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之三生石咒》 第1章 解封 楔子 蓝色的冰幕,将里面正在沉睡的身影映衬得越发俊朗—— 墨画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刀削般的薄唇,长而浓密的睫毛将那紧闭双眸的优美弧线描摹得动人心弦。 手抚上冰幕,一阵寒意侵入指尖,心上一阵瑟缩,一抹苦涩从心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白灵子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他只剩一缕残魂,即使有机会复活,也需要千年的时光,即使复活了,也有可能记忆尽失,而你,却已经时日无多…… 曾经,看你们打破三界咒语,写下震惊三界的传奇,老夫以为,你们定会有个美好的结局,没想到,改变得了诅咒却改变不了莫测的现实…… 或许,这就叫宿命吧……” 抬起头,天空映入眼帘,那一片无边无际的蔚蓝,与冰幕一个颜色。 鱼鳞状的白云,齐整有序,轻纱般飘浮于天幕之上,大自然果然鬼斧神工,它精雕细琢的艺术品,雄奇瑰丽,非人力所能及。 人们所信仰的,把所有的喜怒悲欢归结于的,无法改变的宿命,似乎,也是大自然杰作的一部分。 我却不信。 此生与你相遇,不因缘分,不源宿命,只因彼此的信念,让爱冲破枷锁,创造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奇迹。 ——有鱼 第一章诞生 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让我产生一瞬间的失明,四周皆是蓝色的冰,晶莹剔透,泛着阵阵寒意。 于这狭小到仅能容下一个人的空间站起,纤瘦而苍白的手指轻触眼前的冰幕,只一点,厚厚的冰层便“碰”地一声,碎落满地。 没了这层禁锢,我缓步走出冰洞。 一阵狂风迎面撞来,带着不同与洞内的清冽寒意,带着丝丝温暖夹杂着泥土草木的清香。 眼前是寥廓的天幕,放眼望去才知山洞之所在正是一座直入云霄的冰山之巅,山下,青山连绵,森林如海,几条嵌在山间的河流犹如皎洁的丝带一般,银光闪闪。 真是,美妙动人。 张开双臂,感受着这不同于冰层内的,温暖怡人的阳光,有什么信息,在空白的脑海里浮现出轮廓—— 宇宙分三界,天界,人间,魔域。这里是凡间,凡间的统治者,是同我有着一样外表的人类。 只有,这点信息吗??凡为人者皆有父母,我的父母是谁?我来自何方,又该归往何处? 我闭目凝神,努力在脑海中搜寻其他信息,却发现除了空白,别无他物。 看来,我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思及此,我纵身一跃,跳下山巅。 风呼啸着划过,刀子般锋利,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被这风撕碎了。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危险。 身体飞速向地面扑去,就在我以为要被摔得粉身碎骨时,一道蓝光陡然出现,将我包裹其中。 在这道蓝光的包裹下,我被定在距地面三尺左右的地方,不过,还不等我为这突然出现的蓝光惊讶,它便像来时一样,突然消失。 “哎呦!”蓝光消失的下一秒,此时正面朝地面的我被摔了个狗啃泥。 揉了揉沾满黄土的脸,我踉跄起身。 落了地,才知从高空俯视的渺小广阔的一切,竟是如此的高大具体。 浪涛般的林海竟是一棵棵参天蔽日的古树,丝带般的河流竟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凹凸不平的山坡竟是纵横起伏的沟壑…… 扑面而来的一切让四周的空间因这些外物的挤压变得异常狭窄,像从广阔的天地瞬间坠入一个满是桎梏的笼子。 一股异常浓烈的渴望陡然从心底腾起,像要挣脱什么,我攒足力气,纵身一跃。 然而,我并没有像从冰山之顶跳下时一跃数丈,而是刚离开地面一瞬,就“普通”一声跌落下来。 目测了一下距离,从起点到落点,不过两步远而已。 怎么会这样? 望着被浓荫遮蔽,只见零星日光的天空,窒息的感觉如堵在胸口的一块刚被点燃的碳火。 “不,我一定要跳起来,像有翅膀一样!”想着,一股不甘从心底升起,我卯足力气,再次纵身一跃! 第2章 人间 “普通!”毫无例外的,我再次跌落,唯一不同的是着地的位置由屁股变成了脸。 然而,心底涌动的那股不甘,却让我愈挫愈勇—— “啊!” “唔!” “嗯!” …… 接连不断的跳跃过后,身体仍固执地停留在地面,似在刻意与我较劲儿。 再抬眸,已是晴空万里,阳光普照,方才还遮天蔽日的大树,此时如一道栅栏一样,为那块寥廓的湛蓝镶上了一道狭窄的绿边儿。 原来在方才的跳跃中,我已不知不觉地到了一处树木稀少的开阔地带。 碧绿的草地从脚下一直延展到远方,草地中央,一个头戴斗笠、看上去与我有几分相似的物种正坐在湖边垂钓。 湖水平静清澈,涌动着神秘的湛蓝色,在阳光下闪烁着精灵般起伏、跳跃的波光。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向那抹身影走去。 不待我走到那人身后,他已转过身来,那张下巴上比我多了一撮白毛的脸,让我的心上一紧。 “你是……”打量了我一眼,那人道。 我怔愣地望着他,心中既欢喜又紧张。 欢喜的是,他不仅外貌与我类似,说的话我也听得懂,他应该是我的同类;紧张的是,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哦,我知道了。天朝九龙夺嫡,战火纷飞,你是来深山避难的乞丐吧?” “……”天朝是哪里?乞丐又是什么?我不答,只是一脸疑惑地将他望着。 而他却目露了然之色,好像已在心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笑了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不解地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鱼篓,几条红鲤鱼在里面活蹦乱跳地扭动着身体。 名字是什么呢? 手支住下巴,我全神贯注地思索起来。 初次见面,他会问我什么呢?应该是和钓鱼有关的吧?他钓到了鱼,也就是有了鱼,所以问我有没有鱼。 对,他问我有没有名字就是有没有鱼的意思! 恍然大悟般,我欢喜地望向大伯,在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中,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也为了不让他“失望”,我道: “有鱼。” “哦。原来你叫有鱼啊!”大伯捋着胡子,一边思忖,一边笑眯眯地道,“这个名字真富贵,有鱼有鱼,年年有鱼。哈哈……” 为了与同类生活在一起,我跟着大伯走向他所在的村落。 在大伯的口中我得知,他所在的那个村落叫“望玉村”,村里的人是五百年前一位开国虎将的后人。 那位开国虎将名叫冯云龙,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曾率五千人以少胜多,平定十万叛军。 只可惜,自古猛将如美女,不许人间见白头。 皇帝忌惮他的权势,便设计了一出“带刀入宫”的陷阱,给他扣上“意在弑君”的帽子,将其残忍杀害。 一人获罪,九族连坐。他一百三十六口族人受这罪名连累,全部流放边关。 在被流放的路上,一百多人不幸遇到魔兽,命悬一线之际,一仙女从天而降,施展法术杀死了魔兽。 魔兽虽让他们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却也吓跑了负责押送他们的官兵,他们因此因祸得福,恢复了自由身。 不过,因为是戴罪之身,他们不敢再回中原,于是便在这就地落户,在这偏僻荒凉的地方安了家。 而那个救他们一命的仙女,便被族人们奉为护村之神,人们按照她的样子雕刻了一尊石像,立于村中央的广场上。 但那个仙女并未留下姓名,只是逗留到这个人们全部落户后,为这个村子起了一个名字,望宇,便离开了。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据老伯说,她之所以为这个村子起名“望宇”,是因为她在等一个人,一个求而不得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她是在等一个人呢?”我不解。 这件事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知道这方面实情的人都已经殡天,老伯是怎么知道的? “老夫的祖先曾亲眼看见那个仙女坐在村口的巨石上不眠不休地眺望远方,且神情悲切,好不忧伤。” “看来,那女子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痴情人。”我道,不禁对那座石像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不知道那个能打败魔兽又有如此伤情过往的仙女,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石头砌成的房屋错落有致,一前一后分成两条街,炊烟在错落的烟囱上缭绕。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老伯身后。 我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停下,只知道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我,与与他人相比,更为熟络的老伯是我唯一的希望。 跟着老伯走进后街,只见几乎每间房子外面,都放着两个约摸两尺高的圆形石墩,石墩上偶尔坐着一个或两个人,看样子似乎在小憩。 这些人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同类,我虽然有些初入人群的胆怯,躲在大伯身后不敢出声,但心底却是喜出望外。 而这些人同大伯一样,都穿着式样相仿,且简朴素淡的衣服,虽然我不知这式样属于什么类别,毕竟初入人世的我对此毫无经验。 见到老伯后,那些人无一例外地目露尊敬之色,直到看到跟在老伯身后的我。 一瞬的惊诧过后,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谈论起来,实则声音并没有压低,而是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咦,这个脏兮兮的小丫头是谁?” 脏兮兮? 闻言我打量了一下自己,见自己一身污渍方想起是方才跳跃的时候弄的。 在走出冰洞之前我见过自己在冰壁上的倒影: 一身上白下红的裙子,墨发被一根冰蓝色的凤头簪挽在脑后,并不污秽的。 “是王郎中在路上捡的乞丐吧……” “一个乞丐有什么好捡的,莫不是长得好看?” 大伯初见我时也说我是乞丐,乞丐到底是哪一类的人呢? “去去去,你把人家王郎中想成什么人了。” “那是为什么?” “收个干女儿给自己养老……” 女儿我知道是什么,可干女儿是什么呢? “女儿怎么能养老?长大了就得嫁人!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指望不上的!要我说,王朗中是想收个徒儿,给自己打下手……” 徒儿?闻言,我灵机一动,有了让自己加入这些同类的办法。 第3章 城隍庙 “大伯,你可以拜你为师吗?”走到大伯家门口,我终于鼓起勇气,将于心中斟酌了无数遍的话说出了口,“我可以给你给你打下手……做很多很多事情的……”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似是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老伯打断道,见状,我的心被提了起来,屏气凝神地将他望着,“最重要的,是能自己养活自己。” “自己养活自己?”我重复了一遍,不解,“什么意思?” 看了我一眼,大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就是吃的、住的、穿的都要自己负责,我家穷,养不起你这么个大活人。” “没问题,只要不让我离开这里就行。”我欢呼雀跃,觉得要达成这个条件易于反掌。 “唉,别高兴太早了。”谁知,见状,老伯反而叹了口气,对我露出了怜悯的神色,“也不是一日做乞丐了,难道你不知道吃上一口饭有多难么?罢了罢了,看你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就告诉你一个现成的住处。” “谢谢师父!哪里?” 闻言,老伯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夫还没认你这个徒弟呢!唉,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得很,只可惜……唉,不说了不说了,村西头有一座破庙,那里可以住人。” “好,多谢师父指点!”我抱拳道,对师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走到村西头,师父说的那座破庙立在团团的树影中。 看了眼虽门窗破落,蛛网如织,却高大宽敞,足够好几个人居住的城隍庙,我大喜,立即找来扫帚打扫起来。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庙里一片灰暗,阵阵冷风从满是窟窿的门窗内吹进来,扬起不知多少年前便挂在房顶的横梁上、落满灰尘的黄绫。 黄绫飞舞飘扬,上面附着的尘埃被抖落下来,同我用笤帚扫下来的灰尘一起,片刻便弥漫了整间屋子,呛得我暂时扔掉扫帚,跑出了城隍庙。 庙外显然比庙内明亮得多。 虽然天空中飘着一些硕大的乌云,但月亮并没有因此隐没无踪,而是为遮挡它的乌云镶上了一条银色的边儿,这条银边虽然没有整个月亮那般光洒千里,但却足已描摹出夜幕中房屋草木的大致轮廓来。 看见这个村庄安宁祥和地卧在山脚之下,像被群山护在掌心的明珠,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我的村子,这些,就是我的亲人,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我想寻找的,不就是这些吗?! “狼来了!快躲起来!”一阵惊呼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声音未落,相似的惊呼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交织在一起,听不出谁是谁,混乱得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 “出什么事了?”我大惊,不知所措的我忙向唯一的熟人——师父家跑去。 一路上,村人竞相逃窜,虽然不知“狼”为何物,但被这种恐怖的气氛所感染,我也加快了脚步,但我并不知道狼是什么东西,一边跑一边望向与人流相反的方向。 只见无数萤火虫般闪烁着绿光的东西正在迅速逼近。 一种昆虫而已,那么渺小,至于害怕成这样吗?难道它们有毒,触者非死即伤? 随着那群昆虫的迅速逼近,一团团狗般大小的黑影闯入眼帘,此时我才知道,那些发着绿光的,不是虫子,而是那种被叫做“狼”的野兽的眼睛! 心中一阵惊悚,我忙向老伯家跑去。 老伯家的门并没有关,在我跑进去之前,已陆续跑进去了几个,估计是临时躲避的。 毫不犹豫的,我也和前几个人一样快步冲了进去,本想随手关上房门,但见外面仍有奔逃的身影,便向里面挤了挤,把门口让了出来。 第4章 帮忙 屋子里已经挤了很多人,饶是我用尽力气,身子仍停留在距门口三尺不到的地方。 我就这样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有些愧疚,有些无措。 “蠢货!看什么?还不快关门!要大家跟你一个臭乞丐送死啊!”一声厉喝打断了思绪,吓得我一个激灵,赶紧把门关上,因关得太急,本就陈旧的门发出“嘎吱”一声哀鸣。 “使那么大劲儿干什么?你存心的是吧?!想把门摔坏了让狼冲进来把我们都吃了!”那大汉不依不饶,指着我的鼻子,理直气壮地道,“说你一句你就怀恨在心,不仅身份下贱,心还阴险!” “我……”我忙解释,“我以为还会有人进来……” “少混淆视听了!里面这么挤没看到吗?还能进的来人吗?!你是自己傻还是当我们傻?!”话未说完,便被紧贴在身旁的一个妇人打断道,她这一声响起得太过突然,让我打了个冷颤。 “还故意把门口让出来,”不待我反应过来,那妇人一边回忆,一边眯着眼睛分析道,“我看你是存心想让我们喂狼是吧?” 话音一落,不待我反驳,屋内立即响起了七嘴八舌的斥责声,像一锅烧开的沸水,将我淹没: “心肠歹毒的家伙,王朗中当初就不该把她捡回来!” “刚才就该一脚把她踹出去,让她喂狼,省得连累别人!” “没想到这些乞丐,不仅人下贱,心还毒如蛇蝎!” “下次狼再来,谁也别收留她,让狼吃了这个毒妇!” “以后对于这种卑贱丑恶的乞丐,就应该立即哄出去,让她踏不进村里半步!” …… “我……我没有!我真的……真的是以为……”我红了眼眶,可任凭我怎样分辩,都没有任何效果。 他们仿佛听不见一样。 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虽然没有血珠飞溅的刀光剑影,但那不由分说、群起而攻之的态势,仍让始料未及的我感到恐慌。 惊恐交加之下,我下意识地做出最原始的防御姿势——蹲下身,用双手捂住耳朵。 正在我以为他们已同仇敌忾到下一秒就要把我扔出去喂狼之时,一个妇人的话让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们都别吵了!今天狼早来了半个时辰,我和勾儿刚把牛赶进圈里还没来得及关门呢!现在要不赶紧找个人儿把门关上,耕牛全被狼吃了,咱们就连饭都吃不上了!” 闻言,众人面露难色,面面相觑之后,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见状,我蓦然一怔,不知为何,在他们的目光中,我感受到了一股极其浓烈的危险气息。 正在这时,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这声音温柔轻盈,如三月暖阳: “姑娘,他们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随着声音的响起,屋内的人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路来,那个说话妇人就这样一览无余地闯入了我的眼帘。 那妇人头上挽着一个圆髻,身穿粉色曲裾,除了一条淡蓝色云纹腰带,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那朴实无华的装束,加上脸上温暖的笑,看上去平易近人。 感受到她不同于其他人的善意,我紧绷的心弦终于缓和了些。 “你看你刚来,和我们也不熟悉,彼此之间难免会产生一些误会,”那妇人不曾停歇,一边道,一边沿着众人让出来的路,快步走到我跟前,她捧起我的脸,温柔而热切地道,“你可不可以帮帮我们?只要你肯帮忙,我向你保证,他们绝不会再排斥你!” “好。”妇人的话正中我下怀,我忙道,打开门便冲进了夜色之中。 刚打开门,妇人的声音便从身后追来: “即使是死也不要让狼进圈!我们会向供奉神女一样,供奉你的英灵一辈子!” 第5章 生死线 脚步一顿,门已砰然关闭,将心底扬起的那抹异样压下,我争分夺秒地向羊圈跑去。 只要能和同类在一起,只要能让他们接纳我,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防? 不同于屋内的空气瞬间将我笼罩,我从未感觉空气是如此的凉,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我一边奔跑,一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此时村里的人已全部躲了起来,整个村落空无一人,只有一条条左冲右突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肆意而狰狞。 刚跑出几射之地,那不同于野兽的清晰而有力的“哒哒”脚步声,立即引起了野狼们的注意,几束幽灵般的绿光,瞬间锁定了我。 瞥见那显而易见的停顿就在这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内,虽然我的脚步未曾停歇,但清楚地感觉到了这其中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立即加快了脚步。 不知是我太过警惕还是感觉较常人敏锐的缘故,目光虽紧紧地注视着前方,却在脚步刚一加速的瞬间,感觉到了野狼们从四面八方奔涌来的追逐。 狼奔跑的声音是极小的,像风扫过地面,我无法通过声音去分辨它们的方位,何况此时情况危急,在无暇其它的情况下我只能靠自己的感觉。 背心似有风袭来,我一个侧身,便有一只狼贴着我的胳膊擦过,见状,我心有余悸地一瞥,看到了那只贴着我的胳膊擦过的狼的獠牙在月光下闪过一道瘆人的光。 不待我庆幸躲过一劫,脖颈、侧脸、脑后下一刹竟同时有劲风袭来,四面受敌之下,我索性双腿一弯,身子矮下了半截,而几乎同时,身体撞击的沉闷声同几声哀嚎在头顶上响起。 我无暇看个究竟,挺起身子继续跑。 眼看羊圈就近在眼前,伴随着一阵身子擦过地面的声音,小腿陡然被几根狼牙洞穿,我闷哼一声,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但危急存亡之际,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因这一痛而稍有松弛。 就在这一刹的停顿中,我捕捉到了狼在迅速逼近的窸窣声。 这声音如风掀起堆积数尺的黄叶,阻滞而繁杂,听这声音便知,那正迅速向我靠近的,绝不是一只两只狼,而是一群。 迅速瞥了眼身下,只见咬住我小腿的这只狼块头极大,约有半个我那么长,凭我的力气一时半会儿肯定甩脱不了它,而此时其它的狼又近在咫尺。 我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甩脱它,因为我知道,在它身上多耽误一段时间的下一秒,我就会沦为一堆被饿狼啃食的白骨。 于是我拿下主意,不去理它,继续向前跑。只不过因腿上多了个大块头的缘故,这跑近乎“拖”。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此时我和牛圈的距离只剩下了不到五尺。 一鼓作气之下,我拖着腿上死死咬住我的狼一口气掠过这五尺,扑进了羊圈里。 进入羊圈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甩掉腿上那头狼,把圈门关上。 但要想立即甩掉它,肯定不能打它的身子,毕竟野兽都是体力强悍、皮糙肉厚的动物,要想一击得手,必须攻击它最脆弱的地方。 人最脆弱的地方就是眼睛,想必野兽也一般无二。 想到这儿,我举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咬着我腿的狼的一只眼睛上怼去。 “嗷呜……”一声哀嚎,狼松开了咬着我的尖嘴,一击得手的我不敢耽搁,立即双脚齐出,将那头狼劈头盖脸地踹了出去。 见狼的身子滑出了圈门,我立即抓住门把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碰”地一声关上了圈门,将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隔绝在了木门之外。 闩上门栓,我倚着木门,长松了一口气。 门外,狼群已至,狼爪接连不断地冲撞、拍打、抓挠木门的声音响起,透过我倚着门的身体,异常清晰地传来,让我刚获得些许平静的心,再次惶惶不安起来。 我不知道这木门有多坚韧,能否抵抗住那外面狼群接连不断的进攻,此时唯有屏住呼吸,祈祷它们在一时遇挫之后,铩羽而归。 然而,不知是圈内的牛羊吸引力太大,还是它们跟我八字不合,每次攻击稍有停息、让我以为它们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另一阵更为猛烈的攻击便会再次袭来。 “嘶啦——”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一只狼爪穿透木门,划破了我的后背。 不知是这狼爪的主人太过强悍,还是经过之前接二连三的袭击木门已不堪一击。 我偏过头,只见自己的血迹闪烁在狼爪那尖利如刀刃的指甲上,触目惊心。 外面的狼似乎有灵性一般,一击得手后,攻势变得更加猛烈起来,门上除了那个小洞,陆续有地方被狼爪洞穿: “咔嚓!” “咔嚓!” “咔嚓!” …… 接二连三的狼爪破门而入,门上除了那个小洞,陆续多了许多孔洞和裂缝,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地支离破碎。 第6章 异象 见状,我急忙避开,可前脚刚离开门口,“碰”一下,一声轰鸣便于身后炸响。 门在那一声轰鸣后,陡然敞开,千钧一发之际,我纵身一跃,以身体为石头,将张开的门砸回原位。 借着这竭尽全力、将门外的力量暂时怼回去的一击,我忙以双手为门闩,抵住了门。 方才形势危急,我并没看发清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一连串行为全是凭潜意识做出的应急反应。 抵住门之后我才发现门闩没了,才知道方才的那惊雷般的声响是门闩从门上弹出去的声音。 门外的野兽还在乐此不疲地进攻着,更多的爪子穿透木门,在我眼前拍打挥舞,每一下,都在此时紧抵着木门的我的脸上、身上,留下一阵钻心的痛。 “好痛……”从脸上淌下的,不知是被利爪抓伤出的血,还是因痛极出的冷汗,我嘶哑开口,从未感觉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它随着那不断被利爪削去的皮肉,正在一点点地消失殆尽。 松手会被狼冲进来咬死,不松手会被穿过木门的狼爪活活刮死…… 我进退维谷,濒临绝望的边缘。 “啊——!!!”刺骨的痛和飞溅的血刺痛了我的神经,带着无计可施的绝望和垂死挣扎的决绝,我痛苦长啸。 声音出口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体内窜处,眼前一黑,我终于彻底失去了知觉。 漆黑,一片无边无际的黑。 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亦不知在走向何方。 方才眼前的一切:木门、利爪、墙壁、牛羊……此时都被淹没在了这充斥一切的黑暗里。 这样也好,不用再继续承受那生不如死痛苦。 但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明明在牛圈里,与狼群做着殊死抵抗,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凭着自己的意识抬起手臂,却因这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暗,看不见一丁点儿手臂的影子。 这里,是,阴间吗? 正想着,一道刺目的光陡然于身前亮起,带着灼人肌骨的热浪,让我下意识地遮住双眼,倒退了数步。 避开热浪,才发现那耀眼刺目的,并不是光,而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火海,起伏的火浪中,一个金色的身影时隐时现。 我一惊,不知为何,竟会觉得这身影有种十分亲近的感觉,亲近到让我忍不住想要冒险靠近,看清那个身影的真正模样。 然而,不等我走到可以看清那个身影的位置,火海便如退潮一般,向身影所在的方向,迅速收拢而去,最后缩成一个珍珠大小的光点,落入那人的掌心。 于是,那个金色的身影就这样毫无阻碍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是一个身材曼妙,容貌清丽的女子,她身着金色凤尾长裙,一头如瀑墨发有些凌乱地披在肩头,如晶莹白皙的脸上斜着几道土渍。 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像刚刚经过了一场浴血奋战。 目光移到女子脸上的时候,我吃了一惊,这女子五官的轮廓,为何看上去如此熟悉,仿佛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随着这个想法的冒出,那幽深空白的记忆深处似有什么东西要突破记忆的封锁,浮现出来。 屏息凝神间,一个模糊不清的人脸在脑海一闪而逝,快得来不及捕捉。 正当我要探究个究竟,继续凝神回忆时,脑袋却像被巨石击中一般,炸裂般地疼痛起来。 “啊……好痛……好痛!!”抱着自己的脑袋,我蜷缩成一团,冷汗从额头涔涔而下。 “不要想了,再强行回忆下去,你会死的!”一个声音陡然从耳畔响起,如当头一棒,止住了我的回忆。 如那声音所言,停止回忆的下一秒,脑袋上的剧痛果然消失不见,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谁?”环顾四周,除了金裙女子,我并没有看见其它人,向女子走近两步,我不无感激地开口,“刚才是你提醒的我吗?谢谢你。” 那女子恍若未闻,保持着初见时的姿态,一动不动,就在我启动双唇想要再说一遍的时候,女子忽然勾起嘴角,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森的笑容。 第7章 梦境 “你害死了我的丈夫和儿女,今日,我让你血债血偿!”陡然抬首,女子吼道,那双被仇恨燃烧的双眼,此时血丝与泪珠交织,看上去异常可怖。 被这目光锁定的瞬间,我大惊失色,仿佛真做过什么对不起女子的事情一样。 心虚地后退一步,我本想避开随着女子那一吼而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异常强大的气息,却已经来不及。 女子举起手中的光球,熊熊烈火如决堤的洪水奔泄而下,瞬间将我淹没。 这光球好像一个乾坤一般,好像全世界的火焰都被它收入了其中,火焰源源不断地从光球里倾泻而下,似乎永远没有穷尽。 “啊——!!”我痛呼,由刚开始的惊恐,迅速变成了人类最本能的哀嚎。 炽热的火苗一沾身便如烈火遇见了干柴,灼人的热浪一阵又一阵烧灼着我的身体,愈燃愈烈,由起初抽筋剥皮般的痛,迅速变成敲骨吸髓。 抽筋剥皮的痛,至少还能让我保持意识,但敲骨吸髓的痛,却让我的灵魂几乎逃出肉体,仿佛身上的肉已经被化成了灰烬。 可这种近乎人类极限的痛苦,却并没有让我立即死去。 接连的昏厥和苏醒,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在我再也承受不住,感觉连灵魂都要在这熊熊烈焰中灰飞烟灭的时候,与火焰的炽热截然相反的寒冷兜头而下,如之前倾泻而下的烈焰一样,将我重重包裹。 这寒冷虽不会将我化为飞灰,但那凛冽如刀的寒意,让我同身处烈火中一样,痛苦不堪。 就在我的意识被这异常的痛苦抽离身体,变得模糊不清之时,一个女子的声音蓦然响起,深沉悠远,却带着绕指的温柔: “你不能死,你要活着,成为下一个斥子,成为将天下操控于股掌中的三界之王……” 闻言,我用自己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将双眼启开一道缝: 湛蓝色的冰幕,积满白雪的山巅,寥廓的天幕,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茂密如海的山林,几条嵌在山间,犹如皎洁的丝带一般的河流……竟是如此熟悉。 这……这里是…… 我诞生的那个地方?! 手指一动,我陡然惊醒。 阵阵清凉从手臂处传来,我睁开双眼,满是窟窿与裂缝的木门映入视线,不同的时,此时的木门已被厚厚的冰层封住,而我则仍保持着昏厥之前的姿势,趴在木门之上。 原来,方才的女子、火焰、冰幕……不过是一场恶梦。 松了口气,目光落回自己的身上: 身上的伤口,竟然……竟然全部奇迹般的愈合了! 此时,我身上同木门一样结了一层冰。 不过,和木门上厚厚的冰块不同,我身上的那层冰薄如蝉翼。 同样是与冰切肤而过,我显然是幸运的,因为这层薄薄的并显然不仅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似乎还奇迹般的愈合了我的伤口,而那些利爪穿过木门的狼看上去就没那么幸运了,那唯一能证明它们存在的一只只穿透木门的利爪,现在都已被厚厚的冰块冻成了大冰坨子,没有了任何生命的气息,恐怕即使保住了命,也保不住这爪子了。 我松开一只按着木门的手,不无疑惑地摸向自己覆了那层看似十分神奇的薄冰的身体。 就在手指快要落下的时候,指尖一热,陡然腾起一团火焰,这火焰出现的太过突然,我想收手已来不及。 手指落下的瞬间,一股热流从指尖下的肌肤潮水般蔓延至全身,冰层在火焰的扩散下退潮般消失,没留下任何痕迹。 而最令我惊讶的,不是突然冒出的指尖火,而是薄冰下那些本来已经消失不见的伤口,随着那层冰的消失,又全部重新回到了我身上。 第8章 指尖火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冰能愈合伤口,火却能让冰的作用化为泡影。 这二者似乎,是天生的克星。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点点白色的光芒透过木门的裂缝,投进圈内,这光芒显然比月光明亮许多,似带了些许阳光的温暖。 大概天已经亮了吧,我心道。 凡人休息的时间一般都是一夜,而野兽却只在夜晚出没。 此时羊圈四周,除了这几只已经冻死的狼,应该就是急于知道这里状况,向这里赶来的村里人了。 扫了一眼被冰冻结的木门和狼爪,一抹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 我抬起燃着火焰的手指,缓缓按上了木门。 不出所料,手指落下的下一秒,像吞噬我身上的薄冰一样,火焰潮水般漫上与木门上的所有冰层,将上面的冰层吞噬殆尽。 这种不会伤人,只会吞噬冰层的火,究竟是什么火? 这火来自我的身上,那这些冰,又来自哪里? 正纳闷,门外接二连三的闷响便打断了我的思绪: “普通!” “普通!” “普通!” …… 与闷响几乎同时发生的,还有从门上接连滑落出去的狼爪。 我知道,那是那些利爪穿过木门的狼,身体倒地的声音。 它们都死了。 显然,它们并没有我幸运。 幸亏这火似乎只对那些冰感兴趣,除了吞噬冰层,没有留下任何其它的痕迹,完全是时光倒流一般,将被冰冻前的一切一成不变地还原。 只是,虽然能抹去冰的痕迹,此时却已来不及清走那些被冰冻死的狼的尸体。 觉察到自己的想法,我一愣。 为什么潜意识里,我如此害怕那些本该被我视为同类的村民知道这些诡异的事? 既然是同类,村民们是不是也会拥有和我一样的异能? 人类,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又拥有哪些与生俱来的能力? …… 正想着,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那陈旧的木门经过昨夜的一番摧残,已经破败不堪,被人这么一踹,直接“碰”的一声,爆成了碎片。 四射的木片肆无忌惮地拍打在我的身上,有的甚至直接刺进了我的肉里。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那句“你们看,我做到了”,卡在我的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之前关于狼的尸体的事,我显然是多虑了。 他们压根就没有注意我。 进来后,只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便径直扑向各家的牛羊,有的甚至因为迫不及待,踢或者撞到了我的身上。 不过几个呼吸过后,羊圈里便响起了异口同声的点数声: “一,二,三……” 那小心而担忧的模样,好像只要有一只出了差错,他们都会痛不欲生。 只觉得,那被木片刺伤的地方很痛很痛,连带着心也跟着莫名地痛了起来。 不用数了,一只也没有丢。 不用数了,一只也没有丢。 不用数了,一只也没有丢。 …… 我跪坐在原地,心里一遍又一遍说着那句本应让自己感到无比自豪的话,但最后,这句话却被搁浅在了无边的悲伤之中。 第9章 斥子传说 最后一个从门口进来的,是那个求我帮忙的妇人,在看到我的瞬间,她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红晕。 她走过来,打量了一下我身上的伤口,道: “小姑娘,谢谢你帮我们。你肯定饿了吧,去我家吃,这顿饭我请!” “嗯。”妇人的话如一股暖流,将之前的孤寂一扫而光,我感激涕零地点了点头。 我跟着妇人,在村里最大的那一间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看了看巍峨的朱漆大门,我不禁脱口惊叹: “哇,好大的房子啊~~” 妇人不置可否,只是指了指大门旁边的偏门,对我道: “我是冯将军的嫡系后人。这个宅子是祖上留下的,自然要比别人家的大一些。我请你吃饭,不是因为你身份高贵,而是因你救牲畜有功,奖赏你的。你的身份不过是个卑微下贱的乞丐,大门是进不得的,只能走下人走的偏门,知道了吗?” “哦,知道啦!”我忙点头。 她是第一个向我示好的人类,对初入人世的我来说,无疑是莫大的鼓励。 虽然至今我都不清楚乞丐到底是什么。 傍晚,我躺在城隍庙的供桌上,从未感觉生活是如此的美好,不知是因为经历了命悬一线,还是因为那个妇人的示好。 不过,今天的晚饭是有了着落,那以后怎么办?不仅有晚饭,还有早饭和午饭,我总不能一天只吃一顿饭吧?虽然发现自己即使只吃一顿饭也不会饿肚子,但别人都吃三顿的,我要做个中规中矩的人类! 想到这儿,我坐起身,想到村落四周寻觅些可以作为吃食的东西,为明天的早餐做准备。 谁知,街上竟然空无一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而且门窗紧闭,丝毫看不见里面的状况,正纳闷,一股大力陡然将我拽向身后。 踉跄回头,一张青面獠牙的脸映入眼帘,吓得我双眼一闭,尖叫出声: “啊……唔!” 刚张开嘴,就被一只像人手一样的东西捂了回去:“别叫,是我!” 听到是同类的声音,我方才放下心,缓缓地睁开眼睛。 青面獠牙的脸已经被推到头顶——原来是一张面具。面具下,是村中巫师熟悉的脸。 “巫师?怎么是你?!你带着那个吓人的东西在脸上做什么?” “你不知道,最近斥子为祸人间,身为巫师,我每天都要出来查探敌情的吗?!”他瞪着我,神情十分严肃。 “斥子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连斥子都不知道?这十几年的乞丐是怎么当的?” “几……十几年?”我道,神情比他还诧异: 我明明还不到一岁啊?他怎么会觉得我像十几岁的?难道只有十几岁的人才会长成我这个样子? 那我是不是也长得忒着急了些? 不行,这种不合常理的事,绝不能让他知道,否则把我当成异类赶出去了怎么办?! 他说我像几岁的,我就是几岁的吧! “可能我比较傻……”说罢,为了配合自己说的话,冲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嘿嘿……” 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没想到某人竟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嗯,也是。” “……”我不禁抽了抽嘴角。 “斥子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存在,它们比猛兽还凶残,比恶魔还邪恶!它们专以荼毒生灵为乐,所到之处,妻离子散,白骨成山,如同人间炼狱!” 巫师一边说,一边用惊恐的眼神描摹着被斥子扫荡过的地方的惨烈。 “天哪,这么恐怖?”被巫师的情绪感染,我不无恐惧地缩了缩脖子,“可它们为什么要那样做啊?它们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闻言,巫师嘴角一抽,看我的目光像在看一个二傻子:“小乞丐,你还真是傻得不清啊——有良心的人,还会杀人吗?!斥子专门以破坏三界的安宁和和平为乐,良心那种东西他们的身上根本就不存在!” “小乞丐,你肯定也不知道斥子这个名字是的由来吧?”巫师不无得意地眨了眨眼睛,又道,“斥子,便是排斥三界秩序的种子。斥子为大凶之物,可影响整个三界的气数,不仅法力逆天,还极为罕见,几亿年才会出现一个!” 第10章 斥子传说(二) “那就没有人能够除掉他们吗?比如……那个曾经拯救了咱们祖先的厉害仙女!” “那个斥子诡计多端,又擅长隐身化形,至今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更遑论除掉他了。”闻言,巫师不无失落地开口。 “那……那个?”闻言,我不禁嘴角一阵抽搐,“一个斥子就能把三界成这样?那要是再来一个,岂不是要改天换地了?!” 本是一句调侃的话,没想到巫师不仅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还心有余悸地再次来捂我的嘴: “什么再来一个?你是在诅咒三界万劫不复吗?!斥子法力逆天,上一个还是在女娲造人时出现的,就那一个斥子的出现,就生生让人类晚出现了五百年呢?!” 见我不再言语,巫师方松开捂住我嘴巴的手,道: “出现一个斥子已是大劫将至的征兆,若真出现了‘双斥齐现’这种预言中的乱象,三界恐怕真的要面临空前的浩劫了……” “双斥齐现……”我重复着巫师的话,若有所思,“是一起出现两个斥子的意思吗?” “你……你怎么又乱说!”恨铁不成钢地呵斥了一声,巫师又要来捂我的嘴,见状,我忙讪笑着躲开,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凭什么你说得,我却说不得?不都是一个意思嘛?! “不乱说了还不行吗?”见他没有停手的意思,我忙道。 “再乱说我以后可就什么都不告诉你了!”瞪了我一眼,巫师威胁道。 “好好好,我怕了还不成吗?”我苦笑。 确实,对我这个初入人世的人而言,这个世界各方面的信息比一日三餐更重要,因为这是我可以成功留在这里的条件。 “斥子分阴阳,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男女——若一同出现的是两个同性斥子,那么一山难容二虎,不用等别人出手,他们就会通过一决雌雄的方式解决掉其中的一个,这样的话,剩下那一个只要三界联合起来,就可以将其绞灭;若是两个异性斥子,那才是真正的恐怖:不生情愫还可,若结为夫妇,则阴阳合体,天下无敌,让三界成为恶魔横行的地狱!” “情愫?”我诧异,“你不是说斥子都是冷血无情的吗,怎么会对彼此生出情愫?而且,斥子也和人一样吗,可以嫁娶、生儿育女?” “他们只是对同性冷血,对异性,尤其是漂亮的异性,好着呢!”调侃一笑,巫师道,“斥子这种东西,不是和人一样,而是有可能就是人!” “什么意思?”闻言,我更摸不着头脑了,“他们还会是别的东西吗?” “斥子的身份是胎带的,也就是说,一生下来就带着威震天下的力量。他可能是人,是妖,也可能是魔。成年之前和普通人一样,看不出任何异样,成年后,他们身上不同于常人的人强横气息才会渐渐显露出来。” “也就是说,斥子可能是三界中的,任何一个人?”我有些难以置信。 “另一个斥子如果还未出现,那就有可能,如果已经出现,那就成了定局。现在这个斥子的身份,已经确定了,他就是……”话未说完,巫师似乎发现了什么,猛然按住了我的脖子,“弯腰!” 刚弯下腰,一阵冷风便箭矢一样快速地从身后扫过,我抬起头,发现几团青色的、看不清形状的影子飞上了天空。 “那是什么?”我转过头,对和我一样弯下腰的巫师道。 “你这个小乞丐,人不大,问题倒是不少!什么为什么,到了时间,妖魔开始横行了,还不快回家去!”巫师拍了下我的脑门,厉色道。 妖魔横行? 我心上诧异,但还是听话地转身就跑。 “哎!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身后传来巫师无奈中带着几分严肃的声音,“以后记住了,太阳下山后不要出门,小心妖怪把你给吃了!” 第11章 祭祀 闻言,我大惊,没想到这山里的妖怪这么多。 养好了伤,我便以徒弟的身份,到大伯的医馆里帮忙了。 我不通医术,能替师父做的,不过是采药、晒药、称药、抓药而已,既辛苦又枯燥,不过倒也因此认识了很多药材,学得了一些治疗小病的药方。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月下来,也算得上半个郎中了,若遇到一些小伤小病,又正逢当师父不在时,我便替他出诊。 时间在日复一日充实而忙碌的工作中飞逝,转眼便到了落叶飞舞的深秋。 时间在日复一日充实而忙碌的工作中飞逝,转眼便到了落叶飞舞的深秋。 清早一起来便看见排好了长队,手里拿着扫帚、瓜果和各种祭祀物品的族人向村外走去。 清早一起来,便看见手里拿着扫帚、瓜果和各种祭祀物品的族人排着长队向村外走去。 “有鱼,你怎么才起来啊?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队伍里响起,我循声望去,看到了手拿扫帚的师父,这才想起,今天是村里一年一度的重阳节。 昨天师父跟我说过的,不过因为太忙忘记了。 师父还说过,于外面的人而言,清明才是祭拜祖先的节日,但逃到深山的先祖们为防被先皇发现,便选在了重阳节这个和祭祖沾不上边的节日。 不过这个日子也并非随便选的,这个重阳有“敬老爱老”之意,把这里的“老”引申为“祖先”,也算对号入座了。 祭拜冯将军的衣冠冢,需要经过一个出口,这个出口是这里与外界的唯一通道,是当年救下祖先的仙女留下的,位置十分隐蔽,若非本村人,想找到这个出口如大海捞针。 所以,如果我错过了这支集合了所有村民的队伍,就找不到那个通向外界的唯一出口了。 冯将军虽然在外人的眼中是“乱臣贼子”,但在自己族人的心里,他永远是那个智勇双全、忠心耿耿的开国功臣。 想着,我忙跟上队伍,心中却不禁感慨: 有族人真幸福,即使死了,还会有人思念你,祭拜你。 族人就像永远不会抛弃你的父母,是你永远的避风港,有了族人才有了家,有了温暖,有了存在的意义! 于是,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只要能被他们接纳,成为族人中的一员,即使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山中的景色很美,尤其是在落叶缤纷的深秋。 五颜六色的叶子从枝头飘落,在空中旋转、飞舞、飘扬。 这落叶,时而如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时而如缠缠绵绵的潇潇细雨,时而如淅淅沥沥的零星阵雨。 但它们与雨雪又不同,因为它们是五颜六色、多姿多彩的,只是单单地从天而降,就美丽得让观者如观赏了一场烟花,亦或坠入了蝴蝶翩跹的山谷,妙不可言。 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啦! 跟在队伍最后边的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因为哪个稍微任性的行为被视为不合规矩的异类。 趁没人注意,我或捡几片漂亮的落叶,或和打着旋儿飞舞的叶子一起转个圈,或把地上的落叶扬上半空…… 从诞生到如今,我第一次感觉如此欢畅。 这种感觉,真好。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听一声:“到了,这里就是冯将军的陵墓了。”前进的队伍便停了下来。 我打量了一眼和普通陵墓没有任何区别的将军冢,不禁道: “为什么将军的陵墓要叫衣冠冢呢?” 此话一出,方才还有人任意谈笑的人群,顷刻间鸦雀无声,人们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向我,脸色前所未有的怪异。 他们此时的不约而同,让我想起了几个月前因“关门事件”而被群起而攻之的一幕,心有余悸地后退一步。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见状,瞪了我一眼,师父呵斥道,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僵局。 其它人见状,如释重负地转回了头。 拿着东西的族人陆陆续续地走向陵墓,应该是要开始祭拜了。 见他们有的打扫,有的摆祭品,有的跪拜,手里什么也没有的我便学着跪拜的人的样子,走到陵墓前。 不想刚迈出几步,便被一个人拦住: “你要干什么?!” “祭拜冯将军啊……”这次出山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他为什么还要问我?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祭拜将军?”他冷哼一声,道。 “我……” “以你的身份,也配祭拜我们战功赫赫,天下闻名的祖先?”他继续道,嗤之以鼻,“你的酸臭之气会玷污这块神圣之地的!还不离这儿远点儿!” 后退几步,我离开了陵墓。 第12章 刺客 第13章 男孩 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快到风都猛烈地如钢针般刺痛我的皮肤,直到最后一个飞跃跳进入口,将负责遮掩的草木挡回原处。 “呼——”如鱼入海中,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般,躺倒在入口旁边。 此时,我已有恃无恐,再加上身下的落叶柔软异常,跑的筋疲力竭的我索性就翻了下身,准备休息一会儿。 “哎,你还赖这儿不走了?!”刚闭上眼睛,一个稚嫩的童音陡然于身下响起。 “你是谁?”我一愣,举目四望,却并没有看见人的踪迹,我缩了下脖子,我还以为自己撞了鬼。 “人,大活人!” 似乎觉察到了我的想法,那个声音继续道,随着声音的再次响起,身下有什么东西用力扭动了一下。 我急忙起身,却见层层落叶被什么东西掀翻,一个一米多高的小男孩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你是谁?”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打量着他: 头戴远游冠,身穿金色云纹锦衣 ——服饰过于秀丽,和山村里的人天差地别; 肤如凝脂,吹弹可破;指如白玉,晶莹剔透; ——肌肤过于娇嫩,不像靠劳作自给自足的族人; ——眉如利剑,不描而墨,眼若繁星,不燃而亮;唇似花瓣,不点而朱。 ——好……好可爱! “你干什么?”男孩后退了一步,警惕地道。 闻声,我方意识到自己竟情不自禁地将手捏在了男孩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 “是不是,真的啊……”我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那双原本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杏仁眼,此时如被搅乱的一潭水,浑浊得看不见底。 而我却并没有注意他的目光: 眉目这么好看,肌肤这么白嫩,全身上下挑不出一点瑕疵,而且,还是从落叶底下冒出来的……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而不合常理的东西? 不会是我产生的幻觉吧?! “放肆!我乃堂堂天启王朝君主,寒轩辕的第九个儿子,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启盛皇子,岂是你这等卑贱草民想捏就能捏的?!”一声震耳的低吼,打破了我的怀疑。 只见男孩横眉竖眼,看上去很是生气,而且隐隐从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只是,他那专属于孩童的软软糯糯的奶音,仍是让我觉得他身上的可爱更多一点。 与我对视了片刻,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涌出了几点晶莹的泪珠。 只见他小嘴一撅,恨恨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爱?!” 我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小巧的一个人,竟能看出我的想法。 “嗯嗯。”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他似乎很生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在那一口气再呼出来的时候,表情已经由愤怒变成了无奈,“好吧。你和刚才跑过去的那群人是一起的吗?” “是啊,他们都是我的族人哩!” 想到自己不再是孤独一人,而是有了“族人”这个温暖的大家庭,我无比自豪地开口,语气中充满了炫耀。 不过,话音刚落,我便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看了看男孩方才藏身的位置,又看了看入口,大惊: “刚才他们过去的时候,你就躺在这里吗?” “是啊。怎么了?” 他不以为意地道,似乎觉得我这个问题问得很多余。 “难道他们没有踩到你吗?” “你是白痴吗?离这么近,怎么可能踩不到。” “那你就一动不动,任由他们踩你?”我的声音不禁因为诧异而提高了几分。 “我又没躺在路中央,”男孩冲我翻了个白眼,道,“踩到手脚都不算事儿,不过疼一下子而已。而且他们也没有一直踩着。” “……”他的话貌似很有道理,可是看了看他那张满是稚气的脸,和那娇小的个头,我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我现在被我六哥派的刺客追杀,暂时不能出去,你能把我带到你们村子里去吗?”他沉声道,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你六哥?”我大惊,“他不是你的亲人吗,为什么要派人追杀你?而且你这么可爱,他不是应该很喜欢你才对吗?” “亲人?呵,你真幼稚。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家无父子。谁谈感情,谁就会输得一败涂地。”他冷哼一声,道。 听着他冷漠老成的口气,我有些吃惊,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在我的意识里,他这么小巧娇嫩,理应是不谙世事、不染纤尘,像空谷幽兰一样美丽,像深山清泉一样干净澄澈的存在。 可是,此时的他看上去,似乎并不是这样。 然而,就在我愣神的时候,他又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道:“喜欢我?”有些诧异地打量了我一眼,他冷哼一声,“他不仅不喜欢我,还恨不得我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你以为,他是你这种见色眼开的女人?” “……” 既然是被叫做“哥”,自然不是女人……只是,这话听上去怎么有点儿别扭呢? “刚才,他们为什么让你来断后,你是奴隶吗?”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道。 “不是啊。” “那他们为什么要让你来做,他们不知道一个人对付刺客会死的吗?”看了我一眼,像要证明什么似的,他冷声开口。 “因为……”一时之间,我有些无措,因为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自我请樱,是我想证明自己,而对于村长的决定,我并不确定是出于成全还是其它原因。 “因为你在他们眼中,你就是奴隶一样的存在,”他冷冷地道,那尖锐的目光,似乎要洞穿我,落在另一个的地方。 “什么是奴隶?” “你不知道奴隶是什么?”他瞪大双眸,看上去很是吃惊。 点了点头,我又想到了另一个同样不解的词,忙开口: “还有,乞丐是什么?他们一直认为我是乞丐,但我并不知道乞丐是什么……” “乞丐?”打量了我片刻,他“哦”了一声,露出了狐狸般狡黠的神色,“看来,你和你的族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你能告诉我奴隶和乞丐是什么意思吗?” “不对啊……”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男孩道,“你比我大那么多,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是脑子有问题?” “你才脑子有问题!”闻言,我气道,“谁比你大啊?我才刚诞生一年不到!” “不可能,”他依然目不转睛地将我望着,只是眼中疑惑更甚,“刚诞生一年不到,怎么可能长这么大?难道你不是人生的?” “你不要胡说!我……我一定是被人施了什么妖术!因为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冰洞里!”我急道,他那副看傻子的表情让我很生气。 “难道……你不是人类?”深吸一口气,他道,同时后退了一步,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见状我才反应过来,方才一激动竟然把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了,这可是我连族人都不敢告诉的秘密啊,竟然告诉了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反正说都说了,既然他明白这些,我索性就跟他问个明白。 “我不知道。”垂眸,我不无失落地道,“人类有没有一些天生的异能啊,比如,指尖冒火之类的?” “没有,只有神仙妖魔才会有……你的意思是,你有这种异能?”他有些吃惊地瞪大眼睛。 “嗯。”我道,心中大惊: 莫非,我真的不是人类? 像刚出壳的小鸡会把第一个看到的人认做母亲一样,我早已把村里人当成了自己的挚亲。 和他们区别开,我无法接受,也做不到。 “我知道了,”男孩支着下巴,面露明朗之色,“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决定到这个村子来寻找答案,却阴差阳错的,被人们误认成了乞丐。” “……”思索片刻,我点了点头,“嗯。” 似乎,就是这个样子的。 “你会伤害我吗?”他注视着我,认真开口,“还有,村里的人知道你不是人类这件事吗?” “不会,我为什么要伤害你呢?”我不解,“村里人不知道,这个秘密我只和你说过。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奴隶和乞丐到底是什么呢!” “就是,人类中最低贱的存在,他们的命就像草芥,可以被不是奴隶和乞丐的人随意打骂,凌辱,利用,甚至杀死。” “不是这样的……”闻言,我心上一紧,忙道,“他们并没有打我,也没有凌辱我,更没有杀我啊!有个妇人还请我吃饭了呢!”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回想起往昔的种种,心里却莫名忐忑,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忐忑不安—— 与其说是在反驳他,不如说是在自我安慰。 他停在当地,一动不动地盯了我许久,盯到我差点伪装不下去的时候,突然一本正经地开口: “朽木不可雕也。” “呃……什么木……雕什么啊?”看他说的那么认真,我刻意将他说的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一头雾水地开口道。 “不知道!”他翻了个白眼,旋即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带本皇子去你们村子,我饿了!” “哦。” “喂,”刚走几步,他又忽然叫住我,命令道,“不要告诉村里人,刚才那些刺客追杀的是我,否则他们会把我赶出去的!记住没?!” “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要求,但我还是答应了。 不为别的,只因他现在无家可归,而且帮他隐瞒这件事对我也没什么危害。 “你这个傻子,能不能严肃点?!” “好吧——我答应你!” “如果因为你出尔反尔本皇子被村里人赶了出去,等本皇子回了宫,就派人灭了你全族!” 原来他和初入村落时的我一样,也会担心这种事啊! “好的!”我粲然一笑,道。 到了山村,平时对我不闻不问的族人在见到我后,忽然停下手中的活计,聚精会神地望向我,不过他们的脸色却无一例外地难看,好像我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一样。 当我不明所以地走到村子中央的广场的时候,迎面走来的村长,一脸阴沉地拦住了我的去路。 “谁允许你带人回来的?!不知道乞丐没有资格收留别人的吗?!他是谁?你从哪儿弄来的?!”不待我开口,他已连珠炮似的质问道。 这时我才知道族人们行为异常的原因,原来是我身边多了个人。 看着村长前所未有的,怒恨交加的脸,之前被村民围攻的一幕浮上脑海,恐惧悄然生长的我,无措地后退了一步,却撞到了什么东西。 回过头,看到了之前站在我身旁的男孩。 似是发觉了村长的来者不善,男孩不知何时已躲到了我的身后。 他拽着我的袖子,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看到他那副弱小可怜的模样,我想起了刚入村时的自己。 那时,面对村民的排斥和误解,无论多么恐惧无助,能保护我的,只有自己。因为,没有人肯出手保护我,甚至包括那个,我以为可以倚仗的师父。 不过,我觉得,这样是不好的,因为,我讨厌别人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现在,那个同样需要保护的人,就站在我身边。 我绝不会像他们一样,做那个曾经让自己讨厌的人—— 我,一定要保护好他! 思及此,一种正气从胸口油然而生,将心中的恐惧压了下去。 “村长,擅自收留人是我的不对,我愿意接受惩罚!”我抬起头,迎上村长斥责的目光,第一次,眼底闪烁的不是恐惧,而是坚毅,“这孩子这么小,若是没有人收留,会被野兽吃了的!村长,您就大发慈悲,让他留下来吧!我求你了!” “……”听到第一句话,村长的脸色稍有缓和,不过在我最后的请求说出口时,他的目光闪烁了几下,脸上露出了犹豫不决的神色。 “这个小娃娃,你是从哪里捡到的?”沉吟片刻,村长想起什么似的,肃然道。 “从……”刚要如实说,身后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第14章 保护欲 知道是男孩做的,话未出口我急忙转音:“从……从咱们后村的冰山下捡到的……” 我就是被师父从冰山下“捡到”,并带回村子的,这样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冰山?”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村长抬起头,望向远处的青山。 见状,我不安地循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 冰山……冰山竟然不见了! 在它原来的位置上,一座和正常山峰一般无二的青山高耸入云。山上,树木青翠,河水澄明,全然没有了之前那样冰冻三尺、万籁俱寂的沉闷景象,一派生机盎然。 “冰……冰化……化了……”我愣在当地,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起来。 这是自诞生以来,我遇见过的,最奇异的事,比我诞生在冰洞这件事更奇异几倍。 而令我感到如此奇异的,不是那冻结了百年,却突然融化了的冰,而是那山上的苍翠—— 那些从来不曾存在过、或应该早已被冻死的,竟然一夜之间出现、或“活”了过来的参天古树。 仿佛,这座山峰从来都没有被冰封过。 蓦地,之前在羊圈经历的一幕掠上脑海—— 指尖火吞噬了冰层,还原了被冻结的一切,没留下一丝痕迹。 心上一动,一个猜测涌上脑海: 这冰山上的冰,莫非也是被一种类似于我指尖火的东西,如是吞噬了? “哦~~我想起来了,这座山以前是冰山,不过上面的冰融化掉了……”长吁了一口气,村长道,目光变得悠远,似乎陷入了对某些事情的回忆中。 半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把目光移到我的身上,开始自上而下地打量,那副模样,像极了正在菜市上评估菜价的买菜人。 虽然这种目光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不过,为了能让男孩留下来我忙抓住机会,自告奋勇: “村长,我很能干的,不怕苦也不怕死,只要你能让他留下来,以后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闻言,村长立即将目光重新移回我的脸上,带着一抹我看不懂的玩味,陡然开口:“真的?” 说着,半眯起眼睛,有些促狭地在我身上扫了扫,眼底闪烁起异样的光芒,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 “什么,都愿意做?” 见他刻意强调了一下,我的心头笼罩上了些许忐忑。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人能做的事,除了劳作、出苦力、卖命,也没有其它的了,而且以上的这些我都能接受,便道: “嗯,什么都可以,”然后,恐怕他不答应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死都可以!” 话音刚落,身后衣服一紧,似乎被男孩拽了一下。 “好。”村长高声道,返老还童般,于原本苍老干涩的嗓子中,爆发出少年般的、充满磁性的声音。 见他答应得如此愉快,我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族里的其它人肯定不会收留他,所以,他的衣食起居只能由你负责。如果你养不起他,可以把他赶出去——这件事就靠你自己决定了,我们不干涉。”说罢,用方才打量我的那种玩味而促狭的目光扫了男孩一眼,转身而去。 “小家伙,你刚才拽我干什么?”回想起方才的那一下,我转过身,对男孩道。 “本……本皇子有拽你吗?”他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白瓷般的脸上投下一道浅淡的暗影。 “有啊,我感觉到了!不可能是别人的,就你在我身后。”我道,旋即意识到了什么,忙正色道,“以后不要再自称皇子了,族人最恨皇家人,小心他们把你赶出去!” “哦……是吗……”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对我直视的目光有些躲闪,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怎么了你?” “如果他们真的让你为我去死,你会去吗?”深吸一口气,他道,目光再次变得尖锐犀利,似乎要射进我的心底。 “会。我答应了村长的。” “你这样对我,是想得到什么?傻子,我告诉你,如果你在我离开这个村子之前死了,可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得到?”闻言,我一头雾水,将他说过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后,方才明白了什么,“我想得到的,就是村长让你留下来啊……人死了,当然什么都得不到啦,你是,想给我什么吗?” 说完,我不禁诧异地看了看男孩,不知道他这么小的一个人,为什么说出来的话总会说出这种理解起来十分困难的话。 “……”闻言,男孩愣了片刻,似在理解我的话,片刻后,他抬起手掌,用力地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你这个大笨蛋!” 旋即放弃什么似的,他迎上我的目光,喊道: “你又不是我的奴隶,干嘛对我这么好,只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 第一次,我觉得别人的话好笑: “当然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因为你小,又无家可归,像刚来村子时的我一样,我想保护你啊!” “只是因为,我弱小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可能会因为我死掉的!死,就是没有了,所有你想得到的东西都没有了!你不怕吗?!” “我怕啊。可是我觉得,保护你更重要……我觉得,我应该这样做。” “你到底是太傻,还是太善良啊!”他诧异又无奈地道,“那你之前为这些人卖命,也只是因为想保护他们?” “嗯。我刚来的时候,他们排斥我,所以我要想办法让他们接受我。” “接受你?为什么要他们接受你?”似乎听到了什么怪异的事,他提高声音道。 “因为我想要家人,想要一个家啊!有了这些人,我就有了爱我的家人,有了能带给我温暖和安全感的家啊!”我认真道,一双眼睛热切地望向男孩,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之前跟你说过的,我是在冰洞里诞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母,有的话,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心上一痛,我不无失落地道。 好想像别人一样,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关心自己的亲人,这样,我就不用竭尽全力地去别人那里争取微弱萤火,却难如登天的可怜的喜欢。 村里那些比我长得小很多的孩子,刚出生就被保护在安全的襁褓里,享受着父母无处不在、无微不至的呵护与疼爱,唯独我这个,同样刚诞生不久的孩子,却要像大人一样,甚至要比大人还要拼命地,去求得一处庇佑之所。 同样是孩子,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不该这个年龄承受的一切?! 思及此,泪水不由自得模糊了双眼。 “你真笨!”男孩并没有觉察到我的悲伤,他转过身,自顾自地继续道,“父母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家人也是!陌生人是成为不了你的家人的!” 见我仍一脸不解,他的小脸瞬间皱成了包子,使劲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后,他道: “这样说吧,我问你,你在他们那里,得到你最想要的温暖和安全感了吗?” “温暖……安全感……”我讷讷地重复着他的话,进入这个村子后的情形走马灯一样浮现在脑海—— 躲狼被村民集体围攻, 孤身一人与群狼搏斗, 任劳任怨给师父打下手、给村民看病, 身先士卒为遇到杀手的村民断后…… 看到那个从始至终茕茕孑立、孤军奋战的身影,胸膛如被插入了一柄钢刀,撕裂般地痛。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接受过我,更没有把我当成过亲人。 我并不傻,但就是因为我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些,才会更加不遗余力、不顾一切地对他们好,只因心底怀着一种执着的信念,相信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放下所有成见,发自内心地接受我。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那个穿粉色曲裾的妇人。 她虽然没有为我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但她那在我被所有人攻诘时对我露出的慈善的笑容,那在我被所有人无视时给我的一碗阳春面,在冷若冰霜、不闻不问的人群里,如黑夜里一颗璀璨的明珠,耀眼动人。 “别人没有给过,但冯大嫂给过……”我嗫嚅道,有点底气不足,有点心虚,我知道,冯大嫂代替不了其它人,何况,她只是一个类似意外的存在,唯一的一次意外。 可是,人总是喜欢近似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这种安慰就仿佛坠落悬崖时手中抓着的最后一根稻草,毫无意义却承载了所有活下去的希望。 外表的强悍不过是因为内心的脆弱,无论我看上去有多么勇敢无畏,却不得不承认,这“根”希望,就是会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了它,我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只不过是个刚诞生、还不到一岁的孩子,离开父母就无法生存的孩子,而村民,就是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父母。 “你连死都不怕,还会像个婴儿一样,怕失去名存实亡的‘父母’吗?!” 他一边打量着比他高了近乎半截的我,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道。 见我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终于泄气似的转过身: “你就这样傻下去吧!早晚会死在这些坏人手里!走吧,去你住的地方!” 闻言,像躲过一劫一样,我暗松了一口气。 这个小家伙虽然看上去稚嫩,说出的话却总是那么深刻犀利,直击人心,再被他扣问一会儿,我指定会露馅儿。 而就在我走神的那一刻,男孩已走出了很远,我忙快步追上去: “你知道我家在哪吗?还走的这么快?!” “因为不想看见你这个大傻子!” 看了看破败不堪的门窗,空空如也的庙堂,男孩难以置信地望向我: “这就是你的家?你就住在这里???” “是啊。你看,这里多大,多宽敞啊!能睡十几个人呢!”为了显示这里的宽大,我无比自豪地沿着墙根走了一圈,感叹道,“能住在这里,多么幸运啊!” “这里能住吗?!”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男孩道,对这里的一切嗤之以鼻,“连张床都没有!睡哪里?!躺在冷冰冰的地面上吗?!门窗还漏风!晚上会把人冻死的!你是怎么在这里住下去的?” “啊?”我不解,指了指神相前方方正正的供桌,“我就睡在这上面啊!冷吗?我没感觉啊……” “你当然没感觉了,因为你就是个大傻子!”无奈地看了我一眼,他气鼓鼓地道,“把被褥给我!” 见他虽然嘴上抱怨,却似乎打算在这里住下了,我欣慰地笑了笑,道: “没有。” “什么?!!”男孩陡然炸毛,“没有被褥?!那你以前是怎么睡的?!” “就这么睡啊……”我道,像每天晚上一样,一个翻身躺在供桌上。 原本以为他不会在乎,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让我有点莫名其妙。 “你不盖被褥,不会感到冷吗?!” “不冷啊……怎么会冷……”我诧异道。 要不是在跟狼群搏斗的昏厥中,感受到了一次钻心蚀骨的冷,从诞生至今,我都不会知道冷是什么感觉。 大概因为诞生在冰洞,所以抗寒能力比较强。 闻言,男孩不再说话,只是在屋子里找了个比较避风的角落,像只刺猬一样蜷缩起来,同时一脸的无语凝噎。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很快,阳光消失不见,夜色充满了整座城隍庙。 风从满是裂缝、窟窿的窗子里灌进来,在庙里游走呼啸,半个时辰不到,男孩蜷缩的那个角落便传来了呓语般的呻吟: “好冷……好冷……冻死我了……冻死了……” 闻声,不忍地瞥了眼男孩所在的方向,在透过门窗的月光的照耀下,除了蜷缩在角落里的男孩,我还看到了悬挂在房梁上,此时正如海浪般,翻卷起伏的黄绫。 “刺啦——” “刺啦——” “刺啦——” “刺啦——” …… 跳下桌子,我将黄绫一条接一条地从房梁上扯下,刚扯到一半,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从屋子中响起: “啊——!!!鬼啊——!!!” 声音未落,腰已被什么东西死死缠住。 之前被那声音一吓,现在又被这“不明物体”一抱,我的魂儿都要被吓飞了。 “……”我僵在原地,如同一座石雕。 我……是谁?我……在哪? 过了半晌,我才才恢复知觉,而恢复知觉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把之前没有正常发出的尖叫补回来—— “啊——!!!” “没了……鬼走了……走了……”身后传来似曾相识的声音,此时我方才知道,身后那个“挟制”住我的不明物体,是小男孩。 “刚才那一声,是你喊的吗?”平复了下心绪,我开口。 “嗯……”他颤着声道,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艾玛……吓死我了……”我长吁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叫啊?做噩梦了?” “不……不是,是……是我看到鬼了……”说着,他又心有余悸地紧了紧环抱住我的手臂。 “鬼?”我微惊。 “哪里有鬼啊?肯定是你做噩梦了。我在这里住了那么长时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过,不要自己吓自己了。”略一回想,我半吐槽半安慰地开口。 第16章 反击 我站在原地,和之前一样,一动不动,只是,再也不会感到惶惑不安。 总以为,只有彻底解决了问题才会心安,此时发现,当一切已成定局,所有的努力都无力回天的时候,也会感到心安。 只不过,后者更多的,是无奈。 “丫头,”见我不再反抗,村长扫了一眼已不再质疑他的村民,悠然自得地缓缓开口。 以前他唤我“丫头”的时候,我会觉得他的身上充满了长辈的慈祥、亲切、平易近人,但此时,我只觉得他险恶到可憎。 我抬眸,阴冷地将他望着—— 不管他接下来说什么,我知道,都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你也不到河边照照自己,就你这个样子,就是脱光了躺在大街上都没人下的去手。” 话音一落,人们哄堂大笑,好像我真有他说的那么不堪一样。 我怒视着那个始作俑者,实在不明白,一个明明做错事了的人,为什么可以嚣张至如此,不仅可以恬不知耻地扭曲事实,还可以颠倒黑白到如此咄咄逼人的地步—— 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 “长得丑还下的去手,才更能证明这个人禽兽不如!”正在我觉得胜负已定的时候,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陡然响起,如照亮黑夜的一支火把。 没想到会有人为我鸣不平。 在这个充满排斥与冷漠的村子里,在这个是非不分心如铁石的人们中间,这简单的一句话,不可谓不惊天动地。 受宠若惊的我,振奋到血液都沸腾了,立即循着其它人的目光,看向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 心中的惊喜,在看清说话的人的身影后,烟消云散。 是小男孩,那个,本就与我息息相关的小男孩。 我以为,会有意外,但,显然是我痴心妄想了。 “她本来就是个大傻瓜,否则怎么会三番五次不要命地去救你们这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男孩继续道,义正辞严,“就是因为她傻,才会听了你的话,在闭户后去你家找你!” 说着,在我面前向来高傲不逊的男孩,竟红了眼眶: “都是为了让我留下来,她才会去找你,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下流,竟让什么都不懂的她去做那种事!” 闻言,不知是因为他说的情真意切,还是觉得他年纪小不会骗人,村民们原本笃定的眼神,再次变得疑惑起来。 “呵,你和她住在一起,当然会向着她说。”有些不安地看了众人一眼,眼底划过一抹阴鸷。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村长半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打量起男孩,“你小小年纪就和一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女人不清不楚地住在一起,谁晓得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依我看,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贼喊捉贼的混账!你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村长话音未落,男孩已吼了回去,毫不示弱。 男孩虽然小,身体里却像蕴藏着一股巨大的能量,气吞山河,锐不可当。 “我们不要再在这两个别有用心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不以为意地一笑,村长道,挺了挺身子,正了正衣襟,似乎要宣布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不过,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在知道真相的我和男孩眼中,不过是为了掩饰心虚的幌子。 “白郎中已经查出瘟疫的来源是山中的瘴气,这种瘴气毒性猛烈,任何部位只要碰上,若半个时辰之内服不下解药,就会化成一滩血水。”他正色道,那严肃的模样和威严的气场,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瘴气是什么东西?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啊?!” “会不会是什么妖怪施的法术?” “那瘴气能消除吗?” “解药呢?白郎中有没有研究出治疗这种瘟疫的药方?” …… 闻言,人们立即惶恐不安地议论起来。 “大家不必惊慌,”见状,村长满意地勾了勾嘴角,似乎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旋即,他摆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清了清嗓子,郑重开口,“白郎中已经找到了治疗这种瘟疫的草药,叫做‘往生花’,只是这种花长在悬崖峭壁之上,采摘起来……” 正要往下说,却像想到什么似的话音一顿,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了我一眼。 见状,其他人似乎也觉察到了他的停顿,收到什么暗示似地,亦看了我一眼。 “这种花,采起来有点费劲,不过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只要胆子大,敢爬就行。”停顿过后,村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道。 村民们再次抬眸看我,目光中多了一抹我看不懂的意味。 “到悬崖峭壁上去采花还没有什么性命危险?!你骗谁呢?!”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经过第一次的反抗过后,他似乎不再有任何顾虑,说的不假思索。 不过,人们却恍若未闻,仿佛已在心中达到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约而同地把男孩的反驳当成了空气。 对于他们的反应我并不感到奇怪。 按照他们“尊卑有序”、“远近有别”的族规,我的死活他们都不在乎,何况是这个刚来的、和他们没有任何交集的小男孩的话。 我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嘴角露出一个释怀的微笑。 这种释怀,是知道真相后的安心,是放下不切实际的执念的从容,是下定重新开始的决心的悠然。 在他们眼中,任凭我这个人,身份,如何卑微如蝼蚁,命,如何低贱如草芥,但在我自己的心中,我都是个,有尊严、有感情的人。 既然他们践踏我的尊严,伤害我的感情,剥夺了我作为这个家族一份子的最基本的权利,那我就没有必要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看来,大家不谋而合,都想把这个为族人建功的机会,留给有鱼丫头啊。”村长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同的是,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带了事发前那种令人熟悉的慈祥。 只可惜,我再也不是那个只要别人一句讨好的话,就可以万死不辞的傻丫头了。 “呵,是吗?你是想让,一个心机深重、放荡无礼的女人为族人建功么?”我冷哼一声,道。 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被震惊到了。 没想到,这么充满讽刺又意味深长的话,有一天竟会出自我的口中。 当一个人放下一切顾虑,心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原来可以理智得如此非同寻常。 闻言,似乎也被我破天荒的“振振有词”震惊到了,村长愣了一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用尴尬的笑容,代替了所有言语。 现在,他也觉得无言以对了么?呵呵,真是讽刺,在有求于我之前,他是多么盛气凌人嚣张跋扈啊,如今,竟也要忍气吞声委屈求全了吗? 思及此,我抬眸四顾,只见此时的其它人和村长一样,变得小心翼翼、和颜悦色,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冷若冰霜、目中无人的样子,让我鄙夷的同时,感慨万千。 现在的他们,多么像曾经的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像我一样,被自己所害怕的东西驾驭,更没有想过,我会摇身一变,成为那个驾驭他们恐惧的人。 原来人都是这样,一旦有了恐惧就会受制于人。 而我,却不会因此而像曾经的他们一样,利用自己的优势去利用、驱使别人。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道歉。 如果他们能分清是非,悔过自新,说明他们还可以改变,还是那个我所期待的、能变成亲人的族人。 “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不是乞丐,不是因为什么九子夺嫡、战火纷飞而躲到深山避难的乞丐。” 话落,男孩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些复杂,似无措、似惭愧……我看不懂。 “你笑是什么意思,我到底,是不是那种女人?”我直视着村长的眼睛,沉声道,第一次对族人显示出逼人的气场。 但我,不是为了逼迫或者威胁谁,我只想还原一个真相,一个被人篡改了的事实。 此话一出,原本默不作声的村人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锁定在村长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 此时无声胜有声,那急促而霸道的目光,比讨说法的我,更咄咄逼人。 “呵呵,”村长自然也觉察到了村民们的逼迫,干笑了两声,道,“不是,自然不是,之前,是我胡言乱语了。” “胡言乱语?”得到这些目光的助威,我气焰陡增,捕捉到这句话中的“漏洞”,立即反击了回去,“到底是胡言乱语,还是篡改真相瞒天过海?!” “……”村长一顿,显然被我的气势惊到,无措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后,方服软似的开口,“是,是篡改真相瞒天过海……” “这回,你们知道真相了吧?”我道,挺直胸脯,从未觉得如此的理直气壮,“请刚才听因信他的一面之词而误会我和这个男孩的人,跟我们道歉!” 闻言,村民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片刻后,方才异口同声地开口: “对不起了!” 闻言,我低下头,对着男孩开心一笑,可男孩的脸上却不见任何欢快之色,而是带着一抹我看不懂的忧郁。 “白郎中,不好了,女人们见丈夫迟迟未归都找到山上去了,然后……”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们也染上了瘴气?!”话未说完,屋里一个壮汉便不无惶恐地打断道。 “嗯!” “她们现在在哪里?!”这个大汉比方才那个还要担心,说话间,他已整个人挤出人群,冲到少年面前。 他的这个行为,不禁令我心上一暖。 其实,族人也不是铁石心肠冷漠无情,至少,对自己的亲人例外。 等我成为了他们的亲人,他们就也会如此待我了吧…… “这里病人太多,没有多余的地方,我把她们都先安置在了巫师的家里!” “感染到毒发只有半个时辰!”想起了什么,我大声道,背上箩筐便冲了出去。 “大傻子你傻吗?!他们对你做了那么多坏事,你还要继续为他们卖命?!!”男孩陡然拽住我的胳膊,吼道。 “他们已经知错了!何况这场瘟疫这么可怕,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去死!”心急如焚之下,我的语气有点冲,“采花不一定就会死,而且就算会死,死的也只有我一个!只要能救下那些中了瘴气的人,即使真的丢了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如果他们的老婆没有来骚扰我,就不会错过丈夫已经感染了瘟疫的消息!!这是她们罪有应得!大傻瓜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已经无药可救了!”手指死死扣进我的肉里,男孩道,原本俊美的脸已经因难以遏制的气愤而扭曲出狰狞的神态。 见他说得如此歇斯底里,我知道,那场欺辱给这个小家伙留下了很大的心里阴影。 可是,一码归一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惨死却袖手旁观,我做不到。 “小家伙,你不要闹了!”我怒道,用力甩开他的手。 本以为傲娇如他,会赌气走开,没想到他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害怕什么似的,向我贴近了一步,道: “我陪你去!” 刚要应允,几个离我们比较近的大汉突然一把抓住男孩: “不行,你们俩,必须留下一个!” 我不解,刚要问明原由,男孩已像被困在笼中的小兽一样挣扎了起来: “不!我必须去!否则她要是出了事,你们肯定谁都不会管!你们不放心就派人跟着,别使留人质的龌龊伎俩!!她要是不回来,就不会答应你们去采花!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原来,他是担心我。 男孩的话如一柄冰刃,毫不留情地刺进我的身体,让整个胸膛,连同五脏六腑,都凉了起来。 没想到,我的义无反顾,换来的不是感动后的支持,而是怀疑后的威胁。 身子定在原地,我半晌无言。 见我不动,村人以为我是反对他们的决定,面面相觑之后,松开了抓着男孩的手。 旋即,村里块头最大的汉子,钱大福站了出来:“我跟你们一起去。” 看了他一眼,我的心更加凉意透骨——他们还是不肯相信我,选择派一个人来监视我啊。 没了村人束缚,男孩如获大释,他争分夺秒地冲过来,扑进我的怀里的同时,用力将我抱住。 那不舍的模样,像抱住一件马上就要被别人盗走的无价之宝。 从始至终,只有这个刚认识不到几天的人是真正向着我的,多么难得,又多么,讽刺。 心上淌过一丝暖流,我低下头,对他欣喜一笑,却不想,与我目光相触的瞬间,他竟像害羞的小女孩一般红了脸。 调侃地看了他一眼,身体像被重新注入了力量,我不再胡思乱想,快步向山中走去。 第17章 转机 此处与世隔绝,十峰九险,村长说的,适宜生花生长的悬崖峭壁,几乎每爬一山,都会遇到几处。 初时,我遇到的山峰都比较平缓,采起往生花来并不十分困难,只是,这往生花乃药中珍品,不仅生长之地偏仄,数量也极少,爬了三座山才采到二十朵不到。 眼看时间飞逝,半个时辰马上要过去,再爬一座山,我便打算折返。 眼前的山峰虽不高,却笔直如刀,较之前的那几座要险峻数倍不止,但它却是目前离我最近的一座险峰。 之所以一定要选险峰,是因只有在险峰上遇到往生花的几率才更大。 时间所剩无几,我别无选择。 因为时间紧急,我刻意加快了攀爬速度。 我背着竹篓,一边攀着从悬崖上凸出来的山石和树根,手脚并用地向上爬,一边将采到的往生花往竹篓里装。 “大傻瓜,小心点!看着脚下!”下面传来男孩不厌其烦的叮嘱声,不过像看出来什么似的,这次,不同以往的,他又加了一句,“你为什么那么着急?!不要犯傻,安全为上!她们本就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不要为了她们搭上性命!” 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继续争分夺秒。 他怎么就不懂我呢? 和有能力救别人却袖手旁观相比,我宁愿用一死,换回自己的问心无愧。 采完了眼前的往生花,我刚要折返,一个粉色的影子又蓦然闯入了视线: 还有一朵! 见状,我心上一喜: 往生花药性猛烈,多一朵,就可能多救出一条性命! 这个天赐良机,我绝不能错过! 想着,已落下几十尺的我,提了口气,再次向崖顶爬去。 “大傻瓜,你还要干什么?!” 崖下传来男孩的呼喊,本想告诉他原因,但此时像挂在树梢的枯叶一样摇摇欲坠的我已不敢让自己的气息产生紊乱,只能一言不发地继续爬。 那朵往生花下方的崖壁,平整如刀砍斧劈,没有任何可供攀缘的东西,只有一撮长在崖壁上,十分柔嫩的青草。 靠它是不行了,只能把它当做通往往生花的翘板。 但这样做十分冒险,因为倘若用它借力的时候力量稍有偏差,就会打破之前努力维持的平衡,跌下悬崖。 不过,生死攸关,既然决定采了,我就要冒死一搏。 到了往生花下,我一边一手攀住崖边一处凸石,一边双脚陡然向上一跃—— 幸运的,我够到了往生花! 因为是借力跳跃,所以刚抓住往生花我的身体便向之前踩着的地方落了下去,往生花也在我下坠力量的作用下被拽了下来。 然而,不等我为采到往生花而高兴,忽然脚下和另一只攀住凸石的手同时松动,不待我反应过来,身子已悬了空。 我以不可控制的速度,飞快地向崖下坠去。 “大傻瓜!”和擦过我耳畔的风同时响起的,是男孩撕心裂肺的嚎叫,“不——!!!” 命悬一线之下,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往生花是用来救命的,于是下意识地做出唯一的动作——死死攥住刚采到的往生花。 “碰!”一声巨响,我的身体重重落地,落地的瞬间,尘埃四起,巨大的撞击力让我的脑袋里“嗡”地一声巨响,旋即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传来百蚁噬身般,细细碎碎又密密麻麻的痛,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被震碎了一般。 “大傻瓜!大傻瓜!!大傻瓜你醒醒!不要吓我啊!你不会死的,不会的!……”接连不断的呼喊声仿佛从云层之巅传来,缥缈模糊,时隐时现,我感觉身体似乎在被什么人晃动。 努力了半晌,我方才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慢慢的,那个模糊的影子变成了男孩近在咫尺的脸,而在看清男孩的瞬间,之前仿佛在云端般缥缈模糊的声音陡然清晰,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大傻瓜!!你不要死!!不要死啊!!!” “我……我没……没事……”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我道,身上却压了一座千斤鼎一样,动弹不了分毫。 “大傻瓜……”闻言,动作一顿,他木讷地抬起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看到我半睁的双眼,那张涕泪纵横的脸上方绽放出一抹惊喜的笑容,“大傻瓜!你挺住!” 说罢,他急忙转身: “钱大福,大傻瓜还没死,快过来帮忙!” 话音未落,一个听上去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我没空!!!” “不要捡那些往生花了!那些花难道比大傻瓜的命还重要吗?!”男孩气道,起身便冲了过去。 他的身影移开后,湛蓝的天空和几朵洁白的云映入眼帘,但那个压在身上无形的千斤鼎却没有任何松动,让我连脖子也动弹不得,只能保持着坠地时的姿势,四脚朝天地仰望天空。 可我想看的,并不是这没有任何意义的天空,而是冲向比自己强壮数倍不止的大汉的男孩! “小屁孩你松手!” “唔!” “普通……” …… 被拳头击中的闷哼声和身体倒地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不言而喻,小男孩不是钱大福那个九尺壮汉的对手,那些声音,都是钱大福击中他时发出来的。 我的心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消失,就在我以为男孩已经放弃了的时候,男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钱大福,救救大傻瓜,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那声音虽是请求,却凄惨悲凉如同将死之音,如利刃般刺穿我的心脏。 “狗杂种,赶紧滚开!再碍事儿,老子宰了你!”钱大福喝道,声音凶狠冷酷,没有一丝温度。 这声音太冷,太尖锐,让我已经被男孩的哀求刺穿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 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冲男孩道: “不要求他了,我自己可以走!” 说着,我用力向地面撑去,却不想这竭尽全力的挣扎只是让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这副受了伤的身体仿佛已不是自己的。 “大傻瓜!”见状,男孩哭着跑过来,“不要动了,你已经……”话未说完,他的声音便变成了哽咽,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两根滴着血、粘着血肉的白色物体已穿过胸口,以斜刺的姿态,指向天空——竟是我的两根肋骨。 没想到,我竟伤的这般重…… 抬头,仰望如利刃般直直地刺入云层,看不见山顶的险峰,我心上了然: 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摔出肋骨也没什么稀奇的。 刚才爬山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它有这么高,如果知道,或许我会更小心一点…… 可是,凡事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必须接受现实。 只是,摔成这样,竟然没有立即死去,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没事,这不是还没死呢嘛!”我尽力安慰男孩道,头一回有一种做别人长辈的感觉,只是这句话已用光了我剩余的所有力气,之后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我焦急而心疼地望着男孩,好希望他不再哭了。 哭了一会儿,男孩下定决心似的陡然擦干脸上的泪花,把我从地上扶起。 “大傻瓜,坚持住!我虽然小,但照样能把你带回去!哪怕是累死!白郎中会救你的,我一定会让他们治好你!大傻瓜,你不会有事的!”说着,他娇小的、矮我半个身子的身体就这样像背着一座山一样,踉踉跄跄、一步三晃地向远前走去。 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背。没有任何自控能力的我,此时就如同一块顽石,身体被抬起来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男孩的身上。 与其说他是在扶,不如说是在背。没有任何自控能力的我此时就如同一块顽石,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男孩的身上。 没有了左右自己的力气,身体也没有了任何知觉,除了神智尚且清醒外,我的命,全靠一口气吊着。 我讨厌现在,只能当别人累赘的自己。 走了不到一炷香功夫,男孩的额头便渗出豆大的汗珠,一颗连着一颗,汇成一条条小河从脸上淌下。即使感觉不到,我也能猜到,他的汗早已经湿透衣衫。 “不要白费力气了!放下我,让我死在这里!!!”我用尽全力道,却连嘴唇都没有扯动一下,只有傍晚的风拂过嘴角,叹气般,仿佛一声沉重的叹息。 而身下的男孩却像一头倔强的牛犊,任凭汗流浃背,任凭气喘如牛,任凭跌跌撞撞、将自己摔得遍体鳞伤,也没有放弃。 不知他哪儿来的这么多力气,这一路,每一次跌倒,他都能挣扎着再次爬起,竟没有显示出一丝倦怠、颓丧的模样。 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我的双眼。只求速死的我,有那么几个瞬间,竟然疑惑了。 死,确实可以让我们两个暂时得到解脱,但我这条命,对这个男孩而言,或许还有另一种意义。 单纯的活着,或许对他而言,就是一种,无可取代的意义。 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会这么慢,犹如冰川融成小河,荒野长满庄稼,高山陷落成深谷,沧海干枯成桑田。 那几座山峰的距离,竟是如此地遥远,远到,仅几丈的距离,却仿佛经历了千次生死,万次轮回。 生生世世,世世生生。 不知过了多少世,终于来到了一个村庄,一个可以看到人影,听见人声的村庄。 “白郎中,快救救她,她从悬崖上摔下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焦急中夹杂着担心和不容有他的命令。 “没时间!”回应他的,是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声音。 “她是你徒弟啊!!!”男孩的声音陡然提高,近乎咆哮。 “她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没救了!” “不,她还活着,她还有气儿!你看看她啊,她还有的救!” “没时间!你听不明白吗?!闭嘴!!!” 闻言,我竭尽全力抬起两根手指,抓住男孩的袖子: “不要管我,先救她们!” 可是,我却和之前一样,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来,只能眼巴巴地将男孩望着,希望他能领会我的意思。 凝视了我片刻,男孩不仅没有平息下来,原本蓄满泪水的眼睛反而涨满了红血丝,他转过身,发怒的狮子一样冲师父怒吼: “她们的命是命,大傻瓜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她是为了救你们才摔伤的,她也是人,她不欠你们的!!!” 他显然会错了意,以为我是在求救。 “让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一个大汉着急到近乎暴躁的声音从身边响起,“死人别在这占地方!” 话音未落,后背原本坚实的触感变得虚幻,我的身体好像悬了空。 “她是为了采往生花才摔成这样的!你们现在用的这些救命药是她用命换来的!没有她就没有这些女人的命!!!”男孩吼道,义愤填膺,“你们不能把她扔出去,如果你们还有一点良心,就把她抬到城隍庙去!” 我不知道那个男孩是谁,也不知道,要被抬到城隍庙的人是谁,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意识也开始模糊。 黑暗在眼前一点一点放大,好像,天黑了。 天真的黑了。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男孩怨毒如啼血杜鹃一样的誓言: “我寒倾墨对天发誓,他日若能活着回去,必杀光这里所有人,为大傻瓜报仇!!!”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又仿佛什么也没做,不过是闭目小憩了一下。当一束光照进无边的黑暗,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 眼前的光由模糊的光团凝聚成城隍庙熟悉的房梁,我睁开眼,看见了坐在我身旁,目光呆滞的男孩。 “倾墨?”试探性的,我启唇道。 “大傻瓜,你醒了……”他的目光由呆滞变为惊喜,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变得有些怪异。 他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了一遍,再次开口:“你听到我之前说的话了是吗?” 后半句话他没说,但我知道他的意思:因为你听到了我说的话,所以才知道我的名字叫寒倾墨。 “嗯。” “你是妖怪吗?”后退一步,他道,不过旋即又放下了什么似的,挪了回来,“大傻瓜,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吗?” “我真的不知道……”思及身世,我不无失落地低下了头。 “你到底是什么呢?”他道,靠近我的脸仔细端详。 他离得很近,近到那两片蝶翅般浓密的睫毛几乎贴到我的脸上,我看到他那双好看杏眸中闪烁着星辰一般好奇的光。 过了片刻,他抬起白胖的小手笃定地捏了捏我的脸: “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又蠢又善良的大傻瓜!” “嗯。”我配合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自己的身体: 衣衫破碎,上面还凝固着坠崖时留下的点点血迹,只是那几根扎出胸膛的骨头和血淋淋的伤口却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大惊,抬手先后按了按曾经摔出骨头和被树枝乱石划伤的地方,发现这些地方竟已完好如初,仿佛从来没有伤过。 “我是在做梦吗?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好的这么快?”愣了好一会儿,我才从震惊中回过神,问寒倾墨道。 “额……”闻言,寒倾墨扶额,“不快,你都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说起你身上的伤……”寒倾墨低下头,沉吟道,“你昏迷的这三天,每天晚上都有蓝光飘进来为你愈合伤口,只是我守在你身边,没有看到那些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蓝色的……光?”我道,心上一惊,眼前闪过寒冰凝结的画面—— 那些可以愈合伤口的蓝光,和之前我在羊圈里遇到的可以愈合伤口的蓝色的冰,有什么关系? “人们都说妖是害人的东西,一旦遇上,非死即伤。”寒倾墨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但我觉得,妖也有好的。” 说罢,若有所思看了我一眼,寒倾墨道:“人们也说,皇家无情,帝王无心,可是,我不仅有情,还有心。但别人不信我。” “大傻瓜,你信我吗?”怅然若失地看了我一眼,他道。 “我信。”皇家帝王我不懂,我只知道他是与我生死与共的朋友,我当然信他。 “我也信你。”他一字一句地开口,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旋即,他把目光移上我的脸,郑重地道,“大傻瓜,如果多年之后你还没找出自己的身世,就去京城找我,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闻言,我不无感动地点了点头:“嗯。” 虽然这三天一直处于没知觉的状态,但当醒过来后所有的知觉一下子回到了身体上,便体会到长时间卧床的辛苦了。 “那些感染瘟疫的女人们现在怎么样了?”换了件完整的衣服,我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臂膀,对倾墨道,决定出去走走。 “她们怎么样,关我什么事!”闻言,寒倾墨眸光一暗,气呼呼地道,不知是气那些女人的“欺辱”,还是其它人对我的见死不救。 讪讪一笑,我自顾自地向门外走去。 “你不能现在就出去!人类的伤口不会这么快就愈合,必须想个万无一失的说辞!”手臂上一紧,寒倾墨抓住我道。 “嗯。”我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这个小家伙虽然小,却目光长远思虑周全,像个小大人。 “好了,你出去吧!”还没等我有所动作,他已松开了手。 “唉?你不怕别人怀疑我啦?” “已经想好了。”高傲地斜睨了我一眼,他道。 “这么快?!”我吃了一惊,“怎么说?” “就说我精通复骨之术,你的伤是我用我家的祖传秘方治好的。” “那其它的伤呢?” “大傻瓜!那些伤不是看不见嘛!” 闻言,我看了看自己刚换好的衣服,豁然开朗。 村庄还是和以前一样,寂静中透着喧嚣。 族人零星地点缀在大街小巷上,忙着各自的事情。不过,一见到我,就像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慌忙躲了起来。 “吴大叔?”在走过一条街巷后,见仍有人一见到我就躲,我忙道。 “碰!”伴着我的呼唤声一起落地的,还有吴大叔的关门声,我的呼唤显然没有起任何作用。 他们似乎是在刻意躲着我。 思及此,心头不禁一阵失落。 于死亡的边缘挣扎回来,莫非也犯了什么错? 还是说,他们本就希望我死。 回到城隍庙,一进门,便看到了从未踏进过城隍庙的村长和巫师。 他们一左一右站在男孩对面,似乎在询问什么,而且,看样子似乎是得到了令他们满意的答案,在看到我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有鱼啊,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全族人,是个好孩子!”村长道,脸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长者对于小辈的慈祥的微笑。 淡淡一笑,我没有言语。 不知为何,自从那件事后,他那慈爱的笑容在我眼里,就成了卑鄙猥琐的象征。 即使此时从他口中说出的,是朝思暮想了许久的,被人认可的夸赞,我的心中也扬不起丝毫欢喜。 他们走后,族人先后送来了床铺、被褥、锅等生活用品,还特地来了几个壮汉将四面破落的门窗修补了一番。 到日落十分,城隍庙已改头换面,初步具有了家的感觉。 这算,接纳我了吗? 躺在他们送来的大床上,盖着柔软舒服的被子,我心道,望了一眼躺在对面,一脸享受的寒倾墨。 族人还算体贴,送来了两张床。 这样,我就不用和寒倾墨挤一张床了。 “大傻子你知道吗,这是我自出生以来,过的最幸福的一天。”寒倾墨也抬眸看向我,喃暗道,不过片刻的功夫便睡着了。 第18章 说书人 从这以后,村民们似乎完全接受了我。 山村中的日子过的悠闲而充实,我仍是到师父的药房里帮忙,不过师父这回师父却给我开了工钱,他说,这是我应得的。 他说的也不算错,因为村子里其它帮别人干过活的,都会或多或少地得到一些报酬,比如一顿饭啥的,虽然帮师父治病,只是出于热心,并不是为了报酬。 但我也并没有拒绝。 或许人总会变得越来越贪心吧,有钱也挺好的,最起码可以给男孩买他最爱吃的桂花糕。 “走,去看神女!”吃过饭,我便拽着寒倾墨向村子中央的广场上走去。 仙女的石像,就在广场中央的神坛上。 一睹曾救下族人数名祖先的仙女的样子,是我刚来到这里时,便种在心中的愿望,但之前因为身份所限,再加上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我并没有没机会接近神坛,所以这个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那个依据仙女的真实容貌雕刻出的石像,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可见在族人们心中,那个救了族人祖先的仙女有多么神圣。 “哇~~,真高啊……”还未近前,我便对仙女那高大的背景啧啧称赞。 “切,目光短浅。”闻言,寒倾墨不屑一笑,摆出一副自高自大的样子,道,“这种石像,不过是本皇子见过的最高的石像的,十分之一而已。” “那么高?!”我惊叹。 “嗯~~”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寒倾墨不无受用地点了点头。 转到石像对面,我不无崇敬地望向那张心驰神往了很久的脸。 不知这个传说中心地善良,见义勇为,法力高强的仙女,究竟长什么样子。 目光刚落在石像的脸上,我便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眸。 “竟然是……是她?!!”看清了仙女的容貌,我不禁脱口惊呼。 这个我心驰神往的仙女,竟我在梦中见到的,要我“血债血偿”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仙女,你认识?”寒倾墨亦是一惊,道。 “是,不不,不是,”我有些无措,心中顶礼膜拜的偶像,突然变成梦中要杀死自己的仇人,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是我在梦里,梦里……也……也见过她……” “你之前见过她?” “没有。” “那怎么会在梦里见到她?” “我不知道……”我的大脑有些乱。 石像我没有看过,真人我也没有见过,那为什么,我会在梦里见到她?这事情未免,有些奇怪…… “是不是很久以前,你见过她,只是你现在忘记了?”看了看石像,又看了看我,寒倾墨道,好看的眸子闪过一抹深沉。 “不能啊,我才诞生几个月不到,怎么会见过已经离开这里五百多年的人?” 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寒倾墨抬起头,目瞪口呆地将我望着,半晌后,方才缓缓开口:“可能你的真实年龄,并不是几个月,而是已经……” 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寒倾墨把剩下的话,赋予意味不明的空白。 “什么意思?”我道,又惊又急。 最讨厌别人说话弯弯绕绕、或者只说一半了。我脑子笨,想不明白啊! “没什么。”寒倾墨道,又意味不明地打量了我一眼,“即使你是个已经有几百岁的老妖怪,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下了什么重要决定一样,有些认真,而且还在“老妖怪”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这回我明白了一些:“几百岁?我怎么可能有几百岁?!如果有的话,我不可能对以前的事,没有任何印象!” “除了这个,还有之前从外面飘进来,替你愈合伤口的蓝光……都令我们普通人类觉得匪夷所思。”寒倾墨单手支颐,陷入了思索,“恐怕这些诡异离奇的事情,都和你的真正身世有关。” “那……你能根据这些,找出我的身世是什么吗?”我道,不无期待地将寒倾墨望着。 在我眼里,他这么理智沉稳,聪明伶俐,一定能解决很多我解决不了的难题。 “人妖殊途。我是人类,对你们妖怪的事情一窍不通,你的身世,恐怕只能靠你自己去寻找了。”似乎也觉察到了我的期待,皱起眉头,寒倾墨道,虽是拒绝,口气听上去却带了那么几分不甘心。 “好吧……” “传说,三百年前,有两个少年,一个白发银袍,一个蓝衣红眸,为了匡扶正义,联手杀上了为祸人间的魔族……”巫师的声音打断了我们,转过身,我看见巫师坐在神坛边的台阶上,正在给村民们讲故事。 “巫师,这个故事昨天讲过了,讲……讲前天讲过的吧!”一个听故事的村民打断道。 “前天讲的?”寒倾墨一愣,诧异道,“为什么不让他讲新故事?难道他只会旧的?” “巫师讲的都是近百年的名人轶事、神魔传奇,没有类似的传奇事情发生,怎么会有新故事?”闻言,另一个村民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对寒倾墨嗤之以鼻。 闻言,寒倾墨不再言语,只是眼底流星般,划过一抹微不可见的亮光。 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听故事。 一是故事可以让无聊的时间变得有趣儿,二是通过故事我可以了解更多和这个人间有关的信息。 巫师今天讲的,是斥子的故事。 他说,现在扰乱三界的那个斥子的身份已经确定,是灵兽族的一只灵兽。 不过一千年前的三界之战作为惨败的一方,灵兽一族的佼佼者全部陨落,灵兽一族因此迅速衰落,沦为三界最弱势的存在,被神、魔、妖三族任意奴役欺凌。 但因为这斥子是灵兽的缘故,灵兽不仅没因为多了这个一个法力逆天的族人而重振雄风,反而雪上加霜,背上了人人唾弃的骂名。而这个斥子本身也是个不务正业,离经叛道的主,不仅对灵兽一族不闻不问,还四处制造事端,引起了神、妖、魔三族的公愤。 据说这个斥子十分凶残变态。 在杀人前,他要先问对方有没有妻子儿女,有的才会痛下杀手,而他这样做,只是因为喜欢看别人失去亲人的痛苦。 怪不得之前巫师说斥子会带给三界浩劫,这种斥子对三界而言,真的是一个的灾难。 “还想听吗?”讲完了今天的故事,寒倾墨对坐在门口的我,道。 自从从广场回来之后,他便开始练习着讲故事,而我则是他唯一的听众。 “嗯!”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自从听起他的故事之后,我便再也没去广场上排队听巫师讲故事了。 他讲的,比巫师那些翻过来掉过去的旧故事,有趣儿百倍,若他只讲半段,讲过的便让人意犹未尽,若他全部讲完,则讲完便让人回味无穷。 而且,他的故事似乎永远也讲不完,还没有一个重复儿的,也不知道他那小小的肚子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彩纷呈、各式各样故事。 “大傻瓜喜不喜欢寒倾墨讲的故事啊?”得意一笑,寒倾墨道,拿起我给他买的扇子,像说书人一样缓慢而有节奏地扇起来。 “喜欢!超级喜欢!”我道,情不自禁地拍起手。 “那我们这个说书馆,明天就开张!” “开……开张?”我一愣。 “是啊!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说书挣钱了!” “不用你挣,我养得起你。” “本皇子又不是废物,才不要一个小女娃养!”故作高傲地仰起头,寒倾墨道。 “谁是小女娃,我明明比你大!” “你只是长得比我大好吧?”抬手给了我一爆栗,寒倾墨道。 “走,去河里洗个澡先!自从遇见你,还没见你洗过澡呢!明天馆子开张,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说着,寒倾墨就把我向门外推。 “好好好,晚上去!新馆子开张,我绝对不给你拉分哒!” 等天彻底地黑了下来,我才敢来到河边。 为了不被族人发现我不同于人类的地方,把我赶出村子,我从来没有像其它人一样无所顾忌地在河里洗过澡。 所以,这是我第一次洗澡。 此时正是盛夏,河水并不刺骨,而是带着白日里太阳的余温,温温凉凉,十分舒服。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银色的月光一泻千里,让整个山村如沐浴在云雾之中,如梦似幻。 不知洗了多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片茂密的树丛后响起: “洗完了吗?” 是寒倾墨。说是我洗澡,他竟也来了。 “想洗澡不告诉我!来啊,一块儿洗!”感受着水花洒在自己身上的温润,我不无享受地开口。 没想到被水湿润身体的感觉是这么舒爽,而今晚的夜色又这么美丽,一边玩水一边赏景,真是乐不可言。 “喂,怎么不说话了?来的时候不跟我一块儿来,现在又躲在树后面不说话,怎么了啊你?” “大傻瓜,男女有别不知道吗?!”片刻后,树丛后方再次传出寒倾墨的声音。不过这声音听上去竟有些生气。 我惹到他了? “额……你……你那么小,和我不存在……有……有别一说……的吧……”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不小了!大傻瓜,你以后要给我牢牢记住,是同类就有别!女孩,尤其是你这种弱女子,一定要和所有异性划清界限!”树后的寒倾墨带着教训的口吻开口。 “哦……那……那你不洗澡过来干什么?” “是怕你被水淹死啊大傻瓜!” “……”这个地方的河水才刚刚过膝好吧? “完事啦!”洗完澡,我对躲在树丛后的寒倾墨道。 “你怎么洗得这么慢……”寒倾墨道,一脸不耐烦地从树丛里走出来,却在看到我的瞬间愣在了原地。 “你……你怎么了?”见他目不转睛地将我望着,像丢了魂儿一般,我不禁有些害怕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没想到你竟是这个样子……”寒倾墨缓缓开口,眼底划过一抹羞涩,他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又道,“你刚才,真的只是在洗澡?” 闻言,我忍不住老脸一红。整个过程,我只有三分之一是在洗澡,其它时间都是在玩水。 “怎么不说话,做贼心虚了?” “也……也玩了一会儿水……” “怎么玩儿的,是这么玩儿的嘛?”说着,寒倾墨弯下腰,撩起一片水花便向我身上泼来。 “你……”我一愣,不知他要干什么,看到他含笑的目光,方明白他是在与我玩笑。 “是!”我道,一边笑一边撩起一片水花回击过去。 “谁让你玩水的?!”他道,带着质问的口气,又一片水花打过来。 打我还要找理由,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我乐意!”我道,捧起一捧水便向他身上泼去。 “你这个坏家伙,竟然敢上双手!”他故作不平,俯下身,双手撩起一条长长的水带向我身上淋来。 “啊!”一声尖叫,躲避不及的我被他淋湿了半个身子。 “好啊你!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说着,我挥舞双手便向他扑了过去…… 我俩你追我赶,你攻我躲,玩儿得不亦乐乎。水花一片片落在对方身上,激起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亦激起对方一阵阵又惊又喜的笑声。 水花四溅,笑声起伏,从诞生至今,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没想到,一向老成沉稳的寒倾墨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真是让我既惊喜又欣慰。和老成沉稳的他相比,我更喜欢这个简单随心,无忧无虑的他。 玩够了,跑累了,我们方才慢慢地停了下来。刚准备回家,寒倾墨突然从河里抓了一把臭泥,用力地抹在我的脸上: “这样就不会有人打你主意了,虽然那个种马不一定。” 他说的种马,便是村长。自从知道村长对我提出过那种要求之后,他便给村长起了“种马”这个外号。 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口气中带着主人公似的霸气,仿佛我是他的一只宠物,或者一个私有物品。 “可……可这个泥……太臭了……”我耸了耸鼻子,有些嫌弃。 “先忍一忍啦,安全最重要!” “好吧……” 他虽然比我小,心思却比我缜密周到许多,所以我很听他的话。 说书馆一开张就收到了出乎预料的反响。 起初只是处于好奇来看热闹的人,只听寒倾墨说了一回书就上了瘾,导致接下来的每天城隍庙人满为患。 说书馆正式步入正轨后,寒倾墨便和前来听书的人收取一些微薄的报酬,通过从听书人那里收来的钱,寒倾墨不仅做到了养活自己,有时候还能替我解决衣食问题。 但因为喜欢听他说书的人太多,刚开始那几天,我这个最忠实的小书谜每次从医馆回来,都会被摩肩接踵的听书人挤到门外,每次都听不上他说的书。 后来寒倾墨为了让我也能听到他说的书,特地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为我留出了一个“贵宾”位,解决了我听不上书的烦恼。 没想到在听书这件事上,“吃白食”的自己能被他如此优待,因为他“特别关照”这件事,我悄悄感动了许久。 安逸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七夕,村里的少男少女们一大早就出去游玩了,本来师父也让我去的,只是我知道自己虽然长了个少女的身体,真实年龄却还不到五岁,便留下来了。 不过没了少男少女的欢声笑语,这个村里变得委实沉闷了许多。不过没了那些少男少女的欢声笑语,这个村子变得委实沉闷了许多。现在唯一能激发我热情的,就是早上出门前寒倾墨对我说的,会特地为我准备的午饭。 熬到中午,我立即回家吃饭,还未到家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门口等我。 看见了我,寒倾墨微微一笑,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毫不顾忌地跑过来拥抱我,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挺直的身体加上脸上温和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温文尔雅。 他本就长得俊美出尘,如今敛去任性率真的孩子气,竟给人一种长大成人的错觉。 我不禁有一瞬间的晃神:如果他真的长大成人了,一定会有很多女子想嫁给他吧。 虽然我不知道嫁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嫁给一个人就可以永远和这个人在一起了。我想,肯定会有很多女子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有鱼,”见我走到了跟前,寒倾墨低下头缓缓开口,脸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听到他对我的称呼,我一怔。他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以前,他一直管我叫“大傻瓜”来着,虽然不好听,但是听得久了还是觉得这个称呼更亲切一些。 “嗯。怎么?” “我今年,十二岁了。”他道,意味不明。 “嗯,你又长大一点儿了。” “不是,”他反驳道,有些懊恼,“在我们天启,十二岁就可以……可以定亲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低得近乎呢喃。 “哦。”我诧异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 “……”无奈的看了我一眼片刻,他方释怀似的叹息了一声。 “你……你听我讲了那么多故事,最喜欢的是哪一个?”他抬起头,目光缓缓移上我的脸。 “都喜欢,只要是你讲的,我都喜欢!”我道,对他的崇拜溢于言表,“我最喜欢听你讲故事了!” “哦。”他却没有看我,而是在目光与我相触的瞬间害怕似的躲开了去,让我一头雾水。 深吸一口气后,他再次开口,目光在四周不安地游离,始终不肯正眼看我:“我讲的那么多故事里,我最喜欢的,是妖和人的绝恋。我希望我也有一场这样的恋爱,无关种族,生死不弃。” “哦。”我配合道。 今天的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奇怪? “有鱼,这个,送给你!”他突然道,似用了很大的勇气,话音未落他已把一个金闪闪的东西递到我眼前。他望向我,好看的杏眸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异样的光彩,比撒下了一把星辰还要耀眼。 我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目光落在他递过来的东西上:那是一只一寸长短的簪子,簪头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色蝴蝶,闪闪发光栩栩如生,很是漂亮。 “哇,好漂亮啊!你从哪里弄来的?”接过簪子,我一边把玩一边对寒倾墨道。 “是我用说书挣来的钱从簪子铺里买的。”寒倾墨得意地挺了挺胸脯,旋即冷下脸,不无严肃地道,“这可是簪子铺里最贵、最好看的一个,我好不容易从那些少男少女手中抢到的,你可不能给我弄丢了!” “这么贵重啊?”我一惊,忙停止把玩,把簪子小心翼翼地放回掌心,“那当然不能弄丢。” “大傻瓜!”闻言,寒倾墨不仅没开心反而皱起了眉头,气呼呼地吼道,“我说你不能弄丢它不是因为它贵重,是因为这是我给你的!” 说罢,仿佛怕我不同意似的,他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是我这个堂堂天启王朝君主,寒轩辕的第九个儿子,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启盛皇子送给你的。” “哦。”我乖巧地道。 虽然不知道皇子和普通百姓有什么不一样,但只要他不再生气,我愿意配合他。 第19章 分别 又平静安稳地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所有的事情都和以前一样,按部就班,只有一件事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那就是寒倾墨对我的态度。 自从七夕那天之后他对我便不像以往那样亲密了,而是有意无意地与我保持着的距离,而且说话做事也像大人一样不再淘气任性,而是时刻考虑我的感受。让我感觉曾经那个有能力保护他的我变成了一个随时需要被他这个“大人”照顾的孩子。 “有鱼,今天我要跟你说一件事。”这天刚吃午饭,寒倾墨道,语气有些严肃。 我放下碗筷,不无乖巧地将他望着。为了配合他“当”大人,我已经习惯了对他言听计从。 庆幸的是,他年纪虽小却老成干练,对我提出的每一个要求都在情理之中,所以并没有因为我听了他的话而遇到过什么麻烦。 “一会儿我就要离开这个村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什么?!”我大惊,“你要离开这里?!” “嗯。”他表现得很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 “为什么?” “因为我是天启朝的九皇子。” 我不解,思索了片刻,道: “你是说,你要回家找你的父母吗?” 目光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寒倾墨吐了一口气,道:“嗯。” “那你……” “跟我走。”寒倾墨道,话未说完寒倾墨已拽起我的手,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鬼使神差地,我什么也没问便跟了上去。到了山村唯一和外界相连通的那个洞口,寒倾墨不假思索地带着我钻了出去。 刚钻出洞口我便愣在原地。对面不是我熟悉的草木山石,而是一群身着盔甲的士兵。 他们走的策马而立,有的站在草地上,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我叫不出名字的兵器,那闪着寒光的兵器衬得他们威风凛凛,摄人心魄。这些人几乎挡住了对面能看到的所有的景致,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 “完了……”我脱口道,身子瘫倒在地。 这些人一定是先皇派来的……先皇找到了曾经冯将军的后人,来灭族了。 “有鱼,你怎么了?”没等我着地,寒倾墨便把我扶了起来。 刚开始他是想抱我来着,但奈何我块头太大,没抱起来的他只好选择了扶。不知道他这个小孩子为什么总喜欢做大人才能做的事情。 “倾墨,你……你不害怕吗?”我颤声道。 “害怕什么?”他不解,打量了我一眼后,不等我回答已明白什么似的解释道,“你不用怕他们,他们都是我的手下。” “你的,手下?!”我大惊。 这么多官兵竟然都是他的手下,那他究竟是什么人?和曾派兵追杀族人的先皇是什么关系? “有鱼,有些事即使我现在告诉你,你也理解不了,”双手按上我的肩膀,寒倾墨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只要知道我们许下过婚约,你手里的那个簪子是我们的定亲信物就好。” “什么?”我一脸诧异。我们什么时候许下了婚约?那个簪子又是怎么变成的定亲信物? “有鱼,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他怎么越说越不着边际了?他说过那么多话,我怎么可能每句话都记得啊? “你说过,你信我!如果多年之后还没找出自己的身世,你就去京城找我!而且我们已经定了婚,以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只要我活着,这个婚约就一辈子作数!”他认真而严肃地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似乎要将每一句话刻在我的脑子里,“如果我死了,这个婚约就解除,”说到这里,他的眼底划过一抹黯淡,“然后你就去找其它你可能会喜欢上的人,再也,不要来找我!” “咳咳……”几声清咳从马背上响起,闻声,我下意识地向马背上望去。 一个穿着和其他人不同颜色的铠甲,头戴红樱,骑在队列最前面的一匹大马上的将军,正望着我们。见我看他,他意味不明地瞥了我一眼。 而寒倾墨则受到催促似的提高了语速:“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活下去,你在这里好好生活,等我排除了危险就回来接你。” 说罢他抬起双手,用力捧住我的脸,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有鱼,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所有的话,记在心上,刻在骨头上!永远也不能忘记,知道吗?!” “好……”下颌被他掐得生疼,我咧了咧嘴角,道。此时我才蓦然发现,不知何时他的个头已经超过了我的肩膀,刚见面的时候他还不到我的腋下。 然而,就在我这一走神之际,他已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待我回过神,如潮水退去的军队已将他的身影彻底淹没。 寒倾墨走了,偌大的城隍庙里,只剩了我一个人。 想弄丢了什么东西一样,整个下午,我都心不在焉,脑子里不断重复胖寒倾墨离开时的那一幕,给村民抓错了好几副药,若是没被师父提前发现,怕会酿成大祸。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望着对面那张空荡荡的床铺,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上午平平静静地过去,没有任何异常,本以为是我多虑了,结果中午回到家,发现家里挤满了人。 “你们……有什么事吗?”曾经被他们责难的一幕浮上脑海,我后怕地后退了一步,道。 没有了寒倾墨,我是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形单影只,孤立无援。 “寒倾墨呢?”众人异口同声地道,目光有急切,有疑惑,有担忧,更多的,却是犀利,好像我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他走了。”我低下头,豁出去似的道。 “去哪儿了?” “离开这里了。” “从哪儿离开的?”问的人声音陡然加重,似乎寒倾墨离开的地点事关重大。 闻言,我心上一紧,知道那个通向外界的唯一洞口的隐蔽性关乎到全族人的安危,不知道怎样回答才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说话!”见我迟疑不语,那人厉声道。 “不知道……”思考了一下,我缓缓开口,第一次在没有寒倾墨叮嘱的前提下对别人说谎,“他怎么来的,大概就怎么走的吧……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就在村子附近,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闻言,众人沉思了片刻,似乎松了口气。 “那他还回来吗?”一个少女道,目光中满是失落。 “他说,如果他此去一路平安,他日会回来找我的。” “哼,找你做什么啊?挺大个人也不知道害臊!”那少女大声道,甩了我一记白眼,“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又傻又笨,倾墨哥哥怎么会看上你?” “……”我一愣,不知她哪儿来的脾气,而且,这和他看没看上我有什么关系? 见我一脸疑惑,那少女冷哼了一声,脸上鄙夷之色更浓:“跟你说也是白说——一头蠢驴!” “哈哈哈……”闻言,屋的众人哄堂大笑,笑了一阵后,他们便各自散了,一边走一边道,“没有了说书的,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寒倾墨……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正忧愁,房子突然摇晃了起来,伴随着天雷般的轰鸣声。 发生了什么?!我大惊,本想跑出去看个究竟,奈何房子摇晃得太过厉害,连站都无法站稳。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了? 我的预感没有错,真的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刚闪过这个念头,没想到一语成谶,一根巨大的柱子突然从天而降,直砸向我头顶。“啊!”我尖叫一声,捂住了脑袋。 “碰!”和柱子落地声一起传来的,是劲风扑面的感觉。我并没有被柱子砸中,而是撞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一股淡淡的,貌似山茶花的清香萦绕在鼻尖,时隐时现。 心上一惊,我忙睁开双眼。一个陌生少年横抱着我,蓝色的衣袍和如墨的长发在碎落的瓦砾中飘扬——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如仙人降世,剑眉间自带一股俊雅不凡;如妖孽重生,凤眼中天然一段风骚之气。 他的美和寒倾墨一样,找不出任何瑕疵。只是他的美,不知为何,竟会让我产生一股似曾相识之感。 “你……你是……”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我的心跳莫名加速。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像在心尖上开出一朵娇滴滴的花来,既欢喜,又紧张。 少年恍若未闻,他凝视着我,眼底划过一抹异色,还没等我看清那抹异色是什么,他已放下我,纵身从方才被“柱子”砸出的大窟窿飞了出去。 “居野,莫要伤及无辜!”他的身影化作一道蓝光射入天际,只有清亮而有磁性的声音在四周回荡,如深谷幽泉。 他……他救了我…… 我抬起双手,捂住自己有些发热的脸,脑海里全是那个蓝衣少年英勇救人时的影子。 “灵兽和妖族大战啦!” “快看,它们就在那里!” “刚才跑过去的那些体型庞大的巨兽,就是传说中的灵兽!” “灵兽?就是那个家族败落,被其它种族奴役欺凌的灵兽吗?!” “对对对!这些灵兽虽然长得凶猛,但没有多少法力,也就能吓唬吓唬我们,还敢和妖族对抗,真是不自量力!” “走走走,一起去看看热闹!” …… 当一切归于平静,村民的声音陆陆续续地从街巷里响起。 闻声,我走出家门,却看见村民们已沿着被什么东西踏出的一片狼藉的路,向大山深处跑去。 没想到平时谈妖色的族人,竟会对灵兽与妖怪的大战如此感兴趣,竟为了看个热闹,连安危都置之度外了。 不得不说,热闹的魔力真的非同凡响。 跟在他们身后,我很快就找到了他们说的妖怪和灵兽。 那些妖兽分成两帮浮在半空,隔空相对,剑拔弩张。不过东边的妖怪皆是人形,只能从他们千奇百怪的头饰确定他们是什么种类的妖,而这边的灵兽却全是原身,一个个身材庞大,毛爪毕现。 看到它们柱子般巨大的腿我才知道,那砸穿我屋顶的,不是柱子,而是这种灵兽的腿。 灵兽这队阵营前面,一个蓝色的身影凌空而立,颀长挺拔,傲然而立,一身不染凡尘的谪仙之气。 那个人就是方才救我于一线的蓝衣少年吗? 思及此,我冲那个蓝色的身影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他的样子。 “灵兽一族受创没落,你们不仅不帮扶,还做出这些趁火打劫的龌龊勾当,岂不为天下人耻笑?”少年明明在远处,深谷幽泉般的声音却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清晰而洪亮地传进我的耳朵。 是他,他就是救我的那个蓝衣少年。 虽然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但我认识他这独一无二的声音。 “帮扶?”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在妖怪的那一帮人中,有个人大声笑了起来,他一开口,身后的众妖怪也跟着哄然而笑。 妖怪们的哄笑,让我想起之前嘲笑过自己的族人。此时这个蓝衣少年和我当时的处境一样,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思及此,我屏气凝神地望向他。 “你的脑袋坏掉了,还是逃了二百多年把自己给逃糊涂了?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存在帮扶这种事了?”那为首的妖怪继续道,打量了少年片刻,冷哼一声,“在这里,强者就是天理,就是公道!弱者,就是强者的玩物,让它死,它就得死,让它活,它就是诈尸,也得给我活过来!只是没想到你活了五百多年,还是那么天真,那么蠢!如今你自身都难保,还想保别人,是想赶着去投胎吗?!” 逃?少年为什么要逃? 这么勇敢,能一个人站出来保护这么多被其它人欺压、奴役的灵兽的少年,又有什么事情会让他畏惧,而且这一逃,就是二百多年? 这个少年,究竟经历过什么? 而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进入人世以来,我对任何弄不明白的事、看不清楚的人,都是得过且过的态度,从来不会在心头涌现出这么多为什么,甚至有现在这种,一探究竟的冲动。 我从未对一个人如此地好奇,如此地想知道,和他有关的一切。 第20章 蓝衣少年 第21章 崩塌的神像 “你刚才说的竟全是对的,”一个人走到我跟前,正是方才攻击过我,刚化成人形不久的那只灵兽,他冷冷开口,目光中满是警戒,“你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我才发现,它化成人形的时候身材魁梧剑眉星眼,长得还挺英气。 “我们有仇吗?”我皱眉。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一怔,没有说话。 “刚才经过村子的时候,你踏破我屋顶,差点踩死我;刚才你又从天上冲下来,差点踩死我;现在你又气势汹汹地过来质问我,咋滴,”我凝视着他的眼睛,怒气冲冲,“这次我要是回答得让你不满意,你还要变回灵兽踩死我呗?” 说罢,望着他和他身后一众高大魁梧的同伴,自知远远不是他们对手的我委屈得红了眼眶: “大哥,你是踩我有瘾吗?” “噗哈哈……”话音一落,灵兽们的声音陡然插了进来,吓了正全神贯注抗议的我一个哆嗦。 “我……我不是故意的……”那男子道,回头看了眼大笑的同伴,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 “不是故意的你可我一个人踩?你看上我哪里了,我改行吗?!”委屈和愤慨已经让我忘记了恐惧为何物,我吼道。 “噗哈哈……”灵兽们的笑声再次响起,这违和的笑声让正在气头的我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它们笑什么?这声泪俱下的控诉那么凄惨无助,它们竟然还在笑?! 哪里可笑了?! “对……对不起……”不等我发火,在灵兽们的笑声中,男子已红了脸,颇为局促地道。 “???”我大惊,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么大的反转,本以为会踩死我的人竟然跟我道歉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那,还有别的事吗?”趁势,我转过身,双手背后,冷冷开口,摆出一副不在追究的姿态。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大概就是我了。 “没事了没事了,嘿嘿。”见状,男子果然顺坡下驴,忙不迭地道。 “没事我就走了。” “嗯嗯嗯。” 待走到之前村民们看热闹的那片树林,见灵兽们没有追上来,我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好险! 刚才那些灵兽虽然看起来很凶,而且踩我的那只脾气还不怎么好,不过是头脑简单,粗犷豪放,不拘小节,不像那些族人,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弯弯绕绕的事,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果不是对我有敌意,做个朋友还是挺不错的。 此时,树林里已经空无一人,族人们显然已经回家了。不过,既然还能回家,说明之前跟我一样,虽然被妖怪和少年的打斗波及,但是并无大碍。 可是我猜错了。回到村子才知道,近乎一大半的村民都受了重伤。由于人太多,师父的药馆里已经招不下了,只好让药馆旁边的人家把屋子腾出来。 “怎么会这样?”我大惊。 受了同样的波及,而且我比他们离事发点更近,为什么我安然无恙,他们却反而身受重伤?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个灵兽的话陡然浮现在耳畔。我抬起双手,想起在羊圈出现的指尖火,想起愈合自己身体的诡异蓝光…… 以前,我一直把村民视为亲人,自他们接纳我到现在,我已然习惯了这种安宁、祥和的生活,即使知道自己并非纯血统的人类,也没有再刻意去寻找自己的身世。 直到今天,见到那些具有和异能相似的法力的妖怪,我才想起最初自己走出冰洞的目的—— 寻找自己的真正身世。 “那些妖怪太厉害,又进行了两次交锋,我们肉体凡胎,怎受得了那强大的法术波及!”师父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抬眸,对上师父焦躁的目光。 两次?第一次交锋我知道,是两伙人刚开始打的时候,我还被那股强横的力量击飞了出去,可第二次是什么时候? 苦思了片刻,我方想起来:第二次,应该是蓝衣少年破诛心阵的时候,只是那时我被那只和我八字相克的灵兽追着踩,光顾着逃命了,所以对那次交锋没有任何印象。 可那是最激烈的一次交锋,蓝衣少年元气大伤,布阵妖怪全军覆没,按理说,光阵底下的我首当其冲,即使不死,也底丢大半条命,现在竟只是受了轻伤,想必是那只块头硕大的灵兽在追着我踩时,替我挡去了交锋时所产生的大部分冲击。 这大概就叫因祸得福。 师父还要说什么,目光却落在了我的身上,眼中浮起一抹疑惑:“有鱼,你没事?” “啊?我……”心上一紧,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如果被别人知道我和普通人类不一样,他们一定会立即把我赶出村子的! “师父,你也受伤了啊……”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见师父身上包扎了很多布条,便扯开话题道。 “嗯。”师父嗯了一声后,便继续工作了,没有继续追问。受伤的村民实在太多,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有鱼,帮我把止血的草药拿来,”师父一边忙着给一个村民包扎伤口,一边道。闻言,我忙找到草药,递到师父跟前。 接过草药,师父欣慰一笑:“幸亏你没什么事,否则都没人给我打下手了。” “我天生命硬,嘿嘿……”搪塞一笑,我道,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终于翻过去了。 几日不眠不休下来,终于让重伤的村民全部脱离了生命危险,本以为此事一了,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休息一下了,然而不等村民们完全康复,男女老少们就开始准备瓜果牲口、彩带篝火,张罗起一年一度的祭神大会来。 族人们要祭的神,就是那个曾在妖怪手中将他们祖先救出的女仙女。 虽然她曾以仇敌的身份,离奇出现在我的梦中,而且她的真实身份似乎与我有着一些我现在还无法知晓的联系,但梦毕竟只是梦,我还是愿意相信,她只是所有人心目中那个心地善良,见义勇为的女神。 据村里的巫师说,为了保护村民免受妖怪侵扰,女神离开这里之前,曾留下了一颗冰蓝色的辟邪神珠,这颗珠子被村民奉为镇族之宝,放在了神女的石像之中。 这颗辟邪神珠能量巨大,自从有了它,村民从未被妖怪伤害过,这也是每天闭户后,那些张牙舞爪的妖怪只在天上飞,却从来没有下来过的原因。 之前村人以为我不敢夜会村长,也并不是因为妖怪会下来伤人,而是因为他们害怕妖怪,所以觉得我也会害怕。 忙忙碌碌中,时光一闪即逝,转眼就到了祭神大会。 祭神大会是在入夜后举行,也是一年中唯一一次村民们入夜后不闭户,一起走出家门举行活动的一天。 村民们穿上像鬼怪一样千奇百怪的衣服,带上丑陋得吓人的面具,一起祭拜女神、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听巫师讲故事、看少男少女组对儿跳舞,前所未有的热闹。 一开始我还有些拘谨,毕竟是第一次参加村这么隆重的活动,直到几个村民过来帮我换衣服,戴面具,把我拉到村民们载歌载舞的大队伍中去。 我从来没感到这么高兴过。 尽情地笑,尽情地跳,尽情地笑,尽情地唱,什么也不用担心;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眼眸映着眼眸,笑容牵着笑容,所有人似乎已融为一体。 融为一个,和谐温馨,血溶于水的大家庭。 简单,安宁,温暖。 这,就是我最喜欢的生活啊! 至于我到底是谁,身世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一直这样简单、幸福地生活下去。 想着,跳着,唱着……正当我几乎完全沉醉于这热闹温暖的大会中时,突然一声惊呼打断了一切:“不好了!神象裂了!” “什么?!”众人脱口惊呼,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广场中央的女神石像。 石像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裂痕,而且那些裂痕不断延伸,就像蜿蜒的小蛇,不过片刻功夫,就从石像的脚底爬到了石像的头顶。碎裂的“咔咔”声不断从石像身上响起,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 “石像与辟邪珠命脉相连,辟邪珠碎则石像毁——是有人毁了辟邪珠!”巫师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一个惊雷,在众人心头炸响。 “是谁毁了辟邪珠?辟邪珠能量那么强,妖怪根本接近不了它啊!”闻言,村民中一个男子道,话音未落,只听“碰”地一声巨响,大小不一的石头迎面扑来——石像塌了。 “快跑!没了辟邪珠,天上那些妖怪会扑下来吃了我们的!”最后听见的,完整清晰的声音,是从巫师口中传来的,紧接着,奔跑、惨叫、哀嚎、哭泣……各种断续、模糊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嘈杂混乱,分不清哪个人是哪个人,入目的,只有那些从天空上冲下来的硕大黑影和族人们破碎的肢体,飞溅的鲜血。 像被人打了一闷棍,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怎么都躲着她?”耳畔响起一个尖锐怪异的声音。 “不知道。不过这家伙看起来有五百年的修行,是个硬骨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少招惹为妙。这些普通的人类够我们吃的了。”另一个略显平和的声音道。 “人类……吃……” 木讷地重复着那个声音说的话,一片空白的大脑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突出来。 血……破碎的……身体…… 目光缓缓扫过四周,几截断臂旁,一只正咬住少女胳膊的怪物映入眼帘,这个怪物被我木讷的眼神迅速放大,最终化作一个惊雷,一下子炸醒了我: 是怪物,是它们袭击了村庄! 望着地上血肉模糊、已没有一丝生气的身体,一股怒火从脚底心直蹿头顶:你们竟敢伤害我的族人,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随着这个念头的冒出,丹田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一阵钝痛,紧接着,一股异常浓烈的冰冷感从丹田径直涌上胸口。 好冷,好冷…… 这种寒冷的感觉,我曾在梦境中经历过一回,所以并不觉得惊讶,只知道自己想杀了这些妖怪,为惨死的族人报仇! “五百年修为?呵,那也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我就不信,”之前那个尖锐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麻雀窝里还能孵出凤凰蛋来!”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利刃般,陡然刺穿胸口。 方才那股堵塞在胸口的寒气在这个东西穿过的瞬间,如打开了阀门,洪流一般涌向我的四肢百骸。那陡然席卷全身的寒意,如万箭穿心。 “啊!!!”我痛苦大呼,在声音喊出口的瞬间,那股凛冽的寒意顺着全身的毛孔,瞬间涌了出去。 痛苦的感觉消失不见,下一秒,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耀眼的光芒从四面八方射来,整个村子变成了一座冰城,房屋、道路、草木……目之所及,全是一片反射着阳光的刺目的冰蓝。 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妖怪,此时已全部被寒冰冻结,成了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冰雕。有个黑色的身影停在我胸前,背对着我,以飞翔的姿势,被冻结在半空。 它应该就是刚刚穿过我身体的那个东西。它头顶上有一个骷髅状的标记,不知道这个标记有什么特殊意义。 “巫师!小红!李大婶!王二哥……”不知道那些幸存的族人们现在都怎么样了,从发现寒冰到现在,我还没见到他们的影子,希望他们能够平安无事! 我沿着村里的街道,一边找一边喊。但自从那股寒气从身体里涌出,一股被掏空的疲惫感便一阵接一阵地袭来,没等找到村民,我已因体力不支昏厥了过去。 黑暗。 又是无边无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知道,我大概又在做梦了。 “有鱼,快走,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回到这里!”那个神秘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中满是无助的悲伤与凄凉,如一条被搁浅在岸上,即将渴死的鱼。 女子这充满悲伤和凄凉的声音,让我被感染到了似的,心上一痛。 “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说话?又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抬眸四顾,想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可入目的,却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 “怎么办?杀了她?”李婶的声音从空中响起,如一道闪电,划破了眼前的黑暗。睁开眼睛,李婶放大脸出现在我的眼前。 第22章 小东西 见我醒来,刚刚还将我围成一圈的村民立即像见了怪物一样,四散而开,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他们手里拿的,有木棍、锄头、菜刀、石头……仿佛要上山打猎一般。 “你们……要干什么……”我爬了起来,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身体,对众人道。 “你是哪里来的妖怪,说!”王二哥把手中的菜刀举到我跟前,喝道,声色俱厉。 “什么?”我一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妖怪?我是有鱼啊,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你来之前,我们村的女神像还好好的,你来了之后,女神像就塌了!说,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你来这里到底什么目的?!”李婶道。 “怪不得你的命那么硬,总能死里逃生,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人类!”小红插嘴道,愤愤不平,好像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听到“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人类”这句话,心上像被人打了一拳,四肢的血瞬间涌向胸口。 我不无惶恐地倒退一步,和人们拉开距离。 这个秘密,终究是瞒不住了吗? “神女曾留下过一句话,”众人正七嘴八舌地逼问着我,巫师的声音缓慢而沉稳地响起,闻言,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寒冰之女,毁村灭门,遇之,必……” “杀之!”村长接过巫师的话,大声道,旋即意味深长地和巫师交换了一个眼神。 闻言,我心上一震: 原来那场席卷整个村子的寒冰风暴,竟是我制造出来的。 以前我只知自己有指尖生火的异能,没想到还能制造寒冰。看来那次救我于危难、冻死野狼的冰块,并不是凭空出现的。 “寒冰之女,毁村灭门,遇之,必杀之。”我讷讷地重复了一遍巫师说的那句预言: 也就是说,神女早就算到五百年后我会出现在这里,并通过留下预言的方式,欲借村民之手置我于死地? 难道梦里的那些恩怨,都是真的?! 可是,我虽然隐瞒了自己有异能这件事,但我并没有像预言中说的一样“毁村灭门”啊! 而且,我不仅没有伤害或他们,还不仅一次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们,我不是他们的敌人,是他们的亲人啊!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们的,可是……”我道,试图通过解释,让他们对我网开一面。 他们应该可以原谅我的,我并没有伤害过他们,神女的预言也没有任何现实依据…… “神女真有先见之明,按神女说的做,杀了她!”刚开口,就被村民不由分说的声音打断。 “还好及时发现了,否则日后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杀了她,不杀她我们就会被她害死!” “毁村灭门的祸害,不能让她活着!”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 听着他们同仇敌忾的声音,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眸: 他们,竟真的要杀我?! 为了自己的安危,要抹除我这个与他们朝夕相处了几年、几次用性命救他们于危难、早已把他们当成亲人的人的所有情义?! 为了一个毫无依据的预言,要不由分说地,置我这个与他们朝夕相处了几年、几次用性命救他们于危难、早已把他们当成亲人的人于死地?! 目光移上那些朝夕相处了数日,已熟悉得如同亲人般的面孔,心上如被人捅了一刀,撕心裂肺的痛。 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自私、残忍! 是我太天真了! 竟还执着地相信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他们可以成为自己的亲人,相信只要付出真情就一定能换来真情,相信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总有一天会捂热别人冰冷疏离的心! 呵呵,不过是个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笑话! 人心,竟是如此凉薄,人心,是捂不热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无计可施的我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 我从未感觉到,如此绝望,如此的,万念俱灰。 就想亲手把自己小心翼翼编制起的一切,统统打碎,化为泡影,荡然无存。 转过身,我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紧紧包裹,水从耳朵、鼻子、嘴……灌进身体,我感到一股浓重的窒息感。 这股窒息感如同一张没有空隙的罗网将兜头而下,意识在它的捆绑中,一点点从身上流失…… 我睁着眼睛,隐隐看到了那个神女的石像。 神女,如果五百年前,我真的做了杀人全家的凶残事,那这一死,就全当我还债了。 可是,我现在的死,真的能偿还五百年前的债吗? 我对我和你的过去,一无所知! 若是我真的已经有了五百多岁,为什么对那过去的五百年,没有任何印象?! 那曾在梦境里出现,现实中也变成了我的异能的冰与火,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是谁,我的身世是什么,那过去的五百年,我究竟经历了什么,与这个无论梦境、还是现实里,都要置我于死地的女神有什么恩怨纠葛? 我自问并不是一个坏人,为了得到别人的喜欢,不仅一次不顾生死,救族人于危难。 那种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全家的事,真的是我做的吗,当中是否会有何隐情? 眼前出现一个黑点,那个黑点越来越大,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 我是……要死了么…… 可是,我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我不想,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我,不甘心啊…… “普通!” 不知是不是临死前的幻觉,我听到了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然后看到一抹蓝色的身影,旋即,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 我躺在一汪深谭旁边的空地上,衣服已经被阳光晒干,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躺了多久。 奇怪,这个地方是深谭,如果我是顺流漂到了这里的,没有别人的相助,我顶多被泡肿了浮在水面上,是不可能上来的,而现在不仅上来了,还在离深谭好几丈远的空地上,莫非是有好心人救了我? 思及此,脑海里陡然浮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吗?昏厥之前我好像看见了一抹蓝色的身影…… 不过旋即,我又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不不,他那么高高在上拒人千里,怎么可能救我?一定是我对他用情太深,所以才会在死前看见他的样子! 正想着,怀里有个软蠕蠕的东西动了一下,我一惊,此时才发现前襟处鼓出了一个大包,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把手伸进衣襟一掏,一个熊身子兔耳朵的小动物被我掏了出来。 它双目紧闭,似乎睡着了。 这个小东西整个身子只有兔子般大小,全身毛绒绒的,此时又蜷成一个团,像个四喜丸子,很是可爱。 “这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吗?”欣喜一笑,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怀里。 此次死里逃生,我再也不会回到那个村子,再也不要回到那些自私冷酷的人类身边,我要隐居起来,一边好好生活,一边寻找答案—— 我是谁, 我是怎么出现在冰洞的, 我的父母是谁, 过去的五百年都发生了什么, 我有没有同类, 我与那个留下预言欲置我于死地的神女究竟有何恩怨…… 我有太多的疑团需要解开了。 村庄的位置我知道,族人经常出没的地方,我也知道。 我抱着怀里的小东西,绕过所有村民会涉足的地方,踉踉跄跄地向他们从未去过的,山林深处的更深处走去。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下来。 山上树木丛生,野草荒芜,随着脚步的深入,树木的枝干变得圆润弯曲,如巨蟒缠绕在一起,厚厚的草地里,不时有不明生物一闪而逝,风嘶哑地嚎着,仿佛冤魂的哭诉,伴随着谷里的阵阵凉气,这哭诉声幽灵一样缠绕着我,令我毛骨悚然。 下意识地,手放在怀中小东西的身上,试图在这个有血有肉的小东西的身上汲取些勇气。 可怀里的小东西睡得很安稳,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感受到它还算均匀的呼吸,我都要以为它已经死掉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石洞旁。 这个石洞凿在断壁上,离地面大约三尺高,有一个房间那么大,洞口有树木遮蔽,仿佛一扇大门,正好可以用来遮风挡雨。 见洞里没有其他生物,我心上一喜,先把怀里的小东西放进去,然后用手一撑,跳进了洞里。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借着昏暗的光线,依稀可以看清洞里的样子。 正对着洞口的是一床被褥,看被褥的大小,应该是一个成年的人类用的;洞的右边是一个做工规整的木橱,上面整齐有序地罗列着各种生活工具;左边堆着一堆好像柴木的灰烬,这大概是平时用来放置取暖的火堆的地方。 没想到会在这种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遇到这么万事俱全、与人类居住的房屋别无二致的山洞,真是幸运得不可思议! 我又惊又喜,再加上近乎一天的奔波,疲惫感一浪接一浪地涌上来,快要将我淹没。 最后索性什么也不想了,抱着小东西钻进洞里那唯一的一床被褥里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从诞生到现在,我从未睡过如此香甜的觉,大概是因为看开了、放下了很多东西,心变得轻快了的缘故吧。 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 怀里的小东西依旧一动不动,特别反常。 见状,我探了探它的鼻息,发现它的鼻息比昨天微弱了很多,微弱到几不可察,好像下一秒马上要停止了一样。 难道,它是因为受伤才钻进我衣服里的吗?昨天我光顾着找栖息之地了,竟没有留意到它的状态。 把小东西抱起来,我上下左右,前后里外,几乎查看了个遍,可除了确定它是只公的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难道,是饿的? 把小东西用被子裹好,以防它着凉,我跳出山洞,决定去山里找些吃的。不管这小东西是不是饿的,找不出症结所在的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毕竟有办法可想总比坐以待毙好。 这深山的更深处,虽然荒无人烟,但野果野菜倒是有不少。我凭借之前上山采药的经验,辨别出几样可以食用的野果和野菜后,装了满满一背篓回来。 这个背篓也是这个山洞里的。 在回来的路上我还在想,如果这个山洞的主人回来了,看到我不仅不经他允许睡了他的床,还用了他的背篓,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回到了山洞,除了小东西,我并没有见到其它人。 小东西还是一动不动,我只能用筷子撬开它的嘴,然后把自己采来的“活力果”喂给它吃。 活力果是大补之果,有滋养五脏,活血化瘀的功效,虽然不知道这个小东西到底得了什么病,但对于濒危的它而言,这种果子总是有利而无害的。 一连住了几日,都不见有人来认房,不知这个山洞的主人是离开了还是不在了,日子一长,我就顺理成章地鸠占鹊巢,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 在我每日早、中、晚三颗活力果的坚持不懈的喂养下,小东西渐渐好了起来。这天傍晚,它终于睁开了眼睛,虽然看上去仍然很虚弱,但那黑葡萄似的闪亮双眸,却让它多了一丝灵动生气。 它用力地抬起爪子,搭上我环抱着它的双臂。 “怎么了啊小东西?”我忙道,望着它的眼神满是关切。 闻言,它抬眸看了看我。不过这一眼下去,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它竟愣了片刻。 “怎么了?” 它不语,沉默片刻,方动了动猫似的三瓣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看得出来,它伤得真的很重。 它似乎对自己异常的虚弱有些惊讶,动罢嘴,立即抬起一只小爪子,像一个人一样有些慌乱地按住自己的喉咙。 “没事儿,应该你伤得太重,所以暂时发不出声音,等过几天你完全恢复了就好了。”我道,抬起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可它似乎并不领情,小爪子仍搭在我的手臂上。 此时它的身子仍十分虚弱,可它却能把爪子抬起来,并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这么久,可见是在做着某种无声的反抗。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的命,还是我救的呢!”说着,我又证明似的摸了摸它的头。它仍不动,只是眸子里多了一抹怒色。 这个难伺候的家伙!到底怎么样才能相信我是个好人?我又不会兽语。 沉思片刻,我低下头,像小猫一样,把脸贴在它的小脑袋上亲昵地蹭了蹭。还在村里的时候,我经常看见大猫这样亲近自己的幼崽,同样是动物,示好的方式应该差不多吧? 见它仍不为所动,而是一脸诧异地将我望着,我索性更进一步,撅起嘴巴在它看着像脸蛋的地方用力嘬了两口: “么!么!” 没等嘴收回,小东西突然明白过什么似的,抬起胳膊就给了我一爪子。 “嘶——”尖锐的刺痛从脸颊一直蔓延到心底,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置气似的,我用力抹掉从脸上渗出来的湿润,大声道。似乎也意识到失手,小东西收回爪子,眸中划过一抹愧疚。 “算了,天这么冷,我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活活冻死。”我无奈道,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嗤之以鼻,“一起睡吧!” 说罢,便像之前一样把它抱进怀里,用棉被裹了。 小东西没有再挠我,不过它变得有些僵硬的身体仍然表明它仍对我心存抗拒。不过那都不算什么了,只要不伤我,我可以当它的抗拒不存在。 正睡得香,忽觉脸上有什么东西手指一样,戳了我的脸两下。睁开眼,小东西被放大数倍的脸映入眼帘。 见我醒了,小东西斜睨了我一眼,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翻过身,继续睡。 “你干什么?”我坐起来,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起来那么早只是为了给我做面部按摩?不像啊,看它一脸的得逞样,怎么感觉它是在做什么坏事? 可是,什么坏事是要通过按摩脸来完成的?凭我的智商实在是想不出来…… 算了,对我来说,思考这种莫须有的事情太费脑子了。反正也没伤着,爱干啥坏事干啥坏事吧!我就当它没发生过! 不知为何,最近上山找吃的的时候,总能看到在天上飞的,不知道是妖是魔还是神的东西,气势汹汹,让人胆战心惊。前几日我还算幸运,没有被飞过的东西发现,不过今天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刚藏到一棵大树底下,不想正在天上飞的一个东西竟然落了下来,而且不偏不倚,落脚的地方正好是我藏的这棵树下。一边暗叫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我一边两眼一闭立即装死。 我都“死”了,你总不能再把我怎么样了吧? 结果那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的家伙不仅没有走开,反而咄咄逼人地走了过来。感受到那人身上摄人心魄的威压,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人像只狗一样,在我身上嗅了嗅。 以为它通过闻味可以查看我的死活,我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正当我以为它已经看出了端倪,想拼死一搏的时候,另一个人的声音陡然从身后响起: “怎么样师弟?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吗?” “她只是个普通人类,而且身上没有任何异能,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那人离开我的身体,道。 “那个女人死之前怀了身孕的传言,不知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我们这么大费周章地寻找,不是白费力气吗?”另一个人道。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两个叛徒逆天结合,生出的孩子很有可能会集两人法力之大成,成为三界中无人能企及的存在!”那人缓缓开口,语气十分严肃,“等那孩子长大了,知道当初是三界众人联手逼死了他的父母,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到时候他定会血洗三界,为他死去的父母报仇!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说罢,便再也动静。为保万无一失,我特地在他们的声音消失了半个时辰后,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见他们走了,我方才暗松了一口气,继续找起食物来。 小东西的身体恢复得很慢,虽然一直在被我以活力果喂养,却始终除了睁眼这个最基本的动作外,什么也做不了,因此看上去异常温顺乖巧。 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平淡安逸地过下去,谁知这天天还没亮,就被一人一脚踹到了石壁上。和石壁来个面对面亲密接触的我,门牙,差点下了岗: “有话……好好说……嘛……” 我忍着痛从石壁上滑下来,还以为是这山洞的主人回来收山洞了,正讪讪然,一转身却只看到了小东西娇小的身影。 不过这次它并不是蜷缩成一团温顺乖巧地躺在地上,而是插着腰义愤填膺地站在地上。 第23章 做它的主人 意识到方才踹我的那个“人”是它,照顾了它这么多天,终于看见它有了力气的我不知是哭还是该笑。 小东西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黑溜溜的小眼睛斜睥了一下洞外,然后举起毛绒绒的小爪子,用力一指。 ??? 我一脸茫然,不知道它什么意思。 有些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小东西走过来,拽着我的裙角就向洞口走去。 “干嘛呀!”明白了它的意思,我狡黠一笑,装傻道。反正它也不会说人话,受了委屈也是哑巴吃黄连——我这个大块头没理由怕一个兔子大的小动物,何况这里也不是它的家,而且我对它还有救命之恩,它凭什么赶我啊? 它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将我向洞口拽去。但可能是身体刚刚好转的缘故,体力不支的它拽了半天都没有让我移动半分,倒是自己因为用力过大,摔了几个跟头。 “哎呀,我说你是何苦呢!”这回轮到我不耐烦了。我伸手架着它的两条小胳膊,将它举到眼前,柔声道:“这个山洞这么大,住我们两个人绰绰有余,何况你现在能活着,全靠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你怎么能撵我出去呢?” 见被我架起来,小东西又惊又气地挣扎了半晌,发现没有任何用处后,方才泄了气似地看了我一眼。 “怎么不挣扎了?是不是被我卓尔不群的个人魅力征服了?”我挑了挑眉,打趣儿道。 和小东西在一起后,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和那个村子彻底一刀两断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个很健谈的人。有了这个小东西,虽然它不会说话,但至少是个同伴,所以我就更爱说话了。 见它不为所动,只是安静地垂下了眸子,我才发觉自己犯傻了——它是野兽,我跟它说人话,它怎么能听得懂? 思及此,我不无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如果我会兽语就好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这个小东西除了长得和人不一样,动作表情、神态心理和人类如出一辙。尤其是它的表情,随便动一动五官中的任何一样,那小心思就像写在脸上似的,让人一目了然。 这个小东西该不是人变得吧? 我皱起眉头,把手中的小东西往自己面前送了送,上下左右认真地端详起来。不过这小东西就是没没力气的时候老实,在我看到它下边的时候,立即抬起小爪子来摁我的眼睛,幸亏我躲得快,否则可能就被它指尖尖利的指甲抓伤了。 “切,也不是没看过,早就知道你是公的了……”我不屑地撇了撇嘴,道。 虽然知道它听不懂,但我还是愿意跟它说话——不和人类交往,这说话的本事咱也不能荒废了不是? !!! 闻言,它一愣,像听到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紧盯着我的眼睛波澜起伏,几乎能喷出火来。 “哎呀,别生气嘛,看都看了,我又不能还回去!虽然你是公的,我是母的,但我们不是同类,不需要避讳什么……”嘿嘿一笑,我忙道。管它听不听得懂,先解释了再说,否则看它那气鼓鼓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而且它这个动物长得太另类了,说兔子不像兔子,说熊不像熊的,以前从来没见过。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它那严肃到深沉的眼神,我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明明没做错什么啊…… 闻言,它却好像听懂了似的,打量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不再有其它动作。 “这就对了嘛!乖乖听话,主人会好好对待你哒!”我满意地勾了勾唇,把小东西放回了地上。闻言,那小东西又抬起头,一脸不屑地将我望着,好像做我的宠物有多么屈尊降贵似的。 “哼,要不是我,你早死了,”对它的态度,我嗤之以鼻,“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它又看了我一眼,不待我看清它脸上是什么表情,它已转过身,在洞里唯一的一张床上,张开双臂双腿,做“大”字状躺倒,一副要霸占整张床铺的样子。 看了眼它身旁空出来的,足够一个半我躺的空地,我不屑地撇了撇嘴,宣示最终主权似的往床上一扑,它那渺小地身影就立即就变成了微不足道的“点缀者”。 “……”它抬起头,气愤而嫌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挣扎着站起来,跑到离我一丈远的角落里去了。 它刚清醒过来,走起路来都有些吃力,还非要这么“不辞劳苦”地“远离”我,我有那么讨人厌吗?委屈地撅了撅嘴,我坐了起来。不跟这个小东西置气了,一日三餐要紧,我可不是凭意志活下来的。 断断续续地忙活了一天,总算三餐都吃饱喝足,没有辜负自己的小命。 而那个小东西虽然醒了,可能因为正在恢复期的缘故,也没什么食欲,除了以前我每日三餐必喂给它的活力果,其它的食物它只挑挑捡捡地吃了一点儿。 每次看它一脸嫌弃地把野果挑走,只给我留一堆沾着泥土的野菜,好像我就是专门打扫残羹剩饭的野猫野狗,我就不爽。不过在它坐在地上,两手挡着隐秘处,一脸羞涩地被我喂饭的时候,看上去还是挺可爱的。 唉,怎么办,爱恨参半,这个帐我该怎么跟它算? 为了做个大公无私、赏罚分明的主人,就算它功过相抵,两清了吧! 入夜,我像往常一样生起篝火,小东西却不像往常一样任人摆布地躺在我的身边。吃过饭,它便回到自己之前睡觉的那个角落,和我拉开了“警戒”距离。 清醒了就是麻烦。我心道,百无聊赖地坐在篝火旁。 唉,山里的夜那么冷,它不肯过来和我一起睡,我又不能用强,它本来就重病缠身,再被我一气,加重了怎么办?所以我只好在靠近它的地方多生了堆儿火,为它驱寒。 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规律而单调,生了不一会儿火我就打起了瞌睡,直到闻到一阵毛发烧焦的味道。心上一惊,我忙睁开眼,却发现火并没有烧到自己,只见火堆旁的一个角落,一团火焰正烧得起劲。 “哎呀妈呀!”我脱口惊呼。光顾着给那小东西驱寒了,一不小心竟把它的毛给燎着了,罪过罪过!不过幸亏发现的及时,它的毛刚着起来就被我扑灭了,否则今晚就有夜宵吃了。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发现烧柴给它取暖的这个办法并不可行,所以又强打起精神在篝火旁坐了半个时辰,见小东西睡着了便趁机把它往怀里一塞,钻进被窝睡了。 结果不言而喻,第二天我又是被某动物一脚给踹醒的。 “唔!”一声闷哼,我揉了揉被墙撞得已开始松动的门牙,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不仅没害你欺负你,还救了你的命!你不感激我也就罢了,还天天和防贼似的防着我,想怎么样?!还踹我?!下得去脚吗你?!”说罢,我看也不看它一眼,转身就跑了出去。 气死我了! 这个小东西,有力气不替我分担家务,全用在踹我上了!我们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不行!宝宝受不了这个委屈!今天我不回去了!饿死这个小没良心的,哼! 虽然这样想,但到了饭点,想到大病初愈、虚弱无助的小东西,我还是没底线地回去了。见我回去,站在洞口张望的小东西,眼底划过一抹欣喜,紧接着不等我为它似乎在等我回去的行为感动,就好像没看见我一样,一个转身消失在了洞口。 “……”我气结。这个小东西怎么那么高冷?对我示一下好能死啊?!何况刚惹毛我! “小东西,你不能这样,”一边喂它吃活力果,我一边不厌其烦地“教育”道,“我呢,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知恩图报,不能和对待仇人似的对我——不能离我远远的,更不能踹我,你要像别的宠物对待主人一样,让我抱,让我亲,让我举高高~~” 看他那像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我不耐烦地挑眉:“你这个小怪物,到底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啊?!” 见它无动于衷,猜它大概是听不懂,为了避免自己再无故受伤,无奈之下我只得采用人类平时逗弄动物的办法——利诱。 “呐,”从怀里掏出一颗红彤彤的活力果,举到小东西眼前,我挑眉,“想不想吃啊?” 见小东西成功被我吸引了目光,我得意地退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然后掀开被子的一角,把活力果在小东西和被子之间回比划了几下:“想吃这个就和我一起睡,明白了吗?” 小东西若有所思地将我望着,不为所动。 “喂,”眼看要前功尽弃,我有些着急,“这个不是你最爱吃的果子了吗?你不想吃了?!” 小东西还是一动不动,只是眼底划过一抹亮光,然后嘴角缓缓扬起。 这家伙是在……是在……笑话我?!! 思及此,我恼羞成怒,随手就把活力果撇了出去,大吼:“你这个小怪物到底听不听得懂我说的话?!你是听不懂觉得我的行为很滑稽,还是听得懂故意想看我笑话?!” 吼罢,我“嗖”地一下就冲出了山洞,将撇出去的活力果捡了回来:这种果子可不好采,扔了可惜了,嘿嘿…… 虽然这兔不兔,熊不熊的家伙忘恩负义,我却不能铁石心肠。到了睡觉的时候,我还是像昨晚一样,刻意在篝火旁多坐了一段时间,估摸着那小东西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抱它。 谁知这回还没等碰到那家伙的身子,它突然抬起头,一脸警惕地望向了我。 “呃……”心上莫名一阵慌乱,我脱口道,“还没睡哪?那我再、再等一会儿……” 意识到失言,我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唉,这么晚还不睡,这家伙明显是在等着抓我现行啊?这下该如何是好? 大眼对小眼地互瞪了半天,最终还是做贼心虚的我先妥协了下来。虽然我也不知道,一片好心的我哪里跟贼挂上钩了。 “不抱了不抱了,我不抱了还不行吗?你自己睡,自己睡……”讪讪一笑,我道,退回了篝火边。 夜深露重,寒意沁骨。 篝火熄灭的瞬间,我立即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不禁打了个冷颤。 没想到这小东西都快成精了,竟然还会防人,没料到会出现这层变故的我白天压根就没有准备多少干柴。现在干柴烧光了,又是刚入夜不久,这漫漫长夜,那个身体虚弱又往死倔的小东西可怎么熬啊? 唉! 在心里叹了口气,我走到床边,把洞里唯一的一床被褥拿到小东西身边,将它裹严实了,然后找个相对避风的角落和衣睡了。我冻一宿应该没什么事,毕竟是从冰洞出生的,而且除了爆发“冰封”这种异能,我很少能感觉到冷。 闭上眼睛,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周围一片混沌,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迷雾中。 “这是哪里?”我道,莫名地感到不安。 “这是你的身体里。”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个声音我知道,是那个经常在梦里跟我说话的神秘女子的声音。 “你是谁?为什么总进入我的梦里,跟我说些我听不明白的话?你认识我吗?你知道我是谁,我的父母是谁吗?我和那个留下预言害我的神女,有什么恩怨纠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我一股脑地将堵在心头的谜团全问了出来。 说罢,我便聚精会神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唯恐漏掉了她回答出的任何一个答案。 让我失望的是,她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而是恍若未闻地继续道:“你的身体里有两股力量,一个是地狱之火,一个是重生之冰。你是女子,体质属阴,所以你身上的冰能比火能更为强盛。” “这个我知道,你说些我不知道的行吗?!”我不耐烦地道,有些抓狂。 “不,你不知道。”那个声音又道,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嘲讽,话音一出,眼前的浓雾迅速散去,对面现出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我大惊,立即向前走了几步,意图看清那个女子的模样。 然而不等我走近,那个女子便转过身来。我一怔,拳头下意识攥起。这个红衣女子和那个将我害死一回的神女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额间有一个像长着翅膀的狐狸的红色图案。 “你……你是谁?”心里陡然腾起一股怒火,我上前几步,直视着她的眼睛,厉声道,“你是谁,我又是谁?我和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你不仅要在梦里威胁我,还要在现实里留下预言害我?!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过去的五百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冰能,是重生,也是毁灭。如果你不能成功驾驭它,就成为它的祭品,被它吞噬而死!”她仍置之罔闻,继续道。说到最后,女子的声音变得尖锐嘶哑,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已化作铺天盖地的冰暴,向我席卷而来。 面对危险,我下意识地想逃,但那冰暴快若闪电,不等我反应过来已兜头而至,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冰蓝色手掌,将我抓上了半空。 “救命!救命!!你放开我?!你为什么总给我过不去?!你这个大坏蛋,坏女人!!”我大喊,不断挥舞着四肢,想挣脱它的束缚。 “如果你不能成功驾驭它,你就会被它吞噬而死!”女子那尖锐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比之前那次更恐怖骇人,带着浓浓的威胁的意味。闻声,我隐约感到一丝不妙。 果然,话音未落,那只巨大的冰手陡然变成一个狰狞可怖的骷髅,那骷髅张开血盆大口,冲着我便咬了下去。 “啊!不!!”我大叫,但骷髅已经将我吞下,蓝色的冰块如水流般将我紧紧包裹,没有一丝空隙,浓烈的窒息感中,阵阵寒气蚀肤刺骨,如利刃凌迟着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了。 “好冷,好冷……”我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意识却渐渐模糊,沉向了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暖意从体表一点点蔓延到体内,虽然微若游丝,却如一道阳光照亮了令我万念俱灰的黑暗。不,我不能就这样被寒冰吞噬,我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思绪转动间,点点暖意从丹田缓缓燃起,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微弱,它的摇曳不定,但在我不肯放弃的意念的催动下,最终凝聚成熊熊的一团,将暖意从丹田传至四肢百骸。 暖意一至,冰雪消融。身体很快从冰冻中苏醒,再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这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场睡眠,只有我自己知道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生死浩劫。 小东西已经起来了,我低下头,意外地发现被褥不知何时已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怪不得睡梦中会感到一抹微若游丝的暖意,原来是这套被褥的缘故。 虽然并不是这套被褥救的我,但至少是它给了我活下去的信念。我抬眸,不无感激地看了那小东西一眼,而它却不以为意的转过身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手臂处传来一阵冰冷的刺痛,从被褥中抽出手臂,我看到一根冰蓝色的线,从腋窝处一直延伸到臂弯。 这是什么? 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梦中女子的话浮现在耳畔:“这冰能,是重生,也是毁灭,如果你不能成功驾驭它,就成为它的祭品,被它吞噬而死!” 这根带给我阵阵刺痛感的冰蓝色的线,难道就是冰能在逐渐吞噬我的象征?性命攸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我无父无母无族类,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怎么去找,可以成功驾驭这种异能的方法啊?我倚再墙壁上,一动不动,心情越来越低沉。 为什么别人活起来那么容易,我活起来却这么难?不是被人类威胁就是被自己胎带的异能威胁,我到底是得罪了哪尊大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肚子的咕噜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日头当空,此时已是正午,咕噜声是从身旁的小东西的肚子里传来的。 我有些诧异地看了旁边和我一样端坐,一动不动的小东西一眼,不知道它被我饿了两顿,为什么还能呆的这么老实,连吭都不吭一声。 算了,这件事改天再想,还是吃食要紧。我不吃就不吃了,可是身边还有个虚弱无力,需要照料的小动物呢。 “对不起啊小东西,光顾着闹心,把你都给忘了。”我道,抬起手,安慰似的摸了摸它圆滚滚的小脑袋,“我这就是给你找吃的,你哪儿也不要去,乖乖地在洞里等我回来哈。”小东西不语,只是有些抗拒地转了转被我抚摸了的脑袋。 “咦,瞅把你矫情的,”对它的反应我嗤之以鼻,“早晚有一天你会心悦诚服地接受我这个新主人,天天争着抱我大腿。” 说罢,我摆出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转身离开。我这么大的一个人,还降服不了这个兔子大小的动物?实在不行,大不了霸王硬上弓,强了它,看它以后还敢不敢不从。 思及此,我嘴角上扬,在脸上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第24章 陌生男子 一恍又过了几日,日子仍和以前一样,唯一的改变就是小东西肯和我一起睡了,不过只是睡在一张床上。 它以我已经松动的门牙为威胁,让我除了后背,身上的任何位置都不能碰到它。 从始至终,有件事我一直没弄明白,就是这个看上去弱到连吃饭都要我喂的家伙,踹我的时候是哪儿来的力气呢?? “吃饭了。”从山上回来,我向往常一样召唤小东西。 “知道了,我自己来。”一个带着磁性的男子声音陡然响起。 我一个哆嗦,手里的果子全掉在了地上。 一边扫视四周,我一边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走到小东西身边,把它抱起来,躲到石洞的角落。 “你……”男子的声音再次想起,带着一丝无奈。 “你是谁?”想到最近经常在天上看到的那些不人不妖的怪物,我道,声音都颤了起来。 单凭他们会飞的这一件事我就知道,自己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先把你怀里的小动物放下,然后我慢慢跟你说。”男子又道,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不过这次听起来却近在咫尺,吓得我忙扫视了一圈自己身旁。 见身旁没有异样,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回想起他方才说的话,神经再次绷紧:“为什么要把它放下,你要对它做什么?!你别想着伤害它,它是我的宠物,我是不会让你动它一根汗毛的!” “你就这么在乎它?”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它和你非亲非故,又总使唤你,欺负你,你不应该巴不得它被人杀了吗?” “使……使唤?”我不解,“它什么时候使唤我了?” “呃……没,没使唤。”那人道,声音有些发虚,顿了顿,他又强调似地开口,“总之,你不讨厌它吗?” “它现在是我唯一的同伴了……”想起过往,我鼻子一酸,掩饰地低下头,“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唯一被我视为亲人的村民要杀了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个小东西。我把它当伙伴,当亲人,讨好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讨厌它呢?” “哦……”那人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沉默片刻,道,“那个……你先把你怀里的小东西放下来,我不会伤害它的。” “不,我不放。”我坚持,把小东西搂得更紧。 “你把它放下来,我就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你先告诉我你要干什么,然后我再决定把不把他放下来。” “你真的不放?”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真的。” “你别后悔。” “不后悔。” “那我告诉你,”那人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就是你怀里的那个小东西。” “什……什么?!”一声惊呼,我把小东西像烫手山芋一样撇了出去。 “唔!”一声嗯哼,小东西被摔了个倒栽葱。 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被摔得有些凌乱的皮毛,小东西从容而端正地坐在了地上。 看他那优雅的举止,还真有种人类的感觉。 呃……它本来就像个人类,不过此时看上去,更像人类中被称为君子的那一类。 “你……你……你怎么会说话?!你是妖怪吗?!”我大惊,后怕地倒退几步,直到后背抵到冰冷的石壁上,无路可退。 “我是……”那小东西悠然开口,不过旋即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瞥了我一眼,改口道,“爷是一只灵兽。” “灵兽?”是那些脾气不好,又凶狠霸道的灵兽吗?!怪不得动不动就踹我,长得又小又可爱又怎么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深吸一口气,我两眼一翻,躺在地上装死。哼,臭灵兽坏灵兽,别以为是个妖怪就可以仗势欺人了,我才不把这个好地方让给你! “喂,你这反射弧是不是有点儿长?”耳边响起那小东西的声音,我假装没不见,仍是一动不动。要演就坚持到底。 “你再不起来,爷可要——”它又道,故意拉长尾音,似乎在威胁我。 哼,臭灵兽坏灵兽,我就是死也不把这个山洞让给你!叫你们灵兽一族不是踩就是踹的,可我一个人欺负,我刨你们灵兽一族的祖坟了?! “好吧。”它放弃似的道,语气听上去竟带着一丝……笑意?我没听错吧? 此话一落,洞内便没有了动静,我悄悄地把眼睛嵌开一条小缝,见小东西已经不见了。 咦,它是看出了我的目的,自作主张地离开了?想起它和我在一起时友好的一面,心上不仅涌上一抹愧疚。 唉,除了不让我碰它,在其它事情上,小东西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就这么把它“逼”走了,它那么弱小,怎么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生存下去? 不过,显然是我多虑了,到了午饭的时间,小东西扛着一袋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回来了。 “不装了?”它挑眉,一脸调侃地将我望着。 “哼。”冷哼一声,我把头一偏,假装没听见。反正你这家伙以后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就“死”给你看! “想吃什么?”那小东西道,将袋子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仔细一看,竟是我平日里采的那种野果野菜,不过里面多了几种我不认识的野物。原来它刚才是上山找食物去了。 不待它说完,我已闪电般扑过去,将野果全揽进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一脸挑衅地望着它:哼,生病的时候总抢我野果吃,把我当兔子养,这回它康复了,我也让它当兔子! 盯了它片刻,我又不禁泄下气来:唉,你看它那两只长长的耳朵,本来就是只兔子也说不定。 “你要吃生的?”它挑眉,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别以为你喂了爷爷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天天让爷吃生的,爷忍了你好久了爷跟你说。” “你……你……”它还委屈上了?!我气得抬手指向它黑色的小鼻头,半天没说出话来。 它却不以为意。 只见它一边点火做饭,一边不时扔给我一个觉得好笑的眼神,做完了饭,迎上我愤愤不平的眼神,它突然“噗”地一声笑了:“我说你指爷的鼻子犯得着这么专注吗?我做饭的这段时间,你那根手指为了跟爷的鼻子对上,都换了几十个姿势了!行行行,爷错了还不行吗?真是服了你了。” “你……”它这是真心认错的态度吗?我收回手指,气呼呼地插腰。不过这股闷气在饭菜的香味飘到鼻尖的时候,便一扫而空了。 别看这小东西只是个动物,厨艺却好得很,对我这个吃货而言,遇到它可就是捡到宝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吃饱喝足,对小东西的好感直线上升了的我,一脸友好地开口。 “兔熊。” “爷跟你说,跟爷在一起可是很危险的。”它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无严肃地道。 “没事,只要你不在饭菜里给我下毒,什么危险对我来说都不是事儿。”把已经空了的盘子挨个舔了一遍,我志得意满地开口。 闻言,某人不无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就知道吃。” 今天的天似乎黑得特别慢。 天一黑,我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床上,抢过被褥,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你不给我留个地方吗?”看了眼没有一丝缝隙的被褥,某兔熊挑眉。 “不给!你是公的,我是母的!”我偏过头,郑重其事。面对这个会说人话的,和人类,尤其是成年男子的距离更近了一步的物种,我选择洁、身、自、好。 “你不给我留个地方吗?”看了看没有缝隙的被褥,某兔熊挑眉。 “不给!你是公的,我是母的!”我偏过头,郑重其事。 “咳咳,”闻言,兔熊低下头,干咳了两声,再抬起头时,已挑起眉,一脸调侃地将我望着,“当初是谁说的,我们不是同类,不需要避讳?” “……”我语塞。 “你要是避讳,现在也来不及了,睡都睡了。” “你你你……”我气结。 “怎么,以前睡得,现在就睡不得了?” “你你你你……” “只要你不碰爷,爷是不会踹……咳咳,碰你的,爷对丑八怪没兴趣。” “你你你你你……” 见我无言以对,它干咳了两声,然后扬起嘴角,一副大获全胜的模样。 哼,虽然你说得不错,但这么咄咄逼人让我很不爽,所以,我就不让你进来! 思及此,我抓紧被子四角,再次用力向里面拽了几下,直到被子紧贴在身上,再也找不出一丝空隙。 “你以为,这样就能挡得住爷?”兔熊道,眼底划过一抹狡黠。 见状,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我抿了抿嘴,抓着被子四角的手暗暗加重了力道。 “……”兔熊没说话,只是走过来,用一只爪子在被子边缘轻轻一扯。 “艾玛!”一声尖叫,我用尽全力攥住的四个被角,飞出去了两个。 不愧是能一脚把我这个“大块头”踹墙上的东西,力气真不是盖的。可是,女子汉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才不会让他得逞! “兔熊,我跟、你、拼、了!”喊着,我扑向被某人扯脱的两个被角。于是,我们由之前的“床铺争夺战”,变成了“被褥争夺战”。 兔熊虽然力气大,但块头小,而我虽然力气小,但块头大。于是各有优劣的我们一时间胜负难分。 最后,在接连不断的争夺下被一点点耗尽力气的我们,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先映入眼帘的是兔熊毛绒绒的、被放大数倍的小脑袋。 我一愣,发觉自己一只手搂着它的腰,一只手摸着它的肚子,而嘴巴则正以喝水的姿态,吮吸着它樱桃似的小嘴巴。 想到平时不小心碰到它,都会被它一脚踹飞,趁着它还没醒,为了自己的安危,我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将嘴巴和双手移开。 憋屈啊,真心憋屈!这件事明明是阴差阳错下发生的,不怪任何人,而且它是个兽,我是个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物种……都是它那仗势欺人的淫威,把我害成了必须和它遵循同类之间才有的“男女之别”的憋屈样儿。 正腹诽,某人砸了咂嘴,像做了一个味道香甜的梦。 见它动了,我定在当地,紧张得像个石雕,直到看到它转过身,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在它转过身后,我看见它脸颊的地方,红了两撮毛,像害羞少女脸上的红晕。 自从那一夜后,兔熊像变了一个人……呸,变了一只熊一样,不再对我大打出“脚”。 久而久之,我也不再束缚自己,冷了就把它拽过来,当小暖炉,而它也时常会把小爪子搭在我腰上,当大抱枕。 日子就这么简单安宁地过去,合作久了,我和兔熊形成了心照不宣的分工:我负责打水、找柴火,它负责找食物、做饭。 别看它是只兽,做起事来十分细心妥帖,而且每天都会用半个时辰的时间梳理自己的绒毛,直到梳到柔顺妥帖了为止。 真不知道它一只公的怎么这么爱美,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它的性别,我还会以为它是只母的哩! 小河从林间流过,像一条被风吹动的白练,蜿蜒曲折,阳光下,波光粼粼,时而汩汩,时而潺潺,如一首婉转的歌曲。 顺着水流的方向,我按住桶把,让桶沉入水中,晶莹的水泡接二连三地从水下冒出,似人打的饱嗝,惬意而慵懒。 正数着泡泡,身体猛然被硬物砸中,那硬物又粗又大,似一根从天而降的树干。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扑,我以倒栽葱的姿势,“普通”一声扎进河里。 “图汹栽娜离?!”岸上似乎有人说话,而在脑袋扎进去的瞬间,水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灌进耳朵和鼻孔,完全听不清岸上的人在说什么。 还好河不深,刚刚过腰,挣扎了片刻,待脚一蹬到地,我便找到支点,从河里站了起来。 回想刚才被撞时的感觉,我发觉“树干”不是从上面砸下来的,而是后面。没有哪棵树会横着飞,所以,这件事肯定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目光所及,岸边,一个膀大腰圆,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直挺挺地站着,像……一棵树。 刚才,不会是他撞的我吧? 男子身穿虎皮上衣,棕色的皮带绑住裤腿,手拿一根墨绿色长棒,看打扮应该是一个猎人,但他手里拿着的那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时深时浅、似乎在不断变幻着颜色的棒子,给他的身份平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刚才是不是你撞我?”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我横眉道。 “不是我,是它。”男子狂妄地晃了晃手里的绿棒子,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凶道,“告诉我,兔熊在哪里?” “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被人撞成落汤鸡,我既委屈又憋气,发泄似的,“普通”一声把已经灌满水的木桶扔到岸上,由于岸上全是石头,再加上灌满水的木桶格外沉,“喀嚓”一声,木桶被摔得四分五裂,桶里的水淋了男子一腿。 咂了咂舌,我心疼地瞥了眼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水桶,心中后悔不已。 围成桶壁的木板,每一片都磨得圆润光滑;木板与木板之间紧密相连,滴水不漏;桶把架在桶身上,稳当牢固——?整个水桶犹如一个浑然天成的艺术品,这是兔熊用了多少精力、花了多长时间才做出来的啊! 就这么一个水桶,没了就没法打水,木桶被我一气之下摔碎了,这回兔熊又有的忙了。 一阵风吹过,没等我反应过来,脖子一紧,一只盘子一样的大手已出现在眼前,男子掐住我的脖子,像拎鸡崽一样,把我举上了半空。 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到根本不像是走过来的,而是闪过来的。 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类能做到的。 他的手臂像桶一样粗,手像铁一样硬,硌得我的脖子和下巴冻裂似的痛。 他的手指越收越紧,我渐渐感到呼吸困难,脑袋仿佛和身子分离了,脖子里的血汹涌而上,冲得脑袋嗡嗡直响,而身子仿佛被捅了个大窟窿,力量和知觉从窟窿中迅速流失。 “最后问你一次,兔熊在哪儿?”男子头顶青筋凸起,铜铃似的眼睛杀气升腾,一字一顿地道。 “你……先……放……我……下来……”我拍打着男子的手臂,拼命挣扎,断断续续地道。 犹豫片刻,男子的手倏地一松。 “普通”一声,我四仰八叉地再次跌进水里,有了第一次落水的经验,知道腿一伸就能站起来,但为了报复男子,发泄无故被打的怨愤,我故意挣扎了半晌,拍得河面上水花乱溅,淋了男子一身。 “你要我告诉你兔熊在哪,你底先告诉我兔熊是什么、长什么样子吧?”得意地勾了勾唇,我故作踉跄地爬起来,吐了两口水道。 “一只兔子大的灵兽,长着兔子耳朵熊身子。”没有觉察到我的刻意报复,男子擦了把溅到脸上的水珠,道。 “你找它做什么?”我不无警惕地开口。 他这么野蛮凶狠,一定来者不善。 “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男子道,说得大义凛然,但男子方才那野蛮凶残的行为,加上他嗜血的眼神,狠绝的口气,我直接无视了话的内容。 何况,在我心里,他连兔熊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从河边捡到兔熊肯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把他当成了亲人,?而且,它也是我现今为止,唯一的伙伴,?虽然我不知道和家人在一起的感觉,但我相信,那种感觉和跟兔熊在一起一样,温暖,安心,就像有了依靠,找到避风港一样。 虽然它那么小,不能像人类一样保护我,但对我而言,他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只要有他陪在我身边,我便不会再害怕,不会再孤独,不会再为往事怅然若失。 它就是我努力适应新生活的精神支柱。 所以,没有人能伤害他,只要有我在,即使牺牲性命,也会护它周全。 第25章 生死危局 “它在哪?”见我迟迟不说话,男子冷得结冰的声音刀子一样向我射来,无处可逃的我眼睁睁地接了他这眼刀,全身发出一阵颤栗。 颤栗的瞬间,头脑里灵光一现。 对啊,我不是可以喷冰吗?虽然这种冰是否出现和什么时候出现完全不受控制,但有一丝希望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我缓缓抬头,气焰陡增,为了给自己壮胆,故意模仿男人粗重的声音,吼道: “你大爷的,看姐我不弄死你!” “冰冻三尺!”在男子惊疑的目光中,随着声音的响起,我猛然伸出双臂。 对面一片寂静。 男子被冰封了吗? 欢喜地睁开眼,见到眼前的景象,笑容倏地一僵。 男子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皱着眉头打量着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男子似乎思考了一下,不过那专注的神情只停留了一秒,随即便一脸不耐烦地开口道。 就知道他的智商高不到哪里去。 “冰冻三尺!” “冰冻三尺!” “冰冻三尺!” …… 我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似的不断对男子伸缩着双臂,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尝试一万次,总有一次会成功的! 可我却忽略了两点。 第一,男子是一个会动的大活人,而不是刀俎上的鱼肉;第二,就算是个傻子,见我不断重复一个动作也能猜出点什么来。 在双手第n次伸出,只觉手腕一紧,想收回来已来不及。 男子一只大手攥住我与他相比宛如枯枝似的手腕,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在我惶恐的目光中,用力地砸向我的胸口。 “碰”的一声巨响,仿佛一颗炮弹在胸口炸开,我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被震飞了出去。 飘飘荡荡、摇摇曳曳,只感觉像腾云驾雾,又像在水里沉浮,除了模糊不清的知觉和胸口隐隐绰绰的疼痛,没有一点感觉,似乎整个身体已没有一处是自己的。 “啪”地一声闷响,犹如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意识,密密麻麻的痛感,如百蚁噬身般,从每个毛孔传来,丝网般裹住身体。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岸边,露在外面的肌肤,布满米粒般大小的红点,细看,竟是毛孔被摔得充了血。 毛孔都被摔得充了血,那我底是从多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啊?!那个男的不会一拳把我打天上去了吧?! 然而,最关键的是,摔成这样,我竟然还没有死?趴在这里的,确定是我的肉体,而不是我的灵魂吗? 双手撑地,忍着刀割般的痛楚,我呲牙咧嘴地站起来。 瞥了一眼此时与我隔着一条河,却不是在正对岸,而是离对岸数丈,身影缩小了数倍的男子,见状,方才“飞行”的路径我已猜出了个八九分。 鼻子一酸,泪水涌上了眼眶。 头一回被人不由分说地上来就打,我活了这两年多,容易吗?!何况人家还是个女孩!竟然下这么重的手,太没人性了! 但转念一想,虽然“飞”得确实有点儿远,但这恐怕是从他出现到现在我们离的最远的距离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三十六计,撒欢跑为上计! 按住痛得要命的后腰,我像怀了孕的鸭子,迈开已经直不起来的外八字腿,左摇右晃地向树林里跑去。 兔熊扭着圆滚滚的小屁股跑来跑去的样子倏地浮现在眼前。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和它很像吧。 “唔!”刚跑两步,背后倏地传来一阵剧痛,一道弧形光芒从前胸透出,钢刀一般,余力不减,向前方横扫而去。 这道光芒扫进树丛的瞬间,崩断声接连不断地响起,随着声音的响起,林中的树木退潮般,接二连三地倒地。 身体一顿,我愣了三秒。 在这三秒里,我的思绪飞转: 我现在逃跑的方向正是石洞,如果我跑回石洞,兔熊一定会暴露,性命难保。但如果我不跑回山洞,自己则必死无疑,因为看男子的样子,是不会放过我的。 跑回山洞就不会死了吗?思及此,我自嘲一笑,不禁对自己生出的这个荒谬想法感到可笑。 我这个庞然大物竟然会对小小的兔熊生出一种莫名奇妙的信赖感。 它除了陪我送死,还能做什么? 想到这,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我艰难地转过身,向与石洞相反的方向奔去,而双腿却像插满了钢刀,每动一下,剜肉削骨。 但我,必须要走,哪怕,只迈出一步,只要改变了最初的方向,兔熊就能脱离危险。 转过身的一瞬间,一阵疾风从身后席卷而来,虎啸龙吟般,来势汹汹。 心骤然一紧,眨眼的功夫,额头陡然一痛,我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 被那东西击中的瞬间,像捅了蜂窝般,脑袋里瞬间炸了锅,无数只蜂子在脑袋里飞舞鸣叫,乱成一团。 “碰”地一声闷响,在最后一丝理智的支配下,我向欲误导男子的方向,轰然倒下。 任凭身体重重地砸到地面上,被带着棱角的石子划破自己的肌肤,我无力而痛苦地喘息了几声,感觉身上的生气在迅速流失。 “兔熊在哪里?”见我倒在自己脚下,男子顺势抬起右腿,踩上我的胸脯,凶狠地道。 在他的脚踏上来的瞬间,小腹里蓦地一沉,仿佛突然被谁放进一块万年寒冰,而几乎是在同时,胸口却仿佛燃起了熊熊烈火。 下面天寒地冻,冰雪般凌迟着小腹,上面烈日炎炎,沸水般蒸煮着五脏。想垂死挣扎,想苟延残喘,却发现,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哪怕是呼吸。 任凭剧痛此起彼伏,在身体里肆意叫嚣,我睁着眼睛,静静地等待死神的到来。 原来,生命如此脆弱。 只是,一口气而已。 在,人就生机勃勃,张扬着生命的力量;没了,人就归于尘埃,消散于无边的黑暗。 有人告诉过我,人在死的时候,眼前会浮现自己最在乎的人的影子。 山间似乎起了云雾,不知从何处而来,在眼前,越聚越多。男子和他头顶的蓝天白云渐渐模糊,一切,仿若梦境。 “你不能死!你告诉我它在哪儿!!!!”男子的声音灌进耳朵,原本响亮如雷的声音此时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微弱如同蜂鸣。 身体似乎被男子晃动了两下,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了,四周的声音渐渐归寂,一个巨大无边的黑洞在我眼前展开…… 为啥眼前什么人影都没有,传说都是骗人的!思想的灰烬,在发出最后的一声哀鸣后,彻底被黑暗吞噬…… “有鱼,有鱼。”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射进一道光芒,细若游丝,时隐时现中,隐绰缥缈。 “有鱼……有鱼……”我跟着声音轻喃,死寂的记忆被划出一道口子。 倒映着蓝天白云的深湖,参天如云的绿树,纤细茂密的青草……熟悉的画面在我眼前缓缓铺展开来。 “你有名字吗?”湖边,一个垂钓的老伯问道。 这是我刚诞生之时,初次与人类相见的画面,这位老伯就是后来我在村子里的师父。 不,他不是我的师父,我们才刚见面,我不认识他,再重来一次,我绝不会选择拜他为师,更不会跟他回村庄…… 心上一紧,我下意识地抗拒道。 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呼唤,初遇的画面并没有立即转移到以后,而是徐徐有序地向后面发展着—— “名字?”我重复道,那时我还未接触过人类,对名字这种东西没有任何概念。 我不解地望了望大伯,又望了望鱼篓,几条红鲤鱼在里面活蹦乱跳地扭动着身体。 名字是什么呢?手支住下巴,我全神贯注地思考着。 初次见面,他会问我什么呢?应该是和钓鱼有关的吧?他钓到了鱼,也就是有了鱼,所以问我有没有鱼。 对,他问我有没有名字就是有没有鱼的意思! 恍然大悟般,我望向大伯,看到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也为了不让他“失望”,我道:“有鱼。” “哦。原来你叫有鱼啊!”大伯捋着胡子,一边思忖,一边笑眯眯地道,“这个名字真富贵,有鱼有鱼,年年有鱼。哈哈……” 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和村子里的人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才明白“名字”的意思,可那时人们已经叫习惯了,我也懒得再改,就将错就错,随它去了。 不过有鱼这个名字,真的很好笑哦…… 嘴角微扬中,身体倏地恢复了知觉。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从头到脚缠满了白布,偶尔有一丝血迹从白布里透出来,清晰刺眼,提醒着我,遭遇猎人、差点被打死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虎兽是来找爷的,没想到被你碰上了。还好有铭殇送的冰珠在,否则就是华佗在世,爷也救不了你了。”兔熊的声音传来,抬起灌铅般沉重的眼皮,它毛绒绒的脸映入瞳孔。 这小东西是费了多大劲儿才把我这么个“庞然大物”包扎成这样的?想到这,我的心蓦地一暖,眼里起了一阵水雾。 但是,感动只是暂时的,某兔熊下一秒就恢复了欠扁的本性—— “你没事吧?” “那个……你还疼吗?” “……你感觉如何?” …… 我伤的这么重根本说不了话的好吗?! “你还好吧?” “你渴不?”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 我忍着眼皮的剧重,冲它翻了个360度的大白眼。 “你饿不?” “能听见我说话吗?” “给个回应呗?” …… 你大爷的!我心里暗骂。 “你没事吧?” “还认识我不?” “别吓我啊……” “伍美思!(我没事)”我终于忍受不住,彻底爆发,“泥超思忍辣!(你吵死人啦!)” 在村子里的时候,我曾跟李秀才学过几天古文,其中有一篇叫《塞翁失马》。 里面有一句话叫,祸兮福之所倚,褔兮祸之所伏,以前我不懂,觉得这句话太深奥玄妙,但重伤未愈的这几天,我把它琢磨明白了。 就像我,从鬼门关捡了条命,算是福;而身上缠满白布,生活不能自理,就是祸;而我因此领悟了古文的道理,又是祸中得福。 从受伤到现在,一直是兔熊在照顾我,它小小的身体里,似乎蕴藏着无穷的能量。 每天到山上找果子、采野菜、打水、捡木柴,给我熬药、涂药、换纱布,?面面俱到;但是,因为“小”的缘故,即使带一个苹果回来,它也要比我付出超过十倍的努力,而它又是一只追求完美的动物,?所以这一天下来,竟不曾得到过片刻的休息。 不知是因为工作量太大,还是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最近几天,兔熊每次回来都会带点儿伤,不是手臂上多了道口子,就是后背上添了道伤疤,有时候身上的某处还冒着白烟,像遇到火灾了似的。 “兔熊,我是不是……”红着眼睛,我讷嗫着开口道,惶恐地瞥了眼刚从山里回来,屁股冒着白烟的兔熊,“残废了?” 这句话,我早就想问了。这种想动动不得,又不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的日子,让我提心吊胆,辗转难眠。 可是,我却迟迟不敢开口,一是怕事实太过残忍我接受不了,二是怕兔熊意识到要照料我一辈子,将我赶出去。 徘徊难断中,期待真相的急切终于压倒了害怕真相的恐惧,我决定赌一把。 “怎么,怕了?”兔熊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脸上并没有出现 顿悟的神色,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我一眼,不慌不忙地道。 “当然怕了。我才两岁半,人生还没怎么开始呢,就被打成这样,要是你,你不怕啊?”它的反应让我如释重负,我松了一口气,道。 “你才两岁半??”难以置信地,兔熊目瞪口呆了片刻,然后像发现新奇事物一样,兴致勃勃地打量起我来。 不解地望着它,眼角的余光瞥见它屁股后的白烟,似有愈燃愈烈之势,越冒越多。“那个……”惊愕地把目光从兔熊若有所思的脸上移到屁股上,张开嘴,想提醒它一下。 “放心吧,有爷在,你残废不了。”拍了拍胸脯,兔熊保证道,旋即握紧拳头,怒道,“欺负爷身边的人算什么好汉?!等爷恢复了法力,定要让它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安慰虽然让我很受用,因为不管是真是假,至少证明了一点:兔熊不会抛弃我,但现在最重要的是…… “之前跟你说过,和爷在一起很危险,这回信了吧?”兔熊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打断我的思绪,道。 “他为什么要杀你?”兔熊的话,像一个诱饵,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忙问,“还说什么‘惩恶扬善,替天行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傲地昂起头,兔熊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就在我等得急不可耐的时候,他不屑一笑,冷冷地道:“爷是三界异类,那些声称要维护三界秩序的伪君子们想通过杀爷扬名立威。” 回想被男子暴揍的一幕,一股寒气从脚心直蹿到头顶,打了个颤栗,我下意识地紧了紧衣服。 “怕了?”兔熊笑了笑,意味不明地注视着我,挑眉道,“等你伤好了,想离开,爷绝不拦着。” “哦,”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我感激涕零,恐怕它改变主意,点头如捣蒜,“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兔熊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眼底划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 “什么味儿?”兔熊动了动肉嘟嘟的鼻子,纳闷道。 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抬起头,一脸歉疚,但为了推卸责任,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先解释道:“其实我刚才一直想告诉你来着,你总说话打断我,后来你说和你在一起很危险,我一时好奇,就光顾着跟你说话,把这个事忘了,真不是我袖手旁观……” “啥事?”某熊不耐烦地打断道。 “你……的屁股……”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像怕它受不了那个刺激似的。 没等我说完,兔熊的一张圆脸瞬间黑成了锅底,忙把双臂伸到背后,一通猛拍。 “火德星君喷的火,真不是玩儿的……”兔熊皱着眉头,一边拍,一边道。 那拍打的声音刚开始还沉闷模糊,带着绒毛的厚重感,后来竟渐渐清晰起来,最后,“啪”的一声,异常清脆响亮地响起。 声音响起的瞬间,像被一道闪电击中,兔熊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目光落在兔熊那被火烧光了毛的、圆滚滚的屁股上: 桃瓣状, 白里透红, 下面是…… “你……你看爷的屁股?!!”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兔熊转过身,两只爪子死死地护住某处。 听到它的叫声,我这才意识到,因为兔熊有绒毛蔽体,再加上它平日里刻意的遮挡,除了刚遇见时为了查看它伤势看了一次它的隐私部位后,就再也没看见过。 “我不是有意的!”?莫名的,像偷看了异性洗澡,我脸一红,忙转身捂住双眼。 第26章 训练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在兔熊的悉心照料下,我的身体很快恢复了原状。 本以为可以继续悠然自在地生活,没想到刚舒服两天,兔熊就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一样,要对我进行魔鬼训练,用它的话说就是: “要想打赢别人,先要禁得住打”。 这个还没有我小腿高、除了力气什么都不会的小家伙,竟然说要训练我,心血来潮也不带这么异想天开的吧? 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它一眼,我裹了裹身上的被子,继续睡。 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真讨厌…… 手腕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道将我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没待我反应过来,身体已被拖出山洞,普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嗯!”我吃痛,闷哼了一声。 而箍住手腕的东西并没有因此松开,我被那股大力拖着向山中滑行,滑了大概五丈远,这才看见罪魁祸首—— 小得自带障眼法的兔熊。 “你抽什么风?!放手!”我气道。 “练还是不练?”小东西挑眉,邪恶一笑,而我的目光却直接掠过了它,落在了它的裙子上.: 看着那条用树叶编制起来的,不属于公的的裙子,又想起昨天某人的屁股被烧没毛了的事,我嘴角猛扬:“噗嗤……” “……”兔熊脸一黑,拖着我继续走。 “我自己走!”我忙道,一脸的不甘示弱。 有句话说的好,怂也要怂出高傲的姿态。 虽然脸上不服,但兔熊小小的身体里能爆发出比五大三粗的汉子还大的力量,也令我十分佩服,如果能让自己力气变得像它那么大,至少遇到……额……遇到女人的时候不用怕了。 兔熊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扁担,递给我一个眼色后,几个跳跃便蹿上了树梢,旋即往树干上一躺,单爪支颐,那悠闲惬意的模样似要抽空睡个回笼觉。 这是……让我用扁担上树?我看了看地上的扁担,又看了看躺在树上一脸期待地望着我的兔熊,心道。 可是,这扁担怎么用啊?这棵树有三层楼那么高,让我直接爬都不一定能爬得上去,何况还多了个累赘? 这用来撑地也不是,勾树枝也不是,怎么用才对呢?我摆弄着扁担,一脸纠结。 “这还用琢磨啊?那不明摆着吗?”某兔熊把两只前爪像人一样枕在脑后,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甚是不以为意地道。 明摆着你大爷啊?我腹诽,索性也不去思考了,把扁担的一头往树干上一杵,抬腿就踩了上去。 扁担又细又窄,撑着我这么个庞然大物显然有些力不从心,一边左摇右摆,一边发出“吱呀吱呀”的尖叫声。 “噗嗤……”树上的某物突然笑喷,两根绒毛从身上掉落,飘飘摇摇地落上我的鼻尖。 听过笑掉大牙的,没听过笑掉毛的,今天竟能亲眼见到,真让我大开眼界了…… “我的扁担——!”扁担一响,兔熊便发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哀嚎,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声音虽突兀却并不莽撞,反而带着些逗趣儿的味道。 “爷啥时候让你上树了?”为自己的扁担默哀了半晌,兔熊一脸疑惑地开口。 “我……你……”我语塞,它确实没说过。 “你听谁说扁担是用来爬树的?”?兔熊诧异地道,看着我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不明生物。 “……” “你没看见扁担旁边的石头和箩筐吗?爷是让你用扁担挑石头。”兔熊道,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啊?”听了兔熊的话,我这才将直勾勾地盯着扁担和大树的目光移向身侧。 一人多高的石堆和锅盖大小的箩筐历历在目地摆在我的身侧,一抬手便可够到。 “……”我讪讪一笑。 看出了端倪,兔熊再次扬起嘴角,似乎在刻意压制着什么,低沉而缓慢地开口,像一声叹息: “你长眼睛干什么用的?” 愤愤不平地翻了个白眼,我不服:“那我眼睛也没闲着啊,看扁担、看大树还看你——一共三样东西呢!” 为了“据理力争”,我故意在“三”上加了重音。 “……”兔熊语塞,单爪扶额,那沧桑憔悴的模样,像个历尽坎坷的迟暮老人。 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兔熊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一抹不无自恋的笑容:“还好爷有先见之明。” “给!”随着声音的响起,一个硬物被从树上掷了下来,正好落在我的脚边—— 一个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扁担。 看来今天它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拾起扁担,我一脸不情愿地走到石堆旁。 “按爷画的路线走,”兔熊的声音再次从头顶飘来,顿了一顿,好像怕我听不明白似的,补充道,“走到头再沿原路返回来哈。” 抬起头,一条用白色粉末洒出的路线从石堆旁一直延伸到对面的树林边,又粗又直,不知道小小的兔熊是怎么做到的。 走到头当然要返回来了,难不成去撞树? 白了它一眼,我心道。 石头又大又沉,每个都比兔熊的个子大,不知这小东西是怎么把这些大家伙弄过来的,还堆了这么高。 我费劲拔力地装了半个时辰,才勉强将两个箩筐装满,刚把筐挑到扁担上,兔熊的声音再次响起:“到了头把石头放下,回来继续挑——什么时候把两堆石头都挑完什么时候回去睡觉。” “啊~~~~”我道,将自己的吃惊、不甘、哀怨都表现在了这声拉长的尾音上。 可怜巴巴地望向兔熊,只见它毛绒绒的小身子斜靠在树干上,一双被水洗过似的澄亮的葡萄眼微微合拢,似在酝酿着一场美梦。 看它那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样子,就知道它对我那刻意的牢骚选择了无视。 识趣地低下头,找到扁担的中心位置,我弯下腰用力一挺,只听“咔嚓”一声,筐纹丝未动,我的脊梁骨却发出一声哀鸣。 “艾玛我滴老腰!”我欲哭无泪。 看来之前是我低估了石头的重量,本以为日落之前能将两堆石头挑完,不过当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将两筐石头移动了半步远的时候,我的梦想就彻底破灭了—— 照这速度,估计不仅是今天晚上,就是明天晚上能睡上觉都是菩萨显灵了。 “哎呦!”刚停了一下,后脑勺突然被一颗石子砸中,一阵火烧似的疼痛过后登时觉得脑袋上高了一块儿。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干的。 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让人没完没了地挑石头也就罢了,还打人?!有没有人性了还?!思及此,我一腔怨愤地转过身,谁知刚转了一半,一块石子又迎面飞来,正好打在我的太阳穴上。 脑袋“嗡”地一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磨蹭什么呢?再偷懒爷把你打成猪头!”而和脑袋的嗡鸣声一块儿响起的,还有兔熊耀武扬威的训斥声。 哼!当我怕你啊?! 不就是一只手能把我拖走吗? 不就是一块石子能把我打肿吗? 不就是隔着几丈远能准确无误地命中我吗…… 不忿地冷哼一声,我俯下身继续挑石头—— 太、可、怕、了! 挑着石头走了七八个来回,且不说我汗流浃背筋疲力竭,单是不断地拐弯、转身,就让我头晕目眩,几近作呕。 “我说你是不是傻啊?”再次转回来之后,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愤,我没话找话地对站在树上目不转睛地监视我的兔熊道,“与其让我在一条线上走来走去,还不如直接让我挑着石头上山呢,那距离多远啊!人长得丑也就算了,智商还这么没下线,怪不得总有灵兽想杀你,灵兽界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也就是你这么恬不知耻,要是我,为了灵兽界的荣誉早义无反顾地上吊自杀了……” 我滔滔不绝地道,为能移花接木地将心里的委屈酣畅淋漓地发泄出来暗暗叫爽。 “不错,是个好办法!一个时辰之后,把这两筐石头挑到山顶。” 说罢,兔熊不由分说地跳下树,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树林中,只有声音缭绕在耳边,似铁锤一样砸着我的胸膛:“不可以偷懒,?爷在山顶等你!” 叫你嘴欠!我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眼前的山虽不陡峭,但和平坦的地面相比,那倾斜的坡度走起来也十分磨损气力。山上树木茂密,杂草丛生,偶尔可见几堆怪石耸立,景色倒也清秀,但我却无暇欣赏。 无比艰难地走了半日,眼见太阳沉入西山,树木的黑影笼上山坡,氤氲出丝丝凉意,我吃力地抬起头,见夕阳的余光在天边晕染出一片温暖的橘红,像每晚升起的碳火,不禁怀念起那在山洞里酣然入睡的惬意时光。 望了一眼连尽头还看不到的山坡,我欲哭无泪:不行,这样下去,还没等爬到山顶,我就被活活累死了! 贼头贼脑地看了一下四周,确认兔熊没有言行不一地偷偷跟踪我,我放下扁担,开始把箩筐里的石头往外搬。刚把手放在石头上,感受到那坚硬的触感,诺大的个儿头,蓦地想起那个小小的、看上去十分孱弱的家伙来。 虽然它看上去冷酷苛刻,不通人情,但我知道,为了训练我,它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而且努力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我。仅仅这一块对我来说两只手就能拿起来的石头,就不知道它要费尽心思地运多久。 算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收回手,我再次挑起扁担,刚走两步,头顶倏地响起一个声音:“好了,今天就先练到这儿。” 此时天色昏暗,阴风阵阵,野兽出没的画面弓矢般拉紧我的心弦,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像一块石头击在我紧绷的心弦上,让我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你出现之前能不能制造点儿预兆?吓死我了!”待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我道。 “预兆?”某兔熊调侃一笑,道,“就你这脑袋里只能同时容下三样东西的注意力,我就是提前把天捅下来,也是白费力气。” 闻言,刚开始训练时我理直气壮地反驳他的一幕掠上脑海: 愤愤不平地翻了个白眼,我不服:“那我眼睛也没闲着啊,看扁担、看大树还看你——一共三样东西呢!” 为了“据理力争”,我故意在“三”上加了重音。 “额……”我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但一想就这么认输,太面子了,便分辩道,“那现在一共才两样!就石头、筐,除了这俩,还有什么?!” “还有,路~~”某人不假思索地开口,看上去十分不以为意,但就是这份不以为意给人的打击是最大的。 就像一个人毫不犹豫地说你长得丑一样。 “你!”我恨道,却无言以对。 这个尖酸刻薄的家伙!改天我一定要把输了的这局搬回来! 走下山时,夜已深了,兔熊变戏法一样举起一根火把,在前面领路。我跟在它身后,亦步亦趋。 不知为何,望着它举着火把的前爪、像人一样直立起来的身子,和那与此时的造型极不相称的,随着脚步左摇右摆的肥臀,不知为何,我竟不再觉得滑稽可笑,反而在心底生出一股莫名浓烈的依赖感。好像它是一棵树,一座山,挺拔坚强,拥有一个成年男子才会有的稳重与担当。 发觉了自己的想法,我忙摇了摇头,似要将它甩掉似的。我大概是魔怔了,它只是一只小动物而已。 回到山洞,我便像一块烂泥一样倒在地上,扯过被子将自己包了,倒头就睡。刚睡了一个解乏觉,一阵烤鱼的香气便飘了过来,时上时下、时左时右挑逗着我的鼻尖。 “咕噜……呼噜……呼噜……”胃一阵不安的叫嚷。 挣扎着睁开双眼,橘红的火苗映入眼帘,两条两尺长的大鱼被一根树枝贯穿,架在火苗之上。那鱼身上已冒出黄油,看样子应烤得差不多了。 看了看悠闲地烤着鱼的兔熊,我猛咽了两口口水。动作一顿,不知它有没有感受到我饥饿的目光,听到我响亮的肚子叫,只见它握住树枝的一头,有条不紊地把烤鱼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见状,我心里一阵失落。 它嗅了嗅,却并没有把鱼放进嘴里,而是微微一笑,不知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满意开口:“嗯,烤得正好。” 说罢,在我受宠若惊的目光中,将鱼递到了我的面前,不知是我不是我的错觉,它小小的葡萄眼中竟闪过一抹宠溺:“吃吧。” 不知为何,心里竟涌上一阵莫名的慌乱。 我接过树枝,风卷残云般地将烤鱼一扫而光,末了,将自己沾满鱼油的十根手指挨个舔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去睡觉。刚扯过被子,兔熊的声音便追了过来:“把药涂上。” 我勉强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兔熊爪子上的一个白底红花的长颈瓷瓶上,看了看兔熊,它目光貌似无意地扫过我的脸,而我却在它目光扫过的瞬间,像被别人戳到了痛处,一股无名之火蹿上心头。 “不用!”我冷哼一声道,转过身不再理它,转身的瞬间,压到肿起的半边脸,一阵灼灼的痛。打完我又来送药,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才不稀罕呢! 心里委屈地道,鼻子一酸,泪模糊了双眼,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将泪水憋了回去。 “起来了!” “嗯。”我应声而起,快若闪电,昨天的训练仿佛是一场梦,没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起来了!!” “嗯?哦!”兔熊的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高了许多,发现自己还在被窝,为了不被兔熊骂索性直接站了起来。 “起来了!!!”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抬起异常沉重的眼皮,我这才发觉,原来刚才的那两次起床不过是自己做的梦。 瞥了一眼天色,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未升起,只有淡淡的鱼肚白薄雾一样笼罩着山头,连树石的影子在这黯淡的光线下都显出朦胧的样子来。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一脸辛酸地撩开被子,刚欲起身,身上的肌肉一收紧,只觉像被谁套上了一张牛筋织成的大网,又结实又有弹性,紧紧勒至皮肉,让我全身一阵一阵起伏的酸痛。 “要死了……起不来了……”我叫苦道,身子一松,再次倒回了床上。 “那爷帮你。”一个低沉却摄人心魄的声音响起。 话音未落,只觉手腕上一紧,昨日被兔熊从山洞拖出去的情景立即掠上脑海,我身上一抖,心里叫了声“艾玛”。“普通!”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兔熊已像昨天一样,将我拖下了洞。 “我——自——己——走——!”从兔熊握住手腕那一刻就张大了的嘴,终于在摔下山洞的瞬间发出了声音。抹了把眼泪,擦了把鼻涕,我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屁股上便吃了一痛。 “快点!”兔熊耀武扬威地望着我道,毛绒绒的小爪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和老虎尾巴一般粗的牛皮鞭子。 今日兔熊改变了昨晚临时起意的想法,仍是让我像初时那样,按它原来的计划,沿着它画出的路线来来回回地挑石头。 我暗自揣测,它改变计划,无疑是因为寸步不离地监视我爬山太过辛苦——昨晚它肯定没有如它所言在山顶上等我,否则也不会出现在我身旁的树梢上。 “哎呦!”一个石子像昨天一样从身后射来,击中了我的后脑勺,不偏不倚,正是昨天的那个位置。本以为不会很痛,毕竟已经肿起来了,包里的积水会让疼痛麻木,可不知为何,我竟能清楚地感觉到伤口再次肿胀的痛楚,仿佛第一次挨打一样。 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被击中的地方,除了刚肿起来的地方明显比别的地方高了一块之外,其他的地方竟全是平缓的,而且按上去没有任何肿痛感,竟似未曾伤过一般。 我愕然,前进的脚步顿了一下,另一个石子又迎面飞来,我向左侧了一下身,竟然躲过去了。兔熊扔石子向来白发百中,无一虚掷,看来它此时也有些失神,而它的失态如一道灵光划破迷雾,让我茅塞顿开,瞬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夜拒绝了它的药后,我转过身就睡着了,之后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想必就是在那时,兔熊将它的药涂在了我的身上。 它那么小,将我这个庞然大物的脑袋涂满药想必十分辛苦吧,不知它昨夜有没有休息好。思及此,我自责地低下头。 它所做的一切无疑是为了我好,但昨夜不知为何,竟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跟它闹脾气,最后还要它反过来迁就我。我这个和它比起来,人高马大、四肢发达的人类,竟和一个幼小单薄、四肢短小的动物计较,真是恬不知耻。 “小东西,对不起。”看了看兔熊,我不无歉疚地道,说罢,忙低下头遮挡住火烧似的脸颊,挑着扁担快步向前走去。 第27章 插曲 “没关系。”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片刻的安静过后,兔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轻如呢喃。 为了确定不是幻听,我微微抬头,快速扫了兔熊一眼,只见它嘴角微勾,眼里闪烁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脑袋笨又不喜探究,对那些看不懂的东西向来避而不论,不管那情绪是什么,只要它肯原谅我就好。 像心上压的一块石头落地,我顿觉身上轻快了不少。 度日如年下,终于熬到了烈日当空,午时降临。按我在人群中生活数日的经验,每当此时,无论工匠还有多少活没有干完,学生还有有多少功课没有做完,身为师父的,必会让其休息半个时辰,即使不休息,也会留出一段吃午饭的时间来。 挑扁担的动作顿了一顿,我递给兔熊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兔熊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难得与我不谋而合了一次。 只见它伸出毛绒绒的爪子,指了指树下的某处,对我道:“吃的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既解渴,又解饿。” 闻言,我顺着它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椭圆形的、带着绿色条纹的东西躺在树脚处,那东西有一个水桶那么大,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水果。 “嘻嘻。”我满意地笑了两声,算是用笑声代替了表示感谢的言词。 “嘻嘻。”我并没有一本正经地道谢,而是满意地笑了两声。 同吃同住了这么久,它在我心里,早已是亲人般的存在,亲人之间本就不需要谨小慎微的吧! 亲人? 思及这个词,我不禁自嘲一笑。 真是痴人说梦啊。 我何曾与亲人相处过,又怎会知道这其中最适宜的相处之道?诞生时,我便是被父母遗弃的孤儿,而那些收留我、被我视为亲人的村民,又为了自己的安危,不惜屡次置我于死地。 如此自私狠辣,怎么能算是我的亲人? 心中像有一把利刃划过,双眸涌起一阵热流。 无论和他们在一起时我曾感觉到多么安心,多么满足,却不得不承认,那看似团结祥和的一切,不过都是些自欺欺人的假象。 他们从未把我当做过他们的亲人,从未。 抱起那个绿水果,我发泄什么似的,狠狠地咬了下去。果肉入口,只觉又硬又涩,只有少许可怜的甜味,像这炎炎夏日里的凉气一样几不可察。不知是没有熟透还是这个不知名的水果的味道本就与众不同。 只啃了几口,大水果便露出里面血红色的糊来,令我震惊的是,与果肉相比,那果糊反而大得惊人,其肉和糊的比例,就像龙眼,而那一坨血红色的糊里,还镶着一粒粒黑色的种子。 我吃水果,从来都不吃糊。 虽然这个大水果的肉与糊骨肉相连,在吃的时候,难免会吃到血红色的糊,但我一碰到那血红的糊,就像吃了毒药一样,马上吐出来,即使在这个过程中我惊讶地发现,这大水果的糊竟然比肉还要甜上许多。 “你不渴么?”刚举起手,想把诺大的果糊扔掉,兔熊的声音猛然响起,颇为不解。 “渴啊,怎么了?”我道,不知道小东西今天为何说话如此阴阳怪气,让我摸不着头脑。 “好徒儿,”兔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羞涩地瞥了我一眼,低下头不再言语,当我举着那个食盒大小的果糊举得胳膊酸痛,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它才抬起头来,一脸感动地将我望着,道,“咳咳,你的心意,为师收下了。” 旋即,勾起嘴角,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如既往的调皮:“那为师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说罢,它夺过我手中的果糊,像猫见了老鼠一样,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下去。 见它津津有味地吃着,一边吃一边吐籽,不多时便将果糊吃了大半,我目瞪口呆,手下意识地指向兔熊,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小东西太吓人了,竟然连果糊都吃,和它同吃同住了这么久,没发现它的饮食与我不同啊,难道这种水果是个例外? 我一脸惊异。 “有一件事情爷不明白哈。”吃瓜的动作顿了一顿,兔熊若有所思地咽下嘴里的果糊,突然冒出一句话。 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疑惑。 “我正好也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想问你呢。” 闻言,兔熊放下了手里的瓜糊,用小爪子擦了擦粘到嘴边绒毛上的汁液,又整理了一下绒毛,郑重其事地开口:“你说,爷,洗耳恭听。” 见他真么认真郑重,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顿了一顿,这才开口:“你为什么喜欢吃果糊啊。” “嗯?”兔熊一脸迷茫,“不喜欢啊,爷脑子又没出问题。你怎么会这么想?” 这回轮到我一脸迷茫了,我抬起手,诧异地指向兔熊手里的一团血红:“那不是果糊吗?” 闻言,兔熊怔了一怔,似在消化我说的话,片刻后,突然“噗嗤”一声,将刚吃到嘴里的果糊都笑喷了出来。 我一脸错愕,不知它误吃了那么恶心的果糊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而它却一发不可收拾,这一笑就笑了半日,其间竟不顾忌形象地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了滚。 灵兽与人类极其相似,虽然没有人的身体,却有着和人一样生活和思维方式,而它又是个特别注重自己形象、喜欢漂亮整洁的灵兽,所以平日里从不做有损自己形象的事。 见它如此失态,我的嘴角无声地抽了抽,然而没等我泼它冷水,兔熊先给我泼了盆冷水: “这个水果叫西瓜,绿色的是皮,红色的才是果肉,你刚才吃的,是西瓜皮……哈哈哈……” 瓜皮……怪不得我方才将那一团血红剩下来的时候,那个小东西一副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样子,原来它以为是我故意给它留的。 切,我有那么爱它吗,吃个水果还替它啃西瓜皮?而且要是想祛皮的话,我直接扒好不好,犯得着用嘴啃吗,而且啃完还要吃下去?!我脑袋进水了啊?! 不,等等,现在最重要的好像不是我会不会做这件事的事,而是……我竟然吃了……西瓜皮?!! “呕……哇……”胃里像刮起了一阵风暴,我双手撑地,一阵昏天暗地地猛吐。 “呕……哇……”我双手撑地,一阵昏天暗地的猛吐。 吐了半日,直吐到筋疲力尽,才感觉到胃里的东西被全部吐了出来,空空荡荡地重新生出一股饥饿感。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擦了把脸上的泪痕,我瞥了一眼笑得毫无形象的小东西,无比委屈。 “西瓜是这个地方常见的水果,爷还以为你知道……”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后脑勺,小东西终是在我的泪光中败下阵来,“对不起,是我不好。” 说罢,它快步走到我身边,举起爪子便伸向我的脸,却在爪子快要碰到我的脸的时候,倏地停在半空。 它既不落下,也不收回,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将我望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它爪子所指的方向应该是我的脸,若我所料不错,它是想替我擦眼泪。或许是发觉这个动作发生在两个不同的物种之间有些不伦不类,所以才停下来的吧。 为了打破这有些尴尬的局面,我抬起手,故作无意地将它的小爪子拍到一边:“我没哭瞎,看得见——举个小爪子在我眼前晃悠什么?!” 训练的日子,艰苦而充实。自从开始了兔熊设计的“循序渐进”式魔鬼训练,我几乎每天脑袋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别说想身世的事情了,就是手臂上那条代表着体内冰能在不断吞噬着我的那条蓝线,都没功夫想。所以几个月下来,我也算过得无忧无虑。 那个曾因为赠与兔熊一颗“冰珠”,而意外救了我一命的铭殇,在训练期间出现过一次。 他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当时兔熊正坐在树上监督我训练。 他戴着一个银色的半面面具,将鼻子以上的部位都遮了起来,看不出样貌,他身材颀长,皮肤白皙,一件银色的云纹长袍将他的身形修饰得英姿飒爽。看他面具下面露出来的,光洁紧实的脸,我猜他不过二十岁左右。 只是,不知道为何,当他从天而降的刹那,一股似曾相识感觉涌上心头,这种感觉有些温暖,有些亲切,好像我们已相识许久一般…… 而和我一样的,当这个叫铭殇的人看到了正在树下训练的我,也是一愣,不无吃惊地开口:“你和她在一起?!” “是啊,你认识她?”兔熊道,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它挑眉,目不转睛地将铭殇望着。 铭殇不语,只是意味不明地将我望着,半晌后,方才局促一笑,道:“三界之内的人,哪有本尊不认识的人。” “那五百年前,她是谁?” “不知道。”像卸下什么重担似的,铭殇长舒一口气,旋即讪讪一笑,道,“她很特殊,我看不出来。” 说罢,二人再无言语,静默了片刻,铭殇觉察到什么似的,突然吼道:“你们什么关系?怎么都住在一起了?!!老牛吃嫩草啊你!” “什么老牛?你明明知道,她要是不失忆的话,和我是一般大的。”抹了把被铭殇喷到脸上的口水,兔熊撇了撇嘴,“和以前的你一样,成人的身体,孩子的情商。” “不管,反正人家的情商还是个孩子,你怎么下的去手?!本尊最讨厌拐骗儿童的卑劣行为了!”铭殇道,大义凛然,不依不饶。 这……这是什么路数?我一脸问号。 “我没有,”看了他一眼,兔熊无奈地开口,“她被逼跳河,是我救的她,而我重伤,又是她救的我,我们只是在对对方有恩的前提下,结为了师徒而已。你不要乱点鸳鸯谱。” 它身受重伤,确实是我救的,可我被逼跳河,明明是别人救的,什么时候和它扯上关系了? 虽然当时我只看见了一个蓝色的身影,但我能确定那就是一个人,而且以兔熊这么小的身体,再加上身受重伤,怎么可能救得了我? 我一脸诧异地望向兔熊,看见它眉梢的狡黠,方明白它方才说的话应该是为了让铭伤相信,胡诌的。 “有没有,问问她就知道了!”不屑一笑,铭殇转过头,冲正练习跳跃的我喊道,“小姑娘,你喜不喜欢他?” “喜欢啊!”它是我的伙伴和师父,还是我此时唯一的亲人,我当然是,“非常非常喜欢他!”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划破苍穹,整个地面都随着这声巨响晃了三晃。 我一愣,向这声音落下的地方一望,只见被烧得浑身焦黑、冒着阵阵黑烟的兔熊坐在枝头,一脸猝不及防的茫然。 “别以为爷是原型,你就可以随便拿来烤……”片刻后,兔熊方反应过来,调侃道。 话未说完,它已被一级反“拐骗”人士、正在气头儿上的铭殇,像拎烤兔子一样,不由分说地拎上了半空。 见他要把师父带走,我想都没想,立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那个“挟持师父”的身影掷了过去。 “咚!”一声脆响,空中的人被石头击中,只见他一愣,身影定在了当地。 不知道他是发愣,还是被那块石头打懵了,只是不知为何,我竟在他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浓烈的悲伤。 仿佛酿造了千年的老酒一般,浓烈入骨。 我有些诧异,不禁也像停下来的他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当地。 “我就说你别冲动嘛!”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徒弟很护师父的~~兔熊一边捋着自己被烧得打了卷的毛,一边道,那好整以暇的样子似乎在故意气铭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不仅是和我在一起,和他的朋友在一起,他也是一副欠扁的样子。 铭殇看了看手中的兔熊,又看了看将它怒气冲冲地盯着的我,叹了口气:“看在你五百多年不近女色的份上,本尊就先信你一回!你要是敢做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说罢,他落回树干,将兔熊放在了它之前坐的那个位置上。 “她和你有什么关系?”兔熊单爪支颐,保持着被铭殇放回去时的姿态,仔细地打量起他来,“除了雪兽,以前没见你对什么人这么上心过啊?” 脸色一滞,铭殇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凄凉:“她和她一样,初次见面便让我觉得似曾相识。只是,她现在,却只能以雪兽的样子存在……” 怪不得他的行为会这么反常,原来他也对我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这大概就是,情不知所起,乱七八糟吧…… “所以,我希望这个带给我同样感觉的她,可以好好活着,不要步她的后尘。”叹息一声,他继续道。 “其实,她已经……”看了铭伤一眼,兔熊欲言又止,却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令自己痛苦的往事……” “切,话都说完了才来道歉,虚情假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铭伤笑了笑,对兔熊的道歉嗤之以鼻。 沉默了片刻,想起了什么似的,铭殇怅然若失地看了我一眼,道:“我妹妹,丢了。” “什么?!”兔熊大惊,脱口道,“有人找到她了?除了噬灭之火,这世上并没有人能破重生之冰啊?难道是,赤狐族的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他对铭殇妹妹的这份担心里,带了几分不同寻常的东西。 “喂!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啊?”见铭殇不语,兔熊道。 “丢都丢了,着急有什么用?” 兔熊、我:“……” “兔熊,你和铭伤的妹妹,是什么关系啊?”铭伤走后,我对兔熊道。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被我视为唯一的它对除了我以外的人这么关心,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是,唯一一个对我有特殊感应的人。”沉思片刻,兔熊微微一笑,道。难得一见的,它的脸上竟露出大哥哥怀念小妹妹那种,温柔而包容的神色。 “什么特殊感应?”我有些不爽。 “她一看见我,就会笑。” “不就笑一下子吗?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吗?!我还天天陪着你呢!”我气道,索性也不训练了,转身就走。 这个小没良心的,我把它当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师父……都是独一无二、无人能及的存在,而它却把我放在,连一个仅仅对他笑了一笑的女子都比不上的位置! 真是,太可恶了! “你是,吃醋了?”兔熊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欢喜。 把我气成这样,他竟然还欢喜?! 欢喜你个大头鬼! “吃什么醋?什么是醋?!”我没好气地道。 “……”兔熊怔了怔,旋即意味不明地一笑,道,“我只是把她当妹妹而已。” “当妹妹?”那不就是亲人吗? 亲人、朋友、师徒,我想在兔熊心里同样独一无二的三个存在,竟被她抢走了一个! “那我呢?你把我当成什么?!” “当棋……”话刚出口,它意识到什么似的自嘲一笑,改口道,“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闻言,心中的委屈一扫而光。 “那,那是不是独一无二的?”我道,不依不饶。必须和我一样,才不算我吃亏——我才不要它只占我的便宜。 “是~~”无奈一笑,它道,眼中划过一抹宠溺。 魔鬼训练终于在我的坚持下,圆满结束,本想更进一步,学习法术,但在第九十九次传授法术失败后,兔熊认为我不适合学法术,于是开始教我用来对付坏人的武功。 对此,我十分沮丧。 我拜兔熊为师的初衷,是学习法术,对付类似于上次遇到的,虎兽那样恃强凌弱又蛮不讲理的妖怪,何况我早已下定决心,不再与任何人类来往,听说法术学不成了,感觉这几个月的魔鬼训练的成果,全部功亏一篑了。 “若你一定要学法术,爷会帮你,但不是现在。爷要先寻齐四十九块散落各地的兽核,才能将自己的法力恢复到巅峰,打通你身上阻塞的经脉。”兔熊道。 虽然不知道他说的兽核、经脉都什么意思,但为了不让他失望,我附和地点了点头:“嗯。” 或许有些事,真的急不得吧…… 这天,我背着竹篓,准备上山采果子。 虽然寻找食物是兔熊的事,而且今天它也并没有让我替它,但闲着也是闲着,为了减轻它的负担,我便背着竹篓出了门。 自从兔熊康复了之后,我虽然再也没有采过果子,但兔熊平时采果子时经常去的地方,我还是知道的。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我一路深入,穿过蓊蓊郁郁的松林,走过参天蔽日的榆林,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参差不齐的果树上,结满了红红黄黄的果子,我刚要上树去摘,眼角却瞥到了一抹不同与林中景物的蓝色。 我一愣,循着那抹蓝色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 蓝色的衣摆随风起伏,绸缎般的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少年斜倚在树枝上,细瓷般白皙精致的脸上,一双狭长凤眸微闭,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道弧状的暗影。 我呼吸一滞,在记起这个蓝衣少年是谁之后,心跳又陡然加快。 屏气凝神、专心致志地将那比神仙还好看的少年望着,我握紧肩上竹篓的背带,做好了少年一睁眼,就像偷了别人东西的贼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准备。 片刻后,少年真的睁开了眼睛,然后不等我逃跑,他一句话便将我定在了原地:“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采果子的事由我负责吗?” 这口气听上去怎么和故友重逢一样?不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像亲人之间闲话家常一样,毫无隔阂。 可是,我们只有过一面之缘,貌似并没熟稔到这种程度啊?是我听错了,还是他真的把我放在了心里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 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我缓缓的转过身,迎上少年澄澈如水的眸子。 那双眸子真是太好看了,仿佛收拢了九天星河,仿佛承载了千年光阴,让人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想要沦陷。 “干嘛这样看着爷?”见状,蓝衣少年勾起嘴角,在脸上露出一抹邪邪的笑。 心跳骤然加速,我有些慌乱地开口:“你……你还记得我?” 此时,蓝衣少年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闻言,他一愣,似是觉察到了什么,旋即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缓缓地转过身去。 “你……你怎么……不……说话……了……”明明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却因心里的紧张和慌乱,被生生断成了几截,我老脸一红,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爷……咳咳,我,认错人了。”蓝衣少年道,语气听上去也有几分不自在。 “哦。”我低下头,心底一阵莫名的失落。 “那,我……我走了哈。”蓝衣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闻言,我心上一紧,忙抬起头,可映入眼帘的,只有少年毫不犹豫、疾风一般乘风而去的身影。 “别,别走!”我后知后觉地道,伸手去抓蓝衣少年的胳膊。出人意料的是,这回,我竟真的抓住了他,只是这胳膊怎么小了好几圈,而且上面还有这么多毛? “喂,又做春梦了你?”兔熊的声音陡然于耳畔响起,我眉头一皱,睁开了眼睛。 又是这个梦。 这是我第二次遇到蓝衣少年时的情景,因为太出人意料,所以记忆深刻。 这个场景,已经不知在梦里重现了多少回,每次梦醒时我都暗自后悔,为什么那么怂,连在梦里都不敢勇敢地挽留他。 收回思绪,看到兔熊那放大在眼前,一脸调侃的表情,我皱眉:“什么是春梦啊?” 它一愣,邪恶地扬起嘴角,道:“就是,不可告人的梦啊。” “哦……”我似懂非懂。 沉默了片刻,兔熊想起来什么似的饶有兴致地开口:“你说你现在和两岁半的孩童无二,又与世隔绝了这么久,做春梦会梦见谁呢?” “不能说。”略一思索,我严肃地开口。 “为什么不能说?”兔熊眯起眼睛,一脸的意味深长。 “你告诉我的啊。” “嗯?爷告诉你的?”兔熊挑眉,“爷啥时候说的?” “你刚才说,春梦是不可告人的梦,”我认真地分析道,“既然我做的是春梦,当然就不能告诉你了啊。” “……”兔熊语塞,看了我片刻,脸上浮起一抹调侃的笑意,“你说的话,听上去还挺有道理的啊~~” “那你看,我可睿智了呢!” “……” 第28章 计谋 蓦然回首,自开始训练到现在,已过去五个月有余。 站在山顶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俯视山下变得渺小的树石和村落,我双手叉腰,心头感慨万千。 还好当初没有放弃,原来坚持到底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要你不轻言放弃,一步一个脚印,早晚会走出一条平坦大道。 当然,训练并没有结束。而我之所以能忙里偷闲地站在这里发表一番感慨,完全是因为那个严厉的小监工——兔熊,早在我适应了这种训练之后,就不再随身监视我了。 挑起载满石头的扁担,我迈开轻快的步子,沿原路下山。 刚开始的时候,我努筋拔力地挑着扁担,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自豪地扬起嘴角,那时的我,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时间去欣赏这山中的景色?不过,本姑娘今非昔比了。 如今的我,不仅能毫不费力地挑起两个石头装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箩筐,还能腾出一双眼睛来领略这山间的秀美风光、分出一份心思来推测一下下一顿饭吃什么(因为做饭是小东西的事)。 想到那个毛绒绒、圆滚滚的小东西,像踏遍万水千山去寻找一匹绝世好马,最后却发现那匹好马就是自己的坐骑一样,心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上得厨房,下得战场,白天暖心,晚上暖身,我的小东西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神器。 正美滋滋地想着,突然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如晴空霹雳,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的跟前。不待我看清那是什么,红光带起的劲风便已雷霆之势向我横扫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我连人带扁担被一块儿掀翻在地。 “姐姐,就是她!”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清脆如黄莺,甚是动听,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像是要把我用牙齿磨碎了似的。 踉跄地起身,我掸了掸粘在身上的沙土和草叶,望向面前突然出现、清一色火红纱裙的女子们。 她们的裙子与我在凡间见过的不同,穿在身上就如量身定做的一般,将身体起伏有致的曲线描摹得淋漓尽致,裙子的料子也不似人间,轻而薄,犹如蝉翼,却并不露羞,还闪烁着微弱萤火般的光芒,且整件衣服看不到一丝缝合的痕迹,好像是天然而成的一般。 由红光联想到红裙女子,平日里我迟钝得像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竟也开了窍,想必这群女子便是乘那红光而来的。既然是从天而降,必然不是凡认了,那她们的衣服如此美丽别致就说得通了。 记得以前听过一个成语,叫天衣无缝,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所见,看来这件事并不是古人的捏造杜撰。 只是不知这几位仙女看我的眼神为何带着三分疏离七分憎恶,好像我抢把她们的早饭、午饭、晚饭,都抢了一样。 “兔熊在哪儿?!”没等我发问,其中一个站在其他女子前面,看上去像是这群人中领头儿的那个人道,和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剑与鞘的摩擦声。 只见寒光一闪,一柄金灿灿的长剑便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没等我反应过来,“刷刷”的拔剑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像平地刮起的一阵寒风,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再抬眸时,所有的红裙女子皆已手握长剑举在胸前,闪着寒光的利刃锁定我全身各处,如一张密不透风的隐形罗网,好像一言不合就会立即将我射成刺猬。 见来者不善,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兔熊说它是三界公敌,果然不错。刚送走一个五大三粗的妖界虎兽,又来了一群美貌如花的神界仙女,看来它至少把三界中的两界,得罪了个遍。 “说!”见我不回答,领头的女子喝道,手中的长剑随着声音的响起又向前递进了一分,剑上锋利的剑刃割破了我的脖颈,传来一阵针刺似的痛。 目光由女子如花似玉的脸落到寒光闪烁的长剑上,只见剑身上已爬满了丝丝血痕,虽不知这剑切入了肌肤几寸,但至少知道这还不足以致命。 我不敢乱动,唯恐这削铁如泥的利剑微微一抖,我的脑袋就搬了家。 女子柳眉如墨,桃眼如潭,红唇如丹,肤白如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凡间难见的大美人,若是初见,给别人的第一印象一定是温润如玉的,但谁能想到当她拿起宝剑后,会是这样一副冷酷残忍、凶神恶煞的模样? 人,当真不可貌相。越漂亮的女人或许心肠越狠辣,就像越鲜艳的蘑菇越有可能毒死人一样。 “你说不说?!信不信我……” “我说!!!”争先恐后地,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扯开喉咙一声尖叫,声音之大,震得自己的天灵盖都嗡了三嗡。 下意识地扶了一下额头,我被自己的声音震得有点晕。 而在我的一声尖叫过后,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死寂,就在我以为那群女子被我的狮吼功吓跑了的时候,领头女子的声音不散阴魂地飘到了耳边:“它在哪儿?” 兔熊,你在哪儿? 不知为何,兔熊这个名字就好像黑暗中一缕微弱游丝的光芒,似乎捕捉到了它就会获得重见光明的希望。 可是,兔熊能带给我什么希望呢?在心里自嘲一笑,我这个庞然大物竟然会对那个小巧孱弱的东西产生一种依赖,真是白日做梦。 它只能陪我一起送死。 “就在这个山里,这里弯弯绕绕的,我也说不清楚……”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天边,被太阳镶嵌上一条金边的白云映入瞳孔,如一道灵光,劈开我浑浊的思绪,一个罩着金色结界的巨型石窟随着这道灵光的降临,浮现在我的眼前。 一个阴森恐怖的称呼掠上脑海——死亡之窟。 这死亡之窟自我来到此地时便已经存在了,是我在训练时意外发现的。 那是一个半月前,兔熊调整了它的训练要求,将沿白线挑石头变成了翻山头挑石头,加大了训练的难度和强度,我就是在进行这种训练的时候,发现的它。 所幸当时我并没有因为一个冲动冲进去探个究竟,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那时真是太理智沉稳了,看来好奇害死猫这句话果然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不同种族,颠仆不破的真理。 虽然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怕那不同寻常的耀目金光里罩的是一个吃人的妖怪,把我生吞活剥了。 回去后我便将这个意外的发现当个奇迹似的告诉了兔熊,兔熊听了,不仅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还将我从头到脚地细细打量了一遍,确定我安然无恙后方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甚是凝重地告诉我,此处名死亡之窟,在它出生之前便已存在了,这结界不知是哪位三界高人设下的,五百多年来,无论神、妖、魔,所有触碰过结界的人皆会死于非命,所以,那里被人们形象地称为“死亡之窟”。 此时日当中天,正是兔熊给我送午饭的时间,然而,向来守时如铁的它,今日,却迟迟没有出现。 是怕了么? 失望像一把利刃刺进胸膛,痛彻心扉。和心里的痛相比,脖子上的刀伤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亲人有难,理当义无反顾、置生死于肚外。 小东西,难道我对你,也只是一厢情愿吗? 苦笑了一下,被父母遗弃的无助、被村民背叛的痛苦、被朋友抛弃的失望……如看不见止境的滂沱大雨,落在无形的伤口,绝望的藤蔓在这雨水的灌溉下,沿着肌骨攀爬而上,大网般越收越紧,直到我无法呼吸。 兔熊,如果我告诉她们你在哪儿,或者更卑鄙一点,同她们合伙设计一个圈套,引你入瓮,亦或者直接自己动手,趁你熟睡之际将你一刀刺死,然后去向你的仇人邀功领赏…… 嘴边泛起一丝讽刺的笑,兔熊,如果我想杀你,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得偿所愿,可我,却终究比不得你,明哲保身,将自己的朋友置之险境。 呵,是我太抬举自己了,我对你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比路人熟悉一点儿的陌生人而已,抛弃我算什么,就算杀了我,也算不上背信弃义。 我,到底算什么呢…… 父母、亲人、朋友……所有做为世间一个最基本的人应该拥有的一切,我一样也没有拥有过。 或许,我的诞生,就是上天出的一次意外事故。 “不要跟我们耍花样,否则……”领头女子的声音猛然打断思绪,我缓缓抬眸,饶是用力地呼吸,试图用急促的气流冲散郁结在胸口的悲痛,但那被泪水浸湿的双眼,还是让女子看出了什么。 女子动作一滞,瞥了我一眼,目光中流露出的不是同情,而是疏离的警惕,她冷冰冰地开口:“你怎么了?” 这语气与质问犯人的官差没有什么区别。 也是,我们素不相识,而我又是与她敌人朝夕相处的人,按聪明人的逻辑,自然不会对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产生恻隐之心,而我之所以迟迟参悟不透,不过是因为自己愚笨罢了。 不分青红皂白,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以你的性命相威胁的人,按人类的逻辑,必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了吧,既然如此,我也无需对你们心慈手软,逆来顺受地活了这么久,今日我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凝视着女子如花似玉的脸,我意味深长地一笑。生得一副姣好的皮囊又如何,最终不过和我一样,化成一把谁也认不出的灰烬罢了,死神不会因为你长得漂亮就会对你手下留情。 “你……你笑什么?”我意味不明的笑容,让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女子产生了一瞬间的慌乱无措,握剑的手臂下意识地弯了一下,像突然松动的铁链。 为了不引起她的警觉,我深吸一口气,前胸因气流的涌入微微鼓起:“我笑带你们找到兔熊后,自己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只要找到兔熊,你们就会放了我是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注视着女子的双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郑重其事,只有和自己的利益联系起来,才能让她们信以为真,因为冷酷的人类,不都是如此的自私自利么。 “嗯。”不出我所料,萦绕在女子眼中不安的阴云,在我话说出口之后,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得意一笑,女子的目光恢复了之前的什么也没发生过的冷傲。 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想着,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安稳,似放弃功名利禄,仗剑天涯的侠客,像看破宦海沉浮,归隐山林的士子,我转过身,义无反顾地走向死亡之窟,脚步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有力。 似乎确信我不会耍什么花样,一行女子放下直指着、锁定我周身何处的长剑,但我的身份毕竟让她们有所顾忌,所以虽然放下了剑,她们却没有把剑收入鞘中,而是始终提着剑,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我身后。 穿过树林,涉过小河,沿着记忆中的路线马不停蹄,我竟没有一丝迟疑和犹豫——我从未想过,有一天对待死亡,自己也可以如此地义无反顾。 身后鸦雀无声,从我动身的那一刻起,便没有一个脚步声响起,但从四周凭空涌起的清风让我确信,她们并未离开。 曾听闻,神仙走路都是腾云驾雾的,我想这就是她们没有发出脚步声的原因。 而我,自然不敢有一丝松懈,保持着一往无前的姿态,头也不回地向死亡之窟走去。 因为我知道,此时处于包围中心的我,哪怕有一丁点的犹豫和迟疑,都会让她们提高警惕,对我有所防范。 金色的结界笼罩在看上去足有数尺高的石窟上,那似乎涌动着无限杀机的结界散发出的耀眼的光芒,如烈日坠地,刺得人睁不开眼,我看似随意地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还未走到近前,一股强大的威压便如平地而起的疾风,向我迎面袭来,饶是我咬牙抵抗,却还是被这疾风拖住了脚步。 “姐姐,情况不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子质疑的声音,让本有七成把握的我,心弦猛地一紧。 目光忐忑地颤了颤,我听到胸膛里响起一阵急促的心跳声,如骤雨突至。 这因下意识的走神而产生的短促的停顿,如不经意间的一个眨眼,转瞬即逝,除了因心虚而让感官变得异常敏锐的自己,别人几乎无法察觉,除非之前便对我心存戒备,有心留意,不过,听女子那恍然大悟似的话,这个可能被我在心中默默排除了。 看来她们并未发觉我的阴谋,所以,必须继续伪装下去才不会让她们看出破绽。 我抬了抬头,恍若未闻地继续向前走,忽然红光一闪,领头女子在对面的空气中现出身影,拦住了我。 “这是什么地方?你该不会是耍我们吧?!”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是耍,而不是骗。 留意到这句话中的重要字眼,我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镇定自若地抬起头,迎上女子略显不安的目光,我淡然开口:“耍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现在人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不过就是你们一句话的事,我敢耍什么花样?” “你知道就好。”见我目光坦诚,女子终于放下了疑虑,同时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那神情仿佛在说“料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说罢,她的身影便再次隐没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我垂下眼睑,遮挡住下意识地掠上双眸的鄙夷——进了别人的圈套不仅没有任何察觉,还为自己一时的优势沾沾自喜,狂妄自大的女人真是可怜。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近了,更近了,像发现猎物的野兽,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心里那条嗜血的毒舌,在欲望的激发下,开始蠢蠢欲动。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恶魔,只不过有的还在沉睡,而有的,却在仇恨的呼唤下,睁开血红的双眸。 此生,唯独没有杀过人,看来,今日,要体验一次了。 五步,四步,三步……每走一步,心跳便加快三分,愈发急促的心跳让我的呼吸变得沉重,平日里粗枝大叶、因仇恨而变得谨小慎微的心,如获大释般卸下了枷锁,双眸射出兴奋的光。 “姐姐,有点儿不对劲!”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此时离死亡结界只有两步的距离了,虽然她的突然提示让局面出现了逆转的可能性,但成功近在咫尺,我怎能因一句话而让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 何况,她只是说“有点儿”而已。 “又哪里不对劲?”我故作不耐烦地开口,转过身,除了空气,映入眼帘的便是对面清晰可见的树木山峦,好像我的目光穿过了她们的身体,但我知道,她们不过是施了可以隐身的法术而已,就像刚刚从空气中现身,又消失在空气中的,她们的头领一样。 “这个结界有问题。”女子突然若有所思地道,语气比刚才笃定了许多,似乎真的发现了什么。 闻言,我的心骤然一紧。 第29章 死亡之窟 “什么问题?”另一个女子问道,一道寒光切断空气,落上我的肩头,剑现而人无影踪,此时若有人站在远处,想必除了我什么也看不到,即使有心相助也不会猜到我此时需要帮助,因为哪个人会平白无故地跟自己过不去?而只有身陷险境的我才能感觉到那从寒光中散发出来的、冰冷刺骨的寒意。 “怎么,我这个俎上鱼肉又有哪里不对劲了?”因女子的话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攥紧的心,在瞥见那金色结界后,被近在咫尺的死亡的气息所释然。 死亡,是黑不见底的深渊,无悲无喜无爱无恨,容纳一切毁灭一切,如天空般寂静安详,如大地般沉稳厚重,我,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目光如之前一样坦荡从容,我就这样直视着对面的虚空,没有任何闪躲和掩饰,只有刻意观察的人才会发现,这份坦荡从容之中,多了一种看破生死的空洞。 “这附近有个死亡之窟……”似是犹疑了一下,对面的虚空中飘来领头女子的声音,而此时因做贼心虚而感觉异常敏锐的我却捕捉到了这声音中的微小变化——比刚才轻了些,看来,她还是被我的表现给迷惑到了。 这个发现给了我底气,灵光一现,我自嘲一笑,故意接着她的话毫不避讳地调侃道:“对,我不想被你们杀死,而是想被死亡之窟的结界杀死,所以才带你们过来,而之所以故意走在你们前头呢,就是为了让你们看一场惨烈而精彩的自尽场面,给你们解个闷儿。” 移花接木,以退为进,我真是太厉害啦!想着,我一脸陶醉地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对面默然不语,恢复寂静的空气让我产生了一种她们已经离开的错觉,但我知道,她们不会离开,因为从她们的眼神里,我看见了浓得化不开的仇恨。 也不知道兔熊对她们做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竟让她们深恶痛绝到如此,莫非是兔熊不仅抢了她们的早饭、午饭和晚饭,还偷了她们用来做饭的存粮?(眼里只有吃的女主) “还继续走吗,还有三步了。”我转过身,不再理会她们的犹豫不决,迈开步子便向结界走去,肩膀突然被谁一扳,因为急于复仇,我走得过于急促,被这股力量一掣肘,毫无防备的我一个后仰差点摔倒。 “又怎么了?”我不耐烦地转身道,故意将每个字都拉得老长,将这种情绪酣畅淋漓地表现出来,让她们信以为真。 见无人回应,我继续推波助澜:“看我自杀你们都不愿意啊,那你们想怎么样?” 一道红光切开空气,从对面现出身影,领头女子桃眼微眯,似在考量着什么,最终柳眉一展,似下了一个深思熟虑的决定,道:“姐妹们,你们继续隐身,有我在她身边,想必她会有所顾忌,不敢耍什么花样。” 你们……继续…… 这言外之意,莫不就是她不再隐身了?心中暗笑,她以为只要她现了身便可以威慑到我,却没想到,这反倒正好成全了我。 本来我想在闯入结界的一瞬间,凭感觉抓住领头女子的手,在其毫无防备之下,将她强行拉入结界,但在她隐匿身影的情况下,因为看不见她的确切方位,计划成功的几率只有八成,而若她现了形,则成了一个活靶子,想抓到她不费吹灰之力。 连老天都在帮我,看来今日你是必死无疑了。 嘴角不懂声色地扬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没有征询她的意见,我转过身继续走。 目光扫过与那金色的结界之间短短的三步距离,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波三折,心中不禁感叹人生的变化无常。 走到结界跟前,金色的光芒触手可及,我感受到一股强大到可以劈山阔海的威压,心中窃喜,想必这结界的威力,与传说中的不相上下: 定是可以,杀死这个神仙的! 前进的脚步并没有因为即将踏进结界而有所停滞,而我却猛然一个转身,快若闪电地伸出双手,准确地叩住女子的手腕,旋即在女子惊愕的目光中,向后一跃,带女子一起跌入结界…… 整个过程,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我毫不犹豫,仙女亦来不及反应。 掌心一空,手指毫无阻碍地向里一攥,由于叩住女子手腕的时候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坚硬的指甲刺进肉里,一阵钝痛。 难道她挣脱了我的束缚? 我大惊,心跳骤然加速,不甘如爆发的洪流袭卷了五脏六腑——不,她要和我一起死!目光射向女子所在,女子纤瘦的身影同脸上的惊愕一起,在炽烈如刀剑般的金光中,化作一粒粒细碎的尘埃,随风飘散。 几粒肉色的尘埃,被我向后一跃之下带起的劲风涤荡而起,从松动的掌心摇曳而上,穿过指间狭窄的缝隙,与无处不在的空气融为一体。 她被我杀死了…… 轻抿双唇,心里像被谁掏空了一块。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过眨眼之间,于我而言,却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发觉女子手腕消失在掌心时的不甘,看见女子在金光中灰飞烟灭时的兴奋,目睹一个活人湮灭成一片尘埃时的怅然…… 人真是一个复杂的动物,可以在一个眨眼间产生数种情绪,恐怕这其中的一波三折,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解答吧。 女子如花似玉的脸被金光碾碎的画面,猝不及防地掠上脑海,没有得偿所愿的欢喜,?只有猝不及防的怅然若失——她只是威胁我,而我却杀了她,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但转念一想,既是同归于尽,一命陪一命,她也不亏。 本以为,在杀伤力深不可测的结界之下,必是销魂蚀骨、痛苦至极的,没想到…… 完好无损的手映入眼帘,如一个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我愣在当地,迟迟说不出话来。 我竟然,没有死! 兔熊说过,数千年来,凡是触碰过死亡之窟结界的,皆死于非命,无论是神、魔、妖、还是人。那这仍保留着我的意识的,是魂魄还是我自己的肉身? 正在我难以置信、大惑不解之时,一个声音鬼魅般从身后飘来,悠远深沉,带着成年女子的磁性,仿佛穿过了万年时光,从遥远的异时空传来。 “姐姐,你的孩子居然还活着……” 姐姐……孩子……活着…… 在心里默默重复着女子的话,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女子在跟我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亦或这声音只是我出现的一个幻觉。 “冰与火本势不两立,这可真是一个奇迹。”女子的声音继续传来,为了弄清楚此时的状况,我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缓缓转过头。 然而,脖子刚打破了僵直的状态,沿着预设的轨迹蝉翼般轻颤了一下,女子的声音便出其不意地放大在耳畔,如玉瓶乍裂、刀枪突鸣,吓得我一个激灵身子便麻了半边。 从女子唇间喷出的气息,拍打在我的颈间,没有润泽着生命气息的温热,而是冰冷刺肤,如扫过墓穴的寒风,带着死尸腐烂的气息,阴森可怖。 有什么东西,藤蔓一般从肩头爬至胸前,带着同气息一样刺肤的冰冷,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堂而皇之地浮闯入脑海,随着这恐怖气息的入侵,变得愈发狰狞可怖起来,我猛然闭上双眼——用目光回避女子,无疑是我此时唯一能做的、也是最绝望的垂死挣扎。 “本以为能遇到一个天赋异禀的可造之才,过了这形同八十一难考验的结界?,与本尊结一段亘古未有的师徒佳话,没想到,竟会阴差阳错地遇到历劫的故人之子。”女子缓缓地道,声音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而是轻如呢喃,似在努力搜寻着什么过往。 紧闭着双眸,我纹丝不动,一声不吭,僵硬静默如一块无情的石头,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成了这女鬼的腹中餐。 “莫非,这便是天意么……”沉默了许久,或许是见我没有一点儿回应的意思,女子自己解答道,一声长叹,似是将堵在胸口的一块石头吐了出来,“姐姐,我欠你的,今日便还给你罢。” 女子说得抑扬顿挫,凡人皆有的七情六欲,在她的语调中可见一斑,这带着活人色彩的烟火气,平复了我心中的一些惊恐,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一副同人类一般无二的女子的身影映入瞳孔,没有阴森的白骨,没有血肉模糊的肌肉,只有并不实在的身影,如梦似幻。 “你……你是……”我大吃一惊,女子的样子,和生机盎然的凡人没什么两样,那沉鱼落雁的容颜比刚刚死在结界中的红衣女子还要美上三分,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温婉,少了一丝跋扈。 最主要的是,她的身影是虚幻不实的,透过她半透明的身体,能看见身后巍峨的石窟,她的身体,就好像弥散在山间的一缕晨雾,风一吹便会消散无踪一般。 “我是赤凌雪,一千年前,你母亲在万枯山下救过的一条三腹灵蛇。”女子淡然道,平静的面色下,似是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希望如雨后春笋,拔节而上,无法按捺得到亲人消息的惊喜,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迫不及待:“我母亲?你认识我母亲?!我母亲现在在哪?她是谁?她当初为什么丢下我不管?她还……” 她还活这么。接着中断的话语,我在心里忐忑不安地道,终是无法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好像只要不说出口,那个最坏的推测就不会发生,或者,即使发生了,只要不问出口,她就永远都不会告诉我。 一半欢喜,一半担忧。没想到,第一次获得亲人的消息,在心里生出的,不是以前我想了一万遍、确定了一万遍的恨,而是怕得而复失的惶恐。 我终究无法恨他们吧,在这个自私冷酷、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的世界,即使当初真的是他们狠心抛弃了我。 “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女子微惊,睁着好看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诧异道,“看你的年龄,至少有五百岁了,怎么会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五百岁?”我一愣。 连这个看上去很厉害的女子也说我有过五百年年的过往,可见这件事是真的无疑了,可我却也是真的,对那已经过去的五百年时光,没有一丁点儿的印象,仿佛它被定格、凝固,最后弃之荒野,以至于没在我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除了偶尔做的,我现在已经有些分不清的,和现实似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带着那个似乎一心想置我于死地的女子的,诡异的梦。 “难道这五百年来,你从未查探过自己的身世?”见我一脸迷茫,女子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旋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连你也觉得自己的母亲离经叛道,人神共愤,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么?你现在一定很恨她吧,是她让你成为了此时三界人人得而诛之的异类。” 不知为何,她微微扬起的带着嘲讽的嘴角,从好看的眸子里流泄出的轻蔑的光,还有那从温婉变得和红衣女子一样冷傲的面色,让我生出一种被人鄙视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被人隔空扇了一巴掌,十分不舒服,我不甘示弱地迎上她的目光,虽然一头雾水,却仍理直气壮:“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话一出口,见女子不仅没有其他反应,脸上的鄙夷之色反而愈加浓郁,向来迟钝的我竟蓦然开窍似的发觉自己说出的这句话中带着欲盖弥彰的意味,立即补充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说我有五百岁、我自己却只记得最近这三年发生的事!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你说的什么离经叛道、三界异类的事?就算你想让我恨她,也要先告诉我她都做了些什么吧?!” 女子的面色,在我一连串的反问下,怪异地变了几变,不知在想些什么,再次打量了我一遍,蹙起柳眉,她难以置信地道:“你只有最近三年的记忆?怎么会这样?你的身体明明已经过了五百年的时光焠练,这一点我绝不会看错,难道……” “难道是失忆了?”女子道,伸手探上我的手腕,在她虚幻若薄纱的手落在我腕上的一瞬间,一道细若游丝的金光钻进我体内。 我大惊,不知她要干什么,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极其认真地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她,期待着她的答案。 脸色由疑惑变得惊诧,又由惊诧变得若有所思,最后眸光一亮,豁然开朗似地望向我。 “我……你……”女子的目光像一条绳索,在她的目不转睛下,将我越缠越紧,我不自然地动了动嘴,发出一个声音,想通过打破寂静来摆脱这种濒临窒息的感觉。 “姐姐真是用心良苦啊……”长叹一声,女子不无感慨地道,本就低沉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配上她此时沧桑的神色,让此时的她看上去竟像一个迟暮的老人。 “母亲?你说的是我母亲吗?她做了什么?”女子的一个“姐姐”,像驱散绝望的火种,我再次情不自禁地开口道,眼里满是希翼。 既然是“用心良苦”,她一定做了什么对我有利、类似于深谋远虑的事,也就是说,她或许是爱我的,抛弃我只是因为另有玄机。 “姐姐为了……”女子刚开口,突然目光一滞,锁定在我身后的某个地方,我微惊,以为这结界里又出现了其他闯入者,忙循着她的目光转过身,可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再转回身时,女子已莫名其妙地变了脸色,似乎发现我觉察到了什么,女子倏地将目光移开,合上刚刚因回答我的问题而微微张开的双唇,她不再说话,而是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说话啊,”一种不祥的预感随着女子的突然沉默蓦地掠上心头,怕无疾而终,我忙将埋藏在自己心底,和父母有关的所有疑惑,一个不落地整理起来,像爆豆子一样,接连不断地送进女子的耳朵里,“你快告诉我——我是谁,我父母是谁,他们都经历过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抛弃我,我母亲为我做过什么,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会不会来找我……” 释然一笑,女子放下什么似的,脸上的凝重如被晨风吹散的浓雾,一派云淡风轻。她墨色的眸子,不再泛起一丝情绪的涟漪,仿佛看破了这世间一切的爱恨情仇。 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失望,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不会再回答我了,虽然我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只是觉得此时的自己在她的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渺小,渺小到不值一提。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你父母的事情,会有人告诉你的,但不是我。”望着我的眼睛,女子一字一字地道,竟出乎我意料地认真,可是,即使她再认真又能怎样?她说的,终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有鱼,你要记住,世间之事,皆讲求个机缘命数。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一切。倘若逆天而行,后果不堪设想。” 她说得如此认真,以至于瞳孔的色彩都因这份认真而变得愈加浓烈起来,深沉得像斩不开的暗夜。 可我,终是无法领悟,或者,潜意识里,我根本就不想领悟。 人生是自己的,当然要由自己来掌控,和机缘命数有什么关系?我以为,这所谓的命运机缘,不过是失败者自我安慰的借口罢了,本就子虚乌有。 “遇见你,便是我的命数。”女子苦笑了一下,一抹无可奈何的神色在脸上荡漾而开,“这千年修为,终究要为救一个冰火相斥的人而后继无人了。姐姐曾告诫过我,噬灵斩是邪功,就算能增长修为也难以传承下去,没想到今日果然应验了。” “或许,她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吧……”落寞地看了我一眼,女子百感交集地道,猛然抬起我的右手。 第30章 宣战 纤纤玉手按上我粗糙的手掌,在她触碰我的一瞬间,像有一根坚韧无比的绳索,将两只手掌紧紧地捆在一起,牢不可破。 金光源源不断地从女子的掌心注入我的身体,江河般奔腾不息,不知这金光是什么,只知道它温暖轻柔,进入体内让人如浴春风。 注入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这股热流从女子的玉手进入我掌心后,一直沿着一条固定不变的路径在体内循环流动,由手臂一条细线般地流向脚掌,积蓄了半晌后,再一鼓作气地以无孔不入的规模席卷而上,像要对人进行一场改天换地的极致洗礼。 如此反复了几个来回,当它再次从脚掌席卷而上,经过小腹的时候,陡然一凛,像突然变成了万年寒冰,刺骨的寒意肆无忌惮地侵蚀着小腹,如万根银针刺入,疼痛难忍,就在我痛得青筋暴起,无法再继续保持静止的时候,热流沿着它不变的路径,涌上了胸膛,仿佛不小心遗落的火种,引燃了广阔无垠的荒原,熊熊的烈火摧枯拉朽地燃烧着五脏,近乎毁灭一切。 极致的痛苦让我几次力竭地昏死过去又几次挣扎着苏醒过来,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似曾相识,而此时的我,自是无暇去回想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出自何时何地,用尽一切力气和精神与这种冰火不容的痛苦对抗已让我自顾不及。 不知被折磨了多久,只知道当这种感觉消失之后,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无法抑制地充满了身体的每个角落,仿佛整个人都要幸福得飞了起来。 决定跳进死亡之窟时,曾把生命看得重于一切,即使是苟延残喘也要努力活下去的我,竟是那么毫不留恋义无反顾,可不知为何,当我发现自己大难不死,且多年音讯全无的父母还有迹可循之后,却又开始惧怕了。 前所未有地,惧怕死亡。 决定带红衣女子们进入死亡之窟的那一刻,被亲人抛弃、被村民驱逐和被朋友背叛……所有痛彻心扉的苦楚一股脑地涌上脑海,让我像一条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竹排,近乎支离破碎,我想,饶是一个人坚强如铁,在一连串的打击下,也会跌入绝望的深渊吧。 而当那种万年难遇,有如上天眷顾的绝处逢生的喜悦,在因经历过死亡而变得异常平静的心湖荡起一圈圈奇妙的涟漪,当女子告诉我,这世上唯一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从生下我就音讯全无的母亲竟是她的姐姐时,一种活下去的渴望便如初春的杂草,不可抑制地疯长起来。 这大概就是有希望和没希望的分别吧,或许每个人都需要一个种子般的希望,哪怕微弱如萤火,除了自己别人一无所知,也要把它小心翼翼地种在心上,只等它生根发芽,结出人生最甜美的果实。 金光仍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经过身体的路径也和之前的完全相同,只是经历过痛不欲生的苦楚过后,丝丝暖意从腹中涌起,抽丝剥茧地驱散着冻结骨髓的冰寒,而与此同时,阵阵凉意也从胸膛生出,细水长流地缓和着烧焦五脏的炽热。 蓦然惊觉,不知何时,我竟变得如此敏感深沉,感触万千。我不是向来反应迟钝、没心没肺的吗?绝望无助地望着空无一人的山林的情景,顺理成章地掠上脑海,我自嘲一笑,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一场背叛就足以改变一个人。 见女子的身影变得模糊,之前那似曾相识的感觉终于渐渐明朗了起来。刚才那种折磨人的上热下冷的感觉,曾在我被虎兽打得半死的时候,出现过一回,当时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是兔熊救了我。 兔熊…… 它,救过我啊。想到这里,心忽地一软,被朋友背叛的失望和幽怨,似乎在这一软之下,淡泊了许多。 可是,那又如何?自嘲一笑,理智如一盆冷水,对我当头泼下,让那变得柔软的心,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坚硬。 为了保护它,我差点被虎兽打死,它救我,当然是理所应当的。我竟然还想因此原谅它的抛弃和背叛,真是愚蠢至极。 因别人一点微不足道的好,而忘记别人伤我入骨的恨,这种得不偿失妇人之仁的事,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做! 女子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只是那从她掌心涌出的金光,还像初时一样浓厚耀眼。从女子风轻云淡到空洞决绝的眼神中,我觉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这个女子自称是我母亲的妹妹,而且从将金光向我体内输入到现在,已有半个时辰,我并没有感到异样,这说明她此举并非要伤我性命,那她是想做什么呢? 一股担忧蓦地掠上心头,我望向对面的女子,一脸的忐忑不安。 “你……你在干什么?你没事吧?”努力动了动嘴角,从丹田中抽出一丝气力,我颇为吃力地开口道。许是这不属于我的法力在我体内运转得太久,虽未让我重伤身亡,却也几乎耗尽了我的体力,此时的我只觉得口干舌燥、全身无力。 空洞的眼神晃了晃,像星辰般闪烁了一下,一股情绪从女子好看的双眸深处燃起,冲淡了那份云淡风轻,让她的面色也焕发出了一丝奇异的光彩。 “你在,担心我?”没有任何情绪的一字嘴形扬起一角,女子欣慰一笑,柔声道,声音没有了初时的冰冷疏离,不知为何,我竟觉得这语气里,带了一种浓烈的情愫,像母亲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女儿,我不禁恍了神,仿佛面前看上去与我同龄、倾城绝色的女子,不是一个陌生人,亦或是一个被我母亲救起,意外厮认的妹妹,就是我失散多年的母亲。 “妈妈……”泪水模糊了双眼,在她那满溢柔情、宠溺得一塌糊涂的目光下,我情不自禁地呢喃道,声音因苦涩而微微沙哑。 这是我此生,第一次被这种目光包裹,这目光仿佛带有某种不可阻挡的神奇的魔力,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蛊惑人心的力量,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其中。 “孩子……”一抹宠溺在脸上绽放开来,女子凝视着我,眸子中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烁,她缓缓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轻抚上我的面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泪水如瓢泼的大雨,倾盆而下,我再也抑制不住,像一个粘人的孩子,把脸向女子玉手所在的方向,撒娇似地靠了靠,乖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那掌心温暖而柔软,像被阳光曝晒过的丝绸,只是这奇异的温暖暖的不仅是我的脸,而是直抵内心深处,融化了堆积如山的冰冷。 “孩子,不管这一千年来,我与这三界的故人有多少未了的爱恨情仇,终究已成过往。”琥珀色的眸子如被浸上了一层墨汁,深沉的色彩让她看上去成熟而沧桑,“我以为这是命,不公平的命。而此时我才发现,” 手在我的脸颊上轻轻麼挲,女子深情一笑,诚挚而认真地道:“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我此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所有人视我为恶魔,避之唯恐不及。而临死之前,我竟能遇到你,一个与我素不相识,却真心关心我、为我担心的人,我死而无憾了。” “什么?!”“临死之前”这几个字如无数惊雷同时在心头、脑海炸响,猛颤了一下,只觉天地瞬间一片空白。 “你……你不可以……”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大脑的一片空白中觅得一丝现实的踪迹,失声道,垂死挣扎般望向对面的女子。 她温柔而宠溺的笑映在我的瞳孔里,如值得我用生命交换的无价之宝,不待女子回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早已筋皮力竭的我猛然抬起另一只手,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生怕一个松动她便立即消失不见。 “有鱼,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放弃生命,没有人能弃你,只有你自己。” 女子的声音,在我的手掌轻松地穿过她手腕的虚影,握了一个空后,从对面传来,竟那么从容不迫、冷静自若,仿佛要死的并不是她,而是别人,她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而我,却在穿过她手腕的那一刻,惊慌失措。 虽然我知道,初见时她便是一个虚而不实的影子,但因她有话在先,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让自己接受这个既成的事实,那生离死别的预感,阴霾一样笼罩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你不可以你不可以你不可以你不可以……”手足无措地注视着女子倾城绝色的脸,我近乎哀求地道,努力在干涩的喉间挤出挽留的话语,可不知是我不善于表达,还是心情过于激动,除了这句话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好像重复得越多女子存活的几率就会越大。 “好好地,活着。”宠溺一笑,两行热泪从女子美丽的双眸中涌出,挂上脸庞。鼻子一酸,泪水如瓢泼大雨,滂沱而下,瞬间淋湿了我整张脸。之前一直专注于挽留她、认为说得越多她存留的几率就越大的我,终于在这一刻被她的眼泪唤醒了理智。 我好傻,竟然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这个既无法力又无医术的人能通过不断的祈求去阻止女子的消失,竟然把女子所剩不多、每一秒都珍贵到无价的时间浪费在无济于事的祈求上。 “别走,求你别走,求求你!”觉察到了什么,我像走在悬崖峭壁上,胆战心惊地做着绝处逢生的垂死挣扎。 “有鱼,答应我。”女子变得轻盈缥缈的话语,惊雷一样在我的心头炸响,我停下所有的动作,只留一双不舍中带着绝望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不敢呼吸、不敢眨眼、不敢走神,生怕下一秒她就会灰飞烟灭。 女子的身影像被雨水冲刷了一般,失了所有的颜色,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透明,我死死地盯着她,要把她的样子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 可残存的一丝理智告诉我,我必须回应她,不能让她死不瞑目,这是她有生之日我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好好活着。不为别人,为你,为我自己。”注视着女子的脸,我一字一字地道,认真到整个世界除了女子的脸和我说的话,再无他物。 欣慰一笑,女子的身影在下一秒,彻底地变为透明,就这样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与空气悄无声息融为一体,如阳光、如清风,就这样消失不见,安静得仿佛从未出现过。 在她彻底消失的一刹那,我像丢了魂儿一样,手足无措地扑向她刚刚所在的地方,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捕捉她的气息,但最终抓住的,只是一无所有的虚无。 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模糊双眼,我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我可以不相信命运,但我却阻挡不了生命的消逝——在造物主面前,生命,终是微若蝼蚁的存在。 天地一片死寂,除了泪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我瘫坐在地上,右臂下意识地杵着地,让自己的身体保持着挺起的姿态,不至于倒在地上。 女子温柔宠溺的眉眼一遍又一遍浮现在我的眼前,那么美好,那么让人依恋,而女子变为透明,融入空气的那一幕,却又如寒冰一般,将被温暖的心一次又一次无情地冻僵,就如让一个人的伤口长好,然后再在原来的伤口上狠狠地捅上一刀一般,如此循环往复,让这痛苦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 长好的伤口只有在刀再次捅进去的时候,才能体会到与之前如出一辙的痛苦。我想,这便是造物主对人类最残忍的惩罚了吧,连适应或者麻木的机会都不给你。 下身火热、上身冰冷的异状随着思绪的起伏猝不及防地掠上脑海,冰火相斥,连我的身体都是自相矛盾的,何况那些身外之物? 无亲无友,颠沛流离,即使意外得到也会马上失去。 所有的幸福和温暖对我而言都如昙花一现,虽然美好,却永远也抓不住,得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枯萎凋零而坐以待毙。 难道这就是宿命?就是世人口中所谓的命中注定?! “有鱼,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放弃生命。没有人能够弃你,只有你自己。”女子的话再次从天边传来,缥缈悠远,却如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暗无天日的绝望,照进了一抹惊艳的希望之光。 惊喜地抬起头,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痕,我迫不及待地循声音望去,却只见澄空万里,白云朵朵,没有一个人的影子,哪怕是雾一样轻、玻璃一样透明的。 用力擦干遮挡视线的泪珠,全神贯注地将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天空移动,不放过一个角落,直到日落月升,繁星满天,还是没有捕捉到女子的影子。 是我出现了幻觉吗?低下头才发觉,脖子因长时间仰望天空已僵硬得无法灵活转动,稍一动作便如沉重的钢齿碾过,扯动下颚和面部的肌肉一阵难耐的钝痛。 不,如果这是女子在灰飞烟灭之后创造的奇迹呢?虽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日,就有灰飞烟灭之人形神具灭荡然无存的天理,但她的法力那么高深莫测,结出的结界既能致人死命又无人能打破,以她的力量,一定能创造惊世骇俗的奇迹!我怎能因为墨守成规而否定女子的成绩?! 对,这不是幻觉!抬起双手按住脖子,试图让疼痛减轻一些,我在心里笃定地道,重新燃起的希望如一簇灼灼燃烧的火苗驱散了绝望的冰冷,信心如春潮暗涨。 对,天生一副冰火相斥的躯体又如何?至今无亲无友又如何?得到又马上失去又如何?这世上存在一种神奇的力量,叫奇迹。 而奇迹,终会扭转命运的齿轮,让它开辟出新的、别开生面却精彩纷呈的轨迹。 “母亲!我答应你!只要我不放弃自己,总有一天,我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随着“母亲”二字的出口,心里的某个角落再次柔软得一塌糊涂,泪水如雨而下。 虽然不知道她对我究竟做了些什么,但从她温柔宠溺如母亲般的诀别目光中,我相信,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是利于我的,即使不是立竿见影,也是旷日持久的。 因为女子的灰飞烟灭而变得近乎透明、如一层雨幕的金色结界,应声而逝,和女子消失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化在空气中,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似乎它的垂死挣扎,不过是在等我这句踌躇满志的回应。 这世间,果然有奇迹。 第31章 相见 回去吧。 有个声音提醒我道。 死亡之窟虽名为窟,但女子结界所笼罩的范围,却不仅囊括了一座数千尺高,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石窟的山崖,还包括了山崖前方一块数尺长的空地。 而死亡之窟位于山峰之顶,此时我站在石窟前的空地上,举目四望,正好居高临下,可以俯视四周的景色。 月光皎洁,从点缀着几片青黑色云彩的天际倾泻而下,如霜如绢,描摹出了山峦和树木绵延无际的轮廓。 夜风萧萧飒飒,掀起松涛阵阵,起伏如潮,在其拂过万水千山,带着山石的冷,河流的凉,树叶的清凉扫过山顶的时候,那股凝聚在一起的、浓重而沧桑的寒意,迅速吹散了只穿一件单衣的我身上的温度。 从未像今日这样,独自一人、居高临下,看到以前从未看到过的广袤的风景,才发现,天地是如此的寥阔,我是如此的渺小,而对从前的我而言,整个世界,也不过兔熊和我两个人罢了。 没有了兔熊,独自面对如此广袤的天地,一股孤独寂寥之感油然而生,还缠绕着,几丝若隐若现、似有似无的悲伤。 我以为有了兔熊,我便可以忘掉所有的悲伤过往,然而我终究连兔熊也失去了,于是,旧的伤疤和新的伤口叠加在一起,不仅没有消弭,反而让那份从未真正消失过的悲伤变得深沉了几分。 对,是深沉,而不是深重。 当旧的伤痛已成了不再鲜活的黑白色记忆,它不会再让人泪流满面,而是会让人轻浅的心境,在领悟中变得深沉。 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我用力地紧了紧身上的单衣,这自诞生之日便穿在身上的,那件上金下红的连衣裙,只有枯叶般薄薄的一层?,早已被寒风浸透,不仅没带来一丝暖意,反而晤得身上更凉了。 回那个山洞吗?虽然,里面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生死与共、亲如手足的它了,但至少还有温暖的火堆,香喷喷的饭菜,和暖和的被褥。 至少,我还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享受着它习惯成自然的、不自觉地让别人沾光的好—— 在没学会生火和做饭之前,我不能不考虑后果、孤注一掷地去冒险,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地被活活冻死或者活活饿死,为了“母亲”临死前的遗愿,为了与这暴虐无道的宿命全面开战,我一定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 虽然站在高处,看见万物披着月华,清晰的轮廓尽收眼底,但下了山才发现,被茂盛的树枝所笼罩的地面,除了偶尔透进树枝空隙的丝丝缕缕的光亮,地面上基本是一片漆黑,看不清任何道路。 从山顶走到山脚,我在黑暗中前进摸索,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才找到和兔熊一块住的那个山洞。 跌跌撞撞中,像男人一样从脑后高高束起、梳成马尾的头发,已散落下一小半,凌乱不堪地遮住大半个脑袋,衣服也被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在山洞中间靠外的地方,依然像往常一样升起一堆篝火,火舌活泼地跳跃着,烘托出一片温暖的气氛。兔熊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蓝色光晕。 我深吸一口气,按压住看见兔熊的一瞬间,从心底涌出的浓烈的委屈和怨恨,强装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快步向山洞中走去,目光却不敢落在兔熊的身上,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伪装就土崩瓦解。 “谁?”还未走到山洞旁,兔熊的声音便警惕地传来,如洪钟乍响,吓得本就心虚的我,双腿不由自主地抖了三抖。 “我。”我低声道,明明是他背叛了我,可不知为何,应该理直气壮的我却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心虚胆怯,连说话都是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蓝色的光晕在兔熊听到我的话后倏地消失不见,他转过身,一脸猝不及防的惊喜。或许是转得太急闪了腰,看见我的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用右爪按住了自己的腰部。 “你去哪儿了?有没有碰到什么坏人?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兔熊一脸担心的望着我,说话间,他的目光已将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几遍。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在红衣女子们的逼迫下绝望至极,最后拽着女子同归于尽的一幕,一股浓重的委屈涌上心头。爱便是爱,恨便是恨,爱恨分明的我努力做着自己从未做过的事——伪装,然而这层薄薄的伪装是如此脆弱,脆弱到一旦说出真相就再也遮挡不住那或爱或恨的极端凌厉的光芒。 为了不忆事伤情,也为了不将我们之间那层维系友谊的薄薄的窗户纸捅破,我深吸一口气,勉强将这种情绪压下,故作毫不知情地道:“哪儿也没去啊,什么事也没有。” 兔熊显然不相信,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俨然一副要用不容置喙的目光逼我说出实情的样子。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从心头升起,让本就矮小的他在我心中的形象更加渺小可怜——他的伪善让我无法抑制地深深鄙视。 “你若不想说,就不说。只要你没事就好。”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兔熊怅然若失的道,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想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脸上失望的神色似乎并不比我少。 不知为何,见他如此模样,我竟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像我冤枉了他,亦或者被背叛的是他,而不是我。 第32章 熟悉的陌生人 恨铁不成钢地一笑,我用力甩了甩脑袋,似乎要将这些荒诞不经的想法甩掉。 事实明明就摆在眼前——我遇到了坏人差点死掉,而他却毫发无伤,若不是白天为了自保弃我而去,现在又怎会安然无恙地坐在山洞里? 我却还自欺欺人地去质疑真相,是被他伪装出来的虚情假意迷惑了吗? 呵呵,我还是太天真了啊。 走进山洞后,我下意识的向山洞内唯一的一床被褥走去,伸手拿起被褥,感觉到它那柔软舒适的触感,联系到我如今和兔熊的关系,才猛然发觉,这并不是我的东西。 这山洞里一切的一切,本就不是我的,只是在没发生这件事情之前,我以为我们已经亲密到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不分你我,但现在才发现,之前的想法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爱憎分明如我,再怎么伪装,也无法对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强颜欢笑,更不用说亲密到不分你我了。 此生我最不能接受、也无法原谅的,就是背叛。 我放下被子,倚着被褥一旁的墙壁,紧了紧衣服便合上了眼。 “你就睡这儿?”兔熊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语气诧异中夹杂着疑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其中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失落。 “嗯。”我道,带着无法掩饰的一反常态的冷漠。 我想我此生都做不到真正的口蜜腹剑,表里不一吧,即使努力伪装,也会在举手投足间暴露自己的爱憎。 话一出口,兔熊突然陷入沉默,不愿多言的我亦不再发一言。 四周静的可怕,只听见山风吹过洞口的声音,凄凄沥沥,像孤魂野鬼的哀嚎。 这么久不说话,我想兔熊一定觉察出了什么,我的态度如此冷漠,如果不是粗枝大叶的,想不觉察到什么都难。 想到这里,只觉周围气温骤降,似乎要将我们之间的空气冻结成冰。 我不以为意地偏过头,保持着闭着双目的神态,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装睡。 此时的我,早已在心中快刀斩乱麻地将二人划分好了界限,将我们之间的利害关系、是非过往,明码标价地算了个清楚—— 他欠我两条命,理应通过别的方式还给我。何况我还不用他悉数奉还,只要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即可—— 等我找到了住处,学会了生火做饭,自会与他一刀两断。 我欠它的,早已还清,而它欠我的,也不用再还,所有是非恩怨,在我离开山洞后,一笔勾销。 在下这个决定之前,我以为自己会因放不下曾经相依为命的情义而犹豫难断,但没想到,我竟能如此冷酷决绝,毫不犹豫。 是我本就冷血无情,还是因为一无所有的自己,已因这置之死地的绝望,强大到不再害怕任何失去。 不知这其中是否有赌气的意味存在,但我已懒得为这一个微妙难解的情绪继续浪费脑细胞。 “夜晚寒气重,你……还是盖上被子睡吧……”不知过了多久,兔熊缓缓开口,它的话语,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 “没事。我不怕冷。”一动不动地,我冷淡地回应道,末了,又疏离地补充一句,“以前,是我没有考虑你的感受,鸠占鹊巢,对不起。” “有鱼……”兔熊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眼底闪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半晌,继续道,“你不必这样……和我在一起,本来就很危险,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都情理可原。” 这话听上去,怎么好像心中有鬼的人不是他而是我?算了,懒得搭理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夜,前所未有的静谧。因为闭着双眸,我不自觉地沉入了梦乡。 第15章 瘟疫 夜晚的风,很冷,像浸了冰,湿透了的身子,在这样的冷风中,如被万根钢针刺痛皮肤。 我在风中没命地跑,跑着跑着,泪水便淋湿了已冻得麻木僵硬的脸。 为什么飓风般席卷一切的恐惧和不安过后,会是洪流般难以遏制的委屈? 陡然停住脚步,我蹲下身,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肩膀,想通过自己坚实的臂弯,带给自己一点温暖和安全感,可任凭我怎么用力,感觉到的除了手臂上水渍的冰冷,只有心中滔天的委屈。 “呜呜呜……”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可那委屈就像洪水,越是试图堵截,越是波涛汹涌。 “哇……”从诞生至今,我终于像个真真正正的孩子一样,无所顾忌地大哭起来。 那无所顾忌的哭声,哭出了我曾埋在心底的所有孤独、委屈和不甘。那声音痛苦、暴戾、尖锐……如午夜恶鬼的哀嚎,震荡在村子的大街小巷,回旋在万籁俱寂的夜空。 不知哭了多久,我方才踉跄起身,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一样,凭着仅存的一丝意识,习惯性地向城隍庙的方向走去。 漆黑的夜色中,城隍庙模糊不清的的轮廓刚映入眼帘,身子便被什么东西抱住,那个东西身上好温暖,温暖得驱散了身上刺骨的冰冷,让空气中都带了一丝淡淡的暖,温暖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 “大傻子,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似曾相识的声音从身下传来,我反应了一会儿,方才分辨出那是男孩的声音。 思绪仿佛搁浅的鱼,我一动不动,努力寻找可以与记忆之海相连接的路——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这句话,仿佛雨天的伞,旱田的雨,寒冷时的衣,我俯下身,紧紧地抱住男孩,再次放声大哭。 不过这次的哭是欢畅的、幸福的、感动的,仿佛所有的痛苦都随着眼泪流了出去。 之后我才意识到,方才被自己引以为依靠的,竟是这个渺小、孱弱的小男孩,这个一直让我觉得弱小,需要我保护的小家伙。 原来,不仅强者可以带给弱者温暖,弱者也能带给强者温暖。 松开紧抱着男孩的手,我欢喜一笑,牵起男孩的手走回城隍庙。 一宿无话。 虽然得到了村长“明天我就把他赶出去”的威胁,但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怎样,原本应该因忧思辗转难眠的我,这一夜竟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第二日吃过早饭,我没有照例去医馆帮忙,而是守在城隍庙,决定竭己所能阻止村长。 不想,比村长先来的,却是村里爆发瘟疫的消息。 我是从师父口中得到的消息。 这场瘟疫来得突然,师父刚吃过早饭就陆续接到了四个感染瘟疫的病人,忙不过来就过来叫我了。 我第一次听到“瘟疫”这个词,并不知道这种病有多恐怖,直到看到一个刚感染瘟疫的汉子在半个时辰之后,整条胳膊化为一滩血水。 “这个‘瘟疫’怎么会这么可怕?”我一边按师父的指示给患者敷药,一边道,“这真的是病吗?我怎么感觉像中了什么妖术?!” “和妖术差不多!这种瘟疫我也是第一次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听下山的人说,山里好像起了毒瘴,我告诉下去了,让村里的人暂时不要上山,等这波忙完了,我到山上去看看,看这种奇怪的病症是不是由那个毒瘴引起的。” 忙活了一上午,疫情终于有所稳定。 见染病的都安置好了,也没有多余的人送进来,我便回家吃饭了。 刚进了家,男孩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样子便映入眼帘。 他蹲在供桌下面,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怎么了?”我大惊,忙跑过去,却不想还未靠近,男孩就抬起腿,一脚踹了过来。 他力气极大,再加上我毫无防备,就这样被他踹了个大马趴。 “不要过来!你们这些坏人!”他一边哭喊,一边像个受惊的小鹿一样,瑟缩进桌子的角落里,和我刚回来时看到的样子一样。 “你干什么?!我是大傻瓜啊!”第一次,我学着他的话,管自己叫大傻瓜,当这个近似于骂人的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时,我莫名觉得讽刺。 “大……傻瓜?”他重复着我的话,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将因恐惧而颤抖的目光,缓缓移到了我的脸上。 “大傻瓜!”他失声道,像一颗发射的炮弹,陡然撞进我的怀抱,力道之大,撞得我全身撕裂般地痛。 “没……没事了……”我咬牙道,竭力忍耐着身上的疼痛,“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是村长带人来赶你了?” 怀里的身子一顿,像根琴弦一样绷紧,半晌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了的时候,他那因把头深埋在了我的衣襟下而显得沉闷不清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比村长赶人更可怕……是一群女人……她们……她们……” 话未说完,他小小的身体再次抽搐起来,同时响起嗓子啜泣的声音,好不委屈。 哭了半晌,他方才继续道: “她们欺负我!” “欺负你?”我诧异道,还以为他小题大做。 女人们那么大,他这么小,我实在想象不出一群女人会怎样“欺负”一个小孩,何况还把这个小孩欺负到如此“惊恐万状”的地步。 “嗯!!!” “她们怎么欺负你了?”觉得有些好笑的,我拽开他紧抱我的手,捧起他弄得脏兮兮的脸,让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要他平静下来,好好说一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她们要睡我!”他气呼呼地道,义愤填膺。 “睡你?”闻言,我心上一震,想起了昨天晚上在村长家发生的事情,临走时村长对我说的那句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你跟我装什么清纯?你不顾一切地想留下那个孩子,难道只是出于善心?你也不过是垂涎他的美色,想睡他而已。” 睡,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吗?可是,我们每天都会睡觉的啊,就像一日三餐一样稀松平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村长可以为了它法外开恩,为我免去一死;村里的那些女人们可以为了它欺负一个年纪尚小、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他们所说的睡,和我所理解的睡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小家伙,睡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会这么害怕?” “呃……我竟然忘了,你什么都不知道,”男孩咬了咬嘴唇,纠结地低下头。 “就是这世间最肮脏、最可耻的事,比让一个人去死,更严重!”片刻后,他道,义愤填膺。 “可是你这么说,我不明白啊……” “睡就是……”男孩再启丹唇,刚说了两个字就停了下来,欲言又止,脸上浮现了两朵红云。 “你继续说啊!” “就是,”无奈的看了我一眼,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一样,道,“对你而言,就是把你当成妓女一样取乐,对我而言呢,就是把我当成了**!” “……” 他不解释还可,这一解释,我不仅没明白,反而更疑惑了,因为他说的“妓女”、“**”,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有鱼,白郎中回来了,叫你赶紧过去一趟!”一个村里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件事以后再说,我要去一趟医馆,”我起身道,看了眼男孩,想起了欺负他的那些女人们,又加了一句,“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嗯!”男孩立即道,欣喜一笑。 到了医馆,里面已坐满了人。 听到了脚步声,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移到我和男孩的身上。 此时他们安静得出奇,似乎正面临一件极其严肃的事,看向我二人的目光中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底就会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惶恐,因为我嗅到了算计的味道。 “你来了?”村长的声音从人堆里响起,循声望去,我看到了坐在人群中间的白衣老者。 见我看过去,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躲闪着,他的异样,让我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夜他穿的,也是这件看上去纤尘不染的白袍,可是做的却是与纤尘不染没有任何关系的事。 虽然我至今都没有彻底弄清楚“陪睡”的含义,但从男孩口中我知道了,那是比让人去死更肮脏、更可耻的事情。 “嗯。” 不过,我显然高估了他的羞耻心,片刻后,他便恢复了一派淡定的从容。 “有鱼丫头,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以一村之长的姿态环视了一下四周,他继续开口。 我答应过他,只要他不把小男孩赶出去,让我做什么都行。 “当然记得。”点了点头,我道,不知道今天他再次提起这件事是想做什么,思及昨晚的事,我忙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和昨天晚上一样让我陪睡,做什么都行。” 话音一落,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村长的脸上,那目光像当初误会我时一样,有惊讶,有诧异,还有鄙夷,只有男孩一个人大惊失色地把目光移到了我的脸上。 “大傻瓜,那你有没有……”男孩脱口惊呼。 “没有。” 村长没有立即回应,但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紫,五颜六色的,煞是精彩。 “你说昨天晚上我让你来陪睡,请问有谁看到了?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不要信口雌黄。”半晌后,他方才缓缓开口,脸上的慌乱被镇定所取代,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听到他的谎言,我方知道他的“胜券”是什么,不禁冷哼一声,道:“信口雌黄的那个人是你吧?” “呵呵,”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他抬头扫视过目光凝聚在我们二人身上、目光各异的村民们,缓缓开口,“村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以为,别人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见他如此嚣张,我没有说话,只是用从来没有过的嘲讽和冰冷的目光将他凌迟着。 这是我自诞生以来,第一次与人类对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与其说此时的沉默是在等着看他自圆其说,不如说是在等着他怎么穷追猛打。 “你说我昨晚让你来找我了,有谁看见了?”他从容开口,眼睛里却闪烁着只有我能看懂的阴险和狡猾。 “是你让我……” 刚开口,便被他又一句质问打断: “你总不会说,我是让你闭户后来的我家吧?” “就是这样!你就是让我闭户后去的你家!”我大声道,为终于成功反驳出来而欢欣鼓舞。 但还不等我得意,他的话就像冷水一样兜头而下: “哈哈哈,闭户后去的?你的意思是说,你为了陪我睡一觉连命都不要了,还是你自己就是个傻子?” 此话一出,不等我反应过来,村民们的讥讽已轰然响起,这笑声就像一根铁棍迎头砸下,把我心中的不甘统统砸了回去。 这对我不加任何掩饰的讥讽,已经明确地表明了他们的立场,纵然我真的傻,也从以前他们围攻我的经验中得知,此事已没有了任何转圜的可能。 我毕竟,从未真正地成为过这个村子里的人。 “你觉得陪睡比命更重要?”见状,他不仅没有停止,反而不容分说地反咬了一口,“还是来了这么久,不知道晚上村里妖怪横行,或者,你是在闭户前来的,但隐身了,所以别人都看不见?”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强词夺理,但不知为何,听上去却很是有理有据,让我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你是昨天下午来找我的!我师父看见了,他可以作证!”我急道。 “呵呵,你是实在找不出诬陷我的理由了吗?”不屑一笑,他道,那副底气十足的模样,让已经被他反击成功大半的我的心上一凉。 我知道,他已经像之前一样,想好了那令人无迹可循的强词夺理却又有理有据的说辞。 “看个病,也看出事儿来了?”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他大声道,“难不成,以后我连药房都进不得了?” “你……你胡说!明明不是这样的!”第一次面临这种状况,我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知道他说的是错的。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在闭户后去找他,为什么一听到敲门声就忙不迭地把我拽进去,他不是怕妖怪,而是怕人,怕自己做的坏事被别人发现。 在决定作恶之前,他已经提前为自己留好了后路。 姜,还是老的辣。 他说的对,我就是个傻子,是一个被人卖了还浑然不觉地替人数钱的傻子! “不是这样的?”轻蔑一笑,像展示自己的战利品一样,他不无得意地转过身,对坐在角落里的师父道,“我去看病,你师父也看见了,你问他,我是去看病了,还是去调戏你了?” 对被他蒙蔽双眼的其他人来说,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足以证明他清白的证据,但在知道实情的我看来却全是多余的。 如果所有的证据只是为了帮助罪犯很好地掩盖罪,那就不叫证据了,而是助纣为虐的赃物。 “看病!”似乎也觉得这话问得很多余,师父道,却不是替我不平,而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好像我给他丢了多大的脸一样—— 他认为的多余,和我认为的多余,显然不是一个多余。 原本凉了的心,如结了冰般,直接凉到了底—— 师父终究还是那个冷漠无情的师父,无论我为他做了多少事,帮了多少忙,出了多少力气,只有在他受到连累的时候,他才会记起,我是他的徒弟。 第33章 时光倒流 时光迅速倒退,如奔腾而去的江水,回忆被水流切割成一幕幕黑白色的影像,走马观花一样连续浮现在脑海。 时间……时间怎么了?!惊恐地感受着时光的倒退,我被倒退的记忆之河,裹携着奔向生命最初的起点。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逼着堕入轮回之门一样,那种即将失去自己的恐惧,如死神的魔爪,让我害怕得浑身发抖。 “看,我妹妹又笑了!”不知过了多久,当我感觉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恐惧的时候,时间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传至耳畔。 眼前如一块巨大的水晶,将我包裹在里面。然而这块水晶的里面又充盈着凝结的气泡和乳白色的雾气,让我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你和我妹妹缘分不浅啊,她一看见你就笑。”少年的声音再次传来,让我意识到刚才的声音并非子虚乌有。 抬起手,抚上厚厚的水晶,透骨的凉意从指尖藤蔓般攀爬至全身,我打了个激灵,才发觉面前的不是水晶,而是冰层。 蓝色和银色的身影,被厚厚的冰层切割成隐隐绰绰的光斑,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等她出来,我让她认你当干爹。”又是那少年的声音,低沉却爽朗,带着一丝意味深长。 奇怪,为什么我会对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有如此敏锐的感应?仿佛我与他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一般。 蓝色的身影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道:“她管你叫哥哥,却管你的兄弟叫爹,这辈份不乱了吗?” 顿了一顿,不等少年回答,那男子又道:“不过,我倒是有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你也认我做干爹,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我不禁被那男子逗笑,谁知一出口,发出的竟是婴儿的笑声。 “咯咯……” “你看,她小小年纪,却好像能听懂我们说话似的……”那男子又道,向前走了几步,手按在冰幕上我手掌所在的位置。 目光从银衣男子移到自己的手背上,我大吃一惊,那是一个婴儿的手,白白胖胖,小巧玲珑。 时光真的倒流了么?可为什么发生变化的只有身体,而思想却停留在了两年之后?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现在的我在他们二人眼中,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婴儿么? “如果不是他们,我妹妹就不会如此!”少年喝道,一股浓重的杀气在开口的瞬间奔泻而出。 话音未落,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少年按在冰幕上的手猛然砸向身侧的墙壁。 一阵剧烈的摇晃,什么碎片从上面掉落下来,不知为何,这碎片竟似有灵性一般,避开了我所在的冰层,纷纷向地面坠去。 “伏魔。”按住少年的肩膀,蓝衣少年道,仅仅二字,却似包含了千言万语,如当头棒喝。 拔出嵌入墙面的手,少年自嘲一笑,幽幽道:“放下才能拾起……风兄,无论是悟性还是修为,你皆在人尽皆知的我之上,而你却选择了隐退避世。” “生命的意义,对你而言,是复仇,而对我而言,不过是活下去而已……”沉默半晌,蓝衣少年道,声音一改之前的清亮爽朗,低沉中涌动着丝丝苦涩。 “可是,有些人不想让你与世无争地活着,只有除掉他们,才能重获新生!” 第34章 隐情 伏魔……风兄…… 为什么听起来如此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甚至这两个从厚厚的冰层外透过来的扭曲模糊的影子也让我感到十分亲切,似乎相识已久…… “你们是谁?我又是谁?我是谁……”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奔突出来,我抱住头,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不同的时空仿在眼前碰撞、融汇、崩塌……如暴雨下的湖面,涟漪交错,波澜翻涌,混乱不堪。 现在不是现在,过去不是过去……迷失在混乱的时空里,如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彻骨的绝望让我几乎忘记了呼吸。 “你们是谁?我是谁?我在哪?这是什么时候?”疯了一般拍打着冰层,我如笼中困兽,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可传出的却只是婴儿单调的啼音,看到的只是那双柔弱的小手,无力地拍打着冰层,发出微弱蚊鸣的声响。 “你们是谁?我是谁?”近乎崩溃的挣扎中,我终于于一个毫无预兆的瞬间喊出了自己的声音。 扯动嘴角,我从梦中惊醒,强烈的光线让我不由自主地眯起了双眼。 此时正是晌午,没有洞口树木的遮挡,金色的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照亮了洞中的一切。 几堆血迹跃入眼帘,如梅花般绽放,妖艳而刺目。 那里,正是昨夜兔熊所在的地方,难道……它受了伤? 这个出乎意料的猜测如惊雷,炸碎了由绝望和怨恨筑起的心墙,让自责和心疼悄然生长。 “兔熊……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我应该,相信你的……”那点点血迹成了最锋利的剑,不断凌迟着我的自以为是。 兀自懊悔着,昨夜的一幕倏地浮现在脑海:看见我的一瞬间,小东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用右爪按住了自己的腰部…… 原来它当时按住腰部,不是因为转得太快,而是……受了重伤! 我恍然大悟,心中警钟乍鸣——受了这么重的伤,小东西现在一定凶多吉少,我必须要马上找到它! 风在耳旁呼啸而过,偶尔挡住小径的树枝猝不及防地抽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只有一句话不断在心里轰鸣,占据了一切:我不能失去它,绝对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近乎力竭的时候,在那个小东西曾训练我的河畔,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角,我大喜,于狂奔中猛然转身,忘乎所以地向那身影冲去,却因转得太急,一个趔趄,由冲变成了扑。 倒下的一刹那,一丝念头闪过脑海——小东西会不会伤重致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倘若我倒了下去,它一定会被我这个庞然大物砸死…… 于是,在看到它蓦然放大的瞳孔后,平生第一次听到那个温文尔雅的小东西爆粗口:“哎呀卧槽!!!” 小东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纯属意外啊!老天爷帮帮忙,身下留命啊!我现在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啊! 电光火石间,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声惊呼,我就那样一脸不忍却又重如泰山地砸在了小东西身上。 第35章 兔熊生气了 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一股柔软如肌肤的触感从身下传来,虽然这感觉有些怪异,但我却无暇细想,如踩了荆棘一般,立即一个翻身跳了起来。 站在地上,我一动不敢动,保持着跌落时双目紧闭的姿态,扎了根般定在原地: 地面,不敢看; 身上,不敢看; 四周的话……如果兔熊被砸得够惨烈的话,我、也、不、敢、看、啊! 时间仿佛被凝固,我双手握拳,后怕得几乎停止了呼吸,如一根被拉紧到极限的绷带,随时都会崩碎。 “有……有鱼……你……你谋杀……小爷……”小东西的声音蓦然响起,惊讶中带着痛苦,让猝不及防的我身子一颤,如遭雷击。 “你……你没事吧?”我依然不敢睁眼,怕这突然响起的声音不过是某人的回光返照。 “没事?”画风突变,之前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戛然而止,小东西一个反问,惊起一群麻雀四散纷飞,“你被一座山砸一下试试?” 听这声音中气十足,没有一点儿受伤的模样,我松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睛,还没等我看清对面的景物,对面陡然响起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旋即蓝光一闪,似是有什么东西从对面飞过。 “小东西?”我试探地缓缓开口,不知它刚才有没有被那道一闪而过的蓝光掳走—— 经历了那么多离奇诡异的事,现在即使说小东西被一只蚊子掳走我都相信,谁知道那是不是一只来找他复仇的蚊子精? “干嘛?”地面上传来小东西的声音,不耐中带着一如既往的高傲,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它现在说话的位置与方才不同了,带着一丝诧异,我将目光缓缓移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东西站在地上,此刻正仰头望着我,因体型过小,头仰得十分吃力,只是那双手叉腰,肉鼻高耸的模样,一副高傲霸道的样子——输人不输阵,这小东西可谓是这句话的形象代言,相比之下,这个动不动就屈服在这小家伙淫威之下的我反而显得很没有原则。 所以,每当它露出这种高傲霸道的样子,我都会恶作剧地想把它打回原型。 撸起袖子,我不安分地去摸它圆滚滚的脑袋。平时它最讨厌别人摸它的头了,每次我一摸它就炸毛,这次它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反抗,只是不悦地皱了下眉,头有些不自然地转了一下。 刚把头转向一侧,它就发现了什么似的,动作一滞,旋即在我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伸出爪子扣住了我的手腕。 它一动不动,专注的目光从手腕处一路向上,一直延伸到我刚才因奔跑而刮破一大截衣服的腋下。 “你手臂上的蓝线怎么没有了?”它道,神色严肃。 “当然是本姑娘杀坏人的时候弄没的。”我道,故作自豪地挑了挑眉,跟它迈起关子。 我就不信它能不、破、功。 “杀坏人?”它脸色一沉,声音变得低沉慑人,“你不是说什么事也没发生吗?你骗我!” 此话一出,它抓着我的爪子陡然用力,攥得我的手腕一阵疼痛。我委屈地抬眸,却对上了它冷得如淬了冰一样的目光。 现在的它,看起来好可怕…… “我……”我该怎么跟它解释呢?告诉它之前我是因为误会恨极了他,所以才没告诉他真相的?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它厉声道,陡然向这前迈出了一步。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我手臂大的它在迈出这一步的时候竟让我感受到了比我高大百倍之人的威压,咄咄逼人。 第36章 毫发无损 我咬了咬嘴唇,想跑。可我也知道,凭我的力气是挣脱不了它的。 “我……我拽着坏人进了死亡之窟……”我语无伦次地开口。 闻言,兔熊一怔,旋即眸中腾起滔天怒意,将之前的冰冷一扫而光。它抿着嘴,目不转睛地将我望着,目光如刀剑般锐利摄人。 我从未见过它这副模样,心情直接由害怕,变成了惊恐。可是,再惊恐,我也不想对它说谎。因为在得知自己误会了它之后,我就在心中发誓,从此与它坦诚相待,再也不有所隐瞒。 “本来是想同归于尽的,结果她死了,我没有,然后我就遇到了一个女人,她说是我母亲的妹妹,然后她牺牲自己除掉了我身上的蓝线!”我豁出去似的,闭上眼睛,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气说完。 本以为小东西会踹我,没想到话音一落,对面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能让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我对上了兔熊目光复杂的眸子。 “有鱼,为什么要和她同归于尽,你给我说清楚!” “我以为……以为……你丢下我不管了……”我道,回想起下这个决定时万念俱灰的一幕,鼻子一酸,泪水涌上了眼眶。 闻言,兔熊一愣,半晌没有说话,那原本满是怒意的目光变了几变,最后柔软了下来,变得担忧、自责而宠溺。 我一怔。 兔熊的心,海底针啊。它们灵兽的目光,都是这么变化多端的吗? “你记住,以后没有我的允许,绝不可以轻生!”异常严厉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不等我表态,兔熊又气势汹汹地补充了一句,“下次再敢这样,我就真丢下你不管了!” “好……”我忙乖巧地点了点头,对兔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讨好的笑容。 “你……刚才就在这里?”见气氛有些压抑,想起之前的疑惑,我转移话题道。 只是这略显低沉的语气,让我感觉自己似乎苍老了几岁。 不知为何,自从经历了死亡之窟的生死一线之后,我变得沉静了许多,似是有什么东西沉淀在了心底,让整颗心都变得厚重了起来。 “啊?就……就在这里啊。”似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小东西愣了一下,旋即不以为意的道,随后还意犹未尽地补充了一句,“别告诉爷你见爷没事儿就想扭曲事实——这儿可有你谋害爷的证据。”说罢,他胜券在握地瞥了眼地面上被我砸出的那个显而易见的大坑。 “没有。是之前听你说话的声音,感觉你就在我的对面,现在却发现你不是在我对面,而是在我脚边,有些感到奇怪而已。”我如实道,自从知道小东西的自私伪善只是一场误会,回想起它对我的好,感动一泻千里,不仅冰释了前嫌,还化干戈为玉帛,我决定从此以后和小东西坦诚相待,不再保留任何秘密。 “爷这么小,又不会飞,怎么和你做到面对面?”小东西道,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随后还眯起黑葡萄似的眸子,看怪物一样打量起我,片刻后,恍然大悟地开口,“你一定是……摔出了幻觉。” 闻言,我不无信服地点了点头,毕竟刚才摔得确实狠了些……想到这里,我蓦然惊觉,被我这么个庞然大物这么狠地砸了一下,这个小东西理应七窍流血五脏俱碎,死得不能再死,可它不仅活蹦乱跳,还毫发无损——怎么做到的??? 第37章 负责 “你怎么……还……没死?”本来想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却因过度惊讶话未出口已自乱逻辑,着急强调重点再加上满腹疑惑,“还”字被延长的尾音提高了几个分贝,话一出口就变了意味,我脊背一凉,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这回“蓄意谋杀”的罪名是坐实无疑了。 “爷没死你很失望啊?”小东西道,说的极轻极缓,却带给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只有我知道,这看似风轻云淡的话语后酝酿着一场多么恐怖的暴风雨,就像…… 拿着石头,指哪儿打哪儿那么恐怖!!! 思及此,我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脖子。 “不,不失望,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是我太吃惊,着急知道真相,一着急说错了话,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嘿嘿……”于已经瘫痪的脸上挤出一个包子褶似的大笑脸,我解释道,一边说一边不忘讨好地献殷勤,伸出两只大手替小东西各种捋毛,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一定要逆着捋还是顺着捋,小动物才会高兴来着?人的第一感觉往往是最准确的,那我就逆着捋。 一边赔笑,一边认真地捋着小东西的毛:我捋,我捋,我使劲儿捋;捋完四肢捋身子,捋完身子捋脑袋,捋完脑袋捋……呃,应该都捋完了,因为现在小东西看上去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所有的毛都立了起来——看着很是精神。 “啊!”声音未落,哀嚎又起,小东西兽面朝天,叫得那是一个撕心裂肺,头皮麻了一阵儿后我立即急中生智,不待小东西兴师问罪,已素手一扬,将“伤人证据”丢了出去。 正当我暗松一口气,以为逃过一劫时,那撮被我丢出去的毛却以令人揪心的姿态,打着从容不迫的旋儿,缓缓地落在了小东西的鼻尖儿上。 我神色一僵,眼睁睁地看着小东西发现那撮毛,然后狐狸一样眯起双眼,看向我的目光里,多了些意味深长。 “……”我差点哭出来。 “唉,看来咱爷俩儿还是缘分未尽啊……”拿下鼻梁上的毛,小东西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明明看向手上那撮毛的目光轻柔如水,却让罪行败露的我感觉凌厉如刀,一阵恶寒爬上脊背,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不出所料,下一秒,小东西像被一块无形的巨石砸中,轰然倒地,“昏迷”前奄奄一息地留下一句话:“爷的……一日三餐……就……交给你了……” 这分明是蓄意报复! 冲演技拙劣的小东西狠狠翻了个白眼,我一个箭步冲到小东西面前,将所有的怨愤化作指尖的力量,抓住小东西的尾巴往天上一扔,于是它便以俯瞰众生的姿态,飞上了天空。 不过念及它身受重伤,我这一扔看似随意,却也提前拿捏好了分寸,就在小东西在天空翱翔了半圈,马上要从天空坠落的时候,我冲过去,用肩膀接住了它。 “唔!”“唔!”在小东西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之后,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不过小东西是被我摔的,而我,则是被小东西给砸的。由此,我总结出一个道理——力的作用,是相互滴! 自此之后,小东西便整日躺在洞里装残疾,之所以说是残疾,是因为它除了吃饭、上厕所不用我代劳外,其它一概要我代劳。用他的话说就是,它刚疗完伤就又被我砸成重伤,我应该负全责。 看在我确实差点把它砸死的份上,我忍着“我只是怕他有危险才跑得那么快以至于失足摔倒”的委屈,任劳任怨地承担起了洞中的所有工作?。 在村子里的时候,经常听妇人们说起一句话——不做饭不知柴米油盐贵,我和小东西住在山里,吃的是山里天然生长的野果野菜,不需要花钱买,但吃食的来之不易,却如柴米油盐的价值一样,让人感同身受。 自从我负责了一日三餐,小东西就再也没吃过熟食。因为升火做饭实在是太麻烦,不仅要四处拾干柴,还有寻找取火的黑石,不仅要寻找取火的黑石,还要提前去河边打水,不仅要提前去河边打水,打完水回来还得把菜洗干净,不仅要把菜洗干净,还要把米淘出来,不仅要把米淘出来,还要…… 总之,一想到那细碎繁琐的步骤,我就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幸运的是,此时正是秋季,山上有了野果,即使不吃熟食也不用担心会挨饿,只是不知是不是野果吃多了的缘故,我最近看这小东西,怎么看怎么觉得它和我经常给他摘的大鸭梨有几分形似。 虽然没吃上熟食,但对我来说,能保证小东西的一日三餐已经竭尽了所能。因为即使是这听上随处可见的野果,想得到也并不简单。离山洞最近的山上,根本没有生长野果的果树,而生长着这种果子的果树又皆是千年老树,长得参天蔽日,难以攀缘,每次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树后,望了一眼相隔数尺的地面,都会生出一股在上面度过余生的冲动。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因为我太惜命,所以在我的千小心万仔细的前提下,并没有因为采野果受伤,还意外地练出了一身爬树的硬功夫,于是我发现,胆小也并非一无是处。 这天,刚回到山洞,对面便传来小东西意味深长的声音:“有鱼,爷找到了一块可以用来生火做饭的黑石……” 不待小东西说完,一种不详的预感已掠上心头,让我额顶心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脸黑了大半,我缓缓放下怀里的苹果,压低声音,射向小东西的目光凛冽如刀:“那又、如、何、啊?” 第38章 又入了某熊的坑 “不如何啊,”小东西不以为意地道,直接无视了我威胁的口气、凌厉的眼刀,说得风清云淡,好像这件事跟它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可以做熟食了。” 我一怔,这口气是他的形象代言吗,为什么我一听到就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他的种种“恶行”,以致于生出一种想扁他的冲动?! 不过,这小东西太强,单单是力气就远胜过我,估计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好压下满腔怨愤,选择冷战——用沉默冰封它。 于心中重复了一遍小东西说的话,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破绽——它说的是“可以”而不是“必须”,如此说来,此事还有见缝插针的余地! 思及此,心头阴霾一扫而空,脸色立即多云转晴,为了不让小东西看出端倪,我忙挤出个笑脸,连连点头回应:“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真的?”小东西眉梢一挑,突然发问,如此突兀的行为让我的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瞥了小东西一眼,为了不让它发觉自己语句中的漏洞,掐断我最后一丝希望,我索性决定赌一把:“真……真的。” “好!”话音未落,小东西立即道,干脆利落如板上钉钉。话已落地,再难收回,而我却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别人早已设好的陷阱里,脊背直发凉。 “从今天开始,一日三餐就改以熟食为主,食材就是活鱼,一顿饭必须保证有四条,否则,晚上你就不用回山洞过夜了。”小东西道,一气呵成,似乎早就计划好了,闻言,我身上一寒,如堕冰窖——我上当了,它果然是早有预谋的! “不要吧,”挤出个讨好的笑脸,我搜肠刮肚,做最后的挣扎,“总吃鱼你会变样儿的!你看看,吃大鸭梨这半个月以来,你的脑袋越来越小,身子越来越大,已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长了毛的鸭梨啊!万一吃了鱼,再从身上长出一堆鱼鳞来怎么办?” “没事,反正也不是爷一个人吃。”小东西淡淡开口,一副俯瞰众生、万事皆入不得眼的世外高人模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掠上心头,一个蓝色的影子蓦然出现在眼前,与小东西重合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把双手伸到眼前晃了晃,又扫视了一下四周,什么蓝色的东西都没有——大概是最近太劳累,眼花了吧。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马上就到正午了,爷可不想挨饿。”小东西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回想起刚才小东西说的话,我默默无语两眼泪—— 有这么坑同伴的吗,为什么什么受罪的事儿都要“顺便”捎上我? 走到小河边,我站在岸上,俯瞰清澈见底的河水,一脸迷茫。 烤鱼是抓了很多次,未烤之前的活鱼我却是一次也没抓过。 这熟鱼和活鱼虽仅一字之别,却相差千里,因为熟鱼是死的,不能动,可任人处置,而活鱼是活的啊,不仅能动还会跑,何况还是在这么一条绵延数里、望不到尽头的大河里跑,且不说我能不能抓到它,就算抓到了,就鱼那滑如泥鳅的身体,能不能万无一失地把它带上岸,还两说呢! 第39章 论捉鱼的技巧 思及此,我不禁叹了口气。 我这个货真价实、假一赔十的纯人类,在小东西那惨无人道的折磨下,越来越像兽了——试问人类哪有我这样的,一天天除了爬树就是下河?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我遇到了这个武力超凡还蛮不讲理的凶兽了呢?看来我不得不继续挖掘自己身上的潜能了。 望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河面,我咬了咬牙,挽起裤腿,“普通”一声跳入河中。 一入河,经过此处的鱼儿如被捅了蜂窝的马蜂,四散而逃,那翩若惊鸿一气呵成的动作,在专属于它们天然屏障的大河里更显得游刃有余,无懈可击。 在眼巴巴地目送我追捕的第二十条鱼随波而去之后,我看了眼在捕鱼时因不得要领上扑下踩之下被河中溅起的水花淋湿的上衣,决定先琢磨一下技巧,再下河捉鱼。 磨刀不误砍柴工,想到这里,我自得一笑,不禁对自己崇拜得五体投地——我真是太睿智了! 思及此,我拔足上岸。 回想方才于河中的捕鱼过程——每次还未走近,鱼便被四肢震荡出的水波惊动,四散逃开;鱼在水中,如虎添翼,游行的速度极快,常常一个摆尾,便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出数尺…… 所以…… 我凝神细思——捕鱼的时候,最好保持静止,这样才不容易被鱼发觉;抓捕的时候,速度必须极快,这样才能赶在它游出我的视野之前,将其一击中的。 静止……极快…… 若要保持静止,则不能动,若要极快将其拿下,则必须动……这样看上去前后矛盾,乍一想根本做不到……那有没有既能不被鱼察觉,又能一击即中的办法呢…… 不能被鱼察觉—— 腿一动,掀起波澜,便会被鱼察觉……一击即中……那必须要像射箭一样,有百发百中的本事…… 百发百中……那手一定是相当灵活的…… 有了!灵光一现,如闪电劈开黑夜,让万物现出清晰明朗的轮廓来——用尖锐的东西刺鱼,正好可以做到扬长避短,二者兼顾! 思考罢,我抬头望向那刚刚还令自己愁眉不展的大河,只觉得此时的它波光粼粼,美得令人心旷神怡。 “鱼呢?”见我欢欢喜喜地跑回洞中,小东西吃惊地望了一眼我空无一物的双手,旋即了然一笑,目露诧异,“怎么这么开心?没抓到鱼受刺激了??” “你才受刺激了呢,”不甘示弱的反驳了一句,我无心在与小东西打嘴仗上浪费自己的宝贵时间,一个箭步冲到摆放杂物的木架旁,翻箱倒柜,寻找削竹竿用的小刀。 “你在找什么,爷的家底儿是无辜的……”小东西肉疼的声音传来,对一心扑在如何捉鱼上的我来说无异于横生枝节的噪音。 “和你无关,闭嘴!”我吼道,声音冷冽,恨不得字字落地成冰,将小东西不停聒噪的小嘴给冻上。 “你确定?”闻言,小东西愣了一下,随后不慌不忙,用一如往常的那种风清云淡的口气道,它这一声,如警钟乍鸣,令我动作一滞,心生迟疑。 这小东西一用这种风轻云淡的口气说话,就代表之后它要放大招了——不是个令人防不胜防的陷阱就是个让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可是……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我现在在做的事是找到小刀,目的是让它吃上一顿美味的午餐,涉及不上什么难以置信的真相,更没必要给我设什么陷阱啊…… 于是,对于小东西意味不明的话,我选择了无视。 第40章 论捉鱼的技巧(二) 第41章 看不透的熊 将精挑细选出来的竹竿堆在地上,我寻了根枝干还算粗壮的柳做靠背,认真地削起来。 削着坚韧的竹竿,嗅着从竹芯处流泻而出的沁人心脾的清香,望着渐渐沉入西山的夕阳和被阳光变踱上一层橘红色的万物,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温馨而美好。 过去的一切在这宁静祥和的氛围的衬托下,虚幻得仿佛一场惊心动魄的梦。 曾听人说起过,人生最大的幸事便是和自己所爱之人,携手白头,同看花开花落,共赏潮涨潮息。 虽然现在的我还不懂爱情的含义,但我能猜到,有人不离不弃相伴一生,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 “很美吗?”小东西的声音突然响起,大概是被这静谧的氛围所影响,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惊扰。 “美啊……”我轻声道,近乎呢喃,唯恐任何一个幅度稍大的声响或动作都会打破此时难得一见的静好。 “一起看啊……”小东西的声音幽幽地传来,轻得仿佛一阵拂面而过的风,只是比平日里多了一丝深沉。 我转过头,望向小东西小巧玲珑的身影,在它黑葡萄似的眸子里,我第一次看到了浓的化不开的忧伤,似一汪不见底地深潭,无端得带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感。 它明明看向夕阳,却没有被晚霞点亮眼中的色彩,深邃的目光古老而沧桑,似是穿过夕阳看到了时光的某个深处——遥远到我无法触及的过往。 “以前爷向往的,就是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小东西喃喃道,它像人一样把手臂枕在脑后,轻描淡写地道,眉宇间不见一丝波澜,只是口气略显沉重。 不知道这个小东西都经历过了什么,除了与我吵架斗嘴的时候斤斤计较外,对任何事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像一个俯瞰众生的至尊王者,又像一个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偶尔让我感觉它有那么一点儿高深莫测。 不过我从未问过它它的过往,就像我不问明明以疗伤的名义卧洞休养的它此时为何会突然安然无恙地站在我的面前,就像我不问它为何会连吃了一个月的野果不厌,在我学会攀爬采集后改为吃鱼。 我们都在以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做着彼此愿意做的事,心照不宣。 “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我侧过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小东西,落晖染红它的毛,让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球,它明明是一只动物,可不知为何,我总会或有意或无意地在某个刹那感觉它是一个人,一个和我一样,高大魁梧的人。 “以后……如果能遇到我喜欢的人……”想起方才沉醉在这宁静祥和的情景中思及的那句话,我半眯着眸子,不无憧憬地道,和自己喜欢的人相伴一生,定是这世间极致幸福的事了,“我一定要和他一起过这种生活……” “遇到……”似在记忆中努力搜寻着什么,小东西皱眉轻喃道,意犹未尽的余音被湮没在风中,它闭上眼睛,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就在我以为小东西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耳边传来梦呓似的呢喃,轻得让我以为只是自己的幻觉,“遇到不一定相知,喜欢不一定长久。人心善变,世事无常。” “哦……”小东西梦呓似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让身体放松下来的我思绪变得异常轻快,随拂面而过的春风越飘越远,直到被一幕幕交替的梦境淹没,影影绰绰中,似乎有人把我拥入怀中,他轻声说,有鱼,你不一样,你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第42章 高深 再睁开眼,已是日上三竿,我擦掉嘴角的口水,垂眸间,小东西幽怨的眼神映入眼帘,我猛然发觉,自己的嘴正贴在小东西的脸上,而小东西脑后那一溜水渍是……呃……我的口水。 脸一红,冲小东西挤出一个讪讪的笑容,我急忙松开环着小东西身子的手臂。 “饿了?”小东西抬起爪子擦干脑后的水渍,颇为无奈地道。 “……是。”讪然一笑,我掩饰道。 夜幕降临,我扛着找到的食物回到石洞,却发现石洞里空空如也,不见兔熊的身影。 奇怪,以前每天的这个时候,它早就回来了啊! 把食物分类放在盘子里,我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现在虽是盛夏天气,但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晚上还是会感到阵阵寒意。 洞口的松树在风中轻摇,萧萧瑟瑟,如下了一场秋雨。几只不知名的鸟隐匿在树丛中,“啾啾”啼鸣,你一言我一语,似在相互应和。 兔熊的身影幽灵般在脑子里四处转悠,思绪随着它的转动愈发混乱,最后乱麻一样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一生中,第一次,我失眠了。 第二天,兔熊还是没有回来。 按捺了一夜的担心终于彻底爆发:不行,我必须去找它! 找了几座山,没有发现兔熊的任何踪迹。此时烈日当空,精疲力竭的我擦了把淋漓的汗水,决定休息一会儿。 “你的身上,有兔熊的气息~~”一个声音蓦地从林间响起。明明是一个声音,却好像是好几个声音融合在一起,似男似女,似老似少,听上去阴森诡异,十分瘆人。 林间突然钻出道道黑气,游蛇一般,穿过树干枝叶,飞快地向这边聚拢而来,在我的头顶上,凝聚成一朵硕大的黑云。 流转变化间,黑云竟变化成了一个人的形状,惊惶间,我慌忙后退,却因退得太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兔熊,在哪里?”如墨的黑发从帽子边缘垂下,?随风飞舞,黑云竟变成了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黑气在他的眼睛里凝聚翻滚,他竟然,没有眼珠。 “啊!!!!”我大惊,尖叫一声,转身就跑,脊背却像被阴魂附着似的,一阵阵冒着凉气。 “往哪儿去啊,小姑娘?”声音倏地从前方响起,抬起头,黑袍男子不知何时已追到了对面;转过身,黑袍男子又出现在身后;换个方向,黑袍男子竟又出现在我对面。 我惊愕地茫然四顾,发现周围竟站满了黑袍男子,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围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把我困在垓心。 又是来找兔熊的。兔熊说得不错,和它在一起果然十分凶险。只是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是妖是魔。 “告诉我,兔熊在哪儿?”正对面的黑袍人开口道,露出的半面脸苍白如纸,仿佛僵尸一般,没有任何表情。 “我……我不知道。”我颤声道,感觉身上的力气都被这惊悚的一幕抽空了。随着声音的吐出,我膝盖一软,向地面上跌去。 跌倒的瞬间,我下意识地抓向四周。但我却忘了,四周除了黑袍人,什么都没有。 伸出的手,就这样穿过了黑袍人虚幻不实的身体。手穿过黑袍人的瞬间,一股黑气像毒蛇一般从指尖缠绕而上,所经之处,皆变成了中了毒一样的黑紫色。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而上,马上就爬上自己的脖颈。 “他马上就会出现。”想起什么似的,黑袍人胜券在握地道,数个身影合而为一,恢复了初时的模样。 话音未落,只觉劲风扑面,眼前蓝影一闪,身体蓦地撞入一个柔软的怀抱。根根发丝轻拂过我的眼睛,一股山茶花的清香钻进鼻孔,我缓缓地睁开双眼。 开者横抱着我,蓝色的衣袍在风中翻卷飞扬,如墨的长发垂在胸前,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如仙人降世,剑眉间自带一股俊雅不凡;如妖孽重生,凤眼中天然一段风骚之气。 竟是,我日思夜想的蓝衣少年! “恃强凌弱的……!”少年瞥了我一眼,话说一半,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突然停了,活了这么久,我还头一回知道自己有“暂停”这功能。 少年抱着我的手臂蓦地加重了几分力道,眼中杀气闪烁。他抱着我一个旋转,从空中平稳降落。 “姑娘,你没事吧?”少年剑眉微挑,邪邪地开口,冲我扬起一抹倾国倾城的微笑。 见我不说话,他表情一滞,抬起袖子,擦掉了我因那一笑而从鼻孔里流出的两行血。 在他修长如玉的手指触到我鼻子的瞬间,侵到身上的黑气如遇见了克星,瞬间消散不见,我惊赞地望着他,鼻孔里又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少年的表情又是一滞,再次抬起的手却并没有再次抚上我的脸,而是停在半空,对我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 “没想到一个堂堂的魔族尊者,竟会对一个凡人出手,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转过身,少年阴沉开口。 他的情绪,变的好快啊……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本尊,”黑袍人道,声音一改之前的阴森怪异,变得尖细妖媚,如同女人,“本尊喜欢且只喜欢折磨没有法力的人呢,对有法力,而且法力不低的人出手,对本尊来说,这,还是第一次~~”脸上浮现一个邪肆的笑容,黑袍人放慢语调,“能成为第一死在本尊手下的上神,你是不是感觉很荣幸啊?” “原来你们魔族这么不要脸,在下还真是领教了。” “噗……”我被少年逗笑。 没想到初见时优雅慵懒,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竟也有这么调皮风趣的一面。这种有血有肉的真实感,让我觉得他和我的距离又近了一点儿。 闻声,少年的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只是眼底寒芒渐盛:“好巧好巧,本上神也从未对法力低于魔王的小喽啰出过手,看来今天不得不屈尊了。” “啧啧啧,”说罢,故意打量了黑袍人一番,少年皱了皱眉,“要不是看到你的行为这么下流,爷还真懒得出手……” “不过既然你义无反顾地来求爷,”话音一转,少年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道,“爷只好大发慈悲地解决你,免的你抱憾终身。” “噗嗤……”我再次笑喷。 “你!”闻言,黑袍人脸色一暗,声音变成了正常男人的粗哑。 或许这就是他的真声。我心想。 “你没了兽核,又中了妖王的散魂掌,以你现在的法力,维持个人身都困难,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到底谁解决谁,打了就知道了!” 说罢,丝丝黑气从黑袍人的体内游蹿而出,随着黑气的汇集,一个不断涨大的黑色光球,悬浮于他的胸前。 “啧啧啧,能培养出你这样刚愎自用又早衰的手下,看来你们的魔王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昏弱无能。”不屑一笑,少年意味深长地道。 “什么早衰?!你放屁!”黑袍人怒吼。看来这回,他是真的怒了。 男人大概最怕别人说自己“衰”了。只是此时怒火中烧纸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被少年牵着鼻子走了。 “爷好歹也是三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你却只知道爷是灵兽,忘了爷还有另一个身份……”说到关键处,少年戛然而止,丢给黑袍人一个“这孩子八成是傻”眼神,“不是老年痴呆,是什么?” 灵兽?我一愣。 这个蓝衣少年竟然和那些曾被他救下的灵兽,是一个种族的! 第43章 男神救美 不过为什么他这么心地善良温文尔雅,和那些凶狠霸道蛮不讲理的灵兽一点也不一样? 思及此,我默默地为自己竖起了大拇指:一眼就从千万只灵兽中找出了这么个独一无二的,眼光真好! “你!”黑袍人被少年怼得哑口无言。可这个看上去很厉害的人,也不是甘吃哑巴亏的主。只见他怒吼一声,陡然将胸前已增长至脸盆大小的黑色光球抛出,砸向蓝衣少年。 蓝衣少年却不闪不躲。只见他张开手掌,悠闲地对着还未近身的黑球轻轻一握,那黑球便被一张无形的大嘴吞下了一样,瞬间消失不见。 黑袍人一惊。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在他眼中已“不堪一击”的少年,竟对他这凝聚了很强法力的一招,化解得如此轻松。见状,他的脸上不禁浮上一抹难掩的惧色。 “爷现在,真的懒得再跟你这个弱智废话了……”不耐烦地挠了下后脑勺,少年道,纵身一跃,身体化做一条擎天巨龙,向黑袍人俯冲而下。 巨龙一出,天地变色。虽然少年是为了保护我才出现的,自然不会伤我,但大战一起,他要一门心思地对付敌人,难免顾及不到我。 电闪雷鸣,飞沙走石。 我暂且和少年化身的那条巨龙拉开距离,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感受到从巨龙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黑袍人神色一僵,旋即一个旋身,身体化成一股黑烟,向与巨龙相反的方向逃去。 本以为这场战斗就这样结束了,结果那黑袍人竟然贼心不死,刚逃出巨龙的攻击范围,便径直向我飞来。 “妈耶!”事发突然,我大惊,还没想起逃跑,腿就先软了。 你这个完犊子玩意儿!我暗骂。 刹那间,黑烟已飞到眼前。来不及呼救,一只黑色的手便陡然从黑烟中探出,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拎上了半空。 “疏烬,你不是很在乎这个小丫头吗?那本尊就看看,你是选择自己死,还是让她死!”黑袍人的声音再次从耳畔响起。 睁开眼睛,我看见黑烟已再次化成黑袍人的样子。他有恃无恐地将之前因为他的逃遁而扑了一个空的巨龙望着,一边说,一边收紧扼着我脖子的手。 他的手干瘦坚硬,如枯枝一般,扼得我的脖子刀割般地疼。 “手段不错,”巨龙道,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和调侃,只是话虽如此说,它却没有继续进攻,而是缓缓地从空中落下,变回了之前的蓝衣少年。 少年抬头望向浮在半空中的黑袍人,从容不迫地捏了捏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道:“既然要威胁爷,不知道可想好了万无一失的说辞?” 黑袍人一愣,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旋即,深吸一口气,道:“你什么意思?!本尊想什么用不着你操心!今天你要是不自毁修为,本尊就杀了这个小丫头!” 闻言,我眉头一皱。 第一次见面时,蓝衣少年身负重伤孑然离去的背影,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是我曾发誓,要倾尽一生去守护的背影,是我哪怕付出性命,也要护其周全的人。 这个妖魔竟妄图用我的性命去威胁我愿意用性命去守护的蓝衣少年?! 痴心妄想! 抽出用来防身的小刀,我抬起手,用力地向身后的黑袍人刺去。刀子一挺,成功没入了黑袍人的身体,可是,却没有刺入人体的坚实感。 我刺了个空。 “凡人丫头,别白费力气了!魔是没有实体的,你的刀,伤不了本尊。”耳边响起黑袍人满是轻蔑的声音。 “是吗?”不屑一笑,我陡然调转刀锋,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你疯了?!”见状,黑袍人大惊,忙伸手去拦。虽然近在咫尺,但或许是魔的关系,他的动作比我快了几分。刹那间,他已握住了还未刺进我胸口的刀。 “你想死吗?!”他怒道,口气中满是威胁。 “是啊,你怎么知道?”挑衅一笑,我道。 “你!”黑袍人低吼,有些抓狂。 然而,不等他再次开口,一道蓝光便已迎面劈来,将他的身体击了个粉碎。黑袍人一死,之前被他拎着的我失去钳制,身下一空,整个人便向地面坠去。 这么高,我一定会被活活摔死。思及此,我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到来。 然而,身体与地面沉闷的撞击并没有发生。我坠入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那个怀抱里,带着令我刻骨铭心的山茶花香。 我悄悄地吸了吸鼻子: 男神身上的味道,真香;男神的怀抱,真温暖;男神的臂膀,真有力;男神的……男神的衣服料子,咳咳,真好。 要是可以永远停留在男神的怀里,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思及此,我保持着方才从空中跌落时的姿势,继续在少年怀里装晕。 “别装了,你又没摔着。”少年道,声音虽温柔,却带了一抹调侃似的不耐烦。 怕少年和梦中见到的一样,扔下我就走,被戳穿的我也顾不得尴尬,立即一个挺身站了起来:“不装了不装了,嘿嘿。” 见状,少年勾了勾唇,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你……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像梦里那样,说走就走。我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地将他望着:这后半句话,我终究是说不出口。 少年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将我打量着。 片刻后,少年薄唇微动。就在我以为他要回应我什么的时候,他却一口血喷了出来:“噗!” 我大惊,忙扶住他:“你……你没事吧?!” “没事。”他道,脸上挂着标志性的风轻云淡。不知是他原本就在逞能,还是是在后来和黑袍人的打斗中,受了伤。总之,他这个风轻云淡,对自己的死活不以为意的样子,真是让人又心疼又生气。 “生命对你来说就那么不重要吗?!”我吼道。话出了口,方意识到自己竟凶了救命恩人,不禁心上一紧。我抬眸,小心翼翼地望向少年。 所幸,少年并没有生气,而是沉默半晌后,若有所思地开口:“是啊,有你了,就不能再这么不珍惜自己了。” 啊?有……有我了?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将他望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山里妖魔横行,你一个不会法术的姑娘独自留在这里不安全,我先留下来保护你。”他道,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一样。 可能是我幻听了吧! 少年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凌风,是天宫里负责看管桃园的神仙,此次下凡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心上人。 “你……你有心上人了?”闻言,心头如有一柄刀子划过,一阵刺痛。 “嗯~~”他拉长声音道,意味不明地将我望着。 “你呢,你在这里干什么?” “找兔熊。”我道,对和兔熊的消息讳莫如深的我,竟在少年面前说得不假思索。 不知为何,潜意识里我相信他一定不会伤害兔熊。 “你和兔熊的感情很好?”凌风注视着我的眼睛,道。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射进我的心里。 “嗯。” “你喜欢它哪点?” “我喜欢它毛绒绒的身体,每天抱着睡觉很舒服。”我想了想,道。 “流氓!” 第44章 美好如梦 嗯?我停住脚步,吃惊地望了一眼凌风,他淡然自若地望向远方,注意力并不在我这。 看来是我听错了,凌风这么英俊潇洒,彬彬有礼,怎么可能爆粗口呢。 “你的心上人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啊?”压制住从心底生出的一丝醋意,我佯装不以为意地道。 “坚强勇敢,有一次为了保护我,差点被妖怪打死。”凌风低下头,深情地道,“虽然她也有缺点。” “什么缺点?”听到男神说他的心上人有缺点,我兴致勃勃地道,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凌风会意地瞥了我一眼,鄙夷地冷哼一声,道:“色!” “这种缺点你都能接受?”我一边表示着不解,一边暗自鄙夷,有没有人格底线了还? “虽然有这个征兆,但还没被我抓到现形,否则,我一定甩了她。”话音一落,便听见凌风似解释,又似嘲讽的,冷冷地道。 闻言,我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暗自庆幸,看来,我还有机会。 四海八荒,六界九州,天上地下,阳界阴间,有且只有这么一个蓝衣少年,独一无二,绝代无双,上穷碧落下尽黄泉,左驰九州右骋四海,前循千秋后追万世,都找不出第二个了。在这空间无边的海洋里,在这时间无涯的荒原里,这空前绝后的唯一一个蓝衣少年,错过了,就是一生一世和一个灵魂无限轮回至时间尽头的,生生世世。 梦里遇见了他那么多回,每次都因羞怯与他失之交臂,这次,我一定要竭尽全力把他留住!思及此,我色眯眯地向凌风靠了靠。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凌风剑眉一挑,向右边挪出一步。 “……”这么高冷的嘛? “那个,你饿不饿,我做饭给你吃啊!” “好啊。”像配合我似的,凌风冲我扬起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脸一红,我急忙起身,用起身的动作掩饰掉心底令人无措的羞怯。不过,虽然说是给男神做饭,但从没下过厨的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入手。 在锅被弄翻了一次,刀被掉在地上两次,灶膛旁的木柴被火燎着了三次,锅里的青菜被炒糊了五次后,凌风一脸肉疼地把我拽到一边,好像我抢了他的粮食一样:“不做饭你就把所有和做饭有关的都屏蔽了是吧?我……咳,兔熊做饭的时候,你一点儿都没看吗?连刀也不会用。” “我……”我老脸一红。 咦?不对啊,他怎么知道我和兔熊在一起时,兔熊是负责做饭的? “你……你怎么……” “我是神仙,无所不知。”似是知道我想问什么,他打断道。 “哦……”神仙这么厉害啊!怪不得传说中神仙有呼风唤雨的本事,看来所传不虚。 半个时辰不到,男神便做好了饭,而且还不止一样菜。本来说要给他做饭的我,看到他端上来的饭菜,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不吃?爷……咳,我做的不好吗?”望着一动不动的我,男神道。 “不不不,很好很好,色香味俱全,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 “你还没吃,就知道美味?”眉毛轻挑,男神道。 “男神……呸!凌公子做的,一定很好吃!”说罢,证明什么似的,我拿起筷子,大口地吃起来。见状,男神没说话,只是眼底划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 刚吃了几口,男神道:“我做的饭和兔熊相比,哪个更好吃?” “啊??”我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 “嗯……都好吃!” 男神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 “对了,这些蓝色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凌风道,扫视了一下山洞。山洞里出了厨房和床铺以外,堆满了蓝色的东西,石头、羽毛……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都是我收集的。”我道,有些羞赧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感觉,面前的一切,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男神法力高强姿容无双,而我,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差别就像云泥一般。之前,别说是和他在一起了,就是梦里能见到他,我都觉得是上苍的恩赐。 可如今,我不仅见到了他,还将他暂时留在了身边。这简直就是一场,完美到不可思议的梦! “因为……”我目光迷离地开口,仿佛还在梦中,“一个人的衣服是蓝色的……” “哦~~”凌风道,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将我望着,似调侃,又似挑逗。 打量了我一眼,陡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他低下头,干咳了两声,旋即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那些蓝色物件,又向远离我的方向,挪出了一步。 我:“……” 他似乎在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或许在他心里,我仍是初见时那个渺小到,他连名字也不想知道的陌路少女。 “我睡了昂!”凌风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转过头,凌风已躺在了床上。 他高大颀长的身子,正好占满了整张床铺,而床上那唯一的一对被褥,则正好将他的身体包裹起来。这套被褥裹在他身上,均匀而妥帖,多一分则显长,少一分则显短。 “太合适啦!”我一惊,不禁脱口道,“这床铺就像为你量身打造的似的!这个山洞以前的主人,一定和你的体型一样!” 床上的人闻言,狭长的凤眸微微睁开,望了我片刻,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什么也没有说。 “……”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有时候感觉他很亲切,有时候又觉得他很疏远。 靠在墙壁上,感受到晚风的冰冷刺骨,我找个避风的角落坐了下来。自从身上没了那条蓝线,我便像正常人一样,能感受到冷暖了。 在地上坐好,目光却下意识地落凌风那张绝美无暇的脸上:皮肤光洁白皙,睫毛浓密卷翘,鼻梁高挺俊秀……犹如天人。 可就是因为他不仅法力高强、温润善良,还拥有如此绝世的容貌,所以我才愈发觉得他如易逝的朝露,难以捉摸吧。 就像他占了这山洞里唯一的一张床,和床上唯一的一套被褥。我抱紧自己,把头埋进已被晚风吹得没有了一丝温度的臂弯中。 其实,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很明确吧,不过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第45章 屠杀 可就是因为他不仅法力高强、温润善良,还拥有如此绝世的容貌,所以我才愈发觉得他如易逝的朝露,难以捉摸吧。 就像他占了这山洞里唯一的一张床,和床上唯一的一套被褥。我抱紧自己,把头埋进已被晚风吹得没有了一丝温度的臂弯中。 其实,他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很明确吧,不过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而已。 几片叶子从树上飘下,打在我的眼皮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叫。和凌风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半日,眼前的树林越来越茂密,脚下的小径渐渐被荒草覆盖,看不清走向。 这已经是我们俩一起找过的,第八座山了。 “我们还是分头找吧,这样能快一点儿。” “嗯。”应了一声,凌风转过身,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 看他走向了这个方向,我便向一条与他相反的,能看清路径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条路曾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却是我死里逃生后,再也没走过的路。除了周围的重山密林,只有那个村庄附近,没有找过了。 若不是万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再接近这个曾留下我无数痛苦记忆的地方。他们的自私、贪婪、冷酷、残忍,仿佛蛰伏在我心底的毒蛇,每次午夜梦回之时,便带着它那令人战栗的可怕,在我的四肢百骸游走。 我小心翼翼地向村长靠近着,唯恐被村民发现。 路过当那条村民曾逼我跳入的大河,我看到了一群穿着盔甲的人,他们身上的盔甲和一年前来接寒倾墨的那些人穿的有几分相似,而且每个人的手上都配着一柄利剑,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蹲在河边用湍急的河水冲刷自己的长剑,一片片猩红从河水中晕染开来,不知是什么,而在这群身穿盔甲的人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的白衣少年,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湍急的河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没敢多留。这些自私、贪婪、冷酷、残忍的人类,我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瓜葛、任何联系,哪怕一丁点儿的关系,都不想再有。 绕过河堤,我走向令我熟悉而恐惧的村庄。还没走进村子,一股异常浓重的血腥味便透过重重树枝,传进我的鼻孔里。 我一愣,透过树枝间的空隙,向村庄中望去。 村子的主干道上,村民们排队一样,一个挨一个地躺在街道中央,只是他们一动不动,身体残缺不全,且上面都有着一个或两个狰狞可怖的伤口。 血从他们残缺的肢体和狰狞的伤口中流出,小蛇般在地上淌出一条条蜿蜒前行的小河,最后百川归海般,在街道的排水沟里汇聚成一条触目惊心、散发着阵阵腥臭气息的血河。 他们竟然,全被人杀死了! 脑海里划过在大河里冲洗着长剑的、身穿甲胄的人的影子,我恍然大悟:这些村民,不是被割脖,就是被穿心,且几乎都是一刀毙命,可见杀他们的人不仅是有备而来,而且下手狠辣,一个活口都不留。 或许我应该高兴,毕竟这些人曾欺我、辱我、伤我、害我。可是,面对这鲜血淋漓的惨状,我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我只觉得恐惧,一股集合了人类的自私、贪婪、冷酷、残忍,还暴虐嗜血,喜欢同类相残的,对人类深入骨髓的恐惧。 我要赶快离开这里,否则被那些身穿甲胄的人类发现,我也会成为这些尸体中的一员! 思及此,我急忙折返。 绕到之前发现那些士兵的大河边时,突然一阵劲风从身后袭来,不待我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跌入一个硬挺的怀抱。 我身子一僵,魂都飞了一半。 那人抱住我后,并没有立即杀了我,而是将我扯到一丛更茂密的树丛后面,同时用手用力地捂住我的嘴。 “有人带兵到山里搜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站稳后,那人扳过我的身体,让我与他面对面,同时松开了捂着我嘴的手。 见开者是凌风,我被吓飞的魂儿方慢慢归了位。 “可是,我还没有找到兔熊。” “我想兔熊应该不在山上,”凌风抱住我,一个旋转,只觉一阵劲风吹过,然后我就回到了山洞外。整个过程不过一个眨眼间而已。 会法术的神仙,果然厉害。 “它是只动物,不在山上能在哪里?它怎么可能去人间?人那么坏,连长得一样的同类都容不下,又怎会容下一只会说人话的怪物?它去了那里,不是自寻死路吗?它又不傻。”一刹的怔愣过后,我不无忐忑地回到之前的话题。 “山上哪有那么多食物?”凌风想了想,道,“它能吃的东西有限,现在又是初秋,不去城里找吃的,它一个人在外面这么多天,早就被饿死了。” 一阵风吹过,几片已经卷起黄边的树叶从树上簌簌而下,落在我脚边。凌风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去城里也行,可是……”一股异常浓烈的恐惧袭上心头,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可以将我吞入腹中的嗜血凶兽,让我的身子不由得发出一阵下意识的战栗。 “一部分,并不能代表全部,何况天大地大,这个世上还是有好人存在的。你长的和常人无二,只要不施展自己的异能,没有人会再次把你当成妖的。”凌风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道。 咦??它怎么知道我和人类一起生活过?他怎么知道我和人类之间,发生过一段令我痛苦的过往?他又是怎么知道,我有异能的?最后一条:他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人类的? 我抬起头,惊诧而疑惑地望向凌风:“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说梦话时说出来的。”有些不自然地瞥了我一眼,凌风道,眼底划过一抹疼惜。 我说过,那么多梦话呢吗……可能是村民们留给我的心里阴影太重了吧。 有些事,就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挥不去,忘不掉,甚至会,伴随一个人一辈子。 思及此,在村子里经过的种种走马观花一样浮现在脑海,我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我该如何,才能把这让我屈辱、痛苦的一切,全部忘记呢? 见状,凌风目不转睛地将我望着,那宠溺中带着深邃,疼惜中带着犀利的目光,似乎要射进我的心底。 “有鱼,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过了片刻,凌风道,语重心长,“这世上,只要经历过的事情,就无法忘记,人能做到的,只有放下。而只有勇敢地去面对它,你才能真正地放下。否则,它就会成为你永远无法跨越的阻碍。你愿意被心里的恐惧囚禁一辈子吗?你不想摆脱那种被恐惧日夜折磨的痛苦吗?” “我讨厌外面的世界!我喜欢深山,我愿意在这里呆一辈子!”我歇斯底里地喊到,近乎垂死挣扎。 “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你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好?你怎么知道,你最喜欢的,一定是这与世隔绝的深山?你还小,你人生的路还长,你还有许多新奇的东西需要去探索,去发现。”他将我转过去的身子用力地扳过来,凝视着我的眼睛道。 “我见过的……”我喃喃,无助的泪水打湿了脸颊。 “那个村庄,不算外面的世界。”似是知道我想说什么,他义正词严地打断道。 他好像总能看透我的心事。 一阵风吹过,几片已经卷起黄边的树叶从树上簌簌而下,落在我的脚边。我低下头,目光落在那片刚刚坠落,残缺不全的树叶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 我就像这片叶子,而人类,就是那些让一点点吞噬叶子,让它变得残缺不全、最终坠落而死的虫子。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我不想去冒险,我也没有勇气再去冒险。即使身体可以再次死里逃生,心里却再也伤不起了。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见我迟迟不语,凌风突然道,好看的眸子紧紧锁住我的脸。 我一愣,心湖仿佛坠入一颗巨石,波浪翻涌。 他……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喜欢我吗? “和我走。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以后,我保护你。”看出了什么似的,他又补充道,眼底划过一抹我看不懂的黯淡。 “好。”我鼓起勇气道,仅仅这一个字,似乎已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 他是我此生,唯一的光明,也是我,唯一的信仰。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曾对着他的背影暗自发誓,如果可以,我一定会陪在他身边,倾尽一切护他周全,哪怕是付出性命。 为了他,我愿意放下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东西。 走了一个多时辰,我到达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人类生活的城市——柳城。 第46章 美人如玉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道两旁,店铺拔地而起,鳞次秩比,整齐地列在道路两旁,有序中又各不相同。外摊上的商品五花八门,色彩斑斓,几乎没有我能叫出名字来的。 头一回进城,新异的景象直看得我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怎么样,喜欢这里吧?”凌风不知什么时候买了一把折骨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只有这沉默而用力的点头,才能表达出我对这个新天地的无尽赞叹。 “凌公子!”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闻声,我脚步一顿。这个声音叫的,似乎是男神。我转过身,看向跟在身后的凌风。 凌风却恍若未闻,摇着扇子继续走着,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他加快了脚步,几步便超过了我。 “有人叫你。”我急忙跟上,告诉他道。 “凌风公子!”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加重了几分,那人似乎离我们更近了。似乎轻叹了一声,凌风合上手中的扇子,缓缓地转过身。 红裙似火,鬓发如云,行动处似弱柳扶风;闲静时如姣花照水;明眸善睐,皓齿含雪,顾盼间鱼沉雁落,回首处百花失色。我从来没见过,生得如此好看的女子。 女子步履轻盈地向我们走来。 我怔愣地看着她,觉眼前的人完美得仿佛一个随时会消失的幻觉。 “是火蕊啊,好久不见。”属于男人的低沉嗓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真的是好久不见呢。”被叫做火蕊的女子微微一笑,千娇百媚。 我不禁又愣了下神。 “不知火姑娘有没有时间,陪在下上去喝上一杯?”意味不明地瞥了我一眼,凌风微微一笑,向女子做出“请”的动作。 “好的。”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女子道,伸手挽住了凌风的胳膊。 她竟然,挽凌风的胳膊?! 凌风不是已经表明,他喜欢的是…… 总之,他们有那么熟吗?!再看凌风,淡然自若,嘴角含笑,没有丝毫不自然或避嫌之意。她在挽你胳膊啊凌风?! 二人并肩上楼,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时不时有传过一阵笑声,但听在我耳中,却像针一样刺人。 “等等我!”为防二人再有什么不轨之举,我忙跟上去。 “来一壶西湖龙井。”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凌风对店小二道。 冷哼一声,我站起身,走到凌风和火蕊中间,“普通”一屁股坐下来:“来两碗米饭,一把大葱,三个梨!” 话刚出口,“轰”的一声,茶楼里一声闷响,吓得我一个聚灵,还以为是茶楼的墙塌了。下一瞬我才发现,这声音是“哄”,而不是“轰”,是茶楼里的人不约而同爆发出的笑声。 “啥?”店小二张大嘴,一脸错愕。 望了望周围的人,又望了望店小二,我一脸茫然。怎么了?这是我在山洞里经常吃的东西啊,这么大个饭店,难道连这个都没有? “姑娘,这里是茶楼。”打量了我片刻,店小二含笑开口道,抬手指了指窗外的旗子。窗外,一面红色镶绿边的旗子迎风舒展,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树枝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我转过头,求助似的看向凌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只能求助于凌风了。火蕊不知何时坐到了凌风的身边,此时正在和凌风谈笑。 我不是把他俩隔开了吗,她是怎么跑到凌风身边去的?打量了桌子一眼,我这才发觉桌子是圆的,且只有三把椅子。也就是说,不管三个人怎么坐,都是挨着的。 之前我竟然以为坐中间就会把他们俩隔开,真是蠢死了。 见他们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有留意到我,我扬起手,“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以俯视二人的姿态,高声道:“凌风!!” “这里没有饭菜,喝茶就好。”凌风愣了一下,道,似乎早就知道我会在这种事上出糗。知道还不提前提醒我,是色迷心窍还是故意要看我笑话?! 不多时,小二端着一个刻着青花图案的尖嘴壶走过来,放在桌子中间。 “火姑娘,请。”凌风端起茶壶,姿态优雅地为火蕊倒了一杯茶,谦和有礼。 “还有我的,谢了哈。”把自己跟前的杯子推到凌风面前,我道。 “自己倒。”瞥了我一眼,凌风冷哼道。 “……”同样是人,凭什么待遇差这么多!把茶水倒满满茶杯,我发泄似地一饮而尽。 凌风陆续不断的谈论和火蕊娇羞的笑声像皮鞭一样,一下又一下抽打着我的耳朵。 凌风是说过和我在一起,但他说的在一起,究竟是不是“喜欢你”的意思呢? 若是喜欢,他为什么会毫不避嫌地和另一个女人走得这么近? 我转过头,想通过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压下心中的火气。 目光移到楼梯处时,两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燕子般从楼下飞了上来。她们落在二楼的楼梯口处,直接在那里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竟然会飞,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我单手支颐,把目光落在二人身上:不同于大部分女子的艳丽娇柔,她们穿着一身白色劲装,长发被一根白色发带束在脑后,腰间,还悬着一柄只有男人才会用的三尺长剑,简单利落,英武非凡。 原来这世间不仅只有男人才会有这般飒爽风姿。 “小二,来一壶铁观音!”其中那个较瘦的女子道,声音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说罢,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二人不约而同地向这边望来,却在目光落定的瞬间,脸色成冰。 “嗖”地一声,宝剑出鞘,不待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劲风扑面间,两柄长剑已刺至眼前。见状,凌风二话不说,长袖一挥,宝剑便调转方向,向两个女子反刺了回去,只见二人纵身一跃,接住了反刺回去的宝剑,旋即一个起身,苍鹰扑兔般,瞬间掠至我们跟前。 “你们是蜀山的?”端起茶杯,火蕊道,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轻蔑,“半人半仙的低贱东西而已,斥子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插手。” 她们却压根没理会火蕊。 就在她说话的当儿,二人已挥剑扑向凌风,转眼之间便与凌风过了数十招。那两个看似专门针对凌风的女子,不仅出招狠厉而且配合默契,凌风虽未落入下风,但能活动的范围却被二人密集的剑招封锁在周身三尺之内,难以突破。 这二人在火蕊口中不过是入不得眼的废物,对我而言却已是看不出一丝破绽的绝顶高手。人与人果然是有差别的。无论是外貌还是能力,我都与火蕊差了十万八千里,而这般优秀的火蕊与完美得出尘脱俗的凌风,更像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47章 自卑 刀光剑影间,一个白袍女子突然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掷到一边,不知是因为嫌我碍事,还是怕误伤了我。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凌风是我要守护的人,我不能置身事外。 随手抄起临桌的茶壶,我不顾客人那句“那是我们的茶壶”的反抗声,径自向一女子后背掷去。眼看茶壶即将击中女子,却倏地像生了根一样定在半空。两根纤指攀上壶身,火蕊收回手,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茶壶,一边缓缓开口:“自己什么都不是就罢了,还拿别人的壶掷人,你这个愚昧的乡野村姑知道这一壶龙井要多少银子吗?” 鄙夷地冷哼一声,火蕊一字一顿地道:“把你卖了都陪不起。” 没想到这个温雅有礼的火蕊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对我出言讥讽,我一时有些愣神,不禁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凌风。但此时凌风正在抵挡两个女子的进攻,完全没有发现这边的状况。 “碰”地一声,一个白色的身影撞开窗子跌下了楼。 “师姐!”另一个女子见状脱口惊呼,转身瞪了凌风一眼,纵身一跃,也跟着女子跳了下去。 轻蔑地勾了勾唇,凌风整理好因打斗而有些凌乱的衣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做下喝茶。他一只手举起茶杯,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搭上火蕊的肩膀,温柔一笑:“别怕,没事。” 见他跟火蕊如此亲昵,又回想起火蕊讥讽我时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一股醋意夹杂着厌恶从心中腾起,我冷哼一声,以俯视二人的姿态双手撑上桌面:“男女授授不亲,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儿!” 见状,火蕊并没有发作,而是温和一笑,转头看向身旁的凌风。直觉告诉我,她这个样子是在求助。 火蕊对我的讥讽凌风并没有看到,相反我对二人的怒斥他却尽收在了眼底,所以现在在他眼里,任性无礼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心上一凛,我祈求地看向凌风,如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孩子。此时我才蓦然发觉,再坚固的防御也不挡不住所爱之人的一句话——我竟是如此的在乎他。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屏气凝神,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出,只希望下一秒他不要说出什么伤害我的话。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转过头,在对上我目光的一刹那凌风的目光明显闪动了一下,正在我以为他要对我网开一面的时候,他却毅然起身,以叱责的口吻高声道,“做人要安分守己,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来找兔熊的,不是来追男人、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的!” 他的声音异常响亮,如平地惊雷,既如愿以偿地送进了我的耳朵,也送进了全茶楼宾客的耳朵。 茶楼内霎时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的身上。此情此景,他的话已不像是叱责,而更像是义愤填膺的声讨。 眼前的一切仿佛消失了,只有凌风的话像一把刀剖开我的胸膛,把那颗赤热却脆弱的心挖出来,任旁观者唾弃羞辱。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做人要安分守己,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来找兔熊的,不是来追男人、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的!”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做人要安分守己,你是来找兔熊的,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是来追男人、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的!” …… 凌风的话一遍又一遍回响在耳边,像惑人心智的魔音,攀肌附骨挥之不去。握起拳头,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向楼下跑去。 走吧,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他根本就不喜欢你! 走吧,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离开了就再也不用自作多情地自取其辱了! 走吧,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不要再喧宾夺主地打扰那一对有情人了! 走吧!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走得,越远越好! 我拼命地沿着街道跑,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自己经过了哪儿,只知道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只知道我停下时天已经黑了。高大巍峨的宫殿伫立在我跟前,一排手持刀剑,身穿铠甲的人站在宫殿前的墙边,凛然生威。 “这是哪里啊?”我扫视四周,除了两条向不同方向延伸的街道,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橘黄的灯光星星点点地从街道两旁的人家里透出来。 本是两个人一起来的,现在却只剩下我一个人,形单影只,流落街头。鼻子一酸,眼里浮起一阵水雾,灯光被这水雾迅速放大,最后凝聚成一团,在眼前恍恍惚惚地闪着。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做人要安分守己,你是来找兔熊的,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是来追男人、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的!” 凌风的话再次回响在耳畔。 自嘲一笑,泪水顺着眼角滑落,点点苦涩从唇边一直蔓延到心底。凌风,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其实,我何尝有一丝勇气,站到你面前,向你表达出自己的喜欢,只是,在一个人自卑到极点的时候,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便被催化了,它挣扎着、翻滚着、呐喊着……最后,不知羞耻、无所畏惧的自恋和自负的假象便迷雾似的浮现在上面,遮住最真实的伤痛。然而,我却不知道,那种强撑起来的坚强竟会那么脆弱,脆弱到在喜欢的人面前,一碰就碎。 或许我错了,让自卑燃起的烈焰烧痛了你,也烧伤了我。泪水从眼睛涌出,划过眼角,淌过脸面……从下颌滴落的时候,原本温热的泪珠已变得冷冽如冰。 这是我第二次哭。原来眼泪不仅是咸的,还会是锥心刺骨的冷。 走吧。 可是我该去哪里呢? 这天地之大,种族之多,为何却偏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让我变成一只真正的妖,或者让我失去妖术好好做一个人,为什么偏偏要我在不人不妖之间受尽被所有人排斥的折磨?! 心,好痛! “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是谁?!我究竟算什么?!我低吼着,抬起手,用力去撕扯身上的衣服。 这是我自诞生时便穿在身上的,上白下红的连体裙,以前,我还会如数家珍地把它看成自己寻找亲人的线索,现在却发觉,它只是一个耻辱的标记而已,一个时刻都在告诉我,我是个不伦不类的异类的标记! 手腕蓦地被谁攥住,我抬起头,黑夜中,一个黑发蓝袍的身影,模糊不清地映入眼帘。 第48章 谁更重要 “你放开我!”我怒吼,用力甩开来人的手。 “有鱼!你疯了吗?!”凌风有些愤怒的声音钻进耳朵。 疯?我的痛苦在你眼里也只是个笑话吗? 自嘲地凄然一笑,我更加用力地撕扯起身上的衣服:“刺啦——”“嘶——”……接连不断地破裂声从身上响起。 “有鱼!”一股大力猛然从腰间传来,身子向前一扑,我跌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 “有鱼!有鱼!!”凌风一只手臂搂住我的腰,一只手臂绕过脖子,按住我的脑袋。他抱得很用力,用力到让贴在他身上的我,几乎陷进他的身体里,他硬挺的骨头硌得我脖子直疼。 “有鱼!!有鱼!!!有鱼!!!……”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我的名字,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重,气息一声比一声粗,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斗,最后连声音也颤抖了,两滴液体落在我脖子上。 是泪吗?同情的泪,怜悯的泪?还是,根本与我无关的泪。 没了力气的我倒在凌风的怀里,任由他紧紧地将我抱着,他的胸口传来时快时慢的心跳声,内心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斗争。但这斗争究竟是什么,我猜不出。 他能看透我,我却看不透他,多么可笑,多么不公平。 夜色凉如水,重叠的乌云遮住天空,不见一丝月光,星星点点的灯光从房屋里透出来,拂过身侧,在另一侧,投下两个人斑驳的暗影。我像一只木偶一样,被凌风扶着,沿着街道,向前走。脚步踏在地上,沉重拖沓,发出长长的尾音。未眠人的声音,透过窗子,不时送到耳畔,像风拂过树梢,模糊而微弱。 “有鱼,”凌风突然开口,低沉疲惫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异常清晰。 “现在,我在你心里,”凌风顿了一下,害怕改变主意似的,快速地道,“和兔熊比,哪一个更重要?” 我微怔。 兔熊是动物,他是人,在我看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比性。如果一定要在他们之间做一个比较的话……不知为何,在想到兔熊的时候,我的心莫地柔软了一下,就像每夜抱着它睡觉时,温暖安心的感觉,而望了一眼近在咫尺,英俊清雅的凌风,同样温暖安心的感觉浮上心头,让我一时语塞。 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我心中,哪个更重要。 “你们不一样。”我道,心湖被莫名卷起圈圈涟漪,迟迟不能平静。为什么,这两种应该截然不同的感情带给人的感觉竟如此相似? “不一样么?”凌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冷冷道,“哪里不一样?就因为他地位卑微的灵兽,我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吗?” 凌风的话像石头一样落进心湖,激起波浪阵阵,这些破浪碰撞,交汇,让我原本迷茫的心绪混乱如麻。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烦地道,挺直身子,挣脱似的向前迈出两步。 风拂过凌风的长发,墨黑的发丝飞扬起来,遮住半边脸,看不清表情。他停顿片刻,幽幽道:“我不知道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 我停下脚步,不解地望向凌风。他今天,真的很奇怪。说的话,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都是那么莫名其妙。 凌风抬起修长的手指,把粘上脸颊的头发捋到鬓角,苦笑一下,喃喃道:“她爱上了别人……而那个人……和我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他说得断断续续,神色迷茫无措,再根据他的话进一步分析,我想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他的心上人爱上了他的死党,但他既不想伤害友情,又不想抛弃爱情,所以犹豫不决不知所措。 “你不是说过,要是她爱上了别人,你就甩了她,”我脱口道,没想到我心心念念的愿望这么快就要实现了,为了表明自己的心意,我故意在他原话的基础上加了一句,“和我在一起吗?” “可是……她爱上的是……”凌风欲言又止,疑虑重重地将我望着。他应该是担心一旦自己的心上人和自己的死党在一起了,以后无法面对他们。 “那都不是事儿!”我故作大气地拍了拍凌风宽大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道,“大不了以后离他们远点,你不是还有我呢嘛!” 凌风心不在焉地抬起头,原本忧郁的目光不仅没有明亮起来,反而更加阴暗了几分,不知是他没听,还是我哪句话说错了。 “我竟然跟你说这些。”看了我半晌,凌风省悟似的自嘲一笑,道,特意在“你”字上加了重音。我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心底却涌起莫名的伤心和失落。我深吸一口气,想把听到的话从记忆里删除,可越是想忘记,他的话反而越是清晰。终于,一句话掠上心头:和我说,又怎样呢? 来到客栈,凌风把银子拍在柜台上:“来三间上房。” 三间? 转过头,看见火蕊不知何时跟在了我们身后。 她竟然还没有离开。只是她此时目光分外怨毒地将我望着,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 “这回你放心了吧?为了帮你找她,我可是把大半个柳城都跑遍了。”对着凌风温柔一笑,她道。 原来之前是是因为找我她才和凌风暂时分开,找到我之后,他们便在之前约定好的地点汇合了。不过,我才不相信她真的有这么好心,她那么讨厌我,应该是巴不得我走丢才对。 “不好意思客官,自从传出了兔熊在柳城的消息,来追杀兔熊的人络绎不绝,小的这家客栈天天爆满,今天只剩下了两间上房。”店小二道。 “那就来两间。”凌风道,转身看了眼我,又看了眼跟在我们身后的火蕊,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对我道,“有鱼,你和谁一间?” “你。”我毫不犹豫地道。和火蕊在一间?算了,我还想安安稳稳地睡一宿呢。 “和我?”邪邪地打量了我一遍,凌风道,目光晦暗不明,“没看出来啊,你这么不拘小节?” 第49章 以身相许是什么? “什么?”我不解。 凌风突然贴近,修长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有鱼,你就那么喜欢爷,恨不得立即以身相许?” 他一边道,一边抬起一只手,从我的腰间直屈而上,一直滑到我的领口处。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曾对我提出下流要求的村长。心头涌上一股厌恶,我抬起手,冲着他的脸便打了过去。 手腕一紧,手掌在距离凌风的脸一厘的地方被他握住,他注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有鱼,以前我真是,低估了你啊……” “你在说什么?!”他的莫名其妙让我抓狂,我不禁喊了出来,用力把他推到一边,“你怎么了?!” 冷哼一声,凌风不再理会我,而是转身走向了身后的火蕊,柔声道:“亲爱的,今天晚上咱们俩住一间。” 男女授受不亲,他竟然…… 不管他有没有找到心上人,他喜欢的人,都不会是我的对吗?思及此,心上一痛,如利刃穿过。 凌风,为何刚给予我希望,又要将我的希望扑灭?我在你的心里,究竟算什么? 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刚亮,凌风就敲开了我的房门。 “你不去找兔熊吗?”他道,目光愤懑、语气激昂,好像我抢了他的午饭一样。 今天是来到柳城的第二天。其实从进城的那一刻起,我就该争分夺秒地寻找兔熊了,可是不知为何,自从遇到了凌风,对于不找兔熊这件事我竟莫名觉得心安理得。 “哦。那个……其实我……”望着凌风由愤懑转为怨愤的神情,我觉得我必须得解释些什么。可是,没等我张口,他已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责地叹息一声,我向客栈外走去。 我这样算,见色忘义吧?确实是件,令人发指的事情。 沿着大路,我一边走,一边打听兔熊的消息。 “公子,你有没有看到一只和兔子一样大,长着兔耳朵,熊身子的动物?”我一边比划着,一边对路人道。 “你说的究竟是兔子还是熊啊?” “不是兔子也不是熊,是兔熊。”我认真道。 “不是兔子也不是熊,那是什么东西,世上哪有这种动物?没见过。”男子道,错愕地打量我一眼,转身走开。 打听了一上午,所有人的回答都和这个男子一样,有些人还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的脑袋进了水似的。 “你要打听兔熊啊?”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让我的脊背一僵,停住了脚步。 “我知道它在哪儿。”火蕊继续道,含笑望着我,一副彬彬有礼,娇柔温婉的模样。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笑容里有一丝阴冷。 火蕊一出现,各种惊艳倾慕的目光便从四周射来,我转过身,装作不经意地推开火蕊的手臂。 “在哪儿?”我扯出一丝笑容,语气生硬地道。 虽然我也想对这种外表看上去美丽温柔的她表现友善的一面,但自从有了上次在茶楼发生的事,总觉得有一堵无形的墙横在我们中间。 “跟我来。”跟着火蕊,我来到一条巷子里。 这条巷子十分逼仄,而且四周的房子不是残缺不全,就是荒草丛生,显然已荒废很久。这里,荒凉,萧瑟,又寂静得很,我盯着停下脚步的火蕊,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 “兔熊,在这里吗?”我道,望向小巷的另一头,竟惊讶地发现这是一条死胡同。我不该跟她来的,有了第一次不欢而散的经历之后,我就该对她有所防备的。 她讨厌我,一直都很讨厌我。 “哈哈哈……”脸上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火蕊以胜利者的姿态凝视着我,一字一句地开口,“兔熊,当然,不在。” 闻言,我转身欲逃,却不想刚跑出几丈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回来,而且不偏不倚,让我正好落在了火蕊的身边。 “不仅是个粗鲁无知的山野村姑,还是个胆小如鼠的缩头乌龟。”她俯下身,抬起我的下巴道,那探究的神色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我是什么,你说得不算,也不用你管!”我怒道。在凌风面前那么友善,在我面前却如此恶毒。 我讨厌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说罢,我把头用力一扭,挣脱了她手指的束缚。 “表现得不错,你又让我发现了你的两个缺点——牙尖嘴利,色厉内荏。”说着,她缓缓起身,冲我一挥衣袖。一股大力当头袭来,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滚了出去,最后撞在了小巷一侧的墙壁上。 “唔……”我发出一声闷哼。 “呵,”鄙夷一笑,火蕊道,“就你还妄想打凌风的主意,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人不妖的怪物!” 不人,不妖…… 心上最脆弱的地方像被人桶了一刀。我恨恨地盯着她,又羞又恨之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而且,你知道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吗?”她低下头,意犹未尽地将我望着。 “什么?!” “哎呀,这个,让人怎么说得出口嘛!”她抬起袖子,羞赧一笑,道,“昨晚凌风选择和我住在一起,就是为了做那种事的~~” 她似遮掩又似炫耀的样子,让我很不舒服,不禁大声道:“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还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怎么,这就着急了?”得意一笑,她道,“去书摊上看看吧,或许能找到介绍以身相许是什么的书。”说罢,她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而去。 好,你不说,那我就自己去找! “你这里有没有那种,”站在书摊前,我一边回忆,一边一本正经地对摊主道,“画着两个人‘以身相许’的画的书?”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异色,摊主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道:“有。我这儿可是全柳城种类最齐全的书摊了。” 说罢,有些猥琐地打量了我一眼,压低声音道:“姑娘真有个性,上我这个摊子买这种书的女子,您还是头一个呢!” “哦……那个,有没有全是图,没有字的……”我不识字。 “姑娘真给力,在下佩服!”话未说完,便被摊主一脸淫笑着打断,从书摊上找出一本书,递给了我,“这个就是姑娘要找的,激情四射的那种!” “好。” 买了书,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细细研读起来,不一会儿,身上竟不由自主地发起了热来,很不舒服。 图里的两个人,为什么要做这么……羞耻的事情?那个“以身相许”,就是这种意思吗? 第50章 偶遇春风少年 昨天发生的事,陆续浮上脑海: “而且,你知道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吗?”她低下头,意犹未尽地将我望着。 “什么?!” “哎呀,这个,让人怎么说得出口嘛!”她抬起袖子,羞赧一笑,道,“昨晚凌风选择和我住在一起,就是为了做那种事的~~” 冷哼一声,凌风不再理会我,而是转身走向了身后的火蕊,柔声道: “亲爱的,今天晚上我们俩住一间。” 啊,他们,他们竟然…… 胸口如一道惊雷炸响,炸得我的五脏六腑,都是痛的。 凌风,你其实,一点儿都没有喜欢过我。 一直以来,不过是我,胡搅蛮缠罢了。 自嘲一笑,有什么东西从眼角滑落。 凌风,是我错了。 我不该爱上你。 我要去找兔熊,永远永远地,离开你。 放下手中的书,我逃也似的跑下了楼。 有鱼,忘了他吧,他都与别的女人,做了那种事。 有鱼,你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人烟,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兔熊!只有它是真正在乎你、关心你的人! 有鱼,忘了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要走向哪里。 感觉自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颠沛飘摇,不知该飘向何处。 这初秋的夜,明显比夏日凉了许多,那空气似浸了冷水,渗进人的肌肤,让我不由自主地打着寒颤。 这条路,为何这么长,仿佛没有尽头。 它,通向哪里呢? 脚步越发沉重,望着未知的远方,我蓦然发觉,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有家不能回,而是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家。 这种漂泊无依的感觉,最是销魂蚀骨。 想着,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多希望,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直到天明,这样,就不用去考虑到哪里过夜,就不用清楚地记得自己是个无家可归茕茕孑立的人,就不会因停歇而被寒冷和寂寞吞噬。 今日才知,夜竟然会如此难捱。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眼前出现了一片草场,草垛高高低低地铺展着,像平野尽头连绵不绝的小山包。 月光下,草垛的轮廓清晰可辨,只一眼我便认出那是用栗的秸秆堆出来的。 和山村里一样,每逢秋收,人们都会把收割剩下的五谷秸秆捆绑起来,或喂养牲畜,或充柴添薪,而堆放那些秸秆的地方,便是这草场。 将一捆捆的秸秆罗列起来,片刻功夫,一个简易而温暖的草窝便搭成了。 钻进草窝,感受着从干燥柔软的秸秆上透出的丝丝暖意,只感觉前所未有的舒服。 其实这里要比山洞暖和许多,山洞是断石为壁,一到夜晚,石壁寒气透骨,若是没有一床被褥和毛绒绒的小东西,恐怕很难熬过。 小东西…… 思及此,一股思念浮上心头。 可是,我对它的思念竟如此淡薄,如清晨一缕薄薄的雾,似乎轻轻一扫便会消失不见。 仿佛,它从未离开过。 可是,它明明已经失踪了很久。 疑惑地摇了摇头,一点橘黄闯进视野。 此时我才发觉,数丈之外,竟有一间古朴的木屋,它孑然一身,孤独地立于这原野之上,与草场正好隔着一片树林。 这木屋竟与我同病相怜。 那一点橘黄正是从那间屋子的窗子里透出的灯光。 我现在,应该是在城郊吧。 向这边行来的时候,我只知孤冷,却不记得是否出了城门…… “姑娘!”清朗的声音将我从梦中唤醒,睁开眼,一个身影放大在眼前。 竟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这少年肩背竹篓,手执草药,正一脸惊讶地将我打量着。 此时天色已明,金色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身上,在他身上晕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温柔了少年的眉眼。 “你……你是?”那温柔的眉眼驱散了我心头的冰冷,我望着他,缓缓开口。 “我叫何萧。”少年微微一笑。 他的目光澄澈干净,与温柔的笑容相映,让人如浴春风。 怔怔地望着他,我竟不自觉地失了神。 “你叫什么?”少年略带磁性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见他神色略显尴尬,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躺在草窝里,急忙坐起。 “我叫有鱼。” “哦,很好听的名字。”少年点了点头,笑容如初时那般真诚温暖。 这个少年似乎很喜欢笑,不过他的笑不僵硬不牵强,似阳光般温暖清泉般纯净,让人觉得这笑便是为他量身而设,人如其笑,笑如其人。 在这种笑容里,饶是在与人的交往上因有浓重的心理阴影的我,也不自觉地放下了所有戒备。 “有鱼姑娘,你怎么睡在这里?你的家人呢?”见我想出来,少年伸手将我拽起,待我稳稳站好,他才收回手,不无关切地开口。 “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寻找同伴途径此地,夜里无处安身,就睡在这里了。”我如实道,略去了与凌风同行的那一段: 我不想再与那个人有任何瓜葛。 “哦。”闻言,何箫信任地微微一笑,未露出半点怀疑之色,他的表现让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知姑娘要找的人可是在柳城?” “柳城……”我喃喃重复道,乍一听这名字还感觉有点陌生,细一回想才知道正是我昨日刚踏足的城市。 抬眸四顾,此时映入眼帘的是千顷良田,百里草木,与楼阁林立、车水马龙的城市截然不同,不知这里是否也包括在柳城的地界之内。 “是啊。” “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朗然一笑,何箫道,“姑娘若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在我家暂且住下。” 说罢,他转过身,用那因常年采药被磨砺得有些粗糙的手指指向草场对面: “那儿就是我的家。” 他指的地方,正是我昨夜入睡前看到的这田野上唯一的那间木屋。 没想到他竟住在那里,我和这木屋也算有缘。 饥寒交迫之时有人伸出援手,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身负异能这件事却像踩在脚下的薄冰,让我忐忑难安。 “去……你家……”脸色一黯,我迟疑道,心中对正常生活的渴望和对人类对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冰火两极,矛盾地撕扯着我,令我惶然无措。 为什么我总要面临这么艰难的选择,为什么上天总让我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我讨厌这种被现实束手束脚的感觉! 站在原地,跌宕起伏的思绪如汹涌澎湃的洪流,几乎将我淹没,不动声色地握起拳头,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累,好想放空自己。 “等你找到自己的同伴就可以离开。”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此时我才蓦然发觉,自己的身边还站着那个刚刚相识的少年。 之前太过于专注自己的感受,竟忽略了他的存在。 “……啊?”抬起头,目光缓缓移上少年的脸。 何箫脸颊微红,闪动的目光中透着些许不安,见我看他,拿着草药的手抬过头顶,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发。 再收回来时,几片花瓣洒落发间,看上去竟像插了两朵花。 男子戴花…… 想到这里,我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见我发笑,何箫也被感染似得扬起了嘴角,他宠溺地看了我一眼,问道。 “笨蛋,你头上啊!”我嗔道,心里的担忧似乎都在这一笑一嗔中尽数倾吐了出来,顿觉轻松无比。 不知为何,这个一颦一笑让人如浴春风的少年似乎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这个魔力可净化戾气,让无论多么疯狂的行为经过它的洗礼都会变得合情合理,任你如何嬉笑怒骂,也不会带给他一丝一毫的伤害。 希望在这释怀的笑声中似一簇火焰在心田燃起,冲淡了萦绕心头的阴霾,望着少年温柔的眉眼,我决定赌一把。 第51章 回归人群的第一步 让我依赖一下这温柔吧,让这似乎能包容一切怪异、暴虐、离经叛道的温柔给予我重新开始的力量—— 我要融入这个世界,我要做个正常人! “你,愿意吗?” “好。”带着无限憧憬与希冀,我大声开口,第一次底气十足地说出这个字。 这个字,那么短,那么简单,却几乎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 “有鱼,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放弃生命,没有人能弃你,只有你自己。” 看到少年灿然绽放的笑脸,母亲的话与眼前的一幕重合。 此时我才蓦然领会了这句话的深意—— 除非我放弃,否则,没有人可以弃我。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只要活着,人生就没有绝境。 此时正值深秋,草木凋零,木屋隐蔽在这树林之后,漫天飞舞的黄叶为那古朴的木屋增添了些许萧索沧桑的味道。 这木屋显然年代已久,原本棕黑的木板经过岁月风霜的侵蚀已褪去色泽,现出斑白的模样来,像花白了头的老者。 走到木屋前,整齐的篱笆映入眼帘,篱笆墙内的石桌上,两个人倚桌而坐,一个是挽着发髻的妇人,一个是刚半人高的男孩。 “母亲,二弟,我回来了!”走到门口,何箫大声道,拉开木门便走了进去。 只是对还没有想好见面词的我,被这声招呼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一怔,身子僵在原地,而那妇人和小童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而是习惯性地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地继续摆弄着手里的东西。 目光从何箫的后背移到二人的手上,油绿的豆角映入眼帘,原来二人正在择豆角丝。 因以前在村庄里生活过,所以对豆角这种蔬菜十分熟悉。 豆角是秋季常见的蔬菜,角片软而鲜,豆粒面而香,因种植起来方便,且一株可结数个,是农家人种菜的首选,唯一的瑕疵是两侧的丝柔韧坚硬,难以咀嚼,所以人们会在下锅之前将豆角丝择出。 曾经与之相似的一幕化作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让我眼圈一湿。 原来那个村庄带给我的,不只有刻骨铭心的痛苦,还有一些已经融入到生命中的,简单的快乐。 不管那快乐里掺杂了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至少对我而言,都是无可替代的一部分。 “母亲,”见二人一如既往,并没有发现我的到来,何箫再次开口,“来客人了!” “嗯?”妇人这才从家务中回神,动作一滞向门口望来。 这妇人的眉眼和何箫有六分相似,若何箫事先没有告诉我他们的关系,光看这眉眼,我也能猜个大概。 “啊,姑娘是……”目光落在我脸上的瞬间,妇人黯淡的眸中像坠入了一片星光,她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不待我有所反应,她已像在集市上挑选商品一样,将我全身上下打量了个一遍。 “我……”在妇人审视的目光下,我不由得红了脸颊。 “她是个孤儿,途径此地,和同伴走散了,我见她无处安身,就把她带回来了。”见我语塞,何箫会意一笑,道,一边说一边放下了背上的药篓。 “哦,是这样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妇人道,似有一抹异色自眼底划过,不过定睛细看,却什么也没有。 妇人笑意盈盈,与方才别无二致。 可我却断定,方才的那一刹,并不是幻觉。 因为从妇人像选商品一样审视我的那一刻开始,原本平和的空气中便掺进了什么东西一样,让我觉得怪怪的,可仔细想来,却又找不出哪里怪。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好漂亮的姐姐啊!”一个稚嫩的童声陡然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一惊,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那半人高的孩童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跟前,他仰着那张还未长开、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小脸,对我道。 见我倒退了一步,他举起手中还未择完的豆角,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极其认真地开口: “姐姐别怕,这个送给你好不好?” 童心纯善,男孩干净清澈的目光如一股清泉流过心间,洗净了妇人带给我的异样。 “姐姐不怕。”俯下身,微笑地摸了摸男孩的头,我柔声道,心上蓦地柔软了一角。 这种温柔而小心的感觉与初见何箫时不同,像哄,像包容,像把一个人捧在手心里,这种感觉……大概是宠溺吧。 “你就放心地在这里住下吧!”妇人热情地招呼到,一边引我进屋,一边介绍,“孩他爹走得早,就剩我们一家三口,我姓穆,以后你叫我穆大娘就行,这是我大儿子,何萧,那个小的是我二儿子,何乐。” “哦,”瞥了眼在院子里兀自玩耍、没有跟进来的何乐,我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道,“何乐几岁了?” “六岁。”迟疑片刻,穆大娘有些不自然地道,随即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正站在我身旁的何箫,补充道,“何箫比和乐大十二岁,今年十八了。” “哦。” 不知为何,这穆大娘从我刚进门的时候举止便有些怪异,此时,她莫名的迟疑和意味不明的目光更加重了我的疑虑,搪塞地应了一声,我闭口不语。 “你多大了?”气氛因我的突然沉默而略显尴尬,见我呆立在屋子中央,穆大娘推着我到炕边坐下,再次开口道,脸上的笑容较方才和蔼可亲了许多。 穆大娘的话如警钟突鸣,心上咯噔一下,血液几乎停止了流淌,我像一根被突然拉紧的琴弦,紧张到每跟汗毛都立了起来—— 在正常人面前,几岁的人才合乎我的样貌? 我只知道,自破冰到现在,我度过了两年零六个月的时光,但妖怪和兔熊却说,我已有了五百岁高龄…… 那么,我到底应该是几岁呢? 主要是,几岁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本以为我已忘记过往,但当这个决定去留的问题像一柄利剑悬在我头顶的时候,那重新笼罩心头的阴霾让我知道,过往是留在心上的疤,永远无法抹去。 该死,从得知两兄弟的年龄后我就该猜到她会问我这个问题的,可我却忽视了它,浪费了唯一可以未雨绸缪的时机! 我怎么这么大意、愚蠢! 咬着唇,眼中害怕、慌乱、悔恨交替起伏,我怔在当地,感觉像坐以待毙、任人宰割的鱼肉,又像见光即死、人人喊打的老鼠,无助和自卑像毒蛇一般将我缠绕,近乎窒息。 此时唯一能让我保留一丝尊严、苟延残喘的行为,便是垂下眼睑,遮住自己眼中可让人一览无余的惊涛骇浪。 “姑娘若是不愿说,我就不问了。”正在我度日如年之时,穆大娘的声音响了起来。 感激地望向穆大娘,我竟忘了她怪异的举止所带给我的窘迫,顿觉得她像个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这还用问吗?有鱼自然是和我一般大喽!”似是不忍母亲失望,何箫代我回应道,狡黠一笑,三两步走到我们跟前,“娘你看,个子,和我差不多高,皮肤,和我一般水嫩,样貌,和我一般俊美——年龄肯定也和我一般大啊!” 见状,穆大娘不禁“噗”地一下笑出了声,嗔道: “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个糙样儿,怎么能和有鱼姑娘比呢!” 第52章 保持距离 这一笑让原本有些尴尬的氛围得以缓解,我不无感激地看了何箫一眼。看来我对他的信赖没有错,他总是可以化险为夷,带给人温暖和安宁。 自此,我借住穆大娘家的事便尘埃落定,我的心也暂时放回了肚子里。 入夜,吃罢了晚饭,穆大娘贴心地为我铺好被子,邀我入睡。 这种和几个人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生活的日子,让我找到了内心深处一直所渴望的,的家的感觉。 望着床上铺好的被褥,穆大娘慈祥的微笑,我不禁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我想要的很简单,不过一个家,一个有家人的家,平常人生来就拥有的东西…… 如果说没有父母是意外,那至少给我个邻居或者朋友,让我知道自己不是个毫无归属的另类! 可为什么,连这么简单的愿望,上天都不肯满足我?! 为什么,为什么?! 泪水不知何时流了出来,我木然地抬起手,抚上被泪水淋湿的、冰凉的脸颊。 “有鱼姑娘,你怎么了?”穆大娘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心和些许的诧异,我陡然惊觉,自己竟然继遇到何箫后,再次失态。 “没事,就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深吸一口气,我擦掉脸上的泪痕,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唉……”似是从我的话中猜出了什么,穆大娘惆怅地叹息了一声。 “没事,没事的。都过去了。”我喃喃道,不知是在宽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走到土炕边上,望了眼坐在另一头嬉戏的兄弟二人,又望了望自己的被褥,我脸颊一红,迟疑着开口: “穆大娘,我……我身边住……的是您吗?” 这农家的土炕不同于城市的床,它适应群居和节省的需要,一家至多只搭建两铺,容一家人同住,而穆大娘又是寡居,这木屋还是她和夫君刚分家的时候住的,只有一铺炕,所以四个人只能挤在一起。 她是何箫、何乐的母亲,无需拘泥,但我却是与这兄弟二人,毫无关系的外人。 遇见凌风之后,我对性别的区分变得敏感,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一直警钟般提醒着我,在异性面前不能毫无顾忌。 望着我纠结的样子,穆大娘忍不住笑了出来,拉长声音道:“是——。” 深夜,三个人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像记录时刻的沙漏,提醒着我时间的流逝。 现在,我虽然迈开了重返人群的第一步,但异能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会让我得到的一切随时化为乌有。 所以,我仍旧要万分小心。 在真实年龄上,似乎只有选择隐藏真实年龄,做一个名不副实的二八少女,才能为这一家人所能接受。 既如此,为了留下来,我便别无选择了。 接下来,就是另一个问题,男女之别。 萍水相逢男女共处一屋一铺,总会让我想起那图画书上的画面,我害怕,害怕会发生什么受制于人的事。 思及此,我不无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我这一身防备的尖刺,似是永远无法消失了,或是境遇所迫,或是……习以为常。 而兔熊,与我相遇在这尖刺未长成的时光,它,是一个意外,一个猝不及防走进我心里便再也没有走出来的意外。 或许,这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幸运。 因为男女之别,搬出木屋这件事已显得刻不容缓。 那么,去哪里住呢? 即使我可以忽略这份千载难逢的幸运,也不能出尔反尔,让穆大娘一家人的善良成了自讨没趣的笑话。 既然既不能保持原状,又不能强硬推辞,那便只能退而取其中: 留下来却不住在一个屋子里。 如果在穆大娘的院子里再盖一个房子,就可以把这个目的实现啦! 嗯,就这么办! 次日天明,我便把自己斟酌一夜的想法在饭桌上告诉了穆大娘一家。 闻言,穆大娘执著的手一顿,面露难色。 “这……有什么困难吗?”见状,我忐忑不安地开口。 “姑娘不是我们这种糙人,不知道新盖一间房子的繁重,”沉默半晌,穆大娘缓缓开口,“我们现在住的房子,自开始筹备到入住,就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这,还是最简单的木屋呢。” “哦,没事!”我道,却意外地与另一个声音重合在了一起,转头一看,竟是何萧。 没想到我们竟不约而同地说了同一句话。 微微一笑,何箫闭嘴不言,而是点了下头,示意我先说。 他这个如春风般温暖柔和的男子,无论何时都会先考虑他人的感受,礼貌得没有一丝棱角。 不过这样的他确实会让人感到十分舒服。 我回之一笑,接着刚才的话道: “我只是在这里暂住,不需要兴师动众地盖什么正儿八经的房子,只要拿几捆稻草,盖个不漏风的草屋就可以了。” “这……”穆大娘闻言,脸上现出既为难又尴尬的神色,似乎揭露了她心底最真实却又羞于启齿的决定。 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下,我垂下眸,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添着饭,试图用入口的饭菜掩埋那猝不及防地从心底生出的凉意。 “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家!”清亮的声音接过穆大娘未言明的话。 循声望去,何萧正一本正经地望着我,脸上的笑容真诚爽朗,灿烂得似乎会发光。 “盖房子的事就交给我吧!”何箫拍了拍胸脯,道,像个无所畏惧的英雄,“不过在这之前,恐怕要姑娘先在草屋里委屈些时日了。” 感激一笑,我忙道: “谢谢你何大哥,不过不用麻烦了,我就在这儿住几天,等我找到了兔……找到了同伴,就离开了,即使盖完了房子,我也没机会住。” “那……好吧。”迟疑了片刻,何箫道,“那我去给你盖草屋!” 说罢,放下还没见底的饭碗便走了出去,那刻不容缓的样子似乎非要为我做些事情才会舒心。 望着何箫离去的背影,穆大娘的眼底多了一层看不透的深邃。 第53章 可望不可及 移开目光,我不去看她的眼睛。 她眼中的复杂世故我看不懂,也不想懂。 和何箫一样,无所顾忌地诚挚相待,我觉得就很好。他如此待我,我也必会如此待他。虽然以我身负异能的这种特殊情况,永远无法做到彻底的坦诚,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吃罢饭,我决定去城里寻找兔熊。 刚走出屋子,就看见了正在向院子里运送稻草的何萧。 此时的他似乎是从异乡归来的游子,一身风尘朴朴的模样,脸上粘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而在木屋的窗下,已堆积了几捆他背过来的稻草,若是我自己盖的话,那几捆稻草明显已经足够,可盖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他。 望着他每条手臂上夹着的两捆稻草,我意识到他想搭建的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简单小巧的草窝,因为看他的架势,明显还要搬过来更多。 “搭一间草窝而已,何大哥不必这么麻烦,这些稻草已经足够了,而且就我一个人住,用不了多大的地方,搭大了反而是浪费。”我忙道。 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再继续受累了。我凝视着他,目光中带着些许乞求。 我是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的性子。他竭尽所能的帮助反而带给了我一种无形的压力。 一无所有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没事儿,既然决定盖了,就盖一个像样点儿的,否则夜深寒气重,容易着凉。”何箫道,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没事儿,我一个四处流浪的孤儿,早就习惯了风霜雨雪,不怕冷。”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我挣扎着道。 把搬来的稻草堆在之前的稻草之上,何箫抖了抖身上的草叶,缓缓走到我跟前,一双好看的眸子温柔地将我望着,带着丝丝怜惜。 这种被人在乎的感觉,竟因无法拒绝而第一次让我感到不舒服。 我后退了一步,和何箫拉开距离。 “有鱼,你不要客气,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见状,何潇似乎猜到了什么,会意一笑,道,“母亲年纪大了,考虑的事情会比我们多一些,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多想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我不会强求什么,也不会往心里去,你们肯收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沉吟片刻,我扯出一丝笑容,道。 我涉世未深,不懂成年人眼中的人情世故,或许他们也天真善良,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你不生气就好。”似是看出了我的言不由衷,何箫轻叹一声道,再次走向草场。 我垂眸,心头掠上淡淡的失落。 我还是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虽然已努力表现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心事却还是写在了脸上。 “何大哥,真的不用了!”我忙快走几步,拦住了何箫。 温柔一笑,何箫的手搭上我伸直的手臂,他似乎是想将我推开。 见状,我忙用尽力气,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的面前。 他先是轻轻一推,我没动;然后稍加力气,我仍是纹丝未动;最后何箫无奈一笑,收回了手。 “有鱼,不要闹……”他轻声道,目光中带着一抹看何乐时才有的宠溺。 心上一暖,我侧过脸,避开何箫的目光—— 他是,把我也当做自己的亲人了么? 眼底划过一丝凄然,握起拳头,我在心中提醒自己: 有鱼,不要沉沦在任何人的温柔、友善里,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一个身负异能的怪物,命中注定不容于世。 别人对你的好,你还不起,与其 不如 你只会让他们失望透顶!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却掩不住话语里透出的冰冷: “何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对不起,我不想欠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情,我还不起。” 他把我当亲人,可我却说出这种冰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他的心一定被我伤透了! 低下头,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我不想逃避,可却总是在有意识或无意识地逃避着,我讨厌这样委曲求全、胆小怕事的自己! 话落,对面恢复了安静。 这突然的变化既在我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空气中仿佛燃起了无形的火焰,让我每一秒都倍受煎熬。 心里反反复复不知暗自道了多少次歉,可嘴上却似挂了千斤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说不出来呢? 是怕自己说错话,还是怕一解释便横生枝节,或是怕一旦说明了,他便会原谅我,继续对我毫无保留地好? 那我梦寐以求、思之如狂的亲情终是一个可望却不可即的美梦,即使有人愿意给,我也不敢要。 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推开,一次又一次地把人推开,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别人或自己,或许这,便是我此生的宿命。 “既然如此,那……姑娘……你随意,我……我去采药。”不知过了多久,何萧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断续而急促,带给人一种慌乱无措的感觉,这话,似乎不仅伤了他,还让他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境地。 因为在乎,所以凝神地感知他、意图解读他的心思吗? 继上次因死亡之窟事件和兔熊产生误会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变得如此敏感犀利。 再抬眸时,何箫已走远,只有穆大娘呆呆地站在门口,目光复杂地将我望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穆大娘,我去城里找我同伴了哈!”转过身,我逃也似地走开了。 来时我心不在焉,根本没记住城中通向这里的路,幸亏两地相距不远,抬眸便可眺见远处柳城的城墙,否则不知会不会迷路。 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城门口。 抬眸望向高大的城门,虽之前只见过一次,但它在我的记忆中却异常清晰,似乎忘记什么也不会忘了它。 那初入城市时,它带给我的惊艳震撼,如村民带给我的阴影一样,刻骨铭心。 一抹蓝色的身影,蓦地浮现在脑海。 凌风,没了我这个不自量力的人的纠缠,你和火蕊,一定生活得很幸福吧? 第54章 “偷”包子 像我期待的那样,看花开花落,潮起潮落。 只可惜,并不是和我。 其实,你和火蕊,真的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呢,如果没有我这个可恶的人插足,或许你们早就团聚了。 回想起在茶楼被火蕊和凌风先后羞辱的一幕,我心上一凛。 有鱼,你太不自量力了,你在凌风眼中,什么都不是,你的插足,跟本算不上插足,而是,自导自演的一场,笑话。 脸上的笑由自嘲变成凄然。 是啊,有鱼。 从始至终,一直是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在别人眼里,你不过是个渺小到可有可无的存在。 这世间,除了曾相依为命的兔熊,不会再有谁会真正地在乎我,关心我? 身负异能、身份迷离的你,这一辈子,注定被世人排斥。 也因此,注定,无法拥有任何情窦初开的少女所憧憬的美好爱情! 脸上不知何时粘上了东西,被风一吹,凉凉的,手抚上脸颊,发现那凉凉的东西,竟是眼泪。 望了一眼目露诧异的路人,我急忙擦干脸上的泪痕,在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有鱼,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敏感脆弱了?从此以后,无论心里有多痛都不要流眼泪,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柳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街道两边形形色色的摊位上,玲琅满目的商品如初见时一样下,斑斓夺目,只是看的人的心,却再也无法激动了。 或许人心,都是容易老的。 咂了咂因不断寻问而干燥异常的嘴巴,我不禁感慨,兔熊不愧是妖怪,人类压根就不知道这种存在—— 这次打听的结果与上次不约而同地一致。 午日当空,街上行人渐少,饭馆酒肆飘出阵阵饭香。 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我觉得寻找兔熊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先吃饱饭才是王道。 “这包子,……能吃吗?”走到一间包子摊前,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此时店家正在掀着蒸笼盖儿,香气迎面扑来,令人垂涎欲滴。 “当然能吃。”店家不假思索地道,手中动作不停。 “真的?”正愁没地方吃饭,见店长如此大方,我不禁大喜过望,难以置信地开口。 “当然是真的。”动作一滞,店长有些好笑地看着我,似乎帮助别人解决饥饿是情理之中的事。 没想到柳城的民风如此淳朴热情。 对店长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拿起一屉包子,转身离开。 因一丝微妙的自尊心作祟,我不好意思在帮助自己的人面前大快朵颐。 “抓贼啊!”刚走几步,背后陡然响起店长的尖叫,身子一抖,手中的蒸笼差点叩翻在地。 “抓住她!”店长的声音再次传来,帮了我就是我的恩人,他的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转身,还未看见偷东西的人是谁,只见拳影一闪,脸上被什么东西击中。 毫无防备的我一个趔趄,在这股由脸面传至全身的劲力下扑倒在地,“噗”地一声,地上响起蒸笼叩倒的声音,我心上一寒。 这是店家送我的,这一屉包子用了多少面和馅儿才做出来的啊,可惜了! “陪包子,要不,赔钱!”不待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店家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我诧异地抬头,店家的身影映入眼帘。 此时,他怒气冲冲地瞪着的人,正是我。 此时我才如梦初醒,原来那店家口中的“贼”不是别人,竟是我。 “你说什么?”诧异地开口,我踉跄地起身,直视着店家道,第一次在帮助过自己的人面前觉得委屈而不甘。 “我说什么?”店长鄙夷一笑,道,“偷了我的包子还想装傻不成?这可是证据!”说着,他抬手指了指地上的包子。 那包子如刚出笼时一般,安安稳稳地躺在蒸屉里,并没有因为坠落而撒出来,因为在摔倒的瞬间,我下意识地调整了跌倒的姿势。 那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糟蹋店家的粮食。 只不过那份发自内心的感激和珍惜,在此时咄咄逼人的店家面前,却显得可笑而可悲。 第一次,我感到自己可怜。 回想起店长方才的话,一股怒火从心中腾起,我攥起拳头,直视着店长的眼睛,一字一字开口: “你说过,我可以吃的。” “呵呵,”店长冷哼一声,脸上的鄙夷更浓重了几分,“小姑娘,老子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跟老子耍心眼儿,你还嫩点儿!” “你说什么?”委屈转为愤怒,袖中指节作响,我直视着店家,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看出字来。 我,何时耍过心眼儿,我,又何时偷过包子! “不要以为装疯卖傻就可以混淆视听!”店长逼近一步,迎着我的视线,理直气壮地道,“陪钱,还是,陪包子?” “你,答应过我的。”我咬牙道,一股寒气从小腹内凭空出现,像是被谁丢进的一个冰团,它迅速融化、流动,最后似血液般,充满了我的整个身体。 一股前所未有的能量呼之欲出。 是,冰!这股奇异的能量出现的瞬间,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便是那被我冰封过的山村。 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揭开了心底的恐惧之幕,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四周形形色色的人的面孔,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我怕,怕自己会再次被人类排斥,怕自己被赶出这个刚刚熟悉的城市。 “答应过你什么?”店长目露诧异,只是脸上的不耐很快便掩去了眼中的疑惑,他冷哼一声,道,“答应你可以吃白食,还是答应你可以偷包子?!” 话音未落,四周便响起一阵哄笑,我稳了稳心神,冷静下来后才醒悟,原来,他所说的“可以吃”,不包括“不用给钱”。 可是,我明明并无此心,只要他心平气和地问一句,哪怕呵斥一声,亦或骂上一句,都会真相大白。我并没有跑,也没有逃,更没有刻意藏匿,可他为什么要冤枉我,还不由分说地动手打人? 他怎么可以,这么蛮不讲理?! 一股怒火从心头腾起,解释的话涌到嘴边又生生咽下,我盯着店家,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一字一句: “呵呵,你不是想要包子和钱吗,我,偏、不、给、你!” 第55章 千钧一发 从诞生至今,我从未如此逆反过,这是第一次。 我向来憎恶胡搅蛮缠的行为,但脸上火辣辣的痛却提醒着我,此时所做的一切似乎都理所应当。 “小贱人,偷东西还口出狂言,老子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给我往死里打!”话音落,四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迎了上来,此时我才发现,追我的不仅是店家一个人,还有他的伙计,而刚刚打我的,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而在他们扑过来的一刹那,我第一个念头便是护住那一屉包子,这一顿揍我不能白挨,这包子算是店家给我的赔偿—— 他必须要失去一件东西,因为,他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捏住笼布的四角向上一提,包子便被尽数裹在其中,刚将包裹揣进怀中,伙计们雨点般的拳脚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拼尽全力让自己在拳风脚雨中保持着半卧的姿势,将包子护在身下,身上的痛和体内呼之欲出的能量利爪般撕扯着我,几乎将我撕碎。 脑袋上挨了几下,不知是拳是脚,只知力运千钧,似铁石一般,砸得我脑袋轰轰作响。 我一面咬牙忍受着体外的痛,一面拼命压制着体内乱窜的能量,我不敢闭眼,甚至不敢有一时半刻的走神。 我承认,我怕死,怕被这几个下手狠辣的壮汉活活打死,但比这更令我害怕的,是再次被人类视为异类,逼至绝路的痛苦! 宁可死,也不要孤立无助地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上的痛已经麻木,体能乱窜的能量被流血的伤口消耗殆尽,拳脚声终于散去,只剩下无边的寂静,死神一样包裹着我。 刚开始,我是靠身体来感知他们的拳脚,但渐渐的,便转移成了听觉——因为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 松了一口气,身子终于毫不顾忌地倒在了地上。 太阳已西斜,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路过的行人诧异地望着我,陆陆续续地从身旁绕过。 望着湛蓝的天空,飘浮的白云,我有刹那的恍惚,若没有挨这一顿打,这还真算是美好的一天呢。 不知为何,我特别喜欢天空,生来便喜欢,喜欢干净澄澈的蓝,喜欢干净纯粹的白,似乎只要多看上几眼,它们便可以从天而降,洗涤尽这世间的所有污秽。 对,我还喜欢那金灿灿的阳光,虽然它暖得了人身却暖不了人心,但那不是它的错,而是人心太深。是人自己,用太多的心事,将它埋起来了。 我凝起双眸,全神贯注地感知着阳光带来的温度,将所有心事置诸脑后,放空心扉,让它可以从高远的天空,一直暖到我的心上。 路人陆续而过,不需刻意去看,不需刻意去听,便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他们带着一抹厌恶的、刺人的目光。 这原因,我又何尝不清楚: 躺在大路中间的我,挡了行人的路,虽然可以绕过去,但终究是横添了一个枝节。 但我却无能为力,因为,此时的我,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闭上眼睛,不去想自己伤得多重,不去想自己还能不能起来,不去想自己能撑多久,不去想自己会不会死…… 不去想,一个女子四仰八叉地躺在大路中央有多么窘迫羞耻,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会儿。 何时恢复知觉,何时有了力气,何时再回家。 穆大娘她们,一定在家里等着我呢吧…… 思想一放空,心湖归于平静,四周的嘈杂变得轻轻浅浅,似拂面而过的风一般,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或许,死,便是这种感觉吧。没有失去一切、灰飞烟灭的恐惧,而是放下过往、归于混沌的安详。 “让开!让开!”车夫的呼喊同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行人纷乱躲避的脚步声。 屋漏偏逢连夜雨,迅速逼近的声响如一个惊雷在心中炸响,我用力动了动身子,身体却未移动丝毫;试图调动体内的寒气,可那寒气就像支离破碎的镜子,再也聚拢不到一处。 我成了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残废,一块坐以待毙的俎上鱼肉,这一生中,我第二次感到绝望。 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夹杂着车轮的马蹄声带着死神的影子迅速逼近,濒死的恐惧让我快要窒息,此时我才蓦然发觉,原来,我既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望着已奔到眼前的骏马,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死。 四周响起一阵尖叫声,在骏马的前蹄将要踏上我脑门的瞬间,它乌黑的眼睛映入我的瞳孔,我知道,它在看我,而此时,我也在避无可避地注视着它。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马蹄停在半空,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我微怔,顺着马蹄向四周看去,只见马、车、车夫、行人……皆保持着马蹄即将踏碎我脑袋那一刻的动作神情,一动不动,似乎被施了定身法,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刚刚那一惊险的瞬间。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是别人被定住了,还是时间停止了,亦或这些只是我临死前产生的一个幻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除了自己的心跳,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声响,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我的幻觉还没有消失? 莫非,这不是我的幻觉,而是时间,真的停止了? 可是,为什么我可以动? 不管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动,在这四周的一切都被定住的千钧一发之际,我还是先保命要紧。 想到这里,我急忙起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刚刚连闪躲都做不到的我,竟在自己的努力下,将身子挪出了马蹄和马车的碾压范围。 两个车轮之间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从马蹄下挪到车下,刚松了一口气,一阵劲风陡然从身上擦过,车绝尘而去,四周恢复了之前的喧嚣热闹。 “这个乞丐真是命大啊!”四周传来路人的议论声,心一紧,像偷了东西怕被发现的盗贼,我屏住呼吸,紧张地探听起众人的话语。 第56章 黑衣男子 “是啊,刚才我眼看着那马蹄子就要落在她脑袋上了!” “是啊是啊,没想到不仅马没踩着她,连车都没压到她!” “真是神了!” …… 他们一边议论着,一边迈着步子安然无事地离去,见没人发觉刚才发生的怪事,我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件怪事阴差阳错地救了我,但却并非因我的异能而起,明明与我毫无瓜葛,可为什么我还会像做贼一样感到心虚? 人,真是个复杂的动物。 从怀里摸出一个包子,我不能一直躺在这里,我需要尽快恢复体力,回穆大娘家。 有家的感觉,真好。 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模糊了眼睛,我忙吸了吸鼻子,把它门收了回去。摸出之前被护在怀中,安然无恙的包子,我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九尾赤狐的凝空决?”一个声音陡然从身旁响起,转过头,一个少年正坐在路旁一条高高隆起的房檐上。 他一袭黑衣,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深邃得如同黑夜的眼睛,和光洁白皙的额头,如果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根本看不出他是男是女。 “你是谁?”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和我说话,咽下口中包子的残渣,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却低微喑哑,几不可闻。 闻声,我心上一寒。 我知道自己脖子上也挨了拳脚,但不知竟会伤到嗓子,思及此,我深吸一口气,果然,感觉到嗓子里一阵火辣辣的痛。 我会,变成哑巴吗…… 手抚上脖颈,已经肿起的脖子没有任何知觉,只是凭手的触感发觉它比平日里大了两圈。我真笨,还以为挨打只会受些皮外伤,却不知道打得过重也会打出内伤。 “不,不是你。”少年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那少年对我的询问恍若未闻,自顾自地道,“你只是一个凡人,而且以你的修为,根本使不出凝空决。这里……” 目光陡然变得犀利,扫视了一圈四周,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豁然一笑,道:“果然,还有别人!”说罢,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他倒是走得潇洒坦荡,却难为了我。 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我百思不得其解:九尾赤狐……凝空决……别人……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尾赤狐似乎是一种妖怪的名字,凝空决这个词,听着像一种法术,而那个少年口中的“别人”,会是谁呢? 按刚才那个少年话中的逻辑推测,那个“别人”应该也是一只九尾赤狐。 可是,那只九尾赤狐为何要施展凝空决救我?我与狐狸这种动物素昧平生,连一根狐狸毛都没见过啊!那只九尾赤狐为什么要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思及此,“母亲”、凌风救我的一幕,浮上脑海。 可能我天生就是“被救”的体质,虽然命运多舛多灾多难,但总能带给不相识的人一股拔刀相助的冲动。 这个解释,貌似是最合理的了。 看来命运在折磨我的同时,也阴差阳错地给了我一个保护壳,虽然这个保护壳有点儿像乌龟壳,看上去不怎么光鲜。 看着太阳一点点从天上落下,躲进楼宇后面,将橘红色的余晖洒在街头,我终于恢复了些体力,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高一块低一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但我还勉强能走,只不过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从身上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经过兔熊的魔鬼训练,我悟出了一个道理:只有让身体对痛习以为常,才不会再觉得痛。 咬着牙,我用尽力气向城门口的方向走去,汗水很快湿透了罗裙,不知是疼的还是累的,它紧贴在身上,被傍晚的冷风一吹,寒意侵骨。 抬头看了看城门与我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距离,我心急如焚。 此时的我,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挪,这蜗牛般的速度,不知何时才能回到穆大娘家。 他们一定已经等急了吧…… 不知走了多久,城门才变得近在咫尺,我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经过之前不间断的行走磨合,我已适应了腿上的痛,此时它们好像已经不是我的,麻木得近乎失去知觉。 接下来,没有这痛做阻碍,我便可以快马加鞭了。 收回目光的瞬间,几个零星的身影映入眼角,我微怔,循着那在皎洁月光的衬托下有些突兀可怖的身影望去。 几个乞丐倚墙而坐,他们聚拢在一处,似在互相取暖。 走到跟前,我把剩余的包子放在他们面前的空地上。这一屉包子有二十个,我吃了四个,还剩十六个,在向这边走的时候我已数过他们的人数,六个,应该够吃。 离我最近的一个乞丐抬起头来,却并不拿包子,只是一脸惊讶地望着我。 “怎么不吃?你们不饿吗?” “都给我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包子,乞丐仍难以置信。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那个乞丐,那是一个孩童,脸还没有长开,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当然啦,如果我想留的话就不会把它们全都放在这儿啦。”友善一笑,我摸了摸女孩的头发。 在手落在她头顶的瞬间,一种强大感从心底升起,第一次,我发觉自己也有能力带给别人幸福。 “用命换来的食物竟然分给别人,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身后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转过身,下午见到的黑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后。 “我不缺粮食,”我解释道,末了,顿了顿,强调似的补充一句,“我有家。” 虚荣心作祟,我撒了慌。 像一个喜欢炫耀的孩子,只不过,对别人来说,值得炫耀的是财富、权力,而对我来说,却不过是一个家。 仅此而已。 “哦?”少年挑眉,不以为然,“若真如此,你又为什么为了一屉包子连命都不要?” “不是为了包子。”我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把我的行为和包子联系在一起,“我是为了让他为诬陷我这件事,付出代价。” “什么?”男子明显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方才会意,饶有兴味的一笑,“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第57章 魔种 扫了他一眼,我不禁纳闷:此时我也没身陷险境啊,那么这个素昧平生的男子为什么要出现,就是为了确定我是个奇怪的人么? 不再理会他,我起身欲走。 “你这么大的人竟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真是奇怪啊~~”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玩味,“不过,你这颗容易滋生仇恨的心和不甘示弱的性格,不适合做软弱可欺的人类,而是适合做强大霸道的魔。” 男子的语速越来越慢,到了最后便变成了刻意的延长,慵懒而邪魅,带着梦呓般的蛊惑。 不知为何,待他话音散去,我像坠入一团迷雾,心中竟有些茫然若失:“不适合做……人……适合做……魔……成为魔……”甩了甩脑袋,我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不,魔不是害人的东西么,我虽然会恨别人,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是不会主动去伤害任何人的,否则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恨人类,你恨他们自私虚伪冷酷残忍,仇恨的种子早已在你的心中生根发芽,你很快就会知道,除掉他们才是摆脱痛苦的最好方式。” “不,不是这样的!”男子的话如地狱的魔音,缠绕不散,我捂住耳朵,想用手将这恶毒的声音隔绝开来。 “小姐姐,你怎么了?”腿上一紧,魔音消失不见,低下头,乞丐女孩正拽着我的裙摆,一脸疑惑地将我望着。 “没事,我刚才……怎么了?” “你刚才一直大声喊叫。” “我喊的是什么?”我大惊。 “你喊的是‘不,不是这样的’。”女孩水汪汪的大眼睛映着皎洁的月光,看上去格外灵动可爱。 “只有这一句吗?还有没有别的?” “嗯……”女孩沉思了片刻,笃定开口,“没有了,就这一句。” 若是如此,我必是中了别人的法术,而此时此地,能对我施法的,只有那个身份莫测的黑衣男子了。 陡然转身,我用目光锁定黑衣男子:“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对我施法?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黑衣人缓缓抬首,似是轻笑了一声,继而缓缓开口,慵懒而邪魅:“本尊不过是看上了你的材质,想让你成为,本尊的人。” 听到“成为”两个字,我的心猛地一颤:“我才不要做那害人的东西!” 说罢,像要逃命一样,我转身就跑。 刚跑出几步,后背陡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一阵剧痛,胸口透出一道蓝光,那蓝光不断放大,随着光芒的增强,我竟看到了自己正在跳动的心脏。 只是,它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变黑。 “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大惊。 “小姑娘,不要害怕。”男子倏地出现在我面前,形如鬼魅,吓得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只见他邪恶一笑,柔声道:“不过是在你的心里,种上一颗种子而已。” “什么种子?!”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阴霾一般挥之不去,我咬牙切齿,从未如此憎恶过一个萍水相逢的人。 “魔种。” “什么是魔种?” “助人成魔的种子。”男子得意一笑,兴味盎然地将我打量着,那目光就像在望着一头即将落网的猎物。 “不,我不要,你拿走!”我大怒。 “哈哈……”愣了一下,男子冷峻的脸上突然扬起一抹灿烂的的笑,不是嘲笑,不是冷笑,而是那种发自内心、纯净若孩童般的笑。 见他笑得如此畅快,以为他会良心发现,把魔种拿回去,我屏气凝神地将他望着。 “你真是个……不合常理的、奇怪的女人。”末了,他收敛笑容,再次道。 他大爷的,“你真是个奇怪的女人”这句话是他的口号么?能不能说点儿别的?! “把魔种拿走,快点!”我不耐烦地吼道。 “呵呵,小姑娘,太单纯可不是一件好事哦。”神色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男子幽幽地道,在他神色转换的瞬间,我下意识地预感到,他不会收回魔种了。 果然,话音一落,他便如来时一样,倏地不见了踪影,仿佛一阵空气湮没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手向黑衣男子抓去,却抓了个空。 我怔怔地松开手,望着只有空气的手心,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我产生的幻觉。 回到穆大娘家时,夜已深了,一团橘黄色的烛光在窗前闪闪烁烁地亮着。 他们果然在等我。 心上一喜,我加快了脚上的步伐,推门而入的瞬间,空荡荡的客厅让我蓦然一怔。 他们没坐在这里? “谁?”卧室的门帘一动,何箫探出头道。 见是我,他忙走出来,眉眼间的欢喜却在看到我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后一扫而光。 “有鱼,你怎么受伤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小心翼翼地抚上我肿胀的脸,何箫道,目光中满是担忧,末了,眉梢竟掠上了一抹怒意。 第一次见到他生气,我竟有些许的惊奇和一丝莫名的激动,在我心里,他温润如玉温暖如阳,生气这种情绪似乎天生就不属于他。 不过,虽然眉梢上的怒意改变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但这样有喜有怒的他却让我感觉到更真实。 “没有,走路摔的。”我道。 “真的吗?”何箫并不相信,他紧紧地注视着我的脸,似乎要在我的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真的……”避开何箫探究的视线,我低声道,加速的心跳让我感觉空气格外沉重,压地我有些喘不过气。 “你不愿说便不说。”何箫嘘出一口气,似诉、似叹、似吟,手掌缓缓滑落。 此时我才发觉何箫的手已经在我脸上按了半天,不禁脸上一红。 都怪那几个汉子下手太重,打得我脸都没了知觉,否则,怎么会让气氛变得如此暧昧? 该死,有鱼,你不喜欢人家就不要让人家误会! 想到这儿,我忙后退一步,和何箫拉开距离。 而此时何箫已经转身,我后退的动作他并没有看见。 失落的同时又生出一丝庆幸,如果他看见了一定会伤心…… 唉,想和他保持距离又怕他伤心,我为什么总是这么矛盾。 “何大哥,穆大娘他们呢?”扫了眼客厅,我迟疑着开口。 第58章 故人相见 明明猜到他们已经睡下,明明知道他们不会彻夜不眠地等待或寻找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但我还自虐似地抱着一丝希望。 动作一滞,何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如实道: “他们已经睡下了。” “哦。”心上一阵失落,我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里虽然温暖、快乐、幸福,却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是屋外那间简陋的草窝,一间,没有一丝温情的草窝。 进了自己的窝,正要关门,一卷被褥蓦地闯入视线,被褥后,何箫的声音清亮地响起: “有鱼,干草硌得慌,我娘今天加急给你缝了一床被褥,你先凑合着用吧。” 望着比昨夜铺盖的、厚重许多的被褥,我心上一热,如鲠在喉: “穆大娘她……” 缝制被褥过程繁杂,一天很难完成,竟只用一天的时间便做了出来,还这么厚实规整,她肯定一整天都没有得到休息。 一丝愧疚浮上心头,刚才我还误会人家冷漠,真是小肚鸡肠。 “不要胡思乱想了,”似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何箫不以为意地一笑,朗声道,“早点睡吧,晚安。” “嗯。”抱着暖和的被褥,眼眶涌上一股热流,我忙深吸一口气,合上眼睛不让那东西流下来。 今天在柳城的时候我下过决心的,从今以后不可以再流泪,无论是什么眼泪,都不可以流,否则,我自己都会看不起我自己。 铺好床,我突发兴致,像小鱼一样打着滑钻进了被窝。 有个温暖的窝,有几个关心自己的人,这便是我最大的梦想了,而现在,梦想似乎实现了呢! 拥紧棉被,我慵懒一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目光不经意掠过屋顶,屋顶搭建得方方正正,甚是平整。 只有何大哥才能搭出这么严谨宽敞的草窝,思及此,我才记起自己上午走得匆忙,竟忘了搭自己的草窝。 何箫一家人对我这么好,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 可是…… 被村民逼死的一幕阴霾般浮上心头,心蓦地一紧:我怕,怕他们不给我机会。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我并没有暴露自己的异于人类的一面,所以,在东窗事发前我还是有机会报答他们的。 那就从明天开始吧,开始争分夺秒地报恩,不要等被他们发现、拒之千里后,再追悔莫及。 闭上眼睛,意识渐渐模糊,朦朦胧胧中,眼前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闪闪烁烁,似曾相识。 “你是?”这个影子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温和的气息,却不同于何箫的那种温润,而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烙印在骨血里的亲切。 “可是,有些人不让你与世无争地活着,只有除掉他们,才能重获新生!”一句话陡然于对面响起,虽隔着薄雾浓云,却依然骇了我一个激灵。 四周再次陷入了死寂。 那个人的身影依然灯火般,在不远处若有若无地闪烁着,模糊了他身影的云雾带给我一种被保护的感觉,让我逐渐放下了戒备。 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我似乎曾经在自己的梦里听到过。 随着思绪的扬起,与那个少年有关的梦境,回忆走马观花一般重现在眼前—— 一阵剧烈的摇晃,什么碎片从上面掉落下来,不知为何,这碎片竟似有灵性一般,避开了我所在的冰层,纷纷向地面坠去。 “铭殇。”按住少年的肩膀,蓝衣少年道,仅仅二字,却似包含了千言万语,一语惊醒梦中人。 拔出嵌入墙面的手,少年自嘲一笑,幽幽道:“放下才能拾起……风兄,无论是悟性还是修为,你皆在人尽皆知的我之上,而你却选择了隐退避世……” “生命的意义,对你而言,是复仇,而对我而言,却不过是活下去而已……”沉默半晌,蓝衣少年道,声音一改之前的清亮爽朗,低沉中涌动着丝丝苦涩。 “可是,有些人不让你与世无争地活着,只有除掉他们,才能重获新生!” 对,就是这个声音!心念一动,回忆戛然而止。 “你是谁?”没有一丝迟疑和犹豫,我走向那个时隐时现的身影,带着一丝莫名其妙的热切,似故人重逢一般。 迈动脚步的一瞬间,云开雾散,不待我走近,男子已鬼魅般出现在我的面前,银色的前襟几乎触碰到我的鼻尖。 他比我高很多,此时近在咫尺,为了看清他的样貌,我不得不用力抬头,近乎窒息。 “哈哈……”他轻笑一声,低下头来,棱角分明的脸庞,俊美的五官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映入我的眼帘,清朗的声音如深谷幽泉,“你这个小笨蛋,看不清就后退一步,这么用力仰着头不累么?” 看到他模样的瞬间,融入骨血的那种亲切感突然被彻底地激发了出来,似找到了归属一般,眼眶一热,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他细细地打量着我,像是在打量一个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半晌,目光凝聚在我含泪的眼眸上,凤眸中溢上一抹疼惜,轻叹一声,手抚上我的脸颊。 “有鱼,你受苦了。”他道,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不知为何,虽与他素昧平生,但他的一举一动都令我感到异常亲切舒服,没有一丝疏离感,仿佛相识已久、毫无隔阂的旧友。 似是找到了依靠,我毫不犹豫地扑进男子的怀抱,泪如雨下。 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忌讳,没有陌生人敬而远之的戒备,这个拥抱情之所至,没有令我感到一丝不安。 银衣男子似乎也与我的感受一样,他既没有躲也没有窘迫,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手轻轻地搭上我的肩膀。 “别人对异能求之不得,你却视它如洪水猛兽。”半晌,银衣男子若有所思地开口,声如呢喃,虽小心却认真,“既然加入不了人族,为何不试着加入其它种族呢。” 心中一亮,似是有灵光闪过,但一想到自己此时的状况,这亮光便被立即湮没在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第59章 入我魔族 抬起头,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苦涩开口:“我是人啊,若是连自己的族人都接受不了我,其它的族类又怎么会接受我呢?” 闻言,男子欲言又止,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哈哈哈……”一阵阴柔而邪魅的笑声陡然响起,回响在四周,连绵不绝。 男子身子一僵,脸色瞬间冰冷。 “伏愁,不知在梦境中私会小情人算不算触犯天规?”笑声未散,另一句话再次响起,与之前的声音叠加在一起,更加缥缈媚惑。 伏愁?他不是我曾在梦里见到的那个人? “天规?你是神仙?”发觉自己还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我忙道。 男子微微一笑,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让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倾城绝色,虽然他比一身蓝袍的凌风俊美,甚至近乎绝色,但不知为何,我却无法对他生出一丝属于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 “有鱼,现在还不是我们相认的时候。”说着,他抬起修长的食指,轻轻在我前额一点。 只觉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我站在原地,眼前云雾弥漫,脑海里似乎缺了什么东西,只是却想不起来到底缺了什么。 只记得我睡着了,然后就来到了这里,再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人影,对,人影,我抬眸,那个人影依然站在远处,闪闪烁烁,飘忽不定,这就是了,再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之后就回忆起了之前做过的一个带着这个声音的梦,在回忆中找到了那个声音的源头,然后,眼前一黑,我便睁开了眼睛。 对,就是这样。 既然找到了这个声音的源头,我就应该走过去看看,这个两次出现在我梦境、似乎与我有着难解之缘的男子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想着,我缓缓向那个人影走去,不知为何,随着距离的拉进,心底那一丝恐慌越来越浓烈,似乎自己走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魅。 “可惜啊,你那个小情人薄情寡义,见被人发现了就跑了,看来你只能跟着本尊喽~~”四周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似曾相识。 “你是谁?”待自己走到男子身后,我抬起手,迟疑片刻,还是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男子缓缓转身,随着身体的反转,黑色如潮水一样漫上银色的长袍,银袍竟一下子变成了黑袍。 “是你?!”望着男子的眉眼,我吃惊地道,面前的男子便是在我身上种下魔种的黑衣男子。 “入我魔族,杀尽伤我之人。”男子的半张脸依然隐藏在黑纱之下,他缓缓开口,看不清表情,却能看到那一双弯弯的眼睛——他似乎在笑。 可我已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析什么了,因为那声音如同梦魇般,在我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跗骨之蛆一般缠绕不绝,由耳朵钻进脑子,震得我头晕目眩。 我抱着头,想让这声音消失,或者小一些,可那声音不仅没有如我所愿,反而越来越大,就在我感觉脑袋要被它震碎,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这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我蜷缩在地上,似乎想打破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竟不由自主地重复着之前听到的那句话:入我魔族,杀尽伤我之人,入我魔族,杀尽伤我之人,入我魔族…… 这句话像一个引子,虽着它的不断重复,内心深处的伤疤开始被一点点揭开,所有痛苦的回忆接二连三地涌上脑海: 只因我爆发异能,村民便视我如洪水猛兽,无视我救人之功,杀我自卫; 虎皮衣猎人为了得到兔熊的消息将与他无冤无仇的我差点打死; 红衣仙子把剑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寻找兔熊,找不到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我; 黑衣妖怪拿我的生死当砝码,引诱兔熊出现; 火蕊侮辱与她素昧平生的我,还厚颜无耻地在凌风面前装无辜; 凌风无视我的感受当众羞辱我,视我的感情如粪土; 穆大娘宁可眼睁睁看我在草屋里冻死也不肯出钱出力为我盖一间小屋; 卖包子的小贩为了一屉与人命相比微不足道的包子不惜率一帮伙计将我打个半死; 路人宁可一脸厌恶地绕过,也不肯帮身负重伤的我挪一下地方,导致我差点被马车压死…… 入我魔族,杀尽伤我之人…… 嘴里的话还在重复,此时却像一道救赎的光,为我指引了方向,像一个炽热的火种,赐予我反抗的力量。 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因为他们!那些自私冷酷残忍虚伪暴虐的人,是他们,害了我,是他们,毁了我! 只有杀了他们,我的伤疤才会愈合,只有杀光他们,才不会因为有人知道我的底细,视我为异类,或者把我当做寻找兔熊的线索! 对,入我魔族,入我魔族!这世间还有比魔更坚硬的保护壳吗?入了魔,我就可以随意杀人,就可以杀掉所有知道我底细、讨厌我、让我不舒服的人,这样,这世界就再也不会有人敢排斥我,把我当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异类,无论异能怎么出现,出现多少次,无论我和兔熊走得多么近,身份多么匪夷所思!从此以后,我将再也不会害怕这世间任何的事,任何的人! 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我猛然起身,向木屋内冲去。 夜色昏暗,月光斑驳。 纵是杀心激昂,但我仍保留着一丝理智,知道一旦打草惊蛇以一敌三必输无疑,便按捺住急迫的心情,轻轻地推开未上栓的木门,循着记忆中的位置向锅台旁走去。 找到菜刀,我掀开门帘,蹑手蹑脚地向炕上靠近。 每走一步,血液中的怨愤便加重一分,直到我走到最靠近门口的何乐身边,怨愤已如上了弦的弓,蓄势待发,赐予了我出手的勇气。 我举起手中的菜刀。 斩首。举起菜刀之前,我想到了这个词。 这是人类处罚罪犯的一种形式,虽然一击毙命,却不是最残忍的,还有炮烙、凌迟、五马分尸……等等等等。 呵呵,人类不愧是这世间最凶残、狠毒的动物。 透过格子窗的月光忽然变得明亮,似乌云离开了月亮,皎洁的月光洒在刀下人安睡的容颜上,映出何乐白净的脸和浓密的睫毛。 第60章 心魔 他的脸还未长开,带着儿童特有的婴儿肥,眉毛和睫毛的颜色黑如墨染,不杂一丝风尘。 他还是个,未谙世事的孩子啊,饶是世人有千般错,世间有万般恶,也不该迁怒于这个不染纤尘、纯净无辜的孩子身上! 杀了他,不要犹豫! 就在我准备放下刀的时候,心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决绝而狠厉:“他生在恶人家,即使现在不是恶人,长大了也会成为恶人!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你杀了他的家人,他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你的敌人,成为你重新融入人群的障碍!” 这带着蛊惑的声音让我再次握紧了菜刀,用力砍向何乐的脖子。 可是……可是,如果我不分是非对错胡乱杀人,那我和那些害我的恶人又有什么区别?思及此,握刀的手一顿,刀停在了半空。 “从决定入魔的哪一刻起,你就已经是恶人了!忘了那些自私残暴的人带给你的痛苦了吗?!忘了你拼尽所有却实现不了的愿望了吗?!只有杀了他们,你的心伤才会好,只有杀了他们,你才可以重见天日,只有杀了所有排斥、反对、憎恶你的人,你才可以无任何后顾之忧地翱翔在这四海九州!” “那些本该属于你的亲情、友情、爱情,你会尽数从老天那里收回来,入了魔,这世间便会成为你放浪形骸的乐园,再也没有人能阻拦你,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你!” “只要这几刀,只要杀了这三个人,你便可以入我魔族,从此以后随心所欲,自在逍遥……” 真的是这样么,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亲情,这种从诞生时便杳无音讯的东西,我真的还能再找回来吗?入了魔便真的能得到,没有任何限制的自由么? 握刀的手不住地颤抖,疑问过后,另一个声音与之前不同的声音再次从心中响起:“为什么一定要杀人?!这里除了穆大娘,其它两个人都未曾伤害过你,何箫还一直尽心尽力地帮你,而且就算是穆大娘,也花了一天功夫不辞辛苦地为你做了一床被褥。” “凌风纵然羞辱过你,但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性命和一时的羞辱相比,终究哪个更重要?!还有那个素昧平生,于马蹄下救出你的九尾赤狐,这些,难道不都是人性中善良的一面吗?” “人也并不全是坏的,这世界也并不只有黑暗,不要被一时的仇恨蒙蔽双眼,一失足成千古恨!” 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不断交替反复,像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他们一边争吵,一边控制着我的身体,矛盾地撕扯着我,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握刀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我杀不得,退不得,进退两难,近乎崩溃。 “不要说了!”我怒吼,试图让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个人闭嘴,我需要安静的氛围去寻找那个真正的自己。不知为何,在这两个声音完全不受控制地响起的时候,我便知道,它们之中,没有一个是属于我自己的。 挣扎着嘶吼出的声音,如当头一棒,惊醒了我,也惊醒了熟睡中的三人。见他们睁开了眼睛,我立即将手中的凶器藏至身后,快若闪电,所以并未被他们发觉。他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缓缓移到声源处,望见因紧张而一动不动站在地上的我,脸上浮起一抹吃惊之色。 “有鱼?”穆大娘率先开口。 被她这么一问,做贼心虚的我心里咯噔一下,脊背爬上一阵寒意,怔怔地望着穆大娘,我不知该做何解释,若是在其它的情况下,或许我还能找到应对的说词,可偏偏是在蓄意谋杀的前提下。 怎么办?! 一层冷汗从身上冒出,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背后的菜刀,力气所到之处,刀把嵌入血肉,一阵钝痛从手心传来。 “有鱼,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就在我茫然无措,如履薄冰之际,何箫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如驱散寒冷的一束阳光。 闻言,灵光一现,我顺着这个思路扯谎道:“是……那个……有……有老鼠,我……我……” 顺理成章地拿出藏在背后的菜刀,我装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战战兢兢地道:“我……我想拿这个……砍死它,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用……所以……” 因为面临被揭穿的我本就害怕,借着这股情绪,我演得合情合理,十分逼真,仿佛真被老鼠下破了胆。 “哈哈……”这一招果然有用,简单朴实的三个人显然信以为真,见状,何箫、穆大娘都笑了起来,显然是为我小题大做的表现感到滑稽,只有何乐瞪着一澄澈的大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我。 “你们……笑什么?”我故意不明所以地道,仍旧一本正经地举着菜刀。既然他们并未察觉,那我便一装到底。不过扯谎、演戏骗人的事,此生我还是头一回做,没想到浑然天成,竟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想到这儿,心里不禁苦笑,难道骗人也是我的一项异能?但谎言究竟是谎言,一旦出口,便要用数个谎言来圜。从不害怕老鼠的我,为了不露出马脚,恐怕以后见到它们还要矫揉造作地装出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着实不畅快。 “你举着把菜刀,知道的,是要打老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杀人哩!”闻言,穆大娘忍住笑调侃道,这不以为意的话一出口便让我刚放下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便是歪打正着吧! 我深吸一口气,明知穆大娘只是在同我开玩笑,但做贼心虚的我却仍是忍不住看了她几眼,见她神色如常笑容如旧才放下了心。此时笑声回荡气氛融洽,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我不曾夜潜木屋,也不曾把菜刀对向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此时,穆大娘已点亮了煤油灯,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屋子,像洒了一地火花,驱散了夜的寒冷,带来了无限的暖意。 第61章 钱的重要性 灯光下,三人微笑相对。 暖和的小屋,相濡以沫的亲人,平凡却安乐的生活……竟带给我一种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感觉,心中的某个地柔软了一下,心中悄然生出一股渴望,我想融入这里,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分子。 为了避免老鼠再进草屋,何箫刻意拿着煤油灯把草屋四周查看了一遍,用石土堵上了所有可疑洞口。 第二天,我本想继续去柳城找兔熊,但因为昨夜的异状,怕自己白天再发疯,伤了人,导致和异能一样的后果,于是决定待情况好转了再说,先帮穆大娘他们做些事情。 此时是深秋,粮食已经收割完,农活几乎没有了,所以穆大娘一天要做的,便是洗衣做饭打扫屋子。 而无论是在山村还是和兔熊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不做饭洗衣服的,所以也没有经验,只能帮穆大娘打扫屋子。 打扫完屋子,时间还早,何箫去山上采药了,而何乐又刚去柳城的学堂不久,都没到该回来的时候。 望着不远处的青山,我想起了和兔熊在一起的日子,于是决定把之前没完成的训练完成,用竹签扎鱼。 这是继兔熊的训练之后,第一个我为自己设定的训练任务,不能半途而废,而且,兔熊那么认真负责,若是它在,见我放弃,也一定会鄙视我的。 “穆大娘,我去山上抓鱼了!”打了声招呼,我摩拳擦掌地向山上走去。 进了山里我才后知后觉,这座山不是昔日我与兔熊藏身的大山,不一定有那么宽那么深的大河,即使有河也不一定有鱼。 这次的决定做得太鲁莽,应该先跟穆大娘打听一下,她就住在这山下,一定知道。 可木已成舟,后悔也无益,兔熊曾让我明白,看上去再艰难的事,若不亲自试一下也永远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样子,既然已经进来了,就找一下吧,虽然费些周折,不过若是有,就一定能找到。 为了全面搜索,不走冤枉路,我制定了“立体环绕”路线: 绕着半山腰走,因为一座山是一个圆锥形,绕着走正好可以轻松地走一圈,而半山腰又在整座山中间的位置,视角最广,可承上启下,如此合二为一,事半功倍。 绕着山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心愿得偿。 见到大河的瞬间,我惊喜地大叫出声,欢呼雀跃地像一个得到蜜糖的三岁孩子,这种感觉当我大笑出声的时候尤为强烈,发觉自己的失态,我缩了缩脖子,做贼一样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其它人在,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被别人看见一个看上去十六岁的女孩如此失态,一定会觉得很怪异,所以,决不能让别人看见。 虽然,我就是一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经历的时光,也不过只有两年半而已,只是经历坎坷多舛了些,模样像成人了些,还有就是,以成人的身份,进入了人群而已。 即使表现出两岁半孩子才会有的天真、幼稚什么的,也情有可原,要是这么说的话…… 之所以阴晴莫测,会生出一些连自己都读不懂的情绪,便也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吧。 长嘘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轻松的笑容,其实有时候,我也可以稍稍原谅一下自己,比如动不动就流眼泪、害怕的事儿,因为别人家的孩子两岁半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当然,这只是给自己一个安慰,让自己的心理负担不那么沉重,我知道,从诞生的那一刻起,自己便注定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做人很麻烦,不仅要防备异能的出现,还要注意自己的言谈举止,这世俗的舆论就像一个囊括天地、满是条框的笼子,无时无刻不在束缚、规矩着一个人的行为,稍有偏离就会变成洪水猛兽,将人生吞活剥。 凡间,真是个很危险的地方。 收回思绪,我走到河边。 这条河与之前那座山中的很像,河面宽阔,河水清澈见底,可看见河底的石头泥沙和偶尔游过的沙丁鱼。 这种河水流舒缓且没有淤泥,下河捉鱼不用担心陷溺。 “真棒。”我道,既是如此,那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不过,在找竹子前,由于走了很久的山路,脚上有些乏,所以我决定先小憩一会儿,借这清凉的河水泡泡脚。 一阵风过,几片叶子打在身上,随手拈起一片,是杨树的叶子,叶子已泛黄枯萎,历经三季的叶片上还有虫子腐蚀的痕迹,不复往日的完整。 人都有生老病死,我不似寻常人一样诞生,不知会不会似寻常人一样死去。不过,有时候我觉得,标新立异地活着,还不如沆瀣一气地死去。 冰冷的河水刺激了我的神经,为之一振的同时,大脑也清明了不少,忽然想到找到竹子之后还有“削竹签”这一道工序,不禁懊恼地扶额—— 此行走得太草率,不仅忘了打听河流,还忘了带刀。 总是丢三落四的,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活下来的。 思及此,兔熊的身影浮现在脑海,沉稳而体贴,此时我才发觉,之前之所以活得那么潇洒,是因有兔熊在一旁照顾打理。 这个兔熊,虽然严苛了些,但不得不承认,做事是极其稳妥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竹竿极韧极滑,削起来十分费力,一时半刻是削不完的,若真拿了穆大娘家里那唯一的一把菜刀,三餐就没了着落,一家人恐怕要饿肚子了。 既然暂时练不了扎鱼,那就借着这让我头脑清醒的凉意,计划一下接下来的目标。 首先横在眼前的,便是经济问题。 被包子铺伙计当街暴打的一幕掠上在脑海,摊主为了一屉包子的利润不惜对一手无寸铁的少女大打出手,钱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一丝酸涩掠上心头,作为这个事件的主人公,这也算是用血泪换来的教训吧。 有些人只需耳濡目染便可得到经验,防患于未然;而有些人,却只能用自己的血泪去换,一次次身临险境,九死一生。 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 第62章 回报 淙淙的水流声,深入耳际,驱散了心酸。望向清澈见底的河水,我强颜一笑,拉回思绪。记得以前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善于捕鱼的,人家会在七日一度的集市上,将小鱼拿来卖钱。一条鱼一文钱,因为山村人少,又与世隔绝,农人都是自食其力,所以买的人极少。不过我想,在人烟鼎盛、袖手农田的城市,买的人应该很多,而且物以稀为贵,价钱也会更高些。 好,就先靠捉鱼挣钱!有了经济来源,我就可以回报穆大娘他们了,而且再也不用因白吃白住而感到愧疚难安了。几点银灰色的光芒划过水底,瞳孔一缩,我猛然出手,却因用力过猛,一个不稳,栽进河里。 “噗……”一个阴柔的笑声从耳边传来,似男似女,似曾相识,但绝不是何箫,因为他的声音我听得出来。 这一栽栽出了一道灵光,无暇顾及这突然的声响,我一动不动地站在河中,目光紧紧地锁定水面之下,等待下一条鱼的出现。一条银灰掠入眼角,我一个旋转陡然出手,手指触碰到一片湿滑,不带用力,那湿滑已消失不见。 用冷水抹了把脸,让自己的精神更加清明,我深吸一口气,凝神静待。银光闪烁,手起手落,接连数次,我都是空手而终。做事靠的是方法,而不是蛮力,兔熊的话,陡然浮现在耳畔。 我闭上眼睛,静心沉思,眼不见,心自凉。我同别人不一样,因为感官敏锐,极易受外物影响,是以但凡需要凝神细思之时,必得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屏蔽一切外物,创造最利于思考的静谧之极,而此时风清和静,并无声音方面的干扰,所以只需闭上眼睛,避免形色干扰什么即可。记得兔熊在时,常拿这件事来打趣,说我一讲正事就装失明。 收回思绪,我仔细回忆。每次看到鱼时,因我是静止站于水中,未发出任何声响,所以路过的游鱼毫无防备;而我出手的时机,又是在它们近似小憩的静止时段,它们的位置,不会与我的所见出现任何变动。可每次我的手,触碰到的都是鱼尾,而且明显比我所感受到的位置低了一厘,而我的目标,却是目之所见,鱼脊的位置。 由此可见,水的折射使人的感觉出现误差,鱼的实际位置比人眼看到的靠前且低。所以下次出手,要抓的是目之所及,更前更深的地方,那才是鱼真实所在。想到这儿,我欢喜地扬起嘴角,继续保持静止不动的姿势,凝神俯视河中,再待游鱼。 “抓不到就放弃吧,陪本尊谈谈心。”河岸上再次传来方才那个男子的声音,让我一个分神,错过了一条经过的鱼。 “闭嘴!”我吼道,也不看那人是谁,继续凝神等待。反正此人貌似对我并无敌意,只要不妨碍我,是谁都有无所谓。 一道银灰色闪过,我再次出手,结结实实的触感让我心上一喜,手指陡然加重了力道,那鱼似乎还不死心,拼命拍打着身子,奈何被我扼住了正中,逃脱不得。 “呐!”冲岸上的人举起手中的鱼,我扬起嘴角,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却在看清岸上人模样的瞬间,手一抖,差点又把鱼送回了河里。 “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我不喜欢魔,也不想成为魔,更不想见到你!你给我滚,现在就滚!”想起那让我行为异常的魔音,我怒火冲天,想和他拼命,奈何身上又没有能置人死地的刀,只好从河底摸出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魔怎么了?是杀了你的父母,还是夺了你的小情人呢?”没见他有任何动作,一双白得没有任何血色、枯瘦如柴的手已将石子稳稳接住,他邪魅一笑,意味不明地开口。 父母……思绪轻转,当这个心结般的词再次被提及,我的心竟不似以往那般汹涌澎湃,好似这两个从未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可以像路边的野草一样忽略不计,而只有我知道,这两个字曾带给我多么刻骨铭心的痛。 很多挥之不去的事,之所以无动于衷,不是因为接受了,而是因为已经习惯。 我对父母这个有名无实的存在,已经彻底习惯,我习惯了他们的虚无,所以接受了生活赋予的一切悲惨和不公。没有依靠的孩子更应该坚强,否则它便如一条上岸的鱼,随时会死于非命。 垂眸,忆起黑袍男子说的后半句话,我思索片刻,疑惑开口:“小情人是什么?” 闻言,黑袍男子一怔,半晌无言,只是目光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好几遍,好像他不认识我了一般。被这探索般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我索性不再理会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岸,而他的目光却没有跟过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陷入了沉思。趁其不备,我一个手刀劈向他的脖颈,用了十成力气,只求一掌毙命,让他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迷惑我的心智,让我变成提刀杀人的恶魔,万劫不复。 手毫劈开了黑衣人的脖颈,像劈进了空气里,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掌力收停不及的我,直接借着余力,从黑衣人脖颈,一下子劈到他的脚底。而黑衣人却没有任何动作,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我唯一受到的反击就是手刀落地的刹那,手上传来的被坚硬的石头硌出一阵撕裂般的痛。 龇牙咧嘴地捂住手掌,我不无诧异的望向黑衣人,毫无阻碍的触感和黑衣人毫无反应的表现太过匪夷所思,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也就是说,那一掌虽然看上去成功了,而且似乎已一击致命,然而,我却并没有杀死他,甚至,连伤都不曾伤到他。 但如果必须在这两个结果中选择一个,我宁愿是前者,因为若是在那种情况下,用那么大的力气都不曾伤到他,那我可真是一个十足的废物了。 “下手狠绝,不留活口。不错,有魔的样子,本尊没有看错人。”男子化作一团黑气散开,飘到我身后,再次凝聚成形。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在深山时遇见到的那个同样没有实体的、由一团黑气凝聚而成的黑袍人,恨意不禁又加重了几分。 第63章 烟花 魔是不是都是这个德行?邪恶变态,无常嗜杀。 我转过身,冲着黑衣男子扑了过去:“无形无体的怪物,没一个好东西!” 这次,男子并未化为烟雾,而是身子一侧,避开了我的攻击。 “本尊化为虚体,不过是为了自卫。你这么打下去,就不怕真的伤了本尊么?”他一边躲着我接连不断的攻击,一边捂着心口,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好像罪有应得的不是他,而是我。 我不为所动地继续打,直到精疲力竭气喘如牛,却连他的一根汗毛都没碰到。 此时除了力气一无所有的我,怎么会是这个身影缥缈的魔头的对手?对了,找专门降妖除魔的道士,彻底灭了这个大魔头!灵光一现,我心道。 “你这个小姑娘,对自己的恩人真是残忍啊……”他突然开口,不知是听到了我的心声,还是在总结方才我追着他打的事。 “用下流的手段害我,还说是我的恩人,阴险卑鄙,不知廉耻!”说罢,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走。 若他真因那种入我体内的魔种的原因,可以探知我的心声…… 细思恐极,一想到这颗魔种会像一张无孔不入的罗网将我死死缚住,我鼻子一酸,委屈得差点掉下泪来: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他不害,偏偏要害我,我和他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啊? “你会需要我的,那时候你便会知道,我,是你的恩人。”男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低沉而坚定,似乎已胜券在握,只等着我自投罗网。 “你等着,我早晚要杀了你!”我直接无视了他的话,指着他面纱下凸起那一处貌似鼻子的东西,信誓旦旦地开口。 “……”男子不明所以地望着我,见我一把鼻涕,一把泪,那痛心疾首的模样显然不是针对他方才说的话,他皱了下眉,缓缓开口,“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丫的,又是这句话!这句话是你们魔族的口号吗?我无语凝噎,用眼睛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身就跑,跑的时候几乎用上了自己吃奶的力气。 赶紧离开这儿,离开这个大魔头!再在他身边呆上一刻,我肯定会被那无处发泄的怨恨给活活憋死。 “需要帮助的时候就点燃你腰上的烟花,本尊会立即出现。”男子的话如同一阵阴风从身后袭来。 自从第一次对话之后,我直接开启了“屏蔽”模式,恍若未闻地继续跑,谁知他的话并未说完,话落又补充了一句:“千万不要忘记哟~~”声音又细又嗲又魅,仿佛和情郎撒娇的小姑娘,这次,我实在淡定不了了,不禁身上一冷,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魔这种东西都这么诡异无常的吗? 思及此,方才他在我掌下化为黑烟的一幕陡然浮现在眼前。 魔这种东西无形无体,并非这世间的正常事物,不能以常理论之,或许他们连性别和年龄都不存在,毕竟只是一团黑气而已。 不远处,穆大娘的木屋已经可以看见,我收回思绪,虽当时未刻意去听,但感官较常人敏锐的我还是有意无意地记下了男子的话——“需要帮忙的时候,就点燃你腰间的烟花,本尊会立即出现。” 不禁觉得好笑,烟花?开什么玩笑,我身上哪有什么叫烟花的东西?想着,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腰际,却在看到一个不明物体后心上一颤: 腰上竟……竟真的多了一样东西!!!他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太可怕了! 缓解了半晌,这才心有余悸地探出手去,颤抖地握住腰间那一抹诡异的黑色物体。 定睛细看,只见这东西一指粗,一寸长,若是底端没有一根豌豆角长短的火线,我还真会把它当成奔跑时不小心挂在身上的一截树枝。 这应该就是男子所说的烟花了,想到被强行种在身上的魔种,心上无名火起,我抬手就要把这劳什子扔掉。 恶魔能给我什么好东西?定大凶大恶之物罢了! 手刚高举过头顶,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 既然他说此物一燃,定会现身,既如此,那我何不将计就计,引他入瓮,将这个大魔头彻底除掉。 呵呵,大魔头,不要怪我哦,这次可是你自掘坟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把烟花插回腰间,我得意地迈开步子向木屋走去。 不知此时是什么时辰,但见烟囱上冒出阵阵炊烟,应该是午时,这炊烟便是穆大娘做午饭时产生的炊烟。 见何箫兄弟已经回来,此时正站在门口东张西望,是在寻找着什么。见他们那坐立不安的模样,甚是着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忙加快脚步向山下走去。 刚下了山坡何箫便从门口奔了过来,一把拽过我的胳膊,劈头就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吗?!” 原来他们是在找我啊…… 心跳猛然加速,第一次被人担心,有些惊异,有些感动,有些惶恐,这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儿涌上心间,竟让我有些手足无措。 我点了点头,一想不对,答非所问,马上又摇了摇头,一想也不对,努力平复了一下有些混乱的思绪,之后终于理清了脉络,冲何箫兄弟挤出一个大到夸张的笑容,向他们表达我无以言表的感动。 “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儿?怎么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的?你倒是说话啊!?”我这不回应便罢,一回应,这莫名其妙的反应,让何箫的脸色更加阴沉,又连珠炮一样,问出了一堆问题。 在村子时,我是一个人在城隍庙里生活,虽和人类生活在一起,但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很多事可以由着自己性子慢慢来,反正无人会管你的闲事;而在山洞中时,兔熊又是兽类,虽然经常干涉我的生活,却是直来直去干脆利落,而且是以命令的口吻,从来不问我什么,唯一算问的就是那一句,带着七分嘲讽三分无奈的“你是不是傻?” 是以,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的我,对于这开天辟地的一连串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直接愣在了原地。 后发之后,我才找到了可以准确的形容自己当时状态的词——懵圈。 第64章 交流 深吸口气,我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回忆何萧方才说过的话,将思路一一条一条的理清,这才在何箫已急不可耐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我上山了(回答你去哪儿了),在河里抓了很久的鱼(回答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回答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吗)。” 闻言,何箫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一些,却还是有些疑惑地将我望着,我在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一抹不信任,心蓦地一寒,忙通过续着之前的话继续回答的方式,掩饰掉从心底涌出的那抹异样:“我没遇到什么事儿,不过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牵挂,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才又摇头又点头的,你们不要担心啦……” 听我说完,何箫阴沉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只是眼底多了一层雾气般浓而不烈的失落,温润如玉的他,无论爱恨,都不会像我一样歇斯底里,即使是这难以自抑的情感,也是那么薄薄的一层,淡得像天边的云彩。 虽然对他的不信任有些心寒,但还是对他的隐忍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心疼。 我不知道别人眼中的我是否如何箫一样隐忍,只是在心中,淋漓的爱恨嗔痴已如狂风暴雨般将我席卷了无数次,次次刻骨,次次铭心。 但何箫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庭中,家人的爱和无忧的生活造就了他温润平和的性格,所以,即使同是隐忍,含义也会有所不同的吧。 “你……不希望我对你了解得太多,对吗?”失落过后,他缓缓抬眸,好看的杏眸凝视着我的眼睛,一本正经地道,那黑白分明、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装的是我看不懂的晦暗。 我有些无措,又有些惶恐,这目光太严肃,严肃得有些深沉,深沉得让我摸不清他的真实意图。 我还是没有在人类复杂的人际交往中,做到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沉默了片刻,我决定按自己所能领会到的意思回答,不,论领会,我这个情商几乎为零的人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按我真实的情况,应该说是理解,按我理解的意思,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人。” 看到何潇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我尴尬地咬了下嘴唇,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些糟糕,但奈何肠子太直,再搜肠刮肚也无法让自己的话变出一个花样儿来,我颓废地垂下头,有些懊恼。 笨啊,我真是这世上最笨的大笨蛋! “那就好。”他轻叹一声,道,我知道他只是在安慰我,因为他的表情和语气明显与他的话背道而驰,不过,我也无心深究,既然行为上没有伤害他,至于无足轻重的话,就随它去吧。 在与人相处方面,我本来就没什么经验,若为一句话殚精竭虑,茶饭不思,岂不是作茧自缚,何况我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要去做。 “这里四面环山,人迹罕至,常有野兽出没。只有离家门最近的这几座山例外,你这么久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去了别的山上。你没事就好。”眸光一转,他一本正经地叮嘱道。 “嗯,我知道了,以后会小心的。谢谢何大哥。” “回来啦?”脚刚迈进房门,穆大娘的声音变从屋内传来,显然她也等了我很久。 心上一暖,我忙点了点头: “嗯,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我还行,主要是他,砍柴回来后连气都没顾得上喘一口,山前山后找了你好几圈儿。”穆大娘笑了笑,目光落在何箫身上,不知为何,在她这看似寻常的话中,我捕捉到了一丝微妙,让我一如往常地感到不舒服。 仔细回想一下,似乎只要涉及何箫和我之间两个人的事,穆大娘的言辞和目光就有些不自然…… 算了,不过一句话而已,为什么要想这么多?既愚蠢笨拙,又敏感多疑,不怪那个大魔头说,我真是个自相矛盾的怪女人。 “对不起啊何大哥,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接着穆大娘的话道。 “你不说,你把我……我们当做亲人吗?这么见外干什么?如果是何乐跑丢了,我也会不辞劳苦地四处寻找的。”他微微一笑,便打消了我心中所有莫名其妙的顾虑,我回之一笑,低头吃饭。 “唉……”一声轻叹于身旁响起,竟是穆大娘的。 刚入口的饭菜,蓦地卡在了嗓子眼儿,用力一咽,虽然下了肚,却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了我的心上。 入夜,我坐在草屋里,目光透过没有关着的门,看向天上的星星。 此时正值深秋,夜色凉如水,我却无心睡眠,继续开着门,只是将被子捞起来,裹粽子似的将自己裹严,挡住破门而入的寒意。 自出生至今,这是我第二次失眠,第一次是兔熊失踪的那晚。 而导致我失眠的不是穆大娘,不是何箫,也不是那个大魔头,而是我无法与人类和谐沟通的焦虑,我似乎经常说错话,做错事,让别人为难,惹别人生气。 星星啊星星,我该怎么办呢?你能告诉我,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吗? “刷、刷、刷……”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响起,像某种虫子的鸣叫,又像毒蛇的逶迤前行,心上一惊,我忙垂眸四顾,看见了正坐在门口削秸秆的何箫。 原来那怪异的声响是削秸秆时发出的。 出于好奇,我钻出被窝,踱步到何箫身边。 “睡不着?”听到脚步声,何箫头也没抬,便笃定地道。 “你怎么知道?”我微惊。 “看到的。”何箫微微一笑,抬头瞥了一眼四敞大开的草屋,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你大摇大摆地坐在那里看星星,我想不知道都不行。” “嘿嘿,也是哈。”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而且,还是在阴天的情况下。”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偏过头,用刻意的轻咳掩饰着脸上的笑意。 “……”他这是,在打趣我? 第65章 更进一步 望着何箫刻意躲避的目光,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饶有兴趣地绕着他走起来,故意追寻着他的目光,让他“无处可藏”。 这一躲一追,让我找到了和兔熊在一起时亲切轻松的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不禁心中暗叹,原来何箫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啊。 “阴天怎么了,啊?”我一边追一边不依不饶地道,最后还是他遮掩不住,认了输。 “谁说人家是在看星星了?人家明明是在看乌云。”望着那张笑意渐浓的脸,我强词夺理地道,一屁股坐在何箫身边,嘴角一撅,身子一转,佯装发怒,“不理你了,哼!” “好,你是在看乌云,你真的是在看乌云。”何萧含笑道,故意再三肯定,那副一心一意助纣为虐的样子,反而把我逗乐了。 露出笑容的瞬间,我蓦然发觉何萧和兔熊还是不一样的,何箫是用心的营造,他的调侃是善意的逗趣;而兔熊是个性的流露,他的调侃是率真的表达。 何箫令人愉悦,兔熊令人舒适。 怎么又走神了?我摇了摇脑袋,收回了思绪。 最近总是或有意或无意地想起兔熊,拿身边的人跟它比较,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曾经和它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幸福美好。 或许是我太担心、思念它了吧。 除了努力适应回归人群的新生活外,我是该好好计划一下怎么找它了。 “何大哥,你这么晚不睡觉,是在忙什么?”说着,我的目光扫过何箫手中正削着的玉米秸秆。 “做灯笼啊。”他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如洒下了一团月光,柔和而明朗,温润得沁人心脾,一时竟让我看得有些呆滞。 觉察到我的失神,他转过头,不动声色地避开我的目光,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灯笼是什么?为什么要做它?”我不解地道。 许是这晚风太舒缓,夜色太轻柔,又或是面前的人太温润,我竟毫无戒备的将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话一出口才意识到失言,急忙捂住嘴,惶恐不安地望向何箫。 削木杆的动作一顿,似是觉察到了什么,何萧抬起头,静静地将我望着,带着疑惑的目光中似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融解,我感应到了他此刻微妙的情绪,知道他不会伤害我,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惶恐不安。 像一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便蜷缩成一团,亮出自己防备的尖刺,拒绝着别人的靠近。 不过我不是刺猬,所以我能亮出的不是刺,而是一颗拒人千里的心。 “你的家,离这里很远吧……”他轻轻垂眸,再抬眸时,眼里已溢满了淡淡的怜惜和宠溺,他抬起手,向我的脸伸来,我一惊,防卫般地向后倾斜了一下身子。 这次,他的眼里没有质疑,而是善解人意般地笑了笑,收回手,拿起削好的秸秆,举到我的眼前,道:“灯笼是一种有灯罩的灯,这秸秆就是制作灯罩的材料。你把它扎成什么样,灯笼的外观看起来就是什么样。” 见何箫循循善诱,一点儿没有因我问出的奇怪问题而心生芥蒂,我暗松一口气的同时,身体也彻底地放松下来,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在。 从何箫手中抽出一根秸秆,只见这经他削过的秸秆又薄又韧,但单薄的一根也看不出什么奇妙之处,不禁开口道:“这个小东西有那么厉害吗?能扎出各种形状。” 说着还刻意用手摆弄了一下,以此来验证我的猜想,除了弯曲和抻直,这一根小小的秸秆实在难以摆弄出其它的形状,何况还是“各种”。 “噗……”何箫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将凝聚在秸秆上的目光循着这突然响起的笑声移到何箫的脸上。 收敛了脸上的三分笑意,何萧认真开口:“一根当然不能,所以才削了这么多啊。” 说罢,他的食指极其自然地刮过我的鼻尖,随意而亲昵,带了一丝淡淡的宠溺。 若是以前如此亲昵的举动,我一定会立即躲开,即使不躲开也会心生尴尬,但不知为何这次我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许是他的动作太过自然,我受他的影响,没有觉察出丝毫不妥,亦或是今晚的相处让彼此的距离更进了一步,以至于那些比以前更亲密的动作,此时出现显得顺理成章。 总之,从今夜起,我这个拒人于千里之外、浑身长满尖刺的怪人,放低了警戒之线,松软了身上尖硬的刺,可以接受他除了言语以外的亲昵触碰了。 “哦……”我半懂不懂地回应了一声,将地上的秸秆打量了几通,觉得只有这单一的秸秆还是不够,正疑惑,目光瞥见了秸秆旁看似废弃物的白瓤。 定睛细看,它们并不凌乱,而是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小块,从大到小排成一列,每一列都有七八个之多。 想必它们也是用来制作灯笼的材料之一吧,若是再加上它们,灯笼似乎就可以做成了呢。 想着我舒展开眉头,对何箫心领神会地一笑:“我知道了,这些秸秆要靠这些白瓤做连接,这样灯罩就能做成了!” “嗯,有鱼很聪明。”微微一笑,何箫赞道,让从未被别人夸赞过的我有些飘飘然,正当我沉浸在自恋中时,何箫已一手捏起白瓤,一手拿着已削好的秸秆,全神贯注地扎起了灯笼。 人生中第一次得知灯笼这个存在的我,像刚入城那会儿,兴味盎然,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何箫的手,目光随着他手中的动作,转换跳跃,不舍得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一边看一边记步骤,有时候遇到想不明白的便开口询问,有时候偶尔因为思考一个问题漏掉了一个动作,便央求何箫再重新示范一下。 讲着讲着,他突然笑了,我不解,直愣愣的看着他,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一双好看的杏眸像撒下了一把星辰一样闪闪发亮。片刻后,觉察到我的疑惑,嘴角再次上扬,露出一个率真的笑容,摸了摸我的头,道:“有鱼真可爱,像个孩子一样。” 第66章 伊人如玉 “哦。”闻言,我豁然开朗,甚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这一动作又扬起了何箫的嘴角。 何箫并没有因为我过于频繁的询问而烦躁,他耐心地为我一一讲解,有时候还让我亲手操作一下,做的不对的地方便手把手教我,那循循善诱孜孜不倦的样子,比私塾里的老师还有师表的风范。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孜孜以求中,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待我感到疲倦之时,天色已经微亮。 我伸了个懒腰,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落,是我睡觉时用的棉被。将被子从台阶上捞起,我瞥了一眼身旁已开始整理废弃物的何箫。 这棉被是昨夜气温下降,何箫觉察到寒冷,从屋子里拿出来的。 准确的说,是从我的茅屋里拿出一条,从他的房间里拿出一条,用我的棉被把我像裹粽子一样包裹的严严实实之后,他把自己的随便披在身上,继续做工。 何箫不仅温柔善良,还体贴细腻,所谓郎才女貌,等何萧到了成家的年纪,一定会娶到一个温婉可人,知书达理的女子。 想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何箫身上,随他的身影而动:肌肤如玉,眉目如画,身影虽清瘦,却如山中青竹,自带一股清俊优雅。 真是人间尤物,风华不凡。 与他相处了这么久,初时只是觉得他长相清秀,笑起来很温暖,今天才发现,他竟美得如此不同寻常,气质如此卓尔不群。 或许,这就是人际交往的奇妙之处,它可以让你透过表象看到人内在的、不为人知的深邃而纯净的美,不掺杂任何主观和偏见。 我施施然地望着何箫,那俊美无俦的脸上,一抹弯曲的弧度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竟在偷笑,见状,我一时竟想起昨夜他打趣我的那一幕。 我狡黠一笑,道:“何大哥想什么呢这么开心,是不是在想自己的心上人啊?” 闻言,何箫动作一滞,片刻后,带着嗔怪的语气,道:“有鱼,不要乱说。” 说罢,他低下头,继续收拾。 偏巧,在他低头的瞬间,我看到了那白皙润泽犹如凝脂般的脸上,飞上了两片红霞,使整张脸白里透红,如饮露清莲,煞是好看。 我有一瞬间的茫然。 何萧平实便俊美不凡,此时脸上有了红晕,更显得人比月美,脸比花娇,与绝色美女不相上下,我这个在女子中算好看的人都被他比下去了。 收回思绪,目光再次落回何箫身上,此时他还未收拾完,地中央横七竖八地摆着数个已经扎好的,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灯笼架。 想到他一夜未眠,既要做工,还要指导我这个对扎灯笼一窍不通的菜鸟,甚是辛苦,心中不禁生出七分心疼,三分愧疚,忙将被子简单地卷了卷,放回屋中,旋即立刻出来帮忙。 “还不承认,脸都红了。”我继续方才的话,打趣他道。 “你这个小鬼头。你说是,那便是吧……”意味不明地瞥了我一眼,何箫羞赧一笑,道。 这是承认了吗?我心中雀跃,像个被金子砸中的幸运儿,一脸的兴奋,恐怕金子得而复失似的,争先恐后地在一旁推波助澜:“何大哥看上哪家的姑娘啦?我这就让穆大娘去提亲,快点儿把那姑娘娶回来,做我的嫂子!那时候我一定要喝第一杯喜酒,还要当司仪,对对对,还要闹洞房!” 说着说着,仿佛已到了大喜当日,我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中难以自已,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个分贝。 而身为当事人,理应比我还兴奋的何箫却一言不发,我自顾自的欢喜了很久,见每句话都像投进了无底洞,未在何箫身上引起任何反响。 意识到不对劲儿,我忙止住话题,望向何箫的脸。 何箫脸色有些阴沉,似乎生气了。 我又说错了什么话吗?手无措地搅动衣角,我咬住嘴唇,忐忑不安的将何箫望着。 都怪自己太兴奋了,竟忘了自己跟何箫非亲非故,根本没有资格干涉人家的终身大事。 “有鱼,你真的希望我跟别人成亲吗?”何箫转过身,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好看的杏眸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在里面看出些什么。 他那带着不明意味的、近乎剖析的眼神,引发了我内心深处担心异能被发现的恐惧。 仿佛被置身围墙之中,荆棘为墙,不见道路,稍有差池,便会遍体鳞伤。 这一日,于寻常人而言,不过是平淡无奇一日,与我而言却是如履薄冰,这种与人类格格不入,连一句话都听不明确的感觉,十分煎熬。 以前我以为,这世上最难以解决的事便是身负异能了,如今看来,不是身负异能,而是交往障碍,因为它会时刻让我想起自己的与众不同。 不行,一味退缩逃避,就永远不会知道人类会将我为人处事中的怪异划归哪一范畴,路是一步一步的走出来的,只有每一步都踩实,才会更加明确下一步的方向,不陷入迷乱失据的境地。 有一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想,它表达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深吸一口气,将心底所有的恐惧尽数压下,我决定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凭借自己的理解,用最真实的心态坦然作答。 “当然希望你早日成亲,为我找一个和你一样温和善良的嫂子。我希望你幸福。” 话一出口,顿觉阴霾尽散,海阔天空,迈出这第一步,不管结果如何,心头都如释重负。 “这样,我真的会幸福么……”何箫并没有发现什么,事实证明,想象是另一种洪水猛兽,它可以把一件事情的结果无限放大,成全你所有的懦弱。 眸里的光黯淡了下去,何箫松开按着我双肩的手,有些颓废地倒退两步:“有鱼,你……真的不明白吗?” 最后这句话,轻若呢喃,似在问我,又似在自言自语,习惯性的,我有些忐忑,但一个念头制止住了我。 不要想那么多,随心而走,若是这件事关系重大,他自然会再次问你的。 我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继续收拾起灯笼,等了不多时,穆大娘起来了,见到正在院子里忙碌的我们,吃了一惊:“你们怎么起来得这么早?” “不是起来的早,是一夜没睡。”我脱口而出,坦率随意,毫不矫饰,那大方洒脱的语气,让穆大娘一怔。 第67章 异族与同族 刚起身,便被穆大娘制止了:“你不要找了,那些材料这里没有。” 说罢,脸色有些阴沉地望着身影忙碌的何箫,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她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终是没有开口,只是怅然若失的将我望着,那目光中,有期待,有哀怨,还有一丝无奈。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对我出现这种眼神,只是被这么莫名其妙地望着,着实有些不舒服,我假装无聊地扫视屋内,避开了穆大娘的目光。 “好了。”半晌过后,何萧开心地道,方才干瘪的钱袋,此时已鼓胀了起来。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在找的是钱币,回想他方才找得十分费力的模样,便知穆大娘家十分结据,用来买东西的银钱少的可怜。 何箫方才不告诉我,大概是想掩饰什么吧。 “有鱼,你在家等我,哪儿也别去,我去城里买做灯笼要用的其它材料。” “这些灯笼晚上我们都要带到灯会上去吗?”我道。 “是啊,这些灯笼就是为了过灯会做的。”微微一笑,何萧朗声道,他笑起来,很温暖,莫名的让人觉得心安,因此我的胆子也大了一些,把自己的想法勇敢说了出来:“这里离柳城那么远,你一个来回要很多时间,不如我们现在就把灯笼带过去,等你买完了直接在柳城做,就不用担心天黑之前做不完了。”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何萧赞同地点了点头,转身道,“娘,你去找个大些的布袋来,我们用来装灯笼。二弟,今天私塾放假,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帮我们拿些灯笼,我们两个人拿不过来。” “娘不去吗?”闻言,何乐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有些不情愿地望向何潇。 “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凑什么热闹,那是年轻人的节日。”自嘲一笑,和大娘摸了摸何乐的头,旋即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对何箫道,“那些灯笼你们俩人拿不过来吗?我看也不多呀,而且何乐这么小也拿不了多少,我还有事要何乐帮忙,你们两个去不行吗?” “拿得了。”似是被戳穿了什么,何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坦言相告,“二弟天天闷在家里背书太辛苦了,今天是上元节,我想顺便带二弟出去散散心,放松一下。” 闻言,穆大娘瞪了他一眼,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母亲特有的威严,厉声道:“背书有什么累的,就你惯着他!不努力做功课,将来怎么考取功名?你就想这样贫穷窝囊地过一辈子吗?!” 第一次见穆大娘教训何萧,我想说话觉得不妥,不说话觉得太尴尬,只得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她口中的功名是什么,不过听她的话意,大概是个类似于钱的东西,有了它吃喝就不用愁了。 “娘,功名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瞥了我一眼,何箫脸色有些绯红,他道,声音不卑不亢,看似疑问,但对向来温润如玉、从未反驳过母亲的他而言,却与反驳无异,让穆大娘瞬间变了脸色。 穆大娘瞥了我一眼,冷哼一声,道:“当初我让你考取功名,你不答应,现在呢,靠卖药换来的那点破钱维持生计,除去糊口,连买几个灯笼纸都费劲,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 闻言,联系何箫方才翻箱倒柜的一幕,我这才知道,那一袋银钱竟是穆家的全部家当,不禁一惊,不知何萧为何竟为了这个上元节灯下这么大的血本。 “娘,”这时一直站在穆大娘身旁,默不作声的何乐说话了,他也同何萧和穆大娘一样,开口之前先瞥了我一眼。 我是字幕吗,为什么你们说话前都要先看我一眼? 不由自主地抽了抽嘴角,我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儿碍事儿,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哥哥要娶几个新娘?”说罢,何乐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将穆、何二人望着。 我无措地抿了抿嘴,表示没听懂。 “一个都娶不起,还几个?”穆大娘高声反问道,那一览无余的抑扬顿挫的语调,尽显嘲讽。 闻言,何乐若有所思地向门口走去,见自己似乎挡了他的路,我向一旁迈出一步的同时,心中略感惊讶,莫非何乐早已替哥哥选中了未来的妻子? 思绪未落,身下一紧,我低下头,撞上了何乐单纯的目光,只见他拽着我的裙角,郑重其事地开口:“有鱼姐姐不就是哥哥要娶的新娘吗?” “啊?”闻言,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错愕的同时,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陡然明朗了一下,却是稍纵即逝,快得来不及捕捉。 瞥了眼何箫和穆大娘,见他们似乎并不惊讶,只是神色有些怪异,我不去细究这抹怪异的含义,因为从来到这个家开始,他们的很多情绪就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对于这一点我已习以为常。 不过从他们并不惊讶中可以看出,这小家伙早有认我做嫂子的念头了,只是穆大娘他们当着我的面不好意思戳穿而已。 会意一笑,我俯下身,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道:“乐乐说笑了,我不是你哥哥要娶的人。” 话一出口,我稍一思量,觉得不给个明确的解释对内心笃定的他没有足够的说服力,回想起清晨提及成家时,何箫脸上的那一抹绯红,续道:“你哥哥已经有意中人了哦!” “哥哥喜欢的不是姐姐吗?”闻言,何乐皱眉道,似乎对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他转过头看向何箫,纯净的眸子中满是诧异。 瞥了我一眼,何萧没有说话。 额头垂下三条黑线,我尴尬地看向一旁的穆大娘,谁知此时的她竟和何箫一样,也在瞥着我。 不动声色地避开二人的目光,我有些抓狂:又看我干嘛?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若不是被何乐攥着衣角,我恐怕早已夺门而逃。 似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何萧缓缓开口,只是声音压抑而低沉,似乎在刻意压制着对何乐乱点鸳鸯谱的气愤:“二弟,不要胡闹。” “哥哥,你不想娶有鱼姐姐吗?你不喜欢她吗?”拽着我的手愈发用力,何乐的眼中泛起点点泪花,粉色的小嘴高高嘟起,那委屈而伤心的模样,好像被谁抢了自己最爱吃的糖人儿一样。 我瞥了何萧一眼,见他面色阴沉,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想起他方才满是隐忍的声音,虽然他一向温和如玉,自相识以来从未见他跟谁红过脸,发过火,但凡事皆有个万一。 怕何箫对弟弟发火,我忙蹲下身,擦干何乐眼角的泪珠,抚慰般将他拥入怀中:“不要伤心啦,你哥哥喜欢的女孩儿比有鱼姐姐好一万倍呢!” 谁知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何乐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闹起了脾气,他一边用力扭动着身子,一边像要挣脱什么似地大声道:“不,我只要有鱼姐姐!哥哥要娶有鱼姐姐,娶有鱼姐姐嘛!呜呜呜……”喊着喊着,何乐竟啜泣了起来,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挂上了两串晶莹的泪珠。 正在我无计可施之时,穆大娘将何乐一把抱起,强行带出屋去,临出门时丢下一句话:“咱们家的布袋子都在水缸后面,你们自己找一下吧!” 再见柳城,不知是因有何箫的陪伴,还是之前在人际交往上勇敢迈出第一步的原因,心中不再如之前那般忐忑不安。 只是不知为何,自那晚被魔音控制了一次后,心中总会莫名奇妙地浮现一句话:“若人族不容你,便去投奔其他族类,世界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对这句话,我翻来覆去地思考了许久,觉得这也并非完全不可行。在人族中,因心中尚存良知,无论别人如何待我,我终不忍用这与生俱来的异能伤人,不过,如果换个族类,那便不同了。 如果换了个族类,身为人类的我就不用再为融入这个视异能为洪水猛兽的族类而束手束脚,殚精竭虑,一旦进入了别的种族,求同排异会成为我们的共识,一切生杀予夺都会显得顺理成章。 “你便可以发挥你的异能,尽情地杀人,成为我魔族的一员,拥有所向披靡的能力。”黑衣男子的声音陡然在心间炸响,让我为之一振。 真的,真的吗?若这世人不容我,成为杀人如麻的恶魔又如何?只要我杀的不是人,就不会受到同类的谴责,就不会成为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思及此,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是啊,我终于找到了可以彻底解决开能魔咒的方法了。 “有鱼,有鱼你怎么了?”急切的呼唤声拉回了我的思绪,何萧俊美的脸映入瞳孔,那是一张和我一样的脸,白皙的皮肤下,涌动着少年蓬勃的热血,澄澈的眸子中,埋藏着人类丰富的情感。 这是一个,可以带给我温暖和归属感的,有血有肉的人类。 凝视着他的脸,我前所未有的认真:如墨的剑眉,澄澈的杏眸,刀削般的薄唇……多么令人眷恋的容貌。 我真的可以放下心底这种对同类浓烈的依赖,投身于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异族的怀抱吗? 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额上一片温热,何箫那因常年采药而有些粗糙的大手覆上我的额,清澈的杏眸里满是担心。 这手虽然粗糙得令人不舒服,却温暖如春风,同他的笑容一样,让人无端感觉安心。 “没怎么。”我低下头,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抚摸,出口的瞬间,冰冷的略显喑哑的口音让我自己都为之一惊。 而在听到我声音的刹那,何箫也是一愣,眼底划过一抹惊恐。虽然这惊恐稍纵即逝,但还是被敏感的我捕捉到了。 循着他方才目光扫过的地方望去,看见自己拿着灯笼架的双手,那双手上的灯笼架,如被燃烧过一样,不知何时已变得一片漆黑,丝丝黑烟如有实体的灵蛇一般,缠绕在灯笼架的秸秆之间,汇聚不散,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暗暗操控。 第68章 利用 黑色……这一切,难道是黑衣魔头搞得鬼?! 究竟是他,还是那被种在我体内的魔种?皱眉,我求助般地望向何萧,欲言又止。 不知这种异象是何时出现的,不知他有没有看到那诡异离奇的一幕,不知他……会怎么想我。 不过回忆他方才不仅为我担心如焚,而且努力掩饰内心恐惧的模样,心中便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多了些底气,我动了动唇,决定开口。 “你方才突然停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中了魔术,身上钻出一丝丝黑气,然后灯笼和你脚下的土地就变成了黑色……”似乎猜到了我想问什么,何箫先我一步道,一气呵成。 虽然看上去不在意,但从他异常的语速中,我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慌。 或许这世间万事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吧,大到整个柳城的风俗,小到何萧一家的相处,如无处不在又无形无色的线,一旦偏离了由这些线编织出来的路径便会被它绊倒,轻则摔个鼻青脸肿,重则跌落万丈深渊。 只是我自知愚钝,至今仍没有领悟透彻。 “何大哥,我……”我低下头,思绪刹那间已百转千回。 饶是我怎样说服自己,对何箫放下警惕,但内心深处的恐惧仍如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让我惶恐难安。 即使现在,我有了两种选择,一种是破罐子破摔,彻底离开人族;一种是逆流而上,于困局中谋生机。 但即使前者更加肆意畅快,我却不想选择。 对我来说,后者再崎岖坎坷,终究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曙光,而非一眼望不到边的无尽黑暗。 我不想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既然何箫肯掩饰内心的惶恐来接受我,说明他已经把我当成了他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必见外,理应如实相告。 何况,一旦将此事说明,日后若再有异常,便可尽数归结于此,等于机缘巧合中多了一块挡箭牌,何乐而不为呢? 思及此,我自嘲一笑,纵然我放下七分戒备,却仍无法像何箫对待我一样,坦诚无欺,我终究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小人。 如此想来,那些曾为了自己的安危将我逐出村子的村民们,倒也有那么几分情理可原了。 “我被魔族在身上种下了魔种,所以会出现这种异状……何大哥,我不想成魔,我一直努力压制着体内的魔种,不让它酿成大祸……”凝视着何箫的双眸,我道,泪水夺眶而出,带着七分真挚三分刻意。 第一次,我从心头生出一种霸道的渴望,渴望在他那双澄澈如水的眸子里,印刻下我的影子。 “魔……魔种……”何萧显然被我表现出来的悲痛和无奈感染到了,他动容地垂眸,陷入沉思。 望着他严肃的模样,我的心底划过一丝愧疚。 单纯善良本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可是我却利用它来成全自己的私心,何萧,对不起。 “既然魔种靠恶念滋养,那我们便尽可能地制造善念,断了它的源头,让它无疾而终。”杏眸如洒下了一把星辰,何萧道。 望着斗志昂扬的何箫,我的心跳陡然加快。 这种不畏艰难的魄力震撼了我,打破了心中那个微润乖巧的形象,带了可以刺破现实的棱角。 心上一暖,我点了点头,第一次,我在人类身上获得了一股积极向上的力量,这力量仿佛一束光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原来,我也可以这样活。 刚踏进柳城,鼎沸的人声便迎面而来,抬眸四顾,因今日是上元节,街头比平日里热闹许多,只见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街道两边,摊铺林立,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灯笼,与我们手中未成型的灯笼不一样,千姿百态,色彩斑斓,图案多样,尤其是那金黄色的流苏,随风飘动,煞是好看,我不禁看呆了。 “有鱼,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买材料。”何箫道,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却追着一个孩童手里拿的兔子灯笼,越飘越远。 不自觉地跟着走了两步,因被身前装灯笼的袋子绊了一下,这才记起何箫的话,立即停在原地。 我不敢走开,怕何箫回来找不到我,直到那一抹熟悉的蓝色身影闯入视线。 凌……凌风! 不用细看,我已确定对方身份,因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熟悉的、亲切的气息,即使相隔数尺也能感觉得到。 心上一紧,我立即抬起双手,用手上的灯笼架挡住自己的脸。 虽然挡住了脸,但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我抬起眸子,透过灯笼架间的缝隙,向那抹蓝色身影望去。 不出所料,果然是凌风。 只是此时的他面色苍白,容颜憔悴,那双黑玉般的眸子黯淡无光,似生了重病一般。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从空中响起,愈来愈近,循声望去,只见一群黑色的、长着翅膀的东西正潮水般向这边涌来。 它们长相怪异,既不像鸟,也不像蝙蝠,且头上镶着两只冒着绿光的眼睛,阴森诡异,让人看了头皮发麻,我不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显然,未见过这种生物的不止我一个人,路让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有的凝神观望,有的则在这生物疾速的逼近中,害怕地躲了起来。 而唯一一个与众不同的,便是凌风。 见到这不明生物的瞬间,他黯淡的眸子陡然迸发出一抹光亮,脸上的欢喜呼之欲出,只听他高呼一声“找到她了”,便抬手向那空中的飞禽抓去。 此时他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是以他抬起手掌的时候,那萦绕在指尖的淡蓝色法力被我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不待他如愿以偿地抓住那飞禽,指尖的蓝光陡然熄灭,在蓝光熄灭的瞬间,他身子一晃,便向地面上倒去。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在触碰到他衣袖之前,被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抢了先。 目光触及到那一抹刺眼的红,我急忙缩回手,再次用灯架挡住了脸。 “凌风,你没事吧?”火蕊道,用力摇晃着凌风的身子,此时她的注意力都在怀中那抹蓝色身影的身上,根本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而空中那一群飞禽,也不知在何时消失不见了。 第69章 画灯笼 “值得吗?她究竟哪里好?!”火蕊近乎嘶吼地道,初时的担忧在这一吼之下消失不见。她抱着凌风的手陡然紧握成拳,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杀人一般。 火蕊貌美如花,风华绝代,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处靓丽的风景,吸引到无数人的目光,此时她将自己阴鸷的一面表现得如此淋漓,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以及别人的目光,足见她对凌风爱之深,深到除了他以外,眼中再无他人。 虽然不知道令她嫉妒若仇的那个女子是谁,但至少从她的表现里,我看出了凌风喜欢的人并不是她。 可是…… 思绪一转,我不禁苦笑一下。 这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为何我竟在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欢喜! 即使他不喜欢她又怎样? 他肯为了一个自己并不爱的女子斥责我,说明在他心里,你连那个他不爱的女人都不如。 何况,他已经和她,做了那种事! 有鱼,从此以后,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和凌风成为敬而远之的朋友,一个是成为没有任何瓜葛的陌生人。 深吸一口气,我放下用来挡脸的灯笼架,在二人面前露出容颜。 本想趁凌风昏迷之际,和他二人彻底划清界限,告诉他们,之前是我不知廉耻,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打扰他们。 然而,正当我想开口的时候,何箫的话陡然从身后响起:“有鱼,快走,我找到了一块空地,正好可以用来放灯笼,慢了就被卖货的小贩占了!” 说着,何箫已快速向自己所说的地方走去,怕被他落下,又见火蕊沉浸在怨怒里,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跟她说不清楚,我便决定先将此事搁下,转身去追何箫。 追着何箫来到城中一处比较繁华的地方,这里经过的人极多,四周的店铺楼阁也比较密集,我草草扫了一眼,便忙将占位置用的灯笼交给了何箫。 灯笼刚递出手,我便兴味盎然地向四周打量起来: 酒肆茶楼,饭馆客栈,还有陈列在街道两旁,五花八门的货摊,上面铺排、悬挂着各种各样的物品,琳琅满目,一看便是应有尽有。 能在如此繁华的地方觅得一块空地,十分不易,所以何箫一反温文尔雅的常态,火急火燎地一路狂奔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有鱼,你会画画吗?”何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此时他已将灯笼放好,坐在地上糊起灯笼纸,他没有叫我,想必是不忍打断我,或是想让我休息一会儿。 总之,他温柔体贴,总是能为别人着想。 “应该……会吧……”讪讪一笑,我道。 开始画画,是被赶出村子,住进深山之后。在训练的闲暇功夫,我喜欢用树枝在地上画东画西,但是却从未用笔画过,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会。 “没关系,能画上就行。”何萧微微一笑,道,然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太笨,不会画画。” 有了他的话做铺垫,我的胆子大了起来,研好墨,便用毛笔蘸着墨汁洋洋洒洒地画了起来。 何箫买的灯笼纸是五颜六色的,糊出来的灯笼虽不及货摊上的精美,却也缤纷多彩,十分漂亮,我不忍心让这漂亮的灯笼毁在我手里,所以虽看上去随心所欲,但在决定下笔之前,还是仔细斟酌了一番。 以前用树枝在地上画时,我画得最多的就是兔熊,一是因身边只有它这一只触手可及的小动物,一是因与它打闹惯了,有意想恶搞它。 所以,只有它画起来最得心应手。 画完第一个灯笼,仔细端详了半晌,补了几笔后,我感觉画得还不错,便有些讨好地把灯笼递给何箫看。 “怎么样?” 闻言,何箫抬起头来,只看了一眼,眼中便迸射出了赞赏的光,只见他不无惊喜地道:“有鱼,你画的真好!” 说着,他接过我手中的灯笼,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半晌,突然皱了皱眉,发现了什么瑕疵似的,迟疑着开口:“有鱼,你画的这个,是熊还是兔子?” “是兔熊啊!”我不假思索地道,底气十足,却让何箫脸上的疑惑更浓了:“兔熊是什么动物?” “嗯?”闻言,我想起上一次来柳城找兔熊,人们对它一无所知的情景,道,“你也没见过这种动物吗?” “没见过。”他极其认真地回应道,那副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听说过兔子,听说过熊,唯独没听过兔熊,更没见过这种动物。” “它不是普通的动物,它……”为了证明兔熊的存在,无计可施的我欲将它的一切和盘托出,却在说到一半之后,陡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停住。 “它……是神兽么?”何箫并没有发现端倪,他一边听我的话,一边凝神思索,在我话止之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知神兽为何物的我,探索地望向他的脸,见他脸上焕发出一股崇拜的光芒,心中确定那神兽并非不祥之物,便顺着他的话道:“嗯。” “这个神兽是干什么的?”似是这个从未耳闻过的小东西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何箫一边打量着灯笼上的画像,一边饶有兴致地道。 “神……神兽不都一样吗?”我有些心虚地道。 既然都被称为神兽,属性自然都是一样的了,就像魔和神一样,魔是残害生灵的大恶之人,神是济世救人的大善之人,至于神兽是干什么的,连这个名称我都是第一次听到,别说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的了。 “不一样啊,”打量了我一眼,何箫笑道。 我抿了抿嘴,掩饰掉自己的窘迫,大概他也感到奇怪,为什么我知道神兽,却不知道神兽是做什么的吧。 “比如龙可以让干旱的土地变成雨水充沛的沃土;凤凰可以让战火纷飞的国家变成国泰君安的乐园……这个兔熊,有什么神奇的能力呢?” “呃……” 听何箫的话,神兽都会法术,而且它们用法术做的,应该都是造福一方的事。 和兔熊在一起那么久,造福百姓没看见过,和妖魔鬼怪打架倒是看过不少,要一定要牵强附会地给他安上个优点的话,那训练我,勉强算是一个,但这个优点,怎样才能被大而化之地变成造福全人类的能力呢? 对,有了! 第70章 佳节如梦 第71章 开窍 莲花灯,许愿灯,传说只要在上元节这天将载了心愿的莲花灯放进河里,不久的将来心愿就会实现。 然而,我却不信。 如果一朵莲花灯就能实现人所有的愿望,那这世间就不会有遗憾和苦难了。 “嗯。”闻言,何萧道,目光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注目了半晌,收回目光,落在我欢笑的脸上,“有鱼,许个愿吧。”说着,他将不知何时买来的莲花灯举到我的眼前,目光中满是宠溺。 望了他一眼,我把手缓缓抬起,却在半空中定了一下。 不知这两盏精美的荷花灯要多少钱,因是上元节最炙手可热的许愿灯,价格自然远在其它灯之上。收下这两盏灯,感觉像抢了何萧一家的糊口钱,我怎能忍心?可是转念一想,灯既然已经买了来,退也退不回去了,就收下吧,何苦辜负了何萧的一片好心呢? 于是,定在半空的手终是伸了出去,接过了其中的一盏。 “谢谢。”我道,微微一笑,以示欢快。在别人面前,何况又是如此欢乐的节日,流露出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忧伤,终是不适宜的。 “这盏也是给你的。”见我只拿了一盏,何萧道,把另一盏也递了过来,我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多的,一盏就够了,我没那么多心愿。” “真的吗?其它姑娘都有很多呢,你确定只放一盏?”他有些诧异,再三询问道,双眸扫了一下在河岸两旁兴致勃勃地放着花灯的少女们,看向我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暗示。 “真的,我的愿望永远只有一个。”我低下头,道。我知道,他是在暗示我多放几个,而我,却在收下他心意的同时,也想为他争取一个许愿的机会。 放眼望向河边红红绿绿的人们,只见前来放许愿灯的,除了成双成对的恋人,就是花枝招展的女子,竟没有看到一个男子。或许,男子都不爱放花灯的吧,不知他爱不爱,只是,此事不可拖泥带水,稍一寡断,就会将何萧许愿的机会抹去,连他是否爱许愿这件事,都无从得知了。 “你的愿望很少。”何萧道,不知是陈述,还是疑问,他低下头,望着手中还未被点燃的花灯,自语道,“如果弟弟在,就可以为自己许愿了……”闻言,心上一惊,我望向何萧,从荷花灯里散发出的明亮光芒洒在他的脸上,照亮那棱角分明的脸,如初见时般,令人感到一股舒心的温暖。 他就是这样,温文尔雅,温润如玉,无论何时何地,总是将家人朋友放在第一位,却对自己,不闻不问。这样的他,太过体贴,也太过,让人心疼。 “何大哥,你总问别人,难道你自己没有愿望吗?” “有啊,我的愿望就是我爱的人幸福!”何萧道,他看了我一眼,转过头望向远方,目光似透过了满河的荷花灯,看到了别的地方。我想,他此时看到的,应该是他最敬爱的母亲和最疼爱的弟弟吧。 “不,在你爱的人心里,你的幸福才是一切。而且,若你出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不测,你爱的人又该由谁来守护呢?”我道,注视着何萧的双眸,似要把这些话,通过目光,传达到他的心里。 第二次,我的心底生出了一种霸道的渴望,希望何萧的心湖,能因我的这番话,翻起波浪。他应该有所改变,他应该为自己着想,因为,他已为了别人委屈了自己太久,一味付出,对于同样需要尊重的他而言,不公平。 “那我,便许个祝自己平安的愿望吧!”似懂非懂地将我望着,半晌,他有些不自在地妥协道。 “愿望怎么能说出来呢,说出来就不灵了啊,”无奈一笑,我道,像教书的夫子一样,循循善诱,“而且,这也不属于你自己的愿望啊……” “哦?”何萧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道,“你刚才不是说,若我出了什么事,家人就没有人守护了吗?” 闻言,我一怔,像看不明生物一样打量了他片刻。 人和人真的有所不同,同样一句话,不同的人能找出不同的重点,理解出不同的意思。 “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不是想告诉你,没有你,你爱的人会怎样,而是想告诉你,你很重要。”苦笑一下,我道,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个分贝。 在深山时,和兔熊吵嘴惯了,所以我经常是一有脾气就发泄出来,毫不顾忌,所以没有养成何萧那样的好耐性。如果不是怕何萧被我“吓”跑,恐怕我此时已经吼上了。 想到这里,我才蓦然发现,兔熊那个邪恶腹黑的家伙,虽然讨人厌,但曾一起相处的那些日子,竟一直在默默地包容我? “然后呢?”垂眸,何萧道,那转动的眼珠和微微颤动的睫毛,证明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思考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他这种,十分在乎别人感受的样子,如春风拂过心田,让人倍感温暖舒心,以至于,饶是最终他仍不理解,我也不会因此而生他的气。 “单纯地为自己许个愿,与所有人无关,只关乎你自己,说白了,就是用自己的私心,许个愿,”我搜肠刮肚地道,为了让自己的解释听上去通俗易懂,略一思索,决定给他举个例子,“比如,我的私心是,我想变漂亮,然后嫁给一个又俊美、又有钱的的年青公子。” 说罢,我一脸期待地望向何萧,希望在他的脸上看到豁然开朗的神色,然而,既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是,何萧再次曲解了我的意思。 闻言,只见他一怔,半晌无言,只是那在灯光的映衬下,本该容光焕发的脸色,却蓦地阴沉了下来,让空气突然变得莫名压抑。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平复下因这阴沉的脸色而于心底腾起的莫名忐忑,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现。 又过了片刻,只见何萧抬起头,极认真地开口:“有鱼,你方才说的,可是自己的心里话?” “……啊?”我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注视了他片刻,才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无语扶额:这何萧的思维,真不是一般的与众不同啊——这句话的重点,是这个吗?! “那个……我就是……”举个例子而已,我无奈开口,话未说完,觉察到何萧异常凝重的目光,脑海中蓦然浮现了往昔的种种,尤其是何乐叫我为“嫂子”的那一幕。 这一幕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我陡然发觉,何萧对我的感情,竟不仅是朋友那么简单,而是,爱。 第72章 界限 不能再让他以爱之名为我付出,这对他不公平,虽然如果没有了这层隐晦的情愫,他或许再也不会对我如之前那样好。 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想欠别人的,因为,感情这种东西太沉重,我还不起。 四目相对,何萧俊朗的眉眼在灯光的映衬下,愈发风华无双,那潋滟的眸光,温柔而清纯,让人忍不住想要沦陷。 可不可以,接受他的爱,许他一生一世,白首偕老? 然而这个想法一出现,便被心底一抹蓝色的身影否定了。 爱情这种东西,应该是排它的吧,毕竟,一个人只有一颗心,而自从遇见凌风之后,这颗心便被填满了。 以至于,即使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我也对他一如既往。 违心而活,把自己一生的幸福托付给一个不爱的人,我做不到,所以,我宁愿让自己,斩断所有情丝,对他人,绝情到底。 “是啊,”我笑了笑,一字一句,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何萧听清楚,“刚才说的,就是我的心里话啊。我喜欢有钱的、俊俏的公子哥,最好是官家子弟,有钱又有权才好。到时候,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一边说,一把煞有介事地眉飞色舞起来,对何萧阴暗的脸色视若无睹。 “有钱有权,要什么有什么,才会快乐吗?”失落地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的眸,在脸上投下一道弧形的暗影,美极了。 略一失神,我偏过头,将视线在何萧脸上移开。 美貌的人,如同怒放的花朵,娇艳而绚烂,让人顾盼流连。何萧,便属于那一类吧。 只是,我不明白,同样是男人,甚至同样温雅若仙,为什么,我喜欢上的会是凌风,而不是何萧呢? 爱情这种东西还真复杂,让人捉摸不透。 “是啊,对我而言,这就是快乐啊!”为了让他对我彻底失望,我不遗余力地继续为自己“抹黑”。 形象这种东西,为了何萧以后的幸福,不要也罢,就算我“迂回”地报答一次他吧。 “原来,有鱼姑娘喜欢这样的生活……”苦涩一笑,何萧道,仿若呢喃,那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消散不见,然而,“有鱼”那两个字,却是在这微弱的口气中,咬得最沉重的两个字,透露着孱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幽怨。 “人各有志,今天是上元节,咱们不说这些与许愿无关的了,”见气氛有些尴尬,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手上还未放下河的莲花灯,我道。 “何大哥,我们许愿吧!”我道,点燃灯芯的烛火,闭上双眼,双手合十,在心中许下唯一的愿望—— 找到兔熊。 在许这个愿望的时候,凌风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不知为何,自今天在集市上见到他后,他那孱弱无力的身影便一直在我眼前摇晃。 我承认,现在,我很担心他。 但在决定许愿的一刹那,本该许“凌风平安无事”这个愿望的我,却在斟酌一息后,将愿望改了。 因为,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想要的一切,虽然,结果难以预料,但我不会因此去强求什么,或者,不择手段的用其它力量去达成,包括爱情。 两情相悦的得到,才是真正的得到。 许完愿,见载着自己愿望的那朵莲花灯愈漂愈远,而何萧的那盏却迟迟没有踪影,我收回目光,望向一旁的他。 目光相触,何萧转过头,这才点燃了自己手中的莲花灯。 虽是一触即收,却让我发觉到,方才他一直在看我,而那一触到我,便急忙避开的,不加任何掩饰、目光中真情流露的凄凉和幽怨,也被我尽收眼底。 恍若无事地,他将莲花灯放入河里,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微皱的眉头预示着,他正在用心地,许着一个前所未有的愿望,正因为他从未如此过,所以显得有些生涩别扭。 这个愿望,会是只关于他自己的吗? 望着他俊美的侧脸,我不禁有些好奇,何萧此生许下的,第一个“只关于自己的愿望”,会是什么呢? “何大哥,你不必陪我了,自己随便去转一转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不容易遇到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别因为陪我一个姑娘,委屈了自己。”见他许完了愿,我笑道,在何萧有些迟疑的目光中,不由分说地将他推到一边,“你快去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一个时辰后,我们在城门口汇合!” 说着,冲还在纠结的何萧摆了摆手,径自走了。 走出了大约一里路程,回头望了一眼何萧,他还站在河边,孤单的身影在时明时暗的灯光下有些落寞,不过,只要他没有跟过来,我就放心了。 否则,对于我这种有太多秘密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总会觉得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束缚着,难以自在。 不知不觉,走到一偏僻所在,那里人迹稀少,只有大路上摇曳着几盏光芒昏暗的灯笼。 阵阵冷风从街头巷尾扫过,寒意浸透单薄的衣衫,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不禁下意识地裹了裹自己的衣襟。 但裹和没裹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只是紧贴在身上的罗裙,被我向脖颈处拽了一结,露出了下面的脚踝。 让寒意转了个个儿,从脚踝爬了上来。 “救命!救命!呜呜……”一个凄厉的声音划破阴冷的寂静,如惊雷一般,让我为之一颤。 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却因过度的恐惧和悲怆,而显得含糊不清。 怎么回事? 待我反应过来,那呼救已变成了哭泣和乞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不要……不要……” 是被人欺负了吗?想到这儿,我立即循着声音,快步向大路一侧的小巷内走去。 随着声音的清晰,几个的男子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们一共五人,高矮胖瘦不一,此时正围着一个姑娘做着什么事情,而这个姑娘坐在地上,衣衫不整,一边用双手用力地护住前胸,一边苦苦地哀求着。 第73章 见义勇为 他们在做什么? “住手!”少女脸上的泪痕和眼中的绝望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上前一步,厉喝,“你们在干什么?!她很不舒服你们看不出来吗?都给我让开!要做什么,让我来!” 这句话,在幽僻的小巷里如惊雷炸响,异常清晰,闻言,那几个男子的身影明显一僵,坐在地上的女子异转过头,望向出现在他们身后的我。 不约而同地,所有人打量了我一眼后,望向四周,见并没有其它人,少女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消失不见,而那几个男子,则在一瞬间的惊诧过后,变得有恃无恐。 “你来?”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其中一人道,不无调侃地望向另外几个,引发一阵哄笑,“哈哈哈,你可以吗?” 那个说话的人,算是这几个人中,身形较为高大的,他一边说,一边向这边走来,嘴角扬起一抹邪恶而猥琐的笑容。 自迈开步子到走到我面前,他一直用一种猥亵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扫视着我的身体,让我感觉十分不舒服,甚至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羞辱感。 “你看什么?!”我皱眉道,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 “看你啊,小美人~~”他一边笑,一边抬起手,在我诧异的目光下,捏住了我的下巴。 “你放手。”我沉声道,一股无名火从心底腾起。 “呦,你刚才不说,让你来吗?那爷就先教教你。”他淫笑着,陡然出手,拽住了我的衣领。 之所以说是拽住,是因为衣服并没有被他撕开,只是变了个形状。 虽无大恙,但他这一肆无忌惮的动作彻底激起了我的怒火,我一拳挥出,直击那人面门。 一声闷响,男子便被我打飞了出去,最后“普通”一声落在地上,尘土四射。 另外几个人见状,看了眼四脚朝天的男子,又扫了眼男子与我之间超过一丈的距离,大惊失色。 一击得手,我胸有成竹,看来兔熊对我的训练成效显著,至少力气不在一个男人之下,以前我一直以为兔熊的力气只能用来对付我这种柔弱女子来着。 “姑娘,对不起了,伤了让你不舒服的人,”望着那同样一脸震惊的女子,我不无歉疚地道。 如果这几个人是那女子的亲人或者朋友,我方才的行为似乎有些过分了:“那个,他们,是你的亲人还是朋友?” “什么都不是,是想非礼我的乌龟王八蛋!”闻言,女子怔愣了一下,似是对我的问题有些诧异,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地看了我一眼,高声道。 原来是坏人啊……不过,那个“非礼”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非礼“啊……”想着,我竟下意识地说出了口,看到女子半阴沉半羞赧的脸色,发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忙转话题,撸起袖子,凶巴巴地向那剩余的几个人走去,“还有谁想打架,来啊!” 那几人见状,惊恐地倒退了几步,然后扶起刚才被打的那个男子,落荒而逃。 就在我以为他们必走无疑,想伸手扶起方才那个被欺负的少女的时候,脚步声突然停止,气氛陷入一种异常的寂静之中。 身子一僵,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循着女子惊愕的目光转过身,只见那几个本来已经打算逃跑的男子,竟一动不动地停在了原地,像被人使了定身法,就在我以为他们中邪的时候,他们突然不约而同地转过身。 他们的双眸中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惊恐,只有炽烈如火、似乎永远得不到满足的情欲。 蓦地,我有些害怕,在害怕的同时,也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之前我那力运千钧的一拳,明显已经吓住了他们,而且,在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他们不会给我开这种“去而复返”的玩笑。 我紧盯着他们,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他们这是怎么了?” 本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没想到竟然没有落空,一个清脆的女声接了过去: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反悔了……” 反……反悔了…… 这回答和没回答,有什么区别…… 正在我腹诽之际,那几个男子已经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而且,目标出奇的一致,就是站在地中央的我。 估计他们是想先解决掉我这个大阻碍。 如果,他们如方才一样,体力和神智上没有任何异常,相信以我一拳打飞一个的能力,摆平他们易如反掌,可,怕就怕,有什么意外…… 不知为何,他们方才那整齐划一的停顿,像个警钟一样,鸣响在我的心间,让我莫名地感到不安,总感觉接下来要出什么事儿一样…… 第一个人扑过来的时候,我一拳挥出,如初时一样,轻轻松松将其打飞,正当我暗松一口气的时候,手臂和腿突然被人抱住,力气之大,如铁桶一般,挣脱不得,我扫视周身,只见剩余的四人一人抱住我的一肢,分工异常明确,显然是早有预谋。 是我小看了这群混蛋。 而那个被我打飞的,此时从地上爬起来,狞笑着向动弹不得的我走过来。 “姑娘,小心!”那个女子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我无奈地抿了抿嘴,现在喊还有什么用…… 不过,回想起女子方才那绝望的眼神,虽不知道“非礼”是什么意思,却能肯定那是件极痛苦的事情,所以,在得知那个女子并没有趁机逃走之时,心上淌过一阵暖流。 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自私无情,至少,这个少女是一个例外。 正想着,两个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双颊火烧般的痛响起,我竟被那人以闪电般的速度狠狠地扇了两个耳光。 两边的脸,一个没放过,打得很是“均匀”,真是,公平啊…… “臭婊子!”手落,他鄙夷地骂道,像在羞辱一件任人践踏的垃圾,那飞扬的口水溅到了我的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腥味。 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浪涛般,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我攥紧双拳,指甲死死地刺进肉里,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我要你,死!”话一出口,浓重的杀意瞬间将我的理智吞没,整个脑海里只回荡着四个字:“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第74章 入魔 像一个魔咒,缠绕不绝,我看着平时最让自己介怀的黑气游蛇般一道接一道从胸口钻出,感受到的,没有入魔的惊恐,只有力量倍涨的兴奋—— 我终于可以,杀掉他们了…… 大叫一声,我一个旋转,将身上的四人全部甩飞了出去。 身体落地,溅起一地尘埃,望着对面目瞪口呆的男子,我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气定神闲地抬起手掌。 此时的他们在我眼里,弱小得如同蝼蚁一般,想逃,不自量力。 手沿着男子的小腹,一路向上,带着凌迟般的快意,看着他的脸在惊恐下一点点扭曲变形。 冷笑一声,我对着他的脖子用力一攥,脖子被手指生生撕裂和从他口中喷出的血,瞬间染红了整只手掌。 看着丝丝鲜血沿着手指的缝隙,画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爽快。 “啊!快跑!”男子的脖子被我彻底掐断的瞬间,一声惊呼于身旁响起,我循声缓缓地转过头。 我听到了那些人倒吸冷气的声音,兴奋地扬起嘴角,原来让别人害怕的滋味这么痛快。 之前将我赶出村子的那些人,我应该把他们全部杀光,那样,我就不会被被人背叛的痛苦折磨那么长时间了! 呵呵,那时,我真是太笨、太傻了! “她不是人,是魔!是杀人如麻的魔!”不知谁喊了一声,那些人似被这声音壮了胆子一般,四散奔逃。 “对啊,我是魔,法力高强的魔。既然都知道了,还白费什么力气?而且,你们说,我会让知道我身份的人,活着离开吗?”我不紧不慢地道,伸出双手,黑气绳索般从掌心钻出,精准地缠住他们的腰。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人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敢了!”见挣脱不得,其中一个转身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道,其它几个人见状,也迅速回过神,跪地求饶。 不过片刻的功夫,磕头声已响彻整个小巷,点点血迹从地上晕染开来。 骤雨般的声响和鲜艳的血迹让我感受到了他们强烈的求生欲,透过夜晚冰冷的空气,一股只有生命才具有的温热气息,迎面扑来,不知是他们身上的血、汗、还是体温。 头,突然一阵刺痛。 如果,他们诚心悔过,我是不是,该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毕竟,对于每个人而言,生命只有一次; 毕竟,他们并没有真的把我们怎么样。 “你知道,“非礼“是什么意思吗?”一个冰冷而低沉的声音于耳畔响起,带着摄人心魄的威严和缠绵悱恻的蛊惑。 “你是谁?!”我捂住脑袋,大声道。 是谁在跟我说话?!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又在干什么啊?! 我拼命去思考,脑海却如一盆倒满了墨汁的清水,浑浊地一片晦暗。 “就是,你曾经在书里看到的,以身相。只不过,是其中一方被强迫的,以身相许。” 我一怔,刚恢复的一丝清明,再次被黑暗淹没。 强迫? 以身相许这件事,不是在双方自愿的前提下,才会发生的吗? 我呆呆地望着前方,等男子说出下文。 “呵呵,你太天真了。生死都可以由不得自己,何况这种事?何况女人这种,天生就是弱于男人的,更容易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强迫。” “这种事怎么可以强迫?!要是连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来,那人还算什么人?!” “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这种事在人间,甚至三界,已经屡见不鲜了。” “不!你骗我,你胡说!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扭曲恐怖?!我不信,我不相信!!!”想要摆脱什么似的,我一边倒退,一边拼命摇头。 “不是变成,而是它原本,就是这个样子。” “不,不是的,不是的……” “你都看到了,不是吗?” “什么?!” “这几个跪在你面前的人,方才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什么?”心上如惊雷炸响,我放下捂着耳朵的手,转头看向坐在墙角,衣衫不整,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少女。 她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那本介绍以身相许的图画书上的画面。 “什么都不是,是想非礼我的乌龟王八蛋!”刚见到我时,少女近乎控诉的话浮现在耳畔。 他们竟然,真的…… “一年前,村长跟你提出的陪睡条件,也是这个意思。” 心上一震,我大惊。 村长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怪不得寒倾墨会说,陪睡是这世上,最肮脏、最可耻的事,比让一个人去死,更严重的事情。 你们这些,灭绝人性的滚蛋,根本,不配做人,更不配,活着! 想着,我抬起魔气缭绕的手。 “去、死、吧!”手落,血液四溅,染红了脚边的地面。 都,死光了吗? 抬头四顾,缩在墙角的身影,映入眼帘。 “杀了她,她是你入魔和杀人的唯一见证者,只有她死了,你才能高枕无忧。”之前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少了几分缠绵悱恻,多了几分志在必得。 这微小的差异,如微风拂过湖面,荡起一阵细小的、却让此时正凝神在湖面之上的人无法忽略的涟漪。 不对,有哪里,不对…… 我圆睁着双眼,像寻找什么一样,目光一遍又一遍扫过少女的脸。 她,到底是谁? 正挣扎,少女已不由分说地拽过我的另一只手,道:“跟我来!一会被官府的人发现你就惨了!” 我一怔。 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捕捉不到,什么也想不起来,整个人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就在这一愣神之际,少女已带着我狂奔起来。 晚风拂过我的头发,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和上元节人潮浮动的股股热气。 我不知她要带我去哪里,但感受到她紧握着我手的温热触感,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安全感,似乎只要有这只手在,就什么也不用担心。 转过街角,穿过小巷,饶过人群,不知跑了多久,最后少女在一条小巷里停了下来。 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跟来后,她打开了一间院子的门。 第75章 善恶 这间院子不像何萧家那么狭窄,挨着门口的是一片八九丈宽窄的菜园子,菜园另一头是三间瓦房,一间是正对着大门的正房,格外宽敞高大,另外两间是左右相对的偏房,稍微矮小一些。 没进过柳城人家的院子,我也不知道这户看上去十分宽敞的人家在柳城里能否算的上富贵,只知能住的起这种地方的,应该算不得穷苦人家。 “这是我家。”少女道,她的声音虽清亮,却刻意压得很低,让即使在这远离人群、万籁俱寂的夜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听到,此时她已警惕地关上了房门。 “……”循声望向她的脸,我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响。 本来像男子一样扎在脑后的头发不知何时像疯子一样披散了下来,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那紫光映入我的眼角,让我感到一阵惊诧。 然而,少女却在我嘴唇微动之际以为我要说话,忙捂住了我的嘴,那捂住我嘴的手真实结实,带给我一种踏实的、有血有肉的温暖感,突然好想把她拥入怀中,让她的温暖驱散自己身上近乎死人般的冰冷。 “不要说话!”她再次低声道,随即又不由分说地拽着我向院子右边的偏房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现在衣服上全是血,被别人看见会起疑的,有什么话先换了衣服再说。” 进了偏房,少女像方才一样小心翼翼地关了门,旋即只见火光一闪,少女已点燃了一根放在屋内正中央的桌子上的一根红色蜡烛。 “血……血……”我讷讷道,一片空白的记忆中,终于浮现出了几个人影,不过这几个人倒在血泊中,已没有了任何生命气息。 他们……怎么了…… 目光茫然地在自己身上游离,一串刺目的血迹映入眼帘,如一道闪电劈开空白的记忆:是我,竟然是我,杀了他们!! 我竟然,杀了人! 我居然成了人神共愤的,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不!!不——!!”双手捂住脑袋,我蹲在地上,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 “恩人,你怎么了?”少女的声音从身旁响起,紧接着,我被拥入了一个温软的怀抱,这怀抱里萦绕着的淡淡菊花香,让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我咬着嘴唇,泪珠如雨而下。 “别怕恩人,没事,没事。”她一边安慰,一边用手轻拍着我的后背,“都过去了。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官府是不会查到你身上的。” 她在,说什么? 虽然我不懂,但她的口气让我感觉莫名心安。我抬起头,求助似的望向她。 “恩人,你放心,我是绝不会说出去的!那样,我还算是个人嘛!” 她说的,是什么事? 我杀人的那件事吗? “你要是还不信,那我对天发誓!我蒋如要是敢出卖救自己一命的恩人,必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她抬手指天,郑重其事地道。 发誓? 发誓是什么意思? “……”少女脸一黑,无奈扶额,“恩人,我连毒誓都发了,你怎么还这样心有余悸地盯着我看啊——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肯相信我?” 闻言,我方才意识到不妥,转过头,将目光从少女脸上移开。 “你一句话也不说,我怎么能知道你的想法呢?”叹息一声,少女道,她走回床柜边,继续翻找。 片刻后,她动作一滞,高声道:“找到了!” 不过旋即便意识到了什么,忙捂住嘴,心有余悸地冲我眨了眼,“一兴奋忘了控制声音了——这要是被我父母听到就遭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着从柜子里翻找出来的东西,走到我身边:“赶紧把这件衣服换上!” 我不语,只是抗拒什么似的,退到角落里,像蜗牛一样,瑟缩成一团。 我竟然……杀了人…… 我终究成为了,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换上啊!被别人看出来你是杀人凶手就遭了!” 思及何萧一家,我缓缓接过少女递上来的衣服。 换好了衣服,少女把我拉到烛火前,打量了半晌,摇了摇头:“不行,头发上还有血迹,”说罢,把我按回座位上,“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打壶水。” 头是她帮我洗的,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让别人帮我洗头。 或许是方才经过一场大战太过疲惫,又或许是对于这种久违的亲人般的温暖太过依赖,我就这样任她为我淋湿头发,用那柔软温暖的手一遍又一遍搓揉我的头皮。 “谢谢。”洗完头后,我斜倚在床栏上,借着烛光望着那张美丽而温暖的脸,道。 “不客气啦!”她笑了笑,道,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叫蒋茹,你叫什么?” “我叫有鱼。” “你是神仙吗?”她突然道,目光灼灼地将我望着,似乎在望着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不是啊……”我微怔。 “你会法术耶,而且你还救了我!”她反驳道,坚定不移。 “你……你不认为我是坏人吗?我会魔术,而且还用魔术,杀了人……”我紧张地将她望着,生怕她改变主意,然后像村里人一样将我置之绝境。 但这句类似于提醒似的话我必须问出来,因为此时困惑就像一团碳火一样炙烤着我的五脏。 “当然不,因为你救了我,所以你不是坏人,是实至名归的大好人!”她握住我的手,热情洋溢,“是魔术吗,行善救人的怎么能叫魔术?叫仙术才对!” 她的话如司南,为我混沌的世界指明了方向,让曾经错综矛盾如乱麻般的一切变得泾渭分明起来。 “我杀了人,也是行善吗?” “你杀的是坏人,当然算行善啦!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对,惩恶扬善!” “可他们并没有,真的作恶……” “那又有什么区别,你若不出现,他们已经得逞了!”蒋如哭笑不得地道。 “可是,他们或许只是,一时失足,而我,却连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 “俗话说,一失足成千古恨!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后悔药?怕死当初就别选择做那种事啊!”她愤愤道。 “可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他们就这样死了,依赖他们、需要他们的家人怎么办?”我据理力争。 第76章 第一个少女朋友 没有人比我更懂得失去家人的痛苦。我不想让别人也体验到和我同样的苦。 “这个……”她神色一滞,似乎也觉得我说得有几分道理,犹豫了片刻,方叹了口气,道,“反正人死了,也活不过来了,只能祈祷他们来世投胎个好人家。” 是了。 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过分了。而这一切,都是拜那颗魔种所赐。 如果那个把魔种强行种在我身上的黑衣人不肯把魔种取出去,我就杀了他,绝不会再让自己被魔种控制,为祸人间! “你方才说,行善救人的人,便是好人……”回想她方才的话,我道,“所以,不管我会的是魔术还是仙术,只要我做的是好事,人类就可以接纳我吗?” “是啊!”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仍有疑惑,引发这个疑惑的源头,便是那个梦魇一般将我折磨了两年的心结。 或许是因为这个少女的与众不同,又或许是因为她的温柔善良,第一次,我对别人说出了那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回首痛苦就像揭开伤疤一样,揭一次,痛一次,尤其是那种刻苦铭心的伤疤,痛彻心扉。 “两年前,我用法术冰封了伤人的妖怪,村民们认为我是害人的妖女,将我逼得跳了河。”我道,一开口便红了眼眶,那种被孤立被敌视的痛苦绝望,至今历历在目。 “哼,这帮没良心的家伙,禽兽不如!”一拳砸在桌面上,少女愤恨难平,骂道,“这种恩将仇报的家伙,当初你就不该救他们,让他们被妖怪吃了才好!” 我一惊,自诞生到现在,除了自己,我第一回在人类口中听到与那些村民截然相反的观点,第一次知道人类也会对某种行为深恶痛绝。 原来,这世间并非没有一成不变的正义,而人也并非都是自私自利之徒,而让世界上的正义与人类的温情达到和谐统一的,便是道德。而村民们的行为违背了道德,所以,我这两年多来承受的痛苦,并非无病呻吟,而是出于人类最本能的对于道德与正义的向往。 “蒋筎,谢谢你!”我道,不无感激,想到何萧一家,我忙起身:“夜深了,我先回去了,不然何大哥会担心的。” “这么快就走啊?”她道,脸上浮现了一丝失落,旋即想到什么似的,忙问道,“有鱼有鱼,你还会来……来看我吗?”她凝视着我,好看的杏眸中带着闪闪发光的期待,像个小迷妹。 “会呀,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微微一怔后,我既开心又有些羞涩地道。 “你把我当朋友?”闻言,她高兴地道,那手舞足蹈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太好啦!能成为你的朋友太荣幸啦!我愿意,非常非常非常地愿意!”说着,她拉过我的手,果然又蹦又跳起来,像一只调皮的小白兔。 她如火的热情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该怎么回应,只是低下头害羞地冲着她笑。我想自己在人类世界中大概算个不善言谈的人,不知是因为对这个世界不太熟悉所以保留着一丝疏离和警惕,还是天生性格就比较文静的缘故。 “咦,”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旋即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像个调皮的小精灵,“何大哥是谁啊?那么担心你?唉,怎么没人担心我呢,我也是个妙龄单身少女啊!”说罢,故作失落地将我望着,一脸的意犹未尽。 “我寄宿人家的主人之一。”我道。 “多大年纪,长得帅不帅?”她并不买账,仿佛没听见一样,拉着我的手继续问道。 “和你差不多,挺帅的……”回想着何大哥的模样,我认真地回答道,“嗯……比寻常女子还好看,可以用如花似玉来形容!” “哈哈哈,”闻言,她并不惊讶,反而笑了,意味不明地打量着我,道,“这么帅,与姐姐正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姐姐可要抓助机会,不要让这么好的少年被别人抢走了!” 听到这里,我方才明白了少女的用意,不禁脸上一热,忙道:“妹妹不要乱说,我只把他当哥哥的……” “不要害羞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时不说,难道要等成了老姑娘再提?那就没有这么好的少年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嘛!”她正色道。 “不是害羞,是我真的只是把他当哥哥,我对他的喜欢,仅限于兄妹之情。”我道,有些不耐烦。 在感情上,我只听从自己的心,而且,我认为感情是件很严肃、需要负责任的事,虽然对凌风的“一见钟情”看上去草率,但在决定开始之前,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苦难的准备。 所以,我不可能也不会和何萧在一起,无论怎样都不会。 “哦……”觉察到我的不耐,少女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已带了一丝小心翼翼,“姐姐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嗯。”无奈地在心中叹息一声,我道。 或许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都对感情之事充满了好奇心吧,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想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了,因为何大哥还在家里等我呢。 想起那天找完兔熊从柳城回去,穆大娘和何乐都睡了,只有何萧一个人在灯下等我,心上不由得涌上一股暖流,这暖流如三月春风,让人感到像亲人般的温柔舒适。 “是谁啊?”见我承认,她眨了眨眼睛,又道。 “一个求之不得的人。”想起凌风身边那个红色身影,心上滋味莫名,我道,深吸一口气,“好啦,不说这个了,我要回去了。” “好吧,”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她叹息一声,松开了一直紧握着我的手,“再见姐姐,记得要常来看我哦!” 还未到家,远远地就看见穆大娘家里灯火通明,不像上一次我晚归,门窗里只闪烁着一点微弱的光亮,如同萤火。 莫非今天他们一家人都在等我?大喜过望下,我忙加快了脚步。 刚到门口,穆大娘的声音便从屋内传来:“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吗?!你还没确定她喜不 第77章 男人的奴隶 脚步一顿,我停在门口。 嫁给他? 恍然大悟的同时我大吃一惊,原来她一直抱着让我成为何萧妻子的想法,怪不得平时的一些行为让我感到一些说不出的怪异。 可是,我并不爱他啊。皱起眉头,我有些不知所措,像一只突然被关进笼子的鸟。 “那可是二两银子啊!咱家半年的花销!还有你弟弟,等着书用来学习呢!你把钱都花了拿什么给他买书?!你想让他和你一样做个什么都没有的白丁?!”穆大娘继续道,声音比之前还高,似乎并不怕被别人听到。 思及此,我不禁自嘲一笑,我真是蠢,这么震耳欲聋的声音哪里是不怕,分明是故意想让某个“罪魁祸首”听到吧。 “母亲,若不是有鱼姑娘给灯笼画上好看的画,那些灯笼根本一个都卖不出去,也不会挣来这二两银子。”何萧的声音响起,却明显比自己的母亲低了不少,带着对长辈礼貌性的尊重和几分自责。 一方面故意夸大我的功劳,帮我说话,一方面又因母亲的责备为自己的思虑不周愧疚。 感受到他的用意,我的心上划过一阵疼痛:他总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先为别人考虑,却从不考虑他自己,他总是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麻烦、伤痛默默地承受下来,然后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给别人送去春风般的和煦。他的笑容那么温暖纯净,仿佛永远也不会被悲伤笼罩,但偏偏这种大海般包容、掩盖住所有悲伤的温暖,让人异常地觉得心疼。 我真的很想问他:何大哥,你真的不会悲伤吗?有时候我甚至想用刀刃般锐利的言辞,彻底撕破他那层令人心疼的伪装,让他趴在我身上大哭一场,至少这样可以让他痛快一次。 “再说了,女人不有的是?你的钱花给谁不好,非要花给这个有眼无珠不识抬举的,让这钱和白扔了有什么区别?!”穆大娘恍若未闻,自顾自地继续道。 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我凝视着那灯火通明的房子,慌张而惶恐,看来,我必须要给穆大娘和何大哥一个交代了——在感情和留宿上。 在感情上,我自是心意明确,不爱何萧;在留宿上,我自会给足他们报酬,不继续白吃白喝。但是,我该怎样表达才不会惹怒这个因我“花”光了二两银子而正沉浸在怒火中的穆大娘呢?一旦表达不当被她赶出去了怎么办? “再说了,成家难道比你弟弟金榜题名还重要?你弟弟要是做了官,咱们就有钱有势了,想娶多少好女人没有,想什么时候成家不行?!”闻言,我一怔,在人间,有钱有势便可以得到自己喜欢的人吗? “再说,女人就是个传宗接代的,你还想把她们捧到天上去?我告诉你,女人就是男人的奴隶,洗衣做饭相夫教子就是她们的职责,你可千万不能惯着她们,否则就等着红颜祸水、大难临头吧!”穆大娘道,义正词严咄咄逼人,只闻其声便可想象出她脸上鄙夷和威胁的神色。 闻言,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既惊恐又纳闷,若嫁了人的女人便会成为男人的奴隶,那么女人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地去寻找自己的如意郎君?难道她们觉得做别人的奴隶是件很幸福的事? 不过,听穆大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似乎她婚后过的便是这样的生活,所以觉得做男人奴隶这件事无可厚非。但若这便是人间约定俗成的规矩之一,那我宁愿只相爱不相守,即使因此不能成为一个标准的人类,我也无怨无悔。 “是孩儿不好,母亲不要生气了,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孩儿已经老大不小,母亲不要再为孩儿担心了。”经过穆大娘滔滔不绝的一番“教导”,何萧道,话音未落,门帘一动,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与站在门口发愣的我撞了个正着。 见是何萧,猝不及防的我忙转身躲开。 “有鱼!”何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知道自己躲不掉了,我讪讪地转过身,有些手足无措,像犯了错的孩子。 “你……都听到了?”何萧缓缓开口,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神色,看上去比站在门外“偷听”的我还窘迫,好像他才是偷听的那一个。 “我……我……”我低下头,羞惭而不安,下意识地用手搅动着自己的衣角,不知该如何回应何箫的话。 我不想骗他,但如实说又怕加深我们之间的这种尴尬,只好纠结地站在当地,一声不吭。 “有鱼姑娘,无论你方才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当真,母亲只是一时想不通口不择言而已,这些只是我们的家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的。”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解释道,有些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闻言,看到他一如往常的温暖笑容,我蓦然产生一种“真是我自己多想了”的错觉。但错觉只是错觉,何大哥就是这种温润如玉的性子,任何矛盾都会被他的体贴游刃有余地“化解”,然后他一个人默默承下所有。我知道,穆大娘说的都是她的心里话,都是他们一家一直心照不宣却唯有我不知道的真相。 为了不让他失望,我第一次配合他演戏,故作释然地一笑,道:“嗯,我知道啦!穆大娘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嗯。”见状,他脸上的担忧终于敛去,露出了和平时一样温和的笑容。 一夜无话。 第二日,我掐好时间,在不耽误穆大娘做饭的前提下,借来她家的菜刀削了数根竹竿。 之所以下决心完成“扎鱼”这件曾许诺过兔熊的任务,除了为了提升自己的能力,更是为了回报穆大娘的收留之恩。因为昨天在街上看到了卖鱼的贩子,我想从河里捉来的鱼应该也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所以决定下河抓鱼。卖了鱼就有钱回报穆大娘一家了,而且,如果鱼卖的好的话,还可以为穆大娘一家的生计多提供一个来源,生活有些拮据穆大娘就再也不用为钱不够花而犯愁了。 第78章 挑衅 但用竹竿扎鱼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就像之前兔熊训练我挑石头一样,需要通过练习一点点掌握。 练了一上午,虽然不断改进方法和战术,我仍只扎到了五条鱼。就在我拎起鱼篓,准备打道回府时,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嗤笑声,吓了我一个机灵。 按理说,被大魔头纠缠了这么久,对这种“来无影”的行为本该习以为常,但我之所以会如此惊恐,是因为那个声音并不是我所熟悉的大魔头的。这声音是个女子的,却不知是妖是魔。 “粗野无知,胆小如鼠,牙尖嘴利,色厉内荏,不人不妖,连鱼都抓不到的蠢货,你有什么资格喜欢凌风?!”那人继续道,这次我听清了那女子的声音,知道她是谁了。 “火蕊?!你不是人类?”望向飘浮在半空中那个红色的身影,我道。虽然自遇见兔熊后,我见过许多的异类,但火蕊是我回归人群后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没想到,她竟然也不是人。 “我当然不是人类,凌风怎么会有人类这种肮脏下贱的朋友??我是神,对你们人类而言,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神!”冷哼一声,她道,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她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一年前威胁过我的那个红衣女子,她也自称是神仙。若神仙不仅不心系苍生,还都是和红衣女子、火蕊一样仗势欺人之徒,那神仙又有什么值得敬畏的! 我转过身,仿佛没听见一样,迈开步子继续走。不好意思,若你来找我只是为了宣示自己身份的高贵的,那,恕不奉陪! “你!你给我站住!”她明显被我的反应气到,声音陡然提高。 我继续走,连个眼神都欠奉。 “哼~‘”一声冷哼想起,我预感到了什么,刚要转身,一阵剧痛便从后背席卷而上。眼前一黑,我陡然失去了知觉,待恢复知觉,发现自己已趴在了地上。映入眼角余光的,是火蕊的鞋。 此时她已经从天上飞下来了,正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挣扎着站起来,我仍是不看她,较劲儿似的继续往回走。 “你这种垃圾,根本就不配对我摆这种态度,更不配喜欢凌风!”怒吼一声,她一掌打在我的后背上。如被一块巨石砸中,我的身子腾空而起,最后“扑”地一声,脑袋撞在了一棵树上。 嗡地一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我感觉脑浆都要崩出来了。有什么东西,随着这阵剧痛,泉水一样涌进了脑海,不待我捋清,火蕊的声音便罗刹一般,阴森森地飘了过来:“之前,我真是太仁慈了!我早就该杀了你,这样,凌风就不会因为你受伤!你这个肮脏下贱、阴险可恨的东西,根本就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 不配又怎样?虽然在心里,我已经和凌风划好了界限,但我,偏不告诉她。她欺负我,我打不过她,但可以通过其它方式还回去。 而这,就是我的方式。虽然会因此引火烧身,但即使被她打死,我也,绝不跟她这种两面三刀、狂妄自大、仗势欺人的人认输! 我抹干从嘴角涌出的血,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却不想,刚迈开腿,胸口如一颗火炮炸裂,一阵剧痛从五脏,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腿一软,我栽倒在了地上。 丝丝黑气从指尖溢出,我知道,身上的魔种又被摧动了。 “你……你身上有魔种?!”看到黑气,火蕊惊道,旋即,像找到什么依靠一样,正义凛然地道,“那现在,即使不为了凌风,为了天下人的安危,我也要杀了你!” 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地可笑:“天下人?你的心里,真的有天下人吗?” 在你眼里,他们不是“肮脏下贱”的存在吗?这你不过是为了杀我,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真是,虚伪恶心! 这种人,根本不配做神,也不配做人,这种人,就该,立、刻、去、死! 一根根细若发丝的黑气接连不断地从身体里抽离,最后汇聚成一条巨大的蟒蛇,在我身上盘亘游走。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我意念微动,倒地的身体便被那蟒蛇般的魔气,护卫一般扶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见状,火蕊竟有些慌乱地后退了一步。 方才那么不可一世的人,现在也会怕吗?真是,既可怜,又,可笑。 “想陪你玩玩儿啊~~”邪魅一笑,我道,一挥衣袖,对面的树木,全部被我夷为平地。 “呵,自寻死路!”躲开了我热身似的反击后,火蕊冷哼一声,道,不知是刻意掩饰还是本性难移。 “好啊,”身影一闪,我已现身火蕊身侧,嘴巴靠在了火蕊的耳畔,声音轻缓近乎蛊惑,“那就要看,是谁死了。” 说话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抚摸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在手抬起之后,我陡然惊觉:我怎么了,我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我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这不是我! 正挣扎着,一阵异样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低下头,看到胸口被火蕊用法术打出了一个碗大的窟窿。 只是,预想中席卷全身的剧痛却并没有传来,不过像被人挠了一下似的,不痛不痒。 没想到魔力这么强悍,竟能承受住火蕊这种,换上以前,足以摧毁我好几次的强大攻击。 低下头,目光扫过胸膛上被火蕊打出的碗口大的血窟窿:那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窟窿,血肉已被打没,从前胸可以看到后背,但而此时除了后背外,我还看到了一个东西,那就是之前大魔头种进我身体里的魔种。它此时正悬浮在窟窿的正中央,旋转着,浑身散发着幽暗而诡异的光。 只要把它拿出来,我就和魔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我不要再被魔种控制,成为为祸人间的坏人!死,我也要,清清白白地死! 想到这里,我猛然伸出手,抓向胸口的魔种。 第79章 面纱之下 可是,它明明就一览无余地悬浮在那里,明明一伸手就能够到,但它发出的光却像是一层看不见的防护罩,将我的手与它死死隔开,凭我如何用力都穿透不了。 “去死吧!”火蕊的声音陡然响起。我抬起头时,她已扑到了我跟前,我看见她伸出的双手里,闪耀着红得刺眼的光芒。她的双手还未近前,我已感受到了那光芒身上,毁天灭地的威力。 然而,火蕊的手并没有落在我的身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将火蕊挡住了。那黑影背对着我,但即使不看他的脸,我也知道这个人是谁。 逼我入魔的黑衣人,即使他化成了灰我都认得! “碰!”一声巨响,像方才火蕊打我时一样,火蕊被黑衣人一掌击飞了出去。 “玄冥?!你怎么会和这个小贱人在一起?!” 原来这个黑衣人叫玄冥。 对火蕊的惊诧置若罔闻,玄冥转过身,对我道:“傻子,怎么不点烟花?” 本以为以害我为乐的玄冥会趁机落井下石,却不想他不仅没这么做,还救了我。我一脸惊疑地将他盯着看,像在看一个怪物。 “这么专注地盯着本尊干什么,看上本尊了?”与我目光相触,他邪魅一笑,道,还伸手特别暧昧地捏了捏我的下巴。 “下流!!!”从惊疑中回过神,我后退一步,摆脱了他手指的钳制。害我就罢了,还调戏我?报复似的,我抬起右手,快若闪电地伸向大魔头的脸。 毫无防备的玄冥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我扯掉了面纱。 面纱落,一张妖孽般倾城绝色的脸落入眼帘,只是有一条蜈蚣似的伤疤像一颗朱砂痣一样点缀在花瓣般的薄唇和白皙的下颚之间。 见状,玄冥眼底划过一抹慌乱,忙抬袖去遮自己的脸。 “好美……”我脱口道。 闻言,他动作一滞:“你竟然,觉得我美?” 然而,话音未落,我便看见方才被打飞的火蕊冲玄冥举起了手。 “小心!”我下意识地道。 闻言,玄冥邪魅一笑,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一掌拍出,这次火蕊并没有被他拍飞,而是被拍得倒退数步,勉强稳住身形后,一口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没想到他的法力这么强悍,竟然能打败神仙。 传言中魔这种罪恶的东西,对神仙这种降妖伏魔的存在,不是如过街老鼠一样,闻风丧胆的吗? “这个低贱的人类有什么与众不同竟能惊动堂堂的魔界之王出手?”她道,目光愤恨而不甘。 魔界之王?他竟是那些作恶多端的魔的头头儿?!没想到我要对付的人竟然这么强大。 “敢打扰本尊说话,真是,活够了。”不耐烦地转过头,大魔头还未收回去的手掌微微一弯,火蕊便如同被拽住线的风筝,落到了大魔头的手中。 大魔头掐着火蕊的脖子,转过头继续道:“不要理这个贱人。你刚才说的,可是真心话?” “什……什么?”在这么凶残的场景下,我实在做不到像这个杀人如麻、见惯生死的大魔头一样,恍若无事地聊天。 “就是,你夸我美的那句。”他有些不耐烦地道,掐着火蕊的手下意识地加紧了力道,让火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感情他把这不耐烦都表现在了自己的手劲上了啊。身上打了个冷战,我忙回答:“是,是真心话。” 虽然我讨厌火蕊,但我并不想让她因我而死,她毕竟没有真的要了我的命。 闻言,他的眼底划过一抹亮光。他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嵌着伤疤的下颌,难得一见地正色道:“这条吓人的疤,不是让我的整张脸看上去,奇丑无比吗?” “没有啊,”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想,我诧异道,“这条疤就像美女脸上的朱砂痣,为这张近乎完美的脸平添了一抹异乎寻常的风彩。” “若是你,你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吗?”他一愣,旋即若有所思地道。 不知为何,我竟在这大魔头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忐忑。 他会忐忑?这世上难道会有他这种作恶多端的大魔头害怕的事?我一定是幻觉了。 “那要看这个人是谁了。” “什么意思?” “这个人要是你,我不仅不会喜欢,还会恨之入骨!” “为什么?” 你丫的,十万个为什么啊你?明知道给我种上魔种,害我生不如死的人是你,还明知故问,气谁呢你?! “你现在就把我身上的魔种取出来,并且给我道歉,说你错了,而且保证以后再也不害我了,我就不恨你了!”我喊道,恨不得用口水喷死他。 没想到,闻言他不仅不反省,反而像看了笑话似地扬起了嘴角:“你这么有趣儿,我怎么舍得把魔种取出来呢——我一定要让你变成我的人。” 你、大、爷、的! 我俯下身,开始找石头:我要砸死这个死变态、害人狂! “你,可以滚了。”在我俯下身去的时候,大魔头冰冷慑人的话传到耳畔。 还挺嚣张!要滚,我也要先砸死你再滚!想着,我加快了找石头的速度。 “本尊身为魔界之主,谁见了不是毕恭毕敬?唯独你敢这么肆无忌惮……唉,选你入魔族,本尊真是自讨苦吃啊……” 闻言,一气之下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还要不要点儿脸了?!我还没说遇上你有多倒霉你还委屈上了?!嫌苦你就放过自己啊,现在就把我身上的魔种拿出来啊!现在就拿!赶紧,立刻,马上滴!!” 我一边道,一边抬手去指他的鼻子,谁知,下一秒,他竟然再一次像看笑话一样,扬起了嘴角:“你举块板砖,吓唬谁呢?” 闻言,我方才发现方才一气之下从地上抄起的东西。当时我并没有细看,没想到不是石头,而是一块板砖。 “去死吧你!”我道。经他这么一提醒,怒火中烧的我直接把手中的砖冲他的俊脸拍了过去。 一个该死的恶魔长了这么一张人神共愤的脸,真是暴殄天物! 第80章 卖画 不用说,这一击又落了空。 大魔头再次化作黑雾消散不见,剩下欢畅的笑声在林间缭绕不散。 他怎么这么开心?! 他怎么可以这么开心?! “大魔头,早晚有这一天,我会杀了你!”把板砖砸在地上,我恨恨道。 此时我才发现,身上的伤口已消失不见。 方才这里,除了要杀我的火蕊,就是大魔头了。而火蕊,是绝不可能给我疗伤的,排除了火蕊,那个给我疗伤的人,一定是大魔头了。没想到,这次,他不仅救了我,还替我疗了伤——害完我又帮我,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如何看待他了。 哎呀有鱼,这有什么可疑惑的?把这些事大小轻重一对比,你不就知道,他到底是害你的多,还是帮你的多了嘛?!你看,他给你种上魔种,让你将来成为为祸人间、人人唾弃的恶魔,这件灭你希望、毁你人生的事,不比这世间所有的事都可怕吗?!别忘了,对你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大魔头用你不在乎的生,去换你最害怕的生不如死,所以,大魔头你依然该恨,依然,该杀! 解开心中的疑虑,我终于有时间梳理因火蕊拍在头上那一掌而闯入脑海的记忆。这段记忆是我第一次被大魔头控制的那晚,梦境里出现的画面。是一个男子,就是他闯入我梦境后又将这一段记忆生生抹去了。 通过这段记忆,我知道这个男子叫伏愁,是天界的神仙,而且似乎与我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因为在抹除我记忆前他的最后一句话是“现在我们还不能相认”。 他究竟有什么苦衷,而他与我又到底是什么关系?算了,没有凭据什么都猜不出来,这些未解之谜只能留着日后解答了。此时太阳已经接近中天,我必须抓紧时间,一定要赶在午饭前,给穆大娘一个惊喜。 到了柳城,我学街上叫卖的小贩,将鱼卖了十文钱,揣好钱喜滋滋地往回走时,经过一个卖画的摊位,摊位上的字画吸引了我的目光。 “大伯,这画不用制成灯笼也能卖钱吗?”看了半晌,见那摊位上的画与我昨夜画的并无二致,一样的纸张,一样的墨迹,不过有的多了几个娟秀清丽的小字。 “当然了!不过姑娘要喜欢把它糊在灯笼上也行,都一样的。姑娘看上了哪一幅?老夫这就拿给你。”老人脸上堆笑,主动热情地道。 “嗯……这个不要钱的吗?”有了上一次挨打的教训,我不无警惕地道。 “不,十文钱一幅。” 他一幅画卖出的价钱抵我五条鱼,这么说,卖画比卖鱼挣钱!既然这样,我何不卖画?而且我画得也不比他差,上元节我画了画的灯笼就全卖光了呢! 回到家,饭菜已在桌上摆好,三口人也已落座,看到穆大娘有些不悦的脸色,似乎已等了我很久。 “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不知道已经过了饭点了吗?幸亏何萧没有像上次一样满世界找你,否则不知又要白受多少累!”不等我开口,穆大娘已一口气地道。 “穆大娘,我去柳城了。”将卖鱼挣来的钱像献宝似的放到她的面前,讨好地道,“给,这是我抓鱼卖的钱。” “这……这是你的钱,我不要。”见到钱,穆大娘眼底闪过一抹光芒,但她扔赌气似的把钱推到一边,道。我知道,她仍对何萧把卖灯笼的钱全花在我身上的事耿耿于怀。 “不,在你家借宿了这么久,没少让你们费心,这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否则我于心难安。” “不用,有鱼姑娘生疏了,在我……我们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了家人。家人之间互相帮助是理所应当的。”没等穆大娘表态,何萧便抢着说到,好像在防止着什么。 听到那句“早就把你当成了家人”,我想起了之前穆大娘说的那句“你还没确定她会不会嫁给你”,我忙道:“不不不,我只是暂时借宿在这里,等找到伙伴就离开了,不能反客为主啊。你们要是不收,那我就不好意思继续在这里打扰下去了。” 说罢,仿佛胸口大石落地,瞬间感觉轻松了不少,而不知为何,在听了这句话后,穆大娘的脸色却阴暗了下来,她瞥了何萧一眼,伸手接过了铜钱: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嗯嗯。” 那十个铜钱,或多或少地减轻了我内心的愧疚感。但是,从始至终,我都没敢看何萧的脸,因为方才我说的那些跟何萧彻底划清界限的话,和穆大娘适时地递给何萧那个近乎嘲弄的眼神。虽然我知道,按何萧的性子,无论多么难过尴尬都不会表现出来,但这样的他,只会更让我感到更愧疚。 吃罢饭,我把卖画的想法跟穆大娘一家说了,不同于我的年轻气盛,因为上元节买的墨有限,为了保险起见,穆大娘让我先画几幅图试一试。 何萧研磨,何乐铺纸,我拿起毛笔,在白色的宣纸上,一笔一笔浅斟慢吟、小心翼翼地勾勒出兔熊的形状。偶尔得空,便看一眼一手扶砚台,专心致志研磨的何萧,瞥一眼用胖嘟嘟的小手按住宣纸,唯恐它出现褶皱的何乐,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油然而生:有人陪伴,有事情做,这便是人生最美好的事了吧。 画完,将画仔细打量了几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蓦然想起昨天在画上看到的娟秀小字,便对何萧道:“何大哥,你会写字吗?” “会啊。” “那你帮我在这幅画的右上角写几个字好吗?” “好。你要写什么?” “嗯……”我脸一红,语塞。字我一个不认得,诗词歌赋自然也不会,又因入世不久,名人名言一概不知,随便写几个字上去,又恐折煞了这精心创作的画…… 正进退两难,一阵落叶的清香扑鼻而来,让我灵光一现。 “我知道写什么了!”我欢呼道,“就写一味药材的名字!” 第81章 何乐的嫂子 “写药材的名字?”何萧、何乐不约而同地道,一脸诧异,显然猜不出这幅画和药材有什么关系。 “嗯,就写‘当归’,看见画,就当归来的意思!”我道,望着纸上那个让我郁结于心的身影,会心一笑:正愁不知该怎样寻你,如今一箭双雕,岂不妙哉? “这幅画是你们之间的暗语吗?”写罢,何萧拿起画纸仔细打量了一遍,道,“画里面这个奇怪的小动物真的存在吗?” “暗语是真,小动物是假。”有了第一次说谎的经验,再骗起人来我已游刃有余,连想都没想。反正一提到和兔熊这个三界公敌有关的事,我便自动开启防御模式,脑海里只充斥着两个专门用来骗人的词汇——不存在,假的。 画卖得出乎预料的好。在我对兔熊“强身健体”“驱邪避凶”能力的吹捧和何萧兄弟默契而卖力的配合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兔熊就成了保护神的象征,人们争相购买,趋之若鹜。 接连几天将画兜售一空的我们,铜钱也挣得盆满钵满,因为供不应求,画的价格还在穆大娘的提议下,接连翻了几倍,可谓财运亨通。但那没有任何温度的铜钱对我来说,不过是增加我在穆大娘家借宿时心安理得的砝码,没有任何意义,找到兔熊,才是我唯一的意义。 或许心中,还有对某个人难以自已的情愫,不过,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放下他了。 “谁是这幅画的主人?”刚从山上捉鱼回来,还未进门,便听见院子里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脑海中浮现一抹蓝色的身影,我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要逃走,却被何乐童真的声音定在了原地:“有鱼姐姐回来啦!” 事已至此,再躲反而显得我不可告人了,于是我咬了咬唇,转过了身。 “有鱼!”在那抹熟悉的蓝色映入眼帘的时候,一个充满思念和狂喜的声音传入耳畔。 为什么,在这声呼唤里,我捕捉到了喜欢的影子?抬起头,我看了他一眼,却在瞥见一旁的那抹红色身影后,心再次滑到了谷底。 “你在叫谁,我们很熟吗?”我冷冷道,恍若未见地穿过他的身旁,将手中的鱼递给此时正站在院子中央的何萧。 “你怎么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要自作多情,很贱的。”冷哼一声,我道。不知是在说给自己,说给凌风,还是说给那个为了凌风曾要置我于死地的火蕊。 “痴心妄……”火蕊的声音陡然响起,不过刚吼出三个字,便顾忌什么似的转了音,“不自量力!凌风不过礼貌性地关心一下你而已,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自作多情的是你才对!”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魔的手下败将!”想起半个月前的事,我立即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 “你……”怒吼一声,火蕊正要爆发,却被凌风一个寒气逼人的目光怼了回去,她抿了抿嘴唇,气势立即弱了下来,“你……你……你胡说!” 看来凌风对火蕊对我的追杀并不知情,而像火蕊这样目下无尘的人之所以说谎,十有八九是因为面子,怕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毁了形象。此时,戳破她的谎言无疑是最好的报复手段,但想到这样有可能让二人反目成仇,便放弃了。 不管有多喜欢,棒打鸳鸯这种事,我都是做不出来的。要么不争,要争,就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卑鄙下流的手段,我不擅于用更不屑于用,用了,只会脏了我的人格。 “呵。”冷哼一声,我不再言语,转身进了自己的小屋。 “她就住在这里?”凌风的声音响起。 “嗯。”何萧道。 “呵,住这么破的地方还说自己不下贱,这是人住的地方吗?狗窝还差不多。不,这种破地方连狗都不愿意住,我看这个女人不知污秽,连狗都不如。”火蕊的声音再次响起,突兀而刺耳,刺穿茅屋扎进我的耳朵里,但此时的我已没有怒火,只有平静。 或许,当你对别人显示出一次宽容之后,心胸便会变得宽大许多。但,我并没有因此而选择沉默不语,因为我憎恶那个一言不发,给别人一种任人欺凌的懦夫形象的自己! 从容地走出草屋,我缓缓开口,语气淡然得仿佛局外之人:“那我们看到的,一定不是同一间屋子,我看到的屋子,是柔软舒服,缤纷多彩的,在那里面,不仅能嗅到落叶的芬芳,还能看到星月的璀璨,听到林间百鸟的低语,而且,像你这样身体娇弱的小姐,想住都住不了呢。” 话音未落,手腕上一紧,我便被一个人拉扯着向门口走去,定睛一看,竟然是方才一直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凌风。 “跟我走!”他道,语气严厉,不容置喙,好像我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一样,可那张俊美无筹的脸上,却写满了心疼。 我不过是夸了一下我的屋子,又没有骂火蕊,他用得着这么心疼吗?还发这么大的火,手腕都要被他攥折了! “你放手!!!”我怒喝,想甩开他,奈何他的手抓得像铁钳一样紧,怎么甩都甩不掉。 “你放开我嫂嫂!”何乐稚嫩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出乎我意料的,任我如何用力都甩不开的手,却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如被击中要害般,缓缓松开了。 我惊诧地抬起头,却看见了他脸上呼之欲出的痛苦和凄凉,心没来由地一痛,像被人打了一拳。 “你叫她什么?”他转过身,目光死死地锁住何乐的脸,一字一句地道,那剑拔弩张的样子,似乎只要一言不和就会大打出手。 “嫂嫂啊!”初生牛犊不怕虎,何乐才不管你是什么状态,不假思索地重复道,还唯恐对方听不懂地解释了一句,“就是我哥的……结发……妻子。” 在说到“结发”二字的时候,他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我,那副呆萌的样子很是可爱。 第82章 划清界限 我知道他为什么在“结发”二字上停顿,因为这个词是我几天前教给他的,他喜欢咬文嚼字,学过的词总会想方设法地用在说话上,这是又在“用词”了,只是不确定用的对不对,所以才会望向我。 “对,你说(用)的对。”微微一笑,我走过去,宠溺地捏了捏何乐胖嘟嘟的脸蛋,道。 “你……你什么时候……”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逗弄何乐的时候,凌风再次开口,但这次已不只是脸色,连声音都带了凄苦的颤抖,闻声,我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惨白如纸的脸。 心陡然一痛,他这是在,为我,心痛吗? “不……我只是……在何大哥家借宿几天,我和何大哥没有,没有任何关系的……”我忙开口,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我不禁自嘲:又自作多情,他怎么会为你心痛,你的私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你跟我走。”他长长得舒了口气,似乎从肩头放下了一个千斤鼎,他重新将目光移到我的脸上,道。 “不。”瞥了眼他身旁的红色身影,我道。 有她在,我算什么?何况,你已经和火蕊做了那种……有夫妻之实的事。 “口是心非,你那个男人动了心吧!”鄙夷一笑,凌风道,望向我的目光由深邃变成了锐利,如一柄利箭,似要射穿我的心。这是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到鄙夷的神色,我定定地注视着他脸上的那一条上扬的曲线,像研究符文一样专注:他这样说,一定不是因为在乎我。 人类做事不是都要回报的吗,像吃包子要给卖包子的人钱一样,他救了我的命,自然要索回相应的报酬。 “不,我要找兔熊。你放心,找到它之后,我会竭尽所能报你的救命之恩,绝不会欠你人情。”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以后,除了报恩,我不想再和面前的这个人有任何联系。 “你以为,我要你跟我走,是为了让你报答我么?”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下意识的,他竟又向前踏了一步,将我们之间的距离缩回了原状。 “那是为了什么,找兔熊么?”我深吸一口气,再次后退一步,道,“那就更不必了,因为不管和谁在一起,都不会影响我找兔熊。” 目光森寒地瞥了一旁的何萧一眼,凌风陡然抓起我的手,厉声道:“你都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还找兔熊做什么?!”说罢,他紧逼一步,把身体贴在了我的身子上,“男女授受不亲,你对兔熊,究竟是什么感情?!” 男女授受不亲?那他怎么还和火蕊做那种事?!而且,我和兔熊怎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是我错了。意识到了什么,我自嘲一笑。 他喜欢火蕊,胜过我千百倍,他可是想和火蕊在一起一辈子的,做那种事对他而言,无可厚非——我又算个什么东西? “当然是伙伴的关系!它是我的宠物!”我道,声音之大,如同惊雷。之所以说得这么大声,是因我想把面前这个爱管闲事的人吼开。 “只是,宠物吗……”闻言,他仿佛丢了魂一般,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地,攥住我的手也失控地松了开去,见状,我忙把手抽回来,寻找庇护似的退到何萧身边。一旁的火蕊见状,脸上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凌风,我们别在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她走过去,挽住凌风的胳膊道,方才脸上得意的笑容变成了深深的担忧。 这个女人真会演。 凌风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移上火蕊的脸,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要将一切冻结一般。 “滚开!”他嘶哑地道,竟把火蕊甩到了一边,像受了伤的小鹿一般,跌跌撞撞地走了。 心上划过一抹悲凉。不知为何,我感觉他的背影充满了绝望。 哎呀,有鱼,你是怎么了?你在他心里,连过指秋风都不如,他怎么样,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何况,他还有和他有夫妻之实的火蕊去关心呢!你竟然还为他心疼?自作多情没有底线的吗?! 有鱼,从今以后,不要再与这个人有一星半点的瓜葛,即使是思想上的瓜葛,也、不、许、有! 卖画的生意蒸蒸日上,常来这里买画的老主顾已经不能满足于只买兔熊的画了,他们说我画的画比柳城其它画铺画得都好,愿意提高价钱买我按他们需求创作的其它画作,为了财源广进,我特地给自己放了七日的假,专门练习画如今市面上最流行的花鸟虫鱼。 为了减轻我的负担,何萧也把平日里采药的工作,变成了画画。他既聪明又刻苦,只跟我学了几天画出的画便与我不相上下了,把我们两个人的画摆在一起,即使连最熟悉我作品的老主顾都开始分辨不出到底哪副才是我的作品。 自此,何萧的家境日益殷实起来,逐渐跻身富贾的行列,以前无人过问的穷小子何萧,也成了许多人家的良婿人选,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提亲,不过却都被何萧毫不犹豫地一一回绝了。 我知道他的心思,但我一直视他为哥哥,而且我身世成谜,又身负魔种和冰火两大为人类所排斥的异能,终究不属于这个地方,便想方设法帮他寻觅良人。 “何大哥,刘秀才家的姑娘长相出众又知书达理,与你特别般配,这回这个我看你就应了吧!”一边抓鱼,我一边对像往常一样陪我来抓鱼,此时正站在岸上望着我的何萧道。 “有鱼,”闻言,何萧脸色阴沉了下来,沉默片刻,像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道,“你说过,你喜欢有钱的、俊俏的公子哥,最好是官家子弟,有钱又有权才好。现在我有钱了,而且,我觉得我长得也可以,我最近正在努力读书……” 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当成一件按固定标准评估的货物了么?爱一个人怎么可以卑微到如此地步?! “何大哥!”我道,因为生气,声音比平时提高了很多,“真正喜欢你的人是不会在乎你的身份、地位和钱财的,娶一个不是真心喜欢你的人,你甘心吗?!” 见我情绪这么激动,何萧一愣,之后缓缓开口:“我不在乎,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 第83章 打架 “何大哥!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面对他的顽固,我有些气结,“你很好,可是我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装不下其它人了!而且……” “总之,我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见他还要说什么,我斩钉截铁地下了最后定论。话音一落,身后树枝一声脆响,似有什么东西掠过,我瞥了那棵树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 大魔头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了,魔种也没有再发作,不过他的存在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所以,是时候要想办法除掉他了。 “我会一直等你的。”何萧落寞而执着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何大哥,你……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我急到,索性连鱼也不抓了,拔足就上了岸,把何萧远远地甩在身后。 售画的日子还在继续,只是虽然兔熊的“当归”画是我们摊子的招牌,但卖出去了那么多,始终没见兔熊出现,也没从别人口中得知过它的消息。 收完钱,买画的几个人拿着画离开,一个白色的身影留了下来,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摊子上的画,也不知在这里看了多久。 “想买画吗?这可是柳城最著名的画摊了,样品齐全画工精湛,来一幅吗公子?”我习惯性地招呼道。 那白衣公子不语,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头。看清楚他的脸,我神色一滞:这个人不是别人,竟是我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的凌风。 “这些画可都是你画的?”见我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凌风率先开口道。 “不是。” “这些我都买了。” “不卖。” “为什么?”他挑眉,饶有兴致地将我望着。 “因为我讨厌你。”冷哼一声,我故作不屑地道,“以后还请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想再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你。”我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耳朵不好使?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打量了我片刻,他邪邪地扬起嘴角,道,“忙着讨厌我做什么?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你可是还没有报呢。” “你不是说,你找我不是为了让我报答你吗?!” “现在不是了。” “你!”白了他一眼,我气道,“还是那句话,如果你要我报恩,我要先找兔熊,找到它后,我会竭尽所能报你的救命之恩,绝不会欠你人情。”听到“兔熊”二字,凌风的眼底划过一抹异样,他缓缓低头,迟疑不语。 “凌风大哥,你在这里啊!害我好找。”女子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竟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妙龄少女。她一边说,一边跑到凌风身边,伸手便挽住了凌风的胳膊,那动作看起来十分自然,仿佛早已习以为常。 你不喜欢我就罢了,但你已经和火蕊做了那种事,竟还在外面和别的女人亲密无间,不知避嫌?! 你……你和这个女人,不会也…… 我惊愕地打量了两个人挎在一起的胳膊:动作这么亲密,一定已经……凌风,没想到,你竟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亏我曾经那么敬重你!你……你该死! 随着怒火从心底腾起,丝丝黑气从指尖渗出。 凌风救过我一命,我不能在未报恩之前,伤了他;而这里人又这么多,一旦暴露了魔气,就万劫不复了,所以,我必须忍。 思及此,我握起拳头,将指尖的黑气压下。 “凌风大哥,你也喜欢画吗?你看中哪一副了,我买给你。”少女丝毫没有觉察到我的异样,望着摊子上的那些画道。 “买给他?”瞥了凌风一眼,我道。 “嗯嗯。”少女有些羞涩地道。 “不卖。” 闻言,凌风的脸上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喂,你怎么做生意的?我家公子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凭什么这么对他?!你这生意还想不想做了?!”少女竖眉道。 “你没有底线吗?竟然喜欢这种混蛋?!”我愤愤不平。 “你说谁混蛋呢?!请你把嘴巴放干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闻言,她怒吼,摸出腰间的东西“碰”地一声拍在了画摊子上,拍得摊子晃了三晃。 定睛一看,那被她摸出来的东西竟是一把三尺的长剑,刀鞘明晃晃的,闪着慑人的寒光。 不识好歹也就罢了,还这么嚣张跋扈,当我好欺负的吗?! “出什么事了?”见状,一旁的何萧立即走过来,将我拉到身后。 “没事,是故意来找事的。”冷哼一声,我绕过何萧,毫不示弱地拿起少女拍在摊子上的长剑,褪去剑鞘,递到她的手上,“你不是要教训我吗?别客气,动手吧!” “有鱼!”见状,何萧一脸担忧地握住我的手。 见状,凌风一愣,眼底划过一抹不悦。 “何大哥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在深山……咳咳,在老家的时候,我还是练过一些功夫的,对付这种恃强凌弱的蠢蛋,还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时过境迁,但兔熊教我的那些武功,我每天都会复习一遍,一点儿也没有荒废。 “你……你……你说谁恃强凌弱,谁蠢?!”瞥了眼一旁的凌风,少女的眼中划过一抹无措,她用我递给她的长剑,指着我的脸道。 “说的就是你!废什么话,打还是不打!”我不耐烦地道,手用力在摊子上一撑,身子便跃过画摊,站在了街道中央。 见状,少女一愣。 得知了这边的异动,街上的行人陆续聚拢了过来,不多时便在我们四周围出了一堵人墙。 “姑娘,是我家小妹莽撞,在下替她给你赔礼了。家妹不会武功,还请姑娘高抬贵手,不要与她计较。”放不下心的何萧仍选择站了出来,他走到我们中间,对少女作了个揖,道,“这样吧,姑娘想买什么画,随便拿,这次免费。” “何大哥,别跟她废话!她算老几,我们凭什么给她免费?!而且我说的是不卖画给她身边的那个混蛋,又没说不卖给她,是她不识好歹仗势欺人!” 话音未落,一阵劲风迎面扑来,凭着被兔熊训练出来的敏锐感知力,不用看那一剑刺来的方向,我便一个后仰躲了过去,还未站稳,身后却有人贴了上来,不待我摆脱那人,少女的另一剑又刺至身前。 第84章 似曾相识 这个贴上来的人是那个少女的帮手吗?!现在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若身后那个人钳制住我,顷刻间我就会成为少女的剑下之鬼!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个从身后贴上来的人并没有钳制我,而是随着我闪躲的步伐而动。 他的前胸紧贴着我的后背,双手握住我的双腕,仿佛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还没等我有所动作,便已猜到了我一步的招数,然后半迁就半辅助的,同我一同出招,自始至终没有给我造成一丁点的妨碍,可谓,心有灵犀,如影随形。 我心中微惊。 这些招数都是兔熊教我的,他怎么会知道? “凌风,你干什么!”接连失手的少女突然收剑,怒气冲冲地对我身后吼道。 此时我才知道贴在我身后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凌风。 想到方才我二人一系列“亲密无间”的动作,我脸一红,一拳将凌风打开。他闷哼一声,不知是真的受了伤,还是装给我看的。但想到他那么混蛋,我不仅没感到丝毫歉疚,反而愤愤不平地又踩了他一脚。 “哎呦~~”凌风哀嚎了一声,带着似曾相识的调皮。 凌风的哀嚎声未落,只见寒光一闪,少女的长剑再次刺到跟前,不过却在距离我的喉咙三尺左右的地方停住了。 剑锋被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而那两根手指的主人,正是刚被我踩了脚的凌风。 “凌风,你为什么要护着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少女气道,好看的双眸都因为愤怒变得通红。 “爷当然要护着她,因为她是爷的女人。”凌风道。 谁会喜欢你这种混蛋?!当我和这些女人一样愚蠢可怜、毫无底线吗?! 正要发火,嘴唇蓦地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覆住,竟是凌风的唇。 我大惊,挥拳便打了过去,不想却打了个空,但凌风还是被打到了一边,而那个出手打他的,竟是从来没有跟人红过脸,甚至连架都没有跟人吵过的何萧。 他竟然为我,打了人。 看到凌风的嘴角流了血,脸也被何萧那一拳打得肿了起来,我的心不由自主地一痛。 觉察到自己的心痛,我十分懊恼:该死,怎么可以为这种混蛋心痛?! “何大哥,打得好!”我开口道,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让某个人听清楚。 “呵,”苦笑了一下,凌风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轻声道,“有鱼,你会主动来找我的……”说罢,他夹着剑锋的手陡然用力,少女手中的长剑被他震成了碎片。 “爷说过,爷救你只是因为你是爷的族人,你若是再缠着爷,爷就杀了你!”转过头,凌风对少女道,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闻言见状,我方才知道之前是自己误会了他。不过,不管是误会还是没误会,我都要和他彻底划清界限。 “何大哥,谢谢你帮我教训那恬不知耻的登徒子!”我走到何萧身边,故意道,“你之前给我就说的那门亲事很好,我很满意,等穆大娘为我择好了良辰吉日,我马上就嫁过去!” “什……什么?”何萧一脸诧异,刚要问我是怎么回事,便被我一个“配合我”的眼神制止住了,瞥了眼闻言已经离开却又定在当地的凌风,他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咳咳咳……”片刻的沉默过后,凌风突然捂住胸口,猛咳了起来。此时他正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想,他是不会因此而伤心的。 他纠缠我,不过是觉得把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丢下,心里过意不去而已,我故意如此说,就是为了彻底斩断和他之间的联系。 咳了一阵后,他便离开了,那被丢下的少女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后,也离开了,画摊前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诛杀大魔头这件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准备了很久。但听说我要除掉的是法力无边的魔界之王,那个教我布阵的道长死活也不肯亲自上阵。 不过即使没有他,有了这传说中攻无不克的灭魔阵,我照样有信心消灭大魔头。 为了不让他起疑心,我特意将灭魔阵设在了何萧家。但为了何萧一家人的安全,我特意叮嘱何萧找个理由把穆大娘他们带出去,虽然何萧不放心我,但在我的以死相逼之下,最后也不得不离开。 当那个黑色的烟花从天上炸开,大魔头果然如之前告诉我的那样,立即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怎么了?”一现身,他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我。 而面对他的打量,我表现得异常从容。因为从决定除掉他的那一刻起,我已想到了一切有可能发生的后果,做好了心理准备。 “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啊,”片刻后,他勾起嘴角,邪魅一笑,道,“怎么,想本尊了?” 见他站的地方离阵中心还有一段距离,我挤出一抹笑容,走到他身边。 “跟我来。”我道,故作亲近地把手搭在大魔头肩上,将他向阵中央推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大魔头并没有起疑心,而是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一样,毫不抵触地被我推到了阵中央:“想明白了?” 我知道他此时说的是加入魔族的那件事,见他到了阵中央,为了拖住他,成功启动灭魔阵,我便故弄玄虚地道:“是不是这件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不过在这之前,你先站在这里不要动,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怪女人要送的礼物,”大魔头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开口,“不知道会是什么古怪离奇的东西,本尊十分期待。” “期待就好。”敷衍了一句,我快步走出灭魔阵,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张黄色的“降魔符”,在大魔头疑惑的目光下,贴在灭魔阵的开关之上,启动了阵法。 魔阵一启,之前在地上画好阵法的纹路闪烁起金色的光芒,不过片刻功夫,这些光芒便通过错综复杂的变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网,将魔王罩在了里面。 第85章 诛杀大魔头 光网形成的瞬间,数张写着符咒的符纸于半空中浮现,如关节一样,将光网中的每一条光线牢固地连接在一起,刹那间,光阵上光芒大盛。 这些不是普通的符纸,而是由金光绘制而成的、凝聚着很强的灭魔之力的符纸。 “这……就是你给本尊的礼物吗?”环视将自己笼罩起来的金线,大魔头自嘲一笑,道,眼底竟划过一丝似乎是失落的情绪。 见状,我想起了他救我,并替我疗伤的事,心上突然划过一抹不忍。 可是,是他不肯把我体内的魔种取出,才逼得我出此下策的,何况,他本就是个滥杀无辜、罪恶滔天的恶魔! “是,我要杀了你这个大魔头!让你再也没有控制我去杀害别人的机会!”我道,拔出怀中的匕首,猛然割破自己的手腕。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涌出,一滴接一滴地落在阵眼上,随着鲜血的注入,法阵的光芒变得越来越强烈。 那个设下这个法阵的驱魔道士说,以血液喂养灭魔阵才能让它发挥出自己的最大力量。 大魔头站在阵中,既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一脸不屑地将我望着,像望着一只挡车的螳臂。 我在他的眼中,一定很渺小吧?要不,他也不会迫害我控制我,像玩弄一个没有思想、任人宰割的傀儡!我已经因为魔种,杀了五个本该有机会改过自新的人,绝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了! 想着,我手起刀落,又割破了自己另一只手腕。看着和从之前的手腕里流出的、汇聚在一起的更多的血流,我望向被困在阵中的人,眼中闪烁起坚绝的光:这么多的血,应该能消灭他吧?要是还不够,就再割破自己的两只脚腕,要是仍不够,我就陆续划破身上的每一块肌肤,哪怕遍体鳞伤面目全非……只要能,彻底杀了他! 道长说过,普通人的血只能让灭魔阵维持最基本的原型,只是不知是我意念太强感的缘故,还是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我的血不仅维持住了阵型,还让灭魔阵光芒暴涨,威力增涨了几倍不止。 见状,阵中的大魔头终于觉察到了危险,在几次的逃离失败后,他开始对灭魔阵进行反击。 不知是我血的缘故,还是这灭魔本就不同寻常,大魔头所有的攻击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起到一点效果。 然而,阵外的我还来不及庆幸,就发现这灭魔阵出现了异常:它似乎对我的血上了瘾,竟由之前我的主动供血,变成了它主动吸食。 经它这么一吸食,阵眼似乎从光网转移到了我的身上,任我怎么挣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被光阵不可遏制地一点点吸干。 不过,只要能杀了大魔头,再大的反噬我都接受得了! 而在光阵所向披靡的吞噬下,大魔头周身缭绕的黑气越来越弱,最后终于消失不见,“噗嗤”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大魔头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了地上:“不可能……这光阵里……怎么会……会有凤族的力量……” 大魔头身上的黑气一散,光阵立即弱了下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变回了和启动前一样,没有任何作用的图案。 可是,大魔头并没有死! 眼前黑影一闪,大魔头已鬼魅一般出现在我的对面,他掐住我的脖子,双眸里布满红色的血丝,仿佛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你竟真的要杀我?!你竟然,真的,想要我死!!!” 他的表情失望而痛苦,在我面前从未暴露过自己真实情绪的他,此时竟刺痛了我的眸子:我是不是,真的错了?他不仅没有想过杀我,还竭尽所能地救我,而我却要,杀了他。 堕落成魔这种事,真的需要他付出生命这种,万劫不复的代价吗? 但若不杀他,那些因有人入魔而死的人,和即将因我成魔而死的人的命帐,又该怎么算、跟谁去算? 这些恩怨,对诞生不到两年,重入人间不到一年,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我来说太过复杂,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区分,如何抉择! 近乎窒息的感觉拉回我的思绪:大魔头加了重手中的力道,枯瘦的手指勒进我的皮肉,让我的呼吸变得异常艰难。 “……我……之前,真的想……杀了……你……”我挣扎着从被掐得异常狭窄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但……现在……我……” “呵……”闻言,觉察到什么似的,大魔头的嘴角扬起一抹轻蔑而鄙夷的冷笑,“发现杀不了我了,就开始逢迎讨好了?你们人类,都是这么虚伪的吗?!” “那你就,和那些阴险自私的人类,一起去死吧!”说罢,他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缓缓地将我举上头顶。 你可以杀我,但不能侮辱我!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我用尽所有力气将声音从出气困难的嗓子里挤出:“不……我没想过……求饶……我只是不知道……帮过我的你……到底……该不该死!” 闻言,大魔头一愣,目光缓缓移上我的脸。那双妖媚的眸子里波澜起伏,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片刻后,他的脸上扬起一抹阴测测的笑容,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你不是,最恨魔了吗?那我就让你成为一个和我一样彻头彻尾的大魔头,让你,生不如死!!!” 话落,大魔头陡然消失不见,身子悬空的我失去钳制,“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坚硬的地面撞到我手腕上的刀口,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错了。刚才,我就不该犹豫! 他这种罪大恶极,以害人为乐的大魔头,即使我不为自己,为了世间千千万万的无辜生命,也该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我挣扎着吼道,望着地上将偌大的符阵填满的猩红的、粘稠的血液。 这血液,如同一个巨大的讽刺。 它们,可是从我身体里放出来的,毫不夸张地说,它们就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我,却即使选择搭上性命,也无法置这个恶魔于死地—— 我真是,太弱了!弱到,连最基本的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我必须要先想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 第86章 斥子再现 “有鱼姐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正在屋中作画,何乐跑进来道。 “坏的。” “有人说咱们卖的兔熊,不是驱邪避凶,强身健体的神兽,而是为祸人间,残害生灵的斥子!” “什么?!”听到斥子二字,我手一抖,几滴墨水溅在了画纸上,刚画了一半的画就因这不伦不类的几滴墨迹变成了废纸。 “好消息是,虽然如此,但‘当归’的销量不减反增,很多人都要凭着这副画里的形象去寻找斥子,为天下除害呢!” 兔熊说过,它是三界异类,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那些要维护三界秩序的正人君子们要除他而后快。它对自己的形容,不正是人们对斥子的形容吗?! 我真笨,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可是,它只是腹黑了点,为什么三界中的人会这么说它?它是真的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的事,还是因为他是异类而被人们诽谤中伤? 算了,不管了,不管它是好是坏,都是我的兔熊,我一定要保护好它。 “何乐,把摊子里所有‘当归’都收回来,我们不卖了,还有,从此以后,再也不要画兔熊了。”凝视着何乐的眼睛,我郑重其事地开口。 “有鱼姐姐,为什么啊?当归可是我们画摊的招牌,而且现在它卖的这么好……” “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我不耐烦地道,因为着急语气有些冲。 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涌上一抹委屈,何乐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道:“我这就去。” 见状,我的心底不由得划过一抹愧疚。算了,下午去集市上买他最爱吃的糖人给他赔罪吧! 画完了画,我便去集市买糖人了,回来的时候,见穆大娘家不知何时竟着了火。火游蛇般沿着墙壁攀爬而上,蔓延了大半个屋子,门和窗这种可以逃生的地方都被火焰遮挡住了。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恐他们三人已困身火海,我忙冲了进去。 灼灼的火浪本已如飓风般席卷了木屋,却在我冲进去之后,遇到克星一般向四周散去,与此同时,身上仿佛着了火一般,灼灼地痛了起来。但此时我已无暇顾及身上的异样,因为那些似乎遇到克星的火苗,无形中为我让出了一条安全的路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赶紧寻找穆大娘一家人。 好在赶回来的及时,穆大娘一家人并无大碍,只是被浓烟熏晕了。先将最小的何乐和最长的穆大娘背出,然后再次冲进屋子,去救何萧。 何萧比他们两个人重,而我身上被烧灼的痛感在接连救出两个人后,已经快要到达我能忍受的极限,是以救何萧救得十分吃力,刚把他背出屋子,本以为再无后顾之忧,却不想木屋竟轰然倒塌,电光火石间,我用力将何萧推到院子里,闭上眼等着自己被木屋淹没。 然而,想象中的惨剧并没有发生,木屋坍塌时的碎片长了翅膀一般,飘浮在我的四周,并没有砸到我的身上,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制约着它们。怎么回事?我大惊,却见掌心燃起一团红色的火焰,我知道,自己身上的异能,又出现了。 不能让穆大娘他们知道我有异能!思及此,我忙向山上跑去。 异能之火由手掌蹿上胳膊,由胳膊蔓延到前胸……如势不可挡的洪流,一刻钟不到就燃遍了我全身。身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痛,由刚开始的痛入肌肉,到痛入骨髓。 所经之处,野草被烧成了灰烬,留下一串冒着烟的、黑色的脚印。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烧死了,但那怕被别人发现的恐惧趋势着我即使还有一丝力气,也要坚持不懈地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意识终于彻底沉入了黑暗。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 我忐忑不安地奔到河边,看看经过几个时辰的烧灼,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水中之人,头发雪白,仿佛迟暮的老人。 还好,只是白了头发,不过,少白头这件事在人间恐怕也是异象,看来,我不得不离开何萧家了。 “有鱼姐姐,是你吗?”何乐率先发现了我,他一边打量,一边从院子里走出来。 来之前,我特地去垃圾堆捡了几块破布,将自己的白发遮了起来。而之所以决定再过来见他们一面,是因为怕自己的不辞而别让他们担心。 “嗯。”我道,裹紧了头上的破布的同时,后退了一步。 “有鱼,你怎么了?”闻声,何萧立即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边道一边过来握我的手,却被我躲开了。 “没怎么,就是头发被火烧了,很难看……我回来,是为了和你们辞行的,我找到了走失的伙伴,要和他回老家去了。”接连后退几步,我争先恐后地道,唯恐被他们发现自己的异样。 “头发烧了?”穆大娘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到底是阅历丰富的老人,她挑起眉毛,声音里带了三分诧异,“没关系,我朝民风开放,不会因为头发被烧而责难你的。你不要因此就躲着我们,更不要怕麻烦我们,你进屋里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理头匠,帮你把头发弄一弄。” “不、不、不用了!”我忙道,“不用麻烦了,那个……那个……那个我的同伴已经帮我请好理头匠了,现在正在柳城等着我,我要马上过去!不说了哈。穆大娘何大哥何弟弟保重!”说罢,我逃也似的离开了穆大娘家。 我要去找兔熊。 现在的我,恐怕除了兔熊,也没有什么人能接受得了。幸好因做生意的缘故,我随身带着钱,所以此次虽离开得突然,身上也有能买个人们平时用来遮面的斗篷的钱,看上去不那么怪异。 听路人说,城南一个已经荒废的院子里,出现了“兔熊”的踪迹,于是我决定去看一看。但显然我不是第一个来这里找兔熊的人。 这间已经荒废许久的小院子里,竟然到处都是打斗过的痕迹,断壁残垣,好不惊悚。但那间已经被什么利器削掉房顶的屋子里,仍有一盏煤油灯在忽明忽暗地亮着。 被袭击成这样都没走,这间屋子的主人是谁呢? “不要等了,她不会来了,三界众人知道这个消息都会来找你的,你这是在找死。”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似曾相识,没等我确认这个声音的主人,一阵劲风从身后扑来,我下意识地使出兔熊教我的招数,出手去挡。 第87章 澄清误会 第88章 摄魂钉 “凌风,你竟然为了这个肮脏下贱的人类,打我?!”她怒道,杏眸中泪光闪烁。 “打你还是轻的,”冷哼一声,凌风道,声音凛冽如冰,几乎将人冻结,“再有下次,我就,杀了你。” “火蕊,既然他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强求!这世上的好男儿千千万,他有哪里好,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他?!和不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你会幸福吗?”我道,把自己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尽数相告,“你看,他对你的真心,甚至你的命,都丝毫不怜惜,即使你嫁给了他又能得到什么,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罢了!” “呵,”冷哼一声,她对我的话嗤之以鼻,“你想得到他,自然会这么说!还不自量力地跟我讲道理?!我驰骋三界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我明明是好心,可她为什么总认为我心怀鬼胎?! “不,凌风,你怎么舍得杀我。我追了你整整五百年,没有恋人之情,也有朋友之义、陪伴之恩。你怎么可能为了这个相遇不过几百天的黄毛丫头,杀我呢?”她道,真挚而深情,只是看向我的目光,却充满了轻蔑和得意,似乎已对自己所设想的结果,势在必得。 “那你是想,试试吗?”凌风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每个字都仿佛闪着寒光的利刃,让人脊背发凉。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即使凌风不杀她,也一定会重伤她。 “你快走!为了不喜欢你的人,值得吗?!你不要命了!!”我忙大声道,挡在二人中间,试图阻止惨剧的发生。 她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何大哥。他们都一样,为了所爱的人,义无反顾,不计一切。我也深爱过凌风,这种爱而不得的痛苦与折磨,我懂。爱一个人没有错,错只是错在,用错了方式。他们都是用错了方式的,可怜人。我不忍心看着她死在自己最爱的人的手中。 “你以为是陪伴,对我而言,却是,阴魂不散。”凌风道,声音低沉而严肃,似乎陷入了某段往事的回忆之中。 “类似的话,我已经对你说了无数次,是你胡搅蛮缠执迷不悟!”说罢,三枚三寸左右长的钉子形状的东西,于凌风对面幻化成型。那钉子周身闪烁着慑人的寒光,隔着一丈远,我都感受到了从那钉子上散发出来的,砭人肌骨的寒气。 “慑魂钉?!”见到这长钉的瞬间,火蕊大惊,她难以置信地开口,“你竟然对我用,摄魂钉?!你真的要将我们这五百年的情义,毁于一旦吗?!” 摄魂钉?摄魂钉是什么,竟能撼动火蕊连性命都可以不顾的执念?而就在我这一愣神之际,那三枚长钉已离弦的箭一般,射向火蕊。 “不要!”我惊呼,却为时已晚。长钉刺穿了火蕊的身体,只是这长钉似乎并没有什么劲力,只是让火蕊的身体,踉跄了一下。 刺穿火蕊的身体不到片刻,长钉变融化般与火蕊的身子融为了一体,而就在那长钉消失的瞬间,火蕊周身萦绕着的,证明她神仙身份的淡淡红光,消失不见。 “好,你等着!”怨毒地看了我一眼后,火蕊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院子,十分狼狈,但在我看来,却只有令人无奈的可怜。 “凌风,你为什么要伤她?她只是,太过爱你罢了。” “爱一个人,是没有错。”放下方才操控法术的手臂,凌风看上去有些疲惫,沉重地喘息了几声后,他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倒。见状,我方才记起,他之前受了伤。而与火蕊对阵时,他所向披靡的模样,竟让我暂时忘却了这件事。 我上前一步,想扶住他,却终是,有所顾忌的,缩回了手。可能少女的心性就是这样,明明很想接近,却总是下意识逃避。 “但她要杀你,罪不可赦。”他续着之前的话,声音沙哑地道。 闻言,我方响起火蕊方才欲置我于死地的种种,不仅心上一暖:原来他这样做,不仅是为了表明心意,和火蕊彻底划清界限,更是为了保护我。 误会了那么久,如今才知道,他和我对待感情的态度竟是一样,爱憎分明,坚定果决。 这就是,志趣相投吗? 思及此,我的心跳骤然加快,躲避什么似的,我半转过身,不再看他。 “有鱼,你方才对她说的话,可是认真的?” “啊?”话题转换得太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话?” “就是,”他有些懊恼地开口,语气中多了一抹不耐烦,“就是你说我哪里好的那句!” “……”瞥了眼他有些阴郁的脸色,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不是真的……”没想到男神这么小心眼。 “有鱼,你方才说,有些事,你只和自己喜欢的人做?”深吸一口气,他道,声音恢复了一些清亮。 “嗯。”脸一红,我道。他想说什么呢,不会是,想成为我喜欢的人吧…… “你喜欢我吗?”他抬眸,深邃幽暗的眸子,凝视着我的眼睛。 “我……”哎呀,这个怎么说呢。我低下头,只觉得脸颊滚烫,仿佛有火在烧。 这个时候,应该勇敢吧! “嗯。”深吸一口气,我道。 说罢,像个等待宣判的囚犯,我忐忑不安地将他望着。他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意,一定会有所回应吧!同意,或者拒绝。 而我,当然希望他同意。 “你最喜欢的人,也是我?!”凌风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口气似乎有些不悦,而且还将那个“最”字,咬得很重。 我有些担心,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个字:“是。”虽然我也会羞涩,也会胆怯,但我讨厌暧昧不清的感情。 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我做不到若即若离,更做不到三心二意。如果明明爱却要装作不爱,我宁可不爱。 他不再言语,而是拂袖而去,似乎很生气。 我一夜未眠。 为什么,他总是这么神秘,这么,反复无常?他总是若即若离、欲言又止、犹豫不决,我感觉得到,他有秘密瞒着我,或者,对我有所保留。 他和我之间,似乎横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他在那头徘徊难断,我在这头,患得患失,始终无法坦诚相待,走到彼此身边那个最毫无防备、亲密无间的位置上。 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朋友以上,恋人未满?而对我来说,朋友就是朋友,恋人就是恋人。男女授受不亲,没有明确的关系,我做不到毫不避嫌地留在他的身边。 爱便在一起,不爱便分开,好过纠缠不清互相折磨。 明天,我就去找他问个清楚。 第89章 不会笑的白衣公子 天亮的时候,我才惊觉昨晚分别的时候,忘问凌风住处了。 思及昨夜那么轻易地就被凌风扯掉了遮挡白发的斗篷,我特意为自己缝制了一个套头,只露出两个眼睛一张嘴巴的那种。虽然看上去有些怪异,但总比被别人当成异类的好。 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自己毁了容,不敢见人。 一夜未眠的我顶着一对对称均匀的黑眼圈下了楼,吃罢早饭,决定一边找凌风,一边打听兔熊。大好时光要学会利用嘛! 寻找了半日,凌风没找到,而兔熊这头,人们都说它离开了以前那个废弃的院子,不知去了何处。到了午饭时间,没有得到任何音信的我决定先填饱肚子再找。 特意找了一家二层楼的饭馆,我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次我不像第一次来柳城一样,胡乱点东西了,先问店小二这店里都有什么饭菜。听完了他的介绍,我远了个最便宜的,让他去准备了。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人来人往的大街,方便寻人,这也是我选择二楼靠窗的座位的原因。 “客官,这是您点的饭菜。”不一会,店小二端着食盒上来道。 “咦,我没点茶啊,怎么多给我拿了一壶茶?”见他多给了我一个茶壶和茶杯,我道。能省则省,钱都花光了,我怎么养活自己?我可不想跟凌风借钱,多丢人啊。 “这是对面的那位公子让我给您加的,姑娘放心,这壶茶的钱,算在那位公子的帐上。”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店小二道。闻言,我循着店小二的目光,望向对面的桌子。 一个白衣公子临桌而坐,剑眉桃眼,唇红齿白,不染纤尘,仿若谪仙,真是一等一的俊俏。 不仅人长得美,心还这么善良,真是难得。 “谢谢公子!”我道,冲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那白衣公子点了点头,以示会意,便不再理会我,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公子虽长得俊俏,却仿佛不会笑。在我冲他笑的时候,他一愣,然后勾起嘴角,似乎要扯出一丝笑容来,但他扬起的嘴角,不仅没有撕裂那张俊脸上的冷若冰霜,反而让整张脸看上去有些不协调。 吃罢饭,喝罢茶,我下了楼,继续找兔熊。 刚走出几丈远,忽然胸口疼痛难忍,我低下头,看见丝丝黑气从胸口溢出,竟是魔种突然发难。自大魔头中了我的圈套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魔种也因此沉寂了很久,今天突然发作,而且在我没受任何刺激的时候发作,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 可是,此时我已没时间去琢磨它发作的原因,现在大街上全是人,我必须想办法把身负魔种这件事掩盖过去! 先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刚转过身,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便陡然将我拦住了。 “是你?”目光移上白衣人的脸,我吃了一惊。这个白衣人正是之前我在茶楼上遇到的,给我加了一壶茶的谪仙公子。 “你,有什么事吗?”用双手捂住胸口,尽力遮挡住流泻而出的黑气,我艰难开口。 “别白费力气了,喝了本尊的显魔酒,隐藏得再深也会现出原型!别以为藏住了身上的魔气就可以为祸人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男子道,义正言辞,声色俱厉。此时我才知道,问题出现在他给我的那壶茶上。 这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是谁?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我乃天界降魔尊者,斩妖除魔,维护三界安宁是本尊的职责。小黑魔,我看你堕魔不久,若立即束手就擒,本尊还能留下你的魂魄,让你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魔种是大魔头强行种在我身上的,堕人成魔非我所愿!你既是神仙,理应通情达理,难道连一个让人改过自新的机会都不给吗?!”我道,一脸委屈。 魔不放过我就罢了,神竟然也不放过我,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既然你说本尊应该通情达理,那本尊就通情达理一回。”他道,打量了我一眼,“自堕魔至今,你可是一个人都不曾杀过?” 闻言,想起那晚我被魔种控制,打死了五个想强暴蒋如的男子的事,心上一紧:完了,我不仅杀过,还杀了整整五个! 这回我是在劫难逃了吗?! “呵,没话说了吧!”白衣公子冷哼一声,道,“这回,你还觉得我杀你是蛮不讲理吗?” “可是……可是……”心里觉得他的结论并不完全正确,可我又不知究竟是哪里不正确,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别再强词夺理了!既然你不肯束手就擒,就别怪本尊手下无情了!”说罢,只见寒光一闪,他已将长剑刺到我的跟前。 他出手的速度太快,我都没有看到他拔剑。 他刺过来的时候,墨发飞扬白衣飘动,美得不似真人,恍若一场梨花飞舞的香软梦境。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看得呆了去,直到他的剑刺穿了我的肩膀。 “唔……”一声闷哼,肩头的痛楚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抬眸,见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无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诧。 “你……你怎么不躲?”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我如实道,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何不妥,却见他的眼中划过一抹异色,旋即恼羞成怒,陡然拔出刺进我肩头的剑,道:“不愧是魔,离经叛道,不知羞耻!” “唔……”再次闷哼一声,我看见肩头在他拔出那一剑后,血流如注。我说真话,他为什么还要凶我?难道神仙都喜欢听假话? “现在本尊就替天行道,灭了你这邪魔!”他宣誓似的,高声道,再次向我扑来。 此时我正站在一间客栈外面,白衣男子向我扑来的时候,我转身欲逃,却瞥见一帮人刚好从客栈里走出来。男子速度极快,此剑一出,恐来不及收招,而倘若我躲了,中招的就会是这些毫无防备的人。 我好歹也算有异能护身,中剑也不一定死,但要是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闪开!”我大叫,没有任何武器的我顺手扯过路边摊位上的一根竹竿,冲到他们跟前的同时,将竹竿在胸前一横,最大限度地将那帮人挡在身后。 “咔嚓咔嚓咔嚓……”一连串的脆响,如点燃的鞭炮,从身前响起,紧接着是长剑刺入皮肉的闷响:“扑哧!” 第90章 孔明灯 竹竿被剑气切成碎片,腾上半空又扑簌簌从空中掉落,如下了一场冰雹。 白衣男子又是一惊,他转动眼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我,又看了眼我身后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愣在原地的一帮人,缓缓开口:“这次你没有逃,也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 “啊?”我一愣,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个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但见他一脸肃然,且认真地将我盯着,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便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应道:“不是,这次是为了救他们。” “你是魔,害人还来不及,怎么会救人?” “如果这世间没有会救人的好魔,那我就做那个,开天辟地的第一人!”想起蒋如跟我说过的话,我道,理直气壮,却因过于用力而喷出一口血来。 “你们魔奸诈狡猾,谁知道你是不是别有用心。”他冷冷地道,语气却不再如一开始时咄咄逼人,他缓缓抽出刺入我胳膊的剑,“看在这几个人因你保住一命的份上,本尊暂且放过你,不过下次再见,必取你性命!” “好……”微微一笑,我道,话落,再也忍不住身上的剧痛,“普通”一声跪倒在地。闻声,白衣人的背影一顿,然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大步离开了。 我苦笑,一个魔的命,对于这些自命不凡的神来说,本就不值一提吧。 回到客栈,凌风竟已在屋里等我了,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昨晚是他先走的啊。见到我,他先是“噗”地一下笑出声,然后在看到我血淋淋的伤口后,敛起笑容,一脸担忧地跑了过来:“有鱼,你怎么受伤了?!是谁伤的你?怎么回事?!”他一边道一边把手按在我的伤口上,用蓝色的法术,替我疗伤。 “是一个白衣人,他说他是天庭的降魔尊者,不知道他在茶里放了什么,让我身上的魔种发作,然后他以我是故意掩饰魔气,欲为祸天下的魔为由,要杀了我替天行道,后来因为在打斗中救了人,他放了我一马,但他说,下一次若是再见到我,绝不会放过我。”我一口气道,话落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竟把身上有魔种这件事告诉了凌风! 他是神,知道我堕了魔,一定会像其它的神一样,即使不恨不得立即除我而后快,也会拒我于千里!我握紧双拳,战战兢兢地将他望着,如履薄冰。 “降魔尊者?”而出乎我意料的,凌风关注的点并不在我身上有魔种这件事上,他缓缓重复了一遍,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看的凤眸中迸发一阵寒意,刚替我疗完伤,他便一阵疾风似的冲了出去。 我不解:莫非那个什么降魔尊者和他有宿仇? 入夜,人烟鼎盛的柳城并不黑暗,万家灯火如从天空坠落的繁星,点坠在柳城的大街小巷,闪闪发光。 “有鱼!”凌风推门而入,语气欢快,“跟我来!”在看到我的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却是稍纵即逝。 “什么……”事。不等我反应过来,凌风已迫不及待地拉着我的手奔出了屋子。 走到楼下,凌风指着一个两米高的大灯笼,笑眯眯地开口:“有鱼,你不是喜欢灯笼吗?但这么大的,而且能放上天的,你肯定没见过吧?” “这个是……灯笼?”我大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大的灯笼,不禁兴致勃勃地打量起来,“它……真的能飞起来吗?” “能啊,因为它是孔明灯!”凌风道,不无得意地道,“这可是整个柳城最大的孔明灯,我跑了五条街才买到的!” “哇,你好厉害!”我忍不住赞叹道。 点燃了火焰,我按着凌风的指导,和他一起抓着孔明灯的两端,奔跑着将它送上了天空,孔明灯飞起来的下一刻,凌风把手搭我的肩膀上,鼓励似地道:“有鱼,许个愿!” 他的个子几乎比我高出一头,所以要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丝毫不费力气。 “嗯!”不知为何,跟何萧在一起的时候,我对许愿提不起任何兴致,可是和凌风在一起却莫名的兴致高涨,即使知道许愿没有什么用,也想一丝不苟地许上一个。 许罢愿,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凌风突然后退半步,弯腰行礼:“有鱼姑娘,不知道您许的什么愿望,小人可有幸得到姑娘垂青,得知一二?” 那毕恭毕敬的样子加上抑扬顿挫的声调,逗得我笑出了声:“咳咳,既然你这么义无反顾地想知道,我就大慈大悲地告诉你。”配合地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我高冷地开口,“本姑娘许下的愿望是早日找到兔熊。”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欣喜,凌风又煞有介事地鞠了一躬,道:“姑娘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之后,他不再言语,我也没有说话,我们不约而同地望着升上天空的孔明灯,看着黑漆漆的半空中,它这一点孤零零的身影,越升越高,最后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光电,与漫天星辰融为一体。 “凌风……”我率先开口,打破了有些冰冷的寂静,“你,喜欢我吗?” 闻言,凌风一愣,眼底划过一抹异色,半晌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冰冷:“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喜欢你怎样,不喜欢你又怎样?” 他的态度让我有些心寒,但有些话,我必须说。 深吸一口气,我缓缓开口,一字一句:“我不想再胡思乱想猜来猜去,如果你喜欢我的话,我们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吧,因为我也喜欢你;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没关系,我会断了这个念想,与你好好做朋友,绝不会再……” 说到这里,想起之前他在茶楼上羞辱过我的事,心上一酸,我补充道:“不知羞耻地纠缠你。” “你 第91章 绝地 “提……提上裤子……不……不认人?”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有肌肤之亲,为什么要提上裤子? 回忆那本画着“肌肤之亲”的画册,我这才慢慢明白了过来,不禁脸上一红:好羞耻啊,凌风他……他怎么能说出这么,这么,赤裸裸的话来呢!想着,我抬起手,躲避什么似的捂住自己的脸。 “……”语塞看了我一眼,凌风转身就有,速度之快,如一阵疾风,只留给我一个气咻咻的背影。 怎么又没有回答我?! 唉,一个只涉及“喜欢”和“不喜欢”的简单答案,为什么得知起来这么困难呢? 既然这次没有问出答案,那我明天再问。我就不信,他每次都能机缘巧合地被我“气”跑。 可这次,我又忘记了问凌风,他的住处啊?!我无奈扶额:有鱼,你个没心没肺的猪!妥妥的能在一个坑里跌死的蠢货中的标杆! 第二日,我打听了一上午,就像昨天的时光回溯了一般,我仍是没有得到任何和凌风、兔熊有关的消息。 不过以“为天下除害”为名来此的能人异士并没有离开,所以我猜测兔熊并没有离开此处,否则他们早就阴魂不散地追上去了——为民除害扬名立万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这些“正人君子”? “宋五爷,您行行好,把这些银子还给小的吧!小的的妹妹等着这钱救命呢!郎中说她的病一天也耽误不得了啊!”正拿着兔熊的画像打听,身后传来一个男子苦苦哀求的声音,好不凄凉。循声望去,上前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他们摩肩接踵,已经形成了一堵人墙,让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让一下让一下,谢谢,谢谢哈!”用力挤到跟前,只见一个带着四个喽啰的彪形大汉正和一个形销骨立的男子抢着一个钱袋。 “救命?”闻言,那大汉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少在这儿卖惨装可怜!你妹妹在哪儿呢?你要是真有这么个妹妹,就让她出来给爷瞧瞧,爷几个最会给姑娘看病了。”说到最后,那大汉脸上扬起一抹不无猥琐的笑容,和身后的几个喽啰一起哄笑起来。 “咳咳……宋五爷,咳咳……”一个女子的声音从男子身后响起,一个面色苍白、瘦弱异常的少女走了出来,跪在那彪形大汉面前。只是这一丈不到的距离,她走了近乎一柱香的时间,期间歇歇停停了好几次,走到大汉身边的时候,看上去已有些体力不支,枯瘦如柴的手举过头顶,她祈求似的向那大汉行了一礼,“请宋五爷……饶过哥……哥哥,他……咳咳……他并没有骗你们……咳咳咳……”重病之态是装不出来的,何况她枯瘦到明显异于常人的身体已经表明了一切。 “这个抢钱的人是谁?”我低声问身边看热闹的人。 “他你都不认识?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这个宋五爷是柳城出了名的恶霸,仗着亲戚和皇族人有点关系,在柳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他要抢这个钱,是那兄妹欠他的,还是他起了贪念要强抢的?” “自然是强抢的。欠他宋五爷的银子?”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男子道,“不欠还会被打断腿呢,何况欠了?人们见了这恶霸跑还来不及呢,哪里还敢往上凑?” 说着,男子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这对兄妹真是倒霉,怎么就碰上了这个恶霸,看来今天他们是在劫难逃喽~” “呦,虽然瘦了点,但还有几分姿色,是个不错的妞~~”大汉流里流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伸手扣住少女的下巴,把她的脸掰向自己,邪恶地打量了片刻后,淫笑道,“把这个小妞给大爷我带回去,今天晚上爷要好好爽爽!”连病重垂危的人都不放过?有异性没人性的禽兽! “放了那个少女!”见那几个喽啰将少女架起来,我怒道。而与我的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抹从身后袭来的寒光,那道寒光在距离少女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却将挟持了少女的两个喽啰都震了开去。 光停,一把三尺多长的宝剑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方才速度太快,众人只看到了闪烁的剑光,并没有看到这道寒光的原型,得知这竟是一把三尺长的长剑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而被震开的人,倒退了数步才勉强停下。 不碰人却能伤人,力千钧发于无形,这把剑真是厉害!只是,不管这柄剑出自谁手,机不可失!一个箭步蹿到失去钳制的少女面前,我伸手就去救她,谁知另外两个喽啰又扑了上来。 见状,我在原地接连转了两圈,第一圈躲过两个人抓过来的手,第二圈找好角度拳脚齐出,一拳打在一个喽啰的右脸,一脚踹在另一个喽啰的小腹,轻松地将二人打开了去。 二人刚被打开,刚才被剑气震开的两个喽啰便反应了过来,四个人迅速聚拢在一起,摩拳擦掌地向我扑了过来。看这样子,好像新仇和旧怨都算在了我的头上?可先打他们的,是那柄剑啊! 大哥们,冤有头,债有主,下手的时候,咱可不可以……轻点? 不等我“祈祷”完,四个拳头已经迎头砸了上来,这四个拳头来自不同方向,根本没办法躲避,我只好抬起双臂,准备挡下两个拳头的同时,挨下另外两个拳头的攻击。然而,我只是挡下了两个拳头,并没有挨下另外两个拳头,因为就在那两个拳头要落在我身上的瞬间,寒光一闪,那柄本来停下的剑飞到我身边,将那两人再次震开了去。 那四个喽啰在猥琐大汉不肯罢休的命令下,与我和那柄长剑周旋了许久,方才跪地求饶。彼时他们已被我和那柄剑打得鼻青脸肿,伤口累累,尤其是那个猥琐大汉:在我和那柄剑不约而同地冲向这个幕后主使,不遗余力地将他一顿胖揍,揍得他满地找牙的时候,别提我的心情有多爽快了,连那柄剑都看似很兴奋地颤抖了起来。 “还目无王法,仗势欺人不?!”伸手握住剑柄,我一个反手,将剑锋指向跪在地上的猥琐大汉,厉声道。经过方才的一番并肩作战,我已然把这柄来历不明的剑当成了自己的战友,而这柄剑的心情似乎也与我一样,在被握住的时候,只愣了一下,然后就毫不反抗地为我所用了。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不敢了,不敢了!” “还横行霸道,强抢民女不?!”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不敢了,不敢了!” “还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不?!”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小的不敢了,不敢了!” “还……还……”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以后可能会做出来的、可以趁机杜绝的的坏事,我再次开口,搜肠刮肚。 “女侠饶……放过小的吧!小的以后啥坏事都不做了!啥都不做了!”猥琐大汉一脸苦逼地开口,脑瓜顶上已因为连续不断的磕头多出了三个大包。 “呃……那行吧。”收了剑,我讪讪道。话音刚落,四周立即响起了一片欢呼声,颇有普天同庆之感,可见这恶霸平日的所作所为有多么令人同仇敌忾。 蒋如说的果然不错,人们大都不喜欢做坏事的人。 “真是把好剑~~”抬起手中的长剑,我仔细打量道,刚要把这把“无主”剑收入囊中,却见寒光一闪,它已挣脱了我的手,飞上半空,最后停在了街边一座客栈的一扇窗子外。 一只玉手从大开的窗子里伸出来,握住了剑柄,那只手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刚打伤我的白衣男子。 “降魔尊者,你看,刚才被我们一起打跑的那个恶霸就是人类中的坏人,所以,任何物种都有好坏之分的——你现在肯相信我能成为一个好魔这件事了吗?”我仰头道,对他绽放出一抹畅快的、充满信心的笑容。 见状,白衣人一愣,眼底划过了什么东西,然而还没等我看清那是什么,他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碰”地一声关上了窗子,将我彻底隔绝在了楼外。 “……”喂,我有那么讨人厌嘛?! 不知不觉,夜幕悄然拉开。不知凌风是还在生我的气,还是在忙别的事情,这一整天我都没有再看见他。以为他会像昨天一样在客栈中等我,我不禁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正走着,突然胸口一阵剧痛。我低下头,看见一柄沾满血的剑从胸口透出。 “千刀万剐的贱人!”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没有转身我已猜道袭击我的人是谁。 “火蕊,为什么到现在你还纠缠不休?”我道,一张嘴,方才因那一击涌到嘴里的血便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呵,凌风喜欢你,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吗?!还敢教训我??你配吗?!你这个下贱阴险无能愚蠢的贱货!”她怒道,发泄什么似的,陡然拔出刺穿我胸口的长剑。 比方才还严重几分的剧痛让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个踉跄,然而还没等我站稳,同样的剧痛接连不断地从身上各处传来。冰冷的剑锋一次又一次穿透我的身体,我猝不及防地看着,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和无助。她的速度太快,没等我预备反击,下一秒,剑锋再次刺穿身体的剧痛便掏空了我的注意力。 “不,我不能就让你这么死了,那太便宜你了!”她突然道,再次拔出刺入我身体的长剑后,她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此时我已如一只巨大的蜂窝,身上布满被利剑捅出的窟窿。 猩红的血液从蜂窝般的窟窿里流出,最后汇聚成两股血河奔腾着从我的双腿上淌下,之前万箭穿心般的剧痛随着血液的迅速流失变得麻木,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大概,要死了吧。 在火蕊的攻击面前,我竟像一块任人宰割的鱼肉一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我真是太无能、太可怜了! 正绝望,一阵温暖的感觉从肩膀扩散至全身。这股暖流虽然没有让伤口愈合,却让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我的意识也跟着清醒了一些。 火蕊竟然又救了我。 但我知道她救我不是出于良心发现,而是像个疯了的变态一样,想继续折磨我。 刚恢复了意识,我便陡然转身,冲着火蕊的脸,一拳挥了过去:我才不要当懦夫!身上再痛也阻止不了我的反击! 然而,我高估了重伤后自己的速度,不等我的拳头落在火蕊的脸上,她已一脸不屑地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我惊讶地看着自己如一片毫无力量可言的羽毛一样轻而易举地就被她的巴掌扇飞了出去,最后撞到墙上。 原来人的身体有时候是不受控制的,不管你意志多么强烈。 “贱人!跟我抢凌风,设计让凌风误会我,恨我,对我大打出手!你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我要让你把你带给我的痛苦,百倍奉还!”她义愤填膺地道。 不,我不能任她欺辱,哪怕反抗毫无效果,我也要做!我凝聚精神,想催动被大魔头种在体内的魔种,然而,在这危急存亡的关头,魔种竟像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还妄想用污秽下流的魔术对付我?呵,魔种是由魔王控制的,你设下灭魔阵欲取魔王性命,你以为,他还会帮你吗?”说着,她突然把嘴靠近我的耳朵,轻声道,“他,巴不得你死呢!” 他,不打算再折磨我了吗?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而就在这一愣神之际,火蕊陡然抬脚,出其不意地踹在了我的小腹上。 这一脚的力度比方才她的手重了不知几倍,我像一个皮球一样,在她的脚下生生滚出去几丈后才在一棵树的阻拦下勉强停下。 从未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让我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弱小。在大魔头面前是这样,在这个丧心病狂的火蕊面前,也是这样。 之前我只顾着问凌风和找兔熊了,却不知道,即使凌风答应了我又怎样?我只会成为他的累赘和软肋;即使找到了兔熊又怎样,我除了让它一次又一次地救我,什么也做不了。无论是为了凌风,还是兔熊,我都必须拥有自卫的力量。 “你不是最讨厌成魔吗?”一声尖锐的冷笑声过后,火蕊身影一闪,已从几丈之外移到我的面前,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我刚想起来,只觉脸上一痛,火蕊的脚已经落在了我的脸上,将我的头用力地踩到地上,“那我就告诉你,魔种一旦进入身体,就与宿主融为了一体,除非宿主死掉,否则永远也摆脱不了!” 什么?!如五雷轰顶,我愣在当地:竟然……竟然……只有死才能摆脱魔种?!! “不!!你骗我!你骗我!!”双手青筋暴起,我拼命扭动身子,想挣脱她的践踏,可在此时的她面前,我就犹如挡车的螳臂,没有任何力量可言。 用尽全身力气的我,不仅没有挣脱她的钳制,脸还在她的脚报复似的变本加厉的碾压下,沾满了沙砾。此时的我,竟然连发怒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是身为弱者的悲哀! “凌风怎么会真的喜欢上你?不过是为了气我罢了。你这种不人不鬼,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愚蠢软弱的废物,连街上吃屎的狗都比你高贵一万倍!”火蕊得逞地扬起一抹笑容,再次开口。 是啊……我问过他的,我表明过态度的,可他为什么不肯回应我?!他迟迟不肯表明态度,而是时冷时热若即若离地伤害我,只是因为觉得我下贱,所以才避重就轻地把我当个垃圾一样耍弄侮辱吗?!是可以呼风唤雨的神就可以这样欺辱我吗?!只是因为,我是个弱者吗?! 我是弱者,但我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思及此,我发疯般,一口咬住她的脚踝。一声尖叫过后,嘴里涌进阵阵腥甜,我却像吸血的魔兽般将那腥甜如饥似渴地咽下,然后变本加厉地咬出更多的血,任她如何拳打脚踢都不松口。 我现在,活像一只肮脏低贱的疯狗吧!可是,疯狗又怎样,只要能杀了她,我不介意喝光她所有的血! “你松口!你疯了吗?!你竟然在喝我的血?!你是蚂蟥吗?!松口!不然我打碎你的脑袋!”火蕊大怒,于胸前做了个手势,然后我看到缤纷耀眼的红光,箭雨一样落在我的身上,血肉横飞。 身上有多痛,咬她的嘴就有多用力:除非我死,否则,只要我有一丝力气,就绝不松口,吸不了她的血,我就咬掉她一只脚,让她用一生的残疾给我陪葬!我要用行动证明,弱者可以死,但不可以,侮辱! “有鱼!你插足别人的感情,厚颜无耻,你妄图以弱胜强,不自量力!你这种肮脏无耻的人,根本不配活在这世间,你,早就该死了!”她恶毒的话语落进我已严重不清的意识里。那怨毒、凶狠、冷血,彻底激起了我骨子里的叛逆,我想将这句话彻底击碎—— 她让我死,我偏不死,我偏要活给她看!我要成为强者,让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有鱼,你给我听着,我不、要、你、死!意识坠入无边的黑暗之前,我用所有的力气对自己道。 第92章 强者,为王 有鱼,你给我听着,我不、要、你、死!意识坠入无边黑暗之前,这句话在心头炸响。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大魔头、火蕊、凌风这三个人的身影交替出现,如操控这天气的煞神,他们站在闪电下,风雨中,森然而力,摄人心魂。那由他们所操控的,霸道凶猛的雷电,狂暴冰冷的风雨,接连不断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趴在泥泞的尘埃里,寻找解救似的挣扎着向天空抬起双手。 “这个世界上,胜者为王,败者,只有唯命是从、当强者炮灰的份儿!”不知是谁的声音,从天际响起,最后竟化作漫天乌云,遮住了天空中唯一的一丝光亮。 天地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不见底的深渊,连制造这恶劣天气的凌风都消失不见了…… 你们以为你们可以左右我的天,控制我的地,毁了我的一切,可我,偏偏不要让你们得偿所愿! “我要,成为凌驾于你们所有人之上的,强者!”我攥紧拳头,挣扎着从黑暗中站起。 一阵剧痛从脚心传来,将我从梦境中拉回,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白色的宫殿内,宫殿四周云雾缭绕,如梦似幻。我只知道人死后会去阎罗殿,却不晓得这阎罗殿竟会这么的好看。 “你醒了?”一个男子清冷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对面响起。大殿中间,一个男子长身玉立,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恍若谪仙。 “降魔尊者?”怔愣了片刻,我才发觉这个声音以前听过。 “你怎么也来地府了?”我十分无奈,“我都死了你还不肯放过我?”闻言,他嘴角上扬,在冷若冰霜的面容上勾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想,他应该是真的,不会笑。 “好丑……”我如实道,“你还是不笑的时候好看。” “……”他收起难看的笑容,想到了什么似的,沉声道,“这里不是地府,是天宫;你也没有死,而是被我抓上了天庭。” “抓我?”我大惊。好不容易从火蕊手里保住一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这个冤家抓住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想起了什么,我忙伸手去摸脸上的头套,见它还在,暗松了一口气:没摘掉头套就不知道我的真实容貌,这样倘若逃了出去,只要我把头套一摘,他也无法立即找到我。 打量了一下伤口愈合如初的身体,我惊道:“你抓的我,那谁救的我啊?”闻言,他一愣,眼底划过一抹慌乱。 “没……没人救你。”陡然背转过身,像躲避什么似的,道。 “没人救我我身上的伤是怎么好的?”我不解。 “不知道。”他冷冷地道,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好吧,他向来不待见我,我就不讨他的嫌了。 我闭了嘴,不再说话,而他也像个冰雕一样,立在当地,一言不发,就这样寂静无声地过了大约一刻钟,他才再次开口:“把这个吃了。”说着,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扔到床上。 我拿起瓷瓶,打开红布塞子,一阵冰冷的气息从瓶子里溢出来,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是什么?” “压制你体内魔气的。”说罢,这个神仙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冷冰冰地丢下了一句话:“七日之后,我会将你带到灭魔台,当着众神的面,诛杀你。” “什……什么??”手一抖,瓷瓶差点被我扔到地上。虽然我知道他是降魔尊者,魔天生的敌人,与魔,水火不容,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决定彻底铲除我。 我还以为,经过同惩恶霸的那一战,他对我的看法会有所改变,能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呢,可是…… 呵,是我痴心妄想,不自量力了。他也是神仙,火蕊口中的,高高在上的神仙,他怎么会把人类这种低贱卑微的存在放在眼里呢,何况,还是身上有魔种的人,怎么会给我什么,证明自己的机会! 他说过,再见到我,必杀。想必上一次的手下留情,已经是他所能容忍的,“宽容”的极限。 魔种摆脱不了,神仙又视我为死敌,唯一的朋友又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三界公敌,无论去哪里,和谁在一起,身为弱者的我,都寸步难行。现在摆脱这种困境的唯一办法,就是变强。 但首先,我要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 揪开红布塞子,我一饮而尽:既然是压制魔气的,对隐藏身份一定很有好处,不喝白不喝——这么好的东西,绝不能给那个冷酷残忍的家伙剩下。 接下来,就是查看地形了。我必须为成功逃走,做好充分的准备。否则一失足,就真成千古恨了。 那个降魔尊者的大殿很大,不过却没有一个伺候或者看守的人,看来那个大冰块儿还挺清心寡欲的。 我小心翼翼地在大殿四周寻觅了一圈,发现这天庭,真不是一般的大,更不是一般的高。走到没有路的地方,本以为向下一跳就能回到凡间,却不想透过云层一看,地上的山川河流渺小得如同粟米,幸亏提前看了一眼,否则要是就这么跳了下去,不仅摔得连渣都不剩,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天黑的时候,大冰块驾着一只仙鹤回来了。见仙鹤被他拴在大殿前的一根柱子上,我眼前一亮:正愁没办法下去呢,这就来了坐骑。 “大冰块,仙鹤都喜欢吃什么啊?”见那个大冰块进来,我故作不以为意地道。 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大冰块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大……”话一出口,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我忙捂住嘴。大冰块是我私下里给这个冷酷无情不会笑的神仙取的绰号,怎么能说出来呢?完了完了,他要是一生气不肯告诉我了怎么办?我还怎么讨好仙鹤,让它驼我下凡啊? “我叫龙雪。”大冰块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让我一愣。 “仙鹤喜欢吃仙果。”不待我反应过来,他又道,声音依旧清冷无波,听不出情绪。 他这是,没生气?思及此,心中不无庆幸,我偷偷地瞥了他一眼。 第93章 进魔宫 见他神色自若,依然一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禁后悔为何要偷看他一眼,他的脸上除了冰冷,出现不了别的表情的好吗:在他脸上能看出什么来? 别管他了,还是跑路要紧。既然仙鹤喜欢吃的是仙果,那我就拿仙果贿赂它。可哪里有仙果呢? “嘻嘻……”我从脸上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凑到大冰块的身边,“降魔尊者,您知道这天庭哪里有仙果吗?” “咳咳,”正在看书的大冰块干咳了两声,转过身,避开我的视线,“问这个干什么?” “……”我心上一紧,忙扯谎道,“那个……我初来乍到,好奇嘛!” 瞥了眼无动于衷的他,忙补充道:“你看我这不快要被你处死了嘛!临死前,咱得开阔开阔眼界不是?要是连天庭的仙果都没见过,那到时候死得底有多遗憾哪!” 我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盯紧他的脸,以便根据他的脸色“随机应变”,直到他被我“追”得原地转了一圈,再次成功背过身去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忙缩回快伸到大冰块脸上的脖子。 “嘿嘿……”讪讪一笑,我再次冲大冰块的挤出个讨好的笑容。虽然此时的他看不到,奈何做贼的总是容易心虚,演戏下意识地要把“细枝末节”的地方也演周全。 “不知道。”大冰块一盆冷水泼上来,浇了我个透心凉,然后在我怨毒的目光下,他从身旁的盘子里拿起一个什么东西,吃了起来。 待我从怨愤中收回神,看清了他正在吃的东西,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他吃的就是仙果啊!那仙果,不就在他身旁的桌子上放着呢嘛!而且还不仅一盘,而是满满的三、大、盘! 我真是,瞎出了瞎子中的绝世无双! 入夜,见大冰块睡下了,我拿了一盘仙果,蹑手蹑脚地走到拴仙鹤的柱子旁。 “小乖乖,吃吧吃吧,吃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朋友了,朋友有难你可一定要仗义出手啊!”我一边喂仙鹤,一边哄骗道。 仙鹤聚精会神地吃着,看上去十分乖巧。吃罢,它看了看我,趴了下来,冲自己背上伸了伸脖子。 这是在让我,坐上去? 真是个近人情、有爱心的小动物,比它那个冷冰冰、没人性的主人强多了。 我大喜,立即跑过去,趴在了仙鹤的背上。 仙鹤的羽毛很柔软,趴上去就像躺在棉被上一样舒服。看着仙鹤向我熟悉的地面上飞去,我放空思绪,集中精神思索接下来的打算: 要变成强者,必须提高法力。既然魔种摆脱不了,正道又因此不能接纳我,那我就只能借助魔道了。 我相信,人定胜天。魔术也可以用来做好事。我要成为这世间,第一个,以魔术享誉天下的,正义之士。至于凌风,既然他不肯坦诚相对,我们之间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要想加入魔族,先要找到魔族。回到了凡间,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人们打听,魔族的所在。如果大魔头没被我得罪透了的话,他便可以直接带我去了,但现在,只能靠我自己。但魔族是个令人类闻风丧胆的存在,去过魔族的人,一万个人中,难以活命回来一个,是以,几乎没有人知道魔族的真正所在。所以这个魔族,我找的十分艰难辛苦。要不是在半路上碰到一群要去魔族参加魔子选拔的人,恐怕没个三年五载,我是找不到魔族了。 那些自称参加魔子选拔的人,一个个打扮怪异又凶神恶煞,全身散发着一股凶狠毒辣的气息,似乎一言不合就会取人性命。为了看上去和他们一样,让他们不会对我另眼相看,我一把扯掉头套,想露出那头和他们相比同样显得怪异的白发,却不想头发不知何时变回了正常的黑色。 刚冲他们迈出几步的我被这猝不及防的现状惊出一身冷汗,忙趁其还未发觉,闪电般溜回自己的领地,继续和之前一样,远远地在这些人后面跟着。 见我蓬头垢面又畏畏缩缩,他们还以为我个小乞丐,也没怎么把我当回事,因此这一路我走的也算安心。 魔族的老巢建在一处峭壁之上。楼阁亭台,花园长廊,皆是由黑漆漆的,不知是树根还是蟒蛇的尸体盘亘而成的物种建成,再加上那些守卫在各个路口的、带着白色厉鬼面具、全身缠绕着游蛇一般的黑气的魔兵,整个魔宫看上去异常阴森可怕。还没走到魔族门口,我已经被吓得腿脚发软。 我跟在那些参加魔子选拔的人的后面,跟着队伍缓缓前行,却在马上要走进大门的时候,被那两个负责检查的魔兵发现什么似的用两把明晃晃的叉子,陡然拦住。 我心上咯噔一声。 “你,干什么的?”其中一人道,声音嘶哑仿若厉鬼。 有鱼,既然来了,就不能退缩,不要做缩头乌龟!深吸一口气,我挺起胸脯,给自己壮胆儿似的大声道:“参加魔子选拔的啊!” “就你?”打量了我一眼,那人道,口气颇为不屑。 “我怎么了?”到了进退维谷的绝境,反而会被激发出一股殊死一搏的无畏之气,我十分不忿地开口,“我比刚才过去的那些人差什么?” “你一个乞丐……”这货竟真把我当乞丐了?怪不得方才口气那么不屑。 “谁说我是乞丐?!”我不悦。我只是暂时无家可归、身无分文、食不果腹……好吗? “那你……” “那什么你那?!”我双手插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道,“他们是人,我也是人,他们是活的,我也是活的,他们四肢健全,我也不残疾,他们是来参加魔子选拔的,我也是来参加魔子选拔的,凭什么他们能进我就不能进?!”输人不能输阵,心里再没底,气势上也不能弱了。 “这个……”闻言,那魔兵再次打量了我一番,有些犹豫。 “咋滴,你们魔族有规定,长得寒碜的人不能进啊?”我乘胜追击。 “汪!”沉默了片刻,那魔兵正要开口,突然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身子一矮,俯身向我行了一礼,道。 啥??汪……汪??就算你们被我所向披靡的口才说服了,也不用服得直接变成舔狗,学狗叫吧?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嗯。”一个冰冷到令人脊背发凉的声音陡然从身后响起,让我身子一僵:原来这些人不是在跟我学狗叫,那,那他们是……是在叫那个人的称呼?! 汪,王。 魔族的王,不就是……猜到身后那个人的身份,我心上一紧,身子变得更加僵硬,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第94章 入魔域 估计此时若有人在我身后用手指一戳,我铁定能像一块石头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大魔头冰冷慑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闻言我身子一颤:没想到曾在我面前阴柔邪魅、一身痞气的大魔头,在下属面前竟如此威严慑人。 听见向我这边走来的,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惊恐之下,我终于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用斗篷把自己的脸挡住。只不过因慌乱劲儿使大了,设想中“看上去自然而没有破绽”的遮挡,变成了近乎自杀式的“从头到下巴全部套住”。 之所以说是自杀式的,是因为我差点被自己紧勒至皮肉的、毫不透气的斗篷给闷死。 “还知道怕啊?”走过我身边时,大魔头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旋即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呼……”他应该,没认出我来吧?那句“还知道怕啊”,肯定是对之前我对魔兵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而言的。 对,就是这样。 “放那个小乞丐进来!”就在我面对那两个在大魔头进去后再次举起叉子的魔兵一脸黑线时,大魔头的声音适时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呼~~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今天真是撞了大运,从早晨到现在十分顺遂。可是,大魔头,你叫谁乞丐呢?!我不是乞丐的好吗?! 进了大殿,见之前走进殿里的那些参加选拔的人已经整齐肃穆地在大殿正中的台阶之下,乖巧自觉地排成了两队,而台阶上,大魔头坐在魔宫主殿正中的、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和他一样阴森诡异的椅子上,慵懒地微闭着双眸。 他的那双眸子漂亮而妖冶,尤其是微闭的时候,更显得魅惑动人,不似凡物。一时间,我竟看呆了去。 “门口那个人,你是选择进来,还是,滚出去?”大魔头缓缓开口,声音如之前一样,冰冷慑人。 喂,你让谁滚呢?给你脸了是吧?!思及此,我一个箭步,冲进规整的队伍里站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嘿嘿。 “踏进了我们魔族的门,你们的命,就是魔族的了。这九死一生的魔域,你闯也得闯,不闯,也得闯;这魔子,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当然,”声音一顿,大魔头道,语气阴森如地狱罗刹,“当不了活的,就当死的,敢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看来这魔子的选拔,是强权操控下的以命赌命。 话音未落,已有几个在人群里赫然出众,高大魁梧的壮汉受惊的鸟雀一样四散奔逃。这几个人的出逃,出乎我的意料。在我看来,以他们的壮硕,在残酷的魔子选拔中夺得一个名额稳不在话下,完全没必要逃跑。 原来,一个人的勇敢与否,并不在于他能力的大小。 几个壮汉刚跑出几步,便毫无悬念地被大魔头的魔术,当场击杀。那几个壮汉身体倒地的瞬间,殿内几乎同时响起了一口倒吸冷气的声音。 当然,这吸冷气的人中,没有我。 我压根就没想过逃。对一个已死过无数次的人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弱小,任人欺辱地活着。 当然,此时对我而言,更可怕的是,你之前设阵杀过的那个人,正是你想要加入的地方的王。 不过,虽然死了几个人,大殿里的人依然很多,黑压压地几乎挤满了大殿,保守估计也底有几百人。这些人是生性残暴喜欢杀人,还是和我一样,被大魔头种上了魔种? 种……种魔种…… 为什么想到这个词的时候,脑海里会浮现之前看过的,介绍以身相许的图画书里的画面?脸一热,我忙抬手捂住:这么一想,怎么感觉大魔头像个四处调戏良民,而且男女都不放过的,大流氓? “收起你们的色心,不要意淫本尊。” 色……色心? 悄悄抬头,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到了大魔头脸上浮起一抹不无自恋的笑容。 我:“……” 他这是突然敏感而清晰地觉察到了自己的美貌吗? 说罢,大魔头对着台阶下一挥衣袖,一股黑气云雾般将我们这些参加选拔的人笼罩。 我听见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响起,感觉到有疾风不断地从身体上擦过,大约一盏茶的功夫,黑气消散不见,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以及那些参加选拔的人们,还排着之前在大殿里的队形,原封不动地出现在数座笼罩着黑色结界的山峰面前。 此时的我们站在一座凸起的小山包上,与那被黑色结界笼罩的区域面对面。 因为被笼罩的这片区域刚开始的地方地势较低,所以此时站在山包上的我们可以看到一片笼罩着黑色雾气的树林,和几座怪石嶙峋、零星地生长着一些张牙舞爪的、仿佛厉鬼的不知名的树木的连绵的山峰,再远一些的地方被看到的山峰遮挡住,看不到了。 这个结界笼罩的区域,看上去十分辽阔,至少也有方圆几百里。虽然后面的区域被近处的山峰遮挡住了,但从能看到的这部分的样子就能看出,里面危机重重,险峻异常。 大魔头站在我们对面,由黑雾刚散去时的背对着,变成了面对。他抬起一只手对着我们轻轻一划,四周闪烁起星星点点的金光,下一瞬,一个画着诡异图案的符纸浮现在每个人的面前。 类似的符纸我见过,那是在设阵灭大魔头的时候。 “进去之前,把这个带在身上。这个,代表你们的命。”大魔头沉声道,声音冰冷而严肃,说罢,他伸平手掌,金光闪烁间,数根排列得和我们一样、一根根拇指大小、香柱粗细的棒子浮现在他手掌之上,“这个叫‘命柱’,这里的每一根‘命柱’,都代表着你们其中一个人的命。若你死在了魔域,则与你对应的那根命柱消失,本尊可以根据它们,探知并操控你们的生死。” “提醒你们一下:别自作聪明地认为因为符纸与命柱相连,丢掉符纸就可以摆脱本尊的控制——没有符纸,本尊一样可以让你们死。” 说罢,大魔头收起掌上的“命柱”,活动筋骨似的转了转手腕,发出“咯吱咯吱”的摄人心魄的脆响,神色十分慵懒。 要不是大魔头的刻意提示,我还真想不到会有人、会有这么多办法,临阵脱逃。既然已决定来了,难道之前没想到可能产生的后果、没做好产生那些后果所需要的心理准备吗?虽然,我也没准备什么,不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正好不怕死。 大魔头飞到结界跟前,对着中间金色的结界之门用力一抓,笼罩着魔域囊括千里的黑色结界瞬间消失不见。 结界打开了,闯关者就可以进了吧?见无人动作,我率先迈开步子,向魔域走去。刚迈出步子,突然手腕一紧,我被什么人紧紧抓住。 第95章 闯关(一) 转过身,一抹熟悉的蓝色身影映入眼帘,让我眸子一颤。 “为什么要入魔?!”凌风道,一动不动地将我望着,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压抑着滔天怒火,“一旦入魔,再想脱离魔爪,比登天还难!有鱼,难道你的心里一点善意都没有了吗?!你真的要成为杀人如麻,万劫不复的恶魔吗?!” “我知道。”我异常平静。 从决定加入魔族的那一刻起,我便将加入魔族可能产生的后果都考虑了一遍,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如果最后不仅没有摆脱大魔头的控制,反而沦为了魔族的一员,我便用一死,保天下人无恙。 迎上他愤怒的目光,挑衅的,我一字一句地开口:“我愿意。你是我的什么人,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事?” 经历了那么多,我自然不会轻信火蕊的话,但若不是他心意不明,远近不定,我也不会在每次身陷险境之时,除了自己,别无所依。 今天这置之死地的绝境,二分是因火蕊的侮辱,三分是因大魔头和降魔尊者的逼迫,另外五分,却全是因为他! 只因他曾占据我生命中,一半的希望。 “有鱼,”闻言,他垂眸,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制着什么,继续道,“你还小,很多事你不知道。魔种的事我可以帮你解决——走,马上跟我回去!” 帮我?呵,以什么身份帮我呢?若只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这份天大的恩惠,对于有恩必报的我而言,我无力也根本偿还不清;若是以恋人的身份,我可以通过以身相许的方式,倾尽一世,竭尽一生偿还。 但是,对我而言,爱不是用来交易的商品,若爱,便要拿出真心,一心一意,至死不渝,否则,就不要开始。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留我?”带着一丝希望,我半嘲讽半提示地开口。 闻言,他的目光颤抖了一下,像坠入了一颗石子:“有鱼,我还是,留不住你吗……” 凌风,你究竟要,暧昧到何时?!难道,你真的如火蕊所说,自恃身份的高贵无上,把我当成一个卑微下贱,一文不值的草芥,任意玩弄欺辱吗? “最后问你一遍,你,凭什么身份,留我?”压抑住心底的怒火,我耐着最后一丝性子,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他目光挣扎地将我望着,欲言又止。 好,你不说,那这辈子,都不用说了! “放手!”我怒喝,用力去拽被他攥住的胳膊,而他的手仿佛铁钳一般,死死地将我攥着,任我如何挣扎都摆脱不了。 “有鱼,你不要进去,不要,加入魔族,因为我,凌风,不允许!”目光挣扎地将我了半晌,他想起什么似的,沉下脸色,异常霸道地开口。 冷哼一声,我锁定他的眸子,鄙夷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射出几个窟窿:“凌风是谁啊,我凭什么听他的!而且,你入过魔吗,你怎么知道入了魔就一定会成为坏人?!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不分善恶,以偏概全的伪君子!” 深吸一口气,他抬眸,郑重其事地凝视着我的双眸:“我入过……” 心上一惊,我下意识地止住了动作。 他竟然,也入过魔吗?不过,他入没入过魔,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况他现在已经摆脱了魔种的控制,修成正果了。 思及此,我再次用力去甩他的手:“但你现在是神,和魔没有任何关系!” “那不一样!” “呵,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身为神仙,就可以目中无人、不可一世了吗?你以为这世上所有艰难、神奇的事,只有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神仙才能做到?!呵,自以为是,不知羞耻!” 话音未落,只觉胳膊上一松,凌风的手快若闪电地从我胳膊上拿下来,还没等我对这突然的改变做出反应,大魔头便在我身边现出了身形。 望着他紧握着的,凌风的手腕我方才明白过来,不是凌风松了手,而是大魔头把凌风的手强行拽开了。 大魔头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我还来不及用斗篷去挡自己的脸。不过,看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应该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他知道我是谁,却没有立即杀我泄愤?思及此,目光惊讶地移上他的脸。 不知道是他真的宽容大度,还是想通过助我成魔的方式,让我体验他暴怒时许下的,让我生不如死之痛。 不过,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我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进了魔宫就是我玄冥的人了,想把我的人带走,”说罢,大魔头冷厉的声音变得邪魅,只见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凌风,你活腻了吗?” “是你给有鱼种上的魔种?”凌风沉声道,带着摄人心魄的威压,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冷若寒冰,“敢打她的主意,不仅是你,你的整个魔族,都不想要了吗?!” “请你们两个,立即,马上,替我宰了对方!”我怒道,转身冲进魔域。 一个逼我害我,一个耍我伤我,还一起摆出一副为了我不惜一切的样子。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能有如此无耻之尤。 魔域里,山高林深,黑色的雾气弥漫林间。 “不好,这黑雾,有毒!”身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我回循声头,见几个人委倒在地上,肌肤紫黑,七窍流血。 他们像搁浅的鱼一样,挣扎了几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我刚从他们身上回神,一股中毒后的无力感便猝不及防地袭了上来,思及他们的惨状,我知道自己也中毒了,心上大惊。 不行,这才刚进魔域,我不能还没开始闯关,就死在了起跑线上。 跟何萧采药的时候,他告诉过我,万物相生相克,有些毒药与解药共生,三步之内,常有解药。 我只能博上一博了。 在这有毒的黑雾中,生长最繁茂的植物,一定是抗毒能力最强的,最有可能是解药的所在! 思及此,我颤抖着冲身旁生长得最茂盛的草伸出手去。 选对了,是生,选错了,是死。 活还是死,就看它的了。 第96章 闯关(二) 把这棵草囫囵吞下,身子一软,我彻底倒在了地上。 感受到自己极不平稳的呼吸,我心里只有四个字: 听天,由命。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没有一点点失去知觉,而是一点点恢复了力量—— 我蒙对了,那种长得最茂盛的草,确实是这毒雾的解药。 要不是之前遇见了何萧,如今就不会在这生死关头,捡回一条命。 我真的算十分幸运了。 魔域的出口在另一头,也就是说,要走出魔域,必须要穿过这危机四伏的深林险峰,而这魔域中唯一的一片丛林,便是这由结界之门通向第一座高山的。 这片布满毒雾的丛林还没有走到尽头,我不敢懈怠,恢复力气之后,便拔了很多这种可以解毒的草,几棵含在嘴里,两捆别在腰间,以防万一。 我没有把这种草是解药的事告诉别的闯关者。这些要加入魔族,助纣为虐的人,多死一个将来就会少一个作恶多端的恶魔人为祸世间。 思及此,我还特意改引人注目的站立行走为匍匐前进,不认真查看或在毒雾中没有多余的时间关注别人的人,是不可能发现我已经找到避毒的草药这件事的。 “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大魔头的声音陡然从头顶响起,我抬起头,看见大魔头浮在半空,只是他的身影此时看上去有些虚幻。 “我们是对手,他们都死了,就没人跟我竞争了。”冷哼一声,我道。 “啧啧,小古怪也会耍狠,说违心话了……”饶有兴味地打量了我一遍,大魔头邪魅一笑,道,“你这么说,是不想伤我的心吗?” 我不语,恍若未闻。 这种自作多情的挑逗戏码,不知道他还要玩多久。 真是恶趣味。 难道魔对所有异性,都是这样? “你怎么知道魔都是坏人?他们只不过选择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生存方式。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魔在三界声名狼藉,却仍有这么多人不顾一切地想加入魔族吗?”凝视着我的眼睛,大魔头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在我印象里诡异多变,吊儿郎当的他,严肃的神色可谓千载难逢,意识到事情可能有点严重,我也跟着认真了起来。 “选择入魔的其它族的人,大都因为受到了同族人的欺压迫害,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宁可背上叛族骂名、在闯关的过程中失去性命的后果,也要入魔,只是因为他们身上背负了比名声、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你只听到了三界对魔杀人如麻的评价,却不知道,他们杀的,都是曾害过他们的仇家,都是,死有余辜的人。” 闻言,我豁然开朗:原来,这就是他们“滥杀无辜”的真相? “这世上,有太多的以讹传讹,诽谤中伤,混淆是非。所有人都相信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相。所以小古怪,你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真相的眼睛,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被流言误导,思想偏激的人。”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好,我就信他一回! “这种草是毒瘴的解药!”思及此,我举起手中的草药,对身后其它的闯关者喊道。见状,意味不明地一笑,大魔头的身影在半空消失不见。 闻言,被毒瘴所困的人,立即争分夺秒地采起了草药,甚至有些人因为争抢草药,大打出手。见状,身上备有草药的我怕成为他们的争抢对象,忙快步向丛林外跑去。 还未走出丛林,便听见了一阵接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声,这声音有的尖锐刺耳,如长矛划过铁盾,有的嘶哑低沉,如巨石滚进山谷。 这些是,野兽的,叫声吗? 可是为什么听起来,这么震耳欲聋?比我在人间见到的老虎的叫声,还要响亮几倍!不知会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有没有可以直接绕过去,不和这些恐怖的家伙相遇的小路啊?瘪着嘴,我欲哭无泪。 我不怕死,但这么毫无悬念的死,实在太憋屈——我现在手无寸铁,一个用来防身的武器都没有,去跟这些恐怖的家伙硬碰硬,不是自掘坟墓吗?! 可是,这是最基本的考验,要想成功加入魔族,必须先通过这一关,也就是说,必须经过这些怪兽密布的山林,到达魔域在另一头的出口。 而手无寸铁的我,一旦与魔兽相遇,只能选择斗智为主,斗力为辅。 怪兽应该也和凡间的野兽一样,有食肉的也有食素的吧?这样我可以摘些野果预备着,以防和食素动物产生不必要的冲突。而食肉动物那里,我就只能自制兵器,用来防身了。 留了一把防毒的草后,我把身上的草全部扔掉,捆满了野果和从树上批下来,带有尖锐断面的树枝。 为了尽快通过这危机四伏的山林,我改变之前匍匐前行的策略,选择俯下身子在稍高一些的灌木丛之间快步穿梭。穿梭了一阵后,我停在一丛灌木丛下,正准备歇口气,忽听身后一声巨响,紧接着,一股疾风兜头而至。闻声见状,我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下意识的转过身,同时用手臂护住头部。 “碰!”地一声巨响,我感觉一个僵硬如磐石的东西砸在身上,如一颗炸弹在胸口炸响,震得我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我的身体在这股大力的撞击下,直接腾上了半空。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等我的身体飞起来的时候,我才看清对面攻击我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那竟然是一只体型庞大的怪兽,长得很像犀牛,不过在它的脸两侧,比犀牛多出了两个犄角,而刚刚攻击我的那个硬物,就是它头顶上的那只,一人长短的犄角。 这一击力道极大,我不仅被它撞得飞了起来,而且以不可挡之势,接连撞断了身后的几棵大树。我感觉到身体撞断大树时五脏六腑被生生撕裂般的痛,在余力因之前被撞断的几棵大树的分解下,最后撞到的那一棵树,并没有折断,而是剧烈摇晃了一下后,将我反弹了回来。 第97章 闯关(三) “扑通”一声,我面朝下狠狠地拍在了地上,血难以压制地从嘴里喷了出来,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是血,而且已不是血液,而是血块。 看着那凝聚成一团的黑紫色的血块,我甚至怀疑自己吐出的不是血,而是五脏的碎片。那怪兽嗅到血的气味,变得异常兴奋。此时我才注意到,那怪兽全身散发着类似于蒸汽的黑色气体,看上去阴森而怪异,想必这就是魔界的野兽了,果然强大古怪,不同于人间。 那怪兽循着血的气味低下头,寻找着被它撞伤或者杀死的闯关者,然后,在我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将其中一个伤者活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看着和自己一样的生命,被它像啃萝卜一样,从头到脚,一口一口地吞掉,来自生命深处,最原始的恐惧被激发了出来,我惊恐地瞪大双眸,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其它人见状,为了自保,纷纷向魔兽冲了过去,但都无一例外地被魔兽所向披靡的力量和比石头还坚硬的犄角击飞了出去。 它皮糙肉厚,兵器根本砍不伤,而它的体型和力气又奇大,凭我们这些没有法术的凡体肉胎,根本没办法抗衡。 见闯关者接二连三地摔到地上,非死即伤,我才从惊恐中勉强回神,握紧了捆在腰间的树枝。 有鱼,这时候怕,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现在,你的目的,不是自己的死活,而是,让它死! 思及此,我稳定了心神,抬起头,迎上怪兽向我走来的庞大身躯。 硬碰硬我肯定不是它的对手,所以,不可强攻,只能智取。 沉思片刻后,我提起手中的树枝,大吼一声,向魔兽冲去。 “这乞丐是被吓傻了么?这只魔兽咱们拿刀剑都对付不了,她就拿根破树枝?!赶着投胎啊她?!” “要不是她,咱们可就死在刚才那片丛林里了,她这么聪明,就这么死了可惜了……” “那是她命不好,进了这魔域谁都得听天由命,再聪明也没用!” “别说了,趁那傻子去送命,咱们赶紧跑!” …… 身后传来其它闯关者的声音,无一例外地认为我是自寻死路。 危急存亡之刻的我,已无暇顾及别人的看法。 在手中的树枝抽在魔兽的头上的时候,见它习惯性地用头中间的犄角来拱,我一个侧身,让它的犄角不偏不倚地拱进了我的上衣里。 但它犄角刺进我上衣的角度,并没有我之前设计得那么完美。 它擦着我的身子而过,因为它异常坚硬的质地和强大的力量,直接将我的上身生生地蹭下一块巴掌宽、一米多长的肉皮来。 肉皮被从身上生生剥离的钻心的痛,让我几乎失控,但有了上次跟火蕊对战的经验,我知道,只有不被身上极致的痛苦所影响,才能抓住机会反击,尤其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见怪兽中招,就在身子随着它这一拱,被被刺中的衣服带离地面的时候,另一只没有拿树枝的手,立即从腰上拽出一根树枝,我抬起握着树枝的双手,一左一右,用尽全身力气,刺向怪兽的双眼。 魔兽和人类一样,都是动物,也都有眼睛。 人类身上最弱的地方,就是眼睛,即使只是落进了一颗细小的尘埃,也会难受得抓心挠肝很久。 所以,我觉得,魔兽的弱点,也是眼睛。 “吼——!!!”一声地动山摇的哀嚎同飞溅的鲜血一同迸发,那怪兽挣扎着晃动了几下巨大的身躯后,便发泄疼痛似的,抬起前肢,疯了般向大山深处跑去。 而此时因为上衣被它的犄角穿过,整个人挂在它犄角上的我,则成了它失明后,冲向山林时各种树木山石的首当其冲。 我会被活活撞死! 怎么办? 心上一紧,我忙攀住怪兽的犄角,想从它的犄角上移开,却不想那怪兽刚跑两步,忽然一声巨响贯彻长空,大地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幅度之大,人仰树折,如同地震。 即使是面前这个体型庞大的怪兽,在这股大力下也如水中落花一般,随波逐流,无任何反抗之力。 “普通”一声,怪兽倒在地上,这震动持续了大学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在这段时间虽短,却为我争取了充足的逃脱机会,因为大怪兽在这超乎寻常的摇晃中,一直没能成功站起来。 把衣服从大怪兽的犄角上撸下来,我顺着这大地摇晃之势,一个翻滚,离开了大怪兽。 待这场地震停止后,大地一片狼藉,大怪兽也暂时没有了声息,我趁机爬起来,飞快地向山林深处跑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想必经过方才那一场人仰马翻的地震,这片区域的其它魔兽也受了不小的伤,即使没有失去威胁人类的能力,攻击力也会大大减弱,我正好可以趁机穿过这里。 “跟上他!”刚起身,身后传来几个闯关者的声音,让我心上一紧。 算了,赶路要紧,管他们因为什么要跟上我呢! 经过了方才那场地震,参天的大树折断了近乎一半,因此我借以隐藏身影的地方,由唯一的灌木丛,扩大成了灌木丛和折断树木浓密的树冠,因此这一路躲得还算游刃有余。 然而,就在只差半里路就要走出这片区域,皆大欢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我吃惊地回头,方才知道方才说跟上我的其它闯关者们,竟真的兢兢业业地跟了我一路,同我一起巧妙地避开了那些受伤的魔兽,只是不知是哪个人弄出的动静,惊动了对面的一只魔兽。 什么时候出差错不行,偏偏在面对这片区域的最后一只魔兽的时候。 倒吸了一楼冷气,我刚要想办法隐蔽,后背一痛,便被一股大力从树丛里踹了出去,正好扑在了怪兽的对面。 我扑倒的地方,四周空荡,没有一个遮挡物,我就这样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了魔兽的面前,刚从地上爬起来,便对上了怪兽血红嗜血的、灯笼大的眼睛。 “让小乞丐对付它,我们快跑!”随着一个闯关者声音的响起,一阵急雨似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很快就再也听不到了。 第98章 闯关(四) 第99章 闯关(五) 小……古……怪…… 小古怪是谁啊? 这一夜,前所未有地漫长。 我以为我死了。 我真的,好累,好累,好想,永远、彻底地,休息。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游离,没有知觉,没有影像,世间的一切事物,似乎都与我无关。 好舒服啊,这样,就感觉不到身上的痛了…… “小古怪,你不是要变强吗?这么快就放弃了?”大魔头的声音缥缥缈缈地传来,仿佛来自天际。一缕白色的光芒,划破无边的黑暗,从夜空中亮起。 我心上一惊。 要醒来了吗?不,我不想醒!我好累,好痛,我想,休息一夜,就一夜,好吗…… 那道光芒越来越亮,由发丝变成手指,由手指变成树枝…… 不要!一夜不行就三个时辰,半夜还不行嘛?! 那道光芒毫不理会,继续变强,由树枝直接变成了大象腿…… 行!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我已经降低到最底了,我总得休息一会儿啊?! 不待话落,那光芒陡然增强,四射之间,驱散了四周所有的黑暗。 黑暗一散,大魔头妖孽般的俊脸映入瞳孔。这次,他的身体不再虚幻,实在的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 “活了?”嘴角一挑,大魔头邪笑道。 他竟然,又救了我吗? “你为什么要……打扰我睡觉……”我缓缓开口,十分委屈。 闻言,嘴角缓缓上扬,大魔头邪魅一笑:“因为,喜欢你啊。” 闻言,觉察到他此时正姿势暧昧地将我抱着,我心上一紧,忙道:“放开我!” “好。” “扑通!”大魔头手一松,失去依托的我便跌了个四脚朝天。 此时我身上竟然没有一丝力气,身子仿佛不是我的,别说站着了,就是抬一抬手臂,都做不到。 跌倒时,一缕头发扬上了脸颊,看到那白得刺目的颜色,我想起了自“母亲”替我抹除手臂上代表异能在不断吞噬我的蓝线后,第二次头发失去颜色。 但这次,不仅头发失去了颜色,连身体都失去了力气。看来,异能的每一次爆发,都会对身体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 思及此,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即使当初母亲用生命来阻止,最后也改变不了异能对我的吞噬吗?这异能,究竟是我的幸运,还是我的劫难?! 泪水,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 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改变命运了,为什么,它不仅不给我任何希望,还一次又一次或用自私残忍的人性、或用天生的异常,一次又一次把我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小古怪,你也会流泪啊……”大魔头俯下身,饶有兴致地将我望着,道,“看得我好心疼啊。” “心疼你大爷!!!”我道。什么时候都不忘恶趣味地挑逗我两句,看到他那副看笑话的表情,我就想抽他。 “哈哈哈哈……”闻言,大魔头竟又发出初见时那种发自内心、纯净若孩童般的笑,就仿佛一个满脸褶皱的老人发出婴儿的笑声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笑着,大魔头化作一股黑气,再次消失不见。 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我望着黑气弥漫的天空,思绪流转。 有鱼,既然你现在还活着,就有机会去寻找解决异能对身体损伤的办法。 所以,不要绝望,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这魔域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空中永远悬挂着一个火辣辣的太阳。 我之所以知道这一点,因为那个太阳自我进入魔域之后,就没移动过地方,始终悬挂在天空的正中央。 魔离经叛道,魔域的东西也不合常理。魔族里的一切,真是奇怪得很。 从地上爬起来后,我才发现,自己躺在方才我通过的魔兽遍布的区域的外面。也就是说,我还在原来的地方,只要继续向前走,就可以和之前闯的关连接起来。 这一路走来,说大魔头想害我吧,他又不断让我懂得道理、救我,说是为我好吧,却不肯直接开后门让我通过考验,他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 总之,不管他心里盘算的到底是什么,经历了这许多事,我已经把他当成了半个战友,之前对他的仇恨也暂时抛到了一边。 面前的这一片区域也是几座连绵在一起的山峰,只是这些山峰上没有树木,全是高大嶙峋、奇形怪状的石头。这些石头造型可怖,如一个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张牙舞爪的厉鬼。在走进这片区域之前,我甚至怀疑它们会突然活过来,然后出其不意地把我撕成碎片。 小心翼翼地走了半个时辰后,发现这些“厉鬼”并没有活过来,我才把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然而,刚平静没多久,我便遇见了之前留我当挡箭牌的和几个素未谋面的其它闯关者,他们好像疯魔了一般,停在原地,不断地用手中的剑自残似的砍向自己的身体。 我大惊,然而,不等我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景色陡变,我竟回到了那个曾逼我害我的小村庄。 见我醒来,刚刚还将我围成一圈的村民立即像见了怪物一样,四散而开,举起了手中的东西。 他们手里拿的,有木棍、有锄头、有菜刀、有石头……仿佛要上山打野兽一般。 “你们……要干什么……”我爬了起来,扭了扭有些麻木的身体,对众人道。 “你是哪里来的妖怪,说!”王二哥把手中的菜刀举到我跟前,声色俱厉地喝道。 “什么?”我一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妖怪?我是有鱼啊,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你来之前,我们村的女神像还好好的,你来了之后,女神相就坍塌了!说,你是不是早有预谋?!你来这里到底什么目的?!”李婶道。 “怪不得你的命那么硬,总能死里逃生,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人类!”小红插嘴道,义愤填膺,似乎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神女曾留下过一句话,”众人正七嘴八舌地逼问着我,巫师的声音缓慢而沉稳地响起,闻言,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寒冰之女,毁村灭门,遇之,必……” “杀之!”村长接过巫师的话,大声道,旋即意味深长地和巫师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想起来了,他们接下来,是要杀我! 可是,这件事已经发生过了,为什么还会再出现? 第100章 闯关(六) “神女真有先见之明,按神女说的做,杀了她!” “还好及时发现了,否则,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杀了她,不杀她我们就会被她害死!” “毁村灭门的祸害,不能让她活着!”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 很快,村民们便打成了共识,正气凛然、同仇敌忾地呼喊道,高举手中的工具,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我大卸八块。 难道,时光倒流了吗?! 不,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傻子了!你们敢杀我,我就先杀了你们! 思及此,我催动体内的冰能,想冻结他们,然而,就在意念流转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从体内传来,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使不出任何力气,更别说是冰能了。 怎么回事,身体怎么会突然没有了力气?!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是有体力的,只不过不忍心伤人,才没有反抗他们的! 正想着,村民们已经扑到了跟前。 用不了冰能,我就赤膊上阵,我才不会任你们欺凌! 我举起拳头,毫不示弱地向扑过来的村民冲了过去。 “即使是死,我也要在你们脸上留下几道拳头印!” 拳头落在村民的脸上,村民手中的武器也落在了我的身上。 刚开始,我只感觉自己的拳头太过无力,即使打在了村民的身上也没有什么效果,但渐渐的便发现,村民打在我身上的力道,竟如同我的拳头一样,软棉无力。 是他们良心发现,心生恻隐了吗? 不过,他们的动作幅度明明很大啊! 就在这一愣神之际,村民们突然消失不见。 午日当空,街上行人渐少,饭馆酒肆飘出阵阵饭香。 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我觉得寻找兔熊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先吃饱饭才是正道。 远远的,我看见一个包子铺,店家正站在店铺里卖包子。 咦?那不是上次诬陷我偷包子,让店里伙计把我暴揍了一顿的店家吗?! 真是冤家路窄! 我走到店铺门口,义愤填膺地将店家盯着: “以前是我傻,不知道几个破包子根本抵不了一条命!你让你的伙计把我往死里打,是丧尽天良罪不可赦!” 说罢,没等店家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我已拿起包子,用力向那店家身上砸去。 “去你的破包子!当我好欺负?!我要砸死你,让你为你的罪孽付出代价!” 见我扔包子,店家几乎同时拿起了另一个蒸笼里的包子,向我掷来。 呦呵,你他娘地还还手?!要点儿脸吗你! 思及此,我扔得愈发用力,不一会儿,蒸笼里的包子就被我扔光了。 见没有东西可以扔,而包子又太软,别说这个杀千刀的店长了,就是同样被包子砸了的我,都感觉不痛不痒,没有任何妨碍。 真不解气!上次他可是差点将我打死啊!不应该血债血偿吗?! 就在这一个愣神之际,我惊讶地发现,店长竟没有继续攻击我。 我一停,他便停,我用多少力道,他便用多少力道,这是,怎么回事? 闯关者疯魔了一般停在原地,不断地用手中的剑,自残似的砍向自己的身体的一幕,陡然掠上脑海。 难道是…… 我试探性地向对面的店长挥出了一拳,果然同我猜测的一样,那个店长几乎在同时也对我挥出了一拳,而且力度同我一模一样,甚至包括,打我的位置。 是幻象! 我陡然醒悟,立即停止了动作。 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刚才那些村民和现在这个店长,并不是因为时光倒流才出现的,而是幻象,我所出的拳头,扔的包子,其实全部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只有停止反击,自己才不会像那些闯关者们一样,自己残害自己。 思及此,只听一声爆响,我又回到了魔域,也就是方才我看到那些自残的闯关者们的地方。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我走出了幻象。 我走出幻象的时候,身旁响起了一声爆炸声。 这声爆炸声和我所进入的幻象有什么关系? 我转过身,向方才传来爆炸声的方向望去。 不远处立长着几棵叫不出名字的大树,这几棵大树枝繁叶茂,树枝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水晶球。 这座全是怪石、没有一抹绿色的山上,怎么会出现几棵树呢,而且还长得这么高大茂盛? 到了树下,我看见了几堆爆炸的水晶球的碎片,而在那些挂在树枝上,完好无损的水晶球里,我竟然看到了流动的,事物的影像! 这些影像就像回忆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水晶球里走马观花般地浮现。 在其中几个水晶球里,看到了之前害我的几个闯关者。 原来,迷失在幻象里的闯关者,是灵魂被囚禁在了这个带着某种诡异法术的水晶球里,水晶球里的幻象,就是他们自己的回忆。 所以,人一旦走出幻境,囚禁人的法术失效,水晶球就会立即爆炸,地上那些碎掉的水晶球应该就是那些成功摆脱幻境的人的。 也就是说,击碎了囚禁这些人的水晶球,他们就会苏醒。 思及此,我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在之前你们逼我当垫背的时候,我在心里发过誓,让你们以命还命,没找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如今,倒省了我报仇的力气,直接选择袖手旁观即可。 不过,其中有几个与我素未谋面的,与我倒没什么仇怨。我素来恩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举手之劳,能帮则帮。 思及此,我在这些水晶球中,通过排除法找到那几个囚禁着与我素未谋面过的闯关者的水晶球,将它们挨个打碎。 水晶球一碎,那几个自己砍自己的人立即停止了动作,不过有两个十分不幸,因为受伤太重,刚停下不一会儿,就一命呜呼了。 心结难过啊。 要不是因为之前用来防卫的树枝都被大火烧成了灰,再加上遭受异能反噬的我身上没什么力气,恐怕我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能成功通过这一关,纯属走了狗屎运。 在这些被救的人中,有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她身上的伤相对较轻。 从幻境中苏醒的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见自己捡回了一条命怕再中魔术似的快步逃离了这片区域,而是回过头,向我所在的地方看了过来。 她看了看地上支离破碎的水晶球,又看了看站在碎片旁边的我和身后挂着水晶球的大树,明白了什么似的冲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 进入魔域后遇到了这么多人,如今终于遇到了一个知道感恩的又有良心的人,我不禁心上一喜,像他乡逢故知一样,向少女走了过去。 第101章 闯关(七)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雪。你呢?”见我迎上去,她也没有排斥,友善地道。 “我叫有鱼。那个……你是一个人吗?” “嗯。你呢?” “我也是。你一个人来闯魔域,真勇敢!” “谢谢。”她微微一笑。 “那个……我们搭个伴吧,这样要是再遇到危险还能有互相帮助。” “好。” 就这样,我们成为了战友。 其实我并不需要战友,对我而言,身边多个人反而是多个累赘,不过见这少女如此单薄又是独自一人,我实在不忍心让她一个人面对后面未知的危险。 走出这片区域,便是正常的山峰了,重林密布,河水潺潺。 “终于看不到那些散发着黑气的诡异东西了!”我感叹道。 少女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 “应该快到魔域出口了吧!” 爬上第一座山的山顶,极目远眺,我已经可以看到闪着金色光芒的魔域之门了,虽然仍隔了两座山峰。 “应该,还有一关。”少女道,目光冰冷,那副沉思时深沉阴鸷的模样,让我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好像我看到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而真正的她,比我想象得要可怕。 哎,有鱼!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一个懂得感恩的有良心的人,即使可怕也只是对坏人,不会对你。 爬上第二座山峰,我们见到了早已候在山顶的大魔头。 “不错呀小古怪,竟然还活着。”见到我,大魔头邪邪地勾起嘴角,道。 见状,少女看了看大魔头又看了看我,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道,也不知道是打趣儿还是调侃,反正已经不是一如既往的仇恨。 “哎呀小古怪,你这样说,让深爱着你的我多伤心啊!”大魔头道,捂着胸口故作心疼。 “……” 又来这招,这种恶趣味的对话方式总用他不会腻的吗?我看都看腻了。 “现在,人,都到全了。”不以为意地一笑,大魔头转过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低沉。 他这一转身我才发现,其它的闯关者已经集合好了。 因为我们此时站在山顶,而闯关者们不知是出于敬重还是畏惧,都站在离大魔头三丈开外的地方,也就是说,他们此时正站在大魔头的下方——半山腰上。 “这一关,是争取活着走出魔域的资格。” 什么意思? 我一惊。 “也就是说,你们这些人里,只有十个人可以活着走出这里。”大魔头强调似的,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却如死亡诅咒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扫了眼经过前三关依然幸存的人,不下二十人。 原来之所以每一届的魔子只有十个,并不是因为这魔域太凶险,而是无论闯完关后留下几个,最后都只有十个人可以出去?! “大魔头,你是要让我们自相残杀吗?!”我难以置信,之前对大魔头的好感被怒火一扫而光,“大魔头,你还有没有人性?!” “我又不是人,要人性干什么呢?”闻言,大魔头迎上我的目光,悠然自得地开口,仿佛人的性命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接下来这场血腥残酷的厮杀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将我望着,飞扬跋扈而不可一世。 这个该死的害人狂魔! “我要杀了你!”我道,举起掌刀用力地向他的身上劈去。 预料中他像往次一样化作黑气转移的一幕并没有发生,大魔头并没有躲闪,而是抬起手,将我的掌刀阻挡在离自己三寸左右的地方。 他看上去并没有用力,而我的手却如被巨石压住,动弹不得,再也推进不了一毫,大魔头的法力可见一斑。 而这次,我算亲自体会了一下他法力的高强。 “小古怪,你要明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任何一个种族,都不会收留废物。”注视着我的眼睛,大魔严肃开口,“现在对他们温柔就是日后对他们残忍。若连不会法力的人都对付不了,出去也是给别人当炮灰。” 闻言,如受当头一棒,我垂下手,愣在原地。 “善良可以,但点到即止、目光长远的善良,才是真正的善良。” 所以,他没有免去我的考验,而是选择让我凭自己的力量通过魔域,让我明白道理却不替我抵挡凶险,救我却不让我恢复完好就是那种,点到即止,目光长远的善良? 原来,他一直在为我着想。 思及此,心头涌上一股暖流。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我发现其实大魔头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坏。 似乎从我的眸子里感觉到了什么,大魔头有些不自然得偏过头,然后提醒什么似的,一字一句地续道: “这个世界,比你想象得要残忍很多,不管是善还是恶,你都要先有命去承受这一切。” 这是在提醒我,一会儿开战的时候不要对别人手下留情吗? “嗯。”作为回应,我道。 尽管觉得大魔头说的对,但为了自己的性命去杀别人,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毕竟是,十条人命。 所以在这之前,我还是想努力一下。若失败了,再殊死一搏也不迟。 除了自相残杀,应该还有别的办法的。 我垂下头,努力思索。 我们可以比速度,谁先冲出魔域之门,算谁赢,而输了的那些,就暂时留在魔域里,这里有山有水有可以吃的野果野兽,完全可以活下去,而成功出去的人就努力学习魔术,等到可以打开魔域之门时,就背着魔王偷偷地把这些人救出来。 对,要背着大魔头。 规则是大魔头制定着,这种违反规则暗度陈仓的事,绝不能让他知道。 呃……大魔头为我着想,而我却在想怎么挖他墙脚,似乎有点不道德哈。想着,我贼头贼脑地瞥了大魔头一眼,却看到了正望着我、嘴角微扬的大魔头,见状,像被碰到触角的蜗牛,我急忙收回目光。 不道德就不道德吧,人命大于天。 “不要自相残杀,我有更好的办法通过考验!”思及此,我忙冲着对面的闯关者门大喊。 “什么办法?”其中一人将信将疑地道。 见人们已经抽出了各自的佩剑,且满眼敌意地将身边的人盯着,为防止他们下一刻大打出手,我大喊: “比速度!咱们比看谁跑得快,谁先到达魔域之门算谁赢!” 第102章 胜负 “什么狗屁办法!”话还没说完,那人便猜到结果了一般不耐烦地否决道。 “不是,我还没说完呢!你听我……”话音未落,他们已挥起手中长剑,冲向了身边的人。 “你们,你们别打了!你们听我说啊!”见他们出招狠辣,毫不留情,一副殊死一搏背水一战的样子,我忙喊。 之后我便发现自己太乐观了,我的话对他们而言,连空气都不如,而我也不单是劝架者。当其中一个人挺着刀向我刺来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当局者,这二十个人里只能活十个的闯关者之一。 凭借着兔熊曾教给我的功夫,我竟游刃有余地躲过了那人的连续的狠辣招数。我不禁再次在心里感叹兔熊的深藏不露。 当然,这“深藏不露”不是它不露,而是我眼瞎。 正招架着,见一个人又扑向了我身后的少女,想起之前对她说过的“互相帮助”的话,我在反击的同时,抬起脚用力向那人身上一踹,脚上的鞋便像板砖一样飞了出去,正好砸在那人的后脑勺上,让那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然而,他却并没有摔倒,而是定在了一个踉跄后的那一瞬——少女手中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没想到少女的身手也这么好,而且临危不惧,出手……狠辣。之前觉得她可怕的那种感觉再次猝不及防地浮上心头。 对待对手,本来就该这样。大魔头刚才也提醒过我了,生死面前,无需留情,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 有鱼,不要多想!既然决定和一个人并肩作战了,就要信任对方! “柳雪,过来,我们一起对付他们!”我道,几个旋转转移到柳雪身边,把自己最致命的背部,毫无防备地对向了她。 “嗯。”片刻后,身后才响起柳雪的回应声,只觉身后一硬,柳雪的背贴了过来,我们背靠背,形成两面防守之势。没有哪两个人像我们这样,而所有闯关者中,只有我们两个女人。 或许这就是我们不得不并肩作战、他们大部分人都选择先攻击我们的原因。 原来恃强凌弱这种事,哪里都存在。 二十个人留十个,每个人杀一个就足够了。所以,这场厮杀持续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所幸,在我和柳雪默契而严密的配合下,我们成为了留下来的名额中的一员。 应该被杀死的,只有十个人,而死在我和柳雪手中的,竟足足有六个,占了死去人数的一大半。真是讽刺,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全找我们两个天生弱势的女人下手,真是厉害得很哪! “身为女子,能在这场殊死搏斗中活下来,你们俩算是一个奇迹。”搏斗结束,大魔头望着靠在一起的我们,语重心长地开口,“你们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等级的,女人,天生本弱,属于这个世界近乎底层的存在,要面对的歧视和非议,比男人多数倍,你们只有付出超过别人千倍的努力,才能得到认可。” 说罢,大魔头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可是有鱼,你最致命的错误,就是太相信这种只有一面之交的友情。” 闻言,豁然开朗的同时,我看了看身旁的柳雪。不知道他为何要只说给我听,却只字不提柳雪,莫非柳雪在他心中,是个不可信任之人?但我们虽只有一面之交,却是托付过性命的生死之交,对于她,我是百分百信任的,所以,我并不赞同大魔头对我的评价。 何况…… 扫了眼方才还生龙活虎,此时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血淋淋的尸体,我觉得大魔头对一些事情的态度,还是有些极端。 “我知道你们来这里都是为了报仇,但进了魔族的门,就是魔族的人了,报完了仇想弃魔从良的,就是我魔教的叛徒,杀,无,赦。”大魔头沉声道,冷酷而霸道。或许,这就是他对待别人的手段,冷酷,极端,毫无温度。 他用他的手段,让我看清人性,明白道理,可是,我却觉得,这样太过极端,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让他看见人性中的温暖善良一面,不再偏执。这样,也算回报他的苦心栽培的同时,保护更多将受他的霸权残害的人。 结束了魔子选拔,身为新一届魔子的我,在魔兵的带领下,来到自己的住处。只是我有些吃惊地发现,带我去住处的是单独的一个魔兵,而带其它魔子去住处的,都是统一的那一个。 “我和他们住的地方不一样吗?”我对给我带路的那个魔兵道。 “你是魔王的嫡传弟子,和其他人的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 嫡传? “什么意思?是比他们待遇差的意思吗?” “不是。嫡传弟子可是魔王的众弟子之首,待遇仅次于魔王和左右魔侍。”诧异地瞥了我一眼,魔兵道,似乎有些不理解我的想法。 见状,我冲那魔兵讪笑了一下。我还以为,大魔头要继续磨炼我呢。 不得不说,他让我懂得道理的方式,虽然艰险苛刻,但确实立竿见影。 “这就是你的住处了,和魔王的寝殿只隔着一座桥。”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魔兵停下脚步,指着对面一座豪华的黑色宫殿道。 只隔着一座桥? 闻言,我瞥了眼宫殿旁边,不到两丈长的小拱桥旁边比我的宫殿大一圈的宫殿,心上一紧:虽然是嫡传弟子,但毕竟大魔头是男的,我是女的,俗话说,男女有别,他让我住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不会是如他所说,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思及此,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种感觉太阴森诡异了。虽然我已经放下了对他和魔族的大部分成见,但要我毫无芥蒂地与他相恋,我还是做不到,何况,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不管了,反正他要是敢真的喜欢我,我就敢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现在最重要的是,努力学习魔术,在摆脱魔种的同时,成为再也不受人欺凌的强者。 第二日天一亮,我便到大魔头的宫殿里求教了。 我要尽快继承他强大的法力。 第103章 反目 “呦,小古怪,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我,才过了一夜就迫不及待地来见我了。”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出来,大魔头妖媚一笑,道。 看样子,他是又恢复了主持闯关前的,邪恶诡异。 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放下了一些成见的我已经把大魔头当了大半个朋友,而剩下那无法取代的另一小半,则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和大魔头,终究不是一类人。 闻言,扬起嘴角,我开玩笑道: “是……” 话一出口,想起他对我似乎有些反常的关注,我忙改口,一本正经地道: “不,不是喜欢你,是喜欢你的法术。” 我不能在行为上给他一丝希望,这样会助长他对我不该有的想法。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虽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喜欢上我了,但我要把这种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情感,彻底扼杀在摇篮中。 “难道你不是更喜欢我的人吗?我的人可是比法术好看多了。”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大魔头邪邪一笑,轻轻地捋了捋一绺垂在胸前的墨发,一脸风骚。 这么没脸没皮的话叫我怎么接? “……”我咬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小古怪?”他挑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像在打量着一只正在被人耍弄的猴子。 “……”深吸一口气,我平息下涌上心头的不悦,恍若未闻。 “说你喜欢我,我就教你魔术。” “好啊,只要你肯教我法术,我就说,”我道,为了不让他误会,刻意补充了一句,“反正是不是真喜欢,你心里有数就好。” “我喜欢你。”说罢,不等大魔头回应,我已快刀斩乱麻似的道。 “呵呵,有趣儿,真有趣儿。”见状,半眯起那双妖媚的柳叶眸,大魔头拍手道,“你这么有趣儿,我还真狠不下心来不教你呢!” 第一天,大魔头教的是激发体内魔力的心决,第二天,大魔头教的是将体内魔力转化为魔术的方法,第三天,大魔头教的是魔域最基本的魔术——飞行术。 因为急于学会大魔头所有的魔术,从闯完关到现在,我没有给自己任何修养身体的时间,而且为了尽快掌握大魔头教给我的东西,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虽然在闯关前和闯关时,身上先后受了大大小小无数的伤。 “普通!”这是这一天中,我第五次从空中跌落。 “小古怪,”大魔头一脸怜悯地将我望着,缓缓开口,声音阴柔如女子,“急于求成会被魔术反噬的~~而且有件事我要告诉你:魔术修炼得越高超,心被魔化的程度就越大,最后,你会成为一个凶残嗜杀、彻头彻尾的魔。” “我,能控制住我的心!” “有鱼,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天真。从古至今,没有人能摆脱被魔化这个亘古不变的定律,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奇迹,你也不会是个例外。所以,你只能在接受现实的基础上,做出力所能及的改变,而不是自欺欺人。” “有鱼姐姐!”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同轻快的脚步声一起响起。 “柳雪!”看见来者,我欢喜万分。 “你怎么来了?好几天都没见你,你去哪里了?”走到柳雪对面,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我亲昵地道。 “听说你在王这里,我便过来了。”微微一笑,柳雪道,“初来乍到,这几天我一直在魔宫里闲逛,熟悉环境。” 说着,柳雪把目光移上我的脸,眼底划过一抹异色,却是稍纵即逝,快的来不及捕捉,看到她眼中几乎快溢出来的欢喜,我还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不像你这么勤奋,一直在跟大魔头学习法术。” “也没学到多少,”我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在魔域受过的伤一直没有好,学起法术来很吃力,上一个时辰我从天上跌下来五次呢……” “不着急,多试几次就好了。”她道。 我还以为她在“不着急”后面会说“慢慢来”,没想到竟是这句话,看来她也是个急于求成的人。 虽然方才大魔头说急于求成会遭法术反噬,但一见面就反驳她,总是不太好。 “嗯。” 转过身,我凝聚精神,开始施行飞行术。心决和动作刚从脑海里浮现出样子,一声长剑落地的脆响,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过身,见柳雪保持着握剑的姿势愣在原地,此刻那双漂亮的杏眸正直直地将站在我对面的大魔头望着,脸上渐渐浮现出震惊和怨愤的神色来。 望了眼似乎被大魔头的法术打到门口的柳雪的佩剑,我猜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将柳雪望着。 她一定不是想杀我,一定不是的! 我死死地凝视着柳雪的脸,想要在她脸上看出能打破我心中猜测的无辜或意外的痕迹,可是,看到的却只有越来越明显的针对。 “为什么?!”我道,近乎嘶吼。 “是他逼我这样做的。”柳雪道,面无表情。 “我跟她说了,你们两个中,只有一个人能得到嫡传弟子之位,于是,她为了得到这个位置,选择除掉你。”大魔头好整以暇地开口,似乎在看一场游戏。 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魔域的最后一关。让我们自相残杀的时候,他也是这副模样。 然而,此时对柳雪对我下杀手的失望和痛苦,已经压倒了其它一切情绪。 “我们可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生死之交!你竟然对我,下杀手?!” “你太天真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她道。 天真? 我所认为的情义在她看来却只是天真?! 原来我从未了解过她,她真的比我认识的要可怕。 “我们不过经历过一次生死而已,而且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谈不上什么生死之交,更谈不上什么情义。” “所以,就是为了成为嫡传弟子,你就要杀了我?!!” “是。这是王的考验。王的考验,就是这个魔宫的生存法则。”她道,目光冰冷,理直气壮。 第104章 抗拒 大魔头早已将嫡传弟子之位,内定给了我,她是不可能得到这个位子的,她不过是大魔头的弃子,像之前在魔域时一样,为我上一课的工具而已。 这世界上总会有很多不公,只是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这种不公的缔造者。 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因不知道原因而忐忑不安的疑惑,不知道为何大魔头如此偏爱我,偏爱到不惜用其它人的性命来让我看清人性的丑陋现实的残酷。 似乎除了喜欢我,也没有其它更合理的解释了,可我总觉得,这,并不是所有事情背后的真正真相,只是现在我还无法找出答案而已。 但抛去这些不清楚的东西不谈,大魔头这种表面上对我的极度偏爱,我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虽然柳雪被当成弃子很可怜,但凭着大魔头对我的偏爱,我完全可以通过以自己性命相逼的方式,护她周全,她不该在隐瞒我实情的同时,不讲任何情义地杀我! 她让我看到了我在她心中的位置和她的自私狠毒,我无法原谅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试图取我性命的人!从决定入魔的那一刻起我便告诉自己,再也不对害自己的人手下留情。对火蕊是这样,对其他人,也是这样。 “人性大都是贪婪的,她们会觊觎你得到的,自己没得到的东西。很多时候,在利益和生死面前,友情不堪一击。”大魔头一字一句地道,像以往一样,给我讲起了道理。 他说的,确实鞭辟入里,尤其是在这如山的铁证面前。可是,他这样做,真的对吗? 他通过一件又一件冰冷残忍的真相,让我失望让我痛苦,让我逐渐失去自己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希望和憧憬,这样,真的对吗?!他说的那些道理,又都真的固若金汤、无懈可击吗?! 深吸一口气,我闭上眼睛,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波澜。 “你才是本尊真正的嫡传弟子,本尊怎么会允许别人伤害你呢?”冷睨了柳雪一眼,大魔头半讽刺半炫耀地开口,“你说,本尊怎么处置她,杀了?” 闻言,柳雪大惊失色,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拽住我的衣角:“有鱼,我错了,我不该动伤害你的心思!求你看在我是与你同生共死过的姐妹的份上,救救我!”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抗拒什么似的,大声吼道。 见状,大魔头和柳雪皆是不明所以地一愣。 “放过她!”我道,用力地甩开柳雪的手,转身向魔殿外走去。 我不忍杀她。 除了顾念生命可贵,也是为了抵抗大魔头那些几乎洗脑似的道理。不过,从此以后,我与她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一夜未眠。 第二日天一亮,我如往常一般,早早就来到了魔殿,而大魔头也像往常一样,比我还早地等在那里。我从不问大魔头为什么每天都起来这么早,我怕知道我不想知道的答案。 今天,他教给我的是“束缚”术。他教,我学,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直到我一次就成功施展了束缚术。 “长进真快,没白练一宿。”他道。 “你怎么知道我一宿没睡?”闻言,我心上一紧。 他、他、他、他不会是偷窥狂吧?!那我卧室里有什么、睡觉的姿势、甚至赤身裸体的模样……啊啊啊啊啊啊啊,他不会都能看到吧?!! “小古怪,没想到你这么色啊,”似是看到了我的心声一般,大魔头挑起我的下巴,脸上绽放出一抹异常妖媚的笑容,好看得一塌糊涂,让我不禁失了神,“又意淫本王。” 思及他给我用人命验证的接二连三的人性,我很快恢复了理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大魔头,可以结束了吗?!”我道,用力将他推到一边,“你设计的这些以无辜性命为筹码的赌局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给我讲道理,还是就是为了让我失去对这个世界的憧憬与希望,成为第二个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似乎被戳中了什么,大魔头的目光微不可查地一颤,虽然转瞬即逝,却被正全神贯注地将他望着的我给捕捉到了。 “你不是在帮我,你是在利用你的霸权和手段,把别人变成你想要的样子!”我继续道,义愤填膺,说到这里,想起那些原本可以与我和谐共处,却因为他设下的考验,欲置我于死地的那些人,一股浓重的委屈涌上心头,让我开始口不择言,“你就是想所有人都变成和你一样偏激冷酷、不择手段的人,然后就不用独自一人承受这世人无穷无尽的憎恶和谴责!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私最残忍最阴险的坏人!” 我用最偏激难听的话,为自己竖起壁垒,保护着自己被伤的体无完肤、仿佛再加上一根稻草就能破碎一地的心。 现在的我,与其说是在反抗,不如说是在歇斯底里地苟延残喘。 “小古怪,你这么误会我,真是让我好生伤心啊,”深吸一口气,像是将什么不好的情绪努力压制了下去,大魔头笑着开口,“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横生了那么多枝节,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一句话戳到我的痛楚,我抗拒似地大喊,“为了我什么?!!” “为了让你看清这个世界。”他道,理直气壮。 “不,你是想让我误会这个世界!”我凝视着他的眼睛,字字铿锵,“那些死去的人固然可恶,但这个世界上有他们这么恶的,也有像我母亲一样善的,你虽然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邪恶,却不能让我相信这个世界只有邪恶!” “母亲?”闻言,似捕捉到了什么重要信息,他肃然道,“你的母亲,是谁?” “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而且是为了救我死的!” “她是狐族的吗?” “不是!”我道,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何对我的母亲如此感兴趣,还把母亲的身份和我素不相识的狐族联系起来。 莫非,他接近我、对我好的真正目的,和狐族有关? “那是因为,她是你的母亲。虎毒不食子。”没有觉察到我的狐疑,大魔头紧接着道。 他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他也显然被我的歇斯底里影响到,从他变得有些惶急的语速我就能感觉得到。 “不,她不是我的生母,她不过是母亲多年前的一个朋友。” 见他一脸愕然,我无奈一笑,道:“你没有亲眼所见,自然不会相信,但是,我一定有办法让你亲眼目睹这个世界上的善良和情义,让你相信人类的人性,不仅只有一面。”说罢,我不容置喙地拂袖而去。 我一定会,证明给他看。 第105章 暂离魔宫 反复思考了一夜,我虽然没有立即想出证明自己所言的可行的办法,却想出了让自己不至于被他偏激极端的思想影响的办法—— 在无法证明人性还有美好温暖的一面之前,我要先离开这里。 说干就干。 天一亮,我便离开了魔宫。 刚走到门口,眼前黑光一闪,大魔头现出身影。 “小古怪,要去哪里啊?”邪邪地勾起嘴角,大魔头故作伤心地捂住胸口,“临时改变计划也不跟我这个遵守时间在魔殿里等你、辛苦传授你法术的师父打个招呼,真是让爱你入骨的我,伤心欲绝啊。” “那你现在知道了吧?”我道,直奔主题。习惯了他惯用套路的我,直接将他横生枝节的调戏无视。 “所以,你现在是,要去哪里、去干什么啊?”他并没有接话,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把嘴巴靠在我的耳边道。 他温热的气息扑打在我的耳朵和脖子上,让我身上一阵酥麻,我不舒服地倒退一步:“当然是要去证明我昨天说的话。” 我撒谎了,其实,我现在,只想尽快逃离,逃离这个泥沼一样,不断吞噬着我希望的地方。 “哦~~”恍然大悟地道,那浮夸的样子让我莫名不悦。 他这个样子,好像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个不自量力的笑话。 “本尊倒要看看,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魔,要如何见证,人性中善良、正义的一面。”他道,勾起嘴角邪邪一笑,如来时一样,消失不见。 好久,没有回到人间了。 虽然从加入魔族至今,在大魔头那里学到的魔术对真正的魔而言,不过是鸡毛蒜皮,但对没有任何法力的人类而言,已经可以做到惩恶扬善了。 这次回人间,我不再像之前那两次一样胆怯忧虑。 不被人类接受可以回魔族,即使被人类视为异类追杀,凭我现在的能力也可以自卫。 此时我才发现,除了拼命去与别人打成一片,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自己有恃无恐,那就是拥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实力。 因魔的名声不好,魔域四周方圆百里内,没有一户人家。 我御风行进了半日,才看到一座城市。 好巧不巧,那座城市就是曾留下我刻骨记忆的,柳城。 那就,先从这座城市开始吧!正好,除了证明自己的信念,我还有一个大仇要报。 既然大魔头说,沾染魔术的人会被魔性腐蚀,那我就先用积德行善,来抵御魔性的侵蚀。 不过,我不想因自己魔的身份,而给自己的“证明”之路平添很多不必要的枝节,于是在离柳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停止御风,像普通人类一样,徒步而行。 柳城还和以前一样,热闹喧嚣。 路过那个曾打的我差点死掉的包子铺的时候,想到里面那个主使人,如今只要我轻轻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死于非命,我便放下了: 恃强凌弱的事,我不会做,但若是他再不分青红皂白地误会伤害别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在街上转了几圈,暂时没有找到需要帮助的人的我有些烦躁。 “有鱼姐姐?是你吗?”背后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口气充满了久别重逢的欢喜。 我转过身,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蒋如?!是你!”我亦十分欢喜地开口。 原来在这个辽阔陌生的柳城,我还有一个好朋友在呢! 要不是这次偶遇,我都快忘了这个愿意做我第一个同性好友的少女! 我们一路说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初见时她曾藏匿过我的家。 “有鱼姐姐,好久都没有看到你了,你去哪里了啊?是不是都把我忘了?”把我拽到自己的屋子,蒋如道,目光幽怨。 是啊,要不是这次重逢,我还真快把她给忘了。 “没有没有,”我忙道,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解释道,“和你分开之后,我经历了很多事情,甚至有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这句话并非虚言,快忘了她的原因,确实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自顾不暇。 “什么?”蒋如大惊,“这么可怕?!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见她的脸色由吃惊变为担忧,一股暖流淌过心头,我冲她绽放出一抹“你放心”的笑容,道:“没什么,都过去了。” 有些秘密,还是保留的好。柳雪的那件事让我明白,在不清楚对方的为人之前,要保持一定的戒备之心。 防人之心不可无。 “好吧,”似乎看出了什么,蒋如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旋即想到了什么似的,刚刚黯淡下去的双眸重新燃起了光彩,“有鱼姐姐,这次在我家多呆一段日子再走吧!我太想你了,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呢!” 倒是少女心性,说失落就失落,说开心就开心,就像六月份善变的天气,和她相比,我这个看上去古井无波的人反而显得一点儿少女的样子都没有。 望着她那像小兔子一样,和以前一样调皮可爱的样子,我不禁扬起嘴角:“好。” 蒋如是个六口之家,家里有父亲、母亲、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但蒋如的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家里只剩下她和弟弟这两个与我同辈的人,且都有各自独立的房屋,到了蒋如家,我便顺理成章地和蒋如住在了一起,因此除了一日三餐,和她家人相处的时间很少,所以我不需要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而蒋如早就知道我会魔术,并不会对我的“异样”恐惧排斥,因此在蒋如家的日子,我过得还算轻松。 到蒋如家的第二日,我便把自己的想法跟蒋如说了。 蒋如正在做饭,闻言将炒好的菜从锅里盛出来,擦了把熏在脸上的油污,道:“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柳城就有自己的守护神啦!” 蒋如最近似乎特别忙,每次我从外面回来,不是看到她下了田,就是看见她在做家务。 “只是,我不确定这里的人能不能接受魔术。”想起离开魔宫时大魔头对我说的那句“幸灾乐祸”的话,我道。 第106章 证明 “这样,”想到什么似的,蒋如豁然一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画着观世音菩萨面具,“你戴上这个,人们看你戴的是菩萨的面具,想必应该能理解你想行善的心了吧!” “嗯。” 这张面具是半脸的,从额头一直盖到鼻尖,比较方便。戴上面具,我信心满满地走上街,看到有小偷行窃,第一次用魔术出手了。 结果我发现自己还是太乐观了,当魔气从身体里溢出的时候,四周的人不是欢欣鼓舞,而是四散奔逃。 听着街上传来的尖叫和人们风驰电掣般逃跑的身影,我第一次明白了“名声”这种东西的重要性。 魔的名声让只有魔身上会散发出的魔气,成了滥杀无辜的象征。 我有些沮丧。 好事还没来得及做,人就全没了,包括要惩治的那些做坏事的人,这样下去,还怎么行侠仗义啊? 瞥了眼空空如也的街道,顿时感觉自己成了煞星,我一提气,飞上一座酒楼的房顶。 这座楼是全柳城最高的了,他们看不到我,就不会害怕了。 坐在房顶上,我纠结了半个时辰,最后觉得这种事还是要坚持下去,没有了坚持,就连改变别人看法的机会,都会失去了。 但为了不让要做的好事因为没有观众而夭折,我选择速战速决。 这回,一发现坏人我便直接冲过去,打倒,把坏人偷的东西塞回受害人手中,当然,这一系列过程不过在几个呼吸之内,等受害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我已经驾驭着黑气招、摇、过、市地飞上了天空。 之所以最后要驾驭代表魔的黑气离开,就是为了向受害人宣布:救你的不是别人,是你望而生畏的魔!一定要记住这一点哦! 经过近乎一个月的努力,人们终于不再那么排斥我了,即使有时候行侠的时候不小心将时间推迟了几秒,让他们看到了浑身散发黑气的我,他们也不会尖叫逃跑了。 “现在已经有了显著成效,但还缺点儿什么。”这日行完了侠,我一身疲惫地回到蒋如家,对蒋如道。 施法也损耗体力元气的,何况我魔术本来学得就不精。 闻言,蒋如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半晌不言。 见状,我转过头,见她身上沾满了泥土,头发蓬乱,脸上全是汗珠,方知道她又下田干活去了。 只是让我疑惑的是,无论是家务还是劳作,似乎只有蒋如一个人在帮忙,家里另一个只小蒋如一岁,人高马大、看上去能承担更多劳作的弟弟,却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身上的疲惫并没有影响到蒋如的思维,她狡黠一笑,道:“缺个托儿。” 她的眼神,如平时一样水嫩灵动,没来由的,我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少女特别珍贵难得。 “什么是托儿?” “就是配合你演一出戏,让所有人都相信你是好人的人啊。” “什么意思?”我不解。 托儿这个名称,我从来没听说过。 “你按我说的做就是啦!” 于是,接下来这几天,我除了惩恶扬善,又多了一个工作——追踪。 通过追踪,我成功锁定了一个经常偷东西的小贼。 “找到目标了吗?”回到家后,蒋如兴致勃勃地开口。 此时已是半夜,蒋如还没有睡,可见为了帮我实现这个目标她有多用心。 “找到了——每天都作案,作案具体时间不定,作案地点以东、西、中三个方向为规律依次循环,明天他会在城西作案。” “好!” 第二日,蒋如和我刚出门,就被蒋母叫住了:“干什么去?昨天地里的活儿你还没干完呢!” 没干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她可是从早忙到晚,一刻也没休息过。 既然有那么多活儿,为什么不让她的儿子也跟着一起干呢?她儿子若是有其它事情需要忙,或者像何乐一样专心考取功名也就罢了,可他天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蒋如的父母还要把他宠到天上,宁可一家人承担下生活的所有重担累个半死,也不让他十指沾上一滴阳春水?! “伯母,今天能给蒋如放一天假吗?我有事要请她帮忙。”我按下心中愤懑,努力心平气和地道。 闻言,蒋母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我虽留宿蒋家,但也没白吃白住,每天都会背着蒋如给蒋母一些银两。 其实或许即使不给蒋母银两,蒋家的人也不会苛待我,但这样做能让有恩必报的我心中安稳些。 如果欠了别人人情,如今这番“毫不见外”的话,我是断然没有底气说出来的。 我和蒋如在城西守了近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了那个小贼。 准备好的蒋如立即向那个小贼走去,她故意把步子迈得很大,腰扭得很用力,让仅用一根短绳挂在腰带上的胀鼓鼓的钱袋随着步伐和腰肢的摆动,发出“哗啦哗啦”的清晰而响亮的声音。 这一招果然有用,那小贼立即发现了蒋如,并鬼鬼祟祟地靠近了过去。 待小贼把蒋如腰上的钱袋顺走后,蒋如立即扯开嗓子大喊:“来人哪!抓贼啊!我的钱袋被那个小贼偷了!来人哪!抓贼啊!我的钱袋被那个小贼偷了!来人哪!抓贼啊!我的钱袋被那个小贼偷了……” 见状,我立即按之前和蒋如设计好的情节,挺身而出,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魔术,将蒋如的钱袋从那小贼手里抢回,并将他一顿胖揍。 见我这次停留了这么长时间,人们明显有些害怕,虽不至于像刚开始时一样尖叫疯跑,却也躲到墙边门后,一脸戒备地向这边观望。 待我走到已被我“吓呆”在地的蒋如面前、微笑着把钱袋递过去的时候,从“已被吓呆”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的蒋如倒退了两步。 “给,你的钱袋,我替你抢回来了。” “真的吗?你真的会把钱袋还给我?”蒋如难以置信。 “当然了。这是你的东西,当然要还给你了。” “那你刚才是在帮我?”蒋如惊道。 第107章 强悍少女 这惟妙惟肖的演技,我给满分。 她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初遇的那晚,她也是这样,一脸惊恐。 我感激那次的相遇。 若不是那次相遇,我不会遇见这样一个温柔善良,古灵精怪,竭尽全力帮我的真朋友。 其实从她不介意我身上的魔气的时候,我就应该把她当成挚交好友了,只是那时我并没有留心这一点。 或许真正的情谊都不是轰轰烈烈,而是温和轻盈,润物无声,待人发觉的时候,早已沐浴其中。 “嗯。惩恶扬善,护一方百姓安康,是我的职责。”忍住想笑的冲动,我摆出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 “那你就是神仙喽?!只有神仙才会惩恶扬善,护佑百姓呢!” “是。” “但你身上有和魔很像的黑气耶!这种黑气不会伤害到别人吗?”蒋如仍心有余悸。 “这黑气不过是用来呼风唤雨的法术的一种,并不代表一个人的身份。” “真的吗?也就是说,你身上的黑气不是魔气,即使接近你,我们也不会受伤的是吗?” “是啊,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从我手里接过钱袋,蒋如试探性地摸了摸我的手——没什么事;又摸了摸我的胳膊——也没什么事,这才松了一口气:“真的不会受伤耶!” “不是魔气,怎么会伤到人呢?”我无奈一笑,道,“不仅你接近我不会受伤,我接近你,你也不会受伤。”说着,我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蒋如的头。 “真的呢,我不仅都没有受伤,还觉得很舒服呢!”蒋如笑道,话音未落,一直在角落里旁观的人们立即潮水般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将我围在了中间。 “原来是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神仙哪!是我们有眼无珠,唐突这位尊神啦!” “是啊是啊!差点误会了您!敢问神仙,您叫什么名字?” “有真神坐镇,以后我们柳城的百姓可以幸福安康了!” …… 没想到蒋如的计划效果这么好,竟然一下子就让之前对我闻风丧胆的柳城百姓放下芥蒂,完全接受了我,而我也顺便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黑龙”。 从此以后,黑龙上神就成了柳城百姓对我的统一称呼,也成了他们唯一的崇拜,自此,无论哪里出了作奸犯科恃强凌弱的事,只要一喊我的名字,我就会立马现身。 这天,我抱着一堆东西在大街上吃力地走着—— 为了不引发不必要的关注,给抓捕坏人带来困难,我习惯隐身行侠,但隐身太累,今天好不容易有心情现了个身,不想这柳城的百姓见了我和见了偶像似的,拼命往我身上塞东西,小到胭脂水粉,大到风筝灯笼,不一而足。 这不,这一头鸡毛就是一个少妇送我的鸡把我给折腾的。 下次要是没有极特殊的情况,我绝不再轻易现身了,心累不说,主要是身累。柳城百姓的爱太过沉重,十头牛都拉不动啊。 “救命啊!”一声尖叫从不远处传来。 有了魔术的我,听觉也变得异常灵敏,可以听声定位。闻声,我立即确定了事发地点,将身上不计其数的礼物往地上一扔,纵身向隔着一条街的楼阁飞去。 呼救声是从楼阁的第二层传来的,我刚跃进阳台,便听见了十分激烈的打斗声,立即使用瞬移术,出现在了事发的那间屋子里。 里面,一个女人正被一群身着黑衣、手握长剑的刺客围攻,幸好那女子机灵,连闪避带扔东西的,成功阻挡了那些刺客片刻,让我得以及时救援。 张开五指,五条绣线一般粗细的黑气便游蛇般从指间蹿出,瞬间缠上那几个刺客的腰,这黑气虽微弱,但对付凡人绰绰有余,立即让他们威风扫地,动弹不得。 望着被我操控于掌心的刺客,我露出一抹有点自我陶醉的得意笑容。 其实这次回人间,虽然主要目的是惩恶扬善,但也附带体会了轻易便操控对手一切的至高无上。 这种信手拈来的感觉让我有些颓废,不怎么再变回那个魔族最最低等的、处处受制于人的魔子了。 “一群大男人欺负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我大义凛然地道,纵身跳下楼阁,同时那只束缚住刺客的手用力一抓,“出来吧你们!” “是啊是啊,一群大男人欺负我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身子跃出楼阁的时候,那被行刺的女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只是令我诧异的是,那声音却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远去或者模糊,而是清晰如旧仿佛那女子就在身边。 等我落在地上,回头看向那几个被我抓住的刺客,意外看见了同刺客们一起落在地上的女子,这才恍然大悟: 那女子竟同我们一起从楼上跳了下来,不过她却身形稳健,毫发未伤,不等我诧异,她已老虎一样先后冲那几个被我束缚住、暂时动弹不得的刺客们扑了过去。 “一群大老爷们竟组团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臭不要脸、恬不知耻、没有人性!” …… 看着一个接一个被她打倒在地,鼻青脸肿的众刺客,我一头黑线: 那个…… 我是不是帮错人了? 而由此时寂静如死的氛围可见,围观众人心中的惊诧,也不比我少,那唯一能肆无忌惮响起的,拳拳到肉的胖揍声,让围观众人的脸不约而同地一阵抽搐。 看她把那群刺客打得那么惨,我都不好意思再出手教训他们了。 正在我一脸懵逼不知所措之时,一道寒光从天而降,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局面。 这道寒光锋利无比,对付那五道从我指尖流出的,对凡人而言如同铁锁般坚韧的黑线,如硬石击卵,只一下便全部斩断。 见状,我便知道来者并非凡人。 只是这道寒光看着,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呢?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 然而就在我这一个愣神之际,寒光已落在我的脖子上,光落剑现,一柄寒气四溢的降魔剑就这样指住了我的脖子。 第108章 冰释前嫌 只可惜,我们所爱的那个人,似乎都不像我们爱他(她)一样,深爱着我们。 没有了降魔尊者的敌对,在柳城行侠仗义的日子,我过得还算安稳,而为了掌握更多的魔术,每隔三天,我便会回魔宫一次,跟大魔头学习魔术,而大魔头也每次都准时而毫无保留地教我。 但知道我每隔三日便会回来一次而如约般在魔殿等我的大魔头,最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出现了,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他不会是出事了吧? 思及此,我心上一紧。 虽然我和他之间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他倾尽全力培养我的真正目的我也暂时不得而知,但他教会了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传授了我很多让自己变强的法术,对我而言,已是师友般的存在。 所以,他的安危,我十分关心。 思及此,我决定出去寻他。 经过魔族禁地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白光穿过那黑漆漆、如树根般盘亘而成的奇形怪状的房顶,直冲云霄。 这光,不是魔族人的。 下意识地,我身形一动,瞬移到了禁地内。 禁地里如魔宫其它地方一样,任何东西都是清一色的黑,有的地方还缭绕着游蛇一般的黑气,阴森诡异。 既然被称为禁地,里面一定有什么重大的秘密,而且为了防止别人进来,设下了一些机关陷阱。 从未进过禁地的我,一路小心摸索,穿过曲折幽暗的长廊,走到一片开阔的地带。 这片平地占地面积较大,如同一块练武场,上面印刻着圆形的黑色光阵,光阵里奇形怪状的类似符文的东西上,流转游走着黑色的光线。 看到光阵中几点刺目的血迹,我知道这个光阵应该就是防止外人进入的机关的一种。 不过光阵的结界已经消失,想必那个闯入的人成功通过了光阵,那血便是他受伤时留下的。 既然已经有人破了阵,这个光阵的威力应该被削减了不少,不会再对我构成大的威胁。 试探性地向光阵伸出手,发现光阵中游走着的光线的力量并未超过我现在的实力,凭借大魔头教给我的法术还是可以勉强通过的。 看来,这禁地的光阵法力还是很强悍的,即使已经被人破了,威力仍非同寻常。而这个禁地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这样威力强悍的光阵。 这种机关虽然单调,却也高明。 试想一下,一个光阵就能消耗掉闯入者一部分体力,且这种光阵没有统一的破阵方式,所以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连续下来,闯入者即使不被光阵杀死,也得因为不断消耗体力破阵被活活累死。 不过,好在一路走来遇到的那几个光阵都被之前的闯入者给破了,所以我并没有什么大碍。 走过最后一个被破了的光阵,穿过一段长廊,我看到了下一个光阵。 不过这个光阵比之前的那些都更大,更强,而且,里面竟然关着一个人。 这应该就是那个从进入禁地后,接连破了十多个光阵的闯关者,没想到我们还能打个照面,真是缘分匪浅。 我倒是很好奇这个间接护我无恙的闯入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是这个人身上散发着纯洁凛冽的仙气,穿着不同与魔的一尘不染的白袍,不知是敌是友。 他以长剑做杖,半跪在光阵中间,隔着光阵外面那层还未被破除的结界,我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只能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和低垂着的头,显然方才与光阵里面的机关经过了一场激战。 他的头发有些蓬乱,又因他低着头的缘故,头发遮住了大部分的脸,所以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觉得他手中执着的长剑有些眼熟。 我站在光阵外,和光阵中的人保持着一段他一旦冲出光阵我便能逃之夭夭的安全距离,直到光阵中的男子抬起头,那张熟悉的脸映入我的眼帘。 “大……大冰块?!!”我脱口惊呼。 怪不得最近没见到他,原来他已经不屑于在外面铲除那些小打小闹的小魔,直接来剿魔族的老巢了啊? 厉害厉害。 只是不知道若是大魔头知道自己被如此轻视,会作何感想。 “有鱼?!”见来者是我,大冰块也显得十分惊讶,不过片刻后,他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努力挺直身子,让自己显出未受伤之前,无坚不摧的模样来,并抬起手,不动声色地擦掉了嘴角的血迹,虽然在这个过程中,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见状,我心上不由得一阵忐忑。 他突然摆出这副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样子,是要向我宣布,即使是受了伤,他也是可以杀了我的吗?? 大冰块啊,你真是我的亲冰块啊!瓦凉瓦凉的辣种! 我现在虽然也是魔族人,但那些伤了你的魔族光阵不是我设的好吗?冤有头债有主,您不能因为没地方发火就殃及无辜啊! 就在我快要委屈地哭出来的时候,大冰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有鱼,你来这里干什么?” “啊?” 原来不是想跟我打架啊。 那你摆出这副无坚不摧的模样做什么?!为了降魔尊者的颜面吗?! 想起方才他那一下难以控制的踉跄和恍若无事地擦去嘴角血迹的模样,我的心上不禁划过一丝怜惜。 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啊,为什么还要故作坚强呢! “来救你的啊!”邪恶一笑,我故意道。 被困就是被困了,还不承认,戳穿你看你还怎么逞强。 不待大冰块回应,我已施展魔术,向结界攻击了过去,见状,饶是看上去想说些什么的大冰块也顾不得其它,立即在里面施法,最后在我们的里应外合之下,光阵被彻底破了。 光阵一破,结界消失。在结界消失的瞬间,一道黑光划破空气,落在了我和大冰块中间。 是大魔头。 魔和神是宿敌,不共戴天,大魔头会杀了大冰块的! 我一个箭步冲到大冰块跟前,把他拽到身后: “你怎么来了?” “呦,”闻言,大魔头邪邪地勾起嘴角,他转过身,饶有兴致地将我打量起来,“小古怪,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第109章 魔族禁地 我:“……” 那双妖冶的眸子转向我身后的大冰块,目光由邪魅变得凛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冰块,大魔头意味不明地一笑: “这里是魔族,本尊是魔族的王,去哪里,难道还要向你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魔报备吗?” 籍籍无名? 大魔头这是在,损我?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错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见状我立马认怂,“弟子不该违反王的规定,擅入魔族禁地,弟子愿意接受一切处罚,但弟子也有身不由己之处,不知王愿不愿意听我解释。” 王你个大爷啊王?! 形势所迫,先便宜你一回,哼! 看到大魔头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勾起嘴角,我心上一紧。 妈耶,他好像会读心术!我刚才的腹诽,不会都被他听到了吧?! 做贼一样鬼鬼祟祟地瞥了大魔头一眼,见他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神色,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在没有保护大冰块平安离开之前,再别乱腹诽了! “怎么个身不由己,说来我听听。”大魔头缓缓开口。 “弟子今日本想找师父学魔术的,奈何最近师父一直不见踪影,弟子担心师父安危,寝食难安,路过禁地的时候,正巧一道白光从禁地里射出,弟子一看,咦?那不是神族才会施展出来的法术吗?!”我道,绘声绘色,“弟子担心师父有难,便毫不犹豫地冲进禁地试图助师父一臂之力,不想进来没看见师父,反而看到了曾救过我一命的神仙恩人,嘿嘿,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我就想趁此机会报了这位神仙恩人的救命之恩。”我一本正经地道。 “怎么报?以身相许?”猥琐地挑了挑眉,大魔头道。 “你说什么?!”身后的大冰块一声怒吼,吓得猝不及防的我差点趴地上。 大冰块,要发火先给个预兆好吗?这样下去没等把大魔头说妥了就先被你给吓死了。 再说了被我以身相许那么丢人呢吗?竟然生这么大的气,再惹我我不救你了啊? “那能乱来吗?!”我像护小鸡的母鸡一样,把大冰块往身后怼了怼,继续道,“当然是一命还一命,再救他一命啦!” 说罢,我眉毛一挑,冲大魔头抛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在你心里,他是好人?”大魔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题转移得太快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啊?” “这个神仙在你心里,是不是铲奸除恶,一身正气的好人?”大魔头再次道,一字一句,十分认真。 “嗯。”突然这么严肃的他让我有些无措,我下意识地开口道。 话音未落,大魔头已一掌击出,他的速度实在太快,猝不及防的我眼睁睁看着那道魔气绕过我,击中了大冰块的胸膛。 大冰块显然和我一样毫无防备,就那么被大魔头击中了,没有一点儿反抗,但他好像在和大魔头较劲儿似的,虽然被生生击飞了出去,却一声也没有吭。 望着他倔强而坚毅的眼神,我突然知道神和人的区别了。 神要想修炼到这种呼风唤雨、斩妖除魔的程度,要经历各种难以想象的磨难,没有百折不挠的毅力,是坚持不下来的。 “是人,皆有心魔。他日,我就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大魔头道,转身消失在原地。 终于走了。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忙飞过去,将摔到柱子上的大冰块抱下来。 在我向大冰块飞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刚才困住大冰块的这个光阵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光阵。 这个光阵不同于禁地里其它的光阵,而是像祭台和光阵的合体。 这个东西四周有八根雕刻着睚眦图案、遥相呼应的石柱。之所以说它们遥相呼应,是因为它们的排列虽然没有显而易见的规律可循,却整齐而不凌乱,似乎在维持着一种具有特殊意义的阵型。中间是一个类似于八卦形状,中间雕刻诡异符号的光阵,只是这光阵光芒微弱,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创。 睚眦,传说是龙的第二子,嗜杀喜斗,有仇必报。这个性格与魔很像,而且这些柱子上雕刻的又是它的图案,不知道睚眦是不是魔族的创立者。 不过,魔族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太多。 我不想和魔族有太多的牵扯,学完魔术将魔种抹除了,我就离开这里。 对于这看上去十分特别的地方,我并没有过问,只是恍若未闻地将大冰块从石柱上抱下,并扶他走到了安全的地带。 “有鱼,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什么话?”我不解。 “就是,”大冰块偏过头,道,“你刚才对大魔头说的。” 我伸长脖子,努力去看大冰块的脸,可他却避讳着什么似的,躲开了。 话你说得辣么笼统,又不给我一点儿表情做暗示——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句? 算了,他这么高冷又这么避讳,估计我是问不出来了:那就从第一句开始解释吧! 还好我说的不多,要不还不得把我累得满嘴吐白沫啊! “身不由己那个当然是假的啦,大魔头的死活关我什么事,我就是好奇是谁闯进来了……”我有些心虚地开口。 进来的原因确实是因为大魔头,但在跟大魔头势不两立的大冰块面前,我觉得还是不承认的好。 “至于报恩那个嘛,当然也不是真的,我只是想找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把你平安送出去;最后说你是好人那个,是真的,因为你铲奸除恶斩妖除魔,确实符合我心中对好人的定义。就是这些啦!” 艾玛,说了这么一大段,真是累死宝宝了。 我这么话痨,会不会影响我高冷帅气的形象啊? “你不也是魔吗?” “那可不一样。”挑眉,我洋洋自得地开口,“我可是创造奇迹,成为一城守护神的魔!” 嘴角一勾,大冰块似乎又要笑。 我赶紧转过头去。 不看不看,大冰块的笑太丑了。 “有鱼,你是如何与这个凶残狠辣的魔头和谐共处的?你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第110章 救大冰块 想起自己选择加入魔族的缘由,我不由得叹息一声,道: “大概是因为我们能从对方身上得到彼此想要的东西,所以才可以暂时放下仇恨,和平共处吧。” 我扶着大冰块,沿进来的路往回走,路过一个黑洞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 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但因为不清楚禁地里面的状况忙于防身,我没有过多地留意它。 这似乎是一个孕育魔兽的地方,因为我在这里面看见了一个毛绒绒的小动物。 “呀,它还在这里哪!我们真是有缘分!”见一个全身散发着黑气的小东西从洞里探出头来,我惊喜地道。 “魔兽?!”见到那小东西的瞬间,大冰块抽出了腰间的降魔剑。 “大冰块,你不要……”话音未落,大冰块脸色一变,一改方才因见到魔兽而杀气四溢的模样,用力地注视着我的眼睛,道: “我叫龙雪。有鱼,记住我的名字,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冰块了。” 这是,生气了?只是这口气听上去,怎么有点委屈? 偷瞄了他一眼后,我直想抽自己:没记性!他这张冰山脸上能看出什么来! “嗯,我错了,以后不了。” 唉,这样下去,以后“怂”都要成为我的代名词了。以后一定要离玄暝和龙雪这俩祖宗远点。 “大冰……呃,龙雪,这个小魔兽刚出生不久,还没被魔的凶残嗜杀荼毒,我相信,让你这样一个铲奸除恶、正义凛然的人去抚养长大,一定会成为一个好魔兽,造福三界的。” “你真的相信这种天生邪恶的魔兽,会在主人的影响下,变成善类?” “我相信。你看,曾经被种了魔种的我,不是也被你定义为一定会为祸人间的恶类吗?我就变成了柳城的保护神啊!我相信这种还没被任何人影响过的小东西,更容易创造奇迹!”我信心十足地道,看了看有些迟疑的龙雪,道,“龙雪,我觉得你对魔的成见有一点儿深,应该适当的,改变一些……” 说罢,我有些忐忑地瞥了龙雪一眼。 他不会生气吧,我已经尽力委婉了,因为他对魔的成见哪叫有一点儿深,而是非常非常深,深不见底的好吗? 不过他要是生气,我也只能认错。 谁让我现在打不过他呢! 咳咳…… 能屈能伸方是女子汉大丈夫!嘿嘿…… “好。”龙雪道,从我怀中抱过小魔兽。 他这个“好”,回应的是收养这只魔兽,还是改变对魔根深蒂固的成见啊? 都怪我说的太多,一句一句说好了,他回答完了这一句,再说下一句,这样就不会懵了。 唉,怪我自己,怪我自己,下一次慢点儿说。 分别了龙雪,我御风回柳城。 自从柳城人民彻底接受了我之后,我就可以坦坦荡荡地御风而行了,真爽。 “瞧一瞧,看一看啦!黑龙侠士的镇魔法器,消灾神坠!镇魔法器,一器在手,恶魔全无;消灾神坠,一坠在身,灾祸远离!快来看,快来买啊!黑龙侠士从神域带回来的,一次仅五十个,数量有限,售完即止啦!” 我从神域带回来的,镇魔法器和,消灾神坠? 开什么玩笑? 我一个魔,去神域?赶着投胎啊?还取回了什么镇魔法器和,消灾神坠??无稽之谈!我看看是哪个奸诈无耻的家伙的在打着我的名义行骗! 蒋……蒋如? 看清那个叫卖的人的样子,我大惊。 她不知何时在街边立了个货摊,摊子上是摆着各种各样用来做装饰的小物件,吊坠,手链,戒指,簪子……连她闲来无事用来打发时间绣的荷包,都在里面! 这就是她宣扬的,可以镇魔和消灾的东西?! 更让我吃惊的是,是那些接连不断争先恐后、几乎打起来的疯抢的柳城百姓,没找到他们竟崇拜我至此,以至于迷信盲从,不辨真假。 “都别买了!”站在人墙后,我大声道。 买东西的人太多,蒋如的货摊被围得密不透风,都快成山了,根本没有我下脚的地方,要不怕骑别人身上,我就落里面了,现在不得不在和货摊隔着几丈远的位置。 闻声,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买东西的人陆续地回头望向我。 “是黑龙侠士!!!”有人率先反应了过来,高声道。话音未落,方才还死死地围着货摊的人们瞬间涌到了我身边,和刚才围着货摊一样,让我产生了一种自己变成了货摊的错觉。 “黑龙侠士,一个时辰没见我想死你了都!”其中一个妇人道。 “你才一个时辰,我都一个半时辰没见到黑龙侠士了!” “你们那算什么,我都两个半时辰没见过黑龙侠士了!” “黑龙侠士,你能把面具摘下来给我们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吗?” “是啊是啊,我们都想知道那个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的黑龙侠士长的什么样子呢!” …… 见他们说着说着就要往我身上扑,我忙道: “请大家先安静一下,我有件关乎大家性命安危的大事,要跟大家说!” 听到“性命安危”四个字,人们果然如预料之中一样立即安静了下来。 瞥了眼因我方才喊出的话猜到了什么而神色有些慌张的蒋如,略一思索,我道: “我发现我带回来的这些东西出了点问题,不仅暂时达不到蒋姑娘说的镇魔、消灾的效果,还会危害到大家的身体,请大家把这件事互相转告一下,让之前买了这种东西的人把它们退回来,蒋姑娘会给大家全额退款的。” “好。”人们不约而同地道,陆续将东西退了回去。 蒋如一言不发,一边收退回的东西,一边把手伸进原本已胀鼓鼓的钱袋,将钱一钱一钱地退还给人们。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生没生气。 虽然这件事并没有做错,但对于蒋如,我还是觉得心里对不住她。 “现在,你满意了吗?!”待人们散去,蒋如将空荡荡的钱袋愤愤地摔到我的脚边,大喊,“我知道我做这些东西费了多少功夫吗?!我辛苦了差不多一个月挣来的钱就因为你一句话,全打了水漂!!” 第111章 降魔神器 喊着,她红了眼眶,目光由委屈变成愤慨:“对,你现在是人们口中惩恶扬善大慈大悲的黑龙侠士,多气派,多厉害啊!然后你就可以随便背信弃义,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把朋友当炮灰是吗?!” 她的愤怒加深了我心中的歉疚感,我一时无言以对,她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只是,她怎么可以说我“背信弃义”呢?在我心里,她是千金不换的朋友。 “蒋如,你竟然这么想我?!”我又委屈又生气,喊道,“我知道我让你的辛苦打了水漂,这件事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但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而是为了你的!” 见蒋如一脸诧异,我继续道: “你以为骗人这件事无关紧要,但其实它关系到买你东西的人的生死!你说镇魔法器可以镇魔,一旦真出现了魔,他们把希望寄托在这种毫无作用的法器上而忘了呼救,会被魔杀死的!同样,你卖的消灾神坠也是!你让人们把一个毫无作用的东西当保命符,会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你知道吗?!” 蒋如不语,我猜她一定是生气了。 之前她就被我气着了,再加上我这么理直气壮地吼她,她一定不会原谅我了。 慌乱地转过身,我一个瞬移,消失了踪影。 这几天,我一直不敢见蒋如。每次仗义出手后,我都立马躲起来,唯恐被蒋如发现。 这天,我救完一个从楼上失足坠落的孩子,刚要再次躲起来,身后就响起一个人气喘吁吁的声音:“你别跑!有鱼,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怂了!你这样,还是人们心中无所畏惧的黑龙侠士吗?!别躲着我了,我们挑个日子,把话挑明,一刀两断!” 听到“一刀两断”四个字,我心上一痛。是啊,逃避有什么用,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说吧,什么时候。”我压低声音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 “明天午时,我家!” “好。” 这一夜,从不喝酒的我,买了一坛女儿红。 人们说,酒可消愁。 坐在房顶上喝酒,与蒋如在一起的一幕幕接连浮现在脑海,以前的快乐温暖,此时却化作了一柄柄刀子,刺痛着我的心脏。 以前有多好,现在就有多痛。 我现在,倒宁愿以前不好,那现在的苦,也不会在以前的反衬下,加倍增涨。 或许有相聚就有分离,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第二日,我如约来到蒋如家,却迟迟没有迈进门。 这一扇门,就如一条分界线,迈进去,以后就是永不交集的天南和地北。 我不想这样。 “进来啊,磨蹭什么呢?!这么优柔寡断还做什么黑龙侠士?!”蒋如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笑意。 跟我断交这么开心呢吗…… 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堪…… 打开门,一阵饭菜的香气迎面扑来,我抬起头,见屋子中央的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饭菜,而且,都是我最爱吃的。 我大惊。 这……这是诀别饭吗? “傻了啊你?”蒋如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只见她抿了抿嘴,脸上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容。 她走过来,把我拉到饭桌旁做下,她则顺势直接坐在我旁边: “看你这个傻样!” 蒋如道,眼睛弯成了月牙: “有鱼,卖神器骗人那件事,是我不对。为了表达自己痛改前非的决心,我特意罚自己面壁思过了两日,母亲叫我去帮她干活我都没去呢!” 说罢,她央求似的晃了晃我的手臂,道: “有鱼,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她这是,不和我绝交了吗? 眼眶一红,我道: “好。你也原谅我好吗?” 闻言,蒋如也红了眼眶,她吸了下鼻子,笑了笑: “傻有鱼,你没有错,你做的对!是我心胸狭隘,差点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幸亏我有一个你这么目光长远、深明大义的朋友,及时喊醒了我。有鱼,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福分,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好。”我道,泪水夺眶而出。 “哎呀,哭什么呀,你可是无坚不摧的黑龙侠士!你这样都要把我惹哭了!”说罢,蒋如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原来真正的朋友是吵不散的,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和好之后我才知道,蒋如之所以卖那些东西,是因为想赚一些私房钱,方便自己“逃婚”。 “为什么要逃婚啊?”我不解。 既然已经决定嫁给对方了,为什么还要逃呢?这种事情临时改变主意不好的吧…… “有鱼,你不知道。凡间流传着一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很少有人能由得了自己的,尤其是我这种贫苦家庭出身的。所以,若我有了足够的私房钱,一旦我父母把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人,就可以用这些钱逃跑啦!” “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嘿嘿,”羞赧一笑,蒋如低声道,“有,不过他现在不在我身边。” “在哪里?” “前年朝廷征兵,他参军去了。”说到这里,蒋如的神情有些落寞。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 “啊?”闻言,我十分诧异,“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知道,临走的时候,他还叫我等他呢……”说到这里,蒋如的神情更落寞了,而且落寞中,似乎萦绕着一股浓得化不来的忧伤。 “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他回来的日期?还是你忘了问?” “没有日期,”她道,“蛮族侵扰,边关战事频繁,结束一场战争又要奔赴下一个战场,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也不知……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竟然,如此。 怪不得她如此担忧,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逃婚。 在一段感情中,那个承受着莫测的遥遥无期和生死离别的人,是最痛苦的了吧。 “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能不能活着回来……”似是猜到了我的想法,她道。 原来,在承受遥遥无期和生离死别的痛苦的,不止她一个人。 她和她的心上人,真是一对可怜可叹的苦命鸳鸯。 “甚至,”深吸一口气,蒋如道,“不知道他现在,还活着么……” “那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他?” “找不到的,寻常百姓根本靠近不了边关,而且天启王朝这么大,战地那么多,我到哪里去找他呢?”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蒋如道。 若有所思地看了蒋如一眼,我没有接话。 蒋如,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你找到他的。 这次回魔宫,我虽是赴约而来,但我却不期待大魔头能如约出现,因为他已经接连一个月没有按“每隔三天教一次法术”的惯例出现过了。 踏进魔宫,看到里面的景象,我不由得一愣。 第112章 和好 喊着,她红了眼眶,目光由委屈变成愤慨:“对,你现在是人们口中惩恶扬善大慈大悲的黑龙侠士,多气派,多厉害啊!然后你就可以随便背信弃义,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把朋友当炮灰是吗?!” 她的愤怒加深了我心中的歉疚感,我一时无言以对,她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只是,她怎么可以说我“背信弃义”呢?在我心里,她是千金不换的朋友。 “蒋如,你竟然这么想我?!”我又委屈又生气,喊道,“我知道我让你的辛苦打了水漂,这件事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但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而是为了你的!” 见蒋如一脸诧异,我继续道: “你以为骗人这件事无关紧要,但其实它关系到买你东西的人的生死!你说镇魔法器可以镇魔,一旦真出现了魔,他们把希望寄托在这种毫无作用的法器上而忘了呼救,会被魔杀死的!同样,你卖的消灾神坠也是!你让人们把一个毫无作用的东西当保命符,会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你知道吗?!” 蒋如不语,我猜她一定是生气了。 之前她就被我气着了,再加上我这么理直气壮地吼她,她一定不会原谅我了。 慌乱地转过身,我一个瞬移,消失了踪影。 这几天,我一直不敢见蒋如。每次仗义出手后,我都立马躲起来,唯恐被蒋如发现。 这天,我救完一个从楼上失足坠落的孩子,刚要再次躲起来,身后就响起一个人气喘吁吁的声音:“你别跑!有鱼,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怂了!你这样,还是人们心中无所畏惧的黑龙侠士吗?!别躲着我了,我们挑个日子,把话挑明,一刀两断!” 听到“一刀两断”四个字,我心上一痛。是啊,逃避有什么用,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说吧,什么时候。”我压低声音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颤抖。 “明天午时,我家!” “好。” 这一夜,从不喝酒的我,买了一坛女儿红。 人们说,酒可消愁。 坐在房顶上喝酒,与蒋如在一起的一幕幕接连浮现在脑海,以前的快乐温暖,此时却化作了一柄柄刀子,刺痛着我的心脏。 以前有多好,现在就有多痛。 我现在,倒宁愿以前不好,那现在的苦,也不会在以前的反衬下,加倍增涨。 或许有相聚就有分离,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第二日,我如约来到蒋如家,却迟迟没有迈进门。 这一扇门,就如一条分界线,迈进去,以后就是永不交集的天南和地北。 我不想这样。 “进来啊,磨蹭什么呢?!这么优柔寡断还做什么黑龙侠士?!”蒋如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笑意。 跟我断交这么开心呢吗…… 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堪…… 打开门,一阵饭菜的香气迎面扑来,我抬起头,见屋子中央的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饭菜,而且,都是我最爱吃的。 我大惊。 这……这是诀别饭吗? “傻了啊你?”蒋如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只见她抿了抿嘴,脸上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容。 她走过来,把我拉到饭桌旁做下,她则顺势直接坐在我旁边: “看你这个傻样!” 蒋如道,眼睛弯成了月牙: “有鱼,卖神器骗人那件事,是我不对。为了表达自己痛改前非的决心,我特意罚自己面壁思过了两日,母亲叫我去帮她干活我都没去呢!” 说罢,她央求似的晃了晃我的手臂,道: “有鱼,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她这是,不和我绝交了吗? 眼眶一红,我道: “好。你也原谅我好吗?” 闻言,蒋如也红了眼眶,她吸了下鼻子,笑了笑: “傻有鱼,你没有错,你做的对!是我心胸狭隘,差点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幸亏我有一个你这么目光长远、深明大义的朋友,及时喊醒了我。有鱼,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的福分,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好。”我道,泪水夺眶而出。 “哎呀,哭什么呀,你可是无坚不摧的黑龙侠士!你这样都要把我惹哭了!”说罢,蒋如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 原来真正的朋友是吵不散的,这一刻,我感觉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和好之后我才知道,蒋如之所以卖那些东西,是因为想赚一些私房钱,方便自己“逃婚”。 “为什么要逃婚啊?”我不解。 既然已经决定嫁给对方了,为什么还要逃呢?这种事情临时改变主意不好的吧…… “有鱼,你不知道。凡间流传着一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之事,很少有人能由得了自己的,尤其是我这种贫苦家庭出身的。所以,若我有了足够的私房钱,一旦我父母把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人,就可以用这些钱逃跑啦!” “那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嘿嘿,”羞赧一笑,蒋如低声道,“有,不过他现在不在我身边。” “在哪里?” “前年朝廷征兵,他参军去了。”说到这里,蒋如的神情有些落寞。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道。” “啊?”闻言,我十分诧异,“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知道,临走的时候,他还叫我等他呢……”说到这里,蒋如的神情更落寞了,而且落寞中,似乎萦绕着一股浓得化不来的忧伤。 “他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他回来的日期?还是你忘了问?” “没有日期,”她道,“蛮族侵扰,边关战事频繁,结束一场战争又要奔赴下一个战场,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也不知……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竟然,如此。 怪不得她如此担忧,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逃婚。 在一段感情中,那个承受着莫测的遥遥无期和生死离别的人,是最痛苦的了吧。 “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能不能活着回来……”似是猜到了我的想法,她道。 原来,在承受遥遥无期和生离死别的痛苦的,不止她一个人。 她和她的心上人,真是一对可怜可叹的苦命鸳鸯。 “甚至,”深吸一口气,蒋如道,“不知道他现在,还活着么……” “那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他?”我试探地开口。 第113章 群魔朝尊 “找不到的,寻常百姓根本靠近不了边关,而且天启王朝这么大,战地那么多,我到哪里去找他呢?”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苦笑,蒋如道。 若有所思地看了蒋如一眼,我没有接话。 蒋如,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你找到他的。 这次回魔宫,我虽是赴约而来,但我却不期待大魔头能如约出现,因为他已经接连一个月没有按“每隔三天教一次法术”的惯例出现过了。 踏进魔宫,看到里面的景象,我不由得一愣。 这次里面不仅有人,还不止一个人。 扫了一眼像刚参加魔子选拔时一样,一宫殿的人,和坐在王座上的大魔头,心上隐约浮现一种不祥的预感。 听到脚步声,殿里的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把目光聚集在了我的身上。 他们的目光有诧异、错愕、愤慨……反正没一个好眼神,我低下头,索性不看他们,在他们利箭一般凌厉的目光中,走到大魔头身侧,挺身站好。 我是大魔头的嫡传弟子,自然是有资格站在大魔头身边的,这一点无可厚非。 今天魔族里领导阶层的人物应该都到齐了,因为除了王座下面排列密集的我不认识的魔头们,传言中魔术仅次于大魔头的左右魔尊,也到了。 他们也站在大魔头身边,而且一左一右,像两个门神一样,威严冷酷,不过因为我的突然“闯入”,左魔尊在我的推搡下,一脸不情愿地向一边移动了一步,打破了这两个人之前在位置上的对称。 “本王的弟子,本王,宠着。以后,谁再敢非议,杀、无、赦!”待我站好,大魔头一字一句地开口,威严慑人,不容置喙。 弟子?哪个弟子?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本王自有主意,都下去吧!”话落,大魔头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 闻言,殿下的魔头们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冲大魔头行了一礼后就退了出去。 只是方才他们看我的眼神,怎么那么凶恶呢,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儿一样。 自从加入魔族至今,我还没和他们有过任何交集呢好吧? “玄霖,玄彬,按之前我说的去做。”大魔头对左右魔尊道。 “诺!” 见魔头们都退出去了,我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呼~~” “怎么,怕了?”大魔头举起手中形状怪异的酒杯,晃着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的紫色液体,邪邪地勾起嘴角道。 “不是啊,就是突然面对这么多大魔头,心里有点儿压抑。” “大魔头?”不悦地挑眉,大魔头的目光移上我的脸,“小古怪,大魔头可是我在你那里的专属称呼,就像我的‘小古怪’一样,独一无二,你怎么能用它来称呼其它人呢?” 说着,大魔头皱起眉头撅起嘴巴,可怜巴巴地将我望着。 这是在跟我,卖萌?!! 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竟然跟我,卖萌?!!! “呕……”胃一抽,我差点把午饭吐出来。 “怎么了嘛~~”见状,大魔头火上浇油地补刀道,那嗲生嗲气的声音终于让我彻底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见我吐得一脸生无可恋,大魔头放声大笑。 这个没良心的大坏蛋! 跟他抬杠似的,我用力擦掉粘在嘴角的呕吐物,道: “别厚颜无耻了!谁说大魔头是你在我这里的专属称呼?!你的专属称呼怎么能是这个呢?!” “哦?那应该是什么?”勾起嘴角,大魔头猥琐一笑,道,“夫君,还是,相公?” “是——脑残变态阴险恶毒卑鄙下流没人性的大混蛋!”我一口气说完,又邪恶地补充了一句,“这么多字,够抬举你不?” “哈哈哈哈……小古怪,你不愧是我的小古怪啊……”大魔头再次发出那种孩子般纯真、发自内心的笑声,笑着笑着,他便起身向殿外走去,似乎要处理什么事情,“你要是不嫌长,以后就这么叫吧,本王,准了!” “……” 论抬杠还是你强啊——明知道这个称呼长得不合情理还让我叫,想累死我啊?! 望着大魔头迅速远去的背影,我方想起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这一个多月来,好不容易碰到他在,不能浪费啊! 第114章 寻找意中人 可是我现在的法术显然无法与大魔头相提并论,即使为了追他使出了迄今为止学过的最厉害的追踪术,还是没能追上他,我找遍整个魔宫,最后连个大魔头的影子都没见着。 唉,或许真的如凡人所言,好事多磨,把魔术提升一个新的台阶这件事,只能容后再议了,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帮蒋如找到她的心上人。 不过,要瞒着她找,这样找不到她也不会更失望,找到了还是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从蒋如那里套出那个人的姓名后,我偷偷找人临摹了那人临走时,蒋如找画师为他画的画像,作为我寻找那人的依据。 画上的人浓眉大眼,如他的名字,“赵虎”一样,英气逼人。 希望他在战场上,也如这个名字一样,战无不胜,所向无敌。 拿着临摹画像,我踏上了寻找赵虎之路。 草原,荒漠,海域,戈壁…… 御风而行,总是很快的,一日可行千里。七天时间内,我辗转了天启朝两处边疆。 若只是到达,并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只因要在万千战士中,寻找那个无可取代的赵虎。 原身是接近不了军队和兵营的,而隐身又只能一个一个地找,太浪费时间,于是我从战死的士兵身上扒下外套,打扮成士兵的模样到军队里打听,让战友们一传十十传百,将赵虎尽快找出来。 可这一路寻来,并没有赵虎的消息,连战死的消息,都没有。所以,我只能继续寻找。 在寻找的过程中,我见过黄沙埋金甲,见过血染大草原,见过金戈铁马箭如雨,见过生离死别人流离,这才知道,原来战争这么残酷,人间有这么多无能为力的疾苦。 这段时间,我没有继续践行“每隔三日回一次魔宫”的约定,不知道大魔头最近还忙不忙,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东方即白便已等在魔殿里,等着教我法术。 我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音讯全无的赵虎身上,所有的心弦,都被战地刀光剑影、生离死别的场景紧扣。 找遍天启朝所有的边疆,都没有找到赵虎的音讯,而在不知不觉中,几个月的时光已悄然而逝。 有战士告诉我,可能他已经死了,而之所以没有留下一丝音讯,而是因为认识他的人,也都已经战死。 这个猜测让我十分震惊,也让我从未如此深刻地感觉到,那“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黄沙百战穿金甲,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苍凉与悲壮。 虽然这个猜测有九成都是事实无疑了,那无人认领的,掩埋在战场的死尸,不知哪一个,就是赵虎的,但我还是不忍心将这件事告诉蒋如。 或许,他只是受伤了被沿途百姓收留;或许他不当兵了,做了别的事情……哪怕还有一丝其它的可能性,我也不想掐断蒋如的希望,让她,万念俱灰。 若是我,深爱的人死去,我定是要随他,一起去的。 独活本就艰难,何况还,永失所爱。 就当,我从来没有找过赵虎吧,他还是那个有无数种可能下落的,音讯全无的人。 回去的路上,我遇见一个在战争中失去所有亲人的少女,她看上去和我一般大,流离失所,孤苦无依。她的名字叫“木瑶”,我把她留在了身边。 能帮助,就帮助一下吧,我现在还是有能力照顾一个人的。 木瑶很文静,也很乖巧,得知我是会法术的“黑龙侠士”她也没有忌讳,因走回去太耗时日我选择御风而行,她也任由我带着,什么也没说。 一年的时间,柳城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或许街上的人有些改变,但柳城人太多,我又不善于认人,和我没有过多交集的人很少有印象,所以即使真的多了或少了几个老面孔,我也看不出来。 但这里,有一个对别人来说无关紧要,但对我来说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就是,蒋如的出嫁。 刚走到蒋如家的门口,我就看到了贴在门窗上刺目的囍字和挂满房屋的喜绸。 “蒋如呢?”放下因御风之故不得不拽着的木瑶的手臂,我冲进屋里道。 见是我,蒋如的母亲忙道: “这几个月你去哪儿了?!最近蒋如一直念叨着你呢,恐怕你错过她的婚礼!她刚出嫁,往街南去了,你赶紧追,或许还能赶的上!” 闻言,我立即施展瞬移术,向街南奔去。 她怕我错过她的婚礼,我更怕我错过她的婚礼! 蒋如,等我!一定要,等我! 想着,我用尽全身力气,将瞬移术施展到极致,终于在几个呼吸间便找到了蒋如。 此时,时间就是一切,多争取一分,我就能和蒋如多相处一分,这是蒋如和我之间所剩下的,互相陪伴的最后时光了! “蒋如!”我大声道,张开双臂,拦住蒋如的花轿。 随着这近乎呐喊的一声的出口,泪水陡然模糊了双眼。 轿子里的人似乎一愣,然后我看到轿帘猛然被人掀起,看见是我,那人直接扯掉了头上的红盖头,跳出轿子向我奔来。 扯掉盖头的她眉黑唇红,如花似玉,一看就经过了十分精心的打扮,瞬间便吸引了路边百姓们的目光。 提前揭开盖头、下花轿,都是新娘的禁忌,但她完全没有在乎别人的目光,就这样毫不忌讳地向我冲了过来,可见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望着这个向我跑过来的,花枝招展的少女,我想起了我们的初遇,想起了我们的第一次重逢,我还没有和这个善良可爱,古灵精怪的女孩相处够,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分离了呢?! “有鱼!”她大叫一声,用力地扑进我的怀里。 这声音中充斥着惊讶、欢喜、留恋、不舍……各种情绪,让我只想哭。 “有鱼,我以为你参加不了我的婚礼了!你去哪儿了,怎么消失了这么久,整个柳城人都没有再见过你!”蒋如道,目光中满是嗔怪和担忧。 第115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 看着她的样子,我有些自责。走之前我应该告诉她一声的,这样就不会害她为我担心了这么久。 为人担心的滋味我经历过,几天都难以忍受,何况是一连几个月?是我的思虑不周伤了她。 “我有些事情,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我道,依依不舍地把目光移上她的脸,心中有太多想对她说的话,以前的,分别后的,现在的,七天七夜都说不完,但最后却只化作一句,“蒋如,可以不走吗?” 话音未落,泪水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闻言,蒋如的眼泪也流了下来,而且流得比我还多,像断了线的珠子。 见状,我忙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痕: “不要哭,哭花了妆就不好看了,你要做这世界上最美的新娘的。” “傻有鱼,”从脸上扯出一丝笑容,蒋如道,“这种事怎么能说不走就不走呢,我现在是嫁人啊。” “蒋如,悄悄告诉我,你爱这个马上要娶你的新郎吗?要是不爱,我现在就带你跑路,绝不会让你委屈自己!”靠在蒋如耳边,我小声道。 我今天没戴面具,没人知道我就是黑龙侠士:带蒋如逃婚要掩人耳目,否则若是被传了出去,恐我二人日后无法再在柳城立足。 “有鱼,别做傻事。无论爱与不爱,我都决定嫁给他了。”蒋如正色道。 “那赵虎呢,你不等了吗?” “我等不到他回来了。”叹息一声,蒋如抬起头,目光掠过我,望向远方,她的目光深沉而悠远,仿佛落在了时光的某段深处,“有鱼,你是魔,不像我们凡人,只有不到一百年的寿命,我们的人生很短暂,青春,更短暂,我等不起。” 一百年…… 闻言,一抹惆怅掠上心头。 人类一生,不过百年,而魔一生,也不过万年罢了。对她而言,百年短暂,对我而言,千年又何其长呢? 无论生命有多长,都无一例外地要经历幼小,青春,中年,老年,我不想在对魔来说短暂而会逝去青春里,错过所爱。 但对于我在意的蒋如,我的想法却截然相反。 是啊,或许赵虎,永远都回不来了。 虽然觉得她的放弃让这份本该充满浪漫与传奇色彩的爱情留下了一抹难以抹除的遗憾,听到她的话后,我却也暗松了一口气。 这样,她就不用再承受那种莫测的煎熬和痛苦了。 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为等一个凶多吉少前途莫测的人,孤独终老的勇气的。 我理解她。 “蒋如,祝你幸福。”握住蒋如的手,我真挚地道,“虽然你嫁了人,但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来找我,我帮你出气。”说着,我把标有“有鱼”印记的黑色烟花,塞进她的手中。 这种烟花是魔族人用来互相传递信息的,虽然都是烟花,但为了区别身份,每个人的烟花在绽放后,都会形成不同的形状,比如大魔头的是骷髅,我的是沙丁鱼。 设计烟花那个魔不知是跟我有仇还是太没有艺术细胞,你说鱼有那么多种,金鱼,鲤鱼,锦鲤……哪种不比这种只能单纯能引起人的食欲的沙丁鱼好看?偏偏把代表我身份的烟花设计成难看的沙丁鱼! 等有时间了我非得找那个魔好好唠唠不可! “嗯。有鱼,希望此生你能得你所爱,与你所爱,共结白首。希望你,比我幸福。”蒋如道,一字一句,句句情深。 “嗯。” 蒋如就这样,出嫁了。 我跟在蒋如的花轿后面,看着她和新郎拜堂,喝喜酒,入洞房,看那新郎与她年纪相仿,长得也还算俊俏,心里的遗憾总算找到了些许安慰。我坐在来宾席上,什么也不吃,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晚上,席散了,我便拿着酒壶飞到房顶上,继续喝。 “为什么,为什么人总要分离呢……”我望着天空,那漆黑幽暗的夜空,仿佛我的回忆之渊,里面全是和蒋如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的过往,“如果她永远不结婚……我们永远在一起该多好……” “聚散离合乃人间常事,小古怪,你还小,等你经历得多了,自然就会接受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因醉酒反应迟钝的我,循着声音艰难地转过头,木瑶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她是我……唯一的……的朋友!”我道,身子一歪,倒在屋脊上,感受到瓦片那侵肤的冰冷,泪水夺眶而出,“我不想……失去她……” “接受了,就不会这么伤心了……”木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在我的耳朵里,却缥缥缈缈,仿佛来自天边。 只是,她的声音怎么听上去,这么熟悉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自己还趴在屋脊上。 摸了摸被冻得冰凉的身体,我心有余悸:幸亏不是纯人类,否则在房顶被冻这么一宿,一定死翘翘了。 唉?昨天喝醉了以后,我好像看见木瑶了,她怎么没把我弄下去? 难道她自己下去了把我扔房顶了? 不会吧,跟她相处的这些天我觉得她是个挺善良体贴的人啊,应该不会做出这种无动于衷的事情来吧? 要不就是昨晚我喝得太多产生了幻觉,其实木瑶根本就没上来过,也不知道我在这里。 对,她一个凡人,又不会飞,怎么能上来呢?!肯定是我产生的幻觉! 飞下房顶,我回到了蒋如的家。 昨夜我把木瑶暂时安置在了蒋如的房间,也是曾经我和蒋如住过的地方。 只是蒋如已经出嫁了,和蒋如的其它家人没有什么交情的我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虽然这里留下了许多我和蒋如难以忘怀的记忆,虽然蒋如的父母也客气地挽留了一阵。 离开之前,我站在门口凝望这个曾经住着我最好朋友的地方许久。 但我知道,没有了她,这里的一切都将与我无关。 人走,茶凉。 我突然明白了这句话。 “有鱼姑娘,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木瑶柔声道,拉着我的袖子做撒娇状。 这个木瑶不知是不是天性使然,虽然经历了丧亲之痛,流离之苦,仍是一副娇滴滴的小姐模样,声音尖细,动作矫揉,时不时便跟我撒个娇——不是用小拳头捶我胸口,就是拽着我的衣服左右摇摆,有时候都会让我产生自己是她情郎的错觉。 第116章 教导木瑶 “那个……木瑶啊,”沉思片刻,我还是决定跟她说明,因为再这样下去,我即使不会吐,也会精神分裂的,“你能不能,尽量,少跟我撒一些娇啊,我……很不习惯……” “哦~~”眯了眯那双妖媚勾人的眼睛,木瑶道,故意用力点了点头。 可能人家这个动作并不是故意的,只是那副看上去十分造作的模样,却让人感觉特别像故意的。 唉,我是不是该找个专门教姑娘如何做正常人的人,纠正纠正她的行为啊,这样下去容易嫁不出去的啊,你看这一路走过来,街上所有人的异样眼光,都被她制造了出来。 这些眼光和我内心的感受也没太大区别,都是些错愕、鄙夷和恶心的。 看来找人纠正她行为,势在必行。 “木瑶,我们先住在这里。”找了家客栈,我对木瑶道。 这家客栈处在城中心繁华区域,四通八达,人潮如织,肯定能邂逅很多富家公子、少年才俊,这样,木瑶的幸福就有着落了。 我不可能永远带着她的,就像蒋如一样。 不过,蒋如是我不得不放手,而木瑶,是我想尽快离开她。 总之,无论如何,人与魔,终是殊途。 安排好了住处,我便离开客栈,去寻找可以教导姑娘如何更像一个正常姑娘的专业人士,后来我找到了一个专教女子礼仪的女官,却发现那些繁文缛节太过束缚,所以最后只能放弃了。 打听了一天,没有任何进展的我愁眉不展,路过一个叫“青楼”的地方,听说我肯出高价雇人教导姑娘,一个被称作“老鸨”的人自告奋勇地迎了过来。 “你会教导姑娘?”打量了她一眼,我道。 “那当然,老身干这行二十多年了,教导出的姑娘没有一个男人说不好的!你放心,这件事交在老身身上,保你满意!”不待我回应,她又信誓旦旦地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把那姑娘教好,你砸了我这《醉春楼》的招牌!” 这老鸨的嘴和江水似的滔滔不绝,连让人理解她说的话的时间的不给,虽然我还没完全明白过来,但看她那副再不回应就要把十八代祖宗都做赌注压出来的架势,我忙道: “停!” “怎么了?” 见自己终于有思索她刚才的那段话的时间了,我立即闭目沉思,思及她刚才说的“男人”二字,立即板上钉钉: “好,就你了!” 教导木瑶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她嫁出去啊,男人就是命门! 但此时天色已晚,我便与那老鸨约好,明日再来请她,只不过,离开时望着那站在《醉春楼》门口对着来往男子甩手绢抛媚眼的楼中女子,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呢? 算了,对这种事一无所知的我瞎想也没有用,看日后的成效吧! 打开门,木瑶坐在屋里的凳子上,一脸异色。 “怎么了?” 我订的是双人客房,所以我和木瑶同住这一间。 “这里就一张床,我们怎么住?”木瑶的声音有些低沉,不过因为她平时的声音过于尖细,这一低反而接近了正常人,听上去十分舒服。 “这是双人床。”我道,自顾自走到床边,开始脱衣服。 “你……你别脱!”木瑶大声道,好像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为什么?”动作一滞,我诧异道。 这个木瑶整个人怎么这么……怪异? “我……我一个人在外面流浪的时候,被流氓强暴了,所以现在一看到别人脱衣服,就害怕!”木瑶近乎呐喊地道,闻言,我心上一震: 她竟然被……被强暴过?! 怪不得她会这么不正常。 受到那么大的打击,怎么可能正常?!贞洁对女子来说,可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她能坚持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到她一个人在失去亲人、流离失所的困境中,还要忍受被人强暴的坠入地狱般的痛苦,我心疼不已。 “木瑶,对不起。”我道,走到木瑶身边,将一脸惶恐的她用力拥入怀中,想让自己温暖的怀抱,驱散她身上的恐惧和冰冷,“木瑶,不要怕,都过去了。现在,你有我,我就是你的亲人,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忘记那些不愉快,去发现生活中美好,创造精彩美妙的未来!” 是啊,发现生活中的美好,创造精彩美妙的未来。这句话,不仅适用于她,也适用于我啊。 自从失去了蒋如,我便意志消沉萎靡不振,这样下去并不好啊。忘了谁对我说过,聚散离合乃人间常事,我总是要学会接受的。 怀中木瑶的身体异常紧绷,她应该还是无法抹除自己那来自心底的恐惧,心里阴影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抹除的,我理解,这种事情要慢慢来。 现在,我知道了她行为异常的原因,所以我会尽全力爱她、帮助她,助她早日摆脱心理阴影,浴火重生。 这夜,我遵循她的要求,没有脱衣服,而是和衣而卧,木瑶一开始连和我睡一张床都心有余悸,我安慰劝说了许久她才肯和我同睡,但条件是她也不脱衣服。 通过我的努力,现在她肯和我睡同一张床,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这种事是需要慢慢来的,我不能拔苗助长,她上了床、晚上冻不着就行。 一宿无话。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木瑶的身影率先映入眼帘。 她本来睡在床的外侧,此时正侧着身子,一只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将我打量着。见我睁开了眼睛,她有些慌乱地收回目光,一抬手就要背转过身去,见状,我忙按住了她的肩膀。 被我按住的她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停止身上的动作,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这笑容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我怔怔地将她望着,想在她的脸上捕捉到熟悉的事物的影子,不想迎上我专注目光的她,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她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你……你怎么不笑了?”我正打量得专注,见她突然“打岔”,下意识地脱口道。 第117章 老鸨的成效 “有鱼姐姐,我为什么要笑啊……”她撅起樱桃小嘴,委屈巴巴地望向我。 “……” 她的心里阴影还没有解除,此时十分脆弱,我不能再刺激她。 思及此,我忙道: “没事没事,就是觉得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话一出口,连我都自己的话被惊艳到—— 苏爆了有木有?!男友力爆棚啊!!! 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木瑶扬起嘴角,竟像只小狗一样,向我身上拱了拱,道: “有鱼,你说的真感人,我好喜欢你啊~~” 呃……她不会真把我当男人了吧???思及此,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要恶心不要恶心,她不过是受了刺激心理有点扭曲而已。看来以后说话要格外注意,尽量避免男性色彩。 不动声色地推开她,我起身下床。 带她吃完早饭后,我便去昨晚经过的《醉春楼》,将那答应帮我教导她的老鸨请了过来。 教导这种单调繁琐的事情,我一向觉得枯燥,所以我并没有留下观看,而是选择了出去散心。 我总要找到让自己“去发现生活中的美好,创造精彩美妙的未来”的途径,从失去挚友的痛苦中走出来的。 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上午,口中有些干渴的我找了间看上去比较体面的茶楼,走了进去。 这间茶楼与普通茶楼不同,竟有说书的。 望着绘声绘色的说书人,脑海中蓦然浮现了一个少年的影子: 他也喜欢说书,而且说得一点也不比这正儿八经的说书人差。 他的名字,叫寒倾墨。 虽然分别了这么多年,但和他一起的那段时光,仍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时光如烟,情义刻骨。 如果不是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想我应该会比寻找兔熊更急切地,去寻找他。 他走的时候,正值天启朝“九龙夺嫡”的危险动荡之秋,不知道身为九皇子的他命运如何。 希望他,一切安好。 “现在天启朝的皇帝是谁?”思及此,我向坐在我身边的听书人打听道。 “这你都不知道?”闻言,那人十分诧异地打量了我一眼,“你不是中原人吧?天启朝如今的皇帝,是启盛大帝。” 启盛? 并不是寒倾墨。 记得寒倾墨说过,他是九皇子,既然没有夺得皇位,此时应该是个王爷。 他排行第九,想必应该就是当朝的九王爷。 “你知道九王爷现在在哪里吗?”我道。 “九王爷?”闻言,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那人向我跟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在京城!七年前,所有的皇子都在震惊天下的‘九龙夺嫡’中死了,只剩了这个九王爷。据说皇上一直不放心他,以‘辅政’之名把他留在了京城。” “不放心?” “嗯!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名为‘辅政’,实为监视,明眼人都明白皇上的心思!” 我一惊。 看来作为那场血腥的夺嫡斗争中唯一幸免于难的皇子寒倾墨,现在的处境也不乐观。 不过被防范总比被视为眼中钉要好一些。 现在的寒倾墨,虽不能随心所欲,但只要他安分守己,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时间一长,或许皇上就放下了对他的警戒,化干戈为玉帛了。 不过他是我的朋友,他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若他讨厌这种尔虞我诈的政治争斗,想离开这里,我一定会帮他实现愿望。 所以,我需要见他一面。 思及此,当年分别时的一幕陡然掠上脑海: “有鱼,有些事即使我现在告诉你,你也理解不了,”双手按上我的肩膀,寒倾墨有些不耐烦地道,“你只要知道,我们定过婚,你手里的那个簪子是我们的定亲信物就好。” “有鱼,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你说过,你信我!如果多年之后还没找到自己的身份,就去京城找我!而且我们已经定了婚,以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如果我活着,这个婚约就一辈子作数,”他认真而严肃地道,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似乎要将每一句话印在我的脑海里,“如果我死了,这个婚约就解除,”说到这里,他的眼底划过一抹黯淡,“你去寻找自己的心上人,再也不要找我!” 当时,我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此时再一回想,才知道他让我去京城找他,是为了履行婚约。 “如果我活着,这个婚约就一辈子作数”,这句话是他说的,我现在若去找他,岂不是成了践行婚约? 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啊! 虽然那个心上人暧昧不清优柔寡断,想起来就让人来气!但蒋如的出嫁让我明白,青春短暂,一旦遇到所爱,一定要用力抓紧。 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喂,有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做什么?!何况那时他还小,说的话也不过是儿时戏言罢了,做不得数的。 若去京城,一两天之内肯定回不来,我应该先告诉木瑶一声。 有了上次害蒋如担心一年的事做警醒,我明白了提前告知身边人自己的行踪的重要性。 何况木瑶的心结还未解开,更容易受刺激。 回到客栈,老鸨已经走了,见我回来,坐在床上的木瑶收起脸上意味不明的笑容,扭着纤细的腰肢,一步一扭地走到我跟前,在我怔愣的目光下,冲我抛了个媚眼,将手绢甩过我的鼻尖,嗲声道: “大爷~~你怎么才来啊,让奴家好想~~” “你怎么了?”我不解。 什么大爷?还有,她这个样子看上去,怎么那么,那么……不正经? “哎呦~~大爷~~别拘谨嘛!来了这里,就是奴家的人了~~来嘛,让奴家好好伺候你~~”木瑶恍若未闻,双臂搂过我的脖子,在我错愕的目光下撅起樱桃小嘴,“吧唧”就亲了我一口,让我脸上一热。 这,这种动作似乎只有情侣之间,才……才有的……她,她这是要做什么??? “来嘛大爷~~”木瑶继续道,拽着我的胳膊就把我拉到了床头,然后在我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把我推倒在床,不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像一块膏药一样贴了上来,把我压在身下,“大爷~~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家保证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说着,竟开始宽衣解带,一边脱衣服,一边用魅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像一只准备吃掉小鱼的馋猫。 第118章 找到寒倾墨 她能战胜不敢在同性前脱衣服的心里障碍,自然值得庆祝,但这又搂又抱、毫不避讳的样子,委实令人难以接受。 我起身,将木瑶从身上推开。 “那个老鸨教你的,就是这些吗?”沉声开口,我怒火中烧。 这哪是一个正常女人会有的行为?这个老鸨,不仅没有纠正木瑶,反而让她变本加厉,看来不仅要把给她的钱要回来,还要让她把以前的那个木瑶赔给我! “哪些啊?”木瑶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地道。 “……”我一时语塞,实在不知该跟她怎么形容。 正在我犹疑不决之际,看到木瑶的脸上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她一定是因为生气,才这么做的。 “木瑶,对不起。”我道,一脸愧疚地将她望着。我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只知道自己不该找来这么个不靠谱的人教她。 “小古怪,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因为……”刚要回应她,突然发觉到什么的我一愣,目光锁定了木瑶的脸。 小古怪? 这是只有大魔头才会对我用的称呼啊? 她怎么会突然说出来? 难道……她也觉得我的行为很古怪? “有鱼姐姐~~”一声呼唤拉回了我的思绪,木瑶尖着嗓子道,并像往常一样,冲我撒娇似地扭了扭身子,有些混乱的思绪因她这熟悉的样子而清明起来: 这就是我认识的那个木瑶啊,和大魔头什么的都无关啊。 “木瑶,我知道有些事给你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注视着木瑶的眼睛,我小心而认真地开口,“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些磨难,它会让我们痛苦,让我们迷茫,甚至让我们绝望……”想起自己的过往,我下意识地红了眼眶,深吸了一口气,从脸上扯出一丝笑容,“但我们要相信,这只是生活让我们努力生活、无坚不摧的方式,一切都会过去,时光会淡化一切,治愈一切,留下真正值得我们在乎的东西,比如,应该在我们的努力下,变得更好,更幸福的未来。” “你经历过吗?”闻言,木瑶并没有有所动容,只是有些愕然地将我望着。 “经历过,经历过排斥下的敲骨吸髓,色欲下的不择手段,自卫下的置之死地,胁迫下的以命相护,绝望下的同归于尽,迫害下的绝地反击,无措下的孤注一掷……”我道,声音有些难以抑制的颤抖。 以为我已经放下,但重忆往事,心,还是会痛的啊。 通过揭自己伤疤去劝解别人是件很愚蠢的事吧,或许最后别人没劝过来,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可是我偏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我的情商还是需要努力提升啊…… 望着我,木瑶半眯起眼睛,似乎在思量着什么,片刻后脸色一变,做豁然开朗状,微微一笑,道: “有鱼姐姐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我茅塞顿开!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心结和心理阴影啦!我现在好的不得了,生龙活虎,吃嘛嘛香!” “……” 好的这么快??? 感激我也不用配合得这么用力吧?太浮夸了。 不过,她的这一番表现倒是表现出一分和蒋如一样的调皮可爱,看来那个正常的木瑶已经在潜移默化地渐渐回来了。 铁杵成针,非一日之功。 慢慢来吧! 这一夜,惊心动魄。 不知是不是白天跟木瑶重揭伤疤的缘故,曾经发生过的,跌宕而刻骨的一切,时光倒流般重演,甚至一毫不差,如同回忆。 梦醒时,冷汗已湿透全身,一旁的木瑶似乎也被我的异样惊醒,她一动不动地将我望着,目光中,是我看不懂的复杂动荡,她就这样定定地望了我片刻,突然伸出手,安慰似的,一把把我拥入怀中。 她身上的温暖,驱散了我心头的寒冷,让我从梦境的惊恐痛苦中,渐渐回神。原来,她也可以像曾经幼小的寒倾墨一样,带给我安全感,原来,身边有一个人在,永远比独自一人面对无边的黑暗,要好一些…… “有鱼,原来,你并非如此……”她喃喃道,呼吸逐渐变得沉重,似乎睡着了。也不知道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不是梦话。 京城不愧是一朝之都,茶楼酒肆,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大路长廊,河道官道,纵横交错;世家权贵,豪门巨贾,不一而足。光是那一条贯穿京城南北的中心大街,往来之人便如浪如潮,一路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热闹至极。 一个人无挂无碍,身轻如燕,很快便找到了九王爷的府邸。 说是“监禁”,其实九王爷过得挺潇洒,一座宅院就占了京城“开乐街”的大半条街,府上亦是妻妾成群。 不过,那个躺在太师椅上,一身肥肉、五官被挤到变形的那个人真的是曾经肤如凝脂,指如白玉,剑眉不描而墨,薄唇不点而朱,让人惊为天人的,寒倾墨吗?! 正惊讶,在身边一群美貌女子的服侍下,猥琐一笑,露出镶着翡翠,远远看上去和菜叶子似的大黄牙的他,胃一抽,我差点把午饭吐出来: 长相毁了也就罢了,气质还翻了个个儿? 他这是得罪了岁月吗?岁月在他这里,哪里是把杀猪刀啊,分明是把开山刀啊! 趴在房顶上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翻了个身,面向辽阔无边的蓝天:风景还是这边更好啊…… 但失望归失望,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要他叫寒倾墨,就是那个我要护其一辈子周全的、同生共死的朋友! 不过看他过得这么快活,应该暂时用不着我救他;要是履行婚约的话,这么多美貌女子应该也轮不到我。 思及此,心上突然一阵失落。 没想到誓言这种东西这么脆弱,不等我来履行婚约,他已违背当初的许诺,美人环绕,妻妾成群。 幸好当初对他的话我没有当真,否则不知要经历怎样的一番痛苦呢。 他现在这么享受,我似乎不应该打扰,罢了,明天再找机会跟他见面吧!正好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好好在闻名遐迩的天启朝国都好好游玩一番。 这京城不同于天启的其它城市,繁华首屈一指,城里都是我无法在柳城见到的东西。比如,三层高的茶楼,大厅中央竖立着舞台的饭馆,连绵几十里的长廊,架在几层楼之上的歌台,四角雕刻着石麒麟、柱子上染有彩色云纹的凉亭,占地百亩假山河流俱全的花园,不一而足,店铺酒肆和街道两旁的大小货摊上的新奇玩意儿,数不胜数,令人目不暇接。 不知不觉一天便过去了。 第二日,我趁寒倾墨睡午觉,四下无人之时,用瞬移术潜入了寒倾墨的房间。 第119章 再见韩倾墨 如果他不需要帮忙,那这次见面就当叙旧了,毕竟已七年未见,若是需要,我便尽全力护他周全。不过若是让我履行婚约,那我就再使用瞬移术,原地消失,朋友之间的义气,只有用别的方法去践行了。 见他躺在睡塌上,歪着脑袋双目紧闭,不仅睡得比猪还死,还发出了比闷雷还响的呼噜声。 我等了半个时辰,见他还没醒来,不得不想办法把他弄醒。可他身上的肥肉就像天然屏障一样,成功地屏蔽我所有的“轻盈”动作,各种温柔的方式无果后,我索性扬起手,对着寒倾墨的脸就是一巴掌。 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好像,扇了寒倾墨一嘴巴子。 “哎呦!”一声,寒倾墨像个圆球一样从塌上滚下来,惊恐地抬眸四顾。 当他的目光移到我的身上的时候,我讪讪地收回意外打了他一嘴巴子的手,歉疚一笑。 “你……你是谁?!光天化日下私闯官宅,想干什么?!”喊罢,他揉了揉被我打了一掌的那半边脸,想起什么似的道,“还打人?说,你是不是皇上派来谋杀我的?!” “不是不是!”见他如此惊慌,我忙摆手,“寒倾墨,我是有鱼啊,你不认识我了?” “寒倾墨?”闻言,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像狐狸一样眯起眼睛,“你和寒倾墨是什么关系?” “我……我是你的朋友啊!” 他不记得我了吗? “什么朋友?”他仍是一脸不解。 难道,我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七年前,一起在山村里共患过难的好朋友啊!”我道,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我还记着他,想着他,愿意为了他的周全铤而走险,而他却将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难道世人的心都是如此凉薄吗? “你是魔?”戒备地打量了我一眼,他若有所思地开口。 “……”有些后怕地将他望着,我欲言又止。 若是承认了自己此时的身份,他是不是就会和其它恐惧魔的人类一样,不仅与我彻底划清界限还会视我为仇敌? 我不想…… 不,有鱼,不要这样! 他若真的不念旧情视你为敌,那你也不用自寻烦恼,大不了恩断义绝,成为陌路! “是。” “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帮你。” “好,”沉思片刻,寒倾墨道,语气十分冷静,冷静得让我既惊喜,又吃惊,“等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去联系你。但现在我暂时不需要,留下你的联系方式,走吧!” 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冷漠绝情。 “嗯。这是可以给我传递消息的烟花,需要我的时候,你就拉响它。”我道,把腰上的“沙丁鱼”拿出来,递到他手中。 回了柳城后,我便立即带木瑶上街散心。 我离开的这两天,没有人陪她说话、开导她,她肯定十分煎熬。 “木瑶,你开心吗?”逛了半条街,我对木瑶道。 “我开心?”饶有兴致地打量了我一眼,木瑶半眯起眸子,“先管管你自己吧——一直绷着脸,好像我欠你钱似的。” “我……” “对不起。”我歉疚地道。 忘了自己是她的伙伴,自己的表情或行为也会间接地影响到她。这一点曾在蒋如身上得到过验证,是我没有引以为戒。 “唉,你真是个……”叹息一声,木瑶的眼底划过一丝怜惜,“寒倾墨既然已经忘了你,你失望也没有用。这世间的感情,本来就无法做到等价交换,深情换薄情、痴心换负心乃人间常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闻言,我的心情轻松了些。 木瑶的话一语中的:寒倾墨将我忘个一干二净这件事,确实让我十分失落。 突然发觉到了什么,我大惊: 木瑶怎么会知道我的心事?! 回来之后,去找寒倾墨后发生了的事,我一个字也没跟她提过,莫非她会读心术??? “木瑶,你……” 似猜到我能说什么,木瑶扶额,看上去颇为苦恼。 “那个,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过了一会儿,她道。 这么能碰吗?那死耗子也太多了吧?! 虽然心存疑惑,但看她那副无可奉告的样子,我没有继续追问。不要刺激她了,她的心理阴影还没有消除呢。 “……找了你这么久,不知道你这是玩儿的哪出?”正走着,突然对面白光一闪,几个白衣人出现在我们对面,其中一个打量着木瑶,不无玩味地勾起嘴角。 在说这句话之前,他似乎说了一个名字,只是不知为何,我明明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但我能确定,他们要找的,是木瑶。 意识到这一点,我大惊。 神族以象征正义的白色为代表,魔以象征邪恶的黑色为代表,神族的人无论是衣服还是法术,都以白色为主,相反,魔族的则以黑色为主。 他们出现的一刹那,我便知道他们是神族的人,可是,木瑶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怎么会和神族扯上关系?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木瑶道,后退了一步。 “……,别以为你变了样子,我们就认不出你了,偷取天界宝物,罪不容赦。”那人继续道,看他首当其冲的样子,应该是这群人中头领一般的存在。 怎么回事? 为什么开头他们说的对木瑶的称呼我还是听不到?是我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我和这个名字犯冲? “话真是,多。”木瑶沉声道,步伐沉稳地向我走了过来。 就在我刚要赞叹木瑶的临危不惧之时,只见她躲到我身后,抓住我的衣角,一边晃一边道: “有鱼姐姐~~救我~~” 呃…… 帅不过三秒。 “这是我们神族与……之间的恩怨,与你一个血肉之躯的凡人无关,识趣的赶紧让开,不要让我们伤及无辜。” 神族与什么? 怎么一涉及到和木瑶身份的词汇,我就听不到?!是我魔怔了么…… 不过,他的话让我很受用。 闻言,刚要迈出去的步子,停在了原地:私心上,我喜欢那种被正道神仙不视为异类、步步紧逼的感觉。可是,我不能袖手旁观。当初,是我把她留在了身边,我要对她负责。 迈开步子,我走到木瑶和这几个神仙中间。 第120章 入魔一线 我侧身对着他们,虽不言语,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 “你这个凡人姑娘,难道不怕死吗,非要和这个……为伍?!” “这个”词后面,是什么啊?!为什么我还是没听到?!我有些抓狂,但形势危急,迫在眉睫,我没多余的功夫去想这些。 “马上让开,我们还能饶你一条命!”其中一个人有些不耐烦地道。 他们之前没有把我当异类看待,我很感激,实在不忍心对他们说出挑战的话,因此保持着挡在中间的姿势,一句话也没说。 可或许不说话,反而是最大的挑衅。 话音落下后片刻,我的“无动于衷”激起了他们的怒火,他们立即对我动了武。 但大概是看我是个普通凡人的原因,也并非无所顾忌,起先只是用对神仙来说很简单,却可以控制凡人的小法术试探,被我用魔术挡下之后,才发觉了什么: “她竟然是魔!为什么在她身上看不到魔气?”一人道。 “这个人身上应该有能压制魔气的异能……总之,她不简单,大家小心应对!”那个看上去像头领的人道。 说罢,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始使出全力。 长剑白光如霹雳般兜身而至,地面和周围的物品在他们连续不断的攻击下,支离破碎,粉末飞扬。 他们显然不是平庸无能的神仙,每一招都聚集了强悍的法力,别说一群人了,就是其中的一个,恐怕我都应付不过来。 一个回合不到,我便落入下风,剩下的只有招架的份。 正在我以为自己必输无疑的时候,之前施展出来的用魔术幻化的不过手指粗的黑气,突然暴涨数倍。 我感觉身上,力量倍增。 这无处安放的、似乎并不属于我的力量,让我好想通过杀人的方式,发泄出去。 一掌击出,之前将我罗网般束缚的长剑,全部被我击飞了出去。 “这不是她自己过的力量!她是魔族的人类傀儡!”觉察到我的异样,其中一人大声道。 虽然,通过努力压制,我并未被这体内突然增长的魔气控制,但他的话却让我很生气。 一把掐住说话人的脖子,我怒吼: “我不是魔的傀儡!而且我绝不会被魔控制,即使把这个身体的肉身和元神都毁了,我也绝不会成为魔的杀人机器!你,可听明白了?!!” 说罢,我用力一甩,将那神仙扔了出去。 “快走,你们现在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伤你们!”我凭着自己的神智,控制着不由自主地接连拍出的两掌,避开了那几个神仙的所在。 收回手,我死死地攥住拳头,不让体内狂暴的魔气继续肆虐,用仅存的最后一丝神智,大吼: “快——走——!!!” 见状,那几个神仙对视了一眼,身上白光一闪,消失不见。 这是,怎么了,控制,不住了吗?! 现在我正在柳城的正中心,四周全是楼房民居,无论里面的人有没有躲起来,都不会逃脱被发魔的我伤害的命运。 在决定入魔时,我曾在心里发过誓,倘若最后为魔所控,就以一死,护他人无恙! 把狂暴的魔术汇集于掌心,我对着自己的面门,狠狠地拍下: 对不起,母亲,我辜负了你的性命,对不起,凌风,不能再继续守护你了,对不起,有鱼,没能让你,找到真正的自己。 手掌如愿拍上了额头,却没有任何反应。 我惊讶地睁开眼睛,见掌心翻涌的黑色魔气已消失不见,手腕上,是木瑶轻按着我的、修长白皙的手指。 她望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有鱼姐姐,不要啊,你死了,我怎么办?”片刻后,她若有所思地开口。 闻言,我方明白过来她是在阻止我自尽。 好神奇,她身上似乎有什么魔力,她的手一搭上我的手腕,那毫无预兆地涌入体内的魔气便消失不见了。 “木瑶,谢谢你。” 谢谢你阻止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也谢谢你,救了我的性命。 这场以帮助木瑶散心为目的的漫步,终究以失败告终。 暴露了魔族身份的我,不敢在街上久留,忙通过瞬移这种近乎隐身的方式,回到了客栈。 我的样子,已经被柳城的一些人记住,人们闻魔丧胆,以后我定不能再轻易露面了。 幸好之前自己扮演的“黑龙侠士”深得人心。 翻来包裹,从里面找出我扮“黑龙侠士”时戴的菩萨面具,轻轻戴在了脸上。 如此,便可安心出行了。 戴着面具的我一出现,柳城的百姓便欢呼起来,如同庆祝节日一般: “哇!是黑龙侠士,黑龙侠士耶!” “太好啦!黑龙侠士回来啦!咱们柳城的保护神,黑龙侠士回来啦!” “有了黑龙侠士,咱们柳城人又要变回以前祥和安定的样子了,真好!” “我们的大英雄回来啦!黑龙侠士,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想死你了都!” …… 一传十,十传百,没想到柳城的百姓这么抬举我,仅仅半日不到,就将我回来的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柳城。 “黑龙哥哥好!” “黑龙侠士好!” “黑龙大神好!” …… 本来就是简简单单地散个步,却像检阅部队似的,被人问了一路的好。 “嗯嗯嗯,你们也好,嘿嘿……”端着尴尬的笑脸,嘴都要累抽筋儿了的我,索性向路旁的货摊旁一迈,背转过身去。 这回能逃过一劫了吧? “这个多少钱?”扫了一眼货摊上各式各样的发簪,我没话找话道。 “不要钱。” “啥?”我一惊,目光移上摊主的脸。 “别客气黑龙侠士,想选什么,您随便挑,我这里的东西对您,统统免费!” 呃……额角不禁垂下三条黑线:我看我还是继续散步吧…… 凌风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而兔熊也迟迟没有消息。 凌风不必找,经历了那些事情,这段感情我再也不想强求,只想顺其自然。 但兔熊,我是一定要找的。 只是天大地大,我也不知该去哪里找,只得边忙自己的事情边打听它的消息。 魔族我打听过了,除了兔熊最后出现过在柳城,没有得到其它新的消息,而人间,我替蒋如找赵虎的时候,也一起打听了兔熊,也是没有任何进展。 现在,只剩天宫没有涉足过了。 我先继续在人间找,正好人间还有好多地方没有找过,等法力足够自卫了,我再上天界去找它。 “这就是传说中的黑龙侠士?”一抹刺目的红色映入眼帘,不用看,听声音我便知道自己遇上的人是谁。 她的声音,我,刻骨铭心。 第121章 对战火蕊 “如今,你倒是光明正大起来了。可惜,再怎么伪装,也是个见不得人的恶魔。”火蕊走过来,把鲜艳如血的嘴唇,靠近我的耳边道。 还是曾经的那个,风华绝代的人,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我说过,曾经之辱,必让她百倍奉还! 思及此,我握起拳头。 此时我是人尽皆知的黑龙侠士,百姓们信仰般的存在,只要我说面前的这个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柳城百姓们肯定会同仇敌忾一拥而上,即使不将她赶出柳城,也不会让她在柳城好过。但是,我不屑于用这种以势欺人的复仇方式。 而且,这是我和她的个人恩怨。我只想光明正大地打一场,一决生死—— 赢了,报仇雪恨,若是输了,是我能力不及,我甘愿赴死。 “只有弱者,才见不得人,而且,也永远没有机会,见得人了。”冷冷开口,我一字一句,决斗意味一览无余。 闻言,火蕊的动作明显一僵,不过旋即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勾起嘴角,对我得意一笑:“难道你不想知道,凌风现在怎么样了吗?” 凌风?! 听到这两个字,我心上一紧。 “他现在,怎么样了?”凝视着火蕊的眼睛,我缓缓开口,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了起来。 我不想他有事。 “还没死心啊?”见状,她嘲讽一笑,道,“阻止你加入魔族失败后,他便发誓与你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 闻言,我心上一痛,如利刃穿过。 我本以为,爱可以克服包括身份与族界在内的,所有障碍,可是,终究是我太天真了。 我深爱的他,因为我选择的身份,离开了我。 或许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纤尘不染的爱情,那些荣辱与共、不离不弃的美好传说,都是骗人的。 说罢,火蕊满意地勾起嘴角,提醒似的补充了一句:“凌风他,不耻与你这种,自甘堕落的魔为伍。” 不耻…… 是不耻吗? 他和其它爱慕虚荣的人一样,视自己降妖除魔的美名,重于一切吗?! 那我可真是,看错了他! 收回思绪时,火蕊已经走了。 待彻底地冷静下来后,我才发觉到不对劲儿。 火蕊的话并不可信,因为通过之前的相处可以断定,她是个阴险自私,满口谎言的人,而且,凌风的为人我清楚,我应该选择相信他,他也跟我说过,两个人的事,与第三者无关。 况且,她说的这番话打断了我报仇的计划,达到了让她成功脱身的效果,可以说早就有所预谋。 她的话,我不能信。 以后,一定要记住不能偏听偏信。法力上的事要做到不重蹈覆辙,感情上的事,也是。 回到客栈,我看见木瑶背对着门口,坐在窗台上,她的双腿悬在窗外,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摇晃。 她不会是,无法跨过心里那道坎,想自杀吧?! 思及此,我立即一个瞬移,抱住木瑶的腰,不由分说地把她从窗口拖进了室内,然后不等她反应,变出了一根捆猪绳,三下五除二,将她捆了个严实。 至于为什么用捆猪绳,当然不是因为木瑶胖,而是……我法术不精,本想变一根普通麻绳来着,结果变的时候因注意力不集中,变粗了,嘿嘿…… “唔……唔……”木瑶的声音模糊地响起,此时我才发现,自己捆绑得太过专业,竟连木瑶的嘴也堵上了,不过用的不是专门用来堵嘴的布团,而是随手从床上扯下来的床单,剩下的大部分床单都拖在地上,远远看去,就像木瑶吐了一地布似的。 其实,用床单去堵木瑶的嘴,也不是故意,而是一时情急之下……嘿嘿…… 觉察到木瑶杀人似的眼神,我不敢再拖延,忙把塞进她嘴里的床单,拽了出来。 “有鱼姐姐~~你干什么嘛~~” 听到她发嗲的声音,我还是觉得她被堵住嘴时的样子对她此时愤怒的心情表达得更为精准。 “银家好不容易爬上窗台,就突然被你拖下来捆成了,”瞅了眼身上的绳子,木瑶委屈地撅起嘴巴,“猪……” 噗…… 没想到木瑶幽默起来,也这么可爱。 “那你为什么要爬窗台啊?” “吹吹风啊~~在屋里呆了一天,都快闷死了。”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寻短见。” “寻短见?”望了眼窗外,木瑶挑眉,“这是一楼啊大姐,我怎么寻短见?” 呃……一时情急之下,我竟把这个事儿忘了。 “你是说,我是想用窗户扇子把自己给夹死吗?” 噗…… 我再次笑喷。 木瑶的幽默今天是打不住了嘛? “还笑!赶紧给妹妹我解开!”木瑶道,自认识她道现在,她终于霸气侧漏了一回,虽然是被气的。 刚解开木瑶身上的绳索,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 我下意识地转过身,看见火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不是想,杀了我么,动手啊?”冷傲地瞥了我一眼,火蕊不屑地撇撇嘴,“低贱肮脏的东西,量你也没有这个胆。” 是你没有这个胆吧?! “这里有人,我们,出去打。”我一字一句,所有的仇恨都表现在了攥紧的双拳上。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好!”火蕊一挥衣袖,四周景色一变,我们出现在柳城外的荒郊上。 见她迟迟不动,我抬起手掌,将法力汇聚于掌心: “火蕊,那个胆小懦弱的人,明明是你!否则,你也不会通过提起凌风,转移我的注意力,趁机脱身。” “你对那个凌风,动了心?”火蕊不为所动,而是缓缓开口,答非所问。 “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她又想耍什么把戏?! 眼底划过一抹黯淡,火蕊厉声开口: “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啊,杀啊!变缩头乌龟了吗你?!” 呵,以为欲擒故纵,我就会上当了吗? 太天真! 她的胆小阴险,我已经了若指掌了! 伸出手臂,我向火蕊冲了过去,当手掌结结实实地击在火蕊胸口的时候,我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没想到她既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在,求死? 不可能! 思绪未落,一声痛呼于对面响起,是木瑶的声音。 第122章 义与命 木瑶的声音,仿佛击碎镜子的石头,让四周的幻像瞬间破碎,最后消失不见。 我看见自己的手穿透了木瑶的胸膛,殷红而粘稠的血液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顺着我的手臂汩汩淌下。 浓重的血腥味缠绕在鼻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呕”地一声吐了出来。 “有鱼姐姐……你……竟然……杀了……我……”微若游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勉强从呕吐中抬起头,迎上木瑶绝望的目光。 “不……”还未站稳,愧疚感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将我击碎。 “不……木瑶……木瑶……”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有鱼姐姐……再见……”嘴角扯出一丝嫣红的笑,木瑶道,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跌落尘埃。 她的倒地,让我那只穿过她胸膛的手脱离了出来,我怔愣地看着手里不知是血肉还是五脏的碎片,如五雷轰顶: 我竟然,杀了她?! 是我,是我把她留在身边的!如果没有把她留下,她就不会死!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不,我不能让她死,不能!!! 双手按上木瑶的胸膛,我发了疯般把身上能输出的所有能量,接连不断地注入木瑶的身体,快用完了魔气就用火能,快用完了火能就用冰能,快用完了冰能再继续使用魔气,用完魔气再用火能…… 不知这样反复了多久,手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这只象征生命气息的手如惊雷在心头炸响,我大喜过望地抬起头,对上眉毛睫毛上全是冰碴的木瑶。 “你真是,不要命啊……”木瑶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倒在木瑶身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已是七天后,我坐在灌满药水的木桶里,身上缠满了绷带似的黑色长条状物体。 但它不同于绷带,而是带着粗糙坚硬的质感,贴着身体的那一面很粘,像胶水一样紧紧地贴在身上,让人很不舒服。 “有鱼,你的命,就这么贱吗?说不要就不要?!”刚睁开眼,木瑶的责骂声便劈头盖脸而至,“任何人,都值得你放弃生命吗?!还一个人情义的方式有无数种,不是只有死!何况,一段情义中,本就不存在谁欠谁,愿意就来,不满就去,随心所欲。如果情义变成了负重,它便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这世间,没有人能弃你,同样,你也不能为了任何人,弃自己!” 木瑶的话如一道闪电划破暗夜,让我如梦初醒。 原来,如此。 情义对于我来说,确实已经成为了负重,无论是蒋如、寒倾墨、还是木瑶,都让我沦陷于一种感情中,难以自拔。 情义带给我的,痛苦已经大过了快乐,以至于我宁可以后独自一人,也不想再和任何人有牵连。 望着眸光深沉的木瑶,我惊讶于她的理智,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面。 或许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只是我没有发觉罢了。 “可是,我确实欠你一条命啊……”我仍有不解。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让我全部接受并改变,一时之间我还无法做到。 “你收留了我,提供我衣食住行,帮助我摆脱心理阴影,这些对我来说不是恩情吗,我愿意怎么报,用什么方式报,你管得着吗?!若是不想报或者不想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报,你以为我会救你?!” “你的意思是说,你救我是为了报恩?” “对!所以你不用有什么压力也不用还我什么命,我们之间扯平了!”木瑶喊道,一气呵成,说罢不耐烦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好像喊缺氧了。 呃……我确实挺不让人省心的…… 再在人世历练几年就好了,毕竟我此时的真实年纪,不过八岁。 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我想从药桶里站起来,却发现四肢发软,没有任何力气,刚从药桶里欠起身,就跌坐了回去。 “扑通!”药水溅了一旁毫无防备的木瑶一脸。 “这是什么东西?”见状,我做贼心虚地瞥了眼身上绷带似的东西,忙转移话题。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大魔头闯玉宵、战禁域,历经千难万险给你找来的凝神草。”木瑶道,语气激昂,好像大魔头做了什么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的事情一样。 “然后尼?”我不以为意。 “这可是凝神草!”见状,木瑶竟然急了,好像我做了什么忘恩负义、人神共愤了的事一样。 “凝神草是啥?”我挑眉。 闻言,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木瑶深吸一口气,道: “你透支魔气又遭异能反噬,没有凝神草身体就会四分五裂,大魔头取来这凝神草,是为了粘连你的身体,保你性命无虞的。” “大魔头对我也太好了……”瞥了眼被木瑶口中的凝神草捆绑成木乃伊的自己,我惊恐地垂下眸子,“他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好可怕……”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浓重的失落,木瑶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低下头,不再言语。 木瑶走了,说是找到了自己的亲戚,要去投靠。我本想一路护送,她却不允,见我放心不下,她拿走了我别在腰间的烟花,说若平安到达,就以烟花为信。 看到了从天空绽放的沙丁鱼烟花,我松了口气,决定回魔宫。 好久没有回去了,不知道大魔头可还记得之前每隔三日教我一次法术的约定。 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学习新的魔术,法力都停滞不前了。 还未走到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大魔头像以前一样,坐在殿上的王座上等我。 这次回来,我没有提前通知他的,但他却能如约而至。 心上一暖,我很是感动。 谁能想到,曾经发誓一定要杀掉他的人,竟能冰释前嫌,成为师友呢! 大魔头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让我的人生发生奇迹性的转变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大魔头看我的目光和以前不一样了,似乎少了几分看不懂的神秘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亲切。 “回来了?”他道,嘴角微勾,脸上浮现出我熟悉的邪邪的笑容。 第123章 大魔头的过往(一) 许久不见,我甚至感觉这笑容都让人倍感亲切。 “嗯。”我道,努力做到表面上平静无波。 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让他对我的感情越界这件事,我还是要时刻注意的。 “咳咳,”大魔头像知道了什么似的,干咳了两声,道,“想本尊就表现出来,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用见外。” 我竟忘了他会读心术了! 脸一红,我低头不语。 有木有能防御读心术的魔术啊?啊啊啊啊啊,被人看透心思的感觉好尴尬啊! “今天想学什么魔术?” “想学什么你都会教我吗?” “当然是在你能学会的范围之内的。” “那我学防止被人读心的法术!”我郑重其事地开口。 像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大魔头嘴角猛得一扬,笑了。 “笑什么笑?!你到底能不能教我?!” 还笑,我要学这个还不是因为他! “这个以你现在的能力还学不了,我教你个别的吧。”见状,他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我微惊。 这么考虑别人的感受不太符合他腹黑的人设啊! 他突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我是不是该跳个舞庆祝一下? 学完了法术,大魔头并没有让我立即离开。 “有鱼,本尊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礼物?”我一愣。 “你过来。” “干啥?” “伸手。不对,是右手。” 不知道这个突然变得善解人意,又非要送我礼物的大魔头,会送个什么东西给我。 不过我心里是有些期待的,毕竟是不近人情的大魔头第一次送我礼物。 大魔头把手覆上我的手腕,我感觉到手腕上一紧,似乎被绳子撸了一下,待大魔头拿开手时,我看到手腕上多了一个锁头似的图案。 “这是什么?” “同心锁。” “同心锁是什么?” “这是本尊嫡传弟子的专属印记,世上仅此一枚,此生不换,在我死之前,这世上绝不会出现第二个。”凝视着我的双眸,大魔头若有所思地开口,神色竟难得的认真。 “这个印记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大魔头道。 “但愿不是害我的。”眉梢一挑,我调侃道。 时间在学魔术和寻找兔熊之中匆匆过去,手腕上的锁头图案没有任何异常,直到十五日之后的月圆之夜。 一阵地动山摇的震动过后,只觉手腕上一紧,我被这好像是由手腕上的锁头图案发出的异常强悍的力量,强行带到了大魔头身边。 这“带”与魔术中的瞬移差不多,速度极快,何况我和大魔头的宫殿本就只隔着一座桥。 不过一刹那,我便来到了大魔头跟前。 到魔殿的时候,魔殿里一片狼藉,殿里的石雕、栏杆、桌椅四分五裂、滚落了一地,而大魔头头发散落了几绺,随涌入殿内的冷风飘荡,半跪在地上,嘴角挂着一道血迹,看上去有些狼狈。 莫非方才那阵地动山摇,是他弄出来的? 他为什么要砸自己的宫殿? “有鱼,过来。”大魔头沉声道。 他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他有些颤抖的声音中,感受到他似乎有些痛苦,和无助。 大魔头也有,脆弱的一面吗? “你应该发现了,我的原身,并不是魔。我本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五百年之前,出生在一个很平凡的村庄,后来……”他停了一下,似想到了十分痛苦的事情,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看到一股股游蛇般的黑气从他的身体里钻出,在四周游走缠绕,摄人心魄,“后来,父亲被杀,母亲、姐妹被强暴,哥哥、弟弟因为反抗被打残凌辱,最后贩卖到蛮族为奴……” “是谁干的?!”攥起拳头,我怒道。 能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行为,真该千刀万剐! “村子里的,所有人。”他道,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乎要将这几个字咬扁嚼碎。 “这世上,竟有比那些迫害过我的村民更残忍冷血的人吗?”大魔头的话如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响,我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的做的?!” 闻言,大魔头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他转过头,继续道: “二伯谋反,我们一家受到牵连,被定为乱臣同党。” “这种事,不是该由官府处理吗,他们为什么……” “看着我的样子你就应该知道,”鄙夷一笑,大魔头打断我的话道,“我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是万里挑一的绝色,我们刚搬到那个村庄不久,就成了村庄里的焦点,所有的人都对我们垂涎三尺。我那时小,并不懂得这些事,只知道总能看见村民趴在我家墙头上偷窥。后来,圣旨一下,他们便暴露了野兽的本性,像发情的野兽一样,争先恐后地冲进我们家,以替皇上讨伐罪臣为名,凌辱了我们家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闻言,大魔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泪涕泗横流,“你知道伶人吧?他们就把我的父亲兄弟,当成了伶人!” 我大惊,如五雷轰顶。 “这,就是人性的真正样子!”带着浓的化不开的痛苦和愤恨,大魔头厉声开口。 他强烈的情绪影响到了我,我虽不完全认同,但也因此知道了人性可以丑恶到什么程度。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是啊,”像听到了什么的话一样,大魔头攥起拳头,恨恨重复道,“那个时候,我在哪里!我眼睁睁地目睹了整个过程,却没有冲出去杀了那帮禽兽!!!” 见他异常激动,我没敢再追问,只是猜测他可能躲了起来,或者被家人藏了起来。 “起先,他们因为争夺我的家人,撕打了起来,后来,为了在被官府发现前满足压制已久的色欲和避免同村人之间的冲突,他们达成了暂时的共识——排队,轮番凌辱。”似乎已难以忍受,大魔头一掌挥出,整个魔宫的房顶都被掀了下来。 什么?!天底下竟有如此穷凶极恶之事?! 真是,人神共愤! 正在我失神之际,忽觉手臂上一紧,我被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拉入了怀中。 第124章 大魔头的过往(二) 抬起头,大魔头妖孽般的眉眼映入瞳孔,只是那张绝美的脸上,是浓的化不来的痛苦。 待脚下站稳,坠下来的房顶正好落地,腾起一阵灰尘。 没想到这个在世人面前邪恶到无坚不摧的大魔头,还有这么悲惨无助的经历。 望着大魔头,我好想抬起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有鱼……”迎上我的双眸,他沉声喃喃,眼底划过一抹动荡,却是稍纵即逝,旋即想到什么似的,松开了挽在我腰间的手臂。 “起先,我的家人还会反抗,但寡不敌众,有力量继续反抗的,被打断了手脚,没力量反抗的,只能做俎上鱼肉,任人欺凌。” 见他松手,我向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跟别人说话,我向来习惯望着别人的眼睛,而他的个子又正好高出我一头,那么近的距离和他说话,有点儿累。 “后来,母亲和姐妹不堪凌辱,自尽身亡,父亲因受刺激疯魔被村民活活打死,而被打残无法脱逃魔爪的兄弟,被他们卖到蛮族为奴……我永远忘不了,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被蛮族砍去四肢,用秘术接上不同动物的肢体,做为‘怪物’供人们玩耍取乐的样子……后来,他们也死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可是大魔头唯一的亲人了。 “是我,亲手杀死的……”他闭上双眼,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什么?!”我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在那种非人的痛苦和折磨中活下来,他们已经竭尽了全力,他为什么还要毁掉他们最后的顽强?!何况,即使他们被变成了怪物又怎样?他们仍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血浓于水、骨肉相连的亲情,是永远化不开,斩不断的啊! 渴望亲情胜过一切的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做法: “你不救他们便罢了,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 “他们只想,有尊严地死。”一滴泪从大魔头眼角滑落,这滴泪滚落在他这绝美的脸上,没有让这张脸因扭曲而变得可怖,反而增加了一抹阴柔的凄美,他缓缓开口,“有一天,你会明白,当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时候,死,是最好的解脱。” “死,真的是解脱,而不是逃避困境的懦弱吗?”看着他努力压制痛苦的样子,我无法生出任何责怪之心。 虽然此时的我还无法理解他那种为了成全而杀死亲人的行为。 在我心里,生命无价,让亲人活下去,才是最好的成全。 哪怕对方只有一口气,其它什么也做不了,只要还在,对我来说就是幸福。 “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直面痛苦,浴火而死的,大都无法浴火重生。所以这世上可以浴火重生的凤凰,每万年只有那么一只。”大魔头的声音,像以前给我讲道理时一样冷静深沉,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像接受洗礼一忙,全神贯注地听着,虽然有些话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 “后来呢?” “呵,”大魔头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一抹嘲讽而怨毒的笑容,“后来,那个村子的人,全死了,被我,杀的。在杀他们之前,我让他们所有人都尝了一遍我家人当年承受过的痛苦,之后,我还用十八层地狱里惩罚恶魂的方法,了结了他们。” 说到此处,大魔头停顿了一下,咬牙道:“他们,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当年那些施暴的人,确实该死,即使死一万次,也不足惜!但其它没有参与这些暴行的人和那些懵懂无知的孩童呢?也该死吗? “那些用秘术把我兄弟变成怪物折磨玩弄的蛮族人,我让他们给我的兄弟下跪,忏悔他们惨无人道的恶行,然后,我当着兄弟的面,用他们的命,祭了我兄弟的将亡之魂。” “你屠了,整个蛮族?” “嗯。” “那个蛮族,叫什么名字?” 去柳城的茶楼里听书的时候,我听说书人说过一桩悬案,是盘踞一方称霸蛮夷的夜叉族,一夜消失不见,连城池都被一场滔天大火化为灰烬。 莫非那一夜之间离奇消失的夜叉族,就是被大魔头除掉的? “夜叉。” 果然! 惊愕抬眸,大魔头郑重其事的样子映入眼帘。 此刻我终于知道,是什么沉淀成了大魔头那杀伐果决的另一面,是他冷漠背后的坚持,苦难背后的倔强。 他也是个,可怜的人。 “你觉得,我残忍吗?”低下头,大魔头那双美到妖艳的双眸望向我的眼睛,望着他那起伏有些急促的胸膛,我感觉到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可是,他在期待什么呢,我猜不出。 “害人偿命,天经地义。只是,不该牵连无辜。”我道,语气笃定,言简意赅。 “无辜,那些直接或间接害死我全家的人,谁是无辜的?!” “没有参与暴行的……” “他们没有阻拦,就是变相参与!”大魔头不耐烦地打断我道,愤愤道。 “你认为只有没有阻拦会造成最后的恶果,那阻拦无果的呢,你有没有想过?”此话一出,大魔头像吞下了什么,一时语塞。 “还有那些什么都不懂,单纯无知的孩童。”见状我忙顺水推舟,继续道。 他的思想太过极端,我要让他知道,坏人和冰冷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面,这个世界,还有另一面,人性也是。 “即使一时单纯又怎能样?在那种灭绝人性的地方长大,最后还不是会成为和他们的父母一样的禽兽!” “谁说坏人堆里就不能出好人?当年你们一家,不是那个迫害过你们的村庄里的好人吗?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了那些暴行。大道理我不会讲,我只知道,我是从全是坏人的村庄走出来的,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人,但至少自己从未害过无辜的人,也没有放任别人做恶而袖手旁观;我还知道没有因魔种的发作,像其它人一样视我为洪水猛兽,愿意同我一同对抗魔力,甚至不顾一切地爱上我的何萧;还有帮我隐瞒身份,想方设法让柳城百姓接受我的蒋如、为了报恩救我一命的木瑶、落魄时对我不离不弃的兔熊、拔刀相助救我于危难的凌风,他们都是正义凛然,重情重义的好人!” 第125章 同心锁 见大魔头似乎有所动容,我注视着大魔头,再接再厉: “当然,还有很多我没有机会认识、暂时没有遇到的人!我能遇到这么多,我相信在另一个地方的另一个人,也会遇到这么多!如果说他暂时没有遇到,但是他若愿意去相信、去发现,不拒人千里、以偏概全,认为这世界只有黑夜没有白昼,总有一天,他也会遇到的!” 这番话,我说的斩钉截铁。 与其说是我坚信不疑,不如说,我是想让他坚信不疑。我想让他对那个曾经在他心里丑恶到极点的世界,重新拾起希望。 大魔头不语,只是意味不明地注视着我的眼睛,片刻后,不屑一笑,缓缓开口: “有鱼,你以为就凭你几句话,就能改变这个世界残酷现实的本质,改变我六百年来对真实人性的认知吗?你太天真了。” 闻言,我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不知道心里为什么会这么委屈。或许是自己对这件事太过较真,又或许是从未感受过如此挫败。 “委屈了?”邪邪一笑,大魔头捏住我的下巴,让低下头的我与他对视。 我不语。 这个时候调侃我,很尴尬的好吧? “想要改变我,除非成为我的女人,给我,生一堆小魔头。”松开手,目光移上我的脸,大魔头霸道一笑,道。 怎么又突然说起这种事情了? 大魔头的脑回路还是和以前一样诡变。 不过见过了他认真严肃的一面的我,也不知道这句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为了避免万一,红了脸的同时我猛然起身: 不能让他喜欢上我,就不能让他喜欢上我,绝不能给他一丁点让他误解的希望。 “有鱼,别走。陪我。”大魔头幽幽道。 我恍若未闻,继续向前走,刚迈出两步,手腕上一紧,一股大力将我定在了原地。 抬起头,见拽我的那个人并不是大魔头,我的目光落在右手腕,大魔头送我的那个“同心锁”图案上。 这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同心锁”的特殊作用是什么。 方才沉浸在大魔头悲惨的过往里,都忽略了自己方才是怎么来到大魔头身边的了。 心上倏地划过一抹异样,不知是失望,还是伤心,大魔头送我“礼物”的一幕,浮现在脑海—— “这是什么?”深吸了一口气,我道。 “同心锁。” “同心锁是什么?” “这是本尊嫡传弟子的专属印记,世上仅此一枚,此生不换,在我死之前,这世上绝不会出现第二个。”凝视着我的双眸,大魔头若有所思地开口,神色竟是难得的认真。 “这个印记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大魔头道。 呵,真是讽刺而可笑。 什么专属印记,仅此一枚,此生不换??其实不过是“戴上枷锁,唯我是从”的意思而已! “大魔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转过身,我直视着大魔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 之前,被你种上魔种,现在,被你戴上同心锁。 大魔头,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控制我?!我在你心里,终究是徒弟、朋友,还是下属、奴隶?!我所以为的,那些你对我的情深义重,都是自欺欺人的吗?!! “因为,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迎上我的目光,他深情而又霸道地开口,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是以前我不曾见过的。 难道,他真的动了心? 可是这种通过囚禁一个人来表达爱的方式,我理解不了,更接受不了!我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一股怒火掠上心头,我注视着大魔头的双眼,厉声道: “先不顾我心之所向,强行给我种上魔种,后不顾我恋爱自由,强行给我戴上同心锁!你这样不顾别人感受、强行改变控制别人的行为,和那些把你兄弟改造成不人不妖的怪物的蛮族人,有什么区别?!你痛恨那些灭绝人性的蛮族人,可你,又有什么资格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批判他们?!” 闻言,他怔愣了片刻,不知是被我的反应惊到,还是内心有所触动。 “我不过是报仇雪恨,而他们却是,怙恶不悛。”低下头,大魔头沉声道。 “那我呢??你对我,也是报仇雪恨吗?!还有那些在你设计的生死游戏中死去的、和你没有半点瓜葛的人!” 闻言,大魔头不再言语。 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此时的他是怎么想的,有没有被我的话触动。 我还是愿意,相信人间的情义,相信,他对我,除了利用和控制,还有真正的情义在。 对魔成见深重的柳城百姓,都能被我感动,大魔头的原身也是人类,所以,他一定也可以改变。 在知道了他的悲惨过往后,虽然因为同心锁,跟他起了争执,但这并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关系,这种愿意相信并尽全力改变他的想法,没有消弭,反而更强烈了。 不得不说,与大魔头的相遇,虽然刚开始是痛苦的,但仿佛星辰与黑夜,白昼与阴影,看似互不相容的东西,最后却因为恰如其分的融合,达到了和谐统一。 大魔头,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奇迹。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世界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冷酷无情,人性也并非只有你见到的那么不堪入目。” 大魔头放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在离开之前,我们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就那样默默无语地相对了两个时辰。 虽然什么也没有做,但他那专心调息,闭目养神的样子,看上去很安心。 出了魔殿,我顾不上休息,立即跑到魔宫的藏书阁寻找解开“同心锁”的方法。 藏书阁里的藏书种类齐全,翻阅和魔术有关的古籍,我很快就找到了“同心锁”的信息—— 《第十阶魔术通纂》第五卷: “同心锁”,魔族独有的法术,是魔王的定情之法,除了魔王,无人可以施展。 《王志》第二卷: “同心锁”,作为定情之物,每任魔王只有一对,一个给自己,一个给魔后,寓意“一生一世,永结同心”。 《破法精编》第八卷: 除了神、魔、妖三界之主,没人可以将“同心锁”破解。 “同心锁的意义,竟然……竟然真如大魔头所言……”放下书卷,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第126章 破解同心锁 没想到,我那么刻意和大魔王保持距离,他还是对我动了真心。 虽然这个结果并不算意外,因为之前在大魔头对我的态度上已显示出了一些征兆,但对一直视他为师友的我来说,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将找出来的竹简卷好,放回原位,我坐回椅子上: 怎么破除同心锁呢? 按书上所言,只有三界王者可以将它破除。 三界王者,无非是魔、神、妖三族之主。 而让大魔头主动解除对我的控制,对于以控制和占有为乐的他来说,自然是不可能的,至于剩下的妖、神两界的王…… 妖、神、魔三界虽表面和平,却各自为政明争暗斗,不大打出手已是万幸,身为代表一界立场的王者,怎么可能带头帮助异族人?不杀了以儆效尤就不错了。 要不,把带着同心锁的手臂直接砍掉? 不行,这个方法太极端了,毕竟以后生活、学法术都要用到它,所以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在,就绝不能出此下策。 既然王者我求不了,靠自己的力量又解决不了,就只能借助其它力量了。 思及此,一个布满了强悍光阵的曲折回廊陡然浮现在了眼前。 对,可以借助禁地里光阵的力量! 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径,穿过曲折幽暗的长廊,我来到第一个光阵跟前。 上次来的时候这个光阵提前被龙雪所破,现在这个光阵已经修复,黑色的光阵不复之前看到的薄弱,而是光芒刺目,凌厉逼人,还未走近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从里面散发出来的摄人威压,如今走近了,那凌厉的气息如刀剑般灼疼肌肤,足见其威力之强悍。 原来我和龙雪的法力相差如此之大,他可轻易攻破的光阵对我而言就如同索命的阎罗殿。 但我仍要,尽力一试。 把魔力汇于掌心,我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向光阵最外层的结界上放去。 手刚触碰结界,一股巨大的吸力便以不可抗拒之势将我吸进了光阵之中,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手臂处一阵刺痛,几道黑光已穿臂而过。 我抬起头,只见光阵里飘浮着的类似符文似的东西中射出一道道利箭似的黑光,它们交织在一起,如同滔天巨浪,铺天盖地而来。 光阵里没有一个死角,无处可避,我只能抬手护住头部,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万箭穿心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四肢百骸,甚至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 我跌坐在地,鲜血淋漓,身上满是被黑光洞穿的密密麻麻的窟窿。 若是凡人,这时候已经死了吧,可我却还是没有死。 至今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的我,不知该痛恨自己真实身份的神秘,还是该庆幸这神秘身份的无坚不摧。 低下头,望着手腕上毫发无损的“同心锁”图案,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 冒着性命危险接近光阵,是为了破这个同心锁,结果,自己遍体鳞伤,同心锁却安然无恙。 踉跄起身,我转动手腕,试图催动体内的魔气。 方才那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没来得及自卫,电光火石之间,光阵的第一轮攻击已尘埃落定。 世上的很多事,就是这么突然,不给人任何反应或防范的机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药石罔及。 不知在这之前有多少人死于这出其不意的攻击中,我还算是幸运的。 随着意念的转动,魔气被从魔种上激发出来,不过却因为我伤得太重,还未提到胸口便从身上密密麻麻的窟窿里溢了出来,飘散不见。 光阵内,地面上雕刻着的看不出图案的线条中,道道黑气游蛇般钻出,汇集于光阵之上,它们互相碰撞缠绕,几个呼吸间便编织成了一张黑色的大网。 我知道,光阵的第二次攻击马上要来了。 这网定是要网我的,现在魔术使不出来,手又撕不开这坚韧的网,只有…… 手沿着腰部摸下去,一个坚硬的东西闯入手中。 只有用烟花了。 不知道它的,爆破能力如何。 网落下来的瞬间,我刚要拉烟花的引线,一道锋利如剑芒的光从天而降。 只见蓝光一闪,黑网如坠入刀丛一般,化为花瓣大小的碎片,纷纷扬扬地从空中飘落,如下了一场黑色的花雨。 我愣在当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蓝色身影,泪水模糊了双眼。 是凌风。 他此时背对着我,及腰的墨发和蓝色的长袍在风中翻卷飞扬。 我想起了初见时,他将我护在怀中,想起了再见时,他优雅地躺在树梢,想起了重逢时他从黑魔手中将我救下…… 所有和他有关的过往,汇集在一起,变成了这世间最柔美的风景。 那个,清冷孤高的少年,那个,优雅慵懒的少年,那个正气凛然的少年,那个,我深爱的少年,他来了,在这危急存亡的时刻,不惧生死,义无反顾地来,救我了。 我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止不住的眼泪,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淌。 此时,一直想问的那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在无可辩驳的事实面前已经变得苍白无力。 他是喜欢的,我确定。 “有鱼,别怕。”凌风道,他转过身,抬起双手,温柔而疼惜地擦干我脸上的泪水。 凌风,带我走好不好? 我不想再身不由己,我不想再受人摆布,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永远,永远也不分开。 凝视着那双温柔得仿佛能融化掉一切苦难的眸子,我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给他;我想扑进他的怀里,感受他那熟悉的气息和久违的温暖。 可是,我却什么也不能做,只是怔愣地将他望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一份苦难分给另一个人,就变成了两份苦难,我不想他为我痛苦。 何况,我还有一些事情,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完成。 迎上我的双眸,凌风澄净如水的眸光如疾风扫过,波澜起伏,但最终在某种刻意的压制下,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将我带出光阵,用法术愈合了我身上的伤口。愈合完伤口,他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地望向远方。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这短暂的陪伴,让我知道,他会永远守护在我身边,无论在这期间他曾去了何处,最后都会回来,和我一起面对所有风雨。 第127章 人命赌局 最后,凌风从身上拿出一块碎片似的蓝色硬物,郑重其事地塞进我的手中: “有鱼,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暂时让它替我陪着你。好好的,等我回来。” 说罢,蓝光一闪,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空气中。 “好,我等你。”我道,将那碎片小心翼翼地放进衣服里,最靠近心口的位置上。 话音未落,突然腕上一紧,那股似曾相识的力量再次拽着我来到了大魔头的魔殿。 “你怎么了?”扫了眼我血迹斑斑的衣服,大魔头皱眉道,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关你什么事?!”想到这件事的起因,我就不爽。 “碰!”一声巨响,大魔头的手掌穿过我的耳畔拍在了我身后的石柱上,他低头凝视着我,目光邪恶而霸道,“因为你现在是我的女人!” 还真以为给我戴上同心锁,我就是他的人了。 侧过头,我不想和他再在这种他自以为是的事情上纠缠,转移话题道: “这次你让同心锁带我过来是想干什么?” “让你认清现实。” 闻言,我响起了昨晚他说的那句话: “这,就是人性的真正样子!” 原来他今天让我来此,就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但不知是真的为了证明他说的话,还是在以前坚定的信念被撼动之后,挣扎着想维持什么,因为昨天晚上,他在我针锋相对的反驳中,已失去了应对。 说罢,他举起手,冲门口两个负责守卫的魔兵摆了摆,片刻后,几个魔兵压着十个普通的人类走了进来。 “你们,想不想活着走出这里?”坐回王座上,大魔头缓缓开口。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他之前设计的两场,所谓可以验证人性的自相残杀的赌局。 他这是要,故技重施吗?! “你要干什么?!”我道,上前跨出一步,挡住大魔头望向阶下那些人类的视线。 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大魔头不以为意地一笑,继续道: “你们几个比武,赢的,活着出去;输的,死。” “大魔头,用别人的性命去证明你的猜想,你不觉得太残忍,太极端了吗?!看别人同类相残血肉横飞,你的良心难道不会有愧吗?!” 见大魔头不为所动,我忙转过身,面向压着那几个人类的魔兵道: “我是魔王的嫡传弟子,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刻放了他们!” 话音落,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那几个魔兵恍若未闻,只目不转睛地将大魔头望着,好像我不存在一般。 此时我才陡然意识到,我虽是大魔头的嫡传弟子,但在魔族人的眼里,我什么都不是。 魔族,只有一个人说的话算数,那就是魔族之王。 这大概也是大魔头可以如此霸道恣肆,为所欲为的原因。 “你们不要听大魔头的,只要你们不互相残杀,证明人类是有善良无私之心的,他就会放了你们!”我攥起拳头,对被魔兵压着的人们道。 制止不了控制别人的人,就劝说被控制的人。 总之,我会想尽各种办法终止这场血腥的游戏,绝不会让和以前一样的惨剧,再次发生在自己面前! 看了看大魔头,又看了看我,沉默片刻后,那几个人在我错愕的目光中,拿起了魔兵丢给他们的刀剑。 他们竟然,也不信我! 是惧怕大魔头的淫贼吗?还是觉得我说得不算,或是认为以我的力量,根本护不了他们周全?! “你们不信我?!”一股无名火从脚底心直蹿到头顶,我一拳挥出,压着他们的魔兵全被我打飞了出去。 “够了!本尊是让你来看戏的,不是让你来砸场子的!”身后传来大魔头不耐烦的吼声。 话音未落,我和阶下的人之间便隔出了一道透明的巨大屏障,任我如何施法,都打不透。 看着打出去的所有魔术都如石沉大海般被那透明的屏障吞噬不见,未在屏障那头激起一点儿波澜,我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当身体接触到坚硬的地面的刹那,那冰冷的温度如划破黑夜地闪电,让我恢复了理智。 错了,全错了! 在实力比自己强大许多的对手面前,不应该跟他拼法力的——一开始我就用错了方式! 转身面向那些人类和那几个压着人类的魔兵,像看一场笑话一样,我冷笑起来: “哈哈哈哈……” 我大声地笑着,故意把心里的嘲讽,通过这冰冷的笑声,表达得淋漓尽致。 “你笑什么?”错愕地看了我一眼,大魔头道。 自大如他,果然被我吸引了注意力。 “我笑你可怜,笑你愚蠢!” “我哪里可怜,哪里愚蠢?!”大魔头道,觉察到什么似的,目光有些挣扎。 “趋利避害,是人生来便带着的、维持自己生存的本能,就像人每天都要吃饭,不吃就会饿一样,弱肉强食,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连最基本的存在都无法保证,人们又如何在这之上,建立更高一层的文明和道德?你竭尽全力去验证的,不过是和人的吃喝拉撒睡一样,基本到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可你却以为自己做出了什么去伪存真的创举,发现了什么高深玄妙的道理,所以,你愚蠢得可笑!” 闻言,大魔头抿起刀削般的薄唇,若有所思。 我却不管他是否被触动到,继续激他道: “面向黑暗,只能看到黑暗,面向光明,才能感受到温暖!你无法摆脱过去的阴影,便拒绝去探索光明,而是不断去探索人性中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面,为你通过年少时那些悲惨的经历得到的对人性的认知增加筹码和佐证,如此坐井观天自欺欺人,所以,你亦可怜得可笑!” 深吸一口气,我注视着大魔头的眼睛,意犹未尽地开口,一字一句: “你以为你是一族之王便睿智无双无人能及了,其实你不过是一个偏激极端、自负愚蠢的白痴!” 话落,大魔头妖魅的柳叶眸中暗流激荡,他望着我,一言不发,内心似乎在做着什么激烈的争斗。 片刻后,挡在我和那几个人类之间的透明屏障消失不见,我立即跑到台阶下,将在方才的殊死搏斗中受了伤的几个人扶了起来。 “不用打了,大魔头决定放过你们了。”我道,看了眼闻声望着重伤倒地一脸歉疚的、明显在刚才的搏斗中胜别人一筹的两个人,“刚才,你们为了自己的性命,差点杀死与自己相亲相爱的同伴,现在他们马上就要死了,如果让你们用除了性命以外,身上的其它东西换他们一条命,你们可愿意?” 第128章 真假“有鱼” “只要能救活他们,拿我们身上什么东西换都可以!”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那你们方才,为什么还要不顾情义,对他们痛下杀手?”瞥了目光晦暗不明的大魔头一眼,我道。 “女侠,除去自己的性命不说,我们家里还有需要我们照顾的年迈不便的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实在不忍弃他们于不顾啊!方才之举实属被逼无奈!” “如果他们死了,你们会怎么办?” “我们会像他们活着时一样,替他们照顾他们的家人一辈子!” “照顾是不用了,现在就要你们中一人的一条胳膊和另一人的一条腿就能救活他们,你们可愿意给?”满意地勾起嘴角,我道。 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地道:“愿意!” 欣然一笑,我转头望向坐在王座上,一直望着这边默然不语的大魔头,大声道: “你可看到了?以前被你逼迫参加这个游戏的人,也并非无情无义,只是你没有给过他们证明自己有情有义的机会。世上之情,莫重于亲情友情,有时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们不得不二选一罢了。” 闻言,大魔头死灰般阴沉深邃的眼底,突然冒出一丝光亮,如同死灰里未灭的火星。这光芒虽小,却让冷漠神秘的大魔头焕发出了与曾经的自己截然不同的光彩。 我知道,他已经开始改变了。 将目光移到我的脸上,他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看向我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感激。 我突然发觉,或许他设计下这场赌局的目的,就是为了绝地求生,看到自己想看到,却一直没看到的东西。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可以通过不同方式,深入浅出地让我明白很多大道理的大魔头,智谋远胜过我。 大魔头不语,而是缓缓起身,冲重伤的几个人伸出手掌。 我并没有阻止,只是安静地将大魔头望着。 他们已经重伤濒死,杀他们没有任何意义,大魔头此举我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他是要救他们。 果然,在从大魔头掌中溢出的黑气进入那几个人的身体后,他们很快苏醒了过来。 之后,我便在大魔头的默许下,将这些人安全地送出了魔宫。 这几个人的问题是解决了,不过我自己的,却无计可施。 通过藏书阁,要清除体内魔种,只有两种方法: 一,死; 二,成为三界中数一数二的法术强者,用强大的法力将魔种从体内抹除。 显然,这两种方法我现在都使用不了。 魔种,可以说是我迄今以来,最大的心结,也是之前我对大魔头恨之入骨的原因。 不过,经过今天这件事,若大魔头可以放下成见,改邪归正,我会完全、彻底地原谅他在我身上种下魔种这件事。 现在,大魔头需要时间去重新整理一些东西,我就不去打扰了。 戴上“黑龙侠士”的面具,我一个纵身飞上房顶。 每次做回“黑龙侠士”,我都喜欢呆在高处,因为居高临下更容易发现异动。 正在房顶飞跃,一道黑气从天而降,见状,我忙施展飞行术追了上去。 这道黑气像蛇一样蜿蜒穿行,最后蹿上房顶,汇聚流动间,变成一个和我一样的黑衣人。 不过,令我惊讶的是,这个人不仅衣着和我一样,长得也和我一丝不差。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我对面,竟会让我生出一种自己正在照镜子的错觉。 “你是谁?”我惊道。 “我就是你啊,你不认识自己了吗?”那人邪恶一笑,发出与我一模一样的声音。 “不,怎么可能?!”闻言,因为震惊,我甚至对自己产生了一瞬间的怀疑: 究竟,哪个才是我?哪个我才是真实存在的?! “有鱼,去死吧!”正在我失神之际,对面的那个有鱼化为一条黑龙向我俯冲而下。 事发突然,我来不及防御,只能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黑龙毫无悬念地穿过了我的身体,如石柱凿穿身体,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而“有鱼”并没有就此罢休。 穿过我的身体后,那黑龙围着我缠绕几圈,化作了一片凝而不散的黑雾。 黑雾仿佛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外面的一切隔绝,除了头上的天空,我什么也看不到。 “别以为扮成侠客惩恶扬善就是好人了,还不是个污秽狡诈的魔!以为人类会真的接受你?我马上就让你知道人类到底有多恨你!”另一个有鱼穿过浓雾,出现在我对面。 此时这被浓雾包围的几丈宽的地界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而她一脸不屑,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倨傲而冷冽地将我望着。 她的这个样子,让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熟人的影子。 “咔嚓!” “火蕊!” 和我的惊呼声一起响起来的,是面具被人打碎的声音。 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块黄豆大小的东西,面具的其它部分都被打成大小不一的碎片,随风散落。 抬起头,对面的火蕊已经戴上了和我一模一样的面具。 “你要干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我对火蕊喊道。 “让你知道自己在人类心中,究竟算个什么东西!”冷哼一声,火蕊陡然出手,向我击来。 法术有所精进的我也不示弱,立即反击,却不想身上的魔力像受到什么重击似的,突然减弱,而就在我这一错愕之际,火蕊已经击中了我。 一声闷响,我被火蕊从房顶上打了下去。 “萧~~!”坠地的下一秒,一匹骏马一声嘶鸣,前腿在空中踢弹了两下后,立在了我身旁。 这匹马高大健硕,通体暗红,一看就是天启王朝极稀有的品种,而它身后拉着的通体金色、装饰华贵的马车,更显示出主人身份的高贵。 “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从车内响起,紧接着车棚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英俊绝色的脸来。 看清那个人的样子,我不禁呼吸一滞。 第129章 伏魔狱 这个人,和小时候的寒倾墨长得好像!如果不是提前见过了寒倾墨,和那个在六王爷府的大胖子一对比,我会以为他才是真正的寒倾墨! “回皇上,街上有人斗殴。” 皇上? 他就是天启朝的国君,传言中“监禁”了寒倾墨的启盛帝? 原来是手足兄弟,怪不得和小时候的寒倾墨长得这么像。 看见我,启盛帝一愣,眼底划过一抹异色,就在这时,站在房顶上的那个假的“黑龙侠士”便飞到了我的头顶,居高临下地对启盛帝道: “皇上,这是杀人如麻的恶魔,经本侠士惩治,法力暂失,若不斩草除根,必将为祸人间,让天启不得安宁。” 闻言,平时拥护我的百姓们立即指向我,同仇敌忾地高呼: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此时我才知道,火蕊冒充我是为了借助不知道我真实面貌的百姓们的手,置我于死地。 成为黑龙侠士后与她的第一次重逢,本可以借用百姓的力量置她于绝境,然而我没有做,没想到,这虽然不光明却极具威力的一招,反而被她用上了。 若我提前用了这一招,绝了她的念想,就不会被她逼迫至此。看来对付不择手段的人,就应该同她一样不择手段,否则就是置自己于死地。 此时,有“黑龙侠士”在,有熟悉黑龙侠士的人在,没人认识的我又算什么。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无法让别人相信我才是真正的黑龙侠士。 火蕊对启盛帝说的话,带着一丝强者指挥弱者那种命令的口吻。 启盛帝不以为意地望了飘浮在半空的火蕊一眼,那王者特有的霸气和冷傲在那不以为意的一瞥中,展露无疑。 本以为他可能会为了王者的威严,与火蕊的命令背道而驰,放我一马,不想却挥了挥手,对守护在那车两旁的铁甲护卫们道: “把这个人抓起来,关进‘伏魔狱’。” 我知道他说的‘伏魔狱’,那是天启朝专门关押扰乱天朝安定的魔族人的地方。 我就这样被十多个身穿铁甲,手持利剑的护卫们防护森严地关进了伏魔狱。 伏魔狱不同于普通的监狱,它的栏杆是由极坚韧的玄铁打造,外面贴着数张专门用来镇压魔气的符纸。 进了监狱,我便被将我押进来的护卫用穿过墙壁的铁索捆了起来。 捆着我四肢和脖子的铁索有拳头粗细,一头捆在我身上,另一头穿在墙壁的四个角上,铁索可以伸缩,被护卫拉紧后,我的身体便被悬在了半空。 这铁链十分沉重,又被护卫在身上缠了数匝,若不是我并非凡人,恐怕不用他们再费周章,光这铁链就能要了我的命。 而我虽没有被这铁链所伤,但这种既被捆着又被悬着,丝毫动弹不得的滋味,也十分不好受。 此时若不利用法术,我根本逃不出去。 念动口诀,我试图催动体内的魔种,可体内魔种仿佛消失了一般,我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怎么回事? 我大惊,再次施法。 经过数次的努力,终于激发出了一丝魔气,可这在我竭尽全力后激发出来的魔气,还未离开身体,便在触碰到身上铁链的刹那,消散不见,而在魔气消失的瞬间,一阵痛楚从胸口传来,如钢针穿过。 此时我才知道,这铁链也和这个专门用来囚禁魔的监狱一样,是对付魔的武器。 不过它是加持了专门抑制魔气的封印,只要我不施展魔术,就不会被它伤到。 这里的防卫如此严密,我是插翅也难逃了。 唉,怎么办?! 大魔头,快通过“同心锁”召唤我啊,这样你就知道我被困了! 凌风,你现在在哪儿,能感应到我吗?快来救我啊! 大冰块儿,你不是最看不惯我了吗,快来与我一决雌雄啊喂! …… 正想着,几个侍卫走了进来。 “你们是要放了我吗?”扫了眼几个侍卫,我开口道。 看了我一眼,他们没有说话,而是一脸肃穆地伸手去解绑在我身上的锁链。 “你们……你们不会是要杀了我吧?!”我大惊。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掉,我必须想办法自救! “大哥们!”我大喊,对他们露出一个乖巧而讨好的笑容,“我……我还没在这里呆够呢!这里特、别、的舒服!这大栏杆、大符纸、大铁链子,多……多……多好看、多舒服啊!你们再让我呆几天好不好?!就几天!” 几个护卫恍若未闻,手中动作不停,解完了我身上的锁链,便把我往监狱外面拖,见状,我只好亮出自己的终极法宝,学曾经跟自己求饶的人放声大哭: “哇呜呜呜!大哥们行行好,别杀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等着我回去成亲的……” 可能是我太吵了,有一个护卫终于开了口: “别喊了!不是要杀你,是皇上想见你!” “哦……”闻言,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在这几个侍卫的压送下,七拐八绕五穿廊,我总算到达了传说中的一国之君——启胜帝的寝宫。 皇宫果然豪华气派,占地面积不下百里,树木山石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若是我自己走,一定会迷路,而且没有个个把月,都走不出来。 到了寝宫,启盛帝已一身明黄色朝服在里面等我了。 见我被压送了进来,启盛帝微微一笑,将禁锢着我的手链、脚链依次解开,柔声道: “没伤着你吧?” 他怎么对我这么温柔,是调查出真相,知道我是被嫁祸的了吗? “还好。”我道,眼巴巴地将他望着,等他下达释放我的命令。 “你认识寒倾墨吗?”他道,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似乎在迫切地期待着什么。 见状,我想起了听书人对我说的话—— “据说皇上一直不放心他,以‘辅政’之名把他留在了京城。” “嗯!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名为‘辅政’,实为监视,明眼人都明白皇上的心思!” 我是魔族人,若让他知道寒倾墨和魔族人有联系,恐怕他会对寒倾墨不利。 思及此,我忙道: “不认识!” “确定?” 第130章 咫尺天涯 “嗯!”我坚定不移。 闻言,他目光陡然黯淡,如熄灭了灯火的暗夜,深沉而悲凉。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悲凉中,似乎带了一抹难以言说的失落。 片刻后,他俯下身,拾起刚进殿之后,他用钥匙给我解开的手链和脚链。 这是要,再把我锁起来? 心上一紧,我忙道: “皇上,我是被嫁祸的,我没有害过任何人!你不要听信冒充我的那个人的一面之词!我行侠时戴着面具,没有人见过我的真正样子,我才是真正的黑龙侠士!我是中了那个恶人的圈套才被人们当成坏人的……” 启盛帝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对我的申辩充耳不闻,手中的动作一刻不停,片刻的功夫就拾完锁链,向我走了过来。 “你这个是非不分的昏君!”我无奈地斥道。 既然道理讲不通,只能靠武力。 现在四周没有那些专门用来降魔的东西束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抬起手,用力向启胜帝的胸口击去。 手成功击中启胜帝,他却纹丝不动——拍在他身上的手掌,没有任何法力。 下一秒,我被反应过来的启胜帝一个反手,按在了身后的桌案上: “来人,把这个恶魔关回伏魔狱,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去!” 被士兵押出启胜帝的寝殿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使不出法术的原因。 启胜帝的寝殿四周,拉满了闪烁着灵力的金色长线,这些长线囊括了整个寝宫,远远望去,竟是一个巨大的降魔阵一般—— 这些金色长线,竟是按照专门用来镇压魔“降魔阵”的图案拉出来的。 怪不得那个启盛帝敢解开我的手链脚链,原来是早有准备。 不愧是九子夺嫡中的霸主,心思真是缜密得狠哪! 被侍卫压回伏魔狱的我,心情前所未有地沮丧。 被人冤枉便罢了,还入了狱,入了狱也罢了,还逃不出去,逃不出去还罢了,还无处申冤……郁闷死我了! 对,寒倾墨! 现在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寒倾墨能救我了。 “侍卫大哥,你们知道寒倾墨吗?”停住脚步,我对压送我的几个侍卫开口。 像听到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厉色道: “敢直呼皇上名讳,你这个小魔是不想活了吗?!” “皇上?”闻言,我一阵诧异,“你们说的是启盛帝吗?” “嗯。” “启盛帝不是叫启盛吗?怎么又叫寒倾墨了??”我大惊,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侍卫。 闻言,几个侍卫们噗嗤一笑,道: “寒倾墨是皇上的名字,启盛是皇上登基的年号,一看你这个小魔就刚来人间不久,连这种天启朝人尽皆知的常识都不知道。” 怪不得,怪不得那个九王爷对我一无所知,怪不得刚才启盛帝会问我关于寒倾墨的事。 原来,这个才是真正的寒倾墨! “侍卫大哥,帮我告诉启盛帝,我认识寒倾墨!我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闻言,他们不语,只是面露为难之色,怕他们不帮我,为了证明身份,我不得不再次说谎: “之前启盛帝问我的身份,我因为不确定他的身份,没有如实相告!这件事关系到王朝的生死存亡,事关重大,耽误不得,你们可一定要告诉启盛帝啊!” 闻言,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犹豫了片刻,其中一个道: “你说的可是真话?皇上睿智圣明,可不是你一个小魔想蒙骗就能蒙骗得了的。若你敢为了自保,胡言乱语,他日被皇上得知了真相,可是要砍你的头的。” “我确定,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告诉他,我叫有鱼,他听了这个名字一定会相信我的,而且我们之间还有过……”婚约。 这个事就别说了,只要他能认出我、放过我就好了。 一国之君,此生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他可以践行他儿时的诺言娶我,而我却做不到和无数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 我想要的爱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此生,没有亲情的我,视爱情胜过生命,宁可死,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他认出我之后,不履行曾经的婚约便罢,若履行,那我宁可他直接杀了我。 闻言,一个侍卫转身离开,而剩下的几个也没有立即将我再捆绑回去,而是看守在我身边,等消息。 我的心情十分忐忑,但我却说不清,究竟是他不认我,还是他认完我之后履行婚约这件事,更让我忐忑。 片刻后,那个去回禀的侍卫回来了,瞥我一眼,对其它几个人道: “皇上有令,把这个小魔送到浣衣局。” “浣衣局是什么地方?皇上认出我了吗?” “皇上说,你这个小魔为害世人便罢了,还移花接木冒充他故人,罪加一等,罚你去浣衣局做苦工,以示惩戒!” 什么?! 我大惊。 这个寒倾墨,不像之前那个假的,将我忘个一干二净,他不仅认识我,还记得我,甚至还派人找过我,可是现在,他却不肯认我。 这样的他,还不如压根就不记得我。 我被这几个侍卫,按照启胜帝的旨意,押到了皇宫最外缘的《浣衣局》。 这个《浣衣局》院墙低矮,房屋陈旧,与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皇室宫殿形成了鲜明对比,一看就是这宫里,最下等的奴隶生活的地方。 因为我的到来,整个《浣衣局》都得到了“照顾”,从里到外,拉满了用来布伏魔阵的金线,贴满了用来降魔的符纸。 “启盛帝对我,还真是够体贴的啊……”我喃喃,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若不知道他是寒倾墨还好,如今知道了,又眼睁睁见他如此待我,心里忍不住失望至极。 在这《浣衣局》,本以为好好干活就万事大吉了,却不想浣衣局里的人把她们该洗的那份衣服,全部交给了我一个人,而且洗不完不让我休息。 我想反抗,但又不确定是不是所有刚来这里的人,都应该这样做,便暂时忍了下来。 任劳任怨地洗了三天三夜,不知是累得还是双手泡在冷水里的时间太长凉的,此时我双眼昏花,走路都打起了晃。 “有鱼,你过来!”一声厉喝,如平地惊雷,把我的困倦震到了九霄云外。 第131章 士可杀,不可辱 “哎!什么事?”我忙道。 循声望去,浣衣局的女官正气势汹汹地将我望着,她手里拿着几件褴褛破烂的衣服,也不知道想让我洗还是干别的什么事。 “你看看你把这几件衣服洗的?!”见我走过来,她吼道,把那一抱衣服全砸在了我的身上。 这是,我洗碎的? 我也没使那么大的劲儿啊!莫非是我神思困倦的时候没控制好力度,不经意间洗碎的? 可能是吧…… 我也记不清了,最近脑袋里一片混沌,什么也记不住…… “还有,就这么几盆衣服,你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洗完?从你进浣衣局到现在都三天了!刚来就学着偷奸耍滑是吧?!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你不知道什么叫本分!” 什么? 我诧异地挑眉。 这三天来我一刻也没闲着过啊! 思及此,我将目光扫向四周—— 这些挂在衣服杆上的,已经洗完、晾上了的衣服,都是我洗的啊!难道,最后剩这几盆,还没来得及洗的,才是真正属于我的那些衣服? 我巧妙地避开自己的任务的能力这么强的吗?! 望着女官气冲冲的脸,我恍然大悟: 原来浣衣局里的衣服任务是分别落实在每个人的身上的,只有先完成自己的那份,才不会被责罚。 下次洗一定要先问清哪些才是我分内的衣服,先洗它们! “来人,给我使劲地打,打到她……打到她急眼为止!”女官道,话音未落,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便拿着拇指粗细的牛筋鞭子冲了过来,一脚踹在我的膝盖窝上。 这一脚力道极重,加上我三天三夜没休息,身子虚弱得狠,这一踹,如一块巨石砸在腿上,只听“咔嚓”一声,双膝跪在地上的同时,我整个身子都向前扑了过去。 “啪叽”一声,我整个人都拍在了地上,身姿也由之前他们设想中曲形的跪,变成了直线形的趴。 “噗……”见状,女官竟然笑了,她娇羞地捂住嘴,对旁边那两个壮汉道,“这和根油条似的怎么打?扶起来,让她跪着!” 闻言,那两个壮汉立即上前一步,一人架着我的一只胳膊把我扶了起来,这回还没等他们踹,我便跪下了。 挨打就挨打吧,本来就是我的错。 犯错受罚,天经地义。 壮汉手中的鞭子雨点般落在我的身上,每一下似乎都能将我的皮掀下来,我忍着身后的剧痛,任冷汗如黄豆般接连不断地滚落,一声不吭。 “你不来气吗?”不知打了多久,一旁的女官诧异的声音响起,听上去颇为不平,“他们这么打你,你都不生气?那衣服不是你洗坏的,你也没有偷懒,都是我冤枉的你啊?!你不生气??还有这两个壮汉,你就没看出来他们是专门负责行刑的刽子手,我专门找来收拾你的??” 啊?是这样啊…… 那我确实该生气…… 可是,我和她无冤无仇的,她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啊?而且既然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她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心中的疑惑还没有想完,我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了。 “醒了?醒了就赶快给我去干活!”刚睁开眼睛,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便从对面响起,紧接着一股冰凉的液体兜头而下。 我下意识地扭动了下身子想躲开,却不料这一动扯动了背后密密麻麻的鞭伤,一阵钻心的剧痛差点让我再次昏厥过去。 等我意识到泼过来的是洗衣服用的冷水的时候,一堆散发着霉味的衣服又兜头而至,将我整个上半身都埋了起来: “巳时洗完,否则别想吃饭!” 可是,我现在只要一动弹身上就疼得抽筋,根本洗不了衣服了啊? 唉,算了,这是我的工作。 因为自己受伤落下的工作,总不能找别人去完成吧?她们也不容易。 想着,我挣扎着下了床,刚把那个女人扔过来的衣服抱起来,突然想起了女官打完我时,跟我说的那些话。 是啊,我应该问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欺负我?! “女官呢?” “被皇上召去了。” 好,那等她回来的。 不知道是还没有结痂,还是伤的太过严重,任何一个对以前来说无关痛痒、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动作,都会引发背后伤口钻心的痛,以至于手一放进冷水里,整个后背都仿佛渍了冰,疼痛不已。 我咬着牙,竭尽全力与背后的剧痛对抗,洗衣服的速度,明显减缓了下来。 就在我一下又一下努力却缓慢地洗着自己那份和别人交给我的那些份衣服的时候,又一个少女被押来了浣衣局。 也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罪。正疑惑,浣衣局里的人对她的态度,吸引了我的目光。 她们把只属于她的那几盆衣服放在她跟前,说了句“这些是你要洗的,天黑之前洗完”,便对她视而不见,什么也没有再做。 难道替浣衣局里其它人洗衣服,是她们专门针对我的行为?! 她们为什么要这样欺负我?! 思及此,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把衣服扔回盆里,我忍着后背的痛,缓步向其中一个女工走去。 这身伤,除了那个没事找事的女官,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们了。 我要她们对自己的恶劣行为,付出代价! “新人来这里,都是要洗上几天浣衣局里其它女工的衣服吗?”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一字一句地道,努力压制着心底的怒火。 “不是啊。”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那女工道。 “那为什么我要洗?而且我已经替你们洗了三天了,现在,还要我继续洗!!” “因为……”女工欲言又止,旋即想起来什么似的,打量了我一眼后,轻蔑地冷哼一声,道,“就是看你不顺眼,想欺负你啊,你现在受了伤连衣服都洗不好,能把我们怎么样?” 女工的话如一盆热油浇在我的怒火上,我伸手揪住女子的脖领,怒吼: “能打你!” 说罢,另一只手已攥成拳头,向她的脸砸了过去。 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力气,竟将她一拳打倒在地,其它见状后拥上来不知是拉架还是帮架的女工,也全部被我打倒。 望着地上或坐或躺,鼻青脸肿的女工们,我沉声开口,一字一句,冰冷慑人: “以后谁再敢欺负我,发现一次,打一次,打到她再也不敢欺负我为止!” “哎呀妈呀,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刚来就敢打人闹事?看来之前还是打得轻啊!!”女官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第132章 俎上鱼肉 第133章 无解之恨 如果这张脸彻底毁了,你们就不会再打这张脸的主意,就能给我的尊严,多留一条退路了! 思及此,突然想起大魔头被制作成怪物、供人玩乐欺辱的兄弟,我想,他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一些了。 然而,女官连反抗也不允许我,她命两个壮汉用胳膊把我压在床上,让我动弹不得。 或许,大魔头的兄弟也反抗过,不过像我一样,反抗失败。 他们,不会把我制作成四不像的怪物,只是,会像对待怪物一样,毫无底线地虐待我。 的确,对他们而言,根本没必要那样做,因为我这个“魔”在她们心里,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所以,启盛帝才会如此变着花样、不择手段地折磨我。 闭上眼睛,七年前在那个小山村里发生的一切,一遍又一遍浮现在眼前: 启盛帝,你真的是寒倾墨吗? 那个,为了我不畏强权,打抱不平的寒倾墨吗? 那个,喊着我“大傻瓜”,给我讲道理,让我不被别人欺负的寒倾墨吗? 那个,竭尽全力不离不弃,把我悬崖下背回村子的寒倾墨吗? 那个,哭着求村民救我,发誓我若死了,会杀尽所有人为我报仇的寒倾墨吗? 不,你不会是寒倾墨。 真正的寒倾墨,即使知道我身负异能、伤口可以像怪物一样自愈,仍选择相信我,相信“妖怪也有好的”; 真正的寒倾墨,没有因为我是妖怪,就排斥我、厌恶我、痛恨我,甚至还毫不在意地,用生命帮助我、保护我; 真正的寒倾墨,绝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不由分说地把我投进大狱,更不会,把我发配到浣衣局,不择手段地折磨我! 启胜帝,求你现在就告诉我,你不是寒倾墨,你,不是那个,曾与我,相濡以沫、生死相依的寒倾墨! 否则,我怕,我再也不会,原谅他…… 医治过后,我又被抬回了浣衣局。 不知为什么,女官竟会因为我脸上的伤,良心发现似的,给我放了半个月的假。 不过我并不感激她,只因她现在做的这一点儿,不能弥补她曾带给我的伤痛之万一! 人,是要为自己的罪孽负出代价的,没有毫无缘由的仇恨,也没有不计代价的原谅。 她带给我的痛苦,若此生有机会,我定会,尽数偿还。 不过,这难得的、看上去启盛帝良心发现的平静时光,让我重新坚定了信念—— 我要努力活下去,活到大魔头或者凌风,来救我。 除了太医院的太医每天过来给我上药,换纱布,并无其事可做,我呆得无聊,就会到皇宫规定的允许我走动的地方,散步。 期间,我曾看到了那个往我身上泼辣椒水的女工,和皇上的一个的妃子,她们跪在启盛帝的寝殿外,一边求饶一边磕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第二天,我便听到二人被启盛帝赐死,那个皇妃的父亲被贬为平民,家里的财产一分不剩地被全部充公的消息。 伴君如伴虎。 我现在还活着,不知道是该恼恨启胜帝的残忍,还是该庆幸启胜帝的仁慈。 绷带拆除的那天,正好是女官给的假日完结的那天,太医刚走,我便像以前一样,动手干活了。 见到我,其它女工目露异色,其中几个人甚至故意把洗衣盆搬到旁边,和我拉开距离。 一开始,我只是以为被我教训过一次的她们,是因为怕我才如此做的,直到听到她们的议论声。 “天哪,你们看到没?那个有鱼的脸没治好!现在和刚受伤的那个时候一样,满脸伤疤,和鬼一样!” “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怎么能治好!那可是玄铁做的刀片,没把她大动脉割开就算走大运了!” “那个皇上那么看重她,还找全国最厉害的大夫给她治脸,到头来有什么用,还不是白费力气?” “是啊,不知道皇上以后还能不能喜欢她。” “那还有说嘛?!肯定不喜欢了!而且还得视若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呢!” “她这么丑,以后谁敢娶她,先不说她是个骇人听闻的魔,就是那张脸正常男人见了,吓也得被吓个半死啊!” “是啊,她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有人喜欢?!除非是脑子坏掉了!” “哈哈哈……” 她们的话,荆棘一样抽打着我的耳朵,我的手,下意识地探进自己的衣领,握紧了那个凌风留给我的,碎片状的硬物。 他说过,这是他能找到我的,凭借。 深呼吸一口气,我把自己的目光,移到洗衣盆里,自己的倒影上。 以前,我并不知道一张脸对一个人女人的重要,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女官会因为一个看上去普通至极的脸伤,给我放这么长时间的假。 直到此时这颗如被悬崖刀刃上的心,让我近乎窒息: 水中的女子,脸上的伤疤纵横交错,那五官因伤疤结痂后的抽紧,扭曲变形。这已经不是一张常人能理解、分辨出的脸了,而是一块破碎的抹布,丑陋、恶心,甚至可怖。 “不!!!”我失声痛呼,推翻了水盆。 不,这不是我,不是! 起身,像要躲避吃人的猛兽一样,我冲出浣衣局,一路疯跑,不知要奔向哪里,也不知该停在哪里。 风呼啸着从耳边蹭过,不知跑了多久,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我终于找到倚靠般,躲了进去。 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我了…… 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从手上传来的,那一道又一道伤疤的摩挲感,刺痛了我的手,也刺痛了我的心。 眼前浮现出凌风那绝美无双的身影。 这样一块丑陋、恶心,甚至可怖的抹布,怎么配的上他呢…… 凌风,再见! 逃出怀中的硬物,我用力地向远处掷去,一个呼吸过后,只听“扑通”一声,这硬物似乎坠入了水中。 环顾四周,我这才发现,这个地方,似乎是御花园,四周不仅有树木山石,还有小桥和湖泊。 那个硬物,应该是掉进前面的那块湖泊里了。 哎呀有鱼!不要再想了!它爱掉哪里掉哪里吧!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有鱼了,你配不上凌风了!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夜,前所未有地冷。 我蹲在树丛里,看皇宫里的侍卫、太监、宫女、女工……一帮又一帮地,陆续举着灯笼,喊着我的名字,从御花园经过。 第134章 诛心 我蜷缩在草丛里,如一个蜗牛蜷缩在自己的壳里,逃避着,自卫着。 后来,经过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似乎整个皇宫的人都被动员起来了,在连续不断的惶恐过后,我终于被几个宫女从树丛里拽了出来。 “找到了!她在这儿!”她们争先恐后地喊到。 “不,我不在……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不是……”我惊恐得语无伦次,用衣服的下摆死死地盖住自己的脸。 闻言,一阵铠甲与兵器相撞的“锵锵”声由远及近,似是宫里的禁卫军走过来了。 “我不是……我不是……”感受到又一队人走到我的面前,我更加惶恐,近乎哀嚎地喊道。 现在宫里所有的人都要看见我这副丑陋至极的样子了吗?!所有的人都要知道那个名叫有鱼的人是这副恶心惊悚的样子了吗?! 不,我不要!我不要!! “是与不是,把衣摆放下来就知道了!”那人厉声道,威严慑人,光听声音就是这皇宫里举足轻重的人物。 “不,我不!!!”我挣扎着,用力攥紧用来遮脸的衣摆。 突然,一股大力从衣摆上传来,硬生生将衣摆从我手里拽了出去,衣摆脱手的同时,身上响起一声布匹被撕裂的刺耳声。 那力道之大,竟在把我衣摆从手里拽出去的同时,将它生生从衣服上撕了下来。 “不……不!”没了衣摆的遮挡,那在我心里全是利刃的刀的别人的目光,令我毛骨悚然,我立即转过身,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把她给我按住!”又是刚才那个男子的声音。 话音未落,我已被人强行扭转过身体,手也被强行从脸上扒了下来。她们像捆绑牛羊一样,以手为绳索,将我死死地束缚在当地,动弹不得。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我苟延残喘地低下头,不让别人看见我。 一只粗犷宽阔的大手伸到我的颚下,然后在我惊恐万状的目光下,将我的头生生给抬了起来。 看清我样子的瞬间,我听到了四周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如一个炸弹,炸碎了我所有的尊严。 眼前的一切仿佛消失不见,只有泪水一遍又一遍滑过脸颊的冰凉,钢刀一样凌迟着我的心,让我几乎窒息。 “就是她。唉,被他看上的女人,真惨……”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然后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在皇宫所有人比沸腾的油更滚烫灼心的目光中,恨不得速死。 我终于切切实实地明白,大魔头说的那句话: “他们只想,有尊严地死。” 待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浣衣局里了,只不过,身上多了一条沉重异常的锁链,一端锁着我的脚,另一端拴在院子里最粗最高的那根石柱子上,让我再也跑不出这里半步。 我一直以为,这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被深爱的人所伤。 原来这世间还有,与它不分伯仲的痛苦,原来,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这么多。 我想,结束这一切。 然而,在尊严被凌迟殆尽的羞辱中死去,终是太过懦弱,我不想,这么懦弱地死。 脸上的伤疤如旧,而我却已经麻木了一般,再也不去在乎别人的目光了。 我像一个任人操控的木偶,每天除了规矩而单调地重复着自己的工作,没有感情,没有思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活着,又,为什么而活。 “你叫有鱼是吗?你好,我叫有虾!和你的名字很像呢!你说我们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一个少女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我一愣,洗衣服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是在,跟我说话? 她竟然,跟我说话? 竟然有人,会跟我这种,丑陋至极的人说话? 我缓缓抬起头,提示似的把那张惊悚至极的脸,展示在她的目光下。 但我抬得很慢,我怕展示得太突兀,吓着她。 毕竟她是浣衣局里自我毁容后,第一个肯,或者,敢,搭理我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呢,不喜欢我吗?”出乎我的意料,同时又让我大喜过望的是,在我的脸完全暴露在她眼前的时候,她并没有被吓跑,甚至一丝厌恶的表情都没有出现,她从容地望着我,有些伤心地道,似乎被我的“冷漠”伤到了。 “不……当然不是……”我忙道。 “那,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我……我这么丑,你不怕吗?” “一张脸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这种东西,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就像你,不就是因遭了容妃的暗算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吗?何况有些人本就是天生的。” “你不介意,我很感激,但别人都把我当厉鬼,和厉鬼在一起,你也会被别人嫌弃的……” “没关系啊,你不知道的吗?她们从来就没不嫌弃过我啊!”说罢,她一脸惊诧地将我打量起来,“我只听别人说你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想到你对自己身边的事,真是一点儿都不关注啊!她们在你眼皮子底下欺负我,你都不知道!” “我……” 我确实不知道。 “那我是新来的,你知道吗?”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我不无歉疚地开口。 准确地说,自从受了几乎“游街示众”的被从御花园抓回来的那件事后,我的灵魂就陷入了某种逃避式的沉睡。 直到她刻意接近的话,将我唤醒。 是她与众不同的“理会”,让我于的深不见底的自卑深渊中,重新捕捉到了希望的光芒。 “我就知道。”她道,似乎有了之前的惊讶,这个回答并不是让她很意外,“那我把我的经历,一件不落地告诉你吧!我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因为父亲好赌成性,输光了所有的家产,母亲跟别人跑了,父亲没钱抵欠下的外债,便把我卖到了皇宫,然后因为我不小心打碎了锦贵人的花瓶,被扔到了这里。这里的人看我是新来的,又是独自一人,就变着花样欺负我,这段时间我过得非常惨,我想有个朋友,可以同甘共苦的那种,所以我找到了你。我觉得既然我们都是被孤立的人,不如我们联起手来,一起对付她们,人多力量大嘛!我会对你很好的,像亲姐妹一样!” 第135章 爆发异能 “好。” 虽然她接近我也是源于一定的目的,但这至少证明,我的长相不是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的不可撼动的理由。 接下来的日子,是我在浣衣局过得最开心的。 我和有虾一起洗衣服,聊天,吃饭,睡觉,和欺负有虾的人吵架,吵不过我就出拳头,打到她们讲理为止,幸运的是,只要不打残影响工作,这种女人间纠缠不休的内斗女官是不会过问的。有她的陪伴,我原本死灰一般的生活,重新燃起了火光。 虽然,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正常生活,但我发现,一个人,足以温暖我的孤寂。 或许人都不需要太多好友,一个或几个,足矣。 “洗完衣服了吗有虾?”我道,刚跨进门口,便看见有虾跪在地上,女官带着两个我没见过的铁甲侍卫站在她对面,双手叉腰,看上去很是生气。 “怎么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 “这个不安分的小蹄子偷了宫里的东西还嘴硬!” “不会的,有虾不会做这种事的!”我忙道。 她胆子很小,平日里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还怕惹祸上身性命不保,何况大逆不道地偷东西?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尤其是这皇宫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来人,把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见两个侍卫向有虾走去,我一个箭步挡在有虾身前,大声道,“为什么一定要立即处决?!杀人很好玩吗?!你就不能给有虾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吗?!” “机会?”闻言,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女官挑眉道,“一个卑贱的女工,也配给机会?当自己是这皇宫里的主子们了?呵,即使是主子,给不给机会,还得由皇上决定呢!” 说罢,她冲那两个侍卫摆了摆手: “别管她,把人拖出去!” “我看你们谁敢!”我厉声道,把有虾推到身后,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死死护住。 “好你个小蹄子,几天不收拾你是又皮痒了还是忘了自己只是个卑微下贱的女工?先收拾她!收拾完她再收拾那个小贱蹄子!” 女官的话一落,两个侍卫一拥而上,改变目标,向我扑了过来。 此时我才发现他们身高竟有八尺,且身材魁梧,虽然没有之前打我的那两个刽子手肥壮,但一看就是那种坚实有力,脱了衣服身上全是肌肉块儿的。 果然一过上招,我就感觉到了他们强悍的力量。 起初,我还能凭借自己的灵敏,与他们周旋几招,渐渐的,在他们雷霆一般接连不断的攻击下,我的体力被消耗殆尽,只剩狼狈的招架。 “碰!”对方又一拳挥来,我用胳膊一挡,在他的大力下,整个人的身子都被压弯了下去,凭蛮力把他推开我是做不到了,只能后退躲开。 脚刚向后撤出一步,一股大力从双肩处传来,我被两个侍卫反手押在当地。 “你们放开我!”我道,用力扭动身子,试图挣脱他们的束缚。 “真是麻烦!”女官道,转身走了出去。 就在我以为她要放过有虾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院子里传来,我抬起头,看见女官又带了两个侍卫进来。 “把她拖出去打死!”进了屋子,女官指着有虾对那两个侍卫道。 见他们向有虾走过去,因被两个侍卫束缚住、无法阻拦的我心如油煎。 不,我不能让有虾死,不能!! “放、开、她!”我大吼,一股热流同难以压制的怒火一起,从丹田蹿到手臂,化作跳跃的火苗,瞬间点燃了侍卫的整条手臂。 “唔!”当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整条手臂已经化成了灰烬。 这能烧死魔域里无数魔兽的噬灭之火,即使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火星,也会让拥有血肉之躯的人类付出惨重代价。 “啊!!妖怪啊!!快去告诉皇上!有鱼是能喷火的妖怪!”见状,女官尖叫一声,冲出了浣衣局。 剩下那几个侍卫见状,也跟在女官身后逃走了,而在一旁看热闹的女工们,不知何时也已一哄而散,全不见了踪影,只有有虾浑身颤抖地将我望着。 她那双清秀的眼睛里,全是惊慌和恐惧。 心上蓦然一痛。 我没想到,她也会因此而害怕我。 她是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好友啊,何况这带有毁灭性的火能,我是为了保护她才爆发的,而不是伤害她。 或许对有着七情六欲的人类,不应该太强求。她不像其他人一样闻风丧胆地逃跑,已经很不容易了。 “有虾……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也不是怪物……不会伤害你的……”别怕,好不好…… 见她像方才一样,惊慌恐惧,无动于衷,泪水湿了我的眼眶。为了证明自己不会伤害她,我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 我不敢动作幅度太大,亦不敢再在此处多做停留,我怕,吓着她。 这一夜,我第二次离开浣衣局里那个肮脏潮湿、却因为很多女工挤在一起而十分温暖的屋子。 我坐在浣衣局房屋后面、无人能留意到的墙头上,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 夜晚的空气如冰,寒冷刺骨,我蜷缩起身体,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子,想从还未冷却的身上,汲取到一丝温暖。 可是,身体再暖又怎么样呢?心已经结成了冰。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股暖暖的感觉从胸口燃起,渐渐爬满五脏六腑。 这温暖的感觉由微若游丝一点点增强,到温暖怡人,到酷热难耐,到钻心蚀骨……竟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啊——!”我从墙头摔下,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挣扎,在地上抓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指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挣扎一次,我感觉都像过了一世般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寒意从丹田升起,驱散了身上灼热,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我筋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寂静若死。 一阵蹑手蹑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我透过眼睛的缝隙,看到一个人把手指伸到我的鼻子下面,似乎在探我的鼻息。 第136章 相认已陌路 原来,这也是启盛帝折磨我的手段之一。 晚饭喝的那碗水浮现在脑海。 我陡然抬手,死死地扼住来人的手腕,声音低沉如冰: “说,你在我喝的水里,加了什么?!” 见状,那人一个哆嗦后,立即放声尖叫: “啊!!妖怪啊!” 循着她惊恐的目光看去,我方发现自己女子被我抓着的那条手臂上结了一层寒冰,而我抓着她的那只手,早已被不知哪里来的冰块冻结。 这是我的另一种异能,冰能。 没想到许久没有出现过的它,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就在我一愣神之际,女子已挣脱我的手,跑出了浣衣局。 女子刚走不久,突然一批禁卫军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似乎早就计划好了一样,直奔我藏身的后院,将我五花大绑后,压向启盛帝的寝宫。 “皇上,就是她,就是她使出妖术,冻结了奴婢的胳膊!你看,她的袖子上还有来不及融化的冰块呢!”那个毒害我的宫女跪在启盛帝面前,大声申诉道。 启盛帝不语,只是意味不明地将我望着。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致命毒液的蛇,阴毒骇人。 我偏过头,不去看他。 “来人,把这个下毒害人的丫鬟拖出去斩了!”启盛帝低沉而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响起。 呵。 又要开始,新的玩法了吗? 可惜,我不是玩物,不想陪你,玩下去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都是皇后指使我的,奴婢是身不由己啊皇上!皇上!”那丫鬟一边挣扎,一边奋力哭喊。 “胡言乱语!赶快拉出去斩了!”正在这时,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那人头戴凤钗,正是一国之母,皇后娘娘。 她走得极快,像是有意要掩饰什么,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冲。 “皇后!”见是皇后,已被侍卫拖到门口的丫鬟大惊,忙拽住皇后的裙角,大喊,“皇后你不能这样待奴婢!奴婢是为了你才冒着被砍头的危险去下毒的!奴婢可是你最信任的人,你不能卸磨杀驴,丢下奴婢不管啊皇后!!” “皇上,你我成亲这五年来,臣妾向来安分守己兢兢业业,臣妾的为人你最清楚了,千万不要听这个贱婢挑拨离间。”对启盛帝行了一礼,皇后道。 她这一礼行得十分温柔,甚至带了一点撒娇讨好的意味,想必平日里启盛帝对她很是宠溺,否则也不会封她做一国之后。 “你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朕,心里有数。”意味深长地瞥了皇后一眼,启盛帝道,“夜深了,皇后为了一奴婢匆匆赶来这勤政殿,若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就不好了。先退下吧。” “喏。臣妾谢皇上记挂。”欢喜一笑,皇后道,俯身退了出去。 “其他人也都退下吧。” “喏。” 见殿里的宫女、侍卫、太监全退了下去,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大殿中央,等着,与他做最后的了断。 “有鱼,没想到,真的是你。”他欢喜地道,从坐榻上站起身子。 可惜,你,已经不是你了。 “你看到皇后的长相了吗?”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我的身边走过来。 我不语,恍若未闻。 “你没发现,她长得很像一个人吗?”他继续道,近乎自言自语。 “她像你。”快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启盛帝缓缓开口,那双深邃如潭的杏眸中,是我看不懂的情深,“夺得皇位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个小山村找你,当我知道他们逼你跳了河之后,为了给你报仇,我杀了村子里所有的人,但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你已经死了。我找了你七年,可是没有找到你,甚至有图谋不轨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后,找人冒充你,妄图得到荣宠无上的权位。找不到你的我,陆续娶了几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人,并选出最像你的那一个,册封为后。但她们,始终不是你,也永远取代不了,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今日玩的,是煽情的游戏吗? 可惜,你已经不是寒倾墨了,你是个,不择手段、狠毒凶残的恶魔! 看了眼说完话,已经走到我跟前的启盛帝,我的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容: 这场游戏,马上就要结束了! 猛然伸出双臂,我扼住启盛帝的脖子,用尽力气,将手指快速收紧: “去死吧,启、盛、帝!” 望着我死死扼住他脖子的双手,启盛帝大惊,难以置信地将我望着: “有鱼,你竟然,要杀我?!” 眼中刚燃起的光芒陡然熄灭,启盛帝抬起双手,稍一用力就掰开了我扼着他的双手,脸上是难掩的失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根据我曾跟兔熊习过武的经验,我确定,他会武功,而且武功很高,不次于天启的一流高手。 “因为,我恨你!!”我吼道,随手抓起身旁的一个硬物,用力向他头上砸去。 没想到,这个天启的一流高手,竟然被我砸中了。 感觉到血从头顶流下,启盛帝的眼里没有愤怒,只有我看不懂的失落和痛苦。 “皇上!”闻声,一群禁卫军从门外冲了进来,见我袭击了皇帝,立即涌上来,将我团团围住,有几个人直接扑过来,像以前对我惯用的那种用来控制囚犯的方式,把我按在了地上。 “不要弄伤她!”片刻后,启盛帝才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沉声道,看向我的目光满是幽怨,“把她锁进偏殿,然后去太医院找可以让人失去力气,又不损伤人身体的药来。” 启盛帝,你还要继续不遗余力地,折磨我吗?! 我不要!我宁可死!! 我捡起地上硬物的碎片,闪电般向自己的手腕割去。 预想中的痛没有传来,从手腕上传来的,却是血滴落在皮肤上的温热。 我抬起头,启盛帝还在滴血的手映入眼帘。 他竟然,用自己的手,生生挡住了我那用尽全力的、自杀式的一击! 真是个,凶狠残暴到变态的男人! 一匹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惜的食人恶狼,还有什么方式可以将它击败?! 我还能,怎么办?!碎片从手中坠落,我无力地瘫倒在地。 我被启盛帝囚禁起来了,在勤政殿的侧殿,与他只有一条走廊之隔的地方。 早晨一睁眼,我就被几个内侍按压着,灌下了一碗让人失去力气的药汤。 如此,日复一日,循环不休。 被灌下这种汤药的我,连自杀,都成了奢望。 后来,为了不被一群人像对待动物一样强制灌药,我干脆把她们吼到一边,自己喝。 久而久之,每天按时喝药,甚至成了我的习惯。 “你们听说了吗?皇上将所有见过这个女人的人都杀了!” “啊!那我们会不会也……” 手中的瓷碗跌落在地,我难以置信地望向正一脸恐慌地将我望着的宫女。 没想到他不仅是个折磨人成瘾的变态,还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杀人狂! “有鱼。”门“咯吱”一声响,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双手粘满无辜人的鲜血的人,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近。 第137章 恨之入骨 躲开他向我伸出的手,我瑟缩到床的一角。 “有鱼,别怕,我会治好你脸上的伤疤。”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不无温柔地开口。 见他不再言语,我下意识地用被子,像保护壳一样,死死地把自己裹起来。 在我快连成一条线的急促心跳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启胜帝并没有再对我做什么,仿佛如一个世纪般漫长的一刻钟过去,他转过身,似乎打算离开。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对着他的背影大喊: “有虾呢,我要见有虾!” 如果你连她也杀了,我一定会,恨你一辈子!! “她,已经死了。” “什么?!”如五雷轰顶,我凝视着启盛帝的眼睛,“你这个冷血无情残暴变态的杀人狂,我恨你!我恨你!!” 掀开身上的被子,我挣扎着向启胜帝爬去: “我要杀了你,给有虾报仇!!” 启胜帝并没有躲开。 我爬到床沿,抬起双手,用力向站在床边的启盛帝身上打去。 可是,已经喝下汤药的我,使不出一点力气,原本可以致命的手掌劈在他的脖子上,如同挠痒一般。 “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都不能活。”启盛帝意味深长地开口,旋即想起什么似的,对门口的侍卫道,“把这几个人,都杀了。” 话音一落,几个侍卫冲进来,将方才谈论启盛帝的宫女全部拖了出去。 “不!启盛帝你疯了?!不要杀她们,不要!!”我大惊失色。 启盛帝不语,只是意味不明地将我望着。 是我,一定是我刚才的行为惹他生气了!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寒倾墨!我再也不跟你发脾气了,再也不发脾气了!!”我挣扎着爬下床,“普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求求你,求你放过她们好不好?!放过她们!放过她们啊!!” 启胜帝恍若未闻,深沉的眸子里是不容置喙的冷厉。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们??你告诉我行吗?!是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吗?!”我手足无措地将启胜帝望着,心如油煎,“你为什么不说话?!如果是因为我,那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她们的命!只求你放了她们!!” 闻言,启盛帝终于有了反应,他俯下身,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让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坚定决绝: “有鱼,在我心里,你的命重于这天底下的所有人,包括,我。” 这又是另一种,更高级的虐待方式吗?让别人因我而死,让我背负着愧疚,生不如死?!! “启盛帝,你这个喜欢折磨人的变态!请你做个正常人行吗,行吗?!!” 闻言,他坚定的目光像受到冲击一般,一阵摇晃,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在他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一股异常浓重的失落: “有鱼,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启盛帝走了。 这一次,他走了很久。 被囚禁在偏殿的我,每天只能靠听那些他新派来的宫女讲些最近天启朝发生的大事,来度过心如死灰的时光。 “你们听说了吗?皇上去民风野蛮嗜杀的蛮夷之地了!” “去那里做什么?” “说是寻找一种中原没有的可以愈合伤疤的奇草。” “蛮夷之地那么凶险,皇上只带了几个护卫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知道。幸亏有刘星将军替皇上监国,皇上也不知触犯了什么禁忌的东西,生出的那几个皇子不是傻就是癫,竟没有一个可委以重任的,要不是有这个智勇双全,谋略过人的刘将军在,这天启朝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儿呢!” “可不是嘛!我觉得以刘将军经天纬地的才能,完全可以做第下一个皇帝。” “嘘,别胡说,刘将军可是个女人!女人怎么能当皇帝?” 女人?我大惊。没想到,天启朝可以允许女人做官,而且,还会出现能力这么强的女人。 又过了三日,启盛帝回来了,他穿着染着血迹,破了数道口子的黑色劲装,带着一个太医,来了我这里。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从蛮夷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刚回来就来我这里…… 现在对启胜帝而言,折磨我是不是已成为了活着的,唯一乐趣? “有鱼,来,”见我像上次见面时一样瑟缩到床的一角,启盛帝柔声道,“把药涂上。” 想起宫女们说的话,我慢慢放下戒备,向那个举着药筒的太医爬了过去。 毁了的脸,是我最大的心结之一。 虽然不知道启盛帝又想耍什么手段,但若这种他千辛万苦从西域找回来的奇草,真的能治好我脸上的疤,至少,可以让我重新拾起一些希望。 涂完了药,我便睡下了。 自那以后,太医每天都会定时来给我涂药,一直涂了一个月。 看来,启盛帝此次从西域带回来的奇草,数量不匪。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负责给我涂药的太医脸色越来越阴郁,而且还不允许我照镜子,直到最后一天启盛帝的到来,我才知道了原因。 凝望着我的脸,启盛帝的眼底划过一抹自责: “有鱼,对不起,没能治好你脸上的疤。” 原来又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虐待游戏!可笑的是,我竟然,再次上了当! “看到我这么失望,你一定很开心吧?!”用力推开走过来的启胜帝,我怒喝,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你是觉得我这个容颜尽毁的女人身上没有其它可以虐待的地方了,便在我最介意的伤口上做文章,设计玩弄我唯一可以自控的喜怒哀乐是吗?!!” “不,有鱼,不是这样的!”他扑过来,用力把我抱进怀里,任我怎么捶打挣扎,都不放手,“有鱼,别难过!治不好又怎样?!我不嫌弃你丑,我一定会娶你!” 娶我?! 启盛帝,你已经毁了我的全部,如今,连这唯一剩下的爱情,也要彻底扼杀吗?! “不,我不要嫁给你!不要!”我歇斯底里地大吼,如同被搁浅在岸上的鱼要竭尽全力地回到河里,“求求你,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尊严了,求求你,不要毁了它,不要!!” 启盛帝凝视着我,似乎要在我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半晌后,他明白了什么似的开口: “有鱼,我知道了。” 第138章 丑女朝官 第二日,皇宫里传来皇后被废,后宫三千佳丽被遣回原籍的消息。 “有鱼,我清空了后宫,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女人,也是唯一的后宫之主!”夜里,启盛帝过来找我,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像个等待被夸奖的孩子。 如今为了折磨我,他真是已经到了可以不惜一切,丧心病狂的地步! “你这个杀人狂!变态!无情无义、铁石心肠的负心汉!”我怒吼。 “你说什么?”启盛帝诧异道,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你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折磨我也就罢了,可那些后宫的女人们呢?!!她们可曾是与你有过肌肤之亲、与你许下誓言、为你付出青春的亲人!你怎么能一点夫妻情分都不讲?!” “有鱼,你的脑子里装的什么?”苦笑一下,启盛帝道,双手安抚似的按住我的肩膀,“我若对她们有情,你又会被置于何地?何况,自古后宫多凶险,你这么单纯,会被那些尔虞我诈的女人害死的!” “我说过,我不想嫁给你!”打开启盛帝的手,我歇斯底里地喊道,“我不喜欢你,我不爱你!我对你只有讨厌,只有恨!启胜帝,你放了我好不好?!放了我,后宫就自然没有女人恨我、害我了,你何必跟自己还有后宫那些无辜的妻妾们过不去呢!!” 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启盛帝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他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里是浓的化不来的伤痛: “但是,我爱你啊……我一定要娶你为妻,还要,封你为后!” 说罢,像要挣脱什么似的,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偏殿。 爱??真的,是爱吗?!! 启盛帝,我不明白,我不懂!!我不懂你这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的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心贵妃,皇上让你上朝。” “上朝?”我大惊。 这是我被囚禁在偏殿近一个月后,第一次被允许走出这里,但去的地方,却是寻常女人不得涉足的早朝。 我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 启盛帝,你又要玩什么空前绝后的新把戏? 想起这个天启朝所有领导者的集会,想到那一个个举足轻重,一句话可影响一方的权臣,我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 好手段啊,只要我听你的话上了朝,就不止这个皇宫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有鱼是个容貌尽毁、空前绝后的丑女了! “不,我不去!”我大喊,逃也似的向屋里跑去,扫视了一圈屋内,我找了张桌子,躲了进去。 听着宫女们不断走近的脚步声,我紧紧地抱住自己: 启盛帝,你究竟,要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才肯收手?! 我究竟,哪里激起了你,百折不挠的虐待欲望?! 只因为,我是个人类所痛恨的魔吗? 正惊恐,几只手地狱里的罗刹一般从外面伸进来,抓住我的胳膊就把我从桌子地下拖了出来。 拖出来的下一秒,七八个宫女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我按到了床上。 没有力气的我挣脱不了,只能痛苦而绝望地看着她们强行给我穿上做工精致的衣裳,戴上镶金嵌玉的头饰。 既然避无可避,与其被一群人押解着上朝,不如自己走过去,至少还能给自己留个体面。 我放弃了反抗,同时跟婢女要了一条面纱,遮住自己眼睛以下的大半张脸。 到了朝堂,百官已经到齐,整齐肃穆地列在大殿中间的红毯两侧,启盛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台阶下的众人,君威慑人。 在启盛帝龙椅的右下方台阶一侧,站着一个身穿铠甲,身姿挺拔的将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前阵子宫女门提到过的,天启朝唯一的女将军,刘星。 看到那女将军面容,我吃了一惊。 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她竟是我做黑龙侠士时,曾在刺客手中救下的那个,“柔弱”到把被缚的刺客打得鼻青脸肿的女子。 怪不得在我询问她被刺杀的缘由的时候,她说“这件事涉及到一些政治机密,不方便透露”,原来她的身份是一国的官员。 “爱妃,你来了?”见到我,启盛帝欢声道,在众大臣的目光下,三步并做两步地来到我的面前,柔情万分地抓住了我的手。 刚要领着我向前走,启盛帝发现了什么似的,动作一滞。 “有鱼,我说过,在朕心里,你就是天下最美的皇妃,不需要任何遮挡。”说罢,他陡然抬起手,在我惊恐的目光下,一把扯掉了我脸上的面纱。 “不!”我一声尖叫,想去捂自己的脸,另一只空出的手却也被启盛帝抓住。 人的目光,堪比刀剑。 当当朝所有举足轻重的大臣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的瞬间,我如被生生凌迟,痛苦难当。 “启盛帝!!”我弯下腰,发出痛苦的低吼,“不!!!” 然而,启盛帝并没有给我多少痛苦的时间,他直接用蛮力,将蹲在地上的我打横抱起,就在群臣们惊愕的目光下,将我抱上了大殿的台阶,坐在了龙椅上。 他坐在龙椅上,而没被他放下来的我,躺在他的怀里。 这个姿势,离经叛道,但我却想不了那么多了,急忙用双手去挡自己的脸。 “朕的爱妃太过羞涩,还望众位爱卿不要见怪。”启盛帝缓缓开口,霸气而宠溺。 “皇上,这个女子出身卑微,才疏学浅,且样貌奇丑,实在不适合做一国之母!”一个大臣站出来道。 “是啊皇上!这个女子自入宫以来,从未有任何贤良淑德的事迹传出,在德行上也难以服众啊!” “不仅如此,自这个女人出现,京城死了很多人,依臣看来,她就是祸国殃民的天煞孤星!” “是啊皇上,这个女子就是祸乱人心的妖怪,皇上千万不要被她迷惑,这个妖女不仅不能封后,还要马上处死,以保我天启江山社稷无忧!” “臣附议!” “臣附议!” …… 原来,启盛帝今日命我过来,是为了封后的。 他的心,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听着台阶下不约而同的反对声浪,我心如死灰,只想让启盛帝如他们所言,立即杀了我。 杀了我,我就再也不用承受这千方百计、无休无止的非人虐待! 杀了我,这世上就再也不会再有人因我而死! 启胜帝,顺应民意,杀、了、我! 第139章 杀忠臣,娶妖女 “那些人,是朕杀的,与她无关。”半晌后,启盛帝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冷若寒冰,“把天启朝的一切灾祸,全归咎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头上,你们这些不忧国不忧民、连自己职责之内的事都做不好的大臣,也就只剩这点儿能耐了!” 说罢,启盛帝冲左右挥了挥手: “把所有反对朕封后的大臣,统统拖出去,斩了。” “不要!”闻言,我如梦初醒,用力地抓住他的衣襟,“不要杀他们!启盛帝,你讲点儿道理好不好,他们也是为了天启着想!” “讲道理?”启盛帝挑眉,“我为什么要跟那些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说着,他的手缓缓抚上我的脸,自嘲而认真地开口: “不过也确实,自从于这茫茫人海中再次找到你,我就不知道道理是什么了。因为,你就是我的道理。” 说罢,他转过头,道: “继续!” “不!启盛帝,不要!我求求你!我确实是个妖女,确实该死!不要杀他们,杀了我吧!杀了我!!” 启盛帝不语,而殿两侧的侍卫在没有他的指令下,动作不停。 “皇上,臣也是为了国家社稷、为了这天启的江山安定啊!皇上!” “皇上,你莫要被这妖女蒙蔽双眼,枉杀贤良啊……” …… “启盛帝!不要再因为我杀人了,求你了!求你了!!你这不是在惩罚别人,而是在惩罚我!惩罚我啊!!”我歇斯底里地大喊,因为太过用力,扑倒在了启盛帝的身上。 然而,我的反对没有任何效果,殿下的大臣被拖出去了一半,每个被拖出去的人,都血溅台阶,身首异处。 他们,全被杀了,无一,例外。 这是,另一种折磨吗?让我肩上背上无数人的性命,日日被愧疚折磨,痛苦难安? 这就是你酝酿多时的,可以让我更加痛苦的,新游戏吗?! “还有,反对的吗?”启盛帝的声音冷冷响起,仿佛地狱的罗刹,令人毛骨悚然。 殿下那剩下的另一半,侥幸逃过一劫、还未来得及发言的大臣们,闻言,噤若寒蝉。 殿内,前所未有的安静,可我却听到了,他们的心背离启盛帝而去的声音。 那么,刺耳。 第二日,启盛帝举行了震动全国的婚礼,万里红妆,娶我过门。 之所以说是震动全国,是因为启盛帝设计的那覆盖整个天启的,万里红妆,和以皇后之名,直接迎娶我的,破古先例。 我已经,不会挣扎了,因为,挣扎,也没有用。 我是在昨天夜里,得知这个消息的。 我如五雷轰顶,跪在启盛帝面前求他不要娶我。 “为什么?!”他大喊,阴郁的双眸注视着我,几乎能喷出火来。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 “因为,我恨你!我恨死了你!!你这个杀人如麻丧心病狂的暴君,我就是死,也不要嫁给你!” “呵,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恨我,唯独你有鱼,不、行!”他突然俯下身,用力地拽住我的胳膊,大吼,“明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因为,你有鱼这辈子,命中注定是我寒倾墨的人,永远,也别想逃!” 被强行灌下汤药的我,在丫鬟们的摆布下,穿上嫁衣、梳妆打扮……直到变成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新娘。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万念俱灰。 终于,把唯一可以借以苟活于世的信仰——爱情,也彻底葬送在了这个恶魔的手中。 我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被宫女们塞进花轿。 这一路经历了什么,我全然不知。 我的心,彻底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轿帘被人掀开,我看见穿着喜服的启盛帝,笑容满面地冲我伸出手。 我没有动。 启盛帝眉头微皱,身子向前一倾,强行拉起我的手。 我在他的拉拽下,走出了轿门。 刚踏上通向皇宫的红毯,寒光一闪,一个身穿黑衣的刺客,手执长剑向我刺了过来。 之前,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让自己活着,但现在,被毁灭所有活下去的希望的我,再也,坚持不住了。 大魔头,你现在在哪里呢?找不到我了吗? 可惜,我不能再等了。 我自己痛苦没关系,可是,我还会连累更多无辜的人,因我而死。 望着急速逼近的长剑,我没有不躲闪,而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启盛帝,我终于,可以摆脱你了。 真是,太好了…… 对面响起长剑刺进血肉的闷响,而被刺中的人,却并不是我。 睁开眼睛,我看见启盛帝挡在我面前,一条胳膊被长剑洞穿。 心上,突然划过一丝疼痛。 是为谁呢,为面前这个替我挡了一剑的,启盛帝吗? 思及此,我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自嘲。 他替你挡剑,只是为了继续囚禁你,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你怎么可以,为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杀人狂心痛?! 一国之君的婚礼,自是守卫森严。 不等那刺客拔出刺穿启盛帝胳膊的长剑,天启朝唯一的女将军,此时做为随行护卫之一的刘星,已三拳两脚将那刺客制服,交给了负责守卫的官兵。 “皇上,”看到启盛帝胳膊上的伤,刘星眼中划过一抹心疼,“你伤得很严重,必须马上处理!属下请皇上暂停婚礼,到太医院处理伤口!” 说罢,唯恐启盛帝不答允似的,刘星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向启盛帝行了个十分严肃的军礼。 “我和有鱼的婚礼,怎么能因外事耽搁,我可是要给我的有鱼这个世上,最完美的婚礼。”深情地望向我,启盛帝道,抽出腰间宝剑,砍掉了刺客的一截袖子,将胳膊上正在流血的伤口缠上,“婚礼,继续!” “皇上!”刘星的呐喊被下一秒响起的漫天唢呐声淹没,我回过头,看见了刘星脸上的担忧和有些浓重的失落。 如果我没有猜错,刘星,应该是喜欢启盛帝的。 没想到,这个罪大恶极的暴君,也会有人喜欢。 我在启盛帝的控制下,进了婚房,拜了堂。 就在完成了婚礼的全部程序,我被人推搡着,绝望无助地向洞房走去的时候,一个侍卫拿着信件似的东西,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普通”一声跪在启盛帝面前: “皇上,不好了,边关出事了!临南王暴乱,临南八百里加急文书!” 第140章 九州战火 话音未落,又一侍卫拿着信件冲了进来: “皇上,镇西王暴乱,镇西七百里加急!” “皇上,南疆军队哗变,南疆九百里加急!” “皇上,陇西农民起义,陇西八百里加急!” …… 不过片刻功夫,已有八九个侍卫冲了进来,每一件都是关乎国家安危、社稷倾覆的大事。 “呵,”不屑一笑,启盛帝不慌不忙地开口,“这些蓄谋已久的叛贼,挺会挑日子的啊。” “这些谋反的人,打的什么旗号?”想起什么似的,启胜帝再次开口。 “诛妖女,正朝纲。” “敢打着杀我女人的旗号造反,真是,活腻了!”目光一凛,启盛帝道,修长的手指握紧腰间长剑,他转过头,看向我的目光,却由之前的百炼钢,变成了绕指柔,“有鱼,别怕,谁敢打你的主意,朕就让谁,万劫不复。” 说罢,启盛帝陡然转身,向殿外走去: “刘星,备马,出征,先平,镇西王!” 启盛帝走后,我又被宫女们像看囚犯一样看了起来。 只不过这回不是在偏殿,而是在启盛帝的寝殿,这个本该执行洞房之礼的地方。 启盛帝回来之前,我一直被囚禁在这里。 婚礼最关键的一步没有完成,我本想在启盛帝回来之前逃走,但看守我的宫女并不因为我成了天启的皇后,就对我网开一面,她们不仅像以前一样,每天给我灌下一碗让人失去力气的汤药,对我看守还更加严密,日夜轮流,一丝不苟,让我逃出这里的打算,再次成了奢望。 我只能每天伏在案前,祈祷那个暴虐成性、丧心病狂的暴君,从此战死沙场,永远也不会回来,如果没有战死,活着回来,那便在大魔头或凌风来救走我之后,再回来。 虽然我也不知道,后一种祈盼,是脚踏实地的理想,还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不确定,自己在他们心里的位置。 不知道,给我种下“同心锁”,许下娶我誓言的大魔头,会不会来救我; 不知道,我曾以为,会永远守护我的凌风,知道我变成了今天这副丑陋可怖模样,还会不会,在乎我。 时间就在这患得患失期待和如履薄冰的煎熬中缓慢而过,一个月过去,我没有收到救援的信号,却一次又一次地收到,启盛帝平定天启朝各地的叛乱,大战告捷的消息。 我的希望因为这一次又一次的捷报,不断地滑向绝望的深渊。 我不明白,为什么苍天对这个世界上的恶人,如此姑息纵容,让他们活得,如此长久。 这日,我正在殿里睡午觉,忽听外面喊杀声四起。 声音未落,一阵哄然响起的兵戈声、打斗声,人们逃跑、尖叫、哀嚎的声音,响彻前殿。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在不断向这边靠近。 “不好了不好了!京城守备谋反,叛军攻打到皇宫里啦!”正惊讶,一个小太监踉踉跄跄地跑进来道。 闻言,负责看守我的宫女们尖叫一声,立即撇下我,四散而逃。 此时虽危机四伏,却也是离开这个囚笼的最好时机,我立即挣扎着站起来,向殿外走去。 被灌了汤药的我连走路都吃力,更别说跑了,加上此时的我如此丑陋骇人,一旦遇见叛军,一定会被先斩为快。 但我不能坐以待毙,这是被囚禁快两个月来,遇见的唯一机会。 但我从未走出囚笼,并不知道可以正确逃出这里的路。 好不容易走出了寝殿,却发现对面有一群正在厮杀的护卫和叛军—— 我竟然走到了此次叛乱的中心,天启皇宫的中央,也就是平时举行重大典礼的地方,凤凰台上。 我惊出一身冷汗,正要往回走,几个叛军已冲了过来,挥起手中的长剑便向我砍来,嘴里大喊: “祸国殃民的妖女,拿命来!” 见躲闪不及,我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被剑砍中的痛感并没有从身上传来,我听到了几声叛军的惨叫。 睁开眼睛,我看见一抹蓝色的身影,像每次生死关头一样,威武挺拔地站在我的面前,衣带飞扬。 是凌风! 我又惊又喜,但想到自己此时面目全非的脸,忙用双手捂住了脸。 “捂什么,都看到了。”凌风清朗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正在我愣神之际,他又打飞了几个向我扑过来的叛军,同时一个旋转,把我拥入怀中。 他都如此说了,我便不遮掩了。 深吸一口气,我豁出去地放下了捂着脸的手。 我不想欺骗你,若你因为我的样子不喜欢我了就不喜欢吧,虽然我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你。 “唉,丑是丑了点儿,”目光移上我的脸,凌风挑眉。 闻言,我心上一沉。 “不过爷看上的女人,这辈子是跑不掉的了,算爷倒霉吧~~”叹了口气,凌风道,语气带着一如既往的调皮,“还敢把爷送你的定情信物扔了,真是胆儿肥了你。” 如释重负的瞬间,泪水决堤而下,我把头埋进凌风胸口,双臂紧紧地抱住他。 我知道这样做有些羞耻,但经历了这近一个月生不如死、孤立无援的折磨,我好想,好想找个怀抱依靠一下。 就让我任性一下,依赖一下这个男人的怀抱吧! 因为他是我爱的人,亦是,爱我的人。 熟悉的淡淡茶香萦绕在鼻尖,我想起了初见,想起了重逢,想起了无数个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这个清冷孤傲的少年,这个优雅慵懒的少年,这个正义凛然的少年,他,终于来救我了。 “凌风,带我走。”我道,抬头凝望着他好看的双眸,带着一丝祈求。 在凌风面前,我才敢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可能他的保护犹如这世间最坚韧的保护壳,给了我做最真实的自己的底气。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底划过一抹阴郁。他一个侧身,带我躲过了一柄从侧面刺过来的长剑,然后一掌将那持剑的叛军击飞。 他带着我一边闪躲,一边攻击,与数以千计的叛军周旋了许久。 我发现他并没有施展可以以一当百的法术,而且,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在变得急促,呼吸也在不断变得沉重。 他的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了。 我蓦然明白刚才在他眼底划过那一抹阴郁的含义。 “凌风,你出了什么事?”再次被凌风旋转着躲过了敌人的一击后,我不无担心地开口。 第141章 万箭穿心 “没事。”凌风沉声道,冲我扯出一个“你放心”的笑容。 见状,心上划过一抹疼痛,我勾起嘴角,冲他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 此时来救我的他,竟也因为我不知道的原因,身受重伤。连在这接连不断地冲上来的叛军中自保,都成了问题。 是老天,不想让我们在一起吗…… “快走!”笑容未落,我已陡然发力,把凌风向远处推去,“凌风,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我爱的人好好活着!走,马上走!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正忙着对抗叛军的他被我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推,一个踉跄,差点跌倒,闻言,凌风不以为意地挑眉一笑,道: “你犯傻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可爱。” 话音未落,他已再次拥我入怀,正在这时,一阵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接二连三地响起,我惊讶抬眸,看方才围攻我们的叛军全部被利箭射中,倒在了血泊中。 循着利箭射来的方向望去,征战回来的天启铁甲军,黑压压地站在凤凰台下,正中间,启盛帝挺身而立,身上插了十几支利箭,如同刺猬。 但这些利箭似乎只是扎在了他的铁甲上,并没有伤到他多少,因为,他的身姿挺拔如树,杏眸炯炯如星,只是眼中的怒火,却像仿佛能烧毁这世间一切的地狱烈焰。 “有鱼,我,为你征战四方,马革裹尸,而你,却在这里和另一个男人谈情说爱?!我这么爱你、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爱上了别的男人?!!我们可是,举行过婚礼的!!有鱼,你,现在是我寒倾墨的女人!!!”启盛帝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过来,他一字一句,每走一步,便从身上拔下一根沾着自己鲜血的利箭。 而每拔出一只箭,他的身上被利箭刺中的地方都会涌出一股血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把利箭几乎已经全部拔完的他,已浑身是血,触目惊心。 他走到我们对面,目光锁定凌风的脸,那目光,阴森可怖,仿佛嗜血的猛兽。 他凌厉逼人的目光,凌风恍若未见,他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 剑拔弩张之间,二人之间的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但施展不出法力的凌风,此时与普通人无异,根本不是身后有无数铁甲军护卫的启盛帝的对手。 就在我担忧之际,胳膊上一股大力传来,我被启胜帝生生从凌风的怀里,拽到了他的身后。 刚要扑回去,凌风却后退一步和我拉开距离,同时提醒似的冲我摇了摇头。 他是,什么意思? 思绪未落,我已被几个拥上来的铁甲兵押到了凤凰台下的军队中。 从军队中转过身,我发现启盛帝也跟着我下了凤凰台,望着形单影只地站在凤凰台上的凌风,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我的心头。 “启盛帝,你要干什么?!” 启盛帝不答,脸上只是浓烈得散不开的杀气,他抬起一只手,恶狠狠地开口,似乎要将每一个字咬断嚼碎: “放箭!” 他的话,如惊雷在我心头炸响。 “不!不要放箭!!启盛帝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不要!!!”我大喊,话音未落,我唯恐来不及地“普通”一声跪在启盛帝面前,“求你了,只要你放了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见他无动于衷,我攥起拳头,用这世上最恶毒的口吻,一字一句地开口:“启盛帝,你若敢伤他,我就,杀、了、你!!” “放、箭!!” 两个字,让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话落,铁甲军万箭齐发,那射上天空的利箭在半空中汇聚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黑色箭雨,向凌风席卷而去。 “不!!!不——!!!”我用尽所有力气,拼命向凌风冲去。 不能让这些箭伤到他,我要替他挡住,替他挡住!他不可以有事,不可以…… 一阵利箭刺进血肉的闷响,连续不断地响起,让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半晌后,我才从惊惶中回过神来,前所未有的痛苦从心脏,洪流般,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我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四周的一切,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缓缓抬眸,将自己的目光移上凤凰台,移上那个,被射成刺猬一般,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蓝色身影。 这可是,我此生最珍贵的人,这可是,我比生命,还重要的人,他身上的每一根寒毛,对我而言,都是价值连城,神圣而不可亵渎的珍宝…… 天地间的一切,陡然消失不见,只有那个面目全非的蓝色身影,一点一点在我眼前放大,我看到那被利箭穿透的衣服上,密密麻麻的洞,我看到那被无数利箭刺中的皮肤,凹陷碎裂成蜂窝状,我看见那从剪头处涌出的,一股又股,汇成蜿蜒细流的鲜血,我看见,他那垂下的墨发上,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滴着血……这一幕幕,如猛兽的巨爪伸进我的胸膛,将我的五脏六腑,生生撕碎。 不……不要……不是这样的,不是…… “啊——!!啊——!!!啊!!!!”痛得喘不过气来的我,仰天狂吼,可这嘶哑沉闷的吼声,却无法发泄出我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那化不开的痛苦,凝成了身上可摧毁一切的力量,我转过头,血红的眸子,似乎能将这整个世界吞噬。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甩开押着我的铁甲兵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到凌风身边的,只知道所有扑过来,试图阻拦我的人,全被我打飞了。 我冲到凌风身边,想拥抱他,却因为他身上插满的、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空隙的利箭,无法下手。 不可以……为什么啊……我不要…… 被箭淹没的男子,缓缓抬起他满是鲜血的手,颤抖地抚上我的脸。 在他的手落在我脸上的瞬间,一阵苏麻感从他的掌心,瞬间蔓延至整张脸。 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他轻若呢喃地开口: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有鱼……要……好好……活着……” 第142章 梦魇之,过往 说罢,他的手陡然从我的脸上滑落,身上,再也捕捉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不,不,不要,不要…… 我用力地抓住他垂落的手,如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只是一场梦是吗?!这不是真的,不是!!! 那个清冷孤傲,优雅慵懒,正义凛然的少年,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啊?!! 我的心还在他那里, 我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憧憬,还在他那里, 我一切的幸福与快乐,还在他那里,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 他怎么可以,把这一切的一切,从我身上,无情地带走?! 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你是神,怎么会死!你骗我的是吗?你是骗我的,对吗??”我捧住他的脸,手足无措地用力摇晃,“凌风,不要闹了,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一起离开这里啊……” 我和大魔头相遇, 和寒倾墨重逢, 为何,却唯独无法和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为什么,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这种,本该再简单不过的事,于我而言,却是一场竭尽全力倾尽所有,也实现不了的奢望?! 为什么,为什么?!! 我趴在凌风面前,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奔流而下。 他会醒来的吧?!他的身体,虽然千疮百孔惨不忍睹,但是,还在啊!他是不同于普通人的神,只要他的身体还在,一定可以找到…… 紧握凌风的手,倏地抓空,我惊喜地抬起头,却发现造成这种现象的,不是凌风动了,而是他的手,变成了看得见却摸不到的影子。 不!怎么会,怎么会!! 我惊慌失措,没想到这最后一丝可以赖以**的希望,老天都要给我彻底掐断。 “不,不要,不要!”我疯了似地向凌风变得虚幻不实的身体扑去,试图留下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凌风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像“母亲”一样,化作漫天光点,彻底消散在这天地间。 所有和凌风有关的东西都消失了,包括他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他说过,这个定情信物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真的,死了么…… 是他!!是那个杀人如麻丧心病狂的启胜帝,杀死了他!!! 目光移上台阶下的人的脸,一股怒火从脚底心直蹿到头顶,几乎将我炸裂。 我捡起地上的利箭,飞快地冲台阶下的人扑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只知道速度极快,快到当我双手的利箭刺穿他胸口的铁甲,从他身后透出时,他脸上的惊愕还没有散去。 “有鱼,你……”嘴角溢出一股浓稠的血液,启盛帝望着我,目光是几乎席卷一切的绝望和痛苦。 “我说过,你敢伤他,我就,杀、了、你!”我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开口,抽出洞穿他胸口的利箭,意犹未尽地看着那利箭从他身体里带出更多的血。 这点血,还、不、够! 他现在的痛,不及他带给凌风的,万分之一!!! 思及此,我举起双手的利箭,再次向他的身上刺去。 凌风他方才有多痛,我就要你有多痛!你让他一万箭穿心,我就用一箭,穿你万次! 我要你把自己带给凌风的痛,一分不少的,全部偿还回来! 忽然背后一阵剧痛,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黑夜,伸手不见五的黑夜。 我独自一人,行走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 “孩子,一定要,活下去。”眼前突然出现一团光芒,这团光芒中,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婴儿的情景,回忆一般在里面浮现。 那个女子说完这句话,抬起手掌,从掌心逼出一条条胳膊粗的水柱,那些水柱游蛇般绕着婴儿走了几圈儿后,便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冰块。 婴儿被冰封在了冰块里,但这个冰块儿似乎是空心的,而且温度看上去和外面一样,里面的婴儿既没有窒息,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婴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像在外面我刚看见她时一样,四肢挥舞着,一边哭,一边用稚嫩而悲惨的声音叫“妈妈……”。 女子却恍若未闻,她转过身,像对刚才那个婴儿一样,对还在襁褓里的另一个婴儿,张开手掌。 不过这次却不同于之前,女子从手掌里射出的,不是水柱,而是光柱。 蓝光的光柱游蛇一般钻进婴儿的身体,随着蓝光的不断涌入,这个婴儿身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成长起来,不过片刻功夫,这个婴儿便长成了一个看上去和二十岁上下的凡人一般大的,眉目清秀的少年。 此时我才注意到,这是一个男婴,而之前被封印在冰块儿里的婴儿,是个女婴。 长成少年的婴儿打量着此时看上去和成人一般大的自己,一脸惊异。 “孩子,母亲不能照顾你们了,只有施法让你长大。你是哥哥,记得,父母不在,长兄为父,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妹妹。” 画面进行到此处,光团陡然熄灭。四周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走,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要去哪里,失魂落魄,魂不守舍。 我好像弄丢了一件,对自己十分十分重要的东西…… 可是,我找不到它了…… 它是什么呢, 到哪里,才能找到它呢?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个光团在眼前绽开。 刚才在光团里看到的少年,似乎成熟了一些,他的眉眼看上去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穿蓝袍的颀长少年,那个少年箭眉,凤眼,目光澄澈,里面带着一抹不染红尘的清冷…… 这个人,这个人是…… 如一根钢针刺入,我的头,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 我抱着头,痛苦地凝望着那个光团——为什么,一看到这个男子,我的头就会痛…… 而光团里面的一切,并没有因为我的头痛而停止,里面的画面,还在继续进行着: “她是你的,同胞妹妹?”蓝衣少年望着冰幕里的女婴,诧异道。 “是。”白衣少年道,“我们是双生子,我早了她半刻,所以是哥哥。” “她被封印在这里多久了?” “两百年。”想起什么似的,白衣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母亲为了保住我们,把她冰封起来,把我变成了一个可以照顾别人的成年人。” “保护?”蓝衣少年挑眉,不解地开口,语气带着调侃似的调皮。 闻言,我心上一痛: 这个人的语气神态,为何看上去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第143章 寒倾墨与启胜帝 “嗯,保护我和妹妹,不被那些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的人发现。” “你打算,什么时候解除你这个妹妹的封印?” “等我有能力保护她的时候。”少年沉声开口,眉宇间多了一抹本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否则,我和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哈哈,说实话,我还挺希望她出来的,毕竟能让我一见如故的女子,这个世上她还是第一个。”蓝衣少年抱起双臂,望着冰幕里的女婴,笑着打趣儿道。 “咯咯咯……”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那女婴竟冲着这少年笑了起来。 “咦?”见状,白衣少年发出一声惊叹,“你们还真是有缘,从出生到现在,她除了哭,就是一声不吭地自己玩耍,这是我第一次看她开口笑!她笑起来的样子,真可爱!” 光团再次熄灭,可我的心情,却如飓风般,天翻地覆。 我想起来了,那个白衣少年,就是曾经入过我梦,又抹除我那段记忆的“伏愁”,而那个蓝衣少年…… 凤凰台上,万箭穿心!!! 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 我要,杀了,启盛帝! 陡然睁开眼睛,四周黑暗散去,映入瞳孔的,是闪烁着黑色幽光的铁笼,铁笼的栏杆上,刻满了闪着金色光芒的符文。 我又被那个丧心病狂的暴君,当怪物一样关起来了。 一声酒坛倒地的闷响,从身后传来。我转过身,启盛帝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坐在地上,身子倚靠着墙壁,体型佝偻,醉眼迷离,他的身旁,摆着一堆横七竖八的酒坛,此时的他看上去,已经有八分醉了,可他扔抱着一坛酒,喝水似的使劲往嘴里灌。 片刻的失神过后,我的血液如煮沸的水,立即沸腾了起来。 “我要杀了你!!”我怒吼,挥起拳头,竭尽全力地向将我与启胜帝隔绝的铁笼上砸去。 我要砸碎铁笼,然后,把他砸成蜂窝煤! “碰!”一阵看不见的强大的力量将我的拳头从铁笼上弹开,连着我的身体,远远地弹飞出去。 我被弹在笼子的另一面铁栏杆上,又被带有同样力量的铁栏杆弹回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此时我这才发现,这铁笼和上面刻的符文,像之前他囚禁我一样,加持了某种克制我异能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比以前的更加强横。 “有鱼,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苦涩一笑,启盛帝放下手中的酒坛,失落而痛苦地将我望着,望着望着,他竟流下泪来,“有鱼,你为什么,这么爱那个男人,在爱你胜过一切,愿意为你倾覆整个天启的我面前?你好,残忍……” “有鱼,你说过的,你愿意信我的,我把这句话,当成我此生唯一的信仰,没想到到头来,它却成了我最大的劫数……” “有鱼,如果十年前我把你带在身边,你会不会就不会爱上他?”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他,没有了平时的优雅高贵,冷酷霸道,他一边流泪,一边诉说,那不加任何克制和掩饰的模样,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 “你一直叫我‘启盛帝’,而不是‘寒倾墨’,我知道,自重逢后,我在你的心里便再也不像以前一样重要了……” 他抬起头,凄凉至极地将我望着,眼底满是绝望,他深吸一口气,像要宣布什么关乎存亡的定论一样,一字一句地开口: “有鱼,你,从未信过我!” 不知为何,他的泪水,让我浓烈到几乎吞噬一切的痛苦,突然无处安放。 我望着此时看上去像个孩子一样脆弱、仿佛给他一拳,就会碎落一地的他,心上倏地划过一阵疼痛。 过去的那些事,因为他的痛不欲生,不再那么毫无余地地,刺痛我的心。 他对我,真的,是爱吗? 对爱这种东西,我似乎,越来越难以理解了…… 难以置信地将他望着,我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为什么一直不肯叫他寒倾墨呢,因为我不信真正的寒倾墨会如此待我,因为我不想把这个不择手段,令人发指的暴君和曾经那个善良率真,正义顽强的寒倾墨联系起来。 我始终,在心里,为寒倾墨留下一个不可玷污的位置,让他,占据着那份无可取代的独一无二。 寒倾墨,一直是我心中,相濡以沫,同生共死的朋友,而那个启盛帝…… 转过身,我背靠在铁笼的栏杆上,不再看他。 但,无论我接受与不接受,愿意与不愿意,逃避与不逃避,现实中,他们偏偏,都是,同一个人。 寒倾墨,启盛帝。 一个,带给我生命最初,无价的希望和爱,一个,带给我人生路上,极致的绝望,和恨。 深吸一口气,只觉身上异常地疲惫。 好累,好累。 如果睡着了就可以不去抉择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恩怨交错,我好想,永远那么沉睡下去。 思及此,我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凌风,死去的人,是否可以摆脱六道轮回,与深爱之人长相厮守?如果可以,好想,下去陪你…… 五日后,我从看守我的侍卫们口中得知,敌国来犯,撤兵的唯一条件,就是启盛帝献出妖女。 而那个妖女,也就是,人尽皆知的我。 我也是在此时才知道,凌风被万箭穿心的那天,我竟间接爆发出火能和冰能,杀了启盛帝麾下的铁甲军,数以百计。 那时我被痛苦控制了神智,没想到那些被我打飞的人,竟是因为我的异能。 怪不得,启盛帝要把我关进这个,如此不同寻常的笼子。 此时,我已绝食五天。听着侍卫们的话,神思已有些恍惚。 我看见有人走进来,将因饥饿而虚脱无力的我从笼子里带了出去。 我被带进了那个熟悉的大殿——和寒倾墨举行过婚礼的地方。 那个婚礼,我很难忘,却不是因为它空前绝后的盛大,而是因为婚礼时,身不由己的绝望。 大殿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 启盛帝走到桌子前,拿起一个酒杯,向我递了过来: “有鱼,把这个喝下去,我就放你走。” 第144章 离开囚笼 酒杯里,酒水明净,倒映着我完好如初的脸。 我知道,这是凌风在对我说最后一句话前,手抚上我的脸颊时,那一阵苏麻产生的效果。 他,用自己残存的最后一丝法力,替我修复了令自己痛苦的脸。 可是,他不知道,没有了他,一张完美无瑕的脸,对我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意义。 接过酒杯,像下一个赌注一样,我一饮而尽。 酒刚下肚,一股浓烈的烧灼感便从胸口,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 望着寒倾墨,失望的我缓缓开口: “寒倾墨,你以为,这点毒酒,真的能奈何得了我吗?” 话落,可以自行愈合身体异样的冰能瞬间爆发,冻结我体内毒药的同时,在我的体外结出了一层蓝色的薄冰。 寒倾墨,你的赌注,又何尝不是我的赌注。 但你的赌注,是能否骗过我,而我的赌注,却是赌你对我是否还有一丝,当年的情义。 可是,我,输了。 寒倾墨,我最后一次叫你寒倾墨,可你终是,负了我。 闻言,启盛帝望着我,眼底划过一抹我看不懂的喜悦。而我的心,却只有无以复加的痛苦。 没有了我还拯救般相信的情义在,再次遇见寒倾墨后经历的一切,便变成了毫无余地的、不容置疑的伤害。 没有,任何杂质,和借口。 “现在你可以兑现你的承诺,放我离开了吧。”我无力地开口。 我累了。 极端的仇恨过后,心仿佛被烧光的原野,只剩一片毫无生机、颓败无力地灰烬。 我不想报仇了,不想再和这个,人面兽心的启胜帝,有任何瓜葛。 “好。” 走出大殿,殿外排列严整的铁甲军、曾日夜监视我的宫女太监侍卫们,全部向一侧迈出数步,为我让出一条路来。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囚笼了。 终于,可以得到我望穿秋水的自由了。 可是,现在的离开,对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一切,仿佛一场梦魇。 但梦醒了,一切又是否能回到原点? 我希望,凌风还在。 这是让我还愿意离开这里,去寻找新生的,唯一原因。 走出皇宫,走过街道,走过城郊,走进山林……我仿佛一个孤魂野鬼,茕茕孑立,毫无目的可言。 身上的疲惫感一阵接一阵袭来,我终于坚持不住,倒在了草丛中…… 再睁眼的时候,我仍在晕倒时的那个树林里。 艰难地爬起来,我准备继续走。 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但我知道,我是要走遍这个凡间的山山水水的,因为,我要找回我的凌风。 红光一闪,眼前现出火蕊熟悉的身影。 我和她之间,也算是血海深仇了吧。 可失去凌风的我,已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去报仇了。 而且,她和我之间的所有仇恨,似乎也随着凌风的消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现在,我只想找到凌风。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以命,换命。 见我失魂落魄地绕过她,对她恍若未见,火蕊冷冷开口: “有鱼,你对凌风的爱,都是假的吗?” 我不语,继续向前走。 我不想在与凌风的存亡没有任何关系、对我已经毫无意义的事情上,和火蕊纠缠。 她说假的,就是假的吧。 只要我自己矢志不渝,一切又有什么妨碍。 “有鱼!”火蕊大声道,对我的“无动于衷”有些气恼,“你不想救凌风吗?!” “救?”闻言,我大喜,转过身,一脸震惊地将她盯着,“你是说,凌风并没有死?!” “原来你不知道啊……”见状,火蕊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一眼,不屑地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凌风是你这种卑微下贱的魔呢?他可是神,没那么容易死。” 没死……太好了,我的凌风,他,没有死!! 如春回大地,我的世界立即冰消雪融,万物复苏。笑着笑着,我的泪水便决堤而下,湿了整张脸。 过了半晌,我才平复下自己难以言喻的激动,缓缓开口: “他现在在哪里?” “在他死去的地方。” “什么意思?” “其实,他也不算活着。” “什么意思?”闻言,我心上一紧,惊恐地锁定火蕊的脸,唯恐她说出什么让我失望的话来。 “他本来没这么容易消失的,之所以会消失,是因为救你的凌风,并不是真正的凌风,而是他用刚找回的兽核,凝聚出的虚体。他的兽核刚刚凝聚,还没有稳定,加上为了救你,强行凝聚虚体,本来不会被箭伤到的他,被启胜帝万箭穿心后,兽核和他附着在兽核上的灵魂,都爆裂成了碎片——而这些碎片,不出意外,会附着在他消失的地方,也就是,凤凰台附近的建筑物上。” “那我应该怎么做?!” “你想救他吗?”闻言,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火蕊道。 “当然想!” “妖界的复灵果有凝聚灵魂之效,你要做的,就是和我一起去取复灵果。” “然后呢?” 闻言,火蕊嘴角微勾,脸上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轻声道: “取到复灵果之后,你自然会知道。” “好。”我道,话音刚落,突然腕上一紧,我在腕上大力的拖拽下,远遁到了大魔头的魔殿内。 我并不会远遁术。而远遁术和瞬移术最大的区别就是,远遁术最多可移动一百里,而瞬移术每次最多只能移动一里的距离。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同心锁”,便能发挥出如此强大的魔力,看来法术是没有贵贱之分的,魔族法术亦技艺高超,博大精深,而我此时所掌握的,不过魔族法术的皮毛而已。 到了魔殿,如以前每次学魔术时一样,殿内只有大魔头一个人。 此时他站在魔殿中央,正背对着我。 “小古怪,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你从来没有离开魔宫这么久过。”大魔头转过身,一脸幽怨,好像被心爱的少年爽了约的女子。 思及他对我强加的喜欢,我想起了将我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寒倾墨。 身上下意识地发出一阵战栗。 不得不说,皇宫那段炼狱般的经历,带给了我,难以抹除的影响。 让以前我本可以从容面对的大魔头,都无法再,镇定自若地靠近。 第145章 抢夺复灵果 “没去哪里。”我下意识地躲避道,而且,此时我也不想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凌风的安危此时对我而言胜过一切,“今天我不学魔术,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你的身体被异能反噬严重,必须马上救治!” “没事。”我继续走,手腕却猛的被人抓住。 大魔头死死地握住我的手腕,他注视着我,妖媚的柳叶眼中,暗流汹涌: “为了救那个神仙,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吗?!” 闻言,我一愣,方才反应过来,他会读心术。 “是。” 让他知道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我喜欢的人不是他这件事可以让他死心,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的残忍,好过下半生的纠缠不清。 “有鱼,别忘了,你是魔族人。”手臂上传来一股大力,我被大魔头强行拽过身。 他从来没有叫过我有鱼,闻言,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我抬起头,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眸子。 他看上去,竟是前所未有的威严慑人,这是以前他在我的面前,不曾有过的。 见状,心头涌上一抹慌乱。 被启胜帝竭尽全力囚禁的一幕,陡然掠上脑海,我的身体开始下意识战栗: 他,要做什么? 凝视着我的眼睛,大魔头一字一句地开口: “有鱼,你违反族规行侠仗义,如今还要去救与魔族势不两立的神族,你是要,与魔族为敌吗?!” “你想,被驱逐出魔族吗?”说罢,大魔头又咄咄逼人地补充了一句,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那又怎样?!放手啊你!!”迎上大魔头寒意凛冽的眸子,我后退一步,挣扎道,被逼至绝境般,拼命去甩被他握住的手。 明知道此时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但我无法按捺住那种刻在肌肤、骨头,甚至渗透在血液里的痛苦所激发的,近乎潜意识的恐惧。 见状,眼中的寒意被浓重的伤心和失落取代,大魔头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用力向他的方向一拽,让我撞进了他的怀里。 正惊慌无措,却见他扭转我的身子,把双手按在我的肩头。 一股纯正的魔气从大魔头的掌心,迅速涌进体内,让体内的七经八脉,如浴春风般,清爽舒畅。 不过片刻的功夫,身上的疲惫和痛楚便烟消云散。 发觉他在替我疗伤,被那股近乎潜意识似的恐惧左右的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大魔头虽然也喜欢我,而且对我的喜欢也有些强迫,但他不是寒倾墨,那种带着强迫性的喜欢,和寒倾墨的并不一样。 有鱼,不要怕,大魔头对你的喜欢,还有亦师亦友的包容和宠溺在,他不会像寒倾墨那么过分、可怕的。 “小古怪,本尊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救那个神仙。”疗完伤,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大魔头道。 说罢,他握住我的手,在我错愕的目光下,施展了远遁术,片刻后,他便带着我,回到了方才和火蕊分开的那片树林中。 火蕊并没有因为我的突然消失而离开。她停在原地,正一脸狐疑地望着我刚才消失的地方。 见我再次出现,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浮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没想到你已经学会了远遁术。看来以你现在的法力,这次我们去取复灵果,胜算又多了两成。” 见她只全神贯注地盯着我,并没有看我身旁的大魔头,我转过头,却惊讶地发现大魔头并不存在。 “跟我走。”火蕊道,声音一落,她已施展远遁术,消失不见。 哎,我不会远遁术啊,你扔下我就走,我上哪儿找你去啊?! 正腹诽,只听一声“抓紧我”陡然从耳畔响起,紧接着,身体便像方才回来时那样,远遁了出去。 远遁出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刚才那个声音是大魔头的。原来他并没有离开,只是施展了类似于隐身术的法术,让别人无法看到自己。 大魔头能帮我,凭以前我对他的认识,属于意料之中的事,但同时我也感觉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不知是因为心底那股恐惧太过草木皆兵,还是因为熟知大魔头喜欢恶搞的性子,心中有底—— 有心底的阴影做近乎迷雾似的遮掩,我对自己的感知和感觉开始不确定起来。 那个长着复灵果的地方离天启似乎很远,我被大魔头带着,远遁了十多次才停下来。 抬眸四顾,停下来的地方重峦叠嶂,丛林密布,山泉汩汩,野兽嗷嗷,比凡间的山林雄奇险峻数倍不止。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里应该就是妖界了。 只是被大魔头带着,百里之程转瞬而过,没有看清妖界入口在哪里。 待他日学会了远遁之术,一定要自己做主,将这从未来到过的妖界,好好游历一番才是。 “那个笼罩着黑色结界的山峰之巅,就是复灵果的所在。”抬起玉手,冲不远处的险峰一指,火蕊道。 说罢,意味不明的瞥了我一言,火蕊提醒似的道: “进去,拿到复灵果,就可以了。” 说罢,火蕊化作一道利箭似的红光,射向那笼罩着黑色结界的山峰之巅。 “走。”我鼓起勇气对身旁的空气道。 不追寻光明,就会被永远地困于深渊。我要努力摆脱寒倾墨带给我的心理阴影,学会像以前一样,依赖并信任大魔头。 “直接过去?”空气中响起大魔头有些诧异的声音。 “不然呢?连滚带爬外加空翻潜水——花式儿过去啊?”嘴角扯出一丝有些牵强的笑,我尽力像以前一样,有恃无恐地调侃起大魔头。 “噗哈哈……”大魔头爽朗一笑,笑声还未落下,我已置身结界之内。 此时,我三丈之外,便是一棵粗数丈、高百尺的参天古树,树叶遮天蔽日,硕大犹如车盖,繁茂的树叶间,三颗碗大的红色果子,若隐若现。 这果子跟硕大出奇的树叶比,渺小的可怜,但从它们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气息,却是异常浓烈。 我能感觉到,这仅有的三个在这棵参天敝日的古树上结出的果子的价值—— 这应该就是三界中,唯一具有凝聚人灵魂,让人死而复生的灵药,复灵果了。 刚进入结界,一阵劲风便从身侧袭来,我一个后空翻,避开袭击者,使用驭风术,在空中站定。这才看清,袭击我的竟是一个长着一只眼睛,体型如牛,四耳五足的怪物。 不等我在半空中站稳,几道金光利箭般向头顶射来,我一个旋转,躲过了光箭,让那几道光射在了复灵果粗大的树干上。 不过令我惊奇的是,那射在复灵果树上的光箭,竟没有激起一点波澜,仿佛被那树干生生吞噬了一般,消失不见。 思绪未落,又有劲风袭来,不过这次却是从上下、左右、前后各个方向,全方位地封住了我所有的退路。 第146章 释放恶灵 之前攻击我的那个怪物并没有出手,而方才射出那几道红光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看它的样貌,这次封锁住我所有退路的攻击,不知又是哪些厉害的东西发出的—— 没想到,这里竟有这么多复灵树的守护者。 我催动身上的魔气,试图竭尽全力拼死一搏。 眼看劲风已逼至跟前,由魔气催化出来的屏障却还没有凝聚成型,就在我决定用身体生生承受下这一重击的时候,那些劲风却戛然而止。 我震惊地抬眸,看见一袭黑色的袍子夹杂着如墨的长发,在我身后飘荡开来,原来是大魔头从空气中现出身形,替我挡下了这一击。 我竟又忘了,大魔头是一定会救我的。 思及此,心中那股近乎魔咒似的恐惧,似乎被涌上心头的那股暖流,冲淡了几分。 大魔头是魔界之王,这种对我来说近乎致命的一击,对大魔头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真是,笨死了。”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弧度,大魔头悠然开口,话音刚落,像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他再次隐没于空气中。 循着他隐身前的视线看去,火蕊从结界外闯了进来。她站在结界里,有些蓬头垢面,看来为了进入这个结界,她费了不少力气。 看来有了大魔头做外挂,我少走了不少弯路。 思及此,我若有所思地望向有些蓬头垢面的火蕊。 现在我才理解之前火蕊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和大魔头那充满诧异的那句“直接进去”的含义。 火蕊故意不将这里有这么多凶险致命的守护者这件事告诉我,就是想利用我抢夺复灵果的同时,借助这些守护者的手,除掉我这个路人皆知的情敌。 是我太过着急凌风的安危,竟忘了戒备这个阴险卑鄙的女人。 见我已经进来了,火蕊有些吃惊。不过她脸上的惊讶还来不及停留多久,就被警戒所取代,因为之前攻击过我的那只四耳五足的怪兽,向她扑了过去。 而我也没闲暇看她,马上进入警戒状态。 此时我才看清后两次袭击我的东西是什么——它们都是长相不合常理、凡间从未见过的怪兽,有十只之多,一个个体型庞大,法术强悍。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会施展法术的野兽。 看来这个复灵果是三界价值不菲的存在,得到很多人垂涎,否则,妖界也不会派这么多、而且这么厉害的怪兽看守。 “我们合作!”火蕊一剑将攻击她的那只怪兽打到一边,对我喊道。 想起她为了“公报私仇”,没有提前告诉我这里面的真实情形,害我差点因没有防备而变成守护者的刀下之鬼,我便怒火中烧。 “好!你掩护!”我大声道,然后也不管她同意与否,立即转过身,向复灵果飞去。 “你!”背后传来火蕊忿忿的声音,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心中大快。 方才你差点害死我,那现在你也尝尝,一个人抵御一群怪兽的滋味。 但说是她掩护,那么多守护复灵果的怪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抢走复灵果,何况火蕊法力虽远在我之上,凭一人之力也无法对付这么多只怪兽。 见我飞向复灵树,立即有几只怪兽向我扑了过来。 我不能依靠大魔头,因为我也不确定他会不会一直帮我,这次我要救的凌风,不仅是他天生宿敌的神族人,现在还是他的情敌,而且我也不确定他能否照顾得那么周全,护我万无一失。 所以,无论有多少人帮助,最终起决定作用的,都是自己。 但让我受宠若惊的是,大魔头一直在保护我,而且保护得十分周全。 我在这头竭尽全力地与怪兽对抗,他以旁观者的视角替我挡下那些怪兽相互呼应的、我一时顾及不到的突袭。 有了大魔头的掩护,我很快便接近了复灵果,却不想手刚触碰到复灵果,一道寒光闪过,复灵果竟被一柄长剑从树上砍掉,这剑上带着强悍的剑气,虽是“砍”,但碰到复灵果的瞬间,直接将它炸成了碎屑,烟花一样散落在地上。 这里带剑的,只有火蕊一个人。 “你干什么?!”我怒道,目光随着复灵果碎屑的散落,落在黑黝黝的地面之上,却在看到下面的情形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 复灵果的碎屑坠落之处,一个个黑色的不明怪物从黑黝黝的土地里钻了出来,如同被从地狱里放出来的魔鬼。 见状,心头倏忽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原来那法力高强十只怪兽,不仅是守护复灵果的,还是负责,镇压这些看上去邪恶至极的怪物的。 这些怪物似乎只有复灵果能将它们释放出来,换个说法就是,其实复灵果不仅是三界唯一可以凝聚人灵魂的奇药,也是释放这些怪兽的钥匙。 可是,为什么这些怪物要被封印在离“钥匙”这么近的地方,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见那些黑色的怪物从地里钻出来,之前还聚精会神地攻击我们的怪兽,立即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显然对它们来说,镇压这些邪恶的东西比守护复灵果更重要。 或许,它们留在此处的目的,本就不是守护复灵果,而是防止复灵果坠落,释放这些邪恶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这些被释放出来的东西究竟有多邪恶,但我感觉得到,它们会给三界带来很大的灾难。 见怪物全追了出去,没了钳制的火蕊立即纵身向另一颗复灵果飞去。 怕她再次无故把复灵果砍碎,把凌风至于险境的同时,释放那些邪恶的东西,我立即追了上去。就在我要对火蕊出手的时候,身体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定住,动不了了。 见自己停在复灵果唾手可得的地方,知道是大魔头搞的鬼,我又急又气。 就知道他不会这么无动于衷! 顾不得会不会被身旁的火蕊发现,我冲着身旁的空气呵斥: “放手!你要干什么?!” 话落,身体并没有恢复动力,而听到这句话的火蕊还以为我在和她说话,并没有觉察到什么,而是阴鸷一笑,挥剑向我劈来。 完了,这回死定了。 第147章 重聚散魂 火蕊的那一剑速度极快,动弹不得的我瞪大双眸,然而不等心中的惊恐被彻底激发,电光火石间,我的身体已一个后移,避开了火蕊的突袭。 我知道,是大魔头出的手。 助我力战怪兽,却不让我拿到复灵果,大魔头这一后招使的,够邪恶,也够符合他喜欢恶搞和出其不意的本性。 可眼看复灵果近在咫尺的我,却宁愿他没有本性! 见我成功躲开,火蕊也不再纠缠,而是纵身一跃飞上另一个树梢,去摘最后一个复灵果。 见她没有将剩下的两个像之前那个一样砍碎,而是装进了衣兜里,我暗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等这口气落下,身体已接连几个远遁,被大魔头强行带回了魔宫。 “大魔头,这回你开心了吧?”到了魔殿,我甩开抓着我胳膊的大魔头,无奈地开口。 “当然开心,我这个为了帮你们夺取复灵果出力最多的人,见你们大功告成,哪有不开心的道理?”弦外有音地开口,大魔头露出他那标志性的邪恶笑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而且我故意让那个火蕊去救那个神仙,是成人之美——他们同根同族,郎才女貌,难道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吗?就像我和你一样。” “呵呵,”猜到他心思的我,故意不屑地大声道,“你不让我过去,到底是为了成全他们,还是成全你自己的私心?” “你当你是月老呢,可以随便左右别人的姻缘??你这叫乱、点、鸳、鸯、谱!你不是说火蕊和凌风很般配,就像我和你一样吗?那我要告诉你,你错了,而且大错特错,南辕北辙!”不知为何,原本只是想像以前无伤大雅地调侃他一番的我,想起他说的后半句话,心头就涌上一股无名火,越说越气,最后直接爆了发: “不是凌风喜欢火蕊像我喜欢你一样,而是凌风根本就不喜欢火蕊,就像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一样!”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伤痛,大魔头沉默了下来,片刻后,像要摆脱什么似的,他冷哼一声,道: “呵,凌风不喜欢火蕊,难道会喜欢你这个跟他是死对头的魔?” “是。”我道,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对于我们对彼此的爱,我坚信不移。 这种确定自己唯一所深爱的人,唯一深爱的人也是自己的、不用担心有什么东西会把两人分离的有恃无恐的感觉,真好。 这就是我想要的爱情,而且很幸运,我得到它了。 “有鱼,不要忘了,你,是,魔!”脸色阴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大魔头攥紧双拳,阴沉开口。 他又叫我有鱼了,最近这段时间,似乎每次很生气的时候,他都会直呼我的名字,而不是开玩笑似的叫我小古怪。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语气冷若寒冰,带着摄人心魄的王者之威。 手腕上突然传来阵阵刺痛,我转过头,看见大魔头的手腕上,和我一样种着“同心锁”的位置,翻腾起道道银光,仿佛细碎的闪电。 看来在他发怒的时候,他手腕上的同心锁就会有感应,而和他手腕上的同心锁是一对儿的我手腕上的同心锁,也会受到影响。 “魔又怎样?我说过了,我会控制住我的心,不会让自己真正地与魔族同流合污!”看到他的样子,再次想起的寒倾墨的我,怒火有些难以遏制,说罢,我便转过身,逃离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魔殿。 我讨厌别人威胁我! 特别、特别、特别地讨厌!! 有些出乎意料的,大魔头并没有拦我,也没有说话,这种异常的安静反而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火蕊虽然拿到了复灵果,而且她对凌风的喜欢我也了解,但我还是不放心,怕出什么差错,而且我也想知道,凌风有没有被她成功复活。 几个瞬移后,我来到天启皇宫的凤凰台上。 皇宫里的人很少,听说因启盛帝没有满足敌国献出妖女的条件,敌国大肆进攻,因连年征战兵力不足的天启,只能倾全国人力,共抗外敌。 皇宫里的侍卫们被派出去了一大半,所以现在皇宫里的人前所未有的稀少,让整个皇宫看上去十分空旷。 不过,这也是火蕊来收集凌风魂魄的最好时机。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火蕊已经将凌风的灵魂凝聚成型——一个类似于分身,与凌风一模一样的虚影。 “凌风!”见到那个虚影的瞬间,眼中一热,我脱口道。 闻声,火蕊警惕地转过头,见我并无恶意,这才继续施法,让凌风灵魂的虚影,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待这个影子看上去和真人别无二致的时候,火蕊把两根手指竖在胸前,口中念了什么口诀,然后凌风的灵魂便化作一道蓝光,钻进了她另一只手拿着的,白玉葫芦内。 “跟我来。”做完了这一切,火蕊瞥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开口。 本来上了她一次当的我不该轻易相信她,奈何我太过担心凌风的安危,不假思索地便跟着火蕊走了。 所幸她要去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近,不需要施展远遁术,否则没有大魔头相助的我,就要把凌风跟丢了。 来到一个山洞里,火蕊停下了脚步。 山洞正中,一个散发着白色烟雾的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单人床上,凌风的身体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神态安详,面色如常,如果不是知道他失了魂魄,还会让人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走到凌风跟前,火蕊打开白玉瓶,把里面变化成泉水一样的的魂魄,倒在了凌风的身上。 那“泉水”一碰到凌风的身体,就像被吞噬了一样,瞬间融入凌风的身体,消失不见。待将凌风的魂魄全部倒完,火蕊收起手中的白玉瓶,缓缓开口: “自古至今,没有那个灵兽的兽核可以碎两次,若半个月之内,找不齐他破碎的兽核碎片,他就会形神俱灭,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第148章 屠城 闻言,我心上一紧:“你去凤凰台凝聚凌风灵魂的时候,有没有找到他的兽核碎片?找到几块,还差多少?要怎么找这种碎片?凌风的兽核碎片有没有什么独一无二、可以和别的东西区分开的特点?或者它们是否具备一定的灵性,会选择具有某种特征的藏身地点,比如树林、河流之类的?” “那些碎片身上会散发出专属于凌风的气息,除了这个,别无特点。凌风法力超绝,凝聚着他高强法力的兽核一旦破碎,除了会散落在三界的任何一个角落,还会得到想提升法力的人的觊觎,所以,能否找到,半个月内能否找全,全凭运气。”抿了下樱唇,火蕊不无担忧地开口,说罢,她便走到凌风还未苏醒的身体对面,正襟危坐,施展起法术来。 凌风交给她,苏醒应该没问题。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齐核,三界太大,半个月时间太短,我一刻也不能浪费,必须分秒必争。 思及此,我立即转身向洞外走去。 我要去找兽核,现在,立刻,马上! 刚转过身,眼前一阵黑雾扑面而来,我感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我的体内,这东西滑如泥鳅,钻进我身体的时候,如游鱼入海,没有带给我任何不适的感觉。 但接下来,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我身上的魔气在这个东西钻入后,竟自动启动了。 随着魔气的越来越浓,我的神智也开始模糊不清。 以前,无论魔种散发出的魔气有多浓烈,我都能保持住一丝清醒,但现在,我却眼睁睁看着自己挥舞手掌,向正坐在地上对凌风施法的火蕊扑去。 “不要!”我大声道,这两个字仿佛一个引子,一出口,我整个人便被拽进了黑暗之中。 这片黑暗无边无际,无穷无尽,仿佛深不见底深渊,我一脸茫然地在这片黑暗里行走,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异不知自己在走向何方。 “我是谁呢?” 我问自己,然后陡然发现,我不知何时竟然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那我又认识谁呢?” 我再次发问,随着这句话的问出,似乎有什么五彩斑斓的东西从脑海里溢出,不带我捋清那些涌出的东西是什么,脑海里已变得一片空白—— 我竟连自己的记忆都失去了……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而我,又为什会出现在这里? 无边的寂静和黑暗让我一阵恐慌,我加快脚下的步伐,由刚开始的踱步,到走,再到跑。 刚开始,我还可以淡定,但随着我经过的地方,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听到的声音,皆是一成不变的寂静,心中的恐慌便开始加倍增长。 “这里是哪儿,我是谁,我要离开这儿,离开这儿!”我哭喊道,歇斯底里地跑起来,近乎疯癫。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那没有任何改变的,感觉不到任何时间流逝的黑暗让我近乎崩溃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哀嚎: “凌风!不——!!” 这声音不舍、痛苦、而绝望,带着深入骨髓的深沉爱恋,如一道闪电划破黑暗。 凌风为救我万箭穿心,我为救凌风对战怪兽的一幕陡然浮现在脑海。 虽然这一幕,在我丢失的记忆之海中,不过沧海一粟,其余的记忆,还是空空荡荡的一片空白,但我知道,“凌风”一定是一个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的人。 “不,凌风,不……”我重复着方才听到的那个女子的话,轻喃出声。 这个女子似乎是另一个我,她似乎懂得我对凌风的所有感情,知道所有我和凌风有关的事。 所以才会让我如此,感同身受。 声音出口的刹那,眼前铺天盖地的黑暗潮水般退去,一个身穿蓝袍躺在床上的绝色男子,映入眼帘,他四周,是山洞坚硬的墙壁,和不远处,一个倒在墙壁附近,口吐鲜血的红衣女子。 随着眼前景物的清晰,记忆如的肆虐的洪流一般涌入我的脑海,让我头痛欲裂。 “走!快带他走!”我抱住头,用通过对身体里的东西竭尽全力的压制保留下的一丝理智,大吼,“带他走!!!” 见那个红色身影带着蓝衣男子消失在了原地,我终于失去了对抗那个身体的诡异入侵者的力量,意识再次坠入无边的黑暗。 我听见人们的惨叫声,听见兵戈相击的打斗声,可是之前的那一番抵抗,似乎已用尽我所有的力气—— 我走不出这片梦魇似的黑暗,也无法走出这片连时间都感知不到的,与世隔绝的黑暗。 可我,也不会再如刚进来时那般恐慌崩溃了,因为我听得见外面的声音。 可是令我揪心的是,从我再次进入黑暗至今,传入的惨叫和打斗声就没有停止过,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许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吧,而且现在失去所有记忆、一无所有的我很依赖外面那种唯一能带给我人间烟火气息、驱散恐慌孤寂的声音。 待声音散去,我刚觉得无所适从,周围所有的黑暗便化作一道闪电,一闪而逝,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我转动双眸,看见的,是漫山遍野、惨不忍睹的尸体,和从尸体里流出来的,汇聚成无数条河流的鲜血。 这……这是…… 再次坠入黑暗后失去的记忆,渐渐在脑海中明晰。 “是你!是你,杀了一城的人,男女老少,无一幸免。”一个声音于耳畔响起,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又不同于火蕊的娇柔,这声音带着成熟女子的磁性和历尽沧桑的厚重。 “不,不是……”踉跄地后退一步,望着死状惨烈的尸体,我难以置信地开口,挣扎着喊道,“你是谁?!!” “我是,你身体里的魔种啊~~”那女人缓缓开口,带着重振雄风的得意,“也就是,现在,你幻化成型的心魔。你不是说,你能控制得住我吗?可惜,你还是堕落成魔了,而且,生生屠杀了,一个城市,上千的,无、辜、百、姓。” 她最后一句话,如数道惊雷一同在我心头炸响,让我的身子猛地震颤了一下,仿佛体内的每一根血管都被炸碎了。 “噗!”一口浓血喷出,我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第149章 回到过去 “不……不是的……你骗我……你骗我……”我用尽此时能在身上感觉到的,微弱游丝的最后一点力气,抗拒地喃喃道。 “我,没有骗你。”话音未落,一段记忆陡然浮现在眼前: 一个黑衣女子,手执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从半空中落下,她双眸血红,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她见人就砍,每听到一声哭喊,或遇到一个反抗,她都会受到引诱一般,变得兴奋,然后开始一场更狠辣、更凶残的杀戮。 顷刻之间,城中哀嚎四起,血肉横飞,她的身后,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竟无一人生还。 看到那个人的脸,我脑袋里轰地一声巨响,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那个人,竟是,我! “不!不——!!不——!!!”胸口像压了万斤巨石,我仰天大喊,想要摆脱这种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近乎窒息的感觉。 然而,从手上传来的粘稠感,却提醒似的,拉回了我的注意力—— 我的双手染满了人类的鲜血,这鲜血还是温热的,散发着,本还是鲜活的生命的,腥甜气味。 “不是我……不……不是我……”这血液仿佛万根钢针,刺痛了我整条手臂,我抗拒地摇着头。 “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我喃喃,想从身旁抓起什么可以证明这句话的东西。 可粘稠的血液,死状凄惨的、惊悚可怖的死尸,魔咒一样挥之不去,如一只嗜血恶兽,对我张开随时可以将我吞噬的,血盆大口。 死吧, 死了, 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抬起手掌,我用尽全力向头顶拍去。 剧烈的疼痛从头顶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彻底坠入黑暗。 记忆如前两次一样,在坠入黑暗的瞬间,全部消失不见。 真好。 我又是,清白干净,从未沾染过人间尘埃的人了—— 我没有被种上过魔种, 也没有加入过魔族, 更没有,丧心病狂地屠杀了一城的,上千百姓……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些离开村庄后发生的事,都是假的,都是一场梦而已。 醒来了,我还会在自己刚诞生时,来到的那个小山村里,还是那个,未谙世事,不知是非善恶的,任人欺负却不知反抗的懵懂少女。 对,我在那个,小山村里。 随着思绪的扬起,眼前黑暗散去,小山村重现在了眼前。 “啊,之前的那些,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我欢呼雀跃,立即跑回了自己居住的城隍庙…… 我在小山村里知足安乐地生活着,虽然一直受欺负,却无愧于人。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时间如箭,不知这样过了多少个年头,忽然有一个声音从天空中响起: “有鱼,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有鱼,别怕,醒过来,所有的痛苦,我们一起面对!有鱼,我也入过魔,我知道,如果可以选择,你宁愿死,也不愿被魔种控制,去做自己最痛恨的事。” 这是谁的声音,魔种是什么?我做了什么自己最痛恨的事啊?他说的这些事,似乎我应该熟悉,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大傻瓜,你怎么了?”寒倾墨走过来,望着望着天空发呆的我,诧异道。 “没什么,可能是,又出现幻觉了。” 最近眼前总会出现各种死尸和鲜血的幻觉,而且还特别逼真,和真的一样,弄得最近我魂不守舍的,要是这种类似的幻觉再不消失,我就得让寒倾墨用他说书挣来的钱,找村里的巫师来城隍庙替我驱邪了。 第二日,我刚起床,空中又传来了和昨日听到的那个男子,一模一样的声音: “有鱼,你并没有失败,龙葵是骗你的,控制你心智的不是你自己的心魔,而是她。她是大魔头的助手,法力远在你之上,专门负责控制魔的心智,让它们一心一意地效忠魔王。有鱼,醒过来,再不醒过来,你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心魔,大魔头…… 心上一阵剧痛,如利刃穿过,一个身穿黑袍的蒙面人浮现在脑海,他把一股黑色的气体打入我的体内,然后…… 和大魔头有关的记忆,一点一点在脑海中清晰,我难以置信地抱住头。 这些记忆,是真实发生过的,还只是我的梦? 为什么我现在身在这个小山村,周围的一切,还是之前没离开村子时的样子? “大傻瓜,你怎么了?最近一直神神道道的,要不我带你去你师父那里看一看吧!”寒倾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走过来,拉了拉我的手道。 “没事,应该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不用看我师父。” 第三日,我刻意睡到很晚,补足了精神,这样应该就不会出现幻听了吧!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从床上爬起,刚要下床,似曾相识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鱼,你忘了你一直要揭开的身份谜团了吗?忘了你立下的要做的魔中第一侠客了吗?忘记了,与你生死与共,爱你胜过一切的凌风了吗?” 石像崩塌, 神女的预言, 笼罩着金色结界的死亡之窟, 戴着菩萨面具行侠仗义的黑龙侠士…… 与男子说的话有关的一个个细碎而不完整的画面,陆续浮现在眼前,我越来越确定,最近涌入脑海的、类似于影像的东西,并不是幻觉,而是自己的记忆。 可是,这是哪里的记忆,发生在什么时候,又该被,放置在何处? 一阵疑惑袭上心头,我感到一瞬间的时空错乱,大脑里混乱极了。 “大傻瓜,我看你还是去看看大夫吧,你今天又站在床头发呆了。”手上传来一股力量,我低下头,迎上寒倾墨满是担忧的目光。 “没事,我只是感觉自己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我忙道,认真地凝视着寒倾墨澄澈而深邃的杏眸,“寒倾墨,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但被我忘记了?比如我遇见了神仙恶魔什么的。” “没有啊,”诧异地瞥了我一眼,寒倾墨发觉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一笑,“你看,还说没什么事,这都能替我说书了。” 说罢,寒倾墨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肯定被我影响的——你这么傻,又这么喜欢听书,我说什么你都能当真。最近说书赚了不少银两,这样吧,我买些好酒好菜来,就当是补偿你的精神损失啦!” “嗯,寒倾墨真好!”一听到有好吃的,我忙不迭点头,之前的烦恼立即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第150章 重回现实 吃罢饭,我志得意满地躺在床上,望着从天空飘过的白云。 这里的生活,就是安宁惬意,很庆幸遇到了寒倾墨,要是没有他,我的日子肯定会冰冷乏味得紧。 “有鱼,总活在过去,你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不要逃避了,有鱼,来,勇敢地迈开脚步,离开那个曾经带给你平稳安宁的村庄,向前走,去迎接你将要经历的一切,去找回丢失的数年时光,去追赶,你早已经历,却还未触及到的未来!我在时光这头,等你!” 男子的声音再次从空中响起,勾起了之前被抛到九霄云外的心事,让所有的疑团,迎刃而解。 原来,那些浮现在我脑海的,是来自未来的记忆,而我此时的所在,是已经发生过的过去。 那个男子说的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勇敢面对,停留在过去,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怎样才能回到正在发生的未来? “来,勇敢地迈开脚步,离开那个曾经带给你平稳安宁的村庄,向前走,去迎接你将要经历的一切,去找回丢失的数年时光,去追赶,你应该触及,却还未触及到的未来!我在时光这头,等你!”男子的话再次浮现在耳畔。 迈开脚步……向前走……去追赶…… 那就是,要跑起来喽? “喂,你说过会等我的,别让我迷路了啊!”抬头望天,我大声道。 “……” 呃……该说话的时候又不说了,太任性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么任性的人在未来是我的什么人!要是我的夫君的话,我一定要会好好教训你,哼! 狡黠一笑,我向屋外跑去。 身体刚动起来,回忆便走马观花一样接连不断地浮现在脑海。 那些零散的记忆,随着身体的运动,自动凝聚修复,最后顺理成章地连接在一起,像一条无尽的长河一样,向我迎面扑来。 不过和长河不一样的是,我是逆流而上的,也就是不是奔向未知的未来,而是重温一遍已经发生过的,却被我完全忘记了的,旧时光。 脑海中的时光长河很快就流到了尽头。 “不要害怕,有鱼,我在,凌风,一直在身边陪着你!”手上传来温柔的摩挲感,我低下头,脑海里浮现一个蓝色的身影,那么清冷孤傲,那么优雅慵懒,那么正义凛然,此时,又那么孤独寂寞。 四周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对面寒倾墨的身影,在逐渐虚化的背景里,依然清晰如旧,似乎成了我割舍不断的挂念。 和寒倾墨有关的“未来”记忆,全部涌上了脑海,眼角一滴眼泪滑落,我最后一次呼唤他的名字:“寒倾墨,” 松开寒倾墨的手,我的身体像风筝一样,越飘越远: “曾经的你,是我难以割舍的挚友,是我,万丈深渊中,唯一的光芒,可是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最后,你,终是负了我……” 随着身体的飘远,凌风的声音逐渐放大在耳畔: “有鱼,我不能失去你,失去你,我的生命就失去了意义,有鱼,求求你,醒过来好不好……” 身上倏地恢复了所有的知觉。 感觉到两滴温热的东西滴在脸上,我用力地睁开眼睛,凌风放大的、满是泪痕的脸,映入眼帘。 “你是在,为我流泪吗?”见他沉浸在悲痛中,对我的“醒转”浑然不觉,我张开嘴,有些吃力地道。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只知道身上虚脱一般疲软无力,嗓子也异常干涩,发出的声音有些嘶哑。 闻言,凌风如被施了定身法,动作一滞,目光缓慢而惊讶地移上我的脸,看到我睁开的双眼,他眼中的悲痛瞬间被狂喜取代。 “有鱼,你醒了!”他欢呼道,一把把我拥入怀中,力气之大,差点把我勒死。 “咳咳……轻点轻点,凌风,你说你到底是盼着我醒过来还是不盼着我醒过来啊?刚醒过来就想把我再送回去……”为了缓解他的悲痛,我故意打趣儿道。 只有他能让我从寒倾墨带给我的阴影中解脱出来,甚至洗涤去世间所有的痛苦带给我的忧郁,让我可以变回以前那个,简单、快乐的自己。 或许那个被自己深爱,同时因为深爱而带给自己无限温柔和包容的人,都自带妙手回春的治愈功能。 闻言,凌风松开手,双手按上我的肩膀,凝视着我的眼睛,极认真地开口: “盼着你醒过来!有鱼,我爱你,我要和你结婚,我要和你生一大群孩子!” 呃…… 脸上一红,我低下头,有些羞赧地避开凌风的目光。 这个拖拖拉拉阴晴不定暧昧不清的家伙突然变得这么干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凌风,你的兽核找全了吗?!”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心上一紧,忙道,“还有,自你苏醒到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 别的事情我或许会忘,但涉及到凌风安危的,绝不会! 记得被那个魔族的龙葵控制前,火蕊告诉我,凌风苏醒后,若在半个月时间内找不全他破碎的兽核,他就会形神俱灭,彻底消失在人间! 闻言,凌风粲然的目光陡然黯淡下去,却是转瞬即逝,黯淡过后,又重新焕发光彩,而且脸上还多了一抹笑容: “快了,就差最后一块了。有鱼,你饿了吧,我去给你找吃的。” 说罢,他便躲避什么似的,争先恐后地走了。 他再擅长伪装,又怎么可能骗得过我?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存亡,我对他的了解,已经远远不是初见时那么浅薄了,他任何微小的心事,我都能感觉得到。 他应该是为了唤醒我,才没有继续寻找那剩下的最后一片兽核的,而他剩下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思及此,我挣扎着从床上站起来。 我要去寻找他剩下的最后一片兽核,现在,立刻,马上! 脚触碰到地面的瞬间,只觉得一阵酸软,我身子一晃,向地面上扑去。 “唔!”痛呼一声,我摔了个狗啃泥——衣服里有什么啊,这么硬,咯得我骨头都快碎了! 一脸哀怨地伸出手,我向自己的袖子里摸去,掏出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刚要把它扔掉,却感觉这个东西十分眼熟。 第151章 反目成仇 是…… 是凌风的兽核碎片! 凌风刚才说,兽核只差最后一块就凑全了!这不正是那最后一块嘛! 大喜过望的我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见那东西还在,方确定这不是因自己太过祈盼而出现的幻觉。 真是太好了! 嘻嘻。 我一定要给凌风一个惊喜! 话说和他长得那么好看,在一起这么久还没调戏过他,真是亏呢!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凌风抱着一堆野果野菜回来了。他支起炉灶,开始做饭。 “小风风~~”我色眯眯地向凌风走过去,双手搭上他的双肩,“你说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呢?即使近在眼前,也让我忍不住想入非非,欲罢不能。” 闻言,凌风俊美无筹的脸上涌上一抹红晕,原本因我说了话而转过来认真地将我望着的他立即又把脸转了回去,然后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继续烧水。 “凌风,你刚才不是说你爱我,要和我结婚,和我生一大堆孩子吗?”见状,诡计得逞地一笑,我继续“开口,手不安分地在他衣领处滑动,“现在有你,有我,有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们这就顺水推舟,造孩子啊?” 凌风缓缓开口,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声音有些喑哑: “有鱼,不要闹了。刚才见你醒来,我一时激动,口不择言,你别当真,你在我心里,一直是妹妹一样的存在,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哼,发现自己时日无多,就马上想办法把我推开,真是傻死了! 可明知道他在说谎,心还是会有一点痛。要是以前,我可能真的就上当了,凌风你这个小冤家,能不能别总用这么决绝的话来达到保护我的目的啊!很伤人的喂! “哼,你这么表里不一口是心非,看来我得拍晕你。”我一边道,一边慢条斯理把袖子中的兽核拿出来,让他看清之后,作势就往他脑袋上拍。 “有鱼,你找到了!”他大喜,双眸中闪现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把我拥入了怀中。 他紧紧地拥抱着我,好像下一秒我就会消失不见一样,力气之大,似乎要将我揉进自己的身体。 紧贴在他的身上,我感觉到他结实的胸膛,厚重的心跳,只觉前所未有的安心:凌风不会死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这是这世上,最最最美好的事!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思绪未落,和我的心声一模一样的话从耳畔响起。 凌风大声道,语气里是呼之欲出的欢喜、欣慰和深情。 “嗯!”我同样欢喜、欣慰而深情地回应道,双手紧紧地反拥住他。 虽说因为之前的“调戏”,我难以自制得对他生出了一种羞耻的想法,但凌风没有再提,我也就羞涩将这种想法埋在了心底。 既然找到了最后一片兽核,接下来,就是施法将所有的兽核碎片凝聚在一起,重新融入凌风的身体了。 我坐在床头,单手支颐,呆呆地望着席地而坐,俊眸微闭,全神贯注地疗伤的凌风,心神荡漾。 长得好看,身材好,个子高,气质好……怎么看怎么招人稀罕。能得到这么个三界尤物,不得不说,我的眼光真是太好了。 正想着,突然腕上一紧。 我心想大事不好,思绪未落,身体已一个瞬移,来到了大魔头的魔殿。 “有鱼,对不起,我……”见到大魔头的瞬间,我立即施展瞬移术,而手腕上的同心锁却仿佛定身符一样将我定在当地,让我动弹不得。 “有鱼,让你屠杀一城百姓这件事,并不是我的意思,是龙葵违背我的命令,擅自行事——我已经惩罚了她。” “也就是说,是你让龙葵来对付我的?”因屠城之事耿耿于怀的我,敏锐的觉察到了这话中的漏洞。 “我……”大魔头道,欲言又止,片刻后,方吐出一口气,豁出去似的道,“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喜欢别的男人,我生气。” 心爱的女人? “呵。”低头看了一眼被大魔头种在手腕上的同心锁,想起那被龙葵控制的,梦魇般的时光,我凝视着大魔头的眼睛,大声道,“打着爱别人的名义,就可以任性妄为,毫无底线吗?!大魔头,我以为经过那件事,你已经变好了!是我看错了你!” “有鱼,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屠城并不是我的本意,那只是一个意外,是龙葵,是她违反我的命令大开杀戒的!”闻言,大魔头眼中暗流起伏,他抗拒什么似的,不耐烦地开口。 “呵,是吗?那你给龙葵下的命令是什么?”我盯着大魔头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剑。 “我……”目光躲闪地避开我,大魔头一脸不甘,却又欲言又止,看上去十分矛盾。 “好,我不为难你。”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的波澜,我缓缓开口,“既然你说是龙葵做的,那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不,龙葵她,不能杀。”他道,神色严肃。 “呵。”见状,心上一阵疼痛,这痛不是别的,而是最后一丝希望,被撕个粉碎的痛。 自嘲一笑,我一字一句地开口:“整整一城的百姓,上千条无辜的性命!难道,都不值她的一条命吗?!何况还是她,多行不义,罪有应得!!大魔头,你何必来跟我道歉,求我原谅??你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一丝负罪者该有的愧疚,何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有鱼,我到底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目光一阵震动,大魔头双手按上我的肩膀,他的双手十分用力,攥得我肩膀一阵钝痛。 “大魔头,你看着我,”迎上大魔头颤抖的目光,我一字一句,愤怒而决绝,“现在,我们之间,隔着上千条无辜百姓的性命,这个坎,这辈子,都跨不过去了!我,有鱼,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势不,两立!” 说罢,见他愣在当地,加上我觉察到手腕的同心锁有所松动,立即趁机一个瞬移,离开了魔宫。 为了不让凌风起疑,我并没有直接回山洞,而是先瞬移到了山林中,采了许多可以用来做午饭的野果野菜。 我不能让凌风为我担心。他的兽核还没有稳定,若再因为什么事受到创伤,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怎么出去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刚结束一个疗程的凌风见我从山外面回来,笑道。 第152章 解除同心锁 “瞬移啊,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什么法术都不会的有鱼哪?这个魔族,我可没有白进,大魔头呢,我也没有白骗。”闻言,我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冲他挑了挑眉—— 加入魔族,是为了增长实力,跟大魔头学法术,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杀了他。 虽然后来,我不想杀他了…… 对于深爱的人,我不喜欢有所隐藏,选择加入魔族的原因,在与凌风重逢后我便尽数告知于他。 “咳咳……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有鱼。”剑眉一挑,凌风意味不明地道。 “嗯……”话一出口,我方觉察到不对劲,立即作势向凌风身上打去,“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呀?!” 手没等落在凌风的身上,他已抬手握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拽,便把我拉入了他的怀中。 从背后抱住我,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他一本正经地开口: “凌风是有鱼最好的凌风,有鱼也是凌风最好的有鱼。” 入夜,我靠在凌风怀里,像每天一样,安然入睡。 和凌风相伴的这些日子,我们虽然同吃同住,却没有做过任何逾越、羞耻的举动。我觉得,这样相敬如宾,也挺好。 对我来说,每天晚上能在他怀中入眠,清晨在他面前醒来,已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了。 刚进入梦乡不久,突然一股大力从手腕上传来。 被“同心锁”拽到魔殿的我,还没有完全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中一脚错踏,摔在了冷硬的石阶上。 “唔!”我一声闷哼,彻底醒了过来。 见自己再次回到魔殿,我怒火中烧,对着坐在王座上的大魔头大喊: “大魔头,我说过了,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势不两立!你不要再通过同心锁纠缠我了!” “为什么?”玄冥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嘶哑,听到他异常的声音,我才留意到此时的他和上次月圆时一样,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十分狼狈。 觉察到了什么,我扫视四周,果然看到了猜测中的景象——和上次一样,壶打杯碎,梁毁柱塌。 玄冥身上,好像有类似于诅咒的疾病,而且每隔一个月便会发作一次。 他可是一族之王,他这么厉害的人,会中什么诅咒呢? “是因为那个神仙吗?因为有了他,你就要抛弃我了??”大魔头道,声音前所未有地脆弱和无助。 他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上一次出现在这里时,他跟我讲的他曾经的悲惨遭遇。 一阵心疼把心头的怒火冲散,不忍地望向他,本来已经涌到嘴边的打击他的话,被我生生咽了下去。 “好,那我就杀了他!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阻碍我们在一起了!!”握住插入地面的长剑,大魔头阴森开口,身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 即使他还没有使出这种力量,我也已经感觉到了这股力量的恐怖可怕。 凌风还在恢复期,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与他交手,必死无疑! “你敢!!”思及此,我忙大声道,试图让这个此时已有些疯魔般的人冷静下来,“大魔头,你怎么还不明白,大开杀戒是得不到一个人的心的!我不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冷酷嗜血,滥杀无辜!你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却要迁怒于那些无辜的人,你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愚蠢吗?!” “好……那是不是,只要我肯做好事,你就会原谅我?”闻言,他沉默片刻后,缓缓松开了握剑的手,若有所思地开口。 我不语。 做好事固然好,弃恶从善更好,带着整个魔族弃恶从善,最最好。可是,我也不确定,自己最后是否能彻底地原谅他。 我未答,他也没有继续再问。 他本来也不需要问,对可以读取我心声的他来说,想知道我的想法,就如探囊取物那么简单。 这次,他又用“同心锁”控制着我,让我在他身边坐了一夜。我不知道凌风是否能觉察到,但愿他这一夜睡得死,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这个总带着这个“同心锁”也不是办法,我必须想办法把它从自己身上抹除。 大魔头放我回来的时候,是四更。我很庆幸他能在这个时间放我回来,因为凌风每天会睡到五更,若是他放我回来得再迟一点,被凌风发现的几率就大了。 我怀着小窃喜,施展瞬移术回到了山洞。刚移到洞门口,我就定在了原地,再也移动不了半步—— 我看见凌风坐在床头,正一脸阴郁地等着我。 今天,他竟然早早就醒来了,不知道是刚醒不久,还是从我被大魔头的“同心锁”强行带走的那一刻,就醒了。 听到声音,凌风抬眸望向我,那双绝美的凤眸中,满是心疼和哀怨。 见状,我像个偷了东西被抓现形的小贼,低下头,有些慌乱地避开了凌风的目光。 “有鱼,过来。”片刻后,他有些严肃地开口。 “嗯……”我有些不安,但这份不安不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件事,而是怕他知道了这件事后,去找大魔头做什么傻事。 一步一迟疑地走到凌风面前,刚想把因这每一步的停顿空暇而想出的“阻止凌风做傻事”的说辞用出来,却被凌风一个大力拥入了怀中。 “有鱼,从今以后,我希望不管什么事,你都能告诉我,不管,这件事会不会让我担心,会不会给我造成麻烦,”双臂温柔地挽着我的腰,凌风把头轻轻地埋进我的发间,小心而轻柔,像守护一件易碎的珍宝,“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我能把握好分寸,不会意气用事,让你担心。” 说罢,他轻轻地把我从他怀里捞起来,抬起印着“同心锁”的手腕,宽大的手掌轻轻覆盖在上面。 我看着他的手掌闪烁起刺目的蓝光,然后感受到手腕处传来一阵酥麻,待他移开手掌,手腕上的“同心锁”竟然消失不见了。 “凌风,你竟然可以……”我大惊。 凌风虽只是天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神,非三界中任何一族的王,但他却能解开法力只有达到三界之王的层次才能解开的“同心锁”,可见他的法力已经可以与三界之王比肩。 思及此,我想起了初见时,他以一人之力打破那个被称为三界三大顶级阵法之一的,“诛心阵”。 看来他的法力甚至已超过三界各族之主,跻身上古法力曾登峰造极、绝代无双的那五人之列。 虽然不知道那个令三界所有人闻之色变、实力深不可测的天帝的实力,是否也在他之下。 “嗯。”闻言,凌风得意一笑,这一笑,我感觉到了他发自内心的骄傲,那种能为心爱的人解决困难的,骄傲。 唉,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跟别人抢糖吃的小孩子,不过,很可爱,我喜欢,嘿嘿嘿…… “这半个月来我勤加修炼,法力已恢复了九成,解个同心锁对爷来说,小菜一碟~~”凌风拿腔作调的声音拉回了我色眯眯的思绪,只见他邪恶地挑眉,故作自恋地续道,“爷可是这世上最厉害的男人——怎么样啊小傻瓜,跟爷在一起不亏吧?” 爷? 为什么他现在说话的口气、对自己的称呼,听起来那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也听到过? 第153章 走到一起 喂,发什么神经,要是听到过,也是在凌风这里,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是是是,选择了凌大神,我赚大啦!以后还请凌大神多多提携,狠狠关照!”收回思绪,我捧场道,故作敬佩地冲他行了一礼,“不过,刚才谁说我是傻瓜来着?” 故意冷下脸,我邪恶一笑,姿势由作揖,变成了活动手腕: “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说罢,我抬起拳头,作势向凌风打去,见状,凌风急跑开忙,一边跑一边道: “鱼女侠大人有大量,饶过小的吧,小的下次不敢了!” 待凌风恢复了法力,我们离开了山洞,回到了城市里。 没有了“同心锁”的控制,我再也没回过魔宫。大魔头屠杀一城百姓的事,让我对魔族心灰意冷,我决定和魔彻底划清界限,从头开始。 魔种仍会不时爆发,但因为凌风法力强大,每次入魔,我都会在凌风的帮助下,恢复神智,是以世间流传起了一段“人间有一魔女,凶残狂暴,冷血无情,每次一见蓝衣少年,魔性顿消,不治而愈。”的爱情传奇,常被说书人拿来当话本,并添油加醋,传得愈发惊悚离奇,感天动地,让我和凌风哭笑不得。 而我也因此拜凌风为师,跟他学习压制魔种的法术。 能压制自然好,但若学得了他那一身冠绝三界的法术,直接将体内的魔种抹杀,自是更好。 凌风知道我心思,一开始,他亦是一心一意,毫无保留地教我,但在我第一百九十九次学习神仙的法术失败后,凌风只得像曾经的兔熊一样,转而教我只能对付不会法术的人的武术。 “凌风,别放弃啊,继续教我法术好不好?我会努力的!我会比以前努力一千倍、一万倍,我绝对能学会神族的法术,绝对不会再让你失望!”听到凌风的提议,我三指指天,信誓旦旦地开口。 我不想一辈子都被魔种控制,成为不人不魔的怪物,那样,还不如直接让我去死,最起码还能在世间留个清白的名声。 “有鱼,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闻言,瞥了眼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我,凌风有些疼惜得摸了摸我的头,道,“是你的体质不适合学习仙术。不要着急,我会尽力找出你无法修炼仙术的原因,让你恢复正常,至于魔种,有我在,我会帮你压制,绝不会让你重蹈覆辙,发生之前那种屠城的惨剧。” 还是凌风最了解我,一开口便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几句话便解了我的心结。 “好。”乖巧地点了点头,我撒娇似的开口,“那你不要离开我哦。” 见状,凌风宠溺一笑,道:“嗯。” 除了魔种和凌风,最让我担心的,就是兔熊了。 自柳城得到兔熊的消息后,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我寻找了自己经过的所有地方,打探了所有能打探的人,都没有再得到它的消息。 兔熊是斥子,传说中会危及三界安危的人,人们对它的关注,可谓到了无微不至、无孔不入的地步,能在整个三界的监视下销声匿迹,不是法力逆天,就是已经形灭魂散,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了。 但我更希望是前者。 兔熊在我心中是极重要的,重要到,胜过我认识的,所有人,虽然我也说不清,自己对它那种异常强烈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凌风开始教我武术。 为了便于领悟,他决定手把手教我。 闪,转,腾,挪,翻身,出拳……我在他的驾驭下,跟着他做出不同的武术动作,只是这些动作,往事重现一样,总让我想起兔熊。 他教我的招式,和曾经兔熊教过我的,竟如出一辙。 或许,这人间的武术也和另外两界的法术一样,有很多异曲同工之处吧。我心想。 学完了凌风教我的招式,我便要再出去找兔熊。 “咳咳……那个兔熊……”见状,凌风的眼底划过一抹异色,他讪讪一笑,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它不是还有个戴着面具的朋友,铭殇尼吗?而且,它一个大男人,还有它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天天把他带在身边,不合适吧……” “大男人?”闻言,我一愣,“它还算男人?它不过是一只需要保护的小动物,顶多算是公的……” “喂,爷……咳咳,那个兔熊的性别那么不明显的吗?”闻言,凌风神色一僵,有些不高兴的道。 看,又为兔熊打抱不平了,我就说过,他对兔熊比对我亲…… “明显明显,是你没理解我的意思好吧?”我无奈一笑,“我的意思是,它是兽,不是人,虽然是公的,但算不上男人。” 闻言,凌风半眯起眼睛,眼底划过一抹狡黠: “修为到达了一定程度的动物,都可以化成人形,而且可以和人一起,相爱相伴,结婚生子。” 什么?! 凌风的话如一道惊雷在心头炸响,我定定地望着他,难以置信: “那……那兔熊修炼到……到可以化形的程度了吗?” 见状,凌风勾起嘴角,脸上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道: “当然,它早就能化成人形了,要不是和你相遇前受了重伤,它也不会变回兽形。” 真……真的吗…… 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击中,我一个踉跄,倒退了一步。 它竟然,是一个男人?! 而我,竟和他毫不避讳地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还……还……还天天睡在一起?! 那我和他之间,算什么啊?! “哦……那……那……那我们不和它在一起了,找到它,确定它无恙就行了……”躲避什么似的,我慌乱开口,刚转身,却被凌风一个大力拥入怀中。 只见他欣然一笑,道: “嗯,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会有人把我们拆散啦!” 我一夜未眠。 第二日我便找理由和凌风分开睡了,在行为上,也再也没有拥抱、牵手之类的亲密之举。 是时候该把我和兔熊、凌风三个人之间错乱不清的关系,好好捋一下了。 在这之前,已经和另一个男人做了那种事的我,无法再面对他。 “有鱼,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一天,凌风似是忍不住了,不无失落地对我道。 第154章 兔熊与凌风 “没什么……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不喜欢与人过多接触……” “真的是这样吗?”轻叹一声,凌风道,将信将疑,旋即想起了什么似的,双手按住我的肩膀,他凝视着我的眼睛,柔声开口,“有鱼,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情,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心事,都可以告诉我,我说过,我可以、也愿意替你分担,为自己的女人分担或者解决麻烦,是一个男人最幸福、最值得自豪的事,但如果你因为怕这件事让我担心、给我造成麻烦而不告诉我,我只会比不知道真相更担心、心疼和无措。” 听到“自己的女人”这几个字,我心上一紧,像做贼一样,立即垂下双眸,避开他深情的目光。 “凌风,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多想,我只是……只是最近有些累……”我道,推开凌风的手,“最近,咱们不要再接触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见我转过身,凌风伸手欲留,却想到了什么似的,那只手,终究没有落下来。 心上莫名一阵刺痛,我迈开步子,走回自己的房间。 脚踏两只船,是我此生最不耻的事,而如今,这种事,居然阴差阳错地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本来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的,兔熊跟我强调过,男女授受不亲,是我,当初是我强迫了它…… 是我的无知,害了兔熊,也将要毁了,自己近在咫尺的幸福。 凌风,我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时光匆匆而过,而我,却没有想出任何解决办法,当凌风敲响我的门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已把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一上个午。 “有鱼,该吃午饭了。”凌风道,见我没开门,他沉默了片刻,又道,“别老把自己闷在房里,若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总闷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跟我出去散散心,或许还能找到解决问题的灵感呢。” 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便打开房门,跟他走了出去。 我们是在一间茶楼里吃的午饭,江南的茶楼简约清雅,古色古香,适合调节心情,当听到凌风说“我知道你最爱听书了,听了书心情是不是好一些了?”我才知道,他是刻意带我来此的。 可是,现在,我宁愿他待我不好,这样,即使最后我选择的不是他,也不会太过歉疚。 “谢谢你的好意,”我道,起身便向茶楼外走去,“以后不用刻意哄我开心,和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只会不开心。” “有鱼,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凌风快走几步,挡在我跟前,他抬起双手,按住我的肩膀,他的神色迷茫而痛苦,而他的手,也因这情绪的变化,加重了力道,“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只会让我担心!”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以后不要再为我担心了,我没事,我只是需要时间,一个人静一静,”深吸一口气,我道,话一出口便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去想明白,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忧愁?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好不好?” 闻言,我抬起头,望着凌风那双充满担忧的眸子。 我能感觉得到,他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我也想早点告诉他原因,让他不要再跟着我受折磨,而且我怎么忍心,让他痛苦。 何况,他本就是无辜的,这段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是我先后和两个男人发生了逾越的关系。 可是,这种事,要怎么跟他说呢?! 而做为始作俑者的我,又有何脸面说得出口!!! “凌风,求求你,不要再问了!我不想你被我连累,为我受折磨!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都是我,是我一个人的错!求求你,不要理我好不好?!”我挣扎地喊道,将他按在我肩膀上的手,甩到一边。 “我们是情侣,为你死我都可以,何况是为你受折磨?!”见状,凌风红了眼眶,不知是心疼还是委屈,他宣誓似的道,情绪十分激动,“为你受的每一个折磨,我都甘之如饴,甚至,唯恐为你受的折磨不够多,而让你受到伤害!有鱼,你爱我吗?如果爱,就让我替你分担吧好吗?除非,你不把我当你的男友看!” 他深情的话,感天动地的同时,却也如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刃,让我感到了浓重的危机感。 这样暧昧不清地拖延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我不能再犹豫了。 “是,我不把你当男友了。”深吸一口气,我豁出去似的,一字一句地开口,“凌风,我们分手吧,我已经,不爱你了。”说罢,我挣开他的束缚,头也不回地向楼下走去。 那个少年,那个清冷孤傲的少年,那个慵懒优雅的少年,那个正义凛然的少年,那个,我深爱至骨,宁愿万死也要陪在他身边的少年,就这样被我推开,与我,一刀两断了。 这是,真的吗?真的,是我把他推开的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为什么我还会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有鱼,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走到楼梯尽头的时候,身后传来凌风痛苦的呼喊。 闻声,我由走变成跑,争分夺秒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从里面反锁,然后像松了劲儿的琴弦一样,彻底崩断。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扑倒在床上,我嚎啕大哭。 第二天,我顶着两只异常沉重的眼睛,下楼吃饭。 找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坐下,待小二上全了饭菜,我一手拿碗,一手拿筷子,闷头开吃。 “点了这么多菜却不吃,不浪费吗?”正吃着,对面响起熟悉的声音,我一愣。 是凌风。 他竟,没有离开? 心头蓦地涌上一股难以自抑的欢喜,我压抑下这股欢喜,让自己看上去不为所动。 “既然你要抛弃我,那我重新追你好不好?”凌风柔声道,他抬起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随后,收回手,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细长的东西,放到了我眼前,“现在你对我而言,就像天上的云,我捕捉不到你的心,只能借助这个凡间用来定情的簪子,用它将你锁在我的身边,锁你,一生一世。” 第155章 重新追你好不好 放下碗筷,我猛然起身,声音如淬了冰一样寒冷: “凌公子,请把你的簪子拿走!我说过了,我不爱你了,我们已经不是情侣了。把这个……你精心雕刻的簪子,送给值得你喜欢的人吧!” 我之所以发现这簪子是他自己雕刻的,一是因为它是木制的,二是因为,雕刻得实在是太难看了,简直惨不忍睹,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那看上去和一坨屎似的东西,到底是个啥。 咳咳,见过赠花赠手绢赠胭脂的,没见过赠屎的。 耐不住好奇心,临走的时候,我嘴欠地问了一句: “那个……你这个簪子上刻的……是什么东西?” 闻言,目光本来已经黯淡下去的凌风,捕捉到什么似的,重新焕发出了一丝光彩: “是莲花。” “噗……”一个没控制住,我笑了。 “咳咳,”觉察到失态,我立即闭上嘴,恢复了冰冷绝情的样子,不屑地瞥了凌风一眼,转身走出了客栈。 自那天之后,凌风想着了魔一样,变着花样约我、给我制造惊喜。比如约我骑马,踏春,放风筝;在我居住的客栈下面放孔明灯,放烟花,洒花瓣。 我不由得吃惊而纳闷,他一个大男人,哪来的这么多讨女人欢心的花花肠子,直到有一次出去散步。 看到他一脸虔诚地拽着一个花楼的老鸨问长问短,我才明白这其中缘由。 虽然他问的这个人,身份不怎么光鲜,但他这个办法,却算是最有效的了。 当然,是对其它女人而言。 他根据老鸨的指导,精心设计的所有约会,不是被我直接拒绝,就是放了鸽子,而那些本来专门制造给我的惊喜,我能躲则躲。 至于那些猝不及防,实在躲不过去的,我就胡诌个理由,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从街上拽过来一个女的,承受了这份浪漫。 这个办法,十分有效,而且,还给他制造了很多猝不及防的烂桃花。 望着那个被凌风的烟花感动得一塌糊涂,抱着凌风非要休了老公带着孩子嫁给他的老妇,我笑得一脸邪恶。 就不信,这样还挫败不了他。 却没想到,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以为意,而且却像打了鸡血一样,愈挫愈勇。 在他制造的第二十六次约会失败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这么做的缘由。 跟我表明心意的那天,他说过,“既然你要抛弃我,那我重新追你好不好?”他现在做的这些,并不是在挽回我,而是在,重新追我啊。 思及此,泪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凌风你个大傻子,真是,傻死了! 擦干眼泪,我打开了房门,看到因我的开门而喜上眉梢的凌风。 “凌风,不要再追我了,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更想与你断绝往来!凌风,我们回不到从前了,放弃吧,这世上比我好的女孩,多的是!” “一定要,分开吗?”闻言,凌风的脸上浮现一抹凄凉的神色,他望着我,澄澈见底的目光中,波澜暗涌。 “嗯。”我道,目光坚定,心却在滴血。 我承认,若想断绝和他的一切联系,也是有无数种办法的,但我不想这样做,因为我暂时还无法彻底放下他。 我还想,再看他一眼,再陪他,几天。 就当,与曾经此生不负的誓言,与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与曾经生死与共的相守,做最后的告别。 至于最后分开时,我的心能否彻底放下,就无关紧要了。 凝望了我半晌,最后,凌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努力将什么东西按压了下去,声音压抑而嘶哑地开口: “我想你。让我陪你一夜好吗?” 说着,他上前一步,欲拉我的手。 我知道,他所说的“陪”不过是和以前一样,睡在一个房间里而已,不会发生任何逾越的行为,不过,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不能功亏一篑。 所以,绝不能再给他制造一丝有可能让他误会的机会。 后退一步,我躲开他伸过来的手。 抓了一个空的他,眼里刚燃起的因担心而颤抖的亮光陡然熄灭,变成呼之欲出的落寞。 看到他的样子,我心上一痛,嘴里却掩饰似的说出更绝情的话: “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不语,只是掩饰什么似的,低下了头,片刻后,他抬起头,用嘴角在脸上扯出一抹牵强至极的笑容,哑声道: “好。” 这一夜,我没有入睡。 半夜的时候,我下床找水,意外瞥见了月光下,凌风在门上的投影。 他是坐在地上的,所以之前我一直没有发现。 心猝不及防地一痛,我一个摇晃,差点跌倒,为了不被他发觉,我努力用手撑住墙壁,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响。 看他在墙壁上的投影,十分安静,似乎已经睡着了。 一动不动地观察了他一刻钟,确定他真的睡着了后,我抱着自己的棉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温柔了他的神色,那绝美的面孔,如初见时一样,完美无暇。 或许,这世间有些美好的东西,注定难以得到,即使得到了,也注定难以长久。 我离开之后,只希望他能幸福。 他若安好,我便都好。 将被子全方位、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我转身进了屋,将房门关紧。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凌风已经不在门口了。 打开门没见到他的我,暗松了一口气,下楼准备吃早饭。 刚下楼,一抹红色的身影向我走了过来,见到来者,我神色一滞。 是火蕊。 之前我恨她入骨,是因她三番五次害我,后来我放下仇恨,与她归于陌路,是因为她不仅救了凌风,还在我入魔时,竭力护凌风无恙。 我与她之间的恩怨,皆是因一个男人而起。 仇,是因凌风,恩,也是因凌风。 如今凌风与我再无关系,我与她之间,也没有了继续纠缠的必要。 是以我只当没看见她,自顾自地走向前台。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你一直在找的人。”我不理会她,她反而走过来,挡在我的跟前。 听到是“人”,而不是“灵兽”,我心上一紧,随后涌上一阵慌乱。 有些事,似乎你越是担心,它来得便越快。 正为兔熊可以化人这件事纠结不已的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他的音讯。 我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个化了人形的兔熊,那份不是爱情的爱情,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 但有些事,必须要面对。 或许,一直以来,兔熊只是把我当主人,并不需要我负责,或者它已有了心上人,或者已结婚生子……这样,我就不用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为了责任而勉强捆绑了。 可是,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祈盼而已。 真正的结果,由不得我。 第156章 找到父母 跟着火蕊一路走去,繁杂的人影渐渐稀少,喧嚣的人声渐渐微弱,最后,火蕊在一座百花盛开的花园里停住了脚步。 “兔熊在这里?”我环视四周,道。 这寂静得有些阴冷的花园,让我感到一丝不安。 最近因忧愁所扰,我一时竟忘了,火蕊善于使诈这件事。 “难道,兔熊比你的父母还重要吗?”火蕊道,脸上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听到“父母”二字,梦里见过的那一对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女,而去与三界王者拼命的夫妻,陡然浮现在眼前。 望外的狂喜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五脏,让我四肢百骸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刹那间全部涌上了胸口。 一个摇晃,我差点跌倒。 只是,这下意识的狂喜,不知是为梦里见到的那对结局成谜的夫妻,还是现实中我真正的父母。 凌风被万箭穿心后,我脑海中浮现出的,不知到底是失去的记忆,还是梦,那么真实,却又那么离奇。 但我向来是不信那些毫无根据的东西的,我只相信现实,只相信自己。 所以,我相信那些我昏迷后看到的,只是一场梦,而梦里之所以会见到抹除过我记忆的伏魔,是因为我见过他,在心里留下了他的印记。 至于那些和他们有关的离奇情节,不过是莫测的梦境借助他们留在我记忆中的形象,编造出来的而已。 就像,我经常在梦里见到的冰洞、那个蓝色和白色的两个身影一样,他们不过是现实中我所认识的物或人的投影,即使偶尔相符,也不过是巧合而已。 这些,都是假的。 “凌风要和我结婚了,结婚前,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只要你永远地离开凌风,我就放了你的父母。”火蕊的声音,如一盆冷水,让我沸腾的情绪冷却了下来。 回过神来的我,缓缓抬头,把目光,移上火蕊的脸。 还是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还是那副,高冷出尘的模样。只是,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争夺一个男人,她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他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一个神仙,为了他变得阴险狡诈,不择手段,比魔还可怕!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可怜!” “你得到了他的心,自然可以在这里有恃无恐地说风凉话!”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她道,“不要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指责我,虚伪的贱女人!” 其实那句话,我真的是以局外人的角度说的,因为我和凌风已经分开了。 但我不想跟她解释。 她想要的,不就是这种结果吗,我怎能让她如愿? 虽然已经和凌风分开,但我绝不会让这种阴险卑鄙,不择手段的女人毁了他的一生。 他幸福,我才能安好。 “结了婚又如何?凌风他根本就不爱你,你得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每天面对一个讨厌你、憎恶你的人,你只会比现在还痛苦!火蕊,别再执迷不悟了,醒醒吧!” 闻言,火蕊原本盛气凌人的目光颤抖了一下,她低下头,似乎在努力压抑什么,片刻后,她发狠似的抬起头,愤愤开口:“是!凌风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他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有你一个人!但是,那又怎样?!” “你的父母在我这,你必须答应我,否则,我就杀了他们,让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伸出手掌,一团红光在火蕊的掌心汇聚凝结,越来越大,聚到圆盘那么大时,倏地爆裂开来,现出两个中年人的身影。 他们一男一女,女的挽着蓬松的发髻,慈眉善目,小心翼翼的目光,躲闪中带着温和;男的束着高高的发辫,五官分明,威严中带着慈祥。他们穿着彩色条纹上衣,下身是一条由五颜六色的布条缝在一起的裙子,裙摆处的布条分散开来,凌乱地垂着,随风飞扬。 “他们是……” 他们,竟然真的还活着? 见到他们身影的一瞬间,怨愤冲淡了心头的狂喜: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对我这个亲生女儿的苦乐生死,置若罔闻? “母亲”说过,母亲“用心良苦”,那我倒是要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用心”,让他们能在自己安然无恙的前提下,弃自己的至亲骨肉于不顾?! “鱼儿,我是你的母亲啊!”妇人望着我,泪如雨下。 “鱼儿,我是你的父亲!”男人带着哭腔道,向我伸出了双手。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二人。 我好想问他们,如果他们不在火蕊手中,如果他们的性命没有受到威胁,他们是不是直到现在都不会出现,都不会认我?! “如果你不想认他们,我现在就杀了他们。”见我态度冷淡,火蕊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缓步走到二人中间,举起双手,分别按在他们头顶上,红色的光芒从指缝中透出,发出耀眼的光芒。 “不要!”我咬牙喊道。 再怨愤,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是割舍不掉的。 至少,他们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至少,我还可以选择原谅,至少,我们还有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余地。 这份亲情,我渴望了许久,我好想像正常人一样,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体验别人轻而易举、我却倾尽所有也得不到的,亲情! 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伤害,甚至,死在我的面前?! “好。那你是,答应我了?”火蕊得逞地笑到,拿来放在他们头上的手,脸上不无得意。 “你先放了他们!”我握起拳头,喊道。 用至亲的性命威胁别人,这样的事,也只有她能做的出来了,真是侮辱了“神仙”这个名字! “好啊。”火蕊冷笑道,用力一推,两个人尖叫着向我扑来。 他们跌落的方向不同,之间距离又远,我无法二者坚兼顾,电光火石间,念头一闪:母亲是女人,身体此父亲柔弱,先救母亲。纵身一跃,接住了妇人。 第157章 火蕊的威胁 接住妇人的瞬间,“碰”地一声,地上响起男人摔落的声音。 “哎呦,我的夫君啊!”妇人矫情地大叫一声,猛地推开我,向男子跑去。 妇人的身体很重,我能抱住她已经勉强,再加上刚落地还没站稳,被妇人用力一推,我一个趔跻坐在了地上。 望着二人互相搀扶,情深意重的样子,我的心狠狠一痛。 和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他们相比,我终究是一个外人,一个突然闯进他们生活的陌生人,无论我多么渴望遗失多年的亲情,无论我多么愿意原谅他们。 突然,两道红光箭一样射进他们的身体,这红光仿佛点燃荒原的火种,下一秒,红光像火焰一样从两个人身上闪烁起来,由下到上,缓缓蔓延。 随着红光的延展,他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红光过处,一根根羽毛从他们的身体里钻出来。 最后,他们变成了两个花盆大小的动物。 望着一公一母的两只鸡,我目瞪口呆: “这……这……这是他们的原形?” 没想到,我竟然是鸡的后代,这么说来,我的真身也是一只鸡。可是为什么我身上的衣服和他们变成人形时所穿的衣服不一样呢? “不要以为他们在你身边就安全了。我想让他们死,他们就死,想让他们活,他们就活,凭你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与我抗衡。”火蕊冷笑道,一挥衣袖,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向两只鸡刮去,沿途裹携起碎石腐瓦,在风浪中乒乓乱响。 恢复原身的它们就是两只再普通不过的鸡,没有任何自卫能力,如果被狂风击中,即使不会被卷走,也会被石瓦砸伤。 我一个箭步冲到二人身后,伸出双臂将它们环在胸前,用身体挡住狂风。 随着一声呼号,石头瓦片暴雨般“噼里啪啦”地兜身砸来。 我催动身上的魔种,试图用魔力抵抗这种攻击,却发现在火蕊那裹携着强悍法力的疾风面前,没有任何作用。 火辣辣的疼痛从身后各处传来,偶尔一两个石子或瓦片漏网之鱼般擦过脖颈向怀中的人砸去,我不断抬臂,用胳膊挡开。 或许是习惯了坚强,每当有血涌上口腔,我便闭紧嘴唇,同时喉咙滚动,将血一次又一次地吞咽下去。 由此,我总结了一个真理:血,真的不好喝! “关!”火蕊的声音透过狂风模糊不清地传来,“碰”地一声,花园的门应声关闭。 我抬起头,望了一眼紧闭的门,而就在这一个走神的功夫,一块石头猛地击中背心,猝不及防间,含在嘴里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血“噗嗤”一声喷了出来,溅到两只鸡的背上。 见状,两只鸡抬头看了看我,目光复杂。 火蕊突然施展如此强悍的法术,是想置我们于死地,还只是想示威恐吓我们? 正忐忑不安,风倏地停了。 随着风的停止,被卷到半空中的石子瓦片,“稀里哗啦”地掉落了一地。 “有鱼,不要自不量力地试图跟我耍什么花招,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火蕊高傲一笑,盛气凌人地道。 我盯着她的眼睛,用力地握起双拳。 火蕊,我现在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凌风是我所爱,纵然不和他在一起,我也会对他负责到底,绝不会让他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火蕊,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愿! 和白天相比,我更喜欢黑夜。 黑夜给大地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黑影,银白色的月光像霜,像雪,像雾,朦朦胧胧地,编织着已眠人迷离的梦,未眠人迷乱的伤痛。 夜,让人摘下白天不得不戴上的面具,舔舐自己真正的内心。 这是我来到江南的,第十个夜晚。 坐在窗前,我迟迟不能入眠。夜风涌进敞开的窗,带来丝丝凉意,被露水打湿的窗沿,在月光下闪烁着银白的光芒。 窗外,白日里繁华喧嚣的街道,只剩下隐约的轮廓,卧在寂静里沉睡,偶尔有一个光点亮起,在楼阁上,房屋里,仿佛坠落的流星。 答应和火蕊的婚事,凌风也是一时糊涂吧!毕竟昨日还在与我海誓山盟。 我只知他被我伤得彻底,却不想,他会因此自暴自弃。 但,这并不是结局。给我七日,我会扭转乾坤。 虽然计划充满难以预料的风险,我不知道,在凌风成婚前,我能不能活着回来。 两只鸡已经在鸟笼里睡熟。 鸟笼下面,几根鸡毛躺在地上,随微风发出一阵阵颤栗。那是我为了把它们塞进鸟笼里,不小心碰下来的。 推开门,来到走廊上。 走廊里一片漆黑,此时已是深夜,两边的灯笼已经熄灭。但我不用担心找不到凌风的卧室,因为他就住在我的隔壁。 我抬起手,想敲他的门。手抬起来,却又定在半空。 我抽什么风? 这种事,归根结底是因我而起,纵然凌风愿意帮助我,也不会取消婚礼。 而我要做的,不仅是护父母安然无恙,还有阻止他因一时绝望而选择的、和那种穷凶极恶的女人在一起的婚姻! 保护父母这件事上,我可以当做自己什么也没做过一样,恬不知耻地求他帮忙,但是,在阻止他成婚上,我只有给他承诺,和用强力阻止这场婚姻这两条路可选。 但是,我给不了他承诺,何况,没有希望就没有之后更大的痛苦,我不能,骗他一辈子。 所以,我只能选择后者。 叹息一声,我放下了手。 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两只鸡聒噪的叫声吵醒了。 穿好衣服,我坐在窗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并没有早晨喝水的习惯,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被水泡得有些温热的杯子。 约摸半个时辰后,窗外传来商铺小贩们一阵阵的叫卖声和路过行人嘁嘁嚓嚓的说话声。 “卖动物皮毛!大家见过的,没见过的;普通的,奇异的,应有尽有!”一个叫卖声从一阵阵声浪中脱颖而出。 “皮毛!!”兔熊的身影倏地浮现在眼前,我一个激灵站起来,打开窗子向街道上望去。 旅店下的街道对面,一个身穿粗布短袄的人正站在一个挂满毛皮的木架子前,卖力叫喊。 握紧手中的杯子,目光快速扫过木架子上的毛皮,一块熟悉的黑色毛皮,蓦地闯入我的眼帘。 第158章 确定心意 “是……是……”身体仿佛被抽空,手倏地失去力气,杯子猛然掉落。 “哪个不知死活的拿杯子砸爷的脑袋?!!”楼下传来一个男子愤怒的叫骂声。 而此时的我,直接屏蔽了所有外界信号,眼里只有那张被无限放大了的和兔熊十分相似的皮毛。 “兔熊……”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的寒气在小腹涌动,随着“这是兔熊的皮毛”猜想的确定,那股寒气倏地冲上胸口,灌入双臂,只觉的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喷薄而出。 “我要杀了你!!!”我大喊,手按住窗沿,纵身一跃,就要下去和小贩拼命。 腰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那人用力一拽,我原本已经跃出去一半的身体被强行拽回了楼里。 “你放手!!”我怒吼。 “你是想下去找那个人拼命,还是想先要了自己的命!”凌风紧紧地抱着我,喊道,“这是四楼!” “不用你管!”我吼道,用力推开凌风,转身向楼下奔去。 跑到门口,我环顾四周,看见一个摆满菜刀的铺子,想都不想便跑到跟前,随手抓起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向卖皮毛的小贩冲去。 “姑娘你还没给钱呢!”身后传来卖刀小贩的尖叫,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来人哪!抢劫啊!” 而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卖皮毛的小贩身上,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正在被快速放大的活靶子,而外界的其他事物,对我而言根本就不存在。 就在刀还差一步的距离就要砍在小贩身上的时候,一双钳子般有力的大手猛地从身后按住我的肩膀。我拼命挣扎了几下,身体却纹丝未动,气急败坏中,我举起菜刀,反手向身后的人砍去。 看到身后人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我手一抖,马上就要落在凌风脑袋上的菜刀刀锋一偏,贴着凌风脸颊划过,两根断发被刀风带起,落在我的鼻尖上。 “你不要命了!!”我嘶哑地喊道,泪水夺眶而出,身体里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用尽,“碰”地一声,我瘫坐在地。 泪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溅起一圈圈细小的尘埃。 “那不是兔熊的皮毛。”凌风蹲下来,琥珀色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深沉和稳重,“你忘了兔熊的尾巴,是白色的吗?”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颠簸的马背上,我背着两只喋喋不休的鸡,迷茫地望向迎面而来的远山,思绪起伏。 离开前的一幕浮现在眼前。 “有鱼,你真的打算离开吗?”凌风斜倚在门框上,望着正在收拾行礼的我,目光晦暗不明。 把叠好的被子放进包裹,泪顺着眼角流下,默默无声地,滴落到被子上,化成一团团绽放的水渍。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原来,有些人,早已住进了你的心里,而你却,浑然不觉。 “你,”见我默不作声,凌风再次开口,却欲言又止,过了半晌,缓缓地道,“放弃了吗?” 动作一滞,我转过身吃惊而失望地望向凌风。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被火蕊威胁,可是,他为什么还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置身事外? 凌风坦然与我对视,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你,喜欢火蕊吗?”沉默片刻后,我咬了咬嘴唇道。 “不喜欢,从来没有喜欢过。”他确定地道,似乎在刻意强调着什么。 “对不起。”我歉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从我不顾一切想跳下楼和兽皮贩子拼命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对兔熊的那种说不清的感情,竟然是,爱。 我想起来了,想起凌风和谁最像了,兔熊,那个曾与我相濡以沫,同生共死过的小东西。 原来,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它的样子。只是不知,我是因为兔熊,爱上了凌风,还是因为凌风,发现了心里的兔熊。 他们两个太过相似,我不知道自己更爱的,是哪一个,也不知道是谁先一步,谁后一步,占据了我的心。 以前我一直以为,一颗心,只能装下一个人,现在,我却迷茫了,不知道这一颗心,究竟能放下几个人。 既然想不明白,分不清楚,我只能选择那个与我发生过更为逾越的关系的人,对它,负责到底。 我决定了。 和兔熊,在一起。 但是,现在,我不能在凌风的伤口上撒盐,这样,只会为他因一时冲动而决定的和火蕊的婚事,煽风点火。 等我出其不意地抢完了婚,再说。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凌风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跟前,他抬起我的下巴,直视着我的眼睛,道。 看到床上多出的一条被子,我才知道,之前他之所以会来到我屋里,并成功阻止了我失足坠楼,是因为他来给我送昨夜我送给他的被子。 “没什么。”思及对兔熊的真实心意,我有些心虚地搪塞道,头用力一转,挣脱开凌风手指的束缚。 “因为火蕊是神仙,因为你怕了!”刚转过身,凌风怨愤的吼声猛然从身后响起。 他果然是在试探我。 顿了一下后,我若无其事地伸出手,继续整理床铺。 “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回来,但,如果你信我,请你一定要等我。”收拾完行礼,我转过身,注视着凌风的眼睛,道。 你迷路了,我就把你拽回来。 既然不能给你幸福,就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让你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发过誓,要护你,一世安好。 一根树枝打在脸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我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马正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向树林深处跑去。 背后的鸡叫声,时不时飘过耳畔,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却驱散了一些旅途上的不安和寂寞。 争分夺秒地赶了六日路,终于到达了据说住着法力高强的神仙的朝宗山脚下。 相传,住在这里的神仙法力高强,无所不能,而他除了收徒,从不见凡人。 他收徒的条件,极苛刻,就是要通过他设下的天网棋阵。 其实,他这个阵的名字,无人知晓,之所以叫天网,是因这阵中机关密布,几乎无懈可击,所入之人,千百年来,只有一人生还,如俗语所云之“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以被人们命名为“天网”。 是以,人们对这朝宗山望而却步,几千年来,敢来此拜师的,屈指可数。 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要搏命一试。 第159章 棋局 传说千年前那唯一通过这关卡的凡人,如今已成了这三界中打个喷嚏都能让一界晃一晃的角色,虽然不知那人究竟姓谁名谁,但我是冲着成为第二个他去的。 要抢凌风的婚,必须要成为那样的人。 否则,除了要对付火蕊不说,他那么厉害,到时候若是不肯跟我走,我只能干瞪眼。 朝宗山高耸入云,坡面与地面垂直,笔直得好像一根立起来的笔杆。山上峭壁林立,怪石嶙峋,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几只长臂猴子“咿咿呀呀”地叫着,从山下经过。 山下有很多这样的长臂候,可山间,却看不见一只,可见这座山,连这种最擅长攀爬的动物都无法上去。 我一个娇弱无力、还带着两只笨鸡的女人,怎么上去? 仰望云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峰顶的朝宗山,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力。 有时候,你明明下了很大的决心,孤注一掷地想去完成一件事情,却无奈地发现,连力气,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使劲。 马低着头,悠闲地吃着山脚下茂密的青草,偶尔迈开的脚步让背上的我跟着移动、摇晃—— 河水绕着山峰蜿蜒流过,河水澄澈见底,水流伏地而行,发出悠扬的浅吟低唱。 一群排成人字形的大雁从半山腰经过,越飞越远,最后变成数个黑点消失不见。 翠峰云雾缭绕,河岸绿草如织,树林落英缤纷…… 拥有如此幽美景色的地方,本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而在此刻的我看来,却如刀山火海般狰狞。 望着朝宗山,我用力地握起拳头。 我不能,还没开始就认输。 翻身下马,把鸟笼挂在马鞍上,看了一眼闭目酣睡的鸡,我转身向山上走去。 走到山前,我抬头仔细观察。 此山虽陡,树却甚多,从山脚到山顶,树枝树干,相互交叉连接,几乎没有断开的地方,正好可以借以攀缘。 见状,我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了一半。 腿骑着树干,手抓住树枝,我手脚并用,一步一顿地向山顶爬去。 随着身体的缓缓上升,眼前的云雾越来越浓,最后像白布一样,死死地缠住眼睛,让我伸手不见五指。 “真有趣,竟然是个女娃娃。”悠长缥缈的声音从云雾中传来。 这声音钻进耳朵的瞬间,眼前的云雾倏地散尽,一条平坦宽阔的甬路出现在我脚下,笔直地延伸向远方。 路的尽头,一座楼房拔地而起,彩瓦飞檐,金碧辉煌。 “这是哪里?”我惊异于眼前的场景,道,只觉此刻的自己如置身梦中。 “把这些棋子,一颗不落地捡起来。”之前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声音悠远飘渺,让人听不出方位,好像在苍穹的笼罩下,哪里都可以是那个人的所在。 “哗……”清脆而急促的声音从四周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黑白两色的“雨水”,开仓放谷般从空中倾泻而下,磅礴慑人,可是,它们虽然落地,却并未融化,而是瞬间将大地染成黑白两色,如下了一场“黑白”雪。 望向落在脚下的黑白雪,我才知道,这从天空洒下的,就是那人所说的,棋子。 “碰!碰!”伴随着地面的剧烈震颤,两个铜炉般巨大的缸,落在我所伫立着的甬路两侧。 “一颗不落地……”回想起刚才的声音,看了看身旁的大缸,我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捡起来???” 可是,这么多棋子,要捡到何年何月何日何时?! 望着绵延不绝、一望无际的棋子海,烦躁、愤慨、无奈……的情绪叫嚣着一股脑儿地涌上胸口,翻滚碰撞,几乎要将胸膛炸裂。 我随手抓起一把棋子,焦躁地握住,恨不得把它们攥成粉末。 可是,急,又有什么用?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恢复理智。 除了这个神仙,现在,没有人能帮我。 朝宗山有去无回,从决定来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为了父母,为了凌风,除了坚持,我别无选择。 我捧起一把棋子,向其中的一个大缸走去。 捡棋子,送棋子,放棋子;捡棋子,送棋子,放棋子;捡棋子,送棋子,放棋子…… 我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铜炉一样的大缸被装满了,缸口上冒出由棋子堆成的山尖,多余的棋子再也放不下。 那个人让我把这里的棋子都捡起来,可缸装不下了,怎么办?! 思及此,我挣扎着把捡来的棋子继续往缸里放,可是每放上一把,缸里的棋子就会滑落比我放上去的还多的棋子,不如不放。 正无措,缸里的棋子倏地消失不见,缸里又变成刚开始时一样,空荡一片。 “这也是一种仙术吗?”我吃惊地瞪大眼睛。 但转念一想,从突然来到这个地方,到天上下棋子雨,再到缸里的棋子消失不见,皆是诡异玄妙,不合常理,与传说中的仙术无异。 深吸一口气,我转过身,走到还未捡起的棋子旁,继续捡棋子、送棋子、放棋子的动作。 缸里的棋子满了又空,空了又满;我放了又捡,捡了又放。 如此,日出日落,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时间就这样,在不断的拾与放之中,匆匆而过。每一颗最终放进大缸里的棋子,都承载了一段我将它由拾起到放下的时光,这些聚集成山的棋子,如尺子一般,丈量出我已经逝去的,和即将逝去的,所有人生时光。 或许是十世,或许是五十世,或许是,自辞别凌风后的,生生世世。 时光就这样毫不留情地过去了,枯燥乏味,平淡无奇,却快若离弦之箭。 我仿佛被困在了时间无涯的荒草里,看不见来处,亦不知归期。 刚开始,我还会担心因耽误时间,错过自己想做的事,但当我发现自己被完全囚禁于这个只有棋子和时间的空间里时,便放下一切,静下心,一心一意地捡起棋子来。 有时候,人必须立足当下,解决必须解决的问题,过多的忧愁和担心,于事无补。就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凡事总要分轻重缓急。 若连现在的困境都走不出,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证,又有何机会,去救助别人呢?所以,这俗语所云,若想爱人,必先爱己,也是有理可循的。 而且我发现,这里棋子虽多,在我持之以恒的努力下,也在变得越来越少,虽然少得并不明显,但足以证明,我的努力不是毫无结果的。剩下的,便只有等了。 或许人生,都需要等待的吧,不疾不徐,缓缓图之,不管在这等待中,世事历经几多变幻,境遇历经几多浮沉,保持初心,方得始终。 望着手中的棋子,我豁然一笑: 人生处处有取舍,就像这不断拾起又放下的棋子一样——人生如棋,果不其然。 思绪刚落,地面突然传来连续不断的轻响,如雨点落在地上一般,密密麻麻,不绝于耳。 我惊愕地抬起头,只见天空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由云彩凝聚成的巨大漩涡,随着漩涡的转动,一股强大的吸力源源不断地从漩涡里释放出来,周围的一切—— 棋子,甬路,楼房……被分解成细小的碎片,升上半空,汇成股股洪流,向漩涡的中心涌去。 我惊讶而恐惧地望着漩涡,双手慌乱地抓向四周,却绝望地发现,能抓到的只有虚无。 闭上眼睛,我认命般,等待着自己像这里的其它事物一样,彻底被漩涡吞噬。 第160章 噬心阵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既没有被分解,也没有离开原地,我惊愕地睁开眼睛。 倏地光芒一闪,漩涡变成一颗巨大的黑色棋子,一只若隐若现、遮天蔽日的大手出现在棋子下方,那只手抬起手指,缓缓地向棋子握去。 大手握住棋子的瞬间,眼前的景色倏地一变,我发现此时自己站在峰顶,脚下云雾缭绕。 须发皆白,白袍翩跹的老人坐在峰顶的一块空地上,身下是不断旋转着的,光芒闪烁的八卦阵。 看来他就是传说中那个,朝宗山上的神仙了。 “你是第二个通过考验的人。”老人道,他的声音和从我爬朝宗山开始,听到的两个神秘声音一样,看来之前跟我那个说话的人,就是他。 刚从似真似幻的情景里走出来,我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有些呆滞地望向老人,领悟了片刻,方讷讷开口: “第二个?第一个是谁?” 目光复杂地打量了我一下后,老神仙幽幽道: “那个人和你的关系,非同寻常……” “是谁?凌风,大魔头,还是寒倾墨?”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闻言,老神仙从这句话中发现什么似的,意味深长地眯起双眼,缓缓开口: “你这个小女娃还真是不简单,法力低微,籍籍无名,竟能接连认识三个族的王者……” “什么三个族的王者啊?”我一头雾水,“寒倾墨和大魔头算是两个族的王,但凌风不过是个看管桃园的小神仙,和所谓的王者没有一点关系,再说了,我已经和那两个王恩断义绝了……” “小女娃,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可不是你想断,就能断的。”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老神仙捋了捋胡须,像打量集市上的货物一样打量起了我: “不错,冰与火天性的排斥已经化解,该打通的筋脉也被尽数打通,至于那个被强行种入体内的魔种,对你接下来的解禁和修炼,并无妨碍。小女娃,你来的这个时间,可谓恰逢其会,水到渠成。” 说罢,他想到什么似的,叹息一声,眼底划过一抹我看不懂的异常深沉的悲凉: “也不知道是那小子使了什么手段,还是冥冥之中,逝去多年的他们一直在以肉眼看不见的方式,保佑着你……” 他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自言自语,倒是急坏了把这一切都听进耳朵里,却一句话也没听懂的我。 见他终于停了下来,我忙将心里的疑团想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 “解禁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一直在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禁锢着吗?还有,你说的‘那小子’和‘他们’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说的他们,是不是已经死去好久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心上蓦地涌上一股浓烈的悲伤,仿佛我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可我明明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不知这种莫名的感觉为什么会出现。 “天机不可泄露。” 见他并不想告诉我答案,我也没有追问,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未置可否的疑团,而是父母和凌风。 凌风的终身幸福我要替他争取,父母的性命安危我也不能不管不顾。 我举目四望,试图转移自己的关注点。 峰顶浮在缭绕翻滚的云河之上,时不时有一缕云气升腾而上,如梦似幻。 “从我上山到现在,过了多长时间?”见老人不再言语,我稳固了心绪,缓缓开口。 在刚才奇异变换的场景、单调冗长的任务、跌宕起伏的情绪的碰撞交错下,我无法感知时间的明确变化。 “半个时辰。”老人轻描淡写地开口。 “什么???”我高声道,难以置信地看向老人,同时心里也暗自庆幸。 难以置信的是,我以为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而实际竟然只有半个时辰这么短;暗自欢喜的是,现在的我还有从这里赶回去,阻止凌风成婚的时间。 现在离凌风和火蕊的婚期,还有半个月。 “你刚才进入的地方,是老夫的噬心阵。噬心阵里一年,外面一息,你在里面经历的千秋万世,在外面不过是下一场秋雨的时间而已。”看出了我的惊疑,无极微笑着道,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而在他站起来的瞬间,他身下的八卦阵倏地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噬心阵?” 那我是什么时候进入噬心阵的呢?而噬心阵,又是个什么存在? 随着思绪的扬起,来到朝宗山后发生的种种,走马观花一样浮现上脑海—— 上山之前,我肯定没有进入噬心阵,而开始爬山,和刚爬到半山腰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现实世界实实在在的触感,所以,那时我应该也没进入噬心阵,但从山腰突然来到甬路上之后,我便不能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了,四周出现的一切也接连不断超出我的想象: 突然从天而降的棋子雨和大缸,不断旋转的云彩漩涡,突然被分解成碎片的一切,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 这些是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景象,而这些,应该就是我已经进入了噬心阵的见证—— 原来,传说中的噬心阵,是一个充斥着无数虚假事物的巨大幻境,并非可见可触的实体,就像人的梦一样。 “这个噬心阵,就是传说中你用来筛选弟子的阵法?”确定了噬心阵的性质,我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如果是,这被传的让人命悬一线、如人间炼狱的阵法,也太好通过了吧…… “……嗯。”似是觉察到了什么,瞥了我一眼,那老神仙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这么简单?!”我大吃一惊,“看来那些对这阵法机关重重、疏而不漏的传说,都是无中生有的……” “咳咳,”老神仙干咳了两声,看上去有点不高兴,“你这个小女娃,怎么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老夫这噬心阵考验的可是人的悟性,若不是你天赋异禀慧根出众,早死了不下几百回了……” 有这么恐怖? 打量了老神仙一遍,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这老头儿一定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故意在这里吓唬我的,因为我发现,我一表现出对这个“噬心阵”的质疑,?他脸色就不怎么好。 “例如这噬心阵的阵眼之一,就是‘顺其自然’的处世之道,”似是看出了我的想法,老神仙有些不耐烦地缓缓开口,“你在捡棋子的过程中,倘若若违反了这个道理,比如,当时没有按由近及远的顺序捡拾棋子,或者离开原地,试图用其它的方法离开那里,下一秒,就会被阵中的机关取了性命。” 说罢,老人像打了一场胜仗似的,不无得意地看了我一眼,道: “现在你还以为这阵,过得轻松吗?” “哦……那确实是不好过。”我不无信服地点了点头,一脸期待地看向老神仙,“那您能说说,这噬心阵都涉及了哪些‘人生奥义’吗,让我看看自己究竟有多牛……咳咳,看看我自己的慧根究竟有多深!” “慧根这东西,可不是能轻易看出深浅的,大音希声,大道无形~~”故作神秘地一笑,老神仙道,旋即摊开自己一只手,对我道: “你不顾性命地来到这儿,就是为了把它们托付给本尊?” 话音未落,只见他手上白光一闪,之前我挂在马鞍上的鸡笼出现在了他的掌上。 第161章 被迫拜师 话音未落,只见他手上白光一闪,之前我挂在马鞍上的鸡笼出现在了他的掌上。 “差不多吧……”望着老神仙手上的鸡笼,我不无崇敬地开口。 原本正为如何进入无极的幻境、爬过险峻的峭壁、到达遥远的山脚下,再从遥远的山脚下、爬过险峻的峭壁、进入无极的幻境,把父母带上来而犯愁,没想到这老神仙一个咒语就做到了。 不愧是传说中可以呼风唤雨的神界大佬啊…… “差不多?那是还差多少啊?” “一半。” “……”老神仙像是被谁往嘴里塞了一块石头,语塞。 “那剩下的一个原因是什么?”调节了一下情绪,老神仙再次开口。 “抢婚。” 瞥了眼正义凛然的我,老人的脸上浮上一抹诧异,片刻后,想起什么似的,不禁一阵捶胸顿足: “唉,老夫收的都是些什么好徒弟,一个个都是情种不说,结的还都是孽缘!” 孽……孽缘? 他以为我是第三者插足棒打鸳鸯?? “你……你不要误会好吧?我去抢婚可不是为了和新郎私奔!”我忙解释。 “哦……原来是和新娘啊?”老神仙大惊失色,嘴巴张得仿佛能塞下一个鹅蛋,下一秒,是一阵更加用力的捶胸顿足,“唉!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离经叛道匪夷所思吗?!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苍天啊,大地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老夫我,老夫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喂,你心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我哭笑不得,“也不是新娘好不好?!我抢婚不过是为了阻止那个新郎一时冲动做下悔恨终身的事,因为我发过誓,要护他余生安好!” “你抢婚,不是为了和那个新郎在一起?”听到这里,老神仙才敛了脸上的愤恨,正色道。 “不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该怎么说呢,两个人都喜欢,但因为先和另一个发生了逾越的关系,为了负责,我只能选那一个。 “喜欢的人是不是他,日后你自然会明白……”捋了捋胡须,老神仙幽幽道,以为他的意思是我到现在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我羞惭一笑,没有言语。 “在这里修炼十四天,第十五天老夫送你回去。” “只给我一天回去的时间?”我急道,“不赶趟的啊!!” 快马加鞭、争分夺秒地从洛城来到这里,就花去了我整整七天的时间,想再从这里回去,最少也得七天。 一天,根本不可能。 “老夫可是神仙,法力高强!”见我一脸质疑,老神仙有些不高兴地道,他指着天上,信誓旦旦地开口,“现在那个人尽皆知、威震三界的天帝,还是老夫教出来的呢!” 天……天帝…… 哦~~ 我豁然开朗。 原来,第一个通过噬心阵的考验、成为他闻名三界的第一个徒弟的,就是天帝啊…… 你看,人生就有这么的猝不及防—— 你想知道的时候他不说,不想知道的时候吧,他还偏偏一个激动说漏了嘴。 你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不过他之前说过,这个人与我的关系不一般,而且还说,我与三个族的王者有染,既然凌风不是王者,那这第三个王者,莫非就是这个天帝? 那我和这素不相识的天帝,究竟有什么关系? 刚要发问,老神仙觉察到了什么似的,不无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放心吧,那个凌风愤世嫉俗,不近凡尘,虽法力高强,但若论眼界和处世经验,远不及老夫,至于火蕊和龙雪那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任他们如何修炼,都不可能成为老夫的对手。” 咦,听老头儿这口气,似乎是在,推荐自己? 我已经通过了他选徒的考验,那接下来,是不是就该我这个徒弟,反选师父了? 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好好选选—— 之前这个神仙老头儿设那么危险、可怕的阵法考验我,这回轮到我,我可不能便宜了他! 思及此,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我缓缓开口: “光说不练假把式,您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底……” 不想刚开口就被那老神仙不容置喙地打断: “好了,老夫决定受你为徒了——沿着这条石头路下去,右面分叉路口通向的那间房子就是你的住处,去吧!” “喂,我说小老头儿,你怎么这么霸道?!你认了我这个徒弟,我还没认你这个师父呢!” “哦?”闻言,老神仙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 “要不回去,死在老夫设的噬心阵里,要不留下,被老夫直接打死。”老神仙施施然道,一脸的云淡风轻。 “喂!小老头儿,你怎么能这么蛮不讲理呢?!” “通过了老夫的收徒阵,还敢不拜师——老夫不发威,你当老夫是吃素的?”老神仙再次挑眉,盛气凌人。 感情当初我要找您,就不应该经过这座山是吧? “那你刚才还使劲儿夸自己,摆出一副好像怕我不认你这个师父的样子?!”我不甘地开口。 太欺负人了!明明是他临时改变主意,怕我为难他好吗?! “老夫就跟你客气客气,你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丫头,还跟一个年过好几万的老人较真,良心上过得去吗你?” 这个为老不尊的,竟然还谴责起我来了?!我…… 算了,望着老神仙理不直气也壮是的脸,我压下心中的委屈。 弄明白自己和天帝的关系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可是涉及到我的身世,或者被遗失了的五百年的记忆的大事。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先忍。 既然不仅一个人认定我已经在这个世上生活了五百年,那我对这段时间没有任何印象的原因,不是身世离奇,就是因一些特殊的缘因失去了记忆。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是我良心让狗吃了行吧?你先告诉我,我和那个威震三界的天帝是什么关系……” “你这个小女娃这么离经叛道目无尊长,老夫罚你在这里站到太阳下山,就算给老夫行拜师礼了。”不等我问完,老神仙便迫不及待地打断道。 第162章 刀子嘴豆腐心的老顽童 “……” 不想说就不说嘛,罚我是几个意思? 有这么行拜师礼的吗?! 这个死要面子还公报私仇的坏老头儿,我鄙视他! “咳咳……对自己未来的师父,要从内而外地敬重,即使在心里,也不能随便亵渎老师。” 心里? 难道这破老头儿会读心术? 还“从内到外”,管得还挺宽! “一天半。” 妈耶,真的会读心术啊?! 这破老头儿,长得干干瘪瘪对不起观众的,还真有两下子! “两天。” “……” 虽说着罚我站两天,但那老神仙还算讲究,并没有真的这样做。 天一黑,他便用传音术让我回房休息了,用的理由是“站的挺老实,态度挺诚恳,”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正躺在石头上看云的我不禁在心中称赞这位师父“十分有眼光”。 说是教我法术,可都太阳晒屁股了,那老神仙还没出现。 这老家伙不会是想偷懒吧? 他可答应过我的!而且我都冒着生命危险,通过了他的“万死不辞”阵了! 他可不能借着“年纪大行动不便”的名,倚老卖老啊! 十四天之内,我要是不能把法术修炼到可以超越,不,是完胜凌风的地步,我就没法成功抢婚了啊! 思及此,我再也按捺不住,跑到老神仙住的地方用力地敲起门: “师父,该教法术了!” “师父,在不?” “师父,都快到中午啦!该起床啦!!” …… 叫了半天没人应,见门没插,我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见那老神仙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头发凌乱,鼾声如雷,还不时咂砸嘴,把要淌出来的口水咽下去,像梦见正在吃什么好吃的东西一样,我的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 这这这……这哪有个神仙的样子? 不都说神仙,尤其是大佬级别的神仙,都是仙风道骨超然物外的吗?那这个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家伙,是个什么东西?! “起——床——啦——!”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趴在老神仙耳边,大喊。 “普通!”正睡得香的老神仙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了下来。 摔到地上的他心有余悸地四处张望,见到站在他床边的我,这才明白什么似的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这个不孝的徒弟,大清早扰师父清梦!罚你……” “师父!”见状,我急忙打断,“什么大清早啊,你看看外面,已经中午啦!不是我扰你,是你睡过头了好不好?!” 说罢,怕他真罚我,我忙又委屈巴巴地补充了一句: “昨天您让徒弟五更天到练武场等您,徒弟铭记在心,不敢怠慢,而且徒弟因为怕迟到,反让师父您老人家等徒儿,徒儿三更天就去练武场等您了!师父,徒儿可是等了您半夜零一个上午啊,您忍心罚这么听话还懂礼貌的徒儿吗?!” 老神仙果然吃了招,闻言,之前还有些愤懑的目光立即变得柔和起来,对我内疚一笑,他道: “嘿嘿,是见到你这个小女娃为师太高兴了,睡过了头。为师请你吃烤鸡腿儿好不好?” 这个老神仙,看上去不染凡尘不问世事,懂的哄人的道道儿还挺多。 不过,这句“见到你这个女娃为师太高兴”了,我听着确实是十分受用。 刚要大发慈悲地原谅他,但回想起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不禁神色一僵: 鸡……鸡腿?! 思及此,脑海里立马浮现出我的爹娘被薅了鸡毛,架在火上烤的情景,胃一抽,我差点吐出来: “呕……” “咳咳……不吃鸡腿儿,吃兔子!” 兔子? 兔子不是那种和兔熊长得差不多的动物吗?这和吃兔熊有什么分别?! 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呕……” “……那吃熊!”老神仙有些不耐烦。 那是兔熊的同类吗?!我扶住身旁的床栏杆: “呕……” “小孩儿不大,事儿还挺多!我看啥也别吃了,吃草!”老神仙气道,一个转身,拂袖而去。 虽这样说,但最后他到底还是不知从哪儿钓了几条鱼,烤了给我做午饭。 我就知道,他才没有他嘴里说的那么残忍,他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不中听而已。 这件事从昨天他取消了对我一天一夜的惩罚上,我就看出来了。 见他吃得一嘴油花,还意犹未尽地把粘在嘴上的油花一滴儿不剩地舔净,我发现民间对神仙“不寝不食,清心寡欲”的传说,根本就是假的。 一边吃鱼,我一边趁机套他的话,毕竟自己的身世之谜,对我来说是除了凌风之外,最重要的事了。 通过套话得知,老神仙叫“无相”,与上上届天帝同辈,至今已有十万岁仙龄,在整个天族,乃至六界,都是元老级别的存在。 几万年前,他的两个被他视若儿女的徒弟犯了天规,被先天帝联合六界其它势力联手剿灭,连魂魄都不剩,他万念俱灰,于是隐居朝宗山,再也不过问世事。 不过二百年面前,一次意外让他邂逅了一个带着特殊血统的男孩,也就是这个男孩的出现,让他重新振作了起来。 这个男孩,就是他的徒孙。 遇到他他才知道,他那命运悲惨的两个徒弟,不仅留下了子嗣,而且还是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儿女双全。 于是他收他为徒,把此生所学传授给他的同时,暗中关注三界动向,时刻准备助要为父母报仇的徒孙,一臂之力。 “那你的徒孙成功了吗?”听他说完,我眨巴着眼睛,意犹未尽。 “当年与天帝联手诛杀我那两个苦命徒儿的,可都是三界中的王族,法力高强不说,根基也十分深厚,岂是说扳倒就能扳倒的?”叹了一口气,无相怅然若失,“自我那徒孙过了九重天劫,成为天族第一高手之后,扳倒的也不过一个天帝,和当年几个助纣为虐的小上神罢了……” 不……不过?? 天帝可是一族之王,而如今天下六族(仙,妖,魔,鬼,灵兽,人)中,天族称霸,天帝与三界之主无异,扳倒天帝,不就是扳倒了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了吗?!还有那些上神,据我所知,他们可都是经历过八重天劫的人,除了没坐上天帝之位,法力在整个三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啊?!扳倒一个天帝后又扳倒了几个上神,这还不够厉害吗?! 第163章 拜师学艺 “不知道有生之年,老夫还能不能看到两个徒儿大仇得报。” 听到最后这一句,我才明白,原来他不是不满足,而是怕自己有生之年,看不到两个惨死的徒儿大仇得报。 这无相也真是可怜,无儿无女,只有两个天资禀异又十分孝顺的徒弟,本以为可以安享天伦,却不想这唯一的徒弟,竟都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而且还是犯了众怒,被三界各族王者,连手剿灭的,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思及此,我宽慰地拍了拍老头儿的肩膀,道:“师父,你这么健朗,再活几个十万年都没有问题,到时候不仅你那徒孙报了仇,我这个徒弟恐怕都子孙满堂了!” 闻言,无相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不仅没有展颜,眉头反而拧得更紧了,好像我比他徒孙要报的那个仇,还要麻烦。 “师父,您别和瞅一个‘劫难’似的瞅着我,我……我委屈……”我故作可怜地开口。 见状,无相终于扬起了嘴角,他抬起手,不无宠溺地摸了摸我的脑袋,道: “你这个小女娃,善良又机灵,比你哥可要讨人喜欢的多!” 我……我哥? 见终于套出了和我身世有关的消息,我精神一振。 “师父,你认识我……” “好了,该教你法术了。”闻言,无相意识到什么似的,干咳一声,又岔开了话题,“一转眼就又过了一个时辰,这要是不赶紧教你,十四天后你指定是打不过凌风那个小子了。” “……”闻言,我急得只想把他五花大绑,逼他说出实情。可是听到最后那句话,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我又不得不把心中的焦急暂时压下。 在老神仙的“噬心阵”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事要分轻重缓急,此时最重要的,是救凌风。 于是,我决定先静下心来,好好跟老神仙学习法术。 拜过那么多师父的我,也算对法术的特点有了一些基本了解,但无相教我的,完全颠覆了这种基本。 “女娃,胳膊要拍打起来,像鸟儿一样,知道不?” “不对,幅度太小了!女娃,你不是屈居山林的鸟雀,是翱翔九天的凤凰知道不?手臂飞起来!!” “把腿劈到头顶,像狐狸舔腿一样!你这腿怎么这么硬?!晚上别睡觉了,回去练劈叉!” “用脚击中这根树枝上最后一片叶子,像细如发丝的银针一样,一击即中,还不能碰到其它叶子!” “你要想象你有九条尾巴,每一条尾巴都灵活如蛇,可以卷上身边一切可以用来做为武器的物体!” “这个‘移物术’的口诀,是‘经络如龙了五我急啦说’!” “这个‘穿空术’的口诀是‘田思雨你放界玉米上没定’!” “这个‘隐身术’的口诀是‘在真转我在记住院要做发咯估摸’!” …… 七天过去了,法术他是教了我很多,只是这动物不动物,东西不东西的动作、冗长拗口比蛮夷语言还弯弯绕的口诀,实在是太难掌握了,虽然为了学会这些法术我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但也只学会了三个而已。 “师父,同样的法术,同样的效果,为啥你教我的就这么难?”这天,终于成功劈了叉的我,忍不住道。 “因为你现在学的是仙术,”正在一旁喝茶的无相把茶杯举到唇边,悠然开口,“凌风那小子没告诉过你,你不适合练习仙术吗?”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掌握别人轻易就能掌握的仙术!” “不,”无相用满是皱纹的眼角,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一眼,道,“不是你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掌握别人轻易就能掌握的仙术,而是你之所以要比别人付出几倍的努力,是因为你掌握的仙术,会比别人厉害几倍。” 闻言,我备受鼓舞,更加刻苦地练习了起来…… 脚拍打着河水,溅起水花阵阵。几只受惊的小鱼,倏地四散游开。 秋天的水,微凉,几片不知从何处飘落的花瓣,随水流的起伏,摇曳着经过。 岸边的黄叶,连着树林,铺展到看不见的远方。金黄的山野,却也灿烂耀眼,阳光般,在瑟瑟的秋风里,凭空带给人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意。 休息的时光,短暂而美好。 师父说了,练法术不能拔苗助长,不时放松一下方能有所领悟,是以他给我设计的,这每隔半个时辰的小憩,也是练习法术中的一门必修课。 把手放进河水里,丝丝凉意掠过指缝,萦绕在指间。我微笑着,冲天空扬起一股水流。水流澄明的白练般飞上半空,旋即被秋风扫碎成千万缕,细雨般,散落进水里,激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正玩耍,屁股不知坐到了什么硬物,硌得尾根火辣辣地痛,我忙欠了欠身,向右边挪了挪。 不过,这疼痛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更加剧烈,好像有两把锋利的尖刀,在我的尾根处用力剜割。 我忙用手去摸屁股,抚过处,两个巴掌大的肉包,球儿一样?,圆鼓鼓地挂在尾根两侧,大包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奔突出来,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肌肤。 那要奔突而出的东西,身上似乎带着万根钢刺,每撞击一下,密密麻麻的痛便拉扯着我的五脏六腑一阵猛颤,痛得我满地打滚。 眨眼的功夫,数颗汗珠便下雨一样,从额头上滚落了下来,浸湿了一大片衣衫,与此同时,一股寒气从小腹里升起,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张开五指,用力撕扯着我的肠肉。 “啊!!”痛苦地发出一声惨叫,?我伸出双臂,下意识地向平时学习法术的练武场爬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 模模糊糊间,练武场似乎已近在眼前。 “师……父……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卧室里,屁股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不仅有知觉还有些沉重。 尝试着用自己的意念动了动那东西,发现那东西在扫过我的腿时,带给了我一股毛绒绒的刺痒感。 转过头,身后四条火红的、毛绒绒的大尾巴映入眼帘。 第164章 锦衣男子 我的真身不是鸡吗,身上怎么会出现兽类的尾巴?!这个尾巴,一定是幻觉! 思及此,我用力去拨弄身后的尾巴,可是,这尾巴不仅有切切实实的触感,还怎么动都不消失,无奈之下,我拽住几根狐狸毛用力一薅,狐狸毛是掉了,我也疼得嘴角一阵抽搐。 没想到,这尾巴竟真是长在我身上的,难道,我的真身,不是鸡,而是一只红毛狐狸?! 怪不得第一次在柳城遇险,一只与我素不相识的赤狐会救我,原来是因为我是它的同类。 我觉得吗,哪有那么多见义勇为的事儿让我遇上,我又不是人见人爱的小天使! 既然这样,那那两只自称我父母的鸡便是冒牌货了—— 就知道火蕊的话不可信,竟然拿两个不是我父母的人冒充我父母来威胁我,真是太可恶了! 不过,现在虽然拿她没办法,但拿那两只冒充我父母、助纣为虐的鸡,我还是很有办法的! 思及此,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我意气风发地向练武场奔去。 奔到练武场,没看见那两只一直被师父放养的鸡,倒是看见一个看上去年龄与我相仿的男子,在与无相下棋。 那人剑眉若蹙,不怒而威;似女人般曲线柔美的桃眼,深邃幽暗,如一汪看不见底的潭水;贴身的锦服,勾勒出壮硕有型的身材,锦服上遒劲逼真的苍龙图案,给他增添了几分狂傲不羁之气。 “仙尊,那两只鸡呢?”压住欲喷薄而出的怒火,我走到无相身边,大声道。 无相夹着棋子的手一顿,瞥了我一眼,有些不悦地开口: “女娃,你吃炸药了?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为师正在和你……和客人下棋。” “哦,您在下棋啊?”撅起嘴巴,瞥了无相一眼,我不忿地开口,“看您迟迟不落子,我还以为您在等菜呢!” “哈哈,”闻言,锦衣男子爽朗一笑,把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盘,目光从无极移向我。 他的目光锐利如剑,冰冷如霜,落在身上的瞬间,竟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这个男子身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危险的气息? 感受到我的惧怕,男子舒展眉头,嘴角轻扬,露出温和近人的笑容。 不知为何,我竟在他有些疏离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丝温暖,这种温暖不同于兔熊,而是一种渗透在骨子里的,最原始的亲切与熟悉。这种感觉,莫名又不由自主,微弱,却又源源不断。 这种感觉,好像在哪里感受到过……随着思绪的扬起,几个细碎的记忆场景,陆续浮现在脑海—— “有鱼,你受苦了。”他道,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我的脸。 …… “别人对异能求之不得,你却视它如洪水猛兽。”半晌,银衣男子若有所思地开口,声如呢喃,虽小心却认真,“既然融入不了人族,为何不试着融入其它种族呢。” …… “伏愁,不知在梦境中私会小情人算不算触犯天规?”笑声未散,另一句话再次响起,与之前的声音叠加在一起,更加缥缈媚惑。 …… “有鱼,现在还不是我们相认的时候。”说着,他抬起修长的食指,轻点在我额头之上。 “伏愁?!你是曾入过我梦,又将我记忆强行抹去的天族人,伏愁?!”回忆停止,我脱口惊呼。 没想到竟会再次遇到他,而且还是在无相这里! 闻言,他脸色一僵,眼底划过一抹慌乱,不等我问他为什么入我梦又抹除我的记忆,他已抬起手指,隔空冲我的额头一点。 怔愣地将对面正在与无相下棋的男子望着,我甩了甩头—— 怎么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儿呢? 算了,不想了。 不过…… 目光移上男子的脸,梦里的一幕,陡然浮现在脑海—— 那是杀寒倾墨未遂,被刘星打晕后,我做过的一个梦,梦里那个被母亲施了催长术的白衣少年,竟和对面的这个男子长得一模一样! “我在梦里见过你的!”指着男子,我脱口惊呼。 这个世界简直太神奇啦!梦里见过的人,竟然会出现在现实里! 思绪未落,只见那男子一愣,看上去竟比我还惊讶,然后抬起手,用力地冲我甩了一袖子。 怔愣地将对面正在与无相下棋的男子望着,我怅然若失: 怎么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东西? 抬起头,我聚精会神地将对面的男子盯着,总觉得这个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男子十分无奈地扫了我一眼,缓缓地抬起手臂。 “住手!”无相把手中的棋子用力地砸在桌子上,对男子大声道,“世间万事,环环相扣相辅相成,你这样断章取义地抹除她的记忆,只会引发比她知道真相更大的祸乱!把记忆,都还给她吧!” 专注于回忆的我对无相的话置若罔闻,我盯着男子,缓缓开口: “我们……我们是不是认识?” 话音未落,男子已抬起手,对我挥了一下。 像有什么东西注入了脑海,我的脑袋里一下了满了,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空出一块儿的感觉。 明白方才都发生了什么的我,漫不经心地俯下身,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漫不经心地脱掉自己的一只鞋,然后,聚精会神地把鞋乎向伏愁的俊脸: “你个杀千刀的!老抹除我的记忆干什么?!!” 鞋并没有击中伏愁,而是定在了离他那张俊脸三尺远的地方。 修长的手指抓住我扔过去的鞋,伏愁一动不动地看向我,本以为他会打回来,结果他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转过头,把手中的鞋,风轻云淡地放在了身旁的石桌上: “有鱼姑娘,三年前我阴差阳错地入了你梦,纯属误会,所以才想抹除你那段关于我的记忆。而方才所为,也是为了彼此安好,不发生任何不必要的纠葛而已。你我之间素不相识,又天差地别,本不该有任何交集,希望姑娘原谅我的失误,并忘掉和在下有关的一切。” 看他语气冰冷目光疏离,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可是,我又似乎不该委屈,毕竟他与我非亲非故,即使冷漠相对也没有什么可非议的。 “既然只是一场误会,我不计较就是了。相识即是缘,不承认是不承认的,但既已经认识了一个人,就无法忘记。你怎么能仗着法力在我之上,就强行改变我的人生呢!” 闻言,伏愁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将我望着,那双深邃的眸子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而在他这里,却似乎成了隔绝一切的盾牌。 “伏愁,请你跟我道歉。”注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肃然开口。他如何想我不管,但我想要的,是尊重。 闻言,伏愁一愣,打量了我一眼,看上去有些为难的,缓缓开口: “有鱼姑娘,对不起。” “好了,我原谅你,但以后不许再这样做了。” “……好。”伏愁微微一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底竟划过一抹对待亲人般的宠溺。 那股融入骨血的亲切感被他这一望再次激发了出来,为了不继续“误会”,我深吸一口气,让冰冷的气流冲散身上的异样。 “你们今天有口福了。”想起自己的“正事儿”,我阴险一笑,用新长出的狐尾一卷一放,将来之前准备好的两坛美酒,放在了石桌上。 发现有美酒,无极双眼放光,怕别人抢似的,急忙拿起一坛抱在怀里,下一秒就打开坛盖,一脸陶醉地闻起味道来。 见我用尾巴把酒拿上来,锦衣男子目光复杂地望向我,突然抬起手中的折扇,给了无极一暴栗。 第165章 摸不清的关系 无相被这一击打得一愣,我则被吓得直接屏住了呼吸: 无相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锦衣男子竟敢当着其他人的面打他,不怕挨他一顿暴揍吗? 正惊恐,无相却习以为常似的地揉了揉脑袋,把酒坛放回桌子,笑道:“不必担忧,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下,老夫助她一臂之力罢了。” “你总这么说,可做出的事又总是超乎寻常,你的决定偏离了我的计划,我已经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了!”锦衣男子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道,身体前倾,像只蓄势待发的弓箭,语气却恭敬有礼。 “那两只鸡呢?”心惊之余,为了避免一场一触即发的战争,我忙道,同时冲锦衣男子使了个“别冲动”的眼色。 收到暗示的锦衣男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但也没有继续质问,他收回身,打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起来: “人心叵测,世事诡变,如今能活着跟师尊下一盘棋,已不知是福,还是祸了。?” 若有所感地叹息一声,无相端起酒坛,猛灌了两口: “这世上有一种像时间一样,让人所有的努力与计谋尘埃落定的东西,叫做天、地、人,又可称之为天意。世事多变,且牵一发可动全身,天意如此,你又能如何?况且,老夫觉得,过分的保护,反而是伤害。你应该相信她,她早已不是那个被冰封在山洞里,靠你无微不至的保护才能活下去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了。” 闻言,我茅塞顿开,大声道: “你们说的,是我吗?!” “不是!”二人转过头,不约而同又不容置喙地大吼。 “……”耳朵差点被这吼声震飞的我,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不说就不说嘛,这么凶干什么? 恨恨地瞪了二人一眼,我无奈扶额: 傻子都看得出我和这位天族的伏愁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联系好吧?! 算了,既然他们执意瞒我,估计从他们口中,我也问不出什么来,只有先把这个发现藏在心底,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弄明白一切了。 吼罢我,二人不再言语。 锦衣男子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眸,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知为何,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古老沧桑、深沉悲凉的情绪,在他平静的外表下,波澜暗涌。 “结局不会有意外……你兄弟也不会重复林薇的悲剧,”无相缓缓开口,此时他的脸颊已泛起红晕,目光也变得迷离不清,显然已经有六分醉了。 见状,我额角不禁垂下三条黑线: 从端起酒坛到现在,他总共才喝了两口啊!平日里天天跟我吹自己多么多么能喝,喝得多少人跪地求饶,原来酒量连只蚂蚱都不如…… 我真怀疑,他说的那些跪地求饶的人,究竟是和他喝酒喝的,还是被他打的。 已经神志不清的无相拿起酒坛用力地晃了晃,一副一坛酒已经被他喝得剩了个低儿的自鸣得意的样子: “……淼儿不会有事的……大劫过后,你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插手她的事了……但你的兄弟如果……如果不放手……一定会给……给她带来灾……灾祸……” 还说??这么旁若无人,真把我当个什么都听不出来的大傻子了不成?!不过他们现在说的,我确实听不懂…… 算了,既然听不明白,听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何况以后的事,本就变幻莫测,不是简单的预测就可以决定的。 “师父,你还没告诉我那两只鸡在哪儿呢!”想起自己的来意,我不再当二人一脸懵圈的旁观者,道。 这次,我可是认真的。 睁了睁迷离的醉眼,无极的身体难以控制地晃了两晃,抬起一只手,冲天空比划了几下子: “那不不……是是……嘛……” 转过身,不远处的草丛里,两个彩色的身影透过浓密的草丛,星星点点地动着。 一个箭步冲到跟前,我探出双手,一手一只,把两只鸡从草丛里拎了出来。 “二位今天有口福了。”扯下一条布,把两只鸡摁在一块儿绑了,我道,说罢,转身开始找烧火用的木柴。 “这不是你的父母吗?”锦衣男子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他挑了挑眉,道。 看他那带着一丝嘲讽的目光,好像他不仅知道它们不是我父母,还知道我上了火蕊的当、为了保护它们九死一生的事儿。 脸一红,我转过头,下意识地冲男子撅了撅嘴。 明明是想表示不满,可从没冲谁撅过嘴的我,竟发现这个动作里带了几分撒娇的感觉。 见状,锦衣男子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旋即眼中那一抹嘲讽被我看不明白的欢喜所取代。 他勾起嘴角,不无宠溺地望向我。 该死,之前那种莫名亲切,并且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当然不是,咳咳,我也没那么笨好吗?”低下头掩饰掉眼底的情绪,我道,继续捡木柴。 准备好了木柴,把鸡吊起来,我跟锦衣男子借了把匕首,找来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故意把刀磨得“嚯嚯”作响,享受着两只鸡被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 “咯咯咯……”吊在架子上的鸡突然不安分地聒噪起来,拼命扑打着翅膀,羽毛被它们挣掉下来,在架子四周打旋飞舞。 见它们终于受不了了,我放下刀,走到架子跟前,解开绑着两只鸡的布条。 折腾了这么久,就是等他们跟我求饶的这一刻。 瞥了一眼本来很锋利却被我磨出道道划痕的刀,我有些歉疚地看了锦衣男子一眼。 见状,锦衣男子宽容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两只鸡一落地,金光一闪,便变回了人形,它们双双跪在地上,争分夺秒地磕头求饶: “我们法力低微,又被火蕊以性命相威胁,不得已为虎作伥欺骗姑娘的,请姑娘高抬贵手,饶我们二人一命吧!” 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心中的委屈和怨愤,我缓缓开口: “让本姑娘饶你们一命也行,我为了保护你们差点丢了性命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但是你们厚颜无耻地占我便宜,这件事,决不能轻饶!” 第166章 回京,见故人 “只要不杀我们,姑娘想怎么惩罚我们都行!” 邪恶一笑,我挑了挑眉: “从此以后,本姑娘就是你们的‘再生父母’了,快,叫娘!” “……”诧异地抬起头,看见我不容置疑的眼神,二人连连点头,“是,娘!” “噗……”闻言,伏愁像个孩子一样笑喷,之前他身上那股令人感觉到的冰冷危险的感觉在这一笑之下,化为乌有。 其实他对我,似乎本就和别人不一样。 刚才见到他时,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摄人心魄的威压和不容有他的冰冷就可以看出,他平时并不是一个温暖包容的人。 但对我,他却显示出了这种看似对他而言,十分生疏的温暖和包容。 他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下完了棋,伏愁便走了。 “师父,你们俩下的这盘棋,谁赢了啊?”凑到无相跟前,我摆出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眨巴着大眼睛,道,“师父,你和伏愁认识很久了吧?这是他第几次来看你啊?你不跟他过过招,看看他的法术有没有长进啊?” “哼,”觉察到了我的意图,无相不屑地冷哼一声,偏过头,“小鬼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又想套老夫的话!” 被戳中心思的我脸一热,忙道: “哪有哪有,徒儿这不是没见过别人下棋,好奇嘛!” “我们俩,谁都没赢。”无相恍若未闻,他望着我,目光是我不曾见过的深幽,“被情义所困的人,怎么能赢呢?从一开始决定选择这条路,我们就已经输了。” “什么路?”抓住话中的关键词,我追问。 “你这娃子,恁的这样执着尼?”无相叹息一声,摇摇晃晃地起身,“不行,老夫醉了,今天就不教你新法术了,你把没学会的再练习一下吧……” “有鱼姑娘,终于找到你了!”没等无相离开凳子,一个侍卫打扮的人便走了上来,到我跟前行了一礼,道。 “你是……” “在下是启盛帝的贴身侍卫,启夜。” 听到“启盛帝”三个字,我心上一凛,似寒霜突降。 “启盛帝重病垂危,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姑娘一面,还请姑娘成全!”那侍卫道,话一出口,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曾随启盛帝驰骋疆场,见惯得失生死的他。这眼泪,足见这侍卫对启盛帝的情深义重。 我并没有立即答应他。 与启盛帝的重逢,如同梦魇,此生我都不愿再去触碰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何况,还是这梦魇的罪魁祸首。 见我犹豫,那侍卫竟“普通”一声跪了下来: “有鱼姑娘,求求你了!你是皇上此生唯一在乎的人,求你,去见见他吧,这将是你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见状,我轻叹。 启胜帝对我而言,究竟和别人不一样。我不恨他,我只是心寒,心寒他辜负了我放下所有他带给我的仇恨后寄于他的,最后的信任。 “好。”深吸一口气,我下了最后的决定。 虽然心寒,但他就要死了,再大的心寒和一个人的生死相比,都是小事。 我终是不忍,让他留下遗憾。 “谢有鱼姑娘。”闻言,侍卫喜极而泣,竟不由分说地对我磕了几个响头。 不知这个侍卫为何会如此激动,我不过是答应了他一个小小的请求而已。 见状,我忙伸手去扶。 “以你现在的法力,可以独当一面了。你这一去,还回来么?”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但此时听上去有些落寞的声音。 闻声,我方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身旁的无相身上。 虽然这个小老头儿傲娇又霸道,动不动就罚我欺负我,教给我的法术还奇怪另类,学起来又麻烦又辛苦,但我知道,他是一个重情重义、认真负责的好师父,我知道他所做的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我怎么可能,一去不返呢? “我当然要回来!你这个坏老头儿对我那么凶,我才不要让你省心呢!”扬起嘴角,我故做邪恶地调侃道。 “走吧走吧,别回来了!”无相不无嫌弃地开口,眼底却划过一抹欣慰。 刚要上马,脚下的大地突然一阵猛烈的摇晃,除了法力高强的无相,马、侍卫和我,都难以控制地跌倒在了地上。 “怎么了?!”我大惊。 “没事,要想进入朝宗山,必须要过这一关,”无相不以为意地开口,走到悬崖前的空地上,弯腰坐下,“为师启动阵法,将那闯入者压制住便是。” “能压制的住吗?”扫了眼因方才的震动而四分五裂的巨大岩石,我道,“感觉这个闯阵的人身份不简单……” “……”无相没有回应,只是脸色一沉,然后抬起头,甩给了我一个寒光四射的眼刀。 挨了他这一眼刀儿的我,忙“识相”地改口: “能!您最厉害了,一定可以压制住,一定可以!” 告别了无相,我和那侍卫快马加鞭,一路不眠不休,争分夺秒地向京城赶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 当我们到达皇宫的时候,宫内外已挂满了悼亡的白绫,陈放棺木的正殿内,白色的孝幔随风飘扬。 一阵又一阵悲痛的号哭声,从大殿内传来,我脚步一顿,停在了大殿门口: 我以为,我不会再为这个人伤心了,可面对近在眼前的生离死别,心里还是难以自抑的,有些难过。 天启朝唯一的女将军,刘星,此时正身披白麻,跪在启胜帝的棺木前。 天启朝唯一的女将军,刘星,此时正身披白麻,跪在启胜帝的棺木前。 她的脸上,挂满纵横交错的泪痕,能看得出,对于启胜帝的死,她十分悲痛,但到底是金戈铁马的将军,即使是悲痛,也是坚强的,她的身子挺得笔直,嘴唇死死地咬着,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没表现出一丝失态。 隐而不发的她,和那些已经哭倒在地上,呼天抢地的后宫嫔妃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那些未成年的皇子们,虽继承了父母的美貌,却没有继承她(他)们的聪慧。 对于启胜帝的死,他们视而不见,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使是已至束发之年的皇长子,也和其它皇子一样,无所顾忌的,或是追逐打闹,或是争抢棺木旁的祭品吃,与两三岁的孩童无异。 看来,那在天启朝传的沸沸扬扬的,启盛帝的子嗣非傻即痴的传闻,竟是真的。 第167章 往事如魇,画地为囚 我的到来,没有引发人们的任何异常,这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不禁让我想起了曾以“妖女”的身份囚禁在这个世上最华丽的牢笼里的我,被宫里的人视为洪水猛兽的场景。 真是此去经年,沧桑巨变。 据说我走后,寒倾墨率领全国士兵,与蛮族破釜沉舟一战,最终以少胜多,保住了天启的国土,但经此一战,天启朝民生凋敝,元气大伤,全靠被称为“治世能臣”的刘星辅政安民,稳定时局。 随着寒倾墨的死,所有与他有关的事,似乎都被画上了一个彻底终结的句号。 “有鱼姑娘,跟我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刘星。 她面色苍白,嘴唇被牙齿咬出了点点殷红,看上去十分痛苦。 通过之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我知道,她对寒倾墨是有一种特殊感情的,所以对于她浓重的痛苦,我并不觉得讶异。 和她一起走过来的,还有那个把我从朝宗山带回来的侍卫,不过加在一起,也只有三个人罢了,刘星并没有让那些属下随从们跟随。 跟二人来到寂静无人的偏殿后,刘星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了,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撑了自己的后腰一下,然后坐在了偏殿一旁,靠墙的太师椅上。 见她撑自己的后腰时,于白衣下凸显出的隆起的小腹,我微惊,此时我才知道,她已经怀了身孕,而且,看她小腹隆起的幅度,恐怕这肚子里的孩子,至少已经有四个月大了。 “孩子的父亲是……”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天启朝无人不知,刘星将军年少从军,从军之后,她一心卫国,驰骋沙场舍生忘死,从未与谁婚配过,而在天启建下赫赫功勋,被提拔至一国之相后,她又忙于国事,日理万机,没有和任何男子传出过暧昧不清的之事。 未婚而育,对封建保守的天启朝来说,近乎禁忌。 不知是哪家公子如此不同,竟能让这个,至今已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义无反顾地为他生子,而且怀上的还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未出生便会遭受无数莫测压力的孩子。 话一出口,方发觉自己唐突了,我忙改口: “对不起,我不该问这种事的,是我失态了,请丞相见谅。丞相身份特殊,如今又有了身孕,以后要万分小心,以防不测。” 可是,出乎我意料的,刘星的脸上,并未露出任何逃避或不悦的神色。 或许是久经沙场不拘小节,又或是统筹全国心怀宽广,她毫不在意地迎上我探究的眸子,道: “他的父亲,是一个,爱而不得,永远也不会和我有结果的男人。” 这世上,除了九五至尊的皇帝,还有谁,是她天启第一将军兼宰相的刘星,爱而不得的? 闻言,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 我并不失望,我只是震惊,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寒倾墨,一个,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对她做出那种事的男人。 在我的印象里,除去刘星对寒倾墨的隐秘情愫不说,和正常情侣的谈情说爱不同,他们对于彼此,更像是风雨同舟的兄弟、披肝沥胆的战友的存在。 “有鱼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那么排斥皇上,但我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地,爱你的。”那侍卫接过刘星的话,上前一步,迫不及待地开口。 他的语气里,带着溢于言表的不甘和愤怒,我知道,他是替自己的主子不平。 “已经过去了。”深吸一口气,我闭上眼睛,“过去的事,无论恩与怨,是与非,我全都放下了。” 我不恨寒倾墨了,也请你,不要再提及那些曾令我痛苦难当的过往。 “就这么,放下了?可是,我还是替主人不甘心啊……”嘲讽一笑,侍卫一字一句地开口,双手紧握成拳,“主人为你做的那些,你可真的知道?若知道,我不明白,你怎会如此的,无情无义,铁石心肠?!!” 话落,堂堂七尺男儿,竟再次红了眼眶。 “他为我做过什么?”在他的异常表现中,我觉察到了什么,问道。 “没想到,你,竟真的不知……”闻言,侍卫松开双拳,长叹一声,道。 “主人从没有忘记离开姑娘时,给姑娘许下的誓言,排除所有危险,继承大统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当初遇见姑娘的那个山村,兑现曾经的承诺,可是,却得到了你异能爆发,被村民当成妖物,逼死河中的消息,主人一怒之下,下令官兵,屠了村里所有的人,给你陪葬。” 闻言,我一惊,离开深山前,村子里的人尸横遍野的场景,陡然浮现在眼前: 原来,启胜帝跟我说的,竟是真的,可那时的我却以为,这只不过是他为了成全另一场,更荒谬残忍的游戏的谎言,对他说的话,并未当真。 此时旧事重提,我才知道,原来而遇见那些尸体前,我在河边看到的那个率领着百名士兵,身穿白色锦衣的少年,就是正在寻找我的寒倾墨。 “经过三天三夜的打捞,属下并未在河中找到姑娘的尸体,因此,主人一直不相信姑娘已经死了。他命属下贴出寻人启事,满世界地寻找姑娘,不想有人得知主人的痴心,为了得到至高的权位和金钱,竟找人冒充姑娘,且冒充者趋之若鹜,真应了那句古话,人为财死。因此,主人不得不杀了所有冒充者,以儆效尤。这一措施虽效果显著,再也无人敢冒充姑娘,但自此以后,也再未得到姑娘的任何消息,直到那天在街上碰到被黑龙侠士打伤的你。” “见你的第一面,主人便觉得你与有鱼相像,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主人没有遵照黑龙侠士的话将你直接处死,而且带你到寝殿问明身份,可不知为何姑娘竟否认了自己的身份,随后又承认,主人以为你是为了保命才如此反复无常,半信半疑之下决定通过一些方式验证你的身份。” 是啊,然后,他就把我送进了浣衣局,开始了不择手段的折磨。 纵然他爱我是真,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开始这场不择手段的验证。 他可以选择不信我,可以选择放弃与我相认,甚至可以选择直接杀了我,这些对我而言,都好过被自己视为生命之光的人,一点点剥皮剜骨,瓦解掉曾经在心底为他筑起的,所有信任和希望! 有些伤,虽然好了,却留了难以消除的疤,这件事,纵使已过去许久,我还是无法,彻底原谅他。 或许,错的那个人是我,是我不该自作多情地抱有希望,这样,就不会让现在的自己被因希望落空的伤,囚禁在原地,无法挣脱。 第168章 谁怜痴心人(一) “主人与姑娘的过往,曾被有心人探得,用以冒充姑娘,以至于这些事,最后传遍了天启,闹得人尽皆知,再也不是秘密。除此之外,能证明姑娘身份的,除了他曾经送你的那支簪子,便是姑娘身上的冰能了。主人并没有在姑娘身上找到那只簪子,只好让浣衣局的女工、女官,竭尽全力地激怒你,让你早日爆发异能。” 怪不得,怪不得那女官命人打完我,会诧异地质问我为何不生她的气,原来是这个缘故。 “但主人没想到,后宫的嫔妃和皇后得知了这件事,醋意大发,竟派人暗中加害于你,让你毁容、中毒。” 什么? 我抬起头,一脸诧异地将这侍卫望着:设计毁我容、下毒害我的,竟不是他? “是,让女工、女官欺辱你,确实是主人的意思,但主人下过令,不许真的伤害到姑娘,所以她们并不敢擅越,毁容、下毒这些事,是皇后她们做的,主人事先并不知情。”似乎看出了我所想,那侍卫补充道。 “得知姑娘被毁了容,主人怒不可遏,他不顾朝臣的阻拦,赐死了泼你辣椒水的宫女和自己赖以借助其父的势力巩固皇权的皇妃。那时,主人并不确定你是有鱼,但他却仍能为了你与朝中一部分大臣抗衡,我想,他对你的爱,是矢志不渝的,即使没有证实你的身份,只要在你身上捕捉到了一丝有鱼的影子,他已不忍别人再伤你分毫。” “后来,姑娘中了毒,主人又不顾所有人的劝告,废了设计下毒的皇后,并引发了皇后父族的叛乱。皇后的父亲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这次叛乱事态严重,差点让天启易主,主人也因此身受重伤。后面的那些事情,想必姑娘都知道了。重伤未愈,主人便为了帮姑娘恢复容貌,孤军深入蛮夷那种贫瘠凶险之地,为姑娘寻回了整整一车的神草,为了取得这些草,主人历尽艰险,与他同去的士兵,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说着,侍卫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胸口一道道盘虬一样触目惊心的伤疤,“可惜,神草不仅没有恢复姑娘的容貌,还激化了姑娘对主人的怨恨。” 身子一个摇晃,我伸手扶住身旁的椅子。没想到,他一直在竭尽全力地保护我,而我却…… 自从被毁容、下毒后,我陷入难以自拔的痛苦,封闭心门,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听不进任何解释。 虽然之前的伤害,让我失望透顶,但最终奠定了寒倾墨在我心中暴虐变态、不择手段的形象,却是这两件事。 经过这两件事后,我对他的误会越来越深,最后达到了,积重难返,势不两立的地步。 或许,我应该忘记那些让我对他产生误会的事,放下偏见,将曾经发生的一切,重新捋一遍…… 而不等我开始,侍卫已不容分说地沿着之前的思路,替我捋了起来: “但主人并没有怪你,为了抹除你的心理阴影,他不惜扯掉姑娘的面纱,向全世界宣布他爱上的是一个满脸伤疤,面目全非的女人,并且为了找回你的自信,不顾全朝大臣的反对,清空后宫,封你为后,并因你杀了所有反对你的人,被他的政敌借此制造流言,扣上‘烂杀忠臣’的帽子,制造叛乱。” “他真的,把姑娘宠上了天,为了姑娘,宁可失去性命,倾覆天下也再所不惜!可姑娘你,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伤害、折磨他!” 原来后面发生那些,曾经我以为的,惨无人道的事,竟全部是,为了我好?! 我竟,一直视一个爱我如命,护我如珍的人,为势不两立的仇人!以前我所以为的,不畏强权、宁死不屈……竟都是一个,作茧自缚的笑话! 呵,曾经我笑人自以为是,却不知,自己才是最自以为是的那个! 真是,荒唐至极,可笑之至! 而我,又能对宁负天下人而不负我的他,说什么呢?曾不断用偏见伤害、打击他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对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做出任何置身事外的评价呢?! 情与理,痴与智,自古两难全!何况是,情深似海,痴心胜天的他! “全天下的人反对他娶你,他便制造举国同庆的婚礼,证明自己坚定不移的忠心,让你心安;全天下的人以你迷惑君王为名制造叛乱,他便在自己期盼了半生的大婚之日,披挂上阵,亲自平定叛乱。可他九死一生凯旋而归之日,看到的,却是你与另一个男人的生死相许!你可还记得,那个盔甲上射满利箭的启盛帝,那个将刺进自己血肉的利箭,一根根生生从身上拔出的启盛帝?!你只看到他的身在滴血,却没看到他的心已裂成了碎片!你只看到他命铁甲军万箭齐发,杀死你最在乎的那个男人,却没看到,这个谋略过人,老成沉稳的男人,因为你失控任性到失去理智,竟让只在大型战役中才出没的铁甲军,全部上阵,射杀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手无寸铁的男人!与其说他是想那个男人死,不如说,他只是与你置气,让你更在乎他一点而已!因为从始至终,你连一个在乎的目光都没有给过他!可是,这份孩子似的任性,不仅没有换来你一丝一毫的怜悯,反而让你歇斯底里地欲置主人于死地!你可知道,当你把玄铁箭一下又一下刺穿主人身体的时候,他的心,有多痛?!!” 说着,侍卫竟感同身受地淌下泪水,他深吸一口气,道: “如果是我,爱的人不仅对自己没有任何回应,还伤我入骨,恨不得我死,那我即使不杀了她,也早就放手,让自己脱离了苦海。有鱼姑娘,我不明白,主人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一切,众叛亲离,血战沙场,替你扫清一切有可能阻拦你们在一起的障碍,只想和你开启一场天地难容的人妖绝恋,你为何不肯,成全他?” 闻言,八年前,还未离开村子时,寒倾墨送我木簪子时说的话,再次回响在耳畔: “我讲的那么多故事里,我最喜欢的,是妖和人的绝恋。我希望我也有一场这样的恋爱,无关种族,生死不弃。” 原来,他已把这句话,当成了他此生,唯一的信念。 原来,这句话,他从来不曾忘记。 原来,他从来不曾负我。 原来,那个忘记这件事的人,是我。 原来,是我,负了他。 他如此待我,当时定不会真的迫于蛮夷的压力,在我的酒里下毒,所以这件事,一定也另有隐情。 “在酒里下毒,要把我交给蛮夷那件事,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道。 “呵,”见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质问”另一件事,侍卫失望至极地瞥了我一眼,冷哼,“你的心,果然冷硬似铁,即使知道主人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却还因为一件小事质疑主人对你的忠诚!” “你误会了,我只是……”闻言,我忙道。 第169章 谁怜痴心人(二) “那杯酒里放的,不是毒,而是迷药。主人并不是想将你毒死交给蛮夷,而是想把你迷晕,送出城去。”侍卫打断道,目光中满是鄙夷和不平,“主人可以为了你倾覆天下,又怎会在乎一国的安危?他早已爱你爱得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虽然之前经过一连串的内战兵力不足,国库空虚,为了护你周全,他仍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背水一战,率领低于敌军五倍的兵力,与对方殊死一搏!” 原来,如此。 可就在方才,得知他险胜的我,还以被害者的心态冷嘲他自作自受…… 呵,侍卫说的不错,我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最残忍的人! 悔,恨,自责,感动,惋惜,可怜,心疼……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如一块巨石,压上我的胸口。 寒倾墨,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对你的伤害呢? 可是,我终究不能从头再来,帮你重铸一个更好的结局,如今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无法向你传达。 寒倾墨,你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走了呢?! 你才,二十二岁啊!! 是因为我吗?! 因为我,引发了天启朝内外的暴乱,让你疲于征战,英年早逝?! “现在,你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那个问题了吗?”侍卫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寒倾墨,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那侍卫的话了,只是失魂落魄地,一遍又一遍地对寒倾墨说着道歉的话。 “如果,当初离开那个村子的时候,主人没有因为怕拖累你而把你留在村子里,而是选择带你走,你会不会,爱上他?”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不要问了,我的胸口,好难受…… “这句话,是主人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件事,让他遗憾了一辈子。可惜,今生他带着遗憾而死,却没有来世,来弥补这种伤痛了……有件事,你应该不知道,”那侍卫继续道,愤慨而不甘,闻言,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头顶,我一阵眩晕。 “……”那侍卫像收到了什么指示一样,话说到此戛然而止,只是意犹未尽地拂袖而去。 我寻找支撑般俯下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胸口的那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似乎只有喊出来,才能缓解这种沉痛。 “不!对不起!!不——!!” 寒倾墨,不要走好不好?!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吗??你还在,还等着我重新相信你,理解你,关心你,和你一起度过所有难关,摆平所有坎坷,我们还和以前在山村时一样,同生共死,荣辱与共! 寒倾墨,回来吧,回来好不好?!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呢?!! 我好羡慕,羡慕那个与你驰骋疆场,同生共死的侍卫,他做了所有身为你挚友的人,应该为你做的一切! 可是我这个本该是你真正挚友的人,却视你为水火不容的仇敌,拒你于千里! 寒倾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不该误会你,是我亏欠了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人们都说,妖是害人的东西,一旦遇上,非死即伤。”与寒倾墨有关的记忆,再次浮现在脑海,“但我觉得,妖也有好的。” 说罢,寒倾墨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怅然若失: “人们也说,皇家无情,帝王无心。可是,我不仅有情,还有心。但是,别人不信我。” “大傻瓜,你信我吗?”怅然若失地看了我一眼,他道。 “我信。”皇家帝王我不懂,我只知道他是与我生死与共的朋友,我当然信他。 “我也信你。”他郑重其事地道,旋即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认真开口,“大傻瓜,如果多年之后你还没找到自己的身份,就去京城找我,我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儿委屈!” …… “有鱼,你就这么想,让我死吗?”苦涩一笑,启盛帝放下手中的酒坛,失落而痛苦地将我望着,望着望着,他竟流下泪来,“有鱼,你为什么,这么爱那个男人,在爱你胜过一切,愿意为你倾覆天下的我面前?你好,残忍……” “有鱼,你说过的,你愿意信我的,我把这句话,当成我此生唯一的信仰,没想到到头来,它却成了我最大的劫数……” 是啊,我说过的,我信你,我说过的…… “有鱼,如果那时我带你走,你是不是就不会遇见他、喜欢上他?” 他一边流泪,一边诉说到,像个委屈至极的孩子。 寒倾墨,你临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委屈,难过,像个受了伤却没有人哄的孩子…… “你一直叫我‘启盛帝’,而不是‘寒倾墨’,我知道,自重逢后,我在你的心里,便再也不像以前一样重要了……” 他抬起头,凄凉至极地将我望着,眼底满是绝望,他深吸一口气,像要宣布什么关乎存亡的结果一样,一字一句地开口: “有鱼,你,从未信过我!” 这句话如一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穿我的心脏,我抬起手,颤抖地按住胸口,而这柄利刃却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上凌迟,带着他满满的凄凉,与绝望: “有鱼,你,从未信过我!” “有鱼,你,从未信过我!” “有鱼,你,从未信过我!” …… 我瘫坐在地,痛心疾首,无地自容。 “刘星,我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颤抖得抬起头,凝视着目光复杂地将我望着的刘星,我祈求地开口,像一条挣扎在河岸上,祈求救赎的鱼。 我不知道该向谁求助,而此时身边,只有她一个人,我只能向她求助。 “你真的,想见他吗?”本以为,刘星会不假思索地否定我,但她的话,如同救命稻草,给了挣扎在绝望边缘的我一线希望。 说罢,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我能感受的到,她并不想让我去见寒倾墨,但此时,我已顾不了那么多,我只想见他,只想倾尽一切去弥补些什么,哪怕道个歉,也好。 这样,我也不会如此遗憾,如此痛苦。 “传说,在人间与冥界的交界处,有一个‘驻灵泉’,人死后,灵魂会在那里驻留半个时辰左右,才会进入冥界。我是个凡人,不能上天入地,也不知道这个传说是真是假。” 第170章 驻灵泉 “谢谢。” 无相教过我“通灵术”,这种法术可以让人的灵魂暂时离开身体,去往冥界。 我施展“通灵术”,灵魂乘风驾云,来到了传说中的“驻灵泉”。 驻灵泉是一座飘浮在云海之上的孤岛,岛上有一棵参天的古树,树下,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抱着酒葫芦席地而坐,目光忧郁地望向古树的对面,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 来到“驻灵泉”的人,先进“驻灵门”,而老者所在的那棵树,就是驻灵门。 见自己到了“驻灵泉”,我迫不及待地向那棵代表“驻灵门”的古树奔去。 “你不是真正的灵魂!”刚走到古树前,一个白色的身影便拦住了我,是那个方才还坐在树旁喝酒,似乎对我的到来浑然不觉的老者。 “不是灵魂的人,怎么可以来这里?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距寒倾墨死去,已经过了三刻,刘星说过,人的灵魂只能在驻灵泉停留半个时辰,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你这小妖,仗着自己可以灵魂出窍,便要滥竽充数,逆天而行吗?!”老者道,义正辞严。 “我只是想见一个人,不会做什么逆天的事!” “你这小妖可真有趣,未死之人擅闯驻灵泉,本就是违反天规的逆天行径,这要还不算,你还想如何?” “你这老头儿,怎么这么冥顽不灵?!我就是想见一个人而已,见完我就离开,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你就不能通融一次吗?!” “法不容情,疏而不漏。我若通融了你,岂不开了擅闯驻灵泉的先河,身为驻灵泉的守卫,日后我该如何服众?!” “既然你不肯放行,那就只好得罪了!”我道,袖子一甩,五道由法术化作的利箭向老者射去。 老者并不躲闪,只张开手掌轻轻一抓,利箭便被湮灭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见他法术如此高强,本想虚晃一招趁机进入驻灵泉的我,不得不竭尽全力与他过招。 老者法力高强,几个回合下来,我竟无一胜绩,焦急之下,我决定殊死一搏。 刚将法力催动到极致,老者便发觉什么似的,叹息一声,收回了手: “姑娘,人已死,纵然相见,又能怎么样呢?这个人,究竟与你有什么渊源,让你为了跟他见上没有任何意义的一面,连命都不要了?” “因为,我欠他,太多……”我道,话一出口,便难以自抑地红了眼眶,为了让老者理解,我将寒倾墨与我的过往,简要告之。 “姑娘,有些事,纠缠不如了断,尤其是感情上的。即使见了,你又能对他说什么?恩怨纠葛的过去,你改变不了,你的道歉,又不是他想要的。既然给不了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又何必多此一举给彼此平添尴尬?!”沉吟片刻,老者道,语重心长。 说罢,老者向一旁迈出一步,为我让开通向驻灵泉的古树,道:“你若不信,便去见吧,我,不拦你。” 老者的话,如当头一棒,让我豁然醒悟: 是啊,寒倾墨为我所做的,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一切,不是源于友情,而是爱情。 可是,他想要的爱情,我给不了啊。 我已经有了深爱的人,像他可以为我付出一切一样,我同样也愿意为了那个人,付出一切。 虽然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如果当年他带我离开,我爱上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呢……”我无奈地俯下身,泪水再次决堤。 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无法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回报他,甚至即使他还活着,也没有合适的方式来弥补他?! 这种重过一切的情义,就这样毫无余地的被辜负、让它随风而逝了吗?! 多么可怜,多么,不公! “姑娘,不要难过,这件事,错不在你,是他太过执念,情深成劫。那些助纣为虐的错,才是真正的错,永远,也弥补不了。”说罢,似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老者举起手中的酒葫芦,猛饮了一口。 “酒这种东西,真的能解愁吗?”瞥了眼老者手中的酒葫芦,我哽咽道。 “……嗯。” “给我喝一口行吗?” “哈哈哈……”闻言,老者爽朗一笑,将手中的酒葫芦递到我的跟前,“行!” 我和老者,你一口,我一口,一边喝酒,一边聊着彼此的过往,如同阔别许久的老友,敞开心扉,畅所欲言。 我与他说的,是与寒倾墨解不开的遗恨过往,而他与我说的,是他五百年前因一念之差,同三界众王族一起,逼死了一对法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亡命鸳鸯。 “他们天赋异禀,法力绝世,如果没有被那些怕被别人撼动自己地位、威胁到自己权威的王族们逼死,至少能将三界的法术极限,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 “那些守旧王族,是不允许新生力量撼动他们的利益的,为了他们那些自欺欺人又卑鄙龌龊的私欲,他们不惜制造事端,滥杀无辜。而我,却因一念之差,成了他们那歹毒计划的帮凶。” “我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以寡敌众,力竭而死。那时,我才发觉,自己错了。可是,他们已经死了,无论做什么,我也赎不了自己犯下的滔天罪孽。” “幸亏,他们聪颖睿智,被包围前用声东击西之计,护住了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帮他们隐瞒下他们留有子嗣的事,是我能做到的,唯一算是可以弥补他们的方式。” “可是,这微不足道的弥补算什么呢?我终将以一死,来了却这背负了半生、日夜煎熬的愧疚。” “我选择看守这驻灵泉,就是为了等一个人,等他,亲自来到这里,将五百年前的恩怨,一笔了结。” 拿出离开朝宗山时,无相送我的传音笛,放到嘴边,我丹唇轻启。 一股气流带着嘤嘤长鸣,弥散开来,在河岸上飘荡,云雾间回响,一群飞鸟扑楞楞地从林间飞起,盘旋在长空。 “汩汩”两声闷响,脚边的河水从河里缓缓升起,凝聚成一块透明的屏幕,像门一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第171章 千灵窟 忽地,屏幕四周的水流向中间涌去,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漩涡里散发出来,一阵天旋后,我已置身峰顶。 脚下,还是上次来时站的那块从山顶凸出的巨石,而巨石下,就是烟云缭绕的万丈深渊。 见状,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每次出现,都是在这里,无相真不怕我一个失足,成了阎王的徒弟。 “女娃娃,你回来啦?”无相带着欣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转过身,见无相坐在距离山顶几丈外的石桌旁,“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怡然自得地坐在安全地带,却让我一出现就站在一个摇晃就能摔个粉身碎骨的悬崖顶上: 这什么坑爹师父? “您当然没看错人,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只可惜了我自己喽~~”后退一步,我转身从巨石上跳下,一边向练武场走去,我一边故做玄密地提高声道。 “怎么?”闻声,无相果然不无好奇地开口。 “识、人、不、善!” “……” 回了朝宗山后,为了如约定般将我的能力提高到可以和凌风抗衡的程度,无相争分夺秒,提升了传授法术的速度和训练的强度,而为了在离开之前掌握他传授给我的所有法术,我也把自己的休息时间,由两个时辰,缩短到了一个时辰。 就这样,紧锣密鼓的十二天过去,来到朝宗山的第十三天,无相对我进行了“出徒”的最后一次考验—— 到“千灵窟”去救一只被困百年的驭兽。 成功了,它会成为我最得力的坐骑,助我抢婚一臂之力,失败,我会死于无数争夺这只千年难遇的纯血统灵兽的强者手中,或者成为这凶猛叛逆,极难驯服的灵兽的爪下之魂。 “这个,是伏愁送给你的‘御舟’,可带你快速到达千灵窟。”无相道。 刚要被伏愁的“关照”感动,看到无相从纤尘不染的长袖里拿出一根才巴掌大的白色羽毛,我脸一黑: “就……就这个?” 老头儿,您是逗我玩呢吗? 凡人有云“拿着鸡毛当令箭”,您这是举一反三活学活用,要拿着凤毛当大船? “取妮玛德尼歌胥伟吴齿德魂淡。”拿着羽毛,无相默念了一句口诀似的话,然后那羽毛便在我震惊的目光中,变成了一匹白色的骏马。 “厉害啊!”拍了拍身旁高大壮硕的白马,我啧啧称赞,旋即猜到了什么恍然大悟,“这根凤凰毛,是那个伏愁身上的吧?” 闻言,无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终于不再掩饰什么。 “原来那个伏愁是传说中五大神族始祖之一,凤族的啊,怪不得能使出如此强大的变化之术。” 无相不语,只是微微一笑。 刚准备上马,想起无相方才说的话,我动作一滞: “你说这东西能带我迅速到达千灵窟,那我去了之后,怎么回来?” “骑着老夫让你降服的那只灵兽回来啊。” “那我要是没降服呢??” “那就不用回来了。” “……” 遇到这种坑爹师父,我只能义愤填膺又一脸认命地,上了马。 伏愁送我的这只御舟,果然非同凡响。 先不说它的速度之快,让沿途的风景转瞬即逝如同幻影,首先,骑在他背上的我,就被这速度颠簸得千姿百态蓬头垢面。 这一路,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我拽马毛拽得十分辛苦,可最后到达千灵窟的时候,它还是特别“客气”地让我先进了千灵窟的门。 “飞”进千灵窟的我滚了几个跟头才勉强停下来,爬起来的时候,衣衫不整蓬头垢面,比乞丐还“鄙陋”,以至于那些忙着趁这千灵窟千年一次的灵兽出巢之日争抢坐骑的人,都没把我当个人。 就这样,被光明正大的忽略的我竟畅通无阻地“突破”层层楼阁,到了千灵窟最中间的,整座千灵窟最禁忌的那层,镇灵台。 这千灵窟名为窟,实际是一幢数丈高的楼宇,共千层,每层都囚禁着一只本领奇异的灵兽。 但第五百层,也就是此时我进入的这层,传说囚禁着这千灵窟中,血脉最为纯正,本领最为强悍的灵兽——虎鹿。 是以,它是大部分来这里争抢厉害坐骑的人的目标,是这里上千只灵兽中,最炙手可热的一只。 不过,灵兽没看到,倒是看到数根嵌刻着奇异符文的手腕粗的铁链,煞有介事地禁锢着……一个……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该不是我眼花了吧? 思及此,我立即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放下手,六七岁还是六七岁,小男孩还是小男孩,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不过这个小男孩长得倒是挺俊的,额间还有一个八卦似的图案,像为美人增添一抹非凡魅力的朱砂痣一样。 我盯着小男孩,小男孩盯着我,我俩一脸的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这样一动不动地盯了半晌,最后累得眼睛有些发直的我率先走了动作。 我迈开步子,走到小男孩身旁: “灵兽呢?这么多铁链绑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禁锢灵兽的人是脑袋秀逗了么?” “是你脑袋秀逗了吧?!”闻言,那男孩竟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大人般轻蔑的神色,“你傻啊?他们用封灵阵绑个孩子干什么?!赶紧把小爷我解开!” 见状,恶作剧心骤起,撇了撇嘴,我学着轻蔑他的样子,道: “呦呵,脾气还挺大!有你这么求人的吗?!就不给你解,气死你!” “你!” “你不挺厉害的吗?”瞥了他一眼,我抬手去捏他肉嘟嘟的小脸,“来啊,来打我啊,不不,你手脚都被绑着呢,动不了——来来来,来咬我啊?” 闻言,小孩气鼓鼓地转动脑袋,循着我的手一通乱咬,不过咬了半天都没咬到,最后反而被我恶作剧的用力转圈儿的手,转得晕头转向。 “小样儿呗!”得意地挑了挑眉,我伸手在他头上揪下一根红色的头发,故意举到他眼前,像举着一个战利品似的欣赏起来,谁知刚看了一眼,那头发便化为银粉,消失在手中,而方才拿着这根头发的手腕处,却多了一个鹿角似的图案。 见状,男孩眼中划过一抹异色,不过那抹异色下一秒就被不屑所取代: “你这只骚狐狸,等小爷出去,一定要把你撕成碎片!” 这孩子,脾气也太不好了,怪不得抓灵兽的人能把他当成暴虐成性的灵兽抓进来。 “哎呦,我好怕怕啊~~”闻言,我故作惊恐地缩了缩脖子,旋即在他怨愤的目光中不屑一笑,“不过,先等你出去再说吧,白日梦倒是做得挺香。” “……” “淮衾,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坐骑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从窗外响起,不等我看清来者是谁,那玄铁打造的,带着强大封印的窗子,就“砰”地一声,爆裂成了一地碎片,而来不及躲闪的我,直接被这兜头盖脸的碎片,扎成了刺猬。 第172章 争夺灵兽 “骚狐狸!”一个异常担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转过身,那脾气暴躁又凶巴巴的小男孩此时竟一脸后怕地将我望着,见状,我不由得一愣: 呦,这是突发善心了? 不过,他多虑了——我的法术也不是白学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娘没教过你进屋要走正门,而且进门前要先敲门的吗?!”对着那个出现在窗外,白衣飘扬的身影,我道,双手握拳用力一震,扎在身上的碎片便全被震落了下来。 “四尾赤狐?”见状,那人打量了我一眼,不屑开口,“我道是谁这么张狂,原来是一只刚修炼到四尾的九尾赤狐。不想死的话赶紧让开——这只千灵窟最厉害的灵兽,是我的。” 原来我的族人有九尾哪?! 无相那个不靠谱的师父,竟然连这么基本的种族常识都忘了告诉我! 尾巴的数量代表能力的高低,凡间的狐狸不过一尾,当我看到自己长出了四尾,还以为自己成了赤狐界法力登峰造极的开山鼻祖了呢! 循着他炽热的目光,看到一脸桀骜的小男孩,我方后知后觉地得知,原来这小男孩就是那只传说中血脉最为纯正,本领最为强悍的,千灵窟的灵兽之王,虎鹿啊?! “你的?”反应过来的我,不甘示弱地反问,对男子的话嗤之以鼻,“好东西就是你的,坏东西就是别人滴呗?我说,你一个天上的神仙,脸怎么能这么大尼?” “喂,你说谁是东西呢?!”话音刚落,没等对面的神仙有所反应,身后的小男孩先不干了。 “是是是,你不是东西,不是东西……”这个时候,他乱插什么嘴?闻言,我十分不耐烦地开口。 “……” “不是我的,难道你还有本事跟我抢?”那人冷哼,抬起手中浮尘向我用力一甩。 裹携着劲风的法术扑面而来,还未近前,我已感觉到这一击的强悍威力——虽没有超过我,但凭他使出这一招时气定神闲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他的实力远在我之上。 对手强大,只能避其锋芒。 三十六计,走为上! 身子一侧,躲过他这一击后,我立即挥手劈向捆绑着虎鹿的铁链。 一声巨响,一阵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铁链没断,我却被从铁链上射出的法力,生生击飞了出去。 这铁链上的封印太过强悍,我一时竟无法破解。 怎么办?! 正犯愁,几个穿不同衣裳,一看就是来自不同种族的人陆续到来,见小男孩还没被人抢走,立即不由分说地对着其它人大打出手。 因我离小男孩太近,无法避嫌,所以也被卷入了这场因临时起意而乱成一团的“夺兽”战局。 因各自为战互为仇敌,参战的每个人不仅要忙着进攻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还要防着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的暗算,打了一番下来疲惫不堪。 “住手!”其中一人率先喊到。 闻言,为了找理由休息片刻,我们便顺势停了下来。 “这样,咱们别打了,这千灵窟灵兽那么多,咱也不缺这一个,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错过其它灵兽,不如靠斗法一决胜负。”那人提议道。 “好。”众人不约而同。 这个方法听上去既省力又公平,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以前无数的血泪经历告诉我的。 “怎么比?”我道。 “刚才不交过手了吗?弱的,自行退出。”提议的人道,话一出口,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 “怎么斗法?”我恍若未闻,“可以同时使用两种不同族类的法术吗?” 若是公平斗法,虽然拼一种法力我不一定胜出,但我身上有两种法力,互相配合之下,也不一定会输。 闻言,众人惊诧地打量了我片刻,最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道: “不可以。” “好吧……那咱们,开始?” “开始什么?规则刚才说过了,该谁退出,主动点儿!”其中一人望着我,鄙夷开口,“谁是这里最弱的,心里没点儿逼数吗?” 闻言,我望向说话的人。 这些人如此咄咄逼人,不过是想为自己接下来的争夺省些力气,赶走一个对手是一个,他们的针对,并不确切,而且,就是这个对我疾言厉色的人,在方才交手的过程中,还曾输了我几招。 “谁最弱,打过就知道了。”我高声道,毫不示弱。 见新的战争一触即发,那个提议的人瞥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 “行了行了,谁也别退出了,一起来吧!” 说罢,众人围成个圆圈,席地而坐,运功调息,开始斗法。 斗法,顾名思义,就是用凝聚成实体的法术之间的比试,代替人之间的交战。 只需斗法的人坐在地上,向半空施展法术,谁的法术被别人的法术重伤或毁灭,谁出局。 我说过,自己并不是最弱的,而且得到无相那种天族大佬级人物的真传,即使是最弱的,也能与他们周旋上一段时间。 只是我没想到,无相的实力那么强,凭他传授给我的法力,竟能压倒除了白衣神仙外,所有的竞争对手。 见状,那些落入下风的竞争者竟然启用了身上的另一种法术。 斗法之前我问过的,可不可以使用两种不同种族的法术斗法,他们一本正经地说不可以,可现在,他们却违背自己制定的规则,公然挑衅。 呵,你们想玩,我就陪你们好好的玩玩儿,我也不是吃素的! 思及此,我毫不顾忌地催发了身上的魔种,施展出魔术,与仙术取长补短,互相配合。 之前的仙术已经呈现出了压倒全部之势,如今魔术助力,所有人都被我的联合法术击败。 斗法结束,我鄙夷地瞥了那些之前因为不敌而率先作弊的人,起身欲带走最后的战利品——小男孩。 “站住!”刚走出两步,身后便响起一声异口同声的厉喝。 “怎么?”停下脚步,我转过身,冷哼,“此次斗法可是大家都同意的,愿赌服输,难不成见我赢了,你们还要食言不成?!” 如果是这样,那卑鄙无耻的人,就要用卑鄙无耻的方法对付。 你们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 第173章 降伏虎鹿 “你违反规定,用了两种不同种族的法术斗法,这次比试的结果,不算!” “是你们先违反规定,用两种法术比试的,我不跟你们学,难道要任你们欺凌吗?!”我道,义愤之下,不由得提高了嗓门。 “我们用了两种法术?”其中一人冷哼一声,阴鸷地挑起眉头,“谁看见了?” “你!”我攥起拳头,身上魔气陡涨。 如此恬不知耻地强词夺理,我看他是欠削了! 其它人闻言,也用责备的目光看了那人一眼,那人见状,悻悻地闭上嘴,不再言语。 “使用两种法术当然可以,但你竟然使用魔那种臭名昭著罪恶滔天的种族的法术,如此卑鄙无耻,已不具备跟我们争夺灵兽的资格了——你出局了。” 呵,一个理由站不住脚,就又编出一个理由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呵,真正卑鄙无耻的人,是你们吧?!出尔反尔,乱加规则,还说人家魔族臭名昭著罪恶滔天?”冷哼一声,我不无鄙夷地开口,对他们的行径嗤之以鼻,“人家魔族最起码是真小人,错就错,毫不掩饰,不像你们,打着公平的幌子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卑鄙还虚伪,连魔族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闻言,众人面露愧疚之色,却是转瞬即逝,刹那后便被争夺虎鹿的贪欲和被揭穿心思的怒火所取代。 我就知道,能做出这种下流行径的人,良知也多不到哪里去。 “使用禁术还敢出言不逊?!”一直在旁边旁观,一声未吭的白衣神仙,此时却端出一副神仙该有的正义凛然的样子,高声道,“只有魔族的人才会魔术,魔为祸三界,人人得而诛之——对这个小狐狸,大家不必手下留情!” 话落,众人催动法术,一起向我扑来。 敌众我寡,硬拼不智。 嘴角勾起一个邪恶的弧度,我纵身一跃,跳到束缚着小男孩的铁锁前。 经过方才一击,我得知这铁锁有反弹法术的功能,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移花接木。 众人的法术从对面击来,我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等待承受他们“同仇敌忾”的攻击,而我的真身,已使用“脱壳术”,转移到了他们看不到的地方。 留在原地的分身与我一模一样,以他们的法力,根本看不出这个身体是假的。 而分身不过是一个看上去和实体一般无二,却没有真正血肉的幻影,所以,他们施展出的,所有看似“击中”我分身的法术,实际全部透过我的分身,击在了我身后的铁锁上。 分身除了没有真正血肉,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我真身的“傀儡”,我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念,随意控制她。 每当“自己”被法术击中,我就立即操纵我的分身做出“反击”的动作,以便让自己出手的速度和铁索反弹法力的时间无缝衔接,让他们以为这“反击”是“我”发出的。 被自己的法术击中的众人大吃一惊,看向我分身的目光中多了一抹忌惮。不过他们并没有怀疑什么,因为对他们来说,从我第一次和他们交手开始,身上就透着各种他们无法解释的“异常”,他们已见怪不怪。 人为利死,鸟为食亡。为了得到这只千灵窟最厉害的灵兽,他们并没有因此罢手,而是竭尽全力、变本加厉地对我的分身开始了一场接一场的猛烈攻击。 多行不义必自毙,人类的这句话说的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叫你们虚伪卑鄙恬不知耻,现在成为我的棋子,既替我收拾了你们自己,又能替我打开那些绑小男孩的铁索—— 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感觉,是不是特别爽? 沉浸在跟我抢夺灵兽的那些人,对自己已经落入了我的圈套这件事浑然不觉,而被绑在屋子中央的小男孩却发现了什么似的,抬头望向此刻真身正坐在房梁上看好戏的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为了让自己的分身更加“生动”地配合他们演戏,我故意操控着分身受了几次伤,让他们尝到自己快要接近胜利的甜头,然后继续用自己的法术义无反顾地打自己。 不过,这些人合在一起的法术也不是盖的,进攻了两刻钟不到,那绑着男孩的封印强悍的铁链就在他们的攻击下,“碰”地一声爆裂成无数碎片。 铁锁一碎,我立即向小男孩飞去—— 这小东西那么凶恶叛逆,趁这个机会跑了就不好了。 谁知那小男孩一脱离铁锁的捆绑,立即变成一只长着鹿角的金色猛虎,向我扑来。 见状,我陡然想起之前他对我说的话:“你这只骚狐狸,等小爷出去了,一定要把你撕成碎片!”。 思及此,我一怔,身上的血液瞬间涌向胸口: 完了,我竟把自己和它的这个过节给忘了,向这小东西飞过去的时候,我完全没有给自己增加任何防备啊?! 这回,我死定了! 正惊恐,却不想这个小东西,不,现在已经是个硕大无比、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兽,竟没有真的“撕碎”我,而是钻到我的身下,将我驼在背上,然后,飞快地向千灵窟外飞去: “坚持得了正义,驾驭得了邪恶,这才是我心目中的主人,未来的,九天之主!”这只巨大的虎鹿缓缓开口。 因为变回原型的关系,它的声音变得犹如古寺的钟声一样,沧桑洪亮,低沉悠远,同方才的稚嫩清亮截然不同。 和方才娇小可爱的“小男孩”相比,此时的它,才算真真正正有了一个灵兽的样子。 不过既然它在化成人形的时候,还是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想必此时它的年龄在灵兽中,应该也是个孩子大小的存在吧。 刚飞出千灵窟,一道蓝色的光芒便撕裂远处的地平线,滔天巨浪一般,横扫而至。 不过瞬间的功夫,这道铺天盖地的光芒已扫过了万人齐聚的千灵窟在。 千灵窟所在的地界,立即地动山摇,飞沙走石,有几个法力微弱的争抢者,甚至直接被这道光芒从天空上扫了下来。 感受到这道突然出现的光芒中渗透的强悍法力,我下意识地望向这道光芒发出的方向: 这个来抢夺灵兽的人,肯定是个法力逆天的大人物。 第174章 回山复命 只是不知为何,我觉得这股异常强大的力量里,带着一丝有些熟悉的气息。 刚夺得的灵兽就在身下,何况人家刚选定我为主人,我要是就这么怂了,以他那高傲的性子,不得立即甩了我这个怂包另择良主啊? “去哪里?”对这变故恍若未见,已飞上半空的虎鹿环顾四周,对我道。 “哪……哪儿也不去!”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我厉声道,只是虽然我装得无所畏惧,但身体太过诚实,骑着虎鹿的双腿不受控制地打起颤来。 唉,什么红颜祸水,犯抢的东西都是祸水好吗? 之前对付那些争夺者,我还可以凭借那些有可以反弹法力的铁链瞒天过海,可现在的我啥也没有,碰上这么个未见其人先闻其能的厉害人物,估计这回小命儿怕是要玩儿完了,玩儿……完……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虎鹿噗嗤一声笑了,它清了清嗓子,道: “咳咳,别装了,你什么样儿,小爷我还不知道?” 呃…… 这次是我们平生第一次见面好吗,怎么搞的好像我们认识了半辈子似的。 “人不是一下子就变得天下无敌的,我知道你不是最强的,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变成最强的,我喜欢的不是你的所向披靡,而是你的自强不息。” 这个狂傲不羁的家伙,竟然还能说出这么深沉而富有哲理的话,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他是愿意,接受我的弱小,不跟别的人跑了? 思及此,我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大脸: 有鱼啊有鱼,你这防他防滴,也太严了吧!怎么和防自己妻子跟别人偷情似的?你又不是男人! 咳咳…… 这不是最重要滴,最重要滴是,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怂”了! 真是个贴心又可人的小兽兽~~ 一脸欣慰地摸了摸虎鹿毛绒绒的比桌子还大的大脑袋,我大声开口: “走,回朝宗山!” 有了虎鹿这只会飞的坐骑,这次回朝宗山,我没用无相设置的传送门,而是带着一丝炫耀,直接驾着虎鹿飞上了山顶。 不回朝宗山不知道,这一落地,就看见平日里因有洁癖而把自己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衣服穿得整齐干净的无相,竟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一脸颓丧地坐在山顶,而且坐的也不是以前我每次回来时一样,他怡然自得地坐着的石凳,而是全是泥土、实在算不上体面的草地。 “怎么了师父?”见状,想起每次回来我站在悬崖边上,稍有动作就会粉身碎骨的凄惨处境和他坐在离悬崖几丈远的安全地带安然自得的样子,心上竟不由自主地涌上一股“大仇得报”的快感。 不过想到某人“斤斤计较”的性子,我只好压下心底脱缰的快乐,强做关心地开口:“你没事吧?” 只可惜,说这句话之前忍不住喷出的笑声,出卖了我的“关怀”。 “……”无相老脸一黑,立马要发火。 “师父你别误会,我通过考验得了这么一只千灵窟最厉害的坐骑,太高兴了,这才忍不住笑出声,不是笑师父你,绝对不是!”见状,我忙绷紧面皮,正色道。 谁知,这次无相竟不领情,竟意犹未尽地瞥了我一眼,愤愤不平地开口: “红颜祸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特委屈地撇了撇嘴。 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无相终于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放下什么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娃子,明天就该走了,走了之后,你还认我这个师父吗?” 吵归吵,闹归闹,这个年纪虽大了我好几大截,却像个老顽童一样的师父,我还是打心里喜欢的。 如今听他如此说,再加上他那伤感的口气,不舍的目光,让我不禁生出一股想哭的冲动。 自古最伤是别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吸了吸鼻子,我垂眸,掩饰掉涌上双眸的悲伤,道: “小老头儿,你可不能这么没良心——收了徒弟,还想不认人啊你?我告诉你,没门!不管我以后走到哪里,闯的祸,你都得给我收拾!” 说罢,我故意贼贼一笑,摆出一副占了别人便宜的样子。 见状,释怀般叹了口气,无相微微一笑,道: “是,算老夫倒霉,收了个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徒弟!” 说笑了一番后,无相才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被我带回来的这只虎鹿来: “这小东西好是好,就是不咋实诚。” 无相一边说,一边给虎鹿撸了一遍身上金闪闪、黄灿灿的长毛,话说完的时候,他正好撸到虎鹿脑袋的地方,虎鹿陡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虽然虎鹿没有说话,但我感觉到了它目光中乱迸的火星子,而无相却浑然不觉。 继续撸了两下虎鹿的毛后,想起来什么似的,无相转过身,若有所思地将我望着,目光却变得深邃幽暗,仿佛透过我看到了深远难测的未来: “丫头,你要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伤人性命,更不要,滥杀无辜,因为杀戮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带来更深重的劫难。” 第一回见玩世不恭的无相如此严肃,意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然而,刚点了一下头,无相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便从身边炸响: “啊!!!” 转头一看,原来是他放在虎鹿身上的手,被虎鹿出其不意地咬了一口。 见状,刚严肃下来的我表情再次崩盘: “噗哈哈哈!” 唉,师父啊师父,谁叫你方才说人家“不实诚”呢,我这只坐骑可是很记仇的。 天一亮,我便来到无相的院子门口,准备和他告别。 似乎是刻意为了和我见上一面,无相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在屋子里睡懒觉,而是早早便起床了。 等我走到无相门口的时候,看见他已经坐在院子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 “如今你法术有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辜负了大好青春。”见我进来,无相道。 第175章 辞别无相 “嗯。” “还有,娃子,你要记住,爱情不是生命中的一切,自己才是。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面对生命中的一切风雨,包括,失去你如今视之如命的爱情。其实,爱情这种事,并非唯一和不变的,或许在人生的某一站,你会失去以前所爱,和彼时所爱,开始一段同样刻骨的经历。娃子,不要放弃希望,也不要执念于当下。”无相道,语重心长,字字如珍。 “好。我记下了。”不知为何,我下意识地确信,他叮嘱的这些话,都与我的未来有关,所以,我的回答并不是敷衍,而是真正听进去了的见证。 “如此穷追不舍,终究难逃一场孽缘。”无极发觉了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望向远方。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半山腰翻腾的云雾中。 辞别了无相,我驾着虎鹿,准备去抢婚。 刚驮着我从山顶飞下来,虎鹿就落在地上,不飞了。 “怎么了?”我一惊。 “飞不动了,小爷要走着去。”虎鹿道。 “啥?!!”我尖叫,一时激动之下,差点儿把自己的胃喊给出来,“走着去?!你逗我玩尼吗大哥?!等你走到那儿,还抢什么婚?凌风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凌风凌风,你眼里只有那个什么凌风!”虎鹿道,声音竟变成了之前化身的那个小男孩,不耐烦中带着一抹醋意,“我可是你的灵兽,你最应该关心的,不是那个什么凌风,而是我!” 说罢,还愤愤地补充了一句: “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的坏主人!” “……”这话说的,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了似的,尤其是在它此时发出的专属于单纯、无辜的儿童的声音的衬托下,显得更甚。 “你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关心的?”我诧异地挑眉。 这个时候它乱吃的哪门子飞醋? “哼!”傲娇地转过头,虎鹿一副“你自己看着办吧”的高冷样子。 看样子,今天要是哄不好它,它就不走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妥协道: “好好好,是我不对——你现在怎么样啊,有没有什么事啊?” “算你还有点儿良心,”闻言,得胜似的,虎鹿一脸得意地转回头,“小爷被锁在千灵窟里三百年,快累死了都,这刚被放出来,你就让小爷飞,小爷哪有那个体力?就是走,几百年都没动过了的小爷还嫌骨头疼呢!” “那刚从千灵窟出来的时候,你怎么飞得那么精神?” “废话!小爷那不是被吓得吗?!有你这么个废柴主人,再加上一大群人在小爷后面狼贪虎视的,小爷不飞能跑得了吗?换你跑路,你不飞啊?!”怂了怂鼻子,虎鹿理直气壮地开口,对我的质问嗤之以鼻。 “你就受下累嘛!你这光靠走,咱们啥时候能到洛城啊?”我央求道,不无讨好地撸了撸虎鹿身上的毛。 “你知道小爷走得有多快吗——太低估小爷的能力了。”傲娇地昂起脑袋,虎鹿道,“说,你想什么时候到?” “半天之内!”恐怕它耽误时间,我强调似地高声道。 “不用,一个半时辰。”虎鹿道,底气十足。 “什么??”不等我吃惊,虎鹿已驮着我向前一蹿,只见眼前景色一晃,我们已来到了三里之外。 咦,不错啊!虽然是走,但比我骑着来朝宗山的那匹马踏泥飞奔的快马,还快了好几倍! 不愧是传说中千灵窟最厉害的灵兽,就是卓尔不群!选它做我的坐骑,一点儿没错。 就这样,虎鹿快步如飞地向洛城走去。 “吼~~”过了一刻钟不到,一声低吼,正行进着的虎鹿突然抬起前爪,站了起来,紧接着,身子一歪,避开小路,停在了路旁的一棵大树下。 幸亏我反应快,伸手抱住了虎鹿的脖子,这才没因它的骤停被它从背上甩下来。 树下,一个白袍男子仰面而卧,他面色惨白,双目紧闭,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下了虎鹿,我小心翼翼地走到男子的面前。 是大冰块! 看清男子的容貌,我大吃一惊。 没想到,会在这种偏远荒芜、渺无人烟的地方,遇见他!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 凌风的事迫在眉睫,而此时偏偏碰到一个身受重伤的故人…… 救,还是不救? 如果救,他伤的这么重,保守估计底耗掉我身上大半的法力,这样到了洛城,以我剩余的法力,肯定救不了凌风了,而虎鹿刚刚解禁,身上的法力还未恢复,连维持最基本的飞行都做不到,也不能助我…… 此时,我只能暂时输送给他一些法力,暂时保住他的性命了。 思及此,我把大冰块扶起来,让他背靠树干,然后给他输送一些法力。 输送完,我抱起大冰块,把他扔到虎鹿的背上,纵身一跃,跳到他身后。 他伤得太重,方才给他输送的那些法力只能维持他两个时辰的无恙,法力虽能够产生快速愈合伤口的奇效,但论彻底根除病灶,有时候却不及凡间的药石。 运气好的话,沿途遇到医馆,我就把他放到那里,让精通医术的大夫救他;运气不好的话,一个医馆都没碰到,我只能先随便找个人家把他安置了,等抢完婚再去找大夫救他。 风呼啸着从耳边吹过,我举目四望,全神贯注地寻找着沿途可能遇到的人家或医馆。 “啪!”由于过于专注,被迎面扑来的一根带刺的枝条打了个正着,胳膊一阵刺痛,几滴血从肌肤里流了出来,滴在大冰块的嘴唇上。 血滴到大冰块嘴唇的瞬间,竟然倏地消失不见,我一愣,看了看还在往外渗着血的胳膊,和大冰块苍白如初的嘴唇,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过下一刻,一个红色的光圈从大冰块的嘴唇上浮现出来,像涟漪一样,以他的薄唇为中心,瞬间荡过男子全身,让他的整个身体都发出了一片淡淡的红光。 不过这光圈只停留了几秒,便消散不见。 光芒消散后,大冰块的脸上忽然有了血色,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 看样子,似乎是我滴到大冰块身上的血,起到了某种疗伤的作用。 但这种现象,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呢? 试一试,就知道了。 思及此,我勒住虎鹿,调转虎头,回到刚才被那带刺的树枝打到的树下。 挑了几根身上的刺长得比较长的枝条,把它们折下来,聚成一把,我闭上眼睛,用力地向自己的手臂上甩去。 第176章 疗伤救人 若是有用,就一本万利,若是无用,损失点儿血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损害。 尖刺扎进肉里,一阵尖锐的痛感从手臂传来,我猛地咬住嘴唇,发出一声闷哼。 揭下枝条,数个米粒状的小坑出现在胳膊上,可能是劲儿使得大了点儿,几根黑刺留在了肉里,为了不阻塞血液,我咬着牙,把刺挨个拔了出来。 血从伤口里流出,顺着胳膊下垂的方向,淌成一条条细小的血线,在我有意的控制下,汇成一股较大的血流。 血滴到大冰块薄唇上,同方才一样,瞬间消失不见,同时,一个比方才的光圈光芒强烈了几倍的光圈出现了。 见状,我大喜,悬着的担心大冰块安危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儿。 随着血液的连续滴落,无数光圈在大冰块身上浮现,旧的光圈还未荡漾开,新的光圈又出现,在他的身上,形成了光圈交织、光芒闪烁的景象。 大冰块的面色在光圈下渐渐红润起来,更显得肌肤温润,面若桃瓣,唇若施脂,如墨的剑眉斜飞入鬓,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眼皮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暗影。 说实话,大冰块的容貌,真的是极美的,并不比凌风逊色半分,只是他们属于不同类型的美,无法进行比较。 不知为何,由血滴产生的光圈越来越暗,荡漾的距离也越来越短,最后滴在大冰块的唇上的血液发出“滴答”一声脆响,竟凝固了。 “怎么回事??”双手按在大冰块的胸膛上,我俯下身,对着血滴仔细打探。 血滴突然动了一下,而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双大手倏地袭上胸口,用力一推。“幽呜!”猝不及防的我尖叫一声,身体向后一仰,摔下马来。 从地上爬起来,我一边揉着差点被摔成两半儿的屁股,一边回想自己刚才的叫声: 真是奇怪,我明明一只赤狐,方才摔下马的时候,怎么会发出和凤凰一样的叫声? 马上的大冰块,身体一个优雅的旋转,衣带飘舞,似蝴蝶般轻盈地落在我跟前。 瞥了我一眼,同往常一样,大冰块面色如冰,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干什么?!”想到方才是被他推下马的,我愤懑开口,“我们不是已经尽释前嫌了吗?!而且,我还用自己的血救了你!你不但不感激我,还偷袭!!袭的还是……” 我的胸!!! 在心里默默吼了一声,我愤怒地瞪了大冰块一眼。 “什么尽释前嫌?”打量了我片刻,大冰块一脸诧异地开口,“我们之前认识吗?” “喂,就算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也不带这么绝情的吧?连我是谁都给忘了??”闻言,我又惊又气。 见他仍一脸茫然,而且大冰块的性格我知道,他是不会做装模作样这种“调皮”的事情的。 于是,我连忙提醒: “我是有鱼啊!” “你知道我和有鱼的关系?”警惕地望向我,大冰块冷冷开口,“别以为冒充她我就会原谅你。” 见状,我方想起以前阴差阳错之下,见大冰块时我不是带着面纱就是面具,他竟没有见过我的真面目。 “是你救了我?”打量了自己一遍,大冰块继续道,将信将疑,“那你趴在我身上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刚想发火,蓦地想起自己摔下马前的那一幕,我豁然开朗。 原来大冰块把我趴在他身上看血,当成了我非礼他,所以才突袭了我。 “我没有!”我下意识地伸手指天,惶急开口。 望着他扬起的嘴角,瞥了一眼“信誓旦旦”的自己,我讪讪地缩回了手。 咦,我发现,现在大冰块的笑容,明显自然了很多,而且,还很好看…… “就算你没有……”大冰块提高声音道,倏地发觉了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块手掌大小、上面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旋转的东西。 因为上面那东西转得太快,所以一时看不清这个物件的形状,只是那物件上飞速旋转的东西,被男子拿出来不到片刻的功夫,就突然定住了。 定睛一看,原来这个物件是个巴掌大小,?刻着火红“斥”字的圆盘,而方才在圆盘上飞速旋转着的,是一个指针,指针的两端是两个箭头,一个是红色的,一个是蓝色的,而现在,定住的指针的红色箭头,正指向我这边。 “你竟然是……”大冰块惊诧地望着我,深邃的眸子里暗潮汹涌。 见大冰块的话又说了一半,而且比先一半更意味深长,我急得直抓头发。 大冰块,你这种欲言又止的毛病怎么还没改?!不要这样折磨宝宝,容易急出内伤的啊! “?既然是你救了本尊,本尊就暂且饶你一命。倘若再见,决不留情!?”大冰块收起圆盘,若有所思地道,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为了不让非人非畜的虎鹿引起人类的恐慌,还未到洛城,我便让他变回了小男孩的样子,与我并肩而行。 回到洛城,我直奔凌风租住的悦来客栈: 凌风,我活着回来了。 凌风,你有救了。 我心道,兴冲冲跑到凌风的住处。 推开他的房门,一股不属于他的、浓烈的女子胭脂味,迎面扑来。 诧异地扫视四周,我看见之前摆放茶杯的地方,此时摆了几件闪闪发光的首饰,之前挂着凌风那件简朴的蓝色长袍的衣架上,挂了一件淡粉色、绣着精致荷花的长裙——这分明是一个女子的房间。 我走错了? 后退几步,走到门口,我抬眼看了看门牌——十八号,没错啊,是凌风的房间!莫非,他退房了? 思及此,我急忙跑到楼下,找到店小二: “十八号房那个叫凌风的人哪里去了?” “听说他今天成亲,早上退房了。” “什么?!”火蕊告诉我的日子明明是明天,怎么突然提前了?!我大惊,原本平稳的心跳,瞬间急如骤雨。 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我随便拽了一匹马,翻身上马。 上了马之后我才突然惊觉,自己还不知道凌风成亲的地点呢! 思及此,我不无怨愤地拍了一下脑门: 完了,柳城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他啊! 第177章 抢婚 完了,柳城这么大,我到哪里去找他啊! 心急之下,只觉一股血流倏地涌向四肢百骸,却被体外囚牢一般皮肤的阻住,逆转回流,拍打得我的五脏六腑一阵灼灼的痛。 无处发泄的我,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握着马鞭的手上,直攥得指节泛白,青筋凸起。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回来了,就算走遍大街小巷,也要把凌风找到! “淮衾,找又高又瘦又帅,年纪看上去二十左右岁的新郎,找到了立即阻断婚礼,然后放烟花通知我!”我对此时跟在身后的“小男孩”虎鹿道。 说罢,我扬起马鞭,用力地抽在马的身上,“啪”地一声脆响过后,马儿扬起四蹄,飞快地向街道上奔去。 “大娘,柳城有没有今天结婚的年轻公子?在哪里?” “大哥,柳城今天有没有结婚的年轻公子,在哪里?” “姑娘,柳城今天有没有结婚的年轻公子,在哪里?” …… 我耐住性子,一边走,一边问,好在柳城四通八达,人流量多,城内五花八门的消息传的很快,很快,我便得到了很多和结婚有关的消息,然而,随着消息的不断增多,我惊异地发现,柳城今天结婚的人: 真——是——多!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平复了下心底急躁的情绪,按照不同的指示,对人们提供的地点,陆续驱马而至。 大街小巷,穿梭着我争分夺秒、急切寻找的身影。有时运气好,在门外便遇见了穿着喜袍的新郎,一看便能确定是不是凌风,节省了很多时间;有时运背,在门外没遇到新郎,只好再费周章地扮成参加婚礼的人,到内院偷看。 时间在不断的辗转追寻中,迅速流逝,眼看就到了新人拜堂的时间了,正在我急不可耐的时候,终于在上次解救父母的花园旁,找到了凌风。 巍峨的府邸,挂满了红色的喜绸,院子里,厅堂上,祝贺的人已经落座,檀木桌子上,摆满了庆祝佳人新婚的,美酒佳肴。 披红挂彩的新郎新娘,各执手牵的一头,正互相面对着,弯腰交拜。 回想起火蕊威逼我时的样子,我停住飞奔的脚步,邪恶地眯起眼睛: 现在打断多无趣,我要在他们马上进入洞房的关键时刻,给火蕊来个晴空霹雳。 想到到时候她脸上可能出现的精彩表情,我的心情就十分的欢快。 “送入洞房!”随着媒人的一声高喊,我“嗖”地一声跳到凌风跟前,快若闪电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有鱼?”感受到从手腕传来的力量,凌风转过头,脸上的丝丝苦涩在看到我的一瞬间消失不见,他睁大双眼,大喜过望地开口,“你来了?” “有鱼?!”另一个带着一丝惊异的声音,倏地从身侧传来,似曾相识。 我转过头,大冰块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不过此时他那身代表自己身份的白色仙袍换成了应景的紫色锦衣,此时他正站在火蕊身旁,目光复杂地望着我。 此时,我已经顾不得他了,更无暇去探究他为什么会和火蕊在一起。 “凌风,我们走!”将目光从大冰块身上移开,我道。 “有鱼,你要做什么?”大冰块大声道,猜到什么似的,眼底划过一抹我看不懂的落寞。 “抢婚!”我道,说罢,顾不得别人的目光,牵过手凌风的手,飞快地向府外跑去。 “有鱼!”背后突然传来火蕊恼羞成怒的声音,“你想让他们死吗?!!” 当这这么多亲朋好友的面,她终究是难以说出“父母”二字,而是用“他们”代替,想必她也知道自己的卑劣行径,见不得光吧! “你试一试啊!”停住脚步,我转过身,有恃无恐地将她望着。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她以为,她还能凭着那两只鸡冒充的父母身份,继续威胁我吗?而且,就算她真的要把那两只鸡怎么样,有无相在,最多也不过是虚惊一场。 “你!!!”闻言,意识到什么似的,火蕊气得脸色铁青,她伸出手指,恶狠狠地指着我,好像再用点力就能把我隔空戳出个窟窿来似的。 “师妹,这就是你所谓的命运,因为你的孜孜不倦,今天终于实现了。”冷哼一声,大冰块道,目光晦暗不明。 我觉得今天的大冰块,有些陌生。 并不是因为我方才才得知的,他是火蕊这个恶毒女人的师兄的事儿,因为他和火蕊虽出自同门,但为人却迥然不同:他只是有些古板,不苟言笑,但一直在坚决维护正义,从未做过任何阴险卑鄙的事,而火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早已忘了自己神仙的身份,混淆了是非黑白。 我之所以觉得他陌生,是因他的口气太过凌厉,仿佛利刃般可以伤人。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 不知这才是真正的他,还是因为我抢了他师妹的新郎,一时激愤才变成了这样。 见火蕊看上去心有顾虑,虽凶狠地将我瞪着,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却一直没有贸然施法,我顿悟: 尽管火蕊是神仙,但一旦施展了法术,那在这些不知道法术与妖术的区别的、风声鹤唳的凡人眼中,她的身份将与人人得而诛之的妖怪无异。 就像曾经被村里人不由分说地赶出来的我,即使是用异能救了人,也讨不到人类的一点儿宽容和善待。 看来,坐在这里的,除了她那两位坐在高堂上、等着见证女儿婚礼的父母,和以同门师兄的身份出席的大冰块,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有鱼,”抬起被握住的手腕,凌风注视着我,目光闪烁不定,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你来这里,真的是为了抢婚吗?还只是,出于普通朋友之间的义气,单纯地想救我?” “风兄,你这么问,?有意思吗?”诧异地望向凌风,大冰块突然道。 大冰块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很重,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说这句话时不同寻常的放肆和意味深长。 第178章 同一种感觉 在决定离开凌风,去闯九死一生的朝宗山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确定,我要与之相伴一生的人,是兔熊。 虽然我依然爱他,但我会选择慢慢忘了他,绝不会再因为纠缠不清而伤他。 可是,我怕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自己的真实想法,反而会推动他将报复式的婚礼进行到底—— 他有时候很孩子气的,尤其是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否则之前我们也不会经历那么多枝节横生的坎坷。 我低下头,犹豫不决。 “到底是,哪一种?”凌风的声音再次传来,急切而期待,直接省略了“你的初衷”这几个字,“我要听你的真心话!告诉我你的真心,这样,我就不用再自作多情地折磨自己了——只要你说真话,我可以不成亲,我甚至可以,永远地离开你!” 我抬起头,凌风急切而坚定的眼神映入眼帘,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或许知道真相后,他真的可以放下,虽然放下对他来说,和我一样困难。但我能放下,我们如此相似,所以我相信,他也可以。 此时,我应该相信他。 他说的对,这样,他就不用再折磨自己了。我知道这种深爱的人对自己暧昧不清会让一个人有多痛,我很讨厌,他也一定很讨厌。 虽然,这种痛曾是他带给我的。 “凌风,对不起。”攥起拳头,我抬起头,努力摆出一副很坚定的样子: “刚遇见你的时候,那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让我把你误当成了兔熊,直到那天看到和兔熊相似的毛皮,我才知道,原来我爱的人,一直都是它。” 其实,这也并非是谎言,只是少了一句“你们太像了,所以我也喜欢你”而已。 闻言,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如阳光穿透阴云般,凌风的双眸突然迸射出我看不懂的、异常灿烂的光芒。 “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想不到堂堂灵兽之王,竟如此幼稚可笑!”大冰块大声道,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笑,目光尖锐冰冷,似乎要将凌风射穿,“她为了你,差点死在了朝宗山!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你以为,她会原谅你吗?!” 闻言,凌风的身体蓦地一僵,眼神迅速变幻。 各种情绪在他深潭似的眼眸中交织碰撞——他似乎在努力挣脱什么,又似乎,在做着极为艰难的选择。 “凌风!”火蕊的声音再次响起,伤心而不甘,“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除了我,没有人能救你!为了这个不人不妖的女人,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不人不妖?”大冰块冷哼一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再次意味不明地开口,“她的身份,可没那么简单。” “咯吱”凌风的拳头猛然收紧,用力之大,让他的手掌指节泛白,青筋凸起。 片刻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他猛然转过身,让红色的喜袍随着他的转动,带起一股迎面扑来的劲风。 “伏愁想要的是生命、权利和地位,为了这些,他可以放弃任何东西。但我不一样。五百年了,以前,我只想活着,在三界的追杀下苟延残喘,”自嘲地笑了笑,凌风认真开口,眼底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凄凉,“但现在,我想要的,只是和我所爱的人,在一起!” “我愿为她,万劫不复!”凌风冷冷地道,目光倔强决绝,那昂然挺立的修长挺拔的身影,仿佛能撑起整片天空。 ……灵兽之王……五百年……我难以置信地在心里默默重复。 初时,凌风告诉我他是神仙,我并不确信,因为我曾亲眼看见他为了救灵兽,和一群妖怪殊死一战,至少,我曾因此怀疑他也是一只灵兽,而且是在灵兽中非同寻常的存在,没想到我的怀疑没有错,他的真身真的是灵兽,和兔熊一样,而且,竟然还是灵兽一族的王! 只是,我现在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天帝会赋予一只灵兽,神仙的身份,毕竟灵兽一族衰落后,受尽其它各族的打压,已被列为六界中最卑劣的种族,没有人会让它们在如此尊贵惹眼的地位任职。 不过,他有五百多岁这件事,还是让我很震惊的,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年龄不过二十左右的少年,竟比我大了四百多岁?!而且,我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他敏感倔强,会莫名地生气,和我吵架,还会莫名地流泪……没有一点儿历尽沧桑、深沉老练的感觉。 “火蕊,谢谢你。”凌风继续道,声音明显柔和了许多,真挚而诚恳,“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你的好,我会铭记于心。但是,我爱的人,在这里——” 说着,他突然转过身,握住了我的手,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出奇异的光彩: “有鱼,今生能和你在一起,我此生无憾。” “啊?”张开嘴巴,我惊诧地望向凌风,我告诉他的明明是我喜欢的人不是他啊,他是听错了还是木有听明白啊?! “有鱼,我们走!”凌风反牵起我的手,飞快地向门外跑去。 风卷起衣摆,发出轻快的叫声,凌风的发丝被清风荡起,丝绸一般拂过我的脸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俊美的侧脸吸收了阳光一般,洋溢着灿烂的光芒。 他宽厚的手掌,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温暖而坚实,恍惚间,我看到了兔熊,看见它笑着,蜷缩在我的怀里。 一时间,对于这只温暖的手,我竟有些不想放开。 这世间,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带给你和你爱的人,完全相同的感觉吗? 曾经有好几个瞬间,我都把他,错当成了它。 如果兔熊变成人形,也会是这个模样吗? 可他,终究不是它。 收回思绪,熟悉的树林映入眼帘。 发现我们正在跑回石洞的路上,我甩开凌风的手,诧异道: “我们为什么要回去?我还没找到兔熊……” 凌风停住脚步,转过身。 修长挺拔的身体,遮住了射向他的部分阳光,在他的脸和肩膀上,投下斑驳的暗影。他的眼睛和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深邃而包容的目光,轻柔地落在我的脸上。 望着他,只觉心田如一股春风拂过,让我感觉莫名的温暖安心。 只是,已经得知真相的他,不该对我如此啊? “怎么不说话了?”凌风嘴角含笑,会意地开口,望向我的目光,含情脉脉。 “凌风,你是不是没有听明白我的话?”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我提醒似的道,“我说,我真正 第179章 凌风和虎鹿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凌风若有所思地松开我的手,慵懒地靠在一棵树上,目光闪烁地望向远方。 见他不再言语,我蹲下身,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地上的衰草。 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彻底放手? 他现在,如同迷雾浓云,让我看不穿,猜不透。 “有鱼,如果兔熊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你身边却没有与你相认,你会恨它吗?”凌风的声音忽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我琢磨不透的意味。 “会!”毫不犹豫地,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胸膛,我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去想那股情绪是什么,“我会恨死它!” 身后突然一片寂静。 一阵风过,打着旋儿,卷起落红衰草,漫天飞舞。 我转过身,凌风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靠在树上,疑虑重重地将我望着,而目光却又像透过我,看到了别处。 我还是,看不透他啊…… “有鱼,你回去吧。”似乎感觉到了我探究的目光,凌风收回目光,怅然若失地瞥了我一眼,道。 “骚狐狸,不是说抢婚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陡然从身后响起,闻声,我转过头,淮衾正快步向这边走来。 “……”我老脸一黑。 这破虎鹿,叫我狐狸就罢了,还要加个“骚”字,真是越来越目无主人了。 “他是谁?”见状,凌风看了看虎鹿,又看了看我,眸光一凛,道。 闻言,虎鹿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打量了我身后一身喜袍的凌风一眼,猜到了什么似的,邪恶地勾起嘴角: “我是她包养的小奶狗。” “喂,你胡说什么啊!”见状,我忙道。 虽然已经和凌风划清了界限,但下意识地,我还是会担心他误会我勾三搭四。 或许人总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由外到内地,彻底放下一个人,和心中对这个人的感觉。 “我哪里胡说了?”虎鹿挑眉,竟然摆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就说,是不是你冒着性命危险,从千灵窟中,救出的我?” “……是……是啊……”不明就里的我,茫然开口。 “我现在是不是你的?” “……是……是啊……” “我是不是很小?” “……是……是吧……” “你是不是要养我一辈子,对我的生活起居负全责?” “……呃……”他说的,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对…… “这不就得了。”得胜一笑,虎鹿道。 咦,不对呀?! 略一思索,我如梦初醒—— 包养的小奶狗和养了只坐骑的含义,完全不一样的好吗?! “淮衾,你说的奶狗和这个完全是两码事好吗?!”我道,伸手揪过虎鹿的耳朵,“你想干什么,嗯?搞事情是不是?!” “哎哎哎,疼,疼!”被揪住耳朵的虎鹿疼得直咧嘴,见我不肯松手,这才忙着妥协,“主人,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小爷可是刚帮你抢完婚啊!” “抢……抢婚?”闻言,我方想起之前告诉虎鹿的事,看了眼身旁的凌风,一股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我咽了口唾沫,道,“你……你抢了谁的婚啊……” “就你说的,又高又瘦又帅,看上去二十左右岁的新郎,全抢了!”虎鹿一脸得意地开口,闻言,也顾不得听了这句话脸色明显好了几分的凌风,我一个踉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错了错了,赶紧给人家还回去!真正的凌风我已经抢过来了!” “那你不早说!给你发烟花你也没回应,害小爷白忙活半天。”瞥了凌风一眼,虎鹿道,“你寻思爷一天之内抢了整整八场婚礼挺容易尼吧?!” 八……八场? 这……这么强悍的吗? 我是真低估了这只千灵窟最强灵兽的能力啊! “谁让你抢了这么多的?!”我道,心里继续吐血。 “这件事难道怪我?是你笨好不好?”不屑地瞥了我一眼,虎鹿不无嫌弃地开口,“明明凭个名字就能找到的人,你非给我一串形容词,什么又高又瘦又帅看上去二十左右岁的,要不,能找到这么一大堆符合标准的吗?!” 说罢,虎鹿又不无委屈地补充了一句:“爷还以为你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呢。” 呃……确实是哈,不过—— “喂,即使我没特意告诉你他叫什么,你不也早就知道他叫凌风吗?!咱俩到底谁笨?”想到了什么,我底气陡增,立即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身为主人可不能这么轻易的就认怂,影响威严,以后镇不住这家伙了怎么办? 现在威严没扫地呢他都敢这么吼我,要是扫了地,他岂不是要上天? 哼! “不是刚好,适值,恰巧……我也没想到嘛!”闻言,气势立马弱了下去,虎鹿瘪了瘪嘴,道。 见状,我冲它翻了个白眼: “行了行了,赶紧把那些人放了吧!要不一会儿要错过人家成亲的良辰吉日了。” “不用放。”虎鹿道,竟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人家还要成亲呢?!你……”我急道,刚要再次伸手去揪他耳朵,他已向洛城的方向迈出一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就在我纳闷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只见他对着远处,大吼一声: “你们可以继续结婚了——!” 这声音仿佛雷霆,回荡在山林城市、万顷碧空之间,震天动地,经久不息,通过这一吼,可见虎鹿法力之浑厚—— 看来它的法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喂,小东西,你是怎么在不绑架这些人的前提下,让他们中断婚礼的?” 听到“小东西”这三个字的时候,一旁的凌风发觉到什么似的,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笨狐狸,还能怎么做,威逼利诱呗!” 利诱?它这种蛮横傲娇的家伙,会利诱??我咋不信尼。 “怎么利诱的?” “咳咳……只有威逼。” “……” 我就知道。 “呵……”话音刚落,身旁响起一声不屑的冷哼,有点刺耳。 虽然听出了这口气中的挑衅意味,但我没回应,可对面的虎鹿不高兴了,闻声,目光一凛,几步走到凌风面前,仰起头,一脸高傲地将他瞪着。 凌风也不示弱,转眸回瞪,目光比他还高傲。 二人一声不响,一动不动,站在一旁的我感觉到了这异常寂静的空气中,弥漫飞舞的火星子。 第180章 回山 “小东西,走了!还要去找兔熊呢!”见状,我忙走过去,一边道,一边不动声色地站到二人中间,将二人隔开,“这么多年未见,不知道它有没有回山里——在城市里找这么久都没找到,应该是回山里了。” “不许叫我小东西!” “不要叫它小东西!” 二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 我一愣: 这剑拔弩张的俩人,还……还挺默契…… 听到对方的话,二人也是不约而同地一愣。 怔愣过后,凌风抿嘴不语,倒是虎鹿意犹未尽地继续道: “小爷有名字,小爷叫淮衾!” “嗯嗯,是是是,淮衾,淮衾,真是个,好听到令人难忘的名字……”讪讪开口,我咧嘴干笑。 只要不打架,怎样都行。 “都叫你名字了,这回高兴了吧?赶紧走吧,兔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会饶了你。”我道。 “兔熊??”闻言,虎鹿这才发觉了什么似的,惊愕挑眉,“你说的,是那个灵兽族的无冕之王,兔熊??” 嗯? 闻言,我诧异地看了看身旁的凌风: 灵兽族,到底有几个王? 大冰块说凌风是灵兽族的王,淮衾又说兔熊是灵兽族的,无冕之王,那这两个人,究竟哪个才是灵兽族,真正的王? “灵兽之王不是凌风么?”我诧异开口。 “他是灵兽之王?”闻言,虎鹿一惊,重新将凌风打量了一遍,迟疑开口,“你就是……” 话未说完,凌风一个闪烁着寒芒的眼神甩过去,然后虎鹿就像被人往嘴里硬塞了一块石头,声音戛然而止。 看了看刚才还盛气凌人的虎鹿,又看了看一脸淡然、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的凌风,我怎么觉得,现在的虎鹿,似乎有点忌惮凌风呢…… 算了,大概是我多想了。 虎鹿那么桀骜不驯的人,会有忌惮的人? “再见了,凌风。”转身面向凌风,我缓缓开口,内心竟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不舍。 就是这个人,这个清冷孤傲、优雅慵懒、正义凛然的少年,这个曾与我荣辱与共、倾诉衷肠、生死相许的少年,这个,深深地刻在我的骨子里,至今我仍深爱的,少年,就这样与我断绝关系,归于陌路了吗? 回忆一幕幕、接连不断地浮现在眼前,我咬紧嘴唇,努力遏制住从心底腾起的波澜,让自己保持理智: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理应感恩戴德; 他,是我同甘共苦的朋友,我理应依依不舍;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黑白两色,也不是非爱即恨,非熟人,即生人。 他是我最难忘的回忆,不做恋人,也可以做朋友的,为什么要将曾经的一切,和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感情,从这个世界上,完全彻底地抹除呢? 我不想,就这么恩断义绝,虽然,我们现在的关系有些尴尬,但我想尽自己的努力,择去多余的,补上缺少的,让我们回到正常朋友的位置。 “凌风,虽然不能在一起,但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也算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我们可不可以,继续做朋友?” “可以。”会意一笑,凌风竟肯定得不假思索。 闻言,我喜出望外,心里的那块害怕失去一个至交好友的大石头,终于彻底放下。 “那,有机会再见啦!”闻言,释然而欢喜地一笑,我道。 “你,真的会回去找兔熊吗?”点了点头,有些担心地瞥了对面的淮衾一眼,凌风正色道,“你真的喜欢它,要和它在一起一辈子吗?” “是啊,”认真地点了点头,我道,思及许久未见的兔熊,神色不禁有些落寞,“只是不知道,它有没有回以前我们一起居住过的那个地方……” “回了!不信你回去看!”凌风突然道,声如惊雷,语气坚定,吓得一旁猝不及防的淮衾一个哆嗦,手里刚摘的花儿都掉在了地上。 呃…… 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小心脏,我无奈地望向凌风: 这么激动干什么,好像我不回去,他就要怎么样了似的…… 告别了凌风,我带着淮衾,沿着那熟悉的、因为行人长期的踩踏而形成的,寸草不生的山间小路,向记忆中的石洞走去。 随着脚步的逐渐深入,熟悉的景物裹携着曾留在这里的遥远而深刻的记忆,暖流一般涌上心田。 一切的一切,既陌生仿佛前世,又亲近仿佛昨日。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那就是,我曾经在这里度过,孕育了生命最初的、无法取代的一段时光。 大山,我回来了。 快走到石洞的时候,透过洞前比离开前变得更加繁茂的白杨树,一个被参差的树枝分割的斑驳不全的影子映入眼帘: 一只毛绒绒的小动物,正像人一样站在洞口,举着前爪向这边张望。 是兔熊吗? 绕过遮蔽,看清了洞口小动物的身影,我大喜: 是它, 真的是它!! 像中了千金大奖一样,我火急火燎地跑过去,抱起兔熊就是一通猛蹭: “终于找到你了!” “你跑哪儿去了?”被蹭得绒毛凌乱的兔熊,伸出两只前爪,用力地抵住我还要继续蹭下去的脸,委屈开口。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你到哪里去了?!” “爷……爷嘛……”闻言,兔熊吞吞吐吐地开口,眼底划过一丝慌乱。 见它一副心里有鬼的样子,我不禁一阵委屈袭上心头,不知是怨还是恨,揪住兔熊的尾巴,用力一拽,我嗔道: “你个坏家伙!” 谁知,这一拽,因用力过大,竟从兔熊本来就短的小尾巴上,拽下了一大撮毛来。 兔熊的小身体下意识地吃痛一颤,扫了眼快秃了的尾巴,无奈开口: “爷不是有事离开了嘛!你这个女人,怎么说生气就生气……” 去哪儿也不告诉我一声,就那么人间蒸发一样突然消失,害我找了那么久,中间还经历了那么多生死危亡,它竟然还好意思怪我生气?! “好好,不生气,以后你的事,再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冷哼一声,我道,扔下怀里的兔熊,转头就走。 第181章 争宠(一) “别,有鱼,爷……爷错了爷错了!”裤脚被一股大力拽住,紧接着身后传来兔熊不无慌乱的声音。 “哪里错了?”停住脚步,我挑眉,好整以暇地将它望着: 我倒要看看,它怎么认错。 “爷离开的时候应该提前告诉你……”它道,可怜巴巴地将我望着,“不该说走就走,让你担惊受怕。” 说罢,它不再言语,虽然拽着我的爪子没有松开,但却低眉顺眼地低下头,一副任凭我处置的模样。 见它十分乖巧,再加上那明显比以前胖了一圈的绒毛,那可可爱爱的小样子,萌得我的心都快要化了。 见状,我忍不住伸出手,半是安慰半是发泄地,使劲撸了两下它的毛: “嗯,知错就好!下次不许再犯了,听到没?” 见状,兔熊故作惊恐地后退一步,像羞赧的少女一样双爪交叉护在胸口: “你这个色女人,又占小爷便宜!如今睡也睡了,摸也摸了,你要对小爷负责!” 闻言,已经明确了自己对它的心意的我不由得红了脸。 低下头,我不语。 就在这时,一旁的淮衾变回了原形,像个争宠的孩子一样向我挤了过来: “来,小狐狸,给小爷也撸撸毛~~” 见状,正不知该怎样回应的我便想借这个机会搪塞过去,谁知,刚把手伸向虎鹿,兔熊便抬起一条后腿,用力地踹在了虎鹿的屁股上: “起开!没看你哥我表白呢吗?!” 兔熊的大力我是见识过的,只是没想到它的力气比号称千灵窟灵兽之王的虎鹿还大,一脚下去,那又细又短的小脚,竟将体型庞大的虎鹿踹了个大马趴。 以前兔熊并不如此开放啊,甚至连不小心看到它屁股都会跟我发火,现在这么直率热烈的样子,怎么好像和我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毫无芥蒂了似的? 见它说得如此露骨,我更紧张了。 可这种事,迟早要说明的,何况我素来不是优柔寡断、暧昧不清的人。 羞涩归羞涩,紧张归紧张,该说明白的东西,绝不能含糊。 “好,我对你负责。但你这辈子,只能喜欢我一个人,如果你敢负我,我就……我就弃你!”我道,义正言辞。 “放心,爷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痞痞地扬起嘴角,兔熊道,身上散发出一股大男人才有的霸道和担当,见状,我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知为何,它总能让我想起凌风。 可能是他们,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了……不知道,它变成人形后,会不会和凌风一个样子。 哎,有鱼,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两个人性格一样,脾气一样,已经十分罕见,若连变成的人形都一样,那不是见了鬼了! 不可能的,绝对不会这样! “你现在……能变人形了吗?”按捺住心底的惊喜和激动,我注视着兔熊,缓缓开口。 “爷……”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异色,兔熊迟疑地开口,刚吐出一个字,便突然闷哼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唔!” 见状,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到兔熊身后,只见虎鹿不知何时跑到了那里,此时嘴里叼着一撮毛,正一脸得意。 呃…… 见状,我额头垂下三条黑线: 没猜错的话,它嘴里的那撮毛,应该是兔熊屁股上的…… 方才光顾着跟兔熊说话了,竟忘了虎鹿不是好欺负的主儿这件事,被生生踹了个大马趴的他,岂会善罢甘休? 这不,说出手就出手,咬了兔熊个措手不及。 不过看到兔熊光秃秃的屁股,意识到什么似的,虎鹿脸上的得意立即被呼之欲出的嫌弃所取代。 将嘴里的绒毛甩飞,虎鹿张开大嘴,一阵干呕: “呕~~” 我:“……” 兔熊:“……” 不过旋即兔熊便反应过来似的,指着虎鹿,带着一丝调侃意味的开口: “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敢偷袭哥,看哥不好好教训你!” 说罢,兔熊便向虎鹿扑了过去,见兔熊扑过来,体型比兔熊大了数倍的淮衾想都不想,撒腿就跑。 二人一个跑,一个追,不知是真生气了,还是在闹着玩,见它们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我便先上山寻找晚饭的食材了。 兔熊的厨艺一向高超,有它在,就不用担心没有美味的饭菜吃。 这种我寻食材,他做饭的分工方式,不禁让我想起八年前我们的生活: 饶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 原来最纯真的幸福就在身边,只是当时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傍晚,我带着寻来的野果野菜,和费了半天力气才抓到的几条鱼,回到山洞。 此时,兔熊和虎鹿已经停止了打闹,正一边一只地坐在山洞的两侧,最大限度地和对方隔开,同时四目相对,一动不动。 看它们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在玩“谁先眨眼谁就输了”的游戏。 “兔熊,食材都找完了,你过来做饭吧!”放下食材,我对兔熊道。 “是,宝贝~~” 宝……宝贝?? 兔熊这突兀的称呼和贱兮兮的声音,差点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话音未落,兔熊已走到我跟前,洋洋得意地拿起了菜刀。 “切~~”身后传来一声冷哼,我转过身,见虎鹿正一脸轻蔑地将兔熊望着。 见状,我不禁暗笑。 这两个人,一天天相爱相杀的,不过虽然闹腾了些,但也让这种平淡无奇的生活多了不少乐趣。 或许这就是灵兽和同类之间的相处方式。 兔熊做的饭,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 “真好吃!”我一边夸,一边不断地往自己碗里夹菜。 “你爱吃,下次我就多做些。”闻言,宠溺一笑,兔熊道,夹起一条烤鱼放进我的碗里,“慢点儿吃,别噎着。” “切,小狐狸,你什么品味啊?这么难吃的东西还说好吃,小爷我都要吃吐了……”一旁的虎鹿不屑地开口,然后端起一盘炒泽菜,在我诧异的目光中,全部倒进了自己碗里。 “……” 难吃还吃的这么多?你就不能让你的行为对你的嘴负点儿责任吗? 说谎都不能装装样子坚持到底……唉,这孩子真不知该说它是太单纯,还是太实诚—— 无相第一次见它时还说它不实诚,真是老马失蹄了啊。 吃罢饭,天色已晚,深山里,夜晚寒气重,何况是深秋的现在。 躺在洞里唯一的一床被褥上,像以前一样,我习惯性地把兔熊拽进怀里,当暖炉用。 这边,兔熊刚一脸享受地被我拽进被窝,那边就一声怒吼,震得整个山洞都晃了三晃。 “咋……咋滴了?”动作一滞,我不无后怕地开口。 “主人,你不能和他睡!”虎鹿道,义愤填膺,那望着兔熊的目光,就像望着一个正在调戏良家民女的小流氓。 第182章 争宠(二) “主人,你不能和他睡!”虎鹿大声道。 原来刚才那声震天动地地吼声,是它发出来的。 只见它义愤填膺地将兔熊望着,那目光,就像望着一个在调戏良家民女的小流氓。 “你主人喜欢爷,就要和爷一起睡,你这个还没成年小屁孩懂什么?别看了,接下来的事,少儿不宜~~”兔熊道,一边说,一边耀武扬威似的地向我的怀里拱了拱。 听到这么羞耻的话,我不由得脸一红,下意识地伸手去推向我靠过来的兔熊。 “哼!那我也要和主人一起睡,和主人做少儿不宜的事!”不屑地冷哼一声,虎鹿道,几步走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趴在了我身上,“主人是我的!” 虎鹿不同于兔熊,兔熊小巧软萌,即使把人压在下面那一比十几的体型比例,也像是在撒娇示好,而虎鹿就不一样了,它那个庞大体型,就像一头几吨重的大象,不趴过来还好,这一趴过来,腹部全压在了我的身上,全压在我身上也就罢了,关键是,平躺着的我,刚好和它蜷着的腿一样高,导致明明趴在我身上,它的身子却可以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从远处看去,就像站在地上一样。 看了看虎鹿,又看了看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副老母鸡正在孵鸡蛋的画面——而虎鹿,是鸡,我,就是那颗正在被孵化的鸡蛋。 “小虎鹿,你欠收拾啊?!”见状,兔熊用力一挺身,从我怀里滚了出来。 听他那变得明显有些阴沉的声音,再结合它挺身时,那我的手臂根本控制不住的力道,我知道,它是真的生气了。 果然,话音未落,它已一个箭步冲到虎鹿身后,然后在我惊讶的目光中,拽住虎鹿的尾巴,像甩一根稻草一样,轻而易举却十分凶狠的,把虎鹿扔出了山洞。 “碰!”一声巨响,虎鹿像一颗炮弹一样,在山洞外“炸”响,那身体与地面的剧烈撞击,让整个山洞都跟着晃了三晃。 “……”望着烟尘四起的地面,我目瞪口呆: 虎鹿摔得,有点儿惨啊…… 解决了虎鹿,兔熊昂首挺胸地走回来,伸出还没我手指粗的小胳膊,像个大男人一样,把我的头按在它软绵绵的小胸脯上,霸气开口: “别怕小鱼鱼,有我在,谁也不能打你的主意~~” 小……小、小鱼鱼???闻言,我额角垂下一排黑线: 兔熊,你最近能不能正常点儿啊?即使行为上不正常,说话上也要正常点儿啊好不好? 正腹诽,头上一空,兔熊便沿着虎鹿刚才“飞行”的轨迹,“飞”出了山洞。 惊诧抬眸,见虎鹿正一脸傲娇地站在我对面,上半身保持着“扔”的动作,嘴上还残留把兔熊扔出山洞前,因叼它叼得过于用力,而从它身上咬下来的一撮兔熊毛。 我:“……” 这对欢喜冤家,白天没完没了地打来打去也就罢了,晚上还这么闹腾,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们俩,谁都别跟我睡了!”愤然起身,我厉喝,伸出手指,用力地指向床铺对面,“你们俩,去那儿睡!都给老娘老实点儿,再敢打架,老娘明天就把你们炖了,给早饭加两盘儿菜!” 闻言,方才还耀武扬威的两只灵兽,立即像犯了错误的小狗一样,垂下头,低眉顺眼地向山洞的另一侧走去。 哼,这俩家伙,认起错来倒是挺有默契。 见状,我心中暗笑,立即翻个身,背转过头,不让它们看到我从脸上扬起的、不无庆幸的笑容。 原来发火这件事,可以这么立竿见影啊——找到降服这俩活宝的法宝了,嘎嘎嘎……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大山里的寒气给冻醒了。 没有了兔熊这个可以不断传给我热量的小暖炉,身体与寒气抗衡的能力,就是减弱了不少! 看了眼依偎在一起,呼呼大睡的两只灵兽,我不无委屈地抽了抽鼻子: 你俩是冰释前嫌了,可怜了我这个成全你们的主人,大半夜的被活活冻成了狗——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它俩睡得这么香也就罢了,还你侬我侬地依偎在一起? 搞得好像我才是最多余的那个人一样! “起来啦你!让你俩在一起睡,没让你俩搞基!”思及此,我愤愤不平地踹了兔熊一脚。 被踹醒的兔熊睁开葡萄似的小眼睛,抬头四顾,一脸茫然。 “哼!”我也不理他,转身径自走了。 寻找完食材,回到山洞,见我离开时还在山洞里睡觉的虎鹿已经醒了,可之前和它躺在一起的兔熊却不见了踪影。 见状,我心上一紧: “淮衾,兔熊去哪儿了?!” 它不会被我踹跑了吧? 虎鹿不语,只是不无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缓缓开口: “它一只大活兽,还能飞了不成?那兔子大的东西有什么好的,一眼没看到它就把你紧张成这样——坏主人,一点儿也不关心你的亲亲坐骑我。” 呃…… 我这不是,做贼心虚嘛! “你需要什么关心?”翻了个白眼,我嗔道,“你又没消失!” “啊??!”闻言,虎鹿像被一颗闷雷击中,身上的毛都立了起来,“你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坏女人!你的意思是,小爷死之前,你是不会关心小爷了对不对?!” 说着,虎鹿露出受伤的表情,脖子一伸,生无可恋状趴在了地上:“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我要去寻找新的、对我好的主人……” 见一只体型硕大的大虎,脆弱成了一只沉默软萌的大猫,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的我不禁一阵歉疚,刚要哄它,便看见兔熊背着一个圆鼓鼓的不知装了些什么的大麻袋回来了。 “兔熊!你去哪儿了?!”看到兔熊的瞬间,心上所有关于淮衾的歉疚一扫而光。 虎鹿:“……” “傻女人,去抓鱼了啊!”兔熊道,一脸宠溺,“你不是最爱吃烤鱼了嘛!自己笨笨地只抓了那么几条,昨天晚上都没吃够。” 说着,掂了掂背上的大麻袋,颇有成就感地扬起嘴角: “这回爷抓了一袋子,够你这只小馋猫吃的了吧?” 闻言,一阵热流涌上心头,我竟感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见状,以为我还在置气,兔熊放下袋子,走过来,安慰似的用小爪子揉了揉我的手: “傻女人,以后我会注意和那个小屁孩保持距离的,再也不会让你误会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鼻子一酸,我咬了咬嘴唇,还是没说出来话。 哎呀有鱼,你变哑巴了吗?赶紧告诉他,之前你说的只是气话,并没有真的误会他啊! “想吃什么,说,我这就给你做。”见状,以为我还不肯原谅它,兔熊继续讨好似的开口。 “你……你……”闻言,泪水模糊了双眼,我终于喊出了声,“你才是傻子呢!你干嘛这么迁就我,明明是我无理取闹的……” “我就喜欢你无理取闹,无理取闹才说明你在乎我呢!”宠溺一笑,兔熊道。 “大早晨的要刺激死一个是咋滴?”虎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带着浓得化不来的怨愤,“我走了,找新主人去了!” 第183章 变大的兔熊 说着,它竟真的站了起来,义愤填膺地向外面走去。 “别,是我错了,我错了!”见状,我忙冲到虎鹿跟前,伸手把它拦住,“别生气了,主人怎么会不关心你、不在乎你呢!主人最喜欢你了!” “比它都喜欢?”冷哼一声,虎鹿眼睛一斜,瞥了眼正在挑选食材,准备做早饭的兔熊。 循着它的目光看了看兔熊,又看了看它,我欲言又止。 我对兔熊和对它的喜欢,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喜欢好吧?可是,该怎么跟它说呢,它这么小,少儿不宜啊…… “呃……那个……”我缓缓开口,搜肠刮肚,“我保证,我一定是这全天下,最喜欢你的主人啦!没有人能比我更喜欢你!” “真的吗?”闻言,眼底划过一抹狡黠,虎鹿停下脚步,一脸傲娇地将我望着,“有多喜欢?” “嗯……在我心中,这世上所有的驭兽中,你是最好的,上穷碧落下尽黄泉,没有一只能与你相提并论!” “我就知道,主人不会丢下我不管……”意味不明地扬起嘴角,虎鹿低下头,撒娇似的向我的怀里拱了拱。 “那主人,晚上你还和那个小东西睡,把我晾在一边嘛?”蹭了蹭我的胳膊,虎鹿可怜巴巴地开口。 呃…… 唉,算了,为了照顾它的感情,我就舍己为人的,再冻两天吧! “不了。” “以后你还会吼宝宝吓唬宝宝,要把宝宝炖菜吃嘛?”虎鹿楚楚可怜地继续道,蹭了蹭我的腿。 “不了不了,嘿嘿嘿……”我讪讪一笑。 “以后你还会只关心兔熊,不管我的死活嘛?”虎鹿委屈巴巴地再次开口,向我的怀里拱了拱。 还没等我回答,怀里一空,虎鹿突然“普通”一声,以狗啃屎的姿态,趴在了地上。 “占便宜没完了你?!”兔熊愤愤的声音响起,觉察到声音传来的方向与每次不同,我疑惑抬头,一团巨大的黑影映入眼帘,让我心上一紧: 这团黑影不是别的,竟是一个放大版的兔熊—— 兔熊的体型不知何时变大了数倍,此时的它,像一个魁梧的男人一样,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举着饭铲子,而那双因为体型暴涨而从小葡萄变成杨树叶的双眸,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凶狠地将被饭铲子打趴在地的虎鹿盯着。 “兔熊……你……你……”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突然变这么大??! “咳咳,那个……我最近发育得,比较快。”兔熊道,一边说,一边冲对他怒目而视,正蓄势准备反击的虎鹿丢去一个充满威胁的眼刀。 本以为狂傲不羁的虎鹿不吃这一套,却不想挨了兔熊一眼刀的虎鹿目测了一下兔熊比以前膨胀数倍的体型,竟耷拉下盆大的脑袋,灰溜溜地走到了一边。 “……” 虽然动不动就打架是件坏事,可是这么快就认怂真的很丢人啊有木有?! “八年过去,你都没有发育,今天怎么突然就发育了?”我诧异开口。 “咳咳,你不知道,这灵兽的发育吧,是分阶段的,”双爪像人一样按在我的肩膀上,兔熊哄孩子一样讪笑着开口,搜肠刮肚,“一个阶段是一个固定的状态——之前没有发育,是因为我处在身形不变的‘蓄力’期,今天刚到下一个时期,‘成长’期,自然就长个儿啦!” “可是……你这长得也太快了吧?!”打量着比我高出一个头、像直立起来的黑熊一样壮硕的兔熊,我惊道。 “嗯……可能是,之前蓄的力太多了……嘿嘿……”兔熊道,话音刚落,它怂了怂鼻子,茫然四顾,“什么味儿?” 不等我反应过来,一声专属于兔熊的调皮的哀嚎响彻云霄:“我——的——菜——!” 对于突然长成了一个比成年男人块儿头还发出一些的兔熊,虽然刚开始觉得有点不适应,但想到我们早晚要以这种状态相处,它提前长到人形的高度,正好可以为它化成人形之后我们的相处做一个提前适应的过渡,也是件好事。 毕竟他从未以一个正常人类的姿态,与我相处过。 不过后来我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和我一起去山上摘野果,我够不到,他就像一个大男人一样,轻车熟路地直接把我架到头顶;遇到小河,不等我反应,他已像个大男人一样,不假思索地把我打横抱起;知道我时常被半夜的寒气冻醒,他便熬夜熬到那个像个守财奴一样紧盯着它的虎鹿睡着后,像个大男人一样偷偷地把我捞进怀里…… 这爆棚的男友力,哪里有需要什么过渡的样子? 深山里的日子,像以前一样,平静,安逸而快乐,不过和以前不同的事,多了一种和亲人、心爱的人朝暮相伴的充实和幸福感。 若下半生就这样幸福安稳地度过,那该有多好啊,只是因为兔熊斥子的身份,我们不得不未雨绸缪,时刻关注外界动向,以防寻找斥子的人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正在摘野果的我,把刚摘下来的一颗红毛果放在手心。这种红色的果子本来没有名字的,是我给它起的,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八年前的一件事: “兔熊,给,我从山上发现的新果子,看上去很好吃!”说着,我从竹筐里拿出一个,塞到兔熊的手里,“一共才两颗,为了留给你,我都没舍得吃!说,我好不好?” “嗯,好。”看了眼手中的红果子,又看了眼一脸炫耀的我,兔熊感动地开口,表示什么似的,三下五除二就把手中的红果子吃了个干净。 “怎么样,好吃不?”我强忍住马上要流出的口水,一脸期待地开口。 瞥了我一眼,兔熊邪恶一笑,陡然伸出爪子,将我手里剩下的唯一一个果子也拿了过去: “吃得太快,没吃出来——再来一个!” “你……”见它吃得津津有味,却忘了一旁垂涎三尺的我,我委屈的脸都皱了。 见状,兔熊狡黠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又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红果子,伸到我的面前: “喏,你的。” “这个……”望着它手中的和我采的一模一样的果子,我迟疑不动。 这个不会是假的吧?刚才我明明看到它把我采来的两个果子,都吃掉了的——兔熊擅长变化之术,我知道的。 “刚才爷吃的那个,是假的。”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兔熊笑着开口。 “哦……”憨憨一笑,我道,从兔熊手中接过红果子。 刚要张嘴,我就看到兔熊身上的毛以肉眼看见的速度,从内到外,全都变成了红色。 “……”直愣愣地望着兔熊,我目瞪口呆。 第184章 重要信息 觉察到了什么,兔熊一怔,然后循着我惊愕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体: “有鱼,你、毒、害、爷!” 发现异样,兔熊惨叫道,旋即像躲洪水猛兽一样,争分夺秒地跑出了山洞—— 那是它装残疾让我照顾生活起居后,第一次会走。 思及此,我扬起嘴角,却不想因此失神,竟一脚踏空,身子一歪,从树上摔了下去。 “啊!”下意识地,我发出一声尖叫。 不过凭我现在的身板,摔一下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想象中摔到结实地面的痛感并没有传来,我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跌入后的下一秒,我便不假思索地开口: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能像人一样接住我的,在这个只有我们三个人隐居的深山里,除了兔熊,没有别人。 最近兔熊经常出去,而且几乎每次回来都是傍晚时分,问它它只说是为了早日突破巨型灵兽的阶段,化身成人,去灵气充沛的绿雨谷修炼去了。 见它虽看上去一脸疲惫,且偶尔风尘粘身,但身上并无大碍,我便也相信了它的话。但其实即使他说的和现实状况有所出入,我也会相信它。 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对自己所爱,我愿意选择无条件相信。 “因为,想你了啊。”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虽也是男子,但这个声磁性而阴柔,与兔熊截然不同。 我惊讶抬眸,一张陌生的俊美面庞,映入了我的瞳孔。 咦,这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会,是来找兔熊的吧?! 正思索,只见对面男子勾起嘴角,邪气一笑,缓缓开口: “怎么,爱上本公子了?” 闻言,我方反应过来自己还躺在他的怀里,忙一把把他推开,警惕地后退数步: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见状,脸上的邪肆一扫而光,男子委屈开口: “喂,小狐……咳,小姑娘,刚才可是本公子救了你,你怎么翻脸就不认人?!” “谁让你救了?!” “……啥?!”男子一脸诧异,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本来我从树上摔下来什么事儿都不会有,顺便还能舒筋活血,是你搅了我的好事!”我道,理直气壮。 “你……你你……”男子气结,手指指着我,竟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什么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道,一脸警戒。 “你你……我……我勒个去!!!”半天没说出话来的男子终于喊出了一句,那无可奈何的模样,看上去刚才被憋得十分辛苦。 “你说不说!”我道,步步紧逼。 一旦兔熊在这里的消息被外人得知或者散播出去,它的处境就危险了。 我绝不允许它出危险。 “说,我说!”见状,无奈地瞥了我一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转了转,男子道。 “我是——四海八荒最帅的男人,来这里——是拐姑娘回家,做我的小娘子的!”不待我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他已怕没有机会似争先道,然后在我惊愕的目光中扳回一局似的冲我做了个鬼脸,化作一道金光逃走了。 他出现,就是为了和我斗一下嘴?我无奈扶额:我是不是碰上了一个智障…… 最近得到消息,六界两百年一次的转灵大赛,将在妖界举行。 转灵大赛,就是三界各族修炼者的升阶大赛,通过比赛的,人可以升仙,魔兽可获得灵兽的名分,得到六界所有人的认同和接纳。 以前的转灵大赛并不包括赐予魔兽名分这件事,因为近几百年魔界动荡不安,魔、魔兽滥伤无辜,为祸六界,六界各族不得不给天帝上了一份请愿书,要求魔兽必须经过正规的筛选,才能名正言顺地活跃于六界。 于是天帝便把“赐名”这一项,加在了转灵大赛里。 “魔界为什么会动荡不安啊?”听到这里,我不无好奇地对兔熊道。 闻言,兔熊的眼底划过一抹异色,迟疑了片刻,方开口: “魔王法力不足,无法管制魔族的人。” “不,大魔头的法力我见识过,并不比其它各族的王逊色!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另有隐情!”我笃定道。 “确实,不能全怪他。”闻言,一旁的淮衾诧异地瞥了兔熊一眼,接道,“三界的三大顶级阵法,你听说过没?” “我虽然没听说过,但我知道。”我道,“是妖族的诛心阵,魔族的束魔阵,和神族的起神阵。” “没听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淮衾诧异地挑眉,道,“你和这个兔熊,怎么都这么出人意料匪夷所思?” “我诞生在一个冰洞里,自诞生至今,只经过了十个年头。除了人类,别人都说我已经有五百多岁,但对这五百年间发生的事,我并没有任何印象,只知道一些零碎的、关于三界一些重要事物的说明,而且还是自诞生之日起便存在在我脑子里的,甚至我的真身是赤狐这件事,也是救你的前几天我才知道的!” “哦~~竟然是这样……没想到啊,你这只小小的狐狸,竟比小爷还大了二百多岁……”闻言,淮衾大吃一惊的同时,恍然大悟,“你应该是被重生冰封印了!重生冰是冰凤一族的法术,但冰凤一族经过五百年前那场让族长一脉全死光了的惨案后,便一蹶不振,不复往日辉煌了……至于你是因得罪了冰凤族的人被抹去记忆强行封印,还是有恩于冰凤族它们为了救你不得已将你封印,就得你自己去找答案了。” “重生冰这种法术有什么作用?”闻言,我又惊又喜,忙追问道。 没白救了这么只御兽,它不仅分析得很有道理,而且还提供了一些之前我不知道的、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信息。 有它这么个博古通今的家伙在,我必须分秒必争——万一它没通过比赛死在了妖界,我不就没机会了吗?嘿嘿嘿……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心声,淮衾甩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方才继续道: “传说是专门将万物冰冻的法术,这种法术分为两种,一种是专门用来杀人的毁灭之冰,被冰封的人非死即伤;另一种是专门用来救人的重生之冰,被冰封的人可愈合伤口,死而复生。” “原来冰凤族的这种法术,有这么厉害啊……”闻言,想到什么的我,垂眸挡住眼底翻滚的情绪,有些心虚地开口。 淮衾说,重生冰是冰凤族的法术,只有冰凤族才能施展,那我之前爆发异能时喷过的冰,属不属于这种冰?还是那些冰只是被冰凤族的人施法后,这种冰块儿在体内的残留,在爆发异能时,正好被我喷了出来? 第185章 束魔阵的传说 “要是他,他还费那么大劲儿去搜集用来重塑束魔阵的原料干什么?” “搜集重塑束魔阵的原料?”我不解,有些诧异地看向淮衾,“你怎么知道的?” “束魔阵的原料都是六界奇珍,有些甚至是一族的镇族之宝,玄瞑为了得到它们,把整个六界都要得罪个遍了,我怎么会不知道?” “哦……”怪不得我被寒倾墨控制的那些日子,身上的魔力十分不稳定,而且会用同心锁感知我方位的大魔头也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应该是在寻找材料的过程中,遇到了麻烦。 种在我身上的魔种,是大魔头用自己的心头血炼制的,所以我会对他的一些状态,产生微弱的感应似的反应。 “那……那个体内被打进束魔阵的人,是谁?除了大魔头,我并没有听说过三界有这么一个,比大魔头还恐怖的魔头存在啊……”我诧异开口,回到正题。 “那个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压制住了束魔阵的恐怖力量。”想起什么似的,淮衾不由自主地感叹道,“那个人也算是个英雄了,否则以那束魔阵的威力,他若是被魔化,必会在三界掀起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连淮衾这么狂傲叛逆的人都能夸这个人一句,说明这个人不是那些沽名钓誉的伪善之徒,而是真的很了不起。 闻言,我也不由得露出崇拜之色: “那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自从和先魔王的那场大战之后,他就突然消失了,而且和他同时消失的,还有三界中所有和他身份有关的消息——也不知是谁做了手脚。不过能把影响力这么大的一个人的消息生生抹除,背后那个人肯定在三界有着特别恐怖的势力。” 回忆自己被种下魔种后的状况,再思及那个人的处境,我不禁汗毛倒竖: 束魔阵的威力可是魔种的几百倍!如果那个人无法把束魔阵从身体里分离出来,那他每天的生活,岂不是比炼狱还痛苦? 这,还是在他不与束魔阵的威力对抗的前提下,若是在承受无边痛苦的情况下,还要拼尽全力与这种痛苦对抗,那那个人的日子,就不仅仅是痛苦这么简单了,而是无尽的痛苦加看不到头的辛苦,煎熬至极,生不如死。 “有什么办法可以把那个束魔阵从那个人的身体里弄出来吗?”我道。 “先魔王把束魔阵打进那个人的身体的时候,想必就是带着置他于死地的绝心的。要把这个六界三大神器之一的束魔阵从身体里弄出来,以六界现在的法力水平来说,成功的几率几乎为零,不过,”想到了什么似的,虎鹿声音一滞,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失传已久的上古秘术,重塑肉身或许可以。” “什么是重塑肉身?” “和投胎转世差不多啦,”见我问得认真,虎鹿道,一副对自己的见多识广引以为豪的得意模样,“听说过凤族的浴火重生没?” 说罢,虎鹿一脸鄙夷地将我望着,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样子,见状,我冷哼一声,一个眼刀甩过去: “知道!我没有那么孤陋寡闻好吗?!问你几个问题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再嘚瑟仔细你的皮!” “……”被泼了盆冷水的虎鹿讪讪一笑,收起脸上那欠揍的表情,继续道,“就是彻底毁灭肉体后,用灵魂的力量,塑造出一个新的肉身。不过这个方法成功的几率比凤族的浴火重生还小上几倍,所以,不到置之死地的绝境,没有人敢尝试。自盘古开天辟地至今,成功重塑肉身的,不过三人而已,而且还都是创世级别的三界始祖,寻常人的法力,连他们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既然能压制住束魔阵,想必那个人的法力也是不同寻常的。”闻言,我双手合十,不无祈祷地开口,“他那么善良,一定会是继那三个人之后,第六个创造奇迹的人,愿他余生,安好无忧!” 闻言,兔熊眼底划过一抹亮光,它走过来,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好了,别操心别人的事了,先想想我们自己吧!” 说着,提醒似的瞥了虎鹿一眼。 原来转灵大赛里的这一项“赐名”,起先针对的只是魔兽,但后来六界为了加强对那些自行修炼的、没有任何归属的兽类的管制,便把那些没有正经身份的兽类的赐名,也归在了这一项之下。 刚从千灵窟里逃出来的虎兽,也属于没有正经身份的兽类之一。 “都被这个小狐狸带偏了,”闻言,虎鹿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门,然后不无嫌弃地瞥了眼一旁的我,“其实之前之所以提起这个转灵大赛,就是为了告诉你们爷要去参加这个大赛的。” “……”它的话,我和兔熊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 我无视它是因为气它刚才看我时那不无嫌弃的目光,而兔熊,应该就是纯粹地不想搭理它—— 这两个人,啊呸,是两只兽打是亲骂是爱的相处模式,我已经掌握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是,无奈的是,我和这个欠扁的家伙是有主仆契约的——代表契约的印章,就是那根被我从它头顶薅下的红毛,在手腕上形成的鹿角图案。 所以,它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灵兽,但我却是它正儿八经的主人,而兔熊呢,也是我正儿八经的男友。为防不测,我自然是要跟着它的,而我若跟着它,兔熊自然也是要跟着我的。 就这样,我们三个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转灵大赛的举办地,妖界“茯苓洲”。 这是我第二次来妖界。 第一次,是为了给凌风抢复灵果,不过那次是大魔头用远遁术带着我,速度极快,再加上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对这里的景象细看,只留下个“比凡间的山林雄奇险峻数倍不止”的笼统印象。 到了“茯苓洲”,方窥到这“比凡间山林雄奇险峻数倍不止”的妖界的一斑—— 茯苓洲是一块方圆数十里的水上陆地,下面是水波潋滟、清风徐来的南通海,四周是重峦叠嶂、丛林密布的无望林,其间,不时有汩汩泉流、嗷嗷鹿鸣传来,幽美绝伦。 也只有这种雄奇瑰丽,肆意地张扬着大自然的生命力、鬼斧神工的地方,才能淬炼、吸引来这么多的妖物,成为当之无愧的妖族聚居地——妖界。 第186章 上邪上神 如今知道自己的真身是狐狸的我,也知道自己是妖族的人了,身为一只纯血统的妖,如果不是因为兔熊人人得而诛之的斥子身份,而妖界又人口众多,妖法高强,我更希望能定居这里。 这雄奇瑰丽的妖界,才是我最理想的家园。 为了不被妖族的其它人发现,兔熊缩小身形,变成之前的兔子大小,像小宠物一样蜷缩在我的怀里,被我的长袖子一盖,外人更难以发现它的真实身份了。 比武台是一个百丈大小的圆形高台,是用三界珍贵而稀有的白玉石铸造而成的,宽阔平整,上面刻着阵法似的图案,那图案时隐时现地闪烁着幽暗的光芒,让整个比武台看上去庄严而神秘。 钟声一响,一个上仙便拿着天旨浮现在了比武台的上空: “三界安定,万物和谐,公平竞争,胜者如愿。天帝有召,第八百零一届转灵大赛,现在,开始。” 话音一落,比武台下立即响起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咦,往年主持转灵大赛的,不是法力高强的上邪上神吗?这次怎么只来了一个法力平平的小仙?” “你就有所不知,上邪上神下凡历劫失败,没有回来。” “怎么会这样?上邪上神法力仅次于如今三界无敌的天帝,要不,天帝也不会安排他主持决定三界无数修行者命运的转灵大赛,他怎么可能历劫失败呢?!莫不是谣传?再说了,即使失败了,他的灵魂还在,凭他上千年的修行,要回归仙位,还不是天帝一句话的事儿!” “上邪上神历的,是情劫!他是因为一个女人,才灰飞烟灭,连灵魂都没有留下的,这你都不知道?!这件事,整个三界可是都传得沸沸扬扬的!” 闻言,我冲平时负责打探三界消息的淮衾和兔熊翻了个白眼: 天天出去打探消息,也不知道打探到哪儿去了,这么沸沸扬扬的事儿它们都不知道。 当然,之所以这么生气,更多的还是因为,我最喜欢听八卦。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跟我详细说说。”不过,喜欢八卦的人并不止我一个,只见那个问话的人凑到说话人跟前,兴致勃勃地再次开口。 见状,我故意向正在说话的那两人跟前挪了几步,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了起来: “上邪上神这次历劫投胎在了皇家,是天启皇帝的第九个儿子,刚长到九岁,便经历了父皇驾崩,权臣谋逆,九个哥哥互相残害,争夺储君的变故,在机关诡计的磨炼下,他长成了一个智勇双全,年少老成的政治家兼军事家,最后力挫自己的八个哥哥,成为天启的新一代君主,启盛帝。” 寒倾墨?! 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击中,我一个踉跄,差点把怀里的兔熊摔出去。 寒倾墨的真身,竟是,竟然天族赫赫有名的上邪上神?! “本来,启盛帝人如其名:启盛,启盛,开启盛世。如果没遇到那个叫有鱼的乡下姑娘,英明盖世,励精图治的他,会重振天启朝开国时的雄风,但世间之事,没有如果,他遇到了那个当时不人不妖,身份不明的乡下姑娘,并深陷情网,一发不可收拾。为了成就这段人与妖相结合的逆天之恋,他荒废政治,滥杀无辜,发动战争,成为人们口中暴虐无道的昏君。” “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以前我只认为凡人或法力低微的人,才会为这世间情爱所缚,原来,即使是睥睨众生的上神,也难逃情网啊!只是,纵然如此,也不至于灰飞烟灭啊,这灰飞烟灭又是何缘故?” “那姑娘身份特殊,命中注定有三个必死之劫,为了保护她,他长途跋涉万里来到妖界,找到左右妖族命运的祭司,自愿以日后灰飞烟灭为代价,替她抵消命中的一个死劫。” 闻言,胸口如被一柄长剑生生刺穿,疼痛瞬间蔓延至五脏六腑,我终于站立不稳,彻底地跌坐在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 如果我知道你会为我这样,我是宁可死也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为什么,为什么寒倾墨的真身是上邪上神?!让我,不仅误了上一世身为帝王的他,还误了今后的千千万万世、本该无限荣光的、身为九天神邸的上邪上神!! 寒倾墨,上邪,是我该死!是我,害了你们!! 泪水如雨而下,我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一只长满黑毛的熊掌,伸进了我的视野。 沉浸在歉疚与自责中的我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望向这只熊掌的主人: 是兔熊。 他竟然又变回了那个和男人一般体型高大的灵兽。 虽然将头上的那两只兔子耳朵隐藏起来了,但根据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熟悉的气息,我确定,这个少了两只兔耳朵,看上去和正宗的黑熊精别无二致的人,一定是兔熊。 此时我才发现,自己吸引了台下很多参赛者的目光,此时的他们正一边看我,一边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不好意思,这是我内人,正跟我闹别扭呢,一时无状,让大家见笑了哈!”兔熊笑了笑,跟众人解释道,旋即俯下身,温柔而霸道地将我打横抱起。 兔熊把我抱到了比武台后面的树林里。 由于比赛已经开始,人们都聚集到了比武台下,这片树林人迹罕至,十分安全。 把我放到一棵树下,兔熊凝望着我的眼睛,柔声开口: “怎么了?” “刚才那两个人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阴郁,迟疑片刻,兔熊点了点头。 “我……我是他的劫数……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我们……从未相遇过……”我道,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我伤他的,难以计数;我欠他的,不可估量。这辈子,恐怕我都要在无法弥补的歉疚中度日了…… “有些人,喜欢为爱的人应劫,哪怕这种劫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就像,我愿意为你……” 闻言,我忙抬手捂住了它的嘴: “不要胡说!我不允许你为我出任何事!” 会意一笑,兔熊按上我的手,温柔地把它从嘴上移开,握进掌心: “有鱼,你知道吗?爱情里,本就没有公平与不公平,亏欠与施舍,只有愿意与不愿意。对我和他来说,只要我们愿意,一切就都值得。” “那这样,你们不吃亏吗?”闻言,我不以为然地开口。 第187章 水月上仙 “我说过,我们愿意啊。” “可是……” “有鱼,”凝视着我的眼睛,兔熊打断道,神色肃然,“你愿意为了我牺牲一切,包括性命吗?” “我愿意!” “这样,你不觉得吃亏吗?” “不觉得啊。”我脱口而出。 “即使我,不领情,并为了让你放弃,想方设法地用残酷绝情的行为伤害你,甚至最后,当着你的面和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双宿双飞,你也不觉得吗?”若有所思地开口,兔熊继续道。 “……”闻言,仿佛它真的已经这样做了一样,叹息一声,我苦笑,“不会……我只是会觉得,自己很傻,很愚蠢,为什么不及时放手,非要去得到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对寒倾墨来说,”凝视着我的眼睛,提示似的,兔熊一字一句地开口,“便是如此啊。” 闻言,如朝阳初升,明亮的阳光一束接一束地洒上心田。 与寒倾墨有关的过往如清晨的薄雾一样,一股脑涌上脑海,又在这阳光的照耀下,一件一件陆续散去。 只剩一轮圆日,万丈晴空。 “我会永远记得他,用刻骨铭心的记忆,回报他的虐恋,情深。”为寒倾墨流下最后一滴泪后,我道,用誓言,为这段玉石俱焚的孽缘,画上了最后的句号。 说罢,释然一笑,我感激地看向对面的兔熊。 兔熊却恍若未见,而是想到什么似的把我的手放在胸口,一本正经地开口: “寒倾墨愿意为了你,倾覆天下,身死魂灭,他的出现提醒了我,只有更爱你,才有资格留在你的身边。有鱼,别怕,我会替他,继续守护你。” 见他突然变得这么煽情,我一时竟有些无措。 “不过,”见状,觉察到什么似的他邪邪地扬起嘴角,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逗趣儿,“我可以给他绿帽子——和你生一堆小鱼和小风。” 小鱼我知道,是取自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可小风是什么东东?? 疑惑的瞥了他一眼,看他那一脸自得的样子,我猜这应该是兔熊觉得“风”这个字好,所以临时起意取出来的吧! “想得可真多,”我故作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道,“等你变成人形之后再说吧!要是长得不帅,那堆小鱼和小风,我还不一定和谁生呢!” 闻言,兔熊笑了,它抬起又厚又软的熊爪子,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 “除了我,谁还能跟你生出最正宗的小鱼和小风啊?”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我和兔熊一惊,不约而同地向比武台望去: 一只独角兽被由诡异符号组成的阵法困住,全身缚满绿色的光索,动弹不得。 “我家仙尊不在,不代表着你可以为非作歹。”主持这场大赛的那个白衣上仙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此时我才细看这上仙的姿容: 只见他柳眉凤眼,樱唇桃腮,肌肤白嫩晶莹,看上去像美女柔美俊秀; 他凌空而立,墨发和白衣迎风飘扬,那一袭由里到外,由上到下,白得通透彻底,一尘不染的胜雪白衣,让他看上去颇有仙风道骨的神者风范。 望着他,寒倾墨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 不知道,下凡历劫时执念如此深重的他,穿上这一袭不染红尘的白衣回归神位后,又会是何种风姿。 想必,无论是长相还是神者风范,都不会比这个上仙逊色…… 只是,他再也回不来了。 我也,永远没有机会,目睹那令我好奇而期待的一幕了。 看了眼那被神秘阵法死囚般困住的独角兽,我方才发现那神秘阵法的经络间飘浮着的文字似的符号,就是之前我在比武台上看到的,刻在白玉石的符号。 “违反比赛规则,挑战天帝权威者,死。”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话,在那柔美的上仙樱唇的一张一合间,掷地有声。 他的声音,杀气凌人,摄人心魄,和那温顺柔美的外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我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话音未落,只见他抬起一只手,对着比武台轻轻弯曲了下五指,那被困在比武台上的,看上去至少法力跻身三界前列的独角兽竟“碰”地一声,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爆成了一团血雾,连碎屑都没有留下,真符合凡间那句话——“死得不能再死”。 独角兽一死,之前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上邪上神的徒弟——水月上仙指指点点的参赛者们,瞬间噤若寒蝉。 果然,实力是这世界上最有威慑力的东西。 他出手太快,甚至带着一些下意识的发狠和不耐烦。 我能感觉到,一股来自于他心底的浓烈杀气,他似乎有什么烦恼郁结于心,无处排解。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他秒杀独角兽后,他似乎意味不明地向我和兔熊所在的这个方向瞥了一眼。 经过这场变故,所有的参赛者都变得战战兢兢,人们敛声屏气,没有一个敢像之前一样,毫不顾忌地上台,好像那血雾还未散去的比武场,就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屠刀,稍有不慎就会身首异处。 不过,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我有鱼的坐骑,淮衾。 见它昂首阔步地走上比武台,将那飘散的血雾打在脸上的血珠从容不迫地抹去,我热血沸腾。 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赞许之情的我,恨不得把“大宝贝”“大可爱”“大心肝”这种表达主仆情深的话,全用在它身上: 淮衾最希望得到主人的关注了,还因此一直和兔熊争风吃醋到现在,今天我就好好地满足一下它。 “加油,淮衾大宝贝!”把双手放在嘴边,我大喊,“我最勇敢的大可爱,我最优秀的小心肝儿!主人最喜欢你了!在主人心中,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驭兽,无人能敌!你放心,主人一定会坚持以前的承诺,绝不会丢下你不管、晚上和大熊一起睡,把你晾在一边、吼你吓唬你,要把你炖菜吃、只关心大熊,不管你的死活!放手去战吧大宝贝儿,即使壮烈牺牲了也没事儿,你永远活在主人心中!主人会供奉你的英灵一辈子!无论你是死是活,主人心里都有且只有你这一个驭兽,一辈子都不会变……” 正喊得起劲儿,兔熊抬爪捂住了我的嘴,弯起双眸,脸上浮现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 “行了行了,再说下去,我会吃醋的。” 听到后半句,骨头一酥,我忙闭上了嘴: 竟然这么会撩,太让人受不了了…… 思及此,我抬起手,捂住因心跳加快而有些发热的脸。 因为冲淮衾喊话的时候,因为独角兽事件,比武台四周一片死寂,所以我突然喊出的话,如惊雷骤响,听上去异常清晰响亮。 比武台上,面对独角兽的血雾都镇定自若的淮衾,听到我的话,像被什么击中就一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第188章 引发众怒 起先我还以为他是被我感动的,直到觉察到从四周传来的看白痴一样的目光和淮衾转头看向我时,嘴角抽搐的表情—— 呃……我是做错了啥么? 猛然抬起手,手指用力地指向此时已站在比武台中央的淮衾,水月上仙似乎努力压制着什么情绪,片刻后,方才平息了什么似的,缓缓开口: “谁来跟他挑战?”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眼底涌动着一股浓重的恨意,似乎这股仇恨随时会因为某个让他不爽的事突然发泄出来—— 刚才被他一点余地不留的杀死的那只独角兽,就是一个例子。 思及此,我拽着兔熊,快步走到比武台跟前,离淮衾最近的位置。 “兔熊,你看住那个水月上仙,发现异状有时间就告诉我,没时间就直接出手,必须保证淮衾的安全!” 看了眼再次意味不明地望向我们的水月,兔熊会意: “好。” 嘱咐罢,我转过头,把目光集中到比武台上。 除了防范那个莫名其妙的水月,还要防范所有上台挑战淮衾的人。 当然,防范所有挑战者,不是为了不择手段地让淮衾赢得比赛,而是要在暗箭伤人、痛下杀手的挑战者手下,护淮衾周全。 在狐族中,尾巴的数量,代表法力的高低。不言而喻,法力最高的,自然是九尾狐,而我这个已经有了六条尾巴的狐狸,在狐族中虽算不上最厉害的,但也是中上等的存在了,想在一群还未获得名分的挑战者中保护一个人,还是游刃有余的。 不过,我显然是多虑了。 虽然每一届被赐予灵兽身份的名额只有一百个,和参赛人数的比例,差不多是一比一百,可谓是百里选一,很多人为了抢一个名额争得死去活来,但那些上来挑战的人,显然都不是淮衾的对手。 在这场比赛之前,我是没见识过淮衾的真正实力的,而且,也没机会见识,倒是他的打脸,大开了我的眼界,比如回洛城救凌风时,他的“飞不动”。 所以,在看着他毫无悬念地将实力不俗的对手一个个击败时,我惊讶得都不知道自己到这比武台边上来干什么了。 最后一个挑战者,实力非同寻常,刚打几了个回合,淮衾就落入了下风,就在我以为淮衾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他却突然用力一震身体,一道强悍的力量从它体内横扫而出,竟将那节节胜利的对手直接击下了比武台,而在这股力量从身体里横扫出去的同时,淮衾的体型迅速收缩拉长,竟变成了一个身材修长的成年男子。 这……这不是前几天我在树林里碰到的,调戏我的那个弱智吗? 望着台上的成年男子,我目瞪口呆。 “有什么可惊艳的?封印破了,它也不是爷的对手。”耳边突然响起兔熊不屑的声音,也不知是说给我,还是说给其它围观的人听的。 “化形了?!”兔熊话音未落,台下不约而同地响起一阵惊呼,“这只虎鹿都修炼到了可以化形的程度?!那这台下,还有谁能是他的对手?!” 但更多的,还是激愤: “这家伙玩儿我们呢?!到了能化形的程度不化形,害我们浪费了转灵大赛上唯一的一次挑战机会,被取消了晋升资格?!” 转灵大赛规则之一,每个人只能挑战一次。 此话一出,立即引发了更多被淮衾打败的人的共鸣,争执竟如决堤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这些人竟难耐心中怒火,涌上比武台,围起了淮衾,大有要群殴他的架势。 跟兔熊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一个瞬移到淮衾身旁,现出六尾,对着四周轻轻一扫,方才将淮衾包围的人便全部被扫到了台下。 “我就知道主人最疼我了~~”见状,淮衾立即变回在我身边时乖巧软萌的样子,撒娇似的向我怀里蹭了蹭。 “赤狐??!”看见我的狐尾,被震下台的妖兽们不约而同地脱口惊呼。 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赤狐后,为了早日认祖归宗,我特地跟淮衾、兔熊二人打听了一下赤狐族的信息,知道狐族是六界中与龙族、凤族这两大族并立的远古直系神族之一,乃万族之首,是让其它族类俯首称臣的存在。 而身为狐族中于白狐二分天下的赤狐族,也因此在三界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赤狐和白狐两一直在争夺狐族的最终统治权,因此虽为同族,却明争暗斗了数年,颇有势不两立的架势。 当然,这些与眼下的事情无关,我只要知道,赤狐在三界具有别人不敢轻易招惹的地位就行。 “大家不要激动!先听我一句话!这件事,确实是我驭兽的不对,它平时喜欢恶作剧,还扮成男子调戏过我,”说到这里,我冷冷地瞥了淮衾一眼,吓得它不无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其实方才所为他并无恶意,只是散养惯了,竟一时没注意场合,胡闹到了这里。但既然大家都安然无恙,我想他也罪不至死,是我管束不周,我在这里替它向诸位赔罪了。” 说罢,我狠狠地瞪了淮衾一眼: 别以为帮你说话就是允许你胡作非为了,你的帐,回家再跟你好好算! 挨了我一眼刀的淮衾似乎领会了什么,忙冲我讨好一笑。 “话虽如此说,但他浪费了我们在转灵大赛上唯一的一次晋升机会,这个帐怎么算?我们可是刻苦修炼了二百年,才等到的这次机会,岂甘心因它这一胡闹功亏一篑?!” “怕啊,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事已至此,就是杀了它,也拿不回你们想要的机会了!”我高声道,“与其在它身上白费功夫,不如另辟蹊径,绝处逢生!” 闻言,众兽面面相觑,一脸疑惑。 “水月上仙,”说罢,我抬起头,将目光移到对这场动乱一直冷眼旁观、一点儿阻止的意思都没有的水月身上。 之前一只兽闹事,他都让其立即死于非命,如今一群闹事,他却无动于衷。 他的置身事外让我更加确定他对我或者淮衾心存一种我暂时还不知道缘由的敌意。 果然,他对我的态度异常冰冷,甚至可以说是仇恨。闻言,他恨恨地瞪了我一眼,置若罔闻。 但对我来说,他听不到没关系,四周这一群愤愤不平的受害者能听到,计划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如今万事都在进步,身负三界转灵之责、万众瞩目的转灵大赛,更应该除弊革新,跟上时代大潮,这样才能保持它的先进和权威性,让参赛者诚服,杜绝因不公、不合理而引发的暴乱。” “呵,听你所言,这持续了几千年,造福无数灵兽,长盛不衰的转灵大赛,还有弊端喽?”冷哼一声,之前还冷若冰霜的水月开了口,虽然开了口,却是挑衅意味明显,“那你倒是说说,是让人升仙是弊,还是给兽类想要的身份,得到三界的认可是弊?” 见他故意扭曲我的意思,我也不恼。 这种事情最忌讳一时冲动下的口不择言,如今形势危急,必须以大局为重。 第18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不为所动地开口: “和这些无关。我想说的,是关系到转灵大赛名额的,比赛的规则之一——每个灵兽只有一次挑战机会这件事。” 闻言,众参赛者脸上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若有所思。 “机会当然只能有一次,每个人体力有限,挑战者又太多,若每个人都是败了再战,再败再战,对被挑战者而言,岂不是很不公平?”水月道,咄咄逼人,不给我任何转圜说法的余地。 不过,被歪曲的事实并不是事实,他的挑衅对我不会起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挑战中,挑战者和被挑战者,并不总是同一个人,而是优中择优,胜者为王,每个人挑战别人和被别人挑战的次数,是一样的。” “强词夺理,哗众生事,罪不可恕!”眼底划过一抹冰冷的杀意,水月陡然开口,抬起手掌便像之前秒杀独角兽时一样,对着此时正站在比武台正中央,也就是刻着夺命符文的阵法的正中心的我和淮衾,用力地抓了下去。 见状,为了以防万一,我冲淮衾使了个眼色,淮衾会意,同我一起将一身的法力催动到极致,以护自己周全。 不等阵法启动,水月已被一道从天而降的蓝光击中向我们伸出的手掌,法力强悍如他,竟被这道蓝光生生击退了数步。 这蓝光不是兔熊会使用的法术啊? 见状,我一阵诧异,忙望向之前兔熊站着的位置。 兔熊呢?之前我不是让它负责盯着这个水月的吗?所以我才如此有恃无恐,而它竟然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候,不见了踪影?? 开什么玩笑?! 心中的诧异还未落下,看到这道蓝光的发出者,我再次一惊。 竟是,竟是几个月前与我分别的凌风! 见状,我自嘲一笑。 我应该一眼就猜出来是他的,除了我熟悉的他,谁还能使出带着蓝色光芒的法术?当初说要分开的是我,分手时要依然做朋友的也是我,可几个月不见,不是他忘了我这个“朋友”,倒是我先忘了他这个“朋友”了。 思及此,心底不禁涌上一抹愧疚。 “天帝有令,转灵大赛中给予灵兽名分一项,由一百对一的挑战赛制,改为弱中选强的晋级赛制,每个参赛者由强到弱的竞争机会,依次累加,并按照每场比赛得出的结果,排出名次。比赛结束后,跻身前一百名者,获得转灵资格。”瞥了我一眼,凌风不疾不徐,而又不容置喙地开口。 闻言,水月不甘地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地道: “既然天帝都下令了,那便如天帝所言。” 看来他针对的人,不是淮衾,而是我。我和他素不相识,不知因为什么事引发了他对我如此大的敌意,恨不得要了我的命。 “天帝圣明!”闻言,众参赛者大喜过望,俯身参拜。 宣布完天帝的命令,凌风对着我微微一笑,旋即便消失在了半空中。 他那一笑竟带给我从未有过的亲切感,仿佛亲人重逢一般。 大概我太渴望亲情了吧,竟然会对自己曾经的恋人,产生这样的错觉。 淮衾制造的混乱终于因为转灵大赛规则的改变,平息了下来,而淮衾也以千里挑一的实力,毫无悬念地取得了转灵资格,而且还是以冠军的身份。 当然,这都是我后来知道的,知道了他实力的我已经不关心他的比赛了,我关心的,是“玩忽职守”的兔熊。 找了兔熊一圈,最后在之前它抱我进去的那片树林里,看到了已经变回兔子大小的它。 而且,不只它一个,还有一个身穿绿裙,长相清秀的少女。 “咦,又胖了啊你?” 那少女显然和我一样,刚见到他,此时正拽着它的尾巴,兴致勃勃地打量着。 “你们认识?”走上前,我道,语气有些不善。 本来是想质问他为什么在关键的时刻突然消失,却不想见到一个和它关系不明的陌生女子。 “当然认识呀!”女子看也不看我,不假思索地开口。 闻言,兔熊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怔愣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边对女子挤眉弄眼,一边急忙冲我摇头: “不不不,有鱼,你别听她乱说,我们不认识,一点儿都不认识!” “怎么不认识,他化成人形后,还是位风流倜傥的俊公子呢!”女子并未觉察到兔熊的异样,诧异道。 “哦~~”心里的怒火中午再也压制不住,我一把把兔熊从女子手中揪出来,一只手拎着它,一只手气咻咻地去拔它的毛儿: “没看出来啊,这个全身都是毛的家伙,早就能变成人形了啊?!怎么变的?是不是把毛揪光了,就能变成了?” 见状,女子这才转过头,看了看我,又看了一眼此时看上去比霜打的茄子还蔫儿的兔熊,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吐了下舌头: “那个……你们忙……我还有事,就……就不打扰了!” 说罢,她转过身,疾风一样跑开了。 “有没有社会正义感啊你?!替我解释下啊喂!!!”兔熊冲着她的背影,一脸绝望地大喊。 “滚蛋吧,渣男!”不等它话音落地,我已一个大力,把兔熊甩上了广阔的天空。 呵,不把自己能变成人形的事告诉也我就罢了,还凭着自己的人形四处沾花惹草?? 那这几个月来,它每天早出晚归,不是去修炼了,而是去给我戴绿帽子了?? 亏我那么相信他,为了它放下自在安稳的一切,来到这里: 一面朝思暮盼它早日化成人形,与我携手一世,一面为了它的安危四处打探消息,尽力保他无虞! 我真是,蠢死了! 一股大力从裤脚处传来,把我定在当地,低下头,见刚被扔出去的兔熊此时正拽着我的裤脚,可怜巴巴地将我望着。 呵,回来的还挺快! “兔熊,你早就能变成人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怒吼,抬起脚,想把此时不过和只兔子般大小的它踹到一边,但脚,终是没有落下。 “而且,还背着我撩了那么长时间的小姑娘!”心上一痛,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似的,我继续吼道,泪水一下子模糊眼睛。 第190章 相信 见状,兔熊的眼底划过一抹慌乱。捕捉到了它眼中的异色,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它陪了我两年,凌风陪了我六年,虽然期间分分合合无数次,但我对凌风的了解,却远胜过它,可是,每次下意识地用分析凌风的方法去分析它,都是准确无误,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它们真的是太像了。 心上一痛,我怒不可遏: “果然被我猜中了!好,我这个不自量力自作多情的蠢货,现在就滚出你的世界!” “是那个女的认错人了!”兔熊大声道,眼里全是惊慌,仿佛这世界上最贵重的东西要被人生生抢走一样,“兔熊是这三界里的一个种族,和你们赤狐族一样,世上不仅我这一只兔熊的,没变成人形的兔熊都一个模样,是她认错了!” 见我略有迟疑,兔熊马上乘胜追击,深情道: “有鱼,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我有多在乎你,你是知道的啊!我要是能变成人,一定立马变,若没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怎么舍得让你久等呢?!更何况还去骗你?!有鱼,给我最后一次机会,相信我、包容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之前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何况,他对我无微不至的好,我是能感受到的…… “你不要骗我。”咬了咬唇,我道,“如果你可以变回来,却因为不是真心爱我才不肯变的,那请你不要因为寂寞或者无聊捆绑我,当断则断,对彼此都好,否则,他日一旦让我知道你不爱我却还玩弄我的感情,我会恨你一辈子,而且,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现在,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爱不爱我,现在就说明,如果不爱,我不会怪你,而且立马就走,绝不纠缠!” 说罢,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我也不想如此步步紧逼,可我的原则不允许自己委曲求全。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一个人的。 见状,眼底涌上一抹心疼,兔熊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 “小傻瓜,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你早就是我的全部了,即使负尽三界,与天下为敌,万劫不复,我也绝不能失你。和你在一起,就是我过去、现在、以及未来存在的,唯一目的。” “小狐狸,小爷我冒着生命危险参加比赛,你不去给我保驾护航也就罢了,等小爷我好不容易拿下了冠军,你却连搭理都不搭理小爷我一下?!”淮衾义愤填膺的声音从对面响起,他一边说,一边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个金色的奖杯似的东西。 冒着生命危险? 闻言,我嘴角抽搐: 是你,还是别人啊? 我是确定以你对付那些人绰绰有余,才过来的好不好?! 到了跟前,淮衾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兔熊一眼,明白了什么似的,突然爆发:“原来你是在忙着和这个家伙谈情说爱?!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宝贝?!你之前是怎么说的,说我是你最勇敢的大可爱,最优秀的小心肝儿,你最喜欢的,就是我了!在你心中,我就是你的一切!” 咦,我说的是“一切”吗?我怎么记得我说的是“最厉害的驭兽”来着…… “这辈子你只认我一个男人,绝不会移情别恋!” 哎??我啥时候说“男人”来着?是驭兽,是驭兽好不好?! “你这个大骗子!!!”最后,淮衾下结论似的,理直气壮地总结道。 “你……我……”我被他连珠炮似的话一时怼得哑口无言,我看看他,又看看自己,不知道该削他,还是该道歉。 但单独拿出来哪一种方式,都觉得无法精准地表达我此时的心情。 不过,他显然也不在乎我的反应,直接挑衅似的伸手冲兔熊勾了勾食指,咄咄逼人地开口: “决战!谁赢谁才可以留在小狐狸身边!” 啊咧??!你俩一个是我的驭兽,一个是我的男朋友,有什么可争夺的吗?? “虽然我这么智勇双全貌美如花风华绝代人见人爱,但你们不能为了争我……”我不无羞涩地开口。 “走开,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情,和你无关!”兔熊、淮衾异口同声。 呃…… 什么男人,明明是男兽好吧? 不过他们俩个的相处模式,向来是相爱相杀,我已经了解了,他们俩要是打架,肯定出不了什么事儿。 那就打吧,当活动筋骨了,何况比赛前我都承诺淮衾了,只要它加油比赛我就再也不恐吓它了。 思及此,我转身走开。 半个时辰后,凌风叼着一嘴毛回来,看样子是赢了。 “赢了就赶紧做饭,食材都给你准备好了……”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我道。 唉,看来以后我要学做饭了,否则哪天兔熊要是不在,非得把自己饿死不可。 现在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大厨在身边,可不能浪费资源。 “谁说赢的是他?”淮衾的声音懒洋洋地从洞外响起,只见他迈着大步,悠哉悠哉地有进来,冲我撅起自己的屁股: “偷袭人家屁股,一点儿也不讲道德!” 看见它本来绒毛密布的屁股,此时一片光滑,我额角默默垂下三条黑线。 见状,诧异地看了眼淮衾毛发浓密的胸口,兔熊明白了什么似的,低吼一声,再次冲淮衾扑了过去…… 望着这两个家伙你追我赶的身影,我无奈扶额: 这俩活宝,一变回原型就打闹个不停,你们心中最可爱的人还没吃饭呢啊喂?!! 这一天,又在打打闹闹中过去了,虽然糟心,但每天能看上几场“西班牙斗兽”,倒也不至于太无聊。 第二日,为了跟兔熊表达我要跟它学做饭的决心,找完食材后我便夺过来洞里用来做饭的,唯一的那口大锅。 “干嘛,”兔熊挑眉,“不过了?” “过!”我一本正经地开口,“我要和你学做饭!” “我做的饭不好吃吗?”闻言,兔熊神色一黯,有些不开心地开口。 “不是不是,”我忙道,“是太好吃啦,所以才想跟你学哒!” “那让我做给你吃就好。” “不不不,我要学!否则你要是哪天不在,我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好你了好你了好你了!” “……好吧。”最后兔熊被我磨的没办法,只好一脸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第191章 师父的预言 学了一天,到了晚上,我自认为自己的厨艺已初具水准,便炒了一盘菜给兔熊二人吃。 谁知他俩刚把菜吃下去,就陆续露出了一副吃了屎的表情,而淮衾更过分,竟直接把菜吐了出来: “这什么玩意儿啊?差点儿要了爷的小命儿!” 然后我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彻底蔫了。 见状,兔熊抬起爪子,抚慰似的摸了摸我的头,道: “第一次做饭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别灰心,慢慢来。这做菜就和修炼一样,需要循序渐进,一步步来,谁也不能一蹴而就。” 闻言,我点了点头,如释重负。 眼看夜幕降临,见兔熊以战胜者的姿态,毫不避讳地走过来,我不禁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一旁的淮衾。 虽然每天淮衾入睡后,兔熊都会把我抱入怀中,让我依偎着他毛绒绒的身体取暖,但如此明目张胆地给我取暖,还是头一回。 毕竟它一直把我这个主人当成它的唯一。 思绪未落,一个庞大的身影便闪电般蹿到我和兔熊之间,慵懒地往地上一趴,挡在了兔熊和我中间。 “小虎鹿,愿赌服输——给哥让开!”冷哼一声,兔熊有些不悦地开口。 本以为淮衾会像以往每次遇到这种事情时一样,跟兔熊针锋相对,却不想它竟转过头,可怜巴巴地对我开了口: “主人,它凶你最最勇敢最最优秀最最喜欢的淮衾大宝贝儿!” “……” 我可不可以把它比赛前跟它说的那段话收回来? “兔熊,你别过来了先。”无奈地看了淮衾一眼,我对兔熊道。 一宿无话。 但梦里,我梦到了我的师父无相。 民间有句传言说,如果你梦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说明这个人正在想念你。 其实,不管师父有没有想我,离开朝宗山这么久,我也确实应该回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了。 无亲无友,收徒条件又那么苛刻的他,没有了我的陪伴,底有多孤单啊! 说走就走。 不想去哪里都带着两个大家伙的我,趁兔熊和淮衾都不在,留下一张字条就“先走为上”了。 朝宗山还和以前一样,巍峨高耸,云遮雾掩。 望着坡面几乎与地面垂直,山上峭壁林立,怪石嶙峋,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落脚的地方的朝宗山,我无奈苦笑,后悔没带淮衾来。 虽然,以我如今的法力,施展法术也能上山。 “娃子,你还知道回来看老夫啊?”刚要施法,无相熟悉的声音便从山中传来,响亮清晰,犹如洪钟。 一听就知道,这是他施展的传音术。 “是啊师父,您看您的徒儿多孝顺啊,千里迢迢、餐风宿露、被狼狗撵、被老虎咬……历尽艰辛,只为了见您最后……咳咳,见您一面!赶紧想办法带她上去啊您!”狡黠一笑,我道。 “你这鬼道娃子,竟说些甜言蜜语来哄骗老夫!”无奈一笑,无相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给自己省点儿力气?” “哪有哪有,徒儿说的可都是真心的!”我笑道,话音未落,我已再次置身朝宗山顶,只是不是在以前那块临着悬崖、危机四伏的石头上,而是四平八稳的练武场。 从山脚到山顶,不过刹那的功夫,快得恍若梦境,我都没有觉察到无相是怎么把我弄上来的,就已经置身山顶了,虽然从未长到过六尾的我自诩法力已在多人之上,但今日一见,可见无相的法力超过我几倍不止,可谓真正的,厚积薄发。 思及此,我突然想起一直未化成人形的兔熊。 据说灵兽最迟五百年化形,淮衾偷偷地告诉过我,兔熊已经有五百多岁了呢。 他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帮我解兔熊违反常理,变不成人身这件事。 “师父,徒儿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老夫就知道,要不是在外面捅了篓子,你才想不起师父来呢!”无相道,皱纹横生的脸上竟浮上了一抹难见的落寞神色。 一向像个老顽童一样没心没肺的他,突然如此脆弱,不禁让我想起了他孤苦无依的年迈时光,忍不住一阵心疼。 “师父,您瞎说什么呢!”像要把睡梦中的人摇醒似的,我伸出手,用力地晃了无相两下,嗔道,“半年不见,还学会小姑娘的多愁善感了!我可是因为想念您,连梦里都总梦见您,实在受不了思念之苦,才决定回来看您的!我可是专门为了您回来的!” “真的?”闻言,无相挑了挑眉,看到我脸上异常坚定的神色,立即转忧为喜,脸都笑成了狗不理包子。 呃…… 看来是我多虑了,面前这位,不还是那个和小孩子一样,喜怒无常,一哄就好的老顽童嘛! “不过,刚才看见您在毫无声息的情况下,就把我从山下弄到山顶上来了,觉得您特别厉害,所以想起了一件最近一直困扰着我的事,想请特别厉害的您,帮忙解决。”用望着无相,我一脸崇拜,像这世上最忠实的小迷妹。 闻言,无相果然中招,他不无得意地干咳了两声,头向上一昂,那昂然挺立的模样,活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大公鸡: “什么事?” “兔熊您知道吧?”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不悦,无相有些不耐烦地哼道: “知道~~” “它都五百多岁了,还没化成人形,我都快急死了!它要老不化形,你最疼爱、可爱、聪明绝顶、古灵精怪……” “行了行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冲我翻了个白眼,无相道。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在无相听到“兔熊”这个名字之后,心里似乎对我多了一抹芥蒂。 “直接说重点!” “的唯一的女徒儿,”讪讪一笑,我接着之前的话,一个字不差地继续道,“就要守活寡了啊!” “是吗?”闻言,无相特担忧、特心疼地把目光移到我的脸上,以为他马上要大发恻隐了,我忙特认真、特严肃地冲他点了点头。 “那最好了。” “……”一口老血差点从我嘴里喷出来。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件事,师父帮不了你。”片刻后,无相若有所思地开口,虽然神色认真,但说出的话还是犯以前的毛病——故弄玄虚。 “不说就不说,老整这么一套不可说不可言的刺激谁啊——你这个老神仙,坏得狠!” “不过师父劝你,还是离那个兔熊远点儿,你们此生,注定水火不容,不死不休。”话落,无相突然神色凝重地开口,那深邃而锐利的目光似乎已穿透我,看到了遥远而惨烈的未来。 第192章 谢鸳之死 被他的状态感染,我想到了对我敲骨吸髓的村民,想到了死去的母亲,想到了强行给我种上魔种的大魔头,想到了千方百计遇置我于死地的火蕊……想到了这个世界对我的一切一切的残忍和不公,一股炽烈的正气涌上心头,让我想把这一切全部击碎: “什么叫注定?什么是注定??我不信!!这世上如果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那也一定是,会被我,踩在脚下的存在!” 离开了朝宗山,我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向曾追寒倾墨魂魄的地方——驻灵泉飞去。 师父不帮我,我就去找谢鸳:他也是一个法力很高的神仙! 本来想让兔熊化成人形的愿望没那么激烈,但被无相之前的话一激,我反而赌气似的偏要找到让兔熊成功化形的办法。 然而,很多事总是事与愿违。 刚到驻灵泉,我便看到了令我猝不及防而又大惊失色的一幕。 谢鸳被一个戴着蓝色面具的银袍人,打成了重伤。 “住手!”我忙到,一个瞬移冲到谢鸳的身边,将摇摇欲坠的他扶住。 “谢伯伯,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人……”是谁。 话未出口,我便愣在了当地: 竟然,竟然是……铭殇?! 兔熊的生死兄弟?!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我对他的印象很深,因为他那身三界少有的,银得发光的袍子,和由额头到鼻梁,生生遮去大半张脸的、画着凤头与狐尾图案的,诡异面具。 他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戴着面具的神族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喊道,目光恨不得直接射进他的心里,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鱼,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没等铭殇有反应过来,倒在我怀里的谢鸳先颤抖着开了口,“不怪他,这是我欠他的,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无法弥补的错。” 闻言,谢鸳曾与我说过的话,再次涌上脑海: “他们天赋异禀,法力绝世,如果没有被那些怕被别人撼动自己地位、威胁到自己权威的王族们逼死,至少能将三界的法术极限,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 “那些守旧王族,是不允许新生力量撼动他们的利益的,为了他们那些自欺欺人又卑鄙龌龊的私欲,他们不惜制造事端,滥杀无辜。而我,却因一念之差,成了他们那歹毒计划的帮凶。” “我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以寡敌众,力竭而死。那时,我才发觉,自己错了。可是,他们已经死了,无论做什么,我也赎不了自己犯下的滔天罪孽。” “幸亏,他们聪颖睿智,被包围前用声东击西之计,护住了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帮他们隐瞒下他们留有子嗣的事,是我能做到的,唯一算是可以弥补他们的方式。” “可是,这微不足道的弥补算什么呢?我终将以一死,来了却这背负了半生、日夜煎熬的愧疚。” “我选择看守这驻灵泉,就是为了等一个人,等他,亲自来到这里,将五百年前的恩怨,一笔了结。” 回忆停止,目光重新移上铭殇被面具阻挡的脸,我大惊失色: 难道他就是谢鸳所说的那两个遗孤之一?! 是的,一定是他! 否则看上去和看守驻灵泉几百年的谢鸳八竿子打不着的只有五百多岁的铭殇,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还要对谢鸳,赶尽杀绝?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过,他有一个妹妹。这样,他俩加起来,就正好是两个遗孤了,与谢鸳说的情况,不谋而合。而且,铭殇如今,刚好过五百岁,如果那两个婴儿如今还活着,也该有这么大了。 目光再次移上铭殇的脸,不过这次我却带着打量和感慨: 原来,他就是谢鸳要等的人,今天,他终于来了,却被我,给撞上了。 不知道得知这段孽债的起因,又将见证这段孽债的结果的我,算不算和这件五百多年前的旧事有不解之缘。 可是,冤有头,债有主,谢鸳不过是被那些掌权者蛊惑利用了的棋子而已,身不由己,何况他后来也用自己的方式,护了他和他的妹妹周全,也算将功补过了。罪犯尚有将功补过的机会,何况是并非原罪的他呢? 生命可贵,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非要让他,以命相偿呢? “他确实对不起你们一家,可是,他并不是有意的!而且,他尽全力封锁你父母留有子嗣的消息这件事,也算将功补过了,你就不能原谅他吗?!” “呵,人已经死了,现在说不是有意的,有用么?”铭殇缓缓开口,带着一股仿佛已刻进骨子里的不屑,声音冰冷得能将人冻僵。 “他也不想……”还要替谢鸳说些什么,可想好的话被铭殇毁天灭地的一击彻底打断。 这一击来的太突然,沉浸于想说辞的我,完全没有防备。 我就这样,在嘴唇开合间,眼睁睁看着谢鸳承受下这致命的一击,然后在我的怀中,化为黄色的粉末,随风消逝。 望着空空如也的怀抱,我惊慌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方哽咽着说出一句: “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 “现在,你可能会觉得我很残忍,不过,总有一天,你会赞成我的做法的。”铭殇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带着我无法读懂的落寞和哀伤。 话落,他化作一道银光,钻入云海,消失不见。 望着翻滚的云海,和那棵再也无人驻守的转灵泉之们,我失神喃喃: “这世间,真的有无法弥补的错吗……” 离开我和兔熊三人暂时隐居的深山到现在,不过两天的时间而已,不过,我却没有了继续停留在外面的理由。 失落地回到山洞,却不见兔熊和淮衾二人的身影,我急忙到山上去寻找。 找了半个时辰,终于在我经常采红毛果的地方,找到了它们。 它们在树林里,正安然无恙地面对面站着,不过是隔着几丈远。扫了眼遍地狼藉的四周,我猜它们这是又打架了,而且打的比以往每次都狠。 第193章 魔族少女 好啊,敢说我没有女人味?!涨能耐了你!死淮衾,你等着! 停住还未走到他们跟前的脚步,我立即一个瞬移回到山洞,干劲十足地做起了饭来。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像平时一样让兔熊去做饭,不过刻意叮嘱它,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让他只做他和淮衾两个人的份。 待兔熊做完,把饭菜端到桌子上之后,我把自己提前准备出的两道“拿手好菜”,放到了淮衾面前。 “什……什么意思?”看了看菜,又看了看我,淮衾一脸惊恐。 “给你吃的。” “为什么我要吃这个?!”淮衾委屈得俊脸一下子就皱成了包子褶。 看来我以前做的菜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早知道他对我的菜心理阴影这么大,我就不格外加那些“佐料”了。不过,我现在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多加了那些佐料而后悔: 不是嫌我做的菜难吃吗?那我就让你体验个够。 “因为饭不够了啊。” “不是做的两个人的份嘛?!” “是啊,两个人——我和兔熊的。” “你不是都吃过了吗?!” “没有啊,骗你的。”我道,理直气壮。 知道我有多阴险了吧?哼,叫你以后还敢在背后说你主人的坏话! “你……”淮衾气结,沉默片刻后,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挣扎似的开口,“那……那这个,这个好吃吗?” “呵,别痴心妄想了,又蠢又笨又粗心的女人,怎么能做出好吃的菜来呢!”冷哼一声,我道。 闻言,像被一道无形的法术击中,淮衾身子一僵,过了片刻,缓过神来的它瞥了一眼理直气壮的我,立马蔫了下来。 它瘪了瘪嘴,求救似的一脸哀怨地望向兔熊,带着哭腔开口: “虐待小动物啊!” 见状,兔熊目露不忍,迟疑着开口: “有鱼啊,那个……” 不等他说完,我已转过头,“善解人意”地甩给了他一个寒意四射的眼刀。 “额……真好吃!”见状,兔熊忙道,把自己跟前的饭像拯救濒危物种一样,争分夺秒地扒拉进自己的嘴里。 最近几天,淮衾不再回来吃饭,而且每次回来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最后,干脆每天只回来看一眼,确定我和兔熊还活着就溜之大吉了,问它,它也只是说最近在忙着修炼,除此之外,不再多说一句。 起初我还以为他是生我威逼他吃那顿“惨绝人寰”的菜的气,但看他的样子也不像生气,而且它平时也没有那么小气,所以渐渐的我也就不再留意,直到十天后,他突然带回来一个长相娇美,身材苗条的魔族少女。 见到这魔族女子的瞬间,我男孩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大魔头的身影。不知是因为思念,还是因为魔族中,除了大魔头,我一个人也不认识。 和大魔头绝交后,待情绪完全平复了下来,我开始反思和大魔头之间发生的那些事。 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望着漆黑的,和代表魔族标志颜色的夜空,我都会想起大魔头,想起他对我的教导、帮助,义无反顾的宠溺和包容。 我觉得,我不应该做的如此决绝,何况,屠城那件事,真的不能全怪他。 身为一族之王的他,虽然腹黑,却是个深沉睿智、可掌控大局的存在,否则也不会统领整个魔族这么多年,而且经过最后的那次考验,他的偏激思想已发生了一定的改变,我相信他不会为了留下我,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是我,因为一时愤慨没有给他解释的余地,没有给他被原谅的机会。想起他被我歇斯底里斥责时心痛和落寞的神情,我的心底就充满了愧疚。 他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他不同于凌风、兔熊那种呵护备至,他让我学会了正视世界,正视自己,可以说,他就像引领我的老师一样,对我的人生,产生了深刻而长远的影响。如果说,凌风和兔熊是我的阳光,天下无双,那他就是我的骨骼,支撑我昂然屹立于风浪中的钢筋铁骨,无可取代。 改天,我一定要去找他,跟他冰释前嫌,告诉他,我愿意原谅他,我们之间建立的深厚情义,不是几个挫折就能轻易抹去的,告诉他,无论将来他经历什么风浪,我都会陪在他身边。 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我就做他唯一的亲人,一个,永远不会弃他而去的亲人。 “主人,人我给你带来了。”一看见我,淮衾好像怕被人发现什么似的,忙不迭地开口,来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啥?给我?? 这不是他找的女朋友吗? “什么情况?”我一头雾水,“她是谁?” 我脱口道,因为是不假思索,所以说话速度极快,一气呵成,等淮衾想要阻拦的时候,话音已经落地。 “你不是说,那些事,是她考验我的吗?!”闻言,少女勃然大怒,举起掌刀就向淮衾劈了过去。 这一掌威力巨大,掌刀落地,飞沙走石,直接将地面劈出了一道一丈多深的鸿沟。若不是淮衾闪躲及时,恐怕已被这少女劈出了个好歹。 不知道这个喜欢恶作剧的淮衾,对人家做了什么不人道的事儿…… 少女虽怒,但还是在出了一掌后,有所顾忌地收了手,她瞪着躲到远的淮衾,用力地攥紧拳头,似乎将胸中的怒火通过这种方式,按捺了下去。 “有鱼,我是魔王的手下,龙葵。”转身面向我,少女缓缓开口。 龙葵?!! 少女的名字,如一道惊雷劈下,让我整个身体都跟着一震。 望着面前的少女,我下意识地脱口道: “就是那个控制了我的心智,让我屠杀了整整一城无辜百姓的,龙葵吗?!”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单纯无害的少女,竟是屠杀了整整一城无辜性命的罪魁祸首。 魔族,不愧名声狼藉,魔族的人,无论带给人多么善良无害的印象,真正没被魔气侵蚀、坚守本心的,却寥寥无几。 屠城留下的心理阴影,虽被凌风和兔熊几乎能融化一切的温柔治愈,但也终究是横亘在心间的一道鸿沟,难以消弭,让我无法像未发生这件事以前一样,坦荡无愧地面对人类。 “是。”少女毫不避讳地道,那之前我没有留意,此时那听上去带着成熟女子的磁性和历尽沧桑的厚重的,与阴霾般的记忆中相重合的声音,让我的胸口如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砸中,一股难耐的热流如同烈火,瞬间燃遍五脏六腑。 六条狐尾同时甩出,将对面猝不及防的她击飞出去,接连撞倒几十棵丈粗的古树后,她才反应过来似的,催动体内的魔力,控制自己停了下来。 第194章 回魔族 这下意识的一击,力道十分强悍,少女的身体接连撞倒几十棵丈粗的古树后,才在她对自己体内魔力的催动下,停了下来。 但受了这狂暴的一击,她显然身受重伤,魔力催动得很吃力,并没有一下子就让自己的身体停下来,而是踉跄得跌了几个跟头,方才勉强停下。 停下来的时候,她的身上已布满被刮碰的伤口,嘴角全是血迹。 我不知道这情不自禁的一击使出了我多少法力,只知道同时拥有仙力魔力,同时进阶到六尾的我,法力在整个三界已鲜有对手。 但这个龙葵,似乎也并不弱。 否则,现在的她,恐怕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一旁的淮衾已经被我突然动用身上的顶级法力惊呆,半晌,他才觉察到什么似的脱口惊呼: “怎么了主人?!你认识她?!” 话音未落,意识到什么似的,淮衾一个瞬移晃到龙葵身边,伸手去扶她。见状,恢复理智的我意味深长地眯起双眼: 没看出来啊,这家伙这么重色轻主。 “滚开!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用再浪费多余的时间,在这里挨揍!”龙葵并不领情,而是骂了一句,愤愤地甩开他向他伸过去的手。 “你想的太美了,”我冷冷开口,六条狐尾全部浮现了出来,在怒火激荡下如红色的火焰般在空中翻卷飞舞,“我不是在揍你,我是在送你,去给半年前你屠杀的上千亡魂,作伴。” “上千亡魂?”闻言,淮衾大吃一惊,他看了看一本正经的我,又看了看不以为意的龙葵,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主人,我觉得龙葵,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的。”他道,说到最后,眼里的光芒愈发坚定。 “不会?”我突然觉得以前聪明机灵的淮衾,此时看上去前所未有的愚蠢,“你了解她吗?你认识她才多久?!”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坚定不移地开口。 这个淮衾,不会是看上这个女人了吧?!看着淮衾将少女护在身后,一副要保卫到底的架势,在良心和感情矛盾的撕扯下,我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烦躁。 “不用你管!”龙葵道,声音嘶哑,她抬起手,用力地去推挡在身前的淮衾,而淮衾却像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你身受重伤,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我管!” 他霸道而宠溺的口吻,让我想起了大魔头。 大魔头说过,龙葵,不能杀。 我知道,大魔头这样说,一定有他不可撼动的理由,这个人,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我不能再做让他伤心的事,把找机会跟他和解的这件事,因为自己各种一时冲动的决定,一拖再拖。 所以,就算不是为了淮衾,为了大魔头,我也要先放过她。 “大魔头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收起身后的尾巴,我道。 闻言,龙葵的眼睛划过一抹不知是厌恶还是嫉妒的阴影,不知是因我对她们大王“不敬”的称呼不悦,还是因我毫不见外的态度不悦。 “一年前你砍碎复灵果,复活被封印在复灵树下的恶灵,如今恶灵肆虐为祸人间,王让你回去商讨对策。”擦掉嘴角的血迹,龙葵冷冷地开口,那高傲不羁的模样,竟和淮衾有一抹相像。 或许淮衾能感受到她,并不是因为一见钟情,而是两个人身上有某种相似的特点。 感情这种事情,放在自己身上,我看不透,放在别人身上,我就更看不透了。 不过,她的口气太过冷漠,似在机械地复述着别人的话,但她“复述”的这话里,透露着一种浓重的责怪之意,好像大魔头此次叫我回去,不是商讨对策,而是兴师问罪。 闻言,我心里升起一股不悦。 “好。”我冷冷道。 我告诉过自己,有些情谊,不是几个误会和挫折就可以抹除,我不会再因为一时的情绪而选择躲避,或者远离他。 我还要和他,冰释前嫌。 说罢,我立即施展远遁术,向魔族奔去。 “主人,我也去!”刚动身,身后便传来淮衾粘人的声音。 闻声,我一阵腹诽: 这个重色轻师的家伙,还好意思摆出一副跟我生死相随的架势,你跟来是为了主人还是那个漂亮的魔族少女,自己不知道吗?? 到了熟悉的魔殿,大魔头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肯来,代表我们是不离不弃的好朋友,但一码归一码,不代表我对他的苛责不生气。 或许女人的心思都这么不合常理吧。 虽然心里想着不表现出来,但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就是难以掩饰心底的不悦。 向大魔头的方向迈进一级台阶后,我停住脚步,就这么一动不动、意味深长地将他望着。 然而,感觉到我到了,大魔头猛然转身,那激动而又有些无措的样子,像个做了什么事等待大人定夺的小孩子。 深吸一口气,他目光灼灼地望向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小古……有鱼,你来了。” “嗯。”释然一笑,我像个回了自己家的亲人,热情而毫不拘谨地迎了上去。 看到他那一瞬间我就知道,那句充满误会与斥责的话,不是他说的。 是那个跟我传话的龙葵,有问题。 至于是什么问题,想必从她不服从大魔头的命令,害我堕入心魔差点再也醒不过来这件事上,就已经可以看见端倪了,再加上见我毫不见外地称呼大魔头的名字的时候,眼底一闪而过的那抹妒意,她的心思我已猜出了七八分。 可怜我那傻虎鹿,初次动情,对象竟是一个已经心有所属之人。 “大魔头,之前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因为一时冲动,斥责你,还要跟你断交。大魔头,原谅我好吗?”心中满是愧疚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求原谅,只得拽住大魔头的胳膊,学着以前木瑶的样子,撒娇似地道,“我还是你的小古怪,永远是你的小古怪,像唯一的亲人一样,永远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的小古怪!” 第195章 龙葵与束魔阵 话一出口,我就下意识地红了眼眶。 和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如此正儿八经而煽情地道歉,好难为情啊…… 闻言,大魔头一愣,眼底划过一抹欣喜,看了看我的眼睛,发觉什么似的他挑了挑眉,露出标志性的邪恶笑容: “小古怪,你说得这么深情,我可以理解成表白吗?” “表白你个头啊!”闻言,我下意识地甩开大魔头的胳膊,抬手便去打他。 所有的异样,在这一打一闹之间水到渠成般烟消云散,自然得仿佛不过眨了下眼而已。 打闹罢,我们便进入了正题。 我没忘记此行的目的,为祸人间的恶灵,必须尽快铲除。 恶灵一天不除,无辜的百姓就要承受一天的性命威胁。无论是曾经行侠仗义的黑龙侠士,还是现在避世隐居的六尾狐,正义都是我不容侵犯的人格底线。 “大魔头,把魔族的各区域首领都召集过来,人多力量大,我们一起来商讨抓捕恶灵的方法。” “商讨?”闻言,大魔头诧异地挑眉,“已经商讨完了啊,都抓回来五只了。” “……”闻言,我脸色一僵。 这个龙葵。 “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研究出能将这些恶灵彻底困住的法阵。”大魔头道。 “研究阵法不着急,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那些为祸人间的恶灵全部抓回来。” “抓捕恶灵这件事用不着你,我们几十万的魔族人加上我这个一族之王,绰绰有余,”眼底划过一抹担心,大魔头道,“你别以为法阵是件小事,要是没有的强大的法阵,即使把那些恶灵全部抓了回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就乖乖地留在魔宫,好好的研究可以关住恶灵的法阵吧!” “好。把龙葵派给我,让她做我研究阵法的助手。”想起了什么,我邪恶一笑,道。 见状,大魔头似乎猜到了什么,有些紧张地开口:“小古怪,龙葵,不能杀。” “为什么不能杀?”见状,本想说“谁说我要杀她了”的我见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便改口道。 “你应该听到过六界的传言,说我昏弱无能,管不住手下的人,所以让一些魔族的一些魔和魔兽,随意出入其余五界,伤害无辜。” “我听说了,但我也知道,其实这不关你的事,是用来控制魔族人意念的束魔阵,弄丢了。” “那你知道,这个束魔阵是怎么丢的,又丢在了哪里吗?”闻言,大魔头一愣,不无诧异地望向我。 “知道。是在两百多年前的一场大战中,被临死前的魔王打进了诛杀自己的那个人体内,因为那个人经过那场大战后就凭空消失了,所以,束魔阵也跟着那个人绝迹了六界。” “对,你说的一点儿也不差,但这件事是我们魔族的机密,只有我和几个心腹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的?”大魔头道,神色变得警戒而严肃。 “我的御兽,一只纯血统的虎鹿。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千灵窟未解封前,曾封印着一只最厉害的纯血统灵兽,那只灵兽,就是它。” “没听说过。近两百年我一直在寻找重塑束魔阵的方法,这束魔阵的阵法十分复杂,需要的材料更是难找,要想将丢失的束魔阵一丝不差地还原,难比登天,光找到并夺得重建束魔阵的那一百零八种材料,就花去了我近两百年的时间,根本没心思去关注那些和束魔阵无关的消息。”长吁一口气,大魔头诉苦般地道,旋即想起了什么似的,惊道,“你说告诉你这件事的是一只虎鹿?!” “是啊,怎么了?” “我知道它是谁了。”恍然大悟地一笑,大魔头道。 “是谁?”我有些惊诧地开口。大魔头五百多岁,虎鹿三百岁,两个人相差了整整二百岁,他怎么会认识他? 不会是大魔头的私生子吧?可三百多年前,他还是个少年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他小时候太风流把身体给搞坏了,所以现在的他才这么不近女色! 脸色一僵,大魔头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 “小古怪,以前我只知道你古怪,没想到你的内心这么猥琐啊~~” 妈耶,忘了大魔头会读心术了。 讪讪地看了大魔头一眼,我咧开嘴,不无尴尬地笑了笑。 “为什么年龄大不结婚不寻风流就不正常?在你眼里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心里的那个神仙坐怀不乱是洁身自好,别人就是不正常呗?” “……那个凌风……不一样嘛!何况我现在也没跟他在一起,我……” “你又有新欢了?”闻言,大魔头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 想到兔熊是三界公敌,我忙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摇了摇头,道: “没没没,我现在是单身,单身,嘿嘿……” “呵,都一样。”他却恍若未闻地开口,意味不明地来了一句。 “什么?什么一样?” “没什么。”大魔头道,岔开了话题,“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杀龙葵吗?” “是。”我道。 不过之前看他不想说,我就没有再问,反正这件事对我暂时也无关紧要。 “没有了真正的束魔阵,我一个人无法控制十万多狂暴不羁的魔众,所以,会控心之术的龙葵,便成了我最大的助力。”大魔头道,说罢,强调似的,一字一句地开口,“她现在,就是我的束魔阵。” “原来如此。那么等你重塑了束魔阵,我就可以杀了她了。”挑了挑眉,我道。 闻言,大魔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现在,我要让她做我研究法阵的助手,”我道,把目光移上大魔头的脸,想看看他的反应,“你敢不敢把她给我?” “敢。”大魔头毫不犹豫地开口,旋即看出了什么似的,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我就知道,我和大魔头之间的信任,是毋庸置疑的。 魔宫中宫殿众多,星罗棋布,其中大魔头的宫殿,也就是王殿,位于魔宫的正中央,众星拱月般巍峨矗立,是全魔宫最宏伟最高大的宫殿,枢纽命门一样的存在。 而囚禁被抓回来的恶灵的宫殿,就在王殿后面,和王殿仅有一条石板过道之隔。 在一个魔兵的带领下,我走进了这座暂时用来关押恶灵的宫殿。 第196章 报复 出乎我意料的是,一进门,我看到的不是囚笼,也不是阵法,而是十个魔族头领围坐成一圈,不断施展法术,将被围在圈里的恶灵的反抗,一次又一次地镇压下去。 这恶灵比想象中的强大数倍,魔族的普通阵法已经无法束缚它,大魔头只得派族中法力高强的头领们,围成一圈,以法术做钳制,防止它们逃脱。 “囚笼呢??”我大惊,诧异地望向一旁的魔兵,“他们就光靠自己的法力镇压这些恶灵?!” 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恶灵比想象中的强大,王试过了,族中的普通法阵根本镇压不住它们,王派族内专门研究法阵的弟子研制能困住恶灵的法阵,却一直没有进展,无计可施之下,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皱眉,此时才异常清晰地意识到了大魔头让我研究出能将这些恶灵关押住的法阵的重要性,“法力被全部耗尽,他们不死也得重伤!” “那些负责研制新法阵的弟子们呢?”想到了什么,我急不可待地开口。 “在那边。”顺着魔兵手指的方向一看,才发现这由十个人组成的“法力牢笼”后面,几十个身着黑衣的魔族弟子,正聚集在一起。 他们坐在地上,有的翻看书籍,有的拿着笔在纸上画着什么,有的正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 “你们是用什么思路研究新法阵的?”一个瞬移来到他们身边,我高声道,“是把以前的阵法加以改造,还是完全推翻以前的阵法,重新研究?” “以前的法阵不适用于这种恶灵,所以我们是重新构思新的阵法。”其中一个看上去是这群人的领头的,开口回应道。 “怪不得这么慢!”我道,“构思新法阵等于打碎底基回到原点,需要一点点铺垫、设计,并不断修改、验证,才能确定它的效能,而且效能还不一定是镇压这方面的,我觉得你们这种方法费时费力又不讨好,并不可行。我建议用将以前的阵法拆分或融合,组成新阵法的方式。” 闻言,那个为首的人眼中涌起一抹光亮,欢喜又自责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好办法!之前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旧阵法还可以拆分和融合,这样有了现成的阵法,再在这个基础上研究新阵法,速度就快多了!” 说罢,不无赞赏地看了我一眼,高声道:“多谢姑娘指点!” 而没等他说完,我已争分夺秒地瞬移回了“法力法阵”前,望着不断反抗,又不断被这些头领身上施展出的法术镇压下去的恶灵,忧心忡忡地皱起眉头,对守在门口的魔兵道: “去魔宫的藏书阁把所有和恶灵、复灵果树、守护复灵果的怪兽有关的古籍,全部找出来,我要,一本一本地看!” “你叫我过来,想做什么?”魔兵刚走不久,身后便响起龙葵熟悉的声音。 闻声,我的心下意识地一紧,仿佛半年前那屠城的血腥一幕再次重现。 这件事虽已经过去许久,屠城留下的心理阴影,也被凌风和兔熊能融化一切的温柔治愈,但也终究是横亘在心间的一个疙瘩,难以消弭,她的声音仿佛地狱的魔鬼一样,让我心头发悸。 虽然此时她的生死,就掌握在我的掌中。 “想给你个教训……”阴鸷一笑,我幽幽道,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便忙不迭地接了过去,“主人,差不多行了,你好歹也是长辈,老跟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儿呢!” 一听是淮衾的声音,我本来还不大的怒火这回是真的大了。 好啊,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断定我会伤害她,这才几分钟不见,竟然为了保护这个少女质疑起你主人我的人品来了?! “好!好样儿的你!”我气道,抬起手,一掌劈向自己印着主仆契约的手腕。 金光大盛间,一阵剧痛从手腕席卷而上,让我的额头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层冷汗。 “小狐狸,你要干什么?!”见状,淮衾明白了什么似的,忙奔到我身边,心疼地伸手去抓我受伤的胳膊,却被我毫不留情地甩开,“别叫我主人!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做你的灵兽,我做我的狐狸,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小狐狸,你怎么还上来孩子气了呢!我不就插了一句话而已吗,又不是有心的,至于么你?!” 见他不仅不反省,反而变本加厉,我怒不可遏:“对,都是我的错!和你这个见色忘主的灵兽订下契约,就是我最大的错!” 转过身,看了看在一旁置身事外的龙葵,较劲儿似的,我冷哼一声,道: “你以为你跟我耍的那些小手段我看不出来,还是,你对大魔头的心思我猜不到?” 你不让我怎么样她,我偏要顺着我之前的心意怎么样她! 闻言,她果然受到什么刺激似的,身子猛然一颤。 而一直关切地望着不知是我还是龙葵的淮衾则动作一滞,猜出什么似的屏气凝神地望向龙葵。 “我告诉你,你害我屠杀一城百姓,已罪不可恕,如今又假传大魔头的命令,罪加一等!” 打量了她一眼,我不无讽刺地开口: “你知道我和大魔头的关系有多好吗?除了我们自己,谁也离间不了,而你,竟然还不自量力地以为大魔头会喜欢你。” “知道是谁让你来的吧?如果大魔头喜欢你,甚至对你有那么一丁点儿情义,怎么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交给跟你不共戴天、同时随时可能要了你的命的我的手上?”我继续道,带着报复似的恶毒,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望向她,“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大魔头已经把你的命交给了我,要杀要刮,只在我一念之间。再敢跟我耍那种卑鄙下作的手段,我不介意提前让你去跟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亡魂作伴!” 此时,我感觉自己像极了曾经威胁过我的火蕊——我在用最刻薄最尖锐的话,用力地刺向她的软肋。 第197章 解除主仆契约 可是,我没有愧疚,有的只是,报复后的快感: 你敢离间我,我就敢离间你,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傻子了,哪怕,不择手段。 虽然,除了报复她,我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靠制造她和大魔头之间的误会,增加不受阻碍杀掉龙葵的几率,让她为自己一年前制造的那一城血案,赎罪。 我想,我这样用恶人的方式惩罚恶人的人,应该算不上好人吧,充其量,不过一个不坏的人罢了。 不过,如今的我,也没想过要去做一个以德报怨、软弱无力的好人。 闻言,龙葵果然像被戳中伤心处一样,眼中涌上一抹痛苦的神色,她垂下头,沉默不语,半晌,方觉察到什么似的,缓缓开口: “提前……你是说,你一定会杀了我?” “对。上千亡魂在天,你没资格活着。”我道,不容置喙。 这个曾让我坠入心魔,差点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心结,必须解开,而解开的方式,就是杀了这个控制我身体,让我犯下滔天罪行的罪魁祸首。 而闻言,她却恍若未闻,而是自顾自地苦笑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淮衾闻言,脸上露出豁然而受伤的神色,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不知是气愤她阴险下流的为人,还是伤心她心有所属的事实。 见他离开,心中大快的同时,又涌上一抹难以抑制的失落。 我大快的,是他及时止损,放弃了这个狠毒的女人,失落的是,我自毁契约身受重伤,却都比不上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女人的无关痛痒的真实面目,让他受伤。 呵,什么生死与共此生不换,灵兽的情义和忠心,也不过是墙头草罢了。 “我不自量力?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妄图脚踏三只船的荡妇!”看了失神的我片刻,龙葵冷哼一声,语言尖利地开口。 “什么脚踏三只船?”我不解。 “呵,现在这里又没有外人,都是女人,你还跟我装什么糊涂?”龙葵道,神色更加鄙夷。 “不懂就是不懂!想说就把话说明白,不想说就走开,别在这儿跟我卖关子!”她莫名其妙的表情和阴阳怪气的口吻令我十分不爽,我不耐烦地喊道。 “你喜欢着那只兔熊,却跟玄冥纠缠不清,现在又因那只虎兽在乎我而乱吃飞醋!接触过你的男人,你一个也不想放过,不是滥情的荡妇,又是什么?” “我对兔熊的喜欢,是爱,对大魔头,是友谊,对淮衾,是主仆。”原来是这个意思,她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我不屑一笑,反唇相讥,“你和那个火蕊一样,只有你们这种人,才会用最恶毒龌龊的心肠,去揣测别人。” “呵,你真的能分得那么清楚吗?”龙葵不以为意,意味深长地再次开口。 对于她自以为是的质问,我懒得再做理会,只当做是过耳秋风,付之轻蔑一笑。 “有鱼姑娘,你说的那些书都带来了。”之前吩咐去藏书阁的魔兵抱着满满一怀抱竹简回来了,看到龙葵,脸上浮现出一抹诧异的神色,似乎平时并不经常看见她。 “这些是藏书阁里所有提到恶灵、复灵果树、守护复灵果的怪兽的古籍,把里面关于恶灵、复灵果树、守护复灵果的怪兽信息整理出来,在我回来之前。”目光落回龙葵身上,我命令道。 让她来,可不是来看热闹的。 “全部整理出来?”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她并没有因为方才的争吵而表现出不配合的态度,而是扫了看上去至少有几十本的书,难以置信地开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放心,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够你整理出来的了。”觉察到她的担忧,我道,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藏书阁走去。 现在我又多了一个任务:去藏书阁找到破解与驭兽之间订立的契约的办法。 这次比以前幸运,刚找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了和御兽有关的古籍,而且古籍中还写了破解契约的方法。 不过里面说,必须要御兽和主人双方的心意达成一致,方能解除契约。也就是说,要破解契约,必须有主仆心灵上的心甘情愿做前提。 那我就施法让淮衾过来,我们当面把所有的话说清楚。思及此,我抬起一条狐尾,对着手腕上的鹿角图案,狠狠地抽了下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它,我们没有任何在彼此不在一处时,可以取得联系的方式,甚至连那种最低级拙劣的烟花信号弹都没有,我与它的联系,似乎只有手腕上这一个代表主仆契约的图案而已,所以,我只能靠刺激这个图案来试图联系上它。 而之前我用魔力试过,魔力施加在这个图案上,没有任何效果,所以不得用现在对我来说,威力最强的狐尾来试。 一条狐尾下去,图案没反应,两条狐尾下去,图案没反应,三条狐尾下去,图案还没有任何反应,但我的胳膊却已经在狐尾强悍的威力下,皮开肉绽。 “有鱼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站在一旁的玄霖不无疑惑地开口。 玄霖是大魔头的右魔尊,之前我们见过一次,是大魔头给魔族人开会,当时我还把他挤到了一边。 或许这世上有些人之间真的存在某种玄奥的缘分牵引。就像我和他,见过一面后,竟又不期而遇地有了第二次接触: 那个被大魔头派在身边保护我的人,不是别人,正好是他。 不等我回应,一个身影已闪电般蹿了进来,停到了我的对面。 看了看紧握着手腕上的契约的我,和那条已经血淋淋的胳膊,淮衾的眼底划过一抹浓重的失落: “你要干什么?!你当真不要我了么??之前是我错了,我给你道歉,你别这样了行吗?!” “道歉有什么意义吗?!你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闻言,他有些崩溃地后退一步,看上去很痛苦很不耐烦: “有鱼,我就问你,当初你竭尽一切救我,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你救我,只是为了通过无相那个老头儿给你的考验,还是真的愿意当我的主人?!” 第198章 情深情浅 假意?从始至终,到底谁才是假意?!! 从前你和兔熊争宠,跟我恶作剧,表现出一副非我莫属的样子,其实呢,都是假的!所有我认为的情义,不过连一个刚相识不过几天的陌生女子都不如! 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朝秦暮楚,背信弃义的人! 这种人,我才不要!不仅要和它断绝关系,还要断个一干二净! “是!你这个粗暴无礼、离经叛道的家伙,从一开始我就讨厌你!我巴不得立马和你解除契约!你这种人只会让我恶心让我讨厌!” “好,我滚,我马上滚!”淮衾怒吼,用力地推开我,像一块从山坡滑落的巨石一样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 他这一走,反而让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跟他正式解除契约的机会功亏一篑。 不过,他都拂袖而去了,我也不想委曲求全地求它留下来完成解约,只赌气似的冲着他的背影大吼: “滚就滚得远远的,让我不用解除契约就再也不用看见你,省得我还要弄伤自己!” 吼罢,望着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胳膊,身上像被突然抽空力气,我跌坐在地。 从未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可怜。 在爱情、友情上自作多情自取其辱,如今又在主仆情上,一厢情愿…… 思及此,目光掠上皮开肉绽的胳膊: 如今我自残自虐,伤得鲜血淋漓,别人却不痛不痒,照样逍遥快活! 我就不该相信所谓的情义,轻易对别人付出真心,我不应该怪任何人,因为是我自己活该!!! “玄霖,给我拿酒来!” “嗯!”玄霖道,转身便消失不见,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抱了几坛酒回来。 看到那和缸一样大的酒坛,我嘴角微抽: 这家伙还真是抬举我,真当我是五大三粗,酒量如牛的汉子啊? 不过,这酒,我本来也没打算喝。 抱过一缸酒,我冲着血肉模糊的胳膊,毫不犹豫地倒了下去: 用法术,我完全可以将受伤的胳膊愈合,而之所以选择这最笨拙耗时的办法,是我想借助酒的火辣刺骨,惩罚自己的愚蠢。 “你……”玄霖大惊,望着被酒水从胳膊上冲下的如注般的鲜血,有些无措。 “真爽……”我忍住疼得快掉下来的泪水,抱起另外一缸,仰头狂饮起来。 酒可以麻醉神经,下了肚,身体和心里上的痛,就都感觉不到了。 刚灌下几口,酒缸突然被抓住,再也倾倒不了半分。 “放手!大魔头让你保护我安全,没让你管我喝酒!”我看也不看,便冲身旁的玄霖嚷道。 “没让他管,我亲自管行不行?”耳边响起大魔头低沉冷峻的声音,我一愣,像被人打了一拳,瞬间清醒了许多。 战败的公鸡一样,我颓丧地放下酒坛,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难以抑制地滚滚而下。 “为了那个虎鹿?”坐到我的身边,大魔头缓缓开口。 “才不是为它!”我气道,“那个忘恩负义不忠不敬的家伙,根本不配让我为他伤心!” “有鱼,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认识这个虎鹿吗?” “嗯,你说你知道他是谁。” “他是我手下的遗腹子,我的那个手下法术高强,忠心耿耿,虽说是手下,与我却情同兄弟,七百年前,是他随我征战魔族,浴血奋战,才打下如今这片魔域。”大魔头缓缓开口,妖孽的双眸笼罩上一层回忆的阴影,“只可惜,他的精纯血统得到图谋不轨的人的觊觎,设计圈套威逼利诱,不过我那手下经验丰富,足智多谋,一直没有中招,却不想,英雄难过美人关,”说到这里,他颇为理解地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地继续道,“最终还是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后来音讯全无,我找了他七百年,都没寻得他半点消息。没想到,他虽生死未卜,却留下了子嗣。看来,天不亡虎鹿一族,让虎鹿后继有人,即使至今消息全无的他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哦,他爱谁谁,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不胜酒力的我因为刚才喝得太急,胃肠一阵烧灼感,“你刚才说到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时候,为什么看我?” “因为,你就是我难过的美人关啊,而且,我也可能死在你的手上。”邪邪一笑,大魔头抬起我的下巴,又恢复了平时那种流里流气的模样。 “别乱说!你的美人,还没出现呢!”拍掉他的手,我正色道,“再说,我怎么会杀你呢,而且,你绝对不会死的,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诅咒似的话!”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异色,大魔头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看了看我血淋淋的胳膊,无奈一笑,将手掌覆在上面,黑气流转间,胳膊愈合如初。 “你之前跟龙葵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 心上一惊,我下意识地望向他的脸,像偷了东西的小贼望向要抓包自己的受害者。 不过,那种感觉不过是一刹之间,旋即我便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收回目光,安静从容地望向地面。 离间他和龙葵这件事,无论从报复龙葵,还是替枉死的上千人报仇这方面来说,我都问心无愧。 虽是以恶制恶,我的出发点却没有任何不妥。 “小古怪,这世上的感情,并不都是一样的。”大魔头缓缓开口,目光深邃而睿智,“这世上的感情,除了名称的不同,投入的真心,付出的多少,也是不一样的。就像你对凌风,我,和淮衾,虽然你重情重义,一旦我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陷入危难,你都会不顾生死地去救,但如果我们同时陷入危难,而你又只能救一个,我敢肯定,你选择的,一定是那个你不仅会付出生命去救,而且全心全意在乎着的,凌风,而那时,你也会像现在的淮衾一样,伤害另外两个人,虽然,你并不是刻意想去伤害谁。这世上的情义,永远无法等同,有远就有近,有主要就有次要,不能强求,也无法强求。谁漫长的生命里,都不会只有一个人。” 第199章 和解 大魔头的话,如以前一样,深入简出,振聋发聩,闻言,心上的郁结终于如遇到阳光的积雪,一点点融化: 原来,淮衾一反常态地对我,只是因为他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对他而言比我更重要的人,而并不是他背信弃义,放弃或忘记了我们之间的情义。 是我管中窥豹,看事情太片面,我这就去跟他道歉,可是……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大魔头,我咬住嘴唇: 我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回想他刚才的样子,应该是被我气得不轻。 见状,大魔头会意地微微一笑,拉过我的手,瞬间消失在原地。 大魔头带着我一路远遁,最后来到一个悬崖边上。还未等我看清那个坐在悬崖边的巨石上饮酒的身影是谁,大魔头已如来时一样,鬼魅般消失不见。 月光下,那个壮硕的身影,显得异常悲凉和孤寂,那只毛绒绒的虎鹿,影子被银色的月光拉得老长,折断的树木一样匍匐在地上,了无生气。 我只知道他生气了,没想到它竟颓丧到变回原型,躲回了深山里。 心上蓦然一痛,我想说些什么,望着它萧索颓废的背影,却像有什么东西拽着我的裤脚一样,迟迟迈不开脚步。 此刻它背对着我,看不清表情。 片刻后,它抬起头,似是在深沉无边的夜空中,寻找着什么。 “你不要我了,她也心有所属……”他沉声喃喃,自嘲一笑,“呵……这就是我的命吧,从小没人要,长大了也没人要……” 说着,似乎什么压抑许久的东西,突然爆发,他痛苦低吼: “我就知道小狐狸不会真的看中我!!我从小就是个不合常理的怪物,人人喊打的不祥之物!这辈子,注定众叛亲离,孤独一生!!” 他的话,仿佛钢针一样,刺痛了我的心。我想起了,曾经像它一样,面对所有人的排斥追杀,孤苦无助的自己,想起了,无数个恐怖凄冷的夜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苟延残喘的自己。 如今,这个和以前的我一模一样的人,就坐在我的对面,让我,抑制不住地心疼。 在我面前,他缠人,恶作剧,没心没肺,原来,真实的他,竟如此脆弱,怪不得之前一直缠着我,和兔熊争宠,他不过是想证明,这个他心中,“另类不堪”的自己,在我这个主人心中的位置。 “不,你不是不合常理,你是卓尔不群;你不是人人喊打,而是人人妒忌!”我不由自主地大声道,大步向巨石上的身影走去。 闻言,那身影一僵,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走到这只恢复原型的大家伙身边,我抬起头,疼惜地摸了摸我此时能够到的,它的脊背,柔声开口: “小狐狸怎么会看不中那头小虎鹿呢?她发那么大的火,说出那么违心而伤人的话,只是怕你不在乎她啊……” 闻言,明白了什么似的,虎鹿的双眸如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阵阵。 “你没看见,她都差点把自己的胳膊打断了,她又不傻,若真的讨厌你,直接虐你就好,虐自己干嘛……” 说着,想起自己那面目全非的胳膊,我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虽然是误会一场,但当时我也确实是,很伤心哪。 “小狐狸……”低喃一声,虎鹿释怀般,身体迅速缩小,不过片刻功夫,便变回了之前的人型。 撒娇似的蹭了蹭我的颈窝,淮衾不无依赖地靠在我的肩头:“小狐狸,我爱你……” 我知道,它的“爱”是指亲人之间的爱,所以我并不觉得讶异,只是微微一笑,道:“我知道,我也爱你。还记得你参加转灵大赛时,我在台下对你喊的话吗?我就像我喊的话中一样的爱你。” 想起什么似的,淮衾忍不住似的一笑,掐尖嗓子,道:“加油,淮衾大宝贝!我最勇敢的大可爱,我最优秀的小心肝儿!主人最喜欢你了!在主人心中,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驭兽,无人能敌!你放心,主人一定会坚持以前的承诺,绝不会丢下你不管、晚上和大熊一起睡,把你晾在一边、吼你吓唬你,要把你炖菜吃、只关心大熊,不管你的死活!放手去战吧大宝贝儿,即使壮烈牺牲了也没事儿,你永远活在主人心中!主人会供奉你的英灵一辈子!无论你是死是活,主人心里都有且只有你这一个驭兽,一辈子都不会变……” 听他拿腔作调地说了几句之后,我才知道他是在学转灵大赛时,在台下冲他喊话的我。 没想到,我说过的话他竟能一字不差地记得。 正如大魔头所说,它真的很在乎我,只不过,主仆情无法与爱情相提并论罢了。 不过,它这搞事情的样子真的很气人耶。 思及此,我习惯性地抬手想捶他,却想起了大魔头的话,神色严肃地收回了手。 还以为我生气了,淮衾忙道:“我开个玩笑的啦,你别生气……” 见我神色愈发凝重,且没有立刻回应,淮衾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小狐狸,之前惹你吃醋是我不对,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忽略你了!” “……” 看来之前我一时莽撞之下对他发的火,给他留下了“浓重”的心里阴影。 “小虎鹿,你没有错,不需要给我道歉。” “不,小狐狸……”以为我又在说反话,淮衾忙道。 “不,我是认真的,”见状,我抬起一只手掌,制止状挡在他面前,“你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这一辈子会拥有的,也不只是主仆情,还有友情、爱情、亲情……好多你还未体验到的、却是你必须经历的,很重要的情义,这些情义本就分高低远近,深浅轻重,这是人之常情,你不需自责,我也不会怪你。” 其实,在我心里,并不存在着什么主仆,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把他和兔熊、大魔头这两个人区别开而已。 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亲人,我们之间没有高低,不分贵贱。 见它似乎还想说什么,我怕他不明白,又补充道:“之前跟你生气,是因为我以为你有了龙葵,就不要我这个主人了,并不是因为你爱龙葵,胜过我。爱情本来就比很多其他情义重要啊,不仅对你,对我而言也是一样,在我心目中,我虽然也爱你,但和你相比,兔熊终究是更重要一些的。” 第200章 淮衾的身世 “虽然知道我在你心中没有兔熊重要有点儿伤心,但知道主人爱我,我就知足了。”释然一笑,淮衾道,“主人,你真好。” 说罢,淮衾又撒娇似的,用他那帅气的大脑袋向我的身上拱了拱。 “这些道理,其实是大魔头告诉我的,我不过是借花献佛。”我道,心上不禁一阵感慨。 没想到,我还能像老师一样,把自己学到的道理,学以致用地告诉别人,解决别人面临的问题——这大概这就是凡人所说的传承吧。 “小虎鹿,你刚才说小时候没人要是怎么回事?你也没有父母吗?”思及他刚才说的话,我有些诧异地开口。 经过今天这件事我才知道,对这个常伴身侧,生死与共的伙伴,我竟了解得那么少。 我只是刚刚意外地在大魔头那里得知他的生父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然后音讯全无,三百年后,作为唯一子嗣的他,突然出现在千灵窟。 我想知道所有和他有关的事,我要帮他走出曾经的阴影,就像帮我自己一样。 在孤军奋战、绝处逢生这方面,我不比大魔头懂得少,可以不用借助他的道理。 “主人,你怎么会没有父母呢?之前我不是给你分析过,你是因为受过重创失了忆,才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身世的,否则也不会对那明明已经经历过的五百年,没有任何记忆。等以后你有时间了,我陪你一起去赤狐族寻找答案。”淮衾道,他并没有忌讳什么,而是像小猫一样,双臂抬起,粘腻腻地抱住我之前受过伤的胳膊,缓缓开口,“我有父母,父亲是魔族曾经威震三界的右魔尊,玄心,母亲是妖族一只名不见经传的猫妖。” 闻言,我终于知道它一个男人为什么像女人一样喜欢撒娇粘人了,原来是遗传了他的母亲——猫族的基因。 “父亲是已濒临绝迹的,上古五大神族虎鹿族的唯一后羿,他势单力薄,又因身上流动写纯正的神族之血可提升修炼者的修为,助人成功突破瓶颈而得到三界恶人的觊觎,但父亲智谋绝世,运筹帷幄,所以,想设计圈套得到父亲精血的人,一直没有成功,后来,他们想到了可令男儿气短的美人计,只是,父亲心思深沉,无人能猜透,没人知道他千年未动情,喜欢的是女子还是男子,如果喜欢的是女子,又是怎样的女子。母亲当时也是想得到父亲精血的人中的一员,当时她只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思,用自己最真实的面目去接近父亲,却不想,父亲喜欢的,正是如此与众不同的她,而一番毫不掩饰的真性情接触下来,母亲发现,她喜欢的,竟也是如此独一无二的父亲。” “哇……两情相悦,何其难得,真是传奇一般的相遇!”我惊叹,但想到大魔头所言的他父亲的结局,不禁黯然神伤,“如果,你母亲没有抱着取你父亲精血的目的的话……” 闻言,似是猜到了我的猜测,淮衾不以为意地一笑,道: “利益权势,是阻止不了真爱的。母亲最初的目的虽是精血,但经过和父亲一段时间的相处,也同父亲一样,陷入了爱河。之前母亲要得到父亲的血,是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因为猫妖是个小族,人均寿命不到五百年。因为爱上父亲,她放弃了续命的计划,想和心爱的人一起,度过短暂但不遗憾的一生,却不想,觊觎父亲血统的人,在拿智谋无双的父亲没有任何办法之后,竟把主意打到了母亲的身上。他们挟持母亲,让父亲来救人,本来,以父亲的智谋和势力,他们是奈何不了他的,但眼见父亲在坏人手中救出了母亲,即将全身而退之际,一个身穿紫袍的神秘人出现了。这个神秘人法力异常强大,竟在已跻身三界一流法力的我的父亲之上,他仅用了七成法力,就打败了我父亲带去的魔兵,捉走了我的父亲。后来,父亲就彻底没有了音讯,而找不到我父亲的那些坏人,得知母亲是父亲的妻子后,便把主意打在了父亲可能会留下的子嗣上。值得庆幸的是,父亲被那个神秘人捉走后,母亲发现自己真的怀了身孕,感叹虎鹿一族血脉不该断绝,但为了在那些追踪的人手里保住我,让虎鹿一族后继有人,法力低微的母亲不得不施展禁术,抹去了自己身上留下的,和父亲有关的所有气息,改变容貌身份,来到一个小山村里隐居,并在那个小山村里,成功生下了我。只是,母亲的寿命本就短,又因施展禁书损伤了身体,不到三百岁就离世了,那时候,我刚懂事,母亲一死,我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 “那个神秘人长什么样子?”这个人法力那么高强,会不会和淮衾曾经说过的,抹除诛杀上一届魔王的那个人的消息的人,是同一个人? 但是,他抓走玄心做什么?以他的法力,似乎根本不需要玄心的血提升修为啊? 我隐约有种预感,这个神秘人会给三界带来巨大的变故,虽然不知那变故会是福,还是祸。 “小狐狸,你好像傻哎,”淮衾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而且说得十分认真,看得我只想捶他,“都说是神秘人了,能看到长相还算什么神秘人?他戴着面具呢耶!” 面具? 闻言,脑海中倏地浮现一个银色的身影,他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莫非是他? 可是,不知为何,我心里莫名笃定那个神秘人并不是他,没有理由,只是一种感觉,感觉铭殇不会做这种事,虽然从始至终,我和他只有过两面之缘。 “那个面具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让人记忆深刻的特点吗,比如,上面画着什么玄妙怪异的图案?”想起铭殇那张画着凤头与狐尾的银色面具,我道。 “没什么特点,就是一张很普通的厉鬼面具,就像上元节集市上卖的那种驱邪的鬼面具一样。” “你确定?” 第201章 要被白菜骗走的猪 “母亲这么告诉我的,她那么爱父亲,对抓走父亲的人的样子,当然刻骨铭心,绝不会记错。” “那那张鬼面具是半脸的还是全脸的?”思及铭殇带的那张与众不同的半脸面具,我道。 “小狐狸,你是真的傻哎,”淮衾再次不假思索地开口,表情比方才还认真,“集市上卖的鬼面具,有半脸的么??” “滚!”我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淮衾的脸上。 寻回了淮衾,我便再次一头扎进对囚禁恶灵的法阵的研究之中。 入夜,我便收到了兔熊的消息。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不是它主动联系我,我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当然,我这近乎彻底的忽略,让兔熊很受伤,这不,打开他用法术纸鹤送来的信,里面全是责备我让他担心得把妖、魔两界差不多找了个遍的事儿。 我回信给兔熊,让他暂时在山洞等我,等我处置完恶灵就回去。 兔熊身份特殊,如今我在魔族研究法阵,终日和一群魔族人呆在一起,不方便见它。 恶灵一日不囚禁,它们破除由魔不断消耗自身法术构成的囚笼的几率,就会增加一成。 形势危急,刻不容缓。 新研制出的法阵,不能直接用来囚禁恶灵,而是要先找人试验,我同研制法阵的魔族弟子们研究囚禁之法,争分夺秒,不眠不休,身神损耗严重,于是担任试验的小白鼠的工作,就交给了淮衾。 “你……你能承受得住吗?”一旁的龙葵突然不无担忧地开口。 自上次争吵后,龙葵就再也没和淮衾说过话。 其实这件事对龙葵来说,再寻常不过,因为即使没和我争吵,她对淮衾也一直是爱答不理的。但淮衾不一样,他很在意这个魔族少女,他这种粘人而欢脱的性子,能忍住十多天不跟她说话,在我看来已经是奇迹了。 也不知,是我爆料的龙葵的哪件事伤了他,让他突然冷漠至此。 所以,当进入又一新研究出的法阵的他,在阵法的威力下口吐鲜血,惹得一旁的龙葵惊呼出声的时候,对龙葵的表现暗吃了一惊的同时,我对阵中淮衾的反应也好奇到专注。 “呵,”他不以为意地一笑,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傲然开口,“小意思!” 话落,他一掌击出,方才还将他牢牢困住的法阵刹那爆成碎片。 见状,我难以自抑地抽了抽嘴角: 这可是我研究了整整一夜才研制出来的法阵啊!!! 见方才还命悬一线的淮衾轻轻松松便破了法阵,龙葵意识到什么似的,羞愤地看了淮衾一眼,转过身,气咻咻地向门口走去。 “龙葵,我没有逗你,我是真……”见状,淮衾忙追了过去,不想刚走出几步,便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身体与地面撞击的沉闷声响,让龙葵身子一颤,见淮衾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她急忙忙跑过去,一脸担忧地将他扶起: “你怎么样?刚才伤到了哪里?” 我静静地望着这出乎我意料的一切,蓦然发觉自己沉浸于研究法阵的这段时间,似乎已十分遗憾地错过了很多别人的私生活…… 咳咳,不是我好奇别人隐私,私生活也是消息嘛! “别担心,我没事。” 温柔地看了龙葵一眼,淮衾故作轻松地道。 他这种温柔的目光,对我是没有过的,突然有点儿小嫉妒,就像养了几年的猪,被白菜骗走了一样。 !!!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像被一道闪电劈中,立即一脸警戒地望向龙葵: 别的白菜可以骗淮衾,唯独这棵,十恶不赦、阴险恶毒的白菜不可以,她配不上他,而且,她是我要杀的人! “干什么呢你们?!”我一声怒吼,声音之大,让法术囚笼里的恶灵都惊呆了,“给我撒开!!” 说着,我一个箭步蹿到淮衾面前,像护犊子的老母鸡似的一把把他拉到身后: “别碰我儿子!!呸,别碰我虎鹿!” 闻言,龙葵不屑一笑,松开了抓着淮衾胳膊的手,转身欲走。 “别……”淮衾弱弱开口,无助地看了看她,又可怜巴巴地看了看我,不知是在挽留她,还是在哀求我。 经过之前那件事,我明显感觉到他似乎更看重我了。 从一开始回来之后就开始躲着龙葵,到现在想对龙葵做什么事都会先征求我的意见。 得意地挺起胸膛,我继续对龙葵道: “以后和我的虎鹿保持距离,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明白!那上千条性命的血债,我必要你血债血偿,你和淮衾,永远都不可能!” “呵,你的虎鹿?”意识到什么似的,她冷哼一声,半嘲讽半斥责地道,“不知廉耻的荡妇!” 我回以微微一笑,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 胸怀坦荡,自然无惧诽谤。 如今我已知道情义有远近轻重之别,知道每个人的生命中不仅有一个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的人,意识到自己的强求带着占有,甚至控制的意味后,我便决定放手了。 而且,此生我最痛恨的,就是这种生杀予夺下的变相禁锢。 但这一点我不会让龙葵知道,因为我和她之间,只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和水火不容的生死,没有任何解开误会、冰释前嫌的余地。 让淮衾坐在地上,我将双手按在他的背上,替他疗伤,直到龙葵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才缓缓开口: “淮衾,你怕失去我?” 闻言,像被什么击中一般,淮衾身子一紧,有些紧张地开口: “……嗯。” “以前,我也怕失去别人,甚至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和接纳,以身犯险,九死一生。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不仅没有真正地得到他们的认可,还助长了他们的贪念,让他们变本加厉,步步紧逼。最后,我死在了他们的手下。” 听到最后一句,淮衾呼吸一滞,似受到不小的触动。见状,我叹息一声,继续道: “人本就是各种各样的,每个人有自己的自私、贪婪、狭隘,也有自己的无私、淡泊、宽容,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谁都不是你,也无法取代你,更不知道,如何做,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把自己的幸福和希望全部押注在别人身上,只会输得一败涂地,即使不会输掉性命,也会输掉真正的自己。伶仃孤苦固然难熬,但熬过去了,并通过努力让自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的强者,你想拥有的,自然会纷至沓来,但若输掉了真正的自己,就成为了别人的傀儡、附属品,别人一念便可决你生死荣辱,你就当真什么都没有了。” 闻言,淮衾若有所思。 第202章 困局 “而且孤独,本就是人之常态,抛去表面的喧嚣热闹,每个人都是独立且与众不同的,有着自己的处事方式,为人准则。人生漫长,每个人最后都是别人生命的过客,只不过有的停留的时间长,有的停留的时间短而已,就像我和大魔头、兔熊、和你。在和你们相遇前,我死过很多次,但如果每一次生死绝境,我都因为孤苦无依而选择放弃,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强大,并因为心灵或身体的强大,机缘巧合地遇到你们。淮衾,人生中的很多痛苦和坎坷,都要一个人抗过来的,孤独并不可怕,而且,每个人都需要孤独,需要空间进行自我调整和自我治愈,再亲密的人,也有顾及不到自己的时候。即使是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影子,在天黑的时候,也会离自己而去。” 说罢,我感慨系之,叹息一声,道: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现实而梦幻,冷酷而深情。” 话说完的同时,淮衾的伤也疗完了,我放下手,准备运功调息一下,却被猛然转过身的淮衾,粘人的小猫一样,抱住了一条胳膊。 他释然而又感激地蹭了蹭我的颈窝,撒娇似的开口: “主人,谢谢你~~” 见状,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好歹人身也是一个八尺高的、五大三粗的汉子,天天抱着我这个比他娇小柔弱了几倍不止的少女的胳膊小媳妇似的撒娇,我都觉得别扭,更别提给旁观者带来的毁三观似的视觉冲击了—— 且不说额头垂下无数黑线的魔族众人,就连人墙囚笼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恶灵,都齐齐地打了个冷颤。 “不谢不谢……”窘迫一笑,我道,用力把胳膊从淮衾的怀里抽出来,“所以呢,如何对待龙葵,你听从自己的心,不用顾虑我。而对于我,她控制我的身体屠杀了整整一城的百姓,这个仇,我是必须要报的,不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惨死的上千条无辜性命,和失去亲人的,无辜生灵。” “嗯。不过有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主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淮衾正色道,“我总觉得,龙葵并没有真的杀了那些人,虽然我也不清楚那件屠城事情的背后,真相到底是什么,但这种感觉莫名强烈。” 闻言,只觉一道闪电划过,让被仇恨和痛苦填满的脑海,有了喘息似的光亮—— 在杀她之前,我会彻查真相,如果那触目惊心一切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我不会让她枉死,虽然无论出于什么用心,她的行为都称不上光明。 不过,经过了这么多事,尤其是和大魔头冰释前嫌之后,我发现,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恶,而恶也并非完全不可原谅,善恶交融,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 “嗯,我知道了。” 这个阵法虽然被淮衾打破了,但一开始能将他困住,并伤他至吐血,说明这个阵法已十分厉害。 淮衾也说,他刚被这阵法困住的时候,有种“再也走不出去”的感觉。 只是这阵法的构造虽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支持这个阵法的材料似乎太过脆弱,承受不住淮衾竭尽全力的一掌,而那些恶灵的法力还在淮衾之上。 于是,去粗取精,我带着研究法阵的那些魔族弟子,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研究新的阵法,而是在这个阵法的基础上,寻找灵气更充沛的材料,增加这个阵法的坚固性。 只是,之前用来支持这个阵法的材料,已经是魔族此时能找到的,灵力最强悍的了,因此,我和众魔族弟子废寝忘食地研究了几天,没有任何进展。 “为什么要把这些恶灵封印在可以释放它们的复灵果树下呢?”一筹莫展的我双手扶额,不无烦躁地开口,“换个地方不行么?!” “你为何不把这件事反过来看呢?复灵果虽然可以释放恶灵,但也可以镇压恶灵,让它无所遁形,而那些负责看守恶灵的怪兽,正好可以在复灵果成熟之后吃掉它,防止复灵果坠入封印,释放恶灵。”一旁的玄霖闻言,意味深长地道。 闻言,我若有所思的同时,有些惊艳地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大魔头身边的人,说出的话就是这么深入浅出。 “传说灵魂没有受损的人吃了复灵果,会受复灵果反噬,被复灵果散去魂魄而死,那些看守恶灵的怪兽不会死掉吗?”我诧异道。 “它们可不是寻常的怪兽,偷复灵果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那些怪兽的身体异常强悍,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它们的胃肠也如铜墙铁壁一般,无坚不摧。” “也就是说,复灵果压根就不能把它们怎么样?” “嗯。”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复灵果究竟是怎么做到将两种截然相反的功能和谐地融合在一起,监守自盗的呢? 越想脑袋越乱,索性我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大魔头为什么把关押恶灵的宫殿设在自己寝殿旁边?”站在极天柱上,我伸了个懒腰,对身旁的龙葵道。 极天柱是魔殿前有一根雕有睚眦图案的柱子,这根柱子高数丈,站在柱顶之上,可窥魔宫全貌,将魔宫内星罗棋布的宫殿,尽收眼底。 在殚精竭虑地研究法阵的过程中,我经常来这里散心,防止思路因过于疲累而阻滞不通。 “怕恶灵成功逃走。”龙葵道,声音不咸不淡,没有任何情绪。 自从上次斥骂完我过后,她虽还和以前一样服对我唯命是从,尽好一个助手的本分,但她的口气开始变得冷漠疏离,似乎不想多跟我说一句话。 不过,我倒是很愿意搭理她,谁教她那么阴险呢。 “你和大魔头是怎么认识的?” “拜师。我是他师妹。”又是毫无感情起伏的一句话。 “主人,有什么进展吗?”淮衾的声音从空中传来,紧接着一个金色的身影,闪电一样从天而降,落在了我身侧。 因为落得太猛,刚落到极天柱上,淮衾便一个踉跄,身子向天台外扑去。 第203章 意外之获 见状,他忙伸出双手,像平时撒娇时一样,用力拽住我的胳膊。 见状,之前还不带任何表情的龙葵,突然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之色: “明知道有的人水性杨花,脚踏好几只船,还不知廉耻地往上扑,真是犯贱。” “龙葵,主人她不是……” 不等淮衾说完,我便对他使了个眼色,止住了他。 “是啊,我这么水性杨花,偏偏就有无数人喜欢,尤其是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大魔王~~”我故作得意地开口,口气中充满带着炫耀的挑衅,“你没回来的时候,他就住我隔壁,就像怕现在的恶灵逃跑一样,怕我弃他而去呢!” 看着她越来越阴郁的脸色,诡计得逞的我得意一笑,为这次的谈话,加了最后一把引燃的火: “你看,你为了他,竭尽所有付出一切,却连他的一点儿在乎都得不到;而我,什么也不做,就能让他唯我独尊死心塌地,你真的,好可怜哪!” “你胡说!他在乎我的,堕入魔道之前他对我很好的!他为我与师门反目,还为了保护我差点死在刺客的刀下!他说过,他要保护我一生一世,不让我受一点儿委屈!都是你,是你这个荒淫无耻的女人,是你的出现毁了我们的感情,夺走了他对我的爱!!”龙葵果然被激怒,怒不可遏地开口,她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向对我唯命是从的她,竟对我使出了她的杀招—— 摄魂斩。 摄魂斩原名“渡魂舟”,本是仙族的法术,龙葵本是修仙的蜀山弟子,后来她为大魔头堕了魔,堕魔后,她将“渡魂舟”这一招,加入了魔族的一些元素,形成了一种杀伤性比之前翻了数倍的新法术,摄魂斩。 虽然我如此刺激龙葵,但不得不承认,龙葵确实是一个很痴情的女子,她本是那届蜀山弟子中,天赋最高的一个,短短十年,就由一个不会法术的凡人,取得了几百年来,第一个可以不经过考核,直接加入仙籍的资格,可她却为了那个虽同是蜀山弟子,却因为滥杀无辜、离经叛道,人们不屑与之为伍的大魔头,放弃了这别人求之不得、千载难逢的机会,换仙筋,剃仙骨,承受生不如死之痛,加入魔族。 摄魂斩是她所有杀招中最厉害的,中此招者,若非法十分高强,能成功活下来的,万里难挑一。 我身上的所有法术和异能加起来,虽然可以算得上是高手,但从未接过这招的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将它化解。 她近在咫尺,这一招由发出到落在我的身上,速度之快,以我远高出常人的法力,也只来得及看清那一招是什么,根本没余地去想怎么招架。 而此时站在我身后的淮衾,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为了不失手打死龙葵,我只得改反击为防御,使出了无相曾交给我的一招仙术——化魔盾。 化魔盾是专门用来化解魔族法术的仙术,但能不能化解她的“摄魂斩”,我也没有什么把握,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但这个选择,没有后悔的余地,一旦失败,我会身受重伤,所以,这个选择,与其说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不如直接说是赌博。 招数一出,一个近乎透明,肉眼难以看到的盾牌于我胸前凝聚成型,龙葵那电光火石的摄魂斩,就那样看似毫无阻碍地,击中了猝不及防的我。 此时,在我和旁观者眼中,我皆是已经被稳稳击中,毫无转圜的余地,然而,我的身上却只是微微一阵,旋即,那威力十足的摄魂斩仿佛被我的身体吸收了一样,凭空消失。 “小狐狸,你……”淮衾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切,从他屏住的呼吸和颤抖的目光中我感觉到了他发自心底的恐惧。 他怕失去我,我知道,毕竟,我在他心里,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只是,我却顾不得解释什么了,因为在龙葵的摄魂斩被我的身体生生“吸收”的那一幕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一个和它十分相似的一个场景陡然掠上脑海,如一道闪电,划破了我一片昏暗的脑海。 一个瞬移回到囚禁恶灵的宫殿,我对正坐在地上正研究法阵新材料的魔族弟子们兴奋开口: “我找到让这个阵法不会被击碎的材料了!” “什么材料?!”闻言,领头的那个不无惊喜地道。 “之前我只想着怎么让这个阵法坚不可摧,却忘了除了让它坚不可摧,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被困者拿它没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把被困者进攻的法力,全部化解或吸收!” “这世上哪有这种奇异的东西??” “有,和火蕊去抢复灵果时,我亲眼看见过复灵果的树干吸收了怪物攻击我的法术——那个能吸收法力的东西,就是复灵果树的枝干!” 闻言,领头人似想到了什么,之前还欢喜的脸色瞬间变得忧愁凝重起来: “复灵果为双生树,分雌雄两株,你说的那棵是雌的,可开花结果,是封印恶灵的命门,动不得;而另一棵不开花,不结果,功用不大的,是雄的,现在在冰凤族的大长老,凤斗那里。这个凤斗自冰凤族那场断绝了族长一族血脉的惨案后,便开始闭关,至今已有一千两百多年,他从未出过关,没人知道在闭关的这段时间,他的实力提升到了什么层次,只知道这个人暴虐嗜杀,不近人情,所有接近他闭关之地的人,都死于了非命,且他虽挂着闭关前凤族右长老的名号,实际已是整个凤族众望所归的新一任族长,一呼百应,想从他手里拿到复灵果树,难比登天……” 话音未落,淮衾已追了上来,不由分说地拽过我的胳膊,仔细打量了一通后,方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你刚才是怎么化解那个女人的攻击的,我都没看见你出手!” 见他不是像往常一样直接说龙葵的名字,而是有些生气地称她为“那个女人”,心里蓦地涌上一股暖流: 没想到他会因我生龙葵的气。 在他的心里,我也不比龙葵轻多少嘛!嘻嘻。 “登天对我而言,已经不难了。接下来我就要会会那个,像登天一样难以相与的人!”邪邪一笑,我道,转身对一旁不明所以的淮衾道,“想知道我是怎么化解龙葵的攻击的吗?” “想!” “那跟我去一个地方。” 第204章 冰凤族 凤族同狐族一样,也是上古的五大神族之一,同时族内部也有两个分支,一个是火凤,一个是冰凤。据说和狐族一样,这两个分支为了争夺统治权,也曾打得不可开交,不过由于冰凤族在六百年前经历了一场变故,导致冰凤一族衰落,火凤族因此打败了冰凤族,赢得了统治地位,几百年来,对冰凤一族打压得厉害。 淮衾告诉我,五百年前,冰凤族发生的那场震惊六界的变故,是因凤族族长的女儿和赤狐族族长儿子之间的一段虐恋而起。 二人聪慧出众,天赋异禀,皆通过了当时名震三界,收徒条件极为严苛的无相上神的考验,成为他的闭关弟子。 二人本都是世间罕见的奇才,却曲高和寡,十分孤独,一同通过无相的严苛考验,成为同门的他们,对彼此一见钟情,拜师后,就在无相的默许下,在一起了。 在朝夕相处、切磋法术的过程中,二人的感情愈发深厚,学成下山之日,二人便约定,一个月后,举行婚礼。 可惜,造化弄人,一个月期限未到,便传出了他们为了提升法力,杀死当时天族的伏魔尊神,华羽,并合力盗取了天族至宝——影鸾镜的事,天帝胜怒,率六界众族合力讨伐凤狐两族,凤族族长夫妇只有那么一个子嗣,又是老来得女,爱女如命,于是竭尽所能替女儿求情,却不想天帝铁面无私,仍率大军逼死了女儿,女儿的惨死让族长夫妇倍受打击,五十年内,先后抑郁而死,冰凤族族长一脉,自此断绝。 “那赤狐族的那个呢?”听到此处,我道。 “那个就没有冰凤族这个曲折了,听闻天帝率大军压境,赤狐族族长立即交出了自己的儿子,好像那小子不是他亲生的似的。” “之后,他们便成了一对亡命鸳鸯,最后被一个叫谢鸳的人找到,带领天帝众人,逼死在了一座悬崖之上。”我道,将从冰洞走出至今,陆续从别人口中听到的相关传闻,串了起来,得出了较为完整的答案。 这件旧事虽已过去了千年,但和它有关的人和传闻,都陆续出现在了我身边,我总感觉,自己与这些旧事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咦,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好像你亲眼看到了一样——你不会是恢复记忆了吧??”闻言,淮衾打量起我,有些惊愕地开口。 “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恢复记忆,但那些只会在梦里出现的东西,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记忆,要想彻底地知道真相,只有去问冰凤族了。”我道,说罢,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冰凤族也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进了冰凤族的地界,只见男耕女织,和凡间没什么两样,一片太平祥和的景象,而对于收了狐尾,暂时扮成凡人的我这个外来者,他们竟然没有认出来,而且对我异常友好,仿佛故人一般。 “姑娘是冰凤族的人?”一个卖发簪的老妇笑眯眯地对我开口。 “不是,我是来找我朋友的。” “哦,不是啊……”老妇似乎有些不相信,“虽然姑娘不是冰凤族的人,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让老妇感觉十分亲切,难怪会和我们冰凤一族的人成为朋友。” “小姐姐,你好漂亮啊~~”裤腿一紧,似乎被什么人扯动,我低下头,一张肉嘟嘟的小脸映入瞳孔,竟是个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娃,那女娃见我看她,黑葡萄似的眼睛里立即闪烁起兴奋的光,“娘亲,你快看,漂亮姐姐在看我耶!娘亲,我想把这个送给漂亮姐姐!” 说着,她举起了手中的拨浪鼓,邀功似的递到我跟前。 “好好好,你的东西,你说了算。”女娃身后的妇人宠溺一笑,道。 不愧是上古神族之一,凤族的女子,虽然孩子都这么大了,那妇人却长得娇美水嫩,仿佛未出阁的少女一般,如果不是听这个孩子叫她娘亲,我还以为她是女娃的姐姐呢。 “谢谢你啦小可爱~~”我欢声道,俯下身,爱怜地捏了捏她粉嘟嘟的小脸蛋儿,“这个拨浪鼓是娘亲买给你的,我就不要啦!” 闻言,女娃脸上一阵失落,像丢了自己爱吃的糖果一般,她停在原地,倔强地举着拨浪鼓,就是不肯离开。 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把拨浪鼓给我了,可我堂堂七尺成人,要人家小孩子的东西委实有些不讲究…… “……”我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得她这么主动,姑娘就不要推辞啦!也怪不得星儿这么喜欢姑娘,姑娘身上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让人见了好似故人重逢一般,十分亲切呢!”看了看女娃,妇人笑盈盈地对我道,看上去十分友善。 “听他们这么说,你可能真的和他们有什么渊源,而且当初他们选择冰封你的几个可能性中,还是救你的几率更大些。”望着母女二人离去的背影,淮衾若有所思地开口。 “但愿如此吧……”叹了口气,我不无落寞地道,“这样,我就可以多很多很多旧相识了。” 闻言,淮衾看穿了我的心事似的,惋惜地叹息了一声,不再言语。 越往里走,这种散居的普通族人就越少,相反,负责守护族人的修行者就越多。 这些人像神族的大部分弟子一样,皆身穿白衣,唯一不同的是,在他们白衣的领口处,镶嵌着几根代表自己种族的冰蓝色凤凰毛。 见到我和淮衾,他们不像那些冰凤族的普通百姓一样毫无芥蒂,而是抽出腰间佩剑,一脸警惕地围了上来。 “它是谁?”其中一人道。 竟直接掠过我,问的淮衾。 我知道我身上散发着让他们感觉亲切的气息,但是我没想到,这种气息竟已亲切到了不分彼此的程度—— 他们显然没把我看成外人。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只得小人一次,利用他们的信任,撒个谎了。 思及此,我忙对这些护卫们亲昵一笑,故作熟稔地道: “各位兄弟姐妹,这是我的驭兽,是我一年前从千灵窟抢来的,不是坏人,大家不必担心——它要是敢做什么祸害咱们冰凤族的事,我一定狠狠地教训它!” 第205章 被打压的冰凤族 见状,他们方松了一口气,深信不疑地看了看我: “既然是咱们冰凤族的驭兽,自然没有祸害自己人的道理,我们只是例行检查,这位本族的小姐姐别往心里去。” “没事没事,我理解,我理解。”摸了摸鼻子,我目光闪躲地开口。 看他们这么信任我,骗了他们的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进了以守卫弟子为界的,冰凤族王宫的大门,接下来的路便近乎游鱼入海,畅通无阻了。 这冰凤族不同于魔族跟神族,有城堡宫殿做统治者的栖息之所,有的只是未经开发的山石树木,峰谷流水,和寻常百姓居住的地方没什么区别,不过偶尔两座看上去相对高大的雕刻着冰凤图案,勉强可以和百姓居住的房子区别开来的石屋,零星地点缀在这广阔的山野之上,如果没有穿着白衣的凤族守卫做“大门”,根本看不出这是冰凤族的王宫所在。 见这川流在王宫各处的,不知是士兵还是统领的人,有看上去已有上千岁的,想起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之谜,我便趁机拽住几个,打听了一番。 可令我意外的是,我竟然在他们口中,没有打听出一点儿和我的身世有关的消息—— 五百年前的事,他们只记住了族长一家的惨死和凤斗的闭关修炼,和冰封有关的事一概不知,好像在冰凤族的历史上,我从未出现过。 “按理说,抹去所有记忆,同时冰封一个人的这种大事,即使不传得沸沸扬扬,也不该一点儿信息都没留下啊。” 不正常,一点儿也不正常。 这里面,一定存在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思及此,我意犹未尽地看了看一旁的淮衾,发现他也在以同样的目光看着我——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过,什么秘密能让他们所有人统一口径,讳莫如深呢?如果是如淮衾分析得那样,冰凤族对我有恩,那他们不是应该引以为豪,为什么还要竭尽全力地隐瞒呢? 正疑惑不解,一阵谈话声传入耳畔,打断了我的思绪: “那个闭关的几千年都见不着面,对凤族的荣辱不闻不问,上次火凤族打来,咱们差点被人家灭了族,还是族人万众一心破釜沉舟,才保住根基,不知道你们怎么就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能重振凤族雄风!还有那个冰凤族的天帝,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叛徒,成为天帝后就忘了凤族几百年来的养育之恩,对凤族不闻不问,在别人面前从来不提凤族,好像身为凤族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一样,否则那火凤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咱们还能指望谁啊?难道族长一脉一断,我们冰凤一族就万劫不复,再无出头之日了吗?!” 闻言,我有些惊讶的循声望去,看见长廊的尽头,一个女弟子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同其它人抱怨。 没想到现在冰凤族的处境这么惨,只是,这么惨还能在无数想取代冰凤族上古神族地位的其它族类的虎视眈眈下过得这么安逸,很耐人寻味啊…… “凤右长老怎么没管过我们??那场大战要是没有他暗中出手,你以为凭我们一群法力连三界的二流高手都比不上的小喽啰,能抵得住火凤族倾巢而出的猛攻?!之前我们也确实以为右长老为情所困,难成大事,但自那件事后,我们都相信了他的能力,和他对冰凤族的保卫到底的决心!我们相信,有能力、和对凤族至死不渝的爱,他一定可以重振凤族雄风的!”另一个女弟子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为情所困? 闻言,喜欢八卦的我意犹未尽地眯起双眸——我是不是捕捉到了什么重要信息? “嗯!”围观的其他弟子,异口同声地力挺那个反驳的女子,坚定不移的目光中,闪烁起希冀的光芒。 对绝境毫不气馁,对未来充满希望,有这么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在,相信冰凤族的明天,绝不会差。 和淮衾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继续向宫殿深处走去。 此行借复灵树镇压恶灵是主,打听身世是次,既然身世之事错综复杂,一时难有头绪,就暂且放下,恶灵之事迫在眉睫,不可再浪费时间。 据说风斗的闭关处就在冰凤族宫殿的最深处,而传说中的那棵复灵果树,就在那里。 路过练武场,我们看到偌大的用白玉石修建起来的练武场上,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在练剑,他的剑招出神入化,很是厉害。 刚要赞叹,靠在练武场旁边的一棵松树上的白衣少年的叹息声却传入了耳中: “唉,不会法术,只会剑术,可惜了这套只要加上法术就能跻身三界一流高手的出神入化的剑法。” 闻言,我微微一惊。 没想到天生有缺陷的人不只我一个:他是无法修炼法术,我是异能吞噬身体。 正望着他,那男子觉察到什么一样,动作一顿,向我的方向看过来。 他的目光看上去十分危险,在他的目光落到我的脸上的时候,我竟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这个连法术都不会的人,眼睛怎么会发出这么令人战栗的寒光。 不过,我并没有太过惊惧,反而不无同情地走过去,在他诧异的目光下,豪爽而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路走来,在他们“狐凤一家亲”的招待下,我似乎真把自己当冰凤族人了: “兄台,别气馁,我以前就练不了法术,因为……” 冰和火这两种异能对冰凤族来说太敏感,为了不因此引发多余的猜测和警觉,于是我在脑海里整理了一下语言,委婉着再次开口: “体内有两种互相排斥的异能,呃……” 但我还是不很擅长说谎,说到异能的时候,虽是一笔带过的,却还是恐怕对方细究,一时慌乱竟卡了一下壳,只得用生硬的语气词强行填充空白将内容拖拽到下一句话: “是朝宗山无相交给我很多蹩脚的招式,我现在才能练的法术,你去找他!他能治好我,就一定也能治好你!我看你天赋异禀,一旦会了法术或许能完成凤族人重振雄风的大业呢!” 闻言,男子眼中划过一抹精光,似乎戳中心事被激发了斗志一样。 “对了,要见到他先要通过他的噬心阵,噬心阵并不可怕。”说到此处,怕抖无相的老底儿给他招来一堆便宜徒弟,我刻意压低声音,把嘴巴靠向男子耳边,闻言,男子也不无玩味地配合我,把头偏过来细听,凑到一起后,我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郑重其事地开口,“他的噬心阵是一个用幻象编织的棋局,你进去之后什么也不要做,就是由近及远乖乖地捡棋子,把棋子全部捡完就通过了!你只要记住一点,千万不要着急就行,棋局中千年,现实中不过一瞬,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第206章 取得复灵树 末了,就这样把师父卖了的我难耐心中愧疚,痛心疾首地补充了一句: “兄台,生死攸关,我可是冒着被无相天尊揍死的危险告诉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闻言,男子勾起嘴角,冷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他饶有兴味地打量了我一遍,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如此年纪便能通过无相那个老头儿的考验,比阿紫还……” 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他的脸色倏地黯淡了下来,叹了口气,他将似乎还有很长的话,之后却只说了一句: “后生可畏啊。” “嘿嘿,侥幸而已,侥幸而已。”我得意地挺了挺胸脯,眉飞色舞地道,与谦虚的言辞截然相反的态度换来了淮衾一个大白眼。 相对着沉默了片刻,男子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移到我的脸上: “你们并不是冰凤族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闻言,我像被人打了一拳,心上不禁一阵慌乱: 他是第一个看出我不是本族的人的人! 现在他已看出我并非他的族人,若再让他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冰凤族最最珍贵的复灵果树,他会不会误会我图谋不轨? 见我踌躇不语,男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半宽慰似的笑着开口: “像你这么厉害的人,一般可不会来这个衰落而没有任何用处的地方。你们来这里,肯定是有目的的。说吧,来这里做什么?” 他轻松而爽朗的口气让我莫名相信他,似乎他一定能达成我的愿望,竟不由自主地把来意告诉了他: “我来这里,是想借复灵果树一用的。” “那棵不开花也不结果的废树,能有什么大用处?” “镇压恶灵。” “那些因为两个偷复灵果的笨贼而被释放的恶灵吗?”想到了什么,男子道。 呃…… 作为“那两个笨贼”之一的我,不由得红了老脸。 “嗯。”我道,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传说凤斗那个人暴虐嗜杀,不近人情,若他不肯给你呢?”男子道,他半眯起桃眼,饶有兴味地打量起我。 他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平时打趣儿我的大魔头,不知是因为他天赋异禀,还是气质使然,他的身上,似乎也带着一股近乎王者般俯瞰一切的强大气场。 “镇压恶灵之事关乎三界安危,若他不肯给,我们只能明抢了。”沉思片刻,我坦诚道。 闻言,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男子仰头望天,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之后,道: “跟我来。” 我们跟着他,向传说中风斗闭关的宫殿深处走去,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在七扭八拐后,来到一片看似经过精心种植的果园旁,?男子停住脚步,抬手向果林深处指了一下后,便消失不见了。 复灵果树我见过,所以在循着男子手指的方向向果林中望去的时候,我一眼便看到了那棵夹杂在其它果树中间的,复灵果树。 “找到了!就是它!”我喜出望外,不禁高呼出声,“小虎鹿,我厉不厉害?!” “什么厉害?” “我一眼就在这么多果树中找到它了啊!” “切~~”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淮衾嗤之以鼻,“那么高,论个头儿都能当其它果树的祖宗了,瞎子才看不出来~~” “切!”我不甘示弱地怼回去,“我不说,你能知道最高的那个就是?或许还是最矮的那个呢!” “……” 一人扛着一大捆从复灵果树上劈下来的树枝,我和淮衾志得意满地往回走。 之前以为那个凤斗,多么不近人情心狠手辣;闭关处,多么机关重重危机四伏;冰凤族的人多么步步为营一呼百应…… 没想到,连凤斗的一个衣角都没见着,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复灵果树,看来传闻这种东西有时候是真的很不靠谱。 不过,能带着我们悄无声息地进入凤斗闭关的地方,并指点我们找到复灵果树,那个不会法术的男子身份,似乎并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有了复灵果树,法阵很快就修补好了,为了确定它的牢固性,我先后让淮衾、龙葵、玄霖这几个法力高强的人进去试了试,最后为保万无一失,索性我也进去了。 施展了我能施展出的,将魔术和仙术融合在一起的,最强悍的法术后,发现阵法依然固若金汤,这半个月来像块石头一样紧压在胸口的心事终于落地,我长舒了一口气,对那些负责施法术囚禁恶灵的魔族统领们道: “囚禁恶灵的阵法研制出来了,把这些恶灵驱赶进去吧!”这句话,我说得语调激昂,热血沸腾。 我觉得,这是我从诞生至今,说过的最气宇轩昂的话。 闻言,魔宫内传来一阵欢呼之声,负责研究阵法的,在外人眼中穷凶极恶的魔族弟子们,此时一个个竟开心得像个孩子。 看来喜怒哀乐这种东西,对这世上的任何人、任何种族来说,都是一样的。 这十几天的朝夕相处下来,我发现,其实这些魔族弟子,并没有外面盛传的、和我想象中的,那么坏。 或许不止是大魔头这一个魔,其它的魔族人,也会变成我生命中,打破常规的,奇迹吧。 解决了恶灵的看守问题,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恶灵全部抓捕归案了。 经过大魔头和魔族众弟子的不懈努力,到我们研究出囚禁恶灵的法阵的时候,一年前被火蕊释放的那十八只恶灵,只差两只就全部抓获了。 只是这两只恶灵似乎很难对付,在对它们的抓捕上,大魔头那头迟迟没有进展,研究出阵法的第五天,我们才从天帝突然召告三界的天旨中,得到了大魔头的消息: 魔王私闯天庭,杀害上神,已被天将活捉,将于七月初五斩首于诛魔台上,以儆效尤。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让整个魔族为之震惊。 “今天是七月初几?”龙葵对刚得知这个消息,大惊失色的我道。 “七月初五。” “那个阴险卑鄙的天帝,真是好手段!!”恨恨地骂了一声,龙葵已消失在原地。 今天行刑,今天才发布消息,定是怕魔族人知道消息后去救大魔头,而天帝和魔王,又向来不合…… 略一思索,我立即明白了龙葵“好手段”的意思—— 故意封锁消息,故意临时通知,就是想把魔族救援大魔头的时间和机会降到最低,打魔族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天帝,果然是好手段! 思及此,我忙跟在龙葵身后,义愤填膺地冲向天庭。 第207章 救大魔头 在动身的一瞬间,一道猜测划过脑海: 能把这么大的事儿隐藏得滴水不漏,且隐藏了这么久,天帝近乎的行为让我想起了五百多年前,那个生生将诛杀前任魔王、被身体被魔王打进束魔阵的那个人的消息全部抹除的人。 他们两个人,会不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不过,这个想法却只是闪烁了一下,转瞬便被迫在眉睫的大魔头的生死这件事,淹没不见。 很幸运,在我们赶到诛魔台的时候,天族的人,还没有对大魔头行刑。 见龙葵不假思索地向看守大魔头的天兵冲了过去,我也立即现出原型,加入了救大魔头的战局。 虽知道自己的原型是赤狐,可不知为何,我却一直无法像兔熊、虎鹿它们一样,完完全全地变回兽形,所谓的变回原型,也不过是把身后的六条狐尾巴变出来而已,看上去和平时没有多大差别。 似是料到魔族不会善罢甘休,这些负责看守大魔头的天兵的法力十分高强,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轻易打败守在天庭外围的天兵我们,在这里踢到了铁板,久攻不下。 半个时辰过去,我在与四周似乎怎么杀也杀不尽的天兵的打斗中,遍体鳞伤,而和我一起劫囚的龙葵、和随后赶来的淮衾、玄霖等一众魔族中的一流的高手,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望着伤得比我还重的魔族众人,我当机立断,以大魔头的口吻,对他们下了最后命令: “天族早有防备,继续打下去只是白白送死!都给我回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罢,见众人恍若未闻,一副破釜沉舟,与要杀大魔头的天族人对抗到底的模样,我冲一旁的龙葵和淮衾使了个眼色。 大魔头告诉过我,龙葵的控心之术,是魔族现在的“束魔阵”,可控制魔族人的心念,让他们服从命令,而淮衾可做这些人的领路人,“带”他们全部回到魔族。 见状,龙葵飞上半空,双手合十抵上眉心,似在施展控心之术,而淮衾却不肯动作,一边继续与四周的天兵缠斗,一边冲我大喊: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你都三百多岁了,怎么还和个孩子一样不懂事?!”我厉声道,情急之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不耐烦,“让你走你就走,废什么话?!” “我不走!主人,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闻言,我方知淮衾拼了命地冲杀,为的,不是大魔头也不是龙葵,而是我。 心上涌上一阵暖流,我感动而心疼地望向遍体鳞伤的淮衾,故作平静地一笑,递给淮衾一个胜券在握的眼神,大声道: “你这个该死的小虎鹿!把你聪明机智的主人当成什么人了?我怎么会做那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暂时留下来的!乖乖地回去等我,我一定会活着会去的,我还要回去继续折磨你呢!” 闻言,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见我脸上挂着和往常要耍手段时一样的狡黠笑容,方才彻底相信: “行!那你多加小心!” 说罢,他便带着已被龙葵施了控心术,此时看上去双目有些空洞的魔族众人,掠下了云端。 再见了,淮衾。 或许失去对你来说会是件很痛苦的事,但人就是在各种各样的痛苦中逐渐成长起来的。 你一定可以,浴火重生的,因为,你是我的,虎兽啊。 “龙葵,你也走!”见淮衾他们离开,我转身对仍悬浮在半空的龙葵道。 有心爱的人陪着自己,我死后,淮衾会更容易度过心里的这道坎儿吧——至于我和龙葵间的仇恨,就随着我的死,一笔勾销。 “不,我不要走!我要陪着玄冥,生不能和他同寝,死我也要和他同穴!” 闻言,我心弦一阵震颤。 我把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竟忘了,虎鹿虽心向龙葵,而龙葵爱着的,却不是虎鹿,而是大魔头,而大魔头喜欢的,却又是我…… 真是,可怜,又可悲! 或许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两情相悦。 又是一阵竭尽全力的厮杀过后,我终于趁对手一个疏忽,冲到了囚禁着大魔头的诛魔台上。 大魔头的四肢被不知什么材料做的铁链铐住,看上去十分结实,我抬起手掌,想用法力把铁链劈碎,却被大魔头将手掌拽了过去。 我诧异地将他望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只见他抬起另一只手掌,似乎想要做什么,却在看到我光滑的手腕后,笑了笑,用以前跟我开玩笑的口吻,邪邪开口: “原来,早就解开了啊,看来即使没有同心锁,小古怪也会心甘情愿地来救我的……” 闻言,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滚滑落: “大魔头,是你,让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阴暗面,让我学会了防备邪恶,保护自己;是你,纵容我的标新立异,让我心底唯一的正义之火,可以继续燃烧;是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善,什么,是真正的恶,是你,改变了我曾经的无知和偏执,让我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本来面貌!大魔头,你,对我那么重要,我怎么会不来救你呢?即使是死,我也绝不会让你出一点儿事!” “能看见小古怪为我流泪,这辈子,值了,何况,还流了这么多……”大魔头邪邪一笑,伸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痕,“行吧,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只是这辈子回应不了你了,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娶你。” 若是平常看到他这个流里流气的样子,我一定会一拳砸过去,但现在,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心里只有几乎将我溺毙的,不可抑制的悲痛。 “大魔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抓恶灵,怎么抓到天庭来了?”我用力止住眼泪,让自己恢复冷静。 “恶灵虽靠吸食人类精血而活,但法力强悍,在大多数灵兽之上,那些在千灵窟没有夺得灵兽的神仙,便想移花接木,把恶灵变成自己的驭兽。” “之前你不让我插手,就是因为你查到恶灵在神族人的手中,对吗?!”猜到了什么,我不无愤恨地开口。 什么降妖除魔、惩恶扬善?!都是愚弄世人的!打着这些幌子的神族人,其实就是些,监守自盗的,伪君子! 虽然大魔头没有回答,但凭我对他的了解,定是这个缘由无疑了。 他一个魔族人,却承担起神族该做的,降妖除魔的重任,甚至不惜深入虎穴,冒着被宿敌借机除掉的危险正面交锋,都是,因为我! “大魔头,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道,心底的不舍加上现在的愧疚,让我心中的那个想法,愈发坚定。 抬起双臂,于心口交叉,我决定用“送魂术”,救出大魔头。 送魂术是自杀式的极端法术,只有在置之绝境、走投无路之下才会被一些人使用。 因为施展这个法术,施法者需要通过自爆阻碍法力运行的肉体这个桎梏,使法力可以运行到个人所能运行到的极限,然后用这股超强的法力,带着被施法者的灵魂,突出重围。 而施展送魂术的代价就是,施法者形神俱灭,被施法者永远地失去肉身,只留下代表他意识的魂魄苟延残喘。 这个结果太过惨烈,与绝路只有一步之遥,甚至对无法重塑肉身的人来说,与死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三界中几乎无人能接受这种法术,自古至今,使用过这种法术绝地求生的人,屈指可数。 不过,我不用担心这个法术没有任何成效,因为凭大魔头的法力,重塑肉身不在话下,至于我自己,我愿意为他而死。 “不要!!!”意识到了什么,大魔头大声道,伸手向我抓了过来,见状,我向后一跃,和他拉开距离,让被铁链束缚着的大魔头,抓了一个空。 第208章 大魔头之死 “之前你不让我插手,就是因为你查到恶灵在神族人的手中,对吗?!”猜到了什么,我不无愤恨地开口。 什么降妖除魔、惩恶扬善?!都是愚弄世人的!打着这些幌子的神族人,其实就是些,监守自盗的,伪君子! 虽然大魔头没有回答,但凭我对他的了解,定是这个缘由无疑了。 他一个魔族人,却承担起神族该做的,降妖除魔的重任,甚至不惜深入虎穴,冒着被宿敌借机除掉的危险正面交锋,都是,因为我! “大魔头,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道,心底的不舍加上现在的愧疚,让我心中的那个想法,愈发坚定。 抬起双臂,于心口交叉,我决定用“送魂术”,救出大魔头。 送魂术是自杀式的极端法术,只有在置之绝境、走投无路之下才会被一些人使用。 因为施展这个法术,施法者需要通过自爆阻碍法力运行的肉体这个桎梏,使法力可以运行到个人所能运行到的极限,然后用这股超强的法力,带着被施法者的灵魂,突出重围。 而施展送魂术的代价就是,施法者形神俱灭,被施法者永远地失去肉身,只留下代表他意识的魂魄苟延残喘。 这个结果太过惨烈,与绝路只有一步之遥,甚至对无法重塑肉身的人来说,与死没有任何区别,所以三界中几乎无人能接受这种法术,自古至今,使用过这种法术绝地求生的人,屈指可数。 不过,我不用担心这个法术没有任何成效,因为凭大魔头的法力,重塑肉身不在话下,至于我自己,我愿意为他而死。 “不要!!!”意识到了什么,大魔头大声道,伸手向我抓了过来,见状,我向后一跃,和他拉开距离,让被铁链束缚着的大魔头,抓了一个空。 我屏气凝神,将送魂术的法印于胸前结出,刚凝聚成型,一道和天兵天将一样的白色身影,游龙一般向我俯冲而下,不等我催动法印,一声巨响,法印便被一柄长剑劈成两半,且那长剑余势不减,劈碎法印后径直向我劈来,我下意识地变化出一柄长剑,挡在面前。 两剑相击,火光四射,来者近在咫尺的脸放大在我眼前,此时我才看清,剑眉星目,面色如冰,对我出手的人,竟是龙雪! “走!”龙雪道,又是一掌击出,一口腥甜从口中喷出,我被那股不知道龙雪使了几成法力的强悍力道击下云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坠去。 “不!!大魔头——!!不——!!!”我大喊,双手拼命向前伸,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白色的云雾闪电般从眼前掠过,寂静的空气狂风般拂过耳畔,此时空气划过耳畔发出的那擂鼓般的嗡鸣,在我听来比厉鬼的嚎哭还凄厉绝望。 一声巨响,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包裹而上,涌进了鼻眼耳口,我却失去了所有知觉般,圆睁着双眼,如刚被从天上打下来时一样,惊愕而不甘。 眼前全是坠下云端那一刻,大魔头还安然无恙的样子。 大魔头不会死的,不会的…… 我死死地保持着刚被打下天宫时的动作神态,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似乎这样,就能把时间永远定格在,我坠下云端的那一刻。 此时,深沉幽暗地将我死死包裹,不见天日的海水,似乎成了用来定格时间的,最有力的工具。 我任自己身体向这工具深处的更深处沉去,只有这样,我才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才想不到,自己最不想接受的,大魔头被处死的那一幕。 时间仿佛真的被我定格了。 不再呼吸,大脑不再运转的我,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甚至,失去了自己,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更感受不到,身不由己的,爱恨悲喜…… 一阵剧痛从身体横穿而过,静止到死寂的脑海里突然划过零星的记忆碎片—— 诛魔台, 大魔头, 天兵天将, 魔族众人…… 我用力地攥紧双手,想让大脑停止回忆,这样,我就看不到自己被打下天庭的一幕,就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对即将被处死的大魔头,已束手无策: 只要还有希望,大魔头就不会死,永远,也不会死…… 可是,现实偏要与我作对。 就在我再次努力让记忆归于死寂之后,突然有什么东西把我缠住,再次被打扰的我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向缠住我的不明物体狠狠地劈出一掌。 手掌劈出,一连串气泡冒出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伴着被海水晕开的丝丝血液,在第二掌还没打出去的时候,对面的人已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掌,一只手猛然挽过我的腰,把我强行拉入了怀中。 我惊诧抬头,兔熊的脸映入眼帘。 兔熊的出现仿佛一道惊雷,炸碎了之前我努力想维持住的一切,所有救大魔头失败了的记忆,一股脑全涌上了眼前,让我的身体如被抽空般,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我像一个丢了线的木偶一样,失魂落魄,任兔熊抱着向岸边游去。 我似乎是被兔熊带回魔宫的,半路似乎又遇到了什么人,但我全然没有印象,仿佛身体和思想,都已经不存在了一般。 “她都这样不吃不喝一动不动了七天了,和个死人一样,我们用不用找个郎中啊?” “心病只能心药医,再说了,她是妖,找郎中有个屁用!” “那咱们也不能就这样袖手旁观地看着啊?这样下去她就是不把自己给活活坐死,也底给活活饿死。” “唉,如果王还……” “闭嘴!!!”我一声怒吼,吓得刚刚还在议论的两个人像踩了地雷一样,一跃三尺。 “哎呦,要被吓死了我!这怎么比诈尸还恐怖?!!”其中一人颤声道。 “恐怖什么?!”另一人见状,立即嗔道,“没看有鱼姑娘活了……呸,有反应了吗?!这是件大喜事!快去告诉龙葵和淮衾他们!!” “以后,不许再在我面前提大魔头这三个字,和他有关的事,我一件,也不想知道!!!”像一条被海浪冲到岸上的鱼,我抗拒什么似的歇斯底里地喊道,近乎挣扎。 “不知道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知不知道都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你这样做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一个男子的声音陡然从门口传来,口气严厉,带着一览无余的教训口吻。 第209章 屠城真相 淮衾大步向我走过来,速度之快带起一股劲风,直扑我的面颊,他走到我跟前,伸出双手钳子一般捧住我的头,扭过我的脸,强迫我与他对视: “有鱼,大魔头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是天帝杀死的!他死在了诛魔台上,形神俱灭,死得不能再死!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大魔头这个人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了!!!” 淮衾一字一句,缓慢,清晰,而有力,他死死地凝视着我的眼睛,那犀利的言辞和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我努力建造起来的将现实阻拦在外的墙壁,彻底击碎。 目光移上淮衾的脸,我下意识地发现,他的脸色竟异常憔悴,一张原本气色红润的脸,此时苍白如纸,无一丝血色。 而从未对我如此盛怒过的他,可见这二十多天来承受了怎样心理煎熬,才会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这不吃不喝,不死不活的二十多天,我只顾着自己伤心,却忘了,身边除了大魔头,还有其它人,而他们,也像我会为大魔头伤心一样,为我伤心。 带着百爪掏心般的痛苦,和和过去诀别、珍惜身边人的决心,不负他所望,释放般的,我任心里的壁垒彻底崩塌,瓦碎石落,狼藉遍地,我瘫坐在地,泪如泉涌,到最后,终于再也忍不住,把压抑了二十多天的痛楚,化作声嘶力竭的嘶吼: “啊!!啊——!!!” 大魔头的死,带给了我无限痛苦的同时,也带给了我前所未有的警醒,我如沉睡了许久的人,突然被人一棒从梦中打醒。 或许这过去的十年,我本就在沉睡,从未醒过。 一朝花落亲友故,方知往事皆虚度。这人世太险,这敌人太多,只有变成这三界最强大的存在,才能保护爱自己,和自己爱的人。 大魔头已死,成了我终生的遗憾,我不想让兔熊和淮衾,也重蹈他的覆辙。 “你要去哪里?”正准备行囊,身后响起龙葵冰冷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到正倚在门边的龙葵,她看上去比以前瘦了好几圈,面色憔悴,浑身散发着一股被痛苦洗刷过的疲惫。 大魔头的死,痛苦的,不止我,还有这个深爱着他,却蛇蝎心肠的她。 对她,我已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十分可怜,又太过可恨。 “去赤狐族,认祖归宗。”我道,挎起行囊向门外走去,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被龙葵伸手拦住: “你不能走。” “为什么?” “我要完成玄冥的遗愿,奉你为魔族之主,保护你。” 大魔头的遗愿…… 呵,保护我?可那枉死在我们手上的一城人性命,她龙葵能放下,我却放不下! “一个屠了一城人,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的凶手,能保护我什么?”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我不无讽刺地开口。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异色,龙葵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突然哭了: “那一城人,不过是个假象,实际他们早就是死人了。” “你说什么?!”我大惊,下意识地拽过龙葵的衣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那座城市爆发瘟疫,一大半的人都死了,我用控尸术,激发他们体内的血气,让他们看上去与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但这种控尸术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于是我控制着你的身体,让你在半个时辰没,杀光了所有尸体,所以,你才在我给你的回忆中,看到了自己那丧心病狂、不留余地的一幕。” “之前没有告诉玄冥真相,就是想让他和你反目成仇,从今以后只爱我一个人,却不想,?他竟为了得到你的原谅,竟不顾一切地去帮你抓捕恶灵。”她继续道,话落,不等我为她不择手段的阴谋发火,她已握死拳头,用力地捶向自己的胸口,“是我害了他!如果我早点告诉他真相,他就不会因为抓捕恶灵,被阴险卑鄙的天帝诛杀在诛魔台上。” 闻言,我不由自主地同龙葵一起,泪如雨下。 我和龙葵,都是大魔头最在乎的人,却又是我们,害死了他。 我不该释放恶灵,龙葵不该骗大魔头,这件事,本就不能只怪一个人。 何况,人已死,我们活着的,能做的,只有更努力、更坚强地活下去,而不是互相指责。 “谁都会犯错,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深吸一口气,我努力让自己不被混乱的情绪所左右,学着大魔头的口吻,沉声道,“自责没有任何用处,只有变得更强大,才能保护别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魔王初毙,魔族群龙无首,替我任魔族之王,主持大局,告诉淮衾,说我让他留下来帮你。”整理了下思绪,我用命令的口吻对龙葵道,刚向门外迈出几步,胳膊却突然被龙葵用力地拽住: “站住!你不做魔族之王了吗?!玄冥的遗愿是让你任魔族的新王,我绝不会违背他的遗愿!” “好,我做。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你暂且代我管理魔族。”无奈地叹息一声,我道,“既然我是魔王,那我便定下三条规矩,你替我传达众弟子:第一,不能抢夺、盗取他人财物;第二,不能设计、杀害无辜;第三,对不择手段、监守自盗的伪君子,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说罢,想到大魔头的死因,我攥起拳头,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再加一条,也是最重要的——自今天起,魔族众人务必刻苦修炼养精蓄锐,他日一起,杀伤天界,报大魔头的诛魔台之仇!” “喏!”听到最后一条,龙葵慷慨激昂地道。 走出魔宫,我直奔妖界的赤狐族。 到了赤狐族,负责接收新成员的收纳官像狗一样将我从头到尾嗅了嗅,说我不是纯血统的赤狐,身上有异族的气息,于是把我分配到赤狐族的最下等弟子里,让我扫耻辱墓。 没想到血统这个东西对妖族各族而言,这么重要。 不过,既然被收录为了弟子,地位再卑微,应该也不会影响到法术。 第210章 耻辱墓 成绩的优劣不在环境的好坏,而在师父的教导和个人的努力,所以对这个安排我并不像其它认祖归宗的人一样,愤愤不平,而是随遇而安。 耻辱墓顾名思义,就是一块墓地,这个墓虽然宽阔如同一座大型果园,但里面荒草丛生,看上去十分萧索。在墓地中间,坐北朝南的地方,立着唯一的一座墓碑,墓碑后,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半圆形土包,这就是葬着这块墓地主人的坟墓。 墓碑上的文字在风霜雨雪的侵蚀下,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依稀能看见“吾不肖儿”四个字。 “这坟墓里葬的是谁,为什么要叫耻辱墓?”一边打扫墓碑旁边的落叶,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另一个比我早来这里一段时间的女弟子聊天。 “这里面葬的,是族长的儿子。五百年前那场震动三界的冰凤族族长灭门案你知道不?” “知道。就是凤族族长的女儿和狐族族长的儿子……” “对,”女弟子怕被谁听见似的,立即打断我,道,“这里面躺着的,就是那个为了提升修为和自己的情人一起偷天族至宝并打死上神的那个族长儿子。” “族长认为此事是赤狐族前所未有的耻辱,于是为自己的儿子设了这个耻辱墓,以警示后人,勿步其后尘。”她继续道。 闻言,抬眸看了看如此凄惨,和山里一个随处可见的小土包一样的坟墓,一腔不平之气油然而生。 无相说,他的两个徒弟是死于触犯天规,但他却一直愤愤不平地要帮助徒孙给两个徒弟报仇,说明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而谢鸳说的就更清楚了,那些守旧王族不允许新生力量撼动他们的利益,为了他们那些自欺欺人又卑鄙龌龊的私心,不惜制造事端,滥杀无辜,让谢鸳成为助纣为虐的帮凶,生生逼死了这对鸳鸯;而五百年前对那场旧事的传闻中说,二人都是聪慧出众,天赋异禀的奇才,在学成下山时,法力已达到了三界中顶尖级水平,但他们竟还会为了提升法力,偷天族至宝,这在逻辑上根本说不通,何况,二人还约定了一个月后成婚,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万劫不复、自毁幸福的事! 所以我确定,二人一定是被当时的天帝,陷害了,他们是清白的,只是因为太过优秀,遭人的嫉恨了而已。 “呵,宁可相信天帝,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我这个对当年发生的事毫不知情的局外人都看出了纰漏,这个族长竟然没看出来,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懦弱,还是老糊涂了!”冷哼一声,我下意识地开口。 “喂,你不要命了!”闻言,那女弟子像听到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忙扑过来捂我的嘴,“你不知道,那个老族长还没死呢吗?被他听到了,会杀了你的!” 呃…… 这话听上去,对那族长似乎也没什么好感啊……哪有直接说人家“还没死呢”的,好像巴不得人家死一样。 不过,我们这些被分配过来扫耻辱墓的,都是不被赤狐族待见的、低人一等的“杂种”,所以也难怪她对族长没什么好感。 这不,入了夜,我们这些人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负责分配我们的小官还理直气壮地说,哺乳动物不怕冷,并美其名曰,不住房子可以磨炼我们的抗寒能力,间接增长我们的修为。 这个小官,她嘴巴一张一合,说的甚是轻松,却可怜了我们这群连原型都变不完全的赤狐,拖着只有几条尾巴算得上“哺乳动物”的身子,被夜晚冰冷得刀子一般的空气,冻得鼻青脸肿。 这哪儿是扫耻辱墓啊,这分明是给自己找耻辱。 在规律得都快成了安眠曲儿的此起彼伏的喷嚏声中,我终于渐渐忘记寒冷,坠入了梦乡。 梦里,一片混沌。 我好像坠入了一团云雾中,云遮雾掩下,伸手几乎看不见五指。 突然,一团红色的光团破雾而来,在我诧异的目光下,钻进了我的身体。 光团融入我身体的一刹那,四周浓密的云雾开始变得淡薄起来,但周围的景物还是看得不甚真切,像蒙了一层薄纱,这层薄雾渐渐变成了和光团一样的红色,像被光团照亮了一般。 朦朦胧胧中,我看见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急匆匆地向远处走去,忽然,我的身体一个瞬移,像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操控了一般,来到男子对面,挡住了他。 “主人,不要去!”我开口道。 “你不去是你的事,但不要拦着我!”男子有些愠怒地开口,他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难以撼动的坚毅,锋利的剑眉,狭长的桃花眼,他的样貌看上去竟有几分令我熟悉的感觉。 “你抢不过天帝的!他是三界之主,想得到一个人或者杀掉一个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你不是他的对手!再说,阿紫若嫁给了他,荣华富贵、平安喜乐享之不尽,他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这话说的,我都鄙视自己。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是在那种神秘力量的控制下,说出的这番话,我真的会错愕到怀疑自己的人品。 “你什么都不懂!”男子不耐烦地道,“给我让开!” “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让你连自己的命和赤狐族的安危都……” 话未说完,一阵疼痛从胸口散开,我被男子一掌击倒,旋即,男子头也不回,疾风似的消失在了云雾里。 心上,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痛,像当初凌风伤我时一样,我望着男子的背影,两滴泪水从脸上滑落: “主人,为什么……那个女人,真的值得你如此吗……” 一阵被硬物砸中的疼痛感,把我从梦中惊醒。 “起来了起来了!还睡!!刚来就学会偷懒了!”管事的小官收回手中的剑鞘,斥道。 见状,我急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竟倚着耻辱墓睡着了,怪不得看不清梦里的画面呢,阴气太重啊…… 打扫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去如厕的女弟子兴冲冲地跑回来,对我们几个正在扫墓的道: “好消息好消息!赤狐族百年一度的圣器大典已经开始啦!咱们去碰碰运气,这要是能被哪件圣器看中,咱们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什么圣器大典,干什么的?”闻言,别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有我一脸茫然。 第211章 圣器大典 “先去占个地方,要不来不及了。”女弟子道,拉过我的手就向墓地外面走去,“边走边说!” 女弟子告诉我,这个圣器庆典就是圣器选主的日子。 圣器是狐族历代包括族长在内的元老使用过的、灵力高强的武器,元老死后,它们就会被族长收起来,在圣器大典这天,召集狐族所有天赋异禀、或才学出众的弟子,让圣器重新选主,而被选中的弟子,会成为赤狐族下一波长老的候选人。 成为了长老的候选人,不仅会被列为狐族重点的培养对象,在吃穿住行方面,还会享受狐族最高的待遇,所以,这个圣器大典对那些不受重视、法力低微的弟子们来说,可谓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到了举行大典的宫殿内,如女弟子所言,我果然看到了很多造型奇特、身上凝聚着强大灵力的圣器,这些圣器被摆放在宫殿正中的一排翡翠制作的架子上,在这些流光溢彩的圣器中,我看到了一个特别显眼的圣器。 这个圣器是长弓状,身上虽然也像其它圣器一样,凝聚着法力的光芒,但不同的是,它身上的光芒仿佛河流一样,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流淌,加上这光芒是红色的,所以远远看上去,这把弓就像是有了血液的活物一样,可它偏偏又是“死”的,带给了一股阴森诡异的感觉。 “中间那把架得最高的圣器叫什么名字?”指着那把弓,我对身边一位看上去有了些年纪的男子道。 “这你都不知道?一看就是新来的。”男子闻言,有些得意地打量了我一眼,道,“这可是狐族的镇族之宝,血弓,位列三界圣器排行榜第九位,这血弓可是狐族所有圣器中,威力最强的,选主也是最苛刻的,自被狐族得到至今,只选过三位主子,一个是赤狐族第八十八代传人,纍尔,一个是第一百零二代传人的女儿,飞灵,最后一个,也是最失败的一回选主,就是赤狐族的耻辱,当今族长已故的儿子,桀骜。” “你怎么知道桀骜一定是狐族的耻辱?或许他只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栽赃了呢?!”看到男子鄙夷眼神和憎恶的口气,一股莫名的怒火蹿上头顶,我高声道。 “他是狐族耻辱的事人尽皆知,是百口莫辩的事实!”男子道,对我的话嗤之以鼻。 “呵,人尽皆知的事就一定是真的吗?”我冷笑,“长脑子不是为了自己思考,而是为了装别人说的话的吗??” “脑子有毛病吧你?”瞥了我一眼,男子像踩到屎一样,一脸嫌弃地走开了。 “圣器大典,正式开始!”一个老者的声音,浑厚而响亮地响起,大殿中央,圣器架前,一个身着红衣的老者挺身而立,缓缓开口,他须发花白,眼睛中却闪烁着粲然的光。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人的眉眼看上去有几分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话音一落,架子上的圣器活了一般,竟像收到命令的士兵一样,动了起来。 见状,我不仅惊叹: 不愧是圣器,这又听得懂话又能自由活动,都快成精了,怪不得会有圣器认主这一说。 正思忖,忽然听大殿中响起一阵惊呼: “血弓动了!血弓动了!!” “是,是血弓,血弓真的动了!” “它动沉寂了五百多年了,今天竟然又动了!!” “狐族又一个法力逆天的王者要诞生了吗?赤狐族重振雄风的机会到来了吗?!” “……” 我正惊讶,便见那血弓化作一道红光,闪电般向这边射来,在它射过来的一瞬间,我蓦然发现,这道红光竟和梦里看见的那团击中我的红光,十分相似。 莫非人的梦真的能预知未来,提前预测到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并给我与之相关的提醒? 不过,梦境里下一秒是我被它……射穿!! 思及此,一阵冷汗渗出,我忙一个瞬移避开这道红光。 幸亏躲避及时,那我移开的下一秒,血弓果然射在了我之前所站的那个位置,不过它却停在了那里,没有继续前进,它转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还没等我松一口气,它竟在我惶恐的目光下,再次向我射了过来。 “你他娘滴跑什么?!” “是啊,而且还尼玛跑得比特么闪电还快!” “妈的,没白来啊,老子参加这么多回圣器大典,只见过圣器在前边跑,人在后边追的,头一回看见人在前面跑,圣器在后面追的!” “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知道圣器认个主也不容易……” 呃…… 听他们的话,我好像不应该跑? 可、可、可、可、可、可是…… “孩子你别跑了,圣器不会伤你的!”似是看出了我的恐惧,那个主持这次圣器大典的须发花白的老者开口道。 他的声音深沉而稳重,似乎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让我立即安静了下来。 停下脚步的下一秒,圣器追了上来,然后唯恐我再次逃跑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我的手中,还在我、以及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像抽柳条似的从身体里抽出两根绳子似的东西,死死缠住了我的胳膊。 我:“……” 众人:“……” “你看你把圣器都吓得,都长手了。”片刻后,不知谁率先打破了这谜之寂静。 话音一落,众人听到了一个笑话般,立即大声哄笑了起来。 我站在原地,看了看手中的血弓,又看了看笑得前仰后的众人,只觉脸上着了火一般,被烧得发疼。 “孩子,你可知,现在在你手上的血弓,在三界圣器榜上,位列前十,是我赤狐族的镇族之宝,它选的每一位主人,最后都成为了三界的顶尖人物,出类拔萃,法力盖世。被它选中,不仅是意味着一份荣誉,也意味着将来有一天,你要担负起振兴赤狐的重任,让赤狐成为三界中举足轻重的存在。”老者走到我跟前,慈祥地笑道,他的目光中闪烁着粲然的憧憬,让我想起了冰凤族那些要重振冰凤族的少年。 刚开始听到有人这么说,我还会觉得十分敬佩,但是当我在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不同的境遇下,听到同样的话,突然觉得这种话充满了势力的味道: 地位这种东西就这么重要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想着振兴自己的种族? 我已经答应龙葵做魔族的王了,所以这个振兴狐族的重任,我担负不了。 “老伯伯……”我纠结地开口,“那个……我可不可以……” 第212章 赤狐族少主 “伯伯岂是你能叫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我转过头,看见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此时她正愤愤不平地将我瞪着,脸上满是狂傲。 本来我对充满朝气的小姑娘,十分喜欢,大概是因为蒋如的缘故,但她此时的样子,把我心中的好感一扫而光。 “无妨。”族长道,不无宠溺地挥挥手,示意小姑娘不要再说了,见状,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不过旋即我便发现了什么: 她说他是族长?! 就是那个把亲生儿子交给敌人、不知是懦弱还是老糊涂了的赤狐族族长? 思及此,刚温暖起来的心又瞬间降到冰点:这种人,外表再慈祥又能怎样,只是个不分是非的懦夫! “孩子,你想说什么啊?”老者道,语气如之前一样慈善和蔼。 不过这次,对于他的慈善和蔼,我已无动于衷,而且像有所依仗一样,更加理直气壮: “我不想当这个圣器的主人,也不想成为振兴狐族的那个人人景仰的大英雄,我只想学会狐族的全部法术,把自己的修为提升到九尾,仅此而已。” 闻言,众人一阵唏嘘,那看我向的目光,似乎都再说“这人八成是个傻子”,我却恍若未闻,身体挺得倍儿直。 输人不输阵,我是不会怕你们人多势众的。 “呵呵……孩子,你还小,现在不愿意,不代表以后不愿意,我会让你喜欢上圣器、喜欢上被人景仰的感觉的。”不以为意地一笑,老者道,旋即不由分说地做了最后的决定,“小姑娘,恭喜你成为血弓的第四代主人!” “我不……”不等我反驳,老者已消失在我面前。 拿着圣器,不,应该说圣器缠着我,跟负责给圣器认的新主人分配住处的狐族弟子,我一路走进赤狐族富丽堂皇的宫殿,在看上去最华丽的那一座前停了下来: “以后这里就是您的住处了,请进。”说着,那负责引路的狐族弟子微微俯身,向门内伸了伸手。 “你不带我进去?” “这是少主的住处,属下不敢僭越。” 少……少主? 也就是族长的女儿喽?被血弓认了主,待遇一下子提升这么高吗? 思及此,我突然想到这血弓的前任主人,也就是被称为族长儿子的桀骜。 是不是,他也是因为被血弓认了主,才成为族长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他并不是族长的亲生骨肉? 若是这么说,那在五百年前那场惨案中,族长为了保全赤狐族毫不留情地把桀骜送给天帝的那件事,就有理可循了。 “那好吧,你下去吧。”我道。 没想到在赤狐族,等级制度如此森严。 其实我应该早就感觉到的,在因为不是纯血统而被分到耻辱墓扫墓、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这一点上,就可见一斑了。 这个少主的专属宫殿,果然与众不同。 里面的墙壁、楼梯、橱柜、桌椅……上的装饰及雕花,极尽精致华美,进入的那一瞬间,我如置身艺术品的宫殿,只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但里面各种物品的布局,似乎被人改动过,看上去空旷、简洁、大气,与屋子的整体风格截然相反。 走到床边,拿起一个木头做的流星锤,我豁然一笑: 是了,这间屋子的上一个主人,应该也就是血弓的上一任主人,桀骜。 因为桀骜是男人,所以屋内物品的布局会显得如此粗犷大气。 距桀骜离世,已有五百多年,这房间里的所有物品竟然还保持着原样,一点儿都没有变,也算难得了。 想着,我坐到一张茶几前的椅子上,伸手去触摸那茶水早已干涸,只剩下暗褐色的茶渍的水杯。 这水杯上,竟没有一点儿灰尘,想必经常有人过来打扫。 这屋子里的物品看似一样儿也没有动过,连茶水被喝过后,茶杯摆放的位置都如桀骜最后一次离开这里时一样。 见状,我不禁突发奇想: 这样说来,若是把这间屋子好好地查探一番,或许能在这里找到和五百年前和那场旧事的真相有关的一些蛛丝马迹。 不知道为何,一走进这座屋子,我便生出了要查出当年那件旧事的真相的强烈愿望,好像这间屋子的主人与我有什么特殊的联系似的。 一夜无梦,为了早日学会赤狐族的全部法术,我不得不接受族长为我安排的,紧锣密鼓的学习。 负责传授我法术的,是赤狐族的大长老,她不是纯血统的赤狐,而且在赤狐族一直有“善妒,阴险”的名声,所以一开始我对她很是排斥。 “看会了吗?”将法术向我示范了一遍,盈雪道。 “没有。”我缓缓开口,不怀好意。 “好,那就再看一遍。”柳眉微蹙,她道,又为我示范了一遍。 “这回看明白了吗?” “没有。” “你……”觉察到了我的挑衅,盈雪的脸色有些不好。 “一个善妒,阴险的人,我为什么要拜她为师,还要跟她学法术?”我理直气壮地开口,“不好意思,我不耻。” 说罢,我转身向门外走去。 平生我最恨的,就是阴险善妒的人,自己实力不足,或者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却归咎于比自己更努力的其他人。 这种自欺欺人又不择手段的人,即使是三界法力顶尖,无人能出其右的又如何? 宁可不学法术,不做赤狐少主,我也不要和这种品质低劣的人为伍。 “是吗?”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一声低吟,带着一丝隐怒。 不屑地冷哼一声,我继续向前走,却不想一股强大的威压兜头而下,让我寸步难移。 天地变色,风起云涌。 地上的尘埃凝聚成圆润的颗粒,浮上半空,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停在半空不动,而远处的草木却被不知哪里来的劲风刮得东倒西歪。 近处时空仿佛被生生凝固,一动不动,远处却喧嚣如同风暴突至,这极静和极动的对比之下,可见施法之人法力之高强。 据我所知,狐族长老都是八尾,是施展不出这种连空气中都涌动着强悍威力的九尾法术的。 这种法术,似乎是凝空决和另一种极罕见而厉害的法术的合体。 第213章 盈雪师父 近处尘埃被凝固的景象和让我记忆深刻的、曾救我于车轮之下的那种可以凝固时空的法术很像,大魔头说过,那种法术叫“凝空决”。 那是我此生第一次被人救,可惜不知道那位仗义出手的赤狐是哪位高人,从此杳无音讯,想报答它的恩情如大海捞针。 “打得过我再跟我说这种话!”身后传来女子的呵斥声。 话音一落,尘埃落地,草木静止,一切平和如初,仿佛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必多做解释,只从方才她对我使出的那一招上看,真相就已不言而喻: 一个法力已经到达九尾的人,还用的着去嫉妒别人吗? 自此,我放下所有偏见,一心一意地跟她学起法术。 她教学十分严厉,一个动作倘若有一丝不标准,她便会让我反复练习无数次,直到再也找不出一丝破绽为止。 “干什么去了?!”刚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一个严厉的声音便吓了我一个哆嗦。 “去……去茅房了,嘻嘻。” “说实话!” “呃……”迎上盈雪锐利到几乎能直射穿我心房的目光,我只得认怂,“几个赤狐弟子又在那里造谣,说师父法力低微不择手段,不配做狐族的大长老!” 说到这里,我的底气愈发足了起来:“我之前警告过他们,不许污蔑师父,再污蔑就揍他们,他们还这样做,就是欠揍!” “今天我教给你的法术你学了吗?”盈雪不仅没认可,反而声色俱厉地开口,“不学法术,却学着去跟别人打架!” 说罢,盈雪道: “过来受罚!” 盈雪用来罚人的是一条一丈长的藤鞭,这条藤鞭不同于普通的鞭子,韧性大而十分灵活,上面凝聚着丝丝缕缕的灵力,挥舞起来每一寸都像有生命一般,所以…… 打在身上,特、别、疼。 我忍着从背后传来的钻心的痛楚,任豆大的汗水从头顶滚落,硬是一声没吭。 我不服。 他们不顾事实造谣生事本就不对,为什么他们不受罚,伸张正义的人反而要受罚?! “唉!”觉察到什么似的,盈雪叹息一声,收了手中藤鞭,命令道,“到我房里来。” “把衣服脱了。” 啊……啊??? 师父天赋异禀,年少有为,虽是我师父,但也只比我大了不过一百多岁而已…… 年纪相当,女才女貌,朝夕相伴,天、天生一对啊!她她她她不会是想……思及此,我忙拽紧自己的衣领。 “噗……”盈雪笑喷,娇嗔地怼了我一胳膊肘,道,“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 “哦~~好滴!”我讪讪一笑,乖巧开口。 脱掉衣服,师父用指尖蘸上药泥,一点一点,仔细而小心翼翼地涂在我背上的伤口上。 她的纤纤细指落在我的背上,温和清凉,如玉如冰,令人感觉很是舒服。如此优秀美好的师父,以后会找一个怎样的另一半呢? 正想着,盈雪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浪费时间跟他们赌气,不如努力学好功夫,学到自己手上的是能力,受益终生,赌气跟别人打架,是受伤,身心俱伤,百害而无一利。”盈雪缓缓开口,带着为人师表的稳重和睿智,“何况,你的好与坏不是别人说出来的,是靠自己的行动去证明的,这个世上不是拿流言说话,而是拿实力说话:一个实力可破万条流言。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用实力得到的幸福,不是那些小人的嫉妒中伤可以抹除的。” 优秀的人,境界就是不一样,说出的话都会给人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我必须承认,这世上虽没有贵贱之别,但真的有优良之差,比如师父和我: 她能顾全大局,为我指点迷津,而我却只能凭一时意气去做各种损人害己的傻事。 师父讲道理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大魔头,可是,他却再也不会给我讲那些深入浅出的大道理了…… 思及此,我不禁眼眶一湿。 吸了吸鼻子,我对雪盈道: “嗯。师父,我知道了。” “你这个家伙,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见状,盈雪又怼了我一胳膊肘,“我不就给你说个道理,你至于感动成这样嘛?!” 她撒娇似的语气,带着未历情事的小姑娘的娇羞,撩拨得人心上痒痒的。 唉,师父把自己所有的青春奉献给了修炼,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真可惜了这么好的人了。 可事情似乎就是这么经不起想,师父很快就有情况了。 “师父,这个是什么?”望着师父最近经常拿出来看的以前我没见过的东西,我道。 “这个,是一个人送的。”盈雪道,话一出口似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了两朵红云。 “哦~~”见师父露出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的样子,我猜到了什么,调侃道,“是男人吧~~” 闻言,盈雪的脸更红了,她羞赧地转过身,似乎想挡住什么。 “呦呦呦,还害羞了,师父大了,不中留啊~~我马上要失宠喽~~” “你干什么?!”意识到了什么,盈雪佯怒道,“对和自己无关的事儿倒是挺感兴趣!赶紧去练功,今天练不会我教你的新法术,看我怎么收拾你!” 谁想一语成谶,今天这法术,我还就真没练会。 “师父,这回你可以理直气壮地,收拾我了……”到了每天跟师父汇报成果的时间,我垂头丧气地对盈雪道。 “怎么回事?”把经常拿出来看那东西往脖子上一戴,盈雪道。 此时我才知道,那刻着冰凤图案的半圆形的玉佩,竟是一条戴在脖子上的项链。 这项链为什么是半圆形的呢……应该还有另一半,而另一半和这块拼在一起,正好是一块。 “你天赋好,练功又勤奋,还聪明,按理说,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啊?!” 那玉佩的另一半在哪里呢?应该就在师父的男朋友那里,应该也是戴在脖子上……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第214章 映月与盈雪 呃…… 被盈雪一怼,我立马收回思绪,做贼心虚地讪讪一笑。 我本就不想成为多么至高无上的人,也不想和谁争。和练法术相比,我还是对师父的八卦更感兴趣。 “对啊,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呢?”我学着盈雪的样子,故意皱起眉头道,以表示自己的认真。 “别装了你!”见状,盈雪笑着嗔道,“你再练一遍给我看看,我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嗯。” 我按照盈雪教的招式,练了一遍,对,只是招式,因为练起这个法术的时候,身上的法力就和失灵了一般,根本施展不出来。 见状,盈雪的脸色变得阴暗起来,她道: “再练一遍!” 于是,我按照她的命令,又练了一遍。 这一遍,刚练到催动法术的关键处,盈雪突然冲上来,用两根手指,用力地扼住我的腕脉。 见状,我一愣,盈雪却不容分说地道: “继续!” 于是,我再次试着催动法力,可是却和前一次一样,仍没有任何效果,而盈雪却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在我再次催动法力的瞬间,扼住我手腕的手游蛇般由手腕逶迤着滑到我的腋下,然后发现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 “发现什么了师父?”我有些不安。 虽然使不出法术对我来说并没有多么吓人,但她那严肃的样子感染了我,让我也跟着莫名紧张了起来。 “我今天教你的新法术,是由六尾到七尾的,过渡性法术,但你身上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你突破这道瓶颈。” “什么力量?” “这股力量隐藏得太深,我只能感知到一点儿,确定不了它到底是什么。”放下手,盈雪深吸了一口气,道,“今天就先到这里,这股力量与你身上的法力相斥,这样练了一天,身体难免会受到一些损伤,先休息一宿再说。” 相斥? 闻言,我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自己身上有两种异能,一种是火,一种是冰,一开始,这两种异能确实因为相互排斥而损伤身体,让我每天如履薄冰,但之后在死亡之窟遇到的“母亲”,已经用生命解除了这种排斥,而且后来朝宗山的无相师父,他也说过我身上冰与火的天生斥能,已经全部化解了。 所以跟我的法力相斥的,盈雪感知不完全的神秘力量,应该不是自我学习了无相教给我的法术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冰能。 “你想说什么?”感应到了什么,盈雪迎上我的目光,道。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以一副若有所思并欲言又止的表情,盯着盈雪看,真是……太滑稽了。 “没什么,”讪讪一笑,我道,“我想的和这件事扯不上什么关系。” 闻言,盈雪会意地点了点头,旋即想到了什么,正色道: “你要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好。” 第二日,盈雪又教了我一种新法术,并在我练习的时候和汇报每日成果的时候,查看了我的身体,接下来,第三日,第四日……一连七日,都是如此,只是她每天教给我的新法术,无一例外都和第一日一样,施展不出来,但我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难受,像受到了什么严重打击一样。 “我确定那股力量的根源了,是你身上的另一个血统。”第七日,检查过我的身体后,盈雪道,放下手,身子像根松了的弦一样,窝进椅子里。 看她的样子,似乎明显松了口气,但旋即她的神情竟变得比没确定那股与我法力相斥的力量之前还阴郁: “血统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自相排斥的状况呢?!再复杂的血统也不会如此啊——如果天生两种血统不合,那这个孩子根本就不会诞生,即使诞生了,也活不长久。你的这种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说到最后,盈雪不无烦恼地扶住自己的额头。 “另一个血统?”我道,对血统的兴趣冲淡了对法术的渴望。 练不了法术也死不了,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知道我的另一个血统是什么,也就是身体里流淌着的,另一半血液的归属。 “我看不出来。这种血统的力量太过强大,”她泄了气一样,近乎抱怨地开口,“我已经尽力了,而你也不能继续用法术催化身上另一个血统的力量了,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原来这七日来她教给我的法术都是用来催化体内另一个血统的能量的,而另一个血统与赤狐血统相斥,所以我的身体才会觉得这么难受。 “没事师父,只是进不了阶而已,又死不了。而且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做狐族少主,对那个什么镇族之宝血弓也不感兴趣。”见她愁眉不展,我笑着安慰道。 “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你却轻易放弃,你对得起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吗?!”闻言,盈雪不仅没有消愁,反而转忧为怒,斥道,“血弓是狐族至宝,几百甚至几千年才选一次主,一旦认定了主人,绝不会更改,除非这和人死掉!而且血弓认定了主人后,可以人弓合一一样,和自己的主人进行言语交流。” “交流?你的意思是,它会说话?”错愕地拍了拍这柄除了认主大会上追过我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动过的血弓,我撇嘴,“拉倒吧,它就是块死木头!” “五百年前血弓为了保护自己的上一任主人桀骜,受诛心阵重创,弓灵陷入沉睡,至于什么时候苏醒,没有人能预知,只能看机缘。” 盈雪显然不愿让我错过这得之不易的机缘,自那日以后,她便天天把自己关在书房,研究解决血统斥力的方法,每天眉头紧锁,只有一个人来看她的时候,她才会露出笑容。 而那个人,是一位身材颀长,墨发如瀑的少年公子。 少年名叫映月,是赤狐族一个十分普通的少年。他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眉目间纯净到一尘不染的笑意,一见到盈雪,这笑便化成了绕指温柔,几乎将人溺毙。 随着之后的相处,我陆续发现他儒雅,善良,脾气好,就像一块被打磨得晶莹温润的白玉,坦诚率真,不急不躁,相处起来让人感觉十分舒服,而在他面前,盈雪也变成了灵气任性的小女人,脸上时常挂着狡黠的笑容,即使偶尔生气了,也会在他宠溺的眼神和温软的怀抱里重归于好。 当够了电灯泡的我觉得,两个人相辅相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佳偶,可是赤狐族除了我以外,所有的人都认为映月配不上盈雪,认为他和盈雪在一起,只是因为贪图盈雪的权位。 第215章 第二百一十六圣器验收比赛 因为这个传言,几乎每次映月一迈进狐族宫殿的门,都会受到无数狐族弟子如雨般的污言秽语和烂白菜臭鸡蛋的招待,但每次,他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在走到盈雪门口的时候,用法术将身上的秽物清理干净,微笑着敲开盈雪的门。 映月从不解释,在盈雪面前也和未被人攻击过一样温柔平和,见他如此“虚伪”,久而久之,我也开始有些动摇。 这天,我护送映月回家,对面色如常,看不出多余情绪的映月缓缓开口: “映月,你跟我师父在一起,可是真心的?” 对缺乏安全感的我,对人终是有一丝防备之心的。 闻言,他微微一怔,似是想不到我会如此发问,片刻后,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道: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看不透你。” 我说的是实话。 他越是这样波澜不惊,不动声色,我便越觉得他难以捉摸。 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有回答我。 “师父,你是一族长老,他是个连弟子都没有成为的普通百姓,你不怕他如传言中一样,只是因为贪图你的权位而接近你的吗?”回到宫殿,我对盈雪道。 “他不理会我借色上位的流言,选择相信我,我便也选择,相信他。”从堆积成山的古籍中抬起头,盈雪疲惫地揉了揉眼睛,道。 为了破解我身上的斥力,不让我错过得之不易的机缘,她煞费心血。 她这样,让我心疼的同时,更加担心。我担心这么优秀这么重情的她,被人欺骗辜负。 “流言这种东西,随时随地,何时何处都会有,为何一定要随波逐流呢?”似是感觉到了我的担忧,盈雪笑了笑,眉眼中满是柔情,“幸福和学法力一样,不在别人口中,而在自己心里——我愿意相信自己的心。” 和映月在一起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许多,似乎从一块冷硬的寒冰,化成了一潭流动的春水。 或许,她是真的幸福吧。因为在遇见映月之前,我从未见她脸上露出过那么多的笑容,眉眼写满那么多的柔情。 “他想让我不知道,我便装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盈雪心疼地叹息一声,道,“可我终是不忍心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世间所有的不公啊……” 之后,盈雪开始每天接送映月。 因为要在书阁研究破除我身上斥力的方法,所以她虽然可以每天接送映月,却不能离开自己的宫殿,只能让映月来找她。 在她的亲自接送下,攻击映月的狐族弟子越来越少,我也因此明白了她之前说的那句话的含义。 映月每次来这里,会用法术清理掉身上的秽物,不是为了保持自己的美好形象去俘获师父的芳心,而是因为怕她担心,想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承担下所有。 想起他推开盈雪的门之前,努力让脸上露现的,波澜不惊的笑容,我不禁感到一阵心疼。 是我,错怪了他。 这天,盈雪一如往常地去接映月,却见映月竟自己来了,他自己来的,身上却出奇地没有挂上任何秽物。 他走过来,温柔地按上盈雪的肩膀: “阿雪,每天研究破除斥力的方法已经很辛苦了,你就不要再每天接送我了。遇见你之后,为了有一天可以有能力保护你,我每天努力修炼,如今虽未成为狐族弟子,却也突破了六尾,虽然离可以保护你的程度还差很多,但也足够保护自己了。” 说罢,六条鲜红的尾巴从他身后抽出,他望着盈雪,目光深邃如一潭秋水: “我什么都不在乎,对我来说,这世上唯一的烦恼,就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闻言,盈雪红了眼眶,她伸出双臂,与映月紧紧相拥。 即使全世界都误会你,攻击你,我也愿意相信你,并坚定不移地留在你身边,站成一道固若金汤的壁垒。 兔熊,我们之间的爱比他们艰难百倍,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不轻易放弃,最后也能像他们一样,修成正果。 半个月很快过去,盈雪虽然想了很多方法,试了很多手段,但我身上的斥力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而圣器验收比赛,我却不得不如期参加。 顾名思义,圣器验收比赛,就是族长把所有被圣器选中的主人聚集到一起,通过比武的方式,检验我们经过这三个月的学习,取得的成果如何。 而我,做为族里重点的培养对象,理应法力碾压其它人的赤狐族“少主”,被定为所有获得圣器的弟子们,挑战的对象。 这尼玛是圣器之主的验收比赛,还是群殴少主的验收比赛啊!! 一上比武台就被所有人团团围住,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五马分尸的我,忍不住腹诽。 为了不暴露体内的魔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同时死得不那么难看,我使用了除了大长老教给我的狐族法术,之外的法术。 可是,狐尾是所有法术的基础,狐尾的多少,代表着一只狐狸法力基础的强弱。 迟迟突破不了六尾的我,就像学了很多厉害招式,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发挥出来的汉子,招式打在别人身上,和挠痒痒似的。 于是,刚被“群欧”了没多久,我就被那些人合力掀翻在地,摔得要多惨有多惨。 没等我爬起来,手中的血弓已拽着我,奋不顾身地向离我最近的一个对手扑去。 沉寂了这么多天,这块死木头终于有了点儿动静。 看着自己奋不顾身,不,是英勇就义地向最厉害的那个人冲过去,我委屈得差点吐血: 大哥,你行动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你不是一个人在作战,你的触角缠着我的胳膊呢啊喂!! “碰!”毫无悬念的,法力远在那人之下的我还未进前就被人家一拳打飞了,然后以傲视群雄的姿态,华丽地摔到了武台边上。 刚摔下来,只觉胳膊上又是一紧,不等我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在血弓的带领下,离弦的箭一样,再次扑向了那个最厉害的人。 尼玛,这个打不过能不能换一个人打啊?!冲锋的是你,可挨打的是我呀大哥!!! 毫无悬念的,我再次被击飞出去,不过这次比上次晚了那么一点儿,因为血弓似乎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竟扭动身体带着我躲过了对方的几次攻击。 再次摔到地上的我,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摔散架了,而下一瞬,血弓再次把我的胳膊从地上拉了起来。 都说圣器与主人心灵相通,虽然我和这把血弓没有过任何沟通,但从它这屡次带我杀过去的倔劲儿,我也感受到了它的不甘心。 “我看你还是把手里那把镇族之宝让给别人吧!以你的实力,根本不配占有它!” 第216章 血统斥力 “是啊,自圣器认主都过去了三个月,我们都修炼出了七尾,你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不是纯血统的赤狐,能练出六尾已经是奇迹了,估计这辈子都练不出第七条尾巴了!” …… 其它圣器主人的嘲讽此起彼伏地响起,我感觉到手中的血弓已经愤怒难耐的开始颤抖。 突然手臂上再次一紧,我心中大叫不好,可重伤无力的身体由不得我,就这样再次眼睁睁地看着血弓强行拖着我冲上半空,然后狠狠地向地面砸了下去。 血弓落下的瞬间,一道巨大的红色光芒从它体内扫射出去,竟将四周跟我比试的众人,全部击倒在地。 血弓的威力果然强悍,即使没有厉害的主人,也可以以一敌十,所向披靡。 如此看来,方才牛刀小试的那两下,它并非真的想让我打败对手,而是想让我不要气馁,继续打。 见血弓还要出手,我无奈一笑,抬起另一只手半阻拦半抚慰地按上它的身体: “别白费力气了,你再拼命,也代替不了我,是我技不如人。” “盈雪,想办法让这孩子突破瓶颈,练出七尾——不管用什么方法!”一直在一旁观战的族长带着命令的口吻,厉声道,说罢便离开了,看上去很不高兴,不知是因为教我法术的盈雪,还是我。 “能想的办法我已经都想了……”回到练武场,盈雪不无烦恼地扶额,不知是在问我,还是在问自己,“怎么办?” “师父,你研究解除血统斥力的这些日子,有没有找到我身上的另一个血统排斥我现在血统的原因?” “找到了。你身上的另一个血统似乎存在一种和赤狐血统相斥的力量,虽然排斥得不厉害,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会和你身上的赤狐血统抢夺身体的统治权。也就是说,你身上表现出的是赤狐这一族身上的特点多,还是另一族身上的特点多,全看这两个血统争夺的结果。”盈雪神色凝重地开口,“而现在你的六尾,似乎已是你身体此时所能表现出来的,赤狐族特点的极限,再也前进不了一分了。” “是我能力不足,”说到这里,她不无懊恼地皱起眉头,道,“没能找出你身上的另一个血统的归属,否则对症下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束手无策了。” “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闻言,我沮丧的低下头,如霜打的茄子。 以前异能吞噬身体、不能修炼法术这种看似无力回天的事,都能被一一解决,为什么这种看似没那么严重的事,反而让人束手无策呢? “师父,我知道一个人,或许他可以帮我!”灵光一现,我道。 “谁?” “天族元老,无相天尊。” 跟大长老说出师父的大名时,我还是觉得非常自豪的,虽然师父在身边时,没觉得他有多大用处。 到了朝宗山,不等我说话,无相已意犹未尽地冷哼一声,道: “你还有脸回来?” “???”我不解,一脸问号。 “没良心的臭娃子!气师父的事从来都不记得!”见状,无相一脸幽怨地开口,像被人抛弃的小老头儿,“老夫好心提醒你离那个兔熊远点儿,你不仅不听,还离家出走了!你说说,有你这么忘恩负义、目无尊长的徒弟吗?!” 说罢,不等我反应过来,无相已抱着桌上的酒壶委屈至极地“哭”了起来,好像那酒壶就是他的救星似的: “你说说,年纪大就好好儿地安享晚年呗,给自己找什么麻烦、费什么苦心、栽培什么徒弟,” 一边说,无相一边用干打雷不下雨的眼角偷瞥了我一眼,哭声又放大了一倍:“到最后,人家得了好处忘了本,娶了媳妇忘了娘,把你两脚一踹,远走高飞了,才不管你这个年老体弱、孤苦无依的老头子的死活……” “行啦行啦,是我忘恩负义,是我目无尊长,我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您老人家别生气了,来,笑一笑,笑一笑,十年少嘛!你这样老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啦!”见状,我忙陪笑道,使出“哄师父”大法。 几个月不见,无相怎么变得这么能说了? 唉,这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师父这样的老顽童了,一边要像长辈一样供着,一边又要像孩子一样哄着。 算了算了,过了今天就绝交好了——无师一身轻。 思绪未落,无相的哭声戛然而止 见状,我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奸笑:知道他会读心术,所以我故意来了个恩威并施,看,效果不错吧,立竿见影。 “咳咳,你来找老夫,是又捅了什么篓子了吧?”好像怕我下一秒真的要和他断交似的,无相忙讨好似地开口。 “哪有,是徒儿想念并担心着年老体弱、孤独无依的师父,秉承着不能得了好处忘了本,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师父两脚一踹,远走高飞的信念,回来管师父的死活来了。”我道,故意把无相刚才用过的词儿,从头到尾地串了一遍。 闻言,无相不无尴尬地笑了笑,嗔道: “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娃子,又在这儿拐着弯儿笑话老夫!” 谈笑罢,不等我说出此次回来的缘由,无相已知道了一切似的,郑重其事地开了口: “你体内冰能与火能共存,火代表赤狐,能把你身上的火能从这种混合血脉中剥离出来,让你以赤狐这个身份修炼到六尾,已经是老夫能做到的极限了,至于如何将两种异能彻底融合,不因为争夺身体的统治权而互相压制,就要去问冰凤族的凤斗了。” 凤斗?? 之前去借复灵果树,因为他不在侥幸逃过一劫,没想到这辈子还会有第二次,让我和他打交道的事。 看来与这个传说中暴虐嗜杀,不近人情的人见面,是我的难解之缘,这辈子是躲不过去了。 “去找他吧,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无相幽幽道,等我心生疑惑向他看去的时候,他又恢复了标志性的“天机不可泄露”的高冷样子。 这个老头儿,真的是,顽固得狠。 因为之前来过冰凤族一次,也算轻车熟路,所以很快就找到了风斗的闭关所在。 第217章 灭狐阵 凤族弟子告诉我,他们的凤右长老,也就是凤斗,从来没有出过关门,要想见到他,族内的人需从正门入,外族人需从侧门入。 “为什么要从不同的地方进入,这个正门和侧门里面,有什么玄机吗?”我道。 “当然有,凤右长老不喜被人打扰,所以在两个门后,都设了机关,无论本族人还是外族人,都要通过里面设的机关,才能见到他。” “那正门后的机关,一定比侧门后的机关安全些喽?毕竟是给本族人设的,怎么也底留点情面不是?”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姑娘若如此想,其它想见长老的外族人想必也会如此想,这样岂不是人人都能投机取巧了?我觉得长老应该不会没有防范这一点的办法。” 不管了,先试试再说。 思及此,我便向本族人可以进的正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突然一股力量弹簧一般将我从正门口弹了回来。 这力量虽不大,但也不小,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我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果然有防范啊…… 这么看,这个凤斗至少智商是正常的。 思绪未落,一个成年男子充满磁性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洪钟一般响在我耳畔: “尔等非我族类,不得入正门!” 连冰凤族的弟子都没看出我不是本族人,这个结界似的东西竟然能看出来,也是厉害。 “不入就不入,怕你啊!”为了给投机失败的自己一个台阶下,我故意对响起的那个声音凶道,虽然知道刚才那个说话的,只是个没有感情的结界,并不是人。 侧门进的是相当顺畅,里面也是相当的恐怖。要不是我反应快,收势稳,刚进门就一脚踏进万丈深渊了。 不愧被称作“暴虐嗜杀,不近人情”的人,这个凤斗还真是变态,在门口就设了个深渊,这是恐怕别人能活着见到他的节奏吗? 举目四望,这片区域是由无数个剑刃般高耸入云的悬崖组成,悬崖与悬崖之间,是云遮雾掩,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一旦失足跌下,必死无疑。 要通过这片区域,只能以门口和对面之间相隔数丈的悬崖之巅为跳板,一个一个地跳过去。 但对于会法术的我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双臂做展翅状,我下意识地施展出从赤狐族大长老那里学习来的御风术,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悬崖飞去。 刚飞到一半,法术突然失灵,我大惊,忙再次施展御风术,却发现什么也施展不出来,法力好像被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全部抽走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我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了吗?! 不,这样死太憋屈了!只要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能放弃! 身体如巨石一般,飞快地向崖下坠去,风快若闪电地擦过我的身体,带来利刃割破皮肤般的刺痛,这因极速下坠而引起的一切时刻提醒着我,此时的自己已危在旦夕。 虽然法力似乎完全消失,但我还是垂死挣扎地用手脚做出施展御风术时需要的招式,只是这招式只是招式,没有任何御风术的效果,让我看上去如同一只已经上钩却还在拼命摆动身体的鱼。 在胡乱施展御风术的过程中,不知道哪一下用对了路子,身体竟陡然停住,我一惊喜,忘了继续施法,身体再次向下坠去,见状,我忙凭着之前在慌乱施法中残留的记忆,找到了让自己停下来的方法,运用了出来。 原来,让我停下来的,也是御风术,不过是大魔头教我的御风术。 虽然都叫御风术,但因为是不同种族,根据自己种族的属性、血脉力量、擅长领域等特点,运用不同与其它种族的原理,研究出来的,所以施展这种法术时需要使出的招式和催动的法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看来,这个地方对某些法术存在强烈的压制性。 至于都压制哪类法术,既然我已经找到了不会坠入悬崖的方法,还剩这么多悬崖没跳,在跳的过程中趁机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索性我会的法术不多,又跳了两座悬崖,就验证出了结果: 这里只压制赤狐族的法术。 得到了这个结果,我意犹未尽地眯起双眸:这个凤斗,似乎对赤狐有很大敌意啊…… 希望别是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否则后面的关卡估计我也不会好过了。 当我经过悬崖,进入另一个区域,被那里各种各样的赤狐天敌追杀的时候,我才发现不是似乎,这凤斗和赤狐,是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 “用不用这么夸张啊?!”在第十次猞猁、兀鹫、黑熊……等一众赤狐天敌进攻的时候,我近乎吐血地仰天大叫。 幸亏我有魔力和仙力这双重保护,且这片区域里的赤狐天敌都是修为较低的,还没有达到化形的程度,所以经过几番殊死搏斗,我还是成功通过了。 这第三片区域,也就是貌似第三关的所在,是一片冰原。 我带着遍体的伤痕,踉踉跄跄地走在冰原上,身后留下一条蜿蜒如河的血迹。 这片冰原好长,好辽阔,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冰原上刺骨的寒冷,并不能把我如何,因为我是火属性的赤狐,不怕冰,但我会累,尤其是刚经历过数场激烈的搏斗,遍体鳞伤且失血过多的我。 走了半个时辰,我感觉有些累了,便停下脚步,坐在冰面上休息。 我低着头,看见冰面上自己的倒影:蓬头垢面,遍体鳞伤,衣衫褴褛……真是,狼狈得不能,再狼狈…… 思及此,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笑容刚扬起,便觉察到身下一阵异样,刚想起身,数股冰流已蛟龙般盘旋而上,缠绕碰撞中,将我层层捆绑,最后这些冰流凝结成一块巨大的冰块,将我封在了里面。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再加上我因受伤反应迟钝了一些,还没等我有所动作,已被冰冻结,动弹不得。 十年前从山洞破冰而出的一幕,蓦然浮现在脑海。此时的冰封对我而言,不像置之死地的绝杀,而像回归原点的皈依。 我被冻结在冰里,意识一点点变得轻盈,它一点点离开身体,像一片羽毛一样,越飞越远,越飞越远,越过冰原,越过荒野,飞向沧桑悠远,无涯的时光起点。 “淼儿,你终于,回来了……”一个深沉而悠远,却带着绕指温柔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第218章 绝地逢生 话落,话音却如山谷回音一般,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荡起来,经久不散—— “你终于,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 “你终于,回来了……” 以这回音为背景,眼前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他站在高山之巅,张开银白色的巨大翅膀,掠下山峦,向广阔无垠的天空翱翔而去,紧接着,又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无数个白衣男子,在山巅展翅而下,飞翔在蔚蓝的天空,与不计其数的银翅男子在空中盘旋,交织,那闪着银色光芒的翅膀,让他们看上去美丽而耀眼,望着望着,我便沉醉在这白色烟花一般的美景中,失了神思。 “淼儿,你在等什么?和我们一起飞啊……”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我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晶莹稚嫩,眉眼却和我有几分相似的少女。 “不,我是狐狸,我不会飞……”发现自己此时也置身高山之巅,我忙后退几步,道。 “不,你会。”少女道,突然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胳膊,飞快地向山巅跑去,我大惊,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带着我纵身一跃,从万丈山巅俯冲而下。 “啊——!!!”一声尖叫,后背有什么东西蹿了出来,带着击碎冰层的轰然声响。 我睁开眼睛,发现方才冰封自己的巨大冰块,已变成一地冰屑,身后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巨大而沉重,还带着与身体融为一体的,血脉相通的知觉。 愕然地低下头,看到倒映着自己身影的冰层上,两只和梦中一样,巨大的银色翅膀,正在我背后伸展挥舞。 这银色的翅膀如一道惊雷,让我惊恐到连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什么??我怎么会有冰凤族的翅膀?!!我是赤狐啊……一定是因为我做的那个诡异的梦!这是残留在脑海里、还未完全散去的幻象! 思及此,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恢复清醒,片刻后,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背后的翅膀果然不见了。 果然只是个幻象! 思及此,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为何,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 本以为必死之局,竟不想能绝地逢生。 赤狐以火为命,冰是它最大的克星,凤斗设此局,目的无非与前两局一样——置赤狐于死地。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冰凤族的冰,似乎对我没有足够的杀伤力,否则我也不会在被凤族的冰冰封在那个山洞里五百年后,活着走出来。 走出了冰原,是一块飘浮着无数陨石的失重空间,这,应该就是凤斗设下的,第三个关卡。 这接二连三,连大气儿都来不及喘的几个关卡,已将我身上的体力耗损掉大半,这若不是风斗设下的最后一关,以我剩余的体力和法力,估计是挺不过去了。 刚跃上一块悬浮在半空的陨石,像设下重重机关的陷阱被按动了开关一样,这个悬浮着千奇百怪、大小不一的石头的失重空间,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然后四周的石头骤雨一般铺天盖地地向我砸来。 石头是从四面八方成无孔不入的罗网之势射过来的,我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隙。 这些石头威力巨大,还未近身,我就感觉到了石头上那摄人心魄的威力。 被这些各个威力不同凡响的石头一块儿撞一下,结果可想而知。 这种封锁所有退路的进攻,只能靠蛮力死抗。 思及此,我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剩下的力气,全部凝聚于掌心,对着飞速射过来的石头,狠狠地挥出一掌。 “轰!”一声重物相击的巨响过后,大部分石头被我暂时震到一边,但因为出力的重心聚集在身前,让四周的石头受力不均,有的受力大,被我击飞出很远,而有的受力小,只不过被我的掌力减缓了一下射过来的速度。 所以,当身前的石头被击飞出去的时候,身后受力最小的,只是被减缓了一下速度的石头,不过刹那的功夫,便一股脑全撞了上来,让猝不及防的我被结结实实地击中。 只觉肺腑一阵撕裂般的痛,我整个人已经被撞得飞了起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腾上半空,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没有任何控制自己或者反抗别人的力气。 我落在另一块石头上,下落的力量实在太大,摔得我喷出一大口血,感觉体内的五脏都要被这一摔,震碎了。 “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反而不知廉耻地找上门了,那我就成全你们!”一个男子的声音陡然从空中响起,似曾相识,不等我看清那人身影,一道冰流已如蛟龙般,穿过漆黑的失重空间,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压,风驰电掣而来。 力气全部用尽的我,已没有多余的能力反抗,只是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住那刺目的冰之光芒,等待死神的到来。 “是你?!”空中忽又响起一声惊呼,紧接着一阵劲风扫过,但预料中那股毁天灭地的冰流却没有落下。 缓缓地睁开紧闭的双眼,我看见冰流以凝固的姿态,停在距我身体两丈左右远的位置,冰流旁,一个白色的身影临空而立,身材颀长,目光幽寒,竟是上次来冰凤族借复灵果树时遇到的那个,指路人。 “怎么,是你……”我道,话落,眼前一黑,终于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头顶是广阔无垠的天空,耳边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如果不是感觉身上的疼痛感像被人医治过一样消失不见了,看着这以地为床,以天为盖的景象,我真的以为自己闯完关后,又被凤斗给扔了出来。 “你来这儿做什么?” 刚从地上坐起来,那个剑法出神入化却练不了法术的冰凤族男子,不,现在应该说是凤斗,阴沉得发黑的脸便映入眼帘,吓得我一个哆嗦。 “艾玛!你……你在啊……” “你来这儿做什么?!”凤斗恍若未闻,再次重复道,听上去颇有些咬牙切齿。 “拜……拜师啊……”看到他那几乎要吃人的凶恶样子,我有些中气不足。 第219章 拜师 “谁让你来跟拜我为师的?!” “无……无相。” “这个该死的老掉毛儿的,真是欺人太甚!!” 老……老掉毛儿的? 闻言,我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这是自我知道无相是天族法术绝世的元老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敢这么叫他滴人。 来者不善啊。 思绪未落,凤斗已像个点燃的炮仗一样,蹿了出去。 “哎……你别走啊!”看着他那气势汹汹的背影,我默默抹了把冷汗: 怎么感觉师父有点……凶、凶多吉少呢。 凤斗走了,我闲来无事,便在这个看上去遗世独立的小地方闲逛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凤斗闭关的地方了。 谁能知道那个在冰凤族的传说中从不出关,对冰凤族内务不闻不问的凤斗,就以带有先天缺陷、剑法超群却不会法术的人尽皆知的废物的身份,潜伏在凤族的弟子之中,对族内的一切,了然于胸? 他这样做,是为了掩藏实力,乱敌人视听,还是为了明察秋毫,对冰凤族中不易被察觉的病症,对症下药? 不管是为了什么,不得不说,凤斗这一招,用的确实高明。 正坐在一棵桃树上玩弄着花瓣,一声巨响,如陨石落地,震得我一个踉跄从树上栽了下来。 “呃……又没控制好力道……”不远处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刚开始我还以为是凤斗回来了,但那清亮高昂的嗓音听上去和凤斗并不一样。 还没等我上前打探来者是谁,又一阵疾风从背后袭来,这阵疾风和刚才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样,力道之猛让人脊背发寒。 “扑通!”我毫无悬念地被这阵风再次掀翻在地。 尼玛,我特么刚爬起来! 我好不容易爬起来滴! 我爬滴老辛苦了! 我…… 我委屈得两眼泪花。 一出场就把我连震带掀的,我到底和这个人有什么仇什么怨? “咦,有个人?”男子道。 闻言,我差点吐血:眼瞎吗你! “呀,还是个女人?” 你丫的,我的性别特征就这么不明显尼吗?! “凤斗这个不近女色的人,竟然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你见过连屋子都不让进,直接给扔草地上的金屋藏娇吗?!! “啧啧,就是火力有点太猛,看把这姑娘折磨滴,都没个人样儿了……” 这家伙脑子里都是什么奇葩东西?!!! 我终于忍不住,一下子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喊: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这‘没个人样’是闯关闯的!还有,你见过金屋藏娇把人扔大街上的吗?!我是来找凤斗拜师的,拜、师、的!!” “呃……”对面的男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抬手默默地擦掉我喷到他脸上的吐沫星子。 虽然见面不怎么愉快,不过这个人看上去好像也不那么可恶。 “你是,赤狐族的?”默默地打量了我一遍,男子不无惊诧地开口。 “是啊,咋滴?”我没有好气儿地开口。 “你是来拜师的,还是来找死的?”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落在男子身边,我凝眸一看,这道闪电不是别人,竟是刚离开不久的凤斗。 他那不知是被雷劈了还是被炮轰了的样子,看上去属实有点儿惨。 “艾玛,你掉煤堆儿里了?”瞥了凤斗一眼,男子被惊吓到一样,打了个哆嗦。 “无相那个该死的!”凤斗恍若未闻,咬牙切齿地开口。 “哦~~”男子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是无相啊,我就说嘛,能把你这只冰凤凰变成烤鸡的,这世上也找不出几个了。” 话音未落,凤斗一个凌厉的眼刀甩过去,男子讪讪一笑,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半个时辰后,当凤斗再次从屋子里走出来,已经变回了没去找无相之前,干净立整,玉树临风的冰凤凰。 不得不说,凤斗虽然已年近中年,但那清冷出尘的气质,丝毫不落正值青春的少年的下风。 “凤斗,你和赤狐到底有什么仇?”抹了把闯关时弄得血污纵横的脸,我忍不住开口。 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凤斗道: “夺妻杀子之仇。” 这么深的仇?!怪不得他会设下如此不留余地的阵法。 “你设下这么凶险的阵法,就不怕伤及无辜吗?” “不会。对方不是赤狐我是不会开启这个阵法的。” 合着这是故意整我的喽?! 思及此,一口老血不可抑制地从心底喷出。 看到我扭曲的表情,一旁的男子笑了笑,对凤斗道: “被夺的是你的妻子?” “不是。” 嗯?? “被杀的是你的孩子?” “不是。” 啊??? “那算什么夺妻杀子?” “差不多啦!” 我:“……” 这哪是差不多,根本是一个一样的地方都没有好吗?! 欺负人,赤裸裸的欺负人啊!!! 我无力地捂住胸口,感觉血槽已空。 虽然这个见面很不愉快,但我还是以凤斗弟子的身份留了下来。 但凤斗似乎一直看我不顺眼。 “用山前那条小河里的水,把这里所有的树,挨个浇一遍。” “全、全浇了?”望了眼一望无际的树林,我张大嘴巴。 “嗯,一棵也不能落,”说罢,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七天后我检查。” 和兔熊,我一直保持着飞鹤传信。 这天,收到兔熊的来信,问我在冰凤族过得怎么样,凤斗是否已经收我为徒了。 本来无坚不摧的我,被他这关怀的话一问,立即脆弱得红了眼眶: 过得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不过,为了不让兔熊担心,我咽下眼泪,胡编了几句过得多么幸福、凤斗对我多么好的话,把信寄了回去。 把这方圆至少百里的树林每一棵都仔细且认真地浇一遍,绝不是件简单的事。 忙活了半个月,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我也只浇完了一小半。 气喘吁吁地浇完一片树林,我提着灌满水的木桶,向另一片树林走去,却看见一道深沟横在两片树林之间。 “真倒霉!”我抱怨道,刚准备施展法术飞过去,却发现这道沟看上去,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 第220章 变相刁难 向沟的方向踏出一脚,果然,我发现了异样:像踏在地面上一样,脚下坚硬结实,没有任何踏空的感觉。 心上一喜,我放下水桶,再次踏出一脚——仍是如此。于是,我试探着一点一点地从沟的这头,踏到了沟的那头,这才彻底放下心,回到沟对面,把木桶拎了过来。 有了这条架在沟上,隐形的桥,浇水省了我不少的力气。 刚浇完对面的两棵树,凤斗突然一脸阴沉地现身在深沟之上。 “你在干什么?!”他怒道,一挥衣袖把我从沟上掀回了树林。 “浇水啊……”把因他这一掀扣在头上的木桶拔下来,我委屈地差点哭出来。 闻言,他眸中的阴霾散了些,但仍是拉着一张脸。 他望了一眼身下的深沟,眸中划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旋即抬起头,厉喝: “不许再接近这个地方!” “不接近,我怎么给对面的树浇水啊?”我道,说罢,催动法术,想用赤狐之火把被水淋湿的衣服烘干。 “不许用赤狐族的法术!”凤斗的一声怒吼,如惊雷响彻天际,吓得我一个哆嗦,法术失控,火苗变成了火焰。 “啊啊啊啊啊啊……”见火焰燎着了一大片衣襟,我一个机灵跳起来,一阵手忙脚乱地乱拍。 “到我房前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凤斗下达最后通牒一样,厉声道,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凤斗可真不是一般的狠。 这一跪,竟让我跪了七天七夜,期间还不许我吃饭不许我喝水,五天下来,连累带饿的我,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要被折腾没一半了。 第六天,收到兔熊的来信时,我已没力气写字,只颤抖着在信上写了六个字: 一切安好,勿念。 七日过后,凤斗终于解除了对我的惩罚,但刁难还在继续: “这个房子旧了,你去距这千里的芒羊山,挑最光滑润泽的石头,运回这里,盖一座五层楼。” “千里外?五层楼??”我瞠目结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五层,就照天庭央云殿的样子盖,外观结构,不能有一丝偏差,否则,后果自负。” “……” 如果不是为了学到让自己成功突破瓶颈,成为名副其实的赤狐族少主人的法术,我才不任他刁难呢! 虽然我并不是真的想成为赤狐族的少主人,只是为了替百折不挠的血弓和自己,争一口气。 在第n次使用远遁术把石头从芒羊山运回来的时候,我一头扎进树林,准备好好地休息一会,却碰到了正在林中和人下棋的凤斗。 那个和凤斗下棋的人,身穿一件天蓝色的长袍,并不像我刚来这里时碰到的那个凤斗的兄弟星玉,让我忍不住想一窥庐山真面目。 走到那蓝色衣袍人身边,我一愣: “凌风?是你?!” “嗯。”微微一笑,凌风点头道,那笑容是我熟悉的样子,温润如玉,柔情似水。 “你们……认识??” “嗯,好哥们!”凌风笑道,把手伸向凤斗的肩膀,亲昵而用力地拍了两下。 哥们?? 凌风和凤斗可差了六百多岁呢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忘年交? “好你大爷,小屁孩儿!”凤斗一拍桌子,道,这一拍力道之大,桌面上摆放着的棋子都他被震得飞了起来。 看来,他今天的心情,十分的不好。 凌风一来,就再也没有走。 而兔熊给我回的信,字数却越来越少。 这天,看完兔熊的回信,我不无幽怨把信纸用力的揉成一团,扔向门口,纸团却没有落地,而是砸在了进来的人的身上。 “这是怎么了?”凌风道,接过从身上滑落的纸团,打开扫了一眼,脸色倏地一黯。 被他这么一问,被凤斗欺负的压抑和委屈与被兔熊的冷落的伤心合到一起,我红了着眼睛,目光比怨妇还哀怨: “兔熊不爱我了,他移情别恋了……” “为什么这么说?”闻言,凌风似是暗松了一口气,道。 “你看他回我的信,才这么几个字!之前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怕有什么机关,把信用法术查看了一遍,又放在水上泡,火上烤,结果,” 说到这里,我已怨愤到近乎哽咽: “不仅一个多余的字没看到,还把信给烧了……” “他……他可能是最近,太忙了……”凌风摸了摸鼻子,道。 而我,发泄完怨气,仍要继续被凤斗变着花样儿刁难。 所以说发泄这种事情,只是自己痛快一下,对现实没有任何用处。 “把凤族的所有树木都修剪整齐。” “所有?”眺望了一眼无边无际的树林,和林外有林看不到尽头的凤族领域,我一口老血喷出,“你咋不一个‘辑枝斩’,把这些树一下子全修完呢?!” “太敷衍。” “……” 一棵大树刚修剪到一半,便见凤斗气咻咻地冲了过来,吼道: “你是来拜师还是来踢馆子的?!还带一堆同伙儿!” “什么?”一句话问得我一头雾水,“什么同伙儿?” “你自己看!” 闻言,我一脸狐疑地来到凤斗住处,环视四周,除了一如既往清幽宁静的房屋树石,别说同伙儿了,连个活物都没看见。 大概是师父老刁难我,做贼心虚,出现幻觉了。 “您教育我太紧,压力太大了,”回到树林,我对正站在树下抑郁到入定状的凤斗道,伸出几根手指在他眼前用力地晃了晃,“你看,这是几?” “三啊。” “看,又出现幻觉了吧,这是六!”我理直气壮地开口。 “明明是三啊……”见状,凤斗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而我趁他揉眼睛之际,忙一阵风似的溜了: 是三,是我说错了,嘿嘿嘿…… “这条沟太碍事了,把它填了。” “不是,师……师父,”俯视脚下一眼望不到底,云雾缭绕的深渊,我愁得五官都要拧到一起了。 这特么的是沟?!你家沟这么深?!这分明是深渊好吧?! 不过,经过我多次被刁难的经验,知道抱怨这招是行不通的,于是我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言辞,道:“这条沟云雾缭绕风景清幽空气新鲜,是个修身养性的绝佳之地,填了多可惜呀!” 第221章 千里镜 “绝佳之地?”凤斗冷哼了一声,道,“那你跳下去吧!” 我:“……” 一天灰头土脸的背土填坑下来,我终于收到了几乎成为我坚持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撑的,兔熊的信。 打开信封的一刹那,我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这一次是不是只有几个字了,而是,有足足的五十大页纸!而且,每一页纸上都和群蚂排衙似的,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粗略一看,每页至少有几千字! 妈蛋,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我耐着性子,将这厚的跟一本长篇小说似的信读完,然后发现这其实不是一封信,而是兔熊从出生到现在的,每天吃喝拉撒的,简介。 兔熊,你丫的是闲得蛋疼吗?!!我攥紧手中的纸,恨不得将它们全乎在兔熊的脸上。 “山前的那条河太吵了,给我挑干了它。”刚填完了深渊,凤斗便又“恪尽职守”地给我找到了新的难题。 “挑干?”我皱眉,“什么意思?” “就是用水桶,一桶一桶地把河水挑干了。明白?” “啥??!” 山前那条河是一般的河吗?那可是绵延千里,横跨人族、妖族,两个大族的河流! 别说十年八年了,就是挑到我老死,也挑不干的啊!这到底是在考验我,还是直接判了我无期徒刑啊?! 欺人太甚! “那个,你……你问过人族、妖族了吗,他们……他们让你挑吗?”我挣扎道。 “让。” “……” “要是,要是这么挑下去的话……那个……那个桶!它不会,累的吗?”我继续挣扎,可怜巴巴地开口。 “不会。” “……”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将这几个月压在心底的委屈,大声质问了出来: “凤斗,你根本就没想过教我法术,对不对?!!” 闻言,凤斗动作一滞,眼底划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旋即冷冷一笑,道: “对啊!怎么,不乐意啊?不乐意就走啊,正好本尊还不想收你呢!” “你!!!” 见状,一股无名火从脚心直蹿头顶,我扔掉手里的土筐,气呼呼地冲出院子: 你不教,我也有办法学! 入夜,我偷偷地爬上凤斗的院墙,向凤斗还未熄灯的房间望去: 这么晚不睡觉,一定是在练法术! 结果,看到一向冰冷腹黑的凤斗竟在看一幅画,而且脸上浮现着我从未没见过的,温柔如水的笑容。 大晚上不睡觉,就是为了看一幅画,大、变、态! 把四肢抖成筛子的自己从两丈多高的墙上弄下来,我委屈巴巴地腹诽。 天刚亮,我再次爬上凤斗的墙,鬼鬼祟祟地向里面张望: 每天都起这么早,一定是在练法术! 结果,刚如愿以偿地看到正在练习法术的凤斗,没等我记下招数,一块儿石子便弓矢般射来,直接将我从两丈多高的高墙上打了下来。 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警觉,不过,我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在被凤斗第二十八次、不间断地从墙头上打下来之后,我觉得还是找个方便快捷的工具去偷学,更好。 “星玉,天界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看到很远之外的东西的宝物?”见星玉再次来找凤斗,我趁他一个人的时候,把他拽到角落里。 “你想干什么?”狐疑地眯起眼睛,星玉道。 “啥也不干啊,就是听说天族有很多功能奇异的宝贝,不知道是吹牛还是真的。”眼珠一转,我道。 “当然是真的。”扇了扇手中的折骨扇,星玉不无得意地开口。 “那传说中能看到很远的,可以穿墙破空的东西,也是真的有的?” “那是当然。” “又吹牛,什么东西能这么厉害?” “千里镜。” “拉倒吧,我咋就没听说过天界有这么个东西呢!”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我继续激他。 “那是你孤陋寡闻!”见状,星玉果然有些急了,恐怕我不信似的,煞有介事地开口,“千里镜是余繁仙君的宝物,就放在天界的昭阳宫,荷花池右边衣柜的第三个抽屉里。” 说得那么详细,我是不是该谢谢这位仁兄?嘎嘎嘎嘎。于是,我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毫不客气地冲上了天宫。 “哎,你……” 身后只剩星玉悔恨的叹息声,在风中飘荡。 有了千里镜,偷学……呸,才没那么猥琐,这回明明是明学!有了千里镜,明学起法术来,就简单多了。 拿出镜子对着凤斗院子的方向一照,凤斗练法术的样子就一览无余地浮现在了镜面上。 刚跟凤斗学了几天,丢了镜子的余繁仙君便找了过来。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确定了偷镜子的人的所在。 当他找到凤斗,并把我留下的纸条一脸愤慨地甩在凤斗……凤斗旁边的星玉身上后,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能找得这么快: “借用一年,别着急,别找,别告诉别人,别把事情闹大,我就用用,一年后肯定完好无损地还你,别问我是谁,别问我把镜子拿哪儿去了,既然拿了,我是不会告诉你,我是凤斗的弟子的。”拿起纸条,星玉回禀凤斗似的,出声读了出来。 艾玛,一激动把自己的身份写上了。 脊背一寒,我转过头,一脸惶恐地看向此时正站在身旁的凤斗。 以凤斗的性格,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丢给余繁,再说上一句:“不用顾忌我,把她往死里打!”却不想,凤斗只是动作一滞,然后冷冷开口: “什么镜子?你看到了吗?” 我一愣,见凤斗看向的人是我,立即抓住机会颠倒黑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凤斗,你不要太过分了!你问偷镜子的人,她当然说没有了!”余繁气的脸色发紫。 “怎么,你的意思是,你打得过我?”冷睨了余繁一眼,凤斗不紧不慢地开口。 闻言,我又是一愣: 太、嚣、张、了! 原来他不只是对我嚣张,嚣张,就是他的本性啊! 不过他不把这种嚣张用在我身上的时候,看上去真的是帅呆了。 “……”余繁像被人硬生生往嘴里塞进了一块石头,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看了我们师徒二人一眼,愤然离去。 第222章 凤斗出手 本以为余繁一走,凤斗就会把我的千里镜没收,或者来个赤脚站刀刃之类的狠辣家法,以儆效尤,却不想他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回房了。 如此,我便存着侥幸心里,继续自己的偷学计划。 第二日,天还未亮我就爬起来,拿出千里镜,将镜子的背面对准凤斗院子的方向。 像往常一样,镜子里浮现了凤斗的身影,不过这次他却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抬眸看向这边。 他看的时候,寒冷如冰的眸子正好对上在镜子这头,正偷看他的我的眼睛,让我像被人抓了个现行,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的千里镜扔出去。 不过,他不过是看了一眼,旋即就像每天一样,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屏气凝神地练起法术。 见状,镜子这头的我暗松了一口气。 一切似乎没什么异常,直到这天我照常练习的时候,身体里的冰能突然爆发,蓝色的冰流冰冻了一大片树林。 没等我明白过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凤斗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一动不动地将我望着,目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阴沉得吓人: “你,竟然是冰凤和赤狐的后代?!怪不得,你会通过赤狐必死的冰煞阵!是哪个忘恩负义的叛徒,竟敢和赤狐族的人私通,生下了你这个杂种?!”说罢,他怒不可遏地抬起手掌。 我看到,蓝色的冰流在他的掌中汇聚翻涌,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要杀了我。 但片刻后,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努力克制着什么似的,他颤抖着收起手掌,离开了。 而我,仍沉浸在方才那个消息里,震惊不已: 我竟然,是冰凤和赤狐的后代?! 我竟然,不是一只纯种的赤狐?! 我一直以为身上的冰能是我被冰封后,残存在体内的类似于后遗症的存在,没想到,竟是流淌在身体里的血脉。 可是,既然是天生的,那一开始为什么还会吞噬我的身体,并且和血脉里的另一个异能,相互排斥呢? 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但这个真相里面的信息量太大,我需要一些时间慢慢消化。 入夜,难以入眠的我出来散步,经过桃林的时候,一声脆响,一个酒壶砸在我脚边,摔了个粉碎。 后退一步,我抬起头,看到了躺在树上,此时已喝得烂醉的凤斗: “还说若杀了她我会后悔一辈子……呵呵,一个凤族和赤狐的杂种,杀了惩一儆百,永绝后患,有什么可后悔的!” 怪不得方才他没有杀我。那是谁跟他说,杀了我他会后悔一辈子的呢? 正疑惑,树上的人清醒了一般,目光森寒地瞥了过来,吓得我心里咯噔一下,逃也似的跑出了树林。 接连三日,凤斗都没有再搭理我,而我也在感觉到他浓烈到几乎能夺走人的呼吸的杀气之后,开始躲着他。 这天,我正站在冰凤族最高的一处山崖上欣赏风景,凤斗突然出现在身后出现。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一个箭步扑到我的面前,二话不说便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你要干什么?”我大惊。 我以为躲开他就没事了,可没想到,他竟然宁可主动来找我,也要杀了我。 “身上流淌着赤狐族的血的,果然都是些阴险自私的东西!我现在就杀了你,为民除害!”他道,陡然收紧手指,他手指上那坚硬的骨节,深深地勒进我的脖子,让我呼吸不得。 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窒息感从胸口处袭来,我感觉到了他身上浓重的杀意,浓重到,不将我杀了,誓不罢休。 挥动手臂,我用力去打他掐着我的手。 可无论是体力还是法力,我都不是他的对手,根本打不开他。 而在我挥动手臂的时候,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导致我一大半的头发都从头上散下来,披到了肩上。 “去死吧!”凤斗厉声道,扼着我脖子的手猛然用力地一推。 来不及尖叫,我整个人已经悬空,从崖顶,飞快地像崖底坠去。 就这样,死了么…… 自来到这里之后,我竭尽所能,完成他提出的各种刁钻过分的要求,而我又自问,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只是因为,我身上有一半赤狐族的血液吗?! 他实在是,太偏激,太残忍了!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拜这种人为师,更不会,让他对我那般歧视折辱! 我定会,让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一声身体落地的巨响,我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跌入了一个柔软、有弹性的物体上。 我被这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体,温柔地弹了起来,然后落回了那不知是什么的物体上。 稳定了一下心神,我低头一看,这“柔软”的物体,竟是一只灵兽的后背。 凤斗的闭关处,除了凤斗,别无他人,没想到,今天竟能在崖下碰到了难得一见的灵兽,还是…… 抬眸四顾,我大吃一惊: 一大群! 莫非之前凤斗说的,我没有看到的同党,就是指这些灵兽? 可是,再怎么样,它们也算不上我的同党啊,我和它们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坠下来之前,我的头发就散下来了一大半,坠下来的时候被风一吹,全都散了下来。 就这样,我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坐在灵兽的背上。 正愁怎么从这群不知是敌是友的灵兽中脱身,一阵劲风便从头顶扑来。 我惊愕抬头,看见凤斗不知是失足还是故意的,竟跟着我从上面跳了下来。 而且,现在离我,只有几丈的距离了。 他是推我的时候,不小心失足坠落的,还是怕我摔不死,想下来补一刀? 可是,其它的先不讲,说时迟那时快,他要再不停,我就要被他活活砸死了。 我现在,只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希望他下来不是为了补一刀。 不过,以之前他对我的态度,即使不来不是为了补一刀,发现我没死,他也得补一刀, 第223章 父母的真实身份 电光火石之间,凤斗一个旋转,避开我,落在了我身旁另一只灵兽的背上。 刚落稳,他便迫不及待地冲过来。 他看上去和刚才一样激动,他的双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肩膀,坚硬的骨节陷进我的肉里,咯得我一阵钝痛。 我惊恐地将他望着,怕他再给我“补一刀”,却见他凝视着我,情真意切地开口: “阿紫,我就知道,你没有真正离开,你的骨血还在……” “什么,什么阿萱?我不是……”我诧异道,不知道现在的他是什么状况。 说着,他整个身体都因为过于激动而显而易见地颤抖起来,他松开一只手,把一个东西举到了我的眼前: 是一只墨绿色的簪子,上面雕刻着一只凤头的图案。 见状,我忙伸手去摸头顶,发现这支簪子正是我头顶的那支。 这只凤头簪,是出生时便插在我头上,它的来历,我也不清楚。 “这是你母亲六百岁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的。”凤斗道,脸色也因为激动而涨得发红。 我头一回见到不近人情的他这么失态,不禁有些无措地倒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世上簪子那么多,相同的更是不计其数,仅凭一个小小的簪子,能断定什么?” “这是我亲手做的簪子,世上独一无二——我不会认错的。”他轻笑了一下,不无笃定地开口。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他的表现如此异常,想必他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思及此,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我莫名地紧张起来。 “世人皆知我与赤狐不共戴天,这一千年来,我忍辱负重,就是为有朝一日,报仇雪恨。我一直没有杀你,并不全是因为无相的话,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经常能在你的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凤斗沉吟道,见我不语,觉察到什么似的,又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不知。我被冰封在一个山洞里,似乎冰封了五百多年,破冰后,我又似乎失去了所有记忆,对自己的身世过往,没有任何印象。” “你被冰封在了山洞里?”闻言,凤斗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沉默片刻,他目露了然之色,不无感慨地开口,“阿萱真是用心良苦……” “阿萱是……”觉察到了什么,我道。 “五百年前那场断了族长一族血脉的旧案,你可听说过?” “听说过。”莫非,母亲和那桩旧案有牵连? “那两个被逼死的人,就是你的母亲和父亲。” “什么?!”我大惊。 对于自己父亲和母亲的身份,我曾设想过无数个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震动三界,人尽皆知的旧案中的男女主角。 没想到,这个我陆续遇到当年故人、似乎与我有着不解之缘的旧案,与我竟是这种关系。 我找了他们十年,没想到,他们就在我身边、人尽皆知的传说里。 “你的母亲是前任冰凤族族长的女儿,叫凤倾鸾,小名阿萱,你的父亲,是赤狐族现任族长的儿子,就是现在,躺在赤狐族的耻辱墓里的,桀骜。”说到这里,他义愤填膺地攥起了拳头,“这些为了不被牵连,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的卑鄙小人!” 我就知道,父母不会撇下我不管,我就知道,这十多年来,他们对我的不闻不问,是有苦衷的! 我的父母,竟是被别人,活活逼死的! 这个大仇,岂能不报?! “都是谁,逼死了他们?!”我攥起拳头,恨恨开口。 “五百年前,三界二十六族的王者,和赤狐族的,所有人!” “赤狐族?”我大惊,“父亲可是族长的亲儿子啊?!” 传言中赤狐族长不肯替父亲求情,已经够令人心寒了,真相怎么会比这传言还残酷? 虽然我有怀疑过父亲的身份,但即使不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只是和我一样,因为被血弓认了主,成为的赤狐族的少主,这朝夕相处、荣辱与共了数年的情义,也不是能轻易抹除的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此,我难以置信。 “同样是为人父母,你外祖父和外祖母,竭尽所有为女儿求情,而你的祖父和祖母,却不择手段想让置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死地,永绝后患。在那场大战中,冰凤族为了保你母亲一条性命,主动请缨‘清理门户’,赤狐族亦请缨,却不想我们是为了救人,他们却是为了杀人。生死攸关的时刻,赤狐族的人突然倒戈,杀死你父亲的同时,连累你母亲葬身火海,让我们连挽救的时间都没有!” 没想到,赤狐竟如此卑鄙无耻,薄情寡义!亏我当初想要回赤狐族认祖归宗! “我要报仇!!” 那些合力逼死我父母的人,从天帝,到赤狐族的每一个弟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必报了。恶有恶报,老天仿佛有眼一般,那些害死你父母的人,现在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没有再报复的必要了。现在,只剩下了赤狐族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渣!不过这些人,用不着你出手,我自有安排:我已经等了五百年了!” “有鱼,我带你见一个人。”脸上露出欣喜和慰藉的笑容,凤斗道。 自从确认了我的身份,凤斗常年冷若冰霜的脸上,就突然出现了很多丰富的表情,好像一潭死水突然流动了起来一样。 或许对有些人而言,他的丰富和真心,只为自己在乎的人存在。 跟着凤斗,来到一道沟壑旁。 看了眼这条沟,我微惊。 这就是一个月前凤斗让我浇树的时候,我为了省力直接从沟上走过去,还因此被凤斗罚跪了七天的深沟吗? 凤斗抬起袖子,对着深沟一拂,那些只翻腾在沟里的云雾便失去禁锢一般,一下子从沟里飘散了出来。 见状我方才知道,那能让我从沟顶上踩着度过而不坠落的东西,不是什么隐形桥梁,而是传说中的,“无痕”结界。 只有法力达到上等境界的人,才能设出这种结界。 它不像三界中常见的“有形”结界,它没有颜色,没有形状,亦没有可将人弹开或挫伤的杀气,它隐于空气,质地坚韧,刀枪不入,可将一些事物隐秘而安全地保护起来。 可见,沟里的人是一个对凤斗来说很特别的人。 第224章 第一百二十五外公还活着 深谷中,空气潮湿,水草丰茂,我跟着凤斗一路深入,最后在一棵根须缠于数丈高的参天古树上的、看似已有千年年岁的巨大人参旁停了下来。 这人参虽大,但触须蜷缩,身子干瘪,看上去似乎很快就要枯萎了。 目光移到人参中间的时候,一张和人一模一样的,老者的脸,浮现在上面,这诡异惊悚的场面吓得我一声尖叫,急忙后退。 “这是你外公。”凤斗道,声音里带着努力压抑着某种情绪的隐忍。 外公? 原来他,并没有死。 虽然他不曾陪伴过我,但那种渗透在血脉里的亲近感,如同故人重逢,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想要依赖。 “外……公……”我难以置信地道,话一出口,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我的外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外公身受重伤,一直靠这人参续命,如今,他的魂魄已经损耗殆尽,剩下的时日,恐怕……恐怕不多了。” “外公……”我哽咽开口,手轻抚上人参褶皱凹凸的身体,心痛如割。 亲情对我而言,曾是如同梦想一样遥远而虚幻的存在,如今历尽苦难,终于梦想成真,可剩下的亲人,除了已经死去的父母,就是这个面目全非、靠人参艰难续命的外公。 现实为什么这么残忍?!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我道,痛苦而无力地弯下身子。 “外孙……”树上的人脸缓缓开口。 我一惊,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忙道:“是,我是您的外孙!” “真好……”那张人脸道,因为苍老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淌下了一滴泪珠,“我天璇一脉没有绝后,我还有外孙……” “是,您还有外孙。”我道,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所有的欢喜、痛苦、无奈,都化作了喉间的哽咽和脸上的泪痕。 “别哭孩子,外公希望你快乐,”那张脸道,声音由之前的沧桑深沉,变得轻柔而宠溺,像在抚摸着一件易碎的珍宝,闻言,我心弦猛颤,像被巨石击中。 “嗯……”我很用力很用力地点头,泪水却如决堤的山洪,奔流不止。 “不哭,我不哭!”我抬起袖子,用力地擦去脸上的泪,却偏偏事与愿违,旧的泪痕刚擦干,新的泪痕便又覆了上来。 那张脸叹息了一声,突然控诉似的高声道: “我天璇苦命的儿孙啊!” 这声音听上去十分高亢,带着一抹异常。 我隐约感觉到了有什么,而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张脸上便浮现出了宠溺而迷茫的表情: “女儿,你有后了。” 话落,那双浑浊的眼睛陡然失去光芒,人参原本已经蜷缩的根须打蔫枯萎,一根根从人参上掉落。 预感到了什么,我忙把手伸向那外公的脸,却在指尖触到人参的那一刻,人脸骤然与人参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外公呢?!凤斗,我外公呢?!他去哪里了?!!”虽然已经猜到原由,我还是不愿相信地大声问道。 “他……他死了……”凤斗道,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不!不——!不要!你是我最后的亲人了,我们才刚刚相聚,不要抛弃我,不要——!求求你!求求你了!求求你……”我用力的抓住人参,用力到十根手指刺破人参的身体,深深地嵌了进去。 平生第一次,我从心中生出一股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和无力感。 “当年,是谁伤了外公?!”我低吼,恨不得将这世上的一切全部摧毁。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下什么似的,凤斗缓缓开口: “那场大战中,赤狐族族长突然临阵倒戈,启动诛心阵,你外公为救你母亲,情急之下,祭出全身法力与法阵相抗,却因此遭受重创,身受重伤。自那之后,他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精血耗尽后,我把他的身体放入人参中,以人参的灵气续命。” “那为什么传闻说外公在五百年前就死了?” “你外公违背天帝的命令,私自出手救你娘,你外婆怕被别人知道,就用法术掩盖了你外公的伤势。后来你外公耗尽精血的时候,为了圆之前的谎言,你外婆便对外宣称他思女成疾,已抑郁而终。” “若不是我一直以阿萱还留有骨血这件事骗他,他恐怕也活不到今日。这棵人参虽年逾千年,但毕竟是棵还未化形的劣参,能延续他四百年的寿命,已是极限,但就因为想看你一眼,他竟又挣扎着多活了一百多年。” “为什么刚相遇就分离?!为什么一点儿和亲人相处的时间都不给我?!”手无力地从人参上滑落,我瘫坐在地上,发出难以抑制的哀嚎,“为什么?!!” 闻言,凤斗深邃而暗流汹涌的眸子移上我的脸,划过一抹心疼。 “生死离别也并不一定都是痛苦的。他今日的死,我想他是幸福的,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女儿的血脉,没有白坚持这五百年,而且,如果他死在了五百年前,那你连他的最后一面都不会见到,对他和你来说,这都是不幸之中,最幸运的结果了,不是吗?”似放下什么似的,凤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 他循循善诱的模样,让我再次想起了大魔头。 他已经死了,可他却总是猝不及防、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可能,这就是大魔头,一个对我而言深入灵魂,意义非凡的存在。 “况且,他不是你最后的亲人,”凤斗低下头,全神贯注地将我望着,目光里闪烁着如磐石般坚毅的光,“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他那坚毅的目光如擎天巨柱,似乎能撑起这世间的一切苦难,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安全感。 “你?你是……”如流行划过夜空,心里关于亲人的那片已经死寂到黑暗的天空,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想到这个不打不相识,传说中残忍暴虐,不近人情,现实中又爱恨分明,忍辱负重的凤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竟有些激动和欢喜,好像沿途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一朵花,回到家后发现竟长在自己院子里一样。 第225章 母亲的画像 “我是你母舅,你母亲的哥哥。” “舅舅?”我脱口道。 我竟还有个亲人,而且这个亲人正风华正茂,完好无损地站在我的面前,会陪我很久很久,甚至会走完整个余生! 我没有被亲情抛弃,我还有亲人,我不用做茕茕孑立的孤儿了! 话落,我望着凤斗,脸上扬起一抹欣喜的笑容。 “阿萱留下的子嗣,可就你一个人?”抬起大手,安抚似的摸了摸我的头,凤斗想起了什么,正色道。 一个? 闻言,脑海同时浮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经常出现在我梦里,身份好似我哥哥的白衣人,伏愁;另一个就是戴着面具的,铭殇。 但我的哥哥,只有一个。 梦只是梦,不过是梦境根据现实中见到的事物,拼凑出来的假象。 无相说过,他的两个徒弟留下了两个孩子,而我又亲眼看到铭殇为了报当年之仇杀了助纣为虐的谢鸳! 刚得知自己的身世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他,就是我的亲哥哥! 而我之所以会在“哥哥”的身上看到伏愁的脸,不过是因为我从未见过铭殇,所以他的脸,会被伏愁的脸,移花接木。 伏愁和铭殇,根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铭殇!”我脱口惊呼,“他就是母亲的另一个孩子!” 闻言,凤斗想起什么似的,嘴角轻扬,似释然又似调侃: “果然是他。他义愤填膺地跑来质问我当年那件事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跟阿萱的关系不同寻常。” 旋即,欣喜一笑,他又道: “这小子的法力已经这么高了……看来阿萱不仅后继有人,还后生可畏啊……” 走出深沟,凤斗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抬起衣袖,用力一甩,顷刻间,天塌地陷,尘埃四起间,方才还数丈深的沟壑,变成了平地。 之后,他抬起头,望向前方,若有所思地开口:“有鱼,想知道你的娘亲长什么样子吗?” “想。” “跟我来。” 说罢,凤斗向前走去,我一路跟着他,走到他的卧室门口。 他走进卧室,从床边的衣柜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被机关加密的,构造精奇、不知道什么材料制成的盒子,他按我看不懂的复杂次序拨动了盒子上的几个按钮,旋即盒子自动打开,一副卷轴从里面弹了出来。 他把那个卷轴小心而轻柔地拿出来,像呵护着心上人一般,缓缓地放在窗前的桌子上。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数日前他在窗前看到这幅画时,眉眼异常温柔的样子,我总感觉,他和母亲之间,除了兄妹之情,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有鱼,你过来。” 闻言,我走过去,在桌前站定。 看了看卷轴,联系之前凤斗说的话,我道:“这个,是我母亲的画像?” “嗯。” 说着,凤斗由下到上,缓缓地打开画卷,而我则屏气凝神,像等待一场洗礼一样,等待着与画中之人的相见。 画卷在凤斗骨节分明的手指的蠕动下,缓缓展开: 秀美的鞋子,晶莹白皙的脚踝,曳地的白色蕾丝长裙,裙子的褶皱中隐约可见修长笔直的双腿;衣袖轻盈飘逸,如玉般晶莹润泽的白皙的手腕,从袖口露出一截…… 虽还未看到她的脸面,但从如此美妙多娇的身姿上就可看出,她定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 画轴转到尽头,一张如花似玉的脚露了出来,将目光移上那张脸的瞬间,我心上一颤,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眼: 这个女子,竟是……竟是那个我刚诞生的那一年里,经常出现在我梦里,不是威吓,就是说着一些我听不明白的话的女子,更是那个,留下预言让村民们活活把我逼死的,山村女神! 怎么会是,她呢?! 对母亲那出自骨血里的爱和依赖,与那些曾在梦和现实中,留下刻骨铭心的恐惧和仇恨交织,矛盾地撕扯着我,让我怔愣地望着这幅画,不知道是该拿起,还是该远离。 “你见过她?”觉察到了什么,凤斗不无惊诧地开口。 “见过。”咬了咬嘴唇,我鼓起勇气,缓缓开口,“在梦里,在山村里的石像上,但是,梦里,她要杀了我,山村里,她留下预言,让村民见到我,务必铲除。” “她入你梦,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提醒你什么,梦里三分真,七分假,梦里的杀意并不意味着现实的残害。”闻言,觉察到了我的矛盾,凤斗若有所思地开口,“她的真实用意,需要你用心去感受。她留下的那个预言,完整的话是什么?” “寒冰之女,毁村灭门,遇之,必杀。”我一字不差地开口。 这句话,是在我用异能救了全村人,却被他们恩将仇报,逼到水流湍急的河边时听到的、令我万念俱灰的话,自然是,刻骨铭心。 若梦里的威吓是为了提醒我、激发身上的异能保护自己,那剩下的这句话,便是我唯一解不开的心结。 沉思片刻,凤斗明白了什么似的,豁然一笑,道: “这句话的原文应该是,寒冰之女,毁村灭门,遇之,必逐。” 闻言,想起说这句话时,村长和巫师互相交换的怪异眼神,我恍然大悟: 是村长和巫师,是他们怕我身上的异能伤害到他们,于是篡改了母亲留下的预言,欲“名正言顺”地,置我于死地。 “她留下这个预言,是想借助村民的手,驱逐你离开那片危机四伏之地。她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可惜,世事无常,人心险恶。她曾于怪兽口中救下的人的后代,不仅没有保护我,还把我逼死河中。 真是,讽刺。 “这样说来,几百年前阿萱应该就算到了你会有此一劫……”似是想到了什么,凤斗沉吟道,“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望宇。” “望宇……望宇,望鱼,”凤斗豁然一笑,道,“是了,她在五百年前就算到了你的名字,那句预言和这个村子的名字,都是她故意留给你的。” 第226章 血弓的异样 “望鱼?”我喃喃重复,眼前浮现娘亲坐在村口的石头上,深情而悲凉地遥望着远方的样子: 望鱼,望鱼。盼望有鱼,平安,喜乐。 思及此,两滴温热的液体从眼中滑落—— 母亲,我,好想你啊…… 次日,凤斗开始正式传授我法术。 冰凤族的心决和功法与我学过的其它法术大相径庭,所以学冰凤族的法术我等于从零开始,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借鉴的基础,所以学起来十分吃力。 “不对,重来!” “错了!你用的是狐族的运功方式,冰凤和赤狐截然相反,用狐族的方式学凤族的法术,轻则损伤元气,重则爆体而亡!” “练!最基础的都掌握不了,怎么学冰凤族的法术?!今天练不会,晚上别睡觉!” …… 凤斗和兔熊、大魔头、无相、盈雪……历任师父一样,一丝不苟,严厉苛刻,大概优秀的人对自己的徒弟,都是如此严格。 但饶是如此,将两个同样强大而天生相斥的血统融合,还是十分困难的。 所以刚开始的一个月,我竭尽全力,也只是将两种血统融合在了一起,冰凤族的法术一个也没来得及学。 融合了血统,在凤斗的教授下,我成功突破六尾,提升到了七尾,又在凤斗的指导下,从七尾,成功修炼出八尾,然后……凤斗崩溃了。 “这都什么玩意儿!”扔掉监督我练功时用来打我的木棒,凤斗怒喝,“冰凤族的血统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我教的可是冰凤族的法术,冰凤族的!竟然把我最讨厌的赤狐族的法术练到了八尾,我特么的……” “没事没事,师父再努努力,努努力,或许下一次长出的就不是赤狐族的尾巴,而是冰凤族的翅膀了呢!”见状,我忙一脸堆笑地安慰。 于是,在凤斗的努力下,我成功地,长出了九尾。 “……”望着火焰似在我身后伸展挥舞的尾巴,凤斗悲痛望天,一脸的生无可恋。 “没事没事,都是法术,哪种都一样,一样,”我忙讪笑着宽慰他,“能突破就好,能突破就好……” “我就不信了,你还能长出十尾来!”凤斗怒气冲冲地开口,之后,凤斗赌气似的又坚持不懈地传授了我半年的法术。 这次,虽然没如凤斗所言长出十尾,但所有从凤斗那里学来的冰凤族法术,都像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望着一点儿冰凤族的法术都施展不出来的我,凤斗终于接受了现实,用力地喟叹一声,似要把心中的所有郁结都通过这声叹息倾吐出去: “或许是,机缘未到吧……” 于是,我告别凤斗,踏上了回赤狐族的路。 刚得知父母被赤狐族杀害后,我确实想灭了整个狐族泄愤,但很快我就恢复了理智。 那件旧案是五百多年前的事,要找真凶也要从如今狐族已年过千岁的人中下手,和年少一辈无关,不能殃及无辜。 所以,我这次回去,除了打败曾嘲笑我的赤狐族其它圣器的主人,替自己和血弓出一口气,还有就是暗中找出当年害死我父母的凶手,报仇雪恨。 回到赤狐族,我第一个去见的,就是我的师父,盈雪。 一年多不见,也不知道那个认真可爱的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刚迈进盈雪的宫殿,便看到了盈雪那抹熟悉的身影,不过从没有侍从的她,此时身后竟多了一个赤狐族少女。 难道,这是师父新认的徒弟? 思及此,我心上蓦然一酸:我就一年没回来,师父就移情别恋了啊! 刚要抱怨,盈雪已厉声开口,声音异常响亮:“有鱼,你不是去找无相了吗?怎么会拜赤狐族的死对头凤斗为师?!” 她的话中,带着溢于言表的怒火,我隐约觉察到这话中的不妙,本想说出实情,但瞥了眼盈雪身旁的陌生少女,不得不改口: “无相让我找的,说只有他能帮我解决血统的问题。你看,在他的指导下,现在的我已经成功突破瓶颈,修炼到九尾了。” “我的定情信物丢了,你帮我去找!”话音刚落,盈雪又道,声音响亮而快速,带着一丝催促的意味,她挤了挤眼睛,似乎在暗示我什么,但是我没看明白,刚像问个清楚,盈雪已预感到什么似的,立即打断,声音如刚重逢时一样严厉: “快去找!!” “哦……”我弱弱地点了点头。 可能方才是我多虑了,她只是急着找那块映月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而已。 刚听盈雪的话走出院子,盈雪身边多出来的那个狐族少女便追了上来,她拽住我的胳膊,盈盈一笑,看上去疏离而有礼: “不用去找了,长老找到了。” “这么快?”我诧异。 “嗯。” “怎么找到的?”我道,转身便向殿内走去,却被少女拦住了,仍是疏离而有礼地一笑,道: “信物是找到了,可血弓还在族长的大堂里,长老让你去把月弓取回来。” “血弓怎么被拿到族长的大堂上去了?”我一惊,“是族长不想给我了吗?” “不是,是族长发现血弓有异样,拿去查看了。” “哦。”闻言,我暗松了一口气。 方才听师父说起我拜狐族死对头为师这件事,我还以为族长因此怪罪,没收了我的血弓呢。 可能盈雪担心的,也是这件事,所以方才才对我有那么大的火气。 还未走进院子,我便看见血弓远远地被放在族长正厅中的一个木架子上,刚要迈进门槛,血弓上突然爆发出一股红色能量,将我击退了一步。 它似乎,不想让人靠近。 怪不得那女弟子说它有异样,这平时粘我粘得恨不得把自己绑在我身上的血弓,连我都不让靠近了,可不是有异样嘛! 但此时我已经是修为突破了九尾的强者,这点斥力根本奈何不了我。 略一抬指,它的排斥就被我化解于无形,可它还是不断从体内释放出排斥的法力,而且我离它越近,它就越躁动,在我完全走进了大堂后,它竟像煮沸了的开水一样,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看来血弓这回是真的病得不清…… 刚伸手要去拿血弓,血弓突然飞起向我射了过来,刚要出手防御,却听“铮”地一声脆响,重物撞击的声音于对面响起,是什么东西与血弓相撞,而血弓并没有射中我,它只是横在我胸前,似乎替我挡住了什么。 第227章 同归于尽 正在这时,数道劲风从四周袭来,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铺天盖地,我立即伸出九尾,像茧蛹一样,将自己紧紧包裹,下一刻,如钢针入骨,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从狐尾上传来,与此同时,血弓所在的方向传来一声哀鸣,似乎也受到了重创。 这个灵力很强又十分抗打的血弓,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人重创? 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我绽开狐尾,看向不远处的血弓。 此时它倒在地上,弓身上原本耀眼的光芒,变得十分黯淡,那时隐时现的光芒,如濒死之人的呼吸。 我忙冲血弓跑过去,却见一道弧状的红光,裹挟着一股慑人的力量,如同一柄闪着寒光的刀刃,闪电般向我射来。 见状,我忙一个转身避开,却见下一瞬,无数道与之前那道红光相似的光芒,骤雨一般,接连不断地打在血弓身上,打得光芒本来已变得黯淡血弓,发出一阵垂死挣扎般的震颤。 “血弓!!!”我脱口惊呼,像呼唤一个马上就要死去的战友。 咽气般,血弓的光芒陡然熄灭,还不等我悲痛,一阵刺目的光芒从血弓内爆发出来,旋即一个血红色的影子箭矢一般从血弓里射出来,落在了我的身旁。 这团红影一落地,便化成了一个身穿红衣,看上去和凡间十八九岁少年差不多大的少年。 “噗……”一口血从口中喷出,少年半跪在了地上, “你、你是……”看了看少年一出现,就消失不见的血弓,我想起了盈雪师父跟我说过的话: “五百年血弓为了保护自己的上一任主人桀骜,受诛心阵重创,弓灵陷入沉睡,至于什么时候苏醒,没有人能预知,只能看机缘了。” “弓灵?!”我脱口惊呼,“你醒了?!” “再不醒就没命了……”少年抹掉嘴角的血迹,恨恨开口,眼中那冲天的怨气,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见过送死的,没见过自己排除万难也要打进陷阱里送死的——那么提醒你都没好使,老子活了几千年就没这么憋屈过!” “……”闻言,我方意识到了什么,抬眼一看,只见自己和血弓被困在一个由无数光线交织而成的阵法里,这光线密密咂咂,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尽头,不知道由这红线构成的法阵,究竟有多大。 原来这是特地为我设的陷阱,血弓只是一个诱饵,把它放在这里,就是为了引我上钩。 现在我才明白,盈雪师父方才的异样,是在暗示我马上离开这里,而我却没有及时领会。 现在回想起来,她之所以只能暗示,是因为受到了别人的监视。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跟在盈雪身边的陌生少女,应该就是族长派来监视师父的。 不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大错,会把自己弄到如此境地,竟连师父也连累了。 “这种阵法怎么出去?”我对血弓道。 “出不去了。”血弓嘲讽一笑,不知是在笑我还是在笑设下这个陷阱的人,“这是赤狐的护族大阵,灭天阵,阵里的每一条光线都连接着一个赤狐族的族人,整个光阵等于凝聚了所有赤狐族族人的性命和法力,要破这个阵,便等于和整个狐族抗衡。” 话音未落,一只在半空中凝聚而成的巨大狐爪冲着我们站立的地方狠狠拍下,我下意识地伸手挽住血弓的腰,一个瞬移躲开了狐爪,却不想那汇集了整个狐族法力的狐爪不仅体型庞大,威力亦震天动地,虽躲过了它的掌心,但被它边缘擦到的我仍是被狠狠地震飞了出去。 “噗……”以身体做垫子护住血弓的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倒的同时,背后传来塌陷的轰鸣声,地面竟被我砸出了一个丈深的大坑。 “你……你没事吧?!”被喷了一侧脸血的血弓忙转过身,一脸担忧地望向我。 “有……事……”我艰难开口,话一出口,嘴里又涌出了一股血沫。闻言,血弓脸色一黯,星眸里瞬间腾起滔天怒火。 “快……被你……压死了……”嘴角努力扯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继续道。 见状,血弓方松了一口气,阴郁的脸色有所缓和。他一个翻滚从我身上移开,然后纵身一跃,掠到坑上,冲我伸出一只手。 抬手握住他干瘦到有些咯人的手掌,我掠到坑上,不等站稳,又一只狐爪当头拍来,刚要施展法术抵抗,却觉察到远处风尘四起——这是狐爪要落地时,激起的异象:这次拍下的狐爪,竟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而狐爪快若闪电,就在我一个愣神间已近在眼前,我已没有空暇去管血弓,只能竭尽全力自保。 两声地动山摇的巨响过后,脚下的地面被震得寸寸碎裂,成功接住了狐爪这一击的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过头去看身旁的血弓。 而旁边,那巨大的狐爪也没有落地,而是被血弓死死擎住,不过此时的他看上去和我一样吃力,恐怕也已经尽了全力。 二击没有得手,两只狐爪散作数道光芒,然后再次于半空中凝聚成型,不过这次凝聚而成的,是一张带着狐狸尖利如剑的牙齿的血盆大口。 接下方才那一招的我们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一击下来,必然凶多吉少。 正在我和血弓面面相觑,眼里露出坚毅而决绝的光芒时,一只巨大的冰凤凰从铺天盖地的法阵外翱翔而至,冰凤一声响彻云霄的长鸣,传来我熟悉的声音: “五百年前你们害了我义父一家的账,是时候清算了!” 听到声音,我又惊又喜:是凤斗!是我的母舅凤斗!他来救我们了! 思绪未落,白色的光芒如泛滥的海水一样,从凤凰的身体里爆发出来,飓风般席卷了一切。 天塌地陷,飞沙走石。我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了眼睛。 而这飓风只持续了一刻就销声匿迹,恢复平静的四周,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当我移开遮住双眼的手时才发现,断壁残垣,尸横遍野,传说中跻身上古五大神族之列的赤狐族,已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第228章 白狐 然而当我移开遮住双眼的手时才发现,断壁残垣,尸横遍野,传说中跻身上古五大神族之列的赤狐族,已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血弓说过,这个灭天阵连接着所有赤狐族人的性命,破了这个阵,就等于灭了整个赤狐族。 可以一己之力,与整个赤狐族对抗,凤斗虽然厉害,可是他……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抬起头,望向天空中方才那只巨大的冰凤停留过的地方,只看到白雾般虚幻的凤影,随风消散: 凤斗竟和赤狐全族,同归于尽了! 心上猛的一痛,如利刃穿过,我难以置信地凝眸,努力在天空上寻找着凤斗的身影。 他是我在这个世间,最后的一个亲人了,我不要他有事,不要! “不!不——!!舅舅,快回来!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没有搜寻到凤斗一丝气息的我,悲痛欲绝,撕心的呼喊生如同厉鬼的哀嚎,痛苦而绝望。 要知道救我要牺牲他,我宁可他不救! “谁让你救了?谁让你救了?!你怎么这么傻!!舅舅,不要抛下有鱼啊,不要啊——!!你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你不要这么残忍!不要——!” 如果不是赤狐族启动这灭天大阵,我就不会被困,我若是没有被困,舅舅就不会死! 是狐族,是他们害死了我的舅舅!! 猛然起身,我一掌震飞埋住我半截腰身的尘土,掠上半空: 我要让赤狐族血债血偿,一个活口,都不留!! 九天狐尾如烈焰腾上半空,我将法力催动到极致,施展法术,搜寻着这片已被夷平的狐族的幸存者的气息。 身下,一股熟悉的气息在迅速衰弱。 能亲手杀了赤狐族的人,我就绝不给他们自生自灭的机会! 一尾巴甩在身下的废墟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遍体鳞伤地出现在眼前。 看到那个人的脸,我心上一紧: 竟然是,盈雪师父! 心里如打碎了瓶瓶罐罐,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盈雪,只是下意识地落到盈雪身边,将她抱在怀里。 “有……有鱼……”嘴角的血已经被尘土吸干,盈雪望着我,艰难地开口,刚说出两个字,手便彻底垂落在尘埃里。 一滴泪随着手的坠落,从她粘满灰尘的眼角滑落,似乎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化在了这一颗饱含着遗憾和不舍的泪珠里。 “师父……师父!!”把盈雪用力拥进怀里,我泪如雨下。 这件事,不怪她,不能,怪她。 可是,我能原谅的人,也只有这个曾念及师徒之情在我落入陷阱前,提示过我的她,仅此,而已。 几声婴儿的啼哭从远处的废墟里传来,如一簇火焰,点燃了我敏感的神经。 瞬移到声音传出的废墟前,我一挥衣袖,阻挡着声音的断壁残垣被扫到一边,一个墙角的夹缝中,两个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嗷嗷啼哭。 “如今整个赤狐族,只剩下了你们两个婴儿,”望着他们,我恨恨地勾起嘴角,抬起手,缓缓地掐向两个婴儿的脖子,“那你们,就替这些害死我舅舅的狐族人,偿命吧!” 见到我,他们觉察到什么似的,止住哭声,用黑白分明,纯净到一尘不染的眼睛,全神贯注地将我盯着。 在我的手滑到他们脖颈的时候,他们突然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寻求依赖般,抱住了我的手腕。 他们软糯的手臂缠上我手腕的瞬间,我如被电击,心头涌上一阵酥麻: 他们,他们只是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不通世事的孩子啊…… 思及此,无相的话蓦然浮现在耳畔: “丫头,你要记住,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伤人性命,更不要,滥杀无辜。” 缓缓放下伸向两个孩子的手,我把两个孩子从夹缝中抱出,伸手依次探进二人的襁褓,发现了两个似是他们父母临死前留在他们身上的,类似遗物的小盒子。 我没有看,只是继续将手向里伸,扯出两张用来包裹他们身子的白布,撕扯连接成一个背带,将两个婴儿装进背带,背在身后。 “赤狐族已亡,过去的恩怨,从今天起,一笔勾销。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赤狐族的始祖,我一定要把你们养成重情重义的好人,绝不让你们步那些人的后尘!” 刚走出宫殿的废墟,只见远处一片浩瀚的白色,巨浪般,奔腾而至,将我围在了中央。 是狐族的另一个分支,白狐族。 同是狐族,赤狐族被灭,他们是来为同族报仇的吗? 思及此,我握紧了在刚才的震动之下变回原型的血弓,警戒地横在胸前。 “杀了这两个孩子,或者,陪它们,一起死。” 闻言,心弦一松的同时,我难以置信地将目光移上说话者的脸。 那是一个骑着不知是虎还是狼的灵兽,飘浮在半空,看上去像是这群人的头领的美貌女子。 不,应该说是族长。 因为在她四周,是骑着各种灵兽的,传承着白狐族绝佳姿容,有男有女的白狐族长老,而她的身下,是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白狐大军。 兔死尚且狐悲,何况是同族?! 我一定是听错了。 “你们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我高声道,握紧了手中的血弓。 若他们出手,我会第一时间护住自己。 “就是杀了你背后的孩子,或者,让我们把你们都杀了。你杀了他们,我们可以保你无恙,不杀,你就只有死路一条。该怎么选择,只要你不傻,应该知道。”族长身后,一个骑着飞马的男子道。 没想到,他们不是来救人,而是来斩草除根的—— 若我杀了两个孩子,他们便可对外宣称,是我断了赤狐族的根;若我不识时务,最后让他们把我和两个赤狐遗孤都杀掉,他们可以对外宣称,是我先断了赤狐族的根,然后他们才杀我报仇。 总之,无论是那种结果,他们都可以通过让我背锅的方式,成全他们并没有对赤狐族痛下杀手的君子形象。 白狐与赤狐之间的争斗我虽早有耳闻,却觉得那不过是同族之间的磕磕碰碰,无关大体,却没想到,为了得到狐族的统治权,白狐竟能做出如此没有原则、丧心病狂之事! “我一个失去至亲,与赤狐不共戴天的人,尚能心存恻隐,放过两个纯净无辜的孩子,你们却同室操戈,一点后路不留,还有没有人性?!!”我义愤填膺地开口,一股怒火从胸腔直蹿头顶。 “少废话!是杀,还是不杀?!”另一个长老不耐烦地吼道。 “呵,杀了他们可以,但需得,赔上一族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人的命来!”我厉声道,话音未落,狐尾已幻化出九条红色虬龙腾上半空,趁空中的白狐族众长老没有防备之际,挟雷裹电,俯冲而下。 第229章 孤军奋战 第230章 凌风和 兔熊 “……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我点了点头。 “那要是,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呢?”他道,异常认真地望向我。 闻言,我心上一紧,忙道:“我已经和兔熊在一起了,请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你这么优秀,一定会遇到更好、比我更值得你用无上宠爱捧在手心里的姑娘!”说罢,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冷酷,我迎上凌风好看的双眸,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 “嗯,”一直认真地将我望着的凌风忽然扬起嘴角,笑了,“你这么笨,我一定能遇到一个更好的姑娘!” 辞别凌风,我背着两个孩子,回到生活的那个山洞,找兔熊。 好久没见它了,也不知道它是胖了瘦了,黑了白了,胃口怎么样,身体好不好……之前它写给我的信中说,想告诉我一个秘密,但怕我生气,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秘密…… 眼看就要到山洞了,隐约看到前方的树丛里有人影闪动,我戒备地停下了脚步。 “凌风,你想瞒有鱼一辈子吗?”似曾相识的声音穿过树丛,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是火蕊的? 心上一惊,我伸长脖子,想透过树枝的缝隙,看个究竟: 透过树枝的缝隙,我能看到一个身穿蓝色长袍,修长挺拔的男子,和一个,穿着红得刺目的裙摆,妖娆袅娜的女子。 只是,与他们隔了几棵树距离的我,只能隐隐绰绰地看到二人的五官,不过凭我对她们的熟悉程度,即使没有完全看清,也可以确定: 这两个人,就是凌风和火蕊。 他们两个相对而立,隔了约有两步远。 “我会找合适的时间,把这件事跟她解释清楚。”凌风道,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隐约带了一丝担忧和不确定。 火蕊轻笑了两声,向前迈了一大步。 两个人的身高正好差一头,火蕊走近这一步,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不到两寸。 火蕊抬起头,仰视着凌风的眼睛,气氛暧昧,而凌风则偏过头,似乎在有意躲避着她的目光。 冷哼一声,火蕊缓缓开口,语气阴冷之中带着些许幸灾乐祸:?“?如果她知道,凌风就是兔熊,兔熊就是凌风,你说,她会怎么想呢?” 火蕊的话,如一个惊雷,轰地一声,炸得我的思绪瞬间一片空白。 火蕊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着凌风的反应,而凌风却低着头,默不作声。 她张开嘴,又说了些什么,而我却一句也没听见,只有她之前说的话,魔咒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脑海: “?如果她知道,凌风就是兔熊,兔熊就是凌风,你说,她会怎么想呢?” “?如果她知道,凌风就是兔熊,兔熊就是凌风,你说,她会怎么想呢?” …… 我攥起拳头,压抑住变得急促的呼吸,努力让自己去接受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真相: 凌风和兔熊,竟然,是同一个人?!! 在我彻底斩断对凌风的情丝,爱上兔熊后,你告诉我,兔熊和凌风,其实是同一个人?! 那我呢,算什么?! 倾尽所有,像个小丑一样,在另一个他的面前,为寻找他而忧急如焚; 为了得到另一个他的心,遍体鳞伤; 为了明确自己的真爱,在这两个带给我同样感觉的他之间,煎熬徘徊; 为了给另一个他的承诺,铤而走险,把自己的生死置于一线…… 一阵彻骨的寒意兜头而下,渗入了身上的每个毛孔,让我下意识地发出一阵战栗: 如果我死在了,他为了证明我对另一个他的忠贞,刻意亲近的火蕊的手上; 如果我死在了,被他伤到万念俱灰后,孤注一掷去闯的大魔头的魔域中; 如果我死在了,为了阻止另一个他因为一时冲动而决定的婚姻,赌上自己性命去闯的无相的噬心阵里…… 哈哈哈…… 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从眼里涌出,瞬间湿了我的整张脸: 他真正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那个,被别人专一不二、至死不渝爱着的,高高在上的自己! 而我,却因为爱,因为信任,傻傻地卸下所有防备,傻傻地相信着他所说、所耍的一切诡计! 哈哈哈哈…… 撕心裂肺的痛从胸口炸开,袭卷了四肢百骸,回忆被撕出一道又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过去发生的一切,一幕又一幕地重现在眼前: “你和兔熊的感情很好?”凌风注视着我的眼睛,道。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射进我的心里。 “嗯。” “你喜欢它哪点?” “我喜欢它毛绒绒的身体,每天抱着睡觉很舒服。”我想了想,道。 “流氓!” ……我怒火中烧,双手按住桌沿,注视着二人,道:“男女授授不亲,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凌风鄙夷地冷哼一声,站起来,恐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高声道,“你是来找兔熊的,不是来追男人、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的!” “有鱼,你真的打算离开吗?”凌风斜倚在门框上,望着正在收拾行礼的我,目光晦暗不明。 把叠好的被子放进包裹,泪顺着眼角流下,默默无声地,滴到被子上,化成一团团水渍。 “你,”见我默不作声,凌风再次开口,却欲言又止,过了半晌,缓缓地道,“放弃了吗?” “有鱼,”抬起被握住的手腕,凌风注视着我,目光闪烁不定,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你来这里,是为了抢婚,还是为了救我?” …… 他说过的每句话,我何曾忘过,原来举手投足间,他早已漏洞百出,而我却因为信任?,从未怀疑过他半分!! 我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大,最大,最大的大傻瓜!! 自嘲一笑,我转过身,踉跄地迈开步子。 我深爱的人,只是把我当自己的盾牌、玩物; 从始至终,他从未,真正的,在乎过我,哪怕,只有半分…… 我一次接一次施展远遁术,拼了命似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何处,只知道,我要离开他,离开和他有关的一切的一切,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他。 第231章 隐居避世 终于,重伤未愈的我因频繁施法撕裂身上的伤口,一口血从口中喷出。 按住剧痛如绞的胸口,我停了下来。 我所有的爱恋,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执念,都给了那个化形后,叫做凌风的灵兽。 可是,他,从未爱过我。 没有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包括自己。 这个世界于我,剩下的,似乎只有,无边无尽的,痛苦,和煎熬。 “哇哇……”背后婴儿的啼哭声把我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 以前的一切,就当做了一场恶梦,为了背后这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我要,坚持下去: 会好的。 时间,会让背后这两个孩子长大,同样,也会愈合一切伤口,让我把失去的自己,找回来。 抬眸四顾,只见四周山深林幽,似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纷扰。 这个地方,正适合此时的我。 用法术,在依山傍水的地方,盖起一间木屋,我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住了进去。 既是嗷嗷待哺,没有食物吃是不行的。 我背着两个孩子,像个老妇一样,半弯着腰,在树木丛生的深山里寻找吃食。 幸运的是,走出不到五里远,我便看到了一处类似于集市的所在。 不过这里的人似乎是某个远古部落的遗民。 他们无论男女,头发都编着多少不一的麻花辫,皮肤是精壮、健康的古铜色,而且,他们的穿着十分简陋,一块略加剪裁的虎皮盖住胸部和胯部,用树条编起来的头冠戴在头上,上面装饰似的插着各种颜色的花朵或羽毛。 不确定是敌是友的我,愣在当地,不知该进该退。 “姑娘想买点儿什么?”听得懂的语言从对面传来,一个摆着摊位卖肉的妇人冲我热情地招呼道。 他们的语言竟和我是一样的,交流起来没有任何障碍,而且他们似乎也已习惯了我这种穿着和他们截然不同的人,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排斥。 他们应该,并不是野蛮的远古部落。 自此,我便记住了这个地方,经常来这个集市似的地方买吃食。 两个孩子大概因为是神族血统的缘故,长得比普通人类婴儿快几倍,几天过去,两个只会躺着,连身都不会翻的婴儿,就会爬和叫我的昵称了。 “娘,娘……”有情张着小嘴冲我叫道。 “娘!”闻言,有义不乐意了,争道。 有情和有义是我给这两个孩子起的名字,女孩叫有情,男孩叫有义。 之所以起这个名字,因为我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再加上希望他们长大了不像他们的祖先们一样薄情寡义,便起了这两个通俗的名字。 这两个小家伙像天生的小冤家一样,一出生就显示出了互怼的特性。 有情学爬行的时候摔了,有义笑得手舞足蹈; 在有义捧着小碗喝水的时候,被有情报复似的打翻,淋了一脸…… 但我是不会让他们叫我娘的,因为我并非他们的母亲,而且来日我也不想因为这个称呼而横生枝节。 “不是娘,是师父,听见没?来,叫师父,师——父——” 哄睡了两个孩子,我望着的夜色萧索的窗外,凤斗和凌风的身影,交替不断地浮现在眼前,与他们有关的一切,一幕幕涌上脑海。 饶是已经那么多天过去,我还是无法释怀。 凤斗的死,凌风的欺骗,让我失去了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和,唯一的爱人。 凤斗的死,让我尝尽悔恨与自责,凌风的欺骗,让我感受尽被深爱的人,彻底背叛的痛苦和绝望。 这两种感情如两条绳索,死死地勒进我的身体,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蜷缩进墙角,抱着双腿,把头埋进臂弯,悄悄地啜泣起来。 我不敢离开这个屋子,因为孩子太小,一不小心就会出危险;我亦不敢大声、痛快地哭出来,因为怕吵醒这两个,好不容易被我哄睡的孩子: 这两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好奇心太重,精力又太旺盛,哄他们睡觉,和进行一场以一敌十的团战一样,十分困难。 就这样,我压低声音,悲恸而隐忍地哭着,任肚中愁肠千回百转,脑海思绪百转千回。 我以为,忙起来就会忘了令自己痛苦的事,可是,夜深人静时,它还是如山洪般,猝不及防又铺天盖地地,将我淹没。原来,痛苦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取代。 哭到天明的时候,我终于想明白了。人不能总依赖别人,何况,即使那个你可以依赖的人近在咫尺,他也有照顾不到你的时候。 有些痛苦,只有自己用力坚强,才能浴火重生,别人,谁也帮不了你。 于是我决定,勇敢面对,只有接受了这些事实,才不会被它们一次又一次地伤害。 这天,正背着两个孩子在集市上买东西,忽然这里所有的人收到什么讯息一样,警惕而不约而同地望向树林中的某一处。 一阵劲风从树林里扫出,夹杂着纷飞的断草坠叶,弥漫整个天空。 “大家小心!”一个壮汉大声道,话音未落,他身影一矮,身上金光闪起,竟变成了一只通体金黄的老虎。 我一愣,没想到他们不是远古遗民,而是在中原销声匿迹了很久的虎族人。 怪不得他们身上穿的,都是带着虎皮纹路的衣裳,这个衣裳,和它们恢复原型时的皮毛,不谋而合。 不过知道它们对我并无恶意,我也并不惊慌,只是护着身后的两个孩子,退到一边,蓄势待发: 如果事态危急,我会在保住孩子的同时,尽力护他们周全。 他们自身的修为并不高,否则也不会在化成人形后,身上仍残留着老虎的特征。 风未落,一只巨大的野兽从树林里蹿出,快若闪电地向我扑来。 “保护有鱼姑娘!”方才那大汉再次喊道。 闻言,心上涌上一股暖流,似乎融化了我堆积在心底某处的冰冷。 “不必!这是我朋友!”看清了那扑过来的野兽的样子,我忙大声道。 声音未落,虎鹿已把我扑倒在地,柔软的大舌头舔了我一脸口水: “主人,我可找到你了!这些天我都要急疯了,还以为你被谁弄死了!” 第232章 与淮衾重逢 “一天天不盼我好!”我嗔道,不无嫌弃地把他推开,心上却一阵苏软,如被春日里破解冰冻的第一缕阳光扫过。 “它是有鱼姑娘的朋友啊!”见状,老虎们变回人形,那说话的大汉走上前,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还未变回人形,虎身鹿角的虎鹿,豪爽开口,“虎鹿?和我们虎族还是血亲呢!哈哈哈……” 若不是亲自接触,我还真不相信传言中蛮不讲理、凶残嗜杀的虎族,竟会如此豪爽大气,不拘小节。 那关于虎族蛮不讲理、凶残嗜杀的传言,估计不是虎族的敌人,就是害怕它们的人放出来的。 但凡言辞,皆有缘由。 所以流言这东西有时候也是私心诡计的产物,不可轻信。 带淮衾回了我此时的新家,淮衾看了看和普通虎族人一般无二的木屋,又看了看正趴在我背上熟睡的两个孩子,惊愕地睁大眼睛: “主人,你……你这也太神速了!不仅结了婚有了新家,孩子都……都生俩了!” “什么啊!”见状,我急忙打住他,“你脑洞要不要那么大?!我没结婚,这个房子是我自己用法术盖的,这俩孩子也不是我的,是……是我仇人的孩子。” “什么?”寻味地眯起眼睛,淮衾那双好看的杏仁眼里,闪烁起八卦的光芒,“到底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讲讲!” 于是,把背后的孩子放回摇篮,我把淮衾拉到门外,将自己回赤狐族认祖,拜凤斗为师,赤狐族设下灭天阵,凤斗为了救我与赤狐同归于尽的事,详细地跟他说了一遍。 “出了这么多事,都没看见你出现救我,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末了,我有些心酸地加了一句。 若是有他在,或许…… 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若是,所有的或许,都是对不可逆转真相的空想,只能徒增伤感。 “魔王一死,群龙无首,龙葵一个人无力镇压魔族,各方势力又趁机侵扰,主人走时让我留下来帮助龙葵,却不料,我这一留,就留到了一个月前。” 是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在乎的人和事,除了深爱的人,谁会一直担心你的安危,陪在你的左右呢。 思及此,我的眼底不禁划过一抹落寞:“那最近这一个月,你在干什么?” 这次不是发酸的质问,而是纯粹的关心。 “找你呗,还能干啥?!”不无幽怨的,淮衾瘪了瘪嘴,道,“我听兔熊说把你……咳咳,你被人从白狐的包围圈里救出来之后,就不知了去向,我得到消息,立即开始和兔熊四处寻你。” 说罢,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道: “我你可以不搭理,但兔熊可是你的老相好,他找你都快找疯了,你走怎么也不告诉他一声!” “因为他骗了我。”我道,再次提起此事,已经经过无数次深夜洗礼的我,已变得坦然自若。 “不就是两个身份的事嘛,又……” 话未说完,便被我诧异的目光给噎了回去,见状,他急忙用手捂住嘴,我的目光却由诧异,一点点转变为凌厉: “兔熊和凌风是一个人这件事,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这个嘛……” “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是不是?!!”我怒声,揪过他的耳朵,逆时针方向拧了一圈,疼得他龇牙咧嘴,“厉害了你!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是不?!你给我记住,以后有主人没兔熊,有兔熊没主人,我们两个里,你只能选一个!” “疼疼疼……”淮衾一边捂自己的耳朵,一边道,“我选主人,选主人!” “好!这可是你说的!从今以后,若是被我发现你和那个兔熊再有瓜葛,我就把你这个大叛徒做成红烧肉,给我下酒!” “是是是是是是!”淮衾忙道,点头如捣蒜。 松了手,淮衾如获大释地抬起手,揉起自己的耳朵。 “对了,那些恶灵处置得怎么样了?”思及因此死去的大魔头,我不无感伤地开口。 “你离开魔族不久,凌风便来到魔族,凭一己之力把那些恶灵重新封印到复灵果树下了。” “他自己?”怪不得从我离开到去冰凤族拜师,他都杳无音信。 原来是去封印恶灵了。 那么多凶残强悍的恶灵,他一个人,一定封印得十分凶险艰辛…… “主人,我向来不服任何人,唯独对这个凌风是个例外。他法力高强又宅心仁厚,我觉得是主人夫君的不二之选……” 哼,就知道他贼心不死。 “是吗?”我挑眉,冷哼一声,道,“那你嫁给他吧!!” “嘻嘻,我就随便一说。”淮衾吃瘪,挠了挠后脑勺,揶揄道。 我不语,他也不再说话,一时默然。 片刻后,淮衾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色严肃地开口: “一个月前回山洞找找你的时候,我在树林里碰到了龙雪和火蕊,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应该还有,可是我记不起来了……” 有些诧异地将他望着,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末了,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没关系,慢慢想,早晚会想起来的。” 有了淮衾这个帮手,我焦头烂额的做家庭主妇的日子,终于可以轻松一些了。 望着一脸茫然地将我看着的淮衾,我笑得一脸奸诈: “带孩子,做家务,你远哪个?” “那不你们女人做的事吗?”觉察到了什么,淮衾后退一步,不无抗拒地开口。 “什么?”我提高声音,一记凛冽的眼刀狠狠地扎在了淮衾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不是不是,我选带孩子,选带孩子!嘿嘿嘿……” 于是,第二天早上,把两个孩子交给他后,我身轻如燕地去集市上买食材了。 买完回来,我就被房子里的景象惊呆了: 房子里,椅倒被落,一地狼藉,淮衾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两个孩子则一个伸着沾着食物残渣的小胖手,揪着他已凌乱不堪的头发哇哇大哭,一个抱着他的大腿,正一下又一下的,呕吐得厉害。 第233章 改造家庭煮夫 “别哭了别哭了你!艾玛,还有你,别吐了别吐了啊……” 淮衾生无可恋地开口,翻来覆去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男人似乎真的不太适合哄孩子,应变能力太差。 “怎么回事?”我开口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淮衾跟前,将地上的孩子抱起。 “主人,你可回来了!!”淮衾如获大释,哀嚎一声,像个孩子一样抱住我的肩膀大哭起来,“嘤嘤嘤……” “……”见状,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哪是多了一个帮手啊,分明是多了一个需要照顾的累赘! “哭有个屁用!”我没好气儿地道,一巴掌把他拍到一边,“告诉我,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孩子哭着找东西吃,于是我准备给他们做点饭,”一边说,淮衾一边煞有介事地依次指向屋中横横七竖八的东西—— “盛米的时候,米桶没拿稳,倒了,”淮衾道,指了指屋子右侧的木桶; “饭做到半道,另一个孩子醒了,我去抱,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褥子跟孩子一起抱起来了,”淮衾又道,指了指地上的褥子; “喂有义的时候,有情打翻了饭碗,拽着我的头发哭,我这边刚伸手去哄,那头被喂了饭的有义也不知道哪里不得劲了,抱着我的腿就是一通吐。”淮衾最后道,指了指自己蓬乱的头发和腿上一片黏糊糊的呕吐物。 听罢,我“哦”了一声,腾出一只手捡起被打翻的饭碗,用手指擦了擦碗壁上的残渣,放进嘴里舔了下,这不舔则已,舔完那销魂的味道让我的脸立即皱成了一团: “做的这么难吃,不吐就怪了!有义没被你毒死,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这两个小冤家喜欢争宠,你喂有义的时候,有情吃醋了,所以才揪的你头发,而有义之所以抱着你腿吐,也是因为看到你转而去哄有情,把自己放在了一边。”我认真地解析道,一边说,一边把有义嘴角的污渍擦去,伸手又抱过了床上的有情。 “这两个小家伙这么喜欢争宠,你平时都是怎么化解的?”闻言,淮衾瞠目结舌地开口。 “做什么事都两个一块儿啊——没看我现在两只胳膊练得这么灵活有力么?!”说着,我把两个臂弯里的孩子掂了掂,冲淮衾欧了努嘴,“把褥子捡起来铺好。” “原来当母亲这么不容易啊……”闻言,眼中射出一股敬佩的目光,淮衾乖巧地俯下身,按照我说的,把掉到地上的褥子捡起来铺好。 使用一抹法力,把两个孩子稳当地同时放在床上,我哼着小曲儿,一只手拍着一个孩子的后背,开始哄他们入睡。 可孩子从早晨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上什么东西,有义还被淮衾做出的“毒药”荼毒了一回,吐得肠胃空空,更是难以入眠,我只好先哄了半晌,待两个婴儿情绪稳定了一些,再叫来淮衾替我哄着,我收拾好溢出了一半米的米桶,拿起从集市上买回的食材,去厨房做饭。 折折腾腾地做完了两个孩子和两个大人的饭菜,又要自己喂两个孩子,喂完还要再哄他们睡觉,哄完再收拾这一地被败事有余的淮衾制造出来的狼藉…… 看着坐在饭桌旁什么也不用管,吃饭吃得却比孩子还一脸享受的淮衾,我脸黑: 有他还不如没他呢,什么忙也帮不上,还多了双需要讲道理的耳朵和一张等着吃饭的嘴。 好不容易在两个孩子接二连三的折磨下熬到了晚上,食材又因为这个巨能吃的虎鹿见了底,为了两个孩子明天能及时吃上早饭,不得不再次出去买。 “你看会儿孩子,我出去买食材。记住了上午我……”我一脸疲惫地开口,话还没说完,就被淮衾一脸后怕地打断: “别别别,我照顾不好这俩小祖宗——还是让我去买菜吧!” 一刻钟后,淮衾风风火火地从集市上回来了,把装满食材的筐往我对面一放,邀功似的开口: “买完了!怎么样,我快不?” 把目光移到筐里,我的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 “这是菠菜吗?!这不是大葱吗?!” “我让你买的是胡萝卜,不是圆葱!” “肉呢?肉怎么没买?!狐狸怎么说也是食肉动物,你要把人家当兔子养啊?!” 被我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通,淮衾不仅不反省,竟然还委屈巴巴地开了口: “不都是菜,都能吃嘛!这么较真儿干什么……” “毒药和解要还都是药呢!你怎么不把毒药当解药吃?!买一堆这么辣的菜,孩子吃了,肠胃能受得了吗?!到时候又拉又吐的,你是笨到极点自然闲了,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还不是我!!”我气道,转身跳下床,疾风似的冲出屋子,“你哄会儿孩子,我出去买菜!” “我知道了,我可以买对的!不要把我丢给这俩混、世、魔、王、啊!!!”背后传来淮衾撕心裂肺的惨叫,却被我彻底无视。 折腾了几天,总算给淮衾这个一窍不通的榆木疙瘩开了窍:会哄孩子睡觉和收拾屋子了。 自此,我也总算能真正地轻快一点儿了。 这天去集市上买菜,刚走到半路,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把我网在了里面。 正惊诧哪个傻缺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抓我,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便一人扛着一柄大刀出现在我对面。 “绑了?”打量了我一眼,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道。 “不知道啊,老大没说抓到后怎么办啊?”另一个挠了挠头,道。 “既然老大让咱们抓,肯定是死对头!绑了!” “呵……”冷哼一声,我一挥衣袖,身上的罗网便化为飞灰,随风飘散,“雕虫小技,还敢用来对付我?” 见状,二人一愣,目瞪口呆。 “是谁让……”还未说完,二人已脚底抹油,逃了,那逃跑的速度,堪比闪电: 能耐不大,跑得倒是挺快。 赶完了集,我背着装满食材的竹篓往回走。 为了少折腾几次,这次我特地买了很多,也亏得现在是秋天,即使食物买多了,多放了个一两天,也不会腐烂。 路过平时要经过的山沟,刚向沟里迈出一步,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巨大吸力,把我连人带筐地吸进了沟里。 第234章 抓孩子的恶徒 不过落地时,跌入的并不是满是沙石的地面,而是如跌入蚌的身上一般,光滑而有弹性的地方。 抬眼一看,我是掉进了一个水幕凝结成的结界。 结界对面,又是两个全然陌生的人,不过这次是两个,女人。 “这回保证跑不掉了吧?”其中一个尖下颌的少女道。 “咱俩的法力比那俩废物大了三阶,应该没问题。”另一个长着一双柳叶眼的少女摸了摸下巴,道。 原来这俩少女跟之前抓我那俩大汉是一伙儿的。 “谁让你们抓我的?”这回,我长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摧毁她们的武器,不动声色地开口。 “疏烬。” 这个名号我从未听过。 “疏烬是谁?” “我们老大。” “你们老大是谁?” “疏烬。” “我知道是疏烬,我问的是你们老大是谁?!” “你耳朵聋了?!都告诉你多少遍了,我们老大是疏烬,疏烬!!!” “……”这聊天是没法进行下去了。 “不认识!”我不耐烦地吼道,“他脑袋被驴踢了吗?老抓我干什么?!” 话落,我一掌击出,以水为幕的结界,立即碎成水滴,喷溅了一地。 “你……你是几级法力?”其中那个柳叶眼的少女望了眼只一掌就被击碎的结界,难以置信地开口。 “我是赤狐,九尾。”我淡淡开口,话一出口,她们的脸色瞬间一片苍白。 不过她们比之前那俩大汉勇敢许多,竟没有立即逃跑,见状,我想到了什么,大声道: “你们这些虾兵蟹将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想抓我,让你们老大亲自来!” 我正好想看看这个名不见经传又喜欢惹事的老大是何方神圣。 闻言,两个少女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开。 “主人,龙葵驱使不了束魔阵,我先回魔族几日,助她一臂之力。”回到家,淮衾一本正经地对我道。 真的假的? 我半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起淮衾一本正经的脸色。 怕不是受不了家庭主妇的生活,借机跑路吧? “真的!”看出了我的心声,淮衾忙信誓旦旦地开口,“我发誓!” 唉,把一个粗枝大叶的大男人,生生逼成一个连晚上有几只蚊子经过都知道的,也确实难为了他。 不管是真是假,这几天就当给他放个假,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好。大约多久?” “七天,七天就好。”闻言,他如获大释,讨好一笑,道。 “嗯,去吧。” 淮衾一走,立即感觉这间屋子空了不少。 淮衾走后的第三天,狐族有一对跟我比较熟络的情侣结婚,请我去做司仪,虽然一个人照顾刚会走、各种闯祸的孩子有些手忙脚乱,但奈何盛情难却,只得一手牵着一个前往。 到了举行婚礼的时候,我让两个孩子坐在椅子上等我,我上大堂主持婚礼。 念完主持词,向新郎新娘表达了祝福之后,我急忙下台,扑向两个孩子,却发现,两个孩子竟然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看到那两个空空如也的座位,我惊出一身冷汗。 婚礼上人数众多,不知会不会被别人领走,或者被心存歹念的人劫持,或者两个孩子只是被哪些新奇的景致吸引了过去,或是跑到哪里玩耍去了…… 攥起拳头,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把脑子里乱麻般的猜想努力理出个头绪。 这种事情,为防止意外的发生,最重要的就是尽可能的节省时间。 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有效的事。 我重新冲回主持婚礼的台子上,对台下的众人施展扩音术,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开口: “在座的各位有没有看到两个看上去三岁左右的孩子?我带来的两个孩子不见了!” 闻言,台下人立即十分关注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向我汇聚了过来: “那两个孩子有什么特征?”一人道。 “这两个孩子是一男一女,大约三尺高,身上穿着两件一模一样的红色绣金鱼图案的夹袄!” 闻言,台下的人面面相觑,似乎在记忆里努力的搜寻着什么。 片刻后,其中一个人道: “方才在大堂里见过,也就是你上台主持的时候,之后就再没看见了。” “这个我知道,孩子是在我下台之后发现不见了的!”我急道,泪水差点涌出来。 “有鱼姑娘,你别着急,我们大家一起帮你找!”另一个人道,话音未落,在场的所有人便不约而同地找了起来。 “男孩叫有义,女孩叫有情,大家找不到的时候,可以呼唤他们的名字,多谢大家了!”我提示道。 刚要下台,一个少年跑过来道: “有鱼姐姐,刚才我好像看见他们往后院去了!” “好,谢谢你!”说罢,我立即一个瞬移,来到树木茂密的后院。 院子里荒草丛生,杳无人迹,看上去十分荒凉。 一丝熟悉的气息从一片灌木丛里冒出来,我大喜,忙瞬移过去,然后发现了正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有情。 “发生了什么事?哥哥呢?!”意识到事态不妙,我忙道。 “刚才有个坏人追我们,哥哥让我藏好,然后他把坏人引到别处去了……” 坏人……难道又是那个想抓我的疏烬? 竟无耻到对无辜的小孩子下手,追到他,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把有情托付给一个虎族大汉,我施展追踪术,把有义留下的微不可查的气息扩大数倍,循着气息几个瞬移后,找到了恶徒。 他身影高大,却虚幻不实,颇有几分大魔头当年的样子,不过那周身翻滚的红色气体,昭示着他与大魔头虽都为魔,却并非同类。 他站在一棵大树跟前,对着对面背靠着树干,神色冷静从容的小男孩,抬起了手掌。 对面的男孩看见我,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立即开口道: “叔叔为什么要吃我,可否让我死个明白?” 我知道,这是古灵精怪的有义在刻意扰乱敌人视线,于是,不等那人回答,我已二话不说地一尾巴甩了过去,将那人重重地击飞了出去。 第235章 战血魔 “师父!”有义大喊,立即奔跑着扑进了我的怀里。 “有义很勇敢,很聪明,师父为你自豪。”摸了摸怀里小人儿的脑瓜,我欣慰地开口。 “赤狐?”男子化作一阵轻烟从远处飘了回来,到我对面再次凝聚成人形,他打量着我,眼中满是狐疑,“赤狐不是已经灭绝了吗,那你,又是什么人?” 说着,他锁定我,眯起双眼,眸中闪烁起诡异的紫色光芒,片刻后,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 “真是有趣儿,我竟然看不出你的真实身份……” “你就是疏烬?”我并不搭腔,冷冷开口。 我发过誓,定要让敢打我孩子主意的人,不得善终。 “不是。” “知道了。”我道,话音未落,九尾从身后抽出,如血莲绽放,我将法力直接催动到至高无上的九尾,使出终极杀招——九龙斩。 既生杀意,是断然没有转圜的余地的。 我不喜战,只想一击毙命。 狐尾幻化出的九条红色巨龙,挟着排山倒海的威力,呼啸着向对面的男子扑去。 男子脸上并无惧色,他同样于胸前结了个印,然后九条同样化作巨龙的黑色气体从他体内溢出,向我俯冲过去的巨龙,迎了上来。 “轰!!!”两龙相撞,身体崩裂,黑红交融,火光四溅,天地被这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搅动,轰然一震,却没有分出胜负。 见这股毁灭力极强的交战余波向方才举行婚礼的地方扫去,我忙甩出九尾,将这股余波生生扫了回去。 但这股两股顶级法力叠加在一起的力量,并不是我的尾巴可以承受的,九尾扫出,虽勉强挡下,尾巴却被这股强悍的力道刺出数道伤口。 收回尾巴,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师父,你没事吧?!”有义急道,忙用不及我胯高的身体,扶住了我。 “没事,只是没想到堂堂一族之王,竟会干出吸孩童精气的龌龊勾当。”我冷笑,伸手把有义推到身后。 能使出代表一族法力极致的九龙招数,这个人至少是一族的王者。 除了我这个还没有当上王者的例外。 闻言,男子果然愣住,然后像是被击中某个痛处一样,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很不好看。 “本尊要不是为了保护三界安危,亲自对付斥子,怎么会落下如此顽疾?!” 斥子?他是被兔熊……不,此时应该说是凌风,他是被凌风重伤过? 呵。 思及此,我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不识好歹,以凌风的法力,想杀他易如反掌,没杀他而只是重伤,可见凌风是手下留了情的。 “你有什么可理直气壮的?!凌风从来没有害过人,你却因为那个莫须有的斥子身份对他追杀不止,还冠冕堂皇地说什么为了天下大义?!”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胸口,我厉声道,“凌风留下你这个不知悔改,还残害幼童的恶人就是个错误!我可不像他那么仁义,今日,我就替三界除了你这颗毒瘤!” 说罢,赤狐法力受创的我在同样因方才的过招身受重创的男子诧异的目光下,催动身上的魔种,使出“五龙贯日”这个中上等魔族法术。 “魔术?!法力已修炼到巅峰的仙族人,竟能同时使用魔术?”男子惊道,抬起双手,用高我一级的“雷霆万钧”成功抵挡了我的进攻。 他受创程度比我小,因为我方才用尾抵挡了大战的余波。 但我,是觉不允许他活着离开的。 一招未胜,我再次催动从无相那里学得的法术,狠狠一拳砸在他抵挡的双手上,这一招下去,本来用来防御魔术的他没想到我的身上会再次爆发出另外一股法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我狠狠击中,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 “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惊喜了……”受了重创的他不仅没愤怒,反而诡异地扬起了嘴角。 魔族人向来如此,熟悉大魔头的我已经对他的这种诡异视若无睹。 “身上可以同时具有仙力,魔力,至尊力,和另一种,连我都无法看出的神秘力量……”身子晃了一晃,又一口血从口中喷出,他有些神志不清地喃喃,“如此强大逆天的人,应该是……” 他所说的至尊力,应该就是我从无相那里习得的法力。 如若不是得到了无相的真传,我身上是不会拥有这种只有进入一定境界(天族元老级别),才会有的这种纯净到不染纤尘,自成一派又可与任何法力融合的超常力量。 说着,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盘。 这个圆盘我见过,和我告别无相去洛城抢婚的路上遇见龙雪后,他在身上拿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个圆盘上有一个红色的箭头,他拿出圆盘的下一刻,这个红色的箭头立即像上次在龙雪手中时一样,转了几个圈后,稳稳地指向了我,像生了根一般,再也不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果然!”他大笑道,他笑得肆无忌惮歇斯底里,听上去十分瘆人。 “碰!”一拳击碎他手中的圆盘,我不再给他一丝挣扎的余地,九尾、魔力、至尊力齐出,化作手掌心所向披靡的力量,狠狠地向他的头顶劈去。 可是,就在我出手的下一秒,他突然凭空消失了,几乎同时,一声什么东西坠地的脆响,从耳边传来。 我低下头,见一个圆形的铃铛似的东西躺在地上,上面残留着方才从那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红色烟气。 能把一个人从一个空间,瞬间转移到另一个空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就是一些在三界地位较高的族类经常带在身边,用以自卫的乾坤铃。 竟然用这种东西,逃了?!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我举起乾坤铃,愤愤不平地摔在地上。 可是,孩子不同于大人,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事,见状,一直被我护在身后的有义难耐好奇的天性,竟发现了宝贝似的跑过去,把玩起来。 第236章 小树林中的真相 “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你都动!!”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我一个箭步冲过去,夺过有义手中的乾坤铃,怒斥,“刚才那个坏人就是用这个东西逃跑的,万一他再用这个东西逃回来把你抓走怎么办?!之前就是因为你和妹妹贪玩,才遇到的这个魔,要不是我及时赶来,你俩早就没命了!” 闻言,有义的脸上浮现一抹愧,但仍想起什么似的,挣扎道: “但妹妹没……” 他一张嘴,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那点小心思,我怎会不知?好歹也是从小把他们看到大的。 “你以为把妹妹藏在草丛里就安全了?那个人的厉害你也看到了,想找你妹妹,他连法术都不用用,闻着味儿就能找到!” 说罢,我用眼刀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做出总结似的发言:: “不长记性!!!” 不过,看他那副娇小柔弱,一击即倒的样子,我看了看刚从他手中抢过来的乾坤铃: 既是护身的,留给这个需要保护的小家伙也不错。 不用白不用。 回去跟人们报完平安我才知道,这个抓了有义的男子是血魔,魔族一个分支的王,在抓有义之前,他已经残害了村上不少的孩子,因为我刚到这里不久,而这段时间,血魔又没有继续犯案,所以并不知道这件事。 虎族人法力太低,一直被血魔欺凌,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于是我决定惩恶扬善。 我传信给淮衾,让他送来我的专属烟花,之后,把虎族的人召集到一起: “我跟血魔过过招了,他并不是我的对手,再遇到他,你们立即用这种烟花桶给我报信!大家放心,我一定会杀了这个大魔头,让大家再无后顾之忧。” 说罢,我和淮衾将这些烟花,发放给了有孩子的人家,保证包括孩子在内,每个人手上一根,以防孩子落单时,遇到危险无人知晓。 自此,我每天除了照顾孩子,破除乾坤铃上决定铃铛的操控和归属权的血契,便是坐等血魔上门。 只是,等到乾坤铃上的血契被彻底抹除、淮衾完成任务回来、虎族人等得不耐烦,主动设下诱饵引诱,血魔都没有再出现过。 他好像凭空消失了。 “主人,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忘了什么的,在小树林碰见龙雪和火蕊的事儿吗?”刚回来,淮衾便跑进屋子,迫不及待地开口。 “呃……”淮衾一走,又当爹又当妈的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记忆力直线下降,哪里还记得什么小树林? 何况,当初还以为他在逗我玩,压根就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记得。”但看到他那难得严肃的表情,为了不让他失望,我配合地点了点头。 “帮龙葵驱动束魔阵的时候,我被束魔阵中的光芒击中,意外恢复了记忆,这才想起来,那日我在小树林,是看到龙雪变成了凌风的模样,和火蕊说凌风和兔熊是一个人的事儿,结果被他们发现,他们俩联手要抹去我的记忆,却没有成功,刚抹到一半我就逃脱了。” 闻言,我心上一惊。原来,让我知道真相这件事,是龙雪和火蕊联手设下的别有用心的圈套。 “主人,以后她要小心龙雪和火蕊这两个人。”末了,淮衾叮嘱道。 “火蕊我知道,她一直是我的敌人,只是龙雪……” 说到这里,我皱起眉头:龙雪为什么要和火蕊同流合污呢,为了拆散我们,成功杀掉身为斥子的凌风? 还是,只是因为同门情义,于是棒打鸳鸯,尽力助火蕊愿望成真? 龙雪这个人,有时候看上去善,有时候看上去恶,说他名不副实,他又降妖除魔恪尽职守,说他正邪不分,他又曾对被迫成魔的我手下留情,甚至曾在诛魔台一役中,救了我的命。 他,对我而言,到底是是敌,还是友呢? 或许每个人都有很多面,都是难以捉摸的吧!我只能说,我看不懂他:“放心,我会留意他的……” 但是凌风骗了我这件事,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身边响起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我睁着眼睛,目光透过窗子,落在黑漆漆的夜空上。 此时,当我知道真相后,才开始暂时放下芥蒂,认真审视起我和凌风之间的感情。从初见到分别之前,与凌风的过往,一幕一幕、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脑海。 我这才发现,原来,他为了我,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原来,他并非不在乎我,也并非不爱我,他只是,太过在乎他在我心里的真正位置,所以才乱吃飞醋,百般试探。 之后,当他确定自己在我心中的位置、想告诉我真相的时候,却被我一句“我会恨死它”彻底击败,让他宁可选择用一个接一个谎言、和永不变身的代价,也要将这个秘密死守到底。 其实,他对我的爱,还是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 如果,当时他再勇敢一点,就不会造成这种误会越积越深,最后被别人趁虚而入,一击即胜的结果。 究到底,他就是怕失去我。而我,愤而出走,隐居山林,究其根源,又何尝不是因为怕面对,失去他的事实呢? 思及此,泪水从眼角滑落,我扯过身上的被子却看见了有义近在咫尺的,被放大了数倍、已有些棱角的脸。 这才过了一天,有义脸上的婴儿肥就全部消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初具轮廓的成年人。 不得不说,仙族人的成长速度,真是令人咂舌。从将他们从废墟里抱出来,到现在,不过半个多月而已,他们已经从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了个头快赶上我高、言谈举止都和凡间十四五岁的孩子一般的小大人了。 十四五岁…… 在凡间的大部分地方,都是可以定亲的年纪了,而我并非他们真正的娘亲,且男女授受不亲…… 思及此,我一脚把睡在我身旁的有义踹到一边,伸手把躺在有义另一边的有情拽了过来。 第237章 继承族长之位 “师父,我的乾坤铃丢了……”有情哭着跑过来,拽着我的袖子道,“是有义!有义说他发现乾坤铃有新的功能,骗我把铃铛给他,然后……然后他就给我弄丢了!呜呜呜……” 骗? 是,这两个小家伙向来喜欢互相整蛊。 可你都上了他多少回当了还这么轻易地就相信他?每次出事都找我擦屁股,你们究竟在是整对方呢,还是整我? 无奈扶额,我瞪了有情一眼,向门外走去。 有情的乾坤铃是我让淮衾弄来的,第一是为了她的安危,第二是因为之前有义有,有情没有,这俩天生的小对头为抢那唯一的乾坤铃经常打得不可开交。 走出房门,我却没看见有义,本想直接威胁他把乾坤铃交出来,这下没了辙,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人。 正扒拉着草丛,一双穿着蓝色绣着祥云图案的长靴映入眼帘。 动作一顿,我的目光由下向上移,待看到这双脚的主人后,心湖如刮过一阵飓风,波澜汹涌。 迎上那双绝美的眉眼,我不知该庆幸,自己爱着的灵兽和放不下的男人,竟是同一个人,还是该责怪,这个俊美无双的男人,用另一个身份,骗了我那么久。 “你们找的,乾坤铃。”他道,举起一个被塞满泥巴的铃铛。 这个有义……看了眼面目全非的铃铛,我咬牙。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想踹死有义的怒火,我凝视着凌风的眼睛,嘲弄地勾起嘴角: “我现在,是该叫你凌风,还是叫你兔熊呢?” “有鱼!”话音未落,一双宽阔有力的大手陡然把我拥入怀中。 “如果全天下都反对我们,如果我们命中注定不能共生,如果在一起,就会万劫不复,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他一字一句,郑重严肃地开口。 说罢,他便不再言语,因为他的突然沉默,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我感觉到了此时的凝重,知道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屏息静听,等着我的答案。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从决定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我便已经下定了与全世界、甚至命运对抗的决心,哪怕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但是,他把我骗的那么辛苦,我怎么也底惩罚惩罚他,立即就告诉他真话多没面子…… “我知道了。”思绪未落,凌风便感知到了什么似的,道。 “你知道什么了?!”脸一红,我忙道,“我恨死你了!你做错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什么也不说就想这么算了?!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欺负完我就拉倒了,就不能给我道个歉吗?! 闻言,凌风缓缓松开我环住我的双手。 “我……我错了,我哪儿都错了,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他道,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你……你还是不知道你错哪儿了!”我恨铁不成钢地跺脚,半撒娇半斥责地道,“你走!我才不要原谅你!” 闻言,凌风转过身,竟然真的走了。 “哎,你……”平时咋就没见你这么听话尼?! 一个摇晃扶住身旁的老树,我差点被凌风气吐血。 “你听说了吗?传说中被誉为上古神族之一的冰凤族,刚才来咱们村里了,说要找一个人!” “什么人啊,连上古神族都惊动了?” “嘘,小声儿点!这是他们张贴出来的画像,和刚来我们这里不久的有鱼姑娘很是相像呢!也不知是敌是友。有鱼姑娘对咱们那么好,在没探清对方来意之前,咱们可不能把她说出去!” “嗯!哎,这个人真的长得和有鱼姑娘一模一样哎!!” “谁!”正蹲在摊位后交头接耳的二人见手中的画卷被抢走,异口同声地开口,见是我,脸上的警惕之色立即散去,被担忧所取代,“是你啊有鱼姑娘!刚才村里来了一群冰凤族的人,说要找画中的这个人,现在正在挨家挨户地找呢!我们看你和画中的人长得一模一样,你是和他们有什么过节吗?” “过节?”瞥了眼画纸上栩栩如生的画像,我沉思片刻,“我借了他们的复灵果树,闯了他们的灭狐阵,拜了他们的右凤长老为师……” 提到右凤长老,我心上一痛,眼中划过一抹黯淡: 母舅,你离开的这十四天半,我每天都在想你。 “应该……没什么过节吧!”调整了一下情绪,我扯出一丝笑容,道。 “哦~~”闻言,二人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是为了……” 话未说完,只见白光一闪,几个身穿白衣、领口处镶嵌着几根蓝色凤毛的男子,出现在了我的四周,将我围在中间。 “兄台……呃……姑娘可是冰凤族右凤长老的嫡传弟子,有鱼?”其中一个看上去修为皆在另外几人之上的俊美男子,率先开口道。 感觉到他的犹疑,我抬手梳理了一下随便束成一根、不修边幅的头发,讪讪一笑: “是。” “找了几个月,终于找到你了!”闻言,男子提高声音道,近乎欢呼,其它人闻言,也长松了一口气,看到他们一个个欢呼雀跃的样子,估计如果不是有外人看着,已经跳了起来。 “族长说你法力高强,足以替他保护好凤族,却不想姑娘这么低调,竟隐居在这么个荒山野岭……”男子扫了眼泥沼遍布,古树成荫的四周,补了一句,“的犄角旮旯里!” 呃……干嘛说的这么精确,我这不是为了,躲人嘛。 “有鱼姑娘,跟我们回去好吗?”男子再次开口,带着征求我意见的小心翼翼,“凤右长老曾立下遗志,说他死后,让姑娘继承冰凤族的族长之位,把冰凤族,发扬光大。” “遗志?”闻言,我陷入沉思,“是在去赤狐族救我之前,立下的么……” “是。”众人异口同声地道,从他们笃定的语气里,我感受到了他们对凤斗之死的愤慨。 而我又,何尝不恨? 凤斗离开时,化做的凤凰形状的白雾,成了我心上,永远的痛。 冰凤族是凤斗除复仇外,唯一的执念,为了重振凤族,他韬光养晦暗度陈仓,我绝不能让他几千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 第238章 追思母舅 第239章 再见龙雪 而且,你这个花痴样是怎么回事?他虽然长得像我一样,年青又漂亮了点儿,但他可是你师父的男人、你未来的师公哪! 不等我心上泛酸水,有义竟然先不高兴了: “提到那个男人你至于这么兴奋吗?他哪里有我好看?!” “对对对,还是我们有义帅,有义帅……”我忙顺水推舟,试图转移某人的心思。 有义这个醋吃的时机,我给满分。 “追思和思念的意思差不多,不过追思是指思念已经亡故的人。”我道,将话题拉回正轨。 “师父在追思什么人呢?”两个好奇宝宝果然被我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目光移上这两张熟悉的脸,回忆却被这两张脸,利刃般,割出了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他……” 是一个被你们的族人联手杀死的人。 “一个故人。”我道,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 提起凤斗的的时候,那浓烈刻骨的仇恨,真的无法让我坦然面对这两个,杀亲仇人的,唯一后代。 虽然,相处这么多天,我早已把他们两个视为了不可取代的亲人。 “我们凤族的法力水平普遍过低,今日,我要通过比武,选出十名资质较高的,成为我的嫡传弟子!当然,被选中的并非固定不变,我会每隔一个月,通过跟其它未选中弟子的比武,用普通弟子中的佼佼者,换掉嫡传弟子中的不如人者,”站在比武台上,我对被集合在台下的凤族众弟子道,“所以,被选中的不要骄傲,没被选中的也不要气馁,只要你足够努力,嫡传弟子的殊荣非你莫属!” “哇,族长亲自传授法术耶!” “这样下去,我们凤族一定能重振往日雄风!” 话落,台下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弟子们欢欣鼓舞,比赛还未开始,一个个的就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比赛在一声罗响后,正式开始。 不得不说,凤族弟子的法力水平,确实偏低,大概是长时间没人传授、指导的关系,大部分弟子都停留在中等水平,法力能到达中上等的,屈指可数。 通过比赛,我选出了六个法力在中上等,四个法力在中等的,在众弟子中比较优秀的作为第一批亲传弟子。 他们中,就有当初去虎族接我的,修为看上去皆在随行几人之上的俊美少年。 我的眼光很准,他便是那为数不多的,法力跻身中上等的凤族翘楚中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走到少年跟前,我道。 “凤霄。” “从今天起,你就负责我选出的这批弟子的日常管理。”我道,慈祥地拍了拍凤霄的肩膀。 自虎族一见,我对少年的领导能力有了初步的了解,也算知己知彼了。 自此之后,我便开始了诲人不倦的教导: “不对,手再抬高点儿,否则真气无法畅通运行!” “坚持一个时辰,不许动!” “今天练不会,晚上谁也不许吃饭!” …… 我拿着凤斗教我法术时,用来纠正我的木棍,严厉地打在弟子们动作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力道之大,疼得他们忍不住龇牙咧嘴。 他们的样子,不禁让我想起了当年的我—— “舅舅,我可是你的亲外甥女……”捂着被打得红肿的胳膊,我可怜巴巴地望向凤斗。 “就是因为你是我的亲外甥女,我才这么认真负责呢!” “……” “师父师父,我表现这么好,你是不是该给我点儿奖励啊……”比如,我最爱吃的大龙虾。思及此,我用力咽了咽涌到嘴边的口水。 “有!”凤斗整理了一下衣襟,摆出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舅舅教你一个新法术!” “啥???” “师父,今天是凤族一年一度的上元节,人们都去街上过节了,您能不能给我也放个假?” “好。” “耶——!师父你真帅!” 刚走出门口,凤斗: “回来!” “咋咧师父?”我小心肝直颤。 “假放完了,该练功了。” “不是师父,你给我放假了吗??” “放了。” “放的什么时候的假?”我挑眉,声音提高了三个分贝。 “从屋里走到屋门口的假。” “哎???” “族长,天庭的降魔尊者,龙雪求见。”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负责守门的弟子回禀道。 “龙雪?” 想起龙雪和火蕊合谋设计,欲拆散我和凌风的事,我略一沉吟,道: “让他进来。” 正好,我要好好探他一探,看他对我来说,究竟是敌是友。 “好久,不见。”把龙雪让进屋,为他倒了一杯茶,我道。 若他没有变成凌风同火蕊联手设计我的话,我们确实应该是,好久未见了。 “是啊。没想到,如今你不仅入了仙族,还成为了身为上古神族之一的,冰凤族的族长。”从进门开始,龙雪就一直没有说话,他从容地落座,举起我为他倒的茶,轻抿了一口,道。 和以前一样冰冷优雅。 “主人!”一个清脆如黄莺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我抬眸,只见一道黄色闪电般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门口—— 竟是一个身穿淡黄色长裙的少女。 少女肌肤白嫩,眉清目秀,看上去很是讨人喜欢。 “这个就是那个,把我交给主人的姑娘吗?”少女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迎上我的视线,道。 龙雪不语,只是优雅地点了点头。 “给!”见状,少女一个箭步冲到我跟前,把什么东西塞到了我手里。 我低头一看,竟是一布袋的糖葫芦。 “主人说你最爱吃冰糖葫芦啦,于是我就去附近的集市上买了一袋子来。”少女继续道,一脸认真。 我确实喜欢吃冰糖葫芦。 在柳城以黑龙侠士的身份行侠仗义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会到城东那家最有名的糖葫芦店,买上一串被剔了籽的“高级”糖葫芦吃,虽然这种糖葫芦和那种普通的糖葫芦相比,有点儿贵。 目光下意识地移到冰糖葫芦上,当看到每颗冰糖葫芦上,象征着被剔过籽的、在焦糖的粘合下抿成一条细线的刀口,我不争气地咽了咽涌到嘴边的口水: 艾玛,这不就是我最爱吃的那种无籽冰糖葫芦嘛?! 看来龙雪不仅告诉了她我最爱吃冰糖葫芦的事,还告诉了她我最爱吃哪种糖葫芦。 可是,在柳城行侠仗义的时候,我就遇到过龙雪一次,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谢谢你替我找了个这么好的主人!”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少女道,动作极快,带着未谙世事的少女特有的青涩和急躁: 她刚俯下身便立即直起来,这一弯一直,速度不亚于闪电,带起一阵劲风直扑猝不及防的我的脸。 “你是……”把被这股急风拍到脸上的头发捋到一边,我嘴角微抽地开口。 第240章 千暮 “她是千暮,八年前你交给我的魔兽。”龙雪缓缓开口,虽然声音像之前一样深沉冰冷,语气里却带了几分难掩的得意。 这个仙气缭绕的小姑娘,竟是那只曾全身散发着浓重魔气,一见到人就张牙舞爪的魔兽? 看来魔兽真的可以变成善兽。 而人,又何尝不是呢? 思及此,我将目光移上龙雪棱角分明,仿佛雕刻般绝美的面孔,旁敲侧击地开口: “魔兽尚且可以变善兽,人想必就更是如此了。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即使有时候因为私心偶尔做错事,若能及时止损,便可立地成佛。” 闻言,正饮茶的龙雪动作一滞,闪着白色光芒的白瓷杯停在他的唇边,映照得他拿着瓷杯的,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似乎都在发光。 明明是不怎么光彩的停滞,却美好得仿佛一副水墨画。 纵观整个三界,能安静得如此美轮美奂的人,恐怕非这位龙雪莫属了。 “啪!”一声脆响打破了这几乎美到极致的宁静,一旁的千暮竟因看自己的主人看得失神,碰掉了桌上的一个杯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一脸慌张地开口,忙俯身去收拾地上的碎屑。 “不必了,叫有情来打扫就好,别划伤了手。”我道,转身冲门外道,“别偷听了,进来把屋子收拾一下!” 话音一落,果然有个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讪讪一笑: “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在偷听啊?你又没有透视眼……” “对付你这个小家伙还用透视眼?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在干什么‘好事’了。”赏了她一记白眼,我道。 闻言,龙雪勾起嘴角,竟露出一个分外迷人的笑容,让我不禁发了一下呆: 龙雪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冰块,笑起来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要多丑有多丑,他什么时候能笑得这么自然好看了? “小姐姐,你是……”千暮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不要叫我小姐姐,我只是长得老……啊呸!长得也不老,什么眼光啊你!”有情道,发泄似的,用手中的扫帚用力地去扫地上的杯子渣。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比我乖巧懂事。” 懂……懂事? “噗……”一个没忍住,我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这真是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睁眼儿说瞎话,不,是解释,不不,实在应该叫安慰啊! 果然,闻言,有情两眼放光,激动地拽住千暮的胳膊,如遇知己:“小姐姐,你真的是,太、懂、我、了!” “……” 我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 于是,在我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如情如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相见恨晚地拉住千暮的手,带她出去玩儿了。 这……这就成了知己,呸!成了朋友了? 看来要想成为一个少女的朋友,一句对不起真相的夸赞就能搞定。 唉,怪不得容易被擅长甜言蜜语的男人欺骗的,大部分都是这些未谙世事的少女。 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我无奈摇头。 没有了别人的打扰,脑海清静下来,我这才想起自己接见龙雪的目的,意味深长地看了酒杯因为我之前的暗示仍停留在唇边的龙雪,我继着之前的话,道: “龙雪,你觉得我方才说的,对不对呢?”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阴郁,沉默片刻,龙雪抬眸迎上我的脸,露出迷人而宠溺的微笑: “对。” 他这是,决定改过自新了吗? 我心中窃喜。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龙雪曾救过我性命,联合火蕊设计我的事,就不跟他计较了。 “冰凤族的茶叶怎么样?我再给你倒一杯。”欣慰一笑,我对龙雪道。 但,答应凤霄做冰凤族之主的事,是一步险棋,传授他们凤斗曾教给我的法术,亦是一步险棋。 虽然有凤斗的遗嘱在,但逝者已矣,局势多变,此一时,彼一时。 我的身上虽有冰凤族的血统,却暂时显现不出来,而能显现出来的,却是与冰凤族积累了两代仇怨、近乎不共戴天的赤狐族血统。 我不仅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还要时刻掩饰好那两个带着纯赤狐血统的小魔头,不让他们被人发现。 而教冰凤族弟子只有冰凤族血统才能施展的法术,对于显示不出凤族血统、同时施展不出凤族法术的我,无异于自寻烦恼。 但为了把冰凤族的法术传承下去,完成凤斗振兴冰凤族的遗愿,我不得不冒这个倘若暴露,就会万劫不复的险。 但虽施展不出来,但凤斗教我的动作口诀,我都是烂熟于心的,教起他们来,游刃有余,且在当年凤斗对与纯血统的凤族弟子一般无二、甚至更为严苛的教导下,这些口诀动作,我掌握得十分精准。 “师父,为什么您只教我们法术,却从不施展,让我们在没学会您教给我们的法术之前,看不到这种法术施展之后的效果呢?”这天,刚教完一个新法术的口诀,一个弟子一脸疑惑地开口。 他一开口,其他人皆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向我望来,似乎被这个人中了心事,一脸对于这件事情真相的求知欲。 也难怪他们疑惑,自古至今,没有哪个师父只教口诀动作而不做亲自示范的。 眉头一皱,我正搜肠刮肚地想说辞,只听“啊”的一声惊呼,一道白光由一个女弟子的手掌中,携带着强悍的法力,闪电般向另外一个弟子射去。 她一时失手没有控制好的法术,正是集之前我教给他们的所有法力之大成的招式,“劈浪斩”。 危急关头,我袖子一甩,下意识地用至尊之力,将那股威力强大的攻击,化解于刹那之间。 “哇~~师父好厉害!” “哇~~师父的修为,竟然已达到仙族至尊的层次了哎!估计比闭关五百年,深藏不露的右凤长老还要厉害许多!” “怪不得师父从来不施展咱们冰凤族法术呢,凤族法术和至尊法术相比,根本就是不值一提啊!” “有这么厉害的族长带领我们,冰凤族未来的振兴,指日可待啊!” 不等我解释,弟子们已因为我这仗义出手,替我找出了看上去似乎是最合理的说辞。 第241章 地下交易市场 幸亏身上赤狐法力已到达顶峰的我,最近一直在修炼无相教给我的法术,否则,不知道这一个下意识之下,使出的会是哪族的法术。 看来越努力越幸运这句话,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但她们认定的理由,也并非无懈可击,因为至尊力并不是只有到法力达至尊水平的人能施展,还有一种人可以,那就是被至尊传授过法力的徒弟。 他们没想到,我自然不会提醒他们,但也不想骗他们,便对?他们的说辞,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未置可否。 “冰凤族长期无人管制,要处理的事情繁杂多艰,一定很累吧?”正趴在窗前小憩,龙雪的声音从耳畔想起,带了似乎怕惊扰到我的轻柔。 “嗯。”疲倦一笑,我也不掩饰,直言道。 自那次试探之后,龙雪经常来看我,他似乎已经彻底放下过往,决定与我成为肝胆相照的朋友了。 而我也不造作,欣然接受他的示好,把他当成好友一样,无话不谈。 “我带你去一个好去处。” 说罢,龙雪不由分说地牵起我的手,向我居住的这座,云止殿的后山走去。 看着被他那如白玉般,指节分明的手,把我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我又一刹那的无措,觉得他这样做似乎有些逾越,但看他那急促的脚步,似乎这也是因为太过着急而为之,贸然推开难免显得无礼,我便先由着他去了。 他带着我一路狂奔,奔得我一阵腹诽: 如果离得远怕赶不及,直接乘风或者远遁就可以了,为啥非要跑,而且,攥得我的手好疼…… 到了一棵参天古树前,龙雪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却在看见我紧盯着他握着我的手时,眼底划过一抹慌乱,忙松开了手。 见他松了手,我暗松了一口气。 “这棵古树叫望桑,是冰凤族通向妖族地下交易场的大门。”整理了下情绪,龙雪正色道。 “哦……那……那就进去吧!”他的不自然像个催化剂一样,激化了我之前的无措,我慌张开口,不等他回应,已一个箭步向古树冲了过去。 “碰”的一声身体与木头撞在一起的闷响,我脑袋上肿起一个鸽子蛋大似的大包。 门尼??? 见过撞树的,没见过我这种撞得迫不及待,跟赶着投胎一样的撞树…… 身后的寂静将尴尬放大了无数倍,不用回头就知道,此刻正站在我身后的龙雪,已经被我的“奇异”行为惊呆。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我下意识地摸向头顶: “嘶——” 真疼! “噗……”身后的龙雪终于有了动静,不过却是听上去让人更加尴尬的笑声,闻声,我不由得老脸一红: 突然觉得,还是不会笑的龙雪更讨人喜欢…… “我还没说完呢,”龙雪一边笑,一边走上前,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按上我头顶的鸽子蛋,“笨蛋。” “……” “这种门不是想进就能进的,需要一样东西。”一阵温润的气息从他手心传来,减轻了头顶的疼痛,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什么东西?” “行木珠。” “你有这种东西吗?” “当然有,不然我带你来干嘛?”放下手,龙雪伸出食指,不无宠溺地勾了下我的鼻尖。 他这个样子,好像邻家的大哥哥啊…… 看他从怀中拿出两颗闪烁着棕色光芒的珠子,我既羡慕,又惭愧: “你是从哪里弄到的啊?还有,你怎么知道冰凤族有个地下妖族交易场,亏我还是冰凤族的族长,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刚来不久,又忙着振兴凤族,自然是不知道了。”微微一笑,龙雪安慰似的开口,“冰凤族离天宫近,这里又是附近唯一一个可以进入交易市场的通道,而我在闲着无聊时,经常来这汇集天下奇珍异宝的交易市场散心,因此对这个地方十分熟悉。” “好吧。”释然一笑,我道。 龙雪说得很有道理。 看来之前表情木讷不善言辞的特点,都是龙雪对于那些不够熟悉的人表现出来的。 或许人和人都是这样,越亲近,越了解,才会越能看清那个最真实的对方。 妖族的地下交易市场,真的是五光十色,炫彩夺目。 虽是夜晚,这个地下妖族交易场上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但这里虽如同白昼,却比白昼多了一股梦幻般的,扑朔迷离之美。 地下交易场上用来交易的物件,千奇百怪,功能各异;摊位上用来贩卖的商品,色彩斑斓,琳琅满目;舞台上舞动的女子,身姿袅娜,如柳如蛇;长河上,雕刻精美的画船里,宾朋满座,笙歌缭绕…… 真是,美得惊艳,美得离奇,令人神思旖旎,目眩神迷。 “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超凡脱俗之地,怪不得龙兄经常来此呢!”我不禁脱口惊叹,说这话的时候,正经过一个舞台,舞台上的女子正跳着美艳的舞蹈。 闻言,龙雪神色一紧,道: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散心而已,与这些舞台上的女子无关。” “与女人有关也没关系啊,”我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为何要解释这一下,“舞女本是这地下交易场中的一大美景,来了这里若不能看上一眼,岂不是人生中的一大遗憾?” 说着,我意犹未尽地冲舞台上长袖善舞的佳人挤了挤眼儿: “瞧,跳多带劲儿啊!” “她们跳得即使倾国倾城,不是我心上的人,亦入不了我的眼。”不知是不屑还是鄙夷,龙雪冷哼一声,快步走开。 “哎,你走得那么快干嘛?”见状,不熟悉路的我忙追上去。 本是散心娱乐,却偏要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拿他没办法。 不过好在这地下交易场极大,一望无际,虽一时烦闷,但很快我就被其它纷至沓来的新奇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哇~~这个木头做的鸟儿竟然不用施加法术就能飞,是怎么做到的?” “啧啧啧,这画技,您若称自己为第二,那这天之下之人恐怕没有敢称第一的了!这些画,多少一幅啊?我想让你给我画一个人!” “艾玛,泥人竟然变成真人了!!简直是太神奇了!嗯……老板,你说他们一旦觉得热想洗澡了,会不会把自己给洗没了啊?” “这个用神木制造的灵兽,不过是块木头而已,为什么会卖到一万颗上等灵珠这么贵,而且卖这么贵还有这么多人抢??天哪!它竟然能变成真的,而且可以施展出不次于二等灵兽的法力!真是太可怕了!” “不愧是三界最大的地下交易场,任何交易都是以物换物,金钱在这里无人问津,如同一文不值的烂泥……” “姑娘,你确定不换吗?只要用你身上的两缕魔气,就能换到这个可以时刻知道对方位置的情侣连心人偶!”老板拽住我的袖子,依依不舍地开口,“你看你男友对你这么温柔,就买一个送他嘛!” 男……男友? 第242章 一本正经的龙雪 闻言,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自上次分别,我想念了无数个日夜的凌风。 我惊喜地循着老板的目光望过去,却只看了默默站在我身后,如月华当空,温润如玉的龙雪。 唉,没想到又是一场空欢喜…… “老板,你可不要乱点鸳鸯谱?!我和这位公子明明什么……呸,明明一点儿男女之情都没有好吗?!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普通朋友!”希望落空后的我,没好气儿地冲那老板解释道。 “唉,姑娘,别发这么大的火嘛!现在是普通朋友,之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呢!况且,这么一个才貌无双,万里挑一的人儿,别说女人了,我一个大男人看着都心动,姑娘可千万别错过啊!” “喂,你到底是商户还是媒婆儿啊?!不好好卖货,竟整这些有的没的——还你一个大男人都心动,你要是心动,你自己上啊,拉着我做什么?!” 说罢,看也不看那商人一眼,我转过头,气呼呼地离开了那里。 不过,经这个老板一提醒,我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一路,龙雪始终不厌其烦地听着我的各种赞叹,还配合似的面带微笑,并无微不至地接过我买的,哦不,是换下来的东西,不时温柔地抬手,为我拂开挡住视线的碎发…… 他这个样子,看上去还真的挺像我的男友的——没想到,自己竟这样“心安理得”地被他照顾了一路,真是,太羞耻了! 思及此,我老脸一红,忙向身侧迈出一步,和龙雪拉开距离: “那个……方才麻烦你了,我换的这些东西,我还是自己拿吧!还有……” 我低下头,不知该怎么表达才不显得无礼,踌躇了半晌,方才续道: “还有,我们还是适当地保持一些距离的好,男未婚,女未嫁,让……让别人误会了不好……” 闻言,龙雪像被什么东西刺中,动作一滞,眼底划过一抹黯然。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自顾自地往前走,既没有回应我,也没把按照我说的,把手里拿着的那些东西,交还给我,好像方才没听见我说话一样。 他的脚步快若疾风,背影孤傲冰冷,跟在他身后的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此时的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一走一追地走了大半条街,我实在是太累了,索性心一横,停了下来。 这样不明所以地追逐着一个人,实在憋屈。 正大口地喘息,一个闪着白色的光芒,如皎月坠地的物什,陡然映入了我的眼帘,柳暗花明般,吸去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藤球般大小的水晶球,这个仿佛透明的、闪着白光的小球儿,不同于之前我见过的翡翠、白玉、夜明珠,它的里面,似乎有一个独立的小世界,这个世界自成一体,与世隔绝,里面不断转换的场景和人物,仿佛一场戏剧。 “人生一世,大梦一场。”正惊奇,对面飘来一个老者有些沧桑的声音,我抬起头,站在水晶球后面的摊位老板,进入了视线。 “这个东西是……” “锁情球。一个,能封存人情爱的神器。” “封存……情爱?”我半懂不懂,“情爱这种东西,也是可以封存的吗?” “当然。你对一个人的感觉,会随着时间而变化流逝,若你想铭记一段感情,不让它化为乌有,便可以用这个锁清球,把可能会失去的感觉,封存起来,这样,若有一天你想重新拾起这份感情,便可以将封存在里面的情感收回,让自己回到过去,深情如初。” “可是,逝去了的,终是逝去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即使重新拾起,除了徒增烦恼,又有什么意义呢?” “姑娘若经历了缘分的变化莫测,生命的生死轮转,或许就能懂得这其中的含义了。”说罢,老者叹息一声,意味深长地开口,“这世间,并非没有奇迹,而对于一些已经逝去的东西,有的,是真的可以再找回来的。” “真的……可以么……”我喃喃开口。 明知道,无奸不商,这一套说辞,只是对方为了推荐自己的商品而进行的刻意宣传,但我却不知为何,受到蛊惑一般,鬼使神差地想把它换下。 或许是这个商人说的这一番话,触动了某些埋藏在我心底的东西吧…… “这个锁情球,怎么换?”我道。 “用,一两仙气。” “一两?”众所周知,无论仙气、妖气、还是魔气,重量都是极轻的,若想让这些气体凝聚成实体,产生一定的重量,必须将这些气体注入一定的法力,而将仙气,压缩成一两的实体,是要一次性耗费掉很多仙气和法力的。 据我保守估计,要凝聚出一两的仙气,至少要搭上比一两的实体重量,高出十倍的仙气,和至少消耗掉两成的法力。 这两成法力,对普通神仙来说,可相当于整整二百年的修行了,虽然,消耗掉的法力,过一段时间可以自行恢复。 “这么贵?”我皱眉,“你可真敢要啊!” 虽然这两成法力对我来说微不足道,但我不想做任人宰割的肥肉,必须得先砍个价,杀杀这奸商的威风。 “姑娘,这都是在下看姑娘天赋异禀如花似玉的份儿上,忍痛割爱,为姑娘开出的惠民价了!”老者一脸心疼地开口,看上去煞有介事。 不知为何,他这幅绘声绘色的模样,让我想起了最喜欢坑我的老顽童,无相。 “呦呦呦,瞅把您委屈滴,不知道这小水晶球本钱的,还以为您宰人宰大发了,高兴失态了呢!”思及此,经验丰富的我“打压”起他来,更毫不顾忌了。 “嘿嘿嘿……”果然,被无情拆穿的老板讪讪一笑,道,“姑娘既如此说了,我也就给个实在价,半两,我退一步,姑娘也退一步,让我多少挣点儿,也不枉费了我这来回运送一次货物的一番折腾,姑娘意下如何?” “早这么实在不就行了!”释然一笑,我道。 “不过……”老板突然眯起双眼,眸光变得深邃狡黠起来,幽幽开口,“但这半两仙气,必须得是精纯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纯仙气。” “我有。”我不假思索地开口。 “不,姑娘并非寻常人,体内力量还未完全激发,又有魔气缠绕,身上的仙气,并不算精纯。”他道,目光锐利如划破黑夜的一柄利刃。 闻言,我一惊。 第243章 锁情球和神秘老人 第244章 小试牛刀的一族之长 所爱的人不在,连愿望都失去了色彩。 何况,如今仇家尽亡,一切似乎已尘埃落定,凌风就是我余生,唯一的愿望。 “有啊,不过……”自上次一别,我便再也没有得到凌风的任何消息,不知他在哪里,可还安好。 “结果是靠自己争取的,不是空想的。”我缓缓开口。 他不来找我,我也不去找他,这样下去,到最后,或许愿望,终究会成空想的啊…… “你说的是,所以……”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言,把剩下的话,赋于微漾的眸光之中。 我没有深究龙雪的心思,只是想,或许我真的应该去主动找凌风了。虽如此说,但数只河灯一同入河,也是道难得一见的风景,我们随着拥挤的人潮来到河边,想一睹凤凰灯绽满长河的盛景。 “你许的什么愿望?”放完河灯后,一个男孩对身旁的女孩道。 “我希望自己能遇到一个像桀骜那样的男人,即使与全天下为敌,也不弃我。”少女道,语气铿锵,目光灼灼,“你呢?” “哈哈,你许的愿望和我的好像啊!我许的是希望自己遇到一个像凤倾鸾那样的女人,即使惹怒三界之主,将整个家族置于危难,也不负我!” 闻言,思及死去的故人,我叹息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龙雪道。 “我只是觉得,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情,负了天下,恐怕这辈子,都要背负愧疚而活。我不反对爱,但觉得,人在争取幸福的同时,不应该伤害别人。” “那若天下人伤你呢?”龙雪意味不明地开口,眼中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若天下人伤我,我便负尽天下人,再不留情。” 明日,便是考察弟子学习成果,重新确定入室弟子的比赛了。 “唉,也不知你恢复的怎么样了。”安排完了比赛的各项事宜,我不无疲惫地窝进椅子里,目光移上挂在床头的血弓。 自赤狐族那次大战之后,血弓受到重创,弓灵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那次他本也不该出现的,不过是被置之绝境后的,无奈之举。 拿出血弓,抚摸着它身上仿佛血液一样在飞快流淌的,曾在初见时带给我一股阴森感觉的红色光芒,我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最近忙于冰凤族的族务,竟忘了你……而第一次见你时,又因形势危急,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唉,认识了这么久,还真觉得有些对不起你哩。” 天刚蒙蒙亮,我便起了床,将血弓带到冰凤族灵气最充沛之地,也就是当时凤斗最喜欢静修的那片果林里。 圣器靠吸收天地灵气修炼,灵气充沛的地方,更有助于恢复血弓的元气。 选了个通风好,阳光足的位置将血弓挂好,我便赶向了比武场。 之前没当族长的时候,并不觉得做一个头领有多么辛苦,做了族长之后才知道,这其中的复杂艰难。 在没选拔出德能兼备、在族中建立起了一定威信的长老之前,族中万事我不得不亲力亲为。 比如这场比武,在弟子们还在睡懒觉的时候,我已不得不提前到场,检查自己设下的防止有人作弊的机关,和支持比武的各个设备、环节是否万无一失。 检查完两遍,确定一切无误后,弟子们正式入场的时间才到。 不过令我十分欣慰的是,他们都是准时到达的,没有一个拖延或者失约。 “族长早!” “族长早!” “见过族长!” …… 见我已在比武场等候,他们微惊,依次惶恐而敬重地上前与我见礼。 可冰凤族弟子上千,我却不过是一个人。 “不必如此麻烦,一会儿在比武开始前,大家一同行个礼便是。”单因为点头便累到脖子抽筋的我,最后摆了摆手,近乎命令地开口。 “诺。”弟子们异口同声,划一而乖巧。 嘿嘿。 好徒弟,都是好徒弟。 见状,我这张老脸上露出油腻而不失欣慰的笑容。 问好的礼节是不能少的,这是教导众弟子要尊师敬长的原则性问题,但可以换个方式。 一炷香过后,弟子已全部到齐。 不得不说,他们的训练有素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大概是急于摆脱火凤族的欺辱、重振族威的自尊心作祟。 见人已到齐,我一个瞬移,来到武台中央。 自上次危急之际化解弟子的劈浪斩后,在修炼无相法术的方面,我已大有长进。 彼如方才这个瞬移,用的就是至尊之力。 身上有太多不同力量的我,如今也只有并且只能,使用这种三界公认的、无人诟病的至尊之力,来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异常体质。 “比武规则在一个月前选拔嫡传弟子的时候,我已经说过了。为正视听,我再说一遍:胜者为嫡,无论地位高低,身份贵贱。想成为嫡传弟子的,尽可以上来挑战,想保住自己嫡传之位的,也要尽全力应战。只要你足够优秀,嫡传弟子的殊荣,就是你的!” “诺!”台下响起人们群情激昂的声音。 放眼台下,非嫡传弟子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嫡传弟子一个个厉兵秣马,静候挑战。 “好!既然大家都明白了,那就从现在的嫡传弟子之首,凤霄开始。谁先来挑战?” 不出我所料,几乎所有上台挑战凤霄的,都以失败告终。 除了最后一个。 暗芒即将击中凤霄的时候,挑战者一声闷哼,被从比武台上突然迸射出的红光,击下了武台。 “这是??”众人大惊。 “在你们到达这里之前,我已用法术在比武台上设下了防作弊的阵法,一旦有人作弊,阵法就会自动启动。”扫视台下一脸疑惑的众人,我郑重开口,“我冰凤族,容不得欺人害己的人出现,这次,算是我给大家一个警告。倘若再有人作弊,则直接剥夺选拔冰凤族弟子的资格,永生不得参选!” “族长,欺人害己是什么意思?”一弟子道。 闻声,我听到众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嘶——” 见状,我不由得露出一抹忍俊不禁的笑容: “有疑惑便问,我又不是老虎,如何连说句真话都要讳莫如深至此?” 闻言,众人的脸上又不约而同地露出吃惊的神色,似乎这种族长让弟子说真话的事史无前例。 第245章 混世魔王闯阵 “有问题,才有解决问题、大显身手的机会。我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让你们心服口服罢了。”看来不说点“自私”的话,他们是不肯相信了。 闻言,众人方放下什么似的,长松了一口气,肃穆的表情也变得随意了些。 这才对嘛! “用欺骗的手段,赢得别人的信任,叫欺人;阴谋败露,身败名裂,叫害己;不思进取,庸碌一生,或在实战中,因实力不足,死于非命,也叫害己。所以,对于作弊而言,害己多于欺人。” “哦~~”提问的弟子面露释然之色,旋即抱拳行礼,感激开口,“弟子谢族长指点!” 而其他弟子见状,除面露了然之色外,还浮现出一丝欢喜,不知是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担忧,还是对我这种“不禁言”的行为的认同。 “好,既然你没有被名正言顺地挑战下去,那这一届嫡传弟子的日常事务,就还由你监管吧!”我道。 赢了这次比赛,凤霄自然一切照旧,而我故意重新“安排”了一下,是为了警示凤霄,不要因为这一次胜绩而懈怠,他身后,时刻都有想要取代他的人在。 其实在初次选拔嫡传弟子的时候,凤霄就是极少数法力可跻身中上等的冰凤族的少年英才之一,再加上他谦虚上进,勤奋刻苦,这次比武的结果,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 “下一个,原嫡传弟子,凤云。” 大部分嫡传弟子都是十分勤奋的,修为自然都有了不小的增长,早已超过了那些没入室的普通弟子,不过也有几个修炼时不如其它人勤奋的,被几个从普通弟子中杀出来的黑马,取而代之。 见无论是嫡传弟子还是普通弟子,大部分都是一副斗志昂扬、勤学苦练的状态,他们的这副精神风貌,令我十分欣慰。 比赛刚进行到一小半,指尖红光乍现,我一惊。 这红光是凤斗当年设下的,如今由我掌管的灭狐阵被外人闯入的信号。 “淮衾,你帮我看着那些比武的,防止有人用不正当的手段铤而走险,我去去就来。” 说罢,我一个瞬移,来到了灭狐阵外。 摊开手掌,在对面虚空一抹,灭狐阵里面的景象就浮现在了虚空之中: 两个红色的身影,正准备过当年我见凤斗前过的灭狐阵中的第一关——悬崖跳板。 当然,这两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我收养的那两个混世小魔王,有情有义。 他俩本就是纯血统的赤狐,又法力低微,除了这关中不能使用的赤狐族法术,其它的法术也没学过,当然,就算学了,也学不会。 所以这一关,他们必死无疑。 思及此,我将手指上那发出光芒的棱形戒指用力一转,虚空中浮现出的景象便由灭狐阵第一关的悬崖跳板,瞬间变成了第二关——赤狐天敌。 我没打算直接把他们放出来。 经历过了那么多事情,我知道舆论和仇恨所拥有的、几乎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知道有些事难以改变,强行逆转只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我把这两个赤狐唯一的遗孤,纯血统的赤狐,关在了当年凤斗的闭关处,也就是凤斗设下的,灭狐阵这头,不让他们与冰凤族的任何人相见。 而对外,为防别人起疑,我只是对外宣称,他们是我之前收的弟子。 因此,冰凤族的人虽知道我有两个入室弟子,却从未见过他们的真容,所以对这两个人的猜测,也是众说纷纭。 有的说,这两个徒弟太过神秘,早已内定好,不用抛头露面自证实力,也可以稳坐嫡传弟子的位子;有的说,这两个徒弟天赋异禀,法力非凡,族长刻意隐而不报,是用以迷惑敌人,在危急关头,给敌人出其不意的一击…… 总之,空穴来风却又各有道理。 不得不说,流言这种东西长的是一颗天马行空的脑袋,一张说书人的嘴。 透过传像镜望着被赤狐天敌追得一身狼狈的有情、有义二人,我站在灭狐阵外,好整以暇: 呵,还想出来? 赤狐族自私卑鄙,树敌无数,不出来即可,一旦出来,不说别人,我保证,首先冰凤和白狐两族,就会先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哼,不让他们吃点儿苦头,这俩叛逆的小魔王是不会长记性的。 看那两个小家伙被折磨得差不多了,我方懒洋洋地于赤狐阵中现身,抬手定住了正准备将二人生吞活剥的赤狐天敌们,邪邪开口: “怎么样,玩得还尽兴吗?要是不尽兴的话,师父我这就走,让你们玩儿个痛快~~” “别走啊师父!”不出我所料,这次先认怂的,又是动不动就示弱的有情。 在认怂的先后上,我觉得身为男孩的有义,还是很有男子汉气概的。 “是啊师父!”欣慰的笑容还未扬起,有义的认怂声就砸了在了我的脸上。 “……” 好吧,我只是说他具有男子汉的……潜力而已。 “师父,我们知错了,您马上带我们出去吧,有情受伤了……”有义继续道。 怪不得这一次认怂认得这么快,原来是和有情有关的。 我发现,最近这两个小家伙越来越关心对方了,互怼起来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没有分寸、不计后果,大概是,长大了一些的缘故吧。 “哪里?”我不以为意地开口。 方才在灭狐阵外,我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二人,但是,我没有看到他们受过什么重伤: 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小磕小碰,不需要太过在意。 “这里……”有义说着,一脸心疼地抬起有情的一条尾巴。 两只小狐狸在我的教导下,已经修炼出了六条狐尾,与当年独闯灭狐阵的我的能力,不相上下。 当然,是在我身上没有其它法力的前提下。 见那条尾巴鲜血淋漓,竟被从中间,生生撕裂成了两半,我心上猛的一痛,像有一只利爪抓过: 或许这就是,为后辈心疼的感觉吧…… 之前看到有情在面对那些铺天盖地的天敌时迎刃而上、毫不退避的样子,还以为她并无大碍,没想到,她竟默默掩饰掉了这么重的伤。 狐族裂尾,如人丢了半条命,她竟能强做无事地悄然忍下,可见她的毅力之强。 第246章 灵兽一族 这个喜欢认怂的有情,并不是真的怂,只是嘴上不正经而已。 “叫你们不听我的话!活该!!”心疼之下,我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一边吼,一边发泄似的,用力扯过有情那条已伤得惨不忍睹的尾巴,力道之大,疼得有情一阵惊呼: “啊!疼——!” “哼,还知道疼啊?闯灭狐阵之前干什么去了?!疼就对了,疼死你才好!不疼怎么知道长记性?!”我凶道,一边斥责,一边用法力愈合了她尾巴上的伤口。 “如果不是我提前在阵中设下了机关,你们早就跌下悬崖,粉身碎骨了!你们以为刚才那些悬崖是怎么突然变成平地的?!” “师父,你早就来了?”有义微惊。 “那你为啥不进来救我们……”有情再次开口,委屈巴巴。 “不想救啊,和救人相比,我更喜欢看戏,”我道,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口气之霸道,与当年的凤斗如出一辙,“这次,我只是看了一关的好戏,下一次,我就直接一口气看四关,然后,再进来替你们收尸!” 说罢,扫了两个闻言后一脸后怕的徒弟,想起也曾这样对过我的凤斗,我一时失神: 或许当年他凶我时,就和现在的我一样,是又爱又恨的吧……那时我也确实和这两个徒弟一样,特别害怕。 或许有些事,只有亲身经历,才了解那时那刻,那个人做出那件事的初衷。 可惜,逝者已矣,即使如今理解了,也弥补不了什么,只有珍惜当前的一切,不要再留遗憾。 “师父,你这样也太残忍了叭?”有情半撒娇半讨好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说着,她和每次一样,拽住我的胳膊粘了上来,又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 每当她表现出这种没心没肺的样子的时候,我都有种刚移植成功的盆栽又自己从盆里跳出来了的感觉。 “一边儿去!”我没好气儿地道。 但他们不听劝告擅闯灭狐阵这件事,也让我惊觉,一味恐吓,是无法压制住少年的血气方刚的,所以,我必须找机会跟她们说明,我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的,真正原因。 走出灭狐阵的时候,遇到一些挑战失败的弟子,只听几个弟子一边走,一边谈论道: “唉,要是有厉害的灵兽或者法器做助攻,今天就能拿下嫡传弟子之位了。” “法器倒是有可能拿到,但灵兽,你就别想了。” “怎么了?” “你没听说啊,灵兽一族出现了一个新王,叫疏烬,这个人法力高深手段狠厉,只短短几个月就带着灵兽族咸鱼翻身,重振了千年前的雄风!现在,谁还敢把灵兽当坐骑骑啊?” “是啊!你是不知道,与千灵窟并列的羽灵巢中的小灵兽刚孵化出来,还没等其它种族打上它们的主意,洞口就列出一片黑压压的灵兽族士兵,而且还是由兽王疏烬亲自坐阵,那些士兵一个个法力高强,兽王疏烬的法力更是深不可测,别说抢了,就是在那羽灵巢门口露个面,都没人敢!” “可不是嘛!据说之前有个法力已到达顶级的妖神不信这个邪,带一群人去洞口抢灵兽,结果你猜怎么着?不仅手下一个没活下来,自己也被那个疏烬打得魂飞魄散,堂堂一族之尊,竟落了个如此惨烈的下场!” “嘿,母族强大了,就是好哈!” …… 疏烬? 又是他。 当初想方设法地要抓我,传他单挑他又没来,然而,之后却在短短的几个月内,重振了灵兽一族的雄风,让灵兽与实力位列六界前二的魔、仙两族,再成三足鼎立之势。 不知道他当初抓我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们之间是不是也避免不了有一场大战。 “比赛尚未结束,你们走什么?”想到了什么,我厉声道,吓得迎面走来的几人一愣,见是我,忙躬身行礼: “族长好!” “好什么?”我冷哼,“还有谁提前散场了,都给我叫回来!传我的口令,不回比武场者,族法伺候!” “师父,比完赛不就完事儿了么,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回来?”一旁的有情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到了比武场,比赛已进行了一大半。 看我回来了,淮衾如获大释,立即迎了上来。 “主人,你可回来了!我抓着两个使阴招的,一个找他人冒名顶替,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算啥的。”说着,他向远处抬手一指。 看着他那副因不用继续帮我而欢快雀跃的样子,我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既没用、还没良心的家伙! 一边腹诽,我一边循着他的手指,望向比武台之下。 那里聚集了一群弟子,他们似乎在围着什么东西,此时正七嘴八舌地争论着。 “都让开!”我厉声,一边道,一边大步向人群走去。 闻言,聚在一起的弟子们立即散开,回到之前列队的位置站好。 人群一散,被围住的东西便一览无余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这个“东西”,竟是一个人。 只见这是个看上去不过二百多岁的少年,而且身材瘦弱,身上穿着象征着冰封族最低等级的、奴隶的衣服。 在冰凤族,被充入奴籍的人,不是异族,就是自己犯了什么杀人放火,背叛族人之类的重罪。 不知道他属于哪一类。 “你们争论什么呢?”扫了少年一眼后,我转身对方才那些围在一起的众弟子道。 “回族长,我们在争论这个想挑战嫡传弟子的奴隶,违不违反族长定下的比赛规则。” “他想,挑战嫡传弟子?”我大吃一惊。 看他那面黄肌瘦,明显因为长期为奴体力透支营养不良的样子,连嫡传弟子一招都禁不住,竟然还想上台挑战? “为什么?”打量着少年,我道。 他这样,傻子都能看出来是在送死。 “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少年道,虽长得枯瘦,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里面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倔强。 话落,他的手指停在站在嫡传弟子队伍中的,我曾传授了一个月法术,如今已是十分熟悉的嫡传弟子,凤先的身上。 “噗……”见状,在我面前一向谨慎守礼的众弟子陆续笑出了声。 也不怪他们忍不住,现在的他自身都难保,还想让别人认输,岂不是痴人做梦? 但少年目光中带着的,那种历经坎坷、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深邃,让我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 第247章 第一百四十八奴隶的挑战 “为什么?”我不为其它人的讥笑所动,面色沉静地望向他。 “因为一年前在争夺灵石的比武上,他明明输给了我,却不承认!” “呵,笑话!我怎么会输给你这个奴隶?咱俩谁强谁弱,连傻子都能一眼看出来!”凤先道,似乎是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事,凤先一边道,一边擅自离开了嫡传弟子的队伍,走到我跟前。 “是啊是啊……”此话一出,四周传来一片附和声。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十年前歪曲事实,欲嫁祸我的村长。 混淆视听。 又是这种令人讨厌的伎俩! “族长,这种一文不值的奴隶不劳您操心,交给弟子处置就好。”听到众人不假思索的附和声,凤先得意一笑,再次对我道。 “呵,他说的,可是一年前。”冷哼一声,我注视着凤先的眸子,犀利开口,“一年的时间,会发生很多事情。比如一年前,我还是个籍籍无名的弟子,而你,就更算不上什么东西了。” 这带着一丝嘲讽的话让凤先的脸上,一阵红白交替。 他低下头,没有再言语。 “还有你们!”说完他,我用批判的目光扫过其它人,“判断真假,分析是非,都不用带脑子的吗?如此下去,即使法力达到巅峰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会落到偏听偏信,被阴谋家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境地?!” 众弟子不语,那隐忍的样子,不知是尴尬,还是不服。 若是不服,我就让他们心服口服! “说,你是怎么成为奴隶的,如今,又为何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在这场决定个人荣誉的比赛上,挑战他?” “素闻族长目光犀利,英明善断,果然不错!”少年躬身道,眼底满是敬畏。 “就是脾气不怎么好。”一旁的淮衾笑着补充道,这么剑拔弩张的场合,他竟然开起了玩笑,活跃气氛不用看场合的吗? “!!!”一个冰冷的眼刀甩过去,淮衾像被隔空扇了一巴掌一样,忙捂住自己的脸。 “弟子本不想言明当年之事,但既然族长已经看出了端倪,弟子再隐瞒就是不敬了。” 这其中,果然另有隐情。 “你说。” “一年前,他抢夺灵石失败后,不知对我怀恨在心,还是另有缘由,利用他家族之权,给我扣上连坐的罪名,夺走我灵石的同时,将我打入奴籍。这一年以来,我韬光养晦,只想找机会一雪前耻。” “韬光养晦?”打量了一眼面黄肌瘦的他,我若有所思地重复道。 其他人闻言,除了淮衾和凤霄,皆目露质疑之色。 也是,除了我们三个的法力,也没有人能看出他枯瘦的外表下,与普通受尽折磨的奴隶所不同的,依旧浑厚超常的法力。 当然,那种法力是对受尽欺压,修炼法术的时间寥寥无几、甚至需要压榨自己本来就不足的睡眠时间的奴隶而言,对我们这种正常修炼法术的人而言,还是不堪一击的。 有内情而不说,不靠弱势博同情,只靠实力明志,不错,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可敬可佩! “好。挑战凤先的事,先不说,毕竟一个奴隶,再怎么努力修炼,也不是可以随时修炼的嫡传弟子的对手。”我道,一边说,一边想办法让他通过公正而可以服众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实力,“这样,只要你能打败我们整个凤族中,最厉害的奴隶(专门习武的打奴除外),我就信你,真的因某种冤屈,韬光养晦过。” 光说不练假把式。 虽然他看上去真的有隐衷,但对于扶不上墙,光说不练的稀泥,即使如今我帮了他,他日,他即使不会重蹈覆辙,也不会得到善终。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 我要让他知道,只有真正努力的人,才会在这个世界长久地生存下去。 “你们,不是心存质疑吗?现在,就给你们驳倒他的机会。把你们认为,家里最能打的奴隶,除打奴以外,全部给我找来,我要在这场嫡传弟子的比武之外,再加一场奴隶比赛,在他们中远出一个最能打的,跟他比武。”宣布完毕,我转头瞥了一眼枯瘦的少年,“怎么样小子,算看得起你不?” 出乎我意料的,少年虽年青,却有着不同于平常少年的深沉稳重,大概是因为经历过为奴的艰苦的缘故,他并没有因此而不平,而是理解一笑,拱手道: “好,多谢族长!” “那就,开始吧!”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家中有奴隶的弟子们便找来了数个看上去同样面黄肌瘦,但高矮、强弱不同的奴隶来到了比武场下,将他们整齐地排列成数排,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各自站好。 “不错,干脆利落,训练有素。”见状,我不足满意地点了点头。 抬袖在比武台旁边的空地上一扫,一架比原比武台略小的比武台出现在空地上。 “哇~~化物之术?头一回看族长施展化物之术哪!真帅!”几个女弟子花痴似地小声开口。 虽然小,但凭我的法力,已经如雷霆灌耳了。 我:“……” 虽然你们的族长英姿飒爽、英明神武、果断干练、手段雷霆(此处省略一万字自夸)……咳咳,但你们的族长不是个爷们好吗? 我是女滴,女滴!!! “好。奴隶比武也遵循自愿原则,胜出者,会依据成为奴隶前罪名的深浅,得到不同的奖励,包括,抹除奴籍。”不给一定的奖励,这些受尽欺凌,不愿再受多余苦楚的奴隶是不会自愿上场的。 不过,我如此说,也有另一层的缘由。 此处,先且不提。 话落,奴隶中果然有人自愿上场。 “淮衾,你再去看会儿嫡传弟子那边,有犯规者不知该怎么处置的,和之前一样,给我留着。”看这边奴隶的比武拉开帷幕,我瞥了眼比武场那边无人看管的嫡传弟子们,对一直粘在身边的淮衾道。 “主人……”淮衾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嗯?”我沉声,威胁的眼神缓缓扫过淮衾的俊脸。 第248章 嫡传弟子的话 这家伙,没听懂我口气里的讽刺也就罢了,还好意思反驳我? 我可是个女人!(才不是女弟子眼中的爷们)女人不讲理起来,后果可是很严重滴! “好!”打了一个哆嗦,淮衾忙道,一个闪身消失了踪影。 “哼,算你识相!”我冷哼。 奴隶这头,虽然有人自愿挑战,但毕竟是受过无数折磨、生存条件恶劣的奴隶,体力有限,所以人数还是屈指可数的,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获胜者虽个子不高,在一群奴隶中,法力亦不是最强,但身体里却像有着用不完的力气,竟然只是凭着超人的体力,战斗到最后的。 因为这些奴隶法力有限,单论法力,彼此之间相差不大,他属于单单凭借体力,活活把别人耗败的。 不得不说,他也是一个通过这次奴隶比赛,再一次带给我震撼的黑马。 “你叫什么名字?” “狐锦。” 被抹除族籍,加入任人欺凌的奴籍的人的名字,皆以“狐”字命名,可见凤族人对狐族人的仇恨之深。 狐锦之后,无人再敢挑战。 “可还有人愿意上台挑战?”我道,连问了三遍后,确定无人敢上,对侯在一旁看完比赛的少年道,“你可以上去了。不过,如果你也不想挑战,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我没有说“不敢”,而是说“不想”,是想给这个看上去坚毅要强的少年留些面子。 “不存在的。”少年底气十足地开口,纵身一跃,跳上比武台。 他的声音深沉而自信,带着男人特有的霸气,让我产生了一种身旁的人不是奴隶,而是一个与我平起平坐的王者的错觉。 或许,他真的有成为王者的潜质…… 上了台,面对体力超常,如跗骨之蛆般顽强而难缠的对手,少年镇定自若,几个招式便轻松化解了对手的进攻,没用法力便克敌制胜,令人拍手叫绝。 了解对手才能出奇制胜。 看来他方才并没有单单看热闹,还认真总结了对手的招式特点: 思维敏捷又沉稳自强,果然具有王者的潜质。 看了眼被打倒在地,已然目露诚服之色的狐锦,以为可以宣布结果的我,眼角的余光便瞥见狐锦陡然从地上弹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少年扑了过去。 狐锦这一击,力道太强,速度太急,看上去有些异常。 不等狐锦击中少年,我已一掌挥出,却不是打在狐锦身上,而是另一个武台上,正在与挑战者对战的凤先身上。 不出所料,凤先一中招,这边的狐锦立即失去了支持,拳头停在了距少年鼻尖一寸的地方,不动了。 “啊……”见状,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锁定在狐锦、我,和被击倒的凤先身上。 “发生了什么事?” “族长为什么要对凤先出手?” “那个奴隶怎么定住了?” “事情恐怕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片刻的惊愕过后,众人方才小声地议论了起来。 我不语,只是收回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坐回到凳子上,抬起旁边檀木桌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喝起了茶。 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倒要看看,那个暗算少年的人,是自己主动承认,还是等着我把他揪出来。 不过,若等我出手,就不是问罪这么简单了。 半刻钟未到,那人自然承受不住我异常的安静,爬起来跪在我面前,一边磕头,一边道: “族长,弟子错了!弟子一时愤恨不平,这才使手段想杀了这个信口雌黄的奴隶,是弟子犯了糊涂!请族长念在弟子是初犯,又与族长有多日师徒之情的份上,就饶了弟子这一回!弟子再也不敢了!” 闻言,众人恍然大悟,皆不由自主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他做了手脚……” “这个凤先,竟敢在族长面前使手段……” “那个奴隶确实可恨……” “是啊,他一个丑恶卑微的奴隶,凭什么诬陷我们尊贵的嫡传弟子啊?!” …… “呵,师徒之情?你的意思是,族长可以带头徇私枉法,为冰凤全族,上上下下几万人,竖立一个好榜样喽?!”对别人的议论,我恍若未闻,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威严慑人。 “不,弟子不是那个意思!”凤先忙道,额头冷汗涔涔。 “初犯?”我不应,而是俯下身,凝视着他的眼睛,继续“剖析”他方才说过的话,“你的意思,这是你第一次算计别人,还是你第一次犯错?” “第一次……犯错!”眼珠转了几转,凤先道。 我不语,心上却冷笑。 呵,为了隐瞒一次的过错,不惜抹掉身上所有的污点,真是,贪心啊…… 可惜他不知,人无完人,把自己说得越完美,身上露出的破绽就会越多。 这就叫,欲盖弥彰。 “凤跃,凤景!”直起身,我厉喝。 闻言,两个身穿银甲的少年出现在我身旁,躬身行礼: “弟子在!” “将凤先和这个少年的过往,给我仔细查清楚!”我道,字字冷厉,毫不留情,“要是谁敢姑息养奸,包庇真凶,我就第一个拿他试我新订的族规,惩一,儆百!” “喏!弟子定不辱使命!”说罢,两个人如来时一样,转瞬便消失在原地。 “来人,先把这两个当事人压下去!” “诺!” 凤跃和凤景,是我成为族长后,新提拔的两个司查官,负责族内各大疑难案件的审查、裁决工作,属于冰凤族最高的法官。 将这件案子直接交给他们两个负责,可见我对此事的重视。 “这个少年是不是丑恶卑微的奴隶,而这个凤先又是不是尊贵可敬的嫡传弟子,待真相揭晓,你们就知道了!现在定论,恐怕为时尚早吧?!”处置完二人,我转头扫视台下的众弟子,掷地有声。 “我问你们,凤族的仙祖们,以什么立身三界,以什么,让自己危难时四方支援,永立长盛不衰之地?”我道,不怒而威。 “以实力!”有人道。 “论实力,魔族之王,可曾逊色于凤族先祖?”我再问。 “不曾。” “那是以什么?” 第249章 反面教材 “德行!” “对!就是以德行!”我高声道,声音铿锵有力,“无德之人,即使有能,也是为祸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徒,孤木难支;只有德能兼备,才可万人拥护,长盛不衰!众弟子谨记:德为能之本,欲成才,先立德!” 话落,雷鸣般的掌声响彻云霄。 看到众弟子心悦诚服的神色,我来不及自得,思及命所有完赛弟子重回比武场的初衷,继续道: “方才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几个挑战嫡传弟子失败的弟子,他们说,自己的失败,是源于没有厉害的法器和厉害的灵兽。我想告诉你们,法器和灵兽不仅是助力,更是责任!想得到多大的好处,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我的法器,跻身三界神器前十的血弓,你们都觉得很厉害吧?可是,它只被我使用了一次就陷入了沉睡,至今未醒,而我曾为了救它,身陷赤狐族的灭天阵,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你们只看到别人的成功和荣耀,却没看到这些光环背后的艰辛和苦楚,这一点,很可怕!我的灵兽淮衾,这个如今三界唯一一只纯血统的虎兽,曾经千灵窟的灵兽之王,你们认为这世上最厉害的灵兽,当初,是我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从万千争夺者手中,抢到的!而且,这个又懒又笨又擅长脱后腿的家伙,从得到至今,一点忙没帮上不说,还天天变着花样儿气我!你们觉得,有了厉害的灵兽,就真的只有享受吗?!” 族中事繁,而为保万无一失,大部分我都是亲力亲为,有些事若现在不说,可能过一会儿就忘了。 闻言,众弟子望着一旁的淮衾,脸上露出礼貌而不失鄙视的笑容。 淮衾:“……” “任何关系的建立,都需要同等、甚至更多心血的付出,这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学到自己身上的能力,才是真正让自己永立不败之地,在危急时刻护自己无虞的终极法宝,你们,可明白了?” “喏!”众弟子异口同声,意气风发。 闻声,我方稍松了一口气,瞥了眼仍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狐锦,抬指一点,狐锦恢复了意识。 “我……我刚才是……”狐锦吃惊地打量着站在少年跟前,举拳相向的自己。 “没事,你刚才,只是被人施了法术而已。”一边的淮衾缓缓开口,脸色不怎么好。 “那我,有没有伤到别人?”狐锦心有余悸地开口。 闻言,心中一动,我眼中浮上一抹赞赏之色:自己被别人设计,先想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的安危。 想到方才未与少年比武时,每场挑战他虽赢得艰辛,却都是点到即止,未伤对手分毫,此时看他的反应,便也觉得不足为奇了。 “一人获罪,数人连坐的族法,是谁设下的?”话音落,想起自己之前设下“奴隶比武的胜出者,会依据成为奴隶前罪名的深浅,得到不同的奖励,包括,抹除奴籍”的规则的另一个出发点,我正色道。 “回族长,是上任族长,凤黎天设下的。”此时,之前替淮衾担任嫡传弟子比赛的监督人的凤霄也走了过来,眼里一改之前疏离的敬畏,被由衷的钦佩所取代。 看来那边的比赛已经结束,否则以凤霄谨慎自持的性子,断然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凤黎天,就是我只见了最后一面的外公啊。 心中划过一抹疼痛,我垂眸,掩饰掉眼里下意识地流露出的情绪。 可是,我却不能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我现在,是所有人想找到并杀死的、六百多年前被三界王者公认、会带给三界空前灾难的余孽。 以前,即使全天下负我,我也不以为意,但有了有情有义、凌风、淮衾、整个冰凤族……我再也做不到无所畏惧了。 正如定情节那天,我回答龙雪的话: “……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情,负了天下,恐怕这辈子都要背负愧疚而活。我不反对爱,但觉得,人在争取幸福的同时,不应该伤害别人。” “一人获罪,不该伤及无辜,连坐之法,虽可慑众,却有失公允。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连罪犯,罪行轻的,都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何况无故受累的清白者?”我不无同情地道,口气动人,却并没有询问众弟子意见的意思。 一个想法的提出,有拥护的,就会有反对的。 而有时候,在一些重大问题的决策上,身为领导,就该有力排众议的魄力。 “自即日起,我宣布,废除连坐之刑,但未免近墨者黑,未被诛连者,倘若犯罪,罪加一等!” 话落,弟子们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齐声“喏”了一下,以示遵守,倒是那群被挑选出来,参加比武的奴隶们,发出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 将发现的问题全部处理完,我将众弟子谴散,带着有情有义和淮衾,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有情有义一边走,一边打闹,不时发出一阵吵架声。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没有一会儿安静的时候,对于这一点,我已经习以为常,倒是淮衾,这次不仅自顾自地走在我的前面,背影还一阵接一阵地冒着冷气。 “喂,怎么了你?”我大声道。 果然,我一出声,淮衾就像每次跟我生气时,找到发泄口一样,劈头盖脸地吼道: “我怎么又懒又笨又擅长脱后腿了,你给我说清楚!” 哦,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看到他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的表情,我忙讪笑着一通顺毛: “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是为了教育众弟子,无奈之下拿你举个,不、切、实、际的例子嘛,你就当为冰凤族新一代的思想建设,做贡献了好不好?” 闻言,淮衾阴沉得快要下雨的脸色方缓和了一些,但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平,见它又要说什么,我忙先发制人: “淮衾大宝贝儿~~你这么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深谋远虑胸怀宽广,我相信一定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跟我这个为了冰凤族的百年大计一时没照顾好你的感受的人计较了对不对?” 第250章 凤斗的真实身份 “……”淮衾一时语塞,脸上又是委屈又是得意,纠结了片刻,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下次拿我举正面的例子!” 见状,我忙讨好一笑,把脸挤成了狗不理包子褶: “是是是,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嘿嘿嘿嘿……” 这次月考,嫡传弟子被换掉了一部分,让接受指导的弟子中出现了几个比较陌生的面孔。 教过的法术我是不会浪费其它人时间重新传授的,而且也没有那个精力,于是为了让这几个新加入的跟上,便让他们私下去跟留下的嫡传弟子请教。 传授完新法术,我坐到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望着四周曾在凤斗的刁难下,逐一浇过的果树,不禁想起凤斗和凤斗一直记挂着的母亲: “当年的凤右长老,和自己的妹妹,感情一定很好吧?” “不清楚。右凤长老是先族长收养的义子,刚开始他和倾鸾少主的感情很好,只是后来长大了,也不知是知道了彼此的身份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渐渐疏离了起来……”一个弟子道。 “义子?”动作一滞,我瞪大双眸,高声道,“你是说,凤斗并非凤倾鸾的亲哥哥?!” “……是。”被我夸张的反应惊到,那弟子有些心有余悸地开口。 凤斗竟然,不是我的亲舅舅!他竟然,与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仿佛心里的一根弦突然崩碎,感到某方面突然松动的同时,那弦之碎屑却带着往事沉痛的回忆,狠狠地扎在心上: “况且,他不是你最后的亲人,”他低下头,全神贯注地将我望着,目光里闪烁着如磐石般坚毅的光,“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他那坚毅的目光如擎天巨柱,似乎能撑起这世间一切的苦难,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安全感。 “呵呵……”艰涩开口,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 原来,他在那一刻,便已下定决心,用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护我无恙。 不是亲人,又如何呢,他为我所做的一切,早已胜过这天下,不计其数的血肉挚亲。 那一句“况且,他不是你最后的亲人”,此时我才明白,曾承担了多少勇气和责任。 可惜,再也回不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拆穿他,跟他说一句:“别这样,你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用为了我去做任何牺牲……” “族长,你怎么了?”见我流泪,众弟子都围了上来,担忧而小心地开口。 “呵呵……没事,是沙子迷了眼而已,咱们继续!”用手指粗鲁地擦干眼角,我道。 我不能,在需要自己的弟子们面前,轻易失态。 我是族长,是他们敬重、信赖、并且需要的,头领和师父。我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或许这世上的名声地位,总会带给人一些束缚和左右,让人无法随心所欲。 待完成了今日授徒的任务,我立即回到寝殿,抱出几坛好酒躲到寝殿后面的果树上,痛饮起来。 时间不可倒流,逝者不可重生。唯有酒,能麻木我的神经,慰藉我心底对凤斗的无限愧疚和亏欠。 “今天怎么想起来喝酒了,不怕耽误族里的事吗?”喝下两坛酒后,我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我抬起头,一袭熟悉的白衣映入眼帘。 是龙雪。 “我……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我……我……”抬起袖子,用力擦了一下从眼中涌出的泪水,我悲恸地开口,“我难受……太难……太难受了!龙……龙雪你知道……知道吗?” 目光有些艰难地锁定龙雪的脸,我摇晃地举起手中的酒坛: “我不想……不想他……为我而死……我……我亏欠他……亏欠他太多太多……” “唉,”叹息一声,龙雪走过来,他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可是我的眼里却像起了雾,怎么也看不清,只知道他坐到了我身旁,“你想释放,就尽情释放吧,今天我就帮你,偷个懒。” 然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记得了,只知道那晚,我喝了很多酒,流了很多泪,说了很多话…… 总之,似乎将成为族长以来,承受的所有艰难和压抑,都发泄了出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坐在身边,一夜未眠的龙雪,和那一堆从族中呈上来的各种文案,我才知道因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玩忽职守的这一夜,龙雪帮我处理了本该由我处理的族内的一切事务。 此时我方才明白昨晚他那句,“我就帮你偷个懒”的含意。 “龙雪,谢谢你。”我道,把不知何时枕在他肩膀的脑袋拿开,话一出口,异常干涩的声音让我发觉到了饮了半夜酒的后遗症,我放下还被抱在怀里的酒坛,想回寝殿喝水。 “师父别走!”一个清脆而熟悉的声音响起,有情竟及时而迅速地出现,把一个盛满水的瓶子递到我嘴边,“徒儿都给你准备好了,喝吧!” “……”瞥了有情一眼,我有些狐疑地接过水瓶。 这小鬼头的突然出现,带点儿不同寻常的意味啊。 果然,见我接过水瓶,有情立马奸笑着补充了一句: “师父,良辰美景俏佳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要错过了哦!” 说着,狡黠地冲我眨了下眼睛,特“识趣儿”地跑开了。 春……春宵??? 喂,你个还没发育全的小屁孩儿,早熟啊你?! 瞥了眼有情屁颠屁颠的背影,我不无无语地看向一旁的龙雪,却看见龙雪的脸上不仅没有责备之色,反而浮起一抹羞涩而温柔的微笑。 “……”我脸色一僵。 喂,她八卦你耶,你这么洁身自好的人,不生气嘛??! 感觉到我的目光,龙雪转过头,好看的眸子与我相对。 正以为他要正义凛然地批评有情,却见他放下手中的书卷,俯身向我靠了过来: “既然春宵一刻值千金,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喂,你怎么也跟那个小屁孩儿一起胡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我无奈地撇了撇嘴,“这种助纣为虐的玩笑,下次还是别开了,我闹心。” 第251章 小魔王的终身大事 不过,经有情这一番胡闹,我陡然意识到,有情有义这两个小东西已经快三百岁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嘿嘿……思及此,我嘴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恐怕那小鬼头做梦也想不到,想整蛊我,却把自己给搭进来了。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阴险。”直起身子,龙雪从我身旁移开,怅然若失地开口。 “我是突然意识到,有情和有义这两个小混世魔王,竟然已经长大了,嘎嘎嘎……” “你想干什么?”觉察到了什么,脸上扬起一抹宠溺的笑,龙雪道。 而我却想到了什么,收起了打趣儿的口气,正色道: “他们两个,是在众人眼中已经灭绝的赤狐族留下的,唯一血脉,只有他们结合,才能让赤狐族的血统,延续下去……可是,他们是兄妹,虽然是上古遗留下来的神族之一,可以通过兄妹联姻延续血脉,但我终究是不想勉强他们。” “那你想怎么做?”闻言,龙雪若有所思地开口。 “最近你找机会,试探试探有义,看他对有情有没有那种想法,我也想办法试探试探有情,若他们对彼此无意,就算了。这两个孩子是我带大的,我宁可让赤狐自此绝后,也不会让他们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痛苦一生。” 龙雪做事,出乎我想象的利落。 “有。”第三天,龙雪来到果林,打断正在传授弟子法术的我,难得地看上去有些雀跃,“有义早对有情倾心了,是那个傻丫头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说着,龙雪若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这么快?”我有些惊讶。 “男人向来比女人干脆,不擅长绕弯子的……”说着,龙雪又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他看得有些委屈,讷讷道:“那个,我也不擅长绕弯子的……” “咳咳,”闻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龙雪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你试探有情了吗?” “呃……”他这么果断,立即显出了我的拖沓,我不好意思地一笑,解释似的开口,“族中事务太多,一时还没腾出时间来……” “我帮你去问!”龙雪道,余兴未尽的他看上去颇有些迫不及待。 “别,你是男人耶!”见状,我忙拽住他的袖子,近乎央求地开口,“别看有情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对男女之别,可忌讳了呢!除了有义,她从未亲近过任何异性!你没发现她始终有意无意地,和你保持着一段距离呢嘛?” “……”龙雪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意犹未尽地看了看我紧抱住自己胳膊的手。 我有些诧异,还有些着急:都这个节骨眼了,你看我的手干嘛啊?赶紧表个态啊! “你……”刚要开口说什么,四周异常的安静挑动了我敏感的神经,我转过头,见以凤霄为首的众弟子,包括几天前通过审查,恢复自由身、非要到这里来给我打杂的狐锦,不知何时围了上来,此时正聚在我和龙雪身边,意味深长地将我二人望着。 见状,意识到了什么,我忙缩回抱住龙雪的手,然后,有些不高兴地把目光扫向对面的人群—— 见状,凤霄急忙把注视着我的目光,移到我身后的树林里: “那个……你们看那边那棵树,长得真好看!” “呃对!那棵草也挺好看!” “嗯!还有那朵花!” “咦,天上的那朵云来呢?刚才还在我头顶……” “刚才飞过去的那只鸟,真好看!” …… 其它弟子见状,也立即移开视线,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散了开去。 切,掩饰得那么牵强浮夸,当我不知道你们方才是在别有用心地围观我们啊?! 一群喜欢八卦的家伙! “有情的事,还是我来吧。”收回目光,我对龙雪道,“你别往心里去哈,这群小鬼头和有情一样,没个正形儿!哎,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纯洁了……” 试探有情这个事情,绝对是件脑力活。 首先,如龙雪所说,她暂时还不清楚自己的内心。 在这件事情上,我很是无奈: 都说女孩比男孩成熟早,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反而反过来了—— 有义早对有情动了情,有情却至今浑浑噩噩,不知所谓,为我的试探工作,平添了一层难度。 难道真如龙雪暗示的那样,她继承了我这个养母的迟钝情商? 毕竟我也是经历了无数的坎坷生死,才知道自己喜欢兔熊…… 唉,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丢人。 试探有情的第二个难点,就是有情这个聪明到几乎没有什么计谋可以瞒过的智商。 或许情商低的人都普遍智商高,这叫什么来着?对,互补。 苦思了一夜,我终于想出了办法,把龙雪叫来吩咐了几句后,就坐等有情来找我。 每天早晨来跟我行礼,是我给有情有义两个小魔王立下的,不成文的规矩。 起初是担心他们四处乱跑,想靠每天固定时间的行礼,监视并约束他们,后来一来二去就形成了习惯,若是哪天没看到他们,我会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 “师父早!”果然,固定的时间一到,有情立即出现在了我卧室的门口。 “嗯。”欣慰一笑,我道,对有情不无慈爱地招了招手,“有情啊,你过来,我要告诉你一件大喜事。” “大喜事?”不出所料,闻言,有情一脸疑惑地开口,“师父能有什么关于我的大喜事?” 说到这里,有情不无后怕地撇撇嘴,道:“不会是又要传授给我什么新法术吧?” 呃…… 闻言,我讪讪一笑。 这个以传授新法术做“奖励”的“嚣张”手段,我是原封不动照搬了凤斗的。 如果他们知道我这样“折磨”他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缅怀”凤斗,不知道会委屈成什么样。 “当然不是,这件事,可是和你有关的。”我故作猥琐地一笑,道。 见状,聪明如她立即猜到了什么,脸一红,忙道: “哎呀,师父,我还有事,先去忙了,咱们改天再谈!” “好好好,不谈你,谈你最喜欢恶搞的哥哥,有义。怎么样?”拽住有情的袖子,我半央求地开口,“别走,陪我说说话,这些天忙着族里的事,好不容易才有时间搭理你们。” “……好吧。”收住脚步,有情道,看上去有些为难。 第252章 设局 “有义都三百岁了,是时候谈婚论嫁了。我已经替他物色好了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子,无论相貌还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我已经让你龙叔去请了,让她来咱们冰凤族做客,一会儿我会安排她和有义见个面,若两个人都……” “师父,为什么要给有义找女友啊?他是我哥哥!”听到这里,有情突然打断道,有些激动,“为什么到了三百岁就必须谈婚论嫁?!我不想和哥哥分开!” 咦,这是,有戏吗? 不过或许,这只是出自一个妹妹对朝夕相处的兄长的,习惯性的依赖。 感情之事,必须慎之又慎,尤其是我这两个小魔王的感情。 于是,沉思片刻,我旁敲侧击地开口: “人长大了,都会遇见让自己心动的人,既而执手相伴,共结白首。你舍不得自己的哥哥,我理解,可是即使你将他留了下来,有一天,你也可能遇到一个让自己心动的人,义无反顾地离开有义。那现在,你要以什么名义,把有义留在身边呢?” 闻言,有情如被什么突如其来的东西击中,身子一僵,眼底荡起层层波澜。 我假装不觉,转过头,故作悠闲地喝茶。 茶一入口,一阵苦涩溢满口腔。竟忘了,这个茶已经放了好几天…… 可是我不敢乱动,唯恐惊扰了她走心的思索。 强撑着把茶咽下去,我被茶的酸涩味道恶心得脸色发青。 “师父,能不能先不给有义介绍女友?”半晌过后,有情方隐忍地开口,原本明净的目光,是挣扎过后的浑浊和阴郁。 “好吧,这个事,我可以暂时不做。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给有义找女友的事,迟早要做的,而且即使我不给他找,或许有一天他也会遇到自己喜欢的人,离开你。况且这种事,不仅有义要经历,你也是一样的。情爱之事,无论我有意促成,还是自己发觉,迟早会发生。” 听着,有情的脸色变了几变,拳头攥得更紧了。 “但那个女孩,师父已经让你龙叔去请了,估计现在已经快到了,总不能把人家赶回去吧。”我故意不看她,摆出一副深谋远虑的模样,缓缓开口,“这样,先让有义以普通朋友的身份见上一面,至于二人动心与否,以后如何,都姑且不论。” “师父!”闻言,有情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脱口道,话一出口,看到我被下了一跳的样子,方意识到了什么,面色纠结地合上了嘴。 “咳咳,”我用干咳掩饰掉嘴角上扬起的,诡计得逞的笑意,提醒道,“有义也不一定看上那个姑娘,毕竟缘分这种事,也不能强求。” “……”有情不语,怨愤地跺了跺脚,转身走了,刚走到门口,正好碰到来给我行礼的有义。 “怎么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被急着往外冲的有情撞了个满怀的有义觉察出了什么,道。 平时我没有注意,此时一留意,竟发现有义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都已与成年人无异,那高大颀长的身形,看上去玉树临风,已和三界美男之首,龙雪,不相上下,样貌虽比龙雪稍微逊色了几分,在六界里仍称得上上等。 龙雪本就容貌绝世,无人可以企及,有义比不上,无可厚非。 有义正好比有情高出一个头,有情这一撞,纤弱的身躯,全部扑进了他结实壮硕的怀抱里,而有情的头,则正好撞在他高大宽阔的肩膀上。 撞进有义怀里的有情,动作一滞。 而有义则趁着她这一滞,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无宠溺地摸了摸有情的头,以示安抚。 有情不知是撞懵了,还是发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有些呆滞地凝视了有义半晌,脸上浮起两朵红晕的同时,眼底划过一抹独属于少女的娇羞之意。 然而,这一抹娇羞,转瞬就被怨怼所取代了。 “哼!”有情冷哼一声,狠狠地踩了有义一脚,转身一阵疾风似的跑了。 “师父,妹妹这是……”望着她气咻咻的背影,有义一脸疑惑地开口。 “听说你要和别的女人相亲,吃醋了。”我笑道。 对于有义这个“早就对有情动了心”的、早熟的男孩,我也不需要避讳什么,直言道。 “真的?”有义道,好看的桃花眸中满是欢喜。 见状,我不禁心生感慨,叹了口气,道: “有义,你说你随谁呢?把你们从小养到大的是我,可你这情商开窍得这么早的样子,一点儿也不随我……难道是龙雪?他那么沉闷高冷,也不像能轻易动情的人啊……” 闻言,有义把手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意味不明地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的计划,龙雪都告诉你了吗?”沉默片刻,我开口道。 “告诉了。” “千暮来了吗?” “来了。” “好,那就继续按计划行事。”我道,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 若有情对有义的感情是爱,我就不信接下来发生的事,她还能稳得住。 “师父,最近怎么没看见千暮?以前每次龙叔来,她都会跟着的……”刚传授完上午的法术,回寝殿打算睡午觉,有情便从门口迎了上来。 看来她已经在这里等了我很久。 “千暮的事,你怎么不去问你龙叔啊?”觉察到了其中的猫腻,我半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开口。 “才不理他,他和那个臭有义在一起,狼狈为奸呢!” “怎么个狼狈为奸?”我饶有兴致地开口。 “就是……”说着,她想起什么似的瞥了我一眼,泄气道,“没什么……” 见状,我笑了笑,没有追问。 有义和我替他物色的那个少女在一起喝茶呢,而龙雪则充当他们的“暖场王”,替他们找话题呢…… 他们在做什么,我自然了若指掌,毕竟这是我一手安排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故作沉思状,缓缓开口,“不知道有义和那个小姑娘相处得怎么样,也不知道他们俩有没有戏。走,咱们过去看看,若是两个人都对彼此有意,咱们也能搭搭桥,给二人挫合挫合。” 第253章 有情有义的父母 闻言,有情本就有些不好的脸色,更差了。 怨怼地瞥了我一眼,有情道: “要去你自己去,我还有事,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说罢,便气咻咻地走了。 第二日,有情喝了一天的闷酒,有义想去哄她,却被我拦下。 我设定的计划,是有义以“陪相亲少女”为名,冷落有情三天。 第三日,有情哭了一上午,午时刚到,她便义愤填膺地冲进我的寝宫,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豁出去似的开口: “师父,我也要相亲!” “噗——”闻言,刚喝到嘴里的茶,一下子被我喷了出来。 有情对突发事件的应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按套路出牌啊。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调整了一下情绪,我摆出一副眉眼深沉的模样,语重心长地开口,“婚姻这种事,一念之差,就是一辈子啊,这种事,可不是用来赌气的。你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那个娶你的人,可是要陪伴你一辈子的,你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他有关。倘若你选的那个人,并非你所爱,那你将会因他,煎熬甚至痛苦一生。” 沉思半晌,有情长舒了一口气,似是顿悟了这其中的利害,但仍不甘开口: “我现在是知道婚姻大事有多重要了,可是有义不知道啊!他还和那个女的……”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知道?”我挑眉,道,“而且,你怎么就确定,他一定会喜欢上我给他物色的那个姑娘?” “我……”有情被我问住,觉察到什么似的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会立即去找有义问清楚,怎么在这种关乎一生幸福的大事上,反而畏畏缩缩了?”注视着有情,我不无严厉地开口,“情侣之间,最忌讳捕风捉影的胡思乱想,有多少人都是因为一个误会而一别两宽的!” “去,想知道什么,去找有义当面去问!或者,什么也不问,自己因为误会放弃,或等别的女人,一点点偷走他的心!”我激有情道,口气铿锵中带着一丝长者的成熟和威望。 “嗯!”有情真的被我激到,用力应了一声,便冲最近有义经常和少女出没的果林奔去。 见诱导成功,我食指轻轻一弹,旋即一黑一白的两道光芒闪过,龙雪和千暮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回,应该差不多了……”对二人点了点头,我道,脸上扬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 有情去找有义后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知道第二天早晨行礼的时候,两个人是一反常态地,手牵手过来的——喜欢互怼的他们,从小到大,头一次这么和谐……不,应该说是有爱。 “师父早!” “师父早!” 二人行礼道,声音也是一反常态的不约而同。 话一出口,二人相视一笑,有义的眼睛温柔得仿佛能溢出水来,而有情则脸上浮上了两朵红云。 唉,我这一只母胎、大龄单身狗,这是在用什么奇葩方法在虐待自己啊…… 行完礼,二人先后抬起头来,在他们脖子上多出来的明晃晃的吊坠,吸引了我的目光。 “这……这是……”看清有义脖子上的吊坠的一瞬间,我大吃一惊。 这个刻着冰凤图案的,半圆形的玉坠,正是盈雪师父的定情信物,当年师父为了修炼无心情爱,所以在她脖子上突然出现这种东西的时候,我很是惊奇,因此对吊坠的印象十分深刻,绝不会认错。 “这个吊坠,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我脱口道。 睹物,思人。 当年的盈雪师父,除了对我有授业之恩,还有救命之情,在狐族的所有长老对除掉我几乎达成共识要的时候,是她冒着叛族的危险,暗示我离开。 可惜,灭天阵一启动,狐族所有人都被迫卷入了这场非生即死的抉择。 她死在了我的怀里,是我,亲手埋葬的她。 整个赤狐族,她是唯一一个能带给我温暖回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令我心存歉疚的人,如果当时,我明白了她的暗示,就不会…… “这两吊坠是父母留给我们的唯一遗物,我和有情一人一个……”有义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父母的遗物?!”我脱口惊呼,立即把目光移到有情的脖子上。 有情脖子上挂着的玉坠,也是半圆形的,和有义那个半圆形的玉坠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个完整的九尾赤狐的图案,象征着情侣的两心同。 如果我没猜错,有情现在脖子上挂着的另一块玉坠,就是当初追求盈雪的映月戴的那一半。 真是,无巧不成书,很多事,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当年我离开狐族,去找凤斗拜师的时候,盈雪和映月两个人刚相恋不久,然而,我那一走,就走了一年多,这一年多对我来说是每日周而复始的刻苦修炼,近乎静止,但对这一对好不容易找到真爱的情侣来说,却充满了或幸福或不幸的变数。 不过,他们的变数显然都是幸福的。 看到这两个个头已高过我的小家伙就知道,他们成功地抵御住了铺天盖地的舆论风暴,成亲了,而且,还有了自己爱情的结晶。 这曾象征夫妻同心的玉坠,如今又戴在了成为了他们的儿女身上,而且他们的儿女,也刚好成为了和他们一样的情侣。 或许在二人决定把这两枚玉坠分别留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的时候,就已经为后来的某些事情的发生,埋下了伏笔。 只不过,彼时彼刻,他们并未注意到罢了。 “师父,这可是父母留给我们的,唯一遗物,自我们初生就带在身边,您不知道吗?”有情愕然开口,“您从来不打开,我还以为您早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呢!” 闻言,我垂眸,目光深沉。 他们哪里知道,我与赤狐族的那些恩怨过往。 当时我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和愤怒之中,对他们身上的盒子提不起一丝兴趣,自然是不会刻意打开去看那里的遗物是什么的,何况彼时彼刻,能在快把自己淹没的激愤中保留一丝理智,饶他们不死,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当时,我并没有留意。”我轻描淡写地开口。 已经过去的事情,还是不提了罢…… 闻言,二人不语,只是眼底不约而同地划过一抹狐疑。 第254章 偷学的风锦 “回族长,狐鸣霄一案,弟子们已经查明。”入夜,凤跃凤景来到寝殿门口,回禀道。 “狐鸣霄?”我挑眉。 原来那个枯瘦但眉目深沉的奴隶少年,叫鸣霄。 一鸣惊人,直上云霄。这个名字,起得很豪气。 “真相是什么?”不用问,凭我的感觉,也已将真相猜出了十之八九。 其实从遇见少年的那一刻,我就相信了他,只不过为了服众,才让冰凤族在刑律案件上的最高权威人物,凤跃、凤景两位大员去调查。 “凤先为报狐鸣霄夺灵石之仇,利用家族势力诬陷狐鸣霄,将他没入的奴籍。” “好。明天把这件案子的审查结果贴成公告,公之于众;而凤先,谁帮的他为非作歹,就没收谁的家产,用来接济穷人;凤先本人取消近两百年的,参加嫡传弟子选拔赛的资格。”沉思片刻,我厉声道,“把我处理的结果,和这件案子一起,公之于众,以儆效尤。” 谁仗势欺人,我就削谁的势,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就让谁无论如何都达不到目的。 坚持平等和正义,是我对冰凤族人,最基本的要求。 凤先年幼,我不想彻底断他后路,所以规定两百年后,他还有成为嫡传弟子的资格。 二百年,相当于人间的十年,也算是比较大的惩戒了。 “而狐鸣霄,恢复他冰凤弟子身份,然后……然后就随他吧,不必再管。”略一思索,我道。 之所以有所犹豫,是因为这个鸣霄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很有潜力。 但究竟是骡子是马,还是要牵出来遛一遛。 我要看看,从艰苦卓绝的环境下,一下子变回安逸自由,他会不会因此而丧失斗志。 若他本就胸无大志,那便没有再继续栽培他的必要了。 凤跃、凤景二人应诺而去,我一时得闲,本想调息一下法力,却听平时嫡传弟子们练功的果园处,传来几声异动。 一个瞬移,我来到果园里,隔着几棵果树,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似乎在练功。 这个人影比寻常弟子清瘦许多,一看就是长时间的营养不良造成的。 我不语,只是飞上树梢,一声不响地“偷”看凤锦练功。 这个凤锦,就是在那场奴隶比赛中仅凭借顽强不屈的体力挫败无数对手,最终荣获亚军的狐锦。 如今他摆脱了奴隶身份,名字自然不会再被冠以“狐”字,而是按照凤族人的习俗,以凤字开头,恢复旧名——凤锦。 此案一结,那个在那场比赛里获得冠军的狐鸣霄,也会恢复未被充入奴籍时的名字——凤鸣霄。 而树下的凤锦,正练得专注,全然没有觉察到偷学族长法术的自己,已被当事人发现。 见他动作标准,一气呵成,除了法力不足外,比很多嫡传弟子练得都要好,也不知道他这个以打杂的名义留在我身边的家伙,偷学了多久。 思及此,我不禁想起曾经偷学凤斗法术的自己。 三百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和他一样偷学法术、被师父各种收拾的小弟子,现在我却变成了那个各种收拾弟子的师父。 真是光阴似箭,沧海桑田啊…… “练得不错啊。”我缓缓开口,一出声,树下的凤锦就像被一个闷雷击中一样,身子僵了一下后,难以抑制地抖了三抖。 见状,我心里暗笑。 看来做族长还是有一点好处的,那就是可以吓唬别人,可也有且只有这么一点好,除此之外,下达的所有命令和规矩,都叫“为了冰凤族的复兴出谋划策”。 做族长,难啊。 “族……族……族……族长……”半晌后,他才反应了过来,“普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弟子该死,弟子背着族长偷学嫡传弟子的法术,请族长治罪!” 学习本就不分方式,而且他的偷学看上去,反而效果更好。 我突然觉得,有差别地选拔接受高级法术指导的嫡传弟子,不如无差别地全族修炼,以高阶教导低阶的方式,提升整个冰凤族的法力水平,而负责凤族大部分人都难以达到的冰凤族法术高级阶段指导的人,就是我。 这样,不仅冰凤族整体的法力水平可以得到快速提升,我也可以腾出一些可以自由安排的时间。 这个一举两得的妙法,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如获至宝,一个旋转从树上飞下,将跪在地上的凤锦扶起,笑道: “不治你的罪了,想学就学吧!而且,不只是想提升法力的你,所有喜欢修炼的凤族人,想怎么学,就怎么学!” 回到寝殿,余兴未尽的我连夜画出一本冰凤族法术一至四级的修炼方法,并在必要的地方,配上几句文字说明。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族里最大的印书司,让司长将这本书先复印出一千本。 送完了书,我回到平时传授嫡传弟子法术的果园,像往常一样,定时定量地传授弟子们法术—— 在新的政策没真正施行之前,我觉得还是不要荒废光阴。 刚教到一半,一个火红色的身影便在一群普通弟子的围追堵截下,飞进了果园。 “是火凤!”瞥了眼此刻正在天上飞舞的红色身影,一个弟子高声道。 话音未落,跟在火凤身后的弟子便跑了进来: “回族长,有一只火凤闯进了族里,弟子正率人追捕!” “不必了。”扫了天上的红色身影一眼,我淡淡道。 这只火凤看上去法力强悍,至少是长老级别的。 我就知道,得知冰凤族有了新的族长的火凤族,绝不会那么安分守己。 派这么一个厉害的人过来,显然是来试探我这个新任族长的实力的。 不过好在,我未雨绸缪,虽然日理万机,还是会挤出一个时辰的修炼时间,日积月累之下,如今身上的至尊力,已经达到了八级,距顶峰,只差了一个台阶。 用来对付这个火凤族长老级别的人,还是可以的。 话落,我已一掌挥出,将那只火凤拦了下来。 “这个就是传说中,光说不练的,冰凤族新族长?”那火凤被我掌风一拦,立即化成了人形——是一个身着红裙的青年女子。 第255章 以多欺少 她不无鄙夷地看了看我,道。 “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啊。”闻言,觉察到了什么的我意味深长地开口。 “那是自然,强者不出门,废物传千里嘛!”女子嗤笑一声,别有深意地望向我。 我知道,她话里不出门的强者,指的是闭关五百年,却可以让凭一己之力把整个赤狐族消灭的凤斗,而那个传千里的废物,自然就是这个只说不做的我了。 “是吗?怪不得你这么急着想传千里。”我佯装不知,反唇相讥。 一个人就敢闯我们冰凤族,真是想以一欺多,扬名立万啊! 话音未落,我已双臂齐出,直接用八级至尊力幻化出一张铺天巨网,向女子缚去。 猝不及防之下,女子被罗网结结实实地套住,如被困铁笼的野兽。 起初,她还尝试着用低等法力挣脱,后来发现这罗网上凝聚的法力太过强悍,不是低级法术可以抗衡的,这才变回原型,试图施展出火凤族的顶极法术。 没想到,火凤族对我这个新上任的族长,如此轻蔑。 只是,我也不确定这还差一阶才能到达顶级的至尊力,和火凤顶级的法力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若火凤在施展全力之后,破了我的罗网,那接下来的我,恐怕就要陷入棋逢对手的焦灼状态了。 虽然不至于输,但象征一族最高法力水平的一族之长和另一族的长老打成平手,传了出去,就不仅是我是个废物了,而是整个冰凤族都是。 紧张地凝视着空中那张在火凤的攻击下,光芒越来越黯淡的罗网,我心跳加擂。 “碰!”一声巨响,出乎我意料又似乎已在意料之中的,火凤把我施展出八级至尊力凝聚出的罗网,破了。 看来如今,只能靠至尊力硬上了。 真不知道为什么过去了那么长时间,我身上的冰凤族血统仍毫无动静,但凡有一点儿动静,我也不回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要是能暴露自己的赤狐身份,我早就将这个飞扬跋扈的家伙打得粉身碎骨了! 刚要扑过去,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只见那人衣袂飘扬,长发如瀑,眉目胜画,绝美得不似凡物。 如此绝世风姿,除了龙雪,还能是谁? “交给我。”他道,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给人不容置疑的安全感。 说罢,他纵身一跃,飞上云端,他一现身,狂风骤起,天地变色,还未开战,那多年降妖除魔、百战不殆的凛然威压,便已令人胆寒。 见到龙雪,女子一愣,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吃吃一笑,露出几分小女人般痴迷的神态来: “久闻降魔尊者龙雪姿容绝色,世间无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竟将我这个自诩火凤族上等容貌的女子,都比下去了。” 听她这话,我方才仔细留意她的脸: 柳眉桃眼,唇红齿白,确实是个一等的美人。 但被这种类似的美人坑得多了,也就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美貌而对她生出什么好感了,只会以对方的心肠和实力去定义。 “可惜,”闻言,龙雪所有所思,他抬起手中的降魔剑横在胸前,另一只手缓缓地抚过剑身,“长得再美,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 话落,不待女子回应什么,他已一剑击出,直逼女子咽喉。 见状,女子忙挥袖招架。 二人你来我往,打得天地变色,龙雪更是招招狠辣,毫不留情。 很快,女子就败下阵来。 “以多欺少,不知廉耻!”女子抹掉从嘴里涌出来的血迹,恨恨道。 “你孤身闯我们冰凤族,不就是当我冰凤族无人么?”见状,我冷哼一声,道,“要不想办法证明我们这儿人多,岂不是太不给你面子了?” 这口吻,真嚣张!竟已与当年的凤斗不相上下,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凤斗遗传了。 话落,两个人从后面走了过来,站到我的两侧。 “虎鹿……龙葵?!”目光扫过走上来的两个人,女子大惊失色。 来的正是时候。 心里暗暗叫爽,表面我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悠然而淡定地胡诌……啊呸,是介绍,介绍了起来: “这个穿白袍的,想必你早就听说过,他就是天族大名鼎鼎的降魔天尊,龙雪;而这个穿金色衣服的,是带着灵兽一族异军突起,威震三界的疏烬的得力干将,淮衾;至于龙葵,你也知道,是魔族虽然没有名分,却早已心照不宣的王。” “你……你怎么可以勾结的魔族?!”女子明显被我的介绍震惊到了,瞠目结舌了半晌,方挣扎似的冒出一句话来。 “勾结?”轻蔑一笑,我道,“这位大姐,你在火凤族混了那么长时间,难道还不知道话可不能乱说这个道理?” 闻言,女子脸色一变,闭上嘴,愤恨而不甘地将我瞪着。 “魔族欠过我一个人情,一直想还我,但我又不知该怎么让它们还……要不,你帮我出出主意?” 说着,我俯下身,意味深长地锁定她的桃眼。 唉,好看的人见多了,便也不觉得长得好看的人究竟有哪里好看了,真是赤裸裸地浪费啊…… 迎上我意味深长的目光,女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紧缩: “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这样说,就是为了震慑她,让她们火凤族知道,即使冰凤族的族长,我,的法力只与一个他们族一个很普通的长老持平,也不是他们有能力觊觎的。 “不干什么,就是看你孤身来单挑冰凤族的众弟子,觉得不能连一个招待的都没有,这样显得我们冰凤族太凉薄了。”用嘴角在脸上勾勒出一抹邪恶的笑容,我缓缓开口,“所以,为表达我们的热情,我决定,让我身边的所有弟子代我,好好招待你。” 闻言,女子扫视了一下四周几十名衣着整齐划一的嫡传弟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给我‘招待’好了!”我大声道,手掌一挥,弟子们便一拥而上,将女子围在了中央。 第256章 反将一军 “凤霄,你看着点,让他们拿那家伙练练手就得了,别真给打死了。” “喏。” 这女子虽然可恨,但毕竟是火凤族举足轻重的长老。 第一,火凤已与冰凤保持了几百年的相安无事,这时候任何一方打破平衡,就相当于向另一方宣战;第二,我还需要她这个特意来打探军情的人,回去把我和天族、灵兽、魔族“联盟”的事传回去呢! 这女子因之前受了我和龙雪的重击,体力大损的同时,内伤严重,因此也没能坚持多长时间,只一刻钟下来,就招架不住了。 “好了,都停下吧!”手掌一抬,我高声道,此话一出,弟子们几乎立即停了手,那整齐划一又训练有素的样子,让我心上蓦地涌上一股自豪之感,“凤霄,修书一封给火凤族的族长,就说火凤族一长老不经通传擅闯冰凤族,还打伤我冰凤族弟子数名,不知族长此举,是何用意?” 俗话说,恶人先告状。 我不仅要揍你,还要反客为主地,反将你一军。 这就是多行不义的代价。 族长寝殿。 “主人,我啥时候成那个新崛起的兽王,疏烬的得力干将了?”淮衾笑着开口。 “捧你不行吗?” “这哪里是捧,分明是踩好吗?” “踩??” “那是。你的天下仅此一只、绝世无双的虎鹿,将来可是要做灵兽之王的!”淮衾整了整衣襟,煞有介事地道。 闻言,自来到这里后便一直冷着脸的龙葵方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暖意来。 见龙葵似乎不怎么开心,思及因为各种原因在大魔头死后,把几十万的魔族众弟子全交给龙葵一个人管理的自己,不由得一阵心虚。 狗腿地拉住龙葵的手,我把脸挤成了包子褶: “龙葵,好久不见啊!你怎么来这儿啦?你刚才来的,真是太及时了,让我成功威胁了那个目中无人的火凤凰!” “师父,你怎么光顾着拉龙葵的手,还有龙叔呢,龙叔来得也特别、十分、非常地,及时!”闻言,一旁的有情意味深长地插话道。 我恍若未闻,只是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龙葵: 这个臭丫头,竟说那不合时宜、八竿子打不到边儿、又让人无比尴尬的话。 “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要在这里,做一辈子虚假的冰凤族人?”龙葵不为所动,像以前一样,深沉而冷静地将我望着,一句话就戳破了我的伪装。 闻言,我不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嘿嘿,那倒不是,我的想法其实特别简单……”讨好一笑,我忙道。 “回魔族吧!魔族没有种族权势之分,强者为尊,地位高低全看拳头。以你现在的实力,不用刻意做什么,就是名副其实的王了!何况,你早就是魔族众所周知的王了,回去只要顺理成章地继位即可。有鱼,请你不要忘了玄冥留下的遗志!”龙葵打断我道,口气严厉。 在她接管魔族的这段时间里,她一直遵循着我之前搪塞她的“代我管理魔族”这句话,以我的名义,统治着整个魔族。 所以,即使我从未承认过,除了龙雪凌风淮衾等几个老熟人外,也没有一个人见过我的“真容”,但所有人都知道,魔族的魔王,叫有鱼。 因为为了避免“误会”,我特意在继承冰凤族族长之位的时候,改名“凤灵儿”,虽然自成为族长至今,没人叫过我的名字,都直接敬称我为“族长”。 唉,几年没见,龙葵还是那个严肃到什么都较真儿的性子。 “龙葵,你现在还认我为王吗?”注视着她的眼睛,我正色道。 她这么较真,我也不好再玩笑搪塞,只得认真道。 “当然认!你是玄冥唯一的嫡传弟子,也是他选定的唯一继承人!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只要我龙葵还活着,你都是我魔族不可取代的、唯一的王!” “那王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当然听!”大概是太想让我回魔族了,龙葵回应得不假思索。 “好。”见她上钩,我忙道,“那我就命令你,再替我管理魔族一段时间!” “……” “噗……”见龙葵愣神,淮衾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你?!”反应过来的龙葵拿那双漂亮的眼睛狠狠地剜了淮衾一眼,然后一掌劈出,像二人初见时那样,威力十足,不过自我离开魔族时,就命其留下来协助龙葵的淮衾,显然已经身经百战,熟能生巧了。 这回,没等她的掌风落在自己身上,淮衾已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几十丈之外。 “别看她脾气不好,但傻得可爱,还很要强……”坐在藏书阁二楼的阳台上,淮衾一边喝酒,一边对我道。 而我的注意力却不在他的话上,而是…… “喂,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抢过淮衾手里的酒壶,我厉声道。 “还不是跟你学的!”淮衾反唇相讥,毫不示弱。 闻言,我默默地转过头,默默地用目光扫了一眼摆在一起的几十个装满我最爱的“梨花泪”的酒坛子,默默地把酒坛还了回去: 嘿嘿……他说得不错,这些酒,之前确实是给我自己一个人准备的。 成为族长后,为了麻醉敏感而疲惫的神经,让自己在多如牛毛般的族中事务的摧残下能睡个安稳觉,我养成了入睡前先喝点儿小酒的习惯。只是没想到自己酒量那么大,连续五坛酒灌下去,还是神智清明,伸一根手指头都看不出重影儿来,于是酒的数量就由之前预计的“一点儿”,变成了十坛,而为免白天发生什么极闹心的事儿十坛子都灌不倒我,还特意每天多预备出两坛,也就是说,加起来一共十二坛。 现在身后摆着的,就是正正好好的十二坛酒,这十二坛酒也是冰凤族的特产,甘淳凛冽的,梨花泪。 这酒之所以叫“梨花泪”,是因这梨花泪闻到香气的时候,如一见钟情,令人心醉神迷;下口之后却又如怨妇思夫,令人遍体生寒;最后又寒极回暖,如一滴释然的泪水,陡然从眼角坠落,自此放下恩仇,再不问红尘过往。 这梨花泪带给人的感受,就如同人生一样,曲折跌宕,每饮一次,就像过了一辈子似的。 所以,我很 第257章 淮衾的狗粮 叹息一声,我也伸手拿了一坛,拔掉布塞,送到嘴边: “经过那么多天的相处,你似乎已经很了解龙葵了。” “不需要那么长时间,从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已经凭第六感,感觉到了她的为人,”微微一笑,淮衾喝了一口酒,道,“所以第一次你要杀她的时候,我就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你的感觉,这么准啊?”双手抱起酒坛,我仰头将一坛酒“咕咚咕咚”地全部喝下,方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继续道,“为什么我就没有这么敏锐的感知力呢?是不是老天在创造我的时候,把我的第六感堵死了……” “哈哈……”闻言,淮衾笑了笑,道,“其实这种事说成第六感不是很准确,应该说是,一见钟情吧……” “哈哈哈……”闻言,我笑得比他还大声,“一见……钟情……哈哈哈……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文绉绉的词儿啊?哈哈哈……不像你东北爷们的风格啊,哈哈哈……” 我笑得上气儿不接下气儿,不知是真的觉得好笑,还是喝了酒有些疯癫。 “其实她并不是真正的坏,在堕入魔教之前,她和所有单纯的小姑娘一样,聪明、善良、可爱,甚至比普通的小姑娘更单纯,否则,她也不会为了自己深爱的人,承受堕魔时面目全非的痛苦,只为了完成那个人的梦想。”又喝了一大口酒,淮衾幽幽道,目光中满是疼惜。 “那个人,是大魔头吧!”闻言,我道,思及那个一身黑袍,脸上总挂着痞痞笑意的绝美男子,我又打开了一坛酒,一饮而尽,“她为了帮大魔头成就霸业,自堕成魔,用控心之术,助大魔头在没有束魔阵的倚仗下,依然群魔俯首,锯界称王。” “可玄冥并不爱她。”淮衾正色道,认真地凝视着我的双眼,似乎想传递给我什么重要信息。 我举起另一个酒坛,露出一只眼睛,负责“接收”他传递的信息。 只见他凝望着我,一字一句地缓缓开口: “她为了玄冥,失去了很多东西,包括她自己。我要让她知道,真正的爱,不是让人失去自己,为人所用,而是找回遗失的自己,失去的快乐。” 他说着,好看的杏眸里闪烁起星星般,坚毅的光芒。 不过,这光芒在落在我脸上的下一秒,就熄灭不见了: “小狐狸,你干嘛呢?!” 用力抢过我刚压在嘴上、仰头猛喝的酒坛,淮衾不无错愕地呵道: “喝这么急干什么?!我这才说不到几句话,你已经灌了三坛子酒了!!” “因为……我……我怕……”被他一吼,本就神智模糊的我嘴巴一撅,眼泪就充满了眼眶,我一边委屈巴巴地将他望着,一边用双手死死护住怀中的酒坛,“怕你,跟我,抢酒喝……” “……” 接下来的时光,平静而有序。 那天晚上淮衾对我说了什么,我一觉醒来后全不记得了,但想来也都是些不找边际的醉话,无关紧要。 在传授法术方面,我让印书司连夜复印出的一千本冰凤族法术一至四级的修炼方法,刚上市就被抢购一空,看到弟子们对修炼如此热忱,我大感欣慰,于是又让印书司加印了五百本。 龙葵每隔半个月都会过来看我一次,但虽说是看我,却因我有太多族务要处理,所以她和淮衾在一起的时间竟比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还长些,而每次她一走,淮衾也会打趣儿似的说上一句:“多带劲的女人啊!” 之前我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直到有一次龙葵来找我,碰见淮衾和千暮打闹,连招呼都没和我打一个转身就走,而淮衾见了扔下千暮就去追,我方看出了二人关系的不同寻常。 吃过小辈的狗粮,又要吃同辈的狗粮,作为单身狗加电灯泡的我,着实是睹物思人,不堪其苦,而那个被我思念的人,却仍是没有哪怕一丁点儿音信,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倒是那个新崛起的灵兽之王疏烬,名气却越来越大,据说他接连铲除了几个三界举足轻重的大家族,让灵兽一族一跃成为仅次于三界遗留下来的五大远古神族的存在。 这个疏烬真是神秘又逆天,看他这发展势头,想必不力挫五大神族,成为三界之主,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虽然他这个人我没见过,但他曾经派人抓过我,不知道他们灵兽族下一个目标会不会是我们冰凤族。 等腾出了时间,我一定要想办法会会他。 “主人,你听说了吗?疏烬对外宣称,他的得力干将叫淮衾!”淮衾跑过来道,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这么巧?”动作一滞,我道。 该来的躲不掉。那个疏烬这么做,是想向我暗示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是咋回事!不知道只是巧合,还是他听说了你拿我冒充他手下的事,故意放出传言跟我们配合。” “疏烬与我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和我们配合呢?”略一沉思,我道。 根据他以前命令手下不择手段地抓我的事,我断定,他这一定是在通过放出传言的方式,威慑我们。 “不会是疏烬那家伙……”杏眸一眯,淮衾不无猥琐地开口,“看上我主人了吧?” “噗……”刚喝进嘴里的茶水被我毫无形象地一口喷出,淋了淮衾一身。 “师父这么优秀,可不是那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能配得上的。”有情端了一盘点心走过来,放到桌子上,“我觉得,这世上唯一能配的上我师父的,只有一个人。” “谁?”我和淮衾异口同声地开口。 “那还用问?当然是龙叔了!”有义迈着步子施施然地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道。 “……” 这俩孩子,还唱起双簧来了,不知道又在耍什么把戏。 我微微一笑,不语,静观其变。这就叫以不变应万变,兵来将挡,见招拆招。 “师父,龙上神和您,真的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无论性格、喜好、三观,都合拍得不能再合拍,般配极了!” “你们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的真实性格、喜好、三观,到底是什么?又怎么知道龙雪的真实性格、喜好、三观,是什么?又又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人的真实性格、喜好、三观,正好合拍?”我从容不迫地开口,一连几个反问抛过去,和说绕口令似的,别说他们,我都被自己问得有点发懵。 第258章 眼前人非心上人 “那个……” “呃……” 二人一时语塞。 “就凭平时你们看到的,我们在一起时的礼貌谦和?”对他们的失态我恍若未见,继续乘胜追击,“还是,我们没有拒绝对方的邀约,一起游玩散心之类的事情?如果是因为前者,那我告诉你们,有时候陌生人之间,比我们还礼貌谦和;如果是因为后者,那我再告诉你们,朋友之间一起游玩之类的事情太过寻常,你们的说辞没有任何说服力,难道,这就是你们证明我和龙雪各方面都很合拍的原因?” “……” “……” 两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我,有情点了点头,有义摇了摇头,然后在看到我诧异的目光后,有情忙跟着有义摇了摇头。 唉,论智商,我觉得有义还是比有情高那么一点点。 虽然都没我高,嘎嘎嘎嘎…… “好啊,既然不是根据这些断定我和龙雪合拍的,那是因为什么?”我道,目光锁定二人的脸,咄咄逼人中带着一抹直刺心灵的锐利。 “我们觉得,龙叔无论对你还是对我们,都是极好的;论品格,他还是降妖除魔的上神,侠肝义胆,正义凛然,更是万里挑一;何况龙叔的身材样貌,也是六界一等一的,几乎无人可以超越。这样的龙叔哪里不好,师父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他呢?” “你们这俩儿小屁孩!”抬手把揉成一团的、写着“未打探到凌风的任何消息”的纸条用力地掷到远处,我有些烦躁地斥道,“你们觉得龙雪好,那你们嫁啊!来游说我干什么?!” 话一出口,有情一愣。 虽然因为他们的调皮捣蛋,我经常跟他们发火,但这种“莫名其妙”的火,还是头一回发。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忙缓和了一下脸色,柔声开口: “爱情这种东西,与别人无关,不是别人喜欢不喜欢的事儿,而是自己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事儿。比如有义,”我转过身,把原本停留在有情身上的目光,转移到有义身上: 刚吼完有情,有点不好意思面对她,咳咳。 “如果有人说有情是全天下最坏的人,你还会喜欢她吗?” “会。”有义道,回答的不假思索。 闻言,有情方从方才的惊诧中回过神来,转过头,看了看有义。 “同样的,如果有人说冰凤族有个女子,和你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会喜欢上那个女子吗?” “不会。”有义道,说罢似是明白了什么,若有所思。 “所以,你们明白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们认为同样和我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的龙叔了吧?” 闻言,二人思索片刻,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而擅长言辞的有情抢先开口: “师父,我知道啦!师父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闻言,我笑了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话落,只听树丛后一声轻响,似是有野物蹿过。 “那个人,是谁啊?”好八卦的有情瞪着闪烁着八卦之火的双眸,笑嘻嘻地凑过来道。 见状,我的额角默默垂下三条黑线: 唉,优点没传给她,倒是把爱八卦的这个缺点传给她了…… “一个,在师父心里,比任何人,都完美的人。”我敷衍道,对“那个人”的真实身份,避而不谈。 我并不想告诉她们凌风是谁,因为凌风是斥子这件事,龙雪知道,一旦传进他的耳朵里,他是不会放过任何铲除凌风的机会的,何况,我并不想让这两个孩子卷入这件事: 在和斥子有关的事上,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哦~~我知道啦!”知道我不会告诉他们,有情却并没有放弃,而是凝神苦思了半晌,突然开口。 “嗯?”我诧异地挑眉,“你知道?” “嗯,我知道!”有情故作神秘地眯了眯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是有义把我的乾坤铃弄丢后,那个帮我找到铃铛的蓝衣少年!对吗?” “……”闻言,我一愣。 没想到有情的记忆力这么好,自他们出生至今,与凌风见且只见过这“萍水相逢”的一面,没想到,有情竟然还记得他,而且一下子就把“那个人”的身份,确定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么断定那个人就是蓝衣少年?” “从我们出生至今,只见过几个和师父有着密切关系的人,一个是龙叔,一个人淮哥哥,剩下一个,就是这个身份不明的蓝衣少年了。” “你与他只见了一面,怎么就断定,他和我有密切关系,而不是一面之缘?” “因为我看见他抱你了啊!”羞赧一笑,有情道,“师父从未让任何男人那样亲近过,只有那个蓝衣少年。” 闻言,我不由得老脸一红: 咳咳,这种事被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来,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虽然如今我也算是个历尽风雨的长辈了。 “若是那个蓝衣少年……”有情自顾自地继续道,沉浸在她的“睿智”推理中,“我就知道师父为什么选择他,而不选择龙叔了!” “为什么?”闻言,我饶有兴致地挑眉,道。 这个小机灵鬼,我倒要看看,在那短短的一次邂逅中,她还看出了多少门道。 “因为龙叔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正义到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凛然之气,而那个蓝衣少年给人的感觉,却是明显要柔和温暖许多,而且他的身上带着婴儿般干净纯粹的气息,让懵懂的孩童都忍不住想要靠近。”有情一边思索,一边道,最后深吸一口气,总结似地道,“总而言之,就是那个蓝衣少年比龙叔更有温度。” 闻言,我点了点头,算是赞成,不过旋即又用力地摇了摇头。 “师父,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样子,到底是觉得我分析的是对,还是不对啊?”见状,有情哭笑不得地开口。 “我点头的意思呢,是认为你分析得有道理,因为两个人在一起,只有嬉笑怒骂都经历过,才能完全了解彼此的性格,成为真正的情侣,比如你和有义;而我摇头的意思,是那个蓝衣少年,并不是我的心上人,而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 为了隐瞒凌风和我的关系,我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第259章 隐瞒身份 “啊?”闻言,二人果然上当,不约而同地脱口道,“师父还有一个哥哥?” “嗯。我的那个哥哥身份特殊,所以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这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所以你们切忌,绝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们的龙叔和淮哥哥。知道吗?”我郑重其事地开口。 只有在假话中,适当地掺点真话,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我有个哥哥这件事,是真的。只是那个铭殇自凌风失去音讯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我除了知道他叫铭殇,戴个白色的面具外,其它的,一无所知。 虽然我也曾暗中派人去打探他的消息,但三界中知道铭殇存在的,寥寥无几,而且即使知道,除了“他曾杀了几个五百年前在各族担任过要职的人”外,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但我有种预感,即使我不主动找他,他早晚有一天,也会主动来找我。 所以,这件事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我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见我说的如此严重,二人忙认真地点了点头。 见状,心上不禁涌上一丝愧疚: 唉,这两个小家伙如此信任我,我却老骗他们,真是罪过啊罪过…… 加印的那五百本冰凤族一至四级法术修炼方法,也在两天内迅速售光。 看普及法术、增长冰凤族整体实力的计划落实得如此顺利,按理我该是时候解散嫡传弟子了,让他们和其他人一样,等法力修炼到五级的时候,再来找我指点迷津。 但是,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师父,那本《冰凤族一至四级法术修炼秘籍》,是您让印书司印的?”这天,凤霄跑过来道,一脸诧异。 “嗯。” “可是师父,您把这个秘籍卖给所有冰凤族的人,就等于将您传授嫡传弟子的法术全部公之于众了,那您建立的那一系列和嫡传弟子有关的制度,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师父!您传授给我们的法术到现在还不到四级呢,却因为那本法术秘籍让普通冰凤族的人都有了超越我们的可能,那我们这‘嫡传弟子’就没有什么优势了啊!” “师父,一旦冰凤族有人将这本秘籍泄露出去,被人找出我们冰凤族法术中的软肋,咱们冰凤族就等于被人掐住了命脉,凶多吉少了啊!” …… 听着众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这个普及计划的利弊,我不语,只是从容自若地喝着茶,恍若未闻。 见我一言不发,最后半天都没讨论出个结果的众弟子,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凝聚在了我身上,一言不发地等待着我的决断。 “第一,我这样做,是想普及法术,提升冰凤族的整体实力;第二,每个族类都有自己的独特修炼方式,其它族类即使看了这本书,也修炼不了,更找不出其中的软肋所在;第三,我确实要废除之前的嫡传弟子制度,之所以至今还没解散你们,是因为我要在你们当中,找出一个曾出卖过我的叛徒。”我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看似解释,实则只是不需要任何质疑的通知,语气威严慑人,不容置喙。 闻言,众弟子面露顿悟之色,皆信服地点了点头,只有凤霄发觉什么似的,警惕地开口: “师父,你说我们当中有一个曾出卖过你的叛徒?” 只有凤霄这个不被个人的私利所左右、凡事从大局出发的人,才能这么快从诧异中抽回神,发现这些话中关系紧要的重点。 此话一出口,众人方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立即从印制法术秘籍的事件中抽回神,目光不约而同地向身旁的其它人扫视过去。 “师父,为什么这么说?是有人对您不利了吗?” “是啊师父,您怎么知道冰凤族有内鬼,而且那个内鬼就在我们当中的?” “天哪,那个叛徒真的在我们当中吗?真可怕……” “那个吃里扒外数典忘祖的叛徒是谁?!我非打得他连自己亲妈都认不出来!” …… “这件事早就露出了破绽,你们却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当中竟然还有人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们是不是觉得除了修炼,这族中的任何事务都与你们无关?”闻言,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我恨铁不成钢地大声斥道,“若冰凤族的人都像你们一样耽于安逸放松警惕,冰凤早就亡族了!” 这件事明明不是该由我这一个族长去发现的,然而结果却是,有,并且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 难道这偌大的冰凤族,离了我这个族长,就要陷入那种任人宰割的境地了吗?! 我越想越气,最后索性一掌拍下,把难以抑制的怒火发泄在了身旁的石桌上。 “碰!”一声巨响,石桌爆成了石屑。 见我是真的生气了,弟子们忙立正站好,一口大气儿也不敢再出。 深吸一口气,我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火,耐着性子开口: “我只口授,不示范的教学方式,除了你们几个嫡传弟子,其它人并不知晓,所以当那个火风族的长老拿出这件事来讽刺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们当中有内鬼了。” “通过这几日的暗中查探,我已经基本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但要等之前安插在火凤族的暗哨发来消息,一槌定音。”我继续道,神色严肃,“给外族传递消息,是叛族的重罪,一经确认,我定将那个人碎尸万段,以儆效尤。” “师父,那暗哨多久能传回消息?”凤霄道。 “就在这一两日吧。在没确定那个人的身份之前,谁也不许离开这里。”说罢,我便离开了,但我知道,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第260章 追击内鬼 因为我并没有得到那个内鬼的线索,方才所言,不过是为了声东击西,让他惊慌之下自露马脚。 “现原形了。”正坐在寝殿喝茶的我瞥了眼桌上闪烁起红色光芒的棱形传感石,勾起嘴角,一个瞬移出现在事发地。 “转过身来!”我厉喝。 闻声,那高大挺拔,看上去是个男子的人显然没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身子明显一僵。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 “你是……”看到那个人的面容后,我大吃一惊。 因为这个人不是我嫡传弟子中的任何一个,他长着一张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的面孔。 错愕地凝视着这张全然陌生的脸,我的脑海里迅速划过很多和易容、变化、冒充有关的信息,一时间思维有些混乱。 而对方显然是老手,实战经验丰富,就在我愣神的这个功夫,竟已经打破了闭关处的结界。 在结界碎裂的一瞬间,我刚好把思绪捋通,确定他这张脸我之所以从未见过,是因为他使用了这三界盛传的,变化之术。 会变化之术的,最简单的是变换外貌,最复杂的,就是变化各种与变化者本身相去甚远的物种,比如石头,树木这种没有血肉的东西。 这个“内鬼”能打破我设下的结界,可见法力不俗,但对我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他刚打破结界逃出嫡传弟子的居住地,就被我一掌从半空中劈了下来。 本以为接下来只要抓他回去即可,却不想冰凤族有举办夜市的传统,此时大街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那个被我打落的男子冲进人群里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和其它人一般无二的路人,再加上这人经验老道,即使受了伤,走起路来也和没受过伤的一样,他这一落地,就像一只苍蝇扎进了苍蝇堆里,不会透视之术的我根本无法在这茫茫人海中把他找出来——看下面哪个人都像,又看哪个人都不像。 变化之术算是三界中比较普遍的法术了,但凡法力到达五级以上的人,都会使用,但不知道我为什么不会。 经此一事我发现,变化和透视之术都特别实用和重要。 我虽然看不出来,但淮衾看得出来。他的法力已经快达到九级的顶峰了,透视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诸位父老乡亲、老少爷们们!”我飞到集市上空,为防那人趁机逃脱,用结界将整个夜市都封锁了起来。 闻言,人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半空中的我。 “是族长!” “哇,真的是族长耶!” “终于见到族长的真容了!” “族长叫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 人们一边欢呼雀跃地望着我,一边兴致勃勃地谈论着。 “有一个欲对冰凤族图谋不轨的外族人混进了夜市,为了将他成功抓捕,先委屈大家在我的结界里稍等片刻。” 说着,二指一捻,一道红光流星一般,射向淮衾寝殿所在的方向。 “此事关系到冰凤全族的安危,我们必须支持!”众人异口同声地道,整齐一致,声震九霄,让因为妨碍了他们逛街而有些歉疚的我,底气倍增。 话音刚落,淮衾便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不愧是我有鱼的灵兽,做事就是速度,嘎嘎嘎…… 淮衾: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转过头,我把手放在嘴边,靠在淮衾的耳边小声开口: “淮衾,用透视术找出那个施展变化之术,试图混进人群逃走的人。” 我不敢大声说。 这要是被人们知道我这个堂堂的一族之长连连界中三流高手都会的变化、透视之术都不会,以后还怎么在这冰凤族立足?毕竟我施展不出一些寻常法术的原因和我复杂的身世有关,而我又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嗯。”闻言,淮衾会意地点了点头,刚要用透视术扫视人群,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街边的一家酒水铺子被震成了碎片,红色和白色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从崩碎的铺子里飞了出来。 “族长,这个人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欲图谋不轨的外族人!”那白色身影道,说话的时候,他身影停顿了一下,让我瞥见了他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虽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但那一袭白色长袍,和他施法时化身的白色光芒,足以证明他是本族人。 “你在这里看着,以防不测,我先过去看看!”我对淮衾道,一个俯身从半空冲下来,和那个白色的身影一起,追捕起那个红色身影。 再次暴露身份的男子在我和白衣少年的配合下,最终被擒获。 “怪不得这么擅长变化之术,原来是以变化之术为长的贝族人啊!”摆弄着手里被我打回原型的男子,我恍然大悟地开口。 贝族人,是海中以外壳坚硬、身体柔软为主要特征的族类,如海螺、扇贝、蚌等。 这个人,原型就是蚌。 “族长不先问一下这个人的来历吗?”一旁的少年瞥了眼把男子打回原型时,地面上被我掌风震出的几丈深的大坑,笑了笑,道。 “人都在我手里了,还怕不知道他的来历?”我想都不想,直接脱口道,“先揍他一顿把这口气出了才是最重要的!” “哈哈哈,不愧是会让嫡传弟子群殴火凤族长老的人,果然是个敢爱敢恨,爽朗豪放的奇女子!”少年朗声笑道,明明年纪与有情有义差不多,对我而言不过是孩子般的存在,说出的话却豪爽大气,透露着一股成熟老练之风。 望着他比同龄人要深邃许多的双眸,脑海中蓦然浮现一个蓬头垢面的身影,我一惊,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族长,弟子脱奴籍之前,叫狐鸣霄,现在,叫凤鸣霄。” “果然是你。”了然一笑,我道,意犹未尽地打量起面前这个少年来,见脱了奴籍的他和之前的蓬头垢面判若两人: 身着一袭干净整洁的白色长袍,如墨的及腰长发被一根束发高高地挽在脑后,面孔是混血儿一般的深邃俊美—— 没想到,竟还是个被奴隶身份埋没了的美少年。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就是我要找的那个?” 第261章 潜力股凤鸣霄 “他进铺子的时候,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不同于冰凤族的气息,但并不确定,因为我法力过低,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丝,然后他坐在我对面,一只手捂着腰间,我看到他指缝里有黄色的似乎是血液的东西,但我们冰凤族的血液是蓝色的,因此,我便开始注意他,在发现他把凤族普通百姓常用的雪饮杯用错了的时候,便确定了他外族人的身份,而那时,又正好听到族长向百姓们宣告正在追踪外族人的事,我便出手了。” 不错,论睿智和警惕,这个凤鸣霄已经超过了我的那些嫡传弟子。 等等,他说他能感觉到异族人的气息?也就是说,他已经修炼到了和能练成透视术的五级只差一级的、能感应到别人气息的四级法术? 也就是说,自他于凤先一案中胜诉至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内,他已由二级左右的法术,凭借着我发下去的那本只有图画和短句的秘籍,自行修炼到了四级? 可是,他方才却只说自己法力过低,并没有任何强调或标榜的意思。 这种不以自己的进步为傲,还以未达到自己理想的程度为愧的奋斗精神,难能可贵。 “你现在已经修炼到了四级了是吗?” “嗯。”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五级到七级的法术秘籍,我马上会写出来,”本想给这个优异的后生一些特权,比如随意出入闭关处、向我这个族长亲自请教法术,或者赠送他一个有助于提升修为的神器之类的,但思及如今冰凤族内忧外患的现状,觉得未来的继承者只有身处忧患才能励精图治,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只道,“到时候你就可以练成透视术,直接猜出对方的真实身份了。” 脚踏实地、思维敏捷、老成沉稳,再加上之后我在他身上发现的警惕谦虚、天赋异禀和奋发图强,这几种珍贵的品质合在一起,再加上可以看尽族内弊端的民间磨炼,足以塑造出一个统治一方的领袖了。 把抓住的内鬼交给淮衾,我立即动身前往朝宗山。 不出所料,无相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就知道,不出点儿事儿,你才不会想到老夫呢!” “嘿嘿,师父,我最近实在是太忙,连谈恋爱的机会都没有,就是这次来见您,还是冒着被扣上‘玩忽职守’的帽子,硬挤出的时间呢!” “好啊小娃子,现在连几句哄老夫的谎话都懒得说了是吧?”无相道,一脸呼之欲出的委屈。 “我这不是真的忙嘛!”闻言,我忙给无相捶背捏肩,讨好道,“再说,咱们是啥关系啊,说是师徒,实际上比亲祖孙还亲,用不着那么多虚的!” 无相听了,受用地露出满意的笑容,嗔道: “就你这个小机灵鬼会讨人欢心!哄也是你的理,不哄也是你的理!” “嘿嘿,这叫只要真心实意,咋说都是道理,嘿嘿……” 见无相心情好了,我也不敢多耽搁,直奔主题: “师父,为什么我练不了变化术和透视术?” 闻言,无相十分可疑地神色一滞,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在一直瞒着我。 他挤出因刚才那一滞而有些僵硬的笑容,道: “为什么一定要学会这两种法术呢,那么多法术不够你用的?” “这两个很重要的好吧?”我白了无相一眼,道,“要不被会变化之术的人骗了都不知道!这次,我就差点被潜伏在冰凤族的那个卧底给设计了!” 闻言,无相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 “你已经拥有普通人几辈子都得不到的法力,你也不要太贪心了,俗语云,至盈则亏,有缺陷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看着他高深莫测又意犹未尽的样子,我不以为然地挑眉,“什么好事??” “天机不可……” “泄露!”我不无愤懑地打断道,“天天‘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你就说,那你泄露个啥?!” “无人超越的名声和老一辈中无人能及的美色。” “呕……” 回到冰凤族的时候,淮衾已经拷问出了内鬼的身份,原来是一只火凤族花钱顾来的、安插在冰凤族为她们传递情报的卧底。 “主人,这个人怎么处置?” 闻言,想起上次月考的时候淮衾留一堆违规的弟子给我处置的事,我直接被气笑了: “天天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你别叫淮衾了,改名叫淮处置得了!” “那就杀了,以绝后患!” “你能不能长点儿脑子?”我哭笑不得。 “……” “噗……”一旁的龙葵笑喷。 “哼,”见状,淮衾脸一红,愤愤开口,“你们这些女人就是这样!不发表意见说人家没主见,发表意见又说人家不长脑子,你们到底是想咋样啊?” 闻言,不等我开口,龙葵已半眯起杏眼,一脸危险地开口: “你们???淮衾,你这是对我有意见啊~~” 话音未落,龙葵已举起了手掌,吓得淮衾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道: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收买了蚌精,让他给火凤族传递假情报后,我正式解散嫡传弟子,向全族宣布新的修炼方式,并开始了《冰凤族五至七级法术修炼秘籍》的编写。 刚编写一小半,淮衾和龙葵就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我只知道他们情投意合,却不想他们这么快就成亲了。 在我的印象里,他们还是刚成年不久的少年。 “师父,我们也想参加淮哥哥和龙姐姐的婚礼,婚礼一个人这一辈子只有一次,错过了就再也看不到了!师父~~好你了好你了~~你就让我们去吧!我们自小被你留在身边,不许与外人往来,认识的人就淮哥哥和龙姐姐他们几个!要是连他们的婚礼都要错过,那之后也没有婚礼能参加了!” 闻言,我心上涌上一抹愧疚。 我知道,不让他们与外人往来这件事,一直是他们心里的一个疙瘩,如果不说明原因,迟早会出事的。 见我脸色阴沉了下去,有义解释似的附和: “是啊师父!而且我和有情将来也底成亲,正好可以提前学习学习!” “哎呀,你瞎说什么!”闻言,有情娇嗔一声,脸红了半边,“谁说要嫁给你了!” “咳咳……”我用手掩住嘴,用力地干咳两声,打断了二人: 哼,这俩小坏蛋,敢让师父当电灯泡,太大不敬了。 第262章 淮衾大婚 虽担心二人暴露身份,引来白狐等仇家的追杀,但我虽对他们严厉,终是宠他们的,再加上因限制他们自由这件事心中有愧,最后一心软,还是应了下来。 但为防万一,我还是给他们吃了从龙雪那里借来的、可以掩盖赤狐气息的混元丹。 龙葵身为魔族的大长老,婚礼自然是要在魔族举行,而且是全族同庆的那种。 我这个一直在魔族挂着名,却从未出现过的魔族之王,也不好突然出现,所以只是以冰凤族族长的身份,带着有情两兄妹,参加了这场婚礼。 龙葵的婚礼,举办的十分盛大。 红绸、灯笼、鲜花、歌舞……一应俱全,要多美有多美,要多喜庆有多喜庆,要多热闹有多热闹,把原本黑气缭绕,把阴森骇人的魔宫,硬生生装点成了人间仙境。 据说,这一切并非龙葵操办的,而是淮衾。 选了比较靠角落的一桌坐下,望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我刚要动筷,就被几个穿着凡人秀美的长裙、打扮得很是漂亮“婢女”走过来,将我拉到了主宾席上。 “为什么要坐这里?”瞥了眼曾经大魔头坐的、此时被打扮新人要礼拜的“高堂”的位置,我疑惑开口。 “您是我们右护法的主人,自然与父母无异,坐在这里合情合理。” “哦。” 我茅塞顿开。 淮衾无父无母,我这个主人确实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而且我也算龙葵唯一的亲人,因为龙葵的凡人父母,早已逝去了几百年。 这么一算,我是魔族的王,龙葵的亲人,淮衾的亲人,而淮衾又是龙葵的右护法,龙葵的新郎,龙葵是我的亲人,淮衾的新娘,淮衾又是我的亲人,我的灵兽…… 呃……晕了我,这关系,也够乱的。 刚坐下不久,淮衾便搀着身着喜服,头盖红盖头的龙葵,沿着从殿门口一直通到大堂的红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沿路魔族众人一起吹哨欢呼,有情有义两个小淘气一路追着二人抛洒花瓣。 如此幸福喜庆的场景,好想和别人分享,可此时此刻,心中的那个人却不知道身在何方…… 两个人到我跟前停下脚步。 不知是经过一番打扮,还是心情喜悦的缘故,此时的淮衾看上去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竟是前所未有的英俊逼人,龙葵盖着盖头,虽看不见样貌,想必也和蒋如成亲时一样,美艳无双。 “一拜天地——”旁边的司仪高声道。 二人转过身,对着门口盈盈拜下。 “二拜高堂——” 二人转过身,淮衾看了我一眼,目光流露出淡淡的依恋和不舍。 只这一眼,前尘往事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我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 曾经我是那么依恋淮衾,以为他只能是我的,甚至因为它喜欢龙葵而生气。 现在,却从容不迫地将他交给那个他心爱的女人。 时光,真的快如白驹过隙。 只此短短的几百年,却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身边的人,有的成大成人,娶妻生子,有的生死殊途,再也不见;即使自己,心境也与曾经的自己,迥然不同。 大魔头,如果你在,看到龙葵成亲,会不会也为她感到高兴呢? “夫妻对拜——” 二人面向彼此,缓缓拜下。 “师父,你怎么哭了,这不是大喜事吗?”有情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瞪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吃惊地注视着我,道。 在魔界,新人在举行拜堂仪式的时候,是不允许有人出声的,以示郑重,此时宫殿里特别安静,落针可闻,有情这肆无忌惮又大嗓门儿的话,如一个惊雷在堂前炸响,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包括刚拜完天地,直起身子的淮衾二人。 见状,我一面伸手捂住“罪魁祸首”的嘴,一面忙跟众人解释:“小孩子初次来参加魔界的婚礼,不懂规矩,还望大家见谅!” “谁敢不见谅我龙葵的妹妹?”不等其它人出声,盖头下便响起龙葵宠溺而慑人的声音。 “没关系没关系,一时口误而已。” “是是是,大喜的日子,随意些才好。” “小孩子直言不讳些挺好的……” …… 其他人闻言,纷纷附和道,只有淮衾觉察到什么似的看向还未擦去脸上泪痕的我,眼眶微红。 拜完堂,龙葵被率先送进洞房,淮衾在外面给前来参加婚礼的客人敬酒。 我回到之前的座位上,和有情有义坐在一起。 刚吃了几口菜,有情和有义就走开了,也不知道又看见了什么新奇东西,他们刚走开不一会儿,龙雪就穿着一身紫色的锦衣进来了,坐到了我身边。 “你怎么才来?”我道。 “天庭出现了不明魔气,天帝命我调查,今日刚有了些进展,一时忙碌,所以就来晚了。” “你只有两件衣服吗?” 记得上次他的师妹火蕊成亲,我去抢婚的时候,他穿的也是这件紫袍。 凌风,上一场婚礼,无论如何,至少我们是在一起的,而这一场婚礼,你又在哪里? 难道也和匆匆而逝,再也不会重来的时光一样,永远的,离我而去了吗? “什么意思?”龙雪疑惑的声音,拉回我了的思绪。 “没什么。”苦笑一下,我拿过酒壶面前的酒杯斟满,一饮而尽。 凌风,你怎么那么笨?!只要你再跟我道一下歉,我就原谅你了!我不是真的恨你啊! 把酒杯一次又一次地斟满,我努力用辛辣醉人的液体,冲淡心头的悲痛—— 你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连回来见我一面都不肯?! 我们一同经历了那么多事,伤害过、放弃过、误会过、争吵过、原谅过……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却又再次分开! 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喝空了一壶,就再拿一壶。 这原本喜气洋洋的一夜,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只知道自己最后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睁开眼,就看见了坐在床前,一脸担忧地将我望着的龙雪。 “有鱼,你终于醒了!”龙雪道,把手里的东西举到我的眼前。 “这是什么?”看了看碗里的棕色液体,我道。 “醒酒汤。” “谢谢。”我道,抬手接过,却在手掌触及龙雪修长细腻的手指的瞬间,心上如触电一样,微微一颤。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吃惊地抬眸,龙雪雕刻般完美无瑕的脸映入眼帘,竟是,前所未有的俊美。 心跳骤然加快,我忙低下头,避开龙雪的视线,却在仓惶躲避的那一个瞬间,不小心把碗里的液体洒出了一半。 “哎呀!”我脱口惊呼。 第263章 有情的疑问 “没关系,我煮了很多,再去给你盛。”宠溺一笑,龙雪道,抬起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地刮蹭了一下我的鼻尖,那微凉的触感如清风拂过湖面,在我心上荡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愣神地看了他一眼,我像被碰了触角的蜗牛,忙向床里瑟缩了一下。 见状,龙雪秋水般澄澈的眼底划过一抹异色,不过却是转瞬即逝,难以捕捉。 笑了笑,他接过我手中的碗,向门外走去。 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我疑惑地皱起皮眉头。 奇怪,为什么自己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对他产生了那种近似心动的、害羞的感觉?以前无论他对我怎么好,我们离得多么近,都没有产生过这种感觉啊。 这种感觉,我只对凌风一个人产生过。 难道,我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不,不可能! 双手抵住额头,我努力感知自己埋藏在心底的、对凌风的感觉。 可另我惊讶的是,那种回荡在心底,浓烈异常的情感,似乎变淡了很多,仿佛被水稀释的糖,虽也有相恋的甜味,却再也激不起那么浓烈的眷恋。 那一夜的酒,似乎改变了一些东西。 莫不是,有人在酒里给我下了什么药? 思及此,我忙向冰凤族的藏书阁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盛完药回来的龙雪,由于走得太急我一个不留神没有刹住车,和龙雪撞了个满怀,还好龙雪反应机敏,将手中的碗举高,才没让碗里的汤汁洒我一脸。 “怎么了,这么着急?”龙雪道,清冽而低沉的声音如谷中幽泉,动人心弦。 喂!有鱼,你又在乱想什么?! 我懊恼地捂了下脸,后退一步,和龙雪拉开距离。 他的怀抱好温暖,如春风一般和煦而柔软,让人莫名地不想离开…… 喂!你魔怔了吗有鱼?!有完没完?! “没什么!!!”我大声道,似乎想通过这震撼的声音,震醒自己。 说罢,我转过身,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尤其是龙雪!”跑进藏书阁的前一刻,我对守门弟子大声道。 见他们关了门,我方松了一口气,将自己埋进书海中。 争分夺秒、废寝忘食地找了两天,终于从那些堆积如山的藏书中找到了和“忘情”有关的记载,上面说这世上并不存在忘情、或让人移情别恋的药物,唯一一个和忘情有关的事,就是三千年前一只酿酒成痴的九尾狐酿出了一种忘情酒,并把它给自己受了情伤的妹妹喝了,却不想因此改变了妹妹的命运,酿成了一场惊动六界的大祸,最后被当时的六界共主白久帝君销毁,并下令六界中人再不准制造和忘情有关的东西,否则将让其永坠永夜地狱,万劫不复。 自此,三界与“忘情”有关的东西,一直绝迹至今。 虽然也有人偷梁换柱,为了改变别人的感情走向,选择了让人丧失记忆的方法,但都是旁敲侧击,亦是点到即止,不敢被人抓到什么明显把柄,那种正规的忘情之法,有悬在头顶的威然天法在,没人敢越雷池半步。 既然如此,我应该不是被人下了药。 只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难不成是我对龙雪,日久生了情? 可是,我记得自己爱着的,明明是凌风啊! 我绝不能失去对他的感觉! 可是,怎样才能保留对他的感觉呢? 思及此,地下交易场的一幕陡然浮现在脑海—— “人生一世,大梦一场。”正惊奇,对面飘来一个老者深沉沧桑的声音,我抬起头,站在水晶球后面的摊位老板,映入眼帘。 “这个东西是……” “锁情球,能封存人情爱的法器。” 对!锁情球! 或许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刚开始得到的时候,并不知道它有什么意义,到用到的时候,才发现它的重要性,就像刚遇到这个锁情球的时候,我根本不明白“封存情爱”这种事会和我搭上什么边儿。 找到锁情球,我把它紧紧地抱进怀里。 那个卖给我锁情球的老者似乎真的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说对我有用,如今我竟真的用上了。 或许老天也在帮我和凌风,不让我们历经艰辛的爱情轻易消失。 “师父,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让正在编写秘籍的我,身子一僵。 奇怪,我从未在自己的寝殿外安排过弟子啊? 除了处理族中事务,我诸事与族中人平起平坐,从未设过护卫、禁卫、奴仆、下人之类的东西。 诧异地抬起头,发现来者不是族中弟子,而是有情。 她神色有些复杂地望着我,看上去颇有些迟疑。 “什么事情?”疲乏地揉了揉眼睛,我缓缓开口。 “师父,我和有义的亲生父母是谁?” 闻言,盈雪死在我怀里的一幕陡然浮现在眼前,让我心上一痛。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这一幕消失。 这错综复杂的爱恨恩仇,我不知该怎样说,又该,如何说。连我自己,现在都无法坦然面对那曾经的一切,何况告诉这两个,赤狐族唯一的遗孤。 “师父,你……知道吗?”望着我,有情有些狐疑地开口。她的目光竟一直紧盯着我的脸,没有移开过。 可能,她是太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就像当年的我一样。可是…… 我间接灭了赤狐全族,但是却是赤狐先设阵杀的我。他们的母亲盈雪是我师父,她和别的赤狐不一样,她重情重义,对我很好,我也很敬爱她,但那个灭天阵…… 想到灭天阵,凤斗与灭天阵一起化为银粉的一幕如利刃刺穿我的胸膛。本是带着一丝愧疚的情绪,立即被那股浓烈到蚀骨的恨,淹没。 喉咙像被一块石头堵住,我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情不会知道,曾为了救他们与白狐大战三天三夜,差点丢了性命的我,将他们亲自养大、视若珍宝的我,在另一方面,又难以放下由那场大战的始作俑者身上转移到赤狐族仅剩的、唯一血脉的他们身上的恨意。 盈雪夫妇的死,如何怪得了我呢?!是赤狐族的人,是他们残忍地害死了我的父母后,又想斩草除根地杀了我!!是他们为了成功杀掉已修炼到顶级法力的我启动了灭天阵,把全赤狐族人的性命都压在这场绝杀上,让凤斗为了救我,不得不与全赤狐族人,同归于尽! 是赤狐族的人! 是他们自掘坟墓自作自受!是他们害死了宠我如命的凤斗! 我恨! 我想为凤斗报仇!把他们千刀万剐! 可他们都死了,唯一留下的,便是这两个孩子!只有,这两个,赤狐族的孩子! 我该,如何面对这两个仇人的后代?! 过去的那几百年,我靠“再也不提及”来假装忘记,只有这样,对他们兄妹的宠爱才会一如既往地继续下去,纯粹到,不因互相矛盾的情感而堕入无尽的自我折磨。 但当旧事重提,对他们的恨被重新唤醒,我到底又该,何去何从?! “师父,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努力平复下激荡在胸膛的怒火,沉默半晌,我方才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大声开口。 “……哦。”眼底划过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绪,有情缓缓退了出去。望着有情离开的背影,我伸手拿过桌上的瓷杯,用力一攥,杯子发出一声脆响,爆成碎片。 有情有义,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非要用当年的那件事折磨我?! 第264章 木族探秘者 把《冰凤族五至七级法术修炼秘籍》拿到印书司,我迈步向寝殿走去。 最近解散了嫡传弟子,虽然轻快了一些,但新的问题又纷至沓来,身为族长,自己的空闲时间似乎总是难以得到。 冰凤族自我接手以来,没有法力超过七级的,所以一直无法选出足以服众的长老,因此族中稍大一点儿的事务,几乎全部落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 仅仅现在,族中人递上来的需要我处理的事务,已经堆满了整整一张桌子。 有嫡传弟子的时候,我白天传授他们法术,晚上处理族务,为了冰凤族的安全,还要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提升自己的法力,因此每天休息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不到;所以即使如今解散了嫡传弟子,也只是算勉强恢复了正常的休息,着实算不上清闲。 刚走几步,便看见了龙雪。 他站在印书司对面,墨发及腰,白衣胜雪,如一尘不染的神衹,他就那样静静地望着我,一言不发,但那乖顺温柔的样子,却如等妻子回家的丈夫,令人莫名心安。 他的目光澄澈干净,如一望见底的潭水,望着,望着,我便失足跌入,越陷越深。 鬼使神差地,我向他走了过去。 “又去印书了?”龙雪道,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抬起手臂,十分自然地揽过我的肩膀,“走吧,我给你煲了鸡汤。最近写书耗了不少心神,应该好好补一补。” “好贴心啊……”我赞叹道,尽管怀中异常,如小鹿乱撞,我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迎上了他几乎能将人溺毙的目光,道,“最近我一直忙于族务,没有留意你,你是一直在……关注着我吗?” “你只想到我最近关注你,却不知道自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已经关注了你近四百年。”注视着我的眼睛,龙雪认真地开口。 他的神色虽然认真,习惯性把他当成朋友的我却看不出他的真正意思。 “哈哈哈……”我拿出“铁哥们”的样子,十分爷们地拍了拍龙雪的肩膀,道,“我就说我没有交错你这个朋友,够义气!”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诧异,龙雪的薄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可是,这种装哥们的事,我只能一时掩饰或者骗过自己,对龙雪的异样情感以始料未及的速度迅速增长,我如深陷爱河的痴汉,开始疯狂地想念,即使只有半天不见,脑海里便充满了他的影子,跗骨之蛆般,挥之不去。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寻求救命稻草一样,我把锁情球死死地抱在怀里,试图驱散从心底生出的对龙雪难以遏制的情感。 “呵,这就是传说中至今身份未知的神秘族长吗?”正批阅着文案,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屋内响起,让我一个激灵,怀中的锁情球差点滚到地上,摔成碎片。 用手按住锁情球,一股无名火从心底腾起,愈燃愈烈。 “也不过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废物罢了。”那个声音继续道,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我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头顶滑到脚上。 “呵,你想死吗?”我道,起身将怀中的锁情球小心翼翼地收回檀木盒子里。 “呦,族长很有个性吗,也不问问我是谁就想和我拼命?” “你是谁不重要,”我道,“你惹我生气了,我就要先揍你。” 话落,我抬袖一扫,男子便在对面现出了身形,男子刚一现形,我紧接着便一掌击出,直劈他头顶。 “呵,族长脾气不小吗,看来人们说现任族长继承了凤斗的嚣张暴虐,果然不错。”男子抬手挡住我的掌刀,道。 他身着绿袍,额头有一块树根状的图案,应该是代表草木的木族的人,而能接住我的掌刀,可见他法力不俗。 “脾气小就不能打架了。”冷哼一声,我道,被男子架住的手用力一震,男子便被震到了一边。 “若族长只有这至尊力,恐怕还不是我的对手呢!”男子虽然被震退,却胸有成竹地开口道,话落,他抬起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纹路复杂的法印。 法印还未结成,我便感觉到了从这法印中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 我紧紧地注视着他,思绪快速流转:偷闯我寝殿,说出的话句句皆是打探,还想用法力试探出我的真正实力…… 不是图谋不轨就是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我不能让他得逞。 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我立即将至尊力催动到极致,试图用无法暴露我真实身份的至尊力将他击败。 双手于胸前轻转,我用顶级至尊力凝聚出一个威力强悍的白色光球,用力向男子刚结完的法印上砸去。 但我低估了男子的实力。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后,光球爆成了碎片。 “你虽然拥有一般人得不到的至尊力,但光凭这一种法力,是打败不了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男子缓缓开口。 “是吗?”我道,说话的同时,抬袖向男子用力一扫,包括墙壁在内的对面的一切,便被我那一袖子挥出的白色光弧夷为了平地,男子亦被这一击震退了数步。 但那法印,依然完好无损。 “那你此行是是想打败我,还是想杀了我呢?”收回袖子,我负手而立,施施然开口。 若是只是想打败我,我也无心和他争斗,至尊力实在打不过,输给他就罢了,但若是想杀了我,为了自卫,我不得不催动身上的其它法力。 而其它法力一旦被催动,这种能同时修炼几种法力的异常体质,定会暴露我不同寻常的身份。 所以,其它法力不催动则已,一旦催动我就必须了结他,杀人,灭口。 “当然是……”男子望着我,故意摆出一副神秘的模样停顿了一下,在看到我变得有些紧张的神色后,方满意地继续道,“杀了你了。” 既然如此,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伸直双臂,于体侧缓缓抬至头顶,在双手于胸前重叠的刹那,九条红色狐尾如巨大的红莲,瞬间于身后绽放。 “你竟然……”见到狐尾的瞬间,男子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开口,“是赤狐族人?!” 第265章 难以控制的心动 “赤狐族,还有人存在?”半晌后,他方回过神来似的意犹未尽地再次开口。 我不语,只是将法力催动到顶阶,让身后九条狐尾幻化出的红色光芒迅速汇聚到一起,形成一只巨大的狐狸,向对面的男子扑去。 男子大惊,忙催动法力去挡,却为时已晚,狐狸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穿过了他的身体,将他身上散发出的代表法力的绿色荧光全部击碎。 他的身体没有动,只是一口血喷出来,洒了一地。 他竟然,没有立即死去。 我不想久战,怕有他的同伙,在趁我们酣战之际,趁机逃走,在狐狸穿过他身体的下一瞬,我又催动了身上的魔力。 他的血刚喷出来,我凝聚八级魔力的手掌已结结实实地拍在了他的胸口。 一声巨响,男子爆成一片绿雾,灰飞烟灭。 不待我收回手掌,便听门口传来一丝轻微的响动,转过头,我刚要出手,却看见那人不是别人,而是有义,此时他站在门口,正一脸震惊地将我望着。 此时的我,魔气缭绕,双眸血红,看上去一定很恐怖。在有义震惊的目光下,我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我是半个魔的这件事,有情有义并不知道,即使他们小时候偶尔看到我身上有魔气出现,也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点儿,并不像现在这么夸张明显。 但我再恐怖也没有伤害过他们,即使让他们感到惊讶,他们也不会怎么样的。 思及此,我没有立即收回魔力,而是将身上的魔力横扫出去,将整个闭关处震了三震,包括站在门口的有义也因此受到波及,后退了几步。 这一扫,是为了检查四周有没有男子的同伙存在,若是有,一定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绝不能放过。 没有检查到除了有义、有情、血弓和我之外的其他人的波动,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收回身上的魔力。 “师……师父,你……杀了他?”半晌后,有义神色复杂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满的意味。 最近有情看我的神色复杂,有义看我的神色也复杂,我突然,好讨厌他们这种带着隔阂和猜疑的复杂! “是啊!那又怎么样?!”一股烦躁之感袭上心头,我没好气地开口。 “……”有义神色一僵,目光晦暗不明地望了我片刻,没有再说话,见状,我亦赌气似的转过头不再理会他。 我不知道有义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自己的心情是自成为冰凤族的族长后,前所未有的不好。 入睡前,我习惯性地拿过锁情球,寻找什么依赖一般,把它抱在怀里,可这一夜,梦里出现的,却全是龙雪的身影。 我似乎已经把凌风,彻底忘了。 第二日,处理掉桌上又新堆满了的族务的一半,准备小憩一下的我,来到曾经凤斗修炼的果园,探望在这里挂了近两个月的血弓。 远远望去,血弓身上的光芒比之前受赤狐族灭天阵重创时强盛了不少,仿佛夜空中的一团红色火焰,闪闪发光。 还不等我彻底走近,血弓已一个旋转离开了树枝,向我飞了过来。 咦,有知觉了?我大喜,手向空中一伸,接住了飞过来的血弓。 “看你的样子,弓身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欣喜地扬起嘴角,我道。 闻言,血弓回应似的动了动身子,虽然弓灵没有现身,暂时分不清弓头和弓尾,但我能感应得出,它这是在点头。 盈雪师父还活着的时候说过,到了一定程度,血弓便会和主人心灵相通,经历了圣器验收大会的并肩作战、灭天阵的生死相依,我和血弓也已经由当初的毫无感应,变得心有灵犀。 弓灵也算身世坎坷,之前为了保护自己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我的父亲桀骜,受诛心阵重创陷入沉睡,然后还没等彻底恢复之前,就为了救我这个下一任主人强行化形,又遭受了灭天阵的再次重创。 如今虽然已经三百多年过去,但若想让血弓里的弓灵化出人形,恐怕还要等上几百年。 不过以我现在的法力,并不需要血弓的保护,此时的他对我而言,更多意味着责任。 “有鱼,你没事吧?!”一个惶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疾风一般掠至我的跟前。 事发突然,可是手里的血弓不仅没有开启防御姿态,反而“识时务”似地躲开,拽都拽不住。 见血弓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挂回之前的那根树枝上,异常乖巧,我的额角默默垂下一排黑线: 你这个大叛徒,说好的保护我尼?!怂也不要怂得这么明目张胆的好吗? “没……没事啊……”见是龙雪,心跳陡然加快,我红着脸,有些结巴地开口,话刚出口,一股大力便从后背传来,下一瞬我便跌入了一个硬挺而带着淡淡茶香的怀抱—— 我竟被龙雪拽进了怀里。 在被他拽进怀抱的刹那,本该眼里心里全是他的我,脑海里却下意识地划过一个蓝色的身影。 我们的初见,便是这样;他的身上,也有着一抹淡淡的茶香…… 我抬起双手,想推开龙雪,无奈他抱得太紧,除了反抱住他,根本没有下手的空隙,我只好认双手在身体两侧无措地垂着,身子僵硬地靠在他的怀里。 他的心跳十分急促沉重,如同擂鼓,振动着此时紧贴他的我的身体——我知道,他是发自内心地为我担心。 想到这里,心上涌上一阵欢喜,我突然有些依恋这个鲁莽而生涩的怀抱: 可我知道,这种感觉是不对的。 “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担心我?”想摆脱什么似的,我挣扎着开口,虽然难以抑制的心跳和羞涩感让我说起话来支支吾吾。 “我来找你,却看到你的寝殿倒了一面墙……” “没什……” “都怪我!”龙雪陡然打断我的话,环着我的手臂又紧了几分,仿佛下一刻我就会突然消失,“我昨晚因临时受命,没有像往日一样守在你的宫外。” “你往日,一直守在我的宫外?!”一阵暖流涌上,让我心上难以抑制地生出许多欢喜,如暗恋许久的人终于有了回应一样。 “你临时受了什么命啊?”我强行扯开话题,想把这种异样的感觉驱散。 “抓捕驾驭恶灵的神尊。” “抓捕驾驭恶灵的神尊?!”心上一震,我脱口道。 第266章 严肃的凤锦 大魔头的死,直接原因是这几个逆天而行,为提升自己的力量暗中要把恶灵变成自己御兽的神仙,间接原因,是一直和大魔头有宿怨的天帝。 离开魔族之前,我本立誓法力有成后,率数万魔兵杀上天庭,诛仙尊,杀天帝,为大魔头报仇,但阴差阳错下,这个誓言一直未能付诸行动。 或许人总是这样: 每经过一段新的路程,都会拾起新的羁绊和软肋,导致以前一直想做的事情,被不断地以各种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导致最后被搁置在浅滩,无法前进一步。 不过令人惊喜的是,大魔头的仇,虽然没有全报,但如今也算报了一大半。这样,等我为大魔头报仇的时候,就省了不少力气: 一直被我视为此生之痛的大魔头的仇,我定报不误,哪怕是斩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一个人杀上天庭。 而且看现在的状况,只有用这种方式复仇,才能不连累别人,不让神魔两界,生灵涂炭。 “帝命难违,这不怪你。”见他如此自责,我抬起手,哥们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 “不!帝命可违!对我而言,你比帝命重要百倍!”他道,语气铿锵,深情款款。 他……他不会是……真的爱上我了吧? 思及此,像被敌人突然逼近防线,我心上不由得一阵慌乱。 明明是不可抑制的喜欢,心底却又总带着一丝下意识的抗拒,我对龙雪,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选拔冰凤族七大长老的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最近时局动荡,我的真正身份也开始受到外界的广泛关注,不知道我还能管理冰凤族多长时间。 凤斗的遗愿就是保护好冰凤族,不让因为我母族天璇一脉的断绝而衰落至今的冰凤族,沦入任人欺辱的境地,如果可以,最好重振冰凤族当年的雄风。 可是,我似乎已经做不到了。那个绿衣人的出现让我发觉,我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了。 因为除了这个和我素不相识却特地过来试探我实力的绿衣人外,曾和我大战三天三夜的白狐族人,也早已知道我身负三种不同法力的事情。 当时为了救我,凌风杀了它们的族长,它们一定对此记恨在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直对我没有任何动作,不知是不知道我的身份和我已经死去的父母有关,还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但我知道,我是三界人人得而诛之的“公敌”余孽,只会带给冰凤族更大的灾难。一旦身份传了出去,我只能通过和冰凤族彻底断绝关系这种方式,保全他们。 “七日之后于练武场检查冰凤族修炼成果的公告,贴出去了吗?”我对凤锦道。 解散嫡传弟子那日,凤锦以“族中事务繁多,族长一个人全权处理,多有不便”为由,主动请愿留在我身边。 见他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且态度坚定,我破例留下了他。 留下后,他无微不至尽职尽责,确实也帮我解决了不少难题,我十分感激。 “贴出去了。”凤锦道,话落,又兴致勃勃地补充了一句,“而且都个个摩拳擦掌,想在练武场上一展风采呢!” “风采我倒是没什么期待,只要冰凤族的整体法力水平提升了就好。”轻叹一声,我百感交集地开口。 如此,也不负我三百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了。 “自然是提升了,而且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觉察到了我的忧虑,凤锦道,声音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族长为了冰凤族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有这么努力的族长,冰凤族怎么可能会停滞不前?” “我可没有,”见他如此严肃,我不禁挑逗心起,笑道,“我可不是为了什么冰凤族的振兴,我只是为了守住这个族长之位。” “族长说这话,或许别人会信,但属下绝不会信。”没有觉察到我的挑逗,凤锦一脸凝重地继续开口,“属下陪伴族长这么长时间,族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属下一清二楚,况且,以族长的实力,接手已经衰落的冰凤族,分明是大材小用。” 这个不会开玩笑的家伙,跟他打个趣儿而已,竟说了这么一大堆…… “嗯嗯嗯,是是是!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道,默默地扶住自己的额头。 “知错就好,族长切记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自暴自弃的话,这次属下就原谅族长了,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以后不要再犯就好。” “……” 我真的是……太难了。 “那个……这个检查你会参加吗?”无奈的我只好转移话题。 “不会。” “为啥?”我一愣。 “属下是族长的管家,有职责在身……” “你说啥??”闻言,当了几百年师父的我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不思进取的徒弟,急道,“你不挺喜欢修炼的吗?!之前没解散嫡传弟子的时候你还背着我偷学法术呢!别告诉我你现在是因为忙没有时间——为了给你腾时间,我可是瞒着你,自己亲自解决了不少族里的问题呢!” “哦……”闻言,凤锦若有所思地缓缓开口,“怪不得……” “又咋滴啦?!”余怒未熄的我没好气儿地开口。 “怪不得自我留在族长身边,总有一些族里的事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发生……” “……”心上咯噔一下,我陡然失语。 怕他心中愧疚,这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他,本想一直瞒着他来着,没想到顾此失彼,一时激动竟说了出来。 失策啊! “族长可是想让属下参加检查,查看一下属下的实力?”凤锦淡定而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几乎将空气凝固了的尴尬。 “嗯。”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我道——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心不烦眼不见心不烦…… “族长放心,属下定竭尽所能,不负族长所望。” 处理完族务,已是傍晚。 坐了一天,身子都僵硬了。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决定出去运动运动。 刚走到果林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远处炸响,如惊雷落地:“主人!!!” 嗯? 我循声抬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见一团金黄色的东西闯进了闭关处,闪电般向我扑了过来。 第267章 淮衾回门 “普通!”像每次一下,我被这个巨大的家伙扑了个四脚朝天。 抹了把被某人蹭到脸上的绒毛,我嗔道:“都成了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 “人家在主人这里,一直都是个孩子嘛~~”再次用毛绒绒的大脑袋蹭了蹭我的肩膀,虎鹿道。 “哼,你有了郎情妾意的小娇妻,还回来看我干什么?”带着一丝酸味,我道,起身从地上爬起来。 凡人都云母亲喜与妻妾争宠,而早已把淮衾当自己亲人的我,虽不是他的母亲,却也情难自禁地想些争什么,虽然这也并不算什么争,只不过是不想让淮衾忘了我这个曾朝夕相处过的主人罢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成了亲你就不想认我这个御兽了?!”淮衾故作生气地鼓起腮帮子,道,“凡人有云,成了亲的灵兽在成亲半个月后,要回家看望一次家人,以示成家不分家,亲情永不断,这叫回门知道不?” 见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且话里话外全是安慰,我方收起了醋坛子,但一想到它的话里全是破绽,不禁调侃道: “凡人哪有这个规定?再说了,凡间有灵兽吗,明明是女儿的好吧?而且,凡间是三天后回门,哪有半个月一回门这一说的?” “嘿嘿,毕竟灵兽和人不是一个物种,这规则也底有点改变不是。” 淮衾一回来,原本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心情阴郁的我好了不少。 很庆幸这次龙葵没有和他一起回来,否则中间隔了个另一个人,说话做事都有了框架约束似的,难以尽兴。 对于龙葵,不知是因为她与我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还是当年大魔头之事的缘故,我终是无法对她和对淮衾一样,不分彼此。 自上次有木族人闯入之后,龙雪每天都会来冰凤族。 “其实,用法术搭更快……”望着龙雪亲手将石头一块接一块地磊起来,我有些无奈地开口。 上次和木族人一战,我的一半寝殿被法术击碎,那之后,龙雪便主动负责起了这一半寝殿的重建工作。 因为每天他来都是在忙着选材、搬运、搭建,所以我也不太清楚他每天来这里,是为了盖房子,还是为了弥补之前自己说过的,没有保护好我这件事。 若是以前,我定不会对他的一些行为生出这许多乱七八糟的揣测来,只是最近实在是心不由己。 “自己亲手做,才有诚意。”龙雪道。 他的话,让我想起曾刁难我的凤斗,想起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自己亲手所建。 或许,当初凤斗并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天人永隔,而如今这一砖一瓦却已阴差阳错的成了我们可以用来联系彼此的唯一纪念、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所有时光的见证。 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看我,我收回思绪,见龙雪正将我望着,那深情而宠溺的目光,如同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几乎将人溺毙。 此情此景,我的心里眼里应该只有他这一个人,而我却想起了已故去许久的凤斗,这不合时宜的表现让我觉察出了一丝异常。 但下一秒,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脸上一热,我的呼吸变得不顺畅起来。 正当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龙雪的身子轻轻一颤,低下头去看自己搭在石头上的手。 见他的手上渗出丝丝血迹,我忙拽过他莹白修长的手指: “干活的时候可不可以专心一点啊!你看,划了这么长一个口子,多疼啊!”我嗔道,催动法术想替他疗伤。 “不必……”龙雪刚一开口,就被一个激动的声音打断了,“我就和葵葵说嘛,主人的终身大事根本就轮不着我们这些外人操心,人家自己心里早有数了!” 看着他锁定我和龙雪紧的目光,我忙缩回手:“你胡说些什么?!” 有数就有数,还“早”有数了,我又不是那种早有预谋的心机女,何况还是对这个半路才认识的龙雪…… 但心里虽如此想,脸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热了许多,像着了火一般。 “不必疗伤了,”龙雪继续道,似乎是想帮我澄清什么,但当他的后半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要抛给我的不是“橄榄枝”,而是“横祸”—— 只见他拉起我刚缩回去的手,举至胸前,含情脉脉地开口:“像我亲手为你盖房子一样,一点一点地为我治疗,这样才有诚意。” “淮衾,你也觉得,我喜欢龙雪吗?”入夜,我躺在树枝上,一边饮酒,一边对趴在树下的虎鹿道。 离我五丈之内是虎鹿平日里为了尽到保护主人之责,养成的习惯,而且因为变人形太耗费法力,所以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它大都是保持原型的状态。 “嗯。难道你不这么觉得?”闻言,原本已经在打盹的虎鹿打起精神,道。 “淮衾,你相信这世上有那种心思和行为无法统一的事存在吗?” “什么意思?”竖起双耳,淮衾饶有兴致地开口。 “有时候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我的心底或者是潜意识里,并没有那么喜欢龙雪……” 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这样跟淮衾说话,他在我心里一直是初见时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毛孩子。 可能是他成了家,而且此时脸上已经有了很多棱角,俨然变成了一个大人模样了的缘故—— 是啊,他现在已经不仅是我的灵兽,还是别人的丈夫,据说他如今已成了魔族的右长老,是担负起家庭和一半魔族重任的人了。 “哈哈……你这样不是表里不一,而是心里还有人没有放下而已。”豁然一笑,淮衾道,看我的目光如同看一个青涩懵懂,正在寻求答案的少年。 他包容的目光,让好久没有依赖过谁的我,突然被人照顾了一般,变得脆弱了许多,同时他的话,击中了我心底的某个地方,让我为之一震。 我没有继续询问,而是反抗什么似的猛灌了两口酒:“淮衾,你说,人这一辈子,真的会爱上一个以上的人吗?” “当然会啊,毕竟人这一辈子会遇上很多人,谁能保证这一辈子只会为一个人心动呢!” “那你对龙葵不是就是一见钟情,然后一定终生了吗?难道你还会爱上别的女人?” “我和龙葵不一样,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的不确定。” “什么意思?” 第268章 冰凤族新任领导班子 “就比如你和凌风。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但最后他还不是离你而去,再无音讯?” “不,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而且他并没有……” “爱你的人会想方设法来找你,来见你!你问问你自己,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你会对她不闻不问,甚至连自己的行踪都不告诉她吗?!”淮衾大声打断我的辩解,恨铁不成钢地开口,“他已经三百多年杳无音讯了!而龙雪无怨无悔地等了你这么久,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一面欺骗自己,一面又因为犹豫不决而耽误、伤害着别人呢?!” “我……”淮衾的话,竟让我一时无言以对。 潜意识里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可依情依理,我又实在找不出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凌风他配不上你!他根本就不是个敢作敢当、重情重义的爷们!这几百年来,自相识开始就一直站在你身后,对你默默守护的龙雪,才是良配!” 我不语,只是举起怀中的酒坛,一饮而尽:不想去想了,好累,喝醉了就不会这么累了…… 七日转瞬即逝。 像每次检验弟子时一样,我提前半个时辰来到练武场,但这次出乎我意料的是,已经有很多人等候在了那里,看上去似乎比我早了很多。 “族长好!”见到我,众人齐声道,声震九霄。 听到如此响亮的声音,我不禁为之一惊,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对面的众人,只见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意气风发,好一副热血儿郎的模样。 “嗯。”欣慰一笑,我道。 自我编写的两本秘籍无条件发放下去后,冰凤族的整体实力似乎确实增长了不少,单从声音的穿透力上就能看出端倪,而且主动遵守规则的自律性也大大提高,这一点从比我还提前到达练武场这一方面就可以看出来,可见自发的斗志有时候比外界强制的控制更有约束力。 这次检验,淮衾、龙雪和最近几天都没有见到面的有情有义都在,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次检验参加的人数实在太多,似乎长年衰微的冰凤族在修炼这方面实在是热情高涨,以至于修炼人数数以万计,导致此次参加检验的人一眼望去都望不到边。 这种全民修炼的盛况自然是令人欢喜的,但工作量也确实是大,这样挨个检查下去,不检查个十天半个月,是检查不完的。 “大家如此积极努力地修炼,以至于今天参加检查的人数已经过万,我很是欣慰!”待时辰到了,我走到练武场中央,用扩音术对台下的众人道,“在这里,我要代替冰凤族的先辈们,感谢大家勇担重任,为振兴冰凤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话落,台下捧场似的响起一片如潮的掌声。 “身为族长,我本不想错过冰凤族每个人的进步,但此次参加的人数实在太多,而冰凤族除了我这个族长,至今还未选拔出一个可以主事的长老,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这次检查,只检查法力到达六级及以上的人。” 闻言,台下想起一阵失落的叹息声。 “不过,我也想通过这件事,让大家明白一个残酷但实用的现实,那就是有修炼的精神固然可贵,但将热情转化为持之以恒、百折不挠的行动才是决定地位、荣辱、成败甚至生死的关键。我知道大家都修炼了,但我也知道,这其中有的人并没有定下明确的目标并竭尽全力地去完成,而且这是一个将自己和别人的水平拉开的关键,做到了,如今你就可以跻身强者之列,留在这个比武场上,做不到,只能回去继续修炼。” 台下响起零星的掌声,大部分人沉默以对。 我知道他们的热情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击,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在族内虽是不痛不痒的展示,但到了战场上,就是生死攸关的厮杀,任何一方面的弱势都会让他们丢了性命,所以,无论多么残酷,他们都必须接受。 “族长,我觉得我也定目标了,也努力完成了,为什么我还是没有达到六级的法力水平?”过了半晌,一个弟子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 “看你从哪个方面看待这个问题了。如果是行动方面,或许跟努力的人比,你所谓的努力还不算努力;如果是资质方面,或许你是大器晚成;如果是悟性和方法方面,或许你理解问题时和别人的角度不一样。”微微一笑,我道,“人和人本就是不一样的,甚至是与非,对与错,正与邪都不是固定不变的,若你做到了足够的努力,那其他方面,我要说,路漫漫其修远兮,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 话落,台下万物复苏一般,再次响起热烈而响亮的掌声。 之后,除了留下来看热闹的,其他法力不及六级的都陆续散去了,只留下不到千人。 看到这和之前我未发话前对比强烈的人数,我不禁感慨,这世上年少有为、出类拔萃的人确实是少。 经过七天的展示,我于上千人中发现了九个法力出众的人,其中有我熟悉的凤鸣霄、凤霄、凤锦三人,而且论实力是前三甲,因为此次检查的初衷是选拔族长和长老,让他们在我身份彻底暴露前接手冰凤族,所以在心中我已将他们三个依次定为统领全局的族长、带兵守卫的右长老和管理日常事务的左长老,其他人则为负责辅助三人的七大镇族长老。 检查刚结束,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冷眼旁观的有情突然走过来,意味不明地开口: “师父,你和冰凤族是什么关系?前任族长为什么要选你当族长?” 心上一震,将连评七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我抬起头,直视着有情晦暗不明的眼神: “过去的事,你一定要知道吗?” “……嗯。”迟疑了一下,有情豁出去似的道,转过头,避开我带着挣扎的目光。 第269章 移情别恋 “好。有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悄然握紧袖中的拳头,我带着一丝下意识的抗拒缓缓开口,“现在,我太累了。” “凤锦,把我选中的那九个人叫过来,我有话跟他们说。”回到寝殿,我对凤锦道。 “喏。” “等等。” “什么事族长?”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我没有看错你。”欣然一笑,我道。 “谢族长肯定!属下一定……” “喂!你这个孩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别老属下属下的自称,在我这里,人人平等,没有属下属上之分!” “怎么待后辈是族长的事,而怎么待族长,是我们这些后辈的事,族长无权干涉。” “……” 这个破凤锦,觉得自己勤奋点,努力点,会点法术、聪明点……就了不起了?还敢教育我,长能耐了是不是? 不过确实是挺优秀的。 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无计可施的我只能窝在椅子里生闷气。 凤锦做事,无论是速度还是效率,都是极妥帖的。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他就把居住在不同地方、距离遥远的九个人全部叫了过来。 “族长好。”九个人秩序井然地在我对面站成一排,一字型排开,齐声道。 动作整齐划一,声音不约而同,虽没有经过统一的训练,却与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别无二致。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们还是散漫随意,各自为政,看着他们现在的样子,我不禁生出一种辛苦养育的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嗯。”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我勾起嘴角,道。 “族长叫我们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面对我的凤霄,代表似的率先开口道。 “冰凤族最高法力本是九级,但因为机密需要,我在发给全族人的秘籍上,只写到七级。你们都是法力已经到达七级的人,剩下的两级,我将亲自传授你们。” “谢族长!”众人高声欢呼,似乎这一天等了很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但既是传授,且不仅一人,自然是要遵守一定制度的,凤霄,你做过我的嫡传弟子,嫡传弟子的那些时间安排和规矩,可都还记得?” “回族长,弟子记得。” “从今以后,你们就住在这里吧!就住之前那些嫡传弟子住的地方,其它还有不明白的,问凤霄就好。”我道,声音变得威严慑人,“明天,我要你们准时出现在练武场,迟到者,取消学习资格。” “喏!” “好了,你们回去吧。”我道。 弟子们刚走,龙雪就来了。 “传授他们法术的事,交给我吧!你都累了两天了,应该好好休息。” “你不也累了两天了吗?” 检查族人法力的时候,龙雪一直陪着我,并在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帮我出谋划策,也轻快不到哪儿去。 “我不累。” “再说,你是外族人,怎么教冰凤族的法术?” “反正你也不会,交给我还不是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的?”我一惊。 时至今日,我依然施展不了冰凤族的法术,之前虽教了嫡传弟子法术,但教的只是心法和动作,当时他们虽有疑问,也被“身负至尊之力,不屑于用冰凤族法术”的解释圆了过去,龙雪又是如何得知的? 感觉到我的惊讶,龙雪觉察到什么似的,有些无措地摸了摸鼻子:“我猜的……” “连你都看出来了啊……”闻言,一抹担忧掠上我的眉梢。 “我知道又怎么样,即使全世界都知道,我也会护你周全。” 闻言,我不禁心上一震: 他真的如淮衾所言,一直默默无闻地守护着我,即使与全世界为敌,也义无反顾吗? 一阵暖流涌上心头,我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欲抚上龙雪绝美的脸庞,却在触到他面颊的瞬间,那从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让我陡然回神。 刚要收回手,却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紧紧握住:“有鱼,不要再躲避我了好吗?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心,好不好?” 他一字一句,深情而急切,眼底写着我读不懂的伤感。 泪水,就那么猝不及防地从我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我望着龙雪,要摆脱什么似的挣扎开口: “对不起!我似乎对你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感情,但是我心里还有一个人,我放不下他!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友情适宜一些,还是爱情更好一些,我想我们都需要好好的,冷静一下。” “当然是爱情更好一些!我很清楚自己对你心意,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普通朋友……”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他的话仿佛一颗巨石投入心湖,纷乱四起,我捂着头,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最近没什么事情要做吗?为什么来得这么勤?!” 仿佛被什么击中,龙雪一下子就没了声响,正当我有些后悔一时情急口不择言的时候,龙雪突然有些无措地开口: “我,我最近没有什么事情,比较闲……” 他……他都被我如此中伤,竟然还跟我解释,一向高傲刚正的他,竟已宠溺我到如此卑微的地步了吗? 不想了不想了,这样只会让我的心更乱!! 我是跑出来的,和战败而逃的士兵一样,跑出来的,怀里抱着用来“护身”的唯一武器——锁情球。 我跑到果林,坐到石凳上,求救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怀中的锁情球。 那里面,如今已盛下了我与凌风曾经情深义重的几乎全部过往,也就是说,如今我对凌风的感情,已微弱得只剩下百分之几。 山村的初次相见,山洞的相濡以沫,柳城的变化无常,京城的同生共死,山洞的岁月静好…… 曾经刻骨铭心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走马观花一般浮现在锁情球里,令人思绪起伏。 曾经,我以为我和凌风共同经历的所有苦难,不过是为终成眷属的基石,不想故事的结局却开始沿着出人意料的方向越行越远。 心上突然一阵疼痛,我抚摸着锁情球,泪水滴落在锁情球上,激起一阵阵光晕: “凌风,我还是, 第270章 辞去族长之位 第二天,授徒行动正式开始,在传授法术的同时,我抽空写下了八到九级法术秘籍,以防法术未授完之前出现什么意外。 争分夺秒地将法术写完后,我便立即将九人叫到了跟前: “众弟子听令!” “弟子在!” “我以现任族长身份,设下族令:我离开后,弟子凤鸣霄继族长位,凤霄为右长老,凤锦为左长老,其余六人分别为七大镇族长老!”我高声道,神色庄重而严肃。 闻言,众人并不回应,只是一脸震惊而疑惑地将我望着。 “喏”呢? 平时不挺服从命令的吗? “咋不说话?” “师父,为什么突然设下这样的命令?”凤鸣霄缓缓开口。 这群家伙,怎么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得了,非得让我费劲巴力地解释一通嘛?! “未雨绸缪嘛!”扫了众人一眼,我摆出一副开玩笑的样子,笑着道,“一旦我成为罪人余孽或者三界公敌啥的,你们就可以按照族令接管冰凤族,及时和我划清界限了。”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丢下族长不管的!”我这边开着玩笑,他们那头却已“不买账”地急了,“没有族长就没有今天的冰凤族和我们!族长有难,我们就是拼上全族的性命,拼尽冰凤族的最后一滴血,也要护族长周全!” 这话,如雪中炭火,让我心口一热的同时,红了眼眶。 但下一瞬,我还是一巴掌甩了过去,狠狠地打在了作为冰凤族的代表、将来的族长,凤鸣霄的脸上。 “啪!” 尖锐而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被打的凤鸣霄并没有用手去摸那被印上五指山的脸,只是转过被打得偏到一边的头,一脸倔强地将我望着。 “你们,是冰凤族未来的领袖!你们任何一个决策,小的,决定冰凤族的兴衰安定,大的,决定冰凤族的生死未来!任何人都可以感情用事,唯独你们,不可以!”我一字一句,神色凝重,“在上万人的性命和未来面前,个人得失,不足挂齿!” 说到“个人得失,不足挂齿”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对我的父母和我狠毒绝情、我只见了两面的赤狐族族长,不知他当初的绝情,是否也是出于这个缘故…… 如果是,至少会给我那段无法释怀的仇恨一丝慰藉,让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恨他。 但,我仍是恨他的。 我不是圣人,而且从未是过,自始至终,我只承认自己算不上一个完全的坏人,仅此而已。 “你们虽然身份不同,但都是冰凤族的守护者,有权利和责任对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进行监督和限制,不能让任何一个人不顾大局意气用事,要记住,成大事者,有时候绝情才是深情!” 我就是因为太感情用事,所以这个冰凤族的族长,注定无法当得长久。 大道理谁都懂,只是有太多人做不到。 我就是那太多人中的一员,平凡得没有任何奇迹可言。 送走诸弟子,我看到了倚墙而立,一言不发的有义。他安静得异常,我和他四目相对时,同样没有说话的我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躁动的分子在缓缓骚动。 “主人,这么晚还给弟子上课?你也太用功了吧!”淮衾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他走过来,循着我有些阴沉的目光,看到了倚在我寝殿墙上、和正门只有几尺之隔的有义。 觉察到淮衾带着诧异的打量的目光,有义终于有些不自然地开了口:“师父,你到底是狐族人,还是凤族人,为什么你对冰凤族的事这么尽心?你可曾如此对待过赤狐族?” 一连,三问。 即使他的表情没有咄咄逼人,这三个连续的质问形成的气势,也足够了。 我突然一阵心寒。 “我如何对待赤狐族人,你、和有情,不知道的吗?!” 现在的你们,可是赤狐族唯一的人! 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有义不置可否,转身便离开了。 “主人,我看这小子有些不对劲啊?他似乎对你……有恨意?”望着有义冷漠的背影,淮衾道。 “从小到大,我一直施行专制管理,不让他们与除了我们几个之外的任何外人来往,他们心里有气罢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原因?” “……” 见我面露难色,淮衾不以为意地开口:“你和他们无冤无仇,还有救命、扶养、教导之恩,比他们亲生父母都好,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总这样瞒着一旦生出了什么事端就得不偿失了。” “不是。”沉默片刻,我缓缓开口,“我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我不想提起往事。 这样,我还可以迷惑自己他们和我心中最深刻的仇恨无关。 “我会找机会跟他们说明一切的。”叹了口气,我道,“不过,我相信他们不会生什么事端的,我们虽不是亲人,却早已胜似亲人,这点儿信任,我还是有的。” 身份彻底暴露、被三界群起而攻之的风暴比预想中来得晚得多。 眼看九个弟子的法力已接近了巅峰,冰凤族以外的问题,也被我提上了日程。 “有鱼,你回来了!”见到我,龙葵像见到糖的、善变的三岁小女孩一样,原本阴沉的脸色立即被兴奋所取代,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是不是想好了,决定接手魔族啦?” “……”额头垂下三条黑线,我抬手推开龙葵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我的双手。 白当了这么多年代理魔王,一点儿争名夺利的野心都没有…… “我是谁啊?”我自嘲道,“你看,往这儿一站,整个魔族除了你和淮衾,都没人认识我。” “……”龙葵无语地瞥了我一眼,道,“那还不是怪你自己?要不是你自上任开始就一天没回来过,人们能不认识你嘛?” 看着她那比以前我印象中,丰富了许多的表情,我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几个月不见,龙葵的变化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仿佛从深沉肃穆的垂暮老人,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简单活泼的稚嫩少女。 难道成了亲的人都会变个样子? 第271章 龙葵正式继位 见我愣神,龙葵还以为我因为没人认识我这件事郁闷了,立即像哥们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 “没事没事,当几天魔王就好了,到时候谁要是还敢不认识你,你就灭他九族!哈哈哈……” 咦?还会和人开玩笑了。 只是她现在这说话的方式,怎么和淮衾那么像呢?难道成了亲后,夫妻两个人都会跟彼此越来越像吗? “我看看哈……你回来的话……交接什么的就免了吧!你本来就是整个魔族公认的王,我直接把各地方的首领叫过来见一下你的庐山真面目就成!” 呃…… 这是打定主意要把我往王位上推啊。 本来还以为辞掉个位子没什么困难的,现在反而被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龙葵,我这次来,就是……” “淮衾!”话未说完,便被龙葵欢喜的声音打断。 话音未落,龙葵已像个看见糖的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到了淮衾身边,亲昵地挽住了淮衾的胳膊。 “……” 我看我今天不是来辞职的,是来找虐的。 “这把你俩粘乎的……”我撇嘴。 “主人,你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在冰凤族找了你半天,要不是凤锦告诉我你来这儿了,我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呢!” 是哈,怪不得龙葵见到淮衾这么亲,自淮衾“回门”后,这俩人分开都快两个月了。 不过听到淮衾找我这话,龙葵也没有吃醋,而是一脸淡定地望着我们,不知是因为理解淮衾,还是信任我和淮衾两个人的关系。 记得之前她和淮衾没在一起的时候,她还误会过我想脚踏淮衾这只船呢。 “这不是怕被某俩人虐狗嘛,”干咳了一声,我道,“可惜,还是没逃过去……” 闻言,二人相视一笑,那甜蜜的样子,有点齁人。 “你来找龙葵干什么啊?”抬手宠溺地揉了揉龙葵的头发,淮衾道。 “传位啊。”转了转眼珠,我狡黠开口,“魔王当腻了,想换个身份。” “喂,你正儿八经地当过魔王吗就换?”我的小心机还是没逃过龙葵的“法眼”,龙葵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戳穿道,“让你继承王位,是大魔头唯一的遗愿!况且你答应过我们的,要带着我们杀上天庭给大魔头报仇!” 这并不是大魔头唯一的遗愿,大魔头的另一个遗愿,是让我不要伤害你。 只是此时此刻,我却不能告诉你,因为感情有时会惑乱人心,我不想你因为心存歉疚而坚定让我成为魔王的这个决心。 “大魔头的仇,已经报了。”我沉声道,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报了?”龙葵诧异道。 显然,这些年她一边忙着维持魔族的稳定、镇压魔族各地发生的暴乱,一边忙着重建束魔阵,这个代理魔王做的,一点儿也不比我这个冰凤族的族长轻快,和报仇有关的事儿也没有太留意。 “嗯,是龙雪告诉我的。那几个知法犯法把恶灵做为御兽的神仙,已经被天庭绳之以法,逃脱法网的恶灵也被尽数重封在了复灵树下。” “是吗……”闻言,龙葵百感交集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她也同我一样,因为日理万机的族内事物,将报仇之事搁浅了许久。 “大魔头让我继承王位,我虽没为魔族做过什么,但名分还是有的,也不算违背他的遗愿,况且他说让我继承王位,但没有说不允许我让位,如今我就要向全魔族宣布,将魔王之位,正式禅让给你。”为了不被她发现仇并未全报这件事,我大声打断她的思绪,直奔主题。 找天帝报仇的事,我要一个人来。 “但是……”龙葵有所迟疑。 “现在,谁是魔族的王?”见状,我拿出在冰凤族当族长时的架势,厉声开口。 身为头领,必须有杀伐果决的决断力。 “你。” 同样身为头领的龙葵,自然知道我这话的含义。她迟疑了片刻,委曲求全地开口。 “所以,你必须听我的。”我总结性地道,不容置喙,“龙葵,现在我命你将魔族的各地头领都召集过来。” “喏。” 应罢,龙葵走到门口,放出烟花。 这烟花我知道,是用来传信的。 在魔族,负责传信的主要工具,就是这种在空中绽放时,变成不同图案的烟花。不同的烟花图案,代表着不同的身份。我之前在魔族时,为了契合自己的名字,让制造这种烟花的工匠为我使用的烟花设计的是鱼的图案,而魔族的王,用的是独一无二的、魔族的开山始祖,睚眦的图案。 为了更好地统领魔族,龙葵如今用的,就是代表魔王的可以绽放出睚眦图案的烟花。 烟花刚放出去不久,魔族各地的头领们就陆续到齐了,而每个人看见我之后,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也不怪他们惊讶,因为今日坐在魔王的龙椅上的,不是他们认为名副其实的魔王代理人龙葵,而是我这个素未谋面,在三界中默默无闻的陌生人。 感受到众人的不解,为王多年,应变及决断能力丝毫不亚于我的龙葵带头上前一步,俯身行礼: “见过王尊!” “见过王尊!”闻言,众人方如梦初醒,立即跟在龙葵身后俯身行礼。 扫视台阶之下较我离开前数目增长了几倍,且着装整齐、动作划一、挤满整间大殿却井然有序、看不出丝毫混乱的头领队伍,我不禁红了眼眶。 年纪大了,目标愈发坚定,却也愈发容易感伤了。 如此数目庞大又训练有素,魔族之强盛显而易见。 没想到,在龙葵的带领下,几百年的时间,魔族已壮大并统一至如此,若大魔头还活着,看到今天这一幕,一定会很欣慰。 只是魔族今天的辉煌,我虽心中欣喜,这里面却并没有我半分的功绩。 当初如果大魔头爱上的人不是我,而是龙葵,他们两人志同道合又相辅相成,定会让魔族壮大不止一个层次。 但他偏偏爱上了我,还因此搭上了性命。 或许人这一生真的没有什么非谁不可,只不过有些人追求的,不是结果,而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一腔赤诚。 “四百年了。我离开魔族,已有四百年之久。这期间,我经历了拜师、亲人离世、赤狐族灭亡、培养后辈、接任冰凤族族长……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以至于我都忘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誓言。” 第272章 有情有义复仇 站在魔宫中央的极天柱上,我眺望着柱下陌生而熟悉的魔宫,百感交集地开口。 这座魔宫与我,由最初的不共戴天,到之后的忍辱负重,再到最后的同生共死,可谓经历了不可思议的变化。是大魔头,让那段虽然短暂的相处,刻骨铭心。 很多难忘的地点,并不是因为那里没有感情的草木砖石,而是那里的人。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这句话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主人并没有忘记曾经许下的誓言,只是为了其他的誓言,暂时没有时间兑现而已。”闻言,一旁的淮衾一本正经地开口,“主人是个重承诺,有担当的人,我知道,只要是你有鱼答应过的事情,无论早晚,都会办到。这一点上,我一直以主人为豪。” 闻言,我故作惊讶地打量起淮衾:“咦,你竟然能看出这个世界上最高深莫测的主人的性格,厉害啊!” “切~~”淮衾嗤之以鼻,“是你自以为自己高深莫测吧?明明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我又不是白痴。” 这家伙,刚正经两天就又恢复毒舌的本性了。 “喂,”捶了淮衾一拳,我愤愤不平地开口,“那只是在你们面前好伐?在别人面前我可不这样!我那叫没拿你们当外人!” “哼,今天我心情好,就不跟你计较了。”摆了摆手,我故作大气地开口,“淮衾,你知道我单独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 “和你,解除主仆契约。”我道,尽量说得风轻云淡。 话落,淮衾身子一僵,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猝不及防。 一声不吭地沉默了半晌,他方才缓缓开口,带着正努力压制着什么似的听上去阴沉了许多的声音: “为什么?!” “我们虽以主仆相称,但你知道,我从来没拿你当过仆人。”我一字一句,一本正经。 “所以就一定要,解除契约吗?!”他愤愤道,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委屈。 “不一定要,但即使留着,这个主仆契约对我们而言也没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 “真正的情义,不是靠一个契约维持的。情义若存,天涯咫尺,情义若失,咫尺天涯。”我凝望着淮衾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开口。 沉思片刻,淮衾点了点头。 解除了契约,我并没有立即离开。 难得回来一次,又不像往日那么繁忙,也该腾出时间来追念一下过往。我已经好久没有静下心来,和只留在记忆中的那些人相处了。 走过魔殿,走过曾经的寝殿,走过曾留下我记忆的魔宫里的每一处景点,在重拾回忆的同时,我意外地听到了很多关于淮龙夫妇的浪漫传说—— “如今龙护法终于成为咱们魔族光明正大的王了!” “是啊!那个有鱼挂着名字不做事,当初前魔王初毙,魔族动乱四起的时候,还因此给那些动乱者制造了叛乱的理由,早该下台了!” 是啊,为了管理魔族,龙葵吃了不少的苦…… “还好有右护法在,否则龙护法那些无比艰难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怎样熬过来哩!” “是啊!右护法真是难得的好男人!你说这右护法,不仅足智多谋,替龙护法摆平了几乎所有的动乱,还能像个仆人一样照顾别人的衣食起居,试问这天下的男儿,又几个能做到这样?!” “这就叫真爱!不,是患难见真情!” “那你可把他们的感情说轻了!” “怎么滴呢?” “人家患完难更甜蜜呢!你忘了这些四季不败的海棠花是谁种的了?” 闻言,我抬眸,又是一片海棠映入眼帘。怪不得在这原本阴森恐怖的魔宫,到处可以看见盛放的海棠花,原来是淮衾刻意种的。 但这海棠花虽多,颜色却不浓艳单一,香气也浓淡相宜,梦一般笼罩着整个魔宫,仿佛一个粉色的童话世界。显而易见,不仅是这海棠花,连这花香都经过了精心的处理,可见种花的人有多用心。 “是啊!这些都是右护法给左护法种的,而且为了给她一个惊喜,种下之后硬是用九成的法里将她们全部隐藏了起来,在左护法生日那天才让所有的海棠现身!让整个魔宫刹那间百花齐放,万紫千红,好不浪漫!” “可不是嘛!右护法还因此因为法力损耗太多,海棠花刚绽放不久,就整个人栽到了左护法怀里,真是又幸福又搞笑!” “哈哈哈,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别看右护法在咱们面前老成睿智的,在龙护法面前就是个小孩子!还记得右护法第一次给龙护法做饭吗?本来只想烧一条红烧鱼,结果把整座宫殿都给烧了!” 怪不得感觉龙葵越来越少女了。 大魔头告诉过我,龙葵曾是他最单纯的小师妹,天真可爱,活泼无邪,但入魔后,就和他一样,成为了阴鸷狠厉、冷酷无情的人。 是淮衾,让她找回了最初的自己。 冰凤族的夜色,或许是比较熟悉的缘故,比别处更让人心安。 可是,回到冰凤族的我,却始终无法,完完全全的心安。 像以前一样,我坐在果林中的石桌上,一言不发地望着月光下的夜幕,将满腹心事,赋于浑浊的清酒。 “师父,赤狐族是怎么灭亡的?”刚喝下半杯,一个声音从对面响起,熟悉而陌生。 熟悉的是,这个声音以前我每天都会听到,陌生的是,最近我已有近两个月没有听到这个人的声音,见到这个人的身影了。 我缓缓抬眸,目光落在对面那两个曾朝夕相伴的两个人的身影上。 许久不见,见了面却是冷冰冰的一句质问。 “过去的事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苦涩而嘲讽地开口,不知是在问有情有义,还是自己,“比我们几百年来的母子情、师徒情都重要吗?如果得到真相就意味着和曾经最亲的人反目成仇,你们还会选择……” “噗嗤——”话还未说完,便被利剑刺入身体的声音生生打断。 我如遭五雷轰顶,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见我曾冒着生命危险去九重炼狱为有情寻来的兵器,赤焰剑,穿透了我的肩膀,而执剑的人,正是有情。 第273章 反目成仇 “咔嚓!”手中酒壶落地,摔个粉身碎骨,如同我支离破碎的心。 “你恨赤狐,你不仅杀了我们全族,还留着我们,让我们成为你的棋子,为你卖命!”有情恨恨道,握着赤焰剑的手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胆怯而剧烈颤抖。 “哈哈哈……”至极的寒心已经无法让我哭出来,我仰天大笑,笑得肝肠寸断,笑得万念俱灰。 笑了半晌,我方才从至极的寒心中回过神来,把目光移到站在有情一旁,有义的脸上,我咬牙开口: “你呢?这边,”我抬起一只手,用力地戳向自己完好的另一侧肩膀,“还差一剑!” 有义不语,也没有动。 但对我,这种异常的寂静如同凌迟,让满心委屈的我,再也坚持不住: “既然想报仇,为什么还不动手?!” 我怒吼,一边说,一边迎着剑锋向有情逼近,让长剑寸寸深入,彻底刺穿我的身体: “赤狐逼死我父母,又设灭天阵杀我,我唯一的亲人,凤斗娘舅,为了救我,与赤狐族同归于尽!赤狐一灭,白狐趁火打劫,为了保住你们,我一个人与白狐族九大长老血战了三天三夜……” 每说一句话,都仿佛在自己的心里生生地划出一道口子,以至于到最后,我已痛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但是,我还是要说。 喘息半晌,我继续道: “你们的母亲是我的师父,父亲是赤狐族的普通男子,他们,和我的娘舅一起,死在了那个灭天阵上!” 闻言,有情有义脸色大变,不知是作何感想。 可是此时的我对他们的心思,已没有一丝兴趣。 抬起手,我用力一挥衣袖,震碎已经刺穿我肩膀的长剑,同时震倒剑的那一头,失魂落魄的二人: “你刺我一剑,我打你一掌,我们互不相欠!从此以后,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说罢,我拼命摆脱什么似的,头也不回地冲出冰凤族,向远处的更远处奔去。 我不知要去哪里,我只知道我再也不要回去,不要再看见那两个伤我至极的人…… 夜深了,风冷了,月光寒了。 不知一个人在夜幕里奔跑了多久的我终于跑不动了。我停在一处荒郊外,脸上不知何时已满是泪痕。 纵身一跃,我上了一间萧瑟破败,长满野草的房顶,半躺在房脊上,望着天空那轮惨白的满月。 两个我亲手扶养长大、亲自传授法术、竭尽全力隐藏身份的孩子,两个,早已被我视为唯一亲人的孩子,刚刚,用一柄利剑,杀死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义。 呵呵…… 情义? 是我妄想了! 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过情义,之前所有的温情、亲情、深情,都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又怎会连一个秘密、一个我的犹豫迟疑,都抵不过?! 哈哈哈…… 我想过无数被别人背叛的场景,只是怎么也想不到,那背叛我的人,会是我捧在手心、视之如命的他们!!! 有情,有义。 这两个寄予我无限宽容和憧憬的名字,如今果然一语成谶,让他们变成了,真真正正,“有情有义”的人! 施法变出一坛烈酒,我对着肩膀上的伤口淋漓地倾倒下去。 很痛,是不是? 这样,心上就没有那么痛了…… 一阵刺痛,让我从睡梦中醒来。 并没有人伤我,只是昨夜没有用法力去愈合的伤口今日已经溃脓发炎。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伤口流脓是什么样。 踉跄着从房顶站起,本想直接掠下,却不小心扯到了肩上的伤口,一阵刺痛,我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从房顶栽了下来。 “普通”一声,我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眼泪就那样绝望而痛苦地淌了下来。 我真是,太没用了。 “救命!!”一声惊呼,打破荒野的寂静,惊雷一样炸响在耳畔。 闻声,我立即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一个瞬移,来到了声音响起的地方。 一个男子正在被一个红衣人追杀。 这个男子法力虽高,但在法力异常强大的红衣人面前,如螳臂当车。 眼见红衣男子马上要击中男子,我忙一个旋转移到二人中间,伸手去接红衣男子的法术。 “碰——!” 一声法力相击的巨响,我和红衣男子同时被对方的法力震退数步。 红衣男子的法力显然在我之上,他只后退了几步便稳住了身形。待我停下来的时候,红衣男子已凝视了我半晌。 “凌风?!”看清红衣男子的瞬间,我尖叫出声。 一股发自心底的欢喜涌上心田,让颓败凋零的万物春回大地一般,瞬间绽放出无限生机。 我感觉自己一下子活了过来。 “凌风,你这几百年,都去哪儿了啊?”狂喜过后,便是难以抑制的委屈。 四百年了,我等了他整整四百年,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来找我,而结果却是,我只能靠这千万分之一的意外,与他再次重逢。 “王,她是谁?”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灵兽一族的右护法,地位仅次于如今的灵兽之王,疏烬。 “你……你是……你是疏烬???”我惊诧地开口,难以置信。 能被如今已不可一世的灵兽族的人称为“王”的,只有灵兽族真正的王,疏烬了。 “嗯。”迟疑了片刻,凌风凝视着我的眼睛,缓缓开口。 这四百年,很长,长到他一个音讯都没有给过我,这四百年,又很短,短到根本不够一个衰落到子孙为奴的种族崛起成仅次于天界的强者。 这其中,有太多令人想不明白的疑团。 可是,他没有再发一言,哪怕是一句解释。 他那波澜起伏的目光中,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你为什么要杀这个人?”我有太多的话想问,但最后说出口的,只有这一句话。 凌风不语,只是意味不明地将我望着。 “他是想杀……”被我救下的男子愤愤不平地开口,刚说出几个字,声音便戛然而止—— 他被凌风陡然施展出的法术,射穿了喉咙。 “凌风,你……” “别提那些丧气的事了,好不容易见一面,来,陪我呆一会儿!”凌风微微一笑,打断我道,冲我伸出一只手,示意我过去。 “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并不动,只是逼视着他的眼睛,质问道。 他不语,只是陡然抬起双手,将我很用力地拥入怀中。 “你懂的,对吗?你懂的……”凌风一字一句,情真意切。 第274章 一刀两断 被紧拥入怀的我,感觉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他欲语还休的隐衷,感觉到他不得不为的坚持。 “你究竟怎么想的?”我不无委屈地开口,原本打算反拥他的双手,变成拳头,用力地打在他的后背上。 我们,携手过坎坷,共担过生死,我对你,自是无条件信赖。可你,为什么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承担,从来都不告诉我呢?! 你,为什么就不肯跟我坦诚相待呢?! 用力地推开凌风,我转身就走。 凌风,并没有追上来,追上来的,是凌风的一个手下。 “儿女情长,只会英雄气短!”他追上我,义正辞严地道,“我们灵兽被踩在脚下这么久,在老大的带领下,终于有了翻身之日。老大要带着我们一统天下,成为三界之王!” “三界之王?”闻言,我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一般,瞬间跌落云端,“他这四百年不联系我,就是为了一统天下,成为三界之王?!” “是。”手下不假思索,笃声道,“成了三界之王,多少好女子没有?” 多少,好女子?!! 一股无名火陡然蹿上心头,已经看不到凌风的我,立即改变方向,回到了凌风的身边: “凌风,我问你,我和重振灵兽族昔日的雄风比,哪个更重要?!” 凌风不语,只是有些诧异地将我望着。 “好,那我换个问法!如果我让你为了我放弃这天下,你会吗?!” “连你也这样想吗?我……”凌风终于开口,带着苦涩和矛盾的表情,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缓缓开口,“有鱼,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不需要知道别的,只要知道,我爱你就好。” 呵呵,爱么? 爱我,需要征服整个天下吗?!他只要征服我一个人就够了! “什么爱我??你就是爱这个天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的行为已经表明了你的选择!” 凌风不语。 这是,默认了吗?! 对哈,连从小养到大的人都会背叛我,何况是失联了这么久的他! “是我错了,是我一直在骗自己!”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席卷了五脏六腑,那激烈的情绪几乎耗光我全部的力气。 我抬起袖子,对着我和凌风之间的空地竭尽全力地一扫,一条几丈深的沟壑便横在了我们中间,将我们彻底隔断。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有鱼!”他只是象征似的喊了一声,并没有追上来。 是我自己高估了爱! 在利益面前,它一文不值,什么都不是! 早在凌风不顾我生死用成亲试探我真心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他有多么的自私自利!可我偏偏还是对他抱有一丝希望,真是太愚蠢了! 什么朝夕相伴的亲情,什么生死与共的爱情,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 好累,好累。 我原以为,肩上的剑伤不过是小伤,施展法力便会立即愈合,却发现那我冒着生命危险从九重炼狱取来的赤焰剑威力强大,竟无法愈合,且赤焰剑留在伤口中的法力还在不断地侵蚀着身体。 万念俱灰加上身负重伤,我只好用羽毛变化出一匹千里马,托着我前行。 三界之大,似乎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只知道自己要摆脱那些伤我至极的人…… 一片片树林从身旁掠过,一座座山峦向眼前迎来。 身体跟着马的奔跑上下颠簸,有情有义和凌风的形象交错反复地在眼前浮现,无法言喻的失望和痛苦占据了我的整个身体。 不知骑着马走了多久,马一声长鸣,突然停了下来,猝不及防的我,身体向前一扑,滚落下马。 似乎,摔到了地上,而具体哪里先着地的,我却毫无印象。 回过神时,一双银白色的长靴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是谁伤了你?!”白色长靴的主人蹲下身,目光落在我已经溃脓的伤口上,他沉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强压怒意的隐忍。 缓缓抬眸,龙雪绝美无瑕的脸映入眼帘,让我的心跳像最近每次见到他一样,猝不及防地加快,如小鹿乱撞。 脸倏地一热,我忙避开他的视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刚踉跄地站起,身体就悬了空。 龙雪打横将我抱起,语气是不容置喙的严厉: “跟我走!” 云雾如马蹄扬起的尘沙,从眼前划过一条白痕,奔腾而过,几个粉色身影,在云雾里若隐若现,未来得及看清样貌,已没入云海,消失不见。 自龙雪带我来天宫,用天界至宝愈合了我的剑伤后,一时不知该去何处的我便以一个客人的身份,在龙雪为我安排的,名为《清竹馆》的宫殿里住了下来。 自与凌风一刀两断后,我对凌风的感情便彻底消失了,以至于连失去他的痛苦,也因此变得微不足道。 “轻云姑娘,能帮我个忙吗?”专门负责给龙雪送水果的仙女柔水推门进来,带着祈求的神色,缓缓开口道。 “什么事?”见她目光纠结,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忌,我半安慰半鼓励地道,“放心,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多谢轻云姑娘!”仙女释然一笑,松了口气般,挽住我的胳膊,亲昵地道,“我今天中午有点儿事,轻云姑娘帮我把水果送过去好吗?” “好啊。举手之劳而已。”故作矜持地应道,心中却已蠢蠢欲动。 也不知道牡丹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那么吸引人,龙雪一进去就把自己关上数日,以至于都不来看我这个因在天宫无亲无故而闷得发慌的朋友。 龙雪的身上似乎具有某种异常的魔力,让我一靠近心上便会印满他的影子,挥之不去。 心伤还未彻底痊愈,我的心里、脑袋里,便有且仅有这一个人了,只想每时每刻都见到他。 可是没想到,曾经时常过来找我,甚至让我有些不耐烦的他,竟一连一个多月都不曾来找我,害无处着相思的我不得不先发制人,想尽办法接近他,比如装病、制造事端、打探龙雪的一日行程、贿赂龙雪身边的仙侍……可不知是龙雪治下严苛,还是天宫规矩森严,人们一个个大公无私守口如瓶,任我怎么努力都越不过雷池半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次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见见那个像堡垒一样把他“保护”在里面的《牡丹宫》的庐山真面目! 第275章 鱼龙之恋 为了不误了时辰,我索性来到西天门天台上用来记时的“天晷”处。 “天晷”是模仿人间“日晷”所造的记时器,只不过它的材料用的是人间罕见的“黑玉”。虽也是圆形,但它体型巨大,长宽足有四丈,如果不是斜放的,且上面刻着时辰,立着指针,我还以为它是天台的第二层呢。 难得安分地,我静静地坐在天台的栏杆上,盯着“天晷”,等待着正午的到来。 影子投在“巳”字上的瞬间,我欢呼一声,大步向清竹馆跑去。 “那姑娘在这干嘛呢?” “肯定在想怎么偷天晷!……完了!” “什么‘完了’?” “没看她乐了吗?已经想出偷天晷的办法了!” “卧槽,那天晷要是被偷,不知道换班的时辰,那俩臭小子再偷懒不来,咱俩不底累傻逼了?” …… 背后传来那两个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瞅了一上午的守门天兵的谈话声,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但现在我无暇搭理他们,给龙雪送水果才是正事。我等了一上午,不能功亏一篑。 跑回清竹馆,端了仙女放在我那里的仙桃,我兴冲冲地向牡丹宫走去。 白纱低垂,轻薄而柔软,随着徐徐而来的微风,轻轻摇曳;纱帐内,一白衣人席地而坐,手执一卷泛着墨香气的书卷,瀑布般的墨发随风泛起丝丝涟漪。 白纱、白衣、书卷、墨发。 如此纤尘不染、遗世独立的美景,只应世外有,四海八荒之内,三界六道之中,难得一见。 “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拉回了我的神思。 意识到自己方才竟不知不觉地陶醉于某人的美色之中,我一时无措间端着果盘的手一晃,盘子里最顶上的一个仙桃从盘中跌落,径直滚到纱帐中人的脚边。 “对……对不起!”我忙道,刚想俯身去捡,纱帐中的美人已抢先一步,捡起了跌落的仙桃。 美人拾起仙桃,正面迎上我的目光,那如世间顶级的雕塑家,倾尽毕生心血精雕细琢出来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脸,让整个天地瞬间失尽了颜色。 心跳骤然加快,脸上一阵火烧。我下意识地开口,想立即逃离: “我我我还有事,先……” “敢只身闯魔域,”高声打断我的话,龙雪意味深长地开口,“一个人血战整个白狐族的有鱼,迎难而上无所畏惧的有鱼,为何不敢,面对自己的心呢?” 只身闯魔域,血战整个白狐族?! 我曾经以为他毫无所知的过往,他竟,全都知道? 龙雪的话,如一颗坠落的陨石,带给我一发不可收拾的异样温软的同时,震动了我的整个心湖。 是啊。 我的逃避,一直是因为,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见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龙雪有些无措地转过头,望向手中的仙桃: “我不敢时时出现,这样,你才会想我。” 原来,这都是他设计好的…… 我是跑着离开龙雪的牡丹宫的,近似于落荒而逃。 “月老,你说,如果你一见到某个人就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见不到他的时候又会思念不止,辗转难眠,这样,算不算你已经爱上了他?”坐在月老门口,望着院子内挂着无数红绳的姻缘树,我道。 “当然算。”正在用法术凝结决定人姻缘的红绳的月老,不假思索地开口,“这是爱上一个人的典型特征,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算数的了!” “这可是决定我一生幸福的大事,你可不能敷衍我!” “自然没有。” 说罢,凝结红绳的动作一顿,月老意味不明地补充了一句:“遇上爱你至骨,连性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又怎会不幸福……” 再次踏进龙雪的宫殿,我意外地发现,宫殿光滑平整的院子里,竟变戏法一般长出了一片葱郁的竹林。 走进宫殿,一时没有看见龙雪的我走到窗前,眺望起窗外的翠竹。 修长高挺的竹子,在云雾间了露出斑驳的影子,层层叠叠的竹叶青翠欲滴,如朵朵绿云,飘在树冠之上。凉风习习,搅动竹叶发出萧瑟的声响,拨开云雾,裹携着缕缕轻烟,送来阵阵清凉,如琼浆玉液,沁人心脾。 这徐徐而来的清风中,似乎带了一丝我熟悉的气息。 或许,是龙雪的气息吧。 毕竟,他是这间屋子的主人。而且这天宫之上,除了他,我也找不出其他熟人了。 “你来了。”半晌后,身后缓缓响起一个声音,听上去疲惫而沉重。 是龙雪。 “嗯。”我有些羞赧,毕竟接下来要说的事,不是很通俗。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爱上了你,你会爱我入骨,此生不换吗?” 闻言,龙雪微微一愣,似是有些猝不及防。 我以为他改变了主意,羞愧加慌乱中,忙给自己找台阶下: “我知道你是不会爱上我的,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那个你忙,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我转身就走,却被龙雪突然伸出的手,拽住了。 吁出一口气,龙雪放下什么似的,深情开口: “我并不是凌风那样薄情的男子,此生,我只为你一人动过心,从始至终,未与其它任何女子亲近过,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我和龙雪在一起了。 近几日,他虽不时时陪伴我,但至少每日都会来看我一次。因得知了他的真心,和我的真实心意,我也不再忌讳什么,有时他不来看我,我便主动去找他。 “大冰块儿,有件事情我很好奇。”我一边替龙雪研墨,一边努力找话题道。 自和龙雪在一起后,我便再也没有胡闹过。 不过每日陪他看书、散步、对诗、练字,虽比不得山间的自由潇洒,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什么事?” “你庭院中的竹林是怎么来的?我记得以前这里平坦干净得很,连一棵草都没有。” 闻言,写字的动作一顿,龙雪的眼底划过一抹黯淡: “这片竹林,是我用法术种下的。名为‘祈暮’,为了纪念,在一场降魔之战中牺牲了的千暮。” “千暮她……不在了?!”我大惊,手中的石杵从掌心滑落。 第276章 再遇凌风 千暮是我发现,并亲自赠予龙雪的。 千暮虽不像淮衾一样常伴我左右,但不时来找有情他们玩耍的她对我而言,比旁人亲近得多。 她的蜕变故事,我是全都知道的。 她是纯血统的魔兽,为了成为龙雪一样惩恶扬善的人,她曾想尽办法压制体内隔三差五就会爆发一次的魔气。 我曾被魔种控制,所以我知道魔气这种东西有多难以压制,知道,她为了摆脱魔气所受的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凡人都知道,历劫天雷威力无穷,每一道都可以让普通人灰飞烟灭。 但千暮还是承受了,而且这一承受,就是足足的二十五道。 之后,她终于祛除体内魔气,成为一个纯纯正正的神仙了,本以为会苦尽甘来,却不想…… 生命有时候当真脆弱,一个意外就可以阴阳两隔,此生不见。 “真不知,是造化弄人,”我按住胸口,试图平复袭上心尖的刺痛,“天意弄人,还是,人生无常……” 闻言,龙雪的眼底划过一抹异色,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开口: “你为什么这么痛苦?” “千暮死了啊!难道你不痛苦吗?”我一愣,诧异地锁定龙雪那张俊美无筹的脸,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冷眼旁观且毫无感情的话来。 意识到了什么似的,龙雪低下头,避开了我的视线,若有所思地沉声开口: “这世间,是有很多令人痛苦的事,但却没有比死,更空虚可怕的了。但,即使是死,我也会竭尽全力和你死在一起,因为只有和你在一起,我的人生,才不算虚度。” 我没有继续追究。 因为我相信龙雪。 在感情上,一旦确定了彼此的真心,我便会选择用全部的情投意合去相信。 我没有问龙雪这个名字的寓意,但想这龙雪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只有千暮曾与他朝夕相处过,论感情是胜过亲人的,所以‘祈暮’之意,定是祈祷千暮能,重生之意。 我是在龙雪的轻抚下醒来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每日都比我起得早的龙雪已坐在了我的床边。 “龙雪,你……你有什么事吗?”我道,有些羞赧地向床里缩了缩。 哎呀,也不知被他看了多久,这副不施粉黛又蓬头垢面的睡颜,丑死了! “我想你了。”他道,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欺身而至,用自己的唇,堵住了我的嘴。 大脑空白一瞬后,我倏地瞪大了眼睛。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想逃,但在看清对面人独一无二的、放大几倍的脸后,我并没有做出任何躲闪或者反抗: 他是我的心上人,我愿意跟他接吻。 龙雪的唇微凉柔软,他在我唇瓣上辗转吮吸,仿佛一个留恋蜜糖的孩子,不愿离开。 刚开始我还有些被动,但在他缠绵悱恻的吻下,我的身体愈发燥热,渴望什么似的开始一点点迎合他。 就在我有些意乱情迷的时候,龙雪离开了我。 “有鱼,你可愿,嫁我为妻?”凝视着我的眼睛,龙雪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打探,道。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但并不突兀。 因为从决定和他在一起,而他又对我许下此生不换的承诺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决定和他永不分离了。 既要永不分离,当然要嫁他为妻。 “我愿意。”羞赧一笑,我道。 龙雪近日似乎很忙,已经连续七日没来看我了。 但我却没有像曾经喜欢凌风一样,因几日的分别而胡思乱想。 我想,这大概这就是对方给了百分百的安全感,以至于对对方完全信任的表现吧! 不过,我向来是闲不住的。 龙雪不在,我便拿着龙雪宫中之人独有的令牌,随意出入除了天帝宫殿的任意地界。 龙雪性子冷淡孤傲,宫里并没有一个侍卫或仙娥,我还是自他独立门户至今,唯一的“侍从”,这也是我对他非常信任的原因之一。 我比较喜欢在夜间出门,因为天宫的夜晚,银河灿烂,群星闪耀,彩虹般五颜六色的灵力和宫殿的光芒交相辉映,绚丽绝美,令人拍手叫绝。 今日陶醉在这绚美的景色中,我竟一时迷了路,走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偏僻之处,借着空中交错的光芒可看出,我误入的地方似乎是一片桃林。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一阵桃花的香气,也带来一阵酒气。 循着这煞风景的酒气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桃树上,躺了一个人。那人一身红色劲装,紧身的衣裳勾勒出他健壮有型的身材,如墨长发被高高束起,长发的末端随意地披散在桃树的枝桠间,随风摇曳。 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带着一丝好奇,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男子。 在看清男子容貌的瞬间,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我下意识地转身想逃。 “有鱼……别走!”树上的人突然道,让我刚转过的身子如被人施了定身法,立即定在原地。 “不不不……不走,去去去……去哪儿啊?”过度的猝不及防让我变得语无伦次。 “别……离开我……好……不好……”头顶再次响起凌风的声音,只是这一次可以明显地听出其中的模糊,带着醉酒人拖沓的长音。 他应该只是在说醉话,人,并没有处在清醒状态。 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小心翼翼地移上凌风的脸,只见他像一只受伤的小鹿一样,恐惧而无助地蜷缩成一团,在夜晚的冷风中,微微轻颤。 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脆弱。 “哥们,想开点儿吧,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叹了口气,我道,不无怜悯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已经找不回以前对他的那种爱恋了。 此时他对我,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的过客,让我可以以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淡然心情,从四海之内皆兄弟出发,与他,兄弟相称。 他的头发光滑柔软,和它变回原形时的绒毛一样,思及此,心上猝不及防地柔软了一下。 “天涯何处无芳草,红颜与天下,终究不可兼得。如今,你得了你的名望,我得了我的真心人,可谓各自欢喜,对那些乱成一团的前尘过往,你还是早日放下吧!” 清竹馆。 七日没有出现的龙雪,这日突然出现。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面色也十分苍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了?!”我大惊,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没事……”龙雪道,脸上露出一抹甜蜜而幸福的笑容,然而这个笑容刚绽放不久,他便一个摇晃,晕倒在了我的怀里…… 第277章 冰凤血统苏醒 龙雪昏迷了一天一夜。 我是在龙雪的咳嗽声下醒来的。当时我伏在龙雪的床头,本想一直守候到他醒来,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龙雪……你醒了!”我欢喜若狂,如同经历几世离别后的再次重逢。 真真是有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你都要吓死我了!”欢喜过后,一股难以自已的担心和委屈便涌上了心头,望着龙雪异常苍白的脸,我嗔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就是最近公务繁多,太劳累了而已……”龙雪轻描淡写地开口。 看着他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愈发气愤,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再忙也不能这么玩命!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是反悔了吗?!” “反悔??” “成亲代表两个人从此以后性命相连,共度余生。你若真想和我共度余生,就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爱惜自己,就是爱惜我!我可不想一个人孤独终老!” “好。我答应你。”幸福而宠溺地一笑,龙雪拉过我的手,紧握在掌心,“我保证,今天的事情,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嗯!”给他加油似的,我跟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龙雪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心又不无忧虑地开口:“我请示过天帝了,他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只是…… “只是什么?”我心上一紧。 在和所爱的人在一起的这件事情上,我不允许有任何阻碍,即使有,也必须跨过去。 “需要清除你身上的魔气……”见他目光中担忧之色未散,我知道清除魔气这件事,绝不简单,甚至,还存在很大风险。 毕竟龙雪知道我的真正实力,寻常危险他根本不需要为我担心。 “怎么清除?” “上雷劫台,受五十道天雷。”他迟疑而不安地开口,仿佛那个要挨天雷的不是我,而是他。 “好。明天就去。”我道,不假思索。 闻言,龙雪一愣,脸上首先浮现的不是成亲之事有了谱的幸福,而是不太敢相信的惊讶。 “你……真的……决定了吗?”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过度的激动让他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愿意……为了我……去……去承受那钻心蚀骨的五十道天雷?” 他这种语无伦次的样子,像个害怕犯错误的孩子,甚是可爱,没想到,一向深沉孤傲的龙雪,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这大概就叫做,受宠若惊吧! 不知道他是把自己放的太卑微了,还是把我看得太高贵了,竟然如此不信任我。 闻言,我故作生气地撅起嘴巴: “为什么不愿意???你若真心待我,我又岂会不真心待你?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若如你许下的誓言那样钟情一生,我必定此生都不相负!” “有鱼,我一定会让你此生都不相负的!”龙雪兴奋地道,用力地把我拥进怀中。 来到雷劫台,我准备承受那五十道祛除魔气的天雷。 刚陪我踏进雷劫台的门口,龙雪便被天帝拦住了。 见状,我抬眸望向面前这个身着龙袍、头戴金冠,浑身散发着不能亵渎的王者之气的男子,大惊失色: “你……你竟然是,天帝?!” 没想到,那个曾误入我梦,与无相下棋的神秘男子,竟是威震三界、人尽皆知的天帝。 更没想到,那个害死大魔头,我立誓定要杀死的人,也是他。 我望着天帝,袖中双手紧握成拳。 如今我身在天庭,又即将嫁龙雪为妻,要杀他,易如反掌。 一旦找到机会,我定为大魔头报仇! “你下去。在执行雷劫的时候,我不想看到有人徇私舞弊。”天帝道。 闻言,一抹异色划过眼底,龙雪意味不明地注视了天帝良久,方缓缓开口: “我只是想陪着她。” “不必。”伏愁不容分说地开口,对龙雪下了最后的通碟。 本以为,这个天帝如自己所言一样,是为了公平公正才如此做的,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待龙雪走后,他竟然留在雷劫台,做起了监察官。 天庭历任天帝,从未有过监察雷刑的先例,伏愁是第一个。 我摸不清他的套路,但想起大魔头之仇和当年我闯天庭救大魔头时,一直没有露面的他,不知他是不是曾在暗中观察,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你可不可以也走啊?”望着坐在雷劫台对面,一动不动地将我盯着的伏愁,我试探性地开口。 看他会以什么理由留下来。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害羞!” “好。”善解人意地一笑,伏愁道,然后在我暗松一口气的目光下,将所有看守雷劫台的天兵都撤走了。 看了看纹丝不动的天帝一眼,我神经再次紧绷: “你……你怎么不走?!” “不好意思,我不想走。” “那你想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天帝无辜地挑了挑眉,道,“从未见过雷劫,今日想开开眼界。” 堂堂天帝,竟然没见过雷劫? 也不知是真的闲的无聊,还是心怀不轨。 为了让自己处于极度清醒的状态,以应对某人的突然发难,自雷刑开始后,我硬是要紧牙关,除了身体受到天雷攻击时下意识的抽搐,一声没吭。 “不错,不愧是我……”见状,对面的伏愁不无得意地开口,却突然戛然而止。 我抬眸,不无谨慎地瞥了他一眼,见状,伏愁干笑了一下,方才继续道: “不愧是龙雪看中的女子。” 天雷之刑,断筋剥肉,如同再造,让人度秒如年。 几次在雷击之下昏死又被新一道天雷生生击醒的我,终于熬到了最后几道。 在第四十五道天雷落在身上之后,一阵冰寒的气息从丹田溢满四肢百骸,我感觉额心一阵灼热,似出现了什么印记,同时感觉上身一阵苏麻,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般。 但和起鸡皮疙瘩不一样的是,这种感觉还带着有什么东西从毛孔钻出似的,柔韧触感。 我扫视身上,竟发现自己的上身长出了一片片金色的羽毛。 凤斗说过,我是冰凤和赤狐的后代,如今这般长出羽毛的异象,想必就是冰凤族的血统被激发或者苏醒的征兆。 完了! 大魔头之仇且不说,当初就是先天帝害死的我的父母,如今被现任天帝看到真身,定不会放过我这个罪臣余孽! 既然如此,只有,殊死一战,保护自己的同时,直接将大魔头的仇,报了! 正想着,天帝已起身,缓步向我走来。 此时,集中精神催动身上法力的我,已忽略了天雷噬身的剧痛。 在天帝彻底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法力已被我催动到极致,九条赤红的狐尾从身后陡然绽放,如一朵盛开的血莲。 第278章 新婚遇旧爱 “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扫了眼我身后的狐尾和恶狠狠地将他盯着的眼神,天帝微微一笑,道。 鬼使神差的,他这平淡无奇的一句话,竟让我蓦地放松了警惕。而就在我松了口气的这一瞬间,他的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一股冷热适宜的气息钻入体内,在我惊愕的目光下,额心的灼热感和身上的苏麻感全部消失,而和苏麻感一同消失的,还有刚刚从上半身长出的凤羽。 “你……” 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正疑惑,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束缚着我的铁链也消失不见。 “好了。雷刑结束,你可以走了。”天帝淡淡开口,不等我再询问什么,他已一个转身消失在了当地。 喜绸装饰着宫殿,位置恰到好处,移一条则密,动一条则稠;数量恰到好处,多一条则艳,少一条则淡。这喜绸正好是我最喜欢的红色,飞舞飘扬的喜稠,让这整个牡丹宫如一朵盛开的红莲,美艳无两。 想到从今以后,这个宫殿也是我的了,我便觉得十分幸福。这宫殿的布置是龙雪一手策划的,能设计得如此精妙美观,可见他的用心。 这样看,我的龙雪也不输宠龙葵如宝的淮衾。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很是骄傲。 龙雪走过来,在我额头温柔地印下一吻:“你都在这里站了半日了,坐下休息一下吧!” “你今天真帅。”望着穿着喜袍,长身玉立的龙雪,我痴痴一笑,道。 “你今天也很美。”手抚上我的脸颊,将垂到我额前的一缕头发捋到脑后,龙雪轻声道。 闻声,我微微惊讶地抬眸,望向他那双宠溺得几乎溢出水来的双眼。 哇~~龙雪的声音好温柔,好动听,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用如此柔软的声音说话!想到从今以后,他便只对我一个人说这么温柔的话,我就幸福得难以自已。 “想什么呢,笑得那么猥琐。”扬起嘴角,龙雪用手指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见我从痴笑中回神,用力地挺了挺胸脯。 咦,我怎么觉得这家伙有些骄傲呢? 不知是不是对我们这场婚礼的重视,这身绣着我最喜欢的一品红,且为了衬托那火红的一品红图案,粉里透白、独一无二的喜袍,是龙雪亲手设计的,邀请的宾客也几乎包括了整个天界仙阶在上仙以上的,所有神仙,一时间婚礼宾客如潮,热闹非凡。 和凡间的习俗不一样,这里没有迎亲这个过程,而且就算有,我父母双亡,此时又无家可归,也没有地方可以“迎”。 做为这场婚礼的女主角,我按照天庭的规矩,盖着盖头站在大堂上,和龙雪一起,对前来贺喜的客人,一一致谢。 因为我是女子,?所以不用像龙雪一样抱拳,只需曲膝行个礼即可。 但来得宾客实在是太多,我和龙雪接待了一波又一波,刚开始我还比较走心,礼行得很是真诚,但到了后来,就直接快速地弯一下腿,意思性地敷衍一下就过去了,可即使这样,我的腿还是因为不断地曲伸而酸痛得厉害。 “恭喜伏魔尊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响起,“恭喜灵淼仙子。” 是凌风?! 闻声,我心上一震,陡然退后了一步。 因为我的身份特殊,为了防止婚礼上出现意外,龙雪给我起了一个新名字,灵淼儿。 但饶是变了名字,还盖着盖头,我仍是难以自抑地感到害怕,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新娘今天……”凌风并没有像其他来贺喜的人一样,道完贺就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打量起我来。 觉察到他的目光,身体由下而上,逐渐冰冻了一般,一点点绷紧。 “很害羞啊。”正在我以为自己要露馅了的时候,凌风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女人第一次成亲,都是如此。”龙雪搂过我的肩膀,拍了拍,道。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龙雪搂我肩膀的时候异常用力,似在宣示什么主权一样。 凌风归座后,我和龙雪继续接待客人。 又接待了两个,酸痛的腿有些忍受不住,突然抽了筋,身子随着腿的抽动猝不及防地一个摇晃,差点跌倒。 身旁的龙雪虽然也在接待宾客,但他的注意力却并没有离开我,立即一个伸手,将马上摔到地上的我抱住。 无论何时都不会忽略我,这也是我钟爱他的原因之一。 但人虽然没有跌倒,头上的盖头却毫无悬念地滑落了下来。 “啧啧啧,灵淼仙子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倾城倾国,姿色无双啊!” “你竟说废话!若非如此,怎能入的了龙雪上神的眼?众所周知,龙雪上神可是咱们这六界,无人能及的美男子!” “哇~~灵淼仙子也太漂亮了,把一直占据三界最美女子之位的花神都比下去了!” “唉,人家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这回咱们是彻底没机会了……” “……” 人们的称赞声此起彼伏,我有些不好意思,忙俯身去拾掉在地上的盖头。 “等等!”正在这时,一个和在场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话音未落,一个红色的身影已来到我的跟前。 没等我反应过来,胳膊已被来者紧紧攥住,这双手修长如玉,指节分明,原本漂亮的手却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 “有鱼,是你吗?!”来人近乎低吼地开口。 抬起头,我便落入了一双满是惊愕和哀怨的凤眸。这双眸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曾经的恋人,凌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可是,既然已经一刀两断,又何必继续纠缠。我必须勇敢面对。 但,我必须用只有我们两个听明白的话回应他,因为此时当着天庭所有人的面,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之前龙雪做的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思索片刻,我迎上凌风的眼睛,决绝而坚定地开口:“不是,我不是她。而且,她让我告诉你……” “怎么会不是?!”不等我说完,凌风已失望至极地开口,“我已经用法力,探测过你的经脉,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你,就是有鱼!!” 第279章 情断姻缘线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是有鱼,”我冷冷开口,为了扼杀他的执念,狠狠地把他的手甩到一边,“而且,往后余生,我都不会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看了一眼自己被甩开的手,凌风一脸受伤地开口:“有鱼,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他受伤地表情像极了挨了欺负却无力反抗的孩子,心上一紧,我没有立即回应他。 “你只知我不闻不问,杳无音讯,却不知我孤枕难眠,思你成疾;你只知我冷漠绝情,弃你不顾,却不知我一心一意,非你不可;你只道我权势滔天,覆手天下,却不知自始至终,我只有淮衾这一个真正的朋友;你只知我机关算尽,贪恋权位,却不知没了你,一切努力都没有任何意义……”说到这里,凌风近乎哽咽,话已无法继续连续下去,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方才继续道,“我……我甚至想,即使你说你喜欢我,哪怕……哪怕你也喜欢龙雪……我……我也不会计较……可……若你根本不喜欢我,痛失挚爱之苦……我……我纵使千般不愿……也定要成全你不可!有鱼,你知我即使身死魂散,也不愿为难你半分,你如何选择,我不会强迫你,亦不会做下扰乱你此生最重要的婚礼之事……” 他的话,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与他之间的过往,但那些回忆虽历历在目,却仿佛是别人经历的一样,带不给我一丝感觉。 曾经刻骨铭心的事,如今再次回想起来,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疑惑地皱起眉头,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异常沉重。 “有鱼,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若真的不爱我,我定然放手,此生,绝不,纠缠。”凌风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他抬起头,带着被逼至绝境般的卑微的祈求和决绝的挣扎,缓缓开口。 转过头,我望向站在身旁,深爱至骨的龙雪。 不爱便是不爱了,心怎么可能骗人呢?若可以让他死心,我不介意将他伤个彻底。 “不爱。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余生余世,她只爱龙雪一人,同生,共死,此生,不负。” 像被什么击中一样,凌风踉跄地后退数步,眼里所有的震惊痛苦委屈失望,都化作了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笑得撕心裂肺,两滴泪从他的眼角滴落,竟然不是透明的,而是鲜血般的红色,在那张此时看上去异常惨白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的笑声和那两滴血红色的泪滴,如一只无形的打手,攥紧了我的心脏,让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笑了半晌,声音戛然而止,凌风转过身,下遗嘱一样,对跟着他来参加婚礼的属下道:“传我命令!今日,灵兽之王疏烬让位于虎鹿族唯一后人,淮衾,从今以后,四海八荒,再无疏烬,再无,灵兽之王!” 凌风的话,似乎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心上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口鲜血从我的嘴里喷了出来。 然而,凌风并没有看见这一幕,话说完,他便发了疯的猛兽一样,冲出牡丹宫,消失在了宫外滚滚的云海之中。 随着这口血的喷出,堵住心口的东西似乎被彻底清除,气息一下子变得顺畅了起来,而气息顺畅的下一瞬,前尘往事如洪流一般涌入脑海,带着阵阵疼惜、委屈、爱恋、不舍、幽怨…… 这混乱而浓烈的感情,让我的脑袋几乎炸裂。 “有鱼,你怎么了?”龙雪惊恐地道,旋即我便被一个人紧紧抱住。 “唔——!啊!”我低吼出声,痛苦地推开抱住我的人。 就在我快要承受不住这种痛苦的时候,翻滚的脑海突然平静了下来,所有的感情都汇成了一种强烈到几乎将我溺毙的感情——爱。 我失魂落魄地起身,望向一旁的龙雪。 之前的感觉全部回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对他,竟没有一丝男女之情。在淮衾的婚礼上大醉之后,我对龙雪产生的异常情愫,和龙雪刻意接近的行为,陡然浮现在脑海。 曾经埋在心底的疑团,一下子全都解开了。 想起凌风痛苦到流出血泪,绝望离去的那一幕,我怨愤地推开龙雪,近乎咆哮地怒吼: “是你对吗?!是你算计了我,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吗?!!!” 闻言,龙雪眼底划过一抹愧疚,他望着我愤恨的神色,落寞开口:“有鱼,我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呵呵,你找的理由,真牵强!”冷哼一声,我斥道。 冰凤族的再次相见,我以为他改过自新了,我以为他早已成为了能跟我敞开心扉、无话不说的挚友,只是我猜不到,也无法想象,他竟然也会算计我! 更更讽刺的是,即使事情败露,他还在强词夺理,继续骗我! 真是叫我,好生失望! “强扭的瓜不甜。”失望过后,我反而变得淡然了,像放下了一切般,从容冷漠。 或许失望到极点,便是无感了吧。 “龙雪,你一世为神,难道还不懂得这个道理吗?”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龙雪摇着头,似乎对这种结果有些难以接受,“你不可能只因为他方才的一番话,就意识到了一切。” 终于肯,承认了。 “经历了这么多,我们都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孩子了。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保持天真,这个人,就是疏烬。”我风轻云淡地开口,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从突然失去对兔熊的好感,爱上你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察到不对劲了。”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不爱兔熊,从始至终,他都是我的唯一。”说到这里,我方才有一丝感情,是只有在提到凌风时才会出现,绕指的温情,“我们见过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了。” 在那个曾冰封我的冰洞里,我们就见过了。 他就是那个经常和哥哥一起来看我的蓝衣少年,而我,就是那个被封印在冰洞里,一见到他就会“咯咯”笑的女婴。 第280章 真相大白 母亲为了让我们两个刚出生就要失去父母的婴儿活下去,用法术让哥哥快速长大,之后又用法术冰封了我。 因为让哥哥长大,他就可以保护好我们自己,而冰封了我,我们身上不同于普通人的强横气息,就不容易被那些要“斩草除根”的人发现…… 法力大涨后,我发现,梦里曾经出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曾经我以为只是梦境的过往,不过是婴儿期记忆的苏醒。 原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龙雪,不好了!你给有鱼绑的姻缘线,断了……”话音未落,月老便急冲冲地跑进来,见我和众仙家都在场,方意识到失口。 窘迫一笑,月老刚要解释什么,却被我强行打断:“原来,我会爱上龙雪,是因为龙雪违反天规,私自改变我的姻缘!” “月老,亏我把你当天庭唯一的朋友,你竟然助纣为虐,和龙雪联合起来设计我?!!”我怒道,一道法力打过去,将月老震到一边,夺过他手中的姻缘线。 看着一头写着龙雪的名字,一头写着我的名字,此时已从中间断裂的姻缘线,我抬起另一只手掌在上面一覆,将这充满算计的姻缘线,化成一片灰烬: 伤害别人成全自己,这不是爱,是自利! 我要去找凌风。 我要告诉他,我是爱他的,我要跟他解释清楚一切,我要和他,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从天界到魔界,从魔界到妖界,从妖界到人间;从山洞到柳城,从柳城到魔宫,从魔宫到京城;从冰凤族到人间,从人间到魔族,从魔族到灵兽族…… 我找遍了整个六界,找遍了所有他曾去过的地方,我发动了所有我认识的人,可是,都没有找到他。 我只得再次去找无相。 “那个疏烬杀了我们的族长,他日我们一定要手刃他,为族长报仇!”路过一片丛林的时候,我遇见一群红眸的血族人,他们一边行路,一边义愤填膺地道。 疏烬? 听到有凌风的消息,我立即走了过去。 “这是他和父亲的恩怨,与其他人无关!”一个长相清秀、看上去七百岁左右的女子站出来,道,“父亲生生追杀了他五百年,他都没有还一次手!要不是之前他手下留情,父亲早就死了!” “他有什么错?!”女子继续道,因为不平,语气也变得激昂起来,“他只是想活着,仅此而已!而现在,他奋起反抗,只因他有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他谁也没有对不起!你们不要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最后,女子立誓一样,不容置喙地开口: “疏烬杀死我父亲之事,到此为止!我血族,从此与斥子,恩怨两清!” 说罢,女子挥起手中长鞭,将写着“血”字的旗子打成两断。 这群天天喊打喊杀的妖怪中,没想到还有个这么明事理的主子,真是难得,这样,我就不用用威逼的方法,让他们说出和凌风有关的消息了。 “这位姑娘,请问血魔是什么时候故去的?你知道疏烬现在的下落吗?”我走过去,对女子道。 “父亲已故去近四百年了。”提及血魔,女子神色有些黯然,“疏烬是为了保护另一个斥子才出手,杀了父亲的……” “疏烬是一个好人,还请姑娘不要听信谣言,为难他。”觉察到什么似的,女子补充道,语气赤诚,“曾经我也曾被谣言蛊惑,去刺杀他,但即使我差点要了他的性命,他都没有杀我。” “另一个斥子?”而我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里。 “嗯。另一个斥子。父亲是用斥盘确定那个斥子的身份的。” “什么是斥盘?” “就是这个。”说着,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刻着火红“斥”字的圆盘,圆盘上嵌着一个蓝色的箭头。 这个我认识,我曾经在龙雪,和一个血魔身上见过。 “你……你就是那个斥子?”见蓝色箭头转了几圈后,指向了我的身体,女子惊道,有些后怕地倒退了一步。 斥子?? 我如梦初醒。 原来这个斥盘上,蓝色箭头所指定的方向,就是斥子的所在。 没想到,龙雪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而这个血魔,应该就是四百年前还在虎村的时候,因为抓有情有义,被我重伤的那个。 既然他死在了四百年前,那血魔利用乾坤铃遁走后,应该就被凌风杀了,因为之后,我和虎村百姓用尽办法引诱他,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原来那时凌风并非没有找到我,而是一直默默地守护在我身边。 “只因他一念之仁,你们便放弃对付斥子了吗?”一个声音从空中响起,苍老嘶哑,如从地狱爬出的厉鬼,“你们忘了那个古老的预言了吗?!你们怎么和天宫那些唯命是从的神仙一样愚蠢!” “助纣为虐的才叫愚蠢!”女子反唇相讥,毫不示弱。 不愧是一族的少族长,魄力可见一斑。 “无所作为的人就是废物,不配活在这个世上!”那人显然怒了,厉声道。 话音刚落,空中便浮现出一个身穿紫袍,头戴鬼脸面具的人。 是他?! 我大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就是淮衾曾跟我提起的,一千年前掳走淮衾亲生父亲的神秘男子。 时隔千年,没想到这个神秘人又再次出现了。 第一次听到淮衾提起他,我就知道,这个人会给三界带来巨大变故。 他这回再次出现,原因恐怕不简单。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我道,一个瞬移挡在血族人前面。虽然与血族无亲无故,但我绝不会对这种滥杀无辜的行为,袖手旁观。 “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瞥了我一眼,神秘人不无轻蔑地开口,“好,既然你这么想当英雄,那我就先送你上西天!” 说罢,紫袍人冲血族人一挥衣袖,毁天灭地的法术飓风一般向血族人席卷了过去。 他的法力太过强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为了身后数十条无辜性命,我只能全力以赴。 绽放身后的九条狐尾,将身上的凤羽全部释放出来,我将法力催动到极致,用冰与火相交融的极致法术,迎上神秘人毁天灭地的一击。 第281章 龙雪的弥补 两种法术与半空中狠狠撞击,最后双双被对方的法术消耗殆尽,化为齑粉。 “另一个斥子,原来就是你?!”神秘人惊道,忽然大笑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让我找到了!” 说罢,神秘人便化作一道紫光,消失在了半空中。 “谢姑娘救我全族之恩!”神秘人一走,女子便走上前道,全然没有了之前知道我身份后,对我的惧怕,“没想到姑娘就是疏烬公子要保护的那个人!他没有看错人,你确实是一个值得被保护的女人。” 说罢,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她释然一笑,道: “你正义善良,他选择你,没有错!去吧,不管别人怎样,我们血族上下,全部都支持你,此生,绝不与你为敌!” “多谢!有你这样深明大义、是非分明的少主人,血族一定会重振往日雄风的!” 告别血族,我继续往朝宗山赶。 “你只知我不闻不问,杳无音讯,却不知我孤枕难眠,思你成疾;你只知我冷漠绝情,弃你不顾,却不知我一心一意,非你不可;你只道我权势滔天,覆手天下,却不知自始至终,我只有淮衾这一个真正的朋友;你只知我机关算尽贪恋权位,却不知没了你,一切努力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凌风在婚礼上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耳畔。 现在我才知道,凌风隐藏音讯争伐三界,只是为了保护我,和我这个同样是斥子、传说中一旦在一起就会让六界万劫不复的人,逆天结合。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逆天而行,只有足够强大,才能让三界,俯首听命。 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反对我们,攻击我们。 思及此,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 傻瓜,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该由你一个人承担的! “你个小没良心的,又遇到什么事了?”见我回来,无相立即抱怨道。 “我这不是,又想你了嘛!”讪讪一笑,我忙道。 “每次想我都附送我个麻烦事,当老夫傻啊?”无相对我的解释嗤之以鼻,“我是老了,但我还没老糊涂!” “嘿嘿,没事老来叨扰您干嘛,多烦人哪!” “想我您就说,您要是发了话,我怎么敢不回来?”狡黠一笑,我故作委屈地开口,“老说我没良心干嘛!这个屎盆子我可不背!” “你这个小鬼头,我看这普天之下,四海八荒,就没有你夺不了的道理!”冲我翻了个白眼,无相嗔道,脸上终于浮现了一抹笑意。 “这又机灵又聪明的劲儿,当然是继承了师父您老人家的真传啦!” “哎呦,你这是夸老夫呢还是夸自己呢?”闻言,无相终于再也绷不住,展颜一笑,狠狠地给了我一暴栗。 每次见面后习惯性的谈笑,缓解了郁积在我心头的痛苦,让我变得轻松了些。 “师父,我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个身穿紫袍、带着鬼脸面具的人,他想煽动血族对付斥子,而一千年前,他还掳走了虎鹿的父亲……我觉得这个人在酝酿着什么巨大的阴谋!” 闻言,无相闭上眼睛,掐起手指算了算,道: “该来的总会来。” 这话和啥也没说有什么区别? 算了,现在想办法找到凌风才是最重要的。 “师父,你知道凌风在哪里吗?” “你现在还不能去找他。”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无相道,少有的一本正经,“待时机成熟,自会有人带你去见他。” “可我现在就想去见他!”我急道。 婚礼上我那么伤他,真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不行。”无相道,若有所思,“受人之托,忠人之命。有些人,已经快撑不住了。” “什么人?” 无相不语,闭上双眼陷入了打坐状态。 见状,熟知他脾性的我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 我决定自己去找。 虽然不知道他在哪里,但行动起来总比坐以待毙多一分希望。 正坐在河边一块巨石上小憩,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落在我的跟前。 待看清来者是谁,我转身就走。 “有鱼,就因为我做错了事,你就不打算找我帮忙了吗?”阻拦我一般,龙雪大声道。 “找你帮忙?”讽刺一笑,我道,“怎么帮忙?再拆散我和凌风一次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闻言,龙雪黯然道,神色有些凄凉,“我知道凌风在哪里,明天,我就带你去找他,把你们之间的误会跟他当面解释清楚。” “请你给我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见我不语,龙雪换了个口气,一脸诚挚地开口。 唯一知道凌风下落的无相不肯告诉我,当下,我似乎只能寄希望于面前这个人了。 “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可以。”不知是惊喜还是迟疑,龙雪愣了一下,道。 “好!”我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豁出去似的道,“今日,我有鱼赌上对你龙雪的全部信任,和与你龙雪有过的全部情义,最后相信你一次。倘若你再骗我,我们便永世为仇,不死不休!” 闻言,龙雪的眼眶似乎红了一下,他欣喜一笑,道:“好。” 桃园里,树上的桃子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树树缤纷灿烂的桃花,仿佛突然到了春天,春回大地。 记得我曾在夜晚因误入这里,偶遇过凌风。 没想到,他又回到了这里。 向桃园中央唯一一方石桌上望去,上下左右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 他,不在这里么? 我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后的龙雪。 “他在里面。”知道我想什么似的,龙雪柔声道,打开手中的折骨扇。 扇子似蝉翼一样薄,清澈透明,扇面上画着宽阔的池塘,田田的荷叶在池塘上重叠铺展,粉色的荷花含苞待放,一对鸳鸯卧在水面上,相偎而眠。 最令人惊异的是,池塘中水波荡漾,荷叶荷花随风轻摇,鸳鸯随着水流,身体轻轻摇晃,这画面上的景色,竟是活的。 看得出,对今天的道歉,龙雪似乎准备得很是隆重。 随龙雪走进桃园,我沿着园中小路,七扭八拐地走到一棵巨大的桃树下。 之所以说它巨大,是因为它参天而立,比其他的桃树高数倍,枝干盘虬卧龙一般盘踞在树干之上,而仅仅是树干,就足有十人合抱那么粗。 一个一身蓝袍的少年背对着我们,站在树下。 第282章 龙雪的阴谋 少年长身玉立,及腰的墨发在风中轻轻飘扬,淡淡茶香从他身上时不时地飘来,一如我们初见时候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看见与龙雪同来的我,惊讶的同时,猜到什么似的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你走后,婚礼上发生了的事,你都听说了吧?”龙雪摇着扇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凌风,道,“我知道你这次约我来,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难道这次见面,不是龙雪主动找的凌风,而是凌风主动约的龙雪? 预感到什么一样,凌风并不言语,凤眸微垂,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波澜暗涌。 “这次有鱼亲自陪我前来,想必你也猜到结果了。”怕凌风听不见似的,龙雪向凌风走近了几步,道,“她就是想告诉你,什么为你伤心吐血、被捆绑姻缘线这些事,都是讹传。她根本就不爱你,她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我龙雪一人!” 龙雪,你在胡说什么?!你不是来道歉的吗?!你疯了吗?!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上心头,我忙开口澄清: “凌风,你别相信他,我没有!” 刚说到“你别”的时候,嗓子突然失声,任凭我怎么用力,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你别再对她抱有任何自欺欺人的幻想了。”凌风极其自然地接口道,仿佛他说出的话,便是我正想说的一般。 不,凌风!不是这样的! “决定和我成亲,有鱼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和我一起来,就是想告诉你,她认定了我,此生此世只会爱我龙雪一个人,请你放弃吧,不要再自寻烦恼。” 龙雪,不要再胡说了,快停下来! 我想拦住龙雪,却发现身体也被什么法术定住一般,动弹不了分毫。 “她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我替她说。”龙雪道,抬起手臂,极其自然地把我搂进怀中,好像我压根就没有中什么法术一样,“她是我的妻子,从成亲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不再分你我了,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原来,这一切都是龙雪设计好的!我竟然,又被龙雪算计了! 龙雪,我说过的,这次跟你过来,我有鱼已赌上对你龙雪的全部信任,和与你龙雪有过的全部情义!你若再骗我,我们便永世为仇,不死不休! 你这样做,我今生今世,都不会放过你!!! 我怒视着龙雪,恨不得将他的伪装撕个粉碎。 “风兄,有鱼爱的人是我,不是你。她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龙雪道,转过头,一脸宠溺地在我的额头印下一吻,“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大概是我们两情相悦,都很卖力的缘故,有鱼她,已经成功怀上了我的孩子。恭喜风兄,你马上,就有侄儿了。” 天界不同于人间,凡人怀孕,两个月后方能通过把脉得知,而神仙,洞房过后第二日,就能知道有没有受孕成功。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孤傲纯洁的龙雪,竟会说出“都很卖力”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来。不知是他真的变了,变得面目全非,还是这么阴险无耻,才是他的真正面目。 闻言,凌风猛然抬眸,目光锁定我的脸,澄净的双眸中,各种我看不懂的情绪交织碰撞,让他整个身体都显而易见地颤抖了起来。 不,凌风,他骗你的!凌风,你不要被他的话左右,不要上他的当!我没有!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有! “凌风,放手吧,”笑了笑,龙雪合上扇子,冷冷开口,“不要再纠缠有鱼了——和她结婚的是我,和她入洞房的是我,和她有孩子的是我,你算什么东西?对有鱼而言,你顶多算是她路过的一处风景,哦不,说风景太抬举你了,是梦魇,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的黑暗过往!” 龙雪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赶紧给我闭嘴!你以为这样你就会得逞吗?!我不会被法术控制一辈子,而凌风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绝对不会! 凌风,不要听他的,不要相信他说的话,不要被自己的情绪控制!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现在中了法术,我动不了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不是!!! 我无力地在心中呐喊,股股寒气在小腹内涌现,不断汇聚翻涌。 “吼!”仿佛被万箭穿心,凌风仰天怒吼,凄厉的声音如同濒死之人的绝地挣扎。 他纵身一跃,飞上了枝头。 见状,龙雪冷笑一声,飞身跟了上去。 龙雪,你还想干什么?!我在心底怒吼。 “碰!”凌风射出的蓝光与龙雪发出的白光像两柄长剑,在空中相撞,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后,消失不见。 “你太幼稚了,你以为,有鱼会真的爱上你吗?”龙雪鄙夷地道,眼睛里嘲讽之意更甚,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滔滔不绝,“别忘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斥子,三界共同的敌人!你忘了你是怎么被别人追杀的?你忘了你是怎么被三界排斥的?爱情?做梦呢你?!再活五百年你也不会得到爱情!你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只会让无辜的人因你而死!到最后,所有的人都会离你而去,像躲瘟神一样弃你而去!这就是你的宿命!孤独终老,在寂寞和痛苦中死去!你的出生,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龙雪,你闭嘴!不要再刺激他了!!!他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你伤他那么深,却连一个疗伤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吗?!! 龙雪,你到底想干什么?!! “碰!”突然平地一声巨响,尘烟四起,凌风和龙雪的身影全部被淹没在了尘埃里。 这次,是凌风出的手。 我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蓝光夹杂着白光,一道一道地从尘烟里亮起,有时候先后出现,有时候一起出现,“碰碰”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地从对面响起。 “凌风!”一阵疾风从身后席卷过来,到我身边时,陡然停住。 “有鱼,你不是很爱凌风吗?你赶紧说句话啊?!说你爱的人是凌风,让他不要误会,你快说啊!”火蕊紧盯着我,心急如焚地开口。 我是想说,可是我的嘴动不了啊!!思及此,我忙递给火蕊一个焦急而祈求的眼神:火蕊,救我!快,解了我身上的法术,快,快啊!!! 第283章 诛杀凌风 “有鱼,你不爱凌风了吗?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追求他的了吗?你为了他连死都不怕!你现在怎么了?你怎么能始乱终弃呢!”见我“无动于衷”,火蕊义愤填膺地质问道。 你在想些什么?!快解开我身上的法术啊!解开我就可以救凌风了,快啊!!! “凌风真是瞎了眼,爱上你这么个负心女!!!”火怒气冲冲地瞪着我,眼神中满是鄙夷,竟然对我求助的眼神,浑然不觉。 以她的法力,不应该看不出来我中了法术啊?!!这究竟是什么法术,又是谁施加给我的,为什么这么怪异离奇,不仅凌风看不出来,她也看不出来! 谁能来救救我,谁能啊——!!! 胸膛像被人塞进一块冒着青烟的黑碳,噎在喉咙和胃的中间,想咽咽不下去,想吐吐不出来,急得我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怎么办?!既不能说话又不能动,怎么表达,才能让别人明白我的意思?! 我这一个动作呆了半天,一动不动,难道她就没看出点什么吗?!当初为了得到凌风,设局害我的聪明劲儿哪里去了?! 我该怎么办?!谁来救救我!!! 气越喘越粗,像不断拉动着风箱,堵在胸膛里的黑炭在气息的鼓噪下似乎燃起了火苗,烟越冒越多,火愈燃愈烈,闷得我快要窒息,烧得我撕心裂肺。 “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么?”火蕊恍然大悟似的,目光由愤慨变成鄙夷,“是龙雪告诉你的吧!因为你和凌风都是斥子,所以你选择让他去死来保全你自己!?你这个自私狠毒的女人!” 让他死,去,保全自己?? 斥子最好不相爱,不相爱就不会在一起;最好不在一处,不在一处就不会成为夫妻;最好不成为夫妻,不成为夫妻就不会毁天灭地,生灵涂炭。 我竟然忘了,我和凌风就是这个古老语言中,绝对不可以在一起的斥子。 凄然一笑,有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来。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操控命运的神灵的话,我想说,它太过残忍。既然不可以在一起,为什么要让两个人相遇、相识、相知、相爱?让他们一起经历那么多,只是为了最后把他们拆散,看幸福化为泡影吗?! “咔嚓!咔嚓!咔嚓……”一道蓝色的身影从烟尘里倒射出来,接二连三地撞倒了数棵桃树。凌风踉跄地爬起来,手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如纸。 凌风的胸前,一大片血液染红了衣服,额头上一道长长的刀口,正在不断地往下滴着血。 凌风捂的地方,正是他几日前因大战熊族而重伤的胸口。 龙雪趁凌风旧伤未愈,故意激怒他,对他出手,分明是趁人之危!他的目的,无非是彻底杀了凌风,没有了一个斥子,威胁三界安危的斥子结就不会形成。 但,那是别人的想法。 不论凌风是谁,我是谁,我们在一起会怎样,我有鱼只知道,我要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我要和他同甘苦、共生死。 即使与全世界、自己为敌又怎样?!我偏要和它们,抗争到底! 十道光芒,流星一样从天而降,以桃树为中心,有序地排列在凌风四周。 光芒消失,十个衣着不同的神仙现出身影,衣袖挥舞间,从掌心射出笔直的光线,光线与光线相连,竟形成一个五角星的形状,把凌风困在中央。 “有鱼,你这个自私狠毒的女人!你以为凌风死了,你就可以苟活了吗!想都别想!别人能放过你,我也绝不会饶了你!”火蕊恶狠狠地道,挥动衣袖,落到两个神仙中间,而她的对面,龙雪已经先她一步站好。 恨恨地望了龙雪一眼,火蕊抬起双臂,红光不断从体内腾出,向掌心汇聚而去,在掌心凝聚成水桶大小后的光柱后,陡然向凌风射去。 她要干什么?!她不是站在凌风这一边的吗?! 十二个人射出的光线汇合到一起,形成一个半圆形的透明罩子,把凌风扣在了里面。 罩子威力强悍,密不透风,凌风用力地左冲右突,却只把罩子撞出了道道波纹,没有任何效果。 住手!!快点住手!!! 心里拼命嘶吼,丝丝寒气从身上的所有毛孔里渗出,在身体表面凝结成了一层寒霜。 为什么还是动不了!!!心念转动间,小腹里生出的寒气越来越多,发觉自己的意念似乎可以支配寒气,我不住在心里默念: 上来,上来,上来…… 感应到我的呼唤似的,寒气沿着七经八脉向胸膛涌来。 然后呢?!!怎样做,才能解开施加在我身上的法术? “吼!!!”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蓦地响起。 凌风变成了一只巨型兔熊,遮天蔽日的身体挡住了阳光。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利剑般的牙齿,硬生生将罩子撕咬出了一个大窟窿。 众人惊讶间,立即加强了法力,汇向罩子的光线同时变粗。兔熊的胳膊从窟窿里钻出来,携着劲风向阵外的神仙们扫去。 两个神仙被击中,倒飞了出去,摔到我身旁,兔熊的手臂乘胜追击,抬起爪子,向这边击来。这两个被打飞的神仙距离我不过一步远,兔熊巨大的爪子击过来,我也难逃厄运。 闭上眼睛,我扬起嘴角,准备拥抱这致命一击。 凌风,你打中我之后,发现我纹丝不动地倒飞出去,就会知道,我被龙雪做了手脚,就会明白,龙雪说的话,全是假的。 如果我的死能带给你希望,让你继续坚强勇敢地活下去,那我,死而无憾。 劲风扑面而来,就在我以为马上就会被打中的时候,风倏地停了。睁开眼睛,我看见兔熊的爪子停在我的面前,他的眼神挣扎着,充斥着怜惜和不舍。 兔熊,你下手啊!别管我!!杀了那两个神仙!这样你就可以冲破这缺了一角的法阵,逃出去了啊!!!兔熊,快下手啊!快啊!!! 泪水奔涌而下,兔熊的脸随着我眼中泪珠的滚落模糊又清晰,随着眼泪的上涌清晰又模糊…… 就在兔熊犹豫的档口,身边的两个神仙快速地回到原来的位置,再次加强了法力。十二个人合力,罩子上方又浮现出了一个八卦阵,黑白相间的光芒投射在罩子上,罩子忽地涨大,被兔熊撕咬出的窟窿快速合拢,兔熊被死死地困在里面,体型也在阵法的压制下,越来越小。 都住手!!不要伤害他!放了兔熊!放了他!! 第284章 天帝的阴谋 眼睛不经意地眨动,“哗啦啦”细碎的冰屑不知是从眼皮还是从睫毛上掉落下来,打在脸上,发出珠子落在玉盘上的清脆响声,我微惊,这才发现身体不知何时已经被寒冰冰封。 光罩随着兔熊的缩小,越来越小,八卦阵和光罩上的光芒,却越来越强。 “嗷呜~~”光罩里传出兔熊痛苦的哀嚎,如利刃刺穿我的心脏。 我终于再也承受不住。 紧盯着光罩里的兔熊,我将所有的力气集中在胸膛,血液仿佛变成了火焰,不遗余力地烧灼着身体,五脏六腑几乎要炸裂开来。 炸吧!结束吧!既然不能救你,就让我和你一起死!! “啊!!!!!”我仰天长啸,在五脏六腑叫嚣的力量倏地从体内爆裂开来,裹携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只觉脑袋“嗡”地一声响,似乎有气体从每个毛孔里迸射出来,意识空白了几秒后,有什么东西从尾根和肩膀展开。 九条火红的尾巴从身后翘起,两只金色的翅膀在肩头伸展开来: 我终于,完完全全地,变回了原型! 变回原型的下一秒,我突然感觉身上充满前所未有的力量。 挥动翅膀飞上半空,我对准八卦阵和光罩,积蓄所有的力量,像离弦的箭,飞快地俯冲了下去。如撞破一张纸般,我几乎没受到任何阻碍就穿过八卦阵,撞进了光罩里。 伸手去抱兔熊,手掌却穿过了它。我惊愕惶恐地注视着兔熊,它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虚无。 它……它怎么了?! 兔熊,你不能死!!!你不能离开我啊!! “不!!!!”我悲痛欲绝地吼道,身上突然失去了力气,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不会的!它不会死的! 我不信!我不信! “求你了,不要离开我!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不要离开我!不要……”我声嘶力竭地乞求道,眼睛死死地盯着兔熊透明的身体,?恨不得把它留在眼睛里,?不敢走神、不敢眨眼睛,任泪水一次次模糊了眼睛也不敢伸手去擦,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的惧怕,我怕,怕一个不小心,它就彻底消失了。 兔熊望着我,脸上浮起一丝疲惫而苦涩的微笑。 它是不是还在误会我? 它是不是还在怨我? “凌风,我没有和龙雪结婚,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更没有怀了他的孩子!你要相信我!我刚才被龙雪施了法术,不能说话不能动……”解释着,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尽量不去想自己为何急着解释,只是全神贯注地解释着。 “有鱼,对不起……”兔熊向我走了两步,抬起爪子似乎是要帮我擦眼泪,我忙低下头,迎上它的爪子。 兔熊的爪子刚碰到我的脸,身体倏地化成一阵轻烟,再看向它的身体时,兔熊已消失不见,只有烟雾在迅速地随风飘散。 “不!!!不要!!!”我撕心裂肺地喊着,拼命地冲烟雾跑过去,伸手乱抓,想把兔熊化成的烟雾留下来,“凌风,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一根金色的发丝状的东西闪烁着光芒,在飘散的烟雾里时隐时现,我忙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它。 “不!!!不要!!!”我撕心裂肺地喊着,拼命地冲烟雾跑过去,伸手乱抓,想把兔熊化成的烟雾留下来,“凌风,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一根金色的发丝状的东西闪烁着光芒,在烟雾里时隐时现。我忙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它。 把金丝揣进怀中,我怒发冲冠,张开凸现着凤凰族血统的硕大翅膀向十二个神仙扑去。 我要杀了他们,给兔熊报仇!! 翅膀一抬一落间,我已飞至火蕊和龙雪两个身边。 火蕊,她早就该死了!而龙雪,我说过,倘若你再骗我一次,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抬起一只手,炽热的火团在掌心凝聚,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光团已重重地拍在了他们身上。变回原形后,我速度暴涨,从飞过来到击中他们,不过眨眼的功夫。 火球击中他们的瞬间,我听到了胸骨碎裂的声音。“噗嗤!”一声,二人同时喷出了一口血,身体倒射出去。 冰凤的血统被激发后,身上的法力如吞下了整个天地一般,源源无边。记得以前仅仅火蕊想要我的命都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而现在,我随意凝聚一个火团,就可以把这一对师兄妹打得半死不活。 翘起九尾,展开翅膀,我集中所有法力,一手聚冰,一手凝火,意念转动间,蓝、红两个光团瞬间涨大数倍,双手靠近,二者合二为一,形成一个巨大的太极阴阳阵。 “你们这些伪君子!!我要你们偿命!!”喊着,双手用力一推,阴阳图案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剩余十个人席卷而去。 我不知道这个法术的威力,但就刚才仅仅一个拳头大的火团,就可以把火蕊打死的状况来看,虽不敢保证这十个人魂飞魄散,但至少可以推测,必死无疑。 十个人并没有打算逃走,我的速度,压根也容不得他们逃走。见状,他们立即聚拢在一处,一齐施法,让凝聚着所有人最强法力的光线向我施展出的铺天盖地的阵法射去。 但在凝聚着我九成法力的图案下,他们的阻拦如同击石的卵,一触即溃。 “哗……”一阵巨浪打过声音过后,之前站着那垂死挣扎的十个人的地方被夷为了平地,那十个人也化作五颜六色的光点,彻底陨落。 这些,还不够! 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已经让我,不欲苟活,但在死前,这个害死我最爱的天庭里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我要让这整座天宫,给凌风,陪葬!!! 双手于胸前交叉,我一掌击出,将天庭上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炸个粉碎。 “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设计的,与天宫里的其他人,无关。”一道金色的光芒撕破对面的虚空,金光明灭间,天帝从金光中现出身影。 “是因为,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 “不是。”天帝微微一笑,黝黑的眸中,是我看不透的深邃,“你的身份,早在一千年前,我就知道了。” 原来,自我从冰洞走出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掉进了他早已设计好了的陷阱。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这个高高在上的人的阴谋。 “所以,从你决定布下这个杀我所爱的骗局的时候,就该知道,你会死在我手里!”我道,双翅用力一挥,一道冰蓝色光芒向天帝迎面劈去。 我不仅要为凌风报仇,还要为大魔头,为无数死在他这场巨大阴谋中的人报仇! 今日,我定要与他,不死,不休! 思及此,双手于胸前交叉,我将法力催动到极致。 第285章 百药峰 “你现在,真的想与我同归于尽吗?”天帝化解了我的攻击,道,他面色平静,眉梢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宠溺,一副正看着小辈胡闹的长者的样子,“错过了最佳时机,你的凌风,就真的复活不了了。” “什么意思?!”我大惊,刚凝聚出来的法力瞬间消散不见。没有什么,比凌风的生死,更能让我放下一切了。 “你怀里的那道金线,是凌风最后一缕残魂。一个时辰内,将它赋于复活草之上,再加上重生冰封印,五百年后,凌风就可以重生。” 烟雾弥漫,怪石嶙峋。数峰林立的“万怪山”,连绵起伏。 我挥舞着翅膀,凌空飞行。 透过朦胧的烟雾,险峻雄奇、前所未见的景象出现在眼前,仿佛异域,不愧为“怪”山。 远处,隐隐绰绰的,一座山峰上五彩祥云围绕,这就是无极说的百药峰了。 相传,百药峰上有数百种药材,皆人间罕见,能治顽疾。只是凡人因旅途遥远,山峰险峻,心有余而力不足,未曾有人上去过。 落在峰顶,五彩祥云如浪涛般,从眼前流淌而过,看形状,似圆环,紧紧围绕着峰顶,而祥云的源头,就是从峰间升腾而上的药之气。 我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而光是找到这里,已经用去了半个时辰。 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天帝说,?复魂草因长期吸收天地之精华,日月之灵气,已有了一魂二魄,会藏匿逃跑,且速度极快。 不知道我为何会那么相信天帝的话,大概是事急从权,别无选择吧! 依他此言,复魂草当与其他草药不同,其他草药就生长在原地,且无法移动,而它,却生无定所,行动如兽。 怎么样才能在草药汇集,树木丛生的百药峰上找到它呢? 正思索,一个绿影闯进眼角的余光,一闪而过。 会动的,绿影? 一定是它! 挥动翅膀,我离开自己所站的地面,飞进绿光坠入的树丛。 四周一片翠绿,皆是各种各样的药草,虽各不相同,却不知道哪个才是复灵草,如果它为了躲避采摘,模仿其他药草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一个地方,我肯定会被它蒙骗过去。 怎么办? 等它动,还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一通? 没有时间了! 手臂微热,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对,树木花草皆怕火,只要我放火烧了这座山峰,到时候火浪滔天,危机四伏,不怕它不现身。 双手合十,意念转动间,九尾梢头光芒四射,火团在光芒里燃烧转动。 翘起尾巴用力一甩,火团腾空飞起,向山峰不同的地方坠落。眨眼的功夫,火焰从山峰四处燃起,不过片刻,火光冲天,山峰立即被火焰淹没。 百药峰不愧是奇药汇集之地,连燃起的烟雾都是彩色的,且温润如雾,一点儿都不呛人。 飞上山峰上空,我紧密地注视着山峰外围。 一道绿光倏地出现,拨动了我紧绷的神经。翅膀用力一扇,我瞬间冲到绿光跟前。 复魂参一惊,转身欲逃。我忙伸手一抓,攥住了它根须。这复魂参长得和人参十分相似,只是颜色不同,人参为白,它为墨绿。 复魂参挣扎了半晌,见我握住它的手像钳子,挣脱不得,这才放弃抵抗,老老实实地躺在我的手心里。 “复魂参,为了找到你,我可是犯了个大错啊。”瞥着手中的复魂参,我感慨地开口。 烧了三界唯一的一座奇药汇集之地,百药峰,恐怕三界身患顽疾、性命垂危的人,复命无望了。 抬起手,意念转动间,一把锥子出现在手中。 拿过锥子,小心翼翼地刺破复魂参的胸口,我按照天帝所言,将这复魂参刺破而不刺透,刺到大小正好可以容得下残魂的程度后,把兔熊的残魂放进去,用法术修复伤口,让它的身体将凌风的残魂完完全全地包裹在里面。 做完这一切,我带着装着凌风残魂的复魂参来到三界边界处,万年冰封,不见人迹的冰川,用重生冰将复魂参冰封在一处偏僻安全的冰洞里。 安置完凌风,我回到被我烧光的百药峰。 无相说,我喷的冰有复活重生之效,既然峰上的草药被我付之一炬,我便用重生之冰把这整座山峰冰冻,把那些被我付之一炬的草药再次复活。 然而,还未到百药峰,我便看见远处寒光闪烁,似有什么东西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竟是,之前百药峰所在的位置。 飞到跟前一看才知道,这里竟被人提前用重生之冰冰封了。 难道是冰凤族的人? 不可能啊。 统领冰凤族四百多年的我,并没有发现族中有法力如此强大,可以用重生冰冰封一座数丈高的山峰的人!即使悟性最高的凤鸣霄,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的修为提升到这种层次。 正疑惑,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从山峰的后面飘出来,竟是告诉我复活凌风之法的天帝。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道。 “看这集三界灵药于一身的百药峰被化为灰烬,本尊,实在是觉得太可惜。” 我想起来了,第一次去冰凤族的时候听弟子们闲谈过,说当今的天帝就是冰凤族的人,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叛徒,成为天帝后就忘了凤族几百年来的养育之恩,对凤族不闻不问,在别人面前从来不提凤族,好像身为冰凤族的一员是一件多么耻辱的事…… 咳咳,回忆得有点儿多。 总之,天帝是冰凤族的人就是了。 “你倒是挺能惜物的,不过在惜物之前,先保住你自己吧!”说罢,我绽开九条狐尾,同肩上的翅膀一起,用法力幻化出一只巨大的凤狐。 大魔头和凌风的仇,我可还记得。 告诉我复活凌风的方法这件事,对我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弥补不了他杀死大魔头,又差点让凌风魂灵俱灭、彻底消散于这人世间的错! “你怎么能过河拆桥?”天帝不无委屈地开口,眼角眉梢却挂着宠溺的笑意,仿佛只是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在撒娇。 去你大爷的!老子在跟你玩命呢,你能不能有点儿战斗意识?! “河都过了,还要桥干什么?!”抖掉一身鸡皮疙瘩,我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喝道,努力把气氛拉回到正轨,“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你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话落,双手一挥,巨大的凤狐状幻影,在我的操纵下,向天帝俯冲而去。 第286章 天帝的真实身份 影未至,而风已起,风一起,天地变色,飞沙走石。 这汇集我九成法力的凤狐,威力绝世,除非三界顶级高手,否则,无人能承受住这毁天灭地的一击。 就在我以为自己完胜的时候,一只一模一样的凤狐从对面迎了上来,二兽相撞,天地震动,声彻九霄,两只不相上下的凤狐,用身体抵消掉了对方的全部威力,战成平局的同时,化为乌有。 一模一样的,凤狐?!我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只有和我一样,有着半凤半狐血统的人,才能施展出这种法术。 “你……你是……” 天帝微微一笑,摇身一变,金色的龙袍便变成了银色的长袍。变罢,他缓缓抬手,将一个画着凤头与狐尾的半脸面具,戴在头上。 铭殇?! 天帝……天帝他竟然……竟然是我的,亲哥哥?!! 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击中,剧痛难忍。 我摇着头,踉跄后退,退着退着,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大魔头是我的挚友,凌风是我的爱人……他们,他们都是对我无比重要的人,我甚至宁可自己死,也不想让他们受到一点伤害!可你……你却杀了他们!!!” 你是我的亲哥哥啊!你是我如今四海八荒,天上地下,唯一的亲人!你怎么能,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玄冥并不是你的朋友,他与我是宿敌,他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而凌风,他的身份是斥子,而你,也是斥子,他的存在,只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胡说!”我凶狠地注视着他,义愤填膺,“这些,只是你为自己做的这些,灭绝人性、冷酷凶残的事情,找的用来狡辩的说辞!” 闻言,眼底划过一抹黯淡,天帝缓缓开口: “在你心里,他们是最重要的人,但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不,你没有这么看重我!若真的如此,你就不会如此不遗余力的伤害我!”像要避免什么似的,我捂住耳朵,近乎挣扎般地吼道,“你走!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有鱼,你冷静一下……”见状,铭殇上前一步,似乎想挽回什么,却被我躲开。 我张开翅膀用力一挥,身体瞬间退到数丈之外,紧接着,我施展法术,一块散打着彻骨寒气的冰幕拔地而起,将铭殇隔绝在冰幕的另一头: 仇,我可以不报,但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诀别铭殇,我回到冰川,与凌风的残魂相伴,决定从此隔绝人世,再不问尘世纷扰。 “有鱼,千暮不是战死,而是死于龙雪之手。”淮衾道,神色肃然。 自我隐世冰川以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我,不过,跟我说的,一直都是千暮的事。 对于千暮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对他而言,千暮是他此生第一个朋友,在他心里的位置,非同寻常。 而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若非是凌风的死和铭伤的设计,我也不会心如死灰,再也不问世事。 闻言,沏茶的动作一顿,我缓缓开口:“你查出来了?” “查探的时候,我发现牡丹宫的留影壁上留有残影,将那些残影拼凑起来,我发现,正好是龙雪对千暮出手的片段。之后我去质问龙雪,他承认,他是因为千暮听到他用姻缘线控制你的事,执意要告诉你,将千暮灭了口。” “那你有没有,替千暮报仇?” 若不是想让我知道真相,千暮就不会死。千暮的前身虽是魔兽,但凭借着她几百年如一日的努力,成功成为了普渡众生的好人。 她以彻底摆脱魔气,成为好人为豪,却不想,死在了曾引自己向善,自己最崇拜的,龙雪手上。 谁能想到,曾经出自魔族,魔气深重的魔兽,会变成心地善良、正义凛然的好人,而一身正气、大公无私的上神,却会蜕变成,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恶人? 真是,人心莫测,世事难料。 当初,是我把千暮送给龙雪的,如果我没有把它送给龙雪,可能它不会有现在这样善良,但是。至少,它可以逍遥自在,可以快快乐乐地活着。 它的死,我有很大责任。 所以,我问这句话的初衷,是有为千暮报仇的意思的。 若淮衾没有报,我去。 “报了。”淮衾长吁一口气,道,我知道他吁出的这一口气中带着多少得偿所愿的释怀和畅快,千暮死亡的谜团,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结。 沉默片刻,淮衾想起了什么似的,缓缓皱起了眉头:“可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我杀龙雪的时候,他竟一点儿也没有反抗,而且,死之前还说了一句话……” 说到这里,淮衾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 “什么话?” “他说,‘有鱼,我终于可以放下你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无动于衷,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有鱼,你和龙雪……” “永世为仇,不死,不休。”知道他想问什么,我不假思索地开口。之前,我就跟龙雪说过了,他知道: 我说的到,就做的到。 冰川之侧,有一座小城,虽人丁稀少,偏僻贫瘠,但有一个可以听书的茶楼。 我素爱听书,这茶楼,便成了我日常的消遣之处。 “话说,这位神仙把那个身份不明的少女送的魔兽,视若珍宝,不许任何人碰,但这魔兽本是魔界之物,身上魔气深重,与天庭水火不容,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小城人丁稀少,坐在茶楼里听书的不过屈指几人,但也都是实实在在地爱好这口儿。 闻言,另外几人兴味盎然地开口:“怎么着?” “这个神仙把所有反对这只魔兽的神仙,全部单挑了一遍,而这神仙也是有一身好法术,最后打得天庭众仙闻兽色变,再也不敢对这魔兽发表一丝异议!” “莫非这神仙看上了这魔兽?”一个看客道。 “这魔兽也以为这神仙看上了它,为了能光明正大地留在他的身边,不惜排除万难,甚至以性命为赌注,主动向天帝请刑,让他灭掉自己身上的魔气!” “那这二人可终成眷属?”又一人问道。 闻言,我将茶杯停在唇边,等待下文:若终成眷属,那这话本子上的人,与我所猜之人经历之事,便只是同汤不同药的巧合而已。 第287章 龙雪 玄暝的真相 “却不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神仙喜欢的,竟是那个送他魔兽的少女!对这魔兽,不过是爱屋及乌,当做少女留给自己的唯一信物罢了!” “那后来呢,这个神仙可曾与那个心心念念的少女在一起?” “这件事,恐怕诸位就要听我细细道来了——一世痴情换一世流离,一颗魔种覆千秋情仇,可悲,可叹啊!”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催促道,兴致勃勃。 “那魔界之王属意那少女,为了拆散他们,给那神仙种上了魔种。” 闻言,我手指陡然收紧,手中的茶杯,在这股大力之下,爬上条条裂痕。 “他虽不时被魔种控制,但痴情入骨,宁伤天下人,也不伤少女,即使最后魔气蚀心,失去理智,他也不曾伤过那少女半分。” “之后呢?” “可惜,这少女并非常人,而是预言中一旦与一男子相恋,便会倾覆天下的祸水!” 闻言,茶馆内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真真是,一波三折啊!”有人叹道。 “于是,为了保护少女不被天下人追杀,这神仙便想尽办法将这少女与那男子拆散,甚至不择手段:不仅违反天规私改少女姻缘,还因计划败露杀死了这件事唯一的知情者,曾被自己视若珍宝的魔兽。” “私改姻缘便罢了,杀了朝夕相处的魔兽还是太过残忍了些……” “他身负魔种,受魔种所控,本就难以仁善,何况在其心中,魔兽不及那少女之万一。”说到动情处,说书人叹息一声,道,“痴情近癫,又有什么错呢……” 闻言,在座之人皆喟然长叹。 “做完了这一切,这神仙便向那天帝请婚,谁知这天帝的真实身份,竟是那少女失散多年的兄长。” “天帝为了替他们的父母报仇,同时保少女周全,暗中已解决了六界中近乎所有视他兄妹二人为仇的人,他并不想在这个只差一步的紧要关头,把少女牵扯进来。” “那这天帝定是拒绝了他?” “是,拒绝的毫不犹豫。只是这神仙并不知这件事的底细,为了用自己的力量保住少女,竟在那天帝的蚀骨台上,跪了整整七天七夜,差点丢了性命!”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原来,他所做的任何事,真如他在婚礼上所言,只是为了保护我,而我却…… 手中的茶杯,彻底爆裂,杯中茶水溅了我一手,茶杯尖锐的碎片,刺进掌心,传来吞噬般的,阵阵刺痛。 “这天帝也是自私,为何不将事情的真相如实相告,让这痴情神仙白受了这许多不值得的罪!” “祸水之事乃三界之忌,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天帝忍辱负重、暗自筹谋了那么多年,怎能在这收网之际因这一人,尽弃前功于万一?” “那这神仙就这样功亏一篑了?” “位卑权轻,自是无法与天帝相抗。只是这神仙的执着打动了天帝,让他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设下一个新的局,杀了那预言中一旦和少女结合,便会倾覆天下的男子。” “堂堂天帝,权倾三界,难道改不了那小小预言石上的诅咒,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诸位有所不知!那预言石是女娲补天时剩下的一块神石,灵力难莫测,上面的诅咒能否成真,身为三界之主的天帝也不敢断定。天帝虽权势倾天,但也不敢拿整个六界的兴亡做赌注。” 闻言,我的心湖如一阵微风拂过,泛起阵阵涟漪——这,便是铭殇一定要害死兔熊的原因么…… “后来呢?这痴情神仙可与那少女终成眷属了?” 没有。不仅没有,还重伤了他。 收起被茶杯的碎片扎得鲜血淋漓的手,我起身离开茶馆。 之后的事情,我都知道—— 少女误会了那个痴情神仙,以为他对她的爱都是假的,他设计拆散她和她心爱的人,为的不过是他自己自私的占有欲。 我终于明白,龙雪在临死前说的那句“有鱼,我终于要放下你了”包含了多少失去挚爱的痛苦和误会深种的无助! 可惜,在那恩怨错综的过往中,我终是误会了他,伤害了他。 他对我的所有深情、付出,我只能在今天,以一个普通听客的身份,得知。 而且是在,故人已逝、一切已成定局的前提下。 我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想尽自己所能去报答他,想对他说一声谢谢,想…… 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凭悔恨和自责,藤蔓一样缠住自己的心,难以呼吸。 如果说,在他身上,我还可以找到一丝慰藉的话,那便是,幸亏,幸好,最后杀死他的,不是我。 “你来了……”望着收拢翅膀,落在山顶的我,无相幽幽开口,那沧桑忧虑的神色,全然没有了往日超然物外的云淡风轻。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便说吧。”叹了口气,我直接在山顶的大石头上坐下来,目光落在悬崖下翻腾的云海之上,“今天,我就是来听故事的。” “那就先说一说,因你而死的玄冥吧……” 我不语,却不知,大魔头还有什么事,是我所不知道的。 “你初去柳城,那个将你从马车下救了的,是你的哥哥,铭殇。” 心上一震,我有些无措地开口:“你还是,不要跟我提他吧……” “真的,不用提吗?” 我拒绝似的转过身,把后背留给无相,却什么也没有说。 “接下来的故事,我应该称他为伏愁了。” 伏愁,铭殇。 如果我没猜错,伏愁这个名字是用来掩饰铭殇这个身份的,除了天帝自己,没人知道他有两个身份。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伏愁曾和凌风联手,杀死了玄冥的义父,前任魔王,冀澜,伏愁动用天帝的权柄,将和凌风有关的一切信息,全部抹除,因此,无法获得凌风消息的玄冥,只能来找伏愁一个人复仇。” 原来,凌风就是当年魔王将束魔阵打入身体里的那个人。怪不得他阻拦我加入魔族时说,他也入过魔。 这些年,他受了多少苦啊…… “伏愁因为救你,被玄冥发现,又因入梦助你摆脱心魔,让玄冥觉察出了你们的关系,于是他想把你变成魔族的一员,利用你,成功接近并杀死铭殇。” “这也是,他肯不遗余力把毕生所学,传授于你的原因。只是马失前蹄,他没有料到,你竟然可以控制心魔,不为他所用。为了让你彻底入魔,他利用魔术控制你心智,让你杀死街上的五个地痞、取出凌风用来封印火蕊法力的慑魂钉,让她刺激并重伤你、变成木瑶接近并让你亲手杀了她、给你种上同心锁把你强行留在身边……” 闻言,我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没想到,大魔头,竟对我做过这些事…… “可惜,他并不知道你血统有异,魔种根本奈何不了你,他所做的所有努力,最后都付诸东流了。” 但是,他还是放弃了复仇计划,让我成为了他的挚友,甚至为了我,不惜为重新封印恶灵之事,搭上了性命。 人,都会犯错,没有一个人,是纯善,或者纯恶的,每个人都有不堪的过去,并非不可原谅。 “看你释然的眼神,似乎已经原谅玄冥了,但是,你最该原谅的却不是他,而是你的亲哥哥,铭殇。” 闻言,我缓缓转身,看向无相。 “你知道,铭殇为什么要制造两个身份吗?”无相继续道。 第288章 弓灵苏醒 若有所思地看了无相一眼,我没有说话。 “他九死一生征战六界,就是为了成为权倾六界的天帝,为父母报仇的同时,护你周全。成为天帝后,那些参与杀害你父母的天神、诸族王室,能借天帝的身份除掉的,他便以天帝的身份除掉,不能借天帝身份除掉的,他便化身为神秘人铭殇,通过铭殇这个身份,结果了对方。” 说罢,无相想起什么似的,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你的斥子身份,一千年前,火蕊就知道了。” 无相没有说尽,我却已了然于胸—— 所以,待我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曾经的仇人已被尽数除去;所以,我可以隐姓埋名与世无争地,生活至今。 “血肉至亲往往会用自认为最好的方式,替你做可能会最伤害你的事,但无论有多么伤害你,都并非,罪无可恕。” 但也正因为是血肉至亲,所以在产生误会之后,我会对他更为苛责。 我抬起头,望向烟消云散,一片明净的天空:大魔头,我不恨铭殇了,但我亦不会恨你,我要,只记得你的好。 “原来,过去的,这我自认为艰难坎坷的一千五百年,无论是自作主张、孤军奋战,还是绝地一搏、视死如归,不过是因为,在别人倾尽全力守护下的,有恃无恐。”望着无垠的天空,我幽幽开口,“那些我曾恨过的人,不过是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保护着我。” 血弓不语,只是闪烁起血红色的光芒。 归隐冰川的这一百多年,血弓是唯一一个,可以每天听我说话的人,虽然,从来不会回应。叹息一声,我转过身,望向一望无际的茫茫冰川。 “因为你,值得啊。”一个男子的声音陡然从耳畔响起,心上一震,我忙转头看向桌上的血弓,却见桌上空空如也,血弓已消失了踪影。 一抹红色的身影映入眼角的余光,心跳蓦地漏掉了两拍儿,我却不敢转过头去看——我怕,这只是我过于期盼之下,产生的一个幻觉。 “深情厚谊的付出,终会得到情深义重的回报,你对他们的付出,值得他们对你好。”弓灵再次开口,那烙印在记忆中的熟悉的声音,让我确定,它现在,就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 血弓的弓灵,真的再次苏醒了。 转过头,将视线缓缓移上红衣少年的脸——他还是和一千年前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皮肤白嫩,剑眉星眼,看上去仍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稚气少年,一千多年的悠悠岁月,没有带给他一丝沧桑,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可是,我却将他们的回报踏进尘埃里,不断地凌迟蹂躏,伤得他们体无完肤……以薄情换厚爱,终是我,负了他们。”思及他方才说的话,我苦涩一笑,道。 “不。爱情是这世间最无法偿还的东西,它疯狂、无价,更可怕。万一触碰,轻者成殇,重者成劫。友情若变成了爱情,便会失去本心,万劫不复。只能说,他们的回报,用错了方式。”说着,弓灵俯下身,伸出双手,将我的头转向他的脸,正色道,“若我当年因你不顾性命于狐爪下救了我一命后便爱上了你,恐怕我们也不会有,如此安好的结局。” 是啊。 如果重来,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你们是不是,就不会选择用那么极端的方式,保护我? 距离,或许真的可以产生美好。 “有鱼,你知道,神器庆典上,我为什么放着那么多法力在你之上的人不选,却选择一个血统不纯、并且只有四条尾巴的你吗?”沉默片刻,弓灵想起什么似的,缓缓开口。 “不知道。对于这件事,我也一直很好奇。” “因为上一任弓灵的执念。” “上一任弓灵?” “嗯,就是陪你父亲的那一个弓灵。弓灵与主人同生同灭,所以选了多少次主人,血弓便会产生多少个弓灵。原本已故的弓灵不会在血弓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因为上一任弓灵执念太深,所以我会受上一任弓灵的影响,追随上一任主人的气息,下意识地寻找那个身上带着和他相似的气息的,下一任主人。” “是什么样的能力,竟能让弓灵在身为三界第九大圣器、清除力极强的血弓身上,留下执念?” “爱情。爱情虽是劫难,确实也拥有其他情感所无法产生的,神奇力量。” “弓灵不仅世代更替,性别也会不断更迭。我为男子,上一任弓灵却是女子。她是你父亲的弓灵,却也是他的爱慕者。” “你是说,她爱上了我的父亲?”我一惊,道。 “嗯。先天帝得知无相收了两个徒弟,且家族背景强大,天赋异禀,为了防止二人强强联姻,撼动他安如泰山的帝位,他开始追求你母亲,并以整个赤狐族的安危,逼你父亲放手。上任弓灵因私心作祟,不想让你父亲为了你母亲以身犯险,她竭尽全力阻止,却不仅没有成功,还被你父亲打成了重伤。” “弓灵对主人生出男女之情,已是万年难遇的奇迹,如今爱而不得,又被心爱之人重伤,她自是不甘,最后,她又为证真心,在诛心阵中为救你父亲而死,但你的父亲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对这段至死不渝的感情给出任何回应,让她不甘郁结于心,无法消散,最终随着她的死,化作一缕执念印刻在弓灵身上,延续至今。” “真是,可悲,可叹!” “弓灵有情,便会万劫不复。所以我警告自己,绝不可以对主人产生不该有的情感。”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弓灵躲避什么似的,背转过身,目光落在一望无际的万里冰川,“凌风,快醒过来了吧……” 龙葵说,我灭赤狐族的事,是火蕊告诉有情有义他们的,而且,我在龙雪婚礼上毁掉姻缘线后,能恢复对凌风的好感,也是火蕊得知凌风去抢婚,为了让我彻底忘了凌风,打碎了锁情球后,意外成全的结果。 多行不义必自毙,火蕊一心拆散我和凌风,却不想适得其反,最后,功亏一篑。 龙葵还说,有情有义这两个孩子并非对我没有感情,亦非毫不信任,在动手之前,他们已反复试探了我许多次,是我一直的避而不谈,让他们疑心加重,而当时有情出手伤我,也并非想置我于死地,只是急着逼我说出实情,却因为年轻气盛,一时失了分寸。 我被有情刺伤,愤而离去的下一刻,他们便觉察到自己被设计了,想立即把我找回来,却因怕违逆我不让他们走出闭关处的命令给我们之间的误会雪上加霜,便求助了龙葵。 龙葵来到冰凤族后,将一千年前我与赤狐、白狐、冰凤族的所有恩怨,以及将他们禁足在闭关处的原因,都告诉了他们,有情有义知道了真相,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悔恨不已,他们不惜冒着被昔日赤狐族的仇敌发现的危险,与龙葵淮衾一起,出关寻找我。 只是,一直没得到我的下落。 他们想来给我当面赔罪,只是一直无法原谅曾对我做出那种事情的自己,更没有勇气面对我。 “有鱼,你愿意,原谅他们吗?”最后,龙葵一脸期待地凝视着我的眼睛,道。 第289章 再遇何萧 我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 一百年后。 “来来来,叫祖母!”有情把她和有义第一个,亦是迄今为止唯一的孩子,带到我跟前,一边说一边把刚满五十岁的小鱼糖往我跟前推。 只是,不知道这对冤家是咋想的,竟给第一个孩子起了这么个瘆人的名字—— 鱼糖。 这不就是鱼汤的谐音嘛! 看来这俩小冤家对我不是没有恨,而是恨得相当深啊!把我宰了还不行,还得炖成汤…… “祖……祖母!”小糯米团子似的鱼糖有些胆怯地开口,话说完,便躲到了一旁的阿爹身后。 大概在她看来,此时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阿爹比生要把自己交给一个陌生人的阿娘更有安全感。 “去!”有义沉声道,伸出双手,比有情还用力地,把鱼糖推回了原处。 “……”鱼糖白胖的小脸瞬间皱成了狗不理包子。 “真舍得?” 传言有情有义宠子如命,之前就因为一个人抢了鱼糖最爱吃的糖葫芦,这俩人把人家的家都给拆了。 “这孩子太淘气,我们都烦死她了!” “你们就不怕我扒了她的皮?” “不怕!您扒皮好,这不是扒出了这么优秀的我们嘛!”有义笑道。 和有情成亲后,有义也变得和有情一样油嘴滑舌的了。 一点儿都不实在, 哼! “你忙,我们还有事,先走了!”说罢,两人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原地,不仅一片雪花都没带走,还给我留下一坨肉……呸,一个身上有好几十斤肉的孩子。 这两个没良心的,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带,丢给了我这一把都快因为后代的生生不息晋升到祖奶奶辈的老骨头! “过来!” “干……干什么?”鱼糖怯生生地开口,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警惕。 她这双眼睛,还真是像极了有情,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给祖母亲一口。” “我不!” “你是想死吗?”瞪大眼睛,我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不想!”鱼糖道,立即一个跳跃扑进我的怀里。 见状,我的额头不禁垂下三条黑线: 唉,不仅是眼睛,这怂样,跟她妈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我发现这孩子确实不是一般的淘气。 自归隐冰川后,我一个人与日月星辰、冰雪山峰为伴,平日里连鸟兽都难得见到一只。我知道,有情有义把他们最疼爱的鱼糖送过来,不是让我来照顾她,而是让她来陪伴我。 不过,一个人呆久了,便养成了喜静寡言的性子。自这个小家伙来到后,以往的清净时日便变得可遇而不可求了。 “反省好了没?” “反省好了,反省好了!”鱼糖点头如捣蒜。 “哪里错了?”我一边转圈,一边故意把手中的鞭子在掌心打得“啪啪”作响。 “我不该在不告知屋子主人的情况下,不走正门、没有声音、用撬开锁头的方式、拿走了主人的一对玉佩……” “别以为说得委婉我就不知道你是在偷东西!”横了她一眼,我道,挑了挑眉,“还有呢?” “拿就拿了,我不该点灯欣赏人家挂在墙壁上的那副画。” “还有呢?”斜睨了她一眼,我继续道。 “还有,欣赏就欣赏了,不该一个哆嗦把屋子里其它无辜的画儿,点着了……” “无辜?你看的那副画就是该着的吗?!” “不不不,不是!”小家伙忙道。 “还有呢?” “点就点了,不该随手拿起一个油桶就灭火……” “能一口气说全不?!”充满威胁地瞪了她一眼,我道,“你以为你不说全了,你干的那些破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我不该因为偷对玉佩就把人家房子给烧了。” “你还好意思说!拜你所赐,人家一家三口都在大街上睡了好几天了!刚见着他们的时候,我还以为人家是要饭的呢!”我道,恨不得把这个闯祸精一巴掌给拍到南山顶上去。 “孙女顽劣,让你们受苦了。”将一家人安置在新的住所,我行了一礼,赔罪道。 “女童年幼,都是无心之失,无妨无妨。”这家的男主人道,闻言,一旁的女主人也点头一笑,以示同意,那宽容和善的模样,令人十分舒服。 “那好咧!”鱼糖如获大释,喊了一声转身就要溜。 “回来!”我一声厉喝,把小家伙定在当地,“人家不过是跟你客气客气,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自己闯的祸我可不给你背锅!” “那……那你要怎么样?”鱼糖后怕地道,拽过主人家小男孩的衣服,躲到了他的身后。 “这个房子和房子里的一应家具吃食,都是我替你赔给人家的,你得还给我!” “没事没事,”见状,女主人忙打圆场,“家里最值钱的只有一副祖传的画,别的烧了便烧了,无甚大碍,这副画没事就好!” 说着,女主人拿出一个画卷放在桌子上,缓缓打开。 这画中人身穿上金下粉的连体长裙,长发被一根蓝色的凤头簪简单利落地挽在脑后,手拿两个画着兔熊图案的灯笼,看上去英姿飒爽,简单纯净。 这……这不是…… 目光锁定画中人,我心上一震: “鱼糖,你那晚点灯欣赏的,就是这副画?” “嗯。”觉察到我的惊异,鱼糖炫耀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寻常画作哪入的了我鱼糖的眼?自然是要带些着和祖母相似的绝代风华的!” 闻言,觉察到什么似的,女主人看了看画,又看了看我,不无惊讶地开口: “方才就觉得姑娘面熟,没想到竟和这画中人一模一样!” 悄然平复下心底的波澜,我转动眸子,目光落在这幅画的落款处—— 天元十八年,何箫。 这副画的作者,竟是何大哥! “这副画名叫《思远道》,是我们的先祖,何箫画的。先祖是天朝著名的画师,他的画闻名遐迩,万人争抢,只是他虽因此名利双收,数人倾慕,却为了这画中女子,孤独一世,终生未娶。” “姑娘和画中女子长得如此之像,莫不是这位姑娘的后代?” “我……”我就是这画中人本人。 可我又不能如实相告,毕竟对凡人来说,如果本该逝去几百年的人现在还活着,并且长相和年少的时候一般无二,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若猜到我是神仙还好,但若误会我是个什么专靠吸食人精气而维持不老容颜的妖魔,就得不偿失了。 “我是画中人的后代。我的祖上,叫有鱼。” “既如此,便真的是了!”闻言,男女主人不约而同地道,喜出望外。 “当年,我们先祖与你的祖上,患难与共,缘分天成,没想到时隔千年,他们的后人还能再次相遇,真是缘分匪浅哪!”女主人笑道。 “姑娘既然是有鱼的后代,想必有鱼姑娘当年已结婚生子……”男主人显然比女主人更理性,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千年前的那段感情,终究是祖上一厢情愿,作茧此生啊。” 微微一笑,我不置可否。 何大哥如一块遗落人间的无瑕之玉,体贴入微,善解人意,脸上总挂着让人如浴春风的笑容。 只可惜,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过起点,不能陪你走到终点。 “有鱼,神秘人设下陷阱,要杀死天帝,你可会去救他?”这天,龙葵风尘仆仆来到冰川,对我道。 第290章 惊天阴谋的真相 天帝是我亲哥哥这件事,对淮龙夫妇,有情有义这几个人,已不是秘密。这件事我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想必是那个人告诉他们的。 之后,在他们口中,我知道了不少铭殇的事,也得知了那个居心叵测的“神秘人”的真正身份。 一千五百年前,铭殇为夺得天帝之位,一个失手灭了上任天帝除了一个叫诛刹的未成年的仙童外的,所有族人。 这件事说来也是命数。 上任天帝是血石族人,血石族有一块可掌控全族人性命的天石,是血石族的图腾和镇族之宝。 血石族人一出生,就要把自己的血滴在这天石上面,以示正式成为血石族的一员,以后的生死命数,皆由天石定夺。 铭殇和上任天帝争夺帝位时,天帝不敌铭殇,一路败退,最后逃回族中,在躲避追击过来的铭殇时,被铭伤击中了掌控血石族全族人性命的天石。 铭殇本就想杀了天帝为枉死的父母报仇,是以这一击凝聚了自己的全部法力,力道之强悍,竟将这关系到天帝全族人性命的神石生生击碎。 天石一碎,所有和这天石性命相连的血石族人,全部陨落,铭殇不战而胜,却也因此,连累了整个天帝族的人。 而因为从小体质特殊,没有和其它族人一样,和天石签订血契的诛刹,成了这场大战中,唯一的幸存者。 这件事,让诛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以至于思想变得极端而变态。 为了报仇,他一面无所不用其极,用毁灭身体重铸肉身的方式,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法力,一面又偷梁换柱,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潜伏进天宫中,成为天庭一名与世无争的上仙。 而因潜伏天庭,无意间见到铭殇真身的他,竟将对铭殇一个人的恨,扩散到了对三界所有非单一血统的族类,并偷盗佛界至宝,刺灵杵,在忘川河畔的预言石上刻下了“双斥现,天界涂炭,魔兽崛起,赤狐灭亡,凡界战火不断”的诅咒。 而这类似于预言的诅咒,只是他施行那场精心策划的、囊括六界的巨大阴谋的开始。 之后,为了让六界相信这个预言,将所有异血统的族类斩草除根,他以“神秘人”的身份,威胁收买了三界各族居心叵测的恶徒小人,以他们为棋子,让他们潜入六界各族,左右时局,制造内乱。 而他,则化成这场阴谋的最大幕后黑手,一步步筹划算计,将他亲自在预言石上刻下的预言一一实现。 却不知,百密一疏,他终究不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而命运,不是掌握在别人手里,而是人们自己。 人间帝王寒倾墨,虽如他“预言”上所言,为我掀起了凡间战火,但并非一无所出,让人间因为皇嗣凋零,陷入他期望中的,因群龙无首而八方混战的局面。 寒倾墨与女将军刘星,因一夜迷情生下了一个皇子,这个皇子继承了他的皇位,并在智勇双全的刘星的教导下,成为了天朝少有的圣明君主,让人间重现了太平盛世。 而赤狐族,也并没有如他“预言”灭绝,我拼尽全力在白狐的包围中救下的两个遗孤,延续了赤狐族的血脉,如今有情有义二人,正在计划着生二胎。 魔兽虽因凌风的出现迅速崛起,但也因凌风的离开止步不前,并未称霸九天,而是与妖界平起平坐,恢复了两千年前的地位。 诛刹绝不会想到,他机关算尽地筹谋了这么多年,那刻在预言石上的预言,竟没有一个真正地实现,而多行不义必自毙,没有不留下痕迹的罪行。 就在他以为胜利在望,大计将成的时候,一直暗中调查这件事的铭殇,通过重重线索,找到了他。 而这次,龙葵告诉我的,诛杀铭殇,就是他完成这场持续了近一千五百多年的阴谋的,最后一击。 我不语,只是唤过正“誓死”要在冰川上挖出一口常年不冻的水井的鱼糖,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 “小乖乖,这口水井,你还要挖多长时间啊?” “桃叶蓁蓁,?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我站在桃林中,轻声吟咏。 这天庭唯一的一个隐蔽茂密之处,因为兔熊,被我夷为了平地。不想这掌管桃林的神仙如此尽职,短短几十年间,又将此处栽满了桃树,且其茂密葱郁,不输往昔。 桃林四周,早已被我布满了结界,而我来到此处,吟诗作赋,赏叶酌酒,正是在等一个人。 一道紫色光芒冲进桃林,在我的对面猛然停下。 “是你?!”那紫色光芒化作神秘人的身影,望着正站在树下将他淡然而视的我,不无震惊地开口。 “你们,早就设计好了?!”回头看了一眼追上来的铭殇,神秘人愤愤开口,好似掉进了一个多大的陷阱一样。 可当初设下那惊天阴谋,欲置所有异血统种族于死地的,明明是他自己。 这叫,自掘坟墓。 神秘人的眼珠贼溜溜地转了一圈后,突然化作一道光芒,向没被我二人堵截的另一个方向飞去。 “碰!”天空传来一声巨响,神秘人被“弹”了回来。 “别白费功夫了,”我淡淡开口,无喜无悲,“这桃林被我布下了三界威力最强的‘绝魂网’,除非你死,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逃出去。” “你!”神秘人怒喝,伸出食指颤抖地指着我,额角青筋爆起。 “很感动,是不是?”邪邪一笑,我道,“还有更感动的呢!” 目光骤然变冷,我一字一句地开口: “送你,归于混沌!” 说罢,用顶级法力幻化出的凤狐从九霄俯冲而下,和对面几乎同时腾上云霄的凤狐,一上一下,几乎同时穿过了神秘人的身体。 一声响彻云霄的撞击声过后,神秘人连血都来不及吐一口,身体已变成了透明状。 我挥起一掌,将那透明物中游离的一丝残魂化为灰烬:“和你有关的,哪怕是一跟汗毛,我都不会让它留下!” “有鱼,你……你来了!”铭殇不无激动地开口,同时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不过旋即他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有所顾忌地退回了原地,片刻后,方缓缓开口,“谢谢你。” “不用。”鼻子一酸,我急忙转身,避开他探究的视线,“我来也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天下大义!” “嗯,”身后传来一声宠溺的轻笑声,“是为了,天、下、大、义~~” 蓝色的冰幕,将里面正在沉睡的身影映衬得越发俊朗——墨画的剑眉,高挺的鼻梁,刀削般的薄唇,长而浓密的睫毛将那紧闭双眸的优美弧线描摹得动人心弦。 手抚上冰幕,一阵寒意侵入指尖,心上一阵瑟缩,一抹苦涩从心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三界医圣,白灵子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 “他只剩一缕残魂,即使有机会复活,也需要千年的时光,即使复活了,也有可能记忆尽失……曾经,看你们打破三界咒语,写下震惊三界的传奇,老夫以为,你们定会有个美好的结局,没想到,改变得了诅咒却改变不了莫测的现实……或许,这就叫宿命吧……” 其实,我早就知道,铭殇在骗我。只是我说服不了自己,因为这个无法挽回的痛苦,与他反目成仇。 我们本是双生子,却只因为他是男孩,父母便用催生术强行让他长大,让智力与年龄严重脱节的他,承担起照顾我、应对三界追杀的重任。 这一千五百年来,他战人间,斩魔尊,诛天帝,杀诸王……由一个人人欺辱的“弱智”,一步步成为威震三界的天族之王,这期间承受的孤独、危险、煎熬、痛苦,是我难以想象的。 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纵然他害了凌风,我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呢! 凌风,别怕,我等你。 没关系,等待对我而言,并不痛苦。 因为每等你一天,我就会多想你一次,我便会,更爱你一分。 相信等到你破冰的那一日,我已爱你到刻骨铭心,药石罔及。 这样,到了来世,我就会依然记得你。 这样,即使今世不能相守,来世我依然可以找到你,与你再续前缘。 第291章 结局是你,不负此生 “斥子兴,天下平。”预言石上又出现了新的预言,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做的手脚。 只是如今危险解除,天下太平,我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打着“替天行道”的名义对我和凌风不利,可那个我深爱的人现在却站在冰冷的冰幕里,感受不到这一切,更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甚至,能不能…… 没事,我不怕。 此时此地,我会用我对你的回忆陪我,与你共享这太平盛世。 “祖母,陪我去追蝴蝶好不好?!”鱼糖跑过来道。 “蝴蝶?”我微惊。 这千里冰封,寸草不生的冰川,怎么会出现蝴蝶? 莫不是鱼糖被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施了幻术? “在哪里?”我不无警惕地开口。 “在那儿!”鱼糖道,转过身,肉嘟嘟的手指指向远处的天空。 一只冰蓝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蝴蝶的翅膀上印着兔耳似的图案,通体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看上去十分漂亮。 这是一只用法术幻化出的蝴蝶。 似乎有感应一般,在触到我目光的瞬间,蝴蝶突然停止飞舞,逃跑一般,转身向远处飞快地飞去。 “祖母,蝴蝶跑了!”鱼糖大叫,急忙追了上去。 “慢一点,不要摔着!”我道,忙跟上鱼糖的步伐。 我用法力探测过了,这蝴蝶法力低微,并没有什么危害,我跟着鱼糖,主要是怕她因为追捕蝴蝶不小心而受伤。 这冰川寒冰万里,有些冰块棱角分明,极易伤人。 蝴蝶最后飞到冰封着凌风的冰幕旁。 见状,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让我心上一紧。 蝴蝶落在了冰幕上,凌风额心的位置,在高于鱼糖两头,只要鱼糖跳个高就能够到的地方。 鱼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似乎想要去扑。 见状,意识到了什么的我,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似要马上被官兵逮捕的罪犯。 “不要!!!”我大声道,整个身体都在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为了不让任何东西影响到凌风的复活,怕冰幕损坏的我,从不允许任何活物接近冰幕,包括下手没轻没重的鱼糖。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活物竟会使用借刀杀人这一招来伤害凌风。 是谁,使的阴谋?! 说时迟那时快,话刚出口,鱼糖这个向来有自己主意的小魔头就恍若未闻地扑了上去。 冰幕在她不管不顾的撞击下,轰然倒塌。 我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只有破碎的冰幕不断地放大在眼前,如悬在头顶,随时会掉下来的利刃,让人不敢呼吸。 当破碎的冰幕将那个娇小的身体彻底淹没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鱼糖虽是我的孙女,但此时此刻我更担心的,却是冰幕里,肉身刚重塑不久的凌风。 我知道,我很自私。 但我,不得不自私。 凌风就是我的全部,我余生所有的梦想,没有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即使是我的孙女,也不行。 冰块,突然动了。 一个蓝衣少年从冰块中站起,怀里抱着安然无恙的鱼糖,他冲我勾起嘴角,脸上露出我熟悉的邪恶笑容,让整个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这家伙太调皮了,就像她的祖母一样——我们也生几个玩好不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