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武器收集员》 第1页 [BG同人] 《(综武侠同人)[综武侠]武器收集员》作者:原谅花【完结】 文案: 一纸调职令,将沈琪从养成部调到了数据部,从此,她成为了一个为主神系统补充武器资料的武器收集员 但是改行容易,改变本性很难。在养成部混久了,沈琪看着江湖中那些风华正茂的少年崽们,总是忍不住母爱泛滥。 沈琪:“唉,看在你这么像我儿子的份儿上,把武器给我,我就不揍你了。” 少年甲乙丙丁:“……谢谢姐姐?” 青年甲乙丙丁:“姑娘莫要妄言。” 老年甲乙丙丁:“神经病啊!” 有人说她是疯子,有人说她是天才。有人赞她为江湖第一女剑客,有人恨她入骨。但她自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勤勤恳恳工作的老实员工而已,至于那些被掠夺了神兵利器的角色…… 沈琪:“唔……技不如人,怪我咯?” 女主非常苏,武力值爆表。 内容标签: 武侠 女强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琪 ┃ 配角:武侠众 ┃ 其它:女主别名沈傲天 一句话简介:一个武器收集员的历程 第1章 雨夜 作者有话要说:  此文已完结,新坑在专栏。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去收藏一下,爱你们~mua~ 办公室内,窗明几净。一盆翠绿的多肉盆栽摆在茶几上,正挡在两个隔着茶几对坐的人中间。 这个盆栽的位置摆的真好。 沈琪默默的感慨,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垂着头,眼光瞥着那盆可怜的被口水浇灌的小多肉,耳中不间断地传来部长暴躁的训斥声。 “你说说你!在宫斗部混不好,我好心好意的接收你到养成部来,结果你瞧瞧你做出的都是些什么成绩!” 一沓文件纸稿被部长没好气地拍在桌上,她看着鹌鹑似的双手交握垂头不语的少女,心下一软,散了怒气,语重心长道:“沈琪啊,你跟我讲讲,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委托人要求将他的儿子养成成为魔道教主,你怎么就把他养成正道魁首了呢?” “……我也不知道呀,”沈琪垂着头,摆弄着指甲,干巴巴地回答道:“让他出去闯荡江湖,挑战各大门派去挫挫正道的锐气,结果那些被打败的正道大佬们一个个都跟抖M似的,挣着抢着要把闺女嫁给他,还要让他当正道魁首……等到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时,我来不及去阻止就任务失败回归了。” “……”部长嘴角一抽,将文件中的一张照片推到沈琪眼皮子底下:“你干嘛把任务对象养成这副样子?” 照片上,白衣少侠眉目疏朗,笑容温柔,背负银白长剑,衣袂飘扬,端得是英姿飒爽,潇洒风流。 沈琪的唇角已经泛起了笑意:“这不是养的很好嘛,又白又帅。” “帅当然没关系,主要是气质!气质!魔道的杀人如麻,诡谲阴厉的气质!你把他养成个正道少侠的样子,武功又那么好,他去江湖上打上一圈,正道的几乎全成了他兄弟,你说他不当魁首谁当魁首!” “还有这个!这个!”一张张照片展开,部长的火气又开始上涨:“金榜状元养成一代高僧,边疆大将军养成农村小兽医!还有什么你做不到的?” 沈琪挠了挠脸颊,思考着自己过往的任务,弱弱地抬头补充:“还有……千古帝王养成了逍遥侯……江南巨贾养成了隐居文士?” 部长看着沈琪刘海下满眼无辜的神情,喉头哽上一口热血,她拍了拍胸口,缓过气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沈琪:“我觉得你不适合干这些动脑子的工作了。抱歉,养成部也容不下您这尊大神。” 沈琪的神情一下子低落起来,她也想好好按照委托人的要求去做,可是,可是……孩子养到五六岁时,都开始有自己喜好的事物,她不忍心让孩子失望,总是照顾着他们的兴趣,结果他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最终都是走到了与任务要求截然不同的道路上……她能怎么办呀!她也很绝望呀! “部长,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沈琪捂住眼,不想去看伸在眼前的纸张:“不要炒了我!我很需要时空局的工作的!我每个月还有房贷要还呀!” 部长又好气又好笑:“你睁开眼看看这是什么再来给我用苦肉计!而且有公司送的员工楼房,你还什么房贷?” “我妈的最大爱好就是买房……”沈琪嘟囔着回话,然后放下双手,看清了纸张上的字迹后,她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喜形于色道:“调职?数据收录员?” “对,数据部的一个员工的老婆在试炼任务里死了,他得了抑郁症,也进了试炼小队里,所以有个职位空缺,我就把你推荐过去了。薪水比养成部的还高三万,够你还房贷了吧!”部长没好气的把调职令扔到沈琪怀里,“麻溜地收拾东西去吧。” “部长我爱你!”沈琪激动地隔着茶几揽着自家口硬心软的部长来了个拥抱,突然神情一僵。 “怎么了?” “多肉……戳到我肚子了……⊙_⊙” ★ 【请选择人物模板,或选择新建模板】 意识沉浸在数据流的蓝色海洋中,三个容貌各异的女子身着各色服饰,宛如真人般漂浮在沈琪的眼前。 沈琪点开模版一,第一个女子的形象瞬间放大,这是一个气质出尘穿着白色宫纱裙的女子,她眉目如画,巧笑倩兮,一双顾盼美目专注的凝视着沈琪,仿佛在看着自己此生的挚爱。 -- 第2页 可惜无论多美的美人,被三尺白绫赐死后,也不过是个稍微好看点的吊死鬼而已。 沈琪没有多看,迅速翻到下一个模板。 紫色纱裙潋滟,女子凤眸微抬,唇角朱红,神态恣傲,若说上一个形象是一朵出尘白莲,这个女子则是与之截然相反的人间富贵花。 这张脸她当初捏了半天才捏好的!可惜皇帝不爱这一款! 沈琪有些恋恋不舍的抬手划过,一抹张扬的红瞬间占据了眼帘。 乌发如墨,肤色如雪,气质幽然,双眸晦暗。 身穿红色绸衣的女子身姿挺拔地站在沈琪眼前,她的容貌称不上绝美,但却令人见之一眼便难以忘怀,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杏眼本是少女感十足的眼型,然而她的眼神实在太过晦暗,太过深沉,太过诡谲,硬生生的把这份少女感变成一种反差的鬼魅感。 ……这其实只是因为沈琪当初设计形象时把瞳光设置的太暗因而造成的错觉。 沈琪动了动手指,这个角色……好像,挺适合她的新职位啊……她的新职位要求是收集武侠世界里的武器数据,而这个角色正是当初她为了完成‘养成魔道教主’的任务而专门设立的,后来她用这个角色做了一系列任务,她在任务位面修炼的内力和武功都在这个角色数据里面…… 思及此,沈琪的手指瞬间点下! 就决定是你了! 【已选择人物模板3】 【位面连接中,请稍候】 【连接完毕。】 漆黑的夜,瓢泼的雨。 乱葬岗上,突然亮起了一抹红影。 沈琪在被雨淋湿的一瞬间就反应极快地从系统仓库里掏出了一柄深红色的油纸伞挡在了头顶,但即使如此,她的头发和红色的丝绸长衫也已经被淋湿了大半。 她叹了口气,运起内力烘干衣衫和头发,然后抬眸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正身处一片坟地之中,倾盆大雨洗刷着残破的墓碑,偶有几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倾颓的墓碑下露出的破旧棺木。 沈琪对这种阴森森的场景倒没有几分恐惧,毕竟时空局的委托人都是愿力难消的灵魂体,有的因为生前死的太惨,导致一些力量虚弱的灵魂体无法改变外貌,带着一副血淋淋的模样来到部门写委托书的事情也是常有的,沈琪被吓了几次后,就已经对那些神神鬼鬼的吓人把戏彻底无感了。 她从意识中呼唤光脑,点开了此次的任务资料。 【数据收集目标:长生剑,碧玉刀,多情环,离别钩,霸王枪,孔雀翎,目前进度0/6】 然后类?没有详细介绍了么?世界那么大,从哪开始找? 沈琪翻来覆去的把人物资料看了好几遍,终于意识到了数据收集部门的任务资料是多么的言简意赅,清新脱俗,她无奈一叹,迈起脚步。 不管怎样,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吧。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闪电从空中骤然划亮了夜空。 前方不远处倾颓的坟墓下,一个破旧的棺木蓦地颤动了一下! 沈琪顿住脚步,握紧了伞柄,她凝神皱眉看向那个埋在地下露出半截的棺材……刚才那棺材板是不是动了一下? 雨下的太大,遮挡了她的视线,沈琪不确定刚才看到的是不是错觉,她心下犹疑,但已然生起了戒备心理。 而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又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异响从乱葬岗的山岗下传来…… 有人来了,不止一人。 暴雨中,谁会来到鬼气森森的荒冢之中? ‘咔嗒’ 棺材木盖抖动的声音更为明显,沈琪眉头紧皱,是谁在装神弄鬼?而且对方只是吓人,却并无实际动作,看来只是想让自己离开这座山岗。 ……这座山岗,今晚看来会发生一些事情。 沈琪思索了片刻,顺应着自己的好奇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务资料给的太少,她现在正巧需要找一些江湖人来给自己科普一下,而暴雨之中来到荒冢里装神弄鬼的人,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 来人愈发的近了,棺材也没再发出其他动静。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沈琪撑着雨伞,看到两个身穿蓑衣,手拿铁锹的男人步履艰难的踩着泥水踏上山岗。 “唉,原本这时候,我还在我婆娘的肚皮上枕着呢!”其中一个歪带着破毡帽的大汉踏上山岗,还未抬头,便向身后的同伴皱眉埋怨道,却发现同伴的男人睁大了双眼,塌鼻斜眼的外表此时更显丑陋,他双目圆睁,目视前方,面露恐惧,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毡帽大汉心下一沉,顺着同伴的目光望去,只见瓢泼的大雨中,一抹红影在这灰黑压抑的乱坟岗中显得格外瞩目,细看过去,那红影女子手撑宛如鲜血染就般的深红色的纸伞,黑发如墨般披散,额前细碎的刘海下,一双暗沉的眸子正定定的望着他们的方位,仿佛正蓄势待发,准备择人而噬。 “……鬼……鬼啊……”此时,塌鼻斜眼的男人终于颤抖着声响发出了声音,他手中一松,铁锹跌落在地,黑色的眼瞳已经因恐惧而缩成了针芒,膝下一软,整个人直接跪倒在地。 然而毡帽大汉却更加冷静一些,他握紧了手中的铁锹,大喝道:“姑娘您是人是鬼!” 嗓音里却也带了几个颤音。 沈琪正因为那塌鼻斜眼的男人突然的跪倒而一脸茫然,如今听到另一个人的问话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哭笑不得,不过她这一身红衣装束,又是出现在这样鬼气森森的坟堆之中,让人误解也确实是难免的。 -- 第3页 “若我是鬼,还会因怕雨而撑着伞吗?”沈琪语带笑意地回道。 听着这尤带几分调侃的人气味儿十足的清亮女声,毡帽大汉长舒了一口气,塌鼻男人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勉强撑着发软的身子站了起来,许是因为刚才表现的太过不堪,塌鼻男人在意识到沈琪是人非鬼时,忍不住羞恼道:“大半夜的一身红衣,装神弄鬼!”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沈琪仍然是好脾气的微笑着:“不知二位雨夜来到这里,又拿着铁锹,是准备挖坟吗?” “这不是姑娘您该管的事情!”毡帽大汉将铁锹插入土中,看了一眼沈琪在大雨中显得整洁异常的红衣,态度带了几分严肃:“姑娘你是江湖人士?” 塌鼻男人闻言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他知道自己这个哥们常年混迹赌场黑市,形形色/色的人见识了不少,因此他很是信任对方的眼光,听闻毡帽大汉这么说,塌鼻男人一下子就熄了火气,身为一个混混街痞,那些飞来飞去的江湖人,还不是他能惹的起的。 “江湖人士?算是吧。”沈琪点头道。 “您有故友在双环山庄?”毡帽男追问。 双环山庄?联想到名单中的‘多情环’,沈琪双眸一闪,笑意更深:“没错。” “怪不得。”毡帽男叹了口气,边招呼着同伴一起挖坟,边道:“这双环山庄整庄都被天香堂屠杀殆尽,尸首全被埋在这乱葬岗中,也没个墓碑什么的,姑娘您要是想找故友的尸体,那可是不好找的很。” 塌鼻男人斜眼看了沈琪一眼,态度小心翼翼道:“而且本来双环山庄后面的乱坟岗埋葬的都是死在双环门手下的人,如今却成了双环门的埋尸地,说来也是讽刺。” 沈琪对这种江湖恩怨不感兴趣,她当初在养成部做了不少武侠背景的任务,早就已经明白,江湖二字,永远与血雨腥风相伴。 她所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那么多情环呢?” 这句话只是一个试探,毕竟山庄和门派名字带个‘环’字不一定就表示和多情环有关。 但未曾想,那毡帽大汉态度自然的接口道:“双环门被灭,多情环自然是到了天香堂的手中。” 沈琪精神一震,这情报来的太猝不及防,她有点小激动啊!她正准备再接再厉多问一些关于其他武器的信息,然而这时,远处传来车轮剧烈的滚动声,一个身材高大如铁塔般的大汉架着驴车风驰电掣般冲上山岗,闪电划过,照亮了车上两口崭新的棺材。 “赵老大来了。”毡帽大汉与塌鼻男双眼一亮,撇下沈琪径直跑向马车,远远地,沈琪看到那个身形高大的赵老大冲自己的方位指了指,一旁的毡帽大汉不知说了些什么,赵老大便收回了看向她的视线,招呼着两人抬起一口棺材,然后自己一个人抬着一口棺材,三人径直走了过来。 “姑娘,节哀。”赵老大走近,将棺材放入坟坑,扭头安慰沈琪,“这棺木中也是双环门人,若是姑娘实在找不到朋友的尸骨,祭拜一下这两位,也可以让他们在路上捎带一下你对朋友的思念。” 沈琪微笑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她干笑了两声道:“这法子也不是不行,但是……” “砰砰砰”,蓦地,崭新的棺木内,传来了敲击门板的声音。 赵老大神色一滞,哑声道:“许……许是老鼠跑了进去……” 毡帽大汉和塌鼻男已然是手足冰凉。 “嘿嘿嘿……”然而赵老大自我安慰的话语落下后,棺木内却又想起了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这下,所有的自我安慰和掩饰都土崩瓦解。 棺材中岂非都是死人?死人又怎么会笑? 三人对视一眼,拔腿就跑,那赵老大跑了两步,还扭头冲沈琪吼道:“姑娘快跑!”说罢,他也不管沈琪听没听,一溜烟的在雨中消失了人影。 阴恻恻的笑声停止,一个阴鹜的声音从其中一个棺木中传来:“你本该走的。赵老大他给了你机会。” 沈琪转了转雨伞,看着飞起的雨珠瞬间被大雨淹没,微笑:“我这个人,好奇心一向很重。” “好奇心重的人,往往死的很快。”另一个棺木内又响起一个浑厚沙哑的男声。 “没事,我是九条命的猫妖,死了还可以活过来。”沈琪笑答,如果是做委托任务,那么角色死亡就相当于任务结束,但是对于数据收集员来说,不过是换个马甲接着工作而已。 雨下的更大了,天地一线,所有场景都仿佛带着水纹般模糊难辨。雨声也更大了,大到几乎遮掩了棺木被掀开的声音。 一个矫健的黑衣壮汉从棺材中窜出,他未发一言,径直冲向沈琪,沈琪愕然的发现,这人竟然只有一只手臂! 沈琪距离棺木本就不远,因此即使有大雨阻碍了脚步,那壮汉也仍然不过几息之内就贴近了她,他抬手握拳,气劲划开雨帘,鹰鼻锐眼,满心杀意。 “……你受了伤,”沈琪一叹,她握紧伞柄,脚步轻灵的后退,这一退竟如一阵风一般眨眼间退了七尺有余,壮汉一拳落空,心下一沉。 这女子单凭这套轻灵飘逸的身法,对于重伤未愈的他而言,就已经立于了不败之地。 沈琪看着一击未中,就停下动作的男人,道:“既然你奈何不了我,不如四个人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聊聊如何?” -- 第4页 第2章 一剑 清亮的女声在暴雨之中显得有些模糊,但却字句清晰地传入了在场余下三人的耳中。 轰隆一声雷鸣响起,另一个马车上的棺材突然一震,棺材板蓦地被掀飞,‘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那个阴恻恻的声音从棺材里传来,没有了棺材板的阻碍,他的声音不再那么沉闷:“这里哪来的四个人?” 独臂的黑衣人双眉紧皱,他抬起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然后冷眼看向眼前笑容神秘的红衣女子,却不发一言。 他呼吸不均,显然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但仍勉力支撑着挺拔的脊梁,像是天地之间傲然的一棵松树般,眼神中射出疲惫却锐利的精芒:“就算有第四个人,依你我现在的状况,也是察觉不出的。” 阴恻恻的声音咬牙道:“你少瞧不起人!” 独臂男人冷笑:“那你倒是站起来啊!” 话语落下,马车上那棺材久久没有动静,沈琪撑着纸伞姿态娴静地站在一旁,表面沉静不语,实则内息流转,时刻注意着那第四人的气息。 她这具身体模版虽然做的任务不多,但经历了几个武侠世界,少说也有六十年的内力了,六十年的内力在身,若是屏息静查,莫说是瓢泼大雨,即便是山崩地裂,也不妨碍她察觉出方圆一里内的气息。 那道气息就潜藏在她身侧十米处的一个坟冢之下,气息绵长,少说也有二十年的精纯内力在身。 而就在这时,这气息突然一滞。 沈琪微皱眉头,看到那马车上的棺材中突然窜出一个黑影,那是一个同样一身黑衣的男人,模样却比一旁的独臂男人瘦削的多,令人惊异的是,他的腿竟然只剩一只完好的左腿,另一条腿自腿根处便消失不见,空余斑驳的血迹顺着雨水的冲刷在地上蜿蜒。 他手里拿着一个拐杖,似乎正是这拐杖给了他冲出棺材的力量,然而脚一落到实地后,这力量便蓦地随着泥泞的大地消逝了,一旁的独臂男表情沉痛的扶住了他,在这瓢泼大雨之中,一人独臂,一人独腿,他们互相依偎着,气息却并不绝望,反而弥漫着一股慑人的寒意。 那是仇恨的力量。 那气息变换时正巧是这瘦削男人从棺材中跃出时,沈琪心思电转,蓦地盈盈笑道:“若你再不出来,我便杀了这二人。” 瘦削男人闻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皙,宛如被粉刷的墙壁,他不甘地咬牙道:“你到底是何人!” 他们还有血海深仇要报,好不容易从乱刀之下掏出,又怎能把性命凭白丢掉! 沈琪笑盈盈地并不答话,黝黑深邃的瞳孔即使在笑容满面时也泛不起几丝光泽,在这混沌一片的雨夜之中,这灿烂美丽的笑靥却只会给人带来悚然之感。 雨还在下着,很大,很急。 但这并不妨碍一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已经响起了两回,独臂壮汉从棺材中窜出时,响了一回,瘦削男人掀开棺材时,又响了一回。 但这次的声音却比前两次的声音要轻的多,但因为几人都在屏息注意,所以这声音传入耳中时,也比先前清晰的多。 沈琪不由得无奈一叹道:“你们这里的人,莫不是都很喜欢在棺材里睡觉?” 她转过身来,将后背交托给两个已然残疾的人,丝毫不顾忌他们是否会背后偷袭。 一个颓败倒塌的荒坟下,一口棺材不知何时掀开了一角。 棺材里探出一只苍白的手,苍白的手的主人声音在雨中飘渺的散开:“在棺材中喝酒时,可以不顾虑他人的打搅,原是最快活的事情。” 他的另一只手伸了出来,这只手中竟还举着一只酒杯。 身后的二人惊呼道:“是你!” 看来这三人是认识的。 沈琪叹了口气,转了转头上的雨伞,道:“这里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不如我们四人一起寻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如何?” 这次没人再质疑她口中的‘四人’。但她的请求还是遭到了拒绝。 棺中的那人掀开木板,从中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脸和他的手一样苍白,下巴处有着青色的胡茬,原本敛息时消散的酒气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在暴雨中逸散开来,但他的眼中却毫无醉意,漆黑明亮,又带着叹息似的凉意。 “抱歉,姑娘。”他叹了口气,“你不该来这里。” 不知何时,那残废的二人已经分开,三人竟呈合围之势,二人与这个浑身酒气的男人本是刚刚碰面,但却在几息之间便调成出无与伦比的协调默契,沈琪毫不怀疑若是全盛时期的三人,是能够发挥出二加一大于三的实力的,但现在的这三人…… 下一秒。 被合围在中间的红衣女子蓦地动了。 似乎有一道雨下的又快又急,形成了一道银色的流光,流光卷着雨滴,在短短一瞬,竟将这瓢泼的雨帘给划成了两截。 浑身酒气的男子脸上的肌肉一抖,他叹息似的眼神消失了,与此同时,一股更为悲怆的感情从他的眸中涌出,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柄银亮的细剑,剑的主人,是仍一手撑伞的红衣女子。 他说:“我还不能死。” 沈琪笑了笑:“你们想杀我,却不准我杀你们,这是什么道理?” 一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二人此时终于回神,他们近乎绝望的感受到了与这女子之间天堑鸿沟般的差距,三个满心仇恨的男人此时此刻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女子若想杀他们,根本不用废吹灰之力。所以她应当不是天香堂派来的人,天香堂根本没有这么厉害的女剑客! -- 第5页 他们同出一门,在这情境下,连所思所想都如出一辙。 他们不能死! 即使要死,也要带着葛停香一起死! * 雨已经停了。 破旧的茅草屋内,坐着四个人,这四个人单独领出去一个,就足够吸引旁人的目光,一个是没了右臂的壮汉,一个是没了右腿的瘦猴,一个是一身红衣,模样美丽却带着几丝邪气的女人,一个则是邋遢着胡茬,模样却俊朗周正的年轻人。 此时四个人坐在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桌旁,却只有红衣女子身前摆着一杯茶水,他们三人甚至不知道这杯子和杯里的茶水是怎么来的,只知道将双环门和天香堂的恩怨讲至快结束时,这女子就幽幽的抬着袖子,另一只手突然就举出一杯香气四溢的茶水,然后慢慢的品了一口。 现在他们的话讲完了,三个人里,杨麟和王锐二人有些神色哀戚的出神。 人出神时总是会盯着某样事物,这破旧的茅草屋内,唯一一样耐看的事物就是桌上那精致的陶瓷茶杯。于是两个人四只眼睛愣愣的看着那茶杯,让沈琪不由得心里有些尴尬,都不好意思拿起茶杯喝茶了。 师兄三人中唯一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则是眸色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道:“你询问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何事?” 沈琪托着下巴不语,她眼前的这三人都是双环门残存的子弟,天香堂要对双环门的嫡亲弟子赶尽杀绝,便绝不会留活口,因此这三人才对素未蒙面的自己涌起杀意。 雨夜的他们,已然成了双目血红的野兽,他们恐惧自己的行踪被泄露,但他们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无法复仇。 江湖。 她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幽幽一叹道:“我要多情环。” 话语落下时,气氛蓦地凝滞了。 天香堂屠杀双环门,一方面是为吞并势力,一方面则是为了双环门老大盛霸天那一双江湖中鼎鼎大名的武器——多情环。 江湖是个赤/裸裸的利益场,多少人为了武功秘籍,神兵利器,而走向兄弟相残,夫妻离心的道路。 双环门建立近三十年的基业,也在人的利欲熏心中所倾颓倒塌。 如今,又有一个人说——我要多情环。 说这句话的人,有着惊才绝艳的剑法,她又将在江湖中,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萧少英看着眼前这个语气云淡风轻的女子,苦笑道:“那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葛停香的性命,留给我来取。” 他已然明白即使他从葛停香手中夺回师门重宝,也免不了又将被这个女人夺去,而这个女人……比葛停香要难对付的多,这不是势力的压制,而是单纯的武力压制。 所以他只能按捺下心中的不甘。 沈琪点头道:“好,我只要武器,若他识相,我就不杀他。” 她语气依然平淡,好似那屠了整个双环门,势力大增的天香堂老大在她眼中已是个性命由其操纵的飞虫。 但萧少英,王锐,杨麟,却俱都沉默不语。 他们眼里仇恨的火花从未燃的这么旺盛过,也从未这么信心十足过。 看过那雨夜中迅捷无息的一剑后,他们便明白,这个决意从天香堂手中夺得多情环的女人,将是他们复仇最大的助力。 作者有话要说:  我晚上喜欢玩手机看电视,但其实玩手机的时间用来码字还是能码不少字的……要不我勤快一点?(捏下巴沉思) 第3章 估价 正午的茶楼总是十分热闹。 在家吃过午饭的闲散百姓兴致十足的来到茶楼洗涤一下肠胃,听一下评书或江湖轶事,西北民风多豪爽,有几桌大汉粗犷的嗓门高昂的谈论声占据了整个一楼,连本是雅间的二楼都不可幸免。 江湖之中每天都有大事发生,但在西北一带,最大的事还当属天香堂屠灭双环门这一事件。 “据说天香堂派了得力高手暗袭双环门门主盛霸天!先杀了盛霸天让他们失了主心骨,双环门弟子由是大乱!天香堂主力还未攻入,就已经有双环门弟子主动开门投降了!” “那盛霸天定是自以为双环门势力鼎盛,所以沉湎酒色之中,才如此不堪一击!” “听说他那日确实是在喝酒,且喝的醉到快要不醒人事了……” …… 店小二小心翼翼地端着酒壶迈上二楼,掀开一处雅座的竹帘,竹帘后,一个穿着火红长衫的女子正姿态慵懒地坐在地上的软垫上,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已然空空如也的酒杯,苍白的脸上一双黝黑暗沉的杏眸正出神的望着窗外。 听到竹帘掀开的声音后,她蓦地回神,眨了眨眼,声音清亮道:“你说,那楼下的话都是真的吗?” 店小二扬起职业的微笑,将托盘上的酒壶放在桌上,躬身道:“传言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信。” 女子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人说话倒真有些意思,一点也不像一个店小二。” 她说罢,纤细匀称的食指轻轻点着下巴,秀眉微皱道:“倒像是……” “唔?”店小二好奇地探着身子,二人一坐一立,因着他动作的缘故,他的手中的托盘几乎贴到了女子的颊边。 就在这时,一道乌青的光芒突然从托盘之下急速射出! -- 第6页 面容平平无奇的店小二脸上已经绽出了成功的微笑,然而下一秒,这微笑就成了龟裂的石像。 面前的女子叹着气,她仍是一手点着下巴,然而放在身前的另一只握着酒杯的手却不知何时已经转了个弧度,挡住了托盘下方射来的毒针。 毒针略带着腐蚀性,穿透了酒杯一层后才堪堪停下,针尖在犹带着几分湿意的杯中泛出水汪汪的乌青光泽。 沈琪叹了口气,把酒杯放到了桌上。 “……倒像是个杀手。” 店小二笑容僵硬道:“姑娘好快的反应。” 沈琪谦虚地摆了摆手:“哪里哪里,这位杀手兄把握时机的暗算本领也是令在下很是佩服。” 店小二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了,他直起身,放下手中的托盘,然后将托盘下一个圆筒状的暗器塞回怀中,道:“可惜在最好的时机里我未能杀掉你,那么便是我输了。” 说罢,他转过身去,竟是洒然离去。 沈琪也不挽留,她抬手想要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一壶酒,指尖却在即将碰到酒壶时略微一颤,于是她顿住动作,抬眸看向那即将掀开幕帘的身影。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店小二转过身来,仍然是面无表情,眼神却多了几分释然:“看来果真是我输了。” 竹帘上挂着的如意珠串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杀手的声音同他的脚步声一同远去。 “若姑娘想要安生的喝酒,就不要坐在那个位置。” 沈琳捏着衣袖把酒壶推的远远的,然后抬手拿起撑在窗栏边的红色纸伞,从坐垫上站起,望着窗外。 从这个位置,可以俯瞰隔壁长街的天香堂总堂。 亭台假山,地形势貌,一览无遗。 “葛停香……这老头子,挺诈啊。” 她其实已在这个位置坐了三天,但沈琪却是在四日之前来到这里的,第一日来时,她就已经在天香堂总堂里转了个圈。 也仅仅是转了个圈而已,中心地带,她根本没有进去。 不是不能进,而是一进就必然会被发现,即使她自恃武艺,能够全身而退,但也不愿凭白无故的打草惊蛇。 巡夜人员批次井然,时间严密,且众多隐秘之所都有潜藏在暗处的人悄悄把守,牵一发而动全身! 沈琪善使剑,善轻功,但对易容暗器等旁门左道却都是不太擅长的,因此在那种一看就是专防刺客潜入的布置之下,她只好悻悻而返。 不过这次潜行却让她对葛停香这个人起了很大的兴趣。 因为他的布置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在养成部工作时,她曾经接到过一个任务,任务的委托人是一个宫装华服的雍容女子,她是沈琪所见过的最美的委托人,没有之一。 她是饮毒酒而死的,变成灵魂体后,肢体容貌与生前几乎无异,唯有面色和唇色泛着微微的青,却在那瑰丽容貌之下显得更为魅惑邪肆。 沈琪觉得自己如今使用的新建模版,有大部分的灵感都是来自那位北国皇后。 她所委托的对象,正是她不满三岁的幼儿。 因为沈琪当时在养成部任职前曾在宫斗部打过一段时间的酱油,因此有些皇宫生存的经验,这个任务便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那一次任务采用的是第二个人物模版,如人间富贵花般的艳丽容貌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尽的荣宠,宫斗部时使用的失败模版却在养成部任务中取得了大成功,她顺利的入主东宫,然后说服皇帝让先皇后的幼子暂养在自己膝下。 在孩子还未搬到她宫中时,沈琪主动去看了那孩子一眼。 小小的,瘦弱的少年正在有些冷清的院落中,挥动着斧子砍伐小树。 她看到颁布旨意的太监来时,那孩子怯怯的跪在地上,问道:“我可以不去东宫吗?” 脸上的褶皱堆积,太监笑道:“二皇子殿下为什么不愿去东宫与皇后娘娘一同居住呢?” “因为……” 稚嫩的童音带着一丝茫然的不甘。 “因为这里的树,我快要砍完了呀。” 小树会长成大树,大树会遮蔽行踪。他的母后就是在大树茂密的梅林中赏梅酌酒时被毒死的,没人知道是谁下的毒,因为梅花和大树掩藏了贼人的行踪。 所以他要把他寝殿周围的树都砍掉,这棵树已经是最后一棵了,砍完后,他就可以安稳的睡觉,不用每晚躲在床下了。 沈琪在颁旨太监走后从暗处走出,在一地的跪拜声中走向那个呆呆地握着斧头的孩子,问他:“你不喜欢树吗?” 他点头。 于是姿容艳丽的女子柔和了过于魅惑的眉眼,盈盈笑道:“好,东宫从此,无树。” 或许自那时起,她就有了预感,北国皇后想要将自己的孩子扶植上帝位,想让他成为千古帝王,可这个孩子太缺乏安全感,他不适合当一个帝王,若强逼他,只能造就一场悲剧。 皇位,是最不能给人安全感的东西了。 或许权利和地位也是一样。 葛停香越有势,就越恐惧如今的一切如幻月烟波般消失,所以他将自己的周身武装成铜墙铁壁,若想接近他,就如同接近当初那个孩子一般,你要把自己也变成铜墙铁壁。要把自己变成让对方有安全感的模样。 第四日时,她又登上了那间茶楼二楼的雅间,掀开竹帘时,她看到了一个人。 -- 第7页 昨日的店小二已经变成了一位锦衣华服的阔公子,他还是那副普普通通的容貌,当店小二时,他还会笑上一笑,那张普通的脸还会有几分可爱,然而身份暴漏后,他连那份可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话是:“我叫葛三。” 第二句话是:“堂主要见你。” 天香堂灭了双环门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葛停香有几个得力的手下都栽在了与双环门一役里,所以如今的天香堂,有好几个分堂主的位置是空缺的。 萧少英说的话语在脑海里回荡,沈琪跟着葛三迈步进入天香堂的总堂之中,熟悉的道路在脚下慢慢变得陌生,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她之前未涉及到的地方。 严密的巡查抛在了身后,茂密的树林抛在了身后。 谁能想到,葛停香所居住的卧寝周围,竟只有一个垂头躬身的中年男人守在长廊之外。但根据她的探查,却知道在这表面之下,还有七个隐匿的气息。 窗外阳光灿烂,门扉大开,倚在书桌旁的男人鬓角斑白,容貌苍老却带着壮年人般的精干气息,他定定地看着走来的红衣女子,又看了一眼她手中合拢的红色纸伞,眸色划过一道暗光。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沈琪。”红装女子抬眼微笑。 葛停香看着她,这个女子没有自己的妾侍郭玉娘那般容貌绝美,却比郭玉娘更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她不仅姿容不俗,而且眼角眉梢,总带着几丝邪气。 这邪气不是惑人的邪,而是慑人的邪。只一眼,便能将这女子与寻常的闺阁少女所区分开来。 葛停香笑了笑:“你在天香楼上呆了三天,为了什么?” 天香堂外的隔着一条街的天香楼是天香堂的产业,陇西治下的江湖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一点。 他的目中已经燃上了兴味的火光。 天香堂的堂主,本就是出了名的爱酒爱色。 沈琪微垂下眼帘,扫视了一下葛停香的腰间,不出所料,他并没有随身带着多情环,或许多情环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战利品,而不是一件武器。 她对黏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似无所觉,纤白的指尖搭在伞柄上。 落叶飘过。 正午的阳光暖人,却在一瞬间泛出凌厉的冷意。 在葛停香回神之际,眼前的红衣女子仍维持着按着伞柄的动作,但是那片落叶却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整齐的两半,飘扬着散开。 他的眼神瞬间变化! “我想……天香堂正值用人之际,您可能需要一柄剑。”沈琪慢吞吞道:“我在天香楼待了三天,是在思考该为这柄剑定个什么价格。” 第4章 比剑 葛停香的神色已经变了,变得严肃且认真,他突然觉得因为好奇而把这个女人带到自己跟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哪怕他在这三天里已经将她的身份调查了个干净,但在这个女人真正地站在自己跟前时,他却觉得那资料里的内容全都成了一片空白。 他有些浑浊却难掩锐利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沈琪,问道:“这柄剑,是什么价格?” 乌黑如娟的柔发搭在肩头,沈琪颤抖了一下眼睫,却没有伸手去拂开额前的碎发,她的手仍是一手握着纸伞,一手搭着伞柄,笑容依旧灿烂:“多情环,我要盛霸天的多情环。” 她抬起晦暗的眸子看了一眼葛停香搭在桌上的手,道:“你用刀,那对多情环对你没什么用,用来买我这柄剑,岂不是很划算?” 葛停香没有说话。 多情环对他而言确实是无用的,但是它的意义对他来说却很重大,他喜欢夜半时在烛光下抚摸那对银环上的刻痕,十三个刻痕,那是盛霸天所杀的人数,十三个人,每一个人都曾在江湖上有着赫赫威名。 十三个江湖上盛极一时的人物被盛霸天所杀,而如今,盛霸天又成了他刀下的亡魂。 这岂不是一种最让人心醉的感觉? 但那柄伞剑的银光同样惹人心醉,死在他刀下的剑客不少,但他却从没见过那么快的剑法,若不是资料里显示的这女子仅有双十年华,他甚至会以为她是个容貌常驻的剑道前辈。 座上的老人严肃的沉吟着,沈琪却并不着急,她在未见到葛停香时,因为不确定多情环的所在,因此还有些顾忌,但如今他与她距离不到三丈,即使她的要求被拒绝,她也有信心挟持葛停香从而拿到多情环。 葛停香犹豫的时间并不长。 “你为什么要多情环?” 沈琪对这个问题毫不犹豫的答道:“因为我喜欢收集颇负盛名的武器。” “你为什么自峨眉学艺三年后,便东渡南海,近日来却突然回到中原?” 沈琪顿了一下,她知道主神每个世界都会给任务执行人设定一个背景资料,但是在许多任务中根本不会涉及背景信息,因此她之前也没有去查看,所以面对这个问题时,她难得犹豫了一下。 迅速的在脑海内泛出背景资料,红衣女子的面容一瞬间有些古怪,嫣红的唇角下意识的一撇,道:“因为峨嵋的剑法……我只用三年便已经融汇贯通。所以便东渡南海向异人学艺,如今学成归来,便想在江湖中创出一番名声。”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发虚的,峨眉剑法她确实在某个任务中学过,但是却是整整学了二十年才艺成…… -- 第8页 沈琪表情的微变被葛停香解读成了对峨眉剑法的不屑,他不禁苦笑道:“只有在看到你这样的年轻人时,我才会觉得,我原来已经老了。” 他此时看沈琪的目光已经不是看一个美丽的女人,而是在看一个优秀的江湖后起之秀。 像他这样的人,之所以会探查一个人的背景,会想要了解这个人,不是想要杀这个人,就是想要用这个人。 “好,这柄剑,我买了。” * 是夜。 仍是那片破旧的茅草屋。 屋中的椅子被拽到了一旁的角落,正中间的桌子上无其他杂物,仅有一对银环在烛光下闪烁着光晕。 银环上共有十三道刻痕。 王锐,杨麟,萧少英三人跪在地上,杨麟的腿只有一只,但他却仍旧跪的很稳。 沈琪在茅草屋外撑着纸伞悠然地看着远处萧瑟的风景,从这里到十里之外,便是她刚来时的那座乱坟岗。她来这里时也经过了那里,不知道那些亡魂在见到她手中的双环时,是否会痛哭流涕? 这世间,是有鬼存在的。但鬼神却更为敬惧人类,人类究竟有什么奇特之处呢? 沈琪不再多想,这种问题,很难想通的。 她晃悠悠地转了一下手中的伞,这把伞是她的一个儿子送给他的,那个混小子是被她从万蛇窟中救出来的,对她感恩敬重,掌握权势后更是把各种珍奇异宝往她这里送,她一度以为这个听话的儿子会成为自己第一个养成成功的任务对象……可是那个混小子不好好当魔道教主,居然当了什么正道魁首! 要不是她在任务失败后就直接被抽离了世界,她一定要抓住那个混蛋好好抽他一顿!这柄红纸伞剑,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给她的转职礼物了,因为做了那个任务后,她就被调职了…… 纸伞后突然笼上一片阴影,沈琪一怔,从回忆中惊醒,她转过身,看到萧少英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他的胡子不知何时已经剃了个干净,露出的面容少了几分沧桑,更显出俊秀的本色。 他的衣服也已经换成了绸缎锦衣,眼眶虽然犹带着红色,却用灿烂的笑容掩藏了这份悲意。 “谢谢你,沈姑娘。”他道:“也恭喜你成为天香堂的第一位分堂主。” 沈琪无奈一笑:“只是一个名号而已,若不是不想做背信弃义之人,我早在多情环到手之时就离开了。” 萧少英的脸上露出几丝犹豫:“那你……” 红色的纸伞遮住了女子的双眼,他只看到她的双唇微启,清亮的声音犹带着几丝笑意:“既然当了一柄剑,便总有出鞘的一日。” * 三日后,萧少英被葛停香的手下带到天香堂中,他以出卖杨麟,王锐二人的方式,得到了葛停香的任用。 随后,萧少英说动葛停香,使他对当初一同围攻双环门所雇佣的七位高手产生疑心,他手下最得力的杀手曾经只有一个,如今却成了两个。 一个是伴随他多年的王桐,一个是刚收入囊中的一柄利剑。 毫无疑问的,他选择了使用这柄新得的利剑。 沈琪走时,与萧少英恰在天香堂内遇见,他用一副陌生却和善的笑容道:“沈姑娘,慢走。” 她也忍不住笑了笑,牵着马匹,慢慢的出了城。 或许等她回来时,一切便已经尘埃落定。 * 秋季多雨。 一匹褐色的骏马从古道远方缓缓行来,马是好马,但搭配的马鞍却很破旧,坐在马上的人穿着陈旧的靴子,带着的长剑有着陈旧的剑鞘,但他却穿着一身很新很干净的绸缎白衣。 此时白衣已经被雨水濡湿,但坐在马上的男人却仍然不紧不慢的驾着马,他有着一双明亮而有神的双眼,鼻梁挺拔,唇色略薄,秋雨打湿了他高高竖起的长发,他的眼神却因此透漏出愉悦的笑意。 因为他已看到了前方也有一匹马,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枣红色的骏马有着崭新的马鞍,马鞍上坐着一个穿着艳红长衫的女子,她撑着纸伞,背影挺拔,握着伞柄的指尖纤白柔嫩。 在这偏僻的古道上,能遇到一个姿容不俗的女子同路而行,岂不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 男子轻轻地拍了拍身下的马,马通灵性,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前方的女子,他得以看到她的侧颜。 “姑娘,”他笑道,“古道漫漫,不若同行?” 女子侧眸打量了他一眼,她有一双瑰丽的杏眸,眸色黯淡,带着一丝倦然和神秘之感,她的眼在他的脸上只停留了一秒,却在他的剑上停留了五秒之久。 然后她收回了视线,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嫣然的笑:“好啊,我叫沈琪。” “我姓白,叫白玉京。” “你用剑,长生剑?” “我用剑,长生剑。” 二人一问一答间,白玉京突然意识到,或许在这古道的相遇,并不是一场如他想象般的那么美好的巧合。 因为这个名叫沈琪的女子在这几句话的交谈之际,已经看了好几眼他的长剑,那双眸光略暗的杏瞳中所掠动的光影绝不是单纯的好奇。 剑鞘古旧,剑柄上的缎带看起来也有些脏污。 但这柄剑上,却有着慑人的血气。 沈琪又看了一眼那柄长剑,然后把视线转回前方,她此次其实是要去追杀一个人,七个人里还剩四个人,而四个人中,数她正在追的这个人轻功最好。 -- 第9页 对方拼了命的逃,她却在慢悠悠地追。因为她一点也不急,路上的时间她大都用来打听消息,恰巧听闻长生剑白玉京会在近日路过此处,沈琪便在这处古道边等了整整七日。 在见到白玉京的第一眼,她便确定了,这个人,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古道漫长,身边的人长衫已湿透。 白玉京没有用内功去烘干衣衫,因为即使烘干了还是会湿,不若就这般直白的享受秋季的凉爽。 “沈姑娘独身一人,准备去哪里?” 他不喜欢有些沉闷的气氛,因此主动问道。 但是对方却闻言蓦地止住了马匹,他下意识地跟着拉住缰绳,却听得对方清亮的声音在雨中柔柔地传入耳中:“我本来是想到另一个地方的,但看起来这里也不错。” 古道旁有一处翠竹林,竹林里隐约传来溪水潺潺之声。 白玉京看了一眼,笑道:“确实是一处美景。” 红衣女子颔首道:“对,尤其适合做一件事。” 他心里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握紧了手中长剑,询问道:“何事?” “比剑!” 多情环对葛停香而言只是一个战利品,但剑客的剑对于白玉京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同伴,沈琪明白,若想得到长生剑,只能与他比剑! 第5章 朋友 “比剑!” 这俩个字掷地有声的落下之时,白玉京俊美如铸的面庞上难得露出了明显的表情波动,他讶异地反问道:“沈姑娘要同在下比剑?”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李白的这首诗是白玉京名字与剑的出处,他的人生也仿佛如同这首诗般,过的恣意风流,神仙般快意。 他是个浪子,也是个剑客。但他只把剑当作武器,而不是信仰。 但是无数对剑怀着信仰的剑客都败在了他的剑下。 这不是一种讽刺,而是一种事实。一种天赋高于意志的事实。 白玉京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子,她撑着一柄红色的纸伞,但那伞柄却似剑柄一般泛着金属的光泽。 伞剑,是比一般长剑更难驾驭的剑。因为伞剑没有剑锷。 没有剑锷的剑,出招时便多了被削到手的风险。但多了三分险处,便多了三分益处,伞剑轻灵,没有剑锷,突刺与变招时便更加游刃有余。 江湖中人有个一致的认知,用奇门兵器的,大都是个中高手。 这个道理用到眼前的女子身上似乎也是符合的,但是白玉京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那柄纸伞,语气犹有犹疑:“这柄伞剑,似乎并未见过太多血腥?” 虽是疑问的音调,但心下却已经是肯定的陈述了。 沈琪抬手合上纸伞,然后从马上一跃而下,细雨绵绵,压不住飞扬的裙角,她抬手拂开额前的碎发,双眸微眯,看着白玉京。 他好似在看一个有些意思的江湖后辈,眼神带着兴味和赞赏,却没有听到邀战时的肃然与认真。 “剑法的高低难道是由杀人数目决定的吗?” “不是。” 看着满脸认真仰视着自己的女子,白玉京叹了口气,从马上跃下,他不惯会做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似乎伤了这个女子的自尊心,因此平视对方,诚心诚意道:“剑法的高低自然不是由杀人数目的决定的。” “既然如此,那便同我比剑。”沈琪认真道:“但若你输了,便要把长生剑送与我!” 白玉京叹了口气,他已经意识到,言语交流打消不了这个女子的念头,就如同曾经每一个来挑战他的少年剑客一般。 能与他们这类人交流的,只有剑。 * 竹林窸窣,细雨绵绵。 两匹骏马被拴在古道旁的竹子上,它们都是颇具灵性的马,因此即使知道这竹子拦不住它们,却也老老实实地呆在缰绳的范围内。 枣红色的马看着褐色的马,褐色的马也看着枣红色的马,四个乌溜溜的眼珠转动着,似乎是在对这个同样优秀的同类涌出无限的好奇之情。 突然,枣红色的马不安地晃了晃马鬃,褐色的马也同样不安地抖了抖马鞍。 竹林内,一群叽喳的翠鸟腾然飞出! 白玉京长身玉立在竹林中央的空地间,一旁溪水蜿蜒潺潺,他浑身濡湿,鸦羽般的长发贴在脑后,双眸被雨水冲刷出璀璨的亮光,他的左手握着剑身,右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之上。 他的双眸已经褪出去之前的兴味,变得认真无比。 因为正前方,三丈远的女子,已经拔出了她的剑。 她的头发也已经被细雨浇灌出乌黑亮润的光泽,额前的碎发柔顺的贴在颊边,漆黑的眼眉定定的看着他,那双眼晦暗,深沉,却没有杀气,她的唇角甚至还在挂着亲切的笑意。 但她的手已经抽出了剑,长剑无锷,剑柄上红色的缎带艳丽如血,剑身却狭长清亮如一道水波粼粼的虹光。 沈琪拔剑的时候,通常就是杀人的时候。她的拔剑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她喜欢那种当势与心达到一种莫名的空明之境时,剑随着无极的迅捷如闪电般刺出,当剑回鞘之时,鲜血才后知后觉的从空中溅落的感觉。 那种极致的静与动瞬间转换时所带来的美感,是许多剑客苦觅不得的境界。 -- 第10页 但她面对白玉京时,却只是寻常地拔出了剑,她的右手握着剑,但这剑若是换成一支竹竿,一根擀面杖,却也似乎没有任何违和之处。 在那一瞬间,灼目的红影消失了,绵绵的细雨消失了,白玉京的眼中只剩下那柄狭长的细剑,他握着剑,不语。 剑乃凶器,非圣人而不用。人之圣也,在于心矣,谓之心剑。 沈琪练的,是心剑。 竹林树叶簌簌的声音又开始响起,突然传来一声马匹嘶鸣之声。这嘶鸣之声仿若一个信号般,一道如月华流水般的光影在这雨幕之中悠然绽放! 长剑从剑鞘彻底拔出时,那三丈的距离已经不足一尺远,白玉京几乎已经能看到女子眼睑上微颤的睫毛,她没有动,瞳孔甚至在银芒印入时连一丝收缩也无。 因为一柄剑在银芒未刺痛眼瞳时便挡住了他的长生剑。 狭长的细剑颇具柔韧性,在剑身抵着剑尖略划过弧度,随即以柔和却迅捷的招式将白玉京的剑招挡回,与此同时,一股磅礴如浩瀚云海的劲道从剑身相触的地方传来。 白衣飒然的男子突然如同竹林中飘散的竹叶一般向后旋身而去,破旧的靴子在铺着竹叶的柔软地面上连连后撤,待到白玉京身姿定住之时二人之间已经有了一条长达十丈之远的露出苍黄土壤的长道。 沈琪收回了剑,她长剑出鞘时动作是慢悠悠的,回鞘时的动作倒是很快。 白玉京苦笑着抬手擦了擦唇角的鲜血,吐息片刻按捺下紊乱的内息,方道:“前辈为何要来寻在下的乐子?” 两人交手不过一招,但四周的竹林却已经残了大半的枝叶,这些叶子都是被刚才剑势激荡而出的深厚内力所溅落的,由此可见那一击的威力。 在很多时候,剑法其实是可以忽略内力的差异的。 但是六十年的内力对三十年的内力,整整差了一倍之多…… 一身白衣的男子索性席地而坐,他收剑回鞘,明亮的双眸中带着几丝无奈:“若前辈想要在下的剑,直言便是,何必如此戏弄与我?” 沈琪愣了一下,打开纸伞搭在头顶,迈步靠近白玉京,待到两人距离贴近时,她微垂眼睑,看向男子漆黑湿润的长发,然后把伞前倾了一下,蹲下身子,杏色的瞳眸淡淡的对上一双明亮无奈的双眼。 她知道,单轮剑法,白玉京不逊色于她,两人若单纯论剑,势必会有一人死去,剑这种东西,使用到了极致,便很难确定是剑带着人动,还是人在挥剑了。 她只想要剑,不想杀人,也不想被人杀。所以她直接动用了内力,用内力压制,一招制敌。 但沈琪没料到白玉京竟是这种反应。 “你叫我什么?” 白玉京看了一眼倾泻在地上的红色长衫,长衫随着蹲伏的动作落在地上,红色已经染上了潮湿的泥污,他一身白衣沾上泥土的效果显然比对方更加惨不忍睹,但白玉京眼眸却泛出一丝快活的笑意。 他微笑着抬起头,看着红衣女子笑容微淡的面庞,没有一个女人喜欢被冠上一个老气的称呼,他眼前这位内力少说也有一甲子的‘前辈’显然也是如此。 他抬手挥了挥手中的长生剑,薄唇扯出恣意的弧度:“前辈,我的剑,归你了。” 沈琪怔了一下,抬手接过长生剑,对方居然真的就在自己握住剑鞘后便收回了手,然后丝毫不顾衣衫的整洁,大喇喇地躺在竹叶铺就的地面上躺下,因为这个动作,他的上身又离开了雨伞遮挡的范围。 她所见过的剑客,都是把剑视作生命,视作信仰,视作伙伴。 可这个人,就这么随意的把他的生命、信仰、伙伴,交给了自己? 沈琪抿了抿唇,上前一步转身蹲在了他的身侧,白玉京只看到漫天的细雨与苍蓝天空被一抹艳红遮掩。 身边的女子声音幽幽:“其实……我才20岁。” 20岁的女子在古代虽然已经算是大龄女青年,但再怎么着也称不上一声‘前辈’。 沈琪默默的思考着这个人物模版创立时所设置的骨龄……唔,就是20岁,没错。 她只要用这个模版一天,便是永远的二十岁。 二十岁,却已经有了江湖一流高手都难以匹敌的深厚内力,想来便是有所奇遇。 白玉京心里暗暗思量,终于改口道:“沈姑娘为什么想要我的剑?” “因为你的剑很有名。”沈琪打量着手中长剑,指尖察觉到几丝异常,她握过的剑不少,当下便意识到了异常所在:“你的剑柄是中空的?” “闲来无事时设置的机关而已。”白玉京一派云淡风轻的答道。 ……视野中的红色突然抖动了一下,白玉京侧过脸颊,看到女子撑在竹叶上纤白的手,然后他抬起眼帘,看到她被垂发遮掩的脸颊,这张苍白而美丽的面容上本有一双颇有魅力与邪气的暗沉杏眸,可如今,这双杏眸却弯成了两轮小小的月牙。 她的胸膛在颤动,清脆动人的声音里夹杂着难以忽略的笑意:“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原来你用的是这样的剑,怪不得你被称作‘长生剑’。” 他的剑,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自保。这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又怎么会成为一个剑客?可他不仅成了一个剑客,还成了江湖中最负盛名的剑客。 -- 第11页 为剑道坦然赴死的信念是一种力量,为生命挥动长剑的决心难道就只能被称作懦弱吗?白玉京用自己证实了这种决心的强大。 一个美丽的女人真心实意的笑起来时,是颇具感染力的。 白玉京的脸上不知何时也已经泛上了灿烂的笑意:“剑不是我的信仰,它只是我的剑,仅仅是剑而已。你的剑对你而言是什么呢?” “晴时遮阳,阴时遮雨。偶尔用来杀人。” 女子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十分好笑,说到最后,又忍不住噗哧一笑,她微垂下视线,满含笑意的双眸与白玉京对视,在对方的眼神中找到了相同的情感。 这一刻起,他们已成了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白玉京和女主都只是把剑当作工具来用的那种人…… 古龙笔下的剑客很多,但却各有各的特色,突然想到,若是西门吹雪对女主说一句‘你的剑,不诚。’ 那么女主的内心估计会是非常蒙蔽的…… 第6章 无题 长街,客栈。 朝阳遍洒,穿透窗棱。搭在衣架上的火红色的衣衫晕出橙黄的光晕,一只纤白细嫩的女子的手突然伸出,指尖轻巧地一拽,这橙黄的光晕便蓦地消失了。 白玉京打开房门时,正看到沈琪同样推门而出,他们二人的房间比肩相邻,因为他们是一同来客栈的。 他们到达客栈时已是暮色西垂,彼时他们已经快活的聊了一路,沈琪左手持伞,右手持着长生剑,看着双手空落落的白玉京,在黄昏的黯淡中突然眨眼笑道:“我准备在这个镇子呆一段时间,你呢?” 白玉京道:“凑巧,我也是。” 沈琪问:“你准备呆多久?” 他反问道:“你呢?” 沈琪没有回答。 早晨的客栈本该是有些冷清的,但这家名为‘状元楼’的客栈却在晨光未尽时便已经满座,人群相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沈琪此时便在二楼撑着栏杆看着下方的热闹景象,她仍穿着那一身红衫,伞仍在手心随意地搭着,但长生剑却不在她的手中,白玉京走上前去,刚想开口,却听她道:“三个月。” 他讶异地挑眉,旋即回神,明白原来她竟是在回答昨晚未回答的问题。 “为什么是三个月?” 为什么是三个月?沈琪问自己,然后她垂下眸子,目光看着自己的右手,这是一只纤白细嫩,没有一丝瑕疵的手,好似轻轻一捏就能在这只手上留下刺目的红痕。 但这只手中所蕴藏的灵魂已经存在了不知有多少岁月,它所蕴含的力量是这柔嫩的外表远远所无法表达的。 “因为三个月的时间,足够我铸成一柄剑。”嫣红的唇角淡淡晕出微笑的弧度,白玉京看着沈琪的笑容,眼神如投入石子的湖泊,泛起了阵阵涟漪。 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成了朋友,又怎能夺朋友之剑?可这剑却不得不要,那便……只好再偿还一柄剑。 可既然已成了朋友,又怎会介意区区一柄剑呢? 白玉京无奈一笑,他道:“我们早饭吃什么?” 沈琪道:“烤鸽子怎么样?” “鸽子?” 白玉京突然转过了头,在他身后,沈琪所居住的房间内,一扇打开的窗户外,有一只灰白杂毛的鸽子正扑棱着翅膀飞过来,它从窗户飞到门处,然后来到二楼的走廊,落在了女子柔嫩的手心上。 它的腿上绑着一个竹筒,沈琪拆开竹筒中的信封,看样子竟是毫不避及身边的白玉京。 白玉京于是也并没有离开,他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好奇的人,如今对方摆明了纵容他的好奇心,于是他便落落大方的看向沈琪掌心处摊开的纸条。 上面只有两个字,黑色的墨水,游龙般的字体。 速归! 在看清字体的瞬间,这张纸条便被握入了掌心之中,再摊开时,便化成了一小撮齑粉,白玉京抬眸看向沈琪,她仍是微笑着,但这笑却仿佛有些无奈,有些嘲讽。 白玉京摸了摸鼻子,笑叹道:“这么一只鸽子,可是不够吃啊。” 孰料一旁的女子淡淡接道:“没事,还有一只。” 话音落下,又一只鸽子晃晃悠悠地从窗户飞了过来,这也是一只灰白杂毛的鸽子,和先前那只像是兄弟似的,不仅是模样,姿态也像极了,它落在了沈琪的肩头,朝着立在沈琪掌上的鸽子‘咕咕’叫了几声,不知道是不是在得意于自己身处的比对方要高。 沈琪把手中的鸽子递给白玉京,然后从肩上抓下另一只鸽子,拆开他腿上的竹筒,从中又取出一张纸条。 还是两个字,字义却与先前那张截然相反。 勿归! 白玉京瞟了一眼,内心像是有千万只羽毛在轻轻□□着,厨房把鸽子做好端上来后,他咬着吃了一口,却是食不知味。 两人坐在二楼雅间里,沈琪托着下巴慢慢品着鸽子嚼劲十足的肉质,睫毛一颤,眼瞳中笑意的星芒微闪。坐在对面的男人凌厉的剑眉已经皱成了两只蚯蚓,他拿着一只烤鸽子腿,却迟迟没有下咽,一双深邃好看的眸子宛若失了魂儿似的。 白玉京正出神思索,却听得身前的女子噗哧一笑道:“好奇的人往往活不久,为什么你好奇心这么旺盛,却又能混出‘长生剑’的名号?” -- 第12页 白玉京回神苦笑:“可能是因为,我好奇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吧。” 于是面前的女子笑的更加灿烂起来:“事关西北天香堂的存亡,这也是无关紧要的事吗?” 面对着对方惊异的眼神,她不再吊着白玉京的好奇心,仔仔细细的介绍了一下她,葛停香,萧少英三人之间的瓜葛。末了,沈琪一叹道:“我拿了多情环,便帮葛停香杀七个人,可再多的事,我却是不想搀和进去了。” 白玉京已被那故事里纠葛的仇恨而引出了黯淡的神色,他握着白瓷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指绷着弧度,墨玉般的瞳中似乎有阴云团居,他出道江湖已有多年,这漫长的江湖之旅中,他也遇到过许多仇恨和鲜血,痛苦和无奈,一时间,回忆涌上心头,竟也是一声长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沈琪扯了扯嘴角,却不敢苟同。她毫不拘礼的一手捏着烤鸽子的翅膀,撕下肉丝扔入嘴中,慢慢品尝了一番肉丝与酱料完美融合的滋味后,又道:“第一个鸽子是葛停香送来的,第二个鸽子是萧少英送来的,我两只鸽子都不还回去,他们便都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多情环本是双环门的神兵,你拿了那武器,承的不仅是葛停香的情,如今这样,确实是最好的做法。” 白玉京说罢,想到自从遇见沈琪时,她便是身无长物,只一伞一马随行,又想起对方自今晨起便没有拿在手中的长生剑,不由得顿了顿,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这个小镇地处偏僻,为何却如此热闹?” 他是有好奇心,但却懂得有些好奇可以询问,有些好奇便要埋藏心底。 沈琪笑了笑,也顺着这个话题道:“我之前送鸽子去厨房时,已经询问过店家了,听说‘辽东大侠’百里长青已经入关,今日会经过这个小镇。” 白玉京顿时了然道:“在路途中时我便听闻四大镖局想和百里长青的长青镖局合并,组成联营镖局,届时北六省到辽东一带的黑道匪类日子定会愈发艰难……这种事虽然是好事,但也是个麻烦事。” “确实是个麻烦事。” 北六省到辽东一带的运镖安全得到了保障,那么定会招受黑道分子的不满,百里长青这一路行来,怕是不会太/安生。 沈琪抿了一口酒水,视线微垂,扫过窗外的街道,蓦地一凝! 白玉京察觉到面前女子气息的变动,抬眸望去,却愕然的发现女子总是深邃阴晦的双眸中不知何时已经泛起了点点星芒,她的眼角甚至也被泪水晕红,白瓷酒杯中剩余的酒液微微颤动着,显示出所持者内心的激荡。 红衫女子轻启朱唇,泪水与哽咽的声音一同倾泻而出:“阿衍……” * 沈琪做过许多养成任务,虽然结果总是与委托人的要求事与愿违,但她的任务评星却一直都能勉强挂在及格线上。 每一次任务完成后,回到那些委托人的面前签章盖印时,他们总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愤恨,羡慕,悲伤……愤恨她没有让孩子沿着预想的路线走,羡慕她能够带着孩子成长,悲伤那稚嫩生命与自己的缘分浅薄…… 沈琪迎着那些眼神时,总觉得对方会给差评,但是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及格’。 但只有一次,仅仅一次,她得到了一星差评。 那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 那个叫做阿衍的男孩,还未成长到十五岁,便死去了。 * 路边的酒摊边,一个装束随便的少年正倚着柱子手拿酒杯,他看起来很喜欢笑,喜欢笑的少年即使面容普通也会显得讨喜,更何况他本就长了一张讨喜的面庞,因此笑起来讨人喜欢极了。 他有着一双黝黑的眉眼,若是睁大了眼睛,一定显得又聪明又伶俐,但他偏偏喜欢耷拉着眼睛,将眼中凌厉的光掩藏,表露出懒散又无害的伪装。 因为,他叫小武,是个杀手。 他手中虽然拿着酒杯,但杯中的却是茶水。 他杀人前也喝酒,但他救人前却不太爱喝酒。 和他同行的有四人,他们都隐藏在这熙攘的街道之中,他们都准备杀人,但小武却不想杀人。 六天前,他们已经开始练习如何杀人,但小武却在练习杀人时,同样在练习如何救人! 他们要杀的人,是百里长青。 小武要救的人,是百里长青。 他知道他的背叛将引来无止尽的追杀,现在只是早晨,黄昏时百里长青的车队才会入镇,小武有足够的时间去后悔,去犹豫。 但他不准备犹豫。 秋日的晨光微冷,小武却突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印在了自己的面颊之上,他懒散地抬眸望去,斜对方向的酒楼二层,一个临窗而坐的女子正看着他,她穿着红色的绸衣,容貌称不上绝美,却让人见之一眼便难以忘怀,那一双杏瞳中璀璨的星芒乍看之下以为是她的瞳光,仔细看去,却是泪水被阳光折射的光辉。 那个女子在看他,她的眼神很奇怪,很悲伤,却又很虚无,像是在透着自己看向某个触不可及的事物。 小武饮下杯中的茶水,却觉得这茶就像酒一样辣到了自己的喉舌。 他垂首咳嗽了两声,再抬头看向窗户时,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第7章 帮他 空气中灼热的温度让领路的壮汉湿透了襟背,肌肉虬结的上臂裸/露着,泛着古铜色的光泽,他抬起蒲扇似的大手挠了挠脸颊,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她的胳膊那么细,露出的手指那么白…… -- 第13页 壮汉顿住脚步,咽了口唾沫,道:“姑娘,您真要租我们这里的冶炼室?” 身后陷入沉思状的红衫女子怔了一下,她痴痴地抬起眼帘,壮汉被那双眼睛一瞧,登时臊红了脸颊。 沈琪从记忆深处回神,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憨厚的男人手足无措的表情,眨了眨眼,笑了:“拿百两银子租你这地方,莫不是还嫌亏?” 大汉登时忙摆手道:“不不不!只是,只是担心姑娘……” 他不带掩饰的看了几眼沈琪纤细的身量,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纸伞,觉着这娇小姐寻常走路还要撑伞遮阳,租冶炼室怕也只是寻个乐子,又想了想那白花花的银两租金,不由讪笑道:“姑娘莫要怪我多事。” “没事。”沈琪错步向前,推开壮汉身前的大门,里面几个年轻的后生正裸着上身打铁,看到有个女子掀门进入,一个一个的瞪大了双眼,握着锻锤的手都僵住了。 沈琪没有管旁人的目光,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冶炼室的大小,思索了一下,然后扭头果断道:“明早之前,把火炉都熄了,东西都搬走。” “熄火?”诸人讶异惊呼。 沈琪没有理会,只看向那壮汉,他同样被沈琪的话惊到,愣了一下方讷讷点头:“好,好的。” 摆平了冶炼室的问题后,沈琪回到了状元楼,天边的霞光褪尽,冷秋的阳光毫无拘束的遍洒,未时已过,申时将至,街边的小贩已经将摊位转到了背阳处,沈琪找到白玉京时,他正坐在二楼的另一处,唇角含笑地看着窗外。 沈琪将回来时顺带捎的两根糖葫芦递给他一根,问道:“怎么样?” 白玉京唇角的笑意一僵,他看了一下那只纤白素手中所握的冰糖葫芦,金黄的糖衣和红润的山楂确实让人见之便口舌生津,但是……苦笑着摇了摇头,白玉京愈发觉得自己交的这个朋友实在是很有意思。 有意思的人,便常遇到有意思的事。 一身白衣,姿态俊逸的白衣公子坐在木椅之上,一手撑着窗棱,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姿态带着几分不羁与洒脱,口中甜酸润入喉舌,声音似乎也因此变得暗哑起来:“你的那位阿衍,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一旁姿态优雅地啃着冰糖葫芦的女子认真反驳道:“他不是阿衍,只是外貌很像而已。” 说罢,她放下糖葫芦,侧目透过窗户看向那仍在酒铺前闲散倚柱的少年,初见那副面貌时的震惊只是一瞬,如今她已经可以平淡的去看向那副面孔。 但表情的平淡是否就代表内心毫无触动? 沈琪收回视线,眉头微皱道:“不对劲。” 白玉京把竹签往桌上一扔,串着七个山楂的糖葫芦,他竟不消片刻就吃了个干净,拿起一旁搭在架上的毛巾擦了擦手,他不紧不慢道:“岂止是不对劲,简直是太不对劲了。再联想到今日百里长青即将到镇……” “你发现了几个人?”沈琪打断他。 白玉京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楼下那处酒铺:“酒铺对面卖菱角的小贩,酒铺里正在歇息的挑夫,你的阿衍,还有酒铺右边十来步左右的赶车的马夫。” 他从晨起时坐到下午,在二楼换了好几个位置,将这条长街的大半都瞧了个清清楚楚,因此回答时信心十足。 “那不是我的阿衍。”沈琪无奈地反驳,她知道白玉京只是用这种方式委婉表达自己的好奇而已,因此她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抬起一旁的纸伞,伞尖向下点了点:“你是不是没有出状元楼?” “莫非?”白玉京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我今早出门时就发现了,在状元楼门侧,站着一个道士,他的衣服,太宽大了。”沈琪啧啧道:“既然当了一个杀手,就要选个轻便容易隐藏的武器嘛。” “又有谁一开始学武就是奔着当杀手去的呢?”白玉京老神在在的反驳。 两人坐在一旁,笑着闲谈,白玉京又招店小二上来要了一盘瓜果,不知道是不是那根糖葫芦开了他的胃口,他边吃边道:“你已经寻好了铺子,可寻常匠铺里的铁坯能锻出一口精钢长剑就已是难得……” “锻剑的事你不用担心,所有材料我都备好了。” 捏着葵花籽的右手一顿,白玉京哂然:“好嘛,我对你的好奇心原有七分,如今又涨了一分。” 说罢,他不待沈琪回答,又道:“若是那小子有什么不妥,你可要帮忙?” 沈琪微垂着眼帘,她如今所在的位置能清楚的查看到酒铺的状况,在收敛内息的情况下,她也自信不会如之前那般被对方察觉。 少年从柱前离开,坐在了酒铺内的桌子上,正和另一个挑夫模样的男人闲谈,他时不时地懒散一笑,沈琪看不出那笑的意味,但心里总是有种隐隐的不安。 “……帮。” 白玉京听到眼前的女子有些犹豫地轻声嘟囔道:“谁让他这么像我儿子呢……” * 天边的云霞由淡黄转为绮丽的艳红,黄昏交接,街道上行人却愈发喧哗,因为这一日最值得期待的事即将来临。 喧哗声和人群的拥挤几乎让二楼的沈琪和白玉京看不清那几个衣着朴素的身影,他们默契十足地转换视线,看向了引起骚乱的源头。 连绵的车队上载着身材魁梧的守卫,为首的七匹马上所载的人装饰各异,年龄有长有少,气息俱是连绵内蕴,堪称一流高手。 -- 第14页 拥挤喧闹的人流在看到那为首的七人时仿佛被慑住了魂魄似的,车队无须有人开路,前方的人群便自行散开。 白玉京看了一眼为首一人的长剑,断然道:“那天青色衣衫的老者,就是百里长青。” “你见过他?” “没有,但我知道,他使剑!” 那一行车马扈从里,只有那天青色衣衫的老者腰间配着长剑。 在二人盯紧百里长青之时,那混入人流的杀手便又重归了他们的视线之中,杀人的人离被杀的人总不会太远的。 沈琪不知不觉又将视线转向那少年,余光扫视,突然发现了一个举着幡布的卖卜瞎子敲着竹板吆喝道:“天/衣神算,万无一失。” 在这众人都忙着看热闹的时候,这个瞎子却在招揽生意,这岂不是有些奇怪? 白玉京收回视线,与沈琪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发现了同样的笑意。 “或许你该会会那个瞎子,看看是他的竹竿剑厉害,还是你的伞剑厉害。”白玉京诚心建议道。 话音刚落,楼下街道突然传来骏马的嘶鸣声,人群的惊呼声也此起彼伏的响起,在这嘈杂无比的声音中,锐器出鞘的声音显得那么几不可闻。 但几不可闻不代表不可闻。 那之前在酒摊上的二人不知何时已经接近了百里长青的马匹,二人一人持刀,一人持剑,迎着百里长青愕然的神色,持刀杀手将他的马匹前肢一刀斩断! 看到那个和记忆里的模样无异的少年手握短剑时,沈琪的眼中就已经掩藏不住激荡的情感,下一秒,当少年的短剑刺入了持刀同伴的脊背时,她愣了一下,旋即朗声一笑:“我就知道!” 百里长青也发觉了暗杀自己的人之中有人相助,他借机从马上一跃飞起,躲过弯刀暗袭,却不料还未及变势,便有一道长鞭紧接着弯刀的踪迹如吐信的毒舌般骤然袭来! 突然,红影一闪,黄昏余烬之中,最后一缕霞光迎着刺目的银芒光芒乍亮! ‘咚咚——’ ‘咚咚——’ 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宛如堕入泥沼之中般,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强势而深厚的内力,心脏传递着不堪重负的声音。 银芒消散的很快,但红影却长久的停驻在了诸人的视线之中。 长鞭被挑飞,掉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宛如序幕拉起时,余韵绵长的前奏。 小武抬头看向那逆光的红衣女子,他又看到了那双眼。 那双眼深邃,晦暗,带着一丝邪气。 可看向他时,却像是盛了不尽温柔的皎皎明月。 第8章 暂别 百里长青身边的人都不是无能之人,前有小武和一名同伴临阵反水,后又有沈琪跃出挡住一击,他们抓住时机顺利地转换了局势,压制住了其余杀手。 黄昏最后一丝光芒散尽,人群早在骚乱初始时散开,如今这空荡的大街上,竟只余下鲜血残肢,刀戟交加之声自耳畔消失,沈琪握着细长的伞剑,剑尖低垂,她唇边仍然挂着笑,可这笑却少了几分淡然,多了几分无措。 她和少年的距离不过一丈。且如今她内息运转,五感升至顶峰,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双深棕色的瞳仁望着自己时的微微颤抖,他的眼睫微颤,薄唇微抿,懒散的神色微微褪去,显得有些疑惑和好奇。 真像。 沈琪暗叹。 来袭的杀手发觉此次行动已经彻底失败,便不再纠缠于缠斗,反而竭力分散逃走,其中那个出手时转而帮助百里长青的道袍杀手没有去追击,他隐藏在道袍内的一对银枪已经被握在掌中,但如今的境况已经不需要他的帮忙,于是道袍杀手来到了拿着手里剑的少年身边。 他带着认真与感激的眼神,哑声道:“小武,你……” 剩下的话语他哽在了喉口,这份感激之情,单是用话语,是无法表述出来的。 夕阳彻底消逝,昏暗笼罩苍穹。 艳丽的红裙在昏暗的夜色下也变得深沉素雅起来。 一直一动不动的少年突然将手中的剑收回袖鞘,然后纵身跃入重重屋脊所构建的黑影之中。 道袍杀手一怔,旋即紧追而去。 一旁解决掉杀手的百里长青道:“诶!高立老弟,等一下……” 但当他的话语落下时,那两道矫健的身影便已经在夜色中瞧不分明了。 沈琪没有去追,她只是轻声叹了口气,长剑归鞘之声宛如水波泛漪,她看着渐渐爬上天际的新月,手里的纸伞轻巧地搭在了肩头,然后柔柔一笑。 “你在笑什么?” 白玉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笑我自己,明明练得是心剑,却总是做不到从心……倒是怂却做到了十成十。”沈琪道:“不过我明白,小武是小武,阿衍是阿衍,他们是不同的人,只是凑巧长得一样罢了。在听到他的同伴叫出‘小武’二字时,我想我已经能放下了。” “你放下了,我却放不下了。”白玉京叹道。 “好奇心害死猫,‘长生剑’的名号可不是那么好维持的。” 百里长青正待向前,闻‘长生剑’三字,不由惊而转面:“阁下莫非就是‘长生剑’白玉京?”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这白袍男子的腰间,却未曾看到那柄冠绝江湖的‘长生剑’,面上难免浮上几丝狐疑,一个剑客,又怎会不随身带着自己的剑? -- 第15页 白玉京拱手一笑:“久闻‘辽东大侠’百里长青的名号,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在下确是白玉京,至于‘长生剑’……已被在下赌斗输了出去。” 这番话一出,百里长青大惊:“这……” ‘荒唐’二字被他吞入腹中,百里长青皱着眉头神色莫测的看了白玉京一眼,转而拱手看向那红衫女子。 沈琪正笑着看白玉京逗弄那老头,与百里长青的视线对上时,她也只是笑笑不说话,按江湖资历,应当是小辈先报名号,她虽然一直坚持自己是二十一朵花,但却并不认为自己是小辈。 二人之间空气莫名停滞,百里长青看向这突然冒出来相助自己的红衫女子,她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乌发半挽,额前几缕碎发贴在颊边,雪肤花貌,尤其一双染墨乌瞳,在这寂静夜色之中,像是会吞了人的神智似的,泛着一丝邪气的笑意。 但她的剑却远没有她的外表带给人的观感复杂,之前那惊艳一剑宛如一泓秋水,迅捷到了极致,除了‘快’以外,其他的触动来不及产生便随剑光的隐去而消逝,百里长青从那招剑影中分明瞧出了熟悉的感觉,他犹豫了一下,道:“阁下那一招‘分花拂柳’化去长鞭内劲,在下感激不尽,不知足下高姓?可是峨眉中人?” 毕竟受恩与人,又兼之刚才此女子以势压人,其内力深厚,远不似其外表,百里长青心下暗暗思量,表情愈发诚恳。 “免贵姓沈,单名一个‘琪’字。”沈琪坦然道:“有缘学过峨眉剑法,但我并不是峨眉门人。” 可那招‘分花拂柳’是峨眉内门弟子才能接触到的剑法,并不是‘有缘’二字便能解释的通的…… 身侧的男人突然闷声笑了一下,沈琪微笑着装作没听见。 百里长青面上看不出异样,笑道:“原来如此,此次多谢沈姑娘相助,不过在下有要事在身,在状元楼稍做休息后便要即刻启程,不然定要大摆筵席以谢恩情。” “好说好说,如今夜色已至,我们就不耽误百里大侠的行程了,有缘再见。” 说罢,沈琪冲一旁和一个手拿判官笔的微须中年人谈话的白玉京使了个眼色,两人拱手行礼,相偕回到状元楼。 * 三个月后。 红色的外衣已换成了淡红的大氅,沈琪倚在雕窗旁,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狭长的深红色的木盒。 白玉京没有随她一起在这镇上呆上三个月,沈琪要为他锻剑,那未杀的四个人便交托给了他,白玉京手中虽然暂时无剑,但杀人的速度却并不慢。三月未见,他的靴子还是那一双不知穿了几年的旧靴,衣服却换了崭新的夹棉锦衣,高竖的长发之下,那双眉眼一如既往的闪烁着快活和兴味的光芒。 他推门入室之后,仅在那木盒上扫了一眼,便凝住了视线。 剑客对于剑总是有种莫名的直觉,此时他的直觉便告诉他,他的‘长生剑’,又回来了。 “若是你不满意,我是绝不会再给你重新锻造的。”指尖在木盒上轻敲出沉闷的声响,女子清亮的声音里犹带几分戏谑。 白玉京未曾开口,他径直走到那摆放着木盒的茶几面前,抬手覆上木盒,指甲修剪齐整的大手在木盒上轻抚了一下,然后轻轻掀开。 盒内是一柄剑。 与他先前的一般无二的长剑。 破旧的缎带,破旧的剑鞘,握起时,就连剑柄中空的感觉都毫无差别。 长剑出鞘,无声。 剑眉星目印照在如镜面般的剑身之上,眼瞳中繁复的剑纹微闪。白玉京愕然的发觉,这柄长剑竟连剑纹都与自己先前的‘长生剑’一般无二。 若不是沈琪口中所言此剑为她所锻造,白玉京甚至觉得她只是把长生剑还给了他…… “你那剑柄上的缎带看起来脏兮兮的,没想到居然是西域货,我手头没这个材料,所以给你换了一个云缎,做旧后的触感应该和原来的没什么差别。”沈琪看着惊异连连的白玉京,心里颇有一种成就感,她虽然不像那些一流铸剑师一般会铸出有‘魂’的武器,但是她却能模仿着锻造出任何一件无‘魂’的神兵利器。 锻造这项技能并不是她在养成部时学会的,反而是在宫斗部门学会的,在漫长而孤寂的皇宫岁月里,她有幸从一名宫廷冶炼所的大太监手中学到了一本关于锻造的书册,于是锻铁便成了她打发时间的唯一消遣。 至于勾引皇帝……使用模版一,长着一张倾国面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设计进冷宫的沈琪表示,受宠什么的,不存在的。 白玉京终于从震惊与喜悦中回神,他把长剑配在身上,右手搭在剑柄之上,未加思索,一套剑招便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屋内狭小,他却未碰到一桌一椅。 “沈姑娘既有如此绝技,又何必要我那柄剑?此剑之利,不亚于长生剑。” 收剑回鞘,白玉京终于忍不住出口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是说过了吗,我的爱好是收集有名的武器,我锻的剑再怎么锋利,也不过是无名之剑而已。”以一剑还一剑,在沈琪心中,这个事情就算圆满过去了,如今六件武器只得其二,还有四件未见踪迹。 离别钩已隐匿江湖多年,霸王枪是大王镖局当家扛把子王万武的利器,孔雀翎在孔雀山庄,江湖中人只闻其威名,却许久未见孔雀翎出世。碧玉刀则是极北之地有名的江湖世家,段家的家传宝刀。 -- 第16页 如今天气渐寒,沈琪觉得,要冷索性就冷的更彻底一些,她接下来便准备去段家讨要碧玉刀。 正好可以顺路去西北天香堂看一下萧少英和葛停香这二人斗法斗的如何了。 岂料,白玉京欣赏完长剑,突然道:“你窝在镇上三个月,有些事或许还未知晓。” “什么事?”沈琪心中一动,忙问。 “西北天香堂已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今的天香堂,已成了青龙会的分舵。” “那葛停香和萧少英呢?” “青龙会不会留下他们的性命的。” 青龙会……这个江湖中最大的势力,沈琪一直觉得这三个字给自己的感觉十分飘渺,如今却切实有了一种头顶悬浮着一个庞然大物的压迫感,她在心里默默道:你拓展你的势力,我收集我的武器,希望咱们不会有交集。 希望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段玉!我的小天使快出场了…… 第9章 心动 满目皆白。 北风呼号,雪花飘扬,河流上积着几尺深的冰层,在这一片天地银白之中,独有一抹红影顶着风霜牵着枣红色的骏马在冰面上前行。 沈琪抬眼看着茫茫的雪景,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身边已经精疲力竭的马儿,若是她自己,如今还可以顶着风霜运转内力轻功而行,不出三日便能到达最近的城镇。但是这匹马若是离了自己,便只能在冰霜之中埋尸。 “我该把你留给白玉京的,我早看出来你和他的那匹马凑了一对儿,若是把你留给他,说不定明年你就会生下几只小马驹了……”沈琪喃喃道,一旁的枣红母马颇具灵性地打了个响鼻,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看着身边红氅裹身的女子,像是在表达无声的宽慰。 沈琪心下一暖,从系统仓库里掏出备好的干草团递给它,马儿慢慢地咀嚼着,步伐却愈发的虚弱了。 飞雪刺痛脸颊,沈琪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 无望无际的银白晃得眼前有种茫然之感,沈琪脱下红色的大氅,将其搭在马背上,单薄的红衫迎风剧烈的飞舞,乌发被雪花打湿,她眯着眼看着远方,视野中仍是一片白,但耳畔却传来了风雪裹杂而来的铜铃声。 厚重的铃声‘叮铃’‘叮铃’的从远方响来。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墨点在素白的大地上如水墨般晕开。 沙漠中商队为了避免队伍走散,将驮着货物的骆驼连在一起,而在最后一只骆驼颈上挂上一个厚重的驼铃,这样人在前方,听着铃声便可确认队伍是否齐整。大雪之中颈间挂着铜铃的骏马也是同样的道理。 乌漆马车,高头大马,连绵的货物。 迎面行来的毫无疑问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商队。 “好伙计,看来明年你还是有希望去生上几只小马驹的。”沈琪朗然一笑,她运转内力,突然纵身跃起,脚尖在冰层上飘然无痕,身后的马匹长嘶一声,裹着棉布的马蹄在冰层上大步迈开。 商队的领路人远远看到一片红影如鸟儿一般纵跃而来,不由大惊,他高喊着止住了队伍,凝眸望去,却见那逆着风霜轻身前来的红影竟是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她一身红衫被风霜吹在身后,勾勒出窈窕的身形,眉目瞧不分明,看起来似与鹅毛大雪化作了一体似的,飘飘摇摇,却未落地,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拉近距离。 “好厉害的轻功!” 如这般大型的商队,自然少不了几个武功高手坐镇护卫,有人瞧出了这轻功的不凡,不由叹道:“飘然若飞絮,扶摇如流云。莫不是峨眉派的‘飘雪穿云’?” 这番喟叹引起了马车中人的注意,乌漆马车上裹着的黑底金纹棉帘被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掀开,车内的人凝神看了片刻,微笑道:“确实是‘飘雪穿云’。” 不到片刻,沈琪便已经飞身贴近了那列车队,车队静谧地停在风雪之中,蜿蜒的长列像是一条沉睡的黑龙,她直觉这不是一般的车队,这般秩序严明队列肃然的阵容,不是一般的商行能培养出来的。 为首的大汉显然已在等她,他头上带着四方的羊绒棉帽,整个人裹在厚重的棉衣之中,却不显得臃肿,反而更显魁梧有力,他有着典型的在极寒之地生长成的五官特点,鼻梁挺而直,鼻孔狭窄,阔口浓眉,双眼是单眼皮,睫毛狭长,看起来刚硬而又冷漠。 但他一开口,却又显得热情无比:“姑娘可是遇到了麻烦?” 沈琪点头道:“我倒是无妨,只是我的马匹在这风雪之中却支撑不了太久,我愿把我的马免费赠与你们,只求让它随着车队得个安稳。” 枣红母马载着已被雪压了厚厚一层的大氅快步跟了过来,鼻息喷洒,它温顺地贴近沈琪身前,轻轻用马鬃蹭了蹭她的上肘。 那大汉眼前一亮:“此马品相不俗,看起来又颇具灵性,姑娘真愿意忍痛割爱?” 沈琪无奈道:“不割爱又能如何,我总不能让它掩埋在风雪之中。” 话音落下,那壮汉还待说些什么,突然马车中传来一声清咳,他于是瞬间咽下未尽之语,恭敬聆听车内人的话语。 “姑娘,大雪漫漫,路途艰辛,不若随商队同行,也可免了你和爱马的分离之苦。” 车内人的声音稳重,温润,像是淙淙流水,泛着岁月悠长般的淡然,沈琪听着这声音,脑海中便不由勾勒出一个身材修长,清癯瘦削的年长男性的形象。 -- 第17页 她被冷风刺到僵硬的面容不由得柔和了许多,却仍是有些为难:“可我们相遇时便是背道而驰,可见目的不同,又怎能同行?” “此番商队南上是为采购棉衣,半月之后便要转道回段家庄。”那人淡然解释道,“看姑娘也是武林人士,此番向北,想必定是要到段家庄拜会一番的,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目的相同。” 他话语落下,却见眼前的棉帘已被一只纤纤细手所掀开,只见红影一闪,涌入车厢内的寒冷湿气便随着棉帘的紧阖而消失,紫檀香炉幽幽地旋出温雅的檀香气息,却被女子运气暖干湿发而蒸腾而起的清冷香艳的湿气所掩盖。 他极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贸贸然钻进车厢的女子,却见她抬手挽了一下潮湿的秀发,然后柔柔地抬起脸颊,双眸灿如弯月,冰冷苍白的面庞上,淡粉的唇角扬起弧度,宛如湖面碎冰,骤然惹乱了心湖。 “谢谢你,既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笑道:“我叫沈琪,你叫什么名字?” 一身云纹蜀锦,通体贵气不凡的中年男子微皱着浓眉,他按捺着内心的悸动,抬手摩挲着拇指上鹅蛋大小的翡翠玉戒,淡淡道:“段飞熊。” 沈琪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他看起来已过不惑,气度不凡,有种上位者的气息,与她之前只闻其声时所勾勒的脑中形象不同,却同样有着别样的魅力。 而且……段飞熊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沈琪一怔,突然瞪大了双眼:“你是段家庄的庄主,‘中原大侠’段飞熊!” 段飞熊洒然淡笑:“不错,不知姑娘此番来北地,所为何事?” 每年来段家庄的江湖人士不多,但也不少,他们中大部分人是为了讨教刀法,见识一下段家的七星碧玉刀,小部分人则是与段家有着利益往来,而其中极少部分,却抱有其他的目的。 段家是江湖世家,既沾上‘江湖’二字,行走之时,便不可避免的要多些防范。‘七星碧玉刀’的名号在江湖中名声甚响,一柄刀能有这么响的名声,自然是因为它沾过强者的血。 所以段飞熊从不缺仇家,也从不惧仇家。 但他此刻却希望端坐在身前的红衫女子不是怀着目的接近他的仇家,段飞熊是个英雄,他爱他的妻子,但也欣赏其他美丽的女子。美的事物,总是要活的长久才能愈发美丽。 可每一个打碧玉刀主意的人,都无法活的长久。 沈琪不知道段飞熊在想些什么,但即使她知道,或许也不会改变她耿直的态度。 香炉中淡烟飘摇,沈琪的面容显出几分朦胧,那双被风雪洗过的双眸渐渐回归了晦暗,她还在笑,但这笑却似乎变了丝味道。 段飞熊突然发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快,美丽的女人固然可爱,但美丽又危险的女人对于强大的男人而言却更是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裹杂着风雪躲入车厢时,段飞熊以为这个女人是个风雪中的精灵,可如今,他却推翻了先前的认知,只觉得这个女人眼角眉梢都似泛着轻柔的邪气,这双泛着邪气的晦暗眸子在认真地瞅着一个人时,就像是有无数的小羽毛在轻轻□□一个人的心脏。 他听到她的清亮动人的声音在车厢内如烟如雾般散开:“我此番来北地,正是为了那柄七星碧玉刀。” 烟和雾,撩动心脏的羽毛,蓦地消失殆尽。 沈琪看到面前的男人一下子肃然了面庞,高挺的鼻梁下,男人微须的脸颊略微抖动了一下:“恕老夫……不甚明了。” 沈琪挠了挠脸颊,完全不在乎空气骤然的压抑,笑道:“我的意思是,我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七星碧玉刀。我愿意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只求段庄主将刀给我。” 北风呼啸,马车外的铜铃声和马匹行进的声音传进寂静的车厢内。 段飞熊认真的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出乎意料的是,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怒气,反而只有些荒唐与好笑之感。 “你可知,碧玉刀是我儿段玉的聘礼?” 他原意是此刀只给段家之人,籍此想打消女子的想法,却未曾想,红杉女子闻言双眸骤然闪烁,甚至惊奇道:“你的意思是,若我嫁给你的儿子,你便把碧玉刀给我?” ……老夫这段话,原来可以这么理解的吗? 段飞熊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  沈姑娘是段老头的菜。 话说评论少的缘故是不是因为我不常写作话? 不禁陷入了沉思。 第10章 少年 沈琪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工作免不了要得罪人,但她总想在掠夺了武器之后又尽可能的补偿,比如为葛停香杀人,为白玉京铸剑。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补偿的。 车厢内温暖如春,端坐在上首的段飞熊目光奇异的看着她,沈琪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开口肯定自己之前脱口而出的话语。 历经千帆,她已经很少把情爱放在心里,许是因为在宫斗部时日日消磨的时光蹉跎了她曾经渴求爱情的一颗心,她其实并不在意为了达成目的而去嫁给一个人。 她在养成部时也曾为了方便照顾任务目标而千方百计的接近任务目标的亲属。有时也会收获一些从未奢求过的珍贵情感,面对那些情感,她小心珍藏,不敢或忘。 但是收藏的珍宝太多,也是会负累不堪的。 -- 第18页 静谧的空气无形桎梏,段飞熊清朗温润的声音渐渐在车厢内逸散开来,他定然是不会想到眼前的女子竟在十分认真的考虑嫁给自己儿子的可行性,不然,他的声音就不会如此刻般悠然。 “我已与朱二太爷为儿女定下口头婚约。”他道,眼中奇异的光芒愈盛,“届时,碧玉刀将赠予我的儿媳。” 他很好奇,这个毫不掩饰自己目的的女子,在听到这番话语后,将会作何举措。 沈琪苦恼地抬手按了按额头,衣袖滑下,皓白的细腕盈盈可握,段飞熊看着那只腕子,淡淡别开了眼睛。 “一把武器就仅是武器而已,名气大了,也不过仍是一把武器,偏偏却覆上各种意义,让人想要以物易物都开不了口,唉,真是麻烦。所以我从不给自己的武器起名字,免得它有朝一日让我瞧着都累得慌。” “你的武器?” “我的武器在我的马上搁着,”沈琪托腮道:“我用剑。” 段飞熊忍不住好奇道:“我以为剑客通常都是剑不离手的?” 话语落下,清亮的笑声如黄鹂出谷般在车厢内响起,这个眼角眉梢带着邪气的红衫女子笑起时眉眼弯弯,却像是最单纯无垢的初雪,清简如水,明镜似画。 “江湖中人常认为剑客的剑和刀客的刀一般,都是随身携带视若生命的,若是不这般做,就好似不是纯粹的剑客和刀客了一样。”沈琪眯眼看向段飞熊,“你呢,你是个纯粹的刀客吗?” 又来了。 这种心脏被细而柔嫩的羽毛轻轻撩拨的感觉。 面前的女子笑眯眯的等待着自己的回话,眉若墨画,色如晓花,比寒梅少了三分冷意,比海棠少了两份媚情,却偏偏让人移不开眼。 他的发妻年轻时也曾是艳冠江湖的美人,如今即使韶华不再,但那份时光酝酿的绵长却愈发惹人心醉,年轻女子与有阅历积淀的女子便在这点上分出了差别。 可段飞熊却发觉这个红衫女子明明正值芳龄,一颦一笑之间,却犹有几分看透世事般的乖张嬉笑,寥落索然。比之醇香之酒,更使人多几分清冽醉意。 他开口,第一个音节竟是哑了声:“沈……沈姑娘,我虽然是个刀客,也随身带刀,但我带的,不是碧玉刀。” 他自然是明白她先前话语中暗藏的试探的,但诡异的是,段飞熊竟不排斥这份试探,甚至有些欢喜这试探所带来的亲近感。 沈琪笑着看向段飞熊,她已然发现了眼前这个不惑之年的男人眼中所无法掩饰的光芒。 她很熟悉这光芒。在她所视若珍宝的过往记忆中,有许多男人曾用这眼神看过她,只是那时她使用的容貌比如今这个要出众的多。 “那你带我瞧瞧碧玉刀,好不好?” * 料峭寒风,一华服少年坐高阁之上,他面若冠玉,一身织锦蓝底云纹棉袍,腰间佩带着剔透白玉,一身气度非凡。 俗话说人靠衣装,他却好似要反过来念,因为他衣装虽然出众贵气,但那副面容却比那繁杂华贵的服饰更能吸引人的视线。 冰雪之地长大的少年肤色较常人更多了几分白皙,他的双眼不同于大多北地壮汉的狭长冷硬,反而圆润明亮,宛如璀璨的星子,鬓若刀裁,唇未点绛犹带三分红,笑起时,那颊边凹陷的酒窝更是让他显得既可爱又可亲。 他毫无疑问是个爱笑的少年,曾有人说,爱笑的女子运气总不会太差,但这话套在男子身上,似乎却要大打折扣。 段玉虽在笑,却是苦笑。那可爱的酒窝也因笑容的无力而仅仅泛出浅浅的凹痕。 今天本是值得欢喜的日子,他那事必躬亲的父亲终于采购棉衣归来,全庄上下若换了往常,定是欢欣异常。可如今却像是那深秋的蝉一般,怯怯的不知这庄中未来的风向。 所有人的视线分成了两束,一束看向主母段夫人的琉璃阁,一束转向那与书房贴近,久未有人居住过的潋滟阁。 潋滟二字,柔美有余,沉静不足。潋滟阁曾是段飞熊为了一个青楼姬妾所建。每一个男人都会有那么一段时光,在那段时光里,家里的贤妻成了残羹冷炙,外面的野花却化作慰贴人心的琼浆玉液。饮了琼浆的男人醉醺醺宛若稚童,但酒醒之后,一切荒唐却又会过去。 “可这荒唐如今又开始了!”段夫人坐在对侧,她无疑是美的,但女人到了四十岁,似乎总比男人要显老的快些,她的眼角已经有了丝丝缕缕的皱纹蔓延,这皱纹给她赋予了更缱绻深邃的美丽,但这美丽却已经不足以挽回一个男人的心。 段夫人曾也混迹江湖,江湖儿女,总比闺阁女子要看的开些,所以她并没有哭,只是叹息着道:“你父亲是个好父亲,于我而言也算是个好夫君,所以他偶有留恋花丛之举,念在他总是及时醒悟,我也不过于追究……但,我去瞧了那潋滟阁的女子一眼,只那一眼,我就知道,这次是不同的。” 段玉奇道:“怎么个不同法?” “她……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我总觉得,若是你父亲是在年轻时碰见了这个女子,那么如今你这个呆小子或许就不复存在了!”段夫人无奈地摇头,“同床共枕二十余载,我最了解的第一是你这从小粘我到大的小呆头鹅,其次便是那个大呆头鹅了。” 段玉听了微笑着站起身为母亲松了松肩膀,道:“母亲这么说,倒是让儿子我愈发好奇了。” -- 第19页 “又没人拦着你,想看自去瞧瞧去吧。”段夫人明白,那女子对于自己的丈夫而言或许如同罂粟,但对于自己的儿子却造不成那么大的魔力。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好似每个男人对于美女的定义都是类似的,但对于女神的定义却大都相迥。 冬日里的寒风实在太过冰冷,她裹紧了狐裘,倦然一叹:“我累了,回去吧。” 段玉目光柔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捧着暖炉踩着积雪慢慢走下楼阁,她走的很慢,似乎沉浸在思绪之中无法自拔,那插着翡翠金簪的乌髻中夹杂的白霜被冬日的冷阳照的晃眼极了。 他叹了口气,突然迫切的想要看上一眼那个住进潋滟阁的女子。 * 小院里仆人一二,一个青衣小童正在盛放的红梅树下捡拾花瓣,他的动作很慢,因为他的眼睛看的不是红梅,而是比红梅更娇艳的女人。 红色是个很难驾驭的颜色,有人穿的艳丽,有人穿的庸俗,可那个倚在石桌旁捧着蓝皮封线杂文细读的红衫女子,却把红穿出了一股慵懒的邪气。使人细瞧时,忍不住晕了神色。 青衣小童正神色痴痴时,却听得那女子眼眸未抬,声音清亮道:“看够了吗?那落花是拾不净的,若攒够了做梅糕的材料,就不要在这挡着我看书的阳光。” 好嘛……这位若是成了庄里的姨娘,那庄里定会热闹许多,美则美矣,脾气却不是太好。 青衣小童内心腹诽着转身,却又禁不住多瞧了几眼,视线收回时,余光却瞥到了一双精致的牛皮短靴和绣着云纹的蓝底锦服的下摆。 他一个激灵,忙垂首道:“段少爷!” 沈琪正看到话本里女主为男主女扮男装奔赴疆场,耳听得动静传来,不由抬眸望去,只见那红梅树下,一身着蓝衣的少年望着他,澄澈明亮的双眸中映出纯粹的好奇与欣赏。 梅花被寒风吹落,少年笑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 像极了记忆中的人。 “你……学剑吗?”沈琪放下手中的话本,认真问道。 段玉被这没来由的询问打断了思路,他顿了顿,道:“不,我学刀。” 沈琪闻言有些遗憾地叹道:“哎呀,真是可惜,若你学剑的话,说不定可以成为正道魁首呢。” 段玉:“……” 奇怪的女人。 他想。 然而意外的,并不让人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又想儿子了。 这次想起的儿子出场过的,在第一章 。(笑) 第11章 碧玉刀 石桌上原本只有一卷话本,一盏清茶,如今多了一个人,沈琪便打发仆人去温一壶梅子酒。 一旁段玉有些拘谨地坐在石凳上,他微垂眼看了看那掀开的书页,轻声道:“沈……沈姑娘倒是与传闻中不甚相同。” “几时我竟成了传闻了?”沈琪一手托腮,一手懒散地压着书页,两人之间明明只是初见,她却表现的毫不拘礼,倒像是相熟了许久的朋友似的。 段玉莫名地送了口气,唇边的苦涩笑容又逸散开来:“庄子里都传言说我将多个姨母……” 正欲掀页的指尖一顿,恰有微风拂过,红梅飘落在发间,沈琪抬手拂了拂长发,一番姿态写意风流,段玉如今只是个十八少年,几时瞧过这番风情,不由得怔了一下,旋即笑容更为无奈。 沈琪抬眸时,正瞧见少年有些怅然的神情,她调笑道:“其实我倒是不介意多个如你这般丰神俊貌的儿子。” “沈姑娘,”段玉像是有些生气,加重了‘姑娘’二字,“您若是真要嫁于我父亲,段某斗胆问一句,您到底看上了我父亲何处?” 面前笑容淡淡的女子连一丝考虑也无,语气轻快道:“我看上了他的刀,七星碧玉刀。” “而且,”不待段玉再问,沈琪接着道,“谁说我要嫁给段飞熊了?我只是来庄里鉴赏一下宝刀而已。” 段玉怔住。旋即俊眉微拧,他突然转过视线看了一眼那院落前挂的刻着‘潋滟阁’三字的牌匾,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心酸:“原来,这只是我父亲的一厢情愿。” 眼前的呆小子终于开了窍,然后便瞬间明白自己这副来兴师问罪般的模样有多么可笑,他别开眼,白皙的面颊上自耳后泛出云霞般的淡红。 沈琪笑盈盈的看着段玉羞窘的模样,心尖不禁泛起了如冬水初融般的柔意,她道:“你是为了你母亲而来的吧?” 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缱绻,段玉疑惑地抬眼看了她一眼,抿唇颔首。 多可爱的孩子啊。 沈琪想。 尤其是为了母亲着想的这一点,简直让她忍不住想要抱着这少年抚平他所有的不安。 “我是为了碧玉刀才来这里的,你父亲知晓我的目的,因此把我安置在这里之后便推脱事忙,是因为他知道,我若见了碧玉刀,便不会再留在这里。” 僮仆端着温好的梅子酒走了过来,沈琪接过杯盏,拂袖抬手,姿态如行云流水,带着某种深宫之中独有的雍容之感。 淡青色的淙淙酒液在杯中微旋,段玉接过沈琪递来的酒杯,任酸涩与余甜在舌尖回味,良久,他道:“我明白了。” * 次日,沈琪仍坐在那石桌旁,这次她手里没有拿话本,反而拿了一柄红色的纸伞,段飞熊遣人送来许多红色的裙衫,她挑了一件搭上,淡如梅的浅红与纸伞的晦红颜色相衬,在洁白如玉的石桌旁坐下时,宛如一朵由深渐变绽放的花朵。 -- 第20页 段玉来时,正看到沈琪在画画。 洁白的石桌,漆黑的砚台,深红的纸伞。 她撩着袖子,秀眉微皱,手执着羊毫软笔,起转承合间,一片墨色梅花便在伞檐边慢慢旋出瑰丽的花貌。 段玉无声地走上前去,将右手轻轻放在了砚台边上,裹着黑鲨皮鞘的短刀仅露出白银色的刀柄,柄上有繁复的纹路,在皮鞘上,镶着七颗光彩流转的碧玉翡翠。 沈琪瞥了一眼,执笔的指尖微挑,墨痕在纸伞上浅浅晕出痕迹,恰似一朵梅花残瓣,她收回手,姿态极缓慢地将毛笔放在砚上,将纸伞拿起,轻轻旋了两圈,红与黑,梅与墨,一旁的红梅树不甘寂寞地抛下几片花瓣,好似在骄傲地示意真花与假花总归是天壤之别。 “我自住进这里,这株梅树就好似瞧我不顺似的,整日地落花,如今我要走了,走之前,我想做一件事。” 段玉初闻‘要走’二字,颇有些吃惊,他未曾料到沈琪竟只瞧了碧玉刀一眼便果断地决定要离开,他喉中刚溢出二字:“为何……” 却不料,下一瞬,清冽的长剑出鞘声传入耳畔! 此时他手边正是放在桌上的碧玉刀,段玉毫不犹豫地拔出刀鞘,一泓碧月如翠湖秋波,盈盈一瞬,涟漪晕染,恰阻住那迎面刺来的银色细剑! 眼前的女子仍撑着那柄红色的纸伞,只是伞柄却短了一截,她瞧见段玉应招的刀式,扬唇兴味一笑,扬臂转换剑式,竟又是毫不停歇地刺出七剑! 在沈琪刚出招时,段玉便认出这惊鸿一剑正是峨眉的基础剑招娥眉刺,段家庄中常有江湖中人往来,他也曾与峨眉中人论过武艺,因此虽然应招时多了几分仓促,却仍然游刃有余。 但三招已过,他的眉头就已经皱的厉害。 只因沈琪的剑招一开始是峨眉的基础剑法,后面则变成精英弟子方能领会的核心剑法,再到后来,他依稀觉得那剑法有峨眉的几分柔韧精意,可那剑法他却从未见过! 六招已尽,刀式尽出,到了第七招时,段玉知道,自己接不下这一招了。 他从未见过这一招剑法,若是见过,定然永世不会再忘。 这剑法好似专克他的刀法似的,无论他如何变招,那迅捷如风的剑光总是不疾不徐般落在他变招的下一步前,碧玉刀好似一个被扭捏着调戏的小姑娘似的,总是走不出那带着几分轻慢意味的围拦。 红梅树,不知何时竟已经秃了,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尚有些积雪的大地,有的落在那柄细剑之上,却被剑锋颤悠悠地划开两瓣,终是无法在剑上立足。 段玉手中握着一泓碧翠,刀尖与那垂下的红袖相隔不足一寸,可剑尖却已经柔柔地搭在了他的颈侧,他从头到尾,只有勉力防守之势,竟连对方的袖口都触碰不到。 “你……”他苦涩开口,“这是何意?” 剑尖微扬,掠过他的颈侧,抬至那束着发冠的头顶,段玉只觉得一阵刺骨的剑风自头顶划过,他额头冒起冷汗,却听得又是一阵清冽如水波泛漪的声音响起,原来面前的女子竟将长剑又收回了伞鞘之内。 从始至终,她都是一手撑伞,一手使剑,因此伞上落了无数的梅花,乌发上却未曾沾染上半分。 段玉松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头发,发觉原来刚才对方的举动,是为自己扫落了头顶的梅花。 沈琪合上伞,将伞上的花瓣抖落,精神抖擞道:“哎呀,这梅树我也教训过了,碧玉刀我也看过了,诶!段飞熊,你把我的马放在哪里了?快快牵来,我要走了!” 段玉倏的抬眸,却见那已成枯树的梅树之后三丈之远处,段飞熊正将手臂背在身后,满脸动容。 他走上前来,径直道:“你那招叫什么名字?” 沈琪笑道:“你指那一招?” “第七招。” “唔……那一招叫做破刀式。” 沈琪思索了片刻,答道。 这个年过不惑的男人闻言朗声大笑:“哈哈哈,破刀式……破刀式……” 沈琪静静地看着他笑,她知道他为何发笑,就像她初见那个男人时亦是满心的不甘,几十年的习武,好似在那一招一式下,就成了全然的笑话似的,无论如何变招,都逃不过那洞若观火般的迅捷一击。 她,亦是败过的。 段玉听着父亲的苍凉笑声,握紧了手中的碧玉刀,他还年轻,十八岁,是充满了无限未来的年纪,他的父亲已经走到了所能探寻的武道的尽头,甚至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所以他会无奈,会悲哀。但段玉知道,自己见到这招时还年轻,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破解这招剑式。 所以他不仅不失落,反而燃起了无穷的斗志。 段飞熊笑罢,摇头一叹:“罢了,碧玉刀,你拿走吧。” 段玉和沈琪俱是怔住,少年讶异道:“父亲!” 沈琪凑上前,仔仔细细打量着段飞熊:“你……你认真的?” “多情环,长生剑……”段飞熊淡淡道:“你想要的,最终都得到了。若我拒绝,到了明年初春,难不成让我拿个假的碧玉刀去向朱家求亲?或者你想看老夫能在这破刀式下扛过几招?” 他竟是已经知道了沈琪锻剑的事情! 沈琪此时此刻才领会到‘段家庄’这三个字的份量,短短两日,段飞熊竟已将她查了个底儿朝天! -- 第21页 她转过身去,段玉满脸纠结,却是走到石桌前将碧玉刀还鞘,然后回身递向了她。 黑鲨皮鞘和翡翠的触感真实地接触在掌心,沈琪握着碧玉刀,颇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到手了? “其实我可以再给你铸一把刀,保证和原本的一模一样。”她有些不好意思道。 孰料段飞熊摇了摇头:“不用。” “那你想要什么?” 段飞熊微垂着眸,如花般的女子在瞳眸中热烈绽放,他认真道:“若我想留住你,你愿意吗?” 沈琪:“……” “哈哈哈!”看着女子怔住的面庞,段飞熊又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少了几分苍凉,多了几分释然,他道:“沈姑娘这般人物,不是我段飞熊能留得住的,段某只求沈姑娘能将那一招‘破刀式’教与我儿。” “父亲!”段玉大惊。 那可是剑招啊!父亲莫不是想让他弃刀学剑? 而沈琪则是在内心啧啧称奇,段飞熊不愧是在江湖中混的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看出这一招乃是不拘泥于武器的纯粹的招式。 剑可使得,刀可使得,哪怕手执枯枝,亦可使得。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这些章节,觉得哪怕每天早读被老师拍脑袋也值了……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哈哈哈哈哈哈 第12章 不约 到达保定的时候,积雪已融,路边细嫩的绿草柔弱而又坚定地伸展着身躯,红色的鞋履在上面轻轻一踏,绿草谦虚地折下腰肢,却又在鞋履迈过后复颤颤巍巍地立起。 沈琪入城之时,正是清晨初晓,街边的摊贩还在忙里买外铺陈着货物,瞧见有人走过,哪怕货物还没摆好,仍下意识地吆喝着招揽生意,包子铺的老板正娴熟地往灶中加着柴火,就着竹筒一吹,小小的火苗瞬间高涨。 在幽深冰冷的宅邸中呆了数月,沈琪颇有些怀念这街边的烟火气息,她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在游览民俗风景的同时,也成为他人眼中的风景。 保定城内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里,风景最好的二楼雅座通常只为一个人而设。 她是一个爱穿红裙子的女人,叫做王盛兰。 江湖中人很多人不知道她的名字,但若说起她的父亲,却俱都是如雷贯耳,辽东的“长青镖局”欲与中原四大镖局联合,只有一个镖局却回绝了这个要求。那个镖局就是‘大王镖局’。 若说江湖中谁的长/枪使得最厉害,‘一枪擎天’王万武绝对是榜上有名。 若说江湖中谁的脾气最暴烈,‘一枪擎天’王万武也能排上前三。 而王盛兰,正是王万武的独女。 她此时正坐在二楼的雅间,看着楼下一个牵着枣红色骏马的女人悠悠走过。 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装,初春时天气还有些微凉,她穿的是一身红色的云锦,云锦上绣着暗红色的花纹,再加上镶着十三粒鸡血玛瑙的腰带和浅淡却遮不住精致眉眼的妆容——王盛兰整个人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像一朵盛开的花,非是清幽的兰花,而是娇艳的富贵花。 尤其是这朵富贵花露出不甘又赞赏的表情时,整个人更是鲜活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第一次见到穿红衣同样穿的这么美丽的女人。 坐在对桌的杜若琳柔柔的笑着,比起王盛兰,她倒是更像一朵兰花。 她同样看到了那牵着一批枣红色骏马从楼下走过的红裙女人,作为王盛兰最好的朋友,她自然知道如今对方心里的想法。 男人见了美丽的女人移不开眼,女人岂非也是如此。 尤其是同样美丽的女人。 王盛兰突然拿起一旁的酒杯,连灌了自己七杯酒,然后瞪着愈发晶亮的美目,唤来自己的随从,道:“你去把楼下那个穿红裙子的女人叫来!” 随从道:“以什么理由呢?” 王盛兰纠结了一下,一拍桌子:“就说!就说我王大小姐,想和她交朋友!” * 当三个扎着红腰带,襟前绣着银枪图案的人高马大的虬髯大汉站在自己跟前时,沈琪还略有些茫然,此时她刚拴在了馄钝摊后面,热气腾腾的馄钝也已经下了锅。她老老实实地坐在方木小桌的后面,红色的纸伞放在手边,等待着吃自己的早饭。 三个大汉挡在自己跟前,恰把晨时的冷阳遮挡的彻彻底底。 体态魁梧的大汉有很多,如这般行动时脚步一致,又身带杀伐之气的,沈琪却只在两处地方见过。 一处是镖局,一处是军队。 山西、河北、苏州等地,是镖局最活跃的地区。沈琪此次来到河北保定,也正是为了大王镖局的总镖头‘一枪擎天’王万武手中的那杆‘霸王枪’。 如今她已到了保定城内,大王镖局与她相距也不到二十里。她在路途中已经瞧了许多从城中走出的镖队,镖旗上一杆银枪猎猎生威。 这三个人,毫无疑问是大王镖局的人。 沈琪认真的想了想,她的目的还没有付出实施,这世间也不会有人未卜先知,既如此,大王镖局的人找自己来干什么? 在思考的同时,她的手已经搭在了纸伞上。 就在这时,为首的虬髯大汉开口道:“我们王大小姐想与您交个朋友,请姑娘移驾五福楼,王大小姐已经摆好了美酒好菜。” -- 第22页 他不开口就已经够威风凛凛,开口时声音如洪钟撞响,更是让人不容小觑。 想不到,大王镖局的一个跟在大小姐身后的镖客,竟是个内息绵蕴的内家高手。 沈琪在他开口说第一个字时握紧了伞柄,但当一句话说完后,她却又松开了手。 馄饨已经出锅,店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却犹豫着不敢接近。 沈琪站起身,冲店家宽慰的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接过馄饨后,又坐了回去,她拿起一对木筷,老神在在的夹了一块汤汁晶莹的半圆状的馄饨饺子,正准备递到嘴中,余光却瞥见跟在那领头壮汉身后的一人脾气暴烈地抬手想要拍桌子。 她膝盖微顶,方木小桌轻巧地侧移一尺,恰巧躲过对方那只蒲扇大掌。 出势难收,那大汉踉跄了一下,堪堪站直了身子,虎目圆瞪道:“你这是何意!” 一旁二人也是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猪肉与白菜混着鲜嫩的面皮和香辣的汤料一起席卷口腔,沈琪微眯着眼,像只慵懒的猫儿似的慢慢将这口馄饨咽下,然后将筷子搭在碗上,笑道:“有人要同我做朋友,我便必须要答应吗?” 更何况还是王家的人……她此次来,就是奔着得罪王家去的呀! 三个大汉怔住,河北是‘大王镖局’的地盘,河北保定更是镖局的根基所在之处,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河北保定城内,竟有人敢落了王大小姐的面子。 几人面面相觑,一人道:“你真不赴邀?” 沈琪喝着汤汁,头也未抬地摆了摆手。 再抬起头时,那被遮住的冷阳终于柔柔地照射在了身上。 * 当三个手下满脸不忿地回来复命时,王盛兰正在喝酒,有人喝酒后眼睛如同迷蒙的云雾,有人喝酒后眼睛却愈来愈亮,愈来愈精神,她就是第二种人。 杜若琳轻轻地将酒坛推向王盛兰的手边,她的眸中隐隐泛出几分哀伤,王盛兰是她的好友,亦是她的保护神,但她的保护神却并不是无坚不摧的真正的神明。 王大小姐也有软肋,她的软肋就是听不得旁人说上一句‘女不如男。’ 明明她习练霸王枪已得父亲的真传,镖局中的硬手大半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但是却仍是有许多人不满她的继承人地位,仅因为她是一个女人。 江湖中从未有过由女子执掌的镖局,所有人都在怀疑王盛兰到底能不能扛起‘大王镖局’盛名多年的旗帜。 每当王盛兰觉得流言与质疑快要把自己压垮的时候,她就来喝酒。 她不爱喝女儿红,女儿红确实是好酒,但她不喜欢这酒的名字。 她爱喝烧刀子,又粗又烈又烧喉咙的烧刀子。 半坛酒已空,王盛兰放下酒杯,突然笑了:“我总觉得那女子和我很像。” “什么像?” 杜若琳又为她添上一杯酒。 王盛兰面颊泛上红晕,但那双眼却愈发亮的惊人了,她侧眸看着街道下的道路,道路上早就没了牵马的红衣身影,但她却觉得那身影仿佛还在那里,王盛兰痴痴的看着,恍惚觉得看到了一双淡然无波的晦暗双眸。 “她定然是个不输男子的女人……听到我这番话后,她或许还会嘲笑我……”娇艳如花的红衣女子又饮下一杯酒,幽幽道:“都是人,干嘛要比来比去呢……” 在王盛兰这番话说出口时,她定然不会想到,那位让她惊鸿一瞥后便仿若神交已久的女子,正牵着马停在了大王镖局的大门前。 她不仅要比来比去,还要光明正大的比来比去。 凑热闹的人已将大王镖局的红漆金环的大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镖局里的人没办法将他们疏散开来,因为他们都倒在了地上。 沈琪打了个哈欠,纸伞戳了戳地上死鱼似的大汉,裹着内力的清亮嗓音在街道上传出很远:“江湖无名小辈,特来检验一下‘一枪擎天’王老板那杆‘霸王枪’的成色,还望阁下不吝一见。” 围观的人熙熙攘攘。 “这女子莫不是疯了?” “她功夫确实不错,但即便想扬名江湖,挑的方式未免也太找死了些。” 有人道:“许多人都以为王镖头年龄大了,又兼之脾气暴躁,身体定然大不从前,但殊不知他那老尔弥辣性子正应了霸王枪刚猛暴烈的招式,他离下坡路还早着呢!” …… 耳畔传来各种声音,却无一是看好她的,沈琪毫不在意,目光仅盯着那半开的大门,若是里面走出的不是王万武,她便一纸伞抽过去,不消片刻,这镖局门口就已经趴了不少半死不活的人。 她在段家庄教段玉学会了‘破刀式’后,便觉得自己这么君子的易物方式实在是太耽误任务进度,于是在来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思考,然后终于想出了一个较为迅速的任务方式。 不管其他,先打服再说。 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嘛。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kkesa”,灌溉营养液 +1 2017-09-27 19:32:29 本文第一次被灌溉,啾咪! 第13章 不打 沈琪并没有等很久。 此时阳光已经高高地升在头顶,街上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就在她等的不耐烦的时候,来了一伙人。 一伙穿着衙役服的人。 江湖上的事和朝廷上的事总是有一道无形的线存在的,就好像默认的两个阵营一般,但与其说是两个相切的圆,倒不如说更像是两个同心圆,而江湖就是身处朝廷之中的那个圈。 -- 第23页 这个道理很多江湖人都不懂。 前来的衙役也认为这个一身红衣的女人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江湖人,因此哪怕对着一张娇花似的面庞,也仍没有太多的好声气。 “阻塞街道是违法行为!限你半个时辰之内速速离去!否则我们就要把你给押回衙门!” 围观的人群被其他衙役给喝散,沈琪微笑着看着,此时的太阳已经有些温度,她慢悠悠地撑开伞挡住,墨色的梅花在纸伞上幽幽绽放。 虽然江湖是朝廷中的一个圈,但是却很少有朝廷的人想要踏进这个圈,只有在圈里的人控制不住想要占领圈外的地盘时,朝廷才会显现出它雷霆般的手段,大多时候,它只是一只沉睡的老虎。 沈琪垂眼看了看脚边倒地的壮汉,又抬眼看了看那领头衙役称得上有些瘦削的体格,忍不住道:“劳烦您能让我见见他吗?” 衙役怔住:“你说谁?” 沈琪道:“把你们叫到这里的人。” 王万武不会轻易见她,这是沈琪早就料到的,一个到了他那种地位的人,是不会随便去见一个无名之辈的。哪怕那个无名之辈守在他镖局的门口揍翻了一大堆人。 所以他派人去了衙门用些小钱随便支使了一些衙役。 江湖人虽然总是看不起官府中人,但看不起并不代表他们惹得起。王万武已经用这招解决了很多无事登门的人。 而能代替王万武去衙门联络的人,必然不是普通的镖局门人,他一定会是一个让衙门的人一看就深信不疑的人。不是所有人套上镖局的衣服就能支使动官府中人的。 所以这个人必定是王万武的亲信。 即使不至于是手足,起码也得是件衣服。 沈琪此时就拎着这么一件‘衣服’,在衙役们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中很是亲切地问门房小童道:“现在我能进去了吗?” 她刚来这里时,问小童,得到的是冷冷二字“不能”。 于是她没有揍小童,反而把两边守门的人给揍翻了,再后来,门里出来一个人,她就揍一个人,小童的眼神已经变得惊恐,但他仍是说“不能进”。 一个守门的小童都有这种脾气,王万武又该是何等顶天立地的伟丈夫? 可英雄难过美人关,她手里拎着的虽不是个美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有些丑的瘦弱书生,但小童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比被十个绝色美人软声相求更显为难的神色。 他咬着唇犹豫了很久,道:“进去吧。” 于是沈琪笑了笑,撑着伞,拎着人,大摇大摆的迈进了红漆金环的大门。 * 大王镖局内部是个非常空旷的庄园,假山嶙峋,却并无多少草木,原本适宜栽种草木的地方却摆放了零零散散的一些武器架,如今那架子上的武器少了多半,因为握着这些武器的人已经倒在了门外。 被拎着衣领拖地行走的瘦弱书生艰难地喘气开口道:“姑娘,直走。” “哦?你怎么会好心给我指路?” 沈琪好奇地挑起了眉。 书生苦笑:“我不仅要给姑娘指路,还盼着姑娘早早见到王老板,这样姑娘开心,我也能摆脱这副死狗般的模样。” 沈琪扯着伞慢悠悠地顺着书生的指示前进,边走边道:“你这人倒是蛮有意思,竟把自己比作一条狗。真是不会说话。” 书生叹道:“是啊,所以江湖中人叫我‘不会说话’花不会。” ‘不会说话’花不会并不是真的不会说话,而是说话常常不讲求气氛,还老是乱作比喻,江湖中人喜欢他的人很少,王万武却偏偏很欣赏他的话。 ‘不会说话’花不会虽然话说的不好听,说的却都是老实话,大实话。王万武不稀罕听那些华丽辞藻,他就爱听那些乱作比喻的大实话。 所以他让花不会做了自己的账房先生,别的人做帐他还会每月检查一次,但花不会做帐,王万武一年都少有检查。 因为他信任他。 花不会于他而言不是衣服,不是手足,而是切切实实的兄弟。 转过了三条长廊,沈琪终于看到了王万武。 王万武是来接自己的兄弟的。 现在还是早晨,他刚刚梳洗完毕,白色的胡须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还能折射出浅浅的光辉,他今年五十多岁,但是面容却像是四十多岁,一双泛着斑白霜痕的眉毛又粗又直,就像他暴烈耿直的性子一般。 王万武穿着一身浅黑色的练功服,背着手,认真的打量着从长廊另一端款步走来的女子,一双铜铃般的漆黑大眼闪着精光,待到沈琪拎着花不会在他跟前一丈处站定,他开口道: “我记得你的名号是‘不会说话’,并不是‘不会武功’。” 花不会苦笑:“在这位姑娘面前,我倒真的可以改号叫‘不会武功’。” 话语刚落,那哽着喉咙的桎梏感蓦地消失,花不会在地面站定,揉了揉自己的喉咙,躬身道:“我想,这里没我的事了,帐房还有一堆帐要算。我就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走的奇快,连轻功都用上了。 沈琪看着花不会像是逃命似的飞窜离开,忍不住好笑道:“我若是老板,此时定是气得要死。他怂的也太明显了些。” 王万武笑道:“他只是在用这种态度告诉我,你确实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 第24页 沈琪闻言款款一笑,她慢悠悠地合上那支染着墨梅的红纸伞,右手轻巧地搭在伞柄上,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垂着遮住了她的眸子,王万武只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淡粉色的唇微微翕动,原本随和的气质渐渐变成了一种有些淡然,又有些让人头皮微紧的沉静感。 她问:“那么,你的霸王枪呢?” 王万武认真地凝视着这个周身已泛起凌冽剑意的女子,双眼突然闪过一丝淡淡的疲惫,沈琪没有发觉他眼中的疲惫,只感觉到他并没有因自己释放的剑意而收敛心神,反而仍是一副闲话家常般的模样。 王万武别开眼,看向廊外的嶙峋假山,冷声道:“我不能和你打。” 沈琪皱眉:“怎么,你觉得我不配?” 王万武不答,转而道:“你的剑意中没有杀气,你究竟是为何而来,仅为一战?” 沈琪顿了顿,道:“这话我本想打赢你后再说,如今你既问了,好,我便告诉你,我要你的霸王枪!” 风簌簌地吹拂起王万武下颔的白须,沈琪惊愕的发现,这个老人身上突然多了一种悲哀与愤怒,他的脊梁挺得如同一柄长/枪,却又有一种抵御千斤之力的勉强感。 她突然意识到,现在并不是个讨要霸王枪的好时机。 王万武显然是陷入了一些麻烦之中,能让这样一个江湖赫赫有名的人显露出这种疲态,那麻烦定然不小。 她于是有些拘谨起来,收敛了剑意道:“你……并不是觉得我不是你的对手,反而正是觉得我值得做你的对手,所以才不愿意与我一战,对吗?” 王万武没有说话。 她接着道:“你不愿意与我一战,因为我们之间若要分出胜负,定然有一个人会身受内伤,你现在……不能受伤,对吗?” 沉默的空气蔓延,对于王万武这般人而言,无言已等同于承认。 “你不能受伤,是因为有人会趁机想要除掉你,王大小姐现在还未得镖局众人的支持,若你死了,大王镖局群龙无首,届时,除掉你的人就会达到他的目的。”沈琪看着眼前沉默的老者,微垂着眼,喃喃道:“不,或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说起来,你去年为何拒绝了百里长青结盟镖局的请求?” 沈琪不喜欢思考,她一向喜欢用武力解决大部分的事情,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思考。 恰恰相反,她思考时,比许多爱动脑子的人想的都多。 明明八竿子打不倒一起的事情,她偏偏能凑巧的都串起来,又凑巧的分析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答案的答案。 就在这时,她就凑巧的想起了葛停香,想起了萧少英,想起了大火掩埋的仇恨,想起了…… “……青龙会?” 背着手沉默的老者,悚然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  花不会是我自己编的人物,古龙粉们不用纠结这货是谁,为啥没在原著里看过…… 不敢走原著剧情呀,搓手。 话说码字快的时候,环境描写外貌描写啊都变少了好多呢……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7-09-28 20:36:11 读者“薄凉”,灌溉营养液 2 2017-09-28 12:06:26 读者“璃城”,灌溉营养液 1 2017-09-28 08:53:41 读者“一杯小酒”,灌溉营养液 1 2017-09-28 07:12:37 感谢小天使们浇灌我,今天仍在日更茁壮成长中…… 第14章 心软 青龙会这个组织,沈琪只听白玉京说过一次,从他的话中表露出青龙会轻描淡写间便导致西北天香堂的覆灭,由此已可窥见其势之强,其谋之远。 但听过王万武的话后,沈琪突然意识到,她想的还是太过简单。她经历过几个武侠位面,从未听闻过有如此势力之强的江湖组织。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青龙会便有三百六十五个分舵,南北一十三省每个省每个城乃至每个镇都有青龙会的手下。他们已是江湖中的一片蛛网,亦或是一团暗影,使人心悸胆战。 在她所了解的武侠位面里,朝堂与江湖状似远矣,实则不然。她近一年来也算穿过了大半中原,从百姓生活中足可看出如今百姓生活富庶,可以称得上是国泰民安。所以当朝皇帝绝不计于无谋到让青龙会这种势大至此的组织存在。 那么青龙会的存在就让人忍不住深思了。 沈琪来之前本以为自己已经说服了自己可以做到仅以任务为主,可如今看着王万武沉重的面容,却不知为何有些无措。 ……总觉得自己有种在做恶人的感觉呢。 她微抿了一下唇,松开了搭在伞柄上的手,道:“无论如何,你的霸王枪我是非要不可的,但我也知道,此刻拿走你的霸王枪,无异于斩断你的生路。” 如同一个剑客失了剑就如同失了一臂,若是王万武失了霸王枪,武功定然也会打个折扣。 细阳划过滴水飞檐斜斜地映在王万武的面颊之上,皱纹的沟壑渐深,他的眸中突然绽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已然看出来了眼前女子内心的柔软。 然而下一秒,一抹利刃陡然划破天光,王万武瞳孔骤缩,却见那极细极淡的剑芒在自己眼前一尺处停下,他只觉下颔一凉,抬手一抹,白须纷纷扬扬地落下。 王万武摊开手掌,看着掌心的胡须,语气复杂道:“这是……剑气?” -- 第25页 江湖中常言当一名剑客剑法已臻化境之时,便会悟出剑气,但王万武在江湖闯荡多年,却从未见过有能发出剑气的剑客,他一直以为江湖中若有谁能达到那个境界,则必然是‘神眼神剑’蓝大先生。可未曾想如今却在一个桃李年华的女子手中见到如此境界。 他看到沈琪幽幽地收回剑,唇边的笑意随着她的动作渐渐消失,她问:“若我不收势,你能否躲过这一剑?” 王万武苦笑:“你到底是谁?” 沈琪不答,仍追问道:“若我不收势,你能否躲过这一剑?” “……若霸王枪在手,我有三分把握,若说刚才,半分也无。” “好。”王万武讶异地看到眼前的女子竟在得到答复后轻扬衣袖,转身离开,徒留一句话语伴着内力幽幽地在长廊中飘荡:“我饶了你一命,你的霸王枪便是我的战利品。现在我把它暂时寄存在你这里,待我其他事毕,再来取时,希望你拱手奉上!” 她来时红裙悠扬,步履缓缓,离开时却如同红色的飞燕一般轻灵无息,王万武张了张口,却并没有说出话来,怔了片刻,他挥手洒净掌中的白须,无奈道:“江湖中何时冒出来这么一个怪丫头!” * “沈琪啊!你没救了!” 池塘边,杨柳岸,青山环翠,枣红色的马温顺地拴在树下,一双明亮又带着灵性的眸子有些疑惑担忧地看向坐在巨石上的女主人。 湖边多风,红色的纱衣与乌发微微飘扬,女子踏在巨石上,姿态悠然,她一手撑着红伞,一手捏着一封信。 信上的署名是白玉京。 “大王镖局……或许是下一个天香堂。所以我只需要等待就好。”她自我安慰着:“先去孔雀山庄吧,这次我定然不会再心软了!” 白玉京是个很好的朋友,他在浪迹江湖的同时,不忘帮她打听那六种武器中唯一不知道所在的‘离别钩’的消息,沈琪刚刚离开保定城,就收到了他的飞鸽传书。 信中提到,‘神眼神剑’蓝一尘蓝大先生也正在寻找‘离别钩’,不,更确切的说他是在寻找带着离别钩的杨家后人。据说那离别钩的主人‘杨恨’乃是一名大盗,树敌无数,而蓝一尘正是与他有仇怨的人之一。 杨恨已隐匿江湖多年,但他的仇家们仍未放弃搜寻他的脚步,白玉京提议,若是她去找蓝一尘,或许能得到些线索。 他还附带了蓝一尘此时的所在信息。 沈琪回道:“为何你不去替我问一下?” 在她骑着枣红马步入孔雀山庄百里之内时,白玉京的回信又至。 “因为我看见他,会忍不住要和他比剑!” 他确实是热爱生命,不愿招惹多余的麻烦,但他也是个剑客,剑客的想法,有时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 沈琪看见回信忍不住大笑,她抬手放飞鸽子,视线随着鸽子蔓延到苍蓝的天际,此时已是正午,阳光暖人,女子的面颊在眼光下泛着暖玉一般的光泽,然后她眨了眨眼,慢慢地将抬起的颈部转回,一双仍残存着几分笑意的黝黑杏瞳中淡淡划过一丝冷意。 翠林,嫩草,野花,碧流。 孔雀山庄地势拥山环翠,它四周的景色自然也是极美的,但这一切的美丽却在此刻黯然消色,因为从青草烂漫的远方,有一群身着彩衣的少女挎着花环步履飘然地向她的方向走来。 风中吹来的不再是自然的芬芳,却比那更醉人。 其中一名挎着花篮的彩衣女子浅笑盈盈地看着沈琪,她笑起来时,唇边泛起浅浅的梨涡,梨涡里还有一颗惑人的红痣,清纯与妩媚并存,显得动人极了。 “姑娘,莫要往前走了。” 那彩衣女子与沈琪之间的距离足有十丈之远,但她的话语出口,却仿佛一只出谷黄莺正贴着沈琪耳畔婉啭啼鸣,这个彩衣女子竟是精通极为高深的内力聚线传音入密的功夫! 沈琪翻身从马上跃下,安抚地拍了拍马儿,她知道这匹有灵性的马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她道:“若我执意往前走,又如何?” 彩衣少女唇角的弧度微变,仍然是笑的那样清纯又妩媚,只是她那一双醉人的秋水双瞳中却是冰冷的一片死寂。 无声息地杀气弥漫。 “孔雀山庄周围八十里乃是禁区,擅入者,唯有化作这鲜花嫩草的养料。” 彩衣少女的声音仍旧很甜,很美,但她的举动却全然不似她表现的那般,下一秒,每一个挎着花篮的少女都步调一致地从花篮中掏出了一柄弩/箭。 黑铁弩/箭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地暗芒,锐利的箭尖上隐隐有血色涌动。 七名彩衣少女,七柄弹簧机括之力足以穿金碎石的弩/箭。 枣红色的马儿不安的喷了个响鼻。 孔雀山庄乃是享誉正道的百年暗器世家,沈琪有理由相信,这些彩衣少女每一个到江湖中都会是一流的暗器高手。 但她内心却并没有半分惧意,反而撑着伞笑道:“我现在还没有踏进那八十里的禁区吧?” “你与禁区,还有一丈之远。”彩衣少女冷冷答道。 彩衣少女以为在这般形式下,那红衣女子定会知难而退,却不料那女子竟是对那匹枣红色的马儿道:“听见没,你现在八十里外玩儿会儿,我回头再来接你。” 她拍了拍马鬃,马儿委屈地嘶鸣了一声,却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哒哒哒’地跑远了。 -- 第26页 彩衣女子莫名的有些不安。 将可能会被误伤的小可爱撵走,沈琪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持伞的双手中,右手渐渐滑落至伞柄处。 她已准备迈过这一丈。 作者有话要说:  状态不佳,放假了突然好困啊。 第15章 公主抱 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辉。 假山嶙峋,溪水潺潺,花园中偶有几只尾羽华丽的蓝孔雀姿态骄傲地踩着草地漫步。一旁剪修花枝的彩衣少女们互相娇笑着,突然有一人看到了什么,唇边的笑容蓦地一淡,那清脆动人的娇笑声蓦地在庭院中隐匿不见。 一个少年从假山的转角处走了出来。他有着一张英俊干净的面庞,眉眼黝黑,眼皮微垂,遮住眼中锐利的瞳芒,显得懒散又无害。 他的名字,叫做秋凤梧。 但秋凤梧却更喜欢自己的另一个名字,小武。 他回到了孔雀山庄,脱去了粗布麻衣,穿上了用金线和12种彩丝及孔雀羽线织就的华衣,头发不用像已往那样懒散地扎起,而是规矩庄重地带着束冠,他的面颊干净无尘,再也不会泛上奔波劳累的艰辛神色,他整个人都舒服极了,踩着棉底长靴的双脚就像踩在云端。 但云端太高,太虚无,太寂寞。 秋凤梧曾经从孔雀山庄离开,是因为他看不起暗器,看不起孔雀山庄引以为傲的至宝。 暗器有‘暗’这一字,便总显得不是那么光明正大。用暗器赢得的胜利,真的算是真正的胜利吗? 若是没有孔雀翎,孔雀山庄还会如现在这般获得江湖中人的尊敬吗? 所以他想要凭自己的本事去博得名声,而不是以孔雀山庄少庄主的身份。 但他失败了。 他想要瓦解‘七月十五’这个杀手组织,但他发现‘七月十五’这个杀手组织仅仅只是一个傀儡,而他已能猜出那背后的庞然大物究竟是谁。 “少爷。”管家无声地来到身后,躬身恭敬道:“老爷要见您。” * 秋一枫已经病得很重。 自从泰山一役后,他虽然胜了当时的天下第一高手金开甲,但也受了很重的内伤,孔雀山庄从不缺疗伤圣药,他本可以活到七十岁,或许能亲眼看到自己儿子成亲,生子。 但他如今却已经面如金纸,气息奄奄,因为他不仅受了内伤,他的心,他的求生意志,他的一切灵魂与血肉,都已经被重挫。 那双浑浊的双眸中承载着无尽的痛苦。 秋凤梧踏进屋内,药香冲鼻,雕花屏风遮挡着视线,他看不到自己父亲眸中的痛苦。 管家恭敬地退身关上屋门。屋内只剩父子二人。 秋一枫唤道:“凤梧,你来。” 秋凤梧绕过屏风走近,他面无表情地低垂着头,眼中分明有泪。 他的父亲今年才五十有四,如今面容枯槁,却仿佛七十有余。缎面绸衣搭在他瘦骨嶙峋的手臂上,与搭在衣架子上无甚区别。 秋一枫看出了儿子眼中的痛,眼中悲凉更甚:“为父行将就木,届时你便是孔雀山庄的掌权人,有件事,为父一定要告诉你。” 秋凤梧坐在床边,按捺住心中莫名的不安,轻声道:“父亲,您说。” 秋一枫嘴唇已开始颤抖,他知道,这句话说出后,他所背负这些年的痛苦,将全部传递到自己儿子的身上,而且这痛苦将不断绵延子孙后代…… “孔雀翎……孔雀翎……”秋一枫突然开始大声的咳嗽起来,秋凤梧慌忙起身轻拍父亲嶙峋的脊背,却被对方猛地攥住手臂忍着胸腔的疼痛,竭力道:“孔雀翎……咳咳,已被我……遗失在了泰山之巅……” 秋凤梧顿住了手。 “我要你发誓!除了秋家的嫡亲后代,此事绝不能让他人知道!” …… 秋凤梧浑浑沌沌地离开了房间,他走到花园中,走到大门外,在无际的青草中茫然。 自与金开甲交流之后,他已经明白自己对暗器的偏见,他已准备敞开心扉去接受它,去掌控它,去继承孔雀山庄三百年来的荣耀。 若是没有孔雀翎,孔雀山庄还会如现在这般获得江湖中人的尊敬吗? 这个问题又一次浮现在了脑海中,秋凤梧浑身打了个寒颤。 三百年来,死在孔雀翎下的人虽然不多,却都是一派宗师或是绝顶高手,他们的后代,与孔雀山庄都有着洗不尽的血仇,若是知道孔雀翎已经被遗失,届时的孔雀山庄还能有如今的美丽平静吗? 他不愿细想。 秋凤梧一直向前走,跨过溪流,迎着霞光烂漫,当他是小武时,可以踩着草鞋享受野花野草在脚缝中穿梭的柔嫩,如今他穿着锦靴,只觉得那曾经的自由与快活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从今以后,他将背负着一个秘密,承担起一个责任。 他一直走,一直走,脑海中飘飘渺渺一片茫然,突然在视野中看到了一抹晦暗的红色,那是一柄撑开的红色纸伞,纸伞上染着瑰丽的墨梅,在阳光下,显出古朴典雅的气息。 虽然伞上多了些装点,但秋凤梧仍旧认出了这柄伞。 他滑下视线,看向那握伞之人。 距离尚远,他只看到那只握伞的手白皙依旧,一身红衣并无初见时那般艳红,反而换了较为浅淡的红色,她仍旧是喜欢松散地把头发扎在脑后,额前总是留着两缕碎发,远远地,他看到那女子在笑。 -- 第27页 她笑着拔出了伞柄中的剑。 秋凤梧倏的凝目望去,在那女子身前十丈远处发现了七名已然握着箭弩蓄势待发的孔雀山庄的守卫,那一刻,他所有的浑沌都暂且抛之脑后,秋凤梧大喝道: “住手!!” 在那声清亮高昂地‘住手’二字传入对峙双方的耳畔时,沈琪已经迈出了一丈。 七名彩衣女子的手也已经离开了弩/箭的机簧。 刺耳地破风声宛若呼哨,红色的身影飘然却无声,赤与黑相遇,只听得‘叮叮叮’几声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那黑色的玄铁弩/箭便已经被挑飞一旁,秋凤梧运转轻功如箭矢般疾驰而来,却仍然来不及阻挡那红衣女子势如破竹的攻势,人未至,剑芒已在那为首的彩衣女子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在剑尖即将触及少女惊愕的面容时,突然剑势一转,红影蓦地收回手中利剑,身影如风般擦过七名少女,乌发飞旋,竟是直接朝自己的方向迎来! 秋凤梧愕然住步。 沈琪握着剑走近,剑尖下垂,疑惑道:“你……小武……你为什么在这里?” 秋凤梧苦笑道:“小武只是我在江湖中的化名,我本名秋凤梧。” 秋凤梧。 这三个字在口中咀嚼,沈琪觉得自己的心尖不知为何泛起了些微涩意,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身上的穿着,又仔仔细细端详了一下那张脸上熟悉的眉眼,沉默了片刻。 身后的七名彩衣女子意识到了这位来犯孔雀山庄的人与少庄主认识,俱是沉默地行礼后远远地守在一侧。 见眼前的女子不开口,秋凤梧接着道:“那一日多谢你的帮忙,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我叫沈琪。” 沈琪声音干涩道,她从未想过自己竟有机会与这孩子再见面,而且还是在这种境况下。 来到孔雀山庄前,她也大抵了解了一下孔雀山庄的情况。 这一代的庄主叫做秋一枫,而秋凤梧,正是他的独子。 望着这张和阿衍那么像的脸,她该怎么开口说自己想要得到孔雀翎? “不知道沈姑娘来到孔雀山庄所为何事?” 秋凤梧不知道眼前人心中的纠结,径直问道。 …… 他听到眼前的红衣女子叹了口气。 她道:“我要……孔雀翎。” 秋凤梧怔住。 沈琪看到少年总是懒散微垂的眸子此时已经完全张开,他眼中的神色莫测,语气却仍是随和:“孔雀翎是孔雀山庄的镇庄之宝,恕在下不能答应沈姑娘的请求。” 果然。 沈琪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唉,看在你像我儿子的份上,我本来是不想这样的……” “抱歉了。” 然后秋凤梧看到了一道光。 他下意识地将袖剑从袖中抖出,抬手相抵,他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即使眼睛因剑芒晃眼而一时未能看清,但却精准地架住了长剑,然而剑尖相触,一股充沛浑厚的内力突然沿着剑脊汹涌而至。 秋凤梧只觉得胸前被巨石压下,他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却不料眼前的女子突然松开了握剑的手,趁他内伤僵滞的一瞬,骤然贴近连点他胸前膻中、神阙两处要害大穴。 丹田内力骤散,头脑宛如被锤击一般昏沉,秋凤梧踉跄了一步,膝盖一软,径直向前栽下,然而迎接他的不是温软的草地,而是一个泛着浅淡皂角香气的怀抱。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几名彩衣少女还未回神,那边厢,少庄主已经被揽入怀中,几人面面相觑,满心不安。 “姑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沈琪将秋凤梧抱在怀中,少年的身量欣长,即使是公主抱,垂下的腿也能搭到自己的膝盖,她看着这有些怪异的姿势,笑了笑,问道:“听说秋一枫自泰山一役后就一直在庄中养伤,他膝下只有秋凤梧这一个儿子……儿子重要还是孔雀翎重要呢?” 几人不语。 她们看到红衣女子微微侧眸,露出白皙的颈侧,少年闭眸痛苦地倚在她的怀中,头顶的发冠微微散开,散开的发与女子胸前的长发交杂在一起,同样乌黑如绸缎,竟是分不出彼此。 第16章 独孤 沈琪抱着秋凤梧慢条斯理地向孔雀山庄走去,身后不敢紧随的孔雀山庄守卫远远的吊在她的身后。 她的手中没有伞,也没有剑。 本来她觉得一柄剑而已,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她的系统仓库里还有各种宝剑寂寞凄清地等着她去临幸呢……不过转念一想,那长剑好歹是在养成部时自家儿子送给自己的礼物…… 身后紧随的守卫们发觉红衣女子的脚步蓦地顿住,他们顿时心口一紧,满脸紧张地看向女子的背影。 却听得对方头也不回的道:“能拜托你们把我的剑和伞都捡回来吗?” “……” 得不到回应,沈琪回首挑眉道:“不行吗?” 话出口的同时,她胳膊微微抬高,怀中的人无知觉地将头歪向了外侧。 “……”沈琪嘴角一抽,默默又抱着颠了一下把对方的脑袋靠回自己怀中,毕竟那个姿势很容易扭伤脖子。 为首那名脸颊血痕已干的彩衣女子满脸愤懑地挥了挥手,身侧一个守卫便迅速地朝来时的方向轻身离去。 “谢谢。”沈琪认认真真的道了谢,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往前走,大约走出一里左右,远远的,在青草地上有一个红点迅速接近。欢欣喜悦的马儿嘶鸣声隐约可闻。 -- 第28页 葛停香送给自己的这匹马真的是匹好马啊……沈琪默默感叹了一番,然后运气于足,踏着峨嵋派的轻功步法,如一朵红云般骤然升腾而起,衣袂飘扬,那怀中少年的重量对她而言仿若轻如无物。 天上的红云与地上的红马迅速接近,马儿骤然扬起前蹄,稳稳接住落在自己身上的沈琪后,顺着缰绳的牵引调转方向。 “驾!”沈琪将秋凤梧横趴着放在身前,看着对方长长的头发倒垂着几乎能触到草地,忍不住笑了。 天朗气清,白云绿草,红衣女子纵马奔驰,身后一行人拔腿狂追。 八十里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太近,中途秋凤梧□□了一声将醒未醒,沈琪又用独特的点穴手法重新点了他的穴位,少年不甘地颤抖着眼睫,复晕了过去。 孔雀山庄的大门渐渐在眼中展现,翠瓦璧栏,雕台楼阁,丈许高的红漆金环大门前伫立着两只白色玉石雕铸的石狮,阳光洒下,石狮似乎镀上了一层银芒……这一切本该给人以神圣庄严之感。 ……但那大门之上,却挂着白色的丧祀绢绫。 一切的美丽都蒙上了悲伤与肃穆的阴影。 身后气喘吁吁地跟来的彩衣少女们似乎也瞧得怔住,颊边带着血痕的女子惊愕地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琪常挂的淡淡笑容不再,她不笑时,那双眼睛中的晦暗如墨般缓缓晕出令人压抑的气息。 或许是因为山庄太大的缘故,山庄内的悲泣声传出的并不分明,偶有几声高昂的嚎啕之声,让听者的心也忍不住狠狠地揪起。 沈琪迈步进入山庄,似乎是因为有人去世的缘故,门前一时无人守卫,孔雀山庄内的景色比外面美了百倍不止,她却丝毫没有心情欣赏,顺着嚎啕声传来的方向,沈琪步伐加快,却并没有用轻功。 而身后跟来的守卫却显得比她焦急的多,七人中留下三人紧跟自己,而那名面上有疤的彩衣女子则带着其余三人轻功越过沈琪。 转过一座假山,一条长廊。一路上有小厮头带白色丧帽,面无表情地架着梯子在檐下布置,看见了沈琪一行人及她怀中的秋凤梧时,面露疑惑却并未上前。 然而哭喊声愈发接近,抱着少年的红衫女子却蓦地止住了脚步。 翠瓦琉璃,阳光遍洒,屋檐上的那抹着白色里衣的身影像是要被阳光融化般,闪烁不清。 ……啊,是灵魂啊。 沈琪面容复杂地喟叹了一声,对方似乎发现了她的注视,又兼之注意到她怀中抱着的人,于是便如一阵风一般从屋檐飘下,离得近了,沈琪发现,这枯槁如骨的男人面上竟是血淋淋的一片模糊。 “……你是,秋一枫?” 跟在沈琪身后的守卫惊讶地发现她竟是对着眼前的一片空气开口问道,诸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少庄主还在她的手里,于是只能默默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秋一枫惊异地看着眼前的红衫女子,他竟是在对方的瞳中发现了自己的身影! “你,你能看到我?” “当然,看的很清楚。”沈琪眼神复杂,“你的脸,是被剖下了脸皮?” 秋一枫一怔,旋即苦笑,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苦笑时显得更是凄惨可怖。 “是我吩咐管家在我死后剖下我的脸的,因为我已无颜面对秋家列祖。” ……莫名地,又可悲又让人火大啊。 “你……莫非是自杀的?” 对面漂浮的灵魂无言,已是默认之状。 顿了顿,他道:“你到底是何人?” 红衫女子呵呵一笑:“一个准备拿你儿子威胁你,想要得到孔雀翎的人。” 她垂眸看了一眼少年昏睡时仍紧皱的眉头,冷声道:“不过现在也不妨碍我威胁你,说实话,威胁一个死人,我还是第一次做。” ……明明已经死去,为什么还会感到恐惧?人最大的恐惧不就是死亡吗? 但是一个人有了羁绊之后,就会发现死亡是这世上最不值得恐惧的事物。 秋一枫以为自己会犹豫很久,他其实也曾无数次设想过若当遇到不得已从秋家子孙与孔雀翎之间做出一个选择的境况时他该如何去选,每一次,他都认为自己会选择孔雀翎。 然而当真正遇到这种情况时,他却只犹豫了半刻不到,便果断道:“孔雀翎,在泰山一役时,便被我遗失在了泰山之巅。” 沙哑的声音中蕴藏着无尽的苦楚,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容仿若有无尽的血泪蜿蜒,沈琪默默地将秋凤梧的双腿放下,然后点开他的穴道,少年倚在臂弯中重重地咳了几声,待他气力回复,沈琪便收回另一只手。 她的表情很奇怪。 就好像千辛万苦寻访名师,最后发现天下第一高手原来是自家院子里的扫地大叔一样。 “……”秋一枫看着女子晦暗的瞳眸,在对方眼中模糊的虚影中隐约看到了另一个轮廓,他心下一惊,默默地转过身去。 一个穿着破旧的布衫,头发用布巾扎起,打扮的如同山野农夫般的青年正默默地站立在他的身后,不同于他朴素的穿着,男子的面容如同白玉般在阳光下泛着剔透的荧光。他有些一双长及入鬓的凌厉剑眉,略有些狭长的眸中瞳仁浅棕,显出一种薄凉之感。 他站在那里,却如同空气,如同阳光,如同一切被人们所习惯的事物一般。若是白玉京能够看到他,或许能从中找到熟悉的影子。 -- 第29页 因为当初与他比剑时,沈琪也曾展露过这种人与自然相融般的和谐状态。 “你……你是谁?”秋一枫怔怔开口。 而一旁,秋凤梧平稳了内息后便瞬间离开了沈琪的身侧,冷声道:“沈姑娘到底想要做什么?” 红衫女子默默抬手捏着下巴,声音柔和,略带着一丝茫然:“大概……不用做什么了吧。” 秋凤梧:“???” * 人的灵魂是一种能量,就如同人类采集矿物一般,收集强大的灵魂,让灵魂甘愿奉献自己的力量,便是主神的目的。 至于这样做主神会得到什么,就不是沈琪这种员工所能了解的事了,她只要有工资领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此时的沈琪已经离开了孔雀山庄,秋凤梧乍闻父亲去世,悲痛交加,虽然觉得她莫名其妙闯入孔雀山庄又莫名其妙离开的行为很古怪,但却无暇顾及。更何况即使他想拦也拦不住。于是沈琪一路走来,一路通畅。 天光已暗。路边的酒摊燃着微弱地烛光,卖酒的老妇佝偻着身躯在角落困倦着双眼,偶有回神,那双浑浊的眸子看向摊位里唯一的客人,面上划过一丝同情与惋惜。 多么好看的姑娘,可惜得了疯症…… 沈琪把玩着酒杯,看着在昏暗的烛光下身影模糊的二人,笑道:“本来我做任务是不允许使用辅助手段的,没想到啊,啧啧啧。果然穿红衣运气会变好啊。” 秋一枫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只要把自己的魂魄交出去,就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吗?” 一旁的青年冷冷道:“并不是所有,死者复生和时光回溯都是禁止的。” 沈琪眯眼微笑:“别这么严肃嘛独孤兄,秋庄主的愿望其实很简单,他只是想找回孔雀翎,对不对?” 孰料秋一枫道:“并不是。” …… 气氛陡然一僵,秋一枫仿若毫无察觉,继续道:“自孔雀翎丢失后,我私下尝试按照图纸重新制造,却发现即使按照图纸制造出一模一样的暗器,其却远远达不到孔雀翎放出暗器时霞光漫天的效果。其杀伤力也大打折扣。若是不能参透图纸奥秘,即使找回孔雀翎,未来若是再有丢失的状况发生,这世间岂不是又要多一个剖脸无颜的秋一枫?”面容模糊的枯槁灵魂默默抬头,“况且,就算孔雀翎被找回,也会被姑娘您抢走吧。” 沈琪默默喝了一口酒,无言以对。 青年冷漠道:“所以说,你的愿望便是孔雀翎真正的制造方法?” 秋一枫难掩激动道:“没错!” “了解了。”青年颔首,双眼瞧见对座的女子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淡然道:“若孔雀翎制作出来后,我留送给这位沈姑娘一件,秋庄主没意见吧。” “没问题!”秋一枫果断点头。 沈琪闻言心中一定,却听得对方接着不咸不淡道:“就当作上次比剑时伤害了你的自尊心的道歉礼了。” ……谁的自尊被伤害了啊混蛋! 这家伙态度和名字一样自大的感觉真是让人火气上头啊! 沈琪默默地握住一旁的纸伞,笑容满面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独孤兄。” 独孤求败拢着袖子,明明是朴素到极点的装束,却被他穿出几分隐世高人般的的风姿。 “不用谢,应该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已经从无cp改成言情了,嘿嘿。 第17章 前夕 春夜的天空像是铺满了宝石的绸缎,繁星点点,伴着温柔的月光一同映照在寂寥长街上孤单的人影之上。 浅红的衣裙在月光的渲染下仿若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女子手持着纸伞,脊梁挺直,头部微垂,乌黑长发披散,挡住了眉目。 一旁的独孤求败拢着袖子不紧不慢地踩在女子长长的影子之后,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复杂:“……你在难过吗?” 前方的身影一僵。 “那张少年的脸,再加上秋一枫的自杀,这个时候你如果哭出来的话我也完全不会惊讶的。”独孤求败默默地仰头看向天边皎洁的弯月,一如既往的薄情道:“明明已经活了这么多年,却还总是这样情感充沛。该说不愧是女人吗?” 沈琪转过身,看向那个面无表情地仰头看天的男人,微笑道:“抱歉,夜色太美,我刚才有些入神,没听清你说什么呢?可以再说一次吗?” 面容随着月光浮现着透明感,望月的布衣青年一瞬间给人的感觉仿若要随月而去。他仍维持着那姿势,只是淡淡地斜眼瞥了沈琪一眼,道:“我说话向来不重复第二次。” ……真想知道把这家伙孕育出来的位面究竟是什么模样啊,那个位面的后世对这家伙的评价又是什么呢?‘自大狂’这个标签绝对是板上钉钉的吧! 沈琪咬牙半晌,却又蓦地无力一叹。 所以说,她到底为什么会和这家伙成了朋友啊。 “没有难过,只是有点悲伤而已。”她抬起头,“悲伤和难过是不一样的,我看悲情电影时也会悲伤,但绝不会难过。” “你喜欢看悲情电影?不愧是女人啊。” “……关注点错了吧!而且这句话有点直男癌啊!” “我倒是比较喜欢看动漫,最喜欢反派最讨厌主角,上次为了给星漫的艾萨克冲最受欢迎反派的榜单排名,不小心把下个月的生活费也投进去了,能借点钱吗?” -- 第30页 “话题转的好快!”沈琪默默地打开光脑给对方转钱过去后,接着无奈道:“为什么你这家伙居然是个反派控?” 独孤求败听着耳畔的转账提醒,嘴角淡淡一扬,又迅速地恢复面无表情,他垂下脸,因为比对方高一头的缘故,因此正对上女子扬起的面颊。 虽然使用的脸和现实中的不一样,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熟悉感,不管建立多少模板,一个人灵魂永远不会改变模样。 为什么会讨厌主角? 他看着女子疑惑的眸,和因为仰头的动作而微启的唇,双眸因逆光而显得有些晦暗:“因为那些主角总是喜欢把别人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虽然为了他人而努力的模样显得很夺目,但更多的却是让人火大。” 沈琪怔住。 月色如水,女子的眼神也骤然如水般漾起涟漪。 “……所以,魏衍的自杀,并不是你的错。” 清冷的男声如玉石相碰,虽然冷漠,但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沈琪转过头,接着向街道的前方走去,临街传来更夫的打更声,她笑了笑,突然觉得在古色古香的环境中聊着这些话题略显的有些……违和。 “但是,是我给他造成死后灵魂永生的错觉的。所以对他的死,我确实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身边的男人闻言沉默,沈琪瞥了他一眼,顿了顿,道:“对了,我把破刀式教给了一个孩子。” “哦。”独孤求败闻言挑眉,“我又多了个徒孙吗?” “……”沈琪无言。 她和独孤求败其实并不是正式师徒的关系,只是认识了几十年,时不时的会一起切磋一下……虽然很不甘心,独孤求败在她学剑过程中,确实教导了她许多。 毕竟他们最初相遇时,沈琪还只是个剑道入门者,而独孤求败却已经达到了无剑无招的境界。 如今她学剑六十载,也只是初窥心剑中人剑合一的境界,距离无剑无招,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回去后,再来切磋一次吧。”沈琪轻声道。 “是指教吧?”独孤求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沈琪眼神莫名飘忽了一下。虽说他们这种人的年龄已经不能靠外表去分辨,但是她怎么也忘记不了初见时独孤求败那副浪荡不羁一头白发的老头子模样…… 她干笑了一声:“用这种词,总是会忍不住把你往前辈的形象上套,很违和啊。” 青年一怔,似乎也想到了初见时的模样,嘴角一抽。 滞留时间即将超时的铃声响起,他抬起手揉了揉面前女子的头发,抛下一句‘加油吧,老太婆。’便随着月光散成无数的光点。 徒留下沈琪面上青红交加。 * 三月草长莺飞。 与世隔绝的小镇中,若是来了几个外地人,总是极容易被察觉。 杨峥是这镇上的捕头,他在每日的巡街开始前,总是喜欢来到做面的张老头这里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 今日他仍不例外的来到面摊前,像往常一样点了面和卤菜后,便寻了一处空桌坐下。 早上来吃面的不多,大多数人都喜欢去包子铺买上几个大肉包,再要一碗豆花汤,包子混着豆花下肚,哪怕是个八尺壮汉,一顿饭吃下来,也能满意的拍着肚子。 早饭需吃饱,这是自老祖宗那里传来的理儿。 但杨峥早饭却只喜欢吃面,一碗面伴着卤菜下肚,对于他这种正值壮年的男人而言,只能填饱半分肚子,勉强属于不饥不饱的状态,这种状态时,他总觉得头脑异常的清醒。 他喜欢这种清醒的感觉,喜欢巡街时慢慢欣赏这小镇的平和。 做面的张老头将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面条撒上葱花,香油,芫荽等,然后端到了桌上,此时只有邻桌有两个快要吃完面的挑夫装扮的中年人,因此张老头端上面后得闲说上两句闲话。 “说起来,今儿早上天蒙蒙亮时,我刚摆上摊,就有俩连夜赶路的外地人过来吃面。”见杨峥抬眼看他,张老头愈发神采奕奕道:“好家伙!那一男一女,男的俊,女的俏,我张老头活了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后生!” 杨峥沉默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深思,却听得张老头接着道:“不过那男的虽然穿的衣服又华丽又干净,但他却穿了一件乌蒙蒙的旧靴子,我问他为什么,他竟说衣服新的穿着舒服,鞋却是旧的更为合脚,你说怪不怪?” 他吧唧一下嘴,低头看了一下脚上踩的草鞋,哼了一声道:“若是有新鞋穿,谁还想穿旧鞋?” 但这世上既有如杨峥这般早饭爱吃半饱的人,为何就不能有穿鞋爱穿旧靴的人呢? 杨峥捧着碗一口气吞下大半碗面,旋即夹了口卤菜,慢悠悠地笑道:“您这话不妨当面跟那人说,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张老头哂笑:“这我可不敢。” 他突然从筷笼里拿出一支木筷,比划了两下,神秘兮兮道:“那家伙,有这个。” 夹菜的手顿住,杨峥心中一凛。 “剑?” “没错,在那马上搁着,剑柄上绑着旧缎带,看起来很普通,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心里总有些发凉。” 一旁的两个挑夫喊道‘结账’,张老头旋即去收钱收拾碗筷,徒留男人黝黑的面容上渐渐染上几分惊疑。 -- 第31页 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名字。 “‘长生剑’白玉京……” * 白玉京的心情算不上太好,他跟着‘神眼神剑’蓝一尘跟了整整七日后便被对方甩开,所幸他已经知道了蓝一尘的目的地,因此提前来到这里守株待兔。 ‘神眼神剑’蓝一尘与‘瞽目神剑’应无物要约战于无名小镇,这消息若是传到江湖中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可惜蓝一尘和应无物都是低调内敛的人,因此这场即将开始的旷世之战在江湖中竟鲜有人闻。 如今赶到这镇子里的江湖人只有沈琪和白玉京二人,按理说有机会观战应是一件让人激动万分的事,可这丝毫不影响白玉京糟糕的心情。 因为三日前,在洛阳的牡丹山庄中,河朔大侠万君武因饮酒过多暴毙而亡。 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万君武和白玉京是朋友,但若说他们是朋友,每个人倒也不会感到奇怪,他们一个金盆洗手,只爱骏马美酒,一个无心争斗,一马一剑浪迹江湖。 他们的性子,岂不是正适合当朋友? 白玉京又叹了一口气,消息穿到他耳中时已经过了三日,万君武的尸首也已经入土,他心中疑惑万分,连即将到来的剑道对决也无法冲散心中的郁结。 “我怎么也无法相信,万兄竟会因饮酒过多而暴毙。” 沈琪坐在客房中间的方桌后,把玩着一支纯金的圆筒,心不在焉道:“过量饮酒本来就容易死啊,况且就算你怀疑又能如何。他的尸体都已经入土为安了。” “我现在担心的只有一件事。”沈琪将圆筒缩回袖中,托着下巴,眉头微皱道:“若是蓝一尘与应无物的决斗输了,那我该找谁问离别钩的下落?” 对于大多数剑客而言,决斗时,输了就等于死。 蓝一尘若是死了,她找离别钩岂不是大海捞针? 所以她一定要在决斗开始之前,先找到蓝一尘。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决定下个世界是小李飞刀了…… 第18章 蓝大先生 是夜。 靠墙的床铺上挂着浅紫色的流苏布帘,偏远小镇的客栈中的装饰称不上华贵,但却拾惙的非常干净,显出几分娴静素雅。 床上铺陈着鹅黄的棉被,乌黑如缎般的长发铺陈在枕边,沉睡的女子将面颊深深埋入被褥之中,呼吸浅浅。 蓦地,女子的呼吸一顿。 “……醒了么?”隔着墙壁,难掩困意的沙哑男声沉闷地传到她的耳畔。 沈琪揉了揉眼睛,蜷着身子,嘟囔道:“这个镇子晚上一向都是这么热闹的吗?” 白玉京披上外袍,下床推窗看向客栈外的街道,今夜月光皎洁。一眼望去,连街道上蒙蒙的尘土,都仿佛清晰可见。 他放远目光。看到一行人。 一行穿着紧身的黑衣,沉默却训练有素的人。他们的背上都架着一柄强弓,行走无声却迅捷。 白玉京坐回床上,淡淡一笑:“这个镇子倒是比想象中更有趣的多。” 墙那边,女子的声音仍旧慵懒,夹杂着一丝被吵醒的不耐。 “对你来说很有趣,但对我而言,这却只是一种骚扰。女人的睡觉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白玉京摇头,无奈的一笑。 他不再多说,因为他知道,男人是争辩不过女人的。 他又站起身,来到窗前,看了一下下方,那些人影早已不见。 难以否认,他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勾了起来。 白玉京再次问道:“你不准备去看一看?” 沈琪捂着脑袋嘟囔道:“不去不去。” 她和白玉京赶了一整晚的路,白天又没有过多的休息,虽说身怀内力并无十分疲惫,但心理上却仍旧想要多点睡眠。 毕竟她已经过惯了作息规律的日子。 白玉京被果断的拒绝。于是便不再多问。他穿上外衣,终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握起放在床边的长剑,从窗户处一跃而下。 小镇的房屋大多是仅一层的瓦房。白玉京踩在砖瓦上,如同一只迅捷无比的猫儿。他沿着之前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前去。没过多久,便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那是一处不大的小院,院子里有一口青石井。此时,那井边团团围着不少的黑衣人,有人掌中握刀,有人手持强弓,箭已在弦。 然而,在这些黑衣人的领头处,却有两个人穿的十分的显眼,他们穿的竟是衙门的官服。 这二人一人生得高大威猛,一人生得短小精悍。白玉京细细一瞧,发现那身材短小的人,竟是六扇门的鹰爪赵正! 全国各地都有六扇门的分据点,他们的人遍布全国各个角落,在这小镇子里出现倒也没什么奇怪。 “莫非是六扇门的人在捉拿什么逃犯?”白玉京暗暗心想。 忽然,他心中一凛,蓦地屏息静气。他此时是在小院对面房顶的屋脊处,便顺势将身子更往下伏了伏。今晚的月色格外的亮,他这身白衣仿佛镀上了一层浅浅的荧光。因此,白玉京不敢过多的接近,只能远远的看着。 他不再看小院中发生的事情。反而看向了小院后面平房的屋顶上。在那层叠的瓦片中,细看下去,仿佛有一只巨大的蝙蝠正趴伏在上面。 但那不是蝙蝠,而是一个身穿黑衣,身子紧贴在屋檐上的人。 -- 第32页 那只‘蝙蝠’在屋檐上趴了许久,待院中的黑衣人散尽后,便也毫不留恋的飞身离去。 白玉京淡淡一笑,他觉得这事情有意思极了。 虽与小院距离较远。但那院中发生的大致情形,他也已经了解。那六扇门的鹰爪赵正似乎想以偷藏官银的罪名,将住在小院中的人抓捕起来。 但事后却又来了一个人为那人全力做保。 巧的很,那做保的人,白玉京也认识。 那人正是这县城中大名鼎鼎的“熊青天”熊知县。 做一个贪官容易,做一个清官却很难,做一个能在百姓中留下赫赫声名的清官,更是难上加难。 能被“熊青天”全力做保的人,真的会是一个偷藏官银的人吗? 那屋檐上趴着的黑衣人,仿佛是在探听院中的消息。他背后的人又会是谁呢? 白玉京觉得,好似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那住在小院中,黝黑沉默,看起来忠厚老实的青年给默默地包围了起来。 不过他虽是个好奇的人,却并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身着白衣的白玉京,像一只洁白的大鸟。矫健而又无息的飞回了客栈。 他从窗户处回到房间时,已经竭力屏住呼吸放轻脚步,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他小心翼翼的回到床上,扯上被子,却不知,隔壁床上的女子下意识的睁开无神的瞳眸,怔愣了片刻,复又阖上。 第二日清晨,两人一同到一楼的大厅处吃早饭。白玉京将昨晚的事全部告诉沈琪。略有些困倦的女子难得抬眸扬起了几分兴致。 “依你所见,你觉得,那杨峥是好人,还是坏人?” “相较于六扇门,我更愿意相信熊知县的人品,况且我瞧那杨峥的面容,黝黑老实,不似是能做出藏匿官银这种事情的人”白玉京道,“不过最令我好奇的是那屋顶上的黑衣人,那人仿若是一个探查消息的斥候,令我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再怎么不简单,也不干我的事。”沈琪托着下巴,眼皮耷拉着,有些不安道,“这是这镇子上唯一的客栈,我总想着若是蓝一尘来这镇子上比剑,他定是要将自己修整一番,褪去赶路的疲惫,调整到精神巅峰状态。因此这客栈他一定会来,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即可。” “但事无绝对。”白玉京道,“按他的脚程而言,此时,蓝一尘应该到了。” 此时二人都对自己的推断产生了几分不确切。 万一蓝一尘在这镇子上租了一间小院。亦或是借住在相熟的人家。那他并不一定非要来客栈。 这想法一冒出来,便在沈琪的心中扎根,早饭过后,她便撑着纸伞,施施然出门了。 小镇不大,找起人来,倒也不是十分困难。 但沈琪怎么也不曾料到,她竟是如此简单的就找到了蓝一尘。 蓝一尘的外表十分容易分辨,他身材高大,常年喜穿一身蓝衣,背负着一柄用蓝布裹着的长剑,那剑比寻常长剑还有长上五六寸。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 沈琪见到他时,这柄利剑正在吃饼。他吃饼的样子很奇怪,像一个秀气的小姑娘似的,小心翼翼,细嚼慢咽。时不时的会停下咀嚼的动作,伸手捏掉饼上的几粒芝麻。 “神眼神剑”这个外号并非虚名,他的眼神实在是好,因此饼上的每一粒烤焦的芝麻都被他捏了下来。 沈琪看着这一幕,眼神古怪道:“你这样的人,岂非这辈子都无法品尝到美食的乐趣?” 这世上哪有完全干净的美食,空气中总会有些细小的灰尘。若吃东西时总是在意那些细小的灰尘。再美味的东西,都会食之无味。 蓝一尘并没有立即回话,他将口中的饼慢慢咀嚼完毕,方道:“人欲登大道,须摒弃七情六欲,口腹之欲,岂不也是六欲之一?” “可我却觉得,极于情,方能极于剑。”沈琪笑道,“若是目力好,便必须要像你这样吃饭,那我倒情愿变成一个瞎子。” 蓝一尘听到这里,终于认真的抬眼看向沈琪,沈琪这才仔细的看向他的双眼,蓝一尘的气质像一柄剑,他的双眼也如同利剑般泛着锐利的光泽。 他道:“你就是让白玉京像条跟屁虫一样跟着我的人?” 沈琪不由得沉下了面庞:“虽然此事是我等叨扰在先,但阁下用词也未免太不妥当了些。” 蓝一尘冷冷道:“他是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 言下之意便是,他只会对朋友有好声色。 沈琪一顿,不再多言,转而道:“白玉京可曾告诉你,我找你的目的是什么” “杨恨隐匿江湖之时,已经身受重伤,想必如今久已不在人世。我又能从何处得知离别钩的下落呢?”蓝一尘面无表情道,“我来这个镇上只是为了比剑,你们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那你与应无物比过剑了吗?”沈琪问,这句话不含过多的探究,仅是单纯的好奇。 任何一个剑客,遇到这种问题,总是会忍不住好奇的问上一问的。 孰料蓝一尘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奇特的神情,似无奈,似兴味,又夹杂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深邃。 他道:“我本是与应无物约好于昨日黄昏时分的后山对决。却不料,这镇上的一个捕快竟跑了过来,说什么禁止杀人。” -- 第33页 他面上露出柔和的笑意:,“虽然他搅和了我们的对决,但那小子倒也着实有趣。” 话一落下,蓝逸尘却发现眼前的红衣女子,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她用一种很慢,很柔和的语气,轻声道:“那个捕快的名字,是不是叫做杨铮?” 蓝一尘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我不清楚。” 女人的直觉,真的是一种非常奇特的东西。 沈琪心中微笑。 她已听出,蓝一尘在撒谎。 她其实早就听闻,“神眼神剑”蓝大先生是一个脾气温和的剑客,可为什么对白玉京和她却如此不假辞色? 她仅仅是想知道离别钩的下落而已。若蓝一尘与杨恨真是死敌的关系的话,蓝一尘对此不应该是喜闻乐见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开学了,要考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已经疯了。 作者,卒。 第19章 时间 “总之,这个杨峥身上一定有古怪。” 客房内,一身红裳的沈琪坐在桌前,捏着下巴断言道。 白玉京倚在窗边,看着下方,面上带着一贯的微笑。微风拂动着长发,他眼中的光芒熠熠生辉。 “我倒是第一次见蓝大先生如此维护一个人。”白玉京道,“你的直觉确定不会出错?”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沈琪道,“反正蓝一尘也不愿意告诉我们离别钩的下落。” “他之前说你做了他一阵子的跟屁虫,如今倒要反过来,让他也尝尝做跟屁虫的滋味了。” * 蓝一尘正在喝酒。 这镇子里客栈只有一家,但酒铺,却有好几家。可好巧不巧,蓝一尘却偏偏来了这客栈里喝酒。 偏远小镇中没有什么好酒。所以他只要了一坛烧刀子。好像不论是京城还是其他地方,烧刀子的味道总是不会变的。 他喝酒时,那“神眼神剑”的称号仿佛已成了虚名,他毫不在意酒坛中漂浮的微尘和一些未滤净的谷物。端起海碗饮酒的姿态豪迈无比! 三碗酒下肚后,他的那双眼,亮得更加惊人。突然,他放下手中的酒碗,拿起一旁的斗笠戴在头顶,径直站起了身。 刚刚从二楼走下的沈琪微笑道,“蓝大先生怎么不喝了?” 蓝一尘沉默的看着她,他的双眼被遮在斗笠后,隐约闪着锐利的光泽。 江湖中人大都认为,“神眼神剑”蓝大先生与大盗杨恨乃是不共戴天的死敌。然而,真相与流言总是大相径庭。 他与杨恨非但不是敌人,反而是生平仅见的好友。 昨日,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扰乱他和应无物决斗的名叫杨铮的捕头,竟是他好友的儿子! 那黝黑沉默的面容,那拼命的打法,他绝对不会认错!杨峥与杨恨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那孩子不仅与他老子有着一样的性子,连惹麻烦的天赋也是一等一的。 蓝一尘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子。余光扫了一眼她手中紧握的红色纸伞。然后冷冷道:“你用伞剑?” “是又如何?”沈琪抬手将纸伞搭在肩头,眼波流转,泛出几分难言的意味。她突然一手捂唇,故作惊讶道,“阁下莫不是想要与我比剑?” 蓝一尘抬手压了一下斗笠。 以他如今在江湖中的盛名,若是主动向一个江湖小辈邀战,难免会落人口实。 所以他并不是准备真的向沈琪邀战,只是想借此警告她一番而已。 “若姑娘不愿,便也不要再多问离别钩的事情。” 话一落下,他扭身欲走。却不料身后传来女子讶异的声音。 “我有说我不愿意吗?” “不,倒不如说,求之不得。” 他转过身,看到一身红裳的女子慢悠悠的撑开纸伞,素雅的墨梅,在伞面上绽放。做完这些动作后,她蓦地抬眼一笑。 蓝一尘的心中莫名泛起一丝凉意。 那双晦暗的眸中,是势在必得的自信。 * 白玉京此时已经来到了昨日的小院,院中一片寂静,大开的屋门前,有一具尸体横卧。 白玉京凑近去看,发现那具尸体竟是一个喉骨被粉碎的稚龄少年! 他本来有些偏向杨峥的内心陡然大震,不论谁是谁非,对一个孩童下如此狠手的人真的会是一个好人吗? 他拧着眉头走上前,抬手阖上那少年死不瞑目的空洞双眸,手掌包裹着那小小的颅骨,白玉京蓦地一怔。 他突然认认真真地双手按压了一下这少年的头骨,又顺着向下摸遍了他的胳膊和脊柱,当手掌摸到少年腰间时,他眼中的狐疑终于变成释然。 这哪里是什么少年!他的骨龄分明已有二十余岁,他早就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这种将人用药物扼制生长的手段……一个偏远小镇的班头,竟得罪了青龙会? 况且这种药人因为外表极具欺骗性,杀人时成功率极高,所以在青龙会中也一向有着不低的地位,通常都是作为一些首脑头目贴身的小厮。由此看来,杨峥起码也是得罪了青龙会的一个头目。 白玉京站起身,面上泛起兴味的笑容。 自与沈琪交上朋友后,他突然觉得这日子比以往过的有趣的多。 追踪杨峥的踪迹并不难,因为他已受了伤。 -- 第34页 那少年手中的刀上鲜血未干,他走的再快,也一定还未走出这个小镇。 他站起身,突然觉得蓝一尘说自己像个跟屁虫这句话并未说错。 * 后山的夕阳未尽。暖黄的光芒映着苍翠的山,繁茂的叶,一切景物都仿佛变得温柔妩媚。 一身红装的女子手拿纸伞慢悠悠地走在草地上,她在这美丽的光影中似乎也变成了自然中的一朵花,一朵浅红的花。 与之相对的是走在身后的蓝一尘,他仍带着斗笠,蓝布包裹的长剑握在左手,他走的不紧不慢,却没有踩到一株野花,冰冷如剑的人,竟也有惜花的一面。 他再度问道:“你真要与我比剑?你可知刀剑无眼?” “我不仅要和你比剑,我还要和你做赌。”前方,沈琪顿住脚步,她看着脚下的野花,突然淡淡一笑,“败者要无条件答应胜者一个条件。” “可……若败者已死……” “那赌注便作罢咯。”沈琪话落,眼眸微垂,似无意般瞥了一眼蓝一尘脚下的草地。 若有人能窥见她的内心,便一定能听见一声饱含无奈与同情的叹息。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最大的敌人不是刀剑,而是时间,时间会夺取他们的精力,夺取他们矫健的肌理,甚至灵活的思维。 蓝一尘在江湖上成名许久,他虽然外表不显,但其实也已经近五十了。 五十岁的人,视力与二十岁时总是不同的,即便是被称作‘神眼神剑’的蓝一尘,也终究是抵抗不了时间这个敌人,何况他为了掩盖自己视力下降的事实,在他人面前又竭力表现自己的‘神眼’,本就脆弱的双眼被过度使用,视力只会下降的更快。 夕阳昏黄的光泽洒在草地上,蓝一尘维持着冷漠的外表,但他却不知道,他脚下已经踩了三朵花。 沈琪只是想拖延时间让白玉京能趁机对杨铮有所发现,没想到却发现了这般一经传出,便可动荡江湖的事情,她心中复杂难以言喻,不由得停下脚步,浅笑着道:“如今夜色将至,不若我们明晨再约?” 蓝一尘抬手压了下斗笠,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冷声道:“不用。” 沈琪闻言心中又是一叹,死要面子活受罪说的便是这种人了,她其实也理解蓝一尘的想法,在江湖中闯出赫赫声名的人难免会有些两只手也数不过来的仇敌,所以他只要在江湖一天,就绝不能把自己视力变差的真相曝露出来。 她于蓝一尘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自然也是防备的对象。 二人移步至后山半山腰处,此处远离树林,远看可观小镇寂静平和的全貌,四周草地映着昏黄的光泽,如同秋季的麦田。 蓝一尘率先停下脚步,他解开了包着剑的蓝布,道:“就是这里罢。” 沈琪左手握伞,侧着身子,双眼泛着奇异的神色,语气古怪道:“你好似有着十分的把握?” 蓝一尘将斗笠也拿下,露出那张平淡而棱角分明的面庞,那双眼仍旧锐利如剑芒,任谁也瞧不出这双眼竟已开始渐渐视力退化。 “即便你有天纵之资,也不过学剑十几载,若连这点把握也无,我‘神眼神剑’蓝一尘还不若早日退出江湖的好。” 话刚出口时,他便已开始凝势,到了话语将尽,他整个人已然化作了一柄剑,一柄蓝色的剑! 沈琪握伞的手在昏黄的夕阳光泽下显得柔和又纤美,她姿态缓缓地将右手搭在伞柄,唇角的微笑渐渐凝铸在一个弧度。 人剑合一。 蓝一尘……竟是她在任务期间,首次遇到的与她实力相差无几的剑客! 但她却与他完全不同,即使经历了比对方多几倍的年华,她的面容依旧年轻,握剑的手臂依旧有力,她的心依旧年轻而充满活力。 双方默默地相隔三丈而立,他们的眼中已经没有了那夕阳中矗立的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两柄剑。 无锷伞剑,乌鞘长剑。 当二人的气势均提升到巅峰之时,蓦地,一道蓝光如破晓极光,割断了昏黄的夕阳。 当那道蓝色的剑芒眨眼间便来到身前时,一直握着剑柄的沈琪突然柔柔地抬动了手腕。 她的动作其实并不柔和,只是因动作太快而使人产生了凝滞的错觉。 与白玉京对决时,沈琪并未使出自己引以为傲的‘拔剑式’,是因为她仅仅是为了赌赢白玉京的长剑,而不是为了比斗。 但如今面对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时,她终于按捺不住身为一个剑客的本心。 她已准备使出全力。 所以她拔出了剑。 剑柄相连处,骤然拽出一弯绮丽的月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考试,耶! 第20章 残疾 沈琪知道,自己在剑法一道上,不过是中上之资。 她的师傅玄灵师太十四岁时便尽得倚天剑奥义,二十五岁时便自创乱披风剑法,后单人单剑斩尽天南九煞,名满江湖。 而她在峨眉山上学剑二十年,也不过得了师傅淡淡一句‘可出师矣。’ 但任何武功,只要费足够的时间去苦练,就总能获得一番成就。 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若一个人一天挥剑百次,那么六十年间,她能挥剑多少次? 二百一十九万次。 当这二百一十九万次的挥剑化作一剑时,这一剑会有多快? -- 第35页 蓝一尘只看到一道流光向自己肋下袭来,他下意识的转换剑式以剑脊迎上那抹流光,然而剑尖处却陡然传来一股内力充沛的巨力! 那一式剑招,他看慢了三寸。却又误打误撞地以剑尖抵住! 双方皆是心中微动,于蓝一尘是震惊,于沈琪而言却是更为旺盛的战意!剑势激荡,四周的野花野草随着空气中凌厉的剑意艰难地颤动身躯。 天空最后一丝夕阳余烬彻底被夜幕掩埋,淡淡的月光铺撒,月光如水,剑光亦如水。 白色的剑芒不断闪烁,蓝色长剑却似山岩巨石,亘古不变,不论剑芒如何诡谲,它自岿然不动。 峨眉剑法走轻灵迅捷一途,沈琪的剑法集峨眉剑意于大成,又在玄灵师太教导的乱披风剑法中糅杂了自己所领悟的剑意,她出剑时,不似狂风,却似骤雨。 人在雨中时,岂不是走的越快越容易被湿透?以不变应万变,恰恰是最正确的选择。 黑夜中即便有月色相伴,但蓝一尘却已然彻彻底底的丧失了自己‘神眼’的优势,当他产生如坠剑雨之中的错觉时,他的双眼便已被迷惑。 他以不变应万变,是因为他只能这样做,若想以变应变,前提是须看清对方的变化。 他的历经战斗的本能在黑夜中比双眼要可靠的多。蓝一尘在对方骤雨般的攻势中完全舍弃了双眼,却忽觉自己如脱桎梏,他冥冥中似有所悟。 那不变的蓝色剑光忽然如水波泛漪般陡然产生了无尽的变化,不变转变,守势转攻,雨势有多急,涟漪便有多急! 沈琪愕然发现,蓝一尘竟已闭上了双眼!那张平淡无波的面容如同铁铸的石像,黑夜中,他的面色隐隐发红,这是因战时突破而陡然间内息流转加剧的现象。 不行!不能再打了!蓝一尘此时应当调整内息巩固心境,若再打下去,他会内息不稳走火入魔的! “我认输!”沈琪大喊道。话落的同时,剑势由攻转守。二人眨眼之间攻守转换。 但蓝一尘恍若未闻。他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可那漫天的剑雨已再不能阻碍他的视线。因为他已不是在用眼在看,而是在用心在看。 心眼所观,剑雨已不再是雨,而又化作了一柄剑。 他茫然如欲乘风。只觉得手中的剑不再是剑。眼前淡红的人影也仿佛消失了。他只看到剑芒所闪的光点,心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这种速度,我能看到。 ……我能,接到! 白色剑芒,锐蓝剑气!骤然激荡出一股强力气劲,草叶翻飞,远处鸟儿从树林中惊飞。 一身蓝衣的高大身影僵滞着身体,鲜血顺着脖颈蜿蜒,蓝一尘被颈间切实的痛楚唤回神智,他睁开双眼,蓦地瞳孔骤缩! 女子与自己的距离竟只有几寸之距,她面色苍白,眼含痛楚,左肩鲜血汩汩,没至肩头的剑柄上,那是……他的手? 他的长剑本就较寻常之剑更长上几寸,按理说即使刺入人体,也不至于没入如此之深,显而易见,她竟是为了制住自己而主动欺身上前用肩胛骨卡住了他的剑! 沈琪看着那双眼恢复清明,甚至染上几分悔意。她收回制在对方颈部的长剑,苦笑道:“我一连喊了八声认输,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 蓝一尘哑口无言。 躁动的内息随着意识的回归而渐渐平复。蓝色的身影被月光拽出长长的影子。 他沉默了许久,方道:“是我输了。” “可若再比一次,你的胜算会远远高于我。”沈琪释然一叹,道,“拔剑吧。” 蓝一尘看着卡在对方肩胛骨处的长剑,右手一紧,蓦地扬手后撤,蓝色的剑光伴着飞溅的鲜血划破了沉沉夜色。月凉如水,蓝一尘的却觉得这无处不在的月光如无数片刀刃将自己凌迟。 红色的绸衣染着鲜红的血,面容苍白的女子抬手点了几下左肩的穴位制住汩汩的血流,她的左肩以下整条手臂一动不动,表面虽仅有一道刺穿的剑洞,但她手臂的脉络已被剑上所携的剑气全部撕裂至七零八落。 这条胳膊已经废了。 蓝一尘别开眼,哑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琪用长剑划开一片裙摆,将肩部的伤口用单手包扎,不同于蓝一尘神情的复杂。她的神情倒是十分淡定,甚至唇角还噙着一抹笑意。 “在你看来,我像一个烂好人般为你牺牲了许多,但在我看来,用一条手臂去换一个优秀的剑客免入歧途,这交易再划算不过了。” 任务结束后耗点闲钱修修这条胳膊,她照样是肩上能跑马的女汉子! 身前的男人仍旧面有愧色,沈琪眼珠一转,转换话题道:“既然你输了,那么你可以告诉我离别钩的下落了吗?” 蓝一尘叹了口气:“非我不愿,当初杨恨已决意退出江湖,他的隐居之处连我也未告诉,我又从何而知离别钩的下落呢?” 他叹息遗憾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真挚,沈琪终于确信蓝一尘是真的不知道离别钩的下落。 她眉头一皱,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道:“但你与杨恨……不是仇敌关系吧?” “嗯。”蓝一尘苦笑,“他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 沈琪闻言将想要出口的问询默默吞回腹中,那么她再追问下去,岂不是要让蓝一尘从友情与恩情之间做出一个抉择?她已很努力的想在任务与本心之间达到一个平衡,却为何总是陷入矛盾? -- 第36页 蓝一尘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转向眼前女子无力的左臂,他默默闭眼,然后蓦地睁眼,平静道:“我武功有所进境,须闭关巩固。明日我便离开这座小镇。” “你不管杨铮的事了?”他与杨恨到底是什么关系?沈琪在心中追问,但她心中却已经隐隐察觉出了答案。 “他的事已有人在管,‘长生剑’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蓝一尘抬眼看了一下茫茫的夜色,唇角微扬。 他不再摆出那副冷硬的表情,他的眼也不再冰冷似剑,春风吹拂,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容上因温和的笑容而泛起一种奇异的魅力。 “‘长生剑’的朋友,我也是信得过的。” 树影婆娑,草木萋萋。 天边一轮弯月皎洁,银光遍洒,山腰上,暗红的身影茕茕孑立。 蓝一尘已走了。 沈琪一个人站在这里,她慢吞吞地坐在草地上,将手中长剑放在一边,抬手拂了拂散乱的额发,仰头望着月亮喃喃。 “‘长生剑’的朋友……这就是有名气和没名气的差别啊。” 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若是起个名号又会是什么称谓,三秒后,沈琪果断放弃。 “不管是给自己起称号还是给剑起名字,都感觉好麻烦啊。”她仰躺在草地上,神色恹恹,“好疼啊……” * 白玉京是在三日后回来的,他回来时一身白衣已经染上了薄薄的尘土,整个人虽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但他的双眼却亮的惊人。 那是一种看破了一件极隐秘的事情后所独有的兴奋雀跃与忧惧的眼神。 因为太过激动,他回来时竟是直接轻功从二楼推窗而入,他像一只灰扑扑的麻雀一样跳进屋内,抬眼一看,又像是被毒蛇咬到似的倏的跳了出去。 彼时沈琪正在穿衣。 浅红绸衣因与蓝一尘对战时被割裂,所以她从自己的系统库存中又挑出一件红色的裙装,双层纹锦的料子呈现出由浅红到深红的渐变光泽,裙角以金丝镶边,缀着十二颗五彩玉石,再辅以团簇刺绣,竟有着浓郁的宫廷色彩。 好看的衣服穿起来总是略繁琐些的,再加上她左臂已废,所以废了好大功夫才用一只手拽上了两只胳膊的袖子,正准备系腰带时,她突然听到有极轻的踩瓦声响起,刚刚扭头,便正对上破窗而入的白玉京。 此时的白玉京已经跳下街道,从正门处老老实实地进了客栈二楼,他规规矩矩地敲了敲房门,咳嗽了一声道:“……我能进来吗?” 沈琪此时才有些回神,她看着铜镜中内穿白色亵衣,外罩大红外衣的自己,因腰带未系,所以刚才白玉京算是直接看到了自己穿亵衣的模样。 她嘴角一抽,抬手别别扭扭地系上腰带后,方平淡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响,灰扑扑的白玉京走了进来,他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发虚看着一边,像是成了一座玉石雕像。 “……我不知道你这时方起。”他只当沈琪是朋友,但刚才的所见已经逾越了朋友的界限,原本想要分享秘密的激动与兴奋宛若被一盆冷水浇熄。 “近几日来有些疲惫,所以起的晚了些。”沈琪倒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虽然常在古代位面做任务,但内心却并不如古代女子般拘谨矜礼,在她心中,白色亵衣就像是一件保守睡衣,哪有因被瞧见自己穿睡衣的模样就羞涩的道理? 许是沈琪如此随性的态度打消了白玉京的担忧,他长吁一口气,终于抬眼瞧向沈琪,刚才从窗子跃入时只顾瞧上那一抹乍眼的白,如今再看,只见红衣宫装女子端坐桌前,眉眼如画,唇色淡粉,乌发只在耳后扎了一束,凌乱却又有一种慵懒之美。 白玉京眼中划过一丝惊艳,他余光一瞥,瞧见了女子那只垂在身侧的左臂。 健康的手臂和残废的手臂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若说此时的沈琪如同一朵娇艳的花枝,那么那只无力的手臂就像是花枝上一片乍眼的枯黄的花瓣。 白玉京下意识地跳将起来,大惊道:“你的左臂怎么了?” 面前的女子淡淡地别开眼,语气随意道:“只是暂时废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玄灵师太是我游戏里的NPC师傅,出处是放置江湖这款手游,不过我一向不喜欢在手游里冲钱,所以等级停在了一百多级,连个打山贼的任务都做不过…… 考试结束了,哦也。 第21章 虚伪 沈琪并没有把这条胳膊放在心上,但是白玉京却比她紧张的多,即便她再三强调了自己只是暂时残废,事后她能找到可以帮她重塑脉络的方法,但白玉京还是拧着眉头满眼不信。 “你追踪杨峥发现了什么?回来时怎么这么激动?”沈琪试图转移话题。 白玉京闻言双眸一亮,他虽然面上仍是忧心忡忡,但眼神中已不可避免的透漏出种种复杂之意。 “杨峥已被青龙会盯上,我帮他除掉跟踪的爪牙,然后偷偷尾随了他三天,三天来他带着一名女子奔波赶路,直到进入一个名叫大林村的村落。” 他又扫了一眼沈琪的手臂,顿了顿,接着道,“那女子被他安置好之后,他离开了大林村,他的手中拿着一件武器。” 沈琪轻轻呼了一口气,什么武器?自然是离别钩。 -- 第37页 杨峥果然是杨恨的后人。 “……你真能找到重塑脉络的方法?”剑眉微拧,白玉京果然还是绕回了这个话题。 “真的。”沈琪无奈扶额,“话说你既然见了离别钩,为何却是空手回来?” 白玉京闻言沉默了片刻,方道:“我在他拿着离别钩走出村落后便现身出现,告知他我有一位朋友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离别钩……” 记忆又回到那日,春日暖阳,树影婆娑。 黝黑面容的青年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眼认真的看着他,声音如顽石般冷硬:“离别钩是我父遗物,若想抢夺,我杨峥随时奉陪。” 他的眼神略过白玉京腰间的长剑,神情一肃:“‘长生剑’白玉京?” 白玉京苦笑点头,他突然觉得沈琪为他铸的剑与原来的一模一样并不是件好事,在这种情况下被认出并不让人感到自豪,甚至让人有些不自在。 杨铮在看到他点头承认后,表情稍稍柔和了一瞬:“这三日我未曾碰到青龙会的人,想必是你在暗中相助?” “举手之劳而已。”白玉京看着杨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摸了摸鼻尖,无奈道:“我与青龙会无甚关联,不会把此处告诉旁人。” “多谢。” 一身风尘仆仆难掩憔悴的黝黑青年微微颔首道,他握紧了右手中的离别钩,那是一件形状怪异的武器,柄处似剑,刃处似钩。 “若你现在不准备来夺武器,那我便要走了。” 杨铮的眼神冷漠决绝。 “因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 “然后你就走了?”沈琪托着下巴眼神哀怨。 白玉京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想要得到武器的原因绝不是是因为什么兴趣,但……看着那样的眼神,我实在不愿阻拦。” 他不太清楚在杨铮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无论谁看到那个眼神,都会避开脚步。 那个男人已准备去死。他握着离别钩,准备去找人拼命。谁拦着他,他就杀谁。 因为有人已不给他活路。 “他去了哪里?”沈琪倏的站起了身子,杨铮若是死了,她从哪里再去寻离别钩的下落? “他说他要去世袭一等侯狄青麟的府邸去结束一切。”白玉京看了看她这身华美的红裳,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陡然一变,“但你不能就这么跟去。” 沈琪一脸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你近日来一直呆在小镇里,或许还不知道江湖中的风言风语。”白玉京站起身,他仍旧穿着一身染着尘土的白衣,但此刻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有种格外不羁的潇拓感,他认真地垂眸看向眼前女子的双眼,唇角微扬,“江湖中传言,孔雀山庄的孔雀翎被一红衣女子所盗,孔雀山庄庄主对此流言闭口不辩,似乎是默认之状,现在你的画像虽未传开,但江湖中已有不少人盯上了你。” “……孔雀翎,真的在你手上?” 这句问话中深意几重,沈琪不想分辨,她只是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好不容易穿上的衣服,无奈道:“看来我以后要暂时与红衣无缘了。” 秋凤梧不是不愿辩白,而是不能辩白,因为他根本无法拿出孔雀翎来证明孔雀翎还在孔雀山庄,所以他只能闭口不言。 但某种意义而言,这流言倒还真没传错。 独孤求败共给了她两支孔雀翎,一份她为了完成任务已经递交给系统,一份是依秋一枫的要求留给孔雀山庄的,甚至她手中还有一份步骤详细无比的制造孔雀翎的图纸…… 她看着眼前男人探究意味十足的眼神,没好气道:“我若说我根本没有偷孔雀翎,你信吗?” 白玉京点了点头,不带犹豫:“我信。” ……这么果断的回答让沈琪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唇角扯出一抹微笑,慢慢的,笑容的弧度越来越灿烂。 “你……”她笑着摇了摇头,“我若真是个别有用心的人,一定会很庆幸跟你这个冤大头交了朋友。” 白玉京笑着反问:“那你是吗?” 沈琪眨了眨眸,笑意含嗔:“你猜?” * 青石板上,寂寥古巷中,沈琪撑着那支点着墨梅的红色纸伞,换了一身青衣,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仕女般气质幽然。 可惜她的那支左臂略有些不自然的垂着,让那幽然之美如古画染尘。 其实若是她愿意,本可以掩盖住左臂的不足,但沈琪一路行来,却发现她越是展露出自己的残缺,那找向她的麻烦便愈少,因为没人相信那盗走孔雀翎的女子会是一个残废。 所以沈琪特意换了一件窄肩细袖的衣裙,行走间因身形被完美地勾勒了出来,因此那臂膀的不自然更加突兀明显。 不过这固然瞒过了不少视线,但却又因此吸引了其他的视线。 她叹了口气,语气淡淡道:“阁下跟了我这么久,此处幽静无人,不妨现身一见。” 屋檐檐角下有水珠滴答落下,那迈步走来的人脚步声就像水珠落地,轻灵迅捷。 沈琪从伞檐处向外望去,只看到一双素白纹锦的长靴,她抬高纸伞,抬眸望去。 白衣白靴,长身玉立,面容苍白清秀的男子微微含笑,他的唇很薄,薄唇之人大多冷清,但当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挂在脸上时,冷清似又成了多情。 -- 第38页 他与白玉京一样穿着白衣,但白玉京穿白衣时给人的感觉是潇洒随性,这人却给人一种华贵矜持之感。那白色的衣料仔细看去,竟会随着光线的变化泛出明暗的纹路,此等布料与绣工,绝非凡品。 沈琪眉头一皱,这个人的眼神和她之前察觉到的那种带着粘腻感的眼神完全不同。 “姑娘,”似乎是看出了沈琪的疑惑,那男子躬手道:“方才我看到有一蟊贼鬼鬼祟祟跟在姑娘身后,便帮忙处理了他。” ‘处理’……这个词被这个男人用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出来,莫名的让沈琪心中一寒。 她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此时她的直觉便告诉她,这个男人不值得信任。 于是她缓缓地又压低了伞檐,挡住了冷漠的眼神,语气轻柔道:“是么,多谢公子。公子若无旁事,我还有事要赶路,就先走了。” 她半句也不多问对方所谓的‘处理’是用了什么方法。 大概是心中隐隐察觉到即便询问也是徒然。 她转过身加快步伐,却发现那男子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了自己的身后,沈琪握紧了伞柄,顿住脚步:“公子这是何意?” “顺路而已。”男子淡淡道:“前方便是我所处府邸的后门。” “进自己的家还要走后门?” “那不是我的家,只是我的一处居所,既是我的居所,不论前门后门,于我又有何异?” 二人一问一答,沈琪话语含刺,对方却语气淡然地尽数化解,沈琪愈发觉得这人给她的感觉很熟悉。 这种感觉…… 是了,就是宫廷里那种无处不在的虚伪感。 她微微侧身,伞檐下隐隐可窥白皙的下巴:“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在下,狄青麟。” 男子淡笑。 沈琪的面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她一路前来,途中遇到不少贪图孔雀翎图纸的人,她因不愿牵连白玉京所以执意不肯让他跟着自己,毕竟她惹了麻烦在任务后可以一走了之,白玉京却不可以。所以没了熟悉这江湖的人在身边,她也不清楚袭击自己的人都是何方势力。但她敢肯定,其中必定有青龙会的人。 杨铮被青龙会追杀,而他选择持离别钩来寻狄青麟。狄青麟十有八/九,就是青龙会的人。 看狄青麟这副模样,杨铮原来还没来吗?是了,一个人若是要怀着必死的决心去做一件事,那么他在做这件事之前,一定会先把其他的事情都处理好。 “还未请教姑娘名讳?”狄青麟明知故问道。 红底墨梅的纸伞下,隐约可窥女子朱唇轻启:“我姓沈,单名一个‘娘’字,看你蛮合我眼缘的,你直呼我的名字就好。” ……直呼名字,便是只叫‘娘’这一字。 狄青麟那张苍白清秀的面庞上,已经完全褪去了笑容。 沈琪抬眼微笑,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很喜欢这种把对方的虚伪感给干脆利落地撕下来的感觉。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在宫斗部时任务完成度总是倒数第一,但是沈琪并不准备改正自己这个毛病。 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看重工资,但是比起任务,更看重‘趣味’。 漫长的人生,若是连‘趣味’都没有,那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字发现快两点了,突然想要试试传说中的玄学…… 第22章 拒绝 狄青麟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纸伞遮面的女人,深邃的瞳眸中波云诡谲,薄唇慢慢勾起一个绝不会被人认为是善意的弧度。 他压低了声音,原本清冷如玉石般的嗓音莫名多了几分沙哑暗沉:“沈姑娘真是会开玩笑。” 两日前,青龙会的老大便派人向他传消息称有个名叫沈琪的女剑客近日会到他的地界,让他务必要留下她。狄青麟表面应下,内心却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世人都知道,狄小侯爷不爱权力富贵,唯爱美酒美人。但这世上若真的有人不爱权利,那人也不会是狄青麟,他不爱,仅因为那权利带给他的诱惑还不够大。 拥有孔雀翎,就拥有了江湖中最强大的武力之一。江湖中能抗拒这份诱惑的人又有几何呢? 他想到这些,又开始扬起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把之前对方的羞辱完全抛诸了脑后。 “说来也巧,昨日太医院的御医王圣手来我府中做客,今日还未曾离去,沈姑娘不妨来府中请王太医诊治一番?”他说这话时其实心中并无太多信心,虽然一个女人总是会对自己的外形过多在意,但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好似是个意外。 她看向自己时,就像是……就像是自己看向曾经伴在身侧的女人一般。 赏心悦目,有趣,还夹杂着一丝道不分明的不耐。 她应该不会同意…… “好啊。” 狄青麟:!! 沈琪看着对方如春水泛漪般骤然波动的神情,淡笑着道:“难得狄小侯爷您有这份心,我就却之不恭了。” 狄青麟迅速回复表情,只是眼神里难免透漏出几丝索然:“好,沈姑娘,请。” 青石板上,两人脚步无声。 两张似笑非笑的面容下,隐藏着相似的想法。 她(他)也不过如此。 * 沈琪不仅去了侯爷府,她还非常堂而皇之地住在了那里,每日里在这几个时辰都走不完一圈的府邸里逛来逛去,活像是一个来参观风景的游客。 -- 第39页 她对于狄青麟似有似无的撩拨毫无回应,虽兴趣来时,二人也会约在湖畔小亭手谈一局,谈笑风生,但却也仅此而已。 狄青麟有几次总觉得时机已到,但当他看向沈琪的双眼时,却又按捺住自己想要探问孔雀翎下落的想法。 那双眼眸泛着通透的黑,眸光浅淡,像是俾倪世人的不可触及之物。 她在观看,观看一场由他狄青麟主演的名为‘温水煮青蛙’的戏剧。这个女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入戏。 男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他们为了很多东西可以舍弃自尊,但为了自尊又可以舍弃很多东西,这两种模式之间有一个常人无法看到的切换键。 当沈琪半倚着栏杆,纸伞系在身后,抬手向湖中的金鱼抛掷鱼食时,她听到了身后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她转过身。 扬起了灿烂的笑。 这个按键,毫无疑问已经被触发了。 今日的狄青麟仍旧是一身白衣,但腰间的累丝嵌珠金带和衣摆处蓝青色的丝绸镶边将他素净的装饰提亮,显得格外内敛华贵。 他苍白清秀的面上,笑容好似比初见时要真挚许多。 “沈姑娘今日可曾看过了王太医?” “嗯,左手指尖似乎已经隐隐有所知觉了。” 连沈琪都未曾料到,她本是报着看戏般的态度去见了一下那个所谓的宫廷御医,可那个白胡子老头看着自己的胳膊,竟说他能治! 不是他有药,而是他能治!有药和能治是两种概念,一种靠的是灵丹妙药,归根究底依赖的不过是外物,但能治这句话包含的意味可就深重的多,沈琪再三询问,才终于确认这花白胡须的老头说的不是空话。 以气驭针,以针缝脉,这种只存在于理论中的东西,竟真有人潜心七十八年去研究? 感慨过后,沈琪便成了王太医忠心的小白鼠。 一想到对方那些超凡脱俗的理论,沈琪不由得道:“宫中果然多奇人。” 就如同她做宫斗任务时曾遇到的那个教她锻造的老太监,若他能入江湖,怕是也会惊叹无数人吧。 宫廷是个寂寞的地方,因为寂寞,所以人总要寻些法子去排解,那些女人们选择了勾心斗角,男人们选择权力谋略,能在这些纷扰中自辟出一方天地,潜心研究一项事物的人,沈琪十分敬佩。 狄青麟看着眼前女子眸中泛起的雀跃,心中凉意更甚。但他面上仍是淡然的笑道:“其实我来寻你,是因为我偶然间在书阁寻到一处剑术残谱,所以想请沈姑娘来推演一番。” 沈琪双眸一亮道:“在哪里?” “古籍不便移动,沈姑娘请随我来。” 转过几处曲廊和一座假山,沈琪随着狄青麟进入屋内,她本以为这里面会是一处书房,却不料屋内四壁空旷,墙壁雪白,唯有中间两处蒲团相对,蒲团中间的矮桌上,放着一本看起来已有了许多年份的褐黄色封皮的古籍。 狄青麟走上前,坐到一处蒲团上,伸手示意道:“沈姑娘请坐。” 沈琪依言坐在对面的蒲团,毫不拘礼地伸手拿过那本书,因为左臂已不能动,她只能将书置于矮桌之上,然后微微探着身子单手翻页。 狄青麟所言果真不假,这本剑谱确实只能称得上是本残谱,开篇剑诀等要义已全部丢失,只余下部分有着插画解析的剑招。 “可惜了。”她迅速的翻完,闭目推演了一番,然后睁开双眼,眸光浅淡。 “沈姑娘何出此言?”狄青麟问道。 “可惜这书中的剑招是须与人同练的双人剑法。”沈琪此时是真的有些可惜,因为这剑谱内剑法轻灵玄妙,其风格与她的剑式极为相似,正适合她练。不知道若以峨眉剑诀使出这一套剑招会是什么效果……只可惜,她作为一个独来独往的武器收集员,是没有什么机会去练什么双人剑法的。 她将剑谱伸手推回矮桌中央,正欲收手时,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轻而无息地伸了过来,沈琪心中一动,蓦地缩回右手。 狄青麟眼睑微垂,手掌一顿,按在了那本剑谱上,缓慢又不容置疑地推了回去:“我倒觉得这本剑谱正适合沈姑娘练。” 来了。 沈琪暗暗心想,她早就知道狄青麟一定是有所图谋,却没想到对方居然耐心这么差,只装了三天就忍不住了。 她秀美微蹙,一身青衣窄袖裹着窈窕的身躯,背上隐约露出红缎伞柄,端坐在蒲团上时显得格外素净典雅。 “我不懂小侯爷的意思。” “呵。” 狄青麟从喉中挤出一声笑,他的笑容突然变得很温和,声音也很温和:“沈姑娘,我若不点明,你怕是一直都会装做什么都不懂吧。” 他并不是没有耐心厌倦了周旋,而是只用了三日便看透了沈琪这个人。 她什么都懂,又什么都装不懂。她只是在旁观自己能把这处戏演到多久而已。 若想让她真正的去正视一个人,首要的前提便是褪去伪装。 “若沈姑娘愿意,不仅这剑谱是你的,这偌大的侯府,也会有姑娘的一席之地。王太医也会一直呆在这里为你诊治……”褪去了伪装后的狄青麟和往昔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他仍旧彬彬有礼,矜持华贵,但那双深邃的眸中,却毫不掩饰地透漏出一种渗着血意的暗芒。 -- 第40页 “听起来很不错,”沈琪眯眼笑道,对狄青麟的话语表现的毫不意外,“但若我没有孔雀翎,你还会对我承诺这些吗?” “沈姑娘莫要妄自菲薄。”狄青麟想起今日收到的密报,笑意温和道,“沈姑娘你自身就已值得这个价值。” 比‘神眼神剑’蓝一尘更锐利的剑,其中所蕴含的价值比之孔雀翎也不遑多让。 这世间很少有事情能瞒过青龙会 ,沈琪与蓝一尘论剑的地方虽隐匿偏僻,但仍旧未曾瞒过青龙会耳目的调查。不过双十年华就能战胜享誉江湖已久的剑道高手,这让狄青麟也不由得联想到了击败应无物的自己。 他们两个岂非十分相似? 这句话中除招揽之意外还夹杂着狄青麟的私人欲求,听的沈琪忍不住笑意微敛。她皱眉道:“你是在代表青龙会说这些话吗?” 面前男子眼神蓦地一闪,笑道:“不,仅代表我自己。” 沈琪问:“若我拒绝呢?” 狄青麟没有说话,他抬手将剑谱拿到手中,一脸认真地看了两页,叹了口气,温和笑道:“沈姑娘果真不愿?” 沈琪缓慢颔首。 下一秒,男子掌中的古籍瞬间化作齑粉。 “既然沈姑娘不愿,那此物也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的眼神仍是温和,但那潜藏的血色暗芒已经抑制不住的展露出令人心悸的色泽。 沈琪心中蓦地一跳,修习到了她这种境界,对于危险的直感已经敏锐到了一种极其恐怖的程度,她蓦地拔出背上伞剑,抬手径直插在了矮桌之上,在身下蒲团连同地板蓦地翻转,身子空落落无所着的情境下,右臂拽着剑柄陡然使力。 然而身子刚刚飞起,却又被一道碧绿如秋水般的刀芒所阻,青衣窈窕的身影凌空无法变势,若不松开握剑的手,她势必会撞上这抹凌厉的刀光。 身姿翻转之际,沈琪眼眸流转,在看到黑压压的空洞下那片情景时,骤然松开了手。 刀芒划破青色衣角,破碎的布料飘扬着落在已闭合的地板上。 艳阳透过大开的门扉,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门扉紧闭,仅留一丝光线残存。 寂静,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墨上梨花开的地雷,本文第一个雷,值得留念! 小侯爷其实看人很准的,他已经看出来沈姑娘软硬不吃,又厌倦了在对方看透一切的眼神下做戏,所以决定干脆了断杀了她。 狄青麟(微笑):既然你不愿意把孔雀翎的下落告诉我,那就带着这秘密去死吧。 ……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小狄呀(捧脸) 第23章 骄傲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响泛着令人胆寒的凉意,忽有一束明火燃起,营造出一圈光亮,也使那人间地狱般的情景呈现于眼前。 沈琪一手拿着自己锻造时用的高温喷火器,看着四周围拢过来的各类毒蝎蜈蚣毒蛇毒蟾蜍,以及那遥远的黑暗阴影中□□已被吞噬殆尽的森森白骨,内心五味陈杂。 她虽是第一次来这里,但类似的场景曾给她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所以在恍惚一瞥那幽暗空间时,她便下意识的放弃了与狄青麟缠斗。 但待头顶的机关完全合拢后,沈琪才回过神来,她其实是没必要下来的,她已经不在养成部,这下面也没有一个少年等着她去救。 在做养成魔教教主的任务时,她与任务目标的初见,便是在魔教的禁地万蛇窟中,那里毒雾萦绕,毒虫遍地,若不是那孩子一直吹了三天三日的驱蛇曲……想起那张苍白纤弱的面容,沈琪柔和了眉眼,她看着四周方圆三丈外密密麻麻的毒物,见到里面有不少的毒蛇,心下一定。 火光明灭,映着女子模糊的面容,只见她朱唇轻启,下一刻,一种奇异而又靡丽的音节自口中吐出。 那声音算不上多么动听,却如同蜘蛛吐丝般,将猎物悄无声息的用毒物麻痹,使之醺醺然恍惚了心神。 毒物群中的毒蛇发出躁动不安的‘嘶嘶’声,它们从中盘旋而出,一部分在她周围隔着火光照射而成的光晕围成一个保护圈,一部分则忍着高温喷火器带来的痛楚贴近她身边,然后无数毒蛇盘旋着搭成了一个近三丈高的蛇梯。 四周的墙壁用铁浇筑,光滑如镜无从借力,沈琪哼着驱蛇曲,看着那些盘旋搭梯的蛇不断下坠上爬下坠上爬,心知这高度应该已是极限,她抬眼看了看上方的黑暗,回想了一下自己坠落所用的时间,预计那上方封顶处应是足有六丈左右的高度。 可以一试。 口中曲调不停,沈琪纵身一跃,旱地拔葱高出足有二丈之远,与此同时,为防伤到蛇群,亦为了卸力,她将手中的高温喷火器收回了系统之中。 火光消失的那一瞬,脚下瞬间骚乱起来,不过有蛇群保护,沈琪并不担忧,她在力道将卸时脚尖轻踩蛇梯,借力又是跃出三丈之远,然后于空中旋身倒悬,手中突然拿出喷火器对着地面开启了最大火力。 蛇梯‘嘶’声一片惊慌倒塌,而沈琪也顺利的借着喷火器的后坐力成功的达到封顶处,因姿势倒悬,所以她脊背与双脚先贴上了顶端墙壁,顶端墙壁果然也是冰冷光滑,无从借力。 身子即将因重力掉落,沈琪咬牙从背上抽出长剑,反手握柄,斜身向后倒插! 剑尖在触及墙壁时略微一僵,随即便如入无阻般径直插入了近二分之一的剑身。 -- 第41页 沈琪拽着剑柄悬在空中,忍不住长呼一口气。 儿子送的剑,质量有保障啊。 她本来想掏出高温喷火器融掉墙顶这层铁皮,却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只有一条胳膊能动,而这条胳膊此时正拽着剑柄…… 驱蛇曲的声音消失了,听着身下骚乱的毒虫声响,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沈琪面无表情。 * 狄青麟的心情很好,虽然他仍不知道孔雀翎是否真的在沈琪手里,但没关系,其他人也将永远不会知道。 他一向是个很公平的人。 花园里,小亭中。姿态优雅的美人高举水壶,以沸水冲烫茶叶,此举在茶艺中名为百丈飞瀑,不过是洗茶最初的步骤而已。 狄青麟坐到亭前,欣赏着眼前女子的茶艺,身边有小厮悄步走近,贴耳低声道:“侯爷吩咐不要阻拦的那人,此时已到了后院。” 狄青麟扬起温和的笑容:“在胜利后,品茗更有一番滋味。”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败,在轻而易举地杀死应无物后,他便坚信自己已经战无不胜。 * 杨铮被带路的小厮引进了房间之中,这是一处奇怪的房间,房间内仅有两个相对的蒲团,再无其他。 狄青麟已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之上,他的笑容亲切温和,但在杨铮看来,却如同毒蛇般阴冷。 他坐在了对面的那处蒲团上,讶异地发觉到一股柔柔的暖意自脚心膝盖直至传入到四肢百骸之中。面对这种柔软舒适的感觉,他整个人已忍不住僵硬。 狄青麟对他的反应好似很有趣,他笑着道:“你好像很紧张?” 杨铮直着脊梁,冷冷道:“我只是未曾想到侯爷的日子竟精细到此种地步。我实在不懂,狄小侯爷家财万贯,应有尽有,为何要做那些事情?” “什么事情?” “杀害万君武,杀害思思,帮助王振飞盗换镖银……”他黝黑的面庞上一双黑白分明的锐利眼眸直视对方,“这些都是你做的,对吧?” 脚下的温度好似他的怒火般要将他的整颗心都燃烧,杨铮初时以为这是他愤怒之时产生的错觉,如今却切实的感受到了被灼烧般的痛意,他眉头一皱。 狄青麟正欲答话,突然双眸圆睁,愕然地发觉眼前之人竟倏的从蒲团上跳起,与此同时,那蒲团蓦地燃起剧烈的火焰,竟是开始了自燃! 他脚下蒲团也开始迅速变得炙热无比,狄青麟直觉不安,他眸光微闪,忽然拧动了蒲团边的机关按钮。 地板迅速打开,然而边打开时边有塌陷声响起,一股灼烧的刺鼻气味从内传出,杨峥凝眸一看,顿时心中泛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 地穴里密密麻麻的毒虫已被融化的铁水燃成了焦烬,那股刺鼻的味道正是从他们的尸体上所散发出来的。 一想到刚刚他还坐在这蒲团之上,杨峥的目光不由得更冷。他看向狄青麟,却发现此时对方的表情略有些怪异。好像看到了某种难以置信之物。他顺着狄青麟的目光望去,在地板下方,看到了一抹飘扬的青色衣角。 那里……有个人? 杨峥心里大惊,却听得狄青麟长舒了一口气,道:“原来你没死。” 地板下的人衣影飘荡,一声利器拔出铁质地板与血肉的声音同时响起,杨峥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青衣人影便已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个青衫女子,她的左臂不自然的垂下,肩膀处鲜血潺潺,依杨峥常年做捕头的经验,他一眼便瞧出这伤口是那女子手中所持的长剑所造成。 她竟是用利刃刺透左肩,将自己牢牢地钉在了地板之上! 沈琪在地板裂开的一瞬便将高温喷火器收回了系统,喷火器对所持人有相应的保护隔离机制,所以她并没有受到烧伤,只是原本稍有好转的左臂被她自己一剑又戳回了原样,王太医那老头看到后定是要气的跺脚。 她看着眼前勉强维持平静的狄青麟,又扫了一眼一侧的男子,他看起来三十左右,皮肤黝黑,面容精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那件似剑非剑,似钩非钩的武器。 离别钩。 记得白玉京说,这小子是准备用离别钩杀狄青麟? 此番变故使得屋内陷入一种压抑的气氛之中,不知是不是因为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灼热感,狄青麟白玉般的面颊上已泛起了一层薄汗。 蓦地,因疲惫而显出几分沙哑的女声打破了沉寂道:“你要动手吗?” 狄青麟一怔,唇边勉强维持的笑容亦是一僵,他看向杨峥,原本想要与对方公平决斗的念头不由得开始松动。 他原本是有着必胜的把握,可如今,他自以为必死的人不知靠着什么法子,竟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喉头一哽,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胸口涌出,唇边不知何时已经溢出了鲜血。 不!他还没有输!他既能杀她一次,便定能杀她第二次! 狄青麟抬手抹了把唇边的鲜血,旋即眼神一凛。 那掌中的血,竟是深黑之色。 他倏的抬眸,发觉一旁的杨峥竟已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眸,他脸色本是黝黑,此时在黝黑中更是透出一种乌云笼罩般的感觉。 狄青麟转过视线,看向面色如常的沈琪,终于完全没了笑意,冷声道:“是毒虫被灼烧出的毒雾?” 他其实在一闻到那股刺鼻气味之时就已闭气,杨峥因不知晓地穴中是何物所以反应慢了半拍,但他们二人无疑都是吸了一口毒雾的。 -- 第42页 死在自己所豢养的毒虫手中,这感觉……真是讽刺。 狄青麟感觉口舌已开始麻痹,一股又热又冷的感觉自胸口向四肢百骸弥漫,他抬手认真的擦尽了唇边的鲜血,苍白秀气的面上泛起一抹微笑:“杀了我吧。” 与其被毒折磨而死,倒不如维持着如今的面貌体面死去。 沈琪提起剑,有些好奇道:“你应当能看出我是有解药的,你为什么不求我?” 他笑道:“我求你你便会给我么?” 沈琪歪头,笑:“我说你若求我我便给你,你会求我吗?” 沉默。 狄青麟突然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用尽最后一分力,蓦地扑向那已经扬起的剑尖,剑尖穿透胸口,他缓缓地拥住了女子略有些僵硬的身躯。 这就是狄小侯爷的骄傲,让他在放弃尊严和死亡之间,他宁可选择死亡。 “我死时能有美人在怀,便也不愧此生……”他边咳血边微笑,眸中光芒明灭。 袖间的薄刀滑入掌中,狄青麟微笑着,对着那莹白的脖颈狠狠一划! 第24章 再访 暖阳斜斜地透过窗棂,洒在床铺上青年的面颊上。 杨铮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颤抖着眼睫,缓缓地睁开眼,床前的夹竹桃盆栽在眼前摇曳,他移开视线,看到了坐在桌前的女子。 她已然梳洗了一番,头发还泛着湿气,青衣换成了一身鹅黄杏衫,那红色的伞剑被放在桌上,她撑着下巴,略有些宽松地袖摆柔柔地搭在肘间,露出洁白的小臂与皓腕。 杨铮别开眼,视线在她左臂裹着的白色纱布上掠过,余光瞥到一抹红线,他一怔,发现那女子衣领上方的脖颈处竟有一道宛如红绳般的一指长的血线。 记得初见时,她脖子里是没有这处伤痕的。莫非她与狄青麟动手了?她如今还在这里,那么狄青麟呢,是不是已死?他晕过去是因为中毒吗?是这个女子救了自己吗? 杨铮只觉得有许多疑惑在脑海中翻滚不休,他翻身下床,踩上鞋子,清咳了一声。 沈琪的眼睫一颤,然后幽幽地张开了双眼,她其实早就已经醒来了,不过因为有些疲累,所以懒得睁眼而已。 她抬手打了个哈欠,神情懒懒道:“你醒了。” 杨铮微皱着眉头:“这位姑娘,狄小侯爷他……” “死了。”沈琪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来气,当那家伙慷慨赴死时她心里对他还有一丝小小的敬佩,哪料到狄青麟竟是用的她玩剩下的手段,用血肉制住长剑,伺机暗地偷袭! 不过狄青麟即使可以隐藏住他的杀气,那薄刀上杀过那么多人的血气却是无法掩盖,沈琪也正是察觉到了利刃的寒凉之感才堪堪躲过了那致命一击。 “若不是我,你估计和狄青麟也是一样的死法,”沈琪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饮尽,然后道:“能解百毒的丹药可是很珍贵的,我对你有救命之恩,要你一件东西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杨铮闻言有些怔忪,他本怀着必死的决心来到这里,却不料一切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尘埃落定。他沉默了片刻,垂眸道:“姑娘但说无妨。” 他并不怀疑对方话语的真假,那地穴中密密麻麻的毒虫尸体所释放的毒雾定然是剧毒无比,他猝不及防吸入一口后,便已觉得自己命当丧于此处,如今绝处逢生,他哪里还有心力去质疑? 沈琪对对方如此上道的表现很是满意,她转着茶杯,看向了杨铮的腰间。 她没有在对方昏迷时直接拿走离别钩,因为她总觉得不告而取是为窃。 所以离别钩至今还在杨铮的腰间别着。 杨铮看着对方的视线又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但他却并不觉得为难,他抬手拿出离别钩,径直走上前放在了桌上。 这个女人救的不仅是他的命,还有他的人生。若是他能战胜狄青麟,但余生也只能背负着杀害王侯的罪名东躲西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即便能与心爱的女人厮守在一起,又能给对方几日的平稳呢? 可如今这一切的担忧都不再,因为狄青麟虽然死了,却是死于自己所豢养的毒虫的毒雾。 父亲生前曾告诫他休要招惹江湖恩怨,但求平稳一生,他为了与爱人不再离别而拿出了尘封已久的离别钩,而现在…… 当离别钩从腰间卸下时,他突然觉得仿佛卸下了与江湖牵扯的所有血雨,吕素文曼妙的身姿和泛着盈盈水波的双眸蓦地在脑中闪现,杨峥长呼了一口气,道:“白玉京口中的朋友就是你?” “是我。”沈琪垂眸,抬手轻轻的抚摸着离别钩的锋刃。耳畔听得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杨峥走了。去见他的爱人,去过他所想要的平和的生活。他甚至没有去问他这位救命恩人的名字,因为他已用离别钩还了这恩情,他再不愿与江湖有所牵扯。 又是‘吱呀’一声响,一道佝偻的身影走进屋内,关上了房门。 “青龙会欠了姑娘一个恩情。” 这是一个温和慈祥的老者声音。 沈琪抬起头,看着那个满头白丝面若银盘般的慈祥老人,感叹万分:“我可真是好奇,这府中还隐藏着多少青龙会的人?” 王太医笑了笑,他虽面容生的慈祥,但笑起来时眼角皱纹堆叠,莫名显出几分狡黠。 -- 第43页 “若是沈姑娘愿意加入青龙会,这些问题您自然便会知晓。” 看着这个宛如招生办主任一般的老头,沈琪无奈:“既然青龙会关注我,想必也知晓我是自海外归来,有朝一日,我或许还会回去。” 王太医笑眯眯地走到近前,打量了一下她被绷带包裹的左臂,道:“姑娘的左臂不治了?” 沈琪心里又是一叹,这个老头虽然不怀好意,但是在医术方面确实造诣高深,若不是任务目标快要完成。她倒还真想留在这里看看他是怎么把自己的胳膊给治好的。 王太医自然看出了她面上的犹豫,起初青龙会放出沈琪手上会有孔雀翎的消息时,就是为了借刀杀人,但未曾想这把刀这么顺手,倒让青龙会老大忍不住有些另眼相看。因此特意嘱托他引沈琪入会。 他加重了语气,道:“拒绝青龙会的人,可是绝无好下场的。”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沈琪索性道:“若是青龙会不介意有个随时可能出海消失的手下,我便是入会又有何妨?” “好!”王太医朗笑,“天青如水,飞龙在天!沈姑娘从此便是自家人了!” 谁跟你是自家人!沈琪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为了即将结束的任务能顺遂一点,她才不会加入青龙会,毕竟她这一路走来,见到的青龙会的所作所为可没一件合她三观的。 可虽然解决了青龙会的阻碍,但青龙会已经放出的流言却无法收回,流言这种东西本就是愈演愈烈的。沈琪严重怀疑自己只要一出侯爷府,肯定会三步一暗器五步一偷袭。 所以她准备去一趟孔雀山庄。 * 四月草色青青,孔雀山庄的孔雀似乎也变的更肥美了些,沈琪踏入孔雀山庄方圆八百里时,便有守卫支着弩/箭上前,好巧不巧,那为首的女子面颊带着淡粉色的细长疤痕,正是上一次她来时所伤的彩衣女子。 面对着对方凌冽警戒的视线,沈琪挥手笑道:“劳烦通报一下,就说江湖中传言偷了孔雀翎的沈琪,特来拜访秋凤梧秋庄主。” 说罢她就停马呆在孔雀山庄八十里的界限处,不进不退,撑着纸伞做欣赏风景状。 那彩衣女子冷眼看着她,但职责所在,她手指扣唇,一声长哨,唤来空中盘旋的一只苍鹰,然后从袖中掏出炭笔写了张纸条,塞入了那苍鹰爪上的信筒中。 沈琪微眯着眼看着那苍鹰在空中渐渐化作一个黑点,内心却远没有她外表所表现的那么闲散自在。 再厉害的人也抗不住那前赴后继的暗算,更何况她废了一条胳膊的消息无法掩盖,这一路上沈琪的生活过得简直是“精彩万分”,临走时从王太医手中软磨硬泡得来的各种疗伤圣药也已经用光,但系统中存的药用到如今的伤势上又有些大材小用,所以沈琪到了后半路时,几乎都是强忍着伤势撑过来的。 庆幸的是,那些追踪她的人发现她所前往的地方竟是孔雀山庄后,俱是狐疑无比,一个盗了孔雀翎的人怎么敢去孔雀山庄?大部分人开始质疑流言的真假,又兼之沈琪对暗算者的毫不留情,因此到了最后,跟踪者已经寥寥无几。 沈琪也因此有了时间调息。出现在秋凤梧的面前时亦不至于太过狼狈。 秋凤梧一收到消息便通知守卫不要阻拦,待家仆将来人引进会客厅时,他看着女子略有些纤瘦的苍白面颊,和那只无力垂下的左臂,鹅黄色的长裙衬得她有种娇弱之感,但那眉目间淡淡的邪肆感却仍是未变,那握着伞的右手仍旧有力。 好似不论处于什么境地,只要有剑在手,她便浑不在乎。 秋凤梧坐在上位,叹道:“我知道你为何来找我。” 沈琪抬眸看向他,少年已再不能被称作少年了,不过短短时日未见,她已再不能从面前这华服肃然的男子身上找到一丝阿衍的影子。 面容未变,但他已经褪去了懒散悠然的神态,成为了一个可以支撑山庄的庄主了。 少年已成为了真正的男人。 “我想让你出面,用孔雀翎杀上几个恶人,来洗净萦绕在我身上的流言蜚语。” 沈琪笑着道,眼中戏谑之意一闪而过。 秋凤梧面色如常,淡然道:“沈姑娘曾对我有救助之恩,但上次姑娘伤人闯庄,我未予追究,已算是还了这恩。孔雀翎乃是镇庄之宝,岂能为区区琐事随意动用?” 沈琪闻言,精致的眉眼微垂,长叹道:“唉,好吧,那我只好坐实了这盗宝的罪名,带着孔雀翎离开咯。” 她将纸伞搭在腰间,翻袖一展,掌中便蓦地出现了一支黄金铸成的精致圆筒。 第25章 冒充 青石泥板,林立房屋。穿着布褂短打的小贩的吆喝,裹着纤瘦布裙女子的娇语,袒腹大汉的粗犷笑声,构成了一副迷人的市井画面。 夕阳将近时,一个穿着一身红衫,带着斗笠的女子牵着马儿停到了路边的包子铺前。 卖包子的大娘眯眼看着如一朵红云般的女子,竹笼透出的白色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看到这姑娘自斗笠下露出的下巴精致又好看,像是白玉一般。 一个人面对好看的人时要么说不出话,要么总想多说些话,这位大娘正巧就是第二种。 “姑娘,肉包子三文钱一个,菜包子二文钱一个。” “嗯,给我拿一肉一素。” -- 第44页 斗笠下传出的声音含笑,清脆如黄莺出谷。 包子铺大娘拿围裙擦了擦手,掀开蒸笼,一股浓烈的水汽蓦地升腾,她看着对水汽不闪不避的红衣女子,边拿包子边笑道:“说来也怪,最近穿红装的女子似乎愈发多了些。” “哦?”女子的声音有些好奇。 这适当好处的好奇激发了包子铺大娘的谈性,索性此时客人不多,她把装好的包子放在手边,盖上蒸笼,道:“我听来买包子的人说啊,好像是江湖里一个爱穿红衣的女人干了些了不得的事,因此现在可有名气了。” “有名气……和穿衣服有什么关系?”女子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复杂与莫名。 包子铺大娘自得的一笑:“这您就不懂了,像是我们这里柳县令家的闺秀,她出门时要是改换了新头型,不出三日,这城里的年轻姑娘定是大半都跟着换了发型。”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羞涩一笑:“我学不来那年轻姑娘的发型,一直都是跟着柳家小姐身边的嬷嬷学的,您觉着怎么样?” 红衫女子抬起右手压了压斗笠,闷笑道:“嗯,好看。” 包子铺大娘满意了,她递过包子,接过五文钱,说了几句做生意常说的吉祥话后,看着那姑娘牵着枣红骏马款步离去。 她眼尖的发现那姑娘的背上背着一支与她衣衫同色的红色纸伞,纸伞上隐隐透着墨色图案。 大娘纳闷道: “诶,说来也是,那些红衣裳的小姑娘最近也是不管晴天雨天都随身带着把红伞……” * 这种总能看到有人和自己撞衫的感觉,真是不爽啊。 沈琪坐在茶楼里一角,精致的眉眼面无表情。 坐在对桌的红衣女子一脸的趾高气扬,左臂有些不自然地耷拉着,她的身侧有三男环绕,此女面容只能说得上是中上之资,但她周遭环坐的三男却俱是仪表堂堂,尤以其中一白衣男子为甚。 他坐在女子左侧,穿着一身洁白华贵的绸衣,衣角下露出的靴子却有些陈旧,那腰间的长剑更是朴实无华到让人不愿细看。 那红衣女子身前和右手边的男人衣装都比他要华贵精致的多,但那红衣女子十次抬眸,却有八次是在看他。 有一种男人哪怕你把他扔进臭水沟里,他也能吸引着女人跟着跳下去。 白玉京大概就是这种男人。 他唇边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愉悦随性,像是清朗的春风,茶楼里有女子默默抬眼看他,瞧了这笑,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每个女人都觉得他是在对着她们笑,只有沈琪默默地压低斗笠,祈祷这个不知道抽什么风的人别对她笑得太明目张胆。 啊……当初她就不该迈进这家茶楼,这街上还有几处茶馆,她怎么偏偏就来了这处。 吃完包子就去客栈睡觉,沈琪你为什么想不开要来喝茶? 但有些事却是越掩饰越明显,尤其是那坐在白玉京身侧的女子时时都在关注着他,怎会发觉不出他是在对谁笑? 蓦地一声拍筷声响起。沈琪默默地抿了口茶水,抬起头迎上女子那冷冷的视线。 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她,嗤笑道:“呵,又是一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货色。” ……沈琪斗笠下露出的唇角一抽。 虎是谁啊?!犬又是什么鬼啊!白玉京你笑的好欠扁啊别以为我看不到啊! 那女子右手边的青衫男子抬手‘唰’地展开一柄一看便价值不菲的折扇,笑容温柔道:“琪儿莫恼,名气太盛总是会有些烦恼的。但于我看来,她们都是东施效颦。怎敌琪儿你的万分之一?” 坐在对面的黑衣男子不苟言笑,却也是点了点头,只是动作微不可察的有些僵硬。 沈琪闻言险些把嘴里的茶水一口喷出,她压抑着喉咙深处的笑意,一本正经道:“敢问这位姑娘是何名讳?为何突然讽刺于我?” 那女子眼眸一闪,扬起笑容,她姿色本就不差,有一双漾着盈盈秋波的杏瞳,笑起来时右颊泛出一个小小的酒窝,莫名有种清纯惑人的风姿。 “听好了!本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沈名琪。你可听过这名字?” ……哦。 沈琪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用这个名字用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虽不是第一次遇到同名姓的人,但还是第一次在遇到同名姓的人时心情这么复杂…… 这不仅仅是同名同姓的问题了吧,她看了看那女子站起身时露出的腰间红伞,一口饮尽茶水。 她好像是……被人冒用身份了? 茶馆这时人并不算太多,但在这夜色将至时来茶馆喝茶的人却大都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 有人闻言大惊道:“孔雀山庄庄主亲自出面用孔雀翎杀了扬州八煞,就是为了替一位名叫沈琪的女剑客摆脱流言纷扰,听说秋庄主还言:谁若与沈姑娘为敌,便是与孔雀山庄为敌……莫非阁下就是那位沈琪沈姑娘?” 那女子‘哼’了一声:“就是我!” 她瞥了一眼白玉京,发现他仍在对着那模仿沈琪的斗笠女人笑,心里一涩,忍不住口气微冲道:“白公子,我本想带你去孔雀山庄瞧瞧孔雀翎,没想到你却如此漫不经心,若公子不感兴趣的话,那此行便作罢吧!” 然而往常无往不利的话虽吸引了男人的目光,但这眸光却泛着一丝让人不安的情绪。 -- 第45页 ……像是……无趣? 这自称沈琪的女子本名石婉,她是峨嵋派的内门弟子,因朱家太爷做寿,而朱夫人与峨眉掌门又有些姻亲关系,所以和另外两个同门姐妹被派下山去给朱老太爷送贺礼。 她们在路途中听闻了沈琪此人的名号,因姐妹们俱是玩心较重的人,因此三人一同买了一柄红伞,一件红衣,几人轮换着穿到街上,看看谁会被认错为那位沈琪沈姑娘。 结果只有石婉一人被一名男子认错,而那男子,就是坐在她对面,名为唐堂的黑衣男子。 石婉也不知为何……就半推半就地承认了下来,甚至打发姐妹先行离去,一个人玩起了这个扮演游戏。期间又有两个男人将自己错认为‘沈琪’,谎言越说越多,但看着这个名叫白玉的男人俊美如铸的面容,她怎么也无法开口结束这个游戏了…… 石婉内心又是苦涩又是甜蜜,一时间神色竟是痴了。 一侧的青衣男子见状微笑道:“白兄只是好奇这模仿琪儿的姑娘究竟是何面貌而已,又岂是心不在焉?莫说是白兄,我和唐兄也是蛮好奇的,唐兄,你说是吧?” 唐堂茫然的从饭菜中抬首,点了点头。他不太通人情世故,但直觉告诉他只要跟着这个名叫尹一的男人的思路走就可以了。 他给他的感觉就像他奶奶……唐堂扒了口饭,垂首陷入了思索。 奶奶让他去找一个叫沈琪的人,他找到了,奶奶让他问几个问题,他也问了。但是这个叫沈琪的女人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从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于是只能一直跟着她。 他虽不通人情世故,但并不是傻,如今他已明白,沈琪不是不愿答,而是不会答。 难道是他认错人了?可是他认错白玉京不可能认错啊?唐门的情报显示白玉京和沈琪是好朋友。唐门的情报绝对不会出错的! 石婉并不知身边三人的想法,她听了尹一的话后眼眸一亮,白玉好奇说到底也是因为那女人模仿她,他心里其实还是在乎她的! 于是她又冷冷的看向那女人,道:“姑娘既敢厚着脸皮模仿我,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沈琪深呼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本来还想照顾照顾这丫头的颜面…… “呵。” 诸人只听得一声清冷的笑在茶馆悠悠回荡。 那女子抬起右手,青葱如玉的指尖扣着斗笠缓缓摘下。 一张精致的眉眼和那极具特色的晦暗杏瞳显于人前,石婉看着这眉眼,略有些妒忌之时,还忍不住心不在焉地想:这个女人好像一直都是在用右手…… 茶馆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很静。 “啊!”唐堂抬眼怔怔地看着那张脸,突然毫无情绪地叫了一声,然后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 纸上画有一个女人。女人有着一双美丽的杏瞳。 他来回看了看,又‘啊’了一声。 本来他觉得这画上的面容和身侧的女人很像,如今却看来和对面那桌旁的女人更像。 好像真的……认错人了诶? 作者有话要说:  又出现了原创人物,即便写同人,我的原创之魂仍旧在燃烧啊……白玉京在石婉那里的自称是白玉,这个不是漏字哦…… 第26章 唐门 沈琪一脸莫名地抬眼看了看那一惊一乍的黑衣小哥,白玉京好奇地探着身子看了一眼那纸上的话,蓦地喷笑出声! “传神至极!传神至极!”他头也未抬地伸手招呼道:“沈琪你快来看,画的真像你啊!” 石婉闻言心头陡然一颤,她还是第一次被这样不带客套的称呼全名,虽然只是个假名…… 她酸涩又甜蜜地笑了笑,正准备应声,突然发现周遭人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他们的目光略带惊异地透过了自己,看向了她的……身后? 人的直觉着实是种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女人的直觉。此时,石婉的心中惴惴,她隐约感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摘下斗笠的女人从自己的身侧无息地走过。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笑容潇洒的男人,眼里露出从未在她眼前显现过的真切柔和的笑意。 沈琪探过头,与那黑衣少年傻愣愣的目光对视了一下,然后无奈地笑了笑,转过视线看向那张画有人像的纸。 嫣红的唇角蓦地僵硬。 一旁的白玉京已是拍着她的肩朗声大笑:“对吧?真的是形神具备啊!不愧是唐门啊,连人像都画的那么目的明确哈哈哈……”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幅画还真是厉害啊,沈琪面无表情地想:应该让独孤求败过来看一下的,那个宅男应该会喜欢这种二次元萌妹的画风吧。 没错,呈现在沈琪面前的人像画,正是那种在她所在的位面流行的所谓二次元画风……其风格大概就是,眼大脸小腿长腰细,与正常人的比例类似却不完全相同…… 客栈里其余人看着这一幕俱没有来的及反应,有些则是反应过来却难以相信,一时间,白玉京的笑声显得极具冲击力,犹带着几分讽刺感。 沈琪别过头,看到那假扮自己的姑娘已是满脸的不堪与羞愤,眼角泪珠隐现。 当第一个谎言脱口而出时,无数的谎言就已经将她捆绑,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而言,这样的教训应是足够了。 -- 第46页 沈琪又瞥了一眼那有些辣眼睛又带着几分诡异美感的画像,拍了拍白玉京的肩,无奈道:“白玉京,别笑了。” 白玉京声音一顿,他把视线从画像上移开,犹残存着笑意的眼眸定定地看向石婉。 石婉擦了擦颊边泪水,低声道:“你,你不叫白玉……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因为早就知道她是假的,所以也用了一个假名接近她。 白玉京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耳畔突然穿来女子压低的嗓音:“换个地方谈吧。” 周围人好奇的视线和低声的谈论声对于那孩子而言,应该很痛苦吧。 白玉京心下苦笑,明明做错事的不是他,为什么他会有一种当了恶人的感觉呢? * 二楼的客房内。 方桌旁,石婉低垂着眉目,烛光映照着面颊,显出几分柔和,她在讲述完一切后突然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眼神中又多出初见时那分属于少女的张狂之感。 “总之!非常对不起!”石婉蓦地从凳上站起,朝着一旁倚墙而立的沈琪深深地鞠了一躬。 沈琪低头看着女子头顶的发旋,蓦地噗哧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长得这么可爱,做自己不是很好嘛?我原谅你了!” 石婉抿唇一笑,直起身来,侧眸看向坐在一旁的白衣男子,他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有些索然,低垂着眼望着酒杯,看不清眸中神色。 “不过……白公子既然一早就知道我是假的,为什么还……?” “第三个。”白玉京转了一下手中的酒杯,蓦地道。 “诶?” “你是我遇到的第三个冒充她的人。” 沈琪和石婉俱是惊讶无比。 “我之前遇到的前两个人,已经死了。”白玉京转过脸,沈琪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原来也会有这种表情。 这种……忧惧不安的神情。 她一直以为他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是那副云淡风轻之状呢。现在看来,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会为朋友担心的人。 “第一个是借着沈琪的名义吃霸王餐时,被一杯毒酒毒死,第二个是在大街上被突然冒出的人乱刀砍死。”看着石婉那张渐渐苍白的面庞,白玉京无奈一笑,“孔雀山庄这个名号虽然响亮,但是你有想过吗?在这江湖之中,名声带来的不一定全是敬仰,也有仇恨。孔雀翎是一件扬名江湖的暗器,它是靠什么扬名的?杀人。” “有人被杀,有人死去,就一定会有仇恨滋生。” 静谧。 烛光摇曳,火花爆裂的声音‘噗’地响起。 沈琪倚墙而立,看着眼前女子苍白与愧疚的神情,她之前终于稳定的情绪又被白玉京这一番话弄得心神不宁。 “……所以你才跟着她啊。”沈琪道。 白玉京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边道:“有我在她的身边,那些对孔雀山庄有仇怨的人就会更加坚信她才是真的沈琪,这样的话,你想要做的事,也会更顺利些吧。”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道:“不过你是怎么跟孔雀山庄庄主扯上关系的?” 沈琪瞥了眼石婉:“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说到底,这孩子是被利用了啊——因为一时的贪念。不过这贪念是如何产生的呢? 她看了眼眼前少女时不时看向白玉京的目光,那双眼盈盈如水,少女怀春的心事让观者一览无遗。 石婉内心颇为复杂,她突然响起这一路上其实也并非顺风顺水,曾经在一处小巷中那莫名冒出的冷箭也曾让她疑惑惊惧,但眼前这个男人却总是时刻伴她身侧,站在他执剑的身影后,好似一切危险都离她远去…… 下山后她所过的生活一直平静祥和,正派弟子的身份在这江湖之中还是有着不小的便利的。之所以会遇到危险,不过是因为她冒充了‘沈琪’这个名字。 只要恢复自己原来的身份,一切就可以回到原点。 但是看着这个男人认真保护她的模样,喝酒大笑的模样……所有欲出口解释的话都被她深深地埋藏进了心里。 说到底,不过是她自作自受啊。 ‘吱呀’一声,窗户被打开,满目星光与皎洁的月华伴着凉风洒进室内,室内三人俱抬眸望去,只见一身黑衣的男子倒悬在窗外,马尾轻轻甩动,那张有些秀气的面庞上,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看起来有种无辜之感。 “请问,你们聊完了吗?”他晃了晃手中扑腾不休的信鸽,声音平淡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沈姑娘谈。” * “第一个问题,”唐堂认真的看着手中的纸条,带着几分少年感的清亮嗓音在房间内幽幽回荡,“沈姑娘是怎么找到孔雀翎的?” 他进来时便反手将窗户关起,白玉京和石婉也颇为默契地一前一后离开,这室内如今只余下沈琪与他二人。 那只被他带来的鸽子此时老实地呆在桌上,一旁写满字的纸条铺展开来,唐堂认真地垂眸看向纸条,重复道:“孔雀翎是沈姑娘帮秋庄主找回的吧,那么是在哪里找回的呢?” 沈琪坐在桌前微皱秀眉,这个自称唐门子弟的男人为什么这么肯定她是‘找回’孔雀翎的,他知道孔雀翎曾丢失? “莫非……”她心思电转,想起了秋凤梧那懒散却隐含锐利的眸光…… -- 第47页 他老爹宁死守护一生也未能找到孔雀翎,秋凤梧那样的少年,自然不会步上秋一枫的后尘,他一向是个敢做敢想的人。 “秋凤梧求助了唐门吗?” 面前的黑衣男子老实点头:“对,他将孔雀翎的图纸,交给了唐门的徐夫人。” 但是徐夫人一直未能参透图纸的奥秘,她所做的孔雀翎,虽也是威力无比,但比起真正的孔雀翎,却仍是天壤之别。 所以在听闻孔雀山庄找回了孔雀翎时,她才会派人来寻找沈琪。唐堂口中所述的问题,也完全透漏了她内心的想法。 从哪里找回?——为什么一定是找回?因为她不相信会有人能将孔雀翎重新制作出来。 天下第一名匠的骄傲……啊。 沈琪笑道:“唐门在找我这件事,孔雀山庄知道吗?” 唐堂垂眸。 “那你们这么做和那些窥探孔雀翎秘密的人又有何分别呢?”沈琪冷笑一声,直起身,探着身子看向他,“从哪里找到的?从泰山悬崖底的一处无名之地。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 因为俯视的缘故,她能看到男子过分秀气的面庞上,那如蝶翼般的眼睫轻轻一颤。 “你在说谎。”他的声音仍是那般平淡无波,“我虽然不擅长画像,不擅长追踪,但若是一无是处,徐夫人又怎会派我来找你?” 沈琪眉角一挑……这小子…… “那我换个问法吧,孔雀翎是被找回的吗?还是被按照图纸重新制作的?你刚才的回答让我觉得有问这个问题的必要。” 唐堂微微昂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瞳定定地看着眼前女子在烛光下略有些模糊的眉眼。顿了顿,未待对方回答,便道:“莫非是重新制作的?” 沈琪倏的收回了向前探着的身躯,坐回座位。她知道有些人可以根据人的呼吸,心跳,瞳孔形状的变换而去分辨谎言,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 ……简直是,人形测谎仪啊。 “太好了。”男子垂眼轻轻扯了扯嘴角,“之前我问‘冒牌货’时,她一直回答‘不知道’,我判断出她没有说谎,所以还以为自己的能力失效了呢。” 沈琪嘴角一抽:“你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之前一直没看出她是‘冒牌货’?” 唐堂抬眼看她,有些无辜道:“我只在审问时才会去关注别人的呼吸和心跳,在其他时候,因为闲别人的呼吸声太重,所以一直都用内力压制着自己的五感……” 审问。 这小子居然就么堂堂正正地说出来了?! 沈琪一时之间又是无奈又是生气。她握紧了腰间的纸伞,冷冷道:“你是准备让我赶你走还是你自己老实离开?” “我可以走,但是必须带你一起走。”面前的男子捏起桌上的纸条,在她跟前晃了晃,“奶奶说,如果孔雀翎是根据图纸重新制作而不是被找回的,就一定要把你带回唐家堡。” ……她最近是变成了麻烦吸引源了吗? 沈琪握紧了腰间纸伞,无形的杀气在空气中渐渐弥漫。 桌上的鸽子‘咕咕’叫着扑腾着翅膀想要飞走,却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给安抚住。 用暗器的人的手好像总是特别秀气,指甲齐整,指尖修长,在赏心悦目的同时,几乎让人忽略了这只手所能造成的血腥。 沈琪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男子仍旧毫无波动的面容,蓦地扬唇一笑:“唐门是准备和青龙会为敌吗?” “……咕咕!”鸽子一声惊叫,从男子骤然用力的手掌中奋力挣脱。 “青龙会?!” 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具骤然碎裂,沈琪笑的十分开怀,连被威胁着加入青龙会的不爽也消散了几分。 虽然是个讨厌的组织,但是用来拉大旗作虎皮,效果还是不错的嘛。 第27章 愤怒 青龙会当初放出沈琪有孔雀翎的传言,只是为了利用她去与狄青麟相斗,若是他们知晓孔雀翎当时真的在沈琪手里,不知道如今会是何反应。 但是在沈琪开口说出她是青龙会的人之后,眼前的男人很明显已经误会了。 青龙会难道已经掌握了孔雀翎的秘密?他的眼神中明确透漏着这样的信息。 但若真是如此,秋凤梧又怎会扬言袒护沈琪,孔雀翎的秘密被青龙会掌握,他该是最痛恨泄漏这秘密的人吧。 唐门所追逐的,是一个已经不能被称作秘密的秘密吗? “你虽然擅长看透人心,但是却不擅长掩饰自己的内心啊。”看着唐堂眼中剧烈的波动,沈琪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我很清楚你们这种被利益所趋的行为,但是……仅从你个人而言,你认同这种行为吗?” 女子的手掌柔柔地搭在了自己的肩头,唐堂抬眸看向她,蜀中唐门暗器独绝,但是孔雀山庄的孔雀翎却始终在暗器排行中占有最顶尖的位置,这是整个唐门都不甘的事实。 所以在秋凤梧将孔雀翎的图纸送来时,包括唐堂在内,所有人都很高兴。不过大家高兴的点却是不同的。徐夫人是为能够有机会制造孔雀翎而高兴,但唐门的掌权人唐老太太却是为了唐门掌握了孔雀翎的秘密而高兴。 但他们高兴的太早了。 匠人的求索?利益的追逐? 认同和不认同从不是他能说的算的,唐门是个家族式的势力,掌权人的话,便是必须执行的命令。 -- 第48页 唐堂想到这里,眸色一定,他站起身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滑落。 “我会把你说的话转告给奶奶,在回信到达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 “对那个问题避而不答吗?……算了,你既然是唐门的人,会易容吗?” 唐堂一怔:“不会。” 连易容也不会还算什么唐门的人啊!在沈琪的心中,唐门的形象一直都是神鬼莫测,暗器超绝,用毒高手……眼前这个奇葩除了气息隐藏的像是普通人一般,哪里还符合唐门的杀手形象了啊? 沈琪挠了挠头,想起了那个青衣男子在上楼时递给自己的纸条,抿唇思索。 忽听眼前的男人又道:“不过我有面具,你要吗?” 他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半覆面似的银质面具,暗色的流纹在烛光下微闪,透漏着神秘的气息。 沈琪眼前一亮,接过来打量了一番,扣在自己的面颊上试了试,虽然有些大,但是系带系紧的话还是勉强能固定住。 不过如果用来暗地里潜入的话,感觉带这个面具比不带更引人注目啊。 想了想,她有些不舍地解下面具,扔给对方,不满道:“这样看来,你简直是一点用也没有啊,那我干嘛让你跟在我身边?” “我也并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秀气白皙的少年般的面容此时看起来如此欠扁。 * 沈琪推开房门时,正看到白玉京一个人揣着袖子悠哉悠哉地迈上了二楼,他抬眼有些微醺地看着她,挥手道:“你这边聊完了吗?” “……你这是去哪里喝酒了?”沈琪不答反问道。 “就在附近的酒铺,和石姑娘还有尹兄……”白玉京打了个哈欠,瞧见面前的女子眼神陡然一变,怔了一下,清明起来,“怎么了?” “他们二人呢?” 想起那个青袍男子温柔的笑容和那张被悄无声息塞入掌心的纸条,沈琪握紧了腰侧纸伞,待白玉京说出地点后便如一片红云一般迅速从二楼跃下。 客栈外月华如水,酒摊的幡布微微摇动着,远远望去,那伏在桌上的红衣女子像是酒醉未醒。 沈琪在离她仅有三步距离时,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她看了一眼酒摊边毫无察觉的煮酒小贩,叹了一口气,坐到了石婉身边,开口道:“劳烦给我温两斤烧刀子。” “好嘞!”原本有些困意的小贩闻言一个激灵,忙转身倒酒放入炭火之上。 沈琪坐在桌边,抬眼时,唐堂和白玉京二人已经跟了过来,那张醉意尚存的面容上,眼眸已是一片清明,白玉京愕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满眼的不信,抬手按在女子倚在桌上而露出的脖颈上,然后颓然松开了手。 “是尹一。”唐堂走近,轻声道。 【天青如水,飞龙在天。五月十三,霸王不再。十二月堂】 那张纸上的内容又闪现在眼前,沈琪接过店小二递来的酒盅,将温热辛辣的烈酒灌入喉中。 如果她不这么做的话,就会和身边这个和自己相像的少女迎来一样的命运吗? 呵,拿到霸王枪后,青龙会就算要找她算账,又能到哪里去呢? “我一直以为尹一只是因为想要见识一下孔雀翎,才会一直跟在石婉身边……”白玉京紧皱着眉头,“他为什么会杀了她?” “他不是跟着石婉,而是在跟着你。”一旁的唐堂面无表情道,“他跟着你,是为了等真正的沈姑娘。” 那个男人身上有种他很熟悉的气息,是久居黑暗的,属于杀手的气息。 “你一开始就知道?!” 剑芒一闪,伴随着清脆的金戈交击声,一黑一白两道人影交错而立,长剑在月光中连其中繁琐的剑纹都隐约可见,而抵在剑尖处的黑色匕首却仿佛吞噬了覆盖其上的所有光芒,暗沉到甚至泛出一丝血色。 唐堂垂眸看了一眼距离自己的脖颈不过三寸的剑尖,手腕一转,匕首在剑脊上迅速连击,白玉京只觉得从剑尖处传回一道诡异的内力,柔和如蛇,带动着他的手腕微微抖动,低垂着擦着对方的胸口划过。 然而剑尖即将偏过时却又陡然一转,唐堂略微睁大了无波的眼眸,迅速后撤避开了袭向肋下三寸的剑招,二人武器一长一短,一进一退,一时间竟是不相上下。 那煮酒的小贩已是惊愕地瞪大了双眼,炭火上的酒水已煮沸却仍不自知,沈琪将一壶酒一口气饮尽,然后呼出一口气,淡淡瞥了那从街上打到了屋顶的二人,留下酒钱,然后抱起了石婉的尸体。 许是死的时间不长,少女的身躯虽有些冰冷,但仍旧柔软。面庞上甚至仍带着酒醉时的晕红。 这就是江湖啊。 “但是我不后悔。”一旁紧跟的红影笑着道:“我对我所做的一切都不后悔,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亲口告诉白玉京,我喜欢他。” “不过尹一到底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要杀我?沈姑娘你也会有危险吗?” 女子清亮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漂渺,那红影逐渐如云雾般融入了微风之中。 不足够强大的灵魂是不会被主神选中的,迎接她的,仅是尘世的轮回而已。 沈琪走到关闭的棺材铺前,一脚踹开了大门! 在卧室熟睡的棺材铺老板慌张地裹着外袍跑了出来,结结巴巴道:“你……你要干什么?” -- 第49页 逆着月华的人影轻叹:“买棺材。” 发觉沈琪离开后,唐堂便无心恋战,而白玉京也因石婉的死而内心不定,二人同时收回了攻势,一起追了过去,未至时,便看到沈琪推着一个板车在街道上远远走来。 板车上装着一副金丝楠木棺材。 白玉京叹了口气:“你当初为什么不说?” 身侧的黑衣男子略有些茫然道:“我为什么要说?” 沈琪推着板车走近,闻言嗤笑一声:“够了,除了涉及唐门利益的事,其他的事他都不会放在心里吧。” 更何况这件事她也有错,来到这个世界后过的太过顺遂,好像连警惕心都松懈了很多……看来青龙会是唯恐会在她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啊。 “这副棺材里我撒了一些香料,依现在的天气,大概能保持半月不腐,你把她送回峨眉吧。”沈琪把板车递向白玉京。 白玉京闻言一怔:“那你呢?” “我要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看到眼前的红裙女子握紧了腰间的伞柄,碎发半遮着眼眸,看不清神色,却莫名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唐门也好青龙会也好,都以为她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面团吗?! 原本紧跟在沈琪身后的唐堂突然内心泛起一股极强的危险感,他蓦地从袖中滑出匕首挡在身前,但见一抹如月华般的剑光闪过,他抬眼时,只见眼前的红裙女子已经收剑回鞘。 颊边的发丝随风飘洒。如墨的瞳孔微微紧缩,唐堂忍着断发飘落颈侧的不适,握着匕首的手掌鼓起了青筋。 会死。 如果还击的话,会死。 “再跟着我的话,杀了你。”他看到眼前的女子懒散地抬起右手将碎发捋到耳后,淡淡的剑气裹着如血般的杀意在周身弥漫。 ……这个女人才二十岁左右,为什么会有这种杀意?她究竟杀过多少人? 唐堂面无表情地缩回因用力过度而显得苍白的右手,听到耳畔传来白玉京无奈的叹息。 “第一次看到啊,她这么生气的样子。” 白玉京若有所思地看着沈琪发火的模样,突然想起初遇时他所叫的那声‘前辈’。 或许,那句称呼并没有叫错。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手感不佳,决定三章以内换世界。 下一个世界是小李飞刀! 第28章 结束前夕 沈琪是个不太喜欢杀人的人,但是总是周旋在危险的任务中,她却不得不杀人。 久而久之,沈琪发觉许多人看自己的目光开始变得恐惧畏缩。那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她已活了太久,哪怕再不喜杀人,她手上所沾染的鲜血也已经多到能染红一池的湖水。 后来,她在一个任务世界中在少林寺听禅三年,才勉强敛去了周身的血气。 但她听禅三年,是为了求自己心安,不是为了被人所轻视利用。 江湖中常言,最不能惹的三种人便是老人,女人和小孩。因为这种人既敢行走在江湖之中,就一定是有所依仗。 她的依仗就是她的剑。 寂寥的长街,皎洁的月色。 她在这个世界时,似乎总是在夜晚出门。 打更的声音在临街遥遥响起,更鼓一慢两快,意味着亥时已过,再过半个时辰,便是五月十四日。 不远处一幢漆黑的暗影高高矗立,仍有几扇窗内闪烁着烛火的微芒,像是怪物闪烁的瞳光。刻着‘五福客栈’四字的牌匾因那光亮而隐约闪着金属的光泽。 沈琪走过去,看到了牌匾下那默然站立的高大的身影,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锦缎绸衣,凤眼狭长,这双眼年轻时定能吸引无数怀春少女的芳心,可惜如今他的须发皆白,已然成了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 离得近了,沈琪闻到了他身上隐约的药草香气,一个准备去暗杀的人是不会让自己的身上沾染上这种味道的。 她心中泛上几丝疑虑,却听得对方冷声道:“天青如水,飞龙在天。” 这是青龙会的对头暗号。 沈琪扫了一眼他腰间用鲨鱼皮包裹的精致长剑,微笑道:“这任务或许仅你一人便能完成。” 对方看着她,不知是不是不满她这一身乍眼的红衣,眉头微皱道:“若是一切顺利,我一人便能完成,若是我的行动失败,便由你来善后。事成之后,霸王枪归你。” 夜色下,沈琪的表情微不可查地一变。他对她的态度不该是如此生分的。 那小镇中的刺杀和她的出手相助已被这人全部忘记了吗?百里长青虽然已是天命之年,但他的精气神仍属于巅峰状态,他不会就这么忘记一个于危难之际救助了他的人。 ……这个与百里长青一模一样的男人,绝不是他。 他只是想伪装成这副模样去接近王万武而已。 在帮助百里长青时,她在江湖中仍是籍籍无名之辈,后来她虽然名声大噪,但穿红衣的女人那么多,除了当事人,很少有人把如今的自己与当初的小镇刺杀事件联系起来。 这伪装百里长青的人或许怎么也想不到,他为图稳妥而找来的帮手,在一见面就已洞察了他的伪装。 “好。”黑夜中,沈琪掩去唇边的笑意,轻声道。 ‘百里长青’闻言淡淡一笑,带着一种运筹帷幄之感,他转身迈步向前,带着沈琪走向距离五福茶楼不远处的大王镖局。 -- 第50页 他好像很熟悉镖局的地势,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处高墙轻身翻过,此时的大王镖局内一片寂静,唯有一间房屋内闪着烛光,窗边映出了熟悉的剪影。 “你在这里等我。”‘百里长青’沉声道。 沈琪颔首不语,她躲在屋旁的树后,屏息看着‘百里长青’毫无掩饰地走近那燃着油灯的屋外,然后他抬手敲了几下房门。 窗边映照的人影站起,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声暗哑的笑声从中传来:“你来了。” 是王万武的声音。 屋门随即紧掩,杯筹交错,欢声笑语,二人在屋内相谈甚欢,沈琪则慢慢从树后走出,像只狸猫般潜行着渐渐靠近了屋门。 她只是纯粹不满青龙会的举动,准备在离开前送给这个自大的组织一个大礼而已。 握紧了腰间伞柄的手微松,沈琪微微垂眸,再抬眸时,右肩借着拔剑之势破开了房门,一泓剑芒乍亮,映射出室内王万武骇然的双眸! 王万武的位置正对房门,因此他一见一道红影手持长剑破门而入时,便比背对着房门的‘百里长青’更早的意识到了危险,他与‘百里长青’相约的地方正是自己的书房,而书房正是他放置霸王枪的地方。 一张三尺七寸三分的霸王长/枪被架在墙边,纯钢的枪杆与枪尖泛着令人胆寒的冰冷光芒。 王万武惊叫一声:“百里兄!小心!” 之后便下意识地起身一把捞起一旁的霸王枪,重达七十三斤的长/枪在他的手中宛如手臂的延伸,枪尖横扫,带动的气劲将桌上的酒菜掀落一地。 然而出乎王万武意料的是,‘百里长青’并没有多少惊诧的神色,反而是眉宇间泛上一丝薄怒,他冷声开口想要怒斥什么,却神色陡然大惊,深蓝的衣袖翻转,腰间长剑堪堪拔出一半却戛然而止。 血,滴落。 ‘百里长青’捂着被剑尖洞穿的咽喉,‘嗬嗬’地从喉中挤出声音,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那双眼中有惊诧,有不信,有怨恨,有不甘。 插在他喉中的长剑被倏的拔出,一股血流飞溅入了地上跌落的酒盏之上,这间并不宽敞的书房内,原本充斥着的醉人的酒气变成了刺鼻的血腥气。 王万武怔然地看着收剑回鞘的红衣女子,在昏黄的烛光中,她的眉眼带着一种朦胧却又精致的美感,如同初见时般让人惊艳。 但那惊艳感仅是一瞬,旋即而来的便是无尽的愤怒。 “是你!” “好久不见。”沈琪抬起右手友好地挥挥,双眼眯成弯弯的月牙,“感激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我是来拿约定好的霸王枪的。” 王万武看着栽在桌前的好友尸体,怒极反笑:“什么感激?老夫又何曾与你有过约定?” 若不是心中隐隐的不安与违和尚存,依他暴烈如火的脾气,此时早就操起长/枪与对方拼个生死了。 沈琪见状无奈一叹,走上前来俯下身子,将‘百里长青’的身子掀开露出那张死不瞑目的面庞,伸手在那张脸上缓缓摸索着,因为不擅长易容的缘故,所以她摸索的动作格外认真。 而王万武也不知为何,竟虎着脸握着霸王枪并无动作。 再完美无缺的易容总会有一处痕迹隐藏,沈琪终于在尸首的耳颈处发现了一处不对劲,她伸手用指甲夹紧,用劲一拉。一块肉色的易/容面具便从‘百里长青’的脸上被撕落。 王万武怔怔的看着这具尸首隐藏在人/皮面具后的真正容貌,扬起的枪尖渐渐低垂,如铜铃般总是精气十足的双眼微微眯起,显出几分老迈之感。 他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青龙会不会放过我的。” 面具下的面庞白皙圆润,没有胡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颇有福气的中年商人, 沈琪好奇地看着这张完全不认识的脸,又看了看王万武那副复杂的神情,问道:“你认识他?” “他是振威镖局的主人,‘福星高照’归东景。”王万武已经明白之前沈琪的举动确实是救了他一命,因此态度和蔼了许多,他道:“我早就知道联营镖局中有青龙会的人,因此之前便拒绝加入,但我唯一不会怀疑的人,便是我的好友百里长青。归东景或许也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伪装成他的面孔来见我。” 他走上前来,伸手拽开了归东景的衣襟,一个短杆银枪从中滑落,若是在二人酒醉欢谈时,王万武毫不怀疑,这杆枪定会准确无误地插入自己的心口。 “不过,沈姑娘你是怎么知道青龙会此次的行动?又为何会来救我?” 他移开复杂的视线,转而看向沈琪道。 沈琪垂眸把玩着手中的人/皮面具:“这个啊,因为我遇到了和你一样的事。” 王万武眼角一跳! “被青龙会邀请的人如果拒绝,就会遭到青龙会的暗杀,我为了避免麻烦,所以就答应了他们的邀请。”沈琪好似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眼中愈发浓重的狐疑与不善,眼眸未抬,接着道,“不过后来仔细想想……被这么利用也太窝囊了,所以我准备在离开之前稍微发泄一下。” “青龙会要杀你,我就要救你。” 握紧枪杆的右手一僵,王万武愕然了片刻,陡然卸去了周身凝起的杀气,无奈一笑:“沈姑娘可知你今日的背叛会带来什么后果?” -- 第51页 “没关系,今天过后,我有的是时间陪他们玩。”沈琪微扯着唇角,眼中光彩明灭。 “不过,我之前饶了你一命,今天又救了你一命……”她语意未尽地瞥向霸王枪。 王万武叹了口气。 江湖中有些武功不需要武器,有些武功却与武器属于相辅相成的关系,王家所练的枪术正是属于后者。没有了霸王枪,他们王家枪术的威力便由十分降至七分,这让王万武即使劫后余生,也仍旧无法展露笑颜。 但眼前女子对他的恩情确实当得起这一柄霸王枪。 沉重的长/枪由粗糙的老者掌中转入柔嫩无骨的女子手中,沈琪轻巧地掂了掂,心中沉思。 她好像……还没试过锻造长/枪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一章就能结束了……吧。 第29章 离别 炙热的空气在紧闭的房屋内蒸腾,锻炉下一个模样古怪的长筒中喷出淡蓝的火焰,一个通红的铁枪架在炉上炙烤片刻,便被一只铁夹夹到一边的铁板上。 女子乌发高高挽起,汗水从白里透红的面颊上滑落,裸/露的颈侧,双臂,都已呈现出淡粉的状态。她右手握着一个与纤细的手臂完全不成比例的巨大铁锤,铁锤扬起时,那本该属于女性的瘦弱手臂却陡然展现出一种健康的线条美。 “砰——” “砰——” 整个锻造房都仿佛随着那铁锤的敲打而震动着,待形状大致成型后,铁夹再度夹起那枪杆,然后置入冷水之中。 随着一阵‘嘶’声响起,一大股蒸腾的水汽充斥了整个室内,然后从顶部开启的小窗渐渐飘散。 “再锻三次,大概就可以了吧。”沈琪微眯着双眼,看着在水缸中颜色逐渐由铁红转变成冷银色的长/枪,俗话说百炼成钢,再过三次,便是一百次了。 本来三个月就能搞定的过程,因为青龙会不间断的追杀,害她几乎耗费了一年的时间,不过这一年来,她倒是玩的也蛮开心的。 唯一的遗憾便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踪迹,也为了不连累他人,她与百玉京已好久没有通信了。 好歹是在这个世界最好的朋友啊。 至于对孔雀翎心怀企图,一直试图从她口中套出孔雀翎秘密的唐门,如今却是自顾不暇。原因是唐门中颇具盛名的暴雨梨花针的锻造秘法竟被人写在千份纸张之上,洒满了京师的大街。 京师本就是各股势力总舵汇聚之处,此举一出,不出七日,整个江湖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暴雨梨花针的锻造秘法,唐门失去了一个强大的依仗,自此气焰大减。许多与唐门有些仇怨的势力也开始主动挑衅,蜀中一带的火拼流血事件频发。 还有一点,此举一出后,追击她的势力开始增多,但攻击的力度却开始减小,似乎是发觉了她知晓着许多机密,因此想要抓活口。 总而言之,这一年,是她过的最热闹的一年。 沈琪打开房门,室外的冰雪一下子吹散了屋内的冷气,她哆嗦了一下,忙把系在腰间的上衣重新套上,一脸闲适地看着外面的鹅毛大雪。 快要过年了啊。 稍微有点想念老妈了。那个在主神空间因无尽的岁月而空虚到只能不停买房的女人,是不是也和往常一样在每一套房的大门上都贴上了‘福’字呢? 还有私自把暴雨梨花针的秘密告诉自己的独孤求败,做这种与任务无关的事,如果被发现了,他那点工资应该不够扣的吧…… 正沉浸在思绪中时,远方的一片白茫茫之中突然出现一个灰色的身影,沈琪眯眼细看,发觉那竟是一个穿着灰色短褂的十三四岁的少女,她似乎也发觉了这处风雪中散发着温暖气息的房屋所在,目标明确地朝着这里前进。 离得近了,沈琪发觉这少女的面颊和手臂上已满是冻痕,惨不忍睹的面孔上,只有一双澄澈泛着祈求意味的双眸还显得耐看几分。 “求您……”那少女的声音微弱到如同幼猫的呻/吟。 沈琪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渐渐走近,鹅毛大雪纷纷落下,少女身上单薄的衣物紧贴,显露出她嶙峋的骨架。 没有暗器。 看她皮肤所呈现的状态,确实是在风雪中走了很久,如果是最近的小镇的话……沈琪思索了片刻,心中隐隐有些松动。 莫非真的不是杀手?而是因为某些原因逃难的小女孩? 此时那小女孩距离她已越来越近,待到不足十丈远时,那小女孩似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栽倒在雪地之中。 看着那被积雪所掩盖的灰扑扑的小点。沈琪右手指尖轻扣着掌心,然而仅是犹豫了一瞬,她便转身拿起了放在屋内的伞剑,直接抽出长剑,踏入了风雪之中。 内力运转,抵御着风雪的侵袭。沈琪走近那躺倒在雪地中的少女,站在一米之外,伸出长剑轻轻地在她的手臂上刺了一下。 鲜血滴在剑尖之上,颜色未变。 没有毒。 既没带暗器也不是药人。沈琪一直紧绷的内心稍微松懈了些,她又仔细用剑尖碰触了一下少女裸/露的肌肤,连指甲都没有放过,最后看到长剑颜色一直未变,终于松了口气,蹲下身来,将长剑放在身侧,伸手探了下少女的鼻息。 呼吸微弱,但还活着。 沈琪正准备抽回手,突然一股危机感如针芒般刺入脑海之中,她想要抽回手握住身侧的长剑,然而为时已晚。 -- 第52页 那骤然睁眸的少女眼瞳中满是残忍的笑意,哪有半分稚嫩之感!她如同一条雪地中的毒蛇般骤然窜起,狠狠地咬住了沈琪缩手不及的指尖! 虽然下一秒,少女便被那掌中的内劲给掀翻,内脏受损使得她唇边的鲜血不住流下,但那眼中的残忍笑意却更甚。 “七日散无药可解……若你想要活命,只能去找青龙会。”牙龈中的毒/药被鲜血融化慢慢混入喉咙之中,少女知道,青龙会不会把珍贵的解药用在自己身上,更何况她如今的身体状况也离死不远了。 因此这番话一说完,她便直接举起右手,自拍天灵而死。 大雪很快掩埋了雪地上的血迹,沈琪叹了口气,撕下衣袍的一角扎住指尖的伤口。然后她走近了少女的尸身,抬手摸了摸她的脊柱。 “……真的是十三岁的小孩啊。” “啧。”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沈琪犹豫了一下,捡起一旁的长剑,剑气纵横间,在女孩周围以剑势荡开一块一丈深的巨坑。然后她蹲下身子,把她葬入了这雪与泥土混合的坟墓之内。 她一直坚信,一个人刚出生时便是一张白纸,在这个人年纪尚幼时,无论这个人被染成了什么色彩,都不是他的错。 无垠的雪地中慢慢堆起一座坟冢,落雪把坟冢修饰成一片洁白。沈琪走回屋内,关紧了房门。 七日。 这七日内青龙会自以为掌握了她的性命,应该不会再派杀手来骚扰了。再锻三次……足够了。 * 一处酒楼的雅间内,白玉京一脸晦气的看着眼前规整端坐地黑衣男子,把手中的信件递给了他。 “她在哪里?”唐堂苍白着脸接过,眉宇间透漏出几丝痛楚,因为之前没有跟踪沈琪,导致唐门失去了她的踪迹,因此他被罚在刑堂受过三月。他身上的伤口至今还未好转。 “据她本人说,她出海修行去了。唐门情报一向精准,应该也知道她是自海外归来的。如今在中原混不下去,她也只能出海了。”白玉京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葫芦形的酒瓶,酒瓶如同琉璃般透明无暇,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琥珀色的酒液,他剑眉紧蹙道:“为什么给我的临别礼物是一壶酒,这到底是礼物还是折磨?” 美酒难遇,他怕自己喝完这壶酒,就再也喝不下其他的美酒了…… 一旁的唐堂淡淡地瞥了那酒瓶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拆开了手中的信纸,仔细看去,蓦地一怔。 信上画着一个身姿窈窕的红衣女子,她左肩低垂,右手握着一柄合拢的红色纸伞,眉眼凌厉地目视前方,带着几丝嘲讽之意。 这种画风他从未见过,好似真人印刻在了画纸之上,唐堂本不擅记住人的面孔,因此绘画时才会变成那种只着重特征的画法,但他一见这幅画,闭上眼,那幅画上的面孔却已经清晰地印入了脑海之中。 他抬手细细触摸着纸上绘制的痕迹,然后才下移视线,看向那画旁的文字。 【看完这幅画,你应该不会再认错我了,不过很可惜,你即使记住了我的脸,也一辈子找不到我的哈哈哈哈,顺便问一下,送给唐门的礼物你们还喜欢吗?】 面色苍白的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将信纸捏成了纸团,然而神色不知为何动摇了一瞬,又仔细地展平,塞入了怀中。 白玉京见状大笑:“很生气但是无可奈何对吧?我懂我懂!” 当初沈琪传信找到他,还未叙旧就把一堆临别要送的礼物扔给他时,他的内心也是既生气又无奈。 尤其是那柄霸王枪……不是所有人都能扛起那七十三斤的长/枪的…… 而且,最适合那杆枪的人,已经死了。 沈琪可以孑然一身地四处躲避青龙会的追杀,但王万武却要管控整个大王镖局,他躲不了,避不了。 想起那同样爱穿红装的王大小姐当时却一身素白地抱着霸王枪痛哭失声的模样,白玉京叹了口气,他估计自己有好一阵子都不想看见红色这种颜色了。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 “江南。还有一份礼物要送。”白玉京小心翼翼地抱起那樽琉璃酒瓶,起身撩开竹帘。 走出酒楼时,冰冷的风雪让他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裘衣。 临近年关,又到了家人团聚之时。 可对于他这样的浪子而言,何处为家…… 马蹄踏碎风雪,白玉京坐在马上,拧开酒瓶轻抿一口,旋即洒脱一笑。 “驾!”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画的是彩铅素描。 因为作者我也爱画彩铅。 白玉京为什么去江南?因为根据时间线,女主的小徒弟段诚实同学已经结婚了。她要送结婚礼物…… 不要说我断更了啦!我开这篇文时承诺相隔更新不会超过三天!所以三天内更了就不算断更……吧。(强词夺理状) 总之,下一个世界,小李飞刀,准备走起! 读者“土拨鼠小摔”,灌溉营养液 +10 2017-10-23 09:44:55 感谢土拔鼠童鞋的营养液! 第30章 过渡章 重新回到了数据流的蓝色海洋,那已蔓延到心脏的剧烈痛楚也瞬间消失,沈琪眼前一闪,一道红色的光影便融入到了数据流之中。 模版脱离。 左臂的知觉倏的一下回归,她不自在地抬起左臂适应着这种久违的感觉,然后选择了离开传送室。 -- 第53页 如海洋一般的蔚蓝色的数据流迅速的在眼前褪去光泽,传送舱的透明舱门在眼前显现,沈琪推开门,然而几乎是她双脚踏上地面的同时,耳畔也传来一声舱门开启的声音。 沈琪好奇地顿住脚步,只见那舱门中走出一个身着藕黄色连身裙,气质清丽的长发女子,那女子看到她时也是一怔,旋即浅笑道:“多谢。” 沈琪一怔,疑惑地反问道:“谢什么?” “你的模版带回了不错的毒素数据。”她友好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药物收集员,林秋。” 沈琪双眼一亮,忙回握住,笑道:“你好你好,我是武器收集员,沈琪。传说数据收集部门油水最大的工作人员就是药物收集员,今天终于有幸得见,幸会幸会。” 就像是超市卖场的员工许多都有折扣卡一样,身为数据收集部门的员工,对于主神系统中的商品也有着一定的优惠权。 沈琪身为武器收集员,她的优惠权就是对于所有的武器购买都有五折优惠,但是武器是一种虽昂贵却使用长久的东西,因此沈琪即使倒卖也仅能赚上一两笔便很难再有生意。 但药物不同啊,这是一种又昂贵又消耗度高的商品,属于永远供不应求的状态……沈琪此时脱去了模版,一双锃亮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盯着林秋,左眼写着“土豪”,右眼写着“求包养”。 林秋对这种眼神早已习以为常,她暗自咬牙抽回被攥的紧紧的右手,勉强维持着微笑道:“我的通讯号属于公开状态,如果有什么药物需求尽可以来找我,看在同部门的份上,可以给你七折优惠。” 沈琪闻言眉眼一挑,道:“啊,这个就不用了,我本来买的就是七折优惠。六折优惠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原本抬腿欲走的林秋闻言表情一僵,柳眉微蹙道:“你向谁买的七折优惠?” 她因为职业的缘故,所以和许多大部门都有供应关系,对于一些供求大的顾客,林秋给的最高优惠就是六折优惠,但这样做却导致了一群倒卖的二道贩子的产生。林秋知道这种事难以避免,但亲耳听到还是有些不爽。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她知道数据收集部门来了个新人,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新人的模样,长及腰部的长发微卷,松松垮垮地斜扎成马尾,皮肤苍白,眉眼虽精致,眼神中却总是泛出一丝懒散之意。 虽然主神手下的员工从不要求着装,但是……林秋打量了一下这女人身上的吊带短裤人字拖。眼角不由得一跳。 不愧是传说中被当成皮球调了三个部门的人。 收集部的传送舱也算是个人流量较大的地方,沈琪已经注意到了几道好奇的目光向她们看来,她在光脑里搜到林秋的通讯号,抛出一个好友申请。然后眉眼弯弯地笑道:“如果给我六折优惠的话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可不止一个人哦。” 说罢,她未待对方反应,便摆了摆手径直离开。 维持着淡定的姿势走出收集部后,沈琪的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她一路狂奔到了洗手间内,找了一处隔间反手锁上门,点开了通讯,强忍着怒火发出一条语音信息:“老妈!!!还贷信息是怎么回事?!!” 刚刚她打开光脑时,一行加红加粗的还贷信息就弹了出来,天知道她是保持着多大的理性才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惊失色…… 语音发出去没过多久便显示已读,沈琪坐在马桶盖上面无表情地等待着回信,过了片刻,一个视频请求被发送过来。 ——接受。 下一秒,一阵剧烈的鼓噪声传入耳膜,沈琪微皱着眉头,看着视频那端霓虹闪烁,气球纷飞的模样,自家老妈正摇晃着身体,穿着性感地游走在舞池之间。 “哟!乖女儿,你回来了!”一头波浪发的性感美女对着沈琪抛了个媚眼,“妈妈前一阵子给你在主神空间的第七层买了间套房,好多试炼小队都想租这间房我都没同意呢。”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贷款了吗?”沈琪自动过滤掉那个让她恶寒的媚眼,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心累道,“妈,我们能不能好好过日子?” “唉,生命太漫长,老妈我太无聊了嘛。”沈妈妈在舞池中转着圈,眼波流转间,泛着一丝慵懒道:“有时候真羡慕那些试炼小队的人,虽然生命有限,但那才是精彩的活着啊……” 沈琪闻言瞬间住了嘴。 再聊下去的套路她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无非是一方嚷嚷着‘活得太久了好想参加试炼小队做一次绚烂的烟花’,另一方无奈劝解加妥协。 “……算了,你开心就好。”沈琪长叹一声,关闭了通讯,把账户里这次任务得到的积分拿去偿还贷款,然后看着陡然下降到只剩三位数的账户余额,心累地一叹。 漫长的生命真的会让人这么无聊吗? 虽然她现在仍旧对生活充满热忱,但是看看老妈退休后的这种生活,明明是厌倦了工作才选择退休,她却表现的好像是厌倦了活着一样。看着这样的老妈,她也稍微有点恐惧退休生活了啊…… 不过对她而言,思考这个问题还为时尚早。 沈琪推开洗手间的门,洗了把脸,望着镜中的自己无奈一笑。 为了让老妈开心的活着,努力工作吧! -- 第54页 * 再一次执行任务时,主神空间内的春节已经过去了三天,收集部内张挂的彩灯气球已经被撤下,沈琪挠着凌乱的头发,打着哈欠进入了传送舱。 受损的第三模版已经被完全修复,红衣张扬的古装女子在数据流中眉目冷淡的漂浮在眼前,双眸仍旧是幽深如一潭深湖。 【已选择人物模版3】 【位面连接中,请稍候】 【连接完毕。】 此间又是深夜,上一次沈琪传送时遇到的是雨夜荒岭,此时却是雪夜荒原。 她此时的衣服稍显单薄了些,沈琪从系统中挑出一件浅红色的狐皮裘衣披在身上,此时下的雪并不大,雪地上还有尚未遮掩住的车辙痕迹。 她上前蹲下身子,仔细判断了一下车辙的深度和方向。然后站起身顺着车痕的方向走去。 脑海中的任务名单缓缓展开。 【数据收集目标:兵器谱排行前十的所有兵器,目前进度0/10】 虽然简短,但是工作量却不小啊。 沈琪感叹着戴上帽子,毛绒绒的狐绒触感让她舒服地微眯着双眼,不知走了多久,她的眼前渐渐出现了一片连绵的建筑。 那是一座小镇。 有小镇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情报。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名副其实的过渡章。本来想写写男主的内容的,但是男女主都是生命漫长的人,也不差那一点情感培养的时间…… 作者:男主的存在就是为了丰富配角栏嘛。 男主:…… 作者(叉腰狂笑):反正你也没办法跳出来砍了我! 萌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0-24 00:43:59 萌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0-24 00:44:04 读者“云兮”,灌溉营养液+52017-10-25 16:10:47 感谢萌萌的两个地雷,感谢云兮的营养液。 么么啾! 第31章 套路 沈琪想象中的雪中小镇应当是静谧祥和的,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被积雪装点的小镇竟是一派繁荣景象,此时已近深夜,雪下的愈发小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街道旁还有裹着大衣痛快喝酒的男人们,不知是谁对着她吹了声口哨,引来一片哄笑声。 沈琪淡淡地瞥了一眼酒铺中两颊通红的醉鬼们,抬手撩了下头发,红色的狐裘下露出伞剑的剑柄,有人察觉到不对,小声说了几句话,那哄笑声便渐渐静了下去。 到了镇内,因为道路上有人清扫积雪的缘故,那车辙痕已看不到了,不过沈琪本就是为了根据车辙印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如今目的达到,对于其他她也不再关注。 镇上有几条长街,她运气不错,只转了半圈便找到了一家还未关门的客栈,正准备进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长嘶声和人群惊呼声。 沈琪转过身,只见一架宽敞华丽的马车急停在客栈门前,车头前有两匹皮毛油亮的骏马,马上二人迅速下马,车厢的紫缎车帘被掀开,两大一小三人旋即跳下车厢。 沈琪下意识地把视线移向了那看起来十岁出头的孩子身上,那孩子脸颊圆圆,眼睛像是杏核一般泛着晶亮的光泽,唇红齿白,像极了那年画上的招财童子。 他穿着红红的斗篷,边缘处镶着白色的兔毛,那绒毛蹭着脸颊,更加显得纯挚可爱。 沈琪看着这孩子,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养育过的那些孩子,他们长大后虽是各有千秋,龙章凤姿,但年岁小时,却都像是这孩子一样,粉雕玉琢,可爱极了。 那孩子似乎也习练武艺,他极为敏锐地察觉到了沈琪的视线,眸色有些阴冷地看了过来,但在看到她的容貌和眼神时却又一怔,旋即灿烂一笑。 沈琪见状也回以一笑,她转过身状若如常地走近客栈,心头却泛起几分狐疑,那孩子刚看向她时的眼神…… 那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的眼神,太过阴沉,似乎潜藏着某种诡谲的恶意。 虽然他很快转换成纯挚的神情,但那一瞬间的眼神,她绝没有看错。 沈琪突然想起了上一次任务时那个瘦骨嶙峋地匍匐在地上,如蛇般狠狠地咬伤自己的女孩。现在的孩子,很流行这种狠毒风吗? 此时天色暗沉,客栈中吃饭的人寥寥,沈琪随便寻了一处空座坐下,唤小二点了一壶酒和几碟小菜,边慢悠悠地吃着,边用余光注视着那一行五人。 那五人中其中骑马的二人显然是两名仆从,他们另寻了一处桌子吃饭,而之前在车厢里坐着的两个大人和那个孩童则是同坐一桌。 那两个同桌大汉,一人短小精悍,一人面带长髯,在这种冰雪天中,却俱是面颊微红,气息绵长,一看便知是有武艺在身,而且还都是内功好手。 但细看下去,却发现他们隐隐以那孩童为首,谈话间总带着几分避让恭敬之意。 其中年岁稍大的长髯老者手中抱着一个狭长木盒,看形状,其中应该装的是书画一类的东西。那老者抱着木盒,珍视的一叹:“还多亏龙少爷的帮助,我才能找到这字画。” 那粉雕玉琢的男孩闻言笑道:“好东西自然是有能者得之,以秦伯伯在江湖中的侠名,莫说是一副王摩诘的字画,便是再贵重的东西,也有人愿意拱手奉上。” 他说罢,眼珠一转,显出几分独属于孩童的天真神气:“不过再怎么贵重,也都是死物,怎么能比得上秦大哥的性命呢。” -- 第55页 一旁的精悍大汉显然地位较低,只知道奉承巴结道:“对,龙少爷说的是。” 沈琪听了这么几句话,便已经大致理顺了这几人的身份关系,一个江湖中颇有侠名的前辈,一个家世不凡的小少爷,一个有些身手的扈从。他们似乎是为了那前辈的儿子,而要用一幅王摩诘的字画去求得某人的帮助…… 这种人,应该对江湖中的事了解不少吧。 沈琪见他们话题一止,且饭菜还未端上。便放下酒杯起身走了过去。 那桌上仅坐三人,男孩的对面正好是一处空位。沈琪径直上前坐在了那处空位上,迎着对方疑惑讶异的视线,托颊一笑:“我一见你这孩子便总觉的心生欢喜,你叫什么名字?” 那长髯老者眉头一皱,他一下车时便注意到了这个穿着一身贵重狐裘,容姿不俗的女人,并且一眼便瞧出那狐裘下隐露出的剑柄轮廓。 江湖中有句老话。行走江湖,有三种人是不能随意招惹的,那便是老人,女人,和孩童。 他本不想招惹对方,却没想到对方竟主动接近,他转而瞧向身侧的男孩,发觉对方竟是一副天真笑容道:“我叫龙小云。” 龙小云说罢,又介绍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铁胆震八方的秦孝仪秦大侠,姐姐想必也听过秦伯伯的名讳。” 对于另一侧的那精悍大汉,龙小云却是一句都未曾提及,显然未将对方放在眼里。 由此看来,沈琪对他们之间的地位分析,竟是完全正确的。 沈琪笑容未变,拱手向那长髯老者道:“久仰大名,在下沈琪,不过是个初出江湖的无名小卒而已,因着这孩子太过可爱,所以斗胆过来套个近乎,没想到竟能碰到大名鼎鼎的秦大侠,失敬失敬。” 秦孝仪因大儿子受伤病重,因此一直面有郁色,如今即便有美人当前巧言恭维,也仅是稍微柔和了下唇角。他点了点头不多言语,看着沈琪的目光泛出几分难言的深邃。 龙小云这孩子的秉性他是很了解的,当他对一个人展露出天真无邪的面貌时,就是他准备算计对方之时。谁若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孩童,谁就要倒大霉了。 他的身体虽然是个孩子,但却早已做过许多大人才能做的事。或许常人只看到龙小云见到这女子时灿烂的笑容,他却能看到那一派天真的双瞳中隐藏的势在必得。 那是男人对女人的势在必得。 沈琪虽然察觉到龙小云的眼神时不时让她有些不安,但她却浑不在意,她并不准备与对方深交,只是为了套话而已。套出话来后她即刻就走,她可不想像上一个任务一样,时间耗费太久,结果把自己拖成一身的伤。 装做一个初出茅庐的天真少女,沈琪询问了许多江湖逸事后,终于把话题转向了兵器谱:“我常听人言江湖中有一兵器谱,谱上排名者均是武艺高强之辈,却不知前十都是何人?” 说罢,她羞赧一笑,从裘衣下拿出红色伞剑:“实不相瞒,我嗜好习剑,此次踏入江湖,也想寻些剑客高手比试一番,这兵器谱上可有剑道高手?” 龙小云双眼一亮:“沈姐姐习剑?真巧,我也习剑。” 他话音刚落,从披风下伸出两只白嫩双手,手腕一番,掌中便多出两柄短剑。他像是小孩炫技一般展露了这神出鬼没的藏剑技巧,又是一翻手,短剑便收回了袖中。 他虽然年岁不大,但仅凭这一手功夫,便可看出其武艺已是不凡。 龙小云见沈琪眼中划过惊叹,面有得色道:“兵器谱上前十中仅有嵩阳铁剑郭嵩阳一人习剑,他排名第四,但不待几年之后,前十中定然不再只他一个剑客。” 兵器谱第四,嵩阳铁剑郭嵩阳。 沈琪记下这个名字,对于龙小云的自夸之语却不置可否。 在他拿出那两柄短剑之时,沈琪便一眼瞧出那双剑之上血气十足,这孩子绝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纯真,他杀过人,且杀人不少。 若说她曾遇到的青衣楼的药人是属于被强制歪折的幼苗,这孩子就属于野蛮生长的食人花。沈琪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否健在,若是还在的话……那可真是失败的父母。 她垂下眼帘,遮住眼中一闪而逝的叹意,旋即抬眸笑道:“哦?那除了第四名,其他人用的又是何武器呢?” 龙小云正欲回答,此时小二却已端了菜上来,秦孝仪从筷笼中抽出长筷,皱眉道:“速度吃完,我们还要去寻梅二先生。” 沈琪闻言秀美微蹙,却已是准备站起身不再多问,却不料龙小云道:“沈姐姐若是没有其他事,不妨与我们同行?我与姐姐一见如故,担心姐姐一人行走江湖会有所不便,不若让小云在路上好好为您讲解一下江湖之事。” 沈琪起身的动作一顿,粉雕玉琢般的男孩眨着眼看着她,双眸中是一览无余的担忧与喜爱之情。 ……这小孩,挺有套路的嘛。 沈琪此时倒没有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虽然瞧出对方隐有谋算,但她岂是畏惧谋算之人?况且她如今确实需要一人好好为她讲解一下江湖中事,好为完成任务寻找一个方向。 因此心下一动,又施施然坐了回去。 “好。那就谢谢小云啦!”她探着身子抬手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龙小云面带羞涩的低下头,眼底泛出一丝郁色,他讨厌被人当作小孩子小瞧,这样对他的人若是男人,他便会杀了那人,若是女人…… -- 第56页 他会让她知道,他已是真正的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大概要勤奋更新了(托颊) 我打铁胆震八方时打成了铁蛋震八方……预览时才发现这个手误,顿时笑喷了我的天…… 都是输入法的错!才不是我污啊! 第32章 交流 当一行人吃好饭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沈琪随着龙小云一行人踏出客栈时,发觉夜间的气温更是冰冷,马车前的那两匹马儿也显得有些神色恹恹。 沈琪看了一眼秦孝仪,他显然也发现了拉车的马儿在这种天气下表现的不妥,但却没有丝毫表示,秦孝仪现在满心想着赶路,毕竟自己的孩子已经危在旦夕。人命危急,又哪里能顾得上牲畜的性命? 这两匹马,若是在这种天气和积雪中赶上一晚的路,寒气入骨,它们的腿也算是废了。 “夜间路滑,不若给马蹄上裹上一层棉布,赶路也能更稳妥些。”眼见龙小云等人俱是无动于衷地掀帘上车,沈琪忍不住开口道。 龙小云踩在车辕上的脚步一滞,他转过身,看向裹着一身红裘,如红梅般气质幽幽的女子,那双有些晦暗的双瞳中隐露出几分真切的担忧,若是怜香惜玉的男人,或许看了便会心软答应。但龙小云心中却没来由地生出一种焦躁感。 她给他的感觉,一瞬间像极了自己的母亲。 这种感觉就像她最初见到他时一样,那时的他感觉到的视线带着温柔的怀念,就像自己的母亲常坐在房内痴痴出神时的眼神一样。 但母亲的目光比起温柔,更多的是悲伤。 他讨厌母亲的那种眼神,更讨厌让母亲悲伤的家伙。 因为想到了不愉快的事情,龙小云的眸光一瞬间透出几分暗沉,他淡淡地瞥了那两匹马儿一眼,旋即笑道:“沈姐姐不用担心,我们距目的地离的不远了。马儿再撑一会儿就好。” 这时,已进入车厢的秦孝仪掀开车帘,不满地瞪视了沈琪一眼。 好似自己是做了恶人似的。沈琪叹了口气,在车辕边轻巧地一踏,掀帘随着龙小云进入车厢内。 马车内即便挤了四个人,也仍旧丝毫不显拥挤,角落有暖炉蒸腾,两个烛台氤氲着暖黄的光芒,给人的感觉温暖如春。 车头处传来挥舞马鞭的声音,马声嘶鸣,马车开始平稳迅速地行驶。 因为车厢内暖气太盛,一行人皆是将裹着的裘衣脱下,秦孝仪脱去大氅后更显露出矫健高大的身姿,而龙小云脱去那红色兔毛裘衣,露出的身材却与他稚嫩的外表不甚相符。 他虽然脸颊圆圆,但身量却已抽长,蓝底银纹的细锦裹着有些消瘦的腰肢,已真正是一个青葱年华的少年身段。 因着龙小云就坐在她的右侧,因此沈琪仅淡淡瞥了一眼,但这一眼,却让她心中眉头紧皱。 若说她对这孩子第一眼的好感值是50,如今便降到了0。 她因为当初被青龙会追杀的缘故,接触到了不少暗器好手,其中更是不乏许多被药物调/教成孩童外表的杀手来接近她,次数多了,沈琪已能从一个人的外表装束中发觉许多隐藏的暗器。 从龙小云的身量粗细来看,他的肩膀处不该是这种微微耸起的状态,而应该是更单薄些,从这种形状来看,他的肩后应带着背弩一类的暗器。 他的两袖微鼓,但两袖间的宽度却有着细微的诧异,显然除了袖剑,还藏有别的暗器。 在这雪天里,穿加厚的棉靴本是常事……双脚处即便藏了什么,沈琪仅一眼倒也未曾看出。 不用暗器的未必是好人,用暗器的也未必都是心术不正之人。但龙小云说‘几年之后,兵器谱前十未必仅有一名剑客’时,她还为他的志气心生赞赏。 可如今看来,即便龙小云未来能有一番成就,那也绝不是以‘剑客’这个身份得到的成就。 一个全身藏满暗器的剑客?呵。 沈琪一时间有些兴趣索然,但仍维持着表面的微笑,道:“好了,现在左右无事,小云你给我讲讲兵器谱前十究竟都是何人吧。” 龙小云侧眸看着沈琪,脱下红裘的女子仍是一身红衣打扮,暖黄的烛光下,那红色显得格外柔和。衬得她的眉目更显温柔。 ……记得母亲是很少穿红衣的。她虽然喜欢那一片梅林中如火的红梅,却并不喜欢红色。 烛火微颤,那温柔的眉目突然蒙上一层阴影。龙小云晃神,发觉自己真是奇怪极了,他已是第二次看着这女人时出神了。 他不是没碰过荤的懵懂怀春之人,青楼花魁也曾在他身下辗转呻/吟,凭心而论,沈琪虽然美丽,但她眼中锐气太盛,不够柔媚,不够多情,偶尔闪过的温柔,也仿佛是在透过他看着他人。 她本不该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的。 龙小云想。 他喜欢的是弱小娇柔的女孩,他喜欢真正作为一个男人的那种征服感和成就感…… “龙少爷?”一旁的精悍大汉忍不住低声道,面容可爱的男孩双眼中涌动的暗流已快掩盖不住。 沈琪唇角的笑意已完全消失了,她微蹙着眉头看着回神的龙小云。 对面端坐着的秦孝仪抱着装有王摩诘字画的木盒,双眸微眯,竟似已陷入了沉睡。 “……我没事,大概是暖气太盛,刚刚有些晃神。”龙小云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旋即灿烂地笑道:“沈姐姐既想知道兵器谱前十的人物,我便从第十名先给您讲起吧。” -- 第57页 “第十名是东海玉箫,玉箫道人。武功渊博,擅长江湖中少见的音攻,据传他是个为胜利不择手段之人,同时也是个极为好色的老道。” 沈琪不想听什么附加解释,直接道:“那他如今身在何处?” 龙小云道:“玉箫道人近年来在江湖中少有踪迹,有传言说他出海去了。” 沈琪只觉得眼前一黑,出海了?出海了这还怎么找? 她抬手拨动了一下额前地碎发,遮挡住自己一瞬间微变的神色。 “排名第九的是青魔手伊哭,青魔手是一件以剧毒淬炼而成的铁手套,堪称江湖中最霸道的武器之一……” 沈琪皱眉打断:“他人现在在哪里?” 龙小云话语一顿,眼神奇异地打量着沈琪:“沈姐姐为什么如此关注他们的踪迹?” 沈琪托颊一笑:“你先给我讲完,我再告诉你。” “……好吧。” 龙小云此时也大概了解了沈琪关注的重点,因此介绍时也言简意赅起来,沈琪边听边在心里总结。 第十名:玉箫道人,踪迹不详 第九名:伊哭,据传前不久在保定一带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第八名:诸葛刚,洛阳一带金钱帮门下 第七名:西门柔,据传曾在江南一带出没 第六名:赵柯明,金钱帮门下 第五名:吕凤先,他因不满自己被排在第五名,因此潜心苦练绝技,在江湖中亦是久没有音讯。 第四名:郭嵩阳,踪迹不详 第三名:李寻欢,相传在关外十年,近日已入关 第二名:上官金虹,金钱帮的帮主 第一名:天机老人,踪迹不详 “好了,沈姐姐现在总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追问他们的踪迹了吧?”龙小云看着昏暗烛光下眉头紧皱的女子,笑问道。 沈琪揉了揉眉头,无奈道:“我询问他们的踪迹,是因为我想挑战他们,可却没想到十人中竟有一半都是不明踪迹。” 说罢,她微抬眼睑,发觉龙小云瞪大了双眼,难得真切地露出几分孩童之态:“你要挑战他们?!” 沈琪点了点头,比起去偷去抢,她更喜欢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交换或赢得对方的武器。 一旁一直闭眸做假寐状的秦孝仪闻言睁开双眼,眸中尽是嘲意:“初出江湖,不自量力。这江湖中还从没有一个人敢放言挑战兵器谱前十高手。” “那我便做这第一个又何妨,而且,这排名也未免太奇怪了些……”沈琪抛出自己在心里萦绕许久的疑惑,“这前十,怎么都是男人?” 龙小云闻言噗哧一笑:“莫说前十,兵器谱上一百人中,就没有一个女的。因为排兵器谱的百晓生,根本就没有把女性高手算入其中。” ……感情这百晓生还是个重男轻女的家伙。沈琪啧啧感叹。 “不过,沈姐姐真的那么有把握能挑战前十高手?”龙小云在听到沈琪的‘狂言’时,第一反应也是心中不屑,但他虽不信,却也泛起了几分真切的好奇,“不知沈姐姐师承哪位前辈?” 莫不是师承哪位隐士高人,所以才有说这种话的底气? “我师承海外异人,因师门有训,师傅的名讳就不便多说了。”沈琪敷衍道,她不是不想报出自家师傅的名讳,但不同世界的峨眉派有着不同的师承,这个世界也没有玄灵师太这个人啊。多说多错,还不如瞎编一个模棱两可的理由,堵住别人的追问。 秦孝仪闻言冷哼一声,心下已是认定沈琪不过是个初出江湖,自视甚高的江湖菜鸟。 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平稳的车厢突然剧烈一抖,车头猛然倾斜,车厢外传来马儿痛苦地嘶鸣声。 秦孝仪正准备有所动作,眼角却掠过一道如雾般的红影。他顺着倾斜之势倒出车厢,右手扶住车辕,左手扔紧抱着木盒,硬生生地止住了车头的下坠。 然后他才目含惊异地看向车前,那两个骑马的侍从栽倒在雪地里,两匹马有一匹前腿跪在厚厚地积雪之中,正在不住的哀声嘶鸣。 红衣如火般的女子蹲在那匹哀鸣地马儿身前,凝眸叹息:“这积雪下有块枯枝,枯枝上结了冰璃。马儿的脚被划伤了。” 但事到如今,谁还关心那匹哀鸣的马? 龙小云掀着车帘同样是满眼惊异地看着沈琪,他因为相信秦孝仪的缘故,因此极为安稳地并未动作,也因此,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沈琪离开的过程。 他从未见过反应如此之快,身姿如此灵敏之人。 那已不能用‘人’这个字眼来形容,简直如同红色的鬼魅。 “沈姐姐……你刚才,那是什么身法?” “此身法名为‘飘雪穿云’。”沈琪头也未抬,伸手边轻轻拔开积雪,边解释道。 “峨眉的‘飘雪穿云’?”秦孝仪皱眉,“确实是有些神似,但却也似乎揉杂了其他的轻功身法,不然决然达不到这种速度。” 哦?难道各个世界的功法是互通的吗?这个世界的峨眉也有‘飘雪穿云’这门轻功身法? 沈琪有些讶异。 此时那摔在积雪上的二人已站起身来,帮忙接替了秦孝仪扛着车辕。秦孝仪低头看着蹲在雪地上的女子,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你怀疑我接近你们别有目的?”沈琪皱眉抚摸着那匹马儿冻伤流血的前肢,抬眼一笑,“那不若我们就此分道扬镳?这匹马就留给我做个伴可好?” -- 第58页 反正她想要得到的信息都已经得到了。 秦孝仪正待开口,忽听得身后传来龙小云不满的声音:“秦伯伯,是我主动邀请沈姐姐与我们一道的,你怎么能怀疑她呢?” 他说罢,转而笑嘻嘻地看着沈琪:“沈姐姐,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呀。”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芣苢”,灌溉营养液 52017-10-27 09:33:19 亲亲抱抱举高高!感谢“芣苢”的营养液! 第33章 第三 龙小云的话似乎有种魔力,让秦孝仪那宛如铁铸般僵硬的脸色略微一动,他冷哼一声,道:“一匹马拉不动马车,离梅大先生的住所已是不远,我们只能步行前去了。” 却是就此转移了话题。不再针锋相对。 龙小云跳下马车,他的手里拿着狐裘,走上前来披在了蹲在雪地上为马蹄包扎的沈琪身上,笑道:“姐姐真是心善,不过秦大哥还等着救命,我们急着赶路,这两匹马便由我的两名手下来带回牛家庄吧。” 这个提议倒是让沈琪对他下降的好感值回温几分,她用手揉开雪水,清洗了一下马蹄伤口处的脏污,然后撕开裙角,细心包扎后,抬手裹住裘衣,站起身来道:“这样也好。不过我……” “姐姐不是想知道兵器谱上排名前十的人物的踪迹吗?等回去后,我让爹爹帮你查好不好?”龙小云自然是看出了沈琪的离去之意,也明白了她口中说的什么瞧着自己讨人喜欢也都是套话的借口,但龙小云却丝毫不恼,反而有种棋逢对手般的跃跃欲试感。 他期期艾艾地仰头看着沈琪,讨好道:“我不想同姐姐分开。” 不得不说,龙小云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先是抛出了沈琪难以拒绝的条件,又利用他年龄的优势打感情牌。 沈琪仅犹豫了一瞬,便点头道:“那好吧。” 从龙小云的装束做派来看,他背后的势力显然不小,想来从中获取情报也更容易些。 兵器谱前十人物的踪迹,是她现在最需要的情报。 于是一行人皆舍弃了马车,留下那两名随从带着马儿回镇,秦孝仪在最前方抱着木盒用轻功前行,不知是不是之前沈琪的表现让他太过惊讶以至于不信,他竟似使出了全力,积雪足有二尺之深,他的足迹却仅留下了一寸左右的脚尖印痕。 在江湖中能闯出一份威名的人,总归是有着两把刷子的。 但他此举去并没有引起沈琪的攀比心理,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方,一旁的龙小云已是气喘吁吁道:“沈姐姐,我……我受不住了。你带带我吧。” “龙少爷,您还是让秦大侠慢点吧。”缀在队伍最后面的精瘦大汉艰难地跟着,他的内功不俗,但轻功却是普普通通,脚下每一步都深深地踩入积雪之中,能跟上来纯粹是靠的一股蛮力。 龙小云闻言垂眸撇嘴,他想让沈琪带带他,一方面是想与对方亲近几分,一方面却也是想偷学一下她的轻功身法,却不料自己有个蠢货手下。 “秦伯伯,你慢些吧。”无奈之下,龙小云只好高声唤道,毕竟他确实是跟不上了,并不是装的。 在前方遥遥领路地秦孝仪闻言终于是慢下了脚步,他虽然想为难沈琪,但是对龙小云却是不愿得罪的。 一行人急速在雪地中前行,但速度比起马车还是差了许多,待到秦孝仪也忍不住想要停下歇息时,他们终于见到了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小桥。 桥的另一端,隐约露出树影后的几处被白雪遮掩的石屋。 他们下马车时大约是三更时分,如今天际已经蒙蒙发亮,仔细算来,他们竟是在雪地中徒步走了近两个时辰。 在最后半个时辰时,沈琪见龙小云疲态尽显,毕竟只是个孩子,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时还是蛮讨人心疼的,因此她便伸手渡给他几分内力,孰料这孩子顺杆上爬,一路上便不再撒手了。 “巴英呢?”秦孝仪转过头,发现龙小云的手下不见,眉头一皱。 “他知道路,随后会跟上的。”龙小云对自己的仆从倒表现的浑不在意,他笑眯眯地握着手中的柔荑,仰头道:“沈姐姐,谢谢你。” 沈琪想装作整理帽子的动作抽出自己的左手,然后她抽、抽……抽不动。 若是强行使力,或许会伤到他。沈琪看了看龙小云,发觉那双明亮稚嫩的双瞳中透出几丝笑意与狡黠,显然是故意为之。 她垂下眉眼,淡淡一笑,伸手拍了拍龙小云的脑袋,然后右手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他的肩肘。 龙小云得意的笑容一僵,他只觉得肩膀以下的手臂处突然麻痹了一瞬,再回过神来时,身边的女子正抬高双手正了正帽檐,然后把手臂缩回了裘衣之下。 此时秦孝仪已经踏上了桥面,自然是没有瞧到两人之间这股暗流涌动,沈琪淡淡地瞥了龙小云一眼,跟了上去。 总该让这孩子知道,不是撒娇和任性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三人过了小桥,走到了石屋前,秦孝仪抱着木盒大声唤道:“这里可是梅花草堂?” 石屋内传来一老者的声音,似是有些不满他们在这个时辰前来叨扰。 沈琪没有注意他们的对话,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一旁挂满冰璃的枯树,看了一会儿,她的袖子被轻轻扯动。 “沈姐姐,我们进去吧。” -- 第59页 石屋的大门已被打开,一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双眸期待地看着秦孝仪手中的木盒,待秦孝仪进屋之后,伸手想取,却又故作矜持地轻咳一声道:“无功不受禄,你们要的是什么?” 秦孝仪恭敬道:“我儿被梅花盗所伤,性命垂危,只求梅大先生指点迷津,让我等找到梅二先生,救我儿一条生路。” 梅大先生闻言喜笑颜开地接过木盒,唤出了后堂之中的梅二先生,原来那梅二先生正巧就在梅花草堂之中。 那梅二先生一身邋遢装束,穿着一身半旧蓝袍,身上还带着醉醺醺的酒气。龙小云见状眉头大皱,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察觉到一股温暖覆盖了头顶。 他愕然抬眸,只见沈琪正垂眸望向他,轻笑道:“其实越是这种打扮不羁的人,越是有着自傲的本领,因为他们不需要用外表去取信他人。” 那梅二先生有些醉醺醺的双眸蓦地一亮,他直勾勾地看向沈琪,大笑道:“这姑娘说话倒是有些讨人喜欢,若是往常,我或许便图这一时高兴就答应你们,但是如今却是不行。” 秦孝仪原本松了口气的表情蓦地一僵,愕然道:“为什么?” “因为我这里还有一个病人。”梅二先生懒洋洋道。 “我们可以给多倍的诊金!”龙小云忍不住道,“秦大哥的伤等不了多久了!” 秦孝仪面无表情,之前他还会眼神示意龙小云不要多话,如今却是一副不管不顾任由他闹的状态。 沈琪拽住龙小云,原本气冲冲的男孩下意识地扭头瞪视了她一眼,那眸中的恶意与杀意浓重的几乎要溢出双瞳。 沈琪不为所动,直视着他,沉声道:“你想做什么?杀了梅二先生,还是杀了那病人?” “沈姐姐!”龙小云一怔,眼中的恶意略微闪烁,旋即消失无影,他委屈道:“我与秦大哥的关系一向要好,如今他伤重,我们千里迢迢来寻梅二先生,怎能无功而返?” “你别激动。”沈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旋即朗声道:“我听着隔壁那位病人的内息,虽有些虚弱,但内蕴绵长,倒不像是个离不得先生的病人,却似已大病初愈了。” 她从一开始进屋时就察觉到了隔壁有两个绵长的气息,其中一位气息略有些不稳,原本她并没有在意,但再联系梅二先生的话,自然就能明白那隔壁屋内的就是他口中的病人。 这两位并没有掩饰自己内息的意思,因此龙小云也察觉了出来,以他的聪明不难得出和沈琪一样的结论,所以沈琪才会一把拽住他,防止这孩子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你!”梅二先生一怔,老脸拉了下来,“你这是何意?” 孰料话语刚落。另一侧的房屋内传来一个沙哑低沉的男声:“梅二先生,人命关天,您还是和他们走一遭吧,李某这里已经无碍了。” 原本一直沉默的秦孝仪也忙道:“既然那位病人也如此说了,梅二先生还是和我们走一遭吧。我秦孝仪定牢记先生恩情。” “我管你是秦小姨还是秦大姨!”梅二先生看病一向是随心,如今却有种身不由己之感,不由得心头暗恼!他虽然听过铁胆震八方的秦孝仪的名号,但那又如何?天皇老子也别想强迫他去治病。 但比起对秦孝仪的火气,他更生气的却是隔壁那屋里的病人:“李寻欢,我好心救你,你却倒帮着别人,你!你!” 他气的说不出话,隔壁的男声却仍是平缓柔和:“梅二先生,我不是帮着别人,只是对方既不是小偷,也不是强盗,既符合您医人的规矩,您又何妨拒绝呢?” 沈琪此时对隔壁那位已是好感大增,比起这蛮不讲理的医生,这隔壁的病人倒是更为理性些。 不过,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 沈琪松开对龙小云的桎梏,捏着下巴沉思,蓦地恍然大悟:李寻欢!兵器谱上排行第三的小李飞刀李寻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思及此,沈琪正准备开口说话,却不料身边的龙小云却突然冲了出去,掀开门帘,闯入了隔壁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养只桶鸡喂狗”,灌溉营养液 202017-10-28 15:57:45 读者“云兮”,灌溉营养液 52017-10-28 10:23:38 读者“子不语”,灌溉营养液 32017-10-28 09:03:12 谢谢‘养只桶鸡喂狗’童鞋,谢谢‘云兮’童鞋和‘子不语’童鞋!谢谢你们的灌溉,挨个么么啾! 绕过原著,绕过原著,我绕!我绕!我绕绕绕! 累死我了…… 对于原著的描写算是简短概括了吧……(抹汗) 其中有几句话与原著区别不大,因为涉及这个剧情,无法完全跳过去……但我会努力的……之后应该就没多少原著剧情了。 同人不易啊,捂胸口。 第34章 蛊惑 沈琪正准备追过去,却不料一旁的秦孝仪突然开口道:“不用担心,说来小云还得叫李寻欢一声叔叔呢。” 沈琪闻言犹豫地顿住了脚步,也就是说,龙小云是急着去见自己的叔叔,亲戚见面,她一个外人确实是不好跟过去。 两屋相邻,李寻欢自然也听到了秦孝仪的那番话,他惊异地看着这冲进屋内的粉雕玉琢的披着红色兔裘的小童,问道:“你的父母是何人?” -- 第60页 龙小云如一团云一般飘进了屋内,然后便盯着座上的男人认真瞧去,他看起来三四十岁,面容苍白英俊,一双眼泛着碧绿的色泽,显出几分难言的忧郁。 忧郁,忧郁,好熟悉的忧郁。自己的母亲眼中不也常有这样的忧郁? 龙小云突然咯咯一笑,问道:“你就是李寻欢?小李飞刀李寻欢?” 李寻欢无奈一叹:“我倒是想要否认。” 江湖中有许多人为得到名声而不择手段,也有些人视名声为拖累,想要逃避纷扰。 他无疑是后者。 龙小云看着李寻欢,眼中突然泛出一丝绝不属于孩童的狠辣与愤怒,他突然收回了那副天真的笑容,咬牙道:“你出关十年,为什么如今要回来?” 他之前不知道李寻欢的身份时,想要杀了他,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杀意却更重了。 李寻欢无法忽视这杀意,也无法忽视他的话,他的眼中碧绿色愈发浓重,如同深湖中波动的绿藻,他开口重复道:“……你的父母是谁?” 但这已不再是单纯的疑问,反而暗藏着某种压抑到即将呼之欲出的情绪。 沈琪听着隔壁的动静,越听越不对劲,她疑惑地看向秦孝仪:“小云的父母是?” 秦孝仪叹了口气:“龙小云,龙这个姓氏可并不常见。” 那邋里邋遢的梅二先生闻言神色怔忪:“龙……龙……他莫不是十来年前那位与李寻欢有八拜之交的龙啸云龙四爷的孩子?” 秦孝仪此时心里已有了底气,李寻欢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既然有他在,定能劝得梅二先生跟自己走上一遭,因此他忧心的情绪淡了几分,倒有些闲情去看起戏来。 “没错,龙小云正是龙啸云的独子。” 他们的谈话都没有刻意压制着声调,因此龙小云眼见着座上的男子神色颤动,望着他的视线由疑惑到复杂。 李寻欢哑声道:“你是……你是大哥和诗音的孩子?” 诗音…… 龙小云垂眸嘲讽一笑,复又抬起眸子看着李寻欢,看着那双忧郁的碧绿眼瞳。 那双眼看着自己时,有着明显的欣喜,但他却只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痛苦愈发深厚。 龙小云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没错,我的母亲是林诗音,我的父亲是龙啸云。”他咬重了父亲这个字眼,接着道:“我听说过你,你和我的父亲是八拜之交。那我确实该叫你一声叔叔。” 李寻欢也笑了,或许这是他入关以来第一次笑的这么开怀。他喟叹道:“没想到大哥他们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沈琪越听越不对劲,她看了秦孝仪一眼,知道他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因此凑到了梅二先生跟前,问道:“我怎么觉得那位李大侠的口气似乎不是全然的欣喜,龙小云这孩子说话的口气也有些奇怪?” 梅二先生捋着胡子干咳了一声:“那都是些旧事了,就莫要再提了。” 但看他那蠢蠢欲动的神情,却是想说却碍于李寻欢在隔壁所以不好意思说。 八卦毕竟是每个人的天性。沈琪也厌倦了在这无所事事地听墙角,她索性拽住梅二先生,笑道:“来来来,我们到外面聊聊天,在这里简直无聊死了。” 梅二先生向来遇见的要么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恭敬相求的人,要么是不知他的身份而厌恶他的外表的人,这女子虽然是跟着求医的人前来,但神色却没有病人亲属惯有的焦急之态,看着他时,也没有露出对他外表的厌恶。 他对此女不由得产生欣赏之意,加上他也不愿听壁角,因此也便跟着走了出去。 二人一起到了外面的树下,梅二先生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讲起了曾在江湖中盛行一时的龙啸云李寻欢还有林诗音这三人之间的故事。 想当初,小李飞刀李寻欢因情伤而出关,一时之间引起江湖之中多少唏嘘感叹,又有多少茶楼先生籍此编出各个版本的话本故事,赚的盆满钵满。 所以梅二先生的脑内绝不缺素材,听的沈琪时不时瞪大双眼感叹万分,见对方讲到一半冷的打了个哆嗦,她才恍然意识到她光顾着把对方拽出去了,忘了给他带了件大衣。 但故事正听到精彩处,她索性把自己的裘衣脱下来给对方披上,梅二先生垂眼见沈琪腰间那柄伞剑,知晓她不是个羸弱女子,倒也不拘谨的接过。 他本就是个喜欢随着自己性子让自己过的痛快的人。 李寻欢与铁传甲带着龙小云走出门外时,便瞧见梅二先生团坐在树下石台上,一张干瘦的面孔上因情绪高昂而染出几分红晕,干枯的头发因宿醉的缘故更显毛糙,然而他的身上却披着一件干净整洁的红色裘袍,这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 坐在石凳上穿着单薄红裙的女子托着面颊,长发随意地在耳后一束,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双眼晦暗,但这却无损她的美丽,反而更增添了一种奇异的魅力。 这两人一人讲的风生水起,一人听得认真无比,倒让李寻欢忍不住失笑起来。 然而一直跟在李寻欢身侧的铁传甲岂能容忍自家少爷的伤心事在别人口中当故事言说,他拉下脸,怒声道:“在人后说他人闲言,非君子所为。” 梅二先生话语一止,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尖,斜眼看向李寻欢:“我可说过我是个君子?” -- 第61页 李寻欢笑道:“梅二先生自然不是个君子。” 梅二先生闻言冷哼一声:“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个君子,我救了你的命,你却帮着外人来替他们求情。” 一旁的龙小云眼珠一转,委屈道:“李叔叔,你就让梅二先生救救秦大哥吧,秦大哥是父亲的客人,若是在兴云山庄身亡,父亲和母亲都会伤心的。” 李寻欢心中一叹,没想到大哥和诗音的孩子竟是如此聪慧,但他在屋中时初见这孩子时,他那多变的态度也让李寻欢奇怪不已。 不过后来龙小云突然软下态度求他去让梅二先生救救秦孝仪的儿子秦重,从他的口中,李寻欢了解到秦孝仪与龙啸云结拜,排行第三,是龙啸云的三哥。 自家大哥认的兄弟的孩子伤重,这个忙,他又怎能不帮?但梅二先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此时开口,岂不是也是让对方为难? 梅二先生看着李寻欢的神色,原本有些讥讽愤怒的心情陡然消失,他长叹一声,掀开裘衣扔到沈琪手中,从石桌上跃下:“我便同你走上一遭吧。” 他敬重李寻欢的为人,之前在门外畅谈他的过往,只不过是因先前的事一时气愤而已,他又怎会真的想要让李寻欢为难? 他揣着袖子走进屋里穿上大衣,带上自己的药箱,守在门外的秦孝仪对他一鞠,梅二先生冷哼一声,施施然走了出去。 沈琪抱着自己那件沾了一身酒气的狐裘,无奈一叹,不过一件衣服换来个蛮有意思的故事,倒也是值得的。 正在一行人准备步行出发时,不远处的小桥那端却驰来一行车马,为首的精悍大汉挥着马鞭兴奋道:“龙少爷!秦大侠!我在路上拦到了一车商队,买了他们的两辆马车过来!” 梅二先生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这才对嘛,你们既然来求医,怎能让医者徒步呢?” 铁传甲道:“我们的马车也在,且更宽敞些,可以将一辆车的马换到我们那辆车上。” 李寻欢垂首看向龙小云:“你便同我一辆马车吧。” 龙小云摇摇头:“不,我想和沈姐姐坐在一辆马车上,李叔叔,你就和梅先生坐在一起吧。” 一行人商讨过后,龙小云,沈琪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而梅二先生和李寻欢还有秦孝仪三人同乘,巴英和铁传甲则是负责驾车。 沈琪在马车里看着龙小云,若有所思道:“你是故意说要与我在一起的吧。你不想和你的叔叔坐在一起?” 她倒是也有些明白这孩子的想法,毕竟李寻欢是他老妈曾经的绯闻男友……她要是见了自家老妈的绯闻男友…… 沈琪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剑柄,有种淡淡的忧伤,老妈的绯闻男友太多,她也杀不完啊…… 龙小云垂着脸,虽然此时天光已是大亮,但车厢内仍旧是有些昏暗,他的面容蒙上一层阴影,沉默了片刻,道:“沈姐姐不是想要挑战兵器谱前十吗?” 沈琪闻言一怔,眨了眨眼道:“对,不过……” 不过她所图的只是对方的兵器,李寻欢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而且他的武器是飞刀……或许她刻意试着跟对方商讨一下用钱换一把刀,或者主动惹怒他让他扔自己一刀? 他总不至于只有一把飞刀,扔出去的东西他也不好意思再要回来吧? 然而话语未尽,龙小云却开口打断道:“现在兵器谱排行第三的小李飞刀中毒刚愈,此时正是挑战他的好时机啊。” 龙小云垂着头,沈琪只能听到略有些稚嫩的少年音在这车厢内幽幽回荡,带着深深的蛊惑之意。 “若是胜了他,姐姐你可就扬名江湖了呀。到时候,不用姐姐刻意去找,兵器谱上的人自会主动来找姐姐挑战的。” 车厢内,一身红衣的女子俯视着垂首的孩童,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之前让龙小云提前知道了李寻欢的身份,所以他不会自不量力的去主动攻击,反而会暗戳戳的使坏……龙小云废了武功还那么会搞事,不废武功的话,就更能搞事了吧…… PS:为了存存稿,31号就不更了哈,么么哒,亲们请继续爱我,1号万字更新掉落哦! PPS:前几章捉了下小虫,没有什么大改的内容,看到更新时间改变的可以不用回头再看……(捂脸 第35章 谁的错 沈琪一直觉得在这种武侠世界中, 一个孩子从小杀人是可以原谅的,但因为环境和被迫去杀人和因为自身的喜好善恶去杀人,却是完全不同的。 若现在的她真的是一个自视甚高的江湖菜鸟,或许真的会听了这孩子的蛊惑, 到时候她与李寻欢二人相斗, 必有一死一伤。 这孩子在拿她做剑。 做杀人的剑。 上一次试图这么做的, 是青龙会。 她垂眸看着龙小云,他裹着红色的兔裘, 坐姿乖巧,任谁看见这孩子, 第一眼都会泛出怜爱之意。 但她只觉得心冷。 这种感觉很熟悉, 在养成部时,她养育过许许多多的孩子,其中不乏如龙小云这般的狠辣之辈, 但那个时候她可以狠下手去调/教, 是因为那孩子死去的父母签订了委托。但龙小云父母尚在, 也不是她的任务对象。 现在她的任务不是去养成这个孩子。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龙小云, 良久,缓缓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 第62页 龙小云被这冰冷的目光刺的心惊不已,他突然明白过来, 这个女人原来也是个为了所谓的道义而放弃近在咫尺的成就的蠢货。 龙小云见过很多这种蠢货,他们战斗时会因为他的求饶而收手,所以他们死了, 他还活着。 他低声笑了,然后抬起头来,笑容无辜道:“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沈姐姐你不会当真了吧?” 沈琪仍是面无表情:“对, 我当真了。” 龙小云粉雕玉琢般的面容陡然一僵。他隐约察觉到不对,干笑道:“李叔叔可是我父亲的八拜之交,我怎么可能会让沈姐姐去趁人之危伤害我的叔叔呢……” 车厢内的气氛凝滞,显得这稚嫩的笑声愈发尴尬。 龙小云迎着对方冰冷的目光,终于明白,他的伪装早就被看破了。 他止住了笑,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消失,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姐姐,你不是还想让我帮你查兵器谱前十的下落的吗?” 既然如此,一直看破不说破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撕破脸呢? 真可惜,他还蛮喜欢她的。 沈琪抬手托着下巴轻叹:“因为我无法再忍下去了……你对别人熊我都无所谓,但我最讨厌被别人算计。” 江湖中又不是只有龙小云他家能查情报,大不了她从系统里掏出点神兵利器去求求人呗。 “我没有算计姐姐,我只是想给姐姐提个建议而已。”龙小云委屈地低声道,但那双眼却溢出愈发浓重的诡谲。 真可惜啊。 他在心里冷笑。 “你还要演吗?”沈琪无趣地拨弄着额前的碎发,“算了,我去和秦孝仪换一下马车吧。” 她还想着能不能和李寻欢套个近乎要一把飞刀呢。 沈琪说罢,起身准备下车,然而刚刚掀开车帘,身后却陡然传来一股无法忽视的杀气与冷意! 她冷笑一声,右手搭在剑柄上,长剑如闪电一般倏然挡住身后的攻击,然后头也未回地用左手扯开车帘,从车上一跃而下。 然而她未曾料到龙小云即便见到二人实力差距如此悬殊,也仍然穷追不舍地从车上跳了下来,驾驶马车的巴英慌忙止住马车,惊叫道:“少爷!你怎么了!” 沈琪疑惑扭身看去,愕然的发现龙小云那件红色的兔裘上已晕开一大片的血迹。 那张圆圆的脸上毫无杀气,双手也毫无武器,龙小云双眼泛着泪光,大声哭喊道:“姐姐,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说罢,突然扑了过来,沈琪正惊讶无比,又兼之对方的举动毫无章法,亦无杀气,因此竟是眼睁睁地看着龙小云过来抓着她的剑身。 剑身划破柔软的掌心,鲜血在积雪中消融。 沈琪一瞬间福至心灵,她抽回了长剑,冷眼看着龙小云捂着胸口恸哭。 李寻欢一行人本是行在他们的前头,如今听到后面的惊叫,赶忙下车查看。 只见积雪之上,一身红衣的女子手持长剑,精致的面庞上满是冷漠,稚嫩的男孩手无寸铁,坐在地上胸口和手上鲜血淋漓。 而那女子的长剑之上鲜血滑落,红色的血染红了纯白的雪。 秦孝仪怒声道:“你何故伤害一个孩子?” 李寻欢冷着脸看着沈琪,他没有说话,即使怒火与担忧快冲破了自己的胸口,他也仅是抓紧了腰间斜插在囊中的刀柄,捏的指尖发白。 那是他此生挚爱的女人的孩子。 如今却宛如幼兽般痛苦哀鸣。 “梅二先生,拜托你了。”李寻欢低声道。 梅二先生此时即便不喜那孩子,但看着这面色忧郁的男人脸上那真挚的担忧与恳切,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他抱着药箱走近龙小云,随意地一瞥,便道:“胸口的伤口不深且避开了要害,那掌心的伤也是轻伤。” 李寻欢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梅二先生正想拨开龙小云的衣服仔细查看伤口并给他上药,却被龙小云一把拨开,他像个惊惧的幼兽般痛哭道:“沈姐姐,我只是劝你不要向李叔叔动手,你为何要伤我,李叔叔如今中毒刚愈,你如今想和他切磋,不是趁人之危吗?” 说罢,他蜷缩着大声呜咽。这个姿势也使得梅二先生无法掀开他的衣服。 梅二先生脾气本就不好,如今更是冷哼一声,甩手道:“你这是轻伤,血一会儿就会自己止住,不上药倒也无妨,只要你不怕留疤就成。” 说罢,他拎着药箱站了起来,看着沈琪,干瘦的面庞上露出几分纠结的神色:“真是你干的?” 秦孝仪在最后方远远瞧着,他熟知龙小云的秉性,也知道沈琪的武功不俗,如今也有些心知肚明:这个女人,怕是哪里惹恼了那孩子。 龙小云此时哭的有些累了,心里暗恨道:李寻欢痴恋自己母亲,如今不该是过来替自己报仇吗?怎么丝毫动作也无? 然而李寻欢虽然愤怒,虽然同情,但他绝不会在不了解事情之时就拿出自己的飞刀。 他只是冷着脸走到了龙小云身边,重复了梅二先生的问题:“真是你做的吗?” 沈琪从始至终一直都默默地持剑而立,冷风刮着单薄的衣裙,她抬起左手轻轻地将颊边的碎发捋在耳后。 她没有去看李寻欢那双如同冰封的湖水般的双眸,也无视了梅二先生纠结的眼神。 -- 第63页 一声极淡的叹息声被风雪吹散。 沈琪垂眸看着龙小云蜷缩着的模样,他手心的鲜血仍在滴落,身体微微颤抖,哽咽的声音听得人心都化了。 她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然后闭上了双眼,轻声道:“第二次。” 李寻欢微皱眉头。 “你这是第二次让我这么生气。我说了,我讨厌被算计。”沈琪看着龙小云,剑尖微扬,“你敢不敢抬起头,抬起头看着我。” 龙小云将脸埋在胸口,唇角微笑,吐出的话语却是满含哽咽与委屈:“我……我不敢看你,沈姐姐怎会变成这么可怕的人,我不信!我不信!” 李寻欢是个聪明的人,龙小云可不想被发现破绽,所以他不愿露出双眼。唯恐那眼中的幸灾乐祸被发现。 他颤抖着用沾满鲜血的手抓住了一旁李寻欢的裤脚:“呜呜,李叔叔,帮我报仇好不好?难道你不信小云吗?我娘从来都是最信我的。” 李寻欢浑身一颤,他想起了那在梅林中粲然微笑的女子,想起了他离别时她的委屈与忧郁,若是知道他管顾不周,让她的孩子受伤,诗音定然会痛恨自己吧。 男子那只骨节修长的右手,缓缓将囊中的飞刀抽出。 “我再问你,是不是你做的?” 沈琪冷笑道:“我理解你的处境,若我在不知道这孩子的本性时,看到这一幕,也会对他深信不疑。但我还是要说,不是我做的。” “他胸口的伤口我不知是怎么来的,但也不难猜,应是他自己用袖剑戳出的伤口,他掌心的伤口是他自己扑过来抓住我的剑尖划破的。”沈琪斜眼看了下那精瘦大汉,“你看到了那一幕,但绝不会为我作证,对不对?” 巴英跟着自家少爷多年,哪能不晓得他的秉性,此时张口就道:“你血口喷人!明明是我家少爷被你伤了求救,你还想刺伤他,所以少爷用手握住了剑尖才……” “停!”沈琪嗤笑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转而看向面色深沉看不出想法的李寻欢,“这位李大侠,不知能否借你两把飞刀一用?” 龙小云心下不安,哭的更狠了:“呜呜呜,李叔叔,我原先也以为沈姐姐是个好人,哪知她隐藏的这么深,你莫要被她骗了,快替我报仇,小云好疼呜呜呜……” “疼就让我给你上药啊!”梅二先生被这哭喊声吵得头大,他不耐道:“你又捂着衣服不让治伤又在这哭疼,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哈哈哈,自作自受这个词用得好。”沈琪笑着看向那邋里邋遢的老头,“梅二先生,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不愿被你治伤?” 她的笑容渐渐泛出几丝凉意:“因为,自己弄的伤口,和被别人伤的伤口,是不同的呀。” 龙小云哭声一颤。 梅二先生捋着胡须感叹:“没错没错,被刺伤的伤口力道通常是先重后轻,而自己刺伤的伤口通常是先轻后重,而且刀锋的偏向也是不同的。” “不愧是秦大侠情愿用王摩诘的字画去求见的医生,果然是外伤行家。”沈琪说罢,又叹了口气,“不过这孩子现在装作被吓怕了的样子,不愿被人碰到,那这伤口也没法验,李大侠,您还是给我两柄飞刀,我来给您接着解释吧。” 李寻欢看着这一幕幕,心情越来越沉重。 他是想相信自己的侄子,但是,他更愿相信自己的所见所听,人们常说,一个人的眼睛能分映出一个人的内心。 他看着眼前女子那有些晦暗的杏眸,看到了讥讽,看到了嘲笑,看到了……叹息。 唯独没有说谎的心虚。 而龙小云正蹲在雪地中埋首哭泣,他看不到他的眼睛。 但若他真的没有说谎,为什么不愿被检查伤口,为什么一直催促着替他报仇? 他不想怀疑自己的侄子,如今却已经开始怀疑。 李寻欢又想到了初见时,那孩子看着自己的时那一瞬间的怨毒与愤恨。 虽然这孩子很好的掩饰了过去,但他绝不会忘记那个眼神。 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李寻欢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右手抽出两柄飞刀,但见两道银芒闪过,飞刀已被对方夹在了指间。 “证明给我看吧。”他道。 沈琪垂眸看着手中的飞刀,心中雀跃的欢呼了一声,连带着对龙小云的愤怒都减轻了几分。 她维持着那副冷淡的表情,将一柄飞刀塞入怀中,另一柄飞刀则是握在左掌之中,向右手处的剑柄上狠狠一撞。 锻铁多年,她手中一拿到这飞刀,便知它不过是寻常精铁所制,而自己的剑的材料却是千年玄铁与精金沙。 飞刀与剑刃轻轻一触,那飞刀便被磕出一个豁口,沈琪将飞刀扔到地上,冷笑更甚。 李寻欢等人原本疑惑她为何把一支飞刀揣入怀中,如今却也无暇纠结这个问题,他们看着那柄飞刀,心中的狐疑愈发深重。 龙小云哭着抬眼,看到这一幕心中咬牙:巴英这个蠢货! “你们也想到了吧。”沈琪抬手扬起长剑,剑尖在白日下泛着冰冷的银芒,“若我是用剑刺向龙小云,却被龙小云用手相阻……呵,他的手难道还能存在?哪怕我稍稍用力,他的掌心都不可能只留下这一道轻伤,所以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根本就未曾用力,也未曾刺向他,是他自己扑过来抓住了我的剑尖,因为他控制了握剑的力度,才能仅留下这一道轻伤。” -- 第64页 一旁的巴英忙道:“你,你是慑于兴云山庄的威名,才不敢下狠手的。”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怎样掩饰自己之前的话,若是因此被少爷责怪,那他回去后可就生不如死了啊! 沈琪看了李寻欢一眼,这个面容英俊苍白的男人面无表情,但那双眼中的纠结却渐渐散开,他侧过头看向龙小云,轻声道:“小云,让梅二先生为你看看伤口。” 龙小云通红着双眼抬头:“你不信我!” “我就是为了相信你,所以才要让梅二先生为你看伤,你不愿意,我怎么信你?” 李寻欢叹了口气,他终于看到了龙小云的双眼。 一个孩子,再怎么聪慧成熟,也还未学会真正掩盖自己的情绪。 沈琪看着二人僵持的一幕,颇有些兴趣盎然道:“之前你说我慑于兴云山庄的威名不敢动他?” 她瞥了一眼一旁面颊铁青的巴英。 巴英眼眸一闪,他知道少爷的谎话如今已是圆不下去了,如果回到了兴云山庄,少爷定然会责罚于他,想到龙小云那些手段,巴英忍不住心下胆寒。 若是……若是能刺激这女人杀了龙小云……龙啸云只会把仇恨转移到这个女人身上,到时候自己再辩驳几句,龙啸云也不会重罚自己……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像藤蔓一般疯长,巴英干笑一声,颤抖着道:“你,你若是敢动龙少爷,兴云山庄绝不会放过你的!莫说是你自己,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你杀了他,兴云山庄不会放过你,你伤了他,兴云山庄难道就会放过你吗?以龙小云的狠辣,他莫说放过你,连你的家人,你的朋友都不会放过! 这话语中潜藏的意味如此明显,让沈琪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不愧是主仆啊。 “巴英!”龙小云机敏过人,听到后面的话越来越不对劲,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这随从的想法,他怒视着巴英道:“兴云山庄怎会做这种事,你休要为父亲抹黑!” 他这一抬头,颈边的空当便露了出来,梅二先生早就看不惯李寻欢这番犹豫态度,径直伸手点向龙小云颈间几处大穴。 李寻欢手指微颤,却未曾阻止。 龙小云陡然身子一僵,心下大惊,他一直以为李寻欢会站在自己这边,怎料局面竟会发展到如此,他们难道不该是一眼便对自己深信不疑吗,不该一飞刀杀了那个女人吗? 梅二先生眼瞧着这孩子通红的双眼中透出几分惊惧,他嗤笑一声,伸手掀开他的衣服,白玉般的肌肤上有一个细小的剑口,那伤口处鲜血已经不再流。 梅二先生仔细看了看那剑口,又转头看了一眼沈琪手中的剑,笑意越来越深。 “你是要我说,还是要自己承认?” 他看着龙小云,双眼透出明显的讥讽。 李寻欢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叹了口气,道:“小云,你到底为什么要陷害沈姑娘?” 为了陷害一个人,甚至不惜自伤,对自己都能下此狠手,对他人呢? 这孩子的狠毒让他都忍不住心冷。 龙小云自知一切都被看穿,索性泪眼大声道:“你不是我的叔叔吗?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外人来质疑我吗?为什么你不杀了她?” “我讨厌你!”龙小云说罢,突然从雪地上窜起,双剑出袖,向沈琪攻去!他竟是硬生生地冲开了气穴! 他确实是个聪慧的孩子,但这聪慧却未用到正处,他也是个习武天赋极佳的孩子,即便因冲穴而加重了伤势,双脚在积雪上却如流云飘过,眨眼间便与沈琪贴近! 可惜他习武的天赋也未曾用到正处。 龙小云双剑刺出,招招狠辣,迅捷无比。眨眼间便刺出三十四剑,沈琪以一剑格挡双剑,却尚有余力,她唇边冷笑连连。 比快剑,她还从未输过! 下一秒,她转防为攻,一剑朝那孩子的腕间划去! 然而一道银光突然窜入战局之中,刀尖与剑尖相触,飞刀竟是将剑尖狠狠撞开! 这种对时机的把握与精准的控制力让沈琪愕然万分,甚至没有意识到龙小云唇边突然扬起的恶毒笑容。 双剑去势未阻,那袖中却又陡然窜出一柄精细的箭矢! 此时沈琪的长剑刚被飞刀所撞开,气力正处于将尽之时,一时之间反应慢了半拍,而且她与龙小云之间的距离又太近,即使能看清那箭矢与双剑的轨迹,身子却已是躲闪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琪左手却突然闪出一柄银色短剑,以左手使剑,正欲将那箭矢挡住,却又见飞刀一闪,刀身恰挡在箭尖处,两处力道相阻,使长箭偏转了轨迹,擦着沈琪耳际而过。 沈琪简直要被气笑了! 李寻欢那厢高声道:“小云,沈姑娘,还请住手吧!” 龙小云充耳不闻,本身他的实力与沈琪相差许多,但他知道,李寻欢绝不会让沈琪伤到他。因此竟是完全舍去了周身的防备,招招尽是进攻之势。 沈琪也看出她若是伤了龙小云,怕是要以一敌二,这李寻欢的飞刀之技确实名不虚传,她索性只是防守,然后道:“李大侠,你也看出,非是我不愿收手,而是你这侄子仗着有你护着,不愿收手。” 李寻欢自然也瞧出了端倪,他心下长叹一声,又抽出一柄飞刀。 -- 第65页 沈琪分神看了眼那握刀的姿势,心下了然。她左手缩回袖中,将短剑收回,从系统中摸出了一样东西。 在那柄飞刀以刀柄击中龙小云背侧大穴之时,沈琪左手几乎同时伸出,趁着龙小云僵滞的一瞬,将手中药丸塞入了他的口中,同时以手作刀砍了下他的咽喉处。 龙小云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旋即大惊。 “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给他吃了什么!” 李寻欢欺身而近,然而沈琪却在得手后转身便跑,她的轻功太快太疾,李寻欢心忧龙小云,追了片刻见对方的距离越拉越远,便也只好驻步去查看龙小云的状况。 “我给他吃的是三尸脑神丹,他活不过来年的端午,若是强行催动内力,只会加速毒虫入脑的速度,龙小云!算计别人就早该料到会有这一日!” 裹杂着内力的话语在风雪中幽幽飘荡,越来越远。 被解开穴道的龙小云此时正在痛哭,或许只有在此刻,他的眼泪才有几分真实:“三尸脑神丹是什么?那个女人给我吃了什么!” 梅二先生吊儿郎当地切了切脉象,道:“脉象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妥,我一向最擅长治疗外伤,这世间毒/药那么多,有许多都是吃了毫无异状,但发作起来却药石罔效,唔……看不出,看不出。” 他抽回手,拢着袖子道:“唉,自作孽不可活呀。” 梅二先生本来还想再讥讽几句,看着李寻欢那苍白痛苦的神色,却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苍茫的雪地上,风声呼啸,将哀泣之声遮掩。 * 一个月之后。 清晨的大街上早早地有人外出扫雪,沈琪被外面孩童堆雪人时的欢笑声吵醒,洗了把脸穿戴好衣服后,对着镜子描画了几番,便推门下楼。 此时客栈中还未有多少客人,店小二正在擦着桌椅,瞧见那昨夜入住的美貌女客早早下楼,赶忙热情地上前道:“客人您起的这么早啊,外面的摊铺都未开张呢,要不我让后厨给您烧点菜?” 沈琪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随便烧点素菜就行,再给我来一壶女儿红。多的你就自己留着吧。” “好嘞!”店小二眉开眼笑的接过那几块碎银,便去后厨吩咐去了。 沈琪寻了一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眼角瞥到门前有一老叟和少女相携走近客栈中。 那老叟衣衫褴褛,身材佝偻瘦弱,手里拎着一个旱烟袋,一双眼睛带着几分浑浊。 一旁掺着他的少女一身朴素长褂,扎着秀气的两股麻花辫,一双眼睛灵动万分,她似是好奇地瞅了瞅沈琪,然后便扶着那老叟也寻了一处地方坐下。 店小二正温了酒回来,见到那二人时面上泛出几分熟稔的笑意:“孙老头,又来吃饭啊。” 那老叟笑道:“今儿我得早早吃好,早早去那茶楼,保定城内近日趣事太多,老朽都讲不过来咯。” 沈琪从店小二手中接过酒,好奇道:“什么趣事?” 那少女闻言讶异地瞧来:“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这事儿整个江湖都知道了呢。” “我是初出江湖,对这江湖事啊,一概不知。”沈琪倒了杯酒,一口饮尽,然后笑着道,“不过如果你们说的是那龙家小少爷的事,我还是知道几分的。” 龙啸云将江湖中有名的名医都请到了兴云山庄,但却无人能查出龙小云到底中了何毒,甚至有人拂袖而去,认为龙小云根本没有中毒,龙啸云只不过是爱子心切,杞人忧天而已。 但龙小云的身体却日益虚弱,原本圆润的脸颊也干瘦起来。林诗音因此终日以泪洗面。 龙啸云心疼妻子,痛心儿子,放下话来,谁若能治好自己的孩子,或是抓到那下毒的妖女,均赏黄金千两。 前有江湖第一美人放言谁若抓到梅花盗便嫁于他,后又有龙啸云放言谁若抓到下毒的妖女便赏黄金千两,一时间,这保定城里江湖人士摩肩接踵,可谓是热闹万分。 那老叟笑道:“没错,现在十家茶楼中,有九家都在讲那龙家的事,然而龙家倒霉,最惹人同情的,却是那位小李探花。” “出关十年,他此番回关又是为了什么,为名为利?若是为名,他当初就不会辞官,若是为利,他也不会把李园拱手让给龙啸云。” 少女接话道:“那他是为了什么?” 两人许是在茶楼说书说的惯了,此时这一捧一接,已然把听者的胃口都吊了起来。 店小二一步三回头的去后厨吩咐加菜,沈琪则是边听故事边喝酒,神情怡然。 因为路边贴满了她的画像,所以沈琪此时用的也不是本来面容,她虽然不擅长易容,但稍微画一下妆,大大方方地往街上一走,也少有人能认出来。 毕竟这个时代的画像技术仅能达到神似,那悬赏令上能画出个八分相像就已经是了不得了。 那老叟瞥了一眼沈琪,又抽了口旱烟,才慢吞吞道:“若你的心里装着一个人,不管离开多少年,你总归会想着回来看上一眼的。” 那少女‘啊’了一声:“所以李寻欢是为了林诗音回来的,可是林诗音却恼怒他没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不愿见李寻欢一面……那龙啸云说是赏千两黄金抓捕妖女,可那千两黄金说到底,也是李寻欢留下的家底……” -- 第66页 这样听来,李寻欢确实是很可怜啊。 沈琪默默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当时李寻欢用飞刀点穴制住龙小云,是因为他因为她的话和举动,相信她会收手。 谁料她因为气不过被这熊孩子算计,虽然收手,却给龙小云塞了一丸药…… 所以李寻欢如今这可怜的局面,倒也有几分自己的原因。不过她塞的药仅是一丸补血丹,平常的话根本不伤害人体啊。龙小云怎么会身体逐渐虚弱呢? 她确实是想吓吓那孩子,没想到却把他给吓得不轻啊…… 沈琪与龙小云等人分别后,便通过其他途径,了解到江湖中有一绰号‘老乌龟’的情报贩子,她去龙神庙守了大半个月,才等到这人,用了自己锻的一柄短剑换取了兵器谱前十的踪迹。 未曾想,前十名中,第九名青魔手伊哭,第十名玉箫道人都在保定城,甚至还有一份不确切的消息说,第一名的天机老人也在保定城内。 剩下的目标里,诸葛刚,赵柯明,上官金虹,均是在洛阳金钱帮中,西门柔人在江南,吕凤先和郭嵩阳则在巴蜀一带。 沈琪在保定和洛阳这两地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瞧热闹的冲动,来到了保定。 如今听闻龙小云的现状,沈琪并不后悔,只是对林诗音和李寻欢二人有着一分愧疚。 龙小云固然是个熊孩子,但他有个爱他的父母。所以她伤了龙小云,就等于伤害了他一家人的心。 而龙啸云和林诗音伤心,李寻欢自然也会伤心痛苦。 “说到底……错的又是谁呢?”沈琪低喃了一句,再抬眼间,发觉那一老一少已经止住了话语,开始吃起菜来。 她点的素菜也已经被端了上来,沈琪却突然没了食欲。她随便夹了两口菜,喝光了一壶酒,然后便上楼回房。 满街都是自己的悬赏令,沈琪自然不敢过多招摇,她在客栈待到夜色低迷,便依着自己原本的计划,悄悄潜入了兴云山庄之中。 月上梅梢。 保定城里的梅树格外的多,但没有一处的梅花能比兴云山庄中的冷香小筑前那一片梅林更美。 沐浴在月光中的梅花红妆素裹,仿若花中的仙子,那倚靠在枝桠上的红衫女子素手微扬,洒落簌簌的花瓣,苍白而美丽的面庞上带着恹恹的神色。 她来这里是为了探查情报,不是为了听春宫戏的啊! 林仙儿这个女人每天晚上过的都是这种日子吗?真是……让人崩溃。 这就是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人? 沈琪索性用内力堵住耳部的气穴,看着不远处那精致小楼昏暗的烛光,满脸无趣至极。 因为听说那排名第十的东海玉箫格外好色,而保定城内又有着传说中的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因此沈琪断定东海玉箫来保定城,定然会来寻这位第一美人一亲芳泽。所以她本来的目的是偷偷潜入兴云山庄,寻林仙儿打听东海玉箫的具体动向的。 谁曾料到居然会碰到这种事情。 拍了拍手中散落的梅花花瓣,沈琪叹了一口气,正准备离开,眼帘微掀,突然一怔。 不远处那小楼的灯光突然亮起,一个漆黑的人影背着一人从窗口跃下。 看那人背上之人的体型轮廓,似乎是个女流之辈,莫不是林仙儿? 沈琪忙解开封住的气穴,运气轻身,为了隐藏踪迹,从梅林里绕了大半圈才拦住那二人,看到那二人之后,沈琪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格外古怪起来。 一身紧身黑衣的男人背着一个容貌绝美的女人沉默着站在她的眼前,想来这个女人便是林仙儿,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总不至于让女人背男人吧? 但这男人实在太瘦了,他穿着紧身黑衣,肋骨分明的显露出来,一张猴子一样干瘦的脸上刀疤纵横,奇丑无比。偏偏他还背着一个世间少有的绝色,而绝色美人林仙儿显然并不是一个骨感美人。 沈琪眼神愈发古怪,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我倒真怕林姑娘将这位公子给压塌了,公子,你还是快把林姑娘给放下吧……” 刀疤男子还未说话,伏在他背上满面焦急的林仙儿已经慌忙道:“这位女侠,快救我,他是梅花盗!他点了我的穴,要掳走我!” 沈琳闻言挑眉,眸色中惊讶之情一闪而过。 这位容貌难以形容的先生可是在林仙儿房里窝了整整一个时辰!他是梅花盗?说是采花盗她倒还有几分相信! 而且既然点穴,为何不把哑穴也点上?之前她追过来时,也未曾听到这妹子发出半点求救声啊。 沈琪已然抽出了腰间的伞剑,虽然不知道林仙儿在打什么注意,但她既然口称自己被点了穴,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她有足够的余地先收拾这个丑八怪。 冷香小筑那边隐约传来声音,显然有事发生,她为了拦住这二人,所处的位置离那里已经有了不远的距离…… “看来可以好好发挥了。”她低声喃喃着,剑尖轻扬。 然而背着林仙儿的梅花盗却丝毫没有放下身上女子的举动,反而看着气势节节攀升的红衣女子,沉声道:“等一下!” 沈琪微微按捺下自己的右手,微皱眉头道:“怎么了?” 那刀疤男子眼神急切,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似的,蓦地张开了口! -- 第67页 一瞬间,沈琪汗毛乍竖!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几乎在对方口中黑色星点飞溅而出的一瞬间,她扬手甩开了手中的长剑,同时脚尖踏雪,急速后撤! 那刀疤男子因为背着林仙儿的缘故,身子微微下伏,他张口吐出暗器时,其瞄准的便恰巧是沈琪的胸口。 然后他眼中便射入一道飞电般的银光! 林仙儿‘呀’地一声跳起!然而虽有身前的血肉之躯抵挡,那从眼前男人的眼眶处一直刺穿到后颅的剑尖仍是以匹练无阻的剑气划破了她的肩膀! 血色的痕迹在肩膀上晕开,衣服被裂开一道凌冽的划痕,露出白皙匀称的臂膀。 林仙儿又惊又怒的捂着肩膀,她看了一眼声息全无的‘梅花盗’,又看了一眼倒飞出去后直接仰卧在雪地上生死不知的红衣女子,眼光微闪,踩着步子慢慢接近对方。 绣鞋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很轻,很好听。 沈琪仰躺在雪地上,感受着药丸在胸腔化开的感觉,慢慢积蓄起力气,蓦地支起了身子! 已经走到跟前的林仙儿捂唇惊讶的叫了一声,她看着这红衣女子盘坐在地,抬手锤击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辅以内力,竟将那隐入胸口的三点梅花暗器逼了出来! “你!你没事?”林仙儿看着沈琪,一双好看的眼睛漾出激动的泪花,“真是太好了!” 是啊,交了个做药品收集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不过……这个女人……刚才走来时身上那淡薄的杀气,是错觉吗? 沈琪皱眉扫了林仙儿一眼,看到对方捂住肩膀的动作,视线一顿,无论这个女人到底是好是坏,其实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仅仅是想要询问一些事而已。 “虽然不小心伤了你,但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对吧?” 眼前的女剑客站起身,突然轻笑道,她肤色苍白,娥眉淡扫,眼角勾勒着淡红色的眼妆,若只看外表,便如同一个柔弱纤细的闺中美人,但这一笑使得她浅淡的唇突然泛出几分血色,这一点血色宛如画龙点睛般,柔弱的雪蓦地变成了怒放的梅,美的让人心惊。 林仙儿不自觉的咬了咬唇,她知道这世间美丽的女子很多,如林诗音柔弱却坚韧,如这女子般风姿绰约且自信傲然,但若论最讨男人喜欢,她有信心排第一。 可眼前没有一个男人出现让她找回些自信,更兼之她最宝贵的身体居然受了伤!林仙儿垂下眸子,压抑着心中的淡淡怒气,柔声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不知可否告知名讳,仙儿有朝一日必定报答恩情。” 不过,这女人的面容……怎么依稀有些面熟?林仙儿心中疑惑一闪而过,便被肩膀的痛楚所牵引了思绪。 她虽然眼睛疼得通红,却没有掉一滴眼泪,一手捂着肩膀的地方,若有若无地露出几分白色的雪嫩。 若让一个男人站在二人跟前,他的眼光一定会停留在林仙儿身上。 可惜这里并没有男人。 沈琪并不在乎林仙儿这副柔弱美丽犹带着几分惑人的姿态,她笑了笑,上前几步,走到了梅花盗的尸体旁,与林仙儿恰好相隔两尺的距离。 然后她抽出尸体上的长剑,抬剑搭在了林仙儿的脖颈之上。 “我问你一些问题,还希望你如实回答。”沈琪一手捂着胸口,笑意微冷道。 当初对付龙小云时,她不该因为对方的外表而选择伪装套话的,干脆的拿出剑威胁问话,然后走人,不就不会再弄出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大章奉上……谢谢我的小天使们支持我,么么啾! 第36章 信任 “你可知玉箫道人如今人在哪里?” 当听到面前女子沉声问出这个问题时, 林仙儿表情微变,她下意识的想要说未曾见过,然而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双眼时,话却变成了:“三日前……他来找过我。” 架在颈侧的长剑丝毫未动, 林仙儿秀美微蹙, 双眸泛出几分哀怨:“什么兵器谱前十, 其实只是一个登徒子而已。” 她知晓自己对于男人一往不利的武器对女人而言是没有多大用处的,所以她便开始使用另一种手段。 女人总是会对另一个女人遭遇的悲惨遭遇而产生同情之心, 大抵是因为在这世道中,女人的命运总会有相近之处。 林诗音不也是因为同情她才认她做妹妹的吗? 林仙儿垂眸看着冰冷的剑锋, 道:“那日, 他强占了我……然后便逃走了。” 当初玉箫道人潜入兴云山庄想要掳走她,林仙儿为拖延时间便故意勾引他与他春风一度,后来伊哭过来, 东海玉箫不愿与伊哭正面为敌, 便逃离了兴云山庄。 依玉箫道人的行事作为和这女子的表现来看, 这女子摆明了是要找玉箫道人的麻烦, 林仙儿对那个色老道无甚好感,若是真的知道他的踪迹,巴不得让二人鹬蚌相争, 又岂会帮其遮掩? 她此番话真假参半,神情适当的露出女子的羞愤,面颊与脖颈仿佛覆上了胭脂薄粉, 看起来动人至极。 然而林仙儿此番作态却丝毫未获得眼前女子的同情目光。 相反,沈琪的眼神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带着一丝嘲意和几分道不清的纠结:“……其实,我一个时辰前就在冷香小筑外了。” 林仙儿呼吸一滞。 -- 第68页 一个时辰前, 那时她正在……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沈琪叹了口气,收回剑,突然欺身向前点住了林仙儿的穴道。 林仙儿愕然的看向沈琪,然而身体僵滞,又无法言语,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与不安。 “你这个江湖第一美人似乎能吸引不少高手,既然能吸引玉箫道人第一次,想必也能吸引第二次。”沈琪说罢,拦腰抱起林仙儿,正准备轻身离开,眼神却突然一变。 “……你舍得出来啦?”沈琪顿了顿,笑着转过了头,看到来人面貌时,她笑意一顿,颇有些讶异。 在梅花盗开口袭击她时,她陷入生死一线之间,周身内力急速运转,将暗器的破风声,雪花的落地声,林仙儿骤然沉重的呼气声和……树枝轻微的颤动声,全部收入了耳中。 在那时,她知道,一直有个敛气功夫高绝的人隐藏在四周。 她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便选择性无视了对方,没想到如今自己带着林仙儿要走时,这人却不再选择隐藏,反而主动撤去了伪装走了出来。 从梅林中走出的少年一身灰色布衣,脊梁挺拔,神情执著,但此时这执著的神情中却夹杂着一丝好奇和兴奋:“你的剑,很厉害。” 沈琪未曾想到敛气功夫如此高超的人竟是个眼神清亮的少年,也未曾料到此人一开口便是夸自己的剑。 她摸不清套路,只好笑道:“谢谢。” 说罢,沈琪眼神一瞥,瞧见那少年腰间的剑,那柄剑从模样来看寒酸至极,似乎就是一个接了一块木柄的铁片,但那无疑是一柄剑。 一柄能杀人的剑。 林仙儿听到有人来时惊喜万分,听见是个男性的声音时更是激动,她被沈琪抱在身前,仅有双眼能动。 她不断地向那陌生少年透着哀求的眼神,林仙儿相信,无论哪个男人见了自己,都不会让自己被掳走。 当然,李寻欢那个混蛋是个例外,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然而那少年的眼里只有眼前红衣女子那腰间的红色伞剑,他沉默了片刻,道:“我叫阿飞。” 所以……这少年到底是想做什么的? 沈琪心里有些茫然,但看在对方那柄剑的份儿上,也友好道:“你好,我叫沈琪。” 她后退了一步:“我还有事,要不……改天再聊?” 然而就在此时,沈琪突然一怔,然后侧过身来看向远处灯火愈发明亮的兴云山庄大堂处。 在沈琪与梅花盗对峙时,那边便隐约传来几分动静,此时那里的喧哗声突然大了起来,似乎是有人动起了手。 对面的少年突然气息一变,他蓦地上前几步,提起了雪地里梅花盗的尸体,然后竟连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径直朝喧哗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诶!”沈琪下意识地唤了一声,见对方毫无停留之意,对这个少年莫名其妙拦住她的目的更是摸不着头脑,她垂下头,看到林仙儿还未收回惊讶与愤恨的眼神,忍不住撇了撇嘴,便准备向兴云山庄外的方向走去。 虽然是个有意思的人,但她一贯是不喜欢多管闲事的。 然而没过几步,原本如风般掠走的少年突然止住了身子,陡然转身回来,阻住沈琪,冷声道:“把这个女人给我。” 沈琪愕然的看着去而复返的阿飞,眉头微皱道:“虽然很抱歉,但是到我手中的东西,我是不会交给旁人的。” “哦。”阿飞点了点头,“不让你交给旁人,只是让她做个证明而已,我说的话,那些人是听不进去的。” 沈琪觉得自己脑仁疼:“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因为我的一个朋友需要帮助。” “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 “你的剑很好,我们互换了姓名,我以为我们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 少年!你根本没告诉我你的姓啊!哪有人姓阿的啊?这算是哪门子的互换姓名? 沈琪又叹了口气,她在遇到这种类型的人时,叹气的次数总是很多,看着阿飞,她道:“若是我不同意,你又能将我如何?” 少年的双眼亮的惊人,声音掷地有声:“我一定要带走她!” 林仙儿心口大石陡然放下,却对阿飞叫住沈琪的理由感到不甘,他竟不是被自己的魅力折服,而是为了去救朋友才救自己! 而且兴云庄大堂处发生的事她心知肚明,从阿飞的话中可以听出,他想帮的人应该就是李寻欢。真是怎样的人就有怎样的朋友! 沈琪看着眼前的少年,只觉得心口疼,她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道:“你是兵器谱前十吗?” 阿飞怔了下:“兵器谱是什么?” 沈琪吐了口气,她转而道:“若把我怀中的女人带到兴云庄大厅,就很难把她带出来了。她对我还有些用处。所以我不能交给你。” 此时那边的喧闹声渐渐降了下来,阿飞担忧李寻欢,之前在暗处又看出眼前这女子的剑法绝不逊色自己,甚至犹有过之。 他虽然想要与对方交手,如今却不是个好时机。 阿飞道:“若我不能把她完好的交换给你,那我的命就交给你!” 眼前的少年眼神坚毅,带着一丝难掩的焦急之色,铿锵有力的话语在梅林中回荡,让沈琪忍不住晃了一下神。 -- 第69页 这样一个少年,为了他的朋友,愿意将性命交给一个陌生人。 沈琪苦笑,她还能说什么好呢? 阿飞看到眼前的红衣女子柔和了眉眼,她将怀中的林仙儿放下,解开了她的穴道,然后轻叹道:“我人就在保定,希望你遵守承诺。” 阿飞背着死尸,走上前来抓住林仙儿,正准备离开,蓦地顿住脚步,认真道:“谢谢。” 他谢的,是这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 在被龙小云那个小破孩算计了之后,她怎么还那么容易相信人呢? “沈琪啊!你没救了!”沈琪坐在镜前描画着眼妆,将有些凌厉的眼角画的柔和几分,然后在唇边点上一颗红痣。 伪装完毕后,她走到窗前推窗看了一眼街道上拿着画像四处搜查的兴云山庄的家丁,又忍不住哀叹:“三天了,他怎么还没来!” 这三日,许是那林仙儿发觉了她与那画像的相似,保定城内的搜索力度陡然加大,让沈琪即便对自己化妆的技艺有几分信心,也不敢再在白日出门。 她一心等着阿飞实现自己的承诺,等来的消息却是李寻欢成了梅花盗被众人所擒,一少年剑客前来相助却被少林高僧逼退。 这一连串的消息让沈琪忍不住有些无语,李寻欢在梅花草堂治毒时,梅花盗不就已经在保定伤了秦大公子了吗?她虽然不了解李寻欢的为人,但却觉得对方绝不会是梅花盗。 而那少年剑客不出意外,应该就是阿飞。 沈琪叹了口气,坐回床边,她相信那个少年绝对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因为他有双剑客的眼。 有那样的眼神的人,绝不会背弃承诺。 但如今三日已过,他为何还没有找来?莫非是受了重伤或被麻烦事缠身? 沈琪正捏着下巴思索,忽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熟悉的少年音清冷道:“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土拨鼠小摔”,灌溉营养液+202017-11-01 11:32:56 谢谢土拔鼠童鞋! 也谢谢所有支持我入v的小伙伴~~ 第37章 青魔手 木桌, 窄凳。 面色苍白的少年规矩地坐在桌前,脊梁挺直,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但细瞧去,嘴唇过于泛白, 即便他极力遮掩, 也难以掩饰不稳的内息。 沈琪自打开门让他进来时便已瞧出了端倪, 如今无奈一叹道:“你没有带回林仙儿,却带回了一身的伤, 那你来见我干什么?” 阿飞垂下眼,淡淡道:“兴云山庄高手云集, 林仙儿闭门不出, 我昨日试着潜入,但失败了。” 沈琪眉头微皱:“这伤也是昨日受的?” 阿飞不语。 “你明知道兴云山庄如今防备森严,一但不察, 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少年眼睫一颤, 抬起眼, 认真道:“我承诺了你却没有做到, 抱歉。” 此时窗户打开,清晨的冷阳照射进来,那双眼像是被清水濯静一般, 黑白分明,沈琪本是在对面翘着二郎腿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此时瞧着那双眼, 也忍不住一怔。 这种眼神她见过的。 寂寞,坚韧,承担,像是孤狼一样的眼神。 ……跟她哪个儿子有点像来着? 林仙儿将当日的话都听在耳中, 肯定会采取防备,如今的局面也是可以预见的,沈琪之前私下口头埋怨,实际上心里却并不责怪阿飞,反而对这个认真的少年颇有几分好感。 如今在对方身上找到某种熟悉特质的沈琪颇有种老怀大慰的感觉,她搓了搓下巴,好奇道:“所以你来是准备谢罪的吗?” 她话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一听便知是玩笑话,但孰料眼前少年皱了皱眉,沉声道:“我会把林仙儿带过来,但我的朋友如今很危险,我需要先帮助他……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 如今李寻欢被污蔑成为梅花盗,即将被押往少林寺,他忧心好友,又注重承诺,昨日即使明知希望渺茫,仍旧潜入兴云山庄,试图见李寻欢一面并将林仙儿带走,孰知两处皆是把守森严,阿飞一人难敌众人,只能不敌而退。 他受了内伤,却未来的及调息,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才通过本地丐帮的线索找到了沈琪的住处……想到这里,阿飞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你的踪迹并不难找。” 所以她现在仍旧平安无事,甚至在这客栈里老神在在地大开门扉,着实有些古怪。 面前的红衣女子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抹了淡红眼妆的杏眸愉悦地眯起,她指尖轻敲了一下桌面,神色恍惚了一瞬,复又回神。 阿飞认真的看着沈琪,忍不住又想起了那雪夜中的惊鸿一剑,他自问道:若是当时遇见那梅花盗的是自己…… “行吧!”正思绪之时,桌子突然被拍响。 阿飞眨了眨眼,有些茫然道:“啊?” 沈琪看着少年未回神的模样,笑道:“我说可以给你时间,等你把李寻欢的事解决了再帮忙抓林仙儿也无妨。不过我也不能就干等着你把她抓回来,若是我先你一步抓到了林仙儿,你欠我的承诺就要换个方式还了。” 阿飞道:“换什么方式?” 沈琪捏着下巴:“唔,暂时还没想到,总之这个债你是赖不掉的。” 她这几日夜里找遍了保定城内所有的青楼,也没有发现玉箫道人的踪迹,想来这色老道看不上寻常脂粉,若不用林仙儿作饵,一时半会儿倒也吊不出来他。 -- 第70页 近几日兴云山庄实在防备太严,但绝大部分高手却是为了李寻欢而去,如今李寻欢即将被押往少林,那林仙儿留在兴云山庄,身边便再也没有几人护卫,到时她抓住对方的概率便也大大提升。 这少年一看就是个执拗且重承诺的人,他只要认定了欠一个人的债,便一定会千方百计的还。若单单是让他帮忙抓个弱女子,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想到任务名单上尚未获取的目标,沈琪心里隐隐有了一丝想法。 然而就在此时,阿飞突然轻咳了一声,唇角溢出几丝鲜血,原本极力掩饰的内息瞬间紊乱不堪。 沈琪愕然地瞪大了双眼,她虽然对这少年的执拗坚韧有了一定的认识,却怎么也料不到他竟是受了如此重的内伤,却仍坚持着来见她。 她站起身走上前,伸出右手,阿飞的咳声一顿,想要躲避,却发现对方的手法巧妙异常,他只觉眼前手影虚晃,右手的脉门便被对方把住,他的手臂陡然僵硬了起来。 脉门对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是最重要的穴位之一。被握住脉门,就相当于将性命交托在了对方手心。 沈琪无暇估计对方的异样,她把着对方的脉搏,查探一番后,眉头皱的更紧:“脏腑受损,内息虚弱混乱,你若再强撑下去,怕是以后都会留下暗伤。” “可是……” 可是他最好的朋友如今正陷入最大的危机中,他要去救他,要去帮他,他还欠了眼前女子一个承诺,他还不能倒下。 阿飞张口欲言,却见一双素手迅捷有力地点住他身上几处大穴。 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也无法阻止眼前突然袭来的黑暗。 * 是夜。 沈琪吹熄烛灯,和衣盘膝做在床头,床尾处一身布衣的少年眉头紧皱着,即便是在睡梦中,他也无法露出令人心安的神情,总是像只对世界怀揣着警惕与戒备的孤狼,永远不放松。 但他苍白的脸色在夜色中看来却是显出几分淡淡的红润。 这个年龄的孩子,果然还是唇红齿白的才讨人喜欢啊。 沈琪淡淡感叹着,顺便心疼了三秒自己的药。 能在一天时间内把一个重伤内息紊乱的人直接救过来的药自然不是什么便宜货,哪怕入手价打了六折仍旧让沈琪有些心疼。 阿飞占了半张床,她自然也是睡不下去了,沈琪索性缩在床头打起坐来。 如今夜色静谧,她运转着周天,脑内不期然地,想起了阿飞那句‘你的踪迹并不难找。’ 确实,她不会易容,化妆之后的模样虽能瞒过许多人,但对于那些目力不俗的武林人士而言却收效甚微。之前兴云山庄不知道她在保定,因此她才能安然无恙的躲过几天,如今林仙儿既然识得了她的样貌,又知道她人在保定。兴云山庄加大了局部的搜查力度,不可能搜不到她的踪迹。 那么,她为什么还没有落到兴云山庄手中呢? 因为兴云山庄抓她,是因为龙小云的病,所以他们只抓活人,甚至抓到她后,还要保护她。 沈琪在这个世界没有想要让她活的朋友。 只有想让她活的敌人,和想让她死的敌人。 她没有被兴云山庄抓走,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帮忙遮掩了她的踪迹。 想起她身中暗器时躺在雪地上时察觉到的隐隐杀气,沈琪忍不住苦笑。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将她人在保定的信息透漏给兴云山庄,利用兴云山庄的人手封锁住她的出路,又遮掩住她真正的踪迹,只为了杀了她。 有原因有目的有手段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林仙儿。 她伤了林仙儿,并且透漏出想要掳走她的去达到某些目的的意愿,对方想要反击是理所应当的事。 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沈琪慢慢握住了床铺里侧的伞剑,她闭上眼,感受到门扉处传来一股淡淡的气息。 像是风在吹拂。 但窗门紧锁,哪里有风?暖盆仍燃,又为何感觉到一股冷意逼近? 伊哭熄灭了迷香,听着房间内绵长的鼻息声,缓缓推开了房门。 黑影无声的接近被床幔遮盖的床铺,伊哭抬起了双手,青色的铁手套在夜色中泛着流动的暗泽,这是林仙儿为了拜托他杀人而特意交还的,她还承诺今晚阁楼烛灯不熄,只为等他归来。 想到这里,伊哭心里泛起一丝燥热,他青幽的双眸在夜色中宛如亮点鬼火,一瞬间,一直隐藏的杀气像是潮水般汹涌迸发。 他正准备狠狠刺下青魔手,只要青魔手蹭破一点对方的肌肤,他就胜券在握。 然而伊哭的手突然僵硬,身上的杀气也已滞住。 他的颈侧突然搭上了一柄剑。 他没有听见剑气破空声,亦没有听见脚步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没听到,世上常说他似魔似鬼,可他既不是魔,亦不是鬼。 但身后这人却真如鬼一般毫无声息。 若她在身后,那床内呼吸均匀的人又是谁? “……你的这双手好生熟悉,记得龙神庙的老乌龟曾给我仔细描述过。” 伊哭慑于颈侧的寒意,不敢回头,他只听得身后传来女子带着几分疑惑笑意的声音道:“你这双手,莫非是传说中的青魔手?” 伊哭没有说话。带着高帽长袍,如同飘荡游魂版的男人此时像是哑了喉咙似的。 -- 第71页 “一般对方不回答的时候,我都会当成默认的。放心放心,输给我不丢脸,而且没有旁人知道,床上那位已被我点了穴道。”身后的声音笑意更重,“是林仙儿让你来的?” 伊哭仍想沉默,想道她方才说的沉默便是默认,又张口嘶声道:“不是。” “那便是咯。”特意打破沉默来解释,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沈琪叹了口气。 只见屋内倏然闪过一道银芒,暗色的床幔上突然溅上一抹血红。 那青幽鬼火般的双眼蓦地剧烈颤动,伊哭看着自己陡然间空荡的双手,正欲惨呼,颈侧大穴却被点上,只能沉默着,面部青筋纠结,冷汗直冒,显然是痛苦万分。 “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想让你回去告诉林仙儿,说我很感谢她送来的大礼。”沈琪小心翼翼地捡起青魔手,将一双铁手套从断肢上取下。 正仔细端详之时,她突然福至心灵,双眸微垂,又道:“只要走近我的剑可及范围,便一定会引起我的警惕,若想成功的暗杀我,或许只有音攻之术才有效吧。” 所以说快去勾搭玉箫道人!快让他来杀我啊!如果能把兵器谱前十全都派来就再好不过来! 沈琪心中呐喊,但也只能想想而已,若是兵器谱前十都来了,她恐怕十招之内,就被集火致死了。 林仙儿或许是畏惧她那日表现的实力,因此派出最有把握的伊哭来杀她,谁曾料到竟被反将一军,还把青魔手给落到她手里呢? ……只能说,缘,妙不可言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邪魅狂霸酷炫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03 10:08:23 甜蜜桂花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03 10:53:51 读者“firework”,灌溉营养液+402017-11-02 13:59:06 读者“幽月子”,灌溉营养液+32017-11-02 10:11:13 谢谢“说好的邪魅狂霸酷炫拽”和“甜蜜桂花糖”送的地雷,谢谢“firework”和“幽月子”的灌溉! 今天仍在茁壮成长中!握拳!顺便抱住基友桂花糖啃一口! 第38章 玉箫 夜色如墨, 翻飞的青色长袍在地上流淌着淋淋血迹,伊哭失去了双臂,无法点穴止住伤口处的鲜血,他原本就苍白铁青的脸色此时泛出箔纸般的光泽, 再这样下去, 他会死。 伊哭从未如此深刻的意识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他一向独来独往,若想寻求帮助, 只能去找林仙儿。 如今兴云山庄高手云集,林仙儿顾虑那女剑客, 本该是闭门不出, 但她对伊哭具有十足的信心,因此今晚破例出门在一处私宅中等他。 伊哭赶到那烛火昏黄的阁楼之时,已是头眼昏花, 他破开窗户, 嘶声道:“快!快为我点住胳膊上的穴位!” 说罢, 他的视线投向那床幔处, 陡然间神色大变! 赤身裸体的绝色美人如今正倚在一个男人的怀中,神色带着几丝惊诧。 林仙儿本是想要等待伊哭事成归来,孰料等待之时, 却被那上次掳走她未遂的玉箫道人找了过来,她费尽心机将这色老道勾引的色/欲大发,拖延时间。等待着伊哭归来。 毕竟她想要的是裙下之臣, 而不是被掳走做他人的禁脔。 孰料如今伊哭竟是双手俱无,看起来性命堪忧! 玉箫道人本来听见破窗声时还暗恨自己精虫上脑又中了这女人的拖延之计,正欲逃走,看见来人的模样却忍不住大笑:“这就是你苦等的救星?” 林仙儿眼珠一转, 突然卸了气力柔柔地靠在身后,娇声道:“我哪里在等什么救星,您不就是我的救星吗?” 面色铁青的伊哭转身欲跳窗而走,然而身后却突然传来几声破空之声,他本就气力虚弱,如今怎躲闪的住?只能恨恨的被暗器点住穴道,渐渐体会着生机的流逝。 玉箫道人放下手边的碧绿长箫,朗然大笑:“上次我只是不愿与你正面对敌,如今你送上门来,倒也怨不得我了,兵器谱上的名字,看来要重排了。” 伊哭没有被制住哑穴,他努力的偏过头,嘶声道:“林仙儿,当初我就该杀了你!” 他因为独子丘独之死而来寻林仙儿,却被她所惑成了裙下之臣,如今又将因她失去生命。何其讽刺! 林仙儿冷笑道:“只怨你自己无用罢了。” 她心中也是隐忧不已,伊哭不中用,玉箫道人如今餍足,他若将她带走,以后迎接她的怕是暗无天日的禁脔时光。 她此时突然想起了那寻找玉箫道人的女剑客,恨不得对方马上出现在眼前,将这色老道一剑杀了。 玉箫道人被伊哭的出现唤回了被欲望支配的神智,他意识到林仙儿这个女人裙下之臣众多,若是再耽搁下去,少不得又要来了阻碍。 因此他迅速点住林仙儿的几处穴道,看着这赤身裸体的美人惊愕的神态,意味深长的一笑:“虽然你是个不安稳的女人,但我总有法子让你安稳下来,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他翻身而起,套上衣服,又给林仙儿穿上衣服,背起她准备跳窗离去。 经过伊哭身边时,玉箫道人掏出玉箫,极点对方胸前巨阙穴,然后避过对方口中喷出的鲜血,淡笑着离去。 巨阙穴乃人体之死穴,重击时会导致心血逆流,心脏不堪重负,爆裂而死。 对于伊哭而言,失血而死或许还未如这般死的痛快。玉箫道人自觉尽到了江湖道义,又兼之美人在手,可谓是心情愉悦至极,他轻身翻墙离开了这处宅邸,正欲迈步,眼角却突然看到一处人影。 -- 第72页 那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女人,她姿态闲散地倚在树下,腰间别着一柄红色纸伞,伞边处有着黑色的墨痕。 此时云雾尽散,月华倾洒,白色的积雪反射着月光,照亮了她苍白精致的面容和那双晦暗的杏眸,一瞬间,玉箫道人以为自己看到了精魅。 但下一秒,一股淡淡的杀气让他双眸一凛,他从这恍惚中回神,唇边下意识地泛起一抹淡笑道:“阁下是?” “沈琪。一无名小卒罢了。”那女子淡淡道,右手搭在伞柄之上,姿势却像是搭着一柄剑。 不,那本就是一柄剑。 玉箫道人眼眸一闪,又道:“阁下在此所为何事?” “本来是来找你背上的那个女人,但瞧见了你,这女人倒也无所谓了。”沈琪说罢,从树下走出,在与对方相距三丈之时复又止步。 她仔细的打量着眼前之人,虽然在江湖中传言的玉箫道人形象多有不堪,但此人实际上长得倒是颇有几分仙风道骨,若是手执长幡,当一个江湖道士,怕是毫无违和之感。 但当这样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背着一个女人之时,这形象就颇有些古怪了。 她无视了林仙儿拼命闪动的眼神,看向了他腰间别着的碧绿长箫,挑眉问道:“你就是玉箫道人?” 玉箫道人道:“没错。” 他十年前与小李探花都属于当时江湖中的风云之辈,如今江湖中虽很少出现他的踪迹,但他的声名却少有人不知。 玉箫道人本以为这怀着淡淡杀气接近的女人闻言会有所顾虑,孰料她面庞上突然绽出了一抹笑。 美人一笑,玉箫道人却毫无一丝欣赏之意,他举止戒备地放下了背上的林仙儿,然后握紧了腰间长箫,面色仍然维持着仙风道骨的自然神情。 “沈姑娘何故发笑?” “因为你的箫很好看。”沈琪笑着道,她觉着林仙儿真是自己的福星,送来了青魔手,又送来了玉箫道人。 只是为什么每次见她,她都是在被人掳走? 不过上次沈琪有心救她,如今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地上僵硬的身姿,她虽然上次无意间伤了林仙儿,又想要掳走她,但可从未真正的对她心存杀心,而对方却让伊哭来杀她。这睚眦必报的心性和放浪的行为实在让她难生好感。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剑柄,瞧着那神色戒备的玉箫道人,开口道:“我想要你的那柄玉箫,将它给我我便不再拦你。” 玉箫道人和林仙儿俱是一怔。 她来找我(他)只是想要那根玉箫? 江湖人对自己的武器大都是百般爱惜,一个趁手的武器更是可遇不可求。玉箫道人手中的这根碧绿长箫乃是用上好的冰糯翠玉所制,又由巧匠精心设计了机关暗器,如今怎可能仅因对方的一句话便拱手送人? 玉箫道人的面色已渐渐沉了下来,他瞧着眼前这女子不过双十年华,哪怕母胎学武,他也不惧与其一战,但对方那淡笑的自信神情总是让他有种隐隐的不安,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眉一皱:“伊哭是被你所伤?” 沈琪点头道:“没错。” 玉箫道人:“他的那双青魔手也在你手里?” 沈琪仍旧点头:“没错。” 不过已经被她扔进系统变成任务完成度了。 这句话一出口,沈琪突然发觉玉箫道人的神色突然变了,她不太了解青魔手在这江湖中的凶名,但玉箫道人却是对此心有余悸,不然,上次他又怎会为避开伊哭,放弃了掳走林仙儿? 青魔手虽然是个铁手套,但也不是不能藏在身上,玉箫道人看着眼前的女子,神色动摇几瞬,终于长叹一声,甩出了腰间长箫。 他姿态虽随意,但那抛出的长箫却带了十足的力道,如同一条扑食的竹叶青,倏然而至。 但长箫快,沈琪的伞却更快。她为了剑刃不伤到玉箫,因此长剑并未出鞘,红伞划过一道弧度,抵住了长箫,然后手腕陡转,纸伞绕出几道柔和的轨迹,化开了上面的气劲。正是太极中的卸力之技。 待力道卸开,沈琪伸手握住玉箫,下意识地垂眼查看,那箫孔之中却突然射出几道寒芒! 沈琪瞳孔骤缩,此时拔剑已是不及,她索性挥动左手的玉箫,只听‘叮叮’几声脆响,那银色毫针皆被玉箫弹开,箫身上只留下淡淡的白痕。 她恼怒地看向那玉箫道人,却发现他暗算不中,竟直接背起林仙儿转身跑走,一时之间,恼火变成了无奈,无奈又成了苦笑。 这场景和上次遇见林仙儿时何其熟悉,只是上次她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竟能从口中射出暗器,因此一时不察,耗费了一颗药丸。 但玉箫道人的暗算虽也是极具巧思,论出其不意,和那梅花盗却还是差了一些。 只是可惜,她倒是蛮好奇玉箫道人的音攻之术的,却不料对方竟然不战而逃,如今东西到手,她便不准备再追。将这长箫扔进系统之后,沈琪转身便回了客栈。 此时月上中天,黎明将至。 沈琪之前跟踪伊哭,为了防止再有人暗算,因此解开了阿飞的穴道,但因为伊哭之前暗算时放了迷烟的缘故,所以床上的少年仍在熟睡。 断肢已被她追踪伊哭时随手扔了,但溅上鲜血的床幔和地板却需要收拾,沈琪掀开床幔,准备拆下来换洗一下,却听得阿飞眉头紧皱着唤道:“……母亲。” -- 第73页 沈琪的手一顿,她垂眸看向阿飞,少年阖上了眼,少了那份孤狼般的寂寞感,眉宇间难得露出几分脆弱。 “母亲。” 他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像是陷入了某种梦境之中,眉头皱的更深。 鬼使神差地,沈琪俯下身子,伸出指尖轻轻地点在了那眉宇间的褶皱之上。 虽然已是少年,但他对她而言,却不过只是一个孩子而已。早早陷入江湖的孩子,又有多少能享受到父母的关怀呢? “嗯,我在。” 她温柔道,察觉到指尖的褶皱缓缓消失,少年像是在大雪中迁徙已久的孤狼,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巢穴般,缓缓舒展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玩毛线团的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03 17:54:39 Qzukunft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03 19:37:40 QzukunftQ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1-03 19:42:31 读者“取名废是我啦”,灌溉营养液 52017-11-04 00:21:33 读者“紫雪”,灌溉营养液 12017-11-03 19:31:40 读者“紫雪”,灌溉营养液 12017-11-03 19:31:38 读者“莲月”,灌溉营养液 12017-11-03 18:03:13 读者“”,灌溉营养液 52017-11-03 15:43:35 读者“云兮”,灌溉营养液 102017-11-03 14:27:04 读者“酥饼是个小可爱”,灌溉营养液 102017-11-03 13:30:08 哎呀突然有这么多感谢名单,好激动,搓手手! 谢谢“玩毛线团的猫”童鞋的地雷,谢谢“QzukunftQ”童鞋的地雷和手榴弹。谢谢取名废、紫雪,莲月,无名氏,云兮,酥饼是个小可爱给作者菌灌溉的营养液。 爱你们么么哒! 第39章 内心 传言天机老人在保定, 但沈琪在保定城寻了好几日,也未曾找到一丝一毫天机老人的踪迹。 她总觉得,像这种排行第一的江湖前辈,行走之时, 就如同白日的太阳, 夜晚的明月, 让人一眼就移不开视线,就如同她瞧见阿飞, 瞧见李寻欢时一般,一眼便看出他们不是等闲之辈。 沈琪着实有些无头苍蝇的感觉, 她在茶馆里又闲坐了一会儿, 听了会儿孙老头讲的故事。瞧着日头已近午时,她想起因迷烟而一直未醒的阿飞,便买了份肉包子, 顺道看见卖糖葫芦的, 又买了两支糖葫芦。 糖葫芦这种美食, 是所有人都无从抗拒的。 她抱着油纸袋上了楼, 推开房门,却瞧见阿飞已经起床,正坐在床边穿鞋。 “你醒了?正好, 我买的吃的,还是热的呢。”沈琪边说边把东西放在桌上,拿起了一支糖葫芦, 复又放下,“糖葫芦的话还是饭后吃吧,空腹吃酸的不太好。” 然后,她指了指一旁的洗漱架:“用毛巾擦擦手, 快来吃饭。” 这一系列的话语说罢,沈琪突然有种自己又回到了养成部那段岁月的感觉,这种家长里短的无声关照,已是她很久都没做过的了,或许是昨晚阿飞脆弱的呼唤让她有种母性复发的感觉吧。 她苦笑着扶额,或许阿飞会觉得突然亲切的自己很奇怪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阿飞竟是乖乖地下了床,去洗了手,然后走过来坐下,从油纸袋中拿出一个包子,细嚼慢咽。 他吃饭时咀嚼的无声却认真,好似怀着对食物无比的尊重。但他吃的却很快,沈琪刚啃完半个包子,他已经吃完了一个。 然后,他看向沈琪道:“你救了我。我欠了你两次。” 沈琪将口中的事物咽下,头也未抬道:“嗯。” 阿飞也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又吃了三个包子,最后把那根沈琪递来的糖葫芦一口一口的吃完。 沈琪发现这少年看着自己的眼神已变了。 他的双眼仍旧剔透,黑白分明的眼眸显露着淡薄的光泽,却又像是有某种炽烈的情绪在燃烧。愈是压抑,这情绪就愈盛。 阿飞望着她,似乎想说些什么,顿了顿,终究只是道:“我要去帮助我的朋友。” “李寻欢还在兴云山庄,或许这两日就会被押往少林。”沈琪道,“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了,你去吧。还有,林仙儿的事不用你费心了,我已经解决了。” 没有谁会拦着一个人为他的朋友付出。 两人之间对话寥寥,但沈琪却分明的感觉到了某种不同。她抬眼认真的看了阿飞一眼,被那双眼中翻滚的情感惊到。 她突然拧住了眉头,认真道:“我救了你两次,若我要你死,你愿意吗?” 少年垂眸看了一眼腰侧的剑,点头道:“好,等我帮我的朋友脱离险境,我就回来将我的人头拱手奉上。” 然而沈琪执着道:“若我现在就要你的命,不要你去救你的朋友呢?” 阿飞一怔,倏的抬眼看向她,二人默默的对视,阿飞的双瞳突然开始颤抖,他握紧了腰间的剑,像是陷入了某种纠结之中。 恩情与道义,承诺与友情。 有些事总是不能两全的。 阿飞以为自己会纠结许久,但奇怪的是,那剧烈的痛苦从心尖漫过,当他下定决心时,他却又感觉到了由衷的轻松。 “……我要去救我的朋友。”他重复道,双眼越来越亮,他看着沈琪,坚定道,“抱歉,之后我一定会竭尽所能报答你,但现在,我要去救我的朋友。” 然后他看到眼前的女人原本咄咄逼人的目光陡然柔和了下来,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阿飞一怔,却没有抗拒这温柔的触感。 -- 第74页 “记住,注重承诺的人,往往也容易被承诺所困。当你的原则和你的内心产生了分歧,那就跟着你的内心走。” “至于你欠我的恩情……我接下来会去洛阳一带,若你有天机老人的消息,劳烦传信给我。这件事对我很重要,足以抵消我对你的恩情。” 说罢,沈琪收回手,拿起另一根糖葫芦,‘咔嚓’一声咬碎了上面的糖衣。 她对于天机老人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已经绝望了,林仙儿不见,肯定会有人把苗头对准自己,保定这个地方她也不愿再呆了。她准备去洛阳一趟。 不过去之前,她还要做一件事情。 * 夜深人静,一辆马车从兴云山庄后门缓缓驶出,不远处,一红衣女子与一青衣少年并肩而立。 阿飞看着那辆马车,从车辆行驶的声音中,他能听出其中坐了不下三人,其中一定有一个人,就是李寻欢! “好像跟姓龙的沾上边,就总是会遇到这种被陷害的事。”沈琪看了一眼一旁的少年,道,“原本我只是将信将疑,如今知道李寻欢有你这样的朋友,倒是确信了他绝不会是梅花盗。” 阿飞闻言看向她,沉声道:“谢谢。” 有人将信任看作无价,有人却将其视作廉价,而阿飞正是前者。 他看着远去的马车,道:“我要走了。” 一旁地沈琪抬手揉了揉脖颈,叹了口气:“真巧,我也要走了。” “再见。” “再见。” 二人都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分不清是谁先迈动了步伐,待沈琪轻巧地跃上兴云山庄的高墙上时,回头望去,阿飞的身影便已经随着马车渐渐消失。 兴云山庄原本因为梅花盗一事而无比热闹,如今事情尘埃落尽,李寻欢也被押往少林,那些蜂拥而至追名逐利的江湖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散的差不多了。 仅剩的一些人,则是一些不相信林仙儿竟毫无声息的消失,而逗留在此地的一些少年侠士。 也只有少年,才会对女性,对爱情,怀着如此纯真而执拗的向往。那些经历风霜的前辈们则是深深的知晓,一个怀着那般容貌的女人,是绝不会耐的住寂寞的。 如今的兴云山庄已经是个寂寞的山庄了。她怎还愿留在这里。 沈琪一路畅通无阻地前往后院之处,路过冷香小筑前的梅花林时,看到这些仍旧傲放的红梅,不由得想到。 若是这些梅花有灵,或许如今正欢欣鼓舞,感慨着终于回到了清静的时光吧。 她收回纷飞的心绪,走过小桥,在一片高矮不一的房屋上踏着轻巧的脚步,走到一处房屋之上时,她顿住了步伐。 这房间里燃着明亮的烛火,她在屋檐上俯视,可以看到那光芒照亮了门外的长阶,照亮了积雪,也映照出两个人影。 一个身姿绰约,一个高大挺拔。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按方位而言,这个屋子应当是主屋,那么其中的一男一女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林诗音此时正在哭,她哭泣时的模样沈琪看不到,她只听见那声音如杜鹃泣血,泛着无尽的悲恸。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那是你的兄弟啊!” “是,他是我的兄弟,也是你的表哥,更是你心爱的人!如今他回来,我怎能不惶恐?” 龙啸云握着拳头,青筋鼓动,目眦欲裂道:“诗音,我一想到我有可能失去你,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哪里是爱我,分明是不信我!” 旋即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二人情绪似都平稳了些,只听林诗音冷声道:“那真正的梅花盗是谁?” “……我不知道。” “你的心里不会有愧吗?梅花盗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这一切的铺垫只为了陷害他?若这就是你的爱,那这爱让我恐惧!” “诗音!”龙啸云痛苦道,“我真的不知道真正的梅花盗是谁,这只是我放出的一个传言,我不知道它何时变成了真的,但这一切一定与林仙儿有关!” 他仿佛找到了理由,语气激烈道:“对!这一切都是林仙儿设计的!” 室内突然变得沉默。 良久,林诗音叹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你不信我?” “……我们之间,还谈得上信任吗?” 沈琪伏下身子,看到龙啸云铁青着脸推开门走出,她知道他接下来一定会去喝酒。 男人痛苦时总想着找女人或是喝酒。 但若他是因为女人而痛苦,那他能做的就只有用酒精麻痹自己了。 但女人呢,女人痛苦时又能做些什么呢?女人自然也可以找男人,也可以大口喝酒,出门买醉,但这世道却禁锢了许多女人的这种权利。 林诗音是个闺阁女子,她做不出出格的事,而哭泣又释放不出她的痛苦。 所以她选择去见自己的孩子。 一个母亲,在看到自己的孩子时,总会变的无比坚强,再大的痛苦仿佛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沈琪明白这种感觉,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看着林诗音打开了一处房屋的门扉,她跳到那处房间的屋顶上,悄悄挪开一处瓦片。 她终于见到了龙小云。 前往洛阳之前,她最后要做的事,就是来见他一面。 -- 第75页 作者有话要说:  Qzukunft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04 22:54:23 读者“初源墨敛”,灌溉营养液+202017-11-05 19:03:19 读者“云深不知处”,灌溉营养液+102017-11-05 12:25:59 读者“寒至未归”,灌溉营养液+12017-11-04 22:35:01 谢谢QzukunftQ童鞋的地雷,谢谢初源墨敛,云深不知处,寒至未归三位童鞋的营养液。我发现投营养液的这三位名字都好有诗意哦…… 第40章 可惜 摆设精致的房间内氤氲着浓郁的药香。 守在床前的侍女瞧见林诗音进来, 恭敬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房间。其实若是以往,这个时候她会小憩一会儿,但无奈林诗音与龙啸云的争吵声让她这个久居宅院中的侍女完全丧失了睡意。 林诗音这个兴云山庄的女主人给她们的一贯形象就是美丽, 柔弱, 清冷。 她被买入府中已经七年有余, 从未见过这位柔弱美丽的女主人如此情绪失控的模样。 不过这又与她何干呢?地位卑微者有他们的快乐,养尊处优者也有他们的无奈, 或许这就是公平吧。侍女轻声地阖上门扉,走到一旁的廊柱下, 被迟来的睡意侵袭, 微微垂下了眼眸。 在这充满着药香的房间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林诗音走上前,看着熟睡中的龙小云, 美丽的双眸中溢出一丝怜惜与痛楚, 龙小云原本带着一丝婴儿肥的圆润面颊已经变得消瘦, 肤色也由白皙而变得苍黄, 长发披散,呼吸微弱,哪里还能找到一丝一毫的稚嫩模样? 沈琪在房顶上看到龙小云如今的样子时也是大吃一惊, 要不是她确定自己的系统栏里装的药物全都是治疗伤势的药,还真的会误以为自己给龙小云吃的不是补血丹,而是三尸脑神丹。 说来这种状况, 她倒也不是闻所未闻。 沈琪捏着下巴思索,这莫非就是心理学中的自我暗示?因为对自己中毒的事情深信不疑,因此身体也作出了相应的反应,说到底, 他得的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大脑上的病。也算是一种臆症吧。 瞧着林诗音在那里默默呆了片刻便推门离去,沈琪等到那侍女回来,便屋顶上跃下,无声地推开房门,点住了侍女的穴道,将她移到一边。 然后走到床边,俯首看着龙小云,叹了口气,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依林诗音和龙啸云吵架时的那动静,这心眼跟马蜂窝似的孩子能睡着才怪!他刻意装睡,想来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吧。 龙小云在沈琪推门而入时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更是浑身一僵。 他怎么可能忘了这个声音! 他眼睫一颤,睁开眼,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正俯首立在自己的床前,眉眼间似乎着了淡妆,与初见时不太相同,但那股淡漠与柔和夹杂的气质却仍是依旧。 他冷冷道:“……你来做什么,看我如今被你的三尸脑神丹所折磨的惨像吗?” 一人躺在床上,一人站在床边垂首而视,龙小云微微侧身,便能看到一缕秀发垂在他的颊侧,发间传来冷冽的冰雪气息,让他被这室内的药香所熏得颓废的精神微微一震。 她应该是在外面呆了很久吧,在父母争吵时,这个女人应该也在听着吧。 她那个时候会是什么神情呢?嘲讽,不屑? 龙小云想到这里,心里突然烦闷不堪,他扯出一抹笑,厉声道:“你看到了吧,我的父母不合,我的父亲算计了李寻欢却更加痛苦,母亲只会怨天尤人的哭泣,而我成了一个将死的废人!没错,这就是做坏事的下场,我已经得到了报应!你开心了!” 床上的男孩那已经褪去婴儿肥的脸颊上扬起笑容时又有了几分曾经肆意张狂的模样,但他已虚弱了太久,即便情绪高昂,口中吐出的声音仍旧是微弱如蝇。 他阖上了眸,不去看对方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容。 只是低喃着道:“但你死心吧,我不会后悔的,我对我做过的一切都不会后悔。” 微弱的声音在房间内渐渐散开,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头顶传来女子复杂的声音:“……你这是,苦肉计?” 龙小云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对,没错,是苦肉计。” 沈琪垂眸看着龙小云这副模样,原本下定的决心不知为何又开始动摇,她抿了抿唇,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巴英呢?” 床上的男孩眼睫一颤,睁开眼,双眸古井无波:“死了。” 他道:“像这种有逆心的家仆,留着又有何用?” 这句话成功地让沈琪动摇的内心又开始坚定,她突然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抓住了龙小云盖在被褥下的手腕。 脉象微弱,不是伪装。 这小子,是真的被自己的心病折磨成了这幅模样的。 她又轻轻嗅了嗅房间内的药味,这些不着根基的药只是一种心理寄托罢了,实际上对身体无益无害,徒费钱财而已。 沈琪本以为龙小云见了自己或是威逼利诱,或是痛哭哀求,但怎么也没想到这孩子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般,竟是难得的镇定。 她叹了口气,看着龙小云淡漠的双眼,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眼底的一丝期盼。 说到底,没有谁想要死,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孩子。 -- 第76页 “三尸脑神丹中的蛊虫靠蚕食内力而生,你若废了自己的内力,这毒便也不会再折磨你。”即便是谎言,沈琪仍然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决定权在你,没了武功不一定等于没有前途,但没了性命就什么都没了。” 说罢,她沉默地听着龙小云陡然粗重的呼吸声,忍不住又道:“我们初见时,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龙小云原本正在纠结,失去武功固然痛苦,但怕是也没有如今这幅废人般的模样更痛苦了,心中刚下定决心,陡闻此言,不由得有些怔愣。 他初次见她时……对,他初次见这个女人时,是有点喜欢她的。 不过那喜欢很淡,也很快被对方不顺从自己的不满与愤怒所掩盖。 龙小云闭上眼,冷哼一声:“什么眼神?” “什么眼神……好像是有点羡慕,又好像是有点渴求。”若不是这眼神,她又怎会在第一眼时从他身上联想到自己曾经养育的孩子呢? 沈琪说罢,发觉身前的男孩突然呼吸一滞,她双眸一转,想到了什么,便也不再言语。 后退了一步,她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双脚轻轻地踏在积雪上时,沈琪听到了一声压抑着痛苦地闷哼。 果断,狠辣,懂得伪装。 这孩子是一株不折不扣的食人花,但她可以封住他吞噬的武器,锋利的尖牙。剩余的一切,便交给这个世道来改变他吧。 不,除了世道,还有东西能改变他。沈琪侧眸看向不远处熄灭了灯光的房间,那是林诗音的房间。 龙小云捂着撕裂般的小腹丹田处,咬着被单忍受着疼痛。 羡慕什么,渴求什么呢? * 在沈琪一路乔装到达洛阳时,兴云山庄却突然撤去了对她的抓捕,沈琪一点都不相信龙小云会突然知道悔改重新做人,怕是因为龙啸云因林诗音而颓废度日,龙小云要帮忙管理山庄,无暇招惹她了而已。 真可惜,沈琪莫名有些小忧伤,她这些日每日化妆,倒从中找到了一些乐趣来着。如今没了外力刺激,她也没什么兴致往脸上涂涂画画。索性抹去了伪装,大摇大摆地坐着马车进了洛阳城内。 金钱帮崛起的时日不久,却在江湖中实力雄厚,可谓是第一大帮,其总舵所在之处也是显眼异常,沈琪寻了个地方吃饱喝足,又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消了消食。 然后,她就大摇大摆了来到了金钱帮的总舵。 沈琪搓着下巴看着大门前那龙精虎猛的大汉不威自怒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当初去大王镖局的场景和这岂不是很相像? 不过金钱帮可比当初的大王镖局地位还要高出许多,一个帮派,囊括了兵器谱上众多高手,还有一个排名第二的上官金虹坐镇,而当初的大王镖局却仅能靠王万武扛起重担。这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联想到李寻欢的飞刀,这上官金虹的排名比李寻欢还要高,他的武功怕是也不比他差。 沈琪思考了片刻,决定还是先礼后兵吧。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说话,突见红漆大门由内打开,人未至,声先到。 “进来吧,帮主正在等你。” 沈琪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这是怎样的声音? 像是徘徊在黄泉低谷的幽灵,毫无人气,冰冷无息。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抹金黄的袍角,然后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缓缓从门后走出。 金色是一种张扬的颜色,然而套在这少年身上,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雾尘,他好似天生属于暗影之中,当他垂眼看向她时,那双灰色无机质的双眸恰与她对视。 沈琪看着那双眼,握着剑柄的手缓缓垂下,她向前一步,迈上长阶,侧眸看了一眼那少年别在右侧的长剑。 与对方并肩相错时,沈琪道:“你叫什么名字?” “荆无命。”荆无命转过头,他的视线看向了那柄红色的伞剑,又默默地移开。 此时此刻,二人心中竟默契的划过同一个词: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QzukunftQ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11-05 23:36:38 读者“十五咩”,灌溉营养液 102017-11-06 23:27:42 读者“星空之下”,灌溉营养液 12017-11-06 07:19:01 读者“幽篁”,灌溉营养液 12017-11-06 00:00:37 读者“紫雪”,灌溉营养液 12017-11-05 23:57:33 读者“紫雪”,灌溉营养液 12017-11-05 23:57:29 谢谢“QzukunftQ”童鞋的火箭炮,谢谢“十五咩”“星空之下”“幽篁”“紫雪”的营养液! 么么啾! PS:龙小云这个剧情我是从柳无眉那里得的灵感……心理疾病什么的,感觉也算是恶有恶报了吧。我知道很多童鞋都很讨厌龙家父子,但是我仔细想了想,女主的性格应该做不出杀了龙小云的事,所以最后还是回归原著中他的命运吧。毕竟小龙童鞋在原著里最后也变好了…… 第41章 似剑 沈琪不做任务的时候, 对衣服没有什么要求,但一使用人物模版进行任务时,她却开始格外的偏好红色衣服。 这种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呢?她已经记不清了。 镜中的女人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长发松散地挽在颈侧, 仅用一根雕花木簪固定。然后她垂下手, 整理了一下金色长衫的袖角。 -- 第77页 是的, 金色,她的衣服不再是鲜艳如火的红色, 而是变成了金钱帮的统一服装。 【数据收集目标:兵器谱排行前十的所有兵器,目前进度6/10】 上官金虹是一个沉稳豪迈的男人, 也是一个很有野心的男人, 他不仅有这种心性,也有为此付出的魄力。 沈琪当初迈进大堂中时,在那大堂中央, 便摆着一个四方的黄花梨木桌, 桌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三样东西。 一个黑漆漆的铁制勾爪, 一根奇重无比的拐杖, 和一对龙凤环绕的金色双环。 在桌子后面,站着一个人,沈琪本以为在这样的情境下, 对方会威严地高居上座,但上官金虹并没有坐在座位上,反而只是背着双手, 脊梁如山竹般挺拔坚韧。 他的目光锐利而富有进攻性,身着一身金色长衫,双眉如剑,鼻梁坚/挺, 带着他这个年纪的男人特有的一种魅力,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但这猛虎在瞧见她时却友好地点了点头。 “我听说沈姑娘对兵器谱前十的武器很感兴趣,想必此次来到金钱帮也是为了这三样东西吧?” 听说?这两个字蕴藏着一张密集的情报网,仿佛一种无形的威慑。 沈琪将灼灼的视线从桌上的三件兵器上移开,淡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上官帮主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上官金虹眼中划过一丝淡淡的欣赏,朗然大笑道:“好,在我回答之前,先请沈姑娘回答我几个问题可好?” “你问吧。” “兵器谱前十的武器,你已得到了几个。” “三个。” “哪三个?” “小李飞刀,青魔手,东海玉箫。” 上官金虹闻言双眸一亮:“沈姑娘可愿让在下一观?” ……愿意倒是愿意,不过已经提交的任务物品是无法拿出来的。 沈琪抬手挠了挠脸颊,虚着眼道:“上官帮主觉得我现在身上能放下那么多东西吗?” 这段话翻译的直白一点就是:不行,下一题。 上官金虹身居高位,哪能不懂其中含义?说来也怪,他自诩金钱帮的情报出众,但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江湖中的女剑客却了解不多,只知道她似是从海外归来,剑招肖似峨眉一派。兴云山庄的少庄主龙小云因她而武功尽废,伊哭也败在她的手上。 虽然情报寥寥,但对他已然足够。 身居高位者,只需要懂得判断一个人能不能用,若能用,该用往何处。 “沈姑娘可曾听说过昔日的青龙会?” 沈琪愣住。 青青青青青龙会!!! 这个世界也有青龙会?!!! 她在养成部时每一次任务时的世界都是独立不相关的,因此沈琪虽然发现这次的世界与上一次时的世界有些相似,但完全没有往同一个的方向上去想,莫非她竟是还在那个位面之中? 上官金虹发觉眼前的女子反应的时间也太久了些,眉头微皱,正准备说话,却发现那红衣女子低垂着眉眼道:“上官帮主说的可是那以年月日为名称设立据点,分舵遍布南北三十六省的青龙会?” 上官金虹虽然对沈琪的话语感到疑惑,但念到她是从海外归来,便耐心回答道:“除了这个青龙会,哪还有第二个?” ……还真是同一个世界啊。 沈琪内心的小人捏着下巴啧啧称奇,表面却仍是不动声色,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奇道:“那不知昔日的‘长生剑’白玉京如今身在何处?” “白玉京当初卷入青龙会纷争之中,后邂逅爱人袁紫霞,为了躲避纷扰,选择了远离红尘,择处隐居,若他还活着,如今怕是耄耋之年了。” 上官金虹已经开始苦笑,他发觉再这么说下去,原本的话题就再也圆不回来了,索性道:“我提起青龙会,是因为金钱帮发展的最终目的,便是要成为下一个青龙会,甚至超越青龙会的存在。” 沈琪正思索着白玉京这个人绰号长生,活的也一定很久,她兴许能找到他吓唬一下他,耳边乍闻上官金虹如此放言,不由得下意识道:“做青龙会?青龙会有什么好的?” 话一出口,沈琪就后悔了,她瞟了一眼桌上的三件兵器,抿唇一笑道:“我的意思是,青龙会虽然权势滔天,但留下的都是恶名。” “有得必有失。”上官金虹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那只飞爪,声音低沉道:“不知道沈姑娘愿不愿意助在下成就宏图霸业?” 虽然上官金虹表露的意思很明显,但是沈琪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下:“若我同意,这三样武器便都给我?” “没错。”上官金虹瞥了一眼那龙凤双环,眼神中划过一丝莫名:“而且……这双环,我留着早已无用了。” 回忆结束。 沈琪将伞剑别在腰间,看着这跟衣服完全不搭的红色纸伞,原本开心的情绪稍稍有些低落。 她推门走出,瞧见那双眸灰暗的少年正守在一旁,神情冷漠,他此时头上带了一顶斗笠,眉眼俱遮在阴影之中,但沈琪知道,他的目光在紧紧地盯视着自己。 “你太慢了。”荆无命冷声道。 “女人换衣服本来就很慢。”沈琪浅笑着走近他,“你要是连等女人换衣服的耐心都没有,以后可是娶不到媳妇的。” 斗笠下那双死灰的眼眸毫无波动地从女子的笑靥上划过,荆无命抬起手压了下斗笠,语气淡漠:“我不需要女人。” -- 第78页 “那你需要男人?” “……”荆无命拔腿就走。 沈琪跟在身后,瞪大了眼睛:“喂,你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 “闭嘴!” 荆无命是一个无趣的人,他的年龄与阿飞相差无几,但整个人却像是已经死去,沈琪瞧着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捏开他的唇角掰出一抹笑。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柄剑,一柄没有意志的冰冷的剑。挥动着这柄剑的手,不是荆无命的手,而是上官金虹的手。 剑道中有一种大道,叫做无情道。 但那无情是由有情臻于无情,与荆无命所表现出的这种器物般的无情完全不同。 他不是一个剑客。 沈琪喜欢他的剑,但绝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比剑。 和这样的人比剑,比的只是杀人技而已。根本就毫无趣味。 可惜了。 拽住马鞍翻身一跃,沈琪跟上那少年,叹息声随风逝去。 * 云南,大理。 中原大部分地区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这里却仍铺着几尺深的积雪,沈琪孤零零地一人守在城门不远处,披着雪白的裘衣,饶有兴致地堆雪人玩。 她本是和荆无命一道从洛阳出发的,但荆无命的目的与她不同,中途便拐道离开,只有沈琪一个人跋山涉水来到这偏远之地等人。 上一次在龙神庙打探的时候,还说郭嵩阳人在蜀中一带,没想到如今就又跑到了云南。 听说峨眉的宝相神尼已败在了他的剑下,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点苍掌门比剑。 点苍掌门谢天灵,号称天南第一剑客,而点苍派的所在地,就在这座城池后的一座深山中。 沈琪决定等嵩阳铁剑到手,就顺道去找那位点苍掌门切磋切磋。 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堆在一起,沈琪从系统里拿出两粒补血的黑色药丸当作雪人的眼睛装饰,皱着眉头欣赏了片刻,又拿出两柄又细又长的剑胚塞在了大球两端充当手臂。 “完工!” 沈琪得意地一拍手,听得不远处传来马蹄踏雪的声音,转过头去。 一个穿着一身黑,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牵着一马慢慢地走了过来,他的背上背着一柄剑,乌鞘长剑。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背着这样的一柄剑。 此人看来就是嵩阳铁剑郭嵩阳无疑了。 郭嵩阳牵着马踩在积雪上,身后留下厚重的脚印,这厚度代表的是他背上长剑的重量。 他踏着厚重的脚步逐渐接近了沈琪,似乎用剑的人之间都有着一种奇特的感应,郭嵩阳突然顿住脚步,抬眼看向了前方。 他先是看到了那让人无法忽视的七尺有余的巨大雪人,双眸在看到那雪人身上的两把剑胚时微微闪烁,然后他转开视线,看向了那穿着一身雪白裘衣的女子。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战意昂扬的乌黑双眸。 郭嵩阳怔住。 “嘿,你是郭嵩阳吗?”那女子挥了挥手,双眸眯成一泓弯月,刚刚的凌厉锋芒仿佛只是错觉而已。 郭嵩阳又开始向前走,但他的视线没有从对方身上移开,他的脚印也开始由重变轻。 一股无形地剑势自漆黑的人影之上隐隐迸发。 “没错,阁下是?”他谨慎的问道。 “我叫沈琪。”那女子见了他如此警戒的模样却仍是好脾气地笑着。 “你在此地等我?” “对啊。” “为什么等我?” “为了你的剑。” 郭嵩阳又顿住了脚步,此时他与那女子之间的距离不足三丈,他能清晰地看到女子那双被雪染得洁白纤弱的双手,一般女子爱俏,总会把指甲留长几分,显得指尖纤长,但她的手虽美,指甲却是修剪的整整齐齐,没有长出半分。 他的手并不白皙,暗哑干黄,但骨节修长,指甲同样也是剪得齐整。 这是用剑的人身上一个鲜明地特征。 郭嵩阳道:“你要与我比剑?” 然而对方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我想要你的剑。” “……那你的意思还是要与我比剑。”郭嵩阳放开了手中的缰绳,马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跑到了一边。 就料到会是这样。 沈琪叹了口气,解开了裘衣,扔到了雪人身上,身上杏黄色的长衫边角处金光微闪。 郭嵩阳吃惊道:“你是金钱帮的人。” 这个帮名好俗气啊,完全不想承认啊!要不是穿这件衣服行走江湖也是上官金虹交出武器的条件之一,她才不想穿这身衣服。 沈琪额角一跳,并不答话。 但郭嵩阳的话语本就是惊讶的陈述句,这衣服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眉头紧皱道:“我与金钱帮素无瓜葛,为何要来寻我麻烦?” “对于金钱帮而言,打败了你,能提高它的威名。”沈琪道,“对于我而言,我只想拿到你的剑,不过若你不愿给我,那我只能用其他方式得到了。” 她的手,轻轻的搭在了剑柄上。 这一刻,郭嵩阳察觉到一股锋利的剑气陡然升腾而起,他惊讶了一刹那,双眸陡然间明亮如炬! 那是强者见到强者时的兴奋眼神! 天地寒,冷风劲。一黄一黑两道人影屹立在天地苍茫之间,不远处城墙高耸,旗帜飞卷。构成一幅浅淡瑰丽的画面。 -- 第79页 剑客与剑客之间的战斗,要么非常的慢,慢到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要么非常的快,快到一招便见分晓。 这是因为若武功接近,剑术接近,那他们比的就不再是剑,而是耐力,心性,意志。但若是剑术相差一丝一毫,那么这场战斗就会很快地分出结果。 郭嵩阳慢慢地抽出了自己背上的铁剑,在这个动作进行的同时,他的剑势不断地上涨,在剑尖平稳地垂在身侧时,这剑势终于涨至了顶峰。 黑漆漆的人,乌黑的剑。 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就如同一柄剑。这柄剑已到了不得不发的时刻。 沈琪扔姿态闲散地搭着剑柄,晦暗的双眸中瞧不清神色,但她的心里却忍不住愉悦的叹了口气。 乌芒闪,剑芒烁。 不远处城墙上的旗帜仍是这画面中唯一的动态,但不同的是,黄色与黑色的身影却交换了位置。 长剑回鞘的声音响起。 黑色的人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像剑,与人剑合一,终究还是差上一点的。 * 城门处,沈琪慢条斯理地披上裘衣,系上衣带,理了理帽子,努力的忽视着一旁的灼灼目光。 郭嵩阳牵着马同她一道走过城门,心中复杂难掩,那一剑太快太疾,他在对方出鞘的那一刹就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输了,却没想到那一剑只是刺到了自己的期门穴处,导致他气滞胸腔,内力淤堵,四肢无力,却没有真正地要了自己的性命。 然后这个女人告诉他,她可以锻造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剑给他。 他心绪复杂,不由长叹一声:“其实与谢天灵的这一战本可以免了,但我已有诺在先,所以……” “没事没事,你去比剑,比完了再把剑给我就成。”沈琪忙摆手道:“我也正好想旁观一下点苍剑法有何独到之处。” “好。”郭嵩阳于是点头,继续牵着马走在她身后一步处,用那种灼灼的眼神接着盯—— 如果是两个大老爷们比武结束,这种眼神就可以理解为惺惺相惜,赞叹欣赏。但是如果是一男一女,嗯……一个中年男人,一个表面上很年轻的女人…… 大概也能理解成为赞叹欣赏吧。 沈琪心里呵呵一笑。 点苍派虽然地处偏僻,但身为剑道大派,位置却并不难找,况且郭嵩阳与谢天灵早已有约,因此二人一到山下,便有门下弟子特意等候。 有其他人在,郭嵩阳的眼神终于不再那么让沈琪别扭,她一路欣赏着这雪山美景,忽听得前方带路的弟子道:“说起来,家师为了迎接这次比剑,还特意请来了一位用剑的前辈前来观战呢。” 郭嵩阳好奇道:“用剑的前辈,是谁?” “是我们这座山后面的老林里隐居的一位姓白的前辈,七年前他的妻子逝去,他便不再闭门不出,转而常来我们点苍派做客,点苍门下许多弟子都受过那位白爷爷的教导呢。” 郭嵩阳道:“既然你称他为爷爷,想必是江湖中的老前辈了,姓白的老前辈……” 他拧眉思索,却想不出江湖中曾有哪位姓白的剑客。 因沉迷思索,郭嵩阳并没有瞧见,一旁本是分神观景的女子,双眸中泛起一丝激动的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完成了榜单字数! 捂着胸口!激动! 因为古龙原著里很多作品都是有时间线的,所以大概以后的世界里也会出现女主容貌不变,其他人年龄改变的情节…… 对,没错,接下来要出场的那位白爷爷,想必你们都猜到他是谁了! 第42章 再会 翻了半座山, 终于隐约可见山门一角。但见有一个青衣长袍,发丝半百的中年男人站在不远处的雪松下背身而立,他的腰畔别着一柄长剑,剑鞘窄且长, 大约三尺七寸左右, 倒与沈琪的剑有些相似之处。 约莫是听到了脚步声, 他转过身远远望来,一张清癯瘦削的面颊上泛着一丝平和的微笑, 在看到沈琪时,双眸有讶异一闪而过。 领路的弟子走上前行礼道:“师傅, 我将郭大侠带来了。这位是与郭大侠一道来的朋友, 沈琪沈姑娘。” 谢天灵道:“徒儿你且回去吧。” 说罢,他对郭嵩阳拱手笑道:“谢某在此恭候多时,已备好了酒菜, 郭兄远道而来, 且先休息一晚, 养足精神, 明日再战。” 郭嵩阳之前与沈琪一战,本就有些疲惫,如今对方的提议正中下怀, 他颔首答应,三人一起向山门处走去,谢天灵瞧着那位沈姑娘, 她披着雪白的裘衣,面颊苍白美丽,一双杏眸正好奇的看着他腰畔的长剑。 “沈姑娘对剑感兴趣?”他含笑道。 此言一出,一旁的郭嵩阳忍不住失笑出声, 确实,沈琪一身裘衣挡住了她腰畔的伞剑,只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庞。任谁也想不出这样一位看起来如同大家闺秀般的女子竟是一个剑道高手。 他道:“沈姑娘也是一名剑客,并且我还是沈姑娘的手下败将。” 沈琪闻言讶异地看了郭嵩阳一眼。心中不由对他更高看了几分。一个人总是愿意把胜利挂在嘴边,而很少言及自己的失败,他能如此坦言,并面色不变,只有诚挚之意,单是这份胸襟,就不愧于排在兵器谱第四名。 谢天灵自然知道郭嵩阳不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他神色一震,看着沈琪年轻的面容,面容渐渐泛出一丝苦涩:“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 第80页 此时三人已至点苍派的院中,左前方不远处传来酒菜香气,但谢天灵却领着二人向反方向走去,边走边道:“郭兄与我这一战,若能有前辈高人加以点评,定能更有所裨益,所以我特意将白前辈请了过来。” 郭嵩阳闻言道:“既有前辈高人在此,确实应该先去拜访一番,却不知是哪位前辈?” 谢天灵:“郭兄可曾听过‘长生剑’的名号?” 郭嵩阳闻言大惊:“莫非就是那位曾在江湖中大名鼎鼎的‘长生剑’白玉京!” 沈琪默默地走在左后方,缩在裘衣下的手搭上剑柄,握紧了又松开,再握紧,如此反复。 几十年后的再次见面,开场白要说什么呢? “呦,好久不见~” 好像太轻浮随便了点。 “白兄,没想到你我竟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这个有点肉麻。 “哈哈哈,白兄,猜猜我是谁!” ……这个太跳脱了,有点像深井冰。 沈琪拧眉思索了许久,忽听得耳畔传来一声“到了”,便下意识的顿住了脚步,抬头望去,却发现谢天灵竟将二人领到了一处雪松下的庭院里。 院里散养着一群母鸡,咯咯哒的母鸡们好奇地看着三人,缩在角落里不敢接近,不远处有一只毛发黯淡的黄狗懒洋洋地抬眸,瞧见谢天灵,倒是摇了摇尾巴,哼哼了两声。想来也是一只年岁不小的老狗了,丝毫没有了年轻时的活力。 郭嵩阳看着眼前的木屋鸡栏,懒散黄狗,又瞧了一眼在屋门处横着的一个梨木躺椅,和躺椅上那柄看起来古旧的长剑。 剑柄上的缎带看起来材料不俗,但不知是不是洗了太多次,泛出几分灰白之色,甚至边角处已经有了一些开线。 瞧起来却是普通至极。 郭嵩阳一路上对那位前辈所有的遐想,随着这一幕生活气息十足的场景而有些破灭。 心绪复杂之时,郭嵩阳突然想起这一路上沈姑娘一直缀在身后不发一言,便忍不住回头望去,旋即怔住。 肤色盛雪的女子双手拽着前襟,一双晦暗的杏眸痴痴地瞧着那双长剑,唇角微扬,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莫名柔和,却又带着几分怅惘之感。 郭嵩阳讶异道:“沈姑娘,你怎么了?” 沈琪回神,意味深长地一叹道:“没什么,只是瞧着那剑鞘上的缎带似是云缎,这么贵重的布料没想到也经不起岁月的摧残啊。” 她只知道一个剑客有的会一生只用一柄剑,但从未见过有人竟能把剑鞘用了那么多年,甚至连上面的缎带都一直未换。 该说他懒呢,还是该说他……长情呢? 谢天灵温和的双眸中划过一抹惊异,当初若不是白前辈主动提起,他丝毫瞧不出这光泽全无的布料竟是云缎,毕竟一个剑客常握剑柄,柄上缎带因此常洗,这洗了多次,再好的料子都要废了,而这位沈姑娘却能一眼瞧出,着实眼力过人。 “不过,谢兄,白前辈的剑在这里,他人却在何处呢?”郭嵩阳疑惑道。 若是白玉京在屋内,听到几人的谈话声估计早就该过来了。 话语落下,却不料谢天灵面上突然泛起一丝古怪的笑意:“白前辈,约莫是去酒窖看酒去了。” “看酒?” 这说法倒是新奇,连对白玉京一贯了解的沈琪都忍不住泛起了好奇心,若说他去偷酒,她倒是信,这看酒又是哪门子说道? 正在谢天灵准备出口解释时,卧在院前的老黄狗突然‘汪汪’叫了两声,站起身兴奋地摇了摇尾巴。这表现,分明是瞧见了主人。 谢天灵和郭嵩阳回过头去,只见天寒地冻间,一个身形清瘦的老人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单薄长衫,手里拎着一个红泥封口的酒罐,脊梁略有些佝偻地踱步走来。 他已是须发皆白,皱纹满面,但一双清亮的双眸却依稀可瞧出昔日倜傥的风采,瞧见了谢天灵,这老者双眸一亮,旋即恼道:“你这点苍派门下的弟子真是不知羞,竟然敢偷老朽的酒!我方才去瞧时,发现足足少了三坛!” 谢天灵正准备行礼,却不料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指责,忍不住苦笑道:“……前辈,今日有贵客来访,所以那三坛酒,是晚辈拿走的。” 而且酿酒的粮食都是他们点苍派提供的啊! 谢天灵一腔苦水往肚里咽。 那老者闻言一愣,看向一旁一身黑衣,沉默挺立的郭嵩阳,在他背上的长剑上扫了一眼,道:“你就是‘嵩阳铁剑’郭嵩阳?” “正是晚辈,晚辈久闻‘长生剑’大名,今日一见,前辈果然……超尘脱俗。”郭嵩阳拱手行礼,说到最后时,忍不住顿了一下。 他是真找不出词来形容了。 老者闻言嗤笑一声:“哪里超尘脱俗了?我现在就是个俗人。” 他提着酒罐向前走了两步,眼珠一转,又道:“那么那个丫头又是谁?怎么老朽来了,她却一直背着身?” 谢天灵和郭嵩阳闻言一怔,这才发现,三人来时,沈琪是走在最后,如今背过身来,她理应在最前,如今却又坠在了身后,而且还是背着身,只留给人一个背影。 “沈姑娘?”谢天灵侧过身子,疑惑道。 老者闻言一怔:“你说这丫头姓沈?” 他细细瞧去,只见那裹着一身裘衣的女子乌发松松地挽着,仅由一支木簪束发,露出了雪白的细颈,惹人遐思。 -- 第81页 虽然他早就过了思慕年华,但也忍不住对这女子的容貌泛起了几丝好奇之意,便道:“丫头,你为何不转过身来?” 一时之间,这小小的院落中气氛有些僵滞。 但见那白衣女子背着身道:“……你叫谁丫头呢?” 这清亮的话语中泛出几分调笑与无奈。成功的让在场几人俱是一愣。 谢天灵未曾想到自己带来的客人竟是如此出言不逊,要知道江湖中以资历论辈,在前辈面前如此做派,虽可称为年少轻狂,但也让人观感不佳。 他皱眉瞧了沈琪一眼,但毕竟她是自己带来的,因此谢天灵转身准备代为道歉,却不料眼前的老者却神色怔忪,眼中泛出肉眼可见的激动波澜。 “你说……她姓沈?叫什么名字?” 谢天灵顿了顿,未曾料到对方竟是这种反应,于是答道:“这位是郭兄带来的客人,名为沈琪。许是年少轻狂了些,望前辈见谅。” 但白玉京完全没把他后半句话听进心里,他低喃了两声‘沈琪’,眼中亮光闪烁,哑声道:“沈姑娘,你……你且转过身来。” 他不再口称丫头,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令人震惊的猜测。 毕竟这背影,这声音,再加上这名字…… 此时谢天灵和郭嵩阳俱瞧出了些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让过身子。 沈琪叹了口气,想了许久的开场白都被抛在脑后,她慢慢地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瞧着如今已变成老头子的白玉京。 ‘咔嚓’一声,酒罐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酒香四溢,在这雪松下,木屋边,黄狗懒散地摆了摆尾巴,凑上前好奇地舔了一口地上的酒液。一只咯咯哒叫着的老母鸡也凑了过来,啄了一口被酒浸泡的积雪,又咯咯哒地跑回了院里。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了很多描绘白玉京老年的词汇,但是后来越看越别扭,就删掉了。 还是返璞归真适合他。 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子吧。 第43章 怅惘 你 ……到底是神还是鬼? 木屋内, 须发皆白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黄狗卧在他的脚边懒散的摇了摇尾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家主人正在被重洗人生观价值观社会观。 你这个选项不太全啊,万一我是人呢?沈琪坐在对面, 淡笑着拿起桌上的酒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入口时眼中划过一丝惊异, 这个味道 …… 新婚时,我把你送的酒喝光了, 喝过那么烈的酒,其他的酒都变的淡然无味, 所以后来我便尝试着自己酿酒。但仅能做到三分相似。白玉京感慨道, 又回归正题,那你的意思是你是人?可人怎么可能几十年容貌不变 他说罢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沈琪一眼,此时沈琪在屋内已经脱去了裘衣, 露出了金钱帮的杏黄长衫和腰间的红色伞剑。 容貌未变, 武器未变, 除了换了件衣裳, 连发型都没变啊! 白玉京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咕嘟一声一口饮尽。 沈琪无奈叹道: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喝酒。 白玉京:我有你年龄大吗 沈琪:…… 女子沉默的反应成功让白玉京额角一跳, 他忽然想起了与沈琪相识时对方偶尔老气横秋的话语,于是苦笑道:你就实话告诉我吧,你知道, 我一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 他方才见到沈琪这张脸时,确实是吓了一大跳,一瞬间也想过对方会不会是她的后代,但沈琪那熟稔的态度和语气却让他难以欺骗自己。 老头模样的白玉京此刻真是好奇到抓心抓肺:还是说你有什么原因不能说如果说了会怎么样, 天兵天将会下来抓你吗 沈琪嘴角一抽:怪不得世人常说人老了就会变得幼稚,时间真是把杀猪刀。 白玉京:没事,只要你告诉我,即便你说我是猪我也不介意。不过如果说了之后会有严重后果那就算了。 沈琪无奈,又倒了一杯酒,她当初送给白玉京的是一瓶威士忌,依这个年代的蒸馏技术自然是很难达到那瓶酒的度数,但白玉京本就是个聪慧天才的人物,他爱剑,亦爱酒,一个人对某种事物有着强烈的爱好时,便总能达到一定的成就。 因此这酒足够烈,两杯下肚,哪怕她自诩酒量不俗,颊边仍是染上了两抹薄红,如夕阳时那片最美的云霞。 白玉京的表情渐渐沉寂,在初见时的惊异激动之后,他的心中莫名有些悲怆苍凉,看着对方仍旧年轻的面容,他微垂着眼,看到了那只如同干瘪橘皮般的苍老的右手。 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讲,只是讲起来有些长而已。沈琪顿了顿,接着道:而我的年龄,若准确算起来,应该是209岁吧。 她刚才沉默的那段时间是去查了一下自己的工龄,工龄加上入职时的年纪,就是如今的年龄。 只要永远为主神工作,她就能得到永生,因此记住年龄又有什么意义呢 白玉京闻言差点被酒呛到,如此算来,当初他那一声前辈,倒真是没有白叫。 沈琪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缓缓解释。 她隶属的部门是时空局,属于主神治下的一个分局,主神是在她那个世界里唯一的神明,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一些主世界的运转。据说这个世界本没有人类,主神从其他世界中与渴望永生的人类达成协议,换取了一些劳动力前往各个位面协助它。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能耐住永生的寂寞,有些人想要挣脱神明的掌控,主神便给予他们试炼,从试炼任务中存活的人,主神便给他们自由。 -- 第82页 但从没有人从试炼任务中活下来,并不是试炼任务太难,而是加入试炼的人,本就是为了寻死。 至于自由?为主神工作又有哪里不自由呢,能够突破世界的屏障在不同类型的位面中切换,已比大多普通的人类要自由的多。 沈琪一出世就在主神空间中,而她的母亲却是当初第一批被主神用永生协议得来的人类帮手之一,因为当初招收的本就是足够的人数,所以如果一旦有了后代,就可以在工作交接后选择退休,而主神并不会苛责。 既然能自由的穿梭位面,那么生活就不会无聊,母亲又为什么要厌倦这种生活呢? 沈琪不明白。 * 谢灵运和郭嵩阳被白玉京以叙旧为由撵出了木屋,二人疑惑不解,一个芳龄少女,一个耄耋老人,哪里来的什么旧? 但是二人俱是洒脱的性子,想不通便不去想,谢灵运索性领着郭嵩阳前往备好的酒菜处,二人饮酒论剑,未过几时,便醺醺然不知所以。 未曾料到,白前辈酿的这酒,后劲竟如此之大。郭嵩阳恍惚只觉眼前的人影由一变二,又由二变三,他摇了摇头想要甩开这种幻觉,但终究是徒然,反而因此举动而头愈发昏沉,扑通一声栽倒在了桌上。 谢某也未曾料到郭兄酒量竟如此之差。谢灵运强撑着道,白玉京在点苍派酿酒多年,逢年过节倒也会送上几坛酒喝。倒也不至于像郭嵩阳这般毫无准备便被喝倒。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拢着袖子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门外此时已是天色黯淡,寒气愈发逼人,雪松上挂着的冰凌花在这满山冰寒之中,展露出别样的美丽。 走了几步,寒气吹散了面颊的热气,谢灵运稍有清醒,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声。 你好像很不安? 谢灵运转过身,只见那位与郭嵩阳一道来的沈姑娘正俏生生地站在一旁,她裹着一袭白裘,脸颊微红,总是晦暗的双眸此时却在黯淡的天色下闪烁着晶润的光泽。 此时谢灵运身上满是酒气,但他瞧着对方如此面貌,心中不难确定,如今嗅到的这酒气,定有三分来自眼前的女子。 沈姑娘与白前辈叙完旧了? 嗯,白玉京太高兴了,一不小心喝高了,我扶他去睡了。本来我是准备过来问问你,我今晚住哪的。沈琪顿了顿,歪头一笑,然后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谢灵运因沈琪直呼白玉京名讳的话语而下意识的一怔,却不多问,转而道:沈姑娘的房间我已令人收拾好了,在西院第三间。 哦。沈琪点了点头,脚下却一步未动,你不问问我发现了什么事吗? 谢灵运淡笑道:沈姑娘若愿意说,谢某便洗耳恭听。 沈琪闻言笑意更深。 这是一个即使好奇,也不愿意放下骄傲的人,他温和的态度只是一种高位者的伪装,他已经当了一派掌门当的太久了。 这样的人,若要与人比剑,定然会格外紧张。 所以他请来了白玉京,所以他明知与郭嵩阳明日比剑,却又拿出三坛烈酒,仗着对方不知此酒的后劲而灌醉了他。 郭嵩阳这个人,我虽与他相识不久,但也知道他是个骄傲的人,既然他开口说明日比剑,就一定不会改期。沈琪撇了一眼谢灵运陡然僵硬的面容,轻嗤了一声,而你也不会主动提的,对吧? 她觉得自己应当也是醉了,换做以往,她不会管这样的闲事的。 但是和白玉京再会后,她虽然开心,却又总有几分郁结凝在心间。 是因为那一双英气逼人的剑眉如今已稀疏斑白,还是因为那飒爽英姿如今已懒散佝偻 总而言之,她不爽。 她不爽的时候,看见不爽的事,就想要管一管。 谢灵运看着眼前女子咄咄逼人的视线,眉宇间渐渐露出几分苦涩:……七年前,我曾与峨眉的宝相神尼私下比剑,那一战,我输了。 谢灵运对此本无所谓,虽然失败,但因为是私下约战,并没有几人知道,可他却未曾料到郭嵩阳上了峨眉,大败宝相神尼后,又丝毫未掩饰地向自己下了战书。 如果他输了,那就是在全江湖人面前的失败。 不是所有人都有郭嵩阳那般将失败付诸于口的勇气的。 ……懂了。沈琪未曾料到还有这么一番原由,确实,如果有人打败了独孤求败后,又来挑战她,她大概也会比起战意,更多的是紧张吧。 不过她再怎么紧张,也不会做这些不入流的手脚的。 沈琪抬手拍了拍发热的脸颊,叹了口气,走进屋内,掏出一丸药塞进郭嵩阳的嘴里,抬手轻按了一下他喉间穴位,对方下意识地吞咽了下去,皱了皱眉头,却未有醒意。 这是有多信任对方才能喝的这么沉啊。 沈琪啧啧感叹,不是所有人都跟白玉京一样,有个喝醉了还能扶他上床睡觉的好朋友的。 做完这些,沈琪出了屋门,谢灵运仍是一步未动,正抬首望着不远处的雪松,神色瞧不分明。 沈琪走上前,道了一声:我们回头也约个时间比一下剑如何?放心,是私下的。 谢天灵不语。 第二日,晨光明媚,积雪微融。 点苍山顶,雪松之下,郭嵩阳与谢天灵一战,谢天灵——惨败。 -- 第83页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码字软件崩了,手机码的这一章,不知道有没有排版问题……啊啊啊,我的新文存稿都在软件里啊,还有我撸的小短篇,还有一些脑洞…… 第44章 拜别 谢天灵会败, 其实白玉京早有预料,但连他也未曾想到对方竟会败的如此彻底。 寒风凛冽,从山顶处下山时,白玉京拂了拂长须, 瞧了一眼后方面色阴晴不定的谢天灵, 又瞧了一眼在身侧淡笑的女子, 皱了皱眉头,但又知此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所以并不言语。 回到点苍派中,郭嵩阳已准备辞行。 他已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甚至可以说是带着失望离开的。 而白玉京对这场比剑也没有什么想要多说的点评之语, 相差悬殊,剑如此,心亦如此。 沈琪送郭嵩阳到了山脚下, 接过那柄重剑。 沈姑娘不随我一道离开?郭嵩阳问道,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想法, 只是隐约有些失落。 不了, 我与旧友难得再会,想在此逗留几日。沈琪道,待到五月份时, 我定带着铸好的剑前去寻郭兄。 郭嵩阳点点头,牵着自己的马,告辞后, 离开了点苍山。 他一路南行,走过城门,离开积雪未消的大理,在一处草芽初生的山坡处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 一个穿着杏黄长衫的男子带着斗笠沉声道:金钱帮对于郭大侠的邀约永远有效。 郭嵩阳握紧了缰绳,冷笑。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环顾四周,发觉自己已被一群身着金钱帮服饰之人包围了起来。 郭嵩阳下意识地想要反手握住剑柄,却意识到自己的剑已经输给了他人。 * 沈琪回到山上木屋之时,只见白玉京正坐在躺椅上握着一个书册看的津津有味,黄狗卧在脚边,他脱了鞋将脚缩在狗腹处,不远处的火炉上'咕嘟'作响,传来鸡汤的香气。 她走上前,站在躺椅后俯下身子看了一眼,忍不住失笑:你竟在看神鬼志怪的话本? 既然这世间真有神明存在,那这话本里的故事说不得还有几分可信呢!白玉京头也未抬,随口道:对了,你先前对谢天灵说了些什么? 沈琪笑容微淡,不甚在意的答道:昨天喝了些酒,心情有些不太好,一时兴起,跟他约了个日期比剑。 正欲翻书的苍老的手顿住。白发苍苍的老人抬起头,那双仍清亮透彻的双眸透漏出一丝了悟:怪不得,他的心今日不静。 他以前的心难道就静了吗?若静,他就不会做出那种事了。 什么事? 他昨日灌醉了郭嵩阳,若今日郭嵩阳以宿醉的状态迎战,谁胜谁负那可就说不准了。 不过是入了魔障的一个后辈而已。 火炉边的鸡汤煮的沸了,沈琪一时间分了神,没再回话,她去拿了碗盛鸡汤,然后放到桌上,叹了一口气。 你好像很关心谢天灵? 白玉京从躺椅上下来,踩着鞋子走进屋内,笑了笑,眼角的尾纹层叠堆积:我的妻子曾经是青龙会的人,我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也不愿去问,但这一生,我都没有孩子。 哦。沈琪低低地应了声,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两人沉默地喝了会儿汤,沈琪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放在了桌上,那瞧起来就像是块小小的铁块,上面泛着金属色泽,画着一些诡异的符号。 白玉京好奇地接过,当那铁块触到人体肌肤时,有蓝色的荧光一闪而过,他吓了一跳,却并没有扔开,反而握紧了问道:这是什么,仙家法器? 那么贵的武器我哪里买得起。沈琪笑了,这只是一个通讯器,刚才的光芒闪烁是人体指纹认证,如果你想同我联系了,就在脑海里认真地想一下我的名字,然后默念三零一这三个数字。这是我的通讯号。 白玉京没有说话,他认真地盯着手中的铁块。皱纹纵横的脸上泛着孩童般的好奇。 沈琪眉眼间泛出几分温柔,忽听得脑海中传来一份通讯申请,她眼眸划过一丝惊异,再看向白玉京,却见对方正瞧着自己一脸的紧张道:怎么样?成功了吗? 沈琪在脑海内默念接通,然后轻声道:嗯。 通讯器中同时传出一声回音。 白玉京兴味盎然地把玩了许久,方回过神来道:你送我这个,莫不是准备走了 沈琪叹了口气,点点头:嗯,我的工作时限若拖的久了,这次任务的工资就会降低,我最近……有点缺钱。 想来你说的也不是真金白银那种钱。白玉京哂然一笑。 沈琪也忍不住噗嗤一笑:若是真金白银,那我还真是半点都不缺。 两人在一起笑笑,又谈论起一些曾经的过往,沈琪托着脸颊看着一旁的白玉京,恍惚觉得两个人就像是追忆青春的老头老太,但他是真的老头,她却从未有过青春和老去的概念。 她突然开始惋惜,若白玉京痴迷剑道,他能活这么久,或许能触到踏碎虚空的门槛,就像当初的独孤求败一般,被主神主动征用,那样就可以永生。 但他太过潇洒,太过随性,他对一切最多只是达到喜爱的程度,或许正因为这种拿得起放的下的态度,他才能活到耄耋之年吧。 到了这种年纪的人总是有些多眠,日色渐暗时,白玉京便困倦的睁不开眼了,沈琪将他垂在床侧的手塞回被里,收拾了一下桌子,走出了院落。 -- 第84页 然后她在院落外瞧着不远处的雪山夜景,痴痴地站了一夜。 她突然不想走了。 第二日,沈琪去寻了谢天灵,比剑。 她没同白玉京说,二人一同来到山顶处,仅是一日不见,谢天灵却显得憔悴了许多,清癯的脸颊上眼窝凹陷,双眸却仍是下意识地泛着温和的笑意。 沈姑娘胜了郭兄,我又惨败于郭兄手下,这剑,还有必要比吗?他叹息道。 沈琪拧着眉头:因为胜算渺茫,所以就先存败意。这就是你昨日的想法? 谢天灵不语。 沈琪也不追问,只道:拔剑吧。 这本该是很快结束的一场比剑,二人用的俱是轻细长剑,按理说走的都是轻灵迅捷的剑风,这样的剑风,谁快上三分,基本就已占了胜算。 但谢天灵却发觉眼前女子的剑招却越来越慢,他心存疑虑,试探性地刺出一剑,竟划破了对方杏黄衣衫的一角。 击败了郭嵩阳的人竟只是这种实力? 谢天灵疑虑更深,却又平白多了几分信心,连他自己都未发觉,他的剑风愈加自如,出招更加果断,但沈琪的剑却也随着他的应招而逐渐改变剑风,稳重,大气,以不变应万变。 二人手中明明握的是两柄轻剑,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柄轻剑与一柄重剑交锋。 待到一缕剑气划断半白的发梢时,谢天灵脸上的笑已变作苦笑。 握着剑的手顿住,然后开始缓缓地颤抖。 一百七十三招。眼前女子淡淡道,若你怀着今日的心态来与郭嵩阳比剑,定能与他比过一百七十三招,胜负我暂不评价,但绝对比昨日的七十招要强上太多。 身为一派掌门,自尊和面子固然是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信心,迎难而上的信心,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信心!白玉京很欣赏你,但他已退出江湖太久,他能教你剑,却教不了你剑上的锐气和一往无前。 我教你。 谢天灵愕然的抬首,恍惚以为自己听到了幻觉。然而眼前的女子显然会错了意,啧了一声道:……我的年纪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年轻,你也别觉得是受小辈指点什么的,所以伤自尊。按年龄来说,你叫我前辈,我都嫌你把我叫小了。 谢天灵‘啊’了一声,忙道:沈姑……沈前辈,您误会了,我只是没想到您会愿意教我…… 沈琪默默在心底道:我也没想到啊。 自后,她便每日只用郭嵩阳那日的剑法与谢天灵比剑,这番动静最终也瞒不过白玉京,从此,每日清晨,点苍山积雪不化的山顶上便总是多出三个人。 二人剑影纵横时,总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在那里精神抖擞地指手画脚。 有一日沈琪实在受不了了,冷笑道:要不你来教? 白玉京这番年纪,气力早已不继,只能当个理论前辈,哪里能实战教学,于是只是哂笑:你教你教,话说你不是忙着工作吗,怎么有空留在我这里替我教后辈? 为什么呢? 沈琪看着渐渐从颓势转向优势的谢天灵,手腕翻转划出一剑。 ……鬼知道啊。 事实证明,通过不断重演山顶一战,让谢天灵渐渐从郭嵩阳的剑招中找到破绽,进而转守为攻的方式对于恢复他的信心还是很有成效的。十日后,在谢天灵终于胜了沈琪时,沈琪便抛弃了郭嵩阳的剑法,开始真正的教导起了谢天灵。 谢天灵身为一派掌门,他的剑路本就定型,沈琪对点苍剑法了解不多,但峨眉剑法与点苍剑法同是轻灵迅捷的剑风,倒也有几分共同之处,她告知了对方自己在快剑方面的体悟,又呆了半月,便知道,自己已没什么可教给对方的了。 然后她便借了点苍派中的铸剑室一用,两个月后,拜别下山。 山脚处,金钱帮的人已守候多时。 他们带来了一个消息。 兵器谱第五,吕凤先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之前用手机码字后,我就沉迷于用手机了……虽然很慢,但是莫名蛮爽的。 第45章 暗涌 沈琪本是准备先把锻造好的剑交给郭嵩阳再去寻吕凤先, 但此时离约好的日期还早,最终让她放弃原本打算的,还是一个金钱帮帮众的一句话。 “沈姑娘如今并不是孤身一人,大可以把事情都交给我们来办。” 对哦, 虽然上官金虹并没有明着给自己什么职位, 但是看这些人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模样, 支使一下他们倒也无妨啊。 沈琪于是把锻造好的长剑交给了一名金钱帮下属,嘱托他找到郭嵩阳并交给他, 然后便根据情报去寻找吕凤先。 然而此次路途上,却不单单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穿着金钱帮服饰的青年男子牵着马, 亦步亦趋地走在她的身后。 沈琪接过缰绳,皱眉道:“你告诉我吕凤先的所在就好,不用跟着我。” 那人笑道:“温侯铁戟吕凤先苦练绝技, 所在之处也是远离人烟, 若是没有人带路, 沈姑娘很难找到他。” 这话说的在理, 沈琪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索性上了马,不再理会对方。 那替她牵马的男子本是没有马的, 但沈琪甩开对方不久,却发觉那人不知何时已骑着一匹高头骏马追了过来,他面容普通, 但笑起来时,却总带着几丝狡黠之意。 -- 第85页 “沈姑娘,请等等在下。”他追上来与沈琪并骑,话虽如此说, 语气却仍是不紧不慢,“路途漫漫,沈姑娘不想聊聊天?” 沈琪瞥了他一眼,心里倒是泛起了几丝好奇:“好,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名叫丁康。”那人嘻嘻一笑,“我娘希望我喜乐安康,但我总觉得这名字太俗气了些。” “那你为什么不叫丁喜,丁乐,丁安?”沈琪挑眉问道。 丁康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张平凡的面容好似染上了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连沈琪自己都未发觉,她的唇角随着对方的笑声而愉悦地扬起。 “哈哈哈……我总盼着有人能问我这个问题,没想到今日沈姑娘竟是成全了我。”丁康大笑道,抬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因为我的曾祖父叫丁喜,爷爷叫做丁乐,父亲叫做丁安,所以我叫做丁康。” 这种起名方式让沈琪眼角一抽,失笑出声:“大俗即大雅,你们家这起名方式倒是颇有意思。” 不过……丁喜,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呢? 沈琪脑海中疑惑一闪而过,旋即便被丁康的话语带走了注意力,二人一路闲聊,沈琪发觉,这个人脾性倒与白玉京有着几分相似,都带着几分懒散洒脱的气质,且从谈吐也可以看出腹中有些才气,再加上那充满魅力的笑容,她很快就对此人充满了好感。 行至黑夜,二人在一处小镇中稍作歇息,如今天气虽渐暖,但到了晚上,温度仍然颇低,酒铺里不乏喝酒取暖的过路人,沈琪和丁康二人寻了一处角落坐下,要了一坛酒和几碟小菜。 一旁有一桌酒醉的大汉正在行酒令,另一桌有两名腰间佩刀的江湖行客正在聊天,他们的嗓音并不大,但沈琪和丁康因为正坐在一旁,倒也听得格外清楚。 “说来最近江湖上倒是有着不少事情发生。” “自小李飞刀从关外归来后,整个江湖都好像在绕着他转,先是兴云山庄英豪齐聚,后是他那兄弟一剑杀死五毒童子,护送对方上少林……” “那都是旧事了。”一旁喝醉酒的大汉朗声打断了另一桌的谈话,“李探花被诬陷的事早已尘埃落定,之后便杳无踪迹,倒是他那兄弟,最近在江湖中可是声名鹊起啊。” “哦?”另一桌的一人道,“兄台说的可是那‘飞剑客’阿飞一剑杀死‘鞭神’西门柔的事迹?” “正是。”那醉酒大汉咕嘟嘟饮了大半盅酒,感慨道,“金钱帮将这等高手都揽在麾下,如今兵器谱前十中,三位是金钱帮门人,其余七位中又有五位都败在了金钱帮手下,金钱帮如今已是江湖中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帮,未来江湖中,风云变幻啊……” 他们自顾自聊得正欢,丝毫未察觉角落处一披着裘衣的白衣女子正愕然地举着酒杯僵硬了许久。 丁康看着眼前女子惊诧的眼神,笑道:“说来也巧,金钱帮招揽那位‘飞剑客’时,对方原本是不同意的。但一告诉他沈姑娘就在帮中,他却一改态度,爽快的答应了入帮。” “啊,”沈琪眨了眨眼,“那打败‘鞭神’西门柔……” “沈姑娘的目的在帮中并不是秘密,阿飞公子听闻后,便决定帮助沈姑娘收集兵器谱前十的武器,顺便也可以完成他的目的。” 沈琪对于阿飞的举措虽有些惊讶,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初见时她就意识到对方是个重诺的人,为了报答她做出这些事确实是他能做的出来的……但是有一词她却有些不解。 “他的目的?” “沈姑娘不知道吗?”丁康夹了口菜,瞪大了双眼,边咀嚼边道:“那位阿飞公子对帮主说,他想要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帮主很是欣赏他的野心呢。” 最有名的人…… 那少年执拗的面庞和澄澈的双眸闪现在眼前,这样一个孤狼般的孩子,也会想要去追逐那无谓的名利吗? 不过…… “完全想象不出阿飞屈居人下的样子啊……”沈琪感慨着,饮尽杯中酒。 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一个适合自由自在无拘束飞翔的孩子。 难道自己竟成了束缚他的人了吗? 在客栈过了一夜,二人便再度启程,金钱帮调查显示吕凤先如今正在山西一处深山中潜心钻研,但他每月十五都会来到山下的镇中买一些必备的酒食。 待到路边的野花也已冒出来头时,沈琪便脱去了裘衣,一身杏黄,踏着清脆草地,迈入了那小镇中。 “今天是四月十四了。” 丁康牵着马跟在身后,感慨道。 也就是说,在此守株待兔,明日便能见到吕凤先。 二人寻了一处客栈,将马儿拴好,正准备进去,沈琪却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视线。 她微眯着双眼,站在大门处,抬眼望去,正对上一双俯视着瞧着自己的淡漠视线。 此时阳光正好,少年一身杏黄衣衫折射着暖阳,原本有些冰冷的气质莫名显得柔和几分,发梢闪烁着一层光晕,他的面庞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一如初见。 “沈姑娘,怎么了?”丁康瞧着她迟迟不走,不由得也奇怪地仰头望去,在瞧见那少年时,他惊讶道,“阿飞公子怎么也来了?” “我有种奇怪的预感。”沈琪低声回道。旋即迈步进入客栈。 一旁的丁康紧跟着,二人一同迈上了二楼,便看到了阿飞。 -- 第86页 他正在喝茶,而那茶桌上,放着两样东西。 一根乌黑的长鞭,一杆银色的铁戟。 沈琪正准备开口,一旁的丁康却大惊失色道:“那是铁戟温侯吕凤先的武器,你杀了他?” 阿飞道:“我的剑,是杀人的剑。” 他虽没有直面回答,但这句话的意味已足够明显。 然后他看向沈琪,一字一顿道:“天机老人在洛阳。” 沈琪走上前,坐到他的对面,伸手抚摸着桌上的武器。 至此,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兵器谱第一,天机老人。 她叹了口气道:“我对你的恩情,你已经还完了。” 阿飞一怔,抿唇道:“这样就足够了吗?” “不然呢?”沈琪说罢,突然伸手握住了阿飞握着茶杯的右手,这一招他本能躲开,但他没有躲。 最脆弱的脉门交托在她的掌中,少年的脉搏平稳和缓,然而时而驳杂一跳,却是有暗疾藏身。 “谁伤的?” 阿飞垂下眸,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属于女子的柔荑,道:“……我未曾料到,吕凤先竟弃了戟,转而练了掌功。” “我也未曾料到。”一旁的丁康宛如游魂般幽幽道:“任务未曾完成,回到帮中,我定然会受到责罚……” 阿飞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不语。 沈琪收回手,从怀中掏出一丸丹药扔过去,道:“吃了它。” 看着眼前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将药和水服下,沈琪才侧过头,看向一旁面色萎糜的男子:“任务?什么任务?” “沈姑娘行事一般不喜赶尽杀绝,所以帮主便令我在沈姑娘打败吕凤先后,便前去招揽对方。”丁康叹了口气,“西门柔本就拒绝过金钱帮的招揽,因此杀了也便罢了,但吕凤先此人虽自傲,却是个惜命之人,若他败于沈姑娘手下,我有六成的把握能说服他,如今倒好,一切成空啦。” 他正埋怨着,忽觉气氛有些诡异,再一抬眼,只见眼前女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双眸晦暗,泛着几分冷意。 他……说错了什么了吗? 丁康闭上嘴,眨巴眨巴眼。 阿飞瞧着眼前有些奇怪的氛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捧着茶杯,同样面无表情地旁观。 “也就是说,之前我打败了郭嵩阳,你们便随后去招揽了他?”沈琪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眼神下意识地更加冷冽。 她知道,自己加入金钱帮,借助了对方的能力来为自己获得情报进而完成任务,因此为帮派付出一些倒也无妨。 但她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尤其是,这种蒙骗的基础,是不信任。 “……啊,对啊。”丁康也意识到了什么,眼角一跳,眼神开始飘忽。 “如果他拒绝呢?”沈琪追问道:“我知道郭嵩阳不是那种甘愿屈居人下的人,他唯一的追寻便是剑道,所以他一定会拒绝。他拒绝之后呢?” “……既然拒绝了,那我们也不好强求啊。”丁康打了个哈哈,又露出了那副充满魅力的笑容,“所以我们自然是离开了。” 眼见着眼前女人的眼神从冷冽转为狐疑,丁康心中正紧张,忽听得一旁本沉默不语的少年冷声道:“他在说谎。” 丁康心中那块巨石一下子沉了下来。 但却扔强撑着道:“阿飞公子怎么会认为我在说谎?无凭无据,我说的明明就是实话。” 沈琪也转向视线,看向那斩钉截铁的认定对方火花的少年,虽然她也隐约有些怀疑,但却并没有信心断言丁康就是在说谎。 阿飞察觉到沈琪眼中的问询,顿了顿,接着道:“这只是我的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说谎。” 丁康松了口气:“只是直觉而已,直觉也是会骗人的。” 话音落下,一股冰冷的视线陡然僵住了他的身体,一身杏黄衣衫的阿飞握着酒杯,冷声道:“但我的直觉绝不会欺骗我!不然我便活不到今日!” 是了,这像一匹孤狼一般执拗的少年,怕是也有着如同动物般敏锐的直感吧。 沈琪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曾经那个总是面瘫着脸的唐门杀手,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唐堂? 一个靠着瞳孔呼吸面部表情去分辨旁人是否说谎,一个靠着野兽般的直觉,这二者也不知是谁更胜一筹。 她虽然对这个笑容讨人喜欢的男子颇有几分欣赏,但对他的信任,却远远抵不上阿飞。 “这样吧,你们帮我查一下郭嵩阳如今在哪里。我就先不急着去找天机老人了。”沈琪将桌上的长鞭拿起,在手中把玩,眼神含笑地瞥着一旁笑容微僵的丁康,“你们金钱帮连神出鬼没的天机老人的下落都能查到,不至于查不到郭嵩阳吧?” 丁康嘴角的笑意已渐渐消失。 她一口一个你们,分别是没有把自己当作金钱帮的一员,双方只是单纯的利用关系,若有一方举动稍有不妥,或许二者便只能分道扬镳。 毕竟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但金钱帮从中却受惠更多,仅仅是耗费了一些人力去查探兵器谱前十的下落,却能从中赚取了名声并铲除了强敌…… 所以,撕破脸是迟早的吧。 他的话,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小小小小的导火索……吧。 -- 第87页 丁康这样想着,莫名心安了,索性直言道:“沈姑娘,实话告诉您吧,这世间,已再无郭嵩阳此人了。” 虽然隐约能够预想的到,但当猜想变为现实时,沈琪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她止住了把玩着长鞭的动作,垂眸发了会儿呆,然后低声道:“就因为他不愿意加入金钱帮?” “并不只是因为这个。” “那还因为什么?” “还因为……当时他的手里,没有剑。”丁康说罢,后退了一步,然后预料中的怒火却并没有袭来,坐在桌旁的女子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 “这么说来……我也有错。” 她早该料到的。 上官金虹的话已经说的那么露骨了。 他想把金钱帮变成下一个青龙会! 青龙会为什么能够如同一朵硕大的乌云,遮蔽了中原江湖近百年,因为它有一个严苛的制度:收到青龙会邀请而拒绝入会者,死! * 沈琪离开了这座小镇时,已换回了自己一贯的红衣,身后骑着马紧跟的少年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金钱帮的服饰。 “这样真的好吗?你大可以在找到天机老人后再离开金钱帮。”身后的少年语气平淡,但沈琪却知道,他正在担心自己。 “那你呢?你不是要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吗,有金钱帮的帮助,成名的速度一定很快,现在在江湖中已经有你‘飞剑客’的名号了。” 她语意中带着几丝调侃,然而阿飞却未曾体会到她话语中的玩笑之意,沈琪没有回头看,若是回头,她一定会看到,本是一贯无表情的少年眼眸中突然出现了一丝脆弱的痛楚。 名气对他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那不是努力要得到的东西。 而是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没有金钱帮,我也一样可以成为天下最有名的人。” 沈琪听到身后的少年斩钉截铁道,语气如同宣誓。 她忍不住失笑出声:“其实再有名气又能怎样的,到了老年,还不是会变成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老头子,我有一个朋友,曾经是江湖中最有名的剑客。然后……” “嗯?”阿飞被‘最有名的剑客’一词提起了兴致,好奇道:“然后怎么了?” 沈琪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她高高地扬起马鞭,重重挥下,话语随着马儿的嘶鸣声变得模糊:“然后,他就老了。” “时间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不管是有名还是无名。” 但是,如果足够强的话,是能够跳出时间的掌控的。 * 小镇中,一身杏黄衣袍的男子关上客栈的房门,将衣袍脱下,露出其中的淡青色长衫。 他那张普通的面容上如今正扬着一丝笑,这笑容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那张没有一点特色的面庞突然显得格外讨人喜欢。 “那小鬼倒是敏锐,可惜,还是小爷我技高一筹啊。” 丁康坐到桌旁,翻手提起酒壶,姿态豪迈地对着壶嘴处大口饮酒。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叹了口气道:“杀人选哪里不好,偏偏要选我的山头。” 而且金钱帮若是太过势大,未来的江湖怕是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啊。 当初青龙会带来的压抑统治,让整个江湖都死寂了太久了,就连他的曾祖,也曾被青龙会设计过,如今金钱帮有此野心,他怎能不去捣个乱。 “天机老人……可是谁都能招惹的起的?” 丁康放下酒壶,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那穿的黑不溜秋的家伙有没有醒来,断了三根肋骨,肺上也被穿了个孔,他要是能醒来,这咳嗽的病根却也是治不好了。” 不过看那女人将治疗暗疾的药随手赠人,说不定手里还有许多灵丹妙药…… 丁康捏着下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和好奇心,支开窗户看着那二人已不见踪迹,便下了楼,牵着那匹从金钱帮手中顺来的马,向着洛阳的方向,纵马驰去! 天机老人难得现世,那女子剑技也是不俗,二人之间的比试,一定大有看头! 若是那女子死了,她那身上的灵丹妙药,岂不是成了无主之物? “划算!”丁康在心中如此盘算半晌,笑意更甚。 而在遥远的洛阳,此时已是春花开放,暖意融融,原本熙熙攘攘的茶馆处,今日却无比的冷清寂静。 抽着旱烟的枯发老人坐在桌边,浑浊的眸微抬,看着四周把守着的金钱帮门人。 一旁扎着大辫子的少女咬着唇,一双大眼睛狡黠灵动,却又有一丝隐忧划过。 “孙老先生不必担心。”大门处,一个穿着金袍,身形魁梧,英气勃发的男人淡笑着走进,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少年,一个双眸死寂的少年。 荆无命。 那么这男人的身份就已昭然若揭。 只有上官金虹,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跟在身后。 “我只是听闻这里即将有一场好戏上演,因此特来占座而已。” 上官金虹道。 他双目灼灼地看着这气质朴素的老人,谁能料到,这样一个普通的抽旱烟的说书老头,竟是传说中的兵器谱第一名——天机老人。 他已达到了手中无环,心中有环的境界,但仍对这老头心怀忌惮。盖因他完全看不透此人的武功境界。 -- 第88页 返璞归真,不外如是。 而那个女人……若不出他所料,她怕是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之境,在这江湖中,论剑排行,她堪称第一。 两个第一,不论谁赢,剩下的那个,必定非死即伤。 当真会是一场好戏。 上官金虹心下筹谋:但只怕这天机老人愿意将武器拱手相让……这一仗打不起来…… 为此,少不了要使些手段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怪不得老是觉得谢灵运这名字熟悉! 我记串了!!点苍掌门不是谢灵运是谢天灵啊啊啊啊! 所以前面的更新全部都是我捉的虫,大家不必在意,唉,心累…… 对,没错,谢灵运他是个诗人,他不会玩儿剑。 五体投地,请各位原谅我的疏忽…… 第46章 会面 又是一日清晨。 酒铺早早地开了门, 孙驼子把凳子从桌上拿下,拧干了抹布,认认真真地擦着桌子,桌上的油垢被抹去, 水盆里的水也泛起油腻的光, 像他所呆的这种地方, 来的都是市井九流之徒,哪里能期待他们有多干净呢? 桌子脏的很快, 但他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脏了就擦干净,脏的快就努力擦快点。日子也便这样过去了。 孙驼子擦完了桌子, 正准备去换上一盆水再擦凳子, 忽听得门扉处传来不轻不重的叩击声:“有人吗?” 那声音有些沙哑,想来是个年岁不小的老者。 孙驼子甩干了手上的水渍,拉开门闩, 微眯着双眼向外瞧去, 晨光烁目, 那穿着杏黄衣衫的二人就像是镀了一层金边似的, 带着一丝神圣的威严感。 然而当他们走进屋时,阳光带来的幻觉散去,孙驼子这才看清, 这二人一人年龄稍大,想来就是那敲门的老者,而另一人年岁看来三十出头, 二人穿着相同制式的杏黄色衣服,衣服边上都镶着一层金边。方才那闪烁的光芒,想必就是这金边折射了阳光。 为首的老者服装有些邋遢,面色丑陋且满是刀疤, 他的左腿裤腿处空荡荡的,手中拄着一个金属拐杖,但他握着拐杖的手却显得有些别扭,行走时,敲击在地上的‘笃’‘笃’声亦有些不稳,像是一个刚断了腿还不习惯使拐的人。 而后面的年轻人则普通的多,他长相一般,神态随和,一身长衫干净贴身,不过他的腰间却挂着一个乌黑的勾爪。那勾爪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仿佛吞噬了一切光泽似的,让人看着便心里发沉。 孙驼子退后一步,看着来人,笑道:“客官来的太早了,我这小店还没开张呢。这凳子我都还没擦呢。” 那独腿老者环顾了一下四周,阴鹜道:“只要你在这里,我们来的就不算早。” 年轻人也笑着道:“只要你在这里,我们坐与不坐也都是无妨。” 孙驼子不解道:“听二位的意思,二位不是来吃饭的?” 他说罢,走回水盆边,拧干了抹布,开始擦凳子,佝偻着身子头也未抬道:“那么二位来这里是想做些什么?” 年轻人道:“找你。” 擦凳子的手一顿,孙驼子笑了:“找我?我只是个巷堂里讨生活的,找我又有什么事?” 话虽如此说,他擦凳子的手却渐渐用力,粗糙暗黄的手背上青筋鼓动,显露出他不安的心绪。 门扉处透出一道光,光线透过飘扬的灰尘,照在了被擦的干干净净的木桌上。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声沉闷的‘笃’声响起,一道棍影蓦地袭向正擦着桌子的孙驼子,那独腿老者目光凌厉,右腿立在原地,就像是扎在地上的一根桩子。 拐杖气势汹汹,划破门扉光影,却又有一道暗影带着破空之声后发先至,那是一个漆黑的利爪,爪上有一细绳牵引,而绳的另一端,则在那年轻男子的手中。 若孙驼子不躲,那他就要迎上那金刚铁拐,若他躲,退路却被铁爪所制。 握着抹布的手抬起,孙驼子迎着那金刚拐杖,好似不知晓那拐杖的重量似的,如同一个遇见危险状况时下意识反应的普通人一般,抬手想要接住。 独腿老者的眼中已经泛出了残忍的笑,他知道眼前这个普通的男人在多年前,一手大力鹰爪功威震江湖,但那又怎样,他的铁拐重达六十三斤,虽然他的武器被上官金虹强制收走,但作为补偿,他手中这个金刚拐用了更好的精铁,重量更是与先前的一分不差。 江湖中最重的武器裹杂着浑厚的内力,即便是大力鹰爪功亦是不能硬抗。 而孙驼子确实是没有硬扛,他抬起了手,用掌心中的抹布迎上那金属铁拐,手腕一抖,铁拐粘上了湿滑的抹布,劲道便卸开了几分。 然后他箭步向前,左手成爪,袭向独眼老者的咽喉! 这一击下去,便是石头都能被击成齑粉。 独眼老者自然是不敢硬抗,他手中铁拐力道刚被卸开,此时正处于后继无力之时,然而那只独腿却如同健康的双腿一般迅捷地向后一跳,躲开了孙驼子气势汹汹的一击。 与此同时,那张疤痕满面的脸上,扬起了一抹笑,那是胜利者的微笑。 铁爪瞄准的本是孙驼子的后路,然而他不撤反进,使得铁爪落了个空,但那年轻人手腕一转,在孙驼子一击落空时,细绳顺着腕力,如毒蛇般转弯,暗沉的黑铁爪尖带动着细微的破空声袭向了他的身后! -- 第89页 孙驼子躲闪不及,那铁爪蓦地抓住他背后的驼峰,血肉连心,孙驼子面色煞白,身形一顿,而独腿老者的铁拐又再度袭来! 生死一瞬间,孙驼子双目泛起愤怒的火光,然而他突然发觉,不知是不是因为胜券在握的缘故,这老者的一击并未使出十分的气力。 战斗的直觉让他蓦地跳起,背上血肉四溅,利爪被甩开,孙驼子伸出手,径直接住了那袭来的铁拐! 然后他一声厉喝,忍住右手的剧痛,握住了铁拐狠狠地往身前一拽! 独腿老者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铁拐的手,但却还是晚了一瞬,或许若他用的是那已伴随多年的旧武器,反应能更加快些,或许…… 但生死相斗,没有或许。 失了平衡的身子像是扑火的飞蛾,直直地撞在了那已蓄势待发的左爪之上,孙驼子咬牙一握,只听‘咔嚓’一声碎响,被捏住的喉骨便四分五裂。 解决了独腿老者,孙驼子正准备扑向那操控着铁爪的青年,然而没走两步,身子却突然一软,意识模糊了起来。 “啧,幸亏我留了一手。”年轻男子后退了一步,笑道,“诸葛刚这老不死的想要抢我的功,我倒要谢谢你帮我杀了他。” “那铁爪上……有……”药。 孙驼子话语未尽,栽倒在地,他抬起了手,狠狠地抓破了胳膊上的血肉,借着这剧烈的痛意勉强唤回了几分神智,趴在地上咬牙道:“金钱帮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让你和你爹见上一面。”年轻人淡笑着走近,语气带着一丝恶意道,“天机老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他的家人在江湖中也少有踪迹,但可惜,若想完全的隐藏起来,他最好是找个地方隐居,为什么要大隐隐于市呢?像他那样的人,即便没什么野心,只是离的近了,也会让人不安的。” “你是……赵柯明……”孙驼子的声音越来越低。 兵器谱的第六和第八联手围攻,却被他击杀一个,另一个也是靠药取胜,这战绩,放眼江湖,也是绝无仅有了。 赵柯明用绳子将孙驼子束缚住,看着对方昏迷过去的模样,冷嗤了一声,正准备将他带走,忽听得后堂处传来脚步声,他皱眉望去,只见一个衣着邋遢,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抱着酒壶迷迷糊糊地从后面走出来,眯着眼含糊道:“前面怎么这么吵……都吵着我睡觉了……” 看来是个在这里过夜的醉鬼。 赵柯明道:“那你就接着睡你的觉吧!” 说罢,他不予理会,将孙驼子扛在肩上,转身欲走。 然而那醉鬼似乎发现了什么,‘咦’了一声,不满道:“你把这个人带走了,谁来给我酒喝!” “你,你站住!”醉鬼踉跄着跟来。 赵柯明眼眸一厉,放下孙驼子,握住腰间的飞爪,转过身时,飞爪脱手而出! * 洛阳是金钱帮的地盘,金钱帮如今势大,她脱离帮派的消息一定瞒不过上官金虹,但令沈琪惊异的是,进入洛阳城内时,竟没有瞧见金钱帮的人。 这不太正常。 她牵着马在城内游荡,敏锐的发觉四周的人好似在避开什么,渐渐人影稀落,沈琪侧眸,看向一直跟着自己的阿飞。 此时天色稍黯,夕阳的余辉淡淡地洒在少年的眉眼间,他目视着前方,没有看她,但脚步却一直顺应着她的节奏。 “……你是怎么知道天机老人的消息的?” 沈琪问道。 “上官金虹告诉我的。”阿飞道。 “哦。”沈琪点了点头,扬眉一笑,“对了,你对荆无命有什么看法?” 少年古井无波的面容上染上一抹动容之色,他下意识地将手搭在剑柄上,沉声道:“他很强。” “那你觉得若你们比试,谁会赢?”沈琪好奇道。 阿飞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第一眼看到荆无命时,就被他的眼和他的剑所吸引,他们二人练得都是杀人剑法,剑未出鞘时,谁生谁死根本无法预测。 夕阳的颜色愈发浓重,不知何时,街边的摊位都陆陆续续地收走,放眼望去,这条长街竟是空无一人,远处余辉如血,一个戴着斗笠的人逆着光走来。 沈琪顿住了脚步,意味深长的笑了:“我赌你会赢。” 逆光走来的人渐渐接近,他抬手压了一下斗笠,杏黄的衣袖随着微风飘扬,他的腰间右侧别着一柄细长的剑,剑柄左偏,这是左撇子的特征。 他在离沈琪不到三丈时顿住了脚步,斗笠下,一双暗沉死寂的灰色双眸淡淡地瞥了阿飞一眼,然后才转向她。 “孙老先生已等了你很久。”荆无命道。 “孙老先生?天机老人?”沈琪很快反应过来。 “没错,帮主命我来带你过去。”荆无命说罢,加重了语气,“只带你一人。” 这话语中的意思针对的是谁已是十分明显,沈琪看了一眼阿飞,他没有丝毫动怒的意识,只是沉默着看着荆无命,二人之间突然萦绕着一种古怪的氛围,像是绷直了的琴弦,只待那一声颤音发出,便弦断剑出。 这是一种宿敌见面的紧绷感。 但比起见到势均力敌的对手的兴奋,荆无命显然更注重上官金虹的命令,他的指尖微微一颤,周身凝起的剑势如潮水般褪去,他抬起手,压了一下斗笠,声音冷漠道:“请沈姑娘跟我走吧。” -- 第90页 “你回去吧,阿飞。”沈琪吐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一旁少年的头发,“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 阿飞垂下眼眸,抬手拨正凌乱的发丝,‘嗯’了一声。 看着身旁的女子毫不留恋地跟着荆无命离去,阿飞按捺住心中莫名的情绪,转过身,紧抿着唇,眸中划过一丝疑惑。 刚才头发被抚摸时的触感有些奇怪。 她写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给自己定的目标是断更不能超过两天。(义正言辞脸) 我更新了…… 没有超过两天哦…… 第47章 死亡 夕阳逐渐褪去, 夜幕繁星铺上帷幕。 沈琪跟着荆无命出了城镇,来到了城外的一处低矮的山坡,山坡上一穿着金色长袍的中年男子与一布衣老者相并而立,老者的后侧站着一个扎着大辫子的少女, 待沈琪走到二人跟前时, 看清那老者和那少女的面容, 不由得一怔:“是你们!” 这个老者与少女正是与她在洛阳有过一面之缘的说书老头和他的孙女。 上官金虹闻言讶异道:“哦?沈姑娘与孙老先生相识?” “曾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天机老人淡淡道,抽出旱烟烟杆, 布满皱纹的面容上显出几分疲惫,“就在这里打吗?” 后侧的少女闻言眸中划过一丝痛楚。 沈琪一怔, 瞧了上官金虹一眼, 隐约觉得这阵仗和气氛十分的不对劲。 她皱眉道:“却不知上官帮主为何来到此处?” “兵器谱上第一高手的战斗,我既知晓,岂有不来观战之理?” 上官金虹的反驳乍听一下让人挑不出错处, 但沈琪却发现一丝不对:“我的目标只是武器, 但上官帮主却好像笃信我们二人会打起来?” “哦?”上官金虹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他背着身后退了几步, 将这一片空旷的草地让出,声音幽幽荡开,“孙老先生觉得呢?” 天机老人还未开口, 一旁的少女便忍不住怒骂道:“堂堂江湖第一帮的帮主,竟用出如此的下作手段,也不怕被江湖中人所耻笑!若我二叔有丝毫闪失, 我爷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这话看似是忍无可忍的发泄,却又像是对沈琪的一种解释,让她瞬间便理顺了前因后果。 这少女叫天机老人为爷爷,又口称二叔若有丝毫闪失……这意思便是, 天机老人的儿子被上官金虹用来要挟他? 在沈琪的印象中,上官金虹不是这种会使用下作手段的人,如今做出此举……他就这么想看他俩生死相斗,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 不过金钱帮在江湖中也没什么好的名声。 心里不过转念一瞬,她看着天机老人枯槁苍老的面容,又瞥了一眼他稳稳的握在手中的旱烟杆,叹了口气道:“看来是非打不可了。” 天机老人抬起眼眸,她初见时只觉得那双眼普通至极,带着老年人特有的一丝浑浊,如今却发现其中精光暗蕴,让人不过淡淡一瞧,便心凉无比。 “小红,你到一边去。”天机老人道。 孙小红犹豫了一瞬,却也知道这场打斗她阻止不得,虽然对上官金虹此举满是厌恶,但她对自己的爷爷却拥有着坚定的信心,只是心中仍有一丝隐忧。 沈琪像是从石头里突然蹦出来的人一般,剑路奇诡飘柔,似与峨眉有所关联,然而峨眉派却对此人毫无所知,爷爷和她虽一直关注着这女子,却始终探不清她的深浅。 未知……就意味着危险。 瞧着自家孙女远远地站到了一边,天机老人握着旱烟杆,对沈琪点了点头道:“就在此处打吧?” 他话说的随意,但在一刻,那朴素的布衣,枯槁的面容,突然变得模糊不清,草色青嫩,代表着生机,而那只握着烟杆的布满皱纹的手臂,却也像是与青草,大地,融为了一体一般,他随意的握着旱烟杆,手指一动不动,沈琪却恍惚听到了某种低沉绵长的声息。 像是他的呼吸,又像是青草的吐息,人与自然如此和谐。 沈琪将手搭在剑柄之上,白皙的指尖轻扣,顿了顿,她道:“不,不在此处。” 既有着亲人的牵挂,天机老人定是会拼上性命与她相斗。 沈琪最不愿与不要命的人打。 对于为主神工作的员工而言,在任务世界里,性命是一种非常没有意义的事物,因为他们使用的是数据模版,死亡并不是真正的死亡,因此他们永远也体会不了,为了生存而竭尽全力的信念。 那是一种他们缺失,并可能永远缺失的武器。 天机老人使用了这个武器。 他移动着步伐,呼吸却愈发绵长,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沈琪的心脏之上,她找不到对方的破绽,不论是动还是静,这个老人的步伐,身姿,动作,气息,全都无懈可击。 沈琪顿住了脚步,她已意识到自己此举毫无意义。 在这一刻,明明是不容分神的时刻,她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一个人的面容,剑眉凌厉,眸色薄凉,好似什么都不放在眼中。 曾与独孤求败试剑时,她亦有过这种感觉。 无从下手,不知所措。 那时候,她是怎么做的? ……未出手便思败,无异于自掘坟墓。 再拖下去,对方的气势愈胜,而自己的决心只会愈薄,哪怕无从下手,也仍旧要出手,不出手,只有败。 -- 第91页 “就在这里吧。”沈琪呼出一口气,转身看向天机老人。 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道:“好。” 而就在他点头的那一瞬,一道剑芒划破夜色,带动起青草飒飒,剑气凛凛,充满着肃杀之意。 沈琪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她也知道,对方根本不会留给自己最好的时机! 唯有出手! 残影如织般的长剑陡然撞上那铁铸的旱烟杆,溅起一片纷飞火花。青草卷动,带动着木屑飞舞,铿锵交击声不绝于耳,宛如密集银针敲打在铁壁之上,叮叮当当,悦耳至极。 剑无影,但那旱烟杆却清晰可见,以慢对快,却不落下风,是因为速度到了一定的境界,快慢随心,慢就是快,快就是慢。 因为太快,所以残影太过清晰,便显出一种凝滞的慢。 剑势如雨,然而天机老人的防御却滴水不漏,任谁都能看出,二人之战,沈琪已落入下风,当她剑势有所松懈之时,便是对方转防为攻之时。 面对此局势,沈琪自然不会任其发展,她咬牙厉喝一声,手腕陡转,剑影由无形转为有型,亦显出一种凝滞的‘慢’。 却是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上官金虹在不远处背着手遥遥观望,在他的身后,荆无命已摘了斗笠,一双灰暗的眸子正定定地瞧着那剑气笼罩之地。 “你的剑,还不够快。”上官金虹淡淡道。 荆无命垂眸应道:“是。” “莫说是你 ,即便我对上这二人中的任一人,胜算亦不满五分。” 他话语只是随意感慨,却未看到身后的少年眼中忽然闪起了灼灼的光,他克制着自己濡慕的眼神,眸中夹杂出一丝求而不得的痛楚。 那话语像是一种安慰。 即便是他的错觉……荆无命定定地瞧着远处,心中纷杂的思绪忽然散去。 上官金虹:“看来……胜负已分。” 另一边,一身红衣的女子面色惨白,被棍势扫到的胸肺处隐隐作痛,而天机老人衣服上亦被剑气划出无数血痕,看起来比起女子更加凄楚几分。 但一个是内伤,一个是外伤。不能依表面而论。 若是以往,沈琪此时已经认输,但天机老人被上官金虹以亲人相要挟,她肯收手,对方却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若她收手,只能死路一条。 想起那修复模版的高额费用和自己还要还贷的悲哀,沈琪一咬牙,咽下口中鲜血,长剑再疾,竟硬生生从密不透风的棍影中荡出一道缺口! 然而剑芒刚触到对方衣襟,那旱烟杆已如影随形般挡了过来,但剑虽被挡,剑气却仍是划破了对方肩膀,溅起一片血痕。 天机老人身上这斑斑的剑痕由来,便也昭然若揭。 他练得毕竟不是剑,而是以烟杆为棍,论速度,还是抵不上沈琪。 但沈琪这种骤然提速的方式却极为消耗内力,方才那漫长的消耗战中,她的内力已经消耗无几,这样的招式,只能再使出几次。 ……只要有一次,只要有一次能击中他的要害! 火星四溅,方圆五丈内,草屑纷飞,几乎瞧不清其中的人影。 电光一瞬!忽然二人中,一人身影一滞! 上官金虹下意识地前进一步,忽然眸色一凛,看向远方一道人影! 夜色低迷,那人衣着潦倒,头发蓬乱,然而双眼却闪着睿智明悟的光泽,在这夜色中,宛如灿烂的繁星。 “孙驼子并没有落入金钱帮的手中!”那不知何时到来的中年男人高喊道,内力在山坡上悠悠回荡。 孙小红一喜:“李寻欢!” 然而剑气消失,草屑落地,二人的身影终于清晰可见。少女眸中的喜色瞬间变成惊恐:“爷爷!” 那滞住的身影,正是天机老人。 他的胸口,已被一柄长剑刺透。 然而那手中的长棍却也抵在了红衣女子的心脏处。 “……同归于尽?”上官金虹快步上前,脚步却蓦地顿住。 他瞧着挡在自己跟前的李寻欢,沉下双眼:“李寻欢,你莫要多管闲事!” “但闲事既撞到了我身上,我岂有不管不顾之理?”李寻欢想起那孙驼子的苦苦哀求,面上笑容微黯,“亲人已逝,天机老人的孙女一定非常痛苦,再怎么说,也要给她一个独自哭泣的空间吧。” 上官金虹正欲开口,忽然眉头一皱,看向身后。 本该跟在他身后的荆无命却仍旧留在原地,他的旁边,站着一个杀气凛然的少年。 “阿飞。”李寻欢讶异道:“你……” “我来给她收尸。”阿飞瞥了一眼荆无命,走到李寻欢跟前,他的眼中有重见好友的欣喜,但更多的是悲伤和……无措。 她就这么……死了吗? 那个救了自己的女人,那个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女人……就这么死了吗? 孙小红扑上前抱住天机老人,一旁的沈琪失去了旱烟杆的支撑,松开剑柄栽倒在地,手指微微颤动着,拿出了一丸丹药。 “……给他……” 声音如蚊喃,但却成功让痛哭出声的少女讶异回眸。 “药……给他……吃了……” 沈琪咬牙道,心里默默感叹,认识个药品收集的朋友真好啊。 她抬起眼,察觉着气力缓缓回复,瞧着那面容沉重走来的少年,夜色浓重,他的面容模糊不清,然而眼中却似有微光闪烁。 -- 第92页 “阿飞……” 少年的脚步顿住,蓦地加快速度奔上前来。 看着将自己搀起的少年那眸中毫不掩饰的惊讶欣喜,沈琪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刚才你是在哭呢……” 她抱住对方,察觉到阿飞的身子一僵,忍不住失笑:“你知道吗,刚才我真的有了一种死掉的感觉,虽然知道自己不会死,但是心脏停止了跳动,意识也开始模糊……那时候我在想,原来这就是死亡吗?” “你没有死。”阿飞抱紧了她,低喃。 “不,我死了,又活了。我很开心。”沈琪笑道,“真的,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那种灵魂脱离模版,飘飘荡荡,却又无法挣脱的感觉。 太寂寞,太痛苦。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QzukunftQ”,灌溉营养液+52017-11-19 14:15:04 读者“玩毛线团的猫”,灌溉营养液+102017-11-19 12:45:28 读者“取名废是我啦”,灌溉营养液+202017-11-19 11:23:35 谢谢Q宝贝,猫猫和取名废的营养液,么么哒!好久没写感谢名单,还有点小激动呢!(搓手手) PS:沈琪是死了的,但她有药,因此灵魂即将脱离模版时,又被拽了回来,沈姑娘表示这感觉很痛苦,但是她从没有体验过死亡的痛苦,因此又觉得很开心。 PPS:预收文《(快穿)养成路漫漫》求收藏!对!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文!我开始存稿沈妹子的前传了! 第48章 梦醒 沈琪起身时, 尚有一种恍惚感,她没有管远处上官金虹看着自己惊诧的眼神,垂眸看向天机老人,孙小红将药塞入他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 孙小红紧张万分, 却见一旁的女人走上前,蓦地抽出了自己的长剑。 鲜血喷溅, 孙小红咬牙怒喝:“你做什么!” 做什么?若是把这剑留着,药效发挥时, 怕是肉会裹着剑一起长住。 沈琪如今身体虽因药物的缘故恢复, 但是精神仍是不济,她也不想费心解释,长剑挑起那柄旱烟杆顺入手中, 看着那燃着怒火的晶亮大眼, 苍白一笑:“这是我的战利品, 对吧?” 闭着双眼的老者颤抖了一下嘴角, 低声道:“请便吧。” “爷爷!” 孙小红惊喜回眸。 不再去看身后的温馨氛围,沈琪走到上官金虹跟前,面容冷肃的中年男人正定定地瞧着她, 沈琪还未开口,上官金虹便道:“沈姑娘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现在想必是想与我说退帮的事宜?” 沈琪笑了笑:“这种事还需要批准吗?还是说, 金钱帮想要跟青龙会走一模一样的路子,叛帮者死?” 上官金虹沉下面容定定地看着她,眼中似有风暴涌动,阿飞站在沈琪身后, 手已搭在剑柄之上,如今沈琪正是最为虚弱之刻,若上官金虹想要动手,未尝没有胜算。 “阿飞。”李寻欢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友。 阿飞心中的不安瞬间抚平,对,小李飞刀在这里,想到这里,他不由地感激的一瞥,若不是好友的来到,面对两败俱伤的二人,上官金虹此刻怕是已经坐收渔翁之利了。 这是一盘乱棋,上官金虹本是一个优秀的棋手,却未曾料到会多出李寻欢这个变数,他定定地瞧了沈琪许久,沈琪默默地回视,晦暗的眸中神采莫名,上官金虹突然意识到,她想必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被算计的觉悟了。 但她为什么丝毫不惧,她的依仗是什么? 是刚才那药效非凡的药丸?还是眼前这跟来的剑客阿飞? 任上官金虹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沈琪根本就不惧死亡,死亡对于她而言,只是回归。 身为江湖第一大帮的帮主,上官金虹对如今的事态虽有些惋惜,但面上却仍是稳重不变,当下含笑道:“沈姑娘言重了,青龙会的制度太过狠辣严苛,后引起群雄反击,才致使覆灭,此乃前车之鉴,我金钱帮怎能重蹈覆辙?我上官金虹在此发誓,若沈姑娘离帮之后,除非沈姑娘主动招惹我帮,否则我有任何对沈姑娘不利的举措,便使我上官金虹此生武道再无进益。” 这誓言发的毒辣,沈琪不由得惊异地忘了上官金虹一眼。 虽然她对口头发誓这种东西嗤之以鼻,但在古代,人们还是比较注重誓言的,若破誓,虽然誓言中的报应多不会应验,但他的名声定会尽毁,对于一帮之主而言,这种报应反而比武道再无进益更为严重。 对方发这个誓言,无非是看中了她这个人毫无争斗之心。又暂时不想与她为敌,因此表面释放出一个和平信号而已。 但细细琢磨,‘除非主动招惹’?这其中可操作的细节多了去了。 不过这段话起码可以让自己安稳一阵,到时候即便上官金虹想起她,她也已经回到主神空间了。 沈琪没再多说,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对阿飞道:“你和李寻欢许久未见,想必也有些话想说,我想一个人找个地方歇歇,不要跟着我了。” 阿飞止住脚步,道了一声:“好。” 将一切纷扰抛诸脑后,沈琪下了山坡,回到城镇中,正准备寻一处未关门的客栈歇息,忽然神色一动,顿住脚步,淡淡道:“阁下一直跟着我,到底所为何事?” 夜色沉沉,静谧的风卷起她的话语,幽幽散开。 -- 第93页 沉寂了片刻,忽有一含着笑意的清朗男声于不远处的屋脊暗影处响起:“没想到经过了与天机老人的一战,你居然仍是状若平常,你那药可真是神奇。” 这含笑的声音如此熟悉,沈琪眉头一皱,瞧着那暗影道:“你是丁康?” 阴影中的男子款步走出,从屋脊轻巧跃下,步入黯淡月色之中。一身青衣,面色俊朗,却是沈琪从未见过的面容。 但那双含着笑意的双眸,和那瞧着便讨人喜欢的上扬唇角,却是再让人熟悉不过。 “瞧了这么精彩的一战,当真是不虚此行。”丁康一叹,“不过可惜郭兄不能看到这一幕,即便伤好,以后恐也与剑道无缘了,他可是很喜欢沈姑娘您给他铸的那柄剑的。” 这话中的信息量巨大,沈琪愕然,将对方面容和身份的疑惑暂且按捺,惊道:“你是说郭嵩阳没有死?” 丁康扬着笑,在他易容成平平无奇的面容时,那笑容已是让人移不开眼,如今换回这副俊朗面容,当真是一大杀器。 “这街上不好说话,沈姑娘不如随我到我暂住的客房中去?” 这话若旁人说,少不得被品出几分暧昧,但丁康却说的光明正大,坦荡无比。 况且沈琪本就是个少绮念的人,她正愁找不到地方歇息,闻言思索了一瞬,便果断点头:“好吧。” 二人一同到了一处客栈,翻窗而入进了屋内,丁康为她倒了杯茶,开始将那日郭嵩阳下山后的事情娓娓道来。 丁康本是一处匪窝的一把手,手下兄弟百十来人。在那极北之地守着一处小道,轻易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然而他们虽地处偏僻,但对江湖中的大事小事却也是知之甚详,一行穿着金钱帮服饰的人刚迈上他们的地界,便有人通报给了丁康。丁康是个好奇心甚重的性子,他不知道金钱帮的人来这里有什么事,便吩咐手下人小心的埋伏四周,暗暗观察。也因此,阴差阳错的将遇袭的郭嵩阳救下。 在那之后,沈琪遇见的来接应她的金钱帮手下,都是丁康底下的兄弟给扮的,她不熟悉帮派成员,并没有认出来。 “郭嵩阳昏迷前让我嘱托你小心,我还笑他指不定被卖了还帮着数钱呢,我本来以为你并不是个好人,没想到听到郭嵩阳死了,你却径直退了帮。”丁康叹道,“有情义,敬你一杯!” 说罢,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大半夜无处买酒,也只能以茶相抵了。 “我退不退帮跟他没有关系。”沈琪垂眸,手腕一翻,拿出一个大肚玉瓶,递了过去,“这里面有两丸药,名为猿含单,乃是用猿含草混合多种药物萃取所制,对内外伤势的治疗均有奇效。你带去给郭嵩阳吧。” 丁康丝毫不客气的伸手接过,打开瓶塞闻了闻,笑嘻嘻地塞入了怀中,这种药想必郭兄吃一丸足矣,他作为郭嵩阳的救命恩人,留下一个自用,想必对方也不会怪他。 看了一场精彩打斗,又得了灵丹妙药,丁康已是心满意足,不过他仍有几分疑惑未解,想必看了那场打斗的所有人都有这份疑惑。 “当初天机老人其实已气息已绝,对吗?”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他虽为了不被察觉而躲得远些,但眼力过人,因此丁康可以肯定,当初那天机老人的胸口已毫无起伏,甚至连眼前这个女人…… 他想到这里,低头看了一眼,月色从窗口撒过,女子纤细的影子在地板上拉长。 “对。”沈琪点了点头,她本来就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当时气氛诡异,上官金虹等人不便询问,她便也什么都没说,“只是当时他的心脏尚有温度,只要心脏尚有温度,我的药就能救的回来。” 这番话若是传入江湖,不知要引起多大的浪潮。 丁康咽了口唾沫,无奈苦笑:“沈姑娘跟我说这话,就不怕我传出去?” 沈琪不置可否的一笑:“传出去又如何,反正我就要走了。若那些有所图谋的人能找的到我,我也不惧。” 到时候,能找到她的,只有进入主神空间的死去的灵魂。 丁康不知从她的话中联想到了什么,松了口气道:“找个地方躲一躲也是好的。” 二人聊了片刻,察觉到沈琪略有些困倦的眼神,丁康道:“沈姑娘在这里歇息吧,我左右无事,临街有个酒铺彻夜不关,我去打发时间去。” 说罢,他也不待沈琪开口,直接从窗口处翻了出去。 沈琪见状只好咽下口中想要推拒的话语,揉了揉脖颈,上前关上了窗,她确实是有些劳累,既然对方如此好意,她也不便拒绝。 坐在床铺上,沈琪和衣而眠。 然而这觉睡的并不安稳。 黎明熹微时,裹着被子的女子忽然翻身而起,惺忪的睡颜恍惚一阵,便被惊讶所笼罩。 脑海中断断续续的提示音并不是她的错觉,短短一夜,她的光脑中竟积累了不下五十条通讯申请。 所有的申请都有着一个共同的通讯号。 那是——白玉京! 丁康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天色,从酒铺的长椅上直起身子站起,到早点铺中买了些吃食,想起了那估计还在梦乡中的女子,不由得多买了一份,然而回到了客栈中,却发现被褥掀开,而沈琪却已消失不见。 桌上的两杯凉茶仍维持着昨夜的摆放,昨夜的一切,似如幻梦。 -- 第94页 “啧,女人不维持好的作息,到老了总会后悔的。”丁康将食物放在桌上,叹气,“买这么多,我一个人可吃不完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做一个不断更的好孩子!(捧心!) 最进在撸隔壁预收的细纲,唉,不能都像这篇文一样太放飞自我呀……我要养成撸纲的好习惯。嘿嘿嘿。 第49章 回光 如今暮春已过, 点苍山顶仍是积雪未消。 雪松上的冰棱已化,松针疏落,经霜雪洗过后却愈显青翠,点苍派的建筑古朴, 晨钟响起, 弟子陆陆续续出来早课, 嬉笑交友,颇有一股世外桃源之意。 洒扫的弟子一身素衣, 在其他人经过时,清咳了几声, 都是门内弟子, 互相交流已是熟稔,那几人顿住脚步,好奇道:“怎么了?” “那位白前辈, 年岁大了, 恐是要不行了。”洒扫弟子小声道, 用眼神示意了一番身后不远处的木屋, “掌门在那里守了几夜了,你们小点声经过,莫惹恼了他。” “哦哦!”几人了悟, 感激地一笑,“多谢提醒。” 说罢,噤了声, 小心翼翼地经过那木屋。 那洒扫弟子见状叹了口气,正准备换个地方继续扫地,忽听得派门处传来喧嚣声,眉头一皱, 发觉那喧嚣声正急速接近,他放下手边扫帚,抬眸远望,顿时愕然。 “擅闯点苍派!拦住她!”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群守派弟子疾步狂追,而最前方,有一红衣女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马儿嘶声沙哑,喘气粗缓,看样子已是疲惫不堪,却被马鞭鞭打着勉强提速。离得近了,那洒扫弟子看清那女子的眉目,顿时惊呼出声:“沈姑娘!” “白玉京呢!”马背上女子高声询问。 “在木屋里。”那洒扫弟子迅速地让开身子让一人一马经过,然后拦住了后方紧随的守派弟子,“那位是白前辈的朋友,沈琪沈姑娘,不打紧的。” 谢天灵为一派掌门,平常有诸多琐碎事务要处理,并没有太多闲暇时间,沈琪教导他时,挑的是弟子未起之时,晨色熹微时起,晨钟响起时归,归来后便呆在木屋中不常出去,亦或是呆在铸造室中锻剑,因此唯有那起的比旁人早的洒扫弟子常见过她几面,其他的弟子均是陌生,所以她御马闯山门之事才会引起这么大动静。 但门派中人却都是知晓她的名字的,再联想到白玉京如今病重,一时情急,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那守派弟子离去时,仍是不解喃喃:“他们这年岁,是怎么成为好友的?” 木屋内。 药香氤氲,床铺上,白玉京一头白发在枕头处铺开,眉头微皱,双目紧闭,面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但仍是时不时地微微颤抖。 谢天灵穿着一身便服,半白的发丝如今更显苍老,他已三夜未眠,帮派琐事一律交给了帮中长老,他知道,这般不理智的行为已引起了长老的不满,他也清楚,即便他时刻陪在这里,白玉京也不见得能快速好转,甚至…… 这般年岁,若是去了,也该是喜丧。 不合时宜的,谢天灵脑海中突然划过这个念头,旋即便愈发痛苦地想道,这个男人对他如师如父,若不是陪自己呆在这苦寒之地,他该撑的更久的…… 正当谢灵运眼角通红,悲从中来之际,忽听得屋外传来骚动之声,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自然也听到了洒扫弟子说的那句‘沈琪沈姑娘’,不由倏然起身,因困的久了,猛一坐起,头部略有些晕眩,他顿了顿还未迈步,下一刻,马蹄声止,木门晃了晃,却又止住。 门外女子喉中尚有喘息之意,却强自按捺着,平稳了呼吸低声道:“我瞧着这窗户都闭了风,他不能见风?” 谢灵运心中一松,晕眩的劲头过了,他走上前,打开了门,用身子挡着屋外寒风,让沈琪进来。 关了门闩,他瞧着沈琪看向白玉京时那怔然的神情,她的脸色苍白,唇色淡的几乎看不出,发簪不知何时已经不见,松挽的乌发颇有些凌乱,衣衫染尘,带着一路奔波的憔悴模样。 谢天灵叹了口气,却有些疑惑道:“沈前辈,白前辈并没有让告诉您他生病的消息,您怎么会知道?” 不让她知道?不让她知道? 沈琪上前几步,坐到床边,凝视着对方憔悴不堪的面容,恶狠狠道:“不让我知道你还在心里一直呼唤我?!” 看到那么多通讯申请时,她真的吓了一跳,赶忙回拨过去,却发现对方并未接受,正当她心急火燎之际,对方却又发来了申请,她赶忙接受后,却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呼唤,对方都毫无反应,瞬间便意识到白玉京可能出了什么事。 一个月的路程,她一路快马加鞭未下鞍,硬是缩成了十日。如今太阳穴处阵阵抽搐,许久未睡的滋味让她难受无比,咬着牙忍耐住这痛苦,沈琪伸手摸了摸白玉京的额头,询问道:“是风寒?” “嗯,白前辈半个月前,在外面躺椅上睡着了,醒来时就开始头疼发热,那时精神还不错,每日自己煎药,只是没过几日,病情便愈发严重了。”谢天灵站在一侧解释道,神色带着几分悲凉,“沈前辈,白前辈也到了这般年岁了……” “什么叫这般年岁!他才97!比我小一半多呢!”沈琪内心慌乱不堪,因为模版数据的免疫力一向都是满值,所以她任务时从未生过病,因此她的药物库里只有治疗内伤外伤的药物,此时颇有些无措。 -- 第95页 曾经给郭嵩阳解酒时用的是补血丹,人体生血速度加快,促进了血液循环,也便减少了宿醉的头痛,因此可见,那些丹药并不只是能治伤势的。 沈琪垂眸思索,小还丹?不行,那是补充耗损真气的。 白云熊胆丸?金元散?护心丹? ……脑海中冒出一个个丹药的名称,每一个丹药放出江湖都能引起各派垂涎,然而如今却被人用来绞尽脑汁地思索是否可以用来治疗风寒,若传出去,定是让人捶胸顿足,感叹暴殄天物。 沈琪越想越没有思绪,索性问道:“大夫在哪?” 方才听到沈琪话语时,谢天灵已觉得她情急之下昏了头,如今听她询问,心中虽叹息,却仍恭敬道:“我派鹤长老医术不凡,白前辈的药都是由他煎制,如今应在药房中。” “医术不凡?医术不凡连个风寒都治不好?”沈琪说出口后,方觉得自己有迁怒之意,转过身,看着谢天灵苦笑的面容,不由得软了态度,“抱歉……” 她起身走到桌前,衣袖一摆,桌上便整整齐齐地摆了二十多个药瓶。 谢天灵疑惑的神情瞬间变为惊愕,这从无变有的举动已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他眼神变换莫测,再瞧向沈琪时,已有了几分敬畏与激动之意。 沈琪垂眸一叹:“我这里有许多疗伤圣药,一会儿我会把他们的功效都写下来,你把这些一并拿去给鹤长老,让他看看,哪些药对白玉京有用。” “好。”谢天灵应道,却又欲言又止。 沈琪又岂会看不出对方心中所想,风寒只是一个引子,说到底,白玉京已经老了。 身体机能,免疫力,细胞活力……全都走到了尽头。 但她不想承认这一点。 沈琪揉了揉太阳穴,等谢天灵拿来纸笔后,写下不同药瓶中盛的药物和对应功效,然后看着对方小心翼翼地开门而出,方坐回了床边。 她伸手梳理了一下那铺陈在枕巾上的白发,看着白玉京苍老衰败的容颜,苦涩一笑。 【通讯断开。】 【通讯号203向您发送通讯申请】 【接受。】 【通讯断开。】 【通讯号203向您发送通讯申请】 【接受。】 【通讯断开。】 …… “这一路上。” 她趴在床边,埋下了头,沉沉地呼了一口气,声音带着满满的疲惫与庆幸。 “靠着这个,我才能撑到现在啊……” 不断发送的通讯申请,代表着他还活着。 还活着啊。 真好。 * 再醒来时,映入眼前的是木屋顶梁。沈琪一惊,翻身而起,却发现自己仍在那木屋之内,只是屋内被搬来了一方窄榻,榻边有屏风相隔,如今她正在榻上,身上的衣物也被换成了一身浅葱色的女子服饰。 她掀开被子下床,绕过屏风,看向白玉京。 白玉京身上的被褥和衣物都被换过,室内的药香味也似乎有所改变,沈琪眯着眼探手摸了摸白玉京的额头,还是有些烫,却比她来时降了些许。 再回头一看,桌上有一张信纸。 沈琪为白玉京掖了掖被角,然后到桌前看了信,信乃是谢天灵所写,隶体稳健端正,颇符合他的性格。 信上内容说他见沈琪一睡不起,便唤来派中的女弟子来帮她收拾了一番,又知晓她心忧白玉京,便在屋内设了一方侧榻,希望她不要怪罪自己的自作主张。然后谢天灵又写道鹤长老见了那些药物,惊为天人,改良了一番药方,但是见效却并不显著。 信的最后,谢天灵说,他为白玉京换了衣物,偶然发现他的手中一直攥着一个奇怪的铁块,因为攥的太紧,他拿不出来,但手被硌的久了怕是会坏血,因此让她想想办法。 “一直攥着?”沈琪放下信件,回到床边,小心地抽出白玉京的手,那张苍白瘦弱的右手紧紧蜷缩着,掌缝露出熟悉的金属光泽。 她伸手试图掰开他的手,然而对方手劲奇大。 若是强硬地掰开,怕是会伤到他。谢天灵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放弃了。 沈琪叹了口气,最终选择放弃,然后揉了揉白玉京那没有血丝的右手,给他活了活血。 药方不断的改良,白玉京身上的体温也逐渐恢复正常,到了第五日时,沈琪端着粥进了屋内,却发现床上的人影已消失不见。 “白玉京!”她惊呼一声,把粥放在了桌上,四处扫视了一番,忽的双眸一凝,瞧着屏风后隐约的人影,疑惑道:“……白玉京?” 屏风后的人影一滞,然后走出。 白玉京束上了头发,换了一身衣物,低头绑着腰带,抬眸含笑。 “嗯,”他的眼中毫无病重的疲惫,反而闪着熠熠的光泽,“那衣服满是药味,我嫌难闻,所以换了身衣服。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琪看着对方那精神抖擞的模样,心里却蓦地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这个世界应该就结束了,下个世界是陆小凤传奇。 读者“一蓑潇潇雨”,灌溉营养液+102017-11-21 01:49:09 读者“幽篁”,灌溉营养液+12017-11-20 08:45:48 一只爱吃任的小明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1-20 18:21:01 一只爱吃任的小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20 18:22:08 -- 第96页 一只爱吃任的小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20 18:22:17 一只爱吃任的小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20 18:22:54 一只爱吃任的小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20 18:23:00 一只爱吃任的小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20 18:23:07 感谢幽篁宝贝和潇潇雨的营养液,么么啾。感谢小明的地雷和手榴弹,我都被炸懵了,么么啾。 第50章 结束 白玉京自顾自地扎好衣带, 然后走到了桌前,端起那碗热粥,吹了吹,一饮而尽。 自始至终, 一旁的沈琪一直一动不动, 像是变成了亘古不化的雕像。 他没有看她, 放下空碗,走到门边, 刚抬起手,却蓦地被握住。 “……你不能见风。”沈琪不知何时已走到他的身后, 垂着头, 额发在眼前遮出一片阴影,瞧不出神色,只能听出那声音中隐约的颤抖。 白玉京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这时候, 如果我想要天上的月亮, 你也会给我摘下来呢。” 沈琪:“你以为你是三岁小孩吗?” “当个老顽童的感觉也不赖呀。” 二人语气平淡地交流着, 但是握在门闩上的手未动, 抓住手臂的那只手亦未动,一股无形的僵持感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白玉京嘴角故作潇洒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下去了,他垂下嘴角, 轻声道:“你知道吗,你之前离开的第三天,阿黄走了。” “那只狗?” “嗯, 那个时候我就有了一种预感。” “封建迷信。”沈琪不为所动。 “什么是封建迷信?”白玉京话一出口,便失笑道,“算了,我也没那个时间去听了。” 这段话中的某个词汇戳中了她的内心, 搭在白玉京手臂上的纤细指尖蓦地一颤。 沈琪松开了手。 白玉京如愿以偿地打开了房门,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衰老的面容上满是欣喜之色,眯着眼望了望冷晴的日光,他心情甚好道:“说起来,我还没带你见过我的妻子。走,我带你去瞧瞧她。” 沈琪点点头:“好。” 记得她刚来时便听领路的点苍派弟子讲过,白玉京曾经隐居的山林与点苍山相邻,后来袁紫霞亡故,他才搬来了点苍派中,白玉京是一个浪子,当一个浪子已经尝到过归属的温暖后,便很难再重归寂寞。他搬来点苍派,是不是也有寂寞的缘故呢? 点苍山上经年积雪不化,但绕过一条山脉,翠意却愈发浓重。 白玉京在前方引路,朗笑道:“这座山本是无名,后来我给它起名为紫霞山。” 紫霞山上萦绕着淡淡的薄雾,日光转近,阳光透过薄雾,泛着七彩的霞光,宛如神仙画境。一身浅翠薄裙的女子腰间搭着伞剑,踩着嶙峋的山石行进,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瞧着前方一身白衣,气度洒脱的耄耋老人,霞光铺陈,那双晦暗眸中,似有光芒闪烁。 白玉京已经很久未觉得自己如此轻松过了,他轻巧地迈过山石,运着轻功在陡峭的山路上前进,对这片地形他已无比熟悉,虽然看似左转右绕,实则目的无比明确。 到了山腰处,眺望远方,点苍山顶依稀可见,不远处,有一处陡峭的悬崖,崖边一座坟冢格外瞩目。 走近了看,墓碑之上,刻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爱妻 袁紫霞之墓。 字体洒脱,隐约可见剑气凛然。一看便知乃是用剑所刻。 “回头就把我和紫霞合葬在这里吧。”白玉京在坟前顿步,凝眉思索了片刻,道:“记得把长生剑埋在我的棺椁里,再给我埋上几坛好酒吧。” 沈琪喉头哽了哽,咽下百般情绪,只是点了点头:“好。” 到了这个时候,自我欺骗已经毫无意义。 回光返照。 她活了这么久,不是没有经历过与朋友间的离别,她也知道,那些与她离别的朋友如今大多已经死去,但是亲眼见着好友在眼前老去,回光返照……这种经历还是第一次。 这一刻,她突然很讨厌自己的这个工作。 为什么任务世界都是同一个位面,这岂不是意味着以后她还可能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老去? 脑海中思绪糟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白玉京回到点苍派的,她像是白玉京的影子一般,跟着他一起去了酒窖挑了几坛酒,跟着他去掌门房间找谢天灵说了许久的话,跟着他回了木屋,跟着他翻开了衣箱的最底层,找到了几件寿衣。 “哪件更好看?” “那件紫色的。” 沈琪沉默了片刻道。 “我也觉的紫色的不错。”白玉京将另一件蓝色的压入箱底,叹了口气,“不过我听说喜丧的妆画的很浓啊,到时候能不能不化妆?” “可以。” “到时候什么俗礼都可以免了,我不在乎这些。” “随你。” “我也算寿终正寝了吧……这一生应该也没什么遗憾了。”白玉京将那件紫色寿衣放在一边,看着面无表情的沈琪,笑的满脸褶皱道,“不要这样,笑一个?还是说,你希望我带着遗憾走?” 沉默。 白玉京收起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琪抬起头:“你真的知道?” “你说过,心怀执念的优秀魂魄会被那位神明看重,为了得到灵魂的力量,那位神明会帮助消散魂魄的执念。如果……如果我的执念是长生……” -- 第97页 “可以实现的。” 眼前的女子突然打断他,眸中含着一丝希冀。 “不过代价是成为主神空间的员工。这种事不是没有先例的!” “是吗?” 白玉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沈琪从他的神情中隐约看出了什么,激动的表情渐消,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 她了解白玉京,虽然这个人被称作‘长生剑’,但是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对长生有执念的人。 刚刚,是她魔怔了。 “长生啊,听起来很不错,但是那种生活,其实跟浪子有点相像吧。无归宿,无目的,无去留,像是飘摇不定的风。”白玉京拢着袖子,就像是一个唠嗑的小老头一样,含着笑意道,“我已经做惯了扎根的树,飞不起来了。” “一个人的人生若是看不到尽头,我觉得很无趣啊。” 无趣吗? 沈琪垂眸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沈琪突然有那么一瞬间,理解了母亲为什么退休,理解了她整日嘟囔着参加试炼小队的心态,理解了那片灯红酒绿的舞池中,她妩媚笑容下隐藏的深深茫然。 一日后,在一个积雪融化的明媚中午,白玉京躺在床上,笑着失去了呼吸。 谢天灵以儿子的身份为他行了终礼。换了寿衣。将其与其妻合葬。 因为是喜丧。 沈琪站在坟冢前,没有哭。 * 一年多后,阿飞已成了江湖中名声鼎盛的‘飞剑客’。而同为剑客,他与荆无命之间的一战像是宿命般,无可避免。 那场战斗乃是私下约战,荆无命难得离开了上官金虹,只身前来,他与一年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又有许多本质的东西在改变,那双死灰色令人恐惧的眸中,好像有了一种神彩。 比起剑,他更像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着自己意志的人。 阿飞的变化则小得多,因为他对于剑的态度一直都是那么坚定,他一直都是一个坚韧的人,这一年来,他斗遍了江湖中绝大数的剑客,连郭嵩阳都败在他的手下,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成名。 所以他已准备出海,但出海前,他想最后比一次剑。 阿飞看着荆无命,道:“你瞒着上官金虹过来的?” 荆无命:“没错。” 他本是一把无情的剑,但剑是不会有自己的意志的,执剑的是人。 是什么让他有了这种变化? 有人说,情会让人变软弱,但也有人认为,情会让人更强大。 阿飞握住了剑:“拔剑吧。” 他们的剑很像,都是杀人的剑,都是快剑,如划过夜空的流星,亦或是鱼跃时溅起的那一泓霞光。 快剑相斗,胜负只需一瞬。 无非是谁比谁更快。 荆无命倒下去时,他的右手握着剑,没有人能想到,在出剑的那一瞬,他将剑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剑路陡变,奇诡无比。 但阿飞却好似早有所觉一般,避过了那陡然转变的剑招,长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奇中制胜的剑路在被看穿的情况下,却成了绊脚石。 他想不通。 阿飞也想不通。 他下山时,抬头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发丝略有些扎手。 ‘右。’ 为什么沈琪会知道荆无命比起左手更擅长使右手? 然而对方已杳无音讯,他只能期待在海外时,或许能碰到她,询问这个让人不解的疑惑。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幽篁”,灌溉营养液+12017-11-21 12:46:51 读者“寒至未归”,灌溉营养液+12017-11-21 10:39:21 谢谢幽篁宝贝和寒至未归宝贝的营养液。 这章的内容简洁诠述的完全是我的内心:怅然若失。 说实话,有思考过不把白玉京写死,但是又觉得,寿终正寝已经算是最圆满的结局了。 他对长生的态度就像是我们每一个普通人一样,觉得很好,但是想深了又有点小恐惧。 称不上有什么执念。剑术也达不到破碎虚空。 所以,尘归尘,土归土吧。 在这里非常感谢基友桂花糖的鼓励,因为是第一篇v文,所以格外在乎读者的感受,但是她告诉我,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要怕,照着自己的想法来。 呼……听着周的黄昏,码完这一章,怅然若失啊……陆小凤的世界我决定写的暖一点。 来吧,我做好掉收的准备了!(艰难地敞开怀抱) 第51章 过渡 如同培养皿般的全封闭式金属仓发出‘滴滴’的声响, 舱门蓦地打开,一个穿着白色T恤黑色短裤的长发女子沉默着从舱内走出 ,附近有个数据收集部门员工颇为惊诧地看着她这副低沉的模样,忽然神情一动, 道:“你是……301号沈琪?” 神色怔忪的沈琪恍惚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眨了眨眼, 双眸恢复清亮,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你是?” 迎面走来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短发女子, 一身小麦色的肌肤,看起来健康清爽, 只是那张颇具英气的面容如今却挂着一副有些复杂的神情。 “我是功法收集员, 姚雨,编号307。”姚雨顿了顿,“你……” 沈琪疑惑地看着她, 她对养成部的同事都属于眼熟阶段, 大家平常也都是各干各的, 如非必要很少联系, 因此对对方主动搭讪自己的目的很是不解。 -- 第98页 她的职位也不像林秋那样有油水啊…… “你还不知道吗,那件事……” “沈琪。” 正当姚雨犹豫地想要告诉沈琪那件事时,身后却蓦地传来一个淡漠的男声, 她下意识的一顿,看着面前女子陡然惊喜的面容,在心中叹了口气。 算了, 还是让她的朋友告诉她那件事吧…… “算了,你们聊吧。” 姚雨侧退一步,没等对方挽留,便转身离开。 沈琪抬了抬手想要唤住她, 却被走上前地男子拉住了手:“我知道她想告诉你什么,跟我来。” “诶?”蓦地被拽动手臂,沈琪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心里泛出隐隐的不安,“到底是什么事,你要带我去哪里?” “公告厅。” 独孤求败面无表情地紧握着她的手,若是沈琪能正面看到他的神情,定能看到那双一贯薄凉的棕眸中溢出的浅浅叹息。 公告厅虽然带着个‘厅’字,但实际却并不大,仅仅是一个一百平方米的空旷广场,广场上漂浮着许多莹蓝色的方形屏幕,屏幕上数据涌动,可以找到每个部门的任务信息和职位调动,还有优秀员工业绩表。 某个屏幕在沈琪眼前划过,她蓦地扭过头,看向那屏幕上贴着的大脸:束着古代发饰的男子面白如玉,双唇紧抿,面无表情地瞧着前方,一双略有些狭长的双眸略带僵滞,直勾勾地看的人发怵。 “什么鬼……你居然是优秀员工吗!还有那照片也太挫了吧,眼神像死鱼一样。”沈琪丝毫不留情面地吐槽道。 然而独孤求败却无动于衷,头也不回地淡淡道:“总比从不上榜的某人要好点吧。据我所知,你的证件照原始存稿是你的满月照啊。” “哼,那是因为我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沈琪嘴角一抽。 不过虽然嘴上不饶人,她的心里却对这种熟悉的氛围感到一种淡淡的温馨感,虽然有些朋友不能永远陪伴自己,但是也有能永远陪伴自己的存在啊,比如母亲,比如独孤,还有主神空间里一同工作的同事…… 因白玉京的死而产生的茫然感慢慢散去。 她握紧了独孤求败的手,上前几步,与他并肩而行:“你到底要带我看什么?” 沈琪侧过头,看着独孤求败沉默的侧脸,他不开口说话时具有很强的欺骗性,哪怕一年四季都穿着他那身粗布褐衣,也仍然有一种浮云般的孤高感,但是现在,她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这个一贯淡漠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安。 她笑容淡了几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好的事吗?” 独孤求败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只是沉默了会儿,然后道:“你自己看吧。” 沈琪抬起头。 一个莹蓝色的屏幕飘在她的面前,上面的字体浮动的很慢,她看向第一行。 【试炼小队012号尤丽,死亡】 字体闪烁了几秒,然后如烟雾般隐去。 列表向前进了一行,然后上方的字体许久都没有在动。 【试炼小队076号孙腾,存活中】 【试炼小队087号武无极,存活中】 【试炼小队……】 …… 倒数第三行。 【试炼小队023号沈晴,存活中】 嘴角的弧度渐渐滑落。 “……开玩笑的吧。”沈琪眨了眨眼,干巴巴道,“那个只是跟我妈同名的人对吧?喂,独孤,怎么可能啊,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她买了,为了她我还亏欠了几千积分给她贷款买房,她不是最喜欢买房吗?贷多少都无所谓,我给她买……” “沈琪。” “我知道她经常把试炼小队挂在嘴边,但那只是她的借口,我知道,她只是想堵住我埋怨她的话而已,我以后不会埋怨她了,所以独孤,告诉我,这是玩笑。” “沈琪。”独孤求败重复着唤着她的名字,感受着手部被紧紧攥着的痛感,转过身,看着她。 长发松挽,眉目秀丽的女子,如今却双眸含泪,强颜欢笑地看着他 。 独孤求败呼吸一滞。 上一次看她哭,还是那个叫阿衍的孩子死时。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熟悉,仅仅属于点头之交,偶然看到她红着眼从身边走过,他还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了句:女人真是脆弱。 所以后来她红着眼来找他讨教剑术时,他明知对方只是想发泄情绪,仍然是不留情面地将她击败地一塌涂地。 一次次地爬起,一次次地击倒。 泪水转化成汗水,最后,她躺在地上,形象全无地看着他,淡笑着轻声道谢。 “……不是玩笑。”独孤求败垂眸看着她,声音古井无波,“你母亲加入试炼小队前来找过我,她拜托我照顾你。” 沈琪眨了眨眼,任眼中的泪水滚落。 “她说,她已经厌倦了长生,厌倦了买房,厌倦了泡吧,所以她决定去做一件事,她想完全脱离主神空间,想要回家看看。”独孤求败默默地别过眼,不再看那副无声垂泪的面容,“她的原话是:放心,我不会在试炼中死掉的。” “那我算什么?” 沈琪咬着牙,握紧了独孤求败的手,逼视着他的双眼,像是能透过这双眼,看向那个连离别话语也吝啬直接告诉自己的女人:“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家已经没有了!但是她还有我,我可以一直陪着她啊!” -- 第99页 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男子只是垂眸看着她:“陪我去练剑吧。” 沈琪抹了把泪,拽着他往回走:“走,比剑!谁输了谁孙子!” “……这样不太好吧,我还没做好当爷爷的准备。”独孤求败有些迟疑。 “那就谁赢谁孙子!” “……” * 最后谁是谁孙子无从知晓,不过沈琪再迈进传送舱时,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 一如既往地选了第三模版,载入。 【已选择人物模版3】 【位面连接中,请稍候】 【连接完毕。】 满目梅花凛然,沈琪踏上铺陈着落花的松软地面,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冷香小筑。只是冷香小筑的梅是红梅,如同娇柔却清冷的美人,而这满目的梅花却是白梅,犹如孤高出尘的仙子。 此时约莫是黎明时分,天光破晓,黑暗尚未完全被驱散。 沈琪跳到了一棵梅树上,环顾四周,远远地瞧见一处有一方空地,她踏着轻功从林立的梅树上如同落雪般轻飘飘地纵跃而过,到了空地旁的一棵梅树上时,她瞧见了一个孩子。 约莫七八岁大小的男孩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手中握着一柄似是为他量身而作,比正常长剑稍小一号的剑,剑已开锋,在破晓之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该是最天真烂漫的时候,他却已开始与剑为伍,在冰冷的天气里,黎明破晓便来练剑,甚至身上已有了一种剑客的淡薄气质。 沈琪坐在梅树上,翘着腿,手撑着下巴,看着那男孩比划的剑招,江湖中偷看别人习武本是大忌,但是这孩子显然习剑不久,比划的都是基础剑式,因此沈琪心里也没什么负担。 从她的角度,只能俯视到他的发旋,但单凭脸颊轮廓,便可以看出这孩子长得不错,沈琪不由得有些心痒,想要瞧瞧他的模样。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件事要做。 那便是查看自己此行的任务。 思绪一转,光脑面板便被打开,一行大字浮现脑海。 【数据收集目标:加载中……】 沈琪:?????!!!!!! 她撑着下巴的手一滑,整个人愕然无比,也因此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气息,持剑男孩动作一滞,蓦地抬起头! “是谁!” 男孩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但是咬字却很清晰,一副玉雪可爱的面庞上却冷冰冰地像是亘古不化的冰块。他瞧见了那抹显眼的红影后,神情一怔,旋即沉下神色道:“你是谁?为什么私闯万梅山庄!”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往何处? 沈琪看着面板上【加载中】这三个大字,茫然地眨了眨眼。这种状况,她还从未遇到过啊。 这个时候能做什么?果断是联系上级领导啊! 不过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在等待自己的回复,在小孩子和任务之间,沈琪果断先抛弃了后者,从梅树上一跃而下。 白糯糯的小正太见状噌噌噌地后退了几步,神色警戒。 沈琪见状非但不伤心,反而暗自称赞,小孩子孤身一人的情况下确实应该对陌生人有警惕心,她清了清嗓子,挥挥手,微笑道:“你好,我叫沈琪,小弟弟不用担心,姐姐是好人哦。” 她对自己这副模板的颜值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这么灿烂温柔的笑容,肯定会消减小盆友对她的戒心。 “好人从不会自己说自己是好人。”然而小正太并不领情。 ……沈琪笑容一僵:“好吧,那刚才算是姐姐的口误吧……” “好人也不会私闯别人的领地。” 心口再中一刀。 这谁家的孩子啊!这么早熟又毒舌!是独孤求败他私生子吗摔! 沈琪俯下身子,平视着那满目警戒的小正太,意味深长道:“小朋友,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一个剑道的好苗子,实话告诉你,曾经的剑魔独孤求败,一生未尝一败,但见了我却只能低头叫我奶奶。” 小正太眨了眨眼:“独孤求败是谁,没听说过。” ……位面不同,可以理解。 沈琪额角一抽,再接再厉:“反正意思就是姐姐的剑法很厉害哦,要不要姐姐指点你一下?” 小正太眼神狐疑:“真正的高手都是被人求着被教,怎么可能主动教人?” 沈琪:“……” 这孩子忒没意思了! 她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收回了那灿烂的笑容:“好吧不玩了,姐姐我现在有点事,擅闯你们山庄的事我很抱歉,你能告诉我告诉我从哪个方向可以离开这里吗 ?” 小正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桂花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22 11:31:49 loneyuki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1-23 01:26:13 读者“”,灌溉营养液+52017-11-22 16:29:50 读者“云兮”,灌溉营养液+52017-11-22 10:49:29 感谢基友桂花糖的□□,感谢loneyuki宝贝的手榴弹,么么啾!!! 感谢无名宝贝和云兮宝贝的营养液!么么! 第52章 撞衫 沿着那男孩指的方向, 沈琪没过多久就离开了那片梅林,期间她小心地隐匿气息,倒也没有惊扰到这山庄的守卫。 山庄外有一处山坡,地上披着白霜, 颇有些萧瑟意味。沈琪随手从仓库里取出一件厚实点的红色披风披在身上, 沿着山坡一直往下走, 直到天色从朦胧转至大亮,终于到了一处平和的小镇。 -- 第100页 沈琪寻了家客栈, 出门在外,她自然不会委屈自己, 要了一间最贵的客房后, 她关上房门,坐在舒适的被褥上,点开了通讯名单, 一贯淡然的神色渐渐肃穆起来。 幸运的是, 虽然任务异常, 但光脑的其他功能还是正常的, 向数据部的部长发送了此次任务异常的说明邮件后,没过多久,对方就回了信息。 【我查了一下资料, 这种事件造成的原因,可能是传送到该位面的时间不对。比如说,如果你的任务是得到‘张三的剑’, 此时虽有那柄剑,但张三这个人却还未出生,任务就会因为条件的不完备而显示异常,亦或是此时虽有张三这个人, 但他的剑还未锻造出来,也是同样的原理。】 沈琪皱起眉头,回复道:“那我该怎么办?” 【传送异常并不是没有过先例,但误差一般都是很小的,或许你等上几个月,抑或是几年,任务名单就能加载出来了。这种异常状态下的任务奖励积分是不受时间影响的,你最近表现的不错,就当是我给你放了个短假吧,fighting!】 前段语气还算正常,看到后半段时,沈琪想象着两米高的硬汉部长握着小拳拳说‘fighting’的模样,不由得恶寒地打了个哆嗦,关闭了通讯面板。 往常都是被任务催着走,如今没了目标,她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怎么说呢,有些无聊啊。 人一无聊的时候就容易胡思乱想,不知为何,沈琪突然又想起了在那空荡荡的大厅中,莹蓝屏幕上那行不显眼的字体。她脱了鞋,缩在床上,抱着被褥,晦暗的眸中泛着茫然的神色。 进入试炼小队的人,通讯号都会变成冻结状态,所以老妈算是永远脱离了她的世界了吧。 好不习惯啊。 沈琪深深地呼了口气,蓦地掀开被子! “懒惰是无聊的原罪!找点事情做去!” 沈琪一向是个行动派,说做就做,碰巧她也知道有一件事是最适合去静心的。 * “二狗子。”裁缝铺的袁大娘搬了个躺椅坐在后院,眯着眼穿针引线,头也不动地唤道,“去隔壁沈姑娘家买个剪子回来 。” 在院子里正抱着竹节扎成的蹴鞠玩的不亦乐乎的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揉了揉鼻子,呆呆地应了声:“可是娘,沈姐姐说她家是武器店,不是杂货铺。” “不都是卖铁疙瘩的吗,都一样。而且她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有钱赚谁还不乐意啊,上次还不是帮那王跛子做了个拐杖,拐杖的生意能做,剪子都不能做了哇,剪子也是武器呀。”袁大娘用牙咬掉针线,满意地拿起这件小孩子的肚兜前后看了看绣工,扫了那愣愣的孩童一眼,“还不快去,回来给你试新衣服!” “哦。”二狗子点了点头,抱着蹴鞠跑到了院门,又顿住,“娘,你没给我钱啊。” “先让沈姑娘记账上,改明儿我再还。” “哦。” 二狗子抱着蹴鞠跑出院子,从裁缝铺的前门跑出去来到街道,如今正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街上有不少小孩正在追逐玩闹,他瞧着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唇红齿白的小女孩发了会儿呆,方想起他娘嘱托的事,拐弯进了隔壁那家挂着“沈氏武器铺”牌匾的铺子,一进门,二狗子就不由的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柜台后面。 那里装了一副剑架,架子上端放着一柄乌鞘长剑,不知道为什么,二狗子每一次来店里时都会觉得比外面冷上许多,而他的内心隐隐能察觉到,冰冷的来源,就是那柄剑。 二狗子抱着蹴鞠,不敢前进,怯怯地站在店门前唤道:“沈姐姐!沈姐姐你在吗!我娘让我来买剪刀!” 小孩子的声音清亮,穿透力强,没过多久,那角落里的素色碎花布帘便被掀起,一个穿着红衣,乌发松挽,姿态慵懒的女人打着哈切走了出来,语气颇为不耐:“要什么剪刀?我这里是武器铺!不是杂货铺!更不是五金店!说了多少次了!” “可是我娘说你都给王跛子做拐杖了。” “拐杖嘛……这玩意儿勉强也算是个武器,告诉你,在几十年前,江湖中有个百晓生排名的兵器谱,其中排名第八的武器,叫做金刚铁拐。”沈琪坐在柜台后面的方凳上,翘着腿谈性大发道,“此拐重六十三斤,堪称当时江湖中最重的兵器,但其实在百年之前,还有一件武器比它更重,那就是重达七十三斤的霸王枪……” “可是,”抱着蹴鞠百脸懵逼的小男孩吸溜了一下鼻涕,讷讷道,“我娘说,剪刀也算是武器。” 沈琪一噎:“……那武林高手飞花摘叶也可伤敌,你娘怎么不来我这里买花?” 她瞧着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愣愣的模样,知道自己这话对方也听不懂,不由得叹了口气,从一旁的武器架子上挑了两柄模样小巧纤细的银色匕首,掀了布帘回到后院,后院再往后,是她改造的一间锻造炉。 在高温喷火/枪的作用下,两柄匕首很快便融成了炙红的半凝固体,她将两者半融合在一起,定了定型,便用夹子放在冷水里,水蒸气蓦地蒸腾而起,一个模样有些古怪,又似剪子又似匕首的物件从水里被捞出。 沈琪捏着那剪刀把,回到前面的铺子里,递给二狗子:“小心点拿着,别伤到手,告诉你娘,她要拿着这柄剪刀混江湖,说不定能闯出个‘剪刀娘子’的称号呢!” -- 第101页 二狗子点了点头 :“晓得啦,我会告诉娘的。” 说罢,他一手抱着蹴鞠,一手提着剪刀把向外跑。 沈琪嘴角的笑意一僵:“等会儿!钱呢!这把剪刀十两银子哦!” “我娘说记账上!”远远地,二狗子的声音从街上传来。 又是记账上又是记账上!这左邻右舍的都赊了多少账了! 沈琪坐回柜台后,翻着账簿看着满目的赤字,皱眉一叹,虽然她开店的目的是为了打发时间,也没什么做生意的头脑,但是也不能老被占便宜吧!隔壁绸缎铺的袁大娘都赊了多少帐了!还没人家王跛子厚道呢,每次一发了工钱都跑过来还账。 啧,原是孤高一剑客,如今却被世俗扰,堕落,堕落呀! 沈琪托着下巴,唤出任务面板,看着仍是那熟悉的【加载中】三个字,又是无奈一叹,余光一扫,却蓦地看到了身后那架子上的乌鞘长剑。 锻剑是最能让她静心的事,因此当初知道暂时没有任务目标时,她首先去做的,便是去买了个锻造室自己锻剑,后来锻的东西多了,空间仓库里装着也是累赘,她便冒出了开一家武器铺的想法,既然开了个铺子,那自然得有个镇店之宝!因此沈琪一时兴起,便闭门三个月,造出了这柄长剑。 不知为何,锻着那柄剑时,她内心空茫无比,白玉京死去时那淡然微笑的情景,老妈离开时心里的痛楚,与独孤求败对战时疯狂四溢的剑气……一幕幕全部从脑中滑过,所有的情绪渐渐随着宛如催眠般的锤锻声消散,到最后,她已分不清是自己在挥着锤子,还是锤子的重力带动着自己,只知道三月时光好似眨眼而过,而这柄剑,则是她学锻造以来所锻的最有灵性的一柄剑。 那冰冷的剑气,无法被乌鞘压制,只有在她将它握在手中时,才会乖顺地敛去锋锐。 这柄剑当作镇店之宝确实是实至名归,但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个镇店之宝摆上之后,她这店里的生意却越来越差了…… 从一旁随意地拿出一本话本翻阅,沈琪边看书,边在思考一个严肃地问题:不如过一阵子,闭店歇业,去旅游吧。 然而正当她准备坚定这个念头时,书页上却被一道阴影遮盖 ,她抬起头,瞧见一个男子背着光走进店里,逆光的身影高大挺拔,眉目不甚清晰,却能看出英俊的轮廓。 那无疑是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巧的是,他也穿着一身红衣,乌黑的发,白皙的肤色,艳红的衣袍,勾勒出一副有些邪异莫测的气质。 ……如果把模版三调成男性,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沈琪拿书抵着下巴,眯眼思索。 这样的男人不论到了哪里都会是人群的瞩目点,沈琪已经看到街上有不少小姑娘羞红了脸瞧瞧地望着这男子的背影,甚至还有个姑娘大着胆子跟着走进了店铺。 但是那走进来的姑娘一看到柜台后的老板,脸颊瞬间变得更红,糯糯地说了句:“不好意思。”便飞快地退了出去。 沈琪茫然地眨了眨眼,低头看了一下自己。 唔…… 话说这个男的和自己的衣服,衣料蛮像的诶。而且都是那种有些深重的大红色,两个人又都是肤色较白的那一类人…… 乍一看的情况下,还有点像情侣装呢,哈哈。 ……等等!沈琪笑意一僵。 情情情情情情侣装??!! 作者有话要说:  Qzukunft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1-23 22:54:15 读者“流尽年光Vera”,灌溉营养液+102017-11-24 10:18:29 读者“E=mc2”,灌溉营养液+12017-11-23 23:52:35 读者“云兮”,灌溉营养液+52017-11-23 22:16:28 谢谢Q宝贝的地雷,谢谢流尽年光,E=mc2,云兮宝贝的营养液,么么啾! 晚上还会有更新,不过时间不定,宝贝们还是不要熬夜,明早起来再看更新吧! 第53章 失火 人活在世, 难免会碰到撞衫,早撞晚撞都是撞,不过沈琪倒没料到,自己第一次撞衫的对象, 居然是一个男人。 对方显然也发现了二者服饰的相似, 逆光在阴影中的薄唇微勾, 男子上前几步,完全踏进了店铺内, 避开了阳光,面目便清楚的露出出来。 在看清了那张脸的瞬间, 沈琪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话本, 眨了眨眼睛。 这个人,比起英俊,用美丽来形容倒更为恰当。但那种美却不是让人产生欲望的美, 而更像是一种邪气与高冷并存的, 充满着神秘感的美丽。精致的容颜不会让人错认他的性别, 只会让人下意识地别开眼, 不敢直视。 这种气质的人,她见过的。 曾经在养成部时,一个委托任务的灵魂就是这种范儿, 从走廊飘过的那短短三十秒的视频,被某个员工上传到论坛,引起了大多数颜控员工的疯狂舔屏, 沈琪也趁着帖子被删时把资源下载了下来,当作自己任务不顺时的洗眼素材。 记得那个人是一个带着全门派子弟叛出正道的一派掌门…… 比对了一下,沈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 一定也是身居高位,而且,绝对不是啥正派人士。 她把话本放在桌上,扬起客套的微笑,然而身子仍然老神在在地坐在柜台后:“这位客官,您瞧瞧想买点什么?我这什么都有,匕首,飞刀,长剑,短剑,重剑,刀枪铁戟,拐杖剪刀,还支持定做。不过定做的得加钱。” -- 第102页 说到定做,刚才二狗子买的剪刀也算是定做的,回头得在账上加上五两定做钱。 沈琪小小地分了一下神,却见眼前蓝芒一闪,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了那袭来的物什,却发现那是一个绣工精致的蓝色荷包,荷包上用模样鲜艳的针线勾勒出了一幅金发碧眼的异域美人图,而沈琪这一握,拇指正巧按在了美人的胸脯上。 她嘴角一抽,听到了一声颇具磁性的低笑。 “这些宝石,买你身后那柄剑,应是足够了吧。” 长得好看的人说话一般都很好听,此话诚不欺我。 沈琪心中感叹,打开了那荷包,差点被那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宝石闪瞎了双眼。若她真是个诚心做生意的,此时一定会热泪盈眶激动不已,将身后那柄乌鞘剑双手奉上,但可惜,她不是。 于是那正等着老板将乌鞘剑双手奉上的男子愕然发现,对方面不改色地合上了那荷包,又抛掷给了自己。 他接过荷包,兴味一笑:“老板,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把剑是我店内的镇店之宝。”沈琪笑盈盈道:“镇店之宝的意思呢,就是非卖品。” “哦~”男子抬手抵着下巴,好奇道:“那老板怎么才肯卖呢?” 这人进店时脚步接近于无,可见内力高深,轻功了得。他在江湖中绝不是个无名之辈,也一定能瞧出这剑上的不凡。因此沈琪也不想与对方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这柄剑未染血却杀气四溢,若被人拿去做了不当之事,怕是会成长为一柄邪剑。所以我不会卖的。” “邪剑……”男子咀嚼着这两字,笑容意味深长,“未试过剑,又怎能断定这是把邪剑?剑若有灵,知晓自己因为这缘故便不能出鞘,也会满心不甘吧。到底是它本就是一柄邪剑,还是你逼它成了一柄邪剑呢?我买此剑,是想将他送给一个后辈,那孩子性格纯挚,爱剑如痴,说到底,是剑御人,而非人御剑,我相信这柄剑到了他手里,一定不会成为邪剑。” 这番话让沈琪动摇了一瞬,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卖了它,拿什么当镇店之宝,为了锻这柄剑,我都闭门三个月了,暂时也没有精力再锻造了。” 那红衣男子一怔,眼帘微掀,打量的眼神颇有些郑重了起来:“老板的意思是,这柄剑是您锻造的?” 江湖中有那么几种人,即便没有武力,也能获得众多江湖人士的尊重,那便是在医毒器阵等方面具有颇高造诣的人,这样的人往往会被人所求,也因此拥有诸多人脉。 他又瞧了一眼那杀气冰冷的宝剑,负手而立道:“既如此,在下便不强求了。” 说罢,他一甩衣袖,转身毫不留恋地潇洒离去。 沈琪颇为赞赏这位兄台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也意识到自己这柄剑确实是锋芒太露,但是镇店之宝不就是招揽顾客的摆件嘛,若是就这么收回去,岂不是太可惜? 于是她思索了三秒钟,最终还是选择窝在柜台后看书,并没有把那柄乌鞘长剑给收起来。 自那气质神秘的红衣男子走后,似乎带动了店里的生意,又有几个人进了店里买了几把兵器,其中也有人看中了那柄乌鞘剑,但都被沈琪给拒绝了。这铺子离县衙不远,有些人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敢惹事。到了晚上关店时,沈琪数了数账面,竟发现自己开店以来,难得盈利了几两银子。 沈琪惊喜万分,作为第一次做生意赚钱的犒赏,她准备去附近的客栈吃上一顿大餐。 把店里的兵器都收回空间,关上房门,挂上歇业牌。沈琪眯眼瞧了瞧有些昏黄的夜色,到了附近客栈二楼的雅间,要了壶女儿红和几碟招牌菜,兴致十足地大快朵颐。 酒菜刚吃了一半,忽听得楼下街道上有人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为什么她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沈琪眉头一皱,握着酒杯,走到窗户边推开,只见不远处烈火熊熊,小孩的哭喊声,女子的怒斥声,奔走相告声嘈杂在一起。她定睛一看,却发现那火势已经迅速绵延起来,袁家的绸缎铺,她的武器铺,还有在绸缎铺左侧的一家包子铺,都在受灾的范畴内,尤其是绸缎铺里都是布料,火势最为凶猛。 她下意识地喝了口酒,吞咽下去。 为什么,想要开个店打发时间都那么难?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绸缎铺火势最大,但她却总有一种这场火是针对她的感觉? 又不是被害妄想症…… 沈琪苦笑了一下,把酒水一饮而尽,然后从客栈二楼的窗户处一跃而下,来到了那燃烧的绸缎铺前,她瞧见绸缎铺的袁大娘正揪着二狗子的耳朵目眦欲裂地呵斥:“烤什么红薯!烤什么红薯!谁让你在库房旁边烤红薯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 瘦瘦小小地男孩哇哇大哭:“对不起,娘,我错了,我错了!” 做错了事导致了这种后果确实该教训,不过沈琪心中却有几丝疑惑,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机,她纵身上前,抽剑出鞘,剑气所指之处,张扬的火苗便被一股气劲压灭。如此重复了几遍,伴随着其他街邻的泼水,火渐渐被扑灭。 木料被燃烧的熏香味有些刺鼻,绸缎铺整个店面已是焦黑无比,惨不忍睹,武器铺也被烧了大半,唯有后院幸免,包子铺因为烧到了柴房,因此火势也不小,亦是非常惨烈。 -- 第103页 这样看来,她的武器铺倒是其中受灾程度最小的一个。 方才袁大娘骂二狗子的话已被其他人听了去,众人都知道火灾的源头是因为二狗子,但出了灾事,孩子自有家长指责,大人自会找大人赔偿。眼见着那包子铺的夫妻二人把袁大娘围住纠缠不休,沈琪悄悄走上前蹲在了抽噎不止的二狗子身边,问道:“我记得你家的库房为了防火,不是用的砖房吗?” 二狗子抽噎着答:“是……是砖房。” 砖房不易燃,只是烤个红薯,怎么能弄出这么大的火势?她拧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拍了拍二狗子的脑袋:“乖,向你娘和隔壁叔叔婶婶好好认错,以后别自己烤红薯了。” 说罢,她站起身,忽略了自方才灭火起就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趁着官府的人还没来,先去那绸缎铺已焦黑一片屋梁垮塌的后院看了一下,库房的位置仍大致能分辨出来,墙面漆黑,但形态却大体未变,她伸手抹了一下墙面的灰,轻嗅了一下。 ……啥也没闻出来。 她在后院里摆出一副侦探的模样转了个遍,越看越觉得古怪,不一会儿,官府的人便前来,将受灾的几家人叫到了一起,沈琪原以为有个保险赔偿,没想到他们只是询问了一番,然后把绸缎铺的袁大娘叫走罚了些钱,便又走了。 看着袁大娘一夜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的模样,沈琪也不好意思去说赔偿的事,她在这里不会久待,也因此,那武器铺的店面和院子都是租的房子,店面的赔偿问题,自有房契的主人去交涉。 沈琪将就着在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回到武器铺准备收拾一下东西找房东退租时,却发现那个留着山羊胡,眼神泛着精光的房东手握着一把算盘,气势汹汹地守在门口,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沈琪茫然地眨了眨眼:“怎么了?” “怎么了?”房东大叔哼了一声,一手撑着算盘,瞪着她,另一只手拨弄着算珠,“你说怎么了!” “你不说怎么了我怎么知道怎么了……” “你!”房东大叔身为收租一族,自然不会被绕晕,他站在被烧烂的木门边,居高临下地俯视道:“赔钱!” 笑话! 沈琪嗤笑一声,身为空间仓库从不缺金银的人,她还会怕赔钱? 作者有话要说:  算盘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说! 说一说~那沈妹子啊~要被算计惹! PS:话说基友要带我参加感恩节的活动,我好方,日万什么的,想想都瑟瑟发抖。读者也有在活动日期内投了十个霸王票就能抽奖玩的活动。你们有满足的可以去抽奖玩,么么。 第54章 日常 又是晨起, 小镇上熙熙攘攘,吆喝声此起彼伏,几日前着火造成的废墟如今已开始重建,那袁大婶正搬个小马扎坐在大门处监工, 时不时地大声唤二狗子出来给盖房的工人端水。 沈琪手里捧着用油纸包着的几个包子, 悠闲自在地边吃边逛, 经过袁大婶身边时,忽听得一声语气复杂的话语从旁边传来:“听说您的铺子搬了?” “唔。”沈琪点点头, 把嘴里的食物咽下,道, “顾老板见我赔钱赔的爽快, 就说要把一个收益不太好的铺子低价租给我,我想想也可以,就租了。” 顾老板就是那个留着山羊胡的房东, 他说的那个收益不太好的铺子是一个卖茶叶的作坊, 这小镇里大都是些讨生活的平民, 很少有人会将辛苦得来的钱去换上几斤精细的茶叶, 因此这茶叶作坊的收益不好倒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与此相反的是,她的武器铺子搬过去后,生意倒是好的出奇。 说到生意, 沈琪看向袁大婶:“虽然账本被烧了,但是您那赊的账我可都还记得呢。” 不过她对此倒也不是很在意,而且以袁大婶这个精明的妇人而言, 没了账本,就相当于借钱没了借条,岂不是想赖就能赖掉?她要能还钱,那才是天上下红雨了呢! 孰料话语一落, 袁大婶一个激灵,眉宇纠结了片刻,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荷包:“我这暂时只有五两银子,其他的还要给工人发工钱,等铺子重修好了,再找您还钱,请沈姑娘暂且宽限些时日。” 沈琪愣愣地接过荷包,仰头看了看天——没下红雨啊。 她一头雾水地回了铺子,把门上的牌子翻成开业,将仓库里的武器都给摆上后,回到柜台后打开那荷包,不多不少,正是五两白银。 而且,若是她耳朵没听错的话,方才那袁大婶的态度,还有一口一个‘您’…… 她心中隐约有了些端倪,着火那一天,她用剑气灭火,像这种很少接触江湖的平民百姓见到那火苗莫名灭掉,或许对她产生了一些奇怪的看法? 正思索时,一个肌肉虬结的威猛大汉迈进了店内,在一旁的陈列架上看了片刻,取下一件四尺长的大刀,然后匆匆走到了柜台前,声音隆隆道:“多少钱?” 不知是不是沈琪的错觉,这男子的声音总带着一股子颤意? 她眯着眼瞧着这大汉的面容,发觉这大汉虎目般的瞳孔正隐隐颤抖,额头上肉眼可见的涌出几滴冷汗。 不是错觉,这大汉确实很怕她。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了句:“二十两。” 二十两对一个普通家境的人而言已是不小的一笔开销,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年的生活费,然而这大汉却未曾讨价还价,反而松了口气似的,从怀中掏出银子,然后匆匆地离去。 -- 第104页 他来时沈琪未曾注意,如今心里冒起了疑惑,仔细地瞧了一下他的步伐与背影,却发现这人似是有几分外功的底子。 “江湖人士?”沈琪咬着笔杆皱眉不解,但想不通的事她也不愿费心再想,用毛笔在账册上记了账后,习惯地又瞧了一眼仍是一成不变的任务面板,便拿起昨日看了一半的话本接着看了起来。 而那大汉出了门,却未曾走远,径直转入了不远处的一家茶馆之中,上了二楼,一个瘦削精明的二十岁左右的布衣男子迎上前来,兴奋道:“怎么样怎么样?” “那女人邪气啊!”肌肉大汉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把那把四尺大刀往桌上一拍,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又喝了口水,放在对方期待又不耐的眼神中缓缓道:“好家伙!我一进那铺子,就跟进了冰窖似的!那女人身后放的那柄剑,杀气极重,我怀疑,那柄剑上沾的人血,绝不下于这个数。” 他张开蒲扇大掌,比了个五字。 那布衣男子倒吸一口冷气:“五十?” 孰料肌肉大汉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不,五百。” 布衣男子吓得长大了嘴巴,过了许久,方吐出一口气,语气渐渐低缓:“那……你觉得对方有几成把握是血娘子?” “前日在客栈上见那女人灭火时,我已有六分把握,毕竟江湖中年纪轻轻就能习出剑气的女剑客凤毛麟角,而且血娘子也喜穿红衣,今日再瞧了那柄剑,我已有了九分把握。你想想,血娘子恶名震惊江湖,是因为哪一个案件?” 布衣男子眉目一皱,旋即恍然:“杀害了夫家柳氏一门整整五百三十二人……” “没错,我怀疑,那柄乌鞘剑,就是她犯案时用的武器。这样才能解释这杀气的由来。” “那……单凭我们二人,也拿不下官府悬赏的那万两白银啊。” “但凭武力而言,我们当然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对付那种恶人,方法是不局限的……” 二人的声音渐渐压低。 不远处,竹帘遮挡的雅间内,一个一身白衣,约莫七八岁的男孩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道:“王伯伯。” 一旁面容清癯的老者垂眸看着他,慈爱地笑了:“少爷放心,这镇子上大都是山庄的家产,这里来的每一个人都调查过底细,那‘虎鹤拳’孙虎和‘罗汉腿’齐豹追了血娘子快一年,仍是查不到她的踪迹,因此瞧见了一个实力高强的女剑客,便以为对方是易容的血娘子,约莫是被那万两白银吸引的魔怔了。” 男孩松了口气,却又被话语中的描述所吸引:“实力高强?既然王伯伯也如此说,那个女剑客一定很厉害吧。她的剑是真的杀过不下五百人吗?” “她手中的剑是否杀过百人尚且不知,不过那孙虎和齐豹口中说的那柄剑,却是连一人都未杀过的,那是一柄无主之剑,据说是那位女剑客不久前耗费了三个月的时间锻造而成的。”老者顿了顿,看着男孩的眼中绽放的耀眼光彩,又道:“其实,今日少爷的生辰,老爷本想送给您那柄剑的,可惜那女剑客不愿卖。所以老爷才转而送了您那本剑谱。” 男孩眼中光芒略微闪动,拿起筷子夹了口菜,不语。每年他的父亲都会在他生辰当日悄悄把礼物放在他的房间,但是哪怕他彻夜守候,却从未见到过父亲一面。 老者见状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毕竟只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若是自出生起便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哪怕旁人再怎么给予温暖,心中也仍然留有一分空洞。 但那份空洞如今已被填补。 不是被更温暖的事物,而是被冰冷的剑。 男孩倏的站了起来,冷冷道:“王伯伯,带我去看看那柄剑吧。” * 沈琪现在陷入了一个难题中。 她把盖在脸上的话本拿下来,瞥了一眼那个怯怯又目含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男孩,无奈地叹气道:“二狗子,乖,姐姐不吃糖。” 二狗子闻言把手里的花生酥塞回怀里,又掏出一个荷包,鼓起勇气道:“我!我有钱的!这些都是我的压岁钱!足足有三十文!” “哇!好棒棒哦!”沈琪笑眯眯地揉了揉对方因缺失营养而有些枯黄的头发,“不过姐姐我也不缺钱,你自己攒着留着以后娶媳妇吧,乖。” “那沈姐姐到底怎样才愿意教我武功?”二狗子嘴一瘪,泫然欲泣道,“我娘想让我去做木匠学徒,可是那个老木匠徐老头最喜欢打徒弟了,我不想当木匠,我想做飞来飞去的武林高手。我想像沈姐姐一样,挥一挥剑就能灭火。像神仙一样。” 沈琪头大无比:“我收徒弟也是看根骨的,说实话,你的根骨只能算是中上,若非有机缘,即便迈上武道,此生也难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境。” “那我当二流就好!”孰料二狗子丝毫未被打击道,反而抹了把泪兴致勃勃,“我娘常说棒打出头鸟,越出众就越容易招惹麻烦,中庸之道未尝不是一条道。” 沈琪本是被这孩子缠的头痛,闻言却蓦地心中一动。 她垂下头,看着还未有柜台高的小人儿,皱眉道:“你这最后一句话,也是你娘教你的?” 二狗子歪了歪头:“不知道诶,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就顺口说出来了。” 中庸之道未尝不是一条道。 -- 第105页 世间万般皆可为道,她的剑道是从心所欲,顺心而为,独孤求败的剑道便如其名,未尝一败,只得永生求索。无情也是道,有情也是道,中庸之道未尝不是一条道? 这孩子能记住这句话,说明他也是有慧根的。 武道一途,天资固然重要,悟性却也必不可少。这孩子,是个有悟性的人。 她垂眸看着二狗子期待的眼神,犹豫了片刻,道:“你的全名叫什么?” 寻常百姓家中,为了孩子好养活,常常给他们起个贱命来称呼,因此沈琪只知道这孩子叫二狗子,却不知道他的姓名。 “司空摘星。”二狗子咧嘴笑了,“我叫司空摘星。”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好名字。 “你有一个适合学轻功的名字。”沈琪笑了,“先说好,我不会当你的师傅,因为我也不确定自己会在这里呆多久。所以担不起为人师的责任。不过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会给你几本书,你照着习练,有不懂的地方来问我就好。” 司空摘星听到前面那段话时眉头已皱成了麻花,听到后半句,却又倏的笑开:“好的!谢谢你!沈姐姐!” 沈琪仓库里也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书册,都是刚学武功时从主神那里兑换的东西,她从里面先捡了一本讲解人体经络的书给了司空摘星,看着那瘦猴模样的男孩喜滋滋的离去,嘴角也不由得绽出一丝笑意。 突然又想起了在养成部的时光了啊。 她眯眼瞧了瞧天色,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 作为一个任性的没有招收任何伙计的老板,一旦要吃饭,那这铺子没人看着,她能做的就是暂时歇业。 于是在这一条繁华长街上,一个大白天关门的店铺显得格外特立独行。 一身白衣的小少年瞧着紧闭的门扉,抿了抿唇,转身道:“走吧,择日再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桂花糖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1-27 01:03:40 谢谢好基友的手榴弹!么么么! 哼,我发现我的套路都被读者看破了,因此本宝宝不开心了,觉得走个不同寻常的路子!哈哈哈这种展开你们绝对想不到吧!(叉腰) 第55章 直球 是夜。 因为之前失火的缘故, 因此绸缎铺还未修建好,司空摘星只能和母亲一起呆在临时搭建的屋棚之中,袁大婶此时已经熟睡,躺在床铺上发出微微地鼾声, 他在一旁的矮榻上辗转反侧, 捂着怀里的书, 总觉得胸口被猫挠一般,痒痒地蠢蠢欲动。 月华如水, 透过木缝洒在袁大婶熟睡地面颊上。 司空摘星犹豫了片刻,终于忍不住, 踩着布鞋, 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坐在月色皎洁的院落中,借着月光看起了那本人体经络详解。 因为家里做生意要记账, 所以司空摘星跟着帐房也学了些字, 但这书中有许多字比较生僻晦涩, 他瞧着瞧着, 眉头便不由得皱了起来。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记住那些能认住名字的穴道和经脉,把印着不懂词汇的那页在页脚轻轻地折了一个角, 然后便掠过接着往后翻。 翻了几册后,一不留神,一个轻薄如翼般的洁白纸张突然从中掉落出来。 司空摘星一愣, 先是合上书看了下书脊,发现并未开线,才满头雾水地捡起那页纸。 那张薄纸质量不知是由什么制造的,摸起来手感极佳, 就着月华细看之下,可以看出上面有一些类似宋体却更加繁复的文字,像是古体字。 但按照前后文去推断,却也能看出大概意思。 “在写这封信时,我已下定了决心。十年弹指而过,你面貌如初,我权当习武之人驻颜有术,但我没想到那日能听到那个秘密。□是真的存在的吗?你会离开我吗?如果□□的话,真的会得到□□吗?这些问题我不敢问,而且即便我问了,你也不会回答的吧。我想要自己去证实。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是□了,还是得到□□了呢……” 有些字根本不认识,意味不明。也没有署名。 司空摘星挠了挠头,将这页纸折了一下塞到怀里,没有放在心上,然后打开书接着准备看,却发现印在书页上的月光蓦地一闪。 ……刚刚,是什么飞鸟过去的影子? 司空摘星抬起头,因为家里失火,因此院墙都被推倒重修了,空荡荡毫无遮拦,他的视线毫无阻碍地瞧到了对街的屋脊上。 两道人影一壮一瘦,皆穿着一身漆黑的夜行衣,在屋脊上像是两只矫健地大鸟,迅捷轻灵地在高低不平的屋顶腾挪。 他好奇心顿起,这镇子地处偏僻,一贯平和,这二人一看便武艺不俗,是为了什么才锦衣夜行? 而且,瞧着他们前去的方位,似乎就是沈琪那家武器铺的位置。 乌溜溜的眼珠一转,司空摘星把书塞进怀里,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 如今冬至刚过,天气逐渐变冷,面巾蒙在面上哈着热气,稍微温暖了一下冰冷的面颊,孙虎和齐豹蹲在屋顶,四目相对,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他们来这里也是商讨了许久,毕竟血娘子在江湖中的恶名颇盛,即便如今她在明,他们在暗,二人仍是下意识的有些不安。 但万两白银的诱惑太过庞大,他们怎么也不愿让别人也来分羹,因此纠结过后,并没有选择再召集帮手。 -- 第106页 孙虎咬咬牙,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支竹管,一旁的齐豹轻手轻脚地掀开屋顶瓦片,让同伴俯身将竹管中的药粉挥散着烟雾呼入屋内。 瓦片又被无声盖上。 二人默契地在心中数到:三,二,一。 官府贴的追捕令要求生死不论,不过是死是活价钱不一而已。二人虽贪财,却也惜命。因此并未有捉活口的打算,方才那毒雾撒下,即便闭上口鼻,也会从毛孔肌肤渗入体中,三秒过后,哪怕是大罗神仙,也药石无医。 黑巾下的嘴角已扬起了兴奋的弧度,孙虎抬手抓起一个瓦片往地上砸去。 瓦碎声清脆无比,然而屋内却仍是声息俱无。 他得意地歪过头,正想叫同伴一起去搬运尸体,却发现对方被黑巾蒙的只露出一双眼中满是惊愕。 孙虎眉头一皱,倏的抬手成拳,拳风凛冽,转至身后。 然而却落了个空。 他环顾四周,发觉毫无异状,因此压低嗓音开口道:“你怎么了?” 沉默。 孙虎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寒意,他已笑不出来。 颤抖的手抬起,放在身前人的鼻下,冰冷,只有冷风划过指尖。 齐豹已经死了。 他们相隔不足一尺,然而他先前却未发现任何异常,连他何时死的,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恐惧席卷了心扉,然而孙虎却仍有一丝隐秘的期望。或许,或许齐豹是因为方才吸入了毒雾才死的?如今那血娘子也死了,那万两白银的悬赏岂不是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他怀着这般隐秘地欣喜,试探着抬手又摸了下齐豹的后背。 下一秒,他好像被火燎到了手似的,倏的收回了手,转身想要从屋顶跳下,然而已太晚,一道比月华更耀眼的剑光蓦地从屋顶地瓦片下钻出,刺入了他的颈柱。 一击毙命,和他的同伴一模一样地死法。 孙虎还未意识到痛楚,便呆呆地失去了一切直觉,双目中一切的欲望贪念,兴奋惊恐,皆凝聚在灰暗无光的眸中,再也不变。 失去了生命力的肉体像是沉重的水泥袋,从屋顶直直地栽到了地面,发出‘噗通’的声响。 正悄悄接近武器铺的司空摘星听见那瓦片碎裂声和随后不久传来的噗通声,脚停在门前,再也不敢踏步。 白日里……沈姐姐也没答应当他师傅,所以她是死是活,干自己什么事呢…… 若沈姐姐真的敌不过他们,死掉了的话,那他过去,也不过是送个人头而已。 倒不如大声吆喝产生骚动,吸引别人过来,把那两个图谋不轨的人吓跑? ……但若刚才的动静是沈姐姐造成的呢,若那两个江湖人已经被她杀了。他的自作主张或许会把来不及处理尸体的沈姐姐送入官府吧? 司空摘星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咬牙,敲了敲门。 若是沈姐姐开门那就再好不过,若是没有回复,或是那两个黑衣人开门,他就转身边跑边喊!把这一条街的人都吵醒,就不信他们会穷追不舍! 他做好了心理建树,但伸出的手却抖得像是暴雨中颤抖的树桠。 “沈……沈姐姐……” 声音宛如蚊喃。 司空摘星咬牙大力地拍了拍门,嗓音终于放开了点:“沈姐姐!你唔!” 话说了没一半,他的身子蓦地被揽住,一只手臂有力地揽住他的腰肢,另一只手却径直捂住了他的嘴!司空摘星惊惧无比,设想中的逃跑方式完全没有用上,他‘唔唔’地蹬着双腿,眸中已经渗出了泪水。 正当他觉得自己将会死在这里时,身后却传来一声轻柔地叹息。 “你瞧,若是坏人这样对你,你该如何是好?” 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小小少年顺着对方松下的力道站直身子,却忍不住愤愤地抓住身前的手,狠狠地咬下! ‘嘶——’沈琪倒吸了一口冷气,缩回手,看着手上鲜明的牙印,苦笑:“吓到你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咬人啊。” 司空摘星擦着眼泪愤愤转身,看着眼前一身红衣的女人眉目柔和地望着他,逆着月华的身影一瞬间仿若虚幻。 他呼吸窒了一瞬,下一秒—— “嗝~” “哈哈哈哈哈……”沈琪瞬间破攻,“小哭包,还打哭嗝呢!” 司空摘星恼羞成怒,方才的惊艳全变成错觉被他狠狠地甩在脑后:“都是被你吓到了!嗝~” 然而打嗝这种事情,越是想要止住,却越是止不住。 “我好心好意想要嗝~帮你,你却吓我,嗝~。” 看着沈琪笑的泪花都快出来了,司空摘星愤愤地一跺脚,捂住嘴试图憋气,不再开口说话。 沈琪笑完了,俯首看着男孩控诉般的目光,那双独属于孩童的澄澈眼眸在眼角处还泛着淡淡的红,今夜月色皎洁,那眼角的泪痕看的尤为清楚。 她收起了笑,抬手覆上他瘦弱的脊背,内力渡过,为他轻拍着顺了顺气息。 “有许多事,即便出发点是好心好意,但也不会造成好的结果。因为你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若是站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心有恶念的人,你现在已经死了。”沈琪蹲下身子,笑问,“你知道死是个什么概念吗?” 司空摘星垂眸,声音有些低落:“我知道,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 第107页 从尘世中离开,残存在记忆之中,但时光也会碾碎记忆,到最后,只有一方坟冢,和那冢上碑文,才能昭示着他曾存在过的痕迹。 死,是非常非常残酷和痛苦的事。 “市井和江湖有很大不同,你若学了武,就是一只脚踏入了江湖,说不定有一日,你会遇到像是今日我遇到的事,你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沈琪看着眼前垂着头的男孩,语气渐渐凝重。 “没有来由的暗杀,没有来由的死亡,在乎你的人,和你在乎的人,甚至完全不知晓你的死去……” 江湖二字,蕴含着多少风雨血泪啊…… 她压低了嗓音,话语还未说完,却被打断。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方才还有些怔愣的男孩,此时像是突然想通了似的,蓦地抬头道:“想要变强的想法并没有错吧?” 沈琪惊愕地顿住。 旋即笑了。 出乎意料的直球啊。 作者有话要说:  PS:□不是和谐,是司空看不懂的字。 第56章 剑痴 那晚过后, 沈琪心情大好,为此她甚至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到袁大婶那里,要把司空摘星挖过来当伙计。 毕竟, 按照司空摘星的说法, 若她不帮忙, 他就要被送到老木匠那里去受罪了。 袁大婶自瞧见她上次灭火之后就好像对她有种敬畏之心,因此沈琪开口后, 她仅是犹豫了片刻便答应了下来,只是表情仍有一些不情愿。 毕竟做学徒虽然前期并没有工钱还要忍受师傅的责难, 但那是能实打实地得到一门技艺的。而替人做伙计, 虽然能补贴家用,对于如今因失火的事而生意寥落的绸缎铺也算是雪中送炭,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 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面对这种境况, 沈琪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多劝, 在袁大婶同意后, 她放下礼物离开屋子,对着守在门口一脸期待的司空摘星轻声道:“既然是你下的决定,便把你的想法跟你娘都说说吧。” 司空摘星点了点头, 目送着沈琪远去,然后推门进了房间,看着自己的母亲正坐在桌前看着那一堆礼物, 神色莫名。 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正准备开口,却听那沙哑柔和的声音蓦地响起:“你哪里是去当什么伙计, 你是想要去学武功吧?” ……喉中还未说出的话语就这么咽了回去。 “知子莫若母。你既已下定决心,我也不再多说什么。”袁大婶站起身,看向角落里那带着烧焦痕迹的牌位,叹了口气,“只是我要你答应我,以后不论做什么事,都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哪怕被人说懦弱也好,狡猾也罢。必须以保证自己性命无恙的前提去做事。”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笑了:“娘,我只是去学武功,又不是去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若你学了武功,便能看到更多的不平之事,也有能力管更多不平之事。你告诉娘,到了那时,你会视若无睹吗?” 司空摘星抿了抿唇。 不会。 也正因如此,他会惹上麻烦,并且像滚雪球一样,引来原来越多的麻烦,若他能力不足,便会被雪球淹没,若他能力足够,就会被迫成名,被雪球推着向前走。 就像沈姐姐说的那样。若学了武,就是一只脚踏入了江湖。 袁大婶看着自家儿子的神情,又哪里不知道对方是在想什么,她俯身拍了拍他的肩,道:“答应娘,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好。” * 沈琪在外头一如既往地吃了早饭才回到铺子里开门,刚坐在柜台后,就见司空摘星一脸轻松的跑了过来,边跑边道:“沈姐姐,我和我娘说好了。” “唔。”沈琪站起身,看着屁颠颠跑到自己跟前的司空小盆友,将自己手里的账本递给了他,“看帐会吧?” “会。”司空摘星兴奋道,“对了沈姐姐,那本人体经络上我有好多字都不认识……” 沈琪打了个哈欠不耐地打断道:“既然会,那你就先帮我看着店,店里东西的价格我在账本第一页都标上了,你看着卖就好,昨晚吃的那个避毒丹不知道是不是有副作用,啧,困死了。” 司空摘星眼巴巴地看着沈姐姐揉着眼掀帘进了后院,红色的裙影在眼前渐渐无踪。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学武的吗?但是沈姐姐给他工钱当伙计,他确实也应该先顾好店…… 他叹了口气,坐在柜台后面,身后却莫名冒起了一股鸡皮疙瘩。 司空摘星回头一望,便看到了那柄乌鞘剑。 沈琪刚搬来这镇里时,因为姿容不俗相貌妍丽,脾气也不错,因此很招小孩子喜欢,当时武器铺生意不好,但是每日里有小孩子过来玩,倒也显得很热闹。只是后来沈琪突然闭店了三个月,再开门时,这把剑便被摆上。自那以后,便很少有小孩子过来玩了。 因为这把剑一摆上,再踏入店里时,总觉得有种透骨的冷意。 司空摘星裹紧了衣服,在内心说服自己忽略这种锋芒在背的不适感,随意地翻了翻柜台上放着的书,突然一怔。 《人体经络详解》,和他怀里那本一模一样的书。 司空摘星拿起那本书掀开一看,上面的内容也与他的那本一样,只是在一些生僻字上加了一些简单的同音字用来标注读音,一些空白角落里,还有着不知用什么笔写成的细小的字。 -- 第108页 “拼音真是个伟大的发明。” “哇靠这个字原来是这么写的吗?我原来只知道这个穴位的读法,涨姿势了!” “这个穴位大姨妈来的时候我常按来着……” …… 这都是什么鬼?一身布衣身材瘦削的小男孩缩在柜台后,无声地咧嘴笑开。他不知晓,其实昨夜沈琪就是为了写这本书才熬夜,孙虎和齐豹二人来时,她刚睡下不久,瓦片的声音成功地把浅眠中的沈琪惊醒。也因此她才能反应迅速地在被毒雾笼罩前咽下避毒丹。 孙虎和齐豹选用的毒雾确实非常狠辣,若沈琪反应不及,或许真的就栽在了他们的手里。 但这世上就是有种神奇的巧合。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沈琪为了司空摘星熬夜写教材的那一天来…… 或许她和司空摘星之间,真的有师徒缘也说不准。 借着这些有意思的吐槽,司空摘星读书的兴致大大增加,不知不觉中,他把自己原本不太懂的生僻字竟都看了个大概。 正当司空摘星沉浸书中时,忽然听到了门边传来敲击声,一个老迈的男声沉稳道:“有人吗?” 他忙合上书直起腰,但是因为身形缘故,即便坐在了凳子上,也仅能露出一个头发蓬乱的小脑袋。 但这已足够让他看清来人。 一个脊梁微驼穿着一身青衣的老者,还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穿着白衣的男孩,他家中是开绸缎铺的,因此这二人虽然衣着款式颜色都极为素朴,但司空摘星却能敏感地察觉出这布料的不俗。 而且这料子看起来很熟悉。 每年他家铺子里都有一笔关于这种布料的订单…… 司空摘星思索了片刻,双眸蓦地睁大:“你们是万梅山庄的人?” 万梅山庄虽然处事低调,但是在做生意的人眼中,这四个字代表的就是:钱,有钱,很有钱。 其他不说,单是这个镇子上,就有一多半的房产的房契都是在万梅山庄的手中。 那老者看着柜台后瞪大的稚嫩眼眸,和蔼道:“没错,你叫我王伯就好,这位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少爷。” 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大人物,司空摘星颇有些紧张,他从凳子上跳下,绕到柜台前,有些局促道:“店里的老板在后院休息,你们想买什么直接跟我说就好。” 话音刚落,一个清冷稚嫩的男声便响起:“那柄剑价值几何?” 一身白衣的小少年自进了店里便未发一言,如今突然开口,让司空摘星不由得凝神望去,却发现那个面容精致的男孩一双眼睛像是黏在了柜台后的那柄剑上似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兴奋感。 西门吹雪一进门看见那柄剑时,就觉得心口好似响起了一个模糊的声音,那声音似是那柄剑上传来的呼唤。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那是一种比他第一次碰到剑时更加激荡的情绪。 ……他要那柄剑。 他没有管一旁的王伯惊讶的眼神,走上前伸手想要拿下那柄乌鞘剑,但是……小小的人儿踮着脚,扬着胳膊,却也只能碰到剑架下方三寸处。 这番举动让司空摘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忙走到柜台前拿起账册,翻开第一页想要查看一下这柄乌鞘剑的价格。 古旧的褐色纸张上,在最下一行,用潇洒细瘦的字体清楚的写着:柜台后的乌鞘剑乃镇店之宝,千金不卖。 “……”司空摘星合上账册,看着那个小少爷在发觉自己拿不下来后,便收回手扭头看向自己,目光灼灼。 他干笑了一声:“老板说此物乃镇店之宝,千金不卖。” “千两黄金不卖的话,万两黄金呢?”孰料,那小少爷完全没有死心。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透漏着明明白白的势在必得之意。而那走上前来的王伯也完全没有阻拦自家少爷。 万两黄金…… 司空摘星眨了眨眼,蓦地跑到一边,把帘子掀开大喊道:“沈姐姐!!!沈姐姐!!!” 喊了几嗓子后,听到后院那边传来开门声,司空摘星放下帘子,挠头笑道:“这笔生意我不会做,我还是把老板叫来跟你们谈吧。” 王伯道:“实该如此。” 他看着西门吹雪望着那柄剑时的神情,在心中暗叹,自抚养这孩子以来,他还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情绪外露的神采。 后院的脚步声渐渐近了,除了目不转睛的西门吹雪之外,王伯和司空摘星俱把视线转向那素净门帘之处。 门帘掀开,一抹深红映入眼帘。 伴着那红影同时来到的,还有那带着几分困倦的低沉女声:“二狗子!如果没有重要的事而叫醒我!你就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镰鼬”,灌溉营养液+102017-11-29 22:32:37 谢谢镰鼬的营养液! 这是今天第一更!还有两更! 裸奔参加万更活动,真是令人激动啊! 第57章 打架 “绕着我教你的那几个穴位, 按顺序游走……” 装扮雅致的小屋内,沈琪翘着腿坐在凳上,看着床上裸着上身的男孩闭目盘膝,右手拿着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看着司空摘星不为所动的模样, 沈琪笑了。 他虽然天资勉强称得上中上, 但是悟性却堪称万中无一。 她三两口把苹果吃完, 推门离开房间,如今冬至过了快一月左右, 天气愈发寒冷,还有不到半月, 就要到春节了。 -- 第109页 昨日里下了一场小雪, 化开后又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冰璃,踩上时发出咯吱咯吱的碎响,她抽出腰间的长剑, 接着舞剑的功夫, 顺道荡起剑气将这些碎冰清理后, 然后来到前面的店铺里, 从空间里拿出武器摆在空荡荡的架子上。 做完这些后,她打开了店门,准备开始一天的营业。 木门推开, 一个蒙着一头白霜的白衣男孩就这么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沈琪见怪不怪地叹了口气:“进来。” 对方老老实实地走了进来,然后双眼盯着那柄剑,倔强地抿唇。 沈琪蹲下身子, 握住对方冰冷的手,温热的内力传送,男孩冰冷的身躯逐渐回暖。 “什么时候来的?”一切做罢,她松开手, 回到柜台后。 西门吹雪:“寅时。” 寅时天都未亮。也是一天里最冷的时辰。 “……吃早饭了没?” “吃了。” “吃早饭是个好习惯,要保持。”沈琪翘着腿拿起话本,翻了两页,到底还是忍不住,合上书,看着那倔强的小正太,“你们整个庄子都这么惯着你真的好吗?不是所有的事坚持都会有好回报的。你以为我是那种被你缠了一个月就会感动然后把剑卖给你的人吗?” 万梅山庄这么家大业大,她不信对方找不到比自己铸的这柄乌鞘剑更好的剑。但是这孩子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上一次她忍不住问他父母在哪里,怎么就任由他一个人每天天也未亮的跑出来。对方轻飘飘地回了句不知道,搞的沈琪颇有些无所适从,到了最后连重话也不好意思说了。 “为什么不愿意卖?”西门吹雪走上前,仰头认真道,“这柄剑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咦? 沈琪挑眉,原本这小子是采取程门立雪式攻略,每天早上定点报道,然后进来后就像个雕塑似的,问三句话也不回一句,每次都是呆了两个时辰后就离开。如今居然会主动搭话了? 想起那个面色和蔼但举手投足之间却隐现不凡的老伯,沈琪抬手捏着下巴,笑道:“对于我而言,它是我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作品。” 西门吹雪冷冽稚嫩的声音接着道:“一柄剑既然锻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你已有剑,留它何用,倒不如给更适合的人。” “哦?” 这台词是这小子自己想的还是那老头教的?看着对方隐含期待的小眼神,沈琪心里一软,却仍忍不住调笑道:“既如此,那我就把它留给我的小徒弟吧。当作他以后的出师礼也不错。” “小徒弟?”西门吹雪很快反应过来,抿唇不语。 师傅将好东西留给自己的徒弟确实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次西门吹雪仍旧是呆了两个时辰才走,沈琪看了一上午的店后,摸了摸肚子,掀开帘子到了后院,即便司空摘星仍旧在入定之中,仍是唤醒了他。 “该吃饭了。回你家吃饭去。”她拍了拍对方没几两肉的光裸脊背,“你既然认住了穴位,以后练功就不用脱衣服了。” 司空摘星嘻嘻一笑,把衣服穿上道:“沈姐姐,这屋里为什么这么暖和啊?” “因为隔壁是锻造室。”沈琪随口解释道。 “你最近在隔壁锻造什么东西吗?” “嗯。店里最近生意不错,有些架子都空了,我再弄点。” 抬手帮他理了理头发,沈琪喊道:“现在!立刻!向家冲刺!别让你娘觉得我虐待童工不放人回家。” 眼见着那瘦小的小人儿笑嘻嘻地跑出去,沈琪笑着转身,收拾了一下床铺,然后关上门,来到了隔壁。 热气蒸腾的室内,一个个半成品的剑胚散落在地上。 “又失败了啊……”她从空间里掏出几枚铁精,出神了片刻,“下午让二狗子看店,再试一次吧。”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饭点过了之后,司空摘星却仍没有回来。 沈琪心中略有些不安,索性关了店前往临街的绸缎铺去询问,一月的时间过去,袁大婶的绸缎铺已经修建好并开始重新营业,如今饭点过了,正是适合逛街的时间,店铺里客人不少,沈琪进去之后,只看到袁大婶在那里迎来送往,热情如火。 “那个……袁大婶……” “哎呦王小姐您这眼里劲儿可真好!这是我店里新进的蜀锦,您摸摸,这触感,光滑如水,您看看这色泽……” “咳咳。”沈琪加重了口气,“那个,您家二狗子在家吗?” 此时已经有几个顾客注意到了她,然而袁大婶仍旧是视若罔闻。 沈琪于是明白,对方这是在跟她置气。 ……但是司空摘星跟她学武的事不都已经跟她讲过了么?她不是也表示接受和理解了么?为什么要生气? 眼见着对方生意正忙,也摆明了不想搭理自己,沈琪索性扭头出了店,然后找了个僻静处蓦地轻身而起,伏着身子翻入了绸缎铺的后院屋顶上,小声地唤道:“二狗子?司空摘星?小星星?” 刚叫了几声,角落的房间里就传来了同样压低声音的稚嫩嗓音:“沈姐姐!我在这里!” 沈琪忙从屋顶跳下来,走上前去,发现那屋门已经被锁住,她用内力震开门锁,推门进来,就看到司空摘星正裹着被子盘膝缩在床上,露出的一张清秀小脸上如今却带着几丝青紫。 -- 第110页 一看见沈琪,司空摘星裹紧了身子,委屈巴巴道:“沈姐姐……对不起,我回来的路上跟人打了一架,我娘说我一学会武功就会逞凶斗狠,所以不让我去你那里了。还把我锁了起来。” 沈琪走上前,坐在床上,伸手拽了拽被子,司空摘星顺从的松开手。 光裸的上身骤然接触到冷空气,忍不住冒起了鸡皮疙瘩。上面的青青紫紫的痕迹看起来颇为渗人,但其实只是皮外伤而已。而且伤口表面泛着偏黄的光泽,闻起来还有一股药油的味道,显然袁大婶虽然口头毒,但心里还是非常心疼他的。 “跟谁打的?”沈琪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大碍后,把被子给他裹上,坐在一边笑道,“我猜一定不是你主动招惹别人的。” “我哪敢招惹他呀,我家的店面还是他家的呢。”司空摘星皱眉道,“就是那个经常来店里的西门吹雪,他莫名其妙的拦住我,说要跟我比剑。” 沈琪的表情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司空摘星没有注意到,兀自愤愤道:“我说我不会用剑,他还不相信我。后来我说我真的不会用剑,而且我手里也没有剑,他就又说不用剑比试也可以。要和我比武功。” “……然后?” “然后我就输了呗。”司空摘星抬手揉了揉鼻子,突然坏笑道,“不过他也没讨到好!” “你把他怎么了?”沈琪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咬了他的下巴,哈哈,这家伙这几日肯定没脸见人了,沈姐姐你可以清静几天了。”司空摘星哈哈大笑。 想象着那么一个玉雪可爱的禁欲小正太下巴上印上一个牙印的模样,沈琪也笑了,不过看着司空摘星输了仍幸灾乐祸的模样,忍不住泼冷水道:“万梅山庄家大业大,一定有上好的伤药,说不定人家明日就伤痕尽消了,而你这脸的青紫却不知要顶上多久,况且以后能不能习武还不一定呢。” 司空摘星笑意一僵,扁嘴欲泣:“对啊,沈姐姐,你快帮我劝劝我娘呗。” “这件事的详细过程你都告诉她了吗?” “店里忙,她没来得及听我解释,只是骂了一顿,然后匆匆给我上了药,就把我锁起来了。” “那你就等你娘忙好了,你再跟她详细解释一下,你娘不会怪你的。” 说到底只是两个小孩子打架而已,更何况还是对方主动挑衅,沈琪相信袁大婶不是那么不明是非的人。 给司空摘星留下一些上好伤药之后,沈琪就回到了店里,不出她所料,到了快闭店的时候,司空摘星顶着一脸的青紫,笑嘻嘻地跑过来说他娘已经原谅了他,明天开始,他还是可以过来学习。 到了第二日一早,沈琪照例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后,然后开了店门。 某人果然已经守在了门口。 她重点关注了一下对方白皙的小脸蛋,目光下移——啧,没有牙印。 “你骗我。”西门吹雪站在结霜的地面上,仰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的徒弟不习剑。” 沈琪蹲下身子握住他的手,边用内力暖热,边笑:“那是我还没来得及教。” 西门吹雪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渐渐下移,定定地看着那双握着自己的柔嫩双手,他抿了抿唇,又道:“我比他强。” “嗯。”沈琪点了点头,带着一丝哄小孩儿的语气,“你不仅武功比他高,天资也比他高,不过小孩子还是不要打架,大家和和睦睦的做朋友多好。” 掌中的小手很快被捂暖,沈琪缩回手,正准备转身回到店里,忽听得男孩声音淡淡道:“我来做你的徒弟的话,那把剑,可以给我吗?” 沈琪转身的动作一顿,倏的回头。 “你说什么?” 西门吹雪顿了顿,重复道:“我说,我来做你的徒弟。” 给这个倔小孩暖了一个月的手,沈琪早就摸透了他的骨象,这个人的天资,比起独孤求败也不遑多让,只要有正确引导,未来绝对能在武道上走的很远。 这样一个未来注定惊才绝艳的人物,如今为了一柄剑居然要拜自己为师?! 不可否认地,沈琪,心动了。 她下意识地调出面板看了一眼任务面板上那一直未变的【加载中】三字,隐约预感到了自己或许会在这个位面呆很久。 按照西门吹雪的天资,他或许几年之内就能出师。 心中的箭头在接受和拒绝两侧摇摆不定,最终缓缓倒向了左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下一更大概是晚上了。 第58章 拜师 沈琪在与西门吹雪初见时, 也曾开玩笑想要教他剑术,那个时候她万万没想到,她竟有一日真的能把他收做徒弟。 司空摘星来时,西门吹雪已经早早走了, 他只瞧见柜台后沈琪纤眉微皱, 托颊沉思, 苍白的面颊上带着一丝莫名神色。 他走近,在对方出神的双眼前抬手挥了挥, 因为身高限制,伸直了胳膊, 才勉强在沈琪眼前挡住一片阴影。 “你怎么了?” 沈琪回神, 垂眸看着司空摘星那张清秀小脸儿上的青青紫紫,叹了口气:“我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什么问题?”司空摘星好奇心顿起。 “你喜欢剑么?”沈琪沉思一会儿,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是什么, 反而问道。 -- 第111页 司空摘星隐隐察觉到了她口气中的严肃, 并没有同往常一样插科打诨, 思考了一下, 道:“不太喜欢。” “为什么?” “每天背着块铁,总觉得好麻烦的样子……” “哦。”沈琪并没有因司空摘星的话而生气,反而双手一拍, 脸上的纠结顿消,“好吧,那就西门吹雪当大师兄吧!” 方才她便是在纠结这两小只之间的排位问题, 司空摘星没有向她行过拜师礼,亦没有叫过她一声师傅,但二人之间确实已有师徒之实,而西门吹雪今天早早回家的理由便是:拜师一事不可大意, 需回家置办些物品,再准备拜师宴。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西门吹雪将成为她真正意义上的在这个位面收的第一个徒弟。 而司空摘星又明确言明他不喜欢剑…… 她除了剑,其他的东西只会照本宣科的教。也就是说,司空摘星和西门吹雪之间的差距,若用门派内来称的话,就是外门弟子跟真传弟子的差别了。 “等等!”司空摘星明显还未从刚才突然转折的发言中回过神来,“怎么就突然西门吹雪大师兄了?你要收他为徒?就算收他为徒,也该我是老大吧。” “依他的性格,若是你当师兄,他定会经常向你‘讨教’的。”沈琪看着司空摘星不虞的神色,笑着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青紫,“而且你行过拜师礼没,贡过拜师茶没,本来我还想真的收你为徒,但你又不喜欢剑。” “……我说错了,我喜欢剑!”司空摘星龇牙咧嘴地躲过她的手,利索改口。 “晚了。” “……那我既然不是你正儿八经收的徒,也不用叫那家伙大师兄吧。” 出乎沈琪意料的是,司空摘星并没有太生气,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但遇事却很少钻牛角尖,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通透。而西门吹雪却是个跟他截然相反的类型,那孩子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执拗,对剑的执拗。 通透和执拗都是种值得赞赏的性子,然而只有后者,才能真正继承她的武道。 “你若不喜欢他,自然可以不叫。”沈琪道,“你的内力已经入门,你既不喜欢学剑,那你想学什么武器?” “唔,”司空摘星闻言瞬间兴奋,“不需要武器的行吗?” 沈琪:“那就拳法或者掌法?” “最好是能保命的武功!” “……”沈琪虚着眼,“你的志向我是该说渺小好呢,还是该说远大好呢……” 保命的功夫的话,拳法和掌法便都不是太重要了。因为那些都是需要正面对敌的功夫,而若以‘保命’二字为前提,在发现武功不及他人时,先做的一定不是拼,而是——跑! 轻功,毒术,医术,易容,阵法……沈琪在心中列了个单子,稍微有了点谱。 西门吹雪对于拜师这件事好像真的很郑重,自她答应之后,对方足足有半个月都没有来她店里,沈琪每日晨起开门时,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外,甚至有些淡淡的惘然。 然而便在春节前不到一周时,她打着哈欠开了门,却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已无声地停了一顶轿子。 轿子是四人抬的淡青色小轿,既不太显奢华亦彰显郑重之意。四个体态相似的大汉沉默地立在一边,而最前方,一名穿着靛蓝色长衫的老者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唇角含笑道:“沈姑娘,请。万梅山庄里,拜师宴早已摆好。” 沈琪困倦顿消。 “等我一下。”她合上门,把刚摆上不久的剑都收回仓库,然后狂奔回后院,挑了一件红罗衣裙,把一向只是随意挽起地头发正儿八经地梳好,然后看着铜镜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思索了片刻,她从几乎很少动过的妆匣里,找到了一盒口脂。 王伯双手笼在袖中,神色淡然地在寒风中等候,这半月的时间,说是准备,其实只是为了调动人手清楚地查明沈琪的过去而已。然而查到最后,却仅能查到对方前不久自海外归来,剑法师承异人,似与峨眉有些源缘,至于其他,因为海外偏远,便再难查询到了。 然而所有的担忧和劝告都抵不过少爷淡淡的一句:“我觉得她很好。” 既然少爷觉得好,那便好吧。 王伯叹了口气,听得门扉传来声音,抬首望去,一看之下,不由怔住。 不仅是他,身后那四个气血正盛的壮汉,亦是陡然间心口猛跳。 穿着一身略显庄重的红色金丝罗锦的女子踏着轻柔的布鞋踩在地面,因冰冷而结成的霜雪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响,那如墨般的乌发搭在白瓷般的颈侧,杏眸含笑,然而瞳光却略显晦暗。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些,而是那一抹比晚霞更艳的红唇。 红唇是美的,人也是美的,似乎为了庄重些,她还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散漫随性的表情,整个人都显出一种距离感。 正是这种感觉,让王伯一瞬间恍了神。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七年前,那肃穆的大殿中,高高在上的男人语气疲惫淡漠道:“带他走吧。” 他眼含热泪的抬首时,只能看到那红色的袍角。遥不可及。 沈琪对那些轿夫的目光已经见怪不怪,倒是王伯的眼神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掀帘进入马车后,她深呼一口气,开始思索起一些问题。 独孤求败是六十多岁时破碎虚空来到主神空间的,西门吹雪的天资不逊色于他,说不定,他也能达到和独孤求败相同的成就。 -- 第112页 也就是说,她教的不仅是一个徒弟,而且极有可能是一个以后一起共事的徒弟! 这么一想,瞬间好有动力啊! 这般乱想了一会儿,轿子已经上了山,沈琪被迎在门边的侍女扶下轿,正左顾右盼时,却发现了还有一顶轿子停在了一边,那轿子帘子掀开后,一个让她眼熟无比的男孩顶着蓬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下了轿。 沈琪愕然:“二狗子!” 司空摘星正茫然四顾,看到她时瞬间来了精神:“沈姐姐!” “这是……?”沈琪看向一旁的王伯。 王伯道:“既是拜师宴,自然要请师门好友,但沈姑娘来历成谜,我们最终也只能请来一位司空公子而已。” “要是请来的不止一位,我才要被吓到呢。”沈琪笑着摇了摇头,冲司空摘星摆了摆手,又指了指山庄,示意回头再见。 此时万梅山庄的梅花已落,残花也已被扫净,少了梅花,这山庄里其他景致她便再也瞧不入眼,只好凝神去听王伯领路时顺带的讲解。 用他的话说,此次拜师宴是挑的今年最好的日子最好的时辰,因此才天色朦胧之际就把她和司空摘星接来,就是为了防止错过好时辰。 又言西门吹雪不喜张扬,因此拜师宴上仅邀请了她和司空摘星二人。 沈琪听到最后都快睡着了,她不是没有教过徒弟,但这么正儿八经的收徒弟还是第一次,没想到居然这么麻烦。 以后再也不收徒弟了。 沈琪在心中哀叹,跟着指引坐在主座之上,下首处司空摘星正换了一身淡蓝锦衣,打扮的似模似样,坐在摆满菜肴的桌前悠闲夹菜。 ……沈琪抬手摸了摸肚子,她还没有吃早饭。 等到王伯口中说的最好时辰来到时,沈琪已经眼巴巴地瞧着司空摘星干掉了一个鸡腿一叠酥糕。 而这个时候,西门吹雪终于端着一碗冒着温热气息的茶,眉目肃穆地从正门处迈步走进。 他今日破例换了那身白衣,转而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长衫,仔细看去,这款式与司空摘星那身衣物有些相似。 沈琪明白,西门吹雪这样执拗的小朋友,一旦喜欢什么便很难让步,他很爱干净,每日晨起来到她家门口时,准是穿的一身白净的新衣,如今为了拜师礼换了一身蓝色衣服,已足以彰显他的郑重。 她本来还以为,西门吹雪估计只有到结婚的那日才会换白色以外的衣服呢…… 瞧他这严肃的小表情,或许这盏茶也是他自己煮的吧…… 眼见着对方走到了跟前,沈琪并未起身,接过那盏茶,揭盖品了一口,气味芬芳,确实是好茶,泡茶的人手艺也不错,可惜并未完全将茶叶的芳香泡透,显然并不是熟手。 她把茶放回托盘,垂首看着西门吹雪三叩首,在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乌黑的发顶。 沈琪眼见着一旁捧着一个托盘的侍女走上前,呈上拜师礼,犹豫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了一柄短剑,轻咳一声道:“你如今年岁还小,那柄乌鞘剑待你出师时我再送你,这柄剑适合你的身型,你暂且先用着。” 其实自西门吹雪来店里的第三日起,她就动了给他铸一柄剑的念头,但不知为何,她总是找不着铸造乌鞘剑时的感觉,因此每每铸出剑胚时就放弃,这柄短剑已是她近日锻出的仅次于乌鞘剑的作品了。 看着西门吹雪眼前一亮,上前接过短剑,沈琪松了口气。 喜欢就好,就怕这孩子非乌鞘剑不要。 一切繁文缛礼从简后,一场可圈可点的拜师仪式终于结束,沈琪坐在桌前幸福地夹了一口菜,在内心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收徒弟了!太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幽篁”,灌溉营养液 12017-12-01 12:03:09 谢谢幽篁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啾! 今天的第三更奉上! 一本正经的剑神最萌了! 第59章 拜年 教导西门吹雪比教导司空摘星要简单得多, 他比起司空摘星学武要早些,内力基础都已经打好,万梅山庄内的武学秘籍亦不逊色于她在主神空间里兑换的教材,因此沈琪只需要在剑术上教导他就可以了。 最让她犯难的是司空摘星, 当她把轻功, 医毒, 易容,阵法等书籍摆到他面前后, 司空摘星虽然对这些很有兴趣,但是医毒一道需要对掌握多种药物的功效, 阵法亦是需要熟背奇门八卦, 这二者都是需要耐心和良好的记忆力,而司空摘星虽然悟性奇佳,但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最后沈琪只能把医毒和阵法两项从他的课程表里去除。毕竟杂学不如专精。 关于轻功, 沈琪颇有心得, 而司空摘星在这方面学得也很快, 但是易容一道, 她除了会化个妆,其他的都一窍不通,为此她把易容类的书籍买了一大堆, 上易容课时,比起教导司空摘星,更多的像是二人在相互探讨。 为此沈琪不止一次地建议道:“你如果真喜欢易容, 我可以试着给你找个这方面的师傅。” 然而司空同学却认为这些书已经足够他学习,若真的有不懂的地方再去想着请教他人也不迟。 沈琪当初开武器铺便是为了打法无聊时间,如今要教两个徒弟,这武器铺开着却成了累赘, 她索性把铺子关了,小铺盖一裹,住在了万梅山庄。 当一切教学都步上正规时,镇上不知何时开始家家户户已经贴上了对联,春节已经快来到了。 -- 第113页 在春节前一天,司空摘星回家帮忙收拾房间,而万梅山庄里的侍女小厮也大都张罗着洒扫收拾,沈琪左右无事,也帮着跳上跳下的装点房屋。 到了晚上与西门吹雪同桌吃饭时,她道:“今晚你守夜吗?” 西门吹雪摇头:“王伯说,熬夜会长不高。” 沈琪大感宽慰,真是一个注意养生的好骚年啊! “师傅你准备守夜吗?”西门吹雪仰头看她,相识这段时间,他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去问这个,所以沈琪既然开口,一定是做了守夜的打算。 “嗯。”沈琪点点头。 “那我……”西门吹雪正欲开口,却被早已看出他意图的沈琪笑着拍了拍脑袋。 “小孩子不要熬夜,乖。” 西门吹雪:“……是,师傅。” 到了夜晚,时不时传来鞭炮声响,沈琪一个人捧着一坛梅花酒坐在万梅山庄最高的房顶处,盘膝望着漫天的星空和皎洁的弯月。 她拍开酒封,饮了一大口酒,清香凛冽的味道在胸腔逸散。然后沈琪从怀中掏出红色印着金箔的纸张,再掏出一些金叶子,开始叠红包。 给两个徒弟包的红包自然是最大的,其他的只有一两枚金叶,沈琪边叠红包边饮酒,待叠好后,一坛酒已经空了一半。 她把叠好的红包塞回怀里,打开了通讯面板,看了一眼联系人中唯一灰色的那一栏,然后错开视线,点开了另一个头像。 “今天是除夕。” 过了片刻,独孤求败回了消息:【你呆的那个任务位面?需要我提前说声新年快乐吗?】 “不需要。陪我喝酒吧。” * 无际的原野上,青草漫漫,苍鹰高飞,一身苍翠绿衣的少女手持竹棒,赤着脚踩在草地上,发丝吹拂着乌发,她望着前方褐布麻衣前行的男子,灿笑道:“你在做什么?” 独孤求败顿住脚步,转身道:“阿青,离开之后,你可能再也回不到这里了。” 阿青眼神一黯:“我,我也不想再回这里啦。我想同你走,我想和你比剑!” 她仰头看来的视线明媚纯粹,宛如初生的婴儿。 心中无秽,稚子之心。怪不得她能在这般年岁就达到破碎虚空。独孤求败心中感叹,同时也在心中升起一股汹涌战意。主神没有骗他,他确实能够在长生路上遇到越来越多的天才剑客。剑道无止境,他但求一败。 而正在这时,耳畔却又传来女子微醺的呼唤。 【陪我喝酒吧。】 传送开启,他看着青衣女子的身影渐渐模糊,蓦地将自己的传送通道中止,迎着阿青惊讶的眼神,独孤求败从漂浮状态回归实体,盘膝坐在草地上取出一坛酒。 因为此举,优秀员工职称大概会被取消吧。 不过那种无谓的虚名,怎么都无所谓了。 “好。” * 和人一起喝酒比一个人喝酒要难喝醉,一坛酒下肚,沈琪的双眼越来越亮,她看着视频那端的独孤求败,托颊笑道:“你知道吗?我收了两个徒弟,有一个蛮像你的。” “哦?”独孤求败挑眉,“哪里像?” “都是个剑痴。”沈琪道:“不过他可比你可爱多了。” “是么。”独孤求败不置可否,忽的放下了酒坛,“你那里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莹蓝的视频屏幕蓦地消失。 沈琪有些失落地把空酒坛从屋顶扔下,碎裂的声音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并不明显,她站起身,回头看到了一个一身红衣的男人。 是当初用一袋宝石想要买剑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 “拜年。”他踏在屋瓦上的脚步无声,宛如鬼魅般贴近了她,看着沈琪在夜色中戒备的眸光,笑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沈琪下意识地回道,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莫非——” “嘘。”下一秒,红衣男子竖起食指作势噤声,眼神含笑,带着一丝狡黠道,“我早就说过,他很适合那柄剑。” “确实。” 沈琪卸下了戒备,转过身,此时已至午夜,漫天的星子挥洒,鞭炮声响,远处传来守夜人的欢笑声,她呼出一口冷气,问道:“为什么你不见他?” “没有必要。”身后人淡笑,“我已将压岁钱放在了他屋内。” “半月前的拜师宴你为何没来?” “收到信时因路途遥远,来不及到。” 沈琪歪过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你还是不知道为好。”男子走上前,看着地上碎裂的酒坛,“碎碎平安,是个好兆头。” 说罢,他纵身而起,如一道鬼魅红影,转瞬没了踪迹。 但看这轻功,与她怕是不相上下。 沈琪从屋顶跃下,将地上的酒坛收拾了一番。又从酒窖里拿出一坛酒,回到屋顶,长夜漫漫,她还有的熬呢。 到了第二日,西门吹雪早早起床,习以为常般拿起玉枕边的红包放了起来,待侍女伺候洗漱后,换了一身新衣,推门出去。 门边的女子背着手笑看着他,面颊如染霞,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酒的香气,双眸泛波,期待地瞧着他。 “……新年快乐。”西门吹雪顿了顿,拱手鞠躬。 沈琪笑开:“新年快乐!” -- 第114页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红包塞在他手里。抬手揉了揉那梳理齐整的发顶:“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新年快乐,红包拿来!下次要记得改正!” 下次,也就是来年。 这句话乍听像是调笑,但更像是一种约定。 沈琪这时已转过身去,所以并没有瞧见身后的小正太一贯冰冷的表情上微微泛起的柔和笑意。 只有一旁默默注视的王伯别过脸,掩饰住自己感慨万千的神情。 沈琪在山庄里溜达了一圈,喜气盈盈地摆了个早年,正准备去镇子上溜达溜达,忽听得不远处由远及近地传来司空摘星清亮的呼喊声:“沈姐姐!!!!” 穿着一身新衣的司空摘星踩着已学的似模似样的轻功狂奔而来,然后蓦地在她跟前停住脚步,嬉皮笑脸地俯身一鞠:“新年快乐!红包拿来!” 接过红包后,他趁沈琪没注意,在抬头时悄悄冲西门吹雪做了个鬼脸。 小孩子最了解小孩子,司空摘星知道西门吹雪是个很恪守礼节的人,因此每一次他叫沈琪‘沈姐姐’而不是‘师傅’时,西门吹雪都会有些不悦。俗话说,你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司空摘星摸了摸红包的厚度,笑得更灿烂。 热热闹闹的一天过去,到了夜晚,司空摘星回家吃团圆饭,偌大的主屋内,摆满了一桌团圆饭,然而却只有沈琪和西门吹雪二人相对而坐。 本来沈琪想要让王伯一起坐的,但是他坚持自己只是个下仆,只站在一旁侍候。 望着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和西门吹雪认真夹菜的模样,沈琪有些心疼。 今年有她在,若是以往,他岂不是独守一桌? 西门吹雪默默地吃饭,察觉到那股柔和的视线后,抬起头有些疑惑。他不觉得寂寞,也不需要同情。 只要有剑陪着他,就足够了。 沈琪看着西门吹雪,忽然放下了碗筷:“徒弟,过完年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西门吹雪咽下饭菜,道:“练剑。” ……一个过了年就八岁的小孩!整日里只想着练剑,这是多么宅的思想啊! 沈琪痛心疾首:“不如过完年后你跟师傅傅一起出去玩儿吧?” “不去。” 沈琪不死心:“我带你去各大门派去踢馆子好不好,顺便让你见识一下各派所长。” 涉及到剑的话题终于引起了西门吹雪的兴趣,看着徒弟弟有些动摇的神情,沈琪拍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带上二狗子,我们一起去旅行!” 西门吹雪:“……”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幽篁”,灌溉营养液 12017-12-02 09:09:37 谢谢幽篁宝贝的营养液! 今天第一更奉上! 第60章 拜帖 说是踢馆, 其实也只是句玩笑话,沈琪虽然常常孑身一人不在乎名声,但她如今带着两个徒弟,她名声有损, 对于自家徒弟也是不利, 因此沈琪写了几封拜帖, 以个人的名义发给了七大剑派的掌门,准备来个私下约战。 在那之后, 沈琪便带着俩徒弟踏上了征程。司空摘星对于能出去玩的建议还是非常开心的,抱着自家娘亲爱的包裹, 兴奋地扒拉着马车车窗向外看:“沈姐姐, 我们先去哪里?” “先去个我熟悉的地方吧。”沈琪把腰间的红伞拿下,端放在膝上,抽剑出鞘, 银亮的剑芒刺目。 司空摘星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 看向她, 这一刻, 他敏锐的察觉到身侧女子的心情不是很好,他看向西门吹雪想要示意,却发现对方正双眼发亮的看着那柄出鞘伞剑。 司空摘星:“……” 关键时刻, 还是要自己上! 他望着窗外惊呼:“哇!沈姐姐!有吹糖人的诶!给我买一支好不好?” 小孩子天真的祈求总是能唤醒人心中最软的一面,沈琪恍惚了一瞬,从回忆中回神, 收剑回鞘,示意马车夫停下车,然后下去买了三支糖人。 糖人的形状是可以根据顾客要求来做的,沈琪递给司空摘星一个小猴子, 把一个长剑模样的糖人给了西门吹雪。 留给她自己的,是一个长身玉立的持剑剑客。 司空摘星啃着小猴子,眼巴巴地瞪着西门吹雪:不要开口不要开口不要开口!! 然而对方注定接不到他的眼神:“那个糖人代表的是谁?” “……”多么没有情商的人啊!司空摘星‘咔嘣’一口把糖人咬碎,看着身旁人微微下滑的唇角,趴在车窗上看风景,但是耳朵却竖的笔直。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个剑客。”沈琪感慨道,“我第一站选择去点苍派,也正是想去看看他。” “他的剑怎么样?” “飘忽如流云,自在如山水。”沈琪低头看着一身白衣的小人儿期待的目光,忍不住失笑,“不过他的剑你却是看不到了,因为他已经去世许久了。” 西门吹雪眼神微黯:“可惜。” 司空摘星手上的糖人已经吃光了,然而沈琪和西门吹雪二人手上的糖人却一直未动口,如今天气虽冷,但时间久了也会化开,沈琪看着这做的似模似样的糖人,实在是不忍心下口,毕竟她方才只是一时陷入回忆,才让吹糖人的手艺人捏了这么个糖人,如今一代入好友的形象,怎么着都吃不下去了。 沈琪于是递给了一旁的司空摘星:“二狗子,给你吃吧。” -- 第115页 司空摘星接过那剑客糖人,干笑:“……那我真吃了。” “吃吧吃吧。” ‘咔嘣’一声,糖人碎裂。 * 万梅山庄准备的自然是最舒适的马车,最老练的驾车人。 因此一路虽然舟车劳顿,但两个精力十足的小朋友却未现疲态,到达大理之时,司空摘星甚至还有兴致在城门外堆了个小雪人。 西门吹雪则是紧跟在沈琪身侧,躲过司空摘星扔来的雪球,问道:“点苍剑法如何?” “与峨眉相似,但剑法更为多变。比起轻灵,更重奇诡。”沈琪耐心解释道,顺便冲一旁玩雪玩上瘾的司空摘星挥手示意他跟上来。 点苍派收到拜帖,已有人相候,积雪不化的山上仍是相同风景,只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点苍派如今的掌门是一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青衣身形挺拔,面白微须,唇边宽和的笑容依稀有几分谢天灵的熟悉感,让沈琪瞧见时不由得恍了一瞬。 他身为一派掌门,很少收到这种私下论剑的拜帖,因此即便对方籍籍无名,也仍旧是抱着一种指导后辈的心态接受了论剑。 二人都不准备把这场比试公诸于众,一个是想顾全对方的面子,另一个……也是想顾全对方的面子。因此二人仅是交流了片刻,确认双方如今状态良好。便各带着自家的弟子上了山顶。 点苍山顶一向是个适合约剑的好地方。 沈琪望着熟稔的风景,看向点苍掌门:“谢天灵是你什么人?” 对方一怔:“他是我的师公,亦是家祖。” 是么,看来距离上一个任务的时间也过了差不多百年了。 沈琪怅惘一叹,抬手搭在剑柄上:“请多指教。” 一旁的司空摘星看着二人摆好架势,冲西门吹雪努了努嘴:“诶,你看见没,那点苍派的两个弟子的表情,一副屈尊降贵的模样,看着心烦。” 西门吹雪并未看向司空摘星示意的方向,只是认真的看着沈琪握剑的手,淡淡道:“师傅会赢的。” 看着对方如此笃定的模样,司空摘星挑眉不语。平常沈琪教导西门吹雪剑法时,他只能察觉到她很强,但是没有对比,他对沈琪强的概念并不十分了解。 但他记得那一晚,在他前往武器铺想要提醒她有人对她不利时,她如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后,身上没有半分血腥气。但司空摘星知道,在他在门外犹豫的那片刻,那二人已经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我也觉的沈姐姐会赢。”司空摘星冲那瞧来的点苍派弟子做了个鬼脸,笑了。 为了照顾西门吹雪和司空摘星如今的境界,沈琪在与点苍派掌门对了数招左右后,便根据他的实力稍微压制了一下自己的速度,别人比剑都是求胜,但她求的却是给自家徒弟当一次活教材。 对方显然也察觉了她的游刃有余,但却无可奈何,三百招已过,沈琪见对方已再无招可应,便倏然后撤,收剑回鞘。 “掌门剑术高深,在下甘拜下风。”她拱手一礼。 然而点苍掌门却不接她的这个台阶,叹气道:“既是私下论剑,又何必在乎这几分薄面,是我输了。” 比起他那位有几分爱面子的师公,这一代的点苍掌门似乎更为坦荡。他反手握剑,双手并拢,长鞠一礼:“长江后浪推前浪,未曾想如今江湖竟有姑娘这般人物,谢某受教了。” 他本意是想借指导后辈的机会点播一下自己的亲传弟子,没想到却被后辈指教,如今心情复杂,却也是实实在在地佩服不已。 再一瞧那不远处随这女子而来的两名少年,不禁感叹,未来的江湖之中,必有这二者的一席之地。 “沈姑娘剑道高深,谢某自愧弗如,诚邀姑娘在此留宿几日,互相印证剑道,不知沈姑娘意下如何?”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沈琪颔首答应,犹豫了一顺,走近低声道:“不知道令派有没有易容方面的可以借阅的书籍?” 各大门派里的武功秘籍都是概不外借的,但是一些旁门左道的书籍却并不算太重要,点苍掌门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倒是有一本先师友人所赠的易容术法,已在藏书阁中蒙尘多年,若姑娘想要,可以借给姑娘抄阅。” “那便再好不过了!多谢多谢!” 沈琪笑着拜谢,冲远处走来的两小只挥手道:“过来!我们去点苍派做客去!” “哇!”司空摘星扑过来抱住沈琪的手,双眼眨呀眨,“沈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那刚才的比斗你们看清楚没?”沈琪问罢,先看向西门吹雪。 白衣少年认真点头。 “好!那你们回去给我写一份观后感,不低于三千字。一周后交上来。” 司空摘星:“诶?!” 西门吹雪:“是,师傅。” 居然就这么同意了?这个时候不应该一起揭竿而起反对欺压吗?起码挣扎一下把字数稍微降低一下啊!司空摘星苦着脸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突然想到了什么,眼角一跳:“沈姐姐……您既然要挑战七大剑派,难不成……” 沈琪微笑:“没错,每一场都要写一次观后感哦。” 司空摘星妄图挣扎:“可我也不学剑啊……” “天下武功都是有共通之处的,乖,多学学总没坏处。”沈琪温柔的虎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 -- 第116页 一旁一起下山的点苍掌门看着这番‘其乐融融’的师徒相处景象,犹豫了一下,看向自己身边的两名弟子。 两名亲传弟子:“……” 点苍掌门:“不如,你们也……” 左手边的亲传弟子机灵的打断道:“好的师傅,我们也会写上三百字观后感的!” 点苍掌门:“诶?不是三……” “三百太少了!”右手边的亲传弟子赶忙道,“不如写六百吧,翻了一倍呢!” “对对对!”另一人连声附和。 点苍掌门怅惘抬头,不仅人与人之间有区别,徒弟与徒弟之间,也是有区别的啊…… 沈琪在点苍派呆了五日,论剑之余,也将那本易容术法抄录了下来,回去的路上交给了司空摘星,无视了对方瞬间感动的目光,摊开双手。 西门吹雪将一张叠的齐整的纸张放在她手心。 司空摘星正准备掏出写好的作业,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啊!” 沈琪斜眼一觑:“……没写?” 司空摘星连连摇头:“不是,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曾经在人体经络详解的那本书里发现的那张纸,后来被他放在怀里后,又换了衣服,不知道弄在哪里去了! 司空摘星把这件事告诉沈琪,沈琪疑惑不已:“信?上面写的什么内容,谁写的?” “那种文字我不认识,内容只能猜个大半,却也瞧不懂,也没有署名。”司空摘星道。 沈琪心中疑惑不已,但既然司空摘星不小心弄丢了,她便也不再多想,接着摊手:“算了,先不管那封信,等你找到了再跟我讲吧,作业交上来!” 那封信真的无关紧要吗?司空摘星心里松了口气,掏出作业递上。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却隐约有一丝不安划过。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取名废是我啦”,灌溉营养液+52017-12-02 11:43:35 感谢取名废的营养液! 第二更奉上! 第61章 传言 江湖中没有不透风的墙, 哪怕沈琪是私下约战,但是在点苍,海南,恒山, 华山, 昆仑, 武当,一直打到峨眉后, 江湖中也终于渐渐传开了一些关于她的言论。 这种事情无可避免,但是谣言传开后, 却开始愈发向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到达峨眉境内时, 已是入夏,沈琪命马夫中途停下马车,带着司空摘星和西门吹雪准备去茶楼歇息片刻, 却不知为何, 一迈入那茶楼里, 原本热闹的声音忽然一低。 无数视线扫了过来, 顿了顿,又迅速收了回去,好似未发生似的, 讨论声再次热闹起来。 沈琪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满头雾水的跟着恭敬的小二上了楼,司空摘星跟在一旁, 眼珠转了转,忽的道:“沈姐姐,你等我一下。” 未等沈琪答话,他突然转身下楼, 在下楼的过程中,抬起袖子挡在脸上遮掩了片刻,再放下时,司空摘星的面貌已经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虽然改动不大,但当他收敛了平常有些随性的笑容时,配合这副五官,却显现出了与之前迥异的单纯气质,若不是眼力过人之辈,根本发觉不出他就是方才跟在沈琪后的那模样机灵的少年。 沈琪坐在靠着二楼边沿的桌椅上,无视着旁人故作谨慎的打量目光,问西门吹雪:“你能认出哪个是二狗子吗?” 西门吹雪捧着茶杯啜饮一口,皱了皱眉头,放下茶杯,垂眸看向楼下,伸筷子随手一指。 沈琪看着正在和人搭话的司空摘星,感叹万分:“也就是像他这么善于观察,才能将不同的气质都模仿的活灵活现,为什么明明我们俩看的都是一样的书,我甚至都比他多抄了一遍,却还是学不会这种‘换皮先换骨’的方法呢?” 西门吹雪抬眸,认真的看着她:“大概是因为,你是一个剑客。” 剑客,这两个字说出口时,就好像望见了一座挺拔树立的山岭,山不能移,如同那骨子里的傲与执。因为诚于自己的剑,所以不屑于改变。 不得不说,沈琪这一路来,带西门吹雪见识了各派剑术的方式对他产生的启发确实很大,沈琪夜里常常翻阅他交上的观后感,发觉这孩子已经开始尝试着去摸索一条属于自己的剑道,在心中隐约有明灯闪烁的情况下再去习剑,定能事半功倍。 如今只剩下峨眉一战,听闻峨眉在新换了一个掌门之后,剑风改变很大,因为那位掌门当初拜入峨眉时是带艺入派,后来将自己所学的刀法与峨眉剑法融合,创造出了一种青出于蓝的剑式,名为“刀剑双杀七七四十九式”。江湖中对此剑招评价甚高。而在七大剑派中,亦数峨眉的风头正劲。 也正因此,沈琪将峨眉放到了最后当作压轴。因为她也隐约察觉到了,西门吹雪对于峨眉一战的期待值远远高于了其他门派。 一个在绵延了几百年的剑派里能突破创新的剑客,江湖中凤毛麟角。百年来,独孤一鹤乃是头一个。 正在这时,西门吹雪突然轻咦了一声,能让自家这冰山脸徒弟产生情绪波动的事可不多见,沈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由失笑:“一路走来,这是第三个看破他伪装的吧?” 不过前两个都是江湖好手,这一个却是一个看起来与司空摘星和西门吹雪年岁相仿的少年。 司空摘星一开始还苦着个脸,到后来二人似乎聊得投机起来,竟拽着那少年的手一同上了楼来到了沈琪跟前道:“沈姐姐,我找到了一个人,关于江湖上最近传言的事,他知道的可清楚了。” -- 第117页 那少年脸颊带着一丝未褪的婴儿肥,双眸又圆又亮,像是两枚灿烂的星子,在看到沈琪时,他嘴角一勾,笑嘻嘻道:“漂亮姐姐,我叫陆小凤,我猜你一定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进店时他们都在看你。对不对?” 沈琪还未答话,司空摘星已经坐在桌边,一口饮尽温热的茶水,不耐道:“你别卖关子了,本来若不是你识破了我,我也可以打听出来的。” “你是被戳穿了易容所以恼羞成怒了吧。”陆小凤笑着看他。 司空摘星不屑:“哼,那是因为我没有使出全部实力,衣物和发型都没有改变,下次若我使出全力,保管你认不出我。” 陆小凤:“好啊,那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谁输了,谁就让他笑一下。”陆小凤扬起手指指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 沈琪:“咳。”差点没被茶水给呛到。 她无奈一笑,发觉若真任由这二人聊下去,聊到天黑都说不到正题,只好出言打断,互相介绍了一下后,便询问详情。 陆小凤:“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江湖中最近传了风声,说是血娘子重现江湖,约战七大剑派,如今已六战六胜,还打伤了崆峒派的长老,这么一个女魔头现世,自然会惹得人心惶惶。街上凡是有穿红衣的,都会被多看上几眼的。” 沈琪捏着下巴歪头问道:“我打伤了崆峒派的长老吗?那老头只是在崆峒掌门败后主动约我比剑,结果打的尽兴,内力透支,年岁又不小了,所以一不小心中风了。这也叫打伤?” 司空摘星义愤填膺:“都是谣传!” 而一旁讲解的陆小凤笑容带着猜中的得意:“果然沈姐姐您就是江湖中传言的那位‘血娘子’,若本就是红衣也就罢了,听说那血娘子身边还总是带着两个魔童。” 西门吹雪握着茶杯的手轻颤了一下:“……” “……所以,您有没有发现,这茶楼里逐渐冷清了许多。”陆小凤指了指楼下,果然比起刚来时已走了不少人,有些未收拾的桌子上茶水甚至还冒着热气。 沈琪好奇道:“既如此,你为什么不怕我,还主动过来跟我说话?” “自然是因为。”陆小凤眼珠一转,“我知道真正的血娘子是谁。” 沈琪:“小二!来两碟花生!” 要说这血娘子,本来只是个名声不显的普通侠女,剑法只能说得上是三流,后来嫁人之后,相夫教子,有朝一日忽然不知为何,杀了夫家柳氏一门整整五百三十二人,上到公婆,下到杂役养的一条狗,无一活口。此案一出,朝廷震怒,派遣大内高手追查此人,并放出万两白银悬赏。但此女行踪诡谲,且不知为何,剑法突然臻至一流高手之境,大多因利益而前去追查的赏金杀手都死在了她的剑下。 于是江湖又有传言,说血娘子当初嫁入柳氏,就是发觉了柳家有隐藏的高深剑谱,但那剑谱定是魔派功法,因此虽能速成,却让她变得嗜杀。 另一个传言版本则是说因为她的丈夫喜纳小妾,血娘子嫉妒万分,才杀了夫家一门,后怒气冲心,走火入魔,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大突破。 听到这里,沈琪基本上已经明白过来当初那爬在屋顶上莫名其妙用剧毒无比的药物暗算自己的人是什么来头了。 而关于陆小凤为什么知道真正的血娘子是谁……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笑:“那是因为,我这个人有着很强的好奇心。又喜欢四处瞎逛……” 所以,很偶然的,他在四处瞎逛的时候,偶然看到一个赶车马夫的腰间露出了一块银质的腰牌,那是大内密探的式样。 因为好奇为何大内密探会来这偏僻之地,所以他又偷偷摸摸地跟踪了那个马夫足足有半个多月,最终发现,那马车里还有四人,其中三人是大内高手,还有一人,正是已被抓捕的血娘子。 “像这样的要犯被捕,一般未审讯结案前是不会漏出风声的。”陆小凤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宽慰道:“沈姐姐你别担心,我估摸着再过几个月,朝廷应该就会收回悬赏榜文,并且公布血娘子被抓的消息了。” 沈琪嚼着花生米,虚着眼看了眼自家俩徒弟:“听后感。” 西门吹雪:“无聊。” 司空摘星:“……”槽多无口,他甚至都不想说话了。 为什么因为好奇就跟了别人半个多月啊,为什么大内高手那么厉害的存在会被你发现啊,你是话本主角吗? 盯着两道诡异的视线,陆小凤轻咳了一声:“……好吧,其实我是被发现了的,不过因为是小孩子,所以那些大叔没有管我而已。” 你还知道自己是小孩子啊…… 沈琪嘎嘣一口咬碎花生米,拍拍手,叹了口气:“好吧,感谢讲解,我们也要走了。” 陆小凤双眸一亮:“我知道!你准备去峨眉挑战独孤一鹤!我可以跟着去吗?” 他之所以主动揭穿司空摘星的易容来到楼上,又费心费力地为他们讲解,就是为了观战!一人论剑七大门派掌门,单是听起来都令人觉得热血沸腾,可惜当事人太过低调,一直到了峨眉,论剑一事才被传出。如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观战,又有多少人听信了谣传想要捉拿‘血娘子’,陆小凤自知凭借自己的能力绝对达不到目的,因此才主动过来套近乎。 -- 第118页 “我保证乖乖的!”他举手发誓。 司空摘星跟西门吹雪在一起久了,早就不耐对方那沉闷的性子了,如今难得遇见这么个有意思的同龄人,忍不住道:“沈姐姐,不如带他一起去吧,两个人跟着你像是魔童,三个人总不像了吧。” 陆小凤:“二狗子你真好!” 司空摘星炸毛:“你不准叫我二狗子!我看你才是没了毛的陆小鸡!” 沈琪扶额:“带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到了别人门派,要安分守礼一点。” “好的!”陆小凤激动地扑到她怀里蹭了蹭,“沈姐姐你真好!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但是事实证明,小孩子的话,果真是不可信的! 司空摘星和陆小凤二人撞到了一起,简直是天雷勾动地火,一路上热闹无比,而且这两个人对上次在茶楼的赌约似乎都放在了心上,一番比试过后,司空摘星输了,然后他开始不择一切手段地试图逗笑西门吹雪,陆小凤则是每天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贯冰冷内向的宅男同学终于不堪其扰,爆发了。 天知道沈琪是怎么努力淡定着表情带着三个鼻青脸肿的小孩上峨眉山的!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马蹄爽爱lemon”,灌溉营养液 682017-12-02 20:27:00 读者“幽篁”,灌溉营养液 12017-12-02 19:58:13 谢谢马蹄爽宝贝的营养液,很吉利的数字哦!谢谢幽篁宝贝的营养液! 上一卷卷末我说要把陆小凤传奇这一卷写的暖一点,因为白玉京让我有点小忧伤。不知道会不会有宝贝不适应这种偏轻松向的文风…… 第三更奉上!大家好眠…… 第62章 论道 此处的峨眉山虽与她记忆中的名字相同, 但风景一切却截然不同,流水小溪,亭角飞檐,氤氲花香, 扑蝶少女——她记忆中的峨眉, 是一个女子气息浓重的门派, 代代掌门皆是女尼。弟子亦是女子居多。但这里的峨眉派却男女俱有,门派建筑古朴庄重, 就连剑法,也在灵秀清奇中多了几丝刚烈之风。 领路的弟子带着沈琪一行人穿过演武场, 陆小凤捂着肿起的右脸, 左顾右盼,他原本脸型就显得可爱,如今脸颊鼓起一块, 虽有些滑稽, 但却更招人眼球, 演武场上一个练剑的少女好奇地瞥了一眼, 正对上陆小凤的视线。 下一秒,她剑势一歪,用袖角捂唇, 噗哧一声笑的花枝乱颤。显然是被陆小凤如今的模样给逗笑了。 陆小凤也不恼,反而挤眉弄眼地冲着对方笑,惹得那少女笑的脸颊绯红, 一双丹凤长眸晕染出一丝红晕,眼波流转,小小年纪,却已有了几分动人的风姿。 司空摘星跟在沈琪右手处, 一回头,却发现陆小凤已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他转身打量了几眼,发现了那模样娇俏的少女,于是嘲笑道:“陆小鸡,你以为人家笑你是喜欢你?也不瞧瞧你这张脸现在是副什么模样?” 陆小凤捂着脸转身跟上沈琪,走到司空摘星身边时,笑嘻嘻地道:“二狗子,我们彼此彼此。” 司空摘星顶着有些青紫的右眼眶,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 “愿赌服输,能怪谁?”陆小凤一叹,“只是没想到西门吹雪那么开不起玩笑。” “他要会开玩笑,天上就下红雨了!” 二人边斗嘴边向前走,快离开演武场时,陆小凤回头一看,那个少女似乎正因未认真习剑而被训斥,嫣红的唇角已被倔强地咬的泛白。 过了演武台,再绕过了一座巍峨主峰,于一片泛黄银杏林中,沈琪终于瞧见了独孤一鹤。 他穿着一身白底金边的长衫,袍角处绣着云纹八卦,看起来大约五十有余,身形高大挺拔,腰间长剑古朴,剑柄印着峨眉派的八卦标记。 独孤一鹤正侧着身背手而立,仰头看着满树的银杏树叶,阳光遍撒 ,透过杏叶映出金黄的光辉,模糊了那张阳光下的眉目。 领路的弟子恭敬一鞠:“掌门,沈姑娘来了。” 独孤一鹤眯了眯眼,侧过身看向她,一袭红衣的女子在这一地金黄中格外突出,他沉沉地笑了声,声音低哑,带着几分莫名意味:“听说沈姑娘已挑战了除峨眉外的六大剑派?还是六战六胜?” 领路的弟子悄然离去,沈琪挥手止住西门吹雪三人跟随的步伐,走上前微笑道:“听说我还是杀了百人的血娘子呢。” 独孤一鹤闻言朗声大笑:“若姑娘是血娘子,你来此地,看的便不是满山银杏,而是大内高手的天罗地网了。” 沈琪苦笑,是啊,传言甚嚣,她也不掩踪迹,若她真是血娘子,又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一路走来。但总有一些人盲目的听信谣传,谣言止于智者,但智者却总归是很少的。 她扫视了一下四周,银杏叶在微风中发出婆娑声响,树干上有着斑驳的新老剑痕,如今不是落叶之季,地上却已铺上了厚厚的‘金毯’,想来这地上的银杏叶都是被剑气所击落,这里应是独孤一鹤平常的练剑之所。 “闲话不便多说。”沈琪握住剑柄,“我明白独孤掌门令弟子引我来此处,绝不是为了赏风景的。” 独孤一鹤了然颔首:“既如此,沈姑娘,请吧。” 剑势凛,一片银杏叶在枝杈上轻轻颤动着,飘落而下。 蓦地,银光一闪,冰冷的剑气卷着粉碎的金叶直刺向那树下人影,二人几乎是同时出剑,只是瞬间,便有‘铿锵’交击之声如筝鸣般响起。 -- 第119页 西门吹雪握紧了腰间的剑,凝神望去,然而只能隐约看清剑影,比起前几次,这次沈琪出招显然更快更疾。 “沈姐姐好像每一次与人比剑,速度都会比上一次更快一些。”司空摘星走近道,“真让人好奇,她的极限是在哪里。” 司空摘星因为并不习剑,所以虽然被沈琪要求写观后感,一般也都是敷衍了事,但是他的目力却丝毫不逊色于西门吹雪。 可即便是他,如今也瞧不分明沈琪的剑招。 然而身侧久久没有传来回应,司空摘星侧眸望去,却看到身侧少年紧紧咬着唇,双目圆睁,脸颊的红痕愈发明显,他死死地瞧着那中心战圈,眼角已泛起了血丝。 他竟是在用内力聚于眼部经脉处,试图看清那交错的剑路。 “你!”这样做虽然会短暂提高眼力,但对于如今年岁尚小,器官都在成长期的他们而言,或许会造成永久的损伤! 正当司空摘星准备上前时,却见一双手蓦地从西门吹雪身后伸出,捂住了他的双眼。 “这哪里是个剑痴,这是白痴吧!”陆小凤哀嚎,边压制着西门吹雪边道,“二狗子!快过来!” “来了!”司空摘星一个猛虎落地式,把西门吹雪扑倒在地! 银杏林中,一旁剑气纵横,另一旁则是三个年岁相仿的少年抱在一起翻滚,沈琪与独孤一鹤本是抱着切磋的态度,而不是以命相搏,因此都留有一分心神。 因此发觉到一旁喧闹时,二人俱是表情复杂。 沈琪本来是准备像以往一样压制一下自己的剑速好让西门吹雪等人看清,但未曾料到独孤一鹤的剑法竟比其他六派掌门要高出一个境界,因此不便太过压制速度,只能拿出了将近八成实力。 她与独孤一鹤交战时,不由地想起了曾经与蓝大先生的那一战,当时面对她的快剑,蓝大先生选择以不变应变,独孤一鹤作出的选择与蓝大先生相差无几,以刀法的雄浑为主,辅以峨眉轻灵的特质,二人一时间也是旗鼓相当。 但她的快剑的极致早已超出了‘快’这个境界,而变成了动即是静,静即是动,若使出全力,便只能如曾经天机老人那般,以‘慢’对‘慢’,才是最为正确的应对之策。 沈琪如今速度并未达到极致,但她却已逼出了独孤一鹤的九分功力,二人再打下去,怕是会收不住手,变成真正的生死相斗。 她与独孤一鹤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二人几乎同时后撤,脚尖在草地上划过一道长痕,残叶飞卷,已是错开丈许。 长剑回鞘声前后响起。 “承让。”独孤一鹤欲言又止道,“沈姑娘不知可否……” “不可以。”沈琪一看到对方那双跃跃欲试的双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样的视线她毕竟见过不少了…… 她在这个世界是等着做任务的,与任务无关的事,她是不会拼上性命去做的。 沈琪的回答显然出乎独孤一鹤的预料,他皱眉道:“为何?与境界相似之人生死相斗,印证剑道,不正是我辈毕生所求吗?” 沈琪淡笑:“我学剑练剑,是因为我喜欢剑,用剑的时候,我感觉最舒服,最自在,从心所欲,就是我的剑道。这条剑道不需要用杀戮来证道。” “剑乃杀器。”独孤一鹤沉下表情,“没有鲜血浇灌的剑就如同饿极的狼,要么反噬其身,要么只会变成一条没有杀伤力的狗。” “剑确实是杀器,但杀人的终归不是剑,而是人心。”沈琪道,“若心怀杀戮,万物皆是杀器,若心怀仁慈,即便利刃在手,亦无法伤人。” 原本兀自挣扎的西门吹雪渐渐停止了动静,陆小凤长舒了一口气,松开捂住他双眼的手,瞧了司空摘星一眼,一脸若有所思状。 “沈姐姐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司空摘星卸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头雾水地看着那相对而立,针锋相对的二人:“他们在干什么?” 陆小凤正欲回答,一旁的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子,抬手拨掉头发上粘上的银杏叶,淡淡道:“他们在论道。” 陆小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刚才抱歉了。” 西门吹雪并未回应,只是听着那二人之间的话语,神色渐渐痴了,喃喃道:“剑道,人道……” 剑道,人道。 独孤一鹤主张诚于剑,而沈琪主张的是诚于人。 “若不诚于剑,又为何用剑,若不诚与人,握剑有何用……”眼前仿佛有一道光芒愈发明亮,西门吹雪神色空茫,忽的握剑出鞘,低头看着那冰冷的剑锋,双眼越来越亮:“诚于剑,亦诚与人。这才是剑客应走之道。” 他好像看到了一条明亮的道路在脚下铺展,道路上没有他的师傅,没有任何人,因为他悟的剑道,是自己的剑道。 世上有千千万万个用剑的人,但只有不足千分之一的人才能被真正称为剑客。 有一条自己坚守的剑道,便是迈往剑客之路的第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桂花糖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2-03 12:02:04 我的好基友,一生一世一起走~~么么啾! 昨天扭到了手,今天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一万字……突然觉得日万活动时间好漫长啊。 PS:终于把西门宝贝领上道了!接下来请诸位做好准备!我准备拖拽时间线了! -- 第120页 第63章 剑神 沈琪跟独孤一鹤可以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沈琪个人倒是非常坦然的认同个人有个人的道路,但独孤一鹤却更偏向于道不同不相为谋。 于是沈琪按照一贯的作风,厚着脸皮在峨眉派的藏书阁抄录了几本易容方面的书籍后,就准备结束这次漫长的旅行, 回到万梅山庄。然而下山时, 她却发现身后的小毛孩大军少了一个。 沈琪:“陆小凤呢?” 司空摘星抱着一本讲解如何制作人/皮面具的书籍, 头也未抬道:“他去找一个峨眉派的小姑娘聊天去了。而且他下了山准备去寻自己的师傅,不跟我们一道。所以我们不必等他了” ……哇, 现在的小孩这么早熟的嘛。 沈琪颇有些无语,却也被那后半句话引起了好奇心:“师傅?他的师傅是谁?” “不知道, 他也没有说。” 既如此, 沈琪便不再多问,一行人下了山之后,未在路上多做停留, 因为与独孤一鹤一战未过于压制实力, 那一战司空摘星和西门吹雪二人都没有看清便已结束, 因此沈琪并未要求他们去写观后感。 而对于西门吹雪试图强行看清剑路的方式, 她也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手,眼,对于习武之人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部位!剑重要, 还是你自己重要?” 西门吹雪:“……” 看着那张玉雪脸蛋上泛起的犹豫,沈琪无奈扶额:“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眼里只瞧得见剑, 瞧不见其他……” “所以他以后绝对讨不到老婆的!”司空摘星认真附和道,“不对,剑就是他的老婆!” 遥想独孤求败那个一心求败,眼中唯剑的人当了百年的单身狗, 沈琪愈发忧心自家徒弟的人生大事,为此回到万梅山庄后,她还私下里找王伯认真探讨了一下这个问题。 然而对方的回应只是一脸无奈:“如今思考这问题,未免为时过早了吧。” ……不,作为一个养过不下十位数小毛孩的前任养成部成员,她可以负责任的说,等到西门吹雪到了该娶亲的年龄时再思考这问题,就已经无法挽回了。 但是该怎么让自家情感淡漠的徒弟更多点人情味呢? 沈琪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某一日。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一身白衣的少年正认真练剑,忽听得自家师傅在不远处笑眯眯地挥手道:“乖徒弟,快来!” 西门吹雪眼露疑惑,一套剑招下意识地如行云流水般练习完毕,他收剑回鞘,走向对方,却发现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手边牵着一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女。 那少女穿着一身鹅黄裙衫,扎着可爱的双环髻,一张清秀面庞上双眸如星,她垂眸一笑,声音如黄莺出谷:“西门少爷,你好,我是……” “司空摘星。”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打断道,“你……没事吧?” “卧槽!”‘少女’的声音瞬间变成了清朗的少年音,司空摘星瞪大眼道:“这可是我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一次伪装,居然还是被你一眼看穿了,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只是直觉而已。”西门吹雪道,然后他看向沈琪,眉宇间竟神奇地有了一丝纠结,“司空摘星疯了么?” 沈琪忍笑道:“不,这只是我给他布置的出师目标,若他能用女装骗过你,就让他出师去闯荡江湖。” 一旁的‘少女’蹲下身怨念:“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出不了师了。” 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西门吹雪顿了顿:“你这样装扮,不会感到奇怪吗?” “为什么要奇怪?易容是没有性别歧视的!”司空摘星义正言辞地反驳,“伪装女性是我的短板,因此才更要努力去练习!” 本来他一开始对易容女性也是有点抗拒的,但是沈琪一用这段话来开导之后,司空摘星意识到了自己对易容方面的偏见,因此甚为羞愧,现在的心态已经大为转变。 西门吹雪眨了眨眼,这种心态,大概是跟自己对待剑的态度是一样的吧。 这样一代入,他的神情陡然柔和了下来,甚至目光多了一丝认同:“好,你加油。” 说罢,他抬头看向沈琪:“师傅,那我的出师目标是什么?” “唔……接过我一百招吧。”沈琪思考了一下,转而道:“说起来你刚才看到二狗子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 看着自家徒弟茫然的表情,沈琪斟酌着语句道:“就是那种看见同龄的小女孩……那种青春萌动的感觉?” “可他是男的。”西门吹雪垂眸,语气淡淡道,“师傅,别闹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 “嘁,失败了么。”沈琪看着自家爱徒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捏着下巴思索,不过刚才西门吹雪确实比原来表情稍微丰富了一点,说明她的尝试还是有效的。 “有了!下次陆小凤来找你玩时,把他也扮成女装玩一下吧。” 一旁正认真思索自己到底哪里出了破绽的司空摘星闻言瞬间兴奋起来:“这个听起来也蛮有意思的!” 斗转星移,时光荏苒,七年过去,司空摘星的轻功与易容术愈发纯熟,时常偷摸着溜到不远处的镇中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陆小凤第一次被捉弄过后,吓得一年都不敢再来,后来却也习惯了与司空摘星互相捉弄,而西门吹雪则是在每年例行一次的女装骚扰下,由冰山脸变成了面瘫脸。 -- 第121页 在某一年的冬日,他终于在沈琪的手下撑过了一百招,正式出师。 “唉,我这个师傅,当的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看着已如柳条般抽长了身躯的少年握着乌鞘剑双眸泛光的模样,沈琪忍不住感叹万千。 她教出了一个成功的剑客,但是却始终没能改变对方冷情淡漠的性格。只怕他的剑道走到最后,会变成一条太过寂寞的道路。 剑无情,人却应该有情,人若也成了冰冷的剑,就会淡薄尘世,亲情友情都会不放在眼下,脱胎于俗世之中,走上无情之道。 但他既然已出师,要走怎样的道路,她已无权干涉了。 “恭喜你,出师了。”沈琪收回心中百般思绪,看着已到自己肩膀处的少年,询问道,“出师后,你准备去做什么?” “用最恶之人的血,去为这柄剑铸魂。” 冰冷淡漠的少年掷地有声。 时隔七年,自上次从峨眉归来后再未离开过山庄方圆三十里的资深宅男西门吹雪同学,终于,独身一人,出庄了! 为此沈琪颇有些怅惘,她看了一眼任务面板上这多年未变的文字,蹲在长阶上,神情索然。 已从瘦削小鬼变成瘦高少年的司空摘星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沈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出师啊……” “其实我已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沈琪头也未回道,“早在一年前,你的轻功就已经得到了我的全部真传,易容术更是青出于蓝。你若想离开,我是不会拦你的,其实你也知道不是吗?” 她托颊长叹道:“易容术本就是一种需要观察诸生百相才能达到大成的技艺,你也该去入世了。等你在江湖历练一段时间,或许就可以用伪装骗过西门吹雪了。” “可我连陆小鸡都骗不过。”司空摘星犹豫地蹲在沈琪一侧,认真地看向她,“要不我还是多陪陪您吧。” 沈琪十分感动,然后拒绝道:“不用了,我为了教西门吹雪剑术,在这山庄里也窝了这么久了,如今他好不容易出了师,所以我准备去江湖里浪一段时间。你陪着我只会碍手碍脚。” 司空摘星:“……”让他刚刚所有的心软都喂狗去吧! 几个月后。一名少年剑客仅用十招便斩下了关东第一恶匪的头颅,名声大噪。与此同时,一个喜穿红衣的女子汇入江湖茫茫人潮之中,消失无踪。 江湖中有人成名,有人退隐。 西门吹雪由少年成长成了青年,一柄长剑下,从无败绩,因此被江湖人冠以了‘剑神’的称号。司空摘星则是养成了劫富济贫的爱好,千面行走江湖,亦男亦女,行踪神秘。而陆小凤亦在江湖中创出了一番名声,平常最爱做的两件事便是去峨眉做客和在江湖中广交朋友。 在这飞速流失的时光中,沈琪所苦等的那一刻,终于在一个寻常的清晨到来了。 【数据收集目标:剑神之剑。】 彼时她正呆在紫霞山顶为白玉京扫墓,看见这行字时,忍不住一怔。 虽然她在这偏僻之处呆了许久,但是对于江湖中的事还是比较关注的,自家爱徒被江湖人称作‘剑神’这件事沈琪自然也知晓。 也就是说,她要得到的是西门吹雪的剑?她自己铸的那柄乌鞘剑? 可是数据部部长的话语又开始在脑海中浮现。 【……如果你的任务是得到‘张三的剑’,此时虽有那柄剑,但张三这个人却还未出生,任务就会因为条件的不完备而显示异常,亦或是此时虽有张三这个人,但他的剑还未锻造出来,也是同样的原理。】 “若是这种原理,那么在西门吹雪的‘剑神’之名传开的那一刻,‘剑神’称号和‘剑’这两个条件就已经完备了,数据加载就不该这么晚。” 沈琪凝眉思索:“为什么偏偏在今天加载出了任务?‘剑神’代表的究竟是一个单纯的称谓还是一种境界?” 若是后者,那么只有这位面的最强的剑客,才是真正的‘剑神’。 沈琪敛起思绪,若要证实是前者还是后者,只需要找一下西门吹雪帮个忙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幽篁”,灌溉营养液+12017-12-03 17:03:16 谢谢幽篁的营养液,么么啾! 第二更…… 今天第三更大概是没有了,我熬不住了…… 明天再试试能不能日万吧。 话说我有种预感,好像周四前能完结陆小凤这一卷(这算是flag么?ORZ) 第64章 帮忙 万梅山庄山下的小镇比起往常要繁荣许多, 若说昔日是因为籍籍无名而祥和,如今却是因为那被称作剑神的山庄主人。 沈琪一路奔波来到这里时,西边已是斜阳浅淡。没有人认出她,因为她虽仍穿着那颇具特色的红衣, 面上却已蒙上了一层淡红的轻纱。 她约莫是在十九年前来到这镇上的, 一个人的面貌再怎么维持, 也不可能十九年不变,因此在西门吹雪出师后, 她就离开了这镇子,隐藏在江湖之中去掩饰自己的不同。 镇子里的道路由土路铺上了青石泥板, 旁边的房屋都已翻修了一遍, 昔日与她同辈相交的人如今已头发斑白,绕膝撒娇的孩子也都成了风华正茂的少年少女。 任谁看到时光流逝,都会有一种无力感, 沈琪也不例外。 她将马儿拴在客栈一旁的棚下, 刚走进客栈内, 一个机灵的店小二已是迎上前来招呼道:“客官您几位?要点什么?” -- 第122页 沈琪寻了一处角落的座位, 边走边道:“一位,来一叠葱香豆腐,杂粮粥。再来一壶梅花酒。” 这家客栈也是万梅山庄的产业, 因此那梅花酒也是熟悉的味道。 只是当酒菜端上时,不知为何,却又多了一叠咸菜。沈琪疑惑的抬眸, 店小二善意的笑道:“这是赠品。” 沈琪扫视了一下四周,如今并不是饭点,店里的人并不多,仅在东南角有两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 从她的方位,可以看到那张桌子上并没有咸菜。 店小二瞧着她的眼神,岂能不懂,忙笑道:“这叠咸菜是我赠给姑娘的,姑娘您给我的感觉与我幼时相识的一位姐姐颇为相似。” 他双眼露出怀念与感激的神色:“在我小时候,每年春节时,她都会从山上下来给镇上的小孩子派发红包,且出手颇为阔绰,当时我母亲重病,正是靠着那红包里的金叶,才能付得起药钱。” 沈琪好奇道:“那你母亲她……” 店小二垂眸:“前年便已仙去了。” 若按年龄推算,也算是寿终正寝。沈琪一时无言,店小二也似乎觉得自己话多了些,歉意地笑了笑,道了声:“您慢用。”便转身离开。 沈琪不着痕迹地多看了那店小二几眼,依稀找到了一丝熟悉的痕迹。但始终想不起他年幼时的面貌了。 她特意选了角落的位置,又是面朝着墙壁,从店门进来只能看到她的背影,那店小二走开后,沈琪环顾了一下,见没有旁人,便把面纱摘下。 待到吃完饭后,天色已黑,按照西门吹雪的习惯,此时怕是已经熄灯休息了。这次的任务因为之前的数据异常所以不再要求年限,因此沈琪也并不着急,便在客栈开了间房间,好好地歇了一晚来消除旅途的疲惫。 第二日,待到日上三竿,沈琪掀被而起,穿戴好衣物准备离开客栈,却不料一推开门,便透过二楼的栏杆缝隙看到了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小凤。 留着两撇像眉毛一样的小胡子的陆小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少时被司空摘星和她开玩笑扮作女装而造成了什么阴影,陆小凤一到了年龄就开始蓄起了胡子,他的脸本来是极显年轻的,加了胡子后,虽然更显男性魅力,但却好像比真实年龄要涨了好几岁。 他来到这里,要么是来万梅山庄找人,要么是刚从万梅山庄下来。但西门吹雪不是个会让朋友饥肠辘辘从家中离开的人,所以陆小凤既然来这里吃饭,说明他正准备去万梅山庄。 陆小凤此时正与桌前的一位男子说些什么,一双明亮的双眸弯成了月牙,显然是极为开心,那男子的方位正巧背着沈琪,因此沈琪只能看到他穿着一身白底蓝纹的精致长衫,冠发齐整,身形挺拔,脊背端正,带着一种知礼温和之感。 沈琪抬手摸了摸面上的轻纱,犹豫了一下,便转过身,迈下楼梯。 她未作迟疑,直接走到了陆小凤的跟前,迎着对方惊异的目光,坐在了那二人的中间,淡笑道:“好久不见。” 声音既出,陆小凤原本疑惑的目光瞬间变的了然而激动:“沈姐姐!” 沈琪无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和二狗子一样喜欢占西门吹雪的便宜。” 陆小凤抹了抹鼻子,悻悻道:“但现在也只能背地里占占便宜了,如今我和二狗子联手也打不过他了。” 沈琪看向右手边的那白衣男子,不出所料,那男子果然有着一副与温润气质极为相衬的英俊面貌,发觉了她的注视,白衣男子噙着一抹笑,温和道:“不为我们介绍一下吗?” “花满楼,我的朋友。”陆小凤指了指那白衣男子,然后收回手,道,“这位则是我从小认识的一位长辈,沈琪,也是西门吹雪的剑道师傅。” 花满楼惊讶道:“可她的声音听起来至多不超过二十多岁。” 陆小凤哈哈大笑:“在我十几年前认识她时,她就已经二十多岁了。这年轻的声音定是她的伪装。” 说罢,他看向沈琪,意味深长地一笑:“年华老去乃是人之常情,沈姐姐你还是把面纱摘下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沈琪叹了口气:“我不是怕被笑话,只是怕吓到你们。” 说罢,她抬手摘下了面纱。 陆小凤微笑的表情忽然一僵。 花满楼听着耳畔突然加速的心跳声,无奈一叹:“可惜我瞧不见陆小凤被吓到的模样,那模样定然让人印象深刻。” 陆小凤的表情确实一言难尽,他看着眼前女子那与七年前分别时别无二致的面容,干巴巴道:“……我,我知道司空摘星的易容是你教的。” 沈琪:“但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易容,而且我的声音也并没有伪装。” 陆小凤:“我也知道有些功法带着驻颜的功效……” 但那些功法维持的仅仅是表面,总会有些痕迹无法遮掩。但眼前的女人,却实实在在毫无一丝被时光眷顾的痕迹。 正当陆小凤哑口无言时,一旁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 一旁正端菜经过的店小二手中的托盘已经掉在了地上,托盘上的瓷盘碎了一地,饭菜散落在木质地板上。而他却顾不得收拾,只是双眸怔怔地瞧着沈琪,表情渐渐变得惊恐。 “……女……女妖怪……” -- 第123页 这句话一出口,沈琪眉头一皱,赶忙把面纱戴上,然而那店小二已被吓破了神智,不顾掌柜的怒喝,尖叫一声冲出了客栈。 “他这是犯了什么病!”柜台后的掌柜匆匆走过来,看着已戴上面纱的沈琪,苦笑道,“抱歉客官。” “无事。”沈琪垂眸淡淡道。 待那掌柜使唤其他伙计去收拾碎瓷盘后,沈琪收回目光,这一方角落中,一时间静谧了起来。 花满楼唇角的笑容已不自觉的下滑,然而他与沈琪毕竟只是初识,亦并不了解对方,因此并未出口多言。 陆小凤眼中的惊讶已变作了然,他摸了摸唇角的胡子,苦笑道:“这就是你离开这么些年,让人觅不到踪迹的理由?” “算是吧。”沈琪瞥了一眼花满楼,转移话题道,“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陆小凤知情识趣地不再多问:“我们来这里,是有事准备找西门吹雪帮忙。” “不过……”他话语一转,展眉笑开,“原本我正发愁该怎么请动他,可是如今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花满楼道:“西门吹雪的师傅就在眼前,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沈琪道:“但是你们不需要找他帮忙了,我却还有事要找他。” * 漫山遍野的杜鹃,野菊争相绽放,熟悉的美景惹人怀恋,沈琪微眯着眼看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古朴建筑,边走边道:“你觉得他见了我,会不会也像那店里的小二一样,喊我女妖怪?” 陆小凤苦笑:“这天底下所有人中,他是最不可能这样觉得的人,虽然他口上不说,但他一直都很尊敬你。” “我知道。”沈琪抿了抿唇,自然也明白她刚才的话是一句废话,按她以往的性格,她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但那个店小二昨日还在说他很感激自己当初的帮助,今日却见了她的面容便惊慌逃散…… 就连白玉京,当初在点苍见到自己时,不也是震惊地打碎了酒坛,想起了神鬼之说吗? 长生。长生。 沈琪咀嚼着这二字,无可避免地再一次想起了老妈宁可抛弃自己,也要舍弃长生的行为。 她如今只是活了两百多年,便已经开始对长生二字产生了一丝迷茫,若再过千年,万年,她是否真能忍受住这寂寞和别人恐惧的目光? 陆小凤看着沈琪出神的模样,心中长叹,他不想追问她为何会容颜不变,但不知道缘由,便也无从开解。 正在这时,花满楼顿住了脚步,道:“我在这里等你们。” 沈琪疑惑地看向他,陆小凤则是一副了然的模样,同时也心知好友在此刻开口,亦是为了分开沈琪的心神。 “我早该想到,你这样爱惜生灵的人,是不愿见他的。” “我只是觉得这里的风景很美,所以想要停下脚步,认真欣赏而已。”花满楼淡笑道,“我在这里等你们。” 沈琪没有问一个瞎子怎样欣赏风景,她知道,有些目不能视的人有时能比健全人看的更多,更清楚。 走出不远,沈琪遥遥地看了一眼那背手挺立的男子,他正用无神的双眼瞧着眼前的一束花丛,极淡的阳光洒在他的面颊,映的那抹淡笑更加动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外如是了。 她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翻手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细颈白玉瓷瓶,手腕微抖,抛向了身前陆小凤的方向。 察觉一道疾风袭来,陆小凤不慌不忙,右手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轻巧地翻到身后,食指和中指轻轻一伸,便夹住了那白玉瓷瓶的细颈。 “你再在我跟前这般炫技,我会忍不住想要试试,你的‘灵犀一指’能不能夹住我的剑了。” 陆小凤刚把白玉瓷瓶拿到眼前,闻言一个激灵连连讨饶:“我可一点都不想试。” 他连西门吹雪的剑都没把握接住,更何况认识这么多年,从未看到过剑术上限的沈琪。 陆小凤打开那红色的药塞,动了动鼻子,一股清淡的药香扑鼻而来,闻之不由精神一震。依他的见识,自然能察觉到这药物的不凡,不禁奇怪起沈琪的用意。 “这是?” “紫苏丹。对于治疗聋哑之疾有奇效。”自从上次白玉京生病而她却无能为力后,沈琪便在仓库里添加了许多偏门的药物,小到感冒伤风,大到残疾绝症,应有尽有。上一次任务的积分也因此挥霍了个精光。 没成想,这仅仅为求心安而做的准备,却真的派上了用场。 陆小凤茫然的眨了眨眼,似乎还未意识到沈琪话中的意味,然而没过几秒,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中忽然泛起汹涌的波涛,他小心翼翼地把那药塞塞上,然后把那细颈白玉瓷瓶珍重无比地放在了怀中,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忽然纵身跃起,蓦地扑向了沈琪,狠狠地抱住了她。 在陆小凤有所动作的一瞬间,沈琪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最终却并没有动作,但陆小凤毕竟长大长高了,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将头埋在她怀里边撒娇边占便宜了,他抱住她时,下巴甚至到了她的头顶。 这个怀抱一触即逝,然而那滚烫炙热的气息却让人长久难以忘记。 沈琪突然又觉得长生也不错,起码能有机会看着这样优秀的孩子成长成优秀的男人。 陆小凤发泄了一番激动的情绪,良久才冷静下来,慨然叹道:“我真恨不得现在就狂奔下山。” -- 第124页 说罢,他忍不住又道:“有时我常常觉得,是不是因为花满楼太过完美,因此上天才剥夺了他的光明。” “上天?”如果这代指的是主神的话……沈琪想到这里,不由笑了,“上天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所以派我这个使者顺道弥补一下。” 陆小凤笑道:“那不知您的庙宇在哪里,回头我倒要去拜拜。” 沈琪道:“我活人就在你跟前,拜什么庙宇,直接给我叩几个头不是更快些。” 二人一路玩笑着来到万梅山庄,门口的下人对陆小凤这张面孔早就熟悉的不得了,因此并未拦他,只是瞧着沈琪时,眼中冒出几丝疑虑。 为免客栈之事重现,陆小凤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的身边。 沈琪见状感激一笑,却未作掩饰,径直走在了前头,她并不是一个玻璃心的人,先前的失落早就被自我调节,如今莫说是一句‘女妖怪’,哪怕是一百句一千句,她也不会再放在心上。 如今刚过饭点,依照她对西门吹雪的了解,他如今应当是在书房看书。 陆小凤显然也了解这一点,二人步伐一致地向书房走去,刚到门前,却遇到了如今已是七十多岁的王伯,在这万梅山庄之中,若说除西门吹雪外武力最高深的人是谁,则非王伯莫属,他在西门吹雪年幼时就跟随在他身边,抚养他长大,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也未曾展露过自己的武功。但仅凭如今他年过古稀,却仍腰直腿健,精气十足的模样,便能看出几分不凡。 王伯可不像那些下人们那么好糊弄,即便隔着一层面纱,他仍是一眼便看出了沈琪的身份,那张如今已是遍布皱纹的面庞微微抖动,惊呼出声道:“沈姑娘?!您回来了!” 话音落下,那紧闭的门扉‘吱呀’一声由内推开,一身白衣,气质清冷的男子投来目光,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亦闪过一丝动容:“师傅。” 沈琪笑着挥手道:“乖徒弟,好久不见。” 西门吹雪转身进屋,无需多言,沈琪和陆小凤一起进入书房,这里的布置如同其间的主人一般,只能让人想到干净齐整此类的形容,书桌上展开这一页书册,沈琪瞥了一眼,瞧出那似乎是一本剑谱。 吃饭,练剑,看剑谱,偶尔翻上几本医术。这么单调无趣的生活,也只有这个剑痴徒弟才能过的乐在其中。 陆小凤吐槽道:“沈前辈称呼你为‘宅男’真是太贴切不过了。” 小时候口不择言,占占辈分开个玩笑也便罢了,长大后他便很少会在西门吹雪跟前叫沈琪为‘沈姐姐’了。 西门吹雪与沈琪已多年未见,他此时虽面不改色,实则内心却是泛起了激动,他待沈琪落座后方守礼地坐下,询问道:“师傅,您这些年去了哪里?” 陆小凤竖起耳朵,他对此事也是好奇无比,他总觉得沈琪这样的人物若是在江湖中,就如同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一定能掀起一波涟漪,却不料她一离开,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陆小凤甚至试图通过大智大通来打听她的消息,然而就连江湖人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大智大通,也不知晓她的踪迹。 迎着两道灼灼视线,沈琪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缓缓道:“我去了很多地方,瞧了很多风景。去华山山顶瞧云卷云舒,日出日落,在极北冰原瞧雪狼成群围杀野熊……” 每一次做任务,她都习惯直奔主题,很少有机会那么放松的去真正欣赏一下任务世界的美景,但是再美的景色,一个人看久了,也会有些寂寞。 “最后的两年,我去了大理,拜会了一下点苍掌门,便在点苍山的后山上盖了个木屋,一直呆在了那里,直到前几日有事,才下山来寻你。” 最后的一句话,成功将有些失神的陆小凤唤醒,陆小凤长叹一声:“我也曾去过几次华山山顶,每一次去,心境都大不相同。” 陆小凤本就是个浪子,亦是喜欢遍览风景之人,沈琪的话语可谓是戳到了他心中痒处,他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能飞到那些未见过的风景处。 “不过你说是有事才来找西门吹雪,我还未来的及问你是何事。” 西门吹雪道:“师傅但请直言。” 沈琪沉默了片刻,看向了西门吹雪腰间的长剑,那柄剑一如她初锻造时的模样,只是剑柄上的花纹已经被摩的迷糊不清了,就像每一个剑客右手上的掌纹一样,因为长久握剑,亦是瞧不分明。 “把你的剑给我。”她伸出手。 西门吹雪未作犹豫,将长剑解下交在了沈琪手中。 握着这柄长剑,沈琪打开了任务面板,然而看到的,却仍是未完成的字样。 虽然有些失落,但沈琪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西门吹雪对这把剑十分看重,若她真开口讨要,虽然她有八成的信心确定他会主动奉上,但二人的师徒情分也会因此事消磨,这是沈琪所不愿看到的。 既然不是这柄乌鞘剑,那么任务中‘剑神’这二字指的便不是单纯的称谓,而应该是这江湖中最强的剑客。 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白云城主叶孤城,武当木道人。 一行名单在脑海缓缓铺列开来。 沈琪将乌鞘剑递回,笑道:“无事了,我只是许久都没有锻造出一把超过这柄乌鞘剑的作品,因此想要看一下它找找感觉而已。” -- 第125页 西门吹雪和陆小凤自然能察觉出她话语中的奇怪之处,但二人已经习惯了信任她,因此并不多问,只是寒暄了片刻后,西门吹雪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自见面起就萦绕在心中的疑惑抛出:“师傅……您的脸怎么了,为什么一直蒙着?” 沈琪叹了口气,抬起手解下面纱:“我的脸没怎么,只是不想吓到你。” 一张年轻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西门吹雪凝视了片刻,唇角柔和地微勾:“师傅您多虑了,无论您变成什么样,您是我师傅的事实,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陆小凤慨叹:“我以前总觉得西门吹雪是个不会说话的人,如今却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 西门吹雪收回笑容,冷冷道:“我以前总觉得陆小凤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如今却发现我也错了。” 沈琪微微抿唇笑开,仿佛又看到了小时候他们针锋相对的模样。 然而因为花满楼还在山下等候的缘故,沈琪只与西门吹雪寒暄了片刻,便不得不与陆小凤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沈琪问道:“你要我帮的是什么忙?” “我需要你帮我对付一个人。” 沈琪:“是谁?” “峨眉掌门,独孤一鹤。”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箫”,灌溉营养液+22017-12-04 07:32:54 读者“幽篁”,灌溉营养液+12017-12-03 22:06:44 感谢箫和幽篁的营养液,么么啾! 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沉迷吃鸡了! 今天的万还是没有日到,只日到了六千,呜呜呜。 我仿佛听到了万在悲泣的声音。 flag这种东西真的不能随便立,跪请原谅。 PS:明天恢复日三千吧……精疲力尽了QAQ 写到这里,任务目标是谁也没有悬念了。 第65章 峨眉 在下山的路上, 陆小凤大致为她讲解了一下他所遇到的麻烦,概括起来就是,他准备帮一个已经没落的王朝的皇室成员讨回公道,但是在过程中却发现仅凭他一人之力无法完成, 因此需要找一个剑术高强的帮手。 这个帮手的剑术高到什么程度呢?比独孤一鹤稍微高那么一点点就可以了。 沈琪听到最后, 表情越来越古怪:“我猜那个金鹏王朝的皇室成员中, 一定有一个倾城的美人。” 不然即使他爱管闲事,也不会去主动揽上这么大的麻烦。 陆小凤干咳了一声, 讪讪道:“不但是个美人,还是个公主。” 沈琪道:“你要替金鹏王朝讨回公道, 这从道义上讲并没有问题, 但是再怎么说,他们也都属于异国之人,这已经不只是江湖层面的事端了。我劝你最好还是别管这件事为好。” 陆小凤皱了皱眉头:“可我已做出了承诺, 而且……” 他眉宇间划过几丝怜悯与不忍, 想必是想到了大金鹏王和那位公主如今的境遇。 沈琪叹了口气, 陆小凤是一个感情丰富又具有同情心的人,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能交到朋友,但有时也会成为被别人利用的软肋。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峨眉山的那个小青梅?”沈琪话一出口,便看到陆小凤神色微黯, 顿了顿,了然道,“依你这样的性子, 她又经常在峨眉不能下山……她生你的气了?” “我倒希望她一直生我的气,这样等到真正该生气时,她便无气可生了。”陆小凤苦笑。独孤一鹤是峨眉的掌门,而他现在却是在带着沈琪去找峨眉的麻烦, 他已经可以预料到那双如今已出落的艳丽明媚的凤眸冒出怒火的灼人风姿。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沈琪问道,这么些年过去,一些并不在意的人和物,她都记不分明了。 “马秀真。” 陆小凤认真道,他很少这么认真的去说一个女人的名字,这说明这个名字的主人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但他是个浪子,因此女人对他虽然很重要,但永远也不排不到第一位。 * 他们到了山下时,花满楼仍在原处,在沈琪还未走近时,他便转过身来,用那双无神的双眸看向了二人。 沈琪忍不住道:“虽然我知道若是一个人在视觉上有了障碍,其他的感官就会增强,但是我对我的轻功一向很有自信。” 花满楼笑了:“我并没有听到沈前辈的脚步声,只是闻到了一股味道。” 沈琪还未说话,陆小凤已是忍不住怪叫了一声:“味道?我认识了她那么久,从没见过她抹过什么香粉,也从没闻到过她身上有什么女人的味道,她简直不像一个女人!” 沈琪没好气地横了陆小凤一眼,也只有他才会这么没大没小地埋汰他,但陆小凤就是有这么一种神奇的魅力,他即便是说一个人的坏话,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但与此同时,她心中也升起了几分好奇,确实如陆小凤所说,她一贯不喜欢抹香粉,就连洗澡用的沐浴用具也都是无味的,而若说她身上有什么女子的体香…… 活了二百多年,即便有什么体香,也早就散尽了吧。 花满楼并没有卖关子的打算,淡笑道:“是雪的味道。” 陆小凤瞪大了眼睛:“我知道沈前辈在山上呆了两年,那里的积雪经年不化,但雪怎么会有味道?” 花满楼既然叫了沈琪‘前辈’,陆小凤自然不好意思再叫她‘姐姐’了,占花满楼辈分的便宜,不仅不会让他开心,反而会有种欺负老实人的负疚感。 -- 第126页 花满楼道:“雪自然也是有味道的。” 陆小凤不死心的追问:“雪的味道是怎样的味道。” 花满楼道:“雪的味道就是雪的味道,没有任何其他的味道与它相似,万物间每种事物的味道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陆小凤忽然像个被锯了嘴的葫芦一样,说不出话了。 沉默了许久,他才表情复杂地长叹道:“有时我甚至觉得,你一定是完美地连上天都妒恨,因此才被夺去了视力。” 沈琪瞥了他一眼:“但上天既然会妒恨,也说不定会后悔。” 陆小凤笑了:“它一定会后悔的。” * 沈琪不知道陆小凤准备什么时候让花满楼吃下那颗紫苏丹,他虽然很信任她,但对花满楼的担忧显然要高于对她的信任。 这就是陆小凤的一个特点,让人又爱又恨,却又无可奈何。 但她既然把药交给了陆小凤,便不再去多管其他的事情,暮色未至时,她便已经同他们分开。陆小凤与花满楼在一起,已经足以应对许多江湖中的高手,而她要做的,就是解决他们解决不了的人。 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便有纷杂的势力,曾经的江湖有青龙会,金钱帮,现在又有青衣楼。沈琪觉得很有意思,原来她都是被找麻烦的一个,现在成了主动去找麻烦的一方,这感觉颇有些新奇。 她准备先去找独孤一鹤。 听说他近日已经下了峨眉山,身为一派掌门,他的行踪并未遮遮掩掩,因此沈琪找到他时,他正在道路旁一个露天的茶摊里喝茶。 茶摊里所有的客人都在瞧着他的方位,然而他们瞧得却不是独孤一鹤那张已经年迈却仍富有攻击力的凌厉面庞,而是瞧的坐在他桌边的四个女子。 娇花一般的女子,却又带着一股自信骄傲的侠气。正是独孤一鹤的得意弟子,峨眉四秀。 沈琪多瞧了几眼那其中的一个凤目女子,然后便收回视线,从马上一跃而下,走上前,坐在了独孤一鹤的正对面。 她还带着面纱,但独孤一鹤却头也未抬地道:“你来做什么?” 他还记得她腰间的红伞,用伞剑的女子很少,爱穿红衣的女子却很多,但当这两样综合在一起,他却只认得沈琪一个。 沈琪拿起一个干净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道:“我听人说,你是青衣楼的首领。” 独孤一鹤一顿,他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瞧了她一眼:“你还记得十七年前吗?” 沈琪自然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十七年前她一人单挑七大剑派,却在江湖中被传成血娘子重出江湖,欲一挫正派锐气,后来即便朝廷放出声明说血娘子已经伏诛,至今仍有一部分人相信着那些传言。 但也有部分人视那个传言为笑话,独孤一鹤正是其中之一。 一旁的峨眉四秀本是在好奇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其中那凤目女子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在听到‘十七年前’这四个字时,终于忍不住惊诧道:“是你!” 其他三秀入派时间比马秀真稍晚,因此并没有见过沈琪,但马秀真当时已经记事,又因陆小凤的缘故,因此对沈琪印象颇深。 沈琪笑看了她一眼,眼中带了一丝促狭,马秀真惊诧的表情褪去,面上突然染上了一抹红霞。 她转回视线,看着独孤一鹤,叹了口气:“好,你信过我,我也信你一次。但我有个几个问题,还希望你如实回答。” 独孤一鹤点头:“但这里并不是问问题的好地方。” 他让峨眉四秀在原地等候,然后带着沈琪走上了一旁的林中,斑驳的树影在独孤一鹤那张已经布满沟壑的面庞上闪烁,淡青的道袍步上阴影。 他虽然还是当世决定的剑客,但已经老了。 “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沈琪道,“你为什么下山?” 独孤一鹤顿了顿:“故友相邀。” “故友?你指的是严立本,还是上官木?” 她可以拖了长音念出那两个名字,然后便看到,独孤一鹤的面色陡然转变,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本就已经老了,但因为习剑,所以那凌冽的剑气掩饰了他的暮气,但现在却被暮气所笼罩。 他慢慢地抬起了手,那只筋脉突出的右手已握住了剑柄。 “第二个问题,我是该叫你独孤一鹤好呢,还是平独鹤好呢?” 沈琪不紧不慢道,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二者的距离。 平独鹤,这三个字若是传出去,独孤一鹤的声明,地位,财富,一切的一切,都会消失,峨眉终归是中原的一大门派,怎么会认同一个异国的叛臣贼子当门派掌门呢? 独孤一鹤转过身,冷冷道:“我记得,十七年前,我邀你倾尽全力比剑,你拒绝了。” 沈琪苦笑:“我很抱歉。” 若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那时后就会答应,而不是拖到现在。 现在的独孤一鹤剑气愈发精纯,但他的精力却已经大不如以往了。他已经老去,而她仍旧年轻。 这很不公平,但这世间的事本没有绝对的公平。 气氛渐渐凝滞,沈琪滑下视线,看向了独孤一鹤手中那柄模样古朴陈旧的长剑。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只爱吃任的小明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2-04 23:29:02 -- 第127页 读者“橘子皮”,灌溉营养液+52017-12-04 21:37:59 谢谢小明的手榴弹,谢谢橘子皮的营养液,么么啾!!!! 第66章 懵了 十七年前他们之间过了百招, 不分胜负。 十七年后,仍是百招,沈琪的剑却搭在了独孤一鹤的颈侧,而独孤一鹤的剑在离她的心口三寸处顿住, 再无动作。 “你的剑很快。”这速度甚至已经难以用‘快’这个字来形容, 所以独孤一鹤心服口服地垂下了握剑的手, 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琪,“我输了。” 江湖中, 输往往就意味着死。 但是沈琪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江湖人,若非要让她给自己一个形容的话, 她只觉得自己是一个工作不勤快的打工仔。 所以她在独孤一鹤惊愕的眼神中收回了剑。 然后她不打一声招呼地伸手夺过了他手中那柄剑柄上有着太极八卦的长剑。顿了片刻, 失望的将剑还给了他。 不是这柄剑。 那么还有谁?白云城主叶孤城,武当木道人。 白云城有点远,先去找木道人吧。 不过在这之前, 陆小凤拜托她的事要先办好。 “在刚才我本来可以杀了你, 但我不太喜欢杀人。”沈琪看着面色复杂的独孤一鹤, 笑道, “你的命已经可以算作是我的了,所以我想让你做一些事。” 独孤一鹤开口道:“什么事?” 在方才过招时生死存亡的那一刻,独孤一鹤突然觉得名利财富, 都比不过生命,他一贯觉得自己只要诚于剑,其他一切都是不妨碍的, 如今却觉得诚与人也不错。 这样一想,他丹田隐隐发热,竟是有股要突破的征兆。 沈琪瞧着对方陡然间气势高升的模样,也意识到了他如今的情况, 毕竟当初和蓝大先生比武时,他也是临战突破。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为什么她在人剑合一这个境界停留了二十多年,仍未有触碰壁障的感觉呢? 心中怅惘的叹了口气,沈琪迅速道:“第一,将金鹏王朝的财富还给对方,第二,帮助陆小凤一直到这个事件结束,第三——” 她本来想让他公开身份,辞去峨眉掌门的位置,但转念一想,即便是异国之人又怎样,在做掌门的这三十多年里,独孤一鹤不仅将峨眉剑法推陈出新,还让峨眉派一跃成为七大剑派之首。他虽然为金鹏王朝的逆臣,但是单从峨眉掌门这个身份来讲,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 若说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也不算是这里的人。 所以话语在喉咙里绕了个弯,最终被吞入腹中。 “好!”独孤一鹤一口答应,然后突然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竟是不愿机会流失,抓住那瞬间的顿悟感开始巩固境界。 沈琪看了那闭眸认真的老者一眼,顿住了欲离开的脚步。忽而又想:他是不是已算准了自己会为他护法? 这样一想,又觉得好气又好笑,但她的脚却像是扎了跟一样动也未动了。 独孤一鹤这一参悟便是三天,期间峨眉四秀担忧地过来查看,自然也意识到了他正在关键之中,因此自发地将这山林围了起来,防止他人闯入打扰。 三天之后,独孤一鹤睁开了眼,感激地看向沈琪。 “多谢。”峨眉四秀的功夫虽然不错,但若没有沈琪在这里,他怕是也不能安心入定。明明能杀了自己却并没有这样做,明明能自行离开却留在这里为他护法。这份情谊他无以为报,因此独孤一鹤站起身,坚定道:“我这就去找陆小凤。” 不知道陆小凤突然看到独孤一鹤,会不会被吓得跳起来。 沈琪这样想着,忍不住抿唇笑了。 * 陆小凤确实是吓了一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惊恐,在看到独孤一鹤的那一瞬间,他甚至已经在思考自己该去哪里为沈琪收尸,以后又该在何处替西门吹雪找块墓地。因为师傅死了,做徒弟的一定会为他报仇,而师傅都打不过,徒弟也定然打不过。 西门吹雪不是个冲动的人,但沈琪若死了,他或许真的会冲动。 从小时候开始,陆小凤就总觉得西门吹雪看沈琪的目光不像是在看师傅,而像是在透过她看一个亲人。 他脑袋里胡思乱想了许多,独孤一鹤却瞧着他笑了。 “我输了。”他只说了这么三个字,却让陆小凤的心一下子踏实了下来。 陆小凤和花满楼是在从雁北赴往山西的路上被独孤一鹤截住的,独孤一鹤的剑法不俗,轻功也是一流之境,全力赶路之下,比坐马车要早了半个月的路程。 然后他们便一道去了山西。 独孤一鹤此次下山,本就是为了赴阎铁珊的邀请,商议金鹏王朝一事的,如今又答应了沈琪,因此他与陆小凤的目的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但是陆小凤还是对他有些防备:“你若不是青衣楼的首领,那谁是?” “霍休,或者也可以叫他上官木。”独孤一鹤淡淡道,无视了陆小凤惊愕的眼神,忽然看向一旁的花满楼,“你真的什么都看不到?” “曾经是这样。”花满楼转向他,双眸中清楚的映出独孤一鹤那张凌厉的面庞。 陆小凤没有犹豫太久就把药交给了他,花满楼也未曾犹豫就信任地吃下了那丸丹药。复明是件很开心的事,但花满楼如今的笑容却仍只是淡如春风。 -- 第128页 他不喜欢带着杀气的西门吹雪,亦不喜欢独孤一鹤。 能成为一派掌门,练就那样的剑法,独孤一鹤自然也是杀过许多人的。 习剑之人对于他人的情绪感知也是非常敏锐,独孤一鹤客套地说了句‘恭喜’,也不询问缘由,便转过了头。 陆小凤掺在中间调节有些冷淡的气氛:“我也对霍休隐隐有些怀疑,但若你说的话为真,那么大金鹏王难道是在骗我?”他凝眉自说自话,忽又问道:“说起来,沈前辈去了哪里?” “她说她不喜欢被迷雾笼罩的感觉,所以决定先去解决一些事情。”独孤一鹤负手道,“你信不过我?” 陆小凤苦笑,却很坦诚:“我自然更信任沈前辈,但既然她信任你,那我便相信她的眼光。” * 然而沈琪此时此刻却并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她此刻正蹲在武当山的山脚,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一身白衣如雪的少年。 “擅闯武当者,杀无赦。”明明是段杀气十足的话语,这少年念起来却像是在念一顿平平无奇的台词。 他本就是还未出师的年纪,剑下即便染血,亦是寥寥无几。 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然而怪就怪在他非要挺直了脊梁,一身白衣白袜,一脸深沉地看着沈琪,看的她浑身已起了鸡皮疙瘩。 “你是在模仿谁?西门吹雪?”她剑也未拔,随手挡住对方袭来的剑招,忍不住笑了,“没想到我徒弟竟然还有这么热情的拥趸。” 这次换做是叶孤鸿瞪大了双眼:“你说谁的徒弟?” 沈琪道:“我的。” 他涨红了脸:“你是西门吹雪的师傅?” 沈琪耐心道:“据我所知,西门吹雪也没有第二个师傅了。” 叶孤鸿仔细地想要瞧着那面纱下的脸,然而却瞧不分明,他又看了一眼沈琪从始至终未曾出手的红色伞剑,作为西门吹雪的迷弟,他自然把对方的一切如数家珍,所以他犹豫了一下,收回了剑。 “您来这里做什么?”他还有几丝不信,毕竟并没有看到她摘下面纱,而看她表现出的年纪,却也绝不像一个教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剑客的女人。 可叶孤鸿还是下意识地改了称呼。 盖因他知道,西门吹雪的师傅确实是个爱穿红衣,用伞剑的女子,那女子姓沈名琪,十七年前单挑七大剑派的故事,叶孤鸿已听了不下十遍。 “我找木道人。” 沈琪道。 然后她终于如愿瞧见了木道人。 木道人自称“下棋第一,喝酒第二,使剑第三。”,当沈琪看到他时,他正在一个人推衍棋局。 瞧见沈琪被叶孤鸿领过来,木道人笑了:“十七年前一别,好久不见,不过,你不该让这孩子瞧见你的。” 十七年前沈琪挑战武当掌门时,他曾在场,因此对于沈琪的态度倒是颇为熟稔。 沈琪也笑了:“为什么?” 话语落下,她已无需对方回答。 因为叶孤鸿突然跪了下去,膝盖磕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请前辈收我为徒!” 木道人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这就是为什么。” 叶孤鸿崇拜西门吹雪已然到了一种狂热的程度,一但他确认沈琪就是西门吹雪的师傅,面对着崇拜之人的剑道前辈,心里怎会不动起活泛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啊……艰难地爬起来码完一章……再慢吞吞地爬回去…… 第67章 出海 暖阳袭人, 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棱洒在榧木棋盘上,云子透出莹润的光泽。 木道人不紧不慢地捏着一枚黑子落在棋盘。 沈琪努力忽视门外跪着的少年那灼灼的小眼神,道:“我听说你剑法不错。” 木道人似笑非笑地抬眸:“所以沈姑娘准备如何?” 沈琪干咳了一声:“那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剑, 就摸一下。”她比划了一下, 迎着木道人诧异的眼神, 解释道,“世人常说你下棋第一, 喝酒第二,比剑第三, 其实我这个人呢, 是锻剑第一,比剑第二的。” 这话说的也不绝对,但是自她做任务以来, 只遇到跟她比剑的, 还没遇到跟她比锻造的…… “所以说西门吹雪的剑是他师傅锻的, 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木道人好奇道。 沈琪点点头:“对, 是我给他锻的,但是那柄剑锻完之后,我就达到了瓶颈期 , 锻造方面一直无法突破。” “所以你想看看我的剑?”木道人挑眉。 他的剑自然就在他的腰间,虽然说武当山有解剑岩,但是木道人一向不爱管门派事宜, 仅在侧峰有一小院,上这座侧峰自然是不需要解剑的。 “对!”沈琪看着他腰间的那柄缠着深蓝护手的长剑,严肃点头。 这种不费心费力又能交好一个剑道高手的事情木道人自然不会拒绝,而单从世人对他的认知来看, 木道人也显然不是个爱剑如痴的殉道者,因此他非常痛快地把长剑解下递给了沈琪。 沈琪接过剑,紧握手中,在脑海里再次查看了一下任务。 仍是未完成。 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沈琪没有多说什么,装模作样地观察了几番就递了回去,她本就是个不太喜欢演戏的人,如今既然验证了木道人不是任务所说的‘剑神’,自然就没有心思去掩饰什么了,客套了几句后就准备离开。 -- 第129页 迈出门时,看着叶孤鸿那倔强的模样,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子。 “崇拜一个优秀的人,因此想要千方百计的像他那样优秀,这种观念我不反对。甚至可以说很赞成。但我已经没那个精力和时间去教徒弟了。” 叶孤鸿的表情一亮,听到后面又黯淡了下来。 沈琪被这个失落的小表情萌了一瞬,表面仍是不为所动,伸出手去,用一股不容抗拒的柔劲将他带起身,然后就转身离开。 排除了独孤一鹤,又排除了木道人,那剩下的只有叶孤城了。 白云城远在海外,沈琪对这个人也只属于听闻状态,听说这个人比西门吹雪大上几岁,如今也是一个大龄单身狗,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点,西门吹雪颇有种对他神交已久的感觉,一听闻沈琪要托他找点熟悉水路的人出海,顿时一改宅男本质,认真响应。 “我愿随师傅一同前去。” 沈琪自然无可无不可,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出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万梅山庄家大业大,处理这种事情也算是得心应手,在等待期间,陆小凤那个金鹏王朝的案子也终于结束了。 结束的原因也颇有一些命运弄人的感觉。 原来那个请求陆小凤协助的丹凤公主并不是真正的公主,而是杀了真公主后取而代之,她游走在两个身份之中,不仅撩了陆小凤,还把花满楼一颗纯情少男之心牢牢地握在了掌中。 但她不知道花满楼眼睛好了。 毕竟花满楼眼盲时就给人一种健全人士的感觉,陡然间眼睛能看到了,他不主动去说,旁人一时间也察觉不出来。 一个人伪装着去见一个敏锐的盲人,她可能会注重自己身上的气味改变,声音改变,步伐改变,习惯改变——但却不会太过注重易容。 于是花满楼震惊的发现,他所看到的丹凤公主竟是上官飞燕所假扮的! 有了这么个发现,再装作不知道的模样顺藤摸瓜,就更简单不过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已经主动承认错误的剑道高手独孤一鹤的帮助,这个案件最终尘埃落定。 金鹏王朝的继承人都死了,复国无望,独孤一鹤当初所带走的财富按理说也没有了还的必要,但据陆小凤的第一手情报,独孤一鹤不仅交出了那笔财富,还主动辞去了峨眉掌门一位。 至于那笔财富交给了谁…… 风平浪静的海面上,陆小凤赤着脚裸着上身,躺在甲板上晒日光浴,丝毫没有顾虑这船上还有沈琪这么个女性存在。大喇喇道:“真没想到朝廷原来早就关注到了金鹏王朝,那霍休的钱怕是都要充了国库了。” “没有被教育就已经不错了,江湖上的事儿一扯上朝廷,啧,简直里外不是人。”沈琪也光着脚丫子踩在甲板上,负责掌舵的是个在海上漂了三十年的老汉,还有一个是整日窝在厨房里的伙夫,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又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因此沈琪毫无心理负担。 船用的木料自然都是最好的,半点木刺都没有,阳光照射下,踩上去简直不要太爽。 陆小凤苦笑着看着那双莹白无暇的裸足就在自己的身边盈盈一立,要不是知道沈琪的年龄起码是自己的两倍,他此刻的内心恐怕早已泛起了绮思。 沈琪哪里不知道陆小凤的德行,索性蹲下身子,掐着那张晒得泛红的脸颊,笑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没给我讲你为什么要跟我们出海?‘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可不像是个能耐着住性子在大海上漂一个月路程的人。” 陆小凤耷拉着眉眼:“能不能不说?” “不能!” “唉。”他也知道沈琪的好奇心上来,谁也拦不住,索性双臂撑在脑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无奈解释了一番。 独孤一鹤在江湖中虽然是个不苟言笑难以接近的形象,但是在峨眉派中,却是一个非常有人格魅力的掌门,他上任不到十年,就能把峨眉从七大剑派的中流领导成第一,这份实力和魄力可谓不凡。而他门下的三英四秀也各个都非常崇拜尊敬他。 独孤一鹤自请辞去掌门一位后,便由三英之一的苏少英继任了掌门一职,但整个峨眉对于导致这种结果的陆小凤却是颇为不满,在这种大环境下,苏少英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邀请陆小凤前去参加他的掌门继任大典…… 陆小凤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又恰巧听到沈琪有出海的打算,便索性直接跟上了船 ,装作不问世事的模样,无视了那个邀请。 沈琪听他讲完,看着陆小凤那蔫蔫的模样,笑道:“其实我觉得去参加那大典兴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苏少英既然是独孤一鹤看好的弟子,想必人品也有过人之处,不至于分不清这事件里的孰是孰非,况且四秀之首的马秀真,不是你的青梅竹马吗?他们或许是想帮助你挽回在峨眉大部分弟子面前的形象而已。” 陆小凤长叹一声:“马秀真莫说是帮我,如今怕是恼死我了……” 他不仅让她失去了最尊敬的掌门,而且在金鹏王朝的事件里,起初他还因美色所迷并没有察觉出上官丹凤的异样,陆小凤跟马秀真认识这么多年,哪里能不知晓她的心思,所以她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实该恼他的。 陆小凤对于美人主动的感情虽然不拒绝,但若是那感情太真,太沉重,他便只敢像个触火的猴子一般,倏的一下窜的远远地。 -- 第130页 沈琪笑看着他:“她正是因为在乎你才会恼你,不过我看你怕的不是她恼你,而是她对你的在乎吧。” 在阳光下微眯着眼的男人闻言一僵,然后沉默。 “那你呢?”陆小凤仰着脸看她,瞳孔被阳光映出暖棕的色泽,“虽然表面不显,但你也年岁不小了,你有在乎的人吗?” 因为在这船上的水手和厨子都是没有见过她的普通人,因此沈琪在这船上并未戴上面纱,听到陆小凤的话后,她唇角的弧度下滑,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奇怪的是,她脑海中涌现出了白玉京那张皱纹满面的苍老面庞,然而这画面只是一闪而逝,随后出现的是一个男人。 穿着一身褐色布衣,眉目冷冽,盘膝坐在无际的大草原中,仰头痛快喝酒,任酒液顺着喉结滑入衣襟的男人。 沈琪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陆小凤却已大笑出声:“看来西门吹雪不用担心他师傅孤独终老了!” 沈琪站起身,狠狠地从他裸/露的胸膛上踩过去,头也不回道:“你以为他跟你一样整日管闲事吗?” 而且西门吹雪即便要担心,也更应该先担心一下他自己吧! 陆小凤被这一脚踩的咳嗽了半天,但这不妨碍他那笑声传遍了整艘大船。 沈琪回到房间,抱着被子颇有些无措。 独孤求败对她而言亦师亦友,她为什么会想到他? 她在这边思绪纷杂,但是老天爷却存心不给她理清思绪的时间,还未过多久,陆小凤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便从甲板上传来:“快来看,前方有艘船!” 作者有话要说: 糖姜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07 18:37:39 读者“杨柳笑兮”,灌溉营养液+12017-12-07 00:39:53 谢谢糖姜花的地雷,谢谢杨柳的营养液。 第二更我争取在12点之前,宝贝们一定要正常作息啊!不要为了第二更熬夜,不然我会愧疚的…… 第68章 宮九 出海前的事宜西门吹雪全都交给了王伯。 王伯是个非常认真且尽责的管家, 他绝不会让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少爷受一点委屈,因此他准备的船虽称不上华丽,但绝对又平稳又舒服。 可是迎面驶来的那艘船只看起来却比他们的这艘船华丽了百倍,也舒服了百倍。 那艘船就像是用红杉木雕琢后放大了千倍的工艺品, 镂刻雕琢无一不精, 在那船头处站立着一个穿着一身又精致又干净的白衣长袍的少年, 他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腰间挂着一柄形式狭长的古剑, 一张任谁见了都忍不住侧目的面庞正面向着陆小凤,那双深褐色的眸中映出璀璨的光彩。 沈琪走出船舱时, 看到了西门吹雪也同时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他一站在甲板上,就瞧见了那少年腰间的剑。 “好剑。”他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声音不轻不重。 那少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突然从那艘华丽的大船上一跃而下, 如同一只轻灵的飞燕, 飘然落在了他们这艘船的甲板上。 “请问……这里是哪里?”他措辞极为守礼, 但是姿态却显得高高在上,颇为自负,这显然是个从未遇到过挫折, 在娇生惯养中长大的少年。 然而他这问题却让人一时答不上话。 那掌舵的老水手因为前面大船的阻挡一时无法绕开,听到了那少年的问题,冷哼一声道:“他娘的, 这里能是哪里?这里自然是海上!你那艘船上难道没有掌舵的水手?他怕不是个瞎子,为什么要这么直直地挡过来?若是两船相撞,在这海上他可知道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常年混迹海上的人说话自然不会太文雅,因为他们经常接触的只有裸着上身肤色如麦的粗狂大汉, 男人之间说话自然不需要太恪守礼节。 因此老水手说话毫不客气,甚至带了不少骂人的话。 但那少年却显得脾气很好,甚至轻轻地笑了一声,道:“我的船上曾经也是有一个掌舵的水手的。” 他说罢,又道:“可惜他死了。” 老水手啐了口道:“怪不得你这船像是没长眼睛!” 少年又笑:“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老水手道:“老子管他怎么死的!” 少年不说话了,他突然转过身走到了船首处,陆小凤还未回过神,但西门吹雪却已经迈开了步伐。 像他这样的剑客,对于杀气总是异常敏锐的。 少年走上前,看着那骂骂咧咧却头也未回,正试图把船头与眼前大船错开的老水手,那张英俊又冷酷的面庞上突然绽出一抹足以令万千少女心动的笑容。 “因为他也说了和你一样的话污了我的耳朵。” 水手口中带些荤话本就是常事,若一个水手能像一个公子哥一样句句拘谨有礼,那他就一定不是一个称职的水手。而能掌舵那么华丽的大船的水手怎么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水手? 所以他一路上免不了说上一些不好听的词汇。 所以他死了。 但是老水手并没有死,因为少年轻柔又迅速的手掌被一柄剑拦下,若他不想自己的手被削断,便只能停下自己的手。 西门吹雪持剑挡在老水手的跟前,而这时那水手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张布满皱纹的面庞上忽然剧烈的抖动了一瞬,然后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 第131页 他不该后退的。 因为这一后退,他就离开了西门吹雪长剑的庇护下。 沈琪本准备做旁上观,眼前却蓦地闪烁出一片银光,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转头看向那光芒闪烁的地方。 然而那光芒已经不见了。 老水手捂着咽喉‘嗬嗬’的想要说些话,却一头栽在了地上失去了气息。 刚才那光芒,是暗器在发出时折射的阳光正好刺到了她的眼睛。 暗器自然不是那少年发出的,如果是他发出的暗器,即便是百支千支,西门吹雪也能用他的剑拦下,但是暗器是从对面的船上发出的。 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布衣裸着上身的,肤色如麦的年轻水手。他们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这个水手,但是每一个人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一个船上有一个水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但是这个水手却有一手极快极狠辣的暗器功夫。 水手手中的银针一闪,又对准了西门吹雪,可是西门吹雪手中的长剑一抖,架在了那少年的脖颈。 那少年不慌不忙地陈述道:“这下我的船没了掌舵的人,你的船也没有了。岂不是很公平。” 陆小凤不知何时走到了沈琪的身边,和她一同看着这诡异的变故,他并不担心西门吹雪,只是担心接下来的航程。 没了熟练的老水手,他们不知航向,便只能在这大海上随波逐流,若是能找到一座岛屿也罢,怕就怕什么都找不到,淡水又被喝干,最后只能渴死在这海上。 相比之下,沈琪就淡定的多了。 他们有厨子,海里有鱼,她有一个高温喷射器,蒸馏淡水也不是问题,只要不嫌无聊,总能撑到有陆地的地方的。 陆小凤长叹了口气:“我到现在还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看向他,澄澈的双眸带着一丝笑意:“你看不懂吗?我本想来问问海上的道路,但是你们的水手不太礼貌,所以他死了。” 他这话的潜意思就好像是在说,若是你们也对我不太礼貌,你们也要死。 可明明这少年纤弱白皙的脖颈已经被架在一柄锋锐无比的长剑上,暗器再怎么快,也不会快过西门吹雪杀人的速度。 “拔出你的剑。”西门吹雪道。 然而少年却摊开了手,甚至上前一步,让那锋锐无比的森寒剑气在脖颈上划出一丝红痕,随着鲜血蜿蜒进入领口,少年的表情突然带了一丝波动。 沈琪别过了视线,甚至抬手捂住了陆小凤疑惑的双眼。 “小孩子不要看。” 陆小凤茫然地眨了眨眼,睫毛在她的掌心划过一片痒意。 “怎么了怎么了?”他本是个好奇心十足的性子,怎么会听沈琪的话,抬手把她的手扒拉开,陆小凤看向那两人,却发现西门吹雪不知何时收回了剑,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面容上此刻眉头却狠狠地皱起,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蓦地后退了一步。 长剑回鞘的清亮声响起。 少年抬手摸了摸脖颈,然后看着指尖上的鲜血,抬手认真地含住,淡红的薄唇宛如抹上了一层口脂,带上一分迷离艳色。 西门吹雪的面色已经僵成了一座雕塑。 陆小凤忽然闭上了眼,把沈琪的手抓住,又挡在了自己的眼前。 “如果我不拔剑,你就不杀我?”他咬着手指笑了,“你这人真有意思,但是看起来你们也不知道路了,或许以后也找不到路了。再有意思的人,马上也会变的没意思。不如你们到我的船上去,虽然我的船没了一个掌舵的老水手,却还有一个年轻的小水手,总比你们什么都没有的好。” 西门吹雪僵着脸走了回来,没有说话。 对面穿上的那年轻水手也收回了手中的暗器。 这个提议确实令人心动,因为陆小凤虽然一向神通广大,但是对掌舵看航路却一窍不通,沈琪虽然活了两百多岁,但是一向任务为先,也没那么闲去拓展过业余技能。 至于西门吹雪,他会掌舵的可能性不高于母猪会上树。 表面来看,他们似乎真的只能跟着这少年走。 陆小凤说:“不如我们投票决定?赞成跟过去的伸食指,不赞成的伸中指。” 沈琪:“……”这突然心头一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看这两个完全不知道中指是什么意思的人正准备投票,沈琪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直接说出来就好了,不用伸什么指头了吧。” 她可不想以后睡梦中看到自己爱徒一本正经伸中指的模样,那会成为她一生的心理阴影的,绝对! 西门吹雪自然无条件赞成沈琪,于是果断道:“我不赞成。” 他觉得再看那少年一眼,他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迎着陆小凤的目光,她点了点头:“我也不赞成 。” 顿了顿,又补充道:“没事,我有解决淡水的方法。” 陆小凤口中的话语转了个圈,看了那老神在在的等恢复的少年,转身道:“我们觉得还是呆在这艘船里比较舒服。” 少年得到这样的答案,表情未变,只是转过了身,又用那飞燕般的轻功倏然回到了那艘华丽的大船上。 竟是一副意兴阑珊准备离开的模样。 然而看着那少年的背影,西门吹雪忽然道:“你叫什么名字?” -- 第132页 少年头也未回,却有声音传开:“宮九。” 眼看着那艘华丽大船慢慢地调整了船头从他们的船边渐渐驶开,陆小凤回首好奇地看向西门吹雪:“你为什么要问他的名字?” 西门吹雪不答,他突然转过身,速度极快地回到了船舱,消失了身影。 沈琪慢悠悠道:“他问那少年的名字,或许是想以后听到这个名字,就躲着走。” 陆小凤了然:“那我也知道他这么急着离开是为什么了?” 沈琪问道:“为了什么?” 陆小凤:“擦剑。”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紫雪”,灌溉营养液+12017-12-08 21:40:11 谢谢紫雪的营养液,么么啾! 超过了12点,但没有超过一点,我还是个守时的好作者!叉腰! 第69章 上船 陆小凤并没有猜中全部, 西门吹雪不仅擦了剑,还认真地洗了个澡。 这次出海船上只带了一个老水手,一个厨子,西门吹雪并没有带上侍候的侍女, 但是没关系, 他有陆小凤。 入夜时, 海上的波涛愈发汹涌。 掌舵的老水手死了,尸体便暂且放在存放杂务的船舱里, 若是在尸体腐烂前能够找到岛屿,他还能入土为安。 陆小凤给西门吹雪搓背去了, 沈琪一个人守在船头, 看这漫天深蓝如丝绒般的天空上无数闪烁的碎星,大海映着星空,波涛卷着月华, 宛如一幅动态的画布在眼前呈现, 美轮美奂, 使人心折。 可这实在不是个赏景的好时候。 美丽蕴藏着危险, 波涛卷起的也不止是皎洁的月光,还有他们这艘在风浪中漂泊无依的船只。 如今静了下来,沈琪又有了时间去思考那个白日里的问题。 为什么在陆小凤说出那个话题时, 她脑海中闪现出了白玉京还有独孤求败的身影? ——在乎的人。 对于白玉京,她自然是在乎的,不然也不会在对方垂暮时试图想要让他成为主神的下属得到永生。但是这种事情强求不得, 白玉京是个活的洒脱的人,他的一生并没有什么执念,没有执念的灵魂,达不到进入主神空间的要求。他对于她而言, 已经是再也无法触碰的过去了。 那么独孤求败呢? 她在乎他,毕竟他们认识了快五十年了。 而且,他是实实在在,可以真正陪伴自己的人,他们是同类。 陆小凤从船舱走出时,看到的便是沈琪抱膝坐在船头双眸怔然的模样,松挽的乌发柔顺的贴在脊背,颊边的碎发与红色的裙角一同顺着夜风飘扬,月华为她的眉眼覆上一层模糊的光晕,瞧不清神色。 若她不是瞧着自己长大的前辈,他或许会走上前抱住她。 任何一个多情的浪子都无法抗拒这幅美丽的景象,星夜,海潮,美丽的女人。 陆小凤抬手摸了摸唇角与眉毛一模一样的两撇胡须,苦笑。 从陆小凤走出船舱的那一刻,沈琪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她出了会儿神,遂站起身,那副朦胧的画境被她这幅举动所打碎,沈琪转过身时,正看到了陆小凤来不及收回的表情。 她挑眉一笑:“你在想什么?” 陆小凤眼珠一转,仰望着天空那轮弯月,长叹了口气:“我在想你在想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琪一怔,旋即笑了:“他和西门倒是有些像,爱剑成痴。在剑道上的天赋万中无一。也因此自学剑出师以来,从未尝一败。” 陆小凤静静的听着,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陡然璀璨的光彩,不发一言。 没有人比一个游戏人生的浪子更懂这种眼神。 陆小凤忍不住道:“若真如此,他在江湖中应该如西门一样,已享誉江湖了。可我怎么不知道江湖中有此等人物?” 沈琪自知失言,却也不多做遮掩,只是转移话题道:“……到了吃饭的时间了。” 陆小凤不再追问。 他能在江湖中有那么多朋友,正是因为他是个体谅他人的人。 进入船舱时,西门吹雪已经坐到了桌前,桌上整整齐齐的放了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其中有六份都是素菜,一份是香浓的鲜鱼汤,剩下两份则是从陆上带来的腌制的酱香鸡块和鸭腿。 桌上还有一壶酒,是陆小凤最爱喝的竹叶青。 西门吹雪只夹素菜,肉却吃的极少。那两盘肉基本都进了陆小凤和沈琪的肚子里。 而那一大壶酒也都被陆小凤给喝了个精光。 “不喝酒的人生该少了多少乐趣。”陆小凤已经有些微醺,能被王伯备到这艘船上的酒,自然是市面上难寻的好酒,度数也就稍微高了一些。 “沈前辈也用剑,可她却喝酒。”他看向西门吹雪,问道,“闻到酒的味道你难道不会心动?” “不会。”西门吹雪饮下一杯白水,神情淡漠。 他一向是个很有克制力的人,万中无一的天资,对剑道的悟性和勤奋,再加上这种超出常人的自制力,才成就了他如今在江湖中神话般的高度。 这也是为什么沈琪在看到任务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西门吹雪的缘故。 他好像就是为了‘剑神’这个称号而生的一样。 陆小凤见西门吹雪没有谈性,便又转向沈琪:“沈前辈,你说你能解决淡水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 第133页 于是整个饭间,沈琪都在给他们讲解蒸馏的原理。 到了最后,陆小凤连喝了三壶酒,开始用筷子敲着杯沿唱起了歌,他去的地方虽多,学的歌却很少,且只会翻来覆去的唱开头的几句,而且虽然陆小凤的五音不全,但他却毫无自知之明,声音洪亮的仿佛要把海里的鱼儿都惊起。 最后还是西门吹雪冷着一张脸把陆小凤扔回了房间。 沈琪本来也是很喜欢喝酒的,但是这次她却一滴都没有碰,现在没了老水手,这一艘船在海上就像一个脆弱又莽撞的孩子,她需要看着它。 西门吹雪没过多久也出来了,走到她身边,道:“今晚我来守夜。” 沈琪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一向是天黑时就睡了,不必刻意调整自己的作息。” 西门吹雪闻言沉默地陪她站了一会儿,便转过身回了船舱。 其实沈琪也知道,即便她在这里守着也没有太大的作用,她既不会掌舵,也不会查看海下是否有礁石,只知道顺风时张帆,无风时收帆,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些不安。 武道达到一种境界时,直觉会比常人更敏锐些,因此沈琪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觉。 不知过了多久,波涛渐渐平静,海上的夜既没有虫鸣,亦没有鸟叫,安静的像是坠入了无际的深渊。 沈琪盘膝坐在船头,平稳地吐息。 蓦地,一声细微的响动传入耳中。她睁开双眼,判断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位,抽出长剑,来到了厨房。 厨房是赵厨子的地方,他在江湖中不太有名气,但是在一些老饕心中的地位却可以称得上是在金字塔的顶端。 但是厨房本是做饭的地方,不是休息的地方。 赵厨子如今正站在厨房里。 他本不该在这里。 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人穿着干净的白色围裙,手里拿着锋利的菜刀,他的脚下,一块木板已被撬开,君子远包厨,所以厨房的位置设置的比较偏僻,且处于船舱下方,因此厚实的船板直接接触的便是海水,此刻,汩汩的海水从那撬开的木板缝隙中汹涌冒出,其他的木板接连开始松动。 沈琪见状一惊,抬手用剑气先封住了赵厨子的穴位,然后试图找一些木料堵住缺口,但天不遂人愿,此刻的海水又开始汹涌起来,木板摧枯拉朽般被掀开了七八片,而在原处的赵厨子脚下也不幸有一片木板掀开。 ‘噗通’一声,未待沈琪伸出手,他整个人便淹没在了翻滚的海水中。 她没有封住他的哑穴,可从开始到最后,他一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解释,没有求饶,面无表情,像极了她曾被青龙会追捕时遇到的那些杀手。 他们平日里可能是店里的小二,街上卖花的小孩,八卦邻里的长舌妇,但是一接到任务时,他们就会变成毫无怜悯心的冷酷杀手。 这个沉默寡言的厨子,难道也是哪个组织的杀手吗? 厨房的积水已深,且木板仍在不断的被海水冲散,沈琪知道这艘船已经完了。 她不再试图堵住缺口,转而返回船上,边高声叫喊着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的名字,边俯首看向船边——小船也不见了。 她可以确定在前往厨房前,小船还是在原处的。 是赵厨子冲破了穴道把船绳解开了?还是这艘船上他还有同伙? 眺望四处,夜幕沉沉,波涛汹涌,脚下的船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疾步走近,同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三人俱是面色沉重。 沈琪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西门吹雪神色冷冷道:“王伯找的人一定是经过仔细的调查。” “能瞒过那个老狐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陆小凤揉着太阳穴,还有些晕沉,但双眼却清明无比,“却不知我们到底惹了什么人?” 他说罢,突然一顿。 沈琪冲他点了点头。 他们都想到了那个古怪的少年。 “若是那个人,他做出什么我都不会奇怪。”陆小凤苦笑。 几人商议过后,趁着大船还未倾覆,用剑切下船上的木板,利用仅剩的时间勉强做出一个简便的小船。 但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唯有陆小凤带着三分自信道:“我觉得若是宮九干的,他绝对会主动来找我们。” 西门吹雪眉头紧皱。 他不想剩下的时间都只能吃没有调料的鱼肉,也不想再看到宮九。 但是若是在这两者之间只能选其一的话—— 三日后,在那华丽的大船缓慢的驶来时,面对宮九对三人笑意盈盈的邀请,西门吹雪握着长剑,神情紧绷的上了船。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只爱吃任的小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10 12:33:33 读者“叶逗儿”,灌溉营养液 12017-12-09 13:06:23 谢谢小明的地雷,谢谢叶逗儿的营养液,么么啾~ 第二更码了两千字,有点少,留到明天二合一吧_(:3」∠)_我知道你们最爱我一定会原谅我的! 眼睛睁不开惹,大家都去睡觉吧…… 第70章 永生 宫九的船不仅外表华丽精致, 内在也是极为雅致舒服,且并不如那些空有财富的商人那般装扮的极致奢华,而是自然却又不失几分风骨。 若不是他被长剑划伤脖颈时那奇怪的表情和举动,陆小凤或许会很高兴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 第134页 但现在他却只能如坐针毡地坐在那艘船二层的房间里, 正对着一桌绝不逊色于赵厨子手艺的饭菜苦笑。 宫九坐在主位处, 少年英气而俊朗的面庞上带着一丝运筹帷幄之中的笑意, 他确实应该笑,因为原本拒绝上船的人如今却都老老实实地呆在了他的船上。 沈琪托着下巴夹了一口菜, 咽下去后,冷笑了一声:“这味道真是熟悉。” 宫九笑答:“赵厨子十年前便是享誉京师的首席御厨, 后来退隐在田间潜心钻研食谱, 如今技艺更是纯熟。尤其是这道鲜鱼汤,据说连先皇都曾赞不绝口。” ……连吃了三天没有调料的鱼,他们听见这个字都下意识的反胃。 就在这时, 西门吹雪突然放下了筷子。他的面前只有一碗已被喝干的白粥。 “我吃饱了。”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然后准备起身离开。 宫九并没有多做挽留, 命一个小厮带着西门吹雪去提供休息的房间。他好像对西门吹雪讨厌他的事心知肚明, 之前在桌上时也刻意的不去多看他,因此西门吹雪才能勉强喝下那一碗白粥。 可惜他所有的形象都在那指尖吮血的动作后颠覆了个精光,所以如今哪怕表现的再知情达意, 也已经换不回三人对他的好感。 更何况从这桌菜来看,指使赵厨子,导致他们的船浸水沉海的, 无疑也是宫九。 难道他们的相遇不是巧合,而是早有预谋?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到达南海飞仙岛的航路只有一条,若先知道消息, 计算好时间,确实可以截住他们。 但与其脑海里胡思乱想,不如直接把问题抛出去。 沈琪刚刚启唇,但显然陆小凤也跟她想到了一处,率先开口道:“你千方百计将我们引到了你的船上,到底想要做什么?” 宫九闻言并没有故弄玄虚,反而是意外地坦率道:“我的目标只是这位沈前辈而已。” 沈琪闻言倏的抬眸。 能说出‘前辈’二字,说明他对她的身份和年龄应该是有大致的概念的。 不出所料,宫九紧接着将视线转向她,双眼难得透出几分孩子气的好奇:“我查过你,听说你的剑法迥异于其他剑派,剑路轻灵奇快,你学的是哪派剑法?” 陆小凤不为所动地夹了口菜。 跟沈琪认识这么多年,以他这好奇的性子,宫九好奇的问题他自然也都早早的问了个遍,答案也心知肚明。 果不其然,沈琪思索了一下,认真道:“我师承峨眉派。” 宫九眉头一皱:“虽然你的剑风与峨眉相似,亦有几处剑招与峨眉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你的剑法并不是真正的峨眉剑法。” 他说这话时语气果断,带着一丝自负感。 沈琪却反驳道:“这世上就不能有个和峨眉派名字相同的门派吗?此峨眉非彼峨眉而已。” 宫九被这段话咽住,双眸却露出明显的不信任。但他也知道,若是自己追问沈琪口中的峨眉派是在何处,恐怕也只能得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回答。于是转而抛出另一个疑问:“那么沈前辈今年到底多大年岁?我听说沈前辈十七年前出现在江湖中就已经是这般样貌了。” 因为是在海上,没有熟人,因此沈琪一直都没有戴过面纱,露出的还是那副二十多岁的面容。 因此这问题并不突兀,甚至可以说是合理至极,任何一个知道沈琪十七年前模样的人再瞧见如今的她,都会有这么一问的。 陆小凤是因为知道沈琪不愿告诉别人,因此体谅的没有询问,但并不代表他不好奇。 那只握着筷子的手不知何时已经顿住,一对耳朵竖的抖擞无比。 他暗暗心想:西门吹雪若是知道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一定会后悔的。虽然他表面不食人间烟火,但是该有的好奇心也不会少。 沈琪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转而问道:“你费尽心机让我到你的船上,只是为了问我问题?没有其他?” 宫九摇头:“不,我还想看看你的剑,我所有的信息都是从其他人口中得到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眼看一下你的剑有多快。” “除了这些呢,没有其他?” “没有了。” 听着对方果断的回答,沈琪顿了顿,然后道:“我两百一十八岁了。” 话音刚落,陆小凤一下子被呛到。 “咳咳咳……”哪怕敷衍也最好找个正常点的借口吧! 然而与陆小凤好笑又无奈的表现不同,宫九却瞪大了双眼,惊奇道:“虽然我也见过百龄之久的老人,但是他们却很难维持年轻的面容,你是怎么做到的?” “咳咳……”陆小凤拍了拍胸口,望向沈琪。 她正托着下巴,神态严肃地沉吟道:“这种事情很难解释,或许你死后就能明白了。” 接下来无论宫九再怎么询问,沈琪虽然表面很认真的回答,但她的答话只能让人感觉到意味不明,然而宫九却似浑不在意,反而双眸愈发晶亮,不知想到了什么,态度更加友好。 陆小凤像是一只被拔了毛的小鸡一样,一脸茫然地回到宫九为他们准备的房间,中途询问她:“为什么他对你说的话好像深信不疑的模样?”明明那些话用来哄三岁小孩都哄不到吧! 沈琪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如果有人说这世间有神仙,你信吗?” -- 第135页 陆小凤摇了摇头。 她又问:“若是有切实可信的历史资料记载世间有神仙,你信吗?” 陆小凤沉默了。 沈琪不再多说,跟着小厮的带领到了房间里,坐在床上,神色莫测。 宫九绝对知道点什么。 她打开光脑,点开了数据部员工的群聊界面,思索了片刻,发出一则信息。 【301:位面编号209,这个位面有人做过任务吗?】 没过多久,一条私聊回复开始闪动。 【307:那是我上一次去的任务位面,怎么了?】 【301:你做的什么任务?】 【307:收集一些稀世功法之类的,后来被一个老头杀掉回来了……】 【301:明白了,谢谢。】 他们的身体再怎么说也都只是数据模版而已,虽然会流血,会受伤,但是死亡后失去了灵魂附着,就只是一个空壳而已,并不会腐烂,而在一段时间后,会进行自动回收,对于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尸体在眼前突然消失,大概是类似神迹吧。 这样想来,宫九的表现便合情合理了。 他或许曾经接触过像她这样的人,又因为一些原因察觉到了异样,因此产生了一种对未知的好奇,所以才会主动来接近她。 “……啧,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吗?”沈琪仰头倒在床上,手臂垫着头,松挽地扎在颈侧的长发刺到了脖颈,惹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那双眼里却毫无笑意。 这样的人,原来也曾经遇到过啊。 * 宫九正呆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独自一人。 那张英俊又富有魅力的面庞上此刻带着一抹自负的笑意和一种对于未知的跃跃欲试感。 他的桌前放着一张有些发黄的信纸,在十七年前,这张信纸还很干净,很洁白,但是十七年过去了,哪怕用最好的玉盒封存,因海上的空气总带着些湿度,信纸的边缘仍不可避免的变黄了。 但没关系,宫九已把这上面的每个字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西周时的大篆。 “如果【死去】的话,真的会得到【永生】吗?” 昏暗的烛光闪烁,薄唇微微勾起肆意的弧度。 在永生的诱惑面前,皇位,权利,金钱,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 在那天之后,宫九格外的好说话起来,他为沈琪三人准备了最好的食宿,将航路转向去南海飞仙岛。然后为陆小凤送去了两名美人,为西门吹雪送去了几柄稀世宝剑。 至于沈琪。 宫九将她单独带入了一个房间,指着陈列满屋的书架淡笑道:“这里有七大剑派的剑法秘籍,还有一些前辈高人的不传之秘,如‘点穴截脉之术’‘虬枝剑法’,甚至有一些自海外传来的剑术刀术,如日本伊贺流派的‘迎风一刀斩’……” 可以说,这里的每一本书,若是传出去,都会引起江湖中的血雨腥风。 然而沈琪却不为所动,转身道:“贪多嚼不烂,技在专不在多。” 宫九挑眉:“沈前辈对这些一丝兴趣都没有?” 沈琪笑了:“是什么给宫公子我对这些有兴趣的错觉?” 宫九道:“我以为沈前辈对一些功法秘籍会感兴趣。” 不,对功法秘籍有兴趣的只是那个功法收集的同事而已,而且那也不是兴趣,是工作。 沈琪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旋即双手交叉抱在前臂,眼帘微抬,冷冷道:“我不想和你拐着晚说话,你这样的试探也毫无意义。” 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她微垂着头,看向宫九,眼神带着丝不耐。 眼前的少年淡淡的笑容于是也收了回去。 他看着沈琪,道:“沈前辈,真的有获得永生的方法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紫雪”,灌溉营养液+12017-12-10 21:18:53 谢谢紫雪宝贝的营养液,么么啾! 今天我崴到了脚,呜呜,求抱抱求安慰,小时候右脚骨折过,后来又扭伤过,所以一直到现在,右脚腕都非常的脆弱,非常容易崴到……这是个什么原理…… 第71章 飞仙 陆小凤已经好几日没看到宫九了, 明明只是一艘不算太大的船,但要是这艘船的主人存心不想见人,哪怕十个陆小凤也找不到。因为他一准备有所动作,那两个被宫九送来的美人就会撒着娇拦住他。 陆小凤虽然是个浪子, 但并不是个用美色就会妥协的男人, 那样的人不是浪子, 而是见色眼开的色魔。 所以他现在也不在宫九为他准备的房间,他的身边也没有那两个美人。 西门吹雪正在认真的擦剑, 宫九送来的剑都被他放置到了一边,看也未看, 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那柄乌鞘剑。 沈琪坐在桌前, 看着唉声叹气的陆小凤,神色倒是一派轻松。 陆小凤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尤其是见了沈琪沈琪这副模样, 更是觉得心里痒的厉害。 “他问了你什么?你又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他问我能不能长生不老, 用什么法子才能长生不老?”沈琪笑道, “然后我告诉了他实话。” “实话?” “有时候若是有些人太过执着, 那不如就告诉他们实话。” 人死了之后,就会脱离躯壳,变成轻飘飘的灵魂状态, 有些灵魂可以投胎转世,而有些灵魂灵力强盛,又执念深重, 便会游走人间,无法脱离。这样的灵魂会被主神派人接引,以解除他们执念的方式来获得这种灵魂的力量。 -- 第136页 被夺走力量的灵魂其实也便相当于魂飞湮灭。 但其中却有一种异类——若是某个灵魂的执念是长生呢? 就像有个故事里,有一个国家的皇帝要处决一个犯人, 他让犯人说一句话,如果是真话就要吊死,是假话就斩首。这时这个犯人说:“我要被斩首了。”若是真话,那斩首和吊死就冲突,若是假话亦然。 犯人钻的是皇帝话语间的漏洞。 而试图永生的灵魂钻的也是主神规则的漏洞。 沈琪把这个漏洞告诉了宫九。 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像是一个在赌桌前犹豫的赌徒一样,一方面是长生的诱惑,一方面是押错的恐慌——其实他大可以待到寿终正寝再去考虑这些问题,但是有些人就是那么奇怪。 在贪欲的促使下,他们就好似宴会前的孩童似的,总是会忍不住贪嘴,明明到了时间就能吃到,却总觉得时间太过漫长而忍不住偷偷拿下几盘零嘴。 所以提早告诉宫九,非但不能让他释怀,反而会让他陷入更加漫长的折磨之中。 但那人本就是一个拿折磨当快感的人,不是么? 令她更在意的,是那封信。 宫九拿给她的那封信。 那封信的字体她很熟悉,这个字体的主人是她在养成部时的一个任务目标。 阿衍。 西门吹雪手中的剑已被擦得发亮,一柄剑本不该擦这么久的。陆小凤亦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人的心不在焉,满腹的疑问抓心挠肺,却再也问不出口。 又过了三日,海上正是雾天,飞仙岛的轮廓隐约可见,对于在这漫长航行中已经深觉疲惫的人而言,无疑是一个强心剂。 但是即便能看到,二者之间的距离却仍是相距很远,整整又过了二日,他们才正式地踏上了那岛屿的码头处。 飞仙岛是一个繁华的岛屿,平常也有商船来往,但是像这么华丽的大船岛上的居民们还是第一次见,沈琪几人还未表达出拜访之意,就已有人上报给了白云城主, 然而让叶孤城能扫榻相见的还是西门吹雪的一句话。 “万梅山庄西门吹雪,前来拜访白云城主。” 宫九在几人下船后并没有跟着下来,想来也知道他们到了岛上绝不会再允许他死皮赖脸的跟着,虽然他知道叶孤城不一定不会给自己面子,但是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可是这答案得到还不如未曾得到。 沈琪明白宫九的耳目或许无处不在,但没了他在明面上跟着,亦权作什么都察觉不到,跟在陆小凤跟前耳语道:“有个省心的弟子就是好,总让我有种顶着‘西门吹雪的师傅’的名号,就可以横行无忌的感觉。” 陆小凤还未说话,西门吹雪已淡淡接口道:“可以。” 沈琪:“!!!” 陆小凤亦是愣了一下,旋即失笑:“西门,你可真是……” 这样一个人,若说是无情,却又在许多时刻不经意地吐出极为有趣的话语,谁若说西门吹雪是个寡淡无趣的人,他陆小凤第一个就要反驳! 白云城主叶孤城虽然顶着一个城主的名号,但是居所却极为质朴,会客的房间地上铺着光滑如镜的纯白色石板,墙上贴着王摩诘的字画,一眼望去,没有多少多余的家居,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充斥着一种清冷寂寞之感。 一行人进来时,叶孤城的双眼瞬间便凝固在了西门吹雪身上,西门吹雪亦然。 两个人,两身白衣,两柄寂寞求败的剑。 叶孤城道:“你不来找我,我亦是要去寻你的。” 西门吹雪道:“所以我来了。” ……沈琪颇有些无言,这两个人太相似,他们一旦相遇,其他人就再没有了插话的时机。 万幸的是西门吹雪还记得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话题一转道:“我这次来不是为了找你比剑。” “那是为了什么?” “我的师傅想要看一下你的剑。”西门吹雪顿了顿,“她是个铸剑师。” 叶孤城闻言终于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沈琪,双手做鞠恭敬一礼:“沈前辈十七年挑战七大剑派,七战七胜,震动江湖,叶某久仰大名。” 沈琪抬手摸了摸脸,她并没有带面纱。 对着这副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面容施以前辈之礼,真的不会别扭吗? 但叶孤城用眼神表明了他不仅不别扭,还对她的外貌浑不在意,他一口应下了沈琪的请求,但是却表示几人路途遥远,定然十分疲惫,不妨先在城内歇息片刻。 沈琪几人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她跟着一名中年妇人到了一处房间,房里已氤氲出蒸汽,一个铺满了鲜花的木桶放在屏风后,几名貌美的侍女正恭敬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皂角,毛巾。 沈琪有些尴尬道:“……洗澡的话,我自己来就行了。” 那几个侍女对视了一眼,低声应了句‘是’,便将用具放在澡盆边。 中年妇人道:“姑娘您一个都不用,好歹留一个搓背的吧。” 沈琪:“……不用。” 她怀着一种莫名的心态泡在澡盆里洗了澡,水上漂着的花瓣惹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待到收拾好去见陆小凤时,陆小凤揉了揉鼻子,感叹道:“你若再见到花满楼,他绝对不会再说你身上有什么雪的味道了。” -- 第137页 沈琪觑了他一眼:“总比你身上的味道要好得多。” 陆小凤抬起衣袖嗅了嗅自己,茫然地眨了眨眼:“我?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他亦是刚洗过澡,而且他一个大男人,洗澡也不会用什么花瓣,再怎么仔细闻,身上顶多有一股淡淡的水汽而已。 沈琪笑道:“你整日里在甲板上晒着,身上染着的海腥味,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洗不掉的。” 正巧这时西门吹雪走了进来,陆小凤转问道:“我身上有海腥味?” 西门吹雪点头:“有。” 陆小凤拧着眉头瞧着西门吹雪,末了感叹道:“西门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西门吹雪道:“没想到我是怎样的人?” 陆小凤痛心疾首:“没想到你竟会为了沈前辈欺骗你的好朋友。” 西门吹雪:“……”他没有骗人,是真的有海腥味。 但是陆小凤认定了自己闻不到就绝对没有这味道,兀自哀叹着一个大好青年被沈琪带歪了,那四条眉毛一动一动的模样惹得沈琪笑了半天。 没过多久,门外便有人来报:“沈姑娘,城主请您过去。” 白云城内的下人不知道沈琪的年龄,仅仅根据她表现的外貌来称呼,倒是比‘前辈’听起来更顺耳些。 沈琪跟着一个下人来到了一处门前,推门而进。 叶孤城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他的跟前放着一个方桌,原本别在腰畔的长剑此刻正端正的摆放在剑架之上。 他的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琪被这种凝重的气氛所感染,不禁也端正了神态,坐到了对面的蒲团上。手指刚刚一动,对面的人却已开口道。 “前不久,我练成了一个剑招,本打算一月后寻独孤一鹤去比剑。”他顿了顿,“昔日他为峨眉掌门,如今却只是一闲散剑客。既如此,我便不必再担心剑招一出,有死无生 ,因而心生踯躅。” 沈琪盯着桌上的剑,颇想伸出手去摸一下,却知道现在这举动太突兀,只好按捺住自己,回应道:“听起来你对自己的那个剑招很有信心?那招叫什么名字?” “天外飞仙。” “好名字。”沈琪点点头,突然间,脑海灵光一闪! 前一阵子? “……你这招剑法,具体是在什么时候练成的?” 沈琪突然转变的关注点让叶孤城怔了一瞬,旋即答道:“三月十九。” 话音落下,他看到眼前女子的眼神一瞬间变了。 三月十九。 那一天,那个寻常的清晨,她在紫霞山上扫墓,然后眨眼间,任务从加载中转变成了‘剑神之剑’。 她抬起手,叶孤城未作阻拦。 纤细无骨的手轻柔地搭在了那形式古雅的长剑之上。沈琪忍不住叹了口气。 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紫雪”,灌溉营养液+12017-12-11 23:58:37 读者“守卫星灵”,灌溉营养液+12017-12-11 22:22:49 谢谢紫雪,谢谢守卫星灵的营养液! 话说我本来计划下个世界写绝代双骄的,但是又觉得想要征求一下读者天使们的意见,你们是想看绝代双骄呢,还是萧十一郎,还是楚留香?或者有其他想看的也可以提名,我会慎重考虑的! 隔壁武侠预收文下个月也要开了,是无cp的哟!有兴趣的可以收一下,么么啾! PS:信不是白玉京写的啦,话说隔了几十多章你们一定把阿衍这个名字忘了对不对……ORZ那是我在写隔壁快穿文大纲时控制不住的一个脑洞,忍不住就把他写了进来,毕竟沈妹子是一个有过去的人…… 第72章 试招 如果可以的话, 沈琪希望任务所指的目标是独孤一鹤或者木道人,最不希望的就是叶孤城。 无他,这个人一看就是和自己徒弟一路的人,爱剑成痴。 想要从他的手里拿到剑, 难如登天。 这边厢, 叶孤城回答了她的问题, 开始接着继续先前的话题。 “如果可以的话,叶某想要请沈前辈不吝赐教。” “用我来试你的那记剑招?” 叶孤城点头。 沈琪心下一转, 试探着道:“既要我帮忙,那我能不能讨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这柄剑。” 叶孤城沉默了, 蓦地, 他起身而起,窗户透过的光影打在脸上,映出了他冷淡的神色。 “沈前辈, 抱歉, 恕叶某不能答应。” 他自然是诚心诚意地提出的邀约, 但沈琪的回答在他听来却像是在用一种方式委婉的拒绝。 哪怕她是一个铸剑师, 也不该去无缘由的索取旁人的剑。 沈琪又怎会不知自己这举动很是失礼,说实在的,这个任务已经不再要求时限, 她大可以在这里熬到叶孤城寿终再从他手中拿走他的剑。 但是自白玉京之后,她已不再想和人建立过深的羁绊。 她在这个世界停留的已经够久了。 “若前辈不愿……” “谁说我不愿?”沈琪迎着叶孤城的视线站起身,转身推门而出, “你定个时间吧。” 她要与叶孤城比剑的事自然不会瞒着陆小凤和西门吹雪。 二人对此俱没有什么异议,倒是西门吹雪颇有些意动,似乎亦很想亲身上阵去试一下叶孤城的‘天外飞仙’。 -- 第138页 比剑的时间定在了三日后,当晚, 沈琪还未入睡,木门处便被轻轻叩击。 陆小凤道:“是我。” 她披着一身外袍下了床,点燃了烛灯,推开房门让他进来。 烛光下乌发披散的女人带着一丝迷茫之意瞧着他,似乎是不解他此行的来意。 “你若是来劝我不要比剑的,那我一定要一脚把你踹出去。” 陆小凤苦笑:“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沈琪丝毫未做犹豫:“像。” 陆小凤叹了口气,坐在桌前:“我对你的剑法自然很有信心,在我所知道的剑客里,你的剑法堪称第一。” 可惜在我所知道的剑客里并不是。 沈琪在心里默默回答,然后坐在陆小凤对面,打了个哈欠,托颊无奈道:“既如此,你就该对我信心十足才是。” 陆小凤看着她,认真道:“但叶孤城自剑成以来,亦未尝一败。而且你们之间有着很大的不同。” “从我认识你以来,我从未见过你杀人。” 沈琪一怔。 她是个不喜欢杀人的人,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十七年前杀过几个因误会她是血娘子而出手恶毒的杀手,之后也确实一直未沾血腥。 “你确实很强,因此你比剑时一直留有后手,因为你自信可以在留有余地的情况下击败对方。但是叶孤城是个不会留手的人。飞仙岛之所以繁荣,正是因为他的剑令周边海匪闻风丧胆。” 沈琪神情复杂地看着陆小凤:“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留手?” 她以为陆小凤是来劝她,而对方确实是来劝她的,只是这劝的内容却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小凤的担忧确实很有道理。一个孤注一掷的剑客和一个留有余手的剑客,若是双方实力相近,那么胜的一定会是前者。 ……但这提议让她看着陆小凤的眼神变得格外奇异。 陆小凤不像是个会提出这种建议的人。 “你现在一定很奇怪,我与叶孤城无冤无仇,为何要跑来跟你说不要留手。”陆小凤道,“因为我有一种直觉,我的直觉一定很准。” “什么直觉?” “你若赢了,叶孤城绝不会死,而叶孤城若赢了,你却有可能会死。” 说罢,他似乎也觉得这段话很奇怪似的,笑了一下。 沈琪没有笑,她陷入了沉思。 陆小凤说对了。 若是她赢了,哪怕她没有收住手,亦可以用药把对方救回来,就如同当初她和天机老人的那一站,只要心脏尚有余热,她就可以打出双赢的局面。 而若是她输了,来不及拿药,叶孤城却并没有那个能力把一个回天乏力的人救回。 此时陆小凤已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轻声离开,带上了房门。 三日后,飞仙岛的沙滩上,不知名的海鸟在椰树上盘桓,蓦地一声啼叫,抖擞着翅膀一跃而起,飞往海面。 沈琪吃过早饭,又在城里溜达了一圈,最后到了约定的时间时,才不紧不慢地向沙滩处走去。 淡金色的沙砾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钻石般莹亮的光泽。 叶孤城一身白衣,手持那柄形式古雅的长剑,神情淡漠地望着海面,西门吹雪和陆小凤站在远处的沙坡上遥遥望着这方。 沈琪踩在沙滩上,隔着绣履,也仍旧可以感受到沙子那温热的温度。海风带来一股微咸的气息,这味道算不上好闻,却让人觉得格外的自在。 “你来了。”叶孤城没有回头。 沈琪走到他的身边,眯着眼看着这片蔚蓝的大海:“这里是个练剑的好地方。” 大抵每个剑客都有自己练剑常在的处所,独孤一鹤喜欢在银杏林中,西门吹雪喜欢在梅树下,而叶孤城常练剑的地方,无疑是这片画境般的沙滩海景。 若论天时地利人和,前二者他已然皆占。 至于人和。 时间是他定的,地点是他定的,若是到了此刻,叶孤城的心绪却开始不稳,那他也不会习剑二十多年未尝败绩。 他一出手,必是全力以赴。 因为叶孤城是试招的一方。 “沈前辈,请。” 叶孤城错开了脚步,气氛逐渐凝重。 沈琪亦开始转身,此时二者距离已错开三丈之远,他们的剑都没有出鞘,但手都已搭在了剑柄之上。 剑气森寒,惊飞了天边的沙鸥。 在某个刹那,许是海鸟扇动的风流卷进了这凝滞的剑势之中,沉重的气场蓦地开始流动,一泓冷冽的剑芒倏然而出。 先出手的是叶孤城。 因为他是试招的一方,所以沈琪可以等,他不会等,在一个合适的时机里,他果断出手了。 江湖中有两种论调,一类讲求先手制敌,一类讲求后发制人。不知为何,支持后者的总是高于前者,但真正的高手却知道,先手和后手都没有什么区别,重要的只是时机。 沈琪拔剑的动作慢了一拍,但是当叶孤城的剑芒袭来时,她的剑却不知为何,已直直迎上了那柄长剑,好似预知到了对方的剑路,提前出招等候一般。 但这其实只是一种错觉,因为她的剑实在太快。 每一个剑客练到一种境界时,剑招都会变得很快,但叶孤城从未见过将‘快’当作一种招式去练的人,这种剑法已经超脱于招式,所以统称为‘快剑’。 -- 第139页 他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 沙滩上,红白身影已交错在一起,这一场战斗的精彩程度已超过了十七年前沈琪与独孤一鹤的那一战,哪一战二人俱未出全力,而这场战斗,明眼人已经看出他们已经全力以赴。 远处的椰树之下,陆小凤长叹道:“你觉得她是否已尽了全力?” “若她将你的话听进去了,那她使出的便是全力。” 陆小凤没有转身,因为眼前的战斗实在太过精彩,他甚至不舍得眨一下眼睛。但这不妨碍他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找沈前辈说了话?” 西门吹雪道:“因为你是陆小凤。” 因为他是西门吹雪,因为他是陆小凤,因为他们是朋友。 所以他们互相了解。 陆小凤笑了,没有比这听起来更合适的理由了。 沈琪确实已使出了全力,陆小凤只是将他的直觉告诉她,但是沈琪却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所以她只能胜,不能败。 剑光舞成一道屏障,她用快剑为自己笼出一个严密无缝的防守之势,叶孤城的剑招已尽,他已意识到,若想破了她的防守,必须要使出那一招了。 原本交错的人影蓦地撤开,极致的动转换成极致的静。 沈琪后退一步,紧握剑柄。 眼前人的气势本已至巅峰,如今却好像又突破了一层,他扬起了剑,剑芒折射的明明是太阳的光彩,却带出月华般的冷冽凄艳。 那一招的风华难以形容。 如同天上白云飘忽流转,已不似人间之剑,甚至隐隐突破了人剑合一之境,隐约窥到了‘无招’的边界。 这是美丽的一剑,亦是致命的一剑。 叶孤城的剑和西门吹雪的剑相似,从来都是有去无回的杀招,哪怕这美丽不似凡尘的剑招,亦带着无可忽视的森寒杀气。 沈琪亦挥出了一剑。 她的剑并不美,只是普通的一剑,唯一的特色,大概只是快而已。 快到甚至空气中都产生了一种凝滞感。 然而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她用的也是杀招,只有用杀招,才能对上杀招。 天空的艳阳被遮住,海风起,浪潮掀。 海上的天气本就是多变莫测的。 但沙滩上,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论剑,却已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灌溉营养液+102017-12-13 00:31:14 谢谢无名君的营养液。 根据评论,我决定下个世界写楚留香了,不用担心楚留香没什么东西写,哪怕我编出几个神兵利器也会给你们写出来的!【喂! 下章结束陆小凤,大概。 我不敢立什么flag了…… 第73章 无憾 凄艳的血花在洁白的绸衣上绽开, 鲜血顺着剑纹蜿蜒,滴落在淡金色的沙地上,渗透无声。 叶孤城的面色亦蒙上一层苍白的颜色。 沈琪抽回长剑,剑步上前, 指尖蓦地闪出一丸丹药塞入他的口中, 在叶孤城快要倒地时扶住了他。 苍白的面上缓缓回升出血色, 叶孤城左手拽住她的肩膀站直了身体,却听到了沈琪吃痛的闷哼。 他忙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女子抬手擦了下嘴角蜿蜒出的鲜血,亦吞下一丸丹药。 叶孤城神情复杂:“多谢。” 她的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他的剑气亦震伤了对方的心脉, 这本该是个双输的局面,但最后一步时,沈琪的剑偏了一寸。 若真正论起伤势, 他的反而较轻。 但叶孤城知道, 是他输了。 她出剑时剑气内敛, 所以虽然速度较快, 但却只有在剑尖刺入血肉时才对他造成了些许伤害,而叶孤城一直是剑气外放,所以才能在剑尖未触及对方时震伤她的心脉。 在最后一步, 沈琪还是留手了。 “谢什么,本来就只是试招,又不是生死相斗。”沈琪擦干净了嘴角的血, 卸了气力,蹲下身子盘膝坐在沙滩上,眯眼看着海上风起云涌。 药力挥散,胸口的痛楚有所减轻, 她抬眼看向叶孤城。 此时天色已开始布上乌云,低头的男人的神色看不分明。 “我一直都觉得,这世上没有杀人的剑,只有杀人的人。”她笑了笑,“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己之见啦。” 叶孤城没有说话,他沉默地望了一下天色,然后转过身。 “要下雨了。” “是啊,要下雨了。”沈琪站起身,跟着叶孤城往回走,“说起来你真的不准备考虑一下吗,我真的蛮喜欢你的这柄剑的。其实刚才我可以顺手夺走你的剑再给你药的,但是我没有这么做,你不觉得非常感动吗?”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走近时便听到了最后那一段话,陆小凤笑道:“再怎么感动,听了你这段话,都要消失了个精光了。” 沈琪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却换来陆小凤更加灿烂的笑意。 他当然值得开心,一个是尊敬喜爱的前辈,一个是优秀的剑客朋友,他们之间的对决能够双方都没有伤亡,这不是最值得高兴的事吗? 人只有活着才能笑出来。他现在高兴的甚至想要翻上三百个跟头,喝上三大坛竹叶青。 陆小凤一脸灿烂的笑意,但是西门吹雪给人的感觉却有些不对,陆小凤一时没有发觉,但是沈琪却敏锐的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 第140页 回去之后,叶孤城摆上了送别宴席,陆小凤喝的大醉,沈琪亦有些微醺。 手握着酒杯,她看着西门吹雪的神情,心下一沉。 “明年。”西门吹雪举起了盛着白水的瓷杯,神情淡漠地看着叶孤城,“明年的今日,我来与你一战。” “叶某恭候。”叶孤城顿了顿,“何处?” “此处。” “好。” 二人碰杯饮尽杯中白水,他们的习惯很像,出招的风格也很像。 这两个人若是比剑,绝对都是必杀之招。 宴席过半,沈琪一个人到外面醒酒,夜风吹拂,吹来海上微咸的气息,空气带着些潮湿,这是因为之前才下了一场小雨。 陆小凤没过多久也踉跄着走了出来,一身酒气地望着昏暗的天色长叹。 沈琪苦笑着看着他:“你喝醉了。” “是,我喝醉了。”陆小凤点头。“我酒醒时通常是记不住喝醉时的事的,所以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吧。” 陆小凤睁着迷蒙的双眼看向沈琪,看起来确实醉的不清,但是一个喝醉的人又怎么会说自己醉了? 他只是给自己铺上一个台阶,好在沈琪拒绝时能不太尴尬。 “那种疗伤的药你还有吗?” 沈琪笑看他:“有。那种疗伤圣药名叫续命丹,只要心脏尚有余热,就能救的回来。” 她怎么会不懂陆小凤问这个问题的目的?这个人一向这么爱操心,明年的事情,今日就已经开始为朋友担忧了。 陆小凤放松地呼了口气。 续命丹,这种神奇的丹药他从未耳闻过,就像沈琪这个人一样,不知从何处而来,一身武艺亦是不知出处。 他坐在门外的石阶之上,姿态豪迈,棱角分明的面上扬起一抹笑。 “你那日到底跟宫九说了什么?” 他终于还是问出口了。 陆小凤本不就是个能藏的住话的人。 沈琪蹲下身子,撩着裙摆坐在了他的身边,沉吟了片刻:“我只是告诉了他实话。他问我怎样才可以永生,我说他死了就有机会永生。” “他信了?” “他信了。”沈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醉了,她又想起了那封信,又想起了那个少年,声音越来越低,“他怎么会不信呢……我是他最信任最亲的人了,若是我离开了,哪怕他不相信,也会尝试的。” 她还记得那个少年变成魂体后雀跃地看着她,渴求着道:“这样的话,我就能永远跟你在一起了吧?” ——然后,那双好似藏着天空中所有星芒的双眼,永远黯淡。 不是所有的灵魂都能获得长生的,他在那么做之前为什么没有问她呢? 陆小凤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口中说的并不是宫九。 “沈前辈,你醉了?” “我没有。” 陆小凤苦笑:“看来你真的是醉了。” 就如同没有醉的人才会说自己醉了,醉酒的人则是相反。 沈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很多人,很多事,她像是在观看一幕幕电影一般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过去。 她抬起手,触碰着那无形的屏幕,恍惚看到了一个少年正穿着一身西周时的宽袍深衣,跪坐案前,拂袖磨墨。 写字的纸张洁白轻薄,本不是这个朝代的纸。 他的身后梁上,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如同索命的毒蛇般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阿衍。 沈琪小心翼翼地轻唤着他。 少年仿佛听到了呼唤,扬起了头,容貌昳丽的面庞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笑,那双眼角上挑的眸中仿佛蕴藏着无数的星光。 ——阿衍。 “沈姑娘。” 画面一瞬间像是镜湖泛漪,破碎开来。沈琪睁开眼,看到白云城中的侍女捧着衣物恭敬地唤道:“沈姑娘,回程的船已备好了。” 沈琪眨了眨眼,怅然一叹。 回程的路上没有再起什么风波,到了万梅山庄后,沈琪把一瓶续命丹交给了陆小凤。 陆小凤对此感到十分不解,对此,沈琪解释道:“我准备闭关了,明年西门和叶孤城的那一战,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所以把药交给你。” 她自从养成部转部以来,在数据部与许多人比过剑,量变引发质变,沈琪隐约感受到她已经能触碰到了一层壁障,由‘人剑合一’突破到‘无招’之境的契机,便是那一招天外飞仙。 闭关的场所选在了万梅山庄,那里本就是僻静之所,西门吹雪又特意吩咐除了一周一次饭食外,不要有人前去打扰。 闭关的时日总是过的非常快,某一日,沈琪听到了门外传来西门吹雪的声音。 “师傅,今日是九月十五。” 沈琪缓缓地吐息着,然后睁开了双眸,不语。 “决战的地点改在了紫禁之巅。”他继续道,“师傅,我去了。” 西门吹雪没有等待回复,门外的脚步声轻不可闻,逐渐消失。 屋中不知时间,她隐约又察觉到西门吹雪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回来,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她的门边。 “他赢了。”一个声音从屋外传来,很熟悉。 “你把他教导的很好。” 沈琪推开门,首先看到的是树下那个一身红衣的男人,再垂首,便看到了那柄形式古雅的长剑。 -- 第141页 叶孤城的剑。 “叶孤城死了?”沈琪眉头微皱,她把药给了陆小凤,有陆小凤在,即便有一方落败,也不至于死。 “没错,因为他已一心求死。”红衣男人转过身,那双带着丝邪气的双眸似是带着一丝暖意瞧着她,“你想要这柄剑,我把这柄剑给你。当作你教导阿雪的谢礼。” “谢谢。”沈琪捡起那柄剑,叹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白衣如雪的身影。 “谢谢。”她又道了一声。 远处那白色的身影没有说话。 沈琪转而看向红衣男人:“现在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吗?” “玉罗刹。”他没有再故弄玄虚。 沈琪与玉罗刹并没有过多的话可讲,他此行也只是为了送剑,闲谈没有几句,便已轻身离去。 沈琪握着叶孤城的剑,走向不远处仿佛月中仙人般的白衣男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问道。 “一个活的久了些的普通人。”沈琪笑了,“来接你的人还没来,方便我问一下你的执念是什么吗?” “……与西门吹雪的那一战,我心未静。此乃毕生之憾。” “唔。逝者重生是违规操作,或许你可以等他,等他来找你再次一战。” “好。”叶孤城未作犹豫,“我等。” 无论岁月流转,但求剑道——无憾。 这就是他的执念。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绮罗”,灌溉营养液+102017-12-14 01:04:13 读者“守卫星灵”,灌溉营养液+12017-12-14 11:21:51 谢谢绮罗的营养液,谢谢守卫星灵的营养液! 码到最后的时候,我居然有了一种诡异的基情感…… 陆小凤卷就这么结束啦!下一卷楚留香走起! PS:今天吃饭崩到了牙齿,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第74章 双人 回到主神空间后, 因为这次任务的异常,沈琪所使用的那部传送舱被送去维修,她一时间颇有些百无聊赖,而这个时候, 部门论坛里突然发出了一则消息。 独孤求败要跟新来的灵魂阿青比剑。 阿青这个名字让沈琪一怔, 这个名字她总觉得自己依稀在哪里听过。回忆了一下, 顿时惊了! 在她学剑的那个位面,有一个绵延百年的传奇故事, 故事的主角便是越国神剑阿青,据说此女集天地之造化, 天生天养, 剑术乃是由一白猿所授,不过二十岁左右便已窥入无招之境。 虽然百年传下的故事总会有些夸张的地方,但是她的剑术高深已经可窥一斑 。 像她一样听说过这个名字的人虽然不多, 但是也有几个, 一传十十传百, 怪不得论坛里这么热闹。 除了独孤求败外, 又来了一个怪物级别的人吗? 沈琪去公告厅里看了一下自家老妈目前的状态,‘存活中’三个字让她松了口气,随后她前去寻找独孤求败。 独孤求败的踪迹实际上非常好找, 一般非任务状态时,他最常出没的地点便是供员工练习能力的演武场。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璀璨的星河中无数的光点闪烁, 每一个光点里代表着一个空旷的小世界。 她盘膝坐在星河之中,托着下巴看着不同的人影闪现又消失,蓦地看到了独孤求败的身影,忙招手道:“这里!” 独孤求败原本转向另一个方向的脚步一顿, 转而向她走来,看着沈琪短裤短袖的模样,眉头不由得一皱。 虽然他已经明白了朝代的变迁改变了许多穿衣风格,但还是有些不习惯看到别人穿着暴露的模样,尤其是沈琪这副盘膝的动作,将细长白皙的双腿完全展露了出来,看起来颇有一副惑人的意味。 独孤求败别开眼:“站起来说话。” 沈琪哪里能看不出他的意思,无奈地站了起来,然后跟着对方的脚步边向回走边问道:“听说你和阿青要比剑?” “没错。”独孤求败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褐色双眸划过一丝不明的意味,“我约在了一月后。” “说起来,阿青是要像你一样留在这里吗?”沈琪好奇道,“难不成我们和她要成为同事?” “不。”独孤求败摇了摇头,“她的灵魂一个月后比完剑就会消散。” “她的执念是什么?” “女儿情思,不足言说。”独孤求败道。 女儿情思,不足言说。 沈琪慢慢咀嚼着这八个字,眼神的中的光彩明灭。顿了顿,她转移话题道:“我上次任务传送出了点问题,所以传送舱要维修,这一个月我可以陪你练剑。” 独孤求败闻言认真地看向她,微皱了下眉头,犹疑道:“……你的气息比以往更为内敛,我几乎察觉不到你身上的剑气了。” “收放自如,无招无形,无剑胜有剑。”沈琪张开空荡荡的手掌,颇有些寂寥地一叹,“……可即便到了这个境界,我也不舍得把我的剑扔下呀。” “剑在心中,未曾割舍,又有何不舍?”独孤求败不解道。 “唔,怎么跟你解释呢……就像——”沈琪顿住脚步,突然侧过身抬起手按在了独孤求败的胸口处,仰头看着他难得惊愕的神色,笑道,“若是我在你心里,但是我的人要长久的离开你身边,你会不会不舍?” 独孤求败面容一僵,他微微垂眸,眼前的女子还是平日的模样,只是双眼的神色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同了。灼灼到让人不敢直视。 -- 第142页 胸口好似涌上了一股热流,他顿了顿,不解道:“你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沈琪笑眯眯地瞅着他。 独孤求败别开脸,抬手扒开她不规矩的那只手:“你若不舍得你的剑,便随身带着,何必扯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啧,奇怪吗?”沈琪被甩开了手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瞧着独孤求败,认真道:“我只是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过去的事情再怎么留恋也是无用,她注定要与许多人离别,但还有人能够永远陪伴她。 她只是意识到了这件事。 然后觉得,很开心。 “……我突然发现你最近好像变高了。”沈琪皱眉,“灵魂体还会长高的吗?”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人物模版比本体高的缘故吗?” 沈琪一怔,旋即挠头:“啊哈哈哈怪不得,难得做了次这么久的任务,一时之间没反应回来。” 她刚提升了境界需要巩固,独孤求败也需要一个练剑的对手,眨眼间一月时间便在二人的对战练习中过去,他与阿青比武的时间将至,然而传送舱却被提前修好,沈琪没有多做留恋便去做任务去了。 她相信独孤求败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不会败。 仍是选择了模版三,数据流在眼前汇聚散开,再睁开眼时,沈琪愕然发现自己竟在半空之中。 还未来的及低头查看身下是什么,她已噗通一声掉入了池水之中。 红衣在水中化成一朵舞动的花朵,水中的人扑腾了一下身体,便迅速掌握了平衡,宛如一尾鱼般矫健地从水中跃出,湿漉漉的红衣瞬间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姿。 湖面澄澈,四周有山壁环绕,一道瀑布从壁上倾泻而下,宛如一帘银白的纱巾,不远处有一片平地,沈琪轻身一掠,踏在地面之上,发觉这地面竟全是由洁白的大理石铺就,四周有花坛假山,奇花异草,轻薄的水汽缭绕,远处的亭台竹阁若隐若现,宛若人间仙境一般。 然而沈琪此时却没有太多的心思去欣赏,湿漉漉的长发和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总是不太好受的。她转身躲到假山缝隙中,催动内力烘干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待到衣衫半干时,她正准备出去,忽然听到了一重一轻两个脚步声。 那二人一前一后停到了假山边,然而他们所在的位置却正是那缝隙的背面,再加上沈琪敛息不动,竟未发觉她的存在。 “宫主他们都在上早课,”那脚步略重的女声如黄莺出谷,却带着一股颤抖之意,“此处无人,你告诉我,你何时才能带我走?” 脚步略轻的人是个声音如淙淙流水般温文的男人:“你若能将‘天一神水’带给我,我就带你走。” “可你先前不是那么说的!”那女声陡然一高,似乎怕被人发觉,又压低了道:“我已将全部都交给了你,若被宫主发现,我唯有一死。” “所以我要你去盗‘天一神水’。”那男声依旧温文,却让听者从骨子里透出一分冷意。 “你不答应,便唯有一死,可你若按照我说的做,我还能带你走,给你一条生路。” 那女子似乎怔住了,呼吸一窒。 良久,她低喃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那你告诉我……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男子顿了顿,声音丝毫未变道:“我当然爱你。” 他的声音很好听,这样认真的说出口时,让听者忍不住为其美化三分,几乎让人信以为真。但沈琪却听的冷笑连连。 但陷入爱情的女人却脆弱的相信了这句话,宛若溺水之人抱紧了唯一的一棵浮木般咬牙道:“好!三日后,还在此时,还在此地,我带着天一神水来找你,你不要负我。” 傻孩子,沈琪在心里叹息一声。 那男子随后又说了几句缱绻温存的话语,她不愿多生是非,便躲在假山缝隙中听了片刻,听出了那女子被那男子称作‘静儿’,而那男子则名为‘无花’。 一个男人的名字,起的倒跟个和尚似的。 沈琪突然想起来,她在养成部的第一个任务,任务委托本是想让她将孩子教育成金榜状元,奈何那孩子一心向佛,最后虽老老实实考了状元,却随后便辞了任命,遁入空门。 也因此,她对和尚这个群体倒颇具好感。一念叨这两个字,便能想起曾养育过的那孩子光着脑袋机灵古怪的模样。 思绪回神后,那二人的脚步声已渐渐消失不见,沈琪又呆了一会儿,然后便从缝隙里出来,正准备离开时,忽见天空光芒一闪,一个白衣窈窕的身影从天际蓦地闪现而出,然后那白衣女子完美复制了她之前传送时的模样,还未反应过来,便噗通一声掉进了刚回归平静的湖水之中。 沈琪:“……”喂,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那女子在湖水里扑腾了几下,然后以狗刨式游到了湖边,扒着大理石砌成的围边探出了脑袋,乌黑如墨般的长发披在肩上,湿漉漉的双眸如含着朦胧的雾气,倾城容貌,又带着一种温柔的清丽气质。 她显然也被此处的景色惊了一刹,然后便回过神,瞧向正呆呆望着她的沈琪。 “咦,你瞧起来好眼熟啊……”那白衣女子从湖中爬起,侧坐在大理石上,拧干了裙角的水渍,以旁人难以耳闻的声音喃喃道,“奇怪,一般不会传送到有人的地方才对啊,难道我的传送舱也像沈琪一样出故障了?” -- 第143页 沈琪:“……”听她的语气,好像还是个认识自己的人。 她款步走近对方,表情复杂:“我是武器收集员301号沈琪,请问你是……” 白衣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守卫星灵”,灌溉营养液+12017-12-15 12:48:03 谢谢守卫星灵宝贝的营养液,么么啾! 话说我大概拯救不了言情线了,跪地…… 第75章 神水 沈琪做任务时使用的人物模版是在自己的外貌基础上加以改动, 所以见过她原貌的人会感觉到有种熟悉感,但是也有许多员工喜欢换一个与自己外貌截然不同的模样。 眼前这个人无疑是属于后者。 但是一个人的外貌可以变,气质却很难改变。 她记得的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气质清丽的女人好像只有一个。 沈琪虚着眼瞅着那还未回话瞪大双眸看着自己的白衣女子,犹疑道:“……你不会, 是林秋吧?” 林秋抬手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拨开,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沈琪, 终于意识到那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沈琪的原貌就有着一副极为清亮明媚的杏仁双眸,而她使用的这个模版虽然外貌调整了些, 但是眼型却和原本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 俗话说,双眼是心灵的窗户, 从这扇窗户里,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喜欢穿短袖短裤每天上班过的像度假一样的灵魂。 “原来是你啊,六折顾客。”她咬重了‘六折’两个字,显然对沈琪当初对她的讨价还价仍然心存不满。 “我把二手贩子的名单给了你, 给我个六折也是应该的吧。”沈琪眯着眼笑, 谁让林秋是油水最大的药物收集员呢, 不坑她一下简直对不住自己仇富的心。 “但是名单里居然有部长!”这让她怎么断货!咬着牙含着泪, 即使知道对方转卖也要给出去啊…… “我不习惯掩盖事实呀。” “你……”林秋顿了顿,冷哼了一声,“算了,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现在还是找个地方换个衣服吧。” “用内力烘干不就行了么?”沈琪挑眉不解。 然后她看到眼前的白衣女人那张精致不似凡人的面庞蓦地一僵。但是这僵滞只是一瞬,若不是沈琪感知敏锐,极有可能会忽略过去。 “啰, 啰嗦!”林秋甩了甩衣袖,不屑道,“我不喜欢这件衣服,想换一件不行吗?” …… 话语落下, 气氛诡异的开始沉默。 “……你不会完全不会用内力烘干吧?” “……” 果然,沈琪扶额,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她旋即拽住林秋的手,飞身一掠跃入不远处的石壁之上,目光一转,看到一个竹屋门扉敞开,空旷无人,便拽着她躲了进去。 透过竹屋的缝隙,可以看到一群穿着白色纱衣的女子从朦胧缭绕的雾气深处鱼贯而出,这些女子俱是容色俏丽,嬉笑玩耍间,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让人不由得心生愉悦。 有几个女子嬉笑完毕,便拂动衣袖,轻身跃到石壁上,身形隐入不同的竹屋之中,想来这石壁上的各处房屋,便是这些女子的住处。 沈琪转过身:“你快换好衣服,此处的主人或许马上就要回来……了。” 话到最后,她顿了一下。 女子湿漉漉的黑发被拨到肩头处,衣衫半褪,露出了光裸如玉般的脊背,背上一抹艳红的系带松垮地缀着,似是不小心被系成了死结,因此她背着手,解了半天都还没解开。 “不是,那啥,”沈琪口舌打结道,“你没事穿什么肚兜啊,穿bra不是更舒服吗?” “我觉得肚兜更舒服。”林秋努力了半天,仍是不得章法,不由得卸了口气低声道,“过来帮我解开!” 不用她说,沈琪也已走到了她的身边,抬手把那变成死结的系带解开之后,看着林秋换好衣服,然后伸手按住了她:“别动。” 刚系好腰带的女子蓦地一顿,感受着那只泛着热气的手指轻柔地擦过脖颈,泛起一丝颤栗的痒意,心中一动。 说起来,沈琪这个人好像从没传过什么跟人恋爱的绯闻啊…… 她不会是百合吧? 林秋眼角一抽,喂,她可是钢铁直女啊! 正当林秋准备不顾同事的面子伸手拂开脖颈处的那双手时,却发现沈琪的手擦过了她的脖颈,然后毫无留恋地绕开,捧住了肩膀处仍旧潮湿的长发。 脸颊感受到依稀的热气,不消片刻,捧着头发的手松开转到了她的头顶,头颅处传来温暖的触感,让林秋忍不住舒适地眯住了双眼,下意识道:“原来内力还有这种操作啊。” 说罢,她忙捂住嘴,却已经为时已晚。 “你果然不会运用内力啊。”沈琪叹了口气,松开手,“好了,头发差不多干了。” “谢谢。”林秋干巴巴道。 “现在来认真聊聊任务的问题吧,难得碰到一个落到同一个传送点的同事,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都会帮你的。” 林秋下意识地反驳:“谁帮谁还不一定呢。” 但话虽如此说,她已下意识地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任务面板。 “‘天一神水’。只有一个任务目标,看来能够速战速决。” -- 第144页 林秋说罢,察觉到沈琪的面色微变,好奇道:“怎么了?” “这个名字我听这里的人提到过,若不出意外的话,那‘天一神水’应该也正在此处。”沈琪详细的把她之前偷听到的对话告诉了林秋。 林秋大喜,既然天一神水就在此处,那最快的方法就是截住这里的人询问,沈琪对于她自己的任务目标亦是没有半分印象,二人一拍即合,躲在木屋之中,待住在这屋中的女子推门回来时,沈琪一个箭步冲上前点住了她的穴位,然后迅速地关上了门。 那一身白衣的女弟子惊恐地看着她,因哑穴也被点,因此只能发出唔唔的声响。 “我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沈琪低垂着视线,目光冷冷,“我问,你答,若是借机呼救,我就杀了你。” 一旁的林秋做围观状,点头附和:“对,杀了你哦。” 沈琪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压抑氛围都被她这句蠢萌的话给破坏了。 林秋会意地捂住嘴不再多说。 那白衣女弟子自小在神水宫中长大,心性单纯,虽然修习武艺,但从未杀过人,因此沈琪身上放出的杀气与剑气早已将她吓得泪眼朦胧,听到沈琪的话,她不假思索地连连点头。 “这里是哪里?天一神水在哪里?” 哑穴解开,那女弟子恐慌地喘了几口气,然后道:“这里是神水宫……天一神水在宫主那里,除了宫主和几名受宠的女弟子,我们寻常弟子都是无法得见的。” “你们宫主在哪里?” “在佛堂旁边的石室里,”她顿了顿,意识到这二人对此地不了解,因此解释道,“佛堂在这座山的背阴处,你们去寻时,一眼就能瞧见的。” 沈琪点了点头:“那你告诉知道鱼肠剑,暴雨梨花钉,还有打狗棒在哪里吗?” 女弟子摇了摇头:“我自小在神水宫中长大,这里只许进不许出,对宫外的事,我不太了解。” 沈琪叹了口气,点住了那女弟子的哑穴,然后道:“你的穴道在三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谢谢你的讲解。” 林秋道:“可现在外面都是人,我们怎么出去?” 沈琪挑眉一笑:“你从这里向外瞧去,第一眼看到的印象是什么?” 林秋瞧了一眼,神色一变:“好多跟我撞衫的!” ……沈琪被这话弄得哭笑不得,白色的衣服乍一看上去确实分辨不出太多不同,而且此处都是女子,她的系统仓库里还有不少易容的工具,换身衣服蒙混过去,简直不要太简单。 她将自己的衣物和那女弟子的换了一下,把伞剑收回了系统里,然后戴上了一张容貌中庸的人/皮面具,并递给了林秋一张。 林秋皱着眉有些不甘愿:“为什么要遮住我的脸,这可不是普通的一张脸,这是我的武器。” 万中无一的美色,确实可以算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她就是凭借着这张脸,在执行任务中少走了许多弯路。 “剑需要剑鞘,你的武器也要适时收敛一下嘛。” 好在林秋也知道任务当先,因此并没有过多介怀便戴上了那面具,两人一前一后低调地走出木屋,按照之前那女子话中的指引顺利找到了佛堂。 然而正当她们准备若无其事地绕过佛堂前往石室时,却被一个女子厉声喝住。 “站住!宫主正在潜心礼佛,谁准你们过去打扰的?” 边说着,那脚步声也愈发近了。 沈琪暗自催动内力,已准备好出手,却不料身边的林秋蓦地转过身去,轻声说了一句:“闭气!” 她下意识地闭住了口鼻,然后看着林秋衣袖一甩,一股白烟正喷在那走来的女弟子的面上,那女弟子恍惚了一瞬,然后便栽倒在地。 在她即将触到地面之前,沈琪忙上前抱住,避免发出声响。 此时她才有余力认真的打量这女弟子,发觉此女容貌竟是清丽脱俗,堪称绝色,若不知之前看过了林秋的那张脸,此女在她见过的女人中容貌定能排上前三。 沈琪将这个女弟子小心翼翼地拖到了一旁的花丛之中,正准备跟林秋接着前往石室,忽然神色一动,蓦地飞身掠起,抱着林秋一个腾跃。 而她们所在的远处,已无息地布上了一层冰针。 冰针扎在大理石上,化开之后留下一片凹痕,已可见那凝水化冰之人的内力身后。 “是谁竟胆敢擅闯神水宫?”女子威严的声音仿若从天际传来,在耳畔幽幽回荡,若是寻常人,少不了会被这内力震伤,但沈琪内力深厚,丝毫不惧,转而担忧地看了林秋一眼。 然而身旁的女子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似乎在好奇那声音是从哪里传来,丝毫没有显露出被内力震伤的样子。 沈琪眉角一跳,这家伙不至于在同事面前还扮猪吃老虎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叶逗儿”,灌溉营养液+12017-12-16 01:07:13 谢谢叶逗儿的营养液,么么啾~ 第76章 无花 正当二人疑惑声音从何处传来时, 佛堂中忽然飞出两个白衣身影。 那是身穿素服的一男一女,那男子身着僧袍,没有头发,显然是个和尚,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秃头, 而是他的面容和温润的气质。 秀气清雅, 出尘脱俗。 -- 第145页 另一旁穿着齐整,长发用木簪整齐挽起的女子看起来已有些年岁, 她的容貌在身边人的衬托下却不显失色,反而显露出一种独特的中性感, 凌厉的眉, 淡然的眸,若不是她的身体还带着明显的女性特征,看起来就如同一个男子一样。 “无花大师, 这是神水宫的事宜, 请您不要插手。”水母阴姬微微侧眸, 冰冷如磐石般的面容柔和了一瞬。 无花点点头, 立在佛堂门前观望着事态发展。 水母阴姬转过视线,看向沈琪和林秋二人,面容重归冷肃:“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沈琪把视线从无花那里收回, 心情颇有些复杂,在她心中对出家人的完美印象被这个人破坏殆尽。想起之前在假山那边听到的对话,一时无言。 林秋道:“你又是什么人?” “我乃神水宫宫主, 水母阴姬。” 在她们一问一答间,四周已有许多女弟子不知怎样得了消息聚拢过来。其中有人发觉了刚才被沈琪藏在花丛中的女子,惊呼道:“宫师姐!” 水母阴姬眼光一转,原本冰冷无波的双眼犹如投入了巨石一般泛起难以掩饰的涟漪:“燕儿!” 那模样, 比起心疼徒弟的师傅,更像是一个心疼爱人的男人。 林秋贴近了沈琪,她对于武功或许不如自己这位同事,但是对于感情方面却堪称个中高手,因此一瞬间便看透了水母阴姬这个女人,再联想到来这里后除了不远处那个和尚再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因此心中已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水母阴姬抱住宫南燕,仔细查看了一下对方,发觉她只是中了迷药,并无其他大碍,心中松了一口气,但心上人被迷晕的愤怒已让她不准备再与对方多做交流。 倒不如打晕了再来审问! 心随意动,水母阴姬袖袍翻卷,白玉般的手掌内力凝聚,空气中凝起无形的压力。 沈琪表情肃穆,后退一步,折下一根花枝,起手间,亦是剑气激荡。 这个人既然是神水宫的宫主,那么把她解决了,天一神水的任务也便水到渠成了。不过她的心中还是有些无奈,如果没有她在,面对这么强劲的对手,林秋一个人又该怎么搞定? 正当双方气势都升至巅峰,准备出手时,一旁原本一脸茫然的白衣女子忽的道:“既然要动手,那我们也没有掩饰的必要了吧。” 话语还未说完,一抹肉色的胶质已被林秋从脸上扯下,露出了一张可令日月失色的面容。 沈琪对那张脸已经免疫,目光专注于眼前那一身素衣的女人,却不料对方本已升到巅峰的气息蓦地一窒。 好机会! 来不及多想对方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破绽,沈琪陡然欺身而近,手中的花枝花瓣四散,泛着芬芳气息的枝条如剑一般被灌注的内力紧紧绷直,眨眼间便已点住了对方胸腹处七处大穴。 她不动则已,一动便使出了全力,七招过后,手中的花枝无法承受那剑速与内力的灌输,飘然化成了齑粉。 而在这时,水母阴姬那凝聚着沛然巨力的手掌却只是堪堪抬起。 “宫主!” “恶贼,你想对宫主做什么?!” 四周围拢的女弟子惊叫连连,甚至有些人不顾安危冲了上来,却都被林秋用迷烟放倒,她抬手挥洒烟雾的姿态格外优雅,宛如跳着一曲优美的舞。 “你们都别过来!”水母阴姬厉喝出声。 她积威深重,一声令下,那些女弟子莫敢不从。而从始至终,那位无花大师宛若端坐蒲团一般,神态温文,只是眼中光彩明灭,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琪扫了无花一眼,冲他意味伸长的笑了一下。不待看他的反应,便把视线转向已受制于人的水母阴姬。 “天一神水在哪里?” 水母阴姬目光沉沉,不发一言。 林秋见那些女弟子乖顺地不再接近,也走了过来,她看着水母阴姬,万般修辞都难以形容的明眸中漾出一抹浅浅的柔和笑意。 沈琪后退一步,眉头微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骤缩。 像是有一道灵光划过脑海,她终于意识到了刚才水母阴姬的刚才那一瞬为何会露出破绽。 林秋道:“我们想要天一神水,却绝不是用来做坏事的。” 她认真地看着水母阴姬,像是眼中只有她一人一般:“你瞧,连你这么强的人瞧了我都会变成这样,若我要杀人,哪里还用得到其他?” 水母阴姬想要垂下眸,但她的感官却仿佛完全不听从自己的使唤,女子惑人的体香,贴近的身躯,还有那张不似尘世般的容颜—— 那张如磐石般冷硬的面容像是破开了一道裂缝,随后,裂缝不断蜿蜒——紧闭的唇终于张开。 “如果你愿意永远留在神水宫,我便把天一神水给你。” 林秋微微一笑,刹那间,四周所有的花都失了颜色。 她看着水母阴姬。 水母阴姬也看着她。目光里已不自觉的夹杂上了一抹欲色。 然后水母阴姬看到眼前的绝色美人渐渐收回了笑,一双多情的眸中泛出一抹嘲意,她再启唇时,声音已冷的如冰:“虽然答应你也没什么,但是我为什么要答应?” “你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林秋道,“这里统共就这么些地方,我们若是想要搜,还愁搜不到天一神水?而且我是直的,直女你懂吗,就是只喜欢汉子。” -- 第146页 她翻手从袖中拿出一丸丹药,双手捋了捋袖子,抬手捏住了水母阴姬的脸。 “沈琪,过来帮我把这丸药给她咽下去!” ——方才的绝世美人,窈窕仙子,眨眼间便碎成了渣。 沈琪哭笑不得,走上前用手刀砍了下水母阴姬的咽喉,人最无法阻挡的便是生理上的反应,因此那丸药顺利地被水母阴姬吞咽了下去。 “宫主!” “师傅!” 四周的女弟子又急又气:“你们给师傅(宫主)吃了什么!” 这话沈琪也想问,因此她转头看向林秋,示意对方解释一下。 “这种东西呢,如果做成药水,就叫做吐真剂,不过我改良了一下,做成药丸后药效更强一些,专门对付一些意志力较强的人。” “所以这个药,叫做吐真丸!” 沈琪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好名字。” 水母阴姬冷笑:“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种药?”她从这丹药的名字中已猜出了这药物的功效,但是对于它的效果却是半分也不信。 若一个人不想说出什么,还能被控制不成? 林秋没有回答,她知道越强的人就越是自负,水母阴姬无疑就是这么一个自负的人,对付这种人,不需要费心去解释,只需要用事实糊她一脸就行了。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道:“给你留点面子,不让你在大庭广众下暴露你们神水宫的机密了。” 说罢,她带着水母阴姬蓦地纵跃而起,转瞬便隐入了石壁上的竹屋亭阁之间。 她的武功虽然一般,但轻功却意外的还可以。 沈琪意味深长地看了下对方远去的背影,然后默默地转过身,顺便随手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下,团巴团巴塞进了怀里,这种精良的面具可不便宜,即便在主神空间里转卖也能买上个好价钱,她可舍不得像林秋一样扔在地上。 做这些动作时,她视线扫视了一周,唇角带笑。 然而原本蠢蠢欲动想要跟上的人却都不由自主的顿住了。 “不用担心,我保证你们的宫主回来后绝对会毫发无损。”沈琪说罢,又看向无花。 对方温润一笑道:“不知姑娘到底想要用天一神水做些什么?那种剧毒之物,流传出去,只能贻害苍生。” “不管我们用天一神水做什么,目的应该都比你纯粹。”沈琪冷笑,“你呢?大师。” 她咬重了‘大师’二字,一字一顿道。 “你利用神水宫弟子想要盗取天一神水,又是想用来做些什么呢?” 气氛陡然冷凝。 神水宫弟子互相对视了几眼,有人面色不信,却也有人面色狐疑。沈琪的武力值摆在这里,她即便看不惯某个人,又有什么必要诬陷对方呢? “大师,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无花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仍是不变,双手合十,神情淡然,加上那一副姣好的面容,看起来就如同一个潜心向佛的信徒般圣洁。 “贫僧不懂姑娘的意思。” “你可知那湖边假山缝隙之中,正巧可以躲住一个人?”沈琪笑嘻嘻地瞧着他,从她的方位,已可瞧出对方眼神陡然微变。 她对于神水宫弟子而言只是一个擅闯的恶徒,而这个无花大师在这里显然比她更有可信度,沈琪这番言语也并非想取信这些女弟子,只是单纯的看不惯此人。 她张口正欲再说些什么,忽听得身后不远处林秋已携着水母阴姬飘然而归,语气焦灼:“天一神水已经被盗走了!” 水母阴姬面沉如水,亦是一副怒火冲天的模样,可惜穴位被制,满腔愤懑无法发泄。 “看来无花大师的那位情人竟比我们还要先得手,应该是趁刚才的混乱下手的吧。”沈琪转过视线看向水母阴姬,“想必知晓天一神水所在位置的女弟子并不多,其中可有一位名中带‘静’这一字的女弟子?” 水母阴姬陡然变色,视线扫视了在场的女弟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强拼着冲开了穴道,踉跄了一下擦干唇角溢出的鲜血,喝道:“静儿呢?” 林秋看了沈琪一眼,沈琪摇了摇头,现在再制住水母阴姬已经没有什么意义,更何况如今的水母阴姬硬冲穴道已受了内伤,更是奈何不了她们。倒不如围观事态发展,等水母阴姬把偷盗天一神水的人抓出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桂花糖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12-16 22:31:34 读者“叶逗儿”,灌溉营养液+12017-12-17 01:55:52 谢谢桂桂的火箭炮,爱你么么哒,谢谢逗儿的营养液,抱抱~~ 第77章 无言 迷离的烟雾深处隐约传来了泠泠的乐声, 乐声转急,筝弦紧促,原本如仙境一般的美景忽然染上了一抹冷肃的气息。 音乐不仅可以陶冶情操,营造气氛, 亦可以传递信息。 冰冷的大理石上站立着许多白衣女子, 但只有两个人不拘礼数地站在水母阴姬一侧, 一人百无聊赖地瞧着这四周的景色,美目流转间, 已吸引了诸多目光。 这样的人,哪怕做了再大的恶事, 也难以让人狠下心来与之为敌, 美丽本就是种武器,而她已将这武器用的登峰造极。 水母阴姬虽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怒火,可如今瞧着那女子, 火气却也渐渐消了, 她的视线转向另一个女子, 那女子穿着神水宫的白衣服饰, 但水母阴姬看她的第一眼,却直觉她更适合穿红色。 -- 第147页 艳丽如火的红色。 水母阴姬突然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秋。她叫沈琪。”林秋把玩着肩上的发尾,乌发在白嫩的指尖穿梭, 水母阴姬不自觉的凝固了视线,眼中晦暗难明。 沈琪瞧着这一幕,眉头微皱, 开口道:“你喜欢女人?” 水母阴姬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喜欢女子又如何?” 她已准备好迎接二人厌恶恶心的视线,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在这世上是个异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身边这两个风格迥异的女子意味难明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林秋松开了发尾, 认真地看向她。 她说:“喜欢女子也可以呀。只要是互相尊重的感情,又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互相尊重的感情。 水母阴姬蓦地握紧了拳,那张充满着中性魅力的双眸中突然闪过了一丝恍惚。 但她是绝不会在诸多弟子面前失色的,所以她只是默默的转过了目光,只是在转过视线前,她极为认真地看了林秋一眼。 沈琪与林秋默默对视,用眼神表示:这种女人你也撩? 林秋抬手捋了下头发,用行动表示:姐怕啥?不是有你在吗? 沈琪:…… 之前的动乱吸引的仅是部分女弟子,神水宫的纪律意外的严格,即便发生了再大的事,亦有恪守职责的弟子牢牢守护着神水宫的各处密道,因此没过多久,那个被称作‘静儿’的女子便已被捉到抓了回来。 她面容只是清秀,但亦有几分动人之姿,身形羸弱地任那抓捕的女弟子将自己推在地上,不发一言。 膝盖碰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与此同时,沈琪敏锐的察觉到水母阴姬的气息紊乱了一瞬。 “宫主,我们从司徒静身上搜到了整瓶的天一神水。”那女弟子刚掏出一个白玉净瓶,却见白影一闪,衣袖微拂,掌中的事物已消失。 原本手拿净瓶的女子惊诧地‘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她看了沈琪一眼,忙转过视线请示水母阴姬,然而后者却不发一言。 沈琪把玩着这略有些沉重的净瓶,递给了林秋,后者手腕翻转间,那净瓶已消失不见。 水母阴姬冷冷地瞧着这一幕,却并未动作,她知道自己不是沈琪的对手,此次天一神水的损失已成必然。天一神水是由水之精华萃取而成,这种萃取的秘法只有神水宫门人掌握,比起天一神水的丢失,她如今更在乎的反而是神水宫中竟有人背叛她。 而且这背叛的人不是别人,还是她的女儿。 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一向软弱,若不是有人怂恿,怎会做出这种错事! “静儿。”她微微柔和了面庞,但长久以来冷肃的习惯却使得她的表情略有些僵硬,更像是一种威慑,“你告诉我,是谁怂恿你偷盗天一神水的?” 司徒静颤抖了一下身体,缓缓地抬起了头,令人意外的是,她的眼中并没有悔恨,反而带着一丝悲凉与恨意。 “我——” 她微微启唇刚想说些什么,但不远处原本作壁上观的无花却双手合十,神情慈悲道:“地上寒凉,这位女施主身体羸弱,还是让她站起来回话吧。” 他自是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完全的失败,而四周的神水宫弟子在方才已隐约形成围困之势,他若逃,已是逃不了了。 如今他只希望用这句话唤起司徒静心中二人的温存时光,让她甘愿为自己隐瞒。 只要没有对方确凿的指认,凭借着少林对自己的庇护,神水宫也不会擅自动自己。 本来万无一失的计划—— 可惜有人搅局。 他不着声色地各瞧了沈琪与林秋一眼,已将这二人暗暗记在了心中。 但任无花机关算尽,他却绝想不到司徒静竟是水母阴姬的女儿。 他虽然已从司徒静口中套出了不少神水宫的秘密,但是这个秘密却是怎么也套不出来的。 因为连司徒静也不知道自己是水母阴姬的女儿。 她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雄娘子,又因水母阴姬过往的表现而误认为她是杀害自己生身母亲的仇人。 所以她恨水母阴姬,一个心中有恨的女人怎么会全身心的去爱一个人? 无花对她的爱是利用,她对无花的爱又何尝不是利用? 司徒静听着无花看似关心的话语,忍不住笑了。 先是低沉,后是尖利。 沈琪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子的笑声竟会像哭一样让人心纠。 “大师啊大师。”司徒静笑道,侧过头眸中含泪,“你是因佛家慈悲才来关心我,还是以我的男人的身份来关心我?” 水母阴姬冷静的表情瞬间溃裂! 而在司徒静话落的那一刻,那原本素衣白袜的出尘僧人蓦地动了! 他已不能不动,因为水母阴姬已出手。 即便是已受内伤的水母阴姬,仍不是无花所能抵御的对手。 若说当今天下,谁的琴弹得最好,谁的画画得最好,谁的诗作得令人销魂,谁的菜烧得妙绝天下。大多数人的心中都会冒出‘无花’二字。 但若说当今天下,谁的武功天下第一,谁的名字最令人发惧,所有人都会瞬间想到‘水母阴姬’。 受伤的雄狮依旧是雄狮,狐狸再怎么狡猾也依旧是狐狸,或许后者能靠计谋取胜,但当计谋被戳穿时,狐狸只有输这一途。 -- 第148页 神水宫弟子们仅是阻拦了无花一瞬,在水母阴姬与其交上手后便已自觉散开,人多并不意味着优势,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只是一种干扰。 亦因此,无花想要强掳一名神水宫弟子威胁水母阴姬的计划也被迫破灭。二人在佛堂前缠斗时造成的气劲轰塌了精致的屋檐。但水母阴姬却未曾侧目。 她本是个虔诚的居室。 但她的女儿却被她为了虔诚礼佛而请来的大师所玷污,何其讽刺! 无花少林掌法已达大成,水母阴姬一手掌攻亦是出神入化,前者间或展露出几分诡谲的功夫,后者又有内伤所扰,二者一时之间竟未分胜负。 但沈琪仅看了一眼,却已看出,不出三十招,无花必败。 正当她凝神关注战局之时,一旁的林秋却伸手戳了戳她,语气古怪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琪讶异地转过视线:“什么不对劲?” 林秋瞧着那跪在大理石上的瘦弱女子,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水母阴姬和无花的交战,不知道是在期盼谁能落败,又或是在希冀着二人同归于尽。 “不对劲啊不对劲。”林秋喃喃着,以长袖当作掩饰,从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平框眼镜,戴在眼前。 大多数女弟子都在关注水母阴姬与无花之间的争斗,却也有人分神看着林秋,毕竟她的脸就是一个让人难以忽视的焦点。 淡蓝色的数据流在透明的镜框上闪过。 沈琪在心中暗叹,不愧是土豪,这种高科技产品要价极高,且越是精细的小物件越是贵重,她混到现在,也不过只买了一个喷火器而已,而这个眼镜看起来价格应是自己喷火器的几倍还要多了。 她心中对土豪的怨念并没有传递到林秋心中,林秋正认真地扫视着司徒静,蓦地,‘啊’了一声。 也正是此时,三十招已过。 无花口吐鲜血被拍飞在石壁之上,身形凝滞的片刻,便已被水母阴姬点住了身上几处穴位。 沈琪点穴时还会稍稍留情,不会触碰一些后患严重的穴道,但水母阴姬对待无花可不会留情,即便穴道被解开,无花体内的暗伤亦是无法消减的了。 碎石飞溅的声音消失,战斗结束之时,女子那清冷的声音便格外引人注目。 她道:“那个女孩……怀孕了十七天了。” 水母阴姬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根本没有想到去质疑这句话的真假,她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腹中升起,蓦地一口鲜血涌出,溅在了无花的僧衣之上。 素衣染血。怎敌心口泣血? 水母阴姬已再顾不得其他,如今的她,不再是神水宫的宫主,而仅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少林的势力,未探明的因果,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那轻描淡写般的一句话。 所以她抬起了手。 无花静静地看着水母阴姬。 他败了。 天灵被掌力震碎前,他露出了微笑,如佛,如魔。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桂花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18 00:47:24 谢谢桂桂的地雷,么么啾。 本章标题的本意本来是我想不起来用哪两个字做标题了,然而蓦地又一想,这不是正符合无花死前的无言吗?艾玛我真是机智! 第78章 离开 静, 寂静。 蜿蜒的鲜血顺着那张白玉般的面庞划过那已不再颤抖的眼睫,微阖的眸,黯淡的瞳光。 因为无花的双眸未曾紧闭的缘故,额头滑落鲜血在眼眶中汇聚又流下, 一瞬间, 像极了血泪。 他是不是会不甘, 又是不是会后悔? 已无人能知道。 人们所能记得的,只有他死前的微笑, 和这泪般的血。 天空不知名的鸟儿停止了婉转的啼鸣,隐约的乐声也渐渐听不清楚, 佛堂边的神水宫弟子们屏息相待, 唯恐过重的呼吸惊扰了面色沉沉的水母阴姬。 于是司徒静的声音就格外的清楚了。 她在哭。 若说之前她是在笑着哭,如今则是在哭着笑。这二者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前者嘲讽多, 后者悲凉多而已。 她在用手隔着衣物摸着平坦的小腹, 沙哑悲戚的声音在这石壁环绕的空间里幽幽回荡。 “十七天, 十七天……” “是了, 算算时间,也确实是十七天了。” 神水宫女弟子有人听懂了她的意思,她们虽不问世事亦很少与男子接触, 但这世间的事并不是不接触便不能了解的。 有人暗自羞红了脸。 水母阴姬的脸没有红,反而惨白一片。 她转过了身,她的掌上还带着无花的血。 杀了无花后, 她本来还在想着林秋那句话无凭无据恐是戏言而已,可如今司徒静这番话却让她微小的期望也已落空。 林秋此时仍带着那副眼镜,因水母阴姬的动作而下意识地看向了她。 随后,她又‘啊’了一声。 沈琪扶额, 看到水母阴姬陡然转过来的视线,拽住了林秋的手狠狠地一捏! 于是那后续的话就变成了——“啊!好疼!” 凭借沈琪的直觉,她有预感林秋观察到的事情绝对不能在这种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但是—— 为什么水母阴姬丝毫不领情,反而目光更冷了? 沈琪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唇角一抽,松开了握着林秋的手。 -- 第149页 水母阴姬转回了视线。 沈琪:……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那边厢,水母阴姬已走到了司徒静跟前,俯视她,眸色复杂。 “你们都退下吧。” 神水宫规则严律,没人敢拂逆她的命令,因此诸人俯首称是,秩序井然地离开了此处。 也因此,仍留在原地的沈琪和林秋便显得格外引人瞩目了。 水母阴姬没有回头,在司徒静的哭声凄凄中,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如同冰冷的磐石。 “你们已经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待我处理好神水宫的事宜后,我会派人送你们离开。” 沈琪与林秋默契的对视了一眼,林秋淡淡一笑道:“那便多谢宫主大人了。” 说罢,她们便将这片空间完全归还了水母阴姬与司徒静二人。 转过身的时候,林秋叹了口气。 她摘了下眼镜。 到了无人处,沈琪终于耐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问道:“你刚刚到底发现了什么?” “她们两个人的DNA相似度为百分之九十八点九。”林秋说罢,又叹了口气,“司徒静跟水母阴姬是母女啊。” 说罢,她想起了沈琪那狠狠地一捏,忍不住道:“你干嘛捏我,很疼诶!” 她抬起手,白如凝脂般的纤纤细手上确实有了一抹还未完全褪去的红痕。 看起来格外惹人心怜。 “现在你还能凭借着这张脸让水母阴姬对你心软,但是你要是把水母阴姬有女儿这件事捅出去,我想她或许拼着同归于尽也不会让我们离开了。”顿了顿,沈琪又道,“其实刚才的话我也不怎么信,我们已经算是掌握了神水宫中的丑闻了,她怎么可能愿意帮我们离开?” “这你就不懂了。”林秋指尖捏着一盒软膏,轻轻地抹在那抹红痕上,然后小心地呼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看着那抹红痕消失,接着道,“爱情是种很神奇的东西。” “它能让人违背一切原则。” 沈琪看着身旁的女子,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中绽放出了一种很夺目的光彩,那是一种自信的光芒。 凡极致之人,必有极致之处,若说她仰仗的是自己的剑,那么林秋最自信的便是自己的容颜。 不,不对,应该说是‘模版’的容颜。 从某种意义上言,她确实是个很称职也很优异的员工。 沈琪想,能把模版本身的存在都变成一种武器,她当初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对了,沈琪同志,我想请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林秋突然想到了什么,笑嘻嘻地凑近,一双明眸映着潋滟水光,“你不会……还没谈过恋爱吧?” 下一秒,沈琪非常友好地伸手‘搭’在了林秋的肩上,微笑道:“你猜。” 感受着肩膀上微微发热的触感,林秋老老实实地收回了那副八卦的表情,举手投降:“好好好你赢了。” 瞧着沈琪得意地收回手,她皱了皱鼻尖,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是怕你对我内力入体,其实我是怕下意识的反弹会伤了你。” “哦?”沈琪并没有把这句话当作林秋的嘴硬,反而意识到了她将得到答案。 为什么水母阴姬刚出现时内力蕴含气浪之中,林秋却丝毫反应都没有的答案。 “唉,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已经有了两甲子的内力。” 两甲子,一百二十年。 沈琪自习武以来已有七十多年,如今算来,却仅是对方的二分之一多一点而已。 沈琪自然不会对林秋的话产生怀疑,对方并没有欺骗她的必要,若是连一起共事的同事都不相信,她能相信的人岂不是少之又少。 所以她只是表情怔了一瞬,便很快恢复。然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皱眉道:“你是借助药物获得的内力?”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林秋虽有内力却不善使用,正是因为这力量是由外力得来。 林秋点点头,道:“很贵的药。” “有多贵?” 林秋说出了一个数字,沈琪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然后突然又认真地抬起手搭在了林秋的肩膀上。 这次她的意思非常的诚挚。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当水母阴姬处理好一切事宜,将司徒静暂且关押起来后,拖着满面的疲惫来找林秋和沈琪二人时,看到的便是后者全然失去了之前与她相斗时的孤高冷肃的气质,正双手揽着林秋的臂膀,姿态亲昵,原本深邃的杏眸一眨一眨,似是在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彩。 如果水母阴姬了解她们,便能看出那光彩可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见钱眼开。 但她不了解。 所以水母阴姬只觉的这二人的举动让自己瞧着很碍眼。 “咳咳!” 沈琪:“土豪我决定跟你成为一生的挚友!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那种!” 林秋额角直跳:“免费是不可能的,你起码让我收回个本钱吧!” 沈琪眨眨眼:“那就是五折咯!这可是你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的?” “刚刚!” “咳咳!”水母阴姬又是一声清咳,终于让沈琪二人转而看向她。 沈琪撒开了手,歉意一笑:“宫主大人可是伤到了肺腑?” 水母阴姬:…… 她心中一时颇有些无奈,为自己这没来由的醋意。 -- 第150页 “林姑娘,沈姑娘。我知道自己已没有能力阻你们离开,因此我有一事相求。” 沈琪笑看着她:“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将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都埋在心里不再告诉他人罢了。” 水母阴姬沉沉道:“没错,你们可愿答应我?” 这请求对沈琪和林秋二人而言丝毫构不成什么压力,二人点头称是。 水母阴姬松了口气,顿了顿,又道:“那恶贼无花乃是少林寺天峰大师的得意弟子,此番他在此身死,我神水宫本该给少林寺一个说法。” 沈琪已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说法不能给。因为事情的真相若说出去,少林寺不会相信,神水宫亦会传出污名。倒不如就此无动于衷,仰仗着在江湖中的地位,彻底与少林交恶。 “我神水宫不惧少林,但二位姑娘此番从神水宫离开,绝瞒不住有心人的视线,”水母阴姬道,“神水宫弟子一向很少出宫,少林寺若想查明真相,绝对会以二位姑娘为目标,我信任沈姑娘的武艺,但林姑娘……” 林秋此时已意识到了什么,好笑道:“你想让我留在这里接受你们的庇护?” 水母阴姬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她虽面无表情,但所表露出的含义在场之人已是无人不知了。 沈琪笑看向林秋,意味深长道:“其实你可以留在这里的。” 林秋的任务已经完成,她已经随时可以传送离开。无论留在哪里都是无妨的。 林秋自然能听懂沈琪的言下之意,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道:“说好的当一生的挚友呢?” 她是个不喜欢欠人人情的人,沈琪帮了她,她自然也要帮回来心里才会觉得舒服。 林秋看向水母阴姬:“多谢宫主的好意,但是我还是决定随我的朋友一起出去。” 水母阴姬闻言面色微黯淡了一瞬,便恢复了平和,淡淡道:“既如此,我便亲自送你们出宫吧。” 亭台楼榭,婉转鸟语,木筏在湖面无风自动,天边闪现出一道霞光,雾气乍破。 神水宫外的景色,终于完全展露在了二人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我养的仓鼠藏起来的存粮全部都扔了【面无表情脸】 我说它吃粮食怎么吃的那么快!!!!藏的好多啊!!!!都潮了啊!!! 仓鼠愤怒的转了两圈跑轮,然后乖乖地躺在了我手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9章 是谁 姑苏城内, 春意暖人。 街上人头攒动,正是春游之季,不少高门大户的马车在街道中缓缓行驶,街道宽余三丈, 青石板上不少青年男女踩着木屐, 露出踩着白袜的嫩足, 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脆动人,连摊贩的叫卖声都无法遮掩。 花香, 青草香,鸟儿的啼鸣又伴着苏州特有的吴侬软语。 此情此景, 让人瞧着连心尖都泛出了柔意。 暖阳袭人的午日, 一个既不朴素又不华贵的普普通通的马车进了姑苏城内,驾车的马夫体态瘦弱,但双目神光内蕴, 一看便是身怀内力之人, 且内功不俗。 他的容貌看起来也是普普通通, 唯一的特殊之处便是右眉中间像是被火燎了一般, 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断痕。 茶摊边,一个正在喝茶的男子不经意地抬头一望,恰巧看着那车夫将马车停在了客栈前, 左脸逆在阴影之下,右脸却被一抹艳阳照的清晰无比。 “段眉?”那男子好奇地喃喃,“段家镖局的少东家竟改行做了马夫?有意思。” 他思考了一瞬, 一双格外深邃的眸中划过一丝笑意。 他在心里给自己作了个赌,赌这马车里定是有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而此时那客栈前的马车车帘终于被掀开,一只如瓷如玉般的纤纤细手轻轻伸出,皓白的腕, 素色的衣衫,单是这露出的部分,便已使经过那马车的许多人不由得瞩目。 段眉手指微颤,他似是想要伸手扶住这女子,然而从小受到的教育却使得他并没有如此唐突,反而主动后退了一步。 那女子终于探出了面颊。 苏州城特有的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响,在那一瞬,似乎消失了。 白衣女子轻巧地从车辕处跃下,对周身探寻来的种种灼热目光视而不见,她轻轻地旋过神,白色的裙裾绽放出一朵明媚的花。 那张令人失色的面容微扬,辉映了阳光。 “你快下来呀。” 她笑着冲着车帘里唤道。 然后浅蓝的碎花车帘又被掀开,一抹浓艳的红从车内跃出,那红衣女子下车的速度实在太快,竟让人未曾瞧到容貌,便已转身进了客栈。白衣女子见状捂唇轻笑了一声,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马夫唤出神情怔忪的店小二,让他把马车停好,然后也走进了客栈。 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响又开始响起。 街角名不见经传的客栈,突然间就开始热闹起来。 不远处的茶摊,那穿着深蓝衣衫的男子轻笑着饮下一杯茶水,潇洒起身。 “看来我赌输了。” 不是一位,是两位。 既输了,当罚饮三杯。 茶摊只有茶,没有酒,若想罚酒,便只能去找有酒的地方。 客栈里,定是有酒的。 * -- 第151页 天字一号房内,沈琪与林秋相对而坐。 “你觉得你这个计划真的有用?”沈琪夹着一口酥香的鸡腿,眼帘微掀,瞧着眼前这张永远也看不腻的脸。 “应该有用吧,现在才过去半月之久,虽然江湖中隐约已传出了我的名声,但是要传到石观音耳中或许还需要些时日,而石观音远居大漠,她要赶来也需要些时日,你不要这么急躁嘛。”林秋老神在在地夹了一口酥肉慢慢咀嚼,待咽下后,又道:“若水母阴姬告诉我们的情报属实,那么,暴雨梨花钉在石观音手中,打狗棒在丐帮新任帮主南宫灵手中,我们只需要三日后到达济南拿到打狗棒,然后等石观音找来就好。” 说到这里,她自恋地摸了摸脸:“我倒要看看,是她美还是我美。” “但是还有一点,原本无花受邀去神水宫是要讲禅一月,如今一月已过,他死去的消息还能瞒多久?到时候,他的亲人,朋友,后台,都找来的话,我们岂不是成了全民公敌?” “若有人找上我们,我们就把锅全部推给神水宫就好,若他们不信,那就打回去。”林秋丝毫不惧,反而对沈琪话中的一个词汇产生了兴趣,“和尚也会有亲人的吗?” “和尚为什么不能有亲人?” “和尚不是都斩断尘缘了吗?” “你瞧着无花像是斩断尘缘的模样吗?”沈琪反问道。 林秋秀眉一皱,噗哧一声笑了:“他那哪是和尚,不过是色狼罢了。” 二人又是笑了片刻,待酒足饭饱之后,沈琪把玩着筷子,指尖一顿,唇角的弧度又落下了几分:“不过暴雨梨花钉和打狗棒虽然有了线索,但是鱼肠剑却还是不知去处。” 林秋道:“相传专诸的鱼肠剑沉在了虎丘山上的剑池之中,你要不要去游个湖捞上一捞?” “若湖中真有鱼肠剑,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去捞,早就被人拿走珍藏了。不过如此名剑,或许江湖中一些剑客世家会对其有所线索。” “那这样一谈论,我们的行程便规划的差不多,先去济南的丐帮总坛处找南宫灵要打狗棒,然后在等那个传说中善妒的石观音过来的途中,顺便拜访各大剑派和剑客世家寻访鱼肠剑的下落。”林秋眉眼一弯道,“而且神水宫也会帮助我们打探消息。看来你的任务也不过比我的任务稍难一点而已。” “什么话到你口中都会变得简单,果然是大美人的自信啊……”沈琪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她们为了在少林察觉到无花死去之前完成任务,因此这一路来昼夜赶路颇为疲惫,后来虽然通过镖局用重金聘来一人当作马夫,但是任谁在马车里窝了这么久,也是扛不住的。 如今虽然只是午时,但是沈琪却已经泛起了困意,她与林秋道了别,推开门正准备去隔壁房中去睡,不经意地抬首,却看到那马夫正守在二楼,视线直直地瞧着天字一号房,二人默然对视,对方的眼中光彩微黯。 沈琪不知怎么,脚尖一转,改变了本来的方向,向着那年岁不大的马夫走去。 她倚在栏杆处,低头瞧着有许多好奇的视线望来,微微一笑,然后微微侧眸看着他,道:“你多大了?” “十八。”段眉低声答。 “其实我和林秋都知道,你绝不是个普通的镖师。” 段梦僵硬了一瞬。 “论察言观色,我兴许还不如她。我们去镖局聘请人护送时,原本手续已经过了一半,你却突然走了出来,说你便是镖局派出的镖师。你说这句话时说的太快,让领路的镖师连话都未曾说的出口。”沈琪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因为你知道,若要让那镖师说出口,你的身份绝对会暴露。” 段眉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休息一晚,三日后,到了济南,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沈琪温和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你如今正是一展抱负的年纪,不该耽于儿女情长。况且,你也有自己该担当的责任吧?” 段眉神情沉沉,作为段家镖局的少东家,他需要做的事情自然有很多,如今他任性一别,已过壮年的父亲或许不得已又要挑起重担。 但是—— 他忘不了那女子的眉眼,还有她的浅笑。 责任,亲情,还是爱情? 年轻初慕少艾的少年,第一次开始思考起如何抉择。 瞧着眼前的少年明显已有些动摇,好为人师的沈琪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到了房中,洗漱后卧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必须挑着下午睡觉,因为沈琪知道,若是晚上,她绝对睡不好。 林秋的脸比她想象中吸引力更大。 是夜。 瓦片微微触动的声音,铁爪搭在屋檐的声音。脚步声。 寂静的夜色里,心怀不轨的鸡鸣狗盗之辈在屋顶相聚了。 僧多肉少,到了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懂谦让,掀开瓦片的黑衣人轻轻放回了瓦片,使飞爪的人裹着面巾露出一双犹疑的眸,踩着轻功刚刚踏上屋檐的黑衣人瞧见了两个同道中人,亦是有些怔愣。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几人默契地从屋顶跃下,开始了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林秋因为内力深厚又不善运用的缘故,因此那屋外的打斗声在她听起来就宛如一个大喇叭对着耳朵开启了最大声量,白日里有沈琪教导,她还能勉强学会活用内力调整入耳的声音,如今一个人却是起床气爆发,什么都顾不得了。 -- 第152页 她蓦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只身着一身中衣,悄悄地推开了窗。 那三个采花贼正打的热闹,竟没人发觉他们的目标正冷笑着瞧着他们。 月光如水,宛如神仙妃子般的女子素手微扬,一片在月色下闪着磷光的粉末轻轻洒落。 原本有些杂声的夜色,不知何时,突然寂静了下来,寂静的令人生怖。 夜晚本不该是这么静的,春天的夜晚,苏州的夜晚,总是会免不了虫鸣声。 但是现在一点虫鸣也无。 林秋抬手准备关上窗,却听得屋顶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那是男人的叹息声,而且绝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因为他的声音,哪怕是叹息,都充满着让人心动的魅力。 他叹了口气,然后道:“姑娘未免太心狠了些。” 林秋:“……” 这个哥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用的只是能让人昏迷兼闭气六个时辰的龟息粉,没有杀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对没错,这个男人,就是你们想的那个男人! 第80章 勾搭 龟息粉若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常给人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感觉, 因此林秋常用它来吓人。 不过她这次用龟息粉的目的不是为了吓人,而仅仅是为了安静而已。 听到那男子在屋顶处叹息的话语,林秋打了哈欠,不耐道:“你若看不惯, 不妨让这些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的淫贼们入土为安, 我敢打赌, 他们要是到了阎罗殿,怨的绝不会是我, 而是你。” 男子好奇道:“可这些人又不是我杀的,况且在下从不杀人。” 林秋冷嗤了一声, 一个大男人大半夜地来到她的屋顶, 还能是个好人不成?她不再多话,‘哐当’一声关住了门窗,用行动表明了自己不愿与对方多话。 男子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落叶无声般从屋顶一跃而下, 伸出手指在那三具‘尸体’的颈动脉处轻轻一摸, 指尖触碰处毫无起伏, 已是气息俱无的脉象。 他松开手,站起身,正准备离开, 却听得头顶响起了窗户打开的细微声响。 一个慵懒地女声从头顶传来:“你要是真的好心,就别动这几人。” 男子抬起头,月色中, 倚窗而立的女子披着红色外衣,长发如水般随着微风浮动,一双杏瞳在夜色下显得略有些暗沉,带着几丝神秘的色彩。 “姑娘这是何意?” “意思是他们没死。”这一路上林秋最常用的便是这种乍看起来挺能唬人其实造不成多少伤害的龟息粉, 沈琪知道,这三人不过六个时辰后就又能活蹦乱跳,顶多是晚上受凉感冒发烧而已。 虽然采花贼这种存在死不足惜,但是林秋这个人却比沈琪更心软一些。 其实主神手下的员工很少有嗜杀之人,毕竟他们只是外来的过客,而任务位面中的土著对于他们而言仅是这漫长人生中的一抹调剂。 不是不能杀,只是有些不愿杀,有些不屑杀,有些又不忍杀。 像沈琪这样的人,已算是主神员工中少有的杀人较多的了。 她瞧着那站在后院草地上的蓝衣男子,月光照耀下,他的模样清晰可见,一身蓝色华贵的蜀锦长衫,身姿挺拔高大,容貌英俊无俦,一双眼却带着比月色还要充满魅力的色彩。 此人风姿,一瞬间让她想起了一个很熟悉的朋友。 沈琪的表情柔和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楚留香。”男子嘴角泛起笑意,他每个月总有一段时间会抛下蓉蓉红袖甜儿三人,伪装面貌,劫富济贫,此番来到苏州正是为了苏州知府珍藏的那幅黄金佛,如今已经事成,他便卸去了伪装。 况且,他是个不喜欢对美人说谎的男人。 然而这明显身怀内力的女子却好似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字般,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道:“这名字倒挺像采花贼的名字,怪不得你大晚上的来到我朋友房间的屋顶。” 楚留香笑容又开始泛苦:“在下只是听到屋顶有动静,所以担心二位姑娘而已。” “那还真是多谢阁下的担心了。”沈琪道,“但你想必也已经看出,莫说是三个采花贼,哪怕是三十个,也近不了我那朋友的身。” “……所以在下此番倒是有多管闲事之嫌。” “你知道就好。” 楚留香被对方这态度一噎,他已习惯了江湖女子在听到自己名字时既好奇又仰慕的目光,倒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冷淡的反应,心中倒没有太多失落,只是泛起了几分好奇。 如那白衣女子般的容貌和用毒手段,她绝不至于在这江湖中籍籍无名,这红衣女子气质亦是令人一眼难以忘怀,这样的两个人突然出现在江湖中,定能掀起一番风雨。 她们此番赶路,明显有所目的,却不知目的又是为何? 楚留香正想询问那姑娘的名姓,却听得‘哐当’一声响,那扇窗户已是被关了起来,倩影不在,他心中颇有些怅然,只好回房暂作歇息。 而到了第二日一早,楚留香回到后院,发现那三人仍卧在地上,只是伸手触碰时,却发觉他们的体温却犹带余热,这绝不是死了近四个时辰的人该有的体温。 为防惊扰此间住客,楚留香将这三人藏在花丛之中,便前往前厅处用饭,却不料正看到那两名女子从楼上下来,竟是一副收拾完毕准备启程的模样。 -- 第153页 “二位姑娘这便要走?”楚留香迎上前,近距离瞧见了林秋那张面庞,不由得面露惊艳之色。 而客栈中其他人,已是双目怔怔,宛若失神。 即便是传言中江湖中的第一美人,怕也是不过如此了吧。 林秋虽然不认得楚留香的脸,但她却记得对方那让人闻之难忘的声音,此番瞧见他的模样,亦是惊诧不已:“是你!” 她此时倒是信了这男人并不是采花贼,有这样好的资本,当采花贼也未免太委屈了些。 她昨晚回到房中并未很快睡着,对于外面传来的声音也听到了几分,回想了一下,笑靥如花道:“我记得你说你叫……楚留香?” 此言一出,她与沈琪二人都觉得没什么,客栈中原本因林秋容貌而神色怔忪的众人却陡然间回了神,有人惊呼了一声道: “‘盗帅’楚留香?” “听说前不久苏州知府的黄金佛被楚留香盗走,那苏州知府鱼肉百姓,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盗帅此举一出,不知有多少有拍手叫好呢!” 众人神情激动,已有人跃跃欲试想要走近套上几番近乎。 林秋眨巴眨巴眼,捂住嘴道:“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错话?” 被那双难以描画的明眸望着,哪怕石人也不由的软了心肠,更何况是一贯对美人心软的楚留香。 他只好宽慰道:“名字本就是让别人叫的,跟姑娘没有关系。” 林秋展眉一笑,宛如繁花盛开:“看来昨晚果真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竟是个好人。” 又来了。 沈琪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走上前搭在林秋的肩膀上,道:“林秋,段少年还在门口眼巴巴地等着你呢,你可算了吧。” “诶诶——”林秋被拽着拖动了几步,只好挥手冲楚留香告别道,“我们还有急事,便先行一步了!” 然而出乎意料地是,楚留香却宛如未听到告别话语般,径直跟了出来。 “二位姑娘如此匆忙,究竟所为何事?” 段眉正守在马车边,瞧见林秋和沈琪一起出来后双眸一亮,再一瞧见那紧跟而出的英俊男子,下意识地冷下了表情,上前几步挡在了林秋跟前。 “如此穷根究底,怎是君子作风?” 他在外面也听到了客栈中的动静,然而对于这男子自称楚留香一事,却持着怀疑态度,不是谁长得人模人样便能盗用‘盗帅’的名讳的。 正当段眉像个瞧见了威胁般的刺猬一样竖起了防备时,马车中传出林秋漾着笑意的声音:“我们此番要去济南,楚公子若是顺路,不妨与我们同乘?” 楚留香双眸一亮,笑看了段眉一眼,道:“既如此,楚某便却之不恭了。” 沈琪心中无奈一叹,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瞥了林秋一眼道:“你干嘛又扯进其他人?” 林秋无辜地望着她:“难道你做任务时就只是单纯地完成目的,不去找些其他乐子?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吗?” “那你倒不如拿着镜子照照自己。” “你不懂,”林秋道,“男人的好看和女人的好看是不一样的。” 楚留香迎着段眉冷冽的视线进入马车时,听到的便是这几段未加掩饰的话语,不由地又是内心五味陈杂。 林秋的性别若是转换一番,这番话便更像是一个游戏红尘的浪子所言。 他竟与一个女子有了几分知交之感。 马车宽敞,沈琪和林秋同坐一侧,楚留香坐在对侧,三个人都是擅长言谈之人,断没有让气氛冷落的道理,楚留香先道:“在下方才已知晓了林姑娘的名讳,却不知这位姑娘是……” “沈琪。”沈琪顿了顿,又道,“琪花瑶草的琪。” “好名字。”楚留香道,“不知林姑娘和沈姑娘此番去济南所为何事?” “我们想见识一下丐帮的打狗棍法,所以准备去济南的丐帮总坛逛逛。” 江湖人口最多的帮派的总坛,到了林秋口中,就像是家门口的豆腐店似的,可以随处去逛,偏生楚留香还想不出话语去反驳。 以她的容貌和手段,这江湖中想必哪一处都是去得的。 “那你呢,你去济南干什么?”沈琪笑道。却是心知肚明,此人哪里是要去什么济南,只不过是林秋给了个梯子,便顺着往上爬而已。 却不料楚留香径直道:“在下去济南乃是为访一好友。” 林秋好奇道:“是谁?” “丐帮新任帮主,南宫灵。” 驾驶着马车却一直分神留意车内的段眉闻言眉头一皱道:“你难道真的是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倒也想见识一下假的楚留香在何处。” 沈琪与林秋默默对视一眼,林秋心虚地挠了挠脸颊。 她们是准备去丐帮抢打狗棍的,结果她却勾搭上了丐帮帮主的朋友,而且这个朋友,看起来好像很厉害很有名声的样子啊…… 林秋冲沈琪眨巴眨巴眼,决定亡羊补牢:要不,我药晕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千古兴亡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21 12:37:41 读者“莲月”,灌溉营养液+12017-12-21 19:14:51 谢谢千古兴亡的地雷,谢谢莲月的营养液。 么么啾! 林秋是游戏红尘的类型,沈琪是任务至上的类型,俩人凑在一起,才更能摩擦出剧情的火花嘛……【喂! -- 第154页 第81章 拦路 林秋虽然是个随性的人, 但是涉及到任务相关的事时她却非常能分清轻重。 一路上她与楚留香交谈时已从对方的谈吐中察觉出了他的不凡,这个男人无疑很有魅力,也很有能力。而根据段眉和之前客栈中人的反应,他无疑也是个很有名气的人。 这样的人若是成了她们任务道路上的阻碍, 一定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然而正当林秋准备用些手段将这个自己很欣赏的男人药晕时, 她和沈琪一直等待的事终于来到了。 此处是官道。 树木高耸, 绿叶簌簌,不远处有几个身着黄色僧袍的和尚手持菩提, 背负长棍,神色肃穆。 段眉停下马车, 态度恭谨道:“几位大师何故拦路?” “马车内的女施主自是知道我等何故拦路。”为首的中年僧人面无表情道。 马车内, 楚留香轻咦一声,疑惑地瞧着沈琪和林秋,道:“这是……?” 沈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问林秋:“多长时间了?” “三十六天。”林秋叹了口气, “看来他们应该是从神水宫未讨到说法才来找上我们的。” 她们对这种状况早有准备, 因此颇为波澜不惊。 楚留香听闻‘神水宫’之名, 对于二人的来历顿时有种恍然大悟之感,怪不得如此风姿的女子却在江湖中从未耳闻,原来是从那江湖中最神秘的女子门派‘神水宫’中出来的。听说神水宫内规则森严, 门内女子大多终此一生都不能离开,却不知林秋和沈琪二人又是为何出宫? 而且看样子,她们似乎惹上了少林。 对一切尚未了解, 楚留香选择暂时沉默围观。 “少林奈何不了神水宫,就来找我们两个弱女子的麻烦吗?”林秋掀开车帘,神情冷漠道。 一众僧人中有人倒抽了口冷气,为首的僧人别开眼低喃了一句阿弥陀佛, 然后道:“我寺中无花大师受邀去神水宫讲禅一月,一月后却行踪全无,寺中弟子前去询问,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只说他因事身殒,却不愿给个说法。而在无花大师讲禅期间,两位姑娘却离开了神水宫,我等想知道内情,只能来找两位姑娘。” “水母阴姬对佛门中人一向敬重,她定是将自己能告诉你们的都告诉了你们,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补充的。”林秋松开帘子,马车内只传出她淡淡的声音,“段眉,不用管他们,我们走。” “可……?”段眉瞧着那几个僧人已拿出背后长棍摆开了架势,不禁犹豫。 少林棍法和阵法一向是武林中的双绝,这次这一行僧人一看便是有备而来,若他们列出罗汉阵,莫说是一匹马车,即便是一只苍蝇,恐也是逃不出阵法阻拦。 段眉犹豫之际,楚留香心中却是震惊无比,无花?身殒? 他心性极佳,即便此刻也未将内心翻江倒海展露于表情之上,强捺住追问的冲动,楚留香以局外人的身份劝道:“若两位姑娘与少林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不好好解释一番?” 沈琪瞥了他一眼,道:“我们自然也不想凭白与少林惹上过节,但是我们已经答应水母阴姬,绝不把无花死亡的原因和涉及到的事告知旁人。” 楚留香哑声道:“无花大师他……真的死了?” “他不配被称作大师。”林秋冷笑一声,并未作答。转而对段眉道:“不要管这些和尚,走!” 段眉闻言心中一动,面上犹疑尽消。 正值少年年纪,心上人一句话,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愿冲上前去。 长鞭挥舞,伴随着撕裂空气般的鞭打声,马儿一阵嘶鸣,如箭般陡然窜出,而那些黄袍僧人却一丝动摇也无,面对着气势汹汹冲来的马车,持棍摆出了六人的小型罗汉阵的阵形,只待马车冲到,二人拦马,四人对准车厢,成围困之势。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内,林秋和沈琪有了一番短暂的对话。 沈琪道:“你来还是我来?” 林秋托颊一笑:“你来。” 于是在马车因长棍的袭来而受惊愈发慌乱时,马车内伸出了一只手。 纤细无骨的手轻轻巧巧地伸出,红色的衣袖像是翩飞的红色蝴蝶,蝴蝶落在了一根长棍上,那根长棍就像是被极冰凝固了一般动也未动。 然后握棍的僧人手腕开始剧烈的颤抖,仅坚持了一瞬,便如断了线的风筝松开长棍,仰倒在地。 长棍转手,便不再是棍,而成了一柄剑。 剑气凛人,剑光无影。 段眉的心脏不停地鼓动着,噗通,噗通—— 他握着缰绳的手已开始颤抖,但是所有冲向他和马车的攻击仅在一瞬间便被剑影所拦截住,待马车冲出那六名僧人的包围时,段眉甚至有种恍惚之感。 ——刚刚,发生了什么? 沈琪扶着车厢转头冲远远抛在后面的少林僧人们扬唇一笑,然后把手中长棍抛还,转身掀开车帘,施施然坐了回去。 从始至终坐在车内未曾动作的男子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沉声道:“好剑法。我本以为薛前辈已是天下第一快剑,却不料沈姑娘的剑若论起‘快’,已毫不逊色于江湖中任何一位成名剑客。” “你又没有出马车,也没有透过窗口去看,怎么知道她用的是剑法。又怎么知道她的剑很快?”林秋好奇道,她自始至终都呆在马车内,可却并没有瞧见楚留香有什么动作。他又怎么知晓外面发生的事的呢? -- 第155页 答案只有一个字。听。 “我没有看,但我可以听。”楚留香道,“沈姑娘出了马车,只用了六招,第一招空手夺棍,然后以棍为剑,一息之内,同时打落了攻来的五根长棍,姑娘手中使的是棍,但是用的却是剑法,因为剑招和棍招的声音是不同的。” 沈琪头一次这么认真地去看向楚留香。 仅凭这段话和这份‘听’的功夫,这个男人绝对已跻身于江湖中的一流之境。 她问道:“你也用剑?” 楚留香摇了摇头:“我不用剑,只是有一个对天下武功,包括剑法都颇为了解的妹妹,还有几个用剑的朋友。” 说到这里,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道:“我那妹妹也如沈姑娘一般喜穿红衣,连名字里都带着一个红字。” 沈琪淡淡道:“你若想家了,半日后到达济南城内,便和我们分开吧。” 楚留香一怔。 这是明明白白的不愿与他同路的意思,他还是第一次被女子这般拒绝,一时间心情颇有些复杂,一开始他只是好奇这二人的目的才跟了上来,若是在那群僧人拦截前沈琪这般说了,他兴许还会知情知趣的在到达济南城后离开。 但是现在他却不愿走了。 因为无花是他的朋友。楚留香的朋友很多,真正交心的朋友却不太多,无花却正是那不太多中的一个。 楚留香道:“沈姑娘为何突然这样说?在下以为我们在这一路上已成了朋友。” 沈琪笑了笑:“看起来你是个很爱交朋友的人,其实我们也很喜欢交朋友,但是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沈琪看了林秋一眼,问她:“想必你也发现了?” 林秋点点头,如花般的笑容冰雪消融,她叹了口气道:“我发现的应该并不比你晚,因为我很欣赏他,所以更关注他几分。” 楚留香疑惑不已,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他看着坐在对面的红衣女子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轻声道:“自遇到那些僧人后,你再没有笑过了。” 楚留香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也是个很喜欢笑的男人。 尤其是在女子面前,他自始至终都喜欢保持着浅浅的微笑,这是一个很容易获得别人好感,又很有魅力的好习惯。 但是自与那些僧人分别后,他却不再笑了。即便是笑,也是苦笑。 不,更准确的说是,自他听到了无花的死讯后,他便不再笑了。 没有谁会在听到了自己朋友的死讯后还能笑得出来。 楚留香更不会。 他叹了口气。 沈琪和林秋二人望着他不语。 内心百转千回,楚留香瞬间便选定了最正确的回答,他直接承认道:“无花大师,是我的朋友。” “……那我们是成不了朋友了。”林秋看着他,就像是在看着一张白纸却被无意中染黑一般,带着丝痛心疾首的意味,“我讨厌无花,讨厌的人的朋友就不是我的朋友。” 楚留香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惹二位姑娘厌烦,在下不胜惶恐。不知二位能否给在下解惑,为何讨厌无花大师,无花大师又是为何而死?” 他的态度比少林诚恳的多,也丝毫没有后者那种兴师问罪的架势,倒是让二人心软了几分。 沈琪道:“我们只能告诉你,无花是死于水母阴姬手下。至于其他的,我们已经答应了水母阴姬不便外传,还请你不要为难我们。” 济南城不过半日便已映入眼帘,入城之后,楚留香主动辞行,他果真是个君子,知道沈琪二人因遵守承诺而不便告知后,便不再追问,而是准备亲自去少林了解详情,然后再去神水宫询问内因。 但是如今既然到了丐帮总坛所在的地界,理应去拜访一番丐帮新任龙头南宫灵,他接任帮主之时,楚留香尚在海外无法归来,现在虽有无花之事牵挂心神,但还是要先去贺喜一番。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下马车离开后不久,一众乞丐便围在了沈琪二人的马车外,态度冷硬地‘请’她们到丐帮总坛一叙。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芊芊”,灌溉营养液+52017-12-21 23:27:03 读者“梦魇”,灌溉营养液+12017-12-22 09:27:08 谢谢芊芊,谢谢梦魇的营养液! 今天是冬至,大家冬至快乐哦!过节应景发红包啦! 鉴于我更新较晚,那就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在本章留言就发红包哦,么么啾! 第82章 吐真 段眉年轻气盛, 发觉马车被围后一时又想重演在官道上的那一幕,不得不说,沈琪的武力值确实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但是沈琪率先看透了他的意图,伸出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拦住了他。 她没有理会一旁明显来意不善的乞丐们, 而是对着段眉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你可以离开了。” “可我的任务是安全护送你们到济南城!”段眉低喝了一声,回过头。神色一僵。 身后的女子从车厢内探出身子, 眉眼温柔带着几分无奈,像是看着一个调皮任性的孩子。 段眉抿了抿唇, 眉宇间泛出几分苦涩。 “……还能再见吗?” “有缘的话。”沈琪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再见。” 她转而看向那群乞丐, 扫视了一圈,视线凝聚在站在车首一丈远的一个乞丐身上,他发丝枯槁面上脏乱, 但是四周的乞丐隐隐都以他为首。 -- 第156页 他与旁人唯一的特殊之处, 便是背上背了七个缝着补丁的袋子。 七袋弟子……少说也是个分舵舵主了。丐帮派出这等身份的人来找她们, 究竟是为何事?看他们表现出的态度, 似乎还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不管好事坏事,这丐帮她们却是非去不可的。 “丐帮既然只请我们两人,便不要为难其他人。” “这是自然。” 为首的那位七袋弟子沉稳颔首, 然后侧身让出一条路,段眉从车辕上跳下,犹豫了一瞬, 期艾地转过头:“林姑娘……” 浅蓝碎花的车帘被柔柔掀开,林秋微微垂着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轻声道:“多谢段公子这一路照顾, 有缘再会。” 容色普通的少年面容一僵,苦涩道:“……有缘再会。” 她的面上毫无留恋,毫无犹豫,只是如同初见时一般笑靥如花,令人心动的同时,亦让人心生怅惘。 段眉知道,他们定是没有缘分再见了。他从她那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笑容中,清楚地读出了这一点。 初慕少艾又初尝心伤的少年走了。 那个七袋弟子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似的,磕巴道:“二位姑娘……请,请吧。” 寻常人若是瞧见了这般绝色,定是会心笙摇动,其他丐帮弟子难以掩饰的反应无疑很符合这一点,但是这个七袋弟子却在最初的惊艳后,神色并没有多出轻浮神往之意,反而愈发恭敬。 当一个男人看到一个陌生的绝色美人时,他可能会想要接近,也可能会不忍亵渎,但是很少有人会像看着菩萨一般恭敬。 ——除非他经历过什么,看到过什么,因此见到她的容颜,联想到了令人敬重的人或事。 沈琪和林秋二人对他的这种反应很是好奇。 他们走的都是偏僻人少的道路,也只有在这城中土生土长又常走街串巷的乞丐们才能记得这么复杂难走的路径,过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她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而这一路上,林秋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魅力,从那七袋弟子口中套出了不少的话,但可惜的是他了解的也并不多,只知道丐帮那位新任帮主南宫灵前不久开始变得脾气格外暴躁,然后告诉手下人林秋和沈琪二人的特征来调查她们的去向,在发现二人正巧在向济南城赶来后,就冷着脸命令这个七袋弟子带人将她们带到丐帮总坛。 南宫灵施令时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好,任谁也不会认为他请她们过来是为了什么好事,看起来倒是更像是一副找麻烦的样子。 因此那七袋弟子来时的态度也不太好。 但是没有男人能对两个姿色不俗的女子真正冷下心肠,尤其是那位七袋弟子也不了解内情,他送二人到了总坛门口后,还特地劝道:“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也便解决了,我相信林姑娘这样的人,绝不会是坏人的。” 沈琪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瞥了这人一眼。 说起来好像她就是坏人似的。 那七袋弟子并未察觉到沈琪的眼神,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秋的面容,幽幽一叹:“若是帮主夫人摘下面纱,也该是如此风姿吧。” “帮主夫人?”林秋心下好奇,正想追问,然而此时大门已开,那七袋弟子不再多说,而是径直向前走去。 丐帮的名字中虽带有一个‘丐’字,但他们的总坛假设却丝毫未有贫瘠之感,绿竹假山,水声潺潺,檐角高飞,颇有一种雅韵。 红漆木门被无声推开,二人迈步进入,身后跟来的人无声退去,木门被轻轻阖上,光线透过窗纸,映照出一方泛着木香的榧木棋盘。 棋盘上黑白交纵,乃是一盘残局。 执黑棋的男子一身洁净衣袍,袍角却带着几个补丁,他的背上没有背袋子,按理说,无袋的乞丐只是未入门的丐帮弟子,但显然他不是未入门。他不背袋子,只是已跳出了丐帮的评级之中,他的存在,就是他身份的证明。 此人无疑就是丐帮新任帮主——南宫灵。 林秋走到了棋盘前,坐在了白棋的那方,伸手拿起一个白子,却又皱着眉放了回去。 “白棋已死,此局并不是残局,南宫帮主又为何在此苦思?” 南宫灵抬起头,剑眉星目,气质朗然,但是那双眸在看到林秋后,仅划过一丝惊艳,便被更浓郁的墨色而掩去了神色。 他沉声道:“正是因为白棋已死,所以我在苦思。” “苦思什么?” “……为什么白棋会死?” “那你要问执棋的人咯。”林秋站起身,不耐道,“我这人不爱与人打禅机,南宫帮主此番找我们来究竟所为何事?” 南宫灵叹了口气,也站起来道:“可惜,我曾认识一人,他倒是颇爱与人打禅机。” 一直倚在门边沉默围观的沈琪突然开口道:“那人一定是个和尚。” 南宫灵沉默地转身看向她。 屋内的仅燃了两根香烛,光线并不十分亮,香烛的味道本是清新淡雅,但不知为何,此时闻起来却让人有些头晕想吐。 他在等待。 但是倚门的红衣女子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旁的林秋已是又不耐地坐回了桌上,抬手打了个哈欠。 南宫灵的神色渐渐变了,染上了几分动容的惊异。 “你们——” -- 第157页 “我们为什么还好端端地清醒着?”林秋打断他,迎着南宫灵陡然回转的视线,冷笑,“倒是没想道,丐帮帮主竟用得一手好毒。不过我玩儿毒的时候,你还是个小蝌蚪呢!” “喂!”沈琪无奈扶额,“这种话我听不懂!” “只有听懂的人才会说自己听不懂,听不懂的人就会像他这样。”林秋抬起手指向南宫灵。 如玉雕琢般的手指宛若带着魔力般,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他的头顶,然后一推,南宫灵就踉跄着坐回了椅子。 他躲不了那根手指,因为他已动不了了。 那张英挺的面容上满是不甘,他吃力地张着口,却只是徒劳地发出‘嗬嗬’的气音,宛如垂死之人的喘息。 “蛇涎香混着荆棘粉会改变药性,变成一种叫做男儿媚的药,顾名思义,只对男人有效。”林秋弯着腰抬手按在棋盘上,黑白棋子散乱开来,宛如男子那愈发迷离的双眸,“中此药之人会欲/火焚身,空虚难耐,浑身无力,口中无法发声,半个时辰后,暂时性的失声就会变成永久,哪怕服了解药也没用。一个时辰后,你将永远成为一个肌无力患者,一个半时辰后,你连给自己自渎卸药劲的能力都会失去,欲/火焚身而死。” 沈琪此时已走到南宫灵跟前,瞧着对方沉郁的眼神,又看了一眼棋盘上的白棋,若有所思。 “我这么说不是为了让你配合我,只是单纯的吓吓你而已。”林秋迎着对方怒视的眼神,将两丸药强势地塞进了他的嘴里。 “说,为什么要下毒害我们?” 南宫灵正在心中冷笑,却发现自己竟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口道:“为了报仇!” 说罢,他意识到了什么,鼓足力气正准备大喊,却被早已准备好的沈琪点住了哑穴。 林秋冲沈琪比了个拇指,接着问道:“报谁的仇?” 沈琪解开穴位,南宫灵准备好的求救话语还未说出,便被另一番话语所代替:“无花!” “无花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亲生哥哥!” “这么说他做了什么事你也心知肚明对吧?” “是。” “可是无花是被水母阴姬杀死的,你没事找我们报什么仇?” “若不是你们,我哥哥也不会死!我要先杀了你们,再慢慢找神水宫算账!” 林秋正待接着追问,沈琪却冲她摇了摇头,垂下头,笑道。 “我明白了,你是怕我们把无花死去的真相说出去吧。” 哑穴被点的南宫灵呼吸一滞。 “无花已经死去的事实无法改变,所以你想让他受人尊重,带着大师的名号死去,而不是传出污名,在世人非议中死去。所以你想杀了知道内情的人,神水宫门人也以无花做出的事情为耻,所以她们不会说出去,有水母阴姬在,也无人敢去追问,但是我们不是神水宫的人,也不会像神水宫门下那样躲在一处不涉足江湖。”沈琪慢悠悠道,“所以只要杀了我们。无花死去的真相,就会永远被埋葬——这就是你的打算,对吧?” 指尖轻点,南宫灵哑声道:“没错。” 说罢,哑穴再次被点。 林秋咬唇道:“我们就不该答应帮水母阴姬瞒着无花死去的真相!” “但我们已经答应了。”沈琪摇了摇头,也理解对方此刻憋闷的情绪,又问出掌门象征打狗棒的所在后,便准备离去。 然而离开前,鬼使神差地,她又问道:“身为丐帮帮主,你为什么会学用毒?” 答案竟还是斩钉截铁地二字:“报仇!” “报什么仇?” “任慈对我的杀父之仇!” 任慈就是丐帮的上一任帮主,也是南宫灵的养父。 “……这可真是。”沈琪一时无言。 打狗棒就在南宫灵的房间之中,林秋因南宫灵主动用出蛇涎香的缘故,因此对他全无好感,并未解开他的毒,二人拿了打狗棒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丐帮总坛,为了避免丐帮弟子阻截,二人趁城门未闭时直接离了城。 出城之时,沈琪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你那吐真丸能持续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林秋勾唇一笑,“男儿媚消声的药性我已给他解了,所以在那一个时辰之内,不管对着谁的询问,他都会知无不言。” 丐帮总坛,一蓝衫男子负手迈入了大门之内。 丐帮弟子恭声高喝:“快传帮主,就说楚留香前来拜会!”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同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23 05:18:13 读者“梦魇”,灌溉营养液+52017-12-22 23:59:02 读者“linlia”,灌溉营养液+12017-12-23 03:54:50 谢谢小明同学的雷,谢谢梦魇,linlia的营养液~~ 么么啾~~ 话说明天是平安夜了,记得先准备好苹果哈哈哈 第83章 事息 南宫灵根据丐帮的情报只得知了沈琪剑术高深, 却并不知道林秋擅使毒。 林秋来到这个位面后,最常用的便是迷药和龟息粉,女子混迹江湖,用这些本是寻常, 况且她的容貌太过夺目, 总让人不自觉的忽视其他。 所以南宫灵避开了与沈琪相斗, 想用毒解决她们。 所以他败了,败的彻底。 当通报的弟子得不到回话而推门而入时, 看到的便是那位骄傲又英气逼人的新任帮主正无力地瘫在地上——他本是坐在椅上的,但肌肉的无力让他无法支撑, 只能用一种狼狈的姿态倚着椅子腿。 -- 第158页 那张英俊的面庞上泛着令人心惊的绯色, 一双本是凌厉的双眸亦是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帮主!”那传话弟子一声惊呼,大喝道,“来人!快来人!” 话语刚落下, 一道蓝影迅速窜进了屋内, 那丐帮弟子惊恐的内心在见到那人时也不由得安定了一瞬。 ‘盗帅’楚留香。 他劫富济贫, 而丐帮本就是贫, 所以丐帮弟子对这位强盗中的元帅都有着一种崇敬与向往之情。 “香帅!我们帮主这是怎么了?”那人焦急道。 此时总坛中听到动静的长老和弟子都赶了过来,有知道内情的人问道:“莫不是那两个女子干的?” 两个女子? 楚留香闻言,脑海中瞬间便冒出了那一红一白两道倩影。但此时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 楚留香观察片刻,试了几种解穴手法,终于解开了南宫灵的哑穴。 面色绯红的男子干咳了一声, 勉力道:“她说那药是男儿媚,我……我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几人面面相觑,楚留香亦是面色沉沉,仅凭南宫灵的表现, 可以看出那‘男儿媚’乃是极其烈性的□□…… 楚留香语气干涩道:“最近的花/楼来回只需半个时辰……” 南宫灵笑了,是一种极屈辱又极悲凉的笑。 “我……我已没了力气去做那种事了。” 他没有明言,但楚留香何其睿智,一瞬间便明悟了他的意思。苦涩道:“好狠的毒!” 好狠的毒,好狠的人。 莫不是越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心狠?这世间,难道还要再多出一个石观音? 楚留香已隐约意识到此事九成九便是林秋与沈琪二人所为,毕竟她们之前也说要见识一下丐帮的打狗棍法。 但为什么她们会这样对待南宫灵,若只为杀他,仅凭那位沈姑娘的剑便可做到,又何故要用这种磋磨人的药物? 但此刻不是问询的时机,楚留香绝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死去。 没到最后一刻,总有办法的! 四周的丐帮长老们已经开始面露哀戚,但有一个人却仅是拢着袖子事不关己地笑。 也正因如此,楚留香注意到了这个人。 他看到了这个人,就知道南宫灵兴许有救了。 那人生的高大魁梧,眼白多过眼黑,模样狞恶,看起来便是一副恶声恶气的模样,但他却有些一身如闺阁女子般白玉无瑕的肌肤。 此人正是白玉魔丐,他因作恶多端本已被前任帮主任慈赶出了丐帮,但南宫灵担任帮主之后,看重他的能力,不计前嫌将他请回了丐帮,并尊为长老之位。 楚留香虽看不惯此人,亦不认同南宫灵将他带回丐帮的做法。但到了此时,却也不得不感叹宽容有时便是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白玉魔此时便是南宫灵最后的后路。 “白长老的驭蛇之术一向使人称道,南宫兄所中的乃是媚毒,蛇性本淫,或许用蛇毒相中和,以毒攻毒,能有一线生机。” 楚留香看向南宫灵:“不知南宫兄意下如何?” 这个问题不需要答案,因为没有人会放过生的机会,尤其是如南宫灵这般刚刚身居高位,刚触碰到‘权利’二字的人。 他想要咬牙点头,却已连咬牙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轻声道:“那就拜托白长老和楚兄了。” 几人将南宫灵挪到了内室的床榻上,一众人紧张等待,百玉魔比起南宫灵的状况,更加心疼自己辛苦养大的毒蛇,但是众多丐帮长老围着,还有那位大名鼎鼎的楚香帅在,他只能妥协。 白玉魔拿起腰间竹笛轻轻吹动,竹音响起,他的裤脚袖角中渐渐爬出几只细小头尖的五彩斑斓的毒蛇,窗户外也有应和的‘嘶嘶’声响起,不多时,一群毒蛇爬进了屋内,除了南宫灵的头脸和脊背处,都已被毒蛇覆盖。 楚留香盘膝坐在他身后,双掌覆上他的后背,内力柔和地侵入他的体内,引导着蛇毒与男儿媚的毒相互中和。 蛇毒带着麻痹的毒素,南宫灵感觉不到太多痛楚,却隐约察觉到了此法甚为有效,不禁大为感激道:“多谢楚兄相助。丐帮会永远记住楚兄的恩情。” 几位长老亦是伏身行礼道:“多谢香帅此番相助。” 若不是楚留香急智,他们一时也想不起这等法子,中毒之时,耗费的每一刻都是生机。任慈刚过世不久,南宫灵上位后勉强压制住了浮动的人心,若他再出了事,丐帮或许会陷入大乱。 对于楚留香而言,此番解毒之为并未耗费太大气力,但是他扶着南宫灵,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已软化的肌肉,眼神中划过一丝不忍。 即便南宫灵此番毒解—— 不,还未结束,一切都尚是怀疑而已。 楚留香自我安慰道,旋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解毒过程漫长,但有白长老的毒蛇在,却并未耗费太多心力,南宫兄不若借此机会,将中毒的过程详细告诉我们一番?”顿了顿,他福至心灵道:“此事是否与无花大师之死有关?” 楚留香的前一个问句更接近于请求,因此南宫灵并未受到吐真丸的影响,但是当第二个问句抛出时,他正准备敷衍过去,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双唇再次不受控制地张开—— “是。” 话语刚落,他慌忙道:“不要再问了!” -- 第159页 楚留香正欲追问的话语咽入腹内,他疑惑地抬眸,但因为南宫灵背对着他的缘故,他并未瞧清对方的神色。 然而他没有看清,围在一旁的长老们却有人看到了。 方才那一闪而逝的,分明是惊恐。 长老们并不像楚留香那般君子,有人耐不住暴脾气道:“帮主,你都被人伤成这样,还想帮凶手隐瞒!不会是看上了那俩小娘皮的外貌了吧?您就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灵来不及组织,对方劈头盖脸的一番话已砸了下来,他的心中不安,然而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我没有看上她们。” 南宫灵像个旁观者一样,听着自己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愤怒的情绪道:“我只是想毒死她们,却反被那个林秋算计!才导致了如今的情状!” 一番话说完,他意识重归,再度道:“不要问了!不要问了!谁若再问,我便杀了谁!”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然后齐齐地看向楚留香,其中那位问问题的暴脾气长老小心翼翼道:“是不是解毒出了什么岔子?” 要不然,南宫灵怎么突然表现的一时正常一时疯狂,活像是失心疯的模样? 楚留香沉吟了一声,蓦地道:“南宫兄,那位林姑娘除了男儿媚,还给你用了什么药?那个药的功效是什么?” 被毒蛇啃咬的男子艰难地颤抖了一下嘴角。 “我……我不知道那药叫什么名字,那个药的功效是,吃了之后被询问问题就会说出真心话。” 话落,他再度挣扎:“不,那药是让我的精神错乱,不是什么说真话!” 他因咬肌无力,连说话都声音都减小了许多,此时大喝的声音也不过是正常语速,因此少了几分威慑,多了几分狼狈。 “你们都给我出去!出去!”他将勉强能动的头脸转向那些长老:“我以丐帮帮主的身份命令你们,都给我出去!” ……竹笛的声音扔在轻扬,白玉魔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色彩悠闲地吹着竹笛,他此时倒不太心疼自己的毒蛇了,牺牲这些蛇毒,能换来这么一场好戏,值! 几位长老也没有动。 任南宫灵谩骂,恳求,怒喝,他们都像是亘古不变的磐石一般,站在了原处。 “不管是精神错乱也好,说真话也好。我想,门中长老们都想要试着去问几个问题吧?” 一位长老沉声道。 其他人均是点了点头。 楚留香若不是腾不出手,此时已是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他苦涩道:“就连我,也想试着去问几个问题了。” 于是他们开始问。 为什么要派人去找那两位姑娘? 为什么想要毒杀她们? …… …… 他们中间还夹杂了一些知晓的事实去询问,发现南宫灵回答的都是无一不差,于是比起精神错乱,他们开始更倾向于前者的说法。 于是楚留香也开始问。 无花为什么死? 你与无花是什么关系? 南宫灵浑身麻痹无法动弹,若他能动,或许此时更想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 最后一个问题。 一个长老冷冷道:“任老帮主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帮派中有这个疑惑的不只一人,毕竟任老帮主到最后猝死时,仅见了南宫灵一面,随后便迅速举办了葬礼,火化了尸骨。中原人讲求入土为安,为什么要这么快的将尸体火化?所以有不少人心里都暗暗揣测南宫灵是否做了什么,只是碍于他上位后的雷霆手段,未敢言说而已。 但如今,这番疑问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是,他就是我杀的!”南宫灵自暴自弃地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句话不是被不可控力引导而出的。 是他自己说的。 他不知道,吐真丸的药效只有一个时辰。 而当长老问完话时,一个时辰的时间,已过。 南宫灵开始笑,他没再试图否认,谩骂,而是笑着眼角都出了泪水,他控制着自己的口舌,清楚地又重复了一遍。 “是,是我杀的。” * 原本严阵以待等着丐帮追杀的沈琪与林秋二人疑惑地发现,丐帮似完全不知道他们做的事一般,即便碰到了丐帮弟子,也没有人上前为难,甚至有人恭敬地冲她们行礼。什么鬼,她们可是盗走了丐帮的打狗棒的人诶! 半月后,消息传来,原来南宫灵被所有九袋长老联手罢免了帮助职位,原本久守灵前的任慈夫人叶淑贞出言口述了南宫灵迫害任慈的行为,但因受其威胁,一直没有机会告知真相。 可如今南宫灵已不能威胁到她。 因为他的性命虽勉强保住,却永远变成了一个肌肉无力的瘫痪者。 而无花死去的真相也被丐帮中人传了出来,作为无花的亲弟弟,南宫灵当然知道对方去神水宫是为了做什么,但是吐真丸的药效已过,即便想要了解更多,他却什么都不说了。 可他吐露出的内容已足以让一个享誉多年的大师身败名裂。 丐帮人口众多,众口铄金,神水宫见实在无法隐瞒,只好放言解释了当初的来龙去脉,与此同时,水母阴姬来信愤怒地谴责了沈琪二人的不守信。 林秋把事情的原因传了回去,水母阴姬虽仍愤怒,但也只能感叹命运弄人。 -- 第160页 然而丐帮此番虽然帮忙遮掩了林秋和沈琪二人在这事件中起到的作用,却不妨碍有些人了解真正的内情。 比如现在。 这个无息地出现在客栈房中的女人。 林秋掀开被褥,打了个哈欠不耐道:“大婶,你扮鬼呢?” 倾国倾城的白衣裹纱女子赤着脚坐在梁上,幽幽地望着她,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同学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12-24 00:00:43 小明同学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12-24 00:03:33 甜蜜桂花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24 01:28:05 谢谢小明同学的手榴弹和火箭炮,谢谢我家桂桂的地雷~ 么么啾爱你们,祝平安夜过得愉快哦~ 第84章 误会 对于石观音的到来, 林秋丝毫不感到意外,甚至颇有种‘啊,终于过来了’的感觉。 她其实对于石观音的容貌倒是不怎么好奇,做了这么久的任务, 什么样的美人她没见过?她想见她, 只是因为她觉得, 若是对这个对自己的容貌极其自负的人说出一句话—— 那一定很有意思。 林秋托着颊笑眯眯地看着坐在梁上气质独特的女人,这是一种年岁与磨难赋予石观音的独特气质, 她很美,这是毫无疑问的, 即便石观音面上蒙了纱, 仅露出那一双眸,但却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美丽,反而愈发显得神秘。 但她和林秋比, 却还是少了点什么。 “大婶。你就是石观音?” 梁上女子望着那衣衫单薄地躺在床上的人, 她一派天真地抬着头, 未施粉黛, 却已然倾城。 年轻,活力,这就是石观音所缺乏的东西。 石观音沉着面容冷声道:“你可知, 我现在便能杀了你。” “有很多人跟我说过这种话,但是死的却总是他们。”林秋抱着枕头,对石观音的这句话, 权当成一个笑话来听。 石观音确实很厉害,江湖中传言她的武功仅稍逊于水母阴姬,但手段之毒辣却远远高于后者。可是又有谁知道,林秋从来也不是一个良善的人。 若说一个善医善毒的人手里没有沾过半点血腥, 简直是骗鬼呢! 而当这个人又有一个可以大量储存药物的随身仓库时,杀伤力更是呈几何倍上升。石观音只看到眼前人单薄的衣衫,美丽的面庞,却看不到她隐藏在袖中的手已准备好随时甩出一把药粉。 两个人都将对方当作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飞虫,但谁才是真正的飞虫呢? 石观音看着她,然后蓦地从梁上飞下,她抬出了手,似乎是想摸一下林秋的脸,但是武功到了一种境界,往往会有一种对于生死境况的敏锐直感。 正是这突然一闪的直觉,让她蓦地又缩回了手,甚至后退了几步。 原本蓄势待发的右手又渐渐松开,林秋笑眯眯地望着石观音,道:“你为什么后退?” 石观音叹了口气:“我原本只想毁了你的脸,可是如今却只好杀了你。” 江湖中无人知晓,无花和南宫灵其实都是她的亲生儿子,可这二人如今一人身殒,一人已成了个废人,这一切究其原因,纯粹是沈琪和林秋二人搅局。 可是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多行不义必自毙么? ——但石观音绝不会这么想。 她见到了林秋,便想毁去她的容貌,不仅因为她害了自己的孩子,更因为这张脸完全不逊色于自己的面容,而且林秋还年轻,她的肌肤宛如新春含苞的花朵,泛着令人心动的颜色,可自己呢? 若有人能听到石观音的内心,绝对会对此人的自私与狠毒有个新的定义,她说到底,根本不是想要为了自己的孩子去杀人,而仅是因为嫉妒而已。 面纱遮住了嫉妒的神情,立在床前的女子沉默地像是一尊洁白的雕像。 可床上的林秋却仍旧没有丝毫的不安,哪怕对方身上的杀气已浓郁到让人无法忽视,她只是用一种似笑非笑地眼神看着对方,然后轻笑道:“叫你一声大婶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其实若按年纪,我叫你一声曾孙女,还是你占了便宜。” 石观音冷冷地看着她,宛如看一个智障。 林秋叹了口气:“好吧,我就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一定会是这种效果。” 那张令石观音嫉妒的容颜上突然透出一股极索然的意味,这种神情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倒向是一个看透世事的老者立足时间长河之中的叹息。 床上的女子一瞬间有了一种比石观音更让人移不开眼的气质。 这大概就是时光积淀下的魅力。 石观音已不愿再听,不愿再看,因为她觉得自己再这样看下去,真的会有可能相信对方那个愚蠢的笑话—— 一只白玉无瑕的手轻轻地抬起,像是母亲抚摸孩子的头颅,带着一丝柔和。 这只手明明很慢,很慢,但却让林秋觉得自己哪怕拿出最快的速度都无法避开。仿佛被一种无形的气场所笼罩,这种感觉她有些印象,这是—— 死亡的阴影。 * 沈琪窝在隔壁房内,睁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床顶,隔壁的动静渐渐消失,她翻了个身,渐渐又开始泛出困意,眼睫颤抖着,双眸渐渐闭合。 然而这时,忽然有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然后她房间中的房门径直被推开。 -- 第161页 ‘吱呀’的开门声一下子吵醒了床上的人。 沈琪无奈地闭着眼叹道:“你就不能等到明天再来找我?” 林秋脚步一顿,然后蓦地扑到了床上,嘤嘤道:“人家刚刚从生死关头逃过一劫,需要温暖的被窝安慰!” “哇靠你嘤嘤怪啊!”沈琪倒吸一口冷气,“哇你脚怎么这么凉!等等!你是不是之前没穿鞋?” “不我穿了!” “我不信,给我滚出我干净的被窝!” “不滚,求示范!” 二人闹腾了片刻,最后沈琪还是妥协地任对方折腾完了她被窝里的热气,缩在靠墙的一方看着身边一动不动的暗影。 “石观音呢?” 林秋转了个身,黑夜里,双眸幽深:“死了。” 石观音很强,但是她错就错在杀人前不该跟她说那么久的话,几句话的功夫,已足够让林秋做很多事。 比如让一个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不知不觉地丧失内力。 沈琪眉头微皱,却又听得对方道:“不过该问的我已经问出来了。暴雨梨花钉不在她手里,被她的徒弟柳无忆偷走了,柳无忆如今化名柳无眉,嫁进了姑苏的‘拥翠山庄’,而鱼肠剑的下落,石观音也不知晓。” “她的徒弟偷走了她的东西,还嫁了人,石观音就一点也不追究?” “谁知道呢,再怎么坏的魔头,心里都有柔软的一面吧。”林秋不置可否。 空气逐渐开始沉默,沈琪几乎快睡着的时候,身边的人忽然开口道:“其实我有点同情她。如果没有主神,我或许也会成为她那样的人。” “……看出来了。你也是个很在乎容貌的人。” “但是没有如果。” 林秋说罢,闭上眼,渐渐陷入沉睡。 第二日一早,二人收拾之后,便前往姑苏,林秋再不需要这张脸来引来什么人,因此为了避开一些狂蜂浪蝶,索性如石观音一样,蒙上了一层面纱。 但是对此,沈琪只是虚着眼道:“你最近是在尝试欲盖弥彰的美吗?” 倾城的脸不是蒙上面纱就能遮住的,真的不想招引狂蜂浪蝶就糊上一层人/皮面具啊!她完全不是想遮挡容貌,而是被石观音的装束启发,所以弄出了一种新的装扮方式而已吧! 而且这个装束并没有挡住什么,反而吸引了更多视线啊! 带着满心的吐槽欲,沈琪一路围观各种世家公子,江湖浪客,采花魔头,一一扑街在追逐林秋的路上,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来到了姑苏海涌山上的拥翠山庄。 山上风景宜人,沈琪拢着袖子静待着呈拜帖的人出来回话,一旁的林秋则是言笑晏晏地跟守门的家丁套话。 清风袭人,天朗气清。 任务目标近在咫尺,且看起来难度不太大,所以二人的心情都颇为轻松,呈拜帖的人很快回话说让二人进去。 拜帖上说林秋善治中风之症,而拥翠山庄的庄主李观鱼因十年前练功时不幸中风,已如同废人一般,李观鱼之子李玉函为了其父暗地拜访了不少名医,但都对此无可奈何,如今有送上门来的医者,虽然李玉函已不报多少把握,但身为孝子,他也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以治好李观鱼为条件,索取暴雨梨花钉为报酬,这本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沈琪和林秋都觉得对方绝不会拒绝。 但是她们却没有想到,一迈进拥翠山庄的大门,大门就立刻被关紧,而身前领路的小厮也突然踩着轻功慌忙地逃离,一转眼便没了踪迹。 悠闲的清风变成了凛冽的杀气。 美丽的花草也被踩低了头颅。 在二人茫然之际,六个身影已从各个方位走了出来,这六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面容却都不再年轻,其中一人更是须发斑白。 他们的长相不同,气质不同,装扮不同,却有一点很相似。 他们都用剑。 “石观音。”其中一人冷声道:“我们已等了你很久了。” 这些人的目光都没有凝聚在沈琪身上,而是看着蒙着面纱的林秋,其中一人更是目露仇恨,华山当初被石观音重挫,华山七剑之首更是被掳走折辱,这人很显然是个跟华山渊源不浅的人。 林秋愕然地眨了眨眼:“你们认错人了吧,我不是石观音!” 她说罢,怕这些人不信,忙揭开自己的面纱。 六人倒吸一口冷气,杀气愈发浓郁。 “如此容貌,果真是你!” 林秋:……感情你们根本不知道石观音长什么样啊! 她看向沈琪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对方正双眼晶亮地瞧着那些手执长剑的老者,神情带着一丝跃跃欲试。 林秋嘴角一抽:“你怎么了?” “六人剑阵,还是六个剑道高手摆出的剑阵!有意思!林秋,你且躲开!”沈琪笑着环顾四周,忽然寒光一闪,她的手中已多出一柄如同秋水般寒光凛冽的长剑。 这无中生有的手法成功夺取了那些剑客们的注意,但是他们显然更注重中间的‘石观音’,剑阵陡然而起,杀招尽是朝着‘石观音’攻去。 沈琪如一抹鬼影般掠到林秋身边挡住攻向她的剑招,还不忘提醒道:“先别弄晕他们!” 林秋握紧药粉的手一顿:“啊啊啊可我躲不开啊!” -- 第162页 “没事我保护你!” “可我不相信你啊!” “你手里的药粉给我收回去别以为我看不到!” “啊要死了要死了!” 白衣女子僵着身子看着四周剑光乱闪,然而过了片刻,她却惊愕的发现,过了这么长时间,她不仅没死,而且看样子,沈琪一人竟与这七人的剑阵僵持了起来,未落下风。 瞧着对方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林秋眼珠一转,蓦地大喊道:“看我的万魔噬心粉!”双手似模似样地挥了一下。 严谨的剑阵陡然一乱,毕竟林秋现在被误认为‘石观音’,石观音的狠辣之名响彻江湖。 而这一瞬的破绽,便足以将双方僵持的现状打破。 沈琪因林秋搅局的行为心中暗叹,一剑架在了其中一人的脖颈上,厉喝道:“都不许动!” 她只是试着喊一下,已做好了手染鲜血的准备,却没料到另外五人竟真的同时收回了手,面色沉沉。 ……竟然意外的正人君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梦魇”,灌溉营养液+12017-12-25 00:01:58 谢谢梦魇的营养液,么么啾! 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85章 握剑 场面一瞬间僵滞, 但那浓郁的杀气却丝毫未减。 林秋长舒了一口气,走到沈琪身边,仔细地瞧了瞧那被架住脖子的男人,在这六人中, 他是容貌最普通的一个, 用的也是最普通的青铜长剑, 就连杀气,也是最浅的一个。 “现在能好好聊一下了吗?”林秋问他。 那人冷哼一声, 丝毫不在乎脖颈处的冰冷森寒,沉声道:“要杀要刮, 悉听尊便!” “看各位如此仇视石观音, 想必也是正派人士。”林秋道,“我活了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名字, 那就是林秋。我绝不是石观音, 干什么要杀你们?” 仿佛是为了配合林秋的话, 沈琪倏然收回了长剑, 后退一步,剑尖垂指地面。 她这番举动显然出乎了这六名剑客的预料,其中一位手执铜剑, 身材瘦削欣长的老者仔细打量了一番沈琪和林秋,面露犹疑:“莫非,我们真的认错了人?” “可是石观音一月前来到中原的消息是经丐帮佐证的。再根据李兄的信件所言, 此时来到‘拥翠’山庄的白衣女子,不是石观音又是谁?”一位身材发福,手执玉剑,面容却俊朗无须的中年男子道。 “而且此女剑法轻灵诡谲, 瞧着带着几丝峨眉之风,剑招却极为陌生,我六人齐聚,这世间剑法少有未闻,也只有那传说自海外学艺的石观音才能教出如此剑法。” “这……”其中一白衣老者抚须沉吟,“确实有理。” 他看向沈琪,问道:“女娃娃,你的剑法是从何处习得?” “反正不是从石观音那里学的。还有,我姓沈名琪,别叫我女娃娃。”沈琪淡笑道,眼帘一掀,便瞅向那手执玉剑的微胖男子,“阁下之前说的‘李兄’,莫不是指李观鱼老先生?可是他已中风十年,又怎么能给你们写信?” “信自然是李兄的独子玉函代写的,那孩子一向孝顺,又长侍李兄跟前,他的意思,自然就是李兄的意思。” “哦~”沈琪捏着下巴笑了,“也就是说,你们知道石观音要来中原,而李玉函以李观鱼的名义给你们写信,说石观音要来‘拥翠山庄’,所以你们来帮忙——但是却因为不清楚石观音的容貌,认错了人,是这么个意思吧?” 几人对视了一眼,那身材欣长的老者点了点头:“若这位林姑娘不是石观音,那我等确实要向二位姑娘致歉。” 但是他们还是有些狐疑,毕竟他们虽不知石观音的容貌,但却根据一些情报知道了一些石观音的特点,白衣裹纱,容貌倾城,林秋确实非常符合石观音的特点。 而就在此时,那一开始被挟持的中年男子忽然道:“你真的是林秋?自神水宫中出来的那位林姑娘?” 林秋倏的看向他:“你认识我?” 他抿唇不语,其他五人听到神水宫三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那男子一眼,竟都沉默了起来。 “不,我不认识你,我只听说过你。”中年男子道,“你可有什么神水宫的证明之物?” 林秋一愣,她和沈琪二人都不是神水宫中门人,自然是没有神水宫的信物的,犹豫了一下,她从怀中掏出几封信件:“我和沈琪不是神水宫的人,只是与水母阴姬认识而已,这里有我与水母阴姬之间的几封信,不知道能不能证明我们的身份。” 这些信件都是水母阴姬替她们打听的一些消息,最近的一封则是在谴责她们泄漏了无花一事。那男子接过信件,仔细的查看,神色一瞬间竟带着几分哀戚与怀恋。 沈琪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张平凡的面容,她教导司空摘星那么久,对于易容术也算颇有心得,此时也瞧出了什么,但并未说破。 中年男子看完信,深呼了一口气,合上信件,递还给了林秋,语气颤抖道:“谢谢。” 林秋一脸茫然:“谢什么?” 他不言,只是冲其余五人点了点头:“是水母阴姬的字迹。” 那五人松了口气,杀气顿消,其中一人朗声笑道:“石观音最怕的人便是水母阴姬,她们二人水火不容,怎么可能互通信件,看来我们果真是认错了人。” -- 第163页 几人竟丝毫不在乎自己前辈的身份,歉意地冲二人拱手行了一礼。 毕竟若不是沈琪的剑法超群,他们可能便误杀了好人。 一番误会就此解除,除了沈琪看出了些苗头,林秋还是有些疑惑:“诶,他怎么能认出水母阴姬的字迹?” 沈琪咳嗽了两声,搭在她肩上传音入耳道:“神水宫没有男人,司徒静是哪里来的?” 生孩子这种事,光是只有女人,自然是生不了的。 林秋也不是个蠢人,陡然瞪大了眼睛:“难道!”话还未出,她蓦地捂住了嘴。 那几位内力超群的剑客自然是听到了她的话,却全当作听不到一样,几人一同向一处房屋走去,到了内厅,一个面容枯槁的老者盘膝坐在榻上,一柄秋水长剑横放膝前,一位年轻俊秀的年轻人正手捧着一碗淡粥悉心地喂食,间或用帕巾擦拭一下那老者嘴角淌出的痕迹。 一代剑客,却陷入如此境地,令人唏嘘不忍。 那年轻人自然就是李观鱼的独子李玉函,瞧见那六位前辈剑客带着林秋和沈琪二人进来,他目露惊讶与疑惑,放下粥碗,道:“几位前辈,这是……?” “哼,”原本满心的怒气在看到对方悉心照料李观鱼的举动后消散了不少,其中一个高大魁梧的剑客负手道,“你可知因为你,我们差点误伤了好人!这位林秋姑娘根本不是石观音,她身边的人也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长孙红。” 李玉函闻言瞧向林秋,神色划过一丝惊艳,又陡然变成惊恐:“除了石观音,谁又能有这等容貌?前辈们莫不是被她蒙蔽了?” “我等自有分辨之法。” 但李玉函还是有些不信,沈琪瞧着对方的模样,笑了:“我这朋友到底是不是石观音,不如叫你的夫人出来瞧瞧吧?” 李玉函倏然一惊:“你……你在说什么,我夫人怎么会认得石观音的模样?” “你难道真要让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夫人的真正身份说出来?” 容貌俊朗的男子面色陡然苍白。 那几位剑客也瞧出了事情不对,气氛一时沉凝,正当沈琪准备开口道出柳无眉身份的时候,屏风后珠链轻响,一个姿容妍丽,眉若笔描的年轻妇人面色灰白地走了出来,她战战兢兢地瞧了林秋一眼,忽然一怔。 然后蓦地长舒了一口气。 李玉函与柳无眉夫妻之间心有灵犀,从对方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喜,忙道:“是我们认错了,抱歉,实在是那石观音凶名太盛,二位姑娘的装束又正巧与石观音还有她手下太过相像,来的时间又太巧,所以才产生了误会。” 他连连鞠躬,态度如此诚挚,沈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此时和林秋二人也算瞧明白了前因后果,定是柳无眉听说了石观音要来中原,因此误以为对方是来惩戒自己的,心中慌乱,又不甘暴露身份,所以假借李观鱼之手,叫来几位前辈高人想要对付石观音。 但她哪里知道,石观音根本就没有追究她的意思,她从大漠来到中原,只是为了来找林秋而已。 这个女魔头仅存的心软,或许都给了柳无眉这个徒弟了。 但是对方却把她视作洪水猛兽,想来也是讽刺无比。 柳无眉这番表现却糊弄不了这几位前辈高人,那欣长老者冷声道:“看样子,你好像识得石观音的容貌?” 柳无眉丝毫不慌,淡然道:“那石观音久居大漠,无眉怎么会认得那女魔头,只是瞧着这位姑娘貌美出尘,不似石观音传言中的毒辣模样,所以知晓认错了人,但幸亏前辈们慧眼如炬,所以松了口气而已。” 她这番话语乍看没什么毛病,但是却糊弄不了这几个活了近一甲子的老者们,可是他们毕竟是前辈,柳无眉又是李观鱼的儿媳,因此眼神异常地瞧了她几眼,却也不便追问。 而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秋笑道:“既然误会都已经解除,几位可曾还记得我来此的目的?” 李玉函忙道:“若林姑娘能治好家父,二位所要的报酬,在下定双手奉上。” 他这般主动,好似不愿意让二人在这几位江湖前辈前说出‘暴雨梨花钉’一词,暴雨梨花钉毕竟是暗器,正派人士对这种背后伤人之物一向不耻。 林秋瞧出了他的意图,不再多说,翻手拿出一丸药,径直走上前,端起那碗尚存余温的粥,盛了一勺,将药丸放入其中化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喂到了李观鱼的口中。 她喂药的姿态很是熟练,一勺白粥没有溢出半滴。 末了,收回瓷勺,林秋后退一步,看着李观鱼微颤的指尖,笑了。 比起来用毒杀人,还是救人更有意思。 沈琪走上前,拿起那柄秋水长剑,递了过去。 一只干瘦却有力的右手慢慢握住了剑柄。 “多谢。” 李观鱼双目微颤,神情激动。 隔了十年,他终于又能握剑。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谕无殇”,灌溉营养液+52017-12-26 17:06:07 读者“秋天凉”,灌溉营养液+12017-12-26 11:36:56 读者“梦魇”,灌溉营养液+12017-12-26 10:20:08 谢谢谕无殇,秋天凉,梦魇宝贝的营养液。 我在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下一个世界,我有点想写温柔一刀…… -- 第164页 第86章 心病 李观鱼病愈后的第一反应是握住了剑, 第二反应便是用剑背狠狠地抽了一下李玉函的脊背。 李玉函突遭此劫,却面色苍白着丝毫不动,甚至一步上前,直接跪了下来。 他虽然是个大孝子, 可也是天下头号痴情种子, 为了柳无眉, 他假借李观鱼的名义唤来了这么多前辈高人,却差点误伤了救治父亲的好人, 这顿打,他确实该受。 在这种家事面前, 林秋和沈琪二人都显得颇为尴尬。 她们跟李家也没有什么渊源, 李观鱼在陌生人跟前这么做,想必也是气的紧了,二人默默退了几步, 离开了那间屋子。 而那六位剑客想必也是不愿干扰拥翠山庄的家事, 一并走了出来。 他们对林秋和沈琪二人又是愧疚又是感激, 也因此不好意思上前与她们搭话, 然而沈琪却对他们的那个剑阵非常感兴趣,凑上前去跟他们聊天,也籍此知晓了他们的名字。 身材欣长的那位老者乃是‘君子剑’黄鲁直, 又矮又瘦的那位是号称‘出手双绝,鸳鸯神剑’双剑凌飞阁,脾气暴躁的那位是武当的铁山道长, 稍微有点发福的那位是‘玉剑’萧石,还有在江湖中早已隐匿多年的帅一帆老前辈。 他们自称的时候颇有一种自矜意味,然而面前的红衫女子却只是眨巴眨巴眼,丝毫未曾在意地道:“诶, 那这位叫什么?” 这里面任何一个名字抛出去,都是一座江湖中人难以比肩的高峰,然而她却好似完全不懂这些名字的意义似的,只在意六人中还有一人未报名字。 那未报名字的,便是那位辨认出水母阴姬字迹的男子。 他迎着沈琪好奇的目光,顿了顿,哑声道:“江湖人曾称我为雄娘子。” 雄娘子说罢,仔细地瞧着沈琪的双眼,却发现对方只是哂然一笑道:“好奇怪的名字。”然而并没有显露出丝毫鄙夷与厌恶的神情。 他混迹江湖多年,眼力惊人,自然瞧出沈琪不是伪装,而是真的不知晓‘雄娘子’三字代表的意义,一时间颇为五味陈杂。 然而对方不了解,他也不会去主动解释,只是跟前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对了,你的女儿出了点事。” 雄娘子蓦地一僵,扫视了四周,忽然拽住沈琪的手将她带离了此处,沈琪未做反抗,而那五位剑客瞧见此幕,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心里暗惊,未曾想雄娘子竟有个女儿。 到了一处隐蔽的角落,雄娘子松开沈琪的手,后退一步,沉声道:“失礼了。” 他说罢,眼神复杂地看了沈琪好几眼,又道:“水母阴姬竟把这种事都告诉了你们?” 沈琪摇了摇头:“我的朋友是个很厉害的大夫,而我,是个联想能力很强的人。除了司徒静的父亲,水母阴姬的情人,我想不出还有哪个男人能认出水母阴姬的字迹。” 雄娘子沉默了片刻,道:“静儿她怎么了?” 他这番话一出,已然是承认了司徒静便是他的女儿。而他与水母阴姬曾经的关系,也便昭然若揭。 司徒静怀孕的事并未传出去,从南宫灵传出的版本只是无花初始的计划,他们都没有料到司徒静竟然会怀孕,而水母阴姬也不会将这种事情主动说出去。因此如今江湖人所知的版本不过就是无花折辱了神水宫弟子,因此被水母阴姬杀死。 至于这被折辱的神水宫弟子姓甚名谁,后果如何,却并无几人知晓。 “这种事若是从我口中传出去,水母阴姬估计会从神水宫出来活吃了我。”沈琪苦笑了一声,然后道:“我只能告诉你,在那种环境里,你女儿过的很不好。” 她说到这里,又想到了司徒静的泪水。 还有她跪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笑出眼泪的模样。 神水宫里厌恶男人,而司徒静却打破了神水宫的规则,她将受到怎样的冷眼?而自己的母亲却一直隐瞒着身份,从小到大未曾给予过她一丝母爱。 她有父有母,却如同无父无母。 身为养成部出身的沈琪,非常看不惯雄娘子和水母阴姬二人。 他们是一对彻底失败的父母。 留下失魂落魄的雄娘子,沈琪一个人回到了前院处,此时李观鱼的家法已经结束,黄鲁直等人与李观鱼正在屋中笑谈,林秋一个人倚在假山边辣手摧花,瞧见了沈琪过来,她衣袖一甩,扔过来一个扁平的乌匣。 沈琪接过,仔细一瞧,发现那匣子上用小篆刻着几个字——“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正是她的任务目标,暴雨梨花钉。 “暗器之王……”她喃喃着这四个字,想到了久远的曾经,不由失笑,“我记得孔雀翎也号称暗器之王,却不知王对王,谁胜谁负。” 说罢,她翻手间,乌匣已经不见。 “唉,其实都只是个说头而已啦。”林秋掰着手指道,“金蚕蛊毒号称毒物之最,七星海棠又称毒物之王,但说到底,这两个都是中了无药可解的剧毒,非要比个谁高谁低的话,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事。” 就像最利的矛和最硬的盾一样,根本没有比试的必要。 若把“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这十二个字套在孔雀翎身上,岂不也是很恰当? 沈琪也只是突发此念,笑了笑,便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你有没有问关于鱼肠剑的事?” -- 第165页 “还没。我估计这事儿问李观鱼是没用的,他中风十年,已经跟不上时代了,怎么会知晓这种事?”林秋折下一根草叶,抬手一指,“这十年来,李玉函管理山庄事宜,他了解的事,定然比李观鱼要多。” 草叶指向处,李玉函换了一身长衫,面色苍白地走了过来,他身为大族子弟,一向守礼规矩,按理说是不该抛下客人未曾安置就离开的,只是之前李观鱼教训他时,背上的衣物被剑气划碎,他不得不去换了身衣物才过来。 “林姑娘,沈姑娘。”李玉函拱手道:“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沈琪,林秋:…… 总有种,被抢台词的微妙感。 * 浅紫的床幔下,柳无眉规矩地坐在床上,一旁的李玉函眼含担忧,二人的目光正紧盯着那位医术非凡的白衣女子。 她拧着眉头伸手搭在柳无眉的腕上,过了片刻,又拿出一副模样奇怪的东西戴到了鼻梁上,上下扫视着后者。 最后,白衣女子摘下那奇怪的东西,后退一步,神情不虞道:“我看起来很蠢吗?” 柳无眉苦笑。她已经猜出了什么,毕竟这些年,李玉函也给她找了不下十位数的名医。 而他们检查完后,露出的表情与眼前林秋的表情,一模一样。 李玉函则是神情慌张道:“林姑娘,可曾查出我夫人的病?” 沈琪此时已是看出了什么,坐在一旁的凳上托颊看她:“怎么着?看不出来?” 林秋果断摇头:“不是看不出来,是她根本没病,所有的数值都是正常值!” 她皱着眉头扭过头,认真地盯着柳无眉:“你确定你有病?” 柳无眉苦笑道:“我每月受的那些痛苦,莫不都是假的不成?” “我又没亲眼见过,我怎么知道?” 林秋叹了口气,“这样吧,你把你犯病时的症状,还有你得病的原因,总之,所有有关的事,全都告诉我,反正我们也知道你跟石观音的关系,你也没什么要瞒着我们的。” 柳无眉神情犹豫,但看着李玉函担忧的目光,终究是叹了口气,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曾经与石观音的相伴,恐惧后想要逃离对方,发现被下毒后的恐惧,用罂粟缓解病痛,后来毒未解,却又深陷罂粟之瘾…… 林秋和沈琪像是排排坐的小学生一样,并肩坐在凳上听故事,不同的是,林秋的双眼越听越亮,沈琪则是越听越困。 当柳无眉讲述完后,林秋蓦地一拍掌,沈琪托着下巴的手一滑,差点栽倒。 “我知道了!”林秋道,“你不是身上的病,是脑子里的病!” 柳无眉面色一僵,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骂人。 只是李玉函担忧心切,没有顾虑这话语中的不对,追问道:“那这病能不能治?” “按理说,是能的。”林秋诚恳道,“但是,我做不到。” 李玉函面上刚泛出一丝喜色,却转眼变为灰白。 林秋叹了口气,拽起沈琪:“你等会儿,我们说会儿话。” 在山庄里随意找了一处隐蔽角落,林秋看着沈琪,深吸了一口气,道:“治她的药有是有,我的积分也足够。但是那种药很贵。” 沈琪好奇道:“有多贵?” “跟我的眼镜差不多。” 沈琪惊讶道:“怎么可能?” “我们只对自己分属的位面物品有优惠权,超过这个位面构架的物品,价格都是呈几何倍上涨的。精神类药物属于高科技位面物品,所以很贵。”林秋抱臂长叹,“也就是说,虽然能治,但是很不划算,超级不划算,甚至可以说是,血亏啊!” “那你把我叫出来干嘛,直接说治不了,然后问了鱼肠剑的下落后就走人呗。”沈琪挑眉道。 林秋不语。 可是——能治啊。 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患者主动找到了她,她也瞧出了对方的病情,仅仅因为心疼积分…… “啧。”瞧着身旁女子犹豫纠结的模样,沈琪微勾唇角,伸手搭在她的肩上,道:“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喜欢一句话。” “千金难买我开心。” 她悠悠道:“你觉得,是治人更开心,还是守着一大堆早晚都要花的积分更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秋天凉”,灌溉营养液+12017-12-27 17:53:38 读者“梦魇”,灌溉营养液+12017-12-27 00:33:50 谢谢秋天凉,谢谢梦魇的营养液。 PS:这文真的不是百合文!我只是想加个女角色,为什么就写成了双女主的感觉了…… 在我脑内的大纲里【喂!】,咳,林秋不会一直都跟女主一起做任务的。 小剧场: 沈琪:千金难买我开心。 林秋:所以你这么穷。 沈琪:……但我开心啊! 林秋:因为你穷的只剩开心了。 沈琪:…… 第87章 拥抱 林秋虽然听进去了沈琪的话, 但却并未很快地做出决定。 如果失去了大量积分,就会在一段时间里做任务时难以兑换到足够的道具,从而导致任务的完成度降低,而如果完成度持续走低, 最有可能导致的后果是——转部。 最形象的例子, 便是沈琪本人了。 宫斗部只需要在一处四方宫殿里每天仪态万千的走上几圈, 这个宫唠唠嗑,那个宫磕磕瓜子, 完成任务后就能得到大量的积分,养成部面对的任务对象都是小孩子, 虽说耗费的时间多了些, 但也算清闲。而数据收集部则是风里来浪里去,甚至每隔两三个任务人物模版就要重修一回,虽然目标准确, 不太费脑力, 但是却是三个部门里最累的工作。 -- 第166页 沈琪本来有一个好的起点, 但是被她‘千金难买我开心’的开心没了。 林秋咬着手指:沈琪一个人浪也就罢了, 还教唆着她陪着一起浪!简直了! 可是—— 回到屋里时,望着那对心灰意冷的夫妇,林秋终是忍不住道:“我考虑了一下, 我觉得,我能治。” 李玉函原本正如困兽一般捂着头坐在竹凳上怔怔出神,闻言蓦地抬头, 神色竟显得有些茫然。 林秋心中犹疑,又道:“不过我还要再想想。” 然后她和沈琪二人便在‘拥翠山庄’考虑了几日,沈琪每日里跑出去找那些还未走的剑客们讨论剑道,甚至又试了一下那个名为‘天罗地网’的剑阵, 并在破阵之后又提出了一些改良的意见,看着那一群花甲老人为剑痴迷的模样,沈琪心中觉得很温暖。 自己喜欢的东西,被那么多人痴痴的爱着,这是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而林秋过的则没沈琪那么快活了,她甚至不太愿意出院子,因为一出门,她便能看到两个人跪在院前。 一个是柳无眉,一个是李玉函。 他们就像是互相攀枝的藤萝,依偎着跪在一起,李玉函从未劝过柳无眉离开,因为他心疼并且理解对方。无论他们做过什么错事,他们的爱,是值得令人称颂的。 而李观鱼也并未管这一对后辈的所作所为,沈琪好奇询问时,他只说:“由他们去吧。” 然后,在第三日夜里,跪在地上的柳无眉开始犯病。 林秋本来正在屋内调制一瓶药粉,听到那声凄厉的惨嚎时手一抖,药瓶抖落在地,她没有去捡,径直出了门来到院前。 李玉函此时正紧紧地抱着柳无眉,任对方的手狠狠地挠抓着自己的后背,也不愿让她伤害到她自己的身体。 瞧见林秋来了,他双眼一亮,焦急道:“林姑娘!求求你!救救无眉!” 林秋心中如同乱麻,她抓住柳无眉那胡乱抓挠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对方锋利的指甲,然后发现柳无眉的脉象依旧正常,只是稍显急促了几分。 看来果然就是精神类的疾病。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这相拥的二人,道:“我替你们去找个绳子。” 毒瘾熬过去便能有一定的几率延长下次发病的时间,因此柳无眉每次都只能痛苦地熬过去,而且她不能自杀,因为她知道,若自己死了,李玉函绝不会独活。 但人在极痛苦时,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的。 “杀了我吧!杀了我!”柳无眉狂乱着神情,原本规整的头发已变得散乱不堪,额前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贴在面上,却掩不住那张苍白的面容。 李玉函只能重复着那熟悉的话语:“再忍忍……就当是为了我……就当是为了我……” 他看着林秋很快拿着一捆麻绳过来,心中悲凉更甚,即便到了如此境地,林姑娘也不愿意为无眉治疗吗? 林秋走上前,协助着李玉函将柳无眉捆起来,然后叹了口气道:“先把她带到我院里吧。” 浅淡的昏黄色彩慢慢被暗夜侵蚀,院内的动静渐渐安稳平静了下来。 屋内的灯烛被点起,透过窗,可以看到一个男子正温柔细心地安抚床上的女子,二人的身影重合,带着一丝暖意。 林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托颊怔怔地瞧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泛笑的女声:“你在羡慕?” 林秋一怔,旋即苦笑道:“或许吧。” 她没有起身,只是微扬着头看着身旁的红衣女子,轻声道:“你知道吗,扣除参加试炼部的人员,主神手下目前所有的员工只有461人,如果全部成双成对的话,只有一个人找不到对象。”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这些人里,有多少是同性恋,扣除男男,女女,真正能找到爱人陪伴自己永生的,又能有几个呢?” “反正我呢,是不指望找到那么一个人了。”林秋叹了口气,“而在任务世界里寻找慰藉,离开时就会越痛苦。所以我至少还有羡慕的权利吧。” “有点寂寞,借我抱抱。” 说罢,林秋忽然揽住一旁人的腰肢,将面颊埋入沈琪的腰部。 沈琪一怔,看着难得显露出脆弱的林秋,心下一软,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怀中如水般的青丝,语气也放柔了些,就像是曾在养成部里哄着那些撒娇的孩子一样。 “乖啊,我一会儿就把这对撒狗粮的家伙撵出去。” “……你才是单身狗,你才吃狗粮。”林秋闷声道。 “我单身我快乐啊。”沈琪笑了,旋即想到了一些事,笑容愈发柔和,“不过我确实运气比你好一些。” 461个人啊……能在这些人中找到陪伴自己的人,真的是很小的概率啊。 正当她有些出神时,怀中的人忽然抬起了头,认真道:“为了让他们俩不再整天在我眼前秀恩爱,我决定了。” 沈琪垂眸看着她,问道:“决定了什么?” “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秀恩爱,让他们长命百岁去祸害更多的人吧。” 那一瞬间,怀中女子的双眸灿烂的宛若繁星。 而也正是在这一瞬,沈琪忽然认识到了,林秋是一个很寂寞,又很温柔的人。她看似是在游戏人生,然而事实上,她却在认真的对待每一个人。 -- 第167页 像林秋这样的人,她见过。 沈琪微微皱起了眉头,想起了公告厅那个莹蓝色的数据面板。 夜色下,红衣女子环抱着那容貌倾城的白衣女子,二人一站一坐,夜风浮动了发丝与衣袂,前者的面上忽然笼罩出了一抹忧色。 沈琪微微启唇,想要说:不要去救他们了,我们去找鱼肠剑,完成任务就离开吧。 然而看着林秋的双眼,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剑客有道,医者亦有道。 她不该去干扰林秋的道。 * 沈琪和林秋离开拥翠山庄的时候,正值天朗气清,李玉函拥着柳无眉,亲自送她们下了山。 林秋不愿意再看到狗粮制造体,因此在前面一路小跑,沈琪在后面哭笑不得,只好简单的对李玉函夫妇拜别,然后便欲追过去。 然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的脚尖微顿,侧眸含笑道:“为了让你们夫妇安心些,免费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吧。” “石观音,已经死了。” 说罢,她没有看那二人震惊的表情,轻功一掠,如一抹红影般飘然离开,很快便在山下的一处繁闹集市上看到了那抹格外夺人眼球的白衣身影。 沈琪紧跟上前,淡笑道:“站在这里愣什么呢?”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人。”林秋回眸一笑,面纱上露出的双眸满是粲然,“你还记得吗,那个‘盗帅’楚留香!” “哦,那个无花的朋友。”沈琪无奈道,“你不是说讨厌无花,讨厌的人的朋友就不是你的朋友吗?” “他当然不是我的朋友,只是我很好奇,无花的真面目已经暴露于世人,他会有什么反应?”林秋反手抓住沈琪的手,“我瞧他神色匆匆,定是有事要发生,我们去瞧瞧热闹。” 沈琪苦笑,却也顺着对方的拖拽向前走去。 鱼肠剑的下落已经知晓,据李玉函所言,前一段时日,「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新收入了一把藏剑,那把剑有极大的可能性,便是传闻中的鱼肠剑。 而薛衣人所在的薛家庄也在苏州,虽离拥翠山庄仍有些遥远,但用轻功全力赶路,两日左右便能到达。 最后一个任务目标已是有了眉目,沈琪也有了些闲心跟着林秋去凑上一回热闹。 林秋之前在瞧见楚留香时,便注意到了他的去向,因此带着沈琪,未做犹疑,走了半条街,便迈步进入了一个酒楼之中。 一楼并没有楚留香的身影,她要了一个二楼的包间,敞着窗户看着外面,面对着沈琪满脸的疑惑,笑道:“我之前远远地瞧见了他进了这酒楼,根据我的直觉,这酒楼里定有热闹发生。” 而此时,与沈琪二人相隔了两个房间的包间处,楚留香坐在桌前,看着跟前面露忧色的男人,温和道:“张兄此番连发十三封求助信给我,到底所为何事?” 他在江湖中交友众多,长沙帮的分舵舵主张空与他因缘际会下相识,也算是一个有些熟稔的朋友,因此在收到信件后,他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只是那信件中并未说清楚缘故。 迎着楚留香疑问的视线,张空长叹道:“帮主因病而亡,未留下继位遗言,因此帮内如今野心勃勃之人皆是跃跃欲试,李舵主想要招揽我,却被我拒绝了,前几日,我收到了一个帮众的消息,说他已视我为绊脚石,准备雇凶杀我。” 楚留香闻言笑道:“张兄可不像是个害怕杀手之人。” “若是寻常杀手,我自有应对之法,李舵主自然也知晓这一点。”张空一字一顿道,“所以来杀我的人,是中原一点红。” 作者有话要说:  甜蜜桂花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28 02:00:57 读者“梦魇”,灌溉营养液+12017-12-28 00:38:34 读者“秋天凉”,灌溉营养液+12017-12-27 23:19:42 谢谢桂桂的地雷,谢谢梦魇和秋天凉宝贝的营养液。 么么啾~ 第88章 朋友 中原一点红, 这个名字在江湖中的名气虽不如楚留香的‘盗帅’之名,但是震慑力却犹有盛之。 因为世人皆知,楚留香从不杀人,但是中原一点红却与之相反, 他的剑下从无活口。 因为他是一个剑客, 也是一个杀手。 二楼的包间内, 沈琪已等的有些不耐,她看着坐在面前老神在在的林秋, 苦笑道:“你平常做任务时也都是这样吗?” “不,这次为了迁就你, 我已经舍弃了很多乐趣了。” “什么乐趣?” “你要看吗?”林秋双眸一亮, 只见她拂袖一挥,桌上便多了一堆事物。 沈琪定睛一看,发现这里面有些是药瓶, 有些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刻刀, 还有一些竟然是——木雕? 每一个木雕都是活灵活现的人形模样, 上面的面容有老有少, 也有一些容貌昳丽的男女。 “……这是?” “有时候任务完成的太快,还有一些余暇时间时,我就会去找些事情做, 配药和雕刻是我的两大爱好,因为雕刻可以锻炼手指的灵活度,对做手术很有用处。” 看着面前人兴致勃勃的模样, 沈琪好奇道:“那你刻的这些人都是谁?” “都是我做过手术的人。”面前女子的笑容渐渐如冰雪消融,她叹了口气,拿起其中一个老叟木雕,“不过在这种古代位面, 人们都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有多少人愿意让人拿刀子在身上切口呢,所以肯让我治的人,要么是没有受过教育的穷苦农民,要么是已经走投无路之人。” -- 第168页 沈琪趴在桌上,歪着头看着其中一个木雕。 “真了不起啊。” 敞开的窗外吹来一阵微风,将发丝吹拂,林秋看着沈琪出神的模样,失笑道:“只是木雕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活了这么久,你难道没有一两个爱好吗?” 伏在桌上的女子眨了眨眼,笑了:“有,我擅长铸造。如果你想要一些手术工具的话,我可以给你做。” “诶?真的吗?”林秋瞬间激动了起来。 这些东西虽然都不贵,但是还要能省则省啊! 等,等等! 说起来她会变成现在一贫如洗斤斤计较的模样,到底是谁的错啊! 林秋唇角一抽,她拿起一个木雕,倏的砸在了沈琪头上,看着后者哎呦一声地捂着脑袋,哼了一声道:“以后我做手术的所有工具,你都要免费给我做。” “没问题啊……你砸我干嘛。”沈琪捂着脑袋拿起歪倒的木雕,忽然发现了什么,轻咦了一声,“这个是……” 木雕的底座上,有着几个细小的划痕,若仔细看,会发现那划痕正巧组成了一个有些不规整的‘木’字。 “防伪标志啊,你铸造东西时,难道不会心血来潮地印上自己的标记吗?” 林秋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 “防伪标志?蛮有意思的。”沈琪突然灵感迸发,抬眸一笑道:“那我也设计一个防伪标志吧,以后我做的每一件武器上,都刻上一个‘水’字怎么样?” 孰料话落后,白衣女子那张倾城面容上突然变得异常惊恐,甚至双手抱臂,后跳一步道:“哇,‘水生木’,你这寓意很复杂诶!” “……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二人又笑闹了一阵,沈琪正和林秋讨论着以后要把防伪标志雕刻在哪里时,忽然笑容一顿,转头瞧向了窗外。 “怎么了?”林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从她们这处房间的窗户,可以很清楚的瞧见外面一楼的迎客大门处。 如今将近饭点,客栈内时不时有人进出,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她上前几步,靠在窗边仔细看了一圈,突然双眼一亮道:“啊,那个靠窗穿黑衣的男人长得不错啊。” ……沈琪无语了片刻,但不得不说,林秋这种只看脸的方式,有时确实是神准。 她注意到那个男人时,是在他进门的刹那,那一瞬间,她察觉到了剑的寒气,还有那凌厉剑气下隐藏的血腥气息。 那是一把杀人的剑。但凌厉太过,刚极易折。 沈琪走到窗边,看着那个沉默饮茶的男人,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那双如墨的剑眉下,冰冷泛着碧光的双瞳。 这种眼睛,倒跟李寻欢有点相像。不过李寻欢的双眼如同宽广的碧湖,他的双眼则是波澜诡谲的深潭。 “我一向觉得,一个人若是做了剑客,就不能做杀手,若是做了杀手,就不能被称作剑客。”沈琪静静地看着那人,在对方似有所觉地想要抬头时,蓦地抬手关上了窗子。 关窗的声音在这如今颇有几分热闹的客栈里几不可闻,中原一点红抬起头时,看到的便是那毫无异常的的紧闭的木窗。 但是刚才的视线绝不是错觉,那种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 三号房。 不是情报里提供的房间。 中原一点红暂且将疑惑压下,放下茶盏,左手搭在剑柄处,走向楼梯。 目标人物在一号房。 而在三号房紧闭的窗户后,林秋正不甘心道:“你为什么关窗啊?说好的看热闹呢?” “杀手如果在任务过程中发现了不可控的变数,就很有可能会放弃此次任务,所以在他动手前,我们最好低调点。”沈琪微眯着眼,听着那独特的脚步声渐渐接近,然后到了一处门边停住。 “你怎么知道他是杀手?” “步法,眼神,血腥气。” 作为一个曾跟青龙会杀手斗智斗勇一年多的人,沈琪对‘杀手’这个职业也算是颇有了解,在她看来,刚才那个男人实在算不上是一个优秀的杀手。 无法彻底隐藏身上的血腥气,脚步无声,还有外貌太过显眼。 优秀的杀手应该让自己的一切都变得普通,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而不是独特到让人一眼就看出不同。 这样的人,要么是个菜鸟,要么是个不屑遮掩自己,以实力取胜的人。 “本该站在暗处的人,却用光明正大的方式去杀人,这一点倒不像是杀手了。” “那像什么?剑客?” “对,剑客。” 一个矛盾的人。沈琪给那个黑衣男子下了定义。 就在二人闲谈之时,旁边的包间内已经传来了利刃破空之声,沈琪又打开了窗户,正巧看到那打斗的双方从包间内跃出跳入一楼大厅的一幕。 “啊!果然是楚留香!” 林秋低呼出声。 楚留香穿着蓝衣,姿态洒然,一手执扇,眨眼间便已挡住了黑衣人的十招剑招,剑光如影,辛辣诡谲,一人为杀人,一人却毫无杀人之意,二者之间,谁胜谁负,已是一眼可辨。 中原一点红见久攻不下,已是面色沉沉,此时大厅内已因此变故而凌乱一片,一些普通人早已惊呼着逃出了客栈,只余下几个胆大的江湖人躲在角落好奇的围观。 -- 第169页 他没有看一楼的乱状,反而看向二楼处那强自镇定的男子,然后转回视线,冷冷道:“你是楚留香?” “是。” “长江帮的张空是你的朋友?” “没错。”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淡笑道,“阁下便是中原一点红?” “是。”中原一点红忽然收剑回鞘,后退一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希望下次再见时,你还能在张空的身边。” 楚留香笑了:“杀手杀人都是有期限的,期限到了,阁下是否会不再为难我的朋友?” “没有我,还有其他人。”中原一点红突然冷笑道,“这就是江湖。” 说罢,他转身径直离去,离开前,他又注意到了那股视线。 中原一点红迈在门处的右脚一顿,微微侧眸。 神仙妃子般的女子仅换来他的视线一顿,旋即,他对上了一双深邃的杏眸。 一身红衣的女子侧身倚在窗边,神色淡淡地望着他,对上了视线后,她未有回避之意,反而意味不明地冲他笑了笑。 奇怪的女人。 中原一点红皱了皱眉,迈过了大门,很快便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原处的楚留香也注意到了中原一点红出门前的动作,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顿时惊讶道:“林姑娘,沈姑娘!” 林秋笑眯眯地冲他挥手:“好久不见。” 沈琪将出神的目光收回,也转过身看向楚留香,挥了挥手。 * 一号房因为打斗的缘故已经凌乱不堪,林秋邀请楚留香到她们房中谈话,楚留香未曾拒绝,只是来时,却未曾带着那个名叫‘张空’的朋友。 林秋好奇道:“你不是要保护那个人吗?怎么不随时跟着他?” 楚留香道:“中原一点红要杀他,说到底,只是受人之命,若命令取消,他自然不用再担心。” “命令怎么会取消?” “因为张兄已准备卸任长江帮分舵舵主之位,他留在长江帮内的一部分理由是因为帮主对其有恩,但如今帮主身故,帮内乌烟瘴气,他自然没有了留下的理由。既然张兄不再挡住某些人的道路,也就不会再有人杀他。”楚留香笑了笑,“请一个一流杀手去杀人,价格可是很高的。” 迎着二人了然的眼神,楚留香又道:“二位姑娘为何在此处?” “只是瞧见了你,觉得会有热闹可看而已。”林秋道,“不过热闹看完了,我们就要去做正事了。” “上次二位姑娘说去丐帮有事,后来丐帮转眼间帮主卸任,又曝出了无花死去的真相……”楚留香苦笑,“这次却不知又要去做什么事?” “大概算不上是好事。”沈琪想了一下自己的任务,突然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薛家庄的薛衣人薛庄主,不会也是你的朋友吧?” 楚留香用折扇敲打着手心,笑容无奈。 “看来这次我非要跟着二位姑娘不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同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28 23:51:05 谢谢小明同学的地雷。 PS:我决定下一卷去写温柔一刀了。快穿文就是这点好处……话说我隔壁新文快开了,但是!我的存稿和大纲都还处于很迷的状态(挠头。 第89章 完成 在林秋曾直白的表现出对楚留香的欣赏后, 沈琪第一次也对这个人产生了一些好感,若说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像是白玉京,那么经过交流后,给她的第二印象则像极了陆小凤。 好酒, 好赌, 好女人。却又带着一种难以比拟的翩翩风度。 他要是晚生一百多年, 或是陆小凤早生一百多年,他们二人一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在前往薛家庄的路上, 三人之间也不可避免的谈论到了无花,楚留香对无花死去的真相原本有几分不信, 那风姿卓然的白衣男子焚香抚琴的画面仿佛还是历历在目, 但是他已尽自己的全力去了解当初的事,却实在找不出证明无花清白的证据。 相反,在寻找证据的过程中, 他反而发现了一些被无花一直隐匿的事实, 比如他与南宫灵是兄弟, 而他们的父亲, 则是日本倭人天枫十四郎。 本名秋灵素,化名叶淑贞的任慈之妻如今不再受威胁,也终于能说出掩埋在心中的秘密, 南宫灵毒杀任慈的举动中,不乏有无花的协助。 这一切,终于让楚留香对无花的不信任, 盖过了信任。 这让楚留香难免有几分悲叹之色,但是他是个心境开阔之人,如今已看清了真相,自然不会再为此费神。 好像所有的浪子都是这样, 重情重义,却又不把感情积压心间,若是有什么事,一壶酒就能解决,一壶酒解决不了,那就两壶。 醉醒之后,便是天朗气清。 讨论完无花的事宜后,楚留香却并未忘记自己跟来的本意,一心想要知道沈琪和林秋来到薛家庄想要做些什么。 毕竟她们走到哪里,哪里都要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情,而薛衣人不仅是他一向敬重的前辈,也是他有过几面之缘的朋友。 对于楚留香的追问,沈琪只好道:“薛衣人那里有我必须要拿到的一样东西,如果我们之间能和平交换,那便再好不过,如果不能,我也只能说抱歉了。” 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她却没有说,毕竟鱼肠剑在薛衣人这里的事情只是有极大的可能性,而不是百分之百的确认。 -- 第170页 三人到达薛家庄的时候,正值午时,高门大院的深处已有炊烟升起。 红漆大门前,已有两个守门人躬身而立,瞧见了他们后,不待沈琪他们说出拜访之意,便已恭敬地打开了门。 “老爷已等许久了。” 三人疑惑地对视一眼,都对这种情况完全不清楚。但既来之则安之,他们跟着领路的小厮绕过亭台楼榭,转过几道走廊。 透过梧桐叶的暖阳倾泻而下,一片洒扫干净的庭院中,石桌一台,石凳两座。 石凳上已坐了两人。 一人蓝衣白袜,头扎束带,隐有几分古人隐士之风,他的发丝已是半白,面容清癯,抬眸望向沈琪几人时,虽也为林秋的风姿所惊艳,亦惊讶于楚留香的到来,但最终,他的视线却是牢牢凝视在了沈琪的身上。 “你的剑呢?”他问道,声音嘶哑低沉。 “剑在心中。”沈琪已很少遇到需要用自己的剑去迎敌的情况,上次的剑阵曾给过她一刹那的惊喜,因此她随意从仓库中拿出了一柄铁剑,但用完之后,她便又放了回去。 老者定定地看着她,又道:“老夫可配让你出剑?” 他身上的剑势已凝聚,在旁人看来仍是风轻云淡,但是无人知晓,眼前这红衣女子身上已被凌厉的剑气所笼罩。 但是那立在院中的女子仍是淡笑着,好似完全没有受到压力一般,她的态度也丝毫没有面对前辈的恭敬,反而带着平辈论交般的随性之感。 她说:“这要试过才知道。” 自薛衣人成名以来,还从未有小辈这般口出狂言,他心中不觉荒谬,反而有些想朗声大笑,然而在此之前,身侧一直沉默的那位老者已大笑出声,笑声爽朗清澈,任谁想不到,这样一个头发已完全花白的老人,在十天之前,还只是一个只能靠着旁人亲手喂食流食才能勉强活着的人。 此人正是李观鱼。 “我早说过,这丫头颇为傲气,不过她确实有傲气的资本。”李观鱼含笑道,“若让你来破我的天罗地网剑阵,你可有把握在三十招之内破阵?” 被人称作「天下第一剑客」的薛衣人,在面对李观鱼时,却也只能恭敬地笑道:“只有李前辈才能召来‘天罗地网’的诸位前辈,在下曾也想试着破阵,但当时李前辈突遭噩耗,那场挑战便也无疾而终了。” 在薛衣人扬名江湖之前,江湖中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剑客」便是李观鱼,如今李观鱼重新握剑,十年磋磨并没有消灭他的求道之心,林秋的药已完全治好了他的暗疾,因此李观鱼来这里,实际上是为了与薛衣人约定日期论剑。 楚留香从方才便一直沉默的观察,他对李观鱼只是闻其名却从未见其人,但从薛衣人的称呼从态度中来看,不难推断出对方的身份,不由拱手道:“原来前辈便是‘拥翠山庄’的李观鱼老前辈,晚辈楚留香,见过前辈。” 施过礼后,他直起身,好奇道:“听闻前辈十年前因病退隐,可瞧如今前辈的模样比起晚辈还精神几分,莫非传闻有误?” “传闻无误,只是老夫的病,又被治好了而已。”李观鱼看向林秋,淡淡颔首,“还要多亏林姑娘的灵丹妙药。” 楚留香惊讶地看向一旁的白衣女子,若李观鱼的病真是那么容易治好,他也不会在江湖中消失十年之久,他知道林秋擅用药,可如今却才发觉,他还是远远低估了她。 “怪不得。”薛衣人含笑点头,然后看向沈琪,沉吟了一番,道,“你来此,是为观剑,还是拿剑?” 沈琪一惊,看向李观鱼,后者对她鼓励的点头。 顿了顿,沈琪道:“是为拿剑。” “好。”薛衣人点点头,“先用过午饭,老夫再去为你拿那柄鱼肠剑。” 楚留香此时也终于明白了沈琪二人来此的目的,但令他惊讶的是,薛衣人是个爱剑成痴之人,据说珍藏宝剑几十多把,从未有过赠剑送人之举。如今却如此主动慷慨…… 他聪敏异常,转眼便想通了其中关键。 江湖中人重恩重义,尤其是剑客,因剑意纯粹,对这些更是看重,李观鱼身为老前辈,此番主动拜访,想必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偿还恩情。 一柄鱼肠剑,能换来一位剑道前辈的主动约剑,对于薛衣人而言,已是再划算不过了。 沈琪和林秋二人亦是转眼间便想通了其中关键,冲李观鱼感激地施了一礼。 此时酒菜宴席早已备好,几人移到厅堂之内用饭,楚留香明白了事情目的也不再担忧,几人畅饮一番,待酒足饭饱后,薛衣人离开片刻,回来时,手上已有了一柄短剑。 此剑正是鱼肠剑。 沈琪郑重地接过这柄剑,放入怀中,至此,她所有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 她和林秋已随时可以离开。 但是薛衣人在赠剑后,犹豫了一番,又道:“薛某有一事相求……” 他看向坐在一侧正举杯独饮的白衣女子,疯症难治,但听说此女在不久前治好了李家儿媳从未有人看出病因的病,虽然不抱期望,但或许笑人的病还可以尝试一下…… 薛衣人正准备开口,忽听得门前传来丫鬟小厮的惊呼声,一道红绿揉杂的身影蓦地扑到了酒席之上,抓起一只猪蹄正准备大快朵颐,然而他抬眼间,却对上了一双秋水盈盈的惊愕双眸。 -- 第171页 那打扮怪诞的中年男子腰佩长剑,带着一丝痴痴的神态,手中的猪油滴落在身上,他却浑不在乎,只是愣愣地瞧着林秋,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有肉在这里,还有美人姐姐在这里,你居然不叫我。” 林秋惊愕的眨了眨呀,她倒不觉得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叫‘姐姐’有什么不对,这感觉就跟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冲着一个坐轮椅的老太太叫姐姐一样,对她而言都是称赞。 她瞧着这在桌子上打滚的男人,抬眸看向薛衣人。 薛衣人冲在座的人歉意的笑了笑,说了句‘这是舍弟笑人’,旋即看向薛笑人怒喝道:“笑人,谁准你进来的!” 薛笑人拍着满是油花的手扁嘴道:“他们都说有好漂亮的姐姐过来了,我来看漂亮姐姐。” 说罢,他忽然转了个身,蹲在桌上,瞧着林秋,然后抬手把手腕上金灿灿的镯子捋下来一个,递给她道:“漂亮姐姐,给你镯子戴!” 那金灿灿的镯子带着精致的镂花,看起来便价值不菲,但是上面却沾染着亮晶晶的油花,格外的倒人胃口。 林秋此时已明白了薛衣人想要拜托自己什么,她冲着满是歉意的薛衣人笑了笑,然后看向举着镯子定定瞧着自己的老小孩,叹了口气,又微笑道:“谢谢你的镯子,不过姐姐不喜欢带首饰,这样吧,你让姐姐把一下脉,姐姐就接受你的礼物,好不好?” 薛笑人歪头想了想,把镯子放到一边,认真的伸出了手,灿笑道:“好!” 林秋忍着他浑身的油花,握着薛笑人的脉门,眉头微皱了片刻。又从怀中掏出眼镜扫视了一番,正准备开口,忽见一道红影一闪,鼻梁蓦地一轻。 那薛笑人竟抢了她的眼镜似模似样的带了起来。 林秋愕然扶额,她倒不担心被人发现那眼镜的异常,只是害怕这个疯子不小心把眼镜弄坏了,那个东西真的很贵啊! “沈琪!”林秋下意识道。 沈琪一直观察着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在察觉到对方陡然间动手夺眼镜时,她已经掏出了怀中刚到手的鱼肠剑,剑未出鞘,但寒芒却未减。 可是薛笑人却身法诡异地躲过了那一剑,转身想要逃跑。 沈琪眉头微皱。这个人的身法,怎么有种熟悉之感? 她心中疑惑,再加上林秋的东西被人抢走,便不欲看在薛衣人的面子上留手,蓦地拔剑出鞘,追了出去。 薛笑人身法诡异,却躲不过那如影随形般的红衣女子,索性不再躲避,反手拔出长剑反击,他的剑法辛辣迅捷,沈琪心中熟悉感更甚,她与对方战了三十多招,终于瞧出了这剑法的熟悉感来源。 秋水剑芒划破长空,短剑欺身,沈琪一手制住薛笑人握剑的手,右手的鱼肠剑已牢牢地架在了对方的脖颈。 “沈姑娘!”薛衣人在门前瞧着这一幕焦急道,“不要伤了笑人!” 李观鱼,楚留香,林秋三人此时亦站在门外,不同于薛衣人的焦急,李观鱼只是单纯的欣赏这场比剑,他眼光老辣,此时已瞧出那薛笑人的几分不对。 一个疯子,怎会练出如此辛辣的剑法? 而楚留香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若是十招二十招,他或许瞧不出来,但是如今三十招已过,作为曾正面与中原一点红交战的人,他终于瞧出了薛笑人剑法的奇怪之处。 薛笑人的剑法,竟和中原一点红的剑法颇为相似,甚至辛辣诡谲,犹在后者的境界之上。 而此时,制住薛笑人后,瞧着对方仍带着孩童般的愤愤神情,沈琪卸掉他的右手腕,一脚将对方的长剑踢到一边,然后摘下那双眼镜,扔给了林秋。 右手的鱼肠剑却仍架在对方的脖颈处。 “你欺负人,你是坏人!”薛笑人忽然咧嘴大哭道,身子却乖顺地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被制服了的熊孩子,只敢口上逞凶。 沈琪若有所悟地瞧了他几眼,问道:“你的剑法跟中原一点红同出一源,你是中原一点红的师傅?” “什么红红绿绿,我不知道!”薛笑人梗着脖子道。 沈琪歪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蓦地收回了长剑,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过身,看着松了口气的薛衣人,正准备说些什么,却不料对方的神色陡然变得惊恐。 “笑人,住手!” “沈姑娘,小心!” “沈琪,小心那疯子!” 沈琪心中暗叹,什么疯子,看来只是装疯吧,一个疯子杀人时,哪来这么重的杀气。 剑芒刺背,薛笑人面上刚露出一丝笑意,却发现对方并未转身,但反手时剑芒一闪,鱼肠短剑已牢牢抵住了他的长剑。 一击未得逞,李观鱼和薛衣人已都赶了过来,良机一失难再来,薛笑人收回剑,扁着嘴委屈道:“她是坏人,我要杀坏人!我要做大侠!” 沈琪转过身,挑眉一笑:“我觉得,你不适合做大侠,倒适合做杀手。” 抓住对方松懈的一瞬,一击必杀,这岂不正是杀手的本色。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洛千”,灌溉营养液+32017-12-30 09:41:22 读者“微叶子”,灌溉营养液+102017-12-30 09:17:33 读者“好开心呀”,灌溉营养液+102017-12-30 08:28:20 谢谢洛千,微叶子,好开心呀送的营养液。我好开心呀。么么啾! -- 第172页 第90章 活着 常言道, 关心则乱。 按理说,薛衣人与薛笑人同住庄中这么多年,又是至亲之人,应当是最早便能发现后者不妥之处的人, 但是他却对薛笑人所得的疯症深信不疑。 正是因为是至亲之人, 所以才会被欺骗, 若是陌生人,谁又会关心在乎一个人是不是得疯症? 厅堂内的饭桌已是乱成一片, 几人移到偏堂之中,沈琪并未追究薛笑人之前的杀招, 而薛笑人也成功通过装疯卖傻的方式逃过了责罚, 转眼间便逃之夭夭。 薛衣人疲惫一叹道:“多谢沈姑娘剑下留情。” 沈琪但笑不语,她有种预感,薛笑人若是真疯, 此事也便做罢, 而若是装疯, 他便绝对还会来找自己。 因为她是第一个道破了薛笑人与中原一点红关系的人。 而中原一点红隶属于某个神秘的杀手组织, 这件事也并不是个秘密。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那个杀手组织的首领究竟是何人。但是如今,在场之人除了关心则乱的薛衣人,其余人都隐隐有所推测。 正在空气颇为冷凝之时, 林秋忽然开口道:“令弟的病我虽然看不出来,但是我有一个方式可以鉴定出他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薛衣人眉头一皱道:“林姑娘此话何意?莫非舍弟还能装病不成?” “他为什么不能装病?薛庄主对于我朋友所说的话不感到疑惑吗?”林秋看向楚留香,问道, “楚兄是和中原一点红亲自交过手的人,你说说,沈琪方才说的话可对?” 厅中众人的目光顿时都凝聚在楚留香身上,气质翩翩的蓝衣男子摇扇苦笑, 然后颔首:“中原一点红的剑法与薛笑人的剑法确实是神似。想必沈姑娘也是为了让我看出这一点,才与他对了那三十多招吧?” 迎着楚留香探究的眼神,沈琪坦然点头:“你这有名之人说的话,比我这无名之人说的话自然要可信的多。” 楚留香摸了摸鼻尖,无奈一笑:“依沈姑娘的剑法,若想成名,又有何难?” “是么。” 沈琪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她想成名自然不难,但是她成名做什么?没有必要的名气只会给任务带来麻烦。 薛衣人的面色已有些不虞,但是楚留香的话确实是让他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怀疑。而发觉到这丝怀疑后,他心中骤然涌动出一丝愧疚之意。 正是因为他对笑人的疏于关注,笑人才会染上疯症,如今他却要怀疑自己的亲弟弟是在欺骗自己…… 面容清癯的老者神情陡然一肃,正准备说些什么,一旁的李观鱼忽然道:“林姑娘,你还没说怎样验出薛笑人究竟是真病还是假病。” 薛衣人讶异地抬眸看向一旁自己颇为敬重的剑道前辈:“李前辈……莫非也怀疑笑人?” “试试又无妨。”李观鱼未曾名言,但他的态度却也是展露无疑了。 “就当是对前辈赠剑的谢礼了。”林秋也紧接着道。 薛衣人原本下定的决心又开始松动,他面色犹豫不安,却最终长叹一声,一直挺拔如松的脊梁,在那一刻,好似疲惫的弯折。 “好,便按林姑娘的法子试试吧。” 在这一刻,薛衣人忽然开始思考,若薛笑人这七八年来真的是在装疯,若他的剑法真的跟中原一点红同出一源,若中原一点红隶属的杀手组织真的与薛笑人有关……那么他该怎么办? 依照江湖规矩,这般的恶人绝没有放过之理。 但是这人却又是他的嫡亲弟弟。 他该……怎么做? * 晚宴时厅堂杯筹交错,欢声笑语一片。 不远处的院落却无比荒凉。 神色痴痴的薛笑人回到自己的院中,踏在腐朽堆积的树叶上,推开木屋的小门,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干净却有些陈旧的木屋上,有一个托盘放置,因为今日有宴的缘故,托盘上难得有了一只烤鸡,但烤鸡最肥美的两个鸡腿却已经消失无踪。 哪怕薛衣人真心疼爱这个弟弟,但是他毕竟要管理着整个庄园,而且薛笑人又时常痴痴癫癫地让人找不到踪迹,久而久之,他也很少再在薛笑人身上倾注太多心力。 仆人向来是看主人面色过活的,薛衣人不常关注薛笑人,薛笑人又是个疯子,时间长了,他们心中便会涌动出一些小心思。 即便被疏忽对待了,一个疯子又怎么会去告状呢? 薛衣人在厨房内看到那为薛衣人端饭的仆人毫无羞耻之心地偷吃鸡腿时,已是忍不住想要一剑杀了他!但是林秋却拦住了他,为使计划如常进行,薛衣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你很愧疚?” 面对身旁女子的问话,薛衣人只是面色沉沉地不语。 “相反,我倒觉得蛮开心的。”林秋道,迎着薛衣人陡然转来的凌厉视线,她低低地笑出声:“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因为别人对他的纵容就可以肆意伤人的人,绝不值得同情。即便他的心智如同孩童,可小孩也还有乖孩子和熊孩子之分呢。” 未避免薛笑人发觉,林秋放完药后就又和薛衣人一起回到了厅堂,几人神态如常地吃吃喝喝,但因为薛衣人的面色一直沉沉的缘故,饭桌上的气氛倒谈不上有多好。 半个时辰已过时,下仆传讯,说薛笑人房中的剩饭餐盘已被端回。 -- 第173页 薛衣人一直沉沉的面色忽然变了,变得更加阴郁。 他站起身,冷冷道:“你们都不要过去。” 然后薛衣人的身影便很快消失在了厅堂内。 厅堂内压抑的气氛陡然一松,然而在座几人却丝毫未感觉到轻松,就在此时,楚留香忽然蓦地也站起身来。 李观鱼皱眉道:“你难道没有听清薛衣人的话吗?他说不要过去。” 楚留香苦笑:“李前辈可曾想过,若薛笑人真的是装疯,若他真的是那杀手集团的人,薛前辈又该如何?他既是我的前辈,也是我的朋友,我了解他的性格。” “有时候,不听朋友的话,或许并不是件坏事。” 说罢,他脚尖一点,如欲九天挽月,飘然离去,楚留香的轻功冠绝江湖,若他想走是,没人能拦得住他。 而且在座的人也没人准备拦他。 瞧着楚留香离去的背影,沈琳淡笑着看向林秋:“我们跟薛衣人不是朋友吧?” 林秋点点头:“不是。” “那我们需要听他的话吗?” “不用。” “况且你是大夫,自然要看看患者吃药之后的反应吧?” “没错。” “我是差点被薛笑人杀死的人,跟着瞧瞧对方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额……”林秋顿了顿,果断点头,“没什么不对!” “那我们去看看?” “好!” 于是沈琪和林秋二人也很快消失在了厅堂之内。 原本热闹的酒宴上,竟眨眼间只剩下李观鱼一人。 满头花白的老者悠然地夹了一口菜,咽下后,又慢悠悠的站起了身。 “薛衣人是我的后辈,前辈也该关心一下后辈……” 于是他也离开了厅堂。 空荡荡的厅堂内饭菜冒着些微的热气,却无人光顾。 * 薛笑人吃完饭菜后便准备睡觉,他心中隐有不安,已下定决心要杀死看破了自己剑路的沈琪,但是如今李观鱼前辈在这里,还有传闻中聪明绝顶的‘盗帅’楚留香,所以他只能将杀意暗藏,甚至这段时间内,都不再去做任务,暂时隐匿。 只要沈琪二人离开薛家庄,便是他动手之际。 然而正当他盖上被子准备睡觉之时,双眸却蓦地一厉,再转过身来时,神情已变成了孩童被打搅休息的不满。 “薛衣人是烦人精!薛笑人是乖宝宝!乖宝宝要睡觉了,烦人精快走!” 窗户已被打开,逆着昏暗的月光,薛衣人的面上已是阴影遍布。 “你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薛笑人心中一惊,从床上一跃而起,正准备疯疯傻傻地破口大骂,口中说出的却是:“我自然是假疯。” 甚至连话语的语气,都完全不似孩童,反而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 薛笑人突然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头顶,让他双目灼热,这一刻起,他怎么还会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丐帮的事虽然是秘密,但他却也有耳闻! 他顾不上隐瞒什么,嘶声道:“你也给我吃了那药?你也想让我变成瘫子?” 薛衣人声音颤抖道:“林姑娘说这药只会让你说真话,不会伤你身体。” 但这时他又需要听什么真话呢? 一句‘我自然是假疯’已是道破了一切! 薛笑人一向对薛衣人又敬又畏,此番境地,他却不敢出手,眸色变换间,忽然咬牙拔出腰畔不离身的长剑,径直刺向了自己! 薛衣人目露哀恸,忽然跃入屋内,但他再快却也是拦不住薛笑人的剑。 唇角鲜血汩汩的男子看着对方悲痛欲绝的眼神,忽然笑了:“你拦不住我……我的剑……是不是……比你快?” “你别说话!林姑娘!林姑娘!”薛衣人惊呼了几声,又喃喃道:“林姑娘会救你的!” “一个人若……想死,旁人……是拦不住的。”薛笑人的声息已渐渐微弱,但他的双眸却越来越亮,如同飞蛾扑火时燃烧的那一瞬的光彩。 “我的剑……你拦不住……哈哈……哈哈……” 面上涂着乱七八糟的胭脂的男人痴痴地笑着,在这一刻,他是真疯,还是假疯,已无人能辨别了。 但薛衣人知道,他的弟弟,在这一刻,终于完全脱离了自己的阴影。 薛衣人小心翼翼地将薛笑人的尸体放平,然后拔出腰间长剑,这是他早已下定的决心,也正因如此,他才未叫旁人跟随。 就让真相,化作两具尸体,永远被掩埋吧。 “住手!”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死亡来逃避的。 在许多年之后,薛衣人已不再薛家庄的庄主。因为他所有的家财都已被用来偿还给因薛笑人而家破人亡的无辜之人。 在孑然一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开始由衷的感激。 不是感激某些人,而是感激,活着。 活着的人,总是能比死去的人,做得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  旅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12-31 18:16:52 读者“白敬亭女朋友”,灌溉营养液+102017-12-31 10:18:34 读者“叶逗儿”,灌溉营养液+12017-12-31 00:05:25 谢谢旅人宝贝扔的地雷,谢谢白敬亭女朋友,叶逗儿的营养液,么么啾。 楚留香这一卷就这么结束了,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写温柔一刀了啊哈哈哈哈哈…… -- 第174页 PS:最后这一段是作者真心感慨……死了就追不到喜欢的大大的更新了,该有多么痛苦啊……所以大家一定要开开心心的活着,开开心心的跨年哦! 爱你们! 明天就要开始2018新篇章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第91章 大雨 沈琪离开传送舱的时候, 正看到隔壁的舱门同时打开,一个一身蓝裙,长发披肩,气质清丽的女子正悠然走出。 她的容貌不再如天上皎月, 却仍似水边清泉, 恬淡明丽, 眼波盈盈时,犹带着一丝熟悉的莞尔笑意。 沈琪在看林秋, 林秋也在看她。 往常她看沈琪时,总觉的此人虽模样姣好, 但打扮举止都委实太过懒散随意了些, 可一同经历过一次任务位面后,她瞧着对方仅着吊带短裤,踩着人字拖的模样, 却发现了一些以前从未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她的脊梁总是挺得很直, 看似随和, 双瞳中却又时常带着明亮刺人的光泽。 怎样看待一个人, 果然跟了解一个人的程度有关。 “哟~”沈琪眯眼笑着挥了挥手。 林秋也冲她摆了摆手,由衷感叹道:“希望有机会我们还能再一起做任务。” “会有机会的。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两个趣味相投,又各擅一长的人凑在一起, 造成的功效委实大过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沈琪与林秋在传送室内谈笑了片刻,甚至约定了在休假时一起去逛街购物, 然后才各自离去。 公告厅内一如既往的蓝光盈盈,在古色生香的位面中呆了许久,每次来到这里时,她都会有一种淡淡的不真实感。 熟悉地掠过那一个个并不重要的公告面板, 在角落中,沈琪微仰着头,神情无悲无喜地瞧向公布试炼小队信息的莹蓝光屏。 她已经有些习惯了,习惯了每次任务后来看一眼那熟悉的名字,看一眼那虽让她怅惘,却仍觉心安的三个字。 然后一秒,两秒,许多秒过去了。 查询公告的人来来往往,有些人疑惑的望来,瞧着执拗仰头的女子,她的侧颜被淡蓝的光辉所照亮,显出一种极冷的气质。 但有时候,冷淡只是一种伪装。 沈琪心中慌乱无比,但越是慌乱,她的神色就越冷,本就颜色浅淡的唇已被贝齿咬的发白发青,她仰着头,视线从光屏的上端瞧到最下端,又从最下端瞧到最上端,然而—— 没有。 没有【试炼小队023号沈晴】,也没有【存活中】。 参加试炼小队的人通常人数不到百人,且增减常是后者高于前者,因此一个光屏页面上记载的便是全部的试炼人数。 如果上面的名字消失,那代表着什么? 沈琪仰着头,直到脖子酸痛。 然后她看到一行字体慢慢挪向最上方,【存活中】的字样变成【死亡】,旋即,那行字体闪烁了一下,便如烟雾般隐去。 ——名字消失,代表着死亡。 沈琪垂下了头,然后默默地转过了身,但原本光彩映照的明亮大厅,却在此刻蒙上了一层阴影。 阴影来自身前。 从她的视野,可以看到一双踩着草鞋的脚挡在了跟前,她不用抬头,便知道这双脚的主人是谁,在某些地方,他和她确实很相像。 没有任务的时候,穿着一向是以舒适为主。 沈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没有抬头,语气有些无奈:“我这个人一向喜欢竭尽全力让自己过的开心,但是为什么我难得不开心的时候,都能碰到你。” “你若不想碰到我,我可以走。”独孤求败微垂着头,沈琪在看着地面,他便只能看着她的发旋,但他瞧的很认真,一双微冷的琥珀般的眸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 瞧着沈琪无动于衷的模样,独孤求败顿了顿,又道:“但我离开前,还有一句话想说。” 他没有等待沈琪回话,而是一口气未换,径直道:“面板上的名单消失,不一定是死亡,也有可能是试炼成功。” 原本沉默的女子蓦地抬起了头:“你瞧见了?” 独孤求败呼吸一滞,迎着对方期待的目光,别过了眼神,缓缓吐气道:“没有……我胜过阿青回来后,令堂的名字就已经消失了。” 他又道:“但或许会有人瞧见了。” 可这句话,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主神员工一但投入试炼小队,便相当于与原本的生活完全隔绝,没有人知道试炼小队的人是否能成功逃离永生,只知道主城内回来的试炼小队的人越来越少。 而沈晴,更是从未归来过一次。 他们是一群隐形人,将曾经的亲友抛弃,被永生诱惑,又厌恶永生,想要寻回曾抛弃的一切。 很少有人关注他们。 公告厅里,浩如烟海的信息屏幕里,也只有一个面板承载着他们的信息。 沈琪又垂下了头,这次她没有叹气,只是淡淡道:“那我就当她是回去了吧。” 她是个很擅长调解自己情绪的人,不开心的时候,喝喝酒,打打架,或者睡一觉,之后总能再变得开心。 她很少用自欺欺人的法子来骗自己开心。 因为从在宫斗部时,她就非常讨厌谎言和虚伪。沈琪认为自欺欺人也是一种虚伪。 所以她这般安慰自己后,没有感觉到开心,反而更加难过。 -- 第175页 “或许……你想练剑吗?”独孤求败轻声问她。 沈琪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她只是慢慢地抬起手,拽住了独孤求败的衣袖,然后紧紧地,紧紧地攥紧。 * 【已选择人物模版3】 【位面连接中,请稍后】 【连接完毕。】 眼前的光亮乍然,旋即便是冰冷豆大的雨点浸透全身,扶着窄巷墙壁踩在青石板上,沈琪茫然地眨了眨眼,宿醉的头疼被这雨水一激,疼痛稍减,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晕沉之感。 原来模版的伤势痛苦不会转移到本体上,但是本体的伤和痛却会转移到模版上。 ——真是个有意思的发现。 沈琪捋了捋一头的湿发,将遮掩视线的发丝拨开,然后从仓库里掏出了自己的那把红伞,她已经很少再用这把伞,但是那隐藏成伞柄的剑柄握在手中时,熟悉感和温暖感却仍依旧。 这场雨看起来下的已经很久,街道上早已空无一人,青石板路,氤氲雨帘,还有在雨夜中朦胧昏暗的各种低矮连贯的楼房,雨声瓢泼,极喧哗却又带来一种极致的静谧感。 踩在青石板上,风声雨声,伞檐激荡起雨珠的声音,像是杂乱的曲。 沈琪走了两步已开始头晕。 模版的数据本应是健康数值,她头晕只是因为做任务之前,喝了太多的酒,有多少酒她已经忘了,只知道喝到最后,连独孤求败都被她喝倒在了酒桌上。 如今本体的宿醉反应在模版上,她刚到这个世界时又骤然被冰冷的雨水一激。 所以她生了病。 生病就要吃药,她有许多药,治病治伤的都有,她可以随时摆脱这种痛苦的感觉,但是沈琪却没有吃药。 她也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些什么。 举着红伞却仍浑身湿透的女子茫然地走了几步,然后坐倒在一旁的石阶上,她虽然很晕,很累,但握着伞柄的手却仍旧很稳。 她就这样一手抱着膝,一手撑着伞,怔怔地看着雨落在青石板上飞溅的无数雨花。 她看了很久,直到雨声渐歇,天光乍亮。 然后沈琪打开了任务面板。 【数据收集目标:血河红袖,不应挽留】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 像是一首优美的词。 “嘶——”沈琪捂着晕沉的头,将伞收回仓库,然后扶着石阶后的门棱站了起来,望着逐渐有人来人往的街道,喃喃道,“我现在可没什么心情解字谜啊……” 她正准备松开手,抛弃杂念专心去应对此次任务,然而扶着的木门却蓦地向后打开,她身体不适,一时稳不住下盘,竟直接朝着门内栽了过去。 她没有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反而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沈琪踉跄着抓住一把布料,然后抬起了头,正撞进了一双清澈讶然的眸中,那是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身上穿着药堂的布衣,身上也带着一些药味,但他的怀里却有一处东西硌到了沈琪肩胛处。 像刀,又像剑。 或许是药堂用来研磨药材的工具。 沈琪在心中划过这么一丝念头,然后顺着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缓缓直起身,颔首致歉道:“抱歉。” “……不……是我该说抱歉。”男子有些慌张的松开了搭在她肩上的手,旋即后退一步,道:“姑娘请进。” 他的视线有些飘忽,耳边已染上了一丝绯红。 沈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眼自己,虽然彻夜躲在屋檐下,但天气湿冷,她被淋透的衣物还黏在身上,在这个年代的人看来,这副模样,或许太过出格了些。 她苦笑一声道:“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换一下衣服?” “有的有的!”男子连连点头。 沈琪跟着他走进屋内,看着墙上琳琅满目的药柜,也终于意识到这男子身上药香的来源,原来此处是一个药馆,那么此人想必便是此处药馆内的大夫了。 看病的地方总会有一些私人的小房间,那男子将她带到一处房间内,还贴心的为她准备了一套衣物,虽是男装,但却是干净整洁,沈琪见状便没有掏出仓库内的衣物替换,而是穿上了这套蓝白交底的男装。 待梳理好之后,她推开门,却发现那男子正一手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一手举起,似乎正欲敲门。 “这是……” “退烧的汤药。”那男子赧然一笑,“之前扶住姑娘时,发现姑娘身子有些发烫。所以自作主张地给姑娘煎了药,还望姑娘不要介怀。” 对方如此好意,沈琪自然也不会直白地告诉对方自己有药,她伸手接过那碗汤药,唇轻轻贴近试了试温度,然后便双手捧碗,一饮而尽。 退烧药本是微苦,但里面不知加了什么药材,喝完之后竟隐隐有些回甘。 她舔了舔唇,含笑抬眸看了这年轻俊秀的男子一眼,道了一句:“多谢。” 男子微微垂眸,似有些不自在,于是抬手挠了挠脖颈:“还未请教姑娘名讳……” “我叫沈琪,你呢?” “在下……王小石。”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同学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1-01 14:35:05 读者“叶逗儿”,灌溉营养液+52018-01-01 00:31:45 读者“”,灌溉营养液+12018-01-01 15:15:18 -- 第176页 感谢小明同学的手榴弹,感谢叶逗儿,无名宝贝的营养液。 么么啾。 新的一年,新的一卷开始了! 第92章 动手 王小石再见到沈琪时, 她正坐在客栈的一角,桌前已七歪八倒地放满了好几个酒坛,她的脸色有些发红,但喝起酒来又快又疾, 酒液浸染唇角, 她放下酒摊舔了舔唇, 客栈里便有谁的杯子一不留神落了地。 “你在看什么?”耳畔传来一声低低地闷笑,王小石转回视线, 拿起筷子,夹着青菜笋片, 却有些食之无味。 坐在跟前的人是他在路途结识的好兄弟白愁飞, 他们来到京城,却又茫然不知何从,于是一人市井卖字画, 一人医馆治病, 得了闲钱, 便在客栈聚首一起喝上几杯小酒, 日子也便浑浑过去。 但寻常的日子却又有了一些不同。 王小石又忍不住看向了那角落处一身红衣的女子,长叹道:“她是我前日的一个病人。只是她病刚好,又怎能饮酒?” “别人有钱喝上好的女儿红, 我们却只能饮着粗淡的烧刀子。”白愁飞慨然道,“莫操这份子闲心了,你难不成是透过那女子想到了温柔?” 温柔。 王小石怔了一瞬, 温柔也是个爱穿红衣的女子,娇艳如花,桃花眸含笑时宛若盛星,但是她和沈琪是完全不同的。 外貌不同, 气质不同,给人的感觉也很不同。 一个像是未经风雨的温室娇花,另一个却像是厌倦风雨的傲雪寒枝。 但是他们自踏入京城时便已与温柔分别,那个像是梦一样的女子如梦般消失在他的身边,而在前日的雨夜,又有一个女子如梦般坠入他的怀中。 王小石忽然站了起来。 一身白衣的男子颇有些愕然地瞧着自己这位颇有些耿直的兄弟径直站起身,走到了角落红衣女子的桌边。 王小石在桌边顿住了脚步,看着对方托颊低首浅饮的模样,一时间,想说的话都哽在了喉中。 角落里的光线微黯,被人影遮住时,这黯便更加的明显。 沈琪微微眯起眼,放下酒杯,抬起了眸,然后她便瞧见了在这个世界第一个遇见的男子。 他俯首看着她,似乎是想要劝说些什么,面容虽逆光有些昏暗,却掩不住眸中的担忧。 “……王小石。”沈琪回忆了一下他的名字,歪头疑惑道,“有事?” 她的双眸虽盛着一份饮酒过多而微醺的水润光泽,但任谁也能看出,她还很清醒,离喝醉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沈琪做任务时,是绝不会喝醉的。 她喝酒只是想喝,并不是想麻痹自己,因为她已经尝试过用酒麻痹自己的感觉,知道那种滋味并不十分好受。 所以她只是很平常地来到客栈,很平常的喝一下酒而已。 但眼前人好像误以为她是在买醉。 沈琪想通了这一点,忍不住笑了。 王小石呆呆地看着她笑,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沈姑娘的烧可褪了?” “嗯,你的药很有用,谢谢。” “你前日已经道过谢了。” “道谢是不嫌多的。”沈琪又笑了笑,然后招手道:“我这里还有一坛未开封的酒,你要不要一起来喝?” 王小石摇了摇头:“我是和朋友一道来的……” 他们明明刚认识不久,但一打开话茬,却都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种轻松之感。这大概是和王小石谦逊柔和的气质有关。而沈琪除了杀人时,也是一个给人感觉很随性的人。所以她觉得,自己跟王小石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朋友的朋友,自然也可以做朋友。 她顺着王小石的视线看向了不远处的方桌,桌前的男子正手执长筷夹着一粒花生,他的动作很稳,手指莹润如玉,骨节分明,颜色甚至比那一身白衣还要白上几分。 那是一个很孤高,很俊逸的男人。 也是一个很自负,很骄傲的男人。 还是一个指上功夫不俗的人。 沈琪的视线寻常地扫视了他一番,然后转向王小石,王小石是个有意思的人,他的朋友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就是宋朝的江湖吗?京城脚下,卧龙藏虎,医官的大夫手心带着习练兵器的茧子,大夫的朋友也是深藏不露。 这是一个不同于前几次任务位面的地方,这里的气氛总是带着一种风雨欲来之势,而这次的任务,也比前几次的任务都要凶险的多。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 这不是什么字谜,而是四把武器的名字,稍有见识的江湖人都知道这四把武器的名称,所以她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打听清楚了自己此次的任务目标。 血河神剑,曾是一代大侠方歌吟的配剑,如今却在朝堂权贵方小侯爷方应看的手中。 红袖刀,‘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的佩刀。 不应魔刀,‘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的佩刀。 挽留剑,与前三者齐名的奇剑,但是却暂时无人知晓是在谁的手中。 先不管最后一个,单看前三者,‘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是江湖中最大的两股势力,且相传‘金风细雨楼’在朝廷中也颇有人脉。沈琪若想完成这次任务,就势必要得罪朝廷,江湖。 她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要成为全民公敌。 而且她还未探明这世界里任务目标的武功高低,因此也不敢贸然动手,所以她只能先喝酒。 -- 第177页 “叫你的朋友一起过来喝酒吧。”沈琪笑道,“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 王小石于是将白愁飞唤了过来,但凡是侠气云干的男人,没有几个不好酒的,他们在酒桌上交换了名姓,但是白愁飞喝完了酒,却道:“待我有朝一日功成名就,我定还沈姑娘百坛女儿红。” “为什么要还我?” “因为我白愁飞,绝不欠女人的酒钱。” 王小石自与白愁飞结交之后,便知晓自家这兄弟有时说话常不顾及他人,他此番话语虽带着慷慨气魄,却又透露出一分不屑女子之意,让王小石颇为头大,只好转向沈琪,盼着对方不要在意。 万幸的是,沈琪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举杯道:“好,我等你的百坛女儿红。” 与王小石和白愁飞拼了一阵酒,将两个男人拼的都倒在了桌上之后,她留下几块碎银托店家好好照顾二人,然后便离开了客栈。 在江湖和朝廷之间,最不能得罪的往往是后者,即便如今北宋朝廷内忧外患,但是皇权二字威严仍旧。 所以只能先从江湖着手。 但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消息实在是太匮乏了,京城中又大多是‘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耳目,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汲取信息。 客栈,茶楼,酒坊,乃至妓馆。 然后她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金风细雨楼’内高层中出了叛徒,楼主苏梦枕要亲自出马斩除叛徒,身为一个大势力的头领,他的身边不可能不带着武艺高深的随从,但是他带的人绝不会多。 因为那叛徒逃入了‘六分半堂’的势力范围内,若大张旗鼓地来捉拿,难免会挑起大范围的争斗。 ——很危险。 ——但是个夺得‘红袖刀’的好机会。 听闻苏梦枕罹患多种疾病,所以他亲自动手的次数很少,若是失去了这次机会,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时机,就不知是在何年何月了。 多雨时节,又是大雨。 沈琪撑着红伞,伞上墨梅溅着淅沥的雨花,她没有去茶馆,客栈,也没去酒铺,妓馆,而是沿着青石板路,走过寂静街道,走过无人小巷,然后走到了城郊一处废墟。 远处的屋檐下有几道人影,瞧见她来,入口处的二人目光凌厉地瞪视过来,气势不怒自威。 要不要动手?还是先观望一阵? 沈琪握紧了伞柄,刚上前几步,忽听得一声惊呼。 “沈姑娘!” 面目俊秀的王小石正缩着袖子朝她灿烂的笑,一旁的白愁飞腋下夹着几卷字画,发丝微潮,仍是一脸孤傲。 瞧见她来,王小石似乎十分惊喜。 “沈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我经过‘回春堂’,听闻你还未归,便想着你是被大雨阻了,想着来寻一下你……”电光火石间,沈琪已想好了借口,她淡笑着走近王小石,目光似乎只是单纯好奇地瞥了一下一旁。 然后那便看到了那个一脸病容的男人。 他好似只是一个寻常的避雨人,此刻正敛袖看着屋檐外大雨落下,他身材瘦削,面庞或许曾也是俊朗的,却因病痛而变得眉发疏落,但他与王小石,白愁飞站在一起时,却丝毫未被夺走光彩,反而更凸显出了那份独特。 沈琪收回视线,但是那双森寒幽幽的眸却被深刻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样的人若不是苏梦枕,还有谁能是苏梦枕? 要不要动手? 她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感谢沈姑娘好意,可是我和白兄在一起,你一把伞,可带不走我们两个人。” 王小石的笑脸一下子映入了她的眼帘,沈琪无奈一笑,合上伞,挤到了屋檐下,叹了口气道:“那我也陪你们躲一阵子雨吧,这雨下的太大了,我的裙角都快湿透了。” “沈姑娘病情刚愈,可别再受凉了。”王小石贴心地朝里腾了一下空位。 也正因如此,沈琪正巧站在了王小石和那病公子的中间。 她的伞就搭在左手边,这个距离,只要出剑,便是一击必杀。 ——她不准备杀人,她只想得到红袖刀。 但或许苏梦枕只有死时,才会松开他的刀。 要不要动手? 沈琪看了一眼王小石,他好像真心以为她是来接他的,因此笑的格外开心。 雨,愈发的大了。 第93章 挟恩 茫茫天地一线牵, 雨丝如帘,墙垣断壁间有雨水渗透的滴答声响,沈琪将伞搭在一旁,看着伞上的雨珠慢慢滑落, 在地面凝聚成小小的水滩。 在这期间, 右侧的男子又咳了几下, 他每一次咳时,都好似要将心肺都一并咳出似的, 听的人心里闷堵不堪。 每次他咳时,王小石总是忍不住悄悄地瞟上几眼, 他医术甚佳, 自然是听出了此人患病深重,而他瞧向那男子时,也难以避免地看到身侧的女子。 她似乎有些心事, 一双深邃的杏眸正怔怔地望着雨帘深处, 王小石觉得, 他好像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种叹息之意。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 初遇时, 这感觉最深重,喝酒时,这感觉最压抑, 到如今,这种叹息的意味已经变得极轻,却又像雨丝缭绕般, 无处不在。 雨中的青石板上,有位披着破毡,瘦骨嶙峋的老婆婆正捡拾着杂物,雨冷风冷, 她的身躯更是冷的发颤,那位病公子见状嘱托下属施舍给那婆婆一些银两,这举动吸引了王小石的注意,他再望向那位病公子时,眼里便涌出一股欣赏。 -- 第178页 就在这时,站在病公子身边,脸上半黑半白的大汉低声道:“花无错来了,他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他说话时视线未转,然而手指之处已有人破雨而来,大雨滂沱,他靠的竟不是眼力,而是耳力。 沈琪眼帘微掀,瞟了一眼那破雨而来的人,他背着一人,身速却快的惊人,眨眼间便冲入了屋檐之下。 王小石和白愁飞对这一幕显然很感兴趣,然而沈琪缩在袖角下的手却开始不由自主地揉搓了几下,若她这些时日探寻的情报无误,那大汉背上的人便是令苏梦枕亲临此处的根源。 金风细雨楼的叛徒古董。 寻常叛徒自然不会令苏梦枕亲临,这个叛徒的地位在金风细雨楼显然不低。 然而这些事都与她无关。沈琪在思考另一件事。 她蓦地看向王小石。 “我觉得雨势稍微小了些,不如我把伞借给你们二人,你将白愁飞送回去后,再过来接我?” 话音刚落,白愁飞和王小石原本关注着苏梦枕的视线转向了她,沈琪注意到就连一旁那病公子的手下,也有两道视线若有所思地瞟向了她。 王小石愣了一下,显然未懂她的意思,挠头笑了笑:“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还是等雨停吧。” 白愁飞也道:“观此雨景,不也是一大乐事?” 沈琪讶异地瞧了白愁飞一眼,看来王小石虽然不懂,但白愁飞却懂了他的意思,但他却表示要‘看看热闹’。 “既如此,我便不再多说了,只是秋雨彻骨,单是看看就好,若被淋湿了,难免害上风寒。” “只要在屋檐下,便不会被淋湿。” 王小石左瞧瞧,右瞧瞧,总觉得白愁飞与沈琪之间的交谈话中有话,他搔了搔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也不再多言。 而一旁,苏梦枕的手下茶花和沃夫子已站在沈琪身后不到一丈处,警戒心大增。 那脸上半黑半白的汉子师无愧则一直守在苏梦枕身边,只是心神难免也分了几分到沈琪身上,他们私下潜入六分半堂的地界里来捉拿叛徒,本就警惕十足,身边寻常路人不经意的话恨不得能拆解成十份来解读,更何况沈琪话语中颇有些奇怪意味,由不得他们不放在心上。 也正因如此,当苏梦枕厉声询问古董背叛的缘由时,那突变才更让人始料未及。 原本应受制的古董忽然鱼跃跳起,背上青光一闪,一道利刃便刺入了苏梦枕身旁那大汉师无愧的腹中,他攻击时并没有选定特定对象,谁离他近,便杀谁,不论杀了谁,对于苏梦枕而言都是重大的损失。 也是在同一刻,原本站在苏梦枕那方的花无错蓦地垂头,背后泛着毒芒的暗器由弹簧弓/弩疾射而出,速度快极,他与苏梦枕的速度又格外的近,这如暴雨散花般的暗器疾射而出时,苏梦枕理应是避无所避! 原本警戒着沈琪出手的茶花和沃夫子万万没想到出手的竟是自己的兄弟!他们陡然向苏梦枕的方位扑去,但暗器的速度太快,他们之前为防备沈琪而错开的一步,已是生与死之间的一大步! ——苏梦枕会不会死? 那一刻,王小石,白愁飞,沈琪,都在想这个问题。 但苏梦枕没有想,他罹患重疾,每一种疾病都可能让他瞬间暴毙死亡,但他却一直未死,病痛没有夺走他的性命,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他也绝不会想到‘死’! 暗器飞射而来的一刹那,他长袍飞卷,劲气翻飞,已挡住了绝大部分暗器,但还是有一枚钉在了左腿处。 同一刻,青石板上原本捡拾瓦罐的老婆婆蓦地翻身而起,身上的破毡带着腥风朝苏梦枕铺面盖来!沃夫子本欲阻挡,却被这腥风所阻,又被破墙后袭来的暗器击中! 眨眼间苏梦枕的四名手下两伤一叛!陷入了围困之中! 这变化太快,然而沈琪握剑的速度也很快,她在古董动手的那一刻就握住了伞柄,但是她没有动。 因为王小石握住了她的手,惊喝道:“沈姑娘,你要做什么?” 他的劲道奇大,竟生生扼住了她的拔剑之势。 沈琪不愿用内力震伤王小石,因此硬生生地卸去了腕力,这使得她的手腕腕骨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吟,然而这疼痛也提醒了她一件事。 那脸上半黑半白的汉子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帐房模样的男子亦是中了毒,在这一刻,最正确的抉择应该是拔刀! 苏梦枕拔出了刀,如梦一般的红袖刀,晚霞般的刀光斩向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 他一刀就割下了左腿上被暗器所伤的一大块血肉。 然而他的另一只手却扶住了毒伤已入体的沃夫子。 沈琪扫眼一看,四周已有四百支劲弩,秩序划一地搭箭射向苏梦枕,苏梦枕惟一未叛未受伤的茶花当仁不让地上前运功挡箭。 箭未长眼,偶有几支射偏到了王小石三人这里,都被王小石挡住,他仍紧握着沈琪的手腕,眼神似是在劝阻什么。 苏梦枕之前的举动与话语都让王小石颇生好感,如今苏梦枕以少战多陷入弱势,人又总是偏帮较弱的一方,因此王小石的心中已有了想帮他的念头。 而且苏梦枕已拔刀。 谁能挡得住金风细雨楼的红袖刀? 刀起刀落,古董的头已落地,刀势激荡,那光头和尚亦愈发捉襟见肘,王小石认为,若沈琪拔剑上前,只会被苏梦枕一刀斩杀。 -- 第179页 可沈琪还未拔剑。 王小石语气急促道:“你是六分半堂的人?” “不是。” 沈琪头也未回,凝目注视着战局的一变再变,忽然间福至心灵,高喝道:“苏梦枕,我有药能救你的两位兄弟,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这一番话内力深蕴,投入战局中宛如一颗石子泛起无数涟漪,惊得王小石握着她的手不由得卸了分力。 苏梦枕一刀荡开那老婆婆的破毡,右手用内力试图替沃夫子排解出暗器之毒,而此刻师无愧的气息已愈发微弱,他已经明白,自己怕是保不住这两个兄弟了。, 思及此,他眸中寒火幽幽,内心愤怒,却又愈发冷静,乍听得沈琪之言,他没有问她是什么人,没有问什么条件,只是说了一个字。 “好!” 然后一道剑光便如雷电般乍然破入战局。 沈琪右手握剑挡住落向师无愧的剑雨,左手将一枚药丸塞入他的口中,师无愧被古董的青刃刺破了心肺,如今已是等死之状,又怎会顾及她的药是真是假,是好是坏? 药物吞下,立竿见影,心口的血流渐渐的不再淌出,浑身地气力也似乎回归了些许,师无愧不顾药效还未完全发挥,便一个鹞子翻身,攻向花无错! 花无错已准备退。 他经过了沈琪身旁,沈琪没有去挡,因此师无愧追来时他已退走,那老婆婆和光头汉子也准备退,可是苏梦枕放过了那婆婆,却没有放过那大汉。 刀光如梦,血色温热。 沈琪救过师无愧错身奔向苏梦枕右手边的沃夫子时,便被那光头汉子脖颈的鲜血喷溅到了领上,但她的衣服本是红衣,染了血也不会变得更红。 这便是红色衣服最大的妙用。 杀人时不显脏,所以她喜欢红衣。 沈琪奔到沃夫子的身边,翻手间将一枚药丸塞入他口中,沃夫子没有避,他瞧见了师无愧的模样,对她也没来由地信任了几分。 药入口即化,他脸上因中毒而冒出的诡异红色也如潮水般褪去。 沈琪翻身退开,再一扫视,却发现这废墟已被箭阵包围。她未做停留,径直扑入箭阵之中,剑光先前护人时如同密闭的网,伤人时却又如刺猬蜷缩时暴起的利刺。 然而刺猬的刺终究只是保护自己所用,而不是杀人所用,所以待沈琪冲出剑阵时,她竟连一人也未杀。 毕竟这些人应是六分半堂的人,她对六分半堂还有所求。所以她能不杀则不杀。 箭阵的主要目的是杀苏梦枕,因此待她冲出后,见她已未有搅局的念头,竟也无人主动再攻向她。 沈琪长舒一口气,发觉白愁飞和王小石二人竟也冲入了这箭阵之中,因为先前她已扰乱箭阵,所以再加上这二人,一时之间,布阵之人如摧枯拉朽般倒下,人群里顿时一片仓皇之态。 ——说什么要在屋檐下看雨,到头来,他们还是忍不住去淋雨了。 “记住你欠我一个条件!” 沈琪挑眉一笑,高声唤道,然后不顾身后刺透人群的幽幽目光和王小石那疑惑担忧的视线,冲破雨帘,飘然离去。 做挟恩图报之人的感觉,比做落井下石之人的感觉,总归是要好上许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走的是原著剧情线。 注:此句为原著语句“花无错来了,他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因为这个场景太经典了,所以没有全部绕开原著线,在之后会尽量避开,嗯……以上。 爱你们。么么啾~ 第94章 图报 汴梁城内, 雨已停。 城郊瓦子巷的一处院落里,沈琪正坐在院前杏树下的藤椅上,逗着一只不知从何出来的橘色野猫,猫儿乖顺端庄地立在藤椅的扶手上, 一双淡褐色的猫眼微眯, 瞧着眼前满地的坛子, 喵喵叫了几声,就从藤椅上一跃而下, 不知溜到了哪里。 沈琪也不失落,收回撸猫的右手, 望着这地上满满一百坛的女儿红, 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送酒过来的大汉只说这是金风细雨楼的白副楼主命人送来的,至于那白副楼主是谁,也是不言而喻。 雨夜之事刚过三天, 白愁飞竟已成了京城两大势力之一的顶尖人物, 而王小石, 那个总是笑盈盈的俊秀青年, 也成了京城中的新秀,与白愁飞一同,成了苏梦枕的结义兄弟。 他们只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帮助了苏梦枕。 他们帮助苏梦枕解决了‘苦水铺’的危机,并在刚拜为兄弟的第二日,杀了六分半堂的四堂主雷恨, 五堂主雷滚。 她也帮了苏梦枕,还救了师无愧和沃夫子这两个苏梦枕的得力干将。 若她是个争名逐利,或者爱权爱势的人,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去找到苏梦枕, 投奔金风细雨楼,因为有白愁飞和王小石这两个前车之鉴,她能得到的绝对不少于他们。 但是沈琪想得到的只有苏梦枕的红袖刀。 其他的东西,对她而言,还不如一只能撸的橘猫。 不过要刀的事并不急于一时,眼下汴梁城内波云诡谲,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之间的矛盾愈发不能调和,他们已到了必须分出胜负的时候,依苏梦枕表现出的为人来看,她跟他要刀对方未必会不给,但是她此举无疑就会减损金风细雨楼在决战前的战力。 -- 第180页 ——苏梦枕欠了她一个人情,红袖刀这个收集目标暂且可缓上一缓了。 但是她不会运气好到能让雷损,方应看都有欠她人情的机会,而且雷损和方应看也不一定是会为了恩情付出佩刀佩剑的人。 苏梦枕也不一定是这种人。但沈琪却相信他是的。 这大概是一种直觉。 她拢了衣袖,望着瑟瑟落下的杏花,突然想起了白玉京,白玉京临老的时候,也是喜欢在庭院里躺着躺椅,一旁放着剑,脚下窝着一只黄狗。寂寞,自在,洒脱。 ——他总是能把生活过成令人羡慕的样子。 沈琪从藤椅上直起身,绕过那些堆积成山的酒坛,准备回到屋里,然而刚走没几步,她的脚步却蓦地顿住。 院落外忽然传来了两个快速又迅捷的脚步声,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声音高喊道:“不准动!” 红衣女子乖乖地转过身,一双深邃幽幽地眸若有所思地瞧着来人。 那是两个穿着衙役服的人,朝廷的人。 他们一人冲上来想要按住她,却被沈琪轻巧地躲过,另一人则是直接冲到了院子后的主屋,推开门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转过身道:“把这个胆敢在天子脚下行凶的人绑起来押入刑部!” 透过衙役那不甚宽阔的身影,沈琪看到了主屋中的景象。 两具尸体,脖颈处两道如红线般的细长剑痕。 她是早晨金风细雨楼送酒的人来时出的屋子,后来出去吃了顿早饭,散了会儿步,又在院子里撸了会儿猫,酒香压住了血气,所以她竟一直没发现屋子里何时有了两具尸体。 她一个刚来京城的人,谁要来针对她? 细想起来,她为了让苏梦枕欠她人情,在苦水铺一役里帮助苏梦枕治好了他的两个手下,还冲破了剑阵,致使六分半堂的布置付诸东流,说是与六分半堂结下瓜葛也不为过,莫不是六分半堂干的? 沈琪凝眉思索,那衙役再扑过来想要制住她时,她又旋身躲过,右手微动。 ——逃了,就是逃犯。 ——被制住,到了刑部,就是落入他人之手。 沈琪忽然又想到,若是她若入刑部,孑然一身,无可求援,岂不是只能用出那个‘人情债’,所以这种陷害的事,金风细雨楼也是有可能会去做的 。 ——她的任务目标有三把都在汴梁城内,她不能逃。 那衙役已被激出了三分火气,陡然间扬起了腰间佩刀,却见眼前一花,那原本一直躲闪的红衣女子不知何时竟已贴近了他,只听得‘叮叮当当’几声脆响,他的佩刀已断成了四节。 “你莫不是罔顾律法……”他咬牙掩饰住心颤,色厉内茬道。 “啊?哦,抱歉。”沈琪低头看了一眼那掉在地上的碎刀,笑了笑,“只是你一拔刀,不小心吓到我了,不就是跟你们走吧,我走就是了。” 衙役一怔,旋即半信半疑地掏出绳子。 “能不用绳子绑吗?”沈琪笑道,“你一拿绳子,我也害怕,我一怕,就容易做出不好的事情。” “那就不用绳子绑,你且老实点!”另一个衙役查看了一下尸首,然后转过身走上前,恶声恶气道。 沈琪乖顺地点了点头,那两名衙役一前一后,簇着她往外走。 京城乃繁华之地,不下雨时的街道更是热闹非凡,但是那两个衙役却带着她专挑僻静无人的小道走,将她带到了衙门后,在堂前询问了几句,沈琪自然是一问三不知,最后自然而然便被投入了大牢里待审。 做了这么多次任务,坐牢还是第一次。 沈琪新奇大过不安,甚至还有心思在这狭窄无光的小屋子里四处转悠着除老鼠,待到牢门传来动静时,她已经用剑气弄死了七只老鼠,其中四只大鼠,三只小鼠。 锁链被打开,一个神情凄婉,发丝凌乱的女子被衙役一把推了进来,沈琪躲了一下,看着这女子趴在了稻草堆里,不由得张口提醒道:“姑娘……” 那名女子身上带着斑斑血痕,吃力地扶着稻草堆爬起来,疲惫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沈琪,眸中透出问询之意。 沈琪看着对方已经安稳地窝在了稻草堆上,话语在口中转了几圈,方干巴巴道:“那个稻草堆里,有死老鼠……” 那名女子怔了一怔,竟全不似寻常女子般惊吓异常,反而一动不动,抱紧了双膝,轻声道:“只是死物而已,又有何惧?” “……也是。”沈琪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二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末了,那名女子许是有些无聊,因此主动问询道:“姑娘,你是因何事来到这里的?” “我租的那处宅院的主人死在了房里,我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犯罪……嫌疑人。”那女子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捂唇轻笑了一下,笑容中却只有涩意。 沈琪问道:“你呢?” 女子答:“按姑娘的说法,我应当也可称作为犯罪嫌疑人吧……不,更确切的说,没有嫌疑,杀人的就是我。” “哦。”沈琪点了点头,沉默。 女子眼神奇异地瞧了她一眼,好奇道:“姑娘不问我什么吗?” 沈琪低着头找了一处干净的地面,盘膝坐下,托着下巴看她:“你想让我问你什么?” 女子道:“我……我只是想找个人倾诉罢了。” -- 第181页 她说罢,不待沈琪开口,便接着道:“我本是一处豆腐店的帮工,每个月月初老板只需缴上一成的收益,一个月也便能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只是没成想,有一日,那收钱的人偶然瞧到了我的面貌,便,便强迫与我……” 她语露哽咽,眸中含泪,虽姿态落魄,却已可窥出几分动人之姿。 “那之后我只觉得心如死灰,便趁他最无防备之时,用簪子扎入了他的心口。” “我杀的,是该杀之人……如今却要为了那混账东西偿命。”她哭的倦了,声音渐渐低哑,“金风细雨楼的人,便可这么仗势欺人吗?” 正把玩着指甲凝听着墙角动静,准备再解决一只老鼠的沈琪蓦地指尖一抖,那缕尚未凝结的剑气便逸散开来,柔柔地割断了一片稻草。 女子正在伤心处,且并无内力,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沈琪挑眉问道:“你说的是‘金风细雨楼’?那奸污你的人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女子点头:“没错,我所在的那条长街,都是在金风细雨楼的庇护之下的,所以每月都需要缴纳给他们一定的银两。” “哦。”收保护费这种事,你情我愿,倒也没什么,毕竟京城里有两大势力盘踞,二者之间常有摩擦,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平头百姓,想要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免不了要依附一方的。 但是没成想,苏梦枕这般的人物,手下竟也有能做出这般肮脏事的人,虽然说一个势力太大,难免会有杂质掺杂其中,但沈琪还是不可避免地对‘金风细雨楼’降低了几分好感。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这个不清楚名姓的女子便被带走,再也没回来。 沈琪已等的有些不耐,她虽称不上有洁癖,但也是个喜欢日日洗澡的人,可是如今她已经三日没洗澡了。 就在她已准备越狱出去洗个热水澡的第四天,牢房的门又被打开。 ——“出来吧,有人来保你了。” 来了。 沈琪扬眉一笑。 她倒要看看,是谁费心弄了这么个局来给她送人情。对方这送人情的手段可比她玩的高明多了,送完人情之后,是不是也要像她一样,来个挟恩图报?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吃了药之后困困的,隔壁文的存稿都没码,明天该怎么办哟,躺倒…… 第95章 诶嘿 被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长达四天, 骤然看到阳光时,会有什么感想? ——想洗澡。 她眯着眼望着站在刑部大门外的青衣身影,他正笑着看向自己,笑容一贯的温和, 带着少年的赧然, 只是比起初见时还是有了些不同。 他仍旧是个自由的人, 却又同时成了一个有权势的人。 “你来接我?”沈琪走到他跟前,望了一眼街道上的熙攘景象, 她在昨日透过严实的墙壁听到了外面淅沥的雨声和雷电轰鸣声,因此对地上的潮湿并不意外, 令她意外的是, 来接她的人竟然是王小石。 她怎么也想不到竟是王小石来。 初入这个世界时,她未展露出半点武艺,是这个笑容带着几分潇洒, 几分温和, 几分腼腆的男子对当时尚心怀愁苦的她释放出了善意。 她相信那善意是毫无目的的。 ——但是现在呢? 现在的王小石已不单纯是王小石, 他还是‘金风细雨楼’的三楼主。现在他的善意, 还是毫无目的的吗? “嗯,我来接你。”王小石道:“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沈琪摇了摇头,因为心绪复杂的缘故, 连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嘱托楼内弟子注意你的踪迹,所以你一被衙役带走时,就有人转告了我, 只是近几日有些要事,所以来的晚了些。”王小石说罢,迈步走下石阶,转身含笑道, “我相信你不是随意杀害无辜的人,刑部也没有找到其他定罪的证据,只要有人作保,你便可以轻易离去,但我没想到你这几日竟真的都呆在牢里。” “因为我没有能捞我出狱的朋友。”沈琪道。 “我呢?” “你有机会成为第一个。”沈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不过成为我的朋友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她这次的任务,要开罪的都是大佬,开罪了大佬,就等于要得罪很多很多很多人。 当她的朋友,可能享受不到同福,但或许可以享受到同祸。 王小石无奈地笑了笑,扭头看向沈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相逢并没有太多温馨的气氛,反而像是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膜。 这让他想起了那个清晨,倒在他怀中的女子浑身湿冷,湿衣紧贴着身躯,他的手触碰到她冰冷的肩膀时,仿佛也隐约触碰到了她的心。 也正是那一刻,他对这个女子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这感情不同于看到温柔时的放松与无奈,而是像初见时,那大雨已停歇的晨曦,屋檐的雨仍未断绝。 滴滴点点,点点滴滴。 “我猜你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洗澡。”王小石笑,“如果是我在衙里关了这几日,我定是也会这么想的。” “很好,你离成为我的朋友又近了一大步。” 沈琪轻巧地跳下石阶,红袖翻飞,像是一只舞动的蝶。 -- 第182页 而王小石则变成了一个渴望蝴蝶栖息的小石头,小石头跟着红蝴蝶穿过了街巷,一路上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给她讲了个透彻,沈琪只把其他的当作故事来听,最让她在意的只有一段话:‘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明日便要决战。 “明日?” “对,所以我来找你也可以说是大哥的意思。”王小石道,“你最好在决战之前便把你的条件提出来,因为大哥怕决战之后便还不了你的人情。” 沈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顿了顿,她道:“若我要他自己斩断握刀的手,他会不会同意?” “在他同意之前,沃夫子和师无愧就会动手。”王小石忽然顿住脚步,沈琪转过身,看到他的神情露出一种少见的认真,“我也会动手。” “动手杀我?” “你既是因救了他们的命而让大哥欠下人情,他们又不能让大哥成为无情无义之人,便一定会把命还给你。在那之后,你们就没了什么人情债。所以大哥既不欠你什么,楼里的兄弟就会把你视作敌人。” 所以两种动手并不是同一种意思,沃夫子和师无愧的动手是自裁,王小石的动手才是真正的向她动手。 沈琪又陷入了那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情感之中,她在过去的任务世界中不是没有见过兄弟之情,但是像这种沉重到以性命相托的感情确实很少见到。 也正是这时,她开始把目光转向王小石的左侧腰间。 那里有一柄剑,但是剑柄却像是一把弯如新月的刀。 “用你这把没多少血腥气的剑来向我动手?” 王小石笑意渐失:“我不爱杀人,不代表我不会杀人。” 然后眼前正一本正经,像是真的要借人情来让苏梦枕斩去一臂的女子忽然笑了,她严肃的时候,眼眸像是一潭幽深的池水,笑起来时,池水仿佛被阳光吹皱,泛起了惑人的星星点点。 “好,就凭你这番话,你离与我成为朋友又近了一步。” 王小石虽然被白愁飞笑谑为‘天下最蠢小石头’,但是那只是朋友之间的玩笑,他并不笨,反而比大多数人都聪明,方才他被沈琪的话语惊到,是因为她若真的那样去做,事情便很有可能演变成他所说的那样,这对于即将迎来决战的金风细雨楼绝不是件好事,因此他太过认真,一时忽略了其他。 直到沈琪毫不掩饰地笑开,才让他意识到这是个玩笑。 这让王小石陡然有了一种面对温柔时常有的无力感,却不是无奈的无力,而是放松的无力。 他无奈一笑:“沈姑娘,你在我这里开这玩笑也便罢了,到了楼里可千万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或许我想开玩笑也开不了了。” 沈琪看向前方,叹了口气。 她什么时候才能洗上澡啊…… * 大街上原本有许多人,现在仍然有许多,买菜的人还在买菜,杀猪的人仍在杀猪,奔跑的小孩仍在奔跑,在街摊前试戴饰物的姑娘手还在扶着簪花,但这一切只有一处变得不同—— 静。 寂静。 因为远方突然驶来了两座轿子,轿子一座有帘,一座无帘,无帘的那顶轿子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他低着头,颔首,浅笑。 那是寂静的源头。 因为他有一张让人瞧了就会忍不住噤声的容颜,正如李白诗中所言——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沈琪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最英俊的人当属白愁飞,但是见了此人后,她却觉得若论容貌,白愁飞与他还差了许多,若论气质,二人则是截然不同。 白愁飞是年轻的,骄傲的,他的头总是喜欢高高地昂着,像是在责问苍天何时让他乘风而起。 这个男人却是寂寞,潇洒,又带着一种沉静感。 “狄飞惊。”王小石已唤出了他的名字。 既然这个无帘的轿子中坐的是狄飞惊,那么那座有帘的轿子里坐的又是谁?莫不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 决战之日尚未到来,狄飞惊此番来此到底为何?他们断不可能想要主动在这大街上挑起争斗,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 “王小石。”狄飞惊垂着头,因为轿撵的缘故,他的眸不用刻意抬起,便能对上街上行人的目光,他先唤了王小石一声,然而并没有看向他,只是像是对对方反应的一种礼尚往来。 他看向的是沈琪。 “沈姑娘,有人来托我请你去六分半堂做客。”他的头垂的更低,却并没有给人一种谦卑的感觉,但沈琪却感觉到了一种被尊重的熨贴感,她柔和了神情,拍了拍目露疑惑担忧的王小石的肩膀,上前一步,开口询问。 “是谁?” “她说你若瞧了这个,便能明白。”狄飞惊动了动指,撵下便有一人捧着一个紫檀木罩着红布的托盘走上前来,沈琪掀开红布,便又看到了一个‘狄飞惊’。 王小石也凝神看去,只看了一眼,不由感叹道:“好精致的雕工!” 盘中的是四寸高,刚刚可以握在巴掌中的一根木雕。雕工精致,栩栩如生,最难描绘的神态,眼神,在雕刻人的巧手中都仿佛只是举手勾勒,浅浅几笔,韵味十足。 沈琪心中已隐约有了一丝想法,她抬手拿起这支‘狄飞惊’,然后抬起来看向它的底座处,上面有几处浅浅的划痕,划痕拼凑,恰巧是一个‘木’字。 -- 第183页 “……我的天啊。”沈琪眨了眨眼,喃喃,“我们之间这是什么缘分……” “沈姑娘?”王小石心中隐有不安,不由得问道,“你难道真要去六分半堂?” “既然他手里有这木雕,那做木雕的人肯定也在六分半堂。既然如此……”沈琪侧身看向王小石,“你就代我把我的条件告诉苏梦枕吧。” 王小石摇头苦笑:“沈姑娘还是亲口对大哥说吧。” 毕竟此番相邀,想要偿还人情是一方面,想要招揽对方却又是一大目的,如今半途被人截胡,对方再把条件一说,岂不是凭白消耗了一次大哥会面说服对方的机会? “也行,等有空了我会去拜访苏梦枕的。”沈琪拿起木雕,不再管身后眼神复杂的王小石,走上前去,那处有帘的轿子已被放下,车帘被掀起,里面空无一人。 原来这轿子,是为她准备的。 光芒渐渐隐去,窝在舒适的车榻里,沈琪脸上淡定从容的神态渐渐消失,她调出光脑屏幕,戳动其中一个联系号,发出一串省略号—— 【………………】 没过多久,对面回了两个字。 【诶嘿】 作者有话要说:  天冷,冻手,啊啊啊啊啊啊……所以这就是隔壁今天断更的理由。 即便有暖气,我也是容易手凉的体质啊…… 第96章 交流 沈琪记不清自己已经多长时间没有坐过轿子了, 她转到数据部后要么是骑马要么是乘马车,像这种被人抬着的感觉…… 让她一瞬间有种恍惚回到宫斗部时的感觉。 轿撵轻便,抬轿的人也多是江湖好手,没过多久, 她便来到了六分半堂的总坛, 下轿的时候, 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径直走到了轿子的下方屈下了身子,恭敬地充当人凳。 ——若在宫里时, 担任这种职责的一般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太监,若是一不小心让主子没有站稳, 还会落得个被打得半死的下场。 思绪飘飞了一会儿, 沈琪脚尖轻点,径直绕过了那个屈跪在轿下的大汉,看也未看那人一眼, 走上前跟着也从轿上下来的狄飞惊, 好奇道:“瞧你们对我这态度, 林秋在你们这里似乎混的不错啊。” “林姑娘是我六分半堂的供奉, 沈姑娘既是林姑娘的朋友,六分半堂自然要以礼相待。” 听着对方这柔和冷冽的话语,沈琪此时才察觉到一丝不对, 在轿撵上时垂头看着旁人自然是没什么不对,如今都下了轿子,狄飞惊却还是一直低着头, 这就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了。 “你的脖子……” 她有些犹疑地开口。 狄飞惊自然听出了沈琪话语中的未尽之意,淡淡道:“因为少了一根颈骨,所以我无法抬头。” 哦哦!沈琪瞬间了悟,怪不得她刚来这世界收集信息时, 听闻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飞惊的绰号叫做‘低首神龙’,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再转念一想,她瞬间领悟了什么。 “林秋来你这里是要给你治脖子?”沈琪有些好奇,“也就是说要做手术?” “手术……”狄飞惊沉吟了一声,点头道,“是的,林姑娘也说过这样的词汇。” “做手术啊……怪不得她给你雕了个木雕。” 说到木雕,沈琪忽然想起来那东西还被自己塞在袖袋里,她掏出来后打量了几眼,笑了,“等手术完成后,你可以让她给你做一个抬头的木雕了。” 狄飞惊抬眸瞥了一眼那个栩栩如生的木雕,明亮清冽的双眸隐藏在暗影下,瞧不清楚其中意味。 “不用了,这个就很好。” 二人言谈间便已经来到了总坛后方一处阁楼中,狄飞惊非常自觉地默默离去,沈琪一个人沿着爬满花藤的楼梯拾阶而上,然后推开了阁楼的大门。 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郁的药香,然后便是那熟悉的白衣身影。 在药香蒸腾的雾气中,白色的身影像一抹云雾般飘来,沈琪没有躲,抬手迎接了这个阔别已久的怀抱,然而怀抱一触即分,随之而来的是对方炸毛似的后退。 “哇你几天没洗澡了!” 沈琪心虚地挠了挠脸颊:“我在牢里被关了四天……” “快去洗澡!!!” 阁楼上一切物什一应俱全,林秋态度熟稔地唤来小厮弄来洗澡水,洗漱完毕后,二人相对而坐,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无言。 “……你还好吧?”良久,林秋干巴巴地开口道。 沈琪用指尖缴着头发,内力烘干着发丝,头也未抬的‘嗯?’了一声,顿了顿,意识到了什么,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还好。” “呼……我就怕你想不开,毕竟你也知道,你转部之前,我们这部门里就是因为有个人因为亲人在试炼小队死亡,然后就想不开也去试炼小队找死了……所以才会有了职务空缺。”林秋松了一口气,贴上前来跟沈琪并肩而坐,絮絮叨叨道:“我知道你对象去安慰你了,所以我没好意思过去当电灯泡,不过我知道,有些情绪在男人那里是宣泄不了的,你要不要投入我36C的胸怀里哭一下?我保证不会嫌弃你。” 说罢,她张开怀抱,一张可让日月失色的面庞上洋溢着莫名的母性色彩。 沈琪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这个突然开始发疯的女人,内力一不小心没控制好,把脸颊边的头发烫成了一个卷。 -- 第184页 “……你说谁是我对象?” 林秋收回双臂,抬手揽在她的肩上,惊讶道:“难不成你们还处于暧昧期?” “……这个话题能不能就此打住。”沈琪抬手捋了捋已经差不多半干的头发,挣脱开对方那副‘哥俩好’的姿势,站起身扫视了一圈,发现不远处一个红色檀木方桌上摆着五个长条状的木雕,仔细一看,可以发现这些木雕雕刻的都是人体的颈骨。只是每一个的弧度都稍有不同。 林秋注意到沈琪看向那五个颈骨的目光,得意一笑:“怎么样?是不是被我出神入化的雕刻技艺惊呆了?” “所以哪个是成功品?”沈琪转身问道。 女子原本神采飞扬的神情瞬间耷拉了下来:“哪个都不是,我要给狄飞惊开一下刀才能真正确定骨骼形状,但是六分半堂如今形势关键,他根本腾不出一丝一毫的时间来配合我,这五个木雕都是我通过摸骨的方式按照他其他骨骼的形状进行设计的,形状的契合率大概能达到百分之九十八,剩下的那百分之二,必须开刀确认。” “然后确认好之后,需要我帮忙铸造金属骨骼?” “本来六分半堂这里也有铸造能手,但是既然你来了,自然还是要你帮忙,毕竟六分半堂哪怕请来的人铸造技艺不逊色于你,但是他们肯定没有你有的材料好。”林秋嘿嘿一笑,“现在到你帮我的时候了。” “这个没问题。”沈琪在这屋子里绕了个圈,感知了一下四周的动静,然后又坐回了桌上,认真道,“现在我们来互相交换信息吧,你来这里多久了,你的任务是什么?” “大概有三个月了。”林秋捏着下巴沉吟了一番,“这次的任务列表里有不少目标,但是依照我的美色和智慧,也都是手到擒来,兜兜转转,现在就剩下一个六分半堂的‘一支毒锈’这个目标了,雷损答应我,若我能给狄飞惊治好病,就把这个药物给我,所以我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离开了。你呢?”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喃喃念着那句话,沈琪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之间不能角色互换?” “啧啧,我已经能听出你语气中的酸意了。”林秋托颊一笑,“血河神剑是方小侯爷的,红袖刀是苏梦枕的,不应宝刀是雷损的,挽留奇剑是王小石的,这四把刀剑如今都在汴梁城里,明天的决战,苏梦枕和雷损之间必有一败,既然决战地点是在六分半堂,到时候你可以插上一手,在红袖刀和不应魔刀之间得到一把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挽留剑竟然就是王小石的那柄模样奇怪的剑? 沈琪被这意料之外的信息惊了一下,旋即又想到,依王小石的性格,也不像是很看重自己武器的样子,这四个人里,他的剑应该是最好拿到的一个……吧。 而面对林秋的提议,她却犹疑了:“六分半堂在决战前一天将我邀来,摆明了是不愿我站在金风细雨楼的阵营中,决战那日,若是败的是苏梦枕还好,若是雷损……到时候我再出手,会不会影响到你的任务?” “不会的,狄飞惊的脖子,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能给他做手术。”林秋捏着下巴笑的信心十足,她对于自身医术的自信就像是沈琪对于自己剑术的自信一样。 不过笑完之后,林秋额角一跳,又愤愤道:“但是决战之后六分半堂势必还有些事情要忙,狄飞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腾出空闲让我做手术才是关键中的关键!我总不能陪他等到六分半堂被灭或者称霸京城吧?” “既然你这么心急,那么如果狄飞惊一直不做手术,我就帮你直接抢药?” “……可他这个手术真的很有挑战性,我很想做啊!” 沈琪笑容一顿,说到底……比起任务,林秋更在意的还是做手术啊…… 这该怎么去评价呢,嗯,大概就跟剑痴看见绝世宝剑的情感一样吧,这样一代换,她瞬间就理解了。 两个女人凑在一起,能聊的话题说上十天十夜也说不完,先是聊了聊主神空间的事,又是聊了聊任务相关的事情,最后又讨论哪种金属更适合做骨骼材料,到了二更时,林秋终于先一步睡着了,沈琪在榻上打了个哈哈,翻身而起,从仓库里拿出自己的伞剑,放平静了心绪,擦拭了一番,银亮的长剑在月光下折射着冷冽的光芒。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明日。 但到了第二日,意料之中的,她们似乎,被软禁了。不,准确的说,真正被针对软禁的只有沈琪一个人。 “今日堂内有要事发生,还请林供奉和沈姑娘无事不要离开阁楼。” 守门的人自然不是六分半堂的十二堂主中的任何一个,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决战之日自有分配,甚至在决战前就已经提前部署完毕。 “时间好像提前了。”林秋看都没看那守门的一众人,反而望着风雨欲来的天色,眉头微皱。“有些不对劲,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不用。” 沈琪拔剑上前,剑光如水,不染血色。 第97章 拔剑 不应宝刀还在雷损的手中, 林秋的任务也和六分半堂有关,因此沈琪出剑时稍有收敛,只用剑气封住了这些守卫们的穴位,并没有将他们杀了。 六分半堂的宏伟规模几乎赶上了皇宫的一处宫室别院, 假山环绕, 蝶舞燕飞, 沈琪突破守卫防守之后,因为不太熟悉这里的道路, 只能根据耳畔隐隐约约的打斗声来辨别方位。 -- 第185页 万幸的是她听音辩位的能力还是比较出众的,再加上昨日进来时也隐约记住了一些地形, 因此没过多久, 她的视野中就已经隐约看到了六分半堂总堂大厅外的几名守卫。 六分半堂大部分的手下都去拦截金风细雨楼的手下了,可以说是守备空虚,而金风细雨楼亦是如此, 她甚至可以预感到, 在那处大厅里, 估计也只有寥寥几个BOSS级人物。 ——这个时候, 若是她在总堂点把火,说不准六分半堂都腾不出灭火的人手。 狄飞惊把她带过来,固然是限制住了她加入金风细雨楼的可能性, 但也带来了一个后方的隐患。 有句话叫爱屋及乌,林秋在这里刷下的不低的信任值,作为林秋的朋友, 他没有对她做太大的防备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沈琪却觉得狄飞惊不像是那种能轻易信任他人的人。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不管她的立场是在金风细雨楼还是在六分半堂,都对他造不成妨碍。 沈琪心中思索万千,忽听得前方传来一声尖啸, 一个一身黑袍的老者气息紊乱地狂奔而来,他的姿态诡异,比起人,更像是一个被无形吊线牵制的木偶,胳膊大腿的关节古怪的扭曲,但是他的速度却很快,甚至比沈琪全力催动内功时的速度还要快,而他所奔向的方向,正是林秋所在的那处阁楼。 二人相向疾驰,沈琪见此人内息不稳,想必正处于危急之际,正想避开,却不料那老者脾气暴戾,直接一声暴喝:“滚开!” 报随着这句怒喝,一股冷冽的气劲从他衣袍下鼓动而起,沈琪避让不得,索性拔出剑来。 剑光劈开劲芒,一招化开,她不欲鏖战,正准备避开此人,却不料刚走没几步,身后传来老者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位老者正是六分半堂的长老‘后会有期’,若说武功,‘后会有期’甚至比雷损还要高上几分,但是六分半堂有‘后会有期’,金风细雨楼也有‘一言为定’,他们二人乃为宿敌,争斗已久,其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后会有期’自认上次相斗已来,‘一言为定’所受的伤定然比自己的要重,因此此次决战之际,他发觉‘一言为定’未来后,不由疏忽了防范,竟被轿中所藏的“诡丽八尺门”的“藕粉”引动了暗伤,一时只能奔逃而去。 新来的林供奉手中有些奇药和香薰能压制住他深入骨髓的痛意,‘后会有期’此番奔逃,便是想去林秋那里,但是他本是姜桂之性,又因极痛而愈发暴戾,半途中遇见了沈琪,却只当她是堂中的一名剑婢,因此想用内力震开对方,顺便疏解一下/体内混乱的内息,却不料对方反手一剑,剑气之凌厉竟毫不逊色于三堂主雷媚的无剑神剑。 ‘后会有期’抵不住这丝剑气,冰冷的剑气直入肺腑,强制压抑的痛楚如同被点了引信的炸/药轰然引发,闷哼一声,只能暂时盘膝在地稳固内力。 但他的‘兵解神功’原本便被‘一言为定’的‘舞鹤伸指’所破,四肢难以用力,一用力便有指劲折磨,因此这些年来只能躲在棺材里调理,方才也是用内力强忍着痛楚催动自己前行,去势一顿后,再站起来,便有如登天之难。 更何况,他察觉到那剑法高深的女子离去了没有多远,竟又转身回来了。 ——她到底是谁? ——莫不是潜藏在六分半堂内的奸细? ‘后会有期’常不见天日,但对于京城各种情况却是谙熟于心,仅是思考了片刻,便已经明白了这个女子的身份,昨日里狄飞惊请来的那位林供奉的朋友,据说是擅一个使剑的女人。 但是此女子的来历虽和林供奉一样神秘,却并未展露过自身的能力,六分半堂仅能知晓的便是她曾在苦水铺一役中用灵丹妙药救了金风细雨楼的师无愧和沃夫子,让苏梦枕欠下了她一个人情。 如今她用剑伤他……难道她早已暗中投靠了金风细雨楼,那么林供奉呢? ‘后会有期’脑海中思绪飞转,然而此时却只能抱元守一,此时他无法说话,也无法动作,只能努力镇定着心神听着那女子的脚步声,渐渐停在自己的身后。 “都这么大年纪了参加什么黑帮争斗啊……”女人的语气带着几丝纠结,“斗就斗吧受伤了还不收敛自己的脾气乱招惹人,幸亏我留了手,要不你不就成了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杀的第一个人?” 说什么杀的第一个人,这女子的剑可不像是未染血气。 ‘后会有期’心下冷哼,身体却蓦地一僵。 一股柔和却冰冷的内力由触碰在后颈的指尖灌输入体内,他下意识的想要反抗,却发现那股冰冷正协助着他梳理着狂躁不安的内力,‘后会有期’一怔,按耐住鼓动的内力,暂时与这股侵入的内力相辅合力,疼痛稍稍减缓,那指尖便倏的收回。 “……这种程度大概能撑到人来,加油吧。” 沈琪松开手,站起身,抬手挥剑用剑气荡碎一旁的假山,六分半堂的总坛如今没有几个高手,但并不代表没人,很快便有人察觉到动静,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沈琪松了口气,转过身径直离去。 六分半堂总坛大厅外确实有人驻守,但因为她是从后方进来的缘故,所以守门的人下意识的以为她是六分半堂的人,再加上昨日她被轿子迎来时有不少六分半堂的手下看到,一时倒也没有人拦。 -- 第186页 沈琪一冲进去,就看到了雷损扑向棺材。 为什么她一眼就能认出这个人是雷损?大概是一种武者的直觉,又或是因为他手中的那柄刀。 ——漆黑的刀,仿佛能敛去世间所有的光华。但错觉一瞬时,却又仿佛能从刀上看到五光十色的潋滟。 ——“大家小心!” 说这话的人是狄飞惊,话音未落,他就急速后撤,余光却看到一抹红影急速掠向棺材,狄飞惊大惊失色道:“沈姑娘,不要过去!有炸/药!” 有炸/药才更要过去啊!雷损找死也不能带着那把刀啊!依照古代世界的锻造技术,那把刀哪怕是宝刀,也有可能会被爆炸给震碎啊! 她做了这么多次任务,第一次开始思考任务目标损坏后是否还能算作任务成功。 但是思考却不妨碍她的速度,在爆炸轰然开始的那一刹那,沈琪伸手握住了那柄刀的刀尖,然后不顾其他,直接收回了空间里! 沈琪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然而握住刀时带来的下冲力却让她的身体向下坠了一下,只这一下,她对上了一双眼。 ——雷损的眼。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对方身躯坠向的根本不是棺中,而是棺下隐藏的一片空洞。 沈琪可以想象到,若是爆炸开始后,这个空洞定然会被炸起的碎石尘土所掩埋,剧烈的爆炸下,尸骨无存也是可以解释的事,而其他人为了躲避都未曾近看,所以雷损的‘死亡’就会顺理成章。 届时,金风细雨楼志得意满,稍有疏忽,隐藏在暗处的雷损便会伺机而归。 然而现在,这个计划,被一个完全意外的人物所打破了。 沈琪已看到了雷损在空洞中捏起的指诀,她一落下去,便会死,只有她死,才能让这个计划继续实行。 她不能逃,因为逃也是死,爆炸太过剧烈,只有躲在这片地洞里才有一线生机。 沈琪在冲上来时已经在嘴里含了一丸药,就是为了在将死之际把自己的生命线拉回来,但是现在看来,即便她能躲过爆炸,也躲不过雷损的杀招。 她只能迎上去。 她只能拔剑。 爆炸轰然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急速后撤,只有苏梦枕没有撤,他的神情有些复杂,像是一团萦绕不清的雾,那张瘦削的面上,鬼火般的眸更加幽深。 如果沈琪能看到他的表情的话,或许会觉得这表情有些熟悉。 独孤求败一直寻求不到对手时,最常有的便是这种寂寞的目光,上次任务回归时,她被老妈的信息消失刺激了心神,但后来心情渐渐平复时,便意识到了为什么独孤求败一个爱剑成痴的人,要和自己那么不顾身体的喝酒。 不仅是为了安慰她,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击败了阿青,胜利却只能让他寂寞。 胜利也让苏梦枕寂寞。 棺材碎裂,爆炸轰鸣,那抹冲入爆炸源头的红衣女子却不见了踪迹,想必也是随着雷损一起被炸死了。 大部分人都这样想。但只是大部分。 狄飞惊昂着头,淡笑道:“恭喜苏楼主。” 人们只被他昂着的头和那张神邸般的面庞吸引,无人注意到,狄飞惊背在身后的手已攥的鼓起了青筋。 ——沈琪冲到了棺材处,定然也发现了雷损,雷损绝不会放过她,那么他们在爆炸的那一瞬定然动了手,谁胜了,谁负了? ——只能在金风细雨楼的人离开后再去确认。 他本以为沈琪哪怕剑术高超,她一人对这个局面也造不成多大的改变,若她帮助金风细雨楼,则可以让苏梦枕更信任自己这个‘背叛’的戏码,若她帮助六分半堂更是再好不过,但归根究底,事件的发展还是在按照他的布局去走的。 但是没人能料到,她竟会选择扑向雷损。 地道的事只有狄飞惊和雷损二人知道。 所以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她扑向的就是死亡。 ——但她真的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读者“梦魇”,灌溉营养液 12018-01-06 22:59:2 时隔几天,我终于能贴出一个感谢名单了,谢谢梦魇的营养液。 PS:我觉得在这个时候写个‘女主卒,全文完’也丝毫没有违和感呢~ 第98章 回楼 雷损在爆炸中死无全尸, 虽然搭进去一个沈琪,但总的来说,这仍是一场不折不扣的胜利,甚至胜利的太过顺利了些。 但是在场诸人却并没有太多喜悦之情, 狄飞惊仍是一贯的神情淡漠, 但是言语中却仍透漏出几丝大事奠定的‘放松’感。而苏梦枕刚被爆炸的余波冲击到, 左腿处的毒伤又开始复发,此刻最急迫的自然是要会金风细雨楼去找树大夫。 六分半堂尚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总堂主的死亡和大堂主的叛变, 这些后续的事自然还需要狄飞惊去负责,而苏梦枕也对他给予了足够的信任。 他又神情莫测地瞧了那废墟处一眼, 转过身去, 白愁飞和王小石虽跟他做了没多久的兄弟,却心有灵犀,三人步伐一致的转过身, 晨曦的光划破黑暗, 逆着光的身影在经历一场鏖战的大厅中拉的很长很长。 狄飞惊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又低下了头, 他了解苏梦枕,若他的背叛是真的,或许他以后也会成为这并肩身影中的其中之一, 但这是永远不可能的。 -- 第187页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送走方应看和朱月明,然后再去地道的另一端查看一下雷损如今的状况。 狄飞惊想到了方应看, 便已下意识地捕捉到了方应看的身影。 方应看仍在房梁处,在爆炸开始的前一刻,他已扑到了上方,像是一个俯瞰众人的神明, 房梁是一处暗角,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中,但是一双眸却带着一丝疑惑和一种颤栗感。 狄飞惊心中一动。 下一刻,原本已走到门处的苏梦枕,王小石,白愁飞三人蓦地顿住了脚步,先回首的人是王小石。 那张英气十足又带着几分纯真的面庞本是失落恍惚的,但是此处毕竟是六分半堂,所以王小石一直都在极力掩饰自己心中的低落,但是转过身来时,他却好似变脸似的骤然激动地高喊道:“他们还活着!” 没人认为他是为了雷损还活着而激动,但此时也没人好奇一个青葱少侠的旖旎情思,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在了那处废墟处,就在刚刚,只要内功不低的人都能察觉到那一瞬地底响起的声响。 沉闷迅捷的声响。 而就在王小石话落之际,废墟中央的乱石忽然被一股劲气爆裂开来,一道红色的身影蓦地从中窜出,但是这抹红却不仅仅是衣服的红,还有血的红。 女子的脊背正对着爆炸,衣物无可避免的被炸裂,背部裸/露一片,但露出的却不是光裸如玉的旖旎,而是斑斑的血痕。 她握着剑的手还在抖,腰畔的伞剑剑鞘上的伞面也被炸的斑驳不堪,伞面上画上的墨梅也已成了血痕点点。 “沈姑娘!” 王小石冲上前,翻手便把外袍扔了过去,沈琪抬手接过,身体在空中一旋,便已遮住了不该露的春光——即便她在主神空间时穿的背心短裤比现在露的多多了。 稳稳地落在王小石身畔,沈琪抬手扶着他,迎着一双担忧不解的眼神,调理了一下内息,哑声道:“棺材下有暗道,雷损已死。” 她的声音轻柔沙哑,但是出口之时却犹如平地惊雷,造成的动静绝不亚于之前的大爆炸。 说罢,她捂着尚有些余痛的腹部,狠狠地喘了一口气。但此时除了王小石,没人在意她现在的境况。 在这一刻,没人想到,先动的人竟然是方应看。 他忽然从屋顶一跃而下,血河神剑出鞘,蜿蜒的红色流动如血,骤然刺向已被沈琪破开一个小洞的地面,小洞变成大洞,他欺身而入,不到片刻,便带出一具尸体。 雷损的尸体,他的身上一共有三十六处剑伤,而致命伤则是心脏。 在地洞中,雷损为求一击必杀,已是尽了全力,而沈琪为了自保也只能使出杀招,但是爆炸对她造成了不轻的伤势,雷损亦是带着伤势,二人之间的杀招无声却惊心动魄,最后的结果则是沈琪把剑刺入了他的心脏,而雷损的手则刺穿了她的腹腔。 口中的药味还未散,沈琪能感受到内脏缓慢恢复,但新生的器官终究还是脆弱无比,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调息一下,然后再睡上一觉。 可是在场之人的视线扫过雷损之后,便又都瞧向了她。 就连王小石的目光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大概他们都意识到了自己从一开始就小瞧了这个身份底细调查不清的女人。 “没想到……我对他有异心,他却也未曾真心信我。” 在这一刻,狄飞惊开口了,他转回望向沈琪的视线,转而看向苏梦枕,这一刻狄飞惊意识到自己和雷损的布局已经完全被破坏,他只能先暂时维持住自己‘弃暗投明’的身份,待到将六分半堂的事宜都梳理完毕后,方能在适当的时机再次回到原本的立场中。 但若是苏梦枕就此撕破脸,他也并不畏惧,朱月明之前既然能帮金风细雨楼,之后也能帮他,而苏梦枕若再不回楼里,他的腿恐怕也真的保不住了。 沉默,压抑,在这种氛围中,沈琪拉了拉王小石的袖子。 王小石瞬间了悟,抬起头正准备开口,却听得苏梦枕已淡淡道:“那么待六分半堂的事了,还请狄堂主前来参加金风细雨楼的庆功宴。” 狄飞惊昂首笑了。 笑容有时候能表达很多种意思,端看看着笑容的人要怎么去理解这意思。王小石看到的是同意,但是苏梦枕和白愁飞看到的是什么,就无人知晓了。 回去的路上,王小石一直在搀扶着沈琪,秋风冷煞人,他没了外袍,身上却仍一直带着年轻气盛的男子特有的温暖,待走到不到一半路程时,他们的身后已不再是空荡的街道,而是严肃而有秩序的队伍,那是因为狄飞惊的命令已下达,六分半堂的人已撤走,金风细雨楼的人自然也要功成身退。 “……我突然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沈琪走在最前头,突然开口道,她的嗓子仍旧沙哑,那是因为在地道里呼吸吸入了一些火/药余烬,估计要几天才能缓过来,但是她的神情却很放松,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你现在还是少说些话吧。”王小石叹了口气,扶着她边走边道,“要不我背你吧?” “不用了,我伤的主要是腹部,被背着会更难受。”瞧着王小石又准备说话,沈琪迅速打断道,“更不准抱我,我们关系还没近到这一步。” 沈琪做了这么多任务,不是没抱过男人,比如小武,但是这种亲昵动作对她而言不过就是抱小孩而已,如果反过来的话却是怎么想怎么别扭,甚至哪怕内力充裕都有一种冷风飕飕的感觉…… -- 第188页 王小石无形中心口被戳了一箭,他仿佛能透过前方苏梦枕和白愁飞的背影看到他们面上浮起的微笑。 这让他也忍不住苦笑,笑着笑着,却也成了开心的微笑。 小石头笑起来时不再像小石头,倒像是个小太阳。 他确实是太阳,光彩夺目,在这一役之后,他的名字,白愁飞的名字,乃至沈琪的名字,都会在京城江湖人士中刮起一团骤风。 瞧着这样的笑容,沈琪也笑了,她裹紧了外袍,歪头看着王小石,道:“我曾经很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拼死拼活去追求一些死了什么都带不走的东西,不过现在大概明白了一些。” 正因为会死,正因为生命有限,所以才要拼死拼活地去追求,在有限的生命里闪烁出无限的光辉。 这份光辉,就是有限的生命所存在的价值。 “那沈姑娘你呢,你为什么要拼了命的去杀雷损?”王小石问道,“你拼死拼活地追求的是什么?” 这番话不仅是他想问的,也是苏梦枕和白愁飞想问的,不过依照几人之间的关系,只有王小石能这么顺遂自然的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你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拼了命?拼死拼活?开玩笑,顶多是拼了个肚子疼。”沈琪翻手往嘴里扔了颗药丸,药丸入口即化,缓慢地纾解着疼痛,接着道,“我是在有不会死的把握下才冲上去的,冲上去也不是为了杀雷损,而是为了他手里的不应宝刀。若不是发现了那处地洞,雷损想杀我,我也不会为了自保杀了他。” “不应宝刀?”王小石的关注点很是敏锐,“雷损的尸首上没有不应宝刀,沈姑娘你的身上也显然没有,不应刀去了哪里?” “去了它该去的地方。”沈琪唏嘘着把这个问题敷衍了过去,然后捂着肚子嘤咛一声,“哇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真不舒服……” 王小石:“……” 说话跟肚子疼有什么关系吗? 他无奈一笑,也意识到沈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不再多问,一行人回到了金风细雨楼中,到了楼中,树大夫已早早准备好了药物,正匆匆上前,然而苏梦枕却淡然道:“先给沈姑娘诊治吧。” 白愁飞:“大哥!” 王小石:“大哥!” 沈琪:“……” 她简直要受宠若惊了!她是知道苏梦枕左腿挨过淬毒的暗器的,看他这一路的表现似乎左腿受的伤也未见好转,然而在这种伤重急需诊治的关头,他却让大夫先看自己,这…… 沈琪忽然抬起手做了个‘拒绝’的手势,声音沙哑道:“不行!在我没有讨要人情债之前,我不会给你用其他手段还人情的机会的。” 苏梦枕瘦削冷然的表情不变,但熟悉他的人却能发觉他方才一瞬的愣然,王小石瞧着这一幕,几乎要笑出声来。 树大夫最终还是先去诊治了苏梦枕的病情,金风细雨楼这么大,自然不会只有一个大夫,只是医术最好的当属树大夫而已。 沈琪拾掇了一番,换了一副衣物后,房内的一位大夫早已等候多时,那大夫在王小石的目视下谨慎地搭上沈琪的脉搏,沉吟了半晌,又看了看她的舌苔喉腔,最后道:“这位姑娘肺脏虚弱,但习武之人稍作调息,不足三日便可恢复如常……要不我给姑娘您开份润喉清肺的药?” 沈琪:“不要苦的。” 大夫:“那就加点冰糖吧。” 沈琪:“可以,但是也不要加太多,太甜了会腻。” 大夫:“……”他明明是个大夫,为什么恍惚觉得自己像是成了厨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明同学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1-08 22:27:13 读者“叶逗儿”,灌溉营养液+52018-01-08 23:03:54 读者“毛豆,饭团和辣条”,灌溉营养液+52018-01-08 12:18:44 读者“墨九歌”,灌溉营养液+102018-01-08 11:21:59 读者“linlia”,灌溉营养液+12018-01-08 06:24:45 谢谢小明同学的地雷,谢谢叶逗儿,毛豆,莫九歌,linlia的营养液~~~ 挨个么么啾! PS:我发现我这个人真的不管追什么,小说也好动漫也好电影也好,都是坚定的主角党,比如看火影就坚定的喜欢鸣人,看犬舍就坚定的喜欢老爷子,看说英雄就坚定的喜欢王小石,感觉他们都是很有心灵美的人,是能温暖人心的善良的人。难道是我太缺爱了才会这样吗?(捧脸陷入沉思) 第99章 能治 金风细雨楼置办庆功宴的那一日, 狄飞惊没有来。 六分半堂总坛处已经祭起了白色的灵幡,决战当日被送走的雷纯已经回来,她跪在馆木前,泪水仿佛已被哭干, 一身白衣的她伏在馆前, 身体微微颤抖着, 像是在风雨中不堪忍受的脆弱花朵。 狄飞惊有好几次都想抬起手轻抚一下那脆弱却又坚强的女子的脊背,但是这只是脑内的想法, 实际上,他缩在袖中的手连颤都没有颤过。 他克制, 冷淡, 聪明,几乎所有称赞男子的词汇堆到他身上都不显违和,但是这样的男人, 心中却一直有着一团火在燃烧。 这团火越炙热, 他的神情就越冷漠。 因为狄飞惊知道, 雷纯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安慰。 他垂着头走出了灵堂, 外面夜风轻拂,同样一身白衣,容色较雷纯甚至犹有胜之的女子静静地站在冷风中, 静静地望着他。 -- 第189页 狄飞惊没有抬头,颊边的长发垂在脸侧,在夜色中, 男子的面庞完全遮在阴影之中,只有冷漠的声音传出:“看来我错信了你。” 林秋歪了歪头,笑了,月色映在那张面庞上, 她的笑容却比月色更美,可是狄飞惊看不到。 这种行径,跟‘媚眼抛给瞎子看’也没什么不同。 但是林秋却并不介意,她笑过之后,便走到狄飞惊的跟前,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这不能怪我,在这江湖中,朋友的朋友不一定是朋友。我也没料到她会杀了雷损,按照我对她的了解,若不是旁人主动想要杀她,她很少会杀人。” “是么。”狄飞惊低声道,“不杀人,就被人杀。不管谁杀了谁,都要有迎接后果的准备。你会帮她吗?” “不会。”林秋果断摇头,她相信沈琪足够应付六分半堂的麻烦,她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跟狄飞惊聊沈琪的,而是为了另一个目的。 “你的脖子到底什么时候让我帮你治啊。”她的手术刀都已经准备好了,铸造颈骨的人也有了,若是拖得时间长了,沈琪任务完成后一走人,她去哪里找有那么多金属材料的冤大头啊。 狄飞惊垂着头,语气波澜不惊:“最近六分半堂事多,我暂时没有时间。” “给我一天时间就好,一天搞定你的手术,然后不妨碍你处理事物啊,你是六分半堂的‘脑’,又不是六分半堂的‘手’,即便手术后有一段时间不能动作,但是也不妨碍你处理事务吧?”林秋叹了口气,“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吧?” 狄飞惊不语。 他不是信不过她,而是他有一种直觉,若是让林秋做完手术,拿走了‘一支毒锈’,她很有可能不会再留在六分半堂。现在六分半堂正值用人之际,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药供奉对于六分半堂而言还是很重要的。 他的感觉一向很准,识人的本领也一向高超。在他看来,林秋就是一个喜欢收集药物的医痴,但是林秋的朋友却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她的所作所为很奇怪,但又好像是在为了某种目的。 若是能搞清她的目的,或许就能做出合理的针对。 “唉,”瞧着狄飞惊陷入沉思的模样,林秋又叹了口气,抬手伸了过去,微凉的指尖触及到温热的肌肤,后者蓦地抬眼,却并无动作。 就着这有些暧昧的姿势,林秋摸索了一下他颈部的骨骼,然后建议道:“你最近抬过头?这对颈部的负累很大,明日你来我那里,我给你针灸一番,好歹也能缓解些不适,不过你最好还是做手术,颈骨治好,对于你的武功应该也有所裨益吧。” “或许吧。”狄飞惊收回目光,错开脚步道,“但现在不是时候。” 林秋扶额不语,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语气随意地道了个别就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后会有期’在昨日的战斗里引发了内伤,正好被用来做她的实验素材,她缩在屋子里调配着药物,待到月色低垂时,终是忍不住放下了手中事物,打开了通讯器。 【在吗?】 没过多久,通讯的另一端便发送过来了视频请求,林秋选择接通,眼前瞬间映出一个躺在床上青丝散乱的女子形象,显然是从睡梦中被惊醒了。 “有事吗?”沈琪打了个哈欠,语气不耐道,“我现在要保护嗓子,所以不能多说话。” “你没事保护什么嗓子,要成为歌唱偶像吗?”林秋下意识地吐槽,又接着道“话说我看你在金风细雨楼呆的挺不错的嘛,干脆加入他们好了。” “任务目标金风细雨楼都占了一半啊,我要是把他们的刀和剑都拿走,再腆着脸留在这里,多不好意思。” “……哇你这是什么逻辑,把他们的刀剑拿走,然后把自己赔进去才是正常逻辑吧!”林秋扶额,“例如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之类的。” 夜色中,屏幕里的沈琪双眸发亮,带着一丝难掩的深意。 “你就非要这么别扭的表现出你的关心吗?傲娇。”沈琪看着林秋陡然一僵的神色,笑了,“我杀了六分半堂的总堂主,六分半堂肯定在计划报复我,如果我投身到金风细雨楼中,他们一时半会儿就不会动我了,对吧?所以你才会劝我加入金风细雨楼。” 心思既然被看破,林秋索性也不再掩饰,坦然道:“没错。” 她顿了顿,又道:“所以你的决定呢?” “反正只是暂时的,我倒是无所谓,”沈琪道,“不过我还准备去找方应看,方应看跟金风细雨楼是盟友关系,若是加入金风细雨楼之后再去要血河神剑,难免会破坏二者的关系,我对金风细雨楼还是蛮有好感的,加入的事再说吧。你怎么样?我杀了雷损是不是对你有些影响?” “放心,即便他们颇有微辞,也没人能动摇我的地位。”林秋笑了,“‘后会有期’还等着我给他续命呢。” 金风细雨楼内,青白红黄四处楼阁簇拥着玉峰塔,入秋时的天泉山上气候微冷,但沈琪却觉得自己闲的发热。 她此时正老神在在地坐在湖边,手中拿着一把石子,玩着一个传统的游戏——打水漂。 而一旁的王小石则是任劳任怨地递着石子,笑叹道:“这湖边的石子马上都要被你扔光了。” “扔完了石头就扔你,毕竟你也是小石头。”沈琪哈哈一笑,然后抬手又是一个利落的水漂,小石头在湖面上跳跃了几下,最终在远处落入湖面。 -- 第190页 她刚从玉峰塔里下来,下来的时候身上虽然空无一物,但是任务面板上的进度却已经完成了二分之一。 所以沈琪的心情可谓十分之复杂。 所以她才来扔石头。 把手心里的石头扔完,她心中复杂的情绪也渐渐消失,待王小石再递过来石头,沈琪并没有接,反而转身问道:“你的剑好像很有意思,不如我们来比一场如何?我赢了你就把你的剑给我,你赢了我就加入金风细雨楼。” 王小石朝气十足的面庞上露出一抹难掩的讶异:“我以为你已经加入金风细雨楼了。不然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 沈琪:“……我只是借个地方养伤而已。” 王小石闻言一笑,这丝笑意让这个本就像阳光一样的男子变得灵动狡黠起来:“即便不比剑,沈姑娘应该也会加入金风细雨楼吧,不然的话,以你的一己之力,怎么应付六分半堂的报复?依沈姑娘你的武功,打不过应该也能躲得过,但是你好像并没有躲的意思。” 在心目中一直天真可爱的小青年陡然抖了一下机灵,着实让沈琪有些刮目相看,她坦然地点了点头,索性道:“好吧,那我直白的告诉你吧,我来到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收集四把武器。”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 王小石怔了一瞬,下意识地抬手握了下腰畔弯如新月的剑柄,沈琪来京的目的一直都是他好奇的地方,而白楼里对她的信息接近于无,王小石知道,不止是他,这个武艺高深的女剑客的目的一直是很多人好奇的一点,但是王小石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果断的说了出来。 这让他突然有种被交托信任的重担感,一时笑容也变成了苦笑。但心底却不知为何泛出一种柔和之意。 他轻声道:“那你为什么要收集这四把武器呢?”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啊,具体很难解释。所以我就不解释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白玉京一样让她费口舌去解释来龙去脉的,沈琪坦然相告也是因为王小石某方面的特质让她有些欣赏而已。 将这个话题一笔揭过,她又道:“你的剑对我来说很重要。” “但是这把剑是我师父给我的……”王小石有些犹豫,但是说话间却已经把腰畔的长剑给卸了下来。 挽留奇剑剑柄如一弯新月,实则是一把刀,相思刀,销魂剑相组合,便是挽留剑。 这把剑已经跟随了他很久,久到他已经把这柄剑当成了自己的一部分,陡然从腰间卸下时,王小石甚至有种极淡的空虚感。 但是身前的女子却说这把剑对她‘很重要’。 挽留剑对他自然也是‘重要’的,但是达到了‘很重要’的程度了吗?他其实不喜欢杀人,出剑时也常有留手,甚至为了不见血,怀里还常备着石子,用来以点穴制人。所以挽留剑对他而言,应该不是‘很重要’吧。 在王小石思考的时候,一旁的沈琪则蹲在地上又开始捡石子,说实话,她真没想到王小石居然真的在思考要不要给她剑。 这个世界的人都怎么了!苏梦枕是为了兄弟和江湖道义给她红袖刀,王小石又是为了什么在思索?他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 这么说或许有些自恋,但是苏梦枕对她可谓是好到让她受宠若惊的地步了,因此白楼的情报沈琪也或多或少看了一些,虽然最核心的内容不能查看,但是她还是籍此对江湖中的各种人物有了一定的了解。 其中当然包括王小石。 这位纯良的年轻人坎坷的情路历程可是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她在养成部时也遇到过风流多情的男子,但是王小石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他只多情,却不风流,他对美丽女子的爱,就像是对花草树木,自然万物的热爱一样,让人欣赏让人发笑,却不会让人鄙夷。 王小石好像考虑了很久,但事实上他并未做多少犹豫便把挽留剑递给了沈琪。 他递剑的动作洒脱极了,显然已是堪破了心中的犹疑。 沈琪神色复杂地瞧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的性格,为什么会选择加入金风细雨楼?” 不管是金风细雨楼还是六分半堂,亦或是其他势力,真正闯出名头的人难免要手染血腥,甚至杀人并不是因为恶,仅是因为立场不同。 你很好,但你不在我这一方,所以我要杀了你。江湖争斗,就是这么蛮不讲理。 在她看来,王小石太过善良,他若走上这条路,必定比旁人更容易手下留情,但有时候手下留情并不会换来别人的感激,而是更容易被毒蛇反扑。 就像她曾被青龙会追杀时那样,对雪地女孩的一时心软,便会被对方种下剧毒。 可是她有主神光环庇护,王小石没有。 沈琪默默地把剑抱在怀中,询问道:“如果有其他人向你要剑,你也会这么慷慨的送给他吗?” “不一定,如果他是被人威胁着来要剑,那我就帮忙解决威胁他的人,任何事情都是有缘故的,挽留剑的名号虽大,但其实也只是一柄比较锋利的剑而已,因此我活这么大,还真没遇到过跟我要剑的人。”王小石顿了顿道,“你是第一个。” “那你不追问缘故吗?” “你不是说了吗,是工作。”王小石笑了,“这工作倒很有意思,你收集这些,会有人给你发工钱吗?” -- 第191页 “会啊。”沈琪也笑了,略有些苍白的薄唇微扬,站在湖面的女子衣袖随着轻风舞动,像是欲要振翅的红蝶。 带着几分笑意的女声在湖面上幽幽荡开。 “是神给我发的工钱哦。” 王小石怔了一瞬,只当这是对方不愿解释的说辞,哂然之后便转移了话题:“那现在沈姑娘你的决定呢?” 沈琪淡笑着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的目标中包括血河神剑,而据我所知,方应看和金风细雨楼是盟友关系,单是这一点,我就不会加入金风细雨楼的。” “若是一把剑就能破坏盟友关系,那样的盟友还算盟友吗?”王小石皱眉道。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盟友跟朋友总归还是不同的,而且朝廷中的人,怎么说呢……”沈琪捏着下巴思考着在宫斗部时的过往,最后认真地下了个总结,“都是一群心眼多的要死的人。而且贼斤斤计较。” “……”王小石下意识的想象了一下方应看斤斤计较的样子,神情古怪。 加入金风细雨楼的话题被她推诿了过去,在没有确凿的把握前,沈琪并不准备去抢剑,她老老实实地呆在金风细雨楼将养了几日,然后便闲不住地到了金风细雨楼的铸造堂中。 苏梦枕手下这么多人,兵器自然不是买的,这样做耗费未免太大了些,金风细雨楼有专为私兵准备的铸造室,手下也有不少的铸造好手,也就是现在这个政局飘摇的时刻才会让金风细雨楼有这种能力。 换了其他兴盛的朝代,单是‘豢养私兵’‘私下铸大量武器’这种罪责就能让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元气大伤。 不过听说金风细雨楼在朝廷中颇有门路,这种事自然也轮不到她操心。 整个秋冬,沈琪猫在锻造室内闭不出门,每日里都有人把饭菜主动端来,期间江湖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她都浑不在意,只是专心的锻造一刀一剑。 红袖刀,挽留剑。 她不会自夸自己锻造的刀和剑有多么好,但是起码她可以肯定,如果雷损当时扑入棺材的时候带的是她锻造的刀剑,她绝对不会因担心刀剑被炸毁而冲上去。 沈琳走出锻造室的时候,天泉山上的积雪已经开始消融,她因长期处在高温环境中,所以穿着单薄,骤然接触到寒风,竟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下一秒,一个纯白带着兔毛的斗篷披到了她的身上。 沈琳侧眸望去,一身白衣的男子神情孤傲地望着天空,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未见的缘故,他的这副面容竟让沈琪有种陌生之感。 “哦,对了。”沈琪抱着一刀一剑,缩在兔裘里,认真道,“你送的女儿红我还在院子里搁着呢,回头你去派人拿回来给你的弟兄们喝吧,我不方便出门。” “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再要回来。”白愁飞淡漠道,视线扫过她怀中,“这就是你四个半月来锻造的刀刃?这不是大哥的红袖刀和小石头的挽留剑吗?” 这两把武器都太有特征,一个刀身艳如朝霞,一个刀柄如新月,所以白愁飞一眼便瞧了出来,他皱眉道:“怪不得这些时日里大哥配的是另一柄刀,而小石头连剑都不配了。” “这不是红袖刀和挽留剑,但也没差。”沈琪并不多做解释,抬眸望着远处,疑惑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我觉得气氛很低迷?” “今日是树大夫动刀的日子,大哥的腿已经不能在拖下去了,只能锯掉。小石头现在正在象牙塔里陪大哥。” “动刀?”沈琪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道,“我还以为那毒树大夫能治好呢,他不是最厉害的御医吗?” 她在狄青麟府里遇到的御医可是连断臂都能用内力抽丝疏通筋脉的神人啊! “即便是最厉害的御医,也只是个力有所及的凡人而已。”白愁飞叹了口气,“我不愿在楼里亲眼看到大哥断腿,因此在楼外徘徊,没想到正巧看到你出来。” 话虽如此说,但沈琪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白愁飞的话里,并没有多少伤感之意。 将这一点淡淡的违和感压在心底,沈琪道:“带我去看看苏楼主吧。” 她本想着有宫廷御医在,苏梦枕应该用不到她的药,不过现在看来她高看了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 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剧毒,那么需要的解毒/药也一定非常之贵。 她给人用药时一向不关注病情,毕竟灵丹妙药一出手,不管什么病最后也都会变成没病,也因此会发生一些耗费药物的事情,但现在不一样,有个专业人士在。 沈琪悄咪咪地给林秋抛过去一个通讯申请。 【帮我替一个病人看个病呗。】 * 象牙塔内,王小石神情沉重地看着树大夫将麻沸散的药包捂在苏梦枕的嘴上,瘦削苍白的男人重重的呼吸着,眼皮渐渐合拢,那幽幽如火的目光归入黑暗,好似生命之火也随之燃灭。 但恰恰相反,苏梦枕的所作所为正是为了更久的活着,哪怕是断腿。哪怕是重病缠身,哪怕各种痼疾都缠绵于身,他也仍不会熄灭生命之火。 这样的人存在于世间,让瞧着的人,对生命二字不禁油然生出一种敬仰。 沈琪走进屋内时,树大夫已准备动刀,而王小石则是满脸疼惜,想要别过眼,却最终还是眼也不眨的看着那有些苍老的手中握着的细刃,好似动刀的不是自家大哥,而是自己。 -- 第192页 因为精神太过集中的缘故,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沈琪的到来,毕竟有白愁飞跟在身侧,她来这里无需通报,因此一路走来,寂静无声,直到沈琪出声打破了寂静。 “先住手。” 无人看到,在她身前有一个莹蓝的屏幕闪烁,屏幕中的白衣女子淡淡地扫了昏睡的男人一眼,吐出两个字:“能治。”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再也不无缘无故断更了!了解晋江的同志们大概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详做解释了,总之我啃了很久的瓜,然后去外站又追了几本大长文,一月的新番也开始放送,emmm……所以不知不觉就几天过去了。 我错了,躺倒任抽打! 第100章 治病 几乎是在林秋话语落下的瞬间, 寂静压抑的房间里,沈琪淡淡道:“苏楼主的腿不用锯,还能治。” 案台上的烛火‘噗’地溅了下火星,光线明亮的房间里, 除了已陷入昏睡的苏梦枕, 诸人的面色都变了。 树大夫是不信任和讶异, 王小石则是惊喜万分,而白愁飞, 他站在门口处,没人去留意他的神色。 若有人留意了, 或许会发现那张英俊无俦的面容上泛出一丝极为古怪的神情。 这神情绝称不上高兴。 可苏梦枕不是他的结义大哥吗?结义大哥能有机会避免成为残废, 不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无人看到的莹蓝屏幕中,带着360度视角的林秋回眸意味深长地看着白愁飞的神情,然后转过来, 掏出眼镜架在了鼻梁上, 仔细扫视了一遍苏梦枕的周身。 林秋:“哇哦。厉害了。” 沈琪忽视耳旁的啧啧感叹, 冲着满脸不信的树大夫道:“既然你已经没有办法, 倒不如让我来试一下。” 王小石紧接着附和:“师无愧和沃夫子都是沈姑娘用灵丹妙药救回来的,或许她真的有法子治大哥,树大夫, 让沈姑娘试试吧。” 树大夫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是个妒贤嫉能之人,既然王小石这般说, 他便让开了身子,让沈琪走到了躺在中央床榻上的苏梦枕跟前。 但是旁人围观不利于她跟林秋交流,因此沈琪又道:“我治病的手段不便外传,各位……” “好。”王小石率先站起了身。 “等等。”沈琪忽然想到了什么, 把怀里的挽留剑递了过去,“你的剑,还给你。” 王小石一怔,他之前所有的心神都系在了苏梦枕身上,沈琪又裹着毛裘,因此根本没注意到她怀中的事物,直到沈琪伸出手,他才发现自己的挽留剑和红袖刀竟都在沈琪的身上。 可她不是说她的目的就是‘血河红袖,不应挽留’?又为何要把东西还回来? 王小石不解,但此时并不是询问的时候,他接过剑,双眸骤然一亮。 剑客对剑是有一种直感的。 这是柄不逊色于挽留剑的剑,但并不是挽留剑。 这柄剑上少了血气,也少了他养了许久的‘仁’气,冰冷纯净如窗外的积雪,显然是铸造的新剑。 “多谢。”王小石点了点头,转过身,大步迈了出去。 树大夫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站在床边神情不明的红衣女子,也负手离开,作为医道中人,他更理解对方这种神秘的做派。 而且,苏梦枕对于王小石和白愁飞格外信任,既然他的兄弟都选择了信任这个女子,他又有什么必要阻拦呢? 最后,屋内居然只剩下了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的白愁飞。 “我很担心大哥。”白愁飞认真道,“不如让我隔着屏风在屋内等吧。” 沈琪尚未回话,屏幕内林秋推了推眼镜道:“别信他,这家伙有点奇怪,我怀疑他留在这里会动手脚。” 沈琪讶异地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白愁飞,白愁飞皱眉道:“怎么了?” “没事,不过你还是到外面等吧。” 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沈琪笑道。 白愁飞是一个骄傲且自负的人,在被明确拒绝的情况下,他自然不会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在转过身后,那张带着几分担忧的神情陡然冷了下来。 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沈琪和苏梦枕二人。 沈琪索性搬了把凳子坐在床边,将红袖刀放到一边的案台上,听着一旁林秋的絮絮叨叨。 “我看人一向很准,那个白愁飞之前在门边以为没人注意,神情那叫一个古怪,好像多不情愿苏梦枕被治好似的,男人心,海底针,你要防着他点。” “哦哦。”沈琪敷衍的点头,托着颊看着苏梦枕苍白瘦削的面色。 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认真的看苏梦枕,往常见他时,这个男人目光的太过幽深,让人下意识的不愿直视他的面庞。 或许这就是上位者的威慑力。 但现在阖上眼帘的苏梦枕却显得单薄又虚弱。 “……他的数据很有意思,不同的病症和身体内的毒素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如果治疗时仅仅治愈一部分,就有可能将这个平衡完全打破,到时候就不是治他,而是杀他了。所以用药的时候必须用比较贵的能让人涅槃重生的那种。这样才能一劳永逸。”林秋扶着眼镜唏嘘,“不过这么难得的平衡状况……用药一口气治好也太暴殄天物了,沈琪,你给我采点他的血样。” “没工具。”沈琪摊了摊手,下一秒,光脑内传来叮咚的声响。 -- 第193页 原来林秋竟然一声不吭地就传过来了一封邮件……打开邮件,里面是一套采取血样的工具,还附赠了一套橡胶手套。 沈琪无奈一叹,开始认命地套上手套采血样。 一边动作,她一边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呢,怎么这几个月都耗在了六分半堂?” 屏幕内的林秋面容一僵,然后无奈长叹。 “狄飞惊这个人太可怕了。他完全看透了我……他放出话来说六分半堂有个非奇病不医的林供奉,然后给我找来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病患,我这几个月呆的简直不是六分半堂,而是天堂。” 说到最后,她居然笑了起来,即便隔着屏幕,那笑容也犹如春水微漾,让人瞧着便忍不住心暖。 “看来你过得很乐在其中。”沈琪摘了手套,将采好的血样放回光脑里邮给了林秋,然后道,“不过时间拖得越久任务积分就会越低,你自己心里估量着点。” “没事,反正我再穷都有你垫底。”林秋道,“你有五龙丹吗?能解百毒又能祛病,价格也不贵的离谱的,只有五龙丹最适合。” 沈琪翻了翻自己的仓库,最终找出一个红色的玉盒,仅是犹豫了一瞬,她便打开玉盒,捏碎蜡封,将药丸塞到了苏梦枕口中。 然后丝毫不柔和地以手作刀砍了下他的喉结处,看着对方下意识地吞咽下去。 “啧啧啧,身为一个女人,就不能温柔一点吗?”林秋摇头慨叹,“我去研究血样了,回头见,顺便再说一次,那个白愁飞真的有点不对劲,你小心点他。” 话落,莹蓝的光屏化成一线蓝芒,消失在视野中。 五龙丹不仅解了毒祛了病,还顺便把麻沸散的药效都给消了,床上苏梦枕的呼吸节奏渐渐改变,沈琪把放在案台上的红袖刀拿起来放到了苏梦枕的手边。 然后她直接站起来,走了出去。 树大夫,王小石,白愁飞都等在外面,不远处,还有一个身形瘦长,模样儒雅,额前有一颗黑痣的男子在焦急等候。 那人正是苏梦枕的亲信之一,杨无邪。 苏梦枕此次要断去左腿,特意下令旁人无事不准进入象牙塔内,即便信任如杨无邪,亦被阻在外面,此番能进象牙塔的,本应只有树大夫,王小石和白愁飞三人。 但是白愁飞居然完全没有将苏梦枕的话放在眼里,肆无忌惮地带着沈琪进入了象牙塔。 杨无邪对于白楼中完全查不到沈琪的信息一直耿耿于怀,对她也颇为忌惮,一收到消息,便也不顾其他,进入了象牙塔内。 可是树大夫竟说沈琪正在给苏梦枕治病! “不用担心。”守在门外的树大夫倒是有心思笑了起来,苍老的面容上泛出几分意味深长之意,“我方才才想起来,这位沈姑娘和六分半堂的那位林供奉应该是好友吧?” “没错。”杨无邪一怔,旋即沉声道,“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人,但六分半堂的林秋和沈姑娘一样,都是调查不出曾经的生平……这些时日里,那位林供奉治好了不少皇亲贵胄和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好汉,让本来因雷损之死而陷入颓势的六分半堂迅速恢复了实力,苏楼主有意招揽她,但她常呆在六分半堂内,又有狄飞惊派人保护,因此我们的人尚没有机会接触她。” 这话中自然并不全是真话,别的不说,六分半堂的三堂主雷媚便是他们埋在六分半堂的暗桩,她若想接触林秋,机会自然很多,但是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他们绝不会让雷媚主动暴露去招揽林秋。 “既然她是林供奉的朋友,那便相信她吧。” 树大夫幽幽一叹,身为宫廷首席御医,那几位去六分半堂求医的皇亲贵胄自然也是曾找过他的,但是他却并没有治好他们,甚至称得上是束手无策。 林秋治好了他们,就说明她比他的医术要高出许多。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在二人交谈之际,王小石则一直留神着屋门处,看到沈琪出来,忙上前道:“怎么样了?” 白愁飞上前的动作不比王小石慢,区别的是,他没有询问,而是直接绕过沈琪走进了屋内。 “你们进去看看吧,苏楼主应该醒了。”沈琪让开身子。 树大夫冲她点头示意了一下,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过了没多久,屋内传来老者惊讶的声音:“这……这怎么可能?” 树大夫把着苏梦枕的脉搏,迎着后者幽幽转醒的目光,哑声道:“苏楼主现在,除了身体虚弱了些,已经……没病了。” 可是这怎么可能! 十几种病症和积累多年的沉疴,怎会在这短短的片刻就完全消失? 一旁的王小石已经是激动的双目泛红,而白愁飞缩在袖中的手,已攥的青筋鼓动。 他本想熬到他死!可他为什么总是不死! 想要成名,想要权势的内心剧烈鼓动着,白愁飞知道,他已经等不及了。 原本他对于苏梦枕还有着几分兄弟之情,想让病痛慢慢拖垮他,可现在…… 是你们逼我的。 他在心中长叹。 象牙塔外,沈琪无事一身轻,刚准备回房,忽然看到远处跑来一个一身红衣,容貌娇艳的女子,她边跑边道:“师兄呢!师兄要锯腿,你们怎么没一个人告诉我!” 女子面色绯红,不知是气还是跑得累了,她瞥见了沈琪,怔了一瞬,却并没有多做停留,径直与她擦肩而过。 -- 第194页 一缕香风袭来,沈琪挑眉回首,守在塔外的人犹豫了一瞬,刚想拦住那女子,却被对方用极其优美巧妙的身法躲了过去。 没过多久,塔内就传出了少女清亮悦耳的声音:“哈哈哈,小石头,哭鼻子的小石头!” ……真是个活泼的妹子啊,不过病人需要静养啊…… 挠了挠脸颊,反正不干自己的事,沈琪转身离开了象牙塔,回到了楼里的住所,她一从铸造室出来就直接去了象牙塔,还没有好好收拾呢。 洗了个香喷喷的澡,将半湿的头发随意挽起,沈琪站在桌前,看着桌上摆的深红色伞纸,抬手磨墨。 她的伞剑在跟雷损一战时被炸毁了伞面,一直都没来得及修…… 修好之后,就去收集最后一个任务目标吧。 ‘血河红袖,不应挽留。’ 现在,只剩血河神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旅人的地雷,感谢linlia,缘小修,马蹄爽爱lemon,一蓑潇潇雨,锦白送的营养液。 这本文我估计再写一个世界就可以完结了。 喜欢的世界都写得差不多了啊…… 第101章 离开 苏梦枕被治好的消息并没有被瞒住多久, 或许本来苏梦枕有过把这个秘密压下的想法,但在温柔冲进来的那一刻,所有的念头也便做罢。 对于沈琪而言,治好苏梦枕的病只是举手之劳, 她很欣赏这个人, 也很想看看这样一个堪称人杰的人物若是没有了病痛的拖累, 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但是对方显然并不把她的举动如她这般轻看。 从苏梦枕慨然送刀的那一刻起,沈琪就知道, 他是一个很重情义的人。 象牙塔内,七层高处, 苏梦枕正支着窗望着外面萧瑟的景象。 他几乎从未这般居高临下的俯视过金风细雨楼的雪景, 每到冬季,陪伴着他的总是厚重的裘衣和密封的门窗,即便不得不出门, 也常是马车暖炉做伴。 冰冷的寒风曾是他最大的敌人, 现在却好似与他握手言和。 吸入冷风时的感觉不再是肺部的刺痛, 而是冰冰凉凉宛若无声抚慰, 他缓缓地,沉沉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 然后他转过了身。 沈琪就坐在桌旁, 她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一手握着一只毛笔,正态度随意地书写着有关她自己的个人信息。而一旁的杨无邪正在研墨。 身形瘦长的男子气质儒雅, 唇边惯常带着微笑,尤其是在苏梦枕病愈之后,他对身边这女子笑的更显真诚。 可是现在他笑的却有些无奈。 本来沈琪一时兴起说要给白楼填补关于她自身的空白时,他还带有几分期待之意, 但是借着余光打量到那一行‘年龄,二百岁’时,他就已经对其他内容不报期待了。 天知道沈琪写的可都是真话! “沈姑娘。”此时,苏梦枕的声音沉沉地在屋内响起,与此同时,原本开启的窗户被他轻轻阖上。 原本带着几分凉意的室内很快被暖炉蒸腾出一片暖意。 沈琪放下册子和毛笔,抬头看向苏梦枕。 仍旧瘦削,苍白,气息却更显绵长的男子穿着一身杏色衣衫,默默伫立。他的腰侧系着一柄刀,红袖刀。 记得初见时,苦水铺中,他穿的就是一身杏色。但是那时候的苏梦枕不管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给人的感觉都像是隔了一层淡淡的黑白水墨。 现在,他整个人却如通过染了色,变得更显鲜活。 这种感觉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健康’。 “听小石头说,你接下来的目标,是方小侯爷的‘血河神剑’。”苏梦枕淡淡道。 站在沈琪身侧的杨无邪闻言一怔,道:“怪不得沈姑娘在白楼里常翻方小侯爷的资料。” “小石头倒是什么都不瞒你这个大哥。”沈琪并没有否认。但是她又补充了一点,“拿到血河神剑后,我就会离开中原。” 窗边的男子沉默了。 他本想说,若仅是一柄剑,金风细雨楼愿意为她出面与方应看交涉,血河神剑不仅是一柄宝剑,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它代表的是方应看身后的巨侠方歌吟。但是归根结底,它的本质还是一个物件。 在有足够的利益下,方应看未尝不会答应。 为了沈琪的恩情,和将这样的人才留在金风细雨楼,付出部分利益本是很划算的。 但是‘离开中原’四字却让他犹豫了一瞬。 但苏梦枕仅仅犹豫了一瞬。却不准备改变自己原本的规划。 面对苏梦枕主动送来的好意,沈琪却摇了摇头道:“若他是个江湖中人,他或许会答应,但是他不仅是个江湖人,还是个朝廷里的小侯爷。朝廷里的人……” 看着苏梦枕认真聆听的模样,沈琪抬手托着面颊,长长一叹:“别怪我偏激,我对朝廷里的人一向欠缺好感,在我心中,他们既虚伪又好面子。这么说吧,为朝廷卖身的江湖好手亦有不少,若方应看会为了利益将自己的兵器交予他人,在那些他手下的府兵看来又会如何?能为了利益送出兵器,就能为了利益送出手下。所以哪怕方应看心里觉得这门交易很划算,他也不会同意的。不然以后又有谁愿意依附他?” “你为了兄弟把刀给我,旁人只会称赞信任,若你为了金钱把刀赠我,你的兄弟们又会怎么看?”沈琪抬手把桌上的书册卷起来抬手递到杨无邪嘴边,“杨兄,你怎么看?” -- 第195页 “沈姑娘说的有道理。”杨无邪道,“只是我们侧重于方应看是利益至上之人,沈姑娘却认为比起利益,他更看重名声。” “更重利益或许是他一贯展露给你们的形象。”沈琪撇嘴,“玩弄政治的人嘴脸很多的。” 她在宫斗部时虽然常处于后宫之中,但是那些宫妃多有后台依仗,也因此,沈琪对于朝廷之事也了解颇多。在养成部时更是与那些政权人士有过交锋,因此对那些人一向好感欠佳。 虽然里面不乏有清流人士,但能在朝中站稳脚跟的清流,也早就不复最初的模样了。 苏梦枕对她的说法虽然稍有认同,但还是主动尝试了一番,以京冀地区三分之一的商铺为条件,但是最终得到的回复与沈琪所说的相差无几。 也是在这一日,沈琪收拾了一番,腰间别着重新修好的鲜红纸伞,离开了金风细雨楼。 方应看今日在龙八太爷府中做客,既是做客,必然不会带太多锋芒毕露的精锐下属,所以今天是个完成最后任务的好机会。 沈琪已走出了金风细雨楼的势力范围。 如今六分半堂是雷损的独女雷纯掌权,雷纯对于她自然是恨之入骨,但是林秋却以治好‘后会有期’为代价,换取了她暂时的安稳。 也因此,沈琪才会毫无遮掩的走在这长街上。 她治好了苏梦枕,救了师无愧和沃夫子,杀了雷损,但是林秋却也救了‘后会有期’,医好了不少皇亲贵胄,替六分半堂赢得不少助力。 冥冥之中,这两个势力仍维持着一种相当微妙的平衡。 这着实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从金风细雨楼到龙八太爷府需要经过一条小河,此时桥下河面上的冰层已经消融,但尚有冰璃漂浮,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出金鳞般的光辉。 桥是木桥,干净齐整,宽阔到可容一辆二人骑的马车经过。。 桥的周围并无人烟,只有对面走来一个背着木柴的布衣壮汉,沉重的木柴压在脊梁上,他微垂着头,似乎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女子。 木桥虽宽,但这壮汉背上的柴却厚重如小山,且枝条横生,若要走过去,他不可避免的要侧过身为前方的人让道。 沈琪走到这壮汉跟前时,他才仿佛恍然意识到了面前有人,抬眸歉意地笑了一下,然后侧过身。站住不动,似是要等她过去。 沈琪没有在意,向前迈了一步。 只这一步,这汉子的右半边身子,已经完全到了她的视野死角里。 变化来的很快。 在背柴壮汉与沈琪错身的一刹那,视野死角中,他右手一抬,一道银色锁链狠辣窜出,劲风无影,同一时刻,那背上如小山般的木柴里忽然多出一抹光泽。 不是刀光,也不是剑光,而是如同针芒一样,既锋锐又阴毒的利刺。 银刺由上至下,锁链由下至上。 在木桥的下端,又有极轻极淡的破水声响起,随后像是暗器袭来的破空声,站在桥上的沈琪在这变故发生的瞬间已经紧绷了身躯。 桥的对岸不知何时有了一人,而即便桥后无人,此时她亦是无暇后退。 在这尚不到半个呼吸的刹那,她只做了一件事。 拔剑。 长剑破空,映着天边冷阳,划出了一个圆圆的弧形。 因为剑速太快的缘故,那圆形的剑光在空中闪烁了片刻才将将消散。在剑光消散的一刹那,桥上,湖面,忽然又恢复了寂静。 尖刺已被长剑斩断。袭来的铁链因缩回的即时,仅被堪堪削掉了半截,而那破水而出的‘暗器’竟好似察觉了桥上不对似的,又‘噗通’一声拐入了水里。 一剑破万法,要么是剑意无尽,势不可挡,要么是因为剑已经快到可以幻化出万剑,万剑自然能破万法。 这二者从意境而言似乎是前者更高深些,但是能用‘快’解决的事,用‘意’解决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一剑划出的瞬间,沈琪已冲出了这上下夹击的包围圈,不退反进,直迎向前方那神情沉沉守在桥头处的男子。 她依稀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但是却分不出心神去细想,直到对方祭出了他的武器——七色的帘布,她才想起这人是谁。 ‘一帘幽梦’利小吉! 这些人,都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因为利小吉此人的武器让她响起了苦水铺用破毡的那位毒辣婆婆,因此沈琪对此人多看过几眼,也因此记住了他的面貌。 想起此人是谁的瞬间,她本已刺出的长剑便稍稍变化了弧度,又杀招变成了制人之招,利小吉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引以为傲的七色帘布便已成了剑气下七零八碎的牺牲品。 然后长剑刺入他的肩膀,利小吉的名字里虽带着一个‘小’字,但他的身形却远远称不上一个‘小’字。 然而这么一个身材正常的男子,却被一剑挑飞,径直被沈琪甩到了身后桥面上,挡住了银蛇般驰来的锁链。 “金风细雨楼的人为什么要杀我?”到了这时,沈琪才有功夫开口,她已上了岸,水里那人自然也奈何不了他,这些人的伏击已完全失败。 “你既然不加入金风细雨楼,便难免有一日会与我们为敌,我们唯有先下手为强!”那扛着木柴的人道,“你既已得罪了六分半堂,又不愿加入金风细雨楼,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 第196页 “哦。”沈琪眨了眨眼,“可刚才若不是我留手,死的便是你们了。” “技不如人,我们无话可说。”利小吉吐出一口鲜血,冷声道,“可你只有一个人,我们的人却还有很多。” “这是你们苏楼主的意思?”沈琪不解,苏梦枕不像是这么容不得人才流失的人啊?而且她已经承诺拿到血河神剑便会离开中原,他犯得着做这种事吗? 若是她是个多疑的人,此刻或许已经对苏梦枕有了芥蒂,况且‘一帘幽梦’利小吉在金风细雨楼的地位不低,方才突袭的那几人武艺不俗,显然也都是成名高手,能支使这些人的,除了苏梦枕,也只有白愁飞和王小石二人了。 白愁飞和王小石与苏梦枕互为兄弟,不管是谁派来的,代表的岂非都是苏梦枕? 然而这只是常理之下的推断。 不巧的是,她并不相信什么兄弟情义,尤其不相信白愁飞。因为林秋的提醒,也因为自己的直觉。 “自然是我们苏楼主的意思。”利小吉道。 “那看来就不是你们苏楼主的意思了。”沈琪淡笑道,不顾对方陡然一噎的神情,接着道,“我本来也不准备与金风细雨楼交好,你们与我交恶对我而言也无所谓,只是下次派人来时,最好派出能上的了台面的,比如让你们白副楼主亲自出面。” 说罢,她收剑回鞘,正准备走时,忽见桥对面有一处华丽的马车正缓缓驰来。 马车旁只有四名护卫,车上有个驾驶马车的汉子,看起来就如同普普通通的世家出游,但若仔细看去,却能发觉这普普通通的五个人,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一种让人胆寒的气息。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江湖好手,且不是一般的江湖好手。 桥上背着木柴的男子放下了木柴,木柴里钻出了一个身形瘦瘦的少年,水里的人也钻出了头。 他们显然认识这轿子,即便认不出这轿子,也认识这轿子外的人。所以他们的态度虽然带着几分不甘愿,却仍是恭敬。 “未曾想到蔡太师竟会经过此处。”不知是不是之前被沈琪的话呛出了几分火气,利小吉的声音很冷,“这是金风细雨楼的内部事务,相信太师不会插手。” “若真是如此,我自然不会插手。” 轿中的人传出声音,那声音宽和儒雅,让人听之便心生好感,当今天子喜好书画,身为天子近臣,蔡京的书法自是颇有造诣,也因此民间对其评价虽然不太好,但单从气质表象去看,却挑不出什么错处。 车帘未被掀开,只听得老者的声音淡然道:“可这位姑娘真的是你们金风细雨楼的人吗?” 在这辆轿子停下时,沈琪便环抱着手臂老神在在地四处打量。 她先看了一眼那从木柴里跳出的男子,又看了一眼水里冒出的人,发觉这二人依稀在白楼见过,看来这几人全都是金风细雨楼的人无误了。 然后她又看向那几个护卫,说实话,他们实在不像是护卫,没有统一的服饰,有的胖极,有的瘦极,有个人甚至连脸都不露,带着个像是逛灯会时用的山水面谱。 比起朝廷中的人,他们更像是那些江湖传言里极具特色的江湖强者。 并不是有特色的人才强,而是强者自形成了一种特色。 这些人无疑都是后者。 而最吸引沈琪瞩目的,是一个在最后方,最不引人注目的,最普通的男人。 他的容貌并不好看,气质更是阴鹜,在她看向他的一瞬间,对方便敏锐的回看了过来。 那目光粘腻如蛇。 沈琪于是便迅速的别开眼,好嘛,即便这人身上带着凌厉的剑气,也定然不是个讨喜的剑客。 也正是这时,蔡京刚刚抛出了疑问。 沈琪于是迅速道:“我可从没承认过我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哦。”车帘里似有一双含笑的眸看向她,然后转开,蔡京的声音陡然开始低沉,就如同一个不怒自威的长者,“既然这位姑娘不是金风细雨楼的人,那便称不上是内部争斗,在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舞刀弄枪,未免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哦豁! 沈琪抱臂看戏,金风细雨楼跟六分半堂决战那日怎么没有朝廷的人批评,现在这位蔡太师倒是颇有威严了起来。 不过对方看起来似乎是来帮她的,所以沈琪也仅仅是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下。 金风细雨楼的这几位自然不敢跟蔡京呛声,一番好戏过后,那几人灰溜溜的离开,只是离开前,利小吉仍不解气道:“若不是有蔡太师保你……” 话语未尽,那水中跃出的人已用眼神堵住了他的话。 待那几人离去,蔡京的马车便慢悠悠地驰到了近前,那儒雅宽和的声音从帘内传出:“姑娘可还好?” 沈琪:“我很好。” 车内沉默了片刻,蔡太师道:“金风细雨楼的人恐不会善罢甘休,姑娘可到我府中暂时躲避。不管是六分半堂还是金风细雨楼,都不过是江湖势力而已,他们还不敢对朝廷中人动手。” “哦,谢谢,不过不用了。”沈琪有些心不在焉道,然后不顾对方的反应,径直转身轻身离去。 无人拦她,也无人准备拦她。 马车内,蔡京的神情沉沉。 其实沈琪本是不介意跟这个似乎有所图的人聊上一会儿的,但是就在刚才,她收到了一个信息。 -- 第197页 林秋:“我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心累,我恨小黑屋。 小黑屋卡崩了,为了找回存稿耗费了二十多分钟,然后我这期榜单就这么over了。下周要掉入黑名单了。 以后再用小黑屋我就是小狗! 我发誓! 第102章 锻骨 前几日林秋才说狄飞惊为她找了许多病患, 置身六分半堂犹如置身天堂,为何又突然说要离开? 读取完一个个接连不断的语音条,沈琪终于明白了缘由,说到底, 还是她那张令花容失色的容貌惹得祸。 百姓之间妄议朝政, 但是不议朝政, 不代表人们对朝廷之事一无所知,宋徽宗赵佶有一位江湖红颜这件事其实已不是个秘密。徽宗爱字爱话亦爱美人, 常常微服乔装与青楼名妓李师师相会。 而林秋虽受六分半堂保护,却不代表她的行动完全受限, 偶尔还是可以在重重护卫下溜出去散个心。 于是锦色薄帘微掀, 白衣如云,容姿倾城的女子,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入了某个多情帝王心里。 据说赵佶已下令让人调查她的身份, 六分半堂如今依附蔡京, 蔡京稍微帮忙遮掩了一下, 但是帝命难违, 他能遮掩一日,却遮掩不了太久。 所以林秋要走。 但是走之前,她要把自己留在这里最想要做的事给结了解, 那就是为狄飞惊做手术治好他的颈骨。 在面对‘手术’这个问题上,‘低首神龙’快要改名为‘摇首神龙’了,不过这一次, 一向随和的女子再也不准备迁就。 “你的病这世间只有我能治。我知道六分半堂一直在暗中调查我和沈琪的来历,我们既然能让你们毫无察觉的来,就能让你们毫不察觉的走。” 木屋内,药香氤氲, 这是给‘后会有期’的药,最后一剂药之后,被‘诡丽八尺门’的藕粉蹉跎多年的老者就能永远摆脱痛苦,大摇大摆地行走在阳光之下。 而作为六分半堂最重要的长老,‘后会有期’自然也能拿到‘一支毒锈’。 在赵佶派人查她的消息传来后,林秋就以最后一剂药为条件,向‘后会有期’索取了‘一支毒锈’。 所以她现在所有的任务已经完成,她随时可以走。 她不走,不仅是因为狄飞惊的病吸引了她,更是因为,她不忍心让这样一个集世间所有美好的男子永远变成一个残废。 烟雾模糊了面庞,狄飞惊垂着首站了起来,他的视线掠过一旁的桌上,那上面是摆的满满当当的木雕模型,每一个都是颈骨模样。 每做一次,林秋都会找他摸骨,虔诚的,认真的,甚至那双总是随和淡笑的眸中会露出一种疼惜之色。 现在她仍在笑,苦笑。 医者医人,医者仁心,何时起,病人求医竟成了医者求病人? 狄飞惊忽然叹了口气。 他抬眼看向林秋,凝定明冽的眸定定地瞧着她,然后点了点头。 在动作落下的瞬间,林秋展颜笑开,黛眉清眸,笑靥如花,烟雾缭绕,那面目却清晰地印在了心间。 怨不得赵佶会对她一见钟情。 狄飞惊的心中又闪出那张遇雪尤清,经霜更艳的面庞,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叹气。 他是习惯忍耐的人,在雷损在时,除了雷损,他一直都是沉默着隐藏着,忍耐着自己,用那双凝定的眸默默观察着这江湖局势,直到雷损死去,他却未曾改变,只是效忠的对象转为了雷纯。 而为了培养雷纯,他提出见解的时候反而更少,因为他希望雷纯能真正成为一个能做出正确决断的总堂主。 所以他更沉默,更垂首,更忍耐,更……爱。 但是不知为何,此刻他在林秋跟前,很想叹气,便叹了气。 他叹了口气,然后道:“你走的时候,我去送你。” 林秋笑着道:“可我怕会吓到你,我离开的方式有些特殊?” “有多特殊?” 氤氲在药香中的女子抬手束起纯白衣袖,将已经沸腾的药盅拿到托盘中,然后低眸沉吟了片刻,道:“到时你来送我,就会知道有多特殊了。” 这话便是同意他送她离开了。 狄飞惊不再言语,林秋行事一向果断,既然决定离开,她便决定马上做手术,只是现在还缺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狄飞惊无法抬头是因为颈部少了一根骨头,若想让他能抬起头,就需要用一块契合的颈骨去填补,所以她需要锻骨的人。 六分半堂不是没有能锻造的人,但是既然她要离开,离开前做的手术,自然要是最完美的手术。 所以锻造的人,也应当是最适合的人。 最适合的人就是沈琪。 她不仅有最精湛的锻造技艺,还有最好的材料。 白雪苍茫的天地间,一身红衣的女子原本的路径陡然一转,此时又开始下雪。 或许这是初春来临前的最后一场雪。 红色的纸伞在纯白的天色中展开,伞上的墨梅是新画的,雪落梅上,染出湿润的光泽。 红伞,红衣,独行。 这时候,哪怕方应看手里的血河神剑被其他人夺走,哪怕这位方小侯爷死在了龙八太爷府,沈琪也不会多管。 活了这么多年,她没有几个朋友,若连朋友需要时,她不能到场,她又怎么好意思在以后面对林秋。 -- 第198页 六分半堂的人已在等候。 他们望着她的目光仍带着恨意,因为正是她杀了前任总堂主,让六分半堂面临了最大的危机,但是没有人上前拦她。 沈琪阖上伞,前方毫无阻拦,狄飞惊已在等候,她的朋友也在等候。 锻造室已准备好。 第一个步骤是开颈。然后再缝合,这个步骤里并不会对狄飞惊做些什么,林秋的目的只是查看一下他颈部骨头的形态,然后雕琢出最完美的模版。 她的雕刻技艺可以称得上是大师级,更何况林秋已经锻炼过了多次,那数十个颈骨模版便是证明。 因此只需一日,她便把契合度足以达到百分之百的木雕模型交给了沈琪。 而沈琪锻造出金属颈骨所需的时日则是三日。 林秋对此表示十分惊奇,她习惯了对方动不动就闭关几月锻造刀剑,万万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快。 对此,沈琪则回复道:“你若想让他以后用骨头杀人,我自然可以再锻造个半年,但是这个骨头若只是用来当作颈骨的补充部位,那么三日就足够了。而且这个材料足以支撑他活到一百多岁……如果他能活到的话。” 于是便到了最重要的步骤。 沿着上一次的缝合伤口再次开颈,将锻造好的颈骨契合入狄飞惊颈部的缺失部位,这个步骤去靠林秋一个人去完成,沈琪左右无事,索性离开了那个被用作手术的房间,在六分半堂闲逛起来。 在这里呆了几日,夺取血河神剑的最佳时机已经消失,方应看回了他的侯爷府,他所有的手下包括八大刀王都落脚在那里,沈琪只能再次等待时机。 她虽然自认剑术高超,但是传言八大刀王合力,连昔日方巨侠都放言不可力敌,如果可以的话,她绝不会去主动去动有八大刀王护卫的方应看。 六分半堂的人对她虽然有很大的敌意,但是也仅限于‘用目光杀死你’阶段,并无什么实际举措,甚至还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为她端来蔬果。 坐在一处亭榭间,沈琪啃着苹果托颊望着湖面上两只低舞的早归春燕,直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极轻的脚步声。 能在接近她两丈内放被发现,毫无疑问,此人一定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沈琪没有转过身,因为她已经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在林秋房间里常闻到的淡淡药香。 那药是煎给‘后会有期’的。 身后的人自然是‘后会有期’,若不是他刚刚痊愈,或许直到他走近一丈处,也不会被沈琪发现。 老者仍旧一身黑衣,走姿却不再如同初见时那般宛如僵直的提线木偶,而是已然如常。 初见时,那双凌厉虎目中精光外射,却带着难掩的惊惶与愤怒,如今那种种情绪却皆如烟消云散,他坐在桌旁,模样就如同一个慈祥的老者。 “上次的救命之恩还未曾道谢。”‘后会有期’看向沈琪,双手拱礼,微微垂首,对于他这样的江湖前辈而言,这样的礼节已是深重无比。 若是寻常江湖小辈,此刻免不了要站起身来受宠若惊地回礼,但是坐在一旁的红衣女子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连托颊的动作都没有改变。 “当初若不是我的剑气,你也能撑到旁人来救,我那不是救你,是补救我的失误。”沈琪抬手把一个花生米扔进湖里,看着湖面上泛起的涟漪,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转身,目光灼灼道:“不过我的朋友却是实打实的救了你。” ‘后会有期’似有所觉,沉声道:“我已将‘一支毒锈’交予了她。” 话外意便是他已偿还了恩情。 “话不能这么说,她帮助六分半堂的远远高于从六分半堂得到的。”沈琪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会有期’,笑了,“身为她最好的朋友,我替她再多要一个报酬,你们不会介意吧?” 金风细雨楼跟方应看暂时维系着良好的关系,因此她不好意思借着人情去让苏梦枕帮忙,但是六分半堂如今依附蔡京,蔡京跟方应看虽然同为朝廷中人,但是却没有多少交情。 而且,她对于六分半堂的好感远远低于对金风细雨楼的好感。 既然她是为了帮狄飞惊才错失了任务时机,那么让六分半堂帮忙,把方应看引出来,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后再拍拍屁股走人……沈琪思索了一下,觉得这波可以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苏卿九和小明同学的地雷,感谢锦白,林路,梦魇宝贝们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啾。 本周没榜,所以我有点放飞自我了,但是即便断更也不会超过两天的,我发誓! PS:话说最近好像经常发誓啊…… 第103章 匆匆 烛光摇曳, 夜色已深。 自七天前下了一场小雪之后,天气便开始回暖,夜时间或会有些虫鸣声。但现在,却寂静的仿佛天地之间已空无一物。 不是虫儿不愿惊扰世人, 而是不能。 因为有一个人在屋内, 她的手里有药。让人死的药, 让人活的药。 让人死的药也能让虫死。 窗纸透出的窈窕人影已经不眠不休了两天两夜,这一方天地之间的寂静也已维持了两天两夜。 直到烛光被黎明时的亮光所盖下, 那处一直紧闭的门扉方‘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推开。 在这一瞬间,庭院便‘活’了过来。 -- 第199页 有虫鸣声响起, 也有人的脚步声响起, 脚步声有轻有重,显露于人前的,却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她不习武功, 却是这京城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狄堂主的‘手术’如何?” “很成功。再过十个时辰, 他大概就能醒过来了。”林秋微眯着眼看着眼前神情忧忡的女人, 淡淡道, “你没有为难我的朋友吧?” 沈琪虽然此次算是帮了六分半堂,但是功不抵过,她与眼前这个总堂主可是有着杀父之仇的。林秋在做手术的时候全神贯注, 但一抽身离开,便开始担忧起沈琪的近况了。 昔日礼遇有加的堂内供奉如今却对总堂主冷言相问,然后立在门前的女子却并没有恼。 雷纯不仅不恼, 反而有些艳羡她们之间的友情。 她自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杀父之仇,在之前她也曾与狄飞惊商议过借机将沈琪灭杀于六分半堂内,但是却被后者拒绝。 因为堂内唯一能与沈琪力敌的,或许只有‘后会有期’。 而‘后会有期’是用来对付‘金风细雨楼’的最大底牌, 用在一个身后并无势力,只是有私怨的强者身上,太为不智。 昔日对雷损马首是瞻毕恭毕敬的男子在面对雷纯的复仇之计上,却持否认态度。这让雷纯颇有些愤怒。可是在狄飞惊手术期间,她冷静下来后,不得不认同狄飞惊的话是对的。 雷损的毕生愿望便是吞并金风细雨楼,成为江湖第一势力,若他在世,绝不会为报私仇而消耗堂内的有生力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待先解决了金风细雨楼,才能分心处理其他。 所以雷纯便不再多管其他,这几日内甚至刻意避开了沈琪,以免瞧见那张面孔,抑制不住内心恨意,做出冲动之事。 然而她内心愈恨,神情却愈发柔和。 “林供奉的朋友正在长老那里做客。”雷纯道,“此次真是多谢林供奉与沈姑娘了。” “不客气,反正没有下次了。”林秋打了个哈欠,不顾雷纯的反应,与她擦肩而过。 待寻到沈琪时,她正在与‘后会有期’在湖边石亭下弈棋。 即便是林秋不太懂围棋,也能看出棋盘上黑棋占了绝大的上风,而手执白棋的沈琪则盘腿坐在石凳上,撇着嘴满脸不甘。 沈琪自然察觉到了身旁有人走近,但是不用回头她便能意识到来者是谁,因此她并没有回头,而是专注于眼前的棋盘。 ‘后会有期’倒是抬头看了林秋一眼,微微颔首。 论等级,供奉和长老本就是后者要略高一筹的。 林秋默默地站到了沈琪身后,看了半晌,白棋仍没有落子,忍不住道:“你还是弃子认输吧。” “你懂什么,我这叫长考!”沈琪强撑着道。 面前的老者淡笑着不语。 靠着所谓的长考又硬撑了几步棋,沈琪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认了输,她站起身来收拾着棋盘,扭头看向林秋。 “你的事忙完了?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吧。”林秋并不顾忌有外人在场,笑道,“六分半堂大堂主病愈,总要摆宴庆贺一番,我就当作是我的离别宴了。” ‘离别’二字她说的甚为随意,因为她,她们,都已经习惯了离别。 苏梦枕病愈之后只在楼里设置了一场小宴,他本就是不喜热闹的人,况且,该被人了解的事,总归会有人知道的。狄飞惊本也是这样的人,比起‘热闹’,他更喜欢舒服自在。但是他却不得不摆宴,而且宴请了京城中大半的势力人物。 因为六分半堂依附了蔡京,六分半堂愈能展现自己的实力,得到的扶植便越大。 宴会开始当日,来的人很多。沈琪能认出的只有白愁飞,王小石,方应看。还有白愁飞身后的那几名手下也很是眼熟。 苏梦枕没有来,他确实没有必要来。 其实王小石本来也没有必要来的,但是他听说沈琪在这里,又听说狄飞惊的脖子她也出了一份力,不知是好奇还是什么感情,他也跟着来了。 他一进大堂,便四下扫视了一番,但却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就连江湖中传言甚嚣的那位容色倾城的林供奉,亦是没有瞧见。 他有些失落,但称不上失望。 失望的另有其人。 白愁飞很失望。 他本以为自己的举措能将沈琪逼到蔡京手下,毕竟她既不属于金风细雨楼,又跟六分半堂结下了死仇,除了蔡京一党,谁还能护着她?却没料到她居然真的跑来了六分半堂,还真的让六分半堂没有动她。 虽然蔡京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还嘉奖了他,但是白愁飞还是很失望。甚至有些愤怒。 因为计划未按原定的去走,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是不是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发展? 这种事,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狄飞惊举办的这次宴会很成功,可谓是宾主尽欢。虽然宴会上,那位传闻中倾城绝色/医术高深的林供奉并没有出面。 况且她此时确实不宜露面。 毕竟皇上瞧中了她。 所有人都觉得以后六分半堂不仅在朝中有所依仗,就连后宫,也会有说的上话的人物,可只有狄飞惊知道,在宴会开时之前,那个女子便已经如昙花一现般消失了。 -- 第200页 突然的,在眼前,一下子不见。 那绝不是什么轻功或者药物造成的幻术。而是真正的消失。 若不是他颈部淡淡的伤疤还未完全消失,若不是他现在已经能抬起了头,他甚至会误以为林秋的存在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夜色渐近,宴声渐歇。 马车的车轮声接连响起,方应看不是最先离开的,也不是最后离开的。 他的容貌俊美无俦,笑起来时甚至带着一丝单纯与少年人的羞赧,可是当入了马车,他便失去了笑容。 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经过了那一战,双方势力却并没有太多折损,仍有势均力敌之意,所以他们一定还会有一战。 愈是势均力敌,那一战就愈是惨重。 这本是件好事,但却也意味着‘有桥集团’还是只能暂时隐藏在暗处,尚不到站在明处的时机。 他不喜欢隐忍。 但成大事者必须学会隐忍,所以方应看虽不喜,仍在学习这二字,而且他学的很好。 “铁树开花”掀帘,“八大刀王”侍卫,即便是他的义父来,也难以轻易突破马车外的护卫,所以方应看在马车里很安心。 他安心的思索着许多事,忽然觉得有些困倦。 他一向是个作息正常的人,贵族子弟惯常都是这样,所以现在开始犯困,着实有些奇怪。 方应看几乎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正想出声,却已经发不出声响。 轿子里少了一个人的呼吸,却没有人发觉,因为几乎是在方应看呼吸消失的瞬间,就又有一个呼吸声毫无差错地接替了他的声息。 沈琪通红着一张脸从车座下钻出,像这种舒适的马车,总会设计些暗柜,要么是来藏瓜果,要么是用来放些酒菜。她掏空了暗柜里的木格,又一直提气不让驾车的人发觉马车内的重量。所以不得不通红了脸。 她做了这么多次任务,一向是要么以物易物,要么直接动手,很少这么偷摸着去做。 但是林秋说服了她。 动手有时候并不代表公平,而是两败俱伤,既然结果不会变,为什么不采取更安全更稳妥的措施呢? “但这跟偷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你那不给就打到服的行为比起偷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 总之,她们之间进行了很严肃(?)的探讨,探讨的结果,现在的这一幕,已是显而易见了。 血河神剑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掌心,进度条终于走到了圆满。 下一秒,沈琪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找小石头他们告个别,但是她在这个世界并没有跟谁建立多么友好的关系,所以索性直接选择离开。 剩下的江湖恩怨,打打杀杀,都不干她的事了。 几乎是在沈琪身影消失的同一刻,马车外的人迅速发现了不对,待他们掀开车帘时,看到的便是声息俱无的小侯爷。 八大刀王惊怒万分,“惊魂刀”习炼天冲进车厢,眼中却映入一张角落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一行簪花小楷。 ‘他没死,四个时辰后就会醒,顺便说一句,你们这马车里的小柜子有点挤。’ 方应看清醒之后发觉血河神剑消失如何惊怒万分暂且不表。在时空流速不一致的另一端,沈琪正在公告厅内发呆。 公告厅里难得这么拥挤。只要没有任务的人几乎都跑了过来。 无他。 试炼小队里第一个存活着通过全部试炼的人,产生了。 【试炼小队023号沈晴,试炼成功】 金色,标粗,第一行。 显眼至极。 独孤求败:“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林秋:“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吧。” 沈琪瞥了两眼一左一右的男女,又抬头看着那行字,末了,转过身,轻声道:“……无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锦白的营养液。 说英雄世界完结了,下个世界是笑傲江湖。 然后这本小说大概也要完结了…… 结局是在开文的时候就想好的,喜欢的世界也写的差不多了。说实话我是个很没耐心的人,第一次有耐心把一篇小说写到了一百多章,感觉超级有成就感啊。 或许完结的那一天到来时,会更有成就感的。 PS:真的没有断更超过(超过两个字划重点!)两天呀(心虚地小声嘀咕。) 第104章 崖顶 第一次有人通过试炼任务的消息在主神空间内着实造成了一番风波, 毕竟在这里工作的人平时并没有太多共享的谈资。而身为风波中主角的女儿,沈琪也受到了比以往更多的瞩目。 所有人都在揣测她此时的心情。而沈琪此时的心情却真的是非常的淡定。 她挂心老妈,所以上次名字消失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紧张, 甚至以酒消愁。但是这次老妈的名字忽然出现, 代表她并没有死, 而是终于完成了她的心愿,恢复了普通人的寿命, 回到了她的初始之地。 这是好事。 虽然沈琪并不觉得太开心,但也谈不上难过, 这种情绪深想起来太过复杂, 索性便抛掷一边。 而且很快,又有一件事分走了她的心神。 西门吹雪来了。 她看到他的时候,神情冰冷的男子就像是一柄内敛锋芒的利刃, 虽不至于锋芒刺人, 却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 第201页 他是破碎虚空来到这里的, 就像当初的独孤求败, 就像上次来时的阿青,在某一时刻忽然顿悟,然后舍弃肉身, 又因为心有执念,所以灵魂得到接引。 这样的灵魂很强大,但受到的待遇跟其他亦没什么不同。而西门吹雪的执念不出意料, 与剑相关。 他想探寻剑道之极。 剑客自然都想探索剑道之极,但他或许是最接近的人之一。 西门吹雪对于沈琪的出现并不显的惊讶,他神情淡漠地扫视了一眼她稍显暴露的服装,然后淡淡颔首道:“师傅。” 沈琪讶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她常使用的第三模版是与她原本容貌最相近的一个,但也算不上太过相似,为什么西门吹雪能一眼认出来她? 灵魂体仍是青年模样的男子看出了她的疑惑,若是旁人,他自然懒得解释,但是沈琪是他难得为之打破寡言表象的人之一:“我认得师傅您的剑。” 沈琪眨了眨眼,她在主神空间里从不佩剑。 但是旋即,她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柔和下来:“是么。看来你已经丝毫不逊色于当初的我了……” 这种绝顶天赋的人修习一年就能抵得过天赋一般的人十年,她才从陆小凤那里脱离了不到一年,而西门吹雪已经又习练了十几年,或者二十几年。别说是不逊色,怕是已经超过她了…… 初来的灵魂体一般都是与□□一致的模样,沈琪上下打量了一番,估摸着西门吹雪现在应该只是四十岁左右。 四十多岁破碎虚空,比独孤求败还早上一些呢。 不过他们谁都没阿青早。可是阿青那孩子是极于情的典型,她虽然是剑道的宠儿,但若说对剑的痴迷崇敬,只能说得上是普通而已。 西门吹雪来了,总是闭门练剑的叶孤城自然也来了,他们相见后第一个要做的并不是比剑,而是聊了很多。 然后他们入了宇宙星辰里的一处小世界。 这一场战斗是胜是败无人知晓,最后在西门吹雪出来之时,叶孤城的灵魂已永远融入了这片星辰之中。 当年的一战,他心不静。 但这一战,无憾。 沈琪插着口袋姿态懒散地倚在出口处,看着人来人往中特立独行的白衣长衫,西门吹雪走了过来,低头看她。 “师傅。” “所以你也做出了选择啊,无情道跟长生或许很搭也说不定呢。”沈琪掏出右手挠了挠头,“不过如果你想跟我比剑的话,还是等我回来吧。” “是。”西门吹雪点了点头,然后视线移到一边,薄唇微启道,“那个人,是谁?” 沈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仍是一副山野之人打扮的独孤求败揣着袖子,冲二人淡淡颔首。 “他的剑,很强。” 身旁的男子声音笃定。 “是啊,而且他的工作也蛮清闲的,你有空了可以去找他玩。”沈琪招招手把独孤求败叫过来,然后互相介绍了一番,最后恍然看向西门吹雪,“对了,你被分到了哪个部门?” “养成部。”西门吹雪眉头微皱,“养成……是什么意思?” “……”沈琪默默的与独孤求败对视了一眼,后者干咳了一声,揣袖悠然道:“总之就是一个教小孩的工作,你师傅当初可是其中的佼佼者呢。” “我不会让师傅失望的。”西门吹雪双眸划过一丝亮光,“而且,那个神明告诉我,那些世界里,有许多用剑的仙人,” 修真界面啊…… 沈琪莫名地有些牙疼,主神可真的是看得起她这个徒弟。 不过让一个无情道大成的剑客去养孩子……不会养出一堆小冰山吧。啧,想想还蛮有意思的。 “总之,只要你的业绩不是倒数第一,就已经满足你师傅的期待了。”独孤求败垂眸看向沈琪,眸中带笑,“对吧。” 只要不是吊车尾,就可以称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谁让他的师傅曾经的功勋那么容易超越呢。 西门吹雪秒悟,但是作为一个尊师重道的人,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眼见着这两个名字都是四个字的人颇有共同话题,任务已经下达,沈琪便挥手离开,进入传送室时正巧与数据部的那位壮汉部长擦肩而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的神色有些凝重。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谁都会有烦心的时候嘛。 【已选择人物模版3】 【位面连接中,请稍候】 【连接完毕。】 这次的传送地点是在一处荒林之中,根据树木的长势,此时应该是二三月份左右,尤其是林里潮湿,更显闷热。 沈琪索性将外衫脱了,从仓库里找出一件淡红色的薄衫套上,又拿出一个细长银剑,用来砍伐路上的荆棘杂草。 然而待到出了林子,看着眼前浮云连绵,不远处道路陡然断绝,她才意识到这林子竟是在一处高山之中。 穷目之处,隐约可见其他山峰上的楼台房屋,联想到当初去点苍派的景象,沈琪估摸着她如今兴许也是在一处门派的地界里。 这倒是有些令人为难了。 有些帮派门规甚严,像她这样不问自来又道不清身世来历的,免不了要按照门规处置。到时候若是闹出了矛盾反是不美,倒不若先偷偷离开。 可是这山峰下定有人把守,她除了明路,又不熟悉其他捷径,若要离开,即便能掩住面目,可免不了要出手制人。 -- 第202页 正思索间,沈琪忽然听到了崖顶处传来的隐约声响。她思索了一瞬,踩着轻功沿着崖边被踩出的道路向山上行去,道路愈发陡峭,待到崖顶处,一处山洞映入眼帘。 声音便是从山洞中传来的,虽然声音低微,但沈琪内力深厚,到了这距离,自然听清了那声音说的是什么。 “酒……小师妹……” “看来这里定不是什么道观或僧庙的地界了。”又是惦记着酒,又是惦记着美人,这山洞里的男人倒是有些意思。 感知到这附近仅有这一人的声息,且山洞里的那人气息时重时缓,要么是内力微弱,要么是正身体不适,她也不用顾虑什么,索性挑开掩住门洞的爬藤枝叶,走了进去。 顿时一阵淡淡酒香扑鼻,石洞内空无杂物,仰倒在地的青衫男子打扮落拓,面颊带着淡青的胡茬,呼吸之间尚在呢喃着什么‘酒’‘小师妹’。 沈琪走上前,不用把脉,单察觉到他身上蒸腾的热气,便已知晓这人定是发了高烧。 再瞧这一旁放着的酒葫芦和尚盛着米饭的饭碗,沈琪心中已有推测。 想必这人是在崖顶受罚的弟子了。 既然如此,他对门派道路想必十分熟悉,而且既是江湖中人,或许也能靠他打听一下任务目标的所在。 这次的任务目标只有一个。 【数据收集目标:真武剑。】 单凭真武二字,便能推测出此物定与道教有关,若此人不知道真武剑在那里,问一下此间有哪几所出名的道观,她也算有了个前进的方向。 思索间,她已撩开了男子略有些蓬乱的额发,这样一瞧,却发觉他虽然装扮落拓,但模样却生的十分俊朗,眉直鼻挺,一副正派模样。 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感知到额顶传来的温凉,男子呢喃声一顿,张开了略有些涣散的双瞳,只看到一双含笑杏眸。 女子微垂着头看着他,青丝凉滑地从脸颊扫过。他呆呆地唤了声‘小师妹’,瞧见对方抬手递来一个乌黑药丸,竟是丝毫未做防备的张口咽下。 药丸入口即化,没过多久,男子滚烫的体温便慢慢降回了正常值,治疗发烧的药物里或许带着催眠的药物,男子刚睁开没多久的双眸又渐渐阖上,呼吸愈发绵长。 夜间稍凉,沈琪从仓库里找出一间大氅给他搭上,待到天色熹微时,又听得洞外传来声音,她抬手拿起那大氅收回仓库,转身躲到了山洞深处,眼眸一扫,却瞧见这洞底竟是别有洞天。 原本应是洞底的石壁不知为何破了一处大洞,洞后又是一处空间,里面倒了几具尸骸,而那最深处的墙壁上,似乎刻着些什么…… 光线昏暗,有人来此,也不便点火,她索性伸手覆在石壁上,用指尖触碰着去‘读’这石壁上的字画。 “大师兄!你没事吧?”此时,山洞外的人已经走了进来,却并未深入,他唤着那原本发烧的男子为大师兄,只听衣料簌簌声响起,那来人似是抬手试了试对方体温,然后松了口气道,“像是夜里发了烧,如今烧却退了不少,大师兄,你且等着,我这次一定将小师妹给你唤来。” 不知道是不是‘小师妹’三字戳动了那男子心扉,原本昏睡的人呢喃一声,渐渐转醒。 匆匆的脚步声渐渐离去,男子睁开眼,看到了一旁冒着热气的饭菜,但他却并没有心思去吃。 发烧不是醉酒,他对自己的昏沉之时发生的事尚有印象。 他负手欲拔剑,然而想到自己的病还是对方医治的,不由动作一顿,索性盘腿坐起,朗声道:“华山派令狐冲,多谢恩人赠药。” 大病刚愈,他中气略虚,但这番话语蕴含内力,山洞又是一处聚音之所,因此此番话语在洞中回荡了许久才悠悠散开。 许久未得到回音,令狐冲心下疑虑,想着莫非那人已经离开?没想到玉女峰思过崖中先是有那青衫蒙面之人,后又有迷蒙中赠药的红衫女子,石壁上又刻着五岳剑派的破招之法,当真是神秘无比。 可他如今尚在思过期间,无法拜访师傅师母告知这些事,方才陆大有已去找小师妹,倒不如等小师妹来了,先把这些事告诉她,再由小师妹转告师傅师娘。 心下一定,马上又能见到小师妹,令狐冲自然不愿让小师妹瞧见自己这副憔悴苍白模样,索性拿起一旁的饭碗硬撑着吃了几口。 然而他只等到了悻悻归来的六师弟。 “小师妹不信大师兄病了,而且我又说大师兄烧已退,她更觉得我是唬她的,因此不愿过来……”陆大有瞧见大师兄醒了,神色一喜,旋即又恹恹道,“我,我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对不住,大师兄。” 令狐冲只觉得之前吃进去的饭菜哽在喉咙,心绪翻涌,最终却只是一叹。 送走了六师弟,他回到山洞,一边想到师妹从此不再理她,一边又想到一直尊崇的华山剑法被山洞里困死的魔教中人尽数破去,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 痴忡之间,他忽听得山洞深处传来了女子低浅的笑声。 “这一招倒有些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锦白灌的营养液。 笑傲江湖这一卷应该不会太长。我偏向走原著风,所以,咳,东方不败的原著风格,你们懂得吧。 第105章 哟呵 -- 第203页 待令狐冲提剑冲进山洞深处时, 沈琪已经将满墙的笔画字迹都摸了个遍。 听到动静,她转头看向来人,那装束头发都略显蓬乱的俊逸男子正愕然地看着她,呆呆道:“姑娘……你, 你没走?”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若她走了, 那站在石壁前的红衫女子莫非是鬼魅不成? 令狐冲用未握剑的那只手揉了揉脑袋,他一向思绪敏捷, 巧舌如簧,方才不过是惊讶的紧了, 才显出几分呆相, 如今回过神来,却是心绪复杂。 华山派中女徒甚少,且他身为华山派首徒, 对于门下弟子的面貌都记在心中。此女明显不是同派之人, 而玉女峰思过崖又一向是门内禁地, 除掌门允许不准入内。 所以此女定是暗地里潜入了华山。而她又把这石壁上的剑法给看了去, 照理说,他如今最该做的应是擒下这女子。 可是……之前浑浑噩噩中,她未曾伤他, 甚至赠药相救,却又让他如何出的了手? 沈琪侧着身子,浅笑着看着三丈之外的男子神情纠结, 右手所持的长剑一直维持着剑尖朝下的状态。 她脚步微微一错,发出些许声响,那男子便蓦地绷紧了持剑的手臂,抬眸警戒地瞧向她。 “……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先前你不是还称我恩人吗?”沈琪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瞧着对方紧张的模样,便也没在做些惹人戒备的动作,站在原地问道,“我是一不小心来到这里的,你可知道这里有哪些捷径小路可以悄悄离开此间地界?” 令狐冲瞧她只是问话,并无动手之意,松了口气,但对这女子口中所说的‘一不小心’却是半点都不相信,当下收剑回鞘,浅笑道:“姑娘若真是一不小心,大可直接下山找我师傅拜会一番,道声歉,从山门离去。” 沈琪闻言没好气地嗤笑了一声:“你当我傻?你师父要是以一个擅闯山门偷学剑法的罪名压上来,我岂不是羊入虎口?” 到时候对方一来个人海战术,她虽不一定逃不掉,但兴许也会有些无谓的消耗、 令狐冲闻言微怒道:“我师傅绝不是不辨是非之人,若姑娘来此真的毫无目的,师傅又怎会怪罪与你?” 哎呀呀,瞧着这俊俏男子义正言辞维护师尊的模样,沈琪想起了自己曾经养大的那些乖宝贝们,若是她人品遭人怀疑,他们应该也是如此义愤填膺吧。 这样一想,她瞧着这男子便也顺眼起来,她思索了一下,然后道:“我看了这墙上可破各派剑法的招式,想必你把我放走也会心有不安,这样吧,我发一个毒誓,不把这上面的招式透露出去,你呢,就看在我的恩情和毒誓的份上,告诉我怎样避开旁人离开这里,顺便回答我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如何?” 沈琪自认为自己的态度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依照她原来的习惯,她早就点穴逼问了。 令狐冲思索了一瞬,有所意动,又瞧着这红衫女子容貌不俗,美人本就是易得人好感的,或许对方真的是有所不便…… 犹豫了一会儿,他道:“那你还须发誓,来华山并无所图谋!” 沈琪无奈一笑:“好好好,我发誓,我若是有意来到这华山的,就让我天打雷劈吧!若是你教我离开后,我把这石壁招式外传,也叫我天打雷劈!” 她走近了一步,瞧着令狐冲眸中警戒稍减,道:“我毒誓也发了,你先回答我那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再告诉我怎么离开吧。” “你可知道,真武剑在哪里?” 令狐冲本想着若这女子问的问题涉及门派机密,即便对方予自己有恩,也定要擒下她细细盘问,孰料对方问的竟是有关武当派的事情。 真武剑乃是武当派立派祖师张三丰年轻时的佩剑,张三丰仙逝后,日月魔教的几名长老高手夺走了这把被奉为镇派之宝的‘真武剑’还有一本张三丰手写的《太极拳经》。几十年内,武当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派遣高手从魔教夺回这一经一书。但因魔教总坛防守严密,一直未能如愿。 这件事本不是什么秘密,因此令狐冲便照实说了。 沈琪闻言兴致大增:“魔教?中原魔教?” 她经历过几个世界的任务,但是像这么被指着叫魔教的教派倒是甚少见过,在西门吹雪那个位面里,她倒是知道有个西域魔教,与那传闻中的魔教之主玉罗刹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她只是下意识地好奇追问,却不料令狐冲听着她口气中好奇意味多,厌恶意味少,竟是微微皱眉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无门无派的散派人士而已。”沈琪敏锐地察觉出他对正魔之间心存芥蒂,便不再追问,转而道,“好了,你再告诉我如何离开这里吧。” 令狐冲微微垂首望着她,一双明定含星的眸中突然漾出一抹别样神色,这般年岁的青年身负内力,内力浮于眼表,便常显得眼眸明净,因此沈琪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对。 “这玉女峰后山下无人把守,下了山之后一路向西都是山涧小路,走上二十里左右,便出了华山派的地界了。” “谢了。” 沈琪冲令狐冲柔柔一笑,后者心下一松,刚准备侧身让出身后洞口,眼前忽然红影一闪,握着剑的手尚未抬起,胸腹几处大穴已被点住。 立在洞口处,男子身形僵硬,一双眸又惊又怒,若不是哑穴被点,哪怕身前是妙龄女子,令狐冲也要大骂出声。 -- 第204页 沈琪看他神色,不用想都知道这位气性大的小青年在想些什么,抬手拎了他的后颈纵身离开。淡笑道:“你若是骗我,我就把你扔到山里喂野兽,你若是说的实话,我就在离开后解穴放你回来。” 说罢,她不再看他神色,踩着幽深小径寻着后山道路一路走去。 玉女峰后山无人打理,怪树嶙峋,野草及腰,间或有虫鸣蛇嘶声,而且其间并没有被人踩出的小道,沈琪之前刚来这个位面时拿的长剑已塞回了仓库,如今手里拎着人,自是不好再拿出来,索性把令狐冲手里的剑‘借用’过来,用来铲除拦路杂草。 这般行了不到一刻,山路还没走到三分之一,沈琪忽然顿住脚步,把右手拖着的男人往地上一扔,微眯着眸子打量着四周,冷声道:“是谁?” 她说话时内力蕴于声中,惊起一片山间莺雀。 随着一片飞鸟扑翅的声响散尽,周遭却仍无声息。 对方匿息功夫高明,沈琪察觉到此人并不是因为他的气息暴露,而是因为她在一处树木上看到了一道极为凌厉的划痕。 剑痕。 后山中,有人练剑。 而这树木上的痕迹尤新,若这人也是华山派的人,察觉到她前来,此刻定然未曾离去。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对方现身,沈琪皱眉又看了那树上剑痕一眼,便准备把令狐冲的哑穴解开询问一番。 手指轻点间,男子一个大喘气,正准备开口,忽然眼前一亮,惊喜道:“前辈!” 在令狐冲眼睛发亮的同时,沈琪已经直起腰转过了身。 只见一个青衫男子负手立在了那划着剑痕的树木旁,头发大半都已呈银白之色,虽然面负青巾,但依稀已可看出苍老之态。 他腰畔负着一柄模样奇古的长剑,面巾上的双眼淡然凛冽。 “姑娘为何擅闯华山,又掳走我华山弟子?” 青衫老者沉声道。 沈琪没有回答,反而似笑非笑地看向脚边躺着的男子:“好啊,即便我发了毒誓,你还是信不过我。” 令狐冲明明性命尚在他人手中,竟还有心思仰面笑道:“后山确实有路可以离开,我也不算骗你。” 沈琪歪头看看他,沉思了片刻,转向那青衫老者:“我不喜欢与人为恶,若我放下他独自离去,你仍要拦着我吗?” 老者眼帘抬也未抬:“你既然说不清来历,又瞧见了我,那老夫便不能容你离开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不仅要阻止她掳走华山弟子,还要把她的命留在这里。 沈琪隐约猜出这其中似乎有什么她不知晓的隐情,眉头微皱,顿了顿,她一脚踢开令狐冲。 令狐冲只觉得一股内劲从胸腔逸散,待到他滚到草丛深处后,身体的穴道已被方才那一踢给解开了。 他扒拉着野草站起身,不远处,那红衫女子和青衫老者已经动起了手。 沈琪用的还是从令狐冲那里拿来的长剑,方才她在山洞石壁里瞧了各派的剑法,华山派剑法重轻灵迅捷,门内弟子所配武器也俱是重量稍轻的长剑,令狐冲身为男弟子,他的剑要比女弟子稍重一点,但对于沈琪而言,并没有什么妨碍。 不消片刻,玉峰山的后山处已是剑气纵横,草屑纷飞。 令狐冲这才明白方才沈琪为何踢开他,若是现在他仍在原处,免不了被剑气伤到。 也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些相信之前沈琪发下的誓言。 以他所观,她的剑法已远胜于石壁之上的五岳各派,以她自己的剑招便能破解五岳剑法,又有什么必要去学那魔教长老的棍斧破解之技? 令狐冲又看向那老前辈,他的剑招中时常带出些华山派的剑招,偶有几招精妙绝伦处,让令狐冲瞧着几乎要击节赞叹。 但是二人缠斗愈久,那青衫老者的剑招风格便逐渐消失,到了最后,剑招全然陌生,简直就像是乱劈乱砍一般。 可就是这如小儿耍剑般的剑招,却隐带着精深至极的剑意,将那剑影无形的长剑尽数拦住。 令狐冲越瞧越入神,忽然惊觉,自三十招之后,那青衫前辈的剑势便从攻转成了全然的守势! 他忙看向老者面部,果不其然,老者一派淡然的仙风道骨风范此时已是荡然无存,青布之上的双眸惊异之色难掩,眼尾皱纹处冷汗涔涔。 转眼又是三十招过去,剑脊相碰,一触即分。 沈琪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神情古怪地瞧着这后退的老者。 草屑纷纷落下,山林重归静寂。 令狐冲站在五丈之外,好奇地围观这气氛微变的二人。 “你……”青衫老者不解道,“你认得我的剑招?” 沈琪突然有些想笑。 她抬手掩了掩微扬的唇角,按捺住颇有些激动的心情,轻咳了一声,故作淡定道:“如果你的剑法是叫做‘独孤九剑’的话,那么除了独孤求败他本人,我应该是最熟悉他剑招的人了。” 刚才她本可以在四十招之内就击败他的,但是打着打着,不知道为何,忽然找到了昔日跟独孤求败互相喂招的感觉…… 一不留神,就收了杀气。变成了普通的练招。 想必对方也是意识到了不对劲,才因心下犹疑而收手的。 “我跟独孤求败还算是有些渊源,不知你又是何人?为什么会使独孤求败的剑法?”沈琪追问道。 -- 第205页 但她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位面……应该就是独孤求败的老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沉沉十年的营养液。 我最近一想着完结就有点卡文,然后这几天又去亲戚家带孩子……唉,原谅我的更新不定吧! PS:哄小孩真难,我的手都被咬青了。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孩童时期,被其他孩子欺负了就去找家长告状,然后看着家长教训熊孩子,得意的微笑(不并不得意!手好痛啊!) 第106章 赶路 在沈琪说出‘独孤九剑’这四字之后, 这场生死比斗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二人放下武器,开始平和的交流。 这青衫老者名为风清扬,是华山剑宗的老前辈,但华山自二十多年前的气宗剑宗之争后, 剑宗高手尽皆死去, 世人也以为风清扬在这场变故中身故, 谁能料到他这二十余年竟都藏身在华山玉女峰的后山之中。 在此之前,他已经在令狐冲眼前显露过一面, 因为他的年岁已高,又瞧中了令狐冲的心性天资, 所以想要把剑法传授于他。 自令狐冲被关到思过崖以来, 风清扬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这个英年才俊,心下对他满意之至。若是沈琪掳走的是华山其他人,他绝不会多管, 可谁知道她偏偏带走的是自己已看准的徒弟! 正因如此, 他才出面相阻。进而察觉出沈琪认识‘独孤九剑’的剑招。 “我是机缘巧合从一处残本中习得‘独孤九剑’的剑诀和剑法的, 沈姑娘莫不是也习练过独孤九剑?” 面对风清扬的问询, 沈琪解释道:“我……我家长辈与独孤前辈有旧,所以知道‘独孤九剑’,我的剑招里也受到了一些‘独孤九剑’的影响, 但本质上,我的剑法还是与‘独孤九剑’不同的。” 天知道她是多想摇晃着这老头子的肩膀告诉他‘我是你祖师爷的同辈’‘还不跪下叫祖奶奶’,但是这样做的后果, 只能是两个人又打起来。 欺负独孤求败的徒子徒孙并不会让她有成就感,相反,咳,还蛮愧疚的。 所以沈琪只能适当地撒一下谎。 风清扬闻言颔首, 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独孤求败已逝世三百多年,兴许真的有亲朋好友将剑法传了下去,他的剑法不也是机缘巧合下得来的嘛。 作为独孤求败机缘巧合下的传人,面对着独孤求败好友的后代,风清扬看着沈琪的目光一下子和蔼了许多,若不是沈琪的剑法已经高出了他,剑路已独具特色,这个女子无疑比令狐冲更适合继承‘独孤九剑’。 “沈姑娘既然是独孤前辈好友的后人,又练得如此高绝剑法,若是对华山有所图,又何必偷偷摸摸。我信得过沈姑娘,按理说应该放你离去,但是……风某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应允。” 风清扬的要求合情合理,他自从学会独孤剑法以来,剑意剑招大都靠自己摸索,因此很想跟有‘家学传承’的沈琪来印证一下。 这种要求沈琪自然不会不同意。 面对着独孤求败的传人,她表现出了非常和善的态度,这种感觉颇有些新奇,明明他们二人表露出的年岁一个与自己相仿,一个比她还显老(?),但真论起辈分来,没人抵得过她。若风清扬是独孤求败的徒孙,那令狐冲就是徒曾孙…… 身为老前辈,当然要对这些小辈们细心呵护啦! 盯着红衣女子莫名‘慈祥’的眼神,令狐冲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自此日之后,沈琪便在后山呆着,整日与风清扬喂招,风清扬发觉沈琪对独孤剑法的了解竟毫不逊色于自己后,不由大为惊异。而他的剑法亦是受到了不小的启发。 思过崖那边,因为时常有人前来为令狐冲送饭的缘故,沈琪并不多去烦扰,但她总归是比较关心这个独孤求败的徒曾孙的,既然令狐冲受限不能私自离开思过崖,她便时常跟风清扬一起过去指教他的剑法。 然而实际上,真正指教令狐冲的人,却是独孤求败本人。 在遇见风清扬的当天,沈琪就不停地戳独孤求败的通讯号,对方当时可能正事忙,足到晚间才回了讯息。 “有事?” “我找到了你的徒子徒孙!” 这个话题展开的太突然,独孤求败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道:“你这次的任务位面莫非是……” “哈哈哈没错!是你老家!” 不知是不是被老家‘二字’戳动了内心,独孤求败自那日后就格外关注沈琪的动态,时不时发个视频请求来围观一下风清扬和令狐冲,在沈琪与风清扬比剑时还会借她的口来指点几番。 原本风清扬与沈琪是长幼之辈,在沈琪指点几次之后,风清扬便改口与她同辈论交。丝毫没有被外表拘束了观念。 这一点上,倒是跟独孤求败很像。 沈琪计划着在这山上呆上两个月便去做任务,风清扬建议她先去武当拜访一番,因为武当派在这些年来一直试图从魔教手中夺回‘真武剑’和《太极拳经》,对于魔教的攻防布置了解颇多,而且若是对方知道她的意图,应该也会派出门内弟子相助。 沈琪接受了他的建议。 天气开始转暖之时,沈琪便准备下山。 她拜别了风清扬,前往思过崖找令狐冲拜别,却发现那总是放荡潇洒的青年正神情怔怔的坐在洞口处,内力起伏动荡,面色极为苍白。 -- 第206页 “你怎么了?” 沈琪挑眉,走上前蹲下身子搭了一下他的脉搏,发觉他竟是受了内伤。 内伤并不重,按理说调息一日便好,但是令狐冲不知为何,却任由伤势加重,在这洞门口发起呆来。 瞧见沈琪过来,令狐冲并未抬头,直到她伸手覆在他的背部,用内力助他调息后,他才恍然惊醒似的低声喃喃道:“沈前辈,我……我师傅师娘之前来看我了。” 沈琪不语,待令狐冲体内真气自成循环自主调息后,她便收回了手,静静地听他倾诉。 “师傅要试我的武功,可是我一瞧见他的剑招,便总是想起那石壁上的破招之法,往常看起来精妙高深的招式,如今瞧来竟是破绽重重……我,我学了独孤九剑一个半月,竟远胜学华山剑法十年……”令狐冲捂住脸,“对决之时最忌分心,师傅大怒,想要挑飞我的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浑浑噩噩地使出了一招,竟把师傅的剑给挑飞了,后来师傅沉着脸走了,我心中对于门派剑法的怀疑却愈发深重,现在不论怎么练剑,都没了心思。” “哦……”沈琪点点头,“懂了。” 一直尊敬憧憬的事物却发觉并不是那么厉害,所以才有些心理失衡了。 “你先等会儿我。” 沈琪站起身,回到后山,原本以为她已经离去的风清扬惊异万分。 “沈姑娘,是否出了什么事?” “不是我的事,是你徒弟的事。”沈琪领着风清扬来到思过崖围观了一下失魂落魄的令狐冲,抱臂无奈道,“你身为华山派的老前辈,不该只教他独孤剑法,也该把华山剑法教一下呀。” 风清扬迅速察觉到了她的用意,苦笑道:“是了,我竟忘了这件事。” 他看向令狐冲:“你是不是觉得,华山剑法学的再好,也会被石壁上的那些招式破去,因此对学了这么些年的剑法全然丧失了信心?” 令狐冲沉默地站起身,看向他。 风清扬叹了口气:“来,我用华山剑法,你用那石壁上的招式,来与我对上几招。” 对招的结果毫无疑问,风清扬完胜。 习剑之人,招式的精妙并不是实力的全部,还有内力的深厚,出招的速度,变招的时机……等等等等。那些石壁上的招式破的只是一成不变的招式,但习招的人却是会变的。 不同内力,不同悟性的人使出的同一招剑法,效果却并不相同。 “你那师傅只是和你试招,所以剑中不含多少内力,不然你以为你能挑飞他的剑?不被他的内力震飞就不错了。”好歹是一派掌门,哪里有如此不堪,沈琪合理的推测了一番,看着令狐冲愈发明亮的双眸,笑了,“好了,解决了你的心理问题,我也要离开了。” “沈前辈,你要去魔教?”令狐冲微皱眉头,“我师傅常说,那魔教之人残忍嗜血,你此番要多加小心。” “哦,乖,谢谢关心。”沈琪笑眯眯地踮着脚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她一贯喜欢先礼后兵,若是讲不通道理,免不了便要硬抢,但是她不准备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令狐冲。 到时候他绝对又会说什么‘我师傅说魔教之人不讲道理’巴拉巴拉的。 那位常被令狐冲挂在嘴边的华山掌门,可真是个嫉恶如仇正邪分明的人啊…… 简单地道了个别,沈琪便离开了玉女峰。 刚来此处时,令狐冲所说的路并不是虚言,沿着后山走了二十多里,一路都是偏僻的山林,待沈琪看到一座城镇时,此处便已是华山脚下。 她并未多做停留,华山与武当虽相隔不远,但一路走来也需要十日左右的路程。沈琪买了一匹马,准备策马赶路,这样的话,十日的路程约莫能缩短到七日左右。 赶了两日路,她歇在了一处镇子的客栈中,夜色稍黯,客栈里并无多少人在,打眼一扫,只有两个商户打扮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身形高瘦的汉子。 沈琪并未佩剑,衣衫红艳,袖角并未像寻常江湖人士那般收束起来以图利落,因此瞧起来就像是个私下游玩的大家小姐。她一迈步进入客栈,客栈中那分作两桌的三人便瞧向了她。 那两名商户打扮的男子瞧来的目光只是好奇惊艳,但那独饮独酌的高瘦男子瞧来的视线却不太规矩。 沈琪扫了那人一眼,瞧他腰间别着一把佩刀,想来是个江湖人士,她瞧着这人虽眼睛不太规矩,但仍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便也没管他,走到柜前付了房钱,又给了些铜板让小二帮忙为自己的马喂些马草。 在那之后,她便直接回了房内。 天字号上房免费提供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沈琪卧在床上用毛巾擦着湿发,窗外夜色已深,一弦弯月高挂,浅淡的月光透过窗纸在墙上映出她拭发的影子。 轻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微风吹进屋内,掀起低垂的帘角。 * 夜已深。 屋内的烛火已被吹熄。 一个矫健轻灵的高大身姿无息地推开窗,跃进屋内。 从月光映照的轮廓来看,他身材高瘦,腰间配着一把短刀,待到他侧过身面向床帘,一张含笑的眸便被月光映亮。 此人正是之前客栈中一直无礼打量沈琪的那高瘦男子。 他乃是正道人士人人杀之欲快的采花淫贼‘万里独行’田伯光,最近他接连在陕西境内犯下了好些案子,以他往常的脾性,绝不会在一个地方逗留如此之久。 -- 第207页 但是奈何他在开封想要奸/淫一户大家小姐时,却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和尚钳制,还被下了毒/药,不得已只能照他的吩咐,前来华山要把令狐冲带出。 可即便是他也不敢直面华山掌门岳不群与其妻宁中则的剑法,于是心生一计,在这华山四周的境内四处作案,试图引出华山的人手,再悄悄潜入华山掳走令狐冲。 而在这么做的过程中,干一下本职工作,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属于男子的大手探入帘内,田伯光对自己的迷药有信心,因此并未多做防备,耳闻着床帘里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手摸到枕头处,一片凉滑。 都常说女子青丝如瀑,触之如绸。但真正有这样一头青丝的女子便和那绝色倾城的美人一般难寻。 田伯光呼吸一窒。再也耐不住性子,一把掀开了帘子,月色随着他的动作倾泻入帘内,然而床上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长发铺散,睡颜如花的美人。 枕巾处只有一块黑色的绸缎。而他的手摸的也不是什么触之如绸的青丝,而是这块真正的绸缎。 ‘糟了!’ 田伯光心口一跳,倏地一下挺腰起身,右手顺势搭在了刀柄之上,然而他刚直起腰,眼尾忽然被一片厉光刺痛,蓦地僵滞住了身躯,不敢再动。 ——那是月光折射剑锋的光芒。 ——若不是他反应的及时,在他直起头的瞬间,他田伯光就会成为一具无头男尸。 “……”身后执剑的人瞧着他僵滞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采花贼?” 听得这个声音,田伯光眉角一跳。 这女人是个练家子,他看差了眼了! 脑海中思绪万千,即便没有正对着那名女子,田伯光仍下意识地笑了起来,强自镇定道:“正是你田伯光田大爷我。” 沈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握剑的右手始终平稳如初:“这个时候没有推诿狡辩,倒还有点可取之处。” 说罢,没待田伯光回话,她直接抬脚踹翻了身前之人,她这一脚并没有吝啬内力,扑倒在床上的人瞬间便喷了一大口鲜血,失了拔刀的力气。 田伯光强撑着翻身,正要大骂,忽觉胯/下一凉,然后便是极致的痛楚传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再也无法维持镇定的神情,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俯首看向自己的那处。 鲜血淋漓。 “啊——” 在田伯光破口大叫的瞬间,沈琪便用剑气封了他的各处穴位,其中亦包括哑穴。 二人的身份瞬间调转。此刻的田伯光下/体淋漓地躺在床上,比起采花贼,倒更像是被采的那个。 “我有个朋友对待采花贼的手段是比较温和的,不过我这个人则不一样。”沈琪把染血的长剑扔到一边,伸手提起田伯光的领子,抬手把他从窗口扔了下去。 不知道赶路的时候晚上起床气会更重吗! 听着下面传来的噗通一声,沈琪阖上了窗,把粘上血的被褥和那割下的‘东西’团吧团吧都扔到了客栈窗外的小河里。然后在桌上将就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她吃过早饭便又开始赶路。 这一路上再没遇到什么阻碍,尤其是进入武当境内后治安明显好了许多,武当派信奉真武大帝,山下即便是偏僻的村野之地,也多供奉着道观。 这里的百姓因为收到武当派的庇护,很多都信奉道学,因此交流起来带着总带着平和淡然的气息,让人瞧着便心生好感。 到了山路崎岖之处,沈琪索性牵了马步行。 她一般无事的情况下都把剑放在仓库之内,所以到了武当山下的解剑岩处,并没有门中弟子拦她,待又向山上行进了一段,便有身穿宽袖道袍的年轻弟子询问她来此的用意。 沈琪说出早已打好的腹稿:“听闻武当一直试图从魔教手中拿回门派之物,在下先辈与武当有旧,斗胆想要试着去魔教夺回张老前辈的遗物,因此此番特来拜会武当掌门。” “这……”那年轻弟子愣了一阵儿,忙道,“我这就去禀明师叔。姑娘请随我来。” 武当山顶常年遍布云霞,此间正是夏末,阳光折射着雾气,映出一片华光,绿树山岩都仿佛蒙着一层水润光泽。 雾绕云缠峰翠秀,游人自在画中行。不外如是了。 华山和武当的山峰都是巍峨气势,但是后者之意境却更富有诗意,不知是不是因为道观香火的供奉,这里的空气也隐隐带着一股淡淡香火气息。 沈琪一路姿态闲散地跟着那名弟子来到峰腰一处道观,那年轻弟子请她在外等候,过了不久,便有一须发半白的道人出来迎她,这种年过半白的长辈自然没那么好糊弄,他先是好声好气地把沈琪请进了道观内,互相介绍了一番,然后便开始直截了当地盘问。 这位道长道号玉虚,是与武当掌门冲虚同辈的人物,他在剑法上并无太多造诣,因此腰畔并未佩剑,但沈琪细细观察,发觉此人虽年过半白,双手却保养的十分白净,带着一丝绵柔之力,显然在武当掌法方面颇有造诣。 二人分坐桌旁,玉虚道人抬手捏了一个道礼,含笑道:“听沈姑娘先辈曾与我派祖师爷有旧,却不知阁下先辈名号?” “咳,其实我也不知道。” 端坐在椅上的红衫女子忽然展颜一笑,“我只知道我娘的名讳,而且我说我家长辈与你们开派祖师张老前辈有旧也是骗人的。” -- 第208页 多说多错,她本来就不准备靠谎言去取信这些人,她来到这里只是想询问一下魔教的各种布置,也好让自己多几分把握。 “我担心那守山弟子不带我过来,所以就随口说了句慌而已。”沈琪无视对方疑惑讶异的面色,淡定道,“事实是我因为一些原因准备去魔教找点对方晦气,如果能顺手把你们的真武剑和太极拳经拿回来就是再好不过了,所以我过来是想问一下你们对魔教布防的了解。”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对武当有益无弊,玉虚道人犹豫了片刻,倒也没有藏私,他站起身去往峰顶的真武观,过了一刻后,便拿回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这些都是曾潜入魔教的武当先烈们所留下的记录。”玉虚道人一声长叹,“不过后来东方必败那厮任了教主之位,魔教的布置大变,防守更加严密了。沈姑娘您若没有万全把握,还是不要轻易尝试。” 正邪两方对对方都没有什么好的称呼,魔教那边称自己的教派为日月神教,教主名讳为‘东方不败’,但是正派人士为挫其锐气,把神教称作魔教,把‘不败’称为必败。若是叫做了,免不了要被人骂上一句正邪不分。 沈琪对这种无形的规则不置可否,但为了避免麻烦,也都顺着叫了,说实在的,她对那名号‘东方不败’的魔教教主很是好奇,甚至因为这名字的缘故,哪怕传言他统领的魔教手下无恶不作,也对其并没有太多恶感。 东方不败,独孤求败。他们的名字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道那自称不败的东方不败,是否和独孤求败一样,等待着有人将自己打败呢。 若是如此的话,她倒是想要试试。 “我做事时,只需要有三成把握,便会去做了。” 沈琪莞尔一笑,接过了那册子,又诚心诚意地行了一礼:“多谢道长。” 玉虚道人颔首承了这礼,道:“姑娘的初心是极好的,只是魔教之人众多,黑木崖防守又甚严,以一人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不如暂在武当做客,再做商议。” 他以为眼前少女或许是家中遭了魔教的祸害,因此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所以语气格外温和宽慰。毕竟武当那么多高手都栽在了黑木崖,这一个妙龄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沈琪猜想,若不是玉虚道人修习道法,涵养颇高,他此刻最想说的话应当是‘你怕不是石乐志’。 沈琪感念对方的关心与担忧,含笑着‘十动然拒’:“我意已决,道长不必多劝了。” 玉虚道长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再多言。 沈琪下了武当山,黑木崖在河北境内,她一路北行,到了第三日时,因地处偏僻,四下无人,便只能在深山中露宿。便在此时,她又接到了独孤求败的通讯请求。 “我这段时间抽了些闲暇写了一本剑道感悟,已用邮件给你传了过去,你任务完成之后,抽空替我交给令狐冲那小子吧。” 视频那端的独孤求败仍是年轻俊朗的模样,但说起话来却像是一个沧桑长辈。 沈琪笑的眯弯了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好奇道:“对了,你老家既然是这里,那你的墓在哪里?” 破碎虚空之人舍弃肉身,在常人看来,便和死去无异了,应该会有人给独孤求败立个坟冢吧? 深林之中寂静幽深,只有一丛火堆照亮了她好奇的双眸,独孤求败神色莫名地瞧着沈琪,忽地低笑着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刚过随州。” “……”这倒是有些巧了,独孤求败:“你向西北方向再行一段时日,在襄阳城郊处有一片山谷,我的墓便在那里了。” 沈琪笑嘻嘻道:“那我定要去祭拜一番啦。” 一贯冷静自持的男子难得苦笑出声:“随你喜欢,若你找到了给我发个讯息,我……” 他目露怀念:“我也好久没有重游过故地了。” 沈琪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种目光,她见过,曾经母亲每一次提到家乡时,便总会有这样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心绪烦乱,倏的关闭了通讯,并暗自下定了决心:到时候找到了独孤求败的墓,绝对不给他发讯息! 这般孩子气的行为过后,沈琪忽然有些怔然了,曾经母亲离开时,她安慰自己要尊重对方的决定,为什么一想到独孤求败也有可能会留恋过往,她便心生自私的念头呢? 沈琪扶额苦笑。 她奢求不多,只是想要在漫长的生涯中,有人一直扶持,一直相伴而已。 若是独孤求败也选择了离开…… 她想,到那时,她或许真的会明白母亲所说的,寂寞二字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雾绕云缠峰翠秀,游人自在画中行。摘自《七绝·游武当山》 PS:不洗白田伯光,嗯。 PPS:去看了无问西东,期间泪目了一回,一时激动买了一大堆民国相关的书籍,咳,然后……就有了新文的灵感。 我发誓本文完结之前绝对不再开什么新坑!(这次一定要信我啊!) 第107章 扫墓 在独孤求败生存的年代, 这座城就已经卷入了战火之中,几百年过去,襄阳城几经摧残,却仍屹立不倒, 因为时间总会修复一些伤痕。 沈琪是在城门将闭进入襄阳城的。 出于一种莫名执拗的心理, 她并没有去问独孤求败具体的位置。但她在城外的山林里扫荡了一大圈, 也没找到独孤求败的埋骨之地,只能先进城里歇上一晚。 -- 第209页 然而独孤求败好像是很惦记这件事, 晚上特意发来讯息询问,沈琪接了通讯之后一时无言, 面对着那张眼神隐含怀念的面孔, 她轻声问道:“你……我若不是主动提起,你是不是也不会说要看你的埋骨之地?” “或许吧。”独孤求败低垂着眉眼,敛去了眸中情绪, “毕竟这么多年, 过去的事我也忘的差不多了, 只是你一提起, 我便突然想起,或许在那里,我能见到一位友人。” 除了他们这种人, 又有什么样的友人能活上几百年?独孤求败口中的友人总不会是只乌龟吧。 沈琪捏着下巴沉思,也就是说,他朋友的墓, 或许跟他的墓是在一起的? 哇……这得是怎样的友情啊,连坟都得在一起。 要不是独孤求败曾经说过他生前没有妻子子女,她都要以为他口中的友人是他的妻子了。 不过沈琪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那位朋友是男是女?” 闻言,独孤求败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犹疑:“……男的。” 这丝犹疑让沈琪好奇了好久, 直到第二天,她终于在独孤求败的提示下找到了位于深谷中的剑魔之冢后,方明白独孤求败那丝犹疑的意味。 ‘雕兄之墓’ 虽然不是乌龟,但也不是人,独孤求败口中的好友,竟是一只雕。 这个坟冢就立在一处洞穴外面,上面已生了些杂草,但整体上仍算整洁,想来是定期有人前来扫墓。 沈琪看着通讯面板里独孤求败静静观望的模样,便不发一言地上前清理了杂草又修葺了一番。 墓碑上的字是由剑雕刻的,字体颇有几分洒脱肆意之风,沈琪还未看出些什么,独孤求败却开口道:“看来雕兄为我寻了一个传人。” 沈琪道:“你的墓在哪里?洞中?” “不看也罢。” “看看也无妨嘛!”沈琪向那独孤求败口中的‘雕兄’的墓碑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进了那处山洞。 山洞里并没有太多事物,约莫三四丈深的洞穴里只有一处堆砌的石堆,洞壁上尽是潮湿的苔藓。 沈琪打量了一下那石堆,失笑道:“你这坟墓倒与你很是相称。” 虽然石堆简陋,但是胜在并无杂草,即便长有青苔,也是增色。跟独孤求败那随性自在的性格果真是天生一对。 独孤求败也轻轻一笑:“我堪破之时太过突然,肉身陡然间生机俱无,万幸我那位雕小友替我做了一处坟墓。” 沈琪环顾着洞穴,此时洞外虽阳光正好,但洞内却并没有多少辉光,石壁上的苔藓像是蒙了一层漆黑的阴影,隐约让人瞧着怪异。 她抬手拂去苔藓,发觉石壁上有一些字迹,应当是独孤求败生前所留,虽然历经百年,但因为字痕较深的缘故,字体仍可分辨。 用指尖的触感分辨着这些字体,沈琪低眉浅笑道:“我往常怎么没看出你是这么……” 独孤求败低咳了两声,难得有几分赧然地打断她:“有人来了。” 山谷外隐约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脚步虚浮,毫无武艺。 沈琪做出了判断,隐蔽在洞穴的阴影下,听着来人走到了洞外。 属于女子的低柔嗓音在洞外响起:“我们家先祖承神雕大侠的恩,世代常来此地扫墓以报恩情,可即便是这番绵薄作为,以后却也不能尽到了。” 那年轻女子说到这里,语带哽咽。 “我的爹爹妈妈都已经,都已经死了,而我,我今日亦要命绝于此……” “家中已无人为我埋骨,这里山明水秀,偏僻幽静,倒是个清静去处。” 说到最后,那女子大有堪破意味,她一声长叹,随后传来的便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这女子竟是要在此处自尽! 沈琪先前听这女子说话时便已经隐有察觉,在利刃出鞘声响起的同时,她手中已捏起一块碎石,扬手从洞中扔出,打落了那女子从怀中掏出的短匕! ‘啊!’ 伴随着女子的一声痛呼,沈琪从洞中走出。 之前在洞中她未曾探头去瞧,因此一直不知道这姑娘的容貌,只觉得声音轻柔悦耳,如今出来一瞧,果然是人如其声,钟灵毓秀,明媚动人。 她穿着一身材质一般的淡粉色褂衫,双睫坠泪,半跪在地上捂着右手腕,白皙的皮肤上偏是手腕处略微红肿。 这自然不是沈琪用石子打出的红肿,而是这女子因心中恐惧而下意识地握紧了匕首,匕首被震飞时她未来得及脱手,手腕被震伤所致。 “……抱歉。”沈琪蹲下身子,抬手轻轻握住掉落在一旁的匕首,然后扬手一甩,匕首已没入了一旁的山壁之中。 她站起身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死永远都不会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 那女子抬头仔细地打量了沈琪一番,捂着手腕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那被修葺过的坟墓,低声道:“你是谁?” “我姓沈,叫做沈琪。”沈琪回答,“这里埋葬的人与我有些源源,我来探望一番。” “我,我叫许露。”不同于明媚动人的外表,许露的表现出的性格却很温柔,“原来除了我们许家,还有人来替神雕大侠来扫墓,这样我就放心了。” “放心去死吗?”沈琪定定地看着她,“即便是现在,你也没有要向我求助的想法吗?” -- 第210页 许露闻言惊慌抬头,一眨眼,两滴清泪已经滑下。 “可我们……我们只是陌生人……” “如果是我遇到了无法解决,只想一死了之的问题,那么我就会抓住每一个出现在我手边的浮木。”沈琪道,“这没什么值得为之羞愧的。” 不过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所以说出之后,她颇有种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沈琪跟独孤求败之间的通讯并没有关闭,一旁的屏幕上,独孤求败微微扬唇。 默默哭泣的许露擦了擦脸颊的泪水,似乎是沈琪的话带给了她勇气,她深吸一口气,颤声道:“沈姑娘,您知道日月魔教吗?” 这只是魔教所做的恶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世人常说江湖事江湖了,江湖和朝廷向来是泾渭分明,魔教哪怕是邪,也是江湖中人,便要守江湖的规矩。 日月魔教那么多的帮众,主要是靠收取黄河沿岸各路下九流帮派的保护费为生的,近年来东方不败不管教内事务,教中弟子多有离心,各路帮派上缴的贡品也越来越少,堪堪能维持教内人员的衣食住行。 也因此,一部分心思浮动的魔教帮众便开始想要赚一些‘外快’。 所以近年来魔教的声誉愈发的恶。原本只是江湖中的恶,现在已发展到了百姓中的恶。 ——这是很不明智的行为。 再这样下去,朝廷总会出手的。 沈琪听到这里,心中已不屑地断定,这个名气甚大的东方不败,也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独孤求败有事已断了通讯,在许露居住的低矮平房内,叙述仍在继续。 许露一家三口只是在襄阳城郊靠伐木而生的普通百姓,若说这家哪里比较特殊,只有两点。 一点是他们家的先祖曾在赶路时遭遇强盗被神雕大侠救了一命,从此世代为神雕大侠的友人扫墓。 第二点便是这平凡家庭中长出了一个容貌不平凡的女儿。 “都是我这张脸害了我的父母。”夜色深重,靠着灯烛的女子面色苍白,“那城内百通商铺的封少爷曾向我家提过亲,我爹说他心术不正,便拒绝了他,可谁曾想,他家里定期向魔教的人供奉金银,与黑道上颇有些关系,竟趁着我爹娘外出之际,让人将他们杀了!” “你怎么确认你爹娘是那位封少爷找人杀死的?”沈琳皱眉问道。 “因为,就在今日辰时,他托人给我送了一件嫁衣,还赠了一封信,信中说了些浑不吝的话,还说以后再无人阻碍我们,可,可我爹爹妈妈的事衙门才刚通知过来,我并没有告知旁人……” “那你就更不该自尽。”沈琪淡淡道,“如果我是你,我就先虚与委蛇,然后在新婚夜四下无人时,杀了他。” ‘杀’这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时,即便是平淡的语气,但空气中却也好似多了几分肃杀。 许露惊惶地瞪大了眼睛。 她已被生活磨砺成一块暖玉,即便受尽磨难,也从未想过伤害旁人。沈琪的这句话对她而言就像是一记重斧,在震惊之后,便是一片豁然开朗。 既然自尽都敢做,杀人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须知玉碎后,也是有锋芒的。 “我……” 许露攥紧了衣衫,白皙的双手青筋渐渐浮动。 “没错!我要杀了他,还有那些杀了我爹爹妈妈的人!” 她咬牙之后,便是茫然:“可,可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沈琪笑了,“借我用一下你的脸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仍在亲戚家住着,熊孩子被我□□的不熊了……大概。 我发现我起名字都是挑着几个姓氏去写,都不带换的…… 第108章 诱惑 世间女子对服饰色彩的爱好都不尽相同, 有人喜鹅黄,有人喜淡紫,但不论喜好如何,有两种颜色是大多数女子都不可避免要穿的。 一个是嫁衣, 一个是孝衣。 这两种服饰沈琪在很久以前, 曾觉得与自己完全无缘。因为她曾经并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什么人, 也不认为自己的亲人会离自己而去。 但这世上从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 许露居住的地方极为简陋,但仍有一面光洁鉴人的铜镜, 此时镜中的人头戴凤冠,身披霞帔, 面容明媚娇妍, 笑容却又带着与外貌不符的温文羞赧。 许露立在一旁,愕然地看着身前端坐的女人,若不是她亲眼看到了对方易容上妆的过程, 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世界还有这样能够将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技艺! “是不是很有意思?”沈琪顶着一张与许露一模一样地脸转过头, 微笑道。 “只有活着, 才有机会了解到自己原来从不知道的东西, 所以我一直都不太理解对生命感到厌倦的那些人。”她轻抚着耳后,边完善着易容,边道, “不过这只是一帆风顺的人才能说出的话吧,抱歉。” 许露摇摇头:“不,对我而言是很有意义的内容。” 她无意识地按揉着手腕, 顿了顿,又道:“或许您会觉得很冒昧,但是,我想随您一起去。” 沈琪讶然地看向她。 这个气质温柔的女人在此时此刻却展露出如之前自杀时的果断决绝:“这件事终归是我自己的事, 我不想全无参与地交托他人之手。” -- 第211页 也就是说,她想亲手报仇。 沈琪微垂着眼睫,扫视了一眼她按揉着手腕的动作,那无章法的按揉只会让伤口处更痛,但是这个女人好似完全没有察觉一般。 她好像救下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 当一行人敲锣打鼓的来到许家门前,几个身材高胖的侍女想要冲进来强行给许露梳洗换装时,她们却愕然地发觉对方已穿戴好了嫁衣,甚至自己画好了妆容。 瞧见了他们,许露淡淡一瞥,站起身来,不发一言地向外走去。 侍女们相顾无言,其中二人以防有诈,走上前紧紧搀住了她的手臂。 然而他们的小心戒备并没有什么用处,从许家到封家的路上,许露一直都乖顺无比,下轿时,封家少爷已经喜气洋洋地守在了门前。 接过递来的红绸,一对新人相携进入布置的礼堂之中。 高朋满座,不熟知事情缘由的宾客赞赏新娘的貌美和乖顺,而坐在一旁画风明显不符的一群高壮的江湖人却是神色各异。 “这小娘子怕是现在都不知道她身旁的新郎就是害了她父母的人呢。”因着过来道喜,刘六和兄弟们把兵器都搁置在了门房那里,但他们这种人,干的坏事多了,从骨子里都透得出一种邪佞感,因此周围竟是空出了一片范围。 几人毫无自觉地吃着花生米喝着酒低声唠着嗑,眼神流连在新娘子的脸上:“乖乖,怪不得这小子愿意花大价钱请咱们哥几个做事,这女人可真好看。” “再好看也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了。” “嘿嘿,我总觉得这新娘子其实对我有意思。” “得了吧老刘,别腆着脸自恋了,也不看看你这尖嘴猴腮的样子。” 刘六嬉笑怒骂着给了那埋汰自己的兄弟一拳,又看向正行拜礼的女人,舔了舔嘴唇。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对方在抬身的一瞬间又扫了他一眼。 盛装红衣,明媚容姿,那似嗔非嗔,似怨似哀的一眼扫过来,让刘六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酥了。 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怨怼了起来。 凭什么他们出的力杀得人,却让这只是空有钱财的封家少爷抱得美人归,他的钱也只是他老子的! 如果沈琪明白了他此刻的心里动态,或许会感慨道:小伙子,你这是仇富心理。 但她现在可没什么心思注视着别人,她正缩在角落里穿着普通的侍女服给独孤求败做着现场直播。 “我以为你会选择自己上。” “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甚至衣服也换了易容也弄好了,但是我又突然想看看如果靠她一个人,会做到什么地步。”沈琪笑嘻嘻地瞥了一眼独孤求败的神色,“没有亲眼看到我换嫁衣时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失望?” “……”屏幕中的独孤求败揣着袖子,淡淡地转移视线,看向许露,“她很聪明,也很了解男人的欲望,但是她选错了对象,那个男人武力低微,即便是魔教里的人,也不过是喽啰一流,他动不了封家,即便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实力。” “能被你称作武力低微的应该就是武功不错的了,不过我的推测虽然和你稍有不同,可结论是一样的。”沈琪道,“我觉得即便他有实力,也没那个胆子。” 一时的恶念不一定能化作一时的冲动,一时的冲动也不能被称作胆量。 正当二人闲谈之时,礼已成,新娘即将被搀入洞房。 “圣教葛长老特来拜喜!——” 门房高昂地声音穿透礼堂,原本贺声一片的大堂内忽然一片寂静,扶着新娘子的高大侍女也忍不住手抖起来。 坐在上首处的封老爷面皮一抽:“快,快迎进来!” 虽然语气激动,但若仔细观察,却能发现这激动并不是喜悦,而更像是恐惧。 沈琪不明所以,身侧又没人可询问,只好默默旁观。 而许露却敏锐地发觉了这是一个契机,她握住侍女的手,止住了步伐,低声询问道:“这位葛长老是什么人?” 许是她之前乖顺的表现给了这侍女一些好感,对方亦压低了嗓音答道:“是魔教一位地位颇高的长老,夫人快进洞房吧,莫让那淫/魔瞧见了您的面貌。” 此时许露已走到了拐角处,侍女亦适时地挡住了她的身子,封老爷从座上下来亲自走到了门前去迎葛长老,按理说,那位被侍女称作淫/魔的葛长老是瞧不见她的脸的。 然而不知为何,刚迈到门前的封老爷却忽然一个踉跄扑倒在了地上,‘噗通’一声声响,吸引了包括那位侍女的所有在场之人的注意力。 “哈哈哈,封老弟,你这礼行的也颇大了些。”迎面走来的葛长老眯眼哈哈大笑道,他走上前,又欲说些什么,一双眼却蓦地瞪大了。 红色灯盏撒下的柔和光芒被高大的侍女挡了大半,然而对方此时正侧着身子看向出了大糗的封老爷,拐角的灯盏的光辉终于留下一半给了那位探出身子好奇的新娘子。 那一双仿佛诉说着无数情意地眸怯怯又好奇地瞧着他,然后欲说还休般将如花娇颜缩回了侍女的阴影中。 在看到葛长老那双眼乍然升腾而起的火光时,沈琪笑了,许露也笑了。 “如果没有你,她这么做也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掉入另一个牢笼而已。”独孤求败却皱起了眉头,“我还是不能理解。” -- 第212页 “因为我们都没有过‘仇恨’这种情感,所以不太能理解她为了报仇所做的一切吧。如果没有我,她还是会这么做的,只是可能会欠缺一些运气,但她最终一定会成功。” “如果没有你,她已经死在了深谷中。”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会自杀失败,然后不用我开导也能想通呢。” 沈琪看着那位葛长老被尊到上座,在许露被送到洞房后,他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新娘子的消息,最后话题陡转道:“说起来,封家这个月上缴的银两似乎少了一些数啊。” “这……一千两银子,我都如数上缴了啊。”封老爷抹着汗道。 “哦?封老弟不知道吗,杨总管最近下令,以后每月的进贡,要翻个三番,也就是三千两。” 这位杨总管,封老爷也是听说过的,听闻是圣教教主的宠信之人,大权在握,好不得意,既然是杨总管下的令,想来是没有转圜余地的,可是百通商铺每个月的净利润也不过是两千两,若每月缴三千两,他迟早会被掏空家底…… 封老爷咬牙,想起之前摔倒站起时瞧见的葛长老的神色,心下明白了几分。 三千两或许只是个发难的由头而已。 “若是你把你那儿媳交给我,我便替你去找杨总管求求情,如何?”葛长老双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求。 封老爷仅犹豫了片刻,便准备点头,然而此时正准备过来敬酒的封少爷却忽然大声道:“我的媳妇,凭什么要给你!” 满面红光的新郎官口舌已经有些不清,显然是方才已喝了不少酒。 封老爷大怒,站起身来怒喝道:“你这混小子说什么呢!”说罢,忙转身道:“抱歉,我这儿子不懂事,又喝醉了酒,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 此时堂中客人已经瞧出了不对劲,有几人甚至连请辞都未,悄悄地退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葛长老笑眯眯地站起身,走下来看着醉醺醺地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封少爷,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小子。” 说‘好’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当‘小子’这两个音还未完全发出的时候,那位费尽心机得到了新娘的新郎官已经完全失去了声息。 “我替封老爷教训一下令郎,封老爷应该不会介意吧?”葛长老收回手,转身微笑。 ‘噗通’一声,是尸体倒地的声响。 旋即,宾客的尖叫声和封老爷的哀嚎声同时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年后逐渐恢复更新……新年没在家度过,稍微有点小寂寞。除夕夜没看春晚也没看B站的拜年祭,而是下了个乙女手游陪我的一群男人们玩了一晚的打怪游戏(喂! 第109章 总坛 一场婚礼眨眼间变成了血色婚礼, 沈琪却并没有多少触动,葛长老杀了封少爷之后,自然也没有放过封老爷的道理,又是颈骨的一声脆响, 满脸涕泪的封老爷也摔倒在地。 上一次倒地是沈琪用剑气所激, 而这一次, 他再也没能站起来。 没人知道葛长老是为了霸占封家财产而早有预谋,还是因为美色而一时冲动, 但是可以预见。许露已经没有退路。 在一众混乱中,沈琪看到了角落掀开的布帘后, 一抹鲜艳的红。 新娘装扮的女子双眸沉静如水, 看着这一幕人间惨剧的发生,那紧抓着布帘的手,却在不停的颤抖。 此时宾客已经散去了许多, 葛长老在杀了封老爷和封少爷后并没有再造杀孽, 他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 也看到了沈琪所扮演的这个丫鬟。 她的无动于衷似乎被葛长老视作吓破了胆, 手捋白髯的老者哈哈一笑,看向了因惊惧和悲伤而瘫软在地的封夫人。 “封老弟也真是好福气,封夫人虽比不上那新媳美貌, 但这风韵却是年轻女子学不来的。” 粗糙的大手捏住封夫人的下巴,风韵犹存的妇人眼角含泪,眸含惊怒, 忽然抬手抓住葛长老的手臂,垂头对着递到唇边的手腕狠狠地咬下。 人在某种时刻总是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即便葛长老身负内力,但若不是金刚罩铁布衫之类的横练功夫, 对于肉体的强度是没有多大裨益的,所以在封夫人竭尽全力的这一咬下,葛长老腕间的一块肉竟是被生生的咬了下来。 “啊——” 下一刻,惊怒至极的老者手掌凝力,便准备给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女人来个痛快。 正在这时候,忽听得一声含泣的惊呼:“够了!” 葛长老下意识扭头看去,正看到了那从帘后探出身形,粉腮含泪的新娘子。 他哈哈一笑:“封夫人,还是你这儿媳知情知趣,竟不趁乱逃跑。” 封夫人啐出口中血肉,唇边和脸颊都是鲜血,她下巴仍被钳制着,张了张口正准备抛弃教养破口大骂,忽然间,神色浮现出一丝异样。 几乎在封夫人面露奇异的同时,葛长老后颈处的汗毛骤然立起。 人在危机时爆发出的本能往往能展露出一个人的品性,葛长老此人自然没有什么品性可言,所以他做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把身前的封夫人旋身挡道自己原本的后背处。 即便是东方不败在前,怕是也要赞一声这一手的精妙与迅捷,依照葛长老从封夫人瞳中看到的身后人与他的距离,他确实是可以借着这一招用封夫人的血肉之躯挡住背后袭来的长剑。 -- 第213页 而若是来人因无辜之人而心存犹疑,那么剑招必滞,到时候便是葛长老的反击之时。 当那一泓如秋水般的长剑由极快在封夫人身前变成极静时,葛长老嘴角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正道之人迂腐至极,常因不愿伤及无辜而收手,却不知放过一人,伤及的是更多的无辜。 他有封夫人为质,即便来人剑法高绝,也自以为无惧,瞧着身前丫鬟打扮容貌平平的持剑女子,朗然笑道:“姑娘一看便是大派子弟,何至于多管闲事,断送大好前途?” 眼前持剑女子闻言忽然一笑,幽深的杏眸泛起一丝涟漪,竟用一张容貌平平的脸展现出一种毫不逊色于先前新娘子的风情。 那是胜利者才会有的笑容。 葛长老皱眉瞧着这女子的笑容,忽然眼前一黑,他身子微晃了一下,以为受到了什么暗算,惊慌失措的准备说出威胁之语,却发现原本被他钳制的女人离她越来越远…… 因为他在倒下。 一个老人的倒下发出的声音和封少爷死时发出的声音并没有什么不同,说到底,都是一具尸体罢了。 ‘噗通’一声,便是生命的沉重。 老者的双眼圆睁,临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死。 若有人仔细查验,或许能发现他胸口处的衣衫有一道极细的剑痕。 “隔山打牛用剑法使出来威力虽逊色于掌法,但精妙奇诡之处却更甚于后者。”独孤求败一声长叹,“可是又有多少剑客能达到招式不拘于形的境界呢。无招之境啊……” 沈琪笑了笑,因为有旁人观看的缘故,所以并未回应,她看了一眼封夫人,又看向角落里神情怔忪的许露,询问道:“为什么要停下?” 葛长老和封夫人都以为许露那一声‘够了’是妄图阻止葛长老的杀戮,但只有沈琪知道她是在对自己说。 ——我的报复已经完成了。 ——够了。 许露一步一步从帘后走出,沈琪又想起了初见时她的眼神,带着女子独有的温柔,又带着如剑般的锋锐决绝。 如今那双眼中满是泪水,泪掩去了所有的情绪,头冠的珠链在颊边微颤,她缓缓蹲在了瘫软在地的封夫人身旁,轻声道:“你也知道吧?” ——你也知道,你儿子做的事情吧。 封夫人像是方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似的,她茫然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抬头看向许露,嘴边的鲜血像是抹出了界的胭脂,显出无比的狼狈。 然后她忽然大笑。 “我儿既然已死!你又为何还能活?”伴随着癫狂般的话语,封夫人忽然如饿虎扑食般紧紧拽住了许露的领子,“一切都是你的错!” 积蓄在眼眶里的泪水随着封夫人的动作而落下,沈琪也由此终于看清了她的眼神。 悲哀,冷漠,恨,还有……怜悯。 将紧拽着领子的双手一根一根掰下来,许露站起身,抹去脸颊的泪水,看向沈琪,柔声道:“我们走吧。” 对于这种以夫以子为天的女人,有时候,让她活着才是一种惩罚。 “冤冤相报何时了……”沈琪摇摇头,若把她放到许露的角度,她或许只会报复封家少爷一人,但是许露显然已经认定了封少爷的行为一定经过封家父母的默许,所以才会选择这种报复方式。 她一开始的勾引或许只是一种尝试,若无甚效果便准备如沈琪所言的那样在洞房中动手,却没料到真的能引来如葛长老这般的心狠手辣的人。 望了一眼神情恍惚的封夫人,又看了一眼地上葛长老的尸体,沈琪想了想自己的计划,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拎起尸体道:“我们从后院离开。” “好。” 刚走了没有几步,身后,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 血红的山石在长滩旁嶙峋伫立,天色明朗,湍急的河水涌上沙滩,冲击着山石,溅起一片映着虹光的水沫。 一位面目沉凝的老者覆着手在沙滩边默然行走,来往间遇到穿着日月神教服饰的巡逻弟子,那些弟子瞧见老者,神情中带着几分恭敬,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然而这老者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睬都未睬那些弟子,径直走到了河滩边,正要从怀中掏出发信号的响箭,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娇媚的女声:“哟,这不是葛长老吗?” 老者转过头来,眉间的沟壑更深,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淡漠的点头道:“原来是桑堂主。” 半老徐娘穿着一身布衣的中年妇人含笑看着他,天风堂的堂主桑三娘看外表就如同寻常妇人,但是能以女子身份登上堂主之位,其手段毒辣可见一斑。 “葛长老心情好似不大好,这嗓子似乎也有些不对。”桑三娘笑着从怀中掏出响箭,向空中发出之后,才又慢悠悠道:“莫不是被烟火熏了嗓子?” 葛长老面色微变,眼皮一耷拉,转过身,只听得那有些古怪的声音沙哑道:“这流言的速度,跑得倒是比马都快。” “是流言还是事实,也只有葛长老才知道了。但那封家烧的一场大火可不是假的,杨总管本想将封家那院子设做一处别院,葛长老此番作为可是违了总管之意。” 瞧着老者愈发不善的面色,桑三娘适可而止地收了话中的嘲讽。 待对岸小舟缓缓而来,葛长老随桑三娘一同上了船,常说妇人多舌,船行到半途,桑三娘又忍不住道:“那女子真就如此之美,值得你冒火相救?” -- 第214页 …… 若不是带着易/容面具,沈琪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然不管是老女人还是年轻女人,都对容貌的对比十分在意。 当时封夫人撞柱而死,许露索性在封家放了一场大火,她将许露护送到一处安全之所,便改头换面用葛长老的身份来前往黑木崖。 不过她易容术虽曾因教导司空摘星而了解颇多,但是声音的伪装却不太擅长,可是她没想到一路走来,竟衍生出一个故事版本:封家新媳不愿委身,放火自焚,葛长老试图相救未果。 当刚听到这个故事版本时,沈琪是十分懵逼的,但是她发现这个故事可以完美的掩盖自己的声音问题,因此一遇到魔教人士询问,就开始叹息沉默神情不虞。 于是流言几乎传成事实,桑三娘显然也对此深信不疑。 “若说那女子的容貌,只略逊于圣姑。” 熟读武当手册后,沈琪的伪装可谓天/衣无缝。 一路闲谈到了黑木崖,下船后,放眼望去石道险峻,几乎每隔三十米都有一处巡逻队伍,上山的道路无一处死角,巡逻人员的视野互相交叉,几乎真的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桑三娘似乎也是要去总堂述职,沈琪便不紧不慢地走在她的身后,待每过几个关卡,需要对口令之时,她遍听着桑三娘口述的口令跟着回答。其实武当的手册中给了黑木崖的口令变换规律,沈琪本以为万无一失,但是当听到桑三娘的口令时,却发觉跟那册子上写的并不一样,不由得感慨自己的运气和人品。 一路上有惊无险,走了大约两个时辰,又靠着竹篓装载而上,沈琪才终于看到了山崖顶端那一处规模宏伟的建筑,就在即将迈入总坛之际,桑三娘止了步,忽然道:“还是我先进去,葛长老随后再进吧。” 她说罢,又慢悠悠的解释道:“我怕你先进去,杨总管的心情会不好。” 沈琪点头,露出了她自伪装后的第一个笑容。 桑三娘也笑:“临危不惧,葛长老好魄力,希望回头再见,葛长老还能笑得出来。” 说罢,她抬步前迈。 沈琪在原处望天,心道:葛长老要能笑出来,那就真是见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感觉自己一下子忙碌了起来,回过头再一想,我都是在忙啥呢…… 今年准备报日语等级考了,唉。 第110章 得手 在见到杨莲亭之前, 沈琪对他的容貌有着极高的预想,记得很久前在养成部时,她也见过以男色侍人的男人,有邪魅狂狷者, 凛然如梅者, 亦有柔媚娇弱似女子者。 但他们无一例外, 都是那种容貌可以令人过目不忘之人。 东方不败身为魔教之主,他所看上的人, 容貌又怎会逊色。 怀着这样的期待,她迈入了魔教总坛的大门。 然后—— 一身黑袍的老者揣着袖子立在殿下, 面无表情地看着最高处座上的那人。 上首处满脸虬髯的魁梧大汉阴沉着面庞低头看她:“葛长老, 见了我怎不行礼?” ……那是因为她根本不确定这货到底是不是杨莲亭啊! 东方不败是没见过男人吗?这种放土匪堆里就泯然众人的长相他到底是怎么看上的啊! 身旁有人低咳了一声,沈琪侧首看去,一个守卫在殿旁的紫衫老者正在向他使眼色, 看样子是个跟葛长老关系交好的人。 沈琪没有理会, 入殿时她便观察了四周, 两侧殿旁各有三名武功高手守卫, 距离她不足三丈,而她与杨莲亭的距离则是四丈远。 杨莲亭似是对她的不识相有些不耐,迈步从台阶上下来。 这时沈琪才看出, 这个人脚步虚浮无力,竟是个内力低微之人。 心里对东方不败的眼光又叹了口气,沈琪低哑着声音开口了。 “杨总管。” 她开口, 向前迈出了一步。 三丈。 “嗯?” 杨莲亭自被东方不败看上之后,便很少遇到过危险,说是温室中的花朵也不足为过,也正因此, 他才未曾专心习练武功,导致武功毫无进益。 也因此,在危险来临时,他毫无察觉。 “杨总管小心!” 在杨莲亭听到殿边传来的惊呼时,他眼前便已映出一道冰冷的剑光。 没人能看清那把剑是何时出现在葛长老掌中的,在剑光隐入杨莲亭的喉结处时,殿旁的紫衫长老们也不过才迈出一丈半的距离。 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剑! 一名紫衫老者倒吸一口冷气:“你不是葛兄?葛兄呢?” 话落,沈琪还未答话,旁边已有人道:“杜长老!杨总管大难当前,你竟只顾询问葛长老的下落!” 那性子耿直的杜长老瞬间冷汗涔涔。蓦地看向杨莲亭,杨莲亭面色阴沉,正一动不动地垂眸看着颈边长剑。 他这临危不惧的姿态倒是让沈琪高看了几分,她目光冰冷地看了看四周蠢蠢欲动的长老,再看向杨莲亭时,神色已缓和了几分。 “我无意多造杀孽,听说东方不败很看重你,却不知他愿不愿意为了你交出武当的真武剑和《太极拳经》。” 四周几名紫衫老者环绕,不敢向前迈步,他们长期侍奉殿前,是知晓东方不败对于杨莲亭的看重的。 若是杨莲亭死了,不管他们有没有尽力护卫,在场的所有人,必将陪葬。 -- 第215页 在这种情境下,杨莲亭这受制于人的人反而比那些人更冷静些。 脖颈处剑锋森寒,他表情亦森寒。 “你是武当派的人?” “不是,不过我承了武当派的情。”若不是武当派友情资助的情报,她还不一定能顺利到达黑木崖顶峰。 “哦?”杨莲亭忽然低眉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易容最难伪装的有两点,一是眼距,一是眼睛。人不管怎么变,瞳距是不会改变的,而眼睛表露出的光彩往往也与年龄阅历相关。 年轻的人眼睛明锐干净,年老的人深沉如潭。 他看到的这双眼,却像是矛盾的结合体。 眼白处干净澄澈,眼瞳却又幽深晦暗。像是将印入瞳中的所有光彩尽数敛去一般。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呢? 时间的阅历不曾为她蒙上阴翳。 杨莲亭笑道:“武当应当是不收女弟子的,想来姑娘所言非虚。” 沈琪此时竟对眼前这个胡须虬髯的男人有些敬佩了,她没有卸去伪装,但眼中已漾起了笑。 那是女人的笑,男人绝不会笑出这样的魅力。 “你们都别跟着我!” 杨莲亭忽然一声高喝,然后缓缓地转过身。 随着他的转身,剑尖在那古铜脖颈划了半个圈,沈琪从他的身前变成了身后。 几名紫衫长老面面相觑,止步不前。 大殿的上方是一处屏风,若按房屋构造而言,屏风之后的内室往往是闺阁女子所居住之地,也不知东方不败布置成这样是何用意。 沈琪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杨莲亭不紧不慢地迈步,沈琪紧随其后,抛下那一众紫衫老者绕到屏风之后。 屏风后却不是内室,这是沈琪早已料到的,若东方不败所在之地距此处这么近,她发难之际,定能引他出来。 屏风后乃是灯火幽暗的石室,在她挟着杨莲亭进入时很是引起了一股骚乱,但杨莲亭镇定自若,出言警戒一番,倒也无人动手。 瞧那些守卫的目光尊崇敬畏无比,足可见杨莲亭在日月神教的威势之高。 过了足有三条石道,在森严守卫的逼视下迈入一处大殿,杨莲亭却脚步未减。 此处大殿比之先前那处更显堂皇,殿上宝座雕刻的纹路如蛟龙腾渊,带着一分不可一世的傲然。 这纹路若是被朝廷之人知晓,少不得要呵斥一句大不敬。 但江湖之中,真正对皇权心存敬意的又有几人呢? 沈琪只淡淡瞥了一眼,便不再多看,紧跟着杨莲亭又迈入殿后。 武当众人竭尽全力想要拿到真武剑和《太极拳经》,却无一人能顺利到达黑木崖顶,因此到了崖顶的一切都不再有情报支撑,可沈琪并不担忧。 若杨莲亭在东方不败心中的地位真的那么重要,那么一定会同意她提出的交易。 说到底,《太极拳经》和真武剑对于日月教只是战利品和彰显能力与地位的装饰,若东方不败是个励精图治的霸主,对她的要求可能还会犹豫,可如今看来,他早已放权给杨莲亭,既对权势不在乎,对《太极拳经》和真武剑,也定然是视之如鸡肋。 杨莲亭带她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当一扇石室暗门缓缓打开后,眼前忽的映出了一片明丽至极的景象。 她在到达猩猩滩的时候天色正好,但是上黑木崖的路途太过漫长且繁琐,到了崖顶天色已经黯淡,如今更是夜色深沉。 可是眼前的花丛亭榭却都清晰可见。 因为灯,火红的灯笼。 穿着绛红色艳色衣衫身材高大的‘女人’正背着身抬手举灯,衣袖因高举的动作蹭蹭叠在肘部,露出了白皙却带着男子硬朗的线条感的手臂。 他听到了石门开启的动静,欣喜地转过面。 那一瞬间,沈琪握剑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剑尖本就紧贴杨莲亭的后颈,这一抖之下,迅速在他后颈处划出了一道血痕。 杨莲亭的神情未变,可那面敷白/粉,似男似女的人已是面露慌张:“莲弟!” 能在黑木崖上叫杨莲亭为‘莲弟’的人只有一个——东方不败。 见东方不败有扑过来的架势,沈琪按捺住心中的震惊,冷喝一声道:“站住!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你敢!”东方不败眼露寒芒,却真的顿住了脚步。 他手上的灯笼已在方才转身的一瞬便掉在了他的脚下,照亮了一双穿着红色绣鞋的大脚。 在这一刻,沈琪忽然有种想要求他改名的冲动。 估计在很长一段时间,她看到独孤求败就会想到东方不败,想到东方不败就会想到这张脸…… 说实在的,经过她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东方不败的底子不错,若是好好拾掇一下,应该不逊色于令狐冲——之所以以令狐冲作比是因为他是她在这个位面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 简而概述,就是很有爷们气息的外表。 这种外表的男性若是扮作女装就会显得很古怪,相反,那些骨骼较小面容清秀的男性扮起来就不会那么违和。 沈琪叹了口气,看着这张脸,莫名的有些心累。 杨莲亭像是感受到她的心情似的,很上道地镇定开口道:“她与武当有些渊源,此番是为了拿回真武剑和《太极拳经》。” -- 第216页 东方不败连丝毫犹豫也无,断然道:“你若想要,给你便是!但你须发誓不伤莲弟性命!” “可以,”沈琪面不改色道,“你把东西给我,我绝不伤他。” “……随我来。”东方不败转过身,裙摆在浅浅的草丛边划过一道圆弧。 若不论外表,他确实已与真正的女人无异了。 灯笼朦胧的红色光晕照亮了鹅卵小径,此间既然如此隐蔽,旁人轻易不得进入,再联系进来时的景象,沈琪合理的推断,这满园灯光都是东方不败一人搭建的。 踮脚提灯,是为了杨莲亭来时,能看清满园归路。 沈琪有些理解这种感觉。 ——或许称不上是爱。 但是你心里一直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不管过了几十年,几百年,侧眸时,总能看到他并肩前行的身影。 那是一种任何言辞都无法修饰的安心感。为了获得这种安心感,有些人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东方不败走的并不快,或许是因为顾虑到杨莲亭武功不好的缘故,他连轻功也没用,像是在园林中悠闲漫步一般,穿过假山与花丛。 然后他进入了一间屋子。 不是什么石屋,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木屋,再出来时,他手中已拿着一剑一书。 武当派几十年来求而不得的东西却被他放在一处杂物间里,多少人为此失了性命,可如今,他却为了一个武功不甚精湛的男人,递出去。 骨节修长却苍白的手沉稳而有力。 左掌中的剑鞘已有些锈迹斑斑,那连同剑鞘一起握在掌中的《太极拳经》被蜷成圆筒状,满是折痕。 东方不败眼尾一挑:“一手交物,一手交人。” 沈琪点头,只是在即将收回长剑时,她忽然道:“我这剑锋上淬了毒,若是我能安然下山,便把这毒/药的解药放在襄阳城内封家老宅,否则七日后,你的莲弟定会暴毙而亡。” 方才她的剑锋划破了杨莲亭的后颈,东方不败亦是察觉到了。 闻言他面色沉凝,正准备说些什么,杨莲亭却道:“好,让她走!” 东方不败咽下口中话语,只是眼神却似淬了毒一般。 得到任务目标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直到下了黑木崖,沈琪也没有被敌人追击。 面目苍老的黑袍男人隐入漫漫山野之中,转瞬便没了踪影。 日月教追击的探子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因为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面目。 襄阳城蹲守的人,根本没有等到解药。 七日之后,一名红衣女子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上了武当山。 作者有话要说:  东方不败和杨莲亭是武侠文里难得的一对真爱gay啊。 第111章 归去 晨起的雾渐渐散了, 却又升腾起新的雾气——那是峰顶香坛燃起的袅袅白烟。 蓝衫白袜的道人们俱守在绘着太极阴阳阵的大殿之前,望着香坛后那瘦弱颀长的身影。 冲虚道长手中用托盘捧着一本薄薄的册子,面朝众弟子,白须上眼尾漾出皱纹, 显然是心情极好。 武当两宝能得回其一, 已是大幸。而且《太极拳经》要比真武剑重要得多, 前者乃是武功秘籍,能让武当整体实力更上一层, 而后者充其量只是一把利器而已。 真武剑被沈琪带走的事只有冲虚道长知道,但是他并未与旁人言说, 只是说有一江湖义士为武当寻回了两宝之一。 至于义士的名姓, 却是不为外人道之了。 * 沈琪初来华山之时,乃是春季。如今再上华山,却是热气炎炎了, 她按照曾经出山的小道, 又用轻功沿着陡峭的山壁爬上思过崖, 因着先前印象的缘故, 她去往山洞时并没有太多戒备,却不料没行两步,便发觉了华山弟子的踪影。 那是一个容貌可用俊秀形容的男弟子, 穿着华山的弟子服,低沉着面望着崖边花草,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山洞中传出女子与男子的交谈声,听不分明。 看样子,那山洞里的招式应当已经被华山发现了。 沈琪隐在暗处,悄悄掩去身形, 向后山行去。山洞那边守备森严,可后山却仍是如往日一般草木肆意生长,甚至因为夏季的到来,绿意更甚。 她还未到风清扬的藏身之所时,对方便已察觉到了她的到来,绿意深处一抹青衫乍现,再抬眸,颔下白须的老者已从林中迈出。 “你拿到了真武剑?” 沈琪含笑着翻手从系统中拿出那剑柄处刻着阴阳双鱼的古朴长剑,扬手扔过去。 风清扬面含惊异地看着她无中生有的手法,抬手接过后半晌没有言语,末了,他忽的道:“你从这柄剑上看到了什么?” 沈琪答:“仁气与锐气。” 风清扬低叹:“张三丰乃武当一代奇人,德高望重,他的佩剑有仁气乃是理所当然,可锐气从何而来?” “因为此乃他年轻时的佩剑,年轻时的张三丰再怎么心思沉稳,却也只是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罢了。” 沈琪说罢,转而道:“令狐冲人在哪里?” 风清扬把长剑递回,略有些复杂的神情重归淡然:“他先前随岳不群一众下了山,后来其他人都回来了,他却踪迹全无。前几日,岳不群又诏告各派,说是已将令狐冲逐出华山门派。” 前几日沈琪还在赶路,对此一无所知。 -- 第217页 她有些愕然:“他过的倒是真精彩……那我这一册独孤九剑的剑法详解却要怎么给他?” 话语落下,沈琪瞬时便感觉到风清扬的眼神变了。 沈琪见状嘿嘿一笑:“独孤求败亲手所写,独此一本哦。” 说罢,她扬起手,掌心突然显出一个蓝皮簿册。 风清扬先前因着将长剑递还的动作,与她相隔不过三尺,因此将这无中生有的动作瞧的清清楚楚。 这举动无疑印证了他之前的揣测,风清扬的神情难得的带了一丝敬重。 他没有妄动,静静等待沈琪的下文。 “……啧。”看不到更激动的反应,让沈琪有些失望,她把册子递给风清扬,瞧着对方双手恭敬地接了过去,方道:“我要走了,你把这册子临摹一份,回头交给令狐冲得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 风清扬没有拦她,沈琪一人在后山绕了一会儿,把真武剑收进系统选择上传任务,正准备在这处无人的密林中直接传送离开,却听得不远处传来草叶被践踏的细微声响。 她纵身一跃,如金鱼摇尾般柔柔地飘入林叶之中,夏季枝繁叶茂,将她一身红衫全然掩入了翠色之中。 远处来人的身影渐渐清晰,沈琪仔细一看,瞧出了那人是先前在山洞守门的华山男弟子。 瞧他那白净俊秀的面庞上满是沉郁之色,沈琪好奇心顿起,又想起令狐冲被逐出门派的事。风清扬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对此也不太了解,倒不如临走之前,顺便问问这个华山弟子。 想到这里,她低头看着正准备解裤腰带的那男子,咳嗽了一声。 树林上方忽然传来的女声显然吓了那男弟子一跳,他陡然抬头,搭在腰间的手向左一滑,便握住了剑柄。 “是谁?!” 沈琪拨开颊边草叶,垂头看去,正对上一双戒备满满的眸。 她眯眼一笑,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遍洒在红衫之上,树上倚着枝桠的女子一瞬间像是光影交杂中的幻觉。 男弟子怔了一瞬,便见那‘幻觉’似的女子已轻飘飘地从树上跃下,落地无声。再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对幽深的眸。 “你在想什么?”她道,“你听了我的声音,说了‘是谁’二字,却可以压低了声调,如今瞧见我施展轻功,知晓非我之敌,却不曾呼救,你在山洞守门,应当也是瞧过山洞里的武功的,若你也瞧过令狐冲的武功,那么有心便不难察觉出他的剑法与山洞中并无太多相似。” 这是一个有胆子,也有想法的人。 沈琪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林平之。” 林平之看着她,后退一步,微颤的睫遮住眼底神色:“你是谁?” “你想遇到的是谁?” …… 他想遇到的自然是风清扬。 林平之既投入华山门下,自然也看了些门派典籍,其中也有提到几十年前剑宗气宗之争,上特有批注:剑宗风清扬风前辈尸首未见。 他心中怀疑,在山洞守门之时便时不时地绕来后山,到底是在期盼些什么呢,林平之心里也不甚明了。 但是当骤然遭到询问时,不知为何,那心中一直氤氲的迷茫忽然破出一道光来,林平之竟冲着这尚不相识的女人咬牙道:“我只想知道,那令狐冲使得剑法是不是我家传的辟邪剑法,若不是,那我家剑谱又在哪里?” 沈琪满头雾水:“你家的剑谱你都不知道是在哪里,其他人又怎么知道?不过令狐冲的剑法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是谁教的。” 她忽然抬手。 手中无剑,可指尖轻点,身侧树木却骤然划出一道深痕。 剑气外放,即便是岳不群,也只能靠着深厚内力,再借着长剑锋锐,才能划出一尺长的剑芒,以指为剑,简直闻所未闻。 这样的奇人,能教给令狐冲那样的剑法,倒也是理所应当了,甚至知道的,还会觉得令狐冲学的差了些。 林平之忽然有些茫然了,他对杀死父母的仇人深恶痛绝,可仇人远不可敌,他便怨怼令狐冲盗取他的剑法,让他无法借家传剑法报仇雪恨。 如今却又被告知那剑法并不是他家的辟邪剑法,可他上次归家,根本未从老宅找到些什么。 那他该怎么报仇,该拿什么去报仇? 他资质驽钝,华山剑法学的高不成低不就,怕是十年之后,亦不是余沧海的敌手。 而岳不群自持仁义,不愿为他出面报仇,其实只是不想为了一个弟子得罪一个门派而已。 林平之看的透彻,心里更冷。忽的把目光投在了眼前女子的身上。 “……前辈您究竟是谁?” “一个马上就要离开的过客罢了。知道我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沈琪笑笑,“我只是想问一下,令狐冲犯了什么门规,竟被逐出了师门?” “他……”听到这个名字,知道了剑法非令狐冲所盗的林平之,忽然有些神情复杂,“他与魔教有染,故被逐出师门。而且他离开前身受重伤,如今恐怕……” “死了?” “……晚辈不知。” ——独孤求败这个徒孙不仅活的精彩,还活的非常多舛啊。 沈琪啧啧称奇,但她此时却没什么去帮忙的想法,人在江湖,这种事是难以避免的,若落到她眼前,她便治上一治也无妨,如今令狐冲生死行踪俱不知,她又从何处找起? -- 第218页 解了一个疑惑,她瞅着眼前强作镇定的男子,思索了一下,从系统里拿出一个图纸。 “送给你,权当作是谢礼了。” 林平之接着瞧了,只见那上面竟是些奇奇怪怪的图案构造,最左首处写了三个字——孔雀翎。 细细瞧来,这似乎是暗器的构造图。 林平之越瞧越心惊,哪怕他对暗器了解寥寥,亦能瞧出此器若成,定然是神鬼莫测的杀人利器! 他从图纸中抬眼,正想叩谢,却发觉那女子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此卷完,下一章完结。 快穿这个题材如果有灵感,是永远也写不完的。但是一本小说总要有个结束。 这篇文是我第一篇v文,有很多瑕疵,隔壁的任务引导员是我在这篇文写到一半时开的,我想在隔壁的那篇文中再尝试着进步。 很感谢能看到这里的读者们。 我们下章再见。 第112章 完结 沈琪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从传送舱一回来, 就觉得每个人看自己的神情都有些不对,就像是那一次她老妈参加试炼小队时一样——欲言又止。 然而当沈琪迈步准备询问的时候,旁人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遛的贼快。 沈琪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打开通讯面板, 戳了戳独孤求败, 对方没有回应。 再戳了戳林秋,这次有人回了。 【你回来了?等会儿。】 对方速度极快地撂下这条消息, 然后再没有回复,沈琪也不急, 就这么靠着传送室的门, 看着来往的人都在自己身边绕成一个半弧——像是在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有毛病啊! 没过多久,远处显出熟悉的身影,林秋踩着凉鞋高跟, 黑发微荡着款款而来。 姿态虽美, 但她的神情却很是古怪。 林秋走上前,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忽然道:“前两天,独孤求败去出了个任务。” 听见独孤求败这四个字,沈琪心里一跳。 接引灵魂这种工作是比较忙的, 她在上黑木崖时给独孤求败发消息没得到回应,就意识到对方可能是去做任务了。 独孤求败不是个太喜欢聊天的人,尤其是出任务的时候, 因此她也没有把对方的不回应放在心上,如今林秋特意提到他,莫非是独孤求败出了什么事? 她表情沉凝下来,静静听着林秋的诉说。 然而跟她所想象的长篇大论的解释不同, 林秋深吸一口气,只说出了一句话:“……然后,他再也没回来。” …… 数据部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打开。 高大魁梧的男人缩在办公椅后,他抬起头,将环绕在四周的光屏伸手推开,看向来人。 曾经在宫斗部和养成部都成绩惨淡的员工来了数据部之后,成绩出乎意料的不错,他也因此眼熟了她。 不过之所以能让他记住这张脸的,还是因为另一件事。 男人缓和了神情,看着一步步走来,神情复杂的女人。 “身为部长,你有查阅员工数据的权利吧。”她低眉盯视着他。 她从没有在工作的地方露出过这种锋芒毕露,像是随时可以拔剑杀人一般的神情。 “独孤求败的数据你也可以查询吧?他的坐标在哪里?” 部长看了看她的眼神,了然一笑。他没有回答沈琪的问题,反而问道:“你知道他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吗?” ……她沉默了。 “剑道漫漫,胜者寂寥,一生求索,惟愿一败。”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说出时,都能清楚的看到眼前人瞳孔的微颤。 “他,败了。” 当初的独孤求败所求的只是一败,这是他的灵魂可以在此处栖息的条件,不可更改。 达成所愿后,他的灵魂便要成为主神的‘力量’,用来维护各个位面的平衡。这是当初交易的条件。 可是独孤求败怎么会败?他怎么可能败? “……他败给了谁?” 不知道恍惚了多久,沈琪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问题。 部长含笑看着她:“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这只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如今交易结束了而已。可是在沈琪心中,独孤求败的剑绝不会败。 所以她以为,他会一直是她的同伴。 “……主神吸收了他的灵魂?” 部长的神情微变,他抬起眸,用一种难以看出情绪的眸定定地看着沈琪。 “这是交易。”他重复道,“这是交易。也是规则。任何人都不能打破规则。但是。” 沈琪泛起疑惑地看着他。等待着‘但是’二字之后的转折。 “但是,你不同。” * 浩淼无垠的星空中,一身灰色长衫的男子盘膝于星空之中,膝上放着一柄样式古朴的长剑。 天边几乎将繁星光泽掩盖的乳白色光团宛如在呼吸般不停游动着,隐约勾勒出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形。 “……为什么不吸收我的灵魂?”独孤求败问。 光团中传出柔和的女声:“你难道觉得此生已无憾了吗?” 遗憾……吗? 独孤求败握紧掌中剑,不语。 “道是没有尽头的。”光团又道,“那个男人的世界关于‘道’的体悟是要高于你曾经的世界的,你败了,可却又对‘道’之一字有了更深的体悟,你不想死,你有遗憾。” -- 第219页 “你想证道。” 独孤求败抬头:“那您变成这样,又是想要什么呢?” “我本来是想死去的,不然也不会进入试炼小队,但是临死前,我想做一件事。”光团道,“所以我做出了另一个选择,那是只有试炼成功者才能得到的另一个选项,我变成了主神在万千世界中的一个化身。” “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你的死亡。” 光团渐渐攀附上他的身体。 “现在我将我得到的权限交给你,你可以用无尽的生命追寻你的道,用无尽的生命去陪伴她……” 独孤求败感受着四肢百骸涌入的奇异力量,耳边女人的话语仍在喃喃:“寂寞,是很痛苦的事情。两个人在一起的话,或许会好一些……我失去了那个陪伴的人,但你们还未曾互相失去,而且,永远不会失去。” “独孤求败……你爱她吗?” 沈晴抬手抚着他的面庞,光晕构成的眼眶无悲无喜:“你的眼中有剑,也有她。她的眼中也有剑,也有你。你不需要回答我,我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她回眸。 不知何时出现的女人已在星璇中泣不成声。 不要哭啊。 沈晴想要开口,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要幸福啊。 她无声道。 如果厌倦了永生,就勇敢地脱离吧。 像她一样。 像,曾经的他一样。 光团终于完全地散去了。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