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逃跑计划》 第1页 《师尊的逃跑计划》作者:夏花花花嘎【完结+番外】 [文案] 上班摸鱼途中穿越是什么感觉? 秦枢:“谢邀,人在修真界,刚出洞府;灵石百万,天才如云,只有系统依然在劝我逃离这个世界。” 莫名其妙穿越到修真界,绑定系统,系统却告知他:唯一的任务便是逃离这个世界? 原世界剧情剧透、身为穿越者的上帝视角、系统在手如虎添翼……这些统统没有,秦枢一脸懵逼,套路不是这么写的啊? 系统:“嘤嘤嘤,人家出门之前忘记升级了。” 秦枢:“……” 勤勤恳恳寻找逃离此世界的办法时,系统却发布了警告。 “你身边隐藏着重生者,而我无法告知。”系统如是说。 穿越不易,逃离更不易。 “师尊今天也想逃跑吗?”身后,一手养大的狼崽子笑容逐渐冰冷。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枢;谢临清 ┃ 配角:楚江月;八七;婉菁 ┃ 其它:前世今生;师徒年下;相爱相杀 一句话简介:师尊放心飞徒弟永相随 立意:穿越不易,且行且珍惜 第1章 出错的穿越系统 【“正在检测当前任务……匹配度过低,检测失败。”】 【“绑定对象错误……嗞……”】 【“任务目标变更——逃离修真界。”】 随着一个陌生机械少年音响起,秦枢猛地睁开眼睛。 眼前却不是熟悉的办公室和电脑,他手中拿着柄长剑,面前一人正对着他,半跪在地上,看不清长相,前襟鲜血淋漓。 发生了什么?他是动手杀人了么? 秦枢慌忙四顾,周围场景模模糊糊,好似被水浸泡过一般。 半跪的青年出声了,秦枢顺着声音望去,仔细分辨半晌,仍未听出他在说什么。 但就是这一瞥,他发现青年和自己身上都是古装。 是梦境么?为何会有这么清醒的梦境? 秦枢举着剑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两步,青年看着他,似乎非常绝望,踉跄向后退去。他的背后是万丈深渊,秦枢眼睁睁看着人掉了下去,伸手去抓,却没能抓住他半片衣角。 他听见自己在喊一个人的名字,风声、剑光与山崖下的烟云缭绕将意识包裹起来。 天地忽地倾覆,秦枢发现自己在向下坠落。 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立刻清醒过来,瞬间坐起身子。 “是梦啊……”秦枢心有余悸地按了按额角,手心全是冷汗。 按着按着,他忽然觉得不大对劲。 清风,鸟语,竹叶簌簌地响。 秦枢低头,身上赫然是一套古装。 这是怎么回事?在做梦之前,他分明坐在办公室,正快马加鞭地修改一篇被打回来的推送? 正诧异间,脑海中响起了“嗞……嗞……”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机械少年音出现了:“正在绑定中……绑定完成,编号1087,很高兴为您服务!” 秦枢尚在发懵中,那机械少年音已经给他解释了他为何会在此处。 脑海中这个自称系统的声音名为八七,任务是绑定目标人物进入一个古代世界,目标人物需要完成不同任务,帮助那个世界的某位皇子成功登基。结果系统在绑定时出错,阴差阳错将他带到了修真界来。 目标任务绑定错了,进入的世界也错了,系统本该解绑并遣送秦枢回到原本的世界,但由于进入修真界,开放权限不足,系统无法主动脱离。 “所以,很抱歉,需要您主动寻找脱离方式,我只能起到一些辅助作用。”许是系统出错的原因,八七的声音带了几分沮丧。 “你是在开玩笑吧?”内心里,秦枢其实已经把系统八七的话信了七八分,因为一切触感都是那么真实,风中甚至有竹叶清香,他伸手,接住一颗滴落的露珠:“这一点都不好笑。” 【“是真的,八七没骗宿主。”】八七委委屈屈道。 沉默了一会儿,秦枢总算消化掉了这个事实,问道:“那我该如何主动脱离?” 八七正待回答,却检测到脚步声,提醒秦枢道:【“宿主,有人来了。”】 秦枢所处的位置竹林边界,站在一条小径旁。如果他没猜错,原身或许正要从小径出去,离开这片竹林。 来人很快出现在秦枢的视野里,一身白衣,黑发束起,背后负剑,俊美又清贵,眼角微微带点邪肆,好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郎。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在秦枢面前三步站定,行礼道:“师尊,弟子将竹简取来了。” 他递过来一册竹简,动作恭敬又谦和。 见秦枢迟迟没接过,少年疑惑抬头,问道:“师尊?” 秦枢也不知该如何表现,只得顺着眼前的情况接下竹简。 少年收回手,道:“若师尊没有别的事,弟子便先行告退。” 秦枢求之不得,道:“去吧。” 看着少年白衣的身影消失在小径那头,秦枢这才有时间打量四周。离开这片竹林的唯一一条路便是小径,少年才刚走过,他自然不可能跟着过去。 秦枢拿着竹简,选择了进入竹林之中。 竹林不大,却是一方福地,站在其中只觉神清气爽。竹林西边有一池清泉,似乎引的是山中活水,池中清可见底,倒映竹影高低。 -- 第2页 八七在脑海里呼唤他:【“宿主,请问现在要接收本世界资料吗?”】 “可以。”秦枢答道。 八七很快将这个世界的资料传给了他,秦枢看着手上出现的白纸黑字,沉默了一会儿:“照理说,难道我不应该头一痛,然后脑子里忽然多出一大堆东西吗?” 少年音嘤咛了一声:“八七出任务之前忘记升级了。” “所以你是什么等级?”秦枢好奇道。 【“一级乙等。”】 “最高等级是一级甲等?” 【“……嘤,三级甲等。”】 秦枢沉默了:“……你是最低等级?” “嘤,八七会证明自己的!”少年音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立马消音装死了。 就不该上班摸鱼的,不摸鱼就不会被打回来修改,不修改就不会困到睡觉,不睡觉就不会莫名其妙穿越……秦枢惆怅地想,摊开手上的资料看了起来。 这是个修真的世界,灵气充裕,筑基满地走。大大小小的门派林立,还有凡人王朝存在。而他所属的是一个名门大宗,修真界三巨头之一——以清净闻名的峥一宗。 原身与他同名同姓,秦枢,性情温和无争,一心向道,是峥一宗的散仙之一,座下有几名弟子,一座山头。秦枢本人的师门则隐于深山,避世不出,颇为神秘。 前前后后将系统给的资料翻了几遍,秦枢一怔,这就没了? “八七?八七?”他尝试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宿主,什么事?”八七的声音立刻响起。 “这个世界的资料就这么一点?”秦枢抖了抖手上可怜的几页纸,“正常来说,不应该给我一大堆剧情,让我拥有未卜先知的上帝视角吗?” 八七又嘤咛起来:“所以我说了……八七在出任务之前忘了升级呀。” 似乎是秦枢没说话让八七有点忐忑,它又补充道:“就算是级别更高的那些系统也没办法的,因为这次是总系统那边出错,随机进入的世界,无法提前拿到剧情资料。” “网络呢?你们系统之间应该有网络这个东西吧?”秦枢试探性地问。 “修□□会断网的,找不到服务器……”八七小声回答。 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回头再一看,八七嘤嘤嘤。 秦枢试图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地进入角色,手中资料似乎感应到他已经看完,瞬间化为虚无,自指间随风流走。 秦枢又打开了那少年送来的竹简,里面的字极为抽象,他研究了半天,竟连一个字都认不出来,只能靠八七的检查,依稀知晓是一门法术刻录。 待做完这些,日已西沉。 天色渐晚,秦枢无意在竹林多待,便沿着小径向外走去。 小径少有修整,建在接近山顶的地方,两旁的杂草野花生长到石板上,带点杂乱的生机勃勃之感。夜色中云雾缭绕,远方群山若隐若现,吞吐之间尽是灵气。行在其间,秦枢觉得自己也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行了半炷香时间,小径尽头隐约见一簇灯光,似乎有人。 秦枢加快步伐,温暖的光从鼻尖和下巴一点点蔓延至整个轮廓,衬得他温润俊美,衣袂飘飞,束带当风,似是只身晚归的翩翩公子。 小径尽头,一座庭院坐落在山泉边上,只点了几簇烛光,有人抱着被褥出来,察觉到脚步声,蓦然抬头,露出一张温雅俊美的面容,正是下午送竹简的少年。 见到来人,少年郎惊讶一瞬,欣喜道:“师尊出关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发文,请多多指教~谢谢啦~ 第2章 收徒看脸吗 秦枢严重怀疑原身收徒弟是看脸的。 此时他正坐在榻上,一个徒弟为他收拾房间,一个徒弟为他端茶送水,还有一个年幼的女弟子正向他背诵最近学的功法,声如黄鹂,脆生生的,颇为动听。加上抱着被褥出去的少年,当真个个都龙章凤姿,气质卓越。 其中又以白衣少年最为惊艳,秦枢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未见过像少年这般净如山雪,温如春风的长相,不笑时俊美邪肆,笑起来瞬间初雪消融,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再浓淡正好。 正感慨间,手中被递了一盏茶,秦枢下意识用茶盖拂开漂在水面的茶叶,轻抿一口。入口微温,茶香浮动,秦枢惬意眯了眯眼。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正是那位少年。 其他弟子见少年进来,纷纷退了出去。 秦枢没有随意开口,在脑海呼唤系统:“在吗?八七,有没有人物介绍?” 八七在数据里翻了翻,找到少得可怜的几行字:“咦……竟然有,这是秦枢的大弟子,名为谢临清,性格温柔沉稳,修为出众,是峥一宗的天才。” 与系统的对话只是短短一瞬,再度抬眼时,秦枢已恢复了镇定。 谢临清手中的被褥已经没了,他提了个竹编的灯罩,施了术法点燃一旁闲置的蜡烛,将竹灯罩小心放上去,调了调角度,让灯罩上的编花投影出来,灵动而有趣。 他一边做着这些,一边笑着开口:“师尊这次出关比以往快了不少,弟子斗胆问一句,可是师尊突破了?” 听这语气,和原身的关系应该不错,秦枢便温和答道:“未曾。” 谢临清手上动作微顿,笑容不减,眼神却是诧异一瞬。师尊竟未斥责他成天摆弄竹编这些小东西,给他讲修炼的道理,而是如此轻轻揭过? -- 第3页 调好了位置,谢临清持着灯盏放在秦枢旁边的桌子上,漫不经心地开口:“这竹灯罩弟子方才编成,师尊看可喜欢?” 秦枢于是瞧了一瞧,雅致又带着野趣,纯手工制品,现代挺难找到的,便真心赞许道:“不错。” 谢临清的眸子带着清亮的笑意,凝视着秦枢的眼睛:“能得师尊这话,弟子便心满意足了。” 这样一张清冷又俊美的脸带着笑意看他,秦枢颇有些抵挡不住,略微移开目光,沉吟道:“今日修炼如何?” 摇了摇头,谢临清似是不好意思:“弟子驽钝,净火术有一处不得要领,仍未大成。” 刚要脱口而出的“有什么不懂可以问为师”被秦枢死死压回去,他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看了一眼谢临清,脑海中又开始呼唤系统:“净火术是什么?” 【“嘤,八七不知道……对不起宿主!”】 秦枢神色不变,心里冷笑一声,告诉自己要稳住。 不生气,不生气。 “师尊?”谢临清定定地看着秦枢。 秦枢端起茶盏,拂开茶沫,悠悠品了一口,才淡淡道:“勤加练习,诀窍就在其中。” 谢临清一愣,随即低下头称“是”。 “若无事了,便去修炼吧。”为了避免多说多错,秦枢开始赶人。 等谢临清的脚步声远到听不见后,秦枢才舒了口气。 【“宿主,你明天可以去藏书阁,在那里我可以自动吸纳里面的内容,扩充这个世界的资料。”】 “有个问题。” 【“对了宿主,除了峥一宗的藏书阁以外,你还可以外出游历,只要有藏书阁的地方我都能吸纳!”】 “跟这个关系不大,我想说……” 【“有了足够的资料我就能自己丰富内存啦!宿主再也不用担心答不上来的情况出现!”】 “你知道去藏书阁的路怎么走吗?” 秦枢冷漠地打断了八七美好的幻想。 待八七自己蹲角落嘤嘤嘤去了,秦枢才开始梳理有些乱的信息。 他穿越了,而且穿越到了修真界,成了名门大宗里的一位散仙,这个散仙还有徒弟。目前处于一个困境中,他是被迫错误穿越的,需要靠自己逃离这个世界,系统不靠谱,还得玩好这个角色扮演游戏,否则可能会被当成野鬼夺舍清理掉。前有狼后有虎,秦枢一时觉得脑袋疼。 “对了八七,你还没告诉我主动脱离这个世界的办法。” 【“嘤,严格来说,是需要找到一个契机。每个世界都存在时空漏洞,不过有些藏得好,藏在极度危险的地方,有些则十分明显。宿主你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个世界的时空漏洞,然后迅速进入其中。”】 “进去之后呢?我不会被扭曲的空间撕碎吗?”秦枢疑惑道。 【“宿主不用担心嗷,进去之后八七被切断的信号就可以恢复了,届时便可带着宿主跳跃时空回到原来的世界~”】八七的语气自信又有些骄傲,仿佛穿越时空的契机近在眼前一般。 “但你说,有的时空漏洞会被隐藏,那我要如何才能找到?”这是秦枢最大的疑惑。 【“宿主不用担心哦~时空漏洞的周围会有乱流风暴出现,造成天地异象。所以,宿主只需要根据这个去找就可以啦~”】 这个解释有点怪怪的,秦枢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怔,八七这句话翻译过来,岂不就是让他哪里危险往哪里蹿? 听见秦枢的冷笑声,八七识趣地闭嘴瑟瑟发抖。 ………… 学习了一晚上八七教的通用修炼口诀后,秦枢明显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灵力运转了。 紫气东来,轻吐浊气,引灵入体,秦枢已经能够熟练做到气行周天。 “叩叩。” 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师尊,用早膳吗?” 是他座下唯一一个女弟子,秦枢一听这娇娇脆脆的声音就心软,好像多了个小妹妹一般,当下便允了。 【“报告宿主,这个弟子名为闻莺。”】为了不被秦枢嫌弃没用,八七主动发声。 倒是人如其名,秦枢想着。 得了应允,闻莺推开门,将早膳端进来,放在桌子上,很快叽叽喳喳起来:“师尊此次出关感觉不一样了呢!” “莺莺觉得不好么?”秦枢含笑执起筷子。 闻莺摇了摇头,眼眸亮晶晶的:“弟子觉得很好!师尊比以前更温和了,当然当然,不是说师尊以前不温和……是师尊说话更多了!不不不,也不是说师尊以前不说话……哎呀,我这嘴真笨,幸好大师兄不在这儿,不然又该说我了。” 看着十三四岁的小少女在他面前沮丧起来,秦枢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他突然想到,闻莺心思单纯,或许可以让她带个路去藏书阁? 打定了主意,秦枢风卷残云般用完白粥小菜,对闻莺道:“待会儿你与为师一同去藏书阁,你修为到了,为师当为你挑选一部适合的功法。” “哇!谢谢师尊!”闻莺开心地跳起来,迅速收好碗筷,看起来颇为期待。 脚步声响起在门外,秦枢转头看去。 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师尊要为小师妹挑选功法?不妨带上弟子一起学习学习?” 谢临清?他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依旧俊美惊绝的少年进来,换了一身白衣,将那含笑的眸子一映,当真是清冷如初雪消融,温和如春风脉脉。 -- 第4页 有些人的脸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秦枢默默感慨了一句。 没有拒绝的理由,谢临清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去藏书阁的队伍,闻莺在前面一蹦一跳,活泼的很,秦枢只消跟着她走,不往四处打量,半点看不出来异样。 峥一宗不愧是修真界三巨头之一,弟子门人数千,山头众多,底蕴丰厚。秦枢一路走过来,四处都能看见有人早起练剑,打坐修炼,十分用功。 三人路过一个伫立着数座石雕的小广场时,一名神色冰冷的白衣男子提剑而过。秦枢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同穿白衣,谢临清只让人觉得初雪消融,温和矜雅;这名男子却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山,走过身边时似乎有实质的冷气外放,而且他手中那柄剑不是凡品。 白衣男子速度很快,几息便没了踪影。秦枢走过广场上练完剑休息的弟子时,听到他们窃窃私语:“有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仗着自己修为高是董长老门徒吗?” “就是,自从突破到金丹,整天拉着那张脸,给谁看呢。” “给谁看?不就是他觉得自己了不起吗?” “说实话,我要是楚江月,我也这么冷着脸,你们难道不觉得他笑起来怪瘆人吗?” “别开玩笑了,谁看到他笑过?” “我就是想象一下嘛……” 楚江月? 秦枢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两天更新一次哦~ 第3章 藏书阁 过了小广场,闻莺才小声地对秦枢道:“师尊别生气,他们惯是口没个遮拦的,只是嫉妒楚师兄的修为罢了。” 他为什么要生气?原来他同这白衣男子关系很好吗?可刚刚楚江月过去的时候,分明没有看他一眼?秦枢被这个关系弄得有些迷惑。 看了秦枢一眼,谢临清微微一笑:“师尊不必放在心上,楚师兄并不在意这些。” 秦枢并未开口,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来了来了,师尊那种叫人捉摸不透的气势又回来了,原本以为这次闭关出来师尊更温和了,看来只是她的错觉。大师兄也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赞同闻莺刚刚的发言,闻莺吐了吐舌头,加快了去藏书阁的步伐。 峥一宗的地界相当大,藏书阁在主峰上面,宗派地界内禁止御剑飞行,三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主峰。 主峰的布置巍峨大气,内门弟子自发聚在一起排练阵法,大广场上各色灵气漫天飞舞,让人眼花缭乱;聚灵阵随处可见,整座山头灵气萦绕,云雾弥漫,白玉阶一直延伸到峰顶大殿,透露出沧桑又庄重的气息。 藏书阁坐落于大殿侧方,外表古朴雅致,秦枢精神一振,向目标走去。 不想半路有人将他一拦,秦枢心一紧,从容不迫地停下脚步,看向来人。 拦住他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比他矮一头,面容慈和,笑得像个弥勒佛,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穿金丝银线绣的法袍。 “好久不见了啊,秦兄。”弥勒佛男子笑得很高兴:“你多久没来主峰了?别光顾着修炼,多来主峰走走啊。” “这是……哪位?”秦枢迟疑地问系统。 【“嘤,八七这边找不到他的信息,应该是个路人甲长老吧?”】八七也迟疑了。 不知道身份,秦枢只好颔首示意,没有说话。 此时,身边的谢临清却上前一步,向弥勒佛男子行了一礼:“董师叔。” 闻莺也赶紧跟着谢临清行礼:“董师叔。” 原来此人姓董,莫不就是楚江月的师父? “师侄多礼。”董全摆摆手,看了谢临清一眼:“咦?师侄修为又长进了?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谢临清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师叔谬赞了。” 董全夸了他两句,又转过头来跟秦枢说话:“秦兄,我没在跟你开玩笑呐,没事多来主峰走走,大家可想你想得紧。” 秦枢温雅颔首,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得了肯定的答复,董全笑得更慈和了,似乎还想拉着他的手叙叙旧。秦枢唯恐被他发现什么不对劲,借口自己要给徒弟挑选功法,迅速抽身离开。 藏书阁需要令牌方能进入,秦枢悄悄在袖中找了找,没有摸到令牌样的东西。一面白色的玉牌却突然漂浮在面前,直接飞入了藏书阁管理长老的手心。 【“怎么样宿主?八七还是有可靠的地方吧?”】八七的语气带了一点小骄傲。 “不错。”秦枢难得肯定了它一回。 三人进了藏书阁,饶是秦枢一直克制着自己的好奇,此刻也不免抬头打量了一番。藏书阁的实际空间比在外面看到的大了一倍,书柜纵横交错,形成数十方格,每一层悬浮在下一层之上,留出一人通过的空间,除此以外,并无其他楼层之分。想要取到最上一层的书籍,需使用藏书阁的悬云梯飞上去,一种类似于飞剑的代步工具。 秦枢这个位置看上去,竟一时数不出藏书阁究竟有多少层,不免心存敬畏。 一进入藏书阁,八七就像回到了水中的鱼一般,开心地在秦枢脑海中打滚:“宿主宿主!资料收集度达到百分之六十了!我要被知识填满了!” “你的台词很糟糕。”秦枢吐槽道。 平日里,若非师尊允诺,来藏书阁的弟子们不得外借功法,只能在藏书阁中学习。因而此次秦枢带闻莺来借阅功法,闻莺十分兴奋,一进来就直奔自己以前看中的几个功法而去,鹅黄练功服像蝴蝶似的穿梭在书柜间,裙袂飘飘,一眨眼就不见了。 -- 第5页 秦枢任她蹦跶,自己慢慢穿梭在书柜间,走了两步发现不对,转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他的人,疑惑道:“你不去挑选功法么?” 谢临清摇摇头,淡淡道:“弟子如今修为层面的功法皆已参阅过,无需再选。”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无骄傲,也无欢喜,仿佛他只是完成了应该做的一件事,气定神闲,不卑不亢。 秦枢看了一眼,内心对八七感叹:“看看人家的做事态度,不愧是天才。” 平心而论,谢临清是个极为优秀的弟子,样貌和修为不谈,做事平稳可靠,接人待物进退有度,且十分贴心,同秦枢一起走的时候,总是稍稍落后他半步,说话也微低半头,不露声色地表现对于师尊的敬重。 拥有这么完美的弟子,秦枢按理来说应该感到省心并放心,可不知为什么,他看着谢临清那双清亮的眼睛,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罢了,应当是自己这两日穿越过来人生地不熟,谁都不敢相信。姑且多相处一阵子,毕竟是原身的徒弟,总不至于对师父不利的。秦枢收起心思,问八七:“这里面最适合闻莺的功法有哪些?” 八七丰富了数据库,回答也变得有底气了:“化雨诀和飞花十式,不过她只用学习一部即可,化雨诀侧重无声无息的干扰和控制,飞花十式侧重于正面进攻。” “为何不能二者都学,兼收并蓄?”秦枢问。 【“因为闻莺快突破金丹了,两本功法本质上是对她今后心智的引导,以她的天资,还很难同时驾驭两部功法,需要侧重其一进行修炼。”】八七井井有条地答道。 秦枢若有所思,把闻莺唤回来,将系统的原话告诉她。 闻莺这下便苦恼了,拿着两本功法犹豫不决,化雨诀听起来不太厉害,她更喜欢飞花十式。可师尊把两本功法相提并论,说明它们同样厉害,该怎么选呢?闻莺纠结起来。 “我的建议是小师妹修炼化雨诀。”这时,一旁默默看着的谢临清开口了。 虽然师尊把选择权交给了闻莺,可大师兄一说话,闻莺就找到了主心骨。大师兄这么天才的人,选的功法一定是最好的。闻莺依依不舍地把飞花十式放回去,拿着化雨诀:“师尊,弟子选化雨诀。” “这么信任你师兄?”秦枢笑问。 闻莺点点头:“大师兄的话肯定没错的。” 于是秦枢为她借了化雨诀,回去的路上,闻莺遇见几位其他峰交好的女弟子,同师尊告罪后,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秦枢只好跟谢临清一起回自己的山头。 二人默默走了一路,快到峰脚时,谢临清突然靠近秦枢半步,低声笑道:“师尊不信我?” 第4章 门派任务 谢临清突然来这么一句,很是要命。 难道他看出了什么,才故意等到闻莺离开后如此一问? 不对,胆大心细,做事平稳是谢临清的风格,要是他真的发现自己不是原装货,应该去报告给掌门听,而不是私下试探。但若是真的没有察觉分毫,他就不会开口问自己了吧?秦枢心下迅速盘算一番,拿捏不定。 可偏头一看,少年眸光依旧清清亮亮,嘴角斜勾,仿佛只是无心一说,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秦枢琢磨着怎么回答,若直接说“信”,难免显得敷衍;若说“不信”,也难找到不信的理由,所以他觉得谢临清这个问题要命,答不好便会被看出端倪。 “何出此言?”秦枢决定反客为主。 谢临清垂眸轻笑一声,退回半步,回到二人原本的距离:“只是觉得,师尊近两日与弟子生疏了。” 松了口气,秦枢正色道:“你应当多将心思放在修习上,而不是师尊与你生不生疏的问题。” 无论在哪个世界,让孩子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永远是不会出错的办法。 得了师尊这么一句话,谢临清微微低头,似乎有些惭愧:“弟子逾越了。” 秦枢点点头,谢临清果然是个好学生啊,努力学习,认真修炼,还有良好的人缘关系,不跟老师顶嘴,放到现代去,就是妥妥的别人家的孩子。 好在现在是他家的,有这般的弟子,作为师父他脸上也有光。不知不觉有了为人师的责任感,秦枢心情颇为不错,脸色更加温和几分,走在前面。 身后,谢临清抬起头来,脸上哪有半分惭愧?他看着前面的背影,清亮的眸子充满兴味。 ………… 如此过去了一月,秦枢通过眼见耳闻加上自己的猜测,大概了解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不再是先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 峥一宗底蕴丰厚,能人辈出,除了培养优秀弟子以外,也招揽散仙大能。原身的师门非常神秘,暂不清楚原身为何要来到峥一宗当个长老。以他现在的修为,在峥一宗的散仙里面可以排到前二十,但原身恪守师门教诲,从不轻易与人发生冲突,温和无争。 秦枢座下弟子四名,大弟子谢临清是峥一宗的天才,入门时被众多长老争抢,最后他自己选择拜入秦枢门下;二弟子白霜,听着名字女气,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似乎是凡人王朝中的某位皇子;三弟子雷鸣,原是个普通的铁匠儿子,后来被游历的掌门发现修真天赋,带回来给了秦枢做弟子;四弟子闻莺,是座下唯一女弟子,出身于普通世族,性情天真烂漫,正是豆蔻年华,在宗内人缘不错。 -- 第6页 由于飞升之人渐渐变少,天下局势已经稳定近千年,偶有小打小闹,但也惊动不了一些隐世强者出现。因此,若想找到时空漏洞,就得到处去寻觅机缘和天才地宝,八七也承诺会给秦枢调高遇见奇缘的概率,以便他早日脱离这个世界。 看来清闲不了太久了,得尽早出门游历,秦枢思忖着。 将书放在膝头,秦枢伸了伸懒腰,为了不崩人设,他每天都会待在庭院里看好几个时辰的书,书是繁体字,还都是古文,他只能一知半解地看下去。非常尴尬的一次是他的书拿反了,谢临清经过时注意到了,还贴心而委婉地提醒了他一句。 还好谢临清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否则他觉得自己分分钟被揭穿。 微风吹着,有些倦了,秦枢躺在竹椅上,很快阖上眼睛。 谢临清刚进门就看见师尊闭着眼睛,书卷搁在膝头,似是睡着了。微风拂来,青衫拂动,有一缕墨发飘起来,很快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阳光被竹叶层层滤过,变幻成柔和的淡青色,勾勒出秦枢温润的侧脸线条。 似乎觉得那缕墨发有些痒,秦枢睫毛微微颤动。 谢临清上前几步,轻柔地帮他拂开,见他不再蹙眉,又安稳地睡去了。 静静站着看了一会,谢临清终是没有将人叫醒,而是轻手轻脚地进屋去了。 秦枢只睡了一小会儿,很快便醒了。 他感觉到庭院里多了股气息,有些熟悉,便凝神看去。 谢临清从屋内出来,抱着换下的床褥,似乎正打算去浣洗。 田……田螺少年? 秦枢不用看也知道,屋内的东西都被他收拾了一番,换好的干净床褥叠得整整齐齐,看完随手搁置的书按书名收纳好,茶想必也是新沏的,因为谢临清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他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弟子,又乖又勤劳,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一开始秦枢还有些不安,后来也就随他去了。 “师尊。”谢临清含笑唤道:“这床褥我拿去洗了,晚点再给您拿回来。” 秦枢点点头,拿起书却发现忘了自己看到哪一页了。 走到门口的谢临清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对秦枢道:“对了,师尊,今日弟子去了一趟主峰,董师叔托弟子问您,今年的门派任务您打算什么时候完成?” 门派任务? 秦枢放下书,面上端庄内心抓狂地想了两秒,终于想起这个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的东西。 为了稳定宗内长老和散仙们的质量,上一任掌门接任时便设下规矩,无论长老还是散仙,每三年必须参与一次门派任务,可以一人带队,也可以两两组队,带着一队内门弟子于两月内完成,便算是合格。 这是一种变相考核,为了顾忌内门弟子的性命,难度通常不会太大,私下也有实力强横的长老戏称其为“出游”。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秦枢淡定道。 休息了一月,该做点事情了,他正好需要个练练手的机会,看看对这具身体的灵力掌控如何。 没想到秦枢这么积极,谢临清愣了一下,问道:“师尊此次打算带哪位弟子随侍?” 秦枢还没回答,八七就在脑海里叫道:“我想要萌萌的小闻莺!” “闭嘴,人家未成年。”秦枢冷冷怼了它一句。 八七不说话了,缩回角落嘤嘤嘤了。 秦枢心里比较偏向于带谢临清的,毕竟他做事可靠又沉稳,鞍前马后勤快无比,修为还高,怎么看都他最靠谱。 不料话还没说出口,谢临清仿佛猜到了秦枢要说什么,惋惜道:“可惜弟子答应了董师叔帮他打理三天药圃,怕是无法与师尊同去了。” 贴心的田螺少年没了,秦枢只得把目光投向其他人。闻莺还小不用说了,雷鸣也才将将十五,两个未成年,他可不愿背上任用童工的名声,便嘱托谢临清告诉白霜,收拾收拾一会儿随他出门。 正在练习法诀的白霜有点猝不及防,师尊从未出门这么迅速过,可大师兄委派下来的任务不能不做,白霜只好花了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束好头发,换好衣服,连香都来不及熏,便匆匆赶往山门前。 衣饰不够尊贵,出门之前没有沐浴,更无熏香,就连束发用的簪子也不是最喜欢的那根玉簪,这真是他经历的最失败的一次出门了。白霜暗自嫌弃了自己一番,神情恹恹地加快脚步,终于在半个时辰内抵达了山门。 还在远处,秦枢就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向自己疾步而来,待那人走近一看,原来闪光的是衣服上的金线和头上的玉簪。他惊疑不定地反复看了看来人的脸,确定是白霜没错。 他想当场给他唱一首《浮夸》。 此刻秦枢万分感谢峥一宗弟子统一分发的练功服,因为它的存在,才没让他每天被二徒弟的衣服闪瞎了眼。 第5章 门派任务(二) 塘鹤镇不大,但三面环山,镇前溪水潺潺,风景清秀动人,又因地处往来修真门派的要道,故热闹非凡,人丁兴旺,这些年俨然有发展成一座小城的倾向。 城门,一行人甫一进城,就有店小二敏锐地察觉到他们非富即贵,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 “客官可要住店?咱家的客栈别的不说,就干净整洁这方面可是全镇上没得挑的!”店小二绽开笑脸对着为首的男子说道,这男子凤眼薄唇,器宇轩昂,头上白玉簪,一身金光闪闪的袍子,看起来好不气派。 -- 第7页 男子没回答他,转头对后面一名青衣男子道:“师尊,我们是先住店还是先打探消息?” 店小二这才注意到那青衫男子,有了为首男子金光闪闪的袍子在前,青衫男子不是那么引人注目。可店小二看到他时,还是不由得感叹一句好生俊美的公子,温润含蓄,应当是哪个世家大族出来历练的晚辈。 可为首的男子叫他师尊,看来这公子才是这队人里深藏不露之人。 店小二带着不变的笑脸,同样的话又对着青衫公子说了一遍。 那公子沉吟一下,道:“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好嘞!几位这边请!”店小二高兴地一甩帕子搭在肩头,对着一行人引路。 这一行人正是秦枢几人,他一时兴起出门派任务,正好撞上一桩新任务发出,便带了一队内门弟子就下山了。 任务起因是山下小镇上的一张恶鬼伤人告示,距峥一宗地界五十余里的地方有个暗水镇,镇民大多以打猎为生,前些日子却突然传出镇上闹鬼的消息,死了三个人,很是引起镇民的一阵恐慌。 秦枢的任务便是带着弟子于后日之前抵达暗水镇,并于一月内镇压恶鬼。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案子,鬼,特别是恶鬼,对有道行的修真之人的威胁不大,很容易镇压,因此平时出现的地方都是在平民聚居之地。吓不到修真之人,吓几个普通人还是绰绰有余。 对此白霜充满了信心,除鬼他拿手,他们皇室的秘传法术中有一门便是针对恶鬼的,尤其用来防深宫之中阴毒的害人手段。 若是生活在凡人皇朝中的普通人,便都知道这样一则传闻。前朝有位谥号“安慧”的皇后,同皇帝是年少夫妻,后来皇帝登基,后宫之中嫔妃慢慢增多,就不常去皇后处了。皇后贤良大方,丝毫没有怨言,还亲自命人保护怀孕的嫔妃,天下人无不称赞。 但皇帝不知为何,渐渐患上癔症,总能看见白色的影子,后来渐渐变成那些影子要杀他,整日疯言疯语。皇后非常难过,请了无数名医前来诊断,均未诊出病因,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皇帝英年早逝,临终前念皇后贤惠,遗诏上名言传太子皇位。惊人的是,太子即位后不久也渐渐患上癔症,只好由已是太后的安慧皇后每日垂帘听政。后宫的太妃们因皇帝早逝,郁郁寡欢,很快也一个接一个去了。 太后薨时,已是太子的长子即位十年有余,天下大恸,十里缟素。这位皇后的美名一直流传到新朝建立后,一场暴雨冲垮了皇陵,正逢几位修真之人结伴路过,才揭开真相。 原来皇后一位远房表亲是修真之人,贵妃冠宠后宫,皇后想尽了法子保住自己的位子,最后求到了这位远房表亲的头上,远房表亲给了她一个恶毒的法子——养鬼,派人每日收集皇陵极阴之气,在他掐算出来的日子正午将之打入皇帝体内,寻常鬼近不了天子之身,只有皇陵的鬼可以。 于是皇帝就这么一天天被折磨疯掉,最后早逝。而太子是个额外的牺牲品,皇后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她不甘再做后宫中的女人,她要朝臣对她恭恭敬敬,天下对她交口称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做到了,如果没有那一场暴雨的话。 那位表亲给的法子和民间寻常的养鬼之法不同,因此名医们看不出问题。为了谨记前车之鉴,当朝开国皇帝不仅请来修真之人创出应对之术法,更下令皇族子弟及冠后需进入仙宗求学三年。 这则传闻八七也和秦枢说过,它吸纳了藏书阁的知识,还找到了另外一些说法,有人说是皇后母族干政,逼迫皇后如此陷害皇帝;有的说是皇帝自作孽,最后换来如此下场。众说纷纭,秦枢只当个故事听。 下了山,御剑飞行的禁令便解除了,此地距暗水镇有一天的路程,秦枢带着弟子行了半天的路决定在这塘鹤镇上修整一番,顺便打探消息,明天再赶路。塘鹤镇是离暗水镇最近的小镇,加之塘鹤镇来往人多,消息流通快,应当能打探到不少消息。 傍晚,派去打探消息的弟子回来了,告诉了秦枢不少事。 暗水镇的确闹鬼,有客商经过镇上时撞见过,吓得不轻。据他说来,那天途经暗水镇时是正午,他们商队里有几个伙计走累了,想去客栈里讨碗茶喝,“天色忽的暗了,街上走的,街边坐的,吆喝的叫卖的,那都不是人!他们的眼睛是青的,就瞪着你,什么也不做。我在中间走得毛毛的,那两个伙计也说不吃茶了,要出城。熟料,待我们商队赶到城门时,城门不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睁大,手也比划着,越说越后怕无比:“还是方先生可靠,方先生叫我们不要慌,他在老家时遇见过一回这种情况,不能硬闯,要找点米放到原是城门的地方,插上三根香,恭恭敬敬地磕三个头,然后贴着城墙走,绕整个城的圈,什么时候回到原地那米没了,就出得去了。” “我派了几个伙计去街边一户人家里拿了米,那些人围过来,拦着我们不让走。我们最后冲开他们,放了米到城墙面前空地上又快快磕了头就速速离开了。也是老天保佑,只绕了一圈,回来时那米没了,原本的城墙也出现了城门,我们慌忙出去了。” 弟子复述完这一则消息,皱着眉头道:“秦长老,弟子以为,那恶鬼应当是迷途幽明,会制造些幻境让人害怕,但并没有实际威力,并不需要我们兴师动众。” -- 第8页 “白霜,你怎么看?”秦枢没有发表意见。 被叫到名字,白霜起身,对秦枢道:“弟子认为,不可轻看这只恶鬼,寻常迷途幽明制造的幻境不过区区方寸,依这客商所述,竟是一镇范围皆为幻境,未免有些过大。” 秦枢这才点点头,白霜说的和八七说的意思一样,这个镇上闹的鬼颇为诡异,若是普通迷途幽明,峥一宗不可能将除鬼提升为门派任务,派出一位长老和一队弟子。 “弟子也有一则消息,说是暗水镇上死的那三人,生前都去过镇上的招翠楼。”另一名弟子道。 “何为招翠楼?”秦枢好奇问道。 弟子变得支支吾吾,小声答道:“就是……就是那种地方……” 秦枢轻咳一声,明白了。 而这时,旁边还有一名弟子也说话了:“秦长老,弟子也打探到一则消息。暗水镇建立已有百年,其风水挡风聚阳,并不是适合鬼生存之地,因此从未出现过闹鬼大患。但此次闹鬼持续三月有余,或许是人为。” 这则消息倒是有点意思,秦枢点点头:“究竟是人为,还是普通幽明作祟,明日抵达后一探便知。” 于是众人纷纷散去,回到房间休息,第二日接着御剑赶路。 太阳将将落山之时,秦枢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暗水镇。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第6章 暗水镇 自北方丛山流下来的雪水汇成长河,流经数城,到暗水镇这里的时候,分出一条支流。暗水镇地下岩石坚硬黝黑,因此这河水流经时也显得黑漆漆的,故此镇得名“暗水”。 也正是由于岩多土少,土地贫瘠,并不适合种庄稼,百年来暗水镇民皆靠打猎和行商为生。 御剑平稳落地,弟子们收起剑,白霜向守卫出示了峥一宗的信物,一行人很快被放了进去。 夕阳西下,朱红从天边铺开,晕染出大片丹霞,群青从另一侧慢慢攀上来,最后蔓延大半天幕。最早出现的星辰已经能看到了,在其间闪烁,俯视着暗水镇的烛火点亮,柳梢拂动,带着猎物的男人们从山上归来。 秦枢刚进镇里时,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暗水镇闹鬼已三月有余,人心惶惶,为何他们到来,看到的却是一幅最普通最平常的生活图景? 不只是他,内门弟子们也纷纷察觉到了不对,其中一个拦下提着篮子往街上走的大娘,客气问道:“大娘,请问镇中闹鬼是在哪个方位?” 大娘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囊个闹鬼不闹鬼的哦?你说啥?” 弟子一愣,道:“镇上不是闹鬼吗?” “什么闹鬼,我不清楚噶。”大娘绕过弟子,继续往前走:“莫妨碍我打酒。” 看着大娘提着篮子走远,弟子感到迷惑,又往旁边拦下一名路人:“这位大哥,请问镇上闹鬼是在哪个方位?” 听到这话,那名穿着野兽皮毛,提着猎物的黑瘦男子皱了皱眉:“闹鬼?哪儿闹鬼?” “不是说这暗水镇上闹鬼……” “咱镇闹鬼?哈哈哈,年轻人,别开玩笑了。你出去打听打听,咱暗水镇这上百年哪个时候闹过鬼?”黑瘦男子似乎被这名弟子逗乐了。 “啊?可是……” “就咱镇这位置,这格局,断是不会闹鬼的,人家风水先生都这么说。”黑瘦男子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年轻人一边去吧,咱婆娘还在家等咱呢。” “啊……啊?”弟子怔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穿着一身野兽皮毛的黑瘦男子走掉了。 怎么回事?他们接到的任务内容是暗水镇闹鬼,在鹤塘镇也确实打听到了暗水镇闹鬼相关消息,可真正到了暗水镇上,这些镇民却说从未闹鬼? 到底谁的话是假的? “会不会是这两个人不知道闹鬼的传闻?”另一名弟子提出来:“要不我们再多问几个人?” 其他人想来有道理,秦枢皱起眉,觉得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果然,接连又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闹鬼的事情。 “宿主,这个任务好像有点问题。”连八七也在脑海里开口了。 “我知道。”秦枢答道。 “而且八七有必要提醒一下,八七在这个镇上感受到了魔气。”八七严肃道。 “魔气?”秦枢蹙眉,问道:“我不明白。” 八七为他解释:“宿主你来这个世界已有一月,应当知道这个世界不止有凡人、修士、妖鬼,也有魔修。魔修通常以吸收凡人或修士的力量为修炼方式,因此可谓是东躲西藏,人人喊打。” 【“刚刚进城时八七就感觉到了一股魔气,不过太淡了,八七就没放在心上。但是宿主你往里走,八七感受到的魔气就越重。”】 “你是说,暗水镇不是闹鬼,是魔气作祟?” 【“不,鬼气仍然是最浓重的,里面夹杂着些许魔气……更像是魔修藏在镇上。”】 闻言,秦枢是真正感觉棘手了。 魔修因为天道不容,与凡人和修士敌对,加之本身尔虞我诈,数量不多,但也正是因为这些缘故,大部分魔修修为都不会低到哪里去,且手段狠毒,让人防不胜防。 独他一人也就罢了,身为散仙,自保不成问题,可他还带着一队弟子,这些十六七岁的孩子还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 -- 第9页 “确定附近有魔修吗?”秦枢脸色也严肃起来。 【“八七的感觉不会错的。”】 白霜见师尊脸色凝重,下意识问道:“师尊,可是这镇上有问题?” 听到徒弟的话,秦枢回过神来。魔修一向是各宗门长老们需要操心的对象,弟子们接触得很少,甚至不具备正面对战的能力,魔气的事最好还是别说出来,否则容易乱了军心。 “那些路人的回答有问题,我们先出城,明日一早再作打算。”秦枢对众弟子道。 内门弟子们连忙点头,不是怕鬼,而是夜幕降临后,镇上处处弥漫着让人发毛的诡异感觉。分明每个镇民都在做自己的事,路过的,卖冰食的,收拾摊子的,也有对他们投来好奇目光的,可不祥的气氛还是萦绕镇子不去,下一瞬间会发生什么似的。 白霜想说什么,看看内门师弟们的表情,还是没有说出来。一行人于是折返,向城门而去。还没穿过这条小街,旁边酒馆里有人叫住了他们:“街上那几位兄弟是外面来的吧?” 秦枢闻言看去,出声的是坐在里面的一个老头模样的人,方脸酒糟鼻,身上的墨绿袍子看起来价值不菲。 “正是,请问老人家何事?”秦枢问道。 那老头醉醺醺地走出来,在街边灯笼映照下,秦枢注意到他的袍子脏兮兮的,像是很久没洗过了。他把耷拉的眼皮抬起来,仔仔细细打量过内门弟子的衣服,才迟缓道:“峥一宗啊,好了,有救了。” “老人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白霜问道。 看出他们是峥一宗的人后,老头跟舒了口气似的,醉态没那么严重了,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进酒馆谈。” 他们便跟着老头进了酒馆,坐在大堂的角落。 白霜向来敏感的鼻子受不了酒馆浓烈的酒味,还是劣酒的味道,熏得他很不舒服,开门见山对老头道:“老人家,现在可以说了吗?” 环顾他们一圈,老头问道:“你们是今天进来的吗?” “对。”白霜点点头。 “谢天谢地,一个月了,我终于可以出去了,我本来只是路过,结果……唉。”老头相当高兴,对他们道:“还是峥一宗好啊,派人来救我了。我之前坐在酒馆,看你们在外面问那些路人,就猜想你们是外面来的人,结果还真是。” “老人家,我等初入镇内,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否给我们讲讲?”秦枢开口问道。 “啊,看我在这里都困糊涂了,竟然忘了这个。”老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猜,刚刚那些路人跟你说的肯定是,暗水镇没有闹鬼,是不是?” “正是。”秦枢点头。 老头压低了声音,对他们道:“在他们眼里当然没有闹鬼,因为这个镇子本身就不正常,它其实是……” “嘭!” 一声巨响,似乎是从这条街南边传来,隐隐有火光映照。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人呐!” 听见呼声,酒馆里的人纷纷跑出去救火。 几人转头的功夫,那老头便不见了。 “人呢?”一名弟子惊呼:“调虎离山?” “不,有问题。”白霜皱着眉凑近一看,猛然后退两步:“有魔气!” “什么?魔气!” “怎么回事?不是闹鬼吗?” “镇上是有魔修吗?” 众弟子有些惊慌,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不管怎么样,先出城。”秦枢制止了他们讨论,带着人出了酒馆,御剑飞天直奔城门。 方才那条街的南端着火了,不知是什么原因,人们都冲过去救火,差点把他们冲散。 秦枢站在剑上,越想越不对劲。 如果说只有一两个人没听过闹鬼这事,可以勉强认为合理,可五六个人呢?更多人呢?生活在这么一个小镇上,发生芝麻大点事都会挨家挨户传遍,闹鬼这么大的事没听说简直不正常。 不对……不对! 或许不是没听过,而是镇上根本还没开始闹鬼! 秦枢猛然抬头,向镇上忙着救火的镇民们看去。他们穿着夹袄,挨挨挤挤的,先前那个穿着野兽皮毛的黑瘦男子也在其中。时值春夏之交,天气温和,真的需要穿这么厚吗?还有先前那位打酒的大娘,提着空空荡荡的篮子去打酒,没有酒壶吗? 他终于明白一直以来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镇子上代表着时间的东西是混乱的,人们穿着夹袄,摊子上却卖着冰水等冷食;拦住他们的老头还算正常,价值不菲的墨绿袍子却脏兮兮的,或许他根本不想把自己弄得这么脏……他从未预料到自己会被困在这里这么久。 而老头想跟他们说的话其实是:“这个镇子本身就是个幻境。” 第7章 暗水镇(二) 想到这一点,秦枢猛地停了下来。 前面的弟子仍无知无觉,只想快快离开这座诡异的小镇。 暗水镇不大,飞到城墙边也就几息时间,先到的弟子脸色一白,惊道:“城门……不见了!” “不见?怎会不见?” “啊,这下可怎么办?” 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其实论真正的害怕,他们还真不怎么害怕,一是觉得区区恶鬼不成威胁;二是秦长老在这,散仙的修为不是说说而已。 -- 第10页 至于魔修,人们对于没有亲眼见到的东西,总是存在那么一两分侥幸的。 作为在场除鬼最为熟练的人,白霜先是用灵力感受了一下周围环境,除了阴森森的鬼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魔气以外,无甚特殊之处。连地上跑的那些人,也都是正常状态,并未鬼气入体。 他有些想不明白,便带着疑惑和师尊说了他观察的结果。 听了白霜的想法,秦枢道:“不对,你未曾感受到人们身上的鬼气,是因为在如今的时间中,这镇子还未开始闹鬼。” 白霜一怔,问道:“师尊何意?” 秦枢便把方才想清楚的思路告诉他,并道:“这个幻境的范围极大,且无明显疏漏之处,可见背后之人非同一般。” 原来,他们从进城开始,就进入了一个极其幻境,难怪……难怪他们觉得镇子有奇怪之处,仔细却又想不出来。镇子上的人们所处的时间是混乱的,而镇上的人们不知闹鬼之事,是因为在这个幻境的时间点上,闹鬼之事还未发生。 可是……既然这是个幻境,那么这些镇民呢?他们是真人吗? 想到这里,白霜的后背不由得浸上一层寒气,忙不迭问秦枢道:“师尊,那我们该当如何?” 秦枢正在和八七讨论,白霜问他时,只见他眼神凝重放空,看着不远处,只当事情棘手,心下也沉重起来。 回过神,秦枢才意识到二弟子跟他说了话,道:“你方才说什么?” 白霜不敢马虎,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刚才八七在资料库里面翻找了一下,告诉他现在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迷途幽明作祟,把他们拉入幻境,二是魔修搞鬼,毕竟暗水镇百年来从未闹鬼,而镇子上又有魔气。 这么大的幻境显然不是迷途幽明能够建造的,即便是,也几乎不可能在费心费力维持此幻境的情况下,还能拉散仙修为的他入局。因此,秦枢更倾向于背后是魔修在搞鬼。 “不必惊慌。”秦枢沉吟道:“当务之急,先破除幻境。” 白霜于是将内门弟子们召集过来,一堆人商议一番,决定尽快找到幻境漏洞,合力破除幻境。 他们讨论时,秦枢御剑将整个镇子巡游一遍,大概地形收入眼底。 【“宿主宿主,八七发现漏洞啦~”】 脑海里八七的声音欢快得甚至带着波浪号。 “嗯。”秦枢不为所动。 【“咦,宿主不乐意出去吗?”】八七疑惑道。 “破除幻境需要用武器。”秦枢解释道:“我穿越过来之前是个996上班族。”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八七作为人工智能也计算不出。 “在峥一宗这一个月,你看见过我用剑吗?”秦枢问道。 八七懂了,八七惊了:“宿主原来不会用剑!嘤,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八七,八七这里有好多套剑法!” 对不起,他一直以为它是个靠撒娇卖萌维持生计的底层系统。 “学会了剑法我就会用剑吗?”秦枢好奇道。 【“当然不会,只是让宿主装装B过把瘾。”】八七诚实道。 秦枢沉默了,他决定收回那句对不起。 听宿主不说话了,八七隐约感受到了他对自己能力的质疑。 【“其实八七真的很有用的……”】八七努力挣扎。 “……” 【“真的……宿主信我。”】八七又想嘤嘤嘤了。 “……” 【“嘤……好吧,让宿主体验一下!”】八七不服气了,仿佛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秦枢眼皮一跳,直觉接下来要发生不好的事,直接出声道:“不要……” “装B”二字还没出口,脚下一空,御着的本命灵剑“灵均”直接飞入手中,身体里灵气暴动,试图宣泄却不得其法,在经脉里蠢蠢欲动。秦枢只觉浑身充满了战意,只想找个地方发泄一通,手中灵剑自发舞动,向下方正在救火的镇民们破空斩去。 白霜和内门弟子们在努力寻找漏洞,尽管知道镇上时间是个突破口,却不知该怎么突破。 正苦恼间,便觉周围灵气迅速流转,向同一个方向而去。他们连忙转头,只见秦枢凭空而立,衣袂飞舞,手中长剑“灵均”灵力流转,明明暗暗,映衬得他俊美如谪仙。而他脸色凝重,向下方镇民们信守一斩,刹那间雪白剑光一闪,剑气炸开,带着浑厚无匹的灵力,直接破开那一方天地! 内门弟子们呆立在原地,早知散仙厉害,可未曾想到如此厉害,只一剑便能破开幻境,且那一道暗含剑意的剑光强横如斯,让他们惊艳无比。 【“如何?宿主,八七还是很有用的吧?”】八七在脑海里笑嘻嘻道。 “闭嘴,我差点没控制住剑气方向。”秦枢心道自己要是力气再小点,那剑气就向内门弟子们劈过去了。他对突如其来的剑法还未掌握,这一击耗费了全身一半的灵力,另一半用于维持他悬空不掉下去,现在感觉身体被掏空。 被剑光一斩,下方的镇民们没有身首分家,没有流血,像是一道投影,仅仅扭曲开来,露出后面黑洞洞的空间。 但秦枢知道,那看起来漆黑可怖的空间才是真实世界。 也不知维持这幻境的魔修修为是何等厉害,不到片刻,扭曲的镇民们慢慢修复回来,一片漆黑的真实世界正在缩小。 -- 第11页 见状,无需秦枢多言,白霜便向弟子们喝道:“还不快走!” 弟子们不傻,赶紧御剑飞过去,一个接一个迅速进入那漆黑的空间。 不料,似乎察觉到到手的猎物要跑了,幻境修复的速度骤然变快,到白霜时,已经缩成水盆那么小一个口子。 白霜庆幸自己为了每年都当选皇室最俊美皇子,坚持不懈锻炼身体维持身材,即使这么小一个洞,他猫着身子迅速一拱便过去了。 待他过去后,那个洞便迅速合拢,再无一丝扭曲。 “糟了,师尊!”白霜暗道不好。 秦枢眼睁睁看着那个洞收拢,手里拿着剑,却没心力再发出之前的一击了。 幸好弟子们都出去了,不然留下他们还得处处护着,颇为费心。 想了想,秦枢收起长剑灵均,落在地上。 修复好后,正在救火的镇民们凝滞在原地,片刻后忽然一动,转过身来,数十人皆望向秦枢,漠无表情,眼睛泛青,脸也泛青。他们垂着手慢慢围过来,没有任何人说话,场面安静得有些诡异。 要杀了他们吗? 秦枢站在原地没动,此情此景着实诡异无比,他压了压竖起的寒毛,拧起了眉。 心神一动,灵均跃入手中。 突然,就在他准备动手时,铺天盖地的魔气涌来,将他淹没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请多多留言~我都会看嗷~ 第8章 婉菁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秦枢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正能量青年,从不相信修仙修魔这么玄之又玄的东西,更别提摸不着的灵气魔气。 但此刻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被魔气包围的感觉,很奇妙,分明眼睛看不见周围有任何气体,感官却能感受到黑压压的魔气萦绕在身边。像是身上的毛孔全被堵塞,魔气澎湃汹涌而来,尽管呼吸着空气,秦枢仍感到一点一点地在窒息。 灵均在手中嗡嗡作响,似乎随时准备一战。终归以前没用过剑,不太顺手,秦枢将灵均重新收起来,心想这个时候要是有把匕首就好了。 身边的画面随着魔气弥漫,越来越模糊暗淡,他如同进入了一个扭曲的时空隧道,入眼之处皆是扭曲景象,光影迷乱,看得久了,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秦枢敛下眼睫,静立原地,保持镇静。 系统没有发出危险警告,说明魔气应当是要不了他的命的。 不知过了多久,窒息之感终于渐渐褪去,周围灵气稀薄得可怜,如薄雾般,只能一点一点地被吸纳进去,缓慢滋润略显干涸的经脉。 秦枢还未抬眼,便听见细微的声音。 那声音实在是太轻了,像一阵风吹过,又或者一瓣花瓣落在地上。 “你就是秦枢?”女子的声音响起,柔媚婉转,听的人心里一动。 秦枢抬头看去,一名女子盈盈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眉眼妩媚天成,柳眉红唇;一头乌发懒散地挽了个髻,只插了支双蝶银簪,一双眼睛似盛着秋水澹澹;皓腕上戴着一枚普通的玉镯,白衣白裳,银线绣了牡丹暗纹,仙气又尊贵。 没有听见回答,女子微微一笑,起身向他走了几步,又问道:“你就是秦枢?” 她的步子很有种模特台布的感觉,风情万种,曳步生姿。 秦枢迅速垂眸,才隔断了美色当前的冲击力:“你是何人?” “婉菁。”女子随口道:“你或许听过我的名字。” 【“八七正在寻找资料……找到了,婉菁,魔修,年龄不详,美貌非常,擅长幻境与操纵人心。”】 没等秦枢开口,八七非常自觉地把资料调出来。 “她的修为有多高?”秦枢心下有些没底。 【“没有明确数据,但有记载在一百多年前,她于鸣金原设下幻境,击杀五名金丹修为的修士和一名元婴期的修士。”】 一百多年前……这个战绩,放到今天也够可怕的了。眼前这位美人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秦枢脸色沉重几分,盘算着自己有几分胜算。不知道她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其实以他散仙的实力,要倾力脱出幻境并不是难事,可他本就不能熟练掌握自己的力量,先前破开幻境耗费颇多,怎么脱身一时成了难事。 “秦长老可是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你名字的?”眼前的人不说话了,婉菁笑着开口,主动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他们的距离不近也不远,维持在一个矜持的范围,婉菁不再接近,而是变换出美人靠来,再度慵懒地坐下,才道:“秦长老的大名,在我们女魔修之中流传甚广。” 魔修们在正统修士眼中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是卑鄙无耻、阴毒狡诈的代名词,而正统修士在魔修眼中,又何尝不是道貌岸然、愚昧顽固的伪善之人。不同的是,正统修士皆以斩杀魔修为荣,而魔修们对正统修士态度不一,有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有直接无视的,还有想要征服正统修士的。 征服最常见两种方式,一是用武力征服,还有一个便是从心理上征服。女魔修们别的没有,傲气倒是足足的,对正统修士们挨个点评过去,老的便用武力征服,年轻的端看长得俊不俊,若是不俊,同样用武力征服,长得俊的便抢回去做男宠。 当然,魔修人数上仍是弱势的一方,女魔修们有这个想法,却很难找到机会实施,便把更多的时间用来讨论正统修士哪个最俊。 -- 第12页 身为峥一宗的长老之一,秦枢自然逃不掉被讨论的命运。他人长得俊美又温润,似一盏温茶,不烫人,也不冰冷,带着竹叶清香,是女魔修们最爱讨论的正统修士之一。修为高又怎样,抓回来当了男宠,闲暇时陪他打一打过两招也是一种乐趣,她们就想看这样从来温和无争的男子有一天落到如此境界,会是个什么神情。 婉菁倚在美人靠上,一手支着下巴,秋水眸只顾盼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了那群女人说这么久,没想到随手设下一个套,看看能不能抓到哪个正统修士,秦枢就撞了上来。 确实俊美温润,像她最爱的那块白玉佩一般,光华流转却不刺目,叫人想捧在手里好好把玩。那便带回去做个男宠吧,正好她洞府空虚,夜里醒来冰凉,需要个人来温暖她。 秦枢不知道婉菁在想什么,只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玩味,如同看一只有趣的宠物。他本能地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也明白婉菁那句话轻薄多于兴趣,便不再维持温和的语气:“在下与姑娘没什么话好说了,告辞。” “想走?”婉菁讶然道:“可是我待你不周了?不如,同我回洞府去,我好好招待你一番。” 秦枢没说话,开始运转灵力。 将灵力凝结成一道锋芒,按照八七的结论,向幻境最薄弱的那一处撞去。 婉菁轻轻摇头,一缕乌发散下来,更添慵懒风情:“秦长老说走就走,这可不是我的待客之道啊。” 话音未落,不知何处出现的魔气突然出现,将秦枢裹住。这回不仅是灵力,连他的眼睛都被魔气挡住,看不见周围了。那一道灵力锋芒脱手而出,也不知打中没有。 婉菁离开美人靠,向秦枢缓缓而来,她每走一步,便有魔气顺着雪白的脚踝流淌在地上,化成一株黑色莲花。 魔气形成魔障,团团围住,哪里都看不到,哪里都出不去,秦枢昏头昏脑间只觉得莲花清香离自己越来越近。 “八七,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看见吗?” 【“嘤……暂时还没找到,要是宿主对灵力掌握再熟练一点就可以冲出魔障了。”】 秦枢听了这话,叹了口气,主动把眼睛闭上了。 既然到处都看不见,那便索性不用眼睛去看。 站在原地,灵力自经脉间流转一圈,随后很快向体外流去。眼睛看不见,那便让灵力成为他的感官,替他探知周围事物。 可惜还是不甚熟练,紧张之下,灵力用得磕磕绊绊,出口没找到,倒让他感受到婉菁离他越来越近。 “秦长老,你想看到什么呢?”婉菁带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吐气如兰。 耳垂被这声音弄得酥麻了一下,很快红透了。秦枢更加不敢睁眼了,这么近的距离,他又是个直男,面对如此美人,很难把持住不动心。 “秦长老,”婉菁的声音忽然带了丝疑惑:“咦?是谁?” 这句话后,再也没有婉菁的说话声。魔气在退散,察觉到这个讯息的秦枢睁开眼睛,仍是一片漆黑,但周身空间开始扭曲,唯有先前灵力撞击的地方隐隐透出光来。 【“宿主,外面有人!你再加把劲攻击一下,这个幻境就能破了!”】八七有些激动的声音传来。 秦枢依言又凝聚出一道灵力锋芒,向透光的地方扔去。 扭曲的时空中,婉菁头发丝都没动一根,唇畔依然带着笑意:“也罢,秦长老似乎对我很有成见,那么我便下次再来寻秦长老。” 透光的地方裂痕更大了,秦枢松了口气。 幻境破碎的前一秒,婉菁忽然来到他面前,速度之快让他还未反应过来,手中便被塞了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此信物秦长老且收好,下次我来,可是会把它要回来的。”白裳飘飞,带笑的柔婉女声远去,鼻端依旧漂浮着淡淡香气。 秦枢低头一看,是婉菁手腕上的那枚玉镯。 【“快丢掉!这是她用来定位的东西!”】八七叫道。 丢掉吗? 回想起美人笑靥如花,秦枢犹豫了一下,就被突然盛大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 幻境已破,秦枢用手挡着眼睛,听得身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师尊。” 是谢临清? 作者有话要说:  秦枢此时还是直男,所以对婉菁是正常反应啦~不必介意 第9章 重生者 天亮了,秦枢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略微荒芜的院子中,身边除了谢临清以外再无其他人。 没想到同婉菁只几句交谈,现实竟已天色大白。 “师尊,您无事吧?”谢临清穿着最常穿的白色宗派练功服,芝兰玉树,正一脸关心地看着秦枢。 “无事。”秦枢想到镯子,再一看手,却是空空如也。 该不会是掉在地上了?他低头找了找,地上杂草丛生,没有半分玉镯影子。 谢临清开口道:“师尊在找什么?” 秦枢这才想起旁边有人,淡淡摇头:“没什么。对了,你为何会在此处?” “替董长老跑个腿,途径附近遇见了二师弟。”谢临清诚诚恳恳地答了。 点了点头,秦枢没有再追问,镇上的魔气很淡,正在渐渐流逝,想必是婉菁真正离开了。虽不懂她为何说走就走,但能不交手始终是好的。 若是他们二人不管不顾地交手,这个镇子定会被轰塌大半,死伤无数。 -- 第13页 秦枢召唤出灵均来,乘剑飞到半空,发现暗水镇的局面比他想的要好一些。镇民大多被鬼气侵扰,却并未真正受伤,只是精气受损,一脸青色。 没了魔气的遮掩和混淆,鬼气最浓的方位明晃晃地展现在他眼前。 “谢临清,你随我去除鬼。”白霜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内门弟子们稀稀拉拉分散在镇子各处,秦枢索性使唤就在他旁边的谢临清。 “是,师尊。”谢临清应了,跃上他的本命灵剑同光,跟在秦枢身后向镇子西南方而去。 鬼气是在一间半塌的土屋内蔓延出来的,跟婉菁比起来,这点鬼气简直就是米粒之珠,不消秦枢出手,谢临清落在土屋面前,手握同光一挥,雪色剑光过后,鬼气消散,再无踪影。 秦枢此时已恢复了不少消耗的灵气,踱步到土屋破败门前,用剑鞘推开了门。门后是一具快化为白骨的尸体,骨头上残存一些腐肉,遮不住身体的褐衣破破烂烂,已经看不出原样了。 有住在附近的人看到仙长出手灭了鬼气,大着胆子凑过来,见到土屋里那具尸体时,难得叹了口气:“李老头啊,真是造孽。” “何出此言?”刚刚找过来的一个内门弟子忍不住问道。 那大哥又叹了一声,说道:“李老头早些年是我们镇上过得不错的一户人家了,可惜后来媳妇病死了,医她的钱打了水漂,嫁进来的儿媳妇嫌他抠,后来他儿子卷了他的钱跑了。” “这么可怜啊?” “可不是嘛,他气得急火攻心,在床上起不来,也没个照顾的人,一天天的,想的还是做点买卖让儿子回来。这都多大年纪了?又有病在身,打猎也打不到,反而在山上跌了一跤,东屋的大赵哥心好,把他背回来了。跌跤后他记性就变得很差,身体也不好,老逢人就说他儿子要回来了。最后在屋子里发臭了,他儿子也没回来看看他,造孽哟。” 唏嘘一声,大哥叹息着走了:“我回去跟左邻右舍地商量一下,得给他买个棺材,不能人死了就这么摆着。” 这一番话听得内门弟子很是难过,追上去表示愿意出一份银钱让这老人下葬。 看着他们走远了,秦枢回头望望这老头,也是叹息一声。 古代孝义大过天,都能出现儿子抛弃老子,卷钱跑掉的事情,现代就更加屡见不鲜,空巢老人们在家里年复一年地等着,年轻人却总忘了回家。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他就这么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他们失去他的联系,或许会很难过担心,也或许只难过很短的时间吧。毕竟他们不止他一个儿子,大哥二哥都那么出色,他只是一个最不受重视最普通的儿子。 秦枢眺望远处的群山,默默放空思绪。 谢临清在他旁边轻轻问道:“师尊,要回宗门吗?” 秦枢转头看了谢临清一眼,点了点头。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和谢临清一起完成这个任务。 二人御剑升空,秦枢召集弟子们到小镇门口,随意指派了一名弟子去和镇长交流,处理后续事宜。 谢临清站在同光上,淡淡看着飞在前面的青色身影。刚刚秦枢看他的那一眼带着悠远又怀念的神色,是想起了故人吗? 不该的,他不该那么快来的,天色才刚刚泛白,魔气正是浓时,他应迟来一步,而不是恰好赶上的。谢临清低头看看脚下的灵剑,同光上金色流转,似是朝阳。“你也觉得我没控制住么?”他轻轻地问。 谢临清抬起头来,初生的朝阳勾勒出他清晰俊美的轮廓,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金光流泻而下,更在眼尾随着弧度斜去,纵眸子依旧清亮,也难抑上挑眼尾那一分明显的邪肆。 因着这么一分上挑,他不笑时也像带笑,在宗内人缘极好,加之实力出群,是师尊最为出色的弟子。 可惜,再出色又如何,冷心之人仍能舍弃得毫不犹豫。 勾唇冷冷笑了笑,谢临清恢复正常脸色,视线转回,眼中重新映入那抹青色身影。 两天后,一行人回到了宗门。 由于暗水镇惊现魔修,宗门的长老们免不得聚在一起讨论一番,秦枢也把当时的情况简明扼要说了,只是省去了婉菁最后塞给他却不知所踪的玉镯。 “没想到,竟是婉菁。”宗门长老们大都年纪上百,对婉菁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婉菁已经几百年未出现在人界过了,此番出来不知为何,加之婉菁随手设套想抓修士的举动,长老们脸色凝重,争论了半天仍未有结论。 最后秦枢听得有些犯困,董长老发现了,给他打了圆场,让他回去休息一会儿。 回山的路上,秦枢慢慢走着,思考着暗水镇之行的一些不对劲之处。婉菁本来是要抓修士回去的,最初也想把秦枢带走,后来为什么放弃了?虽然有谢临清在外面攻击魔障,为他争取了一分机会,可婉菁没必要如此轻易放弃,不是么?婉菁塞给自己那个玉镯到哪里去了?幻境破碎之前他分明还拿在手中? 以及……下山前,谢临清说过帮董长老打理三天药圃,为何会这么快就出现在暗水镇? 越想越觉得很多地方说不通,秦枢不知不觉皱起了眉,步子也放慢了许多。 【“宿主,警告!警告!系统感知到当前世界有重生者存在!”】 -- 第14页 脑海中八七突然开口,打断了秦枢的思绪。 秦枢一愣,道:“重生者?” 八七还未回话,路的那头,一身白衣的人神色冰冷,提剑向他走来。 第10章 重生者(二) 一身白衣的人神色冰冷,提剑向他走来。 这人线条凌厉,眼神淡漠,锋芒毕露,人如剑,剑如人,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楚江月。 上次楚江月直接擦肩而过,秦枢此回有了个心理准备,不料楚江月行至他面前时,步伐停了停,向他行了一礼:“见过秦……师叔。” 秦枢心下讶然,面上不显,嘴里道:“师侄多礼了。” 楚江月直起身来,提着剑准备离开,忽而又想到什么,问道:“弟子听闻秦师叔方才完成门派任务回来?” “正是。”秦枢道。 “弟子斗胆问一句,秦师叔此番去的何处?”问题有些越矩,不过看楚江月神色,脸上淡漠,眼底纠结,秦枢不知他是怎么个意思,随口答道:“暗水镇,师侄可是有亲人在那里?” 听见暗水镇这个名字,楚江月一怔,眼神温柔一瞬,忽而又恢复冰冷:“不曾,只是弟子最近也要参加门派任务,想请教师叔一些问题。” 门派任务的难度并不高,宗内弟子都知道,楚江月这个请教,怕是个假托,而且他的实力足够强,秦枢瞧着比谢临清还要隐隐强些。饶是如此,秦枢也无法拒绝他的请教,微微颔首,与他同行。 楚江月的心思并不在请教这一事上,只是他惯来冷漠,旁人也很难看出他走神,问的问题又是之前就想好的,无人能在这一点上挑他错处。 暗水镇……暗水镇,熟悉又遥远的地方。 楚江月敛下眼睫,手无意识地摩挲剑柄,不知在想什么。 二人很快便走到了秦枢所居的山脚下,楚江月同秦枢告辞,提剑离开。 秦枢望着他的背影,愈发感觉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暗水镇究竟有什么问题?为何谢临清出现在那附近,楚江月也来打探消息? 摇了摇头,秦枢又想起八七说的“重生者”,便把八七拉出来提问。 “重生者是怎么回事?” 【“嘤,是这样的……宿主你陷入婉菁的魔障时,八七发现自己可以吸收魔气,就吸收了一小点,补充了能量,睡了一觉。醒过来后,因为能量增加,八七能感知到的范围也变大了,发现了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你的意思是那股能量波动就是重生者?” 【“是的,八七捕捉了一段能量波动进行解析,经过对波动频率、时间维度、空间维度和跳跃数量……等等方面的读取,出来的结果就是重生者的能量波动。”】 秦枢蹙眉,问道:“重生的是谁?” 假如是熟悉原主的人,那可就麻烦了。 【“不知道……八七无法探查,能量异常波动只出现了一瞬,但根据距离来判定,重生者当时就在峥一宗内。”】 峥一宗弟子数千,长老门客上百,要找出一个重生者,谈何容易,秦枢感觉有些头痛。 闷闷地循着小径,回到山顶的小庭院中,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即便他只离开了两天,谢临清也给他换了套干净的床褥。秦枢进门时,谢临清正在给茶壶倒入沏好的热茶。 有这么个贴心的徒弟,真是太好了。 秦枢难得感觉到一丝疲惫,坐在院中的竹椅上静静地不说话。 放上茶盖,施了个法诀避免茶凉的太快,谢临清端着用过的茶具出门,路过秦枢时,关切道:“师尊似乎不太开心?” “无事,你去做自己的事罢。”秦枢挥了挥手。 谢临清没有走,清润的眸子凝视着秦枢,叫人不自觉回望过去:“师尊若是有何烦心事,可以同弟子说说,弟子愿为师尊分忧。” 黑眸纯粹,干净到秦枢能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语气很是真挚,真挚到秦枢动了动唇,想将自己的烦恼之处一一告诉他,让他帮自己排忧解难。 欲言又止,秦枢还是没有说出口。 谢临清很可靠,也很真诚,他知道,但他还无法说服自己去毫无目的地相信一个人。 即使被拒绝,谢临清也不见灰心,轻声道:“看来是不便告知弟子,那师尊请休憩吧,弟子告退了。” 他放轻脚步,从院门出去了。 秦枢看着院门外的景色,山谷间云雾翻涌,他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过了几天,秦枢又去了主峰。 见到他的董长老很是高兴,这才对嘛,多来主峰走走,大家一起品茶聊天,不是正好吗?峥一宗上下,像董长老般喜欢热闹的长老可谓是沧海一粟,其他人都专心修炼,董长老觉得十分寂寞。 “坐,坐。”董全笑着对秦枢道。 秦枢也不客气,坐下后同董长老聊起天来。 董长老是个说起话就停不下来的人,拉着他一嗑唠就是大半个时辰,从各大门派势力分布说到峥一宗哪个弟子获得了新的法宝,秦枢知道的不知道的他都说了。秦枢怀疑他其实根本不是盼着自己来,而是闲得发慌想找个人说话。 他现在有点疑惑董长老到底是怎么修炼到这个层次还混上长老职位的了。 “咳咳,对了。”董全说得嘴发干,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谢师侄是真的不错!前几天我不是向你借他来,帮我打理几天药圃吗?他真的不错,还晓得看看储存药材的状态,发现药材库里红金石粉快告罄了,主动说要帮忙下山买。哎,这样勤奋的弟子,可惜了不是我徒弟,真真乖顺又懂事。” -- 第15页 秦枢微笑着听,并没有说话。 董长老接着道:“宗内的红金石粉被铸剑阁那群人用完了,我让谢师侄不急,他没说什么,却第二天就下山了,这次跟你回来,也买到了红金石粉。真是妥帖得很,妥帖的很。” 原来如此,塘鹤镇不产红金石粉,谢临清要买,必然要跑远些。难怪白霜会在暗水镇附近遇见谢临清,秦枢恍然大悟。 “你且放心,买红金石粉的灵石我已让人拨给了谢师侄。”董长老道:“说起来,你揭那道榜的时机还真好,你走后不久,我徒儿也要出门派任务,想揭暗水镇的榜,不料被你先揭走了。” 董长老的徒弟……那不就是楚江月? 楚江月问他暗水镇的情况……原本该他揭掉暗水镇那张榜……八七发出的警告…… 秦枢眼睫一颤,忽而抬眼。 重生者……莫非是楚江月? 第11章 杀境 梦云山上。 取自“一朵梦云惊晓鸦,数枝春雨带梨花”的梦云山山色绝佳,云雾朦胧,半遮半掩,时有啼鸟,如同仙山。 半山腰的一间小庭院内。 汉白玉的浴池传来水声,接着,一个人离开浴池温水,优雅地迈着步子上岸来。落地宫灯温暖的光中,白玉般的手臂拿起上好丝绸,擦干身体上的水珠后,穿上雪白的真丝长袍。 长袍已经熏过香了,不浓不腻,淡淡幽香,让人闻着心旷神怡。 披在身后的黑色长发也被灵力烘干,散发健康的光泽,柔顺垂下。侍女上前来,将长发熟练地挽好髻,芊芊素手与乌发相映,更显嫩白。 最后在发髻间插入一支金簪,衬得凤眼薄唇本就贵气的长相更加俊逸,白霜喟叹一声,这才是他最为正常的状态啊。 果然还是不想回想前几天匆忙下山做任务的样子,不沐浴不熏香怎么可以出门! 秦枢的梦云山很大,弟子又少,四名弟子各自有自己的庭院。闻莺的在山麓,雷鸣的建在山底,白霜选了山腰,算起来,离秦枢最近的是谢临清。 峥一宗讲求实力,规矩并不严苛,白霜从宫里带过来了几个从小服侍他的侍女,在宗内的日子可谓无比舒坦,没有过分勾心斗角,没有明枪暗箭,专心修炼即可。 白霜张开手,侍女会意上前,在他白色长袍外披上峥一宗统一的练功服。 低头系好腰带,侍女柔声道:“殿下,您的大师兄来了,正在前面等您。” “大师兄?”白霜愣了一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他听闻殿下在沐浴,便不让奴婢打扰您。”侍女道。 点了点头,白霜对着镜子看了看,确保自己仪容没有任何问题,才疾步去了前堂。 谢临清今日难得没有穿练功服,一身鸦青色绣银莲长袍,缎银腰带,原本暗沉的颜色却丝毫不显老气,反而让他看起来愈发沉稳持重,俊美清贵。 “大师兄这是要下山?”白霜走过去随口问道。 谢临清点点头,道:“我此来是交代你一些事情的。” 白霜一撩长袍,端庄坐下:“师兄请讲。” …… 谢临清最近下山了。 秦枢很是惆怅,前几日谢临清来寻他,说家中有事,需请假半月外出,他准了。 没有了贴心的大弟子,沏茶、整理书籍、更换被褥都变成了白霜负责。其实白霜还好,毕竟他手下的侍女不是吃白饭的,打扫整理井井有条,还附送宫中专用的高品质衣食用品,活生生让秦枢从一个两袖清风的居士住所变成了低调奢华的贪官居所。 按理说秦枢是不怎么介意生活品质的,贪官就贪官吧,至少这些摆件还好看,就是太贵了,他要是摔坏了可能赔不起。 令他苦恼的是二弟子不知道是什么强迫症,只要布制品必定熏香,仅仅三天时间,他从里衣到外袍,从床褥到床帘,全部弥漫着醉人的梅花香。 看着侍女们来来去去身影绰约,闻着宫中特制的梅香,被各种名贵摆件家具环绕,仿佛正在体验金屋藏娇,秦枢躺在竹椅上很是惆怅,觉得自己堕落了。 为了打消这种诡异的感觉,秦枢坐直身体,寻思着去找董长老炫……不,倾诉一番。 慢悠悠地下了山,山脚春末的花如雪般吹落,有几瓣落在他的头发和肩头。轻轻将之拂下,一身青衫的秦枢顺着小径步行,眉间似乎映着春雪。 山脚有一座整洁朴素的庭院,秦枢脚步顿了顿,才想起这是三弟子雷鸣的居所。 木门半开着,正好雷鸣在庭院中,少年肤色略深,低着头专心致志在打磨什么,连秦枢敛了脚步走过来都没注意到。 悄无声息在指间凝聚了一道锋芒,抬手对着雷鸣一动,锋芒破空而去,只是一个呼吸间便到了近前,眼看就要划破雷鸣的脸颊。 听到细微破空声,雷鸣猛地抬头,一道锋芒映入眼中。他来不及多想,手按着案台,往侧边一伏,险险避过。 “谁?”雷鸣喝道。 秦枢走进来,赞许地颔首:“反应不错。” “师尊。”雷鸣愣了一下,立刻行礼。 “在做什么?”秦枢站到案台前,好奇地看了看上面银色的小东西。 提到这个,雷鸣脸上有一丝赫意:“家父生辰即将,弟子想送他自己做的小玩意。” -- 第16页 秦枢点了下头:“能有这份心意,很好。” 他无意在雷鸣这里久留,只是三弟子是弟子中存在感最低的一个,他没什么印象,才来看看,温习一下这名弟子长什么样。 忙着去主峰找董长老,秦枢只和雷鸣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离开了梦云山,小广场在几里开外,小道上人烟稀少,秦枢负手前行,走得不快,思考着一些事情,偶尔有些弟子向他行礼,他微微颔首示意。 忽然,他脚步一滞,不再往前。 抬眼看向前方,石板小道,生长得极茂盛的草木,闲云清风,一切都正常得刚好。 太静了,实在是太静了。 连一声鸟鸣都听不到,秦枢也是走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抬手灵力释放,将路边草木斩去一截,断裂的草茎落在地上,绿色汁水浸入石板中。 似乎没什么不对,但秦枢只觉这里有问题。 “八七?” 【“在在在!”】 “你能感觉到有什么问题吗?” 【“肯定有问题的!嘤,不过八七真的没感觉到哪里有破绽。”】 “又是一个幻境?” 【“不是幻境,是类似于幻境的东西……容八七找找资料。”】 秦枢静下心来等八七寻找资料,的确,若完全幻境,以自己散仙的修为,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且断裂的草茎和汁水是如此真实细腻,此等细节,只怕峥一宗宗主也做不到。 【“找到了!是梦生境。”】 “何意?” 【“书上说,这是一种拟生之境,以周围环境为定数,入境之人为变数,设下坎九变之阵,牵引出人的心魔,将人困于其中并缚灵的杀境。简而言之,就是用周围环境布阵,灵活随机,入境之人会触发坎九变阵法,这种阵法时刻在变换中,很难破阵。并且进来的人会被勾出心魔,困在其中神志不清,最后自刎的一种杀境。”】 “有办法出去吗?”秦枢皱起眉,没想到自己随便一下山都能遇见这种杀境,不知是误闯还是有人预谋已久。 【“有一线生机,境的好处便是不管什么杀境都会留出一线生机!宿主放心,这个境中最大困难是面对心魔,想必身为一个996上班族,宿主应该没什么心魔!”】 心魔? 秦枢幻想了一下杀境模拟出自己上班的环境,然后让自己没日没夜坐在电脑前加班,写文忘保存,画图快画完时电脑崩溃,甲方无限把稿子打回来,不由得感到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  卑微乙方的噩梦 第12章 过往的心魔 为了防止猝死在加班中,秦枢问道:“这个境可否主动打破?” 【“理论上来讲可以……大力出奇迹!”】 “理论上?”秦枢咀嚼起这三个字。 【“嘤,破境是要看此境背后之人修为的,在杀境之中,梦生境这种较为温和的境独特之处在于,它能发挥的力量是加倍的,假如背后之人注入一分修为,配合周围环境,梦生境能让其增强为两分。”】 “可我不是散仙修为?”秦枢召唤灵均在手,看着周围跃跃欲试,就差说出“不要怂正面刚”了。 都愿意主动出手,看来宿主是真的很不愿意面对无限加班的心魔了,八七劝他三思。 一人一系统争执不下间,场景无声改变。秦枢察觉异常,剑身出鞘半尺,剑芒刺向手边一株绿树。 树身摇晃起来,叶子纷纷落下。但很快,它又恢复了平静。 吞噬了?秦枢一挑眉,剑身回鞘。 除却此处被攻击,其他地方已完成了场景转换。 这是秦枢意识里的心魔世界,除了他和系统,无人能够窥探。 安静而拥挤的工作隔间,一盏点亮的日光灯和开着的电脑,完美应验了秦枢不详的预感。 窗外正是深夜,除却车辆经过的声音和偶尔的风声外,没有别的。 电脑屏幕显示的是后台界面,秦枢穿越过来之前,还没来得及改完的那篇公众号推送。 纵使心里天旋地转,日月无光,面上仍没有表现出一丝波澜。 冷静,冷静,这不是真的加班,自己还在另一个世界。 虽然这么想着,身体仍下意识地坐到椅子上,手覆上鼠标,查看起这篇推送的内容。 看了两秒,又回想起自己不是在真实地加班,而是被困在了一个类似环境的地方。 职业病。 秦枢暗叹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召唤出灵均,握在手上,剑鞘冰冰凉凉,好歹带给了他一丝实感——这柄剑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似乎感应到秦枢的情绪,无形剑气散出,在秦枢身边自发形成一道看不见的剑气屏障。 【“灵剑护主?宿主的这柄剑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境界?”】 “什么?”听了八七的话,秦枢低头看了一眼佩剑灵均,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概念。 转了一圈办公室,或许是一毕业就来到这家公司的原因,办公室不大,每个角落的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 像是放完暑假返校上课的学生,再次回到这个场景难免有些许紧张和压抑。 门打不开,窗户也打不开。 秦枢回到原地,暗暗思索,难道要从这篇推送进行突破? -- 第17页 想来也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当然是自己的办公桌,即使他记得其他人的桌面细节,抽屉里有什么文件或零食的却也不完全知道。 重新坐在电脑面前,查看起屏幕上的推送。 目前来看,穿越前他怨念最大的应该就是这篇没改完的推送了。 强迫症的执念有谁懂? 穿越过来已有快两个月了,当时改稿时很多细节都模糊不已,好在还记得大概思路。 秦枢写得很慢,改一会儿停一会儿。查找资料,选择适合的配图,字体大小、行间距、排版等等花去不少时间,最后给改好的稿子再润润色,他抬头看看挂钟,已经凌晨三点了。 揉揉眼睛,有些疲倦。 加班的劳累似乎已是上个世纪的事了,秦枢保存好这篇推送,点下“发送”按钮。 随着电脑屏幕跳转至“发送成功”页面,周围场景开始一点一点化去。 舒了口气,秦枢也算了结一个强迫症的执念。 这口气刚舒到一半,秦枢又提了起来,场景化去,露出的却不是先前绿荫小径的场景,而是一间教室。 教室? 秦枢一怔,看着坐在座位上认真写作业的几名学生。 他们穿着蓝黑相间的校服,埋首厚厚书堆间,几乎不跟旁边的人交流。 这是……他的高中! 怀念又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秦枢多看了几眼。 “啪!” “不好意思!” 秦枢肩头被撞了一下,他回头,是一个抱着很高一摞作业本的女生。 他还记得这个女生的名字,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认真负责,成绩优异,很得老师喜欢,但也不是不近人情,秦枢有两次没做作业,她虽然口头责备一番,还是帮他隐瞒下来。 “没事。” 秦枢侧过身子让她过去。 突然,秦枢想到什么,看向自己的身体,短发,蓝黑相间的校服,手上灵均不见踪影。 他也变回了高中的样子。 沉默两秒,秦枢看向窗外,如果他没猜错,他应该是走不出这个教室的。为了印证这个猜想,秦枢向前门走去,果不其然,有一层透明的墙阻挡了他的前进。 按着记忆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随意抽出一本辅导资料,翻开书皮,内页写着“秦枢”二字,确认了是他的座位。 不知道这个心魔又该怎样破解,确切地说,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高中有过什么心魔。 找不到突破口,秦枢索性老老实实在位置上坐着,观察身边的同学。 他注意到,有的同学面目清晰,如学习委员,有的同学面目模糊,仿佛打了一层马赛克。他很快意识到,清晰与模糊度是根据他对这些同学的记忆深度展现的。 所以说,这次的心魔还是跟他自己的内心有关。 坐下没多久,上课铃响了,同学们一个接一个走进来,很快坐满了整个教室。 数学老师走进来,拿着厚厚一沓卷子。 “这次的随堂小测验仍然有不及格的同学,三天后就是月考,我希望同学们都能及格,尤其是某几个同学,退步比较明显……” 大概讲了随堂测验的情况后,数学老师将卷子发下来,开始讲评。 秦枢也拿到了自己的卷子,上面红色的92分异常刺目。 他想起这是什么时间段了。 高三的时候,他有段时间沉迷游戏,成绩下滑明显,原本是班级前五,这次月考却滑到了班级第三十。 秦枢骨子里是个要强的人,特别是在本就敏感的少年时期, 从小学到高中,他还是头一次名次这么低,自然不肯服气,除了老师,父母也对他极其失望。 只是不想在父母面前认输罢了。 两个哥哥如此优秀,显得他黯淡无光。 经过这一次,秦枢戒掉游戏,努力了一个月,成绩恢复了原来的水平,但这件事一直在他心中萦绕不去。 那是一种年少而隐秘的自卑感,仿佛他做得再好,或者更差,都比不上两位哥哥。父母习惯投入的精力和注意都不在他身上,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普普通通的儿子。 越自卑,越愤怒。 秦枢知道自己这次的破境方式是什么了,放下试卷,仿佛重回高中,认真听老师讲解错题。 三天后,月考如期而至。 走进考场,秦枢心里很平静。他并不需要考到多高的分数,他只需要得到释然。 让内心那个自卑难过的自己放下这件事,放下不平。 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过去,秦枢放下笔,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场。 看着周围的墙壁很快化去,高中时光匆匆远去,秦枢叹了口气。 这次,终于结束了。 墙外,是一片空白,但这空白也在融化,似乎正在回归本来世界。 片刻后。 秦枢面对着夕阳,推着单车走在街道上,表情木然。 八七忍不住开口问道: 【“宿主……你到底有多少个心魔?”】 第13章 破境 梦生境外。 层层叠叠的树林挡住了那个藏身阴暗处的人,修长白皙的手指一变,捏出新的手诀。 一道阵法横在这个人面前,上面共有九处摆放蓍草,此时,其中一簇蓍草散乱开来,像是被风吹开。 -- 第18页 很快,另一簇蓍草也忽然被无形的风吹来,散乱在阵纹上。 这人眼神一变,手诀再变,第三簇蓍草开始颤动,似乎有随时被吹开的情况。 “他的心魔为何如此之多?” 修士通常都会有心魔,一个是正常,两个的比较稀少,心魔这东西,越多越会增加渡劫难度。 三个心魔……难怪他渡劫失败,兵解成了散仙。 只可惜,除去入境之人,无人能够查看这些心魔是什么。否则他又可以多一成把握…… …… 梦生境内。 秦枢推着单车,走过夕阳下的街道。 本该是人们下班放学的热闹时候,这条街却冷冷清清,偶尔路过几个打麻将的阿婆,和站在自家零食店门口抽烟的大爷。 这是什么时候? 看着自己短胳膊短腿的,在看看周围的建筑样式,秦枢揣测这是他小学的时候。他小学有段时间非常要强,为了不在兄弟们面前丢脸,不要父母接送,买了自行车自己上下学。 可是,他不记得小学有过什么心魔,除非是初中时…… 秦枢停住了,看着不远处玻璃墙后面的舞蹈练功房。 透过模糊的玻璃,能够看到里面一个穿着白色舞服的人换好舞鞋,走到舞房中间站定。 随后,他做出一个迎风展翅的姿势,脚尖轻盈点地,先随意舞了一段,像自由戏水的白天鹅般优雅。 热身完毕后,他开始正式的练习。 玻璃隔音效果不太好,音乐隐隐约约透出来,秦枢不太记得这是什么舞曲了,但他直直地盯着里面跳舞的那个人,脸色一瞬间白了。 白衣舞者脚尖站立,双臂向内微曲举过头顶,头颅上扬,露出雪白的脖颈。接着,他将一只手放下来,似乎有谁牵引着,原地盈盈转了个圈。 是玫瑰柔板。 因为年纪小,他的舞姿还不甚标准,一个圈分了好几次转完,摇摇欲坠。 他是暴风雨中的白天鹅,即将被雨水摧折。 原来……原来是这件事…… 秦枢脸色发白地放开单车,想走过去。 【“宿主?宿主?不能过去!那是心魔!”】 八七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它有些焦急。不知道这个心魔是什么,让宿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秦枢再过去了,一旦陷入心魔之中,就再难走出来了。 权衡了一下,八七心痛地把攒了一段时间的能量贡献出来。 秦枢刚走到玻璃边,梦生境毫无预兆地破碎了。 画面一瞬间在他面前消融,夕阳、街道、舞者和玫瑰柔板都离他远去了,风声轻响,像是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般,他怅然四顾,消失的却不再回来。 似乎有衣服擦着树叶的声音响起,秦枢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中,没回过神来,只是身体下意识向声音方向冲了过去。 小径旁边,层层叠叠的树林后面空无一人,甚至连青草被压倒的痕迹都没有。 秦枢转了两圈,他敢肯定刚刚有人在这里。梦生境破那一瞬,不止声音,还有一股气息从这里经过。 【“刚刚确实有人在这里。”】 秦枢没有回答,他站在原地,思绪飘忽,还沉浸在刚才看见的心魔世界中。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这个场景了,可那一个舞姿仍然如此深刻,令他只看一眼,就回想起这支舞的名字。 忽的,秦枢眼神一凝,弯腰捡起草丛中一根细草,这根草与周围青草似乎有所不同,草身覆盖着白色长柔毛,如此细小的一根草,掉在柔嫩青草间,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这是什么?”秦枢轻声问。 【“蓍草。”】八七答复道:【“布阵和掐算需要的东西,刚才布阵之人果然在这里。”】 一双眼眸不带感情地观察着手上这根蓍草,看到最后,注意力已经没有在这根蓍草上了,秦枢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八七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乎经历了最后那个心魔之后,宿主想起了一些很不愉快的记忆。它聪明地没有开口,等着秦枢收拢思绪。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枢手指一翻,将蓍草收起来,转身往回走,看似不打算去主峰了。 再一次路过雷鸣的小庭院,少年依然伏在案台上敲敲打打,正在尽心尽力地给父亲做生辰贺礼。银色暗器小巧精细,等待少年的下一次打磨。 秦枢默默看了一会儿,又继续上山了。 同样的年纪……和心魔里的那个人同样的年纪,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他抑制不住总会去回想,将那糟糕的记忆一遍遍翻出来,凌迟自己。 “八七?在吗?” 【“怎么了宿主?”】 “你有没有放音乐功能?” 【“有,你想听什么?”】 “《好运来》。” 秦枢面无表情道。 【“……”】 尽管八七只有一排省略号,仍尽职尽责地放了音乐。 “好运来那个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欢快的音乐在秦枢脑海响起,一下冲散了回忆的阴霾,他轻轻吐出口气,上山步伐慢了下来。 峥一宗内竟然有人想杀他?是像上次暗水镇一样运气太差,撞入了随机陷阱,还是说,这个阵就是为他而设的?仔细回想有关原主的信息,并未有任何与人结仇的过往,若说是暗地里单方面结仇也有可能,但为何会在峥一宗内动手? -- 第19页 作为超级大宗,峥一宗内阵法严密,尤其在主峰之上,稍微有一点动静便会被巡察长老察觉。除此以外,拥有自己山头的长老们也会设下不同防御阵和感应阵,以免遭人袭击——只有秦枢的山头,或者说是原主的山头,阵法少得可怜,或许原主恃修为高超,并不在意。换了他之后,又因不善法阵,也未想过填补这方面的空白。 但是,阵法算是每个山头隐而不宣的秘密,长老根本不会告知弟子,更别说让其他峰弟子知道。如此看来,设阵之人可谓极其了解梦云山的阵法,从梦云山去往主峰的小径上的确是没有任何感应阵法的。 了解梦云山阵法分布、涉猎法阵方面修习、知晓他的行程……秦枢呼吸一滞,这是出了内鬼? 山上弟子加上仆役不足百人,不论是原身还是他,都待下人十分宽和,且他的院子都是弟子亲自打理,几乎见不到仆役。可若是弟子,他们有何理由要杀他? 步伐更加缓慢,秦枢走到最后,索性站在原地,细细思考。身边有内鬼这件事比有人要杀他更加让人不舒服,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甚至不能将之禀报宗主。睫毛轻轻一颤,秦枢想,或许,他误判了楚江月的身份。 他的弟子中,存在着一位重生者。 第14章 再入杀境 重生者是谁?杀他的目的是何? 秦枢蹙眉,再次抬步,向山顶走去,脑内却是不停思考。 最为核心的问题就在于这两点,在人选上,秦枢不敢轻易排除任何一个人的嫌疑。正常来说,谢临清是没有嫌疑的,他前几天便请假下山归家了。但正是因为他提前离开,秦枢才不敢排除他的嫌疑,在现代,有个东西叫做“不在场证明”。很多杀人凶手为掩盖自己杀人事实,会利用目击证人或证物,来制造自己不在场的证明。 当然,除了谢临清,嫌疑最大的便是白霜。在梦云山上,仆役最多的弟子便是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果他想,连书都不用自己动手翻页。而且,白霜的背景最深,以现代宫斗剧眼光来看,来自宫里的人没一个是简单的。最重要的一点,梦云山上擅长阵法的弟子,只有白霜。 秦枢只看过一次谢临清出手,就是暗水镇那次。大弟子似乎各方面能力都很均衡,不存在单独擅长哪一样;闻莺修为较低,是梦云山修为最低的弟子,擅长术法,且经常去主峰同其他内门弟子交流,嫌疑最小;雷鸣也很有嫌疑,他住在山脚,离小径最近,存在感又低,很多时候秦枢压根想不起有这么个弟子。 哪一个都无法完全排除嫌疑,秦枢便把目光放在第二个问题上。 对重生者来说,他死了有何用? 想要置人于死地,要么求财,要么是为了发泄某种情绪。求财这一点是最不可能的,能进入峥一宗,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一定底蕴,类似雷鸣这种完全来自普通人家的弟子,是极为稀少的。而且,一位长老无故殒命,峥一宗势必会追查到底。 按照这个思路,可以排除闻莺和雷鸣,即便他们隐藏了修为,有足够手段杀他,也没把握能完美善后,不被任何人发现破绽。 若是为了某种情绪……秦枢双眼微眯,重生回来,发现师尊与前世不同,第一反应是杀人么?不,不会的,无论何时,弑师都不是个好名声。因此,要么是未来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或者铸成大错,让重生者想杀了他宣泄情绪或阻止某些不好的事发生。 再这样一分析,嫌疑最大的人只剩下了…… “参见秦长老。” 秦枢抬眼,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半山腰。不远处,身着粉色宫装的侍女向他盈盈一福,柔声道:“二殿下正在练习功课,需要为秦长老通报一声么?” 看了侍女一眼,秦枢道:“不必了。” 他没有进去,转身离开。 又过了两天,谢临清回来了。 他换回白色练功服,回山先见了秦枢,说此番回家是为侍疾,父亲病重,经过大夫救治,他临走前好了不少。 秦枢没多问,谢临清告退后,又去找了闻莺与雷鸣,将山下买的小玩意送给他们。闻莺最喜欢的就是这些小东西,回家时间太少,她又天性活泼,闲不住,当下便欢天喜地地带回去了。 第二日,秦枢去主峰处理事务,走前顺带告诉谢临清,董长老找过他一回,为了拨给他红金石粉的银钱。 谢临清便跟秦枢同去主峰。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小径上,谢临清依旧错开秦枢半步,山间清风拂过,秦枢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梅花香。 他们都没有说话,静静地走了一段路,直到不远处便是主峰地界。 “令尊生的是什么病?”秦枢温声问道。 “听大夫说,是肺痨。”谢临清眉眼低垂,似有忧愁:“弟子回去后,为家父输送些许灵气,他脸色好了不少。” 可谁都知道,这不是长久之法,肺痨在古代算是绝症,几乎治不好的。他父亲或许活不了多久了,秦枢心里默默想着。 “为父母尽孝是好事。”秦枢和颜悦色道:“我梦云山杂务不多,你若是有何时较急,可先行下山,让其他师弟代为通报。” 这算是允了他更多的假,谢临清点点头,站定行礼:“多谢师尊体恤。” 秦枢虚扶一下,谢临清起身,二人各有心事,又恢复无话状态,一同往主峰而去。 -- 第20页 到了主峰,谢临清往董全那儿去了,秦枢去处理自己的事务。大广场上,他碰到了一个没想到的人。 楚江月似乎刚从其他地方回来,风尘仆仆,神色冷峻依旧,右手提剑,左手袖口隐约带着血迹。见到秦枢,他略一点头:“秦长老。” 秦枢颔首示意,他们之间称不上熟悉,楚江月便过去了。 待秦枢处理完事务,正午已过,看来是吃不成饭了。 虽是散仙修为,但秦枢坚信人是铁饭是钢的准则,能不错过饭点就不错过饭点,生活健康又规律,八七为此还吐槽过他的作息像老年人。 秦·老年人·枢完全不在意,他提前进入了不做事还能领工资的养老生活,为什么不能顺带养个生? 默默盘算好晚上要吃什么后,秦枢拾级而下,一眼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等他的谢临清。 有的人就是这般生而耀眼,明明往来弟子都穿同款白色练功服,他却硬生生多了股芝兰玉树的翩翩风度,让人无法忽视。 “师尊,回去么?”谢临清问道。 秦枢点点头,手负在身后,二人一道下了主峰。 见谢临清眉梢微挑,似乎有些高兴,秦枢问道:“董长老已将银钱拨给你了?” “是,还有些许工钱。”谢临清笑道。 “董长老对弟子们一向很不错。”秦枢道:“往后可以多同他走动。” 谢临清应了,二人不紧不慢地说着话,很快踏上了返回的小径。 中午太阳晒,得早些回去才是。秦枢倒不介意被晒黑,只是他晒多了太阳头昏脑涨,昏昏沉沉,不知换个身体还会不会如此。 走着走着,秦枢脚步一停,皱起眉头,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 秦枢一停,谢临清也停了,他低声问道:“师尊,怎么了?” “似乎有些不对……”秦枢缓缓道。 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一草一木,周身灵力流转调动,试图找出不对劲之处。经过前几天的梦生境,秦枢已经有了相当的经验,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不对。 “不对?”谢临清重复一遍这两个字,轻轻道:“是周围的环境吗?” 秦枢没说话,护着谢临清缓缓向后退去。 想了想,谢临清召唤出佩剑同光,即使被秦枢护在身后,他也丝毫不显弱势。 【“不必退了,宿主……你已经踩到这个杀境的边界了。”】 八七无精打采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 “又是一个杀境?”秦枢有点气笑了,背后搞事的人未免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距离上一次似乎还不到五天?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只点明了攻受,并没有说重生者是谁哦,大家不要搞混啦~ 第15章 夜鬼之境 不消秦枢多说,八七自发寻找出这个杀境的资料。 【“是排名第十一的夜鬼境。这个境……出现的次数极少,资料尚残缺,特点是让入境之人陷入迷阵之中,幻化诸多可怖之象。至于破境方法,暂未找到。”】 八七声音有点惴惴不安。 “无妨,天留一线生机。”秦枢反过来安慰道。 回过头简明扼要地跟谢临清解释了,谢临清点点头,很快接受了他们目前处境。 “何人会在峥一宗布下此阵?当真是胆大包天。”谢临清拧着眉感叹。 秦枢抿了抿唇,不疾不徐地拔出灵均:“等出去了再追究此事。” 眼下还是先找到出去的方法较好,灵力能正常运转,周围一片漆黑,不知是在何处,倒不像上次那般寂静,时而乌鸦啼叫两声,更为瘆人。 即便修仙之后眼力惊人,这黑暗依旧浓稠如实质,稍微远点便难以视物,为防二人走散,秦枢不得不想法子照明。 贸然点亮火光自然不是最佳之举,他不敢肯定自己是否仍在那条小径上,因此用灵剑照明是最安全的方法。 见他如此,谢临清也把同光举起来,剑身金光流转,照亮周围环境。 剑光照亮范围终究不如火光,秦枢举着灵均看看头顶,又很快蹲下来,仔仔细细探查周围。他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地面,是生了青苔的石板,颇为潮湿,但部分青苔已经枯死了,石板干燥的地方积了很厚一层灰,不像是原来那条小径,多半是个单独存在的空间。 擦干净手,他站起来,把灵均举高一点,有断裂的草绳垂在头顶。秦枢转了两圈,看明白了那是个茅草做的屋顶,掉下来的是没扎紧的枯草。他们应该是在一个茅屋中,不时有风透进来,凉飕飕阴森森,除去黑暗太浓郁外,好像没那么可怕。 鼻尖微动,尘土之外,还有一种腐烂木头的味道。秦枢往前走了两步,一根倒下来的横梁挡住他的去路。举着灵均凑近观察一番,木头有些潮湿松软,他心下有个底,这间屋子风水应当不是很好,透风又潮湿,多半闹鬼。 秦枢想问题时很少说话,等他意识到谢临清没有任何声音时,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 “谢临清?”他低声喊道。 “谢临清?”无人回应,他稍稍抬高音量。 依旧没有回应,秦枢握紧了灵均,向最开始站的地方走去。 谢临清不在这里,周围也没有任何剑光。 不知道这间茅屋有多大,秦枢选了个方向,贴着土墙前行。这墙脆而薄,秦枢毫不怀疑自己一推就能将之推倒。 -- 第21页 “——哐!” 不远处一声巨响,秦枢握着灵均的手微微一颤。 “谢临清?”他不确定地问。 “咳咳。”那边有人咳嗽,似乎被尘土呛到了:“师尊?” “站着别动。”秦枢顺着声音过去,谢临清果真站在原地未动,离得近了,才能看见同光上流转的金光,他的脚边砸了一块大石头,像是用来垒灶的,刚才就是这个倒了。 他站的位置似乎是门口,秦枢能看见木门的大概轮廓,歪歪斜斜,向外开着,和倒下的横梁一样,有腐朽痕迹。 屋外没有受到屋内浓稠黑暗的影响,星光投下来,尽管大地依然笼罩于夜色之中,但他能借着星光看清附近了。 荒郊野岭。 无论往哪里看,这四个大字都如影随形。 阴风吹得秦枢莫名发冷,拢了拢外袍,他转头看向谢临清:“方才为何不应?” “嗯?”谢临清有一瞬怔愣,随即便道:“师尊方才……唤过我?” 许是惊讶,他连自称“弟子”都忘了。 不知为何,秦枢觉得这样的谢临清看起来更顺眼一些,没有整天使用谦称划出距离感,更贴近一个生活中的人。 见秦枢点点头,谢临清眸中仍有疑惑:“可我方才并未听见师尊说的任何话。” 是屋内浓稠的黑暗有问题? 但毕竟二人分隔开来太过冒险,这问题一时弄不清楚,秦枢也不愿再回到诡异的屋内,便对谢临清道:“随为师出来看看。” 谢临清应了,自发走到秦枢前面,以防出现突发情况。 这个举动让后面的秦枢一怔,垂下眼眸,遮住眼中几分思量。 他的礼数真是太周全了……周全到秦枢无法说出任何不好,但愈完美,就愈觉得不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滴水不漏之人?如水中花镜中月,越是接近,越是叫人看不透彻。 若说白霜那样来自深宫的人礼数周全也未尝不可,毕竟皇子从小便需要培养礼仪修养,可谢临清……并不是。 “师尊。”谢临清突然出声。 “何事?” “没什么,就是想确认师尊还在不在后面。”谢临清笑了笑。 秦枢沉默了一下,道:“若是你怕,可是走为师后面。” 说到底仍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罢了,自己在计较什么?自哂一番,秦枢主动走到前面,将谢临清护在身后。他是成年人,无病无痛的,不应该做一个被保护的角色。 谢临清讶然道:“师尊?” “怕的话,可以拉着为师衣袖。”秦枢侧过头对他说。 谢临清眼皮一跳:“弟子并非畏惧。” 秦枢体贴地不再说话,将头转了回去,手持灵均探路,用剑鞘拨开沿路的枯枝荆棘。 茅屋建在一片荒地中间,天色漆黑,星辰在夜空中闪烁不定。为了避免迷路,秦枢以出门时看见的几棵枯树为参照,选定一个方向,尽量走直线,带着谢临清一路披荆斩棘。有些枯枝太坚硬的,就用剑身斩断,如此下来,也算开辟了一条小路。 脚下泥土有些松软,这地方太潮湿了些,秦枢又感觉冷了,风是砭骨的冷。他一面拨开枯木与荆棘,一面又用剑鞘探探前面的路,以防突然掉入坑洞或是沼泽中。不用眼睛看,也知道剑鞘上毕竟沾满了泥,说不定还被荆棘刮花几道。 对不住了灵均,等从这个黑漆漆的杀境出去就把你擦干净,秦枢在心中默默道。 他自认方向感还不错,起码不是个路痴。可这片荆棘地似乎太大了一点,仍未看到边界。直到乌鸦又啼叫了一声,秦枢才停下来,皱着眉问八七:“我走了多久了?” 【“从离开那座茅屋算起的话,有半个小时了。”】 秦枢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猛地回过头去,茅屋依旧伫立在不近不远的距离,黑洞洞的门口让人心生恐惧。 谢临清不见了。 与此同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枯枝下面传来。 第16章 杀境历险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枯枝下面传来。 那是一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爬动,又像是有东西一路破开枯枝追过来。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秦枢拔出灵均,手腕用力,将剑身“唰”地插入脚下泥土里。灵力附上剑身,快速涌向深入土中的剑尖,最后自剑尖迸发,冲向土里爬过来的东西。 借着这份灵力,秦枢能感知到那东西的大概轮廓,不是恐怖片里经常出现的鬼手之类,更像地面上这些枯枝,面对他的灵力一碰就折,但后面总会有更多的层层叠叠爬过来。 很快,不只是面前,周围全都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样下去迟早被包围。 秦枢皱起眉,他倒不介意多用点灵力清除掉面前这些,可他并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有多少,若是耗到他灵力用尽,岂不坐以待毙。 他拔出灵均,再次注入灵力,向面前土地一划。瞬间,飞起的土块向旁边砸下,泥土翻起,露出下面的东西。 那模样像是黑色竹枝,微弱星光下外壳反射着冷硬的光,肢体纤长,还在爬动,乍一看仿佛无数层层叠叠竹节虫,其中一只身上还卷着白色布条。 后悔自己把土扒开看到这些东西,眼睛略微不适,秦枢叹了口气,想再把土盖回去。 -- 第22页 那些虫子仿佛知道他的想法,又或是少了泥土的掩盖,它们的速度更快。秦枢一道剑气挥过去死一大片,但总有几只漏网之鱼,让人防不胜防。 秦枢一边挥剑,一边向茅屋方向撤去。 【“宿主,你飞上去,说不定能找到出去的办法。那间屋子太阴森了,最好不要进去。”】 八七在脑海里出声道。 “我也不想回去,但谢临清不见了。”秦枢道。 【“嘤……那也不能往回走啊,八七觉得那间屋子很不对劲。”】 “刚刚有只虫子身上卷着他的发带。”逼退左面的虫子,秦枢用剑尖指了指。 【“啊!那他岂不是凶多吉少?”】 “应该不会……不过再等下去就不知道了。”虫子的威胁并不算大,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其间,偶尔抬头左右看看,目光谨慎。 这种虫子应该毒性不大,他注意了泥土的颜色,以及空气中的气味,甚至在击退虫子后冒险沾了点泥土在指尖。谢临清是金丹修为,不大可能被这些伤到,刚才转身时,这周围也没有打斗痕迹,他的消失一定另有原因。 突然,想到了什么,秦枢目光一闪,挽个剑花收起灵均。他主动走到身上缠着谢临清发带,却被他砍成两截的虫子旁边。 蹲下身取下发带,展开细看,发带没有断裂,也没有血迹,沾的泥土都很完整且新鲜——就像是没注意时被从头发上被勾下来的。 【“宿主!虫子、虫子来了!”】 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八七有些怕虫子,紧张地提醒秦枢。 “我知道。”秦枢没有再拔出剑,他凝眉看着这些虫子,在等着什么。 虫子很快爬到他脚边,铺天盖地的黑色竹节虫肢节爬动,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八七看得心脏都要跳停——如果它有心脏的话。 令人惊奇的一幕出现了,这些虫子并未爬上秦枢的衣服,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反而疯狂地在秦枢脚下聚集,黑色肢节微微耸动,不像在啃噬,更像是在……掘地? 秦枢站起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这么多虫子堆叠在脚边,仍有些头皮发麻。 他手里握着谢临清的发带,抬头看了看暗淡的星辰。 此时,乌鸦又啼叫了一声。 秦枢脚下一空,直直坠了下去。 下面的土是空的? 风呼啸着擦过耳廓,只是一瞬间,脚下又重新感受到实地。 他踉跄一下,拿剑鞘撑住,好歹没有摔倒。 往周围看了看,秦枢一怔,周围完全没有变化,依旧是跌落下来之前的样子,几棵枯树静静伫立在原地,茅屋仍在身后,如果不是剑鞘上的泥土与些许虫子残肢,方才的跌落像是场幻觉。 不远处,一位穿着白袍的高挑女子背对他,手上拿剑正在比划什么。 有人跌下来的动静她好像完全没听到似的,这个时间段出现个白衣服女人实在是太奇怪了,秦枢安静看了她背影几秒,从剑柄上看出了什么,不确定地开口道:“谢临清,是你吗?” 女子没有回应他,秦枢于是走近两步,看得更清楚了,这就是谢临清今日穿的那身练功服,不过由于头发散下来的原因,第一眼背影像女子。 “谢临清?”秦枢隔着一段距离用剑鞘拍了拍他的肩,已经做好回头杀的准备了。 剑鞘刚触及肩膀时,谢临清察觉到了,迅速闪身避开,同时手中同光出鞘,横在二人之间,格挡住秦枢的剑桥。 二人对视,皆是一愣。 秦枢心说这么怎不按剧本走,照理说他拍肩转过来的十有□□都是张鬼脸,然后他凭强大的心理素质和出众的修为与它斗上几十回合,最后成功破开幻境救出谢临清,稳稳立住超强散仙这一人设。 谢临清脸上沾了些泥,没有束发带的原因,又细又软的额发从脸颊两边垂落,显得比平时更清秀些。 见来人是秦枢,他怀着愧疚收回同光,问道:“师尊,我没伤到你吧?” 剑气都没出来,怎么可能伤得到他?秦枢摇摇头,伸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泥:“怎么弄的?” 仿佛没被人这样亲密接触过,谢临清身子僵硬一瞬,复而恢复正常:“弟子原本跟在师尊背后,谁想脚下一空,弟子喊了声师尊,师尊似乎未曾听见。掉下来后,弟子就在此处了,师尊是如何下来的?” 秦枢晃了晃手上的束发带,抿抿唇道:“我方才在后面叫你,你似乎也没有听见。这地方或许会屏蔽声音。” 接过束发带,谢临清没有再用来束发,垂着目光慎重道:“弟子先前在尝试布阵,似乎也有禁制。” “既然如此……”秦枢思考了两秒,又将束发带拿回来,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一头绑在谢临清手腕上:“这般,待会儿即便发生何事,为师也能及时发现了。” 没想到被绑在一起,谢临清没什么表情,轻轻挣了挣,秦枢绑的很稳,并不能随意挣开,他微微颔首道:“这样也好,师尊就离不开弟子了。” “离不开”这个词用得有些奇怪,秦枢看了他一眼。 谢临清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同光收回剑鞘,安安静静想着出去的办法。收回思绪,秦枢也在想出去的办法,刚刚跌落下来太诡异,像是从一个空间落到另一个空间一般,连场景都一模一样,很难不让人放在心上。 -- 第23页 他想起八七先前的提议,心里一动,对谢临清道:“随我飞上去看看。” 二人跃上灵均,飞至半空。 以茅屋为中心,四面八方皆是枯枝荆棘,枯枝之外,还有大片夜雾,看不清楚更远之处。几棵枯树远远近近伫立其间,如同带着什么玄机般排列。 看得久了,那几棵树仿佛有了生命,黑色树枝骤然变长,无数鬼手交织,朝二人袭来。 第17章 化影 黑色树枝骤然变长,无数鬼手交织,朝二人袭来。 没有多想,拔剑斩去,鬼手却如影子一般,斩断瞬间又重合上了。 秦枢心中一紧,灵均再斩,凌厉剑气甚至将一旁的谢临清头发削断几缕,鬼手依然越过了剑光,完好无损地扑了过来。 秦枢反手收剑,带着谢临清迅速后退,避开了鬼手的贴脸一击。 鬼手不依不饶,再度扑来,交错袭上二人面门,速度快得贴着睫毛擦过。谢临清睁大了眼,眸子清清楚楚倒映出鬼手的影子。 “小心!” 右手的剑抛到左手,秦枢挡在谢临清面前,左手剑鞘格开鬼手,仍闪避不及,手指和脸颊当即被擦了条血痕。 “师尊!”谢临清和他绑在一起的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你怎么了?” 尝到了血的味道,鬼手似乎兴奋起来,攻击更加迅速。 “无妨。”伤口的细微疼痛让秦枢注意力更加集中,护着谢临清闪避,试图冲出鬼手重围。 可鬼手缠得相当紧密,并且有越来越紧密的趋势,他们离那几枯棵越来越远,正在无意识地接近茅屋,渐渐闪避得有些吃力。 不行,那茅屋有古怪,不能就这样退入茅屋,这个境要怎么破……夜鬼之境……秦枢皱着眉分神想破境方法,冷不防手上又被划了一道口子。 “嘶。” 衣袖被打碎一道,血顺着里衣渗出来,这道伤口有些深,转眼间血已经蔓延到袖口。好在伤的是左手,对他右手用剑没什么影响。 相比之下,谢临清应付鬼手要轻松很多,他只用打退那些秦枢没防住的鬼手,而且同光剑是峥一宗内为数不多的尚存剑魂的灵剑,尽管谢临清此时的修为还不足以激发剑魂苏醒,同光剑魂附带在剑中的辟邪正气之力仍是克阴邪之气的。 秦枢最开始得知剑魂存在的时候,还对八七羡慕了一把:“难道他是龙傲天男主命格吗?我也想要封存剑魂的灵剑。” 【“宿主的灵均虽然没有封存剑魂,但也很不错啦。”】 “不管怎么样好羡慕啊,我也想当龙傲天男主!” 这个念头在看到谢临清对付鬼手颇为轻松后,更上一层楼,比如月黑风高,杀人夺宝什么的…… 月黑风高,杀人夺宝…… 月黑风高…… 【“……让入境之人陷入迷阵之中,幻化诸多可怖之象……”】 最初进入杀境时,八七的话浮现在脑海,秦枢脑海中隐隐有什么一动,仿佛抓住了关键。 “迷阵……幻化可怖之象……” 秦枢抬头,鬼手已经越来越嚣张,比之先前的黑色竹节虫,可谓是铺天盖地过犹不及。可是那些枯树是如何变成鬼手的? 因为他看见枯树,下意识觉得树枝长得像鬼手一样。 是他脑海中先将之定义为鬼手,随后鬼手才出现的。 原来如此。 面对即将戳入眼睛的鬼手,秦枢闭上了眼,在脑海中勾勒几棵枯树原本的样子。 高而枯瘦,有点像槐树,在夜雾里看不清楚。 劲风消失,紧绷的脖颈仍未放松下来。 秦枢慢慢睁开眼睛,夜雾茫茫,鬼手已不见踪影,几棵枯树伫立在远处,似乎从未改变过模样。 他轻轻吐出了口气,为自己的猜想松下心来。 “师尊,你的手怎么样?”鬼手一消失,谢临清就上前捧起秦枢的小臂。 指节上的伤已经止血凝固了,干涸血迹颜色发暗,结成了痂。手臂上的伤还在出血,谢临清动作轻柔小心地揭起被鲜血粘在伤口附近的布料,一面又不断抬眼看着秦枢,好像他皱一下眉他就会停下。 秦枢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只是微微作痛罢了,他还不至于叫唤出声。 等到袖口被谢临清挽起来,秦枢也看了看伤口,血是正常的颜色,没有中毒。谢临清撕下一片衣角,手法娴熟地给他包扎好伤口。 做完这一切,谢临清定定地看着他,秦枢莫名其妙,摸了下自己的脸,才想起脸上还有一道伤口。 “只是小伤。”秦枢道。 谢临清又垂下眸去,闷闷道:“可是师尊是为我受的伤。” 这是在自责?秦枢愣了一下,拍拍他的肩:“没事,师尊保护弟子天经地义,你无需愧疚。” 谢临清没有说话,秦枢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接着说道:“为师修为深厚,这点小伤奈何不了我。” 抿了抿唇,谢临清伸手抓着他的袖子道:“弟子知道了。” 果然还是害怕了吧?都晓得抓他袖子了,最开始让他抓衣袖他不愿,是怕丢脸吗?秦枢装作没看到谢临清的小动作,唇角却抿出一点笑意来。 二人手上系带早就让鬼手划破了,谢临清披着头发低着头给他清理伤口,脸显得又小又白,如果不是跟自己差不多高,要是再娇弱一些,就更像个妹子了。好不容易有了保护弱小的责任感,秦枢觉得此刻自己的形象应该非常高大。 -- 第24页 谢临清脸转向别处,眼底映着冷冷的夜雾,表情冷淡,娇弱气质荡然无存。 休整了一会儿,秦枢回头看看茅屋,离他不过几步之遥,黑漆漆的门口让人非常不舒服,就像张口的巨兽。他赶忙转回视线,不再细想下去,要是再想,保不齐这门口真的会化成巨兽撕咬下来。 就在这时,秦枢眼角余光看见茅屋的影子正在变幻,从一个圆头的剪影慢慢变回茅屋模样的剪影。真的会变化?他没想到这个杀境中想象应验的速度这么快。 人要控制住自己的意识,不随便产生想象是一件很难的事。当你越想控制,想象就越天马行空,胡乱飞出。秦枢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夜雾、茅屋、枯树、荒地,随便哪一样都够他产生幻想,更别提这几个组合在一起,就是闹鬼的代言词。 谢临清见秦枢久久地看着茅屋影子不说话,问道:“师尊,要进去吗?” 进退两难,秦枢思前想后,点了点头。 归根究底,茅屋除了那古怪的黑暗,并没有其他诡异的事情出现,只有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古怪;荒地空旷,也就意味着令人防不胜防的陷阱更多。 进去时,秦枢想到什么,抓住了谢临清的手腕。谢临清浑身一僵,问:“师尊?” 二人挨得极近,谢临清的声音几乎贴着他耳边响起,秦枢不适应地偏了一下头,解释道:“系带没有了,为了防止我们走散或听不见对方动静,只能如此。” 谢临清“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可两个男子牵着手氛围始终奇奇怪怪的,秦枢自己也有些不自然。 他想了想,开口缓解尴尬:“对于这个杀境,你怎么看?” 隔了一会儿,谢临清的声音才响起:“我在书上看到,杀境永远会有一线生机。然枯树骤变鬼手,夜雾诡谲,茅屋更是古怪。危机重重之下,一线生机不会深藏,或许就在我们看到过的某个地方。” 他的这话提醒了秦枢,杀境既然要留出一线生机,那想必危险越多,生机所在越明显。 或许茅屋会有收获。 秦枢一手拉着谢临清,一手抽出灵均照明。 【“好好一把灵剑,为什么在宿主手中沦落成了核能手电?”】 八七痛心疾首道。 秦枢当做没听见,反正灵均又不能开口说话。 茅屋内寂静弥漫,一片黑暗中,似乎连脚步声都在渐渐消失。 谢临清的声音模模糊糊从后面传来:“师尊这段时间变了很多。” “何出此言?”秦枢没有放在心上,这句话谢临清以前也说过。 “不知为何……但师尊想听的话,弟子冒昧形容一下。……从前虽温和,可师尊总是与大家生疏的,未曾来过任何一人的居处。” 听着这话,秦枢想了想,他好像确实去过一次谢临清的居处。 当时只匆匆一瞥,感受便是太简洁了,简直不像是散仙座下大弟子的居处,除了桌上的茶具和一些书籍,干净无比,仿佛住在这里的人随时都会离开一般。 当时他理解为谢临清的强迫症和洁癖,现在想来,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师尊总爱在清晨练剑,等到结霜后,才会擦拭灵均并回里屋再入眠。弟子偶然撞见过两次,不知师尊最近为何不再练剑?是弟子常来,扰了师尊兴致么?” “……未曾。” “对了,师尊的剑法,弟子一直很想再见识一次。上次的骁光六式可谓是过处无痕,散如流云……”谢临清的话还在后面传来。 秦枢安静地听着,不自觉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原主的形象。爱在清晨练剑,剑法惊艳;表面温和,其实对谁都淡淡的;话不多,打架却很厉害。 想着想着,秦枢猛地停下。 他想得过了。 茅屋中的黑暗凝聚又散开,另一头,面目冷淡、轻轻拭剑的人向他们看来。 一身青衣,俊美温润,和秦枢一模一样。 第18章 剑断人亡 一瞬间,秦枢好像有照镜子的错觉。 那人眉目与他完全一样,温和疏离,手中灵均剑身光华流转,气势自然流露。 看了秦枢一眼,那人没有说话,眸子结了霜似的,灵均横前,身形压低,摆出骁光六式起势。 二人这样面对面时,对面那人更像真正的秦枢,一举一动,一收一放,都带着松风泠泠,散仙气度展现无疑。 冒牌货跟正主打? 秦枢眼皮一跳,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结局。 “停一下,你会说话吗?”秦枢抬手制止道。 “……”幻象秦枢放下剑,仍旧是不开口,看看他又看看谢临清,等着秦枢说话。 谢临清也看看秦枢又看看幻象秦枢,迟疑开口道:“师尊,抓着我的是真的你吧?” “自然。”秦枢心里叹了口气,如果面前这个幻象和原主一样能打,那他不仅要抗住,还要护住谢临清,为人师怎么这么难! “八七,我需要厉害点的剑招。” 【“八七随时为您提供!不过宿主……八七想说个事。”】 “嗯?” 【“对面那个是幻象的话,宿主有没有想过用幻象打败幻象?”】 秦枢心里一动,细问道:“比如?” 【“比如对面的幻象更有可能出自谢临清,而不是宿主。因为宿主从未真正见过原本的秦枢,他却是见过的,宿主的想象最多能给对面幻象的衣服换个颜色,加点饰品什么的。所以,对面秦枢的强弱取决于谢临清对他实力强弱的了解程度。”】 -- 第25页 “所以,我只需要用想象构造一个我了解的、比对面秦枢更强的人出现,就可以打败他了?” 【“理论上讲,这样应该没错。”】 又是不靠谱的“理论上讲”。 但有选择总比没有好,秦枢迅速在脑子里试图找到一个强大的人物形象,然后他悲哀地发现,越是紧张仓促,越是难以想到什么合适人选,现在唯一在他脑海里盘旋的竟然是童年时期看过的奥特曼。 “……” 秦枢深呼吸一口气,把奥特曼排除脑外。 又强又了解的人物啊…… 思绪纷乱,秦枢抬眼却看到黑暗中有东西正在显形,那是他幻想出来的东西吗? 黑暗散开些许,首先出来的是一颗紫色的头,像个紫薯精;随后跟着出现的是长长的脖子,仿佛没有斑点的长颈鹿;接着是金刚身体和手臂,一边走动一边变形;最后是……秦枢还没看到最后,就捂住了眼睛。 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太掉SAN值了吧? 由于过度紧张,他把脑子里的许多人物糅合到一起,于是这个东西在黑暗中诞生了,魔性如斯! 身后的谢临清当场愣住,对面幻象秦枢也震惊无比,然后眼睁睁看着这怪物一拳挥到了自己脸上。 “嘭!” 仙风道骨的幻象秦枢被一拳打得脸歪过去,随后立刻转回来,饶是脾性温和沉定,此时眼中也不免燃起怒意。 他的左边脸颊赫然一道红印,嘴角渗出点血迹来,可见这怪物方才那一拳力气有多大。剑光一舞,骁光六式第一剑已经刺出。 面对面看自己的脸被打是一件很奇特的事情,秦枢不知道此刻自己是该心疼还是该笑,毕竟对面那个幻象被打,看起来有点爽,且脸上挂彩,很难不让人笑出声。可好歹是自己的脸,这个长相还挺符合他审美的,秦枢抬手摸了摸脸颊。 思考之间,两个幻象已过招百余。尘土飞扬间剑光四散,在幻象秦枢手中,骁光六式如御风雷,来如雷霆收震怒,每次出剑都是一段千树万树梨花开,雪亮光华一次又一次照亮秦枢的眼眸。 怪物毕竟没有人灵活,身上也挂了彩,忽然,它右臂曲起,钢铁机关迅速变形成一尊火箭炮,对着幻象秦枢开火。幻象秦枢察觉到这东西不好应付,反手灵均一挡,剑罡护体。 “轰!” 这枚火箭炮一发出,茅屋地面也震了震。 秦枢觉得画面已经开始魔幻了,修仙对上热|兵|器,应该说不愧是他吗? 移开灵均,幻象秦枢眼神冷冷的。刚才那一击威力极大,他袖子被烧掉半截,灵均也受损不轻。 看着幻象秦枢冷峻起来的神情,秦枢微愣,他居然觉得这个神情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么大的动静下,茅屋依旧坚固地立在原地,丝毫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如此逼仄的空间内,两个幻象都没有离开茅屋在空地打架的意思,莫非他们离不开茅屋?秦枢眼睛微眯,没想出个大概,战斗就向一方倒了。 幻象秦枢不知怎么的,开始只防守不出击。怪物发现了自身的优势,拿威力极大的热武器对幻象秦枢不停攻击,直将人逼得节节败退。 漫天尘土中,幻象秦枢青衫沾灰,脸上也有灰,十分狼狈,却仍是那副漠然疏离的神情,直到他手中的灵均终于抵挡不住热武器的攻击,“咔擦”一声,断成了两截。 抓住这个机会,怪物又是一拳。 幻象秦枢没有抬手抵挡,他低头默默看着断裂的灵均,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剑断,人亡。” 未等那拳挥到他脸上,幻象秦枢眼睛一闭,将断剑刺入自己心口,竟是自刎而死。 秦枢看得心头震动,鞘中灵均似有所感,嗡嗡鸣叫起来。 握着谢临清的手紧了紧,随后一只手微微用力反握回来,秦枢转头看向谢临清,他和他差不多高,很容易平视,看见清亮的眸子无喜无悲,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死的是幻象秦枢,不是他。 心里莫名沉重几分,耳边却听得利器破空声。 秦枢就地一滚,躲开砸下的铁拳。 那怪物解决了幻象秦枢,现在竟要对他出手! “这是怎么回事!” 【“八七不知道……可能这就是理论上的副作用吧。”】 一口气哽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秦枢咬牙:“再有‘理论上’的说法,我就不信你了。” 黑暗重新笼罩过来,方才秦枢一滚,和谢临清又失散了。 好在茅屋并不大,随便找找应该就能找到他。怪物的仇恨目标似乎是锁死秦枢了,他躲避到哪里,怪物就攻击到哪里,决不手软。 只会躲避是没办法的,秦枢靠在一个小角落,和怪物隔着个灶台,拔出灵均来:“八七,给我套剑法。” 【“收到!正在筛选中……惊风剑法,范围小,威力大,招式简单!”】 随着八七话音落下,秦枢又一次感觉到了浑身力量涌动的感觉,灵力经过四肢百骸,手自然抬起,挽个剑花又向前刺出,与怪物钢铁手臂相接。 “刺啦——” 带着灵力的剑尖在钢臂上划出火花,幻象秦枢的剑毕竟只是幻象,无法与真正的灵均相比拟。 怪物吃痛,收回手臂,长长的脖子带着脑袋甩来甩去。 -- 第26页 秦枢恨不能闭上眼睛,不看这疯狂掉SAN的一幕。 风声很快响起,怪物第二击到了。 秦枢正要用灵均格挡,眼角余光却看见左边站着什么人,怪物的钢铁手臂即将打到他身上。 来不及多想,秦枢放下灵均,往左冲一步扑倒了谢临清。 巨大的冲击力袭来,他还没感觉到痛感,便觉眼前一片空白。 第19章 疗伤 梦云山山脚。 雷鸣趴在案台边,沾了沾彩墨,笨拙地给手上这件银色暗器小摆件涂上花纹。花了半个月终于做完了,想必父亲看到也会很喜欢,这差不多可以算他的出师之作了。 不是出秦枢座下,而是出铁匠的师,他从小跟着父亲学习打铁,也算父亲半个弟子。这件暗器摆件是他用尽毕生所学,构造、镶嵌和装卸暗器都十分精巧,唯有外面这花纹……着实有点惨不忍睹。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雷鸣的手没忍住滑了一下,勾出一条丑丑的蓝线。他抬头看去,一位穿着白袍的长老从山脚经过,很快便上山了。 这两天的第三位了。 雷鸣见怪不怪地低下头,抢救被他画花的花纹,却越补越丑,他犯难地放下暗器摆件,想着要不要请小师妹来帮他画。 小师妹手不抖,画的纹样也好看,比他强多了。 不过此时她应该在师尊那里乖乖学习阵法。 想到这里,雷鸣心中暗暗舒了口气,还好前两天师尊请了阵法大师来山上布阵时他没去凑热闹,也没被二师兄想起来。不然的话,被二师兄毫不留情拎过去一起学习阵法的,就不止小师妹一个人了。 至于大师兄,他虽然阵法方面不及二师兄,但二师兄也不敢拎他,毕竟大师兄是峥一宗的天才。 待会儿画完了要不要去看看呢?虽然他对阵法方面不感兴趣,但他真的好想让小师妹帮忙画个纹样啊,自己画的丑的没眼看。 梦云山顶。 秦枢与第三位来到梦云山的长老打了招呼,这位长老并不含糊,很快就让弟子带着去需要布阵的地方了。 前两天,秦枢与谢临清在山脚小径进入了杀境,经历一番波折后,终于破境出来。谢临清没什么事,秦枢倒受了伤,需要休养一阵子。 秦枢没拖延,破境后立刻折回主峰,去见了宗主,上报了自己接连两次遇见杀境之事。宗主很看重他,很快派了两名擅长此道的长老来梦云山探查一番,此外,还特地拨了阵法大师来为梦云山布阵补缺。 这些事秦枢并未告诉其他人,梦云山知道的唯有他和谢临清两人,其他弟子只当这些长老无事,来梦云山拜访。 白霜尤其喜欢阵法,不仅自己来听这两位长老讲道,还将小师妹闻莺拎到跟前一起学习。 可怜闻莺活泼好动,听长老讲枯燥乏味的阵法杀境,一讲就是好几个时辰,痛苦得恨不能与二师兄白霜打一架。 秦枢早早出去躲了个清净,见过面后,留下谢临清接待两位长老,他则去了刚来这个世界时待过的竹林清泉,进行闭关养伤。 怪物那一击结结实实打在他背上,出了杀境,秦枢险些当场喷出一口血来。 尽管为了形象忍住了,血还是从唇角溢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擦掉,就被谢临清看见了。谢临清立马就要给他运功疗伤,他拒绝了并飞快去了主峰。 不知道谢临清怎么想,反正那一刻他想的是,太丢脸了,在弟子面前被自己幻想出来的怪物打伤,还吐血了! 尽管谢临清善解人意什么都没提,山上弟子也一个都不知道,秦枢还是觉得丢脸,打定主意闭关一两个月再出来。 快步来到竹林之中,秦枢一眼就看到最开始的那张竹椅走过去,用指腹蹭了蹭,竟然没积灰。他便安心地躺了上去,这片竹林只有他一个人,是他专用的闭关之处,其他人没有命令不得闯入,倒给了他几分自由空间。 而且不知是不是此处有阵法的缘故,秦枢感觉自己体内灵力运转得快些,雾气中的灵气也浓郁许多,争先恐后涌入他的经脉之中,全身暖洋洋的,有着说不出来的舒服。 喟叹一声,秦枢知道这具身体会自行运功修复伤口,只是速度稍慢而已,便闭上眼睛,不再主动运功了。 这一闭,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秦枢做了一个梦,令他惊讶的是,梦里的感觉飘飘忽忽,却又清醒万分,似乎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曾见过。 他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街头,似乎等待着谁。有人迎面走来,秦枢看了一眼,那人长得十分眼熟,但他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个人了。那人牵着个女子的手与他擦肩而过,走得缓慢又沉稳,女子的脸看不清,两人依稀是带着笑容的。 秦枢心里莫名烦躁,那两人快消失在街道尽头时,他忍不住追了上去:“你们走得好快啊,为什么不等等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他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 “你不该跟着我们。”那男子声音温厚又沉稳:“下一站不是你的目的地。” “那我的目的地是哪儿?”秦枢问道,似乎觉得很苦恼,做了个有些孩子气的动作——皱了皱鼻子。 男子像长辈似的温和,轻声道:“不要怕,你往前走过那个街口,看见玉茗花往右转便到了。” -- 第27页 “可我还是不懂?”他懵懂地看着男子。 男子没再说话,倒是身旁的女人轻笑一声,拉着男子走了。 “等等我。”秦枢追上去,那两个人走得极快,几步之后秦枢已是小跑着跟随,仍然没能追上,看着他们消失在街角。 该往哪里走呢?每条路都一样。 “看见玉茗花便右转。”秦枢想着那个男子的话,往路口看了看,可是哪里有玉茗花?全都是一样的绿化带,也没有车辆,道路上空荡荡的。 他要到哪里去啊?哪里都不是他想去的地方,秦枢慢慢在原地蹲下来,抱着膝盖沮丧地低着头。 不知道蹲了多久,梦中的感觉越来越虚幻,秦枢眉毛动了动,睁开眼睛。 月上中天,竹林清清冷冷,秦枢把手搭在眼睛上,有些懒懒的,月辉从指缝间透进来,并不刺眼。他躺在竹椅上,似乎还没从梦里回过神来。 那两个人是谁呢?总感觉很熟悉,可实在想不起来。 秦枢放空思绪,似乎静成一尊雕塑,只偶尔眨眨眼睛。一时间月和风清,吐纳渐缓,晚风轻轻吹动衣袂,竟有种与天地合一之感。 【“宿主,那边的灵泉很适合疗伤,你可以进去试试。”】 好像八七总喜欢干这种打破沉默的事。 秦枢把这理解为它闲不下来,偏头看看竹林外那汪月光粼粼的清泉,疑惑道:“这水一看就很冷,我有那么傻直接进去泡澡?” 【“这是灵泉,很有好处的!而且宿主好歹也是散仙修为,会怕冷吗?”】发现秦枢很好说话后,八七语气越发不复当初的软萌。 “八七,你变了。”秦枢痛心疾首道。 【“嘤,八七没有!”】 闹归闹,秦枢还真的起身去了清泉边上,掬了一捧水试试,清凉刺骨,更加不愿意下去试试了:“太冷了,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多多留言支持嗷~ 第20章 池子里的东西 夜色中,一身青衫,俊美温润的男子站在清泉旁,背后映着高低竹影,飘飘如仙。 画面很养眼,然而现实是秦枢和系统僵持在这里。 【“下去。”】 “我不。” 【“为什么?”】 “太冷了。” 【“下去待一会儿就会暖和。”】 “为什么一定要下去?” 【“伤会好得很快。”】 “我不着急。” 【“下去。”】 “我不。” 于是话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八七非常坚持在下去这件事上面,催着秦枢下去。 “为什么一定要快速养伤?”秦枢远离池边,免得自己掉下去:“等它自然恢复不好吗?还是说,池子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你?” 【“……”】 被秦枢戳中心事,八七半天不吭声。 “池子里有什么?”秦枢问。 他又走到清泉边上,泉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草倒影绰绰,交错横行,再底下是松软黝黑的泥土,看不出有什么。 【“下面什么都没有。”】 “你觉得我会信?”秦枢冷笑。 他试图用灵均去松松水底的土,可灵均只能刚触到个底,再往下,他胳膊够不着了。 这池子竟然有这么深,幸好他会水,不然要是脚一滑摔下去,恐怕会成为第一个被水淹死的仙人。 将灵均收回来杵着地,秦枢指间凝聚出一道剑芒,向水底刺去。 剑芒入水溅起数圈涟漪,在接触到水底土壤时却仿佛被什么吸收了,无声无息消失在其中。秦枢未曾感受到有任何灵力波动,好像那一道剑芒从未出现过般。 他微微蹙眉,又凝聚出一道剑芒。 不过这次剑芒还没来得及刺出,他就先一步下了水——灵均脱手飞出,在腿弯不轻不重地一击,秦枢脚下一滑,眼睁睁滑入清泉之中。 “哗啦!” 刺骨寒凉的泉水一瞬间将全身包裹,秦枢打了个激灵,从水里直起半个身子来,抹了把脸上的水,咬牙切齿道:“八七!” 他发誓,他的杀意从未这么重过。 【“嘤嘤嘤,宿主信我,泉水疗伤效果真的很好。”】 八七不为所动地嘤嘤嘤。 秦枢没有穿着衣服泡澡的习惯,尤其是宽袍大袖,沾了水后十分有分量,像身上绑了两块大石头一样。 低头解开系带,在水里有点纠纠缠缠,解了半天才解下来,秦枢又去解里衣的带子。 清泉只有刚下来时透骨冰凉,秦枢解衣服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他不得不承认,这池水或许真的有奇效。 不过奇效并不能让他自愿大半夜泡冷水。 下了水才能感觉到,水波中泛着一圈圈蕴含灵力的涟漪,比竹林中的灵气还浓,顺着周天运行进入到他经脉时,还有一丝泉水的凉意。 【“怎么样?我没骗宿主吧?”】 “呵。”秦枢语气中的杀意并没有较少。 八七知道自己直接把宿主踹下来的做法确实不妥,起码他下来得心不甘情不愿,比被骗下来还要心不甘情不愿。 不过没关系!水下那东西离它更近了一步,只要吸收了它,八七就可以不需要联网完成晋级啦!系统史上可没有前辈做到过呢,它就是第一人! -- 第28页 暗戳戳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八七并没注意到秦枢似乎在看什么。 费劲扒下外袍想放暗岸上去,秦枢在水里游了一段,脚下忽然感觉到奇特之处。 那一处的水波非常平静,就连他过去也几乎没有晃动,好像风暴中心的平静一般,不能不让他注意到。 莫非……这就是八七紧张兮兮掩饰的东西? 离岸边不远,秦枢将湿重的外袍扔上去,里衣较为瘦窄,贴在身上没那么妨碍行动,他索性就不脱了,深呼吸一口气,闭气潜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别过去!”】 八七惊恐道,喊完发现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遂放弃挣扎,改为道: 【“是八七发现的!宿主不能和八七抢!嘤嘤嘤。”】 “呵,东西在我手上。”秦枢唇角勾起微笑,东西埋在土里很浅的地方,还被一道符盖住了。或许是符渐渐失效的原因,一角掀了起来,朱砂被水泡得有点变色,他轻轻松松把东西挖了出来。 这是一块像水晶似的石头,薄薄的,不太规则,很小一块,在水波中闪着各色光彩,煞是漂亮,可惜一拿出水面就变成了普通的白色,再看不出任何奇特之处。 虽不知八七为何如此看中这块石头,秦枢依旧把它收了起来,心情变好许多:“这是什么?” 【“嘤,宿主把它给我,八七就告诉你。”】 “哦,那算了吧。”秦枢笑道:“我自己琢磨也挺好的。” 大不了去藏书阁多转转。 【“嘤嘤嘤宿主,八七错了!”】 “嗯,乖。”秦枢应道。 【“……”】 八七不想说话,八七有点崩溃。 【“这个是能让八七晋级的东西……很有用的!”】 “除了让你晋级以外呢?一定还有其他用处吧?”白色水晶在修长白皙的指间翻动,秦枢试着往里面注入灵气,如石沉大海,被一丝不漏地吸收了。 他又用指尖剥了剥石头边缘,这东西看着普通,却是坚硬得很,连一点粉粒都刮不下来。 在他即将上手灵均切这块水晶时,八七终于出声了: 【“剑下留石头!”】 “哦?”秦枢保持着那个举剑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等着八七解释。 【“八七需要翻翻资料,才能跟宿主说清楚这个东西……”】 八七不情不愿的声音响起来,风水轮流转,就在刚才,它还在为将不情不愿的秦枢踹下水而感到愧疚。 过了一会儿,八七才道: 【“这个东西具体是什么,没人能说得清。它最初出现是在很久以前,可能是开天辟地那么久,也可能是几万年前仙魔混战的时候……总之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已经没有记载了。书里面它有的第一个是‘补天石’,当然,有可能它并没有真正补天石的作用。只是第一个把它写进书里的人这么叫它。因为它唯一的功能就是修补,天地万物,阴阳两气,它能修补的范围很大。在《南洹寻仙录》中,有过它最详细的记载。‘途南洹,客庙,余闻山间有……有人来了!’”】 “嗯?”秦枢正听他说得入神,这个转折一时没反应过来。 接着他凝神细听,果真有脚步声,有些匆忙,又停在了竹林外,没有再进来。 这么晚了,是谁? 秦枢被打搅了兴致,靠在岸边微微蹙眉。 “师尊,弟子冒昧打搅。”谢临清的声音传来:“小师妹和二师弟打起来了。” 闻莺和白霜打架?他俩居然真的能打起来? 秦枢立刻起了看热闹的心思,刚一动,就想起自己如今还全身湿哒哒地泡在水里。 唉,都是八七的错。 他又默默靠回岸边,用内力将声音送出去:“你为何不阻止?” “这……弟子尝试阻止过,可雍闲真人说不必管。”谢临清声音有些迟疑:“后来弟子看他们越打越离谱,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望师尊谅解。” 雍闲真人?就是这两天上山帮梦云山布阵的长老之一? 秦枢想了想,董全跟他嗑唠的时候,好像是说过这个真人性子随和,小辈打打闹闹他向来是不管的。 不知道闻莺和白霜是不是真的打起来了,谁被打伤都过不去,想到这里,秦枢便道:“为师……咳,罢了,你去帮为师取一套衣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临清:“?” 师尊难道……不穿衣服疗伤? 第21章 潋滟 秦枢泡在清泉中,表情已经看淡。 形象崩掉就崩掉吧,他现在不能没有一套干净的衣服。 竹林外,谢临清明智地没有多问,现在折回师尊的居处会耽误很多时间,在取得秦枢同意后,他从纳戒中取出了一套自己的备用衣服。他和师尊差不多高,得委屈师尊穿这么一时半会儿了。 待秦枢解开竹林对外人的禁制,谢临清走了进来,很快来到了清泉边。 待看到池子里的人时,谢临清微微一愣,不受控制地多看了几眼。 那人靠在岸边,眼眸半阖,即便泡在水里,仍然严实地穿着里衣,白色丝绸打湿了水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线条,好似一杆细竹。水珠顺着优美的下颚线缓慢滑下,滴落在半开的领口里,顺着温润白皙的脖颈滑下去。黑发浸水,贴在脸颊和白皙脖颈上,黑与白是最鲜明的对比,白色仿佛是上好的暖白玉,让目光不由随之流连,一直蔓延到领口之下,锁骨盈水,再往下,那被里衣掩住的风光…… -- 第29页 谢临清喉头动了动,忽然不敢再看下去,像被烫到一般移开了目光。 听到人走到面前,却没了声音,秦枢疑惑地抬眼看去。 谢临清就站在他旁边,眼神有些飘忽。 “谢临清?”秦枢道。 谢临清睫毛一颤,再抬眼时又回复成波澜不惊的样子:“师尊,弟子唐突了。” “无妨。”秦枢接过他手里的衣服,大家都是男人,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从水里上来,全身湿透了,哒哒地滴着水,秦枢有点想动手拧干衣摆,顾及谢临清面前自己所剩不多的形象,还是忍住了。 在他上岸后,谢临清就把目光转开了,自觉地说先到竹林外候着他。 秦枢点点头,等谢临清消失在竹林中,便迅速扒下了湿里衣,又换上了谢临清的干净衣服,感觉清爽不少。 谢临清很体贴,送来的衣服还有里衣,秦枢穿好后,觉得尺码非常合适,不能更熨帖,就有点惆怅。 自己这具身体不知道多少岁了,应该长定型了,谢临清才刚刚成年,还有发展空间,就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再过几年,岂不是比自己高好多? 罢了罢了,现在已经比穿越之前的身体高了,知足吧。 秦枢安慰着自己,又用个小法术吹干头发,整理好仪容才走出去。他刚才泡在水中的样子也许并不是十分端庄,希望谢临清不要放在心上……就算放在心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是男人,被看两眼也吃不了亏。 他无赖地想着,招呼了一声等在竹林前的谢临清,一道往前山走去。 到了地方,秦枢才明白为什么谢临清说的是“小师妹和二师弟打起来了”,而不是“二师弟和小师妹打起来了”。 因为准确地说,闻莺在打白霜,白霜单方面挨打且不还手。 漫天符纸乱飞,这是闻莺的东西,多数时候被她用来操纵法术,朝白霜招呼去;白霜剑都没拿,只不停躲闪,偶尔夺走符纸控制权,聚成小阵法挡一下小师妹的攻击。桌案上放着一卷未记完的笔记,笔杆搁在一旁,雍闲真人笑呵呵地站在旁边看热闹,偶尔感叹两句“小辈就是有朝气”。 秦枢只看了一眼,发现闻莺下手还是有分寸的,白霜躲闪得游刃有余,可见二人并未真动肝火。 “住手。”他声音不大,用灵力轻飘飘传到二人耳边。 闻莺眨眨眼,发现师尊来了,“呀”了一声,迅速收回漫天飞舞的符纸,对秦枢行礼:“师尊!” “弟子见过师尊。”白霜整了整分毫未乱的衣服,向秦枢行礼。 秦枢颔首,先和雍闲真人打了招呼,才看向两位徒弟:“胡闹,雍闲真人面前如此失礼。”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更多是一种无奈感。 闻莺吐了吐舌头,道:“弟子知错。” “呵呵呵,无妨,小辈爱打闹是正常的。就怕他们小小年纪,反倒像老朽一样暮气沉沉。”雍闲真人打圆场道:“秦长老就莫怪他们了。” “平日是我太过纵容他们才,才形成了这般娇纵的性子。”秦枢摇头笑道,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跟老年人谈论育儿经的年龄。 谢临清跟在秦枢身边,默不作声地用灵力将眼前一切恢复原样,摔倒的凳子扶起,墨汁擦掉,漏掉的符纸收回。 看着收拾烂摊子的大师兄,白霜感到不好意思,分明是自己和小师妹打架,连累大师兄帮自己收拾,他也用灵力开始清除小师妹法术在地上烧出来的痕迹。 师尊的语气里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闻莺等到雍闲真人和秦枢说完话,便立刻跑过去告状:“师尊,二师兄欺负我。” 小女孩只比他腰高出一个头,说是告状,更像是撒娇。秦枢笑着摸摸她的头:“你二师兄如何欺负你了?说说看?” “弟子同主峰的刘师姐约了今日比剑,二师兄却不由分说将自己带上来听课,害弟子没能赴成约。”闻莺跺跺脚,“这下子,刘师姐可要怨我啦。” 秦枢看向白霜,白霜一脸无辜:“弟子不知有这回事,小师妹从未提过。弟子只是想着带小师妹多学点东西,更利于她的修炼。” “骗人!那你怎么不去祸害三师兄!” “咦?”白霜陷入沉思,忽然眼前一亮:“我竟忘了三师弟。” 完……完了,怎么感觉自己坑了三师兄?闻莺眼前一黑。 此时,住在山脚的雷鸣莫名觉得背后一寒,他警觉地向周围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后,继续画着银制暗器摆件上丑丑的花纹。 两人又就雷鸣争论了一炷香时间。 “咳,差不多可以了。”谢临清打断二人。 确认无事后,秦枢同雍闲真人告别,早回了竹林,雍闲真人也回了客房,修炼场只剩下谢临清、白霜和闻莺三人。 “我错啦大师兄!”闻莺双手合十认错,希望大师兄别也唠叨自己,飞快地收拾好自己弄乱的架子跑掉了。 白霜也准备回去继续修炼,却听谢临清道:“小师妹对阵法兴趣不大的话,还是莫祸害她了。” “师兄莫急,还有三师弟呢。”白霜眯了眯丹凤眼,笑得邪肆。 祸害不成小师妹,又要去祸害三师弟了。 谢临清摇摇头,没再多说,很快回了自己的居处。 和秦枢闭关的竹林一样,他的居处外也种了几杆细竹,竹影映在白墙上,很是写意。 -- 第30页 今日不知怎地,他望着墙上斑驳竹影,却想起那片清泉中的人来。湿漉漉的黑发一绺一绺贴着暖白玉般的皮肤,下颚倒映着池中光影,唇色浅淡……睫毛一颤,他强迫自己忘掉刚才想到的画面。 太过了……不应该如此,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他的师尊。 风穿过空旷的庭院,谢临清转身进入内室。今夜没有烛光亮起,修炼半晌,终究静不下心,他眸色沉沉,和衣而睡。 …… 闭关了一个月,再没人打扰过,秦枢的内伤好得完全。 他回到前山时,发现梦云山果然多了不少阵法,还有些阵法被加固过,很是妥当,便准备回阔别一月的山顶庭院好好休息一天。 不想半路有人来报,主峰的董长老曾在他闭关期间来找过他,为了何事暂且不知。 董全虽然喜欢说话,但没事也很少去其他峰走动,秦枢决定去主峰走一趟。 到了主峰,很轻易找到了董全,他正在教授弟子新的法术,知道秦枢来了后,扔下弟子便来了前堂。 见到秦枢,董全寒暄了两句,很快进入正题:“你知道么,水云幡快现世了。” 秦枢一愣,水云幡是什么?他没有一点印象。 看他如此,董全又道:“上次不是你说,让我帮你打听天材地宝现世的消息么?怎么一转眼便忘了?” 原来是这样,他确实说过,当下便真心诚意地谢了董全一番。 “无妨无妨,只是小事,你何须多礼?”董全笑着道:“而且我也是有私心的,此次水云幡现世,虽说不知会花落谁家,不过我那徒儿在外云游,我想请秦长老你帮我多照看下他,带他见见世面,开开眼界。”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一章就要开新地图啦~人间地图! 第22章 下山 “可是楚江月?”秦枢问道。 董全脸色和缓地点点头:“正是,他半月前出门游历,约莫到了云淮一带。我已给他去了信,让他在淮东等你一月。” “你放心,我待师侄会像待自己徒弟一般。”秦枢答复道。 “哈哈哈,交给你,我甚是放心。”董全拍拍他的肩,二人又闲聊一番,快至正午时,秦枢才慢悠悠地回山了。 在路上,八七给他解释了水云幡。这件法宝原属于水云洞主,在水云洞主坐化后,几百年内没有再认主,成为无主灵器。水云洞主并非好战之人,因而他亲手炼制的水云幡也非杀器,其力量柔和圆融,有御水之能,为许多女修士所青睐。 水云幡每隔一甲子出世一次,可惜水云洞主坐化距今已三百余年,每次出世都未能有人将之收服。 而今离水云幡现世还有三个多月,时间还算宽裕,秦枢大可不必急着赶路。 无主的水云幡属于天材地宝,它的现世必会招来乱象,只是不知会否出现时空漏洞。 秦枢先回山休息了一天,随后唤来白霜,与他交代了他走后山上的事情如何处理,如何教管雷鸣和闻莺。谢临清他是势必会带走的,大侠行走江湖都会带着小弟,他也不例外,这就是高人的排面。 他志得意满地想着,第三天和谢临清下山了。 为防止太过高调张扬,他将修为压制到了元婴,谢临清是金丹巅峰修为,倒是无需遮掩。 游历人间这事,秦枢一直很期待,早早就想下山了,只是没想到有门派任务和杀境这几桩事碍着,迟迟没能实现愿望。若不是为了不崩人设,或许他穿来第二天就下山游历了,说不定能在人间浪的飞起。 【“死心吧宿主,就算是现在,你也不能浪的飞起,你徒弟还在旁边呢。”】八七无情地掐灭了他的念头。 “啧。”秦枢哼了一声,没有回它话。 二人没有御剑,而是选择乘马车,一路向东南而去。 下山半天,马车刚过了塘鹤镇。此时车窗外荒无人烟,树林繁茂,秦枢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觉得无味,又放下帘子继续看书。 行礼大多是谢临清收拾的,书也不例外。他手上拿的这本书名是《灵诀化易》,简而言之,是各种灵诀的简易版本,散仙实力确实厉害,但也需要用到很多花里胡哨的灵诀。秦枢多看了两眼,竟分不清是书更无聊还是窗外的景色更无聊。 马车很大,除了四面软榻外,中间还有一方小几,出门前白霜专门让侍女在小几上放了个精致的银香炉。本来要点宫廷香的,但秦枢想到自己身上被熏了半个月的梅花香,死活不同意,最后白霜命人换了个普通的沉香,这才作罢。 秦枢隔着小几觑了觑谢临清,他坐在另一边,也在看书,安安静静,似乎十分专心。 孩子爱学习是好事,秦枢觉得自己不能打扰他,便眼眸低垂,装作看书的样子,实则目光涣散,神游天外,和八七在脑海内聊天。 “听说水云幡在东南海域现世,到时我需要乘船过去吗?” 【“咦,宿主在说什么?灵均是装饰品吗?”】 自从补天石被秦枢拿走,八七就会时不时怼一句他,全然不复最初乖巧小可爱形象。 “……”唯物主义的常规经验让他只想到坐船,暂时忘记了自己还能御剑飞天,装作没听见八七怼自己的话,他又道:“水云幡现世是个什么场面,应该有资料记载的吧?” -- 第31页 【“历代水云幡现世记载很多,我筛选了几本书最全面的记载。《灵器志》上说,最初海面会起雾,若有人闯进去,便会迷失;半个月后,雾气更加浓郁,同时海底会有异动,海域周边的陆地或许会有持续轻微震感;一月后,水云幡完全出世,雾气散尽,水草枯,白骨现,水鬼嚎,山海空。”】 “等等,不是说水云幡没有攻击性,为何会有白骨和水鬼?”秦枢不解。 【“白骨和水鬼不是水云幡害的,任何一片大的海域都会有水鬼水怪,溺水之人死后化为白骨,魂魄则被拘禁海底,永不见天日。”】 “听起来有点惨。” 【“水云幡在海面现世最多一月,如若无人收服,便会在下一个月满之夜回到海底,迷雾起,海水倒灌,灵气逆旋,此时无人能够靠近,及至旦日日出,一切恢复原样,风平浪静。”】 “原来如此……不过,我只看看有没有时空漏洞,谁收服水云幡都与我关系不大。”秦枢想着:“我只是来见个世面。” 靠跟八七说话并不能打发时间,马车颠簸中,秦枢迷迷糊糊地有点困了,靠在窗边睡了一会儿。 醒来时,谢临清已经放下手中的书,在中间小几上摆了一盏白瓷盘,接着取出行礼中的糕点来,这是经过鹤塘镇时他亲自去买的。 他买来时秦枢还想,出趟远门还备点零嘴,以前怎么没发现谢临清居然这么孩子气?但转念想想,身为大师兄,一定很辛苦吧,不得不做出成熟稳重的样子,零食都没得吃,太惨了。想到这里,秦枢甚至想给谢临清买串糖葫芦。 不过谢临清往白瓷盘里摆好糕点后,没有要吃的意思,而是看向秦枢:“师尊醒了?可要尝尝,这是弟子特地为师尊买的。” 特意给他买的?他很像小孩吗,让谢临清觉得他还会吃这种东西? 吐槽归吐槽,秦枢的手很诚实地伸出去,拈了一块放在嘴里。已经是秋天了,凡间的糕点也顺应时节,做成桂花味,入口香香糯糯,还能吃到些许新鲜的桂花,甜而不腻,可谓是回味悠长。 吃了一个,就还想再吃一个。 秦枢又伸手拈了一枚。 等他拈到第三枚时,发觉有点不对。一直是他在伸手,谢临清根本没吃,摆完碟后他就继续看书了。 真的是给他买的? 气氛一度尴尬,莫名有种被当成小孩子的羞耻感,秦枢吃完这枚糕点,决定不拿了。 用手帕擦了擦指头,秦枢拿起书继续看。 谢临清此时却抬起头来,轻声道:“师尊可是用完了?” “嗯。”秦枢矜持地点点头,心道你也吃两口,就不会让我觉得那么尴尬。 谢临清却没如他的愿,将糕点又收回纸包中,从行礼里找出茶具来,给他沏了一杯茶。以中和桂花糕的甜腻。 他这么做的时候很自然,自然到秦枢手捧温茶,才反应过来谢临清的贴心。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要是再这么下去,出完远门回来,他完全会被养废吧? 可是被人照顾得面面俱到的感觉真的很好,秦枢已经在想穿回原来的世界后要不要请个保姆了。 脑海里出现了两个秦枢打架,一个嚷嚷着要独立自强,一个说偶尔被照顾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 两个人都说得很有道理,秦枢纠结了好一阵子,最后决定活在当下。 徒弟孝敬师父完全没问题,他为什么要拿这个来为难自己?还是趁现在多享受一会儿,免得以后穿回去了怀念现在。作为社畜,每天辛辛苦苦摸鱼已经很累了,不要再想东想西,好好珍惜悠闲的散仙时光吧。 秦枢如是想着,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临清:感觉养师尊像养猫,不仅要备好猫粮,还要时刻顺毛。 第23章 糕点之仇 马车悠悠从峥一宗山门出发,在荒无人烟的官道上走了五六天,周边终于稀稀疏疏有了些村庄小镇。 在此期间,谢临清又下车采买了两趟糕点,无奈秦枢端着自己成年人的面子,坚决不肯多吃,谢临清只好不再买了,把剩下的糕点用术法保存一阵子,以免秦枢哪天突然想吃。 其实他是大可不必这样的,散仙秦枢是何等人物,超凡脱俗,松形鹤骨,不食人间烟火。奈何谢临清突发奇想,买了糕点,发现师尊竟然真的爱吃,类似逗猫的心理一发不可收拾,明知不该如此,可就是收不住手。 这大概就像看见仙人落入凡间的感觉吧,看他清高,看他出淤泥而不染,最终却沉沦在人间烟火之中,再不得回归那清心寡欲之境。 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幸而谢临清平日话不多,秦枢也并未觉得奇怪。 初秋时节,还不到叶落的时候,夏余的日头依旧猛烈,晒得人睁不开眼,坐在马车中昏昏欲眠。 秦枢只在清晨或黄昏时下车走走,他发现自己被太阳晒久了就头晕的毛病还在。 马车途经的市集越来越多,周围不复荒凉,到后来几乎每晚都能在客栈中投宿。秦枢打开地图,在八七提点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当今皇朝为天启皇朝,是白氏的天下,当今天子正是白霜父皇,颇得民心,国家强盛,国土辽阔,百姓安居乐业。除天启皇朝外,还有一些小国依附,建立其他王朝。而修真大宗为了独立于世俗,通常不会建在皇朝土地上。 -- 第32页 秦枢此番下山,进入的正是天启境内。云淮位于天启国土的东南方,靠近东南海域,秦枢和谢临清此时才走到天启的西南方,最近的城名为“蜀安”,从蜀安到云淮,以峥一宗培育出的灵马脚力,至少还需半月。 这日,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之前抵达了蜀安城。 天幕渐暗,华灯初上。 蜀安城人烟阜盛,马车入城时,熙熙攘攘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带来一股烟火气。 秦枢掀开帘子往外一望,点亮灯笼的十里长街熙熙攘攘,骏马宝车其中来去,叫卖声此起彼伏,罗绮争艳,锦缎耀目,酒肆划拳声隐隐约约,不知哪里传来的丝竹声悠然悦耳,花巷柳陌间巧笑乐音婉转动人。 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古代夜景,仿佛亲眼见到清明上河图活了起来,除士人商贾外,还有妇人的小轿从人群间穿过,灯笼映照下,粉色绣并蒂莲轿帘偶被风吹起,叫人想一窥轿中人的容颜。 峥一宗是修仙宗门,讲求无情无义一心向道,大多时候冷冷清清的,哪里有过这么闹热的时候?乍然听了人声,秦枢觉得属于人的那部分活过来了,想下去走走。 听了秦枢的要求,谢临清给车夫安排好客栈事项,便让其带着行李先行离开。 他则陪着秦枢离开马车,随侍左右。秦枢看到什么都有些新鲜,好似真的未进入凡间的仙人,对人间的许多小玩意儿好奇无比。不过他只看看,几乎不买,倒是把不食人间烟火风度维持住了。 谢临清跟在他身侧,穿了件鸦青色常服,手背在身后,显得如玉如英,身形修长。和秦枢不同,他从小长在俗世之中,对这些东西已司空见惯。 二人容貌俊美出色,气质超凡,引来许多女子的注意。 天启民风开放,一些女子还在观望时,已有大胆的女子已主动朝二人扔了香囊和手帕。 秦枢穿过来头一回被女子如此明显地示爱,香囊砸过来时根本没反应过来,一个闪身避过了。见他如此,那女子站在原地尴尬又难为情,羞红了脸。秦枢看清扔过来的是香囊后,慢了一拍的脑袋转过来了,也觉得不好意思,在原地不敢动弹。 当然,这在其他人眼中便是冷淡而不解风情,那姑娘更害羞了,恨不能用帕子捂着脸逃跑。 谢临清轻笑一声,捡起掉在地上的香囊,轻轻向姑娘扔了回去。 他笑起来仍是初雪消融的感觉,澄澈明净,俊美多情。被解围的姑娘接到香囊,红着脸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笑容。 其他女子不知是被这一幕鼓励了,还是被谢临清的一笑蛊惑了,很快香囊如雨,向谢临清而来。谢临清挡回两个,不再理会剩下的。 “走罢,师尊。”谢临清无意多留,同秦枢低声道。 秦枢点点头,两人走得稍微快了一些。长街熙攘,行人很多,很快就叫那些姑娘追不见人了。 真热情啊,好在谢临清替自己解了围,不然仅凭自己单身二十年的经历,怕是又要伤一位姑娘的心了。 秦枢对自己的直男程度非常有自知之明。 蜀安城地势不平,石梯小坡随处可见,秦枢多走了两个拐角,就找不见来时的路了。没办法,灯火通明的长街不止一条,从他这里看过去,到处都长得差不多,好在他不是一个人,谢临清应当是认路的。 两人又散步准备回客栈,坊市间卖着糕点和饮食,秦枢想起马车上的糕点,当下戏谑心起,给谢临清买了一根糖人。 “师尊?”突然收到糖人的谢临清有些不解。 秦枢微笑着颔首,没有解释什么。 谢临清看看秦枢,看看手上的糖人,又看看秦枢,清亮的黑眸头一次看不透彻。 没理解错的话,师尊这是买给他吃的? 垂下眼睫,不知怎地,内心感到微微的好笑,真记仇啊。 浅浅尝了一口,浓郁又纯粹的甜味在舌尖绽放,甜到他眼睛微眯,心情愉悦不少。 偶尔吃点糖,似乎也不错。 看到谢临清当街吃起了糖人,秦枢内心十分满意,小孩嘛,就该吃点糖,孩子气一点,不用每天少年老成那么累。当然,他绝不承认这是在报谢临清的糕点之仇。 谢临清很快嚓嗞嚓嗞两下,把糖人咬碎吃完了。于他而言,还有两年便及冠了,在街上吃糖这等事其实是不太得体的,放在世俗中,他这个年纪早该成家了。 又走了一会儿,客栈在不远处,秦枢看到长街尽头有座小桥,连接着河对岸的花巷柳陌。隔着河面,隐约有伶声乐音传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秦枢精神一振,很想顺路过去长长见识。 甫一抬脚就想到谢临清还在旁边,又收回步子,转身向客栈走去。 等夜深人静,谢临清睡了,他再偷偷出去,如此既不污了散仙美名,又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岂不美哉! 不料,他走到客栈门口时,桥上滚下来个人,又被人踢了一脚,远远地滚到他脚下来。 踢人的大汉啐了一口,骂道:“小娘皮养的,没钱也敢和黄公子叫板,给老子滚远点,莫污了黄公子的眼睛。” “咳咳,彩蝶姑娘念着我。”那人支起半边身子来,似乎伤得不轻,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恨恨道:“黄世超算什么?我才是彩蝶姑娘心头的人!” -- 第33页 “看来没把你教训明白。”那壮汉一听,挽起袖子又要过来打人:“黄公子那样的人,彩蝶姑娘跟了他可是飞上枝头做凤凰!啐,你算个什么?柳家二少爷?哈哈哈哈,我还柳家老子哩!” “我呸!”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后,突然拔腿就跑,跑时还撞了秦枢一下。他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几息之间便不见了,那壮汉追了几步,没抓住人,不由跳脚:“这小娘皮养的,又让他给跑了!” 秦枢让那人撞了一下,没有趔趄,倒是撞人的人脚脖子崴了一下,差点栽倒。 “什么人啊?”秦枢听见他嘀咕一声跑远了。 变故之发生在不过几句话之间,看样子是个没钱的嫖/客,秦枢没有多管闲事,准备进客栈。 “又是柳家二郎啊,唉,整天流连烟花之地,死性不改。”客栈老板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又继续拨算盘。 看样子还是个常客。 秦枢走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他的玉佩不见了。 第24章 柳家二郎 穿过两条巷子,柳明齐确信没人追得上他,才停下,靠着墙喘了几口气。 月光洒在屋宇上,照不见巷子里的人。 柳明齐又谨慎地左右看看,确定安全后才掏出刚才顺走的玉佩。 一整块白玉,雕的是仙鹤兰草,玉身光滑明润,没有任何瑕疵,成色极好,价值不菲,想必在当铺能换到不少钱。 被他顺走玉佩那人气质出众,看起来并非常人,说不定已经遣仆人去报官了。躲避官差搜捕又要费一阵功夫……不知黄世超走后,彩蝶还会不会等自己回去。想到这里,柳明齐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先前被壮汉打倒在地,此时头发蓬开,衣服凌乱,还带了几点血迹,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将玉佩收回怀中,柳明齐摸到巷口,小心翼翼向外张望。 “是在找在下吗?” 温和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柳明齐吓得倒退一步,贴着墙站稳。 墙上,一身青衣的男子身形修长,背对月华,黑发在夜风中飘飞。 “你怎么来的?!” 柳明齐用大声来掩盖自己被吓一跳的事实。 秦枢对他伸出手:“偷东西可不是君子所为。” 不知此人在此处立了多久,也许自己刚躲进巷子就被发现了。柳明齐又后退一步,色厉内荏道:“什么偷东西?没有证据可别胡说!” 秦枢挑眉,眼神看向他怀中,很明显知道玉佩藏在何处。 柳明齐将手伸入怀中,摸了摸玉佩:“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这是我捡来的!” 叹了口气,此人胡搅蛮缠的本事倒是不错,秦枢没心思同他讲道理,他还赶着等回客栈,等谢临清睡着了好独自去烟花之地。 从某方面来说,秦枢和柳明齐的目的地是一致的。 手指微曲,灵力飞入柳明齐怀中,带着玉佩回到秦枢手中。 柳明齐摸了摸空荡荡的怀里,惊异地看着秦枢:“你……你是修士!” 随即,为了掩饰自己的大惊小怪,他又嚷嚷道:“修士就能随便对凡人出手吗?这玉佩是我的,你一个修士随便抢人家东西,还有没有王法啦!” 无论有没有王法,反正不会站在窃贼这一边。看他虚张声势,便知他不敢真正招来捕快。 秦枢不同他一般见识,拿了玉佩转身就走。 “喂!”很明显自己没被当回事,柳明齐不开心了,三两下攀上墙拉住秦枢:“我说你这个人怎么……” 秦枢转头,看到搭在肩上那只手脏兮兮的,沾了灰土和一抹干涸血迹,出于洁癖,他微微皱起了眉。 柳明齐只觉手肘一酸,手不由自主地从秦枢肩头滑落。 他见秦枢抬步离开,又追上去:“诶,你怎么不听人说话呢?这么着急是去做什么啊,有兴趣跟我做件大事吗?” “没兴趣。”秦枢脚尖在屋脊轻轻一点,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很快消失在柳明齐视野中。 早知自己就先把目的说出来了,柳明齐站在原地,颇有些懊恼。 回了客栈,秦枢先倾耳听了一番,谢临清的房间没什么声音,约莫着已经歇息下了。他将被柳明齐弄脏的青衫换下来,在行李中翻了翻,找出自己唯一一件深色长衫,又把头发全部挽起来,在顶上扎了个髻。 对着模糊的黄铜镜自我欣赏片刻,觉得还不够完整,又找出一柄折扇,放在胸前扇了扇,这才觉得像个风流倜傥的俊美书生。 很好,待会儿就这么出门。 倚在窗边,抬头望月,明月已停在一座小楼的上方,月华如水,温柔笼罩了蜀安城。 伸手对着月华虚拢一把,仿佛抓住了些精华,秦枢玩心大起,轻轻笑起来。他一边无聊地抓月光玩,一边计算着时辰。 将至子时,秦枢放出神识,感受到隔壁呼吸悠长,似乎已经睡熟,这才悄悄出了门。 “【我准备好了~】” 秦枢脚步微顿,八七突然出声让他差点没稳住:“闭嘴。” “【嘻嘻嘻。】” 夜深人静,秦枢从客栈后门溜出时,见街上行人已经绝迹,更夫提着锣走过。 他不再遮遮掩掩,大模大样走到桥边,挺直腰身,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风流书生。扇骨在手心敲了敲,他光明正大地过桥,惹来更夫羡慕的目光。 -- 第34页 过桥后,伶声乐音更为清楚,即使月上中天,也依旧不见断停,脂粉味淡淡,真真是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走进一看,几座小楼高低相形,各色灯笼挂在屋檐下轻轻摇曳,人影来去,灯火通明,照亮匾额上那几个字:“百芳楼”。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秦枢走到门口时也有些紧张,耳朵发热。前世连大宝剑都没去过,想不到这里还可以这么刺激……不对,他只是来长长见识,没有什么刺激不刺激的,都是虚的! 站在门边的侍女原本有些困意,听得有人来了,强打精神一看,好生俊俏的公子!她脸上绽放出笑容,婀娜地迎了过去:“公子这边请。” “嗯。”秦枢矜持地点点头,在侍女的带领下进了百芳楼。 他一进来,在大堂招呼客人的姑娘们便立刻注意到了,目光纷纷透露出惊艳。其中一些没有客人的姑娘更是款款迎来,这公子容貌比一些姑娘还俊,自己伺候好了他,不比伺候那些老男人强? 老鸨也笑脸迎过来,十分热情道:“哟,这位公子好生面生,是第一次来我们百芳楼吧?” 秦枢应了一声,放眼一看,环肥燕瘦美不胜收,虽然大多都容貌平平,但凑在一次的效果十分养眼,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进了这楼,脂粉味浓郁起来。 揉了揉鼻子,秦枢装作熟练的样子问老鸨:“你们这儿哪位姑娘唱曲最好听啊?” 身上银子带得足,他自然要阔绰一些,摆足气势。 “公子这可是问对了!我们这儿啊,别的不说,唱曲最是新潮。”老鸨笑得脸上脂粉扑扑往下掉:“林姑娘擅长古曲,听了的客人没有一个说不好的!玉姑娘会唱些小曲,那声音可别提多柔了,保管公子您听一次就喜欢上;啊对了,还有秋姑娘,她最擅长新潮曲子,这附近的书生啊,写了词都想拿给她唱呢!不知公子喜欢哪位?” 哪位都行,反正对他来说也没区别,秦枢道:“那便秋……等等,彩蝶姑娘是你们楼里的吗?” 他突然想起壮汉和偷他玉佩的人口中的彩蝶姑娘。 老鸨应道:“彩蝶姑娘是我们楼里的……公子可要见她?” “她没客人吗?”秦枢问。 “没有没有。”老鸨挥挥手帕:“说不定她就在等公子来呢。” 扯谎不眨眼睛,秦枢若不是听那两人说了个“黄公子”,当真就要相信老鸨了。不过老鸨敢这样说,看来那黄公子已经走了。 彩蝶刚送走黄公子,坐在屋里一时无话,看着妆匣中的东西,忽然听到姐妹叫她。 待她下了楼,见一位神仙般的公子指名要她服侍时,不由讶然。 秦枢打量彩蝶,有几分姿色,年纪不大,一双眸子水灵灵的,是位动人的小家碧玉。彩蝶听从妈妈吩咐,领了他上楼,进自己房间。 见彩蝶开始解衣服,秦枢立马阻止了,他可是个正经人。 “公子?”彩蝶不解地看着他。 “咳。”秦枢带几分紧张地收起扇子,随意看了看房间陈设,实则薄红从面颊一直蔓延到耳背。 彩蝶看了两眼,心下了然,只怕这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呢。 “你……会按摩吗?”两人相顾无言半晌,秦枢迟疑开口道。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这一看就是紧张之下胡乱发言,但他此刻脑袋确实略微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秦枢很丢脸地怂了。 “彩蝶会的。”彩蝶点点头,小意温柔道。 正在她要让秦枢躺下给他按摩时,面朝内院的窗棂“咔”了一声,秦枢向窗户望去,彩蝶脸色一变。 一个自以为很小的声音传进来:“彩蝶?彩蝶?黄世超走了吧?” 屋内没人回答,外面那人等了一会儿,沉不住气翻了进来,脚踩在窗格上没站稳,“咚”地一声滚在地上。 秦枢:“……” 彩蝶:“……” 那人很快站起来,看见屋内的二人,“啊”了一下,望着秦枢惊叫出声:“怎么是你!” 第25章 好汉饶命 秦枢看着他,他也看着秦枢,彩蝶在二人之间看来看去,手足无措。 三人间气氛一时凝固。 大眼瞪小眼一会儿,柳明齐慢慢后退,回到窗边,妄图让一切看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他看秦枢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看正经人的眼神了。 他眼中的防备让秦枢忍不住扶额,到底是谁打扰了谁?柳明齐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才是多出来的那个。 彩蝶两边望望有心打破僵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正与恩客柔情之时,窗外忽然跳进个男人算什么事? 烛火跳跃了一下,柳明齐身后的手摸到窗棱,顺势跳了上去,准备离开。 秦枢面上不显,手指微动,灵力将柳明齐结结实实挡了回来。 脚下一个趔趄,柳明齐稳住身体,恼怒看向秦枢:“你什么意思啊?我走还不行吗?” “我需要一个解释。”秦枢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面露忧色的彩蝶,淡淡道。 他心中并没有怒意,只是觉得这人冒冒失失闯进来,彩蝶不出声,自己不要个说法未免太好欺负了。 “公子,他只是个下人。”彩蝶轻轻按着秦枢手臂,心里也在埋怨柳明齐这么冒失闯进来做什么,自己的声誉今日都要被他砸了。 -- 第35页 柳明齐眼睛一瞪,咬牙道:“谁是下人?” “你。”彩蝶不客气地回他一句。 张了张嘴,柳明齐想到什么,又把声音吞回去,倒是没反驳了,只是眼神还犹有不甘。 看到这里,秦枢发现了些不同之处。他本以为柳明齐和彩蝶是姘头,两人私下暗生情意,奈何一人无钱无势,一人为青楼女子,苦苦爱恋却不得相守,如今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他们的眼神与其说情人……倒不如说同伙更加合适。 “介绍一下你自己?”秦枢看向柳明齐。 听他这么说,柳明齐倔脾气又上来了,直接道:“你让我说我就得说?你谁啊你?” 彩蝶放下手,带着怒意横他一眼,这个不带脑子的家伙,能不能看清楚局势再说话。 柳明齐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在二人对面大大咧咧坐下,道:“不过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姓柳,叫柳明齐,你呢?” “我为何要告诉你?”秦枢微微挑眉。 柳明齐没想到自己已如此坦诚,他却不按江湖规矩报上大名,立时便道:“你不说?是不敢说吧?啧啧啧,我说呢怎么刚才见你就觉得你不对,你肯定是个逃犯!” 一边说着,他一边站起来,绕过矮桌,围着秦枢上下打量:“哼,老实交代吧,不然我就去报官了。” “你随意。”秦枢端起放在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俨然八风不动。 彩蝶又瞪了咋咋唬唬的柳明齐一眼,随即美目忧心忡忡看着秦枢:“公子,请不要介意,他从小脑子有点问题,院中姐妹都是知道的,彩蝶这就赶他出去。” “我脑子没问题!”柳明齐一边说一边被赶到了窗边,执意争执自己没病。彩蝶只希望他快点离开,不要扰了自己生意,若是妈妈发起火来,她可承受不住。 许是柳明齐的声音大了些,门口很快传来脚步声,有姑娘轻轻敲门:“彩蝶?没事吧?” “无事,你且放心。”听出说话的是与她交好的姐妹,彩蝶应了一声,又要推柳明齐。 “我自己能走!”柳明齐恼怒拂开她的手,一个纵身翻上窗格,很快消失在窗外茫茫夜色中。 赶完人,彩蝶将窗扇拉回来,紧紧关上,以免他不长眼色又跑回来,随后转身忐忑看向秦枢。 这位公子方才被柳明齐如此讥讽也不曾动怒,或许是个好人,希望柳明齐没有扰了他兴致吧。 彩蝶踩着轻软的步伐走回来,柔若无骨地靠上秦枢,烛火明明暗暗,眸中秋水也摇晃不定,她吐气如兰,在秦枢耳边道:“公子,让彩蝶为您按摩吧。” 秦枢拿扇柄轻轻把她推开了一点。 “……公子?”彩蝶忐忑又疑惑地问。 秦枢站起来,在矮桌上放了一块银子,随后走到窗边。 彩蝶不解地站起来,旋即又心想,莫不是公子恶了她?完了,若是公子告诉妈妈此事,那她定会被罚,彩蝶惶急地上前:“公子,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秦枢镇定地打开了窗,优雅翻过窗格,很快也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果然还是介怀柳明齐的,只是——彩蝶目光看向矮桌上的银子,目光疑惑,既然公子不满意自己的服侍,又为何要放银子给她? 柳明齐那厮……真是败事有余,彩蝶叹了口气,这位公子怕不是去寻他麻烦了,若是不提点,只怕明早看他尸骨都凉了。想到这里,彩蝶转身打开房门,唤了位交好的姐妹过来,跟她低声拜托了些事。 …… 明月仍停留中天,月华如水,又轻又寒,映照着城郊半山望月亭中的那个影子。 秦枢慢慢摇扇,脸上热度终于退去一些。 彩蝶靠过来的时候,他脑子好像有根弦崩坏了,一片空白,一股热气直冲上来,趁着还没上脸,下意识搁钱走人,当场逃离。 “……” 太丢脸了,真的太丢脸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回想第二次。 加快扇风频率,秦枢按下心底不断涌起的尴尬。 可是,他前世并非如此?回想起前世的生活,大学时曾有学妹对他表白过,工作后也有女同事对他有好感,甚至还在某次饭局借着醉酒的理由靠在他肩膀上,如果不是他对那位女同事没什么感觉的话,估计两人早该在一起了。 秦枢皱着眉想了想,他对彩蝶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她长得不错,不该害羞成这样啊?难不成,彩蝶身上有魔力?或者,她是什么女主命格? 戳了戳系统,八七一声未吭,秦枢暂且把突发奇想按了回去。 呼出口气,秦枢找到回去的路,踏上归途。太晚了,他不会再回百芳楼跟彩蝶大眼瞪小眼,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秦枢眯了眯眼,修仙不需要睡眠,不如去找柳明齐玩玩,算上玉佩,他惹了自己两次了。能在一晚上招惹同一个人两次,也算人才。 从一座屋脊飞到另一座屋脊,偶尔踩上小楼楼顶的飞檐,没有屋檐遮挡,秦枢前行得畅通无阻,将半个蜀安城收入眼底。 过了两炷香时间,他看见了熟悉的客栈。 柳明齐从百芳楼那头被扔出来,偷了自己玉佩逃跑也没逃太远,说明他就住这附近。秦枢不急着回去,在周围转悠起来,仿佛耐心极好的猎手。 也许是他运气好,转了半圈,便看到一条小巷里,柳明齐揉着眼睛正要进院门。 -- 第36页 秦枢接近一些,确信是柳明齐没错。 他的唇角勾起笑意,凌空一抓。 柳明齐只觉前襟像是被风吹乱,又被什么吸住了,带着他朝侧边冲去。他心下悚然,大叫起来:“哇!闹鬼了!” 将他前襟抓在手里,秦枢低声道:“闭嘴。” 看清来人,柳明齐不叫了,呆呆愣了一息,忽而发出更大的叫声:“啊啊啊啊壮士好汉我错了!我不要被杀人灭口——” 秦枢伸手捂住他的嘴,趁着周围民众没有点灯出来看的,带他回到了客栈。 从窗户翻进去,秦枢点了柳明齐的穴,终于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目光惊恐的柳明齐,扬了扬下颚:“我们谈谈?” “你想做什么?”柳明齐苦着脸,目光仍带着警惕:“壮士你就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是那种人,我当时不知道……” “吱呀——” 门被推开,亮起一簇烛光,白衣披发的谢临清端着烛台站在门边,看不出什么表情,轻声道:“师尊回来了?” 第26章 讲道理的意思就是不讲道理 屋内两个人都静了静,这一幕何其相似。 就在半个时辰前,彩蝶房中也是同样的寂静。 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中类似捉/奸的尴尬感,秦枢定了定神,想谢临清说的应该是玉佩之事,他走前说的是去找偷玉佩的贼,谢临清应当并不知他回来客栈换过衣服又出去了。 等等。 秦枢看了看自己身上换过的衣服,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没有人说话,谢临清就这么站在门口,烛光忽明忽暗,他的眸色也忽明忽暗,抿着唇幽幽看着秦枢。 秦枢觉得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许怨念,大概是他看错了。 “嗯,我给这小贼讲讲道理,你先去歇吧。”秦枢和颜悦色道。 谢临清原地思考了一下,端着烛台走了进来。 躺在地上的柳明齐睁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即将被严刑逼供,再次大声嚷嚷起来:“我跟你们讲,官府是不会容忍这种事的!哪怕你们是修士也不行,彩蝶姑娘明儿要是见不到我,肯定会去报官……” 秦枢见他越说越离谱,生怕他把自己今晚去了百芳楼的事情说出来,连忙用法术封了他的嘴。 “唔……唔唔……”柳明齐怒视秦枢。 没空理他,当下任务是把徒弟哄去睡觉,维持自己正经的人设。 秦枢起身走到谢临清面前,阻断了他看柳明齐若有所思的眼神,温声道:“可是吵到你了?” 谢临清摇摇头,绕过秦枢走到另一张椅子前坐下,将手中烛台放在桌上,淡淡道:“既是小贼偷了师尊玉佩,理当弟子服其劳。先前弟子不等师尊回来便歇下实在不妥,师尊不必动气,待弟子审他一番。” 说罢,他便解了秦枢施加给柳明齐的禁制。 来不及阻止,秦枢瞳孔微微放大。 果不其然,禁制一解,柳明齐便叫道:“你们不是人!一个晚上逛花楼找姑娘陪,一个要严刑逼供无辜平民!你们师徒都不是好东西!你们……” 他还没说完,谢临清已经看了过来,目光带着淡淡的疑惑:“逛花楼?找姑娘陪?” 他的目光如此澄澈又纯净,让秦枢恨不能羞愧地低下头。 但秦枢没有低头,他怀疑谢临清是故意的! 和谢临清对视了几息,对方目光一直坦诚澄澈,仿佛在指责他偷偷摸摸去百芳楼找姑娘。秦枢移开目光,看着柳明齐冷冷道:“不必了,你先去歇吧,我方才抓他时遇到了其他人,说他从小脑子有点问题。” 还来?他脑子明明没问题好吗!柳明齐愤怒地想要辩驳,张口发现自己又被封口了。 彩蝶给出的理由不靠谱但显然很适合救急,谢临清听了这话,点点头没有说话,看不出信不信。 秦枢眼看着他是不走了,叹了口气,也回到了之前的椅子上:“我们是何人与你无关,你也不必猜测。” 瞥眼看着烛火,谢临清仿若只是听众,安安静静不再发一言。他轻轻动了动鼻子,嗅到身旁秦枢身上浮动的淡淡脂粉味,没什么表情,只是眸光冷冽些许。师尊穿着平时不常穿的深色长衫,沉稳许多,不再有随风而去的谪仙之感。 他落入了凡间。 敛下眼眉,谢临清想,他到底在希求什么?分明什么都不属于他,分明一切都会湮灭,随风逝去,可他竟慢慢着了迷。 “我捉你来此处,只是想和你讲讲道理。”秦枢沉稳道,虽然此情此景柳明齐横看竖看都看不出“讲道理”三个字,只觉自己看见了“月黑风高杀人夜”。 秦枢用哀其不幸的目光看着他:“你手脚健在,何不自己养活自己,为何要行偷抢之事?” 仗着柳明齐没法说话,他继续用劝说失足青年的口吻道:“此次玉佩之事便罢了,你信口胡说、随意编排我和弟子也罢了,我不忍见人受牢狱之灾,此番念在你是小过,暂且谅解你一回,望你下次莫要再犯。” 柳明齐瞪大了眼,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到底谁逛花楼?谁又在彩蝶的房间被自己撞见? “你今夜可以好好反省,愿你改过自新,不负我所望。”秦枢说着,将人拎起,推窗就要出去。 他还有事想问问柳明齐,但一解开禁制,柳明齐就要揭他去逛花楼的底,在谢临清面前着实没法谈,只能先把人扔回去,再挑个时间去问。 -- 第37页 秦枢动作很快,不过半炷香时间便回来了,他进屋时,谢临清竟还没走。 “师尊。”听到声响,谢临清转头看他。 秦枢意外地看着他,皱了皱眉:“为何还不去就寝?” 烛火照亮范围小,白衣披发的谢临清半身笼罩在阴影中,乍一看好像闹鬼。 抿了抿唇,谢临清凝视着秦枢双眸:“师尊今夜……出去过吗?” 这就是拐着弯在问他有没有去逛花楼了。 看着这双眼睛,秦枢莫名心虚,生硬道:“你这是在质问为师?” 看他反应,多半是了。谢临清心里很不高兴,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不高兴,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他垂下眼眸,闷闷道:“弟子知错。” 话音未落,他又道:“师尊今日,果真……” 谢临清很少有这么执着寻求一个答案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他都懂得拿捏分寸,点到为止,秦枢抬眸看看他,少年容貌已经有些青年的轮廓了,他不小了,大家都是男人,自己也没必要为这个和他翻脸。 “花楼浮华迷眼,为师怕你被迷了心。”秦枢和缓了语气:“且为师此去也是有要事在身,并非玩乐。” 谢临清点点头,还是那副表情,低声道:“那弟子便先退下了。” 不等秦枢回答,他端着烛台出去,轻轻把门带上。 孩子大了不服管教怎么办?谢临清还是想得太多了,他确实未曾行不轨之事,无奈这事说出去谁都不可能相信,他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以后不去花楼了,败他清誉,毁他清白。 秦枢不高兴地想,浑然忘了几个时辰前是谁兴冲冲地想逛花楼。 明月慢慢向西落去,还有一两个时辰便天光大亮。 关好窗户,秦枢褪下外衫,躺倒在床上,睁着眼想了一会儿。 修士筑基后便不用再睡眠,刚才自己赶谢临清去睡觉,一直赶不走,想必也是因为他不需要睡觉。没有睡意,自然就会多很多精力——简而言之,多事。他身为师长,可以不向谢临清做出解释的。 他终归抵不过自己的心虚,说了那么多反而掩耳盗铃。 但其实想想,谢临清并没有资格管他的事,他乐意去花楼,乐意做什么,都轮不到谢临清指责。 可是看那孩子的眼睛,澄澈带着失望的眼睛,还是不忍心欺骗他。 想着想着,困意涌上来,秦枢盖上被子,阖眸很快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要是看着不错,希望点个收藏哦~ 第27章 杀人灭口现场 天蒙蒙亮时,秦枢便醒了过来。 他翻身下床,披衣而起,推窗看了看天色。刚打过霜,风略微清冷,拂面而来,带走残余睡意。 整了整衣冠,秦枢发现昨晚换下的袍子已经不见了,回想起来,似乎自己带着柳明齐回客栈后那袍子便不在,多半是被谢临清拿去浣洗了。 而自己还企图欺骗他。 淡淡的愧疚浮上心头,徒弟如此贴心,他竟还不领情。 秦枢叹了口气,推门出去,未听见谢临清的房里有动静,想来还在修炼。 为了表达对弟子的关怀以及愧疚,他下楼要了一屉包子,让伙计在谢临清起来后送到他房中。随后他又打听了城中何处有藏书楼,便离开了客栈。 藏书楼离此处不远,建在寺院附近,尽管是清晨,仍有几位穿着朴素的学子带着纸和笔候在门口了。 还不到藏书楼开的时候,秦枢左右转转,最后坐在路边小摊上要了份素面。 辰时一刻,藏书楼开了,几位学子先后进入,秦枢结了素面的银钱,也慢悠悠地进了藏书楼。 这里收纳的藏书并不多,至少相对于峥一宗浩瀚如烟的藏书来说,只是沧海一粟,八七不到两息便完成收集,资料库多出了蜀安地区的县志和一些文人墨宝。 秦枢也随意看了几本书,仍是繁体字,但比修炼秘笈上深奥难懂的文章好懂多了。 藏书楼只能看,不能外借,秦枢很快失了兴趣,出门离开。 他们会在蜀安城停留三日,补充物资,这事是谢临清和车夫在操办,无需秦枢挂怀。从藏书楼出来后,他在蜀安城随意走动起来。 蜀安民风开放热情,秦枢在街上走了半天,婉拒了三个向他递香囊手帕的小姐。 当然,也有向他递香囊的男子,他更加坚决地婉拒了对方。 地势不平的蜀安城有许多石梯,有的民居甚至倚靠半山腰,看得让人咂舌;低处,小巷交织错综复杂,小孩儿们跑来跑去,你追我赶地做着游戏,有阔绰的,买上一只面人拿在手中,引来小伙伴们好一阵羡慕。 官府算是较为安静的地方了,那一条街都没有小摊摆设,站在门前的衙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自己婆娘如何,哪家儿子最有出息,谁家三舅发达了。经过书院时,学子们有的在院中吟诗,有的坐在屋内凝神看书,从门外望去,仅能看见个捧书的手。 及至晌午,秦枢游览完小半个蜀安城,欲回客栈用午膳。蜀安地区口味辛辣,重油重盐,只有客栈的食物,顾忌着客人南来北往,会做得清淡一点。 回到客栈时,谢临清已经起来了,头发一半束起成髻,一半披散在肩上,颇有游侠之风,很像秦枢前世经常看到那些古装剧男主角的造型。 -- 第38页 “师尊。”他脸色如常地给秦枢行礼。 “可用过午膳了?”秦枢同他下楼,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谢临清答道:“未曾。” “如此,便同为师一起用膳吧。”秦枢唤来伙计,点了几个略微清淡的菜式。 大堂有些喧闹,坐下吃饭的人大多是江湖人士打扮,说话做事不拘小节,有跑商押镖的,有投奔亲戚的,偶有一两个出远门的书生。一时间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极了。 秦枢左边听镖师说“上次去的那个山沟沟,一户人家都没得,晚上骇人得很”,右耳听书生说“兄长此番盛情相邀,在下好不欢喜,只日日盼着与兄长见面,再探讨上次未曾说完的写诗技法”。 人语声响间,上菜声音不绝。 人间烟火,大抵就是如此吧。 他们桌先上了一份汤羹,很快,其余菜式陆陆续续地跟着上来。 只有两人,秦枢没点太多。 都说饭桌上最容易谈话,秦枢准备跟他说下昨晚的事,谢临清却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训诫,不说一句话,让秦枢无从开头。 一片喧闹中,他们这桌反而成了最安静的存在,连汤匙舀食汤羹也不发出大的声音。 用过午膳,秦枢问谢临清:“随为师出去消消食?” 谢临清答应了,二人回房修整一番,便一同出门。 上午还是阴沉沉的天色,下午风竟吹开行云,露出一点日光来,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走在街上,秦枢只觉骨头慵懒,似乎再没有比此刻更轻松的时刻了。 旁边传来“喵”的一声,一团暖和的东西顺着衣袂极快地爬上来,蹲在他的肩头。秦枢微微转脸看去,是一只黑白花猫,不知是附近哪户人家养的,倒也不怕人。 花猫趾高气扬站在他肩头,冲谢临清“喵喵”叫,热度透过衣裳传到肩头,秦枢不由伸手逗弄它两下。 下巴的毛柔软暖和,花猫被摸得享受地眯起眼睛,就差打个滚翻出肚皮。 “这小东西倒是机灵。”秦枢笑笑。 谢临清看着猫若有所思,没有伸手逗弄。 “大猫!大猫!”一个小孩儿的声音透着墙穿过来:“大猫你又跑哪儿去了?” 秦枢和谢临清对视一眼,这猫多半是那小孩儿的。穿过旁边的小巷,见一个小孩儿正在爬了藤蔓的架子旁上蹿下跳,寻找走丢的猫。 “去吧。”秦枢拍拍肩上的猫,那猫儿很灵性,蹭的跳了下去,不慌不忙走到小孩儿面前,舔了舔爪子。 肩上有几只“梅花印”,是被这只花猫踩出来的印子,秦枢叹口气,回去又要换衣服了。 小孩儿抱着自己跑回来的猫惊喜极了,一叠声地开始数落它,不管猫能不能听懂,他没注意到墙边二人。 还了猫,秦枢和谢临清转了方向预备出去,他觉得这条巷子似乎有些眼熟,这时,一声怒骂穿透小巷,传到二人耳边:“没钱?我呸!你没钱就把这宅子拿来抵了!少跟老子哭穷!” “凭什么!你们这是不合律法的!我要报官,我要告你们去!”这个声音要小声些,隔了几堵墙,勉强能听清说的什么,似乎还很熟悉。 “报官?你去啊,去啊!哈,你以为你还是柳家二少爷呢?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三日后你若再不还清,哼哼……” 那边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音:“滚!要钱没有!告诉霍成,他也配做官?苍天明鉴,他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得不到好报应的!” “你竟敢骂霍大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连地方官吏都敢出言不逊,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秦枢眉头一皱,最先骂人的声音他不知道是谁,但后面那个青年的声音他是知道的——是柳明齐。 他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 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听喊声来看,柳明齐只怕要被打死。 二人趁着周围没人,迅速翻过几堵墙,看到另外一条小巷尽头,柳明齐家门口,几个武夫打扮的人正在打一个人,那人被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不知哪里磕出了血,洒在石板上。那几个武夫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下手凌厉,看得秦枢有些心惊。 “住手!” 听见声音,有武夫朝这边看来,发现是两个书生打扮的人后,哂笑一声:“奉劝你们莫管闲事。” 秦枢沉下脸来,武夫们手下不停,地上的柳明齐渐渐不挣了,任由拳头落在身上。 再不阻止就要出人命了,他捏了个诀,灵力飞出,化成一道道绳索缠在那几个武夫身上。举起的拳头落不下去,非但如此,还被看不见的手从地上提了起来。武夫们惊恐地睁大了眼,不住挣扎,绳索越收越紧,很快让他们动弹不得。 有了柳明齐的前车之鉴,秦枢绑他们的时候,不忘了封口,免得他们大喊大叫,招来其他人。 “去看看他怎么样。”秦枢对谢临清道。 谢临清走到柳明齐旁边,将他翻过来,柳明齐紧闭着眼,脸上被擦伤数处,额角磕破,淌下鲜血来,鼻子也流出两道鲜血,整个人十分狼狈,进气少出气多,若不是被他们恰巧听到赶过来,他大概真的会被当场打死。 手心凝聚一团温和的灵力,谢临清按在柳明齐额上,似乎正在进行救治。 秦枢目光收回,看向空中的武夫们,先前他们的对话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听起来,或许是一个名叫“霍成”的官吏要杀人灭口? -- 第39页 “八七,霍成是谁?” 【“正在查找中……霍成,四十三岁,双湖县令。”】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临清:师尊衣服被猫踩脏了,回去又要洗衣服了。 第28章 柳明齐的心事 小巷中,几名武夫被灵力绑住,吊在半空中,惊恐地看着先前被他们认为是书生的两个人。 他们拿钱办事,今日本应随意寻个名头打死这小子,牢里头都被雇主打点好了,打死人后进去走个过场就行,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事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打断了。 张口想跟这两个书生谈谈条件放他们下来,无奈这两个人似乎知道他们的想法,连嘴也封上了,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呜呜地吊在半空挣扎。 看着柳明齐脸色好点了,不至于那幅要死不活的脸色,谢临清推门将人扶进去,给他喂了一颗丹药。随后他出去找大夫,灵力只能暂缓柳明齐的伤势,丹药可以修复他体内的暗伤,但稳妥起见,还是需要凡间的大夫来看看。 秦枢留在院子里,将外面几个武夫也带进来,布下一层隔音结界后,他才放开禁制,问他们:“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吃不准这人是否知道点什么,几名武夫互相看了看,最后为首的那个疤痕脸开口道:“这不关你事,你现在走我们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小子是必须死的,你不用问了。” 了然地点点头,既然不说自己想听的,他也不想再听他们放些没意义的狠话了,秦枢又把人的嘴重新封上。 躺在拼起来的几个石凳上的柳明齐突然痛吟一声,睁开了眼。 背后很痛,脑袋也很痛,没有一处不痛的,脸上除了火辣辣的感觉以外,还有点湿润,他知道那是血。 深呼吸几下,柳明齐艰难地转头,猝不及防看见背对他的秦枢和那几个吊在空中的武夫。 他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道:“是你?” 听见声音,秦枢转过身来,手掌附上他的额头,用灵力探查一番,丹药的药性发挥得很快,柳明齐体内的情况正在渐渐好转。 “是我。”秦枢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我有点感、感动。”柳明齐结巴道。 “……”秦枢叹气,坐下来:“我是说你身体感觉如何?” “啊,是这样啊……”柳明齐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睛,道:“我感觉还行,没什么问题。” 秦枢指着吊起来的几个武夫,问他:“你认识他们吗?” 身上疼得难受,柳明齐抻着脖子全部看了一眼,就缩了回去:“不认识,但我大概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霍成?”秦枢问道。 柳明齐点点头,脸色沉沉:“就是那个狗官,因为他,我才……” 他话还没说完,院外就传来脚步声。秦枢反应过来,迅速将吊在半空中的几个人拉拢,再移至屋内。紧接着,谢临清带着白髯的老大夫推开了院门。见外人进来,柳明齐闭上了嘴,有些事情是不能随意说给别人听的。 秦枢也没多问,让开位置。老大夫放下药箱,先是给他一些肉眼可见的伤口上了药,再给柳明齐把脉,又翻开他眼皮看了看,询问他一些事情。 老大夫行医的时候,秦枢和谢临清走到一边说话。 “师尊,霍成是双湖县县令。”谢临清道,来的路上他已问过他人。 秦枢点点头,估量道:“此事涉及官吏,门规约束,我们不能多加干预。不过见此人如此苦楚,为师心有不忍……” 解决之道定是有的,可秦枢并不熟悉修士与凡间的规矩,不知能插手到什么程度。 谢临清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抬眸道:“师尊,不若如此。先问问此人有何冤情,若是实在冤屈,我们可找人为他伸冤诉状;若是歪曲事实,心性不佳,我们大可弃之而去。” 秦枢点点头,他正是这个意思,希望柳明齐不要辜负了他的善意。 老大夫诊断病情费了好一番功夫,等到谢临清烧的茶水都凉了,他才收起药箱,严肃告诉二人,柳明齐本该伤得很重,骨头也断了几处,但在他上药和把脉期间,柳明齐的身体竟在自己快速修复,虽然未修复完全,断骨还需静养些时日,便只剩下些外伤了。他行医三十余年,从未见过好得这样快的病人,未免有些诧异。 秦枢心知是那枚丹药的作用,含混过去,待老大夫开了药离开后,转向椅子上痛得哼哼的柳明齐道:“人走了,不必装了。” “没装,我是真的伤得厉害。”柳明齐一边说着一边撑起半个身子来看看院子,确定老大夫走了,院子内没别人,便下了石凳,一瘸一拐地去把院门关上了。 秦枢放出关在屋内的几名壮汉,重新设下隔音结界,解开禁制,问为首的武夫:“现在愿意说了么?” 之前没想过,这人竟是问也不问便将他们弟兄几人关起来,在昏暗的屋子内武夫心里有点发怵,生怕自己被杀人灭口,雇他们那人不给他们出头。此刻骤然见得光明,他松了口气,这就证明还有的谈。 眼珠一转,武夫动了动身子,被灵力束缚得更紧,脑内灵光一现,喊道:“你是修士!你们是修士对不对!” 秦枢二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淡淡地看着他。 武夫觉得自己猜的没错,除了修士,普通人哪会这种玄之又玄的本事,他自觉掌握了生机,松下心,得意洋洋道:“你们有门规限制,不可能杀我们的。” -- 第40页 他们这种在市井街巷和江湖中混的老条子把这些规矩摸得明明白白,修炼宗门林立,但除非魔宗,凡以正道标榜的宗门,无论大小,皆有约束修士不得插手凡尘之事和不可杀害凡人的规矩。 “他们不杀你们,我难道不杀吗?”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柳明齐一动又扯到身上的伤口,痛的龇牙咧嘴。 武夫头子一愣,这才想起柳明齐还在旁边,但他看人眼光老辣,秦枢不像是个会杀人的,谢临清看不透,可好歹有规矩约束;柳明齐他是真的不怕,他不信这个年轻人会下手杀人,他背后的人足以让人忌惮。 “你?哼,别开玩笑了。”武夫头子流里流气地笑了一声:“你想杀的可不是我。” 柳明齐诧异地看了这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只知蛮力的大老粗,没想到还能看出一点东西。 他拧着眉思索一会儿,转头对秦枢二人道:“二位仙长,可否帮我一个忙?” 他的要求不过分,就是新建立个结界,让几个武夫听不到他们的话而已。秦枢猜测他接下来的行动,果不其然,待结界一完成,柳明齐便一掀袍子下摆,向他们跪了下来:“请仙长救我!” “何出此言?”懒得去管“仙长”这个称呼,秦枢直奔主题。 柳明齐跪在地上,凝了凝神,眼神似乎有些痛苦,半晌才缓缓道:“我本江安人氏,祖上世代躬耕务农,后曾祖行商发迹,家中自东伏村迁至九岭郡。我是家中二郎,头上还有一个大哥。大哥已成家,嫂嫂是西南人氏,跟随父亲押镖,因此识得我大哥……” 秦枢本不想打断他,可他一不查户口,二不想听人家的恋爱故事,只好出声道:“这跟你被打有何联系?” 柳明齐叹了口气,道:“我说下去,你就明白了。嫂嫂嫁给大哥三年,去年思家,大哥陪她归家探亲,正好老父行商途径蜀安,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便招呼我一道上路。我们四人行了两月,到了湖禄省双湖县外。” 几名武夫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扭动身子始终挣不开灵力绳索,嘴里骂骂咧咧的,好在有隔音结界,他们的声音传不出去。 “去年九月,在双湖县外十余里处,嫂嫂累了,说要歇息。大哥自幼体弱,我便代他去打探附近可有人家,归来时……”柳明齐说到这里,似是极为愤怒,捏紧了拳头,胸膛剧烈起伏,好半会儿才抑制住:“归来时,只有大哥一人,嫂嫂和家父不见了。我问起,他说是有官家经过,见嫂嫂貌美,起了心思。趁他和家父没注意,将人强行抢走,大哥和家父去追,也被一道拖走了。” 强抢民女?秦枢皱眉,这听起来更像是山匪会干的事情。若真是官吏强抢,那可真是无法无天,地方土皇帝了。 “后来那些人发现大哥体弱,将他抛下,家父被打晕过去带走了。大哥恐我寻不到人,迷失山林,跑回来找我。我听了此事,带上行李就同大哥一起朝马车辙印追去,无奈马车行的快,我们跑得慢,没能追上。”柳明齐气愤道:“后来,进城之后,我和大哥去打听,才知那伙人中有一人,正是双湖县令,霍成!”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开始倒v]调查 在有所希求的情况下,柳明齐的讲述越发激昂:“我与大哥去到霍成府上要人,熟料管家却一口咬定霍成没有带人回来过。大哥气不过,去县衙门口击鼓鸣冤……可叹,可叹啊。” 秦枢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没能成功,反而被倒打一耙。” 点了一下头,柳明齐目光悲愤,似乎又回到跪在县衙门口的那一天:“县衙出来说我大哥诬蔑县官,唤人打了我们二十大板。我还好些,大哥体质弱,被打后一直不见好。我不敢在双湖停留,唯恐霍成派人来杀掉大哥,便连夜带着大哥出城,一路走一路躲避,最后在蜀安城安身下来。” 院中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存在,若是柳明齐一直住在此处,那他大哥为何不在?除非……秦枢目光微沉,明白此人多半凶多吉少。 柳明齐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柳家大哥在蜀安城拖了一个多月,最后仍然没捱过去,去世了;而柳明齐的老父虽逃了出来,几经周折与再次来到双湖县的儿子团聚,仍被人发现,生生打死。 如此狠辣的手段,让柳明齐对霍成恨之入骨,奈何人微言轻,没个一官半职,报不了杀父杀兄之仇。 秦枢本不想管凡尘之事,但柳明齐的遭遇激起了他心头恻隐,他也不愿看到如此失德滥刑的县令还能在职位上安安生生做下去,并还有迁升希望。 要直接杀掉霍成不难,难的是如何插手进去,官场的水深,霍成定是上头有人,才敢如此无法无天,也不怕被人告发。 秦枢皱起眉头,内心思量;柳明齐沉默下来,目光带着希冀看着两人,他是实在无法,才会寄希望于别人身上。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各自计较,谢临清却说话了,他问柳明齐:“既然如此,你当初去花楼做什么?” 对了,在如此深仇大恨未报的情况下,柳明齐还有心情去花楼?秦枢也看向他。 柳明齐讪讪地垂了垂眸子,道:“我是去找彩蝶妹妹彩燕的,我在双湖遇到过她。我的嫂嫂不是被县令捉走了么?我大哥死后,我回到双湖东躲西藏,希望找到我嫂嫂,可惜霍成府上管得很严,我从未见到过嫂嫂 -- 第41页 出来,后来听说这丫头见过我嫂嫂,这才一路找来。” “那彩蝶姑娘又是何意?”秦枢记起来彩蝶对柳明齐的态度,虽然有种同伙的姿态,却并不护着柳明齐,想来也并非一条心。 听了这话,柳明齐还没说话,谢临清先淡淡扫了一眼秦枢。 糟了……被坐实了去花楼找姑娘,秦枢自知失言,轻咳一声。 “彩蝶她……不愿彩燕被牵扯进来,因为知道霍成势大力强,怕彩燕遭到报复。”柳明齐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担心,但我只找到这么一个见过我嫂嫂的人,若不是前途渺茫……” “柳公子,你今后有何打算?”谢临清问。 他脸上似乎也有几分动容,温软日光在眸中一映,更是眸色清澄,定定看人的时候,眸光如春水暖人,最初穿越过来的秦枢招架不住,此刻的柳明齐也招架不住,莫名红了脸,转过头去,心道这仙长怎有如此一幅好皮囊。 “大约是去京城吧,我想过了,霍成如此嚣张,出了双湖,也难保湖禄省内没有其他势力勾结。”柳明齐语气有些沉重,缓缓道:“但愿我能在京城遇见贵人,或是天子圣明,为我做一回主,别的,也就不敢奢求了。” 他这话说得很是摧心折骨,老父、兄长接连逝世,嫂嫂被强抢,公道却迟迟不来,听得人直想叹息。 前来杀他的人想必是霍成派来的,这院落已经不甚安全了,秦枢出了些银两,差人去租了城中另一边的一座小院,让柳明齐在其中安心养伤。 他没有给柳明齐承诺帮忙复仇,谢临清也没有。修士讲究因缘结果,种下什么因,便会在之后与此因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乃至结果。若非必要,修士通常不愿牵扯进因果之中,若是向人做出承诺,自己却未能做到,这便会在渡劫飞升时成为心魔,十分危险。 走出院落,秦枢仰头看了看斜阳,微微闭了闭眼。 活在这世上,难免会受许多约束,纵使实力强大如他,也被修士的规矩和天道所束缚,并不随心所欲。可天留一线生机,要维系世间平衡,就不会过分严苛,让修士在凡尘中历练的原因也是如此。 两人沿着来时的石板路返回,金色夕照铺在石板上 ,行人渐少,有打烊早的店铺已关门落锁,门前灯笼还未亮起。 “师尊果真要插手此事?”谢临清走在秦枢旁边,轻声问道。 秦枢的决定并不难猜,从他的神情和话语中便可窥见一二。他若铁了心要帮柳明齐,除了宗主,只怕谁也奈他不得。 秦枢点了点头没说话,令他有些好奇的是,谢临清会怎么想?自己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即便知道规则,也无法对此事坐视不理。但是谢临清呢?他能理解自己吗? 他知道谢临清是凡人出身,并非修真世家的好苗子。修士与凡人之间的差距如同天堑,在这条路上走得愈远,离凡人生活也愈远。当修士得了大道,证了长生,寿命无穷无尽,凡人的恩爱情仇,还能动他的心么?他已不老不死,成为永恒,千年后仇家逝去,伴侣逝去,他依旧长存。 不知不觉就思考到这样的问题上去,秦枢扪心自问,有朝一日回到原来的世界,他又是否能重新适应凡人的生活,接受生老病死,回到轮回之中? 一时想起,心中郁郁,连谢临清唤他都未曾注意。 “师尊。”谢临清又唤了一声,待秦枢抬眼看他,他才继续道:“若是师尊真心如此,弟子自是没有异议。只是在行事之前,师尊可愿听听别人如何说?” “愿闻其详。”秦枢允了。 谢临清便走在前面,秦枢跟着他的脚步,发现这是回客栈的路:“何意?” “师尊且随我来。”谢临清笑了笑,到了客栈,他直接找到掌柜:“掌柜的,昨晚那被人殴打的柳二公子,你可识得?” “这如何识不得!”掌柜一捻胡须,干瘦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痛心和恨铁不成钢混合的情绪。 秦枢和谢临清对视一眼,他明白了谢临清的意思。柳明齐自己说的是个孤证,柳父、柳兄已死,嫂子也不见了,没人能够证实他说的全都是真的。要想有所保险,还是得看看其他人口中的柳明齐如何。 等到晚上,或许可以再去一次百芳楼,找彩蝶姑娘问问。 谢临清给了掌柜一锭银子,示意他上去说话。 掌柜会意,跟随二人上了楼,进了谢临清房间。 “这柳家二郎啊,原本的名字叫做柳明 齐。他非蜀安人氏,是从江安而来的客商。”掌柜的似乎对柳明齐颇为熟悉,说起来条理清晰:“他是去年十月左右来的蜀安,后来也一直在城里住下,只偶尔外出几天。去哪里,我不知道,但去的地方,离蜀安定然不远。” “既是二郎,头上便有个大哥。他大哥同他一起来的蜀安,不知与谁结了仇,伤得很重,我见那柳二郎经常来这边抓药,一来二去,医馆的药童都识得他了。他本是个勤快人,还来我这客栈帮了几天工,可惜啊可惜,他大哥终究没能挺住,办丧事的时候,他就从我这儿辞了工,后来再也没见他进来过。”掌柜想必对柳明齐还是同情的,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他帮工时如何勤快,对他大哥又是如何重情重义,药材昂贵也没有断过一次药。 -- 第42页 说了半天,掌柜又绕了回来:“他大哥人没了后,也没听他在哪家安稳待过,总是给人做短工,后来去了外面不知何地回来,又是一身孝布,问他,他也不说。” 秦枢心知,这约莫便是柳明齐重回双湖和柳父团聚,柳父却被霍成的人发现活活打死那一段了。 “后来他孝服脱了,开始花天酒地,每天晚上去花楼找姑娘。真是,唉,好好一个人,就这么给陷在了花楼里,那都是害人的地方啊!”掌柜说到这里,脸上又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他现在还是给人帮短工,一有钱就去花楼找姑娘,天天找那个……那个彩蝶!要我看,这都是虚的,彩蝶要是有心,还不跟他跑了?这么多钱撒出去,人家该接的客人照样接,你瞧瞧,这不是害人是什么?” 掌柜似乎对彩蝶有些偏见,秦枢没有接话茬。将这人说的和柳明齐自己说的一比对,基本都能对上,柳明齐应当没有骗他。 送走掌柜后,谢临清笑着问他:“不知师尊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 “正好也会路过湖禄,不如随为师去看看,这霍成是个什么样的人?”秦枢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的等待,本文恢复更新~ 第30章 第三十章 因果线 三日时间转眼即逝,马车也已备好,秦枢便同谢临清再次踏上赶路行程。 只用了一刻钟,马车便出了城门,悠悠上了官道。 秋意渐浓,薄翠金黄流转树梢,鸟鸣声声,晕开一层层诗意。 风高而天清,来时便坐的马车,在里面简直要闷出病来。 秦枢无意缩在车厢内看书,便摒退车夫,骑上灵马,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山间空气。 “八七,我使用法术帮助柳明齐报仇,事后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有多少。” 【“太小了,小到忽略不计。”】八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欢快:【“隐藏修为游历凡间的修士可多了,更别提有些大家族会请一些修士专门保护族中之人,元婴修为若是放到京城,那可实在不够看。”】 闻言,秦枢心里一动,追问道:“何意?不是说修士与凡人不能牵扯过密么?” 【“这是约束身在宗门的修士的规矩,散修可不吃这一套。不过,天道轮回,因果循环,大部分修士还是不可能随便帮助凡人,以免惹来因果缠身。那些被大家族请去的散仙也不可能白白帮忙的,他们收费极为昂贵,一方面是为了提升修为的必要花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结清因果,向天道表明这桩因果已由银钱了结。”】 “原来如此……”秦枢沉吟一下,又问:“若是我帮助了柳明齐以后,让他用大量银钱报答我呢?” 【“宿主,你并非此世界原住民,天道暂时被我蒙蔽过去,若是有何异动,它会第一个察觉的;不仅如此,这具身体的修为是散仙,那便代表在这世界活了不知多少个年头,见过的人、认识的人与结过因果的人何止千千万,他身上连原先几桩大的因果都未曾了结,若是再牵扯上什么,难保不会就此陨落。”】 说着,八七给秦枢展示了一下因果线。 眼中的世界一下变了,色调变成暗红,空中有无数细线向他涌来,密密麻麻缠在他身上,粗细不同,颜色也不同。秦枢低头,原本青色长衫已被细线缠满,鸦青、月白、鹅黄、银色以及苍青等,各种颜色应有尽有,甚至有暗红色细线蹭在衣衫上,如同陈旧血迹。 他 的手上也缠了不少细线,大多是如血般的暗红,还有一条夺目的金色,从食指绕上,一直连接到腰间的灵均上。 人与剑也会有因果的么?秦枢轻轻摩挲了两下剑柄,转头去看其他地方的因果线。 他身上有几条因果线与其它不同,一条是连接灵均的金色,一条是朱砂的长线,从背后蔓延,一直伸进马车里面,应当是与谢临清连着的;还有几条分别是暗红与绀色,远远奔向天际,看不见尽头。 理所当然的,秦枢也看到了谢临清身上的因果线。 从马车中伸出的因果线非常少,相比秦枢,可以说是干净至极。除了一条朱砂长线缠住自己以外,其余几条线也远远伸出去,不知去了何处。 秦枢看了两眼,正待收回目光,忽然看到一条极细的白线,从很远的地方而来,伸进马车,又穿出来,牵在他身上。 这条白线太淡太细,似乎随时会断掉。秦枢说不清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极力分辨了几息,依旧无法认定白线的存在。 【“宿主,八七要撑不住了,先把这个功能关了。”】 因果线是天道的最高秘密之一,只有大能在即将飞升时才可获得恩准,窥探一二,八七为了给秦枢展示,耗费大半能量,很快将陷入自我修护的待机状态。 “等等,这些线的颜色并不一样,是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宿主看见了什么颜色呢?”】 即使眼中的世界已经变回正常,秦枢仍有那种被密密麻麻的线箍住身体的感觉:“红色的最多,其余还有些蓝色、青色、淡黄色……对了,似乎还有根白色,但我并未看太清楚。” 【“白色?”】八七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才解释道:【“红色有杀债、姻缘之分;青色许是怨气,也可是故友;蓝色应当是门派与宗门等之牵连;淡黄色是钱财,若是金色,便是与本命灵剑的牵连。”】 -- 第43页 淡黄色是钱财?他一直以为散仙都是不染尘埃的,莫非原主做过不少吃完东西不给钱的事?秦枢眼皮一跳,决定忘记此事:“白色呢?” 【“……没有白色,八七刚刚复盘了宿主身上的因果线。”】 “分明是有的?或者你看看谢临清身上?” 【“真的没有。八七能量消耗太多了,需要进入沉睡状态。”】 八七的声音带上一股疲倦,叫人摸不清它到底是真的消耗太多还是转移话题。 此后无论秦枢如何呼唤,八七也不应声了。 啧,还挺机灵。 秦枢放弃把装死的八七唤醒的想法,骑着马行在落叶悠悠的官道上,回想方才看到的几根最显眼的因果线。 几根暗红的因果线分别蔓延向北方、东方和南方,绀色的与树林融为一体,看不清去向。来到这个世界后,北方他并未去过,南方也是,东方便是此行的终点——云淮。 也就是说,在云淮一带,会有个跟他有血海深仇的人在那里等他?那根暗红色的线是如此醒目,完全无法忽视。 原主是如何同别人结下梁子,还欠下杀债的。他原先以为散仙秦枢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可这些因果线把他对原主的印象推翻不少,回想当初八七给的那份人物介绍,原主师门隐居山林,避世不出,那么原主又为何要出山,来到峥一宗当个长老? 这其中怕是大有文章,秦枢暗自头疼,幸好没听说过原主有情债,不然他真是混不下去了。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垂着帘子的车厢,秦枢眸中还有疑惑未解,他和谢临清之间那根红色的线又是如何来的? 杀债……可他们是师徒,若是他欠了谢临清杀债,谢临清没理由对自己仍旧如此体贴细心,除非这些是他的伪装。 秦枢选择性忽视了八七说的“红色有杀债、姻缘之分”,开玩笑,他虽然单身二十年,面对可爱的妹子还是会蠢蠢欲动想要脱单的好么?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车厢中的人探出头来,正好与秦枢对视。 二人皆是一愣,秦枢不自在地收回目光,轻咳一声:“你有何事?” 谢临清莞尔,温声道:“怕师尊在马上不习惯,便出来看看。” “为师还搞不定这马么?”秦枢拉了拉缰绳,坐在马上斜睨他一眼,唇角勾起充满信心的笑容。 谢临清笑笑没说话,下一秒灵马嘶鸣一声,突然撒开了步子,颠得马上的秦枢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他为了维持表面风度死要面子,用最快速度冷静下来,双腿夹紧马 腹,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扶在马鞍上,极快地稳住了身体。 身后忽然被温热覆盖,一双手从他手中接过缰绳,帮他更好地稳住身形,谢临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驾!” 秦枢转过脸去,危险地乜了他一眼:“敢戏弄为师?” “不敢。”谢临清唇角带着笑意:“无心之过,请师尊恕罪。” 冷笑一声,秦枢正待训斥两句,灵马又是一颠,将他直直颠进谢临清怀中。 撞人的人不太舒服,想必被撞的人也不太好受。秦枢不晓得他图个什么,自己好歹是个成年男人,撞上去不疼吗?还是说徒弟大了,就想看师父出丑才高兴?他深吸一口气,想冷静下来讲道理:“我知道,你年纪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但是没必要如此迫不及待,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修真界的天下终究会是你们的,为师也很高兴弟子们都有出息……” 所以没必要把自己的耍帅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之上。 秦枢话还没讲完,谢临清已经悄然放开一些,冷静而带些委屈的嗓音响起:“师尊……是嫌弟子年纪大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谢临清:师尊前半句话我听着还挺高兴,因为他开窍了……后半句说的是什么?我不乐意,我必须打断! 秦枢:儿大不中留。 再来一次,微博ID:苏少爷喜欢甜 如果有什么通知都会在上面说的哦,比如晋江抽了更不了文什么的,也阔以来跟我交流剧情嗷!前面写过一次,主要是怕大家忘了又找不到23333333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相邀除鬼 是嫌弟子年纪大了么? 弟子年纪大了么? 大了么? “……” 秦枢很想转过头掰开谢临清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在跟他说别皮的问题呢,怎么就扯到年纪大上面去了?而且这个语气,这个用词,仿佛他不是师父,而是一个嫌弃自家女朋友年纪大变心的渣男一般。 年纪大不大与徒弟这个身份有什么关系么?谢临清的抓重点能力有待提高。 秦枢偏过头去正色道:“为师的意思是,你莫要再闹了,赶紧给为师下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以前的谢临清,怎么也该知礼地下去了。可现在的谢临清不,秋光好,风清云闲,他想和身前这个人同骑灵马,悠悠穿过铺满落叶的官道。 师尊跟他齐高,偏头同他说话时,未束起的发丝常会擦过他的唇畔,勾起丝丝的痒。谢临清的手仍越过秦枢握着缰绳,仿佛他将秦枢半拥在怀中。 可惜师尊并未多想,也幸好他并未多想。 心里叹了口气,谢临清嘴上却道:“师尊若是当真介怀与弟子同乘,弟子……这便下去。” -- 第44页 秦枢吃软不吃硬,听了这话心头已软了三分,谢临清又沮丧地说:“弟子知师尊不喜与人亲近,是弟子逾越了……弟子以为,师尊是愿意弟子亲近的。”这样一说,秦枢如何还能有坚持赶人的理?徒弟亲近师父,本就是孺慕之情,难以自禁,便宽和道:“罢了罢了,一点小事,何来介怀?你若是想透透气,同乘便是了。” 只不过两个大男人骑在一匹马上,挨得这么紧,有点怪怪的,早知就该多带一匹灵马,也免了身下这匹马受罪。 秦枢凝重地想了想自己的体重,虽每天用膳,但应该没有长胖吧?不知谢临清有多重,身下这匹马驮着两个人,会不会走到一半就累垮了。 峥一宗在凡间有不少驿站,依他们的行程,刚过了蜀安的驿站,下一个便要等到进入湖禄境内了。等到了那儿后,打发车夫再去牵一匹灵马来,如此即便不骑,行路也快些。 漫无边际地想着一些事情,清风抚过发梢,除了偶尔落叶旋转飞降的细碎声音外,山林静谧,官 道寂寂,阳光晒得秦枢微微阖眼,竟是有些困了。 下意识往身后靠了靠,寻求个舒服的姿势小憩。眯了一会儿,秦枢倏尔想起,背后不是靠枕,是他徒弟。 他直起身子来,有些许不好意思:“方才压着你了吧?” 被他靠着的时候,谢临清分毫未动,稳稳地驭马,闻言道:“未曾,师尊可放心倚靠。” “罢了,为师回车厢。”如果这是好兄弟,秦枢说不准就靠上去了,不会客套来客套去的,但对方比他还小几岁,叫他十分介怀。 秦枢一撩垂帘,钻进了车厢。 车厢外,谢临清收回目光,身子往马鞍前移了移,觉得空荡荡的。 又行了五日,无事时秦枢展开地图,见离湖禄省的双湖只剩下三天路程。 灵马脚力非凡马可比,普通马匹需要行一个月的路程,灵马只需八九天便能跑完。 秦枢在马车上已经闷得很无聊了,八七持续装死,古书晦涩难懂,每天除了和谢临清聊聊天,看看窗外风景便没什么可做的了。 他只盼着快到双湖,好找找县令霍成的不自在。 这日,官道上终于不再是匆匆而过的马匹,出现了一辆与他们同路的马车。 这马车离他们稍远,车厢用黑檀木打造而成,拉车的凡马也是马中名品,车夫打扮更是齐整,看上去名贵不凡,许是哪个名门贵族出行。 两辆马车的人本该没有交集,后面那辆马车的主人不知下了什么命令,车夫驾马匆匆赶上来,谢临清狐疑地看了两眼,并未搭理。 “且慢!”那马车行到与他们并肩的距离,里面的人撩开轿帘,露出一张鹤骨霜髯的脸,这老者梳了个道士髻,身上穿着修士服饰,向秦枢这辆马车大声问道:“在下观车前马匹,似是灵马,车内可是道友?在下青元宗松霜子,可否请道友过马车来赏脸一叙?” 老者的声音清晰洪亮,二人在车厢内听得清清楚楚。 出门后除了琐碎之事是谢临清安排以外,拿主意的一向是秦枢。头一遭出门游历,他并未听说过青元宗,脑海里戳戳八七,八七仍旧没有声响。 秦枢便知八七是个靠不住的,组织了一下语言,问谢临清:“青元宗与我宗交际如何?” 身为一个不理俗世的长老,不清楚其他宗与自己宗的关系非常合理,对吧? 秦枢等着从谢临清回答中找出蛛丝马迹来揣测这个青元宗是什么样的门派,却不想谢临清直接道:“青元宗是以入世闻名的一个普通大宗,与凡尘牵扯甚重,宗内一些高手常被世家大族请去保护子孙,在凡间名气颇高。我宗寻求超脱清净,与青元宗无甚交际。” 连八七为他介绍的功夫都省了,秦枢看看谢临清,不知他是否发现了什么。 谢临清神色如常,见秦枢迟迟未动,问道:“师尊若是不愿理会,弟子这便去推脱了?” “不妨事。”秦枢回过神来,摇摇头:“既是相邀,去看看也无妨。” 旁边的马车内,松霜子问了一声后,对面车厢迟迟无人搭话,有些挂不住。他是看拉车的马匹是灵马才出声问询的,养育一匹灵马耗资不少,成本颇高,寻常宗门只有长老和宗主能用来赶路,若非大宗,是断断不会用灵马来拉车的。 且那马车面上不显,木材似乎非常普通,仔细看,却会发现其中偶有金光闪烁,昭示里面的防御阵法。 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定是大宗之人。 “松老前辈,请稍等,我等这便过来。” 就在松霜子脸上即将染上愠怒时,那马车内终于有人答了一句,声音清越,听起来年纪不大。 紧接着,车夫撩起垂帘,两名青年一前一后弯腰上来。 为首一名青衫墨发,生得俊美温润,眉眼柔和,如翩翩公子;后面的一位似惊鸿照影,气质温和疏离,眼角微挑,带有一分邪肆。 松霜子修道一百余年,从未见过容貌如此出色的修士,回过神来后心里冷哼一声,修士毕竟是看修为,而非容貌。 “二位怎么称呼?”他已自报家门,等着二人回应。 和谢临清对视一眼,二人下山之前就决定低调些,因此一路上对外几乎从未用过真名。 “峥一宗,秦声。” -- 第45页 “峥一宗,谢云。” 原来是峥一宗,此前未曾听说过二人名头,应当是出来历练的小辈罢。松霜子心中稍霁,面上不显,夸赞道:“两位可是出来历练的?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前辈过奖。”秦枢 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少年”的称呼。 几人交谈了一会儿,原来松霜子也要去湖禄省的双湖县,他们正好同路。谢临清心细,多问了一句松霜子去双湖可有要事,松霜子迟疑了一下,还是答了。 “不瞒二位,老道是受双湖县令相邀,前去除鬼的。”松霜子直爽道:“那厉鬼徘徊在城门外,这半月以来已伤了数人。可惜我师弟半道接到其他任务,先行离开。老道担心那厉鬼太过凶猛,一人无法对付,这才冒昧拦了二位的车,想请二位帮帮忙。”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秦枢探了探他的修为,发现是金丹大圆满,离突破元婴不远了。 松霜子当他们二人是小辈,称呼上自然变了变,不过打手也不能随便乱找,若是这两位修为太低,捉鬼不成反被杀,自己岂不是罪孽大了?如此想着,他也暗中探了探二人的修为。 谢临清一个眼神扫过来,松霜子吃惊地收回神识。他没想到,眼前二人看起来年轻气盛,这名白衣青年竟也有金丹修为,相比起他也不遑多让。而青衫男子秦声的修为更是让他看不透彻,隐隐比他强上一线,至少也是元婴初期修为。 自己竟是遇到了两个天才啊! 先前那点轻视和怠慢全部消失,想必这二人已经察觉了自己暗探他们修为之事,松霜子老脸一红,道:“是在下失礼了。不过厉鬼一事,在下实在没有十分把握,前辈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不过除鬼,动动指头的小事而已。秦枢正要答应,谢临清眼神阻止了他,先一步开口道:“我等有要事在身,这灵马租金贵,实在耽搁不起。” 骗鬼呢,灵马在宗门内,对于长老和宗主来说,一直是予取予用,不存在租金一说,也就骗骗其他宗的人。秦枢看他一眼,懒得戳穿。 “二位无须担心,既然相求,自是有报酬……”松霜子也上道,念了几个天材地宝的名字,秦枢一个都没记住,见松霜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下意识看看谢临清。 谢临清微微一笑,替秦枢答应下来。 得到肯定的答复,松霜子放下心来,捻捻银白胡须,一面庆幸自己遇到了修为差不多的人,此次除鬼想必是稳了,一面羡慕二人天赋,年纪轻轻便修习到了金丹与元婴境界,前途无量,不像自己,一大把年纪了仍是金丹,寿元所剩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松霜子:他们才几十岁,不像我一百多岁了,好羡慕啊,唉。 几百岁的秦枢:嘻嘻,他说我年轻。 真正的年轻人谢临清:……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初至双湖 因松霜子盛情邀请,两辆马车便一同上路,奔赴双湖县。 柳明齐的事让秦枢对霍成的印象不太好,而松霜子又说是霍成邀请他去除鬼,秦枢难免会将这鬼与霍成联系起来。 “双湖县令可有同你说过,为何城门外会闹鬼么?”秦枢问。 松霜子一拈胡须,摇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霍成正是用这封信请他前来除鬼,信中言城门有红衣厉鬼徘徊半月不散,困扰县中平民百姓,此前请过其他道士,俱不是厉鬼对手,希望青元宗派人前来襄助,定有重谢,信的末尾盖的是霍成私人印章。 秦枢捻了捻信纸,折好递回去。 待二人回到峥一宗的马车上,秦枢才道:“若我想得不错,霍成确实有问题。” “师尊何意?”谢临清在软垫上坐定,一面问他,一面揭开银丝小香炉顶盖,往里面添一块新的香料。 “你当真不知?”秦枢挑挑眉毛,笑着反问。 这一笑如和熙春光,收回目光,谢临清垂下眼帘,也微微笑了:“弟子知了。” 信末盖的是霍成私印,那信纸秦枢也摸过,薄薄一层,是普通信纸,并非官府文书,也就不存在霍成盖错了印章的可能性。因此,请松霜子前来除鬼不是以官府名义,而是霍成自己的决定,是他的私事。 有了这个结论,两人心知肚明,红衣厉鬼的出现怕是与霍成脱不了干系。 马车行了两天,翻山越岭,原本只剩三天的路程被拖延至六天。松霜子所乘马车的马匹是凡马,脚力与灵马不能比。 三天的无聊被拉长到六天,秦枢数着古书上的字数过日子,他倒很愿意去松霜子马车上听他讲讲以前经历过的奇事,但松霜子推崇他为前辈,每说两句就要问一句:“前辈,您看在下当时的做法可妥当?” 他又没经历过,如何知道妥不妥当?加之在这边的待的时间长了,谢临清会过来拎人,后面就不去松霜子的马车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过了五日,这日,秦枢靠着窗棂昏昏欲眠,终于感受到人气。 精神一振,他放出神识,山间纯粹干净的灵气中多了许多驳杂,只有人聚集居住的地 方才会如此,想必此处离双湖已是不远了。 双湖在湖禄省的最西端,与蜀安最边远的县城接壤,虽不富庶,却也不穷困,多数县令政绩普普通通,只来此处刷个资历,为升官做准备。 -- 第46页 秦枢等人至双湖城外时,正是正午时分。 这个时间段的阳气很足,莫说厉鬼,连一分阴风都不敢出来造次。 霍成给青元宗的人安排了城外最好的驿站,松霜子更是安排在上房,鉴于松霜子请了秦枢与谢临清帮忙,管事临时向驿站追加了两间上房。 他们将将抵达时,管事便派人去向霍成传达消息,几人便一边用膳,一边等着霍成前来亲迎。 修士在凡人中的地位非常高,即使是皇帝,见了一方大能,也会以礼相待,推崇有加。上行下效,因为这股风气的蔓延,普通百姓家中若是出了一名修士,那可是光耀门楣,要敲锣打鼓庆祝的。 秦枢忽而想起谢临清也是凡人出身,之前还请假归家探望生病的父亲,便问:“你家在何方?若是此番行程还有空余,你思家心切,为师可批假允你回家探望。” 谢临清拿著的手顿了顿,复而应道:“弟子家乡在东南,多谢师尊体恤。” 东南?正好是他们要到的地方,之前为何没听谢临清说过思乡?这孩子是怕说出来被人认为还没长大吗?思家是任何人都会有的心绪,自己不能归家也罢了,没必要让其他人有家不能回。秦枢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缓声道:“待到了云淮,你可自行归家。水云幡之事,为师同楚江月前去即可。” 谢临清愣了一下,语气有点失落:“师尊是不需要弟子了么?弟子不会拖后腿的。” “不是这么回事。”好好的体恤徒弟怎么就变成了不需要他?秦枢的筷著无意识在碗沿点了点,回去后还是给谢临清布置几篇阅读理解吧,不,四个弟子一起布置,叫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抓不住重点。 思考了一下更好理解的说话方式,秦枢道:“此前我闻凡人父母生病,儿女需在旁侍奉;你虽已走上修炼一途,此礼仍不可废。且你同家人多年难得一见,凡人寿命较短,正巧我们去的是云淮,你归家可多陪陪家人,莫留遗憾。” 这话 可谓坦诚又熨帖人心,谢临清抿了抿唇,低声道:“弟子知了。” 虽是明白秦枢的意思,他仍不想让师尊与楚江月去寻觅水云幡,独留自己驻守云淮。楚江月……楚江月,为何偏偏是他? 眉目生冷意,谢临清低首用膳,不再说话。 三人用完午膳没多久,就有管事在门口道县令前来亲迎。 在管事的带领下,几人出了驿站,进入旁边的小院中。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进了正堂,三人依次落座。秦枢原本想让松霜子坐在主位,因为松霜子的外貌总让他觉得这是一位老人家,松霜子坚决不依,将秦枢请上了主位。 谢临清、松霜子分别落座秦枢左右,待三人坐定,穿着浅粉褙子的婢子进来,给几位一一添上茶水。 热茶到了,正主也到了。 随着管事通传,一名着蓝雀补服官服的中年男子从正门进入,身形不高,肩背却极为宽阔,迈步大而自信,胡须仔细打理过,一双三白眼,戴着黑纱软帽。 想必这便是县令霍成了,他身后跟着两名男子,一名瘦削文儒,一名高大壮硕,许是押司和都头。 秦枢不会看面相,但他第一眼看见霍成就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心下愈发谨慎,希望不要因为第一印象误导了自己对一个人的判断。 霍成大步来到正堂,见堂中和青元宗说的不一样,是三个人,且面貌最老的那位还坐在左边副手,虽是一愣,却不忘手上动作,向三位一一拜过。 “下官总算将几位仙长盼来了!”霍成一开口便极为热络,面上更是带出几分期盼:“几位仙长行路有无倦乏?可需再修整几天么?吃的用的只管朝这管事的开口,有何要求下官一定满足!” 坐的主位,说话也有分量,秦枢淡淡道:“还是不必了,霍县令不妨说说这厉鬼因何而起,何时出现,又有何弱点,也好助我们早日除鬼,还百姓一个安宁。” “极是极是,仙长以百姓安危为重,下官好生汗颜。”霍成不轻不重地拍了个马屁,对着管事招招手:“你过来,将情况同这几位仙长说说。” “是。”管事走过来行了一礼,便站在堂中说道:“厉鬼在一月前出现,是个红衣女鬼的形象。 最初发现它的是替人倒夜香的老汉,老汉给她抓了一下,吓得壶都没拿,立刻跑了……” 话还未说到一半,便被霍成打断:“什么夜香,说话注意点,莫要污了几位仙长的耳朵。”他带着责怪的眼神看了管事的一眼,管事连忙道歉,随后继续道:“除了那老汉以外,还有其他许多人被厉鬼所伤,死了两个人,都是城中有名的浪荡子。那厉鬼有一点奇怪,她不伤女人,只杀男人。在几位仙长之前,霍大人也曾请过其他仙长来除鬼,但那厉鬼法力一天天高深,其他仙长竟是奈她不得。” “其他人修为如何?”松霜子问。 “最高的一位仙长应当是金丹中期。”管事恭敬答道。 松霜子点点头,心里有了计较。 秦枢微微皱眉,这管事的看起来提供不少信息,但最关键的都没有说。厉鬼因何形成,如何伤人,什么时辰法力最强盛,被一一忽略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双湖鬼拦路 子时。 双湖城门前。 -- 第47页 阴风敛暄气,残月凄已寒。秋月在天心散发惨白的光晕,城头灯火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熄灭。 不远处的驿站早已落锁,大门紧闭。四周寂寂,连一声鸟啼都不闻,唯阴风穿过枯枝,吹得“哗哗”响动。 秦枢等几人静立城门前等候,松霜子带了个小童,这小童从宗内带出,来当他的副手,为他画符摆阵。 在日落之前,小童便按照松霜子的吩咐,以狗血和鸡血在城门前空地画上除煞之阵。霍成说到做到,派人来给松霜子送足了除鬼需要的符箓物资等,自己却没等到日落,说要先行回避,便带着人离开了。 秦枢不懂阵法,没上去凑热闹,看松霜子一人忙前忙后,又是贴符又是画阵的,不太能理解。小童为松霜子前后奔波,谢临清就为秦枢前后奔波,一会儿问他喝不喝茶,一会儿为他准备茶点,一会儿又问他困不困,要不要回房小憩。 在马车上坐了这么多天,骨头都要生锈了,秦枢正盼着活动活动,怎么可能回房小憩?他用同样不太能理解的目光看了谢临清一眼,不知道他跟个小童较什么劲。 子时一刻,阴风大盛。 风似乎是一下子出现的,从平地起,卷走地上砂砾枯叶,吹得城头灯笼四处乱晃,灯火欲灭。 符箓也被吹起半截,在风中翻卷舒展,幸而松霜子修为不错,符箓也贴得稳当,才未被整个卷走。 “来了。”谢临清站在秦枢身旁,抬手按住剑柄。 与此同时,同光在剑鞘中嗡嗡作响,震颤不已,剑中之魂察觉此处阴邪作祟,金光自剑鞘边缘溢出,想要出鞘诛灭一切阴暗。 秦枢自然也察觉到灵均的异动,他修为高深,捏了个诀压下灵均出鞘的愿望,转头看松霜子处情况。 松霜子没有佩剑,手握拂尘,此时面色肃然,就地打坐,右手竖于胸前,曲起三根手指,口中喃喃,不停念诵晦涩拗口的咒语。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颂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随着他的念诵, 原本随风翻卷的符箓似乎被无形力量定住一般,缓缓落下,重新贴在法阵上,其中字符金光闪烁,于阴风中平息。 秦枢感觉一股无形的气从阵法中间荡开,蔓延至阵法周围,似乎正在沿着某种规律循环流转,地上以狗血和鸡血画出的阵法被松霜子激活,血水顺着线条流走,纷纷涌入离其最近的符箓之中。 阵成。 “现!” 松霜子大喝一声,右掌缓慢拍出,竟有磅礴之力自其周身涌现,逼得阴风稍滞,所有力量拢成一股,生生逼那厉鬼现行。 只见阵法中间出现一滩黑沉血色,血水仿佛有生命般左右冲撞,发现难以冲破后,慢慢浮空而起,在阵法上空拼凑出一个人形。 血色晕染又收敛,属于人的脑袋和手脚自其中浮现出来。 女子五官僵硬,脸色青白,额角淌着凝固的血迹,一看便知不是活人的气色。她容貌秀丽,身形娇小,此时却无人有心欣赏她的姿容。 她有几分涣散的黑眼珠死死看着松霜子,眼底尽是怨毒。 “收!” 松霜子变换手势,再次大喝一声。 阵法随他命令而变化,那股磅礴之力逐渐收紧,正是要将女鬼禁锢其中。 这一系列的动作很是行云流水,秦枢却看贴在阵法各个角落的符箓——符箓已然绷紧,微微颤抖,金光黯淡,血色浸透,似乎下一秒就要裂开来。 看来,这女鬼的法力着实强横。 果不其然,随着女鬼一声尖利叫喊,阵法南边的符箓率先被撕裂。 一瞬间灵气逆流,松霜子死死维持手势,喉头却是一腥。 “请两位道友助我!”他不逞能,深知这厉鬼非那两人不能收服,连忙叫道。 他这一喊,女鬼自然也注意到旁边这两个人,又是一声尖利的喊叫,女鬼身躯一晃,似折断般倒下半截,从阵法破碎的南方窜出,丝丝血气围拢过来。 黑夜中血气的颜色并不明显,用神识去感知更为妥当。谢临清并指作剑,斩断窜过来的血气,接着反手一握,抓住试图逃跑的一点尾巴,灵力自手心涌出,将之烧了个干净。 损失这么一点血气对女鬼来说并不算什么,更多的血气去向秦枢和松霜子,她看得出来,这两人才是 在场最强的,只要杀了他们,自己何愁跑不了。 有人分担厉鬼仇恨,松霜子轻松不少,抓紧时间往嘴里塞了一枚丹药,恢复些许灵力,他的手势再变,想要将厉鬼重新压回阵法之中。 小童很是机灵,厉鬼现形时躲得远远的,待她被三人牵制住,便快速跑上来,将提前绘制好的符箓贴在阵法南方,进行修补。 秦枢并不把这血气放在眼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厉鬼的力量便是米粒之珠。可他毕竟把修为压制到元婴,此刻免不了做做样子,灵力升腾而起,同谢临清一样,将周身围拢过来的血气烧干净。 秋夜寒凉刺骨,对于修士来说却不算什么,有灵力护体,即使天降鹅毛大雪,他们亦能穿一袭单薄长衫,于雪中练剑。 小童补完阵法又躲远了,唯恐成为三人的拖累。且阴风乍起时,他感受到一股透心的寒意,便知自己在那里不能久待,否则回去又要请太师父帮忙施法祛除体内阴气了。 -- 第48页 时间就在松霜子倾尽全力,谢临清动动手指,秦枢游刃有余中流逝,女鬼察觉自己不是三人对手,这些日子靠杀人积累而来的血气越来越少,终于慌了。 阴风再起,眼前血气一空,她竟是准备断尾逃生。 不可能让她跑掉再去害人,不等松霜子变换手势,秦枢伸手,在虚空中一握,将藏匿在黑暗中的女鬼抓了回来。 女鬼在他手中毫无还手之力,脚蹬了两下,难以挣脱,眼底怨毒越来越浓,果断衣袖一扬,碎掉手腕上的镯子。 秦枢早防着她的后手,手镯一碎,他便用灵气将其包裹,防止伤到身边的人。 那手镯在女鬼手上并不显眼,方才碎裂时,秦枢才注意到,上面雕刻了许多玉茗花。 甫一炸开,浓烈魔气自其中涌出,穿透秦枢的灵力,将其反而包围起来。 “师尊!” 秦枢隐约听到谢临清在唤他。 城头,灯火明灭半天,狂风一吹,终于彻底熄了。 一片漆黑中,秦枢手中一颤,似乎握住一双柔荑,细腻温暖的肌肤蜻蜓点水般离开,耳廓被哈了一口热气,刺激得他脖颈僵住,不敢动弹。随后,女子柔婉轻笑在耳畔响起,很快又远去,消失不见。 秦枢保 持着那个姿势愣住了,无他,方才那声轻笑,和周身的魔气都十分熟悉。 是魔修婉菁。 但他捕捉不到任何婉菁在此的气息,魔气也只浓烈了一瞬,很快被他的灵力化开,这手镯只附了婉菁一丝神念,她本尊不在此处。 幸好她不在此处,否则…… 秦枢又想起婉菁当初在魔境塞给他的镯子,后来到处都找不见。他以为这就算过去了,没想到还有再牵扯的时候。 “师尊!你没事吧!” 魔气散开的瞬间,谢临清大步上前来,握住秦枢放在身前的双手,关切地打量着他周身有无受伤。 “为师无事,毋须担心。”秦枢将手收回来,问道:“那女鬼呢?” 谢临清垂下手,握了握拳,平心静气道:“她已被松霜子前辈抓住了。” 点了点头,秦枢将手背在身后,走向松霜子:“此事可算结了?” “自然。”松霜子放松地拈了拈胡须,拂尘一绕,取出法器来:“在下只需将此厉鬼炼化,一切便结了。此番除鬼,辛苦前辈!” “哪里哪里。”秦枢同他客套两句,见松霜子放出困在法器中的红衣厉鬼,只用灵力拘着她,不让其有任何逃逸的可能。 红衣厉鬼通过方才那一出,耗尽了所有血气,虚弱无比,怨毒却丝毫没有减少,知晓自己将被炼化,恨声骂道:“霍成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在世一天便受尽病痛困苦折磨,不得解脱,我所受的苦,你妻儿将代我再受一遍……” 霍成? 听到关键人名,秦枢连忙阻止松霜子的动作:“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秦枢的双标: 被婉菁握住手:温暖细腻!可惜只有那么一瞬间。 被谢临清握住手:??? 谢临清【冷笑一声】:呵。 松霜子念的咒是我百度来的《金光咒》,不太懂这些,别太在意w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魔气影响 松霜子停下手势,不解看向秦枢。 秦枢从纳戒中取出聚魂灯,这是他在原主各种法宝中找到的灵器,是为数不多他理解了用法的东西。 灵力注入,聚魂灯刹那亮起,如银河般的磷火飘散开来,环绕灯身上下浮动,糊纸上暗淡阵法微微有了颜色,古老阵法在其中运转,灯心蓝色火焰吸收风中阴气,从小火苗变成了一簇升腾的火焰。 聚魂灯在秦枢手中摇摇晃晃,青蓝色火焰给持灯人的面容染上几分妖异,温和气质淡化不少,眉眼鼻梁线条被勾勒得冷硬深邃,眉梢逸出一抹飘然,好似山间鬼神化形。 没费什么气力,尽管满脸不情愿,女鬼仍被聚魂灯轻飘飘勾过来,如石头沉底般,很快沉入了蓝色灯心之中。 “我有一些事与这女鬼有关,借来问问。”秦枢收起聚魂灯道。 松霜子想了想便应了,女鬼已经收服,秦前辈修为比自己高,且是峥一宗的弟子,是断断不会放任其继续作恶的。交给他,自己也放心。 待与谢临清回到驿站上房,秦枢放出聚魂灯中的女鬼。 屋内没有点灯,聚魂灯幽幽蓝光照亮很小一部分地方,女鬼暗红色身影慢慢凝聚,没有血气支撑,她看起来单薄极了,一张白脸死气更浓。 “霍成派你们来杀了我,为何不动手?”她阴沉沉的眸子扫过二人,幽幽道。 “我有些事要问你。”秦枢起身将窗扇关拢,又施了个法诀,展开隔音结界以防被人偷听。 “嗤。”女鬼冷冷笑了一下,在屋内飘起来:“我为何要回答你?告诉霍成,他必将不得好死。” 身为人时有诸多顾忌诸多牵绊,化为厉鬼反倒无拘无束,再不用担心被如何报复,大不了就是魂飞魄散。她毫不怀疑这群道士就是霍成派来打散她魂魄,让她永世不得翻身的。毕竟霍成的确是这种人,为了实现目的不择手段。 “我可不是霍成的人。”秦枢往椅背一靠,双手在身前交叉,不那么规矩的坐姿反而让他多了一分恣意:“你认识柳王氏吗?” -- 第49页 这个道士和以往的道士有些不同,他的姿态很无所谓,似乎无论她说不说实话都没有关系。 女鬼衣袖掩嘴,眼珠涣散的眸子透着一分讥讽:“问我做什么,你去问问霍成不就知道了?霍大人知道的可多了呢。” “霍成知道的很多?”秦枢挑眉,问道:“说说看,他知道些什么?” “我为何要告诉你。”横竖都是一个下场,女鬼说话也越发硬气:“我已经不求留个全的魂魄了,你有本事撬开我脑子看看?” 没想到,她这么一说,秦枢倒是笑了:“搜魂,好主意。” 放在平时,秦枢绝不是如此高高在上、疏离无情之人。 清凌凌的眸子注视秦枢,谢临清仔细看了看,未曾发现秦枢有被夺舍的迹象。 这样的师尊,让他感觉陌生又熟悉,简直是……那个时候。 秦枢掌心凝聚几分灵力,吸引来了聚魂灯的焰火。火焰影子在墙上跳动,跳动,柔顺低头,一缕烟弯弯绕绕,与掌心灵力融为一体。 随着那股灵力的靠近,女鬼只觉自己像是在被一股大力生生撕成两半,尖锐炙热的疼痛直刺魂体,烧得她尖叫出声,挣扎不已。 “放过我……我都说、我都说!” 秦枢仍未停下掌中灵力,五指微曲,将女鬼抓到面前。 蓝色焰火忽长忽短,诡秘跳跃着,映着他脸上的阴影与轮廓忽明忽暗,捉摸不定,清清冷冷,一时竟分不出谪仙般的人与对面的女鬼谁更没有人气。 女鬼的尖叫和挣扎注定徒劳无功,骨节分明的手掌已按在她的头颅上,半透明的魂体中可以看到无数黄色斑点聚集过来,往颅顶而去。 无需闭眼,仅一息时间,秦枢便将这名女鬼短暂的一生看完。 女鬼名为桃儿,是张家幺女。张家家境殷实,父母兄长都真心疼爱这个小女儿,张桃儿本该拥有平稳而幸福的生活,却不幸在一次出街游玩时,被霍成看上,使了计逼迫张家父母将张桃儿嫁与他做个小妾。 张桃儿自是不肯的,从开始她就恨透了霍成,奈何霍成手段不比常人,勾结的势力又大,着实让她吃了苦头。渐渐的,她也就不闹了,父兄的前途都捏在这人手里,她还能如何?只能安安分分地做妾,忍受霍成的需求以及正妻经常的刁难。 她曾有过一个孩子,可没怀多久,便被醉 了酒胡闹的霍成给弄掉了。亲生孩儿流下来时已经成型,她嚎啕大哭,霍成却没一句安慰,照常去县衙办公了。从此以后她的心就死了,不再为自己活,而是为仇恨活着。 机会很快来了,几月前,霍成要买城外一座山做公用,那家人不肯,霍成便用县令的权力强迫他们签了买卖协定。这家人靠山吃山,霍成断了人家生路,自是要被报复的。他们花大价钱买了西域毒药,又找人买通她,让她下在霍成饭食中。 张桃儿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然而中间出了个奸细,事情败露,霍成怒不可遏,让正妻派人把她活活打死了,尸首也扔在城外乱葬岗中,暴尸荒野。 她死后怨气不散,一直在城外徘徊,原本是没有机会变成厉鬼的,但半月前,有个绝美的女子路过,发现了她。 秦枢看到那女子的面容,睫毛一颤,果然是婉菁。 婉菁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广袖大摆,不像魔女,更像仙子。听完张桃儿的哭诉,婉菁笑笑,没说什么,送了她玉茗花手镯便离开了。 她的记忆不多,秦枢又找了找,终于找到一个夜晚的记忆。 记忆里是用晚膳的时辰,张桃儿在桌旁站着侍奉霍成用膳,正妻身体不适没来,席间坐着霍成和一个神情凄婉的女子。 “你莫要这幅表情。”霍成吃了一口鱼肉,不甚在意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跟了总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说是不是?” “民妇不想要荣华富贵。”女子啜泣两声,擦擦眼泪:“恳请大人放民妇回去吧,民妇丈夫还在家等民妇。” 张桃儿给霍成布菜,霍成慢悠悠饮了一口茶,摇摇头:“说了让你别哭,你那男人又能做什么?哼,你这样子,去了总督那里,我们两个脸上都不好看。” 女子眼中哀求之意更甚:“大人,求大人行行好,民妇真的不能跟总督大人离开。” “本官可是给你脸了。”霍成又吃了一口菜,忽然定定看着女子:“其实你这张脸还不错……” 女子给他言下之意吓住了,拳头捏紧,却仍是一动不敢动。 张桃儿在一旁做哑巴,只布菜,什么都不敢讲,往霍成碗中添了一筷子菜。 霍成忽然眉头一皱 ,不耐烦喝道:“你这给本官夹的什么菜!” 张桃儿一抖,想重新夹一筷子,却被霍成扔了杯子,泼了满身茶水:“连个菜都布不好,要你何用?!滚!” 他这一声怒骂让张桃儿和女子都吓得一颤,张桃儿忙不迭收起杯子碎片匆匆出了屋子,不敢多停留一下。她知道,霍成这是杀鸡儆猴,做样子给那女子看的。 除了这一段记忆以外,秦枢没能再找到其他有关陌生女子的记忆。 想必那女子便是柳王氏了,时间对得上,霍成的态度也对得上。 只不过,霍成说的是“跟了总督”,看来,柳王氏不是在他府上,而是被总督看上了? -- 第50页 秦枢微微皱眉,将嘶叫到哑声的女鬼收进聚魂灯。 聚魂灯灭,屋内恢复到黑暗。 琢磨事情走了神,谢临清何时找到烛台端到他面前都没注意到。 暖黄烛光亮起时,秦枢才停了思绪,抬眼看看谢临清。 “师尊。”谢临清也少见地皱着眉,端着蜡烛凑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他的五官。 “何事?”秦枢淡声问。 谢临清做了个有些逾越的举动,他轻轻将手贴在秦枢额上,又摸了摸秦枢的手,才端远蜡烛,微微松了口气:“弟子险些以为,师尊被夺舍了。” “为何?”秦枢一怔。 “师尊方才的神态和语气,与平日里大相径庭。”谢临清眼神中还带着担忧:“师尊可有不适?” 他这样一说,秦枢才觉得不对,刚才的自己确实太过漫不经心,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对女鬼也是面对一个任务工具的态度。这不像他,冷漠而高傲,好像觉得能把一切脉络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是魔气的影响吗? 仔细想来,也只有它能影响自己了。秦枢握紧手掌又摊开,尝试让灵力在体内走了一圈,忽然浑身一暖,像是某些阴冷的东西被排除在外。 方才,他竟没有觉得这屋子这么冷过。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收徒真的看脸 谢临清回房休息了,秦枢躺在床上没有入睡。 弹指用灵力推开窗扇,月光惨淡,比不上蜀安城的那般温柔。 叹了口气,又将窗扇关上。他取出玉茗花手镯碎片,没点灯,借着手镯上细微的反光审视着,在指间把玩。 婉菁的魔气竟霸道如斯,他只沾染瞬息,仍不免被影响心智。 暖红黯淡的光芒在白皙指间轮转,手镯碎成很多片,干干净净再无一点魔气。上面雕刻的玉茗花栩栩如生,似曾相识,花瓣鲜红娇艳,如同它的原本主人一样。 他原以为婉菁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美人,任是无情也动人,可她帮助张桃儿的经历却让他不由得重新组织对她的看法,让张桃儿化为厉鬼报仇固然会伤及无辜,但霍成实在可恶。她到底有没有恻隐之心呢?帮助张桃儿是她真心的么?会不会……她是被世人和其他修士妖魔化了? 对一个女人好奇是产生感情的开始,眼睛追随手镯上碎裂的玉茗花转动,秦枢不知不觉呢喃出声:“婉菁……” 【“宿主情窦初开啦?”】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秦枢手一颤,手中玉镯碎片险些没拿稳掉下来,造成二度碎裂。 “舍得醒了?”秦枢冷哼一声,前几天那么无聊,他喊了八七几百声都没人理他。 【“八七吸收了能量,又是活力满满的小可爱了!”】八七的声音非常饱满:【“八七先前说过,耗费能量太多,不得不进入沉睡状态哦。”】 “所以我叫你那么多声都听不到?”秦枢收起手镯碎片,翻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 【“听不到呢,宿主和谢临清牵小手骑小马什么的,我也都没有看到呢。”】 秦枢差点给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 缓过来后,他咬牙切齿道:“不要乱用词。” 八七装死。 忽而想到一事,秦枢问:“那……我和婉菁拉手,你也看到了?” 【“什么!”】八七装模作样地叫了一声:【“天呐,宿主你还是那个单身二十年的宿主吗?”】 “闭嘴。”秦枢不想跟它说话了。 八七却不听他的,意味深长感叹道:【“想不到宿主对婉菁居然有这样的心思……真 是勇士啊。”】 “我是个正常男人。”秦枢一口气喝完茶水,回到床上:“当然会对好看的女人多看两眼好吗?” “而且我又没做什么……就不小心拉了下她的手。”秦枢哼道。 【“不小心?拉了一下?宿主越来越不坦诚了。”】八七委委屈屈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这又是你去哪里学的?”秦枢拿它毫无办法:“好看的脸难道不该多欣赏两眼么?” 【“既然宿主这么说,那谢临清呢?他的脸也很好看吧?”】 听到这一句,秦枢却沉默下来。 谢临清的脸很好看,这是事实。即便相处时间不短,有时他不经意转头,依旧会被那双眼睛惊艳。婉菁于他而言,更多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诱惑,绝美的脸倒在其次,因此他也能平心静气地用欣赏的目光来看她的容颜。 【“宿主不说话了?发现自己是个骗子了吗?”】 “我没骗人,谢临清的脸也很好看。”秦枢淡淡道:“我只是在思考他们二人的区别。” 【“八七用数据分析过,两张脸的好看程度不相上下。”】八七语气带了些拟人化的兴奋:【“那宿主更喜欢哪张脸呢?”】 秦枢本该张口就答婉菁,可谢临清的容颜不断在他脑内闪现,垂眸的、抬眼看他的、浅笑的、不高兴抿着唇的……一幕幕生动鲜活,好像谢临清正坐在他身旁似的,让他一时无法答出来。 【“噢,这宝贵的沉默,宿主果然承认了自己不诚实呢。”】 秦枢懒得再理它,褪下外衫,将被子摊开盖上,翻个身闭眼入睡。 红玉与白雪,灼热与冰凉,并不难抉择。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但也有刻在骨子里的冒险精神。 -- 第51页 “其实……还是会选谢临清吧。”他在心里对自己轻轻说。 ………… 第二日天气不错,霍成早早派人等在了驿站门口,以待迎仙长们进城。 秦枢起来时,松霜子早已在面向东方打坐吐纳了。 他用完早膳,换了衣衫。三人跟着管事上了马车,不紧不慢地进城了。 马车绕城走了一圈,百姓们听说是大宗出来的仙长专程来除鬼,好奇又稀罕,也不管马车垂着帘子,根本看不见车中人影 。赶马的车夫觉得与有荣焉,背挺得直直的,马车走到哪里,看热闹的老百姓就围到哪里。 双湖县大,马车绕了半个时辰才算完。 知道外面有很多人,秦枢也没有贸然掀帘子,安安静静等着马车绕完,在县衙门口停下。 车夫恭敬为他们掀开帘子,秦枢辈分最高,第一个出来。 百姓们跟到县衙的人也有不少,当下不少人怔住了,秦枢甚至听到一些吸气的声音。 跟在后面的谢临清让县衙门口静到了极点,师徒二人青衫与白衫相映,俱是仙气飘飘,俊美不似凡人。 原来,仙长竟个个都长得如此风神俊秀么? 眼见着后面还有人出来,百姓们睁大了眼,上前几步,想要看看还有何神仙人物。 松霜子下来时,不知是不是错觉,秦枢听到了人群中的失望叹气声。 怕人多惹出乱子来,管事忙不迭引着三位仙长进去了。留在外面的百姓伸长了脖子,想多看仙长两眼。 来看热闹的女子们脸色通红,暗自下定了要去仙宗学艺的决心。 县衙面积不小,管事一面走一面给他们引路:“三位仙长这边请。” 进了正堂,早已等候在此处的霍成一身官服,见仙长们来了,赶忙上前下拜。 “三位仙长辛苦!救敝县百姓于水火之中!”他一开口就给三人扣了个高帽,语气热情又真挚,好像三人刚刚拯救了世界。 秦枢等他叩完三个头,才装模作样地虚扶了一把:“霍县令请起。” 霍成顺势站起,伸手朝着主位道:“仙长请,仙长请。” 他已看出秦枢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人,态度愈发殷勤,却又不至于冷落其他两人。 “请问仙长,那女鬼可已伏诛?有无伤到仙长?”霍成殷切道。 秦枢淡淡点头,做足了世外高人气派:“本道是何人,怎会被小鬼所伤。” “这便好,这便好。”霍成附和两声,又唏嘘道:“仙长有所不知,那小鬼原本是下官家中一奴婢,犯了事被赶出去,后来生了病发了疯,下官派人送钱与她,却不想她说着胡话把人打了出去。后来病死了……未曾想,唉。” 说着,他叹气摇头:“可怜见的,若是知今天,下官当初便不赶她出 去了。家中虽不富裕,养个下人却是没问题的。” 演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和善悲悯,若不是秦枢用搜魂的方式看过女鬼的记忆,或许还真有可能被唬一唬。 秦枢垂眸,遮住了眼中快要忍不住的讽刺笑意,淡声道:“霍大人心善。” “哪里哪里。”霍成拱手客套两声,转头对门口拍拍手。 候在外面的仆人们鱼贯而入,每人手捧一个箱子。站定到三人面前,仆人们打开箱子,每个箱子中都放了沉甸甸的白银,排列得整整齐齐。除此以外,还有拿着托盘的仆人,托盘上放了些珍贵药材和珍宝古玩。 “霍某不才,只有这些俗物能孝敬仙长。”霍成起身对三人各行一礼,笑道:“请三位仙长笑纳。” 松霜子皱起了眉,拒绝道:“来此之前,宗内已收过报酬,本道无需再收。” 秦枢也不收,他本就不打算与霍成有太多直接联系,以免结成什么因果,在日后成为渡劫阻碍。 霍成深知有些道行高的仙长确实不喜欢纳俗物,更不喜与凡人有过多牵扯。假意客套几次,见他们是真不收,便叫人将箱子又抬下去了。 不收也好,这笔钱可以拿去孝敬徐仙长了。 霍成在心里想,面上分毫未表露出来,仍是恭恭敬敬,和和气气。 徐仙长是总督府上供养的一位仙长,法力高强,据说已到了分神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且他人也和善,不光指点总督,还顺带出手帮了他几次。若是自己安安心心孝敬徐仙长,他保自己一路升官难道不是小菜一碟么? 三位仙长不爱说话,霍成只得不断说话来拉动气氛,末了又请几位仙长在自己府上用过午膳,才送他们离开。 结了女鬼之事,霍成送他们到城外,见马车走远之后,才安下心来回了县衙。 松霜子和二人行程并不同路,松霜子承诺回到青元宗后,会派人送来这次请他们二人帮忙的报酬,很快告别。 此处还未离开双湖很远,官道上车马来来去去,峥一宗的马车不疾不徐,一路向东行进。 只是偶尔微风吹拂,撩起车帘,才会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秦枢与谢临清隐匿行踪原路返回,柳家大嫂的事还未了结,霍成是跑不掉的。 作者有话要说:秦枢:不是我不直……都怪谢临清长得太好看! 谢临清:?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谢临清上花楼 二人脚程极快,哪怕只用元婴修为,回到双湖城中时,也只用了一刻钟。 -- 第52页 他们容貌都太过招摇,回来前在脸上加了个障眼法,看起来普通不少。 许是听说女鬼已被仙长诛灭,今天的双湖城大街小巷都弥漫一股松活的气氛。吆喝声四起,挑夫挑着货担走过,药材店伙计在天井中晒药材,有妇人抱着孩子上街买东西。 秦枢先与谢临清去了一家成衣店,挑了两身新衣衫,气质大变。 秦枢换上了一身藏青长衫,头发全部盘起来,插了根木簪,脸庞瘦窄,颧骨高,像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谢临清穿了青色劲装,面容平淡,眼神刚毅,如同一个武夫或游侠。 二人在成衣店时便传音入密,商量了待会儿的行程,约好晚上在何处相见,随后一前一后地出了成衣店。他们似乎并不相识,书生与游侠相背而行,未引起注意。 秋意渐凉,秦枢也不摇扇子了,溜达着找到双湖的藏书阁,进去给八七补充知识。 双湖毕竟只是个县城,藏书阁十分小,里面收藏的书籍大多是劝人进学和一些书经,与蜀安城的藏书阁内容颇多重合。 秦枢进去后不到两步,八七已收集完成。他假意拿起一本诗集看起来,不仅看,还要小声吟诵出声,偶尔眼中异彩连连,似乎这诗集写得极好。 一名书生被他吸引,站在旁边犹豫一会儿,最终上前小声问道:“兄台,此书当真如此精妙?可否借小弟一观?” 秦枢随手将书递给了他,不知道这些诗在这个世界算什么水平,反正依他的眼光来看,诗句不怎么样,偶有两句清新可读,但也比不上前世看过的唐诗三百首。 书生谢过,捧起诗集赶忙读起来,仔仔细细读过几首后,觉得这诗也并不十分精妙。他去过京师,见过那处的文人笔墨,此刻这些诗竟有些看不上眼。 是自己眼拙么?可刚刚见那兄台,读得像是十分有味?书生抬起头来,想与秦枢探讨一番,才发现他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出了藏书阁,秦枢想找间茶楼坐会儿,听听书喝喝茶养养生。 路过一条街口时,一个十分眼熟的青色身影走过。 秦枢转头一看,那街巷打扮得颇为妖艳,门口有女子柔若无骨,媚声揽客,一看便知是什么地方。而那青色身影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角落。 好哇,先前埋怨他不该去秦楼楚馆,这时却自己偷偷来,看我不把你抓个现行。 秦枢内心十分兴奋地搓搓手,一甩袖子,面上正经地也拐进了这条街。 一条街上坐落了两三间花楼,秦枢直奔谢临清消失的那间。 门口站的姑娘抬起眼皮看了看,这书生一看就没什么钱,连有名点的姑娘都点不起的那种,估计只坐在大堂吃吃酒听听曲,也就不在他身上花费心思了:“公子里面请。” 秦枢点点头,昂首进了花楼。 还不到开张的时间,大堂稀稀疏疏坐了一些人,有的搂着姑娘,有的囊中羞涩,只就着花楼提供的普通茶水,边喝边看台上弹曲的姑娘。 曲子弹的什么秦枢没听出来,他装作头一回来花楼的青涩书生,攥着袖子有些说不出的紧张,眼珠四下一转,像是在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随意找个位置拧巴地坐下,有侍女为他倒了一杯热茶,就离开去伺候其他客人了。 心不在焉地吹吹茶沫,秦枢抬眼看弹曲的姑娘,眼中适时露出惊艳。 神识放出,这花楼看着虽小,楼上的人可真不少。有的房间只有一人,有的房间两人。他们在做什么秦枢无意去细究,神识从上到下把这座花楼翻了个遍,竟然没找到谢临清? 可方才分明看见谢临清进来了? 他不信这个邪,神识又将花楼仔仔细细搜过一遍。 还是没找到,秦枢一愣,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这样想着,他又催动神识,扩大搜寻范围。这次没有费力,在花楼的三楼探寻到了熟悉的神识。 奇了,这花楼他搜过两次,为何这次才找到谢临清在何处? 秦枢没有忙着上去,而是等到茶水温凉,装模作样喝了两口后,将茶水钱结了,起身出了花楼。 管事的妈妈面对这样的穷酸书生,在背后暗自翻个白眼。 走到僻静处,秦枢用法术隐匿了自己的身影,潜入后院,轻飘飘飞上三楼。 这一层的房间不多,每间却都是楼下的两倍大,空中香料一闻便知 价格不菲,应当是当红姑娘住的地方。 秦枢来到尽头,谢临清就在这附近,他左右看看,随后抬头,纵身飞上房梁。 谢临清果然在此处,一身劲装伏着身子,全神贯注听着旁边屋内动静。 秦枢上来的第一时间他便注意到了,瞬间回过头来,没看到人影后,他意识到这人应当是用法术隐匿了自己的身形。 手腕一翻,谢临清使出明目术,划向秦枢所在的位置。 好敏锐的感知! 秦枢伸手虚虚一握,化解了谢临清的术法,主动现了形。 谢临清眼睛微微睁大,嘴唇动了动,无声喊道:“师尊。” 秦枢点点头,指指屋内,对他打了个手势。 谢临清会意,伸出手在他手上写字:“弟子与师尊分别后,去了霍府附近守株待兔。却看到霍成吩咐管家一些事,弟子不解,便跟了上来。” 他手指写得很轻,在手心划过有些痒。秦枢忍到他写完这行字,才收回自己的手,点点头没说话。 -- 第53页 谢临清好像还有什么想说的,秦枢犹豫了一下,再度伸出了手。 八七在脑海里幽幽道:【“你们为什么要在手上写字,不是可以传音入密吗?”】 对哦。 秦枢灵光一闪,收回手,对谢临清传音道:“还有何事要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临清眼眸中似乎划过一抹遗憾。 “这管事与花魁似乎认识,在里面交谈了不少时间。”他道。 于是秦枢也凝神去听屋内的动静。 “放心吧,妾身自会和徐仙长说的。”女声淡淡的,带着一股傲气。 “这便好。”这个男声应当是管事的声音:“霍大人还让问徐仙长,可有听过峥一宗的秦声和谢云这两个人?” “徐仙长贵人事忙,哪有时间去打听陌生人?”女声不屑道。 “并非陌生人,这二人也是仙长。”管事声音带一丝讨好:“只是除鬼之事,我家大人听了徐仙长的话,请了青元宗的人,却不知这两个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听到这事和徐仙长的吩咐有关,女声这才上了点心:“好吧,妾身会请教徐仙长的,若是无事,便请离开吧,妾身要开始梳妆了。” 管事跟她告了别,推门而出。他没穿家丁的衣服 ,面上也做了点改换,应当也是怕人认出来。 走到拐角,他才轻蔑地啐了一口:“不过伺候过几回徐仙长,还真把自己当娘娘了?贱人。” 等管事出了花楼,二人才从房梁上下来,偷偷溜了出去。 一离开,二人又装作互不认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谢临清去了酒馆喝酒顺便打听消息,换秦枢在霍府周围溜达。 到了晚上,秦枢和谢临清在约定的地方汇合,将二人打听的消息总结了一下。 霍成在双湖可谓只手遮天,但他只是个小小的县令,背后勾结了多大一股势力,他们暂时不得而知。目前看来,霍成是个欺下媚上,荒淫无道,虚伪阴险且利欲熏心之人,单从秦枢二人走后,他仍不放心,还要向徐仙长打听二人来历便可看出,此人绝非善茬。然其背后站着总督,以至无人敢于招惹。 总督或许是想培养霍成做自己的党羽和接班人,对他很是看重。府中供养的仙长也会偶尔给霍成指点,让他有门路快速升官。 今年任期一满,霍成便要调走,那时他的官更大,拔出萝卜带出泥,想要惩治便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枢:可让我逮着谢临清上花楼了!我来捉奸了! 谢临清:?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徐迁 趁着夜色在霍成府上逛了一圈,二人没有发现柳王氏的踪影,人多半已经在总督那里了。有趣的是,霍成府上竟设有一个小型阵法,非常低调,不断吸取他人极少的气运转换给霍成。这个阵法已经悖逆了天道,但因其太过小型,每次吸取的气运微不足道,竟也把天道蒙蔽了过去。 秦枢没有冒然打破这个阵法,他直觉这是管事与那女子口中的“徐仙长”设下的。他这厢一动,那边徐仙长便会察觉,不能打草惊蛇。 秦枢暗暗记下法阵位置,与谢临清离开霍府。 霍成在双湖只手遮天,留下的隐患便也不会太少。单是柳家大嫂、张桃儿这两件事,便够他喝一壶的了。 但这些事不能由亲秦枢亲自去查,查的越多,与霍成牵扯越多,对他修炼一途不是件好事。 与谢临清商议了后面的安排,秦枢决定先追上马车,去设立在湖禄省会长南的峥一宗驿站找人做这件事。 与此同时,他写了封信传书给柳明齐,告诉他柳家大嫂已不在霍成府上,同时劝他不要妄动。不管柳明齐如何打算,先通通气总是没错的。 谢临清留在双湖监视霍成,直到秦枢抵达驿站,派人来换他为止。 峥一宗的马车没走太快,秦枢御剑一个时辰便追上了。 好在出了双湖不远便是荒郊野岭,不会有什么人发现御剑的秦枢。 上了马车后,秦枢吩咐车夫赶路前行,他得赶在霍成的人去报信之前进长南城。徐仙长不知是个什么来头,既能待在总督府上,接受多年供奉,说不定会认识几个峥一宗的人。 灵马花了两天时间便抵达了长南城,驿站的人闻讯前来接他。 峥一宗在此处的驿站是个银楼,接应的人带着马车拐了个弯,进了银楼后面一条街的小院子里。 院中有条地道,能够通到前面的银楼。 甫一整顿好,秦枢便吩咐驿站派两个人去双湖接替谢临清,又让人去打探总督府在何处,府上徐仙长是何背景,总督与霍成关系如何,其间有什么利益牵扯。 安排下去这些事,秦枢又找来驿站管事,让他提前为自己找好客栈。霍成的人是迟早要来的, 秦声与谢云只是峥一宗两名普通弟子,那时候秦枢若待在银楼里不见踪迹,只怕会让人起疑心。 驿站的人动作很快,第二日,秦枢要的东西就摆上了他的案头。 秦枢拿起来一页页翻看,总算知道这徐仙长从何处来了。 这个世界的修炼宗门林立,但最顶尖的只有三个,其一是峥一宗,另外两个分别是以好战闻名的飞焱宗和以阵法闻名的天知宗。 天知宗一直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强宗门,奈何回回宗门大比输给峥一宗,一直不服气,因而天知宗与其它两宗关系并不如何,就连弟子在野外碰见了,也要对彼此冷嘲热讽一番。 -- 第54页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徐仙长便是天知宗的一位普通长老。 秦枢看得一阵头疼,原想用最和平的法子来解决事情,劝徐仙长莫要继续帮助凡人作恶,及时收手,现下看来多半行不通。他们之间横垣着宗门旧恨,徐仙长怎么可能听他的?更别提总督每次供奉都是真金白银,毫不含糊。 徐仙长真名徐迁,一百多年前入的天知宗,成为长老后便来凡间游历,一次游历中与湖禄总督李为广结识。得知徐迁是修士后,李为广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隔三差五便送上珍奇古玩,法宝灵药,偶尔得了空,还亲自带几个调养好的美人过去拜会。重金辅以美色,徐迁没能坚持到底,很快便动摇,同意来他府上做十年的客卿。 修士是可以娶妻生子的,相互爱慕的两个修士还可以结为道侣,公告世人。不过许多修士担心情爱动摇道心,因而更倾向独身追求大道。且修士元阴元阳宝贵,但凡有点自觉的,都不会随便给出去。 徐迁这般喜好美色的修士是少数,多半是年轻不懂事,失了元阳,后面也就自暴自弃,放任自己沉浸在温柔乡之中了。 秦枢在银楼里住了两天,等谢临清入城后与他一同搬到客栈里去。 驿站中的人没有随行,平日里如何做事,现在照常进行。每日来挑选银饰、打造银器的妇人小姐不少,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座仙宗在凡间的驿站。 第二日一早,秦枢用完早膳,便听人来禀报,说总督听闻峥一宗来人,他作为东道主,特遣管家来邀请做客。 秦枢面上微哂,多半是徐迁得了霍成的消息,让总督来打探虚实的。峥一宗弟子上千,只怕不是哪一个都有这待遇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枢颔首允了,让来人在客栈门口稍等,他去换身衣服便来。 不过一刻钟,师徒二人整理妥当,上了总督派来的轿子里。 李为广没有大张旗鼓的意思,轿子很快入了总督府正门。 轿夫将轿子挺稳,有美貌婢女已候在轿外,等秦枢一出来,便轻轻扶住。 谢过搀扶,秦枢将手收回,他可不是徐迁,不吃这一套,美色对他没用。 婢女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诧异一瞬,并未觉尴尬,自如地浅笑着为二人带路。 前世有休假时,秦枢也去逛过几个园林,知晓古人的园子设计得精巧又曲折,因此做好了走上半个小时的心理准备。 所幸总督并未如此大胆,婢女直接带他们走了近路,进了知语堂。 秦枢一眼便看见那堂中坐着二人,上首的人顶戴红宝石冠,着麒麟补服,身材高大,面容威武,好生气派。 他的右方下手坐着一人,相比之下穿着简朴许多,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挽起一个道士髻,一身宝蓝道袍,面上有棱有角,眼神湛湛,看上去比总督年轻不少。 他观察二人时,那二人也在观察他和谢临清。 青衫男子衣袂若飞,俊美温润,容貌气度比当朝探花郎更胜一筹;白衣男子更不用说,即使是见惯美人的总督,也不免呼吸一滞。 那徐迁似乎想到什么,眼睛微眯。 不等二人进入前堂,徐迁已起了身,躬身迎出来道:“恕小道冒昧,请问阁下,可是峥一宗的秦枢长老?” 徐迁既起身,总督也不好再坐着,随他一道出来迎接二人,听得此言,有些惊讶。 秦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停在原地淡淡问道:“何以见得?” “秦长老之风采,修真界无人不知。”徐迁微微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我很有名吗?”秦枢在脑海里纳闷地问八七,他记得刚穿来时,八七给他的原主人设是温和无争,至于出名到修真界都知道他吗? 【“宿主要相信,在任何时代,长得好看的人名气都不会太次。”】 秦枢多打量了徐迁两眼,峥一宗和天知宗关系不怎样,谁知道这人是不是表面夸他,内心怄得要死。 徐迁将秦枢的沉默理解为默认,又看向谢临清:“这位,想必便是秦长老的高徒谢公子罢?” 既然被认出,再用假名遮遮掩掩,反倒落了下乘。 秦枢点点头,语气没什么变化:“本是我带弟子出门游历,却叫总督费心迎接,真是麻烦了。” “哪里哪里。”知道眼前这尊大佛连徐迁都要以礼相待,总督欣喜还来不及,哪里敢说麻烦:“卑职听我那不争气弟子说双湖有两位仙长做客,他却没能好好款待。卑职一面训诫过他,一面盼二位仙长前来,好叫卑职这等凡人瞻仰瞻仰风采。” 不争气的弟子?想必便是霍成了吧。秦枢想起驿站查到的资料,霍成入官场的时间晚,考举人考了七八年才考上。被外派做官后,第一件事就是抱了李为广的大腿,二人之间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李为广是霍成三叔友人的女婿,被请了几顿酒席后,收了他做弟子,让他在官场上有个照应。 “总督消息宽广。”秦枢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带着谢临清进了前堂。 这话的意思,是怪他查探太多,扰了师徒清净?总督心思活络,心想若是眼前这仙长当真责怪,便不会来做客了。他既来了,便是还有得说。再说了,李为广也不相信世上真有无欲无求的人,等到晚上,给两位仙长房中塞几个美人过去,想必仙长就不会再怪罪了。 -- 第55页 非但不会怪罪,恐怕还会给自己几句指点。有了徐迁的例子在前,李为广信心很足,当下躬身行礼道:“扰了仙长清净,是卑职之罪。然卑职身为一介凡人,对仙长的法术与仙人气度难免好奇,还望仙长海涵。” 你来我往打着机锋,几人进到堂中坐下。 总督乃是朝廷从一品官员,威仪非常,请了秦枢几次,见他不肯坐主位后,便也不再谦让,大大方方在主位坐了下来。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李为广的收买 秦枢和总督相谈甚欢、一见如故、抵足而眠……这些当然都不可能发生。 总督对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尊崇欢迎,但缺乏敬畏,这一点秦枢很容易地察觉到了。 除此之外,他发现徐迁也在频频看他,目光中莫名含义让他皱了皱眉。他不懂徐迁是什么意思,只是直觉那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李为广非常好客地请他们在总督府住下,秦枢以二人还要赶路拒绝了,他不死心,请二人至少在府上住上一夜,以让他尽地主之谊。 地主之谊是假的,只怕想要拉拢他们才是真的。 李为广大抵不知天知宗与峥一宗的关系,若是知道,便不会想着鱼和熊掌兼得,而是想着如何调和了。 徐迁毕竟在他府上待了几年,让他立刻将人请退,转而拉拢秦枢是不大可能的。 秦枢念在要寻柳王氏下落,便答应了下来。不知为何,谢临清脸色不大好看。管家带他们去客人小住的园子中时,秦枢趁此机会传音问他发生了何事,他也不说。 既然他坚持不肯说,秦枢也不再追问。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他理解。 当天晚上,秦枢就明白总督说的“尽地主之谊”是何意了。 秦枢用完晚膳,去院中消食散步回来,便见屋内多了两个女子。二女如出一辙的娇软动人,容貌皆为上乘,气息澄澈,穿着素净清纯,欲语还休地看着秦枢,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谢临清看到这两人时,脸色当场就冷了。 他不言不语,转头就走。秦枢目光追着他背影而去,随后发现谢临清的屋内也多了两道陌生气息。 得了,谢临清这下也不用冷脸了,总督没忘记给他屋内也塞人呢。 秦枢带点调侃地想,当然他知道谢临清多半是不会碰那两个女人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总督居心不良,谢临清还没有心大到这种程度。 “大人,请让奴婢服侍你吧。”穿蓝衣的女子娇声道。 黄衣女子也走上前来,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蓝衣女子绕到秦枢身后,想为他解开衣带。 “不必了,你们出去吧。”秦枢直白地赶人。 二女对视一眼,看向秦枢的目光变得娇娇怯怯,蓝 衣女子轻咬下唇,软语道:“大人当真不需要奴婢服侍么?请大人放心,奴婢按摩手法师承名家,不会叫大人失望的。” 黄衣女子一双杏眼含着秋水,素手纤纤,想要触碰秦枢的肩头:“请大人留下奴婢吧,大人想对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似乎想到什么不可描述的事,二女一齐红了脸。 “想做什么都可以?”秦枢玩味着这句话。 黄衣女子和蓝衣女子齐齐点头,面色娇羞。 “那便先趴在地上吧。”秦枢摸了摸下巴道:“你走错了,不是床上,是地上。” 原来……仙长喜欢这样吗?二女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既娇羞又忐忑。 即便趴在地上,她们也不忘摆出最好看的姿势,好让仙长对自己动了欲念。 秦枢却没有如她们所愿,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道:“你们知道体育强国吗?” 那是什么?二女怔愣地摇摇头。 秦枢围绕着地上的二人踱步,看着她们纤细的腰肢,弱柳扶风的姿态,好心解释道:“这是为了建设强国而实施的一种战略,青年一代的身体形态、素质、机能要有明显提高……简单来说,就是你们的体质太弱了,需要加强健身,增强体质,以保持健康。” 蓝衣女子听不懂,只把他这话当成了打趣,娇羞道:“体质弱不弱,大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的有理。”秦枢点点头:“趴好,双手撑起上半身,腰挺起来,我念一的时候,手肘再弯下去。” 二女不明所以,按照他说的做了。 果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秦枢满意道:“很好,动作很标准,下面把俯卧撑给我做满三十个,不满不许停。” “……” 二女不敢得罪,卖力地做了起来。 只做了四五个,便觉腰肢酸软无力,香汗涔涔,黄衣女子娇声告饶道:“大人,奴婢没力了,饶了奴婢吧。” 秦枢不为所动,就像体育课上最严格的那个体育老师:“继续,还差二十五个。” …… 屋外凉风习习,风里暗香浮动,很是清幽动人。 谢临清站在门口,看向不远处的房门,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屋内的两个女子早被他赶走,可秦枢房内那两个女 子却迟迟没有出来。 他耳力极好,能听见那屋内隐隐约约的喘息和告饶。 手在门框上不自主地收紧,留下深深的指印。谢临清知道自己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可一想到那两个女人和秦枢在同一个屋内,不知在做什么,就无法冷静下来。 -- 第56页 他终究还是高看了自己,以为自己能不放在心上。 理智告诉他应该再等待一段时间,至少等到云淮……可现下,他连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谢临清脸色冷漠,金色灵力在指间出现,蓄势待发。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那扇门却开了。 黄衣女子和蓝衣女子相互扶着出来,动作无力,腰酸腿软,脸上更是有不正常的红晕和被香汗贴在颊边的发丝。 “仙长真是好狠的心。”蓝衣女子见身后门关了,和同伴低声抱怨,以为无人听到:“真真是不怜香惜玉。” “是啊,姐姐都对他告饶了,他竟不肯放过。”黄衣女子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似是有无限娇羞:“日后,我可……我可万万不敢再侍奉秦仙长了。” 待两名女子相扶着出了小园,谢临清扶着的门框终于裂了。 他不再遮掩,大步朝秦枢的房间而去。 屋内,秦枢神识覆盖整座总督府探查一番,知晓总督和徐迁分别在书房和卧房,知晓今晚应再无人来打扰,便准备换身黑衣。 等到府里大多数人都睡熟了,他就出去寻柳王氏。总督府极大,他方才总览时,发现了几处柳王氏可能在的地方,现在还不敢确定,需要亲自去确认一番。 总督派来那两个女子他固然可以坚决赶走,总督若是献上奇珍异宝,他也可以拒收。但总督原本就是混迹官场多年,老奸巨猾之人,心眼不是一般的多。单从他的学生霍成身上便可看出,若是二人什么都不收,直接离开,总督很有可能不放心,生怕出了自己的地盘后,有对头收买了秦枢师徒,让他们来对付自己。 总督还不知他们是为柳明齐的事而来的,但也不妨碍他的谨慎。他在试探,若是美色可以收买,那便最好;奇珍异宝秦枢看得上眼,那也不错。最怕的就是二人油盐不进,没有弱点。 这样一来,总督很有可能在他们的湖禄之 行上使绊子,随后又亲自出手解决,让他们不得不欠下人情。 秦枢纵使修为再高深,终究是修士,不能与凡尘过多牵扯,人情债又最是难还。湖禄是李为广的地盘,他想动点什么手脚还不容易?强龙不压地头蛇,秦枢深谙此理,这才决定留下二女。 至于二人被留下来其实是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的事,秦枢相信,恐怕她们自己都觉得丢脸,不会到处去说的。 解开系带,脱下外袍,秦枢拿起黑衣,正要换上,听见房门被猛地推开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却是谢临清。 谢临清阔步进来,脸色沉冷,眸光晦暗,在秦枢身上打量了一圈。 乌发束得整齐,气息匀和干净,没有刚做完那事的紊乱。即便正在更衣,里衣也穿得很妥当,如此看来,应当不是他想的那样。 “何事?”秦枢动作未停,披上黑袍。 “师尊。”轻轻嗅了嗅,确认屋内没有那股令人不悦的气味,谢临清走过来,见他脸色如常,露在外面的脖颈依然干干净净,没有痕迹,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师尊方才与那二人做了什么?” 这是查岗呢? 秦枢轻笑一声,恶劣之心顿起,故意压低声音,慢条斯理道:“做什么,你会不懂?” 谢临清不说话,上前一步,靠得极近。 他们很少离这么近过,近到连彼此眸中倒影都看的清清楚楚。 秦枢忽然发现,谢临清长高了些,眼神对上时,他不得不微微仰头。 气息交织,近到秦枢觉得不安全。退后半步,重新拉开距离,似乎这样便能离开谢临清那股迫人的气势,秦枢不自然地转头系起黑袍衣带,圆场道:“好了,为师不逗你了。修士的元阳极其宝贵,要好好保护,知道么?” 看他漫不经心地说着话穿衣服,似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谢临清真想就这样压上去,扯开里衣仔仔细细检查一番,以免那两个女子玷污了他心上白玉。就算师尊愤怒,不解甚至反抗,他也不会松手,反而要更加强势,直到眼前的人被逼得眸中泛起水光,屈辱地红了眼角。 那滋味,只这般想着便觉蚀骨魂销。谢临清思绪转换几次,终于是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念头,自觉后退,恢复成平时的样子:“弟子知了。” “知了便行。”秦枢拿出另一套黑袍,对谢临清扬扬下巴:“去换上,今夜随为师寻柳王氏在府上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我就写了谢临清没克制住亲上去了,还好理智制止了我。 * 谢谢小天使的营养液,比心~感谢在2019-12-1617:49:42~2019-12-1923:0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身仙女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打算 丑时,总督府。 两个黑影在府中飞速前行,熟练地避开家丁、侍卫与阵法。 秦枢的神识早把总督府摸得清清楚楚,如入无人之境,就算徐迁知晓他的修为和打算,也没法阻止。 为避免分头行动带来的盲区,加之不放心谢临清一个金丹修为在徐迁眼皮子底下乱窜,秦枢索性把人带在身边。 “师尊,这样下去要费不少时间。”他们找完两处地方,柳王氏都不在。谢临清哈了口白气,转头对秦枢道。 -- 第57页 秦枢也知道这是个笨办法,问了一句:“你有何主意?” 谢临清笑了笑,反问他道:“师尊莫非忘了?这可是你教弟子的第一个本领呢。” 秦枢一时无话,他哪里知道原主第一个交给谢临清什么本领?他连原主一半的能耐都不到,偶尔还需八七救场。 谢临清取出三枚铜钱,用灵力使之漂浮在身前。 这铜钱秦枢认得,是蜀安城临走前,谢临清找柳明齐要的。原来还有这个用处么?他以为只是了结帮柳明齐从武夫手中脱身一事的报酬,却没想到谢临清想的如此长远。 将三枚铜钱合于掌中,谢临清静默片刻,手掌摇动,随后将铜钱撒开。 这是要……起卦?秦枢在心里暗暗道,他之前也没见过这类场景,觉得颇为新鲜。 第一次撒开,铜钱两枚有字面朝上,一枚无字面朝上,是单。 谢临清以灵力在空中画了一道“—”,收回铜钱,复而静默再撒开。 如此进行六次,直至六爻皆现,在空气中画出一幅完整卦象。 挥手散去灵力画出的卦象,在心中推算几次,谢临清很快抬眸对秦枢道:“西北方位。”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算的,但怎么看都很厉害的样子。 秦枢动身,一面朝西北方位飞掠而去,一面偷偷问八七:“他这个技能好炫酷,我也想学,你有类似的技能吗?” 【“八七是诞生于唯物主义观下的阳光好系统呢,不包含算命这种一听就不唯物的功能哦。”】 “穿越都可以,你竟然还能坚持唯物?”秦枢冷笑一声,早就不信它的满口鬼话。 【“宿主不懂,这就叫双标!”】八七理直气 壮道。 真是玩的一手好双标,秦枢想投诉也不知该往哪里投诉,只好先把这个双标记下了。 逐渐接近总督府的边缘,园子也从奢华精致变得荒芜衰败,虽无枯树枯草,无花无叶、只余石板的路径也让人顿生凄凉之意。 这里人不多,李为广断定了柳王氏一个弱女子跑不掉,只派了一个婆子和两个护院看着她。 夜深非常,两个护院早在偏房睡熟了,鼾声此起彼伏。 守夜的婆子也昏昏欲睡,不耐烦地看一眼仍亮着烛光的屋子,反正院墙够高,这女人跑不出去,索性大大地打个哈欠,回房去睡了。 房中,妇人面色凄凉,手中麻木地转着佛珠,丝毫没有睡意。 几个月来,她已憔悴不少。总督并不曾怜惜她,丈夫和小叔也毫无消息,公公在她的帮助下逃了出去,不知现下如何。 她也不敢奢求有人来救自己,那可是总督啊,大郎怎么敌得过? 若不是怕大郎被总督针对,她真想一死了之,也好过在这苦海日日煎熬。 红烛泣血,在窗纸上投射出飘忽的影子,沉默地陪伴着漫漫长夜。 擦了擦眼泪,妇人继续念诵佛经,忽地听到身后“支棱”一声。 后背一僵,她转过头去,惶惶不知所以。 推门的却不是她以为的婆子或者总督,而是两个陌生的年青男人。 “你们……你们是何人!” 妇人惊慌地后退两步,手在身边胡乱捞了几把,抄起一柄铜烛台。 看她不安的样子,秦枢安抚道:“夫人莫要害怕,我等不是坏人。” 仅凭这句话太没说服力,秦枢又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玉佩。 这是离开蜀安城前,柳明齐交给他们的玉佩,原是柳王氏为柳家大郎从寺庙中求来的玉佩,请高僧开过光,柳家大郎一向随身携带。 果然,这枚玉佩一出,柳王氏先是疑惑,看清楚后更加慌乱不安:“这是大郎的玉佩!你们、你们把他怎么了?” 她脸上泪痕斑斑,有心去夺过来,又怕这两个青年对她动手。 秦枢主动把玉佩递过去,随后用法术使烛火燃烧得更亮,这才与谢临清席地而坐。 偏僻的小院落中,屋内更加温暖明亮,屋外寒风猎猎,比往常更冷 ,连还未绽放的花苞都在枝头摇摇欲坠,似乎苦痛皆于这一晚涌来。 听完了谢临清平静的讲述,柳王氏惊愕地睁大了眼,忽觉头脑晕眩,天旋地转,不由得紧紧把住了桌子。 “怎会……怎会如此!他答应过我,不会动大郎!”柳王氏握着玉佩,几月以来似乎流干的眼泪在此时又汩汩而出,大郎和公公的死让她锥心刺骨,咬牙骂道:“骗子!李为广这个骗子!” 本应破口大骂来宣泄情绪,可从小良好的教养让她说不出那些污言秽语,只是不停地骂着骗子,将玉佩放在胸口,哭得昏天黑地:“大郎啊……大郎,你怎么就这么去了……” “节哀。”秦枢安慰一句,暗叹口气。 李为广确实恶毒,人家夫妻两个原本恩爱甜蜜,眼下却被他硬生生拆散,叫二人阴阳两隔,至死都不得相见。 就在他心中骂李为广的当口,柳王氏突然站了起来,一抹眼泪,手持铜烛台冲出去:“李为广,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外面夜深露重,地势又偏,她要到哪里去找李为广? 秦枢赶忙把她拦下,让她莫要冲动。 柳王氏泪眼涟涟,哪里听得进去,又是痛哭又是想找总督拼命,声势极大,幸好进来之前谢临清便把护院与婆子放倒了,不然非得把人吵醒不可。 -- 第58页 男女授受不亲,秦枢也不敢把她抱着不让她冲出去,施了屏障拦人,看她那不管不顾的架势又怕给撞个头破血流,好不担忧。 好歹最后是劝住了,三人坐下来,柳王氏擦着眼泪听他们说话。 “所以,我的建议是你继续在此处稳住总督,柳明德之事,自会有人帮你们伸张公道。”秦枢道:“若你想见柳明齐,可传消息去祥云银楼。” “我只想见见大郎的坟。”柳王氏哽咽着说。 “可以,会有人安排的。”秦枢答应了。 当夜,他们又与柳王氏聊了许多,搜集总督的罪证需要时间,摆平徐迁也需要时间,公道不是立时便能得到的。 柳王氏开始不说话,后面也冷静下来,低低应了。 安抚好柳王氏,相当于在总督身边安插下一个内应,秦枢便与谢临清回去休息。 第二日一早,秦枢向总督辞行,总 督挽留几次无果,最终送了一些珍贵药材和法宝,差人将他们送到城门。 徐迁提出想为二人送行,总督答应了,徐迁随他们一起到了城门。 秦枢看不懂徐迁是什么意思,表面仍是客气疏离。 “秦长老,希望我们还有再见的一日。”徐迁拱了拱手,笑眯眯地看着秦枢。 “有缘自会相见。”秦枢客套答道。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看自己的眼光不怀好意。 徐迁又向谢临清辞行,谢临清淡淡答了,没有过多搭理。 李为广送的药材和法宝被仆人装上车,秦枢这次记得了,多牵了匹灵马。 二人翻身上马,徐迁与总督府的众人站在一起,看着秦枢背影远去,理了理袖口,扬起笑容,眸中全是势在必得。 行出两三里路,周边仍能看到一些食肆和驿站,秦枢放慢了马的速度,任灵马悠悠前行。 看见路边有妇人摆出蒸糕和清水贩卖时,他心头一动,想起刚下山时,谢临清总爱买些糕点给他备着,便朝谢临清看去。 谢临清没什么表情,目不斜视,甚至一开始并没有察觉秦枢的目光。 他没有表情就是不太开心,秦枢已经把这点拿捏得很清楚了,驭马靠过去一点,关切一句:“在为何事不开心?” 谢临清转过头来,目光带着轻微的惊讶看了秦枢一眼,像是在问秦枢如何发觉的。 秦枢也不急,等着他的回答。 “师尊。”谢临清抿抿唇,终是说话了:“若日后,再见到徐迁,可否离他远一点?” “为何?”秦枢挑眉问道。徐迁所在的天知宗与峥一宗本就是对头,他自不会去接近,这也是峥一宗的弟子心照不宣的事情。可谢临清单独提出这么一句来,就有让他疑惑的点了。 谢临清没有说话,看了秦枢几秒,突然一夹马腹,朝前去了。 秦枢在后面摸不着头脑,目露疑惑。 他当然不会知道,也不会懂。徐迁看他的目光是多么让人厌恶,那双眼睛满怀觊觎与贪图……真想亲手将它挖出来,叫他再也不能对师尊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的师尊,岂容一只蝼蚁窥视? 谢临清眸色微冷,手中攥紧了缰绳。 作者有话要说:谢临清:生气! 秦枢:虽然在状况之外……不过还是哄哄吧。感谢在2019-12-1823:02:00~2019-12-2123:0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兰芷韵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第四十章 回家 在路上行了三四天,越来越接近湖禄与东越的交界处。 若不是八七提醒,秦枢并未察觉到纳戒内的聚魂灯在微微发热。 栖身在聚魂灯内的女鬼起初很是安静,后来眼见出了长南地界,接下来便该离开湖禄了,这才向外界透了信,想出来看看。 秦枢放她出来,允她在马车车厢内飘荡。 鬼并非实体,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秦枢不谙超度之道,准备回峥一宗后寻人帮忙超度张桃儿。 “前方应当要到章林县了罢?”张桃儿在车帘旁朝外看了很久,忽然问道。 “你识路?”秦枢问。 “祖上是章林人氏,我自然识得。”张桃儿转过头来,黝黑涣散的眸子动了动,似乎看了秦枢一眼:“我还有一个小心愿,仙长可否成全?” 秦枢颔首:“说来听听。” “我进霍成府上后三年,怕霍成想拿捏着他们在手上,劝他们搬回了祖宅。”再次提起霍成,张桃儿脸上仍有止不住的怨气:“此番路过章林,我想回家看看,不知可行否?” 她穿的红衣似乎是嫁衣款式,下摆已破破烂烂,不成样子。周身也尽是血污,脸色惨白,额上伤口狰狞,更别提那双宛如死人的眸子和不断散发的阴气。 秦枢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要这样子回去见他们吗?” 剩下的话他不用说张桃儿也知道,家人恐怕很难接受这样子的她,即便是亲人,哪怕不被吓死,也会为她的惨样哭伤眼睛。 张桃儿扯了扯嘴角,道:“他们不见我,我见他们。” 她又趴到窗沿,看外面的景色,脸色淡淡:“孩提之时,父亲常常带我回祖宅小住,春夏复秋冬,哪些树会结果子,哪些枝蔓会开花……我都熟悉,这条路我已走过千百遍,不会有哪里比此处更让我觉得熟悉。” -- 第59页 窗沿在秦枢右手边,即使是白天,秦枢依然觉得右侧似乎比左侧更冷些。 “所以,”张桃儿手指微动,远处的树梢发出“咔擦”一声,她好似什么都没听见,幽幽的眸子看向秦枢:“我知道今夜就会路过章林,可以让我回家看看么?我不会惊扰活人,只看一眼便好。” 谢临清一掀 帘子,下车去查探那株树的情况了。 车厢内,秦枢略一思忖,点点头。 虽说阴气也会对活人造成影响,但张桃儿失去了婉菁的镯子加持,已经变得极其虚弱,这点阴气不会让家人生病。 得到了首肯,张桃儿定定看了秦枢半晌,对他福身:“多谢仙长。” 很快,谢临清回来了。 他手中拿了一块令牌,眸中带着冷意。 秦枢接过令牌,上面非常简洁,刻了一个黑色的“柒”,翻过来,背面盖了个印章。 凭着这几个月看的古籍,他也积攒了些知识,模模糊糊辨认出两个字:“李……府?” 姓李?他们这一路过来,结识的李姓人家只有一户——总督李为广。 真是按捺不住,秦枢轻轻笑了笑,将令牌收入纳戒中,问谢临清:“人呢?放走了吗?” 谢临清点点头:“放走了。” 树上藏了人,他们并非没有感知到,本想到下一个县再将人揪出来。没想到张桃儿在没有了婉菁的玉茗镯后,依然察觉到了那人的存在,并提前将之掀翻出来。 不过影响不大,那人被放走后,必会回去汇报给李为广。他正感叹需要李为广的把柄,这人便自己将把柄送上来了。 这是李为广与他直接联系上的一个把柄,比李为广其他的不法之事更容易被他掌握。有了这么一个把柄在手,他若是对李为广出手,无论于修士之间,还是于凡尘之中,都勉强能说得过去。 走之前,他吩咐了祥云银楼的人私下查李为广的把柄与做下不法之事的证据,但一个驿站毕竟只有那么几十个人,要查出这些被藏得极好的证物,怕是远远不够的。 “师尊可是在烦心李为广之事?”拢了拢帘子,不让寒风吹入,谢临清在秦枢左手边坐下,轻声问道。 秦枢叹了口气,道:“只是为凡人不平罢了。” 谢临清闻言,垂下眼睫,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师尊若是真想惩治,不妨同二师弟说一声。” 秦枢一愣,随即想到二弟子白霜是当今皇朝的皇子,若李为广当真行不法之事,欺压百姓,官官相护,那站在白霜阵营的官员们是可以在朝堂上参他一本的。 真是好主意!秦枢带着赞许看了谢 临清一眼,道:“那你便修书一封,告知白霜吧。” “是,弟子这便动笔。”谢临清取出信笺,执笔写了两个字,忽而问秦枢道:“可否劳烦师尊,帮弟子研研墨?” 举手之劳,秦枢顺手而为了。 研着研着,发现谢临清低着头,双肩微微颤抖,竟然在笑。 秦枢奇道:“笑什么?” 是他研墨手法不标准么? 秦枢自觉自己研墨手法还行,回想古装剧都是这个姿势,没问题啊。 谢临清忍笑摇摇头:“无事。” 好奇心起,秦枢挑眉道:“怎么,长大了,连乐子都不愿与为师分享了么?” 谢临清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道:“那弟子说了,师尊可别怪罪弟子才是。” “无妨。”秦枢无所谓道。 “方才师尊为弟子研墨时,弟子竟然想到了……”谢临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轻笑着吐出那个词:“红袖添香?” 红袖……添香? 秦枢噎了一下,他是红袖?还是被添的香? 谢临清带着融融笑意的桃花眼凝视他一眼,好像将他整个人都浸入一江春水,水暖风暖,秦枢启唇,却忘了想说什么。 自谢临清回来后便没再出声的张桃儿听了这词,忽而掩口而笑:“红袖添香……倒确实是添香。” 一个个的都取笑他?呵,笑便笑吧,待回山后每天给谢临清布置两篇阅读理解,看他还能不能笑出来,秦枢面无表情地想。 谢临清停下笔,主动放低姿态,暖声道:“师尊莫恼,弟子知错了。” “无妨。”秦枢依旧是那句话,不过似笑非笑,叫谢临清心下捉摸不透,莫非真的生气了? 好在秦枢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过一会儿便将“红袖添香”四个字抛到脑后去了。 待谢临清写完信,召来灵鸽绑上送走,二人也就少了一桩事。 子时,马车停在章林县外。 月隐天心,林中寂寂,城门早已关上,百姓也已进入睡梦中。 秦枢提着聚魂灯下了马车,烛火莹莹,蓝色灯心跳跃,一身青衫也被映成浅蓝,若有凡人撞见,必会震撼以为山中精怪化形。 周围无人,秦枢隐匿了身形,轻飘飘飞上城楼。 城楼上点的灯火似乎被阴气侵袭,狠 狠摇晃一瞬,负责守夜的士兵察觉此处异动,过来查看。 秦枢施了法术,收敛聚魂灯的阴气,轻轻走过士兵身边。 章林县很小,站在城墙上几乎就能将之览尽,秦枢登上城楼尖顶,这里对于守夜士兵来说是个死角。没有了被发现的顾忌,秦枢显出身形,俊美脸庞沐浴月辉,好似月神降临。 -- 第60页 他将聚魂灯提起来,低声问问张桃儿:“你家在何处?” 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夜间阴气盛,张桃儿也显了身形,心情似是十分激动,从聚魂灯中飞出,直直向下扑去。 秦枢跟在其后,从城楼上跃下,身形好似没有重量,乘风而飞。 有更夫打着更,不经意往天上看了一眼,随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是神仙吧?从月亮上飞了下来,衣袂飘飞,身形修长。 秦枢跟着张桃儿走街串巷,最后停在一家小院外面。 这家没点烛火,黑漆漆的,能听见悠长均匀的呼吸声,想必里面的人早已睡熟。 或许近乡情怯,张桃儿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才飘了进去。 她先去主屋,见了熟睡的爹娘。 爹的眉间又多了几分沟壑,娘的鬓边生了新的白发,他们都老了。 身为厉鬼,早已无泪,张桃儿默默看了半晌,又去了大哥的屋子。 大哥和嫂嫂睡得安稳,嫂嫂那一边多了个小摇篮,里面躺着个白白净净的婴孩。 小孩子对于阴气非常敏感,眼睛更是干净,看到张桃儿站在旁边,没有理解这是什么,只是直觉是很不好的东西,不由得大哭起来。 张桃儿后退几步,他仍未停止哭泣,直哭得嫂嫂醒了过来。 “乖,不哭了。”嫂嫂迷迷糊糊地伸手拍拍孩子的背,大哥被这么一吵,眼皮动了动,似乎也要醒来。 已经够了,就看这最后一眼。 张桃儿没有停留,转身飘出去。 “看完了?”秦枢问道。 张桃儿点点头,一时无话,主动进了聚魂灯。 秦枢惊讶地发现她身上的戾气竟自行化解不少,没有了滔天的怨气,想必这也算了结了她一桩遗愿。 屋内婴孩啼哭不休,大人劝哄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收起聚魂灯,秦枢飞出了院子。 他们大概不会想到,张桃儿以这种方式来见了他们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白霜: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暗潮涌动 十天后。 峥一宗,梦云山。 白霜从主峰藏书阁回来,先去沐浴一番,再披衣出来练习新学的灵诀。 师尊与大师兄走了近一月,梦云山弟子少,白霜接管起来也不费什么力,只消隔几天看看账务之类的东西。 还有两个多月便过年了,往年过年需得回宫,今年也不例外,不知那几个兄弟今年又会给他使什么绊子? 如是想着,凤眸微冷,白霜将头发扎起,别上一根翠玉簪。去年离宫前,母妃曾提点过他该娶正妃了,但一旦娶妻,他便要离开峥一宗,正式回到朝堂去,再不能做得仙宗闲散弟子了。 可时局愈发严峻,他若再不回去,恐怕某些墙头草就该东倒西歪了。正好今年宫宴会邀请京城内的贵胄命妇,到时候他便与母妃商议一番,在其中选一名正妃。 来到外间,白霜系好衣带,桌上有沏好的温茶,他端起来喝了一口。 几位侍女碎步进入,端着莲子羹与晚膳,为首的柔声问白霜:“殿下,是先用晚膳还是先用羹汤?” “晚膳罢。”白霜一掀衣摆,在桌前坐下。 侍女将一个接一个的白瓷盘端上来,正要为他布菜,门口却新入了个侍女:“殿下,宗外来信了。” “是何人的?”白霜停箸,接过信封,撕开一看,讶然道:“大师兄?” 展开雪白洒金信笺,上面是谢临清如行云流水的字迹,说了与师尊行到双湖,发觉县令霍成品行不端,为官不仁,后又附上湖禄总督李为广的种种可疑之处及柳明齐、张桃儿之事,要言不烦,简洁明了。 白霜看得渐渐眉头皱起,又忽而舒展开来,李为广是三皇兄白霖一脉的人,虽说手没有伸到自己身上,但这些年来三皇兄逐渐势大,这也是迟早的事。他若不做些准备就回去,很难与之抗衡。 方才还在思考回去如何铺路,这封信来得正是时候,就好像打瞌睡时正好有人递了枕头,白霜抚掌而笑:“甚好,甚好!师尊助我!”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有人欢喜有人愁,白霜展颜了,自然便有人不快。 彼时秦枢与谢临清离开湖禄长南已有半月,李为广才得到想 要的消息,甫一看完,脸色大变:“什么?五皇子竟是他的门徒?!” 下人诺诺,并不敢多说。 栽了,这回栽了,他只知五皇子在峥一宗学习仙法,出宫学艺的皇子去处都非常保密,除了宗名外,再要进一步知道是在何人手下学艺已是不可能了。除了皇帝以外,朝堂上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就连他们的母妃都不能。 虽说他邀请秦枢在府上住下时,没有出任何纰漏,但他就是隐隐觉得不安,纵横官场多年的嗅觉让他觉得有什么把柄一定被人发现了。 对了!是徐迁,是徐迁让他将秦枢引进来的! 李为广一甩袖子,大步朝徐迁的院子而去。 院内安安静静,徐迁在屋内练字静心,听到动静,往门口看了一眼。 分神期的修为摆在那里,李为广即便想发火,也得压抑着自己的怒气,进来恭敬请过安后,将情况同徐迁说了一通。 听说五皇子是秦枢弟子时,徐迁惊讶一瞬,又随即平复。修士间是论修为资历的,谢临清天赋过人,未至及冠便已金丹,确实该被高看一眼。可这白霜他还真从未将之放在眼中过,皇子与他何干? -- 第61页 倒确实是自己疏忽了,徐迁眯了眯眼,看向窗外,对李为广道:“你也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若一同想想办法。” “办法?”李为广提起这个就是气,在屋内踱步,道:“仙长,不是我沉不住气,而是让五皇子失势并非一朝一夕便能成之事,且不说眼下有无把柄让我抓住,但就陛下那里,若被有心人参上一本,那我完蛋可比五皇子完蛋更快啊!” “我说过了,莫急。”徐迁睨他一眼,忽而笑道:“办法并非只有一种,朝堂之事我不好干预,但是这秦枢……也不是毫无办法。” 李为广一愣,捕捉到他话里的深意,惊道:“这……还请仙长赐教!他乃散仙修为,我等凡夫俗子实在是奈何他不得!” “这倒不难,只需找人牵制住他,届时我有一法宝,可专程用来对付他。”徐迁笑笑:“那法宝原本是极好的,可惜开了灵智,无法为我所用,然它的威能极大,专克此辈。不过,事成之后,我还有一个要求。” 只要事情能成,管他 散仙不散仙?李为广一喜,躬身行礼:“请仙长明说。” “我要活捉秦枢,带回我的洞府。”徐迁意味深长地一笑,重新提笔,在纸上缓缓写下几个字: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做了这么多年官,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李为广看着那行字瞬间明白了徐迁之意。有人好女色,有人好男风,而男女通吃的也不少,只是不知那散仙的滋味,比之女人如何? 二人目光对视,李为广微妙一笑,点点头:“全凭仙长做主。” …… 收到白霜的信,是进入东越的第五天。 东越过去,便是云淮,想必再过不久便可到达此行终点。 距水云幡出世还有近两个月,无需赶路,每天都算得上清闲。 秦枢展开白霜的信笺,信上首先向师尊问安,随后说他会联系己方阵营的官员向皇帝上书,但总督之位敏感,他此时得按兵不动,不能大张旗鼓进行调查,会先交付手下进行暗地搜集罪证,若祥云银楼搜集到东西,可遣人送到他的人手上,此事秦枢便不用再理会了。 秦枢也知这件事急不得,否则李为广一咬牙来个鱼死网破,就算他被处理,皇帝怀疑的目光也会投到白霜身上。天启的皇帝正值壮年,还未立太子,几位皇子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后面白霜笔锋一转,提了过年前需得回宫之事,又说雷鸣父亲即将生辰,想向师尊告个假,希望回去过年。 秦枢统统批了,顺带让闻莺到时候也一起下山归家去。 回家过年是大事,秦枢回信的笔尖一顿,转头问谢临清:“今年过年你师弟师妹都下山回家了,你也回家去吧。” 谢临清一愣,道:“这如何使得?弟子若离了山,山上岂不是只有师尊一人?” “无事,为师早已斩断尘缘。”秦枢心想原主都几百岁了,家人早就不在了,也不知道师门在哪里,这个年过不过都一样。 谢临清正色道:“师尊不可无人照料,此次过年,弟子还是留下来陪师尊一起罢。” 二人意见不同,争执几句,最后秦枢还是同意了让他留在山上过年。 没有手机,没有春晚,连游戏都没的玩,这个年对秦枢来说过不过也一样。 好想念穿越前 的高科技电子产品啊,唉,秦枢在心里叹气,看了看信尾。 白霜在信尾提醒他,李为广为官多年,颇为谨慎,想必会去查秦枢相关的消息,且总督身边能人异士不少,希望他路上小心。 收起信纸,秦枢把回信绑在灵鸽腿上,向窗外放飞出去。 他有预感,即便李为广不动手,徐迁也会动手。 没见过哪家修士堂而皇之地把对头引进家里,还带笑迎接?更别提徐迁仿佛要吃了他的眼神和隐秘的神色,一看就有问题。 一瞬间,秦枢脑子里闪过空城计、请君入瓮、瓮中捉鳖、树上开花等无数计谋。 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此处已是东越境内,李为广的手再长,也不敢大张旗鼓在邻省杀人。 如是想着,秦枢仍然吩咐了车夫一句,避着城镇,挑山林小路走。 这个时代可没有定位器,也没有卫星地图,他倒要看看,李为广要如何找出他来。 作者有话要说:等搞定总督这条线后,感情线就正式展开啦~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藏火阵 离开总督府的一个月后,秦枢一行到了东越的边界。 还有两天路程便可进入云淮,沿途风光渐渐秀丽起来。 重峦叠嶂几乎不再出现,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起伏的山峦密林趋于低缓,马车不再艰难地每天翻山越岭,路途上溪水潺潺,偶尔还能看到几株开花的树。 距水云幡出世还剩一个半月,赶往云淮的修士不在少数。 峥一宗的马车在秦枢的要求下走的是山间小路,与人相遇的时间较少,就算碰见了,也是匆匆路过,并不打招呼,这也避免了很多麻烦。 这日,夜幕初垂,秦枢坐在马车内练字,刚写下“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的字迹,忽觉周身有什么无形气流一震。 他抬起眼,撩开窗边竹帘四下一扫,并未发觉如何异常。 心中隐隐不安起来,扩大了神识范围,仍未找出令他不安的源头。 -- 第62页 车帘被撩起,谢临清钻进来,脸色有些不太好:“师尊,可有感觉什么不对劲?” 看来他也察觉到了,秦枢点点头,将笔搁下,安抚道:“你莫慌,待为师探查一番。” 谢临清与他一同出了马车车厢,车夫已按照吩咐停了下来。二人在周围进行搜寻,小半时辰过去,从树林到河水,每一处树梢,每一寸流水,甚至于马车厢也翻找过一遍,却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但那股不安的感觉还在扩大,让秦枢心里开始烦躁起来。 是什么呢?他是否忽略了什么? …… 月到天心,乌云散去,徐迁身着道袍,手拿法器,向山顶迈出一步。 周围是为他护法的小弟子们,皆身穿次一级的道袍,捧着罗盘与法器四散开来,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打坐。徐迁身前放置着一张制好的简易星图,拂尘在侧,星图此时尚未激活,光芒暗淡。 徐迁纳戒中除去此次布阵需要的东西外,带了三四瓶上品的补气丹,这种丹药能快速补充他消耗的灵力,是他花了大价钱从有名的丹师处买到的。 不过,散仙值得这个价钱。想着秦枢的脸和那双蕴含春水般的温润眸子,徐迁一阵口干舌燥,舔了舔唇 瓣,心里已有些迫不及待。 被这法宝一制住,天亮后困在其中的人无不是冷汗涔涔,脸色惨白,浑身力竭,哪管他修为多高,平日姿态又有多清高。 待秦枢被制住后,他先将他蒙住眼睛享用一番,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去救他,定能让秦枢对自己心生感激,同时羞愤不愿说出先前所经历的事情。 徐迁如是想着,面上也愈发兴奋。 “师父,时候已经到了。”一旁的小弟子提醒道。 徐迁点点头,恢复平常脸色,取出黑色罗盘放在地上的简易星图之中,依照这半个月的推算,依次向虚日、危月、尾火、和壁水星宿注入灵力。 星图中四颗星辰次第亮起,浅色灵力在其中循环流动,衬得星图也微亮起来。 屏息等候一刻,罗盘原本十分暗沉,没有丝毫光芒,忽然闪烁一瞬红光。 徐迁明白这是第一步成功了,吩咐弟子烧掉北侧的符纸,以水镇之,随后回到星图面前,注入灵力,又依次点亮了娄金、参水、和翼火星宿。 仿佛忽然有谁燃起了火焰,星图上方盘旋气流忽的一下席卷开来,带着无匹的热气,袭人面门。 分明是初冬的日子,小弟子们却个个热出了汗,当下紧守心神,念咒愈发快了。 做完这一步后,徐迁似乎消耗良多,脸色已是有些发白,忙取出一瓶补气丹吃了。 随着星图的变化,天上对应的星辰也闪烁几息,很快从暗淡变得明亮。星宿的位置并不集中,倒好像一张撒开的大网,将东越以东的这片山脉笼罩下来。 维持此阵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徐迁很快又吃掉了一瓶补气丹。 星图上的星辰愈发明亮,几乎要刺痛人的肉眼。在一片点亮的白点中,有个不起眼的小红点缓缓亮起,并在不停移动。 “找到了。”徐迁冷笑一声,也不管自己发白的脸色,留下补气丹,命身侧一位弟子顶上自己的位置,维持这个阵法继续运转,他则带了几名弟子下山抓人。 此阵名为藏火阵,收以夏余热气,降以心火,阵法小则使用石子进行布阵,可困住方寸之地;大则使用星辰布阵,以山脉走向为依托,可困住一方大能。 徐迁也是第一次尝试以星辰布 阵,深知若非补气丹、周围的小弟子们和向宗内借出的高阶法宝,他是撑不下来的。 红点移动得很慢,那是车夫的位置。秦枢修为比他高出太多,他无法推算出位置;可那谢临清分明是金丹期,他竟也不能推算出来,最后只好出此下策,推算车夫的位置,这才知晓他们即将出东越。 山脚下,那一瞬气流变动原本就让秦枢起疑,此时越来越热的空气让他更没办法欺骗自己方才只是错觉。 不止秦枢,谢临清,甚至是车夫都察觉到了。 这难道是个阵法?对于这一块,秦枢涉猎得极少,也始终没有找到周围有异常之物。若是阵法,为何连一点布阵之物都未曾看到? 若待会儿还找不出异常,便弃车御剑飞行吧,秦枢皱着眉头心想,又去敲了敲八七:“周围可有什么异常或者阵法在运转?” 【“八七能查探到周围有个大型阵法在运转。”】早在气流变化时,八七便已捕捉到了数据变动,进行分析:【“虽然还没找到阵眼在何处,但八七分析出了布阵之物。”】 “是何物?”秦枢问。 【“请宿主抬头看天。”】 秦枢依言撩开帘子,向头顶看去。 散去乌云的夜空是深黛色,月华明净,唯一奇怪的是有几颗星辰太过于明亮。 先前秦枢也看过一眼,虽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是把它归结于古代污染少,天气比较好的原因。 “是……星辰?”秦枢怔道。 他在此之前从未想过星辰也可以用来布阵,毕竟这从一个从小接受唯物主义熏陶教育的视角来看,这太荒诞也太不可能。 【“是的哦,八七正在查找破阵方法。”】 谢临清见他仰头看天,迟迟不说话,也猜出什么,问道:“师尊,可是星宿有问题?” -- 第63页 秦枢望了一会儿,脖子有点酸,低下头来揉了揉道:“对,有人引动星辰之力,在对这一片山脉进行封锁。” 多半是徐迁。 这句话不说出来,相信谢临清也能想到。 只是徐迁不过分神期修为,竟能驱策星辰之力?还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修为认识太过浅薄? 【“宿主,阵眼分析出来了,西偏南方向,但是也有个坏消息,有人正在往你 们这里赶来。”】八七将分析结果和查找到的结果对秦枢一一托出:【“此阵为藏火阵,用以禁锢和搜寻。我的建议是先将谢临清和车夫送出这个阵法。破阵不算太难,但阵法破除时,停止流动、缺少牵引的星辰之力将凝聚起来并随之炸开,分神期都尚有可能肉身损毁,只剩元神,分神期以下恐难保元神。”】 听得此言,秦枢心里一紧,问道:“那炸开之后呢?方圆多少里会波及?” 八七解释道:【“宿主不必太过担心,波及范围只有阵法以内。根据八七的计算结果,在子时之前将他们送出为最好时间。但最优结果是将车夫留下,宿主与谢临清离开。因为八七这里显示的是阵法中心是在车夫身上,要么他留下,要么找一人替换他留下,否则谁都出不去。”】 怎么可能让车夫留下,这人只有筑基修为,若被徐迁找到便是必死无疑,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秦枢一瞬间做出了决断,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不怕和徐迁正面对上,决定先将谢临清和车夫送出去。 “继续走罢。”秦枢吩咐车夫:“先出了这片树林。” 看着秦枢的神情,谢临清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问道:“师尊,不继续探查了么?” 不能让谢临清知道,否则他估计说什么都要一起留下来。 又不是演爱情剧,走的了一个算一个,拉拉扯扯算什么回事,秦枢心里叹口气,面上如常道:“无事,走罢。” 一定是师尊知晓了什么,否则眼神不会如此凝重。谢临清垂下眼帘,手指在同光的剑柄上摩挲,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在前面走得快,后面的人也追得急。 阵眼距秦枢所在的地方有百里路途,深知山顶上弟子撑不了这个阵法多久,徐迁又咬牙耗费更多灵力,将剑催动得更快,此次出来前他向李为广保证过不会失败,到手的美人是跑不了的。 两匹灵马驾车,脚程自不用说,一直拖到行至树林边上,徐迁才追到人。 “秦长老,许久不见,”徐迁吃了自己剩下的最后一颗补气丹,恢复如常气色,才装出气定神闲的样子,对前面的马车传音道:“秦长老先前不是与徐某人相谈甚欢?不必如此避之不及吧? 相谈甚欢个鬼,徐迁那只眼睛看到的相谈甚欢? 秦枢并不理他,拔出了灵均剑。 听到徐迁的声音,谢临清脸色冷了下来,眸中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杀意,起身准备出去。 “待在里面别乱走。”秦枢拉住他低声道,自己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阵法和星辰的注入顺序什么都是自己胡乱设定的,别当真2333333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心神 夜风猎猎,温度却只升不减,车夫停在原地,只觉一阵汗水淌下,不由得用衣袖擦擦额头。 徐迁站在不远不近的一个小山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峥一宗一行人。 秦枢负手而立,与他平静对视,神色看不出丝毫慌乱。 谢临清原本拔出了剑,被秦枢按了回去。 “不可冲动。”秦枢斜睨他一眼,将手从同光剑柄上收回去。 见状,徐迁微含着笑意,满意点点头:“秦长老是个明白人。” 秦枢冷笑一声,并不多言,指间灵力一动,直奔徐迁而去。徐迁还未来得及反应,脸上便被重重一击,打的他登时背过脸去,牙齿一阵疼痛,好似要掉下来般。 “你!”徐迁捂着脸回过头,眼神阴骘地看着秦枢。 修士大多讲求脸面,很少会有人如此毫不顾忌地动手,徐迁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的?从未有人敢如此粗暴地对待他。 秦枢身后,谢临清默默收起了剑。原来师尊不让自己动手,是要自己动手。 看到徐迁脸上明晃晃一个红印,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秦枢面上一哂,微微昂头:“怎么?你不是明白人?” 这是在提醒徐迁,他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单论修为,秦枢随意碾压他。 “好,好得很!”徐迁咬牙点点头,也是气急了,把纳戒中的法宝取出来,注入剩余不多的灵力。 秦枢直觉他要放大招了,自然不可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看他驱动法宝。 一发灵力瞬息飞出,击向徐迁手中的东西,秦枢同时后退几丈,让谢临清与车夫靠拢过来。 周围越来越热,车夫不停擦汗,就连谢临清的脸色也红了起来,秦枢知道这两个人不能在里面久待了。 徐迁侧身避过秦枢的灵力,一看手中法宝快转换到面向自己的方位了,吓出冷汗,急急将它一转,再施了法术,将它朝向方位固定住。 这法宝名为心神,外形是一面镜子,与寻常女子手中妆镜没什么区别。落到徐迁手上时,已诞生了自己的灵智,不受炼化。徐迁驾驭不了此物,也不敢多用,生怕遭到反噬。 -- 第64页 这法宝可机灵得很,往日使用时还有灵力可以压着,这次 他灵力几乎耗尽,它知道他是在场最弱的人,就想转过面来反噬他。 一击不中,秦枢再打出一发灵力,没有去看这次击中与否,回身一旋,灵均出鞘! 与八七借了剑招,秦枢振袖挥出,剑光飞舞,锋利汹涌,骁光六式在眼前硬生生割裂出一条无形裂缝,璀璨白光闪过众人眼睛,好像那光芒都带着剑气似的,逼得人不敢直视。 这是散仙秦枢成名的剑招之一,除同门和弟子外,有幸见过的人早已不在,随百年前的时光逝去。 肩上一股大力传来,谢临清被猛地推了出去。他睁大眸子,不敢相信地回头,无形裂缝瞬息合上,车夫与他重重落在阵法之外的土地上。 秦枢收剑,对他道:“带着车夫快走。” “师尊!”谢临清站起来,看见秦枢身上红光一闪而过。 秦枢也看见了,便知这是阵法所推算的人从车夫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不可莽撞,也不要冲动,带着车夫去云淮等为师。”秦枢面上没什么波澜,语气和缓地安抚完谢临清,便转过身去,再也不听谢临清说什么。 在他将二人推出去的功夫,徐迁已激活了心神,小镜子自其手中腾空而起,柔和又浅淡的光芒自镜面散发出来,似一颗坠入尘世的星辰。 见他的举动,徐迁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眼神越发阴骘:“你以为他们跑得掉么?修为不如我,连再次进入这个阵法的资格都没有。秦长老,你也别指望他们带人回来救你了,待会儿我追上他们,让他们与你做个伴儿,如何?” 秦枢没有搭理他,若是散仙修为都无法脱困,那其他人来了也是白搭。 不知那小镜子是什么东西,秦枢不敢贸然动手将之击碎,询问了八七两句。 八七捕捉了它的数据,分析结果显示为这是一件损坏的半仙器,与峥一宗藏书阁里记载的心神有八分相似,只是缺失了当年的威能。 对此,八七认为这应当就是心神,缺失威能是由于其被损坏的缘故,否则以徐迁分神期的修为,想要驾驭一件半仙器,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以击碎?”得到肯定答复的秦枢放心了,身形变换数处,叫人目不暇接。 接近心神时,灵 均挥出,裹挟充沛灵力而去。徐迁自觉承受不住此番攻击,咬牙放开心神的控制权,矮身到旁边闪避。 原本一击必中,灵均剑尖离镜面只毫厘之差,镜子却微微动了。 镜中倒映出一张俊美的面容,忽而又似水波微微一漾,改变了面貌。秦枢瞳孔放大,呼吸为之一滞。 这张脸……是他前世的脸! 就是一瞬的怔愣,镜子在原地消失,灵均刺了个空。 秦枢收剑后退,环顾四周,谨防着忽然的袭击。 “哈哈哈。”徐迁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把脸上的伤口,冷笑道:“我驾驭不了它,可它自己对付你可是毫无问题。要小心了,秦长老。” 冷冷横他一眼,秦枢一发灵力将他重新打倒在地。怎么被打过还不长记性?实力不足还喜欢放狠话,他最不喜欢这种人。 离了徐迁,心神失去灵力补给,跑不了太远。 镜子反复在秦枢周围闪现,每次被灵均裹挟的灵力波及后,光芒都会暗淡一瞬。 不知是不是秦枢的错觉,心神每闪烁一次,天上的星辰都会随之摇动,似乎心神以藏火阵为媒介,与星辰相连。 镜面中出现的都是同一幅面容,那是前世的秦枢,初入社会,稚气未脱,眼神茫然又麻木。 每次心神出现和消失都太快,秦枢不确定有没有其他人看见镜中的内容。 跟着徐迁的几个小弟子被愈来愈热的空气炙烤,灵力都融化了似的,东倒西歪在原地,一点力气使不出来。徐迁好上一点,一面防着秦枢,一面分神与心神的灵智争夺心神控制权。 秦枢的速度越来越快,镜子闪现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到最后一人一镜似乎失去了影子,在肉眼所不能跟上的速度中你追我赶。 夜晚流逝,星辰推移,留给徐迁的时间不多了。 今次,怕是要失败了。徐迁握紧了拂尘,指甲几乎要嵌在肉里,是他低估了散仙的实力,对方与心神仿佛捉迷藏似的,与他预想的,心神一出现,秦枢便被完全制住的局面根本不一样。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托大了。 怎么也并不会想到,今日会交代在这里…… 徐迁心有不甘,暗恨秦枢为何如此强大,又恨李为广撺掇自己亲来捉拿散仙, 哪里又想得起当初是他自己提出想要活捉秦枢的。 秦枢一面追踪,一面暗暗为这法宝的速度所感到心惊,半仙器就算被损坏,也有如此强的力量吗?那仙器又该是什么样子,真的是人所能炼制出来的么? 仿佛厌倦了猫捉耗子的游戏,也知道星辰移位对自己好处不大,镜子在半空一停,不再闪现。 较之刚出现时,它的光华暗淡了一半有余,想必也是没有余力再躲藏下去。 秦枢抬起剑,直直向它刺下。 想不到就在这时,静静停住的心神镜面一转,映照出人脸的那一面瞬间朝向秦枢。 挡住已经来不及了,秦枢只觉脑子一瞬的空白,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 第65页 随着主人的消失,灵均剑鞘啪嗒一声落下,心神在半空中飞转起来,光华恢复明亮,甚至隐隐更亮,如同一个人吃饱喝足。 “天助我也!”徐迁大喜,没想到开了灵智的心神竟会自己制敌,当下伸出手来,喊道:“回来!” 心神转动的频率变低,最后缓缓停下,如同一面最普通的镜子,不为所动。 徐迁又喊:“回来。” 心神在空中静静浮着,忽而一动,却不是朝着徐迁的方向——它自己选了个方向,很快消失了。 “回来!给我回来!心神……该死!”徐迁怒目而视,手握成拳,重重垂了一下树干。还好藏火阵未破,心神跑不远的。 他一心只在远去的心神上面,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阴影浮现。 正要抬脚去追,却觉后心一凉。 他愕然回头,背后的人冷冷看着他,剑身扭转,绞碎了他的心脏后瞬间拔出。 没有血溅出来,冰霜顺着剑身冻住了徐迁半边身体,他维持着惊愕的表情倒了下去,至死也不明白,为何有人能进入他设的藏火阵。 捏碎了徐迁想要逃逸的元神,来人慢条斯理地用徐迁的衣服擦净剑身,看了一眼秦枢消失的地方,毫不留恋地收剑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心神:溜了溜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心神(二) 秦枢第三次睁眼,闹钟还在响个不停。 他伸手按掉闹铃,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日历上今天的日子被划了红圈,标注着今天是个重要日子。 秦枢进了卫生间洗漱一番,路过书包时拿起来抖了抖,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比如墙角那把剑是什么时候买的。 剑柄简洁而暗含古意,开过刃的剑身如水般清亮,无一不彰显这是把好剑。至于为什么没有剑鞘,秦枢也不知道,或许是忘在家里哪个角落了吧。 弯下腰仔细看着日历,今天是31号,红圈旁边写了几个小字:“燕翎生日”。 不错,今天是燕翎的生日,他想起来了,他得出门给他买礼物。 天气不算太热,秦枢换了身白色长袖,穿上妈妈给新买的运动鞋出门了。 秦枢走出楼梯,随意背了个书包,街道一切如常,叶片新绿。他应该是刚上大学不久,……应该?他疑惑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在刚上大学的年龄? 他忽然记不清自己多大了,不过片刻混沌,一会儿便抛之脑后。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给燕翎挑到合适的礼物,这不难,他知道他的喜好,很轻松便能完成。 打车去了市中心的商场,秦枢摸摸钱包,觉得自己也许没必要带着它,而应该使用手机付款。 他出门的时候是怎么想的?秦枢对着钱包怔愣片刻,又将它放回书包里。 出租车开得极快,时间流逝的观念被刻意淡化了,秦枢忘却了在车上的记忆,只觉模糊片刻,自己便站在了购物中心的门前。 周围有种梦境般的朦胧感和迟钝感,秦枢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抬步进了商场。 他记得,燕翎喜欢芭蕾,下个月便要代表学校去参加市里的芭蕾大赛了。昨天他还见过他,燕翎紧张又开心,跳了好几遍选定的舞蹈片段给他看。 他当时怎么评价的?对了,“你跳的真好,像真的天鹅一样美,我要是评委我就选你了”。 燕翎谦虚一笑,推了推他说也没有那么好。 背着包进了一家舞蹈用品专卖店,秦枢站在舞鞋货架前挑选半天,货架上的价格标签似乎被水泡过,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他不 知该选哪一双,便询问售货员小姐。 售货员小姐热心介绍了一两双,秦枢听见自己说:“那就这双吧。” 他选的舞鞋很贵,非常贵,秦枢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钱,面不改色地先付了款,他对售货员小姐说:“请问能给我换一双36码的吗?我朋友的码数是这个。” 售货员小姐愣了一下,复而笑道:“好的,不过,你朋友的脚真小。” 小吗?燕翎的码数一直是这个,没有变过,他初中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样。 等等,初中?他记得自己和燕翎认识的时间不长,为何他已经上大学了,燕翎还是初中呢? 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售货员小姐却在此时将包好的鞋盒递给他。刚刚掀起波澜的思绪复归平静,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不对劲之处合理化了。 秦枢接过鞋盒,礼貌地说声谢谢。 出了店,他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站在店门口茫然。来来往往的客人似乎很多,却不约而同地将他忽视,他看不清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也没有心思去看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一个胳膊从背后搭住他的肩膀,秦枢转头看去,是高中的班长。 “在做什么?”班长问他。 “买礼物。”秦枢回答。 班长看看他手里的盒子,点点头问:“要一起去玩玩吗?大家都在。” 大家是谁?秦枢懵懵懂懂地跟着班长走了,两人乘坐电梯上了三楼,穿过一家店铺后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在店铺后面有这么大一片露天空地。 这个结构在商场中来说是很不合理的,可秦枢丝毫没意识到奇怪之处,亦或是意识到了,却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给平息,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恰如其分,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 第66页 露天空地放置了许多座椅,好像要开一场座谈会一般。许多人都在里面,秦枢认识的,不认识的,记得的,不记得的,说话声音或大或小,热闹非凡。 班长向大家介绍了秦枢的到来,几个人围过来和他打招呼。秦枢瞧了瞧,里面有自己的高中同学,也有大学朋友。 他们为何会在一处?是如何认识的? 秦枢再次产生疑问,眼前的场景为何似曾相识?他或许在某时某地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此时不过是再来一遍罢了。 当这个想法出现时,前两次使他忽视的力量再次涌来,秦枢随意地一低头,发现自己手上的盒子不见了。 那是他给燕翎买的礼物,怎么会不见呢? 秦枢在座位旁找了两圈没有找到,开始着急起来,班长和向他打招呼的人的不见了,偌大一片空地,人们说话的声音传到他的耳畔,却听不清在说什么。 找不到了,真的找不到了,他送给燕翎的舞鞋…… 恍惚中似乎看到燕翎坐在轮椅上,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凝视他,一言不发。 我会找回来的。 秦枢对着他伸出手,张了张口,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燕翎或许听明白了,或许没听明白,只跟他静静对视,像是假人。 他向他迈出一步,场景瞬间变化,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手里提着盒子。 方才的画面像是他打了个盹,此刻才清醒过来。 秦枢很快遗忘了刚才的经历,带着盒子回家去了。 “燕翎吗?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你现在有空吗?”一到家,秦枢迫不及待地给燕翎打了电话。 “我有空,你过来吧。”干净温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燕翎在家,他坐在窗前的轮椅里,脸白皙而柔和,眉骨还未发育完全,显得年龄很小。听到响动,他转过头来,对秦枢浅浅一笑:“来了?” 秦枢点点头,脱下鞋放在玄关处,径直向他走过去:“你看,我给你选了一双舞鞋,最适合你跳舞了。” 燕翎好像丝毫没意识到这话有什么不对,他一只手搭在轮椅上,一只手接过鞋盒,打开来看了看,赞许道:“很不错,谢谢你。” 秦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该的,好歹是你生日。” 二人交谈了一会儿,大多时间是秦枢在说,燕翎安静地听,脸色温和恬淡,是秦枢记忆里最难忘的模样,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 “我记得你快比赛了,要不要练习一下?”秦枢建议道。 燕翎点点头,优雅地穿好舞鞋,打开了音乐,是二人都听得耳朵起茧的玫瑰柔板。 穿着舞鞋的脚刚踩上地面时,音乐突变,从柔和轻快变得嘶哑低沉,忽然一声尖利刺响,好像刹车失灵的声音。 这声音刺得秦枢脑袋发懵,他眼睁睁看着燕翎如折断的人偶,倒在自己面前。 一定有什么不对!他霍然起身,又头脑晕眩地坐了回去。 …… 秦枢第四次睁眼,闹钟还在响个不停。 他伸手按掉闹铃,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日历上今天的日子被划了红圈,标注着今天是个重要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快乐嗷~我努把力,争取晚上来个二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心神(三) 晨风吹过飘窗,一室寂静。 秦枢再一次坐起身来,按掉响个不停的闹钟,翻身下床。 不对劲,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意识告诉他一切都是合理的,没什么不对劲,他刚刚起床,今天是个重要日子,他得洗漱好准备出门。 可潜意识在拼命叫嚣告诉他不对劲,这一切都是不合理的,他被某种意识困住了。 若找不到正确的路脱离,他永远离不开这里。 要怎么做?他该怎么办才好? 秦枢不自觉焦灼起来,事实上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仍然觉得现在所处的环境是合理的,他不应该离开,只是冥冥中的心声在说这不对劲。 他忘记了洗漱,在屋内不停踱步,试图找出不对劲之处。 走到角落里时,秦枢眼角余光看见了一柄剑。 这把剑没有剑鞘,斜斜倚在墙角,剑身清亮如水,映照出他的脸,像是一个人在注视着他。 秦枢抬手摸了摸剑刃,然后握住剑柄将剑提了起来。 握住剑柄的一瞬,他忽然有种与它心意相通的感觉,它不属于这里,他也不属于。 剑身映照出的脸青涩又稚嫩,这是什么时候的样子。 仔细看了半晌,秦枢才记起来,大概是初中的他。 电话叮铃铃想起来,家中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座机了,这一点饶是表意识也不能再欺骗他,秦枢心中疑惑重重,接起了电话。 “喂?” “秦枢,你在家吗?”电话那头传来干净温软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我腿又疼了,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好。”秦枢立刻答应下来,放下听筒前,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你别乱动,我很快就到。” “嗯,我等你。”少年声音乖巧沉稳,电话那头先行挂断了。 秦枢提着剑出了门,没有打车,他记忆中燕翎家离这里不远,走路便能到。 街道上熙熙攘攘,秦枢只觉周围的人快把他挤出圈去,使劲挣扎着拨开人群,走出一条路来。 -- 第67页 他现在的个子很小,身材又瘦又薄,手里提着把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剑,挤得十分吃力。 “快看,出车祸了!天啊!” “太危险了!司机怎么能这 样!” “快救人!两个孩子都在那边!” “快快快,报警!叫救护车来!” “血,好多血……” 人群的声音渐渐大了,传到秦枢耳中,似乎在对一场车祸议论纷纷。 车祸!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词,秦枢心中一紧,慌张的情绪慢慢扩大。 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他呆呆站在原地,人群还在向前拥挤,他却走不动了。 “秦枢。”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轻轻唤他。 转过头去,秦枢看到燕翎站在他面前,穿着简洁的白色上衣和柔软的黑色长裤,笑容清浅。 秦枢愣愣地看了他半晌,下意识问道:“今天要去练舞吗?” “是啊。”燕翎点点头,跟他并排前行,拥挤的人群不复存在,他们慢慢向前走着:“还有一周就要比赛了,我有点紧张。” “别怕。”秦枢安慰他:“你的玫瑰柔板跳得很棒,评委肯定会被打动的。” 燕翎低下头,纠结地捏紧书包带子,道:“是吗?可老师还是说我跳得不稳,选不上的可能性很大。” “他是怕你骄傲,你真的跳得很好了。”秦枢拍拍,忽然看到他手肘侧边有一道红印,眉头一皱,将他的手拉起来,果然,手臂内侧还有几道淤青:“他们又欺负你了?” 没想到秦枢发现了,燕翎有几分窘迫,把手抽了回来:“没事的,你别看了。” 秦枢生气道:“我之前不是警告过他们吗?再欺负同学,我就去告诉你老师了。” “别去。”燕翎低头,诺诺道:“其实,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好多了?他们什么时候不欺负你了,那才是好了!”秦枢就不喜欢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恨恨道:“你不能任由他们欺负你啊,女生可以学芭蕾舞,男生怎么就不能学了?怎么就娘了?他们凭什么以这个借口欺负你?” “别说了,别说了。”燕翎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 秦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提着剑往前走去,决定不要再跟他说话了。 燕翎似乎没跟上来,秦枢走了一段路,气慢慢消了,回头看去,燕翎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燕翎?燕翎?”秦枢喊了两句。 “怎么了?”燕翎从侧边走过来,身 上穿着蓝色校服,一幅刚刚放学的样子。 秦枢竟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又跟他并排走着,聊起了升学的事。 “我暂时不会考虑。”燕翎摇摇头:“后天就要比赛了,妈妈让我专心备考。” “好吧。”秦枢笑了笑:“比赛加油哦。” “谢谢。”燕翎腼腆地笑起来,继续道:“比赛后我想……” 话还没说话,刺耳的刹车声响起,秦枢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他倒在人行道边上,眼睁睁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被车撞得抛出去,翻滚两下,然后再也不动了。 “快看,出车祸了!天啊!” “太危险了!司机怎么能这样!” “快救人!两个孩子都在那边!” “快快快,报警!叫救护车来!” “血,好多血……” 那些话又飘到耳畔,秦枢只觉心都凉了,翻身起来,大步跑过去,冲开阻挡在面前的人们。 燕翎倒在不远处,背对着他,身下是一大摊血迹。 秦枢想把他翻过来,伸出手,手却不听使唤地发抖:“燕翎?你别吓我?” 蓦然轻轻一声叹息,秦枢转过身去,只见燕翎坐在轮椅上,眉间满是忧郁和空茫。 “秦枢,我以后要怎么办呢?”他轻轻地问出声。 周围的场景变成了燕翎的家中,以往的奖杯、舞鞋和他跳芭蕾舞的照片都被收了起来,窗帘拉上,屋内一片昏暗。 “我要怎么办呢?”他又问。 “对不起……对不起。”秦枢茫然痛苦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双手伸出,按在他的双膝上,灵力溢出,化作光点四散开来:“我真的很抱歉。” 音箱也被收了起来,他再也不会放那首玫瑰柔板。 “我不怪你。”燕翎温柔地说,看着他的眼睛道:“这段日子你一直在陪我,你也很累了,回家去休息会儿吧。” 秦枢心中在喊着不能回去,身体却不停使唤地站了起来,离开燕翎家,向着自己家走去。那个时候,他的确是这样选择的。 “秦枢,再见。”他又听到了燕翎的声音。 他抬头望去,燕翎从十六楼坠了下来,身形依旧那么优美,像只高傲的白天鹅。 燕翎在他眼前落下,化为一滩血水和肉泥。 他是 暴风雨中的白天鹅,已经被雨水摧折。 锥心刺骨的疼痛传来,秦枢半跪在地上,握着剑柄的手不停发抖,要是他走之前能察觉他的异样,要是车祸发生时自己先推开他……灵力不受控制地飞出,环绕着他和变成肉泥的燕翎,周围飞快倒退,似乎想将时间倒流回燕翎跳楼的那一刻。 可是没有用,无论他复原多少次,燕翎依旧一遍遍跳了下来,摔在他面前,眼睛被毫无声息的血肉刺得生疼,秦枢仍不想放弃。 -- 第68页 不知复原了多少次,灵力渐渐耗尽,秦枢感觉经脉中已空空荡荡,近乎透支的负荷让他浑身经脉都隐隐作痛起来。 正在这时,那柄剑飞了起来,秦枢看着它自行划动,剑气四溢,好像斩断了什么,又什么都看不见。 【……嗞……嗞嗞……】 【……宿主,嗞……我是八七!立刻脱离心神……嗞,立刻脱离心神,你所在的地方是假的!】 秦枢缓缓平复气息,听到此言不由一怔,假的?真的是假的么? 【宿主,跟着灵均!嗞嗞……就是那把剑,跟着它走出来,不能再使用灵力了,你会……嗞……会透支死亡的!】 意识渐渐回笼,秦枢这才愕然发现,自己竟陷入了心神织就的幻境中。若是没有灵均和八七的提醒,他恐怕真的会尝试一直复活燕翎,直至灵力透支死亡。 “燕翎……” 燕翎跳楼是初中的事情了,可他一直为此愧疚无比,至今难以忘怀。 没有时间去悲伤故人,灵均在前引路,秦枢一路跟着前行,行至某一处时,光芒大亮,他眼前空白一瞬,随后缓缓恢复成暗沉色调。 还是那片树林,他没有出来,身体靠着一棵树躺着,心神掉在他的面前,这次是真的光芒黯淡,灵力耗尽。 心神织造的幻境太过逼真,秦枢靠着树躺了好一会儿恢复气力,想起了进入心神前发生的事。 徐迁呢? 他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倒着个人。他走过去一瞧,正是徐迁,胸口染血,气息全无,已经死透了。 徐迁竟然死了?是谁杀的? 秦枢试图搜魂,却发现徐迁的元神毫无踪迹,像是被碾碎过。 天知宗的长老死在自己附近,死之前 还设计想要杀他,说他和徐迁的死,大概没人会相信。 这件事有些棘手,秦枢面色严肃,又靠着树坐下。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灵力在心神中消耗殆尽,此时他身心俱疲,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御剑,只好先坐着恢复体力。 藏火阵随着徐迁的死亡已经破掉了,谢临清在子时前被他送了出去,若是去东越的峥一宗驿站寻求援助,或许也用不了多久便会赶来。 秦枢坐在树林中静静调息,无言地等待着。 直到天明,谢临清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二更,撒花~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抵达云淮 拂晓时分,树林犹自沉浸在静谧之中,不闻鸟鸣。 秦枢缓够了气,撑着灵均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地上的心神捡起来,贴了张封印符纸扔进纳戒。 心神吸收他灵气的方法十分诡异,换作寻常,哪怕全身灵力用空,他也能通过调息很快补回来。散仙散仙,沾了个仙字,某种程度上便与天地法则同在,与寻常修士并不相同。 而即便到天明,秦枢也没有觉得灵力完全恢复,只有个两三成左右,且身体酸软,如同刚做完剧烈运动。 他没有管地上徐迁的尸体,他记得徐迁后面跟了几个小弟子,刚才全没找见,要么死了,要么跑了。 思考了一下,秦枢没有管徐迁的尸体,打算御剑离开。 此人本来就非他所杀,仅凭徐迁死前对他所作所为,口出狂言,他也没这个同情心去将之安葬在风水宝地。 任他留在此处吧,秦枢按了按轻微疼痛的额角,跃上了灵均。 这片山峦和树林在东越边境,可他行进的方向却是返回东越的。 心神带来的后遗症便是脑袋一阵阵地疼,不断回想起燕翎在自己面前摔碎的那一刹那,红的血,白的脑浆,还有折断的肢体。 秦枢不知道自己现在脸色有多难看,惨白惨白,眼中带着血丝,活像几天几夜没有休息过一般。 疼痛之后便是疲倦,灵力操控失常,灵均几次不稳,秦枢为了安全,飞得很慢,好歹还是在薄暮时分抵达了东越的峥一宗驿站。 落了地,秦枢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来,看着眼前普通客栈伪装的驿站,提剑走了进去。 “客人是打尖还是要住店呀?”掌柜一面打着算盘一面头也不抬地问。 “住店。”秦枢简短道,递出银两和一面令牌。 见了令牌,掌柜的这才抬头,脸上多了惊讶和恭敬:“这边请!” 秦枢随他一起上了二楼,穿个密道进了另一处屋内。掌柜的有些惶恐问道:“请问长老需要什么?弟子这便去操办。” 秦枢摆摆手,低声道:“不必麻烦,我只休息一晚。另外我问你,谢临清,来过没有?” 掌柜的给他倒了一杯温茶,恭敬递过去,答道:“ 可是长老的高徒?未曾。” “这几天都未曾来过?”秦枢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温茶入喉,熨帖无比,叫秦枢好受些了,脸色也慢慢恢复一些。 “确实未曾。”这间客栈并非普通客栈,住进来的客人都是有讲究的,掌柜的会亲自一一见过,不存在有谁瞒着他住进来的可能。 听到这个回答,秦枢沉默了,端着茶盏久久没有说话。 掌柜的察言观色,不知这位长老为何突然不言,似乎心事重重,便小心翼翼地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前两日,楚江月师兄倒是来过客栈一次。” 秦枢讶然抬眼,问道:“楚江月?” -- 第69页 “正是。”掌柜的答道:“楚师兄前来问长老的行程,还有几日到云淮。因为长老未曾来客栈住宿,弟子也不清楚,楚师兄没留太久便离开了。” 秦枢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对掌柜的道:“你先下去吧。” 掌柜的行了一礼:“那便不打扰长老休息了,弟子告退。” 身体实在是疲累,秦枢没有强撑着,在客栈内安安稳稳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时,觉得清醒许多,褪去了昨日的疲乏和难受。 徐迁打乱了他的计划,而谢临清也消失不见,秦枢现在倒不急着去云淮了,反正还剩一月有余,慢慢赶过去又如何? 心中的打算只有自己知晓,秦枢不再打听其它的,向掌柜的退了房,调整了行程,打算在月底前抵达云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秦枢动身前变换了容貌,让自己看起来是个普通的元婴修士。 路上且行且停,天气越来越冷,下雪的日子要来了。秦枢走在山路上,有时遇见几个农家庄稼汉,无不是裹紧了旧的夹袄,挑着担子行色匆匆。 谢临清始终没有消息传来,那个车夫也随他一同消失了,二人究竟去了何处,秦枢无法得知。但既然徐迁已死,八七也说谢临清还活着,他也只能等到了云淮再行探查。 这日,初雪终于落了下来。 天色不好,秦枢一身青衫,只在外面披了件灰色披风,沐着雪跋涉一段路途,在路边寻到一间酒馆。 此处在云淮西,修士愈发多了起来,进入酒馆时,秦枢明显察觉到里面有四五个修士。 “来 壶不老春。”秦枢抖掉披风上的雪,解开放到条凳上,放了几个铜钱在桌边,顺势坐了下来。 不常喝酒,又想不起什么酒名,秦枢直接喊了在峥一宗上喝过的酒。 小二正在招呼其他桌,搭着帕子大声道:“不好意思客官,我们这儿没有名字如此文雅的酒。” “那有些什么酒?”秦枢斜着身子转过去问道。 “竹叶青,黔春,桂花酒,艾叶酒。”小二道。 他喝不了太烈的,便道:“来壶桂花酒吧。” “好嘞!”小二擦完桌子,去给他拿酒了。 雪花被茅草织成的帘子挡在屋外,屋内烧着火,暖意融融。秦枢运转起灵力,让身子暖和起来,同时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些酒客。 有两三名修士穿的是同样的一身袍子,淡蓝绣仙鹤,想来应该是同一宗门的弟子,年纪不大,说话声音倒是挺大,中间有一位较为沉稳,一直在招呼他们小点声。 “这水云幡到底要怎么才能收服啊?” “修为啊,你修为高肯定可以收服它的!” “怎么可能!”稍矮的蓝衣弟子一瞪眼睛,显得眼睛圆圆的,没有震慑力,反而十分可爱:“以往水云幡出世,前去收服的人里面不乏大能,也没有一个拿到手的!” 高一点的蓝衣弟子不服气道:“那你又怎知不是他们修为不够?” “这还不够!合体期的高人都去了,也没能收服呢!” 这时,旁边一直兴致勃勃听二人争辩的中年修士出声打岔:“不止,我听说啊,还有小乘期的前辈也去了,水云幡照样不肯认主!” “什么法宝啊……怎么这么费劲?”矮个子蓝衣弟子嘟囔一句。 秦枢浅酌几杯桂花酒,暖了暖胃,听他们讨论着水云幡。 中年修士又道:“水云洞主留下来的东西定不会次的,之前不是有个定水珠作乱吗?那也是他留下来的东西,后来被绛灵仙子收去,直接让她修为提高了一个境界!” “这么厉害!”两个弟子惊呆了,不由开始畅想假若自己收服了水云幡,大约会直接凝成金丹,跳上元婴吧。 微微一笑,秦枢低眉喝了口酒,两个弟子天真可爱,让他想起了自己还是小孩的时候。 忽然,他目光一 凝,看向左手边一位男子。 那男子面容普通,眼神深邃,原本存在感很低,只是一直不停打量秦枢,这才让他注意到此人。 他一幅农夫打扮,食指和中指的茧却很重,且举手投足间有股自然优雅的气质,绝非常人。甚至秦枢怀疑他的脸同自己一样,也是伪装后的。 只是他探查不到这个男子的修为,灵识一扫,男子为一介凡人,半点灵力也无。 发现秦枢在看自己,男子笑了笑,对秦枢举起酒杯,遥遥相祝。 他的目光温柔亲和,如沐春风,如同在看一位朋友,令秦枢没法对他产生任何恶念。 犹豫了一下,秦枢也向他举起酒杯,相祝之后一饮而尽。 他本以为男子会过来同他说话,男子却并没有这么做。男子要了一盘花生,自斟自酌,待花生吃光,酒喝尽后,他召来小二结了账,披上大氅就离开了酒馆。 原来不是原主的旧识么?秦枢摇摇头,觉得自己或许遇到了奇怪的人。 天色擦黑,秦枢离开了酒馆,正式御剑上路。 已经下雪了,他没法再宿在树梢山头仙风道骨吸风饮露,要是不想一大早醒来被雪埋了半边身子,周身湿透,只得老老实实找个地方投宿。 他身上的钱也不多了,下山时大部分的钱财都由谢临清保管,现在他人不见了,秦枢也没法找回来,只得省着用。 -- 第70页 好在路途不远,加快些脚程,今夜就能抵达云淮的峥一宗驿站,见到楚江月。 作者有话要说:秦枢不担心谢临清不去找他是有原因的www 下周事情很多非常忙,所以停更一周,下下周恢复更新,请大家见谅ww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又见楚江月 云淮地处天启疆土的最东边,一面临海,大大小小湖海无数,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 冬风凛冽,暗带霜雪,城中的梅花一夜间全开了。幽香缕缕,随细雪落入湖中,桨声灯影破开如梦倒影,文人雅士湖上泛舟,温酒对诗,好不闲逸。 秦枢看见这般情景时,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前世的江南。 驿站在城东,立于湖畔,伫倚危楼风细细,楼外梅花二三,雅致低调。 已是很晚了,秦枢抵达时,楼中仍点着灯。 有童子候在门外,一面搓着手一面不住向远方打量。 秦枢撤了伪装,哈出一口白气,提剑向驿站大门走去。 门口挂的灯笼摇摇晃晃,夜色深沉,小童子过了好一会才看到他,眼前一亮,主动上前来问道:“可是秦长老?” 秦枢颔首,小弟子连忙招呼里面的人出来迎接。 拍掉肩上的雪,秦枢穿过庭院时脱下披风,很快有人出来给他撑了把伞,挡住悠悠落下的雪花。 秦枢将披风递给小童子,无意间抬头一瞧,才发现给他撑伞的人是楚江月。 几月不见,楚江月变了一些,没有原来的冰冷,容色淡漠,像是被什么融化过一般。他依旧一身白衣,银色暗纹隐约其上,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形修长,比秦枢还高半头。 同谢临清相比,楚江月的长相更为硬朗,剑眉星目,高鼻丰唇,线条凌厉,一看便极为不好相处,不负他先前冷面煞□□头。 “见过长老。”楚江月低声道。 秦枢应了,同他一起穿过飘着飞雪的庭院,进了里屋去。 热茶已备好,在炉子上沸腾着,满室茶香,烛光暖黄,竹制的罗汉床上铺了厚厚一层床褥,秦枢坐上去时,不由得感叹这才是最适合睡觉的地方,前半个月风餐露宿,虽说看起来有那么几分高人的意思,始终还是比不得高床软枕。 “怎地知晓我今晚会到?”楚江月为他斟茶时,他随意问道。 楚江月斟上八分满,垂眸回答道:“弟子近日起过一卦,隐约知道是这两天。” 听到这个回答,秦枢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先前谢临清起卦时,他去了解一点相关 知识,知道起卦的人卜算他人行踪,是不能算修为比自己高的人的,否则卦象混乱,根本显示不出真正答案。 “楚江月怎么算出的我行踪的?莫不是开挂了吧?”秦枢疑惑地问八七。 八七捕捉信息分析了一下,也觉得很奇怪:【“怎么会?楚江月才刚突破到元婴,没可能啊。”】 秦枢借饮茶的功夫暗中打量楚江月,确实是刚突破到元婴,八七都说了,便没有作假的可能。 【“宿主稍等,八七去查找一下相关资料。”】八七埋头查资料去了。 放下茶盏,似是觉得室内太闷了,楚江月起身将木窗推开一丝缝隙,问道:“可容弟子多嘴问一句,长老的弟子呢?为何未随侍在侧?” 提起谢临清,秦枢就想沉默,但此时沉默不是回应的最好方式,便道:“遇上天知宗埋伏,我与他失散了。他没来驿站么?” 楚江月听得此言,微微诧异,沉吟半晌,摇摇头道:“未曾。” “那便奇了,他去何处了?”秦枢面上装出一副不解担忧的神色,将这个问题抛给楚江月。 他的确不知谢临清去了何处,想看看楚江月如何作答。 似是沾了雪,楚江月收回手时掸了掸衣袖,轻轻皱眉道:“既然如此,明日弟子便发动驿站的人出去寻找。” 秦枢微微颔首:“有心了。” 八七分析间隙出来冒泡,疑惑道:【“为什么我感觉你们都不是很担心谢临清的样子?”】 风雪簌簌,透过缝隙吹进来些许,白雪落在温暖的茶水中,很快化了,秦枢对它高深莫测道:“你不懂。” 【“八七当然不懂,要是懂的话还问宿主干嘛?”】八七委屈道。 笑了笑没接话,秦枢端起茶盏再抿一口,茶水中有了雪的滋味,格外氤氲灵气,像某个人那双初雪消融的眸子。 他有预感,谢临清会主动出现的。不必驿站的人去刻意寻找,他想出现时,自然会出现在他面前。 雪下了一夜,在庭院中铺出一片璀璨莹白,屋内烧着茶水,二人几乎无话,安静品着茶。 八七到最后也没找出楚江月起卦异常的原因,只能归结于他有特殊的起卦方式,暂时不为人知。 第二日,楚江月果然召 集驿站人手去寻谢临清,自己也整天在外,不到天黑几乎不回驿站。虽说他也在帮忙寻找,可秦枢直觉他在说谎。 楚江月面上冷淡,行为也谈不上热络,性格使然,他绝无可能巴结他人,这么勤恳地外出。而且初至驿站那晚,秦枢谈起谢临清的失踪,他眼底和神色都丝毫没有动容,仿佛只是听见一件寻常的事,只有敛下眼睫时一瞬间的复杂和怔忪被秦枢捕捉到了。 楚江月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神色?他每天出门在外,若不是尽心尽力得寻找谢临清,又在忙什么? -- 第71页 种种疑点萦绕在楚江月的身上,秦枢挑了个没有下雪的日子,悄悄跟在楚江月后面出了门。 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楚江月的本命灵剑皓月佩在腰间,手里拿了柄油纸伞,背影又高又瘦,走的是少人经过的小巷。 黑瓦白墙,佩剑的男子黑发白衣,自檐下经过,雪水从屋檐淌下,淅淅沥沥,如泼墨画般清雅幽深。 这是向城中去的路,楚江月是去见谁? 雪停后的云淮很是诗意,秦枢跟着他穿过小巷,过了拱桥,又顺河而下,最后在一间糕点铺外停了脚步。 楚江月站在糕点铺外,背挺得很直,握着伞柄的右手食指屈伸几下,隐隐透露出一丝紧张。他等了一会儿,直到里面有人出来看他,他才和人一起进去。 这间糕点铺是云淮再常见不过的那种铺子,卖的糕点也是云淮口味,没有特别之处,只有刚刚迎他进去那个人…… 秦枢站在角落,脑内回想着那个人。出来的是个女人,姿容清秀,一双眼睛却极有风情,带了钩子般惑人。 她靠近楚江月耳畔说了几句话,距离亲近,姿态却是拒绝的,二者分明矛盾,但在她身上融合出一种妖精般的气质来。就是这么一闪身,一照面,和一个眼神,让秦枢在原地愣住了。 这样的女子,他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只见过一个——婉菁。 若说也许不一定是她,可她同楚江月进门前,分明往这边看了一眼,唇边带笑,欲语还休,这表明她发现有人在这里。 怎么会是婉菁?他们怎么搅合在一起的? 秦枢难得脑子里有几分困惑难明,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楚江 月要来见的人是婉菁。 心绪混乱起来,秦枢索性等在外面,想看看楚江月何时出来。 云淮偏东,天黑得早,客人来来往往,雪又落了下来。 楚江月出来时正是掌灯时分,婉菁没有出来送他。他撑起油纸伞,面对空空荡荡的长街,又回头看了一眼糕点铺里面。 她呀,始终这么无情,离别时连送送他都不肯。 楚江月眼神柔和地收了回去,叹口气,趁着夜色慢慢向来时的路走去。 角落里,秦枢拍掉肩上雪花,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打烊的糕点铺,也准备回驿站去。他在这便看得分明,楚江月那眼神已经不能用冰山融化来形容了,简直是一江春水向东。 婉菁对他到底是真心还是无意?秦枢不太会觉得她是真心的,若是无意和戏耍,又为何要寻楚江月?他在峥一宗只是位长老门徒而已。 带着种种疑问和不解,秦枢赶在楚江月之前先一步回到驿站。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www~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美人夜会 抵达驿站,楚江月抖落伞面的雪花,将油纸伞撑在屋外窗下。 他进入内室时,秦枢正坐在榻上看书,侧颜优美,手边放着一盏温茶。 听见响动,他转头看了楚江月一眼,楚江月打了声招呼,他微微点头致意。 有童子也给楚江月倒上一杯热茶,楚江月接过,吹了吹后饮了一口,向秦枢汇报今日情况:“今日他们搜了东面的林子,仍未能找到人。” 秦枢面上听着,心中早已神游天外。 坐在对面的楚江月脸不红气不喘,冷淡的神色让人很难相信他在撒谎。事实上若非秦枢跟了他一天,也很难怀疑他的话。 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说了,秦枢道:“不急于一时,谢临清有金丹修为,想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楚江月点头,没有说话。 “我乏了,去歇息了。”秦枢起身,将书放在一边。 楚江月也起身,送他到门口:“那便不打扰长老了。” 屋外下着小雪,驿站回廊下和屋中处处点了灯笼,喜庆又好看,这倒是方便了带路的童子,不用再点灯。 厢房在西侧,躺在床上时,秦枢半点睡意也无,总觉得今夜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不其然,夜刚过半,窗棱传来“叩叩”两声。 秦枢披衣起来,拔出插销,打开了窗。 来人在外添了件月白披风,头发梳起来,容貌变回了原本的模样。除此之外,依旧是白天的打扮,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她柔声说道:“秦长老,许久不见呀?” “今日果然是你。”秦枢蹙眉。 婉菁浅笑着抚了抚鬓边,问道:“秦长老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吗?” 美人斜斜靠坐在窗边,窗外灯笼映照着雪色,留给人朦胧梦幻的剪影。 这么冷的天,让美人坐在窗上实非君子所为,秦枢离开窗边,对婉菁做了个“请”的手势。 婉菁跳下窗来,随秦枢来到桌边坐下。 秦枢点了灯,又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随意问道:“今日在糕点铺外,你便已经认出我了罢?” “秦长老的风姿,怎会忘却?”婉菁笑笑,自如接过茶杯,轻轻啜饮一口:“我知道,秦长老定是有许 多疑惑,我这回来,便是看看,能不能帮秦长老解一回惑?” 她会有怎么好心么?秦枢不确定,开口道:“你用什么取信于我?” 婉菁轻笑一声,凝视着秦枢眼眸,嗓音轻轻:“我为何要取信于秦长老,信与不信,不是秦长老说了算?” -- 第72页 她这话坦荡,秦枢便也不再过多纠结,直说道:“那你为何要引诱楚江月?” 提起楚江月,婉菁眼眸多了兴味,垂着眼摆弄指尖丹蔻,微笑着说:“若我说,不是我找的楚江月,是他主动来找的我呢?” 此言一出,秦枢第一反应便是荒谬,随后细细思索,仍觉得不太可能。楚江月做派果决,态度冰冷,几乎不为任何人通融,一心向道,这些是峥一宗上没什么人不知道的事情了。 这样一个人会主动去找婉菁,还日日与婉菁纠缠在一起? “秦长老不信罢?可楚江月却是粘我粘得紧呢。”婉菁似是有些苦恼,蹙了蹙眉:“我自认引诱过的修士无数,他竟是头一个无需引诱主动上门的修士,真叫我拿他不知怎么办才好。” 她唇角带了三分笑意,眼眸秋波脉脉,任谁来看,都像一个陷于相思中的女子。 可她的本性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无情却似多情,秦枢知道。 “你说这些并无凭据,我不信。”秦枢摇了摇头。 婉菁笑意未敛,语气淡淡:“早说了,信与不信,皆是秦长老说了算。” 屋内烛光暖黄,映得婉菁眸底也漾起暖黄的光芒。她定定注视一个人的时候,是让人很难不被勾去的。 秦枢怔然一瞬,很快从那种暧昧的眼神中挣脱出来,兀自镇定道:“你来找我不止为了解惑这么简单吧?” 窗外雪声忽然大了,压折一株梅树的枝头,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坠入雪地中。 明早起来,或许能寻到一枝埋在雪中的梅花。 婉菁眨了眨眼,手指在桌面轻轻摩挲,慢慢靠近秦枢:“那我可直说了?” “说吧。”秦枢淡淡道。 “我想问问,为何我送秦长老的手镯……在别人那里?”婉菁似笑非笑,摩挲的手指已顺着桌面碰到了秦枢的手。 被触碰后,秦枢僵了一下,到底没有挣脱,任她将手腕翻了过来。 手腕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什么镯子?”秦枢装傻。 婉菁的手指在他手腕上轻轻勾画两下,笑意清浅:“秦长老忘了?暗水镇时,你可还红了耳朵呢?” 秦枢抽回手来,简直不敢看她。她在手腕上勾的那两下酥酥麻麻,指尖微暖,声音又轻又柔,要是再不收回来,他恐怕要被戏弄得面红耳赤。 念了两遍清心咒冷静下来,秦枢问:“别人?你倒说说我给了谁?” “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一位么?”婉菁似嗔似怨,叹气道:“我却不知,自己给秦长老的镯子这么不被珍惜,立刻转手给了别人。” 说着,她眼波流转,带着笑意朝窗边睨了一眼。 秦枢顺着她的眼神往窗外看了一眼,雪仍在下,灯笼在转角檐下轻轻摇晃,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虽说长老住的院子没人敢擅闯,有人进来,他的神识也会察觉到,为了保险,秦枢还是起身将窗户关上。 关窗后,连廊下,白色衣袂一闪而过,很快没入黑暗不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秦枢皱眉道,婉菁不明着点出来,他还真不知道镯子在谁手里。 婉菁手指点点桌面,打住了这话头:“既然秦长老不明白,那我就不继续说啦,省得秦长老又不信我。”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怎么回事,好像悬疑剧里被害人临死之前那句“凶手是……”不会说完似的。 “对了,还有件事。”婉菁手支着额头,对秦枢笑道:“暗水镇一别后,秦长老有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觉?” 特别的感觉?这话问得太过暧昧,秦枢不想接。 婉菁又道:“不是秦长老想的那样,我是指……在遇到一些人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喘不上气,心跳很快?” 她这么一描述,秦枢便想起来了——蜀安城中,去找彩蝶姑娘的那一晚。 那时他还很疑惑,自己即便再害羞,也不会窘迫成这样。想到这里,他豁然抬眼,恍然道:“……是你?” 笑着看向他,婉菁既没承认,也没否认:“看来秦长老是有过了,可叹我还是太过托大,光顾着防女子,却忘了还有其他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枢觉得他身上似乎有很多 事,他并不清楚,婉菁却一清二楚:“真是你搞的鬼?” “话也不能这么说。”婉菁涂了丹蔻的手指轻轻抵在秦枢唇边,她站起来,在屋内随意转了转,身姿绰约,边走边道:“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咒术罢了,我以为秦长老会察觉到……但女子易防,男子却难防啊,罢了,罢了。” 她叹了口气,重新到了窗边,好像准备离开了。 秦枢站起来,走到她身后执着道:“什么女子易防,男子难防?把话说清楚。” 婉菁回过头来,挑起柳眉,奇道:“我以为秦长老早就知道呢?秦长老那位徒弟,不是对秦长老有意思么?” 她这话比先前楚江月主动追求她的言辞更荒谬,秦枢一个字都不信,开玩笑也要基于事实才好笑,这样一看便是编造出来的,让秦枢有些不快。 婉菁却是不打算与他多说了,推开窗户准备离开,秦枢将她拦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对楚江月是真心还是无意?” 诧异于他会问这个,婉菁唇角又重新浮现笑意,眼角弯弯,柔声道:“秦长老吃味啦?” -- 第73页 不等秦枢回答,她眨一眨眼,偏头道:“不逗秦长老了,真心如何?无意又如何?你情我愿的事,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言。与其关心这个,秦长老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处理徒弟的事?” “他失踪了。”秦枢直接道。 婉菁摇摇头,笑道:“不,不出三天,他便会回来。” “为何?” “女人的直觉。”婉菁在窗外落定,拢了拢月白披风,雪花即将落到她头顶时便化开了:“对了。” 婉菁向屋内窗边的秦枢伸出手来,解下他腰间的玉佩,拎在手中晃了晃:“秦长老欠我两个镯子,暗水镇一个,双湖县一个,便拿这个抵了吧。” 未等秦枢同意,她收起玉佩,向秦枢浅浅一笑,脚尖一点轻飘飘上了屋脊。 只影独去,雪夜虚寂。 作者有话要说:婉菁:你徒弟真的对你有意思! 秦枢:胡说八道。 婉菁:不信算了,我提醒过你了。 若干年后秦枢被徒弟扑倒时,终于认识到了婉菁当时的善良。 秦枢:我错了QAQ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再次出现 那晚一别,婉菁的话到底被秦枢放在了心里。 不出三天,谢临清便会回来? 秦枢决定在驿站中等着。 云淮湿冷,下起雪来更是寒气侵骨,寻常人大都在家中烧起火取暖。修士寒暑不侵,楚江月照样打着帮秦枢找人的幌子,每天出门寻婉菁厮混。 秦枢总在屋内看书,偶尔看看窗外雪停没有,若是停了,便在庭院中走一走,折一两枝梅花回来妆点桌案。 至第三日早晨,谢临清仍然没有丝毫踪影。 这日午后,秦枢用了膳,在榻上看一局残棋,对着棋谱落子,试图破解困境,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点来。很快他便犯困了,手支着额头渐渐睡了过去。 屋内点着干净沉稳的檀香,火炉烧得很暖,秦枢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快醒来时,听见身边有轻声响动。 他睁开眼,眸中带着几分迷蒙,残留睡意。 穿着白衣的身影在身侧晃来晃去,收拾着屋内的东西,秦枢随手搁置的书被他一一拣来叠好;半边滑到地上的披风也捡了起来,挂上了门边的木施;手背一探,杯中茶水微凉,他将冷茶倒了,提起茶壶,正倾注热茶。 察觉到秦枢醒了,他看过来,眸子清澈坦然,眼角微挑,俊美无双。 谢临清回来了。 秦枢静静同他对视了一会儿,脑子慢慢清醒过来,他开口,轻声问:“回来了?” 谢临清笑了笑,道:“让师尊担心了。” 他在榻上桌案的另一边坐下,用目光隔空描摹秦枢的脸,从眉毛到鼻尖,从眼睫到下巴,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流连过每一处起伏,最后落在他的唇角上。 果然还是放不下。 若是真能放下,又何必回来呢? 内心感叹一声失算,他算好了一切,却没料到自己会错算心动。 谢临清的眼眸很是出挑,他的眼神也格外引人注意。那目光有如实质,秦枢任他打量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别开脸,装作喝茶挡了挡。 他忽然想起婉菁那晚和他说的话:“秦长老那位徒弟,不是对秦长老有意思么?” 心头微微一跳,秦枢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师父之谊孺慕之情,到婉菁眼里就变了味 ,有意说些话来误导他,该不会……她想用此挑拨离间? 婉菁啊婉菁,真是小瞧你了。 秦枢放下茶盏,面上恢复到平淡温和,淡声问谢临清道:“如此盯着为师作甚?” “弟子甚是想念师尊。”谢临清说起这话毫不别扭,直白得让秦枢眉毛微皱。 孺慕之情,孺慕之情,他独自在外失踪了大半个月,看到熟悉的人想念是正常的。秦枢心头想着,可婉菁那句话一旦想起来,便难轻易忘掉了。 他于是顺着话问下去:“你这大半个月究竟去了何处?车夫呢?” “弟子走了另一条路……” 谢临清的回答很是详实,那晚他和车夫被秦枢送出来后,为防止后头有人追杀,便选了另一条小路,天明时终于出了东越。等了一天,没有人从后面追上来,车夫便与他兵分两路,他回了山中查探情况,车夫去东越的驿站去报信。 不知秦枢早已离开,他们恰好擦身而过。他回到原地时,发现徐迁已经死了,在周围寻找秦枢踪影也没能找到,便在约定的地点等车夫回来。车夫修为低,赶路较慢,到东越驿站后,得知秦枢已经离开,这才回去找谢临清。 就这样,两方人马刚好错开,谢临清一直追着秦枢的脚步走,却总是落后一步,始终没能相见。 对于这个解释,秦枢不予置评,点头便算过了,没说信不信。 车夫已经安置在云淮驿站了,谢临清的回归直接影响了楚江月,之前在峥一宗也没听说过他们不和,此时驿站中见了却分外冷淡,隐隐流露出几丝敌意,秦枢甚至怀疑如果没了自己,他们会不会当场打一架。 秦枢记得,这二人在峥一宗也有过碰面的时候,是在他穿越过来的第二天。可是那时气氛分明不是如此?谢临清还在他面前为楚江月说过话。 莫非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眼前的一切看似如同迷雾中的锁链,一环扣一环,然而每次他寻到眼前的谜底时,总有无数个新的谜题在等他解答,牵扯甚多,错综复杂,根本就是迷雾中的蛛网,令人寻不到真正的边界。 -- 第74页 能解答一切的谜底,应该聚集于一个人身上。 秦枢抬起眼来,看着门外扫雪的 谢临清,他总是很习惯做这些打扫整理的事情,常在秦枢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便默默做完了,可以说是润物无声。 谢临清回来后,秦枢就不常去茶室了,喜欢在自己的厢房看看书,赏赏梅,乐得清闲。 云淮雪虽不大,但若一两天不扫,仍然会堆积起来。谢临清自觉接过了扫雪的担子,他的院子离秦枢的院子很近,每日起后便来秦枢的厢房门口扫雪,随后煮一壶新茶。待秦枢起后,与他同用早膳,赏梅对诗,身体力行地证实他的确甚是想念师尊。 秦枢也不知他到底要在自己面前证明个什么劲,好在谢临清不吵不闹,进退有度,眼明手快,两人很快便回到了马车上那段日子,从晨起到深夜总是待在一处,不管看书还是说话,很是默契。 但这默契之中,已经有什么悄无声息地改变了,秦枢知道,谢临清也知道,只需要一个契机,二人之间的气氛就会彻底改变,可离契机的到来,不知还有多久。 在等待水云幡出世的日子里,云淮城里的修士越来越多,还有些秦枢的旧相识也来了。有八七在,秦枢虽认不全,也能记个大概。 旧相识里,有两位是其他小宗门的修士,应当不很熟悉,不过点头之交;一位几百岁的散修,为人豪气,竟也认识楚江月,说他们三人曾一同喝过酒。秦枢不知真假,但看楚江月的反应,似乎是那么回事。 “想当年,楚弟也是一豪爽男儿,怎地今日如此冷淡?莫非是为兄带来的酒不合你口味?”散修疑惑道。 楚江月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随即道:“并无,只是近来我已戒酒,恐怕不能与兄台畅饮了。” 散修诧异道:“戒酒了?楚弟当年不是最爱酒么?莫非……是有了道侣管束?” 听见“道侣”这个词,楚江月眸底情绪柔软一瞬,无奈道:“没有道侣,张兄别说了。” 那神色淡漠中带着温和,若说没有道侣,只怕长了眼睛的人都不会相信。秦枢几乎可以肯定,让他露出这般神色的正是婉菁。 姓张的散修到底没有强求,他行事豁达,叫不动楚江月,又被谢临清婉言谢绝了邀请秦枢一起喝酒的事,便自个儿和同行的人去酒馆喝酒了 。 “你看秦兄那徒弟,长得多标志。”散修和同伴远去,声音还隐隐约约传到两人耳中。 秦枢忍不住眉毛动了一动,眼角余光看向谢临清。 被人用标志形容,谢临清本人倒是没什么表情,想来也并非头一回了。 着实……是很标志。 眼眸带笑,别过脸去,秦枢打算回屋继续看书。 “师尊。”谢临清却在背后叫住了他,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他:“家父闻师尊在云淮,想请师尊过府一叙,师尊可愿赏脸?” 这算是家访么?秦枢接过信笺看了看,谢父在信中叙述了对他教导谢临清的感激之意,言及自己身体不好,寿元所剩恐不多,希望在有生之年得见长子的师尊,向他亲自表达敬意和谢意。 从内心而言,秦枢不太想去。他非原主,对谢临清委实没有教导之恩,只有几次回护勉强称得上是师尊为弟子做的事,如此,自然也就不便接受谢父的感激。且古人重礼,多半是要对他行跪礼的,谢父的年龄定然比他实际年龄大许多,他承受不起。 若是不去,会被认为倨傲么?秦枢思忖间,谢临清又道:“弟子知晓师尊定是怕繁文缛节的,无需担心,家父并非古板之人,而且……” 他顿了一下,才含了些许期待道:“冬至将临,师尊……不若随弟子归家,吃一碗新鲜汤团?” 他的眸光依然澄澈坦然,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秦枢垂眸想了一想,用信笺轻轻打了打他的头,唇边浮现笑意:“为师还缺一碗汤团不成?非得去你家讨一碗吃?” “不一样的。”谢临清认真道:“驿站的汤团多是外面铺子买回来的,弟子家中的汤团是弟子亲手做的。” 终究算是一份心意,原本做好的决定推后几天,秦枢叹了口气,心软下来,道:“依你吧。” 第50章 第五十章 汤团 定好日子后,到了那天,秦枢嫌峥一宗统一的长老服太过隆重正式,穿了身最寻常不过的青衫,同谢临清上了马车。 马车和车夫都是谢家送来的,载着两人一路向城南而去。 马车上,谢临清向秦枢简单介绍了一下他家中之人,他是长子,父母健在,有个垂髫之年的妹妹。 “家中简陋,还望师尊不弃。”谢临清道。 秦枢摆了摆手,他并不在乎这些,左右一次家访罢了。 车辙在雪中压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偶有飞雪通过窗帘缝隙飘进来,谢临清拢了拢车帘,秦枢在他身上闻到一股清浅的梅香。 他又想起屋内的插花,青瓷的花瓶,梅花是谢临清一枝枝挑选采摘出来,每隔几天便换一簇,让厢房内始终充盈着自然而清浅的香味。 这同白霜爱用的宫廷熏香不一样,香料到底是特制的,比梅香本身多了许多浓腻,显得浓郁,秦枢不太喜欢那个。 谢临清身上的梅香,多半便是采摘梅花时熏染上去的。 他在花枝间仰头端详时,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发间和眉间,仿佛有浅淡光华自眉目间生出,更衬得少年如玉如英,芝兰玉树。 -- 第75页 分明心地是好的,怎么会……秦枢眉头不可捕捉地蹙了一下,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谢临清,他似乎没注意到秦枢在打量他,专心读手上的书。 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谢府门口。 雪停了,有太阳出来,照得人暖融融的。 谢临清先下了马车,回身接应秦枢,做足了礼节。 秦枢知晓他是做给家人看,也没有推拒,就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谢家人早早在府门口候着,看秦枢露面,为首一位长者嘴里说着“恭迎仙长”,面色肃然,行了一个长跪的礼。 他身后的妇人和小女孩也照做了,小女孩喊得奶声奶气,很是可爱。 “不必多礼。”秦枢上前一步,用灵力将长者从地上扶起。 这应当就是谢临清的父亲了,眉宇和谢临清有五分相似,身体不太好,有些咳嗽,眼下青黑。 “小儿驽钝,仙长费心了。”谢父说着,又咳了两声,谢临清上前来扶住自己的父亲,让两人进去说话。 秦枢做足了一位慈和仙师的样子,温和夸赞谢临清天赋高,学的很快,又说了些一路上发生的事,内里绞尽脑汁回想着小时候班主任来自己家家访的做派,只求应付过去。 谢父或许从未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仙长,加之仙长还对自家长子赞口不绝,心中惶惶而感激,再三拜谢。他是真心疼爱这个长子,也知长子走上修炼一途,于父母亲缘上只会越来越淡,便想努力一番,让长子多多体验一番天伦之情。 几人只说了一会儿话,谢父便身体不适,有些乏了,为了避免失礼,忙请长子伴仙长左右,自己先行告退。 秦枢心中暗暗舒了口气,他实在是不擅于应付过于正式的场面,加之答谢自己的人是谢临清的父亲,更加不可能敷衍,实打实地耗费精力。 “师尊,弟子陪您在园子中走走吧。”谢临清将父亲送到卧房门口,折回来寻秦枢。 秦枢没有拒绝,在他的陪同下游览谢府园子。 谢家应当是书香世家,内里书卷气重,井然有序,虽然不大,但园景别致秀气,多植松竹,游廊间有松风泠泠,满园绿意浮动。 受此熏陶,仆役也个个斯文俊雅,说话轻柔缓慢,有读书人的味道。 忽的,秦枢想起什么,停在一株梅树下,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谢临清:“你先前说的冬至汤团何在?” 风从后面吹来,幽幽梅香随花瓣吹落在秦枢肩上,谢临清将之拂下,动作轻柔,嗓音也轻柔:“师尊莫急,弟子这便去做。” 拜入峥一宗七八年,谢临清家中的居室依旧原样保留着,旁边有个小厨房,可以随时做些小食,足见谢家对于孩子的宠爱。 早已有仆役准备好糯米粉,谢临清用清水洗净了手,挽起袖子进了厨房。他的动作丝毫没有生疏感,修长的手揉面团时很是赏心悦目,不像劳作,更像才艺。 他揉面的时候,秦枢进了他昔年的居室。 随意转了转,也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连桌案上谢临清临摹过的字帖也工工整整,找不出错字来。 窗外竹枝高低,日落时想必会将竹影投在洒金的宣纸上,带来一袭诗意。 谢临清在谢家的居室和峥一宗那间居室很相似,特 别简洁,除去博古架上必要的摆件外,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干净得仿佛这间居室的主人即将搬走一样。 珠帘后是谢临清的床榻,秦枢在此止步,离开卧房去寻谢临清了。 仆役摆好了大锅,水烧得热气腾腾,弥漫了整间小厨房。 谢临清手边的汤团捏的圆圆的,一个接一个摆放在盘中,规整可爱。听见脚步声,谢临清抬起头来笑了笑,问:“师尊喜欢什么口味?” 竟然有一丝烟火气息,秦枢为这画面怔了怔,旋即道:“为师喜甜。” 加入馅料,做好的汤团被放进锅中,谢临清掌勺,仆役在一旁打下手。秦枢看着画面既好笑又感慨,没想到谢临清多才多艺,连做汤团也如此娴熟,这副充满烟火气的样子哪里像是谢家大公子,也不像峥一宗上的天才大师兄,真实得不像话。 正感叹间,右边衣摆被轻轻扯了一下。 秦枢低下头去,发现谢临清的妹妹不知何时也跟进了厨房。 “你来这里做什么?”秦枢蹲下身去,和小姑娘平视,和颜悦色地问道。 小姑娘和谢临清长得七分相似,是个标准的小美人胚子,比闻莺小上一些,粉雕玉琢,肤色白皙,一双大眼睛灵动狡黠,简单扎了个双环髻,穿着粉海棠织金面料的衣裳,戴了副金璎珞。 “来看兄长做饭。”小姑娘软声道。 “他做过饭给你吃么?”秦枢笑问。 小姑娘点点头,肯定道:“做过,兄长做的饭可好吃了。” 似乎怕不够,她又补充了一句:“真的很好吃,兄长好厉害。” “好好好,厉害。”秦枢摸了摸她的头,附和道。 将煮好的汤团舀进碗中,谢临清端着走过来,无奈笑看小姑娘:“小妹顽皮,让师尊见笑了。” 秦枢欣然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这样才讨人喜欢。” 他接过谢临清手上冒着热气的汤团,准备给小姑娘,一转头发现谢临清也给小姑娘盛了一碗。 谢临清另外盛了两碗,嘱咐仆役将之给父母送去,又安抚完妹妹,让她高高兴兴捧着碗跟乳娘走了,才给自己也盛了一碗,同秦枢进了自己居室,撩开珠帘,搬了两张椅子来坐在桌边。 -- 第76页 “师尊觉得,弟子手艺如 何?”谢临清勾起唇角看向秦枢。 他揉面时应当使用了灵力,汤团有种糯而不粘,清甜自然的口感,且馅料不知用的几分甜度,不觉腻味,让秦枢不知不觉吃掉了小半碗。 “不错。”秦枢矜持肯定道。 谢临清看了眼他的碗中剩余,微微笑着没说什么。 二人在竹影浮动的桌前用完汤团,又谈了会儿天,谢临清招来人撤下碗筷,又说陪他散散步消食。 时间流逝,到晚上坐上回驿站的马车时,秦枢才反应过来,信上说的是谢父请他相见,以表感激之情。 但从头到尾谢父只在最初同他说了话,后面一直是谢临清陪着他在谢家闲逛,仿佛他是被请来尝汤团的,而非家访。 古代的家访难道便是如此么?秦枢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到了驿站门口,秦枢不待谢临清来扶,自行下去了。 马车在身后驶离,谢临清为他撑伞,挡住零星的小雪。 秦枢没什么表情,声音平静地问他:“谢临清,汤团也吃过了,人也见过了,你我二人之间的账,是不是也该算一算了?” 他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过人,谢临清在旁边不做声,微抿着唇。 他都知道了。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没想到秦枢会选择现在便提出来。 “如何?”秦枢停了下来。 谢临清握着伞柄的手轻轻摩挲,内心斟酌半晌,终于道:“师尊,今日冬至,说这些未免煞风景,不若另选个日子如何?” “你想选什么日子?”秦枢面上看不出什么,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 “水云幡出世之日。”谢临清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知道了一些事情嘻嘻嘻~ 等后面水云幡出世了再揭秘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水云幡出世 云淮最东边,沿海渔村。 近来在村内借住的人不少,穿着光鲜亮丽,出手大方。加之海面风大,浪潮凶险,变幻莫测,许多渔民都不再出海捕鱼,专心在家为远客们做事。 雪早已停了大半个月,海上每日起雾,连水鸟都不敢往里头飞,不时有冲上岸的鱼由人捡去,种种怪象弄得渔民们心中惶惶。 有好心的修士安慰渔民,言明此地将有法器出世,他等正是为此而来,让渔民不用再担心。 得了解释,许多渔民不担心了,但当中也有人动起了歪主意。若是那宝贝自己先拿到手该当如何?有的渔民当真如此做了,趁着夜色偷偷潜回海边,划着渔船往迷雾深处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前车之鉴,后面的人也就不敢再出海了。 村头最好的院子中,一位美人带着丫鬟正款款而出。 住在附近的修士有不少都认得她,态度恭敬地向她问好。她一一回应过去,态度却不免有些冷淡傲气。 新进村的修士不认得她,问同行的黑衣修士道:“这位姑娘也是修士么?为何之前没有听说过?” 黑衣修士看了一眼,道:“那是凌凤阁阁主的女儿环音仙子,拜在清月宗胡长老门下,是胡长老的大徒弟。她长得好,修为也高,怎地你连这个都没听说过?” 问的那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之前冲击元婴境界,闭关了几十年。” “这也难怪。”黑衣修士了然地看他一眼,继续道:“你可莫去惹她,我听闻这位环音仙子迈入修行一途才三十多个年头,已到了元婴境界。因着算个天才,都是被人捧着的,平日里心气儿高,对于主动去搭讪的男子,是万万看不上眼的。” 那人笑了一声,道:“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对她没有爱慕之情,就是随口一问。” “这便正好。”黑衣修士点点头。 而二人口中的环音仙子施环音已带着丫鬟出了渔村,向海边走去。 海上的雾依旧浓郁,似乎海底的东西即将冲破封印,震得岸边也微微颤动。 “姑娘,这雾怎么还不散呀?”丫鬟疑惑道。 施环音开口,声音动听清冷:“不出三日, 必定散尽。” 丫鬟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发现果真如此,距离海面起雾已有二十七日,等到三日之后,这雾定然得散开。 收回眺望海边的目光,施环音随手施了个法术,向雾中打了一发灵力。 雾里混混沌沌,灵力打进去毫无反应,反倒向被什么吸收了一般。 施环音微微皱了皱眉,对丫鬟道:“走罢,这雾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散开了。” 冬至之前,她便启程,带着丫鬟连夜到了渔村住下。而在她没来时,已有许多修士三三两两地驻扎在此地。如今快大半月过去,住在渔村的修士只多不少,元婴与金丹占了大半,还有几位分神期与小乘期的大能也来了。 虽然凌凤阁和清月宗在修真界名气不小,许多修士都对她恭敬有礼,可若真的争起来,只怕也不会让着她。 如是想着,施环音只觉烦心事颇多,心中郁郁,眉上带愁。 母亲的意思,是这次若得不到水云幡,便会去挑个青年才俊结成道侣,帮着处理凌凤阁的事务。 可那些青年俊才枉然顶个名头,实际一个也不中用,哪个都入不了她的眼,她如何肯嫁? 施环音想着心事,慢慢走回渔村,忽然眼角余光见一青一白两道影子划过。 -- 第77页 她抬头看去,是两人御剑飞过,速度极快,看不清形容,只一眨眼的功夫,两柄剑稳稳停在海面上,距迷雾仅一步之遥。 他们是什么人?居然敢离迷雾这么近?不怕被迷雾沾染么? 施环音惊讶地看着那两人,只见青衣之人抬手捏了个法诀,向迷雾拍去。方才吞噬她灵力的迷雾好似遇到了阻碍,竟消散些许,露出里面深沉的暗色来。 不甚满意这个结果,青衣之人收回手去,同白衣之人说了什么,二人御剑返回岸边,收回灵剑,向施环音所在的方向走来。 走得近一些,施环音才看清二人长相,俱是俊美无俦,不过青衣男子更为温润和气,白衣男子比他高些,眼尾带几分邪肆。 施环音站在原地,踌躇着要不要同他们说话。 两人一面走一面交谈,轻言细语,路过了施环音身边,似乎根本没看到她。 施环音有些愣了,没想到会有修士无视自己,径直走了过去,她 下意识出声道:“二位留步。” 青衣男子回过头来,温和问道:“姑娘何事?” 见他真的回应了,施环音倒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有些语塞。 青衣男子和白衣男子正是秦枢与谢临清二人。 她叫住自己又不说话,秦枢静候一会儿,施环音才整理好思绪,淡声道:“二位道友是从何处来?” 来探个迷雾还要查户口么?秦枢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敷衍道:“小宗罢了,不值一提。” “师尊,走罢。”谢临清瞥了施环音一眼,对秦枢道。 秦枢也无意同她再交谈下去,向她点点头致意,便与谢临清离开了。 “八七,刚刚那个姑娘是谁啊?”秦枢随口问道。 【“清月宗,施环音,人称环音仙子,凌凤阁阁主施瑶之女,擅以音律杀人,三十九岁,元婴境界。”】八七答复得很快。 秦枢暗自嘀咕:“清月宗,为何没听说过?” 【“清月宗是二流宗门,比不上一流大宗的知名度。”】八七简洁明了地回复。 秦枢听懂了,没太在意,只是萍水相逢,没必要了解过多。 渔村外,施环音仍在原地伫立,眉头皱起。 丫鬟为她不平道:“什么小宗小派,竟然不把姑娘您放在眼里,真是没个见识!” 施环音蹙着眉道:“别说了,画屏。方才那两人不是常人,绝无可能出自无名宗派。” 她有预感,这二人才是此次争夺水云幡最强的力量。 除此以外,施环音还有种特别的感觉。长相俊美之人,她从前不是没见过,可那青衣男子一回眸,仿佛她从前见的都是鱼目混做的珍珠,从未见过真正的明珠一般。 心不免跳得有些快,施环音轻轻按在心口,抬眸向那二人消失的背影看去。 ………… 在渔村中随意找了一户住下,秦枢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他看到站在院子外的施环音时,才后知后觉有麻烦来了。 施环音想得很简单,也很理所当然。既然要找青年才俊结为道侣,为何不选个自己喜欢且实力强横的。 自小被众星捧月惯了,她知晓自己长得不错,也不信会有人不对她这张脸动心。 更衣束发后,秦枢与谢临清出 了院子,准备再去海边看看。 施环音今日精心打扮过,清冷中带着柔美,仿佛一朵高岭之花。 她装作不经意地看着一旁劳作的渔人,等着秦枢来与自己搭话。 随后她便眼睁睁地看着秦枢和谢临清说着海上迷雾的问题走了过去,目不斜视。 为何会这样?他竟然看也不看便过去了? 早起的修士不在少数,包括几位女修士,施环音自觉面上挂不住,“哼”了一声,带着丫鬟迈开步子,赌气似的走到秦枢二人前面去了。 秦枢看了一眼,依旧觉得莫名其妙。 这位清月宗的姑娘好像格外不喜欢自己,昨日纡尊降贵地问了他从何处来,或许答复令她不满意,她今日专程堵在门口给他甩脸子。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激怒她的事情吧? 秦枢不确定地反思了一下,没想出个结果来,摇摇头抛在脑后去了,接着跟谢临清讨论海上迷雾的问题:“还剩两日,迷雾必定散去,届时你是与我同去,还是留在岸边?” “不知迷雾散去是何时辰,弟子愿与师尊同去。”谢临清的回答在秦枢预料之中。 “迷雾内是何光景,无人知晓,若是其中有危险,为师护不住你,还如何同你算账?”秦枢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谢临清知道秦枢揪着这个不放,叹息道:“师尊若是不信弟子,你我二人在水云幡秘境中清算如何?” 水云幡秘境是单独存在的一方小天地,水云幡未认主以前,这片秘境不能为任何人所用。 得到这个答复,秦枢才稍稍放下心来,道:“可以。” 天光大亮,应是太阳升起的时辰,却因着迷雾浓郁,天色阴郁,乌云翻滚,似乎随时会降下暴雨。 走在前面的施环音听见后面两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但生性傲气,她不屑于去偷听二人在说什么,眼见快出渔村,他们仍没有追上来的意思,索性停了步。 秦枢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施环音,看她停了步,似乎在等他们的样子,心中起疑,反倒不愿接近。 -- 第78页 正在此时,从海边归来的修士喊声顺风传来,传遍整个渔村:“雾散啦!海上雾散啦!” 伴随着的,是地面隆隆的震动。 秦枢与谢临清对视一眼,跃上灵剑,向海边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钢铁直男秦枢:妹子是什么?有海上迷雾重要吗?跟她搭讪会妨碍我和谢临清讨论水云幡吗?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半面真相 地震持续了约半个时辰才彻底停下,驻守在渔村的修士们纷纷出动,流星赶月般乘着飞剑赶到海边。 雾气散尽,水草枯,白骨现,水鬼嚎,山海空。 无数飞剑悬停在乌黑海面上,黑云压得天幕低垂,灵气漫天飞散,颇为壮丽奇幻。 秦枢粗略扫了一眼,发现在此的修士应当有数百人,相识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约莫几十个派别,等着水云幡从海底出现。施环音也在,一双美目瞥了秦枢一眼又一眼,秦枢给她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连忙别过脸去。 海底一股庞大的灵力引动着海水逆旋,水鬼嚎叫声中,白骨在其中若隐若现,风与水形成狂暴的乱流,旋涡边界顺着风力向上升腾,水汽裹挟灵气扑面而来,刺得面部生疼,不少修士抬手构建了结界抵挡。 楚江月跟在秦枢后面,冰冰凉的眼眸环视一圈,没有发现心心念念的人,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他脑海中回想着她绘制的那张地图,似乎是水天秘境的西南角。待会儿不能与秦枢他们同行,这事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一众修士静静等待了一个时辰,直至远处的海中旋涡稳定下来,乱流不再狂暴割人,才有一两人尝试上前,向旋涡中丢出一发灵力。 灵力一入水便消失不见,好似被什么温和地吞没了。与此同时,乌泱泱的云层散开,天光黯淡,是个最平常不过的阴天。 远远的有渔民大着胆子出来看,只见岸上多了不少枯死水草和骇人白骨,以往阴晴不定的海浪逆旋,露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天上飞着许多人,白的、淡蓝的、黄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将天也照亮几分。 等到正午,众人为之而来的水云幡终于现世。 海面旋涡之中浮现出一面巨大的旗幡虚影,散发莹莹蓝光,亲和的灵力让海鸟不惜在风暴上撞个粉身碎骨也要扑上来。 旗幡高而长,布条细细窄窄,上面印有金粉银箔勾画的繁复纹路,尽管只是面虚影,仍然随风飘扬,幡身从海底到入云,高大得令人震撼不已,亘立中天。 随后,从虚影末端又升起一面旗幡,它与莹蓝虚影一模一样,只是小了数倍, 幡身萦绕水之灵,更为精致华美。 这才是真正的水云幡。 不消谁说,旗幡一出现,数名修士已乘风而下,向水云幡扑去。 剩下的人也不甘落后,你追我赶,风驰电掣冲向旋涡中心。秦枢一行人对于水云幡并不执著,因此最后抵达。 第一个到达的修士向水汽包裹的水云幡伸出了手,还未触碰到,蓝光大盛,将他笼罩了进去。 紧跟在后的修士躲闪不及,也被蓝光笼入其中,消失不见。 “不必担心,是水天秘境,得到水云幡的必经之处。”一名老者修士宽慰同行之人,随后也冲入其中。 那蓝光仿佛大海温柔的拥抱,暖风拂面,将人传送至秘境之中。 眼前一片莹蓝间,旁边的人追上来抓住秦枢的的手腕,二人传送至同一个地方。 水天秘境中的构造并不复杂,除却支撑秘境的中心大殿外,其他地方皆是空茫水汽,最多一小片悬浮的陆地,几缕蓝色云雾萦绕,无需担心有人躲藏埋伏。 秦枢和谢临清恰巧便落在这样的陆地之上,这像是个遗址,巴掌大小的地方,伫立着断壁残垣,杂草不生。 四顾环视,没有人和他们传到同一片地方,秦枢便转过头来,看着谢临清。 是时候揭开虚伪的面纱了。 秦枢说话声音很轻,但对面的人清楚地听见了。 “谢临清,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杀我的?” 闻言,谢临清丝毫没有意外,低头微微笑了笑,也问道:“在这之前,可否请师尊也解答弟子一个疑惑?” 秦枢不言,静静地等他发问。 谢临清便道:“师尊又是何时被夺舍的呢?下山之前?暗水镇之前?还是说……更早一些?” 此言一出,秦枢瞳孔猛地放大,一瞬间竟无法掩饰内心的惊骇。 他没想到,谢临清敏锐至此,早就察觉了他不是原主。 谢临清叹了口气,道:“如此看来,师尊也是瞒着我的。既然师尊要求坦诚,那么今日我们便在此将一切都解释清楚,如何?” 他的神色从容淡定,可见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先说。”秦枢手不自觉搭在剑柄上。 他没有对谢临清动手的意思,只是此时心绪混乱,灵均的存在让他稍 稍感到一丝心安。 谢临清垂眸看了一眼他放在剑柄上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笑意忽然淡了几分。 “不知师尊可听闻过重生之事?” 谢临清说的故事很短,也很简洁,其中略去了多少东西,暂且不提。 起初,前世与今生并无不同,谢临清踏入修炼一途后,上峥一宗拜师学艺,被散仙秦枢收入门下,绝高的天赋和努力修炼让他成为峥一宗的天才弟子。他尊敬师长,爱护师弟师妹,一直恪守本分,努力做好大师兄的职责。 -- 第79页 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直至他渡过雷劫飞升成仙,或是坐化大道。 然而世事多变,在暗水镇中,秦枢遇见了婉菁。 谢临清不知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只知那次回来后,师尊就变了。 向来无欲无求,追求大道的他竟也会为情爱之事困扰,不得开解。可峥一宗除谢临清外竟无一人察觉异常,直到秦枢与婉菁天雷勾动地火,堕入魔道,震惊整个修真界。 彼时,谢临清震惊且无法理解,师尊为何甘愿为婉菁入魔。而整个修真界都与昔日师尊反目成仇,追杀令下了一道又一道,他也曾领命前去追杀过,但终究不忍对师尊下手,转而千方百计打听到师尊的师门,求得三师叔随他出山,希望能将秦枢带回管束。 但入魔的秦枢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淡漠无求的散仙,他心性大变,避开多次追杀的同时犯下无数杀孽,甚至祸及谢临清家人。 这让谢临清无法再自欺欺人,于是他与秦枢百余年展开了百余年的缠斗,从小小的金丹期修士走到渡劫期,其中过程不可谓不艰险。 只可惜,一步错,满盘皆输。在生辰那日,他收到师尊的信笺,上了荒芜已久的梦云山,以为自己能看到师尊的悔悟,却没想到这只是师尊骗他的借口,最终含恨身死道消。 谢临清是不甘心的,死去的那一刻,他恨自己为何选择了相信。 好在老天仁慈,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再度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峥一宗梦云山的修炼台上,谢临清惊疑不定,在最终确认自己重生之后,他开始谋划一切。 前世的经历多少影响了谢临清的心性,他谋定而后动, 希望打乱前世的命运,将秦枢先行刺杀,终结日后的杀孽。 下手时倒是毫不犹豫,可惜今世的秦枢气运不错,两次杀阵竟也没将他重伤。谢临清便暂时蛰伏起来,等到新的转机。 “这么说,当初暗水镇,你是故意跟去的?”秦枢问道。 虽然早猜到了谢临清是那个重生者,真正听他说时,情绪仍不免上下起伏,好像在悬崖边走了一回钢丝的惊险与后怕。 “不错。”谢临清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玉镯,普普通通却十分眼熟,正是婉菁赠他那枚。 见秦枢要来拿,谢临清反手一覆,将玉镯收了回去,转而抓住秦枢的手,笑意犹在却冰冰凉凉:“师尊还要碰婉菁的东西么?” 发现秦枢的变化只需要一些小小的细节,不说在梦云山的岁月,单论他前世与师尊斗了上百年,如何会不了解对方? 可不论是谁,命运终究让秦枢再次去了暗水镇,也坚定了谢临清的杀心。 在暗水镇偷偷拿走婉菁的镯子只是第一步,本该将计就计,却终究因为今生与前世的差别起了希冀,或许今生是不同的呢? 正是如此,谢临清得到了一个惊喜。这个夺舍师尊的人不知目的如何,但光是看他竭力想扮演好师尊这个角色,面对些小麻烦不知所措时,便觉有趣。 他没有师尊的淡漠,温和近人,对弟子也是真心爱护。越是接触,就越是觉得他是一盏温茶,不冷清不烫人,恰到好处的熨帖,一点一点消弭谢临清心中对于人情的冷意。 可以相信他么?还是让前世之事不再重演?谢临清选择了后一条路,两起杀阵皆是他亲手布下。 第一个杀阵失败,让谢临清冒险随秦枢进入了第二个杀阵,试图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然而秦枢面对危险,第一反应竟是先将他扑倒,以身挡之。 那一瞬,谢临清心中震动,眼睁睁看着出了杀阵后,秦枢唇边溢出血来。 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个人和师尊全然不同,前世师尊虽然对弟子修炼上心,却从不会做此类事情,坦白说来,颇为冷心冷情。 在梦云山竹林灵池的那一眼春色,更加让他动摇,不应该的,他不应该如此。 下了山后,脱离宗内环境的束缚, 秦枢更加鲜活真实,不知不觉露出了更多不同的细节,他会因点心而记仇,会同情柳明齐的遭遇,会偷偷去逛花楼,千百张面目拼凑成一个人,这样的秦枢,才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 谢临清说不出心中什么感觉,只是又沉郁又轻快,好像将心放在火焰与冰泉之中辗转。他庆幸看到了这样的秦枢,又沉重于是否继续将之刺杀。 割舍不能,却不知为何而割舍。 被秦枢从藏火阵中扔出的时候,他想,这是最后一次。若还不成,便顺从自己的心意,就此罢手。 将徐迁杀死后,谢临清悄然离开,辗转半月,最终仍然放不下,选择回到秦枢身边。 只有看着秦枢的时候,他才觉得这世界是真实的。 手被谢临清牢牢握住,秦枢挣了挣,没有挣开,问谢临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临清维持着抓住手的姿势,直视秦枢眸子,认真道:“师尊,我心悦你。” 挣扎的手停住,秦枢抬眸震惊地看着谢临清,遭遇到了今天第二次惊涛骇浪。 莫非是被婉菁附体了? 这句话险些脱口而出,到底忍住了。 “先前种种,错处在我。无论师尊如何处罚,我也不会有半分怨言。”谢临清继续说:“但这一句,我是认真的——师尊,我心悦你。” -- 第80页 他重复了一遍,澄澈眸子凝视眼前的人,不放过半分神情变化。 先前想要杀他,如今又说喜欢他?秦枢不知他到底是捉弄还是迷惑,因为那些刺杀,心头早就积了几分火气,此刻冷笑一声,用力将手抽出来,道:“心悦?我可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摊开来啦,下一章写秦枢怎么发现谢临清是重生者的www 秦枢:生气! 谢临清:下套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另一端 早在第一回 杀境时,秦枢便意识到,身边有人想要杀他。 他按捺心中怀疑,装作无事发生,暗自观察过每一个有嫌疑的人。 闻莺与雷鸣是他最先排除的两人,随后剩下的是白霜与谢临清。 其实在进入第二次杀境时,答案已经隐隐约约浮现了,谢临清如此细心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会在明知此境能够屏蔽声响的情况下,仍然敢放任自己落单,同秦枢分隔在两处呢? 原主幻象的出现更是让他加深了怀疑,不过挡下攻击是本能反应,倒不再他的思虑之内。 下山带上谢临清亦有此原因,既然他和白霜的嫌疑还未完全分清,索性带走一个,剩下的人如何行动,便能看得清楚透彻。 不得不说,谢临清很是小心谨慎,从蜀安到东越,一路同行,悉心又体贴,几乎未曾露出过马脚。若非最后徐迁布阵让他再起杀心,秦枢对他的怀疑都快淡去了。 因果线一出,藏火阵不仅是谢临清对他的最后一次杀心,也是他对谢临清的最后一次试探。他将谢临清送出去,便是看看,谢临清究竟会不会回来救他。 东越驿站相距不远,以金丹期修为赶路,最慢也只需要一夜。 可他从心神中脱险,浑身乏力地等到天亮,树林寂静,无人归来。 那一刻,说不心寒,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在东越驿站歇息后,他放慢步子赶路,何尝不是心底期盼着谢临清只是同他错过的想法,看他会不会追上来。 结果当真令他失望,直至到了云淮的驿站,谢临清仍然没有出现。 秦枢本来抱着当这个人就此失踪的想法,静候水云幡出世,却不料谢临清回来了。 看到他的那一刻,他们二人眼神交换,心知肚明,秦枢已经察觉了他的杀机,他也明白秦枢猜到是他了。 可不管谢临清在心底如何感叹不该回来,自己终究是不由自主地回来了,无疑暴露一切。 只是,秦枢仍有一点想不明白,谢临清本不需要回来,甚至可以借此转到暗处,下手会更加令他防不胜防。 谢临清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 该不会……是婉菁? 秦枢自然而然地忽略 了谢临清的“心悦”一说。 谢临清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轻声说:“我与婉菁只见过一面,她跟着镯子寻来。那时我便在想,幸好我将这镯子拿走了,否则……师尊便不属于我了。” “你不止是金丹期吧?”秦枢冷淡道。 他点点头,手中凝聚出一丝灵力:“小乘。” 这个修为与前世渡劫期相去不远,只差一个境界。 秦枢倒是没想到他隐藏修为如此之高,转念一想,这个修为不需要自己护着,大可在水天秘境中横着走,拂袖道:“如此,我二人便在这秘境中分开罢。两次刺杀之仇,待我回了峥一宗,再同你细细地算。” “分开?”谢临清反问一句,唇角勾起笑容:“可我不想和师尊分开。” 他的目光灼灼,似是在问秦枢,又似是自问:“莫非……师尊对我的心意,真的毫无察觉?” 这句话问得秦枢心中一跳,眼皮微微颤了颤。 其实,也不是毫无察觉。 每当他用那双清润的眼眸看着自己时,每当他贴近耳畔说话时,每当他做出一些不自知的占有性举动时……秦枢都察觉到了,可他总是宽慰自己,这是孺慕之情。 为何要如此宽慰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离那份感情的真相越近,便越不易脱身。 但现在,谢临清自己撕开了这层窗户纸,直直地把心意递到他面前,问他接不接? 他不能接,也不敢接。 两次杀身之祸,并非谢临清说几句话便能抵消的。他是危险、是不确定,秦枢不敢将性命托付给一时的心软或善意。 再者,他为何要接受谢临清的心意?他喜欢的是女人,是像婉菁那样的女人,并非……并非谢临清。 一瞬间思绪百转千回,不知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为了掩饰什么。 秦枢压住心中翻涌,果断道:“总之,你别跟着我。” 不管谢临清神色如何,秦枢取出灵均,乘着飞剑从浮空的陆地遗址上离开,向西边水汽浓郁之处而去。 为了甩掉谢临清,他催动灵均飞得极快,压根不看前面有什么。 神识感知中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人追过来,谢临清放弃了? 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隐隐觉得不对劲。 秦枢一路又经过了几处陆地遗址,上面没有人,可见水天秘境的范围不小。 离水汽浓郁之处越近,越是感受到温和的灵力在周身流转,和熙舒坦。秦枢看着前面一团莹蓝色光晕,预估自己这样冲进去什么也看不见,索性眼睛一闭,进去后靠着神识寻路。 -- 第81页 神识感知里,周围地形在他脑海里清楚浮现:水汽深处存在一座四四方方的宫殿,那应当就是支撑水天秘境的中央大殿,其附近已出现不少修士的身影;除此外,有人御剑朝此处赶来,还有修士在陆地遗址上起了打斗。 秦枢原本要落在前方不远处一个陆地遗址上,然而有人先他一步落在上面,朝中心大殿观望。 他一看,此人正是施环音,灵均生生在半空停住。 施环音修为比秦枢低不少,未察觉到秦枢在附近,心中纠结要不要飞去中心大殿。她看到了,许多修士先她一步抵达那处,两三聚在一起,防备他人。 她没有同伴,唯一带来的丫鬟画屏还在秘境外面,势单力薄,怕是难以一挣。 “八七,水天秘境可有法子主动脱离?”秦枢一面操控着灵均慢慢后退,不让施环音察觉,一面在脑海问道。 【“叮咚!找到啦,水天秘境的出口在西北方向,宿主请速速前往。”】 抬眼以中心大殿为参照,秦枢施了法诀隐匿身形,越过施环音,向西北方向而去。 与中心大殿擦身而过时,秦枢听得耳畔一声轻笑,音色分明。 他猝然向左侧看去,谢临清的身形显现出来,神色轻松,仿佛追上他并不费力。 “秘法?”他心中不确定地想。 秦枢忽而想起,在之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不只是第二次杀境,在花楼埋伏那次,他以神识探寻谢临清在何处时,谢临清的气息完全隐匿起来,他几乎以为谢临清不在那座小楼中。 不少人注意到了大殿上方显露出身形的谢临清,警觉起来。 他看的方向明显有人,几个修士想飞上来一探究竟。 秦枢叹了口气,也显露出身形来。 贴心的队友转头叛变成了对手,真是让人头疼。 “师尊,我们一道下去看看如何?”谢临清手指点点下方大殿,提议道。 秦枢知 道,这是谢临清不愿意让他先一步出秘境,直接问道:“怎么?这也是你前世发生过的事情么?” 谢临清摇摇头,唇边带笑:“说起来,这应当算是师尊的机缘。” 水云幡虽然力量偏向圆融柔和,但作为法宝来看,也不可小觑。前世的谢临清有几次差点将师尊成功击杀,却被他利用水云幡重创。 既是秦枢的机缘,送给秦枢又有何妨?谢临清知晓,秦枢不会像前世的师尊般无情无义,更不会用水云幡来对付他。 秦枢与谢临清乘剑落在中心大殿的旁边,神色淡然,并未搭理周围探究的目光。 看到秦枢时,施环音眼前一亮,理了理鬓发,乘上灵剑飞上了中心大殿的小广场,落在秦枢旁边。 修士们以为她和这二人认识,虽眼中忌惮,却不敢上前。 秦枢看看飞过来的这姑娘,理解对方势单力薄想要寻找同伴的心情,也不差庇护这一个,便默许了她站在旁边。 谢临清眸色微冷,到底顾忌着秦枢的想法,没说什么。他收起同光,对秦枢道:“师尊,不若我们先进去看看?” 一群修士不敢贸然行动,他倒好,直接提出打头阵。 施环音眼中多了几分退缩,她是来寻求盟友的,可不是为别人做嫁衣的。里面如果有个什么,依照这两人的性子,多半不会护她。 她想到的,秦枢也想到了。里面是未知的,谢临清拥有前世记忆,或许知道其中机关,若他再一次起了杀心又该如何? 秦枢没说答应,也没有拒绝。 谢临清当他默认了,转身向殿门走去。 思量再三,秦枢跟在了他后面,保持三步的距离,以防他突然发难。 施环音咬了咬唇,看着对这边虎视眈眈的修士们,咬牙跟上二人的步伐。与其在外面同其他人互相防备,不如随这二人拼一把。懦弱地等在外面,惧怕一切危险不是她的性格。 修士与天挣命,机缘道法总要经历危险才能得到。 他们一动,剩下的人也动了。大家所来皆为水云幡,没必要装模作样,就算里面有什么危险,第一个波及的也是带头那名白衣青年。 众人眼神交换,心照不宣,跟在三人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春节当天再更一章www 提前给大家拜年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水云幡 巨大的汉白玉殿门缓缓开启,更加浓郁的水汽逸散出来。 有金丹期的修士抬手构造了结界,外层的水汽与灵力很是温和,最初还能吸收一二,但到了此处,水汽已浓郁得让人受不了。 殿内并不昏暗,墙上似乎放置了许多夜明珠用以照亮,呈现淡淡的蓝色。 谢临清迈步进去,随手给自己建了个结界,将秦枢也笼罩在内。 身后的修士们有样学样,生怕里面杀出个什么东西,纷纷建了结界。 殿内出其意料地平静,地砖、台阶、玉座、夜明珠,无一不是最寻常的模样,颜色浅淡,没有阵法,没有陷阱,玉座上放置一卷竹简,简朴得不像是个大能构造的秘境。 有人看见那竹简,眼前一亮,就要走过去拿。 施环音本也想上前,可是看看秦枢和谢临清并不为所动,心下生疑,抑制住冲动,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那人过去,后面有几人也追了过去,几人上了台阶接近玉座,争相去拿竹简。 -- 第82页 不知谁先碰到了竹简,拿起来的一刹那,大殿瞬间黑了。 夜明珠灭了,修士们失去光源,有些惊慌。 秦枢瞬间拔出灵均,有人却比他更快一步,握住他的手腕带他朝另一方前行。 凭着黑暗前的印象,秦枢知道抓住他的人是谢临清。 手中的剑没有收起来,秦枢提高了戒备,却忽觉右边衣摆被人扯住。 夜明珠熄灭前,他记得站在右边的是施环音。 谢临清带着人在黑暗里穿梭自如,速度很快,在修士们反应过来点燃火折子前,便从大殿后面离开了。 “用火折子!” “别怕,我带了!” 人语纷纷,待大殿重新被照亮,修士们惊疑不定地四处打量,未发现其他变化。 “方才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夜明珠还在上面。” “等等!” 有修士发现了不对,大声问道:“刚才打头的那个人呢?” 是啊,众人这才注意到那名白衣青年不见了,不仅如此,同他一起的青衣青年和环音仙子也消失了。 “有诈!” 有修士暗道,谨慎退向殿门。 另一边,谢临清带着人从大殿后面进入密道,来 到了大殿的下方。 秦枢记得,在大殿外面看时,大殿是悬在水汽之中的,下方没有任何东西,只有空茫水汽。 可从密道之中来到此处,却发现别有洞天。 莹蓝水汽是最好的屏障,隔绝了殿外窥探的神识,头顶上方本该是大殿地面的地方浮现着水云,有数道蓝光自水云间垂下,光泽闪耀,仿佛上好丝绸,汇聚到中间那一道华美旗幡上。 旗幡立在地上,地面是翻涌的云层,云山云海起伏不定,遵照水云洞主生前设下的阵法规律运行。 谢临清放开手,向后一看,脸色沉了下来。 施环音拉着秦枢的衣摆,瑟缩又强自镇定地看着二人。 先前急着给秦枢一个惊喜,不料一时大意,让这个女人跟了过来。 余光看见谢临清手搭上了同光,秦枢先让施环音把自己衣摆松开,再看向谢临清,传音道:“你这是做什么?要杀人灭口?” “我原本想将此幡赠与师尊,她竟跟了过来……”谢临清眯了眯眼,语气不善。 施环音察觉了谢临清的不善,下意识往秦枢身后躲了躲。 她现在有些后悔跟着秦枢他们了,先前想着反正修士们都在后面,二人总不至于对她下杀手。 如今修士们被甩在上面,她落了单,不得不担忧起自己的处境来。 “她不过才元婴,你计较什么?”秦枢冷淡道。 施环音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人的对手,只不过来寻个庇护,又何须谢临清做个恶人。 谢临清手从剑鞘上移开,改为抓住秦枢的衣摆,笑道:“既然师尊这么说,我便不同她计较。” 秦枢冷眼看着他抓着自己衣摆便不放了,心中替他丢脸。人家姑娘抓衣摆是害怕,他抓衣摆算什么? 一行人向中心的水云幡而去,秦枢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是小姑娘么?走在前面还抓我衣摆,成何体统?” 谢临清想了想,改为抓他衣袖:“既然如此,我听师尊的话,抓袖子可行?” “我何时说过让你抓袖子?”秦枢皱眉道。 “夜鬼境中,师尊忘了么?”走在前面的谢临清眼角带笑。 秦枢反驳:“此一时彼一时,且原话是害怕可以抓我袖子,你看看你的样子,哪有 半分害怕?” 谢临清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道:“我怕。” 他的神色坦然又理直气壮,不说秦枢,施环音也看得眼皮一跳。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默默离秦枢远了点,能教出这样的弟子,师父可能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秦枢无话可说,告诉自己要冷静,反正丢的不是自己的脸,任由谢临清抓着袖子一路走到水云幡前。 水云幡有一人高,被包裹在一团淡蓝光晕中,素白幡身轻轻飘动,金色花纹与银色细线交织,如梦似幻,蕴含磅礴水之灵气。 施环音被它的华美吸引了目光,痴迷地多看了两眼。让她不远万里下山赶来的,就是这样一面旗幡。若能得到它,回去之后,师父与母亲定会对自己的能力刮目相看。 在她的手即将伸出去时,忽然被冰冷的目光刺得清醒过来。 谢临清冷冷地看着她,直到施环音讪讪地收回了手,站得远了一些。 从纳戒中取出符纸来,谢临清随手在施环音身侧布下阵法,让她短时间内无法破阵而出,这才对秦枢道:“师尊,去收服它吧。” 秦枢第一次正式见到他布阵,随手飞出符纸便可成阵,这布阵能力比起白霜只高不低,难怪他有信心布下两次杀阵。 “八七,帮我注意谢临清的动静。”秦枢吩咐道,既然谢临清要赠与他,他便暂时接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向着光晕迈出一步,水云幡像是察觉到了,布带飘舞,向秦枢涌来。 若是得不到水云幡的认可,便会被这些布带裹挟送出去。秦枢在心中想着八七说的要点,收敛周身气息,使自己的灵力尽可能温和柔韧,如一滴水归入海洋。 -- 第83页 进入光晕的一刻,像是沉浸在温水之中,水汽在周身翻涌不休,争先恐后地围绕秦枢流动。灵力流转在此处变得慢了,似乎此处有另一个存在,让灵力服从于它,随它的节奏而行。 灵力不听自己操控,秦枢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静静等候片刻,他调息吐纳,变得极为缓慢,既是顺应了另一个节奏,也使灵力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 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 两种不同的运行速度在秦枢 的调和下终于合二为一,他抬眼,恢复了前进的速度,身侧无形的柔韧阻力慢慢消失。 秦枢在光晕中前行,最初如一柄切断水流的刃,原地调息片刻后,再前行时,已慢慢向水同化。他有着最亲和的气息,分水而行,却不伤任何一滴水珠,仿若他本身便是这片海洋中的一滴水,此刻重回水的怀抱。 水云幡的布带原本向秦枢包裹而去,不知何时已缓缓向周围散开,安静地在光晕中起伏,似乎等待着秦枢前来将它取走。 谢临清靠在云化成的峰峦旁,看着光晕里的那人,眼底带着笑意。每一次前来收服水云幡的修士中,修为高超之人不是没有,却总不得要义,以为自己力量够强,便能得到水云幡认主。 其实并非如此,水既可绕指柔,也可成为杀人的利箭。水云洞主并非喜好杀戮之人,他所炼制的法宝也一定趋向平和,认可心性良善之辈。虽然他可以将自己气息与水同化,骗取水云幡的信任,可内里如何,他骗不了自己。 秦枢的确是三人中最适合它的那个人。 握上精铁制成的长杆的一瞬,天上传来“隆隆”响声,像是什么垮塌。 施环音惊慌抬头,却发现头顶水云依旧悠闲流逝,没有半分异样。 谢临清也抬眼看了看,心知是水云幡动,上头的大殿没了灵力支撑,塌了。 水汽忽的蔓延开来,裹挟浓郁灵力,快得叫人无法吸收,窒息不已。 云山云海也在这时开始塌陷,变化得比之前更快了,天色时明时暗,无不暗示着这个秘境将要消失。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照亮整个秘境的光华一收,灵力瞬息空了,秦枢睁眼,水云幡中打入他的神识印记,被他收入识海之中,蓝色法印在眉心一闪而过,消失不见。 收服水云幡时,不知不觉浸了一身水汽,此刻身上湿透,秦枢皱着眉想找个地方换一身衣衫。 秘境却摇晃一瞬,秦枢收了水云幡,自然能感觉到这秘境要塌了。 罢了,待出去再换衣服吧,他将灵均放出,乘剑向上飞去。 谢临清跃了上来,搭了个顺风剑,一手搂住秦枢腰身防止掉下去,一手向下一点,解了施环音周围的阵法。 得了自由, 施环音赶紧放出飞剑逃命,好歹憋住了骂谢临清的话。 “如何?师尊,我没有骗你吧?”谢临清轻笑着将另一只手也环上秦枢的腰,丝毫不介意湿透的衣衫。 “你自己没有剑么?”秦枢横他一眼。 谢临清道:“哪里比得上师尊的灵均。” 他凑近了秦枢颈侧,轻轻嗅了嗅干净温和的气息,又将头枕在秦枢的肩上。 秦枢给他这样亲昵如小女生的举动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咬牙道:“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嗷~ 感谢在2020-01-2318:17:48~2020-01-2417:4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尘嚣20瓶;天外小仙、无奈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闲事 失去水云幡的支撑,水天秘境中波浪滔天,从视野尽头席卷而来。 中心大殿早已坠落,修士们乘着飞剑四散开来,寻找出口。 前几次水云幡出世没有过如此情景,修士们心中明白,水云幡多半是被那三个消失的人取走了。 “环音仙子!定是凌凤阁阁主为她请的护法!好让她取走水云幡!” “不错,肯定是她。” “那两个人是哪个宗门的?实力不弱,竟愿意受雇。” 修士们一边寻觅秘境出口,一边议论纷纷,都在心里认定是施环音取走了水云幡。 秦枢根据八七的提示,御剑一路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剑上乘了两人,速度也丝毫不见慢。谢临清紧紧搂着秦枢腰身,埋在他肩上闭眼假寐,就是不回话。 秦枢拿他无法,盼着遇上乱流,将他颠簸下去。 谢临清似有所感,眼睛仍是闭着,手指微动,给二人身边建了个结界。 不知飞了几十里路,秦枢远远地看见前方的深蓝色旋涡,像是进入秘境之前海面上的漩涡。 海水倒悬在此处汇集旋转,一直涌上天际,浩瀚深沉,遮天蔽日。 灵均飞近了,秦枢看见海水外立了名修士。 和滔天海水相比,他实在太渺小了,小到离得远了,会被认为是一滴水珠。 那人白衣飘飘,容色冷漠,足下飞剑正是皓月。 “楚江月?”秦枢唤了一声。 楚江月回头,看见秦枢和谢临清同乘一剑时,罕见地露出一瞬惊讶。 他向秦枢行礼,简单说了自己一入秘境便被传送到这附近,还未来得及寻找水云幡何在,发现秘境即将崩塌。 -- 第84页 在知道谢临清是重生者后,秦枢看谁都顺眼许多,点点头让他随自己一道离开。 本以为有其他人在场,谢临清会收敛些,至少也该从灵均换到同光上。不料他只是抬头淡淡看了一眼楚江月,又将头埋回秦枢肩上,任由秦枢如何喊也不动一动,仿佛真的睡着了。 秦枢简直要给他气笑了,耍无赖有意思么?他之前怎么没看出谢临清有这么厚脸皮? 三人齐聚,秦枢施了法诀打开漩涡出口,海天洞开,露出里面深沉暗色来。 漩 涡的中心是空的,秦枢几人飞了进去,顺着水流向上逆行。水声轰隆,幕天席地的深蓝色仿若宇宙般宏大,看不见尽头。 不知飞了多久,头顶一亮,水汽收敛,重新听见风声。 几人自水面浮现,发现外面已是黑夜,银河流动,星影绰绰。 秦枢甫一回到地面,便将谢临清扒拉下来,自己寻了个地方换下湿衣。 再次恢复到仙风道骨浑身清爽,回到驿站时已过了子时。 冬令时节,梅花不再是零星的两三枝,幽香溢满庭院,颇有料峭意味。 秦枢进了自己的院子,一转头看见谢临清跟在后面,眉心有隐隐跳动的趋势,问道:“你又要做什么?” 谢临清倚在院子门口,抱臂静静看了他半晌,忽而轻笑道:“天冷,师尊该添衣了。” 言毕,他转身离去,毫无留恋,仿佛只为了说这一句话。 秦枢微微皱了眉头,进里屋去了。 ………… 水云幡既已得到,几人决定不日便启程回宗。 秦枢早在下山时允了谢临清归家探望,这几日就让他自行归家,眼不见心不烦。 谢临清也知自己先前做的那些事让秦枢很闹心,乖乖回家待了两日,第三日实在忍不住,又回了驿站找他。 “师尊,我回来了,可要尝尝新鲜的梅花糕?” 冬日难得一回暖阳,秦枢坐在院内看书品茶,正感叹世事静好时,就看到两天不见的人站在院门口。 谢临清今日穿了件绛红色圆领袍,肤色被衬得愈发白皙,俊美英气,很让人移不开眼。 秦枢承认美色的诱惑力确实很大,他也免不了多看两眼,才当做没看到这个人似的,低头继续看书。 没人搭理,谢临清依旧从容地进了院门,将梅花糕放在石桌上,顺带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毫不见外。 翻过一页,秦枢心里告诉自己别搭理他,潜心学习书上灵诀。 谢临清展开纸包,取出一枚递给秦枢。眼看即将递到嘴边了,秦枢只好腾出手接过,尝了一尝,味道不错,同几日前在糕点铺中买到的不甚一样,更为香甜一些,还能吃到花瓣。 他想起什么,品尝的动作顿了一顿,问:“你做的?” 谢临清微微笑道:“师尊敏锐。 ” 这下咬过一口的梅花糕拿在手中,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顶着谢临清的目光,秦枢心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吃他做的东西了,索性不再矫情,慢条斯理地将手中这个吃完,擦了擦手,不再进食。 “前两日乘师尊的灵均回来时,”谢临清没有强求他再尝梅花糕,转而开口道:“我便觉觉着,师尊哪里都好,就是瘦了些。” 秦枢为他这话莫名了一瞬,平时都见着,他怎么今天才知道瘦不瘦? 稍微动脑子想了想,谢临清那天全程在灵均上搂着他的腰,怎么知道的也就不言而喻。对着谢临清的笑意,秦枢黑了脸。 他是很不愿意往调戏那方面想的,但谢临清自己作的死,他即便再迟钝也该察觉了,冷声道:“谢临清,谁给你的胆子调戏为师?” “师尊莫气。”谢临清笑意丝毫没有减少,温声道:“我的意思是,师尊太瘦了,需要多补补。” 说着,他拈起一枚梅花糕自己尝了尝,似是觉得太甜,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师尊的腰的确太瘦了,稍稍用力便能勒紧,好似细竹,让他心猿意马。 秦枢合上书卷,不发一言,回里屋将门关上了。 要说生气,其实他也没那么小气,与人斤斤计较。但要说不生气,也不完全,他就是不乐意被谢临清调戏,还因为这人是小辈,只能小施惩戒。 谢临清在外面没待多久便走了,秦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闷了一下午。他打算用完晚膳早早就寝,眼不见为净。 傍晚时房门被敲响了,秦枢以为是送膳的侍女,打开门一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种名为“无可奈何”的情绪。 “你很闲么?”秦枢看着谢临清端着晚膳进来,凉凉道。 不消说,四菜一汤都是出自谢临清的手笔。 谢临清自觉将房门关上,坐在秦枢身侧,给他和自己盛好了饭:“师尊得多补补,厨娘做的我不放心。” “不放心?先前那么多天厨娘做的的膳食,可是亏待了你?”秦枢执起筷子,看也不看他一眼。 谢临清笑笑没回答,厨娘手艺的确并不如何,待师尊尝过他的手艺后,定然便不会再喜欢厨娘做的膳食了。 汤盅里是鸡汤,炖了一些药材 和菌菇,味道香浓,让人食指大动。 秦枢不喜欢鸡汤,他总觉得太过油腻。可谢临清熬的鸡汤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香而不腻,虽然他仍不喜欢吃其中的鸡肉,却被谢临清哄着喝了一整碗的鸡汤。 -- 第85页 吃饱喝足,谢临清唤来人将菜与汤收拾下去,问秦枢要不要出去散步消食。吃人嘴短,秦枢没有拒绝,同谢临清一起出了院门。 二人离开驿站,缓步向云淮城中而去。 雪霁后的天色蔚蓝,太阳偏西,将云彩染成桃粉。 出来散步的人也不少,桥上行人,桥下流水,耳畔是吴侬软语,不知哪家评弹隐隐入耳,秦枢步伐放得很慢,放松下来。 这大概是他这么多天头一次放松,与谢临清对峙前一直暗中提防,对峙后仍不敢失去警惕,唯恐他再下手。 如今他也说不清为何会与谢临清和平相处了,大概是天色很好,而旁边这个人看着也还顺眼。 至于前面几次刺杀的惩戒,待回了峥一宗,他找找门规,看看如何解决。 秦枢放空思绪,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 他转过头去,见绛红色袍子的青年半跪一个小摊前,手里捧着一只白猫。 白猫瘦瘦的,眼睛很有神,享受着谢临清的摸头,丝毫不怕生。 摊主是个小姑娘,大方推销道:“这是我家母猫的第七个崽子,您别看它瘦瘦的,养胖了可好看呢!也会抓老鼠的。” “多少银子?”谢临清似乎很喜欢这只小猫,问了一句。 “没那么贵的,五十个铜板就行了。”怕自己定的价高了,小姑娘又补了一句:“我家猫的模样好,您买了一定不会后悔的!” 秦枢走上前来,问谢临清:“你想养猫?” 谢临清笑着举起小白猫,一人一猫如出一辙的清澈眼神:“师尊觉着如何?” “你自己决定,要养就好好养,不可随意弃养。”反正不是他养,怎样都无所谓。 谢临清便给了小姑娘一锭银子,温和道:“不必找了。” 小姑娘欣喜地接过,夸赞道:“公子一表人才,出手大方,这猫跟着二位可真是享福了!” 谢临清冲她微微一笑,抱着猫追上秦枢的步伐。 “师尊,给它起个名字吧。”谢临清把猫递到他面前:“早在蜀安城中时,我便想养一只猫了。” 他这样一说,秦枢也想起蜀安城中那只趾高气扬的黑白花猫,有了丝笑意:“为何?” 谢临清摸了摸猫脑袋,笑着没有说话。若是说他第一眼看到这猫就觉得像师尊,恐怕又得惹师尊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临清:可爱,想…… 秦枢:滚。 * 为什么这两天没有更新呢,因为我卡文了【菜鸡痛哭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牢狱之灾 小白猫最终被取名为“玉雪”。 秦枢见它憨态可掬,浑身雪白,又是在冬天下雪时出生,便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本以为谢临清会好好养猫,看他的态度是很喜欢这只小猫的。不想谢临清每天将猫抱到秦枢这里来,加之秦枢收服水云幡后,气息更加温和清润,很得小动物青睐,小猫也更亲近他。一来二去,就变成了秦枢养着玉雪。 玉雪每天吃饱喝足,跳上秦枢膝头,趴着懒洋洋地晒会儿太阳,睡得比谁都香,几天时间肉眼可见地长圆了些。 启程回宗仍旧选择马车,顾念着新年将至,比来时行程更快一些。 峥一宗对长老待遇很好,谢临清是秦枢弟子,来时二人同坐一辆马车无甚大碍。但回程变成了三人,楚江月并非秦枢弟子,驿站便安排了两辆马车,请秦枢独乘一辆。 秦枢抱着猫心情愉悦地上了前一辆马车,享受着长老的特殊待遇。有楚江月在,谢临清没法子总来找他吧? 可他还是小瞧了谢临清的脸皮厚度,借着送点心、探望玉雪、请教法诀的名头,谢临清每天往他马车上跑不下五次。 不知道楚江月怎么想,秦枢觉得这个脸他先丢为敬,没见过哪家弟子这么粘师父的。 第三天,楚江月找到秦枢,委婉地请秦枢管束一下谢临清,最好就待在长老马车上别回去了,他看着都觉得折腾。 秦枢无奈,只得允了谢临清留在自己马车上,从一人一猫变为两人一猫。 一人清闲,两人正好,有个说话的人也不错。 秦枢一边给玉雪梳毛,一边同谢临清说说话,觉得日子也算过得去。 可惜清闲日子不长,马车再次进入湖禄省内时,秦枢收到了白霜的来信。 白霜此时已经抵达宫中,做回了天启的五皇子。他在信里提到几件事,他派人下去寻觅了一对受过霍成欺压的父女,将他们接到京城。在吏部尚书的策动下,京中关于霍成为官不仁、贪赃枉法的流言涌动,言官们集体向皇帝上谏,请求彻查霍成,且连带对李为广进行了狠批。 李为广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一脉不甘示弱,要求严审那对父女。 皇帝重 视此事,派钦差去查证,白霜提前两个月安插在双湖的棋子起了作用。钦差果真查出些证据,回去上报皇帝。 正是新年前夕,皇帝不想为此坏了喜庆日子,只命人将霍成收押,春后问罪。 偏偏霍成独子在这时候去世了,按照本朝律法,霍成得了一月时间为独子操办丧葬之事。这独子是个纨绔,平日爱喝花酒逛勾栏,和几个狐朋狗友更是哗众取宠,喜欢做常人不敢为之事并以此夸好。 不知哪个狐朋狗友起了头,几人盯上了檐下筑巢的蝙蝠,捞来吃了,第二日这独子就生了急病,发热不断,虽然霍成急的请来大夫,仍没隔几天便出殡了。 -- 第86页 知道这事的县民无不骂一声“活该”!蝙蝠那是来送福的,能吃么?自己将福气吃了,阎王不找你找谁? 只有霍成是真心实意地悲痛,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去的太突然了,而他自己也要面临下狱,可谓祸不单行。 但事情也正坏在这里,出殡那天,霍成在前面走着,后头突然冲出个女人,手持簪子刺他后心。这事发生的太突然,侍卫们都来不及反应,女人连刺了好几下,随后又刺向自己。 霍成没挺住,在独子的棺材旁一命呜呼,这女人也一命呜呼,被扔到了乱葬岗。 事情发生后,白霜派出去探查的人打听到,这女人正是柳王氏。 门徒死了,李为广的目光自然转移过来,从柳王氏身上入手,查到了蜀安城中躲藏的柳明齐身上。 天知宗的人也有所动作,有探子上报,曾有天知宗的人出入总督府。 秦枢皱着眉头将几页信笺看完,结合来时的经历,明白了李为广的想法。徐迁死了,虽然不是他杀的,也并非他主动挑起的事端,但总归跟他有关系,天知宗素来与其它两宗不合,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同时也因为他是峥一宗少见的散仙长老,实力强横,天知宗不敢明着来,只能暗地里联合李为广对他动手。损失了一个客卿修士和一位门徒,还在皇帝面前被下了脸子,怎么看,李为广都不像是会咽下这口气的人。 修士打架,李为广要从何处入手?便只能从凡人开始。 一个柳王氏牵扯出柳明德父子的命案,更能顺藤摸 瓜找到他身上,李为广只怕很是得意。 信中说,柳明齐已经被随意安了个名头投进长南狱中。 李为广这一招,明着是对柳明齐下手,其实真正要对付的人还是秦枢。 白霜的信用峥一宗灵鸽传书,柳明齐下狱的事情在三天前,即便李为广要动手,多半会顾忌着京城言官,等到年后。 可李为广到底敢不敢先下杀手,秦枢不敢去赌,临时决定改道湖禄长南。 他嘱咐楚江月先行回宗,不用同他们搅这趟混水。 “师尊不担心担心我?”楚江月走后,谢临清明显心情好了很多,抱着玉雪笑问秦枢, 秦枢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人是你杀的,担心你做什么?” 谢临清摸了摸玉雪的头,虽然笑着,眼底却冰冰凉凉:“是,但他该死,他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觊觎师尊。” 许是杀意涌动,吓到了玉雪,它噌地一下从谢临清怀中蹦到了秦枢膝头,找了个觉得安全的位置拱了拱,才重新趴下来。 “吓它做什么?”拍着猫身哄了哄,秦枢扫了一眼谢临清,没有接他的话。 谢临清无辜道:“是它胆子太小了。” 看着秦枢又开始哄猫,谢临清温声道:“师尊净哄它,也哄哄我呀。” 秦枢已经不会搭理他这种话了,装作没听到,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 谢临清起身坐了过来,握住秦枢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嘴里道:“师尊也哄哄我吧。” 摸过猫头又摸他的头,也不嫌猫掉毛。秦枢敷衍地拍了两下,权当哄孩子了。 玉雪小声叫起来,似乎为谢临清争宠的举动感到不满。谢临清带着笑意看它一眼,胜利者的姿态油然而生。 幼稚得不行,秦枢把玉雪放回他怀里,自己闭目养神了。 ………… 京城,皇宫。 西三所书房内,凤眼薄唇的青年穿着便服,正有条不紊处理着积压的事务。 屋内烧着地龙,点了熏香,暖意融融,浑然不似屋外白雪纷纷之寒冷。 侍女立在旁边,为他研墨添茶,轻易不敢开口,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正在翻看手下人送来的折子时,青年忽然抬头,两息后书房门被叩响了。 “进来。”他开口道。 进来的人侍卫 模样,先行了一礼:“参见殿下。” “起来,有新的消息么?”白霜翻着手里的折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得了允许,侍卫凑近白霜耳边,小声地说了些话。 白霜摆了摆手:“既然这样,便给本宫盯着点,年前务必保住他的命。” 侍卫又说了什么,白霜拢起眉头,厉色道:“他敢!若李为广当真如此胆大妄为,依本宫看,他这总督之位怕是不想要了。” “不过,你的担心也并非无道理。”白霜沉吟一下,道:“现在人在李为广眼皮子底下,盯得很紧,本宫不方便插手,得找个人给他传信。” 侍卫提议道:“殿下,小五如何?” 白霜摇了摇头:“不妥,小五是本宫的人,一旦暴露,损失不止一点。” 思前想后,一时之间竟犯了难,湖禄是李为广的地盘,其省会长南更可以说是李为广的家门口,要在那里给牢里面的人传信,难上加难。 若是用白霜自己的势力,暴露的几率极大;用同一阵营的人,也难免会被李为广警觉,那老贼心眼可多着,必须寻一个在这件事中完全脱出干系的人进行传信,还得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白霜支着额头,苦苦思索许久,脑海里终于找出一个人选来。 他亲手写了一封信,绑在灵鸽腿上放飞出去,希望收到信的那个人能尽快赶往长南,与柳明齐见上面。 -- 第87页 做完这些,白霜又看完剩下的折子,挑拣着回复了些重要的,才开始准备今晚的宫宴。 侍女为他拿来了新衣裳,都是他不在京城时禧妃娘娘请绣娘做的,合身熨帖,温暖厚实。白霜看了看上面的绣花,有一丝笑意:“这是母妃亲自绣的吧?太操劳了,你们怎么不劝住她?” 侍女笑道:“娘娘挂念殿下,一定要自己亲自绣,奴婢们劝不住,娘娘可是绣了整整半月才绣完呢。” “让母妃挂心了。”白霜到屏风后将衣裳换上了,只觉这衣服果然不同,比平常穿的都要暖和些。 跨入金丹后,修士便已不惧寒暑,白霜也是,但禧妃给他做的衣服仍与以前的相同,怕他冷着。浓浓的心意让白霜为之动容,叹道:“看来,该早些回来。” 离宫宴开始的时间还早, 白霜便先去给禧妃请安。 禧妃年岁渐长,却风韵犹存,面容精致慈和,温柔地看着阔别已久的儿子,道:“今晚宫宴你可做好准备了?这么多家小姐,你喜欢谁只管提出来,母妃会请陛下为你做主。” 对于这事,白霜已胸有成竹:“听闻赵家大小姐娴雅聪慧,蕙心纨质,若是能求娶来,不失为一个绝好助力。” 禧妃点点头,赞同道:“既然你有主见,母妃今晚便为你相看相看。” 作者有话要说:谢临清:摸什么猫,摸我! 秦枢:滚。 * 【无】奖问答:猜猜柳明齐的cp是谁? 相当明显的提示: 1 .女的,也是这次来救他的人 2.前文出现过 3.柳明齐以前逛花楼,被不知情的人认为生性放浪 4.打一景点 截止到下次更新前,我要看看有几个小可爱能答对,诶嘿嘿~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招魂 韶和宫,掌灯时分。 宫宴还未开始,跃金殿门口,各家主母带着贵女皆装扮华美,缓步进入,到了殿内后,接下披风递给侍从,主母们语气温雅地互相问好,夸赞对方;贵女们优雅地立在一旁,仪态得体大方。 天启的宫宴向来是男女分桌,总是贵女们有心看看皇子,也只敢偷偷瞧上一眼,不能过于明目张胆。 主母们知晓适龄的皇子又多了几个,这次宫宴不仅是露个脸,更是皇子选妃的一个场合,因而纷纷嘱咐自家女儿多上点心,打扮好看点,万一被哪个皇子看上,便是飞上枝头了。 要知道,本朝的皇子皆入过修炼之途,算是半个修士,地位自然不能与其他人相比。 赵欣然也被母亲嘱咐过,因此今天专程穿了新做的茜色衣衫,又梳了时下流行的发型,整个人白白净净,虽容貌不够艳丽张扬,但胜在温婉平和,让人心生好感。 禧妃打量了几眼,暗中点头,五儿的眼光不错,赵氏模样是个好的,进退也有礼。她轻声吩咐了身边的侍女,侍女应了,端起禧妃面前一盘糕点,来到赵欣然面前,笑道:“这是我们娘娘赐给赵小姐吃的,请赵小姐接过去吧。” 赵欣然起身拜谢,身边丫鬟将糕点接了过去。 抬起头来时,赵欣然脸色微红,原来禧妃娘娘打量她是真的,不是错觉。既然赐食,是否代表得到了禧妃娘娘认可? 她不敢多想,迎接着其他人羡慕的目光,小口品尝禧妃娘娘赐的糕点。 看着赵欣然端庄优雅的吃相,禧妃再次感到满意。宫中规矩严苛,一点错也不能犯,赵氏得到自己的赐食,没有得意洋洋之态,也不畏畏缩缩,沉静从容,是个担得起皇妃名头的人。 偷偷观察着禧妃的神色变化和眼里的满意,赵家主母心头一喜,知道女儿这次多半是稳了。 ………… 知道白霜派人暂时保住柳明齐的命后,秦枢半路去了一趟双湖县。 县令被刺杀死了,本是大事,但看到县里丝毫没有伤感情绪,反而置办年货,年味很浓,可见霍成这个县令在县民们心里是算不得什么的,甚至是个恶霸似的存在。 秦 枢隐匿身形来到凋敝的霍府里,几月时间,这里的氛围已完全不同了,丧葬用的白色麻布还未撤走,家丁们情绪低落,懒懒散散,府里主母病倒了,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府上徐迁所设下的吸取气运的法阵还在,但失去了宿主,气流紊乱,徘徊在霍府上空,招来些不干净的东西。 秦枢拂袖将其拍散,又凌空施术,破掉了法阵。 这东西不能留在这里,否则仍会继续影响到无辜之人的气运。 只是没想到柳王氏竟然会如此决绝,宁愿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掉霍成。 秦枢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一点也并不在意料之外,他当初为何没有想到?若是想到了,让祥云银楼的人看着点,也许柳王氏不会因此而死。 “师尊,不是你的错。”谢临清看着他脸上的自责,宽慰道:“柳王氏与霍成之间的仇是迟早都要报的,与其借别人的手,不如让她自己亲自动手。这样,我相信她即便死也瞑目了。” “我只是想,会不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秦枢轻声道。 “有什么能比手刃仇人更好的方式呢?”谢临清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师尊想要手刃我么?” 秦枢抽回手来,没有说话。 还不到手刃那么严重,顶多就是想要谢临清吃个苦头,本分下来,他哪里是那么凶狠的人? -- 第88页 谢临清却不依不饶,再次抓住他的手,低声问:“师尊,是这么想的么?” 眼眸对视,灵均出鞘,秦枢将剑身抵在他脖子上,声音冷了下来:“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谢临清没有退缩,任凭剑身逼近,在脖子上划了条细细的血痕,抓着秦枢的手没有紧半分。幽深的黑眸紧紧锁住秦枢的视线,唇角犹有一丝笑意。 他知道,师尊不会刺下来。 秦枢果然收剑后退,心里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的确不会刺下去,可也有以此震慑的意思,谢临清的心意他一开始还能当做胡说八道,这些天来却不得不渐渐正视这个问题,谢临清是认真的,他在追求他。 可是他们这样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毕竟是师父,不可能给予谢临清回应,他想要说清楚,让二人不再纠缠下去,谢临清却好似知道一般 ,每次他即将出口时,便会被打断。 “我不会杀你,可你也要记住分寸。”秦枢淡淡道。 谢临清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师尊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他们之间真正相处的时间还是太少了,师尊刚刚经历过被刺杀,转头就要面对他的心意,一时难以接受,他都明白。 但仍然不愿意就此放手,为何要放手呢?前世与今生唯一分明之处便在于秦枢,这个人是完全不同的,嘴硬心软,说着拒绝的话,却从未真正狠下心来与他决裂。师尊之前到底是什么人?爱憎分明,心性柔软,是否从未沾染过鲜血? 回过神时,秦枢已经离开了很远,往城外去了。 路上下起小雨,料峭轻寒,城外行人极少,多是老农背着背篓蹒跚经过。 秦枢落在地上,隔着雨幕看着双湖乱葬岗,杂草丛生,乱碑横斜,十足十的荒凉。 听闻柳王氏的尸身被扔在此处,如果没记错的话,张桃儿的尸身也在这里。 他取出了聚魂灯,放出张桃儿的魂魄。经过几个月聚魂灯的温养,张桃儿魂魄凝实不少,总算不在消散边缘了。 “还能找到你的坟头么?”秦枢问道。 张桃儿脸色凄冷,哀怨道:“坟头?哪有什么坟头?不过一张草席裹了扔来。” 她慢慢地飘起来,向前面飞去,路过无数无名坟头,穿透杂草,在路边的一处地方停下来。 秦枢跟了过去,看到一张草席紧紧裹着,经过几月风吹雨打,已发黑腐烂,杂草与衣服交缠黏合,破破烂烂,露出里面的一截白骨。 张桃儿俯身伸手,似乎想揭开草席,又收回了手,不忍看到自己最后的模样。 “是要送我入轮回了么?”张桃儿轻声问。 秦枢点点头,向聚魂灯注入灵力,蓝色魂焰膨胀放开,变得浅淡稀薄,向周围扩散出去。 一个个灰白的魂体在这魂焰中浮现出来,有的茫然,有的仓皇。面目模糊的是年代久远的魂魄,面目清晰的是近来才死的。 秦枢一眼扫过,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像是柳王氏的魂魄。 那魂魄立在原地,双目无神,喉间有一道血痕。 “柳王氏?”秦枢来到她面前,辨认了一下,的确是柳王氏。 柳王氏闻声看向他,表情木然,面目如生。 一道金色灵力从秦枢背后而来,注入柳王氏的魂魄之中,柳王氏双眼微动,恢复了生前神采,呆呆看着秦枢,开口道:“大人,是你么?” 谢临清从秦枢后面走上前来,问道:“果真是你杀了霍成?” 提到霍成,柳王氏有了记忆,恨道:“他这样的恶人活该下地狱,叫阎王用火烧他!用雷打他!” 秦枢颔首:“我今日来,也正有此意。” 他收回聚魂灯的魂焰,乱坟丛中又乍然恢复昏暗的颜色。 正要捏诀时,谢临清阻止了他:“师尊,此举会沾染因果,还是让我来吧。” “有何不同?”秦枢不觉得有差别,谁沾染因果都是一样,且他身上的因果线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条。 可谢临清坚持不让秦枢亲自动手,秦枢拗不过他,最终选择了让步。 指间涌出金色,谢临清娴熟地捏了法诀,让秦枢怀疑他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 甩出三枚铜钱,起卦之后,浑身灵力一轻,又向一个方向奔去,循着气息找到数十里外的那个目标。 灵力如绳索,交缠勾连,将目标绑住,带回乱葬岗处。 魂魄犹新,中年男人面目呆滞,任由谢临清的灵力将他拖过来,没有反抗。 看到他的一瞬间,柳王氏和不远处的张桃儿都扑了上来,气息狠戾,化身厉鬼要将他撕碎。 这魂魄的原主正是霍成,骤然被袭,霍成拼命反抗,然而挡不住两个人的攻势,节节败退,被撕下好几缕魂魄,惨叫起来,气息渐弱。 谢临清笑眯眯地看向秦枢,一副求表扬的神色。秦枢隐约看到红色细线在他身上一闪而过,像是因果线。 他定定看了半晌,再没有找到那根红线。 “师尊在看什么?”谢临清往自己周身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 “没什么。”秦枢收回视线,脑海里和八七聊起来:“能再给我开一下因果线么?” 【“最好不要……这个功能不适合常用,会损耗八七寿命的。”】八七恹恹道。 “就一眼,很快的。”秦枢保证道。 -- 第89页 八七犹豫一下,还是答应了:【“好吧,就一眼哦。”】 话音刚落,世界在秦枢 眼里就变了模样。 无数细线交缠过来,秦枢顾不得其他,再次看向谢临清。他身上确实多了一条红色细线无疑,一端连在霍成身上,是杀债。 而他和谢临清之间那根红色细绳,也愈发鲜艳明显,较之其他红色细绳明亮好几个度。 八七说到做到,一秒后就收回了这个功能。 谢临清静静地任秦枢打量,方才他好像在师尊眼眸倒映中看见许多细线,而他们二人之间更是连着一根红线。 这是师尊的秘密么? 谢临清若有所思收回视线,却不知怎的心情愉悦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揭晓上一章末尾留的谜底。 答案是【闻莺】! 没想到吧,嘻嘻嘻,因为“柳浪闻莺”(西湖十景之一),这俩的CP名是在写柳明齐出场时就想好啦~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天雷降 荒草萋萋,小雨沥沥。 惨叫声中,霍成的魂魄渐渐透明。 当最后一片魂魄被撕碎,“霍成”这个人就此消散在了天地间,再没有投入轮回的机会。 天色暗了些,雨要下大的样子。 谢临清不知从何处拿出柄伞,给秦枢撑起来。 来之前秦枢推算让八七帮忙过,今日正好适合超度,等时辰一到,便可打开轮回之门,将张桃儿与柳王氏送入轮回。 听秦枢说后,张桃儿向他郑重地跪下来,叩拜道:“多谢仙长费心,我本以为会化为孤魂野鬼消散时间,却不想,还有入的轮回的机会。” 她身上的戾气在见过家人后早已被化解大半,此时亲手撕碎霍成的魂魄,更是让戾气散尽,黑气淡开,浑身上下平和安详,再无半点执念。 能遇见这样一位公正善良的仙长真是太好了,她将感激深深埋在心底,希望转世之后,这份恩情还能有机会报答。 秦枢看向柳王氏,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柳王氏怔然摇头,又点头道:“霍成已经死了,若说还有什么遗愿,我……我可以请求大人一件事么?” “你说。”秦枢道。 “妾身希望能与大郎葬在一处,纵使荒郊野岭,无碑无坟,也好过叫大郎孤苦一人。”说着说着,柳王氏声音哽咽起来。 “这是自然的。”秦枢没有做事做到一半就草草收尾的习惯,既然选择帮助柳王氏和张桃儿,自然会妥善处理她们的后事,选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 “多谢大人。”柳王氏也跪了下来,叩谢恩人。她与大郎生前的夫妻缘分太浅,好在还有这位大人能如此热心肠,帮助他们夫妻二人阴司团圆,她怎么能不瞑目? “起来吧,只是尽我所能罢了。”秦枢叹道。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有不公之事存在,他只能庆幸,自己有能力去帮助他人,而非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却无力扭转。 腰间一紧,被人从后抱住,谢临清靠在他肩头,没有说话,目光温柔。他的师尊心头温热,暖若阳春,恍若身沐辉光却不自知,叫他如何能够放手?他多么想将怀中仙人拉入凡尘,眼中只有自己的存在 。 可现实是,师尊正眼看他都懒得。 “放手。”秦枢呵斥道。 谢临清是不想放开的,但荒坟乱岗,小雨淅沥,还有两只魂魄看着,委实不是个适合谈情说爱的地方。 手从腰间松开,秦枢横了他一眼,往避雨的地方去了。 他走得潇洒又高冷,步子快得让人难以追上。 谢临清回味着方才的滋味,撑着伞跟了过去。 买来了白事所需的东西,两人从天色昏昏等到深夜来临,亥时终于到了。 雨早已停了,云层却越积越厚,交纵铺叠,隐隐有雷声翻滚。 秦枢听着雷声作响,不知为何,心里有种不详的感觉。 夜色深沉,磷火幽幽,不少坟头上浮现出惨白的影子,他们在荒草间穿行,带来阵阵阴风,阴寒之气四溢。 老实说,若非身为修士,秦枢从未想过自己敢在乱葬岗里过夜。 那么多的鬼魂飘来飘去,依稀可见他们生前的面目,死相狰狞,让秦枢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时辰已到,秦枢将张桃儿与柳王氏召过来,设下法坛,布好阵法,立在法坛前开始默诵超度经文。 愈是念诵,愈是静心,忘却周身景象。 在他的诵经声中,纯净的灵力扩散开来。谢临清站在他身后,为他护法,澄澈眸子倒映他的背影,专注而认真。 金光淡淡,叫孤魂野鬼们不敢靠近。张桃儿与柳王氏知道那是自己的指引,任由魂魄向前而去,哪怕金光照在魂体上有刀割似的痛苦,也能够忍受。 唱经声停下,秦枢以手在空中画阵,随后一结,清喝一声:“开!” 雷声炸响,风声裹挟着灵力铺开,半空中好像真的打开了一扇门,无形好似有形,威灵显赫。 周围的小鬼们不敢逗留,纷纷散开,避免自己被那扇门吸进去。 秦枢向二人颔首,示意她们可以进入轮回之道了。 那是再世为人的希望,张桃儿与柳王氏不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再次向秦枢深深行了一礼,随后转身,往门里去了。 -- 第90页 既入轮回,便放弃前生所有恩怨执念,重得清净魂体。 天上雷声滚滚,秦枢收力,轮回之道失去支撑,那扇门很快消失了。 在门关上的一刹那,两点白光飞了 出来,好似星辰般璀璨,来到秦枢面前,往他手心一钻便消失不见。 “是功德。”秦枢尚在疑惑时,谢临清已告知了答案,带着笑意:“恭喜师尊。” 秦枢以前听过功德这种东西,本以为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不想有一天能亲眼见到。 “功德有什么用?”秦枢在脑海里问八七,雷声突然大了起来,简直是贴着耳畔炸响。 【“可用于挡灾,求福……不过,比起这个,八七觉得宿主更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全。”】 秦枢讶然问道:“何意?” 【“宿主听雷声。”】八七的声音难得严肃,可见这不是小事:【“宿主还记得,八七以前说过,原主身上的因果线之事么?他有几桩大的因果还未了结,若是再动手沾染凡尘因果,很有可能被天道察觉。”】 “你是说……” 【“是的,八七觉得这雷声不简单,天道应当察觉到了……宿主请做好准备,雷劫快即将降临。”】 听着八七凝重的声音,秦枢的心也渐渐沉下去。 他抬头看天,乌云聚集,雷声在朝这一方涌来,一波比一波声势浩大。 送张桃儿等人入轮回让天道察觉了他的异常,今晚只怕不能善了。 【“请宿主取出蔽天伞,此法宝可抵挡一次雷劫。”】八七道:【“根据数据分析,单靠宿主的力量不足以抵御此次雷劫,八七将启动被动防御模式,降低宿主身体机能以换取护体屏障,全力保证宿主魂体完整性。”】 以前无论是陷入杀境还是徐迁的藏火阵,八七从未如此说过。秦枢集中心神,面上不显肃容,如常对谢临清道:“你去霍成府上帮我寻一样东西。” 谢临清却不听他的,叹息道:“师尊,你说谎的时候,脸色总是特别正经。” 他抬手,似乎想抚摸秦枢的眼睫,又收了回去,按在同光剑柄上:“上一次师尊露出这样神色时,是送我出藏火阵。可是这一次,我不会走了。” “胡闹。”秦枢皱眉,此一时彼一时,这次的天雷连他也无法全身而退,留下谢临清又有何用?倒不如让他离得远远的,也好过白送性命。 “是雷劫么?”谢临清也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感应到某些东西:“ 来势汹汹……这可不像天道。” 秦枢取出蔽天伞来,默算着第一道雷还有多久劈下来,目光充满严肃,对谢临清道:“此事与你无关,速速离开。” “师尊的事怎能与我无关?”谢临清是铁了心要留下来,他曾经走了一次,这次说什么也不会离开秦枢身边。 如此想着,他干脆取出一条绳索来,将二人手腕绑住。秦枢挣了几下没能挣脱,又用灵均一割,仍然没能将之割断,恼怒抬头问谢临清:“你这是要反了?” “不得已出此下策。”谢临清面色十分认真:“师尊,我是不会走的。” “给我解开。”秦枢胸中生出几分气恼,谢临清这人怎地如此固执,不明白事情轻重急缓?单以神识去探查,也能知道这天雷绝不简单:“天雷之威岂是儿戏?容不得你在此歪缠。” 谢临清只当没听见,确定这条秘境得来的绳索不会被轻易割断后,他仰头看天,脸色如故,另一只手握着同光剑柄。 秦枢见他骂也骂不走,赶也赶不走,破罐子破摔道:“我不管你了。” 谢临清对他微笑颔首:“这次师尊可管不了我。” 他似乎还说了什么,惊雷降下,响彻耳畔,秦枢没有听见谢临清的声音。只见他神情温柔,唇瓣一张一合,说完后,绑住的那只手反过来紧紧握着秦枢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秦枢不会唇语,眉间浮现出一丝疑惑,正待细问,却听得第一道天雷终于来临。 来不及多说,秦枢取出早已备好的蔽天伞,以灵力催动其在二人头顶张开。 伞面飞旋,张开到三尺的长度,正好将二人庇护在伞下。这柄伞以灵蛇的筋骨与皮制成,柔韧坚实,为前一任主人遮挡了近千年的风雨雷鸣。 可在第一道天雷过去时,伞面仍然出现了几道裂痕。 竟连灵蛇的皮都能劈裂,若是这一下落到秦枢身上,简直难以想象。秦枢真正感到了天雷的恐怖,问八七道:“以后若法宝用尽,再遇到天雷该如何?” 【“祸福相依,宿主请放心,若是成功度过此次雷劫,天道将会承认宿主身份,往后会放宽约束。”】 话音未落,第二道天雷也劈了下来。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雷声填 满,秦枢捂着耳朵,仍觉得耳中嗡嗡作响,神魂震动,好半天没有缓过来。 蔽天伞也终于裂了,伞面剥落,伞骨尽折,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旧伞。 秦枢将它随意扔开,深吸一口气,准备以肉身凡胎接受天雷的洗礼。 【“宿主请做好准备,八七即将抽调宿主身体各处机能,以形成护体屏障。第三道天雷倒计时,五、四、三……”】 拔出灵均立在身前,秦枢席地而坐,手中全是冷汗。 八七倒数到最后一声时,秦枢身体一软,脱力般向前倒去,却不妨被人接了个满怀。 -- 第91页 他愕然抬头,忽然想起谢临清还在身旁。 雪亮雷光中,谢临清放开同光,将他紧紧护在了身下。 天雷一道接着一道,血腥味愈发浓郁,但谢临清死死地抱着他,始终没有松手。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重伤 远处山丘上,一名男子遥遥看着乱坟岗中惊雷降下,嘟囔一句:“这是犯了什么事,召来这种雷……” 前几道雷劈过,男子脸色凝重些许,想了想,取出一只小巧的罗盘来。罗盘花纹精巧,有锦鲤似的花纹游动,颇为神奇。 “罢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男子叹了口气,肉痛地将灵力注入罗盘。 吸收了灵力,锦鲤花纹停在正中不动了,他将罗盘对着乱坟岗方向拨动,成倍的灵力自罗盘中飞出,将雷光吸引了近一半过来。 若是秦枢在此,便能认出这男子正是几月前云淮边界小酒馆遇见的那名中年男子,他仍披着大氅,浑身灵力平稳柔和,好似大海深不可测。 “收!”男子低喝一声,把吸引过来的雷光封存在罗盘中,罗盘与他本身相连,经脉一瞬间有噼啪作响的刺痛感。男子就地坐下,咬牙运转灵力,生生压下那股灼痛。 在他运功时,罗盘仍未停止转动,将一半的雷光引到这边来,再由男子慢慢化解。 但天雷并不那么好惹,男子的头发、眉毛被烧得焦黑,脸上泛着红光。体内的灵力被雷光缠上,烧灼刺痛感让人像是浸泡在火海中。男子静心入定,意守丹田,丝毫不为雷光灼痛而动弹半分。 时间在打坐中渐渐流逝,第四十九道雷劈下后,一切终于结束。 此时男子周身已是焦黑一片,衣服碎成片缕,狼狈极了。 男子向乱坟岗放出神识,知晓万幸保得秦枢一条命后,这才换了身衣服站起来,感叹道:“这劫数真真是要了我的老命,总算完成师父的交代了。” 收起罗盘,男子心疼摸了摸上面的裂痕,看着锦鲤花纹吃饱了游不动,将它往里一揣,便转身离开。 ………… 雷声停了,血流下来,汇集在秦枢胸口,浸湿半边身子。 “谢临清?”秦枢轻轻问道。 谢临清没有回答,垂着头闭着眼。 在天雷降到三十几道时,他闷哼一声,抱着秦枢的手便渐渐松了。 四周无声无息,连声鸟鸣也无。 感觉不到生气,秦枢心凉了一半,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探了探身上人的鼻息。 好在,气息 虽弱,仍有一丝起伏。 被八七抽调的身体机能正在渐渐回到身体中,秦枢等不了那么久,挣扎着从纳戒里摸出丹药,往谢临清嘴里塞。 谢临清已完全失去了意识,秦枢喂进来的丹药根本无法让他自动咽下。 秦枢想坐起来看看谢临清究竟如何了,探手一摸,只摸到满手鲜血。 这么多血……秦枢的心完全凉了,越是心慌,越是手忙脚乱,竟想用手捂住谢临清的伤口。 谢临清靠在他身上,随着秦枢的动作歪向一边。 扶住谢临清下滑的身子,秦枢不敢贸然动他,怕撕裂伤口。但他并不知谢临清背后究竟如何,只能维持着半拥抱的姿势,头从谢临清肩头越过去打量。 谢临清的后背用皮开肉绽来形容也不为过,衣衫撕裂,边缘泛起焦黑,鲜血流满整个背后、腰间,连带着秦枢的胸口也被浸湿,两人看起来仿佛在刀山火海里滚了一遭。 “谢临清,谢临清……”秦枢不能扶他后背,只好改为揽住他的肩膀,将丹药一点点推进去,再揉着他的喉咙,让丹药慢慢被他咽下。 看谢临清苍白的脸色和唇角的血迹,也知道他的情况很糟糕。 冷风吹过,秦枢稍微冷静了点,从纳戒里取出备用衣衫,撕成布条缠在谢临清背上止住鲜血。 怎么会这样,谢临清是不是傻。 秦枢心头酸涩,听到哐当落地声。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同光剑,先前一直在谢临清腰间,此刻金光正快速消散,不复以往灵气湛湛的模样。 秦枢将它收起来,别在自己腰间,又放开神识探查谢临清体内的状况,确认丹药在起效后,小心地把谢临清转个方向,尽量不碰到伤口地背他起来。 乱坟岗的许多坟头与草木在这次雷劫中被毁,秦枢心里对它们告了声歉,建了结界在周身,乘上灵均,向长南飞去。 谢临清和他这个形容,委实不能随意投宿客栈,只能去峥一宗的驿站。 在灵均上再喂了谢临清一颗丹药,终于在正午时挺到了抵达驿站。 秦枢没心思与掌柜的闲话,轻车熟路直奔银楼后院。 好在扫撒弟子认得他,看到落在院中的秦枢和浑身鲜血的谢临清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疑问 还没脱口而出,又被他支使着去寻药。 掌柜的很快闻讯赶来后院,见到两人身上的鲜血,忙不迭加派人手去抓药熬药,又命人拿了驿站库存的丹药过来。 秦枢不敢假他人之手,怕弟子们下手没个轻重,亲力亲为地照顾着,撒了止血粉,待血止住后又小心翼翼将伤口旁边衣服撕下来,再洒一些止血粉,喂一颗丹药进去。 谢临清没有自主意识,只能靠秦枢往他经脉里输送灵力,维持灵力运转,以免经脉崩溃。 -- 第92页 这一折腾便到了入夜,谢临清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没有了随时吊着命的危险。 第二日清晨,房间里。 秦枢好不容易闲下来,坐在床边,撑着头微微阖眼。 轻微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将秦枢惊醒。 他打开门,接过弟子手中的药汤,便让人回去了。 经过丹药一天一夜的修复,谢临清外伤基本没了大碍,只需待伤口结痂后自行愈合。可雷光造成的内伤不小,他的经脉中仍有雷光混杂在灵力中,对内里造成肆虐性破坏。 秦枢输送完灵力后,轻轻将人扶起来,一手穿过谢临清的腋下,够到另一边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舀了勺汤药,送到谢临清唇边。 谢临清仍然没有自己的意识,汤药从嘴角滑下,秦枢给他擦了擦,不死心地再喂了一勺。 褐色的汤药还是滑落下来,谢临清紧闭着眼,呼吸极轻。 看着谢临清的脆弱的神色,秦枢出了会儿神。 在撕开表面那层伪装后,他似乎从来都没把谢临清的话当过真,更没有好好看过他一眼。谢临清说的心悦,谢临清为他做的一点一滴,从来是润物无声,并不强求。他却总觉得谢临清居心叵测,心机深沉。 可如今,看着昏迷的谢临清,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流了满身的鲜血刺眼极了,昭示着谢临清能为他做的远非口头之言。 秦枢伸手摸了摸谢临清的脸,和渐凉的汤药一个温度。 他端起碗来,忽然喝了一口,然后捏着谢临清的下颚,将汤药渡过去。 双唇紧紧相贴,堵住了流溢的汤药,苦涩也似乎没有那么浓烈了。 秦枢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撬开谢临清的牙关, 舌尖引着汤药流入喉中,柔软的触感让他不敢睁眼,生怕谢临清此时醒来。 虽然喂药过程难以言说,但这个法子确实可行,汤药被他一口口渡给谢临清喝下,到后半夜时,谢临清脸色明显好了很多。 修士不需要每日睡觉,秦枢不眠不休地守了谢临清好几天,每日喂药都如法炮制,亲到熟门熟路,只用第一次一半的时间便喂完了药。 第六天傍晚时,谢临清终于醒了过来。 意识模模糊糊,费了半天劲才睁开眼睛。谢临清感觉自己趴在床上,后背与经脉俱是灼烧般的疼痛,眼前朦胧一片。 眨了眨眼睛,总算看清楚周身环境。 师尊坐在床边,阖眼似乎在休息,神色难掩疲倦,换了一件普通青衫。 谢临清没有叫醒他,静静看了片刻,又回想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 雷声轰鸣,雷光一道接一道打在他身上,神魂撕裂的痛苦传来,他以为自己撑不住了,然而同光从腰间挣脱,剑中剑魂替他挡下几道惊雷,随后他陷入了昏迷。 眼角余光看见同光完好无损地放在桌上,与灵均并排放置,谢临清放出神识,探查其中剑魂,心里不由得轻叹一声。 同光剑魂遭受此等重创,消散不少,稀薄得难以凝聚。若没有天材地宝助其恢复,只怕要等上漫漫百年了。 黯然一瞬,视线游移,看到桌上的药碗时,谢临清微微一愣。 …… 秦枢没睡太久,小憩片刻又醒了过来。谢临清依旧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容颜沉静,仿佛下一秒便会醒来。 秦枢看了他一会儿,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谢临清没有回应,他还没脱离昏迷状态。 秦枢给他把了把脉,发现经脉正在自我修护,雷光变少了,看来汤药的效果不错。 或许今天便能醒了,秦枢松了口气,正逢弟子送汤药来,他放下谢临清的手腕,转身去开门,并未看到谢临清的手指动了动。 “你回去吧。”秦枢接过汤药,回屋关门,准备开始每日例行的喂药。 娴熟地将谢临清扶起来,秦枢喝了一口汤药,贴上谢临清的唇。 谢临清呼吸停了一瞬,随后急促些许。 秦枢专心喂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最后一 口喂完,秦枢本要离开,却毫无防备被勾住脖子,加深这个吻。 他惊愕抬眼,刚好对上谢临清睁开的眸子。 那双眸子带着融融笑意,清亮又澄澈,只一眼便让人沉溺进去。 谢临清没亲过人,连啃带咬,只凭着本能步步深入,辗转厮磨,舌尖勾缠,反客为主般步步紧逼,亲得秦枢晕头转向,喘不过气来。唇瓣酥酥麻麻,睁眼是谢临清眸中一泓春水,闭眼是无限放大的感官,秦枢觉得自己像是被抵到墙角,逃脱无门。 药碗早已空了,水声啧啧,唇舌交缠。 打断二人的,是八七的一声【“呦”】。 听到八七的声音,秦枢清醒过来,将谢临清推开,反手擦了擦唇角水渍。 谢临清本就没什么力气,被他一推,又趴回床上,眉头微蹙,似乎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 秦枢心虚一瞬,转而又想,刚才是谁亲得那么理直气壮的,现在柔弱以为他还会相信吗? 想归想,秦枢手上动作还是很自觉,检查了一番,确定伤口没有再次崩裂,才将目光转向谢临清带着笑意的眸子。 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本来便是他为了喂药先亲上去,此时要以此指责谢临清未免矫情。将药碗放在桌上,秦枢强作镇定道:“既然醒了,以后便自己喝药。” -- 第93页 谢临清笑意不减,因着昏睡几天的缘故,声音有些许喑哑:“师尊的心意,真让我好生惊喜。” 看到桌上的药碗时,他已有所猜测,没想到师尊竟真的亲口喂药。 汤药入口,便是再苦,也化为甘甜。察觉到秦枢将要离开,谢临清这才忍不住舐咬过去,勾着脖子亲了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谢临清:虽然药苦,但师尊甜! 第60章 第六十章 养伤 屋内点起蜡烛,秦枢吩咐驿站弟子熬了碗粥送来。 这几日谢临清因着昏迷,粒米未进,好在本身是修士,早已辟谷,影响不大。 秦枢端着碗坐在谢临清枕边,叫住准备离开的弟子道:“你来喂他。” 弟子低头称“是”,秦枢把碗交给他,自己起身准备去院中透透气。 屋子里实在是太热了,热到他面红耳赤,不敢多待。 见师尊出了门,谢临清就是想动也动不得,只得老老实实待在床上,视线追着秦枢而去。 弟子扶他起来,一面恭敬喂粥,一面道:“谢师兄不必担心,长老定是乏了,去歇息了。” “师尊这几日没有休息么?”谢临清问。 弟子点头道:“正是,长老可担心谢师兄了,一直守着不让人替,弟子从未见过哪位长老对门下弟子如此上心呢。呃,师兄别误会!弟子没有说其他长老不好的意思。” 谢临清摇摇头,眸光微敛,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弟子喂完药便离开了,房门带上,屋内一片寂静。 谢临清等了很久,等到睡前时分,秦枢才推门进来。 秦枢过来看了看他背后的伤口,轻轻将他的衣物褪到一边:“我要搽药了,这药敷上来有些清凉和刺痛,你忍着些。” 伤势太重不能动弹,谢临清便稍微转头,眼角余光追着秦枢左右移动的衣摆,乖乖道:“好。” 秦枢挽起袖子,指上沾了些乳白药膏,轻轻涂上谢临清的伤处。前几日伤口血肉模糊得令他心惊胆战,这两日结痂后,狰狞程度有所下降。 “看我作甚么?我又不会跑了。”秦枢察觉到他的目光,瞥了他一眼。 谢临清没移开脑袋,认真答道:“看师尊好看。” “又打趣我?”秦枢就着手上药膏给他脸上也抹了一道,总归谢临清现在不能起身,只能任他欺负。 抹完后秦枢手一僵,暗恼自己现在怎么越来越幼稚,像个小孩子一样,便收回手专心涂药,不再看他。 谢临清微微笑了,好久不见师尊的小性子,再次出现竟觉十分可爱。 药膏抹到脸上凉凉的,有股栀子清香,很快便消失不见。他眨了眨眼,问秦 枢道:“这是师尊研制的药膏么?” 秦枢不通医术,这药膏是八七提醒他在纳戒中找到的,便答道:“不是。” 纳戒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原主估计从来不整理,也很少取用。秦枢整理过几次,每次都能发现新的东西,久而久之也放弃整理了。好比这药膏就是他这次整理才发现的,原来不知在纳戒那个角落放着。与药膏一同找到的还有两发求援天星,应当也是原主从未用过的东西。 谢临清动了动鼻翼,疑惑道:“这药膏的味道有些熟悉。” 秦枢也不知这药膏来历,索性猜测应当是峥一宗统一分发的药膏,否则怎么会让谢临清觉得熟悉。 搽完药,秦枢给他拢好衣物免得受凉,收好药膏,吹熄了蜡烛,准备离开。 谢临清在后面叫住了他,声音迟疑:“师尊要走了么?” 听见他语气里的失落,秦枢回过头来,道:“怎么?” “夜里没人。”谢临清斟酌着措辞,思考如何开口留下秦枢,却听秦枢恍然道:“是没人,你等着,我去叫个人帮你来守夜。” 如今谢临清伤得这样重,没人在旁边守着,只怕喝口水都成问题,是他没考虑周到。 眼睁睁看着秦枢向门外走去,谢临清连忙叫住他:“师尊别走。” 秦枢停下脚步,再次看向他。 “师尊。”谢临清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我怕。” 秦枢没忍住笑了一下,挑眉道:“你怕黑?” 天雷劈下来都不吭一声的人,还会怕黑? 谢临清眨眼睛代替了点头,慢慢道:“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师尊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着,却怎么也追不上师尊。” 偷偷瞥了眼秦枢的神色,他继续道:“梦里天黑得很快,我叫师尊,师尊听不见。后来……后来天色太黑,师尊不见了,我哪里都找不到。”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好似真的很彷徨,生怕秦枢又丢下他走了。 秦枢站在门口,目光穿过黑暗而寂静的屋子,落在谢临清的脸上,心里忽的软了下来。 “不会不见的,你别多想,安心休息,为师明早再来看你。”秦枢温声安慰,看谢临清期盼的神色,灵机 一动,问八七道:“有没有什么玩偶?不用多复杂,前世那些小姑娘喜欢的那种就行。” 【“你要送谢临清玩偶?”】八七觉得匪夷所思,哪怕以它数据的思维来看,谢临清也不像是娇弱可爱需要玩偶哄哄才能好的小姑娘啊? “对。”秦枢回答得很肯定。 -- 第94页 【“真的要送玩偶吗?八七劝宿主三思……”】八七迟疑道:【“根据数据分析,谢临清现在的表情好像更倾向于宿主留下来,而非期待玩偶。”】 秦枢顺着八七的话看向谢临清,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紧紧地看着他,晶晶亮亮,像条可怜兮兮的小狗。 “师尊。”谢临清小声唤道。 那目光真是望到了秦枢心底,让他的心不由得轻轻一颤。 真是……栽了。 秦枢叹了口气,推门出去了。 脚步声渐远,谢临清收回目光,闷闷不乐地趴下来。 方才师尊的神情已经动摇了,为何又走了? 背部烧灼似的疼痛依旧没有减轻,谢临清闭了闭眼,月光通过敞开的门照在床前,吹进一丝寒风。 脚步声又忽然响起,谢临清惊讶地抬眼望去,只见秦枢抱着一床薄被去而复返。 “师尊!”谢临清欢喜唤道。 秦枢应了一声,关好房门,将谢临清往里面挪了一些,铺上薄被,除去鞋袜和外袍,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好在驿站的床不小,刚好够两个成年人并排躺下,不必担心拥挤。 对视一眼,看到谢临清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遗憾神色,秦枢不由庆幸谢临清现在有重伤在身,否则再怎么说,他也不敢放任自己和谢临清睡在一张床上。 “睡吧,为师守着你。”秦枢轻声道,闭上了眼睛。 好几天没休息,疲倦在此时完全涌了上来,秦枢呼吸放缓,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心上人躺在身侧,谢临清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师尊俊美的侧颜。睫毛划过枕头,发出细微的声响,目光隔空描摹线条起伏,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 他想起在峥一宗时,师尊有一次在院中睡着了,膝头搁着书卷,微风拂来,竹叶簌簌,一缕墨发垂落在高挺的鼻梁上,阳光穿过层层竹叶,变幻成柔和的淡青色。 当时道是寻常,现在回想起来,竟觉韵味悠长。好似沾着露水的竹叶泡在茶水中,一叶叶舒展开来,水波摇曳,光与影摇曳在心间。 师尊安稳地睡在他的枕边,收起戒备与谨慎,像是只家养的猫。 谢临清靠近了些,伸手轻轻握住秦枢的手,这才闭上眼睛。 ………… 祥云银楼作为峥一宗在凡间的驿站,已有上百年的历史,接待过的长老没有上百也有数十,但要论对弟子像秦长老这么好的,还真没见识过。 这些天,路过秦长老院子的,无不悄悄伸长了脖子,想看看秦长老对弟子有多好。 听说秦长老守了谢师兄六七天,不眠不休;听说秦长老每天亲自喂药搽药,不让别人接手;听说秦长老还与谢师兄同住一屋,抵足而眠;听说…… 种种道听途说,勾勒出一个将徒弟当做亲子一般爱护的慈师,秦枢知道这些传闻时黑了脸,他还年轻,恋爱都没有过,哪来的亲子。 在守着谢临清养伤的这段日子里,他派人去修缮好了乱坟岗被雷劈毁的地方,又选了风水宝地,将张桃儿与柳王氏的尸骨迁过去。 谢临清的伤势至少需要两三月将养,秦枢算着这个年也得在驿站过了,便潜下心安稳住下,等待着白霜那边的消息。 玉雪早在他们改道双湖前,就同楚江月一起被送回峥一宗了,此时不在跟前,秦枢竟有些想念它柔软的白毛。 而在白霜那边,收到信的人第二日从家中出发,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到了长南。 太阳快西斜时,马车进了城,直奔城南长南牢房而去。 马车停在囚房外,狱卒颇为警觉地打量几眼。正在这时,一位妍丽动人的姑娘由丫鬟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其容貌虽犹存稚气,周身气势却叫人无法小瞧,狱卒们毫不怀疑这是哪位贵胄家的大小姐,连忙低头不敢冒犯。 “烦请诸位大哥通报一声,我家小姐想见柳公子。”丫鬟上前一步,代替小姐向狱卒们说道。 狱卒们狐疑地对望两眼,问道:“柳公子?可是那个柳明齐?” “正是。”丫鬟施施然道。 看她们的样子,并不像柳明齐攀得上的人家。狱卒曾被交代过,小心柳明齐被人劫狱 的,但这两个小姑娘娇娇弱弱,一阵风就能刮倒的样子,狱卒还真不相信她们能从自己手中劫狱,便多问了一句:“你家小姐同他什么关系?” 闻言,那小姐撇了撇嘴,一副轻蔑神色,丫鬟代替她道:“这……罢了,说给大哥听也无妨。我家小姐原是与那柳明齐有婚约在身,可这毕竟是幼年所定,柳家伯母又早故。现如今柳明齐蹲了大牢,我家小姐清清白白,并不愿与这种人牵扯,今个儿来,是为退亲。” 退亲?狱卒们对这种戏码最感兴趣,很快便通报完放了两位姑娘进去,并支起耳朵,试图偷听。 牢房深处,柳明齐坐在稻草上,神色憔悴,穿着破烂的衣服,冷得直打哆嗦。 听狱卒说有人要见他,他愣了一下,这种时候了,还有谁会来见他? 向通道那头看去,只见一位少女带着丫鬟款款而来,容貌娇艳,神情冷淡。 “我是来退亲的。”少女在他面前站定,语气轻蔑。 作者有话要说:请珍惜现阶段甜甜的小奶狗谢临清,甜到我时刻担心ooc~ -- 第95页 柳明齐:难过,我在牢里吃牢饭,你们在外面喂药哄人还同床,你们没有心。 *感谢在2020-02-0218:33:08~2020-02-0700:1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小仙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传信 少女的话让柳明齐摸不着头脑。 退亲?他根本不认识这位小姐,何来退亲一说? 少女捋了捋鬓发,冷淡道:“此番退亲,也是家里的意思。你看看你现在,蹲在牢里没个人样,若是当初听我父亲的,好好做给你找的差事,你又何苦堕落成今天这样?” 诬蔑啊!哪来的差事?这是无中生有! 柳明齐张口欲辩,少女看出了他的意图,提高声音道:“半月前张公子来向我提亲,说以后会好好待我。柳明齐,是个男人就把这亲事退了,不然……” 她说到这里,顾忌似的看了不远处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狱卒一眼,丫鬟会意,连忙上前拉走狱卒,小声劝道:“大哥,我家小姐说的话可能有点难听,我看这柳公子蹲大牢也不容易,不如给他留点颜面?” 狱卒意犹未尽地点点头,同丫鬟出去了。若是旁的事,他定然没这么好说话,可未婚妻亲自前来退亲之事实在有辱颜面,同为男人,他懂。 听着丫鬟和狱卒的脚步声消失在牢房外头,少女冷淡一收,登时换了一副面孔,和气道:“柳公子,方才冒犯了,我叫闻莺,是二师……上面派来给你传信的人。” 柳明齐这才恍然,难怪少女先前如此做派,原来是演戏给狱卒看。 闻莺布下隔音结界,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柳明齐。柳明齐展开一看,信上是教他面对总督的审问时该如何做,如何配合白霜的计划,最后写了脱身方法,让他心里不由大定。 在牢中待了近十日,虽然听闻霍成已死,大仇得报,可柳明齐毕竟还是想活着的,如今有活命的方法,又如何不让他为之振奋? 见他读完了信,闻莺将信纸收了回来,免得落下把柄,对柳明齐道:“柳公子,我长话短说,我编造的身份是你的未婚妻,闻家三小姐闻莺,我们幼年定下婚约,后来因为伯母早故,你下狱后我移情别爱,因此前来退亲。” 柳明齐点点头,听她继续道:“你并不同意退亲,我们不欢而散,你需要表现出痛苦和愤怒,让那些眼线察觉出这是个机会,上报给李为广。待李为广提审你后,你便照着信上的 法子做,才能保证你能活命,明白么?” 把闻莺说的一字一句都记下,柳明齐默默在心中过上一遍,才应了声。 狱卒在外面和丫鬟闲聊,修士的过人耳力让闻莺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离狱卒重新进来还有一段时间,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天知道她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准备过年时,收到二师兄的来信有多么咬牙切齿。姐妹们穿着新衣光彩照人,与交好的小姐约着逛花灯会;她也穿着新衣,却赶了两天的路来救一个不认识的男子,还得自称是他的未婚妻。 要命!虽说修士不那么在乎闺誉这种东西,闻莺对柳明齐也没什么意见,但对比一下二人,简直是天差地别的外形还是让闻莺心中郁闷。 柳明齐小心翼翼道:“那我想问一下,待出去之后,婚约这种事……是不作数的吧?” “自然不作数。”闻莺轻哼一声,唇角又勾起笑意道:“怎么?你还想占我便宜?” “不是这个意思。”小姑娘娇蛮又机灵,柳明齐不知怎地有些脸红,连忙摆手。 他可太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了,头发乱糟糟纠缠在一起,脸上尘土灰黑不辨,衣服单薄又破旧,只怕是任意一名路人都看不上眼。 柳明齐搓了搓发冷的胳膊,瓮声瓮气道:“那我没别的问题了。” 闻莺点点头,嘱咐道:“我说的你可要记清楚了啊。” 她准备往外走,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递给柳明齐:“喏,这是我画坏了的火符,不能生火,但你拍在身上取个暖倒是没问题。” 柳明齐看着少女伸过来的莹白指尖,不好意思地接过符纸,塞进怀里低下头去,颇有些自惭形秽。 闻莺丝毫没察觉到他这些小心思,道:“我走了。” 柳明齐抬头,看着少女妍丽的身影消失在通道那头,怀里火符渐生暖意,冻到发紫的嘴唇终于恢复正常。 听到狱卒渐近的脚步声,柳明齐默了一瞬,再抬脸时,作出一副又气又恨的表情来。 ………… 离牢房远了,闻莺脸上那份不耐烦加冷淡的表情总算收了起来,她拍拍脸,问丫鬟道:“客栈可安排好了?” 丫鬟点头:“小姐放心吧,客栈在 城东,招待的都是贵胄亲王之类人物,绝对不会暴露小姐身份的。” “做得好。”闻莺笑眯眯道:“还是你机灵,也不枉我此行只带了你出来。” 丫鬟笑嘻嘻道:“小姐,您一年到头都不在家里,奴婢和兰香她们可想您了。” 提到这个,闻莺也有些无奈:“我上峥一宗是学本事的,不是游山玩水,怎么能带丫鬟天天跟着伺候呢?我又不是二师兄……” 说起二师兄,她就想小声骂他几句,害她没法在家安心过年的罪魁祸首。总归他不在,骂两句也不掉肉。 -- 第96页 骂完后,她又叹了口气:“师尊带大师兄去寻水云幡了,也不知寻到没有。好几月都没见到师尊了,我有点想他。” 希望过完年回山上时能见到师尊,闻莺郁郁寡欢地想。 闻莺带着丫鬟在客栈一住便是五天,情况和白霜所料不差,李为广足够谨慎,等了三四天才命人提审柳明齐。 除此外,家中的信也由白霜的人送来了,有人去闻家专程打探过,闻父虽不喜柳明齐,却仍面上承认了婚约。这人转头便汇报给了李为广,更使他加深一分信任。 这消息传来,闻莺便知道自己身份是稳了,只要不做出大动作,便不会招来李为广的怀疑。 白霜给她的信中也提到了天知宗,李为广是凡人,手伸得再长,也还是只能在尘世里呼风唤雨。天知宗不同,它和峥一宗同为名门大宗,要查到她的身份不难。 皇子毕竟势力有限,白霜的人只能先转移天知宗的人的视线,伪装出另一个女弟子的存在,让闻莺没这么快被戳穿。 时间有限,闻莺明白得速战速决,便在总督提审柳明齐的当天再次去了牢房。 她装作刚好撞上柳明齐被提审的空档,一面等待柳明齐被带回牢房,一面同丫鬟说着话,若有狱卒向她搭话,她便爱理不理,并不回应。 如此做派更让狱卒相信她是个来自大家族的娇贵小姐,身上的气质无法遮掩,言行举止更加难以轻易改变。 等了一炷香不见柳明齐回来,闻莺借口会被风吹黑皮肤,上了马车继续等。 不知四周会否有天知宗的人在暗中,闻莺不敢轻易动用法术,只能无聊地将茶盏拨来拨 去,思考待会儿见了柳明齐说什么。 又等了半个时辰,柳明齐终于被人带了回来。 闻莺在丫鬟的搀扶下施施然下了马车,重新摆出那副高傲冷漠的神情,进了牢房之中。 柳明齐似乎被上过刑,闭着眼睛倚在木栏杆上,闻莺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丫鬟懂事地把狱卒支开了,闻莺布下隔音结界,蹙起眉头有点担忧:“你没事吧?” 要是人有个三长两短,坏了二师兄的计划,让二师兄觉得她不堪重任该怎么办? 听到少女清如黄鹂的声音,柳明齐睁开眼,惊讶道:“你来了?” “自然。”闻莺在纳戒中找出一瓶药膏来,准备递给柳明齐:“喏,这是我们宗的药膏,伤口好得可快了。” 递到一半,她又停了手,自言自语道:“不妥,万一有人搜身,你又没纳戒,岂不是要露馅儿?” 柳明齐笑了笑,道:“你还是自己收着吧,我什么伤没受过,这点小伤不碍事!” “小伤?”闻莺往他身上打量,无奈褐色血迹和衣上污渍混在一处,看不出个究竟,便招手道:“罢了,你凑过来些,我给你涂上。” 看见小姑娘毫无芥蒂的神情,柳明齐心里一动,腼腆道:“不、不了吧,男女授受不亲……” “怎么?害怕被我揩油么?”闻莺白了他一眼,这种时候她都不讲究了,一个大男人还磨磨唧唧做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柳明齐犹豫半天,还是过去了。 真是奇了,往日在蜀安城里,去花楼时也曾见过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怎地在此处,一个小姑娘便让他红了脸? 涂完药,闻莺收起药膏,正色道:“我此番来,是逼你彻底解除婚约,李为广约莫还会再提审你一次,你只要表现出更深一层的恨意就好。李为广会给你一些好处,怎么收下应该不用我教你了。” 柳明齐点头,猜测道:“下一步是我配合李为广,然后成功脱罪?” “怎么可能?”闻莺摆了摆手,道:“就算你收下,他也不会放你走的。不过他即将启程去京城,为了表现为政期间的政绩,加上消除陛下的成见,会把你带去。到了京城,会有其他人来帮你,不要妄动,明白么?” 见柳明齐应了,闻莺拍拍手站起来:“那么我的事情就做完啦,今日便离开。” 这便要走了?还能再见么?柳明齐心下微微失落。 牢房外,闻莺做出满意的神情,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很是满意。狱卒们暗暗观察到了,互相挤眉弄眼:看吧,那小子还是被退亲了,真惨。 上了马车,闻莺和丫鬟说这话,忽然神色一凝,对车夫道:“去祥云银楼。” 车夫以为自家小姐想买几副头面,应了声驾马转了方向。 丫鬟看闻莺的神色并不轻松,担忧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意外?” 闻莺握了握她的手:“别怕,我在。” 马车到了祥云银楼门口,闻莺如常下了车,和丫鬟进去挑选银饰。 后面跟踪的人等了片刻,终于选择进银楼一探究竟,却不料银楼里早已失去闻莺的踪影! 被发现了! 他立刻回到暗中,展开神识寻找闻莺去向。 另一边,闻莺收起令牌,带着丫鬟穿过暗道,来到了银楼后院的峥一宗驿站。 应当暂时甩掉了,幸好长南有个驿站,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闻莺松了口气,眼角不经意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穿过小院。 她惊讶地追了上去,那人察觉到了,转过身来。熟悉的人近在眼前,闻莺惊喜道: -- 第97页 “师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当场翻车 秦枢端着药碗,看到来人一惊。 闻莺怎么来了? 小姑娘开心地朝他跑过来,欣喜道:“师尊帮帮我,外面有人跟着我。” 有人跟踪?没来得及问闻莺为何在此处,秦枢微微皱眉,将手中药碗递给她:“为师去看看,你且帮我端着。” “是。”师尊在此处,闻莺心中也安定下来。 秦枢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闻莺端着药碗等了会儿,不见人回来。 “这药再等下去得凉了。”闻莺打量了碗中的汤药,忽然惊道:“不对,师尊喝药做什么?该不会是受伤了吧!” 想到这里,她有些着急,让丫鬟替她在院中等着,去找了驿站的弟子。 “我问你,这药可是秦长老的?”闻莺端着药碗问道,怕弟子不认人,她出示了自己的令牌。 弟子认出令牌是峥一宗上的弟子才有的,连忙行了一礼,答道:“见过师姐,这药是谢师兄的。” “谢师兄?”闻莺更加惊讶了:“大师兄也在此处?他受伤了么?” “正是。”弟子问道:“可要弟子带师姐去探望?” 闻莺点点头,心中十分担忧:“带我去看看。” 大师兄受伤了,师尊却没带他回宗,而是在驿站养伤,岂不是说明大师兄的伤势严重要无法支撑至宗门? 发生了何事?师尊在旁,大师兄却仍受了伤,敌人得有多厉害? 忧心忡忡间,闻莺到了谢临清养伤的房间。 进门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床上趴着个人,背后交错暗红的伤痕刚结痂不久,叫人看了触目惊心。 趴着的人懒懒抬眼,见到闻莺一愣,疑惑道:“小师妹?” “大师兄,你现在怎么样!”闻莺冲到窗前,紧张地看了几眼背上伤势。 “无事,你放心。”谢临清宽慰一声,见她手上端着药碗,问:“师尊呢?” “有人跟踪我,师尊去料理了。”闻莺把药碗放在桌上,关切问谢临清道:“可要我扶师兄起来喝药?” 谢临清摇摇头,披上外袍,手肘撑着起了身,接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 毕竟男女有别,闻莺连忙转过了脸,待谢临清喝完重新睡下,出声询问时,她才转过来 。 “谁跟踪你?你为何会在长南?” 说起这个,闻莺就撇了撇嘴:“还不是二师兄,他在宫里过年可舒坦了,差我给他跑腿。” 白霜?谢临清略一沉吟,便联想到了柳明齐之事上。 闻莺接着道:“他要帮一个叫柳明齐的人,让我装作柳明齐的未婚妻,去牢里与他假意退亲。我去牢里看了,那人说话还算条理分明,没有痴疯。” 谢临清颔首,嘱咐道:“既然你同意了帮你二师兄做事,我也不多说什么。柳明齐是个可怜人,我和师尊与他相处过,应当不用担心他脱罪后咬着婚约不放。” “他敢。”闻莺哼了一声,道:“我早已告诉过他,婚约是不作数的。另外,二师兄说天知宗的人插手了这件事,不知跟踪我的人是不是他们。” “十有□□。”谢临清敛眉道。 或许当初杀徐迁应该隐蔽一点,至少将他的尸身藏起来,否则不会让天知宗这么快便得知徐迁身死。麻烦一波波缠上来,矛头始终对准秦枢,让他心中微微烦躁。 观察着大师兄的神情变化,闻莺小心翼翼道:“大师兄,是不是那群人很不好对付?你这伤不会也是他们动的手吧?” 说到这里,闻莺越发觉得像是这么一回事,站起身来着急道:“坏了,我只顾着自己安全,把人引到驿站来了,师尊能够对付吗?” 谢临清笑了笑,让她宽心:“莫怕,以师尊的修为,天知宗能奈何他的没几个。你别自责,我和师尊会护你的。” “好。”闻莺乖乖点头,充满了安心感。 驿站外,散仙敏锐的感知能力让秦枢一瞬便发现了藏在不远处楼中的跟踪者。 跟踪者尚在观察祥云银楼门口,忽然被点了穴位,封住修为,动弹不得,惊恐地睁大眼睛。 秦枢将人拎回驿站中,交给了掌柜的,叫他查出此人来历。 有人跟踪到驿站来了,这可不是小事。掌柜的立刻应了,招呼人把他拖下去,好好审查一番。 秦枢回了院中,远远看见房中闻莺与谢临清说话。 他走进去,打量了闻莺几眼,确定她没有受伤后,这才问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闻莺于是将刚刚对谢临清说的又对秦枢说了一遍 。 知晓了是白霜安排来的,秦枢点点头,摸摸她的脑袋,温和道:“方才的人已经被为师抓住了,但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余党。安全起见,你在驿站住下吧。” 闻莺应了,出去找弟子帮她安排房间。 秦枢看了一眼桌上药碗,问谢临清道:“药已喝下了?” 谢临清眨眨眼睛,秦枢知道这是他不方便点头,用来表示肯定的意思,唤人将药碗撤下去了。 看着秦枢关上房门,谢临清自觉地往里面挪了挪,一双眸子盯着秦枢:“师尊可要小憩?” 这双眼睛真是谢临清的杀器了,清澈又黑白分明。每次他这样看着秦枢的时候,秦枢就毫无办法,像是被一只小狗盯住一般,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 第98页 “可以。” 秦枢这一觉不知不觉睡到傍晚,闻莺安置好丫鬟和行李,来探望谢临清。 听见敲门声,秦枢以为是送药弟子,起身披了外袍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闻莺,她没想到来开门的是师尊,师尊还一幅刚起床的样子,墨发松散束在脑后,披着外袍,和平日里整齐规整的风格大相庭径,十分……十分地不端庄。 “师、师尊?”闻莺一面惊讶,一面偷偷瞥了眼屋内:“我来探望师兄。” 奇怪,没有其他床榻呀,那师尊是睡的何处? 秦枢风一般地关上门,将衣袍以最快速度系好,再打开门:“进来吧。” 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一个惊人的想法,闻莺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连忙点点头,蹦进了屋子里。 果不其然,大师兄往里面挪了些,外面足够再躺下一个人,被子还没有叠起来,应当是颇为明显了。 三人聊了一会儿,秦枢出去吩咐弟子将晚饭送进来,闻莺赶快抓住这个机会,结结巴巴问道:“大师兄,你和师尊……睡,睡一张床?” 师尊她是万万不敢问的,只能问一下大师兄了。 谢临清神色自然地点点头。 他如此坦然反倒让闻莺有些不确定了,原来是她想多了么?驿站竟然缺房间到让师尊和大师兄挤一块?可她下午分明看见了很多空房间? “师尊是为了照顾我。”看小师妹逐渐迷惑的神色,谢临清好心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闻 莺干巴巴道:“师尊对师兄可真好啊。” 不知是不是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 秦枢很快便回来了,让闻莺留下用膳。 驿站弟子与秦枢前后脚进了房间,送来丰盛的晚膳。 这丰盛主要是对于秦枢和闻莺的,谢临清还是只能喝白粥。 秦枢将谢临清扶起来,因着闻莺在场,不好太过亲密,便让他靠着床柱,手执银勺喂他喝粥。 闻莺刚抬起夹菜的手又放了下来,对秦枢道:“师尊,我来喂师兄吧。” 师尊不动筷,她可不敢先吃。 于情于理闻莺来喂都更加合适,秦枢点点头,将粥递给她。 既然有人接替了,秦枢就坐到桌边,执起银筷,刚夹了一筷子青菜,便听到闻莺有些疑惑的询问:“大师兄伤情还没稳定么?” “何出此言?”秦枢问,明眼人都能看出谢临清的气色不错,背后伤口也结痂了,伤情应当很稳定了才对。 这样想着,又听闻莺说道:“午时我观大师兄已能够自己坐起来喝药了,到了晚上却仍要劳烦师尊扶起来,莫非是又加重了么?” 小姑娘眸中透露着忧心和关切,希望师兄没事。 谢临清唇边笑意一僵,原本装作无力倚靠床柱的身子也侧了侧。 可以自己坐起来喝药?那这两天为何还说手软无力,要他亲自喂药?联想到这几天谢临清屡次打擦边球占便宜,还装巧卖乖,秦枢危险地眯了眯眼。 不敢抬眼看师尊的表情,谢临清不着痕迹地转移闻莺的话题:“休憩了会儿,有些乏力。你何日归家,还能赶得上过年么?” 提起归家,闻莺有些惆怅:“我不知道,怕太早回去,叫天知宗的人盯上了。” “既是为安全,你在驿站留下同我们一起过年也无妨,总归年后都会回山,一同启程倒也便利。”谢临清温声道。 用过晚膳,闻莺起身告辞,说要回去陪陪丫鬟。 待弟子将餐盘收走后,秦枢慢悠悠喝了一口杯中温茶,似笑非笑看向谢临清:“手软?乏力?” 他没在闻莺在时戳穿谢临清,已是给了谢临清足够的面子。 谢临清轻咳一声,面不改色道:“近日睡得太多,总觉头脑昏昏沉沉,手脚无力。 今日见了小师妹,回想起昔日山上练功岁月,这才恢复了一丝气力。” 秦枢点点头,语气和煦:“很好,总归闻莺留在驿站,会日日前来看你。望你自强不息,早日独立行走。” 他过来将薄被叠起,准备抱走。 谢临清立马抓住他的衣袖,委屈道:“师尊这是要做什么?” 秦枢挣了一下没挣开,俯视着他,语气依旧和熙:“自然是留给你自强不息的空间。” “师尊,我错了。”谢临清坚持不让走,紧紧抓着衣袖不放。他深谙示弱之道,眼神真诚又无辜,语气难过低落:“我不该骗人,让师尊担心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下意识地瞥了眼秦枢被衣服盖住的锁骨。幸好师尊没有发现,否则恐怕就不是闹分居这么简单了。 注意到他的眼神,秦枢狐疑起来。认错就认错,往自己脖子上瞥做什么? 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将领口拉开,果不其然看到锁骨上的牙印和红痕,脸色当场黑了下来,冷笑一声道:“谢临清,可真有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生活真是处处小心机呀~ 谢临清:哦豁,玩脱了。 * *本文正式更名为《师尊的逃跑计划》ww *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殊途 最终谢临清也没能留下秦枢。 秦枢挣开谢临清的手,拔出灵均一照。 只见牙印和红痕将锁骨整个染成薄粉,从中间到肩头,甚至有几个印子往下蔓延。 -- 第99页 他当即冷冷看了谢临清一眼,抱着被子便离开了。 谢临清自知理亏,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眼巴巴看着秦枢反手关上房门。 回了自己的房间,秦枢唤仆役送来热水,沐浴更衣。 坐在浴桶中,他一面用水擦洗锁骨处的痕迹,一面暗恼,谢临清是属狗的么?啃出这么印子来,他竟睡的无知无觉。若不是谢临清的那一眼,只怕等印子消了他还毫不知情。 “八七,谢临清什么时候恢复的?”秦枢问道。 【“他的身体数据这两日恢复得比较快,宿主如果想问牙印的话,是今日午休新鲜出炉的哦~”】八七在句尾加了个意义不明的波浪号。 “为何不提醒我?”秦枢郁闷道。 【“咦?宿主不是对谢临清也有好感么?”】 秦枢冷笑道:“有好感也不代表愿意被他骗了还被啃这么多印子。” 谢临清的话真的一个字都不能信,水天秘境前口蜜腹剑,水天秘境后撒娇缠人一个不少,重伤在床还要玩心机。 枉他以为谢临清真的伤势颇重,每日费心照料,满含忧心。 【“那宿主这是要和谢临清决裂?”】 秦枢挑眉:“怎么可能?我思想还没那么封建,几个牙印就要死要活。” 不快是真的不快,但为之翻脸不可能。他又不是作天作地的人,最多晾谢临清两天,总得让他明白错在何处。 沐浴完,候在房外的仆役听召进来,将浴桶抬走。秦枢换了身月白衣衫,飞上屋脊吹风。 今夜是个下弦月,月晕昏黄,明日或许会起风。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大半年了,可惜归期仍然未定。 秦枢叹了口气,听得八七在脑海里道:【“宿主,八七想跟你说件事。”】 “你说。” 【“首先声明一下,八七绝对是支持自由恋爱的!”】 秦枢觉得它这个声明有些奇怪,问道:“然后呢?” 【“不需要八七分析,宿主应该也清楚谢临清的性格。” 】八七谨慎道:【“他的性格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强势与执着,加之前世经历影响,很有可能不达目的不罢休,对宿主……不太有利。”】 “为何对我不太有利?”秦枢摸不着头脑,莫非是谢临清又起了杀心? 【“宿主可别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八七不解道:【“宿主的任务是寻找时空漏洞,并通过其逃离修真界,回到原本的世界。若是谢临清知道了宿主的打算,岂不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八七的话一出,秦枢好似被人从梦中惊醒一般,陷入了沉默。 的确,经历前世之恨,谢临清的心性早不再无争,加之性格果决,执念会比别人更加深重,不说天雷之事,只从他看自己的眼神便能明白。 他若是知道了,大概不择手段也要把人留下来。 贴心的队友变成对手,秦枢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自然知道其中不易。 谢临清很好,修真界也不错,可说来说去,他终究是要回家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回家而努力,这就像一场大梦,梦醒当归。 弦月被乌云遮住些许,光华渐暗。 秦枢仰头看着月亮,许久没有说话。 他向来很能明辨是非,如何取舍做出决断并不是件难事,只是怅然。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及行迷之未远,尚可复以前路。 几日后,跟踪闻莺的人终于招了。 他自称是天知宗的探子,替薛长老办事,查明闻莺的身份。薛长老正是徐迁的师父,如今三百余岁,听闻爱徒折在秦枢一行人手里,又恨又怒。 正面对上秦枢当然没有胜算,薛长老疑心起闻莺身份,若她果真是凡人,对李为广无害;若她是修士,自己派人杀了她也不会触及修士不对凡人动手的约束,可谓一石二鸟。 李为广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同样在等待探子的最终结果。 万幸的是,白霜手下早有谋士想到这点,白霜使了点手段,逼得李为广不得不提早进京述职,否则失了圣心,得不偿失。 防止生变,李为广将柳明齐也带上了。上次审讯的结果他还算满意,柳明齐被退亲刺激得有些狠,答应与他合作。 这个探子自然是不能轻易放回去了,驿站掌柜请教 秦枢未果,又去问了谢临清,最后决定废了他的修为,将他关押在驿站地牢之中。 秦枢这几日虽然有意疏远了谢临清,该用的药膏仍一个不落,每到上药之时,就让弟子代为涂抹。 这药膏效果颇好,有着医死人、肉白骨之功效,让负责上药的弟子啧啧称奇。 闻莺撞见过一次上药,听上药弟子夸赞宗内的药就是不一般时,反驳道:“这不是宗里的药膏,我在宗里可没见过。” 上药弟子疑惑道:“师姐说的可是真的?秦长老说这就是宗里的药膏。” 闻莺便拿出自己带的药膏给他看:“喏,我们用的都是这种药膏,师尊大概是记错了,宗里没有栀子香味的药膏。” 上药弟子忙附和道:“原来如此,多谢师姐指点。” 趴在床上的谢临清动了动鼻子,隐约想起了在哪里闻见过这个味道,眸中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疑惑。 上完了药,弟子告退,闻莺给谢临清端来汤药,道:“师兄,喝药吧。” -- 第100页 谢临清一面接过,一面问道:“师尊又出去了么?” “是呀。”闻莺点点头:“不知师尊这两日有什么事,连我也很少看见他呢。” 若是师尊生他的气,不见他情有可原,但没道理连小师妹也不见,谢临清只能相信他是真的有事情,而非故意冷落。 闻莺走后,谢临清闷闷地等了一会儿,仍未等到秦枢来看他。 整整两日未见,要不是背上的伤还未大好,他定然出去逮人了。他实在想不到师尊还会有什么事,忙到不愿意来看他一眼。 师尊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谢临清知道,因此更为不解。 阖上眼眸,谢临清继续调息运功修炼,促进伤口恢复。 正是午后,屋内一片寂静,驿站的弟子们也不敢打扰师兄养伤,若是经过谢临清的小院,会把脚步放得很轻。 运转了许久的灵力,谢临清半梦半醒之时,听得房门轻轻吱呀一声。 心里一动,他放缓呼吸,装作睡得正沉,不为那声音所动。 秦枢走进来,见人睡着了,心微微放下,又用神识查看了他的内伤。 经脉里的雷光早已被驱逐干净,谢临清的身体素质好,恢复良好。 为了避免将人惊醒,秦枢 探望完之后,放轻脚步准备离开。 手腕一紧,被人抓住。 不知为何,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秦枢低头,谢临清的眸子正好望来,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师尊来了?”他轻声道,什么都没问。 秦枢点点头,道:“你休息吧,为师不打扰你了。” 谢临清没放手,他怕一放,人又好几天见不到了:“师尊近日……是在对我和小师妹避而不见么?” 以谢临清的敏感程度,他定是猜到了自己有意避开。 不该来这一趟的,秦枢心里叹气,索性坐在床沿,道:“为师为何要避而不见?” 只要他把话咬死,谢临清就拿他没办法。 “我也不知。”谢临清垂下眼睫,有几分难过的意思:“许是师尊厌了我吧。” “为师又为何要厌了你?”秦枢耐心问道。 谢临清忽的抬眼,攥紧了秦枢的手腕,单刀直入道:“师尊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人?” 这个问题问得秦枢没忍住挑了挑眉,又蹙起来,露出复杂的神色。 谢临清的想象真是合情合理,有理有据,他怎么没想到这个可能呢?只是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就像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渣男,刚和人产生了好感,转头就勾搭上别的新欢。 如果为了让谢临清死心,这个法子……也不是不能用。 “是。”他下定决心,痛快承认道。 谢临清的神情骤然变了,眸色又冷又锋利,道:“师尊骗我。” “为师没骗你。”既然要撒谎那就撒到底,秦枢脸不红心不跳:“或许再等几个月,你就该有位师娘了。” “是谁?婉菁?”谢临清逼问道。 秦枢哽了一下,当然不可能是婉菁,那个女人像罂粟花一样,只怕还没接近,自己就先被毒死了:“到时你便知道了。” 谢临清撑起上半身和秦枢对视,又凑过来轻轻嗅了嗅秦枢的颈侧与衣襟。 “你做什么?”秦枢侧身避开,心说这人真是属狗的,不止啃人,还喜欢凑过来闻。 没有丝毫脂粉味,师尊果然只是嘴硬。 谢临清脸色稍缓,道:“师尊莫要骗我了。” 他前两日骗了自己,今日自己也骗他一次,公平的很。秦枢瞥了眼手腕道:“手还不松 开?” “不松。”谢临清又躺了下去,闷闷道:“松了师尊就出去找别人了怎么办?” “你以为你现在能拦得住我?”秦枢冷哼一声。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谢临清,他从纳戒中取出一样东西,趁秦枢还没抽出手,将二人手腕紧紧绑在一起。 秦枢眼皮一跳,瞧见这绳索眼熟得很,似乎就是天雷降的那天谢临清所用之物。 这算是……挖坑给自己跳了? 作者有话要说:八七:我真不是棒打鸳鸯呜呜呜呜! 谢临清:逐渐起了杀心.jpg * *感谢在2020-02-1200:32:08~2020-02-1323:0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小仙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薛定谔的师娘 绳索紧紧绑在二人手腕上,谢临清闭眼小憩,对外界声音不闻不问;秦枢坐在床头,对这绳索研究半天,也没能解开。 世上不可能有无法解开的绳索,一定需要法力支撑或时限限制。 然而和那天一样,不管是刀割还是使用法术,皆无法奈何。秦枢研究到最后放弃了,抱着让它自己松开的想法,一直等到了傍晚。 房门被敲了敲,闻莺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师兄,我来给你送晚膳了。” 不能让她进来看到现在的场面。 秦枢心中刚闪过这个想法,就听谢临清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他自枕边抬眼,对秦枢笑了笑,另一只手翻起被子来,将二人绑在一起的手藏进被子里。 下一秒,门便开了,闻莺端着托盘进来,向床边一看,小小地惊喜了一下:“师尊,你终于来看大师兄啦。” -- 第101页 她把托盘放在桌上,一面盛饭,一面和秦枢道:“大师兄可想你了,每回我来看大师兄,他都要问师尊去哪儿了呢。” 被子里,谢临清绑住的手反过来,覆在秦枢的手背上,轻轻勾了一下他的小指。 秦枢冷冷瞥了谢临清一眼,转头和颜悦色对闻莺道:“是么?这两日真是辛苦莺莺了。” 闻莺摇摇头,道:“不辛苦不辛苦,照顾大师兄是应该的。” 她将盛好饭的碗摆在一边,看向二人:“师尊,我扶大师兄起来用膳吧。” “不必,你先用膳吧。”借着宽袍大袖挡住被藏进被子里的手,秦枢哪里敢让她过来,要是过来定会发现异常。 覆在手背上的那只手不甚安分,摩挲着他的每一个指节,又从指缝穿过,带着暖意紧紧扣住手心。 秦枢很想将手抽出被窝,又恼于无法挣脱绳索,手腕发力,与谢临清暗中较劲。 “有事弟子服其劳。”闻莺笑道:“不劳师尊啦。” 眼见她走过来,秦枢心下慌张些许,手上加力,倒差点把二人的手一起拖出被窝来。 突然,手腕微微一痛,湿热的触感一闪而过,随即松开。 秦枢终于顺畅将手拿了出来,瞪了一眼床上的人,转瞬恢复成平常的脸色,对闻莺颔首夸赞:“莺莺 真懂事。” 他起身,似是不经意地拂袖,把袖子结结实实甩了谢临清一脸。 闻莺扶谢临清起来,看他好像心情颇好,心想大师兄果然特别挂念师尊。 她转头去端白粥,却瞥见秦枢正在夹菜的手腕全是红痕,仿佛被什么磨红一般。 “师尊,你受伤了?”闻莺惊讶道。 顺着闻莺的目光看到手腕上,秦枢笑意微冷:“无事,被狗咬了一口而已。” 可那伤口怎么看也不像狗能咬出来的?特别是上面有个浅浅的牙印,很是新鲜,更像是……人? 闻莺欲言又止,目光触及师尊的神情,又默默收回了一肚子话。 奇怪,怎么会有人敢咬师尊呢? 疑惑萦绕在心头,闻莺心不在焉地给谢临清端着粥碗,联系到师尊这两日的行踪,忽的惊了一跳。 该不会是……她要有师娘了吧? 师尊每日出去说不定是与师娘相会,所以早出晚归。爱侣总要缠绵在一处,朝暮相伴才是。 越想越像这么回事,可是没听说过哪家师娘还喜欢咬人呀? 莫非是师尊与师娘之间的小趣味……闻莺脸色一红,不敢再深想下去。 意味不明地扫过秦枢手腕上的牙印,谢临清含笑不语。 秦枢进食速度很快,想着早早用完走人,免得闻莺一走留下自己来和谢临清独处。 是以在谢临清粥还没喝完时,秦枢已站了起来,从容道:“为师还有事,你好好休养。” 闻莺望了眼外面天色,刚刚擦黑,下意识捂住嘴,师娘……这么黏人么? 不等二人回答,他已迈出房门,朝院外而去。 床上的谢临清眯了眯眼,半晌收回目光,心中有了别的主意。 景煦听禽响,雨余看柳重。 秦枢又在外飘荡了三四天,早出晚归,避着与人见面,常去茶馆听书,或是城郊赏梅,过得清闲自在。 见此,闻莺愈发肯定了“师娘”的存在,心中期待又纠结。 某次探望谢临清时,她终于忍不住对大师兄吐露了心中想法:“大师兄,我总觉得师尊有师娘了。” 谢临清眼神一利,问道:“何出此言?” “不知道,就是一种直觉。”闻莺摇摇头,皱眉分析道:“师尊成天出门,连我们二人也 不见。上次在你房中时,师尊手腕不是红的么?那时我就觉得可能有师娘了。” 垂眸遮住眼中笑意,谢临清淡淡道:“师尊如何,我们做弟子的说不得。有了师娘,一同孝敬便是。” 果然如此,大师兄也不能理解自己。要是二师兄在就好了,还可以跟她一起分析师娘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闻莺泄气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了。 “师兄,你近日恢复得如何了?”闻莺转而关心起谢临清的伤势。 谢临清浅浅一笑,含糊道:“同往几日相差无几。” …… 更漏迢递,秦枢回到驿站时已是半夜。 今日在郊野撞见贼人拦车抢劫,他救了那马车中的小姐,又护送她回家,耽误久了些。 所幸他救人时蒙了面,小姐虽对他千恩万谢,却并不知道他的脸。 大步走进自己的院中,秦枢唤了仆役打来热水,准备洗洗睡。 推开房门,脱下外袍,秦枢以热水洗了面,褪去一身寒气,便来到床边,掀开被子准备躺下。 被子掀起来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又放了下去,迟疑道:“为师走错了。” 床上的人拉下被子,唇角勾起笑容,眸里映着暖融烛光:“师尊没有走错。” “你为何在我房里?”秦枢皱起眉头,感觉匪夷所思:“伤口好了?就这么折腾。” “下床走走倒是无甚大碍。”谢临清侧起身子,掀开被角:“师尊就寝吧,莫要着凉了。” 开玩笑,先前就趁着午休敢偷偷啃他,现时都能摸到房间来了,这还了得? 秦枢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我送你回去。” -- 第102页 他转身拿起外袍披上,回到床边准备将人抱起来。 二人接近时,谢临清原本的笑容忽然淡了,手指抓住他的衣襟,细细嗅过,眸色转冷:“师尊今日与何人接触过?” “与你何干。”秦枢不打算与他废话,莫非去了茶馆都要向他汇报么? 淡淡脂粉香浮动,手指攥紧,谢临清声音也冷下几分:“师尊果真不愿意与我说?” 秦枢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内心奇怪他反应为何如此大:“有何可说?” 不过上街听书品茶,连小酒都没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尚可一谈的,或许只有郊野的梅树 罢,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美虽美,却少人赏。 没想到前几天犹在庆幸师尊心中有他,今日便遇见了假设里的“师娘”。 谢临清任凭秦枢掰开自己的手,气闷地转过头去,面无表情。 秦枢多打量了几眼,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问题:“你在置气?” 谢临清没回答,只抿唇瞥了他一眼。 这是要他哄的意思? 秦枢叹了口气,不明白这人在生什么气,总不能是气他不带他玩。 开口欲言,又想到自己的目的不正是要拉远关系么?这样就好,让他碰壁,便会慢慢不再上前。 秦枢把话收了回去,没说什么,准备寻间其他屋子就寝。 谢临清见他当真不打算开口,还做出要走的样子,瞳孔深处渗透出寒霜。 打开房门,秦枢内心其实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像个薄情之人,对谢临清的态度与前世秦枢没什么两样。 可惜了,若是谢临清性格豁达开朗,拿起的放得下,他与他有一段也不算什么,毕竟两人互相有好感。可偏偏谢临清执念深重,表面温和,实际极为强势,他要是走了,这个人不可能放得下。 但是换一面想,谢临清性格要是真的豁达乐观,那也就不是他了,自己会不会心悦也不一定。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谢临清下了床。 “师尊变了。”谢临清赤着脚走到他身后,声音极轻:“我很好奇,师尊在这些天究竟遇见了什么?” 先前分明好好的一个人,近日却极力与他划清关系,不闻不问,避之甚远。 “若说师尊果真厌了我,为何前几日还来看我?”谢临清伸手摩挲着秦枢的颈侧,眷恋此处温暖不去:“今日我才知,原来师尊没有骗我,在外面有了师娘。” 他的嗓音冷漠又平淡,暗藏一丝杀气。 秦枢却是被他这句话弄得一愣,转身下意识反驳:“我何时又在外面有了师娘?” 前几日被谢临清戳破骗人后,他从未再提起此事,又是怎么翻起旧账的? 语气是纯粹的疑惑,谢临清手指一顿,复而收起,追问道:“当真没有?” 秦枢也想知道,“师娘”到底有没有。 一会儿说他骗人,一会儿又质疑真 有“师娘”这个人的存在,叫他该如何是好? 轻风冷露,顾忌谢临清有伤在身,秦枢好心关上了房门。 刚才的举动让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去隔壁就寝,谢临清还会追过来。 “去歇下吧。”秦枢对他道。 没有得到回答,但好歹师尊愿意留下休息,谢临清脸色总算好看几分。 再等些时日,身上的伤好些,他便可以走出驿站,自己去探查“师娘”究竟存不存在。 …… 日子一晃便到了过年,驿站上上下下有了欢庆的气氛。 而随着总督北上的柳明齐,也终于抵达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谢临清太苦了,边写边觉得他好惨 * 隔壁开了预收新坑《替妹妹撩到霸道总裁后》,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收藏一波呀~ * *感谢在2020-02-1323:03:58~2020-02-1522:5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朿5瓶;梦醒@时分^O^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平反 京城向来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汇集之地,繁华千景,商市豪奢。 天启国力强盛,四方来朝,坊市间异域奶酒与珍奇花种已不稀罕,南海珍珠、蜀安锦绣和云淮丝绸堆砌如云。 车马辚辚,衣裙迤逦。茶馆里针砭时弊之声不断,街巷中叫卖婉转悠扬四起,勾画出一幅太平盛景。 从宫中出来,李为广换了一辆普通马车,低调地去了工部侍郎府邸。 管事引着人从侧门进了,见完侍郎,李为广被带到书房门口,三皇子早已在里面等着了。 “进来吧。”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李为广掀开暖帘,室内烧了地龙,让他浑身暖和不少。 “参见殿下。”他俯身行礼,被人扶了起来。 白霖和白霜长得有五分相似,不同的是他的五官更为硬朗,一双剑眉压在眼上,显得严肃而不好相与:“寒暄的话不必多说,本宫关心的是父皇与你说了什么。” 李为广称“是”,书童给他搬了一把椅子,便自觉离开了书房。 他坐下来,理了理思绪,道:“五皇子那边的动作,殿下也知道。陛下以此敲打微臣,那柳明齐之事,怕是不好善终。” -- 第103页 白霖神色不变,剑眉一挑,道:“不好善终,杀了便是,该怎么做不需本宫提点你吧?” 李为广连忙摆手,道:“自是不劳殿下费心,微臣省得。” 满意地点点头,白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这人是五弟拿来对付本宫的筏子,你务必做干净了,别让人查出来。” “微臣知了。”李为广道:“柳明齐是个刺头,明面上与微臣妥协,暗地里不知与谁传信,是该杀。” “传信?”白霖皱了皱眉,责怪道:“在你手下,怎地还能与人传信?” 李为广汗颜,讪讪道:“微臣不察,一时让人钻了空子。不过殿下放心,微臣已使他背后的人信了微臣被他蒙蔽,只怕他背后的人还在等着结果呢。” 白霖笑了笑,眸中神色不定:“五弟这是白费心机了,你下手快点。” 李为广犹疑道:“若是太快,或许会被人抓到空子,引起陛下怀疑……” 白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傲然道: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宫前不久得了仙人襄助,不会有人敢抓空子。” 仙人?李为广为这个称呼疑惑一瞬,京中收钱办事的修士甚多,三皇子处更是不少,何样之人会被以“仙人”尊称?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白霖面上流露出一丝柔情,道:“是位女仙,夜里入户。与本宫云雨,传本宫仙术。本宫以为是场梦境,不料天明时,在枕边发现了这个。” 他走到书架前,打开暗格,取出东西来,递给李为广。 李为广接过一看,原是一柄玉如意,顶头雕刻一朵玉茗花,本该雪白的花瓣却绯红鲜妍,栩栩如生。 白霖继续回忆道:“女仙天人之姿,令本宫一见便不能忘却。本宫随后去寻了府上仙师们指点,仙师们也看不出这玉如意是何来头,只知其灵纹熠熠,绝非凡品。” 玉如意入手,冰凉沉重。李为广并不懂修炼之事,但觉玉石光滑趁手,便夸赞道:“定是殿下淑质英才,良金美玉,这才引来女仙的注意,赐福与殿下。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白霖收回玉如意,淡淡一笑,道:“女仙指点本宫,叫本宫近来行事需果决,不可拖泥带水。所以,你下手需快,否则便会被五弟抓住机会,可明白?” 李为广行了一礼,道:“必不负殿下所望。” 玉如意被放回暗格之中,回到黑暗之中。 其上,绯红愈来愈浓艳,隐隐如花瓣复生。 过了两日,西三所内。 侍女服侍白霜换下白日所穿的衣衫,往床上躺下了。 白霜闭上眼睛,侍女正待吹熄蜡烛,却听得“格楞”一声。 一道暗影落在房内,还沾有些许浓重的血腥气。 侍女下意识捂住了唇,白霜睁眼,对侍女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侍女福一福身,很快离开。 白霜坐起身来,披上外袍,对来人道:“他们行动了?” “是。”来人回道:“说来巧合,那柳明齐伤得不重,逃跑时正好被我们的人撞上,带了回来。” “带本宫去见他。”白霜穿好衣服,命令道。 二人穿行在夜色中的西三所,绕了几个圈子,成功进入密道之中。 医师看过柳明齐的伤,开了些伤药,又洒了 止血粉,帮他包扎。 “参见五殿下。”柳明齐被周围的人提点过,故行礼得当。 “起来吧。”有人搬了把椅子过来,白霜坐下,对柳明齐道:“把你这几天的经历同我说说。” 柳明齐便开始说了,他所经历的事情并不复杂,无非是李为广变脸极快,反将一军要将他处死。他拼命跑出来,却发现侍卫都对他视而不见。开始他以为是李为广的诡计,要瓮中捉鳖。但实实在在跑出李为广的居处后,他才惊觉这是真的。 路上有一处经历十分奇怪,他迷失在京城的小巷,寻不到路时,有位女子为他指了路,让他一下便遇上了白霜的人。 “女子?”白霜皱眉追问道:“长什么样?” “柳眉,桃花眼……很是妍丽。”柳明齐努力回忆道:“她提着个篮子,篮中似乎装了许多花,许是个卖花女郎。” “去查。”白霜对旁人道。 他又同柳明齐说了会儿话,这才返回居处。 白霜走时,镇守在旁的修士好像看见淡红色雾气追随在他身后,仔细一看,又似乎只是五殿下背上刺绣。 神识未捕捉到任何东西,原来是自己花了眼。 第二日,西三所小园中,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长出一朵红色玉茗。 …… 年后,春色回归,处处草长莺飞,风日暄和。 秦枢终于收到了白霜的信,知道柳明齐之事结了。 种种阴差阳错下,这事最终还是被捅到了皇帝面前。朝中争议四起,皇帝面见柳明齐,为他做主,下达圣旨流放霍成家人及其附属至琼州,三代内不得为官;贬李为广为南广副将,罚俸三年。 这事正是由白霜督办,他定了亲,皇帝便交给他了一桩事,让他办的漂漂亮亮。皇帝一高兴,将这桩事也交给他,白霜的手下早收集好了证据,此时拿出来,又长了一回脸。 白霜在信里提到,一切都很顺当,只柳明齐出逃那夜有一处古怪,帮助柳明齐的卖花女郎怎么也查不到。信上不便多说,待他回山后与师尊细细讲明,并附上了他回山的日子。 -- 第104页 这事一结,秦枢总算完全放下心来。 还有半年,白霜在峥一宗的修炼之期就到头了,会回归朝堂之中。虽不与秦枢完 全脱离关系,还是让秦枢体会到了老师看着学生毕业的欣慰心理。 似是知道李为广在京城失利,天知宗的人也不怎么蹦跶了。 他们一撤去,闻莺过完年就安心回了家,享受得来不易的悠闲时光。 驿站中只留下秦枢与谢临清二人,朝夕相对,谢临清已恢复到能在院中随意走动,秦枢没有了理由再出去飘荡。 没办法,谢临清之前受了莫名其妙的刺激,盯人盯得很紧,秦枢若要出门,他是一定会跟去的。 好在经过上次的事情,谢临清收敛不少。尽管睡在一张床榻上,但秦枢也再没发现过身上有啃出来的印子了。 开春过后,到了回宗的日子。 他们从长南驿站启程,半路去闻家接了闻莺一道上路,灵马只花了半月的时间回到峥一宗。 长老回山需得向主峰闻踪阁通报一声,念在谢临清有伤在身,闻莺赶路倦乏,秦枢便让梦云山的仆役将他们接回山上,自己去了主峰通报。 闻踪阁负责记录长老出行,弟子办事利索,秦枢通报完准备离去,却听得弟子在后面喊道:“秦长老请留步,宗主请秦长老前往德音殿商议事情。”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从未见过峥一宗的宗主。秦枢一愣,顺着八七指的路去了。 主峰是峥一宗众峰之首,地界自然也大,因着不能御剑,秦枢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德音殿。 这殿修在一处飞泉附近,庄肃严整,占地不大,应当是专门用于议事之处。 殿门口的童子向里通报后,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秦枢便进去,跟着声音的方向来到内室,但见一位老者坐在桌案旁,对他慈祥道:“坐。” 他依言坐下,听得老者问道:“小秦,你们此行出去,可有遇到其他宗之人?” 小秦? 这个称呼仿佛领导发言,秦枢出戏一秒,如实回道:“遇见过天知宗的修士。” 老者点点头,又问道:“可是起了冲突?” 秦枢眼底出现一抹讶异,道:“宗主如何得知?” 老者摇摇头,叹道:“不是我得知,是天知宗的薛长老,不依不饶,要来替他那徒儿讨个说法。” 难怪……他说怎地天知宗如此轻巧便撤人, 原是等在这里。 宗主接着道:“不过小打小闹,我原是不放在心上。你也知晓,我宗同天知宗的关系,从来是横眉冷眼。” 这位宗主说话也太耿直了吧,秦枢心中小小地惊了一下。 “但天知宗竟收集来了你与你那徒儿在凡间对凡人滥用术法的证据。”宗主神情遗憾,这才是他找秦枢来的真正目的:“这事于情于理,我都无法装作不知晓。因而,我想小惩大诫,送你和你徒儿进剑阵修行一月,你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签约啦,撒花~ * 感谢在2020-02-1522:55:43~2020-02-1723:5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小仙男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朿5瓶;418367132瓶;我是小仙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剑阵之罚 剑阵是什么地方,峥一宗上上下下都知道。 每个宗都有惩罚与关禁闭的地方,峥一宗也不例外,剑阵就是这样的地方。 惩罚的大小全凭犯错大小,若是犯错程度轻,剑阵中的剑就如毛毛雨一般,没什么威胁性;若是犯错程度重,剑能把人扎成刺猬。 宗主显然也不太乐意天知宗来挑拨是非,迫于证据真实,只能用自罚三杯的形式来堵住外界之口。 他将惩罚定在乙级,这是个介乎中间的等级,对化神期及以上的伤害不大,为期半月。他相信剑阵中秦枢会护着谢临清,应当不必担心。 不料,秦枢却道:“恳请宗主将我弟子谢临清的惩罚一同记在我名上,让我代其受罚。” 宗主讶然道:“你这是作何?若你代其受罚,剑阵的级别会提升。” 秦枢下定了决心,道:“谢临清有伤在身,再受剑阵惩罚,或许体内会留下暗疾。”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宗主感慨他怜惜弟子,便答应了。 得到应允,秦枢告退,准备在进剑阵之前先安抚一下人。 他去了董全处,讨了笔墨与信笺,给谢临清写了封信。 先前在驿站中日日相处,他纵使有再多疏远之心,也抵不过谢临清的缠人。且相处惯了,忽然要求他断舍离,心下自然失落。 依他看来,剑阵或许是个好机会,用半月的时间让二人分开,好好冷静一下,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少了人在面前晃来晃去,逐渐会适应下来的。 信中,他嘱咐谢临清好好养伤,剑阵之威对他而言无甚影响,不必担心。至于他们两人的关系,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这次剑阵过后,希望二人能够两清,恢复从前平淡的师徒之情。 秦枢词句用得很斟酌,语言也相当婉转。写完后他吹干墨汁,通读一遍,自觉行文在情在理,真挚动人,虽不一定能打动谢临清,但要他冷静些许应当是没问题的。 -- 第105页 于是他将信纸装好,借了个董全的弟子去梦云山给谢临清送信,自己去了主峰后山的剑阵。 值守弟子收了宗主引信,对他抱拳道:“秦长老,得罪了。” 秦枢道:“无妨。” 弟子收 走了他的灵剑和纳戒,确定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法宝后,将他放了进去。 剑阵位于一个小山谷之间,两侧有屏障挡着,入口弟子把手,上方也有禁空阵法展开,进去的人没有到期限是出不来的。 因为揽下谢临清的那一份惩罚,剑阵级别已升至甲级,对散仙依旧影响不大,对渡劫期以下修士影响更大些。 鉴于秦枢的散仙修为,本应附增惊雷阵法,这阵法配合剑阵的法阵,其威力让秦枢也不免会忌惮几分。但这次剑阵之罚本就是自罚三杯,宗主大手一挥,免掉了惊雷阵。 秦枢走到阵法的边缘,挨近石壁的地方,一撩青袍,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养神修炼。 与此同时,剑阵自发启动,数道刀光剑影倏忽出现在阵法上空,瞬移般鬼魅地向秦枢而去。 秦枢没有睁眼,护体剑罡将这些剑影打落在身前。 新的一波剑影瞬间再次凝聚起来,同时阵型变化,雪亮剑光从不同方向出现,铺天盖地地把青色身影包裹起来。 梦云山上。 谢临清回到山上,先去了自己的庭院。 他的居室向来过分干净整洁,陈设极少,打扫起来也是极快的。 不知师尊几时回来,谢临清又去了秦枢的庭院,给他换了被褥与茶具。 有伤在身,精神力自然不济,想了想,谢临清干脆在内室一面修炼,一面等师尊回来。 今日师尊去得格外久,谢临清等了一个时辰,终是停下修炼,微微蹙眉。 心里有些不安,他站起身来,向院里走去。 那里设了张躺椅,师尊从前常常坐在上面看书,阳光映过来,温和得刚好。 正在此时,门外出现了个面生的弟子,见到谢临清连忙行礼:“请问是谢师兄么?” “正是。”谢临清走过去,淡然问道:“你是哪个峰头的师弟?” 那名弟子道:“在下是主峰董长老座下弟子,奉命来给师兄送信。” 谢临清接过他手中的信笺,展开一观,从第一行看到最后一行,脸色逐渐转冷。 “你回去吧,我知了。”打发完送信弟子,谢临清走回屋内,面上冷得看不出什么,手上无意识地将信纸捏紧又揉成团,力道大得好像要把它压碎一般。 眸中冷光跃动,像是燃起了灼灼的火焰。 片刻,勉强压下心中阴暗的想法,谢临清将信纸展开抹平,放入袖中,冷笑一声提着同光剑出了庭院。 想抛下他?绝无可能! 剑阵内,秦枢调息许久,终于睁眼。 剑阵里不分白天黑夜,他也不能通过天色来判断时间。 “八七,时间过了多久?”好在还有八七这个最大的秘密在。 【“八七为您报时:现在是酉时三刻。”】 也就是说,连一天都没有过完。 秦枢叹了口气,有点想寻个地方靠着睡一觉。 忽然,剑阵入口的空间微微波动起来。 他凝神看去,只见一截白色衣摆率先出现,随后整个人走了出来。 看到脸时,秦枢心里一突,要完! 谢临清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他在信里已经很委婉了,劝人不要冲动,以为带点理智的人多多少少会听进去一些。 可叹他还是天真了,竟会觉得谢临清在这方面有理智,有理智也不至于追到剑阵里来。回想起在驿站时,光是莫名的师娘那事就哄了他半个月。 谢临清四面扫视一下,往秦枢所处的地方望来。 不知为何,接触到他仿佛被渣男抛弃的怒意与冷厉眸光时,秦枢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哦豁,被受害人找上门来了。 秦枢觉得,这事结束后峥一宗不能待了,他得火速走人。 胡思乱想间,谢临清已大步走了过来。 他全然不在意身前身后的刀光剑影,要么挥手打落,要么任由它们在身上划出伤口。 剑光在白袍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虽然不深,但聚少成多,总是会严重的。 秦枢看得不忍,给他套了一半剑罡,挡住接踵而来的剑影。 这是做什么?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不知道剑阵是进来了就出不去的么? 谢临清却没理会他的好心,将他狠狠一推,按在山壁上,狠声问道:“师尊果真如信上所想?” 石壁坚硬,硌的背后有点疼。秦枢心下汗颜,暗道,壁咚……谢临清怎么还无师自通了壁咚? 他的沉默被理解成了默认,谢临清神色烦躁一秒,按着他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在驿站养伤期间,他们不是没亲过。但亲的 这么猛烈又恶狠狠,如狂风暴雨让他招架不住的,还真没有过。 谢临清已经比他高了近半个头,这样亲下来十分有压迫感。秦枢不得不抬手,试图推开他。 明明是来问罪的神色,刚开始问就亲上了算什么事? 一下没推动,秦枢加了力,总算把人推开了。 这密不透风亲得他难受,更别提在这凶猛攻势下节节败退,现在舌根都被亲到发麻,有种微妙的后怕感。 -- 第106页 谢临清没有放开手,就这么撑在他耳侧,他的眸光依旧冷厉,抿着唇不说话,瞳孔黑沉,看起来有些瘆人。 秦枢注意到他的脸色略微苍白,身形也不如往常,想到什么,欲将他拉过来看看背后的伤。 谢临清没动,冷声道:“师尊在剑阵之中也要躲着我么?” 秦枢劝道:“你转过来,我看看伤。” “不转。”谢临清不知犯起了哪门子的倔,脑袋一低,又亲了上来。 第一次可以说秦枢没个防备,第二次自然不能让他再得手了。 面对挡住自己的手心,谢临清恨恨地咬了咬。 温热气息刺激得秦枢本能地缩手,又被亲了个结结实实。 比起刚才的侵夺,这次更像是势均力敌的较量。 两人都睁着眼睛,瞳孔里倒映对方的影子,谁也不肯先闭上眼。谢临清的动作带着种忿忿的不甘心,仿佛要摄取所有气息。 秦枢一面感慨谢临清的难搞,一面伸手绕到谢临清背后,摸索伤口有没有裂开。 似乎按到了哪个伤处,谢临清的身子微微一颤。 亲得略略顺了毛,秦枢拉开了距离,顺利将他转过来,查看背后的伤势。 果不其然,有一道伤口裂开了,在雪白衣袍上渗出一大片暗红血迹。 可惜进剑阵前纳戒已被收走,手头没有伤药,秦枢只能将他上衣扒下来,免得血将衣服和伤口黏在一起,顺带裁下一截布条来,做了个简易绷带,止住了伤口崩裂。 谢临清安安静静任他摆弄,神情没什么变化,简直是把不高兴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包扎好后,秦枢松口气,见谢临清的目光似乎要把他刺穿般,只能开口道:“信上写的那些……” 都是他的真实想法。 看着面前人越来越阴沉的脸 色,秦枢吞下了后半截话,改为道:“你不用太在意。” 话刚出口他就觉得自己又完了,怎么可能不在意?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谢临清冷笑一声,道:“应当是师尊不在意吧。” 看着秦枢的神情变化,他冷淡道:“师尊抗下所有罪责,竟是为了与我两清。我若不来剑阵走这一遭,是否往后连弟子名分都不被师尊认可了?” “我非此意,师徒名分自是在的。”秦枢否认道,并一口气祭出了拒绝人的三连金句:“你是个好人,是我不好,我们不合适。” 望着谢临清从冷厉归于诡异平静的神色,秦枢觉得,他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秦枢在感情方面更偏向细水长流,不太吃一见钟情。他怕跟谢临清相处越久感情越深,到最后不能安心离开了,所以要趁没沦陷得太深,踹掉谢临清独自逍遥ww * *感谢在2020-02-1800:10:45~2020-02-1923:5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朿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逃跑计划 哄人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秦枢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谢临清安抚住,再待出去后寻机会离开。 “要是你心里气不过,便揍我一顿好了。”秦枢想了想,觉得男人之间解决矛盾最快的办法应该是打一架:“你放心,我不会还手。” 谢临清唇畔噙着浅笑,幽幽道:“我怎么敢?” 也就是说只是不敢,还是有这个想法的吧? 那就让他来做这个恶人好了,秦枢暗自深吸一口气,握拳对谢临清脸上猝不及防来了一下! 年轻人血性重,第一反应通常是打回来。 秦枢收手,等着谢临清的回击。 不料,谢临清没有还手。 他只偏头回来,擦了擦脸上的痕迹,平静看着秦枢。 秦枢给他这一眼盯得心里毛毛的,诘问道:“为何不打回来?” “然后呢?顺理成章同师尊分开么?”谢临清眸色沉沉,心如明镜,根本不为秦枢所蒙蔽。 他脸上那一块红印刺目极了,提醒着秦枢的所作所为是多么过分。 这个人啊,真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因为不管自己怎么做,最后都会感到愧疚心虚。他只会用那双眼睛提醒秦枢,自己做了什么。 看着谢临清苍白的脸色,秦枢心里后悔又难受,怀疑自己根本不该这么做。 太伤人了,不管他站在谢临清的角度还是旁人的角度,都觉得自己这次实在是过了。 心乱如麻,秦枢叹气坐了下来,转身对着山壁开始静心。 “你来这里的事,宗主知道么?”秦枢问。 谢临清也坐下,盯着秦枢的背影,漠然答道:“进来前我与守卫弟子报备过,他们自会禀报宗主。” 二人沉默半晌,谢临清突然发问道:“师尊不喜我,为何先前要予我回应?” 并非不喜,奈何他们本该殊途。 “我本以为,师尊与我,当是奢望。可驿站之中,师尊分明允了我。”谢临清的声音不大,却每句都如质问般,逼得秦枢心下难安,“哪怕后来冷淡,种种情形,也不似无情。还是说,师尊本就是多情之人,在可怜我罢了?” 无论在哪种感情中,可怜都不是个好词。 秦枢垂眸, 仍然不语。不能再给谢临清希望了,他愿意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 第107页 只是心底还是有不忍。 背后的气息接近,再接近,最后贴在他的背脊上。 秦枢绷直了背,欲移开几分,然而被搂着腰牢牢箍在后面的人怀中。 “放手。”秦枢轻喝。 谢临清像循着味的野狼,一口咬在他后颈,咬出秦枢浑身鸡皮疙瘩。 背后升起寒意,后颈被叼在嘴里的感觉如同被某种动物盯上一般,失去防备的不安感瞬间弥漫至全身。 秦枢挣开他的封锁,捂着后颈霍然站起,咬牙道:“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出手。” 谢临清无所谓地冷笑:“师尊方才不是已经出手过了么?” 他已是破罐子破摔,站起来又是一推,将秦枢推在山壁上亲吻。 秦枢抗拒间,忽觉一只手在撕他的衣衫。 忍无可忍,秦枢手中凝聚其一发灵力,将谢临清打晕过去。 “扑通”一声,身前的人倒在地上,浑身血迹斑驳,脸色苍白。 秦枢用袖子擦了擦唇角水泽,心说要不是他修为比谢临清高,今天大概节操不保。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秦枢冷静些许,才将他扶起来靠在山壁上,默默凝视一会儿。 谢临清闭着眼睛,看上去温和许多,同最初的模样相似。 接下来的半月中,谢临清醒过两次,秦枢看他态度都比较执着,又昧着良心把他打晕了。 剑阵中的时光便在秦枢静心养性,或给谢临清输送灵力,温养经脉中过去了。虽无伤药,谢临清背后裂开的伤口还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到了日子,剑阵自动停下,秦枢背起谢临清,从山门出去。 守卫弟子都吃了一惊,问谢临清是否有事,可需要请清灵山的医师来看看。 秦枢认为这个提议不错,可别把孩子打傻了。 带谢临清回到梦云山后,他发帖子请了宗内清灵山一位医师过来。医师检查后,说谢临清伤势不重,给他开了灵药。 这药与在驿站时的药材不可相提并论,恢复速度简直一日千里。 秦枢没有耽搁,守了谢临清两天后,眼见他有第三次醒转趋势,立时去寻了宗主告假,言明自己要外出游历,归期未定。 长老游历不少 见,常是为了遇见机缘、突破瓶颈等缘由。有时突破在即,来不及回宗,随处开辟洞府闭关四五十年也是常有之事。 宗主宽和允了,未再提天知宗之事。 秦枢心下松一口气,收拾好行李,抓紧跑路了。 …… 秦枢一走便是两年。 这两年中,他走过人间,走过修真世家,也走过各种秘境,结识了不同的人与修士,对修真界的认识深刻不少。 有凡人根基不佳却一心长生,花在筑基上的银钱生生拖垮了整个家庭的;有对修为不甚在意,闲云野鹤的;也有无意上进,但总是撞见大机缘的。 秦枢给容貌加了点障眼法,化名叫燕然,为找寻时空漏洞,辗转于不同秘境之间。结交的人多了,名头也渐渐传了出去。 有的散修听说他专探秘境,不远万里来找他结伴,或是花费灵石请他同去没有把握的秘境。 偶尔从秘境出来,休息之际,他也会想到谢临清,想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谢临清的确还在生气,两年前醒来得知秦枢早就下山后简直要气疯了,恨不能立刻离宗,将人抓回来锁在院里。 弟子没有长老谕令或师父引信不得随意离宗,谢临清便把时间都花在了修炼上,连师弟师妹都难得一见。 再说秦枢这边,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八七承诺过会为秦枢调高遇见奇缘的概率,以便他早日脱离这个世界。那时秦枢心中曾诧异过,修真界难道不是随处奇珍异宝,秘境更是机缘造化不断么? 但通过这两年的行程,他逐渐了解到,随处奇珍异宝不假,可珍宝也分三六九品。要召来乱流风暴,引出时空漏洞,最高品级的珍宝也不一定能做到,更别提占了大头的普通珍宝。 修士寿命漫长,时间也漫长,许多秘境多是几十年出世一次。秦枢想在几年之内找到藏有时空漏洞的秘境,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此,两年下来,无一处秘境发现时空漏洞,着着实实让秦枢感到失望。 “八七,我脱离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不是完不成了。”从一个新的秘境中出来,秦枢什么都没碰见,不由灰心道。 【“请宿主不要灰心,宿主遇见时空漏洞的可能性已经从两年前的一点三七上涨 到了三点六一,希望宿主坚持不懈,再接再接!”】 “三点六一?”秦枢心里冷笑,就这? 经过这两年生活的毒打,要不是现代双亲健在,还有没做完的许多事,他情愿留在修真界当个闲散长老。好歹每天不用累死累活探寻秘境,简直像个给系统打工的。 休息了两天,秦枢准备向自己标注的下一个秘境出发。 他现在位于钟灵城,一个中小门派汇集之地,并不在天启的国土之内。这里的掌管者皆为修士,算是个修士治理的大城,规矩秩序还算分明,通常不会有人故意触犯。 秦枢也是第一次知道修士也有自己的城市,这样的城在修真界不算多,寥寥二三,但每一个都包含了数十门派,风俗各异,颇为新鲜。 他采买足秘境中所需伤药和食粮,带上出城引信,经过城楼时往天时榜随意看了一眼。 -- 第108页 一则新挂上的集贤令吸引了他的注意,上面说鸣金原附近出现一个新的秘境,在上月形成入口,不需引信。有修士冒险进去看过一眼,猜测或许是某个灭绝的上古门派所留。其中凶险非常,杀机四伏,希望征集四名分神期以上修士,一同前往其中探路。 鸣金原?秦枢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听过。 分神期的要求在钟灵城可谓相当之高,这里聚集的多是中小门派,金丹便可开山立宗,因此修士质量参差不齐。筑基占多,元婴勉强够看,要再往上,一根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秦枢对这新出现的秘境有些兴趣,据他所知,秘境的形成便需要空间之力,待稳固后,空间之力才会逐渐消散。这秘境入口于上月才形成,岂不是周围还有未逸散的空间之力? 有了主意,秦枢不急着出城了。他揭了榜,去寻发榜之人。 此人正是个分神期修士,高高壮壮,一脸络腮胡,不像修士,更像个武夫。 “你揭了榜?”这修士惊讶问道,他不是此城的人,在钟灵城发榜本不抱希望,本着广撒网的想法,没想到一天不到就有人揭榜:“可否展示一下你的修为?” 秦枢点头,手中凝聚出一道灵力,带有小乘期的威压。 太好了!他以为只能寻到四个分神期道友,顶了 天一个合体期,不想这位前辈竟是小乘期! 修士眼中放光,热络道:“晚辈李一,不知前辈怎么称呼?” 秦枢收回手中灵力,淡淡道:“我姓燕。” “见过燕前辈。”李一向他行一礼,道:“如今晚辈只寻到两名分神期友人,不知前辈可否愿意再等一位分神期修士?” “等等也无妨。”秦枢从纳戒中取了一枚令牌给他:“此乃我的引信,待人齐后,你来石兰巷用这令牌寻我便是。” “晚辈知了,恭送前辈!”李一收好令牌,又送他离开。 等了三天,李一终于凑足最后一名分神期修士,前来寻了秦枢。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上榜啦,所以从今天开始到下周三,每天日更,晚上九点不见不散ww * *感谢在2020-02-1800:30:29~2020-02-2017:1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朿15瓶;亓珩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雪门秘境 一天后,五人来到鸣金原。 除了最后加入的散修外,李一邀请的两位友人似乎是同个宗门的护法,颇有些心高气傲,目下无尘。 因着那个秘境只有李一来过,他便当仁不让的成了领路人,带着四人往鸣金原东侧而去。 几人有意无意地让秦枢走在最后,无他,秦枢修为最高。若是有什么袭击,也好留出他们反应和逃命的时间。 对于他们的心思,秦枢看破不说破。这两年来,他看过的从背后捅刀子的戏码已不算少。 行了约莫一柱香时间,李一停下了脚步。不约而同地,几人察觉到空间之力在此逸散。 看来此处便是秘境的入口所在了,秦枢心想。 果然,李一手中凝聚灵力,对空中灌注而去。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吸收了灵力后波动一瞬,很快浮现出白色的入口。 李一转过身来,对众人道:“这便是我发现的那秘境入口了,不知里面会否分散,我建议大家最好以灵力系带,以防走散。” 几人觉得他这个提议不错,纷纷以灵力凝成系带,相互联结起来。 做好准备,李一第一个进入了秘境。她的身影消失在白色入口之后,剩下的人也接连进入。 寒冷。 这是秦枢来到秘境中的第一感觉。修士寒暑不侵,即使身处寒冬,也应不畏霜雪才对。 其他几人也觉得很是奇怪,可惜没备厚实衣裳,在风雪中冷得直打哆嗦。 在今天之前,他们从未想过修炼到这份上还会挨冻。 这里头的寒冷似乎无视修为,秦枢取出先前去云淮途中穿的披风,裹上后总算暖和一些。 他放眼望去,只见茫茫一片雪原,天色昏黑,风雪未停。在一片暗淡雪色之中,只伫立了一棵枯树,除此外再无其他,连绵的雪山更是远到天边。 “怪哉。”李一说道:“上次我来此,是落到一个池潭边,虽也清寒,却不如此处彻骨。” 秦枢问八七道:“这个秘境可有资料?” 【“检测出两个相似的秘境,但结果都非完全重合。一是雪门秘境,传闻雪门是一上古门派,擅长咒术,于万年前灭绝。后来雪门遗址被门派阵法吞噬, 消失不见。但根据资料记载,雪门所处之地四季如春,长年多雨。”】 “二呢?”四季如春的确与这里不符,地上积雪只怕有一丈之深。 【“二是鸣金秘境,鸣金原风水极怪,若在此常驻,易滋生心魔。许多修士陨落在此,故而阴气深重,久而久之,形成秘境,出现时间极为不定。”】 秦枢并未感觉到阴气,反而寒意深重。 “鸣金原这个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八七道:【“婉菁以前在此击杀过正道修士。”】 秦枢想起来了,八七当初为自己介绍婉菁时,顺带提过这里。 -- 第109页 没有指引,其他修士抖抖索索地御剑飞起,查探此处地形。 雪原辽阔,一面是远在天边的雪山,一面隐没在风雪之中,看不清楚。 两厢选择未果,李一与其他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去雪山看看。 山遥路远,冷风夹杂细雪,凛冽扑面,修士们构建的结界只能挡住雪花,对寒风无能为力。 飞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加入的那名修士先坚持不住了,脸色青白,嘴唇乌紫,很不好看。 李一发现他的状态不对,关切道:“道友若是坚持不了,不如就此折返,也好过有性命之虞。” 这名修士心有不甘,还没到要紧的地方,他就得折返,岂不是白来一趟? 又飞了一会儿,尽管心里想坚持,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撑不到雪山处了,只好同几人说了一声,主动折返回了入口。 他走之后没多久,两位护法中,年轻的那位也有些撑不下去了。可他不愿折返,毕竟是为珍宝而来,珍宝没见到,怎么能走? 对于这种人,秦枢也见得多了。珍宝虽好,也要有命拿才行。 又过了一个时辰,几人终于上到了雪山。 山脊薄而窄,如履刀锋,仅有几寸宽,在雪中显得空空荡荡,连个小屋也没有。 年轻护法见此差点一口血吐出来,他拼死拼活撑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其余几人也颇为失望,雪山另一面深不可测,雪絮纷纷,望不见底端。就算有什么珍宝,寒意也让人不敢轻易冒险一探究竟。 这里的风尤其猛烈,将积雪吹走一层,又带来一层。在这轮换间隙,秦枢注意到不远处 似乎立着一块不同的石头。 那石头通体白皙,与周围差不了多少,第一眼很难分辨。 秦枢走过去,拂开石上积雪,见上面有刻字。 他辨认半晌,也认不出到底是什么字,与八七讨论了一下,得知刻的正是“雪门”二字。 看来,此处便是雪门秘境了。 八七迅速搜集雪门的资料,将地图展现在脑海中。 原来从雪山另一边下去,便可抵达真正的雪门遗址。 秦枢虽知道了这些,却没有主动告诉其他人。秘境中临时搭伙的队伍里,多是居心叵测,各怀鬼胎,指不定什么时候转身就被卖了。 没找到想要的,李一缩着身子,尽量让自己暖和一点,凑过来问秦枢道:“燕前辈,你可有什么想法?” 指望不上其他人,不如问问这里修为最高的人。 秦枢略一沉吟,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下,才道:“不如从这方下去看看。” 年轻护法听他这么说,心有怨言。在风雪之中飞上来已要了他半条命,若另一边下去仍是茫茫无际的雪原,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他心中虽这么想,口头到底不敢反驳,毕竟其他人觉得秦枢的话在理。 几人便顶着风雪,又往下飞去。 再次飞起时,年轻护法冷得身子都僵了,懊悔自己为何不在半路返回,万一栽在此处,命都得送掉。 下山十分快捷,不知哪块山崖将寒风一挡,落在地上时,秦枢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眼前完全是另一幅画面,良田数亩,柳桑交植,绿意犹存。几户低矮的房屋坐落旁边,在房屋后面不远处,能看见数座石楼。 根据八七的资料,这里就是雪门遗址了。 穿过农田与房屋,几人到了最外围的石楼面前。 石楼大大小小近几十座,错落分布,似一座小城。楼身以岩石夯实筑造而成,坚实稳固,古朴大气,颇有扑面而来的历史感。 既已到了地方,李一提议各位在此分开,独自进入石楼探查。其他人都同意了,总归没人想把珍宝分给别人。 秦枢随意挑选了一间普通石楼,推门入内查看。 石楼共有两层,窗户高而小,使屋内看起来昏暗无比,地面积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在楼里逛了 一圈,屋内陈设稀松平常,大概能看出桌椅与床榻。 除此外,唯一有价值的只有他找到的书册。书册泛黄而脆弱,秦枢小心翼翼的捻开一页,仍不小心把它碰碎了。 八七告诉秦枢,这上面记录的是一些简单咒术。 雪门的文字他看不懂,便将书合上了。 但除了这些,石楼内的氛围看起来很是祥和,外面的石头连风化痕迹都不曾有过,丝毫没有经历过动乱的样子。 雪门当初是怎么灭绝的? 这个问题在这儿注定不能找到答案,能开口回答的人早已作古。 这座石楼探索得差不多,他又查探了邻近几座小楼,希望能发现扭曲空间的痕迹。 石楼里的书册都是基础咒术,这几座应当都是普通弟子的居处。 没找到想要的,秦枢往中心附近的石楼走去。在八七的资料中,居处越靠近中心,在雪门中的地位便越高。 换了一座稍大些的石楼查探时,秦枢察觉到李一的气息。 进去一看,李一正站在墙边,手中持一柄出鞘的剑。剑锋雪亮,剑柄嵌了一块风吟石,使剑身轻巧不滞重。 他神色犹豫,似乎有些取舍不能。 看见秦枢,李一眼前一亮,上前几步,对秦枢道:“燕前辈,晚辈得了一把宝剑,特此献给前辈,以助前辈的威能!” -- 第110页 他将宝剑双手捧着奉上。 李一心想,这把剑品质虽然不错,却比不得自己的佩剑。然而弃之可惜,食之无味,又不忍丢弃。 但秦枢来此,倒让他多了条明路。先前御剑时,他特地观察过秦枢那把铁剑,觉得颇为寒酸。 堂堂一位小乘期前辈,只用铁剑,怎么也说不过去。自己借花献佛,既避免了争夺冲突,又能承前辈一个人情,岂不妙哉? 不料,秦枢接过剑来,打量了两眼,将上面的风吟石抠下,便把剑身随意搁在一边。 他自己则从纳戒中取出一把品质更高的宝剑,手法简单粗暴地嵌上风吟石,左右看看,满意不少。 见燕前辈如此,李一心中一咯噔。原来燕前辈本就有好剑,对自己送的这把并不太看得上眼。 莫非,燕前辈只是单纯喜欢用铁剑?李一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自己这“花”送错了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提示:你好,你的[小奶狗]谢临清已下线,你的[小狼狗]谢临清蓄力中,请尽快激活,谢谢!】 秦枢:手动再见。 * *感谢在2020-02-2117:11:45~2020-02-2216:4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朿10瓶;倾世寻南、枳涣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雪门秘境(二) 秦枢取出来的剑并非灵均,而是他在其他幻境所得的宝剑,品质看得过眼,但有些笨重,秦枢一直不爱用它。 嵌上风吟石后,这柄剑轻重刚好,很是趁手。秦枢觉得不错,将铁剑也扔在了一边。 李一心思不纯,他看得通透,想用一柄剑换他的人情?没门。 秘境之中大家都各自为好,若不是这柄剑李一用不上,又怎么会拿来讨好他? 见秦枢没说话,李一知趣地再也不提这个话题,转而与秦枢告辞,要去其他楼里看看。 秦枢任他去了,自己在这座石楼内查探起来。 虽然地方定然被李一搜刮干净了,不过他既非只为珍宝而来,所求其他,也就不在意这些。 八七先前说雪门擅长咒术,其中弟子用剑者极少,李一能在这间石楼中找到剑,说明这个弟子不一般。 墙上有动过的痕迹,应当是李一取剑下来时蹭到的。 仔仔细细搜寻过屋内每一个角落,还真让秦枢发现特别处。有个角落的地面微微低陷,墙根蹭上了不明显的黑土,极易被忽略。 这底下埋着什么吗? 秦枢心里有些猜测,打出一发灵力,那处的地面立刻落下一截,好像卡在什么上面。 下面果然有东西,秦枢用手里的剑将周围地面挖开,为防止有人闯入,又对整座石楼设立了结界。 随着洞口越开越大,秦枢终于得见下面的全貌。 底下似乎是一个地窖,但极其狭窄,若再多一个人,就要转不开身子。 它的特殊之处在于本该有更大空间的地方,被一堵冰墙挡住了去路。 那堵冰墙将地窖另一边挡得严严实实,散发寒气,在暖和的屋里也没有融化的样子。秦枢试探性地用灵力击打一发,没能留下半个印子。 这是什么冰?如此坚实。 秦枢加大了力道,仍连冰屑都没刮下来一点。 奇了,他摸了摸冰墙,光滑冰冷,与寻常冰块没什么两样。可朝里面输送灵力时,灵力仿佛被什么分散,向四周流去,无法集中于一点。 既然是冰,那应当怕火吧? 可惜身上没有火折子,秦枢在纳戒里翻了翻,找出许久不用的聚魂灯。 聚魂灯 的火焰名为阴火,虽带了个“火”字,实际连半点温度也无。幽蓝火焰舔舐着冰墙,秦枢有些担心它对冰墙无效,但不知是不是误打误撞,冰墙竟然被融化出一个小洞。 即便如此,冰墙仍未被烧穿,可见其厚度。 里面的冰比外层的冰易碎些,总算能被灵力击破了。 秦枢花了半个时辰,用聚魂灯在冰墙上烧出一人进出的洞,神识探查到那头没有危险后。矮着身子过去了。 那头的场景令他惊讶,偌大的房屋里仅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没有积灰,堆了簇奇怪碎屑。碎屑灰黑,闪烁细微蓝光。 秦枢正待仔细查看,却被地窖的墙壁吸引了注意力。 地窖没有窗户,所能见的只有聚魂灯照映到的范围。墙上似乎画着壁画,漆黑生硬,乍一看如狰狞鬼影,容不得秦枢忽略。 他提着聚魂灯上前细看,只见右起第一幅绘着个老者站在田边,手上捧了三个黑色圆球,圆球布满空白纹路,诡异万分;第二幅是老者与年轻人对立,老者递出一个黑色圆球,年轻人伸手接过;第三幅是年轻人将黑色圆球双手捧起,身边却出现了寒冰似的东西将他包裹。 看到这里秦枢已有些困惑,不过壁画还没完,便接着看下去。 第四幅是众人抬着棺材,往城中心走去;第五幅只绘了一半,画出来的半边棺材也裹上寒冰似的东西,除此外再无其他。 壁画粗糙简陋,他靠着想象加解读看完了所有,仍是不解。那黑色圆球是什么?有毒之物么?棺材里装的是年轻人么?老人为何要将黑色圆球交给年轻人? -- 第111页 种种问题萦绕在脑海里,秦枢将壁画从右到左又看了一遍。 这次他发现些不同之处来,老人在田边和交给年轻人的黑色圆球上都有空白纹路,第三幅图时,年轻人手上的黑色圆球没有空白纹路,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秦枢回过头来看桌上的碎屑,怀疑墙上画的黑色圆球就是这东西。 他小心用剑尖挑起一点来,碎屑上的蓝色细芒好似感应到什么般,化为薄冰一瞬间覆上来。 好快的速度! 秦枢以灵力震碎剑尖薄冰,将冰屑抖落下去,不敢用手触碰。 “八七,这是什么?”他收 剑问道。 【“搜寻不到……雪门的资料里有没关于这个东西的。”】八七也很疑惑,自从宿主开始到处游历后,它的资料容量扩充了好几倍,不应该连这东西的只言片语都搜不到。 既然连八七也没法回答,只能小心为上。 秦枢再次审视一遍整间地窖,确定没有看漏的东西后,抽身出去了。 他将洞口的地面恢复原样,撤掉石楼中的结界,从另一侧离开。 壁画上画着众人将棺材往城中心抬去,秦枢决定去位于中心那座石楼找找有没有壁画的后续。 中心石楼与其他石楼不一样,更为高大不说,连筑楼用的岩石也莹白些许,粲然发亮。 推门进入,里面的情景更是令人吃惊。 屋内干净整洁,温馨怡人,半点灰都未曾积上,哪怕杯中茶水也是澄澈见底,仿佛此处主人刚刚离开。 石楼中越是平静,越是让秦枢心生警惕。 一楼没有寻到地窖,墙边立了个书橱,上面放了许多竹简和书册,这与其他石楼情形是不同的。 他抬手想取出一卷来,手指刚碰到竹简时,竹简顷刻化为飞灰,消失得一干二净。 秦枢一愣,再往旁边点去,下一刻,被他点到的书册也化为乌有,余下书橱上寸寸尘土。 原来这些书册只被维持住了曾经存在的样子,并非真实存在么? 若真如此,维持这些的力量来源在何处? 石楼共有五层,秦枢拾级而上,一层层仔细逛过,没有发现特别之处。但这恰恰就是最大的特别,位于所有石楼中心,其中没有玄机,任谁也不可能相信。 至五楼时,陈设变得极少,空荡到显得冷清。 窗边桌案上放了些施行咒术所需的东西,符纸以一枚剔透玲珑的珠子压住。 这珠子圆润可爱,散发月白光泽,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把玩。 【“宿主……”】 秦枢以灵力将之托起时,背后忽的传来破空声! 他看也不看,轻笑一声,并指作剑,在半空中生生截停了那东西。 那是两根精铁制成的针,有二指长,寒芒一闪而逝。 见秦枢一抬手就截住了自己的针,躲在暗处的人有些慌神。不可能!这针于破气最是厉害,先前遇见的大能前辈 表面厉害,到头来哪个不是栽在自己手里! 他又看了看被悬托在半空中的珠子,暗自咬牙。那珠子看起来像极了流光珠,传闻中能替人重塑金丹,且修为一日千里的宝贝。 “藏头露尾有意思么?”秦枢转过身来看着暗处。 已经被发现,也就没有了继续躲藏下去的意义。 不管了,拼一把,流光珠太过少见,不能让给别人! 来人缓缓从暗处走出,摊开双手,假意投降。 在秦枢目光凝聚到他身上的一瞬,他的手势一变,同时身形诡谲地向前冲出。 邻近的另一座石楼内,同伴看懂了他的手势,将自己手上两枚长针发出,随即撕开传送符纸撤离。寒芒稍纵即逝,直刺秦枢太阳穴。 银针破气之效着实厉害,普通灵力屏障根本挡不住。 秦枢捏了一个诀,广袖翻飞,灵力震荡开来,银针失去前进的力量来源,从空中簌簌落下。 然而那枚珠子已被来人抓在手里,他脸色一喜,就要撕开传送符纸逃生。 想逃?不可能。 秦枢甚至没拔剑出鞘,手指一勾,地上两枚长针飞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刺入的刹那,来人发出一声惨叫,手掌松开,珠子脱手飞出。 他自己则跌跌撞撞到了窗边,半身变成诡异的青黑,眼珠暴起,可怖地从窗口坠了下去——正是那位年轻护法。 珠子落下,秦枢随手接住。 正在这时,变故陡生! 寒意一瞬透过珠子传递到体内,速度之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指尖冰冷,秦枢迅速运行灵力,却愕然发现这寒意无视灵力的防御,径直顺着周天运行而去。 每寸经脉都被冰霜爬满,五脏六腑结满霜花,冻得生疼。手中珠子化为黑色纹路,贴在青紫手心。 这寒冷好生霸道,秦枢提不上气,眼前一阵发黑,张口只能吐出寒气,不由得靠着桌腿滑下来。 【“别运转灵力,它会吞噬!”】八七在脑海里焦急提醒道:【“宿主请保持清醒!纳戒中有求援天星!”】 可惜这个提醒已经晚了,体内灵力自发运转,又被寒霜逐步吞噬,隐隐有亏空迹象。 秦枢眼前看不清楚,像隔了一层白雾般,只朦朦胧胧看到寒霜从 自己身上蔓延出去,布满整层地面。 -- 第112页 趁着残余的清醒,他从纳戒中翻找一阵,始终找不见求援天星在哪,索性一口气取出许多东西来。 身上开始凝结寒冰,彻骨的寒意仿若重新置身于那片雪原之中。秦枢冷到麻木的身子无力支撑,缓缓倒在铺满霜花的地面。 伸出的手指难以屈伸,发着抖摸索半天,才找到了求援天星。 灵力断断续续流淌在指尖,秦枢也不知究竟点燃没有,手指垂下,终是任由寒冷将自己拖入无边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时想到睡美人哈哈哈,公主触摸纺锤后倒在地上陷入沉睡~ * *感谢在2020-02-2216:44:22~2020-02-2316:4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枳涣13瓶;兮陌我是小仙楠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第七十章 师门的救援 天启以北,万万里之外。 雪山高而巍峨,横亘群山之中,乘风临绝顶,堆琼积玉几千叠。 山上的雪终年不化,皑皑洁白。阳光一映,粲然生辉,仿若人间仙境。 山脚下,世代居住的几户牧民坚信山上住着神仙。风日清和时,曾有人偶然得见仙人衣衫单薄,御风而行。虽只远远一瞥,却记了几十年。 山势艰险,凡人之躯难以攀爬,更别提穿越重重风雪登顶。 然而在如此高绝之处,竟生存着一个门派。 北面高峰将风雪挡住,灵力化为屏障,为数万里之高的地方留驻一点绿意。 庭院就在这样的地方建造起来,占地颇大,分布其中的不同风格小筑别致工巧,以回廊和曲水连接,横生趣味。 但在今天,庭院的平静被万万里外的求援打破。 灵力点燃天星的瞬间,院中练剑的、雪中吹笛的、房里练字的等等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惊讶望向同一个方向。 练剑的女子最先反应过来,长剑一收,皱眉道:“不好,小师弟有难!” 她正要披上披风,一个人影却比她更快地出了山门:“师姐安心,我去把小师弟带回!” “老四去了,希望小师弟无碍。”另一个人走到女子身边,忧心地叹了口气。 女子摇摇头,道:“也罢,老四比我熟悉如今的人间,不知小师弟遇上了什么。” 身边的人儒雅文秀,宽慰她道:“小师弟是散仙修为,问题应当不很大。否则师父定会提前算出劫数,亲自出关。” 凤眼中担忧一闪而过,女子没再多说,转身又练起了剑。 另一面,出了山门的男子使用秘法,缩地成寸,以最快速度赶往秦枢身边。 观他面容,正是云淮酒馆与乱坟岗旁引雷之人。 秘法虽然快捷,却需耗费大量灵力。男子毫不吝惜,只求尽快抵达求援天星发出之地。 到鸣金原只是几息的功夫,真正费时间的是进入秘境,翻越雪原雪峰,在石楼中找到秦枢。 男子找到秦枢时,整座石楼都被寒冰包裹,且冰霜还有向周围蔓延的趋势。 他取出剑来,顺着剑身并指抚下,剑身倏忽闪过火焰的光亮。 男子双手持剑,对着寒冰刺下。 火焰在剑尖又闪烁一次,寒冰“咔嚓”一声,裂痕如蛛网般贯穿开来。片刻后,剑尖所指之处已融为清水,从微斜的地面流走了。 男子迅速跃上石楼顶端,天星残余的灵力在此处波动,他能感受得到。 没花什么力气,他便在五楼发现倒在地上的秦枢,后者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寒冰,同封楼的寒冰一模一样。 “小师弟!”男子焦急唤了一声,随后抄剑如法炮制将寒冰击碎。 秦枢脸色发青,脸颊和鼻尖冻红,嘴唇苍白乌紫,鼻息极弱,似乎随时会断掉。 男子将他扶起,庆幸还好是自己来了。门派中只有他修炼的功法偏阳,是这些寒冰最大的克星。 当下他便将手抵在秦枢身后,为他传送暖和的灵力。 可第一波灵力传输进去,秦枢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身体前倾,吐了一口暗红的血。 男子惊讶地以灵识探查完秦枢体内状况,脸色大变,连忙收力,背起人就离开了石楼。 得尽快赶回去,小师弟的情况不妙。 离开秘境又耗费些许功夫,男子背着秦枢回到列星宗时,秦枢的呼吸已微不可闻。 “小师弟受伤了!”他一进山门便喊道。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担心不已地打量秦枢。 “小师弟怎么受的伤?” “快去嫏嬛楼布置一下!” “三师兄呢?去把三师兄找来。” 七嘴八舌间,几人已将秦枢抬进了不远处的一间楼阁中。 这座楼阁像是藏书阁,却又有着极大一间内室,用作医阁,楼外牌匾书了两个大字:“嫏嬛”。 木床上,秦枢唇角血迹未干,脸色青白如同冰雕。 人多嘴杂,众人中唯一的女子打断了他们交流,干练吩咐道:“老三来了么?老四别待在这里,你的火可别把藏书全烧了;老五过来给老三打下手。” 其他几人遵她的令,先前救秦枢的老四忧心忐忑看了秦枢一眼,叹气出去了。 被称作“老三”的青年救治人的手法十分熟练,一看便是专攻此道之人。 -- 第113页 他们门派每人所修方向不同,五师弟擅长培养植株花树,灵力亲和,勉强能给他搭把手。 用神识检查一遍秦枢体内 情况后,宽慰女子的那个人严肃起来,道:“师妹,你先看着小师弟,我去书中查找这是何缘由。” 女子点头,让大师兄快去快回。 男子去了内室外的藏书阁,他对此处极为熟悉,若说门派中有谁对藏书阁熟悉过他,大概只有还在闭关的师父了。 凭记忆找到记载秘境的那一片书架,他在书脊上轻轻一点,书中内容呈现在脑海中。他快速地翻找,从其中选取有关雪原的秘境进行查看。 内室中,老三暂时以银针封住经脉,思考片刻,对秦枢的症状仍是毫无办法:“二师姐,小师弟的情况不对,不像中毒,也不像受内伤。” 女子皱眉道:“看来得问问老四,小师弟遭遇了什么。” 她要推门出去,却听得另外一道声音说话。 “是咒术。”翻阅藏书的大师兄去而复返,对众人道:“我查到了,应当是雪门的咒术。” 他走上前来,伸手搭在秦枢丹田位置,灵识很容易地在其中走了一圈。经脉凝结,内腑生霜,单纯的灵力驱散,以及右手手心黑色花纹……种种迹象完全符合雪门咒术的特点。 知晓了是何作祟,便能对症下药。 老三找到一些思路,尝试将自身灵力凝聚起来,以内力形式压入秦枢经脉之中。 冰霜虽没有化掉,寒气却被逼退些许。 “此法有效!”老三喜道。 他准备继续时,大师兄却制止道:“此法有效,却不是全效。” 将自己在书中查到的东西与老三交流一番,又就着如何祛除冰霜的问题谈论许多。 “雪门咒术是上古咒术之一,雪门的资料如今已经很少,但其灭门与这咒术也脱不开干系……” 小师弟的事情毕竟是大事,半点马虎不得,不能容一丝风险存在。 他们的讨论女子也有参与,她自幼修习明瞳术,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自然对秦枢体内糟糕的状况了解透彻。 “不止冰霜,我看到黑气缠绕肺腑。三师弟内力逼退寒气时,黑气有所收敛。”女子凝重道。 老三点点头,又说了自己的思路。大师兄一边听,一边加入自己的看法,争取能尽善尽美,不留隐患。 众人讨论完后,决定合力压制秦枢所中 咒术。此咒术为上古咒术,威能其大,无法靠一人之力完全压制。 但真正动手后,他们发现还是低估了这咒术的霸道程度。灵力要凝练成内力,需损耗近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在逼退三分之一寒气时,被狡诈的寒气察觉到了,反噬不少。 压制进行了三个时辰,纵使大罗金仙,也不免乏力。 女子感觉自己灵力已所剩无多,又丢了颗丹药在嘴里,问大师兄道:“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的确不是个办法,大师兄沉吟片刻,忽而想到秦枢体内的灵力已被咒术蚕食一空。自己等人输送进去的灵力转化为内力后,与寒气尚能抗衡…… 他考虑得很清楚,如果继续,灵力迟早会用空。这咒术的霸道程度只能等师父出手,才能完全压制。 看来,需要用东西代替灵力,同这咒术周旋。 脑海里闪过许多法宝,大师兄定了定神,扬声吩咐候在外面的老四道:“四师弟,你去将补天石取来。” 补天石世间少有,哪怕他们列星宗,也仅有两块。 不过,只要能救小师弟,这也不算什么,珍宝放着也是积灰。 这是门派中的共识,不论是哪位师兄弟遇此境地,其他人都会如此行事。 老四应了,很快将东西取来。 …… 秦枢醒了,盯着空茫茫的眼前片刻,动了动手指。 周身酸软无力,还有未散的寒气让他浑身发冷,即便屋里烧着地龙也难以缓解。 “小师弟,你醒了?”他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但他连转头都没力气。 叫他的人并不在意这些,查探了他的情况,又搭了搭脉搏,放下心来。 在这看不到脸的人与八七惊喜的双重絮叨中,秦枢脑海转了半天,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发出的求援天星被看到了,并被救回了原身的师门。师父在闭关,师兄师姐一起救了他。由于救人的地方就在藏书阁里,八七又丰富了知识库,告诉他体内咒术被压制住了。 师兄师姐用补天石做媒介,放置其在他的丹田之内,形成支撑,以防咒术吸收他的灵力,最后丹田枯朽。 同时,补天石也能缓慢吸收咒术并将之化解,只是过程漫长。 “补天石有利有弊,它吸收消 化同时也会耗费你的灵力。”床边的人安慰道:“这段时间委屈小师弟你当个凡人了,待补天石将之消耗完,你的灵力就能恢复,别担心。” 也就是说,补天石与灵力形成抵消,自己现在跟凡人没什么两样? “对了,因着咒术凶猛,补天石还没炼化完前,你可能会偶尔冷到灵力冻结,到时候须得找人帮忙驱逐。” 那人又说了几句,见秦枢因为咒术精神不济,嘱咐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房间。 房间外,女子看他出来,问道:“小师弟休息了?” -- 第114页 “对。”老四点点头,左看右看,感叹道:“小师弟几百年未归,原先照顾的小童也遣散了,眼下该去哪里找个新的。” 小师弟的小筑倒是常年有人打扫,秦枢若是回来,随时可以入住。 “先用我的吧。”女子脸色淡淡:“隔几日我下山去挑个新的,小师弟养伤,得找个心细的。” “心细的?”老四心中一动,他们平日里都有自己的事,不能一直待在秦枢这里:“我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女子问道。 老四便道:“之前师父算出小师弟会有一劫,不是派遣我去人间为小师弟解难么?那时我便看到他有个徒弟,心细体贴,对小师弟极为尊敬。” 女子点点头:“既然如此,召他来侍疾未尝不可。” 老四也点头,善解人意道:“许久不见,小师弟定然思念徒弟。我这就去将他召来,为小师弟一解烦忧。” “你有心了。”女子欣慰道。 作者有话要说:秦枢:就在刚刚,我还感动于大家的同门爱! * * 为防止有些小可爱弄混这章出场的人物,我给大家理一理: 秦枢的师门共七人 师父,在闭关 大师兄,百科全书,书读的多 二师姐,修炼明瞳术,弟子中唯一的女子 三师兄,专攻医术 四师兄,云淮酒馆和天雷降时出场过,功法偏阳 五师兄,侍弄花草,亲近植物 六师弟,秦枢 * *感谢在2020-02-2316:45:06~2020-02-2416:2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亓珩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朿、惊山10瓶;倾世寻南、枳涣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重逢 睁眼看见被踹两年的前男友坐在床边是什么感觉? 秦枢与他对视两秒,缓缓地、从容地闭上了眼,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刚闭上眼,另一个声音就让他面对现实:“小师弟,我把师侄召来了。有他照料,你大可安心养伤。” 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秦枢浑身乏力,只能把指责的目光投向说话那人,亦是他第一次醒来便守在旁边的人。 大约是虚弱到眼神也有些无力,那人把他的目光误解为高兴,感叹道:“看来小师弟与师侄果真感情深厚,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搅了。” 秦枢眼睁睁看着他要出去,觉得这屋子更冷了几分。 张嘴一口血沫,喉咙腥甜,涌出不少血来。 谢临清脸色微变,扶他坐起来,给他擦干唇边血迹。 老四走到一半,听见响动又回来解释道:“你莫心急,先前咒术缚在你身上有些久,对内腑造成了内伤。这些日子吐吐瘀血,无甚大碍。” 言毕,他便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师徒二人。 门关上后,老四出了小筑,对守在外面的大师兄道:“师兄放心吧,来的路上我已给师侄交代了如何照顾小师弟。” 大师兄神色很温和,道:“小师弟见到师侄可有展颜?” 老四肯定道:“自然,小师弟刚醒过来还以为是在做梦呢。听师侄说小师弟出来游历两年了,很是思念。刚刚小师弟还对我使眼色,好在我看懂了,没打扰到他们叙旧。” 他笑得庆幸,一边说着两年前去人间的事,一边与大师兄并肩离去。 屋内。 二人无声对视,最终是谢临清打破了沉默。 “师尊,许久不见。”他凉凉道,语气略显冷淡。 两年时间过去,他的模样变了些,瘦了,也高了。少年气褪去,出落得越发俊美清贵,眼角那抹邪肆极为明显。 但同时褪去的也有温和,先前总是澄澈真挚的眸子,如今只余疏离冷漠。 用几秒的时间回忆起自己走之前做的事,秦枢睫毛微颤,不觉得谢临清可以一笑泯恩仇。 见他不答,谢临清唇角勾起笑意,眼里仍旧没有温度:“为何不说话?” 秦枢没声,他继续道:“莫非师尊心里有愧,不敢与弟子提及当年之事?” 敢作敢当,秦枢虽然有愧,倒不是怕了他,道:“只是太过惊讶,你竟然会在此。” “是啊。”谢临清淡淡道:“真是让师尊好生失望,弟子会被师伯召来。” “并非失望。”秦枢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虽然为师修为受制,但自理应当不成问题。若你不愿看到我,不必勉强,可自行离去,四师兄不会怪罪于你……” “谁说我要走?”谢临清面无表情问。 秦枢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只好收起劝慰口吻,转而叹道:“你瘦了许多。” 怎么说呢,他用感觉现在的场面像是叛逆的老父亲把儿子撵出家门,多年后叛逆的老父亲病重,不得不找回儿子照顾自己一般。 这个比喻甚是诡异,秦枢本想将它抛于脑后。奈何这个想法在脑海愈演愈烈,令他难以直视谢临清。 “瘦了?”谢临清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师尊似乎也瘦了。” 语气没有感情起伏,仿佛只单纯陈述一个事实。 他伸手想摸摸秦枢的脸颊,秦枢下意识偏头避开。 -- 第115页 不知是不是这个动作触怒了他,谢临清的手一顿,随即用力捏住秦枢的下颚,逼他不得不转头看着自己。 “师尊躲什么?”谢临清说得又轻又柔,好像情人间的低语。 秦枢皱眉,本能地不喜欢这个动作。 要是往常,他必定开口呵斥,让谢临清松开。 但他现在觉得一句“松手”已不能解决问题了,谢临清神情冷静,强势一览无余,显然不会听他的话。 秦枢嘴唇动了动,终究道:“你放开,我们好好说话。” “难道我们先前不是在好好说话?”谢临清唇畔浮现一缕笑意,接近几分,直至呼吸相闻:“若是师尊不躲,弟子又何须如此?” 他漫不经心地松开捏住秦枢下颚的手,抚上秦枢脸庞,从眉骨顺着鼻梁往下,停在唇上。 “师尊什么都好。”谢临清的目光也落在唇上,轻声道:“就是这里说出的话,我不爱听。” 摩挲着唇瓣,微暖的手指加了几分力,嘴唇柔软而干燥,被揉搓出几分血色。气息从鼻端呼出,很轻地落在手背 上,如羽毛拂过。 四周静悄悄,窗扇半掩,无人知晓此处风光。 苍白脸色,唯独唇是殷红,别有一种病态之美,引诱着眼前人去采撷。 他抬眼,紧紧锁住秦枢的目光。眼神缱绻,手上动作却并不温柔,掰开牙关,探指进去,寻找到温热的舌头,欲搅弄春泽。 秦枢冷冷看他,张口咬下,毫不留情。 两年过去,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也不看看自己在哪里。 要是哪个师兄师姐推门进来,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谢临清似笑非笑,不甚在意地收回手,指尖沾着血色。 那是秦枢嘴里残留的血气,吐出瘀血过后,喉头腥甜气息仍在隐隐翻涌,内腑十分不好受。 随意拿手帕擦了擦手指,谢临清起身去倒了杯温水,端到秦枢面前。 醒了这么一会儿,秦枢也缓过来了,恢复了些力气,接过漱了漱口。 直到吐出来的水彻底清了,不带一丝血意,谢临清才把杯子接过去,换个杯子给他斟上清茶。 压下血腥气,秦枢觉得平复不少,将杯子递还,靠在床头发呆。 他没想到谢临清会来,两年前他走了就没想回去,以为二人会此生再不相逢,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感情债没法算,这是还不清的。 他发呆时,谢临清坐在旁边静静凝视。 这个人清减了,本就没什么肉,这两年在外头不知经历了什么,折腾得更瘦。如今被咒术所伤,脸上失了血色,看着竟是有几分可怜。 可怜?谢临清心头冷笑,又将这个想法打消。 若不是师伯来找上门来,他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再听到这个人的消息。 当初绝情绝义,现下又想令他恻隐?未免过于轻视。 天色尚早,用过午膳后,师兄师姐们接连前来探望。 秦枢委实不认得谁是谁,即便知晓了名字,也无法与人对上号,只能采取少说话的方式,避免被发现不对。 他唯一眼熟的只有四师兄,二人在云淮的小酒馆里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已觉得奇怪,这个中年男人看着他的眼神分明温和又熟悉,为何只遥遥敬酒? 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此人是原身师兄。 老四正好说到这个,问道:“人间是 否有不得相认的规矩?上次我见小师弟假装不认识我,模样可真了,师兄真是自愧不如。”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秦枢默默转过了脸。 当然不是装不认识,他那时是真不认识。 师兄师姐轮流一圈下来,秦枢对人也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大师兄博通经籍,钜学鸿生,有股书卷气;二师姐干练果决,说一不二;三师兄和五师兄都颇为心细,或许是修习功法的原因,脾气很好。 “你安心休息,我们先走了。”二师姐是和三师兄一起来的,见他脸有倦色,三师兄温柔地给他盖好被子,就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庭院里积雪还未化完。 女子穿得单薄,身后负剑,显得英气又凌人。 从秦枢的小筑出来,她就微微皱眉,一副思索的模样。 “师姐,怎么了?”谷清明问道。 女子向来直率沉稳,思索纠结的时刻少见。 听到问话,女子转头问谷清明道:“老三,你有没有觉得……小师弟那个徒弟不太对?” 谷清明惊讶一瞬,也思索起来,半晌摇头道:“未曾,他对小师弟甚是体贴照料,我感觉不到恶意。” “不是恶意。”女子否定道,试着准确描述她的感觉:“他看小师弟的眼神不大对,不像是弟子看师父的眼神,我总觉得怪怪的。” “有么?”谷清明回忆了一下,谢临清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恰如其分,实在挑不出骨头,便道:“师姐是否多虑了?” 女子摇头,并非多虑,她修习瞳术,对人的眼神比其他敏感些。 谢临清的眼神说不上恶意,也没有杀气。若有这二者,老四根本不会带他回来,即便骗过老四,也会被其他人识破并除去隐患。 罢了,一时半会想不通透,她待会儿去问问大师兄。在门派中,没有人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手。 -- 第116页 …… 秦枢并不知女人的敏感让二师姐对谢临清起了疑,二师姐与三师兄走后,他精神不济,很快躺下休息。 这几日睡得很多,秦枢睡醒时,外面天色刚刚擦黑。 谢临清不知去了何处,窗扇被他走前关好,地龙也烧的很热。 可身上还是冷,体内灵力空空,被窝好像怎么也捂不暖。秦枢侧过身子 ,看到桌上放的纳戒。 那似乎是自己的东西,石楼里为了找求援天星,拿了不少东西出来。 如今摆在这里,应当是四师兄把东西都收起来了吧。 可惜现在没有灵力,也不知里头东西有无落下的。 秦枢又躺了一会儿,被窝实在冰冷。他不得不起身,穿着中衣,靠着烧地龙的那面暖融墙壁坐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四【拍胸脯】:小师弟放心,纳戒里东西我给你全收拾好了! 秦枢:总觉得是个flag…… * *球球审核别锁这章,内容特别纯洁没有脖子以下! * *感谢在2020-02-2416:24:40~2020-02-2516:3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336258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朿10瓶;枳涣、一身仙女味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手记 夜深了。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谢临清从里面出来,放轻脚步进了旁边屋子。 列星宗给他安排的房间与秦枢仅一墙之隔,便于他照顾人。 谢临清想自己真是昏了头了,重逢半日,就给气回了自己房中。念头的分歧势如水火,一面想见那个人,一面又告诉自己要按捺,不能轻易过去。 看看,师尊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有与无,久别重逢,却连思念也不肯承认。哪怕看其他师叔的眼神,都远比看自己的温和。 房间里,人已经不在床上了,靠着暖墙睡得正熟,没听见他的脚步声,身上只着了白色中衣,面无血色。 谢临清弯腰摸了摸他放在身前的手,冰冰凉凉,指尖白到几乎透明。 连薄毯也不盖一条,就这么想伤寒? 他皱着眉将人打横抱起,再一次感觉到怀中人的确瘦了,抱着毫不费力,腰上更加不剩什么肉。 来到床边要把秦枢放下时,秦枢醒了,下意识拍开腰上的手,道:“床上冷,我不去。” “爱去不去。”谢临清顺势松手,任秦枢摔在床上。 秦枢意识清醒了,有了暖墙对比,更加不愿意钻进被窝。 下一刻,谢临清往被窝里塞了个银质小暖炉,里面供了灵石,没有香灰,似乎是某种法器。 有了暖炉,被子里就温暖许多,与在暖墙边相差无几。 不得不说,师兄师姐们虽修为高深,却无人想到这一点。凡人的体质与修士不同,哪怕烧着地龙,体寒之人也仍会畏冷。 尽管谢临清面色仍不为所动,这方面倒是悉心。 秦枢看了他一眼,浅浅打个哈欠,抱着暖炉裹紧了被角。 检查好窗户有无关紧,谢临清吹熄蜡烛,从房中出去了。 他来得快,走得也快,同以前那个养伤还要撒娇留下秦枢的小狗判若两人。 怎么改变的,自然无需再想。 漫漫长夜,秦枢睁着眼睛,头回失眠了。 …… 往后几日皆是如此,谢临清的态度并不热络,分内之事做得很到位,师兄师姐们来探望时也对其赞口不绝。但私底下,秦枢与谢临清的交流不多。 谢临清似乎不太喜欢同他在一处,做完 事情就回自己的屋子,至多每晚睡前过来看看,给暖炉添上灵石,绝不做多余之事。 若不是重逢第一天他的行为堪称放肆,秦枢简直要相信谢临清已斩断了情思,安心做回他的弟子了。 现在的谢临清让秦枢看不透,要撵人走,他不走;但待在此处,也仿佛是被强求留下,欲擒故纵不过如此。 他到底是何意? 秦枢向来随遇而安,谢临清不提,他就当往事随风。 二师姐把自己的小童给了秦枢,小童办起事来很是完备干练,随二师姐的风格。 “你是何时被二师姐带回来的?”闲来无事时,秦枢喜欢逗他说话。 小童看起来不过垂髫之年,面容稚嫩,眼角下垂,显得无辜又可爱,无端端让他想起燕翎。 “师兄别看我长的小,我已经有一百岁啦。”小童开口,却是画风突变。 秦枢一哽,他着实以貌取人了,没想到外表才十岁的小孩竟有百岁高龄。这算是什么?天山童姥么? 一百岁,岂不是比谢临清年长许多?他灵机一动,忽而道:“这么说,我下山的时候,你还不在山上。” 小童点点头,一面给他布菜,一面道:“师兄那时走了大概有个两三百年了,师姐和大师兄仍不时提起,希望师兄能回来看看呢。” 原身一走便是三四百年,期间不归,莫非是与哪位师兄师姐闹了矛盾? 可前两天来探望的师兄师姐态度都颇为亲和,没有积怨之感。 秦枢又道:“提起我做什么?” “说师兄独自去凡间游历,音信甚少,怪担心的。”小童没有再多说,盛好米饭放到秦枢面前:“师兄用膳吧。” -- 第117页 听起来又像没有过节,秦枢心里思索,拿起筷子开始用午膳。 列星宗奉行避世不出的原则,师兄师姐甚少出世情有可原,难道原身对人间的兴趣如此之大,一去便是几百年? 想着事情,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小童麻利地收好碗筷,端着出去时,跨过门槛又想起事情,回头对秦枢道:“师姐吩咐我告诉师兄,师兄的旧物没人动过,都好好收着。” 原身的旧物么?倒是稀奇。峥一宗上由于大多日常用物皆为宗内统一采买,带有原身个人色彩的不 多。 秦枢起了好奇心,这个时间不会有人过来,等小童离开后,他在屋内翻找起来。 住进小筑已有几天,他也曾注意过屋里一些东西,无奈怕引人怀疑,从未翻看过。 原身品味清新雅致,陈设多青瓷紫砂,窗帷素净,布置富于诗意,屋外雪中植一簇细竹,窗前置一盏白莲。 衣衫叠得整齐,放在箱子中。秦枢随意展开一件,身量比现在小上一圈,应当是原身少年时所穿。 将之叠好放回,衣衫越往下越小。秦枢在箱子最底下找到一个小木盒,打开来看,里面珍而重之地放了一枚护身符与一只核桃篮子,像是小孩子的玩意。于是秦枢明白了,这是原身孩提时代的东西。 有关原身的一切只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秦枢想象不出原身小时候是个什么性格,又为何要独独将这两个东西珍藏在箱子里。 这个谜底很快被揭开,秦枢翻过了衣箱和博古架,最后查看书橱时,竟意外寻见原身的手记。 手记不厚,字迹自稚嫩到成熟,翻阅之间,松墨香气扑面而来。 看到原身字迹时,秦枢明白为何谢临清如此快地识破他并非原身了。二人字迹风格完全不同,原身一手行书苍劲潇洒,笔锋锋利,落笔如剑,蕴含无形的剑客气质;他的字更偏隶书,转折温雅,四平八稳。 手记里笔迹寥寥,用言精简,如自传散文,尚可一读。 内容始于一场大雪,小孩冒着风雪上山,见到雪夜里伫立的庭院,原身的记忆也从此处开始。 练剑、学艺、修身、养性,是原身师父教的入门功课。门中非天才不收,师兄师姐珠玉在侧,原身秦枢自然不会平庸。 他七岁迈入修炼正轨,十五岁学成剑法,二十五岁自创骁光六式,灵均一出山雪失色。少年郎,两两桃花面,有馀光相借。 字里行间,无处不透露着原身秦枢那时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奈何山间时光总是平淡如水的,枯燥修炼的岁月里,秦枢不知不觉对人间心生向往。嫏嬛楼收纳无数功法秘籍,禁术阵法,甚至有几册话本子。 秦枢在山上住了一百余年,修为达到渡劫期后,终于央得师父同意,准许他去人间游历 。 离开之前,秦枢写道,师父沐浴焚香三日,专程为他占卜命运,求问前程。但是,所得结果令师父为之沉默,再不提起此事。 至于箱子中的护身符与核桃篮子,也是师父所赠,他佩戴至及冠,才收起放好。 “命与世左,迹与心违。” 手记最后,原身秦枢如此记载。这是幼年时期师父为他所作判词,下山前夜想起,难免心神不安。 所有内容停在此处,秦枢合上书页,想象原身下山后的经历。那还是个未承受过风雨的少年郎,初至人间定是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不知他后来经历了什么,几百年后去峥一宗做了个闲散长老,性格逐渐无争疏离,与原来大不相同。 可惜原身有无父母,上山学艺之前如何,手记里统统未提及。 把手记放回原处,秦枢思及谢临清所说的上辈子,再联系原身的判词,心有所感。 坠入魔道,声名尽毁,心性大变,都是为了一人。若原身秦枢再回忆起下山前的岁月,会否有所后悔? 秦枢到底不是他,作不出虚无假设。 日影自细竹间分割成摇曳金光,苍山雪暮。 适逢此时,小童提着食盒进了院子,秦枢才惊觉一下午已经过去。 吃过饭,松了松筋骨,秦枢精神奕奕,毫无饭后困倦之感。 这些日子睡得有些多,到了晚上反而辗转难以入眠。 秦枢忽然想起,原主手记中提起过后山有一眼天然温泉,常作练剑后的解乏之效,今夜不妨去试试。 入夜后,谢临清照例来看他。除灵力外,秦枢恢复得不错,不需要人天天照顾,这两年他的野外生存能力已颇为不错。 话虽如此,谢临清依然坚持要每日过来照看,每回秦枢一吐淤血,他的脸色就很难看。 盖好被子,熄灭灯烛,谢临清的脚步声远去。 秦枢躺了一会儿,确信自己睡不着后,披衣而起,在衣箱里寻了件厚厚的斗篷。 系带裹紧,他本想从院子里出去,但屋外实在寒冷,若从后窗翻出,还可以少走一段路。 打定了主意,秦枢打开窗扇,翻窗出去,踏上了去后山之路。 明月皎洁,映照着雪山上的人影。 温泉并不难找,加之 是在秦枢小筑的后方,不与其他人顺路,数百年来到的人屈指可数。 秦枢试了试水温,而后取下斗篷,褪去衣衫,将自己沉入温水中。 -- 第118页 作者有话要说:秦枢【抱着暖炉】:这就是修真界的热水袋吗!续命了。 * *在榜时间到啦,肝不动肝不动,本文恢复成两天一更,么么哒~ * * 感谢在2020-02-2516:30:15~2020-02-2616:4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枳涣、一身仙女味、樂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温泉水滑 冷月无声,寒风拂面而来,吹落片片梨花雪。 斗篷与白衫委地,水声淙淙。 秦枢将自己整个浸泡在泉水之中,只留脑袋在水面上。温泉不深,最低的地方他刚好能踩到底。 明月出天山,云海苍茫。 秦枢张嘴,哈了一口小小的寒气。 他好久都没这么放松过了,温泉暖和得叫人忍不住想喟叹。 漫无目的想了些前世的事情,眼眸随着月亮一起爬上天心。数完小半边夜空的星星后,秦枢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换上衣服回去睡觉。 他一动,水里泛起圈圈涟漪。 【“不建议宿主立刻回头。”】 八七的声音响起。 秦枢第一次听它这么说,问道:“何意?” 【“请宿主做好心理准备再回头。”】 “回头杀?”秦枢一瞬间想到了孤魂野鬼,立刻又否定了。师门里面应当没有这种东西,有也早就被诛灭了:“说人话。” 【“谢临清在你身后。”】 话音未落,秦枢手指微微一颤。 这话果然比孤魂野鬼更恐怖。 他在水中慢慢转过身,岸上,一身白衣的人面无表情,站得不远,手上拿着衣衫。看着眼熟,似乎正是自己换下的那几件。 “何时来的?”秦枢问八七。 【“宿主看星星看月亮的间隙。”】 谢临清走近几步,泉水中的人抬头仰视,水面上白雾半遮半掩,水下朦朦胧胧。 这个角度看下去,水中之人显得脆弱无比,眸中倒映雾气,恢复血色的嘴唇微抿。修长白皙的脖颈是命门所在,却无丝毫防备,似乎能轻易取走他的性命。 一刹那时间好像飞速后退,回到峥一宗竹林清泉那一夜。他穿过竹林,秦枢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今时今日,如忆往昔。 “师尊好兴致。”谢临清眸光闪烁,语调略显低沉。 秦枢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衣衫上,僵硬道:“怎么?你也想下来泡泡?” 从前遇到此种情形,秦枢不会觉得尴尬,都是男人怕什么?但如今不一样了,谢临清对他抱着何种心思,他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领教过的。 谢临清沉默一瞬,竟是点了点头。 他就 随口一问,谢临清居然真的要付诸行动? 眼见着岸上的人开始解下革带,秦枢莫名心慌,试图拿回自己的衣服:“夜深了,我该回去休息了。衣服给我。” 谢临清把手中衣服稍稍举高了些,眉梢微挑,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师尊怕什么?莫非我会吃了你不成?” 他当然怕! 秦枢深谙其本性,自然不可能被他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骗了。更何况冰天雪地,深更半夜,只有他们二人在此。 他目前又处于修为被封印状态,要是发生什么也没个自保能力。两年前剑阵里他好歹还可以将人打晕,如今风水轮流转,动起手来怕不是谢临清把他打晕。 谢临清的手抬得不算太高,秦枢估量了一下,上岸时随手一抓就可以拿到。 于是他一面说话分散谢临清的注意力,一面不着痕迹地靠过去:“你如何找过来的?” “这就要问师尊了。”谢临清脸色不变,淡淡道:“夜间我过来照看师尊,却发现师尊不在屋内,走前关好的窗扇开了一条缝隙。” “夜间照看?”秦枢皱眉,在脑海里问八七:“何时开始的,为何我不知道?” 【“每晚都有呢,不过宿主睡得熟,从来没被弄醒哦。”】八七语音末尾十分欢脱。 “……”秦枢咬牙道:“你那个‘哦’字是什么意思?” 【“嘻嘻嘻。”】八七不答了。 从来没被弄醒?秦枢扶额,这么看来,谢临清不喜欢同他待在一处的样子也是假象。白天冷冷淡淡,晚上偷偷摸进屋来指不定做了什么。 更可怕的是这后门不是暗地里的,是他师兄师姐光明正大给人开的。 看秦枢联想到什么的眼神,谢临清笑得愈发意味深长。 秦枢情愿收回刚刚的问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最好。一旦了解到真相,思绪就混乱交织,离题万里都拉不回来。 水声哗啦,秦枢已靠近岸边,猛地从水中一跃而起,要去抓谢临清手中衣衫。 谢临清早有准备,右手一扬,衣衫收进纳戒。除此外,他本人不做更多防备,束手而立,任凭秦枢将他按倒在雪地中。 寒风吹过,刚从温泉中出来,身体战栗。秦枢冷得脸色发白,试图扒一件谢 临清的衣服下来。 面子没有保暖重要,他要是因此伤寒,绝对跟谢临清没完。 谢临清将怀中人一搂,就势滚进温泉之中。 水花溅起,秦枢猝不及防,被水灌进鼻腔,呛得咳嗽两声,下意识抓紧了身前的人。 -- 第119页 身上白衣湿透,谢临清没有在意,敛着眸子,睫毛纤长,沾了几颗水珠,沉沉地望着怀中之人。他搂得很紧,双手牢牢箍住秦枢腰身,二人之间可以说是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缝隙。 该感受到的,不该感受到的,统统传达给了对方。 秦枢觉得自己不太好了,僵着身子想要后退,反而被按得更紧。 好像两年前秦枢为他做的那样,手抚上后背,往里传送灵力,驱散方才的寒气。 谢临清将头埋在秦枢颈窝之中,缓缓嗅着熟悉的气息。 时冷时热的呼吸吹拂在颈侧,水滴顺着发梢滴下来,激起细小的涟漪。 【“鸳鸯戏水,宿主好兴致。”】八七学着谢临清说话。 “闭嘴。”秦枢冷冷道。 凡人的力气跟修士没法比,秦枢挣扎两下,反倒被谢临清一口咬在肩上。 “嘶,你是狗吗?”秦枢皱着眉推他,依然推不动。 谢临清用力不小,松嘴后,肩头上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隐隐可见血痕。 抬起头来,舔了舔牙齿,谢临清眸中冷意散去不少,又接近秦枢的唇边,似要吻上来。 明月,飞雪,四周唯余风雪声。 这个吻下去,若说要顺理成章发生点什么,秦枢丝毫不奇怪,当下便伸出了手。 谢临清有先见之明,在秦枢伸手挡他前,将人双手反剪,取了绳索绑在身后。 拧动两下没挣开,这下秦枢真正慌了。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不安感挥之不去,还绑了手……刚才怎么没想起谢临清还有这个倾向! “放开!”没有手只能用腿,秦枢怀着深重的危机感挣扎后退。 不料谢临清果真松了手,身后没了阻拦,秦枢没收住去势,沉入温泉之中,又呛了几口水。 “咳咳。”秦枢欲稳住身形,但双手反剪在身后,水里委实很难控制住平衡。 他踉跄几下,在冒出水面的一瞬间又被拉了回去。窒息间,温软的唇瓣覆上来,渡了一大口空 气。 谢临清成心不让他起来,秦枢尝试了好几次,每次差点浮上去,就会被拉下来,再以唇渡气。 往返几次,挣扎的力道渐渐变小,温水四面而来,像是要将他溺死其中。 大脑也开始迟钝,水声、风雪声都远去了。 波光摇曳,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抱着他的手是真实的。 秦枢终于放弃挣扎,主动咬上吻过来的唇瓣,贪婪地摄取其中气息。 耳畔似乎有一声低笑,那人拨开几缕飘浮的墨发,抚着他的背脊,在温水中与他缱绻缠绵。 白色衣袍散开,谢临清那双眸子墨色浓的化不开,映衬潋滟水光。 情动之间,身体微僵,秦枢又感受到胸中那股闷痛感。 他躲开谢临清的吻,血色如莲花自唇角绽放,染红眼前一片。 谢临清脸色一变,将人托出水面。 擦去唇角血迹,秦枢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乏力地靠在谢临清身上,直至闷痛感彻底消失。 淤血一吐,先前旖旎的气氛完全消散了。 细雪落在鼻尖,快速融化成水,鼻尖微微冻红。 理智回到脑海,秦枢眼角斜睨,示意谢临清给他松绑。 谢临清叹了口气,撤掉绳索,没有再做什么。静静抱了一会儿,待秦枢平复后,用法诀烘干二人身上水汽,又给秦枢裹上厚厚的披风。 回了屋内,谢临清用灵力再次驱了一轮寒,确保秦枢体内没有残余丝毫寒气后,才让他睡下。 第二日是个艳阳天。 昨日泡了温泉,吐了淤血,秦枢早上起来时觉得浑身神清气爽,比往日更松快。 小童服侍着他洗漱完,二师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是什么?” 谢临清的声音答道:“回师叔,是薏仁粥。” “为何想起做这个?” “前几日山上细雪不断,恐师尊沾染寒气。” “不错,有心了。”二师姐赞许道。 细雪只是幌子,给昨晚善后才是真的。 秦枢冷哼一声,在小童好奇的目光中推门出去。 二师姐站在小筑门口,应当是与前来送粥的谢临清恰好遇上。 她看过来,上下打量后,和缓道:“看来小师弟恢复得不错。” 因着二师姐修炼瞳术,她的目光扫过时,秦枢无意识 地紧张了一下,生怕被她看出什么来,比方说肩上那个至今没消完的牙印。 好在二师姐脸色如常,对谢临清催促道:“给你师尊端去吧,好好照顾他。” 谢临清应下后,她接着对秦枢道:“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不打扰你们师徒,我去练剑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枢:我怀疑你想淹死我。 * *球球审核别锁!这章啥都没发生! * *这周有榜,所以从今天到下周三会日更ww,下榜后恢复两天一更~ * *感谢在2020-02-2616:48:20~2020-02-2720:1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朿20瓶;枳涣5瓶;云梦的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梦 -- 第120页 双湖县外,乱坟岗中。 女子身影袅娜,乌发挽髻,伶仃手腕戴了枚玛瑙镯子,愈发衬得肤色如雪。 她伸手在不知名的坟头上一点,黑气自坟冢里浮现上来,缠上女子皓腕。 黑气起先充满戾气,试图侵入女子经脉之中,却被女子随意一挥,当即乖顺得如同小猫小狗,不敢多加动弹。 收起这缕黑气,女子回身挑起眼尾,唇角带笑:“怎么,我收个孤魂野鬼,你也要看着?” 站在不远处的男人眉目俊朗,神色冷若冰霜:“自然。” 女子幽幽叹息一声,道:“你真是我见过最不开窍的正道修士。” 回想起以前见过的各色男子,女子觉得招惹这人的确是自己最大的错误。 “你到底想要什么?”女子悠然问道。 男子神色柔软了些,道:“我说过,想要做你的道侣。” 女子不为所动,笑意依旧:“楚公子,我也说过,我不缺道侣。” “总是会改变的。”楚江月道。 婉菁一怔,随后笑意更深,眼眸带着探究:“你为何如此肯定?” 楚江月不答,转而道:“你不肯接受我,是否因为喜欢秦枢那样的相貌?” 婉菁拨开野草,慢悠悠地向乱坟岗深处走去。秦枢?这两年确实与其在不同地方遇见过几次,但这与楚江月又有何干? “相貌不是过是具皮囊。”她语气中的笑意近乎缥缈虚无,淡薄得不像尘世中人:“于我而言,有如何?无又如何?” 她的身形渐远,不知要去向何方。 即便这次下山只剩下半日之期,楚江月仍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前面的人却忽的停下脚步,盈盈回首,桃花眸中春水暖软:“罢了,楚公子,若你当真思慕我,愿与我做道侣,就替我取一样东西来。” 女人难得松口,楚江月的眼睛一亮,坚定道:“好。” 婉菁斜勾唇角,示意他附耳过来,柔声说了几句,最后道:“一年之年,你取了来,我便考虑给你一个机会。” 不过大抵是不可能了,那样东西生长之处可谓穷凶极恶,本身也无甚用处。以楚江月如今的修为,其难度不啻于上刀山下火海。 明年今日,这 里或许会添一处新坟。 婉菁带着浅笑等楚江月的回答,楚江月丝毫踌躇也无,应道:“等我。” 他转身而去,雷厉风行的背影让人不免诧异。 婉菁笑意淡去几分,拨了拨腕间镯子,身形慢慢消失在乱坟岗中。 …… 雪停之后,一月中,春风草长,庭院里转眼绿意盎然。 小筑中植了许多梨树,原身想必很喜欢这种树,秦枢记得梦云山脚亦种了数株。 正是花开的时节,小童帮他将桌案搬到梨树下。 无事的时候,秦枢在桌案边练字。春风拂来,未成新句,一砚梨花雨。 练字能让他心情平和,不受某只小狗的打扰。 对,是狗,谢临清在他眼里已经不算人了。 许是那夜温泉给谢临清带来了什么灵光,这一月以来,秦枢严整的春衫下,牙印从一边肩头蔓延至另一边腰侧。常常旧的未消,又添了新的。偏生每个都下足了狠劲,离见血只差一步。 跑也跑不出山门,打又打不过,秦枢能怎么办,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谢临清会挑着地方咬,知道不咬脖子。 要是脖子上留下痕迹,就不止被他骂两句这么简单了。 出于某种愧疚和心虚心理,秦枢当他在泄愤。毕竟身处列星宗,二人不可能公平公正地打一架,谢临清要记恨这两年被抛弃的事情,只能咬他几口出出气。 笔尖落在宣纸上,秦枢逐渐心不在焉,想着以后该当如何。 谢临清这人很会吃一蛰长一智,修为恢复后,即使要瞒着人跑掉也不太可能了。更别提现在他赚足了师兄师姐的好感,发现自己离开后指不定会请师兄帮着寻人。 有什么法子既能合理地离开,又能不被人发现?秦枢想了很久,觉得大概唯有一死。 他叹了口气,对八七忧郁道:“听说人家的系统除了手握原世界发展剧情,各种金手指,还自带许多道具。为何你不仅没有前二者,连道具也没有售卖的?” 【“八七级别不够,还买不起道具……”】八七的声音逐渐变小。 秦枢思及纳戒中这两年来从秘境里得到的法宝,大大小小也有数百件,淡淡道:“需要我友情价卖你几件吗?” 【“……”】八七沉默了,它没 想到自己有一天要靠宿主倒卖法宝为生。 成功将郁闷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秦枢开心了,继续练字。 当夜,秦枢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里他正同人说话,忽然看见婉菁的身影闪过。 两年间,他们在一两个秘境里遇见过。每次婉菁都不与他说话,只对他笑笑。 但梦里不同,婉菁叫了他的名字,手中握着一枚玉佩走了过来。 “何事?”秦枢平心静气问道。 身边说话的人消失了,婉菁走到他面前时,他才发现周身景色十分眼熟,荒凉凄清,断碑残垣,野草长到一丈那么高。 “秦长老,还记得这里么?”婉菁浅笑盈盈,语气柔和。 于是秦枢环视四周,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嘴里却迟迟说不出那个名字。 -- 第121页 “罢了,秦长老记得就行。”婉菁莲步轻移,二人距离缩短。她低头将玉佩系在他的腰间,动作亲昵又婉约,雪白颈段近在眼前。 秦枢不着痕迹后退一步,问婉菁道:“这是我的玉佩?” 婉菁笑着应道:“是啊,两年前从秦长老身上拿走的那一枚。” 他想起两年前的雪夜,佳人倚在窗边,月色笼罩,好似飘忽剪影。 “我今次来,是受人所托。”婉菁拉开距离,眼波流转:“秦长老不妨猜猜是谁?” “我如何知道。”秦枢皱眉道。 婉菁笑着摇摇头,皓腕一翻,一面镜子出现在她手中:“前几日,这小东西来找我。不慎,被我擒了。” 镜子在婉菁手中自动旋转起来,秦枢仔细看了两眼,发出不确定的声音:“……心神?” 他话音刚落,镜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少年郎。 少年长发束起,穿着月白衫子,眉眼柔和,白皙清秀,唇角噙着春风般的笑意。 呼吸一窒,秦枢瞳孔放大,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人:“燕翎?” “是我。”燕翎步履轻快,扑进了秦枢的怀中:“是我,秦枢。” 少年身形娇小,堪堪至秦枢的肩膀。 他抱着秦枢的腰,抬头看他,眸中满是秦枢倒影:“秦枢,带我回去好不好。” 秦枢下意识就要答好,但燕翎的动作让他感觉到一丝奇怪。 不是真正的撒娇,手臂很是 僵硬,身后空空,一点都不像被搂住感觉。 “秦枢?”燕翎眨眨眼睛。 秦枢顿了一下,轻轻将燕翎推开:“你不是燕翎。” 听了他的话,燕翎面色露出几分委屈:“你为什么不信我?” 说不出原因,只觉得燕翎不会是这个语气,也不会是这个神色。 秦枢皱着眉思索起来,婉菁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了。他低头思考间,忽觉肩头一痛。 见他身影在原地淡去,燕翎连忙上前,可拉不回人。 秦枢醒了。 梦里最后一幕是燕翎难过又无措的神色,在脑海里萦绕,久久不散。 这么久了,不知为何,他竟又梦见燕翎,还有婉菁。 秦枢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待心绪平复后,把身上的人脑袋推开。 谢临清抬起头来,眸色有些冷:“师尊方才在唤谁的名字?” 名字?秦枢抬眼,问道:“什么名字?” “燕翎是谁?”谢临清一身白衫坐在床边,自从被戳破每晚待人睡后来探望的事,他就再无遮掩,每晚光明正大地来。不仅来,还要留下一两个印子,表示自己来过。 听到这个问题,秦枢沉默了。 他刚才做梦竟然喊了燕翎的名字么?这个梦与以前的梦似乎有些不同,他心里有些怀疑,坐起来低头看去,腰间没有玉佩。 真的是梦么? 没有回答,谢临清眯了眯眼,冷意愈发明显。 “燕翎”听起来像是个女子的名字,但修真界似乎没有姓燕的女修士,也就是说,“燕翎”或许是个凡间女子。 秦枢忽然道:“抱我。” 谢临清一怔,秦枢已把他的手拉过,环在腰间,主动进了他的怀抱。 没想到有这样的后续,谢临清双手紧了紧,秦枢却已经找到想要的感觉,将人推开。 方才果然是梦,燕翎是个虚无的影子,否则他扑进怀中时应当有实感。 秦枢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真的,否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这口气松得快,松完才注意到谢临清的脸色,解释道:“方才做了噩梦,不必在意。” “噩梦?”谢临清似笑非笑,眼神冷得吓人:“既是噩梦,师尊竟然还在唤别人的名字?” “是个梦里的路人罢了。”秦枢无意让 谢临清知晓过往,含糊道。 谢临清看他眼神便知他在敷衍,冷笑道:“那师尊可有梦见我?” 秦枢不答。 谢临清敛去笑容,将人按倒在榻,撩开领口,探手进去,音色沉沉:“师尊又是否梦见过这般?” “你做什么!”这一下刺激得秦枢背后发麻,翻身起来,往床里侧退。 他抓住谢临清胡来的手,厉声道:“你敢强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临清:敢。 * *不是!没有!他敢我不敢! * *感谢在2020-02-2720:15:50~2020-02-2820:5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朿10瓶;枳涣6瓶;樂、阿先媳妇儿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霸王硬上弓 死死抓住衣服里的手,秦枢寸步不让,目光和谢临清对峙。 谢临清身子前倾,一条腿撑在床沿,封锁四周,将他堵在床的里侧。 狭小的空间让周围灼热起来,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犹如猎物被逼至绝境,所能做的唯有坠下山崖,或是露出脖颈,主动投向刀锋。 进退两难,秦枢现在很是狼狈,被堵得动弹不得。 他凝视着谢临清的眼睛,幽深的,无法平静的潭水。潭水深处似乎酝酿着熊熊烈焰,灼人而霸道,在这烈焰之中,倒映着他的影子,要将他烧成灰烬。 -- 第122页 秦枢第一次知道眼神能如此炙热,令人难以招架,心火由内而外寸寸升腾,攀上脸庞。 月色不过一场朦胧的幻觉,黑暗中,唯有情\\欲是领路人,火焰灼烧起来,欢喜、热烈。手指微暖,好似蛇尾游经,带起阵阵泛红的涟漪。 墨发散乱交织,分不出是谁的衣衫叠在一处,落下床去,掩去半面如雪月光。 谢临清声音低而急促,伏在秦枢身上,冷意不易察觉地消融几分:“这般光景,师尊可曾梦见?” 不知何时,秦枢已由背靠床棱变为半躺在榻,仰头咬牙道:“闭嘴。” 明知眼前的烈焰危险,挣扎着想要逃离,却又被更炙热的温度压下。身体与魂灵一同沸腾起来,要带着他同赴地狱,只有脑海暂存一份清明。 最后一件衣衫落下,秦枢觉得自己好似滚刀肉,连指尖也没逃过被刀锋铡下的命运。 他本来想背对谢临清,眼不见心不烦,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奈何谢临清一定要把他翻过来,与他对视,同他亲吻。 热意自舌尖传递到识海之中,缓慢吞噬最后的清明。秦枢只觉眼睛也开始酸涩,又热又烫,盈了一汪春水。 失神了一瞬,秦枢瞥见某个地方时,心中一紧。 意识回笼,他迅速清醒过来。 不成了,不可能的。 他挣扎着逃离,先前被吻得七荤八素的感觉被抛至脑后。 早知谢临清身为天才,天资非凡,惊才绝艳,但怎么也没想到,就连那种地方都……天赋异禀。 若再继续下去,自己人就没了。 秦枢一个反手将人卷进被 褥中,喘了口气,道:“等等,谢临清……你冷静一下。” “师尊?”谢临清蹙起眉头,从被褥里钻出来。 秦枢连忙趁这个间隙跳下床,捡了衣服穿上,说什么也不要再继续了。 谢临清坐起来,身形慵懒,眼神却是幽幽,好似未餍足的狼狗般:“方才师尊还喜欢得很,为何……” “没有为何。”秦枢系上衣带,心下后怕。谢临清怎么不自己想想,这是人做的事吗?要是没停下来,自己半条命都得被折腾没。 谢临清拧着眉,想不通秦枢态度突如其来的坚决。 同为男人,被打断这事有多难受,秦枢能体谅。看着谢临清的脸色,他试探道:“虽说不能继续下去,不过你可以自己解决?” 谢临清脸色沉下来,眼中最后的火苗也灭了下去,只余寒冰冻结:“师尊只会这样说么?” 秦枢叹息一声,道:“我帮你解决?” 定定凝视秦枢半晌,再也找不出半分床榻上的春情潋滟,谢临清下床也捡起衣衫,冷硬道:“不劳烦师尊。” 他穿好衣衫,容色冰冷,直接从屋内出去了,再没和秦枢说一句话。 谢临清和秦枢冷战了十天。 每日除去照看外,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谢临清是真的生气了,这事小童都看出来了,每日在他们二人之间如履薄冰,虽然好奇,但不敢多言。 秦枢知道是自己的问题,那种时候一盆冷水浇下去,任谁都会生气。 他找谢临清谈过几次,诚心诚意地道了歉,但谢临清并不领情,该冷淡继续冷淡,没有转变的意思。 一次三师兄谷清明来探望时,敏锐察觉到了二人之间与众不同的氛围,私下问过秦枢。 秦枢自然不可能说出冷战的真相,一笔带过道:“是以前的一些小事,师兄不必担心。” 谷清明点点头,道:“既然小师弟认为没问题就好,若其有异心,定要告诉我们。” 异心么?某种程度上来说,倒真的有。 秦枢无意多谈,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最近的生活还算顺畅,体内淤血已清尽,不会动辄吐血。只是丹田处黑气仍然萦绕,补天石缓慢运转炼化着咒术,修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 除去谢临清不理他以外,平日里该如何依旧如何。 秦枢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问题的。平心而论,若将他放在谢临清的位置,被心上人如此对待,他定然失望透顶,寒心不已。 谢临清到这个份上还没黑化,也算是仁义尽致,心胸开阔了。 但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如今谢临清与他疏远,截至冰点,不正是他想要的吗?再无人会阻拦他离开,也不会过问他的事情。 到底心里惆怅。 秦枢轻轻按了按胸口的位置,莫名难过。 他动心了。 无牵无挂,飘然出尘是仙人的姿态。仙人长生不老,昔年故友早化为飞灰,而他的时间仍远远看不到尽头。 秦枢自觉不是仙人,也做不到成仙。七情六欲完备,他无法否认心中所感,谢临清一举一动早已牵动他的心神,那么他仍然要无知无觉,装作不为所动么? 这不是他,他不能无情至此。 沉思良久,秦枢仍然无法做出抉择。 八七小心翼翼地问他:【“宿主想留在这个世界么?”】 从前的秦枢可以坚定地说“不想”,现在的秦枢却说不出口。 恍然间,他觉得自己与谢临清口中那个前世的秦枢也无甚差别,同样冷心冷情,同样不顾其他,甚至或许会同样只为一人。 直至深夜,秦枢也没能想出个答案来。 -- 第123页 他盖着被褥,翻身朝向有墙的那一面,看烛盏在墙上投下影子,久久无法入睡。 谢临清很久没有在晚上来过了,遥思往事,种种皆似梦里。 倦意渐渐涌来,秦枢闭上眼睛,沉沉进入梦乡。 在他睡下后不久,手指慢慢变得冰凉,呼吸也一声轻过一声。 黑气自丹田中徘徊涌现,试图冲出补天石的束缚。黑色花纹在右手掌心浮现出来,凝聚成一个玄妙的符号,犹如有人拿着毛笔,一笔一笔画了上去。 熟悉的寒意降临,秦枢皱着眉,仿佛被困于梦魇之中,脸色很不好看,嘴唇失了血色,呈现乌紫。 秦枢的确被困在梦魇中,梦里他又回到了那片雪原,身边空无一人,他在齐膝的雪中跋涉,冷得发颤。 枯树始终是不远不近的距离,大雪纷飞,似刀锋般擦过脸庞,寒冷刺痛。秦枢抱臂 而行,只求挡住些许雪花。 霜寒从内而外地透出来,冻得膝盖发冷作痛。雪花当真割开了脸颊,流出的血很快被风雪冻住。 秦枢往手掌哈气,仍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一步、两步、三步……雪慢慢没过腰际,阻碍前行的步伐。 太冷了,他走不动了。 秦枢在原地停下,膝盖如同被碾碎般疼痛难行,他不知自己究竟要去往何方,见到何人。 休息了不知多久,雪埋至他的脖颈,冰凉刺骨,让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视角倏忽变化,雪花一瞬远去,雪原缩小。几息之间,眼前的景象变为一颗圆球,枯树成了圆球上黑色纹路,歪歪曲曲,诡异和谐。 紧接着,圆球被人捧在手上,只有一颗珠子大小。 捧着它的是一名老者,他将珠子递给眼前的小孩。小孩接过后,欢天喜地,捧着它四处炫耀。 秦枢像在看一场情景剧般,小孩很快长成了青年,依然将珠子当做宝贝,很是珍惜。青年搬进了城中心的石楼里,把珠子珍重地放在案头,日日观赏。 某天,青年再也不满足于只观赏珠子,他伸手,轻轻剥去了珠子上的黑色花纹。 一场浩劫就此诞生。 寒冰铺天盖地而来,冻结住眼前所有活的东西,寒气侵蚀石楼,也侵蚀生命。哪怕身为旁观者,秦枢亦体会到了活生生冻死的滋味。 浑身冷得不像自己所有,他在雪山之下,雪原尽头,飞雪遮天蔽日。 秦枢一动也不能动,勉力打量,惊觉自己竟成了那棵枯树。惊愕之后,意识被裹挟着进入更深的深渊。 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并非只是一个梦境。 如那日一般,冰霜从他身上蔓延出来,缓缓爬到地面,向四方伸展,不一会儿,便冻灭了地龙。 八七早在脑海呼唤许久,它的声音无法穿透这诡异咒术,传递进秦枢的识海之中。 完了,宿主这次可别栽了! 八七记得先前宿主四师兄说过,咒术未被炼化完前,会遇见灵力被残余咒术反噬冻结的情况,需要找人驱逐。 可现在宿主意识深深封闭在识海之中,能够找谁来驱逐呢? 没有宿主的自主意识在,八七做不到控制着秦枢的身体。 正在焦急 之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的人面色冷淡,确信床上的人睡得正熟后,才走了进来。 走了两步,便踩碎了地上的冰霜。 察觉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寒意,谢临清脸色一变,大步来到床前。 伸手探去,冰冷的温度刺得手指微颤。 床上的人被寒冰包裹起来,双眼紧闭,脸色白得不似活人。 作者有话要说:师尊情感已经转变啦~会开始正式自己的心意~ * * *球球审核别锁!这章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 * *感谢在2020-02-2820:55:58~2020-02-2918:2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水源佑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枳涣、竹朿6瓶;城阳、诗法九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倒v结束]深入识海 屋内寒凉凄冷,冰霜仍在蔓延。 谢临清顾不得许多,将人抱起,灵识进入探查秦枢体内情况。 秦枢已然失去意识,头仰在他的臂弯中,被这般摇晃几下也没能醒来,寒气透过衣衫传到谢临清的身上。 灵识运转一圈回到谢临清这里,原是咒术余威作祟。他将手按在秦枢背上,输送灵力至其体内。待运行几个周天后,经脉外层的冰霜逐渐消融。 他取出暖炉放在秦枢怀中,又下床重新烧好地龙。 时辰一点一滴流逝过去,直至地上的冰霜完全融化不见,秦枢竟还没有醒转迹象。 看着谢临清思考的神色,八七有些着急。宿主当然不会醒,他的神识被拖入咒术构造的幻境之中,根本冲不出来。 秦枢的身子还是那么冷,凉的像块冰似的。 谢临清除去鞋袜,爬上床来,将人紧紧拥入怀中,毫不介意冰寒蔓延过来。 他侧躺玉枕,扶着秦枢面向自己,将额头贴了上去,缓缓闭上眼睛。 贸然进入他人的识海非常危险,更别提对方修为比自己高,如果稍有不慎,神识会被撕扯殆尽。因此,修真界中,除去道侣之外,几乎无人会这样做。 -- 第124页 谢临清也是没了法子,分明寒霜已被驱逐,但怀中人仍旧不醒。 秦枢呼吸低不可闻,心脉渐弱,他再找不出原因,也许这个人就要死了。 灵识初入之时,谢临清存着谨慎,一点一点地迁移过去。但很快,他发现秦枢的识海十分温和,对他没有丝毫排斥,灵识如海洋般把他浮起,温柔地送他到对岸。 这是种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谢临清前世与原本的秦枢斗得死去活来,没有闲暇去寻觅心悦的道侣;这辈子才开始不久,就喜欢上了秦枢,还迟迟没有得手。 因而两辈子加起来,谢临清也未感受过神识交融的美妙之感。 那是神魂交融,合二为一的曼妙,无处不熨帖,无处不舒适,如同他们本该为一体。 短暂地回味过其中滋味,谢临清上岸,继续向前。 这边将通往识海更深的地方,路途一片漆黑。谢临清耐心等待着,直到眼前缓缓亮起。 他的神识停留在识海的表面 ,秦枢则在更深的地方,需要找到人,就必须不断往前。 亮起的地方成了一片竹林,小路繁多,缺乏引导,很难从其中找到正确的路。 到了这里,八七总算能够施展作用了。 虽然秦枢的识海封闭,它进不去,但可以试着把谢临清送进去,毕竟这个人在宿主心中的位置相当不同。 谢临清见眼前忽的多了一束光,光芒穿透竹林,落在地上,凝聚成一个少年的模样。 八七没有人形,索性就用了燕翎的模样:“你随我来。” 秦枢的识海中为何会有一个少年? 时间不多,谢临清将疑问记在心底,没有多问,安安静静跟在它身后。 八七带着谢临清在竹林中左转右转,很快找到一条新路,示意他往这边走。 行了一炷香左右,路至尽头。 前方什么都没有,是空,是无。八七试着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它人模人样地叹了口气,转头对谢临清道:“就在前面,你去吧。” 望着白茫茫的前方,谢临清没有多犹豫,大步向前走去。 八七站在后面看着,它其实颇为忐忑,谢临清真的能过去么?宿主知道他来了么?如果这个人过不去,又该怎么救宿主呢?也许只能托他请宿主的师兄们来救人了。 它正这么想着,只见谢临清像是被什么擦除了一般,身形从空白处逐渐隐去——他成功进入了识海深层。 “果然特殊待遇。”八七嘟囔两声,身形也消失在了原地。 识海深层。 谢临清甫一落地,便踩在了松软的雪上。 他抬头四顾,这是一片雪原,干干净净,没有其他东西。 师尊在何处?谢临清试着飞起来,发现这个地方有着诡异的禁空制约,他只能如凡人般老老实实用两条腿跋涉。 “师尊!”他喊了几声秦枢,又唤了秦枢的名字。无人回应,他的声音淹没在风雪中。 谢临清面向雪山,吃力地跋涉起来。冰冷让他想起秦枢身上奇怪的寒霜与冰凉的掌心,想必这里就是咒术诞生的地方了。 雪越下越大,天地茫茫没有尽头。 谢临清放出自己的灵识,如飞鹰掠出,在空中寻找秦枢的灵识所在。 他有灵力护身 ,倒不觉得十分冷,只是雪越深,行走便越是费力。 雪虐风饕,灵识无功而返,回到他的灵识中。 谢临清一面走,一面想着其他。方才那位少年是何人?他从未见过此人,秦枢的识海为何会有其他人? 若说那少年与秦枢亲密,似乎也不像。少年不被秦枢识海深层所接纳,他却能轻而易举地进来。 其实,师尊也没有那么不待见自己? 贸然进入识海的一方危险,被侵入识海的一方更危险。神魂与灵识都在此处,相当于一个人最本真的面貌,亦是最隐秘之处。 进来之前,他已做好被拒之门外的准备。可是,师尊不仅容他进来,还有人为他引路,让他顺畅地抵达识海深处。 这些天来,心中闷的那股气好似被河水温柔淌过,淡淡消弭了。 外表能骗人,嘴能骗人,识海却是骗不了人的。 远处出现了一个异颜的小点,谢临清一怔,向那处迅速奔去。 那果然是秦枢,他弓着身子,蜷曲于雪地里,人已经冻僵了。脸色虽然苍白,但好歹有一丝生气——这是他的识海,他不会死在这里。 谢临清把他抱起来,轻声唤道:“师尊。” 许是感觉到温暖接近,秦枢没有醒过来,却无意识伸手搂住了谢临清。 谢临清抱紧了人,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任何遮挡风雪的地方,便就地坐下,以身为墙,将秦枢护在怀中。 此处的秦枢只是灵识化身,寻常方法无法将之唤醒。谢临清放出灵识,尝试以自己的灵识去触碰,点醒。 神魂与神魂贴到一处,当真如颠倒一般,江水春沉沉,临流泛春酌。 秦枢身体微微一颤,紧闭的眼睛瞬间睁了开来。 他眼前恍惚好一会儿,才认出身前之人。 “还冷吗?”谢临清摸了摸他的手,把手放进自己怀里。 这人的怀抱温暖,体温也是热的。秦枢往他怀里靠了靠,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 第125页 “我再不来,师尊就没了。”谢临清抿抿唇,又用灵识去触碰秦枢。 因为清醒过来,这一下可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完整了。神魂好似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又好似整个人被抚弄般,敏感非常,秦枢整个人失神一瞬,闷哼出声。 等他回过神来,不免心慌失措,难道这就是神交?他先前有所耳闻,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感受到,没想到谢临清无师自通了这个技能。 谢临清看他的脸色,显然没想到秦枢会有这么大反应。刚才滋味甚是美妙,于是他再来了一次。 秦枢毫无防备,承受了第二次。这次过去,他连眼角都红了起来,不住喘气,揪着谢临清衣襟呆了好一会儿。 谢临清低头亲亲他的嘴唇,又吻了吻他的眼角。师尊这个模样太少见了,他没忍住,再次亲了亲。 “别来了。”秦枢声音哑中带着几分软意,不同于身体,神魂交融让他无所适从,好像自己整个人赤诚展现在谢临清面前似的,产生了会崩掉的错觉。 被捂在怀中的手渐渐恢复温暖,秦枢艰难地坐起来,摸了摸谢临清的脸:“你不冷么?” 谢临清摇摇头,贴着秦枢的手不说话。 见秦枢恢复许多,他将人打横抱起,准备离开雪原。 “何处是出路?”谢临清低声问道。 秦枢也没个答案,他很少回归识海之中,更别提这片雪原,根本不知该如何出去。 谢临清微微倾身,为他挡着风雪,见他真的想不起来,沉吟了一会儿,提议道:“不若师尊把识海的控制权交给我,我来寻找出路。” 这也是顾虑到秦枢的身体状况,秦枢修为被封,又受了咒术影响,要完全操控识海非常难。 秦枢反射性条件地就想拒绝,方才灵识相触已让他敏感得不行,若是交出识海控制权,岂不是任谢临清施为? 但风雪铺天盖地,不容人多想,否则就得等着风雪埋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交出识海控制的一刹那,整个世界的边缘似乎微微震动,风声停住,连雪也不再落下。 谢临清凝视着秦枢的眸子,感觉到自己的灵识里慢慢多了东西。 他心神一动,灵识如臂使指,天上乌云散开,往雪原上投了一束日光。 二人向日光而去,不多时,法则被成功改变,谢临清抱着秦枢踏空而行,雪原在脚下轰然倾覆。 脱离此处的一瞬,灵识交覆混染,外层的屏障自发把深层记忆模糊起来。 醒来时,外面天色蒙蒙亮。 秦 枢缓缓地睁开眼睛,雪原带来的寒意好似还没散去,令他往身侧暖源靠了靠。 旁边的人伸手揽他入怀,呼吸轻轻拍打在脸庞。 秦枢抬眼,意识从识海朦胧挣扎着脱离,雪原里的记忆回到脑海。 枕边人也在看着他,睫毛根根分明,晨光入户,将谢临清眼眉间的阴影晕染得极为柔和。 秦枢的心忽然跳得快了起来,即使与这双眼睛对视了数百遍,此时依然莫名悸动。 静静对视半晌,谢临清眸色温温沉沉,轻轻地吻了他。 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要短,谢临清亲完后翻身下床,束发加冠,对秦枢眨眨眼:“我先走了,小童快来了。” 好好的怎么搞得像偷情似的? 秦枢失笑,让他回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将在3.3周二倒V,请小可爱们看一下文案上的公告,届时会有万字更新掉落,请注意查收~ * * 感谢在2020-02-2918:25:59~2020-03-0114:2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开心过大年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枳涣6瓶;鹆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昭示主权 眯着眼小憩一会儿,听见小童敲门声。 秦枢睁眼道:“进来吧。” 小童端着银盆放在架子上,请他洗漱,又去给他端来早膳。 秦枢净手净面后,坐在桌边,给自己盛了一碗粥。 小童今晨熬的红枣粥,味道香甜软糯,红枣味道熬进了米中,秦枢喝了一口,听小童疑惑道:“奇怪,这根腰带是谁的?” 心下一惊,秦枢转过头去,见小童手中拿着一条云锦绣银线暗纹腰带,来回翻看。他看了看秦枢腰间,确信秦枢的衣饰中没有少腰带。 “挺眼熟的。”小童自言自语道,正要腰带叠起,被秦枢拿了去。 秦枢不动声色收起腰带道:“是我的旧物,你不用管。” 小童眼神惊讶,但还是听话地应声,去做别的事了。 这腰带毫无疑问是谢临清落在床上的,好在他临时找个借口遮掩了一下。 秦枢心下微松,用完早膳后,待小童收拾完离开了,出门去寻了谢临清。 谢临清在屋内修习自琅嬛楼借来的灵诀,听见脚步,睁眼与推门进来的秦枢对上。 “你的腰带。”秦枢抛过去。 谢临清接住,微微一笑,将腰带在腰间束好。 他给秦枢倒了杯温茶,问秦枢道:“师尊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秦枢挑眉:“若不是你落下腰带,又被小童撞见,我何须来走一遭?” -- 第126页 谢临清唇角笑意清浅,敛了眸子,看不出在想什么:“小童知道了?” 秦枢放下茶盏,摇头道:“被我糊弄过去了。” 他用手抵着下巴,看着谢临清,“下次不可如此大意。” 谢临清做事一向平稳细心,少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或许是走得太匆忙。 对面的人只浅笑,没有答话。 东西已送到,秦枢没有久待,准备离开。 谢临清把他送到门口,看着秦枢的背影,抚了抚腰带,笑意不减。 人间四月芳菲尽,此处梨花却正是时候,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村琼葩堆雪。 秦枢很快发现,谢临清不长记性。 每回同他说了仔细点,但每回都能落下东西在秦枢这里。 有时是腰带,有时是发冠,甚至还有一次是同光。 若说一 两回小童收拾时认不出来,此番佩剑搁在那里,总能看出来的。 面上不显,内心到底诧异。这对师徒感情似乎过好?每回东西都是落在床上,容不得他不多想。 以谢临清的心思之多,秦枢很难不想到他是故意的,索性直接问了:“你是在做给小童看?” 既然师尊问了,谢临清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 “没有必要。”秦枢无奈,小童不过是照顾他的起居,哪点值得谢临清费这么多心思? 谢临清搂着他的腰,头枕在肩上,闷闷道:“我怕师尊被人抢走。” 秦枢眉心一跳,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再说了,我被谁抢走过?” “一百岁的孩子么?”谢临清哼了一声,把心里的芥蒂一个个细数出来:“师尊身边的人多着呢,婉菁、凌凤阁施环音、燕翎、还有个我不认识的男子、彩蝶……” 等等,最后一个怎么混进去的? 秦枢捋了一遍谢临清列出的名单,婉菁是前世秦枢的情债,施环音他根本不熟,燕翎是自己前世的朋友,彩蝶是场误会,至于谢临清不认识的男子……他身边哪有谢临清不认识的男子? 秦枢思索半天,没想出个大概来,问道:“什么男子?那男子是何模样?” “约莫舞勺之年,眉眼显幼,头发短得有些奇怪。”谢临清回忆起秦枢识海中的那个少年,慢条斯理地形容道。 说到短发,秦枢就明白了,他大概是看见了燕翎。 思及自己上次说燕翎是路人,被谢临清识破,秦枢想了想,终于说了实话:“他便是燕翎,是我幼时的一个玩伴,为救我遭横祸,无辜惨死,我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 “师尊幼时是什么样子?”谢临清关注重点有些偏移。 梨花如雪纷飞,落在秦枢肩头,被谢临清轻轻拂去。 秦枢想了一想,不确定道:“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 “可我想听。”谢临清自他肩头向上看去。 师尊眼睫纤长,眉间镀上温柔日光,飘飘渺渺有如谪仙。 既然谢临清想听,秦枢便拣了易懂的部分说与他听。 一字一句间,过去如烟云消散,恍若一生重来。 既然已经动心,就再难全身而退,浮生若梦, 为欢几何? 另一边。 女子从琅嬛楼出来,方才温习了许多剑法,有所领悟,打算回去自创剑阵。 回到自己的小筑时,女子才想起这些天没去看小师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上次听老三说小师弟和师侄好像有些矛盾。 看了看日头,这个时段小师弟或许在午睡,女子便召了小童来。 “小师弟最近过得如何?和师侄可还在闹矛盾?”女子开门见山道。 小童是她从山下领上来的人,在列星宗待了足足有一百年时间,因此女子对他是绝对的放心。 小童说了秦枢近况,说到最后,有些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女子一眼便看穿他有话想说,但又苦于不知该如何说出口:“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童默了一下,终于一咬牙说出口:“我觉得……秦师兄和谢师侄有些奇怪。” 这话倒有意思,女子有些新奇,道:“怎个奇怪法?” “谢师侄老是晚上去看师兄,还总是落东西在师兄那儿。”小童平时是个很爽直的人,这点很合女子的心意,但今天他说起话来罕见地有些犹疑:“落的是些小东西便也罢了,但总是些……不大适合的……” 他没有说完,语意相当婉转。 女子根据他未完之语,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皱着眉沉思一会儿,忽而展颜一笑:“他这是做给我们看呢。” 小童略懵,追问道:“什么意思?” 女子眸中若有所思:“但凡稍微了解些便能看出,谢师侄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不可能随便落东西在他人处,还是一而再,再而三。你说他总是落东西,定然是有意如此,让你看见。他知道你会告诉我,因此,谢师侄是通过此事告知我们,他和小师弟已经和好,不必担心。” “原来……是这个意思?”小童还是觉得奇怪:“但谢师侄的东西老是……老是落在秦师兄床上。” “床上?”女子眉梢微动,露出几分讶异。 她又想了半晌,这次倒真想不出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你回去吧。”女子起身出门:“我去问问大师兄,他定然能看出其中门道。” -- 第127页 …… 京城,皇宫,西三所。 白霜伏案批阅公文,不时咳嗽 一两声。 距他回到宫中已有一年半,势力已基本收归,不过偶尔有几根墙头草需要他收拾。 外面响起敲门声,他头也不抬,道:“进来。” 赵氏端着羹汤进来,温婉道:“殿下,这是臣妾熬的罗汉雪梨汤,方才又听见你在咳嗽。” 白霜搁下笔,握住她的手笑道:“你费心了,我这便尝尝。” 他喝了两口,又开始轻咳。 赵氏忧心道:“殿下这风寒,怎么总也不见好?不如再请太医来看看。” 白霜摆摆手,道:“不必。” 几年时间过去,他因为过于昳丽的容貌遭受的轻视,已经在雷霆手段下被清除干净。但几位皇子间斗争激烈,他不能在此时撒手不管。 说到风寒,白霜也觉得奇怪,他修为已是金丹期,不应受凉,更不可能染上风寒。 不过先前请了太医,服药后确实有好转,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或是连月醉心公务的原因,他的身子也大不如前。 白霜沉思间,已将雪梨汤喝完。 赵氏命丫鬟将空碗收下去,自己则温声劝慰:“臣妾知道殿下公务繁多,但也请殿下保重身体,另外……臣妾有个想法,殿下风寒迟迟不好,会不会是因为修士与凡人不同,所用的药亦是不同?” 她这个想法白霜之前想过,但并未细究,此时仔细思考半晌,白霜发现了一丝挂漏。 “你说的极是。”白霜凤眸中多了不少凝重,看向她道:“本宫这便请几位前辈来看看此宫中有何不对劲之处。” 他的吃食向来由赵氏负责,自然不可能出问题。衣饰用香方面,几位皇兄的手还伸不到这么长。若是这些都没有,那便是环境的原因了。修士最忌用风水阴阳害人,如前朝的安慧皇后一般。 又说了些话安抚好妻子,白霜觉得处理公务有些乏了,就同赵氏去园中走了走。 园柳鸣禽,花团锦簇,白霜看着眼前春光大好,心情也松快几分。 绕过假山,他注意到路边一株娇艳的玉茗。同其余玉茗不同,这一株是大红色,艳丽又张扬,将周围白玉茗压了下去。 “这是花匠新培育的品种么?”白霜对这花的美貌颇为欣赏:“有王者之气,只待在这个角落未免显得屈居。” 赵氏仔细瞧了两眼,从前似乎没见过这个品种,道:“许是吧,不过,臣妾觉着,花虽艳丽,却少了几分端芳,待在此角落当是正好。” 白霜笑着摇摇头,道:“一朵花罢了,你又在吃飞醋。” “臣妾不敢。”赵氏笑意盈盈。 二人相携着逐渐走远。 角落里,玉茗依旧娇艳,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小谢的千层套路~ * *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芙蓉帐暖 “果真有此事?” 大师兄讶然反问。 女子点点头,“小童亲口跟我说的。” 话在嘴边拐了个弯,又咽了回去。大师兄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生气。 想不到,这次竟是引狼入室了。 女子看着大师兄玄穹的神色,知道他定然明白了什么,追问道:“大师兄,你有什么便说出来罢。” 这件事确实应该让二师妹知道,也应该让其他几位师弟、甚至是师父知道。不说其他,至少谢师侄有此意向。 玄穹叹了口气,道:“谢师侄心悦小师弟,小师弟应当也有这个意思。” 这话一出,女子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愕:“此话……当真?” 玄穹点点头:“自是真的。” 女子一时难以相信,但仔细回想了谢师侄来到山上后做的每一桩事,又不得不信。 谢师侄总是半夜去看小师弟,不希望小师弟知晓;谢师侄亲自给小师弟熬粥;谢师侄无端与小师弟起矛盾后主动示好……她从前一直以为,是谢师侄对小师弟十分尊敬,才会如此。 她又想起与四师弟说的话,觉得谢师侄看小师弟的眼神不对,奇奇怪怪的……原来,竟是如此!那根本不是徒弟看师父的眼神,更像是男子看心上人的眼神! 女子自小于列星宗长大,下山时间极少,醉心大道,追求剑道至臻境界,在情爱一途未有任何尝试,也难怪不解其中风情。 观师妹神色,玄穹知她定然想通了,道:“你去把其他几位师弟叫来,我们好好谈论谈论此事。” 他眯了眯眼,谢师侄心悦小师弟,可以,但必须先过他们这关。 若让他知晓小师弟其实不愿意,定然将这个师侄的腿打断再逐出山门。 几名师弟问讯而来,很快齐聚一堂。 “大师兄,何事唤我们来此?”五师弟当归问道,他正在侍弄花草,今年春比往年早,院中那株海棠该开了。 玄穹环视一圈,让他们都坐下,淡淡道:“你们可知谢师侄对小师弟的心思?” 其他几人愣了一下,老四摇摇头,当归不解内情,只有谷清明若有所思。 “可是他有异心?”老四凝重了脸色问 道。 玄穹抬手摆了摆,道:“非是如此,谢师侄他……心悦小师弟。” “什么!”老四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道:“他竟敢有这个心思!” -- 第128页 他霍然站起:“我这就去把他撵出宗内,大师兄放心,我定不会让小师弟被欺负。” “不是这个意思。”玄穹再一次哭笑不得,让他坐下:“从二师妹的小童所说内容来看,小师弟似乎也心悦谢师侄。” 气氛一时诡异地沉默了。 玄穹继续道:“我们宗内与凡世不同,小师弟与谢师侄若是真心相爱,也并非不能结成道侣。” “但是就怕谢师侄有其他不轨之心。”二师姐接道。 “正是这个理。”玄穹点头。 谷清明思忖了一下,道:“小师弟回来后,除了二师姐,我去探望的时间多些。我也观察过谢师侄,觉得他人不错,对小师弟也很真诚。” “是么?”老四回想了一下谢临清的言行,不得不说,谢临清在为人处世方面几乎无可指摘,难以寻到错处。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想让事情这么快就有了定论。小师弟未出山前,在宗内极受宠爱。无论是师父,还是他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哪个不帮偏小师弟几分。如今闹这么一出,仿佛小师弟是颗即将被拱的大白菜,而他们就是不让白菜被拱的老父亲。 他看了一眼二师姐,对方视线恰好对了过来。 二人想法不约而同,二师姐道:“既是如此,不妨召小师弟过来问问便是,他的想法最是重要。” 玄穹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派人去请秦枢过来。 秦枢到大师兄的小筑时,有些不明所以。 师兄师姐全都在此,面色还如此严肃,是要做什么大事么? 玄穹开口为他解惑:“小师弟,你近来与谢师侄相处可好?” “自是好的。”秦枢应道。 这其中关谢临清何事?还是说他闯了祸? 二师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对秦枢道:“你可心悦谢师侄?不要怕,师兄师姐都在这里,你只管说实话。” 秦枢瞳孔微微放大,僵硬了一瞬,师兄师姐们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小师弟,你说实话便行。”谷清明温声安慰道。 秦枢看看他,又看看其他师 兄师姐,众人无一例外都是自家大白菜被拱了的脸色。 如果说实话,谢临清会被当场打出去么? 秦枢深吸一口气,道:“是,我心悦他。” 屋内霎时间陷入了安静。 秦枢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师兄师姐不用担心,谢临清很好。我们两年前就已……已互生情谊,后来是我不对,狠心抛弃了他。” 没想到还能牵扯出这样一桩事,师兄师姐们面面相觑。 “谢临清为我做过许多事,我却没什么可以回报他。这两年来,他被我抛弃后,想必心中很是失望。即便如此,他仍受召而来,无怨无悔地担下照顾我的事宜。”秦枢越说越觉得谢临清不易,心中沉重:“经过此番境遇,我已无法对他再弃之不理,故此……” 他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况且,我们已经行过神魂交融之事了。” 神魂交融通常是是道侣之间才会做的事,秦枢这话想表达什么,不言而喻。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由玄穹开口道:“罢了,既然小师弟你愿意,我们不会阻拦。” 谷清明拍了拍秦枢的肩:“小师弟,师门永远是你的后盾。若是谢师侄胆敢负你,只管和我们说。” 秦枢抬头环顾,师兄师姐们的神色有的郁闷,有的温和,但无一人是抵触或厌恶。他笑了笑,觉得心中颇为温暖,点头道:“好。” …… 春寒料峭,春月胧明。 暮春时节,小筑外的雪融成流水,淌过满地梨花雪。 屋内点起红烛,灵均与同光并排悬于墙上,穿堂风无意惊扰,自檐下溜走。 床帏垂下,一室暖光,二人的身影半遮半掩,投下缥缈的影子。 谢临清的眼眸亮若星辰,满心满眼都是对面那个人。 那是他的师尊,从今往后也将是他的道侣。他将不再孤独一人,跋涉余生,这个人会陪伴在他的身侧,不离不弃。 “师尊。”谢临清嗓音有微微的沙哑,他斟上两杯酒水,递一杯给秦枢。 秦枢含笑接过,与他挽过手,将合卺酒一饮而尽。 酒很烈,一杯下肚,秦枢面上很快升起薄红。 不知为何,谢临清怀着些许紧张。或许事到临头,他反而不确信了:“师尊……当真愿 意就此我结为道侣么?” “自然。”秦枢温声答道。 他想明白了,即便回去,他也无法毅然决然地放下这个人了。 谢临清的感情经不起再一次折腾,这个人将自己的真心捧到他面前,却次次被他以言语以推拒为刀刃伤害。谢临清也是人,他也会流血,会疼痛,可他执着着不肯退缩,哪怕在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也要牢牢抓住秦枢。 从动心的那一刻开始,秦枢注定无法脱身。 他已与师兄师姐们坦诚了自己的心思,心悦就是心悦,这是否认不了的。 两相对望,眸映烛辉。衣带宽解,月儿缠绵。 烛火被吹熄,人影渐渐交叠在一处。孤鸟不再漂泊,长剑终得归鞘。 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 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第二日。 秦枢没能起来。 -- 第129页 昨晚的谢临清就是个骗子,嘴上温温柔柔,身下动作毫不留情。 “师尊,要不要再睡一会儿?”骗子搂着他的腰,亲了亲他的鼻尖。 秦枢推开他的脑袋,艰难地坐起来时,脸色一阵变化。 不可言说的感觉从不可言说的地方传来,他强撑了两秒,又躺了回去。 谢临清极会察言观色,当下便凑近道:“师尊,我给你揉揉腰。” 不只是腰,简直哪里都难受,哪里都酸疼。 秦枢喟然长叹,觉得自己这两天都无法见人了。 腰间那只手轻重刚好,力道拿捏得很合适,秦枢趴着任他揉了一会儿,腰间酸痛缓解不少。 晨光熹微透窗,外面是个适合入眠的天气。 昨夜确实太过劳累,秦枢闭着眼睛,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谢临清已不在身侧。 今天小童没有来送早膳,秦枢猜他定是猜到了什么,或者被师兄师姐们吩咐了什么。 懒洋洋地躺了一会,谢临清推门进来,给他端了粥。 闻着香味,秦枢就知道是他自己熬的。说起来,他一直很好奇,谢临清做的菜味道十分特别,到底从何处学来的? 云淮一行,秦枢也算去过谢府,府中有厨子,菜品口味与谢临清的大不一样。 这样想着,他顺口问了出来。 谢临清扶他起来,唇畔带笑:“若我说,是自学成才,师尊 信么?” “你前世也是自学?”秦枢喝了口薏仁粥,粥中有点淡淡的甜味。 “前世我可没给其他人做过吃食。”谢临清敏锐地察觉其中漏洞,澄清道。 作者有话要说:净网时期,清水一点~委屈小可爱们了~ * * *感谢在2020-03-0118:35:32~2020-03-0223:1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莲子大人、一身仙女味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粒橙5瓶;枳涣2瓶;诗法九千、唐不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娘家人的考验 那晚过后,秦枢在床上躺了足足一天。 也幸得他是修士,即便修为封印,总还有个底子在。若真是凡人,谢临清这么一折腾,得好几天下不了床。 要是纳戒不用灵力也可以取出东西便好了,他记得谢临清受伤时搽的白色膏药颇为好用,不知对其他伤口管不管用。 “膏药?”谢临清回想了一下,道:“若我没猜错,那膏药应当是师尊宗门内的东西。” “宗内?”秦枢着实没能想到。 谢临清应了,道:“前世我也曾来过列星宗,请的三师叔出山。那时有幸获赠过两瓶伤药,正是这个味道。” 膏药是栀子香,同峥一宗无味膏药差别颇大。 秦枢转念一想,求援天星是四师兄给的,膏药想必是那个时候他一起塞进纳戒的,只是自己未曾注意到罢了。 谢临清轻笑道:“师尊想用膏药?却不知,是要用在何处?” 用在何处还用说么?秦枢撇过脸去,将头转向另一边。 他想他先前因为谢临清天赋异禀而拒绝是对的,要是当时糊里糊涂就这么成事了,一点准备都没有,想必伤情严重,这辈子都不想再做这事了。 见他不说话,谢临清俯下身子,两手撑在秦枢身侧,含笑靠近他耳畔低声道:“我这也有一瓶膏药,不知师尊愿不愿试上一试?” 声音低沉轻悄,缠绵入骨,钻进心底要命地痒。 秦枢听了,唇角浮现出笑意,对他勾勾手指。 待谢临清当真接近时,他将人双手一捆,按在床上,拿被子捂了个结结实实。 “自己用去吧。”秦枢冷笑着出门了。 外面是清晨,晨风清爽,送来婉转鸟啼。 秦枢步履缓慢,走在回廊之间,不时停下赏赏花,喂喂鱼。 再过一阵,池中菡萏该开了。 投下最后一点鱼食,秦枢拍拍手,打算去琅嬛楼的医室拿几瓶膏药回来。 他不好意思直接去找三师兄要,理由总归有些羞于启齿,好在医室膏药齐备,他拿几瓶也不碍事。 列星宗人少地广,虽个个都喜欢晨起修炼,路上却少有碰见其他人。 谢临清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也知师尊现在正恼他,不适合 上去黏着。 转过拐角,秦枢遇见了二师姐。 她似乎刚刚练完剑,发梢带着露水,神色淡漠。 见了秦枢,她点头致意,随意一瞟,却突然停了脚步。 “……师姐?”秦枢观她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量,心下不解。 女子眼眸微眯,脸色有些莫测。 正巧后面谢临清追了上来,女子再一看他,脸色立即转冷了。 拔剑出鞘,谢临清闪身避开女子的一击,飞到秦枢旁边。 女子冷冷将剑收回面前,吹掉上面几根头发。 不过两天没见,小师弟与师侄双双没了元阳,进展未免有些过快。 她还道谢师侄定会珍惜小师弟,细水长流。没想到谢师侄拱白菜颇为热心,拱的速度飞快,自家大白菜也不知长点心,就这么给了人家。 -- 第130页 秦枢挡在谢临清面前,问道:“师姐这是何意?” 女子冷哼一声,答道:“白菜被拱了,未免有些不平。” 说罢,她剑指谢临清:“小师弟,你别护着他,让我看看他有几分本事。” 秦枢噎了一下,他是被拱的白菜? 这个形容让谢临清也怔忪一瞬,旋即笑道:“好,那便请师叔赐教。” 他对秦枢笑笑,拔出同光,走到旁边空地站定,对女子施了一礼。 二人决斗开始,女子风格端的是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出剑收剑极为果决,比许多男修士的剑法还要凌厉。 谢临清身法迅捷,很少主动直面女子的剑,多以格挡、闪避形式应对。他的剑法是上辈子的秦枢一手教出来,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加入许多自创招式,但终究能看出与秦枢一脉相承。 秦枢还未离开列星宗时,与师兄师姐们对练过不少次。因此,二师姐对他的剑法可谓烂熟于心,何时云剑、何时崩剑都一清二楚,出招前无需思考,招招掠风夺影。 明面上,局势被二师姐压倒。但实际上,女子心中清楚,谢临清在藏拙,每回应对她总是避重就轻,剑招出去好似沉入大海,没有半点水花。 这种打法着实难受,女子加快攻势,欲打乱谢临清的节奏。不想,反被他以同光一点一收,卸去了力道。 紧接着,谢临清剑锋一转换了个路数,这次的打法和先前完 全不同,招式大开大阖,剑影如冷月。旋身间,剑气蓬勃炸开,席卷地上无数落英。 这个剑法让女子眼前一亮,她自幼爱剑,见过无数剑法,对剑招气势自然无比敏感。依她看,这才是真正适合谢临清性格的剑法,毫不绵柔,反而每一式都剑出惊鸿。 “来得好!”女子轻喝一声,提气轻身,躲开谢临清一个直刺,闪身至其身后。 谢临清反应也极其迅速,矮身避过背后的突袭,腰身一拧,剑光自身侧乍现。 二人打得酣畅淋漓,秦枢站在旁边观赏剑法,被人拍了拍肩。 “小师弟,他们怎么打起来了?”四师兄走上前来问道。 秦枢用了一句话概括:“养白菜的想把拱白菜的打一顿。” 老四笑了一声,道:“无事,二师姐就是这个脾气。” 说着,他活动了下腕骨,走上前去:“也让我来领教一下师侄的本事。” 秦枢一怔,怎么说着说着四师兄也上去了?比起动口,他们果然更喜欢动手么? 四师兄加入了战局,单打独斗正均衡的局面被一下子打破。二打一,还都是大乘期高手,谢临清稍落下风。 倒是老四,打着打着惊讶地瞧了一眼谢临清:“小小年纪,已有渡劫期修为,不错。” 看着局势往一面倾倒,秦枢好笑地摇了摇头,上去把谢临清救下来:“师姐,师兄,都玩够了么?再打下去人都没了。” 女子收剑,虽然脸色没什么变化,却隐约能看到眸中的满意与认同:“师侄本领尚可,若有时间,不妨去琅嬛楼多学几套剑法。” 谢临清笑着谢过。 老四当是热了个身,对秦枢挑眉道:“白菜怎么这么心疼拱白菜的,也不谅解谅解养白菜的。” “咳。”秦枢简直要被“白菜”这个称呼尴尬到掩面,道:“师兄别说笑了。” “哈哈哈哈,逗你的。”老四笑着离开了。 他们走后,秦枢与谢临清并肩同行去琅嬛楼。 “师尊,我手腕疼,好像方才扭到了。”谢临清声音带了几分委屈。 扭到了?师姐刚才打得挺克制,为何会扭到? 秦枢把他手捉起来看,反被他握住了手,十指紧扣。 谢临清笑吟吟道:“这样就好。” 秦枢睨了他一眼,心中冷哼,到底没把手抽出来。 …… 半年后。 京城,皇宫。 床帏里,白霜缓缓睁开眼,还没顺完气,又是一阵咳嗽。 宫里早被药味熏满,竟无一清净之地。 他翻身下床,赵氏端着药碗进来,忧心忡忡道:“殿下,该喝药了。” 白霜没有多说,默默接过来。 他的脸色不复以往红润,透着股灰败之气。 “尹前辈那边有消息么?”他开口,声音带着沙哑。 赵氏摇摇头,叹息道:“尹前辈和前面几位前辈一样,皆说未在宫中发现问题,风水也无人动过,恐难以为殿下分忧。” 白霜沉默了一会儿,道:“罢了,本宫知道会是如今的结果。” 即便在峥一宗学艺三年,那群皇兄想要害自己,也多得是办法。他请过不少前辈来看,其中不乏小乘期,都一口咬定宫中没问题。 三皇兄近来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如果与他无关,白霜想不出还有谁能得利。 他那双漂亮的凤眸如今也黯淡些许,精神很是不济。 思前想后,白霜觉得宫中的人不能再信,继续请下一个前辈,还会是一样的答案。要么他们修为不够看不出是谁在布局谋害,要么就是他们都被人收买,发现问题却隐而不报。 现如今的法子,只有…… 白霜来到桌案边,赵氏善解人意地为他磨好了墨。 他提笔写了一封信,准备送往峥一宗。 不知师尊如今归来没有,大师兄可还在山上。 -- 第131页 若大师兄在,也可前来解这场困局。 白霜并不知他期盼的两个人都不在宗内,叠好信封,本想命小五送信,转念一想,派人将柳明齐唤了过来。 柳明齐经历了那场冤案平反后,对他很是感激。而他看柳明齐人机灵,办事快,家里人也没了,便收下他做了个牙将,主要替做自己跑跑腿传传话。 三皇兄等人的目光早已从柳明齐身上转移到他身上来,因此倒不怕柳明齐招来什么注意。 “将这封信替本宫送去峥一宗。”白霜嘱咐了他送信事宜,又告诉他路上别被人跟踪。 “殿下放心。”两年多过去,柳明齐一改当初颓唐面貌,神采奕奕,任谁看都是个得力干将。 装好白霜的信,出发前,柳明齐不由得想起当年牢房中名唤“闻莺”的传信少女。 殿下说那是他的师妹,那么此行去峥一宗,还能见到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师侄今天也想拱白菜~ * * *感谢在2020-03-0223:14:48~2020-03-0310:1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辰辰家的柳儿啊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第八十章 重生者(三) 外边是个霜天,洞府里没有点灯,到处昏黑。 婉菁斜倚榻上,漫不经心给自己染着指甲。 暗红色花汁在指尖晕开,如同鲜血般灼灼,妖异而诡艳。 染着染着,柳眉微微一蹙,婉菁语气稍冷:“外面是何人在吵闹?” 侍女轻轻一福身,出去看了,回来道:“主人,是个正道修士。” 婉菁笑起来,桃花眼里流过意味不明的光华:“哦?来我的洞府放肆?真是少见。” 侍女没有多说,低下头来。 每回主人露出这个神色时,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主人不喜欢受人打扰,尤其是在染指甲时,上次这么放肆的修士现在已经是鸣金原的一堆白骨了。 悠然下了床榻,婉菁带着笑意,不紧不慢地向洞府门口而去。 洞府外,守卫的侍女面前半跪着一个人,浑身是血,似乎伤得很重。 “我要见她,你让开。”那人冷冷道,虽带伤,气势却极强。 侍女毫不示弱:“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主人清净。” 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侍女转身,见到婉菁连忙福身退下。 楚江月喘匀了气,不顾身上流血的伤口,摇晃着站起来,拿出怀中一直护着的东西:“你要的东西,我取来了。” 蓝紫色的小花躺在伤痕累累的大手上,颇有种孤苦伶仃的意味。 他竟真的取回来了? 素手探入手心,拈起蓝紫色小花,欲要离开,被大手握住。 楚江月定定地看着她,道:“我的心意已再明了不过,你可愿做我道侣?” 婉菁轻笑一声,从容地抽出手来,道:“你若再为我取来西山的雪,东极岭的赤璃珠,南疆的金银草,我就做你道侣。” 她说的这几样,无不千年才出世一回,要尽数得到不仅难于登天,且极难保存。几样东西同时取来,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她无意再与楚江月纠缠下去,欢爱之事本是你情我愿,一夜过去,也就散了,何须牵牵扯扯,藕断丝连? 先前的话如果楚江月听不懂,执意为她取来幻魄花,如今的刁难也分外明显,任谁来能听明白。 楚江月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人快要消失于洞府中 ,才道:“总会等到的。” 婉菁停了脚步,回眸看他。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明知她存心刁难,还要坚持下去? 她脸上忽的失了笑意,世人皆知她薄情冷心,不在乎他人性命,却不知她其实不喜欢作弄傻子的感情。 楚江月明明白白透着心思要她,她竟不知这是何来的执念。 “罢了,我不想要了。”婉菁漠无表情,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 列星宗。 补天石大半年的修复总算将雪门咒术炼化,秦枢修为恢复了七成,勉强有个渡劫期的水平。身为师兄师姐眼里的大白菜,不至于被谢临清翻来覆去地拱而毫无还手之力了。 这日,秦枢午睡沉了些,睡过了时辰,醒时外头已是夕阳西下。 小筑里外不见谢临清的踪影,问了小童,说是在膳房做晚膳。 师兄师姐早已辟谷,膳房平时不开伙,也只有谢临清来了,膳房才有些用处。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山上虽不兴过凡尘节日,但会做些月饼应和一下,想必此时谢临清正在忙着此事。 秦枢打算去找他,出了小筑,行至半路,似乎有什么无形之气一震,冥冥中感应到有什么发生了。 他抬头环顾左右,拔出灵均做出防御的姿态。 四周却静悄悄,紧接着,一个声音直接在脑海响起:“不必惊慌,秦枢,来东山洞府见我。” 那声音沧桑沉稳,像是个老人。 秦枢一怔,放下手中灵均。东山洞府?那不正是原身师父闭关之处? 可原身师父为何要单独召见他?还是在闭关之处? 莫非……师父知道了什么? 秦枢沉住气,没有贸然揣测,问八七道:“原身的师父能看穿我不是原主么?” -- 第132页 【“除天道与道侣外,无人能窥探宿主神魂。但据八七分析,他或许有特殊秘法,应当知晓了宿主的身份。”】 也就是说,能猜到,但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他不是原主? 秦枢想起刚回列星宗时看到的原身手记,其中记载的师父是个淡泊随和的形象,应当不是嗜杀凶狠之人。 心下定了定,秦枢决定去一趟东山洞府。 潜意识不想让这事声张,他走了一条小路,翻越一座山头后,抵达 洞府面前。 察觉他的到来,洞府面前禁制解开,秦枢看不见里面情形,握紧灵均剑柄,踌躇片刻,仍是走了进去。 洞府里四处简朴自然,只有石床、石桌与石壁,像是最初迈入修炼一途的修士才会用的东西,带着返璞归真之感。 石床上坐了个老者,须发皆白,浑身精瘦。道袍穿在身上宽大素净,逍遥自在。 他进来后,老者目如阳春,并不说话,只将他细细打量一阵。 秦枢垂眸直立,没敢先行开口。 半晌,洞府中终于响起老者的声音:“秦枢是也?” 语气并无严厉,仿佛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秦枢行了一礼,心中忐忑道:“是。” 老者捻着胡须,轻轻叹息:“你非我徒儿。” 秦枢呼吸停滞一瞬,果然还是瞒不过么?这是来到修真界后,第二个识穿他之人,且只看了几眼,便能肯定地断言他非原主。 现下要如何?老者若问起他如何夺舍,他该怎么回答? 老者静静等候半晌,待秦枢呼吸匀和下来,才道:“你不必过于惊慌,这并非你的过错。” 何意? 秦枢愕然抬眼,但见老者目光悠远,暗含几分忧虑:“若我推算得不错……一切,当是我的错处。” 这话却是从何说起? 秦枢眉间浮现一丝困惑,思索不久,想到一个可能性,眼睫微颤。 老者说的,难道是重生之事? 他的穿越和夺舍完全由系统一手主导,八七也说过,如果不是总系统出错,它是不会绑错人进错世界的。 因此,老者要是有什么错处,只会是在重生之事上。 果不出他所料,老者道:“我那徒儿心生执念,选的道亦是无路可退。身为人师,我未能将他引回正道,时运不济,大错已成……” 他的话里透着一股惆怅之意:“本该亲手将之诛灭,可叹我仍困于人之常情。为他逆天改命,回转乾坤……我以为他会悔悟。” 没有悔悟? 秦枢瞳孔放大,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老者这话的意思,岂不是意味着——原身还活着?! …… “明白又如何?”楚江月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冷嘲似的笑容来:“我亦不会退缩。” 婉菁终于没了 耐心,蹙起好看的眉毛,道:“楚公子,不过一时欢好,你怎么还当了真?我这个人,最是讨厌纠葛。若你迟迟不知收敛,我不会顾念往昔情分的。” 见她脸上几分恼意,楚江月眼神柔和几分,似是追忆往昔:“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如此。” 真是奇了,一副与她相熟的口吻。 婉菁唇畔重新拾起笑意,神色莫测道:“楚公子,你似乎比我想得更熟悉我的脾性?” 她垂下眸子,复而抬起,绕着楚江月走了一圈,将他打量了个遍,自觉不是以前哪段露水姻缘:“我们以前并不相识。” 听了这话,楚江月眉头微动,终是压下眼底一丝落寞,低声道:“总会重新开始的。” 他问:“你可是喜欢秦枢那样的皮囊?” 天阴欲雨,风自北面而来。 “你很在意秦长老?”婉菁笑得温柔:“若是吃味,不妨试试杀了他?” 她靠得极近,近到楚江月能闻见她脖颈的幽香,仿佛一低头便能碰到她的额头。 婉菁声音婉转动听,好似呢喃般带着引诱:“说不定,你杀了他。我佩服你的勇武,就愿意与你结为道侣呢?” 楚江月喉头微微一动,主动退开半步,道:“如你所愿。” 他抬起眸子,似是看向远方,又好似看向某个人的身影:“是该拿回属于我的名字了。” …… “他一直都在。” 老者慢慢踱着步子,从洞府这头走到那头:“我本以为,命格打乱,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暗水镇前,他本该来寻我。”老者叹道:“可他没有来。” 楚江月……竟是楚江月。 秦枢恍惚一瞬,又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 他反常之处太多了,若非谢临清承认在前,秦枢应该能发现他的纰漏,从而产生怀疑。 当初八七说的是“检测到重生者存在”,而不是某一个重生者的存在。是他狭隘了,下意识认为重生者只有一人,便是谢临清。 是啊,若非原主重生,楚江月何以性情大变,且对婉菁如此执着? 原来设下这场局的不止一人,难怪棋局错综复杂,暗线交错其中。 “前辈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做什么?”秦枢听见自己问了一句。 问到点子 上来了,老者定定地看向他,道:“我那孽徒前世犯下的大错已无法挽回,好在今生尚且不晚。但我观他迷途不知返,所以……” -- 第133页 老者顿了顿,似乎下定极大的决心,道:“杀了他。” 这是最无奈的做法,本不该行至这一步。 根据他的推算结果,前世是自己亲手改了天命,将岁月倒转,却没能换来希望的结果。 此时,秦枢反而冷静下来。知晓了重生者的身份,转换明与暗的立场,总归不会过于被动,处处受到掣肘。 老者最后道:“待他死后,我会为他化去罪孽,送入轮回。” 至此,他这个师父也算得仁义尽致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枢:我杀我自己。 * * *感谢在2020-03-0310:11:27~2020-03-0418:4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Lokui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朿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各路人马 回到小筑中,秦枢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既然楚江月是原身,为何先前没有揭露他是夺舍者?要是楚江月想动手,早在云淮驿站时便可下手,他却放弃这个好机会,和婉菁纠缠在一起。 回想暗水镇归来后,楚江月专程前来问自己那一次,秦枢已基本可以确定,原身放不下婉菁,哪怕重来一次,依旧不悔当初堕入魔道。 因着秦枢这个外来者的原因,原身重生在了楚江月身上。他没能抢到暗水镇的任务,却还想和婉菁再续前缘。 秦枢不认为楚江月会一直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原身对婉菁的执着便是最关键的问题。婉菁心思摇摆不定,让人难以捉摸。假如有一天,婉菁腻了沾惹正道修士,会否怂恿楚江月再次堕入魔道,犯下无数杀孽? 依前世秦枢的性子来看,受蛊惑的可能性极大。 谢临清踏着斜阳进了小筑,手中折沿盘里是新出炉的月饼,个个表皮金黄,香味四散。 将盘子放在院中桌上,见秦枢并未注意到他,脸上神情有些许恍惚,关切问道:“师尊,是有哪里不适么?” 秦枢这才移过眼看他,眼神中的凝重还未散开:“前世的秦枢还活着,他也重生了,你可知道这事?” 握住秦枢的手,谢临清将他带到桌边坐下,道:“我知道。” 他又补充了一句:“两年半前,在云淮时,便猜到了。” 秦枢手中的月饼还没咬下,震惊地看着他:“你早已知道?” 谢临清点头,给他倒好温茶,道:“那时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并不确信。他应当也猜出我的身份来了,我们互相防备,但从未揭穿。” “你不怕前世之事重演?”秦枢凝视着他的眸子问。 “他当时仅有金丹修为。”谢临清道:“即使在前世,我与他有一战之力。但重生之事太过逆天,我无法断定若是将人杀死,他会不会转而来与师尊抢夺身体。” 这倒是个隐患,东山洞府中的老者也并未说过。看来,得再寻个时间去问问这事。 秦枢尝了一口月饼,有些食不知味。 谢临清的视线落在月饼的缺口上,凑过去就着他的手也咬了一口。 味道不错,鲜肉馅料刚好。 “想吃就自己拿。”秦枢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月饼几口吃完了。 “师尊这块特别好吃。”谢临清笑吟吟道,末了又问:“师尊为何突然问起楚江月,他做了什么?” 秦枢沉吟半晌,还是将老者的话告诉了谢临清。 老者既能逆天改命,虽代价不小,但足以说明其神通之大。重生来的谢临清在列星宗住了半年之久,老者绝无可能不知晓。 听了重生的缘由,谢临清凝眸道:“难怪……原是如此,若是师祖,的确有这个本事。” 他又将秦枢的话细细思量一会儿,道:“师尊,我觉得留给我们的时候应当不多了。假如楚江月安分守己,师祖不会寻你说这些话。上辈子我便听三师叔说起过,师祖善于推演卜算,因此他定是知晓了将来有什么变故,才托你杀了楚江月。” 他说的这些秦枢也想过,山间不知岁月流逝,列星宗又与世隔绝,外面设了障眼阵法,几乎无人能寻到此处。山上无甚消息传出去,尘世中的消息更是递不进来。 他们要是想知道楚江月的行踪,唯有早日下山。 “待过完中秋,我便去向师兄师姐请辞,我们届时下山回峥一宗。”秦枢做下决定。 很久没回梦云山了,不知山上一切可还安好? …… 塘鹤镇。 天色擦黑,有两人赶在关城门前入了镇。 柳明齐擦了把额上的汗,对小厮道:“你去寻间客栈,咱们明早再赶路。” “是,奴才这便去。”小厮抱拳离开。 柳明齐觉着腹中空空,下了马在长街上转悠,寻找吃食。 逛到一家还未打烊的成衣铺子,柳明齐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衣袍,想到明天便能抵达峥一宗,不知会不会见到闻莺。 要不要换一身新衣服去见她? 可万一没见到,岂不是自作多情,白添了身新衣? 柳明齐在铺子门口徘徊半晌,眼见着掌柜的打算打烊闭店了,心一狠走了进去。 白添新衣便白添吧,在五殿下手下做事,不缺这点饷银。 -- 第134页 掌柜的见来客人了,振作几分,笑脸迎道:“客官是想买成衣还是做身新衣服啊?” “成衣。”柳明齐道。 明天就走 了,重新做一身来不及。 好在他身量适中,铺子里的成衣大部分都能合身。 掌柜的便跟他推销起成衣来:“客官您看这件如何?群青色最是衬人,您穿上定是一身贵气,叫人想忽视都难;这件藏蓝的也好,用的是云淮进的锦缎,别家料子都比不上。” 柳明齐一眼看去,只觉这些颜色都差不多,道:“还有没有别的颜色?” 他怕这些颜色穿起来太老气了,闻莺认不出他。 掌柜的做这行也见过许多人,看他神色猜到一二,问道:“可否容在下冒昧问一句,客官是要穿着新衣去见什么人么?” 柳明齐点点头,矜持道:“的确。” “客官能否告知在下一二,让在下好为客官挑选出最合适的成衣?”掌柜的试探性问。 柳明齐脸色忽然红了,犹豫一会,终于憋出一句话:“是个姑娘。” 姑娘?看来还是个有情郎。 掌柜的心下笑笑,转而推销起另一件成衣:“那客官不妨看看这件,料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上面暗纹是请蜀安城最好的绣娘来绣的,别的地方有钱也买不到。” 柳明齐看了看他所指的那件,颜色鲜亮不少,仍是有些踌躇:“这件似乎过于鲜艳。” “不妨事的。”掌柜的笑道:“姑娘就喜欢鲜嫩的颜色,客官放心,这件银红色穿在身上绝不显张扬,俊郎就该穿鲜衣裳。” 经过老板的劝说,柳明齐最终买下了这件成衣。 走出成衣铺子,柳明齐顿了一顿,脸色更红了。自己为什么要特意换一件新衣啊,两年过去,闻莺定然认不出他来了,且人家是修士,自己一介凡人,在想什么呢?自作多情,真是自作多情! 怀着对自我的唾弃,柳明齐没敢怠慢新衣,回到客栈将之工工整整地叠好,生怕上面多出一丝皱褶。 翌日一早,柳明齐自塘鹤镇出发。 小厮看他身上的新衣颇为疑惑:“主子这身衣服是新做的么?” “自然。”柳明齐骑在马背上,唇角勾起:“我穿得如何?” 小厮没念过几本书,只能按自己的水平夸道:“奴才觉着俊俏极了,主子眼光真好,穿得精精神神的,旁的人都比不上!” 听了这番恭维,柳明齐笑容 扩大几分,道:“好,回去赏你。” 二人又赶了半天的路,总算到了峥一宗山门前。 “呼,这峥一宗可真远啊,从京城赶路竟要一个月!”小厮勒紧缰绳,对柳明齐道。 柳明齐没有理他,理了理衣衫,下马将白霜给的信物递交给守在山门的童子:“劳烦前辈帮我递交此信物于梦云山。” 童子接了信物,唤来一只仙鹤送去了。 他们在山门前候了半晌,童子手中法物闪烁一瞬,便对两人道:“二位请。” 念在他们是凡人,恐难跋涉漫长山路,童子从怀中摸出一只纸鸢,将之变大,让两人乘上去。 纸鸢看着又薄又透,载了两个人却稳稳地起飞,极快地翻过一座山头。 柳明齐生长在凡尘,没见识过修士用的东西,大为稀奇,对小厮道:“这名门大宗果然不一样,连代步都如此厉害。” 小厮哆哆嗦嗦半伏在纸鸢上,紧紧抓住一侧,哭丧道:“主子,我怕高。” “这你都怕?”柳明齐哂笑道:“这才离地几尺?没出息。” 纸鸢穿山越岭,从山门飞至梦云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抵达山脚时,纸鸢平稳地落在地上,待二人下来后,变回了普通纸鸢的模样,再没有方才的法力了。 小厮啧啧称奇,把它拾起,跟上柳明齐。 柳明齐望了望周围,找到上山的路,遂向山上而去。 行至半路,听得铃儿轻响,他顺着声音看去,与下山的闻莺正好对上眼。 她长大了,眉目更为娇艳,带着一股灵气,像落入凡间的小仙子一样。 “闻、闻莺。”柳明齐张嘴就结巴了,脸色通红,丢脸得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闻莺眼中浮现出疑惑,这人是谁?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柳明齐看她眼神,便知她没认出自己来,心下莫名失落,道:“在下是替五皇子传信的,名叫柳明齐。” 柳明齐?这名字倒是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闻莺和他对视了几息,终于从这双眼睛认出了来人:“你莫不是长南牢房里那个脏兮兮的人!” 脏兮兮……自己给她留下的印象竟然这么差么? 柳明齐擦了一把汗,道:“正是在下。” 得知白霜派他来传信, 闻莺没多耽搁,将人带上山去了。 同一时刻,京城。 两个身影先后落在城郊树梢,一高一矮,似是同路人。 楚江月冷冷问道:“这就是你要来的地方?” 少年笑道:“怎么能说是我要来,分明是婉菁要我来。” “你当真是自己找到她的?”楚江月多看了他两眼,若不是少年身上没有一丝人气,他几乎要怀疑此人对婉菁心思不纯。 “是啊。”少年点点头,眉目柔和:“但愿这次能见到秦枢。” -- 第135页 “你有名字么?”楚江月问,器物化形通常用原来的名字命名,他至今未看出少年是由何物化形。 “我叫燕翎。”少年浅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燕翎:我拿的剧本一定是《白月光复仇归来》。 谢临清:冷笑。 * * *感谢在2020-03-0418:49:35~2020-03-0519:2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嗯哼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辰辰家的柳儿啊5瓶;亓珩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醉酒 中秋一过,秦枢和谢临清便下了山。 雪山上阵法护持,岁月不侵,来到山脚,秦枢才感受到时节的分明。 只有他们二人,便没有乘坐马车,选择御剑而行。 剑过数重山,峰峦上枫红层层叠叠,交织如一场旧梦。 “上回与你共度中秋,似是两年前了。”秦枢温声道。 谢临清也想起当年秋日,在双湖县外,他与秦枢共骑一马。落叶打着旋儿悠悠飞舞,师尊坐在他怀中,暖秋日光镀在耳廓,仿佛他稍稍前倾便能亲吻。 可惜那时他挣扎于前世今生的似同非同中,不敢轻易下了定论,唯恐重蹈覆辙。 谢临清御着同光过来,主动跳上秦枢的剑,道:“今时不同往昔。” 以前的他连个“情”都不能提,现在他却可以与这个人御剑驰骋于天地间。 相去不远就是离此处最近的小镇,谢临清问秦枢想在何处落脚。 秦枢用神识打开八七给的地图,循着往南的方向查看一番,决定在太北城落脚。 太北城离京城不远,到时候他们还可以去京城看看白霜。听谢临清说,白霜过完年回宗,没见到他觉得十分遗憾。修行期满后,是董长老给他行的满师礼。 白霜重归朝堂,很快娶了京城赵氏的长女做皇妃,几次来信说希望携皇妃回山探望师尊,但因着秦枢并未回来,谢临清回信让他不必回宗。 秦枢想到这一茬,感叹道:“白霜都娶妻了,不知我何时能抱得上徒孙?” 话一出口,他又觉着画风不对。他还年轻呢,怎么就跟爷爷奶奶辈的人一样,想着抱孙子的事了? “师尊若是喜欢小孩,不妨试试……”谢临清笑着跟他咬耳朵:“自己生一个?” 秦枢脸色微红,反驳道:“我是男子!” 谢临清装模作样地摇头叹气,道:“不是师尊的问题,是我还不够努力。” 他尾音带笑,低声在秦枢耳畔道:“不若……师尊今夜让我好好努力一把,看看成效如何?” “为师已恢复了八成功力。”秦枢语气暗含警告。 虽不及从前,与谢临清打个平手应当无甚问题。 谢临清知晓不能把人欺负狠了,笑笑不再说 话。 日头将尽时,二人抵达了太北城。 此城乃天启境内、京城以北最大的城池,曾有诗云“春声唱破迟太北,一夜雪过三千城”,赞颂太北地域之广大。 太北不同于其他城,因着城大,又接近天启边壤,其中来往的客商贵人杂乱,需要路引才能进入。 他们在城门外落下,守门侍卫见多了修士,也不觉稀奇,待检查完二人路引就将他们放了进去。 城中特色是羊奶与烈酒,风格粗犷,民风剽悍,百姓之间说话声音大点就像吵架。 “不妨尝尝此处吃食。”秦枢对谢临清欣然道,他还带着前世的习惯,到一处地方便想尝一处的吃食,不比其他修士,还在筑基期就严格要求自己,辟谷后更是轻易不吃凡尘食物。 尽管谢临清做得一手好菜,其实本质上他对凡尘吃食也不太感兴趣。但陪着秦枢尝一尝,他很乐意。 仗着自己酒量尚可,秦枢进了一间酒肆,叫小二打上二两好酒来。 小二多打量了他两眼,心想这公子看起来斯斯文文,可别闻一闻酒气就醉倒了。 客人没有指明要什么就,小二拍了拍酒坛子,选了个不那么烈的酒来。不是他说,要是这位公子逞能喝醉,当众失了仪态,岂不是要寻他的麻烦? 小二开封,不多不少打了二两酒,给那两位公子送去。 酒气很是香浓,秦枢端起酒盏闻了闻,开始有些呛人,但尾韵悠长,且酒水清亮透明,没有酒糟,应当是他要的好酒。 “尝尝?”秦枢对谢临清道。 他没见过谢临清饮酒,谢临清行事风格从来都很克制,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有君子之风,除了……床笫之间。 若今日能将谢临清灌醉,也不枉来此一遭? 秦枢想象着谢临清喝醉的样子,不觉喉头一动。 谢临清似乎没看出秦枢的心思,大大方方接过酒盏饮了一口,面色无甚变化,好像这只是最寻常不过的清水。 秦枢见此一怔,这和他想得不大一样,即便酒量好,这么一大口喝下去,怎么会脸色都不变一变? 难不成小二给自己的不是烈酒? 他也喝了一口,被辣得眉头一皱。 的确是烈酒,入喉似火烧灼,带着余温一 路滚落进胃里去,回味一阵悠长。 -- 第136页 秦枢不信邪,又给谢临清倒了一杯,面上表情不变,道:“看来这酒不错,不妨多饮几口。” 谢临清笑了一声,抬眼看看他,道:“一人饮酒可没什么意思,请师尊与我对饮。” 二人对视,双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都昭示无疑。 很快,不大的酒肆之中,劝酒声频起。 “这么多年,竟从未和师尊对饮过,这一杯酒敬师尊。” “半年来在山上多亏你悉心照料,这杯酒便由为师敬你。” 谢临清不着痕迹地挡住送过来的酒盏,眼神清醒道:“哪里哪里,分明是师叔们对我照顾颇多,这杯酒师尊便代师叔们喝了吧。” “若你不认真修习,他们教导岂不是全都白费?我看,这杯酒还是你喝比较合适,也当全了你师叔们对你的期盼。”秦枢又将酒盏递过去。 “太北城的酒与其他地方颇为不同,师尊不喝可就浪费了。”谢临清勾起笑意。 “为师向来喜欢有福同享,如此美酒怎能独饮?”秦枢坚持推拒。 其他几桌酒客面面相觑,当真是师徒情深,喝一杯酒都要让来让去,此等情谊着实难得一见。 “师尊事事以弟子为先,弟子好生感动,不过一杯酒而已,师尊莫非都当不得么?”谢临清面色正经地问道。 旁边桌的人也附和道:“好生孝顺的弟子,左右一杯酒而已,要是不够,我再请你们一坛!” 秦枢笑得勉强:“多谢这位兄台美意,一坛大可不必。” “师尊,那便请?”谢临清笑意清浅。 在旁人的注视下,秦枢没得选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咳咳。”秦枢给辣得嗓子疼,缓了两口气。对面的人单手支着下巴,笑吟吟看着他脸上被薄红笼罩。 他倒了杯清水,准备清清喉咙,还没喝下去,桌上“咚”地一声,一坛酒被放了上来。 邻桌的兄台豪气干云,说到做到,当真请了他们一坛酒。 “放心喝!不够找我!”兄台豪爽一笑。 秦枢眼前一黑,试图跟他讲道理:“这位兄台,酒虽美,却不宜贪杯……” 那兄台听了他的话,恍然大悟:“你们门派是不是管得很严?我跟你说,出来喝 酒,讲究的就是一个痛快!这里只有你师徒两个,害怕别人告发你们不成?” 说着,他咧嘴一笑:“我家中婆娘也不许我多喝,你看我在这里,不也喝得很畅快?来,我陪你们喝两杯!” 这兄台招呼着上了桌,比在邻桌还要自在,劝酒划拳,推杯换盏,喊了一坛又一坛的酒。 道理得说给讲道理的人听,这位兄台明显不是。 酒过三巡,秦枢已醉得伏在桌上不省人事。那兄台不知何时被家中婆娘知晓,赶过来拎着耳朵撵了回家。 昏昏沉沉间,秦枢脑子里依然是豪气无比的“喝!”和“干了这杯!” 第二日。 秦枢一觉睡到正午,宿醉略微头痛,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客栈的。 应当是谢临清将他带回来的,奇了怪了,原本想灌醉谢临清,怎么到头来是自己醉倒? 秦枢按着额角,兀自无解。 脸上传来温热触感,谢临清拧了帕子,给他脸上擦了擦,帮他净面。 看见秦枢的动作,谢临清问道:“可还有哪里不适?” “有些头疼。”秦枢放下手,翻了个身躺回床上。 “我方才买了解酒丸。”谢临清又问:“既然师尊身体不适,不若明日再起行?二师弟那里不急于一时。” 秦枢刚想答应,心跳的忽然快了半分。 那是种莫名的不安感,沿着潜意识爬上心头,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秦枢按了按心口,改变了主意:“不必,待会儿便出发,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在之前几乎从未出现过。 莫非是白霜出了什么事? 谢临清也想到这个可能性,道:“好,那便午后出发。” 京城中。 在客房中低调地待了一天,临近傍晚,少年终于推门出来。 他穿了一身普通的月白衫子,胜在气质柔和,像是谁家小公子偷穿了下人的衣服跑出来似的。 敲了敲门,隔壁无人回应,少年独自出了客栈,站在街边静静站了半晌,感知到那人所在之处,抬脚离去。 隔着一条街,远远的正是皇宫。 楚江月坐在临窗的桌边,抱臂望着远处宫殿的飞檐。 他面前的琳琅菜色一口没动,仿佛只是为了这么个位置,才点 了一桌好菜。 人影从窗边飞上来,轻巧落在对面,自觉地坐了下来,拿起筷著。 “你不是不出来?”楚江月淡淡开口问道。 燕翎笑了笑,轻声道:“他来了,我也来了。” 楚江月这才转过眼看他,对面人的眸子空洞,澄澈得过分,如一面镜子倒映着他,令他有些不适:“秦枢来了?” 燕翎笑意浅浅,低下头细嚼慢咽地吃起菜来,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秦枢: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燕翎: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 * *真正的燕翎只存在于秦枢前世,现在的燕翎是心神化的形哦~ -- 第137页 * * *感谢在2020-03-0519:24:19~2020-03-0620:5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喝完最后一口汤,燕翎放下汤匙,优雅地擦了擦唇畔。 楚江月站起来,道:“今晚我就不同你一道了。” 他的目标是深宫之中的西三所——开着玉茗花的地方。 燕翎点头,楚江月离去后,他独自在窗边又静静坐了会儿。 夜风微凉,吹起一缕黑发拂过眼帘,那双空洞的眸子好似泛起层层涟漪,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待到一炷香燃尽,燕翎起身下楼,带着淡淡的笑意。 秦枢与他只有一条街之隔,从楼中出去不出十步,他就会从那一头出现,并且看见自己。 他算得很好,走到大堂时,刚要出去,被店小二按叫住了。 “这位客官,您还没付钱。”小二客气道。 燕翎面上怔愣,楚江月走之前……忘记结账了吗? “要多少?”燕翎问。 一旁掌柜的拨动算盘,很快算出了方才那一桌的价钱:“这位客官,一共十五两银子。” 这家饭馆在京城虽算不上顶尖,但也名气不小,单单从接近皇宫的位置来看,便值这个价钱。方才楚江月又是要的抢手的靠窗位置,十五两委实不算过分。 燕翎在身上找了找,身为器物化形,他身上自然连一个子也没有。 小二开始还带着和善的笑容,看燕翎左右摸不出一个铜板后,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 “我没带钱。”燕翎直白道。 “没钱?你是想吃霸王餐不成?”小二惊讶道,看着这么贵气柔弱的一个小公子,怎么还学人吃霸王餐呢? 小二试探性问道:“要不……让你家下人给你送点钱来?” “我没家。”燕翎不明白,他说的明明是真话,怎么店小二一下就变了脸色。 这个时间,秦枢已经走过街头,要从这边路过了。 燕翎怕错过了时间,往前走了几步,反被店小二堵在门口:“吃霸王餐还想走?” “赊账可以吗?我会找人来付清的。”燕翎语气不变,从容又无辜,好似吃霸王餐的不是他一般。 “不行,我们醉香楼从不赊账。”店小二抓着他的胳膊,怕他一下子就给跑了。 二人僵持间,燕翎要等的人已行至醉香楼外。 燕翎眼睁睁看着 秦枢就要走过去,连忙扯开小二的手:“失礼了。” “诶别走啊!”眼见小二拉不住人,掌柜的打了个手势,很快,从角落走出几名不起眼的大汉,把燕翎团团围住。 这般阵仗引起了许多人关注,不论是醉香楼内的客人,还是外面街边的路人,纷纷打量过来。 “发生了何事?” “不清楚,好像是有人吃霸王餐。” “还有人敢吃醉香楼的霸王餐?” “我看似乎是个小孩儿,真是小小年纪不学好。” “就是。” 周围人窃窃私语也传到了秦枢耳朵里,他和谢临清只是路过此地,转头看了一眼。几名大汉身形高大,将里面挡得严严实实,他什么都看不见。 罢了,不过一个吃霸王餐的人而已。秦枢不甚在意,收回视线,和醉香楼擦肩而过。 行至长街尽头,远处便是宫门。 十二道汉白玉拱桥静静伫立在护城河上方,朱红宫门紧闭,禁卫军戍守在城楼上,似乎已不容人再进入。 “今夜贸然造访似乎有些唐突。”秦枢思忖道:“毕竟皇宫,还是不要失了礼数的好,我们还是明日再来吧。” 他说得在理,谢临清取出一只灵鸽道:“我这便给二师弟传信,让他做好准备,明日拜见师尊。” “也好。”谢临清考虑得总是那么周到,秦枢应了,道:“那就在城中随意逛逛吧。” 京城自古繁盛之地,秦枢从前没来过,正好借此机会此处走走看看。 谢临清欣然应允,二人沿着来路折返。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醉香楼前的人群已不见了。 路人刚刚才散开,边走边与同伴道:“醉香楼掌柜着实好心,只是将人留下来洗盘子。” “是啊,要我说就该扭送见官。” “毕竟年纪不大,或许是走上了歪路。” 他们一面议论,一面走过去了。 秦枢听了,若有所思:“看来京城没有我想象得那么不近人情。” 至少醉香楼的掌柜听起来挺善良的。 …… 宫中,西三所。 殿内帷幕重重,药味浓重,床上的人见不得风,侍女放下床帏,轻手轻脚地离开。 “殿下睡了?”屋外,赵氏轻声问侍女。 侍女称是,赵氏看了看手 上的信,犹豫要不要现在进内室去。 这是柳明齐从峥一宗那边来的信,信中写了什么她并不清楚。不过,此番柳明齐既然被白霜委以重任,想必他的信也十分重要才是。 白霜病重后,为了不过病气给她,早已不与她同房,这份体贴让她忧喜参半。 殿下对她这么好,赵氏自是不希望白霜出事的。 -- 第138页 左思右想,赵氏还是决定将信拿进内室去。 她的脚步声很轻,但白霜似乎还没睡下,哑声问:“是何人?” “殿下,是臣妾。”赵氏道:“柳牙将的信到了,殿下可要现在就看?” “拿进来。”白霜道。 他下床点亮蜡烛,烛火映照得他脸色青灰,嘴唇苍白。 赵氏看见他形销骨立的模样,又是好一阵心酸。 白霜拆开信封,还没展开信纸,听到窗棂边“咯噔”一声。 一个小东西撞破了窗纸,跌跌撞撞落进他手中,是只灵鸽。 灵鸽是宗门传信之用,凡尘之间并不能见到。孰重孰轻一目了然,白霜取出灵鸽腿上的信纸,看后大喜:“甚好!甚好!师尊和大师兄已至京城!”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看来殿下有救了,赵氏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你去歇息吧,不用守着本宫了。”白霜温和地对赵氏道。 待赵氏走后,白霜在烛光下又将大师兄的来信看了一遍,心下大定。 宫中其他修士信不得,师尊和大师兄总是信得的,且师尊修为超绝,让人望尘莫及,邪祟必将退散。他还记得暗水镇中那一剑,也正是那一次他才体会到何为剑意。 白霜心情颇好地叠起信纸,准备歇下。 窗外却再一次传来响动,轻微得如风吹过窗纸一般。 侍女走之前分明将窗户扇扇关好,怎会有此声音? 白霜觉得不对劲,披上外袍出门去看。 守夜的侍女见他出来,问他是否需要服侍,白霜抬手挥了挥,让二人别管他。 一种莫名的预感让他从内室出来,穿过宫殿,直直走进了园中。 园内竟无人当值,灯笼也没一个,漆黑一片。 白霜暗生警惕,不打算再进去,若是其中匿藏刺客该当如何? 待明日他定要将管理此园的人好好责问一番,为何纵容手 下之人惫懒至此。 秋夜静谧,虫鸟啁啾,白霜却忽的心口一疼。 “来人!”白霜喝道。 无人回应,心口的疼痛愈发激烈,好似要被人拽出来一般。白霜冷汗涔涔,咬牙踉跄着往宫殿的方向而去。 园中传来细微的簌簌声,好似有鸟轻轻啄食。有人影穿过昏黑,在小园中一株花树下站定。 他的手上沾着未干的花汁,眸色沉冷。 先前怎么忘了此事,寄食者不死,花不谢。看来,今夜得杀了白霜,才能顺利取走婉菁的花。 手搭上剑柄,楚江月没有犹豫地拔剑而出,从暗处发动袭击。 白霜敏锐地察觉到杀意,加快步履奔向宫殿。他临时起意出来走一遭,身无寸铁,又无侍卫,正是刺客下手的好时机。 好在身体虽有恙,修为仍在。 白霜提气轻身,忍住心口阵疼,几个呼吸便飞掠至殿外:“来人!” 值夜侍女只觉眼前一花,便看见五殿下出现在她们眼前,对她们厉声道:“有刺客。” 宫里来了刺客,这可不是小事,侍女领命下去,先园外前好似死了一般的侍卫终于出现,听白霜的吩咐向园中而去。 听着不同气息,辨认赶来此处的侍卫数量,楚江月心知今夜打草惊蛇,白霜估计是杀不成了,毫不留恋地收剑,踩上琉璃瓦飞身离开。 今生修为不及前世,因而他专攻了身法一道,隐匿气息方面已然大成,颇有些来去自如的意味。 在惊动了一大批侍卫后,楚江月全身而退,很快出了宫。 月亮被乌云遮挡,今晚月色并不好。 不知燕翎那处进行得如何,是否成功搭上秦枢这条线,跟着他们离开了。 楚江月站在城楼上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去找燕翎。 找了半天,楚江月把京城里秦枢师徒可能投宿的客栈寻了个遍,依旧没能找到燕翎的影子。燕翎有特殊的秘法可以感知到他的位置,他却没法感知到燕翎的位置。 最后楚江月决定回醉香楼,看看燕翎是否在那里给他留下什么线索。 没想到,在醉香楼的后厨之中,楚江月发现了燕翎的身影。 “你在这里做什么?”楚江月皱着眉看他卷起袖子,坐在矮凳上一个接一个地洗着碗。 燕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无悲无喜,但楚江月总觉得那目光满含控诉。 “你吃完饭为什么不付钱?”燕翎幽幽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燕翎:我觉得我心口也有点疼,被坑的。 楚江月:…… * * 感谢在2020-03-0620:53:31~2020-03-0720:2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link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诗法九千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一招制敌 最后,是由楚江月赔了五块灵石作为饭钱,将燕翎领走的。 此时已是月入天心,京城的长街短巷的行人寥寥无几,偶有一两个浪荡子来去徘徊,欲上花楼寻欢作乐。 燕翎放下衣袖,同楚江月并肩走着,除了微红的手心,看不出洗了几个时辰的碗。 “想必你今夜进行得不大顺利?”燕翎问。 楚江月没做声,皇宫毕竟守卫森严,他要趁着夜色杀掉白霜带着玉茗全身而退,着实有几分难度。今晚的情况在他预料之内,大不了过几日再潜进去一趟,玩一招灯下黑。 -- 第139页 对于他的冷淡,燕翎早习以为常,继续自说自话:“若非这顿饭钱,我早应该与秦枢相认,随他离开,而非现在与你一起在大街上无处可去。” 说来说去,还是在怪他没付饭钱? 楚江月停住脚步,瞥了他一眼,道:“我本就没带太多灵石出来,京城客栈比他处昂贵。你要是嫌树梢睡着难受,大可自己想法子赚钱住进客栈。” 总归自己习惯了睡树梢,没有这么娇气。 听出他意有所指,燕翎平静道:“深更半夜,你让我去赚钱?” 一路过来,正经人家早就关门闭户,店铺也已打烊。 这个时辰,街上还开着的只有几家花楼。 花楼灯火通明,远远地隔了半条街都能闻到脂粉味,浪语调笑随风入耳。 楚江月顿了一下,道:“或许,你可以借鉴一下她们的法子。” 燕翎淡淡道:“怎么借鉴?在头上插根草卖身葬父?” 说到这里,燕翎有一丝明悟:“不错,我们正好有两个人。这样,我去找块白布来,你扮父亲,我扮女儿。等有人把我买走,你再跟过来吓他一吓。如此,我们便有钱住客栈。” 且这钱来得合情合理,既非强抢,也非盗取。 “适可而止。”楚江月冷冷道:“不要玩仙人跳。” 燕翎恢复沉默,二人继续向前走。 路过一家花楼门口时,楚江月忽然道:“她们都有熟客,你没有。” “那又如何?”燕翎偏头问他。 “去找秦枢。”楚江月勾唇冷笑:“没有熟客,就发展出熟客来,他不可能出不起你的房费。” 还能以此恶心一下谢临清,何乐而不为? 燕翎一怔,道:“我不是那种人……” 楚江月回道:“秦枢莫非就是了?” 若他是这种人,楚江月就算拼着性命都要把他打死,以免污了“秦枢”的名声。 燕翎细细一想,觉得楚江月说得有理,道:“我去看看。” 有了主意,他迅捷地跃上房顶,抛下楚江月,向着心中感应之处而去。 客栈在城西,只有几间屋子亮着烛光还未歇下。 燕翎落在瓦片上,足音轻巧得像一只猫。 秦枢的屋子在他落脚的正下方,没有烛火,想必人已经歇下。 谢临清身为秦枢的弟子,应当住在隔壁。所以,自己现在进秦枢的房间,是不会被其他人知晓的。 燕翎在正门和窗户犹豫了半天,想起来京城之前在路上看的话本子,觉得走窗户比较符合自己的形象。 没有正人君子会半夜私会,半夜私会的多半是偷情,燕翎对自己的定位非常准确。 从屋顶下来,他轻轻推了推窗户,没能推开。 燕翎再加了把劲,还是没能推开,这窗户未免关得太紧。 看来窗户是走不成了,燕翎寻了个入口,翻进客栈中,准备走正门。 屋内,秦枢察觉外头有人,睁开眼睛,轻声问身旁的谢临清道:“方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兴许是个小贼。”谢临清道,他也听到了推窗户的声音。 但毕竟夜深人静,不好大张旗鼓地叫人起来捉贼,谢临清想了想,道:“师尊先歇息吧,我去看看便回。” 他从被窝中起来,回身给秦枢拢了拢被子,披上外袍打开房门出去了。 此时的燕翎还在二楼,刚好被巡夜的婆子撞见,盘问道:“你是哪个屋子的客人?” 她人虽老,眼睛却精明,今日投宿的客人中没有如此模样的人。听说京城最近出了大盗,她自然要好好保证客人们的钱财安全。 “我是三楼天字二号房的。”燕翎从容道。 婆子眯眼把他左右细瞧,一口咬定道:“你在扯谎!” 若是别的房间便也罢了,今日投宿在天字二号房那两位公子长得极其标志,俊美出众,她印象很深,这个少年绝不是那两位中的任意一人。 话已出口,不好更改,燕翎坚持道:“我就是天字二号房的,劳烦您瞧仔细了。” “我老婆子还没老眼昏花。”婆子狐疑道:“你莫不是京中近来那个大盗?” 越瞧越像那么回事,不然怎么会有人大晚上的在楼中随意闲逛,被怀疑起来还沉着地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到底是哪个房的?”老婆子质问道。 “我……”燕翎张了张口,却见楼梯上下来个人,身形修长,面容俊美,正是谢临清。 老婆子认得这张脸,这不正是天字二号房的客人吗?她指着燕翎问道:“公子,这位小公子半夜在楼中闲逛,被老婆子问起,说是你们房的,请问可有此事?” 婆子手中端的烛盏并不太亮,少年一身月白衫子,长发在脑后束起,脸庞又小又白净,有一半隐没在昏暗中。 饶是如此,谢临清依然认出了那张脸,惊愕得瞳孔微微放大——燕翎。 半年前,他在师尊的识海中对这张脸有过一面之缘。 这半年来,谢临清也问过秦枢不少前世之事,知晓燕翎早在秦枢前世少年时便过世了。在秦枢心里,燕翎这个人一直占有很特殊的位置,愧疚、遗憾和悲伤种种情绪与之环绕而生,是秦枢绕不开的一个伤口。 然而此刻,他竟在客栈里,与这个早该死去的人狭路相逢。 -- 第140页 少年抬头注视着他,面色无辜而淡定,眼眸空洞死寂,同秦枢识海里那张脸形似,神不似。 谢临清多看了一眼,收回灵识,心绪从惊异到平复,眸光微冷。 是死而复生,还是有人搞鬼,他心里已有了个数。 “我不认识。”谢临清淡淡道:“此人看起来很是可疑。” 谢临清这么说,老婆子放心了一半,看来自己没有冤枉人:“可不是嘛,老婆子还以为花了眼,认错了好人呐。” 话毕,她声音一厉,对燕翎道:“你若再不老实交代是哪个房的人,老婆子就送你去见官!” 要是被送去见官,自己今晚可不就功亏一篑?燕翎对谢临清道:“你不认识我,我是你师父的旧相识,你把他叫来,他定然认得我。” “旧相识?”谢临清唇畔浮现一抹笑意,却不达眼底:“怎么个旧相识?” 燕翎用话本子上学的成语简洁概括:“青梅竹马。” 闻言,谢临清笑意加深,脸色却冷得吓人。 他对老婆子道:“这小贼疯言疯语,劳烦把他送官,莫让他扰了我师尊的清净。” 燕翎愣了愣,想不明白谢临清为何不去找秦枢来,反而要将他送官? 谢临清只是秦枢的弟子,虽听楚江月说过秦枢对谢临清好的不一般,但也不至于可以由谢临清为他做下决定? 在天字号房的贵客和疑似小贼的人之间,老婆子拎得清,扭住燕翎的肩膀道:“还不快随我去见官!” “我和秦枢的确是旧识,不信你可以问问他。”燕翎辩解道:“你可能不清楚我们之间的情谊,秦枢定会认出我的。” 眼见谢临清不为所动,在被老婆子拖走前,燕翎微微提高了音量:“秦枢和我情投意合,我们两小无猜……” 他正要一股脑将近些天看的话本子上的词语全堆上来时,声音戛然而止,口中呜呜,说不出话来。 谢临清收回灵力,对老婆子微微笑道:“夜深了,可别扰到其他客人歇息。” “公子考虑得周全。”老婆子笑着附和,连拉带拽地将这小贼拖走。 燕翎怎么可能任凡人施为,他正要挣扎,却被人隔空点了穴道,封住灵力运行。燕翎自身修为不高,刚化形不久的身体更是柔弱,被老婆子拎在手里,全无还手之力。 他睁大眼睛看向谢临清,谢临清好似没事人一般温和地笑了笑,转身上楼。 天字二号房内,秦枢听到推门声,翻了个身,微微掀开眼皮看他。 “师尊莫担心,只是一个小贼,已经让人送官了。”谢临清取下外袍,爬上床来道。 “这便好。”秦枢无意追问,分了一半被子给他,寻个舒服的位置,又安心地合眼睡了。 谢临清搂住他的腰,靠得紧了一些,想到被送去见官的燕翎,眼中再无睡意。 非人非鬼的东西,想对师尊做什么?不过,正面应对也好,少费些心思拆解暗招,他今日能将人送去见官,明日便能让人入不了轮回。 五更,牢房内。 天色微明,夜风尚冷,燕翎坐在干硬的稻草上,盯着漏风的墙头裂缝,觉得自己流年不利。 等出去了,一定要买本黄历。 作者有话要说:谢临清:睡前关窗是个好习惯。 * * 感谢在2020-03-0720:29:51~2020-03-0820: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折花 翌日是个艳阳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师徒二人下楼,至大堂用过早膳后不久,宫里派来的马车低调停在了客栈后头。 车夫向秦枢出示了白霜的信物,载着二人向皇宫偏门而去。 天启上下都重视修士,秦枢为了避免麻烦,没有用峥一宗长老之名,只以普通散修的名头进宫去探望白霜。 马车进了涌金门便停下,剩下的路需要下马车走过去。 一名小太监在前带路,脚步又轻又慢,恪守规矩,目不斜视,一看便是在宫中锤炼了许久。 秦枢走在御道上,神识发散出去,稍稍一感知,知晓这宫里着实小瞧不得。除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御林军外,还有数道修士的气息,最低为分神期,最高可达渡劫期。 不愧是皇家,单就这大手笔的防卫,便别无他号。 秦枢敛了自身的气息,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分神期。在宫里用这个程度的修为刚好合适,既不会过多引起注意,又不至于让人看不上眼。 不消他说,谢临清也自觉压制到了元婴,元婴在京中可谓毫不起眼,仿佛石子落入大海,溅不起什么水花。 从宫门到白霜所居的西三所,几人用了近一个时辰。 把他们带到此处后,小太监就行礼下去了,换了位侍女领他们入西三所的前厅。 进了大门,绕过屏风,里面的人早已抑制不住心情激昂,大步上前对秦枢深深一拜:“弟子拜见师尊。” “起来罢。”这里是皇宫,秦枢也不好让白霜不讲礼数,伸手托住他的手肘,将他扶起。 进来之前,他的神识已察觉到白霜气息孱弱,此时定睛一看,更是万分惊异。两年多不见,白霜怎的如此憔悴不堪? -- 第141页 原先昳丽神气的面貌折损大半,那双漂亮的凤眼中神采也消失了,面色惨白,身子瘦得撑不起衣服来。 “这是怎么回事?”秦枢在主位坐下,面色严肃。 谢临清脸色也不太好,二师弟这模样一看便是被人所害,否则一位金丹期修士怎么会跌落成如此模样?可惜自己这半年生活在列星宗,不曾得知外面的消息。 白霜苦笑一声,道:“弟子也不知,这病 最初开始,只是一场寻常的风寒……” 他将自己半年来的经历娓娓道来,没有丝毫隐瞒自己的病灶,说到最后,眉宇间忍不住染上疑惑:“小乘期的前辈竟也看不出此病成因,着实让弟子感到奇怪。” 他说完后,几人都心知肚明,这病绝非普通风寒,是有人在暗中作怪。 秦枢心里思考半晌,与八七讨论了一会儿,对白霜道:“为师需要在西三所走一遭,四处看看。” 白霜就等着他这句话,当下便起身道:“师尊请。” 他正要跟着秦枢一道出去,却被谢临清叫住了:“不必跟去,师尊自有分寸。” 秦枢出去后,白霜问谢临清:“大师兄,这半年你缘何不在宗内?” 柳明齐的来信他看过了,庆幸先看见了大师兄的来信,否则又要失望了。 “师尊召我去历练。”谢临清语焉不详地一笔带过,又正色道:“若是师弟信得过我,我试试帮你找出这病的症结所在。” 白霜知道,自己的大师兄一向很厉害,是峥一宗难得一见的天才不说,法术、法阵、剑术等无一不强。但这病连其他小乘期前辈也没找出原因,大师兄只有元婴修为,是否不太合适? 看出白霜心中的疑虑,谢临清没有多做解释,只道:“二师弟放心便是,我总是不会害你的。” 他修为已达渡劫期之事只有师尊与师叔们知晓,对潜伏在暗处的楚江月算得上留个后手。 大师兄都这样说了,白霜没有拒绝的理由,若是论信任,他是相信大师兄的。 谢临清让他坐下,手贴上其后心,灵力缓慢自掌心涌入白霜经脉之中。 殿外,秦枢放开神识限制,将整个皇宫的地形收入脑海。 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出了殿来,他便没有隐匿身形,自如地在西三所内查探,除了一些去不得的庭院,如皇妃所居的含霜殿外,其他地方都大致看过。 第一遍果真未发现丝毫异常,但赏花小园中的侍卫比他处多些。秦枢问过了侍女,得知昨夜有刺客潜入小园,欲刺杀白霜。 白霜的模样俨然病骨支离,最近还有几次托病未上朝。他那几位皇兄精明得很,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冷眼旁观,不肯伸手搅局,否则被查 出来便完了。 是谁会挑这个时间下手? 秦枢想不出其中关键,思忖着再次进了小园。 他方才已来过一次,小园请的是云淮的大师指点,布置幽静秀雅,连假山也不过一人之高,杨柳垂岸,桂舞芳姱,园林占地不大,很难藏得住法阵。 【“宿主,检测到魔气存在。”】在秦枢绕着园子走了两圈后,八七突然道。 魔气?秦枢四下环顾,神识感知提到最高,没有发现魔修匿藏。 想了想,他结了个法印,在眉心轻轻一点,睁眼的刹那,小园中出现了别的东西。 一丝浅淡的黑气飘浮在他眼前,好似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雾气。 这一招是他和二师姐学的明瞳术入门技能,能看见一些肉眼和神识看不见的东西。 循着魔气而去,穿过柳帘花丛,秦枢在小园的角落找到了一株玉茗花。 正是开花的时节,玉茗红得妖异,灼灼似火,立于花丛之间,像极了某个人,群花皆被压得黯然失色。 “婉菁。”秦枢眼神一变,低低念出心底那个名字。他伸手,欲将玉茗采摘下来。 【“宿主不可。”】八七及时叫住秦枢,解释道:【“此乃噬魂花,常用于吸食他人精魂,寄食者不死,则花永不凋谢。”】 秦枢停住手,问八七道:“这花有法可除去么?” 听八七刚才的描述,白霜的病与这花多半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知,婉菁的手何时伸这么长,到了京城来? 他蹙起眉毛,眼中映出浓郁的黑气,黑气萦绕玉茗而生,偶尔夹杂一两丝白絮,那白絮也很快被黑气同化,融入其中。 白絮应当是白霜的精魂,黑气是婉菁的魔气。 八七搜寻出关于噬魂花的记载,简洁概括一番,对秦枢道:【“噬魂花是一种魔花碎片,只能附在花上,并非真正之花。要将其除去只有三个法子,一是杀死被寄食之人,二是杀死种花者,三是击碎噬魂花花魂。”】 白霜是他弟子,第一种法子自然不可行;至于种花者,婉菁远在天边,更不可行;现今之际,唯有将花魂击碎。 秦枢问过八七详细的方法,手中凝聚灵力,并指作剑向花心斩去。 这第一下便遭到了阻挡,黑气迅速 凝结,将玉茗笼罩在内。 仿佛有另一个人在与他隔空较劲般,接下来的几次横斩中,指尖锋利的剑意总被绵绵力道卸去,黑气分毫未少,灵力却遭吞噬去一丝。 要斩花蕊,不能伤到花枝与花梗。 秦枢又试了几次,反被黑气打蛇随棍上,绕上指尖,在指腹割开一条伤口。 -- 第142页 看来剑指难行,他只能拔出灵均,一扫一回,削去一片黑气。 黑气反应十分迅速,想要朝玉茗花靠拢过来。秦枢哪能容得它再回到原处,剑尖此处,灵力所到之处,黑气退散开来。 天的南方,洞府内。 丹蔻又涂花了,婉菁叹口气,轻轻擦去指尖暗红。 这时,一缕魔气悄悄绕上她的手指,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贴着不动了。 “怎么,你也想赖着我?”婉菁嗓音带笑,手指勾了勾,将魔气驱离。 魔气不依不饶,又顺着手指绕上来,滑进她的手心。 她摊开素手,手中出现一朵玉茗花的虚影,但这虚影却不断闪烁又撕裂,似乎正在被谁的剑光斩开一般。 婉菁随意在花心上一点,虚影似波纹漾开,倒映出一张俊美温雅的脸。 “秦长老?”婉菁挑起眉梢,复而又意味深长地笑了:“当真有缘。” 楚江月此时应当正在京城,不知二人有无碰面? 秦枢正与黑气较劲间,隐隐感觉有神识突入,与眼前的玉茗花连接在一起。 他明白,这是婉菁察觉到了。 不知她会怎么做,秦枢索性快刀斩乱麻,欲在婉菁有所动作前,将花心斩开。 一道灵力忽然从身后刺来,秦枢侧身躲闪过去,防备地看向那个方向。 不远处,一个人影静静立在琉璃瓦的飞檐上。他原本隐藏得很好,好到似乎与那处融为一体,悄无声息避开任何人的神识感知。 但当他动手时,这个伪装就被打破了。不只是秦枢,有五感灵敏的侍卫也发现了他。 那人面色冷肃,身形高大,手中提着一柄长剑。 楚江月。 秦枢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与他遇见。 “抓刺客!”守在园外的侍卫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因着昨晚才有刺客闯入,对五皇子下手,故此时西三所的侍卫还未完全撤走,十分充裕,数十人提刀向飞檐上的楚江月冲去。 楚江月仍然立在那里,目光一直凝在秦枢身上。 宫中不是动手的好地方,他们之间将有一战,但绝非此时。 二人对视几息,在侍卫们围拥上来之前,楚江月终是收起长剑,飞身离去。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背后黑手 被楚江月这么一打断,黑气又靠拢回来,紧紧护着那株玉茗,秦枢方才做的全成了无用功。 侍卫们追着楚江月的行踪而去,秦枢担心调虎离山,紧着白霜的情况,没有跟去。 左右一时半会奈何不了此花,他想了想,在花的周围松了松土,随后将之连根拔起。 他持花回到殿中,问侍女寻个花瓶来,把花扔进去,在瓶身贴上一道符,暂时封住了黑气窜出。 白霜和谢临清已不在前厅了,侍女领着秦枢到厅后的小亭中,谢临清在那里等他。 “白霜现在如何了?可有好些?”秦枢撩开衣摆,坐下问道。 侍女给他们奉茶,谢临清拈了一块糕点递到秦枢嘴边,道:“师尊莫担心,我为二师弟运过一遍功,他现已睡下。” 侍女在旁,有的话不好明说,譬如魔气之类。否则有心人给透露出去,说是五皇子宫中有魔气作祟,岂不是让人平白猜忌,为何旁的宫没有,独独他宫中有? 看着递到嘴边的糕点,秦枢睨了谢临清一眼。这是在宫里,而非在外面。如此亲密,生怕旁人看不出他们二人的关系么? 谢临清笑了笑,瞟了在旁伺候的侍女一眼。侍女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他们边吃茶边聊天,等了一个时辰,白霜仍未醒来。 秦枢进去看了一眼,白霜脸色比初见时好些,睡得很沉,像是很久没有这么熟睡过了。 不知他这一觉要睡到何时,秦枢同谢临清商量后,决定先出宫。 白霜的几个皇兄应该都盯着此处动静,他们待的时间短,对白霜处境来说更好。 离开皇宫,走在京城熙攘的街上,秦枢传音入密问谢临清:“白霜体内可是有魔气?” “师尊猜的不错。”谢临清也传音道:“喝茶时,我见师尊手上似乎有伤?” 秦枢道:“在小园中有些发现。” 说完这句,他们心照不宣地沉默下来,一路向客栈走去。 回到房中,秦枢主动关上窗扇,建了结界,才将纳戒中的花瓶取出,放在桌上。 谢临清打开来看了看,讶然一瞬,随后又恢复沉思的神情:“婉菁?原来如此。” 如果是她,也就不 奇怪了。 放眼魔修之中,胆敢将手伸到国运之上的人一根手指头都能数清。而同时又有闲心做这种事的,更是少之又少。 婉菁之所以在魔修中如此出名,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更因为她无情似有情的冷血手段。无论在谢临清的前世还是今生,死在婉菁手中的人都不算少。几百年前,背叛、欺诈和口蜜腹剑几乎是她的代名词,蛇蝎美人之称她当仁不让。 只是不知为何,近一百余年来,婉菁收敛许多,修真界不常再看见她的踪影。 “没有修士能在她身边久留。”谢临清道:“她的魔气能蛊惑心神,哪怕再廉正清白之人,与她接触越久,心性越是残忍扭曲。” “这么说来,前世的楚……秦枢堕入魔道,也是有着这个原因?”秦枢问,他还记得在双湖县外,婉菁的魔气自碎裂手镯中迸发,饶是他也不免受到影响。 -- 第143页 谢临清点点头:“正是,婉菁的魔气似乎连她自己也难以控制,故而楚江月在她身边只会越陷越深,怨不得师祖托师尊将他杀掉,送入轮回。” 他这样形容,秦枢便明白了。楚江月,或者说是前世的秦枢本性并非如此,只是与婉菁接触得愈久,愈是无法保持平和。最终深入魔障,为避免灵气逆行,不得不堕入魔道。 若重生之初,楚江月及时醒悟,不再与婉菁接触,而去寻找远在列星宗的师父,他的命运尚有转圜余地。但如今为时已晚,他主动放弃生路,义无反顾去寻了婉菁,再也回不了头了。 “罢了,说这些也无甚意思。”秦枢轻叹一声,原身师父都唤不回的人,他对此亦无能为力:“我今日在宫中,遇见了楚江月。” 他说了一遍在园中看见楚江月的过程,推测道:“楚江月应当是为婉菁取走这花的,昨晚宫中刺客多半也是他。” 说到刺客,秦枢担忧道:“不知今晚楚江月还会不会再去,我今夜或当潜入守在白霜身边才是。” 谢临清摇头道:“恰恰相反,以我对他前世的了解,他更有可能做的不是再次刺杀二师弟,而是直接与师尊交手。” 他顿了一下,语气转而缠绵些许:“比起这些,师尊当好好养伤才是。” 秦枢一愣,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萌动 看到燕翎的肯定,楚江月声音发寒:“他竟然敢……” 注意到楚江月愈发不善的眼神,燕翎意识到什么,摆了摆手:“不是你想的那样。” 手中出现一面小镜子,燕翎对镜左右看了看,不怪楚江月误解,这幅形象确实很糟糕。 重新束好长发,用河水擦干净脸上污渍,镜中之人很快变回白皙柔弱的模样。燕翎收起镜子,见楚江月一直看着这边,思考了一下,大方将镜子递过去:“你也想照照镜子?” 楚江月眼皮一跳,直言拒绝。 脖颈和手腕上没有印子,也没有那事过后的气味,看来果真是他想岔了,也幸好是他想岔了。 他抱剑起身,跃上树梢,道:“你这几天在何处?” 被送进牢子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燕翎努力美化道:“一个教人洗心革面,重获新生的地方。” “牢房?”楚江月毫不留情地戳破真相。 燕翎低下头不说话。 “怎么进去的?”楚江月皱眉问。 燕翎目光游移:“被人陷害。” “被谁?”楚江月越发怀疑燕翎做事的靠谱性了。 “谢临清。”燕翎小声道。 听到这个名字,楚江月思绪有一瞬被拉回前世。 由口传心授、志同道合的师徒变为刀剑相向的仇敌,只需要短短几年。一百余年的斗争中,谢临清熟悉他的想法习惯,他也洞悉谢临清的谋略意图。 能不洞悉么?毕竟谢临清十岁便拜入他门下,亦是他下山后的几百年收的第一个弟子。心决、剑法、策略和计谋皆由他亲自教授,就连那柄多次让他重伤的同光剑,也是谢临清十五岁时,他带他入古剑冢中获得认可的。 师徒反目,上辈子到最后除了婉菁竟一无所有,不是孤家寡人胜似孤家寡人。 那么这辈子呢?这辈子的他连婉菁也不曾真正得到。 楚江月恍然发现,自己所求甚是缥缈,仿佛百年尘梦醒来,路尽头已无人等候。 “你在想什么?”燕翎凑到他面前,空洞的眸子映照出他带有一丝怅然的眼神。 从楚江月身上,他头一回感受到了冷漠以外的情绪。像是追忆,若隐若现牵扯着难以再现的回忆。 燕翎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镜子,镜面古朴,倒映出几个模糊的影子。女人、浩渺烟水、剑光、魔气和溅出的鲜血。他在镜面放上手掌,纤细五指张开,镜面如水波微微荡漾。 楚江月回过神来,恢复到原先神色,冷淡道:“别用你的镜子来探究我。” 随着楚江月收敛起情绪,镜中景象刹那间似尘烟消散,不复存在。 燕翎收起镜子,歪了歪头,仍然不能理解眼前人的想法。 楚江月有一点猜得没错,燕翎由器物化形,没有常人的七情六欲,难以通晓人的感情。他要了解他人的想法,必须知晓那人的过往,才能籍此判断那人好恶与欲望。 凡人的心绪大多飘忽,溢散在周身,轻易便能被燕翎读懂。但楚江月不同,他的情绪封闭在冰下,不容任何人窥探,燕翎跟了他这么多天,未能捕获一丝别的情绪。 今日本是个大好机会,可惜楚江月出神快,回神也快,他还未看出什么,楚江月重新封闭了心思。 燕翎翻手收起镜子,眨眨眼睛,眸中最后一丝光彩也消散了。 没有镜子的他与常人无异,只是瞳孔像死水般波澜不惊。 “城中最近查得很严。”燕翎坐在另一根枝丫上,道:“我越狱出来费了好一番功夫,这几日大抵也回不去。” “为何不留在城中做接应?”楚江月淡淡道。 燕翎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牢房的饭菜不太好吃。” 左思右想,还是觉得那晚时机不对,连秦枢的头发丝都没见到就被送进了牢房。 要是他挑个良辰吉日,趁谢临清不在,与秦枢邂逅一场,想必这事十拿九稳。 楚江月的重点放在谢临清身上:“秦枢虽待谢临清好,但他们只是师徒,终有分开的时候。那时我便引开谢临清,你去接近秦枢。” -- 第144页 没想到,燕翎却没立刻答应,迟疑了一下,问道:“哪天动手?” “端看城中何时不再戒严。”楚江月道,他也无法确定日子。 婉菁的玉茗眼看是取不回来了,这具身体的资质灵根不如秦枢。哪怕有前世修行经验和机缘在,直至现在,他也才堪堪到渡劫期的修为。 这修为连谢临清都不一定能对付,更何况秦枢。 但他 注定是要拿回自己身体的,此番正好可以利用燕翎削弱秦枢的实力,若能趁此杀死对方自然更好。 京城中。 经过森严的排查后,白马被年轻人策动跑得飞快,穿过市集,惹来几句抱怨。 马上的年轻人却没时间去顾及这些,到了皇宫前,才放缓了马的步子,内心依然心急如焚。 通过宫门口的排查又花了好一阵子功夫,下了马,柳明齐大步穿行在宫闱间,颇有些风尘仆仆。 来到西三所,他对侍女道:“请为我向殿下通报一声。” 他往昔来过殿中,侍女还认得他,很快去为他通报了白霜。 在前厅等了一会儿,侍女过来请他到书房去,说五皇子在书房等着他。 这事片刻也耽误不得,柳明齐立即去了书房,进去后单膝跪地道:“末将有负殿下所托,让殿下失望了。” 他快马加鞭去了峥一宗,却并没有寻到秦枢的影子。闻莺告诉他,师尊早在两年半前便出门游历,未曾回来过;半年前,大师兄受师尊召唤而去,也未再归来,他的希望多半是落空了。 柳明齐不敢耽搁,将此消息修书一封寄给白霜,又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他低着头,心中忐忑不已。白霜一手将他从困境中提拔起来,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自是希望五殿下能够寻得良医,重获安康。 “起来吧。”他听见白霜温和道,语气里没有失望,也没有责怪。 柳明齐不知所以,从地上站起,看向白霜时,才惊觉他的脸色大好,任谁来看,也不会相信此人重病缠身,气息孱弱。 “殿下这是……”柳明齐下意识问道。 白霜看出他眼中的惊讶,笑了笑道:“说来巧合,本宫的师尊正好游历至此,为本宫推宫过血,运功驱邪。” 柳明齐心里那块大石这才放下了,也扬起笑意道:“卑职贺喜殿下!” 白霜问他:“一路上行程如何?可有人跟踪?” 说到这个,柳明齐正了脸色道:“刚出京城有人跟在后头,后来被卑职在入兰河城前甩开。卑职又绕了些路,应当无人知晓卑职此行目的是峥一宗。” 白霜点头,又问:“你在宗内见到本宫师妹师弟了么?他们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 。”柳明齐说起闻莺,又有点磕磕巴巴的:“闻姑娘要卑职告诉殿下,她,她已突破金丹,相信再过不久便能追上殿下修为……闻姑娘还说,希望殿下和皇妃能早日喜得麟儿。” 白霜挑了挑眉:“只是小师妹?三师弟呢?” 柳明齐一噎,发现自己竟想不起那位名叫雷鸣的兄弟说的话。不过还记得大意,他张口道:“雷兄说山上安好,让殿下放心。” 看着柳明齐略微窘迫的神色,白霜似笑非笑,情窦初开的样子最瞒不过人,看来,自己这手下栽到小师妹手里了。 “不错,下去吧。”白霜没再为难他。 “是。”柳明齐忙不迭应了,浑然不知在白霜面前已露了端倪。 回到自己的住所,他钻进书房,拿出向来舍不得用的松墨,细细研开,而后铺开一张信纸。柳明齐提起笔来心潮澎湃,有诸多言语,却不知从何处写起。 离开梦云山前,闻莺让他抵达京城见过白霜后给她写封信,好叫她知晓二师兄的近况,若实在不行,她便去请别的长老,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想着闻莺的嘱托,柳明齐心下摇曳,落笔刚写了两个字,连忙划掉。这字写得不好,不能拿出去见人。 他换了张新的信纸,定了定心神,总算写完一行字,端详两眼,又唰唰划掉了。不行,不能这么写,闻莺只问五殿下的近况,自己扯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 左思右想,废信纸在角落团成团,柳明齐脸色都憋红了,才写完一封只有三句话的信。 “殿下得尊师救治,已无恙,闻姑娘无需担忧。” 这样就好,只是短了些。柳明齐吐了口气,将信纸小心翼翼叠好,拿出闻莺送他的灵鸽,系好信纸后放飞出去,心里又忐忑起来。 灵鸽飞得快么?闻莺何时才能收到信?闻莺看完信会嫌弃他字丑么? 想着这些,柳明齐在书房内不自觉地踱起步来。半晌,他终于下定决心,明日便聘请一位先生来教自己习字。 城外,等了许多日,京城戒严终于结束了。 天色不亮,楚江月便起身,对燕翎道:“准备进城。” 他算过,城门刚开时混在果农中一起进城是最好的,不会招来过多注意。 “你 等等。”燕翎没有动弹,从怀中掏出个小册子翻起来。 他最近总是在翻这本小册子,楚江月看见过好几回。 楚江月皱眉往册子上瞧了一眼:“你在看什么?” 燕翎摆了摆手,淡淡道:“前人的智慧。” 册子的封面,赫然写着“黄历”二字。 -- 第145页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我明天写论文,停更一天,么么哒ww * * 感谢在2020-03-1020:39:50~2020-03-1120:3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惊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相见 洞府中。 石门轰隆隆打开,露出里面的一片花田。 婉菁手扶着门框,挨个细数过去,数到最左边时,蓦然轻叹一声:“花谢了。” 在那里,一株枯死的玉茗落在地上,花瓣干枯卷曲,枝干像被火烧过似的呈现黑色。 素手轻挥,一抹花魂被唤到婉菁手中。花魂颜色倒是鲜活,殷红得正好,保持着盛开的姿态。 婉菁凝视了一会儿,红唇弯起,手掌合拢,花魂立时整个儿碎了。 同一时刻。 远在京城西一所的人正和姬妾调笑,忽然心口一疼,喷出一口血来。 那姬妾看他这模样,立刻尖叫起来:“来人呐!殿下吐血了!” 这是怎么回事?白霖紧紧按着胸口,撕裂般尖锐的疼痛一阵阵传来,让他几乎要生生痛晕过去。 疼痛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叫他毫无办法。白霖跌落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恍恍惚惚间,看见体内有紫气散出。 他也修炼过三年,但仗着自己是皇子王孙的身份,往后又要回到朝堂来,学的颇为敷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此时自然不知该怎么压制住疼痛。 姬妾惊慌地派人去请太医,白霖偏头又吐出一口血,突然想到什么,花了所有的力气,半弓着腰站起来,跌跌撞撞进了房中,拉开最里面的一个抽屉。 他抖抖索索地打开盖子,取出里面的玉如意来,忍着心脏剧痛,嘴唇翕动道:“……女仙救我!女仙救我!” 没擦干净的血抹在如意头雕刻的玉茗花上,让玉茗花像活了般栩栩如生。 女仙不会不管他的!这两年来顺风顺水,处处得她相助。心脏疼得额上直冒冷汗,他好似被人扼住喉咙般喘不上气,嘴中还在道:“女仙……女仙救我!” 玉茗花上似乎流转着红光,白霖正以为女仙回应他的请求时,红光夺目而出,将他周身紫气吞噬殆尽。刹那,空空落落的感觉传来,他体内竟是连丝毫灵气都不曾有了! 白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心脏猛然收缩,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撕裂的声音。 又是一口鲜血吐出,白霖看着红光消散在眼前,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姬妾本来不敢 随意进白霖的卧房,但听到重物倒地声,再也忍不住冲进来,呆愣一瞬后,哭喊伴随尖叫响彻西一所上方。 “不好了!殿下没气了!” 宫中的动乱自是不为外人知晓。 在京城待了近半月,总算寻到方法将噬魂花解决了,秦枢打算回峥一宗看看。 提前告知了白霜他们要走了,白霜有几分不舍,派人送了许多东西来。 满满两大车送到客栈后门,点心、锦缎、熏香、药材等一应俱全,秦枢看到宫中特制的梅花香就忍不住皱眉头,最后只收下了些灵药和法器。 收拾齐备,二人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起行。 熟料,第二日一早,宫里头派了人请他们进宫。 秦枢和谢临清对视一眼,如此正式且高调必然不是白霜的手笔,来请他们的人多半是天启皇帝——白峰。 世界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怪如此,他们住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被察觉到乃是再正常不过。 要见皇帝自然不能过于随意,秦枢换了身峥一宗的长老法袍,墨发完全束起,金簪玉冠,气势外放。谢临清也换了长老随行的弟子服,这身比他平时穿的白衣华丽些许,有银线绣的暗纹,一看便不是凡品。 “大人请。”负责迎接的公公弯腰将两人请上了马车。 这次同先前几次都不再一样,刻绘着龙形灵纹的马车从金玉门长驱直入,进了宫门也未让二位尊客下车步行,而是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了太极殿。途中,所遇侍从莫不行跪礼,臣子皇孙皆俯身致意——这是皇帝接见的最高待遇。 若非事情很是仓促,原本屈请二位贵客的礼节还应该再隆重正式一些。 皇帝在殿内踱步来去,不时抬头看看外头,心里烦闷不已。 “秦仙师到——”唱喏声响起,皇帝心下激动,立刻走了出去。 两位青年在台阶旁下了马车,顺着公公的指引往台阶上而来。前面一位沉稳俊美,穿着长老特有的法袍,显得渊渟岳峙;后面一位应当是随行弟子,龙章凤姿,一双眸子清亮通透,叫人无法轻易忽略。 皇帝打量二人的同时,秦枢也在打量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真的皇帝,不怒自威的气势自不必说,观其面相,刚 毅沧桑,看起来白霜的高鼻薄唇正是继承于此。 “秦仙师,久仰大名。”皇帝做出行礼的姿势。 秦枢并不敢让他真正行了这个礼,灵力一托,将人扶起:“秦某人参见陛下。” 皇帝正为一事烦心,也不多寒暄,请二人进了太极殿。 礼节性地你来我往一番后,皇帝切入正题:“秦仙师可有察觉京城最近有魔物肆虐?” -- 第146页 魔物?秦枢不露声色,只想起了婉菁那朵玉茗花。 “秦某人愚钝,未曾察觉,不知陛下何意?”秦枢问道。 皇帝叹了口气,此事本不宜大肆声张,但秦枢是峥一宗的长老,又是白霜的师长,虽可信度不如皇室供奉的仙师,但总归比请其他仙师要放心些。 秦枢看出皇帝言在心堵在口,没有催促之意,只淡淡品了口茶。 到底是皇帝,用人不疑,很快便道:“仙师有所不知,朕的三儿白霖,昨日于亥时在宫中被害,死时身边有魔气萦绕不散。” 白霖死了? 秦枢心里惊讶,前些日子他不还是冷眼旁观白霜病重之人么?怎的昨日死了? “朕听闻秦仙师曾几番进宫为五儿白霜治病?”皇帝没有隐瞒自己知道这件事情,大大方方问道。 虽然这么问,但秦枢知道皇帝没有怀疑他,否则皇帝不会这么轻易便说出来。 秦枢点点头:“不瞒陛下,五皇子的病也是魔气所致。” 皇帝拧起了眉:“魔物猖獗,朕也请其他仙师替五儿看过,然终不知其所以。既然仙师能看出其中门道,可否请仙师至西一所看看,找出是何魔物作祟?” 不用多看,他也能猜到多半是婉菁。 心中虽有猜想,但秦枢面上没有表露,颔首同意去西一所看看。 才过了一日,魔气就已消散得差不多。 出于对皇帝安危的考虑,秦枢劝皇帝在西一所门口止步,让谢临清陪同着,无需再次进来。 白霖的尸身已入殓,恐有魔物化形,皇帝命人将白霖的姬妾仆婢连夜搬至偏殿禁足,等候发落。此刻西一所内空空荡荡,内无一人。 秦枢脚步甫一踏入,就看见还未完全消弭的紫气。 凡是帝王家,皆有紫气罩临,护佑着他们不受邪魔侵害,因而在一定程度上 也相当于国运。 秦枢在身前捏诀,灵力飘然飞出,在周身旋转成阵,带起雪色法袍衣袂拂动,金色流光隐约其上。 空中,早已消散的红光被复原出来,随着秦枢灵气的逼入,在下一瞬间猛然变成黑色! 西一所整个变了样,无处不弥漫着黑气,阴森森寒凄凄,秋光的明媚被阻隔在外,只留下无处不在的侵蚀与郁躁。 双湖县那次,秦枢就着了一次道,现在已十分有经验。他建了结界挡住魔气,避免受其影响,在殿中探寻,最后选定了魔气最浓重的位置。 复原阵法十分麻烦,秦枢取出灵石摆弄了好一阵,总算让其起效,展现了白霖死前的状况。 黑气低低挨着地面,凝聚成一团,随着灵力增强,逐渐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枚玉如意,头部雕刻大朵的玉茗花,被白霖紧紧握在手中。 找出前因,秦枢收了灵力,心里琢磨这事该如何说。 婉菁杀人不讲道理,原先他以为她是被世人污名化,现下看来并非如此,倒是和堕入魔道的原身登对。 修真界拿婉菁也很头疼,跟别提普通人,若是直言此事为婉菁所为,皇帝怕是一时也拿她没有办法。 假如隐瞒,又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他不需要为婉菁遮掩什么,原身是原身,他是他。婉菁敢对国运动手,自然也能担的下后果。 秦枢思考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话。 皇帝听了他的结论,露出惊异神色,又很快严肃起来。 他听过婉菁的名头,凡人接触不到,但修士中的大多知晓。皇帝年轻时也曾在仙宗进修三年,听到婉菁艳名时,还曾有过绮思。 谁也不知道婉菁实力究竟如何,查出是何人所为后,皇帝派人送秦枢师徒出宫,回了御书房便陷入沉思。死了一位皇子,这笔账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三儿虽不得他心,但到底是他的儿子。 “来人,去请宗室周仙师、杨仙师至太和殿议事。”片刻,皇帝扬声道。 …… 在宫中耽误了一天,今日来不及出城了,秦枢遂决定在京城多待一天。 马车直接将二人送回了客栈,二人穿着正式,气势凛然,一看便不是常人,引来一些人的关注。 换上常服,秦枢 自在不少,想起谢临清有个给师弟师妹带小玩意的习惯,问他道:“此番可要给闻莺和雷鸣捎带小东西?” 谢临清轻轻一笑,道:“师尊竟记得。” 于是他们离开客栈,去了城东的坊市。 这是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名茶古画,珠宝美人,各种珍奇只在此处才能见到。 街逛多了,倒也不算太稀奇,秦枢的注意力主要放在给闻莺和雷鸣选礼物上,看了一些符纸店和武器店,总觉得不很合适。 “若不然,给闻莺买些香粉?”秦枢实在不擅长给小女孩挑东西,索性选了个最平常的。 谢临清好笑地看着他:“小师妹在宗内可是最不爱擦香粉的那一类女子了。” 许是天生丽质,又或许是没那个性子,闻莺的确不爱打扮,反而每天研究法术,跑来跑去找人比剑,活泼得不得了。 秦枢放下手中香粉,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 他抬眼看向别处,忽的愣住了。 街对面的茶楼前,穿着月白衣衫的少年静静凝视着他,眼眸空无,神色忧郁,眉眼鼻唇无一不是梦中的模样。 -- 第147页 喧哗一瞬间离他而去,身侧时间都静止下来,秦枢直直地和少年对视,呼吸凝滞,指尖发冷。 是他,真的是他。 少年伫立原地,模样与十几年前并无不同。 最终不知是谁轻唤一声,打破了幻梦。 少年哀伤地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开,身影刹那间没入人潮之中,很快不见了。 “燕翎。”秦枢喃喃一声,下意识追了过去:“燕翎。” 作者有话要说:燕翎:这次我拿的剧本一定对了! * * 感谢在2020-03-1120:32:46~2020-03-1322: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福尔摩水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哄他 一人在前面走,一人在后面追。 秦枢只追了几步,就被身旁的人拦住了。 谢临清脸色不大好,问:“师尊,你在喊谁?” “燕翎,我刚才看到燕翎了。”秦枢惊疑不定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追上去看看。” 迈出一步,谢临清仍牢牢地抓着他的手。 他的眼底全是冷芒,手上力道不曾放松。没想到,那非人非鬼的东西出来后还敢出现在他面前,专程让秦枢看见,顿时起了杀心。 秦枢察觉到谢临清的不快,哄道:“只是去看看,很快就回。” 要是再慢一点,或许就找不见人了。 那个人真的是燕翎么?秦枢心底半是震撼,半是沉重,不能自已地想追过去。 “我同师尊一起去。”谢临清抿了抿唇,道。 看出秦枢不追上去问个明白不会死心,谢临清虽心中不快,但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归放心些许。 追过了两条街,少年终于在一条小巷旁停下来。 这里的人稍微少了一些,有几户人家居住,相对僻静。 秦枢怔怔地看着背影,没有上前。他追到这里反倒失了勇气,不敢看少年的脸:“真的是你吗?” 分明燕翎绝望又灰暗,分明燕翎当着他的面坠下高楼,分明燕翎已经死去多年。 眼前当真是故人还魂? 秦枢不知道,他说不清楚,燕翎一出现,他便有种心魂受到牵引之感,好似此次重逢是命中注定。 少年缓缓转过身来。 他眉眼生得澄澈温雅,明静如水,身材娇小,长发在脑后束起,月白衫子衬得脸庞越发白皙。 和回忆里一模一样,又不完全一样。 少年身上的衣服是修真界的样式,仿佛他们一同穿越了时空,才于此相逢。 “秦枢。”燕翎轻声道:“是我。” 他对秦枢摇摇伸出了手。 秦枢心里一动,抬步走过去。 谢临清冷着脸拉住人,对燕翎道:“非人非鬼的东西,也敢来京城放肆?” 燕翎眸中惊慌一闪而过,楚楚可怜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完美,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满分。京城里时兴的话本子果然不一样,眼下这情形,应当就是白 月光归来,与家中下堂妻斗智斗勇了。 虽然这个比喻准确性有待商榷,谢临清不是下堂妻,只是秦枢的弟子,但燕翎仍然对自己走白月光的路子坚信不疑。 谢临清冷笑道:“再装无辜,头给你砍了。” 他拇指一顶,同光剑刃出鞘半尺。 秦枢回握谢临清的手,不赞同道:“别这样。” 燕翎似乎被吓住了,满眼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秦枢。 秦枢对他温声道:“别怕,我在这里。” 话音未落,燕翎还未如何,收剑声响起。谢临清冷着脸放开手,转身走了。 八七在脑海里嘲笑秦枢:【“如何?宿主体会到做渣男的快乐了吗?”】 没想到谢临清会直接离开,看着茫然的燕翎,秦枢陷入两难,反驳道:“你才渣男。” 八七发出机械化的笑声:【“宿主作为一个成年人,不应该选择两个都要吗?”】 照这个选择,就真成渣男了,秦枢不理它。 谢临清定是生气了,不能放着不管。一个是故人之影,一个是真真切切陪伴在身边的人,纵使难以抉择,秦枢也绝不会含糊。 他看燕翎一眼,狠下心转身离开,去追谢临清了。 走出两步,他忽然想到,此情此景仿佛昔日重现,他在燕翎的劝说下离他而去,然后亲眼看着燕翎在他面前摔成肉泥。 这样想着,秦枢停下来,最后一次回头看向燕翎。少年还在原地,脸上微微露出不解的神情,像个完整的影子,或是完整的人。 秦枢终于收回视线,敛眸大步离去。这一次,就算心魔作祟,他也不会再回头了。 望着秦枢远去的身影,燕翎站在原地不敢置信。 就这么走了?不过来与他说说话? 他掏出昨天刚买的话本子,翻到白月光归来那一章:“却说这妇人真是个标志人儿,鹅蛋脸柳叶眉,乌鬓间几根钗梳,麻布衣裳,左臂挎篮立在田埂。张郎一见,心下怜惜,只道赵娘苦楚。边上婆娘兀自吵闹,张郎怨她不知体谅……” 燕翎又拿出镜子来,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今天穿的不是麻布衣裳,难怪秦枢就这么走了,看来下次得重新置办一身。 -- 第148页 另一边。 谢临清走得很快,半点等人的意思也没 有。 一路直接回了客栈,谢临清上楼,将房门关上,在床上盘膝坐下修炼,似乎这般便能压下心中郁气。 秦枢跟得很紧,追着谢临清前后脚上了楼。 谢临清没锁门,他进了屋子,关上门后在谢临清身边坐下。 以前从未看到谢临清如此生气的模样,即便是离开的那两年也不曾,谢临清总是一个人默默将气憋在心里,不随意向谁倾泻,气过之后恢复常态,好似先前的伤痕不复存在。 越是如此,秦枢反倒越是宁愿他倾泻出来,若有朝一日心中压抑到了某种境地,谢临清或许会十分危险,经历了上一世,他本就不同于常人,掌控欲和不安感都到了某个临界点。 轻轻拍了拍谢临清,谢临清没理他,闭着眸子运行灵力,唇角绷出冰冷的线条。 作为道侣,方才秦枢确实过了,他知道。换位思考,若是谢临清如此对他人,他心底也不会好受。 在谢临清身边坐了半晌,秦枢酝酿好语言,开口道:“方才是我的不是,你若要生气,冲我来便是,不要一个人闷在心中。” 谢临清没有回答,秦枢的话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他心里还是很气,越想越气。 为什么师尊的注意力总是轻而易举能被他人夺去?为什么他总是被舍弃的那一个?尽管师尊此次追了上来,内心深处的心病仍难以根治。若还有下次,师尊是不是还会选择另一个人? 屋内沉默半晌,秦枢又道:“燕翎的事我早已与你说过,我对他的事情感到愧疚遗憾,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为师可以起誓,在你之前从未心悦过其他人。” 这句话似乎有些效果,谢临清睁开眼睛,直直望进秦枢眼底。 秦枢继续哄道:“我承诺过之事一定会做到,且我们已经结为道侣,你莫非还不信我?” “我要如何相信师尊?”谢临清眸子疏冷,沉沉反问:“当初选择离开的是师尊,选择回来的也是师尊,同他人纠缠不清的仍是师尊。自始至终,我连一点回旋的余地也不曾有。今生一切所珍视之物,须得紧紧攥住才会属于我,师尊亦是如此。只要我松手,师尊似乎就将去往他人身边。 ” 他字字锋锐,说得锥心刺骨,眼圈红起:“师尊,是否太容易得到,便不会被你珍惜?今日可以是燕翎,明日可以是其他人,我好像永远难以被师尊所选择?” 谢临清这话一半是心声,一半也有刺秦枢的意思。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秦枢很少表露过自身感情,让他总是怀疑自己是否并不入他的眼。这份爱充满了太多不确定与不安,以至于让他觉得摇摇欲坠。 秦枢以前就知道,谢临清心里埋着许多不安,却没想到他患得患失感如此深重,时刻疑心要失去自己。他这些话也不知闷在心里多久,此时终得一股脑全说出来。 秦枢安抚性地主动握住谢临清的手,和缓劝慰:“你怎么会这么想?在为师心里,你自然是第一位的,谁也无法代替。” 谢临清冷眼道:“不知在师尊这里,怎样才能算得着第一位?” 口头上谁都会说,自然不好作数。 秦枢默了一瞬,握着手闭上眼睛,用自己灵识去轻轻触碰谢临清的灵识。 听说这个方法能有效抚慰他人情绪,道侣间哄人效果一绝。 灵识相触时,一瞬的酥麻令秦枢身体颤了颤。 最敏感得领域被人触碰,谢临清眼神一变,欺身上来,将人压倒在床上。他的灵识立刻反客为主,横冲直撞地进了秦枢的识海。 识海之中风平浪静,温暖如春,宽容地接纳了闯入者,为他濯洗,予他安和,润物无声地抚慰灵识中所蕴含的烦躁和怒气。 秦枢难得没有挣扎,搂着谢临清的腰躺倒在床上,阖眸安安静静,任他在识海里兴风作浪。 他的灵识原本在岸边竹林中,谢临清的灵识缠过来,将他拉入识海里翻滚。神魂相通带来的刺激让秦枢头晕目眩,狠狠吸了一口气,喉头微动,却是没有松手。 二人灵识如水相交,圆融酥麻,行至激昂处,天地倒置。 秦枢抓着谢临清衣服的手指微颤,喉间压抑出轻哼。随着灵识被暖意包裹,紧绷的心弦舒展开来,谢临清的情绪渐渐得到平复。 他没有撤出灵识,任它留在秦枢的识海中,一面逐着秦枢的神识交融,一面低头吻住身下的人,从唇角至颈窝,不断留下自己的印记。 原本普通的安抚,慢慢地变了味道。被褥翻卷,爱声细碎,灵识中天翻地覆,屋内也天翻地覆。 深夜,屋内声音仍未间断,隐约有一两声哽咽,喑哑着喊“谢临清”的声音,又很快被身上人的吻压了下去。 沉沉睡到翌日下午,秦枢翻身时,轻轻“嘶”了一声。 他现在总算见识到了,不止女人生起气来要命,男人吃醋生起气来也很要命。 身上虽然被清理干净,依旧难受得不行。 谢临清一反常态地没有早起,陪他睡到了现在。看他餍足的神色,秦枢知道这事多半是过去了。 谢临清没撒手,眨眨眼睛道:“师尊醒了?” -- 第149页 “现在信我了?”秦枢哑着嗓子问道。 “信,但是不信燕翎。”谢临清抱着他小声哼唧:“我委屈。” 秦枢呵呵一笑,你委屈?昨晚被不可描述到哭的人是谁?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那么丢脸过。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睡前在思考剧情,结果做梦梦到这一段,谢临清把秦枢不可描述哭了……我竟然在梦里奋笔疾书,用词香艳热辣,记录下来后发上微博给大家分享,结果醒来两行泪。果然是梦,我依然不会写车…… 感谢在2020-03-1322:37:42~2020-03-1421:1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第九十章 白月光智斗下堂妻 天边,日头落了下去。 秦枢本想起来吃点晚膳,奈何谢临清的灵识一直赖在他的识海里。 “起来了。”秦枢推了推他,眼睛还有些酸涩。 挑了个不会太压到某个地方的姿势,秦枢慢慢坐起来披衣,清了清嗓子,想喝点茶润润喉咙。 刚倒好茶,门口传来“叩叩”两声,客栈小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请问客人起了吗?” 他的声音带点迟疑,想是还不确定房中人有没有醒。 “何事?”秦枢问。 声音稍微抬高,依旧是哑着的,他又喝了一口茶。 小二道:“楼下有个公子说是找客人有事。” 公子?秦枢不记得在京城认识什么公子,莫不是白霜? 他一件件穿好衣裳,虽然走路有些费劲,但没有大问题,转头问床上的谢临清:“晚膳想吃点什么?为师给你带上来。” 谢临清含笑的目光从上而下打量过他,师尊严实的衣裳里,处处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迹,或深或浅,由内而外充满他的味道。 “看来师尊还未饱腹?”谢临清唇角勾起,意有所指。 哪里学来的这些话?秦枢瞪了他一眼,推门兀自出去了。 谢临清闭上眼睛似乎又睡着了,灵识仍在秦枢识海中,此处春水暖软,令他沉溺其中。经过许多次双修后,他们的神魂契合已大幅提高,若二人相隔不远,相连的灵识便不会断。 秦枢下了楼,在小二的引导下看到了那个等他的公子。 燕翎站在客栈小院内,换了身粗布衣裳,小脸白皙,气质出众,的确不像农夫,像哪家娇养的公子哥。 见他望过来,燕翎腼腆一笑。 再次看到这张脸,秦枢下意识地腿一软。 昨晚的教训已经够深刻了,他不想再被谢临清不可描述哭一次。 “秦枢。”燕翎面含期待:“我找到你了。” “……你真是燕翎?”秦枢眉头微蹙,为了验证真实性,提问道:“你从前最熟练的那支舞是名为什么?” 经过一晚的痛定思过,他刚才看到燕翎的第一眼,就用了灵识进行探查。 令他吃惊的是,燕翎身上既无活气,也无死气,像一件冰冷的陈设,介于死生之 间。 这真的是燕翎么?既非死而复生,那站在眼前的人是什么? 只是这样想着,便觉得有一股寒气自背后涌上来。 “睡美人。”燕翎没有丝毫地犹豫答道:“玫瑰柔板。” 竟然连这个都能答出来?秦枢瞳孔骤缩。 莫非燕翎以记忆托生至修真界? 他眸中浮现出疑惑与探究,更加看不明白眼前的少年。身后脚步声接近,原来是谢临清过来了。 他的灵识在秦枢识海中察觉到燕翎的气息,心弦再度绷起,很快下了楼。 “阴魂不散?”谢临清面色微沉,挡在秦枢面前,隔断了燕翎看秦枢的视线。他借着宽袍大袖遮掩抓住了秦枢的手,不着痕迹昭示自己的身份。 身上是粗布衣裳,这次应当没问题了,燕翎满怀信心,登时变作一副可怜模样,柔柔弱弱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秦枢看他的眼神变了几分,这台词听着耳熟,怎么像许多年前偶像剧里拎出来的一样? 秦枢轻轻捏了捏谢临清的手,让他无需担心,对燕翎道:“你并非活人,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他方才忽然想起半年前在列星宗时做过的一个梦,可惜那梦在醒后便很快模糊,如今只依稀回忆起婉菁与他说了会儿话,随后燕翎便出现了。 二者之间会有关系么? 燕翎无神的眸子凝视着他,憧憬地开口道:“我想要你。” “什么?”秦枢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想要你。”燕翎一字一句清晰道。 记忆、神魂与性情无一不是完整之人才能拥有,燕翎只得了秦枢的部分记忆,外表与常人便无不同。若是能得到全部,他岂非拥有了人性,真正化身为人?届时,他便是秦枢,秦枢便是他。 离开前,听了这个愿望,婉菁笑而不语,特意让楚江月将他一同带来京城。 从本质上说,他的目的和楚江月的目的不约而同。 谢临清脸色一黑,同光再次出鞘,剑气直奔燕翎纤细的脖颈而去。 少年侧身躲过,闪至小院的门口,似乎准备随时逃离。 化为人形不容易,他非常珍惜这具身体,若被损伤,不是轻易能恢复过来的。 -- 第150页 剑气再度袭来,燕翎一面躲闪,一 面本能搜寻着附近残留的心魂与意识。 不知三人怎么说着话打起来了,小二怕打坏了小院中的东西,忙来劝架:“几位客人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打坏东西我负责。”谢临清头也不回,朝后方抛出两块灵石。 院内统共也没几个值钱的东西,但在客栈面前打,总归有些不像话,会阻碍到人家招揽客人。秦枢灵均出鞘,阻挡了同光的剑气,劝谢临清换个地方再动手。 听到话里内容,燕翎愣在原地,这和话本里写的根本不一样。秦枢看见他们打架,不仅不让他徒弟住手,还要谢临清换个地方动手? 秦枢情绪上虽未完全接受,理智还在。一番交谈下来,他早看出燕翎身上有问题,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走。 “秦枢?”燕翎不解道。 眼看着谢临清打算放开手脚,与他好好打一场。燕翎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识相地立刻道:“我打不过你,我认输。” 谢临清冷哼一声,挽了个剑花收起同光,隔空封了燕翎的灵力。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能接近秦枢,总有一天能够实现愿望,燕翎如是安慰自己。 他束手就擒,向秦枢走了几步,怀里忽的掉下一本小册子。 还没捡起来,谢临清已将册子拿在手里,看了其中内容,翻到封面,寒声道:“《白月光智斗下堂妻》?” 燕翎为何会随身携带这样的册子? 谁是白月光,谁是下堂妻,似乎不言而喻。 这名字被念出来显得颇为尴尬,燕翎张了张口,未来得及说话,肚子传来“咕噜”一声。 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燕翎脸颊一红,捂脸道:“我饿了。” “……”秦枢叹了口气,道:“先进去用膳吧。” 他刚才下楼本来也是准备用膳来着。 一炷香后,三人坐在桌边。 “三位客官请慢用。”小二给他们上好了菜。 燕翎目不转睛看着几盘菜品,待秦枢动筷后,也拿起筷著开始品尝。 又过了一炷香。 秦枢早已停筷,他只吃了一点清粥小菜。谢临清坐在身边喝茶,什么都没有吃。 唯有燕翎虽吃相优雅,下筷却不停,风卷残云地 扫荡桌上所有菜品,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原本秦枢只表示个意思,毕竟没见过几个修士真的喜欢吃凡尘食物。燕翎却不同,他吃就是认认真真地吃,起筷落筷动作十分富有节奏感,还不吐骨头。 桌上三碟小菜已经空了,燕翎意犹未尽地擦擦嘴,满足的神色不像个俘虏,倒像是上门做客一般自在。 放下筷著,见对面二人都盯着他,燕翎有些不好意思。 “我没地方住……”燕翎对二人期期艾艾道:“能给我定一间房吗?” 看着燕翎腼腆的神色,秦枢脑海里出现四个大字:骗吃骗喝。 秦枢与谢临清住同一件房,自然不可能将燕翎放在自己房中,不得不为他再定一间上方,便于看管。 认输干脆利落,然后顺理成章跟着他们用膳住宿,吃饱喝足还能有客栈住,可谓是空手套白狼。 再抬眼时,秦枢看燕翎的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燕翎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 最后还是再定了一间房。 隔壁天字三号房内,谢临清将人点了穴道扔进去,又在屋内布下几重阵法,建了结界,确保人绝对跑不出去后,这才面无表情地回了二号房。 他一进门迅速调整成委屈的神色,抱着秦枢不说话。 昨晚刚哄过,今天因着燕翎的事又要哄。秦枢没法子,摸了摸他的脑袋,引着他的灵识进入自己识海。 谢临清惬意地眯了眯眼,过了会儿才开口道:“师尊可有想过,燕翎为何此时找上门来?” 他说的这个问题,秦枢方才思考过:“恐怕是其他人别有用心。” 放个燕翎在身边起监视作用,偏生他们必须把燕翎放在眼皮子底下,否则不甚安心。 想到那个梦,秦枢沉默了会儿,道:“这事与婉菁脱不了干系。” 说到婉菁,就不得不想到另一个人。或许比起婉菁来,那个人更有如此做的理由。 “楚江月。”谢临清缓缓念出这个人的名字。 定然是他,否则为何会如此恰巧,楚江月在京城,燕翎也在京城? “单论实力,楚江月并非我的对手。”秦枢皱眉,这才是他不解的地方:“他到底想做什么?” 楚江月所拥有的最大优势便是重生者 的身份,有着预知的作用。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秦枢问谢临清。 谢临清回忆一瞬,道:“那时他刚堕入魔道不久,行事收敛,没有什么大事。” 他又仔细想了想,道:“不过,那时有个秘境开了,他似乎在其中得了些机缘。那秘境并不出名,我也是事后才知晓。” “秘境?”秦枢现在对秘境很是敏感:“何样的秘境?” 谢临清摇摇头,想不起更多:“去的人不多,似乎有关于时空秘法,凶险非常,活着出来的人极少。” 时空秘法?秦枢睫毛颤了颤,不自主放慢一瞬呼吸。 -- 第151页 这难道不就是他一直寻找的秘境么? 外表能欺骗人,识海却不能。浪潮掀起,谢临清立刻察觉到秦枢的不对劲,追问道:“怎么了?可是那秘境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秦枢摇了摇头,勉强道。 但他也意识到这样瞒不过谢临清,只好道:“只是吃惊会有此种秘境罢了。” 要是提到他或许能回去现世,他不知道谢临清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事来。才将人身体力行地哄好,要是反复无常,便功亏一篑了。 谢临清隐隐意识到了什么,紧了紧抓着秦枢的手,却终是没有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预计一百章左右会结束,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了哦~ * * 感谢在2020-03-1421:13:31~2020-03-1520:1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惊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打起来 窗户轻轻发出“咯楞”一声。 打开的缝隙中,一面薄薄的镜子从其中探出。 天上月华正清寒,路上无行人来往。 小心翼翼不惊动到其他人,镜子飞出,贴着檐下阴影移动。移到另一条街时,停下行动,紧接着化为一个少年郎。 燕翎扭了扭脖子,察觉到无人跟来,便没有停歇,继续踩着瓦片向城南而去。 出师不利,黄历说的果然没错。 不过好在蹭到了一顿饭,也不算太亏,燕翎乐观地想。 他还不会隐匿身形,见到街上更夫和巡夜的禁卫军,便要寻地方躲一躲,如此下来,花了两个时辰才回到地方。 院中打坐修炼的人听到响动,出来查看,冷淡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依照燕翎的性格,有吃有住应该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正事才对。 少年指了指手臂上的红痕,道:“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回来。” 红痕在白嫩如藕的手臂上分外显眼,楚江月目光如剑,冷声道:“秦枢竟然对你这样?” 燕翎摆摆手:“不是秦枢,是他徒弟。” 楚江月眼皮一跳,心中生出怒气:“他竟然还纵容谢临清对你行如此之事?” 当真是禽兽不如。 这一幕似曾相识,燕翎毕竟涉世未深,奇怪地看他一眼,郁闷道:“是啊是啊,谢临清在旁边盯着,我都接触不到秦枢,一身绝学毫无用武之地。” 他的绝学具体表现为最近看的话本子——那是他了解人最快的办法。只是,想到今天被谢临清收走的那本《白月光智斗下堂妻》还有点心痛,花了十个铜板,居然只看了一遍。 知道燕翎“绝学”是什么,楚江月忽略过去,直接道:“你今天有什么收获?” 燕翎找了个凳子坐下,道:“知道了一个小秘密。” 他坐姿很端正,有种乖巧的意味,正欲和楚江月详细说时,忽然转头看向屋檐上方。 “嗯?”楚江月也抬头看去,下一刻皓月出鞘,被他握在手中。 屋檐上的两个人不知何时来的,身形飘忽,没有影子——这是元神出窍,并非本人在此处。 “秦枢。”楚江月冷冷吐出两个字。 秦枢负手而 立,颔首亦道:“秦枢。” 他又看向燕翎,语气含了两分惊讶:“你竟是心神化形,难怪。” 心神十分警觉,若是本体跟在他身后,很快便会被察觉。因而秦枢与谢临清用了分神的方法,元神出窍一路跟了过来。 燕翎原来是心神化形,如此,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它知道燕翎相关的记忆了,因为那本就是从他的记忆中窃取的。 仰头看着秦枢,燕翎,或者说心神,似乎也明白自己暴露了,歪头道:“我有燕翎的性格,燕翎的记忆,以及燕翎的面容……我就是燕翎。” “你不是。”秦枢冷冷道。 失去燕翎外表的伪装,它所谓拥有燕翎的记忆只不过是他的回忆罢了,根本不能称作一个完整的人,有何资格说自己即为燕翎? “我是。”心神底气有些不足地争辩道,它知晓自己没有人的七情六欲,确实不能算作人。 楚江月抬手制止了心神说话,看着秦枢,注意力却放在谢临清身上:“深夜到访未免有些失礼。” 谢临清笑了,道:“为何深夜到访,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粉饰太平?”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谢临清从屋檐落下,同光与皓月相接,院内寒光乍起,落叶飘到空中,被剑气震得粉碎。 前世师徒在今生终于又一次反目成仇,剑法大开大阖,让人应接不暇。楚江月丝毫没有慌乱,皓月招招直往险处去。他熟悉谢临清的剑法,谢临清也熟悉他的剑法,这对谁而言都不是一场能轻而易举取胜的对决。 当楚江月用出骁光六式的一瞬,秦枢忽然从中看到了前世原身的影子,松风泠泠,剑意凛冽,就好像他曾在杀境中见过的那样剑出绝伦。 他知道当初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原来在那时他已觉得楚江月和原身有相似之处,可他并未细究下去,错过了最早发现的机会。 院中两人俱是一身白衣,出剑极快,除去身形上的差别,几乎看不出谁是谁。不仅剑法路数相似,打斗目的也不约而同,招招致命,恨不能对方血溅当场。 -- 第152页 心神对他们的打斗无动于衷,不代表秦枢会作壁上观。 他不讲究打斗中仍秉持君子之风,拔出灵均也加入了战局。 躲 开灵均的横扫,楚江月迅速后退,看着眼前联手的二人,目光一暗。 多么讽刺,谢临清竟跟占了他躯壳的人一条心,对他这个正主出手。 楚江月冷冷一笑,旋身再一次躲开二人夹击,伸手拎起心神后襟,往屋檐上飞去。 若单就一个谢临清元神状态前来,他敢冒险赌一把,全力将其重创。但秦枢在这里就不一样了,修为不同,带来的差距深如天堑。 他想逃? 秦枢捏诀,灵力作网向屋檐上的二人撒去。 与此同时,谢临清也跃上房顶,追在他们身后。 楚江月松开心神后襟,将皓月换到左手,剑身灌注灵力割开灵网。这时,谢临清的攻击也到了,楚江月右手向前拍出,借着谢临清的攻势后退不少,霎时拉开了距离。 “走!”楚江月对心神喝道。 看了看秦枢,心神变回镜子的模样,飞掠至楚江月手中。 楚江月要是独自离开,它可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几人在院中闹出的动静太大,旁边的院中已有人点灯起来看了。 楚江月选的是个废弃的小院,因着闹鬼传闻无人居住多年,地段不好,没人想花冤枉钱买下来。 周围的邻居在屋内已听了一会儿,打斗声让他心惊胆战的,生怕是恶鬼出现了。 又听了半晌,他还是忐忑不安,干脆点着蜡烛,悄悄开了一条小缝往外看。 三名男子在对面的屋檐上呈对峙状态,虽白衣飘飘,但身形精壮,有影子投下来——是人。 邻居松了口气,不知这几人因何打斗,又壮着胆子看下去。 几人似乎说了几句话,不像是在吵架,态度非常冷静。随后独身一人的白衣男子抄起剑向对面两人刺去,对面的人也非善茬,身形快得让邻居看花了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已经换了位。 剑花缭乱,像是把月亮的辉光都摘了下来,邻居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清打斗过程,京城最好的武夫只怕也没有这个身手。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这几人或许是修士! 京城中修士不难见到,哪个富贵家中不供奉一两个以求庇护?只是京城向来平和,哪里有修士敢在城中斗法? 修士斗法看不懂也属正常,邻居知 道修士不可能对凡人动手,打了个哈欠,正待关门回床上睡觉时,眼前一阵寒风袭来。 下一刻,他被紧紧扼住脖子拎起来,惊恐地瞪大了眼。 方才还在屋檐上的白衣男子只用了一瞬间就到了他的眼前,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声音冷清如寒月:“让我走还是让他死?” 另外两个人也飞下屋檐,其中穿着青衫的男子脸色一冷,道:“修士不可对凡人出手,楚江月,你莫要太过。” 楚江月唇角泛起冷笑:“你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些规矩么?” 他说着,拿剑的那只手边萦绕出黑色雾气来。 秦枢愕然道:“魔气?” 黑气只用了几息就缠绕上来,将楚江月手上的凡人口鼻掩了个结实。 没了呼吸能力,邻居的面色从涨红到发紫,眼珠暴起,脚上挣扎力度渐渐软了下来。 “你竟然又一次选择堕入魔道。”秦枢心绪复杂。 “修真界容不得我。”楚江月目光冷锐,手上加了力道。 邻居终于挣扎不动了,目光涣散。 秦枢阻止道:“放他下来,我让你走。”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他收起剑,退后一步。 楚江月看向谢临清,谢临清冷哼一声,也随着秦枢退后一步。 收起魔气,楚江月防备地看着二人,掐着邻居的脖子,将人拎着飞身上了屋檐。 他走了不过几步,秦枢和谢临清也上来了。他眼睛一眯,这是要反悔? “把人放下。”秦枢道。 楚江月没有松手,道:“我不信你。” 他这架势俨然是要将人带到城门附近,没有后顾之忧,才敢放走人质。 秦枢也知楚江月防范心强,诡谲多变,不是个好相与之人,便没有再说话。 前面的人提防偷袭,后面的人忧心人质,三人维持着这个诡异的前行速度,在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了城门附近。 “放人。”秦枢简明扼要,“现在你总该相信能走了吧?” 楚江月冷冷看了他几眼,突然将手上的人一扔,向后飞掠。 在他松手的同时,谢临清飞身而出,同光剑直追楚江月背影而去。 楚江月头也不回,他松手时早有预料,故意将还没完全落下的人质往身后一挡。 眼看剑气快刺到人身上,谢临清连忙收剑,一只手抓住了歪倒的邻居。 他再抬头时,楚江月的背影已经远了。 “让他逃了。”秦枢走上前来,看了看邻居的状况:“还活着,把他带回去吧。” 谢临清默默点了点头。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风起云涌 山间流水叮咚,高大的男人大步跨过,行色匆匆。 “歇一口气吧,跑了好远了。”少年清澈的声音响起。 男子周遭却并没有其他人,仔细一听,才知声音来自于他手上的镜子。 -- 第153页 见男子不理人,镜子左摇右摆起来:“歇息一下,歇息一下!” 停了脚步,楚江月拧眉道:“我不累。” “我有点累。”镜子小声道。 “……”楚江月看着镜背,强调道:“刚才一直是我在赶路。” 镜子半分力都没出。 “可我想休息。”镜子争取道:“你飞得太快,我有点晕。” 沉默半晌,楚江月终于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镜子从他手里飞出,化为少年,也挑了块石头坐下来。 “放心吧,他们没有追过来。”心神自信道。 楚江月并不畏惧,这里接近东越,离京城近千里远,就算要追也得找准方向才行。 “你先前说的秘密是什么?”楚江月往后一仰,半靠在身后的石头上,抱剑看着心神。 “我有说过吗?”心神回想了一下,好像在发现秦枢之前确实说过,便道:“我想不起来了。” 楚江月不说话,起身拎起心神,准备继续跑路。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拎人?心神挣扎了两下,从他手下挣扎出来,道:“让我好好想想!一定能想起来!” “快想。”楚江月冷冷道。 心神乖巧坐在石头上,看着月亮在溪水里的倒映,绞尽脑汁,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面镜子,忘性比鱼还大。 “是……”心神瞟来瞟去,希望回忆起一点相关的内容:“是……我想起来了。” 它终于记起之前要跟楚江月说什么了。 “不是什么大事,秦枢好像不是修真界的人。”心神耸耸肩道。 楚江月闻言却是眸色幽深,追问道:“不是修真界的人?他是凡人?” 心神摇头:“我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地方,观种种风物,都似此间从未有过。” “为何之前不说?”楚江月道。 “那时我也不知人间是何模样。”心神面上很无辜。 确实怪不得它,它才化形不久,此前在徐迁手里也不经常被拿出来,落入徐迁手中前就更不 问世事了,自己都不晓得在哪个土里埋着。 并非修真界人士,更加不是凡人?楚江月眼神微动,心思转换间,已经明白了什么。 任何修士初入修炼一途时,都会被告知,修真界有大大小小三千世界,上有仙界,下有微尘。但其他世界是否真的存在,又是何模样,只有飞升的修士才知道了。 这点想到,便如灵犀点通。楚江月抬眼,脑海里倏忽记起秦枢从前在宗里的举动,有不合理之处,也有莫名之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 一月后,钟灵城移花阁某位长老从凡尘归来,带来一个新秘境的消息,令天下哗然。 这个秘境位于凡尘的百衡群山中,相传为上古遗落族群属地,有逆转时空,改天换命之传承。 修士与天挣命,路途凶险,稍有不慎便是陨落,此等传承可谓闻所未闻,万世一时,修真界无不向往。 当下,许多门派摩拳擦掌,令长老与弟子集结,前往百衡群山一探究竟。 青元宗。 悟道广场中,数十名弟子统一穿着蓝色宗袍,排成三队,观其气势昂扬,皆是金丹期修为。 宗主将令牌交到松霜子手中,嘱咐道:“至秘境中后时刻谨记安全,照看好弟子们。” 松霜子拈了拈胡须,道:“宗主放心,老道此去,定当与师弟不辱使命。” 告辞后,松霜子号令弟子们乘上灵马,整齐划一地离开青元宗。 凌凤阁。 施环音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在她身后,被选上探境的女弟子们在与姐妹话别,此行不知凶险几何,亦不知还能不能再归来。 阁主施瑶走上前来,关切对女儿道:“若你不愿去,我也不勉强。” 施环音回眸看她,坚定道:“不,我要去。” 留下便是嫁人,她不愿意,她定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无需夫婿也能过得很好。 施瑶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道:“既然你意向坚决,那便罢了。切记,无论何时,平安最重要,娘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时辰已到,话别的女弟子们陆陆续续走了过来。 施环音没有多说,对母亲轻轻点了点头。 萧声响起,凤凰来仪。 在送别曲声中,女弟子们乘风而起,衣袂飘 飘,如仙娥般远去。 天知宗。 弟子们扬起巨大的金色宗旗,大张旗鼓地昭示宗名。 带队的长老中,自打徐迁死后,薛长老已许久没有像样供奉。他目光阴鸷,暗下决心,此番定要复活徒儿徐迁,为他复仇。 飞焱宗。 战鼓声中,数百修士御剑飞天,浩浩汤汤向凡尘而去。 清月宗。 符纸折成纸鸢俶尔变大,载着五队弟子飞上天际。 这些天,在修真界大大小小的门派中,同样的情景重复上演。 …… 峥一宗。 梦云山上,秦枢又一次收到了宗主的召唤。 他归来已有一月,回来时告知了董全楚江月堕入魔道之事,旁的并未提及。 董全大惊,寻宗主与其他长老商议之后,最终痛心地决定将其逐出师门。宗主下了追杀令,全宗长老弟子凡看见楚江月者,均可将之诛杀。 -- 第154页 两世为人,却是相同的命运,秦枢颇为唏嘘。 回宗后,秦枢一直提防着暗中潜伏的楚江月,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在谋划着什么,直到新秘境消息爆出。 逆转时空,改天换命……楚江月不会无的放矢,他的目标直指秦枢。 眼前之局摆明请君入瓮,新秘境的传承定然没有如此逆天,否则楚江月为何上辈子仍只能与谢临清打个平手? 这秘境原先少有人知,但此世楚江月将秘境宣扬造势,正是对秦枢的邀战。 此局,接,还是不接? 在秦枢想好之前,宗主先帮他做下了决定。 后山上,宗主一如既往穿着灰袍,对他和善道:“小秦啊,今年的门派任务打算何时完成?” 秦枢这才恍然记起这茬,不知不觉,来到这个世界竟已三年了。 回想上次门派任务,他在暗水镇遇见了婉菁,那是一切之始。 时过境迁,当真是时过境迁。 见秦枢颔首,宗主负手而立,如话家常:“最近沸沸扬扬的那个百衡山秘境,我亦有所耳闻。” 秦枢一怔,隐隐猜到了宗主的意思。 的确,这秘境谁也不知道有多凶险,带队长老自然是修为越高越好。峥一宗傲然伫立修真界三巨头的原因之一,便是它不缺长老。除了飞焱宗和天知宗外,放在其他宗,散仙那都得供着、 敬着,当祖宗一样宝贵。 但在峥一宗内,秦枢的实力也只刚排进长老前二十罢了,当此次带队长老再合适不过。 宗主观他神色,就知晓他会了意,拍拍他的肩道:“小秦,若是你此番能替宗门去一次百衡山秘境看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假如秦枢不愿,他也不会勉强。 该来的总是要来,逃避并非首选,秦枢也想见识那秘境到底是何模样,才给了楚江月如此大的勇气。 “愿为宗门效力。”秦枢道。 宗主和蔼地笑起来,道:“我就知道你有这份心,甚好。为防万一,我会再派遣一名长老与你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秦枢点点头,思忖了一下,斟酌道:“此行我想带一名弟子。” 就算他不带谢临清,谢临清必然也会暗中跟去,还不如他主动带上。 “你的大弟子吗?自然可以。”宗主很松快地答应了。 秦枢谢过宗主,回山去寻谢临清。 上到山顶,他的庭院中,闻莺正在请教谢临清功法。 “师尊回来啦!”闻莺看到他很是开心,跑过来挽他的胳膊。 小姑娘长大了,出落得漂亮娇憨,挽住他时,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在问你师兄什么?”秦枢摸了摸她的头。 “学剑法呢。”闻莺拉他到院子中间:“师尊看我这套剑法使得可好?” 言毕,她出剑舞了一段。 闻莺不擅长剑法,她的姿势说是剑法,更像是剑舞。 秦枢十分捧场,颔首道:“不错,再练练就可追得上你大师兄了。” 谢临清带笑斜着看他,走到他身边,并没有拆台子。 得了鼓励,闻莺信心大涨,道:“那我定要要多来找师兄学习剑法!” 这可是不巧,秦枢浅笑摇头,温和道:“为师要出门派任务,会带你大师兄一起去。” 闻莺眨了眨眼,茫然道:“门派任务?为何在这个节点?” 百衡山秘境这段时间可谓是风雨满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于那传闻中的逆天改命传承,每个修士都铆足了劲,想有一争之力。 因此闻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个传闻。 秦枢点点头,道:“正是去探路,此行时间大概不短。” 闻莺有些失落,师尊和大师兄消失了好久,才回来没多久又要离开。 “那我等师尊和大师兄回来。”闻莺鼓鼓嘴道。 待会儿回去就给柳明齐写信,这段时间好在有他一直书信往来,才没那么难熬。 看着闻莺离开,秦枢对谢临清轻声道:“收拾行李吧,我们明日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620:10:15~2020-03-1722:2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风起云涌(二) 天启国境南方,东越与广南交界之处,有群山,曰百衡。 百衡群山从东至西,渐次高而险峻,深山之中常年萦绕瘴气,外围居住着百衡人。 百衡人风土人情尤为古怪,不喜与外人接触,饲养毒虫,以村为群居,对银饰格外偏爱。 一些急功近利的散修抵达后,难免惊扰到村中之人,被放了毒虫,吃了苦头,这才老实下来。 而接下来半月内,不同宗门派出的长老弟子也陆陆续续到达此处,见了他们的下场,面上冷眼旁观,实则不露声色地避开与百衡人打交道。 此番为了新秘境,修真界出动了上百个门派,上至顶级大宗,下至三流九派,多如海沙,不一而足。到达地方后,百衡群山外,门派们分布得零零散散,依名望、实力和亲疏而驻扎。 以好战闻名的飞焱宗驻扎在最接近百衡山的地方,没人敢去打那块地的主意;天知宗在周围布了周全的阵法,防止有人不长眼睛;凌凤阁和清月宗驻地紧挨,两宗关系也着实要好。没有门派的散修各自为营,除非修为绝高者,否则多择更偏远的空地栖居。 -- 第155页 人多了,百衡群山外也热闹起来。相识的修士互相招呼,邀约论剑;仇家对头若是狭路相逢,不打上一场不罢休;还有些男修士心仪凌凤阁的众多女修,总爱去搭讪一二。 凌凤阁驻地内。 “师姐,我们何日进山?”穿着粉衣的女子问施环音。 她们算是来迟的一批修士,至这里也有三四天了,但迟迟没人先行进山,让她好生不明白。 “再等等。”施环音清冷道。 粉衣女子撇了撇嘴,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看那些宗就是胆小,都不敢进山看看,偏要一直等在外面。” 施环音斜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没发现他们在等谁吗?” 粉衣女子一愣,下意识道:“等谁?这里不是已经有很多人了么?” 不开窍,施环音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飞焱宗、天知宗的人皆已在此,修真界三巨头来了两个,还能等谁?自然是等峥一宗的人了。 百衡山秘境的风吹得满城皆知,峥一宗不会不派人来。 施环音抚着 琴,掩去眸中沉思。她也想看看,天下闻名的峥一宗究竟会派何人来此? 不光她在等,这里大大小小百十个宗门的修士都在等。 峥一宗派来的人相当于对这个秘境的态度,若是修为平平,便代表不甚重视,只是小打小闹;若是小乘期左右,即对秘境中的传承相当看好,如此也会激发他们对获得秘境传承的雄心壮志;若是渡劫期,那算是意义非凡,诸多宗门更要与其挣上一挣了。 不过,此番来人不管修为如何,应当不会低于小乘期,毕竟飞焱宗和天知宗的带队长老皆是渡劫期修为,这点不会错。 在众人的观望和揣测中,初七下午,峥一宗的带队长老终于姗姗来迟。 那日,论剑的修士们如常到了空地中,较量得兴起,各色剑光频出,忽而听到头顶有轻微的响动。 他们抬头望去,只见半空中,数十柄长剑瞬息掠过头顶,向百衡群山而去。 御剑弟子皆为白衣,气息匀和,纤尘不染。但也仅此而已,再无其他标识与显眼记号,连宗旗也不曾打出。 可看到他们的一瞬,修士们就浮现出共同的想法:峥一宗。 等了这么久,三巨头中最后一个宗派的人终于到了。 “峥一宗的人到了!” 林中,施环音正在抚琴,听见粉衣女子的声音传来。 她放下古琴,静静起身走到驻地边缘,向不远处的百衡群山前观察。 那里果然多了处新驻地,白衣弟子们衣袂飘飘,取出纳戒中的灵府,落地变成一幢庭院,他们又在周围插了阵旗,用灵石布下几个简单的防御阵法。 “只是弟子么?怎么不见长老?”粉衣女子在旁疑惑道。 布置好一切,白衣弟子们如白鸟般收拢,很快入了灵府中,再也看不见人。 其他观望之人也议论纷纷:“峥一宗的长老呢?为何是弟子独自前来?” “怪哉,莫非峥一宗如此托大?” “可惜了,我本来猜这回是雍闲真人领队来的。” 在众修士的议论声中,僻静处,通向百衡群山的幽径里走出两个人来。他们并不显眼,相反,安静得让人几乎没有注意到。 但是注意到他们的人无不惊诧,那两人是谁?为何从山里出来?他 们先前竟未曾察觉。 施环音看到那两个人时,下意识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纤手捂住嘴,美眸中生出异彩来。 是他,两年前取走水云幡的那个人。 粉衣女子的注意力放在青衫男子身后的白衣青年身上,看直了眼,脸上泛起红霞,喃喃道:“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 在修士们的互相示意下,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那两个人。他们是什么来头?山里如今又是何模样?有人好奇得抓心挠肺,蠢蠢欲动,想上前拦路。 在他们之前,飞焱宗的长老先一步行动了。 他径直走到青衫男子面前,态度莫名带了几分尊敬:“请问阁下,可是峥一宗的秦枢秦长老?” 青衫男子脚步一顿,对他颔首,“正是,阁下是?” “小道乃飞焱宗耿集。”飞焱宗长老对他行了一礼。 听到峥一宗长老的名头,众人哗然。原来这青衫男子竟就是还未露面的峥一宗长老? 在此之前,不少修士听过“秦枢”这个名字,却从没亲眼见过这位修为超凡的散仙。他是峥一宗辈分最高的长老之一,但少有出现在人前,潜心大道,深居简出。按理说这样的人物在入峥一宗前就应声名远扬,可竟无人能考证他的来历,仿佛他横空出世。 修士们没有想到过,散仙这般的人物看上去如此年轻,还如此俊美内敛,当真是大道至简,丝毫不露张扬。 “耿长老,幸会。”秦枢温和一笑。 飞焱宗此次派出的三个长老分别为小乘期和渡劫期,若论修为,在他面前的确算是小辈。 远处,松霜子也听到了秦枢的名号,颇有些瞠目结舌。 长老?他就是峥一宗的长老?回想当初自己竟把人认作小辈,不由得老脸一红,觉得尴尬不已。 而另一边,施环音却是轻咬下唇,心下失落些许。 他的来头竟然如此之大,难怪那时对自己爱理不理,这么一想,当时她可真是丢了大丑了。 -- 第156页 粉衣女子没注意施环音眸中情绪起伏,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峥一宗秦长老身边那个,应当是他的弟子吧?” 那人穿着白衫,俊美不凡,在秦枢身边也不落下风,反而更显耀眼。 施环音扫了一眼,淡淡点 头:“是。” 她可没忘记水天秘境中被这个人布阵困在一边,最后境破了,海水泛滥差点没跑掉的事情。 这厢,二人私语间,又一柄飞剑从半空划过。 剑上是名高挑女子,很快御剑落在秦枢面前,飒然飘逸。 她身后未跟着任何人,仿佛是个散修。 秦枢见她,眼中一亮,对耿集道:“耿长老,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请。”耿集礼节性地伸手道。 在其他修士的观望下,秦枢带着弟子和这名女子进了峥一宗的灵府中。 “那个女修又是谁?” “不认识,以前没看到过这么一号人物啊。” “不会是秦长老的道侣吧?” 道侣?施环音心中一沉,原来这人已有道侣了么? 不论外界如何纷说,灵府全部隔绝在外。 秦枢进入庭院中,带着人来到自己的屋子,对女子道:“二师姐,请坐。” 二师姐龙泠没有客气,坐在紫檀椅上,道:“收到你的信,师兄弟几个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由我下山为你助拳。你四师兄最近又领悟了新的功法,想是没空下来。” 秦枢笑道:“无妨,见到师姐已足够惊喜。” 他从峥一宗出发前,为防万一,向师门去了信。本来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毕竟师门中人避世已久,下山次数寥寥,对凡尘之事不感兴趣。 “你安心,有师姐在,不会让你们出什么岔子。”龙泠笃定道。 师门果然可靠,秦枢心中感动,道:“多谢师姐,方才我和谢临清先去山中探过,还未寻到秘境入口。” 龙泠摆手:“何须与我客气?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明日我与你们一同进去探路,回来再做商议。” 说罢,她便利落起身离开,将屋子留给师徒两人。 …… 夜雾起,白日里逐渐稀薄的瘴气又浓郁起来。 野猫穿梭在矮树丛里,发出窸窣的声音。不知名的夜鸦啼叫一两声,又很快沉默。 树叶掩映下,女子身形娉婷,行走在山路中,好似山间妖鬼化形。 她的眉眼也美艳如妖鬼,桃花眼生来带笑,如新酿的酒让人沉醉。 行得离百衡群山外围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修士驻地的火光时,她停下莲步,抬眸看向树梢上的人,婉转笑道:“你邀请我来,又引了这么多修士,莫不是因爱生恨?” “永不会如此。” 从树梢下来,楚江月伸出手,对她柔声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722:21:42~2020-03-1821:2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惊山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进山 霜风紧,冷月残。 婉菁拢了拢披风,神情自若,目视前方。 楚江月走在她身边,不时低头看看她。真奇怪,她就这么信了自己,好像一点也不因山外那些修士担心。 她在想什么呢?哪怕是前世的姻缘,也是他花了百年才得偿所愿,今生不过寥寥几句,她竟愿意来? 婉菁似乎知晓楚江月的纠结,头也不抬,唇角一弯,淡声道:“楚公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藏不住情绪?” 不得不说,婉菁在某些方面有着惊人的直觉,敏锐得让他无处遁形。 这话从未有过,即使在心神面前,楚江月依旧很是持重,让它捕捉不到半分别的情绪。 他少见地轻轻叹息,道:“或许吧。” 婉菁停了脚步,向他含情凝睇:“其实我也很好奇,楚公子,你在透过我看着谁?” 她噙着笑意,语气如沐春风,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再无关紧要不过的小事:“你心仪的不完全是我,或者说……从前的我?对么?” 楚江月心头一动,语气不知不觉带了些急切:“你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婉菁又转头继续向前走去,轻声道:“楚公子,你小瞧我。” “你什么都不说,但你似乎没有藏好。我看着你的眼睛……看见了我的影子。” 她在夜色中远去,嗓音飘渺。 “你在猜我为什么愿意赴约,对不对?” 楚江月愣了一下,大步追上去。 寒鸦啼过山月,风声幽咽如泣,瘴气浓郁得化不开。 前路茫茫,二人沉默着前行,身影一前一后穿过黑暗,脚步不快,仿佛漫无目的徘徊在山中的幽魂。 直到月亮落到山那头再也看不见,婉菁才慢慢开口道:“世事如梦,倘若这场梦持续太久,很难不招人厌倦。” 话中含了淡漠的苍凉,楚江月心里一惊,剑眉蹙起,握住她的肩膀问:“你要做什么?” 婉菁掰开他的手指,微微笑道:“不过希求早日梦醒。” 夜雾散去,金色宗旗在寒风中凛冽招摇。 驻地中,已有修士出来练剑,树叶和草上打了霜,有时剑气掠过,削去薄薄一层寒霜。修 -- 第157页 士便会朝旁边的人一扬下巴,得意于剑法精妙,力道恰好。 有看不过的嗤笑一声,提起剑也挽起剑花,与他比试谁削下的霜更多。一时之间此处霜花漫天,好像下雪一般。 峥一宗驻地里,秦枢出来走了一圈,没有带任何人,如同平常散步,很快又回去了。 “人都起了。”秦枢回到院中,对龙泠和谢临清道。 龙泠点头:“你们从北面走,莫叫人注意到,我待会儿从正面出去。” 分头走比三人一同前去更好,峥一宗本就是修真界的相风乌之一,作为其中长老,秦枢一举一动在此时都会分外引人注目。 秦枢回屋换了件弟子的白衫,隐匿好身形,同谢临清从灵府北面出去了。 百衡群山极大,昨日赶得急,他和谢临清只探查了外面两座山,没能发现秘境入口,更未发现灵脉。 眼前的山峦少说也有十几座,秦枢便道:“不如你我分开,各自探查几座山头后再一同回去?” 谢临清抿了抿唇,道:“万一遇到什么意外,岂不是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毕竟楚江月极有可能已在山里,他们不能不防。 他的担心并无道理,秦枢想了想,道:“你我修为皆已至臻,即便遇到什么,总不至于连发求援天星的时间都没有?” 想当初在雪门秘境中,那咒术蔓延得如此之快,他仍然引燃了求援天星。 谢临清没什么表情,道:“好,午时我在此处等候师尊。” 秦枢准备御剑离开时,谢临清欲言又止,道:“师尊……一定要回来。” 他凝视着秦枢,眸中闪烁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会回来的。”秦枢摸了摸他的头,乘着灵均向东飞去。 从山间小道向东,是一个碧水潺潺的山谷。朝阳遣散瘴气,薄雾朦胧,似一卷纱掩住了山谷中的景物。 百衡群山在老一辈百衡人眼中是灵山,万物有灵,灵山便是山中之山,是他们的母神山。百衡人十分尊崇山间之物,极少深入山中打猎,只在外围寻些野草药换钱。他们饲养毒虫,也因为认为这是山神的意思。 山中常年有瘴气,是山神在启示他们要以毒虫保护自己的土地,不受外族人侵入。百衡人世世代代流传 着这个说法,直至新一辈的年轻人们不甘困于村中,偷偷出去见了几回世面,才打破了信奉,这也是为何此番修士们能如此轻易进山的原因。 灵识扫过,山谷中任何活物都瞒不过他的感知,此处山谷无恙,秦枢继续往更深的山里飞去。 山脊岖斜,如同整个百衡地貌的缩影,说是灵山,却仍然未发现丝毫灵脉的影子。秦枢飞过两座山头,挥袖拂开眼前云烟,缓缓落在地上。 这是临近山顶的小径,他感受到了魔气。 山峦不高,循着小径向下走去,秦枢轻轻一拢,还未散尽的魔气出现在手中。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惊讶了,大概是前些日子与楚江月打过交道,似乎这里会有魔气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要么是魔修也来凑热闹,要么是楚江月在这里。 他松开手,让魔气随风而去,并指在眉心一点,开启了基础的明瞳术。 魔气有如丝线,纤纤细细,在空中飘浮,不必言说,便已为秦枢指明了方向。 还没有散,说明不久前此处才有魔修经过。秦枢看了几眼,心下如此道。 一路顺着魔气前行,不知不觉到了山脚,方才山谷中见过的溪水从这里流过,对面是另一座山,树林深深,枝繁叶茂,魔气就消失在那里。 秦枢跨过溪水,径直向对面山中而去。 到了山前,却眼前一晃,恍然变成另一番模样,他置身于雕梁画栋之中,曲水回廊,亭台楼榭,仿佛误入一场尘梦。 秦枢眼神微变,低声道:“婉菁。” 是了,婉菁在此,楚江月必定也在。 身前凭空出现女子身影,婉菁笑意盈盈,对他一伸手:“秦长老,坐。” 秦枢没有听她的话,环顾一圈,道:“楚江月呢?” 他的灵识感觉不到附近楚江月的存在。 婉菁坐在梨花木交椅上,悠悠道:“他见了旧相识。” 不在附近,难怪他没有察觉到。 婉菁又抬眼,对他笑道:“秦长老,坐下来说话呀。” 秦枢一面在脑海里琢磨楚江月的旧相识是谁,一面坐在椅子上。婉菁递了一杯茶过来,茶水淡红,里面浮着朵玉茗花。 这茶怎么看都不正常,他将茶盏放在桌上,并未尝试。 “你变幻 出个幻境见我是为了做什么?”在婉菁身上,秦枢体会不出丝毫杀气,只有平和与慵懒:“你上次算计我徒儿,我还未与你清算。” 婉菁掩唇而笑:“刚好遇见罢了,秦长老不也折了我一枝玉茗花?若要这么论来,可事事都算不清了。你那徒儿尘缘太重,迟早会断了仙缘,折在尘世。” 秦枢皱眉道:“尘缘如何,并不由你说了算。” 她这话里隐隐含着不详的意味,又或许是预见了什么,秦枢不愿去深想。 “我在人间周游的日子,兴许比秦长老年纪还要大。”婉菁轻轻笑叹,还是那幅表情,神色却是忽然含了些许淡漠:“我见过天资绝佳的少年郎死于无人之处,见过蠢材立于高处一呼百应,也见过庸才自命不凡愚弄世人。尘缘是什么?是本心罢了。” -- 第158页 她说着,手指在杯沿轻点,发出清脆的声音:“白霜的本心是为君,注定与仙无缘,偏生强求了三年岁月,使尘缘与仙缘纠缠一处……人情易变,本心难为,秦长老明白吗?” 秦枢摇摇头道:“既然如此,你的本心是什么?” 婉菁笑意忽的淡了,道:“我忘了。” 秦枢本意是用婉菁的话来堵她自己的嘴,微哂道:“你在人间周游几百年,本心不已根深蒂固?” “早已淡忘了。”婉菁看向远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手支在下颚,“或许很久以前是有的。” 昨晚与楚江月说的话并非一时之语,而是她打心眼里这样认为。 从有记忆开始,在人间、修真界与魔界辗转了多久?大概有七百年了吧?以前总觉得长生是件令人羡慕的事,世人皆老,而她容颜依旧,永恒长存。 但活得越久,越是发现长生令她厌倦,她的岁月一眼望不到头,过往旧事却早已葬在泥土之下。她变得越来越倦怠,越来越放肆,连凡人王朝的国运也敢插手。她本就擅长织梦,让人沉溺于自己营造的幻境中,可她本人却还在梦里,等待着这场尘梦醒来。 秦枢听出了婉菁话语中的漠然,又见她神色淡淡,心里一动,忽然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婉菁存了死志? 这个想法太过出人意料,他天生带了三分怀疑。 会不会是 婉菁在迷惑他?秦枢不敢确信。 看见秦枢眼底的惊讶,婉菁笑了一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将淡红色茶水一饮而尽。 “楚江月也该回来了,秦长老,有缘下次再会。”她微笑着放下茶盏,端坐于对面的身影顷刻消失不见。 在她消失之后,身边的雕梁画栋、亭台楼榭似墨水晕染,化为尘烟消失。 秦枢起身,发现自己坐在一株枯树上,周遭依旧是寒气森森的山林。美人、画栋和园景不再,如黄粱梦醒。 他抬头一看,日入天心,正是午时,不多耽搁,御剑向来处飞去。 婉菁当真存了死志么?她究竟是何意?假若厌倦了尘世,为何还要与楚江月来到此处?秦枢心底疑惑重重,决定待会儿与谢临清讨论讨论。 他的剑刚过一座山头,便察觉到谢临清的气息。 秦枢飞下去,在林中寻找谢临清所在,没走几步,竟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他心里莫名一沉,顺着血腥味的来源加快了脚步。 出了树林,前方有两个熟悉的人影在溪水边。 谢临清白袍染血,从前胸到后背皆是殷红,他面色冷厉,左手提剑,右手捂着左肩胛。龙泠站在他旁边,正撕开纱布,往他肩上绑去。 两人各有思绪,听见秦枢的脚步声才转过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秦枢大步走到谢临清面前,面色惊讶又肃然:“谁伤的?” 谢临清看见他,神色柔和下来,“楚江月。” 秦枢忽然想起,婉菁方才所说“见了旧相识”,原来竟是见了谢临清?! “师姐,我来吧。”秦枢接过龙泠手中纱布,看着谢临清身上血迹斑斑,心中生起说不出的心疼和气闷,为什么他当时没有早点反应过来?若是早些离开,谢临清或许不会受伤, 龙泠又取了一瓶伤药出来,正是列星宗特有的栀子味药膏,她道:“我才进山不久,行经此处,遇见师侄在和一人对战。那人不知有什么邪术,师侄原本可以将他一剑刺穿,却忽然好似被控制似的定在原地。那人见了我,好像很是惊讶,只刺了师侄一剑便跑了。” “是心神。”谢临清低声道:“阻我的是心神,我看见了些不好的东西,这才分了心。” 他说着,忽而抓住秦枢的手,问道:“师尊再不会离开我罢?” “我不会,你安心。”秦枢点头,哄道:“你把手松开,我给你上药。” 谢临清便松了手,安安静静一句话不说,只看着秦枢的脸。 待缠好纱布,秦枢道:“我在那边也碰到了其他人,回去再说。对了,还有其他人进山么?” 龙泠点头:“有几个宗的人应当察觉到小师弟你不在了,也派了一两人悄悄进来。” 几人乘上飞剑,念在谢临清有伤在身,秦枢让他与自己同乘一剑。 谢临清靠在秦枢身后,感受着身前真实的触感,却想着心神里出现的一幕幕画面。 画面里,师尊弃他而去,再也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821:26:25~2020-03-1923:2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惊山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进山(二) 十一月十二日,大雪,鹖鴠不鸣。 百衡群山前笼上浓雾,白茫茫掩了苍翠山头,山边的村落里静悄悄,浑然不知外头发生的事。 天蒙蒙亮,修士驻地中,上百个门派的修士已集结在一处。弟子与长老皆着宗袍,背后负剑,打出宗旗,整装待发。 朝阳初生之时,浓雾散开些许,露出入山的大道来。 数宗人马交汇,虽训诫、目标不同,但皆以峥一、飞焱和天知为首,呈众星拱月之势。三宗弟子泾渭分明,其中,立在最前头的人金簪束发,法袍加身,威仪具足,对着飞焱宗和天知宗的长老谦让道:“二位,请。” -- 第159页 天知宗的带队长老看他一眼,心念回转,走在前头自然方便抢占先机,但也最先面对危险。 与天知宗的谨慎相比,飞焱宗干脆许多,对秦枢略一点头,当仁不让地领着弟子率先入山。 飞焱在前,天知居中,峥一殿后,三宗弟子列队进山。他们一动,后面那些稍次的门派也跟着动了。一时之间,数千人在各自门派长老的命令下御剑飞起,打着宗旗,浩浩汤汤蜿蜒如蛇地上了山道。 秦枢选择走在三宗最后,有自己的考量。 耳目众多,秦枢不便与谢临清同乘一柄飞剑,只能御剑靠近他身侧,若有万一方便接应。 “今日伤势如何?”秦枢传音问道。 谢临清脸色如常,经过几天的调养,已不显苍白:“师尊安心,伤口已结痂。”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又沉默下去。 “怎么了?”秦枢注意到他的神色。 谢临清不易察觉地摇摇头,按着同光剑柄,没有再说话。 许多宗门甫一入山便全部散开,四处搜寻秘境入口,不放过丝毫捷足先登的机会。更谨慎些的宗门则选择继续跟在三宗身后,不出意料,三宗定然早已有长老进山搜寻过,跟着他们好过自己白费力气。 三宗的路线并不相同,分别选了之前各自未曾涉足的方向行进。 见着前头弟子分散开来,凌凤阁中,施环音毫不犹豫对长老道:“我们继续跟着峥一宗。” “这……”长老有些犹豫,她更属意飞焱宗,毕竟那边都是男 弟子,若遇到个什么,也好互相帮扶。但施环音因着娘亲施瑶的关系,在凌凤阁里地位不一般。 见长老犹豫,粉衣女子过来劝道:“长老,施师姐这么说,定然有她的道理。且峥一宗的这位长老可是散仙修为啊,这是其他两宗比不了的。” 她说着,又向峥一宗的弟子们看了一眼。那白衣青年依旧站在他师尊旁边,气质淡然温和,让她心动不已。 峥一宗的名声不错,与飞焱宗实力在伯仲之间,长老便道:“好吧。” 凌凤阁的女弟子们便跟在峥一宗后面,各个气质上佳,翩然清新,引来一些其他宗男弟子对峥一宗的羡慕之情。 谢临清注意到后面的动静,看到施环音的脸时,眸子微眯。 她还敢跟上来?莫非对师尊两年前一直念念不忘到如今?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想得没错。 施环音虽然忌惮谢临清,但对秦枢非常有好感,许是水云幡中他庇佑过自己,如今看到他,有种他在就好的心安感。 她以为小心思藏得很好,至少粉衣女子都未曾发现,殊不知这份心思早在谢临清面前昭然若揭。 秦枢也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女修们,看她们宗旗,应当是只收女子的凌凤阁。不过,凌凤阁这个名字怎么如此熟悉? 他随意一望,便看见众芳之中独独清冷的施环音,施环音对上他的目光,微微点头致意。 秦枢不好装作没看见,也对她点点头。不想,施环音竟对他浅浅一笑。 秦枢一怔,下意识移开目光,把头转了回来。不知这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转变,分明两年前还对他冷脸相待,如今看起来却似乎并无间隙。 “师尊,她好看吗?”谢临清在旁边幽幽道。 “不如你好看。”秦枢顺毛道。 谢临清笑了一声,又问:“我比之婉菁如何?” “你好看。”秦枢从善如流:“曾经沧海难为水。” 谢临清点点头,意有所指:“沧海在侧,师尊可莫被水迷了眼。” 离得不远的龙泠挑了挑眉,这吃味吃的,连她都闻到酸味了。 她也回头打量了那女子一眼,暗自摇头。模样确实漂亮,但冷冰冰的,一看便不好相处,不适合小师弟。 虽然不太情愿谢 师侄拱白菜的速度,可平心而论,谢师侄确实是对小师弟最好的人,连他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都不能如他一般,事事为小师弟考虑周到。把小师弟交给他,他们是放心的。 这厢几人在思量,那厢施环音等人也在思量,粉衣女子可没施环音那么自持,看谢临清回顾这边一眼,心里砰砰地跳,扯了扯施环音的袖子,小声道:“你看那个白衣服的,是不是在看我?是不是?” 施环音想着事情,敷衍点头道:“许是吧。” 听了这话,粉衣女子不知说什么好,脸上升起红霞,眸子亮亮的:“那……那要是我去同他说话,他会理我么?” 施环音领教过那人的喜怒无常,警诫粉衣女子道:“别去招惹,他不是好相与之人。” 粉衣女子咬咬唇,道:“你又没跟他说过话,怎么知道人家好不好相与?” 水云幡那次,施环音铩羽而归,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两人,只说运气不好,水云幡已认主其他人。 施环音淡淡道:“你不信便罢了。” 她已提点到位,粉衣女子听不听都与她无关。 粉衣女子不服气道:“那我偏要去试试。” 她说着,御剑离开了施环音身边,朝前方峥一宗的队列里飞去。 榆木脑袋,施环音浅浅叹了口气,不管她了。 粉衣女子穿过白衣弟子中间,引来他们好奇又莫名的目光。快飞到谢临清身边时,她又忽然停了下来,面染红霞,觉得自己煞是奔放,或许会叫人笑话。 -- 第160页 但一时冲动,人已经到了这里,不可能就这么回去。粉衣女子看着近在眼前的谢临清背影,心里不上不下,脸上烫烫的。 谢临清早已察觉有人在身后,以为是来汇报的弟子,却迟迟没听见说话,便转过头去。 粉衣女子没想到他会转过头来,登时捂住了红彤彤的脸,一句话没说,立刻踩着飞剑落荒而逃。 谢临清:“……” 现在轮到他给秦枢顺毛了。 他还没开口,秦枢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没必要,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不需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得向他解释。 他如此开明,谢临清却叹息道:“师尊,我有时候希望你能计较一点。 ” 至少能让自己感觉在他心里有些分量。 秦枢笑意温和道:“我相信你。” 龙泠站得不远,听得一清二楚,瞥了秦枢一眼,轻咳一声。小师弟怎么这么实心眼呢?万一师侄觉得家花没有野花香,想追求刺激呢? 秦枢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要是辜负信任,我绝对会把你双腿打断,逐出师门。” 这才对嘛,龙泠冲谢临清挑眉。要真有那一天,不光是小师弟,师兄弟会把他腿挨个儿打断一遍,让他从此产生阴影。 谢临清无奈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峥一宗的队列巡遍附近几座山头,又拿出罗盘推算。凌凤阁跟在后面也并非什么都不做,派人与秦枢商量后,擅长卜算的女弟子也卜了一卦,仍然找不到灵脉所在。 “看来,这山里的灵脉藏得很深。”龙泠思忖道,她不精推演方面,这会儿帮不上什么忙。 若是山内藏有秘境,那么秘境通常会出现在灵脉附近,因为此处灵气最足,能够支撑秘境入口的存在。按理说,百衡群山如此大的范围,应当不止一条灵脉,可他们目前的的确确连一条灵脉也找不见。 “怪事。”凌凤阁的长老皱眉道。 他们正处于百衡群山的西边,亦是群山中最险峻之处,人迹罕至,即使是最大胆的百衡采药人也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快看!那是什么!”一名弟子忽然惊呼道。 迎面飞来一只黑色甲虫,速度奇快,被另一名反应快的弟子斩于剑下。 虫身在空中分为两半,向它面前的修士爆出黑色汁液。 黑汁溅到白袍上,刺目极了。弟子掸了掸衣裳,疑惑嘟囔道:“怎么会有虫子飞这么高……” 他还没说完,又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黑色汁液沾染到手上,指尖微麻,很快红肿起来,疼痛难忍。 “这虫子有毒!”他惊恐道。 正在这时,密密麻麻的黑虫出现在众人面前,背翅震颤,几乎铺天盖日。 谁也说不清它们是从何处来的,只是一个眨眼,便到了眼前,容不得人多想,朝人脸上扑来。 众修士纷纷拿拔剑,但虫子只有大拇指大小,剑法不精的很难防住,不如灵力拍飞来得快。当下就有几个人 被咬住了脸,半边脸迅速肿胀,疼得喊叫起来。 “呀,好恶心!”凌凤阁的一名女修用玉笛挥开扑来的虫子,更多的虫子向她扑过来,看得她心中难受极了,直想作呕。 在狼狈的一干人中,龙泠游刃有余,灵力震碎身边的虫子,长剑切碎漏网之鱼,还帮旁边弟子补了几刀,对秦枢道:“这些虫子像是百衡人养的毒虫。” “他们的毒虫怎会聚集在此?”秦枢疑惑道。他一挥手,便是一大片虫子被击碎下落。他用灵力将声音传开来,对峥一宗的弟子们扬声道:“都到我身边来。” 弟子们各处分散,他若使用灵力拍击虫子,很容易误伤。得了他的指令,弟子们很快聚拢过来,维持着对外的阵型,连带着几个凌凤阁的女弟子也往他身边靠。 龙泠迅速给几位被毒虫咬上的弟子分发见效快的膏药,发完后,又过去帮秦枢谢临清震碎黑色毒虫。 毒发得太快,酸麻胀痛从半边脸蔓延至整个脑袋,那几名弟子虽然得了伤药,但脑子已是昏昏沉沉,连沾药的手都不利索,还得劳烦身边的同伴给自己上药。 这么一劳烦,缺口便露了出来,黑虫好似无穷无尽的狂潮,疯狂顺着这个缺口涌入,撕开了峥一宗的阵型。 究竟还有多少黑虫?秦枢心里惊讶,这黑虫汁液剧毒,不能随意溅到,平添许多麻烦和限制。 凌凤阁那边已有两个女修倒下,情况不太乐观。 “师弟小心!”龙泠眼角余光看见一只黑虫碎裂后,身体里飞出只更小的黑虫,直扑身旁的秦枢。 发现它时,它与秦枢的距离仅有毫厘。 完了,小师弟多半得被咬,龙泠心念快闪电,下意识地拿出膏药。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忽然伸来,挡在秦枢脸颊边,仿佛在轻抚秦枢的侧脸。 黑虫扑上来一口咬在手背上,往伤口喷发出毒液。 秦枢愕然,去抓谢临清的手。 手背刹那变得紫红,黑虫毒液喷尽,变成一具空壳,鄂部松开,从手背上落了下去。 谢临清的左手也从秦枢脸庞滑落了下来,这毒蔓延得太快,左手已使不上劲。 他眉头微皱,似乎牵动伤口,身子在剑上晃了晃,突然直直 -- 第161页 坠了下去! “谢临清!” 秦枢眼睁睁看着人掉下去,连一片衣角也没来得及抓住,立刻御剑飞了下去,赶在谢临清掉入溪水之前将他捞住。 谢临清眼睛睁着,眼中迷雾还未散去,像是疑惑自己方才为何忽的不能御剑了。 秦枢顾不得上面有没有弟子瞧着,心里一沉,将谢临清拖到岸边,托起他的手查看伤口,手背红得像是要滴血,倒是没有肿胀,但青筋暴起,变成紫色,看的他心惊胆战。 他心疼道:“我先封住你的经脉,给你上药。” “嗯。”谢临清半靠在他怀里,脸上没什么惊慌的神色,出乎意料地平静:“师尊,我不疼的。” “你别说话。”秦枢点穴封了他身上经脉,又见有几只黑虫朝他们这方飞来,为了躲避,只能将谢临清往树林里带。 山阴小道是绝佳的掩护之所,秦枢拖着谢临清往里面走了几步,黑虫振翅声已不可闻,反倒眼前出现另一幅格格不入的画卷——山谷之中,云雾缭绕,灵力充沛,但天色漆黑。 秦枢想到了什么,呼吸一滞。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来,他们竟误打误撞,找到秘境入口了么?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回还 栀子花香弥散在昏黑之中。 尽管谢临清说不疼,秦枢依旧下手很轻。白色软膏覆盖在他的手背,厚厚一层,像是雪落在火上,瞬息融化。 秦枢撩开谢临清的袖子,看他的手臂。 经脉封得及时,毒素只蔓延到谢临清的小臂。秦枢又沾取一些药膏,给他小臂也涂了一层。 “手酸么?”秦枢一面涂,一面关切道。 谢临清试着动了动手臂,摇摇头:“不酸,但没什么知觉。” 秦枢叹息道:“你不该伸手过来,以我的修为,被虫子咬一下也无妨。” 即便毒素扩散,也有二师姐在旁,尚可控制得住。 谢临清牵起唇角笑了一下,道:“被虫子咬一下,怎么师尊可以,我就不行了?” “我会担心。”秦枢低声道。 谢临清这才真正注视秦枢的眸子,道:“我也会担心。” 秦枢低头,握着他的手没说话。 二人静静相处了一会儿,膏药见效很快,谢临清手背印上青青紫紫斑驳的痕迹,骇人的殷红逐渐褪去,只留指尖一点残红。 他手指屈起又放开,左右瞧了一会儿,好似这不是他的手一般。 秦枢翻开他的手掌看了看,轻轻在手背上按了按:“有知觉么?” 谢临清点点头:“有些酸麻,但并无大碍,走吧。” 他从秦枢怀里起身,不打算再耽搁下去。 “再休息一下吧。”秦枢对他的身体情况依旧忧心:“你左肩胛的伤还没好,不知这毒会否扩散过去。” 谢临清活动一下肩膀,回头看他:“不碍事,还是先走吧。” 他这么急匆匆的,到底是想去做什么? 秦枢敏锐地察觉出谢临清不太对劲,准确来说,自前几天受伤后就不对劲。时常分心,欲言又止,看着他时,目光含着莫名的怅然。 “你怎么了?”秦枢也站起来,单刀直入道:“你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谢临清眸光澄澈,静静凝视着他。 秦枢与他对视几息,逐渐皱起眉头,“你那天究竟看到了什么?告诉我。” 心神能窥探人心,或许影响到了谢临清什么,但他不说,秦枢没办法完全猜到。 谢临清那幅欲言 又止的表情再次出现,敛下眼睫,闷闷道:“如果一句话重复很多次,师尊会嫌我烦的。” “不会。”秦枢主动环住他的腰,温声劝哄:“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不是道侣么?道侣之间有什么事需要互相隐瞒呢?” 谢临清垂着眸子,摇了摇头:“我只是心底不安罢了,不是师尊的问题。” “我想听。”秦枢简洁道。 谢临清便长叹了口气,俯首从秦枢的额头吻至鼻尖。 “我看见一扇门,我与师尊一起走到门边,师尊拉开了门,跨过去再也不见。” 他声音轻轻飘飘,好像没有着落的柳絮,风一吹,就散了。 “师尊的过往虽知道些许,但师尊从前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又是如何进入这个躯壳里,我一概不知。” 说到这里,谢临清停顿了一下,又道:“类似的话,我先前已说过许多次。我怕师尊因此厌烦了我,可我……无法控制不住自己不想。” 心神里看到的画面像是预言,令他惶恐不安。 青年的身形劲瘦,肩宽腰细,秦枢本觉得自己身量已经足够,但在他怀中还是像个孩子。可这样的他,仍为一个问题纠结了如此之久。谢临清的疑心病是块隐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埋得极深,平时看不见,若被什么牵动,就立刻浮上来,在他心里划下一道道伤口,很久都难以愈合。 “我在的,我在的。”秦枢轻轻拍着他的背,好像哄孩子一样温柔:“我答应过你不会再离开,我会信守承诺。” 谢临清不语。 “若是你不信,待此次回去,我们举办道侣仪式,向全天下宣告我们已结为道侣,如何?”秦枢眼眸带笑,看着他。 举办道侣仪式?那便等于师尊从此与他绑定在一起,在全天下面前都是密不可分的一体,极其具有束缚性。 -- 第162页 谢临清眸光微漾,点了头。 天际仍是青黛色的,没有星辰点缀,好似万古长夜。 来路已失,他们从山阴小道缓步出去,拂开眼前云雾,山谷与白日里所见区别无几,但气氛截然不同,寒凉森然,仿佛从人间走入了冥界。 秦枢试了试,还能使用灵力,便带着谢临清御剑飞起,寻找周围的异常之处。 四 周没有活物的气息,死气沉沉,连叶片也是黑色,这在昏黑天色下倒不算显眼,只是让人觉得怪异。 “周围或许还会有毒虫,小心一些。”秦枢对身后的谢临清道。 他们消失在山阴小道,二师姐定然会注意到。但方才给谢临清搽药和说话已流逝不少时间,还未见到二师姐进来寻人,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二师姐还在抵御毒虫,护着峥一宗弟子,分/身乏力;二是秘境入口可以自行改换,说不定二师姐过来时,秘境入口已换了位置,或是二师姐进来的位置不同,与他们刚好错开。 秦枢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这也更好解释为何他们迟迟寻不到灵脉。 想到灵脉,秦枢用灵识探查了一下,讶然发现山谷灵气充裕,不用刻意推算,哪怕是刚入道的人,也能看出这是一条绝好的灵脉。 且此处不仅一条灵脉,灵气四通八达延伸出去,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灵脉网织起来。灵脉主峰在这张蛛网上星罗棋布,灿若繁星,像是天上银河倒悬。 原来,百衡群山不是没有灵脉,而是灵脉被藏在了秘境中? 但如此庞大的秘境所需灵力浩瀚如海,竟在百衡山匿藏了数千年,未被人发现过,这是为何?路过的修士莫非感觉不到此处灵力波动么? 在秘境的消息刚传出来时,秦枢已问过八七,但八七没能给出信息,它收纳的信息已经超过修真界信息的九成,却连最简略的信息也没有。 这个秘境像是凭空出现的,秦枢心里曾这样想过。 秘境以百衡山为基础,秦枢便让八七展开了百衡群山的地图,将灵识感知到的灵脉主峰一一标志上去,画出了灵脉的大略走向。 根据灵脉走向分析秘境中心所在不是件易事,秦枢也并不擅长,就交由八七处理。 八七分析这一类的速度很快,算出结果只用了两息:【“宿主向东南偏东方向行进三十里,那里显示有异常存在;再从那里向南方行进一百二十七里,就能抵达灵脉交汇之处。”】 秦枢朝它说的方向行进了三十里。 那里是一座瀑布,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本不稀罕的情景,却因不寻常之处格外引人注目。 水流冲击至山底,汇聚成溪水流入山谷。不寻常的地方正是这溪水,它在暗沉天色里盈盈发亮,照亮半边瀑布,似乎水里有什么东西。 灵均下降一些,秦枢往水里看去,却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那只是水,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但正是太过平常,才显得分外诡异。 谢临清投了个白瓷瓶下去,灌了水后用灵力收上来,晃了晃瓶中无色透明的水,又轻轻嗅了嗅,道:“与普通溪水无异。” 这水在瓶中并不发光,秦枢取了些水底石头起来,一离开水,那石头也没了亮光。 他把石头置于瓶中水里,仍然不再有光亮。 八七说的异常莫非就是这条发光的溪流?秦枢对此感到匪夷所思,但又找不出什么特别诡异的地方。似乎除了发光外,这条溪流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走罢。”秦枢想不出其他原因来,打算先去灵脉交汇之处看看,那里极有可能是秘境的中心。 谢临清却拉住了他:“等等。” 他手指向岸边,对秦枢道:“好像不是溪水发光。” 秦枢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微微一怔,溪水中的光似乎移动过了?原本光华只聚拢于溪流之中,可在他们说话之间,光从溪流的左侧上岸,蔓延到了岸边,有如一条纯白的光带。 “它在移动?”秦枢惊讶道。 这才是此处的异常么?为了确认光带是否真的在移动,秦枢和谢临清在此停留了一会儿。 果然没有看错,光带在近一炷香的时间中从溪流中完全脱离出来,爬到岸上,铺成一条莹白的长路,冥冥之中仿佛指引着什么。 秦枢顺着它的走向看去,远远望不到头,莹白消失在那边的黑暗中。 似乎……像是灵脉显形? 秦枢心中一动,再次打量起这条光带来。 不知它自何处投射而来,也看不到山那头的模样。它所经临之处,皆以莹白缀成,途经之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连一点莹白/粉末都不曾有。 但秦枢感觉不到其上有任何灵力附着,它慢腾腾地向北挪移,不受任何打扰。 秦枢沉吟了一下,开启明瞳术。 光带依旧是光带,周遭却大变模样,用天翻地覆来形容也不为过。 身边空间骤然扭曲 歪斜,水流、石头、树叶和黑暗中不可名状之物全部浮空,缓缓旋转撕裂,又放大成百倍的模样,贴在近前,歪扭得狰狞奇特。 乍然看到此景,秦枢瞳孔一缩,闭上眼缓了一缓。 怎么形容呢?这就像周围的贴图卡了一样。 谢临清注意到他的神态,问:“师尊,看见了什么?” -- 第163页 秦枢摆了摆手,从天上到地下,从前至后,缓缓用明瞳术扫视了一遍所有目力所能及之处,依旧是这幅扭曲的模样,甚至连灵均也变成三截错开。 只有身边的谢临清,仍是原样,在一片混乱中显得分外养眼。 秦枢多看了他的脸几眼,洗了洗眼睛,才道:“那光带没有任何不同,但是周遭怕是大有问题。” 明瞳术的作用便是探查一切无法以肉眼和灵识看到的东西,虽然他只修了个入门,但也是正统的入门,刚才情景是绝不可能花眼的。 现在只可惜二师姐不在此处,否则依她明瞳术大成之能,定然可以看出更多东西来。 谢临清听了秦枢所描述的周遭场景,眉头微蹙,又慢慢松开:“看来,这个秘境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逆天。” “何出此言?” 谢临清道:“师尊可还记得此秘境的传承?” “逆转时空,改天换命。”秦枢思忖了一下,恍然道:“莫非……” 谢临清点头:“看来这传承当真存在,且因着过于逆天,又无人继承,已将秘境里的空间也逐渐改变。” 这么想来,灵脉或许并非一开始就存在于秘境之内,而是被秘境一点一滴蚕食进去的。秦枢想起百衡老辈人对于百衡群山的崇敬,尊称其为灵山,这传说世世代代流传,并非没有它的道理。 秦枢接着他的话道:“传承虽然逆天,毕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我们刚进来没多久,修为尚在,还未被秘境同化扭曲,但时间若长了,也说不定。” 一个完整的人被生生扭曲了时空是什么模样?秦枢没有想,也不敢去想。 “如此,我们更要加快速度寻到传承之地了。”秦枢看着光带远去的方向,皱眉沉思。 通常来说,灵脉汇聚之地便是秘境中心,也极有可能是传承所在之处,但这条光带的出现让他隐隐有 种想法——或许,灵脉汇聚之地并不存在这个秘境的中心,经过传承的洗礼,秘境中的空间扭曲得光怪陆离,早已不再正常,传承又怎么会还在原地? 和谢临清商量之后,二人决定沿着光带去往的方向看看。 黑暗混沌而不可穿透,莹白便是唯一的指引。越过高山,穿过河流,它所通往之处远远比一百二十七里的灵脉汇聚之处遥远。 不知行了多久,莹白仍在向北偏移,光芒渐暗,最后断在一座山峦前。 这座山峦远比前面见过的任何一座山都要高大,峰顶高耸入云,一眼望不到边际,有如神话里的通天柱。 和这座山比起来,他们渺小如同一粒尘沙。 秦枢御剑缓缓落在山脚,在这里,莹白断裂之处,有灵力逆旋之感。 他再次开启明瞳术,这一次,身边的扭曲已不足以让他动容。 莹白尽头,灵力逆旋之处,秦枢看见了一扇门。 门似乎只是个虚影,古旧破败,雕花也不如时下精细,但秦枢伸手时,竟发现手指没有穿透,自己可以触碰到它。 “我看见一扇门,我与师尊一起走到门边,师尊拉开了门,跨过去再也不见。” 这句话忽然响彻在他心中,秦枢心里一惊,回头看向谢临清。 谢临清看不见门,见秦枢回头看向自己,眸中还残留着不可置信。 “那里有什么?”谢临清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秦枢收回手来,迟疑道:“一扇门……”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临清的手骤然收紧。 又来了,那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心神里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觉得糟糕透了,可是还没想到办法,这一幕已经成真。 秦枢反握住他的手,保证道:“那是假的,我不会走。” 谢临清什么话都说不出,眸中浮现些许不自觉的痛苦,他总觉得自己就要失去这个人了。 正在这时,在秦枢眼中,更多先前看不见的东西显现出来。 他的身上缠满了细线,朱砂、月白、鹅黄、鸦青……一切是如此似曾相似——因果线。 谢临清身上的因果线多了几条,与他相牵的那根朱砂细线更加红艳。 原来,他们二人之间的是姻缘,而非杀债。 秦枢在脑海 里问道:“你放因果线做什么?” 八七的声音也很疑惑:【“这因果线并非我所展示。”】 这话一出,秦枢心底升起几分寒意。 不是八七,那是谁? 谢临清的眸子里也映出各色的细线,他惊疑四顾,捻起二人中间那根红色细线:“这是什么?” 秦枢惊讶道:“你能看到?” 谢临清点头,将手中红色细线递到秦枢面前:“这是我们之间的红线么?” 秦枢正待颔首,忽的见一根淡不可见的白线动了动。 他身子一晃,手中灵均哐当落地。 “师尊,你怎么了?”谢临清慌道,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秦枢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一种撕裂般的疼痛贯穿在脑海之中,如同魂魄被按在烙铁上反复烙印。他半跪在地上,口中发出闷哼,双手死死地按住了脑袋。 眼前一片昏花,忽而闪过他前世的一些画面,又忽而出现不认识的身影,女人、浩渺烟水、剑光、魔气和溅出的鲜血,一幕幕似曾相识。 为何会似曾相识?他在哪里见过? -- 第164页 谢临清没能按住他的肩膀,立刻蹲下来将他抱在怀里:“师尊,师尊!” 秦枢挣扎起来,灵力紊乱,叫声嘶哑,恨不能把脑子掀开看看里面是否有刀锋在搅动。 他的模样吓人极了,偏偏谢临清找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急得要把他经脉封住。 怀中挣扎的动作忽然一顿,谢临清以为人昏过去了,偏头却见秦枢安静下来,黑黢黢的眸子打量着他,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 “师尊?”谢临清不确定地问道。 秦枢推开他的怀抱,站起来理了衣衫。 他又看了谢临清一眼,面色淡然,右手拾起灵均。 “谢临清。”秦枢平静地叫了眼前的人一声。 不对劲,谢临清没有应声,他觉得师尊哪里都不对。 秦枢似乎也没指望他能回应,唇边带起一抹冷淡的笑意,突然转身,向着虚空中伸手。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分明空无一物的地方,随着他的伸手出现了一扇门。 秦枢拉开了那扇门,大步跨入,再也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023:47:41~2020-03-2123:3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辰辰家的柳儿啊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交锋 古老宫殿之中,祭坛塌陷,流光坠地,天上垂下无数细线,看不清源头,微风一拂,如波浪轻轻翻动。 青衫之人不知是何时出现的,执剑行走在御道上,步伐从容淡定,面无表情。 御道上石砖生了青苔,碎裂陈旧,好似几百年无人踏足。前路被看不见的空间扭曲旋转,将御道撕扯得变了形,有种令人昏花的晕眩感。 他熟练地避开那些空间扭曲的地方,选择了个与宫殿相反的方向——他走上祭坛的台阶。 脚下,碎石被碾压,发出轻微声音。 白衣女子端正坐在祭坛中央的水镜旁,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过头来,露出一张倾城绝艳的脸。 青衫之人在她面前站定,模样是熟悉的,神色也是熟悉的。 “我回来了,婉菁。” …… 前世。 夕阳落下的时候,镇上已点起了灯。 城门的牌匾经历了百年岁月,“暗水”两字已不甚清晰。 秦枢初入暗水镇时,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女人一见钟情。 “你就是秦枢?”幻境里,女子笑盈盈地问他,白裳从美人靠垂下,魔气顺着脚踝淌在地上,开出一朵朵黑色莲花。 从暗水镇回去后,他一直想着这个画面。情爱真是磨人的东西,分明她只轻柔地说了几句话,笑了一笑,可他偏偏记在心底,念念不忘。 秦枢以为,他毕生所求唯有大道与长存,但行走在这条路的某些瞬间,他也会感觉寂寞,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独行数百年,仅此一次,风雨不惊的水面泛起涟漪,恰好倒映出一株玉茗的影子。 于是枯涩的心开始跳动。 即使是散仙这般的人物,婉菁仍不大把他当回事,高兴时逗一逗,不高兴时消失一阵子。多少次欢愉之后,他要离开,她慵懒地倚在榻上,连送一送也不曾提起,只含笑看他的背影。 若一切只纯粹是一对男女间的欢情,秦枢或许不会陷入泥潭,最后无法自拔。 婉菁蛇蝎之名在修真界早已远扬,树敌众多,她不在意,他却不能不管。 秦枢从来不知道婉菁想要什么,似乎拈花惹草,游戏人间,乃至蛊惑他堕入魔道,都只是 一时兴起,兴趣过了,便也罢了。 但他是执着的人,追着婉菁要一个名分,这一追就追了上百年。从峥一宗的清高散仙站到整个修真界的对立面,双手染血,声名尽毁,甚至亲手杀了大徒弟谢临清的父母,逼得他与自己反目成仇。 他自断生路,一步步走到婉菁身边。 婉菁看他的目光很复杂,再也不复从前无情似多情的模样。或许总归存了几分情分在,最后的十几年里,她没有抱着游戏人间的心思,不再出去风月无边。 这样就很好了。 秦枢喟叹,但也知这般日子难以长久。 还不够,还不能高枕无忧,修真界的追杀令仍贴在榜上,要解决那个最了解他的人。 于是,他给谢临清送了一封信,以昔日师徒情分把谢临清骗上梦云山。 谢临清重伤半跪在他面前,绝望地从悬崖坠下去时,秦枢喊了他的名字,心绪却无比平静。或许是堕入魔道后的自然变化,或许受了婉菁魔气的影响,但那又如何呢? 他想,早该这样终结。 秦枢收起灵均,最后一次踏上梦云山的山路,好像之前无数次走过的那样。 可他失算了,山脚下,师父站在风中,身形清瘦。 老人没有与他论长道短,也没有指责争辩,只是默默运起灵力,夺过灵均将之折断。 秦枢知道师父的意思,剑断人亡,师父是来取他性命的。 可他不能死,婉菁还在洞府里等他回去。 秦枢张了张口,嘴里涌出鲜血,慢慢跪倒在地。 在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前,他忽然想起下山前夜,列星宗上,师父给他的判词。 -- 第165页 “命与世左,迹与心违。” …… 婉菁的手从水镜上收回。 她微微仰头,看着身边的人,桃花眼里漾起波光:“我该唤你楚公子,还是秦长老?” 秦枢在她身边坐下,唇角露出笑意,似乎回到了上辈子:“随你喜欢。” 婉菁也笑了笑,伸手轻轻触碰他的眼尾,柔声道:“前世姻缘?” 秦枢握住她的手,放在脸庞:“前世姻缘。” 婉菁却抽回手来,懒懒道:“既然你与楚江月是同一人,那为何又要回到这具躯壳?” 秦枢默了默,垂下眼帘,“你对楚江月 的躯壳并不热络,是否还是喜欢我前世的模样?” 听到这话,婉菁轻笑一声,幽幽道:“你可知,我为何独独对秦长老句句真话?” 她依旧认为他是楚江月,秦枢皱了皱眉,问道:“为何?” 婉菁直视他的眼睛,眸光忽的淡漠起来:“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他和我一样,在这个世界留不长的。” 秦枢心中一跳,语气凌厉道:“你这是何意?” 婉菁站起身,白色裙摆铺在地上,衬得她身形柔弱,话语里透露出一股倦怠。 “我说过了,不过希求早日梦醒。” 秦枢还要追问,却蓦然脑海一疼,抬手撑住额头,眼角微微抽搐。 他醒了。 自己的躯壳既已拿回,绝无可能再还给他。秦枢握紧了拳,忍着识海剧痛霍然起身,对婉菁道:“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将婉菁留在祭坛上,疾步向古老宫殿而去。 好疼。 秦枢重新恢复意识时,是靠在一面扭曲的墙上。 他按了按额角,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眼前还有些昏花,他扶着墙站起来,左右看了看。 谢临清呢?自己这是在何处? 周遭虽然昏暗,但比黑漆漆的山谷好了许多,秦枢扫视一圈,认出这是一间空的屋子。 屋内蒙着厚厚的尘土,地砖碎裂生出杂草,房梁也塌了半截,没有房门,只有四面扭曲交错的墙。 “八七?”秦枢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些许脑海中的疼痛:“八七?” 八七的声音迟了一会儿才出现:【“八七在。”】 “刚才发生了什么?谢临清呢?我为什么在这里?”秦枢靠着墙问道。 【“嗞……嗞……”】八七那头传来电流声,又是好一会儿,才回答道:【“楚江月与宿主抢夺身体,目前已被八七压制在识海深处,请宿主速速找到楚江月身体所在,将之击杀。”】 秦枢一愣,连揉着太阳穴的手都停下来,道:“楚江月?” 原主方才抢夺了身体的控制权?坏了,那谢临清怎么样了? 【“请宿主速速找到楚江月身体所在,将之击杀。”】八七催促道。 秦枢按着脑袋,眉头深深皱起,道:“谢临清在哪?我现在头很疼,没法 分神用识海探查周围。” 【“宿主意识陷入昏迷后,八七一直致力于压制楚江月,唤醒宿主,无法感知到外部情况。”】 也就是说,八七也不知谢临清此刻在哪里? 脑海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尖锐的疼痛让秦枢闷哼一声,抓紧了灵均,尝试向墙面击了一掌。 墙面纹丝不动,片刻后,浮现出银色裂缝。 情况危急,每时每刻都有被楚江月夺走身体控制权的危险,秦枢不敢耽搁,一击不成,再加了一击。 石块飞溅出来,墙壁轰然崩。 头顶屋梁摇晃了两下,也坠落下来。 脑海疼得昏昏沉沉,秦枢扶着墙进入缺口,与落石擦肩而过,到了屋子的另一边。 这间屋子有了门,向外敞开,顺着台阶下去,是一方灰扑扑的天井,藤萝架上盘着枯死的植物。 借着外面的天光,秦枢随意环顾一眼屋内陈设,没发现人影后向门外走去。 刚刚迈过门槛,眼前画面闪过,天井干净如新,藤萝垂下来,生机勃勃,有人从藤萝下走过,脚步轻快。 他眨了眨眼,画面又消失了,藤萝不复存在,天井也不复存在——他并没有站在院子中,而是进入了又一个房间。 怎么回事?莫非方才是他眼花,但门外的确是一方天井,而非里屋。 幸好门还在那里,秦枢按着额角,狠狠闭了闭眼缓了口气,又从那扇门回去了。可回去之后,门里也并非方才见到的模样,又换了新的场景——一条檐廊。 同一扇门,连续三次都是不同的场景。 疼痛妨碍了秦枢的思绪,他靠着门框,想了好半天,才察觉出其中的问题来。 是时空。 百衡山秘境中四处充斥着时空混乱交错,他要是现在开启明瞳术,看到的画面不会比在山谷中看到的好。 但是秘境中还没混乱到一步之差便是两个不同时空的程度,其间必有分割之物,将不同空间分割开来,以免秘境完全混乱以至崩溃。 眼下看来,里面的分割之物多半就是门了。 太阳穴隐隐胀痛,秦枢一面按着脑袋,一面想,他多半是被楚江月控制着身体走进了门中,把谢临清一个人留在外面。 这可怎么办?依谢临清的性子,这会儿 在门外不知气成什么样子,就算他也跟着进来,也不是同一个空间。 -- 第166页 脑海里八七还在拼命压制楚江月,他实在头疼得厉害,便不随意走动瞎折腾了,就着这扇门来回跨越,希望籍此快速找到藏着楚江月身体的那个空间。 门里门外的场景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变化,有时是破旧的里屋,有时是小院,有时是古旧的大殿,还有一次他看到了类似祭坛的地方,上面坐了个白衣女子,背影很是熟悉。 不知走了几千步,秦枢抓着门框的手渐渐松开,使劲按着脑袋伏了下去,发出痛楚的声音。 所见之处渐渐白茫一片,他撑不住了,感觉自己又要再次晕过去。 【“宿主,楚江月快挣脱压制了,请加快寻找速度。”】八七焦急道。 秦枢咬了咬舌尖,强行逼自己清醒过来,拄着灵均站起身,继续跨越门槛,在不同空间来回穿梭。 又走了几百步,秦枢站在黝黑的地宫中,回身向门槛跨出一步,银光忽然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待适应了此处光亮,秦枢睁开眼睛,看见一副石棺摆在近前,棺盖未阖,里面似乎躺着个人。 这里像是个里屋,又不像里屋,四面空空荡荡,没有墙壁亘立,只有银光织成的薄幕将其围拢起来,庞大空间之力在此轮转,压得人透不过气。 秦枢上前两步,看清棺中之人,正是他找寻的楚江月。 可算找到你了,他给这头疼折磨得烦躁不堪,拔出灵均往其脖子一抹。 棺中之人忽然睁眼! 灵均砍在另一柄剑身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楚江月翻身坐起,跃出石棺,以皓月对秦枢发出了杀招。 他睁眼的一瞬间,秦枢脑海里的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感觉压力一轻,立刻挥剑回击。 剑身碰撞,身影交错,二人在这不大的空间打了起来。 楚江月目光含着冷冷的杀机,秦枢也不甘示弱,心里存了几分火气,出手尽是杀招。 秦枢并指释放灵力,在灵均剑身镀上一层金光,剑意无形地平推出去,沉重如同山岳。 皓月是男子佩剑,不算轻灵,更不能说柔软,自然不存在借力打力的可能性。楚江月眉头一皱,没有硬接这一剑,脚踩着棺椁飞起, 闪身避开剑锋。 秦枢怎么可能让他轻易躲闪,今日本就要拼个你死我活,遂剑锋调转,往空中一掷,手上同时捏了灵诀。 剑锋直刺心口,楚江月旋身一拧,仍被割裂了胸前衣衫。 他眼眸微微一闪,灵均脱手了,好机会! 灵均即将刺上银光时,他伸手抓住剑柄,将长剑拿在了左手。 此时,两柄剑都在他手上,秦枢失了武器,却并不慌张,右手灵诀一点,随后迅速退开。 火光乍然扬起,逼退楚江月几分。 莫非以为火焰能伤到他?他眯着眼睛,心思百转千回,忽然明悟过来。 不对……秦枢的目标不是自己! 秦枢的目标自然不是楚江月,而是面前那口石棺。 他来时,楚江月便躺在里面,此刻人虽跃了出来,打斗时却总会下意识避开石棺,好似里面有什么不能被波及的东西一般。 楚江月也想到了这一点,丝毫不顾及面前的真火,提着剑往这边扑过来。 石棺里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内壁刻满了镀银的字,字型歪扭细小,一时半会儿看不懂刻的是什么。 秦枢只来得及匆匆扫一眼,随后弯腰避过楚江月横扫的剑锋,手指屈起,召唤灵均回到自己手上。 作为本命灵剑,灵均自然听从秦枢的召唤,无奈被楚江月紧紧握在手中,打定了主意不会再还给他。 二人你来我往,围绕着石棺打得不分胜负。 楚江月灵均皓月在手,尽管不擅长使用双剑,依旧比失了武器的秦枢更胜一筹,接连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秦枢和楚江月拉开距离,手中捏诀回敬。还好两年间走了不少秘境,积累许多打斗经验,否则今日他定然不是楚江月的对手。 秦枢每回经过石棺旁,都要分心看一眼石棺中刻的小字,但没有哪一次认出里面是什么文字。 楚江月选择在此处匿藏躯壳,定然有不寻常的道理。只有他来过这个秘境,因而抢占了所有先机。 稍不留神,脖子被灵均划出浅浅的伤口。 秦枢捂着脖子后撤,楚江月脚步一蹬,抢上前来,剑锋再刺! 避无可避,眼看那寒芒即将到眉心,秦枢情急之下,从纳戒中取出东西抵御。 剑尖刺在一个柔软的东 西上,被四两拨千斤地化解掉攻势。 水云幡挡在秦枢面前,幡身飘动,水汽氤氲。 楚江月眼神变了几变,冷笑道:“倒是小瞧你了。” “彼此。”秦枢挥动水云幡,站直了身体,做出反击的姿势。 水云幡的力量圆融柔和,同秦枢性情十分相合,加持之下,比起双剑的楚江月竟不遑多让。 几剑不中,楚江月的内心隐隐有些烦闷起来。 每一次剑锋都贴着柔软幡身划过,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轻飘飘地叫人没有实感,难以忍受。 剑客讲究的就是剑意的锋锐和一往无前,如今被水云幡四两拨千斤,如何能够沉下心来? 注意到楚江月眼底细微的烦躁,秦枢不露声色,不与他正面短兵相接,水云幡招招化解攻势,二人间的距离慢慢接近。 -- 第167页 就是现在! 秦枢长身而起,灵力隔空在楚江月手肘麻经一击,趁他松手的瞬间捞回灵均,正式开始了反击! 没了灵均压制,楚江月纵使剑法高超,也难以与有着水云幡在手的秦枢抗衡。更何况他的成名剑法骁光六式早被秦枢熟知,根本不是对手。 此番如困兽之争,楚江月也明白自己恐怕大势已去,难成气候。 他眼里跃动着冷冽的光芒,忽然不闪不避,任秦枢的剑锋刺入心口! 在秦枢怔愣的一瞬间,皓月掷出,穿透了他的腹部。 楚江月掷剑这一招是和秦枢学的,见目的已达到,他带着冷笑,拔出心口的剑,任由鲜血溅出,向后仰倒,栽入石棺之中。 秦枢捂住腹部伤口,半跪在地上,青衫很快被汩汩鲜血浸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123:34:18~2020-03-2223:4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惊山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身死 皓月从背后穿出,露着一截明晃晃的剑尖。 秦枢小心翼翼地放缓呼吸,感觉自己的内脏贴着冰冷的刀刃起伏。他半跪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没敢立刻把剑身拔出。 擦了把脸上溅到的血,秦枢踉跄着站起来,捂着伤口,去看石棺里的楚江月。 棺中人心口的血流了满身,将内壁的银色小字也染上暗红。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鼻端已没了气息。 就这么死了?秦枢不大敢相信,然心脉断绝,脉搏停止,呼吸不再,灵识查探不到丝毫活气,任谁来看,也是尸体一具。 他又看到了因果线,楚江月身上尽是暗红细线,暗沉得像他胸口的血迹一般,在石棺中齐齐断裂开来,没有任何一根同外界相连。 秦枢看了看自己身上,因果线依旧,只有一根不起眼的白色细线断掉了。 是幻觉么? 伤口流血留得秦枢有些脚软,他收回视线,借力靠在棺椁上,握住了皓月的剑柄。 秦枢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发力。 剑刃抽出的瞬间,细小的血珠溅在石棺上,他身子因一时的脱力晃了晃,差点也栽倒进棺中。 眼前因疼痛而空茫了一会儿,秦枢回过神,扯开衣襟,颤抖着手撕下伤口边缘的衣裳时,伤口又流出血来。 他从纳戒中取出伤药和纱布,在伤口上抹了一些,止住血缠好纱布后,换了一身衣服,把带血的青衫扔在石棺中。 楚江月的皮肤也冷了下去,整个人死透了,他现在不用担心随时被夺去身体控制权,该想办法离开这个秘境了。 失血过多,令他头晕目眩,秦枢喘了口气,擦干净脸上的血,摇晃着站起身来,打算去找谢临清。 …… 山脚下,白衣青年脸色沉得可怕。 “师侄,小师弟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谢临清转过头去,看见龙泠带着一个女子向他飞来。 他还没说话,龙泠又道:“这扇门是通往何处的?” 她所指之处空空荡荡,除了灵气逆旋,没有任何东西,正是方才秦枢消失的地方。 “不知,但师尊……进去了。”谢临清眸底似乎冻结了寒冰,握紧了剑柄。 跟在龙泠 身后的女子正是施环音,她看了谢临清一眼,又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缩回了龙泠身后。 谢临清淡淡扫了她一眼,龙泠拍了拍她的手介绍道:“她和门派的人走散了,我暂时带着她。” 说罢,她走到秦枢消失那处,伸手一拉,熟悉的门重新出现在谢临清眼前。 但她没有立即进去,眼眸扫过门内场景,眉头蹙起,转过头对谢临清道:“里面很是危险,你别进去了,我会将小师弟带出来。” 明瞳术修炼到她的境界,已无需开启,早已与自身密不可分。一路走来,她眼中的秘境空间混乱无序,只有修士是正常的。但这扇门中,空间扭曲程度超乎她的意料,仿佛稍加踏错就身首两处,不知对灵力运转有无影响。 保险起见,她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让谢临清与施环音留在门外,她进去找小师弟。 谢临清却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抱歉,二师叔,我一定要进去。” 师尊离开前的言行与平时大相径庭,怎么想都不对劲,或许……师尊已经不再是这个师尊了,龙泠不了解其中内情,贸然进去或许会遭暗算。 楚江月,楚江月……心里浮现出狠戾,谢临清看着那扇门,右手拇指顶开半寸剑刃,新仇旧恨加在一处,杀气几乎掩饰不住。 施环音在旁边,龙泠不好点出谢临清身上有伤,只暗示道:“里面空间紊乱,你的身体怕是支撑不住。” “师尊进得,我也进得。”谢临清毫不避让,与龙泠对峙。 龙泠面色严肃,小师弟进去也就罢了,要是师侄也进去,受了什么伤,岂不是她这个做师叔的保护不力? 她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点,这二人整天孟不离焦,小师弟怎会抛下谢临清独自进去?看谢师侄这表情,只怕也不是自愿留在外面。 “小师弟因何进去?”龙泠问道。 -- 第168页 指腹在刃上摩挲,谢临清敛下眸子,道:“他进去杀一个人。” 龙泠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谢临清走到门边,身高极具有压迫力:“我要进去助他。” 这其中定然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龙泠感觉很是敏锐,很快便做下决定:“那你与我一道,中途莫要分散。” 她回头 对施环音道:“施姑娘,我不知何时才能出来,若是见着你的同门,你就与她们一道离开吧。” 施环音心头莫名升起一种被抛下的无措,咬了咬唇,道:“我也同你一起进去。” “你的修为不够,里面没有那么好应付。”龙泠直言道:“你还是在外等候吧。” 说着,她率先跨入门中,谢临清紧跟其后,门很快自动合上,再次消散在虚空中,留下施环音失落地站在原地。 门内,二人落在一条黝黑地道中。 一进来,谢临清的心跳得有些快,很是躁动,好像出了什么事。不祥的感觉爬满了背脊,他按着剑鞘,向前走了两步。 “别再往前了。”龙泠低声喝止了他。在她眼中,地道已经不能称之为地道了,更像是个错乱的迷宫,多出了无数黑暗的小道,交错纵横,通往哪里没人知道。 谢临清若再往前踏出一步,便会踩进其中一条小道的入口。 龙泠首先用灵力感知了周围,心里一沉:“周围没有任何东西,我感觉不到活物,这定然是个独立的时空。” 地道里没有燃烛,远处吹来寒风,这里定然有通往外界的出口。 谢临清压下心中疯狂的不安,跟在龙泠身后。分明是同样的路径,但踏上龙泠走过的地砖,他能清晰感觉和空间扭曲之处一一擦肩而过。 身后的门在进来后便消失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沿着地道一路向前。 龙泠走在前面,手中执剑,时刻警惕着周围。地道里很安静,除了风声,就只有脚步声。 数着脚步声走了一会儿,走到第三百步时,龙泠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知什么时候起,地道里只剩下了她一人的脚步声。 她猝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 黑影从身边闪过。 谢临清拔剑出鞘,环顾四周。 上一刻,他还与龙泠走在漆黑的地道中,下一刻,周围场景猛地变化,古老的宫殿展现在眼前。 他站在御道上,看着蓝紫色的天空,远处似乎有一座塌陷的祭坛。 无数流光从天穹划过,垂拂下无数细线,像极了在他与秦枢门外看到的那些。 祭坛中有一个白衣的人影,观其背影,是名女子。 谢临清在宫殿与 祭坛间抉择一瞬,最后持剑向祭坛而去。 祭坛上的女子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只一个侧面,他就警醒过来。 “婉菁?” 收回手,水镜里前世的画面消失在涟漪中。 婉菁回眸,对谢临清浅笑道:“谢公子。” 他们只有几面之缘,哪怕在上辈子,也极少会面。 婉菁在此,楚江月必在附近。 谢临清警觉提到最高,悄悄动了动左手。先前因被黑虫咬而封住的经脉早已解开,毒素虽扩散得慢,但左半边身子依旧有些麻痹感。 “谢公子在找谁?”这个上辈子本该是他师娘的女人支着头,眸光凝在他的左肩,好像看出了什么。 谢临清冷硬道:“与你无关。” “话怎么能这么说?”婉菁眯了眯桃花眼,“或许我知道秦长老在何处呢?” 她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假的,谢临清冷笑道:“说说看?” 婉菁懒懒一抬眼,笑容不变:“他不是在你身后么?” 此话一出,谢临清瞳孔一缩,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剑气擦着耳朵飞过去,差一点就能命中他的脖子。 谢临清飞身至坍塌的柱子边,剑芒一闪,向刚才站立之处袭去。 那人同样迅捷地躲过,以手中长剑挡下这一击。 他前襟染着大片鲜血,似乎受了重伤,却好似没事人一般,动作快得丝毫不逊色于谢临清。 终于出现了么? 三人在祭坛上形成各据一方的局面,婉菁坐在祭坛中心的水镜前巍然不动,独立于正在对峙的二人之外;楚江月浑身是血,剑锋上染着血,脸色虽苍白,气势却很足,半分看不出带伤的模样;谢临清左手剑指,挽个剑花,摆出剑法起势。 天际风云突变,原本蓝紫色的天穹忽的暗沉下来,好似风雨欲来。 祭坛上狂风大作,吹起砾石、飞沙和衣摆。 在衣摆挡住谢临清视线的一瞬间,楚江月长身而起,下一刻便出现在谢临清身前,皓月直逼瞳孔而来! 谢临清不闪不避,同光迎向皓月剑锋,眸中升起雪亮光华,杀机四溢。 他一直在等着手刃楚江月的这一天。 同光与皓月的剑锋交错而过,划出“刺啦”火花。 谢临清旋身后退,向前横平斩出,剑 气在空中呼啸,有如龙吟,轰然击上一侧的断柱。 断柱上留下一尺深的剑痕,簌簌落下砾石来。 楚江月动作迟了一步,被剑气擦上了右臂,添了新伤。 他并不忌惮,甚至不慌不忙用指腹擦去了皓月上的血迹。 -- 第169页 “你知道,秦枢在哪里吗?”他露出一丝带着恶意的冷笑。 谢临清不答,心却狠狠沉了下去。 是啊,楚江月在这里,师尊会在哪里?他进来之前,分明是被楚江月控制了。 楚江月又问:“你知道我剑上的血是怎么来的么?” 他指腹并未擦干净,皓月剑刃上残留一抹红色,像是冷月染血,分外艳丽,分外惊心动魄。 那是谁的血? 谢临清以为自己会脑中轰鸣,不管不顾地冲过去。但他实际只喉头动了动,身上冷了下来,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楚江月。”他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前世今生,血海深仇,我们好好清算一番。” 楚江月只是冷笑。 话音未落,谢临清的身影出现在婉菁身后,同光从后刺入,从婉菁心口穿出。 婉菁维持着浅笑的神情不变,白裳飘飞,身形顷刻化成齑粉散在风中。 谢临清丝毫没有意外,果然是假的,他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婉菁构造的幻境中。 婉菁身影消失后,祭坛景色化去,露出周围本来的模样。 二人身处一间大殿之中,殿内十丈见方,中心塑着一尊人像,庞大的时空之力随不知名的银色文字刻在墙壁上,但无人传承,在空中摇摇欲坠。 人像以纯银塑成,那张脸分外熟悉——正是楚江月的模样! 谢临清握紧剑柄,难怪他如此肆意,原来已获得百衡山秘境的传承。 楚江月冰冷的嗓音含了几分嘲弄:“前世没能获得的东西,今生倒是在他的帮助下,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里才是真正的传承之地所在,石棺不过是激活传承之地的地方罢了。上辈子来过这个秘境,楚江月知晓门里门外不同空间运行的规律,本着试一试的想法来到石棺中,竟然真的成功了。 “若你真的成功,那此刻师尊的尸身何在?”谢临清突然开口打断他。 为了扰乱他的心神,楚江月一出现就该带来秦 枢的尸身,以其威胁谢临清,更甚者会重新回到秦枢的身体里,使他方寸大乱。但楚江月没有这么做,依谢临清对他冷血手段的了解,楚江月不是会良心忽然觉醒的人。 只有一个可能——秦枢没有死,且脱离了楚江月的掌控。 “你并没有获得完整的传承,甚至没来得及开始传承。”谢临清一针见血道:“你只凭最粗浅的时空之力复活,没有时间完成传承,便赶来阻止我与师尊汇合。” 不愧是谢临清,前世最大的对手,轻易便看穿他设的迷障。 “那又如何。”楚江月也不打哑谜了,寒声道,“今日,不死不休。” 声未落,人先至! 即便是最粗浅的时空之力,也足够楚江月在此处如鱼得水。刚复活不久的身体还有些许僵硬和不自然,借着时空之力掩护过去。 谢临清就没他那么轻松了,他身上还有毒素未清,打得越激烈,毒素扩散得越快。过招百余剑,身形已渐渐迟钝,不如先前灵活。 楚江月抓住这个机会,从同光剑下避过,回身向他左肩胛捅了一剑。 左肩胛旧伤本就才结痂不久,此刻又受重创,鲜血很快浸湿外衣。谢临清疼得额上冒出涔涔冷汗,咬着牙一声不吭,回敬了楚江月手臂一道伤口。 在打斗中无法腾出手来止血,楚江月看准了这一点,剑锋冲着左肩胛的伤口而来,多次只差毫厘。他的目标很明确,让谢临清先废掉一只手。 谢临清哪里容他轻易达到目标,激进地用了两败俱伤的打法。想杀他?得先做好被剐下一层皮的准备。 没有其他人参战,婉菁不知去了何处,二人愈打愈激烈。剑影纷乱,灵力炸开,地上、墙上和塑像上满是溅上的鲜血,已究竟分不清是谁的。 楚江月数不清使用了多少次空间之力,虽好几回将自己从垂死边缘拉了回来,但对精神和灵力的透支极为恐怖,勉强吊着一口气和谢临清打到现在。 谢临清也好不到哪里去,左手微微颤抖着,无知无觉,基本用不上了。他身上的致命伤口不比楚江月少,几乎成了血人,全凭着意志力支撑到现在。 又是一次过招,二人身影分开后,分别落在塑像的左右两侧。 他们遥遥对视。 最终是楚江月先倒下了。 他睁着眼睛仰倒下去,脸上的血色褪尽,激烈跳动的心脏慢慢停下来,全身失去了力量,渗透出大量的血液。 这一刻……终究还是要来。 眼睛虽未阖上,眼前已完全陷入了黑暗。 真像啊,和前世死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心中出奇平静,只是有些遗憾。 还是没能在死前最后见一面婉菁。 雷鸣般的塌陷声响起来,又很快远去了。 他陷入了安静,绝对的安静。 结束了。 谢临清拄着同光,仍然没能站得住,也倒在了地上。 楚江月死了,最后一个获得传承资格的人没能继续传承,这个秘境要开始自毁了。 谢临清躺在地上,喘息着冰冷的空气,觉得胸腔里的心脏似乎也跳不动了。没有足够的血,它终于快要停下了。 师尊现在在何处呢? 他闭了闭眼,脑中一阵阵失血的空白。 他知道他也要死了,还能站得起来又如何?他必然走不出这里。作为秘境中心,支撑着整个秘境的地方,传承之地必然是最先毁灭之处。 -- 第170页 这就是楚江月最后的底牌,即使是死,他也会拉着谢临清陪葬。 谢临清涣散的目光看着手中的同光剑,视野渐渐模糊。 真可惜啊,师尊答应的道侣仪式,他等不到了。 他努力在脑海里勾勒出师尊穿红衣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他的心上白玉永远有那么温和的神情,坐在竹林旁看书,只要轻轻唤一声,师尊便会含笑转头看他。 谢临清闭上了眼,指尖慢慢冷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怕,我不拆cp的 明天周二停更一天写压轴章,后天周三恢复更新 感谢在2020-03-2223:45:06~2020-03-2323:2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奔逃 正午,百衡群山。 林梢烟暝,瘴气稀薄。漫山遍野尽是穿着各色宗袍的弟子,搜山搜得兴师动众,唯恐落人之后,被抢了先去。 “秘境入口到底在哪儿啊?” “叫你刚才不跟那三宗的人,不然指不定早找到了。” “可就吹吧你,前面那个人看到没?峥一宗的人!不也没找到入口么?” “怎么不见他们长老?” 两个穿着蓝色宗袍的弟子躲在树林里偷闲,看着其他宗的弟子嘀嘀咕咕。 “师兄过来了,快起来,别让他看到我们在偷懒。”左边的弟子杵了右边弟子一下,两人站起来,拍去身后的灰。 那师兄走过来,倨傲道:“这座山搜过了吗?” “搜过了搜过了,没有找到入口。”左边的弟子忙不迭道。 师兄看他们轻松的神色,知道定然没有尽心尽力,张口欲训斥两句,脚底忽然晃了一晃。 他站直身体,惊疑不定地看向周围。 那两个弟子也察觉到了摇晃,把住旁边的树干,左右看看,叽喳道:“方才怎么了?地动了么?” “好像动了!” 师兄皱着眉,没看到附近哪座山头有异常。是错觉么?他又往地上试着跺了跺脚。 下一刻,大地猛烈地震颤起来。 山石滚滚,轰隆隆落下来,拦腰折断树干,群山之中,无数鸣禽惊起,在山间盘旋鸣叫。 “哇!真是地动了!” 两个弟子即刻御剑升天,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地摇晃的程度,喃喃道:“莫非是……秘境入口出世了?” 那师兄听到他们的话,眼放精光,道:“走!这份先机不能让别人占了去!” 不仅是他们三人,百衡群山中,不少门派重复上演这样的情景。 “地动必有异宝出世,不可错过!” “青元宗的弟子到此处聚集!” “传我命令,发动所有弟子去寻入口!” 一时之间,各个山头冒出的弟子多如海沙,他们的各色宗袍在空中飘飞,灵力也在空中飘飞,急切穿梭不同山头,寻找着传闻中的秘境入口。 百衡群山外,地动却并非让人欣喜之事。 地动一阵接着一阵,村口的狗狂吠不止,公鸡打鸣声此起彼伏 。 家家户户畜棚中的猪与牛皆是焦躁不安,想要冲出围栏去,仅有的两匹马儿更是大声嘶鸣,拼了命地要挣脱栓绳。 这是山神发怒了。 百衡村长神色惶恐不已,连忙携着数百村民出了村子,三步一叩首,步行至外山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向大山深深下拜,恳请山神收起怒气。 与此同时,秘境内。 漆黑的大地摇晃着开裂,无数条狭长的峡谷出现,将群山各自分割开来。溪流顺着裂缝渗透,瀑布朝着深渊奔涌,声势似雷。天穹的乌云似乎也在一片片向下坠落,数条莹白光带自远方而来,汇聚于高山之下,恍若天地将倾。 山脚下,等候的施环音站立不稳,飞至半空。但依然摆脱不了摇晃感,步伐踉跄,好似整个空间都陷入了动荡不安中。 发生了什么?要逃离此处吗? 她咬着牙,孤零零地稳住身形,站在剑上,不知往何处去。 龙泠在走之前,虽告诉过她,若是遇见同门可自行离开。但依照她对宗门的了解,阁中多半只有她一人进入了这个秘境,她走不出去的。 昏黑天际外,岭首日沉,降下拳头大小的冰雹和冰雪,砸出地上无数深坑。细小的雪花漫天飞舞,却迟迟不落在地上,周身变成了雪的世界。而脚下,灵脉光华灼目,代替了雪将大地变得莹白粲然,好像在抹去秘境存在的痕迹。 避无可避,施环音看了一眼门消失的地方,心中一横,原地撑起了结界等他们出来。 龙泠这边,同样已是天翻地覆。 地道还未走完,谢临清就消失在她身后。 龙泠沿着来路折返,脚步声落在黑暗地道里,没有回音。 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她回头的瞬间,两侧石壁上的烛火次第燃起,青蓝飘忽,幽如鬼火,为她照亮去路。 奇特的是,地道内空间错乱成迷宫,烛火却不受影响,笔直延伸出去,在黑暗小道虚影后层层叠叠,晕染成深浅不一的光斑。 烛火尽头,一名月白衣衫的少年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过,足音微不可闻。 -- 第171页 龙泠追了上去。 …… 天穹坠落,流光成了火焰,落在祭坛上灼灼燃烧。 天空都变成紫红色,眼见如同末日一般。 宫殿东西贯穿了一条巨大裂口,带着无数屋宇向下塌落,银光混杂着滚滚尘烟,就连立足之处,亦摇摇欲坠。 地面再次狠狠摇晃了一下,秦枢撞在墙上,低低地吸了口气。 不知腰后有没有再次渗血,伤口撕裂一般疼痛。他捂着腹部,微微蹙眉站直身体,继续向前行进。 从有石棺的房间出来,不知绕到了秘境中心的哪个地方。这里面实在是太大,时空又混乱交错,光凭灵识探查,他寻不到出路。 楚江月死了,秘境应该是要塌了,必须尽早出去,否则会被混乱的时空之力撕成碎片。 失血引发了眼前晕黑,腿软得不行,秦枢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靠着墙停下来歇口气。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走在哪条内廊上,又要去到何方。 短短一条走道中,灵力逆旋不断地形成,将旁边的墙面撕裂开来。这是危险的标志,意味着秘境坍塌在即,灵力已失去运转的法则,趋于失控边缘。 随着又一次地动,秦枢用尽力气将灵均剑鞘一杵,卡入裂缝之中,而后扶着它无力地慢慢滑落在地上。 此刻,他庆幸的竟然是只有自己一人进来,谢临清还留在门外。 这样,即便发生了什么事,谢临清依然能够逃出秘境,不至于被困在即将失控的时空之力中。 时空仍在撕裂,恍惚间,无数影子在他面前走过,瘦瘦高高,虚虚实实,消逝如风吹过。他们在窃窃私语,面貌模糊不清,似乎是他自己,又似乎是前世的秦枢。 秦枢伸出手去,穿透了影子,冰凉的指尖被温暖包围。 有人握着他的手,在对他温柔低语:“秦长老,怎的在此处停下了?可让我好找。” 熟悉的名字凝结在唇边,秦枢又忽然想不起,该叫她什么了。 那人往他手中塞了块暖玉,而后转身离开。 暖玉中有股平定人心的力量,从手心一直涌入心底,让他莫名恢复了几分气力。 秦枢下意识站了起来,跟着她向前走。 黑气游走于身侧,铃铛声响起来,玉茗花一朵接一朵地开。 她的步伐不紧不慢,在分外错乱的时空中却不曾迷失。砾石落下,尘烟弥散,模糊了远近的边界。她的背影始终近在眼前,像 位引路人。 宫墙随时会倒塌下来,灵力逆旋化为风暴,卷起碎石悬停在半空之中,又化为火焰燃烧坠落。可是真奇怪,跟在她后面,那些坠落的、燃烧的黑色与红色忽而停滞了,像是被谁按下了暂停键。 他们避开混杂错乱的碎裂时空,一路畅通无阻。 “我们要去哪里?”秦枢问。 她不答话,也不回头。 玉茗鲜妍若血,开至凋零,她终于停下脚步。 “来。”她回眸笑道。 随着她这一声呢喃似的声音,宫墙瞬息倒塌下来,露出残垣缺口,能看见外面的流光如雨坠落。停滞的火焰动了,它们裹挟着碎石轰然落地,像是一场终结。 秦枢猝然清醒过来,握紧手心暖玉,说出了她的名字:“婉菁?” 他又看向眼前的空间,这是从未见过的一方大殿,塌落得比外头还要厉害。墙面刻满眼熟的银色小字,灵力逆旋爆裂之声恍若咆哮,让他不得不捂住耳朵。 殿中央的塑像断了头,底座溅上大片鲜血。而在底座旁边,一左一右倒了两个人。 倒在地上的人皆是浑身染血,被碎石砸过后,更加血肉模糊,看不出谁是谁来。 秦枢眼尖,一下认出了同光的剑柄,大步朝那人走了过去。 躺在地上的人面容是如此熟悉,即使沾了血和灰尘,也无损秦枢对他的辨识。他的左肩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一直延伸到右腹,鲜血淋漓,血肉翻卷出来,染红一整件白袍。 血在身下汇聚成血泊,谢临清闭着眼无知无觉,任由碎石砸在身上,似乎再也不会醒来。 他来晚了。 秦枢身上发凉,好像陷入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谢临清?那怎么会是谢临清呢?他不是正在外面等着自己吗? 但毫无疑问,谢临清是为了他进来的,另一边倒着的人是楚江月。他为什么刚才没死?又是怎么与谢临清交上手的? 是他的错,他为什么会轻信楚江月死在了石棺中? 秦枢蹲下身去,把谢临清轻轻翻过来,手不自主地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 指尖探到鼻端,轻如羽毛的气息扫过,轻得如同幻觉。 秦枢瞳孔一缩,不可置信与喜悦袭上心头。 谢临清还活着! 他又伸 手在他颈侧探了探,那一点点跳动几乎微不可闻,但就算只有这么一点跳动,也足够秦枢重振精神。 取了粒丹药塞入谢临清嘴中,秦枢往他体内送了些灵气,随后将人背了起来。 正在此时,八七突然开口,机械化的少年音里带着兴奋:【“宿主,时空裂缝已经出现!请宿主向右转身!”】 右边,莫不是那尊断裂的塑像? 秦枢依言,背着谢临清向右转身,果然见塑像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灵力旋涡,银光如雷电般刺目,带着无匹的雄浑力量,吸起了附近的碎石与瓦砾。 -- 第172页 “我能把谢临清一起带走吗?”秦枢哑声道。 【“不行,谢临清无法离开此世界。”】八七催促道:【“宿主快走吧,再等下去,这裂缝该被天道法则察觉修复了。”】 脚下震颤猛烈,秦枢趔趄了一下,一手稳住背上的谢临清,一手扶在塑像上,喉头动了动,却道:“罢了,不走了。” 八七愣住了,不可思议道:【“宿主不走了?机会难得,宿主只要跨越过去就能回到现世!”】 谢临清的头垂在他肩上,黑发柔软,仅剩一点点的温度还在继续凉下去。 秦枢道:“我答应过谢临清,就不会再食言。” 他摸了摸谢临清的头,转过身去,再不看时空裂缝一眼。 大殿是传承之地,摇晃得愈加剧烈,再待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必须把谢临清带出去。 身上带着重伤,谢临清压在背上也不轻,秦枢吃力地杵着灵均站起,腿几乎站不直,踉跄着向来时的门口走去。 婉菁就站在门边,白衣白裳,与他错肩而过,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走么?”路过时,秦枢低声问了她一句。 婉菁带着微微的笑意,回头望向来路。那些玉茗花接连凋零,化为黑气流散,被卷入灵气逆旋中,仅剩脚边的一簇犹自明艳。 “看到那些花了吗?”她轻轻说,“那都是我的血。” 她向着凋零的玉茗伸出手去。 灵力溢散中,只有一缕黑气受召回来,衬得她肌肤素白。 烈焰从外面蔓延过来,还活着的玉茗花在火焰中灼灼妖娆,又很快变得翻卷焦黑。火苗蓦然窜高,把秦枢和婉菁分割开来。 高温让空气也扭曲起来,闷得难以呼吸。 婉菁的面容被火光一映,那双向来薄凉的桃花眼竟多了几分温度。 “秦长老,再会了。”她浅笑着向秦枢挥了挥手,朝大殿中走去。 秦枢看她渐行渐远,去向楚江月的身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婉菁回眸,对他说了几个字,又是一笑。 殿顶的屋梁终于砸了下来,轰隆巨响声中,飞沙走石隔绝了二人相望的视线。 有血从里面流出来,暗红色的,宛如玉茗花般绝艳。 …… 不知何处远远传来巨响,龙泠停了步子。 走在前面的少年被也停下来,二人在地道里你追我赶,烛火漫长得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停下吧。”龙泠冷冷道:“再走下去,先累倒的只会是你。” 少年修为不高,仅仅凭着身形轻灵,又不受周围灵力逆旋的限制,才一直走在她前面。 他气息有些不稳,的确是累了。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少年不高兴道。 “那你又为何一直在地道里转悠?”龙泠反问道。 少年摊了摊手:“谁想转悠了,我这不是迷路了么?” 谁会迷路到地宫里?龙泠可不信。 看她神色怀疑,少年在原地踱了几步,正想着如何说服她,突然脚步一顿,本就无神的眸子呆滞一瞬,而后小声道:“怎么搞的……怎么都死了……” 龙泠耳力过人,一下就捕捉他的话,追问道:“死了?谁死了?” 少年奇怪地看她一眼,道:“你不认识的。” 小师弟与师侄都在秘境里,龙泠自然不容敷衍,道:“究竟是谁?” 少年挑挑眉,就是不答话,背身向前走了。 龙泠追了几步,前面突发一声巨响! 灰色石壁被一股强横的外力破开,刹那间砸在少年身上,将少年的身影压倒。 她停下脚步,警惕看向石壁破碎漏光的地方。 过了半晌,从石壁破开之处,徐徐走进一位老人。 老人向石头砸出的烟尘里张开手,碎石随他的动作飞旋而起,露出下面的人来。 不,下面没有人,只有一面古朴的镜子。 镜子飞入老人的手中,烟尘散去,显露出他苍老慈和的面容。 “师父 !” 龙泠眼睛睁大一瞬,惊讶唤道。 …… 眼皮沉重,沉得他睁不开。 谢临清不知什么时候恢复的意识,感觉自己被人背着,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身下那人肩膀瘦削,好像细竹般容易被风摧折。 但即便如此,这人依然背得很稳,右手持剑做杖点地,左手时不时扶一下背后滑下去的他。 眼前昏黑,除了坍塌的巨响,就只能听见那人艰难的喘息声。 背着他的人一定很吃力,谢临清想。 他们走走停停,谢临清感觉到他背脊线条的呼吸起伏,停下来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个人快走不动了。 他想动一动手指,却无法控制。自己真的还活着么?谢临清已经分不清了,脑海里混混沌沌,时而清醒,时而空无。 背着他的人又停了下来。 秦枢深深地喘气,擦了把额上的冷汗。腹部的伤口已经再次渗出血来,但他还不能停。 “师尊……” 他听见声若蚊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谢临清?”秦枢连忙把他放下来,看他的情况:“你醒了?” 谢临清躺在他怀里,过了半晌,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 所见之处黑沉沉的,看不清楚,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失了太多的血。 -- 第173页 谢临清慢慢把视线聚焦起来,看向抱着他的人。 是师尊。 他的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脸颊有些没擦干净的灰黑,青衫上血迹殷殷,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很是狼狈不堪。 “醒了就好。”秦枢摸了摸他的脸,眼眶忽然红了。 谢临清覆上他的手,勉强笑了笑:“师尊,别管我了,你快走吧。” 他的身体他很清楚,处处是伤,血几乎要流尽,已到了崩溃边缘。此处又无灵丹妙药,纵使大罗金仙在此,亦无力回天。 师尊背着他如此吃力,若是抛下他,加快速度寻找秘境出口,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秦枢难以置信,攥紧了他的手道:“我怎么可能扔下你?说什么也要把你一起带出去。” 深深吐出口气,他又和缓了表情,温声道:“为师不会食言,你信我。” 不管谢临清同意与否,他再次站起身来,把谢临清背到背上,撑着灵均向前走去。 “ 我们说说话,你别睡过去了。”秦枢尽量不让自己想得太悲观,刚刚在他怀里时,谢临清的脸色太差了,已经有了死气。 其实心里已经知道最终的结果,但秦枢不愿意去想。 谢临清的声音依旧很轻:“师尊想说什么?” 秦枢打起精神来,一深一浅地贴着墙边走,道:“不如说说,你上峥一宗之前的事?” 谢临清静静想了一会儿,就在秦枢以为他昏迷过去时,他开口了,说得断断续续:“我记不太清了……那时云淮修炼的人其实不多……小孩子更少,是家父向往此道,才将我,将我送了来。” “他知晓你修仙的天赋么?”秦枢轻声问。 谢临清闭着眼,声音更小了一点:“他不知道……我也不知。” 腿软得随时会跪下去,秦枢喘了口气,杵着灵均停顿了一下,道:“令尊颇为眼光独到。” “嗯。”谢临清轻声应道。 秦枢缓了缓,又向前迈步:“此番回去,道侣典礼想定在何时?” 他察觉到谢临清的呼吸声越来越弱,必须引导一个让他感兴趣的话题,不能让他睡过去。 “只要师尊喜欢……”谢临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轻到宛如梦呓。 “明年开春如何?”冷汗如雨,秦枢大口喘息,艰难地侧倚着墙面,几乎是一个步子接一个步子地向前挪动。 背上的人没有回答。 “谢临清?”秦枢察觉到什么,轻轻地问。 他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冰冰凉凉,最后一点温暖也褪去了。 “谢临清?”秦枢的声音开始颤抖。 身后再无声息。 这并非一个梦,脑海里空空落落,好像有一部分忽然被抽离了。 秦枢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谢临清从背后滑落下来,静得就像睡着了。 他的背上湿漉漉的,秦枢摊开手一看,全是血渍。他把谢临清翻过去,只见谢临清背上不知何时插了片碎石,薄如刀刃,从胸腔后没入。 秦枢抱着他,怀中冰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怀中的人再也感觉不到温暖了,再也不会了。 “八七。”秦枢怔怔道:“我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呢? 眼眶干涸,心里好像一下就冷了下去。从未想到过二 人会是这样的结局,终究还是缘分太浅么? 八七沉默了一下,它最好的建议自然是倒回大殿中,穿过时空裂缝回到现世。 但宿主定然不会同意,它踌躇道:【“或许……宿主可以尝试一下用补天石。”】 补天石,对!补天石! 现在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是救命稻草,秦枢从纳戒中取出白色石头——这正是他在梦云山清池中获得的那块。 【“首先要提醒宿主,这只是急病乱投医,不一定能救活人。”】八七道:【“请宿主尽力而为,莫要透支灵力。”】 秦枢按照它说的方法,将补天石放置入谢临清的丹田之中,随后往其中注入灵力。然而补天石所需灵力太过庞大,秦枢很快感受到经脉干涸的痛苦。 地面还在震颤,旁边的石墙终于坚持不住,倒塌下来。 秦枢把谢临清护在身下,背后一疼,口中溢出鲜血,忽然再也使不上力了。 他苦笑一声,终究是放弃了这样缓慢的奔逃,倒在了谢临清的身上。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带你出去。”他看着谢临清近在咫尺的面容,轻轻吻了吻他冰凉的唇。 又一块石头砸下来,尘烟里,秦枢闷哼一声,又道:“如果重来一次,我大概还是会选择留下来……” “罢了,我们一起走吧。” 呼吸渐弱,他感觉乏了,眼皮垂了下来,想好好睡一觉。 拉住谢临清满是血污的手,十指交缠中,秦枢渐渐闭上了眼。 从他怀中,两点白光飞了出来,有如星辰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设定:大殿:传承之地的宫殿:门外秘境中:秘境外的时间比大约是1000:100:10:1 明天就是大结局~ * 感谢在2020-03-2323:27:00~2020-03-2521:4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 第174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惊山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尾声 有风声。 秦枢慢慢睁开眼睛,日光朦胧。 他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街头,似乎等待着谁。 有人相携走来,身形颇为眼熟。秦枢站在原地多看了几眼,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他们。 那是一男一女,走得缓慢又沉稳,路过了他的身边。男子气息让人如沐春风,女子的脸看不清,只记得依稀带着笑容。 秦枢心里空空落落的,呆呆看着他们远去。当那两人快消失在街道尽头时,他忍不住追了上去,疑惑而空茫:“你们走得好快啊,为什么不等等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他好像不认识他们。 “你不该跟着我们。”那男子声音温厚又沉稳:“下一站不是你的目的地。” “那我的目的地是哪儿?”秦枢问道,似乎觉得很苦恼,做了个有些孩子气的动作——皱了皱鼻子。 男子穿着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青衫,像长辈似的温和,轻声道:“不要怕,你往前走过那个街口,看见玉茗花往右转便到了。” “可我还是不懂?”他懵懂地看着男子。 男子没再说话,倒是身旁的女人轻笑一声,拉着男子走了。 “等等我。”秦枢追上去,那两个人走得极快,几步之后秦枢已是小跑着跟随,仍然没能追上,看着他们消失在街角。 自己究竟要去往何方? 秦枢不明白,他放慢了步子,茫然四顾。 过了街口,秦枢又忍不住往那对男女消失的街角望了望,一点影子也看不到了。他沮丧地收回视线,不经意间偏头看了一眼相反方向的街道,在那里,一朵绯红玉茗花落在路中央,显得灼灼刺目。 他愣了一下,耳畔浮现那个男人的话:“看见玉茗花往右转便到了。” 于是秦枢抬脚,向那朵玉茗花走去。 到了近前,他弯腰拾起花来,花如人面。红色的花瓣在指间凋落下去,化为蝴蝶,轻轻震颤双翼飞走了。 美人归去,如蝶梦醒。 眸光追着蝴蝶而去,秦枢怔怔的,忽然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蝴蝶消失了,他独自向前走,心里已经明白,这是他的归途。 …… 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 而后睁开眼睛。 “醒了,小师弟醒了!” “小师弟,你还有哪里不适?” “快去叫大师兄过来。” 不同的声音在床边响起,秦枢觉得耳边嗡嗡的,捂着头想侧过身去。 结果,仅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便让他觉得周身酸痛不已,活像骨头散了架。 “小师弟脑袋疼吗?” “说话小声点,别吵到他。” 秦枢意识这才完全清醒,看着齐刷刷站在床边的师兄师姐们,有些愣神:“我活着?” 他一开口,便觉得嗓子嘶哑疼痛,干得像火在烧。 三师兄谷清明倒了杯灵露,扶着他坐起来喝了点,又让他躺下了。 秦枢清了清嗓子,喉咙好了不少,但是身上还是疼得难受,似是用力过度后的乏力酸软。可也正是真切的疼痛,让他感觉自己确实还活着。 龙泠在他床边坐下,道:“你还活着,放心吧。谢师侄也活着,这会儿躺在隔壁,老五正在照顾呢。” 闻言,秦枢松了一口气。他就喜欢二师姐这样的说话方式,把最想知道的一句话概括给他。 “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秦枢侧着头,哑声问。 “师父及时赶到,把你们救了出来。”龙泠给他掖了掖被角,窗外是白天,“你昏迷了五天,我们都很担心。” 原来是师父赶到……秦枢吐了口气,心中仍残留几分生死之际的迷惘感。 “我无事了。”秦枢问龙泠:“谢临清的伤势如何?可还要紧?” 不问自己,只问师侄伤势?真是儿大不中留。龙泠幽幽地看他一眼,起身让开了位置:“老三,你来说吧。” 谷清明觉得有些好笑,代替龙泠坐在秦枢床前,宽慰道:“谢师侄身体状况很稳定,甚至比你还先醒了一日。原本我看他伤势以为无法救治,却没想到他的伤口竟然在自行愈合。” 是补天石的功劳,秦枢默默地想。 “小师弟莫怕,师父亲自出关救了你们两个回来,就定不会让你们有事的。”谷清明温柔地笑了笑,“再者,师兄师姐都在这里,莫怕。” 老四站在旁边笑着附和,大师兄玄穹刚从门口进来,龙泠听着谷清明的话,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满屋子的人气质虽然各不相似 ,眼神却都是同样的关切。 安心感将秦枢包裹起来,脑子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好像在此刻被悄无声息地融化了。他无声地弯了弯嘴角,第一次在列星宗有了归属感。 两人都伤得不轻,秦枢醒的时候,谢临清又睡过去了;谢临清醒时,秦枢还在休息,他们就这样来回错过了好几天。 这日,秦枢浅眠,模模糊糊察觉到有人在床头坐下来,静静看着他不出声。 他感应到什么,睁开了眼睛。 谢临清坐在旁边,白袍依旧,手放在被子上。那双向来清澈却总是疏离的眸子,此刻盈满温和。 -- 第175页 见他醒来,谢临清眸中一亮,忍住激动道:“师尊。” “你来了。”秦枢坐起身子,任谢临清扶了他一把,靠在床头,问:“你还没恢复完全,就跑过来?” “我想见师尊。”谢临清说起这话来一点也不扭捏,眸子亮闪闪的,“见不到师尊我就害怕,怕自己还在那个秘境里,这一切只是我的一场梦。” 秦枢唇畔噙起笑意,双手环住他的腰,道:“不是梦。” 体温透过春衫,传递到对方身上。谢临清回抱住床上的人,低声喃喃:“真好。” 末了他又重复一遍:“真好。” 秦枢抬起头,和他对视中,两人逐渐接近。 在即将吻上时,门口传来“咳咳”声。 他转过头去,只见龙泠站在门边,若无其事地看向门外,似乎在缓解打扰了他们的尴尬。 “二师姐。”秦枢从谢临清怀里退出来。 龙泠瞟了一眼,见他们确实分开了,才完全移回目光,道:“小师弟,师父说有事找你。” 师父找他?稍微一想,的确还有许多事需要与师父交流一下。 秦枢颔首应道:“好,我这便去。” 龙泠走后,谢临清扶着秦枢下了床。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浑身又酸疼,差点忘记怎么走路。 谢临清把秦枢送到洞府门口,便留在外面等他。 秦枢进去时,师父不似以往仙风道骨,手里头多了个小娃娃。 那娃娃生得白嫩,眸子又大又亮,玉雪可爱,看见他就笑了起来。秦枢一怔,心道这娃娃看着有几分眼熟。 见他来了,师父和颜悦色,把娃娃往他怀中一递。 “……师父?”秦枢摸不着头脑,还是把小婴孩接了过来:“这是?” “这是心神。”师父捻着胡须,脸色很是和熙:“我把它炼化,给它塑了人身,它现在是个真正的婴孩了。” 秦枢愣住了,看着手中的小娃娃,脸色忍不住古怪起来:“心神……这……” 师父年纪大了,就喜欢这样白白嫩嫩的小婴孩,脸上有了几分笑意:“你和谢临清的事我也知晓,你把心神带回去和他好好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养。” 怎么来了一趟还多了个孩子?秦枢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看出他内心波澜起伏,师父随意摆摆手,道:“若你们不能养,那就让清明领去,宗内只有他会带孩子些,想当初,你也是他带大的……” 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忽而想起,眼前的徒弟并非当年那个徒弟。 他长叹一声,容貌忽然有了几分颓然:“我已将楚江月送入了轮回。” 秦枢默了默,不知该如何接话。 老人转过身去,声音淡淡:“我还是去晚了一步,没能为他化去罪孽,只能将他魂魄先行送往轮回。回山后,我推算过他的下一世……” 从他的叨叨絮絮中,秦枢得知了楚江月下一世的命运。楚江月前世今生罪孽过重,将受十世轮回之苦,每一世寿命极短,且都会死于非命。杀人者,人恒杀之,老天终究是公平的。 然而在第十世,楚江月会转世成一名僧人,与婉菁重新相逢。 “这是上天的最后一次情劫。”老者怅然道:“若能成功渡过,他便能洗净罪孽,重新投入轮回,不用再受那刑罚之苦,但若是……” 秦枢知道老者没说完的是什么,也知道他在怅然什么。即便楚江月与婉菁都轮回转世,再次重逢时,他们能不能认出彼此,亦或再次相恋,没有人知道。 老者拂袖,面前出现一面水镜。 水镜中,黑色的河水潺潺流经,秦枢认出来,这里似乎是暗水镇。但水镜里时过境迁,沧海桑田,早已不见昔日小镇与人烟。 穿着僧衣的高大男人拿着木鱼,淌着水过河,似乎要去往哪里化缘。而在他身侧,一辆油壁车隆隆驶过,车上的小姐忽然撩起了绣帘。 只是不 经意的一个侧头,二人怔怔看着彼此,再也移不开眼睛。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蓦见人家,杨柳分烟,扶上檐牙。 …… 秦枢从洞府里出来时,天色已晚了下来。 谢临清唇角刚有了笑意,目光就落到他手中的小孩身上。 迟疑了一下,谢临清不确定地问道:“这是……?” 秦枢笑了一声,忽然起了戏弄他的念头,道:“我的孩子。” 谢临清脸色一变,脱口而出道:“师尊几时怀的?” 怀?他是男子,怎么怀上?秦枢冷笑一声,把孩子不由分说塞进谢临清怀中:“也是你的孩子,抱稳了。” 怀中小孩子又轻又软,谢临清抱得小心翼翼,惊疑不定地打量了秦枢两眼,尤其在他肚子上停留了一会儿,纠结问道:“真是我们的孩子?” 看他的表情,秦枢不忍心再捉弄下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这是心神。” 谢临清眯了眯眼,看怀中小孩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善。 跟他抢师尊抢不到,就跑来做他俩的孩子?不得不说,这招果然让他如鲠在喉。 秦枢看出他眼中的心不甘情不愿,温声哄道:“你若是不愿,将他抱给三师叔养便是了,我没意见。” “真的么?”谢临清看了他一眼,心情又好了起来:“这几日我连师尊的面也见不着,很是想念。” -- 第176页 “不若……今晚搬来与我同住?”秦枢含笑问道。 谢临清专注地凝视着他,轻声应道:“好。” 所有的期盼都有了回音,经历过生死,更加懂得珍惜。今后不会再有无缘无故的离去,也不会再有患得患失的恐惧。 二人同去同归,终是相携并肩远了身影。 山雪落了下来,细软飘绵,掩去了雪上足迹。 日暮苍山远,风雪夜归人。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想看什么番外?请在评论区给我留言,我会酌情选三四个写,类型太相同的就不写啦~ 下面是一点碎碎念,可以跳过: 因为篇幅和时间限制,这篇文砍了一些情节,所以看起来可能不是特别完整。砍去的情节包含但不完全限于:秦枢中了雪门咒术时,与谢临清在列星宗上的温水煮青蛙日常(比如把 谢临清踹下床)、白霜视角的一些朝堂之争、楚江月上辈子的事、婉菁的前尘过往、柳明齐和闻莺的互动、二师姐和施环音的互动等等。 文章篇幅一开始预计十万,只想写一个重生徒弟和穿越师父之间相爱相杀的故事,结果写着写着就从十五万到了二十万,最后停止在三十万。 这是我的第一本长篇,难免有许多不足。感谢小天使们一路的陪伴,我们下本再会!么么哒! 预收文《替妹妹撩到霸道总裁后》求收藏~ [预收文文案] 听说妹妹暗恋被拒,妹控叶韶表示不服,决定替妹妹找回这个场子来。 点亮女装相关技能,去总裁公司应聘成功。 叶韶恶补一周霸道总裁小娇妻小说,并凭借打翻咖啡杯等一系列骚操作,成功一步登天,让总裁记住了他的名字。 叶韶:接下来,剧情走向一定是总裁发现我的与众不同,对我怦然心动!耶! 总裁:…… 总裁果然变了,叶韶很满意。 只是,总裁这一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 总裁最近很闹心。 上个月才定制的西装被咖啡泼了半身污渍,纯手工打造的腕表也进了水,后脑勺还被扑进怀里的“女人”撞到了门框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总裁:欺我太甚。 一个月后,旅行归来的妹妹打开家门,惊恐地发现哥哥被暗恋已久的总裁壁咚在墙角。 妹妹:哥哥?你们怎么回事??? * 1v1,真香冷漠霸道总裁攻x女装暴躁戏精妹控受 ps:轻松甜文,不来一发吗?www 感谢在2020-03-2521:48:20~2020-03-2622:1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尽尘歌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番外一 道侣大典 “我建议你们开春后再行道侣大典。”谷清明笑笑道。 “为何?”龙泠斜睨了秦枢一眼,挑眉道:“我看谢师侄是巴不得今日就向全天下宣告消息,他们还等得了?” “非也。”谷清明笑着摇摇头,看向秦枢,意味深长道:“小师弟在秘境中受的伤还未康复完全,我看这腰……” “咳咳。”秦枢懂了,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向他处。 三人在这厢商议,谢临清在院子里不情不愿地带孩子。 心神不是普通婴孩,毕竟前身是法器,又化过形,故而生长速度很快,只用了两三天就学会了说话。 师父将他炼化成真正的人后,前身所有记忆已一同消散,不会再存留于脑海中。心神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潜意识还是喜欢黏着秦枢。 秦枢二人本想将他送给谷清明养着,结果谷清明养了两天,心神就自个儿跑了回来。谢临清黑着脸把他拎回谷清明的小筑,他也不怕,没待两天又跑了回来。 可只是个小孩子,谢临清也不能拿他如何。在经历了两次半夜睡着睡着,他和师尊之间突然多出一个心神来之后,他就致力于严防死守,结界布阵样样齐全,不让心神有丝毫进入小筑的机会。 心神一个小孩子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睁着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朝里头看,寻找秦枢的身影。 秦枢正坐在梨树下看书,但门口的动静难以忽视。看一大一小在门口对峙觉得好笑,搁下书卷,去把心神抱了进来。 这是大的那个就不开心了,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眼神里的怨念似乎要凝成实质。 心神不怕谢临清,抓紧了秦枢的衣服,眨巴着眼睛跟他对视。 谢临清有理由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于是晚上秦枢被折腾了一通,第二天开始跟谢临清讲道理。最后二人得出的结论是,让心神住在谷清明那里,回来探望时就由谢临清陪他玩。 不得不说,这招很奏效,至少心神来了三次,谢临清陪他玩了三次。让心神体会了“父爱如山”后,心神终于认清现实,不再三天两头往这里跑了。 今天他是同谷清明一起来的,谷清明和二师姐来与秦枢商议道侣大 典的举行。列星宗历届弟子无欲无求者甚多,向往人间的也有,但举办道侣大典还是头一回。 道侣大典与人世的婚礼习俗有些类似,需从师门或宗门出发,一同到达结缘地点,再由司仪宣布大典开始。 -- 第177页 秦枢的起始地点是个问题,按习俗来看,他应该从列星宗出发,然而列星宗远在北方雪山之上,离尘世万里之遥,更不用说与南方的峥一宗距离有多远。且列星宗奉行避世不出的原则,外界对其知之甚少,甚至有许多宗门根本不知列星宗的存在。 一番商议下来,最终秦枢决定以梦云山为起始地点。他最开始便在那里醒来,也是在那里见了谢临清第一面,于情于理,都没有比梦云山更合适的地方。 道侣大典定在立春那日。 离立春还有两月,喜帖已如雪花般散发出去,寄到了不同的人手中。 云淮。 收到喜帖,谢父看过后怔愣了一下,随后去找了谢母。 听谢父说喜帖来了,谢母也有些怔愣,拿过喜帖反复看了几眼,声音里透着惶惶不安:“临清……果真要同他那师父成亲?” 三年前的冬日,谢临清回家来,告诉谢父谢母,他已有心悦之人,且过几日会将人带回来给二老看看。他从小就有主见,谢父谢母还担心他一心修炼,不会成家,没想到他主动提出有了心上人,当下便高兴无比,让他赶紧带回来。 可谢临清下一句话便打破了他们二人的欢喜,他的心上人竟是他的师尊,且与他一样,是个男子。 最初二老是难以接受的,虽说世上不是没有男人与男人在一起的先例,但事情真正发生在长子身上时,对方还是长子的师父,他们觉得惊骇世俗。 但后来谢临清一番劝说,谢母先想通了,又一起劝通了谢父。谢临清已迈入修炼一途,向着长生而去,他们却是一只脚迈入棺材的人了。多年后他们与世长辞,谢临清仍旧孤身一人,想来不免感伤。 既然谢临清好不容易有了心上人,对方与他一样也是个修士,同为男子又如何?只要两人和和睦睦,长相携手便好了。 于是谢临清便将人带回了家,秦枢相貌长得好,气度儒雅,脾性温和,不端半点架子。二 老心里本来还有一点犹豫,但见了人后,这半点犹豫也褪得干净,当日便答允了谢临清。 不过谢母毕竟心细,瞧出了一点端倪,拉着儿子多问了一句:“你那师尊当真也心悦你么?娘怎么瞧着像什么都不知道?” 谢临清笑笑,说出了真相:“师尊的确不知,不过我可以等。” 谢母给他的话震惊了好一会儿,等到谢临清送秦枢回驿站了,才对谢父道:“他师父并不知情,这……临清怎么能这样?” 谢临清这一招可谓是骗了三个人,却圆满达到了目的。 谢父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他呀,罢了,罢了,看他自己吧。” 他师尊看着人很温和,若是发现事情真相,又不喜欢自家长子,应当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顶多恩断义绝罢了。 却没想到,三年之后,他们当真等来了喜帖。 卧房中,谢父和谢母捧着喜帖,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懵。 京城。 白霜因为被魔气连累,而意外获得皇帝的更多关心,最近过得很是春风得意。 这份轻松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收到大师兄的来信。 白霜展开信纸看了,惊讶地得知大师兄要举办道侣典礼,信后还附了份喜帖。 大师兄和谁举办道侣典礼?怎么忽然不声不响地就在一起了? 白霜怀着这样疑惑地心情展开了喜帖。 当看到喜帖上那两个名字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大师兄和……师尊?!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梦云山。 闻莺和雷鸣也收到了喜帖,看了内容后,雷鸣给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呆呆地握着喜帖说不出话。 闻莺心里想的却是——竟然如此?果然如此?! 早在驿站时她就觉得师尊和大师兄之间怪怪的不对劲,原来……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董全拿到请柬时,心里升起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秦兄居然和谢师侄在一起了。 修真界对于同性结成道侣的态度要宽容许多,不像凡人那么惊讶。但秦枢竟然与他的弟子在一起了,也足够叫许多人惊掉下巴。 继闹得沸沸扬扬的百衡山秘境后,最热闹的话题便是秦枢与谢临清此次的道侣大典了。 在众人的讨 论与好奇中,立春那日,道侣大典在峥一宗内正式举行。 卯时,梦云山顶庭院中,秦枢更了衣,坐在屋内镜前。 龙泠一身新衣,跨进门来,走到他身后,把他的头发散了下来。 此番,明面上代表列星宗下山的依旧是她,以师姐身份,负责秦枢这方典礼前准备。 龙泠手执象牙梳,轻轻从秦枢头顶梳到发尾,声音难得温柔:“一转眼,小师弟已长成大人了呀。” 乌发从象牙白的梳篦中倾泻下来,镜中之人神情温和浅笑,又似乎与以前不同,带了点安定的意味。 “一梳梳到头,两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发与齐眉……愿小师弟与谢师侄从此安乐平顺,无风无雨,共度余生。”龙泠絮絮叨叨地念着吉祥话,心中忽然升起不舍之情。 梳完三下,她给秦枢束起头发,戴上白玉发冠,插好发簪,又为他穿好喜服外袍。龙泠前前后后打量了几眼,越看越觉得小师弟长得标志,真是便宜谢师侄了。 -- 第178页 辰时到,秦枢起身,在二师姐的引领下跨出院门,院门外,前来伴喜的十名内门弟子早已等在外面,穿着红衣裳,脸上带着喜气。 待秦枢出来,他们分为两队,手执大雁花灯与金鱼花灯,分立秦枢左右两边,伴他从梦云山东侧下山。 同一时间,谢临清在伴喜弟子的陪同下,自梦云山西侧下山。 天气很好,路途不算太长,每过三里路,便有一队弟子着红衣,琴瑟相谐,笛萧和鸣,吹奏着喜乐目送他们去往下一个处。 这些都是掌门安排的,宗内这么多年没有过热闹的事情,他笑呵呵地大手一挥,让这次道侣大典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 前来观礼的人也有很多,下了梦云山,秦枢乘上灵鹤,见一路上熙熙攘攘全是小弟子,看到秦枢,兴奋地小声叽叽喳喳,胆子大点的冲他挥挥手。 道侣典礼的规矩并不像凡间婚事那么严苛,更何况二人同为男子,没什么好顾忌的,秦枢便对挥手的小弟子微微笑了笑。 灵鹤飞过后,小弟子收回手,拉着同伴小声激动道:“天啊,秦长老长得真好看!人也好好!” 巳时,灵鹤抵达主峰。 向来只有练剑的大广场上,已换了 一番布置。聚灵阵让大广场中灵力充盈,红绸从两边白玉立柱一直系到山下,地上洒满花瓣;弟子们的琴瑟声优美,六只鸾凤在空中两两成对,相依相随,鸣声清亮悦耳;两旁梨花木的桌椅布好,观礼者、宾客一同落座,看着他们笑意盈盈。 秦枢与谢临清在主峰峰脚相遇,两方伴喜弟子汇合,陪着他们喜气洋洋地上了山。 尽管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师尊穿红衣的模样,真正见到时,谢临清依旧没能移开眼。 师尊肤色白,喜服衬得他面如冠玉,身似修竹,不再像谪仙般疏离,添了一分人间烟火的味道。 真好,这样的师尊是他的。 秦枢也在凝眸看着他,二人相视一笑,执手上山。 道侣典礼上通常不设高堂之位,因为修士寿命比凡人长,若是凡人出身,大多已没有高堂在座。 不过谢父谢母尚在人世,二师姐也下了山,本次典礼便破例设了高堂之位。 大广场尽头,穿着喜服的二人联袂而来,数名伴喜弟子随在他们身侧,为这场典礼定下了点睛之笔。 白霜、闻莺、雷鸣和柳明齐待在一处,见师尊和大师兄同穿喜服,内心感慨无比,拜入秦枢门下这么多年,何曾想过师兄变师娘这一日?一旁,匿名而来的列星宗众人坐在一起,看着小师弟穿喜服的样子,纷纷感叹时光流逝;谢父谢母没想到自己真能有一天看见谢临清成亲,不由得湿了眼眶;峥一宗的长老们也来了,大多与秦枢交好,贺礼也送得很是大方。 二人走到中央,董全做了他们的赞礼人。 他带着祝福的笑意,为这对璧人高声唱礼。 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因此道侣典礼不需要拜天地。二人先向高堂位上的二师姐与谢父谢母行了跪礼,奉上热茶。修真一途亲缘浅,待高堂百年之后,二人需互相扶持着前行。 随后,按照董全的号令,二人交换剑穗,寓意从此前途交织,再不分你我。 互相系好剑穗后,二人带着笑意看向彼此,在董全的唱礼声中深深对拜。 董全取出小型的聚灵阵托在手上,捏了灵诀,左边引出秦枢的灵力,右边引出谢临清的灵力。二人的灵力在小型聚灵阵里相遇,相融 ,最后融为一体,化为一个金色图腾,在聚灵阵中慢慢旋转着。 见状,董全笑着高声道:“礼成!峥一宗秦枢与峥一宗谢临清,从今往后,结为道侣,共证大道。今生偕老,永结琴瑟之欢;五尽其昌,早协熊罴之庆。同襄盛礼,两家合好,昭告嘉宾,恭贺新禧。此证。” 旁边的弟子端上两杯合卺酒,二人在众人前挽着手,将盏中酒一饮而尽。 自此,道侣大典正式完成。 从今日起,秦枢与谢临清这两个名字,在修真界将绑定在一起,再不分离,就如同这两个人一样。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622:14:46~2020-03-2823:1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兮陌我是小仙楠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枳涣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朿12瓶;巧克力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番外二 其他的 楚江月 上辈子的楚江月只是个侠义感爆棚的游侠。 他晓得自己很有天分,习武又快,连教他的师父都说,他是个好苗子。 他学了五年的功夫,就把师父的看家本领都练得驾轻就熟。 当又一次比试被他打败后,师父深感挫败,惆怅地对他说:“江月啊,师父已经留不住你了,你去闯闯江湖吧。” 于是楚江月就这么走了出去。 闯江湖也是要钱的,楚江月空有一身功夫,没有钱,闯了两天,就非常识时务地进了饭馆给人打短工。 饭馆很小,但是在这边最大的城里面,每天来来往往吃饭的人不算少。楚江月一边跑堂,一边听客人们聊天。 -- 第179页 客人们的聊天内容很有趣,天南海北的,哪家又添丁了,哪家被打劫了,哪个地方出现了怪事,哪里又多了个官……零零总总的,他都很爱听。 但不总是太平日子,比如他就经常听到,邻县有狗官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让人好生愤恨。 都这样了,怎么还能当官呢?楚江月心中不忿,趁着半夜偷偷摸去了那个狗官家中,偷了他的黄金和白银出来,第二天换成银钱,散给城里的贫苦之人。 看着他们感激的面庞,楚江月想,这才对嘛,他有一身的本事,为什么不能行侠仗义? 事情有了开端,后面就变成理所当然的了。他常常白天听客人聊天后,半夜摸进那些狗官家中,取了金银财宝来劫富济贫。 可惜狗官也不是什么善茬,被偷得多了,自然也就注意到了。不过没关系,普通的护院抓不住他,楚江月对此信心满满。 库房中银子还在减少,大盗却迟迟抓不到,狗官气得掀桌,最后花了大价钱,请了一位据说是很远的地方过来的仙长来抓贼。 那仙长并不出名,要的价钱也不高,好像只是顺手而为。 于是那天晚上,楚江月终于被逮住了。 “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楚江月硬气道,他觉得自己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劫富济贫是侠义之事,他没有错。 捉住他那个仙长打量了他几眼,脸色很温和,长相俊美得像是传说中的神仙。 这小白脸,长得还真不错。楚江 月瞟了他几眼,心里想。 “你为何要这么做?”仙长开口了,声音也很温和,没有问罪的意思。 楚江月一愣,耿直道:“你不是狗官的人吗?怎么还问我?狗官鱼肉乡里,不是个东西,你没看到那些百姓苦成什么样了都!” 仙长似乎有几分好奇:“百姓苦?带我去看看如何?” 这个仙长,好像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楚江月心想。 他当真带着仙长去看了,即使在睡梦中,百姓们依旧面黄肌瘦,衣服打着补丁,而狗官仓库里满满的雪花银,简直要晃花人眼。 仙长看完后,思忖道:“确实不是个东西。” 他手一挥,库房里的雪花银消失了大半。 楚江月瞪大了眼,没想到仙长还有这个操作。 “你……不是跟他一边儿的吗?”楚江月震撼地问。 仙长笑了笑,道:“谁说的?” 他看了眼狗官的屋子,对楚江月道:“现在我们是共谋了。” “我……你……”楚江月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第一次有个仙长与他一起劫富济贫,让他受宠若惊。 支吾了半天,楚江月才憋出一句话来:“你刚刚用的是仙术吗?我也想学。” 仙长很干脆地点点头:“正好,我要上峥一宗去谋个差使,你可愿与我一道去拜师学艺?” 还能去仙宗求学么?楚江月眼前一亮,立刻答应了。 从那夜以后,二人正式作为共谋,一道起行。 因为相同的侠义感,楚江月和这位名为“秦枢”的仙长很是投缘。他们在路上游历了几月,喝酒比武,结识其他游侠,又到峥一宗寻仙问道。 楚江月年轻,天赋又高,拜入峥一宗后,被主峰董全长老看上,收入了门下;而秦枢因实力强横,在峥一宗做了个长老。二人早先往来较多,但后来因为身份悬殊,楚江月又时常忙着修炼,少了许多与秦枢喝酒的机会,终是渐渐疏远了。 可惜了,楚江月心想。早先在人间时,他们是多么投缘,看不得不平之事,总是行侠仗义,又爱醉酒同游。 真是可惜了,不过,修炼一途本就如此,寂寞长存,没有谁能永远相伴。 楚江月长叹,将过往埋入心底,再也没有翻出来。 * 柳明齐×闻莺 闻莺很早就知道,柳明齐喜欢她。 信笺在房中堆成小山,全是柳明齐寄来的。这么明晃晃的心思,闻莺若是看不出来,都觉得自己大概是个傻子。 偏生有个傻子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每次借着各种小事嘘寒问暖,一封又一封往梦云山上寄信,叫她愈发觉得好笑。 “近日京城的牡丹开了,五殿下很是喜欢,还赏了我一朵,可惜我画技不好,否则可以将它画给你看。 梦云山上有牡丹么?我这里正好有几株牡丹花种,你若想要,可差人给你送来。” 闻莺看完信,笑着回了个不想要。 她整天舞刀弄剑的,连庭院里的小树都打理不好,送盆牡丹不得很快养死了么? 二人传信用的是灵鸽,她这厢写好送出,柳明齐那儿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来信。 不想要?难道闻莺不喜欢牡丹? 柳明齐拿着信一时失去了主意,心中不定,在屋内团团转。这下好了,她不喜欢牡丹,自己又该寻个什么由头跟她继续写信呢? 该不会……闻莺觉得他烦吧? 柳明齐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一紧。对啊,自己总是给她写信,她每天要修炼,要看书,哪来那么多时间给自己回信? 难怪这次信上只有三个字,柳明齐难过地想。 闻莺嫌他烦的想法一冒出来就收不住,柳明齐做什么都静不下心,练武觉得烦躁,看书看不进去,就连睡觉,脑海里也是一阵嗡嗡的“闻莺嫌我烦,我该怎么办”。 -- 第180页 柳明齐难得失眠了。 第二日,挂着黑眼圈的他来到白霜宫里当值。 白霜看他恹恹地没个神气,随口问道:“怎么了?一副郁郁的样子?” 柳明齐犹豫了一下,本着请教的心理问道:“殿下,请问……若末将心仪一名女子,但、但那女子却嫌末将烦,末将……该如何呢?” 他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只是假设,假设!” 心仪的女子?嫌他烦? 白霜心里一下就明白他说的是谁了,想到小师妹昨日给自己寄信说向来京城探望自己……白霜又看了柳明齐一眼,笑了起来。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还是先别告诉他好了。 柳明齐不明白五殿下怎么好端 端地看着他笑了起来,又没得到个答案,心中惴惴。 当值完后,他回了居所。 无精打采地跨进门,看到院中一抹娇俏的身影时,先是一愣,随后心头涌上惊喜。 闻莺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不是要给我看牡丹么?花儿在哪儿呀?” “你、你来了。”柳明齐激动得手脚不知往哪儿放,僵直着站好,道:“在这边,你等等,我把它端过来给你看。” 闻莺笑着看他的背影。 其实呀,想看的哪里是什么花,只是人罢了。 * 龙泠×施环音 好漂亮的姑娘! 这是龙泠看到施环音的第一个想法。 那姑娘清清冷冷,坐在树林里抚琴,琴声悠远空灵,仿佛会引来凤凰相和。 不过龙泠没能多看两眼,就去找小师弟了。她来可是有正事的,不能光顾着看漂亮姑娘。 在百衡山外停驻的几天里,龙泠闲暇时,总会去听琴。姑娘不止人长得好看,抚琴技巧更是高超,她常从琴声里听出她的情绪来。 有皓如清溪的、有静如山岳的,还有带着哀思的。 她在哀伤什么?龙泠有些好奇。 过了几天,便是大雪那日,众人一同进山。百衡山秘境很是折腾,各宗各派找了半天,一条灵脉也没有,反而被黑虫扑得狼狈。 远远的琴声传来,龙泠长剑出鞘,舞剑间,竟觉得气血被琴声引动,剑法和着琴声的节奏,达到一种圆融的境界。 这种感觉是如此奇妙,她沉浸在其中,直到解决了眼前所有的虫子,才发现小师弟和师侄都不见了。 在周围寻找了一会儿,始终没能找到两个人,龙泠做出一个猜想:莫非……小师弟与师侄无意间发现了秘境入口,且已经进去了? 若真是如此,那秘境入口一定就在附近。 龙泠又找了一会儿,入口没找到,倒是找到了施环音。 她抱着琴站在一片树林外,面色凝重,周围一个凌凤阁的弟子也没有。 “你怎么在这里?”龙泠过去问她。 施环音没想到龙泠会与自己说话,怔了一下,随后清冷道:“与你无关。” 她误以为龙泠是秦枢的道侣,潜意识不太想与她说话。 龙泠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问:“这里似乎有 些不同?” 她能感受到此处空间之力似乎有微微凝滞,十分特殊。 施环音也是感受到这里有奇怪之处,才停在林子外面的。但同门一个也不在,她不敢贸然探险。 “你想进去,是不是?”龙泠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心思。 施环音犹豫着点了点头。 龙泠道:“我也想进去,我们一起去看看?” 这个人可信么?施环音忌惮地看她,并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龙泠没她那么多顾忌,收起长剑佩在腰间,抓着她的手腕向林中走去。 没想到她会这么主动,施环音惊呼一声,竟不由自主地任她抓着手腕走进了林中。 …… 地道摇晃得愈发厉害,即将塌陷。 师父巍然不动,收起镜子来,对龙泠道:“我先送你出去。” “还有小师弟和师侄!”龙泠提醒他。 师父点了点头,淡淡道:“你安心。” 言毕,他运起灵力,在眼前生生撕开了一个裂口,狂风裹挟着碎石呼啸,龙泠眼睛一闭,钻了进去。 落地是在峡谷边上,差一点就踩进峡谷裂口之中了。 秘境的门外居然也变成这样子了吗?龙泠脸色严肃,准备找到秘境出口。 四顾周围,看到半空中坐在剑上撑着结界的施环音时,她微微一愣。 “你怎么还没走?”龙泠飞上去问。 施环音的结界摇摇欲坠,支撑不了多久了。正惊慌失措间,就见龙泠出现在眼前。 施环音不顾之前对她的芥蒂,下意识扑过去抓住她道:“带我走,好吗?” 怕人摔下去,龙泠搂着她的腰,接替了结界的支撑,道:“莫怕,我们这就出去。” 灵力逆旋,飞石从高空中砸下,地面也裂成一道道峡谷,施环音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生死之际的紧迫感导致她在被龙泠抱着时,竟然感觉到莫名心安,点头道:“好。” 待出了秘境,周围安全下来,施环音放松下来,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她认识到自己的实力远远不足以完全独立,落寞地同龙泠告别,回凌凤阁修养了好一阵子。 -- 第181页 待从不问世事的状态中出来,她想得最多的,竟是那天龙泠的怀抱。 虽然二人同为女子,但那日龙泠真的让她安心,再没有比那时更安心的时候了。 怎会如此? 施环音咬了咬唇,百思不得其解。 听得秦枢真正有了道侣,她发现自己心里没什么波澜,好像从前对他心生好感的不是她一般。 自己魔怔了么?施环音坐在窗前,默默地想。 月儿升起,月辉皎洁。 施环音心如乱麻,便取了琴出来抚。 一曲未央,窗棂忽的被人敲了敲。 是谁?居然能无声无息,让她没有察觉到! 施环音抬眼,却见英气的女子负剑站在窗外,对她笑道:“终于找到你了,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施环音慢慢地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换了新封面,接下来还有两个番外,分别是秦枢谢临清的日常、以及假如两人穿越回现代感谢在2020-03-2823:18:08~2020-03-2823:5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369282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香丹清牌龟凝膏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番外三 回现代 [设定:二人结成道侣后,用时空裂缝穿越回了现代] 只是瞬息的扭曲,脚下已传来踩着实地的感觉。 秦枢站稳脚步,先回头看了看手上拉着的人。 谢临清好端端的站在他旁边,幸好,幸好,二人没有在时空裂缝里失散。 八七欢快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恭喜宿主回家!”】 “现在离我穿越前过了多久?”秦枢在脑海里问八七。 【“宿主请勿担心,宿主穿越后,这边的身体已由总部派程序接管,日常生活没有问题!”】久违地连接上网络,八七信心满满道。 秦枢这才放下了心,唇角浮现了一抹笑意,对谢临清道:“跟我来。” 他们到的地方正是秦枢先前住的复式公寓。 秦枢原本还担心直接穿回办公室电脑前,两个大活人突然出现,不得把公司其他人吓一跳么? 初次到师尊原来所在的世界,谢临清左右打量,觉得一切都新奇无比。 二人站在玄关,秦枢打开鞋柜,取出两双拖鞋来。他当初为了工作方便租下的这间公寓,一直独身居住,每个月请清洁阿姨来打扫一次,其他时间自己收拾,也还算干净整洁。 虽然拖鞋的样式很是陌生,但谢临清也隐约猜到了现在是要换鞋,没有障碍地脱下靴来,换好了拖鞋,亦步亦趋跟在秦枢后面。 到了客厅,看着眼前奇怪又新奇的一切,谢临清少见地露出茫然的神色。 秦枢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领着他在客厅转悠,温声开始介绍:“这是我以前住的房子,比起梦云山的住处来说来说,这里可能有些小。但这个世界的房价比较贵,大多数人买不起更大的房子,都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 客厅有一面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的高楼大厦和地面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秦枢一一给他介绍过去:“那是汽车,用处和马车一样,只是跑得更快;那些是大楼,我们也身处这样的楼中,有些是别人的家,有些是用来做办公的屋子……” 说着,他把吊灯打开,外面天没黑,但打开灯后,客厅内明显亮了一度。 “这是电灯。”他对谢临清解释道:“是一种不需要烛火, 只需要电就点亮的灯,这边的很多东西都是用电操控的。” 他又打开了电视,屏幕亮起,竟然正在重播新闻联播。秦枢有好几年没看过新闻联播了,瞬间感到万分怀念。 “这也是用电的家具,名为电视,有了它,你在家足不出户,便能了解天下发生的事。”听着他的话,谢临清似懂非懂,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新闻。 “这边的人都是如此穿着么?”谢临清看着新闻联播里西装革履的男女主持人,问秦枢道。 秦枢点了头,谢临清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又问:“我这么穿会不会太不合时宜?” 秦枢笑着摇摇头,道:“没事,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在复兴汉服,你这样穿不会有人说你的。” 接着,他教谢临清使用遥控器换台,当调到一个在播放古装剧的频道时,谢临清惊奇道:“这个世界果真也有如此穿着的人,只是他们的服饰与我们似乎又有些不同?” 古装剧的戏服创新是时有的事,秦枢给他解释完,看谢临清对电视很有兴趣,就陪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 一切恍若隔世,秦枢不知自己有多久没有认真看过电视了。穿越前,他工作繁忙,又是独身居住,回到家常常已经是深夜,疲惫地洗个澡,躺在床上玩玩手机,玩着玩着就睡了过去。 好在,他现在已不再是一个人了。 以前觉得单身也无所谓,但和谢临清成为道侣后,才发现,原来有人陪伴的感觉这么好。 二人并排看了一会儿古装剧,一集结束,谢临清似乎有些意犹未尽:“我看那男子大有问题,分明直说就能解决的问题,他情愿绕着弯子也不说。” “这是个小技巧。”秦枢拉住他的手,道:“我带你去看看卧房。” -- 第182页 谢临清跟他一起上了楼梯,因着公寓是复式结构,所以卧房在上面。 二楼有卧房、书房和浴室,秦枢先打开了卧室的门。 能看出这里被打扫过,干干净净,一点灰都没积,床单也是新近换过的,用的秦枢最喜欢的那套天蓝色棉布床单,他没想到系统总部竟如此贴心。 不需秦枢说,谢临清已走了进来,大大方方地打量这间卧房。整间屋子收拾得很 干净,到处摆放整整齐齐,还养了一盆绿植,叶子光洁,枝干纤细。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木香,平淡,温和,就像秦枢这个人。 “这是床么?”谢临清新鲜地问道。 软软的,富有弹性,和修真界的很不一样。 不知想到什么,他唇角勾起一个笑容,对秦枢道:“师尊,今晚……” 秦枢一眼就看出他打的什么主意,咳了一声,道:“到时再看吧。” 他说这话基本相当于默许,谢临清眸子像融化了春水般,笑意盎然。 待秦枢一一介绍完家里的方方面面,已经到晚上了。 辟谷的修士不需要进食,但秦枢想让谢临清尝尝这边的食物,找出手机发现还有电,便与谢临清坐在沙发上点外卖。 一页页拉下去,各色食物层出不穷,汉堡、盖饭、炒面、奶茶……秦枢选了半天,不知道该点什么。谢临清没什么特别爱吃的,现代的食物大多油烟味重,口味浓郁,他怕他吃不惯。 手机上的时间是晚上七点,秦枢思忖了一下,问谢临清:“不如我们出去买了菜自己做?” 谢临清很乐意为秦枢下厨,点点头同意了,于是秦枢拿上钥匙,带着他出门了。 出家门前,想到谢临清惹眼的外貌,他又重新折回卧室,找了鸭舌帽出来,给谢临清带上。 但谢临清穿着白袍,周身气质与头顶鸭舌帽格格不入。 秦枢纠结了会儿,还是把他的鸭舌帽取了下来。 谢临清站在玄关任他摆弄,像个衣架子,看起来有几分傻傻的。秦枢笑出了声,觉得这样的他看起来分外可爱。 时间尚早,附近的超市还在营业,秦枢带着谢临清走了进去。 他们的打扮引起了一些人的关注,惊艳了不少女孩子。她们互相交头接耳,偷偷拽同伴的袖子:“你看那两个穿汉服的小哥哥,太好看了吧!” “卧槽,是明星吗?长得这么好看!” “说不定是哪个Coser呢?发微博问问。” 注意到有女孩子在偷拍,秦枢朝她看去,微微笑了笑,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女孩子红着脸收起手机,待人过去后,按住同伴的肩膀疯狂地摇晃:“啊啊啊啊!他笑起来我没了!” 在修真界当了三年的散仙, 秦枢已经能做到对他人目光处惊不变,淡定地跟谢临清在生鲜货架上选了些蔬肉蛋奶,提着篮子去付款。 凭着记忆和八七的提示,秦枢生疏地点出付款码。结账后,两人拎着两大袋食物回了家。 好在厨房用具几千年来变化不大,多出的只是便利使用的环节。秦枢仅需演示一遍,凭借谢临清天才般的记忆力和理解能力,已经能做到复制他刚才的演示不出错了。 忙活了一通,到了八点半,饭菜终于端上了桌。 秦枢很少自己做饭,会做的也不多,就在厨房给谢临清打打下手。 谢临清的依旧是厨艺一绝,调味品挨个沾了一筷子尝过后,就将它们从容地下了锅。 用完晚饭,二人一起洗了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秦枢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温馨静好,好似往后的悠长岁月都如此温暖。 看完新闻,谢临清又调到古装剧的那个频道。正好在放新的一集,他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晚上十点,秦枢洗了澡出来,谢临清已关了电视。 秦枢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给他,先一步上了床,一边等谢临清洗澡出来,一边看手机。 终于到了谢临清最期待的环节,他很快就从浴室里出来,爬上了秦枢的床。 小夜灯温暖暧昧,气氛正好。 床果然很软,深夜寂静,细碎的喘息声也被很好地隔音。 二人情到浓时,谢临清忽然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忘不了他?是不是还想做他的王妃?” 秦枢:“……” 这好像是那个电视剧里男二的台词。 谢临清又道:“本世子告诉你,他已经有王妃了!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秦枢:“……” 气氛全无。 玛丽苏剧害人不浅!下次不让谢临清再看了! 第104章 番外四 日常 [取名] 随着心神一天天长大,他的名字成了问题。 “心神”是他前身作为法器时的名字,炼化成人,怎么也该有个正式名字的。 念在这孩子很亲小师弟,谷清明专程给梦云山去了信,问他取名的事。 秦枢收到信时才想起列星宗上还有个孩子,莫名心虚,感觉自己像是抛下孩子度蜜月的无良父母。 “心神跟师尊姓好了。”谢临清笑眯眯道,半点不介意。 从道侣大典后他就一直缠着师尊,二人游山玩水,浓情蜜意,心神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想起,颇有种争宠成功的扬眉吐气感。 秦枢没有先做定夺,道:“我们还是择日回去看看他吧,见了面再取名字。” -- 第183页 谢临清心情好时很好说话,便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二人启程,回了列星宗。 刚进山门,一个小团子扑过来,抱住秦枢的腿,娇声娇气道:“爹!” 秦枢:“!” 小团子软乎乎的,像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抱得他身体一僵,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这声“爹”是怎么回事?说好的给三师兄养,怎么转过头管他叫爹?一想到心神的原身是燕翎的模样,还激得谢临清吃过好大一口醋,他就感觉……承受不起! 谢临清弯下腰,把心神从秦枢腿上扒下来,熟门熟路拎在手上,笑意犹在,眸色却冷淡:“认人?” 心神在他手里抖了一下,显然还记得这张脸。 每次去找秦枢玩的时候,他就挡在门口。不仅不让自己进去,还欺负秦枢。有几回心神趁着晚上隐蔽,偷偷摸摸跑过去,结果还没进院门就听到秦枢的哽咽声,细细的,像是在哭。 后来谢临清设了结界,他再也没有成功进去过。 谷清明带着一身药草的味道走了过来,看到谢临清手上的心神,无奈笑道:“这孩子一不注意又没影了,好在师侄给抓住了。” 他把心神接过去抱在怀里,动作甚是熟练,好像这样做过成千上万遍,这下秦枢相信原主是被三师兄从小带大的了。 “我们进屋说。”谷清明道。 三人遂去了他的小筑。 院子里精心侍弄了许多花草,白兰花的清香 弥散,给予人舒缓放松的感受。 谷清明把心神放在椅子上,转身回屋拿了几本书出来,道:“小师弟和师侄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了么?” “未曾。”秦枢摇摇头,他实在不知道该给心神取个什么名字,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谷清明沉吟了一下,把拿出来的书放在石桌上,这情况显然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不如就让心神自己选吧?” 秦枢翻了一翻,这书应当是专门取名的,每一页有二十来个独字,分了好几本。 “对了,他是跟小师弟姓,还是跟师侄姓?”谷清明问。 “跟师尊姓。” “跟谢临清姓。” 二人同时道。 没想到一个姓也要如此推让,秦枢感到好笑,道:“罢了,看他自己想姓什么吧。” 终归不是他们二人亲生,心神是独立的,应该给予他选择自己姓氏的尊重。 心神早慧,虽然还没满周岁,但前身的开化早就让他与寻常婴孩不同。 他大概明白了几个大人在讨论要给自己取个名字,于是爬上桌,小手拍着书页叫道:“燕!燕!” 秦枢一怔,听清他的吐字后,心里涌起一股荒谬的感觉。 燕?不会是他想得那个燕吧? 谢临清眯了眯眼,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带了一段时间的孩子,谷清明已经很了解心神的习性了,问:“你想姓燕?” 心神点点头,继续叫道:“燕!” 谷清明不知道这个姓代表什么,秦枢却知道,他不顾师兄的目光,把心神抱到自己腿上,问道:“燕翎?是你吗?” 心神茫然地睁大了眸子跟他对视,眼底澄澈干净,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燕翎?”秦枢又问。 心神没反应。 “怎么了?”谷清明问。 秦枢慢慢地摇了摇头,把心神放回了石桌上,或许是他多想了。 跳过这个小插曲,心神对于取名非常热衷,不需要他人的提醒,就在桌上爬来爬去地翻书。 他还小,并不识字,只是把书当个新鲜玩意翻了两遍。除了最开始说的“燕”以外,心神再没有冒出过惊人之言。 几人就着取名字商讨了一下午,最终决定给他取名为燕恒。 燕翎短寿,生命如昙花,短暂一现就 凋零。秦枢希望这个新生的孩子能得长寿福满。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 [游山玩水] 继白霜出师后,闻莺也出师了。 她出师不久,就被柳明齐拐跑,虽然嘴上嫌弃人傻傻的,仍然开开心心、风风光光地嫁了过去。 她成亲那天,秦枢与谢临清应邀去了。 看着昔日的小姑娘出落得明艳端芳,已是作新嫁娘的打扮,欢欣又不舍地跟他们告别时,秦枢很是感怀。 一转眼来到这边已经五六年了,真是时光飞逝,白云苍狗。 谢临清看师尊的感怀模样,主动提出去游山玩水,散一散心。 秦枢同意了,于是二人参加完闻莺的婚事后,就从京城启程,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玩。 先去了最近的太北城,来了一场不醉不归。 秦枢发现谢临清的酒量跟他的实际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上次被那兄台忽悠着醉得太快,这次就他和谢临清两个人,立刻原形毕露。 谢临清不过比他早清醒了那么一会儿,对,只早了那么一会儿。 看来,谢临清就算再天才,也还是有不擅长的地方,秦枢高兴地想。 他们的下一站是云淮。 秦枢思量着俗世毕竟还是看重后嗣传承的,回了一趟列星宗把燕恒借了出来,才同谢临清一起去谢府。 时隔三四年,再次来到云淮,这里一切变化不大,小桥流水,泛舟煮酒,依旧风雅。 -- 第184页 两位老人看到模样白嫩可爱的燕恒喜欢得不得了,转头就把谢临清抛在了脑后,每天高高兴兴带着燕恒上街玩耍。 好在妹妹还待在家,谢临清正安慰自己还是妹妹贴心时,妹妹期期艾艾地告诉他,自己有了意中人,希望他跟父母提一提,早日把亲定了。 知道自己在妹妹这里只是个工具人的谢临清:“……” 秦枢忍不住笑出了声。 待燕恒吃胖了一圈,妹妹的婚事也定下之后,三师兄亲自下山一趟,把燕恒接了回去。两人遂告别谢府,离开了云淮,准备去下一个地方。 来到蜀安城时,秦枢不由得想起了柳明齐。 当年那个被人揍得灰头土脸,还顺走他玉佩的柳二郎,现如今可是京城中有名的禁卫军统领了。 今时不同往昔,秦枢笑叹 。 谢临清想起的却是另一个人,他看向秦枢,幽幽问道:“师尊,那彩蝶好看吗?” “……” 他不说,秦枢都忘了这个姑娘。 秦枢神色从容地道:“你好看。” 他又多加了一句:“我早已记不得她的模样。” 听了他这句话,谢临清笑了笑,忽然道:“甚好,那今晚便让师尊温故一下。” 秦枢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就被带到了河对岸的花楼中。 适逢华灯初上,花楼里的姑娘们早已装扮明艳,小意温柔地等候着恩客。 谢临清却带着秦枢隐匿了身形,从后门进了花楼,找了间空房。 “……”秦枢现在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师尊。”谢临清撩开了被子,期盼地看着他。 ……不行!实在是太羞耻了! 这是在花楼,不是在客栈,可能会有人进来。 秦枢深感破廉耻,说什么也不要在这里。 谢临清委委屈屈,黯然垂头:“师尊果然还没忘记彩蝶。” 他这种委屈的语气简直是咬准了秦枢的死穴,配上那双黯然的眸子,尽管秦枢知道他多半是演的,还是不免动摇。 “师尊若是不愿,那……便算了。”谢临清似乎深受打击,沮丧地起了身准备出门。 自己怎么就喜欢谢临清这款呢?秦枢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拉住他,脸上臊得慌:“也……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吗?”谢临清立刻收起了刚刚那幅黯然神色,欢喜回到床边。 “师尊,来。” * [多年以后] 秦枢以前听说过,人都是会变的,爱也一样,婚前爱他的活泼,婚后就恨他多话;婚前爱他的稳重,婚后就厌恶他的木讷平静;婚前爱他的温柔,婚后就讨厌他的懦弱不争。 他也曾想过,若自己和谢临清有七年之痒了怎么办。 可七年真正到来时却似水无痕,风一般就过去了,谢临清在他眼里先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唯有那份喜欢,始终不浓不淡,有增无减。 又是一年过去,看着认真贴春联的谢临清,秦枢笑着品了一口清茶。 这样就好,往后的岁月里,他们都将相携走过。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