你拿了什么? 这个?闻陈把袋子扎紧不给看,一会你就知道了,快去。 林择梧被迫下楼向房东讨钥匙,拿着钥匙上来,闻陈已经在门口等着他。 楼顶曾经种满了盆栽,后来房东身体不行就没再管,全靠这些花花草草自食其力,长势相当野蛮。 夜幕降临,这些花草展现不了原先色彩,隔着宽敞的平底,远方是灯火阑珊的高架桥和万家灯火。 拿着。 到了楼顶,闻陈终于肯拿出他藏了老半天的东西。 翻出来一看,是几盒小烟花,盒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大字仙女棒。 林择梧: 很好,很仙女,很适合闻陈。 现在就有烟花卖?林择梧拿出两根,前几年要接近春节才能看见。 闻陈面不改色:桃宝啊亲。 林择梧木然。 闻陈掏出只打火机,估计是他临时在小卖部买的,是翠绿色的地摊货,咔嚓一声,火苗贼旺。 闻陈盯着仙女棒好一会:我点了? 林择梧:嗯,趁着现在风小。 闻陈停顿几秒,严肃道:我真点了? 林择梧: 林择梧冷静地在他和仙女棒间来回扫了几眼,莫名扯起嘴角:哥。 闻陈:? 你不会怕点火吧? 闻陈看他嘴角笑意,也跟着笑起来,笑容很是危险:好笑? 林择梧立马不笑了。 咔嚓。 打火机冒出一簇火苗,仙女棒那头迅速滋啦冒起刺眼的火光,在暗色的夜幕宛如缩小的星星。 闻陈说:三环外就是好,可以放烟花。 趁着闻陈感叹,林择梧拿着烟花悄悄往他那儿凑,借着火光点燃了,特别明亮。 闻陈当没看见他偷偷摸摸的动作。 等到明年,品种估计更多,以前住在小区里,基本看不到烟花,唯一能看到的途径,大概是电视里。 林择梧:烟花表演? 闻陈否认:不,是一个哥们给他女朋友放烟花。 林择梧了然:娱乐频道。 新闻联播。闻陈冷酷无情道,这哥们因为在市里违法点燃烟花被警察捉住,第二天上了社会新闻。 闻陈见惯不惯,顺便开导他:小朋友,成年人的生活就是这么平庸无趣,一点都不浪漫。 林择梧说:他没选对地方。 闻陈叹息一声:我选对了地方,但好像不够浪漫,你到现在都没抱我。 林择梧被噎住,要是过几年,他沉淀下来,铁定能面不改色地堵回去,现在的林择梧不行。 他还过于青涩。 闻陈自顾自说:也是,你昨晚上都没答应我。吃我的睡我的,摸也摸了,亲也亲过了,还不答应。三岁看到老,林择梧你长大铁定是个渣男。 林择梧好笑道:你见过我三岁是怎么样的? 闻陈沉思了会,没有回答他。 等仙女棒燃到尽头,林择梧感觉额头一凉,有滴水珠顺着往下滑。 旁边闻陈反应更快,拉着他往楼梯口跑,跑这么快竟然没忘记他的仙女棒。 前脚刚跑到门口,后脚雨哗啦啦倾泻而下,因为雨水密集,地上被打出一层潮湿的白沫。 林择梧背靠着门板,闻陈站在他身前,一尺远的地面逐渐因为湿润而变暗。 隔着外套和毛衣,林择梧能够感受到有力的心跳,正在逐渐增快,握着他手腕的手掌,逐渐炙热。 闻陈忽然说:估计挺可爱的。 三岁的你,估计挺可爱的。 林择梧放慢了呼吸。 闻陈低下头靠近他,在离唇边不到两厘米的地方停住。 林择梧握紧手掌。 远处的平房楼顶在雨幕下显得并不清晰,楼顶的花草生机勃勃,隔着条街道,道路上车水马龙往来不断。 这个城市充满生命力,每一处角落交织着不同的色彩,在分叉口独立前行。 看似毫不相干,但会在某一出乎意料的时节相遇。 我要亲你。闻陈抬起眼皮,看向他瞳孔深处,告诉他,你还有最后一次拒绝我的机会。 天色太暗,顶楼没有灯泡,一切塌陷于黑色。 翻涌的情绪编织出层层浓郁的网,密不透风地笼罩着他俩。于是理智开始咆哮,情绪开始对抗,大脑炸满璀璨的仙女棒。 林择梧不知道他离自己多远,直到唇瓣被摩挲。 最后,是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今天抽抽的......我愿称之为最强_ 第55章 亲了多久,林择梧记不清,为数不多清晰的画面中,只记得他紧紧抓着闻陈窄瘦结实的腰身。 周身被清苦绵长的气息占据,像雨后的深森,也像寂寥无人的雾城。 最后林择梧被昏昏沉沉被带下楼,差点跟着闻陈回家。 幸亏悬崖勒马,扒拉着楼梯扶手不肯动。 闻陈抓着他的手,意味深长:请你吃饭,不下来? 虽说嘴上说的是吃饭,但是看表情,林择梧觉得他的潜台词没那么简单。 按照闻陈的人品,刚戳破窗户纸就把林择梧办了这种缺德事他干不出来,但是其他深入的行为会不会有,总让人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林择梧委婉地说:我妈还没吃药。 这样。 闻陈看上去有点失望,一点点松开自个的手指,就那么几个手指的动作演出了被父母强行掰开的无奈与挣扎。 可惜他们一没在雨里来回打滚,也没有家庭恩怨,生活和谐得只剩下钱和他的高考大事。 林择梧: 你没拒绝。闻陈的手指挠挠他的掌心,当你默认了,今天是第一天。 林择梧愣了会,没吭出声。 纯粹是闻陈这套行云流水过于熟练,林择梧对这方面没半点经验,一时半会转不过轴。 闻陈见他这幅模样,放了一半的手又转回来,抵着他掌心,说:点头? 林择梧脑袋不受控制似的点了下,然后他懵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后倒是没觉得多后悔。 闻陈迈上楼梯台阶,靠他更近,搂住他腰往下按,凑上去吧唧亲一口。 他们刚刚才亲完,这轻飘飘的一下,林择梧没多大反应。 林择梧抿了抿唇,说:我先回去了。 嗯。 闻陈低声应了句,转过他的脑袋,换了边,又是吧唧一下。 林择梧微微往后仰,闻陈察觉到他的意图,抬手捏住他后颈不让他动。 林择梧:你以前谈恋爱也这样吗? 闻陈:哪样? 林择梧后脖颈痒痒的,他不自在地说:就这样。 闻陈挑起眉:打探我的感情生活? 林择梧别开他的手,后脑发丝略显凌乱。 他再一次说:我走了。 林择梧这回走得决绝又迅速,闻陈勾着笑,没去拦他,没一会林择梧消失在六楼。 哐嘡。 关上门,林择梧虚虚松口气,他抬眼环视四周。 熟悉的客厅,熟悉的家具。 掌控全局的安全感重新回到他身上,林择梧松弛紧绷对的脊背,扶着墙换拖鞋。 时间不早,这外头天黑了好一会,以前这个时间点,赵倩应该吃完药早早睡了。 林择梧轻手轻脚地拉开冰箱门,翻了翻,找出两包蔬菜,又拿了两颗鸡蛋,准备今晚给她蒸鸡蛋羹。 半个小时后,饭煮好了,电饭煲哔哔哔瞎叫唤,把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愣的林择梧叫回神。 林择梧端着饭进卧室,赵倩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她最近精神不大好,翻不起浪。 林择梧捡起被她踹下床的小抱枕,塞回她怀里,一口口地喂她吃饭。 今天他有点心不在焉,赵倩也没心思跟他闹,推开勺子梗着脖子说不吃就不吃,最后依旧被连哄带骗地喂了药。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36) 把碗洗好,挑好睡衣去洗澡,洗完澡,林择梧差不多恢复平常的状态了。 刚把洗干净的衣服挂在阳台上,客厅手机响了。 林择梧赶紧跑去关了声儿,起身往卧室走,顺着门缝往里头看了眼,半天没等到赵倩闹事,林择梧才安心翻开手机看。 屏幕闪烁几下,逐渐正常,显露出上头的界面。 这部旧手机之前摔在地上,屏幕摔得七荤八素,幸亏没被水泡着,晾了一晚上,竟然还能用。 会给林择梧发消息的人永远只有那么几个人。 果不其然,是闻陈。 闻陈:在家回话。 林择梧:嗯。 过了会,闻陈说:我刚才出去一趟,给你带了点吃的,味道还不错。 林择梧盘腿坐在地铺上,又慢慢躺下来,曲起单侧膝盖,面色凝重,好半天,打出几个字回他。 林择梧:困。 闻陈:七点就困,您老贵庚?七十有一了吧。 林择梧:明天拿,今天不下去了。 闻陈:我觉得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有问题。 林择梧:并没有。 闻陈:那下来睡? 林择梧:困=_= 林择梧:我睡了。 闻陈:开个玩笑。 闻陈:我记得你家有篮子,系好绳子挂下来。 林择梧:外边下雨。 闻陈:拿出点青春活力,证明你是躁动的十七岁男高中生。 于是林择梧起身去找篮子。 最终在厨房找到他用来择菜的菜篮子,在把手上绑好绳子,从阳台边垂下去。 没一分钟,手里的重量明显重了。 妥了。楼下,闻陈说。 林择梧往上拉,看到篮子里放了好几盒东西,全是吃的,甜的咸的辣的,甜咸的甜辣的都是些新奇古怪的玩意。 这场面有种诡异的相似感。 大人哄小孩大概差不多就是这种模式。 林择梧无奈道:你从哪儿买的? 闻陈拉上半边窗户,说:店里,我没吃过,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林择梧一惊:你刚刚不是说味道不错吗? 闻陈脸皮极厚:不然我要说这些东西的味道可能特别难吃吗?这么说你哪儿能睬我,你那点小脾气我还不清楚。 林择梧: 这男人过分有自知之明了,还该死的敏锐。 闻陈翻着天气预报,隔着一层楼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明天降温,多穿点。你今天这身不够,看着挺好看的,一天下来就得感冒。 我穿了件毛衣。 再穿一件。闻陈顿了顿,语重心长地教训他,秋裤也穿上,明天我检查。 林择梧:没秋裤。 检查也白搭。 闻陈本来打算要是他明天不穿秋裤就打他屁股意思意思,林择梧自己不清楚他一被打屁股就特别听话。 但这么一听,闻陈立刻财大气粗起来。 买。明天哥给你带七条回来,一天换一条。 林择梧觉得他在开玩笑,扶着阳台,指尖扣着边缘,试探道:不用了吧? 闻陈阔气道:别客气。 最终,林择梧没能拗过他,得到秋裤大礼包一份,明天就能交到他手上。 聊了一会,闻陈放过他。 外面气温低,雨丝像锋利的小刀片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林择梧锁上窗户,将篮子里的东西倒在沙发上,自己倒头躺回地铺,全身陷在松软的被子里。 左手摸索着地上的台灯开关,啪嗒一声,四周陷入黑暗。 刚才所早就的一丝他并没有意识到的兴奋在环境的驱使下逐渐趋于平静。 许久没关注的手机上有则未读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林择梧忘记看了。 林择梧翻开扫了眼,微微怔住。 是闻陈发来的,就在他们聊天的时候。 闻陈:这方面没经验,有不喜欢的直接告诉我,别自个憋着。明天早上送你去学校,不准逃课。 最新的一条发于十分钟前,那时候闻陈一直拿着手机瞎按。 林择梧看完整段话,不由自主地咬紧牙根,难耐地磨了磨。 屏幕上,闻陈的千言万语汇聚为一句话 敢逃课就打你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甜好几章了对吧 第56章 那条消息后,闻陈没有再打扰他,楼下偶尔有脚步声,过了十点,就再也没声了。 林择梧不知躺了多久,大脑依旧兴奋,没有半点想睡觉的意图。 最后不知几点,他才昏昏沉沉地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林择梧迷迷糊糊地套上校服,刚下楼,被闻陈堵个正着,二话不说拉着他上车。 安全带。 林择梧努力清醒了点,拉着安全带系上。 闻陈看他一副不清醒的样子,说:昨晚没睡好?我给你那点东西有这么难吃? 林择梧熬不住闭上眼,低声含糊回答了声。 闻陈看他确实困就没打扰他,把他送到学校门口的十字路口,把人摇醒。 你前两节什么课?闻陈与他打商量,不重要就睡会。 英语。 闻陈:救不了你。 林择梧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关上车门前,闻陈喊住他,林择梧疑惑地弯下腰。 闻陈说:下午我来接你,就在这个路口。 林择梧说:不用,我自己乘车回去,这边放学的时候特别堵。 闻陈说:万一变态专门藏公交车上堵你,你打算怎么办? 林择梧犹豫片刻,接他放学这件事就被闻陈单方面定了。 闻陈赶着上班,让他赶紧进去,那边林择梧没走两步,背后车子呼啸而过。 一路顺畅地到公司,闻陈刚进门,被前台喊住了,前台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搬着那份东西十分吃力。 闻总,有您的包裹。 我的? 闻陈低眼查看,收件人确实写着他的大名,不知道是谁寄来的。 谁送来的? 前台说:不清楚。 闻陈思索一番,没把箱子搬进去,直接在前台桌上找剪刀把封条划开。 里边是两瓶好酒。 看到这些东西,闻陈差不多明白了,大概是哪个合作对象在示好。 这种事常常发生,但是光明正大送到公司来的,还真不多。 包裹里还有张名片,看名字应该是闻陈前段时间刚接触过的某个小老板,合作还在考虑中。 快递员走了? 前台说:没吧,应该在收件。 闻陈把箱子推回去,只留下电话号码,说:封好,退了。 好的。 办公室里张洵早早待着,愁眉苦脸地对着电脑屏幕。 他俩办公室在一个大办公室里,面对着面,闻陈打开自个门,没关,按着名片上的电话拨过去。 响了好几声,那头才接起来。 哪位?那头静了会,突然说道,哎哟,闻总! 李总是吧?东西我收到了,但我们公司有规矩,目前情况您也知道,不能出岔子,所以东西我给您寄过去了,名片我就留下了。 您说什么? 背景音吵闹喧嚣,闻陈讲的那几句,对方根本没听清。 您等会!这有点吵。对方似乎在走路,过了好几秒,才重新拿起手机,这回声音清晰许多,您说。 闻陈把话重新说了遍。 那头古怪地卡了卡,然后故作洒脱:那些酒您退回来就退回来,反正不值几个钱,之后工作上,劳烦您多多留心。 留心是应该的,本职工作。 闻陈又寒暄了几句,便借由要开会匆匆挂了电话。 咚咚。 门口,张洵站着。 你没关门,不是我推开的。 我知道。 张洵把文件往他桌上摆:一会开会啊,连开两场。 闻陈诧异:开到几点? 再晚到下班都该结束了。张洵一琢磨,觉得他这话不对味,怎么着,你晚上跟哪家小姑娘有约。 闻陈抿着嘴角,微微勾起笑了笑,笑得和平时画风不同。 瞬间,他从大学以来便印在张洵心里单身至死的中二形象碎得稀里哗啦。 张洵诧异:什么情况?你笑得我背后一凉。 闻陈收敛笑意,一本正经道:上班时间,出去干活。 怀揣着满腔疑问,张洵被赶出办公室,再一回头,闻陈把办公室门关上了。 一天下来,开会开得全公司人头上冒黑影,散会一词刚落下,会议室散人速度堪比丧尸围城。 闻陈把工作了结后抓着车钥匙往外走。 开车到学校十字路口,林择梧已经等在哪儿了。 看到车来,林择梧揣起手机默默绕到车边,一声不吭地坐进副驾驶位。 几点出来的? 没多久,我在教室里坐了会。 闻陈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雨刮器来回刷了刷,车内安静了几分钟。 等红灯时,闻陈说:作业多不多。 林择梧回答:刚刚在学校做完了。 行,那咱们去吃饭。 他俩没去什么高档餐厅,闻陈房贷车贷在身,没钱任性,最后去了家外表比较好看的茶餐厅。 价格不贵,生滚鱼片粥十几块钱一大锅,还有其他小食。 上课有没有听不懂的?吃饭途中,闻陈闲聊聊到这事。 林择梧拿着勺子,想了想说:多少有,我准备回去再想想。 闻陈意有所指:光自己想? 林择梧动作一顿,抬起眼皮,又迅速向四周张望一圈,才说:我跟老师不熟。 闻陈慢条斯理地撕开湿巾外包装:嗯,跟老师不熟。 林择梧看他动作,突然有种被撕开的阴凉感。 他咽下口中的鱼片,斟酌着说:你平时太忙了。 闻陈摊开湿巾,又叠成正方形,抬手盖在林择梧嘴角,这动作大得略显张扬。 我自己来就行。林择梧接过湿纸巾。 闻陈松开,而后极其顺手地在他面前打个响指,林择梧顺着看过去。 光明正大点,咱俩又不是偷情。 林择梧:我哪儿不光明正大了。 闻陈笑道:你像光明正大吗?但凡你别这么害羞,前台小姑娘都不至于看你好几次。 林择梧想说他没害羞,但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没害羞,于是魂不守舍地喝完最后半碗粥。 闻陈夹着最后一只虾皇饺放他碗里,平淡道:放松点,又不是见不得人。 林择梧愣了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闻陈放下筷子,姿态很是平静,以前没人跟你说过这方面的事,我以后讲给你听。 以前没人教育过他,林择梧活到现在,对待某些部分的知识相当浅薄,全靠着从各个地方收集的零碎资料,拼凑成自个不健全的观念,然后在耳濡目染中一点点地调整。 但从来没人说过要教他。 如何对待世界的看法,或是人与人交往,这些最平常的东西,在他生存的环境下,没人放在心上,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或许再长大几岁,某些观念就会自动成熟。 但事实并不是如此,有些东西,连时间都无法改变。 他知道同性恋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待这个领域,他拥有一片空白,等待添上色彩。 而色彩有可能五彩缤纷,也有可能浑浊不堪。 林择梧缓缓点下头,说:那行。 那行?闻陈笑了声,怎么听着心不甘情不愿? 林择梧说:没。 吃完饭去停车场,他俩肩并着肩待在一把伞下走过去。 明明有好几把伞,闻陈下车就带了一把带了把最小的他俩只能挤在一起。 走了一段,闻陈突然揽住他腰,炙热的掌心温度顺着腰间往上爬。 林择梧原地一惊。 闻陈面不改色:小心点,有水。 林择梧低头,身前深深浅浅好几个水坑,他回道:哦。 林择梧腰细,因为平时到处跑,锻炼足够多,腰间甚至有层薄薄的肌肉。 闻陈就这么搭着没动,说:给你妈带什么菜回去? 林择梧双手垂在身侧,想了想说:我一会回家买条鱼,其他的东西她不吃。 于是闻陈没有再多问。 他俩绕着外面绿地小道逛了一圈消食,闻陈才带着他回家。 停好车,他俩又走回去,路上买了条新鲜活宰的鱼。 到五楼,闻陈没回家,在楼梯口与林择梧拉扯。 有不会的题下来找我。 林择梧反问:你什么都会? 闻陈谦虚道:那没有,理科还行。 林择梧说:我理科也还行。 这么有信心?一会拿出来给我检查检查。 闻陈一步步紧逼他,林择梧往后退了又退,最后靠在楼梯扶手边,闻陈撑在他身后的扶手上,将林择梧圈在怀里。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37) 闻陈低下头靠近他,在他唇边亲了好几口才松开,叹息一声。 白天见不着,晚上也见不着。 林择梧笑道:那我不复习了,一会下来陪你? 闻陈挑起眉:陪我?哟,你还会说这么暖的词,我当你以前走冷酷路线,谁教你的? 林择梧退无可退,被逼无奈之下自暴自弃地说:电视剧教的,不扯了,我回 闻陈扶住他后脑,堵住他接下来的话,发泄般亲他,把一天只能相处一个小时悲愤化为动力。 林择梧离开前,闻陈喊住他。 过几天,我带你去个地方。闻陈卖关子,说话没说全,只告诉他,给你过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大概二十万字出头 第57章 自寸头那事后,日子又恢复风平浪静的平常。 早上闻陈送林择梧去学校,下午一起回去,准点上下学让老刘老泪纵横,就这么日复一日过了将近小半个月。 早上林择梧偶尔起不来,睡得七荤八素,被闻陈从被子里拖出来,扛着起来在屋里转两圈也就清醒了。 想明白闻陈怎么进的他家后,林择梧只能懊悔地把事往肚里咽。 前几天闻陈来家里蹭饭,软磨硬泡要他家密码,林择梧心志不稳自己给出去的,怪不了别人。 这天也一样,闻陈等半天没等到他,上来找人。 哐当。 关门声响起,伴随着轻微脚步声,林择梧昨晚上被赵倩闹到凌晨才敢躺下,困得睁不开眼。 林择梧卷着被子翻过身,没几秒,被子里钻进来一双手,带着外界特有的凉意,冰得林择梧往反方向一缩。 困?闻陈按着他额头测温,确定他没生病。 林择梧说:再等会。 闻陈半躺在他身侧,压住他的被角,伸出手指拨开他眼前碎发。 还想不想去学校?不去就休息一天,落下的课明天我帮你补。 林择梧伸出一条胳膊,在床头摸索,摸半天手里依旧空空如也。 今天礼拜几。 闻陈沉思两秒,告诉他:礼拜五。 想了想,闻陈又说:24号。 林择梧沉默一会,估计在想课表,最后叹息道:得去,今天有考试。 我拉你起来。 闻陈隔着被子撑在他两侧,企图把人拖出来,刚拖起来,结果被子一滑,他俩上下交叠齐齐跌倒地铺上。 闻陈被压得闷哼一声。 一大清早,十七、八岁的男生处在最冲动的年纪,事故一不小心就发生了。 闻陈感受到某处被轻轻戳了下,圆润、易打滑,还有点热。 闻陈一僵,那块地方开始发热,立马被身上的人发觉了。 我操 林择梧从闻陈身上跳下来,滚两圈差点滚到地上,顶着凌乱的发丝,隔着中间一只胳膊的距离与他两两相望。 林择梧睁着眼,耳尖染着微红,顷刻间,困意全飞了。 闻陈没什么特殊表情,平静地催促他:刷牙去。 林择梧背过身找拖鞋,趁着闻陈低头整理领带,一头扎进浴室。 闻陈理好衣衫,站在浴室外面敲门,就敲两下,里面动静立马停了,只剩下哗哗流水声。 闻陈:我去车里等你。 隔着门板,林择梧尴尬道:行。 坐上车的时候,林择梧还尴尬着,外表看着波澜不惊,实际眼神直勾勾盯着前面。 闻陈瞧见他离自个远远的,故作镇定,找话打破这篇诡异的宁静。 脸皮这么薄?昨天亲你两口也没见你脸红,安全带。 林择梧按上安全带,闻言,没接话。 闻陈又说:要不咱俩再纯洁地亲一次,淡化早上那事。 林择梧头疼道:开你的车。 闻陈说:啧,你不是害羞吗? 林择梧:让我一个人待会就成。 行吗?闻陈忧愁道,从刚刚到现在,你都没敢正眼看我。 林择梧低声道:我看了,是你没注意。 感觉怎么样? 后视镜中,林择梧再一次被问得不知该回答什么,面上可见的茫然,想绝妙地反击他,但是半个字蹦不出来。 这种茫然来自于年龄的差距,以及相互身份的关系。 林择梧可以对其他地痞流氓冷言相对,但是对闻陈却不知该用什么口吻。 太严厉,不合适。 太平淡,也不合适。 软一点林择梧再努力都干不出来这事。 闻陈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想起他今早起不来的事,联系前几天,收敛调笑的神色。 昨晚上没休息好? 林择梧回过神,没有否认:睡得晚。 你妈最近身体怎么样? 平常林择梧熬夜学习挺有谱,一般最晚十二点就洗洗睡了,睡到早上六七点,怎么都能醒。 出现起不来这种状况,肯定是发生了别的事。 就那样,说好不好,说坏我也看不出来,得定期带她去医院查。林择梧靠着椅背,怀中放着扁平的书包,兴致缺缺,昨晚上还跟我闹,闹到三点。 闻陈沉默片刻,突然问他:你今天下午放学,直接回家? 林择梧:回家,没地去。 闻陈不吭声了。 车内安静好半晌,直到车开到校门口旁的十字路口,闻陈拉住准备下车的林择梧。 下午放学后,过来找我。 林择梧说:去你公司? 闻陈说:嗯,到了给我打电话,带你过生日。 林择梧愣了愣,想起有这么回事。 这么些年来,没人记得给他过生日,他自己都快不记得了,上回闻陈说要给他过生日,没两天林择梧就忘了。 直到看不到车影子,林择梧才缓缓回过神,脚尖往后退了步,在红灯结束的最后一秒前,跑过斑马线。 语文课。 老刘在讲台上念着古文,教室寂静得沉闷无趣。 林择梧坐在角落,面前摊开着试卷,他指尖转着笔。 一下两下,越转越出神。 直到胳膊被人推了一把。 李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老刘看你三回了。 林择梧随即注意到前面老刘时不时飘来的眼神,匍匐回桌面,姿态与后几排昏昏欲睡的同志一模一样。 然后开始在试卷上圈圈画画。 下午将近三点,放学。 林择梧正在查怎么去闻陈公司,隔壁咚咚咚动静太大,他不得不往旁边看李勋正在翻箱倒柜,桌上摆满了书和试卷。 你要搬走? 鬼扯呢?!我补课去,还剩一个小时,一会赶不上公交车!李勋招呼一声,拼命往包里塞书。 你努力。林择梧拎着包,把椅子推进去,先走了。 李勋在后头喊了句:你作业带了没? 林择梧说:带了。 李勋见他消失在拐角,摸不头脑:转性了,最近怎么这么热爱学习?被我传染的?嘿,学霸光环! 登上公交车,晃晃悠悠半个多小时才下车。 市里的繁华程度甩深巷子几条街,高楼大厦一个个长得各有特色。 银的灰的。 站在十字路口,突然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闻陈早些时候给他发定位,林择梧跟着路线走,兜兜转转跑了二十分钟才到一栋大厦前。 很高。 目测有四五十层,抬眼看着都得眯起眼。 二十二楼,闻陈的公司太高了。 莫名其妙去他公司不大好。 林择梧收回迈出半步的脚,环视周遭,沿着地上灰色的砖块朝左侧离开。 . 闻总,这是您的。 刚出会议室,旁边递来盒花花绿绿的小盒子,掂量着有点分量,就是看不出这是什么玩意。 平安夜了嘛,公司福利。助理解释,发苹果。 闻陈纳闷:一颗苹果值得你们这么高兴? 助理公式化地微笑,僵硬的唇角倒是看出来几分哑口无言。 闻陈抬手看腕表,时间早过了放学的时候,进办公室前问她一句:刚才有没有人找我? 助理说:没有,您约过什么人吗? 闻陈颔首:你去忙。 进办公室,闻陈忙了会,还是没人来,时间不对劲了,闻陈手指点着文件。 还在路上?难道迷路了? 闻陈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拨去个电话。 喂? 那头接得倒是快,就是听上去不大光明正大。 轻、低。 似乎捂着嘴在说话。 闻陈一听这声,诧异道:你在干什么? 林择梧看向身后,说:我在图书馆。 去图书馆做什么? 学习。林择梧转着笔,你五点多才下班,我现在过去干什么?给你当书童? 你不是昨晚上没睡好吗?我办公室有床,还想让你休息俩小时。闻陈想了想,又说,你这身高估计当不了书童。 林择梧顿了顿,出其不意地问了句 你办公室有床? 闻陈一顿,抿起嘴角:听着不对劲,盘问我呢?这么想知道,怎么不来查岗? 别扯淡。林择梧笑骂道,你早说能睡觉,我就过去了。 待着吧,还剩半个小时你睡什么?睡我都来不及。 林择梧一噎,接着磨磨牙:我发现你最近说话越来越放得开了。 闻陈谦虚道:哪儿抵得上您一大清早身体力行。 这话一出,那头不说话了。 闻陈听着呼气声,估摸着他是脸红了。 闻陈扯得差不多,最后留给他句:别瞎跑,等会过去找你。 林择梧应了。 大概半小时后。 闻陈过来找他,林择梧收拾好书包,下楼找他。 闻陈开车带他去一家店,不仅店在高层,而且还是露天的,一抬眼,便是墨蓝的夜空和天际遥远的星星。 这店自行点单,服务员不大热情。 闻陈在菜单上划几道,再递过去。林择梧看到上头的字,才发现这是家烧烤店。 闻陈指尖敲两下桌面,引起林择梧注意。 事先说好,我不会烤。 林择梧笔尖一顿,抬眼是闻陈理所当然的神情。 然后猛然想起闻陈曾经都吃草,一开始带他去吃烧烤,林择梧看他表情还以为自个在逼他出台。 林择梧说:我也不会,你确定要吃这家? 闻陈打了个响指:吃什么不重要,这里位置好。 林择梧重新拿起笔:拉肚子不怪我。 点好单,闻陈递给他一个盒子。 林择梧沉默了会,猜测道:苹果? 闻陈震惊:你怎么知道? 平安夜。 算你聪明,赏你了。 估计这段时间天气不行,出来吃饭的人并不多,菜上得很快,烤盘没一会热得滋滋响。 林择梧拿着铁夹子好久没出声,到后来,闻陈问一句他答一句。 闻陈抬手在他眼下一晃:怎么没表情? 林择梧思索一会,说:我内心其实挺开心的。 真的?闻陈伸手揪住他脸颊肉,你看着像被逼良为娼。 林择梧气笑了,打开他为非作歹的手:让你吃烧烤才是逼良为娼。 还成,我也不是白吃。闻陈看向手表时间,意有所指。 隔壁舞台,某个不知名乐队低低哼唱着歌曲,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塞了钱,一晚上唱的都是情歌。 林择梧问:什么? 闻陈没说话,突然后方传来阵噪音,闻陈仰起下巴示意他往后看。 台上主唱突然一改柔情风格,拿着话筒激昂地倒计时。 三 二 一! 砰啪! 林择梧扭过脑袋。 半空炸起一排烟花。 自下而上、自左而右,将半边天空照耀得明亮。 盖过暗淡的星光,为宇宙搭出天梯;转瞬即逝,谱出璀璨的短篇。 看了一会,林择梧耸耸鼻子:怎么有糊味 林择梧寻着味道,转过头的瞬间,闻陈倾身赌住他的唇,手心抓着林择梧的手腕。 光影在他脸上留下柔和的层次,融着说不尽的话语。 不过两秒。 闻陈又重新坐回去,身体力行地回答他的为什么。 咚、咚咚 林择梧靠着椅背,某些东西自左心口开始发散,他感受到了沉重却激烈的跳动。 五分钟后,端上来一个蛋糕。 不大,六寸。 他俩不一定吃得完。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38) 咔嚓。 打火机冒起火苗,闻陈点上蜡烛,然后灭了打火机。 闻陈甩甩手,示意:许愿。 林择梧盯着蜡烛几秒,缓了会,说:我许过了。 行,这我随便挑闻陈反手摸向背后,却摸了个空,他心一跳。 他下车忘拿东西了。 我去车里一趟。闻陈刚想起身又坐回来,平视着林择梧的目光,别逃。 林择梧当然不会逃。 闻陈明白。 室内偶尔路过几个人,三三两两,低着头行客匆匆。 刚出门顺着走廊没走几步,迎面遇到一个人,闻陈注意到他,看着有点眼熟,闻陈一时半会想不起这是谁。 那人也注意到闻陈,眼睛一亮,赶紧走过来。 哟,闻总啊!好久不见。 听声音更耳熟。 那是个矮壮的三十多岁男人,面色红润,胳膊夹着鳄鱼皮皮包,上来便不见外地握住闻陈的手上下晃了晃。 您是李总? 这声是前些天给他送酒的老板。 李总热情道:您还记得我,没想到在这能遇到您,我刚刚还当自个认错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透露出一丝迟疑,面上还挂着笑。 闻总,您不是坐在露天吧台隔壁那桌吧? 闻陈收回手,疏离道:您有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他笑得让闻陈不大舒服,有人跟我说那是你,我可不信,那俩男人关系可不一般,其中还有一个估计是个高中生。咱们闻总是圈子里有名的洁身自好,哪儿会干这种事。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伴随着眼神在闻陈身上来回打量,李总的眼底浮现一层污浊的灰蒙。 闻陈微微蹙起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4 23:57:10~20200717 23:4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泽其 10瓶;墙头风景比较好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背后烟花砰砰接连不断,热闹得连烧烤摊上的油渍都黯然无光起来。 林择梧翻着牛肉,余光一转,动作停顿下来。 菜单上压着把车钥匙。 闻陈的。 平时闻陈都把钥匙随身带,估计露天场所风大,他就拿出来压菜单,结果给忘了。 距离闻陈走还没到一分钟,林择梧让服务员注意点烤盘,自个拿着车钥匙准备去追他。 这店没多少人,桌子摆得不少,乐队不出声,显得更安静了。 这样让走廊里的交谈更明显。 林择梧停下脚步,微微抬起眼,看到不远处的闻陈,以及他对面陌生的男人。 说的话挺刺耳。 见闻陈没有否认,李维海笑意僵在唇边:难道真是您? 不等闻陈回答,他迅速一转话题,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瞎扯:闻总果然不同凡响,还是我见识太浅薄。 他拍拍闻陈的肩膀,力气让闻陈眉间褶皱加深。 这动作连李维海自个都没想到,他动作停在那儿,突然想起刚才闻陈亲那高中生的场景,背上爬上一层凉意,还有点恶心。 他僵硬地收回手,不再动手动脚,只是面上还是笑呵呵。 您看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见个面? 不可能。闻陈颔首致意,面上却是谁都能看出来的冷漠,我很忙,先走了。 哎闻总......有空咱们一起吃饭! 闻陈不多讲,与他错身,径直走向电梯,姓李的在后面说些什么已经不重要。 反正全是些屁话。 叮! 电梯缓缓到达B2层。 停车场黑漆漆一片,头顶吊灯隔着十几米亮一盏,脚步声在这片空间内格外清晰。 闻陈刚摸向口袋,却摸了空,犄角旮旯都没有钥匙的踪迹。 完了,忘桌上了。 正准备回去拿,后背被人一拍,一阵凉意从尾椎迅速爬上天灵盖。 闻陈原地一激灵。 闻陈还以为那李谁谁追上来了,刚刚那一巴掌拍得他哪儿哪儿都不是滋味。 正这么想着,背后有人喊他。 哥。 闻陈一愣,转过身。 林择梧正站在他后头,抬着手,手心是他忘记的车钥匙。 你忘拿了。林择梧注意着他的脸色,勾起嘴角,你刚刚是不是怕了?怕点火还怕这些,你比我想象中...... 闻陈抬起眼皮波澜不惊地瞅他一眼。 林择梧卡了卡,为避免被当场办了,他把胆小俩字吞回去。 我怎么样? 林择梧违背内心道:挺好的。 闻陈露出算你识相的表情,接过车钥匙,车前灯闪烁两下,闻陈拉开后车门,翻着不知道哪儿的暗箱子,终于扒拉出一个五彩斑斓的盒子。 比平安夜的苹果盒还娇俏。 之前路过一家店,看着不错就买了。 林择梧正想拆开,被闻陈拦住。 回家再拆,现在回去吃饭。 闻陈锁上车门,准备带他回去。 林择梧站在原地不动。 闻陈拉住他胳膊晃了晃:发什么呆? 怎么说? 说我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然后呢?发生了刚才的事,他们就得离开吗? 灰溜溜的,好像是他们错了似的。 林择梧沉默地合上眼,再缓缓睁开,反手握住闻陈的手,那力度让闻陈微抬起眉毛。 我想起来,烤盘上还有一盘肉,估计烤焦了。 闻陈抬起自个被握住的手:所以这是在讨好我? 林择梧当即松开手,面色恢复如初,甚至开始嫌弃自个刚刚太肉麻。 林择梧含糊道:没这意思。 总得有点意思? 牵一下不行吗? 闻陈觉得很行,凑上去勾住林择梧肩膀。 宽敞的道路硬生生走出半米宽的既视感,本来走得笔直,现在开始歪歪扭扭。 前面有路障,往左! 终于进了电梯,幸亏只有他俩。 林择梧扒拉着他的胳膊,努力按着电梯按钮,差点愤怒地咬他。 你......靠,你怎么这么腻歪? 腻歪怎么了? 到了,撒开! 电梯门刚开,林择梧扒拉开闻陈的胳膊,率先走出去,好像屁股后面有人在赶他。 桌子边服务员正在给翻烤肉,看到林择梧回来就放下夹子默默走了。 没一会,闻陈坐在他对面,十分自如地烤白菜。 后半场,直到他俩吃完付好钱,那位李总或是他的朋友并没有再出现。 出店门,是晚上八点,到家是半个小时后,里边没车位了。 闻陈把车停在外边,他俩沿着小道抄近路走回去。 离开市中心,深巷子可见的安静。 人少、没声。 更没有灯红酒绿的设备和氛围,只是一个住着各种人的住所。 路边野狗嗷嗷乱叫,听起来竟然很是亲切,有两只企图跑到闻陈的宝马车轮胎旁撒泡尿,被闻陈连催带骂地赶跑了。 把我这当它窝了是不是?见一次过来撒一泡。 林择梧抬着他的礼物盒子,嘴角一提,和他开玩笑。 说明它有眼光。 闻陈想了想:那倒是。 林择梧:你倒是不谦虚。 那就显得太虚伪了,高中生,咱们成年人偶尔也要真实点才惹人喜欢。 过了生日,闻陈的话自然而然转变为咱们成年人了,特别与时俱进。 闻陈回头看那两条狗确实逃远了,三步并两步走到他身边,路灯将他俩的影子拉得老长,时不时交叠在一起。 林择梧听着不对劲:惹谁喜欢? 闻陈:惹你喜欢。 林择梧无力地说:闻陈。 之前林择梧有连名带姓喊过他的名,都是严肃正经的,这种时候一喊,味不大够。 喊哥。闻陈纠正他,喊哥哥也行。 林择梧由衷地感叹: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闻陈笑出声。 回到家。 林择梧回去前,在楼梯口磨蹭了会,最终还是问他一句 被看到,有关系吗? 问完,林择梧不自在地皱起眉,他不擅长这方面的表达。 闻陈怔了怔,看向对面站着的人,知道他听到了。 今晚没乌云,月色很亮,透过楼梯边的窗户,在地上铺上层莹润的银霜,林择梧身上还是那套蓝白色的高中校服。 显得身高腿长。 在那伙道貌岸然的人眼里,估计贴上不可说的污色标签。 闻陈没回答,反而问他:听到了,为什么还敢重新跟着我上去,不怕他们说你? 林择梧:我又听不见。 闻陈无所谓道:那不就得了。 这话听起来对,但又有不对。 林择梧正想说些什么,闻陈突然迈进一步,胸膛几乎压上他的。 想睡我这? 林择梧:......怎么可能。 你赖着我快二十分钟了,不想回就睡我这,我又不会笑话你。 有那么长?林择梧诧异,那我回去了。 说着,林择梧迈开腿上楼,没有半点留恋的苗头。 真走? 闻陈等了会,见他快爬完楼,才闭上嘴,舌尖抵住上颚,兀自点点头,从牙缝底下蹦出一个字。 行。 闻陈扶着墙再等了两分钟,确定人真的不会再下来,抓抓头发,遗憾地转身进屋。 咚! 等楼下传来道熟悉的关门声,林择梧才把门关上。 他背靠着门板站了会,低着头目光涣散地看着地板,不知在想什么。 五分钟后,林择梧才打破雕塑般的沉默。 没开灯,林择梧就着外界一点点光亮摸索着换拖鞋,而后拿着盒子往客厅走。 早上走得急,床铺都没理,晚上倒是省得他重新铺。 一眼望去,被子凌乱地摊在那儿,可见当时他起床是有多着急。 的确蛮着急,不仅着急还尴尬,差点构成性骚扰,林择梧想。 仿佛刚才的沉寂是幻觉,林择梧平常地从床垫上翻出他早上换下的睡衣,进浴室草率地冲洗一把,冲走身上的烧烤味。 脏衣服扔在非衣篓里,反正明天休息,不必晚上就洗了。 他偶尔也想偷懒。 客厅开了盏小台灯,林择梧脱了鞋盘腿坐在床垫上,看了圈手机消息再关上,挺直了背扑通倒下去。 这几个月,林择梧快长到一米八了,整个床垫不堪重负地颤两下。 睡觉。林择梧闭上眼。 一秒、两秒一分钟。 他翻过身,重新睁开眼。 睡不着。 他按住太阳穴揉了一会,神经噼里啪啦炸着花。 视线四处闲转,最终落在被他扔在一旁的盒子上。 林择梧撑起身,按捺不住好奇心把盒子拿过来,再翻出来把剪刀。 外壳封得挺严实,拆出来后,是一盒乐高。 时间还早,时针刚刚指向九点。 林择梧遭遇晚上各种事后一时半会睡不着,动作利落地拆开包装,把东西倒在床铺,再一个个分开,慢慢摸索着拼起来。 这一拼,拼得时间久了,幸亏闻陈送的是个小物件,只有巴掌那么大。 不然林择梧估计得一不小心熬通宵。 拼完那巴掌大的小玩意,林择梧才发觉闻陈在骗他。 什么随便买的?都是扯淡。 林择梧握着小人的脑袋,坏心眼地把它当闻陈提在手里,塞回盒子里。 拼完,林择梧开始困了,一看时间,凌晨。 要是闻陈在这,铁定不同意他这么干。 太阳穴突突涨疼,熬夜熬久的遗留问题全跑上来,林择梧关上灯,倒头睡下。 第59章 第二天一大早,闻陈起来晨跑,在外头晃荡一圈回来,楼上没有半点动静。 直到十点多,隔着一层楼,才出现关门声,紧接着是慢吞吞的下楼脚步声。 闻陈打键盘的手一顿,正准备矜持一把,门口被敲了两下。 随即林择梧喊了声:哥。 隔着门板都能听到他嗓音中带着点刚起床的含糊。 一起床就来找他? 闻陈动作一停,笔啪嗒往桌上滚。 等了一分钟,跟前的门开了。 闻陈矜持地倚着门框,面色如常语气平静:去吃早饭? 林择梧:不是。 说话间,林择梧视线一晃,从缝隙里可以看到卧室书桌上摊开的纸张资料。 闻陈正在忙。 林择梧抓紧把事说了。 这个你要不要? 林择梧抬起手,手心赫然是他昨晚拼好的小人。 闻陈看到小人的瞬间,抑制不住地微微抬起眉稍。 不要?那我拿回去摆着。 林择梧见他这幅表情,说嫌弃不像,说惊喜更不像,就当他不要。 说着便想回楼上。 回来!闻陈伸手勾住他后领,林择梧刚没走两步就被逮回去,谁让你走了?你这孩子,怎么不让人把话说完。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39) 林择梧整理着衣领,掀起眼皮,冷静道:我成年了。 闻陈鼻间轻哼一声,不可置否,他接过林择梧手里提着的乐高小人。 那小人的脑袋被林择梧捏在手指间,仿佛下一秒要英勇就义,闻陈脖子隐隐一疼。 闻陈爱惜地摸摸小人的脖子:温柔点。 林择梧:? 林择梧:我哪儿不温柔? 您看着想扭断他脖子。 断了再拼呗。 能不能浪漫点,把他当成我。 听到这话,林择梧可算抓到他小辫子:一开始我还当这是我。 闻陈倒吸一口凉气:知道是我所以才掐脖子是吧?小小年纪这么无情。 林择梧被他唬得目瞪口呆。 一大早戏瘾就上来了? 发现自个扯远了,闻陈不动声色地扯回来:你的小人在我这。 在你这? 闻陈见他眼睛微微发亮,转身进屋,在卧室翻了会,再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同款小人。 神态与林择梧神似,关键是身上那身蓝白色校服。 林择梧想去拿,闻陈把手举高,让他伸出来的手落空。 闻陈冲着另只手上差点被林择梧暗鲨的小人扬下巴:这你不想要? 林择梧:要,我就是来确认一下。 你就是想见我。闻陈作下结论,松手把小人塞给他。 林择梧:去你的。 俩小人就比巴掌大一点,矮矮小小,怪可爱的。 瞎买的?真的? 闻陈:唔。 林择梧好笑道:我不住山里,这里有信号,能上网,你真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嗯闻陈承认,前段时间找店订的。 前段时间找店订的,特意拍了张特好看的照片寄过去,改了好几版才做成这样。 谢谢。 闻陈扬起眉毛:就这样? 这话摆明了不满意,林择梧想了想重新拿出他的旧招数,说:那你看着点单? 给你机灵的。 林择梧抿着嘴角笑了一下。 闻陈抱着胳膊,靠着门边有一句每一句瞎扯,眼看时间快到十一点,他拿下墙上挂着的钥匙,换好鞋准备出门。 林择梧手里抓着闻陈的小人,倒退两步给他让出条道,见他打算出门,就想回楼上了。 往哪儿走?闻陈拽住他,带着往楼下走,跟我走。 干什么? 不是任由我点单吗?才几分钟就不记得了。 林择梧明白了。 他俩去了超市,为避免浪费时间,直接去的大圆的超市,到了就直奔生鲜区。 林择梧对这些一窍不通,只能在旁边站着,偶尔听闻陈的指示去搜刮什么菜。 虽然林择梧很小就自食其力,但除了平常最多买的白菜花菜之类,其他让林择梧分真分不清。 以前能吃饱就成了,能加颗蛋就很不错了,哪来机会精致地挑菜。 再后来长大些,十几岁的时候有了经济来源,眼看能过好点,结果赵倩醒了,他手头又开始紧巴巴了。 林择梧两眼一摸黑,站在架子前待了好几分钟。 正打算挑一个回去充数,余光注意到空旷的尽头一个人影虚晃而过,看到他后慌乱地退回去。 林择梧把菜扔回去,沉默三秒,无言转身离开这。 等他身影消失在路口,拐角处才探出来半边身子,那人头上扎着短短的小马尾,整个人藏在黑色连帽衣里,眼珠子到处乱转。 见人走远,马尾松下口气,拿出怀中手机翻相册,里头都是他刚才拍下来的。 操,没事回什么头马尾骂骂咧咧。 马尾拉严实帽子,正想溜走,一转身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方似乎在他后面等待许久,十分准确地抽走他的手机。 看到那张脸之后,马尾心道坏了。 林择梧低头翻弄手机。 手机里照片太多了,多得令人心惊。 闻陈接他上下学。 闻陈上下班。 他们在路上牵手。 甚至昨晚上他们在露天餐厅接吻的照片都有。 这人跟了他们很久,偷拍他们生活的一点一滴。 无孔不入,渗透着他们的生活,触及到最隐秘的地方。 这让林择梧感受到生冷的恶心。 林择梧越翻脸色差,最后抬起眼冷冷看向他,手背因用力绷起青筋。 谁让你拍的?你他妈的是变态啊! 马尾环视一圈,不作多言转身就跑! 见他逃跑,林择梧掀起地上放着的小型购物架,猛地往他背上砸,架子和后背碰上,发出令人心惊的声音。 咚! 架子上的包装物哗啦啦掉了一地,这动静过大了,引来远处导购的注意。 哎!你们干什么呢!我报警了啊! 马尾疼得跪在地上,背后火辣辣的疼,那一下太狠了,林择梧简直是个疯子。 他骂道:姓林的我日|你大爷!你看老子弄不弄死你!操|你妈的! 操! 林择梧对着他脸就是两拳,自上而下挥下来,力道格外足,接着拽起他领口,把人强硬地拖进仓库里。 一脚踹进深处角落。 哐! 铁架被撞得原地摇晃几下,最后斜斜靠着墙壁支撑住。 马尾被砸得差点吐血。 你他妈的有病啊!马尾吼道。 你拍照片想干什么?是不是想勒索?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送你去跟寸头一起蹲局子? 马尾擦去嘴角的血迹,也冒上来股狠劲,叫嚣道:行啊,你报警呗,尽管报!我现在就在这喊你林择梧他妈的是个同性恋,外头那个人模狗样的精英也他妈的是个同性恋!在你未成年的时候就搞上了! 你放屁! 敢做不敢当?老子跟你们多久了,用得着你承认?马尾滔滔不绝,一个字一个字踩着他的底线,到时候外边的人怎么想?哦,你林择梧没人教,所以走歪了,成为家长教育孩子的一出笑话。这小地方有多闭塞你肯定知道,到时候哪儿哪儿都知道你的事,你彻底出名了。 马尾一字一顿道:反正你爸十年前够出名了,十年后你再出名一次,算子承父业? 林择梧眼睛泛着狠厉的红,掐着他脖子的手渐渐收紧:有种你再说一遍。 你操,你他妈的想弄死我?你敢吗?你爸自杀,你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呱 第60章 像是某根弦突然崩断,林择梧气息沉得吓人。 你再说一遍。 我说错了?你爸自杀,你靠! 林择梧拽着他领口,反手甩他一巴掌。 再说一遍。 这一下卯足了劲,马尾舔着嘴角的血,冷笑道:你他妈的是娘们?打架用巴掌?也是,你都找个男的当对 啪! 马尾头被打歪,眼前一阵阵发白。 林择梧左肩胀疼,却不死不休地卡住马尾的脖子把人拖着按在地上。 他的父亲、闻陈,或是其他种种。 每一句话都在触碰林择梧的底线,在击溃他最后的理智。 有一瞬间,林择梧真的想弄死他。 手越收越紧,马尾最后说话只剩下气声,一丝丝从喉间往外挤。 马尾死死扣住他的手,留下狰狞的痕迹。 你在这破地方出名,就因为你是个同性恋。 对。 在这破地方,一点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从街头传到结尾只要不到半天的时间。 十年前他从医院病房里爬出来,从医院走回家,边走边抹泪,脚底磨出泡。 孩童时候的他过于软弱,还企图什么人来抱抱他,结果回去后迎接他的却是流言蜚语。 林盛自杀了。 林盛想卷款逃跑没逃成,被人逼得从楼上跳下来。 林盛是个怂货。 他只是想看看自己家的房子有没有被烧掉,却差点丢了生命短短几年的所有认知。 他的一切都是父母教的,可后来坚持努力变成了懦弱逃避。 两个人都一样,亲手推翻了林择梧稚嫩的想法。 明明他的家就在那儿,却好像突然开始漂泊。 到现在他的心还是空的,只能一点点地重新填满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只是没人教他,所以时常处于挣扎状态。 在之前,闻陈告诉他这种事又不是见不得人。 林择梧信了。 于是他停下了在是与否之间的摇摆。 所以,喜欢闻陈怎么了? 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记忆深处冷不丁冒出这当日闻陈说那句话的模样。 那是一种平淡的,一如既往的语气,与平时的态度无二,瞳孔藏在浅薄的流海下,好像在对他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就像一直活在阳光下,不偏不倚地成长,所以才会拥有令人可望不可即的意念和态度。 好像永远看得到光一样。 林择梧垂着头,缓缓松开手掌。 咳咳咳 脖子失去禁锢后,马尾捂着脖子趴在地上拼命地咳嗽。 疯子!马尾骂道。 马尾心梗地瞪着他,心头隐隐爬上丝后悔,马尾知道林择梧和他是一种人。 都是从小在外边混,没人管束没人教导,一狠起来总会做出些不由自主的行为,都不是什么心存善念的好人。 都是为了混饭吃。 他替那人办事是为了混饭吃,姓林的跟大老板搞在一起估计也是为了混饭吃。 身份地位,哪样都差异巨大,怎么可能在一起处对象。 外面忽然传来阵凌乱的脚步声。 跟我走。 林择梧不等他缓过神,便将人往里扯。 他对这间超市的结构十分清晰,钻过扭曲的暗道,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路。 马尾在他手下挣扎,可刚刚那下把他砸得手到现在都在抖,提不起劲,半个背都在发疼。 他只能毫无用处地骂道:你给老子松开! 林择梧纹丝不动,依旧拖着他朝前走。 走了几分钟,终于能看到尽头破败紧闭的铁门,却不知道背后是狭隘的空间还是另一道不见底的暗道。 马尾这时候才慌了,刚才被掐脖子的恐惧重新爬回来。 不是,我刚刚就是头脑一热,你不会真想不开吧? 林择梧偏过脑袋,冷冷斜他一眼。 马尾原地嚎叫起来:操!来人有人要杀人! 闭嘴! 林择梧拉开锁上的铁门,把人推出去。 我靠! 马尾脚下一趔趄,上身正面贴上某处,粗糙冷硬,贴着皮肤疼得很,接着后背狠狠一疼。 是林择梧踹了他一脚,没收劲,踢得马尾半边身子都软了。 等了几秒,没等到下招。 马尾扭过头,就见林择梧拿着手机,手指正在按着什么。 谁让你拍的?林择梧再一次问他这个问题。 马尾眼珠转了圈,才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室外。 这里是条窄小阴暗的小弄堂,估计是超市扔垃圾的地方,味道不好闻。 因为天气的原因,地面可见的潮湿,杂草在角落肆意生长。 林择梧没刚才那么失控了,似乎重新恢复平常那副漠不关心的态度,他拿着手机质问马尾。 谁让你跟踪我?谁让你拍这些照片?你们想拿这些照片做什么,毁了我还是毁了他? 马尾一个字没能蹦出去。 不说?林择梧举起他的手机,行,我亲自问他。 马尾眯起眼,发现他翻到某个人的电话,看到备注后他吓一跳。 不成! 他扑上去就想抢手机,被林择梧避开。 很紧张? 马尾气急败坏道:你有毛病吧?!知道人不对付你,不躲远点还一个劲往上凑,生怕别人不弄死你是不是? 林择梧没理会他的叫嚣,马尾在他这,信誉一丁点都没有。 他按下通讯录上名为老板的姓名,将电话拨出去。 几秒后,被人接通。 什么事?出乎意料的,那边是个相当年轻的声音,充斥着不耐烦,不是让你没事少找我? 林择梧握紧手机,眼神微暗下来。 他以为自己会很愤怒,乃至于失控,可现在竟然没有,他疯狂跃动的心脏在此刻竟然缓慢下来。 说话!哑巴了?靠。 直到那头明显暴躁起来,林择梧才开口道:是我找你。 那头突然安静下来,连其余动静都没了,将近一分钟的沉寂后,他突然轻笑一声,说的话却不好听。 果然,废物点心一个。 话音刚落,马尾噗通跌坐在地上。 因为地面湿滑,他重心后移,整个人仰面倒在地面,心中的某根弦断了,进入生无可恋的境地。 林择梧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缓缓移开视线。 你们是谁?林择梧顿了顿,对方的说话声使得某个画面一闪而过,他敏锐道,我们见过。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40) 挺敏锐。 林择梧: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冲我来。 对方好奇道:你怎么确定惹到我的人是你而不是那位闻先生?毕竟闻先生身居高位,能接触到的人更多,会得罪的人也更多 你来找过我。林择梧冷淡地告诉他为什么,冷静理智得过去,找人打听过我的近况,寸头也是你派来的,他当时看起来想把我弄死,看来我把你得罪得很深。 说到这,林择梧忽然一顿,茅塞顿开地低声喃喃道:是你 什么? 医院那次,是你故意把东西掉在那儿。 哟,想起来了? 林择梧回忆着他的样貌。 寸头、边框眼睛,一身不合身的西装,看着毫不专业。 林择梧蹙起眉: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啧,你还真是什么都记不清了。他说,我们以前确实没见过,你不如好好想想,再久之前,你的仇人。 时间太久,以前惹到过什么人,林择梧记不起来。要是再往前,他倒是记得很清楚。 如果是那个人 林择梧咬紧牙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仇,都和别人无关。 这不由你来决定。 林择梧握紧拳。 你想怎么样? 对方笑出声,略显讽刺:我想怎么样?我要钱,你能给我吗?我要命,你能给我吗?你有什么? 你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 所以没有谈判的权利。 还想说什么,后侧传来阵脚步声,马尾惊恐地抬起眼,牢牢瞪着门板。 电话那头瞬间挂断电话,只剩忙音。 马尾从地上爬起来,趁着林择梧不注意,顶着鼻青脸肿,连手带脚往外边逃。 林择梧没去理会他。 他将手机揣回兜里,往另一个方向走,最后从墙壁裂开的缝里钻出去。 大路上人多起来,但没几个注意到他。 林择梧匆匆整理好衣服,从超市前门再进去,顺便从货架上拿了几罐可乐。 闻陈已经不在原地,林择梧绕了一大圈才找着人。 看到林择梧的瞬间,闻陈放下耳边的手机,脸上满是兴师问罪。 林择梧松一口气,走过去,把可乐放进购物车。 整个过程,闻陈都盯着他,等他一抬眼,就能看到闻陈的表情。 脸比平时黑了好几度。 林择梧说:我去别的区逛了逛。 闻陈:电话都不接? 林择梧摸摸鼻尖:没听见,超市里太吵了。 闻陈勉强接受这个解释,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遍,看到某处后突然一顿。 你裤腿怎么湿了? 林择梧低头看,裤腿确实湿了,应该是刚才从小道里跑出去的时候溅着水了。 大概地没拖干净。 是吗? 林择梧点头。 第61章 闻陈又上下打量他,眼神逐渐锐利,林择梧不由地紧张起来,手指微微蜷缩。 不对。闻陈伸出手。 林择梧瞳孔一缩。 闻陈捏住他脸颊肉,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忽然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是不是摔跤了,不好意思告诉我,自个躲起来收拾衣服去了? 林择梧张张嘴,眼中光微微暗下去。 嗯。他说。 闻陈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腰后侧的衣服往下一拉,后背衣服才平坦。 没整理好。 林择梧看着货架,没吭声。 闻陈拍拍他的腰: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十八岁第一天来了个平地摔?你比别人多了一件事可以纪念。 林择梧抬起头,他比从前高了些,可还是没有闻陈高,甚至还比闻陈瘦上一些。 闻陈一下子就发现了,抬手比划两下,拉着他往外走。 买好了? 闻陈往收银台走,没回头直接说:就买了条鱼,找你花的时间比较长。 林择梧:我又不会走丢。 闻陈显然不信,握紧他的手,嘴上却极其敷衍:嗯嗯嗯。 收银台人不多,他们付好钱,拎着袋子沿着小道往回走。 路过某个小店,闻陈停下脚步。 林择梧低着头差点走过了,走两步发现他没跟上来,一扭头,就见闻陈站在小店门口沉思。 今天闻陈穿的一身十分知识分子,提着袋活宰的鱼,站在粉红色的玩具前,神色探究。 搞得店主的小孙女咬着指头看他好几眼,眼看就要哭了,小辫子上的蝴蝶结都蔫了。 林择梧正想喊他,闻陈扭过头,冲他笑了笑,然后伸出手。 来,过来。 林择梧想说什么,忽然说不出来。 今天天气其实并不好,遥远在天际的乌云背后露出小半边太阳,只有一丝丝边缘,却朝着让人间撒下光。 也让闻陈在他眼里那么显眼,在以后那么多年过去后,依旧深刻地印在他记忆中。 哦 跟随着他的话靠近他,等站在闻陈身边,林择梧才重新开口。 人小朋友快被你吓哭了。 闻陈一挑眉:我?怎么可能,我多招小朋友喜欢。 林择梧:招哪个小朋友喜欢?她明明要哭了。 招你喜欢呗,谁还不是个小朋友了。闻陈往旁边一指,上来。 林择梧往他身后看了眼,那是台身高体重仪,在一排巴啦啦魔法棒旁边,这大家伙格外引人注意。 林择梧脸上写满了拒绝:这大街上的。 闻陈扭头一看:没人,咱们家附近人少,就测一下,几秒钟就下来。 我知道了,别推我! 除了学校体检,林择梧没用过这玩意,只能看着闻陈掏出两块钱投进去,然后一块硬板轻轻搭在头顶。 不多不少,两秒就完事了。 林择梧下去时,闻陈正拿好吐出来的小纸条,上头写着他的身高体重。 回去的路上,纸条一直在闻陈手里,闻陈看看纸条,再看看他,最后勾住他肩膀安抚地拍了拍。 林择梧睨他一眼。 别灰心,咱争取二十岁前再长长。 这话讲得他多矮似的。 林择梧从他手上拿来纸条看了眼,纸条上白纸黑字写着 身高:180.2cm 体重:59kg 过十八岁后,紧接着身高也过一百八了。 林择梧说:我挺满意的。 哪儿? 一米八。 闻陈气笑了:谁说你身高了?我说你得再长长肉,我在你这么高的时候,一顿能吃三碗饭。 林择梧说:那我也吃不下啊。 平时看你就吃一点点,我妈养的猫都比你吃得多。 林择梧:那不至于,而且我这是正常体重。 闻陈环住他腰,隔着衣服掐了掐,说:你冬天穿多少衣服心里没点数? 林择梧轻拍开他的手:去你的! 隔着衣服能摸着什么?!你想到哪儿去了! 闻陈准备就着他体重问题兴风作浪,刚开一句口,被林择梧推着上楼,腻腻歪歪地进了屋,又被推进厨房。 进了厨房,闻陈自动进入养生大厨身份,一连套做下来,最后连风浪的影都想不起来了。 厨房里动静还在继续,林择梧踱步到厨房门口,扶着门框,说:我回去一趟。 闻陈反应两秒,明白了:行。 林择梧换上鞋:你先吃,别等我。 趁着闻陈在厨房,林择梧跑上楼给他妈喂饭喂药,把人哄睡着后,才发现快俩小时过去了。 都快下午一点了。 自从医院回家后,赵倩精神一直不大好,仿佛整个人被抽了一半生命。 她最近闹得比较少,但少而精,精准地踩着林择梧的神经疯狂蹦。 林择梧拉开紧闭的窗户,让卧室通风,不再阴暗得看不清,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这个点,闻陈应该已经吃好了。 林择梧没再下去,撑着沙发坐下,从裤子口袋中拿出马尾留下的手机。 随手翻了翻相册,照片多得依旧令他心惊。有些照片很模糊,显然马尾藏在什么地方,这地方并不适合拍照。 林择梧翻出微信,聊天栏人太多了,然而置顶的只有一个人,马尾给他的备注是老板。 他们俩聊的次数不多,其中对方发来一个地址,马尾特地把这个地址收藏了。 林择梧查出这地方,有点偏,算是城乡交界处,比深巷子还乡,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老板:有事来这找我,要是没事敢来你试试。 林择梧指腹划过屏幕,将地址截图存在手机里。 半个小时后,林择梧换了身衣服下楼。 到五楼时,林择梧脚步一顿,他转头看向503门紧闭着,听不见什么动静。 听闻陈说,他公司最近几个月有项目,很忙,应该是在加班。 林择梧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去敲响那扇门,转身下楼离开。 一分钟后,他一步步离开这栋楼,自上而下看,在整片天空之下,他像个渐行渐远的黑点。 卧室里。 闻陈对着满桌文件微微出神,他工作时很少有无法集中注意力的时候,甚至连钢笔从他指间滑落都没有及时意识到。 啪嗒。 钢笔掉在桌面,再滚下桌面。 闻陈弯下腰捡起,然后拍拍脸,强行从刚才那种混沌的感情中抽离。 像是有感应似的,再次集中精神之前,闻陈莫名其妙地拉开窗户朝外看了眼。 空荡荡的街道,破旧的楼房墙壁,一如既往毫无新意。 咔。 闻陈重新拉上窗户,无奈地摇摇头,觉得自个大概快要得神经衰弱了。 第62章 从深巷子到北郊,花费了一个半小时。 越往北边走,路越不好走,地上的坑坑洼洼逐渐增多,公交车一路抖抖抖,要是耐力不好的,铁定能扒着车窗吐。 北郊属于尚待开发的地盘,路边堆着一堆堆泥土和挖掘机,尘土飞扬空气特不好。 遥遥看去,不远处就有一个大型工地,三三两两的工人坐在砖瓦旁边,捧着饭碗低头一门心思扒饭。 压根没注意到林择梧的存在。 饭凉了没 来瓶啤酒。 这天怎么这么冷。 林择梧插兜低头走过。 手机上写的地址还在前面,要走大约七、八分钟,有的地方没好路,是泥土地,走进去一深一浅的。 终于到达终点,那是个三楼高的小楼,门口写着正阳建筑有限公司几个大字。 从刚才一串破烂玩意来看,这楼装修得还行,起码有个正形了,看着和公司搭上一丝丝边。 像个皮包公司。 林择梧推门而入,门口的前台瞬间抬起头,看到他后,把平板上的电视剧按暂停,站在台子后边问了句。 找谁? 林择梧没回答。 他环视四周,视线缓缓落在楼梯口的展示台上,上边贴着好几排员工照片。 找人。 林择梧迈开腿往那儿走。 哎哎!你找谁啊? 后头的前台小妹喊他两声,见他不回答,急急忙忙地推开小门钻出来。 墙上挂着块红布,上头贴着十几张照片,估计整个公司的管理层都在这。 林择梧记忆里上一个把照片这么大剌剌贴出来的,是深巷子巷口的饭馆。 大致扫过全部照片,林择梧最终盯着最上方的一张,他皱起眉。 以前年岁太过久远,幼时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褪色,他只记得当时有过多么激烈的状况,以及 某根神经一跳,额角莫名抽搐起来,林择梧辨认着那张脸的每一寸。 突然,一道光划过脑海深处。 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问你话呢,找谁? 胳膊被后方而来的力道拉了把,林择梧移开视线,看向挡在他跟前不耐烦的女人。 林择梧问:你们老总叫陈超? 前台满脸诧异:你不是看到了吗? 林择梧再次抬起头,看向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成拳。 干嘛,你是记者?要来采访?我告诉你,我们公司证书齐全!你们记者别总想搞个大新闻,你知不知道我们老板是谁?他马上 林择梧说:我认识他。 女人一卡,眼神逐渐狐疑。 林择梧认识他大概十几年。 从他父亲出事那年开始,他记得他的父亲怎么在这个人面前伏低做小。 为了让他宽限几天还钱。 原来是他。 果然是他。 时隔多年,又阴魂不散地找上门来。 这次没明着闯进他家,学聪明了,学会用阴招。 那些照片要是流出去,他林择梧不就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几句,不痛不痒,反正都是茶余饭后的瞎扯淡。 但是闻陈不一样。 闻陈有工作,有吃了这些年苦才积累下的资源,都是林择梧不敢触碰的遥远的存在。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41) 即便遥远,但林择梧仍然不想闻陈一无所有。 前台小妹看着时间,催促他:我告诉你,识相点赶紧走,我们老板一会就回来了。 林择梧顿了顿,没回头:我在等他。 话音刚落下不久,门外传来几道交谈声,其中一个特耳熟,上午才和林择梧通过电话。 前台小妹原地一跺脚,跑回门口钻进迎客台那边,紧张地整理衣服,在门开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边的工程到明年年初截止,后边的项目还在观望,这位是嗯? 伴随着推门,交谈声戛然而止。 而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请问你找谁?后头有人走过来,抬手想拍林择梧的肩膀,问了句,有预 林择梧侧过身,让那只手落在半空。 找你们。 那人疑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仿佛看到什么稀奇事件,瞳孔微微睁大。 两秒后,他举起差点碰到林择梧肩膀的那只手,倒退两步滑稽地表示投降。 马尾真是个废物。他第一句感慨这个,然后重新看向林择梧,眼底的玩味一目了然,他伸出手,鄙姓杨,杨磊,是这家公司的项目经理。 林择梧垂眸,视线从他手里一扫而过,再缓缓落在门口一言不发的中年男人身上。 对方同样定定看着他,二人谁也不说话,都各自犟着,仿佛谁先开这个口就输了祖宗十八代。 有所不同的是,陈超充斥着一种无所畏惧的市井气息,像条泥鳅游走在各个角落。 而林择梧不同,因为阅历和年岁的关系,他看起来更外放,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对陈超的警惕。 最终,是杨磊打破这片寂静。 胆子挺大,敢一个人过来。杨磊评判道,无知者无畏。 然后他扭头问:怎么办?找上门来了,打一顿扔出去,还是在这给他办了。 陈超正低头点烟,打火机咔嚓蹦出簇橘红色的火苗,没两秒,烟头冒起一起白烟。 闻言,他眼皮不抬,摆手。 杨磊明了,招呼后头的几个后生仔:把人抓进去。 门口的俩人面面相觑,看起来很是犹豫。 老板,这 林择梧收紧拳头。 杨磊注意到他的动作,冷笑一声:还想动手?你们两个!愣着等吃饭?没听到话是不是! 那俩这才撸起袖子直直冲着林择梧而去。 林择梧后退一步,拎起角落的凳子就超杨磊砸,其动作利索干净。 杨磊嘿了声,侧身躲过,林择梧趁机把凳子砸向那俩人,正巧被他砸中一个。 还没轻松点,杨磊极其刁钻地卡住他胳膊肘,将他手臂往后压,恰好拉扯到左肩没痊愈的伤口。 林择梧疼得倒吸口凉气,紧接着膝盖后被人狠狠踹一脚,膝盖咚砸到地板上,林择梧整个人都疼麻了。 平时没少打架?在你哥哥面前还嫩着点。杨磊压制着他,抓住他后脑勺,你这点伎俩嫩了点。 杨磊还想说些话吓唬他,自刚才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的陈超冷不丁冒出一句话,将这片空间的每个人都震了震。 你爸当年留给我一张欠条,还在我这。 林择梧一怔。 二十万,你要怎么还? 陈超走过来,商场上的油水让他吃得膘肥体壮,大概因为常年在工地上活动,所以肌肉看起来很紧实,整个人像座沉甸甸的大山。 靠近了,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香烟味。 味儿真他妈的够呛人。 我没有拿到他的一分钱,他的遗产我没要。 林择梧冷眼看着他。 陈超盯了他许久,没从眼中看到半点恐惧,这让陈超微微诧异。 陈超拍去裤腿上的灰土,尘末飞了林择梧满脸。 林择梧半眯着眼。 他兀自点点头:看来懂点法。 林择梧淡声:当年你们把他留下来的东西全分了。 这事?陈超思索两秒,承认了,我干过。 陈超走过来,在他跟前半蹲下身,张开手掌捏住林择梧下半张脸。 手上粗糙的老茧在皮肤上来回摩擦,硬得像粗粝的石块。 陈超满是嘲讽:我拿了,但是去晚了,其他老板拿得多,我就拿了他妈的一把破椅子。老子在外边喝西北风,你倒是安安稳稳住进房子里了? 林择梧蓦地抬起眼皮,狠厉地瞪着他:房子不是他的,你动一个试试? 杨磊猛地按住他:怎么说话呢!逼我揍你是不是? 陈超叼着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手掌拍了拍他的脸。 杨磊见状,松开了手。 林择梧背部松弛下来,瞪着他一声不吭,也不管下一秒会不会有烟头烫在他身上。 陈超将林择梧的脸一甩,原地不拘小节地拍拍手,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狗崽子。 失去杨磊的桎梏,林择梧被甩到一旁,半边身子撞上墙,白灰扑簌簌往下掉,甚至沾上他的外套。 林择梧侧着脸,半张脸都麻了,他舌尖抵住侧边脸颊,皱着眉活动两下脸部。 陈超弹下一段烟灰,盘问他:今天过来找我,就是为了挨一顿打? 林择梧站起身,嘴角隐隐作痛,他却浑然不在意:我来找你谈几件事。 陈超眯起眼。 第63章 陈超强行带着他上楼,推进某间昏天暗地的房间,空气中散发着湿咸的霉味,争先恐后地往鼻间钻。 陈超拖来张凳子,大马金刀地坐在他对面,背对着房间内唯一一张窗户,看不清脸上表情。 他抬手左右一虚晃。 哐当。 后边门关上了。 陈超又点起一根烟,这是他这会功夫抽的第二根烟。 说,不说打断你的腿。 林择梧右手握着左手手腕,掌心下脉搏激烈地跳动。 闻言,他松开手,恢复成直立的模样。 你找人跟着我,想做什么。 陈超觉得有趣:你觉得呢? 报复。林择梧垂下眼眸,拳头握紧又松开,我没什么好说的。 陈超诧异:哦? 但是别扯上别人。 陈超手搁在凳子把手上,手指轻点香烟,烟灰扑簌簌往下落,在探入窗内的晃眼晕色中,显得格外不真实。 片刻后,他略显嘲讽。 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听? 你想怎么做? 陈超思索了会:尝尝我吃的苦? 我不认为我现在过得很好。 陈超不可置否,他耸肩:先把二十万还我,我再想想别的。 林择梧看向他,眼珠子黝黑看不透,里边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陈超皱起眉:别想着逃,逃得了吗? 林择梧说:二十万,我现在拿不出来,要等。 你当我做慈善? 陈超一拍把手,啪的一声,外头传来阵骚动。 林择梧不为所动,明明他才是处在弱势的一方,却依旧有条不紊地跟他谈条件,即便他毫无底气。 让我尽快还也行,把照片毁了,我现在就休学去打工,不是要我吃苦吗?给我两年,凑满二十万还你。 陈超面色古怪了会:你是为了这个来的?那些照片,有那么重要? 连书都不读了。 林择梧沉默一会,一般他这种年纪对待陌生且无法处理的事情,沉默即为迷茫,但他重新开口时没有半点迷茫。 甚至丢弃刚才挣扎着露出的寸尖锋芒,露出平缓的内在。 重不重要由我来评判。 陈超朝后仰,背靠着木椅椅背,手指尖敲着把手。 空气中的气流近乎凝滞,以至于敲打木头的声音格外清晰,短暂沉重地砸在林择梧心头。 林择梧怕那些照片会毁了闻陈,毁了闻陈苦心得到的一切,他自己失去些什么并不要紧。 本来就没有得到过,就算失去也不会可惜。 林择梧收紧手掌,指甲在掌心留下深刻的月牙痕。 半晌,敲打声戛然而止,被规律的敲击沉闷的气氛转为紧张。 陈超突然开口 如果我说不? 林择梧呼吸一窒。 . 不出意外,陈超拒绝了他。 林择梧被赶出门外,杨磊叼着烟站在门口,对俩大块头招呼两声,睨他一眼就进去了。 林择梧插着兜沿着小道走远,直到他俩谁也看不到谁,林择梧才脚步一转,从后边绕了回去。 半个小时后,陈超一行人有事出门,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走。 等到门口又只剩下前台。 林择梧绕到小楼后边,抬头看向二楼窗户,小楼后面恰好一棵树,他往后倒退几步,接着猛地起跑。 砰! 林择梧跌倒在地板上,胸口疼地闷哼一声,他环视四周,发现自个进了洗手间。 顾不上伤口的疼痛,林择梧轻手轻脚地离开这里,朝着办公区走。 马尾和杨磊的聊天记录里没有提到拿照片的事情,倒是有几句盯着点的话语,马尾和这边的联系人只有杨磊一个人。 那么说明,马尾没有用发邮件或者线上聊天的方式把照片交出去,但是其他方式有没有,无法确定。 如果他们把照片洗出来了,或者还有另一部手机,那就糟糕了。 林择梧首先要确认陈超这里没有照片,然后再去解决马尾。 即便这样会再得罪陈超一次,但起码把闻陈摘出去了。 办公室就在眼前。 林择梧按住把手,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拧开门。 半小时后。 林择梧拿着一份洗好的照片离开从二楼离开。 两个小时后,林择梧到了马尾和寸头的合租房前。 咚咚。 林择梧抬手敲门。 半天后,马尾踢趿着拖鞋过来开门,嘴上骂骂咧咧。 谁啊?! 他拉开门。 林择梧闯进门缝的瞬间将门反上推上,单手将马尾撞上墙角,手臂横在他喉咙处,用点力就能掐阻断他的呼吸。 哐! 桌上茶缸掉地上碎成一片。 操!你他妈的谁! 马尾恍惚了阵,恢复视线后,见跟前的人摘下黑色卫衣的帽子,露出那张前两天才揍过他的脸。 操。马尾惊恐地骂道。 林择梧不多废话:照片在哪儿? 什、什么照片? 我的照片,除了那部手机,剩下的照片在哪儿?林择梧的脸色冷到极致。 马尾吞了口唾沫:就那部手机,都被你拿走了。 林择梧面不改色地手上用力:你可以再说谎试试。 别别别!我说我说!被揍得满地滚的记忆爬上来,马尾认怂,床上有照相机,但那个不方便,后来我就用的手机,没没了。 继续。林择梧直勾勾看进他眼底,漠声道,别把我当傻子。 我洗了几张照片给他们。见林择梧神色不妙,马尾连忙补充,但是我就给了几张正常买菜吃饭的照片。 拿来。 哥,大哥,爷爷,把手移开。 得了自由,马尾半瘸半拐地往床边走。 他上回被林择梧揍得凄惨,到现在还疼,有贼心没贼胆,只能乖乖拿相机。 拿来相机,林择梧直接删光里面的照片,然后拿走了储存卡。 临走前,林择梧警告他:别让我再看到你。 马尾忙不迭地锁上门。 待人走远后,马尾啐了口,骂道:什么玩意! 他拖着瘸腿挪到床边,倒头躺下,抬手顺了顺脖子,摸了两把突然想起件事。 马尾翻过身拉开床底下的抽屉,眼睛猛地睁大。 维持着冷面的状态一直到上公交车,林择梧才蓦地被击垮了似的,整个人靠着车窗困倦无比。 他举起手中的储存卡,看了会,等下车后,绕了一大圈经过烧烤摊,伸手将储存卡丢了烧得旺盛的炭火堆里。 啪! 炭火堆在林择梧眼皮底下冒起一簇火星。 林择梧抬起头,对着太阳深深呼吸一口气。 . 确定好合作公司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近一月闻陈为了忙这事连双休日都贡献出来了。 在把文件发出去后,闻陈决绝地关上电脑,拎起钥匙就打算出门。 刚迈出去两步,闻陈又倒退回来,扎进浴室对着镜子照了会干坐一天,整个人都颓了。 闻陈拧开水龙头,接一捧冷水往脸上泼,冻得天灵盖都发颤,彻底精神了。 洗完脸,闻陈左右来回瞧,最终视线定格在角落的古龙水瓶上,拿起来滋滋喷几下。 香气逼人。 干完一切,闻陈才容光焕发地出门,直奔六楼。 中午林择梧没留下来吃饭,到现在都没动静,估计一下午没好受。 闻陈决定带他出去溜溜弯。 咚咚。 闻陈矜持地敲门。 没人开,连起床声都没。 等半晌,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42) 闻陈直接打他手机,结果也没听到电话铃响起。 这才确定林择梧不在家。 去哪儿了? 闻陈退而求其次,给他发微信,让他看到后回电话。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晚上带他出去吃肉。 可惜直到天色暗了很久,林择梧连微信都没回他。 闻陈才觉得不对劲。 不会又被人揍一顿,然后晕倒在不知道哪个角落?还是被人蒙晕后拐跑了? 最近林择梧遭遇的坏事太多,一件件都得报警。 晚上八点半,闻陈抓起手机打算出去找人。 马阳,劳烦你件事。闻陈匆匆换上鞋,身上披着件黑色长款羊绒大衣,反手锁上门往楼下走,联系不到他,我怕他又遇上什么人行,我等你电话。 里边没车位,车停在路边,闻陈跑出去花了五分钟。 远远隔了几十米,就按下车钥匙,车灯原地闪烁两下。 照亮了车后的某个黑影。 闻陈一顿,微微眯起眼,越靠近看得越清。 车尾靠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虽然换了身衣服,但是闻陈依旧能认出来那是谁。 林择梧!闻陈喊道。 黑影动了动,微微扭过脸,然后再转回去,没按照闻陈所想向他奔来,反而挪着往反方向动。 你动一个试试!看我不打你屁股! 黑影动得更厉害了,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像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白杨。 闻陈跑过去将人拽到怀里,一把扣住他的腰,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寒意。 为什么不回家? 被抓了。 本来想装作若无其事回去的。 林择梧愣了会,垂下头,额头抵住他肩膀。 熟悉的香味冲散鼻间苦涩的烟草味道,羊绒大衣很暖很软,这个怀抱让他心口发堵。 闻陈皱起眉:是不是有人打你? 林择梧闷声:别问了。 谁打你? 闻陈推开他,低头看向他的脸。 路灯隔着好几米,照射过来的光线并没有很明亮,可依旧能看到林择梧寡淡的脸色和微红的眼眶。 林择梧别过脸,抬手擦脸。 在陈超那伙人面前,他明明一滴眼泪都没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3 23:57:10~20200726 01:4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10273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102737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这些照片您看? 办公桌后边的中年男人面前烟雾缭绕,香烟味充斥着整个办公室。 马尾紧张地搔搔脑袋。 陈超掐灭烟头,意味深长地问:那小子去找你了? 马尾连连点头:他把照片都拿走,就剩没几张了。 怎么拿的? 马尾愣了愣,摸着鼻子尴尬道:他他 把你打了一顿? 马尾没好意思说自个被恐吓几句就交底了,只能顺着话点点头。 陈超笑了声。 马尾听不出他是在真笑还是嘲笑,越发摸不着头脑。 陈超拉开抽屉,从中拿出一沓钞票。 啪。 桌上扔上几百块钱。 陈超摆摆手让他走,留了句:照片留下。 马尾一惊,但没敢多问,拿钱走人。 刚走一步,陈超又问:还有没有别的照片? 马尾脚步一顿,僵硬地扭过脑袋,吞了口唾沫:没、没了。 陈超眯起眼,抬起手指来回一摆:以后别跟着他了。 马尾连连答应,忙不迭地逃了。 等人走后,偌大的办公室重新空旷起来,陈超靠着老板椅,面前摊着几张照片。 照片上两个人的图像,对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有点新鲜过头了。 没一会,杨磊过来敲门。 进。 杨磊进来后带上门,拖来张凳子坐下:东西没了,那小兔崽子全给偷了,一个没留。 陈超抬起手指敲敲桌面:这不是? 杨磊伸长脖子过去看了眼,然后赶紧退回来,不自在拧拧脖子。 陈超又咔嚓点起根烟,他是老烟枪,基本上一天一包半烟。 看他这动作,杨磊觉得情况不妙。 果然,这根烟抽一半后,陈超开始骂人。 哪儿找的傻逼玩意,光会拍照。 杨磊说:您一开始说要讨回二十万,那不得先打探情况?他这方法虽然猥琐,但是直观。 陈超:直观个屁! 杨磊被喷一脸唾沫,不敢嫌弃,用手掌抹脸,继续说:以后不拍了。之前的照片都被他拿跑了,这几张我一会去处理 见杨磊的样子好像认为这件事过去了,陈超抖落烟灰,突然开口,把杨磊怔了怔。 咱俩认识多久? 杨磊回忆道:将近十年,当年您在工地上把我带走。 十年,再过十年我就该退休了。 杨磊皱起眉:您的意思是? 咱们手上有工程,做事得干净,再不济得擦边。 杨磊沉默了会,露出懊恼,两根粗眉皱起,说:是我的错。 陈超点到为止: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谢谢陈哥,二十万我一定给你拿回来。 马尾一路跑到路口,扭头再也看不到小楼的影,才回魂似的踹飞地上的石子。 天色很晚,这片荒芜郊区只有机器滴滴滴的嘈杂声,连个小卖部都看不着。 他揣着的兜挤上公交车,死死抓着陈超刚刚给他的几百块钱,盲数了数,大概有五百块钱。 这段时间又挨打又被吓,就值五百块钱。 马尾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心口正发堵,来了通电话。 是杨磊。 马尾赶紧接通:老板!要我干什么事? 杨磊似乎在忙,说得飞快:以后林择梧的事儿跟你没关系,干你自己的事去,有事再联系,一会钱打给你,就这样。 没等马尾说话,杨磊就把电话掐了,紧接着来了条两千块的转账信息。 马尾愣了会,后知后觉他劳心劳力干这差事,只拿了两千五百块钱。 不值。 这是马尾第一个跳出来的念头。 得想办法再捞点,他想。 . 闻陈在车边抱着林择梧十几分钟,摸摸脑袋揉揉腰,亲他好几口也没反抗。 于是,闻陈半抱半拉地把他带回家。 趁着人在洗澡,闻陈简略跟马阳把事情说了说。 刚挂下电话,林择梧开门出来了,路过客厅时眼皮稍稍抬了抬,在客厅捉到正在悄悄打电话的闻陈。 林择梧停下脚步,看他一会后说:我洗好了,先睡了。 闻陈:唔。 看人消失在卧室门口,闻陈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澡洗头再吹干,最后整个人干干净净地钻进被窝。 林择梧背对着他呼吸平缓。 闻陈侧躺着,看向他漆黑的后脑勺,由于刚才楼下一问三不答,他换了个问法。 有没有哪儿受伤? 背对着闻陈的脑袋轻微摇了摇。 为什么不告诉我? 半晌,背对着闻陈的脑袋又摇了摇。 闻陈伸手直接把人扒拉过来,他整个人翻身而下,将林择梧牢牢锁在身下。 被大片温热压住的瞬间,林择梧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发懵。 不说?觉得咱俩关系没到那程度,所以不好意思麻烦我? 林择梧这才开口:不是,下次不会了。 这话说的。 闻陈不失时机地扯起嘴角一边,实打实写着他不信。 不,你下次一定还敢,你哪儿不敢? 林择梧静静等着挨训。 结果闻陈不骂他,也不揍他,只是开始不动声色地解他带子。 林择梧缓缓瞪圆眼睛,一阵酥麻感从尾椎向上细细地蔓延。 哥...... 闻陈低头吻住他,堵死他接下来的话。 一手握住林择梧的手腕,并桎梏在枕边,膝盖用力逼得他双腿大开,没有一点点反抗的余地。 随着手上的动作,林择梧手腕上的力度突然消失,而后他的手被带到某个并不熟悉的地方。 林择梧指尖颤了颤,什么都声没出,只是偶尔的一声闷哼。 闻陈胸膛震动,还抽空笑他的可爱。 咳。 事毕,林择梧眼角泛红,侧着脸咳嗽。 闻陈别过头喘了会,缓过神后说道:告诉我? 林择梧眼神微闪烁,最终缓缓说道:我和寸头的同伙打了一架。 他还有同伙? 嗯,我把他打了顿,然后逃了。 闻陈抬手揉揉他头顶:真没伤着? 林择梧说:没有。 不知道闻陈有没有相信,他只是定定地看了林择梧将近一分钟,最终看着林择梧疲惫的眉眼什么都没有说。 闻陈拨开他额前碎发:没事了。 林择梧刚刚是真的睡不着,被他弄了一会,生理上开始犯困。 趁着还醒着,林择梧忽然伸手拉住闻陈的胳膊。 闻陈下床的动作一顿,转过身诧异道:怎么了? 你能帮我补课吗?林择梧说得很慢,听着不像在开玩笑,我想考好点。 考好点,再好点。 一点点地获得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的资本,拿到原先望而却步的东西,努力地不再被别人随意践踏。 有的题目我琢磨不明白。 这话从林择梧嘴里说出来怪令闻陈惊讶的。 林择梧看出他脸上的意思,说:有这么吓人? 闻陈被逗笑了,见林择梧不可置信的神情,立马收敛了表情。 没,就是欣慰,崽你终于懂事了。 林择梧: 你才是崽。 行啊,每天下班,再加上双休日,你都得跟我在一起。闻陈回归正题。 林择梧想起一件事:我记得你礼拜天还是礼拜六要给别人补课? 闻陈说:不冲突。按照以往的经验,我补完课回来,你可能还没起。 语毕,闻陈突然掀开被子,甫一下床,冻得汗毛竖立。 先别睡。 林择梧睁着眼,见闻陈走进浴室传来阵流水声,而后闻陈拿着块毛巾出来,走到林择梧这边。 手伸出来。 刚因为学习这件严肃事而退下去的暧昧莫名其妙又漫上来。 林择梧瞬间就懂了,掀开被子翻下床。 我自己去洗。 见他主动往浴室走,闻陈把毛巾扔回桌上,提高声音问:害什么羞? 门那头水声哗哗哗直响。 闻陈敲敲门板。 水声停下,隔着门板林择梧的声音显得略闷,他问:干什么? 不知为何,这句话闻陈听出来丝丝警惕。 闻陈笑意渐盛:床上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这文可以实现零锁章orz 绿jj警告,中间省略五百字_ 感谢在20200726 01:40:08~20200728 01: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10273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灱冝栚 7瓶;35102737 2瓶;墙头风景比较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咔哒。 林择梧出门时,卧室里灯全暗了,就给他留了盏小夜灯。 床那侧,闻陈平躺着,呼吸平缓,眼镜折好放在床头,一副安然入眠的模样。 撩他一下,然后自己安安稳稳地睡觉。 这很闻陈。 林择梧拉上门,走过去掀起被子一角躺上床,伸手关掉最后一盏灯,整个空间陷入黑暗。 等了几分钟,没能睡着,刚刚被闻陈弄出来的一丁点睡意又被闻陈弄跑了。 林择梧眼神涣散地看着天花板,看了会,开始慢吞吞地翻身蜷缩起来。 天冷,被子里也冷,跟冰窟似的。 他刚刚暖热的被窝在这么一点功夫里凉得透透的,只能卷起来试图再暖热。 刚侧过身,身前伸来只手,勾住他的腰往前揽,接着一具温热的身躯靠近。 动什么? 林择梧能闻到闻陈身上清晰的沐浴露味,与他的是同款。 即便这种外在的联系十分无用,但是林择梧心口郁结不散的结却莫名被舒缓了。 闻陈抱着他,下巴虚虚垫在他发顶,手掌轻拍他的背,最后抚摸他后颈,一条腿挤进他腿间。 我身上冷。林择梧下意识往后缩了下。 闻陈掐住他命运的后脖颈,嗓音里是藏不住的困倦:怎么这么凉?我下去那一会儿也没冻成这样。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43) 林择梧终于打了个哈欠,闭上眼说:我冬天一直都这样。 看过医生吗? 林择梧不解:这也要看医生? 闻陈反应了会,将他揽得紧了些:问题不大,我给抱着暖暖就行。 林择梧没心思搅和。 身侧的体温真的很温暖,暖得人昏昏欲睡,可以放下浑身戒备的刺。 正如闻陈所说,他真给林择梧暖了好一会。 直到林择梧的身体逐渐回暖,紧绷的脊背一点点地松弛,整个人半趴在他身上安稳地睡着。 闻陈没把他推下去,就这么待着。 林择梧确实太轻了,上回闻陈带他量身高体重,他直接穿着毛衣外套上去称的,估计多了好几斤。 这会儿单穿着睡衣,一下子露了底。 见他好久不动弹,闻陈伸出手指点两下他的鼻尖。 林择梧真睡着了。 闻陈等了半天,意识到这件事。 本来打算给你唱摇篮曲闻陈嘟囔着拉紧被子,将他俩周围塞得密不透风。 干完这些事,闻陈单手枕在脑后,开始神游。 到了这种时候,闻陈反而思绪更清晰起来。 晚间,林择梧靠着车尾的模样在眼前不停地围绕,他那副表情,仿佛是在拼命抓住最后一丝光亮。 闻陈低头在黑暗中准确的看向林择梧贴着他胸膛的脸,眼底是说不清的情绪,像万里夜空中某颗黯淡的星。 不起眼,平常见不着,但它却实实在在地存在,是组成一个整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闻陈低头轻轻地亲他的额头。 下次,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 似乎有所感应,林择梧微微动了动,将头埋得更深了,横在闻陈腰间的手臂却半分没松开。 夜更深了。 风吹过,天更寒,枯叶落满深巷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带走无尽的命运。 . 滴滴滴 早晨闹铃准点响起,一只手探出被窝按下,而后被子颠动两下,闻陈竟然没能一下子坐起来。 因为身侧还趴着个人。 闻陈抬手揉揉眼眶,眼前视线终于清晰一点,他掀开被角,与一个漆黑的脑袋对上。 林择梧还睡着,保持着和昨晚上一模一样的姿势,半趴在闻陈身边,小半个身子轻轻搭上来。 闻陈看了会,把被子塞回去,在被窝下面捉住林择梧的手移开,再拖着他的大腿一点点往外移。 林择梧以往睡觉比较警惕,在闻陈这算睡得比较安稳,但耐不住有人对他动手动脚。 闻陈刚捞着他大腿,林择梧就被迫醒了,钻出被子与闻陈视线对上。 二人面面相觑,林择梧眨了眨眼。 闻陈握着他的腿没放,还下意识捏了把,面不改色:戳到我了。 林择梧愣了几秒,懂了,自动往后挪了一小截。 过来躺着,我起了。闻陈掀开被子往浴室走。 一大早开完腔,闻陈神清气爽,被压了一晚上的胳膊也不疼了,能下楼跑几公里。 后边没人躺过的地方温度简直两极分化,听到这话,林择梧又没底线地往他那块挪了回去。 刚想闭上眼,突然惊醒,摸来手机一看,才重新把心放回肚子里。 今天礼拜天,事儿太多,他都把日子过忘了。 闻陈今天要去给学生补课,在楼下跑两圈后带着包子豆浆上楼准备换衣服。 进门,床上一团没动静。 闻陈靠近床边,弯腰拨开被子,林择梧深深埋着脑袋,眼底是一圈极为疲倦的青色阴影。 闻陈拿上换洗衣服,将浴室门拉严实,匆匆洗好澡,没喊他起来,抓着车钥匙下楼走了。 走之前,给林择梧发条微信让他记得吃早饭。 从闻陈家到张奇家近得很,今天张洵也在,给他开门时还叼着油条,胡子拉碴满脸疲惫,脚下一双大棉拖。 还睡着,我去喊。张洵转身超楼上一顿吼,小兔崽子!起来! 楼上啪啪啪几道拖鞋声,张奇慌慌张张地喊:马上好! 闻陈拉开凳子坐下,揉着左胳膊,昨晚上被压得今天哪儿哪儿都堵塞了似的。 你怎么在这? 昨天带他去复查,在外边吃晚饭,晚了就干脆睡这。张洵打量着他,疑惑,你胳膊怎么了? 闻陈恰好摁到某根神经,酸得牙酸,他含糊不清地说:麻了。 张洵想了想:麻了?你要不去骨科瞅瞅,要是颈椎病得趁早治。 闻陈转着胳膊,闻言动作诡异地一顿,两秒后仿佛卡壳恢复,他点点头。 嗯行,我抽空去。 张洵烧上水,趁着他弟在楼上磨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闻陈谈起公司事。 你昨天发过来的文件,我给交上去了,联系合作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闻陈按着太阳穴,理所当然道:让下面人去,最大的事我做完了,他们不能什么都不干。 张洵说:那我一会给你选几个人,晚上给你发过去。 闻陈这次答应得快:行。 对人有没有要求? 话少,能做事。 张洵明白,又提起另一件事:上回给你送酒的老板没再来联系你? 没有,排除他公司那天我就给拉黑了。 张洵竖起大拇指。 闻陈提起腿就踹他,被张洵灵活地躲过。 张洵:打不着打不着。 闻陈没好气地说:他不知道哪儿搞来我的私人号,我肯定拉黑,公号我一般不接。 张洵有感而发:我都换二十个私人号了。 正说着,张奇下楼了,张洵招呼一声,跑楼上挑人去了。 今天的补习一如既往,结束的时候十点,闻陈谢绝张洵喊他吃饭的邀请,拎起车钥匙赶回家。 刚到家,一打开门,桌上的包子没了。 闻陈挑起半边眉。 卧室里,床上的被子勉强铺平了,显然睡在上边的人已经离开。 灰色的睡衣被遗忘在床角。 闻陈靠着门框,抱臂看了会,正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空荡荡的地方,门外传来阵脚步声。 越来越近。 闻陈转过身,紧闭的门锁被人插上钥匙,拧开,门打开的瞬间,走进来个穿戴整齐的林择梧。 林择梧见到他后一怔,看了眼墙上时钟:我还以为你要中午才回来。 闻陈视线在他清爽的面孔上扫过,再落在他手中的试卷上。 林择梧反手推上门,没注意到闻陈莫名的神色,说:你休息会,我做会作业。 闻陈想起昨晚上他的话,轻咳一声恢复正常:不会的问我,我去躺会。 林择梧点点头,抬脚往客厅走。 闻陈见他方向不对,一把将他拉住。 往哪儿去? 林择梧不明所以:做作业。 闻陈说:书桌在卧室里。 林择梧当然知道书桌在卧室里。 他试探地问:都是文件,不要紧? 闻陈将他转过身,贴着他后背,俩人一前一后往卧室走。 林择梧能感受到他说话时震动的胸膛,沿着后背往上爬,那是一种酥麻的感觉。 机密文件不会带回家。闻陈按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位置上,好好学。 林择梧低声回答:我肯定好好学 闻陈揉揉他脑袋,脱下外套躺回床上。被子里似乎还留着林择梧遗留的温度,正在逐渐变凉。 闻陈摘下眼镜,前方背对着他奋笔疾书的背影依旧清楚。 林择梧。 那身影笔都没停:嗯? 大学想学什么? 林择梧说:没想好。 不能没想好,就差一年半了。 你学的什么? 我?闻陈撑着下巴,本科金融,考研的时候想不开,读了数学,没对象没头发,啧。 出乎意料的,林择梧停下笔,停顿片刻后说:我不想和太多人接触,我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 第66章 这话后,半天没听到回答。 林择梧犹豫了会,扭过头,却见闻陈斜靠着床头微微低着头,曲着膝盖的原因,被子堆在身侧没怎么盖住。 林择梧放下笔,走到他身边,探过身拎起被角抖开盖在他身上。 搁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闻陈抬手握住他的手,再缓缓松开,直到要松不松地握住他的指尖。 林择梧忍住那处微微的痒意,低声说:我去学习了。 嗯。 林择梧抽手,没抽动。 你松开。 闻陈睁开眼,抬手捏住他后颈往下压。 怕压到闻陈的缘故,林择梧剩下的自由的那只手撑着床沿。 闻陈摩挲着他脖子后稀碎的头发,忽然闷笑一声:崽,该理发了,再下去要变成长发公主了。 林择梧听他扯淡就想起身,闻陈毫不费力地把人拉了回去。 闻陈按着他的后脖颈,亲亲他的唇角。 等明年,我给你研究志愿。 林择梧抿了抿唇,微微提起嘴角:那说好了。 闻陈蔫坏,高深莫测道:把你送到深山老林念经去。 林择梧面不改色:行,记得给我香火钱。 真不想见人啊?闻陈装模装样地思索一会,有了。 什么? 突然感受到一股力道拉他,林择梧被迫向前趴去。闻陈揽住他腰往床那头一翻身,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滚。 林择梧头发瞬间凌乱起来,他波澜不惊地对待自己又被压住的状态 林择梧面无表情:你不睡吗? 闻陈握住他的手。 林择梧警惕。 闻陈接着刚刚的话说:给我当小情人,天天做饭洗衣刷碗。 这三条哪条像情人该干的?林择梧镇静地吐槽他,你不如请个保姆。 没说完呢,晚上洗得香喷喷的给我暖床。 去你的。林择梧起身坐回去,不打算再跟他瞎扯。 越扯越精神,还睡不睡了。 闻陈看着他坐在办公椅上的背影,提高被子安安稳稳地滑下去。 枕头上还留着清甜的气息,是他浴室那瓶香到不行的洗发液的味道,估计是林择梧昨晚上用的。 闻陈本来打算眯一会,结果闭上眼就昏了,可能是这段时间事实在太多,能撑下来全靠他年轻身体好。 一觉睡了仨小时,醒来的瞬间,他闻到了股香味。 林择梧恰好端着碗到客厅,一眼看到在床上干坐着的闻陈,他放下碗,走到卧室门口靠着。 然后抬手敲两下门板。 闻陈抬起眼。 林择梧说:饭做好了。 这话一出,他不由地想起闻陈睡前说的小情人。 林择梧莫名顿了顿,说:我去给你盛饭。 说完,林择梧转身进厨房。 闻陈倒是没想到,他当时就是看他心情低落,状态不利于学习,于是随口扯来开玩笑的。 身上的衬衫全皱了,闻陈嫌弃地脱了衣服,赤着上半身去浴室,边走边解腰带。 林择梧出来的第一眼,就是他裤子松松垮垮卡在胯间的模样,腰间没有一丝赘肉,线条流畅而有力。 林择梧差点没拿稳手里的碗。 闻陈注意到他轻微的手滑,脚步一顿,林择梧目不斜视。 闻陈站在原地,手卡在腰侧,看着林择梧背后好一会。 直到视线几乎能在林择梧后背灼烧出一个洞,他舌尖抵住上颚,兀自点点头,转身进浴室。 等闻陈洗完澡出来,林择梧正捧着汤碗慢吞吞地喝汤,十分居家十分正经。 屋里开着暖气片,闻陈就穿了件宽松的短袖,劲瘦的小臂露在外边,身上商业精英的冰冷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更为蓬勃的热气。 坐下的瞬间,闻陈睨他一眼,语出惊人:昨晚上摸了多久,还害羞? 林择梧被汤呛着,咳嗽两声后说:我怎么可能摸?别瞎说。 那早上趴在我身上的是谁?把我胳膊都压麻了。 不是我。 一大清早戳我的人是谁? 不是我。 呵。闻陈不失时机地冷笑一声。 林择梧百口莫辩,安安静静喝汤,装死般接受所有念叨。 闻陈等了半天,说:就这样?没点表示? 林择梧沉默片刻,试探道:那对不起? 闻陈: 闻陈:算了。 桌上都是家常菜,林择梧平时就会这些,闻陈刚夹了筷子番茄,卧室里手机嗡嗡直响。 我去拿。 林择梧放下碗,不等他回答,飞快地推开椅子逃似的离去。 挺殷勤。 一看就心虚! 闻陈没在意,这铃声是他私人号的,知道这个号码的人没多少,估计是他爸妈。 手机在床头充电,林择梧拿起来,亮起的屏幕闯进他眼中。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44) 林择梧扫了眼,便带着出去。 给。 闻陈没抬头,问道:谁? 不知道,陌生号码。 闻陈诧异:陌生号码? 嗯,没备注。 手机上果不其然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本地号码,以前没见过。 闻陈点开接通:哪位? 然后明眼可见,脸色忽然冷下去。 哦,是您,李总。闻陈没什么表情,却能明显感受到他的不悦,在那瞬间,周遭温度低了好几度,换了号码,我确实没认出来。 闻陈动作一顿,眉宇渐渐皱起,嘴上却还是偶尔回答什么,像是冷冰冰的机器般言简意赅。 这种疏离的态度,林择梧没怎么见过,就连第一次见面,闻陈的车被刮坏,他都没见过这样的闻陈。 您说的这些我知道,对于 闻陈放下筷子,离开座位走向阳台,反手拉上门,将交谈声阻隔在门那头。 屋内只有暖气片偶尔的震动声。 几分钟后,闻陈回来了。 又得换号码。闻陈叹息道,这年头的号贩子太缺德了,几万条私人信息打包卖才五十块钱。 林择梧说:是之前在餐厅遇到的那个人? 啊,对。闻陈往他碗里夹肉,他的公司被排除在合作对象之外,找我来要说法,我能给什么说法?他自我感觉良好,在小企业里如鱼得水,我总不能把他的公司从头到尾批评一遍。 面前碗里的菜逐渐堆起来,九成是肉,什么色泽鲜亮什么就在他碗里,林择梧张张嘴,什么都没说。 闻陈看碗里放不下,才勉强收了筷子:多吃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30 23:54:09~20200801 23:4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娱乐娃纸 13瓶;Look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那碗菜,林择梧实在塞不进肚子里。 趁着闻陈不注意,他放下碗就跑,等闻陈反应过来,他正端端正正地做作业。 闻陈抱臂无言地盯着他专心致志的小脸蛋,微微眯起眼,不知在盘算什么。 林择梧把头埋得更低了。 知道自己打扰他了,闻陈便收敛了,迈开腿离开。 走两步后又退回来,说:头抬高,小心近视。 林择梧默默把头抬高。 见状,闻陈才去干自己的事。 日子很长又很短,一眨眼到了年底。 闻陈在这住了俩月,早已习惯这地隔三差五断电断水的节奏。 三十一号那天,他俩什么地方都没去,披着小被子坐在油酊前面看跨年晚会。 电视声调得不大不小,屏幕里彩灯过于炫目,主持人激情澎湃,可惜没能带动他俩的心情。 人多,个个漂亮英俊,可惜没几个眼熟的。 让闻陈现在突然提起某个熟悉的明星,他大概率上会想到冯巩老师。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年轻人的新奇事物了。 想到这件事,闻陈抑郁了。 闻陈觉得自己大概跟不上潮流,又或者是他年纪大了,心酸地扭头一看林择梧也是满脸茫然,连瓜子都不磕了闻陈瞬间被安慰了。 闻陈奔三的腐朽灵魂又活蹦乱跳、重回青葱岁月了。 得到安慰的闻陈安静半天,突然问:喝水? 林择梧盯着电视,手里还剩半包瓜子,他舔舔干涩的嘴唇,点头。 闻陈起身去厨房,倒腾一会,端出来两杯橙汁。林择梧端起来喝了口,含在嘴里缓了会才咽下去。 闻陈余光瞧见他微妙的神色,问道:不好喝? 林择梧吸了吸舌头:没。 就是苦,忒苦了。 要是有口腔溃疡,这杯下去,明天铁定能痊愈。 闻陈哦了声,没回话。 看到十一点,看困了。 我走了。林择梧对在屋里收拾垃圾的闻陈说,然后拉上他家大门。 出了屋子,失去暖气,温度差极大,林择梧一直暖和的指尖开始趋于冰凉。 林择梧拢紧衣服,往家里走。 把家里事情做完,躺上床铺,马上就要跨年,林择梧口中苦涩的橙汁味还没压下去,刷了牙都没用。 叮! 枕头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抖了抖,林择梧百般无聊地翻开手机看。 只一眼,他便愣在原地。 空旷漆黑的客厅,唯独剩下他急促的呼吸声。 那是两张照片,背景是灿烂的烟火。 秒针走到最后一格,零点整。 窗外忽然冲起几道绚烂烟花,无声地在半空炸开,半秒后传入耳中。 . 收拾完垃圾,闻陈冲了把澡,楼上没有动静,闻陈看向墙上钟摆。 十二点了。 在他无意识中,已经完成了跨年。 对跨年这事,闻陈没多大兴致。 每一年都提醒他老一岁,新的一年,催婚催这催那儿只会越来越多。 更恐怖的是两个月后的春节,给侄子发红包、给朋友的孩子发红包、给同事的孩子发红包 这年头网上转账便利,直接省去您别这样,我不要我不要的环节,一个个收红包收得毫不犹豫。 闻陈想起来就发怵。 闻陈不打算熬夜,一觉睡到第二年年初,楼下不知道谁家养的鸡喔喔直叫,硬生生把他喊醒。 元旦这天,林择梧放假。 一上午没瞧见人,快到中午才晃晃悠悠地从楼上下来。 简简单单的灰色连帽衫,下边一条常见的黑色修身裤,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往楼下走。 要是放人群里,挺扎眼的。 闻陈大扫除都快干完了,热得哪儿哪儿都不顺畅,一眼从门缝里瞧见他,不由地咳嗽几声。 咳咳。 林择梧脚步一顿,扶着栏杆拧过脖子,就见闻陈冲他勾勾手指。 林择梧问:干什么? 闻陈:我还没说什么,怎么这么不情愿? 你林择梧卡了卡,往他腿边的水桶看了眼,忙到现在? 闻陈拿出手机点两下:嗯,下午带你出去玩,城东有灯会,去不去? 林择梧摇头:我要学习,马上要期末考了。 闻陈挑眉:不后悔?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林择梧摸摸鼻子,一咬牙:我不去。 唔。闻陈扬起下巴往楼下一斜,忙你的去,我没事了。 这话说完,闻陈真又去拖地了。 林择梧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他埋头下楼,憋着气似的朝路口走,一路走到公交车站。 寒风钻进衣服缝隙中,林择梧松开死咬的牙关,呼出一口白雾似的气。 下午,闻陈有事出门。 林择梧从外面回家,走到五楼,余光扫到某处忽然一顿,接着瞳孔狠狠一缩。 503门口周围被贴了照片。 可能再次见到这些照片的冲击比第一次少了大半,也有可能是闻陈和他天天待在一起越来越熟悉。 那种只是在一起谈恋爱的单纯想法在林择梧心里扎根,林择梧竟然没有像上次那样感受到仿佛天塌般的崩溃。 只是有点不知所措的无奈,因为他知道那种单纯的想法只会存在于某部分人心里。个体差异不同,导致对每件事的想法不同。 林择梧明白这是不可避免,却又有些不得不直面那些不同态度的怅然失措。 一切归结于他还年轻,不够坚强也无法与自己和解。 林择梧呆站了几秒,敛了神色。 他走到门前,抬手撕下大约十几张照片,神色却是鲜少的平静,指甲被墙壁某处凸起刮到,指甲缝里冒出血线。 林择梧只是甩甩手,便没有再管伤口,他将整栋楼找了一遍,没有再发现照片。 他带着这些照片上顶楼,放在盆里烧了,唯独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某个地址,要求他三天后放二十万现金过去。 二十万? 陈超。 林择梧握紧拳。 . 找闻陈的是他顶头上司,公司最大的老板。 在休息日突然找他,肯定有大事,闻陈将车钥匙交给服务生去泊车,自己提前到餐厅。 却不料老板也已经到了,正在玩桌上的茶具。 张总? 张维示意:不要拘谨,坐。 张维今年四十八,穿着严肃的银灰色西装,头发由发蜡打得顺滑光亮。他平常不苟言笑,年轻的员工基本不敢靠近他。 闻陈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等他先开口。 张维摆弄着茶具,一套行云流水,最后递给闻陈一杯茶。 有人向我举报你。张维平静地说。 闻陈手指尖一停。 张维盖上茶盖,从左手侧的皮包里拿出一则牛皮纸信封,沿着桌边滑过去。 闻陈放下茶杯,拿来那信封,重量不重,摸上去有点硬。 拆开,里面是几张照片。 被偷窥的不适让闻陈微微蹙起眉。 张维看向他的脸,想观察他的神情,却出乎意料的什么都没看到。 平静,连伪装的微笑都没有。 平常在工作环境下的闻陈是一丝不苟、面面俱到的,甚至有伪装下的冰冷圆滑能将老油条们一语噎得说不出话。 闻陈收起照片,叠好信封开口,整齐地放在手侧,拿起茶杯饮下,似乎又恢复平时的状态。 闻陈将茶杯放回去,拿起纸巾擦拭手指,这才不紧不慢地问。 他向您举报我什么?品行不端? 张维视线落在他手侧的信封上闻陈没抓着也没有压在手下但是张维确定自己已经拿不回来了,不由地眼皮微微一跳。 你觉得自己品行不端吗? 闻陈直视着他精明却复杂的双眼,不避不让:我并不这么觉得。 张维敲敲桌面,将刚凝滞的氛围敲碎,然后一句话将针芒推上高峰。 听说这是个未成年。 成年了。 张维说:这个人说你下手的时候还是个未成年。 下手?对方的用词真是非常匪气,看来很看不惯我这个人。 八|九不离十。张维说,不管对方想做什么,我关心的是公司,不要让你的个人问题影响公司。 闻陈说:我明白。 媒体方面,这几天盯着点,别让人做文章。 张维话已至此。 闻陈手指尖敲了敲桌面:这照片,您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今天。张维抬起眼皮。 . 二十万,林择梧拿不出来。 三天后,林择梧也不会去。 他没有继承遗产,这笔债务不属于他。 但那些照片他没关系,不过就是再遭受一遍前几年的流言蜚语,可是闻陈该怎么办? 林择梧在顶楼待了一下午,从夕阳西斜到夜晚降临,在晚上七点,收到了来自闻陈的消息。 他给他发了段视频。 看地方是某个很高的楼里,照片上有他半截肩膀,肩膀后是延伸到远方的江河,和江河上璀璨的灯火。 林择梧忍不住打给他,响两声就被接起,闻陈那头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热闹,背景音很安静。 林择梧?半天没等到声,闻陈疑惑地喊他名字。 林择梧撑起身,提着烧照片的铁盆子一步步往楼下走,说:你最近有没有收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邮件。 闻陈笑道:没有。 寄给他的顶头上司罢了。 闻陈想了想,不着五六地把话题引开:你给我寄东西了?网购? 林择梧: 林择梧:我给你寄的东西是奇怪的邮件? 闻陈:啊这。 林择梧又说:住这么近,需要寄邮件? 闻陈笑了:不不不。 林择梧安静了好一会,站在楼梯阶梯上,整栋楼空旷得过分,似乎能听到他小心压抑的呼吸。 电话那头,闻陈静静等待,不催不急,等着他先打破这一片安静。 终于,林择梧握紧手机,轻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餐厅这个角落中人寥寥无几,桌上餐盘剩下大半,张维早走了,唯独信封被他无赖地留下。 窗外的热闹被隔绝在玻璃那头,无声地展开一场盛大的宴会。 闻陈扯松领带,一股想回去的倦意油然升起。 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1 23:49:17~20200803 16:5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袖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离开城东,耀眼的灯火被遗落在车后。 相比之下,深巷子附近的灯火更温和、宁静,不那么无坚不摧,更容易被人打破。 闻陈回去路上买了只鸡,撩起袖子跟老板砍价,最后满载而归,老板满脸写着没想到你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嘴皮子这么溜。 闻陈全当没看着。 宁。 倒车入库,闻陈解开安全带,失去引擎发动机声后,整个车厢陷入沉默,唯独留下他衣裳布料摩擦的声响。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45) 下车前,闻陈拉开车内某个地方的暗层,拿出那几张照片。 闻陈刚刚在餐厅看得很清楚了,知道自己被跟踪且偷拍,刚刚听林择梧的弦外之音他似乎也知道。 那人也给林择梧寄照片了?为什么要给林择梧寄照片,难道不是单冲着他来的? 闻陈脸上没什么表情,将照片装进包内暗层,然后动作徒然一顿。 现在会不会还有人在盯着他? 思索片刻后,闻陈不紧不慢地打了个电话。 警察同志,我要报警。 那头,马阳被他这声警察同志吓得一激灵,老坛酸菜泡面差点卡喉咙里。 咳咳什么事? 闻陈单手松开领带,动作随性散漫,一字一顿:我被偷窥了。 晚上,天气更凉。 林择梧趴在书桌边,窗口是不间断的风声,一种不知名的烦躁油然而生。 题目写不了几题,单词背不进去,林择梧强迫自己坐了半个小时,最终把笔放下,整个人朝后仰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低声骂了声。 操。 房间内的每一寸装饰都提醒着他闻陈这个人的存在,连空气里都隐隐留着他早晨留下的清苦香水味。 这种味道太熟悉了,甚至让他养成条件反射。 林择梧拉开窗户一条缝,起身站在窗前,企图冷却脑内一团乱麻,他低下脑袋,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室外天色全暗,不再是半小时前灰蓝的颜色。 楼下小卖部还开着,隔壁按摩店倒是房门紧闭,可能是天气太冷,懒得卖货。 今天楼下过分清冷。 道路两侧的路灯亮着,将影子拉得老长,在影子的尽头。 林择梧有点冷,搓搓手臂,正准备关上窗,余光捕捉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 楼道间灯没开,闻陈今天满心推测幕后的人到底是谁,没心思去找开关。 正就着夜色翻钥匙,他听到阵脚步声。 且越来越近。 闻陈刚抬起头,眼前的门就开了。 你回来了。 林择梧看向四周,墙上空空如也,并没有趁着他关在屋里贴照片。 屋内只开了卧室书桌的台灯,灯光无法照亮整个屋子,遥遥照射过来,掩盖大半林择梧今天无法丢弃的锋利,造成他柔和的错像。 闻陈怔了怔,然后没压住嘴角:想我了? 林择梧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要再晚点回来。 我没别的地方去。 哐当。 闻陈反手拉上门,隔绝外边低于室内的温度。 他随口问道:晚上吃的什么?给我来点,我快饿得有低血糖了。 林择梧诧异:你不是吃过了吗? 桌上那一盘盘菜,红的绿的,可喜庆了。 闻陈换上拖鞋,头也不回:那种场合,光顾着费神,能吃多少? 这话闻陈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就好像他今天真是去应酬,而不是在上司面前保下自己的饭碗。 林择梧说:我自个弄的蛋炒饭,最后的半碗喂我妈了。 蛋炒饭?闻陈回想道,家里没多少剩饭,够吃吗? 出门前,电饭锅里有剩饭,量不多,这几天林择梧基本在他这吃,家里估计没存货。 就闻陈家里那点剩饭,林择梧一个人吃都不够他生长发育的。 林择梧摸了摸鼻子:我还吃了颗苹果,差不多够了。 差不多=没有 闻陈无可奈何,回去坐着,我再去弄点。 哦。 闻陈先进卧室换衣服,光着上半身在屋里到处走,皮带被随手扔在床沿,露出截内裤边沿。 林择梧拿着他的外套打算挂在床头,扫了眼,脚步一转,坐在客厅没进来。 闻陈故意提高声音:干嘛不进来? 外边,林择梧闷声说:吹风。 闻陈清清嗓子:别吹太久。 林择梧的回答有点咬牙切齿:知道了! 趁着人在客厅,闻陈翻开包,把照片塞进衣柜底下,再装作没事人似的去书桌前溜了圈。 一眼看到桌上啃了一半的苹果,牙印怪整齐的。 看来林择梧有一口好牙。 干完这些,进厨房开始炖鸡汤。 直接上的高压锅,盖上前,往里头扔了两把香菇。 林择梧好像挺喜欢吃香菇的但闻陈并不确定他似乎不挑食,为避免挨饿,什么都能吃上两口,不必费心就能养活。 干完这事,闻陈站在厨房中央盯火,站了好几分钟没出声。 如果仔细看,能发现他眼神略微涣散,压根没集中注意力。 你烧什么呢? 门口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林择梧走进来往灶台上看。 闻陈见他眼睛微微发亮,面色恢复平常,说:这么关注我?不好好学习? 我出来倒水。林择梧抬手示意手中杯子,再说了,香味都飘进卧室了。 炖的鸡汤,给您补补身子。 林择梧喝水的手一顿,眼皮跳得欢实:我那么健康。 鸡汤还得炖几十分钟,闻陈把林择梧赶往客厅去。 调好火后,自己也出去,林择梧正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闻陈按住他肩膀强行让他转过身,一前一后朝客厅去。 外边现在有多冷你知不知道?去把暖气开了。 林择梧看不清他的表情,耳边是听起来轻松的话语,他没有转头,只是平静地抓住肩上的手。 你怎么了? 闻陈一愣:什么?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林择梧想起那些照片,脸色不算好,眉头渐渐拧起来。 闻陈反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你平时没这么活跃。 被我逮到了吧?还说平时不关注我,实际心里别提多喜欢我了。 林择梧不走了,停在客厅中央,脚下是温暖的垫子,正斟酌着怎么说,腰间被人揽住。 工作没干好,老板跟我畅谈一下午。 谈什么? 闻陈正经:谈公司公关还有盈利以及未来的投资风险。 林择梧想转过身,闻陈将下巴搁在他肩头,阻碍了他的动作。 这个角度,闻陈可以清楚地看到林择梧左耳后一颗小小的痣,不知怎么,他心情突然平静下来。 我今天才知道 知道什么?安静几秒后,林择梧将信将疑地问。 闻陈抬起食指按住小黑点:你耳朵后面有颗痣。 林择期猛地抬起手握住他的食指,粗糙的摩擦感在敏感的耳后被数倍放大,这种感觉既陌生又奇怪。 闻陈指尖微动,林择梧松开他。 我去看书。 留下这句话,林择梧便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生怕被看到什么。 徒留下闻陈一个人在原地。 闻陈靠着沙发扶手,从果盘里挑个苹果,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削苹果皮,苹果皮断了,他突然想明白了。 . 耳朵后面有颗痣,林择梧自己都不知道。 哗哗的流水声流淌在洗手间内,林择梧刚洗好澡,头发湿润凌乱。 他突然想起闻陈说的这句话,抬手摸着左耳后,摸了半天没摸着。 估计太小了,只有别人能看见。 吹好头发,林择梧摸黑去自个床边,抖开被子披在身上。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躺下便即刻蜷缩起来,林择梧并不觉得很冷,因为晚上喝的一大碗鸡汤,现在身体很暖和。 枕边手机呼吸灯一直在闪烁,林择梧划开看了眼。 又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还有两天。 他是只发来这四个字。 发送时间是三个小时前。 林择梧一直在楼下,没看手机,对方也并没有再发其他信息。 就像一台无情的倒计时机器,企图以冰冷的数字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下三滥的手段。 林择梧按住这则短信,跳出一窗口,他指尖停留在上方,犹豫了一会,最终没有像以前那样删除。 他关上手机,眼不见为静。 第二天闹铃准时嘀嘀响。 林择梧骑车去学校,进教室恰好遇到老刘。 老刘很是欣慰。 林择梧径直走向座位,把作业推给隔壁李勋后,立马直不住腰似的趴下。 李勋推推眼镜:哥们你晚上干啥去了? 林择梧抬手摆了摆。 李勋神情凝重:不可说,懂了。 最近小测验比较多,林择梧早早地写完,撑着下巴闭目养神。 下午最后一节课开始下雨,林择梧被人推醒,才想起他没有带伞。 李勋盯着英语课本,嘴唇不动,蚊子似的嗡嗡说:老师盯你呢,三十九页第七行。 李勋!讲台边,老师怒喊,把这句话念一遍。 李勋一颤,嗖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拿着课本一字一字地念出来,口音不准,十分有本地特色。 it was not until the b李勋卡了卡,舌头没拐过弯,be 英语老师脸听绿了:坐下。 哎!李勋一屁股坐下。 不知谁噗一声没憋住,后来演变成此起彼伏的笑声。 谁在笑?老师拍拍桌子。 教室瞬间安静了。 林择梧抬手擦去桌角溅进来的水珠,以免书被打湿,隔壁李勋磨蹭两下,把自个藏在前边大块头后。 吓死我了,柿子光挑软的捏。李勋捂着心唉声叹气,这单元都讲一个月了,还讲还讲 放学的时候,雨更大了。 李勋抖开伞,招呼他:一起走? 林择梧看着他袖珍的单人伞,摇头:不用。 李勋说:你没带伞怎么回? 我有办法。 李勋将信将疑:那我走了? 林择梧挥手:走吧。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光,林择梧等着雨小点,才戴上帽子走出教室。 走廊的灯全关了,连保洁都比他走得早,因为足够安静,林择梧能清晰地听到回荡着的脚步声。 还有奇怪的沙沙动静,像是有人在摆弄纸张。 林择梧敏锐地看向左前方。 那地方是楼梯间,从楼下上楼的必经之地。 林择梧缓缓靠近,入眼是一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站立的姿势微微别扭,似乎哪儿有伤,背影很眼熟。 林择梧眯起眼。 对方穿着黑色的外套,脑后是一簇炸开的小辫子,嘴上哼着不着调的歌。 是马尾,他正拿着一摞照片往公告栏上贴。 林择梧脚尖朝后退了半步,藏在墙角后。 如果林择梧今天没有晚走,那么明天这些照片将会传遍全校。 林择梧面不改色地甩了书包,撩起袖子靠近他,马尾似乎是有所感应,突然扭过头。 马尾下意识瞪大眼:你! 林择梧一拳正中他鼻梁。 操!马尾哀嚎。 公告牌随着他的动作跌倒在地,哐啷的撞击声格外刺耳,没粘牢的照片四处飞扬。 林择梧踹他两脚:还是你。怎么,陈超等不及了? 马尾捂着小腿疼得来回打滚,骂道:你当老子想看到你照片?要不是 他突然想到什么,眼中露出仓皇,紧紧地闭上嘴。 林择梧拽起他领口:说话! 马尾睁开眼,怒目圆瞪,开口就想骂人,忽然他动作一停,眼神诡异起来:你就这么害怕别人看到这些照片? 别废话。 马尾笑得更加肆意:要是你们学校老师看到了,你会不会干脆不读了? 林择梧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抬手甩他一巴掌,啪一声清脆无比。 马尾舔舔嘴角:就算你把我送进局子里,过几天我就出来了,老子现在有门路。 是吗? 林择梧抬手又甩他一巴掌,正打算找地方揍他一顿,后方响起一道犹豫且不可置信的声音。 林择梧? 林择梧猛地转过头,老刘正在不远处,弯下腰捡起飞出去的照片。 这是怎么回事? 老刘说话都不大连贯,最后尾音却尖锐到锋利,他将照片扔过来,有几张甩在林择梧背上。 闻先生他不是你表哥吗?啊! 林择梧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唯独能感受到心跳极速加剧,还有马尾不知节制的嘲笑。 林择梧咬紧牙关,没再去理会老刘,起身拖起马尾就走。 你给我回来! 林择梧带着人下楼离开,奈何老刘在后头怎么呼喊都没有再回头。 林择梧喊了辆出租车。 坐进去的时候,前头司机从后视镜内打量他:去哪儿? 林择梧喘着气,眼神冷得滴水:警局。 隔壁洋洋得意的马尾嘴角笑容一僵:你真打算送我去警察局?真不怕把事闹大?老子后头有人。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46) 林择梧闭口不答,从包里拿出来五十块钱扔给司机。 开快点。 得嘞。司机本来看着车内多了俩湿淋淋的人,心情不大好,此刻却一踩油门冲出去,不打表了哈。 到了警察局,林择梧把人从车里拽出来,推在门口,司机飞快开车跑了。 马尾在地上打了个滚,半跪在地上:你他妈的病!有病吃药去! 林择梧一脚把他踹进门,门口花盆遭殃,被他带翻。 守班警察注意到动静,跑过来。 什么情况?不能打架啊!那警察来回看看他俩,说呗,什么事? 林择梧看向问话的警察,那是张陌生的面孔,不认识不了解,也不知道他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件事。 他偷拍我,将照片到处散发,并且勒索。 警察严肃:勒索?有记录吗? 记录 林择梧浑身发冷,无声了将近一分钟,在警察探究的目光下,收紧指尖,缓缓抬起手,将照片展露。 他说:这是证据。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第69章 出警察局,雨势不算太大,女警看他浑身湿透,给他找来把伞。 林择梧没打算要,后来女警硬塞给他。 外面风大,伞没能发挥作用,林择梧回家路上衣服又湿了一遍。 路过路口时,林择梧停下脚步,看向右侧的停车棚,看到那辆眼熟的车。 看来闻陈今天没加班。 进了楼,林择梧收起伞,水珠被抖落满地。 这把伞又勾起刚才的回忆。 在警局发生了什么,林择梧记得一清二楚,却更像是旁观一场电影,他到现在都有种不真实感。 马尾被抓,老刘看到照片。 老刘 老刘到现在也没有联系他,看来真的是对他失去全部期望了,林择梧想。 他盯着台阶一步步上楼,不知绕了几圈,胳膊被人拉住。 林择梧闻到熟悉的气息,抬起头看到闻陈拿着车钥匙,一副打算出门的样子。 闻陈能够感受到掌心下湿润触觉,皱起眉:你去哪儿了?打你电话也不接。 我 我把人打了。 我去警局了。 林择梧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湿透了? 林择梧说:外边风大。 闻陈气笑了:不知道让我去接你? 我不知道你今天加不加班。 闻陈一想,确实是这样,但他气头还是没消。 闻陈拉着他上楼,问他:为什么不看手机? 林择梧说:风太大,不方便。 风的确很大,闻陈回来时感受到了,他没再多说什么,回家找两件衣服,把林择梧推进浴室。 林择梧冲好澡出来,闻陈正在煮姜茶,空气内一股老姜味。 林择梧擦着头发进卧室,默不作声地坐在床沿反复回想过去三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 他把马尾送进警察局,这代表他又得罪了陈超一次,陈超肯定不会放过他。 不过陈超本来就不会放过他。 闻陈进来时,便看到他定定看着窗外,毛巾斜在肩头要掉不掉。 头发怎么不吹干?还在滴水。闻陈拎起毛巾盖住他脑袋,来回揉了揉。 林择梧回过神,却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只有来回摆动的毛巾。 滴床上了? 闻陈看腿边一摊湿润的痕迹:没。 林择梧伸手想摸,伸到一半被人抓在掌心。 手怎么破了?闻陈抚过他的手背。 林择梧的手背偏窄瘦,骨骼分明指关节清晰,是一双清秀的手,可惜手背上却多了片擦伤。 林择梧垂眸安静了一会,开口时语气却沉稳许多。 闻陈,我刚刚遇到马尾。 他又来找你做什么? 他林择梧握紧拳再缓缓松开,最终他说,他偷拍我和你在一起的照片,昨天,他把照片贴在你家门口。 怪不得我家门口有印子,我还当是小广告的痕迹。闻陈握住他的指尖,照片在哪儿? 大部分被我烧了,剩下几张在我家。 你今天怎么会遇到他?闻陈顿了顿,掌心微微用力,你主动去找他? 不是,他在我学校贴照片,被我遇到。 他去你学校贴照片?闻陈脸色突变,在林择梧看不见的地方,神色是罕见的阴沉。 你问我去了哪儿,其实我在警察局。 林择梧的脊背不像平常那样挺拔,肩膀无力般微微下塌,精力仿佛快要被消磨殆尽。 林择梧深吸一口气:照片被警察留下,可能拿不回来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备份,而且他说他后头还有人,那些照片可能在他们手里。 闻陈动作顿了顿,又重新开始替他擦头发:我知道了。 屋外天色阴郁,屋内没有开灯可见度降低,只有客厅流进来的光线。 林择梧背对着门口,光影在他背上留下斑驳错落的痕迹,几乎快与窗外夜色融为一体。 沉默了会,闻陈忽然开口。 前几天,你在外边就是在处理这件事? 林择梧点点头:我把照片还有相机储存卡全都销毁,但是没想到他手里还有照片。 闻陈直切重点:你去找他了? 林择梧说:我去找他了。 打架了? 打了。 闻陈眼底布满复杂,他抬起林择梧的脸,看向他稍显黯淡的眼底。 你可以把事情告诉我。 我林择梧停住,喉结上下移动,声音放轻了,有点发闷,我本来不想让这种事烦你。 可事实证明,是他错了。 陈超虽然是条油滑的老泥鳅,但他说过的话并不是全然错误。 林择梧拿他们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十八年跌跌撞撞的生活告诉他遇到事要闯,而结果会告诉成功或是失败。 很遗憾,这次他失败了,把柄依旧在别人手里。 一败涂地。 马尾的老板是我父亲的债主,这件事我是去找照片的时候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其实与我无关,和你更没有关系,你只是 闻陈张张嘴,迟疑地问:只是什么? 只是被我拖累了,你本来应该往前走得更远,不应该停下来看我。 但是你愿意停下来看我,我很高兴,并且不想放你走。 闻陈只是很偶然地与他相遇。 是他将闻陈引到这个小地方来,本来闻陈属于深巷子外,属于灯火通明的任何一条路。 从来都不属于他。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整个房间安静得要命。 闻陈再次开口时,嗓音可听的哑,说话很慢很慢,像是在压抑极致的战栗。 你再说一遍。 林择梧一直低着头,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 你不该搅和进来 他低眉顺眼温和非常,是他难得一见的真实内心,却说着最伤人的话语。 这让闻陈心口被针刺般的疼,又泛起细细的酸。 闻陈松开手,毛巾落在地上,林择梧弯腰想捡,闻陈掐住他的下巴吻上去,越吻越深。 闻陈拦腰抱起他,再重压在床上。 身前沉山般压下一个人,林择梧瞬间仓皇起来,别过头试图逃过一劫。 闻陈!闻陈 闻陈单手将他的双手禁锢在头顶,但是这样他行动会不便,于是他扯下整洁的领带绕上林择梧的双手。 扎紧。 林择梧在男性里的体重偏瘦,可平常运动的关系,身上有层薄薄的肌肉,撩起衣服下摆显得线条很流畅。 闻陈俯下身亲吻他的腰线。 我喜欢你。 林择梧不挣扎了。 外面泼下一片嘈杂的雨水,树叶碰撞 的声音越来越响。 你觉得我跟你没关系?凭什么这样觉得?闻陈撑在他身侧。 林择梧想后退,可双手却用不上劲,哪儿都软了,他咬牙回答:我没说过这种话。 闻陈一笑。 你有。 林择梧定定看着他:我没有。 你有。他说,你就有。 最后一个字被淹没在亲吻之中。 闻陈压住他,掐着他的腰,而后闻陈挑出他藏在里侧的校服衣角,林择梧浑身颤了颤。 房内漆黑一片,可闻陈知道林择梧在害怕,他能摸到林择梧背后的汗。 第70章 林择梧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暗着,周围一切寂静,除了身后轻微的呼吸。 林择梧缓缓翻过身。 昨晚上发生了什么,那些记忆浮现出来,林择梧盯着天花板,恍然如梦。 闻陈亲吻他,那么狠那么深,差一点,他们就什么都做了。 他不知道闻陈到底凭借着什么样的信念能停下来。 怎么醒了。闻陈被旁边的动静吵醒,睁眼便察觉到林择梧醒了,正一言不发地出神。 林择梧握住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一种想说些什么的欲望突然涌上来。 怎么了。闻陈靠过来,头倚靠在他耳边,有什么困扰的?告诉我。 我在想以后。 闻陈起身,侧撑在他身侧:想好未来学什么了?要不要我给你每年捐香火钱? 林择梧勾起嘴角笑了笑:我在想我一个月后期末考,两个月后高三,没能想那么远。 还有一年多。闻陈拨开他额前碎发,现在时间过得很快。 我之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林择梧说,现在还是觉得很慢。 黑暗中,他们谁都无法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闻陈抬起手,在半空徘徊了会,又缓缓放下。 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发现自己没几年就三十的时候,就会发现时间过得很快。 林择梧说:所以这代表我还年轻? 不,我也年轻,三四十岁也很年轻,请正视这件事。 闻陈抬起食指点了点他的肚皮,收手时不小心划过他腰侧,林择梧敏感地往外一缩,又被捞了回去。 林择梧捂着腰求饶:我知道了知道了,四十岁的时候也是年轻人。 觉得时间漫长只是代表你还不是个社畜。闻陈纯粹在胡扯。 林择梧没能体会到这之间的关系,明明社畜也会觉得上班时间漫长。 他眼神略显茫然,闻陈也没有再解释些什么。 半晌后,林择梧的语气显露出疲惫,他侧过身背对着闻陈,缓缓蜷缩起来。 我再睡会,今天还得去上课。 闻陈安静了很久,直到缓慢的起伏隔着层被子传递到掌心,他才躺回去。 窗外的天际已经开始缓缓泛灰,看样子今天是个阴天。 . 今天是礼拜五。 林择梧出门时,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今天没有迟到,也没有旷课。 老刘看到他的时候先是愣了几秒,再缓缓别开脸,沉声念古文。 林择梧坐在自己的角落一如既往,他只是偶尔停下笔想一想,想到些支离破碎的东西。 想从这些东西里明白些什么,却都是徒劳。 午休时,李勋忍不住推推他:老刘看你好几回,你又怎么了? 林择梧背起包,一副打算走人的模样:有事。 李勋看看他书包,猛地拉住他,背后直冒汗:你不是要退学吧?别想不开啊,老刘他人是古板了点,说话也难听 想什么呢?谁要退学。 听到这话,李勋力道松了点,但没完全撒开,他扬起下巴示意林择梧的书包:那你拿包干什么? 林择梧沉默了会,抽开手迈腿离开:别瞎想。 出了教室门,还能听到李勋在后面碎碎念。 林择梧背着包拐过拐角,老刘正站在栏杆边。 看到他背着包,老刘眉头一皱:又想逃课? 林择梧说:我有事。 这话像是个待炸的雷,将老刘静默的神经劈开。 老刘猛地提声:你能有什么事?高中不好好学习,有什么重要的事! 在这块走的人被这声吓一跳,都绕着这块走,探究的眼神往这飘。 直到突如其来的上课铃,午休结束,整个走廊陷入沉默。 很重要。林择梧面色平静,只是泛白的指甲出卖他真实的情绪,但我不能说。 好、好好,你不想说,我不逼你。你自己的人生,我左右不了,该劝的我已经劝过了,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老刘还想说什么,微微张了张嘴,却最终一拍栏杆背过身去。 他从业几十年,看过的人数不胜数,旁观着年轻人起起落落走向不同的终点,然后在这所学校迎接新一批充满无限可能的人。 他只是旁观者,那些是属于他们的人生。 林择梧只是他教过的无数学生中的一个,却不是最后一个,只不过无论哪一个,都是活生生存在的。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47) 老刘摆摆手,打算离开了,背影看上去一如既往的矮小。 老师。林择梧突然开口。 老刘停下脚步。 那些你担心的事情,我不会做。 林择梧握紧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几道深刻的痕迹。 我不会退学,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退。我会参加高考,会考上大学,会拼命抓住一切有可能被我抓到的东西。 老刘安静地站了一会,久到林择梧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他才缓缓抬起手朝后摆了摆,没有回头便离开了。 林择梧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该走了。 他下午要去趟警察局,把这些事了结。 等林择梧踩着树枝翻墙而出,老刘还站在办公室窗边,直到那个白色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 乌云后冒出一截骄阳的边缘,冲散暗淡的画面,留下稚嫩挣扎的色彩。 老刘转身拉开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面码着一摞照片,是他昨天晚上从地上一张一张捡起来的。 门口有人小心翼翼地敲了三下门,老刘看向门口,就见他班里的学委小步小步地走来,在他的注视下把一摞测验试卷放在他桌上。 老师,齐了。 放着吧。 等人走后,老刘随手翻了翻试卷,看到某个名字后停下动作。 字迹清晰,思路完整,之前潦草的鬼画符和四十多分的均分仿佛在遥远之前。 老刘不语,站在桌前不知在想什么,直到隔壁桌的老师喊他好几声。 刘老师?刘老师? 老刘回过神,向对方表示抱歉后,拉开办公椅坐下,拿起红笔开始批改试卷。 . 来门口接他的是马阳,闻陈已经先到了,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沿着路走进办公室,里面站着两三个警察,打印机嗡嗡作响,不停地吐露着纸张。 这些都是对方寄给那警察注意到门口的人,朝着对面的人使了个眼色,然后把照片封在袋子里收好。 林择梧看到闻陈转过身面露诧异,然后朝他走来。 你今天下午不上班吗? 带薪休假,工资不少。 张维让他尽快把人找出来,闻陈也是这么想的,这件事的后续处理基本全经过闻陈的手上。 林择梧今天是来完善细节的,昨天他浑浑噩噩说得颠三倒四,又是一身狼狈,警察只能让他先回去。 要不是有照片和短信为证据,马尾嘲讽他时又说漏了嘴,马尾可能也会被放了。 马阳把桌子清出来,然后喊他们:都过来。 林择梧视线落在他手侧的牛皮袋上,抿抿唇,默不作声打算过去,被闻陈拦住。 别怕。 林择梧:我不怕。 闻陈摸了摸鼻子:我跟我自己说的。 林择梧怔了怔:别怕。 嗯。 今天主要以林择梧这边的线索为主,闻陈那份被暂时放起来,等他单独来时再捋。 可能是刚和老刘坦白,林择梧说得非常顺畅。 只是最后听到得把手机交上去恢复其他短信时犹豫了会。 马阳见他半天不动,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你手机里的东西泄露出去。 林择梧: 林择梧不是担心这个。 他在马阳和闻陈之间来回扫了两眼,最终把手机递了出去。 马阳收了手机:这段时间就放我这了,闻陈你不是手机多吗,借他几天。 闻陈缓慢地点点头,撑着下巴盯着林择梧看似无辜的小脸蛋。 等马阳翻别的资料时,闻陈凑近林择梧耳边,轻声说:手机里面有我裸|照? 没事,他是我兄弟,纯的。 桌子对角,马阳拿笔的手一颤。 林择梧喝水的手更是一颤,然后闭上眼咬牙:别瞎想。 闻陈笑了笑,没有再问。 直到这场谈话结束,林择梧忙不迭地背着包下楼,留下闻陈善后。 林择梧往自动贩卖机投钱,买了罐冰可乐,他站在门口等闻陈下来,眼神下意识地四处游荡。 突然停在某个地方。 林择梧怎么都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杨磊会在警察局门口。 他正在和什么人寒暄。 看到杨磊光明正大都出现在警局门口,林择梧泛起丝凉意。 杨磊拍拍对方的肩膀,二人便分开了,他早就注意到林择梧,脚步一转朝着他走过来。 然后与他擦肩而过。 我记住了。杨磊与他擦肩而过时留下这么一句话,带着点咬牙切齿。 林择梧听得一清二楚,甚至在瞬间想到未来会遭遇到什么。 杨磊。 杨磊不耐烦地转过身:有屁快放。 不管你们以后想做什么,回去告诉陈超。 林择梧面对着他,直视进他的眼底,这举动让杨磊撇撇嘴。 你们最好别让我爬起来,也别让我抓住把柄,不然我一定先弄死你们。 杨磊一愣,接着出乎意料地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等着。 . 警局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两个人,断胳膊断腿的。 闻陈办完事出来,就看到林择梧站在一边心无旁骛地喝可乐,跟个热心观众似的。 闻陈上前摸了把,冰的,凉嗖嗖的,喝下去卡脖子。 一天天的,饭吃不了多少,冬天还喝冰可乐,您越来越叛逆了。 林择梧靠着墙,任由他把可乐拿走,拎起书包,示意道:现在去哪儿? 闻陈正在晃可乐看还剩下多少,闻言没好气地回答道:吃饭! 去吃烧烤吗? 闻陈拒绝:不吃。 那吃北京烤鸭吗? 闻陈:不吃。 火锅? 不吃。 林择梧跟着他慢慢往下走,看他面色不爽,拿肩膀轻轻撞撞他。 别气了,我就喝了半口,一半都是泡沫。 闻陈唱戏似的拉长尾音嗯了声。 肩膀好了是不是?小心再给你撞裂。 林择梧说:那不会,拆板有段时间了。 别得意,期末考给我考不进年级前一百试试。 林择梧忍不住笑了声。 闻陈更气了:还敢笑?信不信一会在车里把你办了。 林择梧拉住他的手,闻陈话语戛然而止。 走。 去哪儿? 林择梧眯起眼,看向前方淡色的斑驳树影:都行。 都行。 不管未来走向哪里,春去秋来,只要往后一起走,去哪儿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章完,其余放在番外XD 第71章 高中那些事(一) 人抓出来了。 几个礼拜后,闻陈回家带来这样一个消息。 二月份的天气越来越冷,出一趟门,身上总带层凉气。 林择梧出来倒水,就看到闻陈正在挂大衣他冬天总是各式大衣,里边是雷打不动的职业装。 黑的、蓝的、灰的。 遥遥看去,总能被他假装精致的面孔骗到,以为这是个正经人。 正经人脱外套时香气逼人,裹在里面一天的古龙水味拼命往外散发。 闻陈瞅了眼他手中的杯子。 这是我的杯子? 林择梧:这间屋子里的杯子都是你的。 闻陈:确实。 接着他语调一转:猜猜看,是谁? 林择梧回到书桌前,说:听你的语气,难道不是陈超? 闻陈站在客厅的落地镜前解领带,声音隔着一堵墙有点遥远。 他先是摇头,意识到林择梧看不见,才开口说:不是他,我也很惊讶。 林择梧不解:既然如此,杨磊那天去警局干什么? 为了把他们公司摘出去。闻陈说,按照他的说辞,马尾偷拍我俩是自发的行为,他和陈超表示拒绝,并且把照片销毁,并不知道马尾手里还有照片,也不知道是谁教唆马尾干了这些事。 陈超爬到现在的位置,还是有几分眼力见,他知道现在不能和警察打交道,也没有实力打交道。 所以干脆想方设法先把自己摘出去,把危害降到最低,及时止损。 至于他们到底有没有起过向林择梧要钱的念头,谁也说不清。 但唯一能明白的是,这两年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林择梧点头,问他:所以是谁想害你? 闻陈挑眉:你怎么知道是害我? 林择梧说:照片你也收到了,我知道。 闻陈本来敞着领口站在门口,一副跃跃欲试打算开屏的模样。 听到这话,收回探前的脚尖。 前两天马警官说漏嘴。林择梧把笔转了圈,注意到闻陈不通气的面色,别骂他了。 是谁?林择梧再次问道。 李维海。 闻陈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李维海。 这名字林择梧不熟,甚至没听说过。 也是他指示马尾去我学校贴照片? 之前他把照片发给我上司,但他老人家对员工私生活没有兴趣,只关心公司形象和上没上新闻头条。闻陈没有否认。 林择梧明白了:所以他来报复我。 林择梧忽然想起闻陈先前满口公司公关问题和未来投资风险,现在想一想,可不就是这件事。 报复你,他什么也得不到,我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不会选他的公司,还能掌握他所有试图抹去的证据。闻陈有些唾弃,他不仅业务能力不行,连智商都不够,我花了那么多精力打点给各方媒体,结果他去报复你。 林择梧低下头在试卷上无意识地圈了圈。 闻陈注意到他的动作,岔开话题:我在路上遇到你班主任了。 林择梧一顿,没抬头:你们怎么会遇到? 路过你们学校,正好在路上看到他在抓人,停车打了声招呼。 老刘大概又在抓逃课的人。 他跟我说闻陈停下,然后从床头拿来睡衣抖开,开始卖关子。 林择梧:? 别紧张,没说你坏话。闻陈解开衬衫扣子,你们班主任说你最近学习进步不少。 林择梧松下口气:还行。 等期末考完,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不告诉你。 闻陈脱下衬衫,赤着上身站起来,手中提着绵软的睡衣。 林择梧抬杯喝水。 好好学习,我去洗澡。 闻陈弯腰亲了口他唇边,气息几乎热到发烫。 林择梧轻咳两声,擦了擦嘴角。 . 闻陈带他去的地方是不是好地方,林择梧不知道。 他只知道下礼拜期末考,检测他这段时间努力的时候到了。 他埋头苦干连刷试卷,闻陈都没好意思过来打扰他,捧着书安安静静坐在床上,偶尔去往空掉的水壶中添水。 林择梧脚下是闻陈新买的暖脚垫,手下垫着长款暖桌垫。 林择梧这个冬天过得舒舒服服,一屁股坐上去,晚上都不想挪开。 日子一天天的过,眨眼的功夫,就过了六七天。 临近考试那两天,都不用闻陈催,林择梧乖乖晚上十点睡觉,一到点就往楼上跑。 大概因为家里太冷,每天早上都能见他颤颤巍巍地下楼。 小脸惨白,偶尔还吸鼻子。 一看就是着凉了。 终于熬了两天后,在林择梧再一次准备拍拍屁股走人时,闻陈人高马大地堵在门口给他拦住了。 林择梧见他面色莫测,穿外套的动作停了会:怎么了? 今天外边温度往零下跑。 林择梧以为他在问自己,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是。 你们家有暖气机吗?闻陈迂回地问。 出乎意料的,林择梧回答:有一个。 借由天冷把他留下来的计划似乎破灭了。 晚上开吗? 开。 闻陈张了张嘴,最终失落地闭上了。 给我妈用。林择梧说,我就多盖层被子。 闻陈一听就知道他在扯淡。 林择梧家里多少被子,闻陈门清,八成在赵倩身上,林择梧最多就两床不大厚的被子。 能过冬,但过得不舒服。 这两天,下来跟我住呗?闻陈眼神落在他身上,考试周别感冒了。 林择梧见他正义凛然,便思索一会,停下装书包的动作。 他点点头:也成。 闻陈眯起眼,手指尖轻轻扣着胳膊:也? 林择梧改口道:很成,很成。 闻陈放他一马,反手锁上大门,然后朝林择梧走去,掰着他肩膀强行转身,一把推进浴室。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48) 林择梧扭头说:等会,我没拿衣服。 穿我的。 闻陈挑眉:之前穿我衣服可没见你害羞。 不是。林择梧否认,然后抿了抿唇,略显尴尬,我没带内裤。 不能总拿闻陈新买的存货,而且尺寸略对不上。 闻陈无所谓道:哦,我不嫌弃你耍流氓。 林择梧被推进浴室,只好抓紧时间匆匆冲一把。 温热的水流冲泻而下时,疲惫感突然涌上来,林择梧开始怀念床铺了。 洗到一半,闻陈从外面拉开条门缝,在林择梧的注视下放下睡衣,然后极其正人君子地把手收了回去。 林择梧拨开最上面那层,里头一应俱全。 出去时,闻陈正倚着床头看网球比赛,随意地抬起眼皮看一眼他,然后又搭下来。 你早点睡,我等会。他说。 林择梧掀开被角,钻进被子里,躺下去的瞬间房间里灯灭了。 然后闻陈床头亮起盏小灯。 闻陈盯着手机屏正在找充电线,察觉到身侧窸窸窣窣的动静,下一秒,腰侧微微有点痒。 他顿了顿,扭过脑袋。 别乱动。 被子下面,林择梧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我就翻个身,睡了。 等了一会,动静确实没了。 闻陈摘下耳机,随手把手机扔在一边,抬手遮住半张脸,无声地叹息一声。 . 期末考延续一礼拜,每天上午一门下午一门。 忙得团团转。 一个礼拜下来,考完整个人都蔫了。 礼拜五只有一门,中午考完是林择梧自己走回家的。 随便扒拉两口饭,跑去大圆超市帮忙。 他终于不用小心翼翼,能光明正大出去干活。 虽然闻陈说要资助他,但是林择梧不想什么都不干。 所以晚上闻陈是来超市门口逮他的,一把揪着他领口,在大圆百思不得其解的探究目光下塞进车里。 几号放假?闻陈瞥了眼副驾驶上的人。 林择梧打了个哈欠:一个礼拜后。 这礼拜准备干什么? 大圆这缺人,我去帮忙。 大圆对你挺好的? 林择梧睁开眼,看向闻陈波澜不惊的侧脸,斟酌着说:还行吧,他超市老缺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人都不够用。 闻陈:哦。 林择梧:? 闻陈无意义地哼哼两声,单纯是在独自撒气,不知道意识到什么,他面色突然正经起来。 单从外表看,纯黑的头发、皮肤偏白,常年西装革履,有那么点斯文冷漠的高知味道在里头。 接着他话语一转,语气直逼过年长辈塞红包前。 考得怎么样? 林择梧: 接下来就该理所当然接一句今天你们老师找我谈话了。 林择梧这么多年无拘无束,终于在今天感受到了家长的压迫感。 能进年级前一百吗? 林择梧闭上眼。 醒醒,别装死。 林择梧被迫重新把眼睁开,他无奈道:能能能。 得到答案的闻陈满意了。 林择梧观察着他的表情,叹息一声:你不当老师真是教育界的损失。 闻陈笑道:我要是当老师,你一节课都别想逃。 林择梧轻声嘀咕:幸亏你没当我老师。 你说什么? 我没说话。 闻陈啧了声,不问了,反正撬不开他的嘴。 直到能看到楼外的停车棚,许久不说话的闻陈忽然出声。 礼拜六跟我去个地方。 林择梧:前两天你跟我说的那个地方? 闻陈诧异:还记得? 他就随口一提。 但你没说去哪儿。 闻陈说:去了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部分日常剧情在番外,还没完。 感谢在20200808 20:19:54~20200810 20:1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oo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致佳人 10瓶;楚袖 2瓶;墙头风景比较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高中那些事(二) 晚上回去,林择梧入睡前,喝了碗土鸡汤,纯鸡汤,没肉,上边飘着几颗枸杞。 喝完整个人浑身暖洋洋的,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闻陈洗完澡出来,只看到床一侧缓慢起伏的凸起。 他无声地躺上自己那边,探过身来,撩起被角看,就见林择梧埋着脑袋,因为暖气足而脸色红润。 闻陈盘算了下,觉得过了这个冬天,春天开学,林择梧应该能胖两斤。 睡梦中的林择梧不知怎么的,背后发凉,突然蜷缩起来,而后往他这边一滚。 闻陈把手伸进被子里,坏心眼且准确无误地掐了把他的脸。 就单单一掐,闻陈便改变了想法,估摸着不用到开学,现在似乎就胖了两斤。 开学能胖四斤,真好。 礼拜六一大早。 闻陈起得一如既往的早,等林择梧磨蹭着起床,将近中午。 林择梧昨晚上在超市忙,晚上十一点才回来,洗完澡就躺下。 久久不醒,一晚上可以连身都不翻。 十八、九岁青春期爱睡觉的特点终于在林择梧身上显露出来,要是第二天没事,他能从前天晚上十二点睡到第二天晚上十二点。 每当这时候,闻陈开始认识到二十多岁和十八岁之间深深的沟壑。 他现在睡觉时间只要超过八个小时就会头疼。 你叹什么气? 林择梧在副驾驶上默默地背单词,突然听到身边一道叹息,瞌睡瞬间散得干干净净。 闻陈看着前方倒数的红灯,说:没什么。 林择梧问:是因为那件事? 哪件?闻陈反应过来,否认道,不是。 林择梧说:真的? 本来闻陈不打算告诉他太多细节,但是林择梧容易多想,这是他这些年下意识养成的习惯,不好改。 闻陈摘了几个重点告诉他:证据找得差不多了,连马尾是怎么在跟踪我们的时候恰好遇来我家附近踩点的李维海,以及他俩怎么进行交易,李维海给他多少钱买照片,全都查得一清二楚。 林择梧颔首:查清楚就好。 闻陈停顿几秒,看似轻松地说:听说李维海一开始是打算把我拖进巷子里打一顿,这种报复办法其实更可行,深巷子里监控少,他只要动作干净,收尾动动脑子,我只能吃闷亏。 林择梧重新低下头看手机上的单词表,说:他不会再来找你麻烦就行。 红灯熄灭,亮起绿灯。 踩下油门,车汇入缓缓行驶的车流。 听到这话,闻陈从后视镜中望他一眼,最后视线落在他手中的手机上,忽然想起某件事。 闻陈问了句: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 林择梧头也不抬:什么。 你手机里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拿回来这么久,碰都不让我碰。闻陈说,上回在警察局我就发现了。 林择梧翻页的手指一个停顿,立马被闻陈捉住了。 没什么。林择梧无意识地划过几页,我手机里东西很少,之前有课堂笔记之类的,没来得及写下来。 哦。 闻陈只是想把话题岔开,便顺着他的话随口问了句。 我见你这手机之前摔过好几回,水坑里也泡过一回,要不要换一个? 林择梧摇头:还能用一年,到时候再说。 等他再攒一年钱,等到大学的时候差不多够换一部手机。 听他没有这个想法,闻陈就没有再提。 看到某个指示牌后,一打方向盘,绕过商业区,拐进绿树成荫的小道上。 前方是一片新装修好的小区,隔壁是别墅,门前种得花花绿绿一片盎然。 到了。闻陈将车停下。 林择梧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踏下车,左右环视一圈,说:这是哪儿? 闻陈搬着车子后备箱的东西,随口回答道:我家。 林择梧不死心地再一次问他:哪儿? 后备箱那头,闻陈声音清晰地传过来:我家。 砰! 前方传来道关门声。 闻陈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就见刚刚站在外边的林择梧重新坐回了车里。 你怎么又坐回去了? 林择梧降下小半边车窗:你怎么不告诉我? 闻陈手插在胯边,思索片刻:想给你个惊喜? 林择梧把头收回去:会不会太快了?我今□□服随便穿的,什么都没买,成绩还没提上去。 闻陈不解:为什么要准备这些? 林择梧一愣:不准备可以吗? 去我家这么隆重? 见林择梧罕见的茫然面孔,闻陈忽然明白他在着急什么了。 哦 闻陈关上后备箱,在林择梧的注视下走过去,然后敲了敲他那边的窗户。 降下来。 空气仿佛凝滞三秒,然后开了小半的窗户慢慢降下来。 我懂了,你想见我爸妈?闻陈撑在车窗边,体贴地给他解释,不过我爸妈不在这,他们住得偏,下回带你去。 林择梧语塞。 害羞完了记得下车,最近油贵,我得熄火。 林择梧默默下车。 闻陈锁上车,拉着他往小道上走。 小道两边种着竹子,竹子中央建着几个小亭子,夏天能避暑。 小道尽头是几栋楼,进门得刷卡,进电梯也得刷卡,安保极其严密。 后边是别墅区,据说夏天能去湖里钓鱼,里面的鱼都是物业自己养的。 据说? 我才来过没几回,之前一直没交房,前几天才拿到钥匙。 林择梧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初闻陈搬过去的时候就说过他最多两三个月就会搬走,他有一套即将拿到手的房子。 有房有车,精英人士。 在深巷子的那两三个月,林择梧一开始当成他下凡体验生活。 所以,他现在要搬走了。 叮! 电梯到了十楼,闻陈先走出去,林择梧跟在他身后。 闻陈开了门,从鞋柜上找来双拖鞋放在地上。 你先进去坐一会,我去见个人。 嗯。 闻陈没进门,等林择梧进去后,他就走了。 林择梧环视四周,打量着这间房子。 这是栋复式,简简单单,只有几个必备家具。 林择梧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楼下是一大片湖,闻陈的车就停在湖那头。 再远点,能看到商务楼的侧边,这小区地段估计靠近市中心。 寸金寸土,价格不菲。 大约二十分钟后,闻陈回来了,带着几本册子,手里还提着一摞外卖盒子。 暖气怎么不开?闻陈按下开关,提着东西往他这来,过来吃饭。 林择梧靠着沙发坐下,注意到他放在手侧的册子。 闻陈注意到他的视线,三言两语解释道:这房子得再装修,我今天约了装修公司的设计师。 这是他给你的选择?林择梧翻开看了几页,风格各不相同。 版型不一样,估计就给他挑个风格。 闻陈问:有你瞧得上的吗? 都行,挑你喜欢的,这是你的家。 那就按之前的来。闻陈拆开外卖,递给他一双筷子,家具之后从503搬过来,不够再添。 林择梧挑起一根面,上头的番茄汁水光滑溜。 他犹豫片刻,问:你这装修要多久? 不好说,短的话几个月,长一点,说不准。 林择梧点头表示知道了。 之后林择梧没再说话,挑着两根意大利面一点点地嚼,吃得相当斯文俊秀。 吃完面,林择梧主动收拾垃圾,把垃圾袋扎紧放在门口,然后回来擦桌子。 擦完桌子,一抬头,闻陈正在摆弄投影仪,墙上不知在放什么电影。 但是显而易见,是部恐怖片。 等了几分钟,闻陈终于把声音调出来,一道尖锐的叫声伴着诡异的音乐瞬间从音响里冒出来。 闻陈原地愣了愣,抬眼和屏幕上死不瞑目的路人甲面面相觑几秒。 扭头一看,林择梧直直看着屏幕,眼珠子一动不动,面色却十分平静。 闻陈拿着水杯坐回沙发一角。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49) 一个眨眼,电锯声响起来了。 闻陈面不改色地靠过去。 正在此时,林择梧突然开口:你搬家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替你拿行李。 闻陈胳膊靠着他温热的手臂,下意识应了声:嗯。 林择梧冲他笑了笑,然后扭头专心致志看电影。 他平时不怎么笑,这一笑怪甜的。 闻陈别着脸看向他的侧脸,光影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印记。 闻陈忽然回过神。 我不搬家。这个说话有歧义,闻陈又说,你高考前,我不搬。 林择梧心尖一跳,收回黏在电影上的目光,转过脑袋与闻陈的对上。 林择梧指尖扣在掌心,有点疼。 但他更紧张。 不知名的紧张。 还有一年多,真不搬?房租加起来好几万。 闻陈说:设计师设计图纸得要时间,装修也要起码几个月,到时候你都高三了。 高三。 多么重要。 还得研究志愿呢,来回跑多麻烦。 电影里诡谲阴暗的背景音乐充斥在耳边,林择梧却感受不到,他缓慢地眨两下眼,然后重新看向屏幕。 那到时候等我毕业,我帮你搬家。 就帮忙搬家?到时候你给我住过来当暖床小情人。 闻陈放松地靠向沙发,一扭头,一张糊了满脸血的大脸占据整个屏幕 闻陈一哆嗦,脱口而出:操。 林择梧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闻陈惊魂未定,手往旁边搂住他,别过脑袋问:什么? 林择梧看了他一会,余光能看到电影里的画面。 林择梧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林择梧低头看了眼闻陈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舔了舔唇角,慢吞吞地回答: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闻陈:给我月半! 感谢在20200810 20:13:15~20200812 23:2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楚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泽其 14瓶;墙头风景比较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高中那些事(三) 这趟来,闻陈是给林择梧录个指纹,再把备用钥匙给他。 虽然住进这栋房子还早。 干完这事,他俩无所事事地看了一下午恐怖片,从电锯惊魂看到午夜惊魂。 闻陈从一开始的一惊一乍,到后来已经麻木了。 唯一表明他不对劲的,是他晚上失眠了。 晚上,林择梧平躺着,双手枕在脑后,他以前没事干的时候就容易放空,但和现在的放空不一样。 礼拜一我要返校。林择梧告诉他,学校里要做试卷讲评,好像还有其他的事。 闻陈靠着床头玩手机,闻言应了声,说:你们班主任今天发消息,说有家长会。 就是些陈年老话,要好好学习之类的,我自己去听听就行。 你班主任闻陈疑惑道,最近很关注我。 林择梧平静的心情一个震荡,他拧过脖子:他怎么了? 最近开始给我的朋友圈点赞,光点赞不留言估计想看看最近的投资风向。 闻陈的朋友圈大多都是某财经新闻、某金融大佬谈话,以及最新出台的政策等专业性比较强的内容。 林择梧安静了一会,说:下个学期开始,我会特别忙。 闻陈也躺下来:高三更忙,忙完就好了。 你这话跟我老师说的一模一样。 闻陈笑道:因为这话是我老师说来安慰我的。 安慰? 大学很忙的,小朋友,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闻陈转过身,面对着他,黑暗中他只能勉强看清林择梧的侧脸轮廓。 要保证绩点,顺便还要考证,后面还有考研或者找工作。复盘我读大学那会,从进大学门那天开始,事情就没停过。 林择梧也侧过身,问:你喜欢吗? 还成,起码不喜欢不会去做。 林择梧翻过身,直挺挺地躺着,他盯着天花板,低声重复了一遍,喜欢的东西吗? . 返校和拿作业分别安排在两天,一个礼拜一一个礼拜五,这个时间分段让学生颇有微词,但也无可奈何。 高二的寒假作业多得吓人,林择梧白天在家里基本不出门,忙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除了赵倩有问题,他才把注意力移开,很多时候他中饭都没吃,混着晚饭一起吃。 所以在闻陈潜移默化给喂他好的几个月后,整个寒假过去,林择梧也就勉勉强强胖两三斤肉。 从外表看,甚至看不出来。 闻陈下半年出差的时候多。 常常出去十天半个月,风尘仆仆的回来后又要去公司开会,时常忙到半夜。 工资猛涨一截,房贷压力轻了些,可惜他俩见面时间骤减。 高二的下半个学期时间过得飞快,似乎闻陈只是出了几趟差,就到夏天了。 春天来得不声不响,走得无声无息,一觉醒来,毛衣外套突然换成了短袖汗衫。 出门转一圈,背后就能冒起一层汗。 连办公室都早早开起了空调。 高三高考那几天,高二在学校疯狂刷题,一天比一天放学时间晚。 整间教室就一扇风扇整天不停,尽管如此,依旧把学生热得满脸是汗,一天下来,身上粘得不行。 回宿舍比较方便,林择梧这种走读生,晚上回去就更晚了。 回去路上,能从灰白的天色走到满天漆黑,耳边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蝉鸣。 这些蝉鸣吵人背单词,在学校时还不觉得,一放假,林择梧就深有体会。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林择梧百忙之中从衣柜里翻出薄被子,洗洗干净放在阳台晒了两天,然后在七月前,把赵倩床上的那套换了下来。 赵倩比几个月前轻了点,她不肯吃饭也不理人,最近扔东西也扔得不勤快了。 林择梧抱她去沙发上,没有费太大力气。 别乱动,一会摔下来。林择梧把她往沙发里面推了推。 换好被子,林择梧拎着换下来的被套,一股脑扔进洗衣机里,往里头加两瓶盖的洗衣液和消毒液。 等洗衣机启动,锅上蒸的蛋也好了。 林择梧盛好饭,再挖一碗蛋,拌在一起,拌成黏糊糊的一碗后才端出去。 客厅。 赵倩半趴在沙发靠背上,睁着眼看窗户外边,太阳当空光线刺眼,她就微微眯着眼也不肯挪开。 林择梧把碗放在茶几上,回忆起来,赵倩很长时间没有出过门了,冬天对她来说是磨难,很难度过。 以前他又很忙,忙着打工,忙着偷偷学习,也忙着和她斗智斗勇。 上一回出门,是去年冬天之前,林择梧推着她下楼去隔壁公园转了一圈。 把饭吃了。林择梧挨着她坐下。 赵倩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瞪着眼看屋外。 其实他俩长得很像,尤其是瞪圆了眼睛的时候,上半张脸更像。 所以林择梧的相貌实际上偏秀气冷清,可他常常板着脸不说话,所以才看上去很冷漠。 吃好饭,再吃药,你乖一点别闹事,我带你出去玩。林择梧挖了勺饭递到她嘴边,张嘴。 勺子边在她唇边沾了两下,终于把饭送进去了。 说她疯,其实没完全疯,说她清醒,却并没有多清醒。 林择梧觉得这样就很好,起码她还能听他说话。 下午。 林择梧推着赵倩下楼,不知道该去哪儿,就去隔壁公园慢慢走。 反正公园很大。 路上热得要命,公园里的人也寥寥无几,林择梧停下一大片树荫底下,鼻尖冒起一层汗。 赵倩却没有什么感觉,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瓶矿泉水,倒是看上去挺有精神的。 林择梧往木椅上坐下,摊开小薄毯子盖在她腿上,然后朝后一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起来。 今天有三十五度,再过半个月,估计要靠近四十度,那几天我不能带你出来,我也不出去了。 刚刚路上有牛肉摊,晚上给你烧个牛肉羹? 其实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赵倩是不会回答他的。 日常闲事七扯八扯差不多扯完,林择梧想起另一件事。 老刘你还记得吗?我跟你提过一次,是我班主任,昨天他问我大学想学什么。林择梧说,我还没想好。 林择梧看向湛蓝的天空,他轻声问她。 当年我爸学的什么? 赵倩不回答,半垂着脑袋昏昏欲睡。 林择梧说:我记不清了,我那时候太小了。 夏天的风都是热的,吹过一阵,不解暑。 林择梧观察她一会,笑了笑:果然不给你看到书就行,不至于打我。 然后他收敛了笑意,正想说些话,却注意到赵倩突然抬起头。 林择梧随着她的视线往上看,发现了天上飞过一只鸟。 越飞越远,最后化为一个黑点,再也看不到了。 直到看不见,赵倩也依旧盯着那个方向。 林择梧握住她放在扶手上的手,说:妈。 赵倩的手本来就很凉,在这种温度下,也只是没那么凉。 等以后,考完试,我就有时间陪你了。林择梧收紧手掌,闻陈说大学很忙,我就考个本地离家最近的学校,还像现在这样走读。 赵倩抬起手,接住树上落下的一片叶子,青葱水嫩生机勃勃,与她苍白干涩的手掌格格不入。 林择梧微微用上点力。 所以你能不能,再等等。 再等等,他就能更好的照顾她了。 . 等太阳过去了,林择梧给她戴上帽子,打算推着她回家。 路上那家牛肉摊还开着,可惜肉不多了,林择梧买了一块,还被附赠了一把葱。 到家,晒在外面的被套已经干了,正挂在杆子上迎风飘扬。 林择梧来来回回收了好几趟,终于全叠完塞柜子里,一转眼注意到赵倩抱着靠枕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掀开被角把人塞进去。 起身的时候,赵倩抓住他的衣领。 林择梧动作停顿了下,等待着她的动作,却发现她依旧睡着。 林择梧握住她的手塞回薄被子里,抚平被角,再拉开床头的摇头小风扇,确定没事可干后,起身打算去厨房。 闻陈前段时间在国外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他只能慢慢摸索牛肉羹的做法。 做的不好吃,也没办法。毕竟其他的菜,他以前也做的不好吃。 淀粉? 林择梧找了圈,最终翻出一小袋,拧着眉心往碗里倒。 正在林择梧挣扎着打算破罐子破摔时,门铃被按响了。 他擦干手,一开门,眼前视线一黑,被人抱在怀里。 林择梧闻到了熟悉的清苦味。 闻陈? 闻陈把头埋在他颈边。 林择梧诧异:你不是在出差吗? 刚回来。闻陈松开他,提前结束了。 林择梧这才发现他腿边的行李箱。 头顶冷不丁响起闻陈的疑问:你在烧什么? 林择梧扭头往厨房跑。 闻陈拎着箱子进来,靠在厨房门口看他忙碌,然后解开袖口扣子:我来吧。 别。 可能是最近出差太多,闻陈一时半会还在办公状态无法抽离。 从头到尾一身熨帖的西装,深蓝色的领带上别着一个银灰色的夹子,连裁剪严密的裤缝都透着冷峻。 林择梧:你出去坐着。 闻陈半信半疑:那我出去了? 得到肯定回答后,闻陈留了几秒,就拿着箱子离开门口。 他往沙发一躺,解开领口纽扣,再摘下眼镜,整个人仿佛被从密不透风的罩子里释放。 闻陈抬手遮住眼前,闭着眼放空,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突然断片。 林择梧出来时,夕阳将大半边客厅染成陈旧的黄色,圆润却黯淡,像是封存许久沉默无言的老照片。 让人怀念,也不由自主地想抓住它。 咚。 林择梧把碗放在桌上,转身进厨房端出来一小碗,径直进卧室。 直到喂好赵倩,闻陈都没醒。 林择梧回到客厅把垫子铺好,靠在角落里开始看书,看到十一点半,他打了个哈欠,关上灯躺下休息。 整个客厅陷入寂静,只有不远处的电风扇作响,窗外偶尔有蝉鸣和呱叫。 撇去闻陈睡在这间屋子里的事实,这种环境与从前一模一样。 林择梧总认为自己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事实上总有几个片段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某个角落,也可能是某些声音。 十几年前,家里没有空调,睡觉铺凉席,和现在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从前用吊扇,十多年后,吊扇坏了,换成了别的。 或许再过几年,他有能力负担更昂贵的物品时,这些物件会一点点地从这个家里消失。 时光能留住些什么,却也总能带走些什么。 这样想想,竟然有点舍不得,所以才会贪心地想把某些东西留久些。 等明天早上,再把牛肉羹热一热好了,林择梧想,闻陈肯定要早起上班。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50) 第74章 高中那些事(四) 盛夏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风扇一天到晚呼呼转,万一哪天它坏了,那可完了。 他家还住在顶楼,是个冬天不暖夏天不凉的好地方,七、八月份整个跟蒸笼似的。 闻陈在家里时,下班时会带回来一整个西瓜,放冰箱冰一晚上,第二天上班前送给他半个。 林择梧一时半会吃不掉,转手又塞回冰箱里,等下午慢慢挖。 但是大多时候,闻陈是不在家的,到处飞,风尘仆仆地来、风尘仆仆地走。 八月份的某一天,大约是中旬。 闻陈再一次出差的前一天晚上,晚上十点多,上来敲响林择梧家的大门。 他穿着白色短袖,脑袋上是头戴式无线耳机。 灰黑色。 也不知道在放什么,他整个人特别亢奋。 林择梧疑惑:怎么了? 给你个东西。 闻陈整理行李时翻出来台加湿制冷机,袖珍矮小,他一只手就能提着它。 黑白相间,看起来怪可爱的。 反正我三天两头不在家,你先用着。 闻陈把小空调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打算走人。 下楼没几步,一个扭头又回来了。 林择梧正在摸索说明书,反手推着门,门还没关上,肩膀被人抓着拧回去。 ! 眼前被放大的英俊脸蛋遮住视线,唇上传来湿润的触感。 从林择梧这个角度,能看到闻陈轻颤的睫毛,以及耳机中轻轻流出的一丁点音乐。 可能因为天气是在太热,闻陈本身偏白的皮肤现在少许泛着红。 林择梧缓慢地眨了眨眼。 不对。 闻陈个厚脸皮没那么容易被热红脸,林择梧出神地想。 闻陈安安静静地抱了他一会,一声不吭,看起来有种拍校园纯情片的味道。 林择梧下巴垫在他肩头上,浑身热得慌,再不分开得长痱子。 林择梧推推他:去几天? 一个月左右,上边打算在那儿开分公司。 远吗。 还好,但忙。闻陈说,忙起来好几天没音,而且后边可能还要经常跑。 林择梧拍拍他的背:路上小心。 闻陈: 林择梧见他反应不对,又连忙加了句:注意身体。 闻陈: 林择梧憋不出来词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让他去,这不现实。 抱着他撒娇,这更不现实。 多腻歪,他一个大男人。 林择梧无意识拽住他后腰处的衣服布料,说:那早点回来? 闻陈松开他,无言地注视了他好一会,最终不知不觉扬起嘴角,收敛不住地笑起来。 他笑着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一大早,闻陈拖着行李箱跑了。 他要赶飞机。 滚轮和水泥地接触摩擦的细微声音把林择梧吵醒。 他缓了两秒,意识到闻陈走了。 林择梧从地上坐起身,清晨还没有那么热,他走到窗边,透过窗户,他看到闻陈独自离开的身影。 走得很远。 没多久,按摩店开门了。 老板娘扭着腰出来放小黑板,上边写着今日特价商品,而隔壁小卖部迟迟不开。 看着看着,林择梧彻底清醒了,他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 如果闻陈之前够敏锐,回过头与他隔着遥远的距离相望。 那他可能真的会忍不住跑下楼去。 林择梧离开窗边,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沉静一晚上的水刚出来时是冷的。 林择梧接着水洗脸,开启一天的生活。 八月中,日子既热又闷。 到傍晚六点多,林择梧才结束白天的复习,从包里抽一百块钱,下楼去买点东西。 买点蔬菜或者一条鱼,然后在泛红的夕阳下缓缓回家,万一在路上看到水果摊,挑点漂亮的水果带回家。 暑假过得很快。 过完高中最后一个暑假,林择梧升上高三。 晚上放学更晚,作业更多,加上林择梧自己复习,时常到凌晨才能休息。 他忙起来容易入神,时常忘记吃东西,想起来才会起身找吃的,什么都行,能填肚子就行。 开学两个月后,林择梧胖出来的两斤又瘦回去了,还附赠了三斤。 幸亏十一月份开始穿长袖长裤了,隔着一层外壳,闻陈没有透视眼,看不出他掉了五斤肉。 十一月份,一模考。 乌云压在整个学校上空。 林择梧有点紧张,但又没有很焦躁,他想得很清楚,他平时把自己逼到那个地步,已经不后悔了。 出分那天,是礼拜天。 老刘的电话是晚上来的,他没接到。 林择梧白天复习完,趁着吃完饭消食的时间,把角落生灰的风扇包好收起来。 因为天气的缘故,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它们了。 虽然闻陈之前说先把小空调借给他用,但其实到现在都没有收回去,现在它也要在林择梧家过冬了。 林择梧翻出来几条厚棉被,打算不久用上,干完这一切,他才发现在角落闪烁的手机。 他想了想,给老刘回了个电话。 老刘接得很快,估计守在电话边。 知道自己考多少分吗?老刘听上去很激动,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大。 林择梧:不知道。 老刘提声:你不知道?!总该有点数啊! 林择梧把手机拿开一截,等那阵声过去,再凑近,语气平缓而冷静。 别急,别激动,对身体不好。年纪一把了,悠着点。 老刘嘿一声,他拍拍大腿:我急什么?我又不是专门打给你一个。 林择梧靠在窗边,晚间的微风吹在他身侧,有点冷。 猜猜多少分。老刘非要他猜。 林择梧想了想他之前自己算的分:六百左右,应该是。 六百四十七!能听出来老刘有多激动,他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考的? 林择梧讶异:这么高。 作文写得不错,数学也没怎么丢分。老刘难得夸他,从那件事后,这种谈话方式几乎没有再重现过,我就告诉你高二努力来得及!这回相信了没? 林择梧笑了笑:信了。 可实际上,他高一也有偷偷学习。 老刘高兴的情绪几乎溢出屏幕,林择梧听他絮絮叨叨一阵后,老刘突然反应过来还得打给别人,这才匆匆挂了电话。 分数超出预期这件事,林择梧确实没想到。 他拧着毛巾擦桌子,擦完给远在省外的闻陈发了条消息。 那头闻陈估计在摸鱼,没好好工作,没多久就回条消息过来。 给他回了个点赞和爱心的黄豆表情,然后唰的给他发了两百块钱红包。 附言: 吃点好的,多买几本五三刷刷。 然后闻陈又发过来句话。 闻陈:刚刚忘了,亲一个。 闻陈:亲亲.jpg 林择梧: 闻陈最近在努力靠近年轻人,学着做些年轻的举动,可惜朋友圈依旧是正经无比。 光看白纸黑字的头像,直接拉开年龄的鸿沟;用莎士比亚名言名句截图当朋友圈的主页,让他周身的光环愈发浓郁起来。 这个表情包并不常见,是个没看过的卡通人物,估计是网上随便找的。 林择梧没好意思告诉他这个表情包一点都不年轻人,他们年轻人不用这种表情包。 . 一模过后,天气温度骤降。 光穿秋季校服不够,出门得再穿件厚外套。 林择梧抓住某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把赵倩床上的垫子抱枕全拿到天台去晒了一天,然后换上厚被子。 他要准备好一点,顺利地度过这个冬天。 闻陈依旧来回跑,在期末考那段时间,他回来了一趟,逮住打算回家随便应付一顿的林择梧,开车带他去吃火锅。 闻陈随意看他一眼,语出惊人:瘦了。 林择梧一顿:没有吧。 闻陈趁着前方红灯,伸过手捏了把他的脸,然后下结论:瘦了,脸色也差了,平时吃得不好? 林择梧含糊其辞:还行。 还行?闻陈的半边眉毛快挑到天上去了,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可不容易了。 确实挺不容易的。 那段时间,每天晚上一碗土鸡汤,每个礼拜都有一条清蒸海鱼,平时吃得也好,营养搭配均衡。 早上只要林择梧起得早,必然有一盒鲜牛奶。 把林择梧养得面色红润有光泽,看着能再拔高五厘米直逼闻陈! 林择梧说:高三压力大,我有吃东西,没用。 闻陈一踩油门,车窜出去老远,他没头没尾地说道:我涨工资了。 林择梧诧异:我知道。 这次又涨了,每年一涨。闻陈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你都记着,也知道高三以前你在外面赚钱。不管你以后打算怎么还我,还钱也行,最好是直接还人,我都要。 林择梧哭笑不得。 闻陈注视着前方的车流,低声告诉他:所以别有负担,不差这半年。 过了这半年,他们还有很多个半年。 林择梧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也没有特别省,昨天吃的鲈鱼,前天吃的牛肉,前两天也在考虑要不要给家里添个油酊暖气机。 闻陈鼓励道:嗯嗯嗯。 林择梧看他一眼,扶平校服翘起的衣角:我最近在研究志愿。 闻陈来了兴趣:想好学什么了? 有点儿想法,但不知道考不考得上。 差几分? 从一模看。林择梧语气沉稳,差三十来分吧。 闻陈: 闻陈面色严肃,点头赞扬他:问题不大。 作者有话要说:  闻陈:问题不大,稳住能赢。 第75章 高中那些事(五) 这句问题不大看起来在安慰他,林择梧给面子地点点头。 闻陈余光矜持地往隔壁飘,看到他没什么激情,不由地开口说:还有将近半年,三十几分不说,五十分都能上,只要不是智商和逻辑这种致命问题 林择梧淡声答应一声。 闻陈听出些不对劲,抬眼看他,发现他眉间微微有些抑郁,心思根本不在这件事上。 在想什么? 林择梧双手合拢放在大腿上,食指无意识地互相拨了拨,车内静得稍显脆弱。 林择梧往下滑了点,看向窗外车水马龙和天际明暗分明的交界处,低声说:那学校 很远? 不算远。 闻陈略微一思索,却林择梧兀自一摇头,不打算再提这事了。 到火锅店前,林择梧就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胸膛微微上下起伏,看起来甚是单薄。 闻陈拽着他往楼上跑,这个点人多,门口排队排了两排,他们挤过去都费不少劲。 幸亏我在接你前网上预订了,不然得等俩小时才喊到号。闻陈悲催地在前方开路。 林择梧被他纯白的衬衫白得一晃眼:小心点衣服。 闻陈带着他去一个静谧的小角落,每桌都隔着木板,木板上还爬着藤蔓。 忽略它是假的这件事,总而言之,气氛不错。 落座后,闻陈去了躺洗手间,烘干手回来,看到林择梧在菜单上圈圈画画。 闻陈从他后方倾身瞅了眼,然后顺道撑在他手侧。 林择梧动作一停。 就见闻陈接过他手中的笔,在鲍鱼、象拔蚌还有各类牛肉上面打了几个深刻的圈,然后翻过菜单,选了个黑森林蛋糕,又选了个乳酪芝士蛋糕。 正打算圈冰淇淋时,林择梧伸手握住他的手。 闻陈抽了抽,没抽动。 林择梧死死扒着他的胳膊:吃不掉。 怎么会。 林择梧说:你又不吃。 闻陈想了想,松开笔。 闻陈面上毫无尴尬,将手放在他头顶撸了把:小白菜挺好的,健康。 林择梧拿回笔的控制权,忍了忍,最终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还不是给你点的? 闻陈面不改色,真诚地说:很感动,谢谢。 这店虽然人多,但是菜上得快,厨师估计练成了无影手。 锅底有肉骨头,闻陈给他捞了两个,林择梧努力地给啃完了。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吃的都多,林择梧算少的,加上之前是事情太多,身体极度疲惫,陷入恶性循环。 今天才算正常。 闻陈见他面色红润,刚刚因为学校的一点抑郁都彻底跑远了,把两块蛋糕推过去。 最后吃完了一块,剩下那块怎么都塞不下去了。 林择梧捂着肚子摆摆手,表示不吃了。 出店门,热气散得干干净净,背后那层热气没几秒跑没了。 他俩沿着小道往停车场走,道路两旁杵着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 屋外天气估计下零度了,一说话直冒白气,顺着昏黄的灯光往上飘,最后消散在半空。 林择梧冷得不说话了,闻陈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一起塞进大衣口袋里,暖了两分钟就热了。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51) 怎么穿这么少? 林择梧呼出口气:是晚上降温了,我穿了两件毛衣。 上车就不冷了。闻陈挠了挠他掌心,然后抽出车钥匙。 车上,闻陈看他平时累得慌,打算让他多休息,反而是林择梧先开口。 你这次回来多久?林择梧靠着椅背,注视着前方,随口和他聊了句。 三四天,过了这个冬天,我就不去了。 林择梧直起身:不去了? 不 忽然感受到温热的气息,闻陈摆弄安全带的手顿了顿。 闻陈一抬眼,看到林择梧上半身微微前倾,这导致他俩的距离很近。 闻陈琢磨了一秒:不去了。 闻陈答完,顺势抬头亲他,但是角度太刁钻,只能亲到嘴角。 亲一口,尝到蛋糕的甜腻味。 闻陈退开些,笑道:回来升职加薪。 满打满算,闻陈来来回回奔波了一年多,有时候为了省事,他直接开车来回,路上那俩小时的路程他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林择梧像是听到什么惊人的消息,盯着他一个字都没蹦出来,眼睛逐渐瞪得圆溜溜。 这么高兴?都说不出话了。闻陈打趣道。 林择梧张了张嘴,最终安安静静地闭上,然后别过脑袋看向窗外,在闻陈专心看路时,抿着嘴角弯了弯。 . 闻陈太久没在家住过,被子没晒,地没拖。 虽然他平时算弄得干干净净,奈何几个月无人的空旷,一开门便是一股子霉味。 闻陈站在门口拧着眉头,死都不肯踏进去一步,宁愿在外头当门神。 他琢磨着办法,突然视线一转落在身侧人的身上。 林择梧无所事事地靠着门框,垂头盯着地板,然后抬手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闻陈双手虚虚抱臂,抬起食指敲了敲另一侧手臂:小林同学。 这个称呼让林择梧原地清醒三分,他掀起眼皮,见闻陈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不由地站直了。 干嘛? 闻陈步步逼近他,林择梧背后是门框,压根没地方可退,于是被结结实实地堵着了。 闻陈把手撑在他左脸边,压低了嗓音,林择梧背后冒起细细的痒意。 强大的压迫感近在咫尺,林择梧皱起眉,抬手抵住他的胸膛:你 闻陈的长相和温暖、秀气靠不上边。 他的五官偏冷,眼尾往外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只要稍稍一往下压眼皮,那种冷淡的狠劲就不知不觉溢出来了,只不过常年被掩藏在镜片后。 现在林择梧就感受到了。 然而闻陈不是故意的,纯粹因为他长得高点,只能垂眼看他。 加上闻陈刚从会议室出来便一路驾车赶回家,身上还是那身冷色调正装,浑身上下连手指尖都修理得一丝不苟。 林择梧似乎感受到了风雨的前奏。 怎么了?林择梧看了眼503室内,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遭贼了? 闻陈摇头,故作深沉:有个事想跟你商量。 林择梧不明所以:你说。 我家太久没人住,铁定发霉。闻陈抬起下巴向上头扬了下,示意道,我去你家住几天? 林择梧等了一会:就这样? 闻陈顶着问号:不然呢? 林择梧沉默了会:行。 得到首肯,闻陈反手拉上门,拉着他驾轻熟路地往楼上走。 进了门,又驾轻熟路地拿出拖鞋换上,最后拿着衣服径直走向浴室,没两秒,传出来哗哗的流水声。 林择梧锁上门,随手把书包扔在凳子上,往卧室走去。 他拉开条门缝,侧身进门走到床边,因为小夜灯的缘故,可以看清室内的一部分。 林择梧准确无误地握住赵倩的手,皮肤很冰,他皱起眉,把手塞回被子里。 林择梧把暖气机放近了些,然后走出房门,没一会带回来只热水袋。 将热水袋塞进被窝,再把最上面的卷起的毯子抚平,林择梧松了口气,无声无息地退出去。 林择梧重回门口凳子边,抽出本英语单词看起来。 他的文科稍稍弱,要想把分数提上去,语文英语要使使劲。 林择梧走回自个的地铺边,趴在垫子上,凑近小台灯看书。 调到最暗的台灯,耳侧是隔着扇门的沉闷流水滴答声,林择梧有点恍惚。 他前段时间每天只有平均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林择梧晃晃脑袋试图清醒,眼皮有点沉。 闻陈出来便看到林择梧趴着没动静了,他捡起地板上的本子,随手放在桌上,然后关了客厅所有灯,就着台灯的光躺在垫子一侧。 林择梧睡得浅,突然醒过来,他懵了一小会,问:几点了? 闻陈粗略算了算:你才睡十分钟。 林择梧翻过身,摸索了会,翻出他的睡衣,撑着坐起来,双手捂住脸深吸一口气,然后起身去洗漱。 洗完回来,他也没多清醒,几乎是趴下便迷糊了。 闻陈见他这幅模样,担忧道:怎么精神这么差,生病了? 林择梧翻过身,面对着墙壁蜷缩起来,他小声嘟囔着回答:没睡好,睡一觉就好了。 于是闻陈放下手机,关掉台灯,拉着被子把他抱过来。 他俩像两只勺,前后动作一致相叠面对着墙壁。 黑暗中,闻陈缓慢的呼吸在林择梧耳后规律起伏,喷洒在他耳侧。 林择梧的耳尖发热,有点痒又不是很痒。 奇怪的感觉,他想。 这姿势不算难受,身后的人身上很暖,冲散被子里的冰冷。 林择梧是真的困了,于是简略地拍拍他横在自个腰间的手,闭上眼没多久呼吸渐渐平缓。 他太累了。 今天睡得特别沉。 早晨。 头疼、背酸。 林择梧脑子发胀地醒过来,半阖着眼出神地看着天花板。 不知道几点,看天色还暗,林择梧姑且以为时间还早。 林择梧磨磨蹭蹭地翻过身,看到另一侧闻陈正拿着手机看网球比赛,调的静音,所以林择梧没听到。 醒了。闻陈把手里的热水袋塞进他怀里,早饭在桌上。 早饭? 林择梧还以为他只是醒来看球赛而已。 几点了? 闻陈指尖一滑,拉下屏幕:九点多。 林择梧木然:我以为还早。 外边下雪了,我刚刚出去的时候好像还被冰雹砸了几下?闻陈提着被角往他那儿挤,太冷了。 林择梧抱着怀中热水袋,疑惑:这是哪儿来的? 闻陈说:刚刚下楼拿的,还好没发霉。 林择梧正安逸地躺着,突然往旁边一缩:别碰我,你手好冷。 闻陈不死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他,林择梧缩了好几回,戳完,闻陈才隔着几厘米距离不动了。 半晌,林择梧伸出一条胳膊探出被子,坚持三秒又缩回来了。 他俩又窝了俩小时,直到中午饭点,林择梧才不得不起床煮饭,他得给赵倩喂饭。 钻出被窝时,林择梧手里还提着本英语考纲词汇,直接被他带进厨房,一边蒸蛋一边嘴中念念有词背单词。 闻陈老觉得他在作法。 下午。 闻陈把林择梧喊过来,他俩凑在一起对着往年学校名单看了一遍。 这不行,太远了。 不喜欢。 这行,Z大。闻陈说,从你家过去一个多小时,你想考的就是这个? 林择梧:嗯。 闻陈想起昨晚上他似乎有所顾忌,问他:要是能考上,去吗? 林择梧背靠着墙,无言了良久,最后开口说:去吧,大不了在学校外边租间房。 不过Z大部分校区在市中心,房价节节高涨,林择梧会很吃力。 闻陈拿笔在Z大上打了个圈,揉揉他后脖颈的软肉,说:能考就考,办法总比困难多。 林择梧笑了笑:那倒是。 第76章 高中那些事(六) 闻陈在他家待了三天。 第一天窝着看看网球,中午出门买个菜,是个休息日该有的状态。 后两天就开始分身乏术,天天开网上视频会议。 他们风投部门,上面虎视眈眈,下面饿狼磨爪,是一块鲜美肥嫩的好肉。 闻陈手下一帮人瑟瑟发抖,他硬着头皮顶压力。 经常一个会四五个小时,结束后,闻陈人都开花了,他摸着自己朝不保夕的肾狠狠拍上电脑盖。 林择梧踱步过来,在他手边默默放下一茶杯,然后坐在他对面不声不响地做题目,闻陈端起茶杯看了眼。 人参、天麻、枸杞...... 多到能炖一锅补品大杂烩,喝完倍儿精神。 刚刚去你家拿的。林择梧头也不抬地说,多喝点。 闻陈看了看水面上飘浮的两颗红枣,一种向岁月低头的悲催油然升起,他为自己辩解道:我还没到喝这玩意的年纪,这是我妈非塞给我的。 林择梧:嗯嗯嗯。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耳侧响起,林择梧全神贯注翻译英语文章,眼神黏在字母上。 闻陈不作声了,往他杯子里倒了半杯子生命之水,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第三天晚上,闻陈熬不住靠着沙发睡着,疲惫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林择梧泡了杯热牛奶回来,蹲着替他拉严实被子,然后自己又坐到对面去看书。 晚上十一点多,闻陈醒过来,坐在沙发上扶着额头缓神,等头脑没那么百家争鸣般吵闹,再主动往地铺上一躺,勾着林择梧的腰又睡熟了。 每次闻陈都是轻手轻脚地走,大张旗鼓地回来。让离开轻描淡写,却把回归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次也不例外。 只不过知道自己还有几个月就不用再两头跑,闻陈心里压力骤减,离开前倒是记起来捏住林择梧的下巴亲两口。 林择梧睡得安安稳稳,硬是被弄醒了。 他看了眼钟。 才六点半。 闻陈叭叭往他额头上亲两口,混着薄荷牙膏味的气息沿着鼻梁往下顺。 早晨做好了,给你妈熬的小米粥,在锅里保温着。 林择梧看着天花板发懵,然后点点头。 见他点头,闻陈打算起身走人。 隔壁原本平躺着的林择梧忽然翻过身,伸长胳膊从他腰后侧环住,温暖的触感立马隔着衣服传递到身上。 闻陈感觉到腰间力道突然紧了紧,然后再松开,那俩胳膊又收回去。 林择梧眼神清明,注意到闻陈茫然中带着欣喜的神情,他口齿清晰道:路上小心。 闻陈只觉得有根毛绒绒的什么小玩意从他心口一划而过,有点痒,还有点回味无穷。 他视线落在林择梧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尖,莹润白皙,闻陈停顿片刻,硬生生挪开视线。 我争取早点回来,双休日什么的 闻陈耳朵微红,扯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直到几分钟后,楼下传来汽车的轰鸣,再逐渐归于安静。 等到了公司,闻陈才反应过来,由于见不到真人,他脸皮以次方式增长,边等电梯边给林择梧发语音。 两分钟后,那边发来两串,紧跟着一句去学习了。 分公司上下头一回看到闻陈周身不围绕着低气压,葱茬子似的一个个从桌子后头冒出头来,跟呆头鹅似的。 乍一看闻陈那张含娇带俏的脸,他们以为见鬼了,再一想,估计又有人搞小动作,连忙低下头盯着电脑一动不动。 新公司鬼事一桩接一桩,闻陈在他们心里跟永远上发条的机器人一个属性。 今天机器人估计是上过油了,格外和蔼可亲,连骂人都记得微笑了。 . 放假七天。 林择梧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冰箱存货吃完才肯出门,溜一圈,带回来大包小包,继续过囤食生活。 开学的第一个月,二模。 这次林择梧比上回多考了二十几分,正正好好680,老刘看到分数差点厥过去。 从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三月,将近半年提高二十几分。 还差三个月到六月,说不定他真能考上Z大。 这个寒假不长,林择梧他们学校提前开学,总共就放一个礼拜,然后直接奋战到六月。 所有人都熬着一口气,对着试卷杀红了眼。 四月份,闻陈带着行李大张旗鼓地回来了。 回公司第一天,被灌得烂醉,大晚上的,倒是还知道拦出租车把自己身高186、体重一百来斤的躯体运回家。 闻陈壕气地给司机一百块没要找零,一扭头大半夜去挠林择梧家的门。 挠得细水长流,挠得怨声四起,午夜凶铃大约就是这么个调调。 林择梧睡着了又被吵醒,顶着黑眼圈在一声声格拉格拉中轻手轻脚地靠近门口,抄起板凳扶住门把手,对着猫眼往外瞅。 门外是张高冷英俊、画个眼线就能拍杂志封面的脸忒眼熟。 林择梧沉默半晌,很想就此扭头睡觉,但他叹息一声,放下板凳去开门。 一拉门,身上摔上个醉鬼。 幸亏闻陈喝醉了不吐不闹,霸占着林择梧的地铺睡得很香。 第二天醒了,床上一股子酒精味,在他俩合力套新被套时,林择梧隐晦地踩了他好几脚。 每一天都从天明忙碌到夜深,有忙不完的事。 林择梧以为这种生活会维持到高考结束。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52) 但是没想到变化来得这么快。 那是开学后的第三个月。 林择梧一大早起来,趁着煮粥的时候听写bbc新闻,等粥煮好,他也订正完了。 抱着小碗搅和一会,往里撒一点点糖,端着去给赵倩吃。 妈,起来把粥喝了。 当。 碗壁很烫,林择梧忙不迭地把碗放在桌上,捏住耳朵揉了揉,然后拖着被子一角往下拉了些。 妈,醒 林择梧话语骤然一停,在被暂停般的状态下,他瞳孔似乎微微放大,整间卧室的阴暗纷纷压在他背上,叫嚣着无法言喻的声音。 以往被他这么一吵,睡眠质量差的赵倩保准醒了,会以侧身或者埋头来无声地反抗。 但是她今天没有,只是略显急促的呼吸着,苍白瘦弱的面孔上嘴唇发紫。 其实她面色一直不算好,只是今天过分明显了,就好像在明示林择梧一个可怕的事实。 墙上钟摆不受干系地规律走动,细微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屋子上空。 林择梧收紧微蜷的指尖,呼吸却被传染了一样开始急促,握住她身侧的胳膊晃了晃。 妈? 赵倩没有回应。 哐当! 卧室中,穿出道巨大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是巨大的碰撞声。 下一秒,林择梧拉开门跑出去,在沙发上摸索了会,拿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按键。 他的指尖在不受控的颤抖,差点按错数字,最终按下120三个数字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在电话接通后强行恢复到自如对话的状态。 救护车来得很快,在林择梧思维结冰、还能好好行动之前,医院接走了赵倩。 林择梧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看着医生拉上白布开始抢救,他站在墙角,身侧是抱着布包坐在塑料袋上休息的老人。 那老人看他一眼,朝他招招手,然后拍拍身侧的塑料袋。 坐一会,坐一会就好了。 这种话是安慰,林择梧很明确这件事,但他还是坐下了。 老人没说什么其他的话,跟他一起直勾勾看着对面,那双垂垂老矣且迷蒙的眼眸中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摇摇晃晃地离开,塑料袋被他坐着,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块白布才掀开。 医生环视四周,问:谁是家属? . 赵倩是多器官衰竭,熬不了多久,从去年开始就有征兆。 打人不疼了,都没劲扔枕头了,两个月一次的复诊一如既往。 以后只会越来越差。 还有什么疑问? 林择梧回过神,接过缴费单:我知道了。 赵倩暂时转入病房,林择梧隔着玻璃看着她。 精密的仪器围绕着病床,跃动的心电图,从天花板到病床,洁白的颜色十分刺眼。 然而在整个城市上空俯视,这一间病房或许毫不起眼,滴滴声被冲散在无数声音背后。 林择梧双手抱臂,后退一步,微微垂下眼眸,拒绝看到眼前的画面,实际上这是自欺欺人的心理安慰罢了。 正在他打算做些什么时候,手机开始震动。 是闻陈打来电话。 林择梧沉默片刻,才慢吞吞地接通:喂。 在哪儿? 在 闻陈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平稳:老马告诉我了。 老马就是赵倩的主治医生,也是闻陈的某位朋友。 林择梧迈开一步,他又看向病房内,脚步显得沉重,走了两步才逐渐顺畅,他一步一步地沿着走廊往外走。 林择梧按下电梯按钮:我打算回家一趟。 那头,闻陈拉开办公椅,起身走向落地窗,他扯松领带,最终缓缓说:别怕。 我不怕。林择梧走进电梯,看着电梯门关上,他垂头看着空荡荡的角落,嗓音很低,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有这一天,我 他咬住下唇。 明明冬天已经过去了,下个月,就是六月份。 夏天要来了。 第77章 高中那些事(七) 林择梧在外边走廊等了一晚上,没有等到那个结果。 老马从病房出来,一眼瞧着他,脚步一转走过来。 老马让他先回去休息,因为他再等着也见不着人。 如果有事,医院会通知你。老马想起他的年纪,还有没几天高考了吧?得休息好。 林择梧手边是昨天回家拿的几件衣服,后来赵倩进了重症监护室,家属进不去。 林择梧站起身,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眼前有一瞬间的发白,可他谢绝了老马打给闻陈的意见。 老马忧愁道:真没事?反正他新官上任,请假特容易,让他过来接你? 林择梧说:没事,睡俩小时就好了。 行,那你路上小心记得看红绿灯! 林择梧颔首,沿着来时的道路离开。 五月底,天气开始热,公交车上早早开了空调。 一上车,冷意直往后领口钻。 林择梧回到家将近中午,他眯起眼看向宽阔的前方,经过小街时脚步顿了顿,他看着周围商贩,想起自己得买点吃的回去。 习惯性地挑了一条鱼和一包白菜,林择梧埋头上楼。 然而回家后就不想管那条鱼了,林择梧从柜子里翻出最后一包红烧牛肉面,往里头放几片白菜叶子凑合吃了。 老刘下午打电话过来问他为什么不去上课,林择梧随口编了个借口把人糊弄过去。 等挂了电话,林择梧朝后一躺,沙发陷下去又绵软的弹回来,林择梧抬臂遮住眼前的光亮。 什么时候睡着的,林择梧不记得了,只知道醒过来时,外边天色黑了,偶尔传来几道蝉鸣。 吱哇乱叫,很是烦人,让他没怎么松弛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林择梧在沙发上摸了两把,找到自个随手扔的手机,翻开一看。 都快晚上八点了。 闻陈两个小时前给他发过消息,说是今天回家得近九点,还问他在哪儿、吃没吃饭。 林择梧心情还算平和,老老实实地回过去一条,没两分钟那边就回过来了。 闻陈给他点了外卖。 屋内屋外黑得朴实,楼底下路灯的黄光对六楼似乎没有效果,所以闻陈和他的聊天界面亮得格外引人注意。 他们最近的聊天几乎都是闻陈单方面关心,因为他事太多了,压根没时间停下来和人聊聊天。 林择梧沉默片刻,回答他:好。 林择梧手掌覆盖面孔,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摸索着桌上台灯,将它拧开,再把书包里的笔记本找出来摊开。 昨天到现在,他没有看过书。 还有一个礼拜就要高考了,得补回来。 大概半个小时后,外卖才送来。 这回不是什么海鲜大杂烩,就是普普通通的小炒肉,最上面覆盖着一个圆溜溜的荷包蛋。 林择梧就着英语听力把饭吃完。 晚上十点半,他早早躺下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林择梧背着包去学校。 林择梧把自个的时间安排得井井有条,头一天的慌张无助似乎早已消失,又或者是被掩盖在冷漠的面孔之下。 上课、放学、去医院、回家休息,林择梧每天的行程基本如一。 他去医院那段时间见不着人,也不和医生聊,就老马偶尔跟他搭上几句话。 等林择梧踏着夜色离开,老马例行查房时,忍不住在赵倩耳边唠叨几句,讲的都是些没营养的鸡毛蒜皮事。 比如你儿子今天又来看你了,他还有两天就要高考了,希望今年数学别太难,随便考个一百四就够了 高考那两天,一如既往的下大雨,路上水漫金山,水淹到小腿肚。 幸亏闻陈有车,早早出门,在一溜烟车队中慢慢挤出去,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好像能把玻璃砸碎。 林择梧瞧准时机,拉开车门往下跳,鞋湿已经不重要,能进考场怎么都行。 连考四天,最后一天,中午的时候出太阳了。 下午考完,警戒线一拉,各个跟脱了缰的野狗,撒着欢跑出去,门口一时间乱成一团,警察忙得焦头烂额,又不好打击他们瞬间奔放的热情。 林择梧顺着人群踏出校门,空气中雨后青草混着泥土的气息,他出校门就想拐弯回家,突然听到背后滴滴一声。 扭头一看,路边一辆熟悉的车缓缓降下车窗,露出闻陈那张脸,而后闻陈冲他招招手。 他俩去吃了顿火锅,就当庆祝林择梧高考结束。 火锅店气氛相当火热,以至于林择梧面色不再那么沉静,紧绷的神经终于打开一道缺口。 那晚上林择梧喝了两杯酒,他没喝过,不知道酒量。 事实证明他酒量并不怎么样,林择梧头一回体会头重脚轻,强撑着爬上车,然后再也没声了。 最后是闻陈把他背上楼的。 林择梧醉了不知道在胡乱念叨什么,仔细听也听不明白,呼出的热气倒是把闻陈耳后根撩得发烫。 进了屋,闻陈拿着毛巾给他擦擦脸,最后衣服不换了,扯了他校服外套后直接给塞进床。 林择梧还不识好歹地踹他一脚,闻陈眼疾手快地拽住他脚踝,强行塞回去。 林择梧睡得昏天地暗,第二天醒来眼前还是花花绿绿一片,缓了好一会才正常。 林择梧靠着沙发拿冰袋捂额头,闻陈搅和着醒酒茶,嘴边笑意没打算遮一遮。 林择梧磨磨牙,从此对酒这玩意敬谢不敏。 考完第三天。 林择梧打算出门去医院,他正站在门口等闻陈,忽然接到医院的电话。 闻陈刚洗好澡,脱得干干净净,站在衣柜前拿衣服,突然门被一把推开,哐嘡一声巨响,闻陈下意识拿起枕头遮住胸。 门口,林择梧扶着把手,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林择梧握住把手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关节处的突起几乎冲破皮肉。 林择梧平复呼吸:医院刚刚给我打电话。 话不用说完,剩下来的是什么,所有人心知肚明。 闻陈飞速乱跳的心脏逐渐平稳,转而变为重鼓点般的跃动。 他套上衣服,拉着林择梧就走。 . 医生说赵倩意识稍微清醒了点,但也就这样了。 老马看到林择梧后欲言又止,他特地挑的探访时间把林择梧喊来,带他们去换衣服的路上,老马才说了几句话。 你妈想回家。 林择梧心跳一停,看向老马那张严肃的脸。 什么意思?她清醒了? 老马叹了口气:你见到她就知道了,我就给你提个醒,做好心理准备。 病房内,大片的洁白白得刺眼,冰冷的仪器,坚固的管道,一点点记录着生命。 做多少心理准备似乎都没有用,进病房后,林择梧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闻陈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收紧力道。 林择梧死死扣着他的手,指甲在他掌心留下几道痕迹,林择梧站在原地抿紧唇角,心头冒出丝茫然。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赵倩就像换了个人,比以前更瘦,面上呈现出破败的暗枯,勉强睁着眼前一条缝,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闭上。 走近了,林择梧才看到她细微翕动的嘴唇。 林择梧弯下腰,凑近了去听,细细地辨别,但是声音含糊而轻,他听好几遍才听明白。 她说回家。 她想回家。 突然,赵倩那双盯着苍茫角落的眼睛缓慢地转动了下,无神的目光逐渐汇聚,眼底逐渐凝出一点光来。 她嘴唇动了下。 没人知道她说了什么,闻陈只发现林择梧本就绷直的肩膀更僵硬了,从背后看去就像一具破败的雕像,笼罩在心跳声的滴滴之下。 他在挣扎,在迷茫,这些情绪终于在见到赵倩后一瞬间爆发出来。 闻陈担心他熬不住,却没想到林择梧忽然直起身,转过身面对着他们,面上是压抑着的隐隐的崩溃。 他说:我要办出院手续。 老马大约猜到了这个结局,只是平淡地问他:确定吗? 林择梧说:我带她回去后,就不来了。 老马点头:晓得了。 然后他一拍身旁的闻陈,招呼他:走,跟我办手续去。 . 当天赵倩被接回家。 林择梧背着她走上六楼。 卧室还是出去那天的模样,林择梧把她放在一边,给她换了床新的被子,最后把卧室常年紧闭的窗户推开。 开的很大。 这会儿林择梧不怕她乱爬窗掉下去,把外面广阔的天空和偶尔飞过的鸟群展露给她看。 做完这些,林择梧看向靠着床头看着窗外的赵倩,问道:吃鱼吗? 半晌,赵倩点点头。 这个动作大概要了她半条命,点完就把眼闭上了,好半天才重新睁开。 等她又把眼睛睁开,林择梧松开紧握的拳头,捡起地上换下来的被套,一言不发地离开。 林择梧把被套扔在客厅地上,自己径直走出去,关上门贴着门板。 像是要逼出心底最郁结的气似的,他极其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散在空无一人的阴沉楼道中,小心翼翼地不被别人听见。 然后开始回想这些年。 他对赵倩的记忆仅停留在六岁以前,和这短短的两年时间。 最深刻的,就是她坐在客厅烧炭的画面,那副坦然的神态,让林择梧现在不知道到底该以什么态度去思考那件事。 过于理性,林择梧还做不到,他毕竟是个人。 偏向感性,林择梧却不想思考。 有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闻陈。 当初说的那些往事里,林择梧留了一件。 当年赵倩没想留他一个人,她把他锁在房间里,只是被他逃了而已。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53) 可尽管如此,现在这种情绪依旧是林择梧无法承受的。 不该这样,林择梧想,他早该习惯孤独。 赵倩醒过来陪他的这两年,他应该有所回报,照顾她、替她收拾后事,然后再一个人生活。 刚把赵倩接回来的那几天,林择梧把这些事反复想了好几遍。 然而到后来,他却抱着幻想隐秘地希望她能活久一点,只要能听他说话就很好。 而现在是走到结尾的时候了,什么故事都会有结局。 可能今天。 可能明天。 而赵倩是第三天早上没的。 林择梧对着她仿佛睡着的面孔沉默了一分钟,很平静地放下手中的碗,找出早就准备的号码,打给殡仪馆。 上午,人就被接走了。 等把手续办好,林择梧独身乘车回家。 直到面对空旷的客厅,和进门就一览无遗的大开的卧室房门,林择梧才发觉喉间被哽住许久。 太安静了。 比以前还要安静。 林择梧在客厅漫无目的地来回走,心跳越来越快,最终他翻出一个电话。 按下去的瞬间,心里某根弦好像绷不住地断了。 喂。闻陈接得急匆匆。 林择梧干涩道:哥。 嗓子怎么了?感冒了?看没看医生?林择梧机关枪似的抛出几个问题。 林择梧紧握着手机:哥。 闻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说。 我想见你。林择梧说,紧跟着又重复了一遍,我现在想见你。 闻陈安静片刻:是不是 是不是出事了。 这句话在闻陈嘴边绕了圈便消失得干净,他说:好。 第78章 后来 赵倩下葬那天,是个明媚的好天。 墓地买在城北的一个墓园里,偏角落很安静,林择梧去转了圈就要了它。 买墓地的钱是林择梧出的。 他高三前早出晚归去打工,存了一笔钱,压着就为了给她买块地。 可惜钱不够,只能买偏的。 下葬那天,等人都走光了,林择梧从包里摸出一小袋花籽,抓了把撒在墓前面。 要是运气好,明年这贫瘠的地方,说不准能长出几多花来。 闻陈买回来一瓶矿泉水,他俩分了半瓶,最后半瓶倒在泥土里给种子浇水。 忙完差不多到中午,林择梧抬手在眉骨上搭个棚,前方的树被风吹得来回摇曳,他眯起眼,耳边传来两道轻微的细声。 一扭头,闻陈用他擦得锃亮的手工皮鞋踩平泥土。 闻陈不懂这些,随便踩两脚,然后给他面前的墓碑点上三炷香一插,拍拍手站起身。 一起身,便看到林择梧定定看着他,眼神里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闻陈略一思索,张开怀抱:抱? 林择梧怔了怔,然后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他走得慢吞吞,脊背倒是挺直了,看起来像棵青葱的小白杨。 要是再长大点,换上成熟的衣服,走出去应该会是香饽饽。 见状,闻陈双手往下撒了些,估摸着林择梧想直接离开,便打算把地上的袋子捡起来一起带走。 手臂还没挨着身侧,林择梧来到他身前倾身抱住他,双手松松环的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头。 闻陈忽然发现,这一年多,林择梧长高了,就差他半个脑袋,但是依旧那么单薄,而在这单薄的身躯下,或许是他见过的最脆弱也最坚韧的灵魂。 即便生活把他压到尘埃里,回家后记得把身上擦得干干净净。 闻陈手一顿,覆上他的脊背,许久没有说话。 考不考虑搬家?回去路上,闻陈等着红灯,镜片后面的眼神藏着流光,我家装修好了,通风俩月了,不会有毒。 副驾驶上,林择梧本来看着窗外神色淡淡,听到这话,他更成了闷葫芦,除了眼睛看起来亮一点,其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闻陈没等他回话,从车前拿出个黑漆漆的东西扔给他。 林择梧低头看,那是把遥控钥匙,估计是闻陈家新换的门。 礼拜六我加班,你自个收拾好了过来,外面大门要用这个开。 要是不想搬,那就告诉我好了,闻陈想。 林择梧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一向比较会把情绪藏起来,他用手指摸索两下那把钥匙,最终收拢在掌心里。 闻陈微微勾起嘴角,车从拥挤的车流中驶出,开往宽阔的前路。 礼拜六那天,闻陈紧赶慢赶,终于在下班前大手一挥准时放人,手下员工感动得稀里哗啦,拽起包包就跑,没几分钟,办公室人全清了。 闻陈开车回家,等红灯时,手指难耐地在方向盘上点了一会。 等红灯过去,一脚踩下油门。 到家天还灰着,湖边绕着偏热的微风,闻陈站在楼底抬头数层数,数到十,他动作一顿,情难自禁地咬了咬牙。 十楼的灯开着。 填志愿那几天,林择梧把志愿书摊满闻陈家的羊绒地毯,闻陈回来开门的瞬间遭遇正面暴击。 楼下找了一圈,最后上二楼在书房把人捞出来,林择梧盘腿坐在毯子上,老老实实把自个选的学校呈上来。 闻陈端坐在沙发上,抬起下巴示意:爱卿客气了,给你买的香蕉。 林择梧就去剥香蕉皮了。 等他嚼着香蕉回来,就见闻陈在纸上圈出几个学校,都是按照他分数估的,首当其冲的,就是z大。 闻陈指尖挑着笔盖,将信纸递给他看。 林择梧瞅一眼,然后点头:很成很成,我明天就这么交。 闻陈嗖地把手收回来,看着有隐隐犯选择恐惧症的前兆:不行,再看看,填志愿哪儿能这么马虎? 林择梧为难道:我大概率上零志愿就被录了。 闻陈语调上扬地嗯?了声,镜片后头的危险几乎成型,林择梧连忙不吱声了。 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林择梧全部随他。 出成绩那几天,林择梧心情还好,很是平和,心跳大约维持在80左右,而闻陈显得相当忐忑,最后还是林择梧自个查了再转述给他的。 702。 后来被z大的生物医学工程录了。 乓! 当天晚上,扬言再也不喝酒的林择梧不知不觉灌下去两瓶啤酒,最后晕得五迷三道,怎么爬上床的都不记得。 只记得第二天闻陈的脸色很难看,衣衫褴褛地从床上爬起来,眼底一片青黑,周身气质相当暴躁。 闻陈收拾客厅时视线跟着林择梧好一会,快把后槽牙舔秃了,最终留下句等你清醒了给他。 这话意有所指,林择梧总觉得后头的话被闻陈咬碎了吞进肚子里。 等他清醒了闻陈要干什么,林择梧大概有点想法,这想法被实现是在闻陈八月份的生日那天。 生日那天晚上,就他们俩,闻陈的爸妈远在国外度假,连电话都没打,八点多才姗姗来迟发来个大红包。 数额111111,这数字充满嘲讽。 红包备注:人不能自恋,更不能觊觎自己的美貌隔着镜子和自己谈恋爱!赶紧包个小嫩模小公子快活去!你妈。 闻陈冷笑一声,揣着点不为人知的心思,倚靠着厨房门,举起手机对向客厅。 客厅里,林择正在收拾桌子,他今天简简单单白色短袖灰裤子,看着二十多岁青春无敌,尤其是身上那种干净的气质,更是少见。 闻陈无死角拍了好几张,发进一个叫做岁月静好i出水芙蓉的只有三个人的微信群里。 岁月静好是他爸,出水芙蓉是她妈,他爸i他妈,唯独没有他。 把照片发出去后,闻陈顺便解释这位小公子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成年了,他没包|养未成年,是正经谈恋爱。 不然孟小婷肯定隔着太平洋打110,大义灭亲把他这个儿子送进警局接受批评教育而且还是扫黄大队。 解释完,闻陈把手机扔在一边,不再管这几张照片会在群里掀起什么腥风血雨。 林择梧听到动静,直起身看过来,诧异道:你怎么站着? 闻陈抱住他,往他后脖颈蹭了会,沙哑道:你今天不能喝醉。 林择梧: 晚上九点多,切完蛋糕,林择梧喝了一小杯啤酒,闻陈没让他多喝。 开始源自于闻陈故意涂在他嘴唇上的奶油,然后一路吻到他的脖颈。 林择梧喝完酒,身体在轻微颤抖,刺人的烫意从尾椎沿着脊柱往上爬,燃烧了他清醒的大脑。 闻陈咬着他喉结,将人扛起来,大步走进卧室放在床上。 闻陈撑在林择梧耳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握着他的手放在脖间的领带上。 闻陈俯下身重新咬住他的喉结,声音含糊却清晰地传进林择梧耳里。 他说:乖,解开。 林择梧近乎控制不住自己发颤的手。 林择梧被按着弄了好几回,前面两年时间都是用手,这一回是真刀实枪。 闻陈那长相看着斯斯文文没什么人味,时间却没那么不行。 而且他确实是个衣冠禽兽,第一次正正经经地来了一次,后面就开始玩花样,各种小片里的姿势轮番上,他似乎特别喜欢书桌,最后舔着林择梧的眼泪重新抱着人回到床上。 一开始林择梧咬着牙不肯出声,后头实在受不了,抓着床单往上缩,拼了命想躲开,却被闻陈拖着胯骨轻而易举地拖了回来。 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林择梧记不起来。醒过来大腿内侧酸痛,还有抽筋般的痉挛,他半趴在床上,动一动,某个地方扯得疼。 好不容易坐起身,脚挨着地面企图站起来,却没想到原地晃了晃,又坐了回去。 再缓了会,他才成功起身走出卧室。 客厅里,闻陈正在看新闻,声音调得很小,卧室里根本听不到,他手里一颗苹果,正在削皮,皮连着垂到垃圾桶里。 闻陈走过来,把他横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塞给他一颗苹果,然后拉着他身上的宽松短袖来回看了看。 林择梧扯着他上身唯一一件衣服,警惕地问:看什么? 闻陈:就看看。 说话就说话,别拉拉扯扯的。林择梧把短袖下摆扯回自个手里,像只坚守领地的猫科动物。 闻陈随他,一摊手:别这么紧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为非作歹的事晚上再说。 林择梧心说你根本不是会顾忌大白天还是晚上的人! 忍了忍,林择梧没忍住,问他:你以前多久没谈恋爱了? 精力这么旺盛! 昨晚上不是跟你说过?积累了二十几年的精力全给你了。闻陈眼里的真诚快漫出来了。 林择梧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只能化为哭笑不得。 自从那天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有段时间,林择梧看到天黑就腿软,连续给自己泡了半个月的人参枸杞,最后以流鼻血告终。 直到开学那天,林择梧背着包就跑,等闻陈回来,他早就穿着迷彩服开始军训了。 半个月后,林择梧才背着包回来,整个人黑了一层,不过好在他本来就白,现在也算不上多黑。 闻陈端着茶杯,里边是随便泡的大红袍,靠着洗手间的门框,宛如一个打量灰姑娘的后妈,语气尖酸刻薄、来回挑剔,一听就没安好心。 包里给你装的两只防晒霜用了吗? 闻陈在他去学校前一天,往他包里塞了两只pola防晒柜姐推荐他买的。 因为这个比较贵,贵的应该会质量好点,闻陈对待化妆品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所以林择梧就黑了一小点,可能跟他花的一千多块钱有关系。 林择梧连忙点头。 学校给你们吃的什么? 你是不是瘦了? 腰细了闻陈耳廓红了点。 林择梧后背一僵,反手砰关上门,几分钟后,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灰姑娘硬气地甩上门,洗完澡后乖乖爬上后妈的床。 然后第二天没能起来。 主要是军训太累,林择梧主动多睡了一会,到中午才姗姗起床。 大学的课还挺多,林择梧没住校,因为住得近,所以干脆走读。 平时空闲的时间全都安排出去接补课,一个月能拿到不少钱,再加上奖学金和各类奖金,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林择梧自己赚的。 这样的生活延续到大三。 大三的时候,林择梧被保研了,得继续读,边读边给导师打工赚点钱,然后继续给小朋友补课,还得抽空到处乱跑收集资料写论文,忙得脚不沾地。 研究生快读完的时候,本来导师打算给他保博,林择梧拒绝了。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林择梧给某个研究所投简历,这研究所段位高,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每年的指标就那么几个。 没想到第二天人就邀他去面试,一个礼拜后通知他去上班。 研究所工资还不错,拿到工资的第一个月,林择梧请闻陈出去吃饭。 开了半个小时的车,露出前方眼熟的景色。 是深巷子。 闻陈驾轻熟路的在路边停下车,因为他知道里面的路有多难走。 然后跟着林择梧往里头走。 五分钟后。 闻陈看着深巷子外边的烧烤摊,眼珠子快瞪出来了,然后面色严肃地问他:我们这种三十多岁的,保持身材没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容易,你知道吧? 闻陈年过三十,身材还能保持得没有一丝赘肉,全身肌肉跟健身房样本似的,全靠他平时自律又狠心。 此时,他穿着纯黑挺拔的西装裤,衬衫束在裤腰里,他双腿微微分开站在最下层台阶,腰线至裤腿都修长到不可置信。 林择梧扯了扯嘴角:知道,不是这家。 唔。 绕过弯弯扭扭的小道,走了大约十分钟,林择梧带着他来到一家古朴的小楼房前面,这应该是家私人菜馆。 恋耽美 你最好别管我——山朝(54) 一进门,有股清淡的香味,环境干干净净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 餐馆里坐着三三两两的客人,都轻声交谈着什么。 林择梧径直走到角落,拉开椅子招呼他坐下,洁白修长的手指拿起竖在一边的菜单。 因为年岁的关系,他看上更成熟稳重了,鼻梁上还架着做实验才会戴上的眼镜,眉眼间有种儒雅秀气。 闻陈落地后,便听到林择梧开口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年,我说要请你吃饭的事儿吗? 闻陈朝来处偏了下头:高油高糖高脂肪,在我成年之后第一次吃烧烤,就是因为你。 林择梧笑了笑:本来是想带你吃点好的,虽然比起山珍海味算不上什么,但是在那个时候,在我眼里,这家已经算很好了。 然后他耸了耸肩:不过预算够不上,所以没带你来。 这么多年,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我来? 林择梧笑了下,甚至称得上狡黠,他说:你猜。 闻陈挑起眉:你确定? 林择梧收回小腿,那股被磨蹭的痒意才消失,他来回看了看四周,才踢他一脚,这一脚很轻一点都不疼。 大庭广众。他说。 然后林择梧把菜单转过面,沿着老旧的木桌子递过去,在闻陈低头研究一排排菜名时,林择梧才开口说,语速不快不慢,就只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他说:有的事想让你知道,不过后来想,既然知道了,不如也体会一下? 曾经他们之间的差距很大,无论从哪个角度,学历、家世甚至是对这个复杂世界的看法,一点一滴都充斥着无法相容,完全是两个世界不可思议的交集。 林择梧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在闻陈眼里是低微到尘埃的。 可林择梧后来才发现,他曾以为的差距,只是一步路而已。 闻陈半边眉毛没放下来过,和老天爷肩并肩,就着这拉风的造型,他无声地颔首。 林择梧垂下眼眸,看向玻璃杯里飘浮的柠檬片,把他藏在心底那么多年的话以最轻松的口吻说出来。 所以后面估计还会有很多事情。 你等着吧。 闻陈这才抬起尊脸,他把林择梧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嚼碎了想通了,然后他点点头,仿佛随便做下一个约定。 然而只有他知道这个约定有多郑重。 行,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下本见。 下本应该开古耽,依旧是我爱的美强惨(托腮)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