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不了网红的影帝不是好道士》 第1页 《当不了网红的影帝不是好道士》作者:边书【完结+番外】 文案 陆聿扬有个秘密白月光——网红初初,蒙面大长腿,女装大佬,气质没话说,光是那双眼睛隔着屏幕都能把他迷得不要不要的。 巧的是,灵异命案现场偶遇徐大影帝,清冽的眼眸和白月光像极了,陆聿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当晚徐影帝从隔壁阳台跳了过来,一身道袍宛若谪仙,当头一道符把陆聿扬压倒了,陆聿扬一脸平静:“徐道长,这鬼家传的,驱不得。” 自那以后,陆聿扬总能在灵异现场偶遇乔装的徐影帝。 看着昨天杀马特,今天洛丽塔的徐青初,陆聿扬平静不下来了,白月光是影帝,居然还是道士? 看着徐青初清冷的脸,陆聿扬很轻地挑了下眉:“我就喜欢道士。”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聿扬,徐青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徐道长,这鬼家传的! 第1章 一口气活生生吊了快十年的陆老爷子可算把气咽了,只是咽得那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两眼直愣愣地瞪着,任谁上去都闭不上,后槽牙也在最后一刻咬得死紧,像是堵着一句话还没说,明晃晃一个“死不瞑目”。 众人急得直冒冷汗,哆哆嗦嗦不敢吱一声,病床边坐着的陆老太握紧拐杖,手腕一个用力,木拐杖不轻不重地在木地板上“叩”了一声,在外孙女的搀扶下站起来,扫了眼陆老爷子浑浊的眼眸,凌厉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冷冷丢下一句话:“让陆聿扬回来。” 说完,没再管这一屋子人,也没给出其它吩咐,更没多看自家老伴一眼,转身走得干脆利落,不多时就在四名黑西装彪形大汉的护送下渐行渐远,留下一屋子的人对着老爷子瞑不了目的尸体干瞪眼,这……该不该送进棺材啊? 陆老太太走得潇洒,门里门外的人看在眼里,心里解读出了千百花样。她前脚踏出门槛,碎言碎语后脚就跟着从不知哪个有心人嘴里飘了出来,飘着飘着,传到外头,很快就成了风言风语。 “陆家老太心黑,生怕别人多拿她一分‘黑鹿’的股份,死活不让老爷子走,硬是在病床上吊着他,这人走到这时候了,多活一天不都是折磨吗?更别说十年了,啧啧……” “可不是?陆家那独苗苗好不容易按着她的标准养成她要的样子了,转头就让老爷子去,一眼都不带多看的,也不说让老爷子什么时候入土为安,她不开口,谁敢动?就这么放着,这真是……哎!” “我听说陆太子从小被他妈带着跑得远远的了,哪成想,到头来还不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陆老太那儿子走得也挺突然,才过四十岁,接手公司没几年,人就没了。我七大姑的八大姨她外侄子在陆家修草坪,当年看到陆老夫妇和儿子在出事当天大吵了一架!该不会……” *** 矫情的女歌声在客厅乍然响起的时候,陆聿扬正扶着五十枚硬币,小心翼翼地两手五指配合,把硬币包着日历纸在桌上缓慢滚动着,他斜眼看了看手机,犹豫了三秒,才伸长胳膊肘在手机屏幕上一点再一点,接通电话并开了免提。 这么点小动作没控制好力度,导致他指间的硬币条扭成了个躺着扭秧歌的长毛虫,这里歪着那里扭着,强迫症看了少不了眉头拧出三座大山。 对于这样的精细活儿,陆聿扬素来不骄不躁,他空出一根食指把不安分的几枚硬币摁回大部队,扭秧歌的“长毛虫”瞬间腰板直了,背也不驼了,总算不逼死强迫症了。 由于注意力集中在指尖,陆聿扬开口说话时喉咙憋了半口气,声音听起来有些闷,还带着微弱的喘息:“有事?” 憋着半口气的声音传入话筒化为电流,传到电话那头完全变了味儿,对方先是顿了五秒,随即压低声音,说:“啧,青天白日的就在男人身上折腾?麻利点收拾干净,老爷子走了,老太太让你滚回来!” 陆聿扬指尖一抖,还没来得及滚出的白长条在“哗啦啦”几声脆响后土崩瓦解,白花花的硬币滚了一桌子,其中几枚还按耐不住风骚的灵魂,在茶几上旋转跳跃来过一套才意犹未尽翻腾着躺平了。 一听这动静,电话那头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小子,这么还玩起花样来了?赶紧把那手铐、铁链什么的给老娘丢了!” 陆聿扬:“……” 他是真不明白,除他之外的陆家人脑袋瓜子都是怎么长的,在个顶个老奸巨猾的同时,还能一个不落地把愚不可及兼修了,郁闷的是,陆家人身上的这对反义词对他个人展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这时候陆聿扬也没心思和对方扯淡,随手把硬币拢在一起,应道:“嗯,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他两手捧起硬币,“哗啦”一声把它们全装进脚边一个篮球大小的透明玻璃罐子里,看了眼半罐子的一元硬币,拧上盖单手揣在怀里,用脚把不远处的行李袋勾过来,另一只手提着,走出了这间他住了十几年的小租屋。 这地方要拆迁了,房东奶奶看他孑然一身也没什么钱,一直不好意思赶他走,但毕竟不是他家,他也不可能赖一辈子,既然那边要他回去,那他就回去吧。 -- 第2页 告别房东,下了楼,他把玻璃罐子放进自己安装的前车篓里,骑着年代感十足的二八杠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向陆家而去。 他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亲爷爷过世,说不难过绝对是假,但难过藏在心里就好,他不会痛哭流涕,也不需要急,反正有他奶奶在,没人翻得起浪。 而且,半死不活在床上躺了近十年,自家爷爷这根陈年蜡烛确实该烧到头了,这对包括老爷子本人在内的陆家人来说,多少都是松了口气的。只是偏偏赶在他收到入职通知书的这一天,没半点征兆就灭了,别说是外人,就是陆聿扬心里也有些怪怪的。 一来,老太太这些年对老爷子的态度说不清的诡异,背地里对老爷子心疼得不行,面上却强硬地不肯放他去。若说是为了爱情,陆聿扬不信,他家老太太可不是那些个以爱为名纠缠不休的女人,但他没少从人嘴里听过老太太和老爷子那比小说还精彩的过去,说没爱,不可能。可照陆聿扬对老太太的了解,老太太属于爱他就该放他个痛快的性子,这么彼此折磨,委实不正常,那么,老太太不惜一切吊着老爷子最后一口气至今的行为,相当值得推敲。 二来,老太太对自己也称得上是独此一家,父亲过世,母亲带他离开陆家,老太太没有拦,却也什么都没给,他们母子俩过得并不容易,但他和母亲都知道,两位老人暗里把他们护得紧,他们没真放手,更是变着法子推着他往既定方向走。直觉告诉他,这两口子绝对有阴谋! 三来,这时候让他回去,把“黑鹿”太子爷的身份露出来,代表什么不言而喻,可他按老太太的意思刚入职,这么一来,究竟要他何去何从?他摸不透,从小他就觉得,老太太是揣了百八十个葫芦在卖假药的,要不怎么能把这么一大家子人唬得团团转? “啊啊啊!快看!青初哥哥的新广告!” “oh my god!那小眼神,我骨头都酥了!” 马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耳边两个小姑娘兴奋的尖叫声打断了陆聿扬对老太太的揣测,他一抬眼就看到了街对面巨大的LED屏幕。 屏幕里的男人穿着一身禁欲感十足的黑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微垂的眼眸向镜头淡淡扫过一眼,修长的手指摘下眼镜远远丢开,眼镜落地凭空溅起水花,忽然,一滴溅起的小水珠飞速放大,映出精致的金边眼镜,画面一顿,镜片忽地放大,反射出一双静如止水的眼眸,右眼角下方那枚泪痣,像是被仙人拿最细的毛笔精心点下的,恰到好处地衬出那人出尘的仙气。 仙气? 陆聿扬为自己脑子里冒烟似的冒出来的字眼感到一阵好笑。 不过徐青初这人,在娱乐圈这浑水里趟到影帝的位置,始终没有湿过鞋,除了说他太冷漠,圈子内外几乎没人能扯出他不好的,不知是背景过硬还是真纯粹到了清心寡欲的地步。 再看这张脸,像是一副含蓄隽永的水墨画,每一眼都能品出不一样的韵味,配合他浑然天成的“离我远点儿”气质,说是带着仙气,貌似也无可厚非。 不得不说,造物者很有先见之明,漂亮的存在,总能给人赏心悦目的美好体验,精心雕刻出来徐青初这样的人,未必不是为了减少这世间的负面情绪。此刻,陆聿扬深有体会。 绿灯亮起的瞬间,陆聿扬收回心,脚下一蹬,二八杠刚往前挪了两厘米,前面站着的人突然转过身,陆聿扬连忙刹车,对方反应也很灵敏,单手挡住了陆聿扬的车头。 “抱歉。”陆聿扬和对方的视线撞个正着,那人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对眼睛,在闹市街头的喧嚣中,这对眼睛宛若一汪沉水,幽深而平静,却眼熟得难以言喻…… 徐青初? 陆聿扬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琢磨琢磨,对方已经低下头往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深蓝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陆聿扬摸了摸刚收回来还没捂热就急不可待要往外冲的小心脏,仔细想想,不可能,那人穿的是街道清洁工的服装,怎么会和徐影帝沾上边?怕是被徐影帝的盛世美颜迷了眼,看花了。 他没多想,脚上一个使力,赶在交通灯变换前过了马路。 *** 这座远离市中心的中式大别墅这么多年一点儿没变过,陆聿扬闭着眼都能摸遍大别墅的每一个角落。他下了车,把行李连着二八杠还有那一大罐硬币交到管家手里,对门口等着自己的男人打招呼:“大黑叔。” “太子,欢迎回家。”男人微微颔首,脸被墨镜遮了大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那飞快跳了一下的眉毛已经出卖了他黑西装包裹出来的严肃。 陆聿扬笑笑,跟在他身后进了别墅外的大铁门。 灵堂外挂着的丧幡白得刺目,陆聿扬眯了眯眼,丧亲的滋味突然变得真实起来,像是胸口被塞满了棉絮,堵得慌。 大黑带他避开一溜儿黑西装黑墨镜,没声没息地从侧门进去,刚上到二楼,就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声音不大,威严霸气一个没落:“查。” 这字一蹦出口,已经有人跪倒自扇巴掌了:“老夫人,我错了!我不该碎嘴!不该胡说八道!” “老夫人。”大黑目不斜视,径直进了屋,站定后向陆老太微微躬身,“太子到了。” 听到声音,屋里一大群人齐刷刷转过身来看向陆聿扬,个个眼里闪着意义不明的光,陆聿扬粗略扫过一眼,认不过五根手指头。 -- 第3页 “一副被榨干的样子。”陆老太看都没看跪地的人一眼,一脸嫌弃地向陆聿扬摆摆手,“这里没你的事,滚去把精气养足再来见我。” 老太太这话还没落地,陆聿扬已经从在场那些所谓亲戚们鄙夷的目光中听到了他们真挚的心声:“呵!” 想着陆家人对自己的误会也不差这一层,陆聿扬吊儿郎当地“嗯”了一声,熟门熟路地走进自己在这个家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房间,应着老太太的要求,倒头就睡。 这个星期以来,他没少做噩梦,梦醒了连零星的片段都没留下,却被残留的心悸与没由来的伤感反复折磨得不行,睡不好、吃不香,大好青年面容憔悴,说被榨干倒也没错。 说来奇怪,回到陆宅一闭眼,竟久违地一觉无梦。 而天没黑睡下的下场,是凌晨突然就醒了,肚子空落落的,陆聿扬想起也没人来叫他吃饭,他没在意,扒拉着凌乱的头发下床,打算自给自足。 门刚打开,就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陆聿扬心一颤,握着门把的手下意识抓紧了:“谁?” 看清那人从黑暗里走出来,暴露在黯淡月光下模糊的脸,陆聿扬皱起眉,犹豫地唤道:“奶奶?” “干什么去?”陆老太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长长的,投到她身后寂静的走廊上,配合她刻意压低而显得沙哑的声音,说不清的阴森诡异。 “饿了,我……” 话没说完,一小袋面包隔空扔进了他怀里,“回去。” “……”陆聿扬无奈,“倒杯水喝。” “卫生间里有,回去。”冰凉的月光下,陆老太的脸色晦暗不明,说话声也染上了彻骨寒意。 卫生间的水……能喝? 陆老太话说到这份上,那就没有商量的余地,陆聿扬猜不透老太太为什么半夜不睡觉守在他门口,还拦着他不让出去,但老太太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也就懒得问,成,那就回去吧。 转身的一瞬间,陆聿扬余光扫见老太太身后黑压压的影子竟突然吐出一条猩红的长舌头!紧接着影子一阵剧烈扭动,凭空伸出好几双黑手向他伸长了挥舞起来,看那架势,似是要从老太太身后冲出来把他狠狠掐住! 陆聿扬转身的动作一僵,老太太的眼神霎时更冷了,这一回没有压着声音,喉咙深处发出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滚回去!” 怒吼声扫过走廊空寂的每一个角落,震落了窗外摇摇欲坠的一片梧桐叶。 陆聿扬再看老太太的影子,长舌头和黑手都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他深深地和老太太对视一眼,开门进了房间。 撕开包装袋,咬了口散发着淡淡奶香的小面包,陆聿扬遥遥望向夜空挂着的血红色圆月,忽然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0,新年快乐! 新年祈愿,诸事顺利,不卡文! 第2章 偌大的灵堂正中央摆放着一具冰棺,冰棺内躺着的陆老爷子穿着他生前最喜欢的那身藏蓝色唐装,两手五指交叉安放在小腹上,头发被梳理得很整齐,若是不看那双怒睁的眼睛,一切都还算是和谐。 仿真电子蜡烛若明若暗,一桌子迎接亡灵的丰盛饭菜早就凉透了,屋里屋外一片寂静,偶尔有风吹过,吹得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在这样的夜晚,不免徒添了七分的悚然。 由着众人断定老爷子是因为临死的时候没见着最疼爱的唯一孙子才不能瞑目,老太太便让陆聿扬留下守灵,了了老爷子最后一桩心事。好在回来这几天陆聿扬都睡得很好,精神养得很足,已近零点,还没有多少困意。 他烧完事先备好的纸钱,单手托起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最近的一支电子蜡烛,放空脑子发起呆来,摇曳的假火苗在他空洞的眼眸中跳跃着,周遭的一切都被自动屏蔽了。 “吱吱~”灵堂里的灯轻轻地闪了两下,忽然全灭了,灭得几乎无声无息,唯有陆聿扬眼前那支假红烛的亮光还在惺惺作态地轻摇着,以至于沉溺在放空状态下的陆聿扬毫无所觉。 一阵阴寒的冷风从大开着门的灵堂外徐徐吹进,悄然无声地激起了陆聿扬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后知后觉地在这盛夏的夜晚感到了突如其来的寒意,打个喷嚏猛地回了神,假红烛应声而灭,像是被人忽然伸手掐灭的,灵堂立时黑得不见五指。 陆聿扬皱着眉头在黑暗中吸吸鼻子。 断电了? 这么热的天,一晚上过去,老爷子的遗体该不会明天就臭了吧? 陆聿扬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打算让人带发电机来,起码冰棺要保持供电,不然明天免不了挨老太太一顿数落。 突然,一阵小小的冷风迎面吹来,额前碎发吹起落下,像是黑暗中有谁冲他额头调皮地吹了口气,陆聿扬指尖一顿。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本该映在他脸上的光,却赫然照出一张紧贴在他面前的苍白鬼脸。 不过一指距离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涣散,溢满了沉沉死气,灰白的眼珠子在眼眶里缓慢转动,似是借着手机的幽幽白光看清了陆聿扬的脸,他僵硬地咧起嘴角,下一刻,两颗眼珠子忽地从眼眶里挤了出来,竟当着陆聿扬的面,“啪嗒”一声砸在他手机屏幕上,其中一颗还沿着他右手虎口的弧度打了个旋才恋恋不舍地顺着手背滚落在地。 -- 第4页 湿漉漉的冰凉触感,陆聿扬打了个恶寒的激灵,与对方黑洞洞的眼窝对视三秒,他猛地抬起右腿,狠狠向下踩去。 “你他娘的敢!”那鬼一声暴喝,一巴掌先一步盖在陆聿扬后脑勺上,力道大得差点把他从椅子上掀下去。 “我还以为你会去吓萧艺。”没能踩爆眼珠子的陆聿扬一脸可惜,他稳住身体,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向趴在地上摸索眼珠子的鬼,凉凉地唤道,“爷爷。” 来鬼正是回魂的陆老爷子,它刚在陆聿扬的椅子下摸到右眼珠子,正放在嘴边吹灰,听到陆聿扬的话,没好气地“哼”了声:“我为什么要去吓我宝贝外孙女?而且……她看不到我。” 听到后半句话,陆聿扬眯了眯眼。 陆老爷子没注意他的面部小动作,正小心翼翼地把眼珠子往眼眶里推,一边用发黑的食指一点点扒拉着调整眼珠的位置,一边使唤道:“另一颗给我拿过来。” 陆聿扬“哦”了声,脚尖轻轻一拨,老爷子的另一颗眼珠就“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他面前。 刚装回一只眼珠的老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另一颗眼珠被孙子用脚踢过来,刚装回去的眼珠子就差没飞到陆聿扬脸上,“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是吧!” “所以,不只是奶奶,你也知道?” 手机手电筒的光直直照着陆老爷子的脸,刺目的白光登时化作一把无形的利刃,刺得陆老爷子睁不开眼,他咽了口唾沫,决定坦白从宽。 沉默了半晌,陆老爷子揉佛珠似的揉搓着指尖的眼珠子,费力地用装上的右眼穿透白光看向陆聿扬,试图看清他脸上的神色,可只勉强看到他紧绷的下巴,老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对,我和你奶奶确实知道,知道你能……看到我这种鬼东西。” 这一刻,陆聿扬松了口气。 从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在学校里交到朋友,而所有人却声色俱厉地告诉他那是他幻想出来的孩子开始,他的双眼就蒙上了纱,薄薄的一层,却带着束缚的窒息感。而在该不该看见的打压中,他学会了“视而不见”,这项技能用好了,百毒不侵。 不过让陆聿扬松口气的,不是事到如今终于能确定自己没有臆想症,而是他亲爱的老妈,不像某些碎嘴人说得那样是个神经病,她从来保持她一贯的自持与冷静,用最大的理智面对撞到她面前的一切丑恶是非。 现在,陆老爷子的一个“知道”,把他和老妈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神经病”打碎了,同时扯开了蒙在他眼睛上的薄纱,陆聿扬觉得这个世界终于清晰了,尽管如此,他脸上没有出现波动,保持着在陆家人面前惯有的冷漠。 让陆聿扬在意的,是老妈那样的唯物主义者,为什么会在父亲出事后突然开始带他频繁拜访道士高僧?以前他以为是为了让自己真的看不见,但看着老爷子欲言又止,他顿悟,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陆老爷子又叹口气,徐徐说道:“聿扬,我们陆家子息单薄,却能踏过风风雨雨,百年不倒,你觉得靠的是什么?” “烧杀抢掠。”陆聿扬面无表情地说。 “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陆老爷子塞回眼眶的两眼珠子相当不利索地翻了个白眼,“不过,陆家祖上确实是土匪出身,烧杀抢掠一个不落,之后更是在黑巷子里摸爬滚打多年,才攒下这底子,可同时攒下的,是世代相传的罪孽。你太太太爷爷有先见之明,想为后辈留条活路,可惜无从下手,机缘巧合救了只狐仙,狐仙给他搭了座桥,通往阴间的桥。” “他和阎王谈条件?”陆聿扬不傻,他太太太爷爷更不傻,要是一条命就能洗刷世代积攒的罪孽,那未免太容易了,不过这个太太太爷爷闯进阎王殿的行为已经称得上“惊世骇俗”了。 陆老爷子沉重地点点头,陆聿扬心底生出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他把我们全搭进去了?” 陆老爷子再一点头,陆聿扬知道自己没跑了,无奈地一摊手:“轮到我了?” 陆老爷子深深地看着他:“陆家,是靠当家人的命撑到今天的,陆家的罪孽,是当家人拿命一点点洗去的。” 陆聿扬沉声问道:“包括我爸?” “不,除了你爸。”陆老爷子僵硬的脸上流露出一阵难言的哀痛,“不过,你爸的那份,爷爷替你受了,可惜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没能帮你做什么,该做的还得靠你自己。” 老爷子的话登时化作一座无形大山,劈头盖脸地向陆聿扬砸来,砸得他头昏眼花。 什么叫替我受了?老家伙凭什么把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大义凛然? 可……他又能怎样?甲方是阎王爷,签下生死契的是他祖宗,他根本逃不掉,那这时候也就没必要和个死人逞口舌之快了,他松开紧握的拳头,妥协得云淡风轻:“阎王的条件,是什么?” “司阴职,简单来说,就是当个阳界鬼差。”陆老爷子说得轻松,但他不经意撇开的视线让陆聿扬肯定他这话才说一半。 “我要怎么做?” “接差。” “那你现在是要带我去见阎王?” “呵!”陆老爷子木然的死人脸上透露着明显的鄙夷,“想得美,老子都还没见过阎王大人呢!” 以为要去阎王殿上走一遭的陆聿扬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哦。” -- 第5页 看着唯独对上陆家人就半死不活一脸死人样的陆聿扬,陆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冲着陆聿扬的脸猛然张开血盆大口,紧接着“呕——” 扑面而来的腐臭味熏得陆聿扬的脸瞬间白了,他嘴角狠狠一抽,一句“糟老头子坏得很”还没来得及出口,就看到老爷子从嘴里拿出一把食指长的小剑,两指捏着向陆聿扬咧嘴一笑:“吞下去。” 盯着闪烁寒光的剑尖,陆聿扬的眼角也抽了起来:“别逗。” 陆老爷子似是早就料到陆聿扬的反应,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子了,下一秒猛地扑到他身上,冰凉的大拇指硬挤进他的唇缝,鹰爪般的手指生生掰开了他的唇瓣。老爷子极尽厉鬼风采,把他死死压在椅子上,尖声怪笑着。 尸臭从嘴里灌入,浓烈的酸腐味不断冲撞着陆聿扬的鼻腔,他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那黑漆漆的小剑被塞进自己嘴里,舌头被老爷子的手指压着动弹不得,喉咙口一阵冰凉,异物感激起他生理性干呕,眼泪控制不住直流,他额角青筋暴起,一个劲儿突突。 三十秒后,陆聿扬跪趴在陆老爷子脚边,捂着喉咙几乎要把胃酸都呕出来了,还是没能消除嘴里残留的臭味,甚至有种牙缝里沾着腐肉的错觉,从头发梢到脚趾尖都起着鸡皮疙瘩,他脸色铁青,嘴唇发白,整个人相当不好。 陆老爷子看着他的狼狈样,还挺得意,哼哼道:“大老爷们儿一个,怂!” 陆聿扬:“……” 这时,灵堂外隐约传来“叮铃~叮铃~”的声音,远远望去,人影绰绰。 “扬阿,爷爷该走了。”陆老爷子看了眼屋外探出云层的月亮,语气沉了下来,定定地注视着陆聿扬,“陆家就交给你了,还有将军……” 什么将?什么军? 陆聿扬一愣,抬头刚要问一句,陆老爷子却已经消失了,只听得他的声音从远处幽幽飘来:“代我问你奶奶一句,这都最后一次了,怎么还往猪脚汤里放枸杞!” 余音片刻消散,陆聿扬精疲力竭地翻身躺倒在地,灵堂的灯次第亮起,刺得他眼前一阵晕眩,他眯缝着眼看向陆老爷子的冰棺,老爷子怒睁的眼终于闭上了…… 第3章 七月中旬的傍晚,不仅闷热,还很聒噪。 尧城警局这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该走的都走了,替同事值班的李益刚和女朋友吵完架,正被外头吵了一整天的蝉搅得心烦气躁,脾气根本下不去,正黑着脸泄愤似的啃鸡腿。 “你好,我是新入职的,请问PIO往哪边走?” PIO?灵异调查处? 李益记得,自从上任处长在那儿上吊身亡后,那部门就彻底荒废了,入什么职?这不是逗他吗? 他啃鸡腿的动作一顿,不耐烦地张嘴就想让人滚蛋,可刚看清来人的脸,油乎乎的嘴刚张开就闭上了。 这人身材高挑,五官硬朗,高鼻梁,剑眉,瞳色很深,眼尾微微上扬,叼着根快烧到头的烟,阴沉着脸,长得很帅,但眉头紧皱还衣衫不整,瞅着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好惹。 来人这张又凶又帅的脸给了李益一个激灵,脾气登时下去了,这才想起自己是个公职人员,不该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面对群众,要始终保持微笑,于是礼貌性扯扯嘴角,说道:“抱歉,这位同志,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PIO已经废部三年了。” “废部?”那人把烟拿下来,烦躁地扒了扒头发,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李益眼前,“这是我收到的入职通知书,麻烦帮我落实一下。” 李益拿过来一看,上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陆聿扬同志,祝贺您通过各项考核成为尧城警局PIO一员,请于7月20日持相应材料办理入职手续,并担任处长一职。” 反复确认通知书上盖的红印确实是警局里的,李益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拿起电话,对陆聿扬表示要和相关部门确认一下。陆聿扬点点头,转身走到门边的塑料椅上坐下。 这头李益拨通了人事处的电话,那头表示是有这么个人今天要来入职,让他别多问,直接把人带到PIO去。 李益一愣,觑了陆聿扬一眼,压低声音说道:“PIO里压根没人,把人带进去干什么?吸灰吗?” “上头的命令,照做就对了,你别忘了PIO是个什么地方,而且这人一入职就是处长,铁定不一般,把钥匙给他,指个路你就别管了。”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显然不想多说。 李益握着电话犹豫了一会儿,看向双手插兜靠在墙上闭眼假寐的男人。 青黑的眼底,满脸的不耐烦,浑身上下写满了“别逼逼”。 李益不是个爱热脸贴冷屁股的,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翻箱倒柜找出PIO的钥匙,看了眼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起身走到陆聿扬面前,指着走廊深处说:“一路走到底,右转下个楼梯正对着的那扇门就是了。” 陆聿扬见他没有带路的意思,接过他手里的钥匙,道了声谢,独自走进漆黑的走廊。 眼见陆聿扬的身影很快埋进黑暗,李益才想起来给他开走廊的灯,可这边的开关只能开最近的两盏灯,再走进去也还是一团黑。他瞅见陆聿扬身前照着一道白光,猜测他开了手机手电筒,也就没多管,回到桌边坐下,看着没吃完的盒饭,拿起筷子却没了胃口。 -- 第6页 是不是应该劝人明天白天再来比较好? 算了算了,那地方不过阴森了些,也没什么,估计这人就是赶在正式上班前来看看,很快就会离开,不会有事的。 *** 钥匙插进锁孔的那一刻,陆聿扬的手机电量告罄,在又一声“嘀嘟”后自动关机了,硬撑了两天也真是难为它了,陆聿扬把手机塞进兜里,转动钥匙推开了眼前这扇封闭许久的门。 潮湿的气息夹杂着常年封闭的怪味扑面而来,周遭没有一丝光亮,宛若陷入无边黑暗。陆聿扬摸黑往里走了两步,抬手在墙壁上摸索电灯开关,运气好,很快摸到了开关边缘的塑料壳,他顺着往上,下一刻指尖传来冰凉僵硬的触感,陆聿扬指尖一顿,下意识捏了捏,厚实宽大的手掌,分明是一只男人的手。 有人? 陆聿扬刚要抓紧,那手忽地从他掌心抽出,他没多想忙抬起另一只手向前探去,却只在茫茫黑暗中抓了一手的空气。 沉寂了五秒,黑暗中唯有他自己平缓的呼吸声。 刚才那个,不是人。 “啪嗒”一声灯开了,陆聿扬眯着眼在这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扫过一圈,除了一室灰尘和尘封在玻璃柜中的文件,什么都没有。 他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毛,面无异色地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把手里的资料袋放下,慢条斯理地扯掉夹缝里的蜘蛛网,突然伸出手“哗啦”一声,拉开了办公桌后的窗帘。 窗外黑压压一片,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玻璃窗上映出陆聿扬神色平静的脸,以及,从他肩膀上探出紧盯着他侧脸的另一张脸。 这是只中年男鬼,若是忽视从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里射出的意义不明的视线,这鬼看着还算正经,既没发福也没谢顶,身板挺直,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正义,想必生前一定是个体面人,从他脖子上留下的深深勒痕来看,十之八/九是那位三年前在这儿上吊的PIO前处长。 陆聿扬只在拉开窗帘的瞬间瞄了那家伙一眼,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对上眼的那刻,他的瞳孔还是轻颤了一下。 虽然前处长看着没有明显的恶意,但陆聿扬还是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正要习惯性装看不见,前处长却突然伸长脑袋,冲他脖子吹了口长长的冷气,“别装了,我知道你看得见。” 闻言,陆聿扬缓缓转回视线,对上窗子里的眼睛,前处长木然的脸上登时露出一个僵硬却真诚的笑:“小同志,你知道吗?每一个来这里的人,我都是这么说的,而你,是唯一一个有回应的。” 被这鬼把戏套路的陆聿扬当场失笑,他本以为这么多年的历练,自己已经可以把“视而不见”这项技能使得出神入化了,没想到这几天精神绷得太紧,一不留神破功了。 因为替老头传话被老太太扫地出门在外流浪了两天而紧绷的脸松了下来,他转身面向前处长,礼貌地点点头,笑着问道:“您找我有事?” 前处长拍拍他的肩膀:“PIO荒废的这三年,我一直在等,等着有谁把它撑起来,陆老夫人没有诓我,她把你送来了,我终于能安心了。” 听着前处长的话,陆聿扬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来这里确实是老太太的安排,不过他没细究过个中缘由,但前处长的话结合PIO的工作性质让陆聿扬心里不免有了些猜测,他看向前处长的眼神染上三分鄙夷:“你为陆家人做事?” 前处长翻着白眼却能敏锐察觉到陆聿扬眼神的变化,他笑着摇摇头:“不,我为人民做事。” 陆家人当然也属于人民的范畴,他的话未免显得模棱两可了,这太极打起来还挺冠冕堂皇。 见陆聿扬可能有些误解,前处长解释道:“陆家的事我略知一二,仅限于当家人的阳界鬼差身份,而PIO是灵异调查处,两者有很大的共同之处,你们为鬼界办事,我们为人界办事,你们需要抓得恶鬼交差,我们需要给抓到的恶鬼找惩处地,你陆家和我PIO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利益纠葛,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帮助罢了。” 前处长的解释,陆聿扬倒是很轻易接受了,毕竟这人一脸坦荡荡,举手投足散发的“忠”、“义”两个字眼实在太过耀眼,他没办法把这样的人和权钱交易联系在一起。 “你就是陆家新一任当家人吧。”前处长上下打量着陆聿扬,语气十分肯定,“我见过你父亲,你们……” 陆聿扬本以为他会说自己和父亲除了长相完全不一样,没想到他嘴里却蹦出了个“很像”? 呵,这真是陆聿扬长这么大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他说自己和父亲“很像”!这前处长怕是只在新闻上见过他父亲吧?那个过分优秀、精英范十足、任何场合都彬彬有礼的父亲怎么会和他这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小混子有可“像”之处? “面上逆来顺受,骨子里却浸染着反抗。”前处长眯起眼,用骇人的眼白定定地注视着陆聿扬,“小同志,这根反骨,要不得。” 陆聿扬不以为然地笑笑:“这话怎么说?” “我们和鬼打交道,时刻被藏在阴暗角落的邪恶惦记,除了不法之徒,更多的是随时冲出来蓄意报复的厉鬼。你父亲不愿接差,直接导致了当年那场意外的发生,甚至牵连了PIO的所有人。” 陆聿扬的笑僵在脸上,垂在身侧的五指慢慢收紧:“PIO三年前废的,我父亲十年前死的,这根牵连的细丝是绕地球好几周了么?” -- 第7页 前处长早料到陆聿扬会这么说,他背着手踱了两步,长叹一声,说:“陆家当家人有股神秘的力量,作为鬼差,你们是恶鬼在阳界最大的忌惮。因为你父亲的抗拒,当年那只恶鬼趁虚而入杀害了他,他死了,你尚年幼,陆老爷子硬撑了这么多年,就在三年前陆老爷子病重昏迷的那几天,那恶鬼故技重施,我的下属都在同一辆车上,死光了。” 那你呢?自以为难辞其咎吊死在这里?把这烂摊子推我身上? 陆聿扬抿了抿唇,把涌到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转而把前处长说的话一点点嚼碎后消化在肚子里,很快明白了前处长对自己说这些话的用意,以及老太太明着暗着想方设法把自己送到这里来的原因——他俩是合谋让陆聿扬一人兼两职,把为人办事和给鬼当差一并挑在肩上,所谓一石二鸟、一举两得,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眼神和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前处长扯起干裂的黑唇,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都到这儿了,你觉得还有选择吗?” 陆聿扬还想着打两句哈哈先混过去再说,忽然,“咔哒”一声轻响,窗户上的锁扣居然自动打开了,紧接着一只手掌从外按在玻璃上,慢慢推开了窗子。随后,那只手一点点伸进窗子,冲破黑暗,暴露在陆聿扬眼前。 修剪齐整的指甲,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白皙的手臂…… 一阵似是来自地狱深处的阴风吹来淡淡的薰衣草味,似有若无夹杂着广藿香和辛香,没记错的话,GUCCI的这款香水名为“罪爱”,曾是陆聿扬一个爱穿粉红色衬衫的大学男同学的最爱,那男同学总缠着他,凶一下还更来劲,天天花蝴蝶似的绕着他转,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再看看窗外飘进来那个长得像妖孽的男人,一身熨烫齐整的白西装,脖子上挂着个淡粉色的小领结,看着就众享丝滑的银白色长发编成麻花垂在胸前,从那白得不像话的肤色和落地无声的身姿来判断,怎么都和活人沾不上边。 陆聿扬右眉毛轻轻一挑,活不活放一边,反正是个骚包。 只见骚包捏着兰花指拿起陆聿扬放在桌上的资料袋,桃花眼一扫而过,视线落在陆聿扬脸上,两指夹着一张黑色名片递到他面前,开口嗓音带着雌雄莫辨的阴柔:“陆先生,入职资料确认收到,这是我的联络方式,个人时间不接受任何打扰,表白除外。” 陆聿扬看着名片上“谢必安”三个烫金字,眼角直抽抽,这骚包居然是白无常! “任期十年,个人档案届时送还,这是卖身……啊呸,契约书,按下手印即时生效。”说着,白无常把契约书放在桌上。 契约书写的是小篆,陆聿扬半个字都看不懂:“入职PIO为什么要和地府签约?” “PIO现在也是地府正规部门,不签约怎么拿双份工资?地府福利也不要了么?你个穷光蛋哪儿那么多问题?”前处长急得一把抓住陆聿扬的手,直接摁在了契约书上,末了,冲他满意地点点头,“都说了,你没得选择。” 陆聿扬:“……” 这还带强买强卖的,说好的刚正不阿呢? 不过前处长说得对,他一穷二白,阳界鬼差的身份只是给陆家还孽债,不可能会有工资,更别说福利了,但签了这张约,就是地府公职人员了,不仅有政府工资还多了地府给的一份,他确实没更好的选择。 “地府福利是什么?” 白无常拿契约的手一抖,看陆聿扬的眼神十分微妙:“你……这就想要?” “我就问问。”白无常的反应明显不对,陆聿扬悬崖勒马,转开话题,“对了,阎王大人介意多几张嘴吗?” 毕竟PIO就他一人,光杆司令当下来未免太孤单了。 白无常眨眨眼,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轻笑道:“大人说了,您随意,咱地府不差钱。” 陆聿扬低低笑了一声:“那就好。” “若是没有其它问题,我就带刘处长先走了。”白无常跳上窗子,想起什么,回头向陆聿扬抛了个媚眼,“差点忘了,替我向将军问个好。” 这倒是提醒陆聿扬了,他忙问:“哪个将军?他在哪儿?” 白无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当然是我楚将军咯!他难道没在你身上?” 第4章 夜色沉沉,空荡的校道上笼罩着层层浓雾,路灯萤豆般的微弱亮光照出老旧校舍深埋暗夜的模糊轮廓,一眼看着好像就要走到头了,再一眼,却好像越走越远。 男人双目赤红,因醉酒而凌乱的脚步更加慌乱了,慌不择路间不知被什么绊倒,整个人像是一包沙袋面朝下滑出去半米远,牛仔裤上的大破洞导致他裸/露的双膝在散落着砂石的水泥地上滑出了两道斑驳的血痕。 他顾不得膝盖上深深扎入的小石子,挣扎着支起身子,豆大的汗珠在剧烈喘息下顺着鬓角滑落砸在地上,磨破层皮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心脏在胸腔疯狂跳动着,一双眼里写满了惊恐。因为疏于锻炼,短时间持续的疾走和奔跑导致他的腿肚子不断打颤,喉咙深处窒息般干涩,他实在没有力气再跑了。 可,身后的脚步声再一次贴近了。 脚步声是从他翻过尧城大学的矮墙时出现的,离他很近,近得似乎转身就能抓住,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可走起来却又会再次出现,“嚓嚓”,“嚓嚓”,如影随形。 -- 第8页 酒醉壮人胆,这话绝不是空穴来风,这么一摔,他这一路被吓成芝麻粒大小的胆子胀大了不少,他深吸口气,保持着跪趴的姿势,等待脚步声的靠近。 嚓嚓,嚓嚓…… 脚步声戛然而止,一缕干枯的黑发从他脑袋边垂下,贴在了他汗湿的侧脸上,他一动不动,紧盯着地上的影子,骤缩的瞳孔完全暴露了他深深的恐惧。 没有!没有影子!她就在身后,怎么会没有影子! 长长的黑发一点点铺散在他的头上,枯草般的触感激起一阵颤栗,似乎有一个女人站在身后垂着脑袋慢慢弯下腰向他凑近。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头顶响起的嗓音,沙哑得像是在沙土里滚过。 男人艰难吞了口唾沫,猛地仰起脖子,下一刻,空寂的校道响起一声惨厉的尖叫…… 嗡~嗡~,嗡~嗡~ 床头柜上的手机在有规律的震动中一点点挪到了边缘,眼看要掉下去了,一只手忽然从被窝伸出,准确无误地将它接住。 “喂。”低沉的声线,带着三分慵懒,性感得要命。 “你好,请问是PIO的陆处长吗?” “我是。” “尧城大学昨夜发生了一起命案,请您尽快赶往案发地。” “收到。” 作为PIO唯一一名成员,陆聿扬这光杆司令暂时没有可使唤的下属,任何事自然都得亲力亲为,昨天花了一整天时间打扫办公室并整理积压的文件,这一觉起来每一块骨头都快散架了,但电话打到他这里,说明发生的绝不是普通的命案,他新官上任,不想烧火也得去。 挂断电话,陆聿扬重重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一片清明,借着刷牙的三分钟时间把所在的公寓走过一遭。 这所公寓所在的小区是尧城最有名的富人区——碧海湾,这里分为公寓区和别墅区,住户非富即贵,而且还得是富得流油、贵得比金的那一类人,就陆聿扬罐子里的百来个钢镚和银行卡里的五位数,他再攒个两百年才可能买下一个落脚点。 而这间公寓的钥匙,是暂管“黑鹿”的表姐萧艺昨天开着玛莎拉蒂找到警局交给他的,说是他爸的遗产。 考虑到自己不能天天在网吧过夜,陆聿扬接受得很痛快,只是没想到下班时间走出警局的时候,竟然听到了“PIO新来的陆处长被富婆包养”这样的流言蜚语,本来是要解释两句的,可听到后面一句“这算不算是靠脸吃饭”,他表示很受用,不忍心反驳就走了。 萧艺还算有良心,提前派人把公寓打扫过,冰箱也塞得满满当当,陆聿扬拎包入住,好歹不用折腾,冲过澡倒头就睡。 只是出了陆宅,他又陷入了噩梦的死循环,但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脑子里有了零星的片段,尽管梦中的场景仍然模糊,但他能确定那是一场战争,他记得自己听到了雷鸣般的战鼓声、混乱的呐喊、兵戈交接的脆响,以及彷佛在耳边响起的一声呼唤“将军”…… 陆聿扬可以确定,梦的来源是那只依附在那名叫“朔今”的剑上被陆老爷子一并强塞进他嘴里的万年老鬼——楚淮原,从白无常谈起他就两眼发光的反应来看,那家伙颇负盛名,听闻万年前是神界第一天将,可惜不知道因为什么,魂魄破碎,丢了记忆,就剩一缕残魂在阎王的安排下附在历任陆家当家人身上,借由陆家人的手找回他散落人界的遗骸以拼回魂魄,好让他投胎转世。 这个,才是当年太太太爷爷和阎王大人谈下来的条件,至于阳界鬼差,则是不知哪位爷爷跑偏了,阴差阳错扭出来的歪瓜,事到如今这歪瓜强塞到他手上,再涩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啃了。 洗漱完,陆聿扬推着二八杠出了门,这玩意儿保安不让他停楼下,说是影响区容,他干脆就停公寓里了。得亏萧艺提前给保安打过招呼,不然就他那一身穷酸的,估计没到小区门口就被拦下了。 尧城大学是所百年老校,距离碧海湾有一段距离,陆聿扬不可能花三个多小时骑自行车过去,就把二八杠停超市门口转坐公交了。 一个月内连出三起命案,尧城大学的声誉不可避免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全校人心惶惶,网络上也引发了全国性的骚动。陆聿扬打着呵欠一边用手机刷案件相关消息,一边听两位大妈用几乎全车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这是第三个人了,也是男的,哎哟,好像才二十七八岁。” “也是被勒死的?” “何止啊!听说器官都被掏空了!我家那小子我都不敢让他住校了,要不是学校不允许,我都想让他休学等凶手捉到再去上课了。” “可我听说死的都不是那里头的学生啊。” “啧,那你能确定下一个还不会是?” “哎哟,这可说不准!” …… 公交到站,陆聿扬远远看到大学门口停了好几辆警车,警戒线拉得很长,校门外挤满了闻讯而来的记者,烈日当空,人挤人也不知道热。他下了车,一手撑起折叠伞,一手插兜,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一名站得笔直的小警官面前,出示自己的警员证:“我是PIO的陆聿扬。” 小警官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他的工作证,才犹豫地拉开警戒线放他过去。 “我看起来很像坏人吗?”陆聿扬向迎面走来的李益抬了抬眉毛。 -- 第9页 李益干笑了两声,摇摇头,坏人说不上,就是看着不那么正经。 “肤浅。”天生一副痞子相的陆聿扬哼哼了一声,“案发现场在哪儿?” “靠近宿舍后门的一条小路。” 陆聿扬摸出根香烟叼在嘴里:“没有摄像头?” “有,但毕竟是老校了……” 陆聿扬嚼着烟尾巴一脸遗憾地点头:“嗯,坏得真不凑巧。” “我宁可它坏了。”李益苦笑,“前段时间刚换了新的,高清得丧心病狂。” 陆聿扬脚步一顿,听出了李益话里的意思,看来摄像头拍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不得了到他们足以断定犯罪者不在他们能力范围内,怪不得会主动把这起连环杀人案移交PIO这个他们曾经公认的“吃白饭”部门。 经过尧城大学教学楼的时候,看到了一群扛着摄像机等设备的人,不可能是记者,看过去也都不像是大学生,陆聿扬正疑惑着,李益适时解释道:“那是剧组人员,姚歌后要出新单曲,好像是关于大学师生间朦胧爱情的,MV拍摄点就选了这儿,男主角还是大名鼎鼎的徐影帝呢!” “嗬,够呛。”陆聿扬点燃香烟,眯了眯眼。 “是呛,一大早来拍摄结果出了这倒霉事,可更呛的是第一目击者正是徐影帝和他的助理,那助理看到尸体后吐了足有五分钟,然后就晕过去了,现在还没醒呢。” 陆聿扬顺口问道:“徐青初呢?” “没事儿人似的在案发现场打转呢。”李益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佩服。 这种时候,堂堂影帝居然还有在尸体旁打转的闲情逸致?这算不算特殊癖好? 陆聿扬心下好笑,跟着李益刚转过学生宿舍的拐角,一股浓烈的臭味窜入鼻腔,那是尸体在高温天气下快速腐烂发出的酸腐味,混杂血腥味,嗅觉冲击过强,李益当场白了脸,没能撑到尸体旁就吐了。 陆聿扬皱了皱眉,一眼便见一具脖子以下被剥了皮、血淋淋的尸体侧着脸保持跪趴姿势倒在不远处,尸体被开膛破肚,溅出的血在破旧的矮墙上染上了鲜艳的血花。挖出的内脏堆在墙角的衣物上,眼珠子被利器生生挖去,双眼的位置只剩两个血窟窿,眼眶流出的血痕凝固在脸上,眼珠用一条黑线穿过,挂在一根长长的钢筋上,而钢筋的另一端,则从尸体后/庭插入,在鼻子穿出,像极了烧烤摊上的牛蛙,就差涂层油撒点孜然搁烧烤架上旋转了。 嘶~真疼! 陆聿扬默默转开视线,当看到一袭长衫、拿着本《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站在尸体三步远像是来散步的徐青初时,陆聿扬瞬间就明白李益的一脸佩服来自何方了,除去忍受令人作呕的气味,能面不改色地和挂在钢筋上的两眼珠子对视的男人,精神境界绝不是一般变态能达到的。 陆聿扬撑着伞走近,向对着两眼珠子若有所思的男人伸出另一只手:“你好,我是本次案件的负责人,陆聿扬。” “姓陆的?”徐青初喃喃自语似的看了他一眼,犹豫三秒,才握住了他的手,一触即离,“你好,我是徐青初。” 徐青初抬手的瞬间,陆聿扬隐约闻到了一阵极淡的檀香味,但他的注意力却被徐青初右手大拇指接近手背位置一道半指长的符咒纹身吸引了,“这纹身挺特别的,辟邪?” 徐青初收回手,淡淡地应道:“嗯。” 娱乐圈里不少人信这些,陆聿扬没多想,见徐青初的视线又回到尸体上,就收了伞,戴上手套在尸体上小心翼翼地翻看起来。 不得不说,大妈们的“消息通”当得也没那么一文不值,真真假假炖锅大杂烩端出去,总有那么几句说到点儿上,死者确实是被勒死的,不过脖子上的勒痕看着有些诡异,一指宽,不是布条,也不是绳索,很像是用有韧性的细丝揉成一把死死勒住留下的。 有韧性的细丝…… “头发。” “头发!” 徐青初和李益的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淡如水,后者喘如牛。 “头发?”陆聿扬顺着徐青初的视线看向被吊在钢筋上的眼珠子,当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穿过眼珠子的黑线居然是十来根头发编成的! 李益捏着鼻子走过来:“陆处长,我还是先带你去看看录像吧,作案过程一目了然。” 第5章 “死者名叫‘张顺’,二十五岁,高中学历,尧城本地人,在大学城一家理发店当学徒,人品不怎么样,好色还话多,平常喜欢吹牛,什么都吹,甚至把自己以前上过兄弟女人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很遭人嫌。”李益是临时被派来协助陆聿扬处理案件的,收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就去了解了受害人的相关信息,趁着去监控室的几分钟,向陆聿扬作了简要说明。 陆聿扬点点头:“案发时监控室有人吗?” “有,之前出了两起命案,校方安排了保安轮岗守夜,不过那保安被吓得心脏病突发当场倒下了,别说是救人,报警都没空,好在轮班的人来得早,慌忙送医院去了,这就导致尸体今早才被发现。” 陆聿扬听着,想起什么,脚步一停,拿下嘴里的烟在便携式烟灰缸里摁灭,丢进垃圾桶里,“前两位受害人是在哪儿被发现的?怎么死的?” 前两起案件李益也一直在关注,他翻了翻手上的小本子,快速说道:“前两名受害人是在宿舍后门出去的那片小树林里被发现的,也都是勒死的。不过尸体的惨状不尽相同,第一位死者被割了舌头吊在树上,第二位嘴里塞着自己的生殖器,团成一团塞在那边废弃篮球场的篮球框里。” -- 第10页 “这么狠,不是深仇大恨说不过去。”陆聿扬不知从哪里摸出根棒棒糖拆了包装纸塞嘴里含着,“这三人什么关系?” 李益一愣:“啊?” 陆聿扬“咔吱咔吱”把嘴里的糖咬碎,深沉的视线远远看向被抬走的尸体:“就算是恶鬼,通常也不会乱杀人,它们和人不同,出来多半是寻仇,勒死、虐杀,连着三个,他们不一定无辜。” “我让人去查。”说着,李益连忙拿出手机吩咐下去。 尧城大学的摄像头似乎刚换新不久,拍摄下来的画面清晰度高得令人胆战心惊。 案发时间是凌晨两点,昏暗的路灯下,一道身影踉踉跄跄地跑进监控画面,脚步漂浮,明显喝多了,浓浓雾气中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身形和衣着足以断定,此人正是张顺。 只见张顺跑到画面中心时忽然跌倒在地,脸朝下狠狠在地上滑出半米远,他撑起身体在地上喘了足有十秒钟,并没有爬起来再跑,看样子是跑不动了,他低着头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对方靠近蓄力与之一搏。 “来了。”李益低声说道。 话音刚落,张顺身下的影子突然向后拉长疯狂扭作一团,像是一团剧烈燃烧的黑焰,下一秒猛地分裂出一个人形黑影,那黑影身姿曼妙,张扬着少女独有的玲珑有致,它就站在张顺身后,一点点弯下腰,长长的黑发在张顺抬脸的瞬间包住了他的头,其中一缕爬上他的脖子,紧紧缠住。 看不见张顺的表情,他的四肢剧烈挣扎起来,两手徒劳地拉扯着缠在脖子上的黑发,双膝在地上用力支起,试图站起来反抗,然而不过短短数十秒时间,他的双手就无力地垂到了地上。 可对方没有放开张顺的脖子,他上身被迫直立着,两手无力地垂在地上,双膝跪地,像是一具提线木偶,在浓雾中越发诡异。 死亡,才是第一步。 看到这里,李益的手机响了,他向陆聿扬指指屏幕,示意他做好心理准备,转身出去接电话了。 陆聿扬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身旁的徐青初,这人很自然地跟在他们身后进了监控室,一言不发地盯着监控屏幕,存在感并不强,但就是让人特别在意。 按规矩,徐青初应该被“请”出去,但一对上他那双眼睛,陆聿扬那些个客套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转而想到他看尸体时那专注得过分的视线,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白瞎了一张好皮囊,怎么就是这么个变态呢? 不过,这个眼神和他在各灵异直播间注意到的某位很像,似是寒星,遥不可及却惹人心动。 “陆警官。” 徐青初清冽的嗓音在寂静的监控室内响起,陆聿扬眼也没眨,自以为光明正大地继续盯着他看:“嗯,我在。” 徐青初侧过脸扫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地提醒道:“它动手了。” 陆聿扬微微一笑,视线回到屏幕上。 雾,散了些,画面更加清晰了。 张顺仍保持着直身跪地的姿势,那黑影自他身后伸出一双惨白的手,锋利的指甲在他胸膛直线划过,至上而下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紧接着,双手指甲嵌入皮肤,向两侧拉开,连着衣服一点点剥下张顺上身的皮,看起来就像是……给他脱下了一件薄外套…… 剥完皮后摘除内脏,张顺终于被放开,颓然倒地,浑身血淋淋的,黑影仍没放过他,一根钢筋自下而上捅进他的身体,因窒息而胀大的眼珠也在最后一刻被挖了下来…… 李益进门时正好看到陆聿扬把画面放大,胃部狠狠一抽,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忍过一阵反胃,内心苦涩不已,怕是今后都没有勇气直视牛蛙了。 “三名死者确实有关系,高中时期曾是死党。”李益从屏幕上移开视线,对陆聿扬说道,“尧城二中有名的混混小团体,共四人,剩下那个名叫孙涛,前段时间刚从国外回来,就在尧城大学当老师。” “小混混出国一趟脱胎换骨,受什么刺激了?”陆聿扬眯缝着眼看着屏幕上定格的黑影,隐约辨认出一张模糊的脸,“女朋友?” 李益被陆聿扬的一语中的惊呆了,三两步冲上来,大拇指就差戳他鼻孔里了:“对!就是受了女朋友的刺激!” “死了?”徐青初忽然出声。 李益看了他一眼,冲陆聿扬直点头:“就死在尧城大学那小树林里,那女生很优秀,获得了尧城大学的保送资格,当年闹得也很大,事情发生后,孙涛是第一嫌疑人,虽然最后洗刷了嫌疑,但案件没破,他在这儿待不下去,他家里人就给他送国外去了,只是没想到他还会回来。” 沉吟片刻,陆聿扬拍拍他的肩:“走吧,会会孙老师。” *** 趁李益打听孙涛宿舍的间隙,陆聿扬转身向跟了自己一路的徐青初痞痞地一笑:“徐影帝,再跟下去我可是会多想的。” “随你。” 徐青初这张脸太过禁欲,盯久了,是会让人脸红心跳的。 “随我?”陆聿扬低声笑了笑,向徐青初走近一步,凑到他耳边压着嗓子低语,“这难道是徐影帝在默认,对我有兴趣?” 话刚说完,有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拍在了他胸膛上,他接住拿起来一看,脸色登时微妙了起来,看徐青初的眼神满是匪夷所思:“这个……真的?” “嗯。” -- 第11页 陆聿扬眼角一抽,一脸不相信地盯着手中的蓝色小本本,他突然觉得上面楷书体的三个烫金字自己压根不认识。 道……道士证? 翻开小本本,徐青初的一寸证件照落在陆聿扬眼里,简直俊美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以至于陆聿扬完全控制不住颤抖的太阳穴。 “编号可查证。”徐青初一锤敲掉陆聿扬心里最后一颗“我不信”铆钉。 陆聿扬干笑两声:“徐……道长,大隐隐于市,佩服佩服。” 见李益小跑回来,徐青初收回道士证,对满脸错愕的陆聿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清泉般的眼眸在陆聿扬脸上轻飘飘地扫过一眼,像是拿了一把拂尘在他心尖尖扫了一下,无声胜有声地下了一道禁言令,陆警官当场失神。 “403。”李益指了指身后的教师宿舍,“他很少出门,这时候应该在。” 刚说完,徐青初就径直进了宿舍楼,李益忙要跟上去,瞥见陆聿扬还愣着,又返回来拉他,没想到陆聿扬拍开他的手,言简意赅道:“你在这儿等着。” 李益的一个“啊?”还没来得及出口,陆聿扬已经紧跟在徐青初身后跑上了楼梯,他一脸错愕,陆处长这话是不是说错对象了? 403在四楼最角落,还没进门,陆聿扬已经察觉到了门缝里钻出的腾腾怨念,他和徐青初对视一眼,抬手试探性地敲敲门,出乎意料的,没过多久门就开了,门内人眼底青黑一脸倦容:“你是?” “你好,我是尧城警局的,孙涛是吗?方便谈谈吗?”陆聿扬出示证件。 孙涛点点头,侧身让两人进门:“请进。” 在沙发上坐下,陆聿扬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在宿舍内扫过一遍,这间背阳的宿舍有些阴暗,地板上凌乱地摆放着一些专业书籍和生活垃圾,因为不透风,宿舍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一眼看着,没有什么异样。 “那个……”孙涛看着徐青初,不好意思地笑笑,“您是徐影帝吗?” 见徐青初默认,他手忙脚乱地翻出纸笔,小心翼翼地问:“方便给我个签名吗?我女朋友是您的粉丝。” 徐青初大大方方地接过纸笔,签了个名给他,孙涛欣喜地连连道谢,把签名收在怀里,转向陆聿扬,忽然笑了:“警官,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陆聿扬眸光一凛:“为什么这么说?” 孙涛看向桌上相框里笑得灿烂的少女,笑容逐渐变得苦涩:“高二那年,她成了我的同桌,她聪慧、漂亮,没多久就成了我的女朋友。和她在一起后,我刻意疏离了张顺他们,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可他们为了玩乐的资金和我勾肩搭背,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我。” “她失踪那天,我约了她来这边的电影城看电影,但我临时有事,就发了短信让她回家,可她……没能回去。过了两天,尸体被发现,警察找到我,我才知道她死了。警察说,她手机没电关机,我的第二条短信,她没看到。因为有不在场证明,我做完笔录就回家了。凶手找不到,而我直接导致了她的惨死,所有人都无法原谅我,我也一样,父母看不下去,把我送去国外接受心理治疗。” 说到这里,孙涛深吸了一口气,“我和她一起做过晴天娃娃、打过篮球,还有,蹲在烧烤摊边吃烤牛蛙,知道他们的死相,我就知道是她回来了,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她在一一讨回,变成那样,他们死有余辜,我也……罪有应得。” “你也这么觉得吗?”陆聿扬凛冽的视线从孙涛身旁穿过,直直射向他投在墙上的影子。 徐青初手中的《马克思》应声飞了出去,轻轻砸在那影子上,陆聿扬眼尖地看到书的背面贴了张符,符在碰到影子的瞬间飘出一缕青烟,而影子像是受到一记重击,竟摔出一只长发遮脸的女鬼! 孙涛浑身一颤,回头看着女鬼,蓦地瞪大了眼,艰难地唤道:“忆秋?” 女鬼猛地抬起脸,黑发间隐约现出一张秀气却狰狞的脸,她张大只有半截舌头的嘴嘶哑地咆哮:“找到你了!” 下一刻女鬼四肢用力,腾地跃起把孙涛重重扑倒在地,黑血从它两眼位置的血窟窿里流出,“嗒嗒”滴到孙涛脸上,腥臭而又冰凉。孙涛却只是在跌倒的瞬间闷哼了一声,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呼救,反而浑身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抱歉,忆秋,我来晚了,别哭。” 女鬼像是被这一句轻柔的话语定住了,良久的沉寂过后,她的双手慢慢握住了孙涛的脖子,喃喃低语:“阿涛,我好痛。” “嗯,我知道。”孙涛哽咽着看着她。 她的手一点点收紧:“阿涛,你怎么没来?” “对不起。” “孙涛,我恨你!” 眼见孙涛被掐得满脸通红,已经做不出回应了,陆聿扬担心女鬼没打算放过他,正要出手,徐青初先站了起来。 在陆聿扬怔愣的目光中,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马克思》,走向女鬼忆秋,嘴里轻声念着“凶秽消散,道炁长存”,把手中的符拍在她头上,女鬼登时厉声尖叫起来,一股黑气肉眼可见从她七窍中飘出,很快,黑气散去,女鬼忆秋竟变回了她生前的样貌! 她慢慢松开双手,粲然一笑,甩着高高的马尾辫撒娇似的俯下身抱住了孙涛的脖子。 “哦吼,徐道长真有料啊。”陆聿扬目光炯炯地看着徐青初,挑着眉自言自语。 -- 第12页 徐青初似是听到了他的低语,回看他一眼,走回来重新坐下:“她背负了人命,我只能做到这里。” 听出他的话外音,陆聿扬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笑意覆盖:“徐道长辛苦了。”说完,他摸出手机,找到白无常留下的名片,把反面上的符文贴在手机背面,向地府发了条短信。 “咳咳……咳,忆秋。”孙涛大口喘着气看向忆秋。 清纯可人的少女温柔地笑着:“阿涛,我很想你。” 孙涛抽泣着从口袋里翻出打火机,把手里的签名点燃,一边流泪一边笑:“电影没看成,真可惜。签名,我帮你要到了。” 忆秋看着手中的签名,笑出可爱的小虎牙:“谢谢。” 牛头马面来得无声无息,孙涛只看到忆秋的身影渐渐模糊,却不知她一步三回头笑着和他说再见…… 十几年前的案件真相浮出水面,连环杀人案凶手作了保密处理,公众的视线在舆论的引导下逐渐转移,不久便会尘埃落定。 案件收尾工作不容易,好在这不在陆聿扬的工作范畴内,他从尧城大学出来,坐公交去取了二八杠,骑上没多久,一家刺青店就跑到他眼前来了,脑海里印出徐青初手背的符咒纹身,陆聿扬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进去。 “老板,纹什么辟邪?” 纹身师抬头瞅了他一眼:“麒麟。” 第6章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街道华灯初上,热闹得很。 陆聿扬打了个呵欠坐起来,一眼瞧见老板趴在一旁呼噜打得贼响,他走到镜子前转过身看了看自己的右后肩,那里纹上了半个巴掌大的墨色麒麟,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霸气却不张扬。 这纹身师手艺可以啊,一点儿感觉没有,细节无可挑剔,简直跟活得一样,这五百块还挺值,陆聿扬很满意。 “哎哟!我怎么睡着了!”纹身师猛地惊醒,嗞溜着哈喇子直喊“对不住”。 陆聿扬走过去拿起上衣,笑着说:“师傅,手艺不赖啊。” 纹身师看着陆聿扬的后肩,两眼都瞪直了:“啊?我……我给你纹的?” 陆聿扬穿衣服的动作一顿:“难道不是吗?” “是……吗?”纹身师狠狠抹了抹脸,深度怀疑自己失忆了,他记得这位客人一躺下就睡着了,他拿来工具才刚坐下,就有什么东西从窗户外砸进来,他后脑勺被砸个正着,瞬间没了意识,怎么醒来纹身就纹好了呢?关键是……他要有那水平,早提价三千块了! “睡糊涂了吧?”陆聿扬被纹身师的反应逗乐了,没多想,付完钱就走出了店,留他一人独自凌乱。 *** 碧水湾的公寓一层两户,出电梯的时候,陆聿扬的眼睛不知怎么就瞄到了隔壁门上,他来这住了两天,还没碰上过隔壁邻居,不过两家阳台离得近,他倒是有看到邻居晒的衣服,据他推测应该是一位独身男性,年龄三十岁上下,目测身材不错。 二八杠在走廊地毯上推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陆聿扬单手推车,走到门前停下,摁下指纹,打开门把二八杠在玄关停好,换上拖鞋进了厨房。他一整天还没吃过东西,胃已经造了一天的反了,这会儿再不安抚一下,可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由着自给自足惯了,他磨出了一套和他看起来格格不入的好手艺,清粥小菜上桌都能做到色香味俱全,可吃的人没有细细品味的兴致,五分钟不到风卷残云扫了个干净,锅碗瓢盆收拾妥当,看看时间,才过了十分钟,本来想去洗个澡的,可想想刚纹了身得三个小时后才能碰水,他只能盘腿坐在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找了个八点档的苦情剧打发时间。 电视机不断变化的光亮映在陆聿扬眼底,他的眼睛却没有聚焦,煽情的BGM在他耳朵外头打转,演员的脸在一点点模糊的视线中慢慢扭曲…… “找只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就想压我?你可真是傻得可爱。” 男人调侃意味十足的声音忽然在陆聿扬身后紧贴着他耳畔响起,陆聿扬瞳孔猛地一缩,瞬间回神,目不斜视紧盯着电视屏幕,指尖重重地摁住遥控的音量键,把音量调到了最大。 “你爹还没给你长记性吗?”男人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陆聿扬额角腾地跳起一根青筋,两腮死死咬紧,电视的声音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可却丝毫掩盖不住男人漫不经心的话语:“放弃无谓的抵抗,蠢货。” “不理我?”被刻意忽视,男人低声笑了起来,他突然伸手捏住了陆聿扬的下巴迫使他转过头来,嗓音变得微凉如水,“若是换上这副皮相,你是不是会乐意吱一声?” 被迫转过脸的陆聿扬看清对方脸的下一秒眼角狠狠跳了三下。 这没脸没皮的,居然变成了徐青初的模样! 不过,这张白日里看着会心跳的脸这时候瞅着完全没有那感觉,他反抓住男人的手把它从自己下巴上掰开,冷笑一声:“有意思吗?楚将军。” 楚淮原轻笑一声,从沙发后利落地跳过来,在陆聿扬身边坐下,把脸凑到了他眼皮子底下:“嗯?不像么?” “一模一样。”陆聿扬神色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就是眼神太猥琐了。” “猥琐?”楚淮原不满地挑了挑眉毛,“小道士道貌岸然,装成一朵清水白莲你还真当他心思纯粹?” -- 第13页 陆聿扬满不在乎地收回视线,徐青初怎样他根本不在意,两人说穿了不过萍水相逢在命案现场,转个身就再没交集,撑死多扯一句,也就是他对徐影帝清清凉凉、多吸一口都会上瘾的“薄荷气质”有些念念不忘,再多的,他压根没想,那还管他个清水白不白莲的。 见陆聿扬又开始装哑巴,楚淮原哼哼了一声,接着说:“没想到啊,陆家单传居然好龙阳,啧啧,这是要绝后啊!女人不好吗?哦,不过那张脸长得确实不错,气质也着实没话说,可那是个道士啊!嗯哼,莫非你就喜欢这种别样的征服感?” 无奈,鬼上身居然上了只“八哥”,陆聿扬抬手摁了摁疯狂跳动的太阳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礼貌而不失尴尬地微笑:“你找我有事吗?” “就唠嗑唠嗑。”“楚八哥”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的,硬生生当着陆聿扬的面把徐青初的高岭之花形象糟蹋得一塌糊涂。 “……”陆聿扬不忍直视地别过脸。 “我在你们陆家人身上待了少说有五百年,你是继陆怀阳之后唯一一个能看到我、和我说上话的。”楚淮原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长裤包裹下修长的双腿架在茶几上,一副“你小子赚大发了的”得瑟样。 陆怀阳? 应该就是那个太太太爷爷吧,这么说来,“楚八哥”憋了五百年好不容易才遇上他这么个聊得上的?这还了得!啧,得想办法给他弄出去。 “陆聿扬是吧?” 陆聿扬“嗯”了声,还以为“楚八哥”要继续逼逼,没想到他突然就沉默了,陆聿扬转头一看,那张不像样的“青初”脸可算从他头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张五官由水墨画成的……脸? 入鬓的眉,狭长的眼,单薄的唇,眉宇间杂糅着和“楚八哥”格格不入的三分沉郁,标准古风美男子,只不过三次元里看着,多一眼都是惊悚。 “其实吧,我不记得自己究竟长什么样。”楚淮原促狭地咧嘴一笑,“这是按着谢必安那里我的画像变的,怎么样?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陆聿扬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楚将军,我是喜欢男人,但劳烦在‘人’字上画个重点,谢谢。” 楚淮原不以为然地抱着手臂往沙发上一靠,正色道:“言归正传,找齐我的遗骸,唤醒我的记忆,我自然会从你身上离开。在那之前,奉劝你不要有歪心思,重蹈你爹的覆辙,白白搭上你自己、陆家甚至其他人的性命。” 想起前处长的话,陆聿扬五指倏尔握紧,危险地眯起眼看向楚淮原:“是你杀了他们?” 楚淮原嗤笑道:“错,我只是没救,确切来说,是他咎由自取,导致我没能救他。” “什么意思?” “我附身一天,你们就少一天阳寿,因此你爹想把我从身体里弄出来封印在剑里,他失败了,我被迫沉睡。杀害你爹的那只厉鬼是地府头号通缉犯,叫做‘枭’,你要庆幸我醒得及时,不然陆家早死光了。说来,得亏陆怀阳的孙子有先见之明,他和阎王谈下另一个条件,以鬼差之职赚取阳寿,历任当家人积攒的阳寿那时就派上用场了,你爷爷才硬撑下这十年。” 封印失败,厉鬼复仇。 因与果太过明确,完全没有容得陆聿扬为父亲辩驳的立场,他低头看着掌心留下的深深指甲印,嘴里像是含了一块新鲜出炉的烙铁,烫得他一嘴腥味,再说不出任何试图违逆的话。 就算这份陆家的使命是被强塞到他身上的,但内里千扯百扯不知扯了多少根相连的丝线,牵一发而动全身,更何况他现在手里捏着的是最粗的那一根,轻轻一弹,都可能把他自己或身边人的命丢了,那么,他还能一意孤行吗? “砰”,阳台的玻璃门忽然发出一声脆响,登时炸开一个大口子,从外面吹进一阵阴风,陆聿扬浑身一凉,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向这边冲了过来。 楚淮原不屑地哼了声,头都没回,抬手一个响指“哒”,陆聿扬应声睁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睡着了,电视机不知什么时候关了,黑暗中一片沉寂。 下一秒身后一道邪风撞来,他猛地转过身,抬手一把掐住突袭来的一只怨灵,那怨灵身材短小却顶着个硕大的脑袋,张着血盆大口向他吼叫,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插进他眼珠里,他不为所动,赤红的眼眸闪烁着狠戾的光。 楚淮原轻蔑的话语从陆聿扬嘴里飘出:“不长眼的东西。” “唰啦——”,阳台门猛地被人从外拉开,陆聿扬歪着头看过去。 月光下,一名红衣道士徐步走了进来,夜风吹得大红色的道袍肆意翻飞,那人半张脸埋在沉沉夜色中,俊美出尘的脸上保持着惯有的波澜不惊,他微喘着气,像极了天上不小心掉下来的仙人。 他右手持一柄桃木剑,凤目轻轻一抬,和陆聿扬的视线撞个正着,湖水般沉静的眼底闪过一丝讶然:“陆警官?” 陆聿扬住的是二十一楼,这位“谪仙”显然是从隔壁阳台跳过来的,他还没开口,身体里的楚淮原已经蠢蠢欲动了:“哟呵,缘分呐!愣着干什么?还用我教你吗?扑倒啊!” 这回陆聿扬咬紧了牙,没让楚淮原这话从自己嘴里蹦出来,他面上保持微笑,在心里说道:“走心派,不走肾。” 楚淮原:“……” -- 第14页 “哟,道袍当睡衣,徐道长这算是情怀吗?”陆聿扬一手还掐着怨灵,另一只手却从容地从兜里摸出烟盒,打开用牙齿叼起一根,点燃后吸了一口,在淡淡烟雾中冲他笑笑。 徐青初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他的眼睛,面如止水地说:“那东西,停车的时候遇上的。” 陆聿扬眨眨殷红的眼睛,满脸同情:“那它还挺倒霉的。” 徐青初扫了眼在陆聿扬手里动弹不得的怨灵,认真地点点头:“是挺倒霉。” “你是要度化它吗?” “怨念过深,油盐不进。” “这意思就是没救了?”见徐青初再一点头,陆聿扬蓦地五指一收,只听得怨灵发出一声万分凄厉的刺耳尖啸,随即一阵扭曲,当场化作一团黑烟,他随意地挥挥手,把那团黑烟打散,积郁的心情舒坦了不少,对徐青初仍然保持微笑,“徐道长,喝茶吗?” 徐青初没有应声,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符重重拍在他额头上,口中一声低喝:“恶灵退散!” 那力道实打实的,陆聿扬没防备,向后踉跄一步,跌在了沙发上,他吹起额头上的符,眼看徐青初的桃木剑已经戳到自己心窝上了,有些哭笑不得:“徐道长,这鬼家传的,驱不得。” 第7章 楚淮原的事陆聿扬不好直说,含糊几句搪塞过去,徐青初显然不信,但一杯茶下肚,陆聿扬的眼睛恢复了颜色,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往陆聿扬的右肩头多瞧了几眼,就说要回去休息了。 陆聿扬把他送出门,眼睁睁看着他进了隔壁的门,这才确定隔壁邻居确确实实就是徐青初,这感觉有点难以言喻的微妙,像极了大半夜想吃生煎没处买,结果一转身发现刚开了一家,隐隐有些小激动。 洗完澡出来在床上坐着,陆聿扬抬手摸上自己的右肩,徐青初刚刚看这里的眼神挺奇怪的,虽然他表现得不明显,但陆聿扬还是感觉到了,是那种惊讶交织着……敬畏? 他记得白天的时候徐青初都没多看他两眼的,这会儿怎么对自己的肩膀感兴趣了?难不成徐道长还练出一双透视眼,看到他后肩刚纹的那只麒麟了?可就算有这本事,也不该是那眼神啊…… “楚将军,你说他为什么那样看我?” “他看的难道不是我吗?”楚淮原一本正经。 陆聿扬:“……” 就那副画出来的尊容,泼碗水就晕了,爹妈都不认得,还真有脸说。 “话说,那小道士有点真本事,一眼就能看出猫腻,可惜那符太弱,跟挠痒似的,还得让他多练练,下回好给我捶个背。嘿,你说你小子长得一副怼天怼地样,怎么关键时刻那么怂呢?你不是就好小道士那口吗?把人治服了,还愁心不是你的?” 楚淮原一套歪理陆聿扬半个字都不想听,他翻身躺进被窝里,闭上眼长舒出一口气就当自己睡着了,任凭楚淮原说什么也不搭理。 楚淮原一出独角戏唱了得有十来分钟,才自觉没趣地消停了。 耳朵里的声音一消失,陆聿扬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一如既往的还是梦。 可这一回,梦到的不是战场,而是一片幽静的小竹林,沟水汩汩,手边一碗清茶,茶香袅袅,对面坐着一名红衣男子,宽大的袖袍下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面容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黑雾里,看不清模样,但陆聿扬第一次在梦中感受到来自那只老鬼的欢愉与轻松。 这人是谁?好友?兄弟?总不会是老相好吧? 圆月高挂,清风吹起纱帘,明亮的月光下,一道小小的黑影蠕动着钻进了陆聿扬的被窝。 好热……好重…… 迷迷糊糊间,胸口似是压了个软乎乎的东西,像只八爪鱼死死扒在他胸膛上,分量不轻,压得他呼吸不顺,鼻子痒痒的,什么毛茸茸的在下巴蹭,还有个硬邦邦又滑溜溜的东西顶在他脸上。 鬼压床? 妈的,哪只鬼有这胆,敢来压老子的床!捏死你! 好不容易睡舒坦被压醒,陆聿扬心情绝对好不到哪儿去,他一点点皱紧眉,挣扎着要清醒过来,然而就在他猛地睁眼的一瞬间,胸口上的重物感荡然无存。 起床气没地撒儿憋得慌,他不耐地“啧”了声,探着脑袋在房间里扫过一圈,没能瞅到鬼影子,倒回枕头的第一反应是那家伙可能跑了,到了第二反应,就是那家伙要是运气不好,跑隔壁屋里被敬业的徐道长逮个正着那就是一悲剧了。 这么想着,他自个儿乐呵起来,哼着小曲儿洗漱完,给自己下了碗面,吃过后就出门要去上班了。 等电梯的间隙,他琢磨着等到了警局,第一件事就是要拟份招聘启事出来,李益毕竟不是自己人,也不是这路子的,碰着那些玩意儿不好让人家上,况且阎王他老人家放话了,不差钱! 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是关门的声音,陆聿扬想也没想回头熟捻地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徐道长。” 徐青初今天穿得很休闲,戴了副墨镜,看着多了些明星范。他墨镜里射出的清冷视线在陆聿扬肩头顿了顿,落到他推着的二八杠自行车上又是一顿,这才看向他,语气仍然带着初见时的生疏:“早上好,陆警官。” 招呼打完电梯门正好开了,这栋公寓虽然都卖出去了,但入住率并不高,这个时间点也没什么人,因此电梯就被他俩承包了。电梯平均三秒一楼层,二十一楼下去,差不多一分钟时间,这么一分钟的尴尬挺难受的,陆聿扬忍不住随口扯了个话题:“我们那楼层好像藏了只小鬼,今早压我床了,徐道长有没有什么法子把它赶走?” -- 第15页 “鬼压床?”徐青初微微皱了皱眉,“什么感觉?” 陆聿扬想了想,说:“肉乎乎的,有点分量,好像头上还长角了。” 闻言,徐青初墨镜后的眼睛往他肩头又是一瞥,陷入了谜之沉默。 陆聿扬被他这一看再看三而看,看得相当莫名其妙,干脆坦白了问:“我是高低肩了吗?” 徐青初摇摇头:“压你的,应该不是小鬼。” “嗯?”陆聿扬的眉毛轻轻挑了挑,“那是什么东西?” 徐青初动了动唇,刚要说话,电梯恰好到达底层,门开了。外面站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眉清目秀看着挺机灵,他一见徐青初连忙唤道:“哥,车等着了,快走吧!” 徐青初向陆聿扬略点了下头,径直走了。 话听到关键点没了声,陆聿扬牙疼得厉害,可碍于旁人在场,他不好追着问,只能作罢。 看着徐青初的背影,他忽然觉得今天的天儿是真的不错! *** PIO在尧城警局有扇专属的门,就开在面朝幼儿园的一侧,小小的一道暗门,很不起眼,走这扇门就不用从尧城警局那长长的走廊穿过接受万众瞩目,对陆聿扬这不用打卡的光杆司令来说,既免了尴尬还相当方便。 而且,透过窗子看软萌的小可爱们一边唱着“螃蟹一啊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一边慢半拍地跟老师跳“螃蟹操”,真是治愈得不得了。 一大早获得双份愉悦的陆聿扬来到尧城警局的时候,办公室里已经有人了,听到开门声音,椅子上的青年两腿一僵,两人刚对上眼,他就神色慌张地跳了起来,椅子被带得砸到地上他都没敢扶,战战兢兢低头就往外窜,要不是陆聿扬伸出尔康手尽可能温柔地问了句:“简霄?”他估计已经一溜烟儿没影了。 给局促不安一个劲儿掰手指头的青年倒了杯水,陆聿扬在他对面坐下,不露声色地打量着他。 模样还算清秀,典型的杏眼,只是眼尾习惯性向下耷拉,加上很重的黑眼圈,精气神一点儿没有,偏瘦,皮肤还带着些病态的苍白。敏感、多疑、胆小,看着还有些迟钝,表现得很不自在,多半轻微社恐。 昨天李益听说陆聿扬要招助手,吞吞吐吐地给他推荐了自家表弟,说是十年前被雷劈过,上天给赐了双阴阳眼。 虽说是上天恩赐,可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人天性怯弱,被强给了这么双眼睛,不得不看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还经常被吓唬,性子变得越发孤僻还很敏感,导致大学都没能毕业。 为了避开那些东西,他已经一年没出过房间了,房间里不论白天黑夜都开着好几盏灯,就连床底下都是亮的,他没有一天睡好,精神时刻紧绷。李益担心他随时可能崩溃,一直想让他出门做点事转移注意力,正好PIO重启,就想着让他来试试。 对陆聿扬来说,比起多数时候看都看不到的普通人,有双阴阳眼的简霄自然更有用,只是这小子连脸都不敢抬,怕是到时候真遇上点什么反倒还会拖后腿。 不过,陆聿扬盯着他的发璇儿考虑了三秒,还是决定先把人留下,用不用得上暂且不提,权当是先找个伴吧,反正不差钱。 “今天就算正式上班,拿着这个坐那儿去,看完写份报告给我。”说着,陆聿扬从档案柜里拿了份厚厚的文件袋递给简霄就去忙自己的了。 简霄捧着文件袋一脸茫然,他是被奶奶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出来的,一开始就做好了面试失败回家窝着的准备,没想到一个字没说就算正式上班了。他满腹狐疑,却没出息地半个标点符号没问,拿着文件袋默默坐到一边去了。 文件袋外头除“PIO”外什么也没写,简霄还懵着,没想里面会是什么,拿出来一看,登时吓得不轻,两手一抖,照片文件撒了一地。 正惊魂未定、手足无措,那头陆聿扬却只是看过来一眼,说了句:“收拾好,别弄乱。” 语气不咸不淡,这位看着脾气不怎样的领导对他的愚蠢似乎并不在意,简霄暗自松了口气,在裤子上擦擦掌心冒出的汗,咽了口唾沫蹲下身把一张张灵异恐怖血腥的照片和相关文件捡起来。 陆聿扬余光注意着简霄的动静,这兔子似的新人还是有优点的——不吵吵,嗯,省心。 办公室的打印机年久失修已经报废,新设备的申请已经递上去也审批通过了,不过还要两天才能安上,陆聿扬懒得去找李益,干脆翻出纸笔,打算手写一张招聘启事,到时往小门上一贴,就可以“缘分天注定”了。 “我是来应聘的!”开着通风的窗子外突然跳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这少女长得水灵,眸子流光溢彩,眉眼间还有带着些英气,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应聘?”陆聿扬抬眼看了看她,又低头看了看桌上自己写到一半的“聘”字,把笔一丢,对她勾了勾唇,“欢迎。” 第8章 李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九点二十三分,陆聿扬应该来了有一会儿了,不知道他和小霄谈得怎么样。 虽说李益是中间人,应该在场比较好,但考虑到简霄是个成年人了,如果连面试的基本交流都做不好,遑论其它?更何况,即便他私心希望陆聿扬能帮个忙留下他,真腆着老脸开口说了些什么,他也不觉得会干预到陆聿扬的决定,另外简霄要是真不合适,他在现场反倒会有些尴尬。 -- 第16页 可毕竟人是他介绍的,他心里有点儿紧张,椅子坐不住,手里拿着印有他和女朋友合照的马克杯踱着小碎步在警局里晃悠,喝口水都在酝酿感情似的满脸纠结,看得同事们一脸黑线,等到杯子里最后一口水喝下,他觉得差不多该进去瞧瞧了。 走到PIO门口,抬手刚要敲门,里头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听起来像是有谁摔倒在地。 嗯?什么情况? 李益敲门的手一顿,转而把耳朵贴了上去,这门的隔音还不错,他只能窸窸窣窣的听到一点儿人声,不过,怎么越听越像是……女人的喘息声? 女人?喘息! 我了个去,什么情况! 李益脑子里瞬间跳出一出大戏,也没心思敲门了,猛地抓住门把向下一压,推开门一看,两眼当场瞪直,下巴差点没把地板砸烂。 只见陆聿扬竟然露着大半个肩膀,衣衫相当不整地骑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上!结实的右肩上一只腾云的墨色麒麟像是随时要跃到他面前,狂炫霸气得不是一丢丢! 而他身下的少女脸朝下被反剪双手死死压在地板上,像只泥鳅似的不停挣扎,却怎么都没听见她吭声,这场面,真他妈像极了那个啥现场! 李益登时凌乱了。 听到开门的声响,陆聿扬转过头对李益抬了抬下巴:“办正事呢,麻烦先把门关上。” 李益还当着机,完全没有听到陆聿扬的话,陆聿扬皱皱眉,转而对傻愣愣杵在一旁的简霄说道:“去,把你哥拉进来,门关上。” 接收到陆聿扬的视线,简霄一个激灵回过神,点点头,快步走过去把李益拉了进来,把门“砰”的关上。看着石化的李益,他内心相当能够理解,毕竟方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他现在还没闹明白呢! 门关上的动静把李益身上的石块震碎了,他反应过来,忙几大步蹿到陆聿扬面前,刚要出声质问一句,就见那少女突然抬起脸,两人猝不及防对上眼,空气刹那凝滞。 这女孩长得真好看! 白皙无暇的皮肤、细而长的柳叶眉、发光的金色眼眸……还有额头一对可爱的鹿角……卧槽!这他妈什么玩意儿成精了?! 李益蓦地被吓了一大跳,捂着小心脏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咽了口唾沫,顿时明白陆聿扬刚刚说的办“正事”有多正了,怪不得要把门关上,这玩意儿被其他人看到那是会引起轰动的! 妈的,我刚刚这脑子乱七八糟瞎想些什么啊! 脏了脏了…… “李益啊。” 陆聿扬忽然出声,李益两脚一蹬,挺胸收臀,标准军姿:“到!” “想歪了吧?”陆聿扬挑着单边眉毛,满眼戏谑地看他。 李益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花,满脸通红地干笑两声,看着少女扯开话题:“陆处长,这位是何方神圣?”这少女虽然眼睛发光还头上长犄角的,可眼眸很干净,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什么妖魔鬼怪。 陆聿扬没难为他,低下头对上少女怒气冲冲的眼睛,笑吟吟地问:“这位姑娘,从窗户跳进来说要应聘倒是没什么,可才一见面就逮着我转身的间隙扒我衣服,还动手动脚,是不是过分了?” “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不知使了什么腌臜手段,诱拐我族族长,还竟敢将我压在身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诱拐你族族长?”陆聿扬被她吹胡子瞪眼的恶人先告状逗乐了,“这位姑娘,胡说八道也得看场合看对象不是?再说了,你这罪名定得也太牵强了,我诱拐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干什么?回家供着吗?讲点道理行不?” 不曾想,少女冷冷地哼了一声,压根没要和他讲道理的意思,“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族长哪是什么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他分明才是个三百一十二岁的孩子啊!” 才……三百一十二岁的……孩子? 李益被她的神逻辑和理直气壮惹得“扑哧”一声当场失笑。 陆聿扬忍不住也跟着笑出声来,少女当即怒不可遏,费力地扭过身子,冲他长大了嘴,凶巴巴地威胁道:“看我不烧死你!” 哟!这架势,还会喷火? “陆处长小心!”李益和简霄心下一惊,同时喊道。 少女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陆聿扬下意识要避开,没想到那少女趁他不备把手抽了出来,紧紧拽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他竟一时没法挣脱。 要遭! 挣脱不掉,陆聿扬连忙抬手挡在面前,尽可能减少伤害。 然而,预期的灼热迟迟没有降临,沉默了几秒钟,他犹豫着慢慢拿开挡在面前的手,紧接着,便听到“噗”的一声轻响,少女嘴里吐出了一团,不对,是一粒豌豆大小的小火苗,那小火苗不偏不倚,恰恰好落到陆聿扬的袖口上,又恰恰好烧掉了袖口冒出的一根线头。 看着小火苗熄灭后飘起的淡淡黑烟,陆聿扬满头黑线:“……谢谢。” “呿!”少女恶狠狠地撇开脸。 李益、简霄:“……” 这样胶着下去不是办法,陆聿扬觉得她差不多应该冷静下来了,打算和她好好谈谈,把这从天而降的误会解开,顺便……给PIO添个壮丁。 未料,刚从少女身上起开,她的身体就当着三人的面肉眼可见地一点点胀大,漂亮的脸蛋瞬间狰狞起来,额头的鹿角迅速拉长,皮肤上甚至慢慢长出了鲜红透亮的鳞片! -- 第17页 短短十秒过后,李益瞪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只几乎占满整间办公室的庞然大物,抬手狠狠搓了一把脸,确认自己没眼花后,又愣愣地伸出手在身旁简霄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切切实实听到他的一声闷哼,才相信刚刚那女孩居然真当着他们的面,变成了传说中的神兽——麒麟。 “呵,愚蠢的人类,吓傻了吧!”麒麟居高临下地看着陆聿扬,金色的眼珠子里写满了傲气。 “陆……”李益倒也没真吓傻,他担忧地注视着陆聿扬的背影,怕他接受不了自己胆大包天骑了神兽的残酷真相。 而就离麒麟一步远的陆聿扬只是微挑了下眉,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毕竟这麒麟气成那样都还只喷得出豌豆大小的火苗,对他完全构不成威胁,也就体型和身份能唬唬别人,唬他?可拉倒吧! 他一脸平静地摸出根烟点着,没头没尾地问道:“李益啊,你觉得咱们公职人员,是不是应该大公无私些?” 李益一头雾水:“哈?” 陆聿扬转头对他笑了笑:“这麒麟可稀罕了,要不咱不收了,上交给国家吧。” 李益身子一歪,险些栽倒。 麒麟怒急,冲着陆聿扬一声咆哮:“你!” 陆聿扬收了笑,单手夹着烟对她摊摊手:“我真没见过你族长,更别说诱拐了,没那本事。” “你还在狡辩!”麒麟重重一脚从他头顶踩下,却似是顾忌什么,堪堪停在他头上一指距离,带起一小阵急风生生把他的头发吹出了一种凌乱的性感。 陆聿扬轻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你说证据确凿,在哪儿?拿出来看看。” “就在你右肩上!” 右肩? 陆聿扬转头一看,竟对上了一双少女同款金灿灿的清澈眸子,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微微把脸向后仰,这下看清楚了,他的右肩膀上不知何时居然趴了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还长角了! 反应过来后,陆聿扬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楚淮原昨夜说的话——“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以及徐青初看着自己右肩膀的奇怪反应,他一下就都明白了,他这是纹了个了不得的东西在肩上!那么,今早压他床的,十有八/九就是这货了…… 哦,这还真是人赃并获,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陆聿扬叹了口气,对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小豆丁和气地笑笑:“族长?” “阿沅。”小豆丁一脸严肃,小手指着自己。 陆聿扬对小孩向来很包容,尤其是大眼睛、长得漂亮的,只是眼前这个漂亮得实在过分的小豆丁不仅是只三百一十二岁的麒麟,还是麒麟一族的老大,而且偷偷摸摸把原型刻在了他的右后肩上,他这心里简直比干了一瓶拌了老干妈的酱油还有味道。 “阿沅。”陆聿扬顺着小麒麟的说法叫他,见他满意地点点头,就趁着他老人家顺心,轻轻拉开他抱在自己脖子上那对化形化不全的小蹄子,把他从身后提过来要还给少女,“有人来接你了,快回去吧。” 一听他这话,阿沅小大人样地拧起眉头:“不,不能和林琳回去,聿扬是阿沅选中的人,阿沅要和聿扬在一起。” 说着,他面无表情地扭着身子要往陆聿扬怀里钻,陆聿扬生怕把金贵的神兽摔着了,手忙脚乱把他抱进怀里,对一旁气得胡子吹上天的林琳耸耸肩:“事实证明,他自己黏上来的。” 林琳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恨铁不成钢,她忿忿地说道:“阿沅!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不需要再选择人类当守护者,你就是乱七八糟的书看多了,才会这样乱来。你可是族长,怎么能在外头游荡?快跟我回去!” “阿沅是族长。”阿沅从陆聿扬怀里抬起冷冰冰的小脸蛋,“听我的,你也留。” 林琳顿时僵住:“啊?” 陆聿扬跟着一愣,转而对林琳咧嘴一笑:“欢迎。” 一添添俩,这下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有渣猫,在我跟前高冷,对着我妈就是热情小狗砸,花着我的钱,爱别的女人!哼! (ノ=Д=)ノ┻━┻ 第9章 【求助】女友去世后囚/禁了我 2019年09月17日 00:21 【我第一次接触这个贴吧,这里似乎很冷清,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手机只能登陆这里,我被关了起来,别无他法。我很迷茫也很痛苦,如果你看到了我的贴子,请你帮帮我!】 2019年09月17日 00:37 【我和女友是在医院认识的,她是我的患者。出事那天,我们一起去看了场电影,快零点才散场。她家住得偏,送她回去的路上途经一条小路时,黑暗里突然跳出来一个人,我刹车及时,没有撞到他,但他倒在我车前哀嚎不已。很明显是碰瓷,可我还是不得不下车。就在我下车的那一瞬间,女友忽然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我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块砖头狠狠砸在后脑勺上,两眼一黑倒在地上,恍惚间看到地上的男人爬起来,在我肚子上重重踹了一脚,偷袭我的光头男人则打开车门,一把将女友从车上拖了下来……】 2019年09月17日 00:54 【我是在女友痛苦的哭泣与求饶声中醒来的,一睁眼透过门缝看到的就是被他们压在床上侵犯的女友,她的右脸被打肿,身上满是青紫的伤痕。在看到我的那刻,她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悲鸣。总是笑得那么甜的女友,像是霎时丢了魂,她不再挣扎,也不再求饶,只是看着我无声地流泪。】 -- 第18页 2019年09月17日 01:03 【你们品尝过愤怒到绝望的滋味吗?冰凉,蔓延到神经末梢的冰凉,每一滴血液似乎都冻住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控制不住剧烈颤抖,完全忘记了应该怎么用鼻子呼吸,无意识长大了嘴像只疯狗一味地疯狂喘息。之后,就像是一脚踩空掉进了万丈深渊,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死了就好了。】 2019年09月17日 01:08 【他们勒住了她的脖子,我闭上眼,却是松了口气。再睁开眼时,我躺在女友家的卧室里,黑暗中竟看到她就坐在我身边!她温柔地看着我,一点儿都不像电影里看到的鬼那么可怖,我以为是梦,欣喜若狂地紧紧抱住她,她一句话没说,一直在哭,一直哭……】 2019年09月17日 01:17 【她说,即便阴阳两隔,也要和我在一起。她笑着吻了吻我的唇,问我,愿意吗?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你说我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呢?她笑得那么甜,我那么爱她,我怎么舍得拒绝?】 2019年09月17日 01:30 【拂晓时分,她消失了。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从那一天起,我再也走不出这间卧室了。】 2019年09月17日 01:36 【半个月来,她每晚都会出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和我聊天,想抱我、吻我。虽然能够确认她是鬼,但我真的忍不下心来伤害她,我们之间的相处和过去一样,一起看书、相互依偎。】 2019年09月17日 01:45 【手机,是我三天前从床头柜里找到的,一部老旧的杂牌翻盖手机,我不记得家里有这种东西,但它无疑成了我可能与外界沟通的唯一工具。她很快发现了这部手机,她问我,喜欢吗?】 2019年09月19日 00:01 【差点以为这里已经废了,看到有人评论,挺意外的,不过你们的话我不是很理解,什么是“我尿黄,我来滋”?我是名医生,尿黄的话,应该是上火,建议多喝水,可以吃清热解毒胶囊,或者是牛黄解毒片缓解。这部手机我除了上这个贴吧和玩些单机游戏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在意我拿它在做什么。】 2019年09月20日 01:34 【今天她看起来很焦虑,哭着求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她。我觉得她可能是觉察到我想出去的念头,怕我再也不回来。可我真的需要回家看看,不然父母一定会担心的。为了安抚她,我顺着她的意和她发生了关系,但她一点儿也听不进我的话,还是不肯让我离开。】 2019年09月22日 02:23 【我真的消失太久了,家里一定很担心,我试图和她说明情况,说我一定会回来,可她疯了似的尖叫着哭嚎,哀求我别走,说我一旦出去,一切就都完了。我不懂,我爱她,即便她是鬼,我也愿意这样和她过下去,她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2019年09月25日 00:22 【我叫郑昊轩,位于尧城西区莲禾西路亦谷村732号。我真的要出去,求你,帮帮我!】 陆聿扬抬了抬眼皮,看向在自己面前晃悠了好一会儿还憋不出一个字的简霄,问道:“有事?” 简兔子一个激灵,摇摇头又点点头,陆聿扬觉得好笑,伸了个懒腰,抱着手臂往椅背上一靠,修长的两腿顺势架上了桌:“有事说事。”后半句“没事滚蛋”被他咽了下去,没办法,怕简兔子受不住,拔腿就跑。 “那个……”简霄怯生生地把一部过时的翻盖手机递到陆聿扬面前,“这个贴吧,我觉得不对劲……” “贴吧?”陆聿扬接过手机,扫过两眼,眉毛经不住一挑,“鬼域奇谈,吧主是——谢必安?” 光看吧主喜好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贴吧,再看吧内帖子: 【讨论】借尸还魂,你们觉得行得通不? 【闲聊】说一说,你们都是怎么把自己作死的。 【吐槽】那个山顶洞人追老娘一百年了,他怎么还不去投胎! …… 帖子一溜儿滑下来,陆聿扬很快发现,首页的这些帖子都是十几年前的了,除了几个热门贴子有百来条评论,其它帖子都盖不起楼,显然这个贴吧没什么人。不过奇怪的是,最新的一个帖子出现没多久,竟莫名其妙把这个贴吧炒热了。 帖子内容和评论看下来,陆聿扬很快就领悟了简霄的话中意,楼主的话是真是假暂且不论,那些评论明显不对劲,除了寥寥几条劝楼主醒醒的正常评论外,剩下的几百条刷下来都是一句话——吸干她。 这三个字怎么看怎么诡异,连带着整个贴吧的画风都变得阴森起来,不过贴吧的事情陆聿扬管不着,他决定交给网警处理。 见陆聿扬似乎没上心,简霄欲言又止,投向陆聿扬的小眼神里满是纠结。 陆聿扬见他这么上心感觉很意外,单手托腮笑着问:“要不走一趟?” *** “柯丞。”徐青初推开休息室的门,四下环顾,却没有看到青年的身影,他眉峰微蹙,走出休息室,向迎面走来的两名工作人员问道,“你们有看到柯丞吗?” 猝不及防被公认的高岭之花徐影帝搭话,两工作人员均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受宠若惊,其中一名向身后指了指,说:“大概一个小时前,我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到他拿着一部十几年前款式的手机,一脸古怪地进去了。” -- 第19页 “那个我知道,他今天捡到的,打开还能用。”另一名工作人员说道。 一个小时前? 柯丞是徐青初的经纪人兼助理,虽然年轻,但做事非常周到,他珍惜这份工作,工作期间绝不会无缘无故离开徐青初超过二十分钟,即便是特殊情况,只要超过预计时间,他都一定会打好招呼,像这样一个小时不见人影还没有消息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徐青初不免心中有些不安,或许是PIO重启的缘故,又或者是陆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传得太快,近来并不太平,他能明显感觉到暗流涌动,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跃跃欲试,随时都可能跳出来胡作非为。 作为家传正一道火居道士,徐青初这层身份可以说是天生的,由着自小耳濡目染,他习惯了身为道士的一切,道士要做的事情很多,驱鬼是家常便饭,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与鬼为敌。 怕徐家人的鬼很多,但记恨徐家人的鬼也绝不在少数,它们不敢轻易对徐家人下手,就会转向他们的身边人。这样的事情出过不少,因而徐青初自小不愿与人深交,他自认为不可能随时把身边人护得天衣无缝,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给那些东西提供任何可能性。 柯丞,是不得已存在的两个例外之一,徐青初也是人,他不可能真的与世隔绝,而柯丞便是他与外界交流的最主要途径。柯丞对徐青初的隐藏身份略知一二,徐青初尽最大可能护着他,但还是不敢保证什么。 今天拍的是夜戏,拍摄结束就临近十一点了,零零碎碎的事情处理好,早已过了零点。片场的厕所在最僻静的角落,一路走过去,没看到其他人,徐青初敛住心神,随时注意周遭的风吹草动。 推开厕所门,一眼望进去,每一个小隔间的门都紧闭着。最靠近门边的水龙头没有关紧,还在“嘶嘶嘶嘶”地流着细长的水柱,盥洗台的下水口似乎堵了,水漫了出来,滴滴答答在瓷砖上积了一小滩水。 徐青初走进去,抬手把水龙头关紧,“嘶嘶”流水声戛然而止,水滴落的声音还在这不大的空间内回响,“滴答”,“滴答”,“滴答”…… 徐青初转过身,目光顺着一排厕所隔间的门锁望过去,在一连串的绿色标志过后,他看到了代表锁门的红色标志。 那一间? “柯丞?” 徐青初走到尽头的隔间,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徐青初加大力道又敲了两下,沉声道:“柯丞,你在吗?” “在。”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回应,那声音沙哑得仿佛滚了一层沙砾,刺得人不寒而栗。柯丞竟不知何时站在了徐青初的身后,他抬起一条手臂撑在徐青初耳边的门板上,两人不过咫尺距离,说话间嘴里喷出的微弱气息扑打在徐青初的后脖子上,透着宛若来自地狱深处的阴冷。 敏锐觉察空气中隐约夹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徐青初缓缓转身,猛然瞥见青年手腕上赫然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在徐青初肩头留下刺目的圆点,红点肉眼可见地扩大,染红了他的肩膀。徐青初眼神陡然凌厉,伸手拽住他的衣领,一个转身将他狠狠压在门板上,随即对上青年苍白如纸的脸:“你是谁?” “柯丞”伸出紫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瓣,一点点向上咧开嘴角,露出一个阴森诡异笑容:“你猜。” 第10章 刚打开家门,一个白色人影突然扑了上来,陆聿扬没防备,被对方推着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还是没能稳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都坐地上了,对方还是半点没含糊,两手死死箍住他的腰,全然不在乎自己妖冶的漂亮脸蛋被陆聿扬的手推得挤成一团,白色西装裤包裹下的两条长腿耍赖似的在地上乱蹬,嘴上一个劲儿鬼哭狼嚎:“扬阿,我喊你一声爸爸,你敢应吗?” 陆聿扬猝不及防吸了一鼻子的骚包香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实在挣不开他的手,看了眼不远处直皱眉的林琳和微微鼓腮的阿沅,幽幽地说道:“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那人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狠狠抽了两下鼻子,咬牙说道:“我这有将军遗骸的情报,你帮我这一回,我就告诉你!” 嗯哼?这家伙不是楚淮原的忠实迷弟吗?有了情报藏着掖着是闹什么? 想来,谢必安估计知道楚淮原多数时候都在沉睡,没机会邀功就干脆用来求帮助了。 陆聿扬倒是能隐约猜到他来求的会是什么事,略一沉吟,客气道:“起来说话,谢大人。” 白无常一听,知道陆聿扬这是应下了,这才放开陆聿扬的腰,从他身上爬起来,压根没看自己蹭了陆聿扬一身的眼泪和鼻涕,一边叹气说着“坐下来聊”,一边自顾自穿墙进了陆聿扬家。 待陆聿扬走进家门一看,白无常正一脸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摆弄茶具。陆聿扬看了眼桌上的茶具,那玩意儿一整套下来价格不菲,上回他请徐青初喝茶时拿出来用过一次,他记得自己嫌碍事也怕不小心摔碎,就都给收起来了。这会儿一应俱全,保准是谢必安这货当家做主人,又给他搬出来了。 陆聿扬默然无语间,白无常手边的水已经咕噜咕噜烧开了。 点香、洗杯,白无常的兰花指翘得令人赏心悦目,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更不显得丝毫娘炮,行茶过程中每一下手腕的翻转与停顿都那么恰到好处,不带丁点儿装模做样。 -- 第20页 陆聿扬表示相当意外,白无常这人看着真心不像是会喝茶的,更别说泡了,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人多半只会举杯红酒咬着红玫瑰抛媚眼。 他眉毛一挑,走过去在白无常面前坐下。 白无常眸色深柔,面上没有过多神情,陆聿扬却从他身上品出了“清明、空灵、静寂”之感,陆聿扬对这类型的罕见气质天生缺乏抵抗力,不由失神,直到白无常把茶香袅袅的茶杯送到他面前,挤眉弄眼地调侃:“怎么?被我迷住了?”他才忽地回过神来,跟着笑道:“就差那么一点。” 白无常敛了笑,难得正经:“有人说我太浮,茶艺养性,我就去拜了师,表面功夫学得挺好,可惜本性难移,出了师也不见得有多稳。” “谁?” “一位故人,说了你也不知道。”说话间,他分别给林琳和阿沅斟上了茶,看着两人,他心中的疑惑毫不掩饰,但话语间也不失恭敬,“二位大人怎会和陆处长在一起?” 他这过分正经的样子和方才扑倒陆聿扬时的撒泼打滚简直判若两人。装,是真能装,陆聿扬拿起茶杯抿了小口笑笑不说话。 阿沅是个小冰块,不怎么喜欢开口,板着张小脸,淡淡地看了白无常一眼,没搭理。林琳的闷气生了两天了,现在还留着点余温,只是冷哼一声,撇开脸,也不吭声。 白无常平白无故被冷落,心里有种秋风扫落叶的凉凉感,脸上浮起那么一丝小尴尬,他借着喝茶的动作,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陆聿扬。 陆聿扬喝了口热茶身心舒畅,大发慈悲解释道:“PIO新成员,居无定所,暂住……” “噗——咳咳咳咳”,陆聿扬话说到一半,白无常被呛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当场香消玉殒,“你你你……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陆聿扬:“知道。” “知道你还敢让他们给你打杂?”白无常飞快地瞄了一旁的两人一眼,压低了声音瞪他。 陆聿扬满脸无辜:“乱说!我供着呢,还给阿沅在警局对面的小熊猫幼儿园报了名。” 白无常:“……” “对了,这个费用能给报销吗?怎么着也算是为了提高体制内整体教育水平,公费没毛病吧?”陆聿扬认真地看着他,“关键是,现在的幼儿园真的太贵了。” 白无常本想当头就是一个“呸”,奈何自己现在有求于人,且阿沅和林琳就坐在旁边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实在不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翻了好几个大白眼,“我……我给你问问……” 这情况他当差百来年还真是头一回撞上,他实在难以想象,阎王大人要是知道这事会是什么反应,反正他是已经能够看到判官的黑人问号脸了。 陆聿扬这小子,真他娘的能折腾! “你找我,是为了贴吧的事?” 被陆聿扬一语戳破,白无常的脸色僵了僵,心里头翻滚的各种不爽登时烟消云散,瞬间就蔫了。他垂着眼眸,声若蚊蝇地应道:“嗯。” 听到白无常承认,陆聿扬的眸色沉了沉。 他本以为“鬼域奇谈”贴吧的吧主只是没什么品味地借用了白无常的本名,刚开始对那个贴吧并不怎么上心,但由着简霄在意,为了鼓励新人,他是打算带简霄按照地址走一遭的。 没想到简霄这人看着怯弱没主见,内里意外的有那么点儿主观能动性,他拦住说走就要走的陆聿扬,吞吞吐吐说出了自己的建议。不过,他的想法倒是与陆聿扬不谋而合,先联系网警,摸摸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贴吧的底。 没想到,一查就查出不对劲来了。 “鬼域奇谈”这个贴吧,压根不存在,确切来说,这个贴吧除了简霄手里那部过时的杂牌翻盖机,其它途径都查无此吧。 简霄对这么个结果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他沉默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整齐折成小正方形的黄色纸片,在陆聿扬询问的目光中,小纸片在他指尖展开,很快现出原形——冥钞。 这种冥钞印有图案,与普通冥钞不同,并不是作为冥界货币,而代表实物本身,如纸钱“更衣”、“甲马”等等,只不过简霄拿出的这张印的不是常见的仆役、美女、车马、生活器物,而是一部翻盖手机。 这图案倒也不说上稀奇,现代社会,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自然也想着给过世的人也烧点好东西,纸扎楼什么的能有,冥纸手机当然少不了。 但看着简霄指间的冥纸手机,陆聿扬的眼皮却飞快地跳了一下。 这冥钞上绘著的手机和简霄那部登得上“鬼域奇谈”贴吧的过时手机一模一样! 似是看穿陆聿扬心中所想,简霄缓缓点头,说道:“我昨天下班路上经过十字路口,看到有人烧冥纸留下的痕迹,忽然听到铃声,低头就捡到它了。今天再次经过,发现那附近有家破旧的香烛店,在卖这款冥纸。” 陆聿扬拿过冥纸细看,这种印在黄冥纸上的已经很少见了,图案看着不像是机器印出来的那般整齐,红色墨迹有深有浅,更像是个人印制的,应该不会批量生产。 他刚想要凑上去闻一闻,阿沅却皱着眉先一步一把把它从陆聿扬手里拍落:“血味,肮脏的灵魂。”被拍落的冥纸忽地燃起一小团火焰,即刻化为灰烬。 看着落地白灰,简霄觑了阿沅一眼,弱弱地补充道:“你说,会不会也有其他人捡到?” -- 第21页 “在地府任职以来,我和老黑各有分工,他主要在下头协助判官处理地府事宜,我则多在阴阳两界奔波。”白无常垂着脑袋掰起了手指头,“贴吧是十几年前我一时新鲜偷偷创建的,开始是地府专用,可地府那些家伙一个比个沉闷,实在没意思,我就对外开放了。比起阳界的贴吧,混迹‘鬼域奇谈’的鬼少得可怜,但好歹也是热闹过的。” 想起贴吧内几个所谓热门贴下的百来条评论与回复,白无常嘴里吐出的“热闹”两字听在陆聿扬耳朵里,平添了好几分孤独。 “贴吧冷清这么多年,我也就没怎么管,谁知道会出这档子事?活人进贴吧,一个帖子几条评论炸出那么多腌臜货,他娘的还在老子眼皮底下私聊活人,摸上门惹是生非!这事已经传到阎王大人耳朵里了,这回老黑不帮我,成心要我吃苦头,三天内不处理清楚,阎王大人准要灌我三大碗孟婆汤再去畜生道轮一遭了!” 说着,白无常猛地捂住了脸,“嘤!” 陆聿扬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干的都是些有的没的,这时候多少有些疲惫,听完白无常的话,他闭上眼捏了捏鼻梁,再睁眼时,目光格外专注:“我只负责郑昊轩的事情。” 白无常利落地打了个响指:“成交!” *** 陆聿扬没想到,下楼给阿沅买瓶冰可乐的功夫,回头就遇上徐青初了,刚要问候一句,余光瞥见他身后紧跟着一名青年。陆聿扬微微探头,青年的脸不陌生,他先前在电梯外见过一次,记得好像是徐青初的助理。 不过,小助理明显不对劲,眼眸浑浊、步伐僵硬,一会儿同手同脚,一会儿摇头晃脑,像是一个生锈的机器人,难以按照指令摆弄自己的身体。 陆聿扬眯了眯眼,慢条斯理地跟在他们身后踏进电梯,正对着小助理斜靠在电梯门旁,毫不忌惮地盯着他看。 徐青初向陆聿扬略点了下头,没有说话,抬手按下楼层,静静站在一边。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头顶上的灯明灭了两下。 陆聿扬指尖在可乐罐上轻轻一点,“铛”的轻响打破沉寂:“这位女士是……客人?” 话音未落,灯管“砰”的一声炸开,电梯内倏尔陷入一片黑暗。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划破黑暗直向陆聿扬的脸袭来,陆聿扬脚下不动,微微歪头正要避过。 未料,一只手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随即一道大力将他一拉,他猛地撞进一个温热的胸膛,刚吸到一口淡淡的朱砂味,就听到头顶响起徐青初微凉的声音:“向他出手你会后悔的,刘小姐。” “叮~”电梯到达,楼道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明亮的白光投进徐徐打开的电梯内,照亮徐青初微沉的脸色,他放开环在陆聿扬腰上的手,大步迈出电梯,随即脚步一顿又转过身,抬手拦住即将合上的电梯门,不知是对谁说:“出来。” 陆聿扬应声走出电梯,小助理却似乎被吓到了,反而向后一缩,陆聿扬斜睨了他一眼,向后伸手直接给他拽了出来。 这才注意到小助理手里紧攥着的手机,陆聿扬眼眸一凛,转头看向徐青初,咧嘴一笑:“方便的话,劳烦留个门,有些事想和徐道长聊聊。” 第11章 陆聿扬一直以为自己家已经足够简陋冷清了,没想到和徐青初比起来,还是输了。徐青初家里干净得不像话,甚至找不到多少人居住的痕迹,和徐青初这人一样,少了那丝烟火气。 客厅一整面墙的玻璃书柜上摆满了书,陆聿扬一眼扫过,竟意外看到了大量中医相关的书籍。 “徐道长还懂医?”陆聿扬再次刷新对徐青初的认识。 “医道同源,大学辅修中医。”徐青初换上拖鞋,径直向厨房走去,“冰水可以吗?” 陆聿扬也换了鞋,漫不经心地跟过去,抱着手臂斜靠在厨房门边看着徐青初拉开双开门式大冰箱,只见冰箱里除了整整齐齐摆放着的某牌子矿泉水外,什么都没有,他勾起唇角:“我好像没有其它选择。” 徐青初回头看了他一眼,指指他脚边堆着的三箱未开封的同牌子矿泉水,说:“你可以选择常温。” 三秒的怔愣过后,陆聿扬低声笑了起来:“道长是喝天山雪水过活吗?” “我不会做饭。”徐青初向陆聿扬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冰的?” 陆聿扬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了一大口,冰水入喉一个激灵,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徐青初没反驳自己的话,他的视线在厨房内转过一圈,发现这里居然连把水果刀都没有,忍不住问道:“光喝水?” “我有不定期辟谷的习惯。”徐青初又从冰箱拿了瓶水,转身对上陆聿扬的视线,想了想,又补充道,“会食用少量坚果。” 陆聿扬:“……”这好像和光喝水没多大区别。 “在片场拍摄也不吃?”陆聿扬记得当道士吃肉喝酒都没问题,徐青初会不会太认真了点?他这是真打算羽化登仙? “口味重太油腻,难以入口。” 徐青初说这话时的眼神太过认真,让陆聿扬从心底生出一种那帮厨师都是无法饶恕的废物的深深赞同感。 “陆警官的新案件和刘小姐有关?”徐青初轻描淡写地转开话题。 见徐青初走回客厅,陆聿扬犹豫了三秒,开箱拿了瓶常温的矿泉水才跟出来,“这就要问这位刘小姐了。” -- 第22页 被晾了好一会儿的“柯丞”见两人终于看得到自己了,幽怨的视线这才缓和了些,但对陆聿扬的警惕分毫未减,她紧盯着陆聿扬的脸,听到两人的话,木然的脸上忽然浮现一阵惊慌,她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故作镇定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表现落到陆聿扬眼里,就是典型的不打自招。 “哦?是吗?”陆聿扬笑着在沙发上坐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可我还什么都没问。” 话刚出口,只见“柯丞”猛地一个转身,像只喝醉的野山鸡半身不遂地向阳台的方向一头扎去。阳台门开着,她逃跑的意图相当明显,可陆聿扬眼都没抬,反而悠哉游哉地摸出根烟向同样面不改色的徐青初晃了晃:“介意我抽根烟吗?” “介意。” 徐青初刚说完,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下一刻一道鬼影从颓然倒地的柯丞身上忽地飞出,以屁股着地的姿势从阳台那儿一路滑到了陆聿扬脚步。 四目相对,陆聿扬玩味一笑:“刘小姐,没想到你这么主动。” 陆聿扬可不认为徐青初这样的人会让怨灵出逃的事情第二次发生,他一进门就瞥见阳台门上挂着的法镜了,那玩意儿不仅给阳台安了扇无形的门,还能照出人死亡那一瞬间最狰狞可怖的模样,虽说对那些百年老鬼用处不大,但对刚死不久甚至还不愿意接受死亡现实的新鬼来说,瞅一眼都可能是天大的打击。 这位刘小姐显然被镜中的自己吓得不轻,他们什么劲儿都不用费,她那么一撞,就从柯丞身体里撞出来了,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你算计我!”刘小姐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徐青初。 徐青初把倒地昏迷的柯丞从地上捞起,抱上沙发,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主动。” “我不管!你说了会依我的!” 依她? 哦吼,抱歉,貌似听到些不该听的。 陆聿扬自以为知趣地撇开眼,权当自己不存在。 可转头看到柯丞的那一刹那,他拿烟的手狠狠一抖。 对不起,他想了些不该想的…… 徐青初翻过柯丞的手腕,看了眼他手腕上的绷带,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一抬眼瞧见陆聿扬有些微妙的神色,他拧矿泉水瓶盖的动作顿了顿:“她是柳絮的粉丝,我答应带她去见柳絮。” 和道士,特别是徐青初这样的道士对上眼,即便再坦荡的人都会忍不住咽口唾沫,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窥探了什么小秘密,更别说陆聿扬这样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家伙了。 只不过这家伙天生皮厚,脸不红心不跳的,自然而然扯开了话题:“柳絮?那个国际超模?有点印象,刘小姐,想见柳絮你自己去不是更容易吗?怎么还非要上小助理的身?” “我上他身是为了救他!”刘小姐一双大眼睛死气沉沉,看着有些瘆人,却又带着明显的委屈,“而且,我靠近不了絮絮。” “救他?靠近不了?这话怎么说?”嘴上说着,陆聿扬神态自若地抬手把徐青初凑到嘴边的冰矿泉水拿开,转而塞了一瓶拧开盖的常温矿泉水给他,“空腹喝冰的不好,伤胃。” 徐青初看着手上的矿泉水微微一愣,视线不自觉追着陆聿扬收回的五指,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才不着声色地移开。他微垂眼帘,只觉被冰水冻得微凉的手指似乎被陆聿扬指尖的温度灼伤了,后知后觉的酥麻蔓延开来,浸润喉咙的水竟喝出了意外的滋味。 他心中默念了一句:“姓陆的。” 陆聿扬自然没注意到徐青初的小动作,他把指尖把玩的烟放回烟盒,便见刘小姐愤愤不平地瞪着他:“要不是我出手,那小子现在都不知成了谁的替死鬼了!当然了,我就是只鬼,没那铁血丹心,救他也是有目的的,絮絮那边有东西挡着,我要靠他才能靠近,而且徐先生也答应带我去见絮絮了!” “你是刘小曼吗?”陆聿扬忽然问道。 刘小姐一阵愕然:“我们认识?” 陆聿扬笑着摇摇头:“我见过你的照片,就在今天。” “开什么玩笑,我是个孤儿,也没有朋友,谁会留着我的……”话说到一半,刘小曼苍白的唇霎时僵住,半晌,她艰难地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难言的苦笑,“是李奶奶啊。” 下班的时候,陆聿扬三人和简霄去了那家十字路口的香烛店,不过二十坪的小店铺夹在两家大众连锁品牌服装店中间,像极了超级法式大热狗中间夹着的细细火腿肠,多看两眼都觉得憋屈。 店主是位七八十岁的老妪,老伴儿去世多年,膝下无子女,靠着那间狭小的店铺和每月几百元的救济金过着拮据的日子,可她却每月挪出两百元给这家小店雇了个小时工。 小时工名叫刘小曼,半个月前死于一起恶劣的“刨根”事件。 店里角落的小灵堂上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李奶奶的老伴儿,另一张是刘小曼。 刘小曼的照片是用像素很低的手机拍的,很模糊,但照片里专注雕刻的女孩儿却是那么鲜明,仿佛下一刻就会转向镜头露出甜甜的微笑。 刘小曼一点点敛去面上的苦笑,故作平静地看着陆聿扬:“反正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聿扬的视线忽然冷了下来:“老人家歇得早,天没黑就关门了。可一到夜间十一点到一点却会准时开门营业,是你守在店里吧,那款冥纸是经你手卖出去的,出了事你撇不清责任。” -- 第23页 “责任?”刘小曼从地上站起来,冷冷地看着陆聿扬,“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这两个字,没想到死了却会找上门来,真是抱歉了,我负不起。” “你确实负不起,但你没选择。若是像小助理这样被盯上枉死的人接连出现,就算地府审判过后把你放油锅炸个外酥里嫩,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陆聿扬跟着起身,一步步将身材娇小的刘小曼逼到了墙角,他的眼瞳黑而深,又刻意板起脸,有点吓人。 “我……我不……”刘小曼缩着脖子。 “你不怕是吗?那我不妨多说两句,给你留个底儿。在下头,包括鬼差们,最痛恨的就是害人精,特别是你这样把人害死的,他们的花样多得很,而且,你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了,所以他们无所顾忌,会变着法儿玩她!地狱十八层,拔舌、挖眼、刮骨…… 刘小曼眼前快速掠过自己在十八层地狱轮过一遭的悲惨景象,霎时毛骨悚然,狠狠打了个寒战。 注意到她的情绪波动,陆聿扬凑过头附在刘小曼耳边,他刻意压低了嗓音,略带沙哑的声线多了三分蛊惑:“我知道,东西是你印的,也是你卖的,但红墨里掺的血不是你的,归根结底,你顶多算是被欺瞒的帮凶。” 刘小曼一愣,随即重重地点头:“他没说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是谁?男人女人?有什么特征?” “我不知道,是一个男……不对好像是女人,奇怪,我怎么想不起他的长相了?”刘小曼纳闷地紧皱眉头。 陆聿扬斜眼和徐青初对视一眼,见他垂着眼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问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能帮我躲过鬼差,只要我把那些冥纸卖出去。” 陆聿扬:“还有剩吗?血。” “有,他给了一小管,我只滴了几滴,剩下的在一个店里的小盒子里。”说完,刘小曼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能解决吗?” 解决是当然能解决,冥纸已经都买下来了,再拿到剩下的血让白无常顺藤摸瓜抓到那家伙应该不难。不过陆聿扬要处理的是郑昊轩的事,他还没有什么眉目。 见陆聿扬还是一脸严肃,刘小曼惴惴不安,连忙说:“我们那小破店白天就很冷清,更别说半夜来买东西了,冥纸印出来只卖出去一次。” 陆聿扬眼睛一亮:“14号?” 刘小曼垂眸想了想,点点头:“是那天。” 时间对上了! “人还记得吗?” 刘小曼肯定地说:“女的,挺漂亮的。” 陆聿扬略一沉吟:“女人?还是,女鬼?”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刨根”,就是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一种特制的类似小锤子的东西,猛击你的后脑,在你到地昏厥后进行抢劫。被刨根的人十有九死,能侥幸活下来的,也差不多成为了植物人,一般受害者多为独自行走的女性。 第12章 郑方平是社区医院的一名退休医生,今年六十八,有两个儿子,都继承了他的衣钵,大儿子在社区医院,小儿子的市立医院,两个都很孝顺。 老人家喜欢弄花逗鸟,晚年生活过得很惬意,职业原因加上心态好,身体一直都很健康,看上去不过六十出头的模样,精神得很。 可是,一个月前小儿子忽然消失了,虽然第一时间报了警,但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是没有等到儿子的消息,郑方平和老伴儿急白了头,担忧日益加深。 郑方平看了眼躺在床上虚弱的妻子,觉得再这样下去,别说希望日渐渺茫,就是他们夫妻都快要被逼疯了。他拍拍床边坐着的大儿子郑世轩,眼神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郑世轩小心翼翼地向后推了推椅子,跟着父亲走出了卧室,关上门还不忘放轻声音:“爸,怎么了?” 郑方平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场意外把他板直的腰压弯了,整个人沉浸在连日来的担忧和与日俱增的绝望之中,再没了往日的精神,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再去警局一趟,问问有没有什么进展,你妈醒了就劝她吃点东西,喝碗粥也好。” “爸,要不我去吧?您也去躺会儿。”郑世轩担心地看着满脸倦容的父亲,心中深知,就是有了消息,恐怕也只会是坏消息,他怕父亲第一个听到,承受不住。 郑方平摇摇头:“躺也睡不着,我亲自去才安心,放心,我撑得住。”说话间牙齿摩擦到口腔里的几颗小水泡,针扎似的刺疼。他拿起桌上凉透的搪瓷杯子,看了眼里面漂浮的茶叶,仰头喝了好几大口,缓过心下那阵不安,向郑世轩摆摆手:“我问问就回来。” *** 陆聿扬今天休息,由着PIO就他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正式职员,整个部门就跟着一起休了,不过他还是约了简霄午饭后去论坛上的地址走一趟,毕竟这件事不尽快解决,不知道还会牵连出多少麻烦来。 陆聿扬猜测,血应该是对方在那人刚死的那阵子偷来的,那会儿正好是阴阳交接,这血印出来的手机才能落入活人手中。陆聿扬摸不透对方做这事的目的,但能让刘小曼轻易躲过鬼差,不会是省油的灯。 回过神来,陆聿扬捏了捏掌心的硬币,把它随手塞进兜里,转而摸出钥匙。 因为家里多了两只偏爱食人间烟火的麒麟大人,陆聿扬的三餐没法从简了,他一早去菜市才回来。 -- 第24页 钥匙刚插进锁孔,徐青初家的门先一步开了,出来的人是柯丞,鬼上身的后遗症加上割腕失血,他脸色还不是很好,看起来有些精神恍惚。 “徐道……徐影帝今天有安排吗?”陆聿扬偏头往门后头望了望,他其实是想问徐道长现在起床了没的。 昨天晚上他盘问完刘小曼,转身坐回沙发上正要和徐青初探讨两句,没想到他一直以为在凝神细思的徐青初其实早就睡着了。 他略低着头,腰挺得倍儿直,双手虚握成拳搭在腿上,凑近一瞧,眼睛虽然闭着,但神情完全没有丝毫破绽,若不是他呼吸绵长,加上陆聿扬盯着他看了好半天都没反应,根本想不到他睡得还挺沉的。 看他这样,陆聿扬有些哭笑不得,他能理解徐影帝拍戏刚回来精神不济,但怎么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两眼一闭就睡着吧?该不会徐道长那份本职工作太过吃香,才忙得没空睡觉? 不管怎么说,从侧面看着徐青初长得逆天的睫毛,陆聿扬实在是伸不出拍醒他的那只手,反正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了:这玩意儿冬天能盛雪吗? 柯丞愣愣地看着陆聿扬,好半天才想起这位曾有一面之缘的邻居先生,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陆先生,哥今天没有安排,正在书房看书,你找他有事吗?” 说话间,柯丞面上的笑容倏尔一狞,陆聿扬不着声色地挑挑眉,从手里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颗橘子,隔空抛给他:“刘小姐,这橘子挺甜,尝尝?” “柯丞”手忙脚乱地接住橘子,阴沉着脸,幽幽地说:“是他自己说要报答我救命之恩,主动献身的。” 话刚说完,柯丞表情又是一变,他呆愣愣地眨眨眼,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哦,是我说的,这是刘小姐的遗愿,我想帮点忙。” “你不怕她耗尽你的阳寿,彻底鸠占鹊巢?” 柯丞摇摇头:“她要做早做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陆聿扬挺意外,还以为是个傻白甜,看来不是,毕竟混迹娱乐圈的,多少还有点脑子,而且徐青初的本职似乎没瞒着他,两人关系应该不错。 见陆聿扬没再说什么,柯丞指了指身后未关的门:“我得走了,你要进去找他吗?” 陆聿扬想了想,低头看了眼手上提着的从菜市场买回的菜,笑着说:“算了,也没什么事。” 话虽这么说,等到最后一道鱼头豆腐汤出锅之后,陆聿扬还是忍不住敲开了隔壁的门。 门打开,刚和开门人打了个照面,看到对方脸上严丝合缝地贴着一张蚕丝面膜,陆聿扬的下巴登时就松了。 这个冷冰冰的男人竟然在敷面膜!他还公然顶着面膜来开门! 相对于陆聿扬的一脸震惊,徐青初的表现十分淡定,他从容不迫地揭下脸上的蚕丝面膜:“最近皮肤有点干,柯丞推荐的,补水。” “……哦。” 靠脸吃饭,理解理解……但TM就是瘆得慌。 看着眼前这位外表凌厉,眼神却很无害的男人,素来心思坦荡的徐道长,忽然有种无所遁形的煎熬感,不过也是,心里藏了点什么,确实坦荡不起来。他面色无波,略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问道:“有事?” “徐道长有意飞升吗?” 陆聿扬问得很认真,徐青初听不出他的话中意,轻轻抿了抿唇,也很认真地回答:“我还不想死。” 没料到徐青初会蹦出这么一句话,陆聿扬一愣,当场笑出声来。 他是个长相颇有少年感的男人,二十六岁的年纪,单看五官会觉得他是个痞痞的帅学长,但那眼角微扬的眼眶里却镶嵌着一对清澈、坦率的眼眸,一笑起来,眼睛会弯成一条有一点儿弧度的细缝,嘴角勾得恰到好处,洁白整齐的上下牙轻轻咬在一起,像是波涛大海里晕起的一片涟漪,感染力强到能把笑意扩散到别人脸上。 明明是个挺世俗还城府不浅的男人,笑起来却给人一种天亮了的感觉,这算不算犯规? 不过陆聿扬的笑容终究没能扩散到徐青初脸上,与好友游锦言的沉稳内敛、进退有度不同,他是实打实的天性薄凉,鲜有情绪波动,通常也只会藏在心里,面对陆聿扬自然也是如此。他面上不动,沉默着看着陆聿扬笑,眼睛像是一口深遂的古井,不跳进去根本探不到底。 面对徐青初的冷淡,陆聿扬笑意不减:“我做菜比较清淡,尝尝?” 徐青初这才注意到他腰前系着的围裙,又是一阵沉默。 陆聿扬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忽然生出一种放长线钓大鱼的期待感。 “好。”徐青初点头。 哟嗬,大鱼咬钩了。 陆聿扬嘴角笑意加深,侧着身伸手大大方方地做了个“请”的姿势:“欢迎。” 本以为只是多双筷子多张嘴的事儿,没想到上了桌就完全不是这码子事儿了。 陆聿扬夹在阿沅和徐青初之间,向对面的林琳挤眉弄眼,无声地问道:“你们认识?” 林琳吃人嘴软,这几天下来心里头对陆聿扬已经没那么膈应了,不过面上还端着,架子忒大地细细品了品汤,才勉强向他摇摇头。 不认识? 陆聿扬斜眼瞅了瞅左手边的阿沅,又瞅了瞅右手边的徐青初,不禁汗颜,初次见面同桌吃饭都能吃出冰渣子来,这算不算是天生的犯冲? -- 第25页 见徐青初放下筷子,陆聿扬趁机开口打破尴尬:“吃得惯吗?” “嗯。”徐青初抬眼看他,补充道,“很好吃,谢谢。” 这一瞬间,陆聿扬心底油然生出一种莫大的满足感,给徐青初盛汤都乐呵呵的,连带着有点口不遮拦了:“有空多来,你喜欢吃什么,我都能给你琢磨。” 话一出口,桌上几人同时顿住了,陆聿扬反应过来也收不回来了,默默把汤送到徐青初面前,暗自反思自己这满嘴的别有居心是不是太明显了? “好。” “不准!” 徐青初和阿沅同时开口,气氛霎时变得剑拔弩张。 阿沅气得额头上的角都冒出来了,气呼呼地盯着徐青初,紧紧握着勺子的手在桌上直抖,他冷冷地说道:“你居心叵测。” 陆聿扬顿时有种被戳中了脊梁骨的尴尬,忍不住瞄了徐青初一眼。 居心叵测……好吧,他是有点小心思。 徐青初似笑非笑,没有说话。 林琳打了个响指,煞有其事地说道:“可能是异性相斥!” 异性个球儿! 陆聿扬眼角一抽,刚想找点什么堵住她胡说八道的嘴,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嗲嗲的女声成功酥掉了林琳一身的鸡皮疙瘩,陆聿扬却似是乐在其中地跟着哼了两声才接起电话:“喂,简霄……我很快就到,嗯?什么?郑昊轩他爸找上门来了?” 第13章 “郑昊轩就职于市立医院,离家比较远,就近租了间公寓独居,平常比较忙,差不多一周给家里打三次电话,有空就会回去看望父母。郑方平夫妇接到市立医院电话后得知他好几天没到岗,赶去他的公寓一看,这才惊觉他失踪了。从郑昊轩失踪到家人报警差不多过了五天,我们调取了医院等地方的监控,发现失踪那天他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电影院。” 说到这里,李益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陆聿扬,照片是从监控录像里截取的,但还算清晰,他伸出食指在一对牵着手的男女身上点了点,转动方向盘,车子拐进一个路口,接着说:“那场电影23:54散场,出来时他身边多了一名女子,我们查到那女子名叫张媛媛,是一名服装设计师,开了家网店,我们试着联系过,但至今没有回应,有理由相信,两人是一起失踪的。对了,郑昊轩的家人还不知道张媛媛的事。” 路口红灯,李益踩下刹车,转头看向对着照片若有所思的陆聿扬,又道:“按你所说,张媛媛的鬼魂把郑昊轩困在家里来了出人鬼情未了,怕他无聊还专门给他买了部手机,说真的,总感觉有点扯。” “不是我说的,是郑昊轩说的。”陆聿扬把照片还给李益,纠正了他的话,单手搭在车窗边撑着太阳穴,“所以我更偏向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可能?什么可能?”绿灯亮了,李益松开刹车,车子缓缓加速,“张媛媛家也就是你说的那个地址,我们之前去过一趟,什么都没发现,才导致到现在为止都没什么进展。” 陆聿扬道:“你们什么时候去的?” “接到报警的第三天,12号。” “当时什么都没有不代表现在也什么都没有。” 李益心下一咯噔,一阵阴冷的寒意自脚底爬上脊背,他犹豫着问道:“你说,这青天白日的,张媛媛在吗?” 陆聿扬打了个呵欠,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坐姿,笑笑:“多半在,但也可能有事出去什么的。” “鬼能有什么……”李益话说到一半,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摁了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接通电话,“喂,阿宋,老大让我带陆处长一起去张媛媛家看看……啊?谁来自首?我去!问了没?他怎么说?” 为了遵循保密原则,李益的蓝牙耳机性能极佳,那头说了什么陆聿扬半个字没听到,只看到李益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副驾驶座上的陆聿扬默默拉了拉安全带,确定自己被牢牢绑住了,不至于出什么意外飞出去。 车后座的简霄眼尖,注意到陆聿扬的动作,瞬间领悟他的用意,忙跟着在后头摸索安全带,可惜他才拉出来一小截,就听“吱”的一声,李益一个急刹车猛地停在了路边一处临时停车位上,后座的简霄毫不意外地“砰”的一脸撞上了椅背。 陆聿扬回头看了眼被撞得龇牙咧嘴的简霄,凑过去在他耳边幸灾乐祸地说道:“坐车不系安全带,发生意外受伤害,活该。” 简霄:“……” “干了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他妈真有脸来自首求保护?告诉他,咱们警察保护的是人,不是畜牲!”李益泄愤似的捶了下方向盘,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谢罪?他怎么不切腹?” 那头不知道又说了什么,李益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握紧方向盘,手背上绷出了两道狰狞的青筋,左手拇指指甲在皮质方向盘上留下一道短而深的划痕。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克制地问道:“那另一个犯人呢?” “死了?”李益一顿,微微偏头看向陆聿扬,“好,我知道了,阿宋,看好他。” 挂断电话,李益看着陆聿扬欲言又止,加上因为愤怒而红了的眼圈,活像一个告白未出口就被发了好人卡的小可怜。 陆聿扬实在受不了被他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盯着看,直截了当道:“和郑昊轩有关吗?” -- 第26页 “有。” “说。” 像是被揭开了封口贴,李益迫不及待地丢出一个消息:“来自首的是一个月来发生的三起‘刨根’案的犯人。他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并明确表示有一名共犯。” 刨根? 陆聿扬眼前一瞬间闪过刘小曼的脸。 稍作停顿,李益继续道:“除了那三起‘刨根’案,他还自曝了一起最开始用来练胆的绑架案,就在一个月前,对象是一对凌晨开车路过的……情侣。” 简霄正色:“郑昊轩和张媛媛?” 李益透过后视镜向他点点头:“根据证词基本能够确定。” “人呢?”简霄一顿,神情流露出一丝不忍,被“刨根”犯人绑去练胆,结局基本注定了。 “死了。” 陆聿扬眸色深沉:“都死了?” 李益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本来是要勒死,但为了练手改用了锤子。” 陆聿扬道:“尸体呢?” “说是埋在一处偏远的山头,他们第二天还想再埋深点,回去看却消失了。”李益重重抹了把脸,“鬼魂倒是找上门来了,听说那个共犯昨晚死在家里,脑袋都被砸烂了,自首的这个也已经有点精神失常了,说是自首但其实是因为说胡话加上在家里拿着锤子见人就捶被强架到警局的,一看到警察全招了。” 陆聿扬不知在想些什么,凌乱的发丝懒懒地搭在眼前,幽深的目光透过车前窗放远。 这一片是待开发的城边村,离尧城直线距离不远,但挺荒凉的,新修的柏油路边矗立着几幢土豪气十足的小别墅,而别墅后的小树林深处却是斑驳的砖瓦房,两相对望,讽刺感十足,也不知道是谁在嘲笑谁。 车子拐进一条泥泞的黄土路,车窗外吹来的风裹挟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猪屎味,那是从猪舍里传出来的,陆聿扬迎着猪兄弟们热烈欢迎的“哼哼”声下了车,循着锈迹斑斑的门牌很快摸到了732号。 眼前是一栋年代久远的二层小洋房,背阴的墙上爬满了一墙的爬山虎,爬山虎的根沿着墙缝钻入,撑大墙缝,墙体破损严重,让小洋房看上去像是个遍体鳞伤、苟延残喘的老者,充斥着沉沉死气。风吹过,午后的阳光被阴云挡住,照不到这栋小洋房,霎时阴下来的天在它身上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阴森。 “没人在,门锁了。”李益神色严峻地走向陆聿扬。他此刻的心情一言难尽,罪犯亲口承认杀死了张媛媛和郑昊轩,可两人的尸体却不翼而飞,这事太诡异了。虽然他由衷希望这两人死里逃生,从地下爬出来逃走了,但偏偏郑昊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在论坛扬言自己被张媛媛的鬼魂困在这里,怎么都出不来,嘶,这就有点细思恐极了。 这地方莫非被郑媛媛下了什么“活人不得进出”咒? 李益望着阴暗的小洋房不禁汗毛直竖,一旁的陆聿扬不知从哪里摸出根细铁丝已经“咔哒”一声开了锁。 眼见铁丝入孔三秒开锁,就跟在他身后看他秀了把操作的简霄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陆聿扬毫不谦虚地拍拍他的肩:“多学着点。” 才几日相处下来,简霄对陆聿扬已经是满满膜拜了,说实话他也拎不清自己在膜拜什么,反正就觉得这个人厉害,要知道,这可是瑞兽麒麟选中的男人!最重要的是,跟在这人身边,那些个不怀好意的鬼东西都自动绕道了,他终于睡上安稳觉了,这可是生命的救赎! 虽然平常简霄嘴上不说,也没啥拍马屁的实际行动,但看着陆聿扬的小眼神足以代表一切,时刻亮晶晶的,就连点个头都虔诚得不得了:“是,处长!” 陆聿扬对这份虔诚却是一点儿都不心虚,满意地说道:“有上进心,不错。” 听到两人对话,李益忍不住为简霄的“上进心”偷偷抹了两把泪。 陆处好样儿的,我果然没有信错人! 视线再次落到小洋房的门上,陆聿扬伸手推开一条门缝,眼睛凑上去粗略扫过,房内光线昏暗,尚且能看到房内的家居用品,看不出什么异样,视线顺着楼梯上移,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到。 “血迹!”陆聿扬刚把门推大,李益就推了推他的胳膊用气声说道。 暗红色的血迹蜿蜒向内延申一直到楼梯底下,在那儿聚集了一小滩,像是有人把尸体一路拖上楼,在那儿稍做了停留。 “我们来的时候没有血迹。”李益蹲下身用戴上手套的手指在血迹上摸了摸,目光如炬地看向滴落血迹的楼梯,“都干了,尸体在上面?” 陆聿扬没有说话,径直上了楼,简霄忙跟在他身后踮着脚尽可能避开滴落的血迹往上走。 血迹在楼梯口戛然而止,二楼四间房,无一例外紧闭房门,光线依旧昏暗,走廊尽头的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相框,照片里的女子身着烟青色的纱织长衫,微微偏头,笑得甜美。 “张媛媛?”见陆聿扬点头,简霄咽了口唾沫,照片里与这阴森之地格格不入的甜美微笑令他毛骨悚然。 “怎么多了个冰柜!”跟上来的李益一眼看到大相框下立着的冰柜,浑身一震,大踏步走了过去。 “谁?谁在外面?” 简霄身侧紧闭的门后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简霄被吓得当场跳了起来,陆聿扬将他拉开,沉声问道:“郑昊轩?” -- 第27页 “我是郑昊轩,你……” 就在这时,李益的声音忽地响起:“郑昊轩!” 第14章 那场车祸是因为张媛媛发生的,爸爸妈妈弟弟都是因为张媛媛死的,葬礼上奶奶当着全村人的面冷冷地问她,你怎么还活着? 十五岁的张媛媛将自己泡进了灰白的染缸……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 只是打了个喷嚏,你怎么就看出我心情不好了,郑医生? 青年医生在她淡笑的疑惑目光中一点点红了脸:“你……咳咳,我表妹很喜欢你的店,你做的衣服很好看。”穿着好看衣服的你更好看。 张媛媛灰白的世界从此有了彩色,第一抹,便是划破长夜的红霞。 张媛媛彩色的世界浸染的最后一抹色彩也是红,那是绽放在张昊轩后脑勺的血红。 她的缤纷世界自此褪色,被罪恶的大锤砸碎,化作无尽的黑。 脑部的剧烈撞击让她陷入了罕见的假死状态,埋在身上的土很浅,她带郑昊轩回了家。她没有报警,也没有去医院,只是买了冰柜把郑昊轩的尸体冻在其中,她其实也是个死人了,拖着残躯,静待肉身的死亡,她只想和他共同埋葬在这里。 郑昊轩的出现让张媛媛欣喜若狂,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死亡的事实,那正好,只要不被他知道,他便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对,不能让他走出这里! 郑昊轩通常在零点后出现,白天张媛媛便会出门,她没打算放过那两个人,暗地里摸清了他们的家和生活规律,眼睁睁看到他们锤杀了三个独行的女人,搜刮她们身上的财物,还不忘连声唾骂。 该死!该死!该死! 那夜尾随结束,看到尚在营业的香烛店,店员她记得,是被锤杀的第一个女人。张媛媛买了她推荐的冥纸,没想到烧过后真的能送到昊轩手里。 可昊轩还是想出去,她瞒不了多久,她的时间不多了。 不能放过他们! 独居的光头男好下手,趁他开门,抡起铁锤狠狠地砸,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找到那个胖子。 尾随被发现,张媛媛没有惊慌,反而阴恻恻地笑了,胖子当场失禁,完全把她当成了索命的厉鬼。而张媛媛就混在人群中看他挥舞着血迹斑斑的锤子被视作疯子强行押去警局。 张媛媛没走,仍旧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跟着去了光头男的家,那是案发现场,是她和昊轩遭受了五日非人折磨的地方。 光头男的尸体还在原处,他的右眼珠爆了,被砸烂的后脑上暗红的血恶心得要命。 闻讯而来的好事者很多,没有人在意戴着大帽兜的张媛媛。 指认现场的胖子一转身又看到张媛媛的脸,她消瘦得就像是一具长了眼睛的骷髅,那阴毒的视线似是骷髅死神锋利无比的镰刀,淬了来自地狱的剧毒,隔着远远的距离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两眼发直,哆哆嗦嗦地看着张媛媛,像是被毒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警察把他架起来,要从张媛媛身旁经过回到警车,张媛媛苍白的脸上满是笑意,袖口滑出一把尖锐的短刀,两眼紧盯着他心窝,再走近些,一步,两步,三步…… “他来找你了。” 耳边传来一声低语,紧接着短刀被人轻易夺走,张媛媛猛地转头,撞进一双清冷的眸子,压抑的满腔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下一秒却腾地死灰复燃,瞬间烧红了她的眼,她发疯似的扑向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撕咬扑打着,要夺回短刀。 戴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的男人和张媛媛瞬间成为人群的焦点,他任凭张媛媛歇斯底里地尖叫和打骂,将短刀举到她够不到的位置,异常冷静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两名警察注意到动静立马走了过来,看到男人的打扮和他手里的短刀,第一时间警惕起来,“其他人都退开!把刀放下!” 他眉头微蹙,挺直地站立不动,高高举起的短刀闪着寒光,众人看不清他口罩下的神情,场面一度胶着。 “徐道长?” 沸腾起来的人群后面忽然传出一道略带惊讶的熟悉嗓音,不偏不倚地飘进男人的耳朵里,他转过头,准确地在人群中捕捉到陆聿扬吞云吐雾的脸,同时看到了他身后撑着一把黑伞、脸色苍白的虚弱男子,紧绷的肩膀登时一松,短刀丢在地上一踢,滑到一名警察脚边,接着便见他很上道地平举双手原地不动了。 两名警察见状,对视一眼正要上前拷住他,却见陆处长把还剩大半截的烟丢地上用脚尖辗了两下,几大步走过来大剌剌地把人护在了身后:“没事,自己人。” 两名警察均是一愣,狐疑的视线在男人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口罩上停留了好几秒,直到李益跟着走上来直摆手,才犹豫地退开了。 看到黑伞下的人,先前失魂落魄的胖子猛然瞪大了一双惊恐万状的眼,拼死挣扎着撞开押着他的警察,慌不择路地冲进人群,声嘶力竭地大喊:“鬼!鬼!鬼!” 混进杀人犯的人群霎时尖叫不绝,场面彻底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反应过来的警察第一时间冲上去将那粒“老鼠屎”扑倒在地,却没想到一道瘦小的身影紧跟在他们身后重重扑到他背上。 只见那身影举起方才混乱中还没来得及捡起的锋利短刀,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深深扎进胖子的后背,殷红的血瞬间浸湿了胖子的后背,他额角青筋暴起,双手紧握成拳粗粗喘息。 -- 第28页 鲜血的味道迅速蔓延,现场尖叫声不断,但执刀的手没有就此松开,反而利落地把刀拔出,在同一个位置再次狠狠扎入,整个过程不过三秒。 胖子的痛呼与粗喘很快变得十分微弱,微弱到竟没有吸引众人的注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依然试图拔刀的疯女人身上,那正是张媛媛。 初时的震惊过后,一名警察忙将张媛媛制住拖开,将她死死压制在地、反扣住她的手腕。 推搡中张媛媛头上的大帽兜滑落,登时引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只见张媛媛的后脑勺深深凹陷,大半颗脑袋的头发脱落,被羊角锤刨出的半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深可见骨、血肉模糊,伤口处甚至有好几只蛆虫在皮肉中蠕动! “这样还不死?牛逼啊……”说话人的声音是颤抖的,难以言状的骨寒毛竖之感席卷每一个围观群众,现场霎时沉寂得不可思议。 张媛媛对那声音充耳不闻,艰难地从地上抬起脸,毫无血色的脸庞溅满了狰狞的新鲜血液,略微涣散的眼睛很快搜寻到郑昊轩的脸。 她哆嗦着唇,哭着问他:“苟且了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才偷到一束光,灭了,没了,我该怎么活下去?” 郑昊轩黑伞下的身形带着不易觉察的透明,他像是剪成人形的一张薄纸,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向张媛媛走近,蹲下身,苍白的手指将她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温柔地笑了:“最开始,我想说的是,你笑起来,真好看。” “昊轩,别……别走,”张媛媛努力想要挤出微笑,却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别丢……别丢下我……” “不会的。”郑昊轩轻轻拭去她脸颊不断滴落的泪水,抬起头,向扣着张媛媛双臂的警察恳求道,“我们不会做什么,能不能请你放开她?” 年轻的警察早已被张媛媛后脑伤口处散发的恶臭熏得脸色苍白,但尽职尽责的没有一点要退开的迹象,面对郑昊轩的恳求,他正要摇头,肩膀忽然一重,一只手按在了他肩上,他转头一看,是李益。 “阿宋,放开吧。” 见阿宋面露犹豫,李益在他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眼神示意他看张媛媛,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阿宋回过头看张媛媛,恍然意识到这个重伤的女人分明已经踩在死亡边缘。他的目光怔怔地在张媛媛和郑昊轩之间飘过,心口一沉,放开张媛媛,沉默地站起来退到一边把靠近的人群往后遣。 “光天化日之下,就这样带走是不是不大好?”陆聿扬略微向后仰了仰,低声问道。 徐青初凤目微垂,帽檐下的视线在陆聿扬的鬓角停留了一瞬,落到他的弧度漂亮的耳朵上,凑近了些,轻声道:“没事。” 那声音隔着口罩几乎贴着陆聿扬的耳廓响起,带着轻微的嗡嗡,他的耳朵轻轻一抽,敏感得差点原地跳起来,稳住心神后飞快地扭头瞥了徐青初一眼,默默往前走了两步,干干地说道:“那就好。” 耳根,红了。 耳朵,会动。 徐青初一瞬不瞬地盯着陆处长的耳朵,如是想到。 这众目睽睽的,徐道长的视线实在扎人,陆聿扬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失控了,像是要刻意彰显薄弱了这么多年的存在感似的,一动一动的,节奏和心跳如出一辙。 妈的,兔子都没这么能跳!蹦跶个什么劲儿! 陆聿扬暗自咬牙控制住自己想要拉耳朵的手,努力把注意力放回郑昊轩和张媛媛身上。 半个小时前,他和李益同时找到了郑昊轩,一个找到的是被困住的鬼魂,另一个找到的则是被藏匿的尸体。 亲眼看到被安放在冰柜里、自己僵硬的尸体时,郑昊轩瘫倒在地险些崩溃,他愣愣地抬头看向冰柜后的巨大相框里的女人,自语似的喃喃:“对不起,竟让你一个人活着。” 郑昊轩是名医生,看惯了生老病死,压住精神的打击后,他很快接受了身死的事实,缓缓起身,视线在三人面上扫过,停到了穿着警服、看起来最靠得住的李益脸上,上前一步:“警官,请你带我去见见她!” 然而李益看不到郑昊轩,他只能从陆聿扬和简霄的表情和没由来的阴冷猜测有什么东西在身边,因此只是一脸严肃地看着郑昊轩的尸体,没有作出回应。 一旁的陆聿扬适时出声道:“他看不到你,你知道张媛媛在哪儿吗?” 郑昊轩一愣,转向陆聿扬,苦笑道:“不知道,但我想这一次,她恐怕……再也出不来了。” 张媛媛的呼吸逐渐微弱,郑昊轩握着她的手,眼神温柔得像是在等待穿好鞋要一起去约会的爱人。 张媛媛看着郑昊轩牵着自己的手,轻轻合上眼,很快没了生息。 紧接着,简霄竟眼睁睁看到郑昊轩从张媛媛身体里牵出了另一个虚体的张媛媛,那是……张媛媛的魂?等等,大白天的,这这这不会灰飞烟灭吗? 简霄连忙看向陆聿扬。 陆聿扬抬手食指立于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看张媛媛的大帽兜,简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隐约在帽兜下看到了一张黄符,登时会意,松了口气。 见郑昊轩牵着张媛媛站起来,陆聿扬向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条阴暗的小巷子,他点点头,一手执黑伞,一手紧紧握着张媛媛的手,低头与她对视一眼,带着步入婚姻殿堂般的真诚与爱意,在众人的因看不到张媛媛而疑惑的视线中,缓缓向早已等候在小巷中的白无常走去。 -- 第29页 “啪嗒”一声,黑伞掉落在地,伞面在地上旋了小半周,孤零零地立在巷口,陆聿扬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一片小纸人,打火机点燃烧掉,才将伞合起随手塞给身后的简霄:“收好。” 简霄受宠若惊,忙把它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那头救护车很快赶到,但胖子和张媛媛都已经咽气了,胖子的魂也被白无常一并带走了,即便死了,等待他的依然会是一场审判,地府的判决,是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的,照陆聿扬想来,判他和那个同伙沦入畜生道都毫不为过。 尸体被运走,围观人群也很快散了,李益刚要问陆聿扬要不要送他回去,没想到一转头却见陆处长已经跟在那个神秘男子身后,自顾自钻进了一部外形低调的黑色迈巴赫里。 他默默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夏利,一把拉住忙不迭要跟过去的简霄,微笑道:“表弟,驾照到手都没碰过方向盘,要不要练练手” 简霄一眼看出这家伙想去蹭好车,拒绝得当机立断。 李益抱着“有福同不享”的操守,直接把人推进车里铐住,还不忘一脸贱兮兮地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简霄:“……” 看着突然钻进自己车里的男人,徐青初有些意外,但什么都没问,只是伸手指指示意他系上安全带,随后掉转车头向碧海湾驶去。 等待红灯的间隙,陆聿扬开口了:“你说,我们是不是该交换电话了?” 徐青初“嗯”了一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递给他。 纯黑色的果机,没膜也没壳,低调沉稳,一本正经。 掌心传来机身带着的微热体温,陆聿扬十分心有旁骛地摁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拨通,待车厢内响起铃声后,挂断,备注好自己的名字,把手机还了回去。 徐青初不是没话找话的性子,陆聿扬也没再开口,沉默一直进行到进了公寓楼,出电梯各自回家,连句“再见”都没有,整个过程意外的没有多少尴尬可言,反而有种自然感,就好像两人已经熟捻到不需要说客套话了。 不过进门前,陆聿扬还是问了句:“来吃晚饭吗?” 徐青初点点头:“打扰了。” 陆聿扬眼角弯了弯:“客气。” 回到家,林琳和阿沅正坐在电视前打赛车游戏,林琳的身体跟着赛道左拐右摆,嘴里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么。阿沅含着颗棒棒糖,面无表情地稳稳坐在地毯上,像块气鼓鼓的小木桩。 见陆聿扬回来,阿沅咬碎了糖果,凑到他面前,鼻翼轻轻动了动,幽怨地看着他:“冷冰冰的味道,你喜欢他吗?” 陆聿扬在自己身上闻闻,在心里对阿沅的鼻子表达了崇敬,蹲下身和他平视:“徐青初?喜欢的含义太泛,我目前算是欣赏吧。” 阿沅板着小脸,金眸紧盯着陆聿扬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别傻了,他看中的只是你的身体。” 陆聿扬黑人问号脸:“是……吗?” 第15章 “那女孩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可孩子都上小班了呀!算下来,这得是十四五岁就跟了他吧!” “啧啧,要真是这样,有够丧心病狂的!我看我们得找个机会问清楚,好把他绳之以法!” “赞同,我们可是警察啊,怎可姑息养奸?是蛀虫就得趁早捏死!” 这话一出,茶水间内登时响起一片掌声。 陆聿扬刚从总务处签了确认收到新打印机的字,路过茶水间把这几句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话里话外怎么听那只“蛀虫”怎么像自己,他本想装没听见,未料门忽然就打开了,空气凝滞了整整五秒,他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他一走,茶水间的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都听到了吧?” “嗯,都听到了吧。” “我去!他平常不是都窝在PIO吗?今天怎么这么巧就出来了?!” “听到就听到,怕个毛线!” “虽说是正规途径进来的,但那家伙可是空降处长啊!背后绝对有大山,要是一个不顺心把我们一起捆了打包送山区咋整?” “山区就山区,去哪儿不是为人民服务?再说了,PIO处长就是个空头衔、吃白饭的,能咋地?话说,还记得上次那个来送别墅钥匙的玛莎拉蒂吗?估计就是那大山了,我寻思着,他就是一边吃软饭,一边偷着养小情人的,这还养出个小包子,他哪儿敢造作啊?” “有道理,对了,李益好像和他挺熟,要不拖过来问问?” “可拉倒吧,李益那小子就知道打哈哈,而且他表弟可在人家手底下打杂呢,穿一条裤子的,能问出什么来?要我说,直接找那女孩儿,警徽一亮,绝对水落石出!” “赞同,我刚看她跑隔壁小超市去了,跟过去?” “正好,走!” *** 推开办公室的门,简霄一如既往猫在角落里玩手机,隐约听到他手机里传出变声处理后的说话声,陆聿扬猜测他应该是在看直播。 扫了一圈,见林琳不在,陆聿扬心下一咯噔,拿起办公桌上的玻璃罐子,摇了摇里头所剩无几的硬币,忍不住扶额。 他是说过有需要自己拿,但没想到林琳按着一日三餐的份儿需要的。 天气热,麒麟属火,小姑娘火气儿大喜欢吃冰他完全能够理解,吃冰就吃冰,大小布丁、老冰棍你看不上眼也没啥错,但是一天三顿哈根达斯,就真是让陆聿扬一口老血堵胸口了。 -- 第30页 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庆幸,阿沅是个忠贞不二的碳酸饮料爱好者,便宜! 夏日午后的时光往往是闲暇的,办公室里的空调不怎么制冷,27度的室温伴着声声蝉鸣很容易让人乏倦。 陆聿扬顺了本书往靠椅上一瘫,笔直修长的两腿架上桌,随便翻了几页书盖在脸上,闭上眼长舒出一口气,打算眯会儿。 昨天的晚饭,他被鸽了,徐青初到点没来,陆聿扬倒没觉得什么,毕竟他身兼两职,忙,可以理解。只是万万没想到,转头竟收到了徐青初的第一条短信:抱歉,突然有事(gt_lt、) 这短信陆聿扬反反复复看了十来遍,确定后面的颜文字不是自己花了眼冒出来的,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徐道长这是在卖萌! 陆聿扬当场笑出声来,要不是配上这颜文字,他怕是再多活个百来年都不可能从徐道长那张淡漠俗尘的脸上读出这种像是期待被打破、不得已含泪道歉的味道来。 为此,他咬着筷子格外傲娇地回了个:( ̄^ ̄) 回想起两人一来一往的幼稚,陆聿扬忍不住在书下低声笑了起来。 角落里看灵异直播的简霄突然听到瘆人的诡异笑声,禁不住浑身恶寒,抬头向他看去,视线落到才没几天就见了底的玻璃罐子,怀疑自家掰着手指算发薪日的老大是受刺激了。 同情之余,简霄的内心在劝说林琳适可而止和为玻璃罐子“添砖加瓦”之间犹豫了三秒,默默选择了低头不语。 林琳是麒麟大小姐,他不敢惹。至于“添砖加瓦”,那玻璃罐子多在林琳眼皮底下存在一天都是无底洞,他那绵薄之力,不尽也罢。 这么想着,简霄默默地把注意力放回了手机上。 主播梅旦旦不愧为宅男女神,虽说当初网络诗词大赛搏出位的方式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但人家是混血,口音天生的,可爱是真可爱啊!深水鱼雷三连发,走你! 这头陆聿扬刚乐呵完,又连带着想起昨晚收到的另一条短信,那是来自白无常的,短信内容格外简洁明了:普拉成。 他花了点时间在网上查过,这是个地名,是云城西南部边陲深山里的一座小镇,相传那地方存在了千百年,在古籍中确有记载,但因固步自封,那地方早已被人遗忘,直到今年年初从山中走出一名妙龄女子。 女子名叫素水,具体年龄不详,说得一口古腔。她言说自己来自普拉成,出山是为了寻找十年前误入普拉成出山后杳无音讯的情郎,但被问及普拉成具体方位,她却缄口不言。因其各方面无可探究的神秘,以及类似桃花源的出生地,她被称为桃花女。 闻讯前往云城的人很多,多数人抱着她精神失常的想法接近她,结果却发现她虽单纯但十分聪慧,言行举止完全不异于常人。因而外界对千年古镇普拉成的存在多了一份希冀。 不过桃花女的热度因为她的守口如瓶而散得很快,她本人也在日新月异的各类新鲜事儿报导中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直到三个月前,“桃花女身亡”这三个字在各大新闻平台掀起了一轮风暴,若只是单纯的“死亡”这一事实,顶多激起一朵小水花。但诡异的是,桃花女的尸身被发现时处于高度白骨化的状态。要知道高度白骨化起码需要三五年,如此一来,她的死亡自然变得不同寻常。 这事先是引起了小规模的震惊,之后经法医鉴定,确认其死亡时间竟是在三千年前! 妙龄少女身死近三千年不异于常人,新闻一出,桃花女和普拉成都不可避免被推上风口浪尖。无数人涌入云城探访西南部深山,可惜皆是无功而返。普拉成似乎真的就是那一处桃花源,十年前误入的神秘男人便是那有幸被邀还家的武陵人。 先不论那个神秘男人究竟存在与否,白无常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楚淮原的尸身怕是有一部分便遗落在普拉成,只是这个地方目前无迹可寻,陆聿扬也只能将它暂且搁置,但云城深山里的小镇已然在陆聿扬心头刻上了烙印。 普拉成,普拉成…… 随着意识模糊,隐约听到远处飘来素水的轻吟,古老悠扬的歌声,无意义的单音节字符温柔地哼唱着普拉成的山山水水。 断断续续的歌声如温水般舒适,润物无声地一点点瓦解他最后的意识。搭在靠椅扶手上的小指轻轻一弹,手臂慢慢滑下扶手,无力地垂在一侧,呼吸变得绵长…… “唯物祖义呢,不相信鬼怪。凶宅啊,其死俟一个负面磁场,以各总途径干扰你的情绪,让你变得暴怒、悲悯、焦躁,对敏感且刚招遇不幸的人来唆,呆在仄样的地方,就容易被影响,做粗过激的行为。” “嗯哼,没错,我就俟学心理的。仄屋子荒废很久了,阁楼不透光,点根蜡烛再进去。” 说着,梅旦旦点亮蜡烛,用手肘推开了一扇矮小的木门,木门发出拉长的“嘎吱~”声,手机音孔里传出的呼吸带着微弱的颤抖,简霄不自觉跟着屏住了呼吸。 忽然,身旁不远处传来“啪哒”的一声轻响,简霄被吓得当场跳了起来,他猛地转头看去,见是陆聿扬盖在脸上的书本掉落在地,才惊魂未定地咽了口口水。 但他还是不放心地把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没有某些东西趁老大睡着偷偷摸上门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重新坐下来,搓搓手心冷汗,又拿起手机。 -- 第31页 显然刚刚简霄差点被吓尿的一会儿功夫,主播的镜头已经把这不过十平方的小阁楼扫过一遍了,这时候直播的镜头回到了梅旦旦那张洋娃娃般精致的脸上。 “A号凶宅探索完毕,探索结论,凶宅不凶,今日放送OVER。”摇曳的烛光在梅旦旦的侧脸上打下昏暗的黄色,他漂亮的蓝眸闪烁着“果然没鬼”的小得意。 直播间里的大佬们各种礼物刷得不亦乐乎,脑子都不过的吹捧在界面不断刷新。 松口气的简霄刚要跟着无脑吹两句,下一刻却见梅旦旦头顶低矮的天花板上竟缓缓爬来了一个倒挂着的红衣长发女人! 不对,真要说的话,这绝逼是女鬼啊! 那女鬼的脖子像是被折断了骨头似的,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转了转,紫黑色的长舌头吐出来,一大滴口水从舌尖滑落,滴在梅旦旦高挺的鼻尖上。 “漏水?”他抬头看了看,显然没看到黑发下正阴笑着和他对视的女鬼,抬起手指把鼻尖的水抹去,下意识闻了闻,登时反胃得直干呕,“仄水一定泡过死老鼠!不行了,隔夜饭都要吐粗来了。” 眼睁睁看着女鬼的长舌头一点点缠上梅旦旦的脖子,梅旦旦还一无所觉地在吐隔夜饭,简霄恨不能把梅旦旦从屏幕里拉出来,他咬着牙手指飞快打字。 【有鬼,快跑!】 梅旦旦唇角沾了半粒饭,皱着眉转头看了看:“没有啊,在哪儿?” 简霄简直快急疯了。 【跑!跑就对了!】 直播间里的其他观众也有意识到不对劲的: 【好几天没下雨了,天这么热,屋顶不可能积水,那位喊话的哥们儿可能真看到啥才这么急,旦旦,保重!】 【这凶宅吊死过好几个人才废的,别作死了,快撤!】 【快走吧,隔着屏幕我都一身冷汗。】 弹幕跳出多条这样的评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梅旦旦也不禁寒毛倒竖,白着脸抬脚就要往外跑,未曾想脖子一紧,无形中像是被什么紧紧缠住,寸步难移,脸色瞬间青了。 直播间彻底炸了。 【卧槽!被勒住了??不会是装的吧?!!!】 【旦旦从不开这种玩笑的,完了完了。】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简霄腾地跳起来直奔陆聿扬而去,顾不得怯生生了,掐住他的肩膀一顿狂摇:“处长,十万火急,醒醒!” 陆聿扬被摇得像是暴风雨中的小树苗,却完全没有睁眼的迹象,简霄急得直跳脚,咬紧牙关刚要扇他几巴掌,却听到手机里穿出一阵剧烈的呛咳声,他连忙松开陆聿扬拿起手机。 梅旦旦的蜡烛灭了,漆黑的画面里传来鞋子在木板上踏踏踩动的声音。 简霄屏息凝神,是两个人,有条不紊的脚步声里夹杂着凌乱的步伐。 谁来了? “咚”的一声,似是钝物敲击木板的声音,随即一团鬼火燃起,稍纵即逝,那一瞬间,简霄看到的是女鬼被一把桃木剑钉死在地上尖叫着随鬼火破碎。 等到直播画面再次亮起时,梅旦旦已经站在凶宅外了。 梅旦旦的神情有些呆滞茫然,似乎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时难以消化,回过神干笑了两声,指指身后背对镜头的黑长直洛丽塔,说:“初初,大家都认识,不多介臊。那么,经初初确认,A宅有凶,咳咳,已灭。” 初初? 简霄知道这人,灵异直播中常不邀自来,总是在关键时刻登场,曾被疯狂质疑蹭热度搏出位的家伙。因为被串过场的主播无一例外当天宣布退出,再加上其身上各种未知而被DISS成了灵异主播“杀手”。 之后事态发展相当离奇,几次三番下来,总是以不同形象登场的人,不仅总被某位ID为“666”的网友认出并花式表白,还因为几个不经意的镜头俘获了大批粉丝,从各直播间拼凑来的截图在网上更是掀起一番热潮。 网友们勉强能从身形判断这是个男人,一边猜测这人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另一边热衷于在各灵异直播间搜寻他的踪迹。 不知从谁开始,“初初”叫开了,取自“人生若只如初见”,原因则是他的眼神不论男女地给人一种初恋的感觉,与此同时,初初是否出现,也成了灵异真假的判断标准。 看着戴着黑色口罩的洛丽塔转身径直离开的背影,简霄一瞬间觉得似曾相识,他皱眉看向睡得正香的陆聿扬,不由想起之前在郑昊轩案件现场看到的那个开迈巴赫的黑口罩。 这个初初,和那个“徐道长”感觉有点儿像啊。 话说,这一回直播,“666”罕见的没有出现疯狂打call呢…… 第16章 陆聿扬的意识在简霄抓着自己的肩膀剧烈摇晃的那刻便蓦地回归了,他能感受到简霄声音里的慌乱,可他却做不出任何回应。 素水在镜头前留下的歌声不受控制地在陆聿扬脑海里循环往复,他像是陷入了一方泥潭,挣扎着越陷越深。 “这首歌,我听过。”楚淮原的身影在陆聿扬脑海中一点点清晰,他仍然顶着那副画出来的尊容,俊气的眉毛被他拧成了个严肃的“倒八”。 楚淮原的声音一下把陆聿扬从泥潭中拉了出来,身上少了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的沉重感,他的气终于能够喘匀了,只是仍然没能找回身体的掌控权,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 第32页 稍微想想,素水的歌声若真有这样堪称不详的魔力,在网络早就被禁封了,那么毋庸置疑,让陆聿扬这样浑身不遂的,就是楚淮原了。 在尝试揣摩楚淮原这一举动的意图失败后,陆聿扬顺着问道:“你去过普拉成?” 楚淮原背着手踱了两步,自语似的轻声说道:“我不记得了,应该去过吧,有种很怀念的感觉,很想要……回到那里。” 回? 这个字眼包含的情感可不是单单一个“去过”孕育得出来的,看来普拉成于楚淮原而言,是一个归宿般的存在,可惜无奈的是,楚大将军记不得回去的路了。 普拉成的事情,陆聿扬绝对是上了心的,他昨晚查过相关报道后,还特地给白无常打了个电话想问清楚,不过接电话的人不是白无常,对方用古板低沉的嗓音说道:“他在洗澡,陆先生有事?” 陆聿扬愣了愣,第一反应就是接电话的人是理应和白无常捆绑却迟迟没现过身的黑无常,他试探着问道:“范大人?” 电话那头的人并不显意外,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是,在下范无咎。” 陆聿扬没多想范无咎为什么会接谢必安的电话,而是从地府要职人员还得两人合住一房真切感受到了人口问题的严峻,不过好在他嘴上没跑歪,一本正经道:“八爷,您知道普拉成吗?” “知道。”黑无常略一沉吟,“那地方已经许久没死过人了。” “许久是多久?” “约莫三千年。” 三千年没出过死人? 这只会有两种情况,一是人早死光了,二是人都还活着。若不是出了个素水,陆聿扬绝对会相信普拉成的人都不在了,但这样一来,他不得不相信普拉成的超级长寿秘诀了,甚至而言,考虑到了他们死后魂不离体且言行皆如常人的可能性。 “地府就没派人去看看?” “觅不得其处,而且生死簿中普拉成镇民的名单三千年多前便被烧毁了,我们管不着。”黑无常用公事公办的语气三言两语撇清了干系。 陆聿扬可不觉得判官掌管生死簿几千年会没事拿生死簿烧着玩儿,那能闯进地府烧生死簿的,除了孙大圣,还会有谁? 虽然昨晚黑无常明确表示犯人是地府机密,他不便泄露,但这时候楚淮原隐隐表现出的归心似箭,甚至是对普拉成的眷恋,不免让陆聿扬做了个大胆的猜测——烧簿子的,就是这货了。 若真是这样,楚淮原和普拉成之间究竟有何渊源?以至于堂堂天界神将,胆敢罔顾天规,以身试法? 仅凭自己的猜测,陆聿扬自然不好直接去问楚淮原,况且楚淮原把记忆都丢了,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事还是得陆聿扬慢慢摸索,或许某天找到进普拉成的路,也就全都揭晓了。 “砰砰。” 敲门声,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谁? “咔哒。”门开了。 “请问,有什么事吗?”简霄的声音弱弱的,蚊子估计都比他能嗡。 “陆处长,有件事想和你当面对质,请你配合!” 对方似乎把简霄当空气了,踏踏踏踏几下走到陆聿扬面前,听脚步,不止一个人,空气中传来冰凉的甜味,仔细闻闻,像是葡萄酒的味道,上回林琳说要尝尝葡萄兰姆酒口味来着,哈根达斯共19种口味,这位大小姐终于忍不住带一票子人来掏空他的罐儿了吗? “楚将军还有事吗?”陆聿扬抬起食指向上指了指,“外头有人找我,我得醒醒了。” 楚淮原脚步一顿,终于从素水的歌声中回过神,斜睨他一眼,嘴角微微翘起,墨色眼眸中流转着毫不掩饰的狡黠,明晃晃一张要干坏事的嘴脸。 陆聿扬脑壳一疼:“大哥,别闹。” 楚淮原摸摸下巴:“陆怀阳死后,本将军已经好几百年没尝过酒味儿了,怪想的。” 陆聿扬:“……” 外头已经有人开始摇陆聿扬的肩了,这头楚淮原怕是要一意孤行,陆聿扬只好放弃挣扎:“打两个商量,好好说话,还有,回家喝。” “本将军什么时候不好好说话了?”楚淮原整整衣襟,一副正人君子相,“哪儿有回家喝酒的道理,那个有酒又有女人的地方叫啥来着?” “……酒吧。” “对,没错,我就去那儿喝。”说着,楚淮原走上前,哥俩好地拍拍陆聿扬的肩,“就这么半天好吧,让我快活快活。” 陆聿扬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说得好听,好像好不好他有得选择似的。 眼睁睁看着好几名女警领着林琳冲到自家老大面前要对质,简霄噤若寒蝉,被堵在最后面一味地在裤腿上搓掌心冷汗,不由猜测大小姐手里一袋子的各口味哈根达斯是她偷来的,暗自为陆聿扬捏了把冷汗连带着肉疼了好几下。 “陆处长,装睡逃避现实再愚蠢不过,请你把话说清楚,你和这个妹妹究竟什么关系?”为首的女警是个奔四的大姐,她义愤填膺地重重拍了拍桌子,林琳的事还没问清楚,对陆聿扬这态度已经相当不满了。 “陈姐,先冷静冷静。”李益是跟在她们身后进来的,虽不知道陆聿扬做了什么能让这几位向来和气的女同事气成这样,但好歹两边都是朋友,他怎么都不能视而不见。 不过李益才刚吭声,就被甩了好几记眼刀子,他干笑了两声,忙说:“林琳和陆处长是正当关系。” -- 第33页 “正当关系?”陈姐忿忿地瞪他,“这个年纪,跟着他每天一起来一起回,身边还拴着个小娃娃,你瞅着就不觉得可疑?” 摸着良心说大大的实话,李益早觉得不妥了,毕竟里里外外人这么多,林琳还长了那么一副天真纯良的傻姑娘样,再加上一个阿沅,被疑心成那个啥,也挺正常的。不过,他知道林琳和阿沅的身份,完全能够理解陆聿扬尽可能把他们贴身带着的原因,可别人不理解啊,他总不能大肆宣扬陆处长养了两只麒麟吧? 这事啊,他说啥都不顶用,关键还是得看当事人怎么说。 “林琳,你自己和姐姐们说,你和陆处长是什么关系。”李益笑呵呵地转向林琳,麒麟小姐的脾气他见识过,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林琳刚拿了盒新的哈根达斯正在开盖,见刚才二话不说就给自己买各口味冰淇淋的女警们忽然全看向自己,愣了愣,咬着勺子含糊地说道:“嗯……他算是我和阿沅的临时饲主,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那个什么……哦,金主爸爸!” 这话一出,PIO内一片沉寂,李益脸上的笑容当场凝住,这脸打得真TM疼! 热心大姐陈警官反应过来,脾气瞬间就上来了,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这他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了?先拷起来再说! 陈警官气呼呼地一转身,陆聿扬正好慢悠悠地睁开眼,眼皮掀起的那一刹那,陈警官隐约看到一道红光自他眼眸中闪过,转瞬即逝,定睛再看,却只看到一双玩味的黑眸了。 两秒的怔愣过后,陈警官更是被陆聿扬眼里的揶揄浇了桶油,火气都快烧上天了,根本没多想陆聿扬的不对劲,厉声质问道:“陆处长,都听到了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陆聿扬”两条长腿还架在桌上,他借力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椅子,气定神闲地说:“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陆聿扬心里暗自说道:你还挺懂我。 听到“陆聿扬”的话,简霄默默看向忽然顿住的林琳,低下头掰了掰手指,阿沅还只是个三百一十二岁的……孩子的话,那大小姐起码得有五百岁了吧?不过,老大喜欢的年纪大,应该是指看起来成熟点的,对她八成没那意思。 其他人则不约而同想到了不久前来的那位“玛莎拉蒂”,虽然她们都只是远远瞧见,但成熟女人特有的知性与性感在那位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陆聿扬这个年纪的男人确实难以抵挡,相比较而言,林琳就像个乡下姑娘了,漂亮是漂亮,也不土,可总归少了点味道。 总的来说,“玛莎拉蒂”和林妹妹可以说是隔了一条天堑,但这根本不能排除陆聿扬通吃的可能性。 陈警官没有被“陆聿扬”的理由说服,反而更肯定他把小姑娘骗得团团转还死心塌地,却压根没把人家当回事儿,作为女人,她实在看不过眼,但她谨记自己是公职人员,不能意气用事,深吸一口气,转而握住林琳的手,苦口婆心地说道:“妹妹,你年纪小不懂事,迷恋这种痞帅的男人姐姐可以理解,但他很可能就是所谓的甘蔗男,甜不了多久就剩渣了,听句劝,尽早脱身还有后路可以走,只要你敢站出来,我们都会帮你和阿沅的。” 林琳没有回应,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陆聿扬,拿着冰淇淋的手微微颤抖。 她在陆聿扬睁眼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陆聿扬的异样,他眼眸闪过的那道红光她看得真切,就这么几步的距离,他身上毫不掩盖的气息越过众人逼得她无所遁形,她小脸煞白,强忍住逃跑的冲动,提着袋子的手慢慢攥紧,咬着牙说道:“他是我表哥。” “陆聿扬”微微一笑:“对,她是我表妹。” “表亲?”陈警官和身边的同事对视一眼,满腹狐疑。 “我这表妹有点病,老想些有的没的,说胡话,我舅就让我带进城治,她继母对姐弟俩不管不顾,表弟在家孤苦无依,我就也带上了。”楚淮原记得电视里的苦情剧都这么演的,继母歹毒,姐弟受苦受难什么的最能惹人同情了。 见陈警官还是有些不信,“陆聿扬”一摊手,“要不干脆把小崽……咳,阿沅叫回来,当面滴血认个亲?” 李益:“……” 滴血认亲?那可是神兽麒麟的血,闻一闻精神百倍,舔一舔延年益寿,用来认亲太TM浪费了,真亏您想得出来! 话说到这份上,来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凡事讲究证据,李益不是个知法犯法的,向来痛恨诱骗无知少女的渣男,不至于包庇陆聿扬。况且方才她们也威逼过了,陆聿扬照样坦荡得游刃有余,一点儿都不心虚,可能她们真的误会了?但这事不怕误伤,就怕不小心放过。 陈警官想了想,决定暗观其变,若陆聿扬没犯法自然是好的,但要是抓到证据,必须给他办了! 等几人一走,“陆聿扬”迫不及待勾住了简霄的脖子:“哪家酒吧最出名?” 简霄怔了好几秒,回道:“笙歌。” “笙歌须纵酒,走!” “啊?”简霄有点找不着北,“去哪儿?” “喝酒去。” 一听这话,简霄忙从他臂弯里钻出来,向后退着连连摇头:“不不不……不行。” “陆聿扬”哼了声,看着他的眼里写满了“没出息”,转身就要走,没想到下一秒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利落地避开,反手一抓,准确地抓住了一只麒麟角,他回头戏谑地挑挑眉:“怎么,表妹还有话要说?还是说,也想去?” -- 第34页 “你……你不能走。”化出原型的林琳在“陆聿扬”微眯着的视线里感受到了窒息般的震慑,庞大的身形控制不住颤抖,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但她不能就这么任他带走陆聿扬,阿沅的原型刻在陆聿扬肩上,那可是全族的希望啊,一旦发生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表妹啊,放宽心,表哥和这小子一条绳上的,他死了我得不偿失,不会拿他怎样,更不会把表弟伤着。” 陆聿扬:“……” 轮顺杆爬,绝对没人比得过楚淮原这厮! “陆聿扬”屈指在林琳额头轻轻一弹,她竟像被卸去力气一点点变为人形,愣愣地跪坐在地上,眼巴巴看着他哼着小曲儿慢悠悠走出了门。 陆聿扬深知楚淮原没喝够,自己拿不回身体的掌控权,又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卡被刷爆,干脆放空意识打了个盹。没想到的是,睁眼时,身旁居然躺了一个……女人? 视线在室内转过一圈,陆聿扬翻身坐起,幽幽地说道:“介意我抽根烟吗?” “介意。” 作者有话要说:  身边一个孩子说:“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是大自然动物们对人类吃野味的‘以礼相待’。” 怎么想都扎心。 不传谣,不信谣,勤洗手,少聚集,愿安好! 第17章 这间公寓的装修简单大气,黑白色调,冷清得禁欲。 卧室深色的木地板上凌乱地散落着衣物,陆聿扬的长裤和一条款式繁缀的黑色裙子就堆在床边,裤腿被压在袖子下,看着还颇有纠缠不休的意味。 楚淮原留下的宿醉头痛让陆聿扬好半天缓不过神来,他呆呆地看着透过窗帘缝隙投在指尖的细长阳光,紧闭的浴室门里传出的哗啦水声在他耳蜗里无限倍放大,他光是听着水声变化就仿佛能看到里头那人的一举一动。 拿杯,接水,刷牙…… 昨夜的事情回想起来真的很要命,楚淮原那混蛋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喝够了,心满意足,两腿一伸把醉得七荤八素的身体还给了他,可怜陆聿扬意识回归就是乱七八糟的,挣扎着睁开迷离的眼却压根找不着北。 之后呢,之后的片段零零散散。 陆聿扬记得自己在沙发上瘫了好一会儿才提起一点力气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电话不知道打给谁,打通也不知道嘟囔了些什么,过了好久又好像没过多久,就有人靠了过来。 酒吧的灯光太暗,陆聿扬看不清对方的脸,那人好像也没说话,背着陆离的灯光径直向他走来。 醉鬼向来是柔弱无骨还死沉死沉的,陆聿扬也不例外,完全化作了一滩烂泥。那人力气不小,一只手就把他捞了起来,架在肩膀上半拖半抱着离开了“笙歌”。 接着便是靠在车里的摇摇晃晃,貌似下车后还抱着对方的腿吐了个爽,有没有吐人家身上记得不是很清楚,反正那双铮亮的黑色圆头小皮鞋他是没忘。 还有,是双好腿…… 陆聿扬疲惫地靠向床头,皱着眉闭眼小憩。他脑袋疼得厉害,太阳穴两边像是站了两个小人,正拿着小锤玩命儿地砸,砸得他太阳穴一抽一抽的。 “咕咕”,淋浴间玻璃拉门的滚轮发出轻微响声,接着又是“咔哒”一声,浴室门开了。 沉浸在宿醉回忆的陆聿扬浑身一抖,忽地睁开眼,一顿一顿地转过脸。 从浴室走出的人穿着深蓝的纯棉家居服,V领处精致白皙的锁骨上淌着几粒小水珠,随着偏头的动作顺着从锁骨滑进了胸膛。陆聿扬的视线下意识跟着向下一瞟,随即不动声色地转了回来。 黑长发略显凌乱,刘海半遮半掩下的隽秀眉峰微微蹙起,对上陆聿扬打量的目光,那人开口了:“过来帮我。” 陆聿扬没动,定定地看着对方,沉默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扬唇愉悦地笑了一声,一条腿曲起,抬起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单手托腮,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初初,百闻不如一见。” 闻言,那人放下缠在头顶发间的手指,轻轻甩了甩长发,露出遮掩下眸色寡淡的眼睛,以及,显得冰冷而不易亲近的薄唇,薄唇轻启,嗓音薄凉,吐出一串不合时宜的数字:“666?” 陆聿扬有些意外,眉尾轻轻一挑:“瞎说什么大实话。” “不是瞎说,猜的。” 陆聿扬笑笑,长腿一跨,赤着脚,也没在意自己浑身就剩了条大裤衩,下床慢悠悠地走到那人面前,面向对方斜靠在墙上,语气轻佻地说道:“这么说来还有依据咯,徐道长?” “有。”说着,便见陆聿扬饶有兴趣地“嗯?”了一声,徐青初神色淡然地看着他,补充道,“如果不是,看到我,你的第一反应就不会是那么叫我,而且正好,你是姓陆的。” 6的汉字大写为陆,这纯粹是当初陆聿扬定各平台昵称时图的方便,哪成想,这样都能被他联系到一起。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在关注你。”陆聿扬笑容加深,隐隐带着些小得意,“没想到,是双箭头。” 让陆聿扬更没想到的是,徐青初没有否认,反而格外坦诚地点点头:“我每次都费心思变了装,你都认得出,我就记住了,刚刚你那么叫,我就知道是你了。” 记住了,是你了。 这话听进耳朵里,有点烫。 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这样赤/裸/裸站在清心寡欲徐道长面前不合适的陆聿扬清咳一声,试图顾左右而言他:“哎,我昨晚吐身上了?衣服你脱的?” -- 第35页 “嗯,你澡也是我洗的。” 猛然发现内裤颜色不对的陆聿扬神色一阵尴尬:“……哦,谢谢。” “不客气。”徐青初说着,突然蹲在了陆聿扬面前,拿起他的手往自己头上放。 感受着掌心的温度,陆聿扬生生愣了三秒,迟钝地反应过来,自以为顺其意地在他脑袋上一下下轻揉着,心里暗想:又刷新三观了,清心寡欲徐道长居然有这癖好! “你在干什么?” 徐青初凉凉的声音传来,陆聿扬对上他抬起的清冽眼眸,眼中的不解让他顿时清醒了,明白自己多半会是错意了,干巴巴地“呵呵”两声,说:“你这假发哪儿买的,乌黑明亮有光泽,手感忒棒!” “服装和假发都是柯丞拿来的。”徐青初说着,伸长手推开了一旁的衣柜拉门,指着一柜子奇装异服以及各种颜色款式的假发,相当大方地说,“喜欢哪个?送你。” 陆聿扬的视线滑过去,不由微微瞪大了眼。 小恐龙人偶服,小魔仙裙,紧身夜行衣…… 这柜子可真TMD包罗万象啊! 陆聿扬眼角抽抽了两下,感觉眼睛有点辣,他捏了捏鼻梁骨,神情复杂:“这些你都穿过?” “嗯,我不能被人认出来。”徐青初抿了抿唇,又补充道,“会很麻烦。” “所以你关注我那昵称是怕被我认出你就是徐影帝?” 见徐青初点头,陆聿扬眼神有些微妙,他不追星,也没怎么关注娱乐圈,在和徐青初正面碰上之前,对徐青初的认识仅停留在电视广告,真正有心细看过这张脸仅是在老爷子过世被叫回去的那一天,故而一直没把网红初初和徐大影帝联系在一起。虽然在尧城大学初见时曾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两者眼神像极了,但他没往深了想,若不是今日撞上,徐道长还只是徐影帝,初初也还只是他心头白月光。 这么一来,就有点纠结了,该不该追? 见陆聿扬突然沉默了,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徐青初很快心领神会,语气极其自然地说:“喜欢我这个?卡住了,帮我拿下来,送你。” “我不是……好吧。”陆聿扬哭笑不得,总感觉再说下去徐青初会认定自己是不好意思接受,反倒越抹越黑,就当作留个纪念吧。 假发取下来,徐青初似是松了口气,他转身要进浴室,想起什么又走了回来,拿起陆聿扬手中的假发,仔细套在他脑袋上,还不忘给他整了整刘海,凝神看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说:“你不合适,建议不要戴出门。” 陆聿扬:“……” 原地怀疑了三秒人生,徐青初走开,陆聿扬才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起身的时候,视线落到凌乱的床铺上,脑海里倏尔闪过昨夜脸红心跳的画面,他猛地三两步迈到刚进淋浴间的徐青初面前,抬手一个壁咚,把人困在自己胸膛和淋浴间的玻璃间,对着这张略带疑惑的脸,一咬牙,问道:“昨晚我俩睡一块了?” 其实他是想说“滚一块”的,但对着徐道长这张脸还是没好意思。 徐青初没犹豫:“是。” “你家就一张床我知道,那怎么不把我像柯丞那样丢沙发上?” “你说不睡沙发,”抿唇一顿,徐青初接着道,“我也不睡。” 无力反驳,方才脑海浮现的画面此刻就定格在眼前,陆聿扬眯了眯眼,徐青初这人也没看着这么清清白白嘛。 这么想着,陆聿扬忍不住勾唇:“人给你抱了,身子被你看了,还一个被窝睡了一夜,徐道长是不是该负责了?” 意料之内,徐青初连根眉毛都没挑,他神色平静地说:“喝醉了,记忆会短路,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要试一试吗?” 话才刚入耳朵,陆聿扬记忆的画面就跳动了起来,不仅上了色还配了音。 那是陆聿扬昨晚上硬挤进浴室壁咚徐青初时说的话。 陆聿扬脸色一僵,未料徐青初往前一步,反把陆聿扬困住了,微微偏头捕捉他躲避的目光,轻声说道:“说这话的是你,要试的也是你。” 避无可避的陆聿扬顿觉自己的狼尾巴被踩得死死的,两厢沉默,他不由失笑出声,大大方方地和徐青初对视:“吻你的还是我,就在这儿。” 徐青初的眼眸一垂,落在陆聿扬唇上,只一眼便向后退开了两步,仍然看不出情绪变化:“嗯。” 调侃不成,陆聿扬无所谓地笑了笑:“抱歉,昨晚喝多了,我……” “渣男。” 陆聿扬满脸错愕:“……啥?” *** 从徐青初公寓走出来,陆聿扬嘴角的弧度翘得都快能挂两担子花了,那叫一个春风卷起桃花满面,他哼着歌儿没两步就走到了自家门前。 门一打开,一阵灼人的热浪猛地迎面袭来,陆聿扬心下一惊,退后两步要打火警电话。 没想到再一看,却见公寓里根本没有火光,敏感的烟雾报警器都没动静,这就奇怪了,不说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就算还是炎炎夏日,外面的气温再高也不可能把屋子晒成这样,这能快能煎鸡蛋的热度来得实在有些诡异。 陆聿扬登时警惕起来,悄声走进公寓。 “兹拉~”随着一声食物放入热油的声响,一阵煎鸡蛋的味道钻进了陆聿扬的鼻子里,陆聿扬脚步一愣,快步冲进客厅,看清厅内场景,他彻底懵了。 -- 第36页 只见大理石茶几上铺了好几张方形锡纸,每一张上还都刷了油,其中一张锡纸上正躺着一颗金黄的荷包蛋,蛋刚打下,蛋黄还在微微晃动,牵丝的蛋液已经凝成了几条细细的白边。 茶几边盘腿坐着的少女正是林琳,她上身穿着一件露肚脐的健身背心,下身则是一条热裤,左手拿着一罐可乐,右手抓着一把金针菇,要多安逸有多安逸。 听见脚步声,她抬头先是警觉地盯了陆聿扬半天,似是判断昨日的家伙不在,瞬间换了张脸,大眼睛忽闪忽闪,笑得人畜无害:“好久没这么吃了,聿扬啊,有没有香肠?” 陆聿扬摸了摸鬓角滑落的汗珠,硬挤出一个微笑:“林大小姐,怎么做到的?” 林琳把金针菇平摊在锡纸上,喝口可乐,打了个嗝,无辜地摇摇头:“我可没这本事。” “那是……阿沅?” 林琳指了指陆聿扬卧室的方向:“昨天那人把你带走,他察觉不到你的所在,气了一晚上,持续升温,得亏我控制得当,不然隔壁也得遭殃。” 才进屋这么会儿功夫,陆聿扬的背已经湿透了,他走到卧室外,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要开门,可手刚碰到门把就被高温烫到了,他“嘶”了声收回手,去找了块布包着才把门打开。 门推开,一眼就看到墙角背对门蹲着的小身影,作为热量的源头,阿沅身边的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了。 卧室的温度比外头还高,陆聿扬咬着牙走过去,实在没法靠近,只能在阿沅十步远的位置蹲下,柔声说道:“阿沅,我和林琳不一样,再烤下去就熟了。” 阿沅一怔,身上的热量慢慢消了,瞧见他周围的空气逐渐恢复平静,陆聿扬心下松了口气,起身打开空调散热,走回他身旁蹲下,笑着说:“抱歉,让你担心了。” “他不是只普通的鬼。”阿沅抬起脸,盯着陆聿扬的眼睛,眼里写满了自责,“我保护不了你。” 陆聿扬揉揉他的脑袋:“等你长大就行了。” 似乎是觉得陆聿扬的话很有道理,阿沅沉默半晌,皱着眉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再不久就会是阿沅的第一个成长期,到时候会长大些,但可能还不行,那下一次成长期呢?嗯,可以试试……” 看着阿沅专心致志的小发旋,陆聿扬心想:按贵族的生长速度,等到下一个成长期,我坟头草估计都有两丈高了。 第18章 “青初,柳絮那边出事了,小希想请你帮帮她。”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游锦言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鼻音也很重,紧接着便是几声刻意压制却压不下的咳嗽,徐青初断定对方病得不轻,下意识要从鼻子里冲出的冷哼被他强压了回去,但开口语气还是冷冷的:“咎由自取。” 听出徐青初话语中明显的不悦,游锦言喝口水润了润嗓子,再开口声音听着没那么沙哑了:“柳絮成名早,性子犟,好胜。虽然她为了事业确实不理智,但她是在游氏最难的时候毅然签下约的,游氏娱乐走到今天,她功不可没,所以,这不只是小希的请求,也是我的请求。” “她事业心过重,太激进,一时难以接受自己因为绯闻滑入低谷。我知道她最开始找的人是你,你没帮她,两人也因此闹僵,可她还是没有罢休,以致于步入歪门邪道,把自己推到了现在的境地。是她不听劝,一意孤行,我知道你厌恶这样的人,我不勉强。”徐青初没有说话,只听游锦言轻叹了口气,转开话题,“天快转凉了,你畏寒,多注意点,我不大舒服,要再睡会儿。” “嗯,你这两天别去公司,好好休息。”说完,徐青初挂断了电话。 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后,徐青初走进浴室,从柜子里拿出电吹风,开关打开的瞬间,热风扑面而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视线控制不住落到唇角处一道浅浅的伤痕上,微微愣神,在“呼呼”的风声中一点点皱紧了眉头。 昨天晚上接到陆聿扬电话的时候,他刚到家,电话里陆聿扬口齿不清,他耐着性子听那人“呜呜啊啊”了半天,才艰难地听出了“笙歌”这个关键词,那地方吵吵闹闹,他其实不怎么想去,但犹豫一瞬,还是去了,把见到自己就化身狗皮膏药的男人带回了家。 他不是没想过把人送回隔壁,可某位麒麟大人似乎对他很有敌意,麻烦。 后来的事情发展着实出乎他的意料,陆聿扬大着舌头的一口一个“初初,我要给你生猴子”,不仅把他的马甲剥得干干净净,还硬生生把他的羞耻感逼了出来。 他出道这么多年,这样的话听到过不少,但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人那么多,他完全可以做到充耳不闻。可这回不一样,陆聿扬是挂在他身上、咬着他的耳朵说的,他连念静心咒的功夫都没有,被逼得紧了,把人往沙发一丢进了浴室。 可那人居然泥鳅似的一个翻身从沙发上跳起来,滑溜溜地硬挤开门缝钻了进来,自顾自无赖地说了那番要试一试的话,也不等他反应,就把唇贴了上来。 刚刚和陆聿扬的对话,是掺了假的。 昨晚陆聿扬吻上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偏头避开了,陆聿扬的吻最终只是落到了他的右脸颊上。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偏头从镜子里看到陆聿扬半睁着的眼中流露出失望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抬起了他的脸,脑子一热含住了他的唇。 -- 第37页 虽然是个演员,但徐青初从不拍亲密戏,避不开的也都是借位,接吻是第一次,唇齿交接的感觉,温热且柔软,夹杂烟草与酒精,似乎轻而易举就能麻痹人的神经。 只是陆聿扬的回应来得太热烈,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其中滋味,就已经招架不住了,愣是被磕破唇角,好不容易才狼狈地推开了陆聿扬。 相比较于他的失措,陆聿扬却是意犹未尽。 这些陆聿扬没能想起来,万幸…… 轻吐出一口气,徐青初拿着电吹风的手一顿,另一只手轻轻摁在唇角的伤口上,微微垂眸。 要找个时间把那人带回家一趟了…… *** 八点五十分,陆聿扬的二八杠晃晃悠悠地经过尧城警局大门,不经意瞥见身旁的停车场停着一辆骚气十足的大红色玛莎拉蒂,他当即一个刹车,坐在自行车上两脚划拉着地倒退回去,眯着眼仔细瞧了瞧车牌号,确认确实是自家表姐萧艺来了。 啧,低调不起来啊。 果不其然,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警局里探出的好几颗脑袋,李益和阿宋首当其冲,李益挤眉弄眼地向他使眼色,暗示他萧艺就在PIO等着呢。 陆聿扬右脚一蹬,骑着二八杠拐个弯停到了PIO的专属小门边,林琳从后座跳下车后,他把车篮子里的小黄人书包单肩背上,单手捞起前车杠上的阿沅,下车把车靠墙角停好锁上,看了眼对面已经过了上学时间关好铁门的幼儿园,不死心地又问了阿沅一句:“老师说今天有你最喜欢的可乐饼,真不去?” 昨天的事情对阿沅打击太大,陆聿扬哄了一早上,再三保证,他还蔫蔫的,堵着气连幼儿园都不乐意去了,这会儿四肢向下地挂在陆聿扬的臂弯里,听到他的话,只是抬了抬眼睛觑了他一眼,就坚定地摇摇头:“不去。” 陆聿扬无奈:“成,不去就不去。” “族长向来说一不二,放弃挣扎吧,男人。”林琳凑到陆聿扬耳边慢悠悠地说了句风凉话,还不忘拍拍他肩头小黄人的脑袋,才乐呵呵地进了PIO的门。 陆聿扬紧跟在她身后刚一进门,就瞅见沙发上缩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简霄,看他那对着自己欲哭无泪的神情,陆聿扬便知道他估计已经被萧艺摧残过了,用眼神对简霄深表同情后,他的目光转向背对自己的办公椅:“有事?” 话音未落,办公椅“吱~”的慢慢转了过来,椅子上坐着的女人穿着性感的露肩豹纹包臀裙,香肩上搭着一件皮夹克,栗色大波浪下是一张天生的风情万种的脸,难掩异国血统的深遂五官,狭长而勾魂的狐狸眼里嵌着一对浅绿色的眼珠,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慵懒却时刻透露性感与狂野的豹猫。 在看到陆聿扬怀里的阿沅以及他身旁的林琳那刻,萧艺喝到一半的茶猛地喷了出去:“咳咳咳咳,孩子都这么大了!你他娘的改邪归正还真是润物无声啊!” 简霄:“???” 她在说什么? 等等,改邪归正和润物无声还能一起用? 陆聿扬没应她这鸟语,把阿沅放沙发上,顺带把肩头的小黄人书包放一边,跟着往沙发上一坐,冲她抬抬下巴:“说人话。” 萧艺似是对陆聿扬的态度习以为常,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盯着阿沅狠瞧,嘴巴还不落下:“小东西长着真别致,一看就是我们陆家的种。表弟啊,老婆孩子热炕头,你终于直了!老爷子泉下有知,可算能心安了,老太太那边知道后也就不会天天巴望我的肚子了,嗯哼,完美!” “这狐狸精在说些什么?”林琳转向阿沅,不解地问道。 声音不大,但一字不落地全进了萧艺的耳朵,她笑眯眯的眼皮子狠狠一抽。 阿沅抱着可乐大大地喝了一口,打了个小嗝,说:“没听。” 萧艺额角嘴角整齐地一抽,翻了个白眼,臭脾气跟陆聿扬一毛一样! 简霄没憋住,“噗”的笑出声,被萧艺瞪了一眼,打了个寒战忙龇牙咧嘴又缩了回去,团成团,活像只仓鼠。 “放心,你肚子没跑,亿万家产少不了。”陆聿扬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背上,实在懒得和她瞎扯,言简意赅道,“他们是麒麟族的,你想多了。” 这话一出,萧艺的白眼彻底翻上了天,完全没有被当场打脸的尴尬:“呿,白高兴一场。” “是你找我,还是老太太让你来找我?”陆聿扬眯了眯眼,心底涌上一丝烦躁,忍不住抽了根烟叼着。 小时候,他和萧艺的关系特别好。萧艺的母亲是他父亲唯一的妹妹,而他母亲是独女,外公外婆去世早,那边的亲戚因为各种原因早断了联系,因此萧艺可以说是他仅此可依的家中同辈,事实也是如此,老太太把本该交予陆聿扬的陆家和“黑鹿”全推到了萧艺头上,萧艺即便不满却也都受着。 为什么呢? 陆聿扬不知道天性和那位只见过几面的姑姑一样离经叛道的萧艺为何会在开始就妥协得那么轻易,忍气吞声接受强压在她身上的一切,但就是她的妥协让陆聿扬在不理解的同时难以接受,她明明爱自由,却被绑住了脚。这会让陆聿扬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她。 陆聿扬平生最厌恶的字眼便是“欠”,不论是钱,还是情。 久而久之,面对萧艺的时候,他就会生出一种被泡进滚水里慢火煎熬的折磨感。 -- 第38页 而萧艺对陆聿扬的态度却没有发生变化,即使被刻意疏离,她还是能随时向他卸下伪装。似乎察觉到了陆聿扬的不适,她微微正色,道:“没老太太什么事,是我想请你帮个忙。” 陆聿扬:“说。” 萧艺从包里抽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柳絮,你知道吗?” 柳絮? 陆聿扬眉头一蹙。 哦,刘小曼想见的那个国际超模。 他点点头,手指划开打火机,点燃了烟:“知道。” “她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气运、阳寿都被吸了不少,游家那小公主和她关系好,她哥哥知道你在当差,就委托我来请你帮忙处理一下,这是地址。” 陆聿扬示意简霄过去把信封拿了过来,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看到模糊的一行字,忽然想到徐青初签约的公司貌似就是游氏娱乐,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哪个哥哥?” “二哥,游氏娱乐总裁,游锦言。” 认识徐青初后,陆聿扬就不免多了份心眼关注娱乐消息,娱乐圈内外谁都知道徐青初和游锦言是挚友,两人初中就认识,关系好到就差公开出柜了,徐影帝是徐道长这事连小助理柯丞都没瞒着,游锦言没理由不知道,那么,游锦言在这种事上遇到麻烦显然找徐青初来得更容易,怎么会拐着弯找到他头上来呢? 陆聿扬突然来了兴致,想见见这位从未对外露过面的游总,就应下了:“转告一声,只要游总请吃饭,我明天就去。” 见陆聿扬应得这么干脆,萧艺有些不相信,她盯着陆聿扬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你……该不会想向游锦言下手吧?” 陆聿扬:“……” 接收到陆聿扬的冷眼,萧艺耸耸肩:“我没想管你,泡得到算你本事,反正正事要紧,你的话我会转达,晚点给你答复。” 陆聿扬“嗯”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公司事多,萧艺不便多留。她起身走到门口,猛地想起什么又退了回来,两眼像是两盏探照灯,直勾勾地看着陆聿扬的眼睛,认真地说:“前两天我秘书去给你那公寓交水电物业费,回来说你隔壁住的是徐青初,说实话,你是不是把主意打他身上去了?” 闻言,陆聿扬的眼神一飘:“没有。” 那小眼神被萧艺捕捉个正着,她轻哼一声,说道:“那可是徐家人,修道的。色心不小,胆子够肥啊你,担心把你浸猪笼!” “知道的还挺多,关你毛事,走走走。”陆聿扬不耐烦地向她挥挥手。 萧艺一走,简霄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说道:“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了你……表姐,她是‘黑鹿’的代理总裁啊!” 陆聿扬敷衍地点点头,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拆开了信封,里头只有一张写了柳絮家地址的纸,他记下后信手烧了,毕竟是明星的家庭住址,不小心暴露了会惹麻烦。 “‘黑鹿’是国际一流的保镖公司,但终究是属于陆太子的,我一直好奇这个太子是谁,网上说萧小姐生父不详,也就是说她认得出的亲戚都在陆家这边,真要说来,这个太子和萧小姐应该是表……”话说到一半,简霄犹如晴天霹雳,脸色霎时变了,看向陆聿扬的眼神写满了震惊,“你……你就是陆太子?” 陆聿扬的眼眸映着未熄的火光,他转头对简霄咧嘴一笑:“怎么,不像?” 简霄默默咽了口唾沫。 像个大锤子咧!哪个国际大公司的未来继承人骑着破自行车,还天天对着硬币肉疼的?! 第19章 古人云:“春茶苦,夏茶涩,要好喝,秋白露”。 一夏的炎热过后,迎来的便是白露茶,赶在白露节气前采摘下来的茶叶,也叫做早秋茶,而白露过后到十月上旬,采摘下的茶叶便换了个名字,叫晚秋。 白露清亮,晚秋清雅。 无处不飘满了绵延不断的诗情画意。 柳絮的别墅就在南城的一座私人山头上,她承包了这座茶山,还雇了专人种植茶叶,一眼望去,绿遍山原。 陆聿扬一早坐飞机到南城,接过茶盏,小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两个女人。 就像谢必安曾说的,茶最能养性,淡泊与归真。 不过可惜,柳絮苍白的脸上一点儿淡泊与归真的痕迹都没有,三十岁出头的年纪,面上竟显露出明显的衰老迹象,浓重的眼妆根本挡不住她眼睛里流露的丧气。整个人给陆聿扬的感觉就是一个字——衰,就好像短时间内经历了人间四大悲剧,说话间刻意微笑的痕迹很重,反倒衬得她更加悲催。 柳絮身旁坐着的女人应该就是游锦言的妹妹游锦希了,有那样的背景,又作为演艺圈的小花旦,她自然被捧得极高,只是出乎陆聿扬的意料,她看起来显然不是那种备受宠爱的小公主,相反,她很通晓事理,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竖起,有故意给人施加强势的意思,不过她的左嘴角不经意会蓄起一枚浅浅的小梨涡,还是冲淡了不少强撑出的气场。 一口茶咽下,陆聿扬得出了两个结论:柳絮快被吸干了;游锦希的成长环境并没有那么完美,但她被护得很好。 “陆警官,感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来到这里。”说着,柳絮拢了拢披肩,对陆聿扬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 第39页 南城颇受“秋老虎”的眷顾,这几天气温都在三十三四度,即便在山上,也不至于穿毛衣还围披肩的,然而柳絮穿得这么厚实了,指尖却还在克制不住地打颤,这寒意显然出自她自己。 “为人民服务,应该的。”笑着说完这话,陆聿扬的眉头微微蹙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青黑的眼底,略一沉吟,忽然不着边际地问道,“你结婚了吗?” 柳絮和游锦希同时一愣,两人对视一眼,柳絮的神情有些犹豫,游锦希却拍了拍她的手,向陆聿扬点点头,转而向楼梯的方向说道:“你过来吧。” 紧接着便听到楼梯上传来拖鞋的踩踏声,很快,一个男人出现在陆聿扬的视线中,这个男人看着应该比柳絮小几岁,长相实在普通,一眼看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出众的地方,就连名牌衬衣穿在他身上都品不出任何该有的味道,属于扔进人群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他是柳絮的丈夫?”简霄难以置信地凑到陆聿扬身旁轻声嘟囔了一句。 陆聿扬和他一样意外,眼看男人走近自然而然地坐到了柳絮身边并把人搂进怀里,才不得不相信,以漂亮性感圈粉的国际超模柳絮的丈夫居然是个素得不能再素的素人! “你好,陆警官,我叫周慎。”男人向陆聿扬伸出手,自我介绍道。 陆聿扬握住他的手:“你好,周先生。” “我很好奇,陆警官怎么会知道絮絮结婚了?”周慎疑惑地问道。 陆聿扬笑而不语,其实是附在他右后肩上的阿沅告诉他柳絮肚子里有个孩子,他才随口问问的,没想到游锦希倒是一下就把人请出来了,看来他们对陆聿扬给予了很大的信任。 只是,柳絮怀的是个死胎。 “托卵寄生。” 阿沅的声音在耳畔再次响起,四个字带出的一阵阴冷自陆聿扬脊背蹿过。 托卵寄生是杜鹃的特性,它们不会筑巢,就会把蛋生在其它鸟类的巢中,而孵化出来的杜鹃幼雏天生带着恶性,它们会狠心地把寄主的蛋和其它幼雏推出巢外,它们与生俱来的便是冷血虐杀与肆意剥夺,杜鹃也因此被称为“恶鸟”。 阿沅的意思很明显,是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了柳絮肚子里的死胎上,而这东西的意图也算是昭然若揭了。 眼见陆聿扬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周慎、柳絮和游锦希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我想先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陆聿扬沉声说道,他现在还不知道寄生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毫无疑问,它扯不开干系。 聊到事情经过,周慎的脸瞬间寒了不少,他脸色难看地收回搂在柳絮肩头的手,站起身说道:“厨房的汤应该煲好了,我给你端来。”说完,低着头快步走开了。 周慎的反应让陆聿扬有些捉摸不透,他微微眯起眼,目送他走进厨房,转回头再看柳絮,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柳絮看着厨房的方向,紧紧咬住唇瓣,在游锦希的轻声安抚下慢慢松开牙齿,僵着表情看向陆聿扬:“半年前我的绯闻陆警官知道吗?” 这个绯闻陆聿扬在来的路上大概了解了一下,与其说是绯闻,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丑闻,其中牵扯到了另一名过气男星,那名男星自曝是柳絮前男友,并公开了柳絮的堕胎报告单。 虽然柳絮第一时间站出来表示和这位男星没有过交往史,粉丝也掘地三尺找出了男星话中的各种破绽,男星最终承认是想蹭热度,但那份医院报告单却被一口咬定是真的,柳絮自然没办法自证清白,这件事冷处理失败,很快升温,加上柳絮被拍到出入妇产科,也就成了实锤。 这件事对柳絮的影响很大,不仅很多粉丝转路、转黑,还让她因为违约赔了不少钱,名声自是一落千丈。 见陆聿扬点头,她攥紧了手,语调阴冷地说道:“我不甘心,不甘心这十来年的努力付之一炬,我还年轻,我的路还很长,这是我的梦想,他不能就这么砍断我的双腿!” “他砍断你的双腿,那我呢,是不是也在生生折断你的翅膀?”周慎的脸色仍不好看,声音都带着冰渣子,进厨房这么会儿时间显然没让他冷静下来,他一步步走近,端着煲汤小盅的手肉眼可见地不住颤抖。 “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你!”柳絮情绪激动地站起来,脚下不稳眼看就要跌倒,游锦希及时扶住了她,坐回沙发后,她掩面抽泣起来,“阿慎,你知道的,我当时别无选择,私自打掉那个孩子是我的错,我还要说多少次对不起你才会原谅我?” 这样软弱甚至卑微的柳絮与暴露在公众视野中闪亮自信的女人可以说是判若两人,简霄的心不自觉揪了起来,她是真的爱着这个男人啊…… 游锦希的视线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作为局外人,她不知该如何劝慰。 陆聿扬则沉默地看着周慎。 周慎的后槽牙咬了许久才在柳絮的哭泣声中慢慢松开,他深吸一口气,似是终于压下了不快,把小盅轻轻放在茶几上,抱住柳絮柔声哄道:“抱歉,是我耿耿于怀,别哭了,对孩子不好。来,喝汤吧。” 柳絮并不是扭捏的性格,只是怀孕加上病弱的缘故,变得很敏感,经周慎几句安慰,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红着眼睛对陆聿扬道了声歉,接过周慎递过来的小盅和汤匙,说:“对不起,失态了,能不能等我喝完汤再说?” -- 第40页 陆聿扬点点头表示无妨。 周慎抬手揭开小盅的陶瓷盖子,香气很快蔓延开来,闻起来是鸡汤。一小盅鸡汤喝完,周慎把小盅放回托盘,把托盘上的鸡蛋又递给柳絮。 看到柳絮磕破鸡蛋的圆头那面,陆聿扬眼尖地注意到游锦希不自在地撇开了眼,神情不悦,就好像……柳絮手里的这颗鸡蛋引起了她的不适,甚至而言,是让她作呕。 这鸡蛋有问题? 陆聿扬眯了眯眼,只见柳絮细心地揭开蛋壳,待露出蛋壳下的薄膜后,又小心地撕开薄膜,随即撅起嘴,凑近吸了一口。 这样吃鸡蛋实属罕见,生鸡蛋? 似是看出陆聿扬和简霄的疑惑,周慎解释道:“是鸡胎。” 柳絮继续剥蛋壳的动作一顿,把手中的鸡蛋口朝向两人,补充道:“受过精、孵化第12天的鸡蛋,盐焗后食用,蛋白质含量高,抗衰老。” 陆聿扬和简霄同时向蛋壳望去,里面窝着的小鸡的形状已经初步形成,浸泡在汤汁里的身体各部分清晰可辨,鸡头上黑黑的大眼睛骇人得很。 只一眼简霄就飞快转过了头,胃部狠狠一抽,有点想吐,瞬间就理解了游锦希的反应。 陆聿扬倒是盯着细看了几秒,才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孕妇的异食癖是正常现象,他刚刚是怀疑寄生的那玩意儿和鸡胎有关,不过他和阿沅都没看出异常来,而且鸡胎这东西滋补,吃的人也不少,问题应该不出在这里。 “为了让事业有所起色,”吃完鸡胎的柳絮继续了先前的话题,话才说了半句,她又忍不住看了眼周慎,敏锐察觉到他的不悦,抿了抿唇,接着道,“我去找了降头法师,他们帮我炼了一个……童鬼。” “童鬼”二字一出,陆聿扬手中的杯子“嚓”的一声裂开了一道缝。 几人登时愣住。 “他……们?” “嗯,四个人。” 不知为何,对着陆聿扬漆黑的瞳孔,柳絮有一种被探空一切隐瞒之事的紧张感,她不由缩了缩脖子。 “然后呢?”陆聿扬扯了扯嘴角,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柳絮咽了口唾沫:“我……” “叮咚~”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柳絮的话,游锦希起身走去开门。 借这空当,陆聿扬兀自平复下来,拿个新杯子自己倒了杯茶,一口茶刚含进嘴里,就听到游锦希惊喜地喊道:“青初哥!” 陆聿扬:“噗——” 第20章 跨了好几个省还能碰到徐青初,陆聿扬可算知道什么叫做缘分了。 他默默抽了张纸擦擦嘴角的水渍,饶有兴致地看向门口的两人,视线仅在徐青初见着自己一点儿不惊讶的冷淡脸上停留了一秒,就飘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上。 只需一眼,陆聿扬便知道,游锦言和徐青初确实是合该同框出现的人,一个如雨后海棠,一个似清风绿竹,他们并肩站在那儿,就像是一副古画,连留白都那么恰到好处。 游锦言长得和游锦希神似,徐影帝同型号的丹凤眼长在他脸上少了那份清寡却多了三分柔和,可浅棕色的眼睛却又恰如其分地掩去了两分柔和,为他增添了不少疏离感。照陆聿扬判断,游锦言是属于淡雅温润、内敛自持的那类人。 多看这么几眼,心中也就有了定数,陆聿扬知道这两人纯粹朋友,还能相当自信地说一句“他俩没戏”,要知道,性格气质如此相容的人,难起波澜,通常给不了彼此荷尔蒙的吸引力,更别说他们深交这么多年,但凡有那心,早走到一起了。 这么想着,陆聿扬的心一点儿都没酸着。 不过,游锦言的脸色看着明显不对,双颊带着不正常的淡淡红晕,神情看着还算清明,可仔细一看,眼神似乎有点飘乎。他穿着浅灰色的商务西装,外套一件驼色长薄款风衣,像是怕吹风,初步断定应该是发烧了。 似是觉察到陆聿扬的视线,游锦言微微抬眼,越过游锦希的脑袋对上了他的眼睛,礼貌性微笑:“这么远跑来,劳烦陆少了。” 陆聿扬回以微笑:“无妨,游总身体不适?” 游锦言点点头,进屋在离众人较远的地方找了张椅子坐下,掩唇咳嗽两声,说:“有点发烧,没什么大碍。” “哥,你发烧了不在家休息,怎么还大老远跑这儿来?”游锦希倒了杯水送到游锦言手中,脸上写满了担忧。 “退了烧才出门的,没想到下飞机又烧起来了。”游锦言说着,皱起了眉,“倒是你,不是让你别来吗?” 游锦希吐吐舌头:“我不放心嘛。” 游锦言喝了口水,没再说什么。 “青初,”柳絮看到徐青初走进来,掩不住满脸的惊喜,“我以为你……” “不是为你。” 柳絮笑容一僵:“嗯……” 陆聿扬见徐青初在自己身边坐下,忍不住凑过去悄声问道:“既然你要来,游总怎么还会找我?” 徐青初:“没想来,是答应了刘小姐。” 哦,徐影帝之前答应带她见柳絮来着。 徐青初话音刚落,陆聿扬就看见“柯丞”扒着门框探出个脑袋,紧张兮兮地往屋里头瞧,看到柳絮的瞬间他两眼“叮”地一亮,小旋风似的跑到了柳絮跟前。 周慎谨慎地抬手挡在他面前:“干什么?” -- 第41页 “柯丞”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忙退后好几步,手足无措地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看到絮絮太开心了……” “小柯,你怎么了?”柳絮一眼看出柯丞的异样,疑惑地问道。 “我……我没事啊!”说着,“柯丞”五官快速扭曲了一瞬,他像是使了一大把劲儿,咬着牙走近一步,“能……给我一个签名吗?” 柳絮是认识柯丞的,两人也有过不少接触,在她眼里,柯丞就是个阳光向上的弟弟,这会儿却像是换了个人,看着哪儿都有事,但考虑到人是徐青初带来的,不至于有太大问题,她便缄口不言,和周慎对视一眼,示意周慎找出一本本子,签了个名递给他。 “柯丞”小心翼翼地把柳絮递过来的签名收进怀里,开心地转了个圈,“嘿嘿嘿”笑得跟像个大傻子。下一秒,在柳絮错愕的视线中,他又忽地原地顿住了。 只见他飞快地瞄了众人一眼,似是突然被自己刚刚的傻劲尬到了,他脸一烧,瞬间红到了耳根,边鞠躬道歉边倒退着逃出了别墅。 “他……真没事吗?”看着柯丞跑远的背影,柳絮有些不放心。 然而这边徐青初似乎没打算告知真相,看都没看那边一眼,对着陆聿扬接着说道:“顺带代锦言请你吃饭。” 陆聿扬摸摸鼻子:“……哦。” 讪讪地从徐青初那边收回耳朵,陆聿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旁的简霄早已经石化了。看他双目禁闭、四肢僵硬,陆聿扬的第一反应就是假死的兔子,所以,简兔子这是……害怕了? 虽然知道他轻微社恐,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这货也就对生人躲得远些,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眼下这反应实在有些大了。 陆聿扬无语地推了推他:“之前看你出门都挺好的,怎么了这是?发病了?” 简霄没睁眼,直愣愣地往陆聿扬肩上一倒,在他耳边嗡嗡道:“国际超模,小花旦,游氏娱乐总裁,徐……徐影帝,都是大……大腕儿,我有点儿怵。” 这才只是“有点儿”? 眼看他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还伴随眼部间歇性痉挛,陆聿扬无奈,怕他真撑不住就地昏厥,只好拍拍他的肩,说:“你去车上等着。” 简霄如蒙大赦,艰难地撑开眼皮,头都不敢抬,一步一踉跄地跑出了门。 看他这样,陆聿扬忍不住扶额,多少人巴不得赖在这儿安度余生,这家伙居然没出息到呼吸困难,这境界也是无人能敌了。 游锦希见简霄跟在柯丞后面飞也似的跑出去了,像是急着要躲避什么牛鬼蛇神,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哥,要不然你也到外面去吧,这屋子不干净,还冷嗖嗖的。” 游锦言笑笑:“没事,我相信陆少的能力。” 忽如其来一顶高帽戴得陆聿扬有些晕乎,他干咳了一声,说:“那么言归正传,柳小姐,那四个降头法师,你是怎么找到的?” 徐青初和游锦言的到来缓解了柳絮的不安,她说道:“是我表弟骆伊介绍的。” “骆伊!”游锦希当场跳脚,“你不是最讨厌那家伙吗?他介绍的你还敢信?” 柳絮满脸懊悔:“开始不信,但那段时间我偏头痛得厉害,他带了一位法师来,那法师结了个印就把我治好了,我才动摇了……” “你还记得他怎么结印的吗?有大概的印象就行。” 柳絮:“阿慎当时在场,他能模仿个大概。” 闻言,陆聿扬和徐青初的视线同时落到了周慎身上。 周慎点点头,坐正了身体,举起双手,掌心向上,五指松直,右无名指扣左无名指,右小指扣左小指,左拇指压左无名指的指甲,随即左手腕向右转动45°左右[注1],摆好后,他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看过周慎的演示,陆聿扬感觉挺意外的,道术结印的动作一般都不简单,看过一遍就能模仿个大概,连细节都能把握到,着实不易,没想到这位其貌不扬的超模老公居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技能。 “翻天印。”徐青初说道。 “这是茅山术法。”陆聿扬补充道,“茅山派常用的治病手印,屡显神效。初学者每天练半小时,7-14天基本就能出效果,谈不上技术含量。他们只有这一招?” 柳絮想了想,说:“骆伊说他们还能点石成金,他亲眼看过。” 陆聿扬:“这……你也信?” 柳絮神色尴尬:“没信,但当时我昏了头,一心想赌一把。” “你输掉的赌注可不小。”陆聿扬状似不经意在她小腹位置扫过一眼,语气有些冰凉。 柳絮并没有意识到他眼神的含义,只以为陆聿扬是对她养小鬼的行为不满。她身边的周慎却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的手轻轻附在柳絮的小腹上,眸色一点点黯淡。 陆聿扬真心同情周慎,一心爱着柳絮却被蒙在鼓里,还接连没了两个孩子,心领神会隐隐知道了些什么,可只能选择闭口不言。陆聿扬暗自叹口气,道:“那四个人……” “是骗子,已经被抓了,就在南城看守所里。”话说到一半,游锦言不适地咳嗽几声,看向柳絮接着说道,“我和青初下飞机后去了一趟,他们说,给你童鬼其实不是他们炼的。” 这个真相显然出乎柳絮的意料,她脸色刷白,攥紧了周慎的袖子,声音带上了哭腔:“我……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想把它请走,但是没用,它不走,我们拿它没辙……我快撑不住了,孩子,我答应阿慎,要保住这个孩子……” -- 第42页 可惜,晚了。 陆聿扬的视线飘向客厅最角落的一个木盒子上,那玩意儿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好几道黄符封口,笼罩着腾腾黑气。 那木盒子似乎感觉得到陆聿扬的视线,竟然一点点摇晃起来! “陆警官!”周慎慌忙护住柳絮。 话音未落,木盒子剧烈摇晃着竟冲开黄符自动打开了! 紧接着,一尊两指大小的白色木雕童像忽地从木盒中飞了出来,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它便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柳絮的怀中。 柳絮的脸登时青了,周慎也跟活吞了苍蝇似的,黑着脸要把木雕童像丢开,可他的手刚一碰上就像是被尖牙咬住,疼得他不得不松开。 “总是这样,丢不掉!关不住!粘着我!粘着我!啊啊啊啊啊!!!!!”柳絮终究难以克制,几近崩溃地尖叫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结印手势来自网络资料 趁机推荐我游总的预收文,有兴趣的不妨移步点个收藏! 第21章 “养鬼术中最常见的就是养小鬼,它们死的时候年纪尚小,听话,易驱使,还不容易产生逆反心理,并且戾气邪气最轻,可以说是降头师首选。但是取材不易,炼制难度大,绝不是半吊子炼得出来的。”陆聿扬看着徐青初手里的木雕像若有所思,“四个骗子的目的只有钱,那么炼小鬼的人把这玩意儿送到你手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木雕像被徐青初拿走,柳絮和周慎都松了一大口气,听到陆聿扬的话,柳絮心里不由起了个惊恐的念头:“对方是想要我的命?” 陆聿扬摇头:“要命的方法很多,这个程度的小鬼就算加加油,再努把力,吸光你的阳寿也起码得要三四十年,无用功。” “你的意思是对方要的是絮絮身上的其它东西?”游锦希一头雾水,“可到目前为止,絮絮就是倒霉加上多病,好像没有其它损失。” 面对游锦希的天真,陆聿扬贴心解释道:“气运是天生的,柳小姐这样的命格,早早就事业爱情双丰收,一辈子也只会摔那么一跤,自己爬起来很快就过去了,但经此一事,气运差不多没了,建议不要再涉足娱乐圈。” 闻言,周慎环在柳絮腰上的手收紧了。 柳絮僵了僵,咬住下唇:“等事情过去,我会宣布退圈。” 另一边,徐青初正一脸严肃地盯着手里的木雕像:“谁派你来的?” 眼见鬼气森森的木雕像娃娃被吓得从瑟瑟发抖到哇哇大哭仅用了三秒,陆聿扬忍不住凑近,说:“你能不能对它温柔点?” 陆聿扬本想借机看看高冷道长徐影帝哄孩子的一面,不曾想,徐青初直接把木雕像往他手里一塞:“你来。” 木雕像刚从徐青初掌心脱离,附在其中的童鬼便猛地一个翻身抱住了陆聿扬的食指,长大了嘴,露出一口锋利的尖牙,低头就要咬。 陆聿扬眯缝起眼,语气相当温柔:“你敢?” 童鬼打了个恶寒,一口尖牙都没敢收,抱着陆聿扬的食指怔怔地转过脑袋,对上陆聿扬“温柔”的视线又是一个激灵,对视了好几秒,它竟一点点转回脑袋,伸出舌头讨好地舔了舔陆聿扬的食指。 “住口!”阿沅一声怒吼,童鬼吓得一抖反倒狠狠咬住了陆聿扬的食指。 这一口咬得狠,出血了。陆聿扬直皱眉,左手一把摁住气哼哼想要从右肩头蹿出来的阿沅,右手两指捏住童鬼的两颊,危险地看着它:“吐出来。” 未料,童鬼抖得更加厉害,紧张得“咕嘟”一声反倒把血吞下去了,紧接着“哇”地又哭了起来,那叫一个声嘶力竭:“我……我不是故意的!” 徐青初见了,不冷不淡地抛出两个字:“闭嘴。” 童鬼当即捂住嘴巴,眼泪哗啦啦地直打嗝,愣是不敢出声。 陆聿扬松口气,把木雕像塞回徐青初手里,向周慎问洗手间的方向。 周慎虽然看不到童鬼的存在,也听不到童鬼的哭声,却注意到了陆聿扬流血的食指,登时领会,忙站起来带他去洗手间。 童鬼的尖牙在陆聿扬食指上留下了一对小窟窿,水流冲刷掉血迹,陆聿扬关掉水龙头一抬眼,周慎的脸赫然映在镜子上,陆聿扬转身:“有话要说?” 周慎把医药箱放在洗漱台上打开,示意陆聿扬把手指伸出来,简单处理后,他关上医药箱,闭上眼艰难地开口了:“上次打胎对她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肚子里的这个……是最后的希望了。” 陆聿扬看着他颤抖的睫毛,没有说话。 “上次孕检,医生说她积郁过深,保不住。”周慎缓缓睁开眼看着陆聿扬,眼眶很红,“我在网上查过,童鬼生前都是无辜的孩子,我想……” “周先生,你是拿我和徐影帝当傻子吗?”陆聿扬的语气陡然森冷,“养小鬼的都阴气逼人,你把它带身上,就算是用柳絮的血在养,也根本挡不住。” 周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撇开眼,很快冷静下来:“我不是很明白陆少的话,我的意思是……” “没明白我的意思?呵,”陆聿扬裹着创可贴的手指顺着他脖子上的项链滑到他心口旁明显突起的一小块,“阴气这么重,我一看到你就注意到了。” 周慎低头看着陆聿扬食指摁住的那一块,双手紧握成拳,半晌,又慢慢松开了。 -- 第43页 他抬手将项链从领口拉出来,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拇指大小的黑色小瓶子,轻声说道:“那天我赶到医院,絮絮已经出来了,孩子我看到了,刚成型,我不忍心就这样把它丢弃,就想办法偷偷带回来了。在得知第二个孩子没了后,我带它去了T国。絮絮对那个孩子歉意很深,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它,即便不知情,还是一点点接纳了它。再过几个月,它就会出生,它是两个孩子的结合……” 陆聿扬看着小黑瓶散发出的层层怨念,微微眯起眼:“你把事情想得太理所当然了,经过炼化,它不可避免浸染了邪气和戾气,又在供奉者与日俱增的歉意中长大,这个孩子就算真的借尸还魂成功,生出来也注定与你们水火不容,它的存在只会让你们往后的生活不得安宁。” “就算这样,我也想弥补它们。”周慎的声音有些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陆聿扬没再说话,越过周慎推开了洗手间的门,然而就在周慎眼里的火苗一点点熄灭时,他迈出去的脚步却是一顿,随即周慎便听到他压低声音说道:“还望周先生慎重。” 周慎一愣,反应过来陆聿扬话中的意思,眼中重燃希望,忙点点头:“谢谢陆少!” 回到客厅,竟看到徐青初脸色有点黑,陆聿扬相当意外,目光转过一圈,游锦言的表情也严峻了不少,两人成功带起了一屋子的沉寂。 他识相地没去触徐青初的眉头,向疯狂飙泪的童鬼投去疑惑的视线:“你说什么了?” “余……余先生……”童鬼没有瞳仁的眼眶里溢满了泪水,看着委屈巴巴的。 “余先生?”陆聿扬抱着手臂往沙发背上一靠,“你的主人?” 童鬼摇摇头:“我的主人是……是你……” 陆聿扬:“……” 一口血就易主,柳絮这么长时间白养了。 愤怒阿沅,在线暴躁:“聿扬是阿沅的!你敢靠近一步,阿沅就喷火烧你个小木头人!” 阿沅话刚说完,陆聿扬就注意到自己右后肩的麒麟纹身竟顺着右手臂爬到了右手背上,他暗道一声“卧槽”,左手一把把它摁住,把脸凑近低声说道:“阿沅,说好了的!” “可它……” “听话!” 听出陆聿扬话语的强硬,阿沅没再要往外爬,陆聿扬忙放软语气,说道:“先回去。” 阿沅气呼呼地原地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往后挪,他这不情不愿的一路挪回右后肩,陆聿扬整条手臂都被他烫过一遍,也没很痛,就是像从手背到肩膀拔了一次火罐,滋味酸爽。 “陆警官,你的手怎么了?”柳絮离他最近,眼看他的手变得红紫,神色大变,“那东西有毒!” 陆聿扬干笑两声,道:“小问题,不关它的事。话说,那个余先生,你们认识?” 柳絮、周慎和游锦希纷纷摇头,游锦言的表情像是知道些什么,但他却缄口不言,陆聿扬只好把目光转向身旁的徐青初。 “余羽丰,本名徐羽丰。”徐青初眉头微蹙。 徐? 陆聿扬心中隐约有了猜测,果不其然,徐青初接着道:“是我徐家旁系,他父亲因心术不正被逐出族谱,他在父亲去世后改姓为‘余’。” “改徐为余?”陆聿扬眨眨眼,脱口而出,“他这是把人都丢光了?” 话一出口,陆聿扬自觉有些失言,不过徐青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两指揉搓着木雕娃娃的头部,神情已然恢复到古井无波,他用平淡的语调说道:“阴阳树雕黑白童,双方宿主一方雄。你离灰飞烟灭还有一个坦白的距离,他在哪儿?” 徐青初毫无波澜的两句话让童鬼放闸似的眼泪瞬间止住了,陆聿扬跟着一愣,心脏乱了节奏地突突了两下,忽然觉得楚淮原之前的话可能没有说错,徐道长可真不是清水白莲,这温开水似的一句威胁……怎么能这么撩人呢? “我……我只知道他不在南城,主人的血断了我和哥哥的联系,我找不到它了……”童鬼抽抽嗒嗒地说道。 徐青初似乎没有质疑童鬼的话,他点点头,把木雕像递给陆聿扬:“它是灵童,耳报神,简单的瓜果供奉即可。” 陆聿扬接过木雕像,发现它身上的黑气荡然无存,看起来不仅纯白无暇,还笼上了一层淡淡光影,寄宿的童鬼也与初见时的阴森不同,那叫一个面色红润有光泽,看起来他那口血相当滋补啊! 但他还是对徐青初的后半句话摸不着头脑:“所以呢?要我养?” “不然呢?” 徐青初一句反问问得陆聿扬哑口无言。小东西认他为主,他貌似确实没得选择。 “陆警官会带走它。”说着,徐青初起身,走到柳絮面前,目光状似无意在周慎脸上扫过,无端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又落到柳絮的小腹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黄绸绘制的符给她,“他是冲着我来的。贴身带着它,孩子会平安的。” 柳絮抽抽鼻子,笑着说:“谢谢。” 徐青初点点头,转身向大门口走去,陆聿扬还有满肚子疑问没解决,连忙跟了上去。 游锦言两兄妹也跟着告辞,临出门,游锦言突然问道:“柳絮,你有没有想过,朋友一场,为什么青初没有帮你?” 柳絮低头沉默。 “是他觉得没必要。”游锦言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一字字却像是长针扎在柳絮身上,“那是你的劫,熬过去,你就赢了。你把他看得太冷血了。” -- 第44页 柳絮攥紧手中的符,鼻腔酸涩不已:“嗯……” 第22章 回尧城蹭的是游锦言的私人飞机,两个小时的航程,一下飞机,发烧的游锦言就被游锦希拉回家休息了。简霄在飞机上一直处于嘴里吐魂的石化状态,陆聿扬给他拦了辆车让他回去了。 徐青初那边也没让柯丞跟着,他从停车场把车开出来,一眼瞧见陆聿扬蹲在路边对着一队路过的蚂蚁絮絮叨叨,把车开近才发现他是在当和事佬,调解阿沅对木雕娃娃的强烈不满。 “小白啊,咱能不哭哭啼啼吗?脑壳儿疼。”陆聿扬叼着一根烟,没点燃,说话间香烟在他唇齿间上下摇摆,“阿沅,你也缓口气吧,它都快被你数落到怀疑人生了。” 小白狠狠吸了下鼻子,憋着眼泪抽抽嗒嗒。 阿沅没现身,麒麟纹身又滑到了陆聿扬手背上,背对着陆聿扬的脸,赌气似的“哼”了一声。 这两位可算暂时消停了,陆聿扬松口气,站起来一转身就对上了徐青初的眼睛,他笑了笑,很识相地把烟拿下来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钻进副驾驶座。 “你烟瘾挺大。” 徐青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陆聿扬拉安全带的动作却是一顿,视线顺着操作杆上骨节分明的手一路爬到了徐青初的侧脸上,机场门口大钟的时针刚好指向六点,车道两旁的路灯依次亮起,暖黄的光缓和了他冷峻的面部线条,看着像是一副暖黄色调的油画,比平时多了些温度。 “说不上瘾,就是糟心的时候嘴巴老想做点什么。”陆聿扬说。 “嘴能做的事情很多,吸烟不是首选。”路口红灯亮起,徐青初踩下刹车,转头看他,眼眸中流转着似有若无的浅浅笑意,“比如……” 陆聿扬被他忽然投过来的意有所指的视线烫着了,小心脏冒起一缕青烟,熏得喉咙一紧:“比如?” “我代言的口香糖。”徐青初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小罐口香糖,向陆聿扬开盖示意,“薄荷味,你应该喜欢。” 怔怔地看着瓶口躺着的两粒白色口香糖,陆聿扬木然地伸出手:“徐道长有心了。” “嗯。”徐青初淡淡地应了一声,手腕轻轻一抖,两粒口香糖落到陆聿扬掌心。 陆聿扬其实不怎么喜欢吃口香糖,原因无他,主要就是嚼着费劲,所以在不宜抽烟的场合,他更倾向于薄荷味的糖,清清凉凉之余还会尝出一丝丝甜味。 不过转念想想,徐道长居然知道他喜欢薄荷味!那这嘴里嚼着薄荷味的啥都不重要了! 这么想着,陆聿扬嚼口香糖的动作都轻柔了不少,等到差不多嚼没味的时候,徐青初的车停在了一家私家菜馆附近的停车场里。 这家名叫“莫多语”的私家菜馆坐落在尧城郊区的山脚下,主打小桥流水的风格,店内环境清幽雅致,只设有小包间,不接待四位以上的客人。店如其名,店内禁止喧哗,菜色也以清淡为主,特别适合口味偏淡又不喜吵闹的客人。 这家店的主人在尧城面子很大,没有哪家媒体敢来触霉头的,但他们只接待熟客,不是有钱有势就能来的。同时店内所有员工都是聋哑人,他们做事妥当,对待客人一视同仁,似乎也见惯了大人物,徐青初和陆聿扬进门到落座都没有接收到任何一个多余的眼神。 点完菜,服务员贴心地给阿沅送来了一份儿童餐具,陆聿扬微笑着比了个“谢谢”的手语。 等服务员退出包间关上拉门,阿沅蓦地对手里的木雕像张大了嘴,陆聿扬眼疾手快抢了回来,在阿沅脑袋上安抚地拍拍,说道:“《广志绎》等诸多书籍有谈及耳报神,说是能预知未来事的木雕偶人,又叫樟柳神、柳儿郎,一般是由自成人形的樟柳木根为载体,获得适龄孩童的八字,咒而毙之。说是神,其实是身世悲惨的孩子。” 阿沅闷闷地喝了一口冰可乐:“知道,但阿沅不喜欢它和你绑定。” 绑定? 陆聿扬很快反应过来,失笑道:“你这词用得还挺时髦啊,放心,我和它很快就会解绑,等把它哥小黑找到,就会一起送去超度的。” 听到陆聿扬信誓旦旦的承诺,阿沅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些。 小白一听,激动得手舞足蹈:“真的吗?真的吗?你可以把我和哥哥一起送去投胎吗?” 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意思确实没毛病,陆聿扬伸手指指对坐的徐青初:“超度亡灵我不会,不过徐道长会帮你们。” 小白殷切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见徐青初点了点头,小眼睛里燃起希望的小火苗,握拳重重地“嗯”了声。 陆聿扬把小木头人放在木制纸巾盒上,喝了口大麦茶,问道:“你自己的事还记得多少?” 小白茫然地摇摇头。 不记得死前的事情是意料之内的情况,这层线索基本就断了,陆聿扬转而又问:“你哥是和那个余羽丰在一起吧?” “嗯,哥哥和余先生也是……”说着,小白在纸巾盒上坐下,偷偷瞄了阿沅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绑定的。” “不准学阿沅说话!”阿沅后槽牙咬着吸管幽幽地看着它。 一句话砸过来,小白的眼眶当场就积了水,陆聿扬忙拿了颗小金桔塞进阿沅嘴里,眼神示意他稳着点。阿沅酸了一嘴巴,咕噜咕噜直喝水,倒是没心思再瞪小白了。 -- 第45页 小白的眼泪还好没落下来,陆聿扬暗自松了口气:“那你知道他们经常活动的范围吗?” “知道,他们经常在山城的一个山洞里,有的时候会来尧城,只在把我转交的时候去过南城。”说到这里,小白皱着眉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嗯……大概三个月前,还去了云城。” 三个月前,云城。 这个时间地点拼凑起来的事件,陆聿扬只知道一个——素水身死。 那么,余羽丰会和素水的死有关吗? 还是说,单纯的巧合? 见陆聿扬神色微变,徐青初垂下眼眸沉默片刻,似是想到什么,再抬眼时眸色深沉:“你怀疑素水和他有关系?” 徐青初的一语中的把陆聿扬惊到了:“徐道长这么六的吗?都不用掐指一算就知道我在想什么?”那什么小心思不就都摊在你眼皮子底下了? “素水的事我关注过,时间地点吻合。” 徐青初略一踌躇,神情严肃地看着陆聿扬的眼睛,“而且,他十年前曾在云城出现过。” 陆聿扬眉头紧蹙:“你十年前就注意他了?” 徐青初点头:“不是十年前,是二十年前,在他差点把他父亲遗体炼成凶尸后,不只是我、徐家,还有各道观,甚至是国家宗教协会,都把他列入了黑名单。” “这么狠?”陆聿扬没料到对方会是个这么棘手的人物,“二十年都没抓到把柄吗?” 徐青初:“他行踪不定,行事缜密,也曾抓到破绽把他送进监狱,但仅构成诈骗,金额小,没多久就放出来了。” “为什么你会说他是冲着你来的?”陆聿扬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敲,“哒”的一声让徐青初陷入了沉默。 陆聿扬极有耐心地和他对视,就连服务员送菜上来都不带眨一下眼的,他算是看清自己了,徐道长这双古井似的眼眸,纵然万劫不复,他都能心无芥蒂地跳进去,就想探个究竟。 “他父亲是被厉鬼反噬折磨致死,”徐青初缓缓开口,“爷爷知道时已经晚了,他却认定是爷爷故意不救,于是炼尸改姓。我们本以为他后来做的其它事是为了给徐家抹黑,但事实并非如此,他没有真正深入骨髓的恨意,就只是纯粹的讨厌,他抛弃所有、无所畏惧,自我为中心,只为自己所求做事。” 陆聿扬:“这样的话,怎么会针对上你?”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徐青初头疼的点,他轻叹口气,说:“他当初公然挑衅小叔,小叔让他先把我扳倒。” 陆聿扬一愣,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小叔……锅子甩得真顺手。” 徐青初的脸色却不是很好:“余羽丰的矛头转向了我,柯丞的姐姐是我前助理,两年了还没恢复好,柯丞的事应该也不是意外,以及柳絮……他不分对象、不择手段要跟我斗法。” 陆聿扬敛去笑容,正色道:“既然如此,光接招无济于事,就目前来看,他主动把小白送来,或许就是在等你主动找他。” 徐青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符合他的性格。” 陆聿扬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如果说,余羽丰十年前在云城呆过,又和素水有关系,那是不是有理由怀疑他曾经去过普拉成? 这个预感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余羽丰进普拉成的目的可能和他一样,那么,余羽丰找楚淮原的尸骸做什么? 一顿饭两人吃得心有旁骛,陆聿扬完全不知道自己往嘴里塞了什么,满脑子都是余羽丰这糟心玩意儿,一晃神功夫就站在了家门前。 开门刚进客厅,阳台门忽然“唰”的从外拉开,林琳跳了进来,她胡乱打了声招呼,火急火燎地冲进厨房,不一会儿厨房微波炉传出“叮~”的一声,只见她左手端着一大碗白米饭,右手拿着一罐老干妈出来了。 迎着陆聿扬和阿沅错愕的目光,她往沙发上一坐,老干妈拌饭吃得津津有味。 陆聿扬给她倒了杯水:“你不是回家吗?怎么没给你饭吃啊?” 前两天半夜睡得正香,林琳忽然梦中惊醒,想起来还没向族里汇报阿沅的事,屁滚尿流地连夜赶回去了。 林琳三两口扒完饭,一口气喝了一整杯水,被老干妈后劲辣得大舌头:“还吃饭呢?差点被他们唾沫星子淹死!” 陆聿扬低低地笑了两声:“哟呵,还有人敢拿唾沫星子淹你?” 林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阿沅说:“族长大人,那边放话,关键的那七天必须在祠堂度过。” 阿沅点点头。 陆聿扬不解:“什么七天?” 林琳打了个饱嗝解释道:“麒麟有三个成长期,每只麒麟的成长期都不相同,阿沅的第一个成长期应该就快来了,虽然不知道具体哪天,但提前会有预兆,预兆出现必须回去,不然他浴火历劫,一烧起来可灭不了,七天时间很可能把周遭好几座城都烧干净。” “浴火重生的不都是凤凰吗?” “谁说浴火是凤凰专利了?我族历任族长都是在前族长陨落那刻吐出的麒麟火中诞生的,麒麟火可不必凤凰火差!”林琳从冰箱里拿了冰淇淋出来解辣,听他这话,语气有些不满。 陆聿扬突然起了好奇心:“既然有麒麟一族存在,是不是也有其它上古神兽隐伏在世?” 林琳道:“麒麟避世隐居才留存至今,族中只有少数可以像我和阿沅这样化形,大部分族人顶多变个角出来,和普通人没多大区别。至于你说的其它上古神兽,应该有部分在世,但已经千年没现过身了。” -- 第46页 “龙呢?” “自古仅有一条龙,万年一轮回,化作龙蛋再长成。”阿沅说,“不过上一次孵化出一条魔龙,被斩杀了。” 听到魔龙二字,忽然有一阵寒意自陆聿扬脊梁蹿过,他下意识把手伸进兜里摸烟,没想到摸出了一小盒口香糖,薄荷味,陆聿扬对着包装上的徐青初眨眨眼,嗯?徐道长,啥时候掉包我烟了? 陆聿扬哭笑不得,抽出一片口香糖嚼着:“斩杀?谁有这能耐?” 林琳:“当然是能浴火重生的凤凰啊!不过可惜,那一战后,凤凰也没能重生,就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陆聿扬唏嘘道:“啧啧,确实可惜了。” “它的尾羽留下了。”阿沅说。 林琳满脸不赞同:“它的尾羽不是淬成剑穿透魔龙的心脏后碎成渣吗?” “阿沅,是循着剑影来的。”阿沅说着,视线转到了陆聿扬脸上。 陆聿扬浑身一僵,头皮瞬间酥麻,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那剑叫……朔今?” 阿沅点点头。 陆聿扬这下是头皮炸裂了,那他身上那只老鬼楚淮原不就是…… 凤凰?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的设定是,魂魄依附在木雕上,木雕不会动,但魂魄能有各种动作。 第23章 开学已有两个多月,林宇被临时挖到安达中学,接替某位突然中风入院的老教师的岗位。 这是林宇在尧城安达中学任教的第一天,他早早就来到校园,在办公室把学生信息又仔细熟悉过一遍后,办公室内的其他老师也基本都到了,简单打过招呼,就差不多到了第一节 课的时间。 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教室里传出笑声,他提起嘴角,还没得及感慨一句“青春的活力”,就被突然蹿出来的一个小小的身影狠狠撞倒在地。鼻梁上的眼镜被撞得滑出去半米远,好在他只是轻度近视,能看清手忙脚乱爬起来的女孩——赵雪儿,年段排名第一。 赵雪儿慌乱地把林宇的眼镜捡过来给他,嘴里急急说着些什么,声音很细小,俩人离得还没一步远距离,林宇一个字都没听清,根据口型勉强能判断,应该是在向他道歉。 不过林宇注意力不在她说了什么上,只见赵雪儿头顶湿漉漉的,白色的小水珠顺着黑发滴落在她的校服上,身上散发出一股变质牛奶的酸臭味,再结合刚刚传出的笑声,林宇瞬间什么都懂了,他脸色一沉,站起来说道:“你……” 可林宇刚说了一个字,赵雪儿就匆匆逃跑了,林宇下意识抬腿就要追,身后忽然有一只手用力拉住了他的袖子,他脚步一顿,转身就看到了一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 这个年纪的孩子长青春痘是正常现象,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右眼一周带着半个巴掌大的墨色胎记,又似乎是疤痕体质,脸上满是痘坑痘印,看起来有些吓人。 林宇没防备,被惊得呼吸一窒,好在表情控制得当,应该没有伤到孩子。 “您是新来的语文老师吗?”她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 林宇看不透她眼中的情绪,目光转向教室的窗户,不出意外接收到了全班学生的视线,他刚一点头,女孩就把他往教室里拉,“大家都……都在等您……”她力气很大,五指像是鹰爪把林宇的袖口紧紧攥住。 林宇心里担心赵雪儿,想跟过去看看,却掰不开女孩的手,不由皱起眉头:“你是梦玉吧,我去看看雪儿,她……” “她没事!”杨梦玉的五官拧在一起,眼神中流露着哀求,狰狞地强扯出笑脸,“她经常这样,上课铃响就会回来的。” 林宇盯着杨梦玉微微颤抖的肩膀沉默片刻,点点头,走进了教室。 杨梦玉似是松了一大口气,垂头跟着走进教室。 杨梦玉说得没错,上课铃刚响,赵雪儿就回来了。 她身上带着洗手液的味道,头发湿得更彻底了,白衬衫上半部分应该也用水洗过,湿得透明。她眼睛鼻子很红,显然刚哭过。她长了一张乖乖女的初恋脸,单纯可人,哭成这样很能惹人心疼,可她走进教室没有获得一句关怀,反而引起一阵窃窃私语,几个男生意有所指的挤眉弄眼更让林宇有些窝火。 赵雪儿低着头快速回到座位坐下,翻出校服外套套在湿衬衫外,把拉链拉到顶,抬起头对林宇满不在乎地笑笑。 林宇皱着眉正想说些什么,杨梦玉忽然大声喊道:“老师,我们今天上新课吗?” 林宇一愣,视线扫过去,敏锐地看到一条腿从杨梦玉的小腿边伸回,视线后移,她身后坐着的是一个气质型的漂亮女孩,她是……邱以晴,校董的外甥女。 赵雪儿和杨梦玉的奇怪表现,以及班级其他学生的反应让林宇对整个班级疑窦丛生…… 安达中学的晚自修遵循的是自愿原则,校内三分之一的学生晚间聘请了一对一辅导,部分学生也有各自安排,一个班通常只有不过十个人在校自习。 自习结束时间是九点,林宇把学生送出校门后忍不住叫住了赵雪儿:“雪儿,今天早上在班上……” “老师,我们闹着玩儿呢。”赵雪儿笑着说道。 她弯弯的眉眼里一瞬间闪过的泪光让林宇的心狠狠一揪,他看着她沉默良久,也跟着笑笑,摸摸她的脑袋,说:“有什么事就来找老师,老师会尽力帮你的。” -- 第47页 赵雪儿乖巧地点点头:“老师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赵雪儿的家离安达中学不远,坐公交过五个站就到了,公交站的学生三三俩俩谈笑打闹,她独自站在站牌下。 忽然,一个从身后飞来的书包重重砸在她后腰上,她被砸得踉跄了一步,脑袋“咣”的一声砸在站牌上,两眼一黑,刚站稳就被拽住头发强行拖到了公交站后面,一个巴掌随即甩了过来,眼前的黑幕散去,看到的是邱以晴的笑脸。 “雪儿,我们等了你这么久,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要回家了?” 引起这么大的动静,看过来的眼睛不少,赵雪儿只注意到杨梦玉惊恐、绝望的眼睛,她悄悄用唇语说道:“别管我。” *** 陆聿扬已经连着好几天晚上没睡好了,这回不是因为楚淮原的梦,罪魁祸首是谢必安。 再过几日就到寒衣节了,这个日子和清明节、中元节并称“三大鬼节”,就像活人过节不过是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吃喝玩乐一样,地府过节也硬生生整出了一出大戏,它们要评选地府最可爱的鬼! 谢必安冲在第一个向判官报了名,当然了,他对奖品——地府特供的洗浴三件套完全没兴趣,他是冲着头衔去的。 在他认知范围内,任何用“最”来当前缀的褒义词都非他莫属,更何况是“可爱”?也不知道阎王大人开什么玩笑,最可爱的除了他还能有谁?他白无常可是古今中外最有名的吊死鬼,以吐舌头出名的耶!这还要评选? 不服归不服,既然定了要评选,谢必安自然要让那些不自量力的蠢货输得毫无尊严! 然而投票开始第一天,他就被远远甩在了后面,从自信心爆棚到难以置信再到咬牙切齿,仅仅过了十秒钟,他从路上拐了个鬼差问理由,对方战战兢兢地一个劲儿说“小人不知。”谢必安一瞪眼,鬼差就两眼一闭原地装死。 好在范无咎经过,言简意赅地告诉他:“你平常看谁都嫌丑,树敌太多。” 于是,谢必安不得不采取猛烈的拉票攻势。 评选这几日,凡是地府在职鬼差都有投票权,并且票数每日0点刷新,每人每天都有十票,网络投票,公平公正公开,为期七日,说白了,就看谁朋友多,有毅力,能坚持到最后。 经过四日角逐,谢必安棍子加糖地努力拉票,终于到了第二名,这还是准时准点把陆聿扬的票都给加上才有的。 “我他妈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跟人家小萝莉争个屁的‘最可爱’啊!”再一次零点被准时叫醒,陆聿扬活生生被逼出了起床气,脸色黑得跟几百年没刷的锅底似的。 特地从地府爬上来的人肉闹钟谢必安从鼻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小萝莉个鬼!孟婆那老东西年纪比我和范老黑加起来都大!你们都是被她那身假皮囊给骗了!” 陆聿扬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把手机扔给他,蒙头刚要继续睡,忽然想起楚淮原真身的事,腾地一下翻身坐起,扒了扒头发,问:“你对楚淮原了解多少?”他本来打算直接问本人的,但上次醉倒后那家伙一直没醒过,而且他本人估计都不清楚。 谢必安正被地府专用网络的网速气得直咬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想问什么直说。” 陆聿扬略一犹豫,道:“楚淮原的真身是凤凰吗?” “是啊,你不知道吗?”谢必安举着手机在房间里转圈圈,“啧,怎么连照片都刷不出来,渣网速!破手机!” 哎,还真是楚凤凰…… 陆聿扬的脑袋疼了起来,这麒麟又凤凰的,怎么都往他身上贴?当他是唐僧肉吗? 话说回来,既然谢必安的话能敲定楚淮原是凤凰,那么有件事陆聿扬就琢磨不透了。 前几天阿沅言辞凿凿地说他是追寻着朔今的剑影找来的,甚至还说自己是接受凤凰的召唤降生的从属,那他没理由认不出陆聿扬身体里这老鬼就是凤凰啊,难不成是阿沅还小,修为不够,感觉不到楚淮原残留的气息? 考虑再三,陆聿扬没有向阿沅表明楚淮原的身份。 那边谢必安好不容易投出一张票,页面转跳刷新,屏幕上拿着毛笔画“……”的判官看得他直翻白眼,转头见陆聿扬一副苦大仇深样,他想起之前的事,往床沿一坐:“喂,你去过普拉成没?” “没有,连路都找不到,怎么去?” 烦心事一上头,陆聿扬的嘴巴就有点儿难受了,第一反应就是找烟,可一眼先瞧见床头柜上的口香糖,就挪不开眼了,在暗自感慨徐道长盛世美颜、魅力无边后,他认命地抽出一片口香糖撕开铝箔纸一点点嚼进嘴里。 谢必安伸出白皙的食指在陆聿扬眼皮子底下左右摇摆:“啧啧啧,别人找不到可不代表你找不到,再说了,你隔壁不是还住着徐家人吗?” “这话怎么说?”陆聿扬微微眯眼。 “徐家虽然不开道观,但名气在阴阳两界可是最响亮的,管事的徐卿州本事那么大,找个路估计就是掐掐指的事,你要是能牵着隔壁那条线拉到大佬那里,基本就稳了。不过呢,徐家大门可不是随便一个外人都能进的。”说着,谢必安使了个“你懂的”的眼色。 陆聿扬若有所思地吹出个泡,闭眼沉默半晌,缓缓靠在床头。 -- 第48页 去徐家。 他要怎么才能让徐青初带他去徐家呢? 第24章 赵旭没有开灯,光脚走进厨房,借着窗户外照进来的微弱月光,一眼看到了碗架上妹妹赵雪儿的碗,这只碗是他小时候用捡了一个月塑料瓶子卖来的钱给雪儿买的,印着花仙子的搪瓷碗,雪儿很爱惜它,用了快七年连瓷都没怎么掉,花仙子笑得和雪儿一样甜美。 他喉咙一梗,伸出颤抖的手,搪瓷碗披着月亮的寒光,像是握着雪儿苍白冰凉的手,他难以克制地跪倒在地,抱着搪瓷碗无声哽咽起来。 赵旭哭了好一会儿,咬着牙深吸口气,把悲痛压回心底,拿出冰箱里的剩饭把搪瓷碗装满,悄声出了厨房。换完鞋手刚碰到门把,母亲的卧室里忽然传出几声咳嗽,他回过头,目光忍不住在母亲的卧室门上停留三秒,毅然走出了家门。 巷口路灯下已经有两个女孩等着了,是杨梦玉和她患有自闭症的双胞胎妹妹杨梦洁。杨梦玉右手抓着一只雄鸡,左手牵着妹妹的手。 自行车链子发出的“哒哒”声从远到近,杨梦玉抬起头沉默地看着推着自行车迎面走来的赵旭。身旁的杨梦洁则若无所觉,垂着脑袋看脚下的影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没来?”赵旭的声音透着彻骨的寒意。 杨梦玉牵着妹妹的手一紧,轻声说道:“只有我们的话,行不通吧?” “先过去。”赵旭说着,把手里的碗递到杨梦洁面前,尽可能放柔了语气,“梦洁,小心拿着。” 意料之中,杨梦洁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低着头一动不动。 赵旭只好看向杨梦玉。 杨梦玉点点头,把雄鸡交给赵旭,接过碗,抓起杨梦洁的手让她捧着:“梦洁,这是雪儿的碗,你帮她拿一下好吗?” 听到“雪儿”二字,杨梦洁很快有了反应,她迟缓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双手捧住碗。 杨梦玉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低下头把眼睛埋在她肩膀上,抽泣道:“赵旭,她今天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问我,雪儿明天会来吗?” 赵旭的胸口瞬间像被石块死死压住,沉重得难以喘息,他重重地眨了眨胀得发酸的眼皮,右脸颊两滴清泪滚落,留下一行清晰的泪痕,他长大了嘴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缓缓吐出的热气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散开,他说:“走吧。” 清校后,白亦翻墙回到了安达中学。 他靠坐在围墙边的一棵大槐树下,盯着被折断的树枝出神。 这一处是学校监控的死角,他没猜错的话,赵旭也会从这里爬进来,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但雪儿,却因为他的缘故,在这棵树上上吊了。 围墙外传来细微声响,不一会儿,赵旭跳了进来,看到白亦,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白亦伸手帮忙把杨梦玉两姐妹从围墙上接下来,苦笑:“你明知道我会来。” 赵旭没有说话,走到槐树下,拿出一块大布平铺在地上,接着把从杨梦洁那里拿回的搪瓷碗轻轻放在折断的树枝下,从口袋里摸出折叠小刀,转头示意杨梦玉把雄鸡带过来。 杨梦玉刚要过去,白亦却接过她手里的鸡走了过去。 赵旭看了他一眼,干脆利落地割破雄鸡的喉咙,雄鸡发不出声音,翅膀剧烈拍打,流出的鸡血很快染红了白亦的白球鞋。白亦把雄鸡凑到碗边,把鸡血淋到白米饭里,直到血和饭齐平,他才把鸡装进杨梦玉撑开的黑色塑料袋里,又裹了好几层确保鸡血不会流出来。 “然后要怎么做?赵旭,我们会不会也……”杨梦玉神色间的害怕已经掩盖不住了。 赵旭没有抬头看她,低声说道:“按之前说的,等鸡血漫出来就背过身去,后面的我来。” 白亦看着赵旭,动了动唇,最终没有开口。 夜色加深,槐树下四名少年绕碗缓步行走,嘴里轻念着什么,不多时,碗内鸡血竟肉眼可见地上升,很快漫了出来。 赵旭看了另三人一眼,拿一张白纸铺在碗下。杨梦玉拉着妹妹立马背过身去,白亦慢慢转身,手指深扣住掌心。 转过身,赵旭深吸了一口气,颤着嗓子说道:“能让雪儿……回来吗?” 话音未落,搪瓷碗“喀嚓”一声裂开了一条缝隙。 赵旭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缓缓转身。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险些惊叫出声。 跟着转身的杨梦玉睁圆了双眼,两腿一软瘫坐在地,死死捂住嘴巴。 白亦浑身僵住,只觉全身血液都冰凉了。 死去的赵雪儿真的站在了槐树下! 她脸色惨白,阴沉沉的眼眸慢慢抬起,对上几人的视线,她咧嘴森然一笑,牙齿间的血迹鲜红刺目…… *** “安达中学虽然是私立校,但生源和师资都在尧城位列翘楚,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拿不到那一纸通知书。能就读安达的只有两类人,一类是来自对校园物质文化建设有贡献的家庭的孩子,另一类则是能给安达带来光辉荣耀的孩子。出了事,影响特别大。” 李益说着,把手里的照片递到陆聿扬眼前,陆聿扬接过来看了看,照片里的女孩长得很漂亮,不过她的微笑让陆聿扬不怎么舒服,尤其是眼神,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纯粹。 “这孩子是校董的外甥女,也一并吊死在那棵槐树上。”李益扬了扬手里的其它照片,“一夜之间,一共四个,全是女孩,没有任何痕迹和预兆,要不是小区监控,她们父母甚至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出的门,更奇怪的是,她们脖子上有两道勒痕,另一个还没查出来是什么造成的。陆处,你怎么看?” -- 第49页 李益手里第一张照片是警察赶到案发现场第一时间拍下的,天还没大亮,槐树下挂着四具少女的尸体,一个个歪着脖子,面目狰狞,舌头伸得很长,大小便失禁,确实是活活吊死的。 陆聿扬的视线从照片移到不远处的大槐树上。 木鬼为槐,槐树是风水树,既能镇宅也会招鬼,这棵槐树年纪是挺大了,但还没到成精的地步,它是无辜的。那么,四名少女的死亡只会是人为。只是她们死得实在蹊跷,李益才把陆聿扬找来。 “调查过了没?”陆聿扬收回视线,看着照片意有所指地抬了抬下巴。 李益点点头,转身把阿宋喊了过来,“把你调查到的和陆处说说。” 阿宋:“这四个孩子都是初二(3)班的学生,关系很好,为首的叫邱以晴,各方面都很优秀,可是,班级同学对她的看法却并非如此,有学生说她其实在外面结交了一堆小混混,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耀武扬威,她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校里校外欺凌同学,包括前天自杀的那个女孩,听说就是被她们逼死的。” “前天自杀的女孩?”陆聿扬眉头一拧。 阿宋翻了翻手里的小本子,找出一张照片递给他:“她叫赵雪儿,年级第一,也是初二(3)班的,出事那天早上,还没到开校时间她就来了,门卫听她说是作业忘记带,提早来补作业的,就放她进来了,没想到一个小时后就发现她吊死在槐树上了。因为学校监控确实拍到她拿着绳子独自走向槐树,就定性为自杀事件。赵雪儿死的当天,班上新来一天的教师林宇引咎辞职了,邱以晴四人也集体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四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一起请假在家,转头却悄然无息地一起来学校上吊,这件事怎么想都不正常,就算她们是约好来上吊的,源头的线也绝对是系在赵雪儿身上的。 陆聿扬道:“赵雪儿的死确定和她们没关系吗?” “如果陆处问的是是不是她们动的手,那么她们都有不在场证明。”阿宋顿了顿,沉下嗓子接着说道,“但是,有好几名学生反应,事发前一个晚上亲眼看到她们和好几名混混把赵雪儿拖走了。” “拖走?”李益声音登时高了好几个度。 阿宋沉重地点了下头:“抓着头发,一路拖着走的。” 李益咬牙:“艹!老师都是瞎的吗?这……” “老师不是万能的,很多时候是真的无能为力,特别是面对一群未成年的孩子,除了批评教育,他们还能做什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缺乏对是非罪恶的辨别能力,有些能有恃无恐地笑得像个恶魔。”陆聿扬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这是赵雪儿的入学照,干净纯真的脸庞惹得他不由一声叹息,“而有些,却被生生拖进了黑暗的深渊……” 定时的上课铃紧跟着陆聿扬未尽的话音在空荡的校园响起,悦耳的音乐听进耳朵里,每一个音符都令人心痛,李益和阿宋同时陷入了沉默。 二十秒后,铃声渐弱停止,陆聿扬问:“还查到什么?” 阿宋道:“有个名叫杨梦玉的女生和赵雪儿走得近,也是邱以晴四人的‘特别关照’对象,我找她了解情况,她却只说了一句话。” 陆聿扬从照片上抬起眼:“什么话?” 阿宋轻声说道:“一切都结束了,上帝终于回应了我们的祷告。[注]” “什么意思?”李益的心像是突然塌了一角,没由来一阵心慌。 陆聿扬的神色凝重下来:“这是米歇尔的犯罪小说中受害者的话,而凶手在威胁被害人时也说了一句话,‘你会永远保持沉默,而我则将从黑暗中消失’。[注]” 李益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宋接着补充道:“除此之外,学校围墙外的监控拍到昨晚杨梦玉、杨梦洁以及赵雪儿的哥哥赵旭翻墙进校,之前还有另一个叫白亦的男生先进去了,在他们一起离开后,邱以晴四人才用同样的方式进校。” “陆处,有发现!”被派去一起勘察现场的简霄忽然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两句话都出自米歇尔的《我将在黑暗中消失》 又双换封面啦!快夸我的人设封面!!! 有没有种两个小沙雕一日不见变身大帅逼的感觉!老陆和徐道长A爆!土拨鼠尖叫.gif 第25章 杨梦玉一夜没睡,她闭上眼就会感觉雪儿在看着自己,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透着阴冷的寒意,似乎随时会扑上来把她像邱以晴她们那样活活吊死在树上。 杨梦玉抓紧被角,额头冒出冷汗。 今天凌晨,邱以晴是因为接到雪儿的电话才出来的,她的反应很不正常,居然完全不觉得那个电话是恶作剧,还在电话里恶言恶语地咒骂了雪儿很久,说到最后竟疯狂叫嚣着会带人来狠狠收拾她。 没想到的是,邱以晴真的去了。 杨梦玉根本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赵旭找她帮忙的时候,只说是想知道雪儿的遗愿,可关键时刻他居然提出要雪儿回来! 她难以想象昨天晚上邱以晴她们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雪儿在哪里。从学校出来后,赵旭有些不对劲,那张白纸上的内容按照规则除了赵旭谁都不能看,她和白亦都不知道赵旭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只记得赵旭在十字路口把纸烧了,点火的那刻他的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没有任何温度、残忍至极的微笑。 -- 第50页 杨梦玉打了个冷战,只觉手脚冰凉,她用力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下床拿了身干净的衣服走进浴室。 热水当头淋下,她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邱以晴的死并不是自己所愿,杀了她的,是雪儿,把雪儿召出来的是赵旭,这件事和自己没有关系,是的,谁都不会找到自己头上来的…… 热气氤氲,杨梦玉没有睁眼,在舒适的热水中一点点勾起唇角,下一刻却又像是被狠狠踩了一脚,咬着唇瓣强压回来,然而不过两秒,她又笑了起来,但随即又咬牙切齿地收住笑,如此往复,仿佛面部抽搐,五官不受控制地扭动,最终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串“呵呵呵呵”的阴冷笑声。 邱以晴死了!她们都死了!她们早该死了!再也不会有人戳着我的伤疤凌/辱我!我会好好活着,我终于能好好活着了! 浴室灯光忽地一闪,“哧”的一声灭了,一阵凉风贴着杨梦玉耳朵吹来,杨梦玉浑身一僵,蓦地睁开眼睛,下一秒瞳孔骤缩。 赵雪儿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鬼气森森地对着她笑,那阴森至极的笑容像是一把冰锥猛地戳进杨梦玉的心脏,彻骨的寒意瞬间入侵她的四肢百骸,找回声音的那刻,她抱着头惊恐万状地厉声尖叫起来…… *** “吃粮,是一种通灵游戏,和笔仙算一个类型,可以向对方提问,但不同的是,鸡血饭招来的不会是善茬,它一旦为你解了答,你就必须执行它的要求,若是不执行或执行不到位,后果不堪设想。”简霄背书似的一板一眼地说道。 陆聿扬听完,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判断准确,要点也都说到了,满分。” 一旁的李益夸张地抹了把泪,跟着连连点头:“小霄,哥为你骄傲!” “表哥,你反应有点儿过了。”简霄不好意思地笑笑,“是陆处之前给了我很多资料让我学,我才知道这些的。” 陆聿扬道:“从槐树背阴处挖出的碗和米饭判断是吃粮,说明你没死读书啊,学以致用是一种本事,不用谦虚。” 简霄摸摸鼻子:“是……是陆处教得好……” 略一沉吟,李益沉声说道:“这样的话,是杨梦玉四人把赵雪儿的鬼魂召回来杀死了邱以晴她们?” 陆聿扬摇头,看向槐树,目光似是放远:“我问过谢必安,他说赵雪儿已经被鬼差带下去了。” 李益一听,神情大骇:“那他们召回来、杀了人的是谁?” “槐树下请鬼吃粮,吃得上的一般是方圆最恶的鬼,请它办事,领头的孩子基本就是把命一并搭上了。”陆聿扬收回视线,扒了扒凌乱的头发,“李益,去开车,那家伙应该就跟在那几个孩子身边。” 李益忙小跑着把车开了过来,车子很快开出校门,一片沉寂中,简霄弱弱地问道:“被欺凌了这么久,赵雪儿和杨梦玉为什么不转学?” 李益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说:“能从安达初中部升入高中部的,高中三年免学费,而从安达毕业的,三分之二能进国内外名牌大学,同时前二十名还能获得入学四年的全额资助。赵雪儿和杨梦玉家庭经济困难,安达对她们来说,是最大的希望。” “可她们足够优秀,在普通学校难道找不到未来吗?”简霄还是不能理解,每日在学校活得那么痛苦,为什么走到死那一步都没想过离开? 陆聿扬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到他的话,只觉着这家伙二十几年还是活得太容易了。 李益也被他的想当然牵出了一声长叹:“你有想过她们考进安达付出了多少心血吗?你有想过她们背负了家人寄予的多少厚望吗?你有想过她们从安达退学后街坊邻居会怎么嚼舌根吗?赵雪儿这样的女孩,心思纤细敏感,往往却过分执着,她能把自己逼死,但绝不会退却。” 简霄登时沉默了。 那些,他确实都没想过,他以为她们傻,不懂得反抗,不懂得逃离,甚至觉得没有什么比一死百了更愚蠢,然而李益的话却让他心头发颤,他忍不住化身赵雪儿,想象在把脖子套进绳子里的那一刻,心里应该是怨恨,还是释然。 陆聿扬一睁眼便见简霄脸色白了一层,知道他这是把自己困在坑里了,他坐正身子,看着后视镜里简霄失神的眼睛,说:“你知道赵雪儿死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简霄的眼睛慢慢聚焦,疑惑地和后视镜里陆聿扬的眼睛对视。 “她说,我后悔了。”陆聿扬垂下眼,把玩着手里的口香糖空盒,“简霄,死亡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是妥妥的真理,你能理解,这很好,不仅是因为你没死过,更因为你没有经历过让你真正想靠死来解决的事情,此乃人生之大幸啊!你有空在那儿死命纠结自己说的两句话,不如先为自己鼓个掌?” 听完陆聿扬的话,简霄愣愣地张开嘴:“啊?” 陆聿扬没再开口,给了一个眼神让他自行领会。 李益把车停下,指了指对面的小巷,说:“赵旭和杨梦玉姐妹是邻居,包括监控拍到的另一个男生白亦,他们都住在这条小巷进去的筒子楼里,门牌号发到你手机上了,我得找地方停车,你们先进去。” 这条菜市场隔壁的狭窄小巷并不长,一眼可以望到小巷尽头的破旧建筑,陆聿扬和简霄一前一后走进小巷,菜市场飘过来的鱼腥味和垃圾的腐臭味带来的生理体验不是很好。走出小巷,看到的是三面封闭式的十几层建筑,一条条长廊串着密密麻麻的单间,加上光照不足带来的昏暗,简霄心理都跟着压抑起来。 -- 第51页 站在筒子楼前,陆聿扬的视线转过一圈,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了数十只藏于此处的鬼的窥视。陆聿扬的到来显然引起了它们不安的躁动,它们在暗处游走,蠢蠢欲动,却又有所忌惮,愣是没有一个敢冒头的。 简霄第一时间也注意到了蛰伏暗处的伙计们,他咽了口口水,靠近陆聿扬,悄声道:“处长,这里怎么这么多……那个啥……啊?” “筒子楼是上个世纪的产物了,龙蛇混杂,多个人少个人都很难知道,那些无处可去的游魂来这浑水摸鱼很正常,我们就当没看见。” 见陆聿扬说得满不在乎,话里话外完全没把它们放眼里,简霄也就稍微把心放了回去,“那我们先去找谁?” “先找杨梦玉。”说着,陆聿扬拿出手机看了看地址,向一号楼楼梯口走去。 才刚走到杨梦玉家门口,一道细细的声音忽然响起:“前方高能预警!前方高能预警!前方高能预警!” 简霄敲门的手一顿,转过头来一脸懵逼:“谁?谁在说话?” 陆聿扬也是一愣,只觉着这声音听着耳熟,等到又一声“高能预警”响起,他才后知后觉地往口袋里一掏,果不其然,被挂在钥匙串上的小白正举着双手在胸前比叉:“主人!高能预警!” “啊——” 门内响起一声惊人的惨叫。 “怎么回事!里面……哎哟!”简霄话说到一半,面前的门猛地被人从内推开,他额头被狠狠撞了一下,向后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随即看到一道白花花的身影尖叫着从屋内蹿出来,发了疯似的尖叫着一路往前跑。很快认出那人是杨梦玉,他“卧槽”一声,连忙去追。 陆聿扬反应更快,在杨梦玉跑出来那一瞬间就伸手扯下了挂在栏杆上的被单,还没跑出十步远就裹住杨梦玉的身体把她半拖半抱着带了回来。 筒子楼里的居民似乎对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只有对面几扇窗户里有人看了几眼,并没有引起什么大动静,但陆聿扬一口气却没能松,他一边抓着杨梦玉,一边示意简霄把他警证掏出来,对屋里跟出来的老婆婆说:“您好,我们是警察,有些事想找梦玉了解一下,请问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老婆婆不会讲普通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堆,陆聿扬和简霄半个字都没听懂。好在杨梦玉在看到警证的那一秒忽然平静了下来,陆聿扬见她冷静了,刚要放开手,未料她却突然偏过头,对着陆聿扬左手手背猛地张大嘴一口咬下! 简霄亲眼看到杨梦玉嘴里吐出一条蛇头似的黑影,电光火石间,他来不及伸手推开杨梦玉,眼睁睁看着那黑影狠狠咬住陆聿扬的手背,紧接着竟像蛇一样钻进了他的皮肤里! 简霄惊呼:“陆处!” 第26章 “陆处,你真的没事吗?”简霄担忧地看着陆聿扬左手袖口露出的半条蛇影,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是好东西,钻进去扭了一阵就不动了,他担心是在酝酿大招。 “暂时没事。”陆聿扬从昏迷的杨梦玉脸上抬起眼,左手握了握拳又松开,感觉有些无力,好在影响不大。 这东西钻进来应该是为了吸食阳气,就在它拼命往上钻的时候,陆聿扬右后肩忽然一热,它就像是被烫着了,慌不择路地又退了回来,但它似乎不死心,死皮赖脸地盘踞在陆聿扬左手背上不肯出去。 不过让陆聿扬奇怪的是,右后肩的麒麟纹身就那么一个动静之后就再没反应了,就像是阿沅对蛇影“哈”了一声表示警告。 这就完了?实在不符合阿沅的脾气啊…… 要知道之前楚淮原屏蔽了两人之间的感应,阿沅那火气大得把整间公寓烤成了蒸笼。而小白和他绑定后,阿沅也气得好几天没好脸色,今天还是幼稚园老师亲自来敲门才勉强答应去上学的。 再看看眼下,这蛇影都公然钻到他身体里了!按理说阿沅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会立刻回到他身上的纹身里追逐蛇影,要么咬死,要么赶出去,但阿沅只是烫了它一下,这一下让陆聿扬觉得更像是麒麟纹身预警式的条件反射。 那么,阿沅呢? 午睡睡得太熟,没反应过来? 陆聿扬还没来得及细想,那边杨梦玉的奶奶就拽着一个长得和杨梦玉一样的女孩走了过来。那孩子任凭奶奶急吼吼地说了一大堆话,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自顾自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陆聿扬事先从阿宋那里了解到杨梦洁患有自闭症,并没有指望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只是看老人家急得直抹眼泪,有些不忍心,他很想告诉老人家杨梦玉没事,但老人家怎么都听不懂,他很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 简霄是指望不上的,陆聿扬正打算打电话给阿宋问问他身边有没有谁懂这门方言的,没想到电话还没拨出去,杨梦洁忽然开口了,声音很小,说得很慢,说了什么陆聿扬也没懂,但老人家明显松了口气。 见状,陆聿扬和简霄对视一眼,试探性地问道:“梦洁,你知道赵雪儿在哪儿吗?” 杨梦洁依然垂着头看地上的影子,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陆聿扬的话。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陆聿扬两手一摊表示放弃,向老人家指了指门的方向表示要走,这老人家倒是能理解,满眼感激地握着他的手连连点头,要送他们出门。 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杨梦洁自言自语似的轻喃:“雪儿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 第52页 陆聿扬脚步一顿,侧身看她,她还是没有抬头,没有任何语调起伏地重复着那两句话,像是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器,但陆聿扬却眼尖地看到她鼻尖汇聚的一滴泪珠,泪珠顷刻滑落,仿佛把她内心积压的所有情绪一并砸在了地上…… 看过杨梦玉的状态,简霄有些不安:“陆处,那个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会从杨梦玉嘴里蹦出来?” “怪,它们形态多变,通常比较弱小,需要获得庇护,就会认一些阴气过重的恶鬼当大哥求保护,同时帮助它们吸食阳气,两者算是互利互惠。邱以晴她们尸体上的另一道勒痕应该就是它的杰作,至于杨梦玉,应该也是昨晚被盯上的,她负面情绪太多,又是女的,比起没感情的杨梦洁和另两个男生,更能作为它的栖息地和捕食工具。” 陆聿扬跟他解释完,手又摸进裤兜,可只摸到了口香糖空盒,糟心得只能用舌尖在牙齿扫了一圈又一圈。 他心里有些担心阿沅。阿沅最近可以自己完全化形了,不用每天都举着小蹄子找林琳帮他施法变成小手,这应该可以说是他修为的精进,但阿沅这两天精神似乎不是很好,虽然还是那张小冰山脸,但眉眼间有种恹恹的疲惫感。 林琳那粗神经看不出什么来,陆聿扬却隐隐有种预感,阿沅这样的精神状态很可能和他即将到来的成长期有关系,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预兆? 陆聿扬越想越放不下心,决定打个电话给幼稚园老师问问情况,手机刚掏出来,小白又嚷起来了:“前方心碎预警!” 陆聿扬还没听清它在嚷什么,楼梯里猛地冲出来一道人影,对方速度太快,陆聿扬侧过身也没能完全避开,拿手机的手撞上了对方的肩膀,手腕脱力,手机瞬间就从四楼围墙飞了下去,“啪”的一声响,清脆悦耳而扎心。 陆聿扬伸长脖子向下看了一眼。 啧啧,粉身碎骨,惨不忍睹。 “陆处,你要不把小木头人拴在衣领上吧?指不定下次预警能早一秒传到。”简霄弱弱地提出建议。 陆聿扬无奈地叹了口气,收回脖子看向突然蹿出来的人,看样子应该是个高中生。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男生低着头不住道歉。 陆聿扬没打算让个学生负责,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 那男生抬起头,露出一张帅气的脸,简霄登时跳了起来:“白亦!” 白亦点点头,看着陆聿扬,抬手指了指斜对面的3号楼,认真地说:“我从那里看到你们救了杨梦玉。” “所以呢?”陆聿扬平静地看着他。 白亦抿了抿干裂的唇,哑声说道:“你们能不能也……救救赵旭?” 陆聿扬挪了两步走到楼梯间,往贴满小广告的墙上一靠,抱着手臂向他抬了抬下巴:“说清楚。” 白亦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扯了个苍白的笑容:“我能不能先抽根烟?” “不能,未成年抽什么烟?拿过来。”说着,陆聿扬抬手勾了勾食指。 白亦一愣,犹豫着把烟放在了他的掌心。不成想,陆聿扬拿了烟,当着他的面就抽出一根叼在嘴里,还看着他手里的打火机使眼色:“哥哥我成年了,把火点上。” 白亦又是一愣,在陆聿扬的眼神催促下才走近一步给他点燃了烟。 陆聿扬眯着眼吸了一口,售价不到十块钱的便宜烟,牌子没选好,口感差劲,呛得喉咙和鼻腔都不舒服,还有点辣舌头,过过嘴勉勉强强吧,顺便能把现下的糟心缓一缓。林琳就在幼稚园对面的PIO里窝着追剧,阿沅要是真有什么事,她第一时间会赶过去,他在这紧张也无济于事,还是快点把事情处理好回去看看比较稳妥。 “为什么没有阻止赵旭?”陆聿扬把烟拿下来,白烟随着他的话语断断续续地吐出。 “我了解他的心情,更了解雪儿的心情。”白亦靠在陆聿扬身旁的墙上,闭上眼轻声说道,“我们,都需要一个了结。” “邱以晴的死,是你的了结?”陆聿扬抖烟灰的手一顿,侧过脸看他,声音很冷。 白亦睁开眼,眼角一片湿润,开口声音带着轻颤的哭腔:“她快把我逼疯了……我不过是扶了她一下,她就缠上了我,甚至把我身边的人都视作眼中钉。她精神有问题,好几次凌晨无缘无故哭着跑来找我,校董找过我,让我多包容她,我努力了。但是赵旭辍学打工,我只是带雪儿一起上下学,邱以晴就疯了似的欺辱她,我找她谈过,没用,她口头答应得很好,背地里却变本加厉,就算我和雪儿拉开距离,她也没有收手,疯子,她就是个疯子……” 说到这里,白亦的眼泪彻底决堤,他靠墙慢慢滑下,将头埋进手臂无声地哭了一会儿,忽然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把邱以晴她们的死亡看作救赎,我真是个恶人。” 陆聿扬叼着烟吧嗒吧嗒地抽着,直到火心烧到尾巴,才熄了烟说道:“赵旭在哪儿?” 白亦抬起红红的眼睛:“他在3号楼顶层废弃的屋子里,我看到他和一只女鬼在一起,那女鬼穿着红色嫁衣,我没看到脸,但绝对不是雪儿。” 陆聿扬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向简霄挥了下手,示意下楼。 见陆聿扬和简霄走下楼梯,白亦腾地站起来,问道:“你去救他吗?” -- 第53页 “当然。”陆聿扬头也没回。 白亦左手捏了捏右手手腕,轻声道:“谢谢。” 陆聿扬摆摆手:“工作而已。” 下了楼,简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楼梯口,忍不住凑近问道:“陆处,你为什么不开导开导他?” “开导什么?”陆聿扬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简霄抓抓后脖子:“感觉他也挺惨的,邱以晴做那些事都是因为他,赵雪儿被逼死,他心里绝对特别内疚。现在邱以晴四人又因为他们招来的恶鬼惨死,他心里绝不会好过吧,怎么说都还只是个高一的学生,我怕他……” “开导个屁,我又不是心理医生,赵旭都救不过来了,还有空给他当知心哥哥?”陆聿扬说着,视线顺着3号楼层层上移,顶层的破旧小屋露出窗户一角,这么远的距离看不到什么,只是要爬十几楼想想就费劲。 简霄跟着他的视线向上看了一眼,还是不放心:“要不我给他介绍个心理医生吧?” 陆聿扬收回视线捡起手机残骸往3号楼楼梯口走,嘴上还不忘给简霄上人生课:“白亦是唯一一个明白人,从始至终都是,他特地找我们说那番话,一来是为宣泄,二来是撇责任,三来就是收获同情,显然他都做到了。当然,我这么解释并不是为了说他小小年纪心机深,任何一个孩子说那些话都没问题,包括他,人之常情。但我们有我们的本分,做我们该做的才是正理,至于白亦,他能把情绪调解好,这件事会在他心里刻烙印,但不会阻碍他的人生。懂了?” 简霄愣愣地点了下头,看表情显然还没完全消化陆聿扬的话。 人生导师陆聿扬没再说话,毕竟“人生”二字,素来遵循“自行领悟”原则,他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再给简霄一条条拆了捋根本没意义,只有他自己想通了,往后才不会踩雷。 抬头往不断向上延申的楼梯瞄了一眼,陆聿扬轻叹口气,又抽了根烟点燃。 “前方心动预警!前方心动预警!前方心动预警!” 刚刚才在同一个萝卜坑里栽了两回,陆聿扬很学乖,听简霄劝谏把小白塞左胸口的上衣口袋里,这下它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只是……心动预警是啥玩意儿? 简霄见小白双手举起在头顶比成心形,不明所以地学着它的动作问道:“它这是在……向你比心?” 一个高能预警跑出个没穿衣服的杨梦玉,一个心碎预警蹿出个撞碎手机的白亦,现在又来个心动预警,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么想着,陆聿扬咬着烟,原地活动手腕,打算来个见招拆招。 见状,简霄默默靠在了墙边,尽量把空间腾给他。 “嗯?怎么回事?”楼梯下方漆黑的角落突然站起个穿绿色背心的红毛,“上回来还有应我的,这次怎么都嗝屁了?” 紧接着,又冒出来一个穿着背面画白虎无袖黑夹克的绿毛。 陆聿扬眼皮一抽抽,这俩货蹲这儿长蘑菇? 这时,简霄的手机“叮”了一声,他拿出来一看,戳着陆聿扬的肩膀,小声惊呼:“初初!他今天跟了个杀马特在筒子楼里灵异直播呢!等等,这发色有点眼熟……” 说着,简霄的目光一点点移到不远处的红毛绿毛上,确认过发色,他又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杀马特主播,确定眼前这个红毛和主播打了同一个位置的唇钉,这才转向背对自己的绿毛,眨眨眼,刚要表达内心藏不住的小激动,不成想,在绿毛转身的那一刻,身旁的陆聿扬先一步替他开口了:“bingo……” 第27章 杀马特,是视觉系与摇滚风的结合体,是一种另类的时尚潮流。 陆聿扬本来以为穿女装已经是徐青初的下限了,没想到他的限居然能扩得这么宽,更没想到,自己竟然更没下限地又他妈心动了! 和红毛杀马特的高调枫叶头及夜店风烟熏妆不同,徐青初的绿毛颜色没那么亮,洗剪吹也相当精致,没有那么浮夸,刘海长度堪堪挡住右眼的白色眼罩,露出的左眼睛戴了暗红色的美瞳,下半张脸则被一个写着“葬爱”的黑口罩包住了,视线下移,徐青初的喉结轻轻动了动,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碍于直播还在进行,没有开口。 陆聿扬笑了一下,大大方方地闯进了杀马特主播的镜头。 直播间里一个帅气的侧颜晃过,把寥寥无几的观众炸了出来: 【我去!老娘想倒退!老娘要截屏!】 【+1】 【+2】 与此同时,和简霄一样给初初粉丝团团长设置了特别关注的粉丝们闻讯赶来,直播间人数噌噌噌上涨,上一回直播还没五个人看的杀马特主播瞪直了眼:“你们是看到我召出来的笔仙女友了?” 【笔仙女友?你确定不是男友?】 【麻烦把你的脸挪挪,我要看杀马特初初!】 【只有我在关注初初旁边的男人吗?】 …… “初初?”杀马特主播不明所以,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徐青初,“你说他吗?前两天我在笔仙超话里放了生辰八字招来的,你们都认识?” 【玩灵异直播的居然不认识初初?】 【初初来了,你号没了。】 【艹我怎么没想到这招!我也要去超话放八字!】 …… 走近了,陆聿扬的目光从下往上,黑色长靴与浅灰色的牛仔裤把徐青初双腿的修长与笔直彰显得淋漓尽致,黑夹克搭白背心,更突显他的窄腰宽肩,性感得想流鼻血。 -- 第54页 对上徐青初的眼睛,陆聿扬凑近了,压低声音道:“真巧,徐道……” 招呼打到一半,徐青初突然抓住他的左手一个转身把他压在了墙上,左手砸在墙上,指间燃到一半的香烟掉了下去,陆聿扬垂眸看了眼落地就被踩灭的烟,为徐青初看见自己又抽烟反应这么大惊到了,干巴巴地说:“啊?这么生气的吗?我就抽了一根……半。” 直播间瞬间沸腾了: 【我初A爆了!】 【我就想知道这帅逼是人是鬼!兴奋脸.jpg】 【就我觉得他声音很性感吗?!!!】 …… “哥们儿,他们问你是人是鬼?”杀马特主播见有人为求真相刷了好几个鱼/雷,内心难掩激动,颤抖着手把镜头转向两人。 陆聿扬正被徐青初的目光盯得有些无措,杀马特主播这句话正好给了他一个缓冲,他看向镜头挑了下眉:“人。” 一个字出口,陆聿扬感觉徐青初攥着自己左手腕的手蓦地加大了力度,下一秒便见徐青初向后退开一步,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徐青初就拉着他往楼上走。简霄和杀马特主播下意识就要跟,徐青初一个眼神扫过去,两人同时僵在了原地。 陆聿扬一边调整凌乱的脚步跟他走,一边转头向简霄挥挥手:“没事,你先去找李益,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好。” 简霄犹豫着点点头。 杀马特主播看了眼满屏叫嚣着“跟上去”的弹幕,重重咽了口唾沫,对着镜头小声说道:“别刷礼物了!老子认怂!” 满屏弹幕:【………………】 徐青初拉着陆聿扬连上七楼后终于停下了,相对比陆聿扬的气喘如牛,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兀自拉开陆聿扬的左手袖子,在看到蛇影的那刻终于竖了下眉。 陆聿扬深吸两口气缓缓吐出,好歹把气喘匀了,抬手替徐青初把“葬爱”口罩摘了:“戴这口罩急速连爬七楼,你也不嫌喘不过气?” “我有健身的习惯,常游泳。”徐青初可算开口了,气息平稳,语气平淡,不像是生过气的样子。一句话说完,他单手把右眼眼罩摘下来塞进口袋。 陆聿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右眼角的泪痣,禁不住笑了:“徐道长今天走的是杀马特中二风?” “那个人八字轻,阴年阴历出生,属易招寒邪八字,容易鬼上身,这附近有只死于冥婚的女鬼,戾气重,曾好几次出手伤人,我在找它。”徐青初嘴上说着,眼睛还黏在陆聿扬的左手小臂上。 两人离得不过半步远,陆聿扬被他微凉的指尖触碰,鼻尖还能隐隐闻到带着徐道长体温的淡淡檀香,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所以你是打算借红毛钓女鬼?” 徐青初轻轻地“嗯”了声,终于抬眼看他:“我有点生气。” 陆聿扬神情一愣,感觉自己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啊?” 从徐青初静得没有一点儿水花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陆聿扬莫名有些紧张。然而徐青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放开了他的左手,淡淡地问道:“处理案子惹上的?” 陆聿扬求生欲强,没有追问他气什么,抖了抖手臂:“嗯,就刚刚,你有办法弄出来吗?” “有,但是弄出来暂时没法处理。”说着,徐青初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你也掐不死。” 后半句话听进耳朵,陆聿扬就知道他是想起上回自己徒手掐死怨灵的事了,心下好笑,对着徐青初比平日冷了好几度的脸却不敢表露出来,正打算扯个话题,突然抓到个关键点:“你要找死于冥婚的女鬼?” 见徐青初点头,陆聿扬勾唇,伸出食指指了指头顶方向:“那我们算是业界竞争了。” 徐青初立时领悟他话里的意思,凉凉地扫了他一眼,转身上楼:“我不争,你要你带走。” 这话听着怎么像带着点儿小情绪? 原地站了三秒,陆聿扬不紧不慢地抬脚跟在他身后,彼此沉默地爬到了十楼,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徐道长,你家在哪儿?老家。” “山城。” “哦。”陆聿扬很不从心地应了声,又道,“那那个余羽丰胆子够大,连窝都不挪,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蹦跶。” 徐青初稍微停了停脚步等他:“山城多山,我们要找他不容易。” “嗯。”陆聿扬这一声应得也很随口,心里其实是在捉摸要怎么说才能让徐青初帮忙向大佬搭条线,普拉成的事不简单,说实话,他不大想把人家拉进来,更何况开了这个口,徐青初一旦答应,他就欠下一份情了。 心思游走,陆聿扬没注意到前面的徐青初停在那里,一抬脸就撞上他背后的大白虎了,陆聿扬摸着鼻子后退一步,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眼神还在神游。 徐青初转身:“你想说什么?” 狭窄的楼道里,徐青初身侧的光落进陆聿扬眼底,有些磨人,陆聿扬抿了抿唇,说:“方不方便上门拜访?” “你想去我家?”徐青初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为什么?” 话出口,陆聿扬反倒从容了:“想劳烦徐卿州先生帮个忙。” “帮什么?” 陆聿扬单手插兜,捏了捏软香烟:“我想去普拉成,请他帮忙找找路。” “这个我……” -- 第55页 徐青初话说一半忽然停住,陆聿扬不解地看着他。 看着陆聿扬的眼睛,徐青初生生把原先要说的“我能帮你”咽回肚子,转而说道:“可以带你回去。” 陆聿扬点点头:“多谢,那什么时候方便就联系我,最好能提前一两天,我好请假。” “嗯。”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再抬脚的时候,陆聿扬和徐青初心里都分别是松了口气的。 陆聿扬注意到徐青初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能明显感觉两人周遭的空气起码没那么僵硬了,他呼吸都跟着顺畅不少,也就有闲情和徐青初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皮了。 就这么一台阶一台阶往上踩,不知不觉就到了楼顶,没被拉着疾步走,陆聿扬没先前喘得那么厉害,只是说话间呼吸有些粗重:“冥婚,红嫁衣,又沾了人命,这女鬼不好对付。” 徐青初面不改色:“你可以的。” 陆聿扬:“……” 哦,你不争,我要我带走,所以你是打算旁观咯? 见陆聿扬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徐青初想了想,说:“需要帮忙?” 陆聿扬抬手挡在他脸前,非常坚定:“客气,不必!” 徐青初显然没想跟他再客气,伸手推开了生锈的铁门。 铁门慢慢打开,“吱呀~”地拉出一声长长的哀鸣,陆聿扬率先迈出门槛。 筒子楼虽然是三排连在一起的,但楼顶用铁栏杠分别隔开,各建了一间低矮的小屋,屋子看着废弃很久了,窗户在风中摇摇欲坠,陆聿扬和徐青初放轻脚步靠近。 忽然,窗边一道人影闪过,陆聿眼尖,认出那正是赵旭。 下一瞬,一个红色身影紧跟在赵旭身后慢慢走过,那身影似乎感觉到了陆聿扬和徐青初的视线,竟在窗边停了下来…… 第28章 徐青初像是没看到窗口歪着头阴笑的鬼脸,用白开水似的语气说道:“她叫曲小婉,三年前因重病难治被继父卖给一户儿子车祸去世的人家配冥婚,但那时候她还没死,那户人家听信余羽丰的话,担心过了头七阴亲就结不上了,把人活葬了,但对方赶着投胎没回来,曲小婉死后就逃了。” “啧,这个余羽丰真是无处不在啊。”陆聿扬忍不住吐槽,“他的目的呢?” 徐青初:“赚钱。他学的是邪术,以孤贫夭为代价,窃取柳絮的阳寿和气运是为了活命,同时他生活需要基本的生活资本,做别的他挣不到钱。” 陆聿扬相当有礼貌地给阴笑着的曲小婉回了个微笑:“依徐道长之见,曲小婉扣着赵旭是想做什么?” 徐青初摇头:“不知道,但她早就不是原来的曲小婉了。” “管它想做什么,一剑劈了完事儿。”这么一句话不着调地脱口而出,陆聿扬的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很快意识到是楚淮原那货醒了在秀存在感。 听到这话,徐青初看着陆聿扬的眼眸沉了沉。 觉察徐青初眼神的微妙变化,陆聿扬连忙说:“我没事,别管他。” “他……”徐青初顿了顿,从陆聿扬脸上转开视线,闭上了嘴。 陆聿扬直觉徐青初是想问他关于楚淮原的事,但这事他还不方便说,也就没开口。 楚淮原刚睡醒,倒是相当来劲儿,居然又想夺陆聿扬的身体掌控权。 这回陆聿扬长了心眼,咬着牙跟他作斗争:“你又要干什么?” “帮你劈了那女鬼啊!”楚淮原摩拳擦掌,满脸兴奋。 “劈个头!”陆聿扬一脸牙疼,“那女鬼现在是通缉犯,要接受地府审判,你要是劈了它,回头我也得挨批!” 楚淮原遗憾地“啧”了声,道:“那我帮你打残吧。” “我又没求你,劳烦省点心吧你。”陆聿扬哼哼。 “嘿,我这是要给你在心上人面前秀一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听到“心上人”三个字,陆聿扬下意识瞟了徐青初一眼,心里对楚淮原说道:“要秀也是我秀,不劳将军费心。” 楚淮原跟着他偷瞄的视线也窥到了徐青初一眼,这小道士长得确实有模有样,只不过他觉得还是差了那么点,差了点什么他说不出来,但反正不是他觉着最好看的,气质也绝不是最好的,不过他能感觉到陆聿扬这小子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他自然不好硬跟人家抢风头,很快就妥协了:“成,你秀,不过你赤手空拳的秀不出花儿来,本将军倒是可以借样好东西给你。” “什么?” 楚淮原但笑不语,抬手打了个响指,下一刻,陆聿扬右手掌心发出一道淡淡的金光,金光愈亮,逐渐拉长,竟化出一把锋利的长剑。 金光渐弱散去,长剑在两人眼前完全现形,暗红色的剑柄上刻着繁杂的纹路,靠近剑柄的剑脊上刻着小小的“朔今”二字,由剑柄至剑尖变薄,通体透着泠泠寒光。 看着手中长剑,陆聿扬微微一愣,他本以为自己被迫吞进肚子里的朔今只是一把虚剑,或者说只是朔今残留的剑影,怎么都没想到居然能幻化出实体。不得不说,不愧是凤凰尾羽淬成的剑,气势就是不同凡响。 回想母亲还在世的时候,陆聿扬的寒暑假都是在道观里度过的,道教知识耳濡目染,每天跟着练功,简单的剑法也学了些,这时候握着剑一点儿也不觉得别扭,他忽然觉得老妈很有先见之明。 -- 第56页 他随手舞了个剑花,对若有所思的徐青初挑着眉笑了笑。 再抬头时,窗户边曲小婉的鬼脸已经不在了,陆聿扬心道一声“浪了”,忙跑到门前一脚就把生锈的门锁踹掉了,门“砰”的一声向内打开,撞到什么又慢慢弹了回来,陆聿扬伸手把门推开,一眼瞧见屋内摆放着的冰棺。 赵旭就坐在冰棺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精神不是很好,人没事。 “她要你做什么?”陆聿扬不动声色地扫过一圈,没有看到曲小婉。 赵旭的眼珠轻轻动了动,没有看他,只是用很轻的声音说道:“雪儿不该死,她也不该死。” 陆聿扬走近一步:“我能帮你。” 赵旭摇摇头:“晚了。” 话音未落,冰棺内的人轻轻动了一下,陆聿扬心下一沉,握剑的手刚收紧,冰棺内的人竟然腾地坐了起来,陆聿扬眸色一寒,赵旭却“呵呵呵呵”地轻声笑了起来:“雪儿,你醒了。” 只见赵雪儿的尸体慢慢睁眼,迟缓地转过头对赵旭僵硬地笑了笑,声音沙哑地喊了声:“哥哥。” 赵旭应了一声,站起来伸手把赵雪儿从冰棺抱出来。 陆聿扬眯眼:“赵旭,你疯了吗?” 赵旭神色意外的平静:“可能吧。” “她是曲小婉。”陆聿扬沉声道。 “不,她是赵雪儿,是我的妹妹。” 陆聿扬轻叹声气,道:“好歹初中毕业,生物没学吗?你妹妹死了这么久,身体机能已经完全丧失,借尸还魂纯属扯淡,就算曲小婉能撑起你妹妹的皮囊,能跑能跳会说话,她也不是个人,说白了就是具僵尸,你还得供阳气养她,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死,你死了她还得顶着你妹妹的脸出去吸别人。” 赵旭小心翼翼地把赵雪儿放下,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陆聿扬,陆聿扬犹豫了三秒,轻声说道:“你这么一意孤行,让雪儿在下面怎么想?” 陆聿扬的话像是一大盆冷水冲着赵旭当头泼下,赵旭一个激灵,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瞬间清醒了,他怔怔地看着“赵雪儿”苍白如纸的侧脸,如鲠在喉。 雪儿出生后没多久父亲就过世了,雪儿没享受过父爱,长兄如父,他非常心疼这个妹妹,希望她活得快乐,许诺会永远保护她,可是他没做到,甚至是在雪儿死后才知道她一点儿都不快乐,她活得很痛苦。母亲还不知道雪儿的死讯,他开不了口,如果雪儿还能留在身边,那么不管以什么形式留下,相信母亲和自己一样都能接受,所以当女鬼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接受了。 可眼前这个男人问他“雪儿会怎么想”,他没想过,但他知道,雪儿一定会伤心、会难过,会骂他是个没脑子的自私鬼,为了图自己舒心,擅自把她的身体送给恶鬼。 这是雪儿的身体,怎么能就这样送给一只恶鬼?怎么能让这只恶鬼用雪儿的身体去做坏事? 愚蠢至极! 赵旭的眼神陡然凌厉,悄悄抓起一旁的水果刀。 “赵雪儿”似是有所觉察,忽然转过脸来,她浑浊的眼眸在赵旭手中的水果刀上轻飘飘地扫过,猛地伸手死死扣住了他扎下来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顺着手腕瞬间蔓延到赵旭全身,赵旭定在了原地。 “赵雪儿”的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哥哥,你想做什么?” 赵旭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把雪儿……还给我。” “还?”“赵雪儿”嗤笑,“哥哥忘了吗?我们做了交易,我帮你杀人,你帮我还魂。” 赵旭还想再说什么,“赵雪儿”神色一狞,突然拉着他的衣领迫使他弯下腰,随即一口咬在了他侧颈上,赵旭发出一声痛呼,用力挣扎起来。 见曲小婉这么不客气,陆聿扬向身旁的徐青初使了个眼色,提剑向她刺去。 剑锋袭来,曲小婉不得不松口躲避,她对赵雪儿的身体掌控得很好,初时的僵硬过后竟显得格外灵敏,只是她似乎还不习惯走路,跳开后像只大壁虎爬上了天花板,伸着长长的紫黑色舌头盯着陆聿扬。 陆聿扬把捂着脖子的赵旭往身后徐青初的方向一拉,踩上桌仰头眯缝着眼和曲小婉对视:“你还真是有恃无恐。” 曲小婉迅速向后退了两步,舌头却蓦地伸长向他眼睛戳去,陆聿扬手腕一转,干脆利落地一剑切了那恶心的长舌头,黑血喷出,曲小婉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陆聿扬及时向一旁跳开,没淋了一身脏血。 另一边徐青初见陆聿扬游刃有余稍稍放下心,看了眼赵旭脖子上的伤口,找了个碗,拿出一张符放碗中点燃烧成灰后打开一瓶矿泉水倒了点进去,举着碗轻轻晃了晃,把碗凑到赵旭嘴边:“灰不要喝。” 赵旭喝了一口符水,很快就感觉身体轻了许多,脖子上伤口传来的刺痛感也渐渐消失了,他愣愣地看向这位绿毛杀马特,然而绿毛杀马特立马别过脸掏出“葬爱”的口罩戴上了,赵旭一句“大哥,你有点儿眼熟”愣是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见绿毛杀马特大哥显然不想搭理自己,赵旭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一手插兜、单手挥剑的陆聿扬,眼看他追着“赵雪儿”步步紧逼,看样子完全没打算下手轻点,赵旭紧紧咬住下唇,在他举剑对着“赵雪儿”的腰横劈过去的那刻,终于忍不住喊道:“不要!” -- 第57页 这屋子很小,陆聿扬绝对有听到赵旭的话,但他的手一点儿都没犹豫,锋锐的长剑向着赵雪儿的身体横劈而去,赵旭不忍看到雪儿的身体变成两半,含泪闭上了眼。 下一刻,前方传来“砰”的一声轻响,身旁的绿毛杀马特大哥似乎走过去了,赵旭咬着牙一点一点睁开眼,看到赵雪儿的尸体毫发无损地倒在地上,他连忙跑了过去。 “我就是用剑背把曲小婉打出来,没伤到她的身体。”陆聿扬简单解释了一下,转头便见徐青初一道黄符已经拍在曲小婉脑门上了,他迎着曲小婉怨毒的视线走过去,“我很好奇,余羽丰那样本事的人,怎么会任你逃跑?” 然而曲小婉只是阴狠地瞪着他,一句话没说。 倒是一旁的徐青初幽幽地开口了:“只要钱到手,他根本不会在意其它。” “也是。”陆聿扬认可地点点头,转而在心里说道,“楚将军,你的好东西可以收了。” 楚淮原刚刚似乎在发呆,被陆聿扬一叫猛地回神,夸了句“还挺麻利”,抬手又一个响指,朔今在陆聿扬手中应声碎成点点金光,眨眼消失了。 陆聿扬掏出手机在背面贴上地府联络专用符,正要编辑短信让谢必安来带走曲小婉,视线不经意瞥到抱着赵雪儿尸体的赵旭,他指尖一顿,想了想,拨通了电话:“喂,曲小婉抓到了,上来把她带走,另外通融一下,把赵雪儿带上来借我五分钟。” 赵旭听到这话,蓦地瞪大了眼睛。 挂断电话,陆聿扬向赵旭扬了扬手机:“哥哥下面有人,但人死不能复生,有什么话抓紧说。” 赵旭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分钟后,谢必安带着赵雪儿从几人脚下冒了出来,赵雪儿眼里闪着泪花:“哥。” 看着赵雪儿,赵旭的视线顷刻被泪水模糊,他怔怔地伸出手,在发现自己抓不住她的时候,悲痛地低吼了一声,捂住脸痛哭出声。 “哥,对不起,对不起……”赵雪儿也哭了起来,她伸手想要安抚赵旭,却无法碰触到他,只能虚虚地抱着他,“哥,你和妈妈要好好活着!回学校读书吧,哥,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以后你们就都不用再受苦了。下辈子,下辈子我们还要做一家人……” 谢必安似乎对这些人情冷暖彻底免疫了,他的眼睛完全黏在徐青初的脸上,胳膊肘往陆聿扬肚子上捅了捅,悄声说道:“你能不能让他把口罩摘下来让我瞅瞅?” 陆聿扬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用唇形说道:“做梦。” “哟!看都不让看,难不成你俩已经好上了?” 谢必安说这话的时候没遮拦,徐青初一个眼神过来,陆聿扬的耳根登时红了:“咳咳,说什么呢?时间差不多了,快回去。” 谢必安被他推了一下,小眼神在陆聿扬和徐青初脸上逡巡一阵,嘴角忽然挂起了迷之微笑。 陆聿扬被他笑得有些发毛。 谢必安意犹未尽地又看了他们两眼,才转身拷住曲小婉,说:“明天就是寒衣节,阎王大人托我问你来不来。” 陆聿扬微微松口气:“没兴趣。” “好的,我会如实转告。”谢必安拉着曲小婉对那边刚收了眼泪的赵雪儿说道,“差不多得了,偷偷带你上来的,该走了。” 赵雪儿点点头,向赵旭告别后跟在谢必安身后一并消失了。 赵雪儿这么一回来,几句话的功夫就打开了赵旭心里沉郁的结,他终于接受了妹妹死亡的事实,悲伤之余倒是很快看开了。 之后赵旭四人被带进警局以间接杀人定罪,虽是未成年,但接受了该有的惩罚,人生不可避免留下污点,这件事最终画上了并不完美的句号…… 从筒子楼出来,陆聿扬在临时停车场和简霄、李益告过别,很是自然地转身爬上了徐青初的车。 徐青初的车开出去后,简霄的目光在那辆似曾相识的迈巴赫车牌号上停留了一阵,才若有所思地坐进李益的车。 另一边,在迈巴赫上封闭空间内被徐青初的味道包围的陆聿扬,已经后知后觉尴尬得快要窒息了。 当徐青初一句“我们好上了?”砸过来的那刻,他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第29章 陆聿扬一直把徐青初的双重身份分得很清,在熟人面前,喊他“徐影帝”,在外人面前,叫他“徐道长”,但当“徐影帝”、“徐道长”和“初初”捆绑在一起的时候,陆聿扬的脸就经不住臊得慌。 他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当初自己在各个灵异直播间追着初初疯狂示爱的条条弹幕,要知道,他那个ID因为每次都能精准认出初初而在粉丝团里相当有名,更有些粉丝把他发过的示爱弹幕配合熊猫人做成了表情包,徐青初想不知道都难。 除醉酒那次,陆聿扬还没在徐青初面前直视过这个问题,虽然他那天嘴上喊着“初初”还想借机调侃徐青初,可过了那酒的后劲儿和宿醉的混沌,现在想起来,真他妈是自掘坟墓! “为什么不说话?” 徐青初专注开车的侧脸格外好看,可惜陆聿扬的心并没有表面看着那么大,他干巴巴地笑了笑,说道:“我俩……是挺好的。” “嗯。”徐青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像是认可了陆聿扬的话,哪成想,陆聿扬一口唾沫刚咽下,他又慢悠悠地开口了,“哪里好?” -- 第58页 “咳咳。”陆聿扬被口水呛到,神情有些狼狈,“哪里……都好。” 说话间,车子驶入碧海湾地下停车场,光线霎时昏暗不少,迈巴赫稳稳当当地在车位停下,徐青初熄火,转过头,清冷的眼睛里流露的意思相当明显——比如? “比如……我们是邻居,还互相交换了手机号……”对着徐青初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陆聿扬的舌头好像有点儿不利索了,连个哈哈都打不出来,只觉着小心脏跳得有点儿意思。 徐青初没说话,视线却很灼人,连眼角的泪痣都格外有存在感。 三秒过后,陆聿扬突然干脆了:“好吧,我承认,我觊觎你很久了。” 闻言,徐青初很轻地笑了一下,笑意从眼眸荡漾开来,散得很快。 这是陆聿扬第一次看到他笑,不由晃了神,只明显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忽然慢了、沉了,徐青初浅淡的笑意瞬间就蔓延到了他的脸上,他不由自主也跟着勾起了唇角。 “上去吧。”徐青初说。 陆聿扬点头:“嗯。” 走出电梯,陆聿扬跟在徐青初身后,眼看徐青初进门后转身向自己点了个头算是道别,门“咔嗒”一声关上,陆聿扬才彻底回过神来,他靠在墙边轻轻闭上了眼。 把牌摊了没有想象中的尴尬,徐青初虽然没有表态,但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甚至都不显得意外,应该早有所觉,只是话都说开了,既然徐青初没有拒绝,那他是不是就该把追人放到明面上来了? 陆聿扬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大嘴巴憋了个把月终于广而告之了一个惊天大秘密,那叫一个身心舒畅,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盯着徐青初看了! 陆聿扬睁开眼,目光在徐青初家门流连一阵,忍不住乐呵起来,乐完了,才想起来拿钥匙开门。 门刚打开,一股熟悉的热浪扑面而来,陆聿扬一愣,忙收了笑走进去。 屋内人听到动静,也“蹬蹬蹬”跑了出来,“你可算回来了!” 林琳的满脸焦急似是印证了陆聿扬之前的猜想,陆聿扬的神色也跟着严肃不少,快步走进阿沅的房间,床上的阿沅双眼紧闭,小脸红彤彤的,像是发了高烧,他心头一沉,低声问道:“预兆?” “可不是?突然烧起来,浑身滚烫,幼稚园老师差点被吓死,抱着他急吼吼跑来,我立马就要带他回去,可他不肯,说你受到危险了,要去救你。我联系不上你,他又不肯走,强行把他带走又怕他回去就把祠堂烧了,只能在这等你回来。”林琳嘴皮子贼溜地一口气把事情说清楚,深吸口气,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阿沅的脸,“阿沅,他回来了,没事,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阿沅身边的温度太高,陆聿扬硬着头皮凑近,像是寸丝不挂地走到了火山口,浑身的皮肤都感受到了难耐的灼热,他轻声道:“阿沅,我没事,你快和林琳回去吧。” 似乎听到了陆聿扬的声音,阿沅眉头紧拧的小疙瘩慢慢松开了,林琳附身把他抱起来,向陆聿扬点点头,转身踩上了窗沿。 “聿扬。” 即将跃入夜空之际,阿沅忽然睁开了眼睛,林琳脚下一顿,抱着他转回身,因为高烧,他眼睛湿漉漉的,眼皮似乎很沉重,艰难地撑着,陆聿扬看着难免有点儿心疼:“怎么了?” 阿沅眼神飘忽,虚弱地说道:“要等阿沅……回来。” 陆聿扬笑着应道:“好,等阿沅回来。” 得到保证,阿沅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慢慢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他眼底打下扇形的阴影,他像是松了好大一口气,终于沉沉睡去。 林琳道了声“告辞”,抱着阿沅跳出窗外,下一瞬化作一道红光向天际划去…… 两人一离开,室内温度在空调制冷下很快下降,窗外一小阵凉风吹进,竟吹出了三分冷清。 陆聿扬把小白放在按照徐青初所说搭设的小供台上,又拿了几颗橘子摆上,才找了睡衣走进浴室。 洗澡的时候他才注意到左手臂上的蛇影还没祛除,怕徐青初睡得早,头发都没吹,顶着毛巾就敲开了隔壁的门。 徐青初显然也刚从浴室出来,头发刚吹过,额前的刘海看起来意外的乖巧,他歪了歪头,问道:“有事?” 陆聿扬把毛巾从头顶拉下来,挂在了脖子上,把左手臂抬到他眼前:“这玩意儿还没弄出来。” 徐青初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只是退开一步,示意他进门。 陆聿扬睡觉图舒适,习惯短袖短裤,秋天的夜晚不免有些凉,他又一头湿漉漉的,手臂上起了点鸡皮疙瘩。徐青初进屋拿了朱砂液和毛笔出来时,就看到他一边擦头发一边关阳台门,见他走回来,出声问道:“怎么不吹头发?” “怕吹完过来你睡了,打扰到你。”陆聿扬盘腿在沙发坐下。 “我一般十点睡。”徐青初在他身旁坐下,毛笔在朱砂液里轻轻蘸了蘸,“把手给我。” 陆聿扬一愣,把手伸过去:“嗯?是要在我手上画符吗?” “其实这不是最便捷的方法。”徐青初握住陆聿扬的手腕,他八字属阴,体质偏寒,手有点儿凉,陆聿扬似乎被凉到了,小指轻轻一颤。 “那什么是最便捷的方法?”陆聿扬觉得今天表过白,徐青初越看越养眼了。 -- 第59页 “你肩上的麒麟。” 徐青初没有抬眼,浓密的长睫毛像是鸦羽虚虚地垂着,神情格外专注,似是酝酿好了,他举起毛笔,笔尖落在陆聿扬皮肤上,随即轻轻滑过留下红色的墨迹。 这种感觉……有点儿难以言语的刺激,陆聿扬的脚趾不受控制地收紧了,脑袋也跟着轰的一热,整张脸都烫了,他向后一仰,脑袋倒在沙发背上,拿毛巾盖住了大半张脸,试图用湿毛巾给自己降降温。 “阿沅临时有事,回去了。” 陆聿扬说完,久久没得到徐青初的回应,偷偷掀开毛巾一角觑了他一眼,发现他一边画符,嘴里还默念着什么。陆聿扬想起道符的特点是点灵,即画符全过程要有通灵仪式贯穿,就没再出声打扰,闭上眼小憩。 朱砂画在蛇影上,随着颜色渗入,蛇影仿佛被困在一团烈火中,在陆聿扬手臂里疯狂扭作一团,终于受不了了从他皮肤里探出蛇尾急着往外钻,蛇尾刚露出来,徐青初眼疾手快,两指捏住利落地把它拽了出来狠狠甩在地上。 那蛇影却是不知死活,还敢攀上沙发冲陆聿扬的脚爬去,徐青初狠狠踩住它的尾巴,一把掐住了蛇颈,蛇影长大了嘴露出锋利的尖牙,蛇尾迅速缠上他的手臂,冲他吐出长信子。 徐青初对它的威胁不以为然,神色淡淡地说:“麒麟火烧比较干净,但眼下没有选择,只能泡净水里了。” 一句话说完,听的人没有反应,徐青初这才注意到陆聿扬似乎睡着了,毛巾只盖到他鼻尖的位置,客厅很安静,能够听到他细微而绵长的呼吸声。 徐青初顿了顿,凑近想要叫醒他,目光不自觉落在他微启的唇瓣上,他的唇形很好看,尤其是唇峰的弧度恰到好处,让唇瓣看起来棱角分明而立体,淡红的唇色沾着一点儿湿润,从徐青初的角度,能看到一小块洁白的牙齿。 上一次接吻的感觉很奇妙,经不住想要回味。 徐青初的眼眸沉了沉,抓着蛇影的左手不自觉收紧,凤目轻抬,透过毛巾猜测陆聿扬的眼睛应该是闭着的,他犹豫了一瞬,视线回到陆聿扬唇上,慢慢低头靠近…… 两唇相触,陆聿扬的唇瓣带着温热的触感,他只是轻轻一碰,就像是沾了胶水,难以剥离。 下一秒,一只手忽然抬起把毛巾扯下,徐青初的鼻尖碰到了陆聿扬的鼻尖,他一怔,随即撞进了对方晦暗莫测的黑眸。 徐青初的眉头轻轻一蹙,从陆聿扬唇上撤离,没想到陆聿扬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倾身靠近,低低地笑了一声,说:“这算不算是抓现行?” “你说喜欢我,不是这个意思?”徐青初的反应格外镇定,完全没有偷亲被抓的窘迫,话里话外反而显得理所当然。 陆聿扬被他的从容不迫逗笑了:“我是那个意思,可你没接受啊,这会儿偷偷摸摸算什么?” “我没有拒绝你。” 徐青初说这话时的眼神格外认真,比当初他说外面的饭菜口味重、太油腻时还要认真,认真到陆聿扬心脏一顿乱跳,忍不住在徐青初唇上占了点儿便宜才稍稍压下,陆聿扬嗓音略显低哑:“那你的意思是?” 徐青初垂目不语。 他没有拒绝,但也没有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还被徐道长抓在手里的蛇影:喂,你们是看不到我吗?妈的,手手手手手!别他妈越收越紧! 第30章 徐青初抓住蛇影说要泡净水里的时候,陆聿扬确实没醒,还在潜意识里跟楚淮原一起蹲着嗑瓜子唠嗑,瓜子哪儿来的他是不知道,但嗑在牙齿间居然还真有味道,外头时间只过了两分钟,但在他们这里这两分钟漫长了不少。 楚淮原的水墨脸今天有点儿深沉,难得没有喋喋不休。 “老楚,你说徐道长对我有那个意思吗?”陆聿扬嗑着瓜子用手肘碰了碰楚淮原。 楚淮原瞥了他一眼,眼神难得没有写满鄙夷:“多少有点儿吧,他那笑总不可能是笑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陆聿扬赞同地点点头。 楚淮原沉默一阵,突然说:“小陆,找个时间回趟陆家。” “嗯?干什么?”陆聿扬心下疑惑,他搬出来这么久亲奶奶都没喊过让他回家吃饭,楚淮原这不知人情世故的,总不可能特地叫他回家和亲戚交流感情。 楚淮原拍拍掌心的瓜子屑,望着前方虚无的黑暗:“我想摸摸我的骨头。” 陆聿扬嗑瓜子的动作一顿:“哈?太变态了吧?” 楚淮原收回视线,面色微沉:“骨头上附着着我的记忆,从陆怀阳开始,这三百一十二年,你的爷爷们一共收集到了十块骨头,只不过太碎太小了,根本拼不起来,都是些零零散散的记忆,我嫌烦心,就再没碰过。” “那怎么突然就想碰了?”陆聿扬站起身伸了个腰,三百一十二年,正好是阿沅降世的时间。 “啧,你管真宽,老子的骨头想碰碰还需要理由?” 话说得好好的,楚淮原突然一个吹胡子瞪眼惹得陆聿扬满头黑线:“成成成,过两天我放假就带你回去。” 楚淮原勉为其难地哼哼了一声。 见他再没话要说,陆聿扬估摸着自己也该醒了,哪成想,意识刚回归,眼皮还没来得及掀,就感觉一阵微凉的柔软压在了唇上,他的脑子瞬间就空白了,就连呼吸都跟着停滞。 -- 第60页 拉开毛巾的那刻,徐青初眼神的躲闪尽收眼底,陆聿扬的心脏疯狂跳动,总觉着要是放徐青初逃避了,就得绕弯路,他没那闲情逸致在弯路上赏花赏月,只想和徐青初谈情说爱。 再说了,既然徐青初有心,他来主导也未尝不可。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聿扬轻轻含住了徐青初的唇…… *** PIO里少了阿沅和林琳,显得尤为冷清,陆聿扬和简霄又都不是话多的人,一整天下来都没出过多少声音。 临下班时间,李益推门而入,打破了一室安宁的沉寂:“安达上热搜了,你们看了吗?” 陆聿扬从书上抬起眼,捏了捏眉心:“案件不是做保密处理了?关于什么的?” “集体转学。”李益把手机递到陆聿扬眼前,“都是各年段排名靠前但家境不是很好的学生,说是多多少少在校内遭受过来自校方的不公正待遇,还有部分学生表示也曾被欺凌或受到冷暴力。” 陆聿扬接过手机,只见热搜标题拟得相当义愤填膺——一方净土都称不上,怎么给得了我们未来? 微博正文没有文字,九张照片足以说明问题,虽然照片上的人面部做了模糊处理,但都穿着安达的校服,地点从安达教室、厕所扩散到校外一些隐蔽场所,主角明显不是一批人,但做的都是一类事。 照片拍得很清晰,陆聿扬看着只会觉得拍照的人冷静得可怕,对方仿若置身事外,却又偏偏在他们看不到的不远处站着,在这最敏感的时候,轻而易举地把安达推到了风口浪尖。 简霄忙拿起手机看热搜,忍不住猜测:“这会是谁发的?” 陆聿扬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一水儿的评论都在批判安达和心疼这些孩子。 微博绝不是赵旭发的,至于杨梦玉两姐妹应该也无暇与此,陆聿扬想到会这么做的人只会是白亦,他这么做目的何在,陆聿扬无从得知,但对于在安达遭受不幸的孩子来说,这条微博给他们打通了一条路,各所学校都发声表示愿意接受他们的临时转学,而他们也鼓起勇气站出来、走出去,不再是被割了舌头的哑巴。 陆聿扬暗自长叹出一口气,把手机还给李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班,回家。” 见他收拾东西要走,李益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你就不发表点看法?” 陆聿扬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别人家的事,轮不到我来碎嘴。” 李益:“……哦。” 从PIO出来,陆聿扬去了趟手机营业厅,昨晚徐青初给了他一架新手机,徐影帝代言并使用的同型号白色果机,陆聿扬没推辞,只不过手机卡似乎也摔坏了,插/进去没有反应,他不得不去补了张原号码的卡,这个号码他从高中用到现在,绑定了太多东西,要换实在麻烦。 信号格刚满,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由于新手机只存了徐青初和简霄、李益的电话,来电人只显示了一串数字,陆聿扬想了想,接起来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兄弟,老子打了七八通电话,可算打通了! 差点以为你换号码了。” “钟子翔?” 对方顿了两秒,嗓音蓦地拔高了一个度:“我艹,这才一年没联系,你他妈就把我删了?” 陆聿扬抬腿跨上二八杠:“没,手机摔坏了,有事说事。” “能有啥事,想你了呗!” 钟子翔说着,还特别响亮地“啵”了一声。 陆聿扬被他这一声“啵”逗笑了:“行了,到底什么事?” 钟子翔也跟着笑了笑,说:“今晚有空没?赏脸一起吃个饭?” “刚下班,就和你吃?看着你不怎么下饭啊。”陆聿扬一抬头,街道对面的LED屏正好切到了徐青初的广告,还是那款金边眼镜,这一回,镜片映出的清冽眼眸像是和陆聿扬隔空来了个对视,把他的小心脏灌得有点儿醉,他不禁喃喃:“要吃也要和徐影帝一起吃。” “徐影帝?徐青初?做梦吧你!”钟子翔笑骂,“不过嘛,没有徐影帝,倒有新鲜出炉的小鲜肉,苏然回来了,其实是他想找你吃饭,托我来问。” 苏然和钟子翔一样,都是陆聿扬的高中同学,苏然还和他当了两年同桌。 而苏然就属于那种陆聿扬喜欢的类型,两人交往过一段时间,只是毕业后苏然选择出国,就和平分手了。 这个名字在陆聿扬人生中消失了将近六年,这会儿忽然出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广告切换,陆聿扬从LED屏上收回视线:“你说他是新鲜出炉的小鲜肉是什么意思?” “哦,他转行当演员了,最近接了部古装戏,虽然是个小配角,但还挺火的。”钟子翔说,“来呗,这么久没见,吃个饭而已,你俩当初不是和平分手吗?怎么着同窗一场,又不会咬你。” 陆聿扬想了想,他和苏然的感情搁置这么久早就凉了,撇开这层前男友的关系不提,他们相处得一直很好,朋友一场,久相逢吃个饭都拒绝貌似小题大做,反倒显得他太在意,更何况苏然是托钟子翔来邀他的,断然拒绝太打脸了,去去也没什么。于是他就应下了。 钟子翔那边似乎也没觉得陆聿扬会拒绝,连地点都提前订好了,这头陆聿扬刚说一个“好”,包厢号就发到他手机上了,“六点半,刘吏星和张裕也会来,等你哟~” 挂断电话看了看时间,想着骑车过去差不多,陆聿扬也就没回碧海湾。 -- 第61页 到达时比约定的早了五分钟,包厢内没有一点儿声音,想想那帮家伙上学时个个都是踩着上课铃到班的,陆聿扬想着估计是要等了,没想到包厢门一推开,意外看到了人,两人一打照面,他这才想起来,苏然是按照上课预备铃踩点的。 “好久不见,聿扬。”苏然摘下帽子,笑着和陆聿扬打了声招呼。 陆聿扬关上门,也笑了笑:“苏然,好久不见。” 苏然和高中比没变多少,算是典型的美少年,唇红齿白,眉眼清秀,二十五岁的年纪被说是小鲜肉也完全没毛病,他也是性格冷冷淡淡的那类人,但他只是慢热,并不是很难接近,还是没有徐道长浑然天成、淡漠俗尘的高岭之花气质有吸引力。 仔细想想,其实当初和苏然在一起,多多少少是气氛的锅,苏然表了白,周围人一顿起哄,陆聿扬觉得可以试试,就接受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份感情更多的还是偏向友谊那一边,故而苏然提分手离开的时候,他都没什么实质性的难受,眼下再见面,意外的心如止水。 “他们果然迟到了。”苏然指了指墙上的钟,神情有些无奈。 陆聿扬拉开椅子坐下,心里把钟子翔那句“等你哟”拖出来嚼了嚼,说:“你不是学画画的吗?怎么忽然进娱乐圈了?” “陪朋友去试镜,没想到被看中了,我也挺意外的。” 苏然喝了口茶,“翔子说你在尧城警局任职。” 见陆聿扬点头,他沉默了一瞬,问道:“PIO?” 陆聿扬的眉头轻皱了一下,内心有些惊讶,PIO在尧城警局内部都算是个神秘的部门,外界知道的人更是寥寥无几,更何况PIO十年前废部,自他接手后重启不到半年时间,苏然又是刚回国,这红心戳得他不免多了一份心眼,“你怎么知道?” 苏然食指指甲无意识地刮蹭茶杯上的图案,低下头轻声说道:“我在一个灵异论坛上看到的,一个十几年前的帖子,说是尧城警局里有个Psychic investigation office(灵异调查处),我就随口问问。” 陆聿扬将苏然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他记得以前苏然自己说过,这是他心里藏了事的表现。陆聿扬眯了眯眼,说:“随口问问?” 苏然似是突然反应过来,把手收到桌下,抿紧了唇。 “你对灵异这一块不是从来不信吗?”陆聿扬紧盯着他的侧脸,可以明显觉察到他眼神的躲闪,“发生什么事了?” 苏然闭上眼,眼皮轻颤,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蓦地睁眼看向陆聿扬:“我……” 苏然刚开口,包厢门猛地被人打开,钟子翔洪亮的嗓门成功地把苏然的声音盖了过去:“呵,刘吏星和张裕又诓我!说什么早到了,我呸!”说完,他走进来一把拉开苏然身旁的椅子坐下了。 陆聿扬幽幽地看着他:“你真有脸说。” 钟子翔笑着说:“抱歉,堵车,菜点了没?” “没有,你点。” 陆聿扬把菜单推给他,视线回到苏然脸上,示意他接着说下去,没想到苏然却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我不信。”陆聿扬定定地看着他,他倒是没有回避,两人无声的对视很快引起了钟子翔的注意,钟子翔不满地敲了敲菜单:“喂,狗粮不管饱的,照顾单身狗,点菜行不?” 这时,刘吏星和张裕推门进来,包厢吵闹了不少。 苏然不说,陆聿扬也拿他没辙,只好撇开眼对钟子翔说道:“随便点。” 几人好久没聚,席间拿陆聿扬寒暑假在道观闭关的事情调侃个没完,一顿饭下来喝了不少酒,钟子翔三人都喝趴了,苏然还睁着眼,但不是很清醒,陆聿扬有控制,倒是没醉。 找了车把钟子翔几个分别送回去,回过头就剩一个苏然了,苏然的剧在热播,认识他的人不少,陆聿扬不可能像打包钟子翔他们那样也找随便辆车送走,问了好一会儿都没能问出他住哪儿,只能带回碧海湾了。 架着半睡半醒的苏然在家门口找钥匙的时候,隔壁的门忽然开了。 陆聿扬找钥匙的动作一顿,心下一个“咯噔”。 第31章 看到徐青初的瞬间,陆聿扬下意识放开抱在苏然腰上的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以证清白,只是苏然的手臂还勾着他脖子,脸也埋在他脖颈间,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这姿势不用想都知道有多暧昧。 迎着徐青初的视线,陆聿扬不禁汗颜:“我能解释。” “不需要。”徐青初反手关上门向他走近,目光从他脸上转移到苏然的身上,“我看得见。” “是……是吗?”陆聿扬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他是我高中同学,苏然,喝多了。” “所以呢?” 因为紧张,陆聿扬没听出他声音里微妙的笑意,只觉得后背一阵凉,完了,他这刚萌芽的爱情不会这就被掐断了吧? “被缠上了。”徐青初说,“他。” 缠?其实苏然没缠他,不过徐青初能这么理解,呃……也不是不可以…… 陆聿扬有些含糊地“嗯”了一声。 “需要帮忙吗?” “能帮我开个门吗?”说着,陆聿扬带着苏然退到一边,把门锁让出来。 徐青初接过他手里的钥匙“咔嗒”一声开了门,在陆聿扬架着苏然从身旁经过的时候问道:“为什么不用指纹开门?” -- 第62页 碧海湾的门锁都是钥匙、指纹、密码三合一的,住户一般都会优先选用后两种方式开门。 陆聿扬把苏然往墙角边一靠,活动着酸痛的肩膀说:“我习惯用钥匙,就没输入指纹设定密码,一时也想不起原始密码。”对他来说,钥匙开门更有回家的感觉。 身后传来关门声,陆聿扬以为徐青初走了,正犹豫要不要追上去,没想到一转身居然看到他进了门正在换拖鞋,紧接着,在陆聿扬惊讶的视线中徐青初弯腰扶起苏然,把他带进了客厅。 陆聿扬原地怔愣了三秒,把徐影帝手撕小三的可能性从脑海排除后,换了鞋顶着满头的问号走进客厅。 “先生,你好眼熟,我们……认识吗?”苏然被徐青初搀着胳膊,眯着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徐青初淡淡地说:“不认识。” “哦,不认识啊,可你真的很眼熟。”苏然喃喃自语,想到什么,突然费力地撑大眼皮盯着徐青初的脸,“你……你知道吗?我有个朋友,就喜欢你这款的,看着禁欲冷清得像个道士……哦,想起来了,他叫陆聿扬,嘿嘿嘿,他在道观闭关太久,眼里就存得下道士了。” “是吗?”徐青初回头看了陆聿扬一眼,眼神格外有深意。 跟在后头的陆聿扬一把捂住了脸。 苏然刚沾上沙发就瘫倒了,但偏偏还靠着不知哪儿来的顽强意志撑着眼皮不肯闭上,他一把抓住徐青初的手腕,虽然打起了酒嗝,但神情尤为认真:“你别看他长了一张‘老子就是横’的脸,他其实挺温柔的,可……他妈为什么缺心眼啊……” 话说到这,苏然忽然嚎了起来:“我把他当男朋友,他竟然拿我当兄弟!” 陆聿扬没想到苏然喝醉会是这样,这口不遮拦地翻陈年旧事把陆聿扬埋的地/雷给挖出来了,他飞快地瞄了徐青初一眼,生怕雷会炸,急着上去堵苏然的嘴。 脚下刚迈出一步,徐青初就轻飘飘地看了过来,他当场僵住,干笑着解释:“前……前男友,我们高中交往过。” “嗯。” 徐青初喉咙里蹦出一个单音,陆聿扬捉摸不透那音里是什么情绪,没敢轻举妄动。 那头苏然还没完:“当初我说要走、要分手,但凡他说一句挽留,我就会留下,但是没有,他心里眼里都没我,他只是不想让我难堪,才和我在一起……他是圣母转世吗?傻逼。” 陆聿扬没想到当初的自己被苏然看得这么透彻,心下有些内疚:“抱歉,我……” “这位……嗝……道长,”苏然蓦地提高声音打断了陆聿扬的话,拉着徐青初的手借力从沙发背上坐正了,垂着眼皮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是个好人,你帮我……收了他吧。” 话音未落,他松开徐青初的手,“扑通”一声倒在沙发上,可算睡着了。 三秒的怔愣过后,收到好人卡的陆聿扬忍不住笑出了声。 听到陆聿扬的笑声,徐青初眉眼间也染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见苏然睡着,陆聿扬松了口气,走上前想把苏然带到阿沅房间去。未料,手刚碰到他,他眉头倏而拧紧,重重挥开陆聿扬的手,抱住自己蜷成了一团,嘴里发出微弱的哀求声:“求你了,放过我……我不是……故意招惹你的……” 噩梦? 陆聿扬伸出的手僵在原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先前苏然谈及PIO时的欲言又止,隐隐觉得自己是不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他皱起眉看向徐青初。 接收到陆聿扬的眼神,徐青初轻轻点了点头:“我说了,他被缠上了。” 陆聿扬这才领悟徐青初见着两人时说的话里的意思,连着后知后觉明白了徐青初的“帮忙”指的是什么。 他眸色一沉,收回手看着苏然因不安而紧闭的眼睛:“我在他身上看不出什么,他被什么缠上了?” “鬼。”徐青初说,“他的身体只是被留了印记。” 陆聿扬毕竟不是专业的,更没有徐青初的本事,鬼、怪这些非人类存在若是没有出现在附近或者留下明显的痕迹,他确实不容易觉察。 “印记?”陆聿扬凑近了,视线在苏然身上转过一圈,“在哪儿?” “肉眼看不到,需要借助符咒。” 徐青初说完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传来关门的声音,陆聿扬估摸着他拿了东西回来的时间,刚要去给他开门,阳台传来一声轻响,他扭头一看,只见徐青初泰然自若地拉开阳台门走了进来。 陆聿扬:“……” “方便。”徐青初说得很有理由,陆聿扬无力反驳。 徐青初把手中提着的小木盒放在茶几上打开锁扣,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画符套件。 陆聿扬在他身旁蹲下,见他往墨碟里倒了几滴朱砂液,以为他是要现场画符,伸手拿了毛笔递给他,没想到徐青初只是看了他一眼,竟伸出食指在墨碟里沾上朱砂液,转而抬起指尖轻轻点在了他的眉心。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陆聿扬的眼睛和徐青初的唇在同一水平线上,徐青初这一点好像直接点到了陆聿扬的心脏,他脑子一白,周遭的一切都瞬间失了真,他能看到徐青初的唇瓣微微开合默念咒语,听到的却是自己乱了节奏的心跳声,呼吸甚至都不自觉停了。 等到徐青初收回手,一句“好了”打破陆聿扬的石化状态,他才意犹未尽地偷偷摸了摸小心脏,暗自感慨:徐道长啊徐道长,撩人不自知,罪过啊…… -- 第63页 “能看到吗?”徐青初站起身,指了指苏然,问道。 陆聿扬跟着站起来,只觉中心视线清朗了不少,但眼眶四周却隐约蒙了一层薄雾,他倒是没在意,目光落到苏然身上,仔仔细细探过一圈儿,终于在他右腿根附近看到了一缕黑气,隔着浅蓝色的裤子,勉强能看到那里闪烁着黑光的印记。 定睛细看,陆聿扬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为什么会在这种位置留牙印?” 徐青初的视线也落在牙印上,对方为什么在苏然身上留下这样的印记,他和陆聿扬的想法是一样的,但对方不仅把气息掩盖得很好,还能有恃无恐地放苏然到处跑,绝对不简单。 眼见苏然额头冒出细汗,牙齿也渐渐咬紧,陆聿扬眉头紧蹙:“它在梦里?” 徐青初摇头:“印记确实会对梦境产生影响,但噩梦的根本原因是他近期精神心理压力过大。” 苏然的脸色越来越差,唇齿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呻/吟。 陆聿扬犹豫着该不该叫醒他,但又想着他是喝多了睡过去的,应该叫不醒,只能作罢。这噩梦做一次两次还没什么,做得多了是会把人逼疯的。 他眯起眼再次看向那枚印记, “你能消除吗?” “要找到它。” 陆聿扬忧心忡忡地叹口气:“它似乎不在附近,有什么方法把它揪出来?” 徐青初对着他看着苏然忧虑的侧脸顿了顿,微微绷紧嗓子,凉凉地说了句:“没有。” “算了,明天等他醒了再解决吧。”陆聿扬不敢再碰苏然,转身进卧室拿了床被子出来给他盖上,回头见徐青初已经洗好了墨碟正放回小木盒里,他想了想,问道,“要不要吃面?” 徐青初扣上锁扣,抬头对上陆聿扬浅笑的眼睛,心头微动,婉拒的话到了嘴边化成了一个“好”。 清汤挂面加两根上海青,口味拿捏得刚刚好,是徐青初能接受的清淡。一碗面吃到底,竟看到了溏心荷包蛋,蛋白包裹下可以感觉到溏心的柔软。 眼尖地注意到徐青初夹起蛋时眉头轻蹙了一下,陆聿扬笑着说:“知道你不喜欢油腻,没用煎的。” 徐青初抬眼看了看他,目光回到蛋上,沉默了一瞬,慢慢张嘴咬下一口,蛋黄在齿间流开,熟度恰到好处,农村的土鸡蛋,蛋黄没有腥味,甚至带着一点儿甜,吃起来没有想象中的不适。 三两口吃完蛋,徐青初放下筷子,说:“明天晚上我会在家。” 陆聿扬明白他的意思,忙点点头:“好,到时联系你。” 把徐青初送出门后,陆聿扬不放心地又去看了眼苏然,他睡得很沉,肩膀也松了下来,嘴角甚至扬起了一丝浅浅的笑。 “……”陆聿扬被他的前后反差整得一愣,纳闷之余还是稍微松了口气,回屋洗漱睡觉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陆聿扬就听到了细细簌簌的声音,出去一看,苏然正蹑手蹑脚地在穿鞋,听到开门声,他背影一僵。 陆聿扬眯起眼,手指在卧室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我五点半下班,六点左右到家,苏然,想办法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沉迷给崽们约人设,虽然我扑,但不妨碍我亮出来给大家看看的心,哈哈哈 第32章 苏然在门外站了很久。 之前他找过不少所谓的大师,抛却表面功夫都做不全的江湖骗子,剩下的几个无一例外的,全都战战兢兢地告诉他那只鬼太厉害,降不住。 可他没打算把对方降住。 大师们却连威逼利诱都没来得及就被吓得落荒而逃。 那鬼根本就不在意苏然的所作所为,似乎认准了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反过头来还会在苏然耳边低声笑着说他傻得可爱。 苏然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 陆聿扬能帮得了他吗? 苏然没有把握。 苏然慢慢睁眼,伸出食指在密码锁上一个一个摁下密码。 他其实不想回来,但是今天有工作,他一身烟酒味,要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 “滴滴”,门锁自动旋开,他拉开一条门缝向屋内望去。 不透光的落地窗帘掀开了一角,投进屋的晨光落在深色的实木地板上,亮得暗沉。视线扫过,茶几上倒着几瓶红酒,都已经空瓶了,一旁的高脚杯杯底残留着未喝净的红酒。 果然,他来过了。 不过这个时候应该走了。 苏然微微松了口气,拉开门的瞬间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苏然瞳孔一缩,紧接着一道猛劲把他强拉进屋,“嘭”的一声巨响,门重重地关上了。 “放开。”苏然的声音很冷。 他被压在门上,玄关并不是很黑,但他看不到压着自己的家伙,讽刺的是,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掐在自己腰上的手的力道和埋在自己颈间的冰冷气息。 “苏然,”短暂的沉默过后,对方开口了,微醺的嗓音带着些慵懒和不悦,“我说过,昨天是我的生辰,也是我的忌日,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苏然没有说话,偏过脸试图躲开他喷在自己唇角的气息。 然而对方没打算放过他,看不见却冰凉的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回脸,带着酒味的吻压下来,毫不怜惜地咬破了他的唇瓣,像是宣泄,更像惩罚…… -- 第64页 *** “半年前,我陷入瓶颈,拿起画笔脑子一片空白,就回来散散心,正巧撞上《倾天下》试镜……”苏然握着茶杯,食指指尖绕着杯底画圈,“我不知道该怎么选,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笔仙。” 陆聿扬面露意外:“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吗?” 苏然今天脸色不是很好,看起来很疲劳,他看着陆聿扬苦笑道:“拜你所赐。” “嗯?”陆聿扬挑眉,“关我什么事?” “那时候为了和你多些共同话题,我看了不少那方面的书,不说信不信,但多少心怀敬畏。” “……”陆聿扬扶额,“抱歉。” “他就是我请来的。”苏然垂下眼看着微微晃动的茶水,目光却有些失神,“我按着步骤把他请走,可失败了。我开始频繁做梦,梦到他,醒来却不记得他的长相,没过多久,他就时常在我身边出现,我看不到,但能听到他的声音,甚至触碰到他。” “他抱着什么目的?”陆聿扬看着苏然用力扣在茶杯上的五指,眯起了眼。 听到陆聿扬的话,苏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逃避似的把脸撇开,沉默过后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捕捉到苏然的神情变化,陆聿扬喝了口茶,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道:“你的唇怎么了?” 苏然登时僵住,脸颊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 看着苏然突然红了的脸,陆聿扬眼底闪过一抹讶然,冷着声音说道:“他还真是肆意妄为。” 苏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下一秒却只是把杯中的茶喝进嘴里。 “抱歉,来晚了。” 阳台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苏然吓了一跳,看清来人的脸,他生生被咽到一半的茶水呛到了。 咳了好几声缓过口气,他看看阳台,又看看来人,视线最后一顿一顿地转向陆聿扬,满脸的难以置信,“为什么徐影帝会从阳台……冒出来?”他能确定阳台之前绝对是没人的,徐青初出现得实在有些诡异。 陆聿扬眼里也有些无奈:“他住隔壁,我们阳台离得很近,跨一步的距离。” 眼见徐青初在陆聿扬身旁坐下,苏然疑惑地问道:“那徐影帝来是有什么事吗?” “帮你收了他。” 徐青初淡淡的一句话出口,把苏然昨晚的记忆扯了出来,他微微瞪大了眼,猛地看向陆聿扬,见陆聿扬憋着笑,他的脸不禁有些发烫,神情尴尬地说道:“我喝多了,请不要往心里去。” 徐青初看向陆聿扬似笑非笑地“嗯”了声。 陆聿扬被他这一眼加一声“嗯”撩得有点儿心痒痒,碍着苏然在场他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跟着笑笑。 “徐影帝对这方面了解比我多,他能帮到你。”陆聿扬说道。 苏然看着徐青初的脸,沉默一瞬,点了点头。陆聿扬介绍的人,他并不担心什么,而且徐青初虽然看着不爱搭理人,但给人的感觉很可靠。 见苏然没有排斥,陆聿扬简要把苏然招笔仙被对方缠上的事跟徐青初说了下,徐青初听完,抿了抿唇,问:“你们是恋人?” 陆聿扬登时一愣,看向苏然,只见苏然脸色一僵,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他心下叹了口气,其实他也隐约有了这种预感,不论是梦中的呢喃,还是刚刚的讲述,苏然的表现完全不带任何恐惧,根本不像迫切想要除掉恶鬼的受害者,但对方毕竟是只鬼,他还在措辞,没想到徐青初会这么直接。 “你想让我们帮你什么?”徐青初道。 沉默了几秒,苏然低声说道:“我们在冷战。” 陆聿扬:“冷战?” “说起来可笑,我们什么都做了,但我居然连他的名字和长相都不知道。”苏然自嘲地笑笑,随即皱紧了眉,“冷战这几天他突然变得很奇怪,一口一个‘小东西’,还说什么只要我乖乖呆在他身边,就不会告发我爸私卖军火,可我爸就是个小学老师,别说军火了,最多买买烟火,但他完全听不进我的话,下一句又说我和别的男人私奔打了他的脸。我受不了了,就想当面和他谈谈。” 陆聿扬:“……”这台词听着莫名羞耻,但有点儿耳熟。 倒是一旁的徐青初面色如常,拿出一张符递给苏然:“这个能让你看到他。” 苏然的目光在符上停顿了三秒,伸手接过来,轻声说道:“谢谢。” “要怎么把他找过来?”陆聿扬很快接受前男友和鬼谈恋爱闹冷战来找自己调解的事实。 苏然垂眸,低声说道:“我召唤笔仙,他会出现。” 听这话,苏然不止这样主动找过对方一次。 看着苏然低垂的眼,陆聿扬眉毛轻轻一挑,随即轻叹口气,起身去找了纸笔回来给他,点燃蜡烛关了灯。 苏然跪坐在茶几边,两手手背交错,将笔夹在手背中间,手腕手肘悬空,接着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口中默念咒语。 咒语三遍过后,笔杆狠狠地动了一下,下一秒又忽地恢复平静,陆聿扬和徐青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谨慎。 苏然的眼睛还闭着,周遭没有任何动静,笔杆也没再动,对方似乎没有回应他的召唤。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忽然出声说道:“怎么,不敢来见我?” 话音落地,又是一室沉寂。 -- 第65页 想着对方可能没打算现身,苏然紧绷的手背慢慢松开,然而就在他睁眼的瞬间一阵冷风从阳台吹进,把蜡烛全吹灭了,客厅霎时陷入黑暗。 “踏踏踏踏……” 黑暗中,客厅里凭空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陆聿扬悄声向徐青初走近一步。 脚步声停歇,熟悉的声音贴着苏然的耳朵响起,“不是不敢,是怕你还没消气,给你火上浇油。” 冰凉的气息顺着脖颈蔓延,苏然眸色一寒,重重推开黑暗中环在自己腰上的胳膊,站起来退开好几步远,手伸进口袋掏出徐青初给的符紧紧捏在掌心,用异常冷静的声音说道:“开灯。” “啪”,灯光应声亮起,苏然被白光刺得眯了眯眼,很快适应光亮后看到了客厅两侧身着军装的士兵,以及地毯上单腿屈膝坐着的男人。 坚毅的五官,眉宇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和蛮横,以及深蓝色的军官制服……是他,那个夜夜闯进他梦里,逼得他退无可退的男人! “你到底是谁?”苏然攥着符的手轻轻颤抖。 面对苏然质问的眼神,男人的神情有些无奈,“这就见光了?宝贝儿,怎么不给我点儿心理准备?” 苏然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男人从地上站起来,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单腿翘起,视线在陆聿扬和徐青初面上转过,最后对上了陆聿扬的眼睛,嗤笑道:“楚淮原?” 陆聿扬看着他,眼眸中有一层暗红色的烟雾晕染开,开口吐出的是平缓清冽的嗓音:“顾岩城,你很闲吗?” 顾岩城? 陆聿扬心头一震,这个名字他曾好几次从苏然的嘴里听过。 野史记载中,华国近代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军阀,颇富将帅之才,可惜为人刚愎自用,最后受奸人所害,被围剿城中,身边只有一个班的士兵,弹尽粮绝之际和下属一起饮弹自尽了。 这个人,他没记错的话,可以说是苏然的偶像。 果然,陆聿扬一转眼就看到了苏然一脸菜色,用复杂到难以言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顾岩城。 顾岩城没有注意到苏然的脸色变化,笑得没有任何温度,“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能忙什么?倒是你,骨头都没找全,还有空挖我的墙角?” “你的墙角?你问过人家了没?呵,强取豪夺。”楚淮原说得相当不客气。 顾岩城像是被戳到痛处了,脸彻底黑了下来:“信不信老子把陆家一锅端了?” 陆聿扬:“……”陆家实力躺枪。 “哟,本事够大啊,陆家是地府要员,你端一个试试?”楚淮原占着陆聿扬的身体发出一声冷笑。 陆聿扬:“……”他不明白这俩货怎么刚对上眼就能互嘲起来。 那边顾岩城还想说什么,苏然忽然走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低吼道:“你够了没有?” 顾岩城的气焰一下子弱了不少:“……嗯。” 见状,苏然冷着脸在另一张沙发坐下了。 陆聿扬趁机把楚淮原拉了下去,再开口时恢复了他的低音炮:“顾先生,我们找你来是要解决你和苏然的事。” 顾岩城微微偏头看着陆聿扬,似是想起什么,眼神又冷了下来:“想起这张脸了,照片见过,呵,前男友。” 陆聿扬没被他噎到,镇定自若地和他对视:“你把他当什么了?” “你什么意思?”顾岩城危险地眯起眼。 徐青初不着声色地挡在陆聿扬身前,“顾大帅,你这样只会弄巧成拙。” 顾岩城的目光转到他脸上,皱了皱眉:“啧,你怎么长得那么像徐卿州那王八蛋?” “他是我小叔。” 陆聿扬听着一愣,没想到徐青初那个顺手甩锅子的小叔就是大佬徐卿州,不过怎么这两人也有纠葛?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顾岩城神情极不耐烦。 “少将军的宠爱,大帅的落跑甜心,冷酷枭王绝爱妻。”徐青初神色淡淡地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吐出一串让陆聿扬找不着北的话,顿了顿,接着道,“顾大帅只看了开头和结尾吧?” 第33章 这话一出,再看顾岩城铁青的脸和苏然怔愣的神情,陆聿扬终于明白为什么先前听苏然的描述觉着耳熟了。 所以,顾大帅这是在冷战中病急乱投医照搬了小说霸道男主的戏? 陆聿扬以前没少在女同学的讨论中长见识,这类小说有一个共同特点,开头是威逼利诱强制爱,最后则是尬到毫无逻辑的甜甜蜜蜜,而中间必须要跨的一步是——火葬场,照眼下的情况推测,显然顾大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但他本人似乎还若无所觉。 顾岩城飞快地瞄了苏然一眼,干咳一声,强撑起表面的镇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没买那几本?”徐青初清冷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讶然之色,“难道是《帝国元帅的小娇妻》,《军阀大帅,别闹》和《甜蜜纠缠:元帅你在看哪里》?” 听着他的话,顾岩城的脸色逐渐由青转红,他看着徐青初的眼神那叫一个咬牙切齿,简直恨不得一枪子儿让他闭嘴,“你怎么会知道?” 徐青初似是完全没看到他眼里射出的凌厉刀子,神色自若地说:“我去了前几天的鬼市,有幸在书摊旁看到顾大帅的英姿。” 略一停顿,徐青初接着道:“顾大帅的眼光极好,那两套书的作者已经封笔去投胎了,鬼市上的算是绝版,当时看大帅在纠结,我挺好奇,大帅最后选了哪一套?” -- 第66页 顾岩城:“……” 见顾岩城一脸吃瘪,陆聿扬心下忍不住一阵偷笑。 一旁的苏然听完,也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只是他这时候还震撼于顾岩城的身份,脑子像是缠了一团毛线,乱七八糟的,一时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顾岩城终于注意到了苏然异样的沉默,心头没由来一阵发慌,连忙走过去在他面前单膝跪下,紧紧握住他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宝贝儿,我不是不给你看脸,也没有任何想要故意瞒着你的事,我就是……怕吓着你。” 手背的冰凉带着不容挣脱的霸道,苏然没有把手抽回。 “我对你一见钟情,但你却是因为我的纠缠才答应当我的爱人,说实话,我在这世间飘浮了百来年,就对着你不敢自信。这个时代的人对我褒贬不一,喜欢的说我是乱世枭雄,厌恶的把我当恶臭的搅屎棍,我不知道你的看法,不敢表明身份。”顾岩城叹了口气,“宝贝儿,人鬼殊途这句话在我心头梗了好久,你不理我的这几天我把这句话嚼烂了,终于嚼出味儿来了。” 苏然心脏一颤,手指指甲深深扣进掌心。 “什么味儿?” 眼见苏然脸色刷白,顾岩城勾唇轻笑道:“甜,比昨晚你的……” 顾岩城话说到一半被苏然一把捂住了嘴。 苏然满脸通红地瞪他,恶狠狠地低声骂道:“老流氓!” 这一声骂得顾岩城身心舒畅,他伸出舌尖在苏然掌心轻轻一点,见他浑身僵住,喉咙里滚出几声低笑。 陆聿扬没想过会看到这么一出兵痞流氓众目睽睽下公然调戏良家少男的戏码,硬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很想要抽根烟冷静冷静,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他下意识一愣,摊开掌心,只见掌心躺着一粒浅蓝色包装的——薄荷糖? 视线落到包装上的小人上,眯起眼仔细端详过后,确定那是徐影帝倾倒众生的脸,陆聿扬抬头看向徐青初。 “口香糖嚼着麻烦,我新代言的薄荷糖也不错。”徐青初说着,轻轻地偏了下头。 所以,徐影帝这是为了给他图方便特地接了个薄荷糖的代言? 陆聿扬轻轻一笑,撕开包装纸把糖含进嘴里,舌苔很快有了一股凉凉的感觉,伴着清甜的味道好像一瞬间就蔓延到了他的左胸腔,深吸口气,薄荷的凉意更甚,陆聿扬身心舒爽得想要土拨鼠尖叫。 “见到人,事情也大概了解了,接下来的事我们会自己处理。”苏然从沙发站起,耳根的红晕还未褪去,尴尬得不敢抬眼和陆聿扬对视,“谢谢你的帮忙,也谢谢徐影帝的符,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埋头说完,苏然牵着顾岩城就要走,顾岩城随手向两旁颇有存在感的下属挥了挥手,他们动作划一地转向阳台,随即迈着整齐地步伐走出去,很快消失了。 被苏然拉着从陆聿扬身旁经过的时候,顾岩城突然站住了。 为了好好说话,陆聿扬用舌尖把薄荷糖挪到了右边,薄荷糖在他右脸颊上顶出了一个鼓鼓的小包。 “还有事?” 顾岩城轻哼了一声,猛地伸手搂住苏然的腰一个使力把人硬贴在自己胸膛上,挑着眉威胁道:“前男友,老子劝你一句,别打歪主意,不然老子分分钟把陆家端了!” 陆聿扬:“……” 苏然从他怀里挣脱不出来,气得在他铮亮的军靴上狠狠踩了一脚,“再胡说八道,我分分钟把你甩了!” 顾岩城连忙闭嘴。 “抱歉……”苏然满脸羞赧。 陆聿扬无所谓地耸耸肩,但看着顾岩城和苏然,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说:“考虑过未来吗?” 苏然沉默了。 顾岩城搂在苏然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他低下头对苏然咧嘴笑道:“宝贝儿,我都想好了,你是我的人,你死了,我也就没留恋了,到时我陪你一起下去,凭我的面子,孟婆那碗汤不用喝,投胎后我会跨越千山万水找到你,告诉你我是你男人,就算你不认,也会不要脸地纠缠你,让你爱上我。” 看着顾岩城认真的眼眸,苏然眼眶一热,掩饰性地低下头,沉默过后,伸手回抱住他的腰,埋在他胸膛上闷声说道:“好。” 送走顾岩城和苏然,陆聿扬“喀嚓”一声咬碎嘴里的糖,抬手一个壁咚拦住了要回家的徐青初,在他疑惑的目光下,把一把钥匙放进了他的口袋,还不忘笑着解释:“安全考虑,以后走正门吧。” 在楼道的灯光下,陆聿扬的眼眸里散着细碎的光,徐青初一瞬间感觉左胸口的心跳急得乱了节拍。 他眼眸微微一动,刚要开口,陆聿扬却先一步转身进了家门,门锁在“吱~”的响声中自动旋上。 看着门锁,徐青初的手指慢慢滑入口袋,金属钥匙带着一丝温热,不知是陆聿扬的体温还是他自己的…… 从浴室出来,徐青初躺在床上,两指捏着陆聿扬家的钥匙,钥匙被床头灯暖黄的光包围,竟生出一丝旖旎的意味。 徐青初的眼前飞快闪过陆聿扬的脸,笑着,冷着,慌乱,尴尬…… 不知不觉,他已经把那人的每一个表情挂在了心上,不用刻意都能回味起来,这种感觉,陌生得让他有点儿上瘾。 出了会儿神,徐青初喉咙有些干,起身去倒水喝。 -- 第67页 一口冰水顺着喉咙下肚,徐青初缓缓吐出一口气,放下水杯走出厨房,隐约听到门外传来一声闷响,他看向紧闭的房门。 这层的住户只有他和陆聿扬,物业和保洁员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来,那么…… 徐青初心里没由来沉了一下,他走过去,从可视门铃的屏幕上竟看到陆聿扬倒在他自己家门口,徐青初一惊,连忙开门跑了过去…… 五分钟前陆聿扬还是好好的,就在他从楚淮原口中得知顾岩城和楚淮原的纠纷缘起于自家太太太爷爷陆怀阳,并且陆怀阳还在地府任了职的消息后,他整个人就慢慢不好了。 纯粹生理上的不好,他甚至没功夫震惊陆怀阳还在地府里窝着,就被身体忽然升起的热度烧得口干舌燥,紧接着脑袋炸裂般疼痛,意识也跟着有些恍惚。 他踉跄一步扶墙站稳了,第一反应是发高烧。 但残留的理智告诉他,烧得太突然了,而且身体的温度不断上升,恐怕没那么简单。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视线模糊,他找不到手机打电话,便挣扎着挪到了门外,混沌的脑子里仅有的自救方法就是隔壁的徐青初了。 只是他出了门才往徐青初家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就被烧得彻底没了力气,只能趴在地上强撑着眼皮喘粗气。 脚步声靠近的时候,陆聿扬的眼皮已经撑不住了,他的呼吸异常灼热,身体像是被丢进了火焰里,把他最后一丝理智都烧没了。 意识残留之际,一只冰凉的手贴到了他的额头上,他软软地伸出手反握住对方的手背,喉间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舒适的呻/吟。 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手僵住了,陆聿扬艰难地把眼皮撑开一条缝,迷离的眼神好一会儿才捕捉到徐青初模糊的脸,他扯了扯嘴角,口齿不清地说道:“好像发……骚了,帮帮我……” 陆聿扬没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更看不清徐青初眼底的暗沉,一味地把滚烫的脸蛋往徐青初冰凉的掌心里蹭。 灼热的呼吸扑在徐青初的指尖上,眼前的陆聿扬微眯着眼,湿润的睫毛轻颤着,徐青初呼吸的节奏竟跟着也有些紊乱了。 下一秒回过神,他连忙把地上的人打横抱起走进家门。 一个小时后,徐青初把医生送出门,再回来时陆聿扬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他手背还打着点滴,这瓶挂完了还得接一瓶。 徐青初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烫的,转身进浴室用冷水浸湿了毛巾给他物理降温。 等到点滴打完,差不多快两点了。 好在陆聿扬的高烧差不多退了,看着他紧闭的眼,徐青初犹豫一瞬,掀开被子在他身旁躺下了。 陆聿扬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烤鹅,被串着架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炙烤,每一个毛孔都热得外焦里嫩,尤其是右后肩的位置,更像有人往里头埋了一颗火种,这时候腾腾燃烧得旺盛,从身体里发出的炎热,把他逼得无处可逃。 身旁一阵凉意袭来,陆聿扬还不大睁得开眼,意识也飘忽在身体之外,靠着本能一点点挪近,对方似是觉察到他的意图,很快伸手把他抱进怀里。 清冽的松香伴着微凉的体温霎时把陆聿扬围住,他紧蹙的眉头慢慢松开。 见怀中的人安分了,徐青初闭上了眼。 睡意渐浓,一只手忽然爬到了徐青初的胸膛上,徐青初猛地睁眼,一把按住那爪子,沉声问道:“做什么?” 陆聿扬的眼皮好似沾了胶水,他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眶湿漉漉的,一眨一眨地看着徐青初,不清醒的眼眸中流露着明显的恳求,他紧紧攥着徐青初睡衣的扣子,很认真地说道:“不是要占你便宜,就想贴一下……” 徐青初:“……” 第34章 意识回归的时候,陆聿扬最先感觉到的是一阵沉稳有力的跳动,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引起他耳膜的共颤。 接下来注意到的是掌心和脸颊感受到的光滑结实的触感,他小指轻轻一动,碰到了一个滚珠似的开关,一道微沉的清瘦嗓音在他头顶响起:“别乱动。” 陆聿扬瞬间清醒了,他睁开眼,一顿一顿地扬起脑袋,在看到徐青初轻蹙的眉头时,猛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碰到了不该碰的。 他默默把手收回,干笑一声,说:“冒……冒犯了……” 徐青初动了动被压得发麻的腿,没有说话。 慢半拍地发现自己还压在徐青初身上,陆聿扬连忙从他身上下来跪坐在一边。 徐青初看了他一眼,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 看着徐青初大敞着的白皙胸膛,视线不自觉下移,结实漂亮的肌肉一览无遗,陆聿扬老脸一热,忙伸出手捏住他的扣子。 “抱歉,我昨晚就是出于……咳咳……本能。” 徐青初垂眸看着陆聿扬颤抖着手一粒粒给自己扣扣子,目光上移,落到他低垂的眉眼和通红的耳垂上,心下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愉悦感。 他很轻地勾了下唇,抬手把陆聿扬手指间的扣子抓回自己扣上了,不咸不淡地说道:“不用客气,迟早要还。” 这情况实在尴尬,陆聿扬这时候完全没心思深究徐青初话里的意思,连一个字眼都没好意思抠,相当小媳妇儿样地一个劲儿点头。 徐青初掀开被子下床,出去倒了杯水进来给他。 -- 第68页 陆聿扬谢着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整个人清醒不少,见徐青初脸色无异,应该没有太生气,他暗自松了口气,把昨晚的记忆全找了回来。 算算日子,昨天是阿沅成长期的第四天,照林琳的说法,也是最关键的一天,那么昨晚忽如其来的高烧和麒麟纹身异常的温度很可能和阿沅有关,是阿沅浴火陷入困境了吗? 陆聿扬担忧地皱起了眉。 “你的高烧应该和麒麟浴火有关,你五行属火,同属性的存在历劫会给你造成一定程度的负担,不论是麒麟,”徐青初拿过陆聿扬手中的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看着他的目光一顿,“还是凤凰。” 陆聿扬的瞳孔轻轻一颤,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轻笑道:“徐道长怎么什么都知道,我身上的神秘感都没了。” “我也有不知道的。”徐青初说,“比如,我不知道你喜欢我哪一点。” 陆聿扬脸上笑意加深,毫不犹豫地说道:“脸。” 听到这个回答,徐青初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略点了下头,“粉丝也都喜欢我的脸,你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 这时候陆聿扬的尴尬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他眼底闪过一抹促狭,眼睛往徐青初小腹一瞟,意有所指地说道:“那就要看徐影帝允许我不同到哪种程度了。” *** 回到家,才刚过八点,陆聿扬烧了一晚上这时候还提不起什么力气,今天正好放假,他就钻进被窝一觉睡到了四点多。 迷迷糊糊被手机铃声吵醒,他一接起来就听到了萧艺的咆哮:“你不是说今天回来吗?老娘屁颠屁颠一早在这儿蹲着,你他妈连个影儿都没有!” 差点忘了,之前说了今天要回去来着。 陆聿扬慢吞吞地坐起来,睡得太久脑袋有点儿沉,他揉了揉太阳穴,说:“知道了,晚饭前会到。” 他声音听起来很沙哑,电话那头的萧艺顿了顿,问:“怎么了这是?要哪儿不舒服我让医生过去。” “没事。”陆聿扬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抿了一小口润润嗓。 “对了,今天有客人,老太太让你把自己收拾得干净点儿。” 陆聿扬满头黑线:“我什么时候不干净了?” 萧艺轻哼了一声,说:“别骑你那小破车,打个车回来。” 陆聿扬“嗯”了声,挂断电话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出租车在陆宅大门口停下,一下车就看到了贴身保护老太太的四大金刚之一,陆聿扬走上前笑着说:“大黑叔,怎么还特地出来等我?” 注意到陆聿扬脸色不是很好,大黑的眉头轻轻拧起,“太子是不是病了?我马上通知医生过来。” 陆聿扬连忙摁住他打电话的手,“用不着麻烦,我挺好的。” 觉察大黑墨镜下流露出的担忧,陆聿扬扯开话题:“萧艺说来客人了,谁啊?” “徐家人,老太太请来办斋蘸科仪的。” “徐家人?”陆聿扬眉毛轻轻一挑,眼前闪过徐青初的脸,嘴上问道:“哪个徐家人?” 大黑:“徐卿州。” 小叔? 陆聿扬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陆聿扬是在饭桌上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风水界大佬小叔的,不得不说,徐家基因是真的优质,徐卿州的脸长得完全不比徐影帝差,清俊的脸,狭长的睡凤眼,标准的微笑唇,和徐青初气质雷同但长得不是特别像,只能说确实有五分神似。 他记得这位小叔的年龄只比徐青初大五岁,同为火居道士,徐卿州倒是看着挺和善亲民的,陆聿扬很难把眼前这人和顾岩城嘴里的“王八蛋”联系到一起。 “坐下吧。”陆老太对陆聿扬说道。 陆聿扬走过去,按照陆老太的眼神示意在萧艺左手边坐下了,这个位置正对着徐卿州,他这才注意到徐卿州身旁坐着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青年眉眼清秀,五官周正却不凌厉,看着有点儿天生娃娃脸,可以说是一张很讨小姐姐喜欢的脸。 两人对上眼,青年向他很轻地笑了下,双颊浅浅地凹下两枚小酒窝,登时把陆聿扬身旁萧艺的心给萌化了。 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硬是舀了碗汤送到青年面前,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山药排骨汤,特地吩咐做清淡了,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青年向萧艺点了点头,说话声音很小,看起来有点儿紧张,话出口都不连贯,“我,叫,阮,阳。” “暖阳?连名字都这么可爱,你……”萧艺还想说些什么,陆老太一个眼神扫过来,她立马闭嘴了。 没想到她刚一闭嘴,徐卿州就开口了,他看着陆聿扬,嗓音听着意外的温和:“我听说陆少和我们家青初是邻居,那孩子应该受了你不少照顾,我替他父亲谢谢你。” 陆聿扬喝汤的动作一顿,抬眼撞进徐卿州幽深的眼眸,不知怎么的,感觉后脑勺有点儿凉,他放下汤匙,礼貌性微笑,道:“应该是我受了他不少照顾。” 他这话绝不是虚的,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陆聿扬真没少受徐青初的照顾,撇开帮忙处理案件不提,不论是上次醉酒,还是昨晚发烧,徐青初对他的包容和照顾好像从一开始就很自然,自然到陆聿扬到了这个时候才慢慢回过味儿来。 为什么呢? -- 第69页 徐青初的性子清冷却不高冷,但绝不会是那种撞见人求助就随便往自己家搬的人,他怎么会这么轻易接受屡屡和陆聿扬同床共枕呢? 陆聿扬搜肠刮肚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大概就是爱吧。 结论一亮出来,陆聿扬的眉毛轻快地跳了一下,这欢愉的一下结结实实地落在徐卿州的眼里,他眯了眯眼,觉得嘴里的菜越嚼越有味道了。 一顿饭吃完,徐卿州告辞离开,阮阳走到一旁推了把轮椅走到徐卿州身旁。 眼见阮阳弯下腰让徐卿州搭着他的肩借力坐到轮椅上,陆聿扬才知道徐卿州的腿不方便。 徐卿州在轮椅坐好后,阮阳直起身子走到他身后握住轮椅把手,向几人点了点头,推着徐卿州顺着大黑铺在台阶上的木板向陆宅大门走去。 接收到陆老太的眼神示意,陆聿扬忙跟在两人身后送客。 送到陆宅大门口,他忽然想起普拉成的事,徐卿州正好在这里,就不用麻烦徐青初再带他去徐家了。 “徐先生,”陆聿扬向前两步走到徐卿州身旁,“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阮阳很周到地停下来,徐卿州向跟着停下脚步的陆聿扬歪了下头,“但说无妨。” “先生知道普拉成吗?” 徐卿州点头:“听说过,迷失的千年古镇。” “那先生能找到前往普拉成的路吗?”陆聿扬说。 “找路?”徐卿州有些意外,“青初不帮你?” 听徐卿州的口吻,这件事似乎徐青初就能轻易做到,陆聿扬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说:“哦,其实是我还没找过他。” 徐卿州:“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我也摸不准,最好的方法是让他陪你去一趟。” “嗯。” 送走了徐卿州两人,陆聿扬免不了琢磨起徐青初不直说他就能找到路的原因,照陆聿扬想来,徐青初不可能不知道普拉成的路需要人带着一路找,即便徐青初工作忙不方便跟他去,直说就好,那为什么答应带他回徐家见徐卿州? 陆聿扬想不通。 “换个思路想想。”楚淮原突然出声,“会不会他单纯就是想带你回家?” 陆聿扬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他为什么要带我回家?” 楚淮原顿了三秒,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呢?” 品出楚淮原话里的意思,陆聿扬的脚步慢慢停下,他抬头望了眼夜空高挂的圆月,不禁感慨:“这发展让我有点儿措手不及啊……” “你看着月亮傻笑个什么劲儿?”萧艺的声音从二楼阳台传来,“老太太让你去老爷子的书房找她!” 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陆聿扬忙收回视线向老爷子的书房走去。 这是陆聿扬头一回进老爷子的书房,中世纪的复古风装潢,两面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有大部分还是绝版,看起来很有那么回事儿。 陆老太事先把窗帘都拉上了,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台灯,暖黄色的光把陆老太的影子拉得很长,看着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陆聿扬警惕地眯起了眼。 “不用看了,徐道长都清干净了。”陆老太一点儿也不像个快八十岁的老太太,说话声音很实,威严十足。 她一直比陆老爷子严厉得多,陆家上下没一个不怕她的,在陆聿扬印象里,陆老太说的话、做的事至今还没出过错,所以准确来说,陆家人是没一个不服她的。 陆聿扬的肩膀松了下来:“嗯。” “你回来是将军的意思?” 见陆聿扬点头,陆老太走向右侧的书柜,拿下一本书后,伸手在书本空出的位置一角摁下了一处机关,紧接着,陆聿扬身后的书柜轻轻向后打开,竟出现了一条向下延伸的漆黑幽深的走道。 富贵人家,谁还没间密室? 陆聿扬望着不见底的石阶,神情十分平静。 陆老太不知从哪儿拿出一顶矿灯递到陆聿扬面前,“戴头上。” 头戴式矿灯的亮度超强,射程超远,造型……超蠢,陆聿扬接到手里,忍不住问道:“一定要戴头上吗?” 陆老太凉凉地说道:“下面路不好走,你得扶着我,戴不戴头上你自个儿掂量。” 伸长脖子看了眼狭窄陡峭的石阶,陆聿扬暗自叹了口气,任命地举起矿灯戴在了头上。 第35章 徐青初是在摄影棚接到徐卿州电话的,徐卿州极少给他打电话,他有点儿不好的预感,走过去和摄影师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接个电话就回来,转身进了休息室。 “喂,小叔。”徐青初关上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徐卿州温雅的嗓音:“我今天去了趟陆家,还见着陆家那太子了。” 徐青初的眉头很轻地蹙了一下,“嗯。” “你们好像处得还挺好。”徐卿州道。 “嗯,挺好。”徐卿州特地打电话来不可能只是要知会他见过陆聿扬,徐青初的语气有些无奈,“小叔,你跟阮阳说话也是这么拐弯抹角吗?” 徐卿州轻笑一声,说:“他叫我帮他找路来着。” 徐青初心头狠狠一跳,问道:“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徐卿州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这事儿你果然知道,怎么不带他走一趟?” 徐青初鼻腔里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我是打算带他回家见见你。” -- 第70页 “见我做什么?”徐卿州又是一声笑。 “小叔,是他吗?”徐青初这话问出口,喉咙不由绷紧了,掌心也生出一层薄薄的细汗。 “是不是可不是我来决定的,而且,你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徐青初怔怔地抬手摁在自己心脏位置,闭上眼,脑海浮现陆聿扬叼着烟对自己笑的模样,连带着鼻息间竟恍然钻入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掌心的跳动霎时鲜明起来,他睁开眼,轻轻地应道:“嗯。” *** 陆聿扬两手搀扶着陆老太从石阶上走下来,漆黑的长廊在他头顶矿灯的亮光下一眼看得到头,尽头是一扇带密码锁的原木色大门,门上用朱砂画了一道大大的符文,把门后的房间牢牢封印。 石阶走下来,陆老太有些累,她原地站住歇了口气,拐杖在地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一声,忽然开口了:“你对徐家那孩子有意思?” 矿灯的光猛烈地晃了一下,陆聿扬下意识就要辩驳,陆老太一个眼神过来,到了嘴边的话就硬生生压回嗓子眼,并极其微妙地变成了含糊的一声:“……嗯。” “脸就不用说了,你还喜欢他什么?” 陆聿扬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说:“喜欢他的波澜不惊,喜欢他的面冷心暖,他身上的什么都时刻吸引着我,而且,长这么大,除了我妈,真没谁能这样自然而然地把我挂心上。” “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论被亲奶奶揪着问同性对象的发展进程该用什么表情,陆聿扬的选择是——面无表情,“就那样吧。” “哪样?”陆老太的目光非常扎人,说的话也毫不客气,“他不待见你?” “没有,我俩……挺好的。” “挺好。” 陆老太在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就在陆聿扬以为她不会再追问的时候,她突然放了个大招:“上过床没?谁在上面?” 陆聿扬的胸口当场被堵了一大口老血,脸也绷不住了,哭笑不得地说:“奶奶,您这就有点儿过分了吧。” “我不管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处对象处到一定程度,该发生的都会发生。我们陆家的名声是摆在明面上的,虽不说有多干净,但你招惹了人家,总该负责到底。” 虽然陆老太说得没错,是自己主动招惹徐青初的,但陆聿扬还是忍不住辩解:“感情这事你情我愿,我没那么纠缠不休。” 陆老太冷哼了一声,说:“那是你不记得自己三岁那年抱着人家脖子不撒手,还亲了人一脸口水的事。” “什么?”陆聿扬满脸错愕,“我还对他做过这事儿?不是,我们小时候见过?” “嗯,当时徐家人在找陆姓的孩子,找上门来,你爸没拒绝,就让你们见面了。”陆老太陷入回忆,目光似是放远,“那孩子从小就长得水灵,但却像块冰冷的玉雕,那时也才八岁,双亲意外过世对他的打击一定不小,整个人看着都没了灵魂。” 双亲意外过世? 徐青初的事陆聿扬知道得很少,这件事他更是现在才听说,这让不久前徐卿州口中的“我替他父亲谢谢你”登时变得意味深长而扎心,陆聿扬的心口有点儿疼。 陆老太注意到陆聿扬的脸色变化,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徐家找陆姓孩子的目的我们无从得知,但左右和那孩子脱不开干系,徐家重道,多少和八字命理挂钩,我私心里不愿让你见他,但命终究是绕不开的……即使你不是他要找的人,你们若真有那个心,我会出面和他爷爷谈。” “我们的事我们自己会掂量。”陆聿扬轻声说道。 话虽这么说,陆聿扬心里却是起了块小疙瘩,说不上痛痒,可让他有些在意。 徐青初对他的包容和照顾,是因为小时候的口水之交,还是因为他姓陆? 陆聿扬还在原地沉思,那边陆老太已经走到尽头的木门前了。 输入密码后木门自动向后缓缓开启一道门缝,陆聿扬回过神,大跨步走了过去。 这木门意外的厚实沉重,陆聿扬费了点儿劲儿才推开,陆老太走进去伸手在墙上摸了摸,下一秒一道刺目的白光亮起,把这间不大的密室照亮了。 陆聿扬摘下头顶的矿灯随手搁在一旁,一眼扫过,这密室不大,也没什么东西,地板上同样用朱砂绘制了一个样式复杂的符文,视线落在符文正中间的黑色木盒上。 依稀可见木盒四周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黑色光晕,陆聿扬潜意识中有一种受到号召的服从性,驱使着他抬脚慢慢走近。 脚踩在符文上的那刻,陆聿扬眼前一白,脑袋跟着仿佛被人狠狠砸了一下,意识忽地模糊起来。他眯了眯眼,觉察是楚淮原要出来,便闭上眼放松精神任他来主导。 再睁眼的时候,陆聿扬的眼眸已然变成了红色,一旁的陆老太恭敬地欠了欠身。 “将军。” 楚淮原侧过脸,不冷不淡地瞥了她一眼,说:“陆家媳妇,盒子让陆聿扬带走。” 陆老太神情一怔,似是想说什么,随即却被她压下了,她点点头:“……是。” 楚淮原只吩咐了这么一句,就把身体还给陆聿扬了。 “我直接拿吗?”陆聿扬蹲下身拿木盒的动作一顿,忽然觉得就这么上手太不把封印放眼里了。 陆老太神色冷淡地说:“你可以试试。” -- 第71页 这话听着更没底了,陆聿扬龇着牙吸了口气,“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给你收尸。”陆老太看着他微笑。 陆聿扬:“……” 您可真调皮。 揣着木盒子下楼的时候,陆聿扬听到了争执声,他这一耳朵听到的正好是萧艺的声音,就顺着声音走过去。 没想到刚过一个拐角竟看到萧艺把一个男人堵在墙上,手上死死拽着对方的领带往下拉,脚尖也高高踮起,一副亲不到你老娘绝不罢休的架势。 男人则抓着自己的领带暗暗使劲,眉头拧得很紧,刚要说话,猛地注意到有人过来,他一抬眼,视线和陆聿扬撞了个正着。 “……太子。” 陆聿扬挑了挑眉毛,看着同时僵住的大黑和萧艺,心里头惊讶得不是一星半点。 “这么劲爆,叔,你俩这关系我奶奶知道吗?” 大黑紧抿着唇,陷入了沉默。 萧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松开抓着他领带的手,一把拽住陆聿扬往外走,“我送你回去。” 车子开出陆宅大门,萧艺咬牙切齿地开口了:“妈的,关键时刻被你给搅黄了!那嘴唇老娘肖想了多久你知道吗?” “……”陆聿扬满脸无语,“你这虎狼之词我老实本分的大黑叔听过没?” “老娘的心都在他面前剖开好几回了,你说听过没?”萧艺恶狠狠地一脚踩下刹车。 幸亏陆宅出来这条路基本没有其它车经过,要不然就这么个急刹车,免不了挨人家几声啐。 萧艺打开车窗抽了根烟出来点燃狠狠吸了一口,说:“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就是太明白了。”陆聿扬拒绝了萧艺递过来的烟,把座椅向后调低,单手枕在脑后,眯着眼看天窗外的星空,“姑姑最近怎么样?” “没怎样,满世界浪,每隔十天半个月踩着老太太发飙的临界点来个电话,证明自己还没死。”萧艺摁灭香烟,也学着他的样子倒在座椅上看天。 陆聿扬轻笑了两声,说:“你要有她一半潇洒,肯定不会这么吃瘪。” 萧艺鄙夷地“切”了他一声,“我前两天做梦,梦见她揣了个黄鼠狼的崽回来,生出来说是我弟弟,硬要我养,大半夜的把我吓醒了。” 陆聿扬被她这梦逗得笑个不停:“你都生出来了,黄鼠狼也不稀奇。” 他这笑声成功收获了萧艺一记大白眼,萧艺没好气地说道:“别拿我跟黄鼠狼那种恶心玩意儿相提并论,膈应。” 陆聿扬笑而不语。 萧艺也没再说话,两人这么躺着看了会儿星星,直到下起小雨才想起要回去。 “我最近老感觉心神不宁,好几次早上醒来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尾巴吓一跳。”萧艺边开车边皱着眉说道。 她是只狐狸精,是陆聿扬的姑姑在国外一夜春宵揣回来的,这事只有陆老太几人和自小被派去保护她的大黑知道。 听着她的话,陆聿扬神色不由严肃起来:“能感觉哪里不对吗?还是尽量在家呆着吧,被人发现不好收场。” “说不出哪儿不对,我近期会少去公司。” 陆聿扬不放心:“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萧艺:“嗯。” 二十分钟后,萧艺把陆聿扬送到了公寓楼下,他前脚踏进家门,后脚就接到了徐青初的电话。 “喂,还没睡吗?”陆聿扬看了眼时间,时针已经过了十一点。 “嗯,有工作。” 说完这句,电话那头的徐青初没了声音,就在陆聿扬怀疑信号出问题正要挂断回拨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口了:“小叔说,今天见到你了。” 第36章 “嗯,见到了,徐先生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看着挺亲和的。” “亲和?”电话里徐青初的语气染上了一丝讶异。 陆聿扬一愣:“这么形容不合适吗?” “我只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他亲和。” 陆聿扬低低地笑了下,忍不住好奇:“那别人都是怎么说他的?” “王八蛋。”徐青初的声音听起来也带着淡淡的笑意,“老谋深算,还有,老奸巨猾。” 陆聿扬:“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的徐青初静静地听陆聿扬笑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普拉成的事,我……” “理由我大概能猜到,”陆聿扬进厨房倒了杯水,“你是想带我回去确认我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吧,没什么,我能理解。” 闻言,徐青初很轻地“嗯”了声,再次沉默了。 陆聿扬慢慢地喝了口水,没听到他再次开口,就主动问道:“那我是你要找的人吗?” “是。”徐青初回答得很快。 “既然这样,我是不是有立场知道你找我的理由?” 他刚说完,电话里响起一阵敲门声,随即传来柯丞的声音:“哥,差不多该过去了。” 紧接着陆聿扬就听徐青初说道:“这件事,我想当面和你说,那就先……” “比起这件事,”见徐青初要挂断,陆聿扬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更想知道,徐道长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小时候见过?” 徐青初微微一怔,说:“嗯,知道。” “那徐道长对我的情谊,是出于小时候的一面之缘,”陆聿扬说着,声音不自觉压低了,“还是因为我姓陆?” -- 第72页 电话里迟迟没有回应,陆聿扬屏住呼吸听着那头细微的呼吸声,忍不住暗自为自己问出这句话感到有些后悔,说了句“你先去忙吧”就挂断了电话。 “何必呢?”楚淮原懒洋洋地说道。 陆聿扬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说:“我也这么觉得,唉,不该问,后悔了。” 他这么一问,好像把徐青初问得有些别有居心了。 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陆聿扬揣着一肚子烦躁,眉头紧皱地进了浴室。 二十分钟后,陆聿扬把糟心暂时丢开,顶着一头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抱着手臂盘腿坐在床上,从陆宅带回来的木盒就放在他面前。 从封印放出来,木盒上笼罩的紫黑色光晕更亮了些,光晕绕着木盒四周缓缓流动,说是光晕,其实更像流光。 “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陆聿扬嘴里含着颗薄荷糖,眉头微微皱起,“这紫黑色的光来自木盒还是你的骨头?” 说完,陆聿扬的右眼眨了一下,右眼珠变成暗红色,下一秒他嘴里冒出楚淮原的声音:“木盒是地府的东西,是最后一层封印。” 楚淮原没有明说,但结合木盒从封印出来流光渐亮判断,紫黑色的光是从里面的骨头来的。 说起凤凰,陆聿扬脑海里浮现的是披着红光或金光、富贵华丽的大鸟,这红得发紫发黑,总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打开吧。”楚淮原说。 陆聿扬听话地伸出手,指尖刚碰着锁扣,忽然想起什么,把手又收了回来:“你说木盒是最后一层封印,你确定让我就这么开?” “怎么,想要我给你唱首歌还是跳支舞?” 陆聿扬挑了下眉毛:“我要倒下了,你确定能给我收尸?” “啧,”楚淮原被陆聿扬的磨叽烦到了,“什么时候变这么叽歪了?死不了!开!” “我那爱情才刚有点苗头,还没和徐道长深入探讨二十四字真言呢,可不想清清白白地死得不明不白。”陆聿扬小声哼哼着再次伸出了手。 两指指尖在金属锁扣上轻轻一掰,锁扣“咔嗒”一声打开,陆聿扬食指顶着盒盖微微使力,盒盖慢慢向上翻开,他歪着头盯着木盒,不自觉放慢了呼吸…… 忽然,一道紫黑色的光猛地向陆聿扬的眼睛冲了一下,眼睛一刺,他重重地眨了眨眼,再睁开时,能清楚看到盒子里的十块同样流转着紫黑色光的骨头,最大的不过两指,最小的也就指甲盖那么大。 而木盒内侧绘着黑色的繁杂符文,想必就是用来压制这光的,那么这最后一层封印,防得应该不是外人,而是这些骨头。 “想从哪块开始摸?”陆聿扬问道。 楚淮原随着陆聿扬的视线在骨头上扫过,说道:“都一样,随便。” 既然楚淮原这么说,陆聿扬就干脆从小到大来了。 他把手伸进木盒,握住了指甲盖大小的碎骨头,同时闭上了眼。 黑暗中,一道微弱的白光亮起,模糊的白光中逐渐出现一道人影,这骨头太碎小,根本看不清那个人影,只能听到一道声音响起,“淮原,你来了。” 声音也很模糊,听得不清。 白光很快暗去,陆聿扬睁开眼。 “你朋友?” “不知道,不记得。” 楚淮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陆聿扬其实也就随口一问,转而摸上另一块骨头。 这次看到的是一只手,手掌宽厚,手指瘦长且直,指节分明,两指间捏着一枚黑色棋子,视线随着棋子慢慢落下。 “你输了。”对方嗓音微沉,陆聿扬隐约听出了一丝小得意。 “我输了。”楚淮原用极轻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拧紧眉头,“我好像把什么输了……” “南闻秋,你要去哪儿?上头可吩咐了,叫我看着你,带我一起走呗。” 音色听着有点糊,听不出说话人是谁,但应该是楚淮原。 “茶是好东西……好处?自然是解渴。” 这句听声音能确定是楚淮原说的。 …… 陆聿扬依次摸了九块骨头,但始终没能看到对方的模样。楚淮原的视线把人从头到脚看过,却从未在对方脸上停留,而两人之间的对话也是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的,好几句甚至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在说话,陆聿扬只能勉强捕捉到那人似乎名叫南闻秋。 这个南闻秋和楚淮原明显是旧时,而且从这快碎成渣的骨头上全是有关对方的记忆来看,两人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说得直白一点,陆聿扬觉得他俩绝对有事! “还剩最后一块。” 楚淮原的记忆完全没有条理,杂七杂八的,这么几块摸下来,那些记忆片段在陆聿扬脑海里过过一遍,不仅惹得他心里头无端烦闷,还引起他一阵头疼,连带着整个人疲倦了不少。 另一边楚淮原显然也不怎么好受,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天没开口了。 见他没有表示,陆聿扬一咬牙,把手伸向了最后一块骨头。 起码让他们一睹南闻秋的真容吧! 掌心刚触到骨头,陆聿扬脑袋“嗡”了一下,下一刻眼前掠过刀光剑影,不远处同时响起一声“将军”。 这场景和他曾梦到过的片段慢慢重叠,他不禁眯起了眼,试图在绰绰人影中辨认南闻秋的所在。 -- 第73页 “楚将军,事到如今,你还要护着他吗?”前方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质问。 陆聿扬能感觉有人站在身旁,但没法转头去看。 应该是南闻秋。 前方的人没有得到回应,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下一瞬画面变得混乱,似乎是两边人打成了一团,混乱不知持续了多久,陆聿扬的脑袋都快炸了,突然,他眼前一黑,四周的喧嚣声乍然停歇,只听得耳畔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朔今,这便是你最后的使命……” 记忆片段戛然而止,陆聿扬睁开眼,嘴里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他记得林琳曾经说过,朔今最后是刺入魔龙的心脏碎成了渣。 结合记忆片段稍微一想,南闻秋就是那只传说中的魔龙。 那么,朔今的最后使命便是——杀了南闻秋。 楚淮原沉默不语,水墨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陆聿扬却能感觉到自己被楚淮原的情绪影响到了,左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带了长刺的巨石,又沉又疼。 沉默持续了很久,楚淮原忽然就消失了。 他没有从陆聿扬身体里出来,陆聿扬却是头一回完全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他就好像……藏起来了。 陆聿扬没说话,默默收好骨头,把盒子锁进了保险柜里。 躺在床上闭上眼,他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睡眠并没有进行到底,他被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叫醒了。 “主人!主人!” 听出那是小白的声音,陆聿扬没有睁眼,懒懒地问道:“怎么了?” 终于得到陆聿扬的回应,小白清了清嗓子,唱到:“他来了,他来了,他脚踩疾步走来了!他来了,他来了,他心绪不宁走来了!他……” 小白唱得相当投入,这头陆聿扬眯着眼看了看手机时间,才是凌晨三点,他打了个呵欠打断了小白的自我陶醉,神情万般无奈:“你们耳报神预言都不抓重点的吗?天都没亮,谁来了?” 话音未落,卧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 小偷? 等着门铃响的陆聿扬登时一个激灵,掀被下床,光着脚走到卧室门边,把耳朵贴到了门上。 脚步声,对方貌似穿了拖鞋,嗯,素质倒还可以。 细微的脚步声渐近,很快停在了卧室门外。 此时,两人仅有一门之隔。 不知怎么的,对方迟迟没有动静,这让躲在门后的陆聿扬有些按耐不住了。 来都来了,他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对方走。 陆聿扬的眼眸沉了沉,伸手摸向门把手。 下一秒,门蓦地向内打开,看清门外人的脸,陆聿扬伸出的手顿时僵住,眼里写满了惊讶,“徐道长?” 第37章 月光透过薄薄的纱织窗帘,铺在徐青初的侧脸上,朦胧的月色柔和了冷清的脸庞,徐青初微抿着的薄唇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月白色,右眼角的那枚小小的泪痣一时竟鲜明了不少。 短暂的愣神过后,陆聿扬开口问道:“工作结束了?怎么这时候来了?” “结束了。”徐青初说,“约好了和你当面说。” 徐青初的气息有一丝丝不稳,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妆容,他穿着黑色的V领羊毛衫,精致的锁骨一览无遗,看起来应该是刚结束工作就赶来了。 “当面说也不急这一时。”凌晨三点上门真的有些夸张了。 但他都来了,陆聿扬也不好把人推回去。 他伸出手从徐青初身旁探过去打算开灯,没想到徐青初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映着微凉月光的双眸紧盯着陆聿扬的眼睛,捕捉到他眼睛里的讶然,徐青初五指略微收紧,低下头凑近了些,开口道:“我怕你多想。” 徐青初贴得很近,温热的呼吸裹着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钻进了陆聿扬的鼻腔。 许是工作需要,他身上的味道和平日里的淡淡檀香很不同,是松木与辛香主调,成稳内敛,低调而认真,又像是同时泡了酒,竟让陆聿扬嗅到了一丝微醺的气息。 陆聿扬的呼吸不自觉弱了,他怔怔地和徐青初对视了好一会儿,才从他要命的气息中缓过神来,把他那句“我怕你多想”细细回味了一遍,随即一咧嘴,笑得痞气十足:“你怕我怎么想?” 陆聿扬笑起来对徐青初的感染力不小,特别是现在这样明知道他什么意思却故意反问的坏笑,生生让他生出了一股陌生的冲动,这股冲动驱使着他向陆聿扬抬起另一只手,下一秒反应过来,他连忙不动声色地把刚抬起的手收了下去。 他刚刚想做什么? 徐青初眸色微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低声说道:“余羽丰的父亲闹出人命被逐出族谱后,从旁人口中得知是我父亲查的他,不免怀恨在心。当时我母亲刚怀孕,他便每日下咒,导致母亲好几次出现流产症状,最后早产生下了我,但我还是从娘胎里带出了死劫。” 奈何不了徐爸爸就对着尚未成形的胎儿下咒? 余羽丰他爸真不是个东西! 陆聿扬咬紧了后槽牙,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对徐青初满眼都是心疼。他不用问都知道,徐青初这个娘胎里带出的死劫究竟有多重的份量。 “我八岁那年,余羽丰的父亲被厉鬼反噬,临死前他孤注一掷,想要了我的命,给他陪葬。我父母以命换命,保下了我三十年。”徐青初的五指在陆聿扬手腕上慢慢扣紧,一双黑眸夜色之中愈发深邃,“但那死劫并没有消除,我手背纹上的符,只能保我这三十年间不被伤害,我需要找到命定之人,为我破劫。” -- 第74页 “这个人……是我?” 见徐青初点头,陆聿扬陷入了一阵沉默。 他当然不是因为徐青初抱着破劫保命的目的接近自己而沉默,只是在想,两人是被这样绑在一起的,那么徐青初的心里,究竟是把他放在什么位置? 命定之人,这四个字在陆聿扬心里此刻可以解读出两种含义,命里指定的恩人,命中注定的爱人,他算是哪一个? “你在想什么?”觉察陆聿扬的走神,徐青初肩膀微微绷紧了。 “没什么。”这种时候问那么矫情的问题实在不是陆聿扬的风格,他从徐青初手中把手抽回,扯了扯嘴角,“我能为你做什么?” 徐青初没有回答,却是又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贴到了陆聿扬的鼻尖上,沉着嗓子语气生硬地又问了一遍:“你在想什么?” 影帝不愧是影帝,徐青初把自己的气场控制得很好,平日里他冷冷淡淡,在外人面前甚至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而此时此刻,陆聿扬竟被他身上流露出的强硬气势逼得不由自主想要向后退开。 但他才刚向后迈了小半步,徐青初的手臂就环住了他的腰,紧绷的手臂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陆聿扬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吻就重重地落在了他的唇上,一触即离。 陆聿扬登时一愣。 徐青初的脸色晦暗不明,他紧盯着陆聿扬的眼睛,再开口时语气有些软了:“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究竟喜不喜欢我。”陆聿扬坦诚地说道。 徐青初眼珠轻轻地动了一下,他慢慢低下头,把额头压在了陆聿扬的右肩膀上,用很轻的声音告诉他:“喜欢,喜欢到想随时都和你在一起。” “我奶奶今天问我,喜欢你什么,我说你什么都让我喜欢。”陆聿扬深吸了口气,“那你呢?你喜欢我什么?” 徐青初没有抬头,温热的呼吸近距离扑打在陆聿扬的脖子上,他轻声说道:“我不知道,在你身边我感觉很舒服、很自由,我不需要任何伪装,一心只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 徐青初的轻声呢喃传到陆聿扬耳朵里,像是往他心头吹了口痒痒气,陆聿扬忍不住勾起唇角,抬手反抱住他,轻轻“嗯”了一声。 得到陆聿扬的回应,徐青初抬起头,再次凑到了他唇边,陆聿扬余光却是一撇,瞥见一旁供台上的小白瞪大了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他俩。 徐青初很快也觉察到了身侧难以忽视的视线,顺着陆聿扬的眼睛看了过去。 见两人看过来,小白识时务地默默捂住眼睛,慢吞吞地背过身去。 陆聿扬和徐青初对视一眼,伸长了手把小木头人塞进桌下的抽屉里。 躺进黑漆漆抽屉的小白:“……” 外头两人一个深吻纠缠了许久,情到浓时滚到了床上。 陆聿扬跪坐在徐青初腰上,手里抓着他的衣领,看着徐青初难得情深迷离的眼睛,心里那股冲动有些压不下去。 老太太说的没错,不管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处对象处到一定程度,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但,徐青初能接受吗? “怎么了?”徐青初看着忽然愣住的陆聿扬,轻声问道。 他这么一问,陆聿扬心里那股冲动烧得更旺了,他哑声说道:“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发展?” 徐青初微微一愣,随即提起唇角轻轻地笑了下,长臂一伸,搂住陆聿扬的脖子,探过身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知道。” 也是,怎么着都是三十岁的男人了,徐青初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但想归这么想,陆聿扬还是有些犹豫,不是不敢,而是身下的人是徐青初,他有点儿不知从哪儿下手。 看出陆聿扬眼里的犹豫,徐青初眼底笑意加深,他轻轻地从陆聿扬手里把自己的衣领抽出来,搂在陆聿扬脖子上的手滑到了腰间,下一秒竟把陆聿扬反压在了身下。 这位置转变让陆聿扬有些猝不及防,生生愣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忍不住低声笑道:“我倒是不介意,但徐道长会吗?” 徐青初很轻地挑了下眉:“你会?” “我天生弯的,虽说还没实战过,但片子没少看,该会的还是会的。”说着,陆聿扬眨眨眼,相当不客气地把手伸进徐青初衣服里。 陆聿扬的掌心贴在徐青初肌肤上,竟显得意外滚烫,一路煽风点火。 徐青初眯起眼,低头在陆聿扬鬓角落下一吻,柔声说道:“乖,教我。” 他这一吻狠狠地电了陆聿扬一下,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席卷了陆聿扬全身,他耳朵登时红透了,连带着身体都软了下来。 “我这儿什么都没有,你……慢点儿……”陆聿扬抓住徐青初的手,硬着头皮说道。 “好。” 在此之前,陆聿扬从未想过会有手把手教人怎么上自己的一天,这滋味,是挺酸爽的。 沉浮之际,陆聿扬脑子里竟不知怎么响起了小白掐着细小嗓子的歌声: “大哥天,大哥地,大哥能顶天立地。大哥风,大哥雨,大哥能呼风唤雨。” “感谢大哥的520,大哥他还没有停。大哥少刷行不行,不行不行就不行。” “……让我们再来一次……”[注] 当清晨的阳光投进屋内,晒得陆聿扬脸颊一阵烫,他才头一回意识到入冬的阳光还能这么灼人。 -- 第75页 陆聿扬挣扎着撑开眼皮看了眼时间,七点半,还能眯一小会儿…… 他只打算眯三十分钟的,没想到再睁眼时,已经八点二十了,他瞬间惊醒,刚翻身坐起就感觉骨头散了架似的酸痛不已,特别是腰,好像被人狠狠捶了一顿,疼得他直皱眉。 “你有点低烧。” 身后传来徐青初的声音,陆聿扬一转身就看到他拿着杯水从门口走了过来。 想起自己被徐青初折腾到了天亮,陆聿扬默默捏了把汗,喝了点温水润过嗓,撑着老腰走到衣柜前,一边套衣服一边说:“你今天还有通告吗?怎么不多睡会儿?” 徐青初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只穿着一条子弹内裤的陆聿扬那双修长的腿,嘴里应道:“下午要去公司一趟。” 听他提起公司,陆聿扬最先想到的是游锦言,没忍住多问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之前放了衡心出版社的鸽子,给公司造成不小的损失,我得挽回。”徐青初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陆聿扬穿上裤子,转身看他。 徐青初:“锦言说最近新出了一档真人秀,第一期想和我们公司合作,我先去了解一下。” 陆聿扬很是意外,要知道徐影帝是出了名的大牌,从出道到现在,从未参加过任何综艺,而且他只拍电影,广告也只接自己感兴趣的,可以说是把自己定位在了悬崖上。 当然了,事实证明,高处的东西,反而有着最致命的吸引力,比如,悬崖上的花,还有悬崖上的徐影帝。 不用想都知道,徐青初破格参加真人秀的事情一旦放出风声,会引起怎样的滔天巨浪。这档节目的第一期若是真和徐青初签下了,收视率和口碑一般来说基本就稳了。 不过陆聿扬挺好奇,徐青初会参加什么类型的真人秀。 似是看出陆聿扬眼中的好奇,徐青初说道:“是和粉丝互动的,叫做‘我与粉丝的24小时’,说是每一期会以慈善的形式在微博上募集捐款,之后全数捐给贫困地区促进教育发展。” 陆聿扬点点头,猛然想起自己时间不多了,忙扎进浴室洗漱。 “我送你过去。”徐青初跟在他身后说道。 想着坐车过去只要十分钟,而且这浑身酸痛的实在受不了自行车的颠簸,陆聿扬含着满嘴泡沫“嗯”了一声。 十分钟后,陆聿扬从徐青初的迈巴赫下来,刚要关车门,想了想,又探回身子亲了他一口,亲完了满脸春风地钻出车外,笑着跟他道别。 徐青初轻轻一笑,说:“下班我来接你。” 陆聿扬刚应了声“好”,斜前方突然传来简霄的声音:“陆处……” 一转头看到提着早餐的简霄,陆聿扬忙关上车门,冲他笑笑:“早啊。” 这车门关了也没用,简霄早看到驾驶座上的徐青初了,而且刚刚两人的甜蜜互动也全看在眼里。 他两眼瞪得直溜溜的,好半天接通了脑回路,下一刻猛地想起什么,视线愣愣地转到了迈巴赫的车牌上。 他没记错的话,之前的口罩男开的也是黑色迈巴赫,而且在筒子楼的时候,也看到陆聿扬上了绿毛杀马特的迈巴赫,他当时想过口罩男会不会也是初初,就多看了眼车牌号,就是这串数! 所以,陆聿扬和徐青初是一对儿。 而且,清冷影帝徐青初=百变网红初初?! 简霄连遭两大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选自《大哥欢迎你》歌词 咳咳,假装看不懂 第38章 “看把孩子吓的。”李益看了眼身旁微张着嘴处于石化状态的简霄,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花菜,转向陆聿扬,“话说,你和徐影帝很熟吗?怎么还特地开车送你来了?” 花菜吸了不少辣油,把简霄呛得脸红脖子粗地一顿咳,李益忙倒了杯冰可乐递给他。 简霄“咕噜咕噜”灌了一杯才缓过来,也没开口说话,看着陆聿扬的眼神还有些一言难尽。 “我们是邻居。”陆聿扬瞄了简霄一眼,避重就轻地说道。 “和徐影帝是邻居,啧啧,不愧是陆太子!”陆聿扬的身份是简霄来问李益的时候,李益才知道的,当时震惊得都快恍惚了,现在想来,其实也没什么,谁还不是个人呢?何况陆聿扬这么好相处,太不太子没差。 见简霄和陆聿扬的筷子都没怎么动,李益皱着眉问道:“怎么不吃啊?这么一大盆鱼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正是午餐时间,他们三人在警局附近的一家川菜馆里吃午饭,陆聿扬去了趟厕所回来,李益已经先下了一盆水煮活鱼的单,三人平常都能吃辣,他点的自然也是中辣的,只是陆聿扬今天不适合吃辣,但他也不好开口直说。 被李益推了下,简霄心不在焉地夹了片鱼肉,鱼肉在饭碗里翻了好几遍他才慢吞吞地往嘴里塞。 陆聿扬想了想,向服务员要了碗热开水,夹两片鱼肉在热水里过过一遍才吃进嘴里。 他这波操作惊到李益了,李益满头黑线地说道:“你这么吃还能有味道吗?” “喉咙痛,吃不了辣。”陆聿扬搪塞道。 “哎呀,怎么不早说,要不就去其他家吃了。” “没事。”陆聿扬浑身酸痛,也是懒得走远才就近选择的。 -- 第76页 李益拿起菜单正想给陆聿扬点两盘清淡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李哥,这么巧。” 李益回头一看,笑着说:“阿宋,你今天跑哪儿去了?” “今天凌晨,新建成的公路桥发生了连环车祸,我正好值班就被调去帮忙了。”阿宋说着,看了看陆聿扬身旁的位置,“介意拼个桌吗?没位置了,我就一人。” 阿宋一脸倦色,顶着两黑眼圈,看起来相当疲惫。 陆聿扬往里头挪了挪,说道:“坐吧,正好菜点多了。” 阿宋道声谢,招手向服务员要了副碗筷,一边拆塑料膜一边说:“这桥通车才不过一个月就已经发生三起连环车祸了,死了不少人,后续调查发现,事情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李益问道。 阿宋的目光转向陆聿扬,沉声说道:“这个案子估计今天就会转到PIO。” 他这话一出口,在座几人都懂了。 餐馆人多,陆聿扬几人不好多问,各自埋头吃饭。 吃完饭回到警局,陆聿扬的电话就响了。 果不其然,连环车祸的案子转到了他手上,挂断电话,陆聿扬让简霄把阿宋叫了过来。 阿宋很快跟在简霄身后走进PIO,门一关上,他就说道:“这起连环车祸和之前两起一样,事故发生时间都在2:30左右,都是中大型客车造成的,一共殃及了10辆车,死亡38人,重伤37人,轻伤42人。” “车祸原因呢?”陆聿扬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沙发上。 阿宋点头坐下,接着说:“初步鉴定,车子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幸存者的证词。” “怎么说?” “据这起事故的客车司机所说,车子开上桥的时候,狠狠颠了一下,紧接着桥上起雾,雾越来越浓,他就放慢了行驶速度,但不知怎么回事,他怎么开都开不到头。” “鬼打墙?”简霄弱弱地说道。 “很有可能。”陆聿扬说,“阿宋,你接着说。” 阿宋点点头:“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前方浓雾里出现了一个独自行走的中年男人,穿着工装,头戴安全帽。他看到车灯转过身向司机急切地招手想要搭车,但桥上不可能停车让他上,司机就没理他,径直从他身旁穿过。可就在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男人突然跳起来扒在了驾驶位的车窗上。” 说到这里,阿宋顿了顿,神情严肃了不少,声音也跟着压低了:“按司机的原话来说,那是一张苍白的死人脸,车上还醒着人被吓得惊叫连连。男人的脸贴在车窗上,瞪着一对阴森的死人眼直勾勾地盯着司机。司机好歹没晕过去,但手脚抖得停不下来,也根本顾不得还在公路桥上,加足了马力向右转,想把那东西甩掉,下一秒,大客车就被后面的车拦腰狠狠撞上,当场侧翻,直接导致了后面三辆车追尾。” 从司机的证词来看,这个桥上忽然出现的中年男鬼很值得推敲,他为什么在桥上行走?为什么想要搭车? 陆聿扬想,他或许是想离开这座桥,但因为某种原因,他走不了。 那么,这只男鬼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会是前两起事故的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前两起事故的幸存者有看到他的吗?”陆聿扬问道。 阿宋表情凝重地点了下头:“他都出现了,都想上车。” 如此想来,案件的关键点都挂在那只男鬼身上了。 陆聿扬凝神想了想,问:“这桥建了快两年,两年间有发生什么怪事吗?” 阿宋摇了摇头:“没有听说。” 陆聿扬抬头看了眼时间,他打算先去这座桥的承包公司一趟,或许能找到些关于男鬼的线索,等到了凌晨再去桥上开开车,看看那家伙敢不敢扒他的车窗。 “阿宋,你回去休息吧。”说着,陆聿扬站起来拍了拍简霄的肩,“去,把你哥车钥匙借来。” 简霄收到命令,转身走出PIO找李益去了。 阿宋在沙发上沉默了一阵,说:“不然我……” “各司其职,这事不归你管,回去休息。”陆聿扬说完,抓起手机从PIO小门走出去了。 阿宋抬手重重地抹了把脸,肩膀慢慢松了下来,这才感觉自己确实累得不行,就听话地回家睡觉了。 简霄很快把李益的灰色夏利开了出来,陆聿扬打开车门钻进副驾驶,安全带一扣上就给徐青初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随即徐青初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聿扬,怎么了?” 徐青初这声“聿扬”叫得陆聿扬心脏一阵砰砰跳,他眼睛嘴巴都跟着忍不住弯了起来,开口嗓音都带着明显的笑意:“晚点不用来接我,我去处理案子,结束了会直接坐朋友车回去。” “好,注意安全。” “嗯,挂了。” “嗯。” 电话刚一挂断,陆聿扬就注意到了简霄再一次偷瞄过来的满是好奇的小眼神,从那紧紧抿着的嘴巴来看,这家伙应该猜到了电话那头是徐青初,而且超想问他点什么。 陆聿扬暗自好笑,调整座椅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长舒出一口气,慢悠悠地开口了:“简霄啊。” “在!”简霄连忙颤着嗓子大声应道。 看他一副想问又不敢问、憋得快哭了的样子,陆聿扬忍不住想要逗他,挑着单边眉毛,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说道:“就这么好奇吗?” -- 第77页 别看陆聿扬平常摆着副吊儿郎当、随性散漫的样子,一旦板起脸来,真能像极了学校门口拦路要保护费的混混头子,那凶巴巴的架势硬生生把简兔子的胆都吓到了指甲盖那么大。 紧接着陆聿扬就听到他战战兢兢地说:“臣不……不敢……” 他这话一出口,瞬间让陆聿扬破功了,陆聿扬对着他略显尴尬的侧脸“哈哈哈哈”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收住,大大方方地说:“想问什么就问,咱俩都这么熟了,还以为我会吃了你吗?” 听他这么说,简霄很轻地松了口气,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也没那么僵硬了,他笑了笑,说:“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徐影帝就是……初初吗?” “嗯?你怎么认出来的?”陆聿扬面露意外。 简霄:“筒子楼的时候多看了一眼,车型和车牌都对上了。” 陆聿扬轻笑道:“你还挺敏锐的,不过这事别让其他人知道,还有我们在交往的事,你哥那边也别说。” 简霄理解地点点头。 毕竟徐青初的咖位摆在那里,这两件事任选一件爆出去都会造成不小的影响。简霄不是没轻重的人,也不多嘴,心里更知道陆聿扬是信任自己才会这么坦诚,自然会管好嘴巴。 车子很快循着导航停在了华氏工程有限公司大楼下,两人下车走到咨询台出示警员证后没多久,就有人来请陆聿扬他们上楼了。 那人径直把他们带进了会客室,倒好茶水说了句“董事长马上来”后就关上门离开了。 两人在会客室等了几分钟,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门外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男人,走在前面的男人穿着西装,约莫四五十岁,身材有些发福,看着应该就是华氏工程的董事长华兴承了。 他身后的男人则穿着随意,看起来不像是助理秘书,陆聿扬不着声色地在他面上打量过一圈。 这个男人长了一对蛇眼,鼻梁戴着架眼镜,肤色很白,看起来文质彬彬,但他看过来的眼神却令陆聿扬有些不适,和他对上一眼的简霄更是经不住后背升起一股冷意。 第39章 “陆警官,坐吧。”华兴承似乎没有介绍身后男人的意思,抬手招呼陆聿扬两人坐下。 似是已经料到两人到访的目的,华兴承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本公司只是承包了那座桥的建设工程,桥梁通车至今并没有出现任何质量问题,我个人认为,把连环车祸归咎到本公司,实在太过牵强了。” 他说得并不客气,话里话外对两人的登门有不小的不满。 面对华兴承的不悦,陆聿扬微笑着喝了口茶,和风细雨地说道:“调查案件自然要做到面面俱到,我们做警察的可能是龟毛了点,但可不会乱扣帽子,不过是例行公事,华总未免太敏感了点。” 听到他的话,华兴承脸色一僵,下意识要出口反驳,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转头看了眼身旁平静的男人,到嘴边的话咽回喉咙滚了一圈,再开口时就变了调子:“抱歉,我十分钟后还有会要开,陆警官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见状,陆聿扬的目光不由瞥向他身后站着的表情温驯的男人,男人也在看陆聿扬,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他恰到好处地微笑了一下。 陆聿扬自然毫不吝啬地也回了他一个微笑,视线转回华兴承脸上,说道:“没想问什么,就是想从华总这里要一份施工队成员的名单。” “施工队成员名单?”华兴承脸上的肉很轻地颤了一下,“你要这个做什么?” 敏锐捕捉到华兴承眼底一瞬间闪过的惊慌,陆聿扬微眯了下眼,随口说道:“例行访问。” 他当然不可能跟华兴承直说要找那个很可能是桥梁施工队一员的男鬼,但华兴承的反应显然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这么一来,名单拿到手估计也找不到男鬼的姓名,不过在一起工作的,少个人总会有人知道。 警方提出的要求,华兴承无法推脱,他沉默片刻,打电话让秘书整理好名单送过来,接着从沙发站起来,说:“名单很快会送来,陆警官还有其它事吗?没有我就去开会了。” 陆聿扬跟着站起来和他握了下手,“没事了,打扰华总了。” 握过手,华兴承转身走出了会客室,至始至终沉默的男人意义不明地又看了陆聿扬一眼,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陆聿扬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是香灰和朱砂混合的味道。 看着拉在门把上关门的手,陆聿扬陷入了沉思。 “陆处,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个男人怪怪的?”听到脚步声渐远,简霄才开口悄声问道。 陆聿扬坐回沙发,听到他的话笑了笑,反问道:“哪里怪?” “说不清,”简霄抓了抓袖子,“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给我的感觉很阴沉可怕,可他的长相看起来又斯斯文文的,就是……让我觉得有点儿矛盾。” “长相?”陆聿扬打了个困顿的长呵欠,“你看人先看什么?” 简霄想了想,说:“脸。” 陆聿扬点点头,简霄这类性格的人,第一次见面都会紧张,不可能盯着人家五官看,一般只会一瞄就过,留个大概印象。 而陆聿扬的习惯是看眼睛,徐青初的眼睛像一汪沉水,平静却不见底,阿宋的眼睛很正义,带着初出茅庐的一腔热血,李益就有点儿老油条了,但骨子里的初衷还看得出来,简霄呢,眼神习惯躲躲闪闪,可还是纯良的。 -- 第78页 至于刚刚的男人,则完全属于该提防的那类。 “他的眼型是上三白,也叫蛇眼,这种眼型相对罕见,从面相来说,属于犯罪型眼睛,被归为最坏的‘凶相’。三白眼自我意识很强,特别是上三白,在自身利益面前可以做到六亲不认,但面相这种东西总归玄之又玄,不可能仅凭这个判断人的好坏。” 说到这里,陆聿扬闭上眼捏了捏眉心,睡眠不足让他一整天头疼得厉害,稍稍缓了一下,他睁开眼接着说道:“撇开面相不说,那人确实不对劲,别看他文文雅雅,看着完全不像是一个会与鬼怪打交道的人,但他眼底常年沉着一股阴气,身上还带着香灰和朱砂味,多半是个有点料的神棍。” “那华总身边带个神棍做什么?”简霄疑惑道。 “做生意的对风水这块特别在意,更别说搞工程了,什么时候动土,什么时候竣工,都会有很大影响。那座桥的工程是华兴承上位接手的第一个工程,容不得马虎,请个大师参谋很正常。”陆聿扬嘴上说正常,心里却隐隐觉得那个男人刚刚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 “陆警官您好,这是华总吩咐交给您的工程队名单。”秘书推门进来把一份文件交给陆聿扬。 陆聿扬接过来道了声谢,刚要招呼简霄离开,简霄先一步说道:“陆处,我肚子不舒服,想上个厕所。” “成,那我在这儿等你。” 简霄说了声“很快回来”,在秘书的指引下小跑进了厕所。 厕所隔间门刚关上,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听着像是有人紧跟在简霄身后进了厕所,那人“咔哒”一声把最外面的厕所门锁上了。 简霄脱裤子的动作下意识顿住,紧跟着就听外面那人一边哭一边说道:“陈哥,我来找华总了,可他根本不肯见我……” 听到“华总”两个字,简霄忙放轻了呼吸,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开了手机录音。 “你叫我走?陈哥,我嫂子每天都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竣工,问我们春节赶不赶得回去,问我哥怎么不给她和孩子打电话,我快瞒不住了……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梦到我哥来找我。而且,那桥出事了,我感觉很不安。” 简霄没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外面的人应该是在打电话,他说的话让简霄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我不可能躲他们一辈子的,华总给的钱我一分没动,我只想带我哥回家,陈哥,你帮我跟华总说说吧,求你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人呜咽了好一会儿,似乎还是没有获得满意的答复,哭得更大声了:“陈哥,你不能不管我,陈哥,你不要挂,陈哥,陈哥!” “啪”的一声脆响,外面的人似乎把手机给砸了,简霄被吓了一大跳,眼见手机顺着光滑的瓷砖从他眼底的门缝滑过,紧接着他透过下边的门缝看到那人大踏步走到他门外弯腰把地上的手机捡了起来,他忙悄声贴在角落里,连呼吸都不自觉停了。 好在对方捡起手机就直起了腰继续哭,没推厕所隔间的门,他才得以把鼻腔憋着的气慢慢吐出去,只是没想到他刚稍稍平复了急促的心跳,手中的手机忽然就响了。 外面的哭声登时停了,厕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连带着简霄的心脏骤停了三秒,随即疯狂跳动起来。 “谁?谁在里面!” 那人重重地拍打简霄的门,简霄一转身使劲抵在门板上,在“砰砰”响中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 “喂,陆处,我我我还在厕所,好像听到了不该听的,你你你快来,晚了我可能就要被……被灭口了……” 十分钟后,某咖啡馆角落。 陆聿扬听完录音,眯着眼打量着面前满眼血丝的青年,出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李……李形。” “你打电话的那个陈哥是谁?” “是工程队的一个工头。”李形低下头绞手指,沉默三秒,又补充道,“我们是老乡,见我们没找到工作,他好心帮忙,把我和我哥都收进了工程队。” “新建成的公路桥你们都参与了?” 李形缓缓点头,眼见陆聿扬的食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了三下,修长的手指彷佛一把锋利的长/枪直接敲在了李形的胸口上,三声轻响把他的心脏都快逼停了。 “你哥在哪儿?” 话音未落,李形脸色刷白,他猛地抬头看了陆聿扬一眼,随即又连忙把头埋得更深了,颤抖着唇说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聿扬看着他苍白干裂的嘴唇,沉默了片刻,用很轻的声音说道:“你不是想带他回家吗?” 短短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戳进李形的脊梁骨,他霎时僵住,慢慢抬起手捂住脸,痛哭出声…… 回到家,陆聿扬倒在了床上。 等凌晨两点多他还要去桥上开车,这时候得抓紧时间补补眠。 不过闭上眼,他还是不自觉把李形说的话拉出来捋了一遍。 李形的亲哥名叫李琦,两年前兄弟俩千里迢迢来尧城谋生,机缘巧合遇见老乡就被招进了工程队建设公路桥。 一年前,李形用吊车卸钢筋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定尺9米一捆16近2吨重的钢筋当场把一旁指挥的李琦压死了,吊车里的李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哥拽下车,看到被压死的李琦他登时就懵了。 -- 第79页 当时他们附近没人,陈哥没有声张,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负责人,负责人联络了华兴承,华兴承下命令让他们捂着,陈哥就找了块大油布把李琦的尸体盖住了。 当天的工作结束后,华兴承带着几个人亲自来了。 揭开油布李形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失手害死了亲哥,崩溃地嚎啕大哭。陈哥把他强行拉走,华兴承的人则趁着夜色处理了李琦的尸体。 李形说,他嫂子快生了,李琦已经和陈哥说好,结束当天的工作就搭凌晨两点半在那附近经过的长途大巴回家照顾妻子。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 华兴承不想把事情闹大,给了笔钱,李形不敢要,更不敢回家。陈哥半劝半逼地让他收了钱,还说华兴承找关系偷偷火化了李琦的尸体,要他跟家里说李琦失踪了,他撒不了这个谎,浑浑噩噩地躲在尧城。 一年来他被内心的煎熬折磨得不成样子,后悔没在最开始就自首谢罪,近来桥上频出的事故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想找到华兴承,要回李琦的骨灰,回家乡坦白自首。可惜华兴承没见他,他才躲在厕所求陈哥帮忙。 捋到这里,陆聿扬几乎能够确定桥上的男鬼就是李琦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李琦没有被带进地府?为什么他出不了那座桥? 这事得去见过李琦才能知道了。 困意袭来,陆聿扬暂且抛开疑问,长吁口气,定下个两点的闹钟,闭眼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营养液多了! 谢谢“这很~高冷”,“贝萱妈妈”,“白白”,灌溉营养液!!! 第40章 闹钟一响,陆聿扬就睁眼了,没想到一看手机就看到了徐青初发来的短信:见你那么早就睡了,就温了粥,醒来吃点儿(= ̄ω ̄=) 陆聿扬心头一暖,回了个“么么哒”。 时间紧迫,他洗把脸胡乱喝了小半碗粥就出门了。 他是开李益的车,毕竟徐青初那辆迈巴赫价格不菲,不敢冒险,还是夏利好,亲民而又朴实,赔得起,良心也不会痛。 这一趟去陆聿扬没叫简霄,他独自开车去了那座桥。 三起连环车祸的影响不小,加上是凌晨时分,远远看去,桥上没有一辆车。陆聿扬没有立刻开车上桥,而是放慢速度停在了桥头。 车停稳后,他降下车窗,抓起李益放在车前窗上的香烟,抽了一根出来点燃,很轻地抽了一口,眯起眼看着静谧的桥。 在两排路灯的光亮下,这架不算长的公路桥勉强望得到头,两条双行道的两边还有非机动车道,连接了尧城的两个片区,便民性强。 只是通车一个月就出三起连环车祸,免不了传出闲言碎语,信不信邪的,多少都有心避开这座桥,宁愿绕原来的远路。 一根烟燃完,陆聿扬只抽了那么一口,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两点半了,他在烟灰缸上把烟摁灭,启动车子驶上公路桥。 刚上桥,陆聿扬的车子就如客车司机所说狠狠颠了一下,不过那感觉更像是……桥晃了。 陆聿扬的眼眸霎时凌厉起来,他把精神全部集中在眼前,一边前进,一边静静等待李琦的出现。 意料之中,车上桥后浓雾渐起,路灯照出的橘黄色的光在雾色中变得昏暗而又模糊,像是开了个全景的暖黄色调滤镜。与此同时,陆聿扬也遇上鬼打墙了,加足马力撑死十分钟的车程,他愣是开了快半个小时都没开到头。 不过早有预料加上耐心好,陆聿扬一脸平静地保持着稳定的车速行驶。 忽然,前方地面竟肉眼可见地缓缓升起一个人影,距离太近,陆聿扬的眼睛看清了人,脚上却没来得及刹住,仅是两秒过后就“砰”的一声生生把人撞飞了。 连忙把车停下,陆聿扬伸长脖子看了看,还好,还爬得起来。 他解开安全带刚下车就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怒吼:“草你妈的!陆聿扬,看老子不恁死你!” “谢大人,是你突然冒出来的,就算死了也不能这样碰瓷啊。”陆聿扬说着,走到车前蹲下身检查车头,见车头没有撞击痕迹,他松了口气,好在没撞出毛病来。 谢必安被他撞了人不关心反倒看车的第一反应给气得不轻,远远一个飞踹向着他的后脑勺袭去,陆聿扬头也没回相当帅气地抬臂挡住了。 “大半夜不睡觉,你跑这来干什么?”陆聿扬站起身,抱着手臂靠坐在车头上。 谢必安白了他一眼,泄愤似的在他鞋上踹了一脚,没好气地说:“你见过几只鬼晚上睡觉白天出来浪的?哥是来公干的!” 一听这话,陆聿扬的眉头迅速拧在了一起,沉声问道:“这桥又要死人?” “收魂这种小事哪儿需要我亲自下场?”谢必安学着他的样子也靠坐在了车头上,“是判官那边的生死簿出了问题,派我上来查查。” “生死簿能出什么问题?”话刚出口,陆聿扬就想起上回黑无常说的有人强烧生死簿的事了,那么大的事都出了,生死簿出点其他小问题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谢必安转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在斟酌事情能不能告诉陆聿扬,沉默片刻,他还是说了:“生死簿上,这桥截至昨日该死38个人,但鬼差上来却没见到一个鬼影。” 38人,确实是阿宋所说的三起连环车祸的死亡人数。 -- 第80页 照谢必安所说,人死了,魂没了。 这事不简单,完全不是李琦一只游魂可以端得住的,背后绝对有一双手在推,而且是从建桥开始就潜藏的暗处了,不仅草芥人命,还胆大包天。 “更奇怪的是,那些人都命数未尽,是被人截胡了。”谢必安又说道。 “截胡?”陆聿扬眉头狠狠一跳,眸子里寒光乍现,声音立时沉了不少,“什么意思?” “就你理解的那个意思。”谢必安满脸可惜地轻叹了一口气,“不过,被强行劫走的寿命通常会不可避免的大缩水,十年换一个月什么的,常有,相当不划算,这还不包括几个命格好的,实力悲催。” 话说到这里,那人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简直丧心病狂! 陆聿扬整张脸都冷了下来,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见他没吭声,谢必安伸出拇指向后指了指:“对了,我刚就想问了,你车上那人谁啊?” 车上? 他车上没人啊! 陆聿扬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他副驾驶座上居然真的坐了一个面色惨白的男人! 黄色安全帽,深蓝色工装,我去,李琦什么时候上他车了! 陆聿扬铁青着脸走过去打开车门,向他抬抬下巴:“兄弟,下车谈谈。” 没想到李琦死死抓住了安全带,用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说道:“小哥,你载我一程吧,多少钱我都给。我老婆快生了,我答应了她今晚就赶回去,可怎么都坐不上大巴车,求你了……” 李琦的反应像是失忆,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更不知道因为自己凌晨拦车酿造了三起重大事故,他满脑子只记得要坐车回家。 看着他哀求的眼睛,陆聿扬动了动唇,轻声说道:“我答应,带你回去。” 听到他的应允,李琦浑浊的眼眸亮起了一丝微光,他刚要出声感谢就听陆聿扬紧接着又开口了,薄唇吐出的话语瞬间让他眼里的光灭了,“在那之前,你要先告诉我,你死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我死了?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死了还能在这和你说话吗?”李琦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但很快他似乎真的想起了什么,嘴唇剧烈颤抖起来。 下一刻,他忽地吐出一大口黑血,整颗脑袋像是被什么瞬间压扁了,右眼珠被压爆,鲜血裹着脑浆从头鼻子嘴巴耳朵里喷出来,血顺着脖子流下,很快浸湿了他的衣服,他怔怔地抬手摸了摸,不敢相信地看着满手鲜血,喃喃道:“我……死了……真的死了……” 他慢慢抬起脸,用凸出来的左眼珠看着陆聿扬,满脸惊恐地问他:“我怎么死的?” “是施工意外。”陆聿扬避重就轻地解释,没把李形的失手告诉他。 李琦没细问,只是用双手绝望地捂住了脸。 那头谢必安摸出个黑皮笔记本走过来,非常没有眼力见儿地宽慰他:“早死早超生,生前没造孽不会让你投坏胎的,就是投胎的队伍有点儿长,得等。对了,叫什么名字?我得核实一下死亡信息。” “李琦。” “李琦,李琦……”谢必安一边重复一边翻笔记本,“啧,这都死了一年了,那些家伙都怎么办事的……” 陆聿扬没听谢必安嘟囔,见李琦稍微平复了些,再次问道:“还记得你死后发生了什么吗?” 李琦想了好一会儿,缓缓点了下头:“我好像看到华总让两个人把我封在水泥下,要灌水泥的时候,他身旁一个男人拿了个什么东西用黄符包着塞进了我嘴里。” “你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吗?” “二三十岁,戴眼镜,看起来像个老师,我好像有听到华总叫他……先生,我……我就记得这些了。”李琦说着,再次哽咽起来,“小哥,这桥这么大,你能找到我的尸体吗?你真的能把我……送回家吗?” 陆聿扬看着他的眼睛,肯定地说道:“能!” 闻言,李琦紧握的双手慢慢松开,向陆聿扬露出一个满是感激的朴实微笑:“谢谢。” 李琦被谢必安叫来的鬼差带走后,桥上的浓雾并没有散,不过那种鬼打墙的迷失感似乎消失了,陆聿扬上车准备开到头再返回,找到李琦尸体所在,明天上报让人来挖。 只是没想到谢必安这货居然跟着钻进了他的车,陆聿扬转过头,挑着单边眉毛看他:“你干嘛?” “事情还没调查清楚,魂都没找到,你说我能走吗?”谢必安也挑起眉毛反问他。 提起这事,陆聿扬的面色就沉了。 从李琦的话里猜测,华兴承嘴里的先生应该就是昨天他们见到的那个神棍了,华兴承就地埋尸的主意绝对出自那人,埋尸桥上的目的,他没猜错的话,为了镇桥,更是为了镇财。 蓄意埋尸是一回事,至于害命收魂敛寿,则是另一回事了,关于这件事,华兴承知道与否暂无定论,但那个神棍绝对跑不掉,就目前看来,对方是个格外棘手的人物,更是相当难对付的疯子。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浓雾中,远光灯打出去很快能看到头了,陆聿扬正想着下了桥要去哪个路口掉头。 突然,他的心脏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一只手从暗处伸来把他的心脏狠狠捏了一下,疼痛迅速蔓延,陆聿扬眼前一黑,手上瞬时脱力,方向盘打滑了一下,拐了个不小的弯,他靠着残留意识用力踩下刹车,车轮胎发出“吱”的一声长鸣,夏利在桥面打了个回旋重重撞在了桥梁防撞护栏上。 -- 第81页 下一刻,陆聿扬的眼睛被侧前方由远及近急速靠近的远光灯刺得眯了起来。 就这个车速撞上来,李益的夏利估计要和他一起成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爱吃喵的小小鱼”,灌溉营养液! 尸体所在大家都猜到了,哈哈哈,要不往深了猜猜其它的? 第41章 “卧槽!陆聿扬你他妈振作点!我要是把你带下去了,阎王大人非把我剔秃不可!”谢必安手忙脚乱地给陆聿扬解安全带,但他没法把人带出车,他毕竟是地府职员,有不得不遵守的规矩,就算陆聿扬此刻命不该绝,他也绝对不能出手干涉。 眼看大货车就要迎头撞来,陆聿扬还软软地趴在弹出的安全气囊上,谢必安急得直推陆聿扬的肩膀:“要死啦要死啦!快跑啊!” 陆聿扬被推得满心无奈,不是他不想跑,是刚刚那一撞撞得实在不轻,他受了伤,加上刚刚心脏的剧痛致使他浑身脱力,到现在还没缓过来,而且车门被防撞护栏抵住了,实在推不开。 看着加足马力逐渐逼近的大货车,心知死之将近的陆聿扬异常平静,闭上眼,脑海浮现徐青初清清冷冷的脸,也不知道待会儿要是飘着去见他,他会是什么反应。 陆聿扬觉得,惊讶在所难免,但徐青初不会哭,或许能在他那张素来冷淡的脸上看到生气的模样,对了,来场和苏然、顾岩城他们那样的人鬼恋,好像也不错…… 想到这里,陆聿扬的嘴角很轻地提了一下。 谢必安看他这关头居然还笑得出来,整个人都暴躁了:“我靠!你他妈这一脸生死释然的是怎么回事?!真不想活了?” 不是不想活,是他真没办法了。陆聿扬心想。 “砰”的一声巨响在陆聿扬耳畔响起,随即一阵天旋地转,陆聿扬两眼一黑,浑身上下瞬间没了知觉,这一刻,他心里只剩一个念想了——别压得太扁。 “好险好险,大力出奇迹啊!我楚将军帅炸天际!” 耳边传来谢必安的一声万般激动的迷弟吹,陆聿扬的感官霎时回归,能感觉不远处有火光打在他眼皮上,“轰”的一声爆炸声响,热浪迎面扑来,他猛地睁开眼,竟看到夏利被大货车撞得燃起大火,而他自己则站在十几米开外。 死了? “没死,我不会让你死。”脑海里突然响起楚淮原的声音,显然关键时刻是他出场救下了陆聿扬,一句话说完,他顿了三秒,又说道,“我刚刚就是想提醒你那下面有东西,让你停车。” 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提醒指的是什么,陆聿扬头皮一炸,忍不住生出把这货的骨头磨成粉的强烈冲动,他咬着后槽牙低吼道:“什么东西这么精贵?你他妈差点没把我心脏捏爆!” 楚淮原没露脸,只是很轻地哼了声,说:“我的骨头,当然精贵。” 陆聿扬:“……” “楚将军?是我楚将军吗?”谢必安一脸期待地看着陆聿扬暗红色的眼睛,嗓子里的激动亢奋完全压不住。 陆聿扬看着,心想这时候要是给他条狗尾巴,估计都要甩出风来了。 然而楚淮原显然没有回应谢必安的意思,又藏起来了,不过消失前他给陆聿扬留了金手指,把朔今借了出来。 看着陆聿扬掌心生出的长剑,谢必安两只眼睛都直了,看他那激动得难以言语的神情,陆聿扬总觉得他下一步就该跪舔了。 陆聿扬的额角被碎玻璃划了道大口子,鲜血浸湿他的眉毛,还有一部分流进他左眼睛里,他只能睁着一只右眼睛注视着大货车驾驶位上缓慢蠕动的黑色人影。 黑色人影推开车门像一滩黑水似的慢慢流到了地上,陆聿扬转了转发僵的脖子和手腕,对谢必安说道:“谢大人,离得这么近影响我发挥,你要不蹲旁边嗑会儿瓜子吧。” 见陆聿扬嘴里吐出的还是他的声音,谢必安遗憾地重重叹了口气,转身看着从四面八方靠拢过来的人形黑影,歪了歪头,从腰上摸出一条长鞭,冲陆聿扬眨眨眼:“活人的事我不能掺和,鬼我也不能滥杀,这怪,可就不一样了,就当活络活络筋骨,顺道送你个顺水人情。” “顺水人情?”陆聿扬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那我可不客气,领头的我来,其它的归你。” 谢必安反手一甩鞭打散了一只扑上来的怪,看了眼层出不穷的黑影,笑骂道:“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儿?你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陆聿扬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紧盯着大货车上下来的黑影,那黑影落地后很快又幻化成人形,并在他的视线下一点点变出一个清晰的人样。 虽然还是黑乎乎的,但身形、五官和华兴承身边那个神棍如出一辙,看来那家伙是打算灭口。 “白天见面的时候就觉得不一般了,没想到我费了这么大功夫还不能拿你怎样,陆警官,你真让我意外。”黑影说话轻声细语的,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就好像刚刚开大货车要把陆聿扬连人带车撞扁的不是他一样。 陆聿扬抓起棉T恤领口擦了擦脸上的血,把流进左眼的血稍微吸了点出来,勉强能睁开了,只是视野红红的一片,他就又给闭上了。 “你这么大费周章躲在后头要杀我的模样,真像极了我小时候养的短命小乌龟。”陆聿扬笑着说道。 对方像是完全没把陆聿扬的这声骂听进耳朵里,仍轻言轻语地说:“陆警官可是阳界鬼差,结交的都是大人们,我一个无名小卒也没什么本事,当然不敢正面刚,这点儿虾兵蟹将不过二位塞塞牙,就当是见面礼了。” -- 第82页 谢必安一鞭子一个抽得相当上瘾,听到这话,还不忘回头嗤笑道:“哟呵,新鲜,你什么玩意儿?有什么资格给老子送见面礼?” 那人像是知道谢必安拿自己个大活人没辙,有恃无恐地低笑了一声,说:“大人提醒我了,忘了自我介绍,实在失礼,敝人姓余,名羽丰。” “余羽丰!”陆聿扬和谢必安同时一惊。 “二位的反应真是令我诚惶诚恐。”余羽丰微笑着用食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说话的语气令人不悦,这个男人相当有本事把一张斯文有礼的皮囊端得十分欠揍。 谢必安干脆利落地一鞭扫净了剩余十来只张牙舞爪的黑影,走到陆聿扬身旁,压低声音说道:“之前听判官提过这个名字,生死簿上十年前就该死了,不知怎么死期硬生生往后拖了一次又一次,现在我是闹明白了,别人的命他拿过来一点儿都不手软。” “地府拿他没辙?”陆聿扬皱起眉问道。 谢必安耸耸肩,无奈地说:“阴阳有界,活人的事,我们无权干涉,他活着一天,即便这一天的寿命是他偷来抢来的,我们都奈何不了他。要不你恁死他?我保管让他跪下喊爸爸。” 谢必安风凉话说了一通,转而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我也是才知道,名字倒是没少听。”陆聿扬幽幽地说道,“本事不小,就是太能作了。” 作精惹人厌,但眼下他们都束手无策。 余羽丰以“怪”为媒介来这对付陆聿扬,陆聿扬就算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藏身处,也没法空口无凭地把他带进警局。而李琦的死,他的立场基本只能算是包庇,华兴承那边咬定不松口的话,一个诈骗都加不上,根本判不了什么。这就难办了。 陆聿扬和谢必安两人聊这么几句的功夫,那头的余羽丰掉线似的沉默着,两人同时觉察他的异样,对视一眼向黑影靠近。 不曾想,他们刚走近两步,余羽丰忽然出声:“陆警官,你和徐青初这一出双簧唱得可真默契,一个引我出洞,一个阴我老巢,有意思,真有意思。”说着,余羽丰愉悦地低笑起来。 陆聿扬压根不知道徐青初做了什么,但还是很配合地笑了笑,说:“老巢都被端了,余先生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和我赏月,这份死到临头都不缩头的精神真让人动容。” “不碍事,狡兔三窟,你懂的。”余羽丰眨眨眼,“我困得不行,劳烦陆警官替我向我那远房表弟问声好,我们有缘再会。” 话音落地,黑影一阵扭曲,余羽丰的模样荡然无存,那黑影则像是收到了指令,张大了嘴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下一刻猛地向陆聿扬扑去。 陆聿扬下意识要跳开,然而脚腕却被什么紧紧抓住,他低头一看,桥面上竟不知何时多了数十具血迹斑斑的亡灵,多数看起来狰狞可怖,有的脑袋被削去一大块,有的断了胳膊断了腿,每一个都浑身血淋淋的,却都挣扎蠕动着向陆聿扬靠近,他们嘴里发出哀求的哭喊或是虚弱的呻/吟,都伸长了手,在向他求救。 他们是……三起连环车祸中横死的38人…… 余羽丰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放出了他们的魂,他们的意识停留在死亡的那刻,依着求生的本能向陆聿扬靠近。 眼睁睁看到一位母亲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艰难地向自己爬过来,陆聿扬的眼眶微微发红。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黑影就扑到了陆聿扬身上,像只大猴子手脚并用地扒在他身上,抓紧了他的肩膀低头就要咬,陆聿扬双脚都被抓得死死的,一时间难以挣脱。 另一边谢必安被一只突然跳出来的虎形黑影从背后扑在了地上,正嗷嗷叫着,陆聿扬指望不上他,暗自咬紧牙做好准备挨下这一口咬。千钧一发之际,他右肩头忽地燃起一团炽焰,炽焰淹没黑影,瞬息之间就把它烧干净了,没留一点儿痕迹。 见状,陆聿扬抬手摸摸肩上的麒麟纹身,向阿沅道了声谢,挣开脚踝上的手,猛地跳上虎背,一剑对准虎头狠狠刺入,朔今刺入登时窜起几丈高的金色火焰,照亮了大半个夜空,虎影咆哮一声化作了一缕黑烟。 谢必安抓住陆聿扬伸出的手借力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整理衣服嘴上还不忘给自己找台阶:“最烦这些背后偷袭的,太不要脸了!” “你快找人上来带他们走吧,我就先回去了。”陆聿扬身心俱疲,他额头上的血还没止住,左眼睛也没能睁开,右后肩还没刚刚的麒麟火烧掉了一大块衣服,整个人看着格外狼狈。 看他这样,谢必安就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陆聿扬回头看了眼浴火的夏利,默默叹了口气,摸出手机向上头领导打电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让他们派人来处理。 电话刚挂断,桥头前方一道晃眼的白光袭来,眯起眼从白光中辨认出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陆聿扬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他停住脚步,迎着车灯扯了扯嘴角,轻轻地笑了。 第42章 “陆处,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陆聿扬一睁眼先是被病房的灯光晃了下眼,接着就被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徐青初而是简霄扎了下心。不过医院确实人多眼杂的,徐青初在这儿太惹眼了,会引起骚动的,他能理解。 理解归理解,撑不住心里多少有点儿郁闷,昨晚徐青初开车来接他,他上了车就发觉徐青初的脸色有点黑,他只是看了陆聿扬一眼就开车驶往医院,全程一句话没说,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气氛登时就僵了。 -- 第83页 车开到医院门口,徐青初没动也还是没说话,陆聿扬转头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转身推开车门下车往医院里走,只是走了两步就两眼一黑栽倒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反正这回陆聿扬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徐青初在生气,可他生什么气陆聿扬是真摸不着头脑,明明昨天早上送他上班和晚上给他温粥都好好的,怎么再见面就一张想咬死他的黑脸呢?哎…… 见陆聿扬刚睁开眼就盯着病房的灯发起呆来,简霄把脸凑近到他眼前,满脸担忧地问:“陆处,你还好吧?” 沉默地眨了两下眼,陆聿扬推开他的脸,坐了起来:“挺好,给我倒杯水。” “哦,好。” 一杯水下肚,陆聿扬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简霄接过他手里的杯子,贴心地帮他把枕头竖起来垫在他背后,说:“是徐影帝打电话通知我来的,不过我来的时候没看到他。” 闻言,陆聿扬的眉毛很轻地挑了一下:“你们什么时候都有对方电话了?”他明明记得这两人连话都还没说过。 “昨天我回到家,想起来借车的时候表哥说车快没油了,让我回头去加,就给你打电话,没想到接的人是徐影帝,我吓了一跳,陆处,你俩都同居了?”简霄在椅子上坐下,冲陆聿扬眨眨眼。 想来,徐青初应该是看陆聿扬睡得沉没叫他,又怕没接电话误了事才帮他接电话的。 陆聿扬笑了笑,说:“还没,之前不是说了,我们是邻居,昨天他正好在我家。” “哦,那你油加了吗?没加的话把车钥匙给我,我去加。” “油……”陆聿扬脑海里瞬间闪过夏利在火中“卡兹卡兹”的画面,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油就不用加了……”反正车都烧没了。 “你加过了呀,多少钱,我替我哥先给你。”简霄跟在陆聿扬身边后开朗了不少,整个人看着也精神了,就连眼底天真纯良的浅笑都带着不小的杀伤力。 看他站起来掏钱包,陆聿扬连忙摆摆手,“别别别,你先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我打个电话。” “哦。”简霄原地转了一圈,在病床对面的电视机下看到了陆聿扬正在充电的手机,走过去拔了线拿来给陆聿扬。 陆聿扬接过手就拨通了萧艺的电话。 “喂,萧艺,帮我买辆车。” “买车?四轮的?”萧艺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你不是专宠你那破自行车吗?怎么突然想买车了?啧啧,陆聿扬,你堕落了!” 陆聿扬扶额:“赔给同事的,你挑个颜色低调点儿的送过去。” “这样啊,知道了,我回头就吩咐秘书去办。” 见陆聿扬挂断电话,简霄犹豫地说道:“陆处,车……” “李益的车不小心被我撞坏了,他那车也才买没多久,我买辆赔给他,应该的。”陆聿扬笑笑,看了眼时间,“这都快一点了,你午饭吃了没?我有点儿饿,点外卖吧。” 简霄点点头:“好。” 陆聿扬打开外卖平台,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滑动,“想吃什么?” “我不挑,都可以。”简霄说,“对了,陆处,昨天徐影帝有问到案子顺不顺利,我知道案子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就只说了还好,然后他就用他的手机给我发了张照片,说要是在你附近看到照片上的男人,第一时间联系他。” “照片?”陆聿扬指尖一顿,皱着眉抬头看他,“给我看看。” 简霄忙找了手机翻出照片来给他:“我一看这个男人就认出来是我们白天见的那个跟在华兴承身边的神棍,就告诉徐影帝了,我说这个……应该没事吧?” 看着简霄手机里余羽丰的脸,陆聿扬瞬间就想明白为什么徐青初昨晚会去端余羽丰的老巢了。 他是在担心,担心余羽丰知道陆聿扬和自己的关系后,会像对付柯丞、柳絮那样向陆聿扬下手。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一点儿都不多余,从凌晨时候余羽丰的话来看,余羽丰确实知道两人的关系比较亲密,也确实有意对付陆聿扬,再回想余羽丰从始至终的从容不迫,陆聿扬甚至有理由猜测,余羽丰很可能还留了后招,若不是徐青初突然出现横插一脚,他估计真的就凉了。 陆聿扬把手机还给简霄,说:“没事,这个男人叫余羽丰,你要是再见着他,有多远躲多远。” 看陆聿扬神情严肃,简霄心想那个男人果然很危险,连忙点头:“嗯,知道了。” 陆聿扬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外卖上:“吃便餐吧,鸡排饭、猪排饭还是牛排饭?” “刚醒来不要吃这么油腻,我让柯丞买了便当来。” 熟悉的清冷嗓音在身侧忽然响起,陆聿扬猛地一抬头就和徐青初帽檐下止水般的眼眸对上了,他下意识愣住。 简霄见徐青初来了,兔子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语无伦次地说:“徐……徐影帝,坐坐坐……您坐……” 徐青初摘下帽子向他点了下头:“谢谢。” 紧跟在他身后进门的柯丞把手上的便当放在桌上,转身关上门,笑着招呼简霄:“快来吃。” 简霄的视线在陆聿扬和徐青初脸上转了一圈,低头拿了自己的那份便当,向两人道过谢就吞吞吐吐地说要去外面吃。 -- 第84页 柯丞看他走得匆忙,把汤落下了,就端着汤跟了出去。 转眼病房里就剩陆聿扬和徐青初两人了。 徐青初起身帮陆聿扬把小桌子架上,转身拿了便当摆在他面前,说:“‘莫多语’的菜,清淡。” “嗯。”陆聿扬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勺汤,刚送到嘴边又放下了,他看向徐青初,“你不生气了?” 徐青初面色平静地和他对视,开口说话语气比他的面色还要平静:“不,我还在生气。” “……” 本以为自己挺会察言观色的陆聿扬当真一点儿都没看出他还在生气,徐道长这气生得实在太……闷骚了。 陆聿扬轻叹了口气,把小桌子推到床脚,伸手把徐青初拉近了些,在他唇角啄了一小口,讨好地笑着说:“我错了,别生气了,成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额头还顶着纱布,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比平常多了几分病弱感。徐青初看着他的脸色虽然没变,但眼神却柔和了不少。 “我一直在等你打电话。”徐青初的手在陆聿扬额头伤口处的纱布摸了摸,指尖顺着滑下,落到他下意识闭上的左眼上,要不是在车上的时候陆聿扬特意向他睁过眼,心急之下他差点以为陆聿扬这只眼睛瞎了。 回想起凌晨看到的那个满脸是血、一身狼狈地站在车灯前对自己笑的陆聿扬,徐青初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活了三十年,这是他第二次感到深深的窒息感,以至于他一闭上眼,看到的都是陆聿扬胸前斑驳的锈色。 然而陆聿扬却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看着他紧抿的唇,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电话?” 徐青初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别过脸,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悦:“我以为你会找我跟你一起去。” 一起去?去哪儿?桥上? 陆聿扬沉默了一阵,终于弄明白徐青初在生什么气了,他有些无奈地握住徐青初的手,笑着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带你去?” 听到陆聿扬的话,徐青初的下颌线条微微绷紧,他转回视线看着陆聿扬,没有说话。 “青初,我的工作性质你很清楚,以身犯险再正常不过,但你更应该清楚的是,你有你的道行,我有我的本事,我没那么容易死,我不希望让你时刻想着要保护我,这不是我和你在一起的初衷,更不该是我们在一起的结果。” 说到这里,陆聿扬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紧盯着徐青初的眼睛,压低了嗓子,补充道:“你为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生气,我很高兴,但你要是为我没被你保护好生气,我不能接受。青初,我很喜欢你,但如果你想以此束缚我,那么抱歉,我们可能不适合。” 陆聿扬的一番话说得非常洒脱,择菜似的把两人之间该有的关系和不该干涉的事情择得很干净,干净之余却把两人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他的掌心却早已捏出了一层细汗。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良久,陆聿扬眼神中的认真把徐青初胸口憋着的烦闷一点点击得粉碎彻底,徐青初轻声开口划破了沉默:“我知道了,是我过激了。” 见徐青初冰湖似的脸终于化了,陆聿扬暗自松口气,适时扯开话题:“对了,你怎么找到余羽丰老巢的?对他做了什么?” 听陆聿扬提起这个,徐青初从外套两边的兜里分别拿出了两个小木头人,一白一黑,可不就是小白和它哥小黑么! “知道余羽丰在尧城,通过小白就很好找了,只是我们找到租房的时候,被余羽丰觉察,不过他那时正和你对峙,分/身乏术,仓惶逃跑的时候把耳报神落下了。” “你们?你和谁?” “道上的一些朋友。” 道上的朋友。 徐青初这话说得让陆聿扬忍不住笑出声来。 “叛徒!你过来,哥保证不打死你!”徐青初左手的小黑刚和右手的小白对上眼,就凶巴巴地撩袖子舞拳头了。 小白忙泪眼婆娑地向陆聿扬哭诉:“主人,它它它要打我!嘤嘤嘤……” 陆聿扬刚还想着徐青初怎么左边一个右边一个,这下一看就知道原因了,他伸手把两木头人接过来,左瞧瞧右看看,这对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不过性格差异倒是完全摆在脸上了,一个小哭包,一个小斗鸡。 一看到陆聿扬的脸,小黑的喷火对象瞬间转移,他冲着陆聿扬龇牙咧嘴,恶狠狠地威胁道:“就是你绑架我弟弟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你给我走着瞧!我……” “你们要不要吃糖?” 陆聿扬从徐青初口袋里摸出两颗薄荷糖,笑眯眯地打断了小黑的话,小黑还没反应过来,小白已经抹了眼泪手舞足蹈了:“要吃要吃要吃!” 小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小白一眼,坚决地摇了摇头:“别以为一颗糖就能收买我,呵,天真。” “哥哥喜欢薯片。” 小白这话一出,陆聿扬眼尖地看到小黑耳朵轻轻一动,随即舔了下嘴唇,他笑着问道:“喜欢什么口味?给你买。” 小黑看着他弯弯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用很轻的声音说:“番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爱吃喵的小小鱼”,灌溉营养液~ 第43章 陆聿扬不喜欢在医院呆着,吃过饭就让简霄去办出院手续。 简霄看他气色还不是很好,不放心地劝道:“要不还是再观察观察,明天出院吧?”虽然检查结果出来没什么大碍,但指不定会有什么车祸后遗症,保险点总归是好的。 -- 第85页 “没事,回家休息也一样。”陆聿扬摆摆手,下床拿着徐青初帮他带来的衣服走进洗手间。 见陆聿扬不听劝,简霄的眼睛不由看向了一旁的徐青初。 接受到简霄的眼神,徐青初淡淡地说:“我会照顾好他的。” 简霄:“……”怎么感觉被塞了好大一把狗粮,噎得慌。 等陆聿扬换完衣服出来,简霄已经和柯丞一起去办出院手续了,陆聿扬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两木头人往兜里一揣,抓起手机,突然想起来电视机下的电源插孔里还插着手机充电线,他走过去拔了线向徐青初示意:“这是你的吗?” 徐青初点点头,伸手接过来:“嗯。” 这倒是提醒陆聿扬了,他抬手帮徐青初把帽子戴上,问道:“后来你下车了吧,有没有被人拍到?” “凌晨没什么人,医护人员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没人看我。”徐青初说道。 听徐青初说得云淡风轻,陆聿扬心里可完全不信,徐影帝这张脸往哪儿摆都无法令人忽视,就算医护人员第一反应就救治陆聿扬,下一个反应也绝对是忍着尖叫偷瞄。 不过转念想想,柯丞还有空悠哉游哉地来医院送饭,应该确实没有照片传出去,陆聿扬才把心放下。 “走吧。”说着,徐青初戴上口罩,压低了帽檐,只露出一双淡然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陆聿扬。 陆聿扬冲他灿然一笑:“走,回家。” 两人出了病房,并肩穿过人来人往的走道,就在陆聿扬以为没人会注意到徐青初的时候,一个从他身旁走过的女生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陆聿扬心下一惊,一个转身挡在了徐青初面前,向女生友好地微笑道:“有什么事吗?” “抱歉抱歉,”女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手忙脚乱地松开他的袖子,红着脸说道,“我之前在一个杀马特的灵异直播间看到过你,我……我觉得你长得很帅,刚刚看到真人,有些不敢相信,一激动就……” “杀马特的灵异直播?” “对啊对啊!就前段时间,主播是个红毛!” 陆聿扬很快想起来了,之前在筒子楼他好像确实被那个红毛杀马特主播拍进去了,话说当时化身绿毛杀马特的初初可也在,不知道她会不会也是初初粉。 想到这,陆聿扬的胳膊肘向后戳了戳,一边示意徐青初先走,一边对女生继续微笑:“谢谢,我只是个路人,打酱油的。” 陆聿扬一承认,女生更激动了,两眼直发光,一把抓住了陆聿扬的手:“啊!真的是你!是个大活人啊!我一开始还真以为你是主播和初初召出来的男鬼呢!” 果然是冲着初初去的,陆聿扬飞快地转头向徐青初瞄了眼门口的方向,示意他先走,没想到徐青初不仅脚上没动,还在陆聿扬转回脸看女生的瞬间突然伸出手臂横抱住了他的肩膀,同时另一只手抓住陆聿扬的手腕把他的手从女生手里抽了出来,看都没看女生一眼,不由分说地把陆聿扬拖走了。 被扣着肩膀反着拖走的陆聿扬看着原地目瞪口呆的女生很快反应过来,在众人纷纷看过来的惊愕视线中,冒着冷汗扯起嘴角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在一楼窗口办出院手续的柯丞一转头看到徐青初和陆聿扬吸引了众多目光,整个人瞬间激灵了一下,连忙跑过去,低声说道:“哥,暴露了?” “没有。”徐青初这才停下脚步,松开了陆聿扬。 “那你们……” “没事没事,他就是嫌我走得慢。”陆聿扬整了整凌乱的衣领,笑着说道。 柯丞不放心地往四周瞄了一眼,见徐青初放了手其他人就没再往这看,暗自松了口气,说:“出院手续都办好了,简霄去取药了,我去把车开过来。” 柯丞刚一走开,陆聿扬就凑到了徐青初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吃醋?” 听出陆聿扬声音里夹杂的笑意,徐青初摘下帽子戴在他头上,压着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随即轻声应道:“嗯,有点儿。” 陆聿扬被他的坦率逗乐了,也不抬帽子,埋头低笑着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外走。 *** 陆聿扬第二天就去了警局,李益打电话给他说李形去自首了,他得去把案件处理完,而且答应了李琦,要送他回家。 一出门就遇见徐青初正好要去公司,就坐了他的车,这回陆聿扬让徐青初把车停得离警局远了些,下了车自己走过去。 才刚走到警局门口,就看到停车场那边聚了十来个人,不知道在围观什么,陆聿扬没在意,径直从他们身后走过。没想到李益正好回头看到了他,三两步蹿上来,连拖带拽地硬是把他带了过去。 李益拨开人群,指了指被围观的车,用万般复杂地神情低声说道:“陆太……陆处,你撞坏我车,要赔我,我没意见,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这这这车,别说是开了,我供都供不起!” 车? 陆聿扬这才想起昨天让萧艺帮他赔车来着,没想到萧艺的动作还挺快。他看了眼车,银灰色,颜色确实有按他说的低调了,只是视线落到车标上,他忍不住抽了下眼皮,雄鹰展翅加一个大写的B,这是……宾利…… “这车我刚刚查了下,少说得四五百万,大哥,你豪归豪,我知道就行,这车我真要不起,你还是给我换夏利吧。”李益苦笑道。 -- 第86页 啧,这萧艺办事就没个谱! 陆聿扬满头黑线,转身走出人群给她打电话,要她立马找人过来把车开走。 那头萧艺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去,他不喜欢吗?我刚派人送过去就要开走?” “得了吧你,他是公职人员,开这车被人看着怎么说?”陆聿扬皱着眉头说道,“一开始是我没说清楚,你找人换辆夏利来,车型我会发给你。” 萧艺遗憾地叹口气:“行,知道了,我让人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陆聿扬向李益说了句抱歉,李益摆摆手表示理解。 “对了,陆处,你这伤怎么样了?”见陆聿扬额头还包着纱布,李益关心地问道。 “没事,李形那边怎么说?” 李益把围观的人都遣走了,跟着他一起往PIO的小门走,边走边说:“说是自己卸钢筋失手造成意外误杀了李琦,把陈德新和华兴承都供出来了,那两人现在也在警局,陈德新把自己知道的都招了,华兴承也对埋尸的事实供认不讳。” “华兴承没提到其他人?” “提了收他钱帮他埋尸的几个人,已经派人去抓捕了。” “有没有提到一个叫余羽丰的?” 李益摇摇头。 华兴承对余羽丰的只字不提完全在陆聿扬的意料之内,不过好在有其他人证,余羽丰即便没有参与埋尸,但知道这件事并确实在场,多少算个共犯,只是眼下余羽丰不知所踪,终究是个不小的隐患。 推开门,简霄已经在办公室等着了,陆聿扬一眼看去,沙发上还坐着另一个人,身披袈裟的和尚,是陆聿扬让简霄一早去尧城最有名的寺庙请来的。 只不过眼前这个和尚有些出乎陆聿扬的意料,因为谢必安说桥上的魂都是意外横死的,都成了怨灵,不好带走,他特意吩咐简霄请的是有能力超度怨灵的得道高僧。 这位……明显年纪有点儿小,还眉眼清秀,唇红齿白的,和陆聿扬想象的白胡子高僧完全不一样。 “陆处,”见陆聿扬推门进来,简霄连忙站起来介绍,“这位是若安寺了了大师,大师,这位是我们PIO的处长陆聿扬。” “陆施主,李施主。”了了从沙发站起来,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向陆聿扬和李益分别行了个礼。 这声音……有点耳熟。 陆聿扬向他回了个礼,并没有掩去眼中的意外,笑着道:“了了大师看起来很年轻。” 李益也回了礼,转头对陆聿扬说道:“了了大师今年才二十岁,你别看他年轻,他自小在若安寺长大,在尧城这片声望可不小,还主持过不少超度亡灵的法会呢!说是高僧,一点儿都不为过!” 陆聿扬从小接触道比较多,对寺庙和尚自然就听得少了,见李益对了了知道这么多,感觉挺意外的,再联系刚刚见面简霄没介绍了了就知道李益姓李,不免好奇:“你们之前就认识?” “是啊,十年前简霄刚得阴阳眼那段日子被折腾得够呛,我舅妈就带他去若安寺求助,我跟着去了几次,就结识了大师,这几年要不是定期找大师开导,简霄估计早疯了。” 简霄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大师确实很厉害,每次和他谈完,我都感觉精神受到了洗礼。” 十年前? 陆聿扬没听错的话,刚刚李益说了了才刚二十岁,那他岂不是十岁就能当人生导师了?这悟性确实不是一般的高,说得夸张点,怕不是开挂了。 见李益和简霄都满脸崇敬,陆聿扬自然不会去质疑了了的能力,更何况了了身上还带着祥和与圣洁的气质,不需要他再说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说着,陆聿扬看向了了,这一看不打紧,竟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异样,那丝异样转瞬即逝,紧接着便见他淡淡地笑了笑,道:“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和尚“了了”念的是[liǎo liǎo],取自佛教中的“了了分明,不可具说。” 谢谢“爱吃喵的小小鱼”,灌溉营养液! 抱住转圈圈,么么哒~(//▽//) 第44章 陆聿扬几人到的时候,桥已经封好了。 凌晨车祸留下的痕迹还没清理干净,夏利已经被烧得只剩下一个焦黑而扭曲的车架了,大货车的车头也被熏得漆黑,那处防撞护栏被撞得乱七八糟,附近还散落着不少两车撞击的碎片,一眼看着,触目惊心。 一旁站着一个平头男人,英朗而深邃的五官,肤色偏黑,身材挺直修长,穿着熨烫齐整的黑西装,身后整齐地站着一众鬼差。 现场工作人员似是完全没看到他们的存在,不时从他们身体穿过。 “八爷?”走近了,陆聿扬试探性地出声问道。 男人点了下头,向陆聿扬伸出手。 陆聿扬伸手和他握了一下,道:“阳界的事不是由谢大人负责吗?” “他说困了,要回去睡觉。”古板低沉的声线,确实是陆聿扬之前给谢必安打电话时听过的,他这句话是回的陆聿扬,眼睛看的却是陆聿扬身旁的了了。 了了向他微微颔首:“范大人。” 黑无常范无咎轻点了下头,便转开了视线。 超度的法场在陆聿扬的吩咐下都已经布置好了,了了走过去一一确认过一遍,才转身跪坐在蒲团上。 -- 第87页 他单手竖掌于唇前,另一只手接过旁人递来的犍稚,闭上眼,一下下轻轻敲打着木鱼,嘴里开始诵念经文。 了了的声音很轻,语调不紧不慢,成篇的经文随着木鱼敲打的节奏从他微微开合的嘴里吐出,行云流水,带着佛教圣洁而奇异的调子,很快让在场众人的心平静了下来。 超度的经文很快引出了枉死的怨灵,它们从桥面下慢慢爬出来,一点点褪去身上的血污、愈合狰狞的伤口,慢慢走到了了身旁,神情虔诚地逐一跪倒在地,嘴里跟随着他的语调闭眼诵念经文。 陆聿扬抬头看了眼天,云层积得很厚,压得很低,黑沉沉的,空气很湿润,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冬日的大雨。 不远处的桥面被开了一个大坑,封存着李琦尸骸的水泥块被撬了出来,李形看着隐约显露在外斑驳白骨,过了声嘶力竭的哭喊,此刻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陆处,这是你要找的东西。”阿宋走过来,把透明的证物袋交给陆聿扬,低声说道。 陆聿扬的手指透过证物袋的薄塑料轻轻捏了捏半裹在破碎黄符里的碎骨头,他不大明白为什么余羽丰要特意把楚淮原的骨头一并埋在桥下,但能够肯定的是,李琦离不开桥和这块骨头有很大的关系。 鬼使神差的,陆聿扬打开证物袋的封口,把手伸了进去,指尖触碰到骨头的瞬间,他眼前一黑,脑海里忽地闪过一个画面。 是一个背对着的男人,他似是感知到了陆聿扬的视线,竟慢慢地转了过来,陌生的五官隐约带着陆聿扬似曾相识的痕迹,他半带着委屈地苦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走了……” 这个人是……南闻秋? 画面戛然而止,陆聿扬的视野慢慢回归,他面色沉静,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感。 这份异样感让陆聿扬有些心不在焉,就在视线清晰的下一秒,证物袋里破碎的黄符突然在他眼前幻化成一张凶恶的鬼脸! 陆聿扬一惊,连忙就要抽手,然而鬼脸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先一步狠狠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陆聿扬吃痛地皱了下眉,抽出手指一把捏住下意识要逃窜的鬼脸,五指稍一用力,鬼脸尖叫着在他指尖破碎成黑烟,可就在下一刻,那黑烟竟肉眼可见地钻进了他指尖被咬出的伤口里! 陆聿扬还没来得及骂余羽丰一句就感觉胸口一阵强烈的窒息,他捂住胸口眉头紧皱地颓然跪倒在地。 就在他身旁的阿宋和简霄被他吓了一大跳,简霄慌忙蹲下来急切地问:“陆处!你怎么了?” 阿宋眼见他难以呼吸地握紧了拳头,连忙打急救电话。 大脑缺氧很快让陆聿扬的意识模糊了,瞳孔也跟着涣散,没多久,他就无力地栽倒在简霄伸出的臂弯里。 不远处诵经的了了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慌乱,木鱼的敲击声短暂地停了一秒,随即变了节奏,力道更重,敲出的音色厚实而又悠远,他口中诵念的经文也随之变了调子,异常清晰地传到陆聿扬的耳朵里。 耳畔简霄和阿宋焦急的呼喊声在木鱼声和诵经声中逐渐走远,陆聿扬像是失足掉入了一汪漆黑而沉静的湖水中,轻柔的水波在耳边摇晃,陆聿扬紧皱的眉头一点点松开,他闭上眼,在湖水中慢慢下沉…… 陆聿扬的意识是在一阵“哗啦”水声中乍然回归的,他从嘴里呛咳出一口水,蓦地睁开了眼睛。 “孙子,你可算醒了。” 陆聿扬胳膊肘撑着身子坐起来,又咳嗽了两声,把额前还在滴水的头发抹到了脑后,视线在周围转过一圈,落到眼前戴着顶草帽的船夫身上,略一沉吟过后,他低声笑了笑:“您就是我太太太爷爷陆怀阳?” 船夫抬手把草帽向后推到了脖子上,露出一张中年男人气宇轩昂的脸,他点了下头,把手中的烟枪在船舷上敲了一下,放到嘴边轻吸一口,缓缓说道:“孙子,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不知为何,看着陆怀阳的眼睛,陆聿扬总觉得他是在故作深沉地占他的口头便宜,哪儿有爷爷一口一个“孙子”的?不都是喊名字吗? 不过心里想归这么想,真孙子陆聿扬明面上倒是不好表露出来。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他现在正和陆怀阳坐在一只小木船上,木船飘荡在一条黄褐色的河中央,这河并不宽,可以看到两侧的河岸,回想之前楚淮原曾告诉过他,陆怀阳在地府窝着,地府里的河,陆聿扬唯一能想到的自然只有一条。 “黄泉。” 陆怀阳从鼻子里呼出一口烟,不咸不淡地说道:“知道这是黄泉,你看起来还挺平静。” “知道我在黄泉,您不也挺平静的吗?”陆聿扬挑着眉毛说道。 陆怀阳吸烟的动作一顿,随即低笑出声:“怎么?觉得我看你就这么断了陆家的香火应该上手掐你?” 陆聿扬不置可否地冲他笑笑。 陆怀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道:“你和徐家那小子眉来眼去的事,谢必安都告诉我了,真要在意香火,我早就上去掐你了。” 陆聿扬向后靠在了船沿上,没吱声,反正他不觉着自己死了,就余羽丰那点把戏,他是一时大意了,但有楚淮原在,怎么都要不了他的命。 见他好半天不吭声,陆怀阳倒是先按耐不住了,出声道:“你不想着回去?” -- 第88页 陆聿扬懒懒地斜了他一眼,说:“回不回得去得看上面的人吧,我光想着也没用。” “上面?”陆怀阳被他这撒手人寰的洒脱劲儿给逗乐了,“你上面有谁?哪个有本事救得了你?” 听到陆怀阳的话,陆聿扬眼前最先闪过的是一身红道袍的徐青初,但两人昨天才刚为这事闹了别扭,此时此刻,陆聿扬心里是一百个不希望徐青初知道的,他心底暗自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高僧,得道高僧。” 昏迷前,了了的诵经声陆聿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没猜错的话,关键时刻,正是了了给了他这么一线生机,若不是那诵经声把陆聿扬从自我窒息中强拽出来,他可能真会被余羽丰造出来的幻觉逼得把自己活活憋死。至于为何会落入地府,就不得而知了。 “呵,听着还挺靠谱,你那高僧贵庚啊?” “二十。” 陆怀阳一口烟呛得嗓子疼:“……你脑子里还真是充满了天真和欢乐。” “高僧高僧,高的是道行修行,又不是年龄,您这反应可就是偏见了。”陆聿扬说得义正言辞,一本正经的模样很有那么种“你这么想就是肤浅”的意思。 陆怀阳又被他呛了一口,干咳两声扯开话题:“楚淮原最近怎么样?这么半天了,怎么也没见他出来?” “前几天来了波回忆杀,他就自闭了。”陆聿扬说着,轻叹了口气,“要不您试试,叫他一声看他应不应?” 这明摆着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的路数,陆怀阳有种被陆聿扬涮了一锅的感觉,伸长了腿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谁爱叫谁叫,拿桨,把船划到岸边去。” 陆聿扬倒是听话,笑着抓起桨往陆怀阳指的方向划。 船向岸边缓缓靠近,陆怀阳坐在船头吧嗒吧嗒地抽烟,陆聿扬看着他心事重重的背影,不免会去猜想他这几百年间在黄泉摆渡,遇上自己的后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陆聿扬心里刚冒出这么个猜想,还没来得及换位思考,那头陆怀阳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都能把他看穿了似的突然开口了:“你的爷爷们死后来到这里,没一个认得出我,包括我儿子。” “为什么?” “我常年不着家,他没见过我几面,我最后也是死在外头,尸体送回去都烂了,即便后来托梦交差我也没露脸,不认得正常。”陆怀阳说这话语气平淡,但陆聿扬能听出他心里身为人父的忧伤和自责。 “您都不和他们说话吗?” 陆怀阳长叹口气:“有什么好说的?本就是我的一己私念把他们都拖下了水,他们一个个大多英年早逝,我这个当祖宗的,哪有脸去认?” 陆聿扬:“……” 刚刚某人一口一个“孙子”叫得挺欢,怎么没见您觉着没脸了? 不过回想刚接差的那会儿,陆聿扬心里也是不满的,谁都不愿意大好人生搭在大海捞针地找骨头上,陆怀阳这口气叹得应该。 陆怀阳一口气叹完,两人都没再说话。 眼看小船即将靠岸,陆聿扬忽然想起顾岩城来,之前因为阿沅渡劫没来及细问楚淮原,这会儿气氛挺悲凉,正好可以缓缓。 陆聿扬便放慢了划桨的速度,问道:“我听楚淮原说,您和顾岩城顾大帅有点渊源,我挺好奇,你们不是一个年代的吧?” 提到顾岩城,陆怀阳转过身来,眼里有些意外,“你们遇上了?” 陆聿扬点点头。 “哟,他和楚淮原吵起来了吧?”说着,陆怀阳眉眼染上一丝笑意。 “说不上吵,就是互呛了两句。”陆聿扬笑着说道。 陆怀阳单手托腮,烟枪在手上转了转,目光似是放远。 “顾岩城刚死那会儿嚣张得很,加上他手下还有些忠诚追随、至死不渝的兵,地府派去的鬼差都拿他没办法,那会儿闹得挺大,阎王派我去劝劝,我让他去找楚淮原,想着打一架让他服气,没想到两人手都没动,就光放嘴炮了。” 说到这儿,陆怀阳忍不住笑出声来:“顾岩城不肯投胎,阎王拿他没辙,想着他也不是什么恶鬼,就约法三章,只要他不惹事,爱什么时候投胎什么时候投。” 陆聿扬听着,也跟着忍不住笑了几声。 笑过之后就是感慨了,顾大帅这么个生前身后桀骜不羁的人,在苏然面前倒是栽倒心甘情愿,爱情的力量,可真不是盖的。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小船到了岸边,陆怀阳眯着眼看了看前方薄雾,不知看到了什么,指指岸边一处,道:“人应该快来了,下船,在这等着。” 陆聿扬刚想问一句“谁快来了”,就看到薄雾里出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急速放大,下一刻冲破薄雾在两人面前现了形,竟是谢必安! 第45章 谢必安跑到两人跟前,撑着膝盖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老黑给我打……打电话,说你下来了,让我赶紧找……找着你,妈……妈的,爷睡得正香,为了找你跑遍十……十八层地狱,你倒好,和爷爷泛舟闲聊,还挺惬意……” 他头戴亮绿色睡帽,散着一头凌乱的长白发,穿大红色毛绒睡衣,怀抱Q版黑无常玩偶,脚上还踩着双小白兔拖鞋,浑身上下都是槽点,陆聿扬满嘴的槽愣是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口。 见陆聿扬原地怔愣住,陆怀阳咧着嘴露出一个“你果然天真”的笑容,慈祥地拍拍他的肩,道:“你不会真以为光靠你上面那个二十岁的高僧就能救你回去吧?我的傻孙子哟,真当地府想来来、想走走啊?要回去,还不得要人在下面给你托一把。” -- 第89页 陆聿扬:“……哦。” 他是真不知道还得有人托一把,话说,怎么托? 那头谢必安把气喘匀了,掏出手机给范无咎打电话,说陆聿扬找着了,问他是不是马上送上去,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谢必安回了声“知道了”,挂断电话对陆聿扬说:“老黑说上头还没准备好,要等等,不然我带你在地府逛逛?” 看着谢必安一言难尽的衣着,陆聿扬不怎么想和他并肩走在地府里成为鬼群焦点,忙摆摆手,说:“不了不了。” “啧,还挺难伺候。”谢必安想了想,又说,“那就去我家坐坐吧,也没几步路。” 这个倒是可以有,陆聿扬点点头:“那就打扰了。” 见两人看向自己,陆怀阳摆摆手,道:“我就不去了,忙着呢。”说完,他用脚把船往河里推了推,跳上船,船桨往岸上重重一推,小木船晃晃悠悠地漂了出去。 小木船很快漂远,看着陆怀阳略显孤寂的身影,陆聿扬出声问道:“他为什么不走?” 谢必安刚走了几步,听着他的话,愣了愣,说道:“还能为什么,放不下呗!” “放不下……”陆聿扬轻声重复了一遍,跟着谢必安往他家的方向走,眼睛却忍不住又往黄泉那抹孤影瞥了一眼。 说实话,和陆怀阳谈过,他反倒不是很明白了,陆怀阳这样的人,根本不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在意子孙的千秋万代,那当年为什么要和阎王签那么一份契呢? 觉察陆聿扬的脚步慢了,谢必安转头也看了眼陆怀阳,转而收回视线看着陆聿扬,说:“我打听过,他当年是为了救儿子。” “救儿子?” “你祖辈作孽太多,到他这一辈,就开始遭报应了。三个孩子,一个先天夭折,一个十岁溺亡,小儿子是个病秧子,好几次差点没了。再铁的汉子都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他闯进地府,说要拿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结果阎王大人给了他另一条路。” 听完谢必安的话,陆聿扬沉默了,他没有立场评判陆怀阳的选择对错与否,但若不是陆怀阳选了这一条路,他就不会存在于世,就他个人而言,他不会因为背负了这么一个使命就后悔活在世上,更不会去怨恨陆怀阳。 “你爷爷们跟你俩可不一样,他们几乎感知不到楚淮原的存在,也说不上话,找骨头难上加难,他们的折磨陆怀阳都看在眼里,总觉得有愧,才不肯就这么去投胎。”谢必安补充道。 陆聿扬轻叹口气,没说什么。 谢必安很快把陆聿扬带到了他家,地府特供的公寓楼,目测十来层,一层楼三户,从外面看,和人界的职工楼没什么区别。 走进谢必安的家,陆聿扬一眼看到的是玄关处和谢必安脚下同一个款式的小黑兔拖鞋,他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范无咎的脸,就随口说了一句:“和你一起住,范大人应该够呛。” “说什么呢,这是单身公寓,我一个人住。”说着,谢必安木着脸把小黑兔踢到了鞋柜下。 看着被折弯露出来的兔耳朵,陆聿扬:“……” 路过洗漱间,陆聿扬站定,向里头指了指,眉毛止不住上扬,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觉得,范大人长得很有味道。” 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洗漱台上整齐摆放的两只牙刷,谢必安微微红了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干你屁事!” 陆聿扬咧着嘴笑道:“你前脚把我和徐道长的事告诉我爷爷,还不准我后脚戳破你的私情?” “哟嗬,你还挺得瑟,信不信我舀碗孟婆汤给你灌了丢畜生道去?”谢必安瞪着眼凶巴巴地威胁道。 陆聿扬抱着手臂往墙上一靠,喉咙里滚出两声低笑,道:“不信。” 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成功收获了谢必安一记大白眼,谢必安冷哼一声,甩头走进客厅。 陆聿扬跟过去,瞧见茶几上一套精致漂亮的茶具,脑子里不由把谢必安曾说过的故人建议他学茶养性和楚淮原记忆里那句“茶是好东西”联系在了一起。 “你之前说让你学茶艺的故人是楚淮原?” 谢必安一脸迷惑:“不是啊,你觉得我楚将军是会泡茶的人吗?” 陆聿扬登时一愣,谢必安这货都会泡茶,他当然没想过楚淮原会不会,但说那句话的声音他听得还算清楚,确确实实是楚淮原的声音,当时泡茶的不是他吗?又或者…… “你认识南闻秋?” 闻言,谢必安神色微变,抓着黑无常玩偶的手下意识收紧了,在陆聿扬几乎算是能够肯定的无声目光下,他垂下头沉默了半晌,很轻地点了下头,“认识。” “我感觉,他不像是会作恶的家伙。”陆聿扬斟酌着说道。 “我一开始也觉得不像。”谢必安苦笑,“直到我亲眼看到他闯进地府,眼都不眨地杀了数十个鬼差,面无表情地掐着判官的脖子,抢夺他怀中的生死簿,才猛然醒悟,恶,一旦埋了种子,总会发芽……” 听着谢必安的话,陆聿扬心下一惊,他之前还以为硬闯地府强烧生死簿的是楚淮原,没想到竟是南闻秋! “南闻秋和普拉成又有什么关系?”陆聿扬心里隐隐觉得某种异样感越来越明显了。 谢必安抬起脸,沉重地叹了口气,说:“普拉成是个罕见的至尊级风水宝地,龙嘛,你也知道,娇贵得很,只有好地方才孵化得出来。他几乎没离开过那里,不知怎么预知了一场天灾,便酿造了一颗恶果。” -- 第90页 “那楚淮原呢?” “楚将军是天道派去监视他的,从他出生那刻就伴随左右。”说到这个,谢必安经不住又是一声长叹,“一时疏忽没拦住他,普拉成是保下了,但这般逆天行道,天道怎么可能容得下他?” 陆聿扬听着脑袋有点炸,皱着眉问:“天道,又是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天地万物、阴阳两界,都有其既定的轨道,都有该遵守的规则,出了乱子,总有人站出来拨乱反正。南闻秋在地府闹那么一出,阳界免不了被牵连,我都不知道那些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个叫着喊着要讨伐魔龙,但又惧怕南闻秋,就把矛头指向了楚将军。” “那楚淮原……” “进退维谷啊!我楚将军太惨了!”谢必安嚎了一声,脸上写满了哀伤,“南闻秋没想理那些人,可他们反倒以普拉成镇民作威胁,还大义凛然地叫嚣着他们早就该死,彻底把南闻秋惹怒了,就算楚将军拦着,还是死了不少人,妈的,智障!” 不用谢必安说陆聿扬都能猜到,南闻秋这就坐实了“魔龙”的罪名。 越说越气,谢必安气呼呼地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灌了一大口水,“嘭”的一声重重放下杯子,神情突然就丧了:“可我楚将军何其无辜啊!怎么就……” 谢必安这番话,陆聿扬不知道楚淮原有没有在听,这前因后果算是了解清楚了,但陆聿扬还是不知道楚淮原最后向南闻秋拔剑的原因,而谢必安明显并不知情。 “陆处……陆处……陆……”头顶忽然断断续续地响起简霄的声音。 陆聿扬登时一怔,猛地抬起头,又听到几声,确实是简霄在上头在叫他。 谢必安似乎也听到了,他敛去脸上的丧气,站起来说:“他们叫你了,我送你上去吧。”说着,他抓住了陆聿扬的手腕。 “嗯。”陆聿扬低下头,余光瞥见不远处半开着门的书房,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上的男人正是楚淮原,俊气的水墨脸上唇角微扬,陆聿扬刚想调侃一句“范大人怎么想”,突然想到什么,后背倏而一凉,狠狠打了个寒战,忙抬脚要往书房走。 哪成想,他的脚才刚迈出一步,手腕一股大力袭来,下一秒他居然生生从谢必安家的阳台飞了出去! 三秒的怔愣过后,眼睁睁看着谢必安挥手的身影迅速缩小,陆聿扬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卧槽—— 下一刻,五感回归,耳边响起刷拉拉的雨声,陆聿扬蓦地睁开了眼睛。 见陆聿扬醒来,简霄登时松了口气:“陆处,你可算醒了。” “嗯。”陆聿扬坐起来往周围看了看,他被带回PIO了,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外头的雨下得很大,了了和阿宋不在,应该是回去了。 “刚刚徐影帝给你打电话,我怕有什么事就接了……” 一听这话,陆聿扬冷汗当场就下来了:“你和他怎么说的?” 第46章 “我说你去厕所了,他就让我转告,说要过来接你。” 听简霄这么一说,陆聿扬感觉自己瞬间活了,他在沙发上翻过身,一边穿鞋一边说:“还挺机灵,他什么时候打的电话?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简霄看了眼时间,说:“大概二十分钟前,应该就快到了吧。” “嗯,你先走吧,今天辛苦了。” 见简霄没马上走,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陆聿扬伸了个懒腰,问:“还有什么事吗?” 简霄才犹豫着问道:“陆处,你刚刚怎么了?看着好像快憋死了,我们都吓得不轻,阿宋急救电话都打出去了,了了大师却说没事,他一说没事,你突然就能喘过气来了,就是没醒。我们把你带回来后,大师诵了几遍经,要我去买什么山牌子的矿泉水就走了,我买回来给你喂了一小口你就醒了,就挺……邪门的。” “矿泉水?” 陆聿扬的眼睛往茶几上一看,茶几上开盖的矿泉水很是眼熟,貌似和徐青初家里囤了好几箱的是同一个牌子,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源自长白山天池至尊纯净水,全国各大寺庙、道观指定用水,还有一行小字标注着“驱邪除秽”。 “哟,这水还挺厉害。”陆聿扬笑着说完,转头见简霄还一脸郁色地看着自己,显然还在等他解释刚刚的事,他收了笑,正色道,“是余羽丰,他留了后手,我中招了,被迫在地府呆了会儿。” “地府?”简霄的眼睛瞬间瞪圆了,“那你不是差点就……” “了了大师不是把我捞回来了嘛,没事,回头我去若安寺谢谢他。”说完想到什么,陆聿扬又自我调侃似的给简霄提了个醒,“这都是教训呐,记住了,以后看到啥都不能手贱。” 简霄忙听话地点点头。 “对了,证物呢?”陆聿扬突然想起楚淮原的骨头。 “了了大师说有问题就先带走了,说是明天会拿来。” 骨头确实有问题,了了又是得道高僧,陆聿扬没多想,让简霄先回去。 简霄走后,陆聿扬一个人在PIO刷着手机等徐青初。 他前段时间特地关注了徐青初的微博,但徐青初的微博大多数时候都是摆设,除了转发电影、广告的官方宣传,其它时候沉寂得堪比僵尸号。好几百万的粉丝望穿秋水都等不来他一句“晚安”,以致于一大堆闲得蛋疼的粉丝天天蹲在他微博的坑底盼星星盼月亮。 -- 第91页 本以为今天也会看到粉丝们在徐青初微博下一水儿“青初哥哥今天发微博了么”的评论,打算顶着“姓陆的”新ID浑水摸鱼的陆聿扬看到置顶微博的时候不由愣住了。 #我与粉丝的24小时# 想和徐影帝共度24小时吗?想看徐影帝荧幕下的真实一面吗? 影帝徐青初综艺首秀,西瓜台/独家网络直播,无台本,最真实! 即日起转发并点击链接为贫困地区教育事业献爱心,徐影帝将随机抽取一人与之共度24小时,直播宠粉! 置顶微博刚发不过两小时,底下评论已经彻底炸了。 【我青初哥哥要上真人秀!妈妈,我要献爱心!】 【感天动地,我初为爱献身,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帅!】 【妈呀,青初粉好几百万,这概率,上帝的骰子得有多少个面才摇得到我?】 【母胎非酉的我早已泪流满面,但为了青初哥哥和孩子们,脸再黑我也要捐!!!】 【你们难道不觉得这24小时的奖是枚定时炸/弹吗?谁捂手里都会被炸。明人不说暗话,放开,让我来!】 …… 粉丝们的评论把陆聿扬逗乐了,他倒回沙发上刷了会儿评论,打开捐款链接,这才发现第一期节目的嘉宾不只有徐青初,而捐款是以投票形式挂名在嘉宾名下的,也就是说,捐款截止后,会以“XXX粉丝团”的名义捐出去。 陆聿扬扫了一眼,竟意外地看到了苏然,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个叫做“梅旦旦”的主播和一个最近很火的女歌手,都是游氏娱乐旗下的艺人。 如此看来,游氏娱乐和西瓜台的这次合作相当上得了台面,一个影帝徐青初带上三个当下赚足眼球的演员、网红和歌手,完全可以说是把咖位和流量都抓在了手里,第一期节目收视率绝对要爆! 不过这事和陆聿扬没多大干系,见一票票值两毛,他就在徐青初名字底下的投票栏里输了个数字十万,点击投票,下一秒跳出个“余额不足”的提示,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微博钱包貌似根本没钱。 他默默把零一个个删除,想着等回家绑定银行卡再捐。 零刚删完,PIO虚掩的小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他还以为是简霄忘拿什么去而复返,没想到一转头看到的却是徐青初。 “嗯?你怎么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打电话。”陆聿扬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手指没注意又在投票键上点了一下,随即竟看到页面转跳,“投票成功”,他一愣,想起来之前他好像中了个两毛钱的奖,这会儿倒是正好投一票了。 “下雨,怕你淋湿。” 冬天天黑得早,对面的幼儿园早关门了,道上没有一个人影,徐青初撑着把深棕色的伞,背着幼儿园门口暖黄色的路灯,含笑的漆黑眸子温柔得不可思议。 陆聿扬把手机收进口袋,关了办公室的灯和门,钻到他伞下,先是在他唇上亲了口,才笑着说:“等你好久了。” “抱歉,来晚了。”徐青初轻轻地眨了下眼,一只手揽住陆聿扬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带近了些,抬手替他把外套帽子戴上,轻声说道,“伞小,你额头的纱布别弄湿了。” 陆聿扬笑笑,又贴近了些。 两人一起抬脚踏过一滩小水洼,很快走到徐青初的车旁,徐青初拉开车门,陆聿扬弯腰坐进副驾驶,拉过安全带扣好,徐青初也收了伞坐了进来。 “晚饭吃了吗?”陆聿扬刷微博的时候就觉得肚子饿了,这么几步路走过来肚子叫了好几声,徐青初都听在耳朵里,倒是没笑话他。 “没,你想吃什么?” 徐青初开车的姿势特别好看,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扣着方向盘,漂亮的骨节在皮肤下微微起伏,尤其是专注的侧颜,每一处都毫无破绽,在若明若暗的街灯下,总比寻常看着更要撩人心弦。 久久没等到陆聿扬的答复,交通信号灯跳转的间隙,徐青初转过头看他,却见他只是看着自己笑,唇缝间隐约露出洁白的牙齿,他不自觉被感染了,很轻地笑了一下,问:“怎么了?” 陆聿扬嘴角笑意加深,他余光飞快地扫了眼对面闪烁的红灯,探过身凑到徐青初耳边低声说道:“想吃……你。” 最后一个“你”字被他刻意压得很轻,在陆聿扬坐回副驾驶的时候才如鹅毛般飘飘然落到了徐青初的心尖上,酥酥痒痒的感觉让他抓着方向盘的手瞬间收紧了。 “哔哔——” 绿灯亮起,后面的车主摁喇叭催促,徐青初蓦然回神,长睫毛轻颤了一下,他转头瞥了陆聿扬一眼,见这家伙居然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冲自己笑。 徐青初眼眸一点点深沉,伸出手抓住陆聿扬的衣领猛地使劲把他拽到身前,在他唇上轻咬了一口,哑声道:“先回家。” 说完,他一脚踩下油门,迈巴赫在雨幕中呼啸而过,颇有种想要长出翅膀的意味。 某不可描述的剧烈运动过后,陆聿扬软软地躺在浴缸里,迷离的双眼还沉溺于方才那场酣畅淋漓的余韵里,久久没有回神。 不远处的淋浴间里传来哗哗水声,陆聿扬的眼珠轻轻动了动,脑袋一转,透过透明玻璃看着洗澡的徐青初。 徐影帝的身材保养得非常好,如他所说,常健身、爱游泳,身形线条流畅,配他那张寡言冷淡的脸,穿着衣服禁欲十足,脱了衣服可就性感要命了。 -- 第92页 陆聿扬不由回味起刚刚摸在他身上的光滑紧实感,浴室里弥漫的氤氲热气瞬间染上了满满的旖旎。 徐青初简单冲了一下,关掉水龙头,一推开玻璃门就看到浴缸里的陆聿扬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伸手拿了件浴袍套上,走过去在陆聿扬鬓角轻轻吻了一下,说:“别睡着了,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嗯。”陆聿扬懒懒地应道。 三十分钟后,陆聿扬和门外的柯丞大眼瞪小眼地同时僵住了。 “先进来。”徐青初从卧室探出头来,对柯丞说道。 徐青初短短一句话,划破了两人的僵硬,陆聿扬和柯丞同时回过神来,陆聿扬忙侧身让他进来,柯丞向他点点头:“打扰了。” 进了屋,柯丞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摆在餐桌上,徐青初还在卧室接电话,陆聿扬去厨房拿了碗筷过来,在椅子上坐下,见柯丞看向自己,不免觉得有些尴尬。 徐青初厨房里没什么可吃的,陆聿扬这两天也没买菜,他本来想着煮完清汤面凑合,可徐青初却说已经打电话叫人送来了,他是怎么都没想到,送餐的会是柯丞。饶是他心再大,眼下这情况也实在不知道要先开口说什么。 “你们在一起了?”徐青初的衣服都是经柯丞的手买的,陆聿扬身上这件略微不合身的睡衣他自然一眼就看出是徐青初的了,再加上陆聿扬脸上掩不住的窘色,让他一下就猜到了两人的关系。 柯丞一语中的,陆聿扬也就没掩饰,点了下头:“嗯。抱歉,这时间还让你跑一趟。” “没事,才九点,不晚,我住得不远。”柯丞给他舀了碗粥,目光向卧室的方向撇了一下,小声说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没几天。” “嗯……” 柯丞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徐青初和陆聿扬的关系,问了这么两句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还若有所思地不时偷瞄陆聿扬。 陆聿扬沉默地咽了两口白粥,看了看柯丞带来的小菜,想到这个时间粥铺应该都关了,便问道:“这是你做的吗?” 柯丞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哥很少吃外面的东西,常去的店这时候已经关门了,我只好自己做了。” 拍黄瓜,海带丝,藕片……都是很好入口的白粥搭档,陆聿扬夹了块黄瓜在嘴里嚼着,酸脆可口,他向柯丞竖着拇指夸赞道:“味道抓得很好!” “谢谢,我还怕不合你们的口味呢。”柯丞笑着说道。 “不会,很好吃,谢谢。” “柯丞,你明天去公司一趟,锦言说节目行程基本要定下来了,你把流程了解一下。”徐青初打完电话走过来坐下,对柯丞说道。 “好。”柯丞应了声,舀了碗粥放他面前,想起什么,悻悻地说道,“本来想煎颗蛋的,但怕掌握不好火候,煎出来蛋黄没熟透让你吃了不舒服,就算了。” 闻言,陆聿扬舀粥的动作不由一顿,看向徐青初:“你不吃溏心?” 徐青初轻点了下头:“嗯,吃不惯。” 陆聿扬:“……” 怪不得上次看到面里的溏心蛋先是眼神犹豫,再是狼吞虎咽,感情他那是把心一横,来个痛快了,直说不好吗?真的是…… 陆聿扬眯起眼看了徐青初两秒,转向柯丞问道:“他还有什么禁忌?” “禁忌?”柯丞眨眨眼,“哦,除了不喜欢夹生的、口味重的东西,他荤食吃得少,但绝对杜绝牛肉,其它的我也不大清楚了。” 陆聿扬记下了,又问:“那其它方面呢?” “除了饮食,哥好像没什么禁忌,他看着冷冰冰的,但绝对是我见过最温柔的艺人了。”说着,柯丞余光瞄了徐青初一眼,见他自顾自喝粥,似乎没有制止自己的意思,就彻底放开了说,“不争不抢,也没有脾气,待过的每一个剧组成员都说他很好相处。娱乐圈里,就数他最省心,绯闻丑闻一律没有。陆警官,他会是个好恋人的!” 没料到柯丞一通彩虹屁吹到最后突然转了个方向,陆聿扬猝不及防被粥呛了一口,看着他满眼的真诚,边咳边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怎么搞得像是他要找缺点和徐青初提分手一样…… 送走柯丞后,徐青初走进浴室,对着陆聿扬刷牙的背影说道:“他是怕我会孤独终老。” “为什么?”陆聿扬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抬头不解地看着镜子里的徐青初,含糊地问道。 “还记得我说过柯丞的姐姐吗?” 陆聿扬想了想,吐掉嘴里的泡沫,用清水漱了下口,“你的前助理?” 徐青初点点头,轻叹了一口气,说:“她对我的感情太过偏执,余羽丰才得以趁虚而入。” “感情?”陆聿扬转过头,眼里有些惊讶,“她喜欢你?” “嗯,柯丞心知我对她有愧,总担心我会因此把所有人推远,你知道他最经常对我说什么吗?” 陆聿扬摇摇头。 “老大不小了,该谈恋爱了。” 陆聿扬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可是他刚刚看着好像不怎么在意我和你的事啊。” “他可能是怕作为我的助理,会让你有负担,不敢多问。” 陆聿扬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柯丞是影帝徐青初的助理兼经纪人,按照正常发展,他应该要对两人的恋情冷脸相对,并持坚定的反对立场,不让徐青初的演艺事业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爱情上。 -- 第93页 但事实并非如此,柯丞打心眼里希望徐青初觅得良人,好不容易从陆聿扬身上看到希望,生怕自己的立场让陆聿扬不自在,半个字不敢多问的,只能拐着弯儿地说徐青初的好,努力把陆聿扬的心拴牢。 他这股可爱劲儿倒是少见,陆聿扬乐呵了好半天。 徐青初看着他乐,眼里带着宠溺的淡淡无奈,走到他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低下头在他耳边用微凉的嗓音说道:“他挺不容易的,你可别让他失望。” 听出徐青初话语里的笑意,陆聿扬抬头在他唇角轻啄了一口,笑着道:“定不辱使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隐”灌溉营养液~ 第47章 眼前的年轻男人穿着白色带帽卫衣,外套一件深蓝色的羊角扣毛呢大衣,下身则是一条黑色九分直筒裤和一双白色板鞋,恰到好处地露出脚踝,十足的学院风,一眼看着就是个普通大学生。 但前提是忽略他那光洁铮亮的脑袋。 “陆施主为什么这样看我?”了了微笑着喝了口茶。 陆聿扬的表情很复杂,但很快被他尽数收在了眼底,他也拿起茶杯,笑着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大师今天穿得很新潮。我本来还想着去若安寺道谢,没想到大师反倒特地把东西送回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新潮?”了了低头看了看自己,似乎对这身打扮也挺满意的,他很坦然地接受了陆聿扬的夸赞,转而说道,“也不算是特地来,主要是为了办其它事。” “嗯?什么事?”陆聿扬一口茶喝进嘴里。 “入职PIO。” “噗——咳咳咳咳……”陆聿扬被呛得不轻,看着了了的眼里写满了惊讶,他抓过纸巾一边擦嘴一边瞥了眼一旁的简霄,可怜的娃已经瞪着眼僵住了。 了了似是全然不在意两人的错愕,仍保持着平静的微笑,他从身旁的背包里拿出一份透明的档案袋,道:“我还俗了,已经和阎王大人知会过了,明天起正式上班。” “还……还俗?”简霄掐了自己一把,硬是把魂拽了回来,“了了大师,怎……怎么这么突然?” “没怎么,就是佛缘尽了。”了了说得风轻云淡,言语间仿佛对他这份自小相伴的佛缘没有一丝留恋,他修长的手指在履历表的名字栏上轻轻点了点,“以后就不要叫我了了或是大师了,我叫萧衡。” 说完,萧衡把档案袋放在茶几上推到了陆聿扬面前,道:“档案就劳烦陆处帮我转交给谢大人了,要是没有其它事,我就先走了,要搬家。” 陆聿扬点了下头,萧衡安抚了简霄两句就起身离开了。 看着萧衡留下的档案,陆聿扬陷入了沉思。 直觉告诉他,萧衡还俗入职PIO是冲着他来的。 随即视线落到萧衡带回来的楚淮原的碎骨头上,陆聿扬眯了眯眼。 又或者,是冲着楚淮原来的。 陆聿扬还没来得及细想,肩膀就被人从身后重重地抓住了,他向后一仰头就看到了谢必安极其幽怨的眼睛。 “怎么了这是?看起来都快哭了。”陆聿扬挑着眉毛说道。 谢必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身形一晃,下一秒就抱着手臂坐到了陆聿扬身旁。看着茶几上的档案袋,他长腿一抬,皮鞋跟就这么压在了萧衡的照片上,也不吭声,满脸的不高兴。 他这份故意表现得相当坦荡,陆聿扬瞬间就看出他是因为萧衡的事在不爽了。 “大白天不睡觉,你跑上来干什么?”陆聿扬装不知道。 谢必安斜了他一眼,又丢出一声冷哼。 陆聿扬向来好耐性,慢慢喝着茶,等他开口。 见陆聿扬一脸悠哉,谢必安很快憋不住了,他臭着脸闷闷地说道:“阎王大人让我晚上来找萧衡那家伙要档案办入职,我心口窝了一大团火,睡不着,就上来了。” “怎么?他和你有仇?” 陆聿扬只不过这么一问,谢必安却突然冲着他耳朵来了一声吼:“没有!” 默默缩在角落的简霄:“……” 陆聿扬倒是被他的这声吼逗乐了,抬手揉了揉耳朵,道:“那就是和你楚将军有仇?” 一说到楚淮原,谢必安的脸就垮了,他长叹一声,说:“萧衡,曾经是一个边陲小国的王。” 萧衡是王? 陆聿扬眼前不由浮现萧衡那张堪比影视圈小鲜肉的脸,实在很难和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联系在一起。 “他的国家供奉的是凤凰。在那时候,人界蛰伏着不少凶兽,楚将军曾经为他的国家斩杀过入侵的凶兽,他有幸见到了楚将军的英姿,为之深深折服。” 听到这,陆聿扬心想:又一个楚淮原的忠实粉丝。 “萧衡的国家在他的治理和楚将军的庇护下,倒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不过,最终还是灭国了。” 陆聿扬眉峰轻蹙:“发生什么事了?” 谢必安抿了下唇,很轻地吐出两个字:“天灾。” 一瞬间想到普拉成那场未降临的天灾,陆聿扬的心脏狠狠地颤了一下,神情霎时严峻,视线转到萧衡的档案袋上,他低声问道:“是……替代?” 谢必安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普拉成躲过一劫,但天道不可能就此翻页,而且世道会大乱,萧衡的国家就不幸成了替死鬼,他也没能幸免。他死后不知怎么知道了事情原委,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楚将军给不了他想要的说法,他就集结了四方人马,要讨伐南闻秋。” -- 第94页 陆聿扬怎么都想不到,萧衡竟在其中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而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明白为什么听着萧衡的声音,会觉得耳熟了。他在楚淮原的记忆里听到过,正是那个喊“将军”的声音。 后面的事,陆聿扬基本了解了,但他想不通的是,萧衡既然已经投胎转世了,怎么还会找上来呢? 话说到这里,谢必安忽然就怒了,他看着自己握紧的拳头,一脸愤懑地说:“我讨厌萧衡,纯粹出于个人情绪。” 萧衡也算害死楚淮原的直接推手,谢必安作为头号凤凰粉,对于他这种愤恨,陆聿扬完全理解。 “我讨厌他的所作所为,拿普拉成做威胁的是他。逼将军替天行道以致身消陨灭的也是他。” 谢必安每说一句,就在陆聿扬肩膀上捶一下,力道倒是不重,但莫名挨打谁都不觉得好受,陆聿扬面无表情地往旁边挪。 “最后打翻孟婆汤恬不知耻地说要赎罪的,还是他……” “等等!”陆聿扬一把抓住谢必安的手,打断了他的话,“他没喝孟婆汤?” 谢必安点头:“没喝。” 孟婆汤的功效人尽皆知,所以……萧衡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的,怪不得跟开挂了似的…… “你说他究竟安的什么心?”谢必安无力地叹了声气。 萧衡安的什么心? 陆聿扬也想知道。 “最让我生气的还是阎王大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真答应让他呆在我楚将军身边!那可不得膈应死我楚将军!唉!” 说实话,陆聿扬不觉得萧衡是专程来膈应楚淮原的,更何况萧衡是楚淮原的拥护者,是把他当成了信仰的,因此,陆聿扬更相信“赎罪”这一说法,萧衡的目的应该更贴近帮助陆聿扬找到楚淮原遗骸,让他重生。 “可他为什么之前不出现?”楚淮原被陆家人世代继承的事萧衡不可能不知道,可为什么偏偏到了他身上,萧衡才来呢? 谢必安:“这我哪儿知道?不过,我十年前见过他。” 十年前,萧衡应该才十岁。 但带着前世记忆的萧衡即便才十岁,在哪儿出现都不稀奇,可谢必安不一样,他在阳界只会出现在有需要的地方,比如死亡现场。 而且,陆聿扬现在对“十年前”这个时间节点格外敏感。 十年前,他的父亲试图把楚淮原封印在剑中,失败后被一只名为“枭”的厉鬼残忍杀害。 十年前,生死簿上该死的余羽丰没死,还疑似出入普拉成。 以及昨天再次听到的一个,十年前,简霄平白多了双阴阳眼。 这三件事,陆聿扬完全找不到任何一根能够串联起来的线,但不知为何,在这刻却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你是在哪儿见到他的?”陆聿扬问道。 谢必安看着他沉默了一瞬,道:“你父亲的死亡现场。” 闻言,陆聿扬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转头看向简霄,沉声道:“你呢?在哪儿被雷劈中的?” 锐利的眼眸让简霄不禁有些胆寒,他仔细想了想,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突然白了,他颤抖着嗓音小声说道:“我……我可能见过你的父亲,就是那一天……” 陆聿扬心下一沉,用尽可能平缓的声音说道:“你看到什么了?” “他……被杀死了……”简霄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日看到的场景,忍不住抱着身体颤抖起来,“他……看到我了,浑身是血地笑着走过来,要……要杀我,正好落下来一道雷把我劈中,醒来后……我在医院……” 显然简霄话中的两个“他”指的是两个对象,前者是陆聿扬的父亲,而后者,正是那只残杀了他父亲的厉鬼——“枭”。 简霄能够从厉鬼“枭”手下逃过一劫,唯一的解释只有那道适时落下的雷。 直觉告诉陆聿扬,“枭”的来头和那道救了简霄并赐予他阴阳眼的雷,萧衡都知道,不仅如此,萧衡还作为了了,在这十年前给了简霄不少帮助,而这层帮助,是基于那道雷的。 陆聿扬注视着茶几上的透明档案袋里萧衡的照片,微微眯起眼。 萧衡,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第48章 简霄从盥洗台上抬起脸,清秀的脸庞上淌着几粒晶莹的小水珠,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瞬间竟感觉有些陌生,陌生得让他害怕。 他常常怀疑自己有双重人格,觉得在这副躯壳里还藏着另一个人。 十年前被雷劈中在医院昏迷的那几天,他说了很多胡话,出院后也好几次在家睡到一半睁眼发现自己站在其它地方,家里人都被吓得不轻,都觉得他是中邪了,他对此深信不疑,再加上他变得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那段时间甚至连觉都不敢睡。 后来,母亲把他带到若安寺,他听到了诵经声,少年清越的嗓音带着纯净的圣洁感,他看着跪在巨大塑金佛像下小小的身影,一瞬间就被那份虔诚所感染,内心的不安与恐惧也跟着被安抚了。 在那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找了了,这个习惯持续了十年。 其实每次见面他们都没说几句话,多数时候都是了了诵经他在一旁默默听着,经文入耳总能把他心里的疙瘩抚平,让他来形容的话,那感觉更像是抚慰了他身体里蛰伏的另一个人,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最重要的是从若安寺回来的几天,他都能睡得安稳。 -- 第95页 说来,自从进了PIO,他再没去过若安寺,不知道为什么,在陆聿扬身边,他会从心底深处感到莫名的舒适,又或者是欢愉,甚至是……心安? 那种感觉说不清楚,但总归是正面情绪,在简霄想来,这是好事,他本就乐意跟在陆聿扬身后,陆聿扬也愿意让他跟着。虽然他在PIO勉强只能算是个打杂的,但经过这么多事,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终于有了价值。 这么想着,简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青年浅浅的笑容里带上了鲜有的自信。 然而下一秒,简霄的笑容就僵住了,他脸色刷白,一点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怎么会是金色的?! 眼眸的金光肉眼可见地慢慢暗了下去,简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眼睛恢复成原来的深棕,他咽了口唾沫,把脸往镜子凑近了些,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异常,才低下头,抬起颤抖的手打开水龙头把掌心的汗冲洗掉。 应该是……看错了吧…… 简霄甩了甩脑袋,走出浴室,一边穿鞋一边向客厅里看电视的老人喊道:“奶奶,我去上班了。” “好,路上小心。” 简霄家离PIO只有两站路,上班的点,公交通常很挤,他都是走路过去。 冬日的早晨,道路上冷飕飕的,好在这一带绿化做得不错,空气很清新,吸两口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清醒了。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一侧滚了过来,简霄看到了,但还是不小心一脚踩了上去,他忙抬脚一看,路面上竟躺着一枚金戒指! 简霄蹲下身把它捡起来看了看,好像是真的,款式是很简单的金圆环,没有任何花纹,看尺寸应该是男士的。 “呵呵……” 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女人的轻笑,简霄猛地向后看去,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在他附近。 幻听? 简霄没在意,站起身把戒指揣进口袋,打算交到警局,失主要是发现丢了,应该很快就会来认领。 简霄推开门的时候,陆聿扬和了了,不,和萧衡已经在办公室了,只不过眼前的画面有些说不清的生硬。 萧衡坐在沙发看书,陆聿扬则坐在办公桌后眯着眼看他。 陆聿扬的目光很直白,好像要把萧衡从里到外扒开看个透彻。 但萧衡却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面如止水地从书上抬起眼,向杵在门口不知当进不当进的简霄微微一笑,说道:“早上好。” “早……早上好。”简霄有点儿不习惯萧衡的新形象,他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突兀,特地买了个假发套在头上,简霄倒不是觉得不合适、不好看,就是心理上还需要适应适应。 简霄走进来的瞬间,陆聿扬的鼻子极其敏锐地闻到了一股女人的香水味,但其中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尸臭,他眉头轻轻一皱,问道:“去过哪儿了?” 见陆聿扬突然转向自己还一脸严肃的,简霄的脚步登时僵在了原地,他呆呆地摇了下头,老实地说道:“家里过来的,没去哪儿。” 萧衡显然也觉察到了异样,他放下书,走到简霄面前,视线在他身上逡巡了一圈,问:“有没有碰到什么?” 简霄愣了愣,想起口袋里的金戒指,忙拿出来说道:“有,我在路上捡到了一枚戒指。” 萧衡看着他两指间捏着的金戒指,薄唇轻轻地吐出两个字:“鬼媒。” “啊?”简霄一脸茫然。 那头陆聿扬看到戒指的那刻已经忍不住扶额了:“不是才说过吗?看到啥都不能手贱,怎么就把这玩意儿捡回来了?” “这……这不就是枚戒指吗?”看两人的神情,简霄心知惹了麻烦,不免有些着急和懊恼,“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它突然滚到我脚下,我就是想着失主会不会……” “别急,小事,陆处会帮你解决的。”萧衡还了俗仍是一副轻风细雨的模样,他拍了拍简霄的肩膀,顺走了他手里的戒指,走过去放到陆聿扬眼前,冲他笑了笑,“是吧?” 被拉过来擦屁股的陆聿扬挑了挑眉毛,眼睛往一脸愧色的简霄那儿瞥了一下,伸手从萧衡手里抓过金戒指,咧嘴笑道:“当然。” 虽然陆聿扬说会解决了,但简霄心里还是充满愧疚,他后悔没时刻把陆聿扬的话挂心上,一不小心就犯错了,还把麻烦牵到了陆聿扬身上,怎么都不应该。 “陆处,我……” “正好给你上一课。”陆聿扬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所谓鬼媒,其实就是诱骗活人结阴亲的媒介,不一定是戒指,有的时候会是钱包,反正对方会选择最可能被人捡走的东西。” “阴亲?”简霄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陆聿扬点点头:“你刚刚说这枚戒指是突然滚到你脚下的?” 简霄:“对。” 陆聿扬很轻地提了下唇角:“想结阴亲的通常会广撒网,这样看来,那姑娘还挺会挑。”挑中了简霄这么个性子弱、不会反抗,还长得不错的夫婿。 “不然还是让我和她说清楚吧。”就这么把事情推到陆聿扬身上,简霄心里过意不去,对方只是一只普通女鬼的话,简霄觉得还是可以和她讲讲道理的。 陆聿扬却说:“没那么简单,这戒指阴气很重,不好对付。” -- 第96页 听他这么说,简霄不敢再说什么,只能恹恹地点了下头:“……嗯。” 萧衡淡淡地看了陆聿扬一眼,转身回到沙发上继续看书了。 下班回家,陆聿扬早早地上了床,金戒指被他放在床头柜上,没想到供台上的两木头人一看到戒指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弟弟,你家主人要娶鬼新娘了。” “哥哥,可他爱的是徐道长啊,他这样算不算骗婚?” “嗯……我觉得更像是抢婚。” “咦?为什么啊?” “你想啊,那戒指本来不是他捡的,他还硬拿回来了,新娘不就一并被他抢来了吗?” “哦!哥哥,你说得好有道理!” 陆聿扬:“……”有道理个屁! “可是哥哥,他心里爱的还是徐道长啊!娶了鬼新娘,徐道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徐道长肯定会把他踹了呀!” “啊……可他们才好了没多久啊。” “他这就叫做喜新厌旧,heitui渣男!” 莫名其妙被冠上“渣男”称号的陆聿扬忍不住翻身坐起,冲小黑小白喊道:“我爱徐道长!我没打算娶鬼新娘啊喂!” “那你就是要骗婚咯?”小黑面无表情地说道。 “骗个毛线!”陆聿扬扒了扒头发,从床头柜里抓了颗薄荷糖在嘴里含着,“是那女鬼先不厚道的,诱骗纯情少男。” “就算是诱骗,也该是纯情少男去说清楚啊!关你什么事?”小黑小大人样地抱起了胳膊,还不忘向陆聿扬抬了抬下巴。 他这一副振振有词说歪理的样子把陆聿扬逗笑了:“既然是诱骗,那就是违法的,我难道不该出面吗?” 小黑登时一愣。 小白拉了拉他的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道:“哥哥,主人说得比较有道理,你……” 小黑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抱着胳膊闷闷地一屁股坐下了。 小白看了看陆聿扬,又看了看小黑,很有眼力见儿地闭嘴了。 见小黑拿屁股对着自己,陆聿扬低低地笑了两声,重新倒回枕头上。 没了两小东西的聒噪,他很快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陆聿扬隐约听到了敲锣打鼓的乐声,他睡意正浓,翻个身没理会,随即却感觉有人在黑暗中靠了过来,他猛地清醒了,一把抓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到的却是徐青初的脸。 陆聿扬眨了眨眼:“你怎么来了?” “抢亲。”徐青初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他半张脸埋在黑暗中,眸色晦暗莫测。 第49章 陆聿扬这才听出那敲锣打鼓的声音是迎亲乐,他松开徐青初的手,干巴巴地笑道:“抱歉,把你吵醒了?” 话音未落,徐青初却反抓住了他的手,清冷的眸子淡淡地瞥了眼窗户,说道:“嗯,排面还挺大。” 这就很僵硬了,这件事陆聿扬没告诉徐青初,本来打算私下里解决的,万万没想到对方结个阴亲居然敢这么大张旗鼓,不把隔壁的徐青初吵醒才怪。 不过这都没啥,就是徐青初的反应让陆聿扬觉得有点儿僵,神情很平静,说的话也没什么,但就是看起来……很在意。 “怎么了?”陆聿扬问道。 徐青初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松开他的手,道:“没事。” “哥哥,徐道长看起来有点儿不高兴啊。”小白细细小小的声音忽然响起。 紧接着就听到小黑义正言辞地回道:“害,真心错付,渣男偷偷摸摸要娶鬼新娘,徐道长这时候就该把他踹了的。” 陆聿扬:“……” 这俩货怎么又说上了…… “徐道长,踹了他吧。”那头小黑放大了声音冲徐青初喊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啊,徐道长。” 呵!这小黑小小年纪跟在余羽丰身边,怕不是净学着挑拨离间了! 陆聿扬面无表情地一枕头砸过去,“砰”的一声,把两木头人一并砸倒压在了枕头下。 枕头下随即传来小白委屈巴巴的嘤嘤声:“我……我是无辜的啊……” 小黑十分高冷地“哼”了一声,说:“他那是怕了,想堵我们的嘴。” “你再废话一句,我把你薯片全撤走!”陆聿扬龇着牙幽幽地说道。 小白急了:“哥哥!” 小黑沉默了三秒:“……我错了。” 搅混水的可算消停了,窗户外的喧闹声却还没停,陆聿扬伸手开了灯,三言两语向徐青初把事情经过说明。 听完,徐青初的目光转向床头柜上的金戒指,觉察金戒指上的阴气有些不同寻常,而且,很眼熟,他刚要开口,窗户突然传来一阵“砰砰砰”的拍打声。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只见窗户外竟飘着数十个一指高的小纸人,这些小纸人有模有样地组成了迎亲队伍,每一个脸上都用寥寥几笔画出了五官,却是活灵活现,两腮红红的,看着还挺喜庆。 队伍中间由四个小纸人抬着一顶纸花轿,前后纸人各司其职,敲锣的、打鼓的,吹唢呐的,一眼看着很有那么回事儿。 见陆聿扬看过来,前排举着旗锣伞扇的几个纸人拍窗户拍得更用力了,整个迎亲队伍也都跟着亢奋了起来,各个卖力地敲锣打鼓吹唢呐,吵得陆聿扬脑壳儿生疼。 -- 第97页 “余羽丰最擅长的,就是纸人术。”徐青初说道。 陆聿扬眉头一皱,看向徐青初:“确定是他?” 徐青初点了下头:“这些纸人,是他的手笔。” 这么一来,事情就不简单了。 余羽丰一开始应该就是冲着陆聿扬来的,还料定陆聿扬会把祸端引到自己身上,才把祸头栓在简霄手上的。 只不过陆聿扬对道术认识的并不全面,外头这几个小纸人看着好像根本构不成实质上的威胁。 “他能算到我们的关系。”徐青初抓起金戒指,看了一眼,视线转向窗外的纸花轿。 “关系?”陆聿扬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所以,他闹这一出是为了……” “膈应我。” 陆聿扬:“……” 这余羽丰有够无聊的。 “当然不只是这样,”徐青初看着纸花轿的眼睛很轻地眯了一下,眼神很冷,“她是认真的。” 陆聿扬顺着徐青初的视线看过去,很快意识到徐青初话里的“她”指的是纸花轿里的新娘。 “她是谁?”看徐青初的反应,好像认识那位鬼新娘。 “曲小婉。” “啊?曲小婉?”那个被活葬结冥婚的女人,陆聿扬记得筒子楼的时候就被谢必安带走了,怎么会突然又冒出来,“你确定?” 徐青初捏着那枚金戒指放到陆聿扬眼前,示意他看戒指内侧,陆聿扬这才发现那里有两个非常小的字,他眯着眼睛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写的是“陈洺”。 “谁是陈洺?”陆聿扬完全没听过这个人。 徐青初:“曲小婉的冥婚对象。” 这么一说陆聿扬就想起来了,那个赶着投胎没管曲小婉的男鬼。 “这枚戒指是陈洺的。”陆聿扬歪着头注视着徐青初手中的戒指,“所以,她是想用前夫的戒指套路个现任?呵,她对这门阴亲还挺执着。” 额头写着一个“喜”字的开道执事迟迟等不到陆聿扬开窗,便拉着细长的嗓子唱到:“鬼新娘,真漂亮,娶回家,做娘娘。” 作为迎亲队伍领头人的开道执事一开腔,其它纸人同时停下了动作,整齐划一地唱起来:“鬼新娘,真漂亮,娶回家,做娘娘。鬼新娘,真漂亮……”唱腔细细长长,如泣如诉,诡异得很,听得人很不舒服。 “做娘娘?”陆聿扬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为非作歹的恶鬼,还想找活夫婿供奉?脸大如盆啊!” 下一刻,陆聿扬猛地瞥见一个纸人居然从没关严的窗缝里挤了进来,它贴着窗户往上爬,“咔哒”一声开了锁扣,窗子随即在众纸人的欢呼声中被推开,迎亲队伍就这么迎着陆聿扬冰冷的视线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纸花轿在窗台上停稳,花轿里下来了一个纸新娘,和其它白色纸人不同,它是用红纸剪成的。 “白黄通阳,红纸通阴。”徐青初说,“余羽丰用这种方式把她强行从地府招上来,鬼差应该也是措手不及。” “成亲,成亲,成亲,成亲……”纸人们敲锣打鼓地一个劲儿起哄。 “成亲?”陆聿扬发出一声嗤笑,抬手搂过身旁徐青初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挑着眉毛看向纸新娘,“哥哥名草有主,徐道长的男人,你问她曲小婉真敢抢吗?” 哄闹声瞬间停了,小纸人互相看了看,在开道执事的指挥下在纸新娘的周围围成一堆,“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陆聿扬和徐青初刚沉默地对视了一眼,就见纸人们忽地一起抬头向他们看来,潦草的五官整齐一致地露出一模一样的诡异微笑,陆聿扬一阵惊悚,压低声音对徐青初说道:“曲小婉好像还真敢抢……” 很快,小纸人们就用实际行动验证了陆聿扬的猜测,它们七手八脚地拆开纸花轿,从里面拖出了各种纸兵器,纸长刀,纸匕首,纸大锤…… 陆聿扬嘴角一抽,忍不住吐槽:“余羽丰准备还挺充分。”什么冷兵器都搬出来了。 “杀新郎,好拜堂,杀新郎,好拜堂……”小纸人们又嚷起来了,一个个咧开嘴鬼气森森地阴笑着,看着比之前的起哄更加亢奋了。 叫嚷声中,一个纸人不知何时爬到了陆聿扬手背上,纸刀对准他手腕的动脉高高举起,陆聿扬有所觉察,手腕及时一转,纸刀在他手背上划出了一条细长的血痕,伤口不算浅,血珠很快冒了出来。 眼见陆聿扬被划出血来,徐青初的眼眸霎时冷若冰泉,他抬手捏了个手诀,指尖竟化出一道小小的雷电直直劈向窗台上的纸人们。 纸人们“哇哇”叫着登时作鸟兽散,但很快又聚集起来,一边叫嚣着“杀新郎”,一边跳到地上往陆聿扬那边冲。 “杀我?”陆聿扬抓起小纸人揉做一团丢进纸人堆里,喉咙深处滚出一声低笑,眼皮很轻地闭了一下,再睁开时眼珠化为了暗红色,他抬起手背,舌尖在血痕上轻轻一舔,冰冷地勾了勾唇角,“余羽丰,你觉得我还会给你机会吗?” 为首的开道执事“咯咯咯”地笑了几声,竟吐出余羽丰的声音:“机会可是要自己把握的。” 说完,它转向纸新娘,柔声说道:“小婉,把他杀了,他就是你的了。” 闻言,附着着曲小婉魂魄的纸新娘掩着唇,“咯咯咯咯”地笑出声来。 -- 第98页 听着曲小婉的笑声,纸人们士气大振,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争先恐后地涌向陆聿扬和徐青初。 徐青初捏着雷诀一劈一个准,但那些纸人倒下后只是有点儿焦,下一秒又精神亢奋地冲了上来。 眼见这些小纸人不仅生命力顽强还轻飘飘的,陆聿扬有些头疼,他总不可能用朔今一个个刺,一时还真拿它们没辙,只觉满头黑线,无奈道:“徐道长,要不捏个火诀烧了呗?” “一般的火烧不掉。”说着,徐青初转头看向陆聿扬,眼神中带着一丝犹豫。 陆聿扬被他看得不由一愣:“怎么了?” 徐青初的喉结很轻地动了一下,看着陆聿扬的眸色微微一沉,下一瞬突然抓过陆聿扬的手,低头一口含住了他手上的伤口,紧接着在陆聿扬怔愣的目光下,两腮轻轻一动。 竟是吸了一口! 陆聿扬仿佛被他指尖放出的又一道雷诀一并劈中了,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么刺激的吗? 第50章 看着徐青初薄唇上沾染的血液,陆聿扬的心跳完全乱了,他耳根红透,只觉喉间一阵干涩,震惊得都结巴了:“你你你干嘛?” 徐青初的脸色倒是镇静如常,他抬起左手两指在唇上轻轻摸过,食指和中指上沾染了淡淡的血迹,大拇指很轻地揉搓了一下,解释道:“纸人属于极阴之物,你阳气重,借点血好对付。” 紧接着,陆聿扬便见他左手捏了个五火掌诀,同时嘴上轻声念道:“赤阳三五至尔摄。” “摄”字出口,徐青初的拇指指尖在中指指头上轻轻一弹,竟弹出一小团火球,豌豆炮似的砸向地上的纸人。 被砸中的纸人被点燃,霎时间在火中扭作一团,很快只留下焦黑的纸灰了。 眼见同伴被烧成灰,小纸人们却一点儿都不畏惧,前仆后继地要顺着两人的裤腿往上爬。 徐青初的小火球虽然给力,但毕竟是在陆聿扬的卧室里,他明显顾忌着不敢放大招,小纸人数量不少,瞅着缝儿就钻,哪儿都能躲,总有漏网之鱼爬到他们身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陆聿扬也顾不得震惊了,忙拿了支笔站在徐青初身旁一个个往下拨,边拨边问:“麒麟火能烧吗?或者凤凰火?” “可以。”徐青初说。 可以是可以,但陆聿扬不确定放不放得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说:“那我试试。” 他把笔丢开,看着双手掌心,凝神在心里喊道:“阿沅,老楚,借个火!” 下一秒,左手掌心一热,竟真的燃起一团红焰,陆聿扬心头大喜,忙道:“阿沅,给力!” 像是听到了陆聿扬的夸张,掌心的小火苗快活地跳了一下。 紧接着,楚淮原似是后知后觉听到他的呼唤,他右手掌心忽地窜起一团浅金色的火焰,是朔今的烈焰。 陆聿扬嘴角一弯:“多谢。” 见陆聿扬一手麒麟火一手凤凰火的,小纸人们同时一顿,下一刻竟丢了兵器“啊啊啊”叫着抱头鼠窜起来。 见状,陆聿扬相当恶劣地舔了舔牙尖,冲纸人们邪笑道:“来啊,快活啊。” “啊啊啊啊……”小纸人满脸惊恐地叫得更大声了,它们慌不择路地往桌缝、墙缝里钻。 陆聿扬慢悠悠地蹲下身,左手食指指尖在地板上很轻地点了一下,麒麟火就非常听话地化成了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小麒麟跳到了地板上。 小麒麟乖巧地在陆聿扬手心蹭了蹭,一转身却变得凶猛异常,它灵敏地跳进纸人群中,嘴里喷出麒麟火,一烧能烧好几个,还能无孔不入地钻到任何一个角落,逼得纸人们无处可躲,抱团缩在一处瑟瑟发抖。 小麒麟趾高气扬地冲它们“啊呜~”一声,火焰伴着低吼瞬间把纸人都给烧干净了。 这头陆聿扬眼尖地看到纸新娘已经爬到了窗台上,显然是要逃,陆聿扬心下一声冷笑,几大步跨过去,燃着金焰的右手一把抓住了纸新娘。 纸新娘在火中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在火中迅速燃烧。 纸新娘很快烧成纸灰,陆聿扬手上却没有松,下一刻果然看到附身在纸新娘上的曲小婉冒了出来。 曲小婉身上的戾气更深了,她被陆聿扬死死抓住了脖子,在火中使劲挣扎。 陆聿扬冷冷地看着她,手上力气一点儿不松。 挣扎无效后,曲小婉抬起一只手扣住陆聿扬的手腕,另一只手死命伸向他的脖子,张了张嘴,断断续续地说道:“新郎……新……郎……我的……新郎……” 沙哑的声音刺得陆聿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想到曲小婉死性不改,还可能再犯,他也就没留情,直接把曲小婉烧了个灰飞烟灭。 收了火,陆聿扬看了眼地上四处散落的纸灰,总觉着好像漏了点什么,他紧蹙着眉头仔细想了想,想起刚刚那个开道执事好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是不知什么时候被烧了,还是逃了? 不知怎么的,陆聿扬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照余羽丰做事喜欢留后招阴人的尿性,陆聿扬若是没有提防,烧毁纸新娘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被跳出来的曲小婉偷袭,那么,曲小婉就算是他留的后招了吗?那余羽丰这个后招留得未免太不高明了…… 陆聿扬心事重重地伸手关窗户,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哼,他心头一紧,猛地转过身,竟见徐青初脸色倏尔苍白如纸,忙三两步走到他面前,焦急地问道:“怎么了?” -- 第99页 话刚出口,陆聿扬就看到徐青初左手紧紧捏着一个皱巴巴的纸人,正是不知所踪的开道执事,开道执事手里的长刀被血浸湿了,正咧着嘴“咯咯咯咯”直笑。 陆聿扬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他燃起一团火烧了纸人,手忙脚乱地在徐青初身上翻看:“它伤你哪儿了?啊,伤你哪儿了?” “符……被破了……”徐青初像是瞬间没了电,身子一歪,虚弱地靠到了陆聿扬身上,陆聿扬被带着一并坐到了地上。 “符?”陆聿扬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抓起徐青初的右手,竟见他大拇指手背处的符咒纹身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很深,纹身下的皮肉翻开了些,血肉模糊,看得陆聿扬整颗心都狠狠抽痛了一下。 这道符是徐青初的保命符,镇着他的那道死劫,符破了,也就意味着死劫即将降临。 眼看着徐青初唇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本就凉的手这时候更冷得像是冰块,陆聿扬心里已经慌得找不到方向了,却还是硬咬着牙保持镇定:“青初,我该怎么办?要怎么救你?” “回徐家,找……找小叔。”徐青初像是被丢进了冰窟,在陆聿扬怀里抖得不成样子,就连说话间扑打在陆聿扬下颌的呼吸都是冷的。 “好,我马上带你回去!” 陆聿扬把徐青初扶起来,抓过手机打通了大黑的电话,让他马上过来。 大黑赶到的时候,陆聿扬只是简单地处理了徐青初的伤口,也顾不得换衣服了,让大黑开车,连夜赶去山城徐家。 徐卿州接到消息,事先派了人等着。山城离尧城不算远,拂晓时分陆聿扬他们一到山城就被接进了徐家。 陆聿扬把徐青初背到徐卿州面前的时候,徐青初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 徐卿州给他测过体温,又看了看他破损的符咒纹身,道:“没有修补的必要了,正好破劫。” “破劫?”陆聿扬的喉咙因为紧张干涩不已,两个字出口都破音了,阮阳及时倒了杯水给他,他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润过嗓子看了徐青初一眼,眼里满是担忧,“没那么容易吧?” 徐卿州看了眼窗外忽而飘起的雪花,面色沉重地点点头,道:“娘胎带出的死劫,要容易我们早给他破了。他体质偏寒,八字属极阴,又偏逢初雪,这个时候再去想其它办法根本来不及,体温再降下去,他会死于低温症。” 见陆聿扬紧皱眉头陷入沉默,徐卿州接着道:“这死劫早晚要破,有你在,会容易很多。” “我该怎么做?”陆聿扬还保持着面上的冷静,心里的不安与焦灼却还在不断翻滚。 “不用特地做什么,见机行事吧。”徐卿州说道。 “好。” 徐家的宅子很大,古朴的园林式建筑,住着徐家一脉的嫡系。 徐青初被带进他的房间后,徐卿州就让人把他们所在的小院封了起来,以防余羽丰胆大包天这时候再下黑手。 之后,徐卿州让阮阳推着在徐青初房间外的院子里绕过一圈,指点着让阮阳在地上用石头压着符咒,并用朱砂连接摆了个极其复杂的阵法。 房间内,陆聿扬紧闭门和窗,把空调暖气开到最大,还要了好几床被子把徐青初盖得严严实实的,但那股寒气是从他身体里面生出来的,在他四肢百骸间游走,暖气和被子根本起不到作用。 焦急之余,陆聿扬突然想起之前被阿沅渡劫影响的第二天早上,徐青初对他说了句“迟早要还。”陆聿扬苦笑一声,掀开厚重的棉被,躺到他身边,伸过手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轻声道:“扯平了。” 即便盖着好几层厚棉被,被窝却像是一个冰窖,徐青初冰冷的身体隔着薄薄的睡衣冻得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山城的初雪下了一天一夜,雪停后气温降得更低了。 徐卿州不得不加强阵法,还在徐青初窗户外贴了几道符文。 “陆……少,吃……晚饭。”阮阳说着,轻轻地敲了下门。 门很快打开,屋内的陆聿扬满脸通红,浑身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阮阳见了有些着急,但说话还是一卡一卡的:“你……怎……么……了?” 被屋外的冷风一吹,陆聿扬狠狠地哆嗦了一下,整个人却是清醒了不少,他走出屋子反手关上门,冲阮阳笑了笑,说:“没事,屋里太热。” 见只穿着单薄睡衣的陆聿扬接过自己手中的餐盘就这么坐在石阶上吃了起来,阮阳连忙说道:“风……大,冷,会……着凉。” 陆聿扬抓住阮阳要脱外套的手,只胡乱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下了,他道声谢就又进屋了。 阮阳担忧地看着再次紧闭的房门,很轻地叹了口气。 徐卿州推着轮椅靠近,伸出手替他把外套拉链拉上,说道:“放心吧,会没事的。” 阮阳:“嗯。” 一回到屋子,陆聿扬就抬头看了眼空调,竟见上面显示的室温下降了! 陆聿扬几大步走到床边,看了眼遥控器上设定的温度,还是他之前设定的,再一抬头,室温居然又降了一度! 怎么回事? “聿扬,”徐青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眸黑得深不见底,却带着找不到方向般的茫然,“我冷。” 他的脸上毫无血色,细长的睫毛虚虚地搭在眼皮上,呼吸都有些微弱,陆聿扬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忙走过去伸手抱住他,柔声安抚道:“我在。” -- 第100页 陆聿扬身上的温度似是给了他不小的抚慰,他伸出手紧紧环住陆聿扬的腰,长睫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很暖。” 暖? 陆聿扬突然想到什么,急吼吼地在心里喊道:“阿沅,老楚,给我加点温!” 阿沅还是很快给了回应,陆聿扬能感觉自己的身体热了起来。 然而还没来得及再呼楚淮原一声,他就被徐青初压在了身下。 “青初?” 徐青初的眸色更深了,虽然在看着陆聿扬,瞳孔却有些涣散,明显意识不清。 紧接着,在陆聿扬担忧的视线中,他慢慢低下头,微微张口含住了陆聿扬的唇瓣。 徐青初的唇很凉,微微苦涩的舌头紧随而至,似是为了攫取他所有的温度,毫无章法地与他唇齿交接,毫不怜惜地咬破他的唇角,痛感与血腥味让陆聿扬下意识愣住了。 但这个吻却像是把徐青初瞬间点燃了,他粗喘着气,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扯开陆聿扬的睡衣扣子,冰凉的吻一路向下…… 徐青初浑身都在冒着寒气,陆聿扬被冻得直哆嗦,却一下都不敢伸手推他,他感觉自己好像烧起来了,从内到外都在燃烧,便一心只想着把热度带给徐青初,让他好受些。 激烈交缠过后,徐青初像抱着个大暖炉似的紧紧抱着陆聿扬沉沉睡了过去。 看他面上虽带着明显的倦容,但气息平和了不少,身上的寒气也有所减弱,陆聿扬心下微微松了些,把他搂紧了,却只是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哆嗦着咬牙保持清醒,不敢就这么睡过去。 第51章 萧艺感觉最近身体总是软绵绵的,好像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除了不受控制的尾巴,还有倦乏嗜睡的症状,让她有点儿惶惶不安。 临下班时间,她把秘书派去做事了,让他办完直接回家,结果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在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睡到了凌晨两点。 公司的人早就走光了,整座大楼静悄悄的,萧艺伸长手臂打了个长呵欠,下一秒惊悚地发现自己修长的胳膊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毛茸茸的前腿! 萧艺瞬间清醒了,钻进被窝里转了一圈,凭借自己敏锐的夜视能力,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随即抱着长尾巴在被窝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呜呜~”Oh,no~ 接受了暂时变不回来的现实后,萧艺钻出被窝,找到手机给陆聿扬打电话,可陆聿扬却关机了。 说好有事打电话,居然关机! 萧艺非常鄙夷地冲他“呿”了一声,拨通了大黑的电话,那头很快接起,听筒里传来大黑的声音:“喂,小姐。” 低沉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惹得萧艺春心一阵荡漾,好在这种时候她还知道事情轻重,就荡漾了两秒,忙对着手机“呜呜吱吱嘎嘎嘤嘤”一通乱叫。 电话那头的大黑沉默地听她乱叫了一会儿,沉声道:“变不回来了?” 萧艺委屈巴巴:“嗯……” “我现在在山城,你在哪儿,打字发短信给我,我马上赶……” 大黑话说到一半没了声,萧艺愣了愣,发现是自己手机没电关机了,懊恼地拿爪子在手机上重重拍了一下,跳到床下,翻箱倒柜地找充电器。 半天没找到萧艺才想起来自己上回好像落车上了,犹豫了一瞬,她决定先到车上去把电充上,不然大黑那边肯定会担心,而且她不能在这里呆着,每天早上都会有专门的保洁员进来打扫,被看到可不好。 于是她把叼着手机和车钥匙出了办公室,开关门的声音打开了公司走廊的声控灯,萧艺担心引起监控室保安的注意,缩在角落里等到灯暗了才往楼梯间跑。 办公室在顶层,等她跑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已经四肢发软了,她趴在地上耷拉着耳朵粗喘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起来,伸爪摁了开门键。 车门打开,她蓄了好一会儿力气刚要跳上车,身后忽然罩上了一层阴影,萧艺浑身一僵,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布袋套住了…… 虽然身上压着个大冰块,陆聿扬最后还是撑不住睡着了。 他是被阮阳叫醒的,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被徐青初抱在怀里,从徐青初身上传来的温度让他悬了两天的心终于放下了。 在阮阳的帮助下,他小心翼翼地把徐青初从身上挪开,坐了起来,问道:“怎么了?”一开口说话,他才发现自己嗓子疼得厉害,鼻子也堵着,应该是感冒了。 阮阳微红着脸指了指他敞开的衣襟,陆聿扬一低头看到了胸膛的痕迹,不好意思地笑笑,抬手系扣子。 阮阳把手里的手机递给他,给他点开手机里的录音,说:“听。” “太子,”录音里传出大黑略显焦急的声音,陆聿扬系扣子的动作一顿,“小姐凌晨两点十三分给我打电话,她一时变不回来,而且不在家,我找不到她,请你务必赶回!” 陆聿扬心下一惊,忙接过阮阳带来的充电器,手机充上电很快开机,他一眼看到来自萧艺的未接来电,回拨过去毫不意外的关机了,他转而拨通了大黑的电话。 “叔,情况怎么样?” “在公司失踪的,我已经把监控录像从公司剪走了,目前公司的人还没……” “我TM是问你萧艺的情况!”陆聿扬低声吼道。 电话那头的大黑沉默了一瞬,很重地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没有那么冷静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找不到,监控拍到她从楼梯一路跑到了停车场,在车旁被人带走了。” -- 第101页 “被人带走?”陆聿扬的声音登时冷了下来,“查了没?是谁?” 黑鹿是国际一流的保镖公司,就连夜间值班的保安都不简单,能轻易在公司把萧艺带走的,九成概率是内部人员。 “陈峰,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开除的一个前雇佣兵。” “被开除了怎么还会凌晨在公司出现?”陆聿扬单手扣着剩余几粒扣子大步往屋外走,刚走到屋外肩膀忽然一重,转头便见阮阳把一件棉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他轻点了下头表示感谢。 阮阳笑了下,清澈的眼眸像极了这冬日的暖阳。 “值班的保安见过他,不知道他被开除了,他说是忘了东西,就放他进去了。他的目的是偷东西,低楼层的几间办公室被翻得乱七八糟,小姐车里的东西也被洗劫一空,他没敢公然把车开走,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把化成兽型的小姐一并带走了。” 陈峰应该不知道抓走的狐狸是萧艺,那么,他带走萧艺只会出于两种目的,卖钱或是圈养,考虑到陈峰的所作所为,陆聿扬更倾向于前一种可能。 眼下情况十分危急,萧艺是赤狐,属于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陈峰但凡有点常识,都不会随便在宠物市场出售,更何况他是前雇佣兵,多半有黑市的人脉,而且在黑市上更能卖出好价钱,会是他的首选。 考虑到黑市龙蛇混杂,甚至面向各国,一旦萧艺被转手变卖,他们的处境将会更加困难,陆聿扬担忧更甚,紧皱着眉头问道:“没人联系得上陈峰吗?” “他性格孤僻,加上手脚不干净,根本没人与他交好。”大黑说,“我们联系警局追踪了他的踪迹,只能确定他出了尧城市区。” “老太太那边先瞒着,我……”说着,陆聿扬看向不远处的徐卿州,见徐卿州点了下头,他抿了抿干裂的唇,接着说道,“我马上回去。” 见陆聿扬挂断电话,徐卿州被阮阳推着靠近了,抬手把装着衣服的袋子递给陆聿扬,看了眼他身后虚掩的房门,说:“他没事了。” 陆聿扬点了下头,从他手里接过袋子,转身刚推开房门就听到他又说道:“陆少,这份情,算是徐家欠你的。” 闻言,陆聿扬很轻地笑了下。 “我救他是因为我爱他。”不是为了承你们徐家的情。 换过衣服,徐青初还睡得很沉,他似乎还有些不舒服,眉心拧起一道很浅的褶皱,但好歹嘴唇不再青紫得那么吓人,体温也恢复正常了。 他脸色尚带着病态的苍白,看着很有一副睡美人的柔弱感。 这副病怏怏的睡颜落在陆聿扬眼里,很轻易地牵动了他的心脏,陆聿扬俯下身,爱怜地在他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小声说道:“快点儿醒过来。” 这话自然得不到徐青初的回应,陆聿扬给他掖了下被角,转身向房门走去。 走出屋的时候,竟看到徐卿州和阮阳还在门口,陆聿扬有些意外。 “小阳擅长铜钱摇卦,能帮你算到萧总的位置。”徐卿州说道。 陆聿扬一愣,猛地看向阮阳,眼里闪着惊喜的光芒:“真的吗?” 陈峰凌晨时分出的尧城市区,又当过雇佣兵,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真有心要藏,他们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得到他的踪迹。阮阳有这技能,就算定不到点,圈出个大概范围也会比他们盲找容易很多。 阮阳被他眼里的期待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袖子,说:“嗯,大……概……位置。” “不,小阳算得很准。”徐卿州这句话是看着阮阳说的,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阮阳在他的夸奖和目光下微微红了脸。 觉察到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陆聿扬心里暗自惊讶了一下,视线在阮阳和徐卿州面上转过,很有种目睹纯真小白兔踩进大灰狼的柔情陷阱,即将被吃干抹净的感觉。 很快,阮阳用三枚铜钱摇卦算出了萧艺的位置,“尧城西区莲禾西路亦谷村732号。” 这能精确到门牌号的操作把陆聿扬惊到了,不过这个地址怎么有点耳熟? 陆聿扬很快想起来了,这不是张媛媛家吗?! 呵,那个陈峰的心还真大,闹鬼的房子都敢住。 陆聿扬道了声谢,把位置信息发到大黑手机上,坐上徐卿州事先找来的车赶回尧城…… “啧啧,这红狐长得还真是漂亮,怪不得都是狐狸精出来诱惑男人,特别是这双绿眼睛,和萧艺那表子简直一模一样,真TM欠操!” 陈峰虽是雇佣兵出身,但身材并不高大,短脖子上长了颗圆脑袋,厚嘴唇、塌鼻梁,再加上一双细长的吊眼,让他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特别猥琐。 这样的样貌气质,直接导致了他不受人待见、不易被人信任,而黑鹿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是公众人物,不是政要就是明星、富豪,谁都不愿意身边跟着个相貌气质如此不佳的男人,以致于派到他手上的工作,通常不会超过三天。 客人转到别人手上,陈峰的工资自然就少了,每个月的底薪根本不够他大手大脚地花,日子过得不痛快,憋屈得很,想着反正他的工作都干不久,就动了歪心思。 被发现后,萧艺二话不说把他踢走了,陈峰觉得就这么走太亏,冲进她办公室讨要所谓的遣散费,反被萧艺狠狠地言语羞辱了一番,还被她派人撵了出去。 -- 第102页 陈峰心里恨得牙痒痒,才打定主意去公司拿点儿东西,顺便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打击到“黑鹿”的黑料。 在停车场抓到红狐狸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这狐狸一看就养得好,毛色油光水亮的,看着就娇贵,一般人养不起这玩意儿,他猜测是萧艺的宠物,不管卖不卖得出去,抓来总有办法让萧艺那表子难受一番。 不过没想到的是,他才刚把照片发出去,就有人来问价了,价格还高得离谱,这让他兴奋不已。 回过消息,他紧盯着笼子里蜷缩成一团的红狐狸,小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作呕的贪婪的光。 第52章 萧艺最讨厌的东西有两样,阴沟里的老鼠,和黄鼠狼。 活了二十几年,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会栽在“阴沟老鼠”的手里,被迫和一只脏臭的黄鼠狼关在一个笼子里! 萧艺幽怨而又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陈峰不在,她心头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些,饥饿感霎时涌上来,肚子很响地“咕噜”了一声,她抬起狐爪子在肚皮上摸了摸。 为了保持身材,她会不定期控制饮食,一般情况只吃一颗苹果就能开一天的会,说得直白点儿,就是很能挨饿。 没想到化成兽形居然三顿没吃就饿得慌,而且是饿到了焦躁,甚至疯狂想啃指甲的地步,偏偏爪子在地上踩过,实在不好下嘴,让她难受得不得了。 还有,她最近是不是胖了?怎么感觉自己圆滚滚的? 哎,这就更难受了…… 萧艺睁开漂亮的绿眼睛,看了眼陈峰准备的午餐,只觉得一阵恶心。 说是午餐,其实不过是陈峰吃剩的饭菜汤泡在一起,连吐的鱼刺和骨头都混在里面,味道和看相都相当令人作呕。 一旁的小黄鼠狼倒是埋头吃得很欢乐,小嘴还“吧唧吧唧”的。 说来,这只小黄鼠狼长得呆头呆脑,脸上那一块是黑的,还长了双黑黑的豆豆眼,很是滑稽,再瞅那一身黄皮,也不知道在土里滚过多少遍,脏兮兮的,不过看起来倒是很健康,应该是从山上跑下来,不小心被陈峰逮着了。 似是听到了萧艺肚子叫的声音,小黄鼠狼从饭里抬起头,歪着脑袋用豆豆眼盯着萧艺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把饭碗慢慢推到了她面前:“咔咔,咔咔咔咔。” 萧艺没应它,自顾自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小黄鼠狼沉默了两秒,居然伸出小爪子在她肚皮上很轻地戳了一下。 萧艺猛地睁开眼睛,它像是吓了一跳,连忙向后跳了一大步,见萧艺只是瞪了自己一眼,它就畏畏缩缩地又靠近了,歪着头抬起爪子在碗上敲了敲,“咔咔”叫了两声,显然是要萧艺吃点儿。 它这副卖着丑萌关心萧艺的样子让她一时竟有些讨厌不起来,但碗里的东西萧艺多看一眼就想吐,更别说赏脸吃一口了,她把碗推开,向小黄鼠狼摇了下头,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回小黄鼠狼似是知道她不想吃了,没再打扰她,只是看了眼她的肚子,悄咪咪地把碗又推到她旁边,才缩到笼子另一处的角落里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萧艺的耳朵很轻地抖了一下,瞬间警觉。 很快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下一秒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陈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人。 “余先生,你看,这是红狐狸没错吧?”陈峰把男人带到了笼子前,指着萧艺说道。 男人的视线扫过来,眼角是弯的,眼底的笑意却不带一点儿温度,虚假之余透露出残忍的味道,萧艺的后背忽地蹿起一阵凉意。 这个男人很危险! 萧艺跳起来,炸起浑身的毛,呲着牙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吼。 男人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即很轻地笑了一下:“这只狐狸……有点儿意思。” 萧艺心下一惊,心底的悚然急速扩散,她总觉得男人的这句话别有深意,锐利的眼神像是把她瞬间看穿了。 “一只畜生,能有什么意思?”陈峰小声说了句。 男人淡淡地斜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了。 见状,萧艺微微松了口气。 陈峰把手里提着的小箱子放到桌上,打开盖子拿出一支采血针,一边拆包装,一边向男人问道:“你要多少?” “200毫升。” “这个量会不会太多了?不会把它弄死吧?”陈峰皱了皱眉。 男人轻笑了一声,道:“我给你三万。” “我去!这红狐狸血这么值钱的吗?”陈峰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有所顾虑,“要不还是少抽点吧,真弄死了我卖不出去,可就亏大发了。” “没有200,我不要。”男人摇了下头,说。 见陈峰还有些犹豫,男人又补充道:“要是死了,我照价买。” 没了后顾之忧,陈峰自然很爽快,点头道:“成交!” 笼子里的萧艺一听外头那俩狗逼竟然要拿自己的血做买卖,心里霎时慌了,虽然200CC也就两次姨妈血的量,但她现在是兽型,还饿得头昏眼花,这200CC一抽,她估计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找机会逃跑了。 没想到陈峰打开笼子,手刚伸进来,萧艺还没有动作,那头的小黄鼠狼已经猛地蹿了过来,狠狠地咬在了陈峰手背上。 “艹!”陈峰吃痛,另一只手强硬地掰开小黄鼠狼的嘴巴,重重地把它甩在了一边。 -- 第103页 小黄鼠狼摔在笼子里,砸出“嘭”的一声闷响,萧艺看着都疼。 可它却不知疼痛似的下一秒翻了个身,对准陈峰再次伸向萧艺的手猛扑了过去。 陈峰的手臂瞬间被挠出了几道长长的血痕,他立马就怒了:“看老子不弄死你!” 小黄鼠狼挑衅地“咔咔”了两声,冲他的脸放了个臭屁,在笼子里灵活地上蹿下跳。 陈峰的眼睛被辣得睁不开,气得直骂娘。 看着明显是在保护自己的小黄鼠狼,萧艺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她忽然觉得这小东西丑归丑,但他妈的帅爆了! 可惜小黄鼠狼终归不是陈峰的对手,没多久就被他抓住了。 陈峰冷笑了一声,把它抓出笼子,高高抡起就要往地上砸。 萧艺急了,忙跑出笼子去接。 时机掌握得好,小黄鼠狼砸到了她背上,好歹没死,但这一下分量可不轻,把萧艺砸得两眼直冒金光,差点背过气去。 “我艹!什么鬼!”两只小畜生互相保护的行为把陈峰整得莫名其妙,他气哼哼地把小黄鼠狼丢进笼子,转而抓着萧艺的后脖子把她拎了起来。 小黄鼠狼见萧艺垂头耷耳地被拎到桌上捆住了,在笼子里慌乱地来回跑。 椅子上的男人看了一出感人好戏,看着小黄鼠狼,眼神颇有深意,嘴上却是十分随意地说道:“狐狸和黄鼠狼的报复心可都不小,你可得当心。” 在厕所洗脸的陈峰听到这句话,相当鄙夷地切了一声:“神神叨叨。” 抽完血,萧艺的力气也跟着被彻底抽光了,紧接着便觉得四肢发冷,伴着耳鸣,眼前一阵黑一阵明的。 陈峰确定卡上收到了钱,把男人送出门后将萧艺丢回笼子,打电话叫了“上门/服务”。 仅是过了五分钟,门就被人敲响了。 陈峰一愣:“这么快?” 随即他的脸上露出个猥琐恶心的笑,舔着唇一边解皮带一边往门边走。 门打开的下一瞬,一只手猛地冲进来,精准地一把掐住了陈峰粗短的脖子,随即便见大黑冷着脸慢慢走了进来。 萧艺的眼睛立时亮了,虚弱地“呜呜”了一声。 大黑顺着声音看到了笼子里软趴趴的红狐狸,眼眸很轻地松了一下,转向陈峰的那刻陡然凌厉。 他手上力道很重,俨然带着杀意,陈峰被掐得喘不上气来,脸色很快变得紫红,咬紧牙抬起胳膊一拳头向他的太阳穴重重砸去。 大黑眼都没眨一下,手上一个使力,电光火石间把他狠狠抡到了地上。 陈峰的脑袋在地板上很重地砸了一下,一阵头晕眼花,他挣扎着刚直起上半身,就被大黑一记重拳又给捶了回去,脑袋砸在地上又是一声“咚”,鼻血登时冒了出来,他眯着眼在地上动了动,意识开始恍惚。 大黑没放过他,再次举起了拳头,他没戴墨镜,眼里赤/裸的狠戾让萧艺感觉陌生而又害怕,她怕大黑真把陈峰就这么打死,忙对他伸长了前爪“呜呜”叫。 可大黑似是没听到她的声音,一拳下去把陈峰彻底砸晕了,紧接着又抬起手,眼看就要落下去,一道人影及时闪进来抓住了他的手,“差不多得了,叔。” 大黑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眸很快恢复冷静,放下手从陈峰身上爬了起来。 陆聿扬一眼瞧见不远处笼子里的萧艺,几大步走过去把她抱了出来,见她蔫蔫的,忙问道:“你怎么了?” 萧艺在他怀里摇摇头,看了眼一旁的桌子。 陆聿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竟看到了沾染血液的抽血针,眼神霎时一凛,再开口时声音冷了好几个度:“抽你血?” 萧艺“嗯”了一声,转过头,用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眼神巴巴地望着大黑。 在看到抽血针的那刻,大黑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控制不住地直发抖,他弯下腰刚揪起陈峰的衣领,陆聿扬就一步蹿过来把萧艺塞到了他怀里。 “呜呜~”萧艺满脸委屈地趴在他怀里,狐爪子在这种时候还一点儿都不安分地在他结实的胸肌上一顿摸。 陆聿扬看着她那不知羞的样子,不忍直视地别开脸,看了看昏迷的陈峰,转向抽血针陷入深思,陈峰为什么要抽狐狸血?还有,血去哪儿了? “叔,你先带她走,我留下来等我同事。”陆聿扬说道。 大黑点了下头,抱着萧艺正要走,萧艺却忽然伸爪在他脸上拍了拍,大黑脚下一顿,只见萧艺指了指笼子,他这才注意到笼子里还有一只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小黄鼠狼。 “你朋友?”陆聿扬走过去把小黄鼠狼拎了出来,“这黄大仙还挺可爱的。” 萧艺看着小黄鼠狼,纠结了一下,眼神示意让大黑一并带走。 陆聿扬不由一惊:“这还真是你朋友啊!你不是讨厌黄鼠狼吗?” 听到“讨厌”二字,小黄鼠狼非常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见状,萧艺责怪地瞪了陆聿扬一眼。 陆聿扬:“……” 所以,他这是说错话了? 大黑伸手接过小黄鼠狼,小黄鼠狼愣了愣,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了肩上,扒在他的肩头看着萧艺。 从那双豆豆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担忧,陆聿扬忍不住惊讶:“这黄大仙还真通人性。” 萧艺哼哼了一声。 -- 第104页 大黑走后不久,李益带人来了,把陈峰带进警局处理完,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陆聿扬叫了辆车打算去萧艺家看看情况。 一进门就听到萧艺“吱吱嘎嘎”地一通乱叫,陆聿扬一头雾水地走进卧室,“怎么了?” 大黑眼里满是无奈,对陆聿扬说道:“我想找医生给她看看。” “嗯,然后呢?” “她不肯。” 陆聿扬皱眉:“为什么?” 大黑:“因为只能找兽医。” 空气沉默了一秒,陆聿扬“噗”的一下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萧艺被他气到了,转过身一尾巴扫到他脸上。 陆聿扬吃了一嘴狐狸毛,“呸”了好几声,憋着笑说道:“行了,这时候就别挑了,你又暂时变不回来,要是有其它问题怎么办?” 见萧艺没再叫唤,陆聿扬给了大黑一个眼神示意,大黑忙起身去打电话。 床头柜上小黄鼠狼的那对小耳朵好像真能听懂他们的话,知道萧艺答应看兽医了,小脑袋还满意地点了点。 陆聿扬蹲下身,笑着说道:“大仙,在下觉得您一定练过!” 小黄鼠狼歪了下头,很轻地“咔”了一声。 陆聿扬向它抱拳:“还望大仙予以仰仗。” 小黄鼠狼有样学样,也抱拳“咔”了一声。 萧艺:“……” 兽医很快来了,是个中年女人。 仔细检查过萧艺的情况,兽医对两人说道:“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失血和饥饿导致的虚弱,妊娠母狐新陈代谢十分旺盛,喂食一定要加量,妊娠期大概是50到60天,多补充点蛋白质和维生素……” “等等!”陆聿扬打断兽医的话,重重地干咳了一声,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同时僵住的萧艺和大黑,“她怀孕了?” 兽医点了点头:“是啊,你们不知道吗?” 陆聿扬、萧艺、大黑:“……” 我们还真不知道…… 第53章 陆老太看着跪在地上的大黑和红狐狸,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举起拐杖在大黑挺直的背上重重抽了一下,厉声道:“胡闹!” 大黑挨了这一下,哼都没哼一声,头埋得更低了。 反倒是他身旁的萧艺“吱”了一声,身子一抖,居然就变回来了! 几人同时一愣,大黑第一个反应过来,脱下西装外套把她裹紧了。 这小插曲没能打断陆老太的怒火,反倒是添柴加薪了,看她那眼神,陆聿扬觉着要不是萧艺怀了孕,绝对也得挨上一拐杖。 “大黑,你是我们陆家养大的,我们从没拿你当外人。”陆老太微眯着眼说道,“这丫头的性格我很清楚,任性、嚣张,不知轻重,想一出是一出,我能猜到是她先缠上你的,但是,我没想到你会跟着乱来。” “老夫人,我很抱歉。”大黑垂着眼低声说道。 “奶奶,我们……” “你闭嘴。”陆老太冷冷地打断萧艺的话,双眼紧盯着大黑,“我就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大黑没有抬头,陷入了一阵沉默。 他的沉默不语很快把萧艺点炸了:“裴明山,你他妈的真不是个男人!” 吼完,萧艺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站起来就要走,没想到大黑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陆老太,沉声说道:“我要娶她。” 陆·吃瓜·聿扬心里默默鼓掌:叔,真帅! 萧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眉眼一弯,笑成了一朵娇花,乐呵呵地又跪回大黑身边,反握住他的手。 陆老太的视线落到两人紧握手上,严肃的嘴角轻轻地动了动,道:“好。” “老夫人?”大黑微微睁大了眼,脸上满是震惊。 这发展显然顺利得太过分了,萧艺被惊得忽地又变成了红狐狸,愣愣地张了张嘴:“哈?” “我没理由反对。”说着,陆老太很轻地撇了大黑和萧艺一眼,撑着拐杖站起身,转而对陆聿扬说道,“你明天去公司一趟。” 陆聿扬不解:“我?我去干嘛?” “镇场子。”陆老太说,“萧艺情况不稳定,这段时间都不能去公司,代理总裁突然消失,公司难免会有风声,你去露个面,让大黑他们四个跟着。” “……哦。” 从萧艺家里出来,陆聿扬没让大黑开车送,他靠在路灯下点了支烟,抬头看着月亮呵出一口热气,拿出手机拨通了徐卿州的电话。 “喂,陆少。”电话很快接起,传来的却是阮阳的声音,“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谢谢你的帮忙,青初怎么样了?” “还没……醒,没事。”阮阳说。 陆聿扬“嗯”了声,说:“我明天还有事不能过去,劳烦你们多照顾着点。” “嗯,好。” 挂断电话,陆聿扬重重地抽了口烟,就把烟头摁灭在一旁的垃圾桶上了,他把那口烟缓缓吐出,双手插兜向碧海湾的方向走去。 刚刚问过萧艺,陆聿扬几乎能从样貌描述和陈峰口里的“余先生”断定买了狐狸血的人是余羽丰,他没想到余羽丰竟然还在尧城。 据陆聿扬所知,红狐狸是一种极具灵性的动物,但分布范围广,其实并不少见,只是萧艺和普通红狐狸不一样,她是天生的狐狸精,出生自带BUFF,不用修炼就能化成人形。 -- 第105页 她的血,余羽丰会用在什么地方? 回到公寓,一眼看到客厅里悠悠然泡茶的谢必安,陆聿扬不由一愣:“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为了曲小婉的事。”谢必安斜了他一眼,“阎王大人让你写份三千字的检讨。” 三千字…… 陆聿扬感觉头有点儿大,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知道了。” “那个余羽丰现在已经列入地府通缉名单,判官那边搜集到了他在阳界犯罪的证据,已经移交到阳界的相应部门,他阳寿殆尽,关进去估计连判决都等不到,之后地府会予以审判。” 陆聿扬点了下头,听谢必安提到地府通缉名单,他不由想到了头号通缉犯——“枭”,犹豫了一瞬,问道:“你对枭了解多少?” “枭?”谢必安倒抽了一口凉气,“你遇上他了?” 见陆聿扬摇头,谢必安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说:“差点被你吓死,你干嘛突然问到他?不会是想报仇吧?” 报仇。 陆聿扬不是没想过,但这个念头在母亲多年的念叨下已经淡了,可如果有机会,他绝不会手软。 “我劝你离他远点儿。”似是觉察到陆聿扬的眼神变化,谢必安轻叹口气,“枭不是一般的厉鬼,他只现世过两次,一次是三千年前被楚将军削得差点魂飞魄散,另一次就是十年前差点反把楚将军给灭了,我没见过他,但说句怂话,光是他出现过的地方残留下的气息都能让我胆颤。” “三年前不是也出现过吗?”陆聿扬记得PIO前处长说是当年那只恶鬼杀光了他的下属。 谢必安听出他说的是PIO惨案,摇了下头,说:“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枭,没想到前几天抓到了那只犯案的恶鬼,发现根本不是他。” “所以他又消失了十年?” “嗯,我们推测,他没能反杀楚将军的原因是还未恢复,十年时间,虽不好说能把他养得多好,但肯定更难对付了,最关键的是,枭养精蓄锐的方式很多,可楚将军只能依附在你身上,真要对上,恐怕要吃亏。” 从谢必安的话语里听出对自己的嫌弃,陆聿扬挑了下眉:“听你这么说,我感觉他迟早要找上门来。” “迟早的事。”谢必安喝了口茶,“要想活命,你只能依靠我楚将军,找回他的记忆让他浴火重生,再来十个枭都不够他打!” 陆聿扬:“……” 这马屁也不知道有没有拍到楚淮原耳朵里。 陆聿扬抱着胳膊往沙发背上靠了靠,心里隐隐生出了不少的困惑。 三千年前全胜时期的楚淮原为什么没有斩草除根?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普拉成的生死簿,也是三千年前被南闻秋烧毁的,这之间会有关系吗? 还有,消失了三千年的枭怎么会在十年前忽然出现? 而十年前,余羽丰还曾进出普拉成。 是巧合? 又或者,余羽丰会和枭有关系吗? “对了,上次在那桥上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谢必安忽然说道,“余羽丰一个活人,任凭他法力无边,也不可能驾驭得了那么多怪,这实在蹊跷。” 怪其实是一些动物死后化成的恶灵体,它们有一定的智慧,但更多时候却只会依从本能。 它们吸食阳气,余羽丰身上可没什么阳气,更何况对它们来说,看到余羽丰这道行的活人,跑都来不及,确实不大可能有那么多数量的怪臣服于他。 “你怀疑他养了只恶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聿扬的神情不自觉严肃了不少,他脑子里想到的是枭,这个猜测一冒出来,瞬间激起了他一身的冷汗。 谢必安沉重地点了下头:“不乏这种可能。” 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一个余羽丰和一个枭,分开都不好对付,结成对就更棘手了。然而这个猜测就像扎了根似的,在陆聿扬脑海里疯狂生长,他甚至不由猜想,会不会是余羽丰十年前从普拉成带出了枭? 眼看陆聿扬的脸色愈发深沉,谢必安故作轻松地拍拍他的肩,扯了下嘴角,适时换了个话题:“上回在桥上找到骨头了吧,怎么样,记忆连得起来吗?” 这话登时把陆聿扬前几天被谢必安从地府扔回阳界时丢掉的关键记忆找了回来,他蓦地抬起眼,“画!” “啊?什么画?”谢必安一脸蒙逼。 “就你家书房里头那副画啊!” 谢必安很快反应过来,道:“我楚将军的画?” “对对对!你马上去把它拿上来我看看。”陆聿扬催促道,当时在地府没看清楚,楚淮原又好一阵没露面,有件事他一直没法确认。 谢必安被他催得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不用麻烦,我手机壁纸就用的那副画。” 陆聿扬一愣,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真不愧是头号凤凰粉!” “那当然!”谢必安得瑟地抬了抬下巴,摸出手机递给陆聿扬。 陆聿扬接过来,把壁纸上的男人仔仔细细看过好几遍,越看越能看出前几日在桥上摸骨头时看到的那个男人脸上相似的痕迹来。 水墨画画得再逼真,只是一眼的话真不一定能一下认出真人,但现在,他是认出来了,紧跟着心下不由一沉,终于明白这段日子的各种异样感来自哪里了。 他在心里对楚淮原说道:“老楚,你能听到我说话吧?” -- 第106页 久久没有得到楚淮原的回应,他又说道:“你这状态,是不是因为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楚淮原出声了:“还不能确定。” 陆聿扬沉吟片刻,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十年前我父亲失败的原因,会是因为你和朔今……不能相容?” 朔今是货真价实的凤凰尾羽,而你,不是凤凰。 第54章 八点半,“黑鹿”公司大门口整齐地驶来一排黑色轿车,最中间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堪称国内土豪的最爱,这样的排场,上一回见到还是陆老爷子病重,陆老太来宣布公司代理总裁的时候。 公司上层领导们事先收到消息,这时候已经清空了一楼大厅,个个满脸严肃地候在大门口。 这么多年来,陆老太的威严就像把冰冷锋利的铡刀,时刻悬在他们的脖子上,这时候没人敢喘一口大气。 黑色轿车同时停稳,劳斯莱斯副驾驶和后面的车上分别下来四个魁梧的黑西装男人,领导们一眼认出四人正是陆老太的贴身保镖,立马恭敬地弯下腰,几粒汗珠顺着鬓角滚了下来。 大黑墨镜下锋锐的视线在公司大厅扫过,微微欠身伸手打开了劳斯莱斯的后座车门。 车门开启,迈出一只黑色的男士皮鞋,紧接着是深蓝色西装裤包裹下长腿,在众人偷偷抬起的讶然的视线中,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人在四位保镖的跟随下走近。 他走到最前面的“黑鹿”副总裁赵鹏飞面前,伸出右手,微笑道:“好久不见,赵叔。” 赵鹏飞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隐约在他端正的五官里看到了熟悉的痕迹,眼里立时闪过惊喜的光,一把握住身前的手,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朗声笑着说道:“太子!可算见着你了!” 众人同时心下一惊,太子?! 谁都知道“黑鹿”的股权一家独大,能被称作太子的,只有那个传说中陆家九代单传的“黑鹿”唯一继承人! 当初陆老爷子过世,太子没有露面接手公司,他们私下做了不少猜测,本以为这个陆太子要么游戏人间不求上进,要么疾病缠身难担大任,没想到当下见着面,竟和猜想里的花花公子、病秧子完全不一样! “都别在这站着了,”陆聿扬对众人说道,“奶奶说九点有公司各部门的例行汇报,让我旁听,现在还有二十分钟,你们先去准备,我正好在公司逛逛。”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听完还要回去向陆老太汇报,这就马虎不得了,众人忙点点头,很快回各个部门准备去了。 见人都走了,赵鹏飞带着陆聿扬各个楼层走过一遍,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门一关,让他坐下后才问道:“怎么,还不打算接手公司?” 赵鹏飞是陆聿扬父亲的好友,两家祖辈开始就走得近,陆家亲戚少,陆聿扬小时候经常被他带着去玩,心里是把他当叔的,两人虽然快十年没见,但倒也不显得生疏。 “我真不是这块料,求放过。”陆聿扬苦笑道,他连西装都穿不惯,这么会儿功夫就浑身上下不自在,总感觉脖子勒得慌,趁着没有旁人的间隙,忙把领带扯开松了几口气。 看他这么一副甩手掌柜当上瘾的不成器模样,赵鹏飞眼里写满了恨铁不成钢,嘴上却叹了口气,面露为难,道:“小艺虽然有手段,但毕竟是个女人,性格又比较……你也知道,我们公司上下大多都是铁性子的男人,多少有点儿不服气。” “不服气?”陆聿扬笑了,“要真是铁汉子,不服气早滚蛋了,整什么大男子主义?赵叔,不用担心,萧艺治得了。” 萧艺治不治得了,赵鹏飞心里当然很清楚,他说那番话,其实就是想把陆聿扬赶到那位子上,哪知道这小子铁了心不想上位,他也就只剩无奈了,便扯开话题,道:“你今年二十五了,找对象没?要不叔给你介绍几个?” “不用,我有对象。” “哟,可以啊小子!”赵鹏飞乐呵道,“考虑结婚没?结了婚才好给陆家添丁,让你奶奶高兴高兴。” “添丁?”陆聿扬看时间差不多了,抬手把解开的扣子扣上,“恐怕不行。” “啊?不行?”赵鹏飞的目光顺着移到了陆聿扬身下,眼神有些复杂,“怎么就不行呢?要不去医院看看?” 这一言难尽的视线把陆聿扬整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他无奈地说道:“想什么呢?叔,不是这个意思的不行。” 闻言,赵鹏飞松了一大口气,又道:“那是你对象的不行?” 我对象……很行…… 陆聿扬耳根一红,握着拳头抵在唇边干咳了一声。 “是身体原因还是不想要孩子?”赵鹏飞没注意到陆聿扬的神色变化,自顾自念叨起来,“身体原因可以慢慢调理,总会有办法的,心理上不想要孩子的话你可就得给她做点儿思想工作了……” 那头陆聿扬系好了领带站起来,出声打断了他的碎碎念:“赵叔,我男朋友真生不了。” “说什么话,总有办法生……”下一刻,赵鹏飞腾地站起来,瞪大了眼看着陆聿扬,“你……你男……男朋友?” 陆聿扬点点头,迎着他震惊的视线走到他身后,一边推着他的肩膀往门外走,一边说:“我对象男的,不过长得特别好看,有空带出来给你瞅瞅。” -- 第107页 赵鹏飞转着脖子看他,神色复杂地说道:“你……好这口?” “好,我就好他那口!” 赵鹏飞:“……” 公司的例行汇报快两个小时才结束,陆聿扬听得脑袋都快炸了,等到最后一个人说完,他暗地吐出一口长气,开口道:“萧总这段时间身体不适,需要处理的文件还请各位确保无误后再交给王秘书,王秘书会第一时间送到她手里,每周的例行汇报我都会来,公司利益关乎每一个人,希望各位不要有所懈怠。” 众人整齐应道:“是。” 从公司出来,陆聿扬打算回碧海湾换身衣服再去警局,没想到刚坐进车里就接到了李益的电话。 “喂,陆处,陈峰死了。” 陆聿扬一惊:“怎么回事?” “昨天半夜发生的事,我也是才刚知道的,说是病发身亡。” 说着,电话那头的李益压低了声音,“但是,监控拍到的画面有点儿诡异。” 陆聿扬沉声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陆聿扬让司机往尧城警局开,同时要大黑打电话让后面的车别跟着了。 劳斯莱斯在警局门口把陆聿扬放下后就掉头离开了,陆聿扬大踏步走进警局,一身高定西装加上那梳理整齐的优雅莫西干发型,瞬间吸引了众脸震惊。 看清来人的脸,确认这个总裁范十足的男人正是陆聿扬,阿宋瞪大了眼:“陆……陆处?” 陆聿扬被他这么一问,这才注意到自己吸引了众多视线,愣了愣,一把揽住阿宋的脖子把人往PIO的方向拐。 走到拐角,陆聿扬放开他,抱着胳膊往墙上一靠,问道:“李益呢?” 阿宋这才从陆聿扬的新造型中缓过神来,连忙说:“上头下令,让李哥去调陈峰的监控给你。” 他话刚说完,就看到李益疾步走来,李益看到陆聿扬脚步一顿,瞪大眼:“哎哟我去,陆处?” 见陆聿扬点头,李益退开一步上上下下看过一遍,“啧啧”了两声,才把手里的优盘递给陆聿扬,说道:“这录像我看了好几遍都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就是觉得诡异,你说陈峰是不是惹上什么东西了?” “那要看看才知道了。”陆聿扬接过优盘推开PIO的门。 一见陆聿扬进来,简霄和萧衡同时一怔,显然也是被他这身闪到眼睛了。 不到十分钟就收获了各种震惊脸,陆聿扬更觉着自己这一身相当不合适了。 走向办公桌这几步,他先抬手胡乱扒了扒头发,再是把西装外套脱了随手丢在沙发上,最后领带一扯、扣子一掰,又变成了原来的那个有点儿不修边幅的陆处长。 见状,简霄几人在心里不约而同地叹了句:顺眼了。 优盘插/入电脑,几人都围到了陆聿扬身后。 李益剪来的录像是00:00——00:30的,屏幕里陈峰躺在小床上,面朝里,一条胳膊枕在脑袋下,看起来应该是睡着了。 陆聿扬点了四倍速,14分的时候,画面的一角忽然闪过一道黑影,蹿到了陈峰床下。陆聿扬眉头轻蹙,向后拉了点进度条,放大画面细看,那黑影动作很快,看不出是什么,但形状大小有点儿眼熟。 录像继续播放,只见陈峰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无声地挣扎着滚到了地上,背朝下双腿挣扎间旋转了一大圈,最后是双手及胸部以上被挡在了床下,监控只能拍到他双腿在地上使劲划拉着,几分钟后,双腿就因窒息脱力了。 “法医那边说,是癫痫发作。”李益说道。 一个前雇佣兵患有癫痫? 难以信服。 陆聿扬看着被挡住的床底眯了眯眼,随即突然想到什么,拿手机拨通了萧艺的电话。 电话接通就听她“喂”了一声。 庆幸萧艺正好是人形,陆聿扬问道:“黄大仙呢?” “昨晚你们走后它就不见了。”萧艺说,“会不会是回山里修炼去了?” 果然…… 陆聿扬轻叹了口气,挂了电话对李益和阿宋说道:“你们回去吧,我会向上面报告清楚的。” “那……”李益很想问一句,但话到嘴边硬是咽了下去,没有多嘴。 阿宋也明白事情轻重,沉默地点了下头,和李益一并离开了。 汇报完陈峰的事,陆聿扬一转头看到萧衡和简霄竟下起了围棋。 陆聿扬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捏了捏眉心,长舒出一口气,心里不由想到了楚淮原。 桥上那块骨头附着的记忆碎片,让他基本确定自己身体里的是南闻秋了,毕竟没有谁记忆里的第一视角会看到自己的脸,记忆里看到楚淮原脸的,只会是南闻秋。 那些附着着黑紫色流光的骨头,都是魔龙南闻秋的,记忆,也是他的。 捶定身上的是南闻秋而非楚淮原后,陆聿扬心里先前生出的所有小疙瘩就都消失了。 记忆里,楚淮原到最后都是站在南闻秋这一边的,那么,他就有理由推测,当年朔今真正的最后使命,很可能就不是杀了南闻秋,而是,保护南闻秋。 因为要保护南闻秋,南闻秋的残魂才得以附着在朔今上,让所有人误把南闻秋认作楚淮原。 而因为朔今不是南闻秋的尾羽,南闻秋才不能被封印在其中。 那致使楚淮原这么做的直接动机呢? -- 第108页 楚淮原想方设法,甚至死了都要护南闻秋,怎么都不应该主动向他拔剑。 “你率众讨伐南闻秋,不可能真的指望楚淮原吧?”陆聿扬睁开眼,看着萧衡那张似乎永远翻不起波澜的侧脸说道。 萧衡指尖落下一子,回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说?” “不为什么,就是直觉。” 萧衡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 萧衡垂眸看着指尖一枚黑子,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天道。” “所以,是天道不肯放过南闻秋?” 萧衡落子不语。 “你就眼睁睁看着楚淮原以身殉道?” 萧衡深棕色的瞳孔很轻地颤了一下,面沉似水地说道:“他殉的不是道,是情。” 陆聿扬的眼睛眨了一下,暗红色的眼眸紧盯着萧衡:“楚淮原,真的完全消失了吗?” “哒”的一声轻响,简霄指尖的白色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文里把小黑、老黑、大黑都写了…… 谢谢“瑶啊瑶鸭”灌溉营养液!撒花花~ 第55章 尧城的这场雪下得纷纷扬扬,陆聿扬穿的少,从李益车上下来,被冻得门牙直打颤,他一路小跑着进电梯,头顶和肩头都落了雪。 头顶的雪还没来得及抖落就都化了,额头一缕碎发被沾湿,冷冰冰地贴在额前,他甩了甩脑袋,一边拍雪一边走出缓缓开启的电梯门。 走廊声控灯应声亮起,陆聿扬一抬眼便看到自己门边背靠墙站着个人,视线对上,陆聿扬脚下一顿,眼里闪过三分讶然:“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等你。”微凉的嗓音,听不情绪波澜。 “怎么不进去等?” 看着他苍白的脸,陆聿扬满眼都是心疼,三两步走上前,刚伸出手就被对方拉进了怀里,熟悉的气息带着温热的体温扑上陆聿扬被风吹得冰冷的脸蛋,让他生出一种瞬间被暖化了的错觉。 “我好想你。”徐青初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声音很轻,却让陆聿扬隐约听出了一丝丝落寞和委屈来。 陆聿扬的心登时就软成了一滩水,忙紧紧回抱住他,轻声安抚道:“是我不好,没陪着你。” 徐青初没有说话,指尖拂开陆聿扬额前沾湿的头发,微低下头,唇瓣凑近,一个吻印在陆聿扬冰凉的额头上。 这个吻很轻却带着灼热的温度,徐青初的唇若即若离地顺着他的眉心、鼻尖游走,最后落在了他的唇上。 陆聿扬的心弦登时被触动,两日来的担忧与思念一并燃烧起来,环在徐青初腰上的手不由抓紧,揉皱了他素来平整的衬衫,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得到纵容的回应,徐青初的舌尖闯进陆聿扬的唇瓣,抱着他一个转身,反把他压在了墙上。 粗重的呼吸,炙热的吻,陆聿扬的鼻息间充斥着独属于徐青初的味道,清冽而又火热。 真是……要命…… “咔嗒”,徐青初家门传来很轻的一声响,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有人?! 陆聿扬心下一惊,猛地睁开眼,随即撞进徐青初沉溺的漆黑眼眸,他愣了一瞬,余光扫见不远处的人影,忙抬手推搡着徐青初的肩膀。 没想到,徐青初却显得肆无忌惮,一只手从他脑后绕过捂住了他不专注的眼睛,另一只手还不容置噱地把他抱得更紧了。 “咳咳。”不远处传来一声清咳,想要引起注意的意图很明显,然而徐青初仍旧置若罔闻。 视线被遮挡,唇齿间的交缠更剧烈了,陆聿扬推不开徐青初,心底有些无奈,怎么还使起小性子了…… 等徐青初吻够了,陆聿扬才得以微喘着气转过头。 一眼看到的是单手支在轮椅扶手托着额角似笑非笑的徐卿州,而他的轮椅后则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五官和他有三分像。 陆聿扬的耳根早就红透了,他抬手把徐青初稍微推开了些,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嘴角的水渍,面上还算镇定,掩饰性地干咳了一声,出声道:“小叔。” 徐卿州懒懒地应了一声,抬起拇指向后指了指,说:“还有二叔。” 猛然意识到不小心顺着徐青初叫人的陆聿扬面色微红,看向徐卿州后面的男人,硬着头皮喊道:“二……二叔。” 男人点了下头,说了句“先进来”,便推着徐卿州转了个方向进屋了。 “那个……我……”说实话,陆聿扬不大想进去。 “走吧,他们等很久了。”徐青初说着,牵住陆聿扬的手,把心生怯意的人硬拉进了屋。 进了屋陆聿扬才知道,徐青初口里的“他们”不只是小叔和二叔,还有三叔和爷爷…… 四双眼睛齐刷刷集中在陆聿扬身上,亮得像是四盏聚光灯,陆聿扬的后背很快被冷汗浸湿了。 “前几天你到徐家,来去都匆忙,他们没机会见你,就跟着青初一起来了。” 徐卿州一句话轻描淡写,陆聿扬却听得满头黑线。 哪有这样措手不及杀上门的…… “小陆,你俩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别紧张,我们来这一趟,不是来拆散你们的。青初是我们徐家的长孙,他父母去世早,于情于理,我们都该替他们谢谢你,谢你救了他一命。” -- 第109页 徐青初的爷爷并不似陆聿扬想象里的那么仙风道骨,看起来就是个非常和气的普通老人,他看着陆聿扬的眼神带着非常诚恳的谢意。 缓过初见的尴尬,陆聿扬微微松了口气,忙说道:“您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 他这话一出口,客厅众人陷入了迷之沉默。 陆聿扬:“???” “青初的死劫,不好破。”二叔说着,抬了抬眼镜。 三叔掩唇干咳了一声,说:“你……没受伤吧?” 陆聿扬听得一头雾水:“伤?您说的是什么伤?” 随之又是一阵沉默。 “余羽丰的父亲挺毒的,就算拉不了青初陪葬,也想让徐家难堪。”徐卿州开口了,嗓音里带着些不易觉察的笑意,“他给青初下的咒,和烈性春/药一个性质。” 陆聿扬听着一愣,脑子里最先想到的是“我去,还有这种操作?” 然而下一秒从徐卿州的话里嚼出相当不一般的味儿来,他脑袋轰的一下冒起了烟,从脖子到头顶都红透了,他一把捂住脸,想要辩解的嘴张都张不开。 所以,那晚他俩在屋里做了什么,外面的人都心知肚明? 心知肚明也请烂在肚子里好吧! 一家铁憨憨?! 不,不对,除了徐卿州…… “老三是医生,肛肠科的,你要有哪儿不舒服,可以跟他说。”徐老爷子一脸关怀地说道。 他要是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把陆聿扬最后的心理防线给击垮了,陆聿扬原地一个转身,把脸埋进了徐青初的胸膛里,闷声闷气地回道:“谢谢关心,我很好……” 徐青初看着忽然抱到自己身上的人,只觉这通红的耳朵可爱得紧,忍不住低头在他发旋上轻轻吻了下,抬头对几人说道:“爷爷,柯丞给你们在附近订了宾馆,地址我发到二叔手机上了,我就不送你们过去了。” 徐老爷子几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说得太直白,也没给陆聿扬留个台阶下,面面相觑了三秒,徐卿州适时打了个呵欠,说道:“行,那我们就过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听他们说要走,陆聿扬憋着口气转身说道:“我送你们到楼下吧。” 徐卿州摆摆手,冲他微笑道:“没必要,迷不了路。” 陆聿扬:“……嗯。” 几人走后,陆聿扬的脸还是滚烫的,他进浴室拿冷水泼了泼,可算降下温来,抬起脸,满眼幽怨地看着镜子里的徐青初:“你三叔居然是肛肠科医生,我还以为你们全家都是道士……” “二叔是律师,他们对道不感兴趣。”徐青初的气色还不是很好,看着很有种病美人的味道,他看着陆聿扬顿了顿,眼帘微垂,轻声说道,“抱歉,让你难堪了。” 确实挺难堪的,不过他们都没恶意,陆聿扬也对徐青初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只能甩个头就让它过去吧。 完全冷静下来后,陆聿扬把脸上的水抹去,转身看着他:“你身体怎么样了?” “没事。”见陆聿扬神色恢复如常,徐青初暗自松口气,接着道,“耳报神明天可以交给小叔带回去,他会处理好。” 陆聿扬点了下头:“嗯。” “我这段时间没有安排工作,可以陪你去普拉成。” “过两天吧,你先休息好了。”说完,陆聿扬想起什么,沉下声说道,“余羽丰还在尧城,他买了红狐狸血,你觉得他会拿来做什么?” 闻言,徐青初眉心微蹙,眸色沉了下来,低声道:“二十年前,他炼尸失败,就是差了红狐狸的血。” 这话让陆聿扬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皱紧了眉头:“他想炼尸?” “不一定。”徐青初说,“也可能是其它禁术。” 禁术…… 自从生出余羽丰可能和“枭”勾结的想法后,陆聿扬的心里一直惶惶不安,总觉得他们下一秒就会找上门来。 而萧衡的态度也很奇怪,他明知道陆聿扬身上的不是楚淮原,为什么还要找上来?为天道斩草除根? 另外,南闻秋自从被陆聿扬捶定身份后,就完全变了个人,更加沉默寡言了。 不过陆聿扬倒是很快就想通了,之前连南闻秋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是楚淮原,千百年来,依从着朔今上残留的楚淮原的风格说话行事,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甚至不知道真正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他那样的反应也算正常。 只是陆聿扬一时习惯不过来,虽说南闻秋没逃避,但给他的感觉压抑了不少,把他的心境也压沉了,两人之间的插科打诨跟着一并没了影,就挺……闷。 莫名想念“老楚”的陆聿扬心底不由发出一声长叹。 “我感觉得到他的气息。”南闻秋似是听到了陆聿扬这声叹,忽然出声。 陆聿扬被他吓了一跳:“楚淮原?在哪儿?” “我不知道,但萧衡一定知道。” 南闻秋话音未落,陆聿扬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新开了个预收《攻略那个逼王》,有兴趣的小可爱不妨点个收藏撒,么么哒~ 第56章 陆聿扬没想到罔顾他的意志就这么强占了他的身体,等到陆聿扬挣扎着勉强夺回视野的时候,看到的是徐青初拦在门前,而自己的手正死死掐在他苍白的脖子上。 -- 第110页 “你他妈要干什么!”陆聿扬心底登时涌上一股怒火,咬紧牙关跟南闻秋抢夺身体掌控权,“放手!” “你要带他去哪里?”徐青初额角暴起一根青筋,粗喘着气,紧盯着眼前人暗红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 “陆聿扬”危险地眯起眼,张嘴吐出的清冽嗓音没有丝毫起伏:“找萧衡。” 徐青初不知道萧衡是谁,只知道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但脖子上的五指越收越紧,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强烈的窒息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咬紧牙艰难地憋出两个字:“不……行。” 话刚说完,他被掐着慢慢抬了起来,脚尖离地的瞬间,掐在脖子上的手蓦地松开,一口气猛地灌进喉咙,徐青初脱力,背靠着门板滑倒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干咳起来。 陆聿扬的眼眸在黑红之间急速地不断转变,他强压着南闻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你他妈能不能冷静点!” “我要见萧衡。”南闻秋的语调像是一条直线,每一个字眼都不夹带任何情绪。 见南闻秋完全听不进人话,陆聿扬额角抽痛得厉害,他深吸口气,把怒意压下,耐着性子说道:“萧衡的态度上回你也看到了,死鸭子嘴硬,你就算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开口。楚淮原的事,我们不一定只能从萧衡那里下手,既然你已经能够感知到他的存在了,当务之急更应该是赶在枭找到他之前,把记忆找回来,恢复力量。” “怎么做?” “普拉成。”见南闻秋有所动摇,陆聿扬连忙说道,“明天,明天我们就去普拉成!” 良久的沉默过后,南闻秋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紧接着便把身体还给陆聿扬隐身匿迹了。 彻底拿回身体掌控权后,陆聿扬长长地松了口气,忙蹲下身察看徐青初的情况。 看着他瓷白的脖子上指甲刮过微微浮起的细长划痕,陆聿扬抬起指尖轻轻地碰了碰,皱紧了眉:“可得心疼死我。” 徐青初抓住他的手,清冷的眼眸盯住了他:“怎么回事?” 虽然接触不多,但徐青初印象里附在陆聿扬身上的家伙绝非如此偏执阴鸷,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陆聿扬轻叹口气,把徐青初从地上扶起来,简明扼要地把南闻秋的事情告诉了他。 听完,徐青初抿紧了唇,沉吟片刻,道:“楚淮原应该是瞒过天道才保下了南闻秋,南闻秋现在是以楚淮原的身份留存于世,萧衡不肯开口,多半是有所顾虑。”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的顾虑,应该是枭。”陆聿扬说,“不管楚淮原身在何处,一旦暴露,枭绝对会把他彻底摧毁,我们在明他在暗,太被动了。” “枭?” “楚淮原的旧敌,十年前现身,杀害了我父亲,那么,枭应该知道我身上的是南闻秋,我怀疑南闻秋和枭之间也有关系。”说着,陆聿扬顿了顿,又道,“当年为保陆家,双方有过争斗,枭败逃,至今没有再出现。” 闻言,徐青初的脸不由沉了下来:“不只是楚淮原,你也随时可能被盯上。” 陆聿扬沉重地点了下头:“情况还可能更糟糕,我怀疑枭和余羽丰勾搭在一起了。” 余羽丰……他就是个疯子。 一个做事无迹可寻,没有任何目的,随心所欲,毫无人情的冷血的疯子。 沉默了一瞬,陆聿扬接着说道:“如果枭真是余羽丰从普拉成带出来的,那么普拉成一定藏着什么,我们没法再拖了。” “嗯,我让柯丞定明天飞往云城的机票。” *** 普拉成位于云城西南部边陲深山之中,那一带属于重度贫困地区,没有直达的快速交通工具。 下了飞机,陆聿扬和徐青初直接转乘卧铺长途巴士,行驶十几个小时左右会到达里普拉成最近的县城,在那里改坐小巴士抵达深山外的一个村庄,稍作休整再进山。 为了不引起注意,徐青初考虑再三,选择了女装,黑长直,搭配朋克风的穿着,鸭舌帽压着很低,再戴一个黑口罩,虽然看着很出挑,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让旁人不怎么敢多看。 一上车刚要往车厢里走,短胡子司机却把他们叫住了:“喂,脱鞋再进去!” 陆聿扬忙退回来,脱下鞋拿塑料袋装好了才往里走。 他们选择的是车尾紧邻的两张床,尽可能避开了旁人的耳目。 看着卧铺白床单上的不明污渍,陆聿扬暗自庆幸有所准备,从背包里拉出两包一次性睡袋,拆袋帮徐青初铺好后说道:“先坐下吧,车马上要开了,估计要明天下午两三点才能到。饿不饿?我包里有吃的。” 见陆聿扬说着就把手伸进了背包里,徐青初拉下口罩,倾身在他唇上很轻地碰了一下,眉眼间染上浅浅笑意:“别忙了,我不饿。” 陆聿扬先是一愣,随即眼睛飞快地向周围瞥了一眼,见没人看过来,便一把拉住了徐青初的前襟,在他唇上轻咬了一口,笑着道:“现在我也不饿了。” “哎哟,真甜!” 不远处传来女生的轻笑声,陆聿扬看过去,和一对年轻情侣对上眼,男生冲他友好地笑了笑,陆聿扬把徐青初的口罩拉上,也冲他笑了一下。 大巴车在高速上平缓行驶,陆聿扬很快睡着了。再睁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伸了个腰坐起来,一转头竟没看到徐青初。 -- 第111页 是去厕所了吗? 陆聿扬抬头一看,登时起了一身冷汗。 整个车厢居然空了! 陆聿扬心下一沉,下床顺着车厢慢慢向车头方向走去。 确实没有人,但床上还放着些私人物品,大巴还在行驶,车上乘客却好像凭空蒸发了。 而驾驶座上的司机却一无所知地跟着耳机里的音乐哼小曲儿。 陆聿扬的突然靠近把专心开车的光头司机吓了一跳,他一手拽下耳机,瞥了陆聿扬一眼,道:“嘿,吓我一跳,小哥,大晚上不睡觉跑前面来干嘛?” “晕车晕得厉害,到前面坐会儿。”陆聿扬随口应道。 “晕车?我这车开得可比老刘稳多了,你是不是床位没选好啊?” “嗯,车尾。” “晕车还选到车尾去了,你也是挺背的。”司机说着,摸出一盒口香糖递给他,“嚼两粒会舒服点儿。” 陆聿扬道了声谢,接过手却没有打开。 这个光头司机并不是陆聿扬刚上车时看到的那个短胡子,不过长途大巴一般都会随车配备两三个司机,避免疲劳驾驶。 见司机的注意力集中到前方,陆聿扬的目光微微一抬,看向司机头上的后视镜。 后视镜里——空空如也。 没有司机的大光头,也没有陆聿扬的脸。 梦? 刚意识到这一点,后视镜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裂痕把镜子分割成了两大块,一块是空的,另一块则映出车厢后头交头接耳的小情侣。 陆聿扬的瞳孔猛地一缩,下一秒便见光头司机的脑袋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脖子跟拉面条似的拉长,张大了嘴露出猩红的舌头和锋利的尖牙,忽地对准他的脖子咬来。 陆聿扬反应灵敏,双手抓着车杠借力跃起,一脚对准那张狰狞的脸狠狠踹去,司机脑袋被踢得一歪,“嘭”的一声闷响砸在车窗上,车窗竟“咔”的被砸出一个圆形的裂痕,那光头随即皮球似的快速弹了回来。 看着光头司机飞舞着靠近的长舌头,陆聿扬咬牙又是一脚,这一脚用了七成力,不仅踢出了他一脸血,还成功把车窗砸碎了,而司机的光头像是一颗气球,被长脖子带着在高速行驶的车窗外摇摇坠坠。 光头司机应该是晕过去了,脑袋迎风飘扬了好一阵都没动静。 陆聿扬稍稍松了些力,猛然意识到车还没停,他刚要扑到驾驶位上,便觉一阵天旋地转,才紧抓着车杠站稳,便眼睁睁看到大巴车撞破围栏从山路冲了出去! “哈!” 陆聿扬腾地坐起来,一眼瞧见身旁闭着眼的徐青初,顿觉梦醒了,他抬手抹了抹脑门的冷汗,长长地舒了口气。 “怎么了?”徐青初觉浅,伸过手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耳朵,“做噩梦了?” “嗯。” 徐青初指尖的冰凉让陆聿扬急促跳动的心脏很快平稳,他反握住徐青初的手,拉到唇边,唇瓣刚要贴上却忽然顿住了。 他抬起眼,看着徐青初平静的眼睛,轻笑着说:“梦里没看到你,挺慌的。” “梦而已,傻瓜。”徐青初说着,支起身子慢慢探了过来。 看着逐渐靠近的薄唇,陆聿扬的眼眸陡然一寒,忽地伸手一把掐住了徐青初的脖子,五指毫不怜惜地扣在白皙的脖子上,语调森冷地说道:“浑身骚味,什么狗东西也敢变成我家徐道长的模样?余羽丰,你脑子被驴踢了?别告诉我,你整这一出是想勾引我。” “勾引?” “徐青初”低低地笑了一声,紧接着皮肤竟在陆聿扬眼前一点点变成了黑色,清俊的五官也模糊地扭作一团,下一瞬化出余羽丰的脸来,俨然和前段时间在桥上看到的如出一辙。 他毫不在意作为替死鬼的怪正被陆聿扬扼住咽喉,还胆大包天地伸手捏住了陆聿扬的下巴,眯着眼看了看,面带遗憾地说道:“你真不是我的菜,我只是觉得给徐表弟添个堵还挺有意思的。” 陆聿扬一声冷笑:“傻逼。” 余羽丰似乎对所有骂声免疫,反而笑了笑,道:“对了,还有个朋友,托我带句话。” “朋友?谁?”陆聿扬眸光一凛。 余羽丰扯了扯嘴角:“你不是知道吗?” “枭。”陆聿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说什么了?” “南闻秋,好久不见。” 第57章 陆聿扬蓦地睁眼,一把抓住了面前的手,下一秒看清那只手里巴掌大疯狂扭作一团的黑影,他神情一僵,随即对上了徐青初眼中的讶然,忙放开手,干咳了一声:“你这个……哪儿抓的?” “在你背上。”徐青初捕捉到了陆聿扬睁眼那一瞬间眼底闪过警惕,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应该是上车后才惹上的,入梦了?” 陆聿扬点了下头,掌心燃起一团很小的炽焰,拍在黑影头上,无声无息地把它烧尽了。 沉默片刻,他用舌头顶了顶后槽牙,低声说道:“余羽丰布下的。这趟车固定一天一班,我想,余羽丰猜到我们要来,并在我们之前进了普拉成。啧,真是阴魂不散。” “你梦到什么了?”徐青初忽然问道。 陆聿扬一愣,坐起来皱着眉说道:“双重梦境,先是清空车内人让我坠崖,再是变成你的模样,呵,他真挺恶趣味的。” -- 第112页 “变成我?” “是啊,为了给你添堵,他还想亲我来着。”陆聿扬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也是服了,余羽丰为了膈应徐青初,还真是什么损招儿都想得出来。 陆聿扬话音未落,徐青初的眼眸在路灯闪过的光影里很轻地动了一下,下一刻,大巴驶进隧道,车厢暗了不少,他抿了下唇,倾身凑到了陆聿扬面前。 双唇即将碰触,陆聿扬却突然别开了脸。 呃……刚刚的梦还是有点儿阴影的,徐青初这么突然一靠近,他眼前蓦地闪过余羽丰的脸,鸡皮疙瘩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下意识就避开了。 见陆聿扬眼神躲闪,徐青初眸色愈深,顿了顿,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手指稍一用力,转回他的脸,轻轻含住了他的唇。 微凉的唇瓣带着徐青初特有的味道,在唇齿交接之际顷刻席卷了陆聿扬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瞬间抚平了那不合时宜的鸡皮疙瘩,让他终于有了脱离梦境的真切感。 车上人不少,夜深了,大部分都睡着,但还有零星的几张床上亮着手机的白光。 两人的床位虽然在车厢最后面,但从陆聿扬的角度,远远能从司机上方后视镜里隐约看到徐青初探过身来亲吻自己的侧脸。 一股别样的刺激感自后脊蹿上陆聿扬的头顶,轰~,脑子像是炸了朵五彩缤纷的烟花,晃得他一时有些失神。 “不准想别人,不准躲我。”徐青初微微退开些,漆黑的眼眸紧盯着陆聿扬恍惚的眼睛,语气里罕见地透露出一丝不满。 他这表现像极了幼稚园里差点被其他小朋友抢了小公主的男孩,用最幼稚的口头方式霸道地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陆聿扬愣愣地舔了下下唇,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徐道长今年三岁?” “嗯,三岁。” 隧道透进来的灯光柔和了徐青初清冷的面部线条,说话间,他眼里盛着的浅淡笑意,涟漪一般在沉寂的长夜里扩散开来…… 大巴车终于到站,躺了十几个小时,陆聿扬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僵了。 吸了口新鲜空气,他转着发僵的脖子,说:“吃点什么再坐车吧。” “好。”徐青初应道。 视线转过一圈,陆聿扬选择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面馆,没想到刚进门就碰到熟人了。 看着嘴里吐噜着面条僵住的简霄和面带微笑、平静地和自己对视的萧衡,陆聿扬眼角一抽:“你俩怎么在这儿?” “等你们。”萧衡看了看对面的空位置,示意他们坐下。 “了了大师?”徐青初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萧衡点了下头:“好久不见,徐道长。” 陆聿扬讶然:“你们认识?” “嗯。”徐青初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你是萧衡?” “我是。” 简霄艰难地把嘴里的面条咬断,凑到萧衡耳边嘀咕道:“你不是说秘密行动吗?” “现在公开了。”萧衡淡淡道。 简霄:“……” 陆聿扬一眼就看出是萧衡把简霄拐来的,眯缝起眼一瞬不瞬地看着萧衡,一时猜不透他打算做什么。 “那个……别站着了。”简霄看这两人的气氛有些不对,忙招呼陆聿扬和徐青初坐下,“这家面挺好吃的。” 陆聿扬让徐青初坐靠墙的位置,向老板要了两碗清汤面,向简霄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也是刚到不久。” “同一班飞机?” 简霄点点头:“嗯。” “坐什么车过来的?” 简霄干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听着的卧铺大巴,说:“和你们同一辆车,我们在最前面。” 陆聿扬拿筷子的手不由一顿,转而看向萧衡很轻地挑了下眉毛:“你要去普拉成?” “嗯。”萧衡放下筷子,抽过一张纸巾轻轻地擦了擦嘴,“和你们一起。” “你把简霄带来做什么?” 陆聿扬眉头紧皱,普拉成一行本就危险难料,现如今余羽丰又走在他们前面,危险系数更高了,萧衡贸然前来也就罢了,还拉上简霄算什么事? “他想来。”萧衡抬眼,面如止水地和陆聿扬对视。 “是……是我让萧衡带上我的。”简霄连忙出声,“陆处,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马上回去。” 陆聿扬看着他沉默了一瞬,道:“没事,进了山,跟紧他。” 没被陆聿扬赶回去,简霄的眼睛亮了亮,忙点点头:“好。” 走出面馆,迎面跑来一个男人,男人看到萧衡,先是一愣,随即一脸恭敬地说道:“大师,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萧衡道了声谢,接过男人递过来的车钥匙,跟着他走到一辆越野车旁,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男人很快离开了,萧衡转身对陆聿扬几人招招手:“上车。” 陆聿扬和徐青初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想?” “若安寺名气很大,他跟在主持身边去过不少地方,借辆车不难。” 陆聿扬点点头,比起挤小巴一路颠簸,萧衡的准备可以说是很贴心了。 车子很快驶出县城,萧衡没开导航,一路轻车熟路,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来。 “你进过普拉成?”陆聿扬看着后视镜里萧衡沉静的眼睛说道,“我指的是这一世。” -- 第113页 萧衡没有抬眼,语气平淡地回道:“嗯,来过,进不去。” 冬日的天色黑得早,越野车在柏油路上开了快两小时,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才拐入一条曲折泥泞的小路,越野车性能好,他们倒是免遭了不少颠簸的罪。 一个小时过后,车子终于稳稳地停在了离普拉成最近的一个村庄里。 下了车,萧衡说道:“这里很少有外人来,没有招待所,去我家吧。” “你家?”陆聿扬表示相当意外,他记得萧衡自小在若安寺长大,怎么还在这儿安家了? “我在这里出生。”萧衡神色平静地说道,“是个弃婴,被一个孤寡老人收养,她怕养不活我,求师父把我带走。” 萧衡很快把几人带到了一间民房前,老旧的砖瓦房,没有亮灯。 “她前两年过世了。”萧衡说着,拿出钥匙开了门,“屋子没人打扫,也只有两间卧室,将就一下吧。” 陆聿扬几人倒是都不在乎这些,没说什么。 进了房间,陆聿扬简单打扫了一下,盛了盆热水和徐青初一起泡了泡脚才躺上床。 只是长期积压在橱柜里的被褥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盖在身上总有种黏糊糊的感觉。陆聿扬皱着眉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下一秒对上徐青初明亮的眸子,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你在想什么?” “余羽丰的目的。” 听到这个名字陆聿扬就觉得头疼,他躺平了长叹出一口重气,盯着天花板模糊的灯泡轮廓,不由想到了枭传给南闻秋那句“好久不见”,嘴上颇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宝贝儿,这个时候怎么能想别的男人呢?” 徐青初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陆聿扬揽进了怀里。 陆聿扬还想说些什么,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陆聿扬转头便见徐青初闭着眼,似乎睡着了。 想来大巴车的一晚上他都没怎么睡,而前天因为陆聿扬的事他就没休息好,再加上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这时候估计是撑不住了。 陆聿扬转回视线看着灯泡的影。 南闻秋说,十年前枭想吃了他,字面意义上的“吃”。陆聿扬听了只觉得惊悚,这个枭未免太过胆大包天了。 说实话,若不是横亘着杀父的仇,陆聿扬真想离他远远的。 村庄的冬夜宁静得不可思议,就连烦琐的心事都无声地慢慢沉淀在了肚子里,陆聿扬把鼻子埋进徐青初的脖颈间,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跟着睡去…… “师父……师父!” 谁在说话? “啪”,陆聿扬两脸颊一疼,一个激灵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师父,您可算醒了!”大眼睛的主人是一个四五岁、穿着无袖对襟衫的小男孩,见陆聿扬醒了,拍在他脸上的两手反倒加重了力道,“您的小罐被虎子偷走了!” 啥小罐?我那罐儿大着呢,这娃是谁?虎子又是谁? 陆聿扬想扒拉开那双把自己的脸挤得变形的小手,没想到身体完全不受他控制,先是打了个呵欠,接着抱着男孩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语调懒散地说:“四郎,虎子拿小罐做什么?” 陆聿扬能明确感受到这话语出自自己之口,但声音却不是他的。 懂了,是梦,又是在做梦。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梦境格外真实,真实到他能感受到四郎抱在手中的温度和重量。 “当球踢呢!”四郎有些着急,“师父,您不是说小罐里装了只妖怪吗?要是被摔碎、磕破了可怎么办?妖怪会把我们都吃了吗?” 脚步一顿,陆聿扬从四郎的卡姿兰大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所在的这副皮囊,英气的入鬓羽玉眉,内勾外翘细长的丹凤眼,微扬的朱色薄唇…… 楚淮原! 第58章 “哎哟!这下完了,那妖怪可凶了,像你这样的小东西,它一口能吞四五个呢!”四郎眼里的男人皱紧了眉,很不走心的忧心忡忡。 一听这话,四郎被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两手紧紧揪着男人的衣领,顾不得鼻子里吹出的鼻涕泡,语无伦次地嚎道:“不行啊~四郎不够塞牙缝的啊~虎子胖,肉多,要吃吃虎子去啊~淮原师父啊,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能把妖怪装陶罐里呢?泥做的啊,一磕就碎了啊!呜哇~普拉成的人都要被妖怪吃光啦~”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陆聿扬登时就愣住了。 是楚淮原的视角,这不是南闻秋的记忆,怎么会这样? 陆聿扬凌乱了。 与此同时,楚淮原伸长脖子向半开着门的小木屋望了望,又开口了:“南先生呢?” “妖怪要吃我了,你还在想南先生!”四郎的鼻涕泡吹大了,“他又不是你宝贝媳妇儿,看这么紧做什么?” 楚淮原乐了:“虽说不是媳妇儿,但宝贝着呢!见着他没?” 四郎被他不紧不慢的强调逼得快哭晕过去了,歪着身子往小木屋里指:“在里屋午睡呢!求您了,快去找虎子,把小罐拿回来啊!碎了就完了啊!呜哇~” “四郎,”不远处小木屋斜支起的窗户内传出一道温润的嗓音,屋内人午睡被吵醒,语气里带着三分无奈,“别嚎了。” 四郎当即止啼,小猫似的弱弱地应了声:“……哦。” 片刻后,屋里走出一个男子,宽大的黑袍曳地,领口和袖口用金丝绣着简单的纹饰,他眉目清隽,眼尾微微上挑,暗红色的眼珠俨然带着三分妖冶,薄唇微抿,一眼看着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精致木偶。 -- 第114页 陆聿扬心头一跳。 这人是……南闻秋? “闻秋,吵醒你了?”楚淮原抱着四郎走近,笑着说道,语气里却一点儿扰人清梦的反省意识都没有。 还真是南闻秋…… 陆聿扬此刻有点儿懵,他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是不是出错了,难道他身体里的真的是楚淮原?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他自己反驳了。 不,不对,种种迹象表明,那些骨头和记忆是南闻秋的,那他身体里的确实该是南闻秋,而眼前看到的楚淮原的记忆,应该是来自他体内的凤凰尾羽——朔今。 所以,是即将踏入普拉成,情难自已了么? “我长这样吗?”南闻秋自言自语似的轻声喃喃,嗓音和记忆里的人如出一辙。 陆聿扬没有回答他,顺着楚淮原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他能感觉到,楚淮原看到南闻秋的那刻,是高兴的。 南闻秋点了下头:“嗯,吵到我了。” “抱歉。”这声道歉一点儿都不真诚。 南闻秋没有在意,低头看向楚淮原怀里的四郎,问道:“四郎,怎么了?” “小罐,被虎子当球踢了,妖怪……”四郎瘪着嘴,抽抽嗒嗒地告状。 “没事,他敢出来,我就吃了他。”南闻秋用格外冷静的语调淡淡地说道。 四郎眨眨眼:“啊?吃妖怪啊?能吃吗?” 南闻秋点头:“嗯,能吃。” “噗”,楚淮原看着他煞有其事的认真样,憋不住笑出声来。 南闻秋微微抬脸不解地看着他,纯净的眼眸中带着一点儿不谙世事的呆萌,楚淮原笑得更欢了…… 记忆片段戛然而止,陆聿扬漆黑的视野里慢慢浮现出一道人影。 是南闻秋,他变成了自己真实的模样。 “我很想见他。”南闻秋说道。 “你的记忆……” “见到他,就会想起来。” 陆聿扬轻叹声气,道:“放心吧,迟早的事。” 天亮后,萧衡把厨房的灶清洗了一下,从车上拿了食材似乎打算做早餐,陆聿扬想到徐青初的口味比较刁,就把这活揽下了。他简单煮了点儿粥,四人吃过后就上车前往普拉成。 普拉成三千年几乎无人进出,越野车很快就无法行进了,萧衡找了处空地停车,打开后备箱,示意每人背点行李。 靠近一看,帐篷、压缩粮等一应俱全,简霄忙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准备的真周到!” 萧衡温和地笑笑:“前车之鉴。” “看来你真没少来。” 说着,陆聿扬抓起看着最重的两个帐篷包,刚打算左右肩各背一个,徐青初忽然伸手拿过一个背在了背上。 看他一言不发地背过身整理需要的东西,陆聿扬凑上去冲他耳朵吹了口气,低低地笑着说道:“心疼我?” “嗯。”徐青初对于陆聿扬抛来的这类话头素来不躲不避,老实得不得了,陆聿扬心里乐呵归乐呵,但总觉得少了点挑逗的乐趣。 徐青初寻路用的是罗盘,先前谢必安曾说过,普拉成是块至尊级风水宝地,用专业的风水探测工具显然更具成效。 只不过几人循着指针往森林深处走了没多久,罗盘就因为磁场或其他不明原因失效了。 徐青初似是早有所料,看了眼疯狂乱转的指针,把罗盘收了起来,抬头看了眼天,乌云密布,还没到晌午,天色却是昏沉沉的。 “接下来怎么办?”陆聿扬出声问道。 “我对风水并不在行。”徐青初神色淡淡地说道。 陆聿扬点了下头:“嗯,所以呢?” “走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我需要一炷香时间。” “好。”陆聿扬转身看向跟在后面的萧衡和简霄,“休息会儿。” 简霄对陆聿扬可以说是无脑信任,连带着对徐青初自然也是不疑有他,对于罗盘失效全然不在意,原地坐下喝水休息了。 至于萧衡,进森林后再没开过口,他神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陆聿扬的话,也只是抿紧了唇站在原地。 徐青初面对东方拿出三根檀香点燃后插在一小抔土里,烧了三张黄纸,席地而坐,又烧了一道灵符,接着两眼虚虚地闭上,两手成抱球状放在下丹的位置,唇瓣微微开合,默诵启度文。 陆聿扬就站在他身旁,眼见他念过三遍咒文后眉头很轻地蹙了下,但很快恢复平静,嘴上还在默诵。 直至檀香燃尽,他睁开眼,用符纸折了五只千纸鹤逐一摆在燃尽的檀香前,轻声念道:“天清清地灵灵,又施阴兵五鬼听符令。【注】” 话音落地,五只千纸鹤燃起一团青焰,竟活了似的抖抖翅膀轻盈地飞了起来。 “哇!真神!”简霄忍不住赞道。 陆聿扬的注意力却只在千纸鹤上停留了一秒,就又回到徐青初的脸上去了。 在这绿林深处,徐青初布坛念咒的认真样子跟画似的,让他心动不已。 见徐青初转头看向自己,陆聿扬勾了勾唇角,道:“刚刚好像不大顺利。” “嗯,它们不想进普拉成。”徐青初抓起一旁的行李背上,又补充道,“确切来说,是不敢。” 看来普拉成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连鬼都不敢去。 “那怎么又答应了?” -- 第115页 “得了我的好处,容不得它们拒绝。” 闻言,陆聿扬忍不住轻笑道:“你该不是威胁它们了吧?” 徐青初抿唇,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回道:“我觉得,说不上威胁。”是公平交易。 吃了香灰不答应就魂飞魄散还算不上威胁?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被迫附在千纸鹤上引路的五鬼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咬牙切齿的冷哼。 陆聿扬倒是耳尖,听到了千纸鹤的哼哼声,心里暗自觉得好笑,他家徐道长可真不是吃素的。 四人跟在千纸鹤后面走到了天黑还没看到普拉成的影子,照五鬼的说法,以他们这个的速度,再过三个时辰差不多就到了。 走了一天的路,陆聿扬几人的脸色都有些疲乏,他想了想,觉得前路难料,再走下去即便到了普拉成也基本没什么力气了,到时候真遇上变数不好应对,那么暂停休整,等天亮再前进才是最佳选择,而且普拉成又不会跑,余羽丰已经赶在他们前面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把原地露营过夜的决定说了后,简霄和徐青初表示没有意见,萧衡看了眼漆黑的森林深处,喉结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点了头。 生了火,帐篷搭好后,四人分成了两组分别守夜,陆聿扬和徐青初守上半夜,简霄和萧衡就进帐篷休息了。 云城地理位置在华国南部,虽是冬天但气温并不低,这片森林覆盖率很大,不远处此起彼伏地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你说,狐狸精一胎能生几个?” 这个问题陆聿扬在得知萧艺怀孕的时候就想过,不止想过,还查了,但度娘给出的答案只有寻常狐狸的,说是平均产崽7-10个,要真生了这么多个,大黑那雷打不动的性子绝对会照单全收,但萧艺绝对会疯。 一想到萧艺跟一窝狐崽子大眼瞪小眼的画面,陆聿扬唇角止不住上扬。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惹得徐青初不由一愣,但反应过来后,他还是非常认真地想了想,才说道:“成了精就不能和普通狐狸相提并论了,我推测,最多三个。” “三个啊,三个挺好。”陆聿扬单手撑着下巴,手里拿着根长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火里拨。 徐青初问:“喜欢孩子?” 陆聿扬打了个呵欠:“嗯,还挺喜欢的。” 萧艺孕期短,他该考虑给未来表侄准备什么见面礼了。 两厢沉默了一阵,徐青初突然站起来走进帐篷,看着帐篷里的灯光打出来的人影,好像在翻包找东西,很快他就走了回来,在陆聿扬身旁坐下。 “时机可能不合适,但我不想给你反悔的机会。”徐青初的脸映着火光,若明若暗。 陆聿扬从他那双古井般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怔然,愣愣地应道:“啊?” 什么时机?什么反悔? 徐青初没有回答他,眼眸微垂,目光落到他抓着树枝的手上,这个角度,陆聿扬看不到他的眼神,但不知怎么的,心脏莫名慌乱了起来。 “怎……怎么了?” 徐青初没有抬眼,而是伸手抓过他的手,把树枝抽出来丢进了火里,在陆聿扬怔愣的视线中,把一枚银色的圆环套在了他左手无名指上。 “!!!”陆聿扬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树枝在火里很快烧起来,发出“卡兹卡兹”的声响,陆聿扬觉得徐青初是把他的脑子一并丢进了火里,烤得那叫一个外焦里嫩。 “柯丞说,应该有蜡烛和红酒,”徐青初目光轻柔地注视着陆聿扬无名指上的戒指,用很轻的声音说道,“可戒指买好后,我就迫不及待想要套住你。” 感受到无名指上微凉的触感,陆聿扬觉得自己一定相当不清醒,呐呐地问道:“蜡烛和红酒呢?” 徐青初抬起他的手背,在戒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等回去,再补上。” 一听这话,陆聿扬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堵他的嘴,有些哭笑不得:“亲爱的,你要不再等等?这情况真的像是在立flag啊!” 徐青初的眼睛很轻地眯了一下:“你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陆聿扬心跳如雷,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才看着徐青初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等回去,记得补上。” 徐青初的嘴角微微勾了勾,轻声应道:“嗯。”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引自中国道家符咒及法术大全 谢谢“墙里秋千墙外道”灌溉营养液!!! 第59章 晨光微熹,通透的光影穿过叶隙斜斜地打在帐篷上,嚎了一夜的野兽消停了,森林里一片寂静。 陆聿扬一睁眼看到就是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昨天晚上光线不佳而且满脑子懵的,他压根没细看,这时候才发现这枚简约的小圆环上对称着镶了两颗小小的蓝钻,沉稳之余不显得过分单调。 怎么说呢? 很有徐影帝的味道。 “它叫‘束缚’。” 陆聿扬的眼睛从戒指聚焦到徐青初的脸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挤眉弄眼笑得颇有深意:“啧啧啧,没想到啊,徐道长如此道貌岸然。” “嗯?”徐青初没听出他的话中意,微微扬了扬眉。 “束缚,”陆聿扬满脸期待地一个劲儿眨眼,“监/禁爱,下一步是不是就该小黑屋,捆绑play了?” -- 第116页 “不是这个意思。”徐青初眼里透着淡淡的无奈,有种被陆聿扬的趣味打败了的无力感。 见状,陆聿扬刚想为捉弄到徐青初偷着乐呵,下一瞬就见他忽然探过身在自己耳朵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你要是喜欢,也不是不行。” 刚睡醒的嗓音带着三分喑哑,伴着温热的气息钻进陆聿扬的鼓膜,长驱直入,引起心脏自乱阵脚,头顶轰地充血,大清早这么刺激,陆聿扬的身体相当配合地起了微妙的反应。 两人贴得近,徐青初立时觉察,清冷的眼眸染上明显的笑意,他在陆聿扬唇上轻咬了一口,温声说道:“乖,自己解决”。 看他转身就要钻出帐篷,陆聿扬红着脸咬牙说道:“你学坏了!” “是吗?” 徐青初回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陆聿扬竟一瞬间在他脸上看到了徐卿州的影子,经不住汗颜,果然一家人…… 陆聿扬钻出帐篷的时候,徐青初正在用水浇灭火星,禁欲的侧颜和紧瘦流畅的腰线看着他很有种兽性大发的冲动。 “陆处,吃早餐。”简霄见陆聿扬出来,忙拿了压缩饼干和水给他。 陆聿扬接过来,忿忿地塞了一嘴巴,一边嚼着一边看向拆帐篷的萧衡。 似是觉察到了陆聿扬的视线,萧衡拆帐篷的动作一顿,偏过头问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陆聿扬喝了口水把干巴巴的饼干咽下肚,说:“我还以为早上起来会看不到你?” 萧衡轻笑了一声:“以为我会跑?” “不,以为你会忍不住先进去。”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愚蠢冲动?”萧衡说。 陆聿扬收回视线,摇了下头,意有所指地说道:“愚不愚蠢不好说,但确实挺冲动的。”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萧衡瞳孔轻颤,抓着帐篷的手骤然收紧,沉默一瞬,他面带苦涩地叹道:“你比我想象的要敏锐。” “多谢夸奖。”陆聿扬说着,掰了一小块饼干塞到了走近的徐青初嘴里,“所以,你是承认受到教唆了?” 萧衡没有回答,陆聿扬就权当他是默认了,就又问道:“拿天道当幌子,想要南闻秋命的,究竟是谁?” 沉默了良久,萧衡抬头看着叶片零落的光斑,长叹一声,开口道:“天道怎么会是幌子呢?若不是天道执意要惩戒南闻秋,将军就不会和南闻秋一起成为自己的剑下亡灵。至于我等乌合之众,不过是推波助澜的蝼蚁。” 朔今的最后一剑,同时刺透了楚淮原和南闻秋? 陆聿扬眯了眯眼,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诞的猜想,但很快被他压下,他接着问萧衡:“你没回答我,是谁?” “枭。” 萧衡嘴里吐出的冰冷字眼并不出乎陆聿扬的意料,陆聿扬垂眼,揉搓着指尖的饼干屑陷入深思,没有注意到萧衡看着自己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下一瞬,萧衡接收到徐青初投来的警惕目光,温文尔雅地微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继续收帐篷了。 徐青初却没有就此撤回视线,心里则对他多了一份防范。 收拾好后,四人再次跟随千纸鹤往普拉成的方向行进。 “那个……你们有没有觉得……雾越来越浓了?”简霄听陆聿扬的话,一路紧跟在萧衡的身边,两人离得不过一步远,他却几乎看不清萧衡的脸,心里头不免有些紧张。 “森林树多,湿度大,冬日清晨起雾很正常。”陆聿扬看了眼手表,眉心微微蹙起,“你跟紧萧衡。” “哦。”简霄默默朝萧衡挪近了些。 “它们靠得住吗?”陆聿扬看着不远处燃着青焰的千纸鹤,压低了声音对徐青初问道。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们七点出发的,按五鬼预计的时间,这时候应该差不多到了,可走到现在,他们却连一点儿人迹都没有看到。既然有素水的存在,普拉成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那么附近多少会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才对。 而且,晨雾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变淡,眼下却越来越浓了,着实诡异。 “应从召唤的鬼一般不会耍诈,有损阴德。” 徐青初话音刚落,飞在前方的五只千纸鹤忽然发出凄厉的惨叫,随即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地的瞬间烧成了灰烬。 “看来是余羽丰在拦着我们。”陆聿扬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他设了阵。”说着,徐青初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转身消失在浓雾中。 陆聿扬见他瞬间没了影,心下有些无奈,只能站在原地等他。 突然,鼻息间似有若无地钻进一阵淡淡的檀香味,陆聿扬的脑袋很轻地晃了一下,下一秒就见简霄和萧衡走近了些。 没看到徐青初,简霄担忧地问道:“徐道长呢?” “破阵去了。” 他刚说完,徐青初的身影就在前方慢慢清晰起来,然而下一刻,后面也出现了一个徐青初。 简霄睁圆了眼,前看看后看看,一脸惊骇:“两……两个徐道长?” “聿扬,这边走。”两个徐青初同时指着自己身后的路说道。 “陆处,二选一啊。”萧衡笑道,“跟哪个?” “这么粗劣的把戏,选个屁。”陆聿扬冷冷地挑了下眉毛,蓦地抓住简霄的手一个使力把他生生丢向了前方的徐青初。 -- 第117页 简霄猝不及防横飞出去重重砸倒那个徐青初,竟和它一并化作了一缕黑烟。 “聿扬,到我这边来。”另一个徐青初皱眉看着萧衡,向陆聿扬伸出手。 萧衡的五官顿时一阵扭曲,他阴笑一声,猛地向陆聿扬扑去。 陆聿扬躲都没躲,利落的一个回旋踢把他踹得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砰”的一声闷响倒在地上也消失了。 收回腿,陆聿扬的舌头在上牙牙尖舔了一下,看向徐青初的眼神透着少有的狠戾。 “徐青初”看出他识破了自己,阴恻恻地勾了下唇,慢慢退后消失在雾中。 陆聿扬当然没傻到去追,而是从兜里翻出颗薄荷糖含着,抱着胳膊靠在了一颗树上。 “陆处!”简霄紧抓着萧衡的衣服走了过来,眼睛往周围看了看,“徐道长呢?” “破阵去了。”说着,陆聿扬“咔”的一声,把嘴里的糖咬成了两半。 两个熟悉的身影应声出现在他们前后。 简霄睁圆了眼,前看看后看看,那表情明晃晃一个怀疑人生:“两……两个徐道长?” 萧衡的视线分别在两个徐青初面上扫过,微微勾起唇角,带简霄走到陆聿扬身侧,但笑不语。 陆聿扬斜了萧衡和简霄一眼,原地不动。 “聿扬,我是真的。”前方的徐青初眉头微蹙。 另一个徐青初淡淡地看了陆聿扬一眼,双手抬起飞快地结了个手印,唇上轻声念道:“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注】” 咒毕,前方的徐青初被当头一道雷劈中,顷刻化为灰烬。 对嘛!这才是我家徐道长,人狠话不多。 陆聿扬看着徐青初咧嘴笑道:“怎么才回来?这都第二波了。” “破阵需要点准备。”徐青初说道。 “准备好了?” 徐青初点头,手上又结了个印,喝道:“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注】” 随着咒术出口,浓雾肉眼可见地逐渐散去,周围的景象很快清晰起来,正前方隐约露出屋舍的一角。 “到了?”简霄愣愣地问道。 “到了。”萧衡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波动。 走近普拉成,眼过之处,屋舍俨然,已过饭点,还有零星的几个屋顶升起袅袅炊烟,确是人烟。 田间弯腰劳作的人注意到陆聿扬一行,纷纷看过来,离得近的免不了小声议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空气中隐隐漂浮着一股难以言语的诡异感。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追着一条小黄狗迎面从他们身旁跑过,经过陆聿扬的那刻忽地一百八十度转过脸来,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美却瘆人的微笑。 “陆处,我感觉……怪怪的。”简霄小声说道。 陆聿扬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小心点儿。” 萧衡似是完全不在意周围的诡异,视线扫过一圈,走到了几人前面:“这边走。” “去哪?”徐青初拉住陆聿扬,没有贸然跟上去。 萧衡回过头,紧盯着陆聿扬:“你家。” 显然,这句话是对南闻秋说的。 到了这里,不论萧衡安的是什么心,都该剖开了。 陆聿扬看了徐青初一眼,安抚性地捏了捏他的手。 再看向萧衡的时候,他眼眸一闪,已经切换成南闻秋了,“走。” 萧衡对普拉成似乎不熟,每走到一个岔口都要停下来想一想,好在普拉成不大,他们没多久就走到了一座木屋前。 是陆聿扬在朔今的记忆里看到木屋,古朴简单的原木色建筑,就连木窗斜支起的角度都相差无几,三千年的光阴已逝,这里却好像被定格在了原处。 房门是虚掩的,南闻秋走上前轻轻一推,在“嘎吱——”声中缓缓打开。 “南先生!” 屋内坐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手上拿着一支毛笔,脸颊沾了一小块墨渍。 在看到陆聿扬的那刻,他两眼一亮,丢了笔腾地跳下椅子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然后就扯着嗓子号啕大哭起来:“我以为……你和淮原师父再也不会回来了……” 南闻秋微微一僵,脑海里疯狂涌进零碎的记忆片段,他脑子一阵刺痛,在男孩声嘶力竭的哭声中微微张了张嘴,喃喃道:“四郎?” 四郎抬起脸,抽抽嗒嗒地重重点了下头:“嗯!是四郎!” “四郎,长大了。”南闻秋的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能哭,再哭,会惹人笑话。” 四郎忙抬手抹眼泪,一边哽咽着一边转头去看他身后的简霄,忽然开口说道:“可是,淮原师父好像也快哭了。” 南闻秋暗红色的眼眸狠狠一缩,猛地转头看向简霄。 “胡说,淮原师父没哭。”简霄的嘴里吐出一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嗓音,他眼眸微抬,露出一双浅金色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注】选自道教咒语大全 第60章 萧衡坦白了,当年他死后遇到了枭,知道灭国真相后在枭的挑唆下纠集了一群所谓的“正义之士”,打着捍卫天道的旗帜蜂拥至此。 而楚淮原,至始至终是站在南闻秋身旁的。 天道不是幌子,枭不知通过什么途径彻底惹怒了天道,天罚适时降临,劈向的却是南闻秋。 -- 第118页 楚淮原违背不了天道,也拦不下这道天罚,他孤掷一注,以凤凰之躯护住南闻秋。 朔今的那一剑,刺中南闻秋却保住了他一缕残魂,与此同时,楚淮原的魂魄受损过重,只能勉强存留在朔今上,被迫陷入沉睡。 十年前,陆聿扬父亲的失败阴差阳错唤醒了沉睡的楚淮原,看到被南闻秋重伤的枭走向简霄,他从朔今脱离救下简霄,也因此不得不藏在简霄体内养精蓄锐,好在枭溃逃之际没发现他的真身,才迟迟没有找上门来。 听到这里,陆聿扬心底一阵苦笑,先前那个楚淮原会不会藏匿于朔今中的荒唐猜想押中了,这种时候,他真不知道该不该夸自己一句“棒棒哒”。 那头楚淮原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跟耗光了电量似的消失了,放一个莫名其妙的简霄在那儿迎着众人难以言喻的复杂视线干眨眼:“怎……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天道是万物法则,枭再有手段,也左右不了天道。”徐青初锋锐的目光紧盯着萧衡,“你不觉得自己的说辞过分牵强了吗?” 面对徐青初的质问,萧衡的眼底散开七分苦涩,他很轻地摇了下头:“我说的都是事实,说句可笑的,我也没见过枭,这些话,真假自由心证。” “你对枭半点儿印象都没有吗?”陆聿扬向南闻秋问道,三千年前的撇开不说,十年前双方是正面斗过的,难道也忘了? 徐青初质问的点确实值得考究,但他对萧衡的话倒是没多少质疑,主要是觉得萧衡现在撒这些谎根本毫无意义。 南闻秋沉吟片刻,道:“十年前,他形态残破,看不清脸,但可以肯定,他不是鬼。” 不是鬼,那就是其它非人的存在,足以和凤凰抗衡的…… 莫非是某位上古凶兽? 陆聿扬正皱着眉在脑子里疯狂搜寻上古凶兽有哪些,四郎蓦地开口道:“枭?不是小罐儿里的妖怪吗?” 小罐儿? 陆聿扬想起来了,记忆里被名为虎子的某位小朋友当球踢的陶罐! 所以,三千年前被削得险些魂飞魄散的枭其实并没有逃跑,而是被楚淮原关在了陶罐里,这个陶罐就藏在普拉成,十年前余羽丰机缘巧合闯进这片尘封的净土,才带出了枭。 “你知道余羽丰吗?”陆聿扬蹲下身握住四郎紧抓着自己裤腿的手,眼睛在他露出的小臂上轻轻扫过一眼,苍白的皮肤上布着不少青紫的淤痕,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尸斑。 四郎的大眼睛没有记忆中的生机与灵动,似是看出眼前这个问他话的男人不完全是南闻秋,他僵硬地从陆聿扬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神色显得有些慌乱,但还是点了下头:“他是素水姐姐的情郎,可是他走了,素水姐姐难过了好久,去找他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眉头拧起一个小疙瘩,忧心忡忡地说道:“他都回来了,可是素水姐姐却没有回来,素水姐姐一定没有找到他……” “你见到他了?”陆聿扬忙问,“他在哪儿?” 四郎:“见到他了,但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小罐在哪儿?”萧衡突然问道。 四郎似是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看向他的那瞬蓦地瞪大了眼,嘴里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下一刻脑袋竟当着众人的面“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看着四郎的头,南闻秋原地愣了三秒,眼神陡然狠戾,转身一把掐住了萧衡的脖子将他重重撞在了墙上:“怎么回事?” 萧衡丝毫没有反抗,粗喘着气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可怕的字眼:“屠村。” 下意识伸手想救他的简霄猛地顿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 普渡众生的大师了了曾是个滥杀无辜的恶魔?! 这一刻,他深深感到了信仰崩塌的无所适从,看着萧衡的眼里写满了震惊。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还是抓住了南闻秋的手,低着头咬牙说道:“不可能。” 看到简霄的反应,陆聿扬不由为他的冷静理智点了个赞。 陆聿扬也觉得不可能,萧衡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轮回的,他不信一个沾满鲜血的恶魔披得上这样一张伪善的皮,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而且,他记得萧衡是被阎王大人所接纳的,不可能真做了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更何况,萧衡的目标只有南闻秋,南闻秋死了,他再杀普拉成镇民没有实质意义。 而南闻秋却显然被激怒了,陆聿扬能明显感觉到他生出的腾腾杀意,忙硬着头皮在同一副躯体里和他作斗争:“你要杀他麻烦不要用我的手,会拖我下水的!大好青春年华,我真不想在牢里过啊!” 南闻秋听不进陆聿扬的话,紧盯着萧衡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生吃了。 陆聿扬不得不绷紧了精神抢夺身体掌控权,就在他快把后槽牙咬碎的时候,红眸倏地一暗,南闻秋像是突然被人打昏了,瞬间脱力,陆聿扬忙松开了紧紧掐在萧衡脖子上的手。 长舒出一口气,陆聿扬抬起袖口抹了把额头冒出的细汗,转身看向徐青初,咧嘴笑道:“徐道长真靠得住!” “镇不了多久。”说着,徐青初收回在他背上贴符的手。 陆聿扬点点头。 上回发现南闻秋容易失控后,徐青初特意找徐卿州要了几张超强力的镇妖符,好在南闻秋现在法力薄弱,不然根本镇不住。 -- 第119页 “你不给个解释吗?”陆聿扬的视线转回萧衡身上。 对上陆聿扬的眼睛,萧衡呛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道:“南闻秋和将军消失后,我纠集的那群乌合之众闯进了这里,杀光了所有人。就在这里,我眼睁睁看着那孩子的脑袋被斩落。” “你没有阻拦?” “阻拦?我到那时才知道,他们随便一个动动手指都能让我灰飞烟灭。”萧衡闭了闭眼,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他们听的不是我的命令,而是枭的,我就是个……傀儡。” “枭不是被关在小罐里吗?”陆聿扬不解,难道那陶罐真被虎子踢破了? “早在被将军封印前,他就部署好了一切,他的目的是——吞噬南闻秋。” 吞噬南闻秋? 啧,这两货怎么都想吃了对方? “那普拉成现在是怎么回事?” 萧衡道:“普拉成的生死簿被烧毁,他们死无所归,被困在这里,遗忘了死亡的真相,三千年来作为行尸走肉‘活’着,一旦走出这里,就会像素水一样,魂飞魄散,化作枯骨。” “不化骨。”徐青初的眼睛看着门外,本就清冷的嗓音此时更是冷了好几个度,“熬干红狐狸的血,蒸发的气味扩散,很容易就会激发它们的血性。” 不化骨是等级最高、最难对付的凶尸,余羽丰这回是捡到现成的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只见木屋外人头攒动,方才还在田间劳作的镇民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可怖,嘶吼着缓慢靠近,像极了欧美大片里的丧尸群。 陆聿扬倒抽了一口凉气:“萧衡,别告诉我你是来送人头的。” “我是来赎罪的。”萧衡抓下假发套,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串佛珠,指尖轻轻捻了捻,抬眼看向简霄,“你不要离我三步外。” 早已被外面的阵仗吓蒙的简霄忙不迭直点头,他是个累赘,就该乖乖听话。 余光瞥见地上掉了脑袋的四郎动了动,陆聿扬心有不忍,看向徐青初:“青初……” 徐青初心领神会,刚掏出一道符要拍在四郎额前,却见他的小身子忽然被冒出的黑雾笼罩起来,慢慢变小,最后化作了一块长柱体的紫黑色骨头。 “龙骨。”萧衡说道,“南闻秋在这孩子身体里藏了一块。” 龙骨腾空漂浮起来,飞到陆聿扬面前,在众人怔愣的视线中从他眉心处一点点没入消失,陆聿扬能感觉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体内烧了起来,但并不听他使唤。 南闻秋,应该很快就会彻底觉醒了。 普拉成的镇民们魂魄入不了地府轮回,让他们解脱的唯一办法只有超度,萧衡席地而坐,闭上眼专心诵念经文。 见状,简霄拿了把扫帚,力所能及地守在他面前。 普拉成镇民不少,他们完全可以说是孤立无援,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守住这栋木屋,让萧衡顺利完成超度。 “小心点儿。”陆聿扬在徐青初唇上轻啄了一口,笑道。 徐青初点点头,眼里流露着明显的担忧:“嗯,你也是。” 走出木屋,陆聿扬左右看了看,没见着余羽丰的影子,他们却已经被前后包抄了,凶尸们张牙舞爪地慢慢逼近。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注】”徐青初右手握着把桃木剑,嘴上念咒念得飞快,剑招漂亮地将靠近的三个凶尸拦腰斩成了两段,一击就断了它们的行动能力。 桃木剑的这般威力让陆聿扬大开了眼界,暗自为自家徐道长加了个油,转身看向另一侧靠近的凶尸。 眼下虽然唤不出朔今,但他天生自带的阳气和掌心跳跃的麒麟火让凶尸们一时不敢靠近,他没有莽撞,而是握紧拳头紧盯着它们,随时防备它们扑上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畏惧阳气的凶尸们像是受到了刺激,咆哮着挥舞手臂,朝陆聿扬和徐青初猛地涌上来。 陆聿扬飞起一脚踹在最近的凶尸胸膛上,压倒其身后一片的间隙转头望向哨声响起的方向。 只见小树林里慢悠悠地走出两个人影。 左边拿着竹哨的正是余羽丰。 待陆聿扬看清右边那人的脸时,浑身血液登时凝住了,他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南……南闻秋?” 第61章 徐青初的咒念得飞快,桃木剑泛起赤红的烈焰,凶尸前仆后继地涌上来,他翻了下手腕,剑立于前,用力一挥,横扫出一片赤焰,凶尸被忽而大作的火焰烧得倒地一片。 余光瞥见陆聿扬的手被一名凶尸抓住,他脚步一转,一个灵巧的空翻,稳稳地落在陆聿扬身侧,手起剑落,斩断了那名凶尸的手臂。 并肩而立,两人只来得及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转而面向凶尸,为对方守住后背。 许是受了余羽丰的命令,凶尸们并没有往木屋里走,简霄眼睁睁看着陆聿扬和徐青初身上多少添了伤,心下焦急不已。 身后萧衡的往生咒已经反复诵念了一个多小时了,眼看他额头冒出大粒大粒的汗珠,简霄动了动唇,犹豫着该不该劝他稍作休息,就见他皱紧眉头突然呕出一口黑血! 简霄忙蹲下身扶住他,急急问道:“还好吗?怎么会这样?”念经念到吐血,怎么想都不对劲。 萧衡重重咽下喉咙翻滚的血腥味,视线顺着大门扫出去,远远看到正捏手诀的余羽丰,沉声道:“他在施法阻挠。” -- 第120页 “那怎么办?”简霄急了,不化骨倒下一个又扑上一个,在余羽丰的催动下甚至开始迂回使诈,包围圈被不断缩小,陆聿扬和徐青初再厉害打了一个多小时也快顶不住了。 “你在这不要出去。”萧衡把手里的佛珠套在他手腕上,顺手拿过他手里的扫帚,抽出青竹棍,拿袖口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步走向凶尸群。 他眼眸沉如深湖,唇瓣开合,轻念道:“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注1】”一棍横甩出去,看似无力,却生生将一名凶尸拦腰打飞了出去。 简霄登时看直了眼。 用陆处的话来说,了了,不,萧衡看着就跟个小白脸似的,怎么打起凶尸来这么厉害的吗? 有了萧衡的加持,陆聿扬终于得空松了松僵硬的拳头,他转头瞥了萧衡一眼,紧拧着眉:“你进去,守着简霄。” 萧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脚上没动。 陆聿扬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远处传来一串清脆的叮当声,紧跟着隔空一粒玻璃珠似的金光忽地冲了过来,对准的是徐青初,陆聿扬下意识伸手去抓,然而那金光速度太快,堪堪从他小指头上擦过。 金光威力不小,“咔哒”一声折断了他的小指指骨,随后打中了徐青初的右后肩。 这一击的力道丝毫没有因为陆聿扬折断一根手指减弱,鲜血飞溅,徐青初齿间溢出一声闷哼,右后肩的位置留下一个弹孔似的深深伤口,桃木剑脱力掉落在地。 他踉跄了一步,好几只凶尸趁机扑了上去,锋利的指甲在他身上划破他的衣服,留下数道狰狞的血痕。 “青初!”陆聿扬瞬间红了眼眶,咬牙用力撞开他面前的凶尸,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同时利落地勾起地上的桃木剑,一边往木屋的方向退一边吼声道,“萧衡!过来!” 萧衡很快跑到两人身边,看了眼徐青初后肩的伤口,沉声道:“先止血,包里备了伤药。” 陆聿扬点头,扶着徐青初一路撤退。 凶尸在余羽丰的咒令和新鲜血味的刺激下愈发狂躁,萧衡手里的青竹棍很快不堪重负,在“咔嚓”声中断成了两截。 他丢了竹棍一把抢过陆聿扬手里的桃木剑,上前一步挡在两人身前:“妙湛总持不动尊,首楞严王世希有。销我亿劫颠倒想,不历僧祇获法身……【注2】” 随着经文诵念出口,萧衡的身上肉眼可见地浮现薄薄的一层金芒,下一瞬金芒化作无数细针,他猛地一挥剑,金针直直射向逼近的凶尸群。 走在前面的十来只凶尸扎了一身金针,原地化作一堆白骨。 而萧衡这一招却似是耗光了力气,他口角流血,粗喘着气反复诵念六字大明咒。 他这样螳臂挡车迟早要完,陆聿扬咬紧牙,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绷紧了。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注3】”徐青初脸色苍白,念完几句咒借来三分力气,抬手捏了一个雷诀直指余羽丰。 “轰”,一道天雷落下,余羽丰措手不及,滚倒在地躲得相当狼狈,但他站起来却满不在乎地拍拍衣服,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森然的微笑。 陆聿扬一直有关注余羽丰那边的动静,然而就在徐青初受伤的这么会儿功夫,枭还是不见了。他眼神陡然凌厉,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 脚踝忽地袭来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竟见一个头骨不知何时滚到了他脚边,正狠狠咬在他脚上,根本甩不开。 徐青初正一身冷汗地和余羽丰斗法,一时分不开心,陆聿扬扶着他弯不下身,只能忍着痛任它咬。 然而下一秒竟隐隐感觉右后肩一热,熟悉的感觉,是麒麟纹身,紧接着陆聿扬就感觉那股热量顺着他右半边身体一路下滑,到了脚踝放出一道红焰,登时把头骨烧成了灰。 前面的萧衡已是分/身乏术,而地上凶尸化作的白骨却一个个自动拼接成人形站了起来。 要完。陆聿扬心想。 已是焦头烂额,木屋里又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心头“咯噔”了一下,猛地看向简霄,瞳孔狠狠一缩。 枭! 他一只手死死扣住简霄的喉咙,微笑着和陆聿扬对视。 萧衡的那串佛珠已经断了,紫红色的木珠子滚了一地。 见陆聿扬神色惊骇,简霄心底苦笑,他一直知道自己废,但到了这一刻,看着浑身是血的三人,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竟废物到了这种地步,手无缚鸡之力的,大概都比他能耐。 他喉咙轻颤,张了张嘴,艰难地说道:“别……管我。” 注意到木屋里的动静,萧衡脸色一沉,快速退到陆聿扬身旁,揭下他后背镇着南闻秋的符:“救得了他的,只有南闻秋。” 陆聿扬没来得及反应,黄符揭下的那刻,瞳孔剧烈一颤,眼珠红黑交错,心脏的跳动堪比紧凑的鼓点,点燃了他浑身的血液,体温急速上升,眼前遁入一片黑暗。 见状,徐青初忙敛住心神抱住倒下的陆聿扬,伤口被狠狠拉扯,疼得他一并栽倒在地。 陆聿扬的意识还未消散,能明显感觉到南闻秋在挣脱桎梏,身体好痛,好像要被撕成碎片,他感觉南闻秋不是要他的身体,而是要从他身上出去。 -- 第121页 哪有这么容易? 陆聿扬咬紧了牙在心里吼道:“你要杀了我?” “我不会让你死。”黑暗中南闻秋的脸若明若暗,“借我二十年。” “二十年?真不把光阴放眼里,”陆聿扬冷下脸,“说得好像你会还一样。” “会还。”南闻秋说,“你没有选择。” 是的,陆聿扬没有选择,若不给出这二十年,他们所有人都会死。 眼见陆聿扬额头亮起一道金光,猛地炸开,延申出一道道浅金色的裂痕,瞬间爬满他全身,徐青初心头狠狠一跳:“聿扬!” 听到徐青初焦急的呼唤,陆聿扬挣扎着把眼睛掀开一条缝,扯了扯嘴角:“没事,没事。” 他嘴上说着没事,鬓角的黑发却一点点褪色。 徐青初眼睁睁看着他一头青丝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变成白发,微微瞪大了眼,整个人僵住了,轻声问道:“怎么会这样?” 陆聿扬笑笑:“老得快了点,你可别嫌弃我。” 徐青初像是被生了锈的铁块堵住了胸口,心脏抽痛不已,血腥味翻滚着涌到喉咙,他用力咽下后也扯起唇角,道:“不嫌弃。” 话音落地,陆聿扬猛地一把将他推开,往旁边滚开好几步远,皮肤上的裂缝燃起腾腾金焰,撕裂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聿扬!”徐青初的心脏快炸了。 陆聿扬粗喘着气,从齿缝间挤出三个字:“别……过来。” 朔今的束缚瞬间被强行破开,南闻秋在金光中徐徐现身。 他右手执剑,睡凤眼缓缓睁开,望向木屋里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视线交错,他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枭轻笑一声,“另一个你。” 南闻秋抿住了唇。 “我们本是一体,你有所顾虑不敢做的,我都帮你做了,你却狠心抛弃了我。”枭的脸上露出一个哀伤的表情,“甚至让楚淮原生生把我挖了出来,你不痛吗?” “不记得了。”南闻秋面无表情地说道。 枭歪了下头:“我能让你想起来。”说完,他眼底闪过一抹狠戾,掐在简霄喉咙的手指骤然收紧。 强烈的窒息感让简霄脸色涨红,他经不住直翻白眼,抓着枭的手无力地挣扎。 “南闻秋,我借你二十年不是让你见死不救的!”陆聿扬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南闻秋暗红的双眼紧盯着简霄,却没有动。 萧衡还在抵抗靠近的凶尸,徐青初的咒术对枭根本不起作用,陆聿扬眼看着简霄因窒息陷入昏迷,头皮都快炸了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就在他快忍不住要破口大骂南闻秋的时候,昏迷的简霄忽然睁开了眼,浅金色的眸子直直看向南闻秋,很轻地勾了下唇角。 南闻秋心头一颤,脑子里疯狂涌进无数记忆片段,串成一卷长长的黑白默片,在对视的短短数秒内从他脑海里飞速转过。 他想起来了。 他是龙,楚淮原是凤凰。 还有枭……是他的心魔,是从他左胸口挖出来的魔。 南闻秋眼皮轻颤,怔怔地抬起一只手捂在心口,空落落的。 失神之际,朔今突然从他手中脱离,金焰大盛,咻地划破沉寂,向枭猛地刺去。 枭似是对朔今有所忌惮,立即放开简霄闪身避开,却还是被剑气划破了脸颊,他像是个充气人偶,破口处冒出一缕黑气。 楚淮原抓住朔今,利落地反手一剑刺出,枭有所防备,侧身避让的同时一掌拍向他的胸膛,楚淮原聚力在胸前凝成一道金色的小屏障,硬生生受下这一掌,在又一剑刺穿枭肩膀的瞬间被拍飞出了屋。 眼看他摔在自己身旁就吐了口血,陆聿扬忍不住说道:“麻烦稳着点儿打。”这都内伤了,可别把简霄害死。 听出他的话外音,楚淮原低笑一声,干脆在地上躺平了:“我现在这样,哪儿打得过他啊。” 陆聿扬:“……”说好的第一神将呢? 陆聿扬还欲说些什么,木屋内忽而响起一声震耳的龙吟,一道黑影穿破屋顶,在半空中化作一条紫黑色的巨龙,龙尾扫过,周遭一片房屋轰然倒塌,巨龙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咬向楚淮原。 这一口绝对会牵连到陆聿扬,他后背一阵发凉,这下连渣都不剩了…… 就在徐青初扑过来的那瞬,他摸到了无名指上的那枚银环,想到还没点起的蜡烛和喝上的红酒,忽然觉得自己还可以在抢救一下,大吼道:“南闻秋!” 似是回应他的求生欲,南闻秋化作巨龙在千钧一发之际咬住枭,拖着它飞到了云层之间。 双龙缠斗,天昏地暗,积压的层层阴云里不时闪过道道闪电,伴着响彻云霄的龙啸,就像是电影里的世界末日。 “我爸就一个遗愿。”余羽丰踩着被萧衡打散的一地白骨,慢悠悠地走到徐青初面前,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让你给他陪葬。” 徐青初冷笑:“恐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他双手结印,一阵狂风大作,在身前卷起一团黑烟。 黑烟越来越大,在风中卷成一道黑色的气旋,余羽丰心道不妙,谨慎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施术催动剩余十来只凶尸涌向徐青初。 “得令阴兵,坛前来见!” 徐青初一声低喝,气旋轰然炸开,靠近的凶尸被冲倒在地。 -- 第122页 黑气涌动,缓缓现出整齐排成两列的十来个身影,为首的身影陆聿扬越看越觉着眼熟,随即便见一条穿着黑色军靴的大长腿迈了出来。 看清来人那张桀骜不羁的俊脸,陆聿扬眼眸一亮:“顾大帅!” 作者有话要说:  注1:选自《金刚经》 注2:选自《楞严咒》 注3:选自《净身神咒》 第62章 余羽丰抬头看了眼云中缠斗的两条黑龙,心知枭是不会管自己的,默念杀鬼咒的同时捏出一道剑诀,隔空斩向顾岩城。 待顾岩城侧身避过的间隙,他拔腿就要跑。 没想到徐青初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一个转身正好撞到徐青初的扫堂腿上了,这一腿用尽了力,踢得余羽丰倒在地上抱着肚子一个劲儿干呕,他也彻底没了力气,“砰”地栽倒在地。 顾岩城的副官立时上前扣住了余羽丰,其他人则迅速制服了剩余的凶尸。 局势霎时反转,萧衡力竭跌坐在地,仰天长吐出一口气,终于得空继续念他的超度经文。 “哟,前男友,怎么成这样了?”顾岩城叼着根雪茄蹲到了陆聿扬面前,挑着半边眉毛说道,“徐青初这不还活着吗,怎就一夜白头了?” 陆聿扬手边没镜子,看不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不过老二十岁的话,他也就45,应该不会太显老,他对自己的样貌素来不是特别在意,就怕老腰会经不起折腾,性/福生活堪忧。 “你怎么会来?”一瞬被抽了二十年阳寿,陆聿扬这会儿才终于提起些力气,接过顾岩城手下从废墟下翻出来的伤药,走过去处理徐青初的伤口。 “我欠徐青初一个人情。” 说着,顾岩城扭头看向被副官反扣着手臂压在地上的余羽丰,眯了眯眼,“这家伙有点儿眼熟。” 余羽丰的眼镜碎了,脸还被压在地上,听到顾岩城的话,居然还不知死活地笑了笑:“顾大帅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一听到余羽丰的声音,顾岩城瞬间拉下脸来,站起身把雪茄丢在地上用皮靴狠狠辗了辗,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这阴阳怪气的声音倒是让我想起来了,呵,盗老子墓的狗东西!” 敢盗顾大帅的墓还敢让他想起来,余羽丰的狗胆真不是一般的大,陆聿扬突然觉得,这货可能是缺心眼。 “顾大帅可别忘了,”余羽丰似是完全看不到顾岩城眼底的怒气,仍旧摆着一副笑脸,“若不是我,顾大帅现在还在深不见底的墓穴里关着呢。” “我不是被关在里面,是累了在里面睡觉。”顾岩城危险地眯起眼,“还有,你也可别忘了,是哪只狗东西使诈逼得我险些魂飞魄散。” 闻言,余羽丰面上流露惋惜之色:“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去你娘的,看老子不恁死你!” 顾岩城被他激怒,抽出副官腰上的刺刀就要往他脖子上招呼,没想到陆聿扬忽然三两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他不耐地说道:“干嘛?” “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 “苏然会生气。”陆聿扬说,“而且,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看出来了,余羽丰是在故意寻死,要死在普拉成。 据陆聿扬所知,风水宝地一般针对阳宅与阴宅,而普拉成至尊级风水宝地的说法,是作为阴宅来说的。 虽不知道余羽丰在打什么小算盘,但陆聿扬的直觉就是不能让他死在这儿,他品行低劣,做鬼都不会消停,反正也阳寿殆尽,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必须得让谢必安在他死的那刻就把他拷走。 听陆聿扬提到苏然,顾岩城不由皱眉,他不介意当一只恶鬼,况且杀的是这种货色,只是苏然和他约法三章,就连“不准吓人”都列在头条,他要杀了人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一闹起来免不了冷战,少则三日,太难受了。 这么想着,顾岩城冷哼一声,没再拿正眼瞧余羽丰,只让副官看牢了。 “老楚,你怎么样?”处理完徐青初的伤,陆聿扬看向还躺在地上的楚淮原,因为南闻秋之前一直作为楚淮原在和他相处,导致他此刻遇上真家伙反倒觉得还挺亲切,连带着称呼都顺口了。 “还好。”楚淮原说道。 陆聿扬看得出来,楚淮原这一缕残魂可比南闻秋柔弱多了,百来年依附在朔今上,却一点儿便宜没讨得,陆家人积攒的功德全修补到南闻秋那儿去了,这时候连站都站不起来。 而此刻南闻秋正全力与枭搏斗,双龙在云际纠缠,黑云压城,电闪雷鸣间,隐约可见巨龙紫黑色的鳞片剧烈碰撞摩擦出道道雷光,那感觉像是擦着他们头顶划过。 陆聿扬几人根本分辨不出哪只是南闻秋,哪只是枭,只能明显感觉到其中一只黑龙明显落于下风,它一只龙角甚至被咬掉了一大截,血淋淋的,看着尤为揪心。 但它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不退反进,全然不在乎对方的利爪扯开一大片龙鳞深深插/入自己的身体,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一口咬上对方的颈部,锋利的獠牙毫不犹豫地狠狠撕下一大块龙鳞,再一口咬下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块,竟生生吞了下去,紧接着又是一口咬下,生吞…… 地上的人看着纷纷傻了眼,陆聿扬脸色僵硬地说道:“真的是要……吃了它?” -- 第123页 没有人回答得了陆聿扬的话,就是顾岩城也是头回看到这种场面,和他的一众下属瞪大了眼愣愣地观望。 不远处的萧衡还在专心超度普拉成的亡灵,无暇抬头。 徐青初则因失血虚弱地眼皮都快睁不开了,靠在陆聿扬怀里仅凭意志不让自己昏迷,也根本说不出话。 被撕咬生吞的巨龙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退而不得后也咬了上去。 龙吟响彻云霄,震得普拉成的大地一阵猛烈颤动,这颤动堪比六级地震,把一片岌岌可危的屋舍彻底震塌了,扬起大片烟尘。 烟尘散去,楚淮原的眼睛紧盯着云层间互相撕咬的两条黑龙,他眼力极佳,又是神兽凤凰,辨得出哪只是南闻秋。 面对另一个自己,南闻秋的选择简单粗暴——吃了它。 这确实是南闻秋的风格,以牙还牙,化零为整,把这所谓的心魔重新压制在体内。 三千年前,枭被封印在陶罐中被削去了大部分力量,放出来的这十年它再怎么补也根本补不过陆家为南闻秋累积的功德,此刻已经完全被南闻秋拿捏得死死的,一口一口吞噬殆尽…… 黑龙对搏胜负已分,云层中一道紫黑色的光乍然一闪,一个人影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从空中直直坠落。 朔今飞出,化作一片浅金色的柔光,在人影即将落地的瞬间稳稳地将其托住,慢慢送到了楚淮原面前。 楚淮原坐起来,抬起手背在南闻秋脸颊上轻轻蹭了蹭,沉默良久,低声道:“唤阿沅来。” 阿沅? 陆聿扬有些懵:“怎么唤?” 对付凶尸的时候他能控制的麒麟火就只有一小团,应该是阿沅藏在他身上应急用的,危急时刻他就试过找阿沅来帮忙,但失败了,可能是普拉成周围被设了阵法、结界之类的,与外界屏蔽了。现在楚淮原突然叫他唤阿沅来,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过来。”楚淮原向陆聿扬挥了挥手。 陆聿扬看了眼怀中脸色苍白的徐青初,脱下外套铺在地上让他躺好后才走向楚淮原。 “纹身在哪儿?” 陆聿扬拉开裤腿,道:“刚刚跑这儿来了。” 楚淮原凑近看了看,右手食指指尖忽地跳起一团金焰,道:“会有点儿疼,忍忍。” 说着,未等陆聿扬反应,他指尖就戳到了陆聿扬的纹身上,火烧到皮肤上的疼痛与灼热登时逼出了陆聿扬一身冷汗,他强忍着,硬是把下唇咬出了血都没让自己往地上滚。 在凤凰火的燃烧下,墨色麒麟一点点化为赤色,在陆聿扬小腿上转过一圈后竟一跃而出,落地的瞬间红光大作,刺得陆聿扬不经眯起了眼。 红光很快暗下去,一名身着大红色长袍的少年出现在陆聿扬面前。 从少年俊丽的眉眼间看到熟悉的痕迹,陆聿扬登时一愣:“阿沅?” 阿沅却在看到陆聿扬一头发白的瞬间僵住了,觉察到他的视线方向,陆聿扬忙干咳一声,拉起帽兜戴上,打着哈哈道:“怎么一个月没见就长这么大了……” 陆聿扬正干笑着,阿沅却像是被摁了某个开关,金灿灿的漂亮眸子冒出大粒大粒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下,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把陆聿扬给看懵了。 “别别别别哭啊,我没事,这是那个什么……少白头!对,少白头,真没什么!”陆聿扬最见不得人哭了,更何况阿沅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一哭起来还不出声,一颗颗眼泪砸下来,都是瞅着人心砸的,更要命。 陆聿扬这话显然没有一点可信度,阿沅没说话,也没动,就这么杵在原地看着他哭。 没办法,陆聿扬只好站起来伸手把少年抱住了,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抚道:“你再哭下去,我焦头烂额的,还得老好几岁。” 阿沅抱紧了他,埋在他胸前又哭了好一会儿才歇气。 转头看向楚淮原,阿沅眼底闪过一抹讶然,他一直都能觉察到凤凰的气息,但也一直以为是陆聿扬身上传出来的,到这一刻,他才猛然发现,简霄身上竟也有微弱的凤凰气息。 对上那双浅金色眼睛,阿沅心底生出了近乎本能的敬畏,他单膝跪地,恭敬地唤道:“尊上。” 这称呼听着稀罕,把楚凤凰的地位拉高了好几个层次,连带着陆聿扬几人的神情都不由自主恭敬起来。 楚淮原点了下头,伸手在朔今化作的金光中轻轻一抓,金光在他指间迅速暗下去,不多时变回一根近两米长的尾羽。 “点燃。”楚淮原说道。 阿沅颔首:“是。” 度过一个成长期蜕变为少年的阿沅显然不一样了,燃起的麒麟火颜色也浅了些,尾羽很快燃烧起来,陆聿扬的眼眸映着火光,眼里满是惊讶,这……这就烧了? “凤凰浴火,涅槃重生。”楚淮原出声解释道,“麒麟与凤凰溯其根源同属一系,我现在点不起什么火,只能借麒麟火点燃尾羽。” “那……”听出楚淮原这是要浴火重生,陆聿扬的视线不由转向南闻秋。 楚淮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南闻秋,喉间滚出一声轻笑:“凤凰和龙不同,每一次新生,都会承袭所有前世的记忆。” 陆聿扬没再说什么,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 尾羽越烧越旺,火焰的颜色逐渐变浅,楚淮原看差不多了,便从简霄身上出来,一步踏进火中盘腿而坐。 -- 第124页 “老楚,”陆聿扬忍不住出声,叫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抿了抿唇,“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楚淮原勾唇:“在那家伙醒来前,帮我守好蛋。” 陆聿扬跟着笑道:“好。” 第63章 陆聿扬四人在云城的医院里住了三天才回的尧城,除去一头白发,他的样貌看起来倒是变化不大,和萧衡一样,身上就些被抓出来的皮外伤,简霄吐了口血,倒也没什么内伤。 唯有徐青初,右后肩的伤口极深,动手术取出了一枚弹丸似的小圆珠,因为失血,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 现在他脸色苍白地吊着胳膊靠在床头看书的模样,让进门的陆聿扬一眼就想到了三个字“美、强、惨”。 “怎么样了?”见陆聿扬进来,徐青初放下书问道。 “范大人带走了。”说着,陆聿扬长吁出一口气。 余羽丰被羁押的这几天,他们没一个心安的,在看守所里都派人24小时看着,与此同时黑白无常还轮流日夜不间断地拿着镣铐守在他旁边,就等他咽气直接带走,生怕这货又能倒腾出什么阴招来趁机逃跑。 好在他大限已至,偷来的阳寿也没来得及续上,没折腾他们太久就猝死了,正好范无咎守着,余羽丰说什么话都当放屁,人一死第一时间给他拷上,直接拖下地府了。 听陆聿扬说人带走了,徐青初也明显松了口气,点点头,抓住陆聿扬的手把人拉到身旁坐下,摸上那头白发,眼里止不住都是满满的心疼:“要染黑吗?我让柯丞买了染发膏。” 陆聿扬捏着自己额前的碎发抬着眼看了看,他这一头银发出门回头率特别高,李益和阿宋第一眼看到下巴都歪了,还以为他要走非主流风,他不好细说,几句话搪塞过去了。 回来这几天事情很多,他一直没空处理,这会儿徐青初说备好了染发膏,便知道他是看着心疼,就笑着点了下头说:“好。” 陆聿扬搬了张椅子刚在阳台坐下,就见阿沅从隔壁阳台探出个脑袋:“聿扬,你们要做什么?” “染发。”陆聿扬指指头发。 “我觉得白色挺好啊,多么单纯而不做作。”林琳胳膊肘撑着矮墙说道,族里不放心阿沅独自在外,就让她后脚跟来了。 陆聿扬无奈地笑笑:“大小姐,要不给你漂个白?” 他长得本来就匪气,顶着一头白毛,像极了蹲墙角的小混混,这几天去PIO没少被对面幼儿园的保安盯着看,那眼神,好像他随时会向小朋友收保护费似的。 听着他的话,林琳摸了摸头发,觉得漂白太伤头发,还是算了。 徐青初走出来,把装着染发膏的小碗放在陆聿扬手里,拿着小梳子沾了点在头发上慢慢梳着,他一只手不方便,但不影响操作,陆聿扬的头发很柔软,又是白的,很容易上色。 余光瞥见自家阳台又冒出一个人,陆聿扬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跳了过来,直接把手里的大金蛋塞到了他怀里。 陆聿扬对着大金蛋诧异地眨了眨眼,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面前的南闻秋,这凤凰蛋自南闻秋醒来就没撒过手,洗澡吃饭睡觉都抱着,这会儿怎么突然强塞过来了?莫非孵蛋孵厌了,打算找个鸡妈妈代孵? “我出去一趟。”南闻秋说道。 “嗯?去哪儿?”南闻秋性子还算温雅,先前那听不进人话的偏执阴鸷的行为表现都没再有过,但就跟个闷葫芦似的,很少说话更别说出门了,陆聿扬实在想不到他会想去哪儿。 南闻秋的视线在陆聿扬的白发上飘过一眼,没有回答他,只说了句“很快回来”,转身就消失了。 陆聿扬抱着大金蛋和徐青初对视了一眼,说:“我怎么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徐青初抿了下唇:“我也是。” 等陆聿扬头发都上完色在耗时间的时候,南闻秋回来了,前后不到二十分钟,陆聿扬稍稍把心放下,觉得他很可能只是去散散心之类的。 可万万没想到,南闻秋前脚抱着蛋刚翻过阳台进屋,谢必安后脚就从陆聿扬脚底下冒出头来了。 他就露出个脑袋,转着瞅过一圈,陆聿扬强忍着一脚踩着把他摁回去的冲动,挑着眉毛问道:“瞅啥呢,土行孙?” 见南闻秋不在,谢必安才慢慢升上来,冲陆聿扬翻了个白眼:“你丫才土行孙,你全家土行孙!” 谢必安也是一头白发,及腰长白发,他很臭美,对这头白发保养得非常好,顺滑得像匹绢布,多数时候都是编个麻花垂在身前,和他那张妖冶的精致脸格外般配。 陆聿扬看着,琢磨之前别人看自己会不会也是用这种看骚包的眼神? “余羽丰审完了?大白天上来干什么?”陆聿扬懒懒地抬了下眼皮。 “你还敢问干什么?”谢必安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南闻秋刚刚闯地府了么?” 陆聿扬眼皮一跳,满脸震惊:“啊?” “你还‘啊’!”谢必安学着陆聿扬惊讶了一下,一条腿曲着靠在阳台的玻璃门上,“你真不知道他下去干嘛的?” “不知道。”陆聿扬满头黑线,总觉着和自己有关。 “抢生死簿。” “我去!又来?”这南闻秋还上瘾了? 谢必安无力地点了下头:“判官太惨了,又被掐了把脖子,还保不住生死簿。” -- 第125页 “不是,他抢生死簿干什么?”陆聿扬挖空心思也想不明白,他这次是闹哪般。 谢必安斜了他一眼,没吭声。 反倒是一旁的徐青初开口说道:“可能……是为了你。” “我?”陆聿扬一愣,猛然想起在普拉成的时候,南闻秋确实说会还他那二十年来着,没想到,这还的方式如此简单粗暴,篡改生死簿,啧啧,太能耐了…… “阎王大人那边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谢必安说着掏出一张纸递到他眼前,“相应的,你和地府的劳务合同也得延长二十年,签字画押吧。” “……”陆聿扬眼角一阵抽抽,“我有其他选择吗?” 谢必安咧了咧嘴角:“你说呢?” 看来是没有的,而且二十年阳寿陆聿扬不可能不要,只得认命地签字摁手印。 陆聿扬家里就三间卧室,阿沅林琳各占一间,因为南闻秋的到来,他很干脆地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顺理成章住进了徐青初家,好在两家离得近,他随时能看着两只麒麟一条龙,倒还挺方便。 头发染好后,他从徐青初家回到了自己家,走进卧室的时候,南闻秋正抱着大金蛋窝在靠椅上看剧。 陆聿扬凑上去看了一眼电脑屏幕,果不其然,是热播耽剧《倾天下》,屏幕上两位主角正在雪地里拥吻。 一位是最近风头正盛,甚至把林琳都迷得神魂颠倒的燕明湛。 另一位陆聿扬没记错的话,是小花旦游锦希全程女扮男在里头饰演的另一名男主。 只是屏幕上的人,陆聿扬越看越觉得,更像是游锦言…… 不过他没多在意,只是觉得南闻秋的兴趣实在诡异,看那张脸吧,温温雅雅的,真不像是个爱煲剧的。可把人带回来到现在,就因为林琳开了个头,他就迷上了,没日没夜看,眼睛格外专注,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见陆聿扬靠近,南闻秋点了下空格暂停,转头道:“有事?” “你去地府怎么也不说一声?”陆聿扬在床尾坐下,语气有些无奈。 南闻秋眉头轻蹙:“他们找你麻烦?” “这倒没有,”陆聿扬连忙说,“就是吧,希望你以后有事能先和我商量一下。” 吞噬枭后,南闻秋不需要再依附在陆聿扬身上,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留在自己身边,但陆聿扬也不好赶他走,更何况魔龙这个设定让他像枚定时炸/弹,特别是地府的人,有经验,生怕他会炸,阎王亲自给陆聿扬打电话,吩咐多看着点儿,陆聿扬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好在南闻秋还算听话,这时候也只是看着他沉默了一瞬,意外乖巧地点了下头:“好。” 见他这么配合,陆聿扬暗自松了口气,站起来的时候目光不自觉落到了大金蛋上,便顺口问了句:“楚淮原得多久才孵得出来?” “不知道。”南闻秋想了想,补充道,“当初他守了我一百年。” 嘶,神兽凤凰的蛋,果然不同凡响! 陆聿扬突然觉得有点儿可惜,凤凰降世那情景绝对震撼,上一回得好几千年以前了吧,这可比什么两千年一遇的天马座、处女座流星雨值得看多了。 可惜归可惜,陆聿扬做个晚饭的功夫就没再想着了,吃完饭收拾干净后,陆聿扬跟着徐青初去了隔壁,徐青初晚上有安排,是之前的真人秀节目要直播摇号抽取幸运观众了。 “你这胳膊吊着被看到会引起轰动的吧?”陆聿扬担忧地说道。 要知道这段时间,柯丞连门都不敢让他出,生怕被人拍到,这要上直播,可不就曝光了?他脑子里连热搜标题都跳出来了——惊!徐影帝右肩负伤,疑似为爱斗殴! 徐青初把脖子上的三角巾摘下来,活动活动手臂,说:“不吊着就不会被知道。” 他的肩伤恢复得很快,确实不怎么需要吊着胳膊了,陆聿扬便点了下头,说:“那我送你过去?” 徐青初从衣柜里拿出外套穿上,走过来在他唇上很轻地碰了一下,又揉了揉他染黑的头发:“不用,柯丞在楼下等着了,我大概十点回来。” 陆聿扬拉着他的前襟凑上去也在他唇上碰了碰,笑着道:“路上小心。” 把徐青初送出门后,陆聿扬回了趟陆宅。 南闻秋和楚淮原的事情算是解决了,陆家压了几百年的担子终于放下了,他得给陆老太交代清楚,让老人家安心。 之前因为一头白发不好露面,今天得空染回来了,虽然味道还有点重,但又不影响他说话,正好想起来了,就回去一趟吧。 没想到刚踏进门,就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姑姑?”陆聿扬有些不敢确认,姑姑神龙摆尾了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几次面。 沙发上的美艳女人正抱着只红狐狸,保养得当的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它的肚皮撸毛,红狐狸看起来很享受,眯着眼哼哼唧唧。 别看萧艺平常叱咤风云的,到了他姑姑面前,两分钟就会露出这副撒娇的德行。 这就不用确认了,是亲妈。 听到陆聿扬的声音,姑姑和萧艺同时看过来,陆聿扬走到她们对面的沙发坐下,问道:“回来看萧艺的?” “我这都要做外婆了,可不得回来瞅瞅?顺道帮着打理几天公司。”姑姑说着,冲陆聿扬一阵挤眉弄眼,“听说你泡到徐青初了,怎么不带着一起回来?” -- 第126页 陆聿扬挑挑眉,没吱声,他可不想看着自家徐道长被调戏。 “哟,还藏着掖着,小气吧啦的。”姑姑笑骂道。 陆聿扬得瑟地挑了挑眉毛,上楼找陆老太去了。 听他避重就轻地把事情交代完,陆老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让陆聿扬扶着去祖堂给祖宗们上了炷香后就挥挥手让他回去了。 回到碧海湾,时间还早,徐青初还没回来,陆聿扬有点儿犯困,倒在枕头上就秒睡了。 睡得正熟,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伸手抓过来眯着眼看了看,是个陌生号码,略一犹豫,还是点了接听。 电话刚一接通,他先忍不住打了个长哈欠,才开口道:“喂,哪位?” “先生您好,这里是西瓜台网络直播现场,感谢您在微博上为贫困地区教育事业献出的爱心,同时也恭喜您被徐影帝抽中/共同参与《我与粉丝的24小时》真人秀。” 诈骗吧。 陆聿扬这么想着,走到厨房一边倒水一边说:“别逗,我就捐了两毛,你……” “陆先生,”电话那头熟悉的嗓音打断了陆聿扬试图揭穿骗局的话,“请多多关照。” 第64章 “终于到了激动人心的最后时刻,到底是哪位天选能有幸与我们的徐影帝朝夕与共,一起度过24小时,成为万夫所指,啊呸,成为众望所归呢?” 【万夫所指,哈哈哈哈,太真实了!】 【盲猜欧皇应该是人民币玩家吧】 【别说是万夫所指,万箭穿心我都愿意,青初哥哥抽我,快,用力!!!】 …… 主持人鱼子是徐青初的唯粉,对徐青初参加真人秀和粉丝疑似组cp相当不乐意,但面上又不能表露出来,此时此刻在镜头前还勉强保持着甜美微笑,心里却早已经一万句“mmp”问候除徐青初外的所有人了。 “那么,接下来我们现场连线这位……呃……‘姓陆的’?哈哈哈,这位网友的ID真有意思哈,好的,电话连线中……” 几秒钟的“嘟嘟”声后,电话接通了,鱼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先是打了个长长的呵欠,紧接着就传来男人刚睡醒带着几分低沉而又略显沙哑的嗓音:“喂,哪位?” 作为超级声控,听到这嗓音,鱼子当场就酥了,没注意到身边徐青初眼底浮现的讶然,有些激动地向对方说明了情况。 电话那头许久的沉默过后,传来对方伴着“哗哗”倒水声不以为然的声音:“别逗,我就捐了两毛,你……” “陆先生,”徐青初适时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请多多关照。” “噗!咳咳咳……”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被突然出声的徐青初吓坏了,他呛咳了两声,缓过口气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道:“徐影帝这是在邀请我吗?” 还没等到徐青初的答话,对方就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哎呀,天意难违,那就也请徐影帝多多关照了。” 徐青初回到家的时候,陆聿扬正趴在枕头上刷手机。 “怎么了?”见陆聿扬的眉头皱得很紧,徐青初出声问道。 陆聿扬翻了个面,把手机屏幕转到徐青初眼前,叹了口气,说:“亲爱的,我被你的妹妹们口诛笔伐了。” 【一票两毛就中了?抱歉,我想要口吐芬芳了(微笑.jpg)】 【真不是故意找茬,就是觉得太埋汰我家青初哥哥了,节目组你们真不打算做个人吗?】 【某位姓陆的,求你要点儿脸吧!】 【一开始听声音是男的我还稍微能接受些,但两毛?????】 【都0202年了,居然还有人捐款捐两毛?xswl】 【欧皇果然是欧皇,真不是RMB玩家拼得过的……】 徐青初刚扫完《我与粉丝的24小时》节目组官博置顶下的几条评论,陆聿扬就把手机转回来,点了两下,又转向他,无奈地说道:“你妹们战斗力太强了,我私信都快爆了,一条都没敢点开。” 不用他特地点开,一眼就能看到发来的私信全都在喷他,徐青初的眉头登时拧在了一起,摸出手机就要给柯丞打电话,陆聿扬却摁住了他的手,笑着说道:“你别出面。” 这句话听进耳朵,徐青初心里有些不自在,他难道不该出面吗? 徐青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妹妹们不服气的点无非是我那两毛的一票,一票确实不厚道,之前事太多,一直忘了补上。不过仔细想想,其实换个人被抽中她们也会想方设法闹一出,反正就是不爽。”陆聿扬把手机往枕头边一丢,伸了个腰,“她们越不爽,就越会来看节目,这收视率绝对噌噌噌啊,亲爱的,这一波,不亏!” “亏。”徐青初紧盯着陆聿扬的眼睛,眉宇间流露着明显的不悦。 这些私信和评论看着确实挺难受,但对陆聿扬来说,一眼看过也就算了,没必要去在意。 更何况,这机会是直播抽来的,公平公正公开,他不会想着把和徐青初的这24小时拱手让人。没来得及捐出去的钱他通过其它途径捐了,也算是问心无愧。 而他觉得不厚道的点,是针对徐青初的,有些人已经抓着这个明嘲暗讽了,这时候徐青初站出来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反倒会添油加醋。 陆聿扬看得出徐青初在不高兴什么,刚想开口安抚他两句,枕头边的手机忽然响了,陆聿扬拿过来一看,是姑姑的电话,说实话,不怎么想接。 -- 第127页 犹豫再三,他还是接了:“喂,姑姑。” 没想到姑姑上来就是一句:“你是不是那个‘姓陆的’?” 陆聿扬一头问号:“啊?” “啊什么啊,是或不是选一个!”姑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吼吼的。 陆聿扬很快反应过来:“那是我ID,你怎么知道?” “刚刚看直播听到你声音了,是就行了。”说完,姑姑就把电话挂了。 陆聿扬脑子一阵懵,完全不知道姑姑这通电话打过来究竟是要干嘛。 然而没多久,徐青初的手机就跟着响了,电话那头的柯丞一个劲儿催他快看“黑鹿”官博新发的置顶。 听到“黑鹿”二字,陆聿扬的眼皮很轻地跳了一下,点进官博,看到了置顶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人是萧艺,不过为了遮住她圆滚滚的孕肚,只能看到她的上半身。 只见她肩上披着件黑色皮夹克,双手交叉在桌上,手背支着下巴,性感妖冶的绿眸懒洋洋地看着镜头,很轻地提起唇角,开口道: “众所周知,我们‘黑鹿’每年对国家福利事业作出的贡献在行业内首屈一指,尤其是教育这块,我们从不吝啬。当然了,发这视频不是来炫耀的,只是作为代理总裁,我听到有些阿猫阿狗在公开场合变着法儿诋毁我家太子,抱歉,忍不了。” 萧艺把自身的总裁气场拿捏得很到位,此刻对着镜头,一个挑眉就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被抓着小尾巴的紧张感。 “本人以为,爱心的重量从来不是以钱的多少来衡量的,不过你们非要这么量,我家太子自然奉陪。一票两毛你们觉得埋汰人,呵,我家太子这一票既然中了,那就追加两个亿,附赠两所学校、两栋宿舍楼,以及两座图书馆,要是还有想哔哔,或者问候我们陆家人的,尽管试试。” 视频到这就结束了,看着画面定格的萧艺那张挑衅意味十足的脸,陆聿扬瞪了足足五秒钟的眼睛才“呼”地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手指敲着屏幕对徐青初说道:“准是我姑的主意。” 要放平常,萧艺再怎么看不过眼,也只会让公关部那边置顶文字消息,也就姑姑会这么高调。 徐青初也被逗乐了,轻笑着说道:“我家太子真豪气。” “是不是感觉倍儿有面子!”陆聿扬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突然想起什么,笑得直抖,“会不会明天就有人说你被我包/养了?” 徐青初状似认真地抿唇想了想,随即低下头轻轻咬住他的唇瓣,含糊地说道:“会。” 他这么一说,陆聿扬就经不住直乐呵,眼前掠过条条弹幕,就连做梦都被青初粉们的各种震惊脸表情包给淹没了。 第二天醒来,陆聿扬忍不住在刷牙的间隙刷起了微博。 私信那边还99+,他懒得理会,在“黑鹿”官博置顶的视频下头看到了清一色的评论【爸爸,我错了】,其中几个ID还挺眼熟,昨晚喷陆聿扬喷得很欢来着,估计是被“黑鹿”拉出来特别谈话过了,半个屁不敢再放。 再看《我与粉丝的24小时》节目组官博,很明显被控评了,一眼扫过,有一半在讨论节目和其它三组嘉宾的,很适度地把集中在陆聿扬身上的眼球转开了些。 当然,其中还是不乏谈论陆聿扬这个突然冒出头的陆家太子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在那儿一个劲儿瞎猜,还一套一套的,什么“家财万贯、手眼通天”、什么“性格乖戾、深居简出”,哦,来了来了,“想要包/养徐影帝,暗箱操作”…… 陆聿扬被网友们脑补出的各种黑/道太子都市传说逗得笑岔气了,差点把嘴里的牙膏泡沫吞下去。 洗漱完走到客厅,徐青初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见陆聿扬走出来,指了指餐桌,示意他吃早餐。 陆聿扬叼着个馒头,左手拿油条右手端豆浆走到徐青初身旁坐下了,他今天放假,早餐难得能慢悠悠地吃,就又打开了微博。 这期真人秀的其它嘉宾人气都不低。 《倾天下》最近势头很火,男配之一的苏然因为秀气的外貌和温润的性子斩获了众多姐姐粉,姐姐粉多数比较理智,没有过分针对被抽中的粉丝。 梅旦旦作为网红主播,这段时间掀起了众宅男别样的氪金热潮,最终抽中的是游戏主播项日天,同时也是氪金大佬中的第一名,但是传闻这两人不和,这一轮结果出来震掉了不少下巴。 相对而言,女歌手陈西西就显得低调多了,关注度也相对少些。 “节目时间定在下周,周六早上八点到周日早上八点。”徐青初挂断电话对陆聿扬说道。 “成,”陆聿扬从手机上抬起眼,“话说,这个综艺到底做什么的?” “目前有四个方案,选择权还是在观众手里,今天九点开始网络投票,明天十点出结果。” 陆聿扬看了眼时间,已经差不多九点了,他点开节目官博,置顶已经替换成了四个选项。 【A、梦幻乐园】 【B、海上游轮】 【C、爱豆的家】 【D、惊悚鬼堡】 四个地点分别有不同的任务,前面两个看着很普通,爱豆的家对于粉丝来说倒是还有点儿意思,但这个选项D……是个什么鬼? 第65章 “玛丽的城堡”是今年在尧城郊区新落成的一座复古风中世纪欧式古堡,城堡位于百年前的野坟区,自带恐怖加成,开发商结合时下流行的真人密室逃脱游戏,将其打造为超大型的惊悚解谜向娱乐场所。 -- 第128页 城堡共有五层,分别有不同的线索碎片,而这些碎片又串起主角玛丽的故事,唯有解开谜题并抵达第五层找到玛丽才算闯关成功。 这座小型城堡造价不菲,门票价格自然也不低,开放至今,被古堡的恐怖气氛吸引慕名而来的玩家不少,但九成的玩家连第一层都没挺过去就吓得慌不择路地发信号弃权了,而其余有幸闯入第二层的玩家,也没有一个撑过游戏期限24小时的。 敢玩这类游戏的,绝大多数胆子都不小,还有很多知名恐怖游戏玩家,出来的每一个却都谈其色变,微博超话更是对“玛丽的城堡”众说纷纭。 【王爷有喜:不是托儿,“玛丽的城堡”是真的恐怖!!!!!】 【晴晴晴子小姐:我是躺的那个,我男朋友比我好点儿,尿了(微笑.jpg)】 【活着不好吗:去了趟“玛丽的城堡”回来,我改了ID】 【半个馒头:关注我的都知道,我闯过不少鬼屋也玩过很多密室逃脱,但这个,说实话,怂了。】 【抹茶味颜狗:去过,我觉得……里头都是真家伙……】 【可咸不可舔:不小心摸到一层小男孩的手,冰的,硬邦邦的,我已经有阴影了】 …… 陆聿扬刷了一晚上有关“玛丽的城堡”的消息和评论,觉得青初粉们对他的恶意已经快要隔着手机屏幕喷到他脸上了,另三个任务地点一看就浪漫轻松欢乐的,却偏偏给他们选了这座鬼堡,而且还是超高票,不得不说,粉丝们真的是……够狠的。 周六早上八点,《我与粉丝的24小时》准时开播,节目最开始出现的是提前准备好的四个地点介绍的小短片,伴着美妙童谣的梦幻乐园,划破粼粼水波的高级游轮,蒙着神秘面纱的爱豆之家。 然而…… “咔”的一声,画面像玻璃碎成了好几块,玻璃上慢慢流出鲜血,伴着一声女人的轻笑,其中一块玻璃飞速放大,映出旧坟场上的阴森古堡。 BGM瞬间切换,独独一个水琴,奏出绵远悠长而又支离破碎的恐怖音效,登时激起了观众一身冷汗。 直播片头刚播完,弹幕区就热闹起来了: 【卧槽卧槽卧槽!玛丽的城堡!】 【心疼我家青初哥哥一秒钟】 【抱歉,让我笑一会儿,哈哈哈哈】 …… 紧接着直播画面“咻”的一黑,屏幕前的观众整体懵逼,眼看黑屏上还有弹幕不时飘过,纷纷猜测会不会是直播现场出问题了。 大约十秒的沉寂过后,漆黑的屏幕中传来好几声音色各异的门铃声,又是“咻”的一声,屏幕亮起,这时的屏幕已被切割成八个小画面,画面镜头都对着门。 从第一扇门走出来的正是徐青初,他穿着一身藏蓝色运动休闲服,像是不想被拍到什么,在走出来的瞬间就关上了门。 他对镜头点点头,抬脚要往外走,两步后却退了回来。 观众还以为他是忘了什么东西,镜头前却出现了另一台摄像机,只见徐青初向一名在摁门铃的工作人员走去。 【嗯?怎么回事?徐影帝不是出来了么?这人在干嘛?】 【不对!你们难道没注意第二个画面吗!怎么和第一个重合度这么高!】 【谁!青初哥哥隔壁住着谁!我柠檬了!】 门铃响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徐青初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别睡了。” 【妈妈呀,这声音能掐出水来!】 很快,镜头前紧闭的房门开了,走出一个穿着黑色背心和短裤的男人,他打了个呵欠,看到门外众人,才想起什么,睡眼惺忪地笑了笑:“抱歉,给我五分钟。”说完,门又关上了。 【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帅逼是谁?】 【要么是项日天,要么就是那个“姓陆的”!】 【发型身材和我日天对不上号,这是陆太子……】 【惊了!这是节目安排还是他俩真是邻居?】 【节目安不安排还重要吗?两人明显很熟!】 门很快再次打开,陆聿扬已经洗漱完并换了身衣服,他随手扒拉了两下头发又打了个呵欠,对徐青初和工作人员说道:“走吧。” 节目组的安排是四队先在茶餐厅集合一起吃个早餐,再前往同一个任务地点,陆聿扬和徐青初到的时候,只看到了陈西西和她的素人粉丝搭档。 双方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刚坐下就见门外前后驶来了两辆黑色轿车,车门打开,分别下来四个人,先进门的是苏然和他的姐姐粉,他们身后则是穿着红色洛丽塔长裙的梅旦旦和戴着狐狸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的项日天。 当看到苏然姐姐粉的那刻,陆聿扬的眼角不受控制地一阵抽搐。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能在一米六几的小姐姐身上看到顾大帅一米八几的威猛身材。 这顾岩城也不把自己塞好点儿,露出一大截…… 见陆聿扬盯着身边人,满眼的一言难尽,苏然无奈地冲他笑了一下。 顾岩城醋罐子里泡大的,一听说他要和粉丝参加这档节目整个人都酸了,死缠烂打无效后背着他钻到了小姐姐身体里,怎么叫都不出来,他实在没办法。 另一边梅旦旦已经在陆聿扬身旁的空位置坐下了,神情看着有些僵硬,嘴上还在嘀嘀咕咕,陆聿扬仔细听了听,勉强能听出他在反复念叨着什么,活像在下咒。 -- 第129页 挨着他坐下的项日天似乎没打算露脸,狐狸面具后的眼睛瞥了他一眼。 这顿早茶很丰盛,陆聿扬吃了不少,期间只在主持人的引导下闲聊了几句,徐青初在镜头前素来惜字如金,加上影帝的咖位摆在那里,除了陆聿扬,也没谁敢主动跟他搭话,可谓是全程靠颜值吸睛。 吃完后,众人上车前往“玛丽的城堡”。 碍着直播,陆聿扬不好像平常那样随便,知道剧组要到家里接,他昨晚还是窝在自家沙发上睡了一夜,没睡踏实,这会儿浑身不得劲儿,困得要命,又打了个呵欠,闭眼靠在座椅背上很快就睡着了。 车子抵达目的地停下的那瞬,他睁开了眼。 “到了,下车吧。” 陆聿扬的脑袋不知何时歪到了徐青初肩膀上,清冷的嗓音顺着耳朵钻进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脑子还没完全清醒的陆聿扬习惯性凑上去想在他唇上咬一口。 徐青初没躲,但下一刻余光瞥见一旁的摄像头,陆聿扬瞬间激灵醒了,干巴巴地吞了下口水,装模做样地整了整徐青初的衣领,一脸镇定地转身推开车门下车了。 然而直播弹幕已经炸了: 【卧槽,陆太子刚刚想做什么!】 【我看到了什么?!妈妈,你听我解释……】 【只有我在可惜没啾上去吗?】 【艹青初哥哥的荧幕初吻差点就没了啊啊啊啊啊】 【我已经兴奋起来了!!!】 三月的尧城,春寒料峭。 在古堡面前,凉风都吹成了阴风,跟来的剧组人员好几个竖起了寒毛。 陆聿扬歪着睡了快一个小时,脖子僵得隐隐作痛,他一边捏一边向走过来的鬼堡工作人员问道:“解密向的恐怖游戏,让我们直播,要真闯过不就什么都暴露了么?” 听到这话,鬼堡工作人员笑着道:“就是发愁没有人闯过我们才主动和节目组合作的,城堡的故事这才只是第一个版本,但难度系数太高,劝退了太多玩家。可第一版花了不少心思就这么废了太可惜,直播是做宣传,你们闯过我们就换下一版,没闯关也算是给后面要来的玩家一点儿小帮助。” “再说了,你们闯不闯得过去也不说定啊。”鬼堡工作人员说着,在陆聿扬手腕上套了一个小圆环,指了指上面的一个按钮,“要是想弃权,就摁这个。” 弃权这事儿,为了自家徐道长的面子,陆聿扬是怎么都不可能干的,更何况,真鬼他都不放在眼里,还会怕里头那些? 剧组工作人员分别在几人胸前装了个微型摄像头之后,他们就被蒙眼分别带进了鬼堡的不同初始点。 得到指令摘掉眼罩后,看到的是一间书房,陆聿扬走到门边看了看,毫不意外的锁住了,是密码锁,那么他们的第一步就是要找到密码。 徐青初已经在一本本翻书柜上的书了,陆聿扬四处看了看。 这间书房是西方中世纪的风格,看着很给人一种假讲究的感觉,桌角摆着一摞书,卢梭的《爱弥儿》、福禄贝尔的《人的教育》……都是很有名的教育类书籍。 书房的主人很可能是个教育者。 视线落到书柜后的缝隙里,从陆聿扬的角度能看到木地板的夹缝好像浸了水。 “推开看看。”陆聿扬说。 徐青初点点头,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抓着书柜的另一边和陆聿扬合力把书柜向前拉开了些。 绕到书柜后一看,陆聿扬的眉毛很轻地跳了一下。 只见书柜后面有一个金发小女孩,确切的说,是一个真人大小十分逼真的人偶,它的四肢被粗长的大钉深深嵌入,死死地钉在书柜背面上,殷红的血从四肢的伤口流出,顺着书柜在地板积了一小滩。 猝不及防对上“小女孩”瞪圆的蓝眼睛,屏幕前不少观众被吓了一大跳,纷纷打出弹幕护体。 “勒痕。”徐青初指着“小女孩”脖子上青紫的痕迹说道。 陆聿扬凑近了,在它的手腕和脚腕上也看到了同样的痕迹,应该是“生”前被人捆住勒死后钉在这里的。 “小女孩”穿着条脏旧的小裙子,打了不少补丁,侧颈上有一处黑色的痕迹,一指长宽,同时“小女孩”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面镜子,镜子上模糊地映出“小女孩儿”脖子以上的部位。 “反射镜。”徐青初说道。 陆聿扬点了下头,密室逃脱常有的技俩,那么就需要找到光。 陆聿扬的视线在反射镜和“小女孩”脸上来回了一瞬,定格在它玻璃珠子似的通透的蓝眼睛上,沉默了三秒,出声道:“亲……咳,徐先生,麻烦帮忙把它脑袋这一块的书搬开。” 搬开三本大部头后,徐青初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开关,他伸手轻轻一拨,陆聿扬那边就看到“小女孩”的右眼里忽地射出一道白色的激光,激光在反射镜上折了个角落回“小女孩”的脸上。 等了一小会儿,见没有触发什么机关,陆聿扬的目光落在“小女孩”侧颈的黑色痕迹上,想了想,把墙上的镜子摘下来,手动调整光线。 激光打在黑色痕迹上映出蓝荧光色的一串数字,0135,应该就是门锁的密码了。 【应该不只有我一个傻乎乎地搬书柜调整光线的吧……】 【你不是一个人】 【这么六,陆太子估计是个高玩:)】 -- 第130页 获得密码,陆聿扬并没有急着开门出去,他想,既然是要寻找线索碎片,那么任何一处都不能忽视。 徐青初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从一本书里翻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陆聿扬凑过去看了看,照片里有七个孩子和一对互搂着腰的夫妻,他们站在古堡前,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这几个孩子长相都很不同,不可能全是他们的孩子,关系暂定。 从衣着和小裙子可以断定,其中一个小女孩就是书柜后面那个。 “再找找有没有其它线索。” 陆聿扬把照片收进口袋,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把一本书撞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响,书房里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陆聿扬“嘶”了一声,抬手捂了捂耳朵:“音量不能调小点儿吗?耳蜗疼。” 【隔着屏幕,我都捏爆两颗橘子了,他俩都不会怕的吗?】 【我初莫得感情233333333】 【别的不说,这场景和音效都太TM真实恐怖了!】 “咯咯咯。”身后传来一串阴森的笑声。 两人同时转身,看到被钉在书柜后的“小女孩”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陆聿扬的眼睛飞快地向反射镜瞟了眼,那个人偶还钉在那儿。 “陪我玩。” 小女孩抬起苍白的小脸,只有眼白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两人,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啪嗒啪嗒”滴在木地板上,在沉寂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陆聿扬和徐青初对视了一眼。 这个不是3D效果,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建议百度“水琴”,听听音效,保你一身冷汗! 第66章 【妈妈呀!他们难道看不到这女孩儿没脚吗!】 【直接上手就抓……陆太子是真的刚……】 【我当初触发这个剧情点的时候,差点儿吓哭(点烟.jpg)】 【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怀疑是真的+1,直播效果不可能做到这么……】 “先生,我错了!”小女孩失声痛哭起来,“我就是在……兼职,对,兼职啊!” 陆聿扬被她哭得脑壳儿疼,忙松开揪着她后脖子的手,把她放回地上,蹲下身说:“兼职就兼职嘛,你跑什么?” 一跑他下意识就抓了。 小女孩瞄了徐青初一眼,抽抽嗒嗒地说:“我……我怕他打我……” 陆聿扬顺着看了徐青初一眼,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无辜的意味,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打你,怎么会打你呢?” 看着他笑得直颤抖的肩膀,徐青初眼底露出淡淡的无奈,走近一步,问道:“玩什么?” 既然是触发了剧情,那么观众应该也是看得到她的,直播还在进行,不管观众怎么猜,他们都要按着剧情走,获得线索。 “捉迷藏,在城堡里找到丽莎。”小女孩说。 话音刚落,书房的灯“啪”的一声暗了,小女孩苍白的脸上扯出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不过看起来非常勉强就是了。 “那个……丽莎要躲起来了,你们闭上眼,数十个数。” 【她对我说的是,不闭眼就把我脑袋摘下来……】 【偷偷睁眼的我被血糊了满脸你信吗?】 【哈哈哈哈哈哈,前面两位何必呢】 陆聿扬和徐青初很干脆地把眼闭上了,直播的镜头也同步切黑,十秒过后,房间再度亮起,两人睁眼,丽莎已经不在书房内了,陆聿扬走到门边输入密码,开门走了出去。 书房外是一条走廊,头顶吊着一盏摇摇晃晃的琉璃灯,昏暗的灯泡做过手脚,一闪一闪的,照得走廊一阵黑一阵亮。 除了他们走出来的这间,走廊两边还有三扇门,其中一扇是开着的,陆聿扬的第一反应是苏然他们三队分别被放在这三扇门后。 果不其然,下一瞬他对面的门就打开了,只见苏然黑着脸走了出来,他后面的小姐……顾岩城有点儿委屈地用舌头把脸颊顶出了个小包。 很快,最后一扇门也开了,走出来的是陈西西和她的粉丝搭档李炎。 陆聿扬和徐青初的视线不自觉地在李炎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在他的微笑中心领神会地移开了。 这么一来,最先走出去的就是梅旦旦和项日天了,项日天是知名游戏主播,只要克服了恐惧那关,解谜闯关应该难不住他,只是,他们两个去哪儿了? 疑惑刚一冒头,就听到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传来一声惊叫,紧接着便见梅旦旦手舞足蹈地一路狂奔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陈西西在房间里就被吓得不轻,这时候见梅旦旦逃命似的跑过来,登时紧张起来,连忙躲到了最后面。 看到众人,梅旦旦脸上一喜,跑得更快了,黑色圆头小皮鞋在木地板上踩出“咚咚咚”的急促步伐声中夹杂着“砰砰砰”重物撞击地板的声音,两种声音在明暗交替的走廊中回响,反倒平添三分恐怖。 “他好像把什么东西带过来了。”徐青初在陆聿扬身侧轻声说道。 陆聿扬定睛一看,只见梅旦旦身后真跟着个圆滚滚的东西,光线太暗,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梅旦旦跑得越快那玩意儿就滚得越快,就好像是被拴在他身后了。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东西,梅旦旦突然左脚绊右脚猛地摔倒了地上,并保持脸朝下的姿势一路滑到了他们脚下,而他身后那东西因为惯性直接飞了起来,准准地砸在了顾岩城的脸上,在糊了他一脸后“咚”的砸在了地上。 -- 第131页 顾岩城压着嗓子低低地骂了声“艹”,刚要发作,下一刻接收到苏然瞥过来的警告的眼神,不得不把后面几句脏强咽回肚子里。 看清地上的东西,陈西西直接跳到了李炎背上,指着那东西一通叫:“头头头头头头!” 那是一颗小男孩的头,脖子的切口处还淌着血。 徐青初的眉头很轻地蹙了下。 他能看得出来,这男孩是鬼。 梅旦旦龇牙咧嘴地抬起脸,正好对上小男孩因为惊恐而瞪圆的眼睛,他脸色刷白,原地滚了好几圈滚远了才惊魂未定地爬起来。 “你怎么把人脑袋拴腰带上夺命狂奔?”陆聿扬憋着笑问道。 梅旦旦苦着脸说:“不似我……” 虽然直播都是洛丽塔打扮,但梅旦旦其实性别男,考虑到还没公开,现下戴着实时变声器,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 “项日天呢?”苏然问道。 梅旦旦指指身后:“跟着呢。” 他一说完,众人就看到项日天小跑着过来了。 “有什么发现?”陆聿扬问道。 “有。” 项日天还戴着狐狸面具,但说话气息平稳,似乎一点儿没被鬼堡内的恐怖气氛影响到,是个很理智镇定的玩家,“我们先把各自找到的线索共享一下。” 陆聿扬点了下头,把他和徐青初在书房内的发现简单地说了一下,把照片拿出来给几人传阅。 苏然找到了一本日记本,可惜不是玛丽的,日记的主人叫做简。 从日记内容可以知道,这座城堡的主人并不叫玛丽,而叫做达斯,是一名教师,达斯的老婆叫埃莉萨,夫妻两人有一个孩子——埃里克,同时收养了包括玛丽、丽莎、简在内的六个孤儿。 不过这六个孤儿名义上是作为他们的养子养女,实际上却是城堡内的仆人,在城堡内遭受着非人的待遇,他们策划了无数次逃跑皆以失败告终,每一次失败迎来的都是一场残酷的惩罚。 日记并不完整,被撕掉了好几页,里面肯定有不少关键信息。 项日天和梅旦旦在房间内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女人哭着说自己被关在三楼卧室里,求他们去救她,基本可以推测那个女人就是埃莉萨。 至于陈西西这组,找到了一张被撕碎的照片,他们拼好后发现照片上的是三个女孩儿,除去已经看到过脸的丽莎,剩下两个就是简和玛丽了,结合日记本的讯息,玛丽是年纪最大的这个,看起来十七八岁,是个温柔的大姐姐。 “这脑袋你们从哪儿带来的?” 陆聿扬再次看向地上的脑袋,没想到这一低头就和对方对上眼了,它似乎没料到他们的注意力突然转到自己上头,刚刚还瞪圆了的眼睛已经快眯上了,这会儿猛地被好几双眼睛盯上,它陡然惊醒,当着众人的面重重地眨了一下,又瞪圆了。 【卧槽卧槽卧槽!!!】 【它刚刚差点睡着了吧?是差点睡着了吧!】 【这道具……太真了吧……】 【突然觉得这脑袋有点儿可爱是怎么肥四?!】 “啊啊啊!”梅旦旦跳到了项日天身上,“会动啊!我就唆似它咬住我的!你还不信!” “现在信了。”项日天很自然地双手托住了他,淡淡地说道。 “哦吼,”陆聿扬这才注意到这颗脑袋的异样,蹲下身对脑袋抬了下眉毛,“兼职?” 小脑袋脸绷得紧紧的,保持着惊恐的表情,看起来相当敬业。 见状,徐青初也蹲了下来,右手两指贴在他耳朵边,剑诀捏出的冰凉而锋利的触觉让小脑袋紧绷的脸瞬间垮了。 只见小脑袋哆哆嗦嗦地从嘴里吐出一把钥匙,也没等他们问话就哭着全招了:“我是夏利克,因为撺掇大家逃跑被达斯割了脑袋,丽莎会躲在二楼尽头的房间,她那里有三楼的钥匙。二楼酒柜里和床底下有被分尸的安和杰克,要解谜才打得开,他俩身上有日记的残页。埃莉萨在三楼,是个变态医生。达斯在四楼,会拿着斧头追你们。五楼的是埃里克,玛丽……” 眼见夏利克把通关攻略和剧情差不多都抖出来了,李炎忽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对其他人干笑一声,说:“那个……直播呢,它都说了不就GAME OVER了?” 众人一想是这个道理,他们进来这会儿还没两小时呢,夏利克说了这么多,观众估计都炸了。 “尸体在大厅找到了,先把头拼回去吧。”项日天说道。 陆聿扬赞同地点点头,捂着夏利克的嘴把头抱起来,刻意走在最后面,躲开了其他人胸前的摄像头,用嘴型对它说道:“按剧情走。” 夏利克“呜呜”地眨了下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项日天把夏利克的身体放在了大厅的地毯上,陆聿扬把脑袋往上一按,就见夏利克紫黑色的舌头伸了出来,然后像是突然想起钥匙已经给了,就又默默缩了回去,坐起身对苏然说道:“先生,能从那边的柜子里给我拿一杯牛奶吗?” 苏然连忙应了声“好”,转身走到一个关着的柜子那儿,柜子外面有几个小方格,都刻着图案,应该是要找到线索推格子才能打开,他刚想让大家一起找找,一只拳头忽地砸向柜门,“咔”的一声,生生把薄薄的柜门砸碎了。 “……”苏然僵硬地扭过脖子看向身边人,“你干嘛?” -- 第132页 “开柜子啊。” 顾岩城的回应十分理所当然,完全挑不出毛病的苏然木着脸把牛奶拿出来送到了夏利克手上。 【这TM也可以?????】 【开柜子,没毛病。】 【看把我们然宝贝吓得,哈哈哈哈】 夏利克拿着牛奶就开始说了:“达斯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他骗了城堡外的所有人,让他们都以为他是个大善人,可他是个恶魔,天天都在折磨我们。我是夏利克,年纪最大,因为撺掇大家逃跑暴露后被达斯割了脑袋。先生、小姐,再在城堡呆下去,大家都会死的……” 说完台词就算完成任务了,夏利克暗自松了口气,在灯光“吱”的暗下来的瞬间消失了。 几人拿着钥匙打开了通往二楼的门,很快解开酒柜和床下柜子的谜,可安和杰克一对上徐青初的眼睛,都没顾上分尸就战战兢兢地主动把日记的残页交出来了。 陆聿扬有些无奈,想着再这样下去观众就该说作假了,只好凑到徐青初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亲爱的,你道士气场太强,要不站最后边儿?” 徐青初倒是没有异议,听话地主动站到了最后。 注意到梅旦旦的眼睛一直盯着徐青初,陆聿扬冲他笑笑,问道:“怎么了?” 梅旦旦看着徐青初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两秒,说:“你们兹道网红初初吗?” 陆聿扬和徐青初神情同时一僵。 “知道。”陆聿扬故作镇定地点了下头。 “我兹前兹播遇到过,感觉和徐影帝有点像。”梅旦旦说着,自己笑了,“刚刚想会不会似同一个人。” “不是。”徐青初看着梅旦旦,神情格外肃穆。 梅旦旦被他突然的严肃整得一愣,干巴巴地道:“哈哈,我也觉得,你……” “不是。”徐青初紧盯着他,又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梅旦旦缩缩脖子,瞬间消声了。 “你们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一直在跟着我们?”沉默许久的陈西西突然轻声说道。 第67章 鬼堡里的鬼气很重,陆聿扬还没进鬼堡就感觉到了,他一开始想的是闹鬼的可能性,但见过丽莎、夏利克这几只小鬼,听它们说是在鬼堡兼职后,就没怎么在意一直躲着的那只。 这时候陈西西突然说起,他才从周遭的鬼气里嗅到了一股强烈的恶意,显然,暗处的家伙和丽莎它们是不一样的。 意识到这一点,陆聿扬不着声色地向徐青初斜了一眼,徐青初立时会意,背在身后的手飞速捏了个雷诀,一道雷电从他指尖跳出,无声无息地飞向身后的拐角,可惜扑了个空。 那家伙躲起来了。 徐青初对陆聿扬很轻地摇了下头。 太多双眼睛看着,陆聿扬不好去追,就转身向其他人说:“应该是工作人员,我们去找丽莎拿钥匙上楼吧。” 几人来到夏利克所说的那个房间,开了门,却意外的没看到丽莎,而三楼的钥匙就大剌剌地掉在地上,李炎捡起钥匙,皱着眉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对啊,难道换剧本了?” 他这句话真不像是初次来这的玩家会说的,陆聿扬刚想问一句,楼上乍然响起一声尖叫,李炎的脸色瞬间变了,大喊了声“埃莉萨”,就抓着钥匙就往楼梯的方向跑。 陆聿扬几人同时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跟着也跑向三楼。 没想到刚追到三楼,就看到李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什么情况?他该不会有病吧?】 【三楼这么恐怖的吗?】 【一定不是我眼花,真有东西飘过去了!】 【那东西是他倒地后才过去的,靠,不至于袭击玩家吧……】 “我过去看看。”陆聿扬说着,脚上刚迈出一步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他转头一看,是陈西西。 陈西西的脸色非常难看,她艰难地抬起食指指了指李炎,低声说道:“他胆子很小的,在车上就脸色苍白地抖个不停,游戏刚开始就被吓晕了一次,醒来后……却一点儿都不怕了,我觉得,他不是最开始的‘李炎’。” 她话里的意思相当明显,梅旦旦听着两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抓着项日天的胳膊把脖子都缩没了:“他他他一开始被附森了?” 这事陆聿扬、徐青初包括顾岩城在他从门后出现的那刻就知道了,要是没猜错的话,“李炎”其实就是玛丽,按照正常发展,他们会慢慢找到线索指向这一身份。 但眼下李炎倒在这里,玛丽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再结合丽莎脱离剧本的反常,以及玛丽听到尖叫的反应,陆聿扬觉得应该是真发生什么了,让玛丽都顾不上演戏了。 “苏然,你们把李炎先带房间里,我和青初过去。”陆聿扬叫的是苏然,说话时眼睛看的却是顾岩城,有顾大帅守着,没哪只不长眼的家伙敢凑近。 说完,陆聿扬想起直播间的观众,就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李炎这戏演得好,估计待会儿醒了还会问‘我是谁我在哪儿’,你们配合着点儿。” 听他说得很有那么回事,陈西西有些信了,开始怀疑李炎是不是在上车前就被找着要演了,才会配合工作人员装胆小、装晕,这么一想,她也就松了口气。 直播间的观众绝大多数也生出了相同的想法,但还是有一部分来过的玩家持怀疑态度。 -- 第133页 等项日天他们把李炎带进离楼梯口最近的房间后,陆聿扬和徐青初抬脚走向埃莉萨所在的卧室,但门是锁着的,门上镶着一座天秤,左边是空的,右边则摆了几个砝码,250g,看来要想办法开锁。 三楼的房间只有卧室和另一间门上没挂“非工作人员勿进”,那么需要的东西只会在另一间房。 训诫室。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陆聿扬推开门,一眼看进去先是被里头的东西吓到了,然后就有些生理性的反胃。 徐青初跟着进来,也被锈水营造的浓烈血腥味熏得直皱眉。 这间训诫室里的摆设完全是依照埃莉萨变态医生的人设定的,溅着暗红色血迹的白墙,沾满血污的手术服和白大褂,小桌上摆放着各种手术器材以及其它血迹斑斑的工具,正中间的手术台上有一具小小的女孩“尸体”,已经被开膛破肚。 最可怕的是,从“尸体”破开的口子,能看到鲜活的内脏,血淋淋的,特别是心脏,还在有规律地跳动。 【我还吃着牛杂……】 【抱歉,让我吐会儿,口区】 【这也太高能了吧!!!】 【目测是猪内脏】 陆聿扬捏着鼻子靠近瞅了瞅,这“尸体”应该是简的,但和之前遇到的尸体不一样,扮简的小女鬼并不在。 “天秤的话,应该是要找和砝码同等重量的东西。”陆聿扬的眼睛往周围扫过一圈,发现了一本笔记,打开便见扉页用红笔画了一小团火焰,并批注着一句话“四五之夏,怀揣着梦想的重量”。 夏季不是6、7、8月吗? 梦想的重量又指的是什么? 陆聿扬一头雾水地看向徐青初:“你能理解吗?” 徐青初的目光在红字上定格三秒,又看了眼“尸体”,薄唇很轻地抿了一下,开口道:“五脏对应五行、五色和五季。” “怎么说?”陆聿扬突然想起来,徐青初大学辅修的是中医,眼前不由闪过身着白大褂的徐医生,禁欲的眉眼轻轻一抬,嘶,要流鼻血了。 徐青初不知道陆聿扬脑子里已经盘算着给他买白大褂了,满脸认真地解释道:“这里的四五之夏是以农历为准,夏,红,火,它们对应的都是心脏,而心脏的重量大约是250g。” 【啊啊啊,青初哥哥真厉害!】 【我去,这一般人能想得到?】 【6666666666】 “那就对上了。”陆聿扬把笔记本放下,懒懒地挑了下眉,“梦想的重量是250?这就有点儿不合适了吧。” 闻言,徐青初的眼底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意,恰恰好被陆聿扬胸前的摄像头尽数收录,惹得直播间的青初粉们尖叫连连。 要把心脏摘下来,徒手就太恶心了,陆聿扬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看到了一副医用无菌手套,把手指往里套的时候,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就不小心暴露在镜头前了。 【这戒指我知道!是vanessa特别设计的同性订婚戒!】 【知道+1,叫“束缚”,隐喻着浓浓的占有欲】 【知道+2,另一枚是镶黑钻,叫“倾心”,表示此生唯一】 【哦吼,捧起我的大西瓜】 【陆太子是同让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还好订婚了,我青初哥哥安全了】 下一秒,镜头前出现了另一只手,无名指戴着正是镶了一颗黑钻的同款,那只手把陆聿扬戴到一半的手套拿走了,“我来吧。” 两枚戒指同屏出现,弹幕一片哗然: 【补充说明,vanessa设计的戒指,都独此一份】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信!】 【我的瓜……碎了】 【我的心……炸了】 【惊了!所以,陆太子和徐影帝早就是一对儿?!】 …… 屏幕里的人显然不知道弹幕已经被炸得惨绝人寰,陆聿扬见徐青初要动手,很干脆地把另一只手套也递了上去,摘心这事他真有点儿下不了手,还是放开让专业的来吧。 徐青初动作麻利地把心脏从“尸体”内取出放到了天秤上,天秤慢慢归于平行,门锁“咔哒”一声自动旋开了。 他摘掉手套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伸手推开了门。 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双眼紧闭,一只手被手铐靠在床头,看起来正是扮演埃莉萨的工作人员。 “埃莉萨,埃莉萨。”陆聿扬试探性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埃莉萨很快有了反应,睁开眼一看到陆聿扬就“哇”地哭出声来,完全不像是变态女医生该有的表现。 “怎么了?”陆聿扬连忙问道。 埃莉萨指向卧室一道暗门,语无伦次地哭着说道:“达斯,达斯刚刚突然下来了,拎着斧头要砍我,他很奇怪,那把斧头是真的,他真想砍死我!然后,然后玛丽就冲进来扑向达斯,达斯摔倒后身体里冒出来另一个男人,不对,是男鬼,它们打起来了!” 这是剧情? 但埃莉萨的表现真不像是演出来的。 陆聿扬沉默一瞬,找到钥匙给她解开手铐。 另一边徐青初已经站到暗门边了。 陆聿扬走近才发现,这道暗门其实是电梯,专供工作人员上下的,就这么暴露出来,很明显不会是剧情需要,那么,刚刚那个恶意满满的家伙是真的在搞事。 -- 第134页 电梯从楼上下来,陆聿扬谨慎地紧盯着门,电梯停稳后徐徐打开,里面却只有昏迷的达斯。 陆聿扬和徐青初把达斯拖出来,让埃莉萨去找苏然他们过来一起呆着,转而踏进电梯上了四楼。 从电梯所在的房间出来,是一条幽暗狭长的走廊,墙上挂在一个诡异的榜单,最上头贴着七个孩子的照片,除了埃里克下面贴满小星星,其它的都是死亡骷髅。 走廊两边的尽头都是拐角,不知通向哪里。 陆聿扬正犹豫着要往左还是往右,头顶的琉璃灯忽然暗了一下,再亮起来的时候右边拐角地上出现了一只黑发披散的白衣女鬼,正艰难地向他们爬过来。 “玛丽?”陆聿扬出声问道。 女鬼应声抬头,漂亮却病态苍白的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你们怎么上来的?快下去!” 话音未落,左边的拐角传来一阵“兹拉拉”的声音,很像是利器在瓷砖上划过,听得人浑身难受。 “它来了,快跑!”玛丽大喊了一声,以非人的速度猛地从他们面前飞过狠狠地扑向拐角走出的黑影。 那黑影抡起手上的斧头把玛丽拦腰劈成了两半,玛丽的身影无声地跌落在拐角的另一头。 【这真的是直播吗?】 【效果做成这样,这城堡太有料了吧!】 黑影在明灭的灯光中慢慢走近,露出一张斯文而又可憎的脸,苍白的唇瓣微微勾起,开口道:“陆警官,表弟,最近可好?” “余羽丰。”徐青初沉声道。 陆聿扬在看清余羽丰脸的那刻眼神就冷了下来,还以为死了就消停了,万万没想到这货在地府都能越狱,谢必安那小子不还说能让他跪下喊爸爸吗?啧,太不可靠了! “我俩好着呢,不劳费心。”陆聿扬冷冷地说道。 余羽丰仍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假客气地又跟两人寒暄了两句,惹得陆聿扬一阵窝火,真不明白他哔叨个什么劲儿! “小心!” 徐青初突然喊了一声,伸手拉过陆聿扬护在身后,随即捏出的剑诀将一侧突袭而来的怪切成两截。 真阴! 陆聿扬看着余羽丰危险地眯了眯眼,背在身后的掌心跃出两团小火把潜伏在墙上的怪烧净,上前一步向徐青初眨了下眼,示意他到自己身后。 徐青初很轻地摇了下头,没有动。 见状,陆聿扬轻叹口气,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在背后施法,我在前面做个样子给你挡着。” “不妥。”徐青初眉头轻蹙,目光紧盯着余羽丰,直觉余羽丰不可能毫无准备就找上来,比起让陆聿扬冒险,他更不在意另一身份暴露。 “别商量了,”余羽丰轻笑了一声,“我来这一趟,当然不会空手。”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陆聿扬接得很顺口,同时在心里呼了阿沅一声。 余羽丰又是一声笑,紧接着身影蓦地一闪,竟拿着原地消失了。 陆聿扬有些意外,余羽丰那把斧头似乎不简单。 鬼气,余羽丰那交织着不甘与杀意的气息还弥漫在空气中,陆聿扬能感觉到他的所在,但无法确定他在哪儿。 “嚓!” 一道劲风贴着陆聿扬和徐青初之间的缝隙劈下,两人猛地同时偏头,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便见斧头划破空气重重劈进他们刚刚所在那处的木地板里,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余羽丰的身影忽而闪现,他低着头,左手食指抬了抬眼镜,下一刻又消失了。 “嚓”、“嚓”、“嚓”…… 余羽丰像是一只恶作剧的鬼魅,举着斧头恶意玩弄两人的心跳,忽远忽近地劈砍,硬是逼出了陆聿扬一身的冷汗。 不过那家伙的鬼气藏不住,陆聿扬放缓呼吸凝神感知,很快发现余羽丰隐匿身形的时候是劈不到他们的,而且他的第一目标是徐青初,几乎每一次都是对准徐青初劈砍的。 妈的,又来了! 对着我徐道长的脸就劈? 这哪儿能忍! 见余羽丰蓦然在身前两步远的位置现身,陆聿扬咬紧后槽牙,单手摁住徐青初的肩膀,从他身侧借力跃起,腾空一脚踢掉余羽丰手中的斧头,和徐青初面对面两脚落地的瞬间,两人紧贴的身体挡住了彼此胸前的摄像头,直播间两人的画面同时一黑。 【卧槽,什么情况?!】 【啊啊啊!陆太子刚刚那脚是真的帅!】 【他俩是抱一起了吧?!要不要这么秀啊!】 陆聿扬掐准时机,向后抬手,掌心忽地窜起一团炽焰,可惜被余羽丰避开,抓了个空。 余羽丰微眯了下眼,抖了抖疼痛的手背,冷笑着鬼影渐渐变淡。 见他似乎想逃,徐青初眼眸一凛,扶在陆聿扬腰上的手骤然收紧,另一只手拉开陆聿扬的衣袖,咬破手指,顺着陆聿扬的手臂飞快地画了一道符咒,落成之际陆聿扬掌心炽焰竟忽地化作一条火龙窜了出去,直直袭向余羽丰,一口死死咬在他肩头将其扑倒并咬着他无处遁逃。 余羽丰只是挣扎了一小会儿就不动了,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喉咙深处滚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笑,自语似的喃喃:“失败了,结束了……” 谢必安收到陆聿扬发来的短信很快赶到,骂骂咧咧地把余羽丰带走了。 丽莎和夏利克几个小鬼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怯生生地躲在拐角偷瞄陆聿扬和徐青初。 -- 第135页 玛丽没被余羽丰那一下劈得魂飞魄散,顽强地把自己拼了回来,还十分敬业地现场硬拗了段剧情出来,几个小鬼也机灵,跟着演技爆棚,硬生生让陆聿扬他们完成了直播任务。 从鬼堡出来,陆聿扬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避开镜头,从埃莉萨口中了解了玛丽他们在鬼堡兼职的事情经过,想着他们都是良善的鬼,不过是混点香火,不会作恶,也就没有多管。 节目要到周天八点才结束,这意味着他们四队还要在一起度过一个夜晚,节目组那边订了酒店,晚饭过后稍作休息就到了弹幕问答环节。 徐青初和陆聿扬刚在屏幕前坐下,就有满屏弹幕飘过,密密麻麻的,看着陆聿扬头皮一阵酥麻。 当看到尤为醒目的一行红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你俩啥关系!】时,陆聿扬眉眼一弯:“两毛钱的关系呗。” 【订婚戒指都戴上了,糊弄谁呢!】 戒指! 陆聿扬这才注意到两人手上的戒指正映在屏幕里,他暗自倒抽了口凉气,拿眼角飞快地瞄了徐青初一眼,默默把手塞进了口袋,捉摸着还能不能糊弄过去。 【真不能接受啊啊啊】 【青初哥哥,只要你一句话,你说不是就不是!】 徐青初倒是没有表现出惊讶,他也低头看了眼无名指上的戒指,然后转头看向身旁沉默的陆聿扬,郑重地应了声:“是。” 没想到徐青初承认得这么爽快,陆聿扬神情一阵错愕,好半天连自己舌头都不知道搁哪儿了。 【oh no!青初哥哥,你们的关系只值两毛,都是虚的啊!】 徐青初抿了下唇:“两毛也是钱。” 【……】 【我出两块,不够再加!】 【你怕不是忘了黑鹿追加的两个亿,两所学校、两栋宿舍楼和两座图书馆:)】 【得了吧,人家馋的是那两毛两块?要我说,馋的是陆太子的身子!】 “感情是私人的事,但我也没打算瞒着各位,我们在一起其实还不到半年,可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他绑定这一生了。”徐青初伸手搂过陆聿扬的肩膀,在他鬓角轻轻地吻了吻,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他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跟长了翅膀似的,顺着陆聿扬的耳道飞到了他心坎上,化作丘比特的箭咻咻咻对准他的心脏一顿射。 心脏就像是被戳破了一道大大的口子,兴奋、得意、激动各种正面情绪溢出,随着血液流通过全身,最后一窝蜂涌到了陆聿扬脸上,笑得那叫一个春风满面桃花朵朵。 陆聿扬憋不住的笑在空气中荡漾开来,很快把徐青初的唇角一并勾起,他笑着转向镜头,徐徐说道:“我不会在悬崖上过一辈子,也别无所求,唯独想要尘世一个他。” 【一入豪门深似海啊~慎重啊,男神】 【默默转为CP粉】 【都说到这份上了,转粉+1】 【哎,迟早的事,祝福】 第68章 陆聿扬接到电话的时候人不在尧城,等到他风尘仆仆地赶回陆宅的时候,萧艺已经生了。 看着柔软的小床上闭着眼睛直“哼哼”的两只红毛团子,陆聿扬伸出食指分别在它们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戳了一下,肉乎乎的,又忍不住张开双手五指小心翼翼地抓了起来,毛绒绒的,真小。 “干嘛呢你!”陆老太的拐杖在陆聿扬小腿上抽了一下,两眼瞪得堪比铜铃,“还想兜着走啊?放下!” 陆聿扬悻悻地笑了笑,这两小家伙太可爱了,一左一右抱着他的手指吸,他刚刚确实挺想往兜里揣来着。 把小狐狸放回小床上,陆聿扬转身看向团成一团缩在被窝里的萧艺,出声问道:“还变不回来吗?” 萧艺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委屈巴巴地“嗯”了声,余光瞥见陆老太出去了,用手机打字播放着道:“我生个崽,我妈硬要全程陪护也就算了,老太太也在一旁盯梢,那眼神直勾勾的,妈呀,天知道我心理压力多大!就怕蹦出个屁来!” “老太太可把陆家的希望都压你身上了,能不看着吗?”陆聿扬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大黑,是两个精致小巧的长命锁,“青初在锁上施了咒术,关键时刻能护着他们。” 大黑道了声谢,接过礼物盒要收在床头柜的小抽屉里。 小抽屉一拉开,陆聿扬看到里头还放着个镶着金边的小红木盒子,盒子沾着泥土,年代感十足,看起来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觉察盒子四周隐隐萦绕着一层薄薄的光晕,陆聿扬眯起了眼:“这盒子哪儿来的?” 听陆聿扬问到这个,大黑脸色微僵,看了萧艺一眼,见萧艺点了下头,把盒子拿出来在陆聿扬面前打开了。 看清盒子里的东西,陆聿扬微微瞪大了眼。 这是……头盖骨。 这个大小的话,应该是个幼孩的头骨,骨头呈灰黑色,年代应该挺久远的了,但看起来很干净,像是特地拿水洗过了才送来的。 看着头盖骨,大黑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开口道:“小黄鼠狼送来的。” “黄大仙?”陆聿扬愣了愣,眼前浮现一双黑溜溜的豆豆眼,忍不住笑出声来,“它这是把自己修炼的大宝贝送给你家俩小宝贝了,真不愧是过命的交情,啧啧,太沉重了!” 看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萧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 第136页 “这东西……真的收不起。”大黑面露无奈。 刚看到盒子里东西的时候,他们都被吓得够呛,还以为是有不长眼的来作恶。查过监控,得知是小黄鼠狼送的,陆老太的意思是送回去,要实在送不回去就怀着诚敬的心好好收着。他和萧艺自然是想送回去,可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送。 收了个头盖骨怎么都不合适,陆聿扬想了想,说道:“这样吧,青初过几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想个辄,看看能不能把大仙请来,到时候跟它好好说,它会理解的。” 陆聿扬这么一说,大黑脸色缓和了不少,把盒子盖上放回抽屉里,转而问道:“太子,你们的事定了吗?” 大黑说的是陆聿扬和徐青初的婚礼,前段日子在直播真人秀上公开恋情在娱乐圈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浪翻滚到现在还没完全消停,不少青初粉口口声声喊着“幻灭”“脱粉”“转黑”,结果徐青初和他的微博号反倒都涨了不少粉。 撇去一部分故意找茬的,大多数粉丝还是持祝福的态度,再加上娱乐圈不少大腕出面支持,风向已经是一边倒了。 徐青初的工作也一点儿没受到影响,毕竟工作能力和粉丝基础都摆在那里,没哪个合约方脑残想中断合约的,再者,有游锦言在背后撑着,徐青初怎么都不会倒。 而两人的恋情公开,反倒把素来低调的徐青初推到了热搜头条,也算是给他狠狠炒了一把。 因此也有不少人认为就是炒作,觉得他们两人一个影帝一个太子的,性子绝对都傲,根本不合适,用不了多久就会散。 陆聿扬在微博里看到不少盼着他们散的评论,给徐青初过了过眼,没想到徐青初转头就登上微博号,晒出他订好的婚戒,并附文:“它们叫‘彼·此’。” 在徐青初微博坑底望穿秋水的青初粉们看到这一条微博,在泪眼汪汪感慨万千的同时,纷纷留下祝福,然后就转头跑到陆聿扬微博底下一口一个“嫂子”了。 可更没想到的是,有几个网友看热闹不嫌事大,竟扒了他初初粉的皮,整理了一堆他混迹各灵异直播间对网红初初疯狂示爱的经典语录,还爆出初初粉们专门为他这个头号粉丝制作的系列表情包。 在众多表情包中,“初初,我要为你生猴子”的熊猫人狰狞呐喊的动图首当其冲,登上热搜,掀起了一轮对“姓陆的”的严厉质问——你爱的究竟是谁?! 对此,陆聿扬真的是无力辩解,他总不能告诉吃瓜群众,他迷恋的网红初初就是你们的高岭之花徐影帝吧?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陆聿扬也就懒得说了,任网友们口若悬河、胡说八道,反正过不了多久慢慢就淡了。 这么一想,陆聿扬把心放得很宽,对大黑摇了下头,说道:“还没定。” 结婚这事他倒是不急,恋情公开后两家人吃了顿饭一起商讨过了,统一意见是趁早,可也不能赶鸭子上架,陆聿扬就想着等有空了和徐青初再慢慢讨论,按两人的性子,估计就是从简,他们扯不了证,起码也要有个仪式。 不过徐青初这几天在国外,说是拍摄某牌子西装的系列广告,预计一个礼拜才能回来,忙得每天脚不沾地,电话打到一半都能睡着,这才五天没见,陆聿扬就怪想的了。 “我处理案子赶回来的,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困。”说着,陆聿扬打了个长长地呵欠。 看他要走,大黑伸长脖子看了眼俩小狐崽子,见它们正睡着,就说:“我送你回去。” 陆聿扬摆摆手:“不用,我开青初的车来的,叔,你两天没睡了吧?趁他们没醒,去眯会儿。” 大黑不大放心,还想坚持,但陆聿扬怎么都不让他跟,只好点了下头:“那你慢点儿开。” 困归困,陆聿扬还不至于让自己疲劳驾驶,开车的精力还是够的,回到碧海湾,他打算先进自己家看看,家里两只麒麟一条龙外加一颗凤凰蛋的,个个都是祖宗,平常卫生都得他做,两天没在也不知道乱没乱。 刚进客厅,就看到吃着薯片的林琳和抱着蛋的南闻秋一起坐在地毯上看电视,见陆聿扬回来,都只是抬了下眼皮,就把注意力放回屏幕上了。 陆聿扬很轻地挑了下眉毛,嘿,这是养了两白眼狼啊!还是阿沅贴心,还乖!话说他回来阿沅应该感受得到,怎么没见出来? “阿沅呢?”陆聿扬进屋里转了一圈,还是没见着影。 林琳仰着脖子把袋子里的薯片碎都倒进嘴里了,一边嚼一边含糊地说道:“在隔壁呢。” 陆聿扬一愣:“他去隔壁干嘛?” 要知道阿沅一直都不待见徐青初,对着徐青初从来一副冷脸,这情况在得知陆聿扬和徐青初在一起了之后更是直接升级为把徐青初当空气了,因此就算陆聿扬住隔壁,他也从来没有过去过,这两天两人都不在,他过去干嘛? 揣着一肚子疑惑,陆聿扬在徐青初家的卧室里找到了阿沅。 阿沅躺在床上,抱着陆聿扬的枕头,露出一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陆聿扬。 他这样子很像只受伤的幼兽,陆聿扬看着有点儿心疼的,走近了在他脑袋摸了摸,问道:“怎么了?” “聿扬不能和阿沅在一起吗?”阿沅动了动,把脸贴在陆聿扬掌心。 陆聿扬笑了笑,没说话。 -- 第137页 阿沅闭上眼,沉默了好久,很轻地叹了口气。 下一瞬,陆聿扬右后肩一热,随即像是突然烧了起来,高温灼伤的刺疼让他经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他能清晰感觉到后肩的麒麟纹身好像在动,剧烈燃烧着在跳跃,那感觉就像是要强行撑破他的皮肤! 疼!好疼! 陆聿扬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上的力气就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他侧身栽倒在阿沅怀中,费力地睁着迷离的眼看着阿沅,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点儿什么。 然而,阿沅的眼里却是一片释然。 他这是……什么意思? 陆聿扬琢磨不透,意识很快飘没了影…… 等到陆聿扬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视线扫过一圈,没看到人,诡异的是,他莫名其妙被扒得只剩了条内裤。 闭了闭眼,想起昏迷前阿沅的异样,陆聿扬虽然觉得奇怪,但心下倒是一点儿都不慌。 又躺了会儿,陆聿扬起身下床,进浴室洗了把脸,侧着身瞅了瞅自己的右后肩,果然,麒麟纹身消失了。 轻叹口气,陆聿扬走出浴室,看着床边衣架上整齐挂着的一套藏青色塔士多礼服,视线转向椅子上的白衬衫和黑领结,还是不能理解眼下的情况。 陆聿扬还纳闷着,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紧接着在他怔愣的目光下,两名穿着女仆装的金发碧眼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放鞭炮似的对陆聿扬噼里啪啦说了一通他完全听不懂的鸟语,然后就抓着他要给他穿衣服。 两姐姐身强体壮,力气大得不得了,陆聿扬又不好动手,哭笑不得地用英语直说让他自己来,可她们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没听进去,还是亲自给他一件件穿整齐了,才对门外喊了一声。 门外应声走进来一个身材曼妙的金发女人,她把手里提着的小箱子往桌上一个,歪着头打量了陆聿扬几秒,嫣然一笑,打开箱子,对着陆聿扬的脸和头发一阵捣鼓。 捣鼓完了,也没让陆聿扬看一眼,两女仆姐姐就推着他往房间外走,全程叽里呱啦个没停,陆聿扬听不懂她们说什么,但感觉她们好像很急,是在催自己。 嘶,急什么?催什么呢? 难不成赶着送他去投胎啊,又或者是结婚? 结婚? 不至于吧,他家徐道长可不在身边…… 陆聿扬被推着快步穿过一条长廊,长廊一侧是非常漂亮的彩色玻璃,阳光打进来,在地上铺陈出斑斓的色彩,尽头有一扇纯白色的木门,在他靠近的那刻忽地向内打开了。 下一秒看清门后的场景,陆聿扬整个人都僵住了。 眼前出现的是纯白圣洁的西式教堂,脚下是磨砂玻璃拼接的走道,两侧的长椅上坐满了人,都是熟悉的面孔,游锦言、徐卿州、阮阳、简霄……都微笑着注视着他。 而走道另一侧的小站台上,站着神父,和徐青初。 徐青初穿着纯黑色的同款礼服,一如既往的清冷被他脸上微微勾起的浅浅笑意打破,眉眼间溢满了款款深情。 “过来。”徐青初很轻地说了声。 婚礼乐适时响起。 身后有人推了陆聿扬一把,陆聿扬转身一看,看到了两个非常漂亮的小花童,一个是阿沅,另一个……竟是南闻秋! 陆聿扬这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这是被瞒着带来结婚了,心下很是无奈,嘴角却控制不住往上翘。 他抬脚向徐青初走去,走着走着,嫌路长,嫌太慢,脚步越来越快,干脆跑了起来,利落地一步跨上站台,不小心没站稳,身子向后歪倒,眼看就要摔下去,台下登时一阵惊呼,前排坐着的几个人忙站起来伸手要接。 好在徐青初眼疾手快,伸手拦腰给他抱了回来。 “急什么?”徐青初抱着他站稳了,松了口气问道。 陆聿扬微喘着气看他,笑着说:“我还想问你,不是忙工作吗?怎么还有时间串通阿沅把我拐来结婚?” “是忙工作,但看到这座教堂很漂亮,就忍不住想把婚结了。” 徐青初说这话的时候,还轻轻地眨了下眼,长睫毛在光影下扑闪,说不出的撩人,陆聿扬心头一痒,登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徐青初冲他轻轻一笑,转头看向一旁的神父,说了句什么。 他说得比刚刚两位打嘴炮的女仆姐姐慢,陆聿扬听出来了,是法语,他吐音标准,听起来像是在低声吟诵,落在耳朵里,感觉浪漫得不可思议。 宣誓过后,陆聿扬先给徐青初戴上戒指,再是乐呵呵地把手放在徐青初手里。 徐青初垂着眼,将另一枚戒指慢慢套进陆聿扬指尖,套到底的那刻,他抬起眼,幽深的眼眸映着教堂暖黄的光,像是点亮了小小的雾灯,探进陆聿扬的眼睛,轻声道:“你是我的了。” 陆聿扬环住他的脖子,笑着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也就想着浅尝辄止。 未料刚一退开,徐青初的手摁在了他后脖子上,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陆聿扬和徐青初睁着眼近距离对视,双方的眼眸里盛满了柔情。 和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接下来是两篇番外!撒花花~~ 推一推预收文《绑定绿茶后我红出圈了》,跪求收一波! -- 第138页 文案如下: 心脏病突发,柯以新为了活命,被迫绑定绿茶系统。 初级任务——斩获众多舔狗,终极目标——攻略超S级alpha。 于是—— 柯以新,一个O装成B、操着恐A人设、只想在三线男团划水的十八线小歌手,即将在大型恋爱真人秀《约会就是这——么甜》中直播攻略影视双栖的娱乐圈大佬——裴书临,对,就是那个公认么的感情的冷面影帝! 绿茶系统茶茶摩拳擦掌,已经做好发挥毕生所学,就算吐着血也要把这只咸鱼培养成顶尖绿茶的打算了。 万万没想到,刚开局,就结束了。 不是柯以新扶不起来,而是刚一碰面,代表裴书临的小爱心就亮了…… 柯以新:“这什么意思?” 茶茶面无表情地说:“有人对你一见钟情了。” 柯以新眨眨眼:“谁?” 茶茶仍旧面无表情:“不知道。” 开局即结束,作为系统它可是会被狠狠嘲笑的啊! 经纪人万万没想到,工具人柯以新火出圈了。 男团C位:以新比我更适合这个C位。 大牌导演:这部戏,只能是我家以新来演。 知名画家:最得意的作品?当然是我那宝贝儿新新。 …… 更更没想到的是,那个谁都不入眼的裴大影帝,他居然……脸红了?! 还有其它预收也可以瞅瞅!《游总今天破冰了么》《临时标记[ABO]》 其实在纠结开哪本…… 第69章 看着眼前紫黑色的龙蛋,楚淮原咬了一口鲜嫩多汁的雪梨,一个没忍住曲起食指敲了一下,没想到指节刚落下,龙蛋竟“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 他微微瞪大了眼,心里头第一反应是有点儿慌。 这颗蛋他奉命看了一百年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怎么一敲就裂了? 说好的龙蛋呢? 怎么会这么脆弱! 龙蛋动了动,一道裂缝又迅速衍生出好几条小裂缝,甚至还有指甲盖大小的碎蛋壳零零散散地掉下来。 要出来了? 楚淮原伸了伸脖子,艰难地把嘴里的一小块梨肉咽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龙蛋,抓着雪梨的五指不自觉慢慢收紧。 魔龙降世,必将卷起血雨腥风。 天道的指令是让他在魔龙出世的那刻便将其绞杀。 楚淮原眯缝起眼,一双金眸闪烁着凌厉的寒光。 “咔”,龙蛋裂成两半。 一双暗红色的眼眸倏尔亮起,视线碰撞,楚淮原心脏骤停。 下一刻,看清头顶蛋壳盘腿坐在龙蛋里和自己对视的奶娃娃,楚淮原猛地捏爆了手里的梨。 天道一定是在逗他…… 小魔龙穿着一件小小的黑色长袍,懵懂地眨了下眼睛,从蛋里爬出来,晃晃悠悠地爬到楚淮原的腿边,歪着头看了他一眼,旋即转了个身,倒退着爬到他盘坐在地的双/腿间,然后直起身子背靠在他怀里不动了。 怀里传来温热又软乎乎的触感,楚淮原脑子转不过弯了,他梗着脖子一僵一僵地低下头,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怀里肉团子可爱的小发旋,理智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叫嚣道:“杀了魔龙!这是你的使命!” 对,这是我的使命。 楚淮原一点点抬起手,伸向小魔龙白嫩的脖子,然而就在他即将掐上去的那刻,小魔龙的手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掌,紧接着在他愕然的目光中,“啊呜”一口咬上了他的大拇指。 疼? 那倒是没有,小魔龙牙都还没冒尖儿,就用舌头在他拇指上一个劲儿舔,湿乎乎的。 等到小魔龙舔完拇指舔食指的时候,楚淮原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这只手刚刚捏爆了一颗梨,手上还沾着清甜的梨汁。 这小东西是饿了吧。 楚淮原犹豫一瞬,把手指从他嘴里抽出来,从身后拿了颗梨塞到他手里:“吃吧。” 小魔龙没犹豫,又是“啊呜”一口咬上去,两腮轻轻动了动,片刻后,他松开嘴,向后扬起脑袋,睁着一双漂亮的红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楚淮原。 看到梨子上除了口水渍一点印记都没有,楚淮原才猛地想起来,这小东西没牙。 小魔龙面无表情,楚淮原却硬生生从他脸上看出了可怜巴巴的味道来。 他这人手狠却心软,实在受不住被这样盯着看,心下叹了口气,拿刀把梨削了皮切成一块块的,再剁成小碎末装在一个小碗里,拿小勺舀着一口口送到小魔龙肚子里。 小魔龙吃完一颗梨打了个嗝,蜷缩在楚淮原怀里睡着了,卷长的睫毛在他眼底打下一层薄薄的阴影,呼吸绵长,显然睡得很沉。 楚淮原看着他额上小小的一对龙角,陷入了沉思。 这世间可仅有这么一条龙,千百年才孵出来,什么都没干就要被他打回蛋里去,未免太过分了。 再说了,他堂堂一只凤凰,对一只牙都没长的小奶龙动手,传出去怕是要笑掉无数大牙。 况且,天道怎么会肯定这小东西会长成一只魔龙呢? 小魔龙很轻地咂了下嘴,“嗯嗯”着在楚淮原怀里翻了个身。 楚淮原心里柔软的一角被轻轻地戳了一下,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魔龙柔软的头发,小魔龙很配合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 第139页 真可爱。 楚淮原唇角微微勾起。 或许,他可以试着拨乱反正…… 楚淮原的性子从来不是别人说啥他信啥的,即便这个别人是天道,也一样。 打定主意暂时不杀小魔龙后,他就做好把小魔龙好好养大的心理准备了,并坚信,只要教导有方,小魔龙一定能长成好龙的! 那么,如何养好一只小奶龙就成了楚淮原当下最大的难题。 楚淮原的视线在周围扫过一圈,这个山洞他住了快一百年,倒是置办了些简单的家什,但多了只小家伙,这些东西肯定不够。 心里有了考量,楚淮原小心翼翼地把小魔龙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后往小镇普拉成走。 他只食瓜果,很少来镇上,给小魔龙买了碗筷和小被子等东西,回去的路上看到了一只“哞哞”叫的母牛,他停下来,看着小木桶里新鲜的牛奶,想了想,把母牛买了下来。 等他牵着母牛回到山洞的时候,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孤单单的小背影。 小魔龙醒了,正背对着洞口坐在床上。 听到脚步声,他的小耳朵动了动,慢慢转过脸来,在看到楚淮原的那刻,长睫毛垂了下来。 他没哭也没闹,但楚淮原却生生感觉到了他的委屈巴巴,心头一紧,连忙把东西放下走过去蹲在床边:“怎么了?” 小魔龙似乎还不会说话,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从楚淮原的视角,恰恰好看到他上唇搭在下唇上,一下一下轻轻地蠕动,看着简直是委屈到了极点。 楚淮原心底顿时生出了初为人父的心疼和无措,他捉摸不透小魔龙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绝对伤到他心了,嘴上一个劲儿安抚他。 好在没过多久,小魔龙的肚子就“咕噜”了一声,适时打断了楚淮原的安慰。 见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母牛,楚淮原暗自松了口气,从一并带回来的木桶里舀出一碗牛奶,拿馒头蘸着喂给他。 吃完一个馒头,小魔龙就又晃晃悠悠地爬进楚淮原的怀里坐着了。 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楚淮原却是从他微微摇晃的小发旋里感受了他的欢愉,被带着不禁弯起了嘴角。 魔龙降世的第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楚淮原一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红眼睛,小魔龙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他被窝里来了。 他打了个长呵欠坐起身,正死死扒在他胸膛上的小魔龙有样学样,也跟着张了张嘴。 “嗯?”楚淮原伸手轻轻掐住小魔龙的嘴,凑近仔细看了看,“长牙了。” 小魔龙一夜长出一口白牙,楚淮原还没来得及感慨,下一瞬猛然发现,他居然还长大了不少! 人类常说,小孩儿一天一个样。 这是夸张说法,没想到到了龙身上,竟然成真了。 和小魔龙面面相觑的楚淮原已经能预料到他明天开口喊自己“爹爹”了,说真的……有点儿小激动。 果不其然,第三天小魔龙就长成一个小少年了。 他歪了歪头,用少年清越的嗓音问道:“你有名字吗?” 对世界的认知随着身体的成长自然而然在他脑子里沉淀,对眼前这个男人,他最先需要知道的,是名字。 教了一天“爹爹”的楚淮原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木着脸说:“楚淮原。” “那我呢?”龙少年说着,似是响起什么,“我叫爹爹?” 楚淮原:“……” “淮原?” 听到这一声,楚淮原心底失望地叹了口气:“你就叫南闻秋吧。” 生于南方,浸润着秋收的瓜果飘香。 是个温润和雅的名字。 “嗯。” 又是几日,南闻秋俨然长成了温雅的青年。 他话很少,基本楚淮原问一句,他才会说一句,大多数时间都是捧着书坐在树下。 日头从初升到西斜,零碎的光斑打在青年白皙精致的脸上,细长的睫毛虚虚地垂着,随着手指翻页的动作不时微颤,远远望着,令人不禁生出一眼万年的心悸。 楚淮原从洞口看过去,内心疯狂想念那个在自己怀里才窝了两日的小奶龙,一口气叹完,又忍不住感慨:龙长这么好看的吗? 那头南闻秋合上书站起来,看了楚淮原一眼,忽然转过身抬脚往小树林走。 小树林是结界,走出去就会看到下山的路。 这是南闻秋第一次往那儿走,楚淮原先是一愣,随即一步跃到他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出声问道:“你要去哪儿?” 南闻秋偏过头看他,沉默了一瞬,举起手上的书,问道:“我想知道,什么是爱?” 这可问倒楚淮原了,他自降生便栖于梧桐,从梧桐木下来就到了这山洞里看守龙蛋,他知晓七情六欲,却摸不透何为情爱。 看着南闻秋清寡的眼睛,楚淮原干巴巴地笑了笑:“我也挺想知道的。” “书上说,融入人世,便会寻得真爱。”南闻秋垂着眼说道。 楚淮原犹豫片刻,点头道:“我陪你。” 南闻秋没打算走远,就近选择了普拉成。楚淮原购置了一间小木屋,两人就住下了。 小镇定居了两个长得跟画儿似的男人,邻居们轮番上门拜访,带了不少小点心,还跟来了三个小孩儿,怯生生的叫四郎,小胖墩叫虎子,还有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是素水。 -- 第140页 四郎最讨喜,虎子很淘气,素水乖得不得了,三个孩子成了小木屋的常客。 南闻秋教他们读书习字,讨得一声“南先生”。 楚淮原听得耳朵痒,为了一句“淮原师父”,绞尽脑汁教他们乱七八糟的本领,冬天逮兔子,夏天逗蛐蛐儿,没一个日子过得消停。 初春的一个夜晚,楚淮原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中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衣襟,冰凉而又诡异的触感让他瞬间激灵醒了。 蓦地一睁眼,对上的是熟悉的红眸,然而下一瞬看到的却是一种紫黑色的巨蟒……不对,有角,是龙。 “闻秋?”楚淮原试探性地问道。 龙头垂下埋在楚淮原脖颈间,很轻地“嗯”了声。 这一声“嗯”听着有气无力的,楚淮原有些担心:“怎么了?” 南闻秋没说话,龙尾却慢慢缠住了楚淮原光/裸的小腿,尾巴尖似是无意识地在他小腿上轻轻刮蹭。 他这大半夜不睡觉钻衣服里缠着的行为可谓是头一遭,楚淮原一头雾水,对着窗外的月亮瞪了老半天的眼,被龙鳞刮得有些疼,实在忍不住坐了起来,试图把南闻秋从身上撕下来,可惜没能成功,无奈地叹口气:“究竟怎么了?” “难受。”南闻秋开腔了,呼出的气是滚烫的。 “难受?哪儿难受?” 南闻秋摇了下头,看着楚淮原的眼眸在夜色中发着红光。 “你能先变成人吗?”楚淮原眉头微微蹙起,身体不适变为原型是本能,他能理解,但被这样紧紧缠着,他实在有点儿受不住,“龙鳞刮着我快出血了都。” 南闻秋沉默一阵,听话地慢慢变为人形,但两只胳膊还是挂在楚淮原脖子上。 他这么一变回来,楚淮原就看出他白皙的脸上带着异常的潮红,同时能感觉自己大腿根附近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抵着。 楚淮原微微一愣,然后就懂了。 春天到了,南闻秋终于迎来了龙生的第一次发/情。 只不过懂是懂了,楚淮原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世间可没有第二条龙,他犹豫了一瞬,问道:“要不我出去给你找条雌蟒凑合?” “凑合什么?”南闻秋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就是吧……”楚淮原觉得跟不谙世事的南闻秋解释这个有点难以启齿,“你发/情了,需要……交/配,你能理解吗?” 楚淮原说得很直白,南闻秋立时就理解了,他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垂着眼咬住了下唇,抓在楚淮原衣襟上的手慢慢收紧了。 “不要雌蟒,”南闻秋很小声地说道,“要你。” 南闻秋看过不少书,知道真正的交/配是要两厢情愿,不是随便找只雌蟒就能凑合的,最关键的,是要有爱,他不知道自己和楚淮原之间的感情算不算爱,只知道他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了楚淮原身上,他不要雌蟒,只想要楚淮原。 楚淮原看着南闻秋轻颤的睫毛很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轻轻地含住了他的唇…… 凤凰和龙交/配会怎样? 楚淮原没有多想,反正他们都不是雌性,生不出怪物来。 但他能确定的是,南闻秋这条龙,是盘在他心尖上的,想要什么,他都给。 *** 在普拉成的日子过得惬意,转眼就是几年,南闻秋似乎对这样的生活很满足,不止一次跟楚淮原说,想要一直这样下去。 楚淮原也觉得,就这么和南闻秋窝在这里,确实舒服。 然而楚淮原出了趟远门为萧国斩除凶兽再回来的时候,却被告知南闻秋闯入地府烧了普拉成的生死簿。 看着楚淮原紧皱的眉头,南闻秋平静地问道:“四郎他们为什么要死?” “他们是人,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楚淮原说,“你烧了生死簿,他们就再不能轮回转世了。” “是天灾,不是正常的生老病死。”南闻秋眉头轻蹙。 楚淮原轻叹口气:“那也是他们命里的劫数。”现在再说这些毫无意义,他终究是大意了,南闻秋还是铸成了大错,天道不会饶了他们的…… “不是我。”楚淮原叹出的一口气让南闻秋心里很不舒服,“你不能对我失望。” “嗯?”楚淮原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南闻秋抓过他的手摁在了自己心口上,低声说道:“是他。” 楚淮原刚想问“他”指的是谁,就感觉掌心的跳动骤然剧烈,紧接着竟看到南闻秋的心口出现一条紫黑色的长龙! 长龙盘旋靠近,一口咬在他手上,这一口咬上来不是虚的,真实强烈的刺痛让楚淮原不由瞪大了眼。 而南闻秋似是也挨了那一口,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道血痕。 他松开楚淮原的手,用手背拭去血迹,眸色微沉:“我只是想救他们,出手的是他。” “他,是谁?”楚淮原脸色沉了下来。 “心魔。”南闻秋很轻地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他想吃了我。” 心魔吞噬化作魔龙…… 楚淮原呼吸一滞,伸手把南闻秋抱进怀里,轻声说道:“闻秋,我不会让他吃了你的。” 自那之后,南闻秋的身体日渐羸弱,身上时不时出现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像是被人在暗处偷着一口一口撕咬出来的,楚淮原日夜不歇地守着也无济于事。 -- 第141页 更可怕的是,南闻秋的性格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开始变得很敏感,一点小波动都会被千百倍放大,暴躁、易怒,甚至抗拒楚淮原的靠近。 眼睁睁看到南闻秋狠狠地咬住楚淮原的手臂,邻居们纷纷叹息,南先生可能疯了。 楚淮原红着眼睛,任凭他在自己手臂上咬出深深的血口,柔声安抚道:“没事,别怕。” 南闻秋慢慢松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沾血的唇,想说些什么,下一刻两眼一黑陷入了昏迷。 楚淮原把南闻秋抱进屋,刚在床上放下,屋外传来谢必安的声音:“将军……” “怎么了?”楚淮原关上卧房的门,拿干净的布浸过水在伤口上轻轻擦拭。 “萧国……亡国了。” 楚淮原的手一顿,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天道对他的惩罚。 见楚淮原保持缄默,谢必安忍不住为他忿忿不平:“将军,你不能再护着他了!这都是他的错,普拉成和萧国能比吗?你能不能多为自己想想!” “没什么好比的,没有谁是该死的。”楚淮原抬起浅金色的眼眸认真地看着谢必安,“必安,我护着他,就是为了自己。” 这句话的分量砸得谢必安当场僵住了,好半天才愣愣地张了张嘴:“你……你什么意思?” “在这世间沉浮近两千年,我就爱这么一个南闻秋,我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他。” 包括天道,包括他自己。 谢必安想劝他悬崖勒马,但根本劝不住,扭头气呼呼地离开了。 当楚淮原回到屋里时,南闻秋不见了。 他找遍方圆百里都没找到,回到最初的山洞坐了一宿。 拂晓时分,南闻秋回来了。 他什么都没说,楚淮原也什么都没问,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的棋盘,咧了咧嘴角,道:“输了,听我的。” 南闻秋点点头,然后输了,把心输给了楚淮原。 楚淮原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心魔封印在陶罐中,没了心魔的干扰,南闻秋的性子平和了不少,身上也没有再添新伤,一切似乎都平静了。 但平静并未持续多久,萧衡来了,紧随而至的是心魔触怒天道降下的天罚。 八十一道天罚,足以将几乎只剩具空壳的南闻秋劈得魂飞湮灭。 楚淮原能想到的唯一办法,是赌上自己两千年的修为和凤凰之躯,骗过天道,保下南闻秋! 天罚降下的瞬间,楚淮原化作神鸟凤凰,用翅膀紧紧护住南闻秋,长剑穿心而过,霎时金光大盛,万籁俱寂,一声尖啸划破长夜…… 楚淮原看着怀中昏迷的南闻秋,怜爱地吻了吻他的唇,抓着他的手握住朔今,轻声道:“朔今,这便是你最后的使命……” 护他,至死不渝。 第70章 软软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因为长得好看,想领养他的人不少,可没过多久却都把他送了回来,院长、老师还有小朋友们都说,软软有点儿呆,看起来傻傻的,不爱说话像个哑巴,才会没人要。 软软听了有些难过,他不呆也不傻,只是反应慢,他也不是哑巴,不爱说话是因为会被笑话,笑话他是个结巴。 他不想当结巴,更不想做哑巴,所以,他想了个好办法,慢慢说,一个字两个字说,用最少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十岁那年的冬天,孤儿院里来了个白头发的爷爷,他穿着深蓝色的长袖唐装,戴着顶黑色圆帽,看起来和蔼可亲的。 院长亲自接待了他,小朋友们都在讨论,他会带谁走。 软软想,不论带谁都不会带自己,他已经十岁了,年龄太大了,来领养的都喜欢小点儿的,好养熟。 没想到,爷爷一眼相中了软软,院长和软软都很意外,爷爷笑着摸了摸软软的脑袋,说:“眼睛很干净,善良。” 善良? 软软不大明白善良的意义,他只知道,爷爷一定也是个善良的人。 爷爷说,他叫阮倾山,还给软软取了个新名字,叫阮阳。 阮阳跟爷爷回了家,那是一栋气派的别墅,在山里,别墅里没有别人,就住了他们两个,很安静。 爷爷给阮阳请了个私人教师,每隔两天来一次,阮阳怕自己笨,很努力很努力地学,爷爷把他的努力都看在眼里,经常送小礼物给他,什么都有。 书房里有很多很多书,阮阳完成学习任务就会泡在书房里,他不喜欢老师推荐的书籍,反而对爷爷常看的书很感兴趣,《周易》、《撼龙经》、《穷通宝鉴》、《沈氏玄空学》…… 说实话,阮阳看得不是很懂,但书中的内容对他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想要深入。 知道他看这些书后,爷爷笑了笑,给他列了个书单,让他按照顺序看。 等他看完书单上的书,爷爷出门就经常带着他了,他才知道,爷爷阮倾山是一个非常厉害的风水大师。 阮阳跟在他身边学了不少,但玄学太过深奥,阮阳感觉自己一直都是在云里雾里飘荡,好像学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学会。 就这么长到18岁,爷爷大病了一场,再也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临终前,他给了阮阳一张纸条和一封信,纸条上有两个电话号码,信封上写着:卿州亲启。 陌生的字迹。 -- 第142页 按照吩咐,爷爷死后阮阳打了第一个电话,很快就有人来到别墅料理爷爷的后事,阮阳什么都不用做,就站在一旁沉默着。 出殡前一天晚上,阮阳打了第二个电话,接电话的人嗓音柔和,但语气听起来很凉,阮阳说了爷爷去世的消息,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应了声“知道了”。 来送爷爷的人很多,别墅外的空地都站满了,丧乐反反复复在响,爷爷安静地躺在透明的冰棺里,阮阳则捧着遗像跪在地上,鼻腔很堵,喉咙很堵,胸口好像也被棉花塞满了,难受得不得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眼前突然一黑,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去。 要摔了吗? 下一刻,一只手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膊,阮阳眼前的黑雾像是被风一点点吹散,他抬起脸,看清了身旁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浓密的长睫毛下长了一双很有情调的睡凤眼,眸色很深,仿若探不到底的漩涡,散发着微不可察的危险气息,而淡色薄唇的唇角却自然翘起,似是蓄着浅笑,冲淡了他眼底疏离的冷意,竟显得平易近人了不少。 “阮阳?”男人的声音很轻柔,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阮阳点了下头,艰难地冲破喉咙的堵塞,哑着嗓子问道:“徐……卿州……先生?” “嗯,是我。” 闻言,阮阳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爷爷的信递给了他,徐卿州接过信,信上写了什么阮阳并不知道,只知道徐卿州看完那封信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变了,开口时声音喑哑了不少,他说,阮阳,跟我走吧。 这是爷爷的意思吧…… 阮阳点了点头。 于是,阮阳跟着徐卿州去了山城。 徐家很大,园林风的古宅,四季都漂亮得很有意境也很有韵味。 阮阳推着徐卿州穿过迂回曲折的小路,踏进了宅子最深处属于徐卿州的小院。 小院有三间厢房,石阶上铺了木板方便徐卿州进出,进了屋,阮阳发现三间厢房都被打通了,一眼望着一尘不染,徐卿州把每一处都划分得清清楚楚。 他应该就是属于完美型人格的人吧,洁癖、讲究、自律。 阮阳很快在心里给徐卿州定了个位,也主动把自己归到了徐卿州眼睛的角落里,他觉得徐卿州把他接到身边只是出于对爷爷的情分,那他就绝对不能给徐卿州添麻烦。 “小阳,”徐卿州说,“你的床要明天才能送来,今晚将就一下,和我一起睡吧。” 阮阳乖巧地点点头:“好。” 让阮阳意外的是,徐卿州对他闯入自己的生活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衣服和徐卿州的是放在同一个衣柜里的。忘了准备牙膏,徐卿州也只是说没关系,用他的就行。徐卿州还说,屋子里的东西他都可以用,让他不要拘束。 躺在床上借窗外的月光看着徐卿州安静的睡颜,阮阳忍不住心想:徐先生一定也是一个善良的人。 早上醒来的时候,阮阳整个人是缩在徐卿州怀里的,对上徐卿州的眼睛,他的脸瞬间就红了,都不顾上慢慢说了,慌慌张张地跳下床一个劲儿结巴:“对对对不不起,我我我我没没注意……” 徐卿州显然没在意,坐起来后目光在阮阳红红的耳尖上停留了良久,很轻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怕冷?” 他声音不大,像是一冽清泉,顺着耳蜗流入,凉凉的,阮阳很快冷静下来,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一床厚点儿的被子。”徐卿州说着,掀开被子,用手撑着身体要往轮椅上坐。 轮椅滑了一下,徐卿州及时拉住了。 阮阳犹豫一瞬,走了过去。 手搀住徐卿州胳膊的那刻,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合不合适,不知道徐卿州会不会很在意自己双腿的不便,会不会讨厌被人这样帮助,就像他讨厌别人故意学他说话一样,被刻意放大的缺陷会让他感觉不舒服,徐卿州呢?会生气吗? 察觉到阮阳的动作,徐卿州抬起眼,笑着说道:“谢谢。” 没有生气,也没有排斥。 阮阳心底松了口气,徐卿州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单衣传到阮阳掌心,很暖。 吃过早饭,阮阳的床送来了,按照徐卿州的吩咐,安置在徐卿州床的旁边,中间隔了一道屏风,也算是有了彼此的私人空间,虽然对阮阳来说是可有可无,但对徐卿州来说,可能是聊胜于无? 徐卿州每天的生活安排都很规律,做什么都是准点的,阮阳很快适应了他的生活步调,和他一起窝在小院里,每天的日子按部就班过得单调,但一点儿都不枯燥,除非必要,阮阳甚至连院门都不想出,他觉得这样祥和安宁的日子很舒适,就适合他这样无趣的人。 不过徐卿州并不是每天都在小院里的,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出去一趟,出门一趟通常两三天回来,但也有一个星期才回来的情况。 阮阳知道,徐卿州是火居道士,更是名气很大的风水大师,经常会有人从各地专程来拜访他,请他帮忙,但他却不是每个都见,每个都帮的,见不见,帮不帮,取决于他手里的三枚铜钱。 这天,又有人来了,徐卿州似乎并不打算见,但徐老爷子把对方带来的东西送到了徐卿州面前。 阮阳就坐在徐卿州身旁,看着他打开了盒子。 -- 第143页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块男士腕表,镜面破碎,指针还在顽强地走动,表带凝着血,透露着一股浓烈的哀伤气息。 看着转动的指针,阮阳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为什么会痛? 阮阳不明白。 徐卿州低头注视着腕表久久没有出声,阮阳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注意到他拿着腕表的手在很轻地颤抖着。 “说是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徐老爷子看了阮阳一眼,眼神中交织着意义不明的复杂情绪,“爸想了想,还是代你收下了。” 徐卿州“嗯”了一声,把表收回盒子里放在桌上,跟徐老爷子去见了来请他帮忙的人。 当天徐卿州没有回来,腕表就这么装在盒子里在阮阳的眼前躺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阮阳醒来的时候,徐卿州已经回来了,他似乎一夜没睡,正躺在床上补觉,桌上的盒子不见了,应该是被他收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腕表的事,阮阳在意得不得了,但他不敢去问徐卿州,他心里隐隐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他问了,徐卿州会哭。 徐卿州身体里像是装了个无声的钟,午饭饭点一到,他就醒了。 阮阳把专人送来的饭菜在桌上摆好,徐卿州简单洗漱后就过来了。 往常饭桌上徐卿州会和阮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阮阳很喜欢和他聊天,他说话语气从来都很温和,而且不论阮阳话说得多慢,他都不会打断,会淡笑着听他慢慢说,和爷爷一样。 这一顿饭吃得很沉默,那块腕表的哀伤感染力显然不是盖的,阮阳觉得自己嘴里嚼着的不是大米饭,是棉絮,一口口咽下去,全堵在了胸口。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徐卿州放下筷子,看着阮阳,“见一个人。” 车子穿过大半个山城,盘着环山公路开到了一座墓园外。 下了车,阮阳推着徐卿州按照他的指示穿过林立的墓碑,在墓园尽头的一座墓碑前停下了。 墓碑看起来挺新,应该是刚立不久的,照片上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脸颊两边蓄着浅浅的酒窝,含蓄地笑着,眼神很温柔。 洛子溪。 名字,也很温柔。 “他是我一起长大的挚友。”徐卿州把手里的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目光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阮阳登时一愣。 “阮倾山是他的外公,你母亲的事当年闹得很大,阮老爷子心疼自己的闺女和外孙,但也心疼你这个无辜的孩子,在你母亲自杀后偷偷找到你、收养了你,子溪知道你的存在,想要补偿你,买了很多东西托阮老爷子送给你,却不敢见你,他觉得,问心有愧。” 徐卿州说到这里,很轻地叹了口气。 “一年前,他作为一名战地记者,死在了他国的战场上,阮老爷子因为受到打击一病不起。而那封信,是子溪写的,在离开前。” 徐卿州说的话,阮阳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他心里的感觉有点儿奇怪,说不清哪里怪。 他不明白墓碑下的男人,这个他素未蒙面的异母哥哥为什么会觉得对自己有愧,明明他的母亲和他才是不该出现的、破坏了对方家庭的坏人。 但他心知肚明的是,不论是爷爷,还是徐卿州,都因为洛子溪才会收留他、包容他。 是的,爷爷和徐卿州对阮阳好,是因为洛子溪。 想到这些,阮阳有点儿难受,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洛子溪的附属品,是被……顺带着喜欢的。 可难受又能怎样呢? 阮阳沉默地看着照片上的男人。 洛子溪,是在可怜他这个没人要的弟弟吧…… 冰冷的墓碑上,洛子溪的笑容却是带着温度的,一点一点渗到了阮阳心里,很暖,很暖…… 阮阳的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纠正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不是可怜,是怜爱。 从墓园回来后,徐卿州没有再提洛子溪,阮阳也没有多问,彼此心照不宣地把这个人藏在了心里,生活回到了往日的轨迹。 徐卿州的三枚铜钱似是通晓万事,阮阳从书里得知,这叫做六爻,是一种占卜方法,他觉得挺有意思,就也找了三枚一元硬币想摇着算算。 硬币摇在手里,他却不知道该算什么,摇着摇着,目光落到了不远处静静看书的徐卿州身上。 冬天的阳光带着一层自然的柔光滤镜,打在徐卿州的侧脸上,他看书看得十分专注,光晕落在他浅棕的眼眸里,像是点亮了通透的光。 先生长得真好看,阮阳心想。 “怎么了?”徐卿州看过来,唇角微微勾起,淡淡的笑容像是在空气中晕开了层层涟漪,很轻地触动了阮阳的心弦。 阮阳耳根一红,忙摇摇头。 徐卿州的视线回到了书上,阮阳也低下头,脑子里却烙下了徐卿州眼眸里轻轻闪动的微光。 先生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摇着硬币的双手在走神的间隙松开了一道不小的缝,“当当当”,三枚硬币落地翻转着逐一停下。 阮阳陡然回神,弯腰要捡,指尖触上硬币的瞬间,一个清晰的画面突然在他眼前跳了出来。 画面里的人是徐卿州,徐卿州的膝盖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是他。 他的胳膊环在徐卿州脖子上。 -- 第144页 而他们,竟闭着眼在接吻! 阮阳的脑子里登时炸起了一道惊天闷雷,把他炸得两腿一软,向前扑倒在了地上,整个人都石化了。 “小阳!”徐卿州的轮椅很快到了阮阳面前,他弯下腰,担忧地看着侧着脸趴在地上一脸菜色并一动不动的阮阳,“哪儿不舒服吗?” 一对上徐卿州的眼睛,阮阳像是被踩了尾巴,腾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连硬币都没顾上捡,埋头冲出了门。 阮阳没什么地方可去,就在小院矮墙的另一头蹲着。 矮墙墙缝里有一群蚂蚁排着长龙路过,阮阳双眼无神地盯着看,脑子里一根筋自动接通了。 他刚刚好像不小心算到了徐卿州的……感情? 他是男人,徐卿州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接吻算是什么? 阮阳不懂,又隐隐约约有点儿懂。 晚饭送来,阮阳回屋了。 吃饭的时候,徐卿州把他的硬币还给他,笑着问:“刚刚算到什么了?” 阮阳被汤烫到了,忙摇摇头,埋头扒饭。 徐卿州盯着他的发旋沉默了一阵,又道:“是算我了么?” “噗,咳咳咳……”阮阳被米粒呛到,咳嗽着慌慌张张地觑了徐卿州一眼,重重咽口口水,“没……没有。” 看来是算了。 徐卿州很轻地眯了下眼,抓住阮阳的手,在他惊慌的视线中把兜里的三枚铜钱放到了他的手心,说:“乾隆通宝,转千百万人之手,行千百万里程,历千百万民事,最有灵气,卜卦也是最准的。” 所以,用一元硬币算出来的很可能不准? 这么一想,阮阳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看着徐卿州的这三枚铜钱,阮阳是无论如何不敢再随便摇了。 关灯后,徐卿州经常会捧着笔记本电脑靠在床头看一会儿电影,他会戴着耳机,全程很安静,阮阳觉得他看的一定都是那些很有名的文艺大片。 徐卿州的笔记本电脑也是供阮阳使用的,阮阳会用来查一些资料,看一些有名的玄学大师的讲课视频。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要点开徐卿州没关闭的视频的…… 视频里的金发青年看起来和阮阳差不多年纪,长得非常漂亮,一对桃花眼里镶嵌着两颗蓝宝石似的眼睛,清澈得不可思议,要不是他开口说话,阮阳会以为他是个女人。 他要是不开口说话,阮阳就不会在看到他和黑发男子一边接吻一边互相脱衣服的时候,震惊得差点把下巴砸地上。 这这这这是什么?! 阮阳的脑袋轰的一下烧了起来,热度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到脖子,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徐卿州……怎么会看这种视频? 不对,这个视频一定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这一定是外国的大片,剧情一定会有反转! 阮阳颤抖着手点了8倍速。 然而,在呻/吟声、喘气声和剧烈的肉/体碰撞声中,半个小时的视频结束了,阮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剧情却压根没有出现任何反转。 男人间的…… 阮阳握着鼠标的掌心捂出了一层汗,心脏乱了拍的一阵“咚咚咚”瞎跳,还有一团火在小腹烧起,一下一下跳动着,后脊柱更像是被小虫子啃咬,酥酥麻麻的诡异感觉让他不禁咬紧了牙。 他紧盯着视频播放结束后漆黑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脸,满脸通红滚烫,鼻翼微微开合,竟像极了金发青年最后那刻的模样。 不对劲儿,这不对劲儿! 阮阳很想大喊。 “嘭!” 浴室传来一声闷响,吓得阮阳连忙“啪”的一下把电脑合上了。 下一刻反应过来,他连拖鞋都没穿,跑到浴室门外抬手敲门,急急喊道:“先生,你你……怎……么了?” “小阳,”徐卿州的声音从门后传出,“你进来,帮我一下。” “好。”阮阳在脸上胡乱抹了抹,推开了门。 浴室里热气氤氲,阮阳一眼看到了摔在瓷砖上的徐卿州,忙一步蹿上前把他扶起来。 未料,把徐卿州扶着刚在轮椅上坐好,阮阳踩在瓷砖上的脚丫忽地一个打滑,稳稳地扑在了徐卿州光/裸的身体上,轮椅受力猛地向后滑,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阮阳的手护在徐卿州脑后,自己的脑门“咚”的撞了一下,他头晕眼花、手忙脚乱地要站起来,脚下又是一滑,竟双手撑着徐卿州的膝盖生生跪在了他面前,一抬眼,看到了个不该看的东西。 “……” 一股热气冲到阮阳的天灵盖上,把他瞬间冲懵了,彻底僵在了原地。 两厢沉默了良久,徐卿州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阮阳的下巴,向右边一扳,把他凝固的目光从自己身下撕开了。 再看下去可不得了。 “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徐卿州出声划破了尴尬的沉寂。 阮阳立时回神:“嗯。” 躺到床上,徐卿州才很轻地松了口气,他让阮阳把电脑拿过来,一打开就看到了视频,进度条在最后。 小阳,刚刚用电脑了吧…… 徐卿州转过头看着屏风,瞬间就明白了他刚刚在浴室里的异样。 要解释吗? ……算了。 阮阳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到的全是徐卿州。 -- 第145页 醒来后脑袋瓜子一片混沌,走路都是飘着的。 他不敢再用徐卿州的电脑,就用手机查了查,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查完之后,他整个人更飘了。 之前摇硬币看到画面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他心里生出一个压不下去的猜测,都快顶到他嗓子眼了。 徐卿州眼看阮阳魂不守舍了好几天,有些过意不去,怕自己真把这孩子吓到了,轻叹口气,把手里的书合上放在一旁,向倒拿着书还看得十分专注的阮阳开口道:“小阳,过来。” 阮阳的魂正飘着,听到徐卿州的声音登时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缩着脖子看徐卿州。 “不会吃了你,过来。” 阮阳慢吞吞地挪到了徐卿州面前。 “想什么呢?”徐卿州问。 阮阳摇摇头。 “小阳是怎么看待男人之间的感情的?”徐卿州说得很随意,语气和平常一样,阮阳霎时愣住了,不敢直视徐卿州的眼睛,低下头看自己的脚趾头,而徐卿州似乎也没打算真要他回答,自顾自接下去说道,“朋友,兄弟,父子……” 他每说一个字,阮阳的心脏就跳得快了一拍,在他嘴里吐出“恋人”的时候,阮阳猛地抬起了脸,瞪圆了眼看着他。 徐卿州勾了下唇:“对,还有恋人,两个男人也是可以谈恋爱的,还能做任何一对恋人能做的所有事。” 阮阳的喉结动了动,想起小视频,想起硬币看到的画面,脸颊烧了起来。 如果那一卦没出错,先生……是想和他做那些事吗? 不对。 他和洛子溪,都有酒窝,笑起来挺像的…… 阮阳咬了咬下唇,慢慢地把头又低下了。 “小阳马上就要20了,如果觉得……恶心,不能接受,我可以帮你在外面找个房子,你……” “不……不是!”阮阳大声打断了徐卿州的话,抬头看着徐卿州的眼睛,眼神有些慌乱,又有点儿难过,还显得一丝落寞,他尽可能保持着语速,不让自己结巴,“我我没有,觉得,先生,恶心,我只是……” “只是?” “只是……在想,先生喜……喜欢他吗?” “他?”徐卿州眉峰轻蹙,不解地看着阮阳,“他是谁?” “洛……”阮阳闭上眼,声音瞬间弱了下去,“子溪……” 弱弱的声音很快散在了霎时凝滞的空气里,徐卿州看着阮阳轻颤的睫毛,沉默许久,拉住了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他紧握的拳头,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说道:“傻瓜,我和子溪只是朋友,从来没有过那份感情。” 掌心传来徐卿州微凉的体温,阮阳睁开了眼,沉默着和他对视。 “对你好,开始是因为子溪,他说你性格太内向,又一直在别墅里生活,没有朋友,怕阮老爷子走了你无依无靠,让我帮着照顾着些,把你接到山城,也好照应些。本来打算半年后就给你找个房子,再帮你找个工作。” 徐卿州的拇指指腹在阮阳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渐渐喜欢上这种感觉,吃饭时候有人给我夹菜,看书的时候有人可以交谈,睡觉的时候有另一个呼吸声,因为喜欢,我的计划自私地搁置了。” 因为喜欢…… 这四个字有股非常神奇的魔力,轻而易举地掐住了阮阳的呼吸。 徐卿州把阮阳拉近,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牵起他的手闭着眼轻轻吻了吻。 “小阳,我喜欢的人,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盖上“完结”戳 亲爱的小仙女们,感谢一路陪伴,此处献上一枚么么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