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声音有毒》 正文 第 1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 章 小说下载尽在 ★★恋耽美论坛★★.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我声音有毒》微我以酒 文案: 声线只适合念经的配音演员傅云舟,诡异地被市电台点名召去录有声读物。 还没录完,他就发觉这剧本绝!壁!有!毒! 听过他演播的听众疯了,竹马抽了,室友残了,连他自己都差点儿——成魔了!! 傅云舟:“我总觉得,这上面不少人名都挺眼熟。” 抽了的竹马裴琰:“记性不错,你前世都炸过他们家祖坟┑( ̄Д  ̄)┍” 傅云舟:“?!!等等,你这话里信息量有点儿大,我得缓缓......” 排雷指南: 神魔遍地走,脑洞时时抽 前世今生混着来,现古(3:7)它都有 1v1 名字仨字儿是受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东方玄幻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云舟,裴琰 ┃ 配角:晏清江,温钰 ┃ 其它:仙,魔 第1章 第一日(现) 傅云舟莫名其妙就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了个正着,他握着手机傻愣愣得半天没有回过神,电话那头的雇主噼里啪啦间已经给他开了个好价钱。 “小傅啊,我能叫你小傅吧?那我就把这本小说交给你啦,你下午有空就来录音棚,走个流程试个音,然后把剧本拿回去顺顺嘴做个功课,下周正式上岗。怎么样,你可以的吧?” 一本网络小说有声读物的录制?真的假的?傅云舟眨着眼睛,颇有点儿状况外地应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傅云舟今年刚升大四,学的是配音专业,实习期也就在几个仙侠古装电视剧中打过三两个小酱油。 这会儿市电台突然指名道姓要他录有声读物......不太对吧? “那个,梁导!”傅云舟赶在对方挂电话前,忍不住出声问道,“您怎么会注意到我?我——” 我在这个行业别说名气了,连能让人记住的露脸机会都没啊。 这句话梁导没给他机会说出来,便打断他笑呵呵地回答说:“你是作者钦点的呀!” 傅云舟更晕了,跨个行业还能注意到他,这更加是玄幻故事啊! “作者说他关注你很久了,觉得你最合适,啊不!简直是完美。”梁导声线有点儿飘地说完,“吧嗒”挂了电话,干脆利落。 作者?作者是谁啊?这么眼光独到?关注我很久?我也就今年夏天才正式登过台啊? 傅云舟躺在上铺上,两个眼睛直转蚊香圈。 “云舟,有活儿?”他下铺的潘绍被电话吵醒也不恼,蹭出个身子,探出头问傅云舟,诚心道了句,“恭喜啊!” “谢谢啊兄弟,赚钱了请你吃饭。”傅云舟也不矫情,他紧跟着回完这么一句后,还是有点儿不安心,他翻了个身,趴在上铺扶手上往下看,语气仍是疑惑不解,“老潘,你爱在网上 看小说,知道《忘川左边是彼岸》这本小说么?” “不知道,是啥类型的?言情?”潘绍还有点儿没睡醒,茫然道,“没听过啊......你等下,我搜搜啊。” 潘绍说着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开始百度。 唔,这文是黄河原创的,还是古代耽美,玄幻神话,怪不得他不知道——一个直男大老爷们谁没事儿干看耽美? “这文不错呀,黄河首页金榜飘了半年呢。怎么?这文是出网络剧了,让你去配音?” 潘绍心说这倒是挺靠谱,看题材这文里神鬼妖魔估计能凑出不止四桌麻将,傅云舟声线清雅淡然,尤其适合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就算在这剧里打酱油,也能捞到不少龙套来着。 “不是......”傅云舟底气略不足地说,“有声读物,市电台找我配全集。” “哦,挺好,挺合——啥?有声读物?!”潘绍点头点到一半反应过来,瞪着眼睛对上傅云舟真诚中还带着不好意思的小眼神,怔了半晌后又诚心诚意地咧嘴笑了,“行啊云舟,这可算是个大工程了!” 可不是大工程?用一个人的声音演绎整本书,这活儿电台一般不会找像他们这种还没毕业经验不足的学生的。 傅云舟重新躺回铺上,正准备打电话给他发小报喜,想了想又掐断了电话,点开了手机浏览器也百度了一下——《忘川左边是彼岸》。 “作者......南斗星君?这笔名起得......嗯......内容简介......故事从......晏清江踏出隐世部族与正四品司天监温钰相爱相守......后温钰死于......又得机缘意外成仙,晏清江阴差阳错自毁半仙之体......” 傅云舟跟着搜索出来的第一个网页上的介绍,喃喃念了几句,在“意外成仙”跟“半仙之体”这俩词上顿住抿了抿唇,顿时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为啥说他合适了! 傅云舟简直激动得泪流满面——俩男主都不是人!外加作者这飘渺文艺的风格,可不是正好契合他声线?! 傅云舟抖着手指头不住往下滑网页,感动之余暗暗疑惑:这都哪年哪月了,怎么黄河网还流行文艺风呢?瞧这字里行间的蛋蛋忧伤......不是说现在读者都喜欢逗比爽文么? 搞不懂....... ***** 傅云舟下午三点左右到的南城广播电视大楼,按梁导的指示上了十四楼找到他的办公室,叩了叩门。 结果,半天无人应答,里面的人正在忙。 隔着一道门,傅云舟都能听见梁导在发火,东西摔得呯嗙乱响,粗着嗓子大吼大叫:“......这都特么谁干的!还南斗星君?!什么忘川什么彼岸?这年头不流行文艺文了!谁特么买回来的版权啊?!还要录有声读物?谁啊!?谁!脑子被驴踢了嘛!”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2 章 嗯?傅云舟站在门外听了个一清二楚,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还有作者指定的音频录制者!傅什么来着?这人谁啊!” 傅云舟在门外被点名,尴尬地在心里应了一声:“我。” 哎不是,傅云舟更纳闷了,早上打电话给他的就是这位啊,声线完全一样!这是失忆了还是被夺舍了?上午跟下午,分属两个人格? “梁导,有人敲门......”办公室里一群人被骂得跟狗似的,有人趁着他换气的时候鼓起勇气插了句嘴,“肯定是有人找您......” “那还不去开门!等啥呢?!等我请你去开门啊!”梁导转头张嘴就喷,那小青年缩着脑袋小步跑着去开门。 门外的傅云舟正打算做个知趣的美男纸,把早上那一通电话当成恶作剧,默默转身走人。 结果他慢了一秒,门“咔擦”一声在他身后被打开了。 “哎!您别走!”门里“蹭”一下跳出来一个小青年,上去就把傅云舟给拽了回来,一张嘴还带着哭腔。 小青年就指望这位拉走梁导的仇恨呢,顶头上司忘了自己买版权请人录音这回事儿了,他们做下属的除了挨骂能说啥? 小青年不由分说,直接将傅云舟扯进了门,抬头就是一嗓子:“梁导!找您的!” 傅云舟囧囧有神地低头看他:兄弟,我说话了么...... 梁导两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回头,一张狰狞的脸对上傅云舟,突然就像被谁按了暂停键一样定格了两秒,然后那人又大手一挥,把梁导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给抹平后又堆了个笑似的。 这一系列转变肉眼可见,梁导的面部表情被上帝之手改造好,取消暂停后,他和颜悦色亲切慈祥地对傅云舟笑出了三月般的温暖,连语调都往软糯上去了:“你就是小傅吧?来拿剧本的是吧?那啥,试音走过场咱也免了,梁导我是爽快人,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你等着哈,我去给你拿剧本。” 傅云舟:“?!!” 满屋子人闻言面面相觑,不可置信的目光登时齐聚在傅云舟身上,鸦雀无声。 傅云舟也是目瞪口呆,他脚边躺着一地玻璃杯碎片跟文件纸业,提醒着他之前暴躁的梁导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幻觉。 梁导在他自己的办公桌上找到那厚厚一沓剧本,笑容可掬地扭头回来交到傅云舟手上,还慈眉善目地一路扶着他肩膀将送他进了电梯里,挥手边跟他告别边嘱咐道:“回去好好看看剧本哈,合同就在最上面,你签好了周一早上9点带过来,直接上工。” 傅云舟:“......” ***** 傅云舟出了广播电视大楼,一路都处于找不着北的状态。他回了宿舍踩上床半卧,随手翻了翻剧本。 《忘川左边是彼岸》约莫有六七十万字,虽然情节颇为曲折,但是因着它华丽的辞藻,大段大段的描写,文艺中带着伤感,傅云舟没看两眼就打了个哈欠。 这哪是剧本啊,这就是直接打印下来的小说原文。 要不要这么敷衍啊,一个字都不改,该口语化的词未口语化,绝对行业大忌啊。 市电台的导演不会这么业余吧? 傅云舟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往后翻了翻,打算跳过成片的景色描写往下扫两眼剧情。 结果,迎面两个大了几个字号的卷标名称,直接将他震得瞬间清醒了两分。 “成魔”——如此直白霸气! 成魔? 傅云舟眉头不由皱了皱,他换了个姿势,把枕头垫高了点儿,蜷腿半躺着,将剧本竖举在胸口上。 他倒是好奇想知道,原著里晏清江究竟是怎么成魔的,百度百科里也只是一笔带过他舍了半仙之体。 傅云舟正要看,他俩室友这时候突然回来了,还给他顺道带了晚饭。 他从床上下来,三人凑在一桌前分吃了几道食堂的小菜,又讨论了讨论毕业论文的选题,结伴去楼下澡堂冲了个澡,等他们回屋再把脏衣服搓吧搓吧洗完,离睡觉时间就不远了。 十二点统一熄灯,傅云舟赶在关灯前,赶紧爬上床翻开剧本,还不待他多看几眼, “啪”一声轻响,室内登时伸手不见五指。 傅云舟这才心情复杂地摸黑把剧本归拢好摆在枕头旁,翻了几个身后渐渐进入了睡眠。 临睡前,他还在自言自语瞎念叨——惨,真是太惨了,阴差阳错的命运,捉弄得一对情侣连生死都不能自行抉择。 ***** 傅云舟睡到半夜,被一线亮光晃得模模糊糊睁了眼。 他半醒半睡间从眯缝的眼皮下,茫然地对上悬浮在屋顶半空中的一盏灯,怔怔地轻声“咦”了一下。 古朴的灯身通体白玉雕琢,造型酷似神话故事里三圣母的法器宝莲灯:高一尺有余的灯座上,托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梨花正含苞欲放,花苞约有手掌般长短,灯芯在花瓣层层包裹间燃起一簇火光,将白玉花瓣的尖端映照出一点温暖的桔黄色。 那是——晏清江成魔时的...... 傅云舟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它,半晌后狠狠闭了闭眼又睁开:那灯居然还浮在半空中,若有若无地发出轻微嗡鸣,还自带360度缓慢旋转自我展示效果! 幻觉?还是见鬼了? 傅云舟慢慢坐起身,下铺室友此起彼伏的鼾声他似乎都听不到了,他跟魔怔了似得身子一点一点往楼梯旁挪,背过身脚踩在台阶上,握着上铺床边的栏杆半个身子悬空,探出另一手试图去够空中的灯座。 近在咫尺...... 傅云舟的指尖似乎隐约碰到了白玉灯座,沁凉滑腻的感觉一触即离。 就差一点点,傅云舟瞪大眼睛竭力探身,也不知道害怕,他想再往左偏移一下,于是他握着栏杆的手指又往旁边挪了挪,结果—— 傅云舟抬起的指头,抓到了潘绍搭在栏杆上的擦脚毛巾,他还来不及反应,就拽着毛巾一角跟拉出了一条花花绿绿的短横幅似的,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咚”一声闷响后,紧接着“啊!”一声惨叫,满宿舍人都醒了,潘绍条件反射地一把按亮了灯。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3 章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对面铺上的张坤“噗通”坐起来,视线一阵乱扫后聚焦在了地板上,“云舟!” 傅云舟被摔得七荤上的,你拿手机上网搜搜看?” “又玩什么小心思呢?”裴琰嘴角一歪挑出个笑,“脸上就藏不住事儿。” 傅云舟一秒被拆穿,登时觉得又没脸又无趣,右手揪住被子蒙住了脸。 傅家跟裴家住上下楼,傅云舟打小跟裴琰一起长大,熟得不能再熟。 裴琰的父母在他还未成年就移民到了国外,这几年,傅云舟已经渐渐忘了他们的模样:似乎这两个人在他的记忆中就像一股烟,越发得淡,越想回忆越抓不住。 傅云舟偶尔问起裴琰,他也只是答一句“他们好着呢”。 傅云舟跟家里关系一直有点儿紧张,少年时对在他面前遮风挡雨扛家暴的裴琰甚是依赖,长大了也就多了点儿不为外人道的心思,说开了也不过就是有点儿喜欢他,男女爱慕的那种。 裴琰跟他一般大,却总是有种长着他五六岁的早熟感,从小护着他顺着他,没原则没底线,傅云舟只觉得喜欢上裴琰是必然的结果。 虽说傅云舟脸上藏不住事儿,但他心里却能压得住事儿,这十来年,也始终没告诉裴琰只字片语他的爱慕。 裴琰在行为上是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男人,裴琰只拿他当兄弟,傅云舟也就当他只是兄弟。 可是傅云舟这么一磕,躺在了医院里,就想发发疯。他想体验一把病人的特权,又或许是他昨天看虐恋小说受了刺激,想不合年龄地玩闹玩闹。 其实傅云舟想让裴琰看《忘川左边是彼岸》的原因很简单:那是本耽美小说。 他突然迫切地想知道,裴琰看到两个男人相爱时,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虽说那本小说他统共也看了没两页。 傅云舟埋在被子里唾弃自己的“龌鹾”心思,冷不丁蒙着脸的被子被一把掀开,他一惊抬眼,裴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根烟,夹着烟的手里还托着手机。 “哎,在黄河怎么看文啊?”裴琰皱着眉摆弄了半天,颇不耐烦地指头使劲儿戳着屏幕,道,“上面有‘登录’跟‘注册’四个字,是不是看文前还要注册账号啊?” “那你就去注册啊。”傅云舟闷声道,“多大点儿事儿。” 你看,傅云舟心道,他嘴上再不情愿,行为上也是会顺着你的。 裴琰这辈子就没看过小说,他注册了文学城的账号返回首页,赫然发现那本什么忘川彼岸什么什么的小说正好蹲在页面左手边的位置。 他大喜过望,来来回回点了好几次,结果文章打不开,小菊花在屏幕正中间不停转啊转,转得他隐隐有了些暴躁的前兆。 “我回去拿电脑看吧,”裴琰脸都快黑了,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手掌轻轻揉了揉傅云舟的脑袋给他顺毛,像是个大家长似的,“手机信号不好,打不开网页。” 傅云舟闷声应道:“哦。”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4 章 “再睡会儿吧,”裴琰手掌在他眼前挡住了光,低声道,“撞了头,睡觉养养。” 傅云舟正想说不困,裴琰的手心就贴在了他的眼皮上,掌心的温度熨烫着他的肌肤,傅云舟登时就睡了过去。 一觉睡得昏天暗地,他似乎在睡着的一刹那,在一片黑暗中,又看到了那盏灯光微黄温暖的梨花灯。 他不禁咧嘴自嘲:中毒够深的啊...... ***** 傅云舟在医院过了周末,周一大早赶紧让裴琰给他办了出院手续,身残志坚地吊着胳膊奔回宿舍拿了剧本,指使裴琰开着公司配的车一再加速,终于在九点的时候踩着点儿敲响了梁导办公室的门。 “够拼命的啊,为这破剧本破小说摔下床,又打算超速车毁人亡?”裴琰叼着烟,腋下夹着他那一沓厚厚的剧本陪着他,傅云舟跟他抢了半天都抢不过来,裴琰一指头按着他肩头,道,“别闹,我这几天都陪着你。残疾了就别逞强了,再搁哪儿绊上一跤,呵,这辈子你就都只能当杨过了。” 傅云舟抽了抽嘴角,裴琰的尖酸刻薄他早几年就习惯了,见怪不怪。 “你不去公司了啊?”傅云舟仰头瞧他,替他担忧道,“别被公司开了,这年头好工作都不好找的。” “放心,请假了。”裴琰轻描淡写地说,“被开了就靠你养了。” 傅云舟在心底一笔一划扒拉出四个字:求之不得。 他们等了两分钟,办公室的门没开,电梯门却“叮咚”一声开了。 梁导从里面晃晃悠悠走出来,拐了个弯儿注意到他们,表情先是明显一怔,然后就无缝对接上了一脸的笑意盎然,他快步走到傅云舟面前,跟演话剧似得,表情夸张地“诶呦”了一声:“小傅,你这是怎么弄的啊?” 傅云舟余光一瞥裴琰,赶在他说出“还不是看你这破剧本搞得”之前,一脚踩上裴琰脚面压住他,自己淡淡笑了笑:“没注意,摔了一跤。” 裴琰看得透他的表情,他也懂裴琰,这是他们这么些年随着时间培养出来的默契。 “诶呦!”梁导痛心疾首地训斥他,“看你这孩子,多不小心呐!” “小伤,不影响开工。”傅云舟对他这一惊一乍颇有点儿不自在,换了话题赶紧道,“梁导,进录音棚前要不要我念两段给您听听,您帮我看看感觉?” 他其实挺忐忑,他连小说第一段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直接上工未免太过托大了,在这行干过一二十年的,拿到剧本还得通读全文,做上一阵准备工作呢。 “不用,直接进棚,我相信你!来,你跟我走。”也不知梁导对他这莫名的信任是哪儿来的,傅云舟闻言嘴角抽了抽,梁导大手一挥正要在前边带路,余光一瞥,似乎此时才注意到还有裴琰这么个不相干的活人在场,他脸色登时就沉了,语气也变得颇为不耐,“你谁呀?” 傅云舟跟裴琰俱是一怔,傅云舟只觉梁导这脾气说来就来,跟过云雨似的,他压着情绪解释:“梁导,这是我发小,担心我伤势送我过来的。” “哦,是小傅你的朋友啊,”梁导表情再一僵硬后又强行组装出来个笑,要多别扭有多变扭,“那就让他跟着你一起来吧。” 傅云舟:“......” 这人真的是有病吧? 梁导说完转身在前面带路,傅云舟扯了扯裴琰的衣角让他跟上。 裴琰被他拽着往前走,视线盯着梁导后脑勺紧皱着眉,双唇慢慢拉长抿成了一线,叼在嘴角的烟一抖,抖下一星烟灰飘落在瓷砖上。 录音棚在顶楼,位置得天独厚,装潢简单隔音,几幅大玻璃墙隔开里外操作间。 傅云舟坐在最里面那间录音棚的设备后,稿子摆在桌面上,他带着耳麦试了试音,等着外间的工作人员给他开始的手势。 裴琰靠着操作间外的墙壁,找了个抬眼就能看见傅云舟的位置,拧着眉正在低头刷手机。 他在黄河首页金榜上,重新找到了那本光看书名就充斥着浓浓装逼文艺风的《忘川左边是彼岸》,他强行刷新了几次后终于打开了文章页面。 待文案上那一行小字夹杂着主角名字映入眼帘,裴琰惊诧地捏着手机猛地抬头,盯着几扇玻璃墙后的傅云舟,嘴唇微微有些发抖。 外面的梁导正在跟工作人员摆弄设备,傅云舟在里间争分夺秒地熟悉剧本,里里外外相隔不过十几米,唯有裴琰惊慌失措。 裴琰梗着脖子强迫自己低头,他手指僵硬,指尖沁出的冷汗黏在屏幕上,费劲儿地滑了几下才把文案滑上去,露出了作者那一行——南斗星君...... 裴琰随手点了下屏幕,也不见拨号,电话就打了出去,空荡荡的屏幕上只诡异地飘着“连接中”三个字样,两秒不到,电话神奇地接通了。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裴琰连眼角都是红的,他不待寒暄便咬牙切齿地质问电话那一头的人,风度尽失,“谁让你这么做的?!你明知道这么做会——” “——我是在帮你,”听筒中传出的嗓音,比傅云舟还飘渺文艺带足了仙气儿,平缓冰冷的声线就像是失去生命迹象的心电图,“梨花灯半年前,就已然复又亮了......” 裴琰闻言不可置信地哽住了喉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而里间的傅云舟对外面裴琰的变化一无所觉,他终于等到了开始录音的指示灯,激动地吸了口气,开始了他职业生涯中第一本有声读物的录制。 听筒那头的人一句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裴琰失魂落魄地将自己摔靠在墙上,投向傅云舟的视线凄惶不舍。 他不用听都知道,傅云舟录成音频的第一句话,一定是—— “庆安十七年,二月初六。 那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作者有话要说: 虐的章节会标出来!只有几章的,相信我! 下一章进入古代部分,这篇文基本就是现古穿插,也是为了练笔,现在写现代文貌似已经能把握住节奏了,但是古代文不行,所以拿这种交错叙述的方式想帮古代文把握一下叙事节奏。 第3章 第四日(古) 清晨阳光正好,初春的温暖和煦打散了山涧里寒冬遗留的凉意。 温钰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捧着个粗瓷碗蹲在屋前廊下喂鸡,温沁如在他背后给他挽发髻。 满院子里的鸡跟着温钰左丢一把米右丢一把米地来回跑,温沁如眼瞅着兄长逗弄着那一群傻毛球,忍不住扯了扯他的头发。 “诶,疼!”温钰“嘶”了一声,把手中的一撮小米又抛远了几分,一群小鸡顿时“叽叽叽叽”地扭着小屁股跟着追了过去,扑棱棱得遍地都是鸡毛,吃个食简直劳心劳力。 温钰闷声笑了笑,用指腹揩干净碗底,仰头往后低声补了句:“轻着点儿□□妹,真疼的。”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5 章 “好啦。”温沁如应了一声给他把发带扎好,拍掉他肩头的几根断发,隔壁的胡老二突然踩着梯子,半个身体探过俩家中间的那堵半高不高的院墙,仰着嗓子嗷了一声:“大兄弟!我家的花花要生了!你快给算算,这一窝能产几个崽?” 温钰也不说话,抬起沾满小米的右手给他比了个“三”。 “我家花花老了啦,一胎生三个不容易,母子都能平安不?”胡老二再吼一嗓子,见温钰又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这才安了心,笑着甩手凌空抛给温钰了个粗面馒头,“大兄弟,谢了啊!” 胡老二踩着梯子又下去了,照顾他家母狗生崽子。 温钰掂了两下那颇具份量的馒头,掰了一半递给他身后的温沁如,兄妹俩就着春天的暖阳蹲在一处分吃了个馒头当早饭。 吃饱后,温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馒头屑,又引得一群鸡疯了似地扑到他脚下啄地。 “怎么都喂不饱,愁人。”温钰刚啧了一声,猛然就眯了眼仰头,他望着头顶碧空中蜷缩的云团,喃喃地蹙眉道了句,“怎么起风了?” “哪儿有风?”温沁如也站了起来,诧异问道,她见温钰没答也不再多问,转到院子里翻捡药材,似乎也是习惯了他这没头没尾的自言自语。 温钰立着发了会儿呆,回屋里披了件外袍,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形容不羁,却别有一番风骨,在这山野间遗世独立。 他走到院门外拉开了篱笆门,半敞着院子跟在等人似的。 紫气东来...... 温钰叹了口气,蹭了蹭指尖:这是他的命。 没等温沁如翻捡完药材,村长来了,他人未到声先到,隔着老远就大声嚷嚷:“大侄子,有喜有喜啊!” 温钰家住得颇偏,与前面住户离着段老长的距离。 初春的雪才化,满地泥泞,村长身后跟着乌泱泱一串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泥水过来。 人群中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金冠华服,端得是气势非凡,跟这穷乡僻壤的山野村夫一比,就像是只名副其实的金凤凰。 “大侄子!”朴实惜才的村长推开篱笆门,两步过来,趴在温钰肩膀上低声便道,“你快给这位城里来的贵人起一卦,算好了,你求他带你出了咱这村去考状元啊!” “那是自然,”不待温钰开口,那贵人合了折扇在掌心轻敲了敲,颔首站在他们身后道,“不过小事而已。” 村长的心思被人当众偷听了个正着,一张老脸顿时红了个通透,他拍了拍温钰的肩头,给了他个鼓励的眼神,转身便道:“大老爷,那你们慢聊,我就先走了啊。” “您慢走。”温钰将老人扶到门口,眼瞅着那苍老踉跄的背影走远了,这才转身,一撩衣摆给那贵人跪下了,“吾皇万岁。” 温沁如骇了一跳,赶紧跟着跪,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贺珉之手上折扇“唰”一下展开又合上,嘴角一挑,满意地笑了。 温钰是这十里八乡的神算,据他爹说,他温家祖上都有这门神技,只不过莫名断在他太爷爷那代的能力,又在温钰身上重现了。 温钰幼时随父母逃难,从东逃到南,又从南逃到西,终是在一片战火纷飞流血漂橹中,悟出了勘破天命的那点儿本事。 只可惜,能勘天算地的人多少都有点儿六亲缘薄的意思。 难没逃完,温爹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温母在路边草丛艰难生下了温沁如便去了,十来岁的温钰背着他刚出世的妹子,一头扎进了西山根儿里的小村落,再也没出来。 少年总是要养活自己养活妹子,平日里掐掐指给东家找个丢了的线头,给西家的闺女寻个合姻缘的好汉子,赚得几碗羊奶几把米,等终于辛苦地把妹子拉扯大,这神算的名声也响彻了整个西山根儿。 好在山里人朴实,能找他的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至于耗损他自身命数勘天机。 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吧,温钰有时想,千万别出这大山,山外的世间,人咬人、人吃人,人心险恶起来比畜生还不如。 只可惜,世事不随人愿。 温钰虽说能勘天窥地,却也不过是夸大其词,他上不能勘神域下不能探黄泉,人世间不能窥真龙,也不过就是比凡人多了那么几分本事而已。 而眼前这位贵人,便正是他的不可窥之一,身份可见一斑。 贺珉之抬手让他起来,赞赏地点了点头:“不愧神算之名。” “不敢。”温钰起身,偏头嘱咐妹子,“净了手,去给陛下上茶。” 温沁如低着头答:“是。” 贺珉之留了人马在院外,独自一人进了温钰的堂屋,负手转转悠悠四处瞧了瞧,只不过陋室实在看无可看,他兴致缺缺地落了坐,不待温钰多问,便意味深长地对温钰悠悠然地直白道了句:“以先生之能,可曾想过求仙问道?” 温钰摇头,哂笑道:“不想。” 不是不曾想,是根本就不想。贺珉之哼笑了声,折扇在掌心连敲了几下,这才又道:“可是朕想,所以,朕想向温先生求取的卦便是——如何上这九重天。” 温钰闻言一怔:“什么?” “上得九重天,得道,”贺珉之眼角堆出深刻的痕迹,用折扇敲了敲桌面,笑道,“亦或可说,成仙。” 凡人得道成仙不过那么一条路——修道历劫。 皇帝能这么问,便是妄图一条捷径,跨过千百年修行,直接飞升。 这不过痴人说梦! 温钰收了惊诧,垂眸默然不语,两手揣在袖中拧眉沉思。温沁如端着茶具出来,跪在桌前给贺珉之沏茶。 温沁如正是十五六的好年纪,相貌婉约清丽,过了适才的惊吓,此时沉着冷静,抬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大家闺秀的味道。 蒸腾的水汽袅袅娜娜,贺珉之有意无意地闲闲道了句:“令妹倒生了一副好容貌,实非凡品。” 温钰闻言霍然抬头,贺珉之嘴角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温沁如低头僵硬地做出一副羞涩模样。 温沁如沏完茶行了个礼退下,温钰这才一振袖重新坐正,端眉肃目地对上皇帝,眉目间微露寒意:“陛下请出一样贴身事物与我。” 贺珉之垂眸敛目,嘴角似噙着一抹嘲讽的笑,他将折扇平放在桌上,抬手推到温钰面前。 温钰左手捻着右手宽袖的下摆,右手虚抬停在折扇上方,闭目凝神。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6 章 贺珉之挑着眉梢凝着他。 片刻后,折扇与温钰手掌间渐渐团出一股白雾,那白雾似有生命般,扭曲着身子如有实质般地抖了抖,渐渐汇聚出一个古体的“水”字。 “这是何意?”贺珉之凝着那猛然出现又瞬间散开的大篆,道,“水?” 温钰也是愕然,他本以为求仙之事会因牵扯神域而探无可探,却不料卦象显示真有这么一条成仙的捷径,他沉吟片刻方道:“陛下成仙的关键在——呃!” 温钰话音陡然中断,额头青筋凸起,冷汗“啪哒”砸在桌面上晕开痕迹,那一瞬,他似是被雷劈中了脑壳般,内里的脑浆都跟着被搅了个天翻地覆:“唔......” “温先生?”贺珉之正聚精会神等他解释,却瞧见他一脸痛苦地伏倒在桌面,偏头低声试探问道,“先生这是——” 这是来自神域的警告,凡人温钰逾矩了。 “无事,”温钰摆手,强撑着坐正,抬袖粗粗拭去额头汗水,兀自盘算着模糊了些词句,咬牙坚持道,“陛下成仙关键与水有关,或是临近河流的某处地界,灵力充沛适于修仙,亦或是某处潭水饮之可脱胎换骨,再或是某一人名中带‘水’,可助陛下一臂之力。” “那——何处可寻这个‘水’?”贺珉之眯眼追问。 温钰脸色苍白地摇头,闭了闭目,气力不济轻声道:“恕草民无能。” 贺珉之耐人寻味地笑了,他将折扇收回在掌心扣着,缓了缓温声道:“可朕却相信以先生之能,必能替朕排忧解难。” 温钰后脊一凉,只听贺珉之继续压着嗓子轻笑道:“朕与舍妹,就在京城等先生寻访归来。届时,司天监一职必为先生所留。” 温钰垂头盯着那粗瓷杯里的茶水,失神片刻,终哑声道:“草民,谢过陛下。” “那么,这便启程吧?”贺珉之起身,笑着斜觑温钰,意味深长地补了句,“夜长梦多,变故多生。先生你说,可是这个理?” 贺珉之刚出堂屋,温沁如就拎着个包裹出来,她换了身衣裳,系了外袍,扶着梁柱不舍地叹气道:“我们要走了?” 温钰端坐着没动也没应,温沁如又问道:“还能回来么?” 温钰这才撑着桌面起身,虚弱地站在她面前摇头,掩不住歉意,温沁如也不傻,只道:“我们也不能一起走,是么?” “嗯。”温钰道,“你得跟他们走。” “那哥哥,快些来找我。”温沁如仰头看他,递了包袱给他,轻声细语道,“哥哥还要什么?银子咱家是没有,干粮总得多带些吧?” “够了,”温钰提着包袱与她并肩出门,低声止不住道歉,“对不起。” “自家兄妹,不说这些。”温沁如合了屋门,不厌其烦地叮嘱他,“哥哥,早些来找我。” 贺珉之的人已将车马牵了过来,正停在院口,他在廊前拿沾了泥的靴尖逗弄那几只小毛团子,见温家兄妹出来,负手笑了,下巴抬了抬道:“这便走吧。” 兄妹二人躬身应声。 温沁如随即便被贺珉之请上了马车,温钰跟着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冲着隔壁扬声大喊:“老胡!老胡!我出趟远门,你给我喂喂院里的鸡!” “诶诶?!”胡老二在里屋应了一声,眨眼间披着衣裳光脚跑出来,眼瞅着一众人马吓了一跳,忙问,“大兄弟,你这是......去哪儿啊?” “我跟沁如出趟门,我家的鸡你带回去养!不许让你家的狗崽欺负啊!” “诶!成!”胡老二挥手跟他告别,“兄弟一路顺风!” 温钰背对着他摆了摆手,翻身上了贺珉之留给他的马,一打马臀,竟绕过前面的车队先走了:“好好养着我的鸡!” 马车内,贺珉之闻言“噗嗤”一声笑了,他嘴角噙着股温柔而冷瑟的笑意,抬眸对温沁如道:“你兄妹俱是聪明人,都晓得再难回来的,是不是?” 温沁如低着头,后背冷汗涔涔。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文盲,非常文盲,中文语法也学得不好,但就是喜欢古代文的调调,尤其喜欢武侠那种古朴的感觉噗,遣词造句上若有错欢迎大家指点。 第4章 第四日(古) 灵山秀水多在人际罕见的地方,更别提有增进修为之功效的。若是一眼神泉蹲在官道上,恐怕不出个把年月,就只剩泉底那一捧干泥了。 温钰一路往大山深处辗转,点指掐算,却始终不曾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北地的望日山有座降仙峰,峰顶高耸入云。传说曾有仙人从天降落至此,雷鸣霹雳不断,故此得名。 北地严寒,温钰在山脚下便卖了座骑,买了干粮换了身黑裘大氅,裹紧了身子一路往山顶攀爬。 望日山终年覆雪,人迹罕见,温钰一手叉在腰上不住喘气,一手横在眉前,仰头瞭望眼前山峦,目测离最高峰还有两座山头的距离。 缓了片刻后,温钰认命地叹了口气,他撩起下袍,正准备抬腿,突然横空出世一道雷光,“噼啪”一声打在他身前的细腰枯树上。 细弱的树干顿了一息后,“咔嚓”歪倒,从中间断折开来砸在温钰眼前,满是积雪的枝桠,还顺带从他额头一路拂过,扑了他一头一脸的雪花。 什么情况?晴天霹雳? 温钰瞠目结舌地仰头瞧着天色,顾不上捋袖擦脸,茫然的瞳孔中陡然倒映出一片青紫,他忙不迭低头跳开来几步,一道青紫电光直直劈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温钰:“?!!” 他头顶碧空无云,一派晴空大好,到底是哪里来的雷? 温钰来不及多想,又有一批雷光当头砸下,温钰踉跄着连番躲过雷击,扬起一路雪花,他狼狈地背靠山根蹲下,伸手掐指测算。 他拇指指尖堪堪抵住无名指,眉心便骤然剧痛,他无奈之下只得敛目静神,松开了手指。 不是算不出,而是不能算的情况,除了京里那位独一无二的,就剩下不示人间的神谕跟黄泉下的轮回了。 “难不成巧遇神仙渡劫?”温钰蹙眉,传说此地出神仙,难道还是真的不成? 可不管大雷劫小雷劫,这眼前噼啪乱窜的雷光似乎都有点儿.......怎么说呢?不上台面。 那雷束忽粗忽细,左一道右一道降落方位不定,劈得方圆百里雪花伴着碎石飞舞得全无道理。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7 章 渡劫的雷可没这般好糊弄,不集中在一处劈个毁天灭地誓不罢休。 温钰背靠大山,抽得一时空闲,正欲拿袖子抹脸,一道雷光居然擦着山岩,宛如一条浑身冒着青光的巨型蜈蚣,电光火石间冲着他飞快爬蹿过来。 温钰侧目,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下意识起身便往外跳,这一跳却正好与人撞了个满怀。 这满山道上杳无人烟,眼前之人又是何时冒出来的? 温钰身量颇高,那人却也不低,两人额头撞在一处,“咚”一声闷响。 温钰忍着眩晕睁眼,面前的人稳稳端端站成一颗青松模样,面容冷峻如冰雪山峦,凤眸冷漠毫无生气。 温钰来不及错步退开,当头又是一道雷光劈下,这次买一赠一——紧贴在一处的两人齐齐挨了一遭雷击...... 青紫电光“噼啪”声似乎响在脑中,温钰一瞬间只觉眼前开遍火树银花,从头皮直麻到脚底板,然后便没了知觉。 与他一同受了雷击的青年却站得笔直,他一身青衣博带随风鼓动,头顶峨冠,浑身浴在雷光里神色如常。 那人挥袖振散一身雷光,并指指天,一道星辉般的银光从指尖迸出,直射九天之上。 碧空中,立时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与怒斥:“上生!!!给吾回来!!!” 名唤上生的青年也不应,冷眸侧目瞧向仰面倒地的温钰,眉头紧蹙——温钰左胸口处,隐隐发光,那光芒瞧来夺目又清冷,圣洁如月华星辉一般,竟是与那青年适才指尖迸出的光芒如出一辙。 光芒一闪即逝,似是没入了温钰胸口之中。 上生果决扬手,敛目屈指掐诀,一大片银光凭空出现,停在温钰胸口,缓缓将星辉往外牵引。 法术施展过半,“噼啪”之声又起,雷光一改适才模样,一道接一道轰霆而下。 上生不躲不避挺身又生受了一道雷电,法术受到雷光干扰,升至半空的星辉陡然失去牵引,转瞬又落回温钰胸口。 眼看雷光越发密集,上生不厌其烦地甩了甩袖,仰头瞪了九天一眼,也不再管温钰,身形一晃后,已似一阵青烟飘下了山巅。 ***** 温钰这一睡,就睡出了毛病,半夜转醒时顶着一身焦黑,喷嚏打得震天响。 他从雪地上爬起,一模额头,得,还烧上了。 温钰掐指寻了处山泉,探手入内,寒凉水温冻得他一个激灵。 他掏出帕子沾水洗脸,冻得呲牙咧嘴,他身上发着热,喉咙中似是堵着一团火。 温钰忍着沁骨冰凉的泉水,两手捧着喝了几口后,靠着潭边的一块巨石,正欲合眼歇息 片刻,冷不防有人伸头冲他脑门拍了两拍。 温钰骇然睁眼,就地一滚戒备坐起,眼前一位白须银发的矍铄老人正眯缝着眼冲他捋须微笑。 这又是什么情况?! 温钰惊魂未定瞪目,眼前的老人白衣白袍仙风道骨,身材瘦高,手上一根木杖的顶端还在莹莹发光。 难不成此山上......温钰倒抽一口凉气——当真有神仙!!! “小子年岁瞧来倒是不大......唔,恐是资质颇佳。”老人挑着眼皮踱步绕着温钰身侧转了两转,捋须点头赞扬,话说得含糊不清。 他两步行至温钰面前,突然诧异地“咦?”了一声,他眉头一抽,伸手便往温钰眉心探去。 温钰头重脚轻,想是躲也躲不开,便也懒得再躲,站着不动任他摸了两把。 老人摸完犹不确定似得又下狠手使劲儿蹭了两蹭,蹭得温钰眉心红了一块。 “果然是你。”老人眯眼笑着捋须。 温钰退开两步,只觉额头一片火辣,莫名其妙反问道:“您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嘿,还装,”老人一副狐狸模样,挤了挤眼,抿着唇没张开嘴,却有一线声音传入温钰耳中,“过了雷劫,又有神息,还说不是身负神谕指引之人?” 温钰闻言一怔,眼珠一错不错紧盯眼前这张为老不尊挤眉弄眼的脸,只觉一块儿大金饼兜头砸了下来。 “老夫就是神谕之中,负责接引凡间修士的后巫族长老莫中天。”老人用一线传音道,“年轻人,跟老夫来吧。” 温钰:“?!!”他听到了啥? “只不过,要进我族圣地,踏上上天之路,可就不能让你睁着眼睛了。” 温钰脑内一片混沌,反应本就慢了半拍,还未待他反应,抬眼只见一片宽大袍袖冲他当头甩下,眼前一道赤霞闪过,他登时就晕了过去。 最近各种光芒晃一晃,他晕得是越来越纯熟了。 ***** “您弄错了人......”晕晕乎乎间,温钰耳边一道温润却飘渺的嗓音轻声道,“此人不过肉体凡胎,并非渡劫修士。” “绝无可能!”另一道男声中气十足必是莫中天,他固执地否决道,“降仙峰上方圆百里,就他一人遭过雷劈!” “可他凡胎未脱,体内浊气重清气无......” “但他体内却有神息!”莫中天不待那人说完,跳脚反驳。 神......息?温钰闻言只觉荒谬,他眼皮抖了一抖,想醒却没能即刻醒来,他体内忽冷忽热,又倦又乏,想是高烧未退。 另一人闻此也是一顿,无情无欲无悲无喜的语气中,明显染了一丝上挑的尾音:“神息?” “对!” 话音未落,一根冰凉的手指抵在了温钰眉心,一触即离:“阿叔,我探查不到他体内的神息.......”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8 章 没待他说完,温钰眼皮一抖,在一阵微风中睁开了眼,结果眼前一张狰狞老脸,唬得他以为是一觉睡进了轮回里。 温钰捂着额角坐起身,伸手欲推开横在眼前的莫中天,却反被他抬手扣住了命门。 “你不是得了神谕的凡间修士?!”莫中天恼羞成怒地冲他大吼大叫,显是更为相信那人言论,“你身上凡胎未脱,雷劫未过,你到底是谁?!” 温钰从冰凉刺骨的以青石铺就的地板上站起,左右四顾,他所在之处乃是一片广阔空地。 此时天色已暗,月光皎洁,他身边只余莫中天一人,适才探他眉心的人却不在眼前。 温钰强忍着令他反胃的眩晕感,躬身拍打了下衣袍下端沾着的雪,起身站直,拱手冲莫中天自我介绍:“晚辈温钰,出生二十五载,未曾修道亦不信佛。” 莫中天:“......” “不修道不信佛......那你为何要跟我走!”莫中天大吼。 “您让我走——了嘛?”温钰两根指头凌空比了个走路的模样,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回视他。 莫中天的仙风道骨瞬间化成一股闷气,快把自己气死了。 “总有补救之法,阿叔您也别太在意。”那道清雅冷然的嗓音再度响起,温钰循声望去,只见眼前突然显出一棵参天巨树,那树枝叶茂盛,树冠直上云霄,粗壮的树干足得十几人合抱,显然是适才被人隐去了形迹。 树身被流光溢彩环绕,像是被许多的萤火虫围绕着飞舞般。 一位少年落在树干的一处凸起上,宽袍大袖、散发垂手,身姿若仙,欲乘风归去。 温钰由下及上遥遥望去,只觉那人如九天落下的一片月辉星魄般,顷刻间便落了他满眼。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部分的俩男主终于见面啦,话说,前世跟今生的两个人性格是有点差别的,因为到底不是一个人嘛~ 第5章 第四日(现+古) 难道这就一见钟情了? 傅云舟录完这段场景,不由分了神,暗自带着点儿欣羡,他不由停住,抬了头往外面瞧。 这一抬眼,便正好看到梁导打了手势让他暂停。 桌面上的指示灯也变了色,傅云舟卸了耳麦略有些忐忑地推开椅子出去。他前面磕磕巴巴反反复复录了几次,状态一直没找对,就这么一小段,就花了一上午。 梁导估计会发火吧......他心想,还得质疑他的专业能力...... 却不料,梁导在门外等着他,笑着夸了句:“小傅啊,不错不错,就是最后这个感觉,下面继续再接再厉啊!” 傅云舟简直受宠若惊,他谦虚地跟他道了谢,说早上这部分里如果有需要返工的地方,您到时候提前通知我,我再准备准备。 梁导笑着说没问题。 傅云舟这才悄悄吁出口气,放松了几分,他眼神越过梁导往墙根瞥过去。 裴琰指间夹着烟,皱眉狠狠吸了两口,视线放空,竟没发现他出来。 “小傅,这是你的临时饭卡,”梁导唤了他一声,傅云舟转头,梁导递了张磁卡给他,热情地招呼他,“食堂在二楼,一起去吃饭?” 傅云舟接过饭卡,笑着指了指裴琰:“我跟朋友出去吃。” “那行,下午是一点开工,别迟到啊。”梁导脸上表情又像是空了几秒似的,转头走了。 傅云舟把饭卡收进口袋,两步跨过去站到裴琰身前。 裴琰一身烟味浓郁呛人,旁边的垃圾桶盖上七零八落地被按灭了好几个烟头。 傅云舟等他把手中那根解决掉,这才带着点儿担忧地试探问道:“裴琰,你什么时候开始,烟瘾这么大了?” 裴琰闻声回头瞧他,歪着脑袋似乎眼中有纠结有茫然,他把烟头抛进垃圾桶盖上的凹槽里,像是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 裴琰闭了闭眼再睁开,哑着嗓子道:“不记得了。” “你这是怎么......” “饿了么?”傅云舟正想问他,不就是三个小时没见么,他怎么跟换了个芯儿似的,裴琰突然神情一变,伸手揉了揉他头顶,愣是挤出了一丝笑,打断他道,“想吃什么?” “......”傅云舟怒,“你别岔开话——” “旁边有家煲汤的店,想喝么?”裴琰再接再厉,傅云舟被插话插得又是一愣。 “喝!”傅云舟知他明显是想隐瞒,心中不爽顿起,忿然道,“正好给你也洗洗肺!” 裴琰怔了一怔,嗤笑道:“你喝汤用肺?” 傅云舟:“......” ***** 那家煲汤店刚开业没多久,地方小,装潢也一般,好在服务用心汤也好。 裴琰手指捏着汤匙的尾端慢慢悠悠地搅着汤,小指半蜷在空中,他也不喝,似乎是嫌烫。 傅云舟心不在焉地总去瞟他,心说,他对裴琰这心思若是一直不明说,他会不会改明儿突然就对谁一见钟情结婚生子去了? 裴琰搅温了一碗汤,抬手推给傅云舟,又把他那碗冒着热气的换过来继续搅,动作自然流畅,显是做惯了的。 傅云舟手捧着汤盅发怔,盯着汤面,一幅眷恋不舍的模样。 “想什么呢?”裴琰斜觑他道,“不好喝?” “不是......没......”傅云舟怔了怔,嗓音有些发紧。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9 章 “你这声音不对,”裴琰抬身坐到他旁边,手托着他下巴皱眉紧张道,“你张嘴我瞧瞧,烫着嗓子了?让你别吃热东西,老记不住怎么的。” 傅云舟余光一瞥,三三两两的服务员都望了过来,他俩这姿势着实引人遐思,他偏头躲了躲,把裴琰的手推开,红了耳根低声道:“录了一早上的音,嗓子干啊。” “等下我去给你买胖大海,”裴琰闻言屁股一抬又坐了回去,从口袋里掏出盒草珊瑚含片给他,又神色如常地继续搅他的汤,“待会儿把这碗也喝了。” 傅云舟应了一声,心里叹气道了句:喝再多,都是治标不治本。 ***** 吃完饭裴琰送傅云舟回了广播电视大楼,看他进了录音棚,还真掉头去给他买胖大海。 傅云舟抬眼等着指示灯变色,瞅到他离开,总觉得裴琰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裴琰烟酒不忌,但是瘾都不大,今天早上却能反常地抽出一堆的烟头。他有心想问为什么,可是裴琰却不想说。 傅云舟一晃神,错过了变灯半晌也没反应过来,梁导在玻璃墙外大力地冲他挥胳膊,他也没瞧见。 等他自己跑完了神回魂,梁导气势汹汹地正准备抬手屈指敲玻璃,傅云舟歉意地给他挤出个笑,赶紧低头赶在他落指的那一刻,录入了一句: “温钰那时便觉得,这世上的许多人里,恐唯有眼前这少年,当得起丰神俊秀四个字......” “那位少年是......”温钰诧异地转头询问莫中天。 只见莫中天“嗤”一声笑道:“少年?他比你年纪翻上两倍还要大。” 温钰闻言倒是不意外,却又忍不住多瞧了少年几眼:“他是神仙?” “当然不是,他是我族亚圣。”莫中天气性颇大,胡须一翘一翘,气鼓鼓得像个老顽童,他在温钰耳边哼声显摆,“年轻人,你这辈子也算不枉了,来过后巫族,瞧过上天路,见过晏清江......莫说凡人,就连修士也没几个能有此殊荣......” 温钰只觉他话中有话,藏着的话又绝非好话,果然,他一转头,只见又一道霞光当头砸下,他又晕了过去,失去神智前,只听莫中天继续哼哼道:“睡上一觉再起来,能忘的就赶紧忘,出了后巫族,我原路送你回降仙峰——走你!” ***** 温钰这回是被冻醒的,一觉醒转,他只觉这感受何其相似:鼻端风雪气息沁凉,身下雪地松软。 温钰睁开眼,只庆幸自己没被冻死在这山野之中,待他僵着四肢坐起,身边白衣白袍的老人盘腿正在打坐。 那老人闻声睁眼,跟他淡然对视,摆出一幅得道高人的形容,装模作样一掀眼皮拉了长音,瓮声瓮气跟唱戏似地道:“年轻人,老夫乃是这山中山神,见尔雪山遇难,便好心救你一救,如今,尔感觉如何?” 温钰:“......” 温钰撑着脑袋,头重脚轻站起身,冲他躬身作揖:“承蒙相救,不胜感激,再会。” 他说完转身便跑,温钰没管他为何记忆还在,他如今只想赶紧逃了这魔性的地方跟魔性的人。 莫中天话音刚落,便见温钰已撒丫子狂奔,他诧异地“咦”了一声,只当温钰一觉醒来失了记忆畏惧神明,还好心给他在背后指了下山的路:“年轻人,方向错了,左转左——诶!停!” 温钰左转的幅度大了些,一脚绊住埋在雪下的树藤,直接翻身从山上滚了下去,身后雪花飞扬,他这一滚,却又让他滚出一个新惊吓。 莫中天眼瞅着这一介古怪凡人翻倒在地,倒是并未在意,但见他一摔之后动作未停,却又往前滚了两滚直接撞破了虚空中一道结界,滚入了降仙峰上被结界世代隔开的隐秘之所。 温钰滚得晕头转脑,停在山峰的断崖处,他撑手从地上站起身,心有余悸地望着断崖对面邻近山峰上那经年不化的积雪。 他再低头,断崖下则是一个山谷,青山绿水春意盎然,与北疆的严寒截然不同。 从山上向下望去,低谷犹如被包裹在连绵云雾之中,若隐若现,似是雪山中的海市蜃楼,谷地中,一棵参天巨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这是......” 莫中天一个闪身凭空出现在他身后,温钰回头,不可置信地问他道:“这便是后巫族与上天的路?” 莫中天闻言差点儿直接摔下断崖,他比温钰还惊悚,抖着胡子瞪眼呢喃:“你......你没忘......还撞破了结界......还看得见后巫跟神树......” 不待温钰回答,莫中天眉头倒竖,他提着温钰后衣领果断从断崖上跳了下去。 温钰毫无防备,直接脸冲下飞扑而下,大风刮得他睁不开眼,风压压得他连喊都喊不出声。 擂鼓般的呼呼风声中,猛然拔起一声清亮的凤啼,温钰竭力睁眼,只见一只耀眼的火凤凭空飞出,将他与莫中天一同接在背上,一路向下俯冲低掠,迅疾冲进了包裹在白云中的山谷。 火凤将他二人扔在参天古树之下,自己却是不停,尾端燎出火焰,身形瞬间拔高飞上了树枝。 温钰仰头,视线追着探过去,那上古传说中才有的鸟儿,此时正踩在树干上的一根枝桠上,撒娇似得在那少年肩头蹭来蹭去。 温钰遥遥对上晏清江无悲无喜的双眸,那人还是一幅疏离高远的模样,云袍大袖似是拢着一捧风雪,他沐浴着阳光,嘴角略过一抹清浅笑意,温暖干净:“看来公子与我族,甚是有缘。” 温钰:“......” 好吧,孽缘也是缘。 “有缘,甚是有缘。”温钰还未将视线移开,便听耳边有人阴涔涔地对他道,“所以,这回你可彻底不能走了。” 话音未落,温钰只觉腰间一紧,他一惊低头,莫中天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条白绸缎带,将他拦腰直接绑在了树干上。 温钰高烧未褪,一惊一吓间出了一身一头的汗,神智倒似乎清明了几分,他见状挣扎,却被那看似柔软常见的缎带越发箍紧在树干之上。 “别挣扎,可千万别挣扎。”莫中天立在他身侧挥袖扇风,凉凉说道,“再动两下,你这腰可就要被勒断了。” 温钰大病未愈,本就力气不济,闻言简直欲哭无泪,他嗓间火烧火燎,张嘴便呼出一股热气,跟含着一团火似的。 温钰略显虚弱地道:“您到底想怎样?” 莫中天鼻孔朝天,姿态高傲地冷哼一声,一言不发,一撩衣袍下摆竟转身要走。 “喂——”温钰伸手阻拦不及,眼瞅着他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全文存稿哒,开文前二十天一次放完了所有的存稿~保证不会断更!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0 章 现在时间是2017年2月9号早上嗯哼! 第6章 第四日(古) “我后巫族外下有结界,千百年来,嫌少有外人能撞破结界入内。” 猛然有人在温钰耳旁出声,嗓音澄澈清冷,温钰闻声转头,晏清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正立在他侧首,两手拢在袖中,朝他躬身作揖,歉意浅笑:“如今被公子破了结界,便等同于公子日后皆可在后巫族中任意出入无疑。我族奉上古神明之命,世代负责接引修士飞升,镇守上天之路,此为不可外传之秘辛。故此,未防泄密,非得神谕来我族中之人,若未被消除记忆,便再不得离开。莫长老术法在公子身上莫名失效,想必他将公子拘于此地,自己是回阁楼翻阅古籍,寻求解决之法去了。” “公子,”晏清江又端端正正拱手行了个礼,温声相劝,“还请公子稍安勿躁。” “再不得离开”五字犹如当头一棒,又将温钰敲晕了三分,他眼冒金星,神智渐消,眼看就要昏厥过去。 晏清江礼毕抬眼,视线适才落在他面上,见此便惊诧“咦”了一声,他并指夹着一点橘红暖光轻触温钰额心,却见温钰面色并无好转,他一丝迟疑也无地偏头,嘴唇正好贴上温钰双唇。 温钰神志不清,虚阖双眼,只隐约看见晏清江一双清冷凤眸一眨不眨地凝着他,唇上似乎压着一片微有凉意的薄羽。 那是......唇.......?! 他一念及此,瞬间就瞪圆了双目,却瞧见晏清江近在咫尺的脸上满是理所当然。 温钰大惊之下,还未偏头后撤,后脑就被晏清江一手按着扣牢了,他将一丝夹杂着冰雪凉意的清气吹入温钰体内,迫使他被动吸气后,又将温钰体内浊气吸出,温钰随之呼气。 一吸一呼间,晏清江用清气替换掉了温钰五脏六腑间的浊气,使他暂时能够汲取此地清气,做半日神仙,不至于病死在后巫圣地。 温钰被迫与他交换呼吸,简直尴尬至极,眼珠颤动不已,连嘴唇都僵硬如石。 晏清江瞧见温钰眼瞳回复清明,这才撤了手向后一步退开,神色坦然地关切问道:“可好些了?” 温钰唇上还留有他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度,闻言怔然凝着他一张丝毫不染□□的脸,喉头梗着的那声谢,怎么也吐不出来。 温钰十年如一日地养妹子,在西山根儿下讨生活,平日里养养鸡采采药,以物易物换些柴米油盐跟书籍,村里人只道他是落难的金凤凰,早晚还得飞出去,便无人愿嫁了女儿与他,恐往日之后再难相见,徒添牵挂。 温钰连带着温沁如一并行市凄凉,无人问津。 而如今,他已年过二十又五,却突然被一神仙似的少年人吻了唇,这可实在比让他打一辈子光棍还震撼。 温钰能掐会算,却亦不能勘破自己这一“劫”。 “好......好些了......”温钰支吾着道了句,“好......谢......” 他话音未落,晏清江一甩衣袖,又回了树上。 这一困就是半日,待温钰站着睡了一觉醒来,体内清气已渐渐消散,他便又做回了凡人。 后巫地处下界与天界交接之处,清气灵力充沛,晏清江生来半仙之体、不饮不食,依靠汲取清气而活,温钰却差点儿给饿死。 恐怕莫中天本就有此打算,温钰腹内雷鸣阵阵,无力心道,饿死了他,一了百了,也便不用再顾忌他能不能进出结界、泄不泄密。 温钰饿得心慌气短,却又硬梗着口气不愿出声求助,后巫族的夜与外界并无不同,璀璨星子悬于苍穹,犹如一把细碎的银沙撒落砚台之上。 温钰假装夜观星象,却抑制不住肠鸣,“咕噜”一声拖了长音,还围着神树绕了三绕,不无意外地惊动了在树上盘腿打坐的晏清江。 不谙凡间世事的少年,从树上飘然而下,长袍随风鼓动,身姿潇洒,他落在温钰面前,疑声问道:“公子可是在唤我?” “我......”温钰尴尬至极,他对着神仙似的晏清江,总觉得说这些凡人俗事与他听,是污了他的耳。 他支吾不言,晏清江便安静等着,不催也不急。 温钰与他一双澄澈双眸对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对着他服软似地低声道:“我饿.......” 晏清江双眸愕然睁大,似是不明白“饿”所谓何物。 “饿就是......”温钰忍不住伸手比划,比十几年前跟适才启蒙的温沁如对话还艰难,他饿得眼冒金星,手忙脚乱一通瞎比划,比了脖子比肚子。 晏清江偏头瞧得认真,眼睫一眨不眨,似是学堂里最好学的孩童一般。 温钰嘴唇动了动,将自己给逗笑了,他对晏清江不经意间低柔了嗓音,笑着道:“你们 族中,可有什么是能吃的?” 晏清江眨了眨眼,默然思忖片刻,仰头往繁茂的枝叶间偏头探了探,眉眼弯出清浅笑意。 他振袖一跃飞上巨树横出的枝桠之上,躬身在枝叶茂密处寻了两颗外皮犹绿的果实,又飘然落回他面前。 晏清江自打十四岁守在这巨树之上,便未与人多加交谈,会来树下的唯有族长与莫中天,及他寻到的受了神谕之人。 他显是六十余载未曾打过这果子主意,捧着个果子亦不知如何食用,只得用双手托着凑到温钰面前,姿态恭敬地跟上供拜佛一个架势。 温钰从他掌心取了个果子,拿指肚蹭了两下,那果皮绿得他简直连张嘴的勇气都欠缺。 晏清江见他动作犹豫,疑惑问道:“不能吃么?” 温钰让他那期待中明显落了些失望的眼神盯得心底都生出了愧疚,闭了闭眼,视死如归般地张嘴就啃了口,只一口便几近阵亡。 酸......太酸了......只怕吃完这一个,就可以直接轮回了......原来神树的果子与凡间果树结的果子也无不同...... 温钰酸得呲牙咧嘴,晏清江瞧他表情如此痛苦,茫然不解,又诚恳又自责地仰头又道:“不能吃?” 温钰哭笑不得,只好解释给他听:“果子没熟,不能吃,甚酸。” “酸?是什么?”晏清江更加不解,视线在温钰嘴唇与果子间转了几转,眨了眨眼,一脸懵懂地探头,伸舌在温钰啃过的那处舔了舔,温钰眼瞅他动作,只觉“轰”一下,脑子里都炸开了花:这......这这这.......这行为......太不妥贴了! “唔......”晏清江咬着舌尖深皱眉头,连凤眼都挤成了两条线,表情比温钰还痛苦,温钰哑然失笑。 “你去树上找个红的,或者黄的。”温钰只当他是刚启蒙的温沁如,跟教孩子似地说,“只是有一点,不要绿的。” 晏清江点头应了声好,飞身上树,在几根枝桠上四处跳来飞去翻检寻找,童真得像是个大孩子。 片刻后,他当真捧着几个色泽艳红的果子又转身回来,凤眸颇有些忐忑地眨了眨。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1 章 温钰视线凝在他脸上,探手取了一个啃了口,在晏清江期待的眼神中笑着道:“这个是甜的,可以吃。” “好吃?”晏清江懵懂反问,他见温钰点了头,便又想凑上去舔,温钰赶紧红着张老脸缩回手阻止他,不自然地咳了声道:“不是还有几个么?你吃其他的。” 晏清江闻言对他牵了牵唇角,愧疚低声道:“还不知你得被捆在这里几日,我方才见树上红色的果子并不多。我不用吃,只想尝尝味儿,这几个也留给你,不然会......饿,可对?” 温钰欲言又止,眼瞅着晏清江这次没去舔果子,他竟然脑袋一低,伸舌舔了温钰指尖沾上的汁水! 温钰瞬间犹如又受了一次前日的雷击般,从头到脚,焦酥软麻。 晏清江舔完又抿唇回味了一回味,竟弯了眉眼掩盖不住惊喜道:“原来甜是这个味儿。” 温钰只觉少年那一笑,将他被困此地的满心愤懑与委屈都尽数驱散了。 温钰吃了几个果子,只觉精神已然好了许多,想必神树的果实亦天生带有些仙气。 他被绑树下动弹不得,左右无事便又靠着树干补了一觉,他连日奔波又大病初愈,身体本就虚弱。 这一觉睡至破晓十分,晨光微熹。 温钰久站不动,两腿血液不通困顿酸乏,他左右换着踢腿跺脚,却不想又惊动了晏清江。 晏清江活了将近七十余岁,第一次与一凡人相处如此之久,大为新鲜,便不由时刻关注他一举一动。 晏清江见他举止古怪,挥袖从树枝上飘然而下,立在温钰面前,理所当然张嘴便道:“又饿了?” 温钰哭笑不得跺着脚,解释说道:“站久了,腿麻,你能撤了这法宝,让我活动活动可好?反正我也逃不走,有你看着呢。” 晏清江也不多话,挥手收了银白缎带于袖中,温钰身子没了束缚,直接便要扑跪下地,晏清江伸臂来拦,架了他飞身上了树,坐在一只横出的粗壮枝桠上,掐诀给他通血脉。 温钰两手撑着树枝,低头只见晏清江散着一头乌发,柔软垂顺,侧脸认真无邪。 “这树,是通往天上的?”温钰觑着他发了会儿呆,抬手摸了摸身下巨树的树干,他已窥得后巫族太多秘辛,反正已是不可脱身出去,便无了顾忌,想问什么便问了。 晏清江与他恐怕想到了一处,他问什么他也答。 “通往神界的。”晏清江头也未抬,直白道,“封神大战后,撤了封神台,才有的上天路。树冠上接十万八千级台阶,每上一层便去一层体内污浊,待上得所有,便能用清气替换浊气,真正脱胎换骨,登临神界入口。” “你可有上去过?”温钰仰头,别说台阶,他连树顶都瞧不见,他抄着两手斜靠背后枝干,半信半疑道,“可别只是个传说,你后巫族可就白守了。” 晏清江也不怪他妄言,只道:“我只可上至树冠,树顶之处的升天阶,后巫族人皆不可走。千百年前,我族与神界订有契约,以守界接引飞升修士换取我族长居在此清气鼎盛之地,换取我族族人将近三百岁寿命,免疾病免困苦。这又怎可能是传说?” 温钰闻言,掩不住惊讶,晏清江的七十余岁放在凡间,的确是比他还小的年纪。 他日前一直高烧不退,昏昏沉沉,今日思绪清晰,闻言便心头一动,试探问道:“你的名字,‘清江’二字,又如何写?” 晏清江道:“左偏皆为水,我五行喜水,便取名‘清江’。” 温钰恍然大悟,他卦中那个“水”,指的竟是眼前少年——晏清江! “清江,你与他多说些甚么?!”温钰正捋着一脑门官司,久违多时的莫中天不知何时到来,他立在树下大声嚷嚷,嗓门震天,“你居然还带他上神树,都给我下来!” 晏清江轻笑一声,揽着温钰飞身飘下,温钰体型比他大上一圈不止,被他揽在怀里别扭至极,身子都是歪斜的,待下了树,他便赶紧站直。 莫中天撸着袖子,一脸得意,伸指戳了戳温钰的眉心,戳得他不由后仰了头,这才鼻孔朝天,骄傲道:“老夫终是不负众望,找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即可堵住你的嘴,亦可让你出后巫。” “哦?”温钰梳理袖口,随意问道,“说来听听?” “小子,便宜你了,”莫中天白眼一翻,冷哼出声,“我后巫族人,与神界订有契约,既出后巫,便不得再言后巫之事、神界之事......” “阿叔的意思是......”晏清江眨眼顿悟,插话道。 “不错,”莫中天朗声大笑,“只要让他入我后巫族谱,便自然得守契约约束,出了后巫,便是想说也难开口。” 温钰闻言不知为何,脑门中顿时浮出斗大的俩个字——入赘! “小子,跟我走吧,族长要见你。”莫中天一手提住温钰后衣领,脚一蹬地浮空略出近十丈。 温钰还未有机会挣扎,便已与晏清江隔了老远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想写这种神魔鬼怪人混成一堆堆的故事,现在总算是达成所愿哈哈哈哈! 这个系列都是这样,基本也都跟前世今生有关,叙事方式有差别。 第7章 第四日(古) 出了晏清江看守的神树范围,温钰这才知晓后巫族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如温钰在山顶往下望时一般,后巫族气候宜人似春、百花盛开,路边桃红柳绿、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良田桑竹美池应有尽有,简直就似一个小桃源。 族内无论男女老少皆着宽袍大袖,长发不挽不簪,连扛着锄头劳作都自带三分仙气七分洒脱。 族人见到莫中天,皆躬身行礼。 追逐打闹的孩童来来去去,撞到莫中天腿上也不怕,腆着笑脸还要他抱。 莫中天看似一把老骨头,身体倒是不错,弯腰将半大的孩童托在臂弯上架着走,小孩儿下巴垫在他肩头,好奇地瞪着眼瞧温钰,也不认生,还冲着他咯咯傻笑。 温钰逗了他两下,突然心道:七十多的晏清江比他还年少,这四五岁的孩子莫不会年纪与温沁如一般大? 这么一腹诽,便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涌上心头。 温钰跟在莫中天身侧,环顾左右,还能瞧见各家各户晾晒在外的瓜果蔬菜,不禁疑惑道:“后巫族中,莫不是人人都似晏清江,不饮不食、半仙之体?怎还有如此多人下地劳作?” 孩子听闻“晏清江”三字,表情甚是茫然,抓耳挠腮了一阵,伏在莫中天耳侧咦声道:“长老爷爷,谁是晏清江?”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2 章 莫中天拍了拍他后脑勺,故作威胁:“不知道晏清江,铁定是你阿爹没教好,回去看我不打他屁股。” 孩子咯咯笑,莫中天手上抱着他,也不便与温钰置气吹胡子瞪眼,便转头对他难得好声好气解释道:“我族一甲子诞生一位亚圣,生来半仙之体,可化清气为食,为守神树之人选,晏清江便是其一。而如我等能修习法术之人,更是凤毛麟角。其余族人,只比族外凡人多两百余年寿命,并无不同。” “每任亚圣须得守神树多久?”温钰脑内盘算着该如何达成皇帝的成仙梦,又试探道,“我听晏清江曾言,上天之路非得神谕之人皆不可走,若是真有非已历劫修士登上树顶升天阶,又待如何?” “每任亚圣最少守树六十年,直至下一任亚圣年满十四。”莫中天转头,眯眼上下打量他,似是想看穿温钰心思般,他咬着牙根不怀好意地哼哼道,“怎么,你也想一步登天成仙?我且告诉你,莫说凡人根本进不来这结界内,就算如你一般侥幸为之,凡人躯壳也根本无法承受升天阶上的灵力。若未受过雷劫锻造肉体凡胎,强行上去不过死路一条,亦会连累晏清江失职遭罚。轻则天罚示警,重则亦会陪你丢了性命。” 温钰闻言一怔,还未多说,便被莫中天突然一个闪身至背后,一掌将他拍得向前一个踉跄,直接扑进一座仅在大敞的门前垂着幅锦帘的小木屋中。 “年轻人,莫打升天阶的主意,切记。”莫中天幸灾乐祸的声音渐飘渐远,温钰简直被这老顽童戏耍到没脾气。 他从青石板铺就的地砖上爬起,下巴磕得钻心得疼,还不待他反应,眼前便有人已从靠墙那把古朴的雕花座椅上飘然而下,行至他面前伸手托住他手臂,温声道:“先生有理。” 那人一幅得道高人的形容,白须白眉下是一幅温润如玉的中年人相貌,比之晏清江少了仙气,却多了一丝可靠与稳重,仅凭气质便当得起“族长”二字。 温钰闻声一捋袖管,拱手躬身,朝眼前这位与动不动便如根炮仗一般的莫长老截然不同的后巫族长,恭声作揖:“后生温钰拜见......族长有礼。” 后巫族人似乎不喜饰品,温钰适才一路过来,见族人尽皆衣着朴素简单,眼前这位族长亦是如此,连衣袍上也一丝纹饰也无,素净得简直不可想象。 “温先生请坐。”后巫的族长比莫长老讲理不止一两点,他探手请温钰落座,着小童去给客人沏茶,略表歉意道,“中天脾气暴躁无礼,还望温先生莫怪。” 温钰摆手示意无碍,他与莫中天之间的孽缘,在他看来不过是注定的,他掐指勘算,一路从西山寻至此处,本就是为寻晏清江。若无莫中天乌龙之举,他又怎能勘破“水”之一字? “多谢温先生体谅。”族长礼貌周全,他待小童将茶水递于温钰手中后,这才继续又道,“想必中天也向先生提及,若想补救他的过错,只能委屈温先生入我后巫族谱,受我族与神界契约束缚,才得以再出得结界。若您应允,我这便命人着手布置先生的入族典礼。” 温钰别无他选,他手捧一杯色泽诡异、味道咸甜怪异的正宗后巫茶水,诚心诚意地点头答道:“有劳族长。” “那三日后,温先生便是我族一员了。”族长颔首笑道,他捋了捋长须,斜觑温钰饮了一口茶水便五官皱缩的模样,一张忠厚老实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揶揄的笑,他状似好心地提点他说,“我族仅莫长老常在外走动,得凡间一二好茶。” 温钰闻言抬头,只见适才被他盖戳定为“君子”的族长,笑得连合成了两条缝:“莫长老喜爱凡间事物,尤其棋艺。先生若能邀得他与你手谈一局,莫说即刻可得些上品茶水饮之,就连这三日住处亦可解决。” 温钰恍然大悟,抬手对他一揖拜倒,心中却道:这族长怎也是个——老狐狸? ***** 温钰出了族长家的门,随手拦住位后巫的族人,拱手问路。他适才与莫中天一道出现,整个后巫都晓得族里来了个外人。 族人再一听他是想找莫中天,便直接将他带到了莫长老的小屋前。 “若能邀得他与你手谈一局......” 温钰抄着两手立在莫中天门前,蹙眉闷头思忖族长说的话,他片刻后抬首,嘴角一挑带了笑,伸手直接撩开了莫中天家的门帘,直白地朗声道:“莫中天!来下棋!” 屋内,正盘腿坐在棋盘前喝茶的莫中天,一幅被雷劈了的鬼样子,转头看他,默了半晌后,他一杯茶水甩手直丢温钰脑袋,恼道:“谁让你进来的?!不着人通报,自行入内,你中原人的礼数呢?!” 温钰侧身躲过他茶杯,却还是让茶水淋了一身,他也不恼,脸上仍是带了笑,莫中天这炮仗脾气与他祖父简直相似,他越跟个二踢脚似得一点就炸个没完,温钰越觉得他亲切可爱。 “易怒,伤肝。”温钰笑着给他撂下一句,莫中天追着他探手够着拍打他脑袋:“你才伤肝,你才伤肝!” 温钰边抱着头躲边转身又掀开门帘跑出去,他不待莫中天追出来,又哈哈大笑站在门外扬声唤道:“莫长老,来客啦。” 整治了温钰一整天的莫中天闻声登时没了脾气,吹胡子瞪眼活像个熄了火的炮捻子。 温钰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原先在西山就是出了名的。他人倒是不赖,有求必应,就是不怎么爱与人交谈,能不说话便不说话,必要时,也只话说个大意便闭了嘴。 但他似乎在后巫族中,分外自在,话也多,被囚树下时与晏清江能主动聊上两句,对着莫中天还能笑得出来。 他在莫中天门外这么一嚷嚷,连屋内的小童都憋不住想笑,频频偷窥长老脸色。 莫中天端了一会儿架子,也绷不住了,一甩袖道:“去,那什么,请贵客入内。” 小童嘴角抿出两颗小酒窝,上前去给“贵客”撩开门帘。 温钰身高很高,连日裹在外面的黑色大氅也滚了泥水,他低头从门里进来,随手将大氅解下抖了抖,抖落一地风沙后,扬手将大氅抛给小童。 小童转身去给他挂衣服。 温钰在莫长老对面坐下,莫长老也不多话,宽袍大袖于棋盘上一抹,登时清空了棋盘,道:“你不是说要下棋吗?下!下!下!” 温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接过小童沏给他的茶,适才抿了一小口,便一手端着茶盏,一手在棋盒中捻了枚黑子,慢慢悠悠地陪着莫中天下棋。 脾气暴躁的人多半都坐不住,坐不住的人多半也都是个臭棋篓子,莫中天就是这么一个脾气暴躁的臭棋篓子。 温钰边打瞌睡边放水,待陪他下完一局和棋,外面天都黑了个透。 “再来一局!”莫中天这么多年头一次下棋下得这般舒爽,他捋了袖子战至正酣,兴奋得愈加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 温钰心不在焉应了声,待莫中天又挥手清空了棋盘,手上捻了棋子却不落,频频探头往外瞧。 莫中天不耐烦地抬首呵斥道:“你看什么呐?” “晏清江他......”温钰被他喝得一回神,埋头下了一子,试探着道,“他夜晚也要守神树?” 莫中天紧跟着落子,应声答:“守期结束前,他不可离开神树太远。” “他还有多久卸任?”温钰也落了一子,漫不经心问道。 “晏清江一甲子守期已满。”莫中天手指摩挲下巴,眯眼寻地儿下子,叹气轻声应答,“只可惜,下一任亚圣虽已年满十四,但修为不足,不能接替他成为神树守卫。” “一守六十年,不寂寞么?”温钰修长手指挟着枚黑玉棋子在指缝间转了两转,低声似在自言自语。 莫中天等了半晌不见他落子,立马又发了怒:“寂不寂寞,干你屁事!” 他一手平挥扫开门帘,一手提腕推掌将温钰猛推出去,温钰手上还捻着棋子,冷不防已经被屋主扫地出门。 “噗通”一声,温钰一屁股坐倒在屋外台阶下,简直啼笑皆非,他还未站起又被凭空飞出的大氅当头罩下。 月明星稀,万籁俱静,后巫族家家户户亦都点了烛火,虽当不及一句“万家”,却也照得一条小径通明可见。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3 章 温钰哭笑不得地披着他的大氅,按着记忆一路瞎摸索。 一刻钟后,他站在参天巨树的树根下,仰头对坐在树枝上打坐的晏清江,带着些笑意扬声道:“清江,深夜叨扰多有得罪,可否借你根树枝当做床?” 晏清江闻声下望,抬手掐诀,一只小凤凰俯冲而下,绕着温钰周身缓缓地飞,尾羽燎出一簇火光。 橘红色的暖光将他映照得越发温润淡雅,褪去了病态的孱弱,俊脸带着三分笑意,他光是这么直挺挺地站着,就有了些许芝兰玉树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攻也是......帅哥一枚的说~~这话说得为啥我这么心虚呢? 第8章 第四日(古+现) 入后巫族谱,也不是一件简单事,须由诸位长老开坛做法上示天神,再将温钰名姓刻在族内祭台中的日冕之上,最后取其鲜血滴入神树树根方可。 后巫族的日冕,相传乃是某位神仙在降仙峰上就地取材,劈下了峰顶的一块巨石,以法术雕刻而成,将其作为后巫族与神界订立契约的媒介。 而日冕上族人的名姓,会随其生命的流逝而逐渐在日升日落间缓缓消失,在不得见。 祭祀前,温钰须焚香沐浴三日,且不饮不食。 温钰只觉来一趟后巫,简直就是日日饱受生死折磨。 他三日之后,换得一身后巫族的云袍宽袖,卸了发冠梳顺头发,只在发尾被系了绳箍。 温钰饿得脚步虚浮一路飘上祭坛,祭坛下后巫族人颇为捧场地立了不少,外人入族可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 日冕旁零散围着后巫几位长老与族长。 直等到日冕被阳光分为左右阴阳二色,族长这才递了刻刀于温钰,他两手把着刀,连力气都使不出,刀尖抵在石壁上两臂直打颤。 背对神树方向的祭坛下一片寂静,偶有孩童啼哭,也会迅速被家人安抚,温钰一双手抖得不停,连带刀尖在石壁上叮叮当当敲来敲去,响声清脆,直敲出了一首《拜神曲》。 莫中天站在族长身旁捋长须,抓紧时机嘲讽他:“出息呦。” 温钰咬牙,简直为一张老脸羞愧,他哆哆嗦嗦刻完自己的名姓,来不及回头认全他的便宜族人,就被莫中天拎着后领,故技重施地拖回了巨树下。 神树乃是后巫族禁地,平日非族长、长老、亚圣者,不得入内,相对祭台下显然冷清了许多。 晏清江孤零一人立在树下等他,亲自为温钰扎了指尖,取血滴入树根。 温钰指尖鲜血甫一没入树根中,一轮刻有繁复花纹的法阵瞬间腾起,环绕他周身轮转,嗡声长鸣。 温钰身形随之被带起浮在半空,宽袍大袖随风鼓动,他似乎隐约听到有人用空灵低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念完了一段冗长的咒语,他不由生出一股敬畏之心,虚阖双眼。 片刻后光华敛没,如一道圆盘般的法阵在空中分崩离析,温钰缓缓落回地面睁眼,觉得体内似有了一丝细微变化,不待他深思,晏清江上前一步,塞了两个艳红的果子于他,诚心贺 道:“恭喜你,这便可以出谷了。” 温钰思绪猛然一断,手心多了两枚水果,他正饿得晕头转向,刚想张嘴就啃,闻言却陡然顿住了,他低头凝着那拢起不足一掌宽的俩果子,鬼使神差就将其塞进了宽大的袖口中。 温钰仰头,晏清江已飞回了参天神树之上,拢袖踩在枝桠间,低头俯视,散发半遮盖在他脸前,神色不明。 “保重。”晏清江端端正正拱手作揖,温钰遥遥下拜回礼。 三日的日夜相处,皆无声地拢在了这十丈的间隔之中。 ***** 温钰换了初来时的衣裳,裹了黑裘大氅,跟着莫中天往结界的出口走去。 莫中天似乎对降仙峰有着深刻情感,温钰第三次重游故地,一颗心都是颤抖的。 莫中天将他甩手扔回降仙峰峰顶的水潭边,一脸嫌弃道:“可莫要再回来了啊,虽说如今你也算我后巫族人。” 温钰懒得理他,只蹲在潭口拿竹筒盛了两桶水,塞好了筒盖,以备路上不时之需。 他起身拍掉衣袖袍角上不慎沾上的水珠,对莫中天礼貌揖别:“还望长老日后莫再将人认错。” 莫中天哼道:“笑话,老夫——” “——引来旁的事端。”温钰没让他说完,打断他又道,“再会!” 温钰说完,背着手施施然已往山下走去。 莫中天在他背后跳了跳脚,吹胡子瞪眼地穿过结界也走了。 温钰下得半山腰不由回头,他拢了拢被风吹开的领口,遥遥向上望去——北疆严寒,连绵不绝的山峰上积雪经年不化,而那个神秘而又美好的世外桃源,早已隐入云雾之中,再也瞧不见了。 庆安二十一年,六月十八,小署。 历经四月有余,温钰携一位神秘人物归朝,此人修道已逾百年,相貌仍似少年人,且医术高明犹善炼丹制药,居于北洵江畔,五行喜水,名讳补其所缺,乃为“任沧澜”。 帝心甚悦,留那少年于太医院中,又封温钰为正四品司天监,赐官宅一座,以示皇宠。 ***** “好!今天就到这儿啦!”梁导灭了“录音中”的指示灯,隔着玻璃窗对傅云舟笑容满面地大声喊,“小傅,辛苦啦!明天见!” 傅云舟单只手卸掉耳麦,推门出去,裴琰拎着两兜东西站在楼道对他做口型:“胖大海 买了,晚饭也买了。” 傅云舟笑着点点头,裴琰抬起空着的手,在半空比了个小人走路的姿势:“走吧,我们回宿舍。” 傅云舟站在门前没有动,他等裴琰先一步转了身,这才自言自语地轻声说:“好。” *****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4 章 裴琰跟傅云舟专业不同,宿舍却分在了一起,傅云舟喜欢躺在床上看书,分床铺的时候 便选了相对亮堂的上铺,裴琰睡他对面下铺,说起话来更方便。 虽说裴琰专业已经没课了,他又在公司转了正,分了宿舍,但他还是习惯每晚回学校住。 傅云舟摔伤那一日,正巧碰到裴琰通宵加班,结果某人就出息了。 等他们回宿舍,一伙宅男正好也刚出食堂,眼瞅着裴琰跟傅云舟俩人在宿舍里瓜分武家私房菜,口水滴答滴答就往下淌。 裴琰转头给了另外俩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潘绍跟张坤瞬间就乖了,俩人各自捂着自己的肚子靠着墙壁喊好撑,傅云舟简直哭笑不得。 吃完饭,裴琰收拾了桌子,去倒垃圾,张坤从上铺探出个脑袋说:“哎,云舟,我总觉得裴琰比咱们年长十岁八岁的,裴爷这气势见天儿长啊,怎么今天一股子沧桑味儿?” 傅云舟正在衣柜前找衣服,闻声仰头笑了笑:“他打小就这样,跟他出去人家都以为他是我哥。” “何止,”潘绍也插了句嘴,“你大一来报道那天,我真以为他是你爹!那无微不至的照顾啊,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傅云舟随手揪出件外套丢他。 潘绍迎面被罩了个准,正摘了衣裳打算气势汹汹丢回去,冷不丁门开了,裴琰叼着烟往门口一站,眼神一扫,潘绍就势咳了一声,识时务地把手中的外套温柔地摊在腿上叠叠好,恭敬地两手捧过头递给傅云舟,掐着嗓子扮太监:“主子,奴才给您把衣服叠好了,请笑纳。”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裴琰也忍不住笑了,接了他手上的衣服,还摸摸潘绍的头,含糊地道:“真乖。” 一屋子人登时笑翻了。 闹完也该睡觉了,傅云舟去厕所擦了擦身,等他出来,裴琰已经给他铺好了床,他坐在张坤下面那张铺,道:“你睡我这儿,你那胳膊不方便,我睡上去。” 傅云舟点头,正要脱鞋上床,裴琰转身递了个水杯给他说:“喝了胖大海再睡。” 傅云舟犹豫道:“这大晚上的......” “反正睡下铺,你尿急上厕所也方便。” 傅云舟:“......” 傅云舟一觉到半夜,还真没忍住爬了起来,睡意朦胧间睁眼,他还以为自己仍睡在上铺,半个身子往外划拉着用脚摸索楼梯的位置,结果蹭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他睡得是裴琰的床。 傅云舟瞬间睡意就烟消云散了,他暗搓搓着小心思,抬眼往对面上铺望过去,结果却意外发现,裴琰人没在床上。 这大半夜的......人呢?傅云舟踩着拖鞋站起来,趿拉了两步拉开厕所门,里面空无一人。 他连厕所都忘了上,穿好了拖鞋正准备开宿舍门出去找人,结果门自动开了,裴琰上半身半裸披着件衬衫,下身穿着条家居棉质长裤,脚上是双人字拖。 他夹裹着一身浓郁的烟味儿,穿着又不伦不类,像是刚打完架的地痞流氓。 裴琰坚实的胸膛跟腰腹一览无余,光明正大地袒露在傅云舟眼前,傅云舟瞪着眼睛哑然无语,脸上的焦灼立马变了味儿。 他忍不住喉头动了动,一股尿意突然涌上大脑皮层。 傅云舟二话没说,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厕所放水,没等他喟叹一声,门锁又一声响,裴琰跟着他进来了。 傅云舟:“?!!” “你进来干嘛?!”傅云舟压着嗓子偏头吼他,裴琰上半身的风景太精彩,他目前的下半身风景也不赖,大半夜给他这么一大针催化剂,他就怕放着放着水,放出的就该不是水了! “害羞?”裴琰被他这么一问,倒是笑了,歪着脑袋雅痞地笑了笑,斜靠在他面前,一只胳膊撑在墙上,衬衫滑下一半,正好露出他左半边胸口上那一点红,裴琰盯着傅云舟下半身轻声吹了个口哨,调侃道,“什么时候开始,对着我也学会害羞了?” 傅云舟眼神忍不住就往裴琰身上偏移,他只那么扫了一扫,便明显察觉自己手中的东西状态有点儿小改变。 傅云舟常年压在心里的那点儿小心思本就不足为外人道,他生怕再这么下去就藏不住了,他又臊又急躁,连水都开始放得断断续续,跟快断气了似的。 他脸上装淡定,嘴上却不停催裴琰:“出去出去,就一个马桶,急也得排队。” “本来不急,”裴琰跟他打小一起长大,就算他一张面瘫脸装得再娴熟,裴琰也能一眼瞅见他眼底的小焦急,他往傅云舟面前一站,利落地一把扯下自己的裤子,笑着道,“本来不急,见你尿得这么委屈,我都忍不住了。” 话音未落,“哗”一下脆声连响,傅云舟脑内登时弹出一行加了特效的大字“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作者有话要说: (⊙v⊙)嗯,耍流氓! 第9章 第五日(现+古) 傅云舟这次是彻底尿不出来了,此时此刻的风景在他眼里简直就是国家5A级别的,傅云舟低头垂目,盯着马桶里那不停跳跃的水面,欲哭无泪。 裴琰尿完自己爽了,抖了抖提好裤子,傅云舟一口气没松完,尿意还没重新培养出来,裴琰又略带着点儿惊诧跟调笑道:“哎,我说许久不见,你发育得也不错呀。” 傅云舟脸“腾”一下就红了个透,火烧火燎得就快头顶冒蒸汽了。 自从上初中,傅云舟便有意无意开始避讳跟裴琰“坦诚相见”,这六七年过去,当真是“许久没见”。 裴琰尿完也不走,继续嘴角噙着抹坏笑跟他打趣儿:“瞧着你这个——嗯,分量也不轻,对吧?我说,你这么举着老半天,手酸么?” 傅云舟咬牙切齿地压着嗓子吼他:“烦不烦你?!出去!” “就不,等你一起啊,快点儿,你到底还尿不尿?”裴琰抱着胳膊瞅着他乐,笑得越发 得坏,他自己瞎乐了好一会儿,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情绪,他探身往傅云舟身边蹭了蹭,轻声试探,“云舟,没想着找个女朋友么?别浪费了这得天独厚的尺寸啊。” 他话说得调侃,傅云舟的脸色却变了,他嘴角无意识抽动了下,头越来越低。 “你,你这表情是几个意思?”裴琰绷在脸上的笑愈发得僵硬,他伸手推了推傅云舟,只见傅云舟垂眉敛目,单手慢吞吞地提了裤子,也不尿了,转身开了水龙头洗手。 “怎么了?”裴琰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就唤了声,“云舟?” 傅云舟沉默地在水流下冲手,两只手交错在一起搓了又搓,他在水声中轻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过没告诉他,他也不知道,反正就要毕业了,就这样吧。” “谁?”裴琰听到自己咬着牙根的声音,又冷又沉,无端透着股压抑与凶狠,“我认识的人?”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5 章 傅云舟抬头,从镜子中望向他双眼,平静地道:“是。” 厕所登时静了,傅云舟酸楚地想,反正裴琰的工作签得不错,按他的能力早晚外派出 国,早晚得有自己的生活,而他总不能跟着他一辈子,一辈子住他隔壁当他发小。 就这样吧,知道或者不知道,他们总得分道扬镳,不是下一个路口,就是下下一个,一个左转一个右转,然后,便是一生过去了...... “妈的!” 傅云舟闻声一愣,跟受了多大惊吓似的,镜子里的裴琰眉头一耸罕见地骂了句粗话,掉头出门就走,傅云舟莫名其妙地捕捉到他被夹在门缝里的一句低沉而快速的“老......白菜......拱......” 老白菜拱啥了? 这啥意思?嘲讽他是老白菜拱嫩菜叶子,情窦初开得太晚?这话怎么这么怪啊?而且,他裴琰也眼界高得这么多年也谁也没看上啊? 傅云舟简直一头雾水,他擦干了手回屋里,仰头发现裴琰背对着他侧躺着,连背影都透出一股子浓重的阴郁跟暴躁,就差拿荧光笔标明“宝宝很生气”了。 傅云舟长这么大,跟裴琰真正吵架的次数屈指可数。 裴琰总是用一种“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就这样吧”的态度在宠他,就算是俩人意见有严重分歧时,他也会先用“裴氏”嘲讽怼他两句,怼完该怎么顺着他就怎么顺着他,无底线无原则。 有时候傅云舟忍不住自作多情地揣测,会不会裴琰也喜欢他? 可不等他寻找蛛丝马迹证实自己的想法,裴琰的直男属性就会当头给他一棒,震醒他的一厢情愿。 比如屋里另外俩哥们儿关门看片儿时,裴琰就会从下铺探头出来,对着屏幕来一句瞎凑在一起的古诗,文绉绉地点评道:“冰肌自是生来瘦,肌理细腻骨肉匀。”(注1) 再比如,一群人聚在一起,喝喝啤酒聊聊妹子,裴琰就会笑眯着眼参和发言:“美人当是——皎如秋月,手如柔胰,肤如凝脂,宫腰纤细。”(注2) 他能混着古人的诗词点评上下五千年的美女,讲得头头是道,却不见他能对着哪个男人夸一句“帅气”。 傅云舟闷闷不乐地无声叹了口气,索然无味地躺倒在下铺,把自己缩进裴琰的薄被中,鼻尖埋进枕头里,了无睡意地发着呆。 直到凌晨,傅云舟才模模糊糊有些困意,没等他睡实在就被闹铃叫了起来,他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往裴琰床上望过去,结果上铺又没人。 傅云舟顶着头杂乱的短发,心不在焉得艰难地换了睡衣,一脚正捅进裤管里,宿舍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来。 裴琰穿戴整齐,一手拎着好几个食用塑料袋,神色如常地走了进来,路过他面前还抬手揉了揉他脑袋,跟个爹似地嘱咐他:“快去洗漱,早餐买了你爱吃的虾肉包跟豆腐脑。” 傅云舟一条长腿还光溜溜地盘在床铺上,被他揉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琰也没再多管他,在靠窗的桌子上兀自翻出了他俩的碗,把塑料袋摊开套在碗上,瞬间香味蹿得满屋都是。 “我靠!老裴你又大早上起来拉仇恨!”张坤一摔被子坐起来,暴躁道,“你这么折腾四年了,临毕业还不消停,你怎么还不滚回你公司啊!滚滚滚!” “香......真香......一闻就知道不是咱们学校食堂的......”潘绍吸了吸鼻子翻了个身。 “想吃就都起来,包子我买了四屉,吃完不候!”裴琰转头冲着傅云舟道,“还有你,说你呢发什么呆!快去洗漱,晚了工作飞了找我哭也没用啊!” 傅云舟:“......” 久违的,裴爹□□模式啊.......感觉......真好...... ***** 傅云舟直到进了录音棚,嘴里还是一股豆腐脑里的香菜味儿,裴琰给他嘴里塞了颗喉糖,又把早上给他泡的胖大海装在暖壶里,搁在里间外的桌上,嘱咐他中间休息记得喝。 傅云舟等他交代完,这才把喉糖咬碎了咽下去,转身拉开里间的门,坐在了设备桌后,抬眼略带眷恋地瞅了一眼窗外的裴琰,裴琰给他做了个去抽烟的手势。 傅云舟点头,见他走了,这才打开了他放在桌上的剧本,翻到昨天折页的地方,等着梁导打指示灯。 他昨天停在了:温钰归朝,以凡间修士鬼使神差替换了晏清江,蒙蔽圣上,并坐上了司天监的位置。 皇帝醉心成仙之事并未大肆宣扬,故温钰带回的修士被封了个正五品御医掩人耳目。 而温钰,生于草莽,长于草莽,与这繁华京城的官场,似乎隔着千重山万丈海。 温钰一觉醒来,盯着床顶纱帐发呆,半晌没等到温沁如叩门唤他起床,他这才忆起今日沐休,不必上朝。 温钰侧身枕臂,也再无睡意。他翻来覆去,总觉得心头似是缺了些什么,总让他不那么痛快。 他披了衣裳下床,斜靠在窗前推开了窗。 屋外静悄悄的,天还未大亮,再往远瞧去,家丁正在打扫回廊。 温钰左手搭在窗棱上,直坐到日出东方,门外婢女叩门唤他:“大人,可起了?” 温钰应了一声,推门进来的却是温沁如,她端了铜盆与青盐给温钰洗漱,然后压着他在窗前坐正,给他挽发。 从西山到京城,唯有这对兄妹间的情分,尚未有何改变。 “妹妹,我想养鸡。”温钰仰头瞧着温沁如,认真道,“太安静了。” “日前我也做此想法,只是婢女不让,说是会被笑话。不如等用过早饭,我与哥哥去集市瞧瞧?”温沁如说话一贯轻声细语,“我等哥哥这半年,已然闲得发慌,京里的贵妇整日只道家长里短聊天串门,我做不来这些。” “那是妇人做的,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该在家里给自己绣上一套嫁衣,奈何你的嫁衣年前就已绣完了。”温钰仰头看她,交叠在膝头的手指无意识搓了搓。 “我能去京郊采些药草么?就跟我们在西山那样,晒晒药材养养鸡,日子也很有趣,是不是?”温沁如给他打理好头发,又找了衣裳给他换,弯腰给他腰间别上玉扣跟香囊。 温钰饶有兴趣地垂头,用指尖不停拨弄那杂绣彩线的香囊,那香囊做得极其精致,正反分绣了一对戏水鸳鸯。 他袖长食指戳了戳香囊鼓鼓的肚子,头也不抬问道:“这里面装了些甚么?” “没什么重要,一些棉絮。”温沁如道,“我想着等入了暑,哥哥可将内里装些艾草驱蚊,便将香囊做成了袋子的模样。哥哥要用时,将袋口的绳结抽开便可。” 温钰道了声谢,又用修长食指去绕垂在囊下的绳穗。 “别弄了,这是绣给我未来嫂子的。”温沁如嗔怒地拍掉他手指,三言两语解释道,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6 章 “京里的规矩,看上哪家姑娘就摘了它送去,咱们也入乡随俗吧。” 温钰闻言点了点头,拿左手小指勾住香囊的挂绳,在指尖绕了几绕,眼底带笑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冰肌自是生来瘦——《虞美人》宋 苏轼 肌理细腻骨肉匀——《丽人行》唐 杜甫 注2:美人当是,皎如秋月,手如柔胰,肤如凝脂,宫腰纤细——混用古诗词 但凡文中出现的诗词都是用的古人的,我没这个文采能原创。 第10章 第五日(古) 用过饭,温钰跟温沁如去了集市,回来时温钰拎着个大竹筐,里面一窝黄毛球叽叽叽叽闹个不停,温沁如抱着包小米,俩人一路有说有笑,临到府门前,被人拦住了去路。 “温大人,”那人衣饰甚是不俗,无端透着股久居上位者的高傲,拱手道,“我家主人特请我邀大人过府一叙。” 温钰抬眼一瞥他面相,便能大致摸准他前十年后十年,便对他家主子连带着也能了解一二,他面无表情地拎起手上竹筐轻晃了晃,理所当然道:“去不了,要喂鸡,搭鸡窝,改日吧。” 那人闻言一怔,似是难以理解他这番言论,温钰却没再多说,抬脚绕过他,招呼温沁如径直进了自家府门。 温沁如抱着小米,仓促间侧身给那人行了半个不伦不类的礼,也跟着走了。 府里的婢女正在廊前打理花草,瞧见温钰归来正要行礼,温钰抬袖一挥止了她动作,弯腰将花园前的矮栅栏拖起便走,一句解释的话也无。 他这古怪性子离了后巫族,便又开始发作了。 大清早的,温府满院立时飘转一阵刺耳的响动,也不知打哪儿来了一通“噔噔噔噔”乱响,像是有什么硬物一直在磕地板。 婢女目瞪口呆地眼瞅着温钰一个动作便拆了花园,身子一顿,一脸茫然:“?!!” 温沁如生怕温钰将栅栏拖散了架,赶紧跟在他身后,帮他抬起后半边。 他俩一路这么穿过廊前到屋后,满院奴仆都傻了眼。 温府连院带人都是贺珉之送的,见得场面再多,可也没见过哪个主子能做出这番行径来。 温钰也不理旁人眼光,只管拖着篱笆在他屋前空地围了个圈,然后跟着温沁如捋着袖子四处转悠找茅草、找木棍。 满院下人干搓手却帮不上忙,直着眼睛眼瞅着他们特立独行的主子,以一己之力,硬是折腾出了个鸡窝来。 ***** 第二日早朝,一群士大夫的眼珠子都齐齐黏在温钰的身上,捂着嘴笑得连眉眼都歪斜了,连带着贺珉之也忍不住打趣儿他:“昨日听闻温爱卿在家亲手搭了个鸡窝,养了几只小鸡崽?” 温钰腰板挺直,像是一株松柏,他一板一眼拱手道:“是。” “可是温爱卿夜观天象,知京城鸡贩将要涨价?” 温钰端着张圣人面孔,只当听不懂其中调侃,果断摇头。 退朝后,贺珉之招温钰御花园觐见,温钰不用掐指便能猜出个二三来:任沧澜日前一直在找寻一药方,那药药方颇为奇特,据他所言乃是上古传下来的秘方,他久寻不到,曾出宫求温钰为他卜过一卦。 卦象不仅告知了那方子的大致所在方位,也隐约可瞧出炼药过程不易,第一个“不易”便是——药材难找。 温钰在御花园中得见圣颜时,皇帝正在与三皇子对弈,斗至正酣。 三皇子爱武不爱文,性子又跳脱,显是少年心性坐不住,连下三盘早已身心俱疲,他眼瞅着温钰过来,眼珠一转,扬着嗓子伸手招呼他,颇无城府地问:“温大人不如来算算,这局棋本宫是输还是赢?” 温钰抄着两手走过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板着张俊脸做呆若木鸡状,一语不发地停在棋盘前,先是对着二人分别行了礼,起身后,这才抬手挟了枚三皇子棋盒中的白子,利落地“唰”一声拍在棋盘上,只一子便彻底封死了白子的生路,下在了三皇子本就想下的那处。 “三皇子想赢不宜,想输却不难。”温钰干巴巴地跟教书的夫子似地道,“三皇子棋艺依旧有待锤炼,棋路单调,一招下错便自撅坟墓,回天乏术,算都不用算。” 三皇子闻言半张脸都抽了抽,如此利落地输了棋,实在是让他叹为观止,他茫然抬头,对着温钰一双神情淡然的冷眸,心里骂着混蛋,嘴上称赞:“好棋!” “好棋,果然好棋!”三皇子转眼拊掌大笑,生硬地开始拍马屁,“温大人棋艺与堪舆一般精妙!这京城中,恐也就温大人配与父皇一战!” 温钰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我听你瞎扯”的模样,站姿无端端透出股百无聊赖。 三皇子赞完他棋艺,潇洒起身,冲着皇帝拜了拜:“儿臣棋力甚弱,眼下既然温大人已到,不如就让温大人陪父皇手谈两局?” 皇帝捋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挥手准他滚蛋,三皇子顿时嬉皮笑脸地又做了个揖,欢天喜地地跑远了:“多谢父皇!” 皇帝待他跑远,挥手让内侍尽数退下,这才招呼温钰落座,状似随意地抿了口热茶,道:“爱卿养鸡,可是思乡了?” “并非如此,家宅太静,过不惯。”温钰实话道。 贺珉之闻言笑了笑,一手支在头侧,一手随意拨了拨棋盒中的黑子,状似悠闲地说道:“恐怕是京城太小,拘着你了。” 温钰一撩衣摆,矮身跪下:“臣不敢。” 皇帝似笑非笑地点了头,挥手吩咐他起身,责怪道:“爱卿心性自由,这又有何敢与不敢之分?朕正想说,既然爱卿久居朝中憋闷,不如明日便出门远游一番,如何?” 温钰表情不变,拱手称好,等着皇帝的下半句。 “任沧澜缺了几味药,甚是难寻,你去替他找找吧。”贺珉之拈着枚棋子敲棋盘,玉石相碰,响声清脆,半晌后,他抬首又笑问温钰,“明日一早上路,早去早回,可好?” 温钰下跪行礼,拱手称是,贺珉之递了张折好的信笺与他,挥袖让他退下。 温钰从御花园中一路走出,满院□□正浓,却丝毫留不住他片刻视线停驻。 在他心中,如此繁华盛景,甚至比不上西山脚下的小村庄。 西山他是回不去了,那一刻,温钰忽然心想,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携着温沁如到后巫族隐居,与晏清江比邻而居,即便从早到晚要受那莫中天的炮仗脾气,也似乎不错。 温钰出得宫门,迎面撞上七皇子的贴身侍从贾合,贾合身边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7 章 贾合拱手对温钰行礼,伸手做邀请状,沉声道:“相请不如偶遇,七皇子已在庆祥楼订好雅间,备好酒菜,望大人赏脸。” 温钰背对宫门高墙,只觉得背后有无数只眼睛、千金的重量,他冷漠地与贾合擦身而过,脚下不停:“多谢七皇子抬爱,下官身乏体累,只想回府休养。” 贾合不料他如此不留情面,怔然转头,却只见温钰步履优雅沉稳,背影高大挺括。 眨眼间,温钰已汇入市井人群之中,却在喧嚣的世间,更显孤单萧索,遗世而独立。 与此同时,总管大太监吕富,快步穿过御花园,躬身在皇帝身前跪下,禀报道:“七皇子宴请温大人,被大人回绝了。” 皇帝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他指尖灵巧地转着一枚黑子,转了两转后黑子“咚”一声从他指背上掉落,砸在棋盘上,正好落在温钰一招堵死三皇子的那枚白子上。 “他是个聪明人,”贺珉之满意道,“知晓自己的身份,与谁都不能太亲近。只可惜,七皇子太蠢笨了。” ***** 温钰回了府便跨进了栅栏,给一窝小鸡喂食,他官袍未换,穿着厚重而尊贵的衣裳,后衣襟随意扫在地上。 “又怎么了?”温沁如在屋里听到响动出来,提着裙角走到他身后,问他道。 温钰弹着指尖米粒,也不转头,低声含着歉意说:“明日我又要走了,你一人在家,万事小心。” 温沁如应了声好。 “养鸡多好,”温沁如正要转身给他收拾包袱,却听他在身后呐呐自语,“万物都不如人狡猾,动物才最是诚实,饿了就吃、饱了就不吃、开心了就绕着篱笆跑两圈、不开心了就待在窝里,不像人,人心且杂。” 温沁如闻言,叹气摇头,却不劝他。她是温钰一手养大的,纵是温钰再不爱说话,她也能懂他三五分。 温钰入朝为官必有他不得已之处,不为求财不为求利,他定是知晓了什么,求的恐是太平。 “人心且杂。”温钰轻声喃喃,他突然就停了手,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视线下移停在腰间香囊上,嘴角一撇,陡然噙了抹温润的笑。 ***** 翌日天未大亮,温钰背着包袱从宅邸后门悄然而出。 而早朝上,却传来温钰卧病在床的消息。 温沁如每日从丫鬟手中接过洗漱用具进屋服侍,三餐一律送入卧房之内。 半月后,温钰按着药方掐指寻找,采够了所缺的那几味药草后,绕路去了趟降仙峰。 降仙峰上积雪未消,狂风肆虐,似是已然先山下一步入了寒冬腊月。 温钰顶着风雪上山,在那处熟悉的潭水旁先净手洗了脸,这才闪身隐进了结界中,站在崖边负手俯视谷内盎然春意,笑着纵身跃下了万丈高崖。 “咦?”盘腿坐在树下打坐的晏清江猛然睁开双目,他错愕地眨了眨眼,丝毫不待迟疑地抬手半空迅速掐了个指诀后,掌心向上平摊。 转眼一道霞光自他掌心凭空出现,团簇成形,显出凤凰形态。 那凤凰体态已近成年,引颈长啼,凤鸣清脆。 它尾羽浴火,抖了抖周身毛羽,偏头瞧了眼晏清江,待得了他命令后,便振翅迎空拔起身形,一头撞出了结界。 片刻后,凤凰带着温钰落回树下,它亲昵地蹭了蹭晏清江的脸颊,又跳到他肩头抖了抖,待它散回一团霞光后,渐渐消失。 那霞光缓缓收回晏清江体内,他睁开微合双目,眸中清澈平和,蕴有无限生机。 晏清江手扶树干慢慢站起,双眸隔着十丈远遥遥对上温钰一双笑眸,只见那凡间的草莽 公子立在树下,仰头对他拱手浅笑,微微扬了声音道:“清江,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智商不够,写不了勾心斗角,这文中但凡涉及用到智商的部分都是镶边噗,别跟我计较太多。 第11章 第五日(现) 傅云舟录到温钰也不知为什么又回到了族中,就完成了上午的工作量。 这故事开始的部分还都是些温馨的戏码,他实在看不出日后两人的命运怎么会那么惨烈。 傅云舟受书中情节影响,脸上一派轻松,他摘了耳麦出门,跟梁导打了个招呼,抱着他的暖壶,靠在外间的玻璃墙上喝了几口胖大海泡的水。 他不住探头向走廊上张望,他适才在里面就发现裴琰没在外面,心里登时就有些挂念。 也许是因为他等得厌了,四处走走去了?裴琰也不爱玩手机,就这么每天干巴巴地等着他,是有点儿无聊。 傅云舟抱着暖壶也不急,反正他俩从小一块儿长大,裴琰一次也没干过抛妻弃子,啊呸!不辞而别的事儿。 傅云舟等了片刻便见裴琰买了外卖回来,他刚拐进走廊,就抬手冲傅云舟挥了挥手上拎着的塑料袋。 “买什么了?”傅云舟抱着水壶朝他走了几步,拿打了石膏的手去戳弄袋子,塑料袋里叠着两个大号的透明饭盒,他惊喜道,“施家私房菜?!” “你鼻子倒是灵。”裴琰笑了声。 “你这袋子上印着lg呢。”傅云舟拿手又戳了戳,指给他看。 “嗯,说错了,你不是鼻子灵,是眼尖。”裴琰空着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从傅云舟怀中取出暖壶自己拎着,“去食堂吃还是在这儿吃?” “在这儿将就下得了。”傅云舟不太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找了排公众座椅,示意裴琰过来。 裴琰半蹲着将饭盒取出来摊在俩人中间的座位上,打开盒盖,又给他掰开一次性竹筷,递上张纸巾,跟伺候自己高龄老父似得贴心。 傅云舟从小让他这么伺候大,时不时冒出自己已经半残的念头,如今正好半残,又深深觉得这得是半瘫的待遇。 “吃啊,等什么?”裴琰布置好起身,自己举着筷子眼瞅着傅云舟眼神发直,忍不住手腕一转,拿筷子另一头敲打他脑门,“又发呆!” 傅云舟让他不轻不重敲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伸筷子夹菜。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8 章 裴琰吃喝都不讲究,但他替傅云舟讲究。 就算傅云舟还没跟那么个蛋疼的家决裂前,吃喝拉撒也都是裴琰在操心。 就比如说傅云舟最爱吃什么菜,恐怕这问题的答案,他还没裴琰知道的清楚。 这样深的兄弟情,在裴琰眼里,有多少可能是能转化成爱情的呢? 傅云舟筷子还杵在饭盒里,想到这儿,忍不住就掀了眼皮偷窥他,眼神忖度中带着点儿犹豫,配合他一张俊秀的少年脸,瞧着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小委屈。 “怎么,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裴琰只拿余光斜觑了他一眼,便猜了个七七八八,“还是想问我什么?” 傅云舟在他面前简直无处遁形,他为数不多的城府都花在怎么隐瞒裴琰他的爱意上了。 他赶紧垂头敛目,支支吾吾地遮掩着问了句:“我就想说中午这吃得也太好了,晚上咱要不去哪儿吃点儿清淡的吧?” 裴琰头也没抬,直接应道:“好啊,晚上去朋友家吃,我掌勺,给你炖点儿汤。” “你哪个朋友?”傅云舟好奇问道,他跟裴琰同龄,朋友圈又重合了个九成,大多还都是些没毕业的学生。这能有自己房子,还能脸大到请得动裴琰去掌勺的,这人他认识? “我上司家,”裴琰抬眼看他,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嘴角,解释道,“他出差去了,家里留了个小女儿,不放心,早上专门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他照看一晚上。咱们晚上去他家吃饭, 顺便过个夜,就不回宿舍了。” “哦,好。”傅云舟低头又夹了几口菜,彻底扫荡了饭盒底儿,“那我等会儿给潘绍发个短信说一声。” “我已经发过了。”裴琰见他已经吃完了,便动手利落地将垃圾收拾掉,拎着塑料袋往前紧走了两步,将它们丢进了垃圾桶后,折回来对着傅云舟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这层热水在哪儿接呢?我给你壶里再续点儿水,你下午还得继续喝胖大海,知道不?” 傅云舟仰头,眼里裴琰的形象愈发得像是个孝顺亲爹的好儿子。 反正不管是潘绍的《裴爹论》还是他的《裴孝子论》,他傅云舟跟裴琰,总是不在一个 辈分上! ***** 傅云舟下午没再继续录小说,他昨天录的内容中有需要反音的部分已经被整理出来了。 他坐在录音棚外面,先是跟梁导沟通了沟通,了解了这些需要被反音的句子的问题是出在了哪儿以后,认真做了笔记,自己又琢磨了小半下午,这才重新进了录音棚。 等他再出来,太阳也快落山了,傅云舟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跟裴琰一路下到了地下车库,他站在一辆银色跑车的旁边,眼瞅着裴琰熟门熟路开锁坐进了驾驶席,半晌没反应过来。 “怎么又发呆了?”裴琰啧了一声道,“你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先说好啊,这是我老板的车,你偷偷摸摸亲亲都可以,舔就算了,脏。” 傅云舟本身就不爱车,只不过这车太酷炫,造型酷似一朵小乌云,惹得他不由就想多看两眼:“这什么牌子的啊?” 傅云舟转到车尾弯腰凑近瞧了半晌也没看懂,他起身扬声又问裴琰:“这一条小龙盘绕着颗五角星的lg,到底是哪家的标志啊?进口车?” 裴琰在车里闻言抬眸瞥了眼后视镜,嘴唇动了动,在心里把车主忍不住颠过来倒过去轮番骂了八百遍的“不知收敛”后,终于拍了一把车喇叭,欲盖弥彰地喊道:“不是什么好牌子,格拉拐角小地方产的吧,我也不知道。快上车,再晚就容易堵车了!” 第一次见如此非主流lg的傅云舟一步三回头地终于坐进了副驾驶,不待他拉安全带的绳,裴琰又亲力亲为地侧身给他扣好了。 傅云舟被他这么贴身一靠近,一颗老少年的心不禁悸动又躁动。 ***** 裴琰上司住在近郊别墅区里一处独栋的别墅中。 等裴琰将车停在别墅一层的私家车库里,他这才把已经窝在副驾驶席上睡得正熟的傅云舟唤醒。 车库里光线昏黄,裴琰也没开车内的灯。 傅云舟揉了把眼睛,迷迷糊糊醒来,瞎了吧唧地就是一句:“裴琰,天还没大亮啊,这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裴琰受不了他似地啧了一声:“你连座椅跟床都分不清了吗?你还能感觉出来你在哪儿吗?” 傅云舟闻言一脸懵懂地转头看他,挪了挪尊臀,这才反应过来,记忆跟着回炉,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我今天好像特别得乏,明明工作强度没有昨天大。” 裴琰眼中似乎飞火流星般划过一丝悲哀,快得令傅云舟笃定自己眼花,裴爷是什么人物?当年满宿舍一起看催泪电影,三个大老爷们凑在屏幕前,哭得用完了一大包手抽纸,唯独裴琰指尖夹着根烟,搁他们身后面不改色地吞云吐雾,连眼圈都没红。 这样拥有一颗大心脏的人,眼里怎么会有悲哀? 傅云舟动手要解安全带,裴琰抬手挡了下他手,弯腰亲自给他解开了,还探身展臂,给傅云舟连车门都给打开了。 受了裴琰二十年特殊待遇的傅云舟,一脸坦然地就从门缝里挤出了条腿。 他连伸手将门推开露出大点儿缝儿都懒得动手,似乎当真是累得就快要自己关机了似的。 裴琰等他蹭下车,带着他出了车库,转到别墅正门前,傅云舟抬头将眼前那大气典雅,外观跟个小白宫似的别墅只扫了那么一下,就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连一句溢美之词都欠奉。 “喜欢这儿么?”裴琰问他,“喜欢我们就多住两天。” 傅云舟不出所料地摇头,实诚地道:“太大,没人气儿,还不如宿舍那小破地儿好。” 傅云舟对物质的追求,从来没变过,跟他上辈子一样,当得起“清心寡欲”四个字,就跟半只脚已经跨进了仙门似得无欲无求。 裴琰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按门铃,没几秒,那还镶了圈金边的雕花小白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傅云舟低头,一个约莫只有四五岁的小姑娘从门里走了出来,她抱着只比她还大的霸王龙布偶站在傅云舟面前,眨着双漂亮的眼睛,穿着粉红色的洋装公主裙,甜甜地张嘴仰头冲着傅云舟就喊了声:“哥哥好。” 裴琰闻声脸徒然一抽,站在傅云舟身侧也不敢有大动作,他偷偷仰头觑了眼天,似乎生怕有雷当头劈下来似的。 傅云舟家里有个跟他关系不怎么好的亲弟弟,从小就被双亲惯成了个标准熊孩子的模样,他甫一见如此乖巧可爱的小姑娘,未觉醒的父爱瞬间泛滥,他稀罕地伸手摸着小姑娘脑后扎着的那条长长的麻花辫,上下来回捋了半晌,回她说:“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呀?” 裴琰生怕那小姑娘再说出什么能吓死他的话似的,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拉回了傅云舟的手臂,插话道:“她跟她妈姓,姓敖,你就叫她小名儿青青吧。” “敖?敖青青?”傅云舟惊诧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道,“神话故事里,四海龙王姓的 那个敖?我第一次见有人姓这个姓的!”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9 章 敖青青抿着嘴笑,像个小淑女似得也不答话,侧身让开大门。 裴琰拉着他就往屋里走:“少见多怪。” 傅云舟:“......” 作者有话要说: 现代部分也开始玄幻啦啦啦啦~虽然没人看,然而我还是跟打了鸡血一样话多啊~ 第12章 第五日(现) 裴琰上司显然是怕饿着自家宝贝闺女,厨房满地堆得都是食材,裴琰头大地踮着脚尖进了厨房,反手就把傅云舟锁在了门外面:“你陪青青玩去,别来凑热闹。” 傅云舟其实也懒得动,他就算进去也顶多就是靠着墙看裴琰忙。 他的懒跟别人的懒似乎还有那么点儿区别,他不是懒得去干什么,而是就算他抬个胳膊踢个腿,都跟开了精气神的闸似的,能泄出一地阳气儿,抬个胳膊堪比正常人打完一套军体拳。 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就懒得再动了,再加上裴琰也惯他,能替他干的都自发自觉地干了,甚至于,考大学时,裴琰还给他贴心地挑了这么个只用张嘴就能完成的专业——配音系。 傅云舟得了裴琰一语,转头跟敖青青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 敖青青两膝并拢,两手虚虚交握放在膝头,两条小短腿悬在半空,坐姿端正、背脊挺直,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机屏幕。 敖青青一举一动似乎都与她年纪不符,她光坐着都能坐出一股子带着点儿连小洋装都压不住的古典气质的秀雅端庄。 傅云舟转头上下打量了打量小姑娘,视线环顾四周,瞧着这屋里的摆设,只觉得恐怕敖青青的父母也是对妙人。 ——谁会在独栋洋房小白宫里摆一堆屏风古玩跟大红灯笼?! 这中西合璧的品味...... 傅云舟陪敖青青看完了两集《新白娘子传奇》,裴大厨把做好的四菜一汤端上了桌,小姑娘恋恋不舍地从沙发上蹦下来去餐桌。 她爬上爬下的姿势特别娴熟,弹跳也尤其得好,傅云舟想以一副残躯帮她一把都没机会。 等他们吃完晚饭,裴保姆又给傅云舟泡了一杯胖大海,眼瞅着他喝完,这才又打发了傅云舟陪敖青青去看动画片,他自己收了碗碟去厨房。 裴琰刚把菜盘子塞进洗碗机,敖青青就在外面叩了两下厨房门,道:“他睡着了。” 裴琰应了声,他转身靠在水池旁,掏了根烟出来,拧燃煤气灶把烟给点着了。 他眉心深锁,像是两眉间夹着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他狠狠吸了两口烟后,掐灭了烟头,就着厨房的水龙头洗了把脸,这才开门出去。 敖青青就站在客厅中央仰头看着他,裴琰往沙发那头望过去,见傅云舟斜倚在靠背上,怀里还抱着敖青青的霸王龙布偶,俊脸被微长的发梢盖住了一小半,睡相天真又单纯。 “上生还没到么?”裴琰明知道喝了一肚子“神仙醉”的傅云舟不可能被吵醒,却依然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避开傅云舟受伤的胳臂,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压低嗓子问敖青青,“他今天确定能下来?” “能,”敖青青随着裴琰上卧室二楼,嗓音轻轻柔柔地回他,“月明星稀他才好翘班,这会儿天还不够黑。” 裴琰应了一声,下巴蹭了蹭傅云舟头顶,眼神眷恋地凝在他侧脸上,眸光中盈满了悲伤。 敖青青跟在他身后,颇有感触地叹了口气,她嘴唇动了动,到嘴的劝阻还是被她咽下了。 她那清浅的一声叹气还是没能逃过裴琰的耳朵,裴琰停在楼梯中央,回头看着她,自嘲似地说:“我不后悔,横竖他现在也有了喜欢的人,我又怎么能让他再想起来那些不开心的事呢?” “你就算后悔,也从来不说出口。” 敖青青还没说话,从楼下猛然□□来一道清冷的嗓音,敖青青跟裴琰闻声往下探去,只见楼下客厅中央,立着一位广袖青衫的青年,那青年头戴高冠,周身似披有月光。 他稳稳端端站成一颗青松,面容冷峻如冰雪山峦,凤眸冷漠毫无生气,姿态不似凡人。 “拜见上生星君。”敖青青遥遥下拜冲他拱手行了个礼,三头身的身形瞬间在一团青竹色的光芒中迅速拔高成了妙龄少女的模样,她一头过背的漆黑长发用一只雕成青龙模样的玉簪半 簪半挽,端庄秀丽。 敖青青缓缓起身,一张美人脸上盈满温润笑意,与她身上纹绣落英的粉色曲裾异常贴合。 “上生,”裴琰俯视着那青年,语无波澜地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上生与他拱手也见了个礼,再一抬手,一盏燃着微弱烛火的白玉梨花灯,陡然凭空出现在他右手掌心。 那灯通体白玉雕琢,高一尺有余的灯座上,托着一朵含苞欲放的梨花,约有手掌般长短。 那正是——傅云舟前夜里瞧见的那一盏! 裴琰投向白玉梨花灯的视线颇为复杂,他还来不及反应,那灯突然飞离上生手心,直接 冲着他疾奔了过来,灯身快速旋转发出嗡声鸣响,花瓣内那忽明忽暗,随时就要熄灭似的烛火猛 然拔高了几寸,猩红色的火苗艳丽得诡异。 他怀中的傅云舟眉头不安似地蹙了一蹙,眉心迅速凝出一丝光亮,裴琰愕然地转头望向上生。 “青涟,设结界。”上生见状果断抬袖,并指射出一道星辉缠绕上灯座,霸道地将其收回宽大的袖口当中。 小名青青,实名敖青涟的美人应声掐诀,一道带着水汽的结界墙似一匹锦缎似得将裴琰怀里的傅云舟浑身裹上了一层。 傅云舟眉头渐渐平复,额心的亮线却没有消失,裴琰担忧地抬头,急声道:“之前的结界当真失效了?” “不错,”上生负手身后,缓步从楼下上来,语无波澜地道,“今早青涟发觉梨花灯已重新亮起,我便想着恐是结界已失效,梨花灯率先与晏清江生魂产生感应,已先一步复燃。” 裴琰抱着傅云舟也不觉得累,他闻言脸色苍白,嗓音中透出浓浓的惶恐与不安:“我明明,明明已经——” “我七百年前就曾告诫于你,仅凭你当年所作所为虽然可使晏清江一时脱离魔道、转世为人,却仍不足以切断他与梨花灯间的联系,是你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上生脚下不停,他途经敖青涟身侧还抬手托了她手肘一把,让她与他一同上楼,他文绉绉地冷声继续道,“梨花灯一亮,代表什么,想必你也清楚,及早做好打算吧。这无解的谜题被你一拖再拖,拖至七百年后,已是极限。” 裴琰眼眶通红,眼泪凝在眼下团聚,就是不掉下来,敖青涟嗔责地横了上生一眼,对裴琰温言道:“他那人不会说话,你别理他。今晨在天宫,我一说灯已复燃,他比谁都急。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他生怕误了你与晏清江,还——” “青涟,你太多事了。”上生一甩袖,微现愠怒地打断她。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20 章 “是,星君大人。”敖青涟也不怕他,敷衍地冲他拜了拜,抬头又对裴琰道,“时间紧迫,你先将晏清江放在榻上,让他看看。” 裴琰点头应了声,抱着傅云舟就近进了间卧房,躬身将他放在床上,手指在他额间的光亮处蹭了蹭,一脸自责。 他这头在上演苦情戏码,他身后的上生星君却喝了一缸陈醋在闹脾气。 上生不满地低头轻斥敖青涟:“你与他仅有一面之缘,为何与他如此亲近?” 敖青涟闻言大为新鲜地上下打量他,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南斗星君六神仙却都是同一张棺材脸,上生大人与她在凡间那些年好不容易沾染的人气儿,又因重返天宫这许多时日已消磨得差不多了。今日看来,他这爱吃醋的小心眼却万幸保留了下来。 上生端着一幅上仙面孔,络小说是你写的还是他写的?” 上生闻言重重咳了一声,敖青涟广袖抬起掩住了唇,“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隐瞒,当着上生的面直接拆了他的台:“有声读物的主意是我出的,反正上辈子这法子也是他用过的,那个梁先生的法术也是我施的,至于小说——是上生写的!但他写得太文艺,在黄河不止......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冷到扑街,也签不了约。我又施法让他签约,还给他删了差评,刷了点击、收益跟那个什么票,还拿法术掩码开小号刷评论,让他永久盘踞在黄河首页金榜上。” 上生脸上挂不住了,他侧身过去拉敖青涟的手,敖青涟故意扭身躲了躲,继续笑着道:“结果,你跟傅云舟都不是爱看小说的人,也没人发现,我只好又生一计,让人找他去录有声读物。” “多事。”裴琰嘴不对心地斥责敖青涟,上生闻声眉心一蹙,登时一道细小的闪电跟玩似得朝他当头劈下,敖青涟抬手替裴琰将法术化解了,又听裴琰一语双关地道完后半句诚心诚意的,“多谢。” 上生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 “谢倒是不用谢,”敖青涟主动又去拉了上生的手,柔声又对裴琰说,“我们只想着,若是能以这种方式帮他忆起前尘往事,或者,他能与你没有遗憾地过完这后面的小半生,毕竟——”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21 章 “我懂的,让他录完第一卷 就停下吧,再往后,就怕......万一控制不住......”裴琰叹了口气,以一身现代穿着,端端正正地躬身作揖,行了一个古人的礼,“多谢。” 敖青涟一怔,笑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上生抬手将梨花灯又重新收回袖中:“此物还 是由我带回天上,它险些被晏清江召回下界。” 裴琰点头应好,上生拉着敖青涟转身出门,他俩周身猛然腾起一圈璀璨星辉,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口。 “此间主人明日午后归来。”上生临走前,还不忘提醒裴琰道,“你二人日早点儿离开。” 裴琰又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口方向躬身作揖。 屋外夜色正浓,今天正是十五,月亮悬在天上,圆得连一丝缺憾也没有。 裴琰走到门旁将屋内灯关了,又回到傅云舟床前,合身躺下侧身将他抱紧在怀里,嘴唇凑在他唇角烙上了一吻。 他吻完嘴唇上移,在傅云舟脸颊上轻蹭了几下,越发不舍离开。 “云舟......”他低喃着唤了傅云舟一声,嘴唇一路轻吻上去,凑在傅云舟耳廓外,又柔声唤道,“清江......” 窗外一缕月光透过窗纱照了进来,傅云舟眉头一紧,似乎是在做梦。 ***** 傅云舟一觉醒来,盯着离他有些远的天花板,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记忆停留在昨天晚饭后,困顿得不行靠着沙发打盹之后便没了。 他用没受伤的胳膊撑着身子坐起来,转头四下打量了打量,心想难道是裴琰抱他进的卧房? 啊呸!他一个大老爷们,裴琰也得能抱得起来啊! 傅云舟一边吐槽自己不要脸的脑补,一边又不自觉期待脑补成真,他大力晃了晃脑袋,赶紧将一大早就盘踞在脑内的粉红场景摇散了,这才弯腰准备穿鞋下床。 不对呀,傅云舟一只脚踏进了皮鞋里,视线凝在自己光裸的双腿跟脚面上,整个人都有点儿懵——运动裤是他自己脱的,还是那谁帮他脱的? 按照他累极必懒、和衣而眠的习性,他应该不会多此一举在困得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还 先脱个裤子再上床。 傅云舟缓缓并拢双膝,视线发直,右手大拇指被他叼在嘴里咬了咬,他缓缓趴低上半身,下巴抵在膝头发呆。 裴琰在他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两下,傅云舟一愣惊醒,“别”字还没说出口,裴琰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傅云舟仰头跟裴琰四目对视,他尴尬得脸瞬间就红了,两条手臂交叠挡住下半身。 裴琰倒是淡定得很,他嘴上叼着根烟,挑着眉梢看他说:“你不穿裤子就穿鞋?” 傅云舟讪讪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见裴琰说什么了没,他蚊讷似地哼哼道:“你先出去。” “我出去干嘛,来帮你穿裤子的。”裴琰理所当然地走过来,拿过他床尾叠好的运动裤,抖开后,扳过他另一条还垂在床边的腿就要给他往裤管里塞。 傅云舟整个人都僵硬了,他连忙分出一只手挡住裴琰,躬身拿另一只石膏手继续挡住下身,着急道:“我自己能穿!” “你这个样子穿得太慢,上班就要迟到了!”裴琰也寸步不让,傅云舟两条腿都快劈成九十度了,他脸涨得通红,热度惊人,简直有苦说不出。 他跟裴琰推来扯去,互不相让,裴琰的胳膊不可避免地不停在他小腿上蹭来蹭去,蹭得傅云舟后背“唰”地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半晌后,傅云舟咬着牙憋得眼睛珠子都泛了红,破罐子破摔地一松手,闭眼道:“穿!你穿!” 裴琰撤力不及,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傅云舟胸前,他莫名得也被蹭出了些火气上来,也不知道是想到了哪儿,他把裤子跟傅云舟的右腿同时往床上一摔,也不干了:“你自己穿!” 傅云舟:“?!!” 作者有话要说: 隔这么多章,还有人记得上生是谁吗? 开个玩笑吐槽一下上生的文风,我以前就写过一个文绉绉的开头,让基友笑话了哈哈哈哈。 上生跟青青的故事属同个系列,是【神】篇,有木有人感兴趣呀? 话说...我能求评么?虽然我知道看的人不多,我写得也不怎么样,但是...大家给点儿反映啊QAQ我就快哭瞎了 第14章 第六日(现) 他侧头怒瞪裴琰,眼瞅着裴琰居然罕见地真跟他着急上火了,自己倒是先委屈了,他藏着这么点儿不能为外人道的小心思怎么了?他想跟裴琰拉开点儿距离又怎么了? 傅云舟眼圈登时就红了,他负气地扯过裤子正准备自己穿,一抬腿忍不住“哼”了声——他小腿抽筋了! “怎么了?”裴琰闻声赶紧低头,那点儿怒气值不满的小火苗立马烟消云散在紧张中。 傅云舟疼得说不出话,额头抵在膝盖上,腿一动都不敢动,冷汗“唰”地出了一头一脸。 “你哪儿疼啊?!”裴琰手忙脚乱地从他脑袋一路往下摸,摸出一手的汗,声音都快吓劈叉了,“傅云舟!你哪儿疼!” 傅云舟不是个脾气不好相处的人,但他倔起来连自己都虐!他憋着口气就是不说话,连哼哼声都免了。 裴琰摸完脑袋摸胸口,摸完胸口摸胃,摸完胃摸胳膊,等他终于摸到他小腿,总算眼瞎地瞧见了傅云舟在抽抽的小腿肌肉。 “抽筋你也说话呀!”就快被吓死的裴琰忍不住斥责他,抬手按住他肩头就将他给推倒了,“你躺好,你这么别着我不好给你揉。” 傅云舟一躺倒更想死,他这个尴尬的姿势别说不能并着腿,连打着直角弯的石膏手都不能捂住关键部位了。 裴琰使劲儿两下互相搓热了双手,捂在他抽筋的部位给他往下顺着捋。 他捂着傅云舟的腿,傅云舟石膏手捂着脸,鸵鸟似得想把自己藏起来,他浑身轻颤了颤,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尴尬得在抖。 说真的,他现在只觉得臊得想一头撞死在石膏上,已经感觉不到腿疼了。 裴琰对着这么一个门户大开的撩人姿势,内心简直比旗杆还笔直,他战战兢兢一刻都不敢停,生怕傅云舟多疼一秒。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22 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都出了一身汗,裴琰这才终于歇了手,温声细语地说:“云舟,还疼吗?” “不疼了,”傅云舟把石膏手拿下来,生无可恋地对着天花板,带着一丝庆幸地说,“帮我把裤子穿上吧,再着凉,另一只也要抽筋了。” 这要不是先疼成这个样子,他刚才就得出柜了! 裴琰应了一声,捡起被折腾到地板上的运动裤,他正要再抬起傅云舟的脚踝,这才后知后觉瞅见了傅云舟这么一副好姿势。 裴琰只顿了一秒钟,跟傅云舟脚烧手似得,他松手迅速从床上蹦了起来,搓着两手原地转了几个圈,背对着傅云舟前言不搭后语地结巴道:“我楼楼楼楼下火还没关呢!我得赶紧去去去去去去上厕所!你自己穿......穿完下来上班!” 他说完跟被炮仗点了屁股似得,两步疾走出屋摔上门就跑了。 傅云舟:“......” 这屋子有毒吧?怎么连裴琰也不正常了? ***** 傅云舟收拾好下楼,裴琰坐在客厅一角的餐桌前,埋头装作在玩手机,头也不抬地嘱咐他:“快吃,吃完送你去上班。” 傅云舟觉得气氛有点儿尴尬,他捧着豆浆碗啜了一口,转头四处瞧了眼,没话找话:“青青呢?” 裴琰信口扯谎:“你还没起的时候,我就把她送上幼儿园的校车了,他们校车路过小区门口。” 傅云舟闻言抬手看了看手表,诧异道:“幼儿园七点就上课了?” “富人幼儿园,可能比较重视清晨教育吧。”裴琰继续鬼扯。 傅云舟懵懂地点了点头,反正他一介草民也不懂富人的世界,他抬眼偷偷盯着裴琰又找了话题说:“我怎么觉得今天一觉起来,身上特别轻松啊。难道有钱人的床垫跟咱睡得不一样?” 裴琰这回装作浏览网页上下胡乱滑动的手指终于停顿了下,他语气不稳中带着点儿明显的嘲讽,哼声道:“你当人家也买的一米二硬板床上下铺呢?” 傅云舟眼瞅着话题挑得不成功,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低头安安静静继续吃他的饭。 他一低头,裴琰倒是抬头了,他凝着傅云舟头顶的视线中,满是歉意与疼惜。 “裴琰,我昨天晚上——”傅云舟让人措手不及地突然一抬头,裴琰赶紧撇开视线,冲 着天花板仰着头,跟他一时间又对这房子装成欧洲教堂风格的吊顶感兴趣了似的,傅云舟随着他动作也往头顶望了望,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把适才没说完的话又接上了,“我昨天晚上好像做了一个梦。” 裴琰闻言低头,眼瞳颤了颤,似乎有点儿紧张地问:“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坐在一棵大树上看月亮,然后突然天上就出现了一只凤凰和一条青龙,还掉落了一堆星星,是不是挺玄幻的?”傅云舟说完自己都快被自己雷倒了,他飞快地觑了裴琰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改明儿去八仙庙给你找个大仙儿算算。”裴琰脸上肌肉动了动,脸上表情复杂得简直超出人类能理解的范围。 傅云舟惊恐地抬头,裴琰莫名其妙地低头:“又怎么了?” “你你!你等等!这屋子风水不对吧?!”傅云舟把碗一搁,抖着指头瞪着他,“你不 是从来都不相信那些牛鬼蛇神,告诫我一定要远离一切破庙烂寺的嘛?!” 裴琰自己拆了自己的台,自打了嘴巴,脸上火辣辣得疼,他不自在地舔了舔下嘴唇,恼羞成怒道:“吃你的饭!” 傅云舟:“......” ***** 裴琰跟傅云舟走出别墅时还不到八点,他们将车开出车库没多久,身后的别墅就像被一块水幕兜头罩住了一般。 水幕后的别墅随着水波晃动了一翻后,随着水幕渐渐撤去,一切恢复了平静。 裴琰照旧将傅云舟送到广播电视大楼,傅云舟经历了一大早的连环尴尬,这会儿光是坐在车里都还能隐隐品出他俩之间不怎么对劲的气氛。 他迫不及待地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将精神投入到一会儿要继续录音的有声读物上,直着眼睛猜测下面的剧情。 说来也奇怪,他只不过是跳着将小说粗略扫了几眼,撇去昨天早上刚进棚的磕绊模样,从昨天下午起,那种生疏感就消失了,录制内容他张嘴就能来,断句也能断得恰到好处。 他就跟在讲一个他打小就熟悉的故事一样。 傅云舟发呆的功夫简直登峰造极,裴琰也懒得打扰他,他将车开到大厦的地下停车库,低头看了看时间,开了他那侧的车窗探出头抽烟。 裴琰自己也是纠结,他昨天晚上信誓旦旦地给敖青涟说,反正傅云舟也喜欢别人了,这辈子就由着他吧,他爱喜欢谁喜欢谁,他上辈子跟自己纠缠的结果那么惨,这辈子就别重蹈覆辙了,就让他开开心心过完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的下半辈子吧。 他嘴上说得硬气,一觉起来他又不甘心了,他满手心都是傅云舟脚踝上的温度。他裴琰好不容易等了七百多年,又花了二十多年才养大这么一颗水灵灵的嫩白菜,怎么就不知不觉间让不知打哪儿来的野猪给拱了呢? 他日防夜防也没防住,裴琰简直不能更心塞! 肯定是傅云舟他们系哪个姑娘,裴琰越想越气,绝对是趁着他出去上班出的事儿! 裴琰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当初搁傅云舟一个人在学校,自己去赚钱养家糊口,给他还上辈子欠下的债! 裴琰脑门都快跟烟头一样蹿青烟了,发呆终于发够了的傅云舟突然出声道:“裴琰,我上班要迟到了。” 裴琰闷闷不乐地跟自己生着气,头也不转地说:“你自己上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傅云舟:“......” 傅云舟让裴琰这突如其来的脾气搞得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正要扭身解开安全带,裴琰又暴躁地掐熄了烟,转身跟头炸毛狮子似得满脸写着“朕想咆哮”。 他抢先傅云舟一步给他解了安全带,又探身去给他开了门,不待他出门,自己又先下车去后座把水壶给抱了出来。 傅云舟茫然地眼瞅着裴琰跟个陀螺似得绕着车跑了一个圈,然后替他拉大了车门,憋着气粗声道:“出来,我送你上去。” 傅云舟:“......” 裴琰把傅云舟送进录音棚,居然破天荒地跟梁导笑着寒暄了几句,还给人家递了根烟,傅云舟隔着堵玻璃墙,简直目瞪口呆:昨天那栋别墅一定有毒! 裴琰临走给了傅云舟一个“好好工作”的眼神,傅云舟惴惴不安地低头,翻开打了折角的剧本,迎面便被里面的一对狗男男发了颗糖。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23 章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一串存稿,真的是非常舒爽啊,我终于不会再断更了,人生真美好~ 周末随机掉落双更~ 前半部分现古1:1,后半部分古代占大头。 第15章 第六日(古) “好久不见。”晏清江怔然,拱手向他端端正正回了个礼。 温钰跟他行完礼后,也不说话,只负手仰头望着他笑。 晏清江眨眼,让他笑得莫名其妙,飘然从树枝上落下,停在他身前,试探问道:“出了何事?你为何,又回来了?” 温钰做贼似得左右四顾,生怕莫中天从哪儿又蹿出来,他神秘地冲晏清江招了招手,晏清江不由探身向前。 “给你的。”温钰右手握拳伸到他鼻尖前,缓缓张开手掌,他手心间握着一个用五彩丝线杂绣而成的小香囊,香囊底端垂着五彩的穗,小巧漂亮。 晏清江好奇地“咦”了声,两指小心地将香囊夹起,另一手托在穗子下,生怕不一小心脱手将它掉地上。 “这是何物?”晏清江凑近了仔细瞧,眼里满是喜爱的神色,他仰头问温钰,“为何给我?” 温钰抄着两手笑着道:“我可不是为送你香囊而来,你且打开看看,香囊里装了些甚么?” 晏清江闻言更好奇,他将香囊口扎着的绳结拉扯开,将香囊倒扣在手心,慢慢倒处内里藏着的东西,那竟是——一捧各不相同的种子! “这是——”晏清江不解抬头,温钰笑着拿手指在他手心里拨弄,温声给他解释道:“我瞧你这儿地方虽然大,却只有一颗树,想来你这六十余年也看够了,我便给你在外面搜罗了些族内没有的树种。喏,你看,长这个样子的是桃树,这个呢,是桂花树,这个好似是梨树,待结满一树梨花时,便像是族外那落满雪的山顶。有词曰: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注1) 他说着,低眸莫名笑了声,这才又接了句:“想来,你这处要是长满了梨花,风吹过,漫天似飘雪,应该是极美的,你也能换个景色瞧瞧,算是散散心,也不那么闷。” 晏清江守着这神树许多年,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下一代又培养不成,上至族长下至 长老,皆在劝他再多守守。他守着这族内禁地也无人问他一句可厌了?或是可闷了? 唯有这倒霉催的、莫名入了族谱的外来人,见他一面之后竟还惦念着他是否将这光秃秃的地头看烦了,跋山涉水给他送来些树种。 晏清江手心收紧,垂眸敛目,散开的长发微微晃动遮住了半边容颜,他低声郑重地道:“多谢。” “你可喜欢?”温钰轻声道,眼神追着他微合的双眸探过去,“我想着你这处灵力充沛,想必随手撒了树种,不用多费心照看,也能长成,不会耽误你修行。” 晏清江点点头,嘴角一翘,挑出了个清浅的笑容,居然露出颗左颊上的小梨涡。 他不常笑,这几十年如一日的孤单,让他不止忘却了酸甜苦辣的滋味,甚至连七情六欲都快随升天阶送上九天了。 他抬首,对着温钰不吝啬地眯了眯眼,一双凤眼弯成了月牙状。 温钰只觉眼前一晃,连心头都莫名荡了荡。 晏清江振袖飞身上树,身姿潇洒,他凌空挥手,将一手心的树种尽数撒了出去,另一手掐诀扬风,漫天树种随风四处飘散,落在地上后又被他抬手一压,全部瞬间入了土。 温钰只仰头瞧着他像个孩子似的淘气模样,心中一片欢喜。 “树种种下了,”晏清江遥遥站在树上,低头一手提着香囊的挂绳,小指还舍不得似得偷偷在香囊上轻轻刮了刮,垂眸问温钰,“香囊......还你?” 温钰正想让他将香囊扔下来,他接着,猛然听他这么一语,话到口中却顿了顿,温钰仰头跟他对视半晌,抄着两手冲晏清江笑着道:“不用,送你的,你留着吧。” 晏清江闻言眉眼眯成了一条缝,梨涡深陷,他孩子气地将香囊在身上连连比划,最终系在了腰间。 他抬眸笑着对温钰拱手道谢,温钰这才懵然忆起,沁如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哥哥,这香囊依照京里的规矩,是要你亲手送给未来嫂嫂定情的。” 温钰登时就僵了,他半端着手臂在空中,尴尬了只一息,便又打从心底莫名开怀起来,他仰头正对晏清江,遥遥下拜,洒脱地扬眉一笑,故作神秘轻声道:“嘘,这可是我俩的秘密,你可千万别让莫长老知晓。” 晏清江一怔,他细瘦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从香囊上拂过,垂眸浅笑,点了头。 温钰只觉那一笑,唯有一句诗形容得贴切,那当真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注2) ***** 温钰趁没惊动莫中天,又乘了晏清江的凤凰离开。 他这一趟绕了远路,晚了半月才回京。 温钰赶在宵禁前入城,顺着后门溜进了府,一路避开仆人,摸着小道掀开了他卧房的窗户进屋。 贺珉之心思细腻又多疑,不愿人知晓他招揽了仙士在炼仙丹,又连这被他塞了一屋眼线的宅子亦信不过,嘱咐温钰定要将局布得妥帖,不能为外人探得他所踪。 ***** 第二日大早,病症反复发作、闭门不见客已一月有余的司天监温钰,总算病体痊愈,销假归朝。 司天监按律无要事启奏可不上朝,故早朝后,皇帝召温钰于御书房觐见,体恤问话。 温钰将找齐的药草呈给贺珉之,一语不发垂手立在御案前。 贺珉之也是见惯了他这副沉默相,他坐在御案后,头也不抬,边批阅奏章边说道:“温卿长途劳累,辛苦了。” 温钰答道:“臣不敢。” 贺珉之就知他会这么说,他将手头那份奏章批完合上,拿在手上朝温钰示意,仰头带着惯常那种让人看不透的笑容,慢悠悠地问了句:“温卿神机妙算,可知你离京一月,朝中出了何 事?” 温钰虽为正四品司天监,却并未身担要职,亦无实权,每日不过坐在司天台看书喝茶、白领俸禄,天文、算历、三式、测验、漏刻皆不用他管。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24 章 皇帝这么一问,显然问题的答案与司天台管辖之事并不重合。 温钰眉头不由一蹙,贺珉之眼神凝在他脸上,似笑非笑。 温钰垂眸敛目,顶着他一身帝王威压气势,默然抬手掐指测算,他点指速度由快到慢,末了右手慢慢蜷缩握拳。 温钰脸色苍白疲累,额上沁出冷汗,他虚虚闭了闭眼再睁开,身形一晃,虚弱得似乎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贺珉之轻笑出声:“看来温卿是有结果了?” 温钰嘴唇动了动,一撩衣摆直接跪下了,他入朝几月,虽已熟识官场作风,言语间却仍不愿将一语说出三五个弯,直白便道:“臣无能,臣虽担神算之名,却不得窥视天家之事。立储之事、太子人选,乃受陛下真龙天子决断而生,臣无权勘算,还望陛下恕罪。” “哦?”贺珉之身子一斜,往宽大御座一侧靠了过去,眼珠一动,闻声又问,“那单从几位皇子命格、面相来看,温卿又属意哪位呢?” 温钰撑在地板上的双手不由颤了颤,他从入朝为官第一日起,就妄想避开一切权利争夺,他垂首思忖了片刻,终于说道:“各有千秋。” 贺珉之闻言一怔,猛然大笑起来,他一手不住拍打御座扶手,直笑出了眼泪。 “温卿啊,你真是......”贺珉之笑不可抑地摇头,“嘴巴真是紧啊。” 温钰头越垂越低,不由屏住了呼吸。 “退下吧,”贺珉之抬手擦拭了下眼角的泪,瞧着温钰起身冲他拜了一拜,正准备转身离开时,话音陡然一转,对着他背影不轻不重道了句,“你妹子也到该嫁人的年纪了,你这当兄长的可要擦亮了眼,莫帮她挑选错了人。” 温钰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抬脚出门的腿登时就僵在了半空——贺珉之果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 温钰从御书房出来,一幅心事重重的摸样,他抄着两手低着头,沿着回廊转来转去转错了路,待他察觉抬头,却正好瞧见有人穿着身天青色的长袍靠着廊柱冲他笑。 那人正是他瞒天过海带回来的任沧澜。 “温大人,”任沧澜笑着冲他作揖道,“病体安泰?” 任沧澜年已过百,却仍是一副少年容颜,他性子肆意潇洒,却又受得了拘束,在官场中混得格外如鱼得水,是个颇为矛盾的人。 他站没站相,模样懒撒,一肩高一肩低,连两条冠带都甩在了脑后,脸上笑容促狭,显是一副“我什么都懂”的表情,与他道家高人身份全然不符。 温钰躬身回礼,却对他说了句:“你怎么入宫不穿官服?” “官服太丑,”任沧澜两手一抄,仍摆出副慵懒模样笑着道,“横竖陛下都由着我,你就别操心了。” “莫要太张狂。”温钰皱眉,下面的话却被他咽了回去,他心中道,罢了,任沧澜处境比他好太多,没的陪他一同战战兢兢。 “我自有分寸,你放心。”任沧澜倒也不怪他多事,笑着又问他说,“你可是正要出宫?我同你一起。听闻醉仙楼新近上了几道不错的素菜,不若你我一同尝尝去?” 温钰将任沧澜带回京城起,就与他刻意断了联系,平日相见亦不过与他点个头问声好,除去月前任沧澜递了拜帖登门求见温钰,他俩私下已无私交。 温钰正要拒绝,任沧澜上来两步拉住他胳膊,不由分说拖着他便走,颇有点儿无赖的架势:“走吧走吧,就快到饭时了,你就算想拿回家用膳的理由打发我,也得先陪我喝上两杯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宋 丘处机 注2: 千树万树梨花。——《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唐 岑参 好基友上线~~ 第16章 第六日(古) 温钰让他拽着一路拖出宫门,着实无奈,任沧澜却是左一句“一月未见”,右一句“十分想念”,硬生生把他想了一路的拒绝话活活掐死在了醉仙楼的店门前。 温钰平日提防这提防那,连带着由他亲手带回来的任沧澜也跟着被他排除在外,但他被任沧澜压着肩膀按坐在酒楼雅间里的椅子上时,却又忍不住想,若是他与所有人都撇清关系,岂不是更可疑? 温钰隐居多年,因着地方偏僻,书也没读多少,再加性子朴实醇厚,官场里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他总是愚钝地参不透,便只能一概敬而远之,惹不起便躲。 他这么一想,整个人便放松下来,他在山里养成的村夫性子与任沧澜在水边养成的浪荡性子,也算是能投个三四分的缘,俩人随意聊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题,什么山啊水啊神魔鬼怪志趣传说,倒也是开怀。 再说任沧澜又是个人来疯似的话唠,也不用温钰多张嘴,只要他起个话头,任沧澜就能不带喘气地给他把话题下面的内容补满了,温钰就跟是来喝茶吃菜听评书似的。 任沧澜除了诊脉炼药看个相的拿手功夫,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像个修道的高人,他八婆地给温钰剖析了太医院中各位大人的面相与红尘经历,嘴碎得简直想让人揍他。 醉仙楼二楼雅间本是清幽之处,却愣是被任沧澜叨叨得胜过了楼下大堂的热闹。 温钰左耳听他将那些鸡毛蒜皮拎过来倒过去讲得绘声绘色,右耳零零落落灌满了楼下小曲儿的唱词:“两绸缪,意相投,天然一点芳心透......于飞愿,端的几时酬?会语应难,修书问候。铺玉版写银钩,寄与.....”(注1) 温钰听着听着,莫名就出了神,任沧澜自己说了个口干舌燥,喝了口酒又夹了口菜,仰头却发觉温钰一幅魂不守舍的鬼摸样。 “诶,我说......”任沧澜话说一半,突然忍不住伸手搁他眼前晃了晃,晃得温钰回神,面色不渝地示意他有话就说。 任沧澜手托在腮下啧啧啧啧连声叹了几下,还换了个坐姿收回了翘腿,坐出了一股子郑重其事的味道,他手卡在腮下摩挲了摩挲,上下打量着温钰,换了话题意味深长地压低了嗓音道:“兄台,你怎么给我去找了一趟药,找回了一脸花骨朵?” “什么花骨朵?”温钰莫名奇妙反问,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调侃,还伸手摸了摸脸颊。 “桃花骨朵呀!”任沧澜促狭一挤眼,食指敲着桌子边沿,跟着楼下唱小曲儿的姑娘的调调眯眼跟着哼哼,“选西山好处结茅庐,栽花果,人我境番成安乐窝......闲来膝上横琴坐,醉时节林下和衣卧......攧竹分茶,摘叶拈花......”(注2) “闲来膝上横琴坐,醉时节林下和衣卧......摘叶拈花......”温钰也随他念了两句,却是不由想起了后巫族中树上临风而立的少年晏清江,他眼神徒转了温柔,嘴角抿出些浅笑。 “诶呀呀......”任沧澜眼瞅着他这副模样,自斟自饮,对着温钰的脑门干了杯,温钰让他这么一闹,略略就升起了丝被人看透心事的尴尬,视线游移,他适才往窗外那么一瞥,就瞧见了正打楼下经过的温沁如。 “沁如,”温钰往登时就朝窗外喊了声,半条街都随着温沁如一起闻声抬头,她仰脸对着温钰惊喜地笑了,正想说话,却突然机警地闭了嘴,温钰见状又扬声道了句,“你且等等我。” 温沁如点了点头,温钰转头就对任沧澜道:“抱歉,家妹正好在楼下,我与她一道回府,这就告辞了。” 任沧澜起身与他躬身揖别,倒是也没怪罪他,他顺着窗口也往外瞟了一眼,正好望见温沁如仰着张小脸眼巴巴地等在楼下。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25 章 温沁如与温钰长得七分相,五官秀气端庄,气质中都带着那么点儿与世无争的朴实与淡雅,与这繁华京城明显南辕北辙。 任沧澜眯眼蹙眉瞅了她那么一瞅,眉目瞬间就挂满了笑,他赶在温钰跨出雅间前,出声唤住他。 温钰回头,只见任沧澜一撩下摆又重新翘着腿坐下了,他晃晃悠悠坐没个坐相,一手拈着酒杯凑在唇前啜了啜,挑眉调笑道:“你家倒是有意思,你脸上开了个桃花苞,你妹子也正巧在走桃花运,你府上可是逆时节开了棵桃花树?” 温钰适才遥遥那么一眼也没看清楚,得他提醒低头赶紧掐了掐指,他这一掐脸上立马变了色,冲任沧澜遥遥拱了拱手,抬脚就步履匆忙跑下了楼。 “有些人,真就不适合混迹官场啊......皇恩对他简直是毒......”楼下的姑娘换了个调调重新唱了一句词,任沧澜手拍打着膝头闭眼哼哼,摇头晃脑地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话。 再说温钰追上温沁如,大喜陡然就转成了半喜半悲:温沁如手上拿着个五彩丝线杂绣的香囊,绳穗缠绕在食指上,款式与他送与晏清江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是......谁的?”温钰低头紧盯温沁如双眼,试探问道。 “哦,”温沁如倒是神色如常,她笑着抬高手腕晃了晃香囊,笑着回道,“捡的,适才在街头与一人不小心相撞,他掉了香囊也不自知,脚程又快,我一直追着他过来,却再没见人。” 温钰闻言应了声,他视线下移,垂眸盯着那香囊的手发了会儿怔,那香囊不似他的那个那般鼓鼓囊囊,瞧来明显有些干瘪。 温钰就着温沁如抬高的手腕,伸手将那香囊袋口的绳结解了,并指将袋口撑开,探指伸了进去,随即两指夹出来枚色泽匀净的玉璧。 那玉璧通体剔透,尾部从左至右横贯了一条云纹状的白絮,又缀了繁杂好看的绳结。 温钰倒提着那玉璧的流苏,将它垂在眼前前后转着细瞧了几眼,只见那玉正面一个“宋”背面一个“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刻了主人家的名姓。 温钰眸光随即一变,他将那玉璧握在手心中,手指不由紧了紧。 他们此时正在街上,两侧商贩放声吆喝,道路中间人来人往,热闹喧嚣,唯独他俩相对站成了两道石柱。 温沁如眼瞅着温钰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由紧张起来,她眨了几下,踮脚轻声试探着问:“哥哥,可有不妥?” 温钰投向她的眸光陡然转出三分温柔,温声笑道:“无事。” 他话虽这么说,却地扯断了温沁如几根发丝,拽得温沁如不禁眉头一皱。 他从温沁如手上取走香囊,拿发丝卷了玉璧,又一并给塞了回去,扎紧了袋口。 温沁如瞧着他行为古怪,却未多言语。 温钰一手攒着香囊,一手拉着温沁如的袖口,拽着她往前走了几步上了座石拱桥,桥对岸此时也上来了位年轻男子,他半垂着头,眸光始终落在地面上,似是在搜寻着什么。 那男子约莫与温钰差不多的年纪,长得不说多英俊潇洒,却也算是身材凛凛、相貌堂堂,且眸清目正,举手投足皆有大家风范,相必也是一位人物。 温钰视线遥遥凝在他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眼他的五官,温钰握着香囊的右手瞬间就被他背回了身后,如临大敌。 温钰不动声色地转着眼珠在桥面上探了一探,不着痕迹地拽着温沁如往人群中插了进去,他故意挤到一位豆蔻少女身前,面不改色地将手中香囊,神不知鬼不觉地扔到了那位迎面路过的少女脚下。 那少女一脚踩上香囊这才发觉,咦声躬身去捡,温钰拉着温沁如赶紧错身闪到一对中年夫妇身后,待那女孩儿拾起香囊转头四处环顾,温钰与温沁如早已不见了踪迹。 桥上来往行人众多,那女孩儿也颇好心,拦着身边行人挨个问了问,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后,又矜持又纠结地微微扬了扬声音,站在桥中间,抖着嗓子喊道:“这是谁掉的香囊?” “我的!”她话音未落,立时就有人应了一声,那人嗓音浑厚低沉,忙拔腿疾走了几步跑到了女孩儿面前。 温钰此时已拉着温沁如开始下桥,温沁如猛然听到这么两声登时就想转头往后望。 “别回头!”温钰直视前方,低声喝止住她,温沁如一怔,也没多问,默不作声地跟着他脚下不停地走远了。 在他们身后,那豆蔻少女抬头眼瞅着面前立了位高大英俊的青年,登时便羞红了脸颊,她不安地眨了眨眼睫,不由微微垂了头,将手中的香囊举到他面前,声如蚊讷地道:“您......您的香囊......还......还您......” “多谢姑娘。”年轻男子抬手接过香囊,后退了一步,拱手工工整整地对女孩儿躬身作揖道谢。 女孩儿越发得羞涩,连脖颈都烧出了一片胭脂色。 男子行完礼起身,瞧见她如此一番窘迫的小儿女娇态,不禁扬了扬嘴角。 ***** 温沁如一路跟随温钰走回了家,这才避开婢女,抬头对温钰自责道:“我是不是又给哥哥添麻烦了?” 她见温钰右手的香囊已经不见,便也猜到了几分。 温钰从袖中取出支碧色玉钗给她戴上,轻声回她道:“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已经差不多解决了。是我又连累了你,这几日就莫要出门了,在家且避上一避吧。” “避谁?”温沁如追着温钰视线,道,“可是避那香囊的主人?哥哥刚才不是已经——”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两绸缪,意相投,天然一点芳心透......于飞愿,端的几时酬?会语应难,修书问候。铺玉版写银钩,寄与..... 注2:选西山好处结茅庐,栽花果,人我境番成安乐窝......闲来膝上横琴坐,醉时节林下和衣卧......攧竹分茶,摘叶拈花...... 这两段酒楼里的唱词是我拆改了两首元曲,一首是【双调】行香子 别恨 元代 朱庭玉,一首是【双调】行香子 寄情春满皇 元代 李茂之 这篇文里的诗词啊唱词啊都是唐诗宋词元曲,都不是我写哒!我一介文盲写不了!在这儿先统一说明一下,害怕万一后面有哪个漏标了。 那啥,文架空,所以表跟我计较时代哈~我是文盲,所以架空了省事~ 还有,表计较宫斗权谋,一个是我傻写不了,一个是人设也这样,男主也参不透,这章就这么几句牵扯到心机的话就快写死我了.......我还是适合写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力x型主角...... 第17章 第六日(古) “我只是以香囊为引,帮他另牵了条红线,却难保他见了你这位真正的有缘人不左右摇摆。”温钰抄着两手垂眸瞅了她一眼,他嘴唇一动正要说话,突然机警地抬头左右四顾,他见花园内外的确无人,这才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对温沁如沉声道,“不只避他,还得避皇权争斗。” 香囊的事,温沁如听懂了,但皇权争斗什么她就不大懂了,她不解地眨了眨眼,温钰只得又给她越发详细地解释道:“那香囊的主人与你有缘,他乃太子麾下一员大将,若是你嫁与了他,我就理所当然得被划归为□□,我不愿陷入皇权争斗,你明白的。更别说你与他八字相配也并不算妥帖,前路不错后事却有些凶险难测的意思,我不愿你嫁他。你俩的缘分说白了有是有,但并不深,成也行不成也可,我做上些手脚便能断了你俩的姻缘线。”温钰倒是毫无心理负担,坦坦荡荡地就这么给温沁如交代了个底朝天,末了还冲她挤了挤眉眼保证道,“哥哥以后给你找那个最配你的。” 温沁如打小儿对温钰坚信不疑,她听完这么一番长篇大论后,面不改色地“哦”了一声,笑着道:“你说的话要做到!” “那当然。”温钰心知陛下是想让他入太子麾下,他懂装不懂,此时也把贺珉之不久前才告诫他的话瞬间抛到了脑后。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26 章 世上的事本就是这么巧,那头贺珉之才提到过温沁如的姻缘,这头温沁如就遇到了宋骁。 兄妹两人正在打打闹闹开玩笑,不远处有婢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温钰敏锐地一转头,那婢女登时停了脚步,叠着双手摆在腰侧,遥遥跟温钰见了个礼。 温钰余光朝她瞥了一瞥,复又转头对温沁如笑着道:“我且先回去休息了,你别忘了喂鸡。” 温沁如应了声好,温钰别过她自己回了屋中。 温钰那屋子被熏了月余草药,一股苦涩的味道,他关上门,瞬间就敛了那一副轻松惬意的笑,他撩开衣袍盘腿坐在床边,从袖中取出六枚铜钱摊于一手掌心,另一手复在其上将其扣住。 他闭目静默了片刻后,又下床去桌上取了个中空的龟甲,将铜钱掷进去摇了摇,温钰深吸了口气,也未将铜钱倒出,他左手扶着右手袖口,右手手掌平摊悬空在龟甲之上,片刻后他脸色难看得慢慢蜷缩了掌心。 不论他占卜多少次,南魏王朝的气数总是与他有着勘不清的关系。 温钰叹了口气,直接向后仰倒在了床上,他这一路奔波,已是身乏体累,不到两息便睡了过去。 待他一觉醒来,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屋外廊前一片宁静,院中的池塘中盈满了月光。 温钰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想是温沁如来唤他吃饭时给他盖上的。 温钰将身体转了个方向,脑袋挪到了枕头上,睁眼再没了睡意,一缕冷风从窗缝间蹿了出来,寒意瞬间在他鼻头绕了几绕,温钰心想,快要立冬了。 ***** 翌日,温钰从司天台回来,身边跟着个推车的小哥儿,那车上架着许多木材。 温钰带着人一路进了府门,直接让那小哥儿将木料全部给他卸下扔在了花园外,一众仆从从府中各处聚了过来,管事站在回廊中,探头问道:“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温钰背身对他挥了挥手,也不多加解释,只偏头跟那小哥儿低声讨论了讨论后,便捋了袖子。 他矮身把衣袍下摆撩起来系在腰间,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仪态不佳地蹲踞着,与那小哥儿一人一把刨刀在刨光木头。 满院的下人面面相觑,也不知温钰又要做些什么,皆垂手立在近旁,也不敢出声打扰,登时刺耳的“嗤嗤”声此起彼伏,令人牙酸。 温沁如在房内正给温钰缝制冬衣,闻声诧异地起身推门出去,她沿着回廊没走两步,便瞅见了如此一番盛景。 她从人群间绕进去,只见温钰在这晚秋时节竟然光着臂膀满头大汗地在做着木工活。 他臂膀结实有力、肌肉隆起,目光专注,手下动作娴熟,显是以前做惯了的。 温沁如等他将一段两个凳面大小的木板前后皆刨得光滑了,这才出声唤他:“哥哥,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温钰抬头,拿手背抹了把额上的汗,笑着回她说:“回来的路上遇到这位小哥儿在卖木材,我眼瞅着他那货成色不错,也结实,寻思着你一人在家里也闷,打算给你做个秋千放院子里,你可喜欢?” 温沁如闻言一怔,正要说话,那小哥儿此时也抬了头,抢在她张口前乐呵呵地道了句:“你就是温大人的妹子?你哥哥可真疼你。” 温沁如羞赧地冲他笑了笑,又感激又欢欣地对温钰道:“喜欢。” “那你就且再等等,这位小哥儿可说了,我俩要是手脚快,天黑前就能完工的。”温钰笑着起身跺了跺脚,转到另一根木头前,又拿起了刨子嘱咐她,“你回屋里去,这外面吵。” “我......我帮帮你?”温沁如适才往前走了一步,温钰便跟小哥儿一起拦住了她,“你小心让木屑扎了手,我可还等着你的冬衣呢。” 温沁如闻言低头抿了抿唇,在那小哥儿挥手赶人的动作中往后退了退,向他俩福了一福后,又回了自己屋里。 “散了,都散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管事也习惯了温钰那颇为古怪的性子,见他亲力亲为得也很是顺手,便摆了摆袖让围观的仆从都退下了。 ***** 不待天黑,院中便已先暗了,那秋千也架了起来,又刷上了漆,温钰跟那小哥儿也终于停了手。 “等过上两日,桩子下的泥浆干了才能用,”那小哥儿收了温钰的银两,笑着又提醒他,“不然小心摔着大人的妹子。” 温钰跟他道了谢,送他出府,转回头却发现温沁如也不知什么时候从自个儿屋里出来了,正一脸稀罕地立在秋千旁,抬了手打算摸那秋千架。 “可仔细上面的漆没干透,沾你一手。”温钰抄着两手站在回廊,扬声笑道,“弄手上可不好洗掉。” 温沁如让他猛地出声吓了一跳,她缩手转头,对着温钰赧然地抿唇笑了笑。 “适才那小哥儿可专门嘱咐我,这几日都不能用它,得等桩下的泥浆干透。”温钰半个身子斜倚着回廊一侧的阑干,跟温沁如隔了半个花园。 夜幕已经沉了下来,有婢女正在廊前踩着凳子点灯。 烛火拢在灯笼中,昏黄的色调越发得柔和,连人心头似乎都能被它化出一片柔软来。 温沁如偏头瞧着回廊中点起的一排灯笼,轻声对温钰道:“哥哥,你再这般宠着我,我可就嫁不出去了。这世间哪儿还能找到比你对我更好的人?” 温钰闻言意外地挑了眉梢,又转身抬腿直接侧坐上了阑干,头枕在柱子上,仰头瞧着眼前雕梁画柱,理所当然地回她说:“若找不到你干脆不嫁,我温钰的妹妹可不是要受人欺负 的。” 温沁如摇头笑了笑,她提着裙角从花园中走出,朝着温钰走过去,也在他身边坐下了,两手支在身侧,调笑似地促狭道:“你养着我,未来嫂嫂可不得天天吃醋?” 温钰忍俊不禁地笑了两声,反驳她道:“八字还没一撇,你哪儿来的嫂嫂?” 温沁如嗤笑了一声,手插着腰,视线往他腰间绕了一绕,扬着下巴问他道:“我昨日可就发现了的,我绣于你的香囊呢?你送谁了?” 温钰闻言一怔,下意识便回道:“他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我嫂嫂?”温沁如抓住了他话柄,惊喜地打断他,登时一连声地发问道,“你还真将它赠了人?你到底送了哪家姑娘?她今日不是我嫂嫂,以后还能不是么?我给兄长香囊的时候怎么说的?那是定情的信物!哥哥可别想敷衍我,说是随手就给了哪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温钰被她噼里啪啦一通说,瞬间噎住,他想解释又发觉根本无从辩解,他若是说我将它送与了一位少年,想必温沁如会更加惊讶。 而他也因受着后巫族法术限制,并不能在谷外泄露族内只字片语。 温钰手指下意识摸上腰带,他眼睫一眨,尴尬地笑了笑,也不辩解,一幅默认了摸样。 “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温沁如的猜测得到证实,她追着他问,温钰只闭嘴不答,偏头故意四处乱瞧,眸光却徒转温柔,也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 温沁如只当他害臊,笑了他两声也就作罢。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27 章 府外的俗世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府内越发得静谧,兄妹二人坐在回廊仰着头看月亮,深秋的夜晚已相当得凉了。 点灯的婢女走到近处,跟温钰行了礼,绕过他又继续往别处去点灯,温钰眼瞅着她走远了,这才轻声低头对温沁如说着不相干的话,语气憧憬,嗓音不禁就压得又低又柔:“等京城事一了,我带你去一处世外桃源,那地方美不胜收,人也良善,你一定喜欢。” 温沁如惊诧只在一瞬间,心下了然他必是在外有了一番际遇,她点了点头,灵光一动,先是促狭地故意问他说:“我未来嫂嫂想必也在那儿?” 温钰脸色猛地一红,呵斥她道:“又瞎说。” 温沁如不轻不重地挨了骂,这才轻柔地又笑着回他,利落地答了一个字:“好。” 这繁华的京城,高官厚禄,于他兄妹二人,不过是连正眼都不愿去瞧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主要想写点儿剧情,所以总是有那么几章攻受不同框。 第18章 第六日(古) 温沁如一向对温钰言听计从,她在屋中待了几日,也不出门,只安心给温钰缝制冬衣。 温钰在司天台也整日无事可做,点个卯后就可以继续找个没人的地儿喝茶看书去了。 他在西山下也没看得多少书,来了司天台便时常窝在书库中一待便是一日,司天台里也无人理他。 用了午饭又过了午休,温钰窝在书库中让一股子霉味熏得头疼,他见外面阳光正好,便抱起他膝头那几本没看完的书打算往外走。 他甫一出门,便迎面与一同僚撞见,那人显是来找他的,面有急色仰头便道:“温大人,我夫人生产,家中要我立即回去,可我手头事务还未做完,你可能替我一二?” 温钰是司天台有名的闲人,又是陛下钦点的司天监,只比司天台提点大人官位低一级,名气比才气还大。 那人想来也是走投无路,无人可托,冒着风险只得来寻温钰救急。 温钰也不推托,将书卷夹在腋下,从他手上接过几张纸页,问道:“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是这样,大人,这儿有分别是三男一女四人的生辰八字,陛下要我等将那三男与那位女子一一婚配测算,”同僚眼见温钰乐于帮忙,简直喜出望外,他赶紧给温钰详细解释了解释, 又叮嘱他说,“明晨要呈与圣上,今日最好能做完送与提点大人过目。” 温钰低头应了一声表示知道,随手翻了翻那几张写有生辰八字的纸。 那同僚见他答应,又是鞠躬又是道谢,匆匆做了个揖掉头就跑,生怕他反悔似的。 温钰边看八字边沿着回廊准备去找副空的桌案,那同僚也是极为贴心,将三男的生辰叠放在上,与最后那张女子的八字间还拿一张空白纸相隔,第一页下方那同僚已经写上了一列批命词。 温钰翻看完了前三张,嘴角一挑,心道果然,这三人八字一是禄马佩印、一是将星得地、一是辅弼拱主,皆是好命格,这三人十有八九恐都是太子幕僚。 也不知皇帝又想联姻哪家官小姐来巩固太子势力,温钰这样想着,便将最后一张纸翻了上来,只一眼便怔住了,那是——温沁如的八字! 贺珉之果真出手了...... 温钰只觉那一刻,似乎突然间就起了风,那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瞬间就灌满了整个回廊。 “温大人?”有人经过见他呆立原地不动,站在廊下轻声试探唤了唤,“温大人?” 温钰闻声回头,冲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您没事儿吧?”那人笑着迟疑道,“我看您似乎不太舒服?” “是有些......天有点儿凉,可能我穿得少了。”温钰脸色青白难看,嘴唇颜色也不太正常,他故意抖着身子打了个哆嗦,上下牙磕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得进屋暖和暖和。” “诶好,这天儿是不大好,您慢走,好生歇息吧,您病才刚好。”那人不疑有他,关切地道。 温钰手指收紧,等那人走了,这才将手上攥紧的那几页纸折了几折收进怀里。 温钰寻了处无人用的空桌案,顺了一套笔墨纸砚,拿宣纸包着一兜,又快步回了书阁之中。 他将笔墨纸砚铺在阁内地板之上,研墨润了笔尖,毫不讲究得就势跪趴在地,伏下半身,将怀中那几张纸取出,照着同僚那一行没写完的批命词,摹着那人的笔迹提笔继续。 温沁如与前两位男子八字的确不合,温钰便如实将“刑冲伤害”这四字写了上去,待他细看那第三位男子的八字时,立时便判断这八成又是那位宋骁的。 他日前坦言相告温沁如,她与宋骁的确有缘,他插手一次显是未能彻底断了他俩缘分,温钰蹙眉咬了咬毛笔后端,思忖了片刻后,果断重新下笔。 他将温沁如与宋骁婚配后好的一面,只用“夫妻相敬如宾,育有一子”来了结,不利的一面则夸大其词地全部归到了温沁如对宋骁的伤害上。 寻常人恐怕批他俩,只会用上一句“虽日支互冲,男命合神或能解除此冲象,逢凶化吉”,而温钰则毫不吝啬地用笔墨将温沁如归为了“克夫”一类。 待温钰再添油加醋一笔将批命词收了尾,这才彻底吁出一口气,今日若是这事务当真由那同僚完成,想必温沁如不久便要嫁与宋骁了。 温钰低头将那三张纸上的字迹吹干,这才又用宣纸将顺来的笔墨纸砚又避开众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按原路送了回去。 温钰攥着他的杰作,思忖着那同僚再央求人帮忙也不会胆大到求提点大人,他便依旧摆出平日里那副淡定摸样,寻到了提点大人房前,抬指叩门。 待门开,温钰举着两手将那批好的八字恭敬地递给提点大人,面不改色地信口扯谎:“下官适才遇到一位同僚因夫人待产着急回家,在回廊碰到下官,便托下官将其手头做完的事务转交于大人。” 满司天台就温钰一个闲人,平日里不在回廊晒太阳便在书阁,提点大人不疑有他,接过他手中纸页,道了声“有劳”,便跟温钰互相作了个揖。 温钰待提点大人重新关上房门,忍不住两手合十抱在胸前晃了晃,默默无声地自言自语,抬眼朝天祈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玉皇大帝在上,可保佑此事就此打住,别再横生枝节了!” ***** 打第二日起,温钰日日魂不守舍,他人前依然是一副疏离高远的模样,人后则忐忑得心时刻都能跳出来。他坐在书阁中,手上捧着的书一天也翻不上一页。 直到有一日,正是立冬,满朝野皆在传宋骁宋教军定亲的消息,温钰喜不自禁地一掐指,这才彻底松了气。 他抹了把脸,从书阁颇凉的地板上站了起来,跺了跺气血不通的双腿,脚下虚浮地一路扶着回廊走出司天台。 他抬脚一步一步挪下了台阶,正巧瞧见任沧澜正打他眼前走过,正要拐上街道。 “任沧澜!”温钰头一次主动唤住任沧澜,他不待任沧澜转头,赶紧刻意压了压心头的喜悦,将嗓音又转回到平日的淡然冷漠上,声音刻板地继续道,“多日不见,气候转凉,任大人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28 章 身体可好?” 任沧澜转身与他遥遥作揖,表情高深莫测,朝温钰笑得有几分促狭道:“多日不见,温大人气色倒是不错。” 温钰心照不宣地同他回了个礼。 冬月初七,从三品归德将军宋骁下聘。 三月后,二月初十,宋将军迎娶新夫人过门。 又一月,倒春寒终于过去,河水化冻,万物生机勃发,满京城开遍姹紫嫣红,到处都是一片春意正浓的好景象。 温钰那日沐休,晨起披了件衣裳坐在窗前看书,他不喜人伺候,府里下人便也知情知趣,不得传唤便只在前院走动,除了温沁如,便嫌少有人去他那院子。 不料那日一早,有人站在他门前试探地唤了声:“大人,您可起了?” 温钰顿觉蹊跷,他一手将书翻了页,一手随意掐指,他在应答的同时,手指一僵惊诧地瞬间瞠目抬头。 “大人,”来唤他的仆从道,“门外有位姓晏的公子来访,自称是您旧友,你看——” 他话未说完,面前房门已被拉开,温钰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抬脚跨出房门,与那愕然的仆从擦肩而过,连披在身上的衣裳掉了也顾不上捡。 温钰疾步穿过大半个院落,前院的婢女见着他皆是一怔,匆忙行礼。 温钰抬手一挥,脚下不停,却是直接到了府门前,亲自拉开了那厚重的枣红色木门。 大门外,立着一位布袍朴素的秀气公子,他头上拿木簪簪了个歪七扭,又怎么能脱口而出“温沁如”这三个字? “啊,不是你让我看的嘛。”裴琰就坡下驴,直接扯谎,眼瞅着傅云舟神色有异,诧异问道,“又怎么了?你慌个什么劲儿?” “没......没事儿......”傅云舟讪笑了两声,低头呲牙咧嘴,表情纠结了半晌后,又抬头试探地问他说,“你......什么时候看的?看到......哪儿了?” 他半皱不皱着一张俊秀的脸,睫毛扑闪扑闪,眼神中又带着那么点儿小期待,“变态”的裴琰跟尊佛似得八风不动,凝着他的脸,把心底那点儿邪念熟门熟路地压了下去。 “早上等你的时候看的,”裴琰也不晓得傅云舟到底期待他说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上生写的小说里都有他们的哪些故事,便只能含糊了说辞,模棱两可地回他道,“没看多少,跟你进度差不多,看到他把他妹子姻缘搅黄了。” “哦。”傅云舟眼神游移了一下,他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似乎又有点儿失望。 故事发展到现在,温钰跟晏清江之间的基情还没浮出水面,傅云舟想知道裴琰看到男男相恋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又生怕裴琰看到了那里就又会明白他傅云舟真实的目的跟隐藏已久的秘密。 他这么冷淡地“哦”了一声,裴琰就晓得他没说中傅云舟期待听到的点,他俩虽说这些年一起长大培养了逆天的默契值,但默契跟肚子里的蛔虫还是差着一些。 裴琰宠傅云舟宠得早就已经忘记“下限”两个字怎么写,他眼见傅云舟情绪依旧没有好转,心里跟被人拿了个铁爪子,一下就挠出了五条血呼啦差的口子般难受。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29 章 “云舟啊......”裴琰刚一开口,裤兜里的手机便不怎么应景地响了,他只得闭了嘴掏手机,低头一看屏幕,上面的来电显示正好是他真正上司的名字。 裴琰跟傅云舟抱歉地笑了笑,他大手在傅云舟脑袋上揉了揉,起身往远走了几步去接电话,生怕万一泄露只字片语,让昨晚的谎言被戳穿。 傅云舟等他走远偷偷抬手,照着裴琰摸过的地方又自己摸了摸,抿着嘴无声傻笑了两下。 待裴琰打完电话回来,傅云舟还叼着筷子在等他吃饭,裴琰坐回他身边,把手机揣回兜里,问他说:“吃饱了吗?” 傅云舟点了点头:“你还没吃完呢?” “我不吃了,得赶回公司一趟,出了点儿事儿。”裴琰低头开始收拾饭盒,“你要是吃好了,我就先走了,等你下班来接你。” 裴琰提着塑料袋去扔垃圾,傅云舟跟在他身后道:“太忙你就别来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赶得及,要是来不了我提前给你打电话。”裴琰转身又去给傅云舟的保温壶里接水,傅云舟应了一声,继续缀在他身后当小尾巴。 裴琰一走,傅云舟百无聊赖地又坐回了录音棚内,他一手翻开剧本,打算先熟悉一下下午的剧情。 他之前看小说的时候,直接跳到了“成魔”那一部分提前预知了结局,却始终不知道温钰与晏清江到底是怎样开始的那一段感情。 等不到下午开工,他就有点儿小期待地想先看上一看。 不料,傅云舟刚打开折页的地方,录音棚里突然一黑,灯全部灭了。 傅云舟愕然地探头往窗外瞧,只见棚外的光线也暗了下来,像是停电了。 他放下剧本站起来往外走,立在登时就不怎么敞亮的走廊上,趴在大玻璃窗上往远望了望,似乎不只是广播大楼,外面一片貌似都停了电,连对面不远处的商业楼里也没了亮灯的影子。 傅云舟也不是个急性子,他好整以暇地坐在走道的椅子上等着重新来电,没等多久梁导就打了电话来。 “小傅啊......”梁导用一贯对他说话的腔调开口道,“前面地铁施工把电缆挖断了,咱们这一片都停电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再抢修说不定都得停个两三天。应急电池已经开了,但是咱这层录音棚不在供电范围内,备用发电机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开不起来,已经找人来检修了。下午你就不录了,先给你放半天假,明天早上看情况等电话。” 傅云舟应了一声好,挂了电话,从紧急通道的楼梯慢慢往下走。 他经过昨天一晚也不知怎么的,体力好像有了些许长进,也没以前动一动就跟漏电似的毛病了,所以这会儿他突然有了半天假,就不想回学校宿舍休息了。 他打算在外面逛一逛,等裴琰打电话来,再跟他一起回去。 傅云舟站在广播电视大楼门口却犯了难,他眼瞅着面前来来往往的车流,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知道该去哪儿。 去哪儿呢?这座城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该逛的景点也都逛了个齐全,更别说他还吊着只胳膊,去人多的地方也不方便。 傅云舟往前溜达了两步,猛地灵光一闪,今天早上裴琰怎么说的来着? ——改明儿到八仙庙找大仙儿帮你算算...... 八仙庙......傅云舟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要不就去阳城有名的八仙庙看看? 他这两天录广播剧,对温钰动不动就能掐指勘命的本事简直佩服,虽说小说都是虚构出来骗人的,算命也被新世纪盖了个封建残余、迷信的帽子,但是老祖宗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一言两语间总是说不清楚的。 傅云舟这样想着的时候,便站在路口伸手拦了辆的士,他要以如今这副病体残缺去挤公交,裴琰晚上回来保准又得叨叨他。 的士将他放在了条正街上,司机热心地给傅云舟指点了指点八仙庙该怎么走。 傅云舟按他吩咐,从正街上一个狭窄的路口进去,遇见一个路口左拐,再遇见一个路口右拐,再再遇见路口再左拐,几个路口拐下来,他一时间也有点儿怔忡,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直到,他闻见了一股浓郁的香火气息。 转个身穿个小道再抬眼,傅云舟忍不住就笑了,因为他看见了八仙庙的后门跟围墙。 ***** 傅云舟少时与家中闹得正僵的时候,曾离家出走过。 那天晚上,裴琰也不知为什么正好不在家,他身单力薄,被父母打得遍体鳞伤也无处求救,实在受不住,便趁着半夜全家熟睡,只穿着个单衣连夜跑了。 傅云舟那个时候才十一二岁,从未出过远门,每天两点一线跟裴琰乖乖从家到学校,他甫一人半夜三更跑出来,怕倒是没多怕,就是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夜晚的街道与白天完全不同,宁静得有些瘆人,一丝微弱的响动都能无限放大。 傅云舟抱着胳膊站在街头瑟瑟发抖,他从家属院中跑出了很远,站在一条岔路口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此时,从正对他的那条街道不远处,迎面走来了一位穿着身干净道袍的高个中年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来的人是谁?嘿嘿~~ 第20章 第六日(现) 那人眉目间缭绕一股正气,身上有着浓浓的香火味,长发绑在头顶像是个古代人,走路的姿势端正好看,举手投足间姿态颇为飘逸轻灵。 那道士到底长得什么样,傅云舟已经记不大清了,他只记得那人一路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借着昏黄的路灯颇有兴致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打量,笑着轻声问他说:“被家里人打了,所以离家出走?” 傅云舟顶着满头满脸的伤,想撒谎都办不到,他戒备地盯着他双眼,点了点头。 “晚上太凉,你穿得太少了,会着凉,”道士拿手摸了摸傅云舟的衣领,语气颇为熟稔道,“我就住在前面的云林观中,你去我道观里住一夜,好不好?” 傅云舟谨慎地后退了一小步,犹豫不决,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走。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与你有缘,看你面善想帮帮你。”那道士见他明显瑟缩了一下,笑着站起身抄着两手自我解释道,“我以三清的名义发誓。” 傅云舟那个时候还没接触过什么道家佛法基督教,也不知道“三清”到底是什么,却猛地生出了些本能,觉得“三清”值得信赖,眼前这人也不错。 他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跟着那道士穿街过巷,约莫十来分钟后,他当真被带进了一座不怎么大的破落道观。 那道观的布局就像武侠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大院套小院。 他被道士安排在后面的房子里睡了一觉,早上起来转到前面主殿里,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30 章 “我能抽根签吗?”傅云舟指着签筒,小声问道士,“我只在电视上见到过,能让我摸摸吗?” “你玩吧,”那观里似乎就只住了那么一个道士,他坐在一边的蒲团上打坐,冲他随意地挥了挥袖子,“只不过有一点,别让我给你解签。” 傅云舟只道解签是要钱的,便懂事地点了点头,他将签筒从供桌上用两只手抱了下来,学着道士的样子,虔诚地跪在空着的一个蒲团上,抱着签筒兴致勃勃地开始摇。 却不料,他连摇了三次,三次皆掉出了下下签,他皱眉不信邪地又要摇签筒,一旁的道 士却唤住了他。 “别摇了。”那道士起身压住了他的手,取走了签筒又拾起了地上的签,他慢吞吞地将签一根一根重新插回签筒中,又摆上了供桌。 “别信这些,”那道士转身,笑着对傅云舟扬了扬下巴道,“信这些不如信他。” 傅云舟顺着他目光指示方向转头,比他高不了一头的裴琰正冲他跑过来,迎着晨曦的脸上满是焦灼与惊慌,他跑到傅云舟面前定住了脚步,伸手拉着他手臂嘴唇哆嗦,半天都没说出话 来。 傅云舟眨了眨眼,憋住登时蹿上心头的委屈跟眼泪,压着嗓子想逗裴琰开心,他故作轻松地笑着,若无其事地说:“裴琰,我刚才连着摇出来了三个下下签,你说惨不惨?” 一旁看热闹的道士顿时一怔:“?!!” 裴琰一直焦躁赤红的脸闻言就黑了,他不豫地抬眼横了身后那道士一眼,拉着傅云舟一语不发掉头就走。 “诶!还没有跟人家说谢谢!”傅云舟被他拖着往前踉跄着走了几步,还不忘礼貌地回头跟道士道谢。 裴琰临近道观门口,松开了傅云舟的手,他转身跟道士点头沉声说:“多谢。” 那道士笑着遥遥跟他拱手作揖,行了个古人的礼。 ***** 貌似......傅云舟把思绪从回忆里扯出来,思忖道,貌似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裴琰一个劲儿地给他灌输一切信仰都是浮云,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作为新世纪的人类,我们一定要远离宗教信仰这个观念的。 可是,裴琰不该因此相信道教出好人么?怎么会那么反感呢? 傅云舟着实猜不透裴琰的心思,他抿唇叹了口气,绕着眼前八仙庙的围墙饶有兴致地转着仔细打量。 八仙庙在阳城知名的原因,并不是这座庙香火从古至今依然鼎盛如昔,而是在八仙庙的围墙外,从早到晚蹲满了自称、或是被称为开了天眼的算命大仙儿——真瘸的装瘸的,真瞎的装瞎的,还有举着“xx门派第xx代传人”旗子有名有姓的各种祖传级神棍。 眼前这一圈“款式不同,形态各异”的摆主皆故意穿着道袍或者中山装,蓄着山羊胡子,造出一股形似古人的势头,背靠着八仙庙的外围墙在晒太阳。 傅云舟兴致勃勃地仰头,视线越过那一群三教九流,望着八仙庙的围墙,心想他的暗恋什么时候能修成正果呢?要不进去上柱香,求大仙保佑吧。 他在八仙庙的正门买了张门票进去,直接进到主殿里,在正中奉祀的东华帝君下面奉了三柱香。 他面对神像,双手举香与额相齐,躬身敬礼,还未说话,在他左边,一个年轻女孩跟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小声嘀咕:“让我考研顺利通过吧帝君大人。” 在他右边,一个中年妇人也跟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小声嘀咕:“保佑我升官发财吧帝君大人。” 傅云舟闻声一噎,想要说出口的话登时就被他咽回了肚子里,左右俩姑娘都没求姻缘,他一大老爷们张嘴就要求姻缘,怎么这么娘呢? 他默然无语地起身,把手上的香插进了香炉里,转身出去了。 傅云舟上完香,又从八仙庙的正门出来,他随意拍了拍被香火熏透了的外套,心想着反正时候还早,要不要去找人算个命? 虽说他也没多信这些东西,但是温钰那一手勘天算地的好本事却到底让他也升起了几分好奇心。 傅云舟绕着围墙,一脸挑选媳妇儿的慎重跟仔细,他视线挨个从摊主脸上划过,那明晃晃的意图立马惊动了一圈神棍。 登时,粗着嗓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群晒太阳的老爷们儿们瞬间都活跃了起来。 傅云舟简直啼笑皆非,他往后退了一小步,眼瞅着一位穿着身铁灰色褂子,标配中老年神棍山羊胡子的干瘦汉子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傅云舟不由就抬脚冲他走了过去。 “这小年轻也真会挑,直接就挑中郑九爷了!”傅云舟身侧有人低声道了句。 “看不出还是个识货的......” “说不定是九爷老主顾。” 那一群神汉凑在一起悄声絮叨,傅云舟径直蹲在了郑九爷的面前,稍有些紧张地试探问道:“您好,算个命多少钱?” 郑九爷后脑勺靠着红砖砌就的围墙上,目光税利的双眼眯了一眯,懒洋洋地朝傅云舟打了个哈欠,出人意料地回他了句:“你的生意我不接。” “为什么不接?”傅云舟诧异道。 “不为什么,”郑九爷慢吞吞地说,“干我们这行的,但凡有点儿本事的,接生意都挑。” “挑什么?”郑九爷话说得笼统,傅云舟愈发得好奇,“挑面相?” “挑命运没那么多舛的接,自己心有余力且足,能帮客人改一改命,”郑九爷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傅云舟道,“不会挑让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郑九爷这一通解释也是含含糊糊的,傅云舟却听明白了,他有些茫然地手指比着自己鼻尖说:“我算命运多舛的?不能吧?” “不,你算命格特殊的。”郑九爷被他的表情逗得呲牙乐了一乐,半真半假道,“你这命格我等凡人窥测不得。” “您这是在逗我,”傅云舟也笑了,他侧身半坐上郑九爷对面那张都快散了的蒲团,说,“搞得我跟天神下凡似的,可真要是天神下凡还能命运多舛?我难道是下来历劫的?” 他之前给不少神话电视剧跑过龙套,对其中的套路简直熟悉。 “你别套我的话,我不会告诉你的。”郑九爷脑袋随着阳光的偏移而动了动,懒散地虚阖双目,嘴尤其得紧,“只好心送你四个字——及时行乐吧。” “怎么说得好像我就快要死了一样......”傅云舟闻言低声嘀咕了一声。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郑九爷撂下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说,他两手往袖管中一抄,铁了心地拒绝接客,也不再睁眼看他,专心休养生息去了。 郑九爷最后这句话说得正经,傅云舟却不由脑洞大开,也不知他想茬到了哪儿,瞬间就从脖颈一路红到了发际线。 他咬着嘴唇顶着一脸的绯红起身,心不在焉地往前没走几步,就迎面让人撞了一下,他往左踉跄了一步,伸手扶着庙墙站稳了身形。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31 章 结果傅云舟站稳了,撞他的人却没站稳。 那人夹带着浓重的酒气直接扑在了他身上,傅云舟让他浑身酒气熏得竟然有些晕头,不禁心道,好家伙,这是喝了多少酒才能get到如此强悍的buff加成? 傅云舟皱了皱眉,将左手护在胸前,后背靠在墙上,右手握住他肩膀,使劲想将他推开。 却不料,那男人却死死抱着他的腰就是不松手。 “先生,”傅云舟沉声道,“请您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开大了,前方预警,非战斗人员请马上撤离! 第21章 第六日(现) 那男人闻言不止不放手,脑袋还一个劲儿挤着往傅云舟脖子旁边钻,傅云舟自从上中学,跟裴琰都没这么亲近过,他瞬间就被这男人拱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放手!”傅云舟剧烈挣扎起来,他一只胳膊还包在石膏里,动作也不敢太过激,偏着脑袋左右躲闪。 那醉酒的男人力道无比得大,上身贴着傅云舟上半身将他压得几乎不得动弹,下身两条腿又将他双腿压了个结实,傅云舟一个大男人,实在不太想跟个小姑娘被骚扰似得大喊救命。 “先生,您冷静一下!”傅云舟在他耳边高声喊道。 “冷静?我怎么冷静!你都要跟我分手了,我还冷静干什么?!”那男人不待傅云舟话音落下,迅速接了这么一句。 傅云舟:“?!!” 傅云舟被他喊得一怔,连带着反应都慢了三拍。 “不是,我......您认错人了!”他简直哭笑不得,挣扎得整个人都快脱了力。 “你还给我玩这一手?!你还想装作不认识我!我就这么给你丢脸吗?!你都跟我交往两年多了,你还给别人介绍我是你客户!” 那男人张口喷出酒气,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语序颠三倒四:“你以为我不知道,咯!你跑八仙岭算命求姻缘好几次了!你觉得我不是有钱人,你想钓你们公司那个老男人,你还来批过八字配对,是不是?!咯!我告诉你,老子也会算命!老子还是个小仙儿!咯!要不是你之前整容把脸给换了,咯!你以为老子会去追你?老子看面相,以为你是我命里注定的那口子你懂不懂!你特么现在还跑来甩我?!” 傅云舟:“?!!” 傅云舟让他这一长串内容有如一捧狗血的凄厉控诉震得瞠目结舌,你这都是啥狗血剧情啊...... “你还嫌我穷?”那男人义愤填膺大声呸道,“说出来吓死你!老子是本派掌门!第二十三代亲传!” 傅云舟避无可避被他喷了一脸吐沫星子,他抿唇松开抵着他肩头的右手,直接从那男人脑后绕了过去,伸手抓住男人后脑勺一把头发就使劲儿往起揪,那男人立马一嗓子“嗷”了出来,带了哭腔开始委委屈屈地低声啜泣:“你居然想要我斑秃......我都为你出柜了......你还揪我头发......呜呜呜......” “你!”傅云舟忍无可忍,他终于冲着满街道围着他俩看热闹的一帮子袖手旁观的神棍大声喊道,“你们来个人把他抬走啊!郑九爷!快点儿帮忙!” 郑九爷冷不丁被点了名,一张老脸差点儿挂不住,他闻声赶紧催动一把懒骨头站起来,吆喝着召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神棍们去帮忙拉人。 一群中老年七手八脚地把喝醉的男人从傅云舟身上拉扯开,那男人半眯着眼睛,四肢扑腾扑腾,嘴里还不停地说:”你不相信我?我现在就给你看相!” 郑九爷闻言立马知道要糟,他扬高嗓门吆喝着:“快快!把他拉走!快!” “都别说话!我要给他看相!”那男人奋力扑腾扑腾,他喊得分贝盖过了郑九爷,眯缝的眼睛忽然瞪圆了,像是看见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似得,哈哈大笑,“蠢男人!你活该呀!前世作孽今生偿还,乌云盖顶阴气郁结,命中走背运势奇弱,能背成你这样不容易啊!你前世一定刨过别人祖坟啊哈哈哈哈!报应啊!你还来八仙庙算命?你去找神仙改命吧!给你算命大仙儿都折寿啊!看你眉间带煞那是前世作孽深重,这辈子注定短命之相!情缘亲缘都是来向你讨债的,什么亲朋好友同窗同事,你逮谁克谁!且等着看吧,跟你亲近的,你最后一个都落不住!” 傅云舟闻言动作一怔,耳边“嗡”地一声,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似的,呼吸猝然一顿,茫然地眨了眨眼,他眼前似乎像是猛然打开了一个紧闭的木匣,那匣子中锁着他小时候的非人经历,那些莫名就模糊不堪的痛苦过往,像是一簇簇的青烟般从他面前飘过。 傅云舟背靠着庙墙,木呆呆地冷眼瞧着那男人从他身上被拉开,他四肢酸软,透过那些回忆,抬头盯着身前的郑九爷,一语不发,眼神中带着点儿审度与确认的意思。 郑九爷偏着头,半晌瞅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傅云舟急喘了两口气,收回视线,他右手扶着墙站稳了,顿了半分钟后,在那男人哈哈大笑“活该呀”的奚落中,慢慢往前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八仙庙的街道,始终没有再回头。 等他彻底消失了,郑九爷这才撒了手,伸指头出来狠狠戳着那男人的脑门,嘶声吼道:“人艰不拆呀!你懂不懂啊魏飞?!你老子没教过你,对命途实在救无所救改无可改的人,嘴上把点儿门?!你给人家留个念想不行嘛你?” 郑九爷没对傅云舟撒谎,他的确是让人无能为力的命格,命格惨烈得太特殊到让人束手无策。傅云舟也的确应该及时行乐,因为他真的时日无多。 “我我我为什么要留情......”魏飞让他戳得脑袋前后地晃,“他都不要我了......” “诶!”郑九爷说,“你气死我了,你个瞎眼驴!” “做做作孽太深,他本来就是......”魏飞脑袋一歪,靠着一群神汉竟然睡着了,“活活该......” ***** 傅云舟脚步虚浮地出了小道,他身上皱皱巴巴,背后又是一身灰土,头发凌乱,脖子上全是那男人蹭出来的红印,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他蹲在街旁的人行道上,默然地瞅着眼前的车水马龙,心说过去那些记忆,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模糊成了那么个让人注意不到又想不起来的样子的呢? 对于他的家庭,他先前只记得一个小时候他常被父母毒打,曾经离家出走过一次,之后便跟裴琰考去了住宿学校拿了奖学金,就此脱离了家庭。 实际上,他的记忆将真相已经模糊掉了,他的亲生母亲死在他六岁那年,他的父亲娶了后母又生了一子,他便成了人家一家三口眼中那个碍眼的存在,跟个可怜的哈利波特似的。 傅云舟童年过得挺凄惨,因为不止他的父母,连带着小区内的其他孩子都喜欢欺负他,似乎他身上不带让人喜欢的基因似的,除了裴琰谁都讨厌他。 可是这些事情,又是什么时候被他......怎么说呢?那种感觉甚至与遗忘不同,那些记忆似乎不是被遗忘了,而像是被人故意藏了起来,蒙上了一层布似的。 它们就在那儿,只是傅云舟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它们就会被模糊得只剩下一个“童年不怎么开心”的笼统结论。 好奇怪的感觉啊...... 傅云舟将那些记忆都拎出来在太阳下抖了抖,跟看纪录片似得挨个回味了一遍,结合郑九爷跟那醉汉的话,登时就有种“难道这一切当真都是命”的疑问。 不过说他逮谁克谁会不会太过分了啊?他母亲的死因也是工伤意外。 傅云舟蹲了良久,吸了一肚子汽车尾气,连带着两条腿都蹲麻了,他站起来跺了跺脚,电话这时候却响了,傅云舟掏出手机见上面是潘绍的电话,想着可能是学校有事儿,便赶紧接了。 “喂,潘——”他强颜欢笑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潘绍就急道:“云舟,快来市三院!张坤在校外莫名其妙被人打了!鼻梁骨折,脑震荡了!” “啊?”傅云舟闻言赶紧将手机夹在左边肩膀跟脖子中间,空出右手伸手拦车,“怎么回事儿啊?”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32 章 “不知道!他中午跟人出去吃饭一直没回来,下午我给他打电话找他有事,开始没打通,再打就是编导系那个何阳接的电话,说张坤让人在校外拿板砖给砸了!”潘绍跟傅云舟解释道,“我刚到医院,具体情况等你来再说。” 傅云舟:“......好!” “我给裴琰也打了电话,说他无法接通,是不是他又到哪儿犄角旮旯没信号的地儿了?”潘绍又说,“你俩身上有钱没?待会儿不行要急用钱的话,咱们给他先垫上,他家在外省,害怕一时半会取不到钱。” “我跟裴琰的□□都在我身上呢,我现在就带着过去,裴琰去上班了。”傅云舟拦下辆空车,维持着跟落枕了似的别扭姿势拉了车门上车,给潘绍说,“我上车了,你把地址具体发我,我现在就过去。” 那边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傅云舟把手机塞进裤兜里,赶紧侧身系安全带,给司机师傅说:“您好,我去市三院。” 师傅一脚油门将车重新驶上路,傅云舟靠在椅背上,直视着前方路况,忍不住脑子里就冒出了那么一句:“什么亲朋好友同窗同事,你逮谁克谁!且等着看吧,跟你亲近的,你最后一个都落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往事还待揭开,继续! 第22章 第六日(现) 傅云舟赶到医院的时候,张坤已经从手术室里出来了,估计是麻药的劲儿没过,他躺在病房中还没醒。 傅云舟他们班的班导跟系主任也在,潘绍跟那俩人站在病房外简直尴尬,见到傅云舟过来就如同见了救星般直接就扑了上来。 “张坤怎么样了?”傅云舟把潘绍从身上扯下来,跟班导、系主任打了个招呼,拉着潘绍站到一边问,“钱够吗?” “够,导员先垫了。”潘绍啧了一声摇头,脸上表情异常耐人寻味,他偏头低声跟傅云舟道,“我给你说,我开始听到何阳说张坤被人拿板砖砸了,还以为是张坤惹上了什么人,人家找他来报仇的。你也知道,张坤这小子性子有点儿直、脾气暴。结果呢,嘿,等何□□体给我一说,我只能感叹一句张坤命里带衰,上赶着倒霉催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潘绍这么一说,傅云舟更好奇了,催他道。 “你猜?”潘绍挤眉弄眼,表情特别得贱,他眼瞅着傅云舟就准备抬手打他了,这才道,“他们几个一块儿吃饭回来,走的是赵家村那条小道,那条道你知道吧?就是平时总是窝着一群地痞流氓的那条。何阳、张坤他们今天过去刚好遇见一群人在打群架,躲都没来及,张坤直接让不知道谁丢出来的一块板砖当头就给砸中了。” 傅云舟:“?!!”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副表情!”潘绍笑了一声,又迅速敛了笑意叹气说,“简直天降灾祸!何阳说张坤那血唰一下就下来了,送来医院的时候满脸满身都是血,幸好没什么大事儿,额头缝了几针,脑震荡也不严重,不过也铁定破相了。” “是啊,真太吓人了......”傅云舟想想那个场面都心有余悸,他们宿舍四个人关系一向特别得好,简直都快赶上亲兄弟了,“报警了吗?” “报了,何阳去做笔录了,这群孙子一个都不能轻饶啊!”潘绍骂道,“连打个架都能误伤人,还混什么混。” 傅云舟抬手拍了拍他肩膀,俩人靠着墙壁站着等了一会儿,等到张坤醒了,班导跟辅导员向他问候了问候后也走了,傅云舟跟潘绍一左一右跟张坤床边坐着陪他。 “什么时候能出院啊?”张坤一副生无可恋的腔调,严重怀疑人生中,他一张脸都是肿的,完全看不出以前到底长的是什么样。 “等会儿看医生来怎么说,脑震荡着呢,得观察观察。”潘绍说,“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不只晕......还疼......”张坤嘶了一声弱声弱气抱怨道,“疼死老子了,今天简直不该出门......流年不利......血光之灾......” “你要是晕就多在医院住两天,”傅云舟担忧地皱了皱眉,“别急着出院,头受伤可不是小事儿。” “对对,反正我这两天没事儿,云舟跟老裴工作他们的,我陪你。”潘绍仗义道。 他话接得溜,说完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锋一转问傅云舟:“你下午怎么没去录有声读物?” 张坤闻言脑袋没动,眼珠往傅云舟的方向转了过去。 “市政施工把电缆挖断了,广播电视大楼供电不足,给我放假了。”傅云舟如实解释道。 “今天下午有毒。”潘绍摇头晃脑做结案陈词。 傅云舟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视线往张坤那张惨烈的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就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心不在焉地垂着头。 潘绍拿手机出来看了眼时间:“五点半了,你们打算吃什么啊?趁云舟在这儿,我给咱出去把晚饭一买,还是叫外卖?六点以后吃饭订餐的人多,慢。” “......你问问云舟吃什么吧,我想吐,没胃口。”张坤痛苦地哼哼,傅云舟一听“五点半了”,这才想起来他没给裴琰说他放假,指不定裴琰下班就直接去广播大厦里找他了呢! “裴琰给你回电话了吗?”傅云舟赶紧从口袋里边掏手机边问潘绍。 潘绍正在想吃什么,被他猛地一唤,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回了,老张出手术室的时候他回的,我看老张没事儿就说让他别着急,钱也够,他说他下班接了你一起过来。诶对呀,我刚才一乱都没想起来,我还想说你不是都自己打车来了么,他怎么还接你?” “他不知道我下午放假,我得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别他又跑广播电视大楼去了。”傅云舟正准备拨号,裴琰的电话就先打了过来,他甫一接通,裴琰就在那边着急喊道:“傅云舟,你在哪儿呢?!” “我......我在医院看张坤呢......”傅云舟让他吼得一怔,裴琰急得嗓音都劈了。 “你放假怎么不给我说一声?”裴琰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地道,“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我害怕打扰你工作。”傅云舟愧疚地低声回他。 他说完,转念一想心说不对呀,他都二十多的人了,消失半下午也不至于让人这么操心吧? 在裴琰眼里,他就这么不靠谱么? “打扰你个头!”裴琰恨恨地骂了他一句,道,“医院等着我,回去再找你算账!” 裴琰说完挂了电话,傅云舟晕头转脑地捧着手机听着盲音,半天都没缓过来,他到底干啥坏事儿了? “是裴爹吧,”张坤离傅云舟最近,电话里的动静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哑着嗓子幸灾乐祸地嘿嘿笑了两声,苦中作乐,取笑傅云舟说,“裴爹真的是把你当他上幼儿园的儿子呢吧?” 这话简直无法反驳,因为傅云舟自己也这么觉得。 “话说,云舟,我总觉得.......”潘绍贱兮兮地咧嘴笑了,呲出一口大白牙道,“要不你跟裴爹搞基吧,现在搞基正流行。” “对!”张坤也跟着凑热闹,附和道,“你俩份额内的妹子留给我们就好,你俩就自己内部解决吧。” 傅云舟嘴巴动了动,想分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呀! 他只能分别横了那俩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货一眼,垂头手指划着手机屏幕玩,做出一副“宝宝不开心,宝宝不同意,但宝宝不说”的表情。 ***** 裴琰永远是心思缜密、高瞻远瞩的,他来的时候拎了两手的吃食,把屋里三个人都给喂饱了。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33 章 医生让张坤住院观察一晚,潘绍陪着他,裴琰把饭盒都收拾掉,这才拎着傅云舟回学校。 “我看现在你不像是裴琰儿子了,”潘绍趁裴琰先出了门,傅云舟半个身子还在门里的时候,飞快地凑在傅云舟耳边轻声道,“你简直就像他家的小媳妇。” 傅云舟回头想抽他,潘绍抢先一步关了门,傅云舟下意识往后跳了一步,差点儿让门板扇到脸。 “怎么了?”裴琰听到响动回头,傅云舟赶紧跟上他,低声道:“没事儿。” ***** 宿舍里一下少了两个最能说的,登时就安静了不少。 裴琰进屋脱了外套,立马开始进入角色,说话非常算话地开始跟傅云舟算账:“你下午去哪儿了?” 傅云舟视线游移了一下,将俩人脱掉的外套拿衣服撑子挂起来,背对着裴琰道:“去外面随便走了走。” “走去哪儿了?”裴琰跟了上来,贴着他后背,鼻子搁在傅云舟头顶闻了闻,傅云舟被他嗅得一抖。 “就......就在路上......走了走......然后......就接到潘绍电话......去医院了......”傅云舟只穿了一件长袖棉衬衫,后背贴着裴琰胸膛,都能感受到他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紧张得说话都差点儿咬着舌头。 他不太想让裴琰知道他今天去过八仙庙,他总觉得,裴琰早上说要带他去拜大仙儿百分百是玩笑话,因为裴琰对宗教信仰的敌意一向都很大。 结果,他自以为撒谎撒得已经很走心了,却不料还是被裴琰迅速识破。 “随便走走,就走到了庙里?我可不记得广播电视大楼附近有寺庙道观。”裴琰把头伸到傅云舟的右肩上,侧首近距离盯着傅云舟的半边脸,语无波澜地缓慢说道,“你一身的香火味儿,在医院我就闻见了。” 傅云舟闻声一僵——裴琰生气了。 他慢慢转过身,跟裴琰面对面,抬头小心翼翼地瞅了他一眼,果然,裴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淡问道:“为什么骗我?” “害怕你知道不高兴......”傅云舟老实回答,讪讪地笑了笑。 “知道我不高兴为什么还去?”裴琰又道。 “因为你早上提到了八仙庙,我好奇......”傅云舟舔了下嘴唇,说,“温钰也能掐会 算,所以最近就对这个比较好奇。” 裴琰闻言明显一怔,他眸光飞快地闪了一下,神情恍惚了一瞬,似乎对“温钰”这个名字的反应有点儿大。 “没什么好好奇的,都是些虚构的东西,“裴琰情绪莫名就转变了,他往旁边走了几步,给他俩的杯子里都倒了杯水,递了一杯给傅云舟,轻描淡写地说,“我是怕你信了那些三教九流不着边际的言论,意志不坚定,把对未来的希望都建立在求神拜佛上,不求上进。” “你又不会算命,怎么知道是虚构的?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有那么多神奇的传说。”傅云舟见他不再揪着自己教训,知道裴琰的气已经消了,就啜了口水,手捧着杯子笑着跟他开玩笑,“不过我也不想相信,今天还有大仙儿说我命不好,逮谁克谁,你说难道张坤也是因为我——” 傅云舟装作一派轻松的样子正在说笑,不成想,他话没说完,裴琰陡然神色一变,他手猛地握紧玻璃杯,转头打断他,厉声问道:“有人给你批命了?!” “啊......”傅云舟让他吓得一愣,下意识就应了他一声。 “他说什么了?”裴琰压着嗓子沉声又问,眼底压着惊恐。 “他说......说......”傅云舟茫然地眨了眨眼,将郑九爷跟那醉汉的话结合在一起总结了一下,简单答道,“他说我前世作恶太多,这辈子命不好,逮谁克谁,时日无——” “别信他!”傅云舟话又说到一半被打断,他愕然地看着裴琰突然浑身戾气地高声喝止他道,“别信!”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老熟人~ 第23章 第六日(现) “我没信呀......”傅云舟心虚地回他,事实上,他从知道张坤出事儿开始就一直在想着这事儿,他少年时的记忆被他重新翻了出来,让他觉得今天一系列的事情都有点儿诡异。 “你又想骗我!”裴琰闻言蹭地又蹿起来一簇怒火。 “我......我没......”傅云舟垂头盯着水杯里那大半杯的水,他打小没怎么被裴琰呵斥过,今天晚上简直新鲜,他让裴琰又是喊又是怼,外加在八仙庙的遭遇本来就让他心里不舒服,他也罕见地生出了火气。他跟叛逆期迟到多年终于来了似得突然就抬头梗着脖子,对裴琰仰着下巴蹙眉道,“你让我别信就别信,你又不会算命?说不定人家说的还又真又准呢?” 裴琰面色徒变,可能没想到傅云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呼吸一滞,整个人的表情空了半拍,神色颓唐落寞,在原地转了两圈,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低头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了,垂眸敛目,视线盯着地板,右手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搓了搓,嗓音低哑地一字一顿道:“对,我不会算命,你合该不相信我。” 傅云舟的心一下就被揪了起来,像是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似的,火气登时就散了个干净,他手足无措地转身盯着裴琰的头顶,嘴唇翕合,想跟他道歉又觉得自己似乎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怎么裴琰就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了? “对不起......”傅云舟咽了咽口水,裴琰的反应虽然大得可疑,但傅云舟还是没有多想,他讪讪地跟裴琰道歉说,“我......我不信他们......我信你的......” “你也不用信我,我是没温钰那本事。”裴琰嗓音依旧沙哑,他顿了片刻抬头,抿唇冲傅云舟笑了笑,轻浅地扯了下嘴角,说,“你若是想算命,我带你去找一个人,那些江湖术士的话不足以相信。” “我不去,我没想——”傅云舟急道。 “那个人你应该还记得的,”裴琰挥手打断傅云舟神色慌乱的否决,强撑着笑道,“就是你小时候离家出走遇到的那个道士,他是真的修道人,我带你去见他吧。” “我不用——”傅云舟连他话都没听清就下意识否定。 “云舟,”裴琰今天晚上见了鬼似得一再打断傅云舟,他说,“我了解你,总得让你知道那些人说得是假的,你心里才不会留下疙瘩,不然你当真会以为,张坤的事情跟你有关,你刚才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 傅云舟的伪装被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他静默了片刻,点头说:“好。” “穿衣服,现在就走吧。”裴琰手在脸上使劲儿搓了搓,站起身拍了拍傅云舟的肩膀说,“他白天都不在,也就晚上会回来。” 傅云舟应了一声,又把衣服撑子上挂好的外套卸下来递给裴琰,他一边穿衣裳还一边回忆:裴琰刚说他们要去找谁来着? *****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月亮悬在夜幕之上,亮出了一幅冷心冷清的模样。 凉风拂过,傅云舟不由拽了拽领口,这晚上的感觉跟他离家出走那夜有些相像:月明星稀,秋风萧瑟,路上行人稀少。 裴琰开着公司配给他的车,带着傅云舟,开了约莫有半个多小时。 下车后,他将车停在了路边的车位上,就近拐入了一条暗道,然后便一路捡着小道领着傅云舟穿来穿去。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34 章 路的两旁都是些废弃的老旧建筑,电线在半空乱拉成了一张蜘蛛网,路口那一排房子还坍塌了一部分,半夜瞧来颇有些残垣断壁的意思,破旧而凄凉。 他们越走越深,最后直走到了一处连路灯都没了的地方。 四下无人,唯有他俩的脚步声叩在残破的石板路上,清脆得瘆人。 裴琰一语不发地在前面面不改色地带路,傅云舟虽不至于害怕,却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他在身后拉着裴琰的手臂道:“我们是要去哪儿来着?这个地方怎么没人住的样子?” “老建筑了,之前本来已经有开发商拿下了这处的地皮,准备建高楼,刚开始动工,就莫名其妙死了好几个工人,外加还失踪了七八个,直到现在都没找到人,生不见死不见尸。” 本来挺正常的话,在这种阴森诡异的情况下,让裴琰以一种语无波澜的刻板声调讲出来,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傅云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抓着裴琰手臂的手指不由就紧了紧,裴琰以为傅云舟是害怕了,就侧身将他肩膀揽住,带着他一并往前走,安慰他道:“别怕,后来一停工就没事儿了,听人说这处老建筑的布局是有用意的,像是个什么阵法似得在保护还是镇压地下的什么东西。不动那些老房就没事儿,是不是还挺有灵性的?你其实说的不错,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总是有些许它的道理的。先前是我太固执了,对不住。” 画风突然就从灵异故事转到了赔礼道歉,傅云舟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没......没事......我也有错......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裴琰轻笑了一声,环在他肩上的手安抚似地拍了拍,傅云舟脸在夜色中登时就红了,他清咳了一声,换了话题又问道:“我们来这儿做什么?你刚才说带我来找谁?我没听清楚。” 裴琰意外地偏头瞥了他一眼,拉着他跨过一条横倒的廊柱,又拐过一个街角,指着前面不远处挤在这一片旧房中的一座狭小落魄的道观说:“就是这儿,这一片现在荒凉成这个样子,你一定不认得了。你小时候离家出走,被一个道士捡到,带到这儿来住了一夜,你还记得吗?” 傅云舟闻言惊诧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道观就像是荒原大漠中的一座孤岛,孤零零地在一片黑暗中,燃起一簇微弱的灯光。 道观门口一只即将报废的瓦丝灯泡正好掉在牌匾上,它一闪一闪得,亮得颇不稳定地将斑驳了金粉的“云林观”三个字照出了一股子阴森感。 若不是身边的人是裴琰,傅云舟简直怀疑,他是大半夜被一个男妖怪骗到这儿打算吃掉的。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这儿?”傅云舟不可置信地抬头,裴琰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说:“记得,后来有一次在街头偶遇那位道士,又跟他来这儿喝过一次茶。” “那位道士......还是应该叫道长?他道号叫什么啊?”傅云舟好奇地问裴琰,他其实打心眼里对本土宗教还是有很大好感的:道家崇尚自然,主张清静无为,反对斗争,是一种让人很放松愉悦的思想。 “他没有道号,一直以本名修道,”裴琰吸了口气,又轻叹了声,转而拉着傅云舟的袖口,带着他往前走,边走边说,“他姓任,双名北洵。” 任......北洵...... 傅云舟只觉这名字听来有些耳熟,“任”这个姓本身就自带武侠气,像是玄幻啊武侠故事中常出现的那种神秘飘渺的隐世高手,他再转念一想,又觉得能遁世在这样一个没有人烟的旧砖烂瓦中修道的人,与“神秘飘渺的高手”这七个字相似度也颇高。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一片静寂中,突然插入了一道人声,傅云舟一怔,抬眼便见那道观门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那人身材颀长,头上挽着个古人的发髻,身着藏蓝道士长袍,他站在灯泡下带着丝惬意又惊喜的笑,拱手躬身,宽大的袖口抬在胸前,冲傅云舟跟裴琰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古礼,姿态潇洒自然。 傅云舟见状也跟着抬手,离得太远夜色又暗,他一时也没看清是哪只手包哪只手,正纠结间,只见他身旁的裴琰也抬起了手臂,左手在内右手包于外,向对方拱手作揖。 裴琰一身窄袖西装,端起这副古人的姿态来,却有几分古朴的味道。 傅云舟学着他的摸样抱拳,手忙脚乱地行了个礼,那不伦不类的摸样直接把任北洵给逗笑了。 “二位不必多礼。”任北洵笑着侧身一挥袖,展臂直指门内道,“请!” 傅云舟跟裴琰随着任北洵进了道观,道观内与道观外一样的破,摆设陈旧,冷冷清清,好在被打理得很干净。 “你们倒是来得巧,”任北洵将他们引着穿过了主殿,也没停留,直接带往后面的房间了,“我今天下午才回来,前一阵去五台山了。” 任北洵这话说得随意,傅云舟却听出了一股子“老友重逢叙家常”的感觉,他偏头看裴琰,果然裴琰也自然地接了句:“要不是有事儿,这大晚上的也不会来打扰你。” 任北洵倒是颇惊诧地“咦”了一声,他把后面一处卧房的灯按亮,让他们进来,又指了椅子让他们随意坐,这才问道:“怎么了?” 裴琰跟傅云舟坐了个并排,裴琰故意往背离傅云舟的方向偏了偏脑袋,给在面前站着还未坐下的任北洵抬头使了个眼色,故作轻松地半开玩笑半埋怨说:“让你来给云舟批个命,他下午让八仙庙那帮神汉断言命不好还当了真,我怎么劝他都劝不动,晚上还跟我吵了一架。” 任北洵闻言明显一怔,他视线在裴琰脸上停留了片刻后转而看向傅云舟,只见傅云舟难为情地红了脸,也不说话,见他望过来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反驳也不辩解。 任北洵收回目光笑了,他不笑时有股子潇洒飘逸仙风道骨的味道,这一笑又登时多了几分促狭,他跟看一对小两口吵架似的,还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么?云舟五官清秀英俊、地阁丰腴、鼻如悬胆、双眼澄澈,在面相上就已经能看出命格清透、五行流通了,怎么可能命不好?” 傅云舟让他直接上来夸了一通长得帅,愈发觉得这人恐怕是在帮裴琰逗自己玩,脸红得更加明显。 任北洵也瞧出了他的想法,拉了张椅子朝傅云舟面前一坐,郑重其事地道:“我任北洵修道数年,道行比那群贴着假胡子的神棍活得岁数都要大,我拿三清发誓,接下来所言绝对不假。说吧,你是要看手相呢?还是要测八字?” 他以一副三十七八岁的尊容说着这样的话,不待傅云舟质疑,裴琰倒是先站了起来:“两个都给他测测吧,给他好好说清楚,他是个怎样的命格。” 傅云舟讪讪地斜觑了裴琰一眼,裴琰却不理他。 任北洵却拉过傅云舟的右手,在不怎么明亮的瓦丝灯泡下聚精会神地盯着他手掌心的纹路瞧。 “我去正殿上柱香,你们完了叫我。”裴琰背对傅云舟也不看他,径自出了卧房的门。 “任——道长,”傅云舟眼瞅着裴琰的身影从窗外走过,忍不住低头打扰任北洵道,“正殿里供奉着谁?” “三清。”任沧澜懒洋洋地回了句。 傅云舟:“?!!” 作者有话要说: 任xx就是那个任xx,你们还记得他吗? 第24章 第七日(现) 裴琰这千八百年都没给三清上过香,结果因为任北洵口无遮拦的一句话,迫不得已来给三清上了柱香。 那家伙打千年前相识就是副潇洒不着调的性子,过了这么多年虽说跟他一样,也被漫长的岁月磨得改了脾气,骨子里的毛病却还是分毫未改。 裴琰把手上的香□□供桌上的香炉里,忍不住又抬手摸了摸旁边摆着的那个破旧的签筒。 傅云舟那年一把连摇出三个下下签也差点儿把任北洵给吓出了心脏病,任北洵后来一再给裴琰告罪,就是生怕傅云舟信了鬼神命定之说而郁郁寡欢,亦或者被勾得忆起前世。 裴琰这些年一直禁止傅云舟接触宗教,原因也是如此。 裴琰低头挑了个完整度最高的蒲团,不怎么讲究地提了提西装裤的裤腿就坐了下去,两条长腿一横一竖地放着,忍不住掏了烟盒出来点了支烟。 他坐的位置正在风口上,打火机的火苗被吹得一直歪斜着身子,裴琰艰难地点着了烟吸了一口,这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35 章 等他抽出一地的烟头,任北洵这才从后院慢慢踱了回来,他抄着两手靠在门旁俯视着裴琰,也不怪罪他在正殿中大不敬地抽烟还乱扔烟头,只笑着说了句:“行了,给你拿前半生亲缘坎坷后半生福缘深厚的命格,把他给重新洗脑了。” “谢了。”裴琰也不抬头,他把手中的烟头压在地上按熄了,又把身前的烟头一个个捡起来都塞进了空烟盒里,这才起身明知故问地冲他道,“睡了?” “睡了,我中间给屋里点了支安神香。”任北洵朝他走了过去,说,“喝两杯吗?” “喝,你这儿还是又潮又冷。”裴琰应了声,他搓了搓手,跟着任北洵出了正殿门往一侧的厨房走去。 云林观的年纪恐怕也有个百八十岁了,民国那时前面那处就出了问题,后来建了道观又改了风水格局,用道家真气辅着百余户人家的阳气才将那处镇压下来。 从初建时,便是任北洵在这儿守着,时不时回来瞧两眼,见无事才去云游上几天。 他不缺香火钱也懒得伺候信徒,一个星期中四五天都闭门不在。 久而久之,这处的道观也就无人问津被人遗忘了,规模又小,香火又少,观内的一切都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腐朽。 任北洵也懒得装修收拾,横竖三清还好好地立在大殿中,道教讲究“自然”,他也就顺应了这个自然。 任北洵在灯泡下支了张桌子,摆了坛黄酒跟两个粗瓷碗,伴着比古时烛火亮不了多少的灯光,颇有点儿想跟裴琰穿越一下的意思。 他提着坛口给两个碗里都满上了酒,跟裴琰一人一碗举着干杯,俩人力道都大,没控制住,“哗啦”一声碰得撒了一桌子的酒。 任北洵哈哈大笑着闷口干了,将碗放在桌上又倒上了,叹了口气,这才看着裴琰颇有几分感慨地说:“他不如以前那般......那般通透,无畏了。” 裴琰没他那么豪迈,生怕喝快了流下些染了衬衫西装不好洗,他酒喝到一半,闻言放下酒碗看他,却又见任北洵“哼哧”一声笑了笑,释然道:“不过这样也挺好,不要那么聪明,不要那么勇敢,日子总会好过上许多,就像我这样,一晃千余年也就过去了。” “我也变了,你也变了,他自然更应该变。”裴琰把剩下的半碗酒喝完,说,“横竖你我里面外面都没变,只有他变了。” 任北洵应了一声,顿了片刻又猛地饮完了一碗酒,沉声说:“对不起,当年要不是我——” “沧澜,不关你的事儿,往事都别提了,一切错处都在我。”裴琰给他俩将空的酒碗都倒满,主动跟任北洵碰了碰,道,“任沧澜!喝酒!” ***** 傅云舟是让电话振动给振醒的,他茫然地睁眼掏手机,见梁导给他发了短信,让他今天照常上班。 他回了句“好的”,这才发现已经快八点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被子,揉着发顶转头四顾,这才反应过来他昨天居然在道观里睡着了,他吸了吸鼻子,觉得鼻头前还缭绕着一股子的香火味儿。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印象中任北洵给他把前二十年后二十年都详细解读了解读后,他心下一松就打了个哈欠,然后......难道就直接睡过去了? 这也太心宽了...... 傅云舟揉了揉后脖颈,道观里的枕头有点儿高,他差点儿就给睡落枕了。他低头在床下找鞋没找到,这才发现他居然还是穿着鞋睡的...... 看来......是任北洵把他塞进被窝的......裴琰不会这么不走心......任道长也真不讲究...... 对了,裴琰呢?傅云舟撩开被子下床,还不忘回身把被子叠了,被褥抻平,这才出门到处去找裴琰。 外面的阳光正好,今年秋天没怎么下雨,早上起来总是能看见太阳。 傅云舟伸了个懒腰,顺着走道往后走,挨个敲了敲后面屋子的门,结果不只裴琰,连任北洵也没在。 傅云舟一头雾水,只得又往回走,从正殿出去,又往偏室找了过去,终于在厨房中一次性找到了两个人。 裴琰跟任北洵一人趴在桌子的一头睡得正死,一张坑坑洼洼的方木桌上蹲了四五个空酒坛,厨房里的灯都没关,酒气冲天,显然是这俩半夜就喝死了过去。 “这么睡也不怕感冒啊。”傅云舟忍不住蹙眉,他走到裴琰身旁抬手轻轻拍了拍他肩头,低声唤道,“裴琰,裴琰?” 裴琰一动不动,睡他对面的任沧澜却猛地打了个抖,坐了起来,他两手扶着额头缓了半晌,这才眼皮一颤睁眼,对着傅云舟笑着道:“早啊。” “道长早。”傅云舟跟他打了招呼,又继续低头唤裴琰。 “别叫他了,你叫不醒的,一大半的酒都让他喝了,醉了吧。”任北洵打了个哈欠,他起身去灶台上找了壶凉开水对着茶壶嘴喝了口,这才又转回身对傅云舟道,“咱俩把他抬回后面让他继续睡吧。” 傅云舟应了声,跟任北洵一左一右将裴琰架了起来拖着往外出,裴琰眼睛都没睁,当真是醉得厉害,临到门口他脚被门框绊了一下,竟然鼻头一皱吃痛地哼了一声,含糊地低声呢喃道:“清江,我没醉。” 傅云舟正侧身将他的脚往外拉,注意力都集中在裴琰脚上,也没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傅云舟茫然地眨了眨眼,低头凑近他脸道:“你再说一遍?” “他说‘乱讲,我没醉’。”耳尖的任北洵不只替裴琰重复了,还帮他遮掩道,“喝醉的人一般都说自己没醉。” 傅云舟闻言笑了,点了点头,跟任北洵艰难地把裴琰一步一踉跄地给架回了后面,将裴琰抬上了傅云舟睡过的那张床。 傅云舟仔细地给裴琰脱了鞋,又脱了西装外套,又给他把领带跟领口的扣子解了,把他的手机也从裤子口袋中掏了出来,这才跟任北洵一起出去,给他关上了门。 “我这处可没早饭,你想吃什么?我去买。”任北洵站在走道上抻了抻胳膊,也不见外地对傅云舟道,“裴琰可有得睡呢。” 傅云舟笑着摇头,把裴琰的手机递给任北洵,说:“谢谢道长,我现在得去上班了,就快迟到了。裴琰的手机给你,麻烦道长你帮他看着吧。他这周休假,如果老板不打电话来就不叫他了,让他睡。” 任北洵接过裴琰的手机,在手心里握了握,悠悠闲闲地看着他笑:“那走吧,我送你出去。” “不敢麻烦道长了,”傅云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挠着后脑勺,说,“我自己走就成。” “你一个人恐怕是走不出这里的,前面那处不比你小时候,现在坍塌得厉害,路不太好找。”任北洵拿手机当扇子在耳边扇了扇风,说完正经的,就开始说不正经的冲傅云舟促狭道,“你要是出事,裴琰得把我大卸八块。” 傅云舟闻言,笑中带着一丝不太容易分辨的苦涩,他低声说:“我们一起长大的,感情好。” “是啊,”任北洵两手抄在宽大的袖口中,转身话里有话地道,“感情真好。” ***** 任北洵把傅云舟送上街道,看着他拦了辆的士上车,这才转身回去。 傅云舟走到半路又接到了潘绍的电话,潘绍说张坤也没什么大事,可以出院了,他脑震荡不严重,回去躺躺休息就成。 傅云舟这下彻底放了心。 广播电视大楼附近的电缆还是没有修好,不过大楼的发电机已经可以正常工作、保证楼内供电了。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36 章 傅云舟跟梁导在录音棚前随意交谈了两句,就进了录音棚。等他进去才发现,他今天没有胖大海水喝了。 傅云舟照常还是往窗外裴琰通常站着等他的位置瞟了一眼,这才低头翻开剧本折页的地方,等到指示灯变色,录入了第一句音频—— “对温钰来说,他那一刻的心情,当真是应了一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部分又要来啦~我依然是存稿君~现在时间是2017年2月9日18:34 第25章 第七日(古) “这是哪儿来的?”温钰帮晏清江牵着他身边的那头毛皮又灰又土,眼神还傻不拉几的矮脚毛驴,好奇地偏头问他,“你买的?” 那毛驴嘴巴一动一动,时不时呲出一口大牙。 晏清江从族里出来时,恐怕也是得了经验丰富的莫长老再三叮嘱的,他闻言又小心又谨慎地回温钰,抬眸紧盯着他双眼,吐字异常得慢,生怕说错话似的:“离家时,莫叔给了我一袋银钱,我一路走的山路、吃的野果,直到寒云山下,才上了官道,路上见有人卖它,想着若是走得快些,便也能早些见到你,就买下了它。” 他睫毛一眨一眨,眉目间带着些许雀跃,像是个刚脱出牢笼的鸟,独自飞过半个天空,见着旧友就忍不住亲近,急着找同伴诉说心中喜悦。 晏清江脱下一身后巫族的长袍,竟像是褪下了一层降仙峰上的冰雪,跟换了个人一样,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也越发似个少年人。 温钰眼瞅着他这副模样,半颗被无常世事敲打出的铁石心肠登时就融化了。 “花了多少钱?”温钰嗓音又轻又沉,眉眼弯得柔和,他站在晏清江身侧,偏头凝在他脸上,眼珠一错不错。 初到京城的晏清江微微带着点儿紧张,他常年独自一人守着神树,守出了沉在骨子里的淡远与孤高,他面对这谷外的俗世红尘,压着一腔的恐惧,丝毫不愿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战战兢兢,故作坚强的小模样,倒当真是惹人心疼得紧。 他抿着唇在慢慢回想,温钰也不催他,伸手摸了摸那毛驴的头顶,发觉驴子身上竟然十分得干净,想必晏清江也是爱洁之人,一路上不忘替它收拾打理。 “十两银子。”晏清江抬眼觑他,带着些微懊恼地抬指比了比,“我知道有点儿多。” “没有,”不待他话音落下,温钰下意识就抢答道,“是这个价。” 晏清江目光澄澈地盯着温钰瞧了半晌,瞧得温钰都生出了些许不自在,他这才神色怏怏地垂头,盯紧自己就快磨出个破洞的鞋尖,低声说道:“你骗人,我买贵了对不对?被骗了?” 温钰好心安慰他,却让他直白的一句“你骗人”给说得一怔,他倒是不觉被冒犯,只觉晏清江果然单纯如白纸,入世对他来说等同浸入染缸。 “外面的人都不诚实,我一路被骗了许多次,防不胜防。”晏清江委屈地道,愁眉苦脸地简单抱怨了句,“没有家里的人好。” “我没骗你,”温钰闻言笑了两声,他极力将自己与”外面的人”撇开关系,柔声自然而然地牵着驴子往前走,低声给他解释道,“若是卖你驴子的人家,一年到头给它喂的皆是与主人家一样的吃食,养它三年如养一孩童,日日倾注心血与它,将它视为心尖尖上那一点肉。那你说,它在主人家心里,可值十两银子?而主人将其心头肉卖与你,可是卖得贵了?” 他边信口瞎扯边将那头“值十两”的傻驴子往台阶上拉,岂料那驴子站在阶下就是不肯迈步,温钰在西山时也只曾驾着驴车骑过马与村长到山下的集市以物易物,驴的性情他并不熟悉。 他又嘘又牵,又拉又拽,那矮脚驴就是止步台阶下不前。 晏清江正全神贯注地在思考温钰的歪理言论,也未注意到他与那驴子间的一番角力,等他成功被温钰绕进了他的谬论中,释然抬头,只见温钰正大汗淋淋地牵着他的驴子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冲他疲累地挥了挥胳臂道:“过来!” 晏清江低头盯着脚下,一步一抬,稳稳当当地走上去,温钰等他上来,忍不住手抹了把额头,问道:“你这头驴叫什么名儿?” 晏清江意外地一顿,抿了抿唇,似乎难以启齿,他掀了掀眼皮,尴尬地低声回道:“我不大会起名字,所以——就叫它十两。” 温钰:“?!!” “噗!”温钰瞠目结舌只在一瞬,反应过来登时抚掌大笑,“好名!当真好名!” 他在自家门前笑得开怀,惹得晏清江红了脸,也惊得府内一众没见过温钰笑脸的下人闻声迅速跑了出来。 “大人,”管家从人群中走出,他立在门内,守礼地对温钰躬身作揖,又转身面向晏清江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去年在外游历时,于苇州结识的一位隐士。”温钰将手中的缰绳随意递给了一位下人,那人一躬身,拽着十两就往府门中进,十两在他手上却比在温钰手上要乖顺得多,温钰诧异地眼瞅着十两尾巴一甩一甩就跟着下人走了,气得简直胸口疼。 他偏头回视管家,拉着晏清江的胳膊顿了顿,给他迅速编造了个假身份,对管家介绍道:“这位公子姓晏名青,上日下安的晏,青色的青,自幼随父于寒云山中隐居修行。” 他这温宅连府带人都是贺珉之送的,他在府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隔日贺珉之就能知晓得一清二楚,更别提此时还来了这么一位大活人。他得给晏清江找个妥帖的身份,找个就算查遍地籍户籍黄册查不出却也能说得过去的身份。 大抵天下修士皆爱住在无人之境,当风餐露宿于一种修行。 北地多山,山脉延绵直至苇州。晏清江自望日山起,一路攀爬山道,行迹便不可考。说他是从寒云山上下来的,外人看来,倒也说得通。 苇州寒云山离任沧澜的北洵江距离颇近,越过寒云山便是北洵江,那山与降仙峰又大为相似:山高入云,山顶终年覆雪,人烟罕至,山下却风景秀美,树木林立。 山中有一年迈忠仆与少年公子避世修行,却不料修行不当横死家中,还是温钰路过替他二人收的尸。那二人将死之际留书,只道若是当真有有缘人来此,便将他俩一把火化了,撒与山涧间吧,也算是彻底“尘归尘,土归土”。 听闻温钰这样说,管家倒是深信不疑,晏清江气质出尘,本就不似红尘中人,年纪瞧着又小,与宫中那位任沧澜一眼粗略瞧去,倒是真有七分相似。 他面色如常地冲晏清江拱手作揖,晏清江被改了名为“晏青”,也不争辩,穿着那身粗布麻衣也端端正正地冲他回礼。 “晏公子,”管家躬身探手道,“您里面请。” 他在前面引路,晏清江礼貌而疏离地跟他道了谢,跟温钰一同往府中走去。 京城此时也入了春,连带着温钰府中也是一片花红柳绿,生机勃勃,屋檐廊下还有鸟儿做的窝,满园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的。 晏清江压着情绪,板着张脸左右四顾,想仰头细瞧那雕梁画栋,却又不敢做出一副什么都没见过的新奇表情,只微微抿着唇间或掀掀眼皮瞟一眼。 他就像是个觊觎胡萝卜的兔子,见着什么都好奇,比之在后巫族时生动活泼上不少。 他跟着温钰上了回廊,廊下种着的一排桃树都开了花,三三两两挨在一起,层层叠叠、热热闹闹地团成了一簇簇粉嫩嫩的花球,微风拂过,朵朵桃花都似在枝头欢快地跳起了舞,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这与......这与你送我的......长得不大一样......”晏清江偏头细瞧了瞧那桃花树,谨慎地问温钰,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缀着的两名仆从,让他微微有些不自在,“我的那个颜色比这个艳。” “你送你的那是绛桃,这个是千瓣桃红,品种不同。”温钰闻言拉着晏清江的袖口让他往回廊边上走了走,他抬手拽住伸进廊内的一根花枝,拉近了让晏清江凑近了仔细瞧,“千瓣桃红多为三轮花瓣,花丝粉红。” 晏清江认真地听他解释,点了点头,抬眼又想问他什么,嘴唇一动却闭上了,温钰见状侧脸垂眸,对着后面垂手立着的仆从交代道:“你们去将我院中那间窗前种有梨树的卧房收拾出来给客人暂住,再备上些点心吃食与洗澡水。” 那两位仆从得了嘱咐,恭敬地行礼称是,越过两人径直去了。温钰这才又转头柔声问晏清江:“你适才想问我些什么?” “没想问什么......”晏清江见人走了,这才抿了抿唇解释,话也多了,“莫叔说我什么都不懂,让我见了你后都听你的,少问也少说。他还说,你现在是个大官,一言一行总有人看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37 章 着,京里不比族......家中,不能叫我连累你。” 温钰闻言一怔,意外地笑了声:“莫叔倒是突然间就明白事理了?教训起你来头头是道。” 晏清江眉眼一弯也跟着他笑了,笑容干净,和煦温暖,一笑起来也比之前不知暖了多少。 温钰凝着他的眉眼,等他笑完这才又道:“所以,我适才说你唤为‘晏青’,你也便认了。” “嗯,”晏清江表情闲适轻松,“名字而已,你既那么叫总有你的道理。” 他说完又理所当然地重复道:“莫叔让我听你的。” 这么一个单纯孩子,勿怪莫中天一再如此叮嘱,温钰心说恐怕这是后巫族通病,他只不过与他们相处不过数日,那炮仗脾气的长老明里死命怼他,暗里却也对他如此信任。 “莫叔......怎么突然让你出来了?你不是还得继续守着——”温钰话说得含糊,点到为止,就算身侧已无其他人,他因着族内的规矩也不能在外言说太多。 “这话我在外面不能说,”出乎温钰意料,晏清江也道,“关于家里的事情,我都不能说。” 温钰点了点头,笑着道:“那我带你去休息,待会儿等你起来,还能看到我妹妹喂鸡。” “鸡?妹妹?”晏清江转身跟着他继续走那条长长的回廊,新奇地重复道。 “对,我妹妹还会酿酒,桃花酒。”温钰抄着两手顺着回廊一侧往前走,任凭探入廊内的桃花枝桠从他肩头轻轻擦过,嘚瑟地炫耀道。 晏清江跟在他身后差点儿被弹回来的枝条抽了脸,他手忙脚乱地推开枝桠,简直吃了一路的惊:“桃花——酒?” 四下无人,他也再不掩饰自己的孤陋寡闻,想到什么便问什么,温钰忍俊不禁,终是站在回廊的尽头哈哈大笑。 ***** 晏清江去屋中洗了澡,换去那身在路上购置的粗布麻衣,改穿温钰给他找出来的一身新衣。 晏清江从未穿过京中这种一层叠着一层的衣裳,他天生半仙之体不畏寒暑,后巫族中又是四季温暖如春,他常年身着白袍青衫于神树上盘腿打坐,对外界一无所知。 他将温钰送他的香囊从旧衣袋里取出,指腹摩挲了摩挲上面绣的花样,又将其往新衣中藏去,他出了后巫便舍不得系在腰上了。 他在房中拉着衣裳带子揪来扯去,待他穿好衣裳,一个时辰已是过了,温钰就跟两位下人一并等在门外也不催他,见他披散着一头湿发开门出来,温钰便让人进屋将澡盆抬走。 “你先别出来,外面风凉,我给你把头发擦干。”温钰等人走了,又拽着他重新回屋,将他按在窗前,取了条巾帕给他擦头发。 他少时就是这样将温沁如照顾长大的,那时的温沁如也是晏清江这副模样,眼神澄澈干净,一笑间稚气尽显,像是这俗世赠与他的宝贝。 晏清江任他摆弄,也不言语,一双眼只盯着窗前那株梨花树。 “我离家时,你送我的......梨花都落了......”晏清江让温钰揉搓得一头乌黑长发凌乱,从那模糊不清的铜镜中看去,就像是个冤死的鬼魂,他也不介意,仰了头对温钰说道,“它谢得最早。” “你用......”温钰一顿,低头跟他打哑谜似地对话道,“你定是未用正常法子养它,梨花花期虽短,开花却迟于桃花。” “我想早些看到它们的样子,”晏清江缓缓道,“嗯,有些急。” 他话总是说得又慢又谨慎,温钰有心想问他是怎么出的谷,却知问了他也答不得,便做了罢,只专心给他打理头发。 晏清江的头发又柔又亮,温钰正在给他束发,手一顿忽然道:“你先休息吧,起来我再给你戴。” “不用,”晏清江起身,两步紧走出门,站在门外转头对一脸茫然的温钰,期待地道,“你妹妹开始喂鸡了吗?” 温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全文存,一个是怕忙学业断更,一个是怕题材冷我纠结数据(然而事实当真如此,或许也有我写得不好的缘故),然而我突然就体会出存全文的快乐了,那就是在往后台存稿的时候,倍儿爽! 第26章 第七日(古) 温钰闻言简直啼笑皆非,他只好将晏清江带出房门,出了院落到另一处的花园前。 温沁如果然已经端着碗小米在栅栏里喂鸡,她穿着身素色的衣裳,侧脸在晨曦中愈发显得温婉可人,一群半大的鸡仔围在她脚边啄着地上的米粒,叽叽咋咋好不热闹。 晏清江站在栅栏外,眼睫一眨不眨地凝着那群吃完了米就仰头扑腾翅膀求喂食的小黄毛,嘴角下意识就抿出了笑。 “进去看看?”温钰抬手拉门栓,偏头招呼他进来,晏清江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生怕惊动那一群小鸡。 温钰好笑地瞧着他,正想让他放轻松,温沁如闻声转头,她诧异地一眼瞧见晏清江,怔了一怔,这才转头看向自家兄长。 “这位是我在外游历时,认识的隐士晏青晏——公子。”晏清江的年纪足以让温沁如称他一声晏爷爷,但他一张少年脸比任沧澜还显嫩,倒是与温沁如一般大,温钰顿了一顿后,复又笑着给他俩互相介绍,“这位就是我妹子,温沁如。” “温姑娘。”晏清江躬身向温沁如端端正正地作揖,与她隔着段不小的距离,模样守礼谨慎又疏离,嗓音也压得低沉,与他少年般的容貌一点儿不符。 温沁如也矮身回礼,照着兄长的指示,唤了他一声“晏公子”。 温钰本就不是个爱交友的性子,在西山时,他就整日一人来去,与十里八乡都交好,又与十里八乡都不亲,来了京城后,又闭门谢客了一年,唯一称得上一句相熟的,也就一个任沧澜,这还是任沧澜死命巴着他倒贴来的结果。 这回有客临门,还是这么一位气质脱俗的在外偶遇的少年隐士,温沁如眸光不由就往晏清江脸上转去。 晏清江跟她见完礼,目光便一路向下低垂,盯着她手里的碗瞅了半晌后,又兴致盎然地去瞧围在温沁如脚边的那些鸡仔。 温沁如顺着他注视方向垂头,四下里左顾右盼,一脸茫然,也不知这位客人到底在看些什么。 这些寻常人司空见惯的东西,却是晏清江未曾见过的,温钰抱着双臂笑意盎然地看他俩一个痴一个呆,忍不住笑道:“沁如啊,你把碗给晏青,他家中未曾养过这些活物,好奇得紧。” 晏清江侧头瞥了眼温钰,倒是也不见羞赧,温沁如这才反应过来,她闻声抬袖掩住唇角的笑意,将手中的碗递给一脸惊喜跃跃欲试的晏清江。 他从碗底捞出一小把米,低头还在地上丈量了半晌,似乎是不知该把米往哪儿撒,他手抬在半空举着,零星小米便从他指缝间往下掉。 那群正仰着脖子嗷嗷待脯的小鸡机灵地立刻就调转了方向,朝他脚下奔了过来,挤在一 处争抢着啄地,还有吃不着的大胆地跳上了他的鞋面,长着小嘴叽叽喳喳地叫。 晏清江冷不丁让它们吓了一跳,脚下一抖,往后狼狈地一步跳开,连带着手一颤,将一把小米全朝远处扔了出去。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38 章 那一群小鸡随之“叽叽叽叽”地欢快跑开,晏清江还僵着身子,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嘘出口气。 温沁如憋着笑不敢出声,袖子掩面也不拿下来,生怕唐突客人。 倒是温钰端不住笑了,他爽朗地大笑出声,连温沁如都有些惊讶:他自打来了京城,就没这么惬意轻松过。 他笑着揶揄地瞥了晏清江一眼,晏清江轻抿着唇,这才有些羞赧地垂了头。 “怕?”温钰笑着故意问道。 “太小了......怕......踩到......”晏清江两手捧着碗,也忍不住笑了,他这一笑越发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哪有半分隐士该有的味道,温沁如瞧着眼里,心中疑虑顿生,眉目间的笑意不动声色地就敛了三分。 晏清江正想把碗还给温沁如,谁料那群鸡看似个头不大,吃食的速度倒是惊人,没待他反应,鸡群又掉头冲他跑了回来。 晏清江手足无措,一时间来不及反应,抱着碗不住往后退,直至撞在了温钰身上。 温钰笑着顺手扶住他,一手从他碗中取了米,展臂一扬就将米粒搓开撒出了一道弧线。 鸡群停在他们身前开始吃食,散乱地分开排成一排,满地掉的都是鸡毛。 晏清江靠在温钰胸前,只觉后背温温热热的,比靠着神树都安稳。 “呐,学会了?别让它们挤在一处,不然有的吃撑了,还有的吃不到。”温钰在他耳边低声交代,温热的气息吐在他耳廓上,晏清江出了后巫就异常迟钝的五感慢慢开始敏感起来,他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像是被烫到了似得,从温钰那跟怀抱没什么两样的姿势中退了出来,垂手立在他身侧。 晏清江久不与人接触,只觉得那感觉有些古怪,又不知到底是哪里不妥,他瞥了温钰几眼,却见他表情自然,又从碗中取了米往外撒着继续喂鸡,便只看着他,也不说话。 温钰喂完了鸡,又将碗递还给同样一声不吭的温沁如,嘱咐道:“沁如,你回屋换身衣裳,让厨房也别备午饭了,咱们跟晏青一道出去吃。” 温沁如笑着应了一声“好”,临走前又向晏清江福了一福,神情中莫名有些凝重。 “我们也出去吧?”温钰将自家妹子的不豫尽收眼底,也未多说,偏头示意晏清江跟着他出去,他反身将篱笆门带上,这才又对晏清江道,“中午想吃些什么?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可还吃得惯?” “嗯,”晏清江想了想,半踟蹰半如实地回他,“素菜可以......荤的......嗯......你们都吃什么?” 见他这副为难的模样,温钰又忍不住笑了:“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与沁如也爱吃素。” “也不是不好说......”晏清江吁出口气,轻声解释,“莫叔说,要让我客随主便。” “莫叔这回可说错了,”温钰双手负在身后,悠悠闲闲地往前走,晏清江闻言一怔,好奇地跟在他身后,只听他带着几分调侃地说,“这句话话明明应该是——主随客便。” ***** 温钰的俸禄都攒在一处,等着给温沁如做嫁妆用,平日里除了基本的吃穿用度,几乎无额外花销,偶尔下一次馆子,也是跟着任沧澜。 京城最有名的酒楼是醉仙楼,素菜做得最好的还是醉仙楼,温钰带着妹子与晏清江进了任沧澜最爱的醉仙楼,果不其然就遇见了他。 正值中午饭食,醉仙楼宾客满座,一楼大厅里全是人,喧嚣热闹。 温钰一行跟着小二正要上楼,突然便有人扬了嗓子唤他说:“温大人!诶呀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温钰仰头,寻声探去,任沧澜趴在二楼走廊外的阑干上朝他挥手,他半个身子都悬在半空,披着件银白色的大氅,一头长发用发带在脑后随意扎了个髻,像是个偷了大人衣裳出门的半大少年。 他那一声喊得半个酒楼都静了,众人抬头四处张望,温钰一脚踩在楼梯上,身子瞬间就僵了,他本就不是个爱出风头的性子,更别提他常年规避于各路势力人马,此时被猛地推上风口浪尖,简直无奈至极。 他低头看路也不应声,任沧澜却不依不饶地又冲他那方向放声“嗷”了一嗓子:“老温!这里!” 满堂宾客应声眸光齐齐转向他俩,温钰尴尬地一偏头,一手搭上楼梯扶手,压着一身气度若无其事地抬腿上楼,目不斜视,步伐稳健,装得真跟叫得不是自己似的。 温沁如抿唇轻笑,也跟着上楼,晏清江诧异偏头瞥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没出声。 京城朝廷命官太多,谁也没把“温大人”真放在心上,满厅人看完了热闹,酒楼顿时又恢复了喧嚣吵闹。 温钰上至二楼,任沧澜还没型没款地斜靠在栏杆上,随意地拱手冲他笑着道:“好久不见啊,温大人。” 温钰一语不发,直走到了他身前,面无表情地抬手拎着任沧澜的后衣领,无视他“诶诶呀呀”的乱叫,将他径直拖进了他身后那间一向是预留给他的大敞着门的雅间里。 小二:“?!!” 小二眼瞅这番景象,也是机灵,直接探手请温沁如跟晏清江也入了内后,将雅间门给关上了。 他径自下了楼,也未急着催客点菜。 门一关,温钰这才放开了任沧澜,他不无好气地呵斥他道:“大庭广众之下,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任沧澜知温钰是在顾忌什么,但他偏就是这么一个爱看热闹我行我素的恶略性子,他笑得肆无忌惮不痛不痒,温钰却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无,温钰这辈子没跟人讲过句重话,对付任沧澜,他也的确无从下手。 任沧澜衣领被温钰拽得松散凌乱,他就势将大氅脱下挂上墙角衣架,转身歪歪斜斜站着,抄着两手笑看温钰身后,明知故问地“咦”声道:“老温,这位可人的小姑娘,可就是你妹子?” 温钰实在懒得理他,连人都不想给他介绍,自己率先坐下不算,还抬手示意温沁如跟晏清江落座。 晏清江得了他指示,眨了眨眼,左右四顾,见温沁如也拉开了一把椅子,便也慢慢准备往下坐。 任沧澜也不恼,他避过温钰,绕到温沁如面前,半个脑袋探到她脸前瞅了眼,居然摇头连连惋惜,话语间颇向半个长辈似地道:“啧啧啧,好端端的桃花运,偏让你哥哥给搅黄了,他呀,真该打!” 温沁如一怔挑眉,眸中诧异一闪而过,似是被他那番言语吓了一跳,半晌后,她放松了神色,抿唇冲他笑了笑,也不多说话,端得一幅大家闺秀的矜持姿态。 她知温钰不善交际,能与这位公子如此相处,想必俩人间感情颇深。 更别提,温钰加官进爵凭的是给陛下带回了那位与“水”有关的修士,这位公子虽瞧着年轻,但举止行为却透出股与面相不符的气质,温沁如动脑一想便能猜到,这位“公子”是谁了。 温沁如端得一幅八风不动的模样,与温钰简直一模一样,任沧澜讨了个没趣儿后也不尴尬,起身脚下再一转,已是到了晏清江身侧,他兀自拉开温钰与晏清江之间的一把座椅,抬腿就坐了下去,他跟才看见晏清江似的,手一托下巴,兴致勃勃地对着晏清江的侧脸上下一通打量,突然就神色一变,怔住了。 “你是——”任沧澜对上晏清江闻声转过的一张脸,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嗓音都抖了抖,他眼瞳一颤,不可置信地惊喜道,“果真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种种田”,培养培养感情撒~ 第27章 第七日(古)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39 章 他这一声喝得满屋人都抬了头,晏清江怔然地与他对视,眼神茫然,温钰轻搭在桌边的手瞬间收紧扣在边沿,他神情戒备地斜觑任沧澜,心说不会当真这么巧吧。 “您是?”晏清江出谷不过月余,跋山涉水沿途见过的人也多为行夫走卒、山野村夫之流,如任沧澜这般贵公子打扮的当真不多,他思忖片刻,终是歉意摇头,“......对不住,我与公子恐是——” 晏清江那把清澈干净的少年嗓音也颇为独特,他每说一字,任沧澜脸上笑意便扩大一分,不待他把话说完,任沧澜就扬声打断了他。 任沧澜激动地一拍桌面,拍完就势拉过晏清江的手握在掌心,惊喜地道:“晏公子当真不认得我了?多年前,我与公子曾在......在......” 任沧澜陡然蹙眉,支支吾吾不停重复一个“在”字,五官皱缩成团,面目表情又是困惑又是痛苦,不说晏清江,便连温家兄妹也是一脸疑惑。 半晌后,任沧澜沮丧地一拍大腿,“哎呀”了一声,重又抬头对晏清江说道:“我多年前,于一颗古树下得遇机缘与公子相识,公子难道已是忘了?若我不曾记错,公子姓晏,名清— —” 听他这么一说,温钰率先变了脸色,他反应迅速地重重咳了一声,挡住任沧澜接下来便要脱口而出的“江”字,也吓了任沧澜一跳。 任沧澜诧异转头,只见温钰面色凝重地冲他摇了摇头,也不言语,温沁如提着水壶给几人倒水,沉默温婉,也不参与话题。 说不出口的话与古树......不用任沧澜再多加解释,温钰便已经明白,他千算万算,居然不曾算到任沧澜也曾到过后巫族。 任沧澜眉心一皱,不解地再扭头去瞧晏清江,却不料晏清江眉头一挑一放,眸光一亮,竟笑了起来。 他一笑,似乎整个雅间的气氛都缓和了三分,他以一副“他乡遇故知”的表情正对任沧澜,语速轻快地道:“原来是任先生!” “对!对!可不就是我!”形势急转,任沧澜喜出望外频频点头。 晏清江闻言起身,两手抬至胸前前推,端端正正给他行了个礼:“一别经年,任先生可好?” “哈哈哈哈,好!”任沧澜也赶紧起身回礼,畅快大笑,“可别提多逍遥自在了!” 玩世不恭、貌若少年的任沧澜,已在这世间停留了两百余年。他少年时便随一得道高人 于北洵江畔修行,百年后,那道士贪恋红尘,自断修行,传功与任沧澜后便入了俗世,任沧澜却因此得道成仙,短短四十年间过得大小雷劫,并得了神谕,着他寻找后巫族登升天阶。 他是晏清江代守神树后,遇见的第一个修士,也是最特立独行的一个,只因他上了升天 阶后又中途反悔跳了下来。 六十余年前的任沧澜,站在树下抬首遥望晏清江,背着双手笑道:“我只走到一半,就觉得成仙路上太过孤单,只我一人在踽踽前行,若我当真登上那九重天,得一仙人封号,千万年独守一处仙宫庭院,又该是何等寂寞,所以,我不玩了。” 十五岁的晏清江立在巨树枝桠间,垂头茫然问道:“那任修士想......玩什么?” “谁知道呢?”任沧澜随意摆了摆袖口,竟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天下那么大,我也想过过平凡人的生活,或许......考个状元去当官,亦或许去教坊司当个乐师吧。” 那日,降仙峰的雪下得异常得大,任沧澜被莫中天一把丢出后巫族结界,又被他下了术法禁止言说后巫族中之事。 任沧澜晃晃悠悠从山巅上下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任雪花扑了他满头满身。 再后来,他果真去教坊司当了些年月的乐师,只不过状元没考成,又几年,他在红尘中度过了太多的岁月,终是有些想家了,兜兜转转回了北洵江。 某日,他蹲在江畔钓鱼,有一个头高挑的青年披着件黑色大氅,风尘仆仆地逆光立于黄昏之中,拱手冲他行礼,语速不疾不徐,嗓音压得恰到好处:“鄙人温钰,得当今圣上所托,寻任先生已久。任先生名中带水,乃卦象所示可助陛下得道成仙之修士。不知先生,可愿与在下一同归朝?” 任沧澜将他上下打量了一打量,转头继续钓他的鱼。 等日头沉到山后,山涧寒气渐渐弥漫出来,江畔也腾起了一层朦胧雾气。 任沧澜光着脚起身,将空无一物的钓竿随手插在桥头,弹指将旁边的灯笼一一点亮,他理了理一身布衣长袍,这才转身向那老成稳重的青年回了个颇迟的礼,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漫长的人生于他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新奇的游戏,在这处或是在那处,并无分别...... ***** 任沧澜与晏清江一并掉进了回忆之中,他这些年极少忆及过往,却不料这段记忆中却将眼前的两人都囊括了进去,也当真可算是有缘了。 任沧澜从记忆中抽身而出,与晏清江相视而笑。 他虽也好奇晏清江怎会出了后巫族,但也不便多问,他抬眼转头,正想探探温钰口风,想知他二人又是怎么认识的,却不料他视线适才与温钰担忧的目光对上,却猛地一震,福至心灵:晏清江......任沧澜......名中带水......能助贺珉之成仙的修士......怎么可能这么巧? 任沧澜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他敛了神色,满脸思虑,目光蕴满探究与质问地复又投到温钰脸上。 “你二人原也认识,”温钰接过温沁如递来的茶水,八风不动地举在唇前轻抿了口,面不改色地在任沧澜的注视下,语无波澜地道,“晏青晏公子也是我在寻你的途中结识的修士,他就住在离你北洵江畔不远的寒云山上,那山下古树林立,你二人可是在那处相识的?” 他三两下就将晏清江的身份给篡改得与任沧澜成了邻居,晏清江却未反驳,温沁如垂首饮茶,抬袖挡着半张脸,也不言语,只任沧澜一人表情越发古怪,疑虑渐浓。 温钰微微侧头觑他,目光如有实质般,两人隔着一张方桌在打哑谜,任沧澜与他对视半晌,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配合地道:“温兄所料不错!” 温钰接过温沁如手中茶杯转递于他,任沧澜顿了片刻才伸手,温钰反倒抢在他前面道了声:“多谢。” 这一语双关的“多谢”,便彻底坐实了任沧澜心中的猜想,他知温钰一向谨慎,在酒馆茶楼恐是难吐真言,他接过茶杯轻抿了口茶水,挑眉看了温钰一眼,摇头不言。 这一番哑谜打完,饭便吃得有些不太对味儿,幸好任沧澜生性洒脱,又能说会道,跟温钰品评几番茶酒,与晏清江论上些许道法,间或还能跟温沁如聊上两句,席间气氛倒是让他带得又活络上了几分。 待吃完饭,众人在酒楼前道别,任沧澜笑着问晏清江:“晏公子打算在京城盘桓几日?这京城繁华,吃的玩的数不胜数,温钰是个足不出户的闷罐子,又是个只进不出的铁公鸡,必是不识这些的。不若约个时日,我陪公子四处走走?” 晏清江让他问得一怔:“我......我也不知......” 他下意识抬眼探向温钰,眼神犹豫困惑,他出谷时只想着要寻温钰,亲口告诉他一声, 他送的那些树都开了花,美不胜收,他喜爱非常,其他的根本未曾想过,更不曾思及等见到了温钰后,他又要如何。 温钰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只觉晏清江这些年独守神树当真是只虚长年纪,心思单纯到不像样子,哪像任沧澜顶着张少年脸,已活成了个人精的模样。 温钰又感动又心疼,便开口替晏清江回任沧澜道:“他这些日子都住在我府上,你若是想来找他,只管来便是。我那府中也就沁如时常在,左右无人,他就算常住也无妨。” 晏清江闻言颔首,低垂的眸光蕴满笑意,任沧澜也不再多问,抬手跟他告别:“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过两日,我去府中找你。” 待他转身走了,晏清江这才抬头问温钰:“我真的可以在你家中多住几日?可莫叔说了,去朋友家中,不可借住多过三日。” 温钰瞬间就乐了,连温沁如都忍不住抿出了个笑,他半真半假调侃道:“莫总听莫叔胡说八道,从今往后听我的。”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40 章 “好。”晏清江也笑,“你是主人家,自然得听你的。” 他们三人在前面说说笑笑,却不查身后始终不远不近地缀着个人,那人在温府门前折返,径直进了皇宫。 ***** 皇宫,御书房。 “你说,温钰府上新来了位少年隐士,与任沧澜也是旧识,且就住在离北洵江不远的寒云山上?”贺珉之坐在御案后正在批阅奏折,闻言反问案前跪着的人。 “是。”那人沉声答道,“姓晏名青,今日刚到,温府中递来的消息也是如此,看年纪不过十六七,与任沧澜有些相似。” “去查清楚,”贺珉之头也不抬便道,“这世间哪儿有那般巧合之事,全让他温钰一次碰了个正着。” “是!” ***** 回到温府,晏清江可算是觉得有些累了,他神情明显困顿萎靡,被温钰察觉后打发回了屋中小憩。 他自打出谷,便愈发像个凡人,知冷知饿,易乏易累。 温钰从他房中出来,反手轻声合上房门,转身却发现温沁如等在他院中那颗梨花树下。 温沁如是温钰一手养大的,遇事沉稳冷静,与温钰颇为相似。 兄妹两人沉默对视,半晌后,温钰给她打了个手势,唤她一起进了书房。 温钰仔细将书房门关好,在里面落了锁,又取了火折子。 温沁如立在桌案前,见他抬手将桌上的一盏灯给点燃了,这才粗粗研了些磨,一语不发地取了支笔递于温沁如。 温沁如忐忑地看着他,片刻后垂头在纸上写到:“那位晏公子到底是谁?” 温沁如一手龙门体虽说学了形却学不出神,却比大多不识字的寒门女子好上太多,她写完还来不及将笔递还温钰,便见温钰已又取了支,提笔在她的字旁倒着写了两列:“卦中人其实有二,晏清江亦是其一”。 温沁如神情一滞,惊诧抬头,脱口便问:“那为何......” 不待她说完,温钰抬手一挥打断了她,他一言不发,将那写了字的纸折了几折,折成了与镇纸一般大小,又取下灯罩,把纸条一头凑近烛火点燃。 温钰镇定地眼瞅着一张纸转眼烧成了灰,这才又将灯吹熄,把纸灰扫进茶碗里融了,将茶水泼进了墙角盆栽。 “时机不到,他万不可露面。”温钰临出门,轻声对仍立在桌前回不过神的温沁如道,“相信我,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咔咔咔咔咔,是不是大家都以为任沧澜是李代桃僵?其实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后面会解释的~ 第28章 第七日(古) 自打晏清江来的第二日起,温钰便有了早退的毛病,横竖他在司天台也是挂的闲职,晨起去点个卯,不到午时便走人,若是无事,也不必每日上朝。 若是贺珉之有事儿找他,宫里便会遣人来府中请他前去。 晏清江睡了一觉起来,过了初见温钰的欣喜劲儿,就又回复了些以往的疏离,对谁都毕恭毕敬,活像是个从棺材板里起出来的老古董。整个人淡得像个影子,能随时被风吹走似的。 温府的仆从都私下里说:“晏公子跟志趣话本里的那些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似的,要不是他还吃饭睡觉,任谁都当他是从天上下来的。” 温沁如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也不便与他单独来往,晏清江也只得等到温钰回府,这才能活跃上几分。 “你在我家中还如此拘束?”温钰笑着问他道,“沁如让我从小养得像个男孩子,我们山里人也不计较这些,你与她适当多亲近亲近也可,总好过你自己一个人。” “总归......”晏清江举着手上的书卷示意,谨慎道,“总归都说‘男女授受不亲’, 我怕坏了沁如清誉。” 温钰摇头轻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晏清江对后巫族外的一切都好奇至极,后巫族自西汉时起便自南疆巫族分裂而出,与神界定下契约,举族跋山涉水于北地看守神树。 后巫族不与外界互通,族内藏书甚少,晏清江出谷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广,世间确实有万物,他不过一介得见天光的盲人,知之甚少,甚至不及垂髫孩童。 他每日问东问西,早上等温钰回府便与他读些诗书。 温钰是个好夫子,并不教晏清江死记硬背,讲解过的东西,总是会一句反三,合着相似的情境让他加以记忆。 晏清江大早起来喂鸡,温钰便会打着跟他重复:“要甜先苦,要逸先劳。不勤与始,将毁于终。”(注1) 路过花园见到菊花残枝,便又教他吟两句:“菊花抱枯枝,槿艳随昏旭。”(注2) 他早退归来,还会跟晏清江自我嘲讽,说他行为乃为“不诚,当不得君子”,而君子则该是“诚者,物之始终,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注3) 待用过午饭,温钰又时常会带他出门,去市集上走一走,大饱了眼福便回府歇息。 “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这话温钰也是教过他的,是以晏清江不说要买什么,温钰也不问,只不过相隔不出三五日,晏清江屋内准会出现些他在集市上多瞧过几眼的小玩意儿。(注4) 没半月,晏清江拆着温钰做给他的木制九连环,手边摆着一堆各式各样的孔明锁,桌上还蹲着一套耍着罗汉拳的泥塑小和尚,内心却是比什么都开怀满足。 温钰窝在墙角给他扎花灯,动作娴熟地将纸糊在拢成型的竹架外,手指在白纸上比划了比划,抬头问他道:“想在灯上画什么画儿?” 晏清江拆九连环拆得正热火朝天,随口便答:“田螺姑娘。” “?!!”温钰闻言手下一顿,心头莫名就往下沉了沉,他抬头诧异问道,“为什么是......田螺姑娘?” 他只知晏清江尤喜妖魔鬼怪等奇异故事,平日里读完诗书也给他讲了不少,连带着连任沧澜都晓得他这个偏好,偶尔来串门时,便跟他聊聊《山海经》《搜神记》。 只是温钰却不知,晏清江原还喜欢温婉贤惠的貌美姑娘。 晏清江慢慢停了手,也不抬头,指尖摩挲着九连环,不好意思地轻声回他:“跟你......有点儿像......”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41 章 “啊?”温钰一时有点儿蒙圈,他低头自我打量了一打量,实在把自己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与田螺姑娘放不到一处,“哪儿像?” 晏清江抿着唇偏头瞧着他乐,眉眼弯得惬意漂亮,拎着九连环在空中一阵晃荡。 温钰这才明白,他啼笑皆非地站起身,把灯笼随手放在椅子上,笑着轻声呵斥他:“故事都给你白讲了,把我比作鲁班可好?” 晏清江笑着摇头,唇一翕一合,愣是又对着温钰吐出了四个字:“田螺姑娘。” 温钰掰不过来他,心头倒是不由轻松了些许,他撩了下摆在晏清江对面坐下,手撑着下巴瞧他继续拆解九连环,随口说道:“我知道的故事都给你讲完了,你也给我讲讲......你知道的?” 晏清江显然不是个能一心二用的,他手下动作越发慢了下来,渐渐停下不动了,偏头思忖的摸样着实认真。 族中流传的故事多半是些上古传说,剩下的涉及后巫族与巫族间的恩怨纠葛也无法多加言说,他想如实告知温钰他没故事讲与他听,又觉这话若是说出口,温钰恐会失望。 温钰若是失望......他直觉自己也不会开心...... 温钰瞧他眼睫眨了几眨,表情似乎也变得有些落寞低沉,正想问他,便听他突然轻“啊”了一声,眼神一亮,喜形于色地抬眼看他道:“我给你讲讲有关黄泉的传说好不好?” “黄泉?地府么?”温钰倒是所料未及,黄泉乃是他不可勘之一,他对其本就知之甚少,便疑惑道,“天有九重天,地有九重地,地府乃在九重地下,又因打泉井至深时水色昏黄,故九重地又称黄泉,意为地极深处。难道这传言......不对么?” 晏清江将手中九连环放下,抬眼对他微微有些得意地摇了摇头,故弄玄虚地压了压嗓子道:“当然不是。” “哦,”温钰眼瞅晏清江性子越发开朗,偶尔还会与他开些玩笑,配合他的语气慢慢伏趴在桌面上,做出一副十足的兴致盎然的模样,洗耳恭听他的亘古奇闻,“愿闻其详。” 晏清江这辈子第一次给人讲故事,他咳了几下清了清嗓,回忆了回忆,模仿着温钰讲故事时高深莫测的语气,道:“黄泉乃是酆都城外两山间的一条河名,河水上层清澈,下层却昏黄浑浊望不见底,乃是引自蓬莱之弱水,鸿毛不浮,不可越也。河心有一漩涡似泉眼直通地府,黄昏后便有一船家往来于河岸与河心之间,以一破旧竹筏渡新丧亡魂,送入地府受审。” “不是......鸿毛不浮么?”温钰认真听完,疑道,“那船家可是阴间的使者?” “并不,是人,黄泉之上只那竹筏可通行不沉。”晏清江见他果真未曾听过黄泉的传说,语气登时轻快了不少,“那船家是来自凡间的人,有所求于阎王,便自愿将其肉身留于地府,以魂体于黄泉之上渡新丧亡魂,渡满百年,或方可如愿。” “凡人能求阎王什么?”温钰显然没把这些当故事,他眉头微拢,琢磨又问,“可不就是求生前罪大恶极,死后坠入地狱无间受罚的挚爱亲友能早日投胎?或是再与其见上一面?” “多半却会如此......”晏清江思索片刻,猛地又“啊”了一声,双眼一亮,抬眼对温钰道,“我听莫叔说,这一任船家是一位凡间的侠士,他的爱人乃是由灵体山魄渡劫成人时,为天罚神雷劈至灰飞烟灭的。侠士心伤欲死,点化那山魄的主人山鬼大人出面求于阎王,让那凡间侠士摆渡百年,换得那山魄还阳的一线机缘。” “山魄?”晏清江时不时吐出一两个新词,温钰闻所未闻,简直新鲜。 “对,山魄,”晏清江耐心解释道,“凡人死于山涧间若久无人安葬,会有一魂七魄徘徊不去,待轮回转世一魂受召与二魂齐聚,七魄散去。在此七魄散去之前,若有山中灵气将七魄吸纳融合孕育,再由山鬼助其修行,不日则可化为人形灵体侍奉山鬼左右,非仙非鬼,始称山魄。若山魄得机缘于凡间修行百年未曾为恶不曾杀戮,染人界阳气亦可由七魄生出三魂,后登冥界轮回谱,由转生台轮回为人。” “那岂不是......那岂不是百年之后,这世上将会有两位.....两位......”温钰倒吸了一口凉气,细思恐极,瞠目结舌,他话说得断断续续简直词穷,只好不可置信地直白问道,“......两位相似的人?一人乃是由魂转生而成,一人乃是由魄转生而成?” “嗯。”晏清江点头应答,笑道,“却是有此传言,山魄多少受所蕴七魄影响,或性情肖似前人,或相貌一无二致。山下曾有数人言,见其死去亲人于山间行走,广袖轻纱博带,飘渺似仙,唤其姓名,不答不应......” 温钰只觉一时间,似是窥见了不少三界秘辛似的意外,他还沉在这则故事中,忽又听晏清江轻声唤他:“温钰。” 温钰一怔回神道:“怎么?” 晏清江拆了会儿九连环,一丝进展也无,便将其搁到了一旁,倒是又捧着书翻看了两页,只目光不住在书中某处与温钰脸上逡巡。 他总是能有些新奇的问题与想法,温钰看着他,也不催,只等他自己说出来。 “我总在书中见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可‘龙’不是多用来形容男子的么?我能也这么说你么?”晏清江慢吞吞道。 温钰只当他是要问形容男子与女子用词上的分别,闻言便回他:“不能,这句话只能用来说女人。” “那形容你长得好看该怎么说?眼若幽潭,渊渟岳峙么?”晏清江锲而不舍继续发问,一副探究的表情,眼神一亮又想来一词,“还有那句什么长得像什么玉什么潘安什么什么的,是不是就可以用来说你了?” 温钰脸颊肌肉瞬间绷紧,他这下总算是听出来晏清江想说什么了,他心中一甜,跟灌下了一罐蜜糖般,嘴上却笑着反驳他道:“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这几句都是形容美男子的,你用我身上可对?” 他训斥完晏清江,自己也憋不住笑了,晏清江倒没觉得哪里不对,他嘴唇一抿,诚心诚意地解释道:“我又没见过潘安,但我觉得,我见过的人中,你长得就顶好看了。” “若说好看,任沧澜才能得你一句‘面如冠玉,貌若潘安’。”温钰哑然失笑,他只觉晏清江是初学诗词,总想着能将那些词句落在实处,夸他虽是真心,但用得却不准确,便给他就近举了一列。 却不料,晏清江却认真摇了摇头,不住重复坚持道:“你好看。” 温钰见他罕见地固执己见,摇头失笑,随口便说:“你现在倒真是应了一句诗词——” 他话说一半突然顿住,晏清江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等待下句:“什么诗?” “没......没什么......”温钰不自在舔了舔唇,敷衍地笑了笑,埋头遮掩似得继续扎他的花灯。 ——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原本是他想说的话,却怎么想来,也不大对。 作者有话要说: (*ο*) 哇~春心萌动啦~文里文外还正好就在春天~噗~ 黄泉的故事也会写,也是这个系列的,这个系列跟前世今生都有点儿关系,互相之间也有联系。 【灵鬼神魔】系列目前计划四篇: 1.魔——晏清江 2.神——上生 神话BG 3.鬼——阴间使者 玄幻BG 4.灵——山魄 古耽 对这个系列感兴趣的姑娘一定要注意文案上标注的性向。 注2:菊花抱枯枝,槿艳随昏旭——宋 欧阳修 注1:要甜先苦,要逸先劳——明 吕坤 不勤与始,将毁于终——唐 吴兢 注4: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唐 李商隐 注3:诚者,物之始终,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中庸》 第29章 第七日(古) 皇宫内,御书房。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42 章 派去探查“晏青”身份的人回宫禀报贺珉之,只道“晏青”可查行迹太少,与温钰所说一般无二,乃是一月前从寒云山下来的隐士,自称姓晏。 雪峰顶上还有一破落草屋,有一老一少生活过的痕迹,山下有见过那二人真容者言道:那老人与一般凡人无异,那未及弱冠的少年人却有几分仙姿,与画像上的“晏青”确有几分相似,却因当初亦是只远远瞧过一眼,并不能确认。 只不过,那位晏公子口中的“莫叔”却四处搜寻不到踪迹。 “再探。”贺珉之斜靠在御案后,他为人向来敏感多疑,更别提又对成仙一事几近疯魔。 那人还未退出去,便听门外任沧澜笑着跟太监闲话了两句后问道:“陛下可在里面?” 那人闻言动作一顿,贺珉之眉眼一挑,比了个手势让他往屋后藏身,屋内的人都让贺珉之赶到了门外,他只好自力更生,扬声道:“沧澜,进来吧。” 任沧澜应声推门而入,他难得身着官服,打扮颇为正经,他往前一直走到御案前方才停下,只微微躬了躬腰。 “药练出来了?”贺珉之不待他开口,率先问道。 “是。”任沧澜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探身递给贺珉之,他笑着道,“这药臣已经试过了,乃是除去体内浊气的,陛下用上三日,若觉精神明显充沛却身子越发轻盈,便算是成了。” “听闻你最近总去温府,连带着温钰对司天台的事务也不怎么上心了。”贺珉之接过瓷瓶,拔了瓶塞,将瓶口凑在鼻下轻嗅了嗅,只觉那药香气沁人心脾,他满意地勾唇一抿,状似唠家常地随意问道。 “微臣冤枉,”任沧澜闻言笑着抬手,竖着右手三指比划道,“臣半月里可只去过温府三次,还都不是去找温大人的。” “哦?”贺珉之换了个姿势,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梢,示意任沧澜说下去。 任沧澜虽说不敢自诩比干有颗玲珑心,但他七窍也是全通着的,他心知贺珉之必是知晓晏清江的存在并起了疑心,便也不藏着掖着,半真半假半忽悠地替温钰遮掩一二:“臣是去温大人家中会道友的,温大人府上日前来了位道友留宿,那人乃是臣数年前于寒云山下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交。那人年岁不大,与道法一途上见解却颇为独到,臣与他甚是投缘,便想趁他仍停留在京 城时,多见上一见。” “至于温大人不思进取早退一事,”任沧澜抄着两手笑着摇头,无赖地撇清关系道,“可实在不关微臣的事儿。” 贺珉之闻言轻笑了一声,也不多说,挥手让他退下道:“去吧去吧,去会你的道友吧,顺道帮朕给温钰带个话,叫他入了夏起便不得再早退,且日日得来上早朝。” 任沧澜登时得了便宜还卖乖,躬身如领圣旨道:“臣遵旨。” ***** 翌日,任沧澜果真又去了温钰府。 任沧澜大摇大摆穿过回廊直接入了温钰院中,比通报的下人脚程还快。 他白色大氅的下摆一路扫过,倒是给温府的洒扫省了事儿。 “温大人!”任沧澜下摆沾着几片落叶,立在温钰院门前扬声唤人,下人跟在他身后小跑着喘气。 院门内一片狼藉,碎木屑到处都是,任沧澜喊完就惊掉了下巴,只见温钰坐在他屋前的那块儿空地上,正聚精会神地在刨木头,闻声抬头冲他点了点头,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道:“任 大人。” 他应完继续低头,推着刨刀“噌噌”地将一段粗壮枝干刨掉了粗糙的皮,登时满院环绕令人牙酸的声响。 那实心眼的下人蹲在任沧澜身侧喘匀了气,终于开口说了句:“任大人稍等,我家大人正在忙。” “你家大人......”被无视了的任沧澜茫然地转头垂首问他,“不去司天台,改做木工了?家里缺钱啊?” 那下人咧了个难看的笑,显然也是被温钰连日惊扰得不得安宁,他说完躬身退下,任沧澜抄着两手斜靠在院门前,皱着眉头瞅着温钰抬袖囫囵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倒是忍不住乐了。 他一直当温钰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俸禄全锁在箱底给妹子做嫁妆,日常事物能自己动手便绝不出门置办。 如今看来,他的确没冤枉温大人。 任沧澜负手踱步到温钰身侧,一撩下摆蹲下,抬手摸了摸温钰脚前的一块刨好的木胚,那木胚形状略似凤身,长约三尺六寸五,宽约六寸,厚约二寸,一头扁平,一头呈弧形凸起。 “这是——”任沧澜“嘶”了一声,将那块木胚抱在怀中颠了颠重量,侧头向温钰确定道,“这是上好的桐木啊,你打算做架琴?” 难得吵成那副模样,温钰还听得见任沧澜在说什么,他手下不停,在令人头疼的吱吱嘎嘎声中,目不斜视地大声回他:“两架!” 他不说两架倒还好,这一说,不用他再多做解释,任沧澜也明白了:“你妹子跟晏青想学琴?” 温钰闻声点头:“带他俩去了趟茶楼听了琴,回来便都有些兴趣”。 任沧澜闻言手托着下巴,学温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兴趣盎然地侧首盯着他做木工,随口调侃:“你倒是个慈父,宠孩子,要什么给什么。” 温钰恍若未闻,只专注手上的活儿。 他手艺娴熟,显是做惯了的,就算入朝为官,身居要职,他也丝毫不加掩饰贫寒出身,坦荡得能当天下君子的表率,更别提此时他那一身沾满木屑的深褐粗布长袍有多寒酸。 “就你一人做苦力,你妹子跟晏青呢?”任沧澜转头四顾,见院中空无一人。 “出门拿漆去了,还有琴弦,待会儿就回来。”温钰自觉提高音量,还不忘待客,“你自己去屋里找茶吃。” 见温钰也不顾上搭理他,任沧澜百无聊赖地撇了撇嘴,闻言便站起了身,不甚讲究地拍打着身后的灰土,脚跟一转,往晏清江的屋子走了去。 他在温府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温钰出身穷苦,于品茶一道上并不讲究,反倒是入世不久的晏清江,对中原茶品颇有兴趣。 是以,府内存着的好茶,十有八九都在晏清江房中。 温钰倒也舍得,啧,任沧澜背对着他腹诽道。 “吱呀”一声响,任沧澜坦荡荡地推门进屋找茶喝,甫一入内,便让一室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晃花了眼。 屋内环墙多了一溜的木架,架上摆的、躺的、挂的,皆是些市井间常见的小物件:泥塑木雕,窗花剪纸,面具,孩童的拨浪鼓,绘了传说故事的灯笼,连带着还有一柄翠色竹笛...... 任沧澜惊诧只在一瞬,便明白了过来,他绕着木架前走了一圈,翻检着那些手工精巧的摆件,忍不住便笑着自言自语骂了句:“手艺好了不起啊,铁公鸡。” 他将那竹笛取下,凑在眼前细细打量,那笛子做得十分讲究,左端镶了象牙做镶口,笛身外又缠了二十四道丝弦,尾端还缀了飘穗。 任沧澜手抚了抚刻在笛身上的“晏”字小篆,了然地一撇嘴,又将笛子横在唇前试了试音,那七孔笛笛音清亮高亢,犹如凤鸣,甚是好听。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43 章 “沧澜也会吹笛?”屋外不知何时静了下来,依稀能分辨得出温沁如正在跟温钰交谈些什么,任沧澜一首曲子还没吹完,笛音颤颤悠悠地悬在他指尖,他闻声回头,见晏清江正立在他身后,偏头笑得一派淡然,拱手道,“见过道友,温钰说你来了,便让我先进来。” “见过见过。”任沧澜一甩袖口回了个礼,手腕一转挽了个花,将那竹笛横在手上,明知故问道,“这满屋子,连带这支笛子,可都是温钰的手笔?” 晏清江闻言笑得颇有点儿赧然的意思,他接过笛子点了点头:“我......我家中并无这些事物与......乐器,他见我好奇,便做了些来,倒是麻烦他了。” “我看他是乐在其中,不麻烦。”任沧澜跟他挤眉弄眼促狭道,“只要不让他窝在司天台,我看他干什么都乐意。” 晏清江闻言莞尔,嘴角抿出个笑,他这些时日越发不那么拘束起来,一身出自降仙峰上的冰雪寒霜似乎都快散了个干净,他与任沧澜越发得亲近,连带着跟温沁如也常能说说笑笑。 “近日又学了些什么?温钰说,你央了他在学五经可念完了?”任沧澜自顾自地转到桌前坐下,斟了杯凉茶,不讲究地润了润喉,仰头贱兮兮地一歪嘴角道,“温钰学问如何?他若不行,你跟我念。” 晏清江赧然地笑着道:“只把《周易》念完了,他倒是也想给我讲讲其他四书,可我听不大懂,只得慢慢来。他把《论语》《孟子》中的典故给我杂糅了些进了民间故事中,还有《诗经》,平日聊天时也会带上些许,便能听懂一二了。” 后巫族本就出自南疆,与中原隔着大半个疆土,文化隔阂甚是严重,后又跋山涉水迁至北疆避世不出,更是与外界断了交流。族中除却神树守卫与族长长老,其余恐怕连识文断字的人都没几个。 “那我可及不上他,”任沧澜笑道,“温钰倒是个好夫子,想是当年就是这么给温沁如启的蒙。” “沁如也这样说,”晏清江笑着回他,“说他打小给她又当兄长又当爹,又是半个夫子半挚友。” “温钰跟你也不是如此?”任沧澜背着温钰故意揶揄他,他给晏清江挤了挤眼,“都怪他长得老相,平日又一副稳重的家长模样,跟谁站一起都不像平辈。” 晏清江也跟着笑,任沧澜一个顶着张少年脸的老妖精如此不要脸地挤兑别人,却不让人厌烦,只让人觉得他风趣幽默,是个攀谈的好对象。 而“老相”的温钰,却让晏清江觉得,他像是后巫族中他守了六十年的那棵神树,在他 背后能持起整片天似的。 “等这琴制好了,温夫子又要兼任乐师了。”屋外又开始“噌噌”地响了起来,任沧澜跟牙疼似地皱着五官抬眼又对晏清江道,“他像是有种道家‘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模样,与古琴倒是契合,古朴深沉,想必亦是个中高手。”(注1) 这人夸得明显颇有学问,然而晏清江一怔道:“他......他貌似不会......弹琴......” 任沧澜:“?!!” “他说过要请个夫子来家中的......”晏清江抿唇补道。 “白夸他了,”任沧澜手一拍脑门懊恼道,他低声笑了笑,突然两掌一合,拍了个清脆的巴掌毛遂自荐,“既然他不会,那我来给你教琴啊?” 晏清江:“啊?” “啊什么啊,我学琴的年岁比外面那些个乐师的寿命都长久,怎的你还嫌弃我?”任沧澜嘴巴一撇,神色顿时哀怨了三分,他日前常在宫内行走,偶尔还能碰见个把嫔妃去御书房前长跪不起,便把人家闺怨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再说了,我教你们又不收费用,给温钰省些银钱可不是好事一桩?就这么说定了!”任沧澜兀自拍板,晏清江阻拦不及,他换了个坐姿,斜靠着桌沿儿,翘腿坐得随性,眉眼一挑,偏头压了压嗓子跟准备诱骗小孩子似得,自说自话地跟晏清江讨价还价,“那个什么,作为回礼,你给我也讲讲你知道的那些志趣故事,什么黄泉啊山魄的,温钰只那么一提,我都没听 全。” “......好。”晏清江只道任沧澜说得不错,他吃住都在温钰家,能少些开销总是好的,“你想听黄泉与山魄那段么?那我讲给你听。” “成交!” 晏清江在他对面坐下,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一簇光线正好打在桌上,映照得任沧澜那一杯茶水格外诗意,金灿灿的茶面,水纹微微晃动,竟像是晃出了一小段静谧的岁月般。 屋外也终于安静下来,两段琴身已经完工,温钰正在调漆。 温沁如将满地木屑打扫到一旁,转头见温钰一手调着漆,一手捻着根琴弦在出神。 春日的暖阳悬在天际,温温柔柔地撒下一片暖光。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德经》 第30章 第七日(古) 任沧澜缠着晏清江听完了故事,又在温府蹭了顿午膳。 一顿饭用得晏清江是心不在焉,沉着性子与任沧澜聊着聊着,就忍不住探头往外张望,哪儿还有一人守着神树守出一甲子的淡然摸样。 温钰的琴只出了个雏形,被刷了大漆,躺在院中树下的架子上晾晒,就已然让晏清江喜爱非常,他碍着琴身上的漆未干透,只得来来回回绕着它踱步,眼神凝在上面挪不开,连吃饭都是让温钰硬生生拽走的。 任沧澜故意坏心地与他讲述些基本的古琴技艺,勾得晏清江越发得坐不住,温钰好气又好笑,不住温声劝他道:“好好吃饭,那琴还未上弦,离可弹奏还差得远着。” 晏清江倒是也不反驳,点头应了,但魂却依然已经跑了,他食不知味地挟了些菜,垂头那副模样又乖又可怜,跟被抢了骨头的狗似的,瞧着越发似个心性未定的少年。 温钰劝不住他,又不忍见他这副模样,百般无奈叹声道:“琴就在院中,你去吧。” 他这么一说,连带着温沁如也坐不住了,他们原在西山时,十里八乡也没人会琴,自然也就不知琴的好,来了京城之中,才知丝竹之音是何等的美妙。 温沁如也自觉将自己划为“你”的行列中,起身福了一福,无视温钰一脸惊愕的神情,与晏清江一起离了席。 俩人一走,任沧澜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他乐不可支地拍打桌子,眼瞅着饭没用完,人先少了一半,温钰也没了胃口,跟一儿一女跑了的独居老人似的。 他无奈摇头,将手中竹筷搁下,任沧澜神色微敛,他宽袖一抬状似无意地一挥,偏头正对温钰,带着惯常的三分随性道:“此时便无外人了,外面那些人也听不到你我交谈些甚么,如此,温大人是否该给我个妥帖的交代了?” 温钰抬眼与他四目相对,任沧澜施了术法罩住了屋内,只求一个明白。 温钰默了片刻,道:“好。” “我先前曾言,你与晏清江皆为卦象中所示之人,其实不然。”温钰正色道,“我先遇他时,也曾以为他乃是卦中之人,待与他分别,又遇你,发觉你亦在卦象之中,便起疑虑,待我再起一卦方才懂得:原你为先,他在后,若你为陛下所用,便不用晏清江出手;可若你不愿—— ” 温钰神色一沉,嗓音亦随之压低了几分,任沧澜不由追问道:“又如何?” 温钰眉头一敛,摇头沉声道:“后事不知,前路不明,我亦无法勘破,只知——必为大凶。” ***** 午后送走了任沧澜,温钰折回院中,温沁如已回了自己屋里,院中只剩晏清江一人蹲在那两架琴前。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44 章 “等这漆干了,就能上弦了对么?”晏清江背对温钰,扭头问道。 温钰啼笑皆非,不厌其烦地给他缓声解释道:“一把好琴,需上漆四十余遍,前后约一年方可完成,虽说我也未有那等功力能制出焦尾、春雷、九霄环佩等名琴,但该有的工序还是要有的,不说一年,半年总是得等着。欲速则不达,这道理你不是最该明白的?怎么这般心急?” 晏清江闻言站起来,转身瞧着他,大失所望地叹气道:“还需......半年?” “你若等不及,明日带着沁如先去琴行买张琴亦可。”温钰又安慰道。 “半年虽有些久,”晏清江一字一顿,似是在垂眸慢慢斟酌词句,他眼珠微微转了转,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他再抬眼,眉目都弯了起来,直白地道,“可我还是觉得你亲手做给我的东西最好。” 他语气中并无讨好与奉承,眼神澄澈干净,一如他与温钰初见时,从树上投下的那一瞥。 温钰一怔,心中猛地一热,他摇头轻笑,罕见地也与他开起了玩笑:“这般奉承我,想必是又有想要的东西了?说吧,又看上什么了?” 晏清江闻言笑容一顿,眼珠一转,把他这话倒当了真,他抿唇思忖了半晌,若有所思地缓缓回他说:“好像,还真有一个东西想要。” 他神情又谨慎又认真,温钰忍不住便想笑:“是什么?” 晏清江没急着说,眉头一蹙,像是想起来什么,他负手偏首,瞧了眼木架上的琴,回头一脸为难,所答非所问地小心反问:“我是不是太打扰你了?沧澜说皇帝要你入夏去司天台,不得再早退,你为我做这些东西也耗费了太多时日。人人都说挑灯夜读是佳话,想是我耽搁了你,也未曾见你在府中读过书。” “这与你无关,”温钰往后稍退了一步,仰头往天上望去,京城此时已是春末,春寒已过,候鸟始归,他眸中划过一丝莫名眷恋,温声道,“我这年岁,又不考科举,不做文人墨客,读不读书便无多少重要,知些圣人之言,能做到端正己身、明辨是非便可。读书不为做官,便亦是修身养性的一种,只要心静,做些手工亦是如此效用,与我并无多少区别。” “至于司天台......”温钰眸光一敛,垂头笑着看他道,“若有必要,我自会去。天象异变之时,就算你拿十头牛都模糊得瞧不大清了,温钰伸手将门推开一扇,提着灯率先走了进去。 宅内一片荒芜,野草丛生,廊柱坍塌,连条能下脚的路都没,夜风一起,不远处那一蓬野草突然悉悉索索动了起来,温钰提灯去照,登时有一窝老鼠四处乱窜。 “这里的人家呢?都搬走了吗?”晏清江在他身后出声问道,“好好一处院子,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 “此处原住着户倒卖古玩玉石的南方商人,后犯了错,被罚重刑,男的都去发配充了军,女的则被拉去做了官妓。”温钰侧身牵住晏清江一只袖口,提灯照着脚下,小心嘱咐他道, “路不好走,你随我来,莫摔倒。” “犯了何错?”晏清江跟在他身侧亦步亦趋,抬腿跨过廊柱与砖瓦,止不住好奇追问道,“什么错能祸及家人?” 温钰精力全在脚下,并未回他,他引着晏清江穿过大半个庭院,这才松了他袖口,换了右手提灯,他边用左手掐指,边换了个朝向,往前又跨了两步,蹲在一处倒塌的廊柱前,拿手拨了拨地上的杂草,笑道:“找到了!” 他回头招呼晏清江,这才回他道:“具体我也不知,只不过,能住在京城这偏僻一角的商人,恐怕也是无权又无势的,得罪了人,便连罪名也是由着别人给他按了吧,按什么是什么,他也无力反驳。” 晏清江学他蹲下,见他随手在草丛中摸出两块顶端尖刻的石头,分别拿两块布包了,只露出尖角。 他递了其中一块与晏清江,手指在地上画出个盆大的圈,嘱咐道:“就在这圆内往下挖,小心手,别伤着了。” 他话音未落,已将灯搁在那翻倒的廊柱上,两手握住石块率先开挖,晏清江也不知他在挖什么,蹲着默了片刻,恍然大悟:“此处地下可有玉石?” 温钰就着昏黄的烛火抬头,轻笑着点了点头。 “可是......你是怎么知晓的?”晏清江偏头问道,一脸疑虑,他顺着这些天看过的话本那么一思忖,“啊”了一声惊道,“难道你是那商人的亲子?” 温钰:“......”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丘处机《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 抽风小剧场: 温钰神色一沉,嗓音亦随之压低了几分,任沧澜不由追问道:“又如何?”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45 章 温钰眉头一敛一放,突然眉开眼笑贱道:“你猜!” 任沧澜:“......” 温钰,卒。全文完。 第31章 第七日(古) “明日起,你还是念念《孟子》吧。”温钰哭笑不得,简直佩服他,他适才掐指半背着身,晏清江恐是未能觉察,此刻为了消他疑虑,温钰只得先停了手,抬臂扬了扬手腕,示意晏清江道,“我自小有神算之能,可勘前探后,唯不可测三样事物——” 他在晏清江讶然的神情中,一一道来:“——天,地,人皇。” 晏清江:“......” “你——家隶属天,我便也不可勘。”温钰将自已一番通天才能三两句淡然解释了,神色如常地继续低头挖他的玉石。 晏清江:“......” 出身半个神域的晏清江却让震得半晌没回过神:“先知”多半是拖着山羊胡子的老人家,亦或是像任沧澜那般的得道高人,像温钰这种年纪的凡人,勿怪他这六十余载闻所未闻。 他起初只当温钰会些周易测算,方才在司天台任职,却不知却是因此缘由。 他怔然地随着温钰垂首挖土,眼睫一眨一眨,还有些怔忡,他挖了片刻,石尖猛地撞上个硬物,“叮”一声脆响瞬间在静谧无人的夜色轻荡了出去。 “挖到了!”晏清江登时就将什么“先知”都抛到了脑后,他转头在影影绰绰晃动的烛光中,惊喜地展颜,孩子气地冲着温钰笑着道,“真的有玉诶!” 他嗓音还带着些少年的清亮,与那玉石相撞的声响分外相似,温钰只觉心房像被轻叩了下,整个神魂都随着火光在晃动。 温钰不动声色地点了头,稍稍挪了挪,冲他靠了过去,他跟晏清江凑在一处,顺着他凿开的那处往下深挖。 待那灯笼中的蜡烛又短了一寸,俩人总算是将那玉石起了出来,那石料状似圆柱,高约莫七八寸。 温钰穿着身旧衣,毫不吝地将那满是泥土的石料抱在怀中,捻着袖口细细擦拭了个干净。 晏清江就着烛火不住打量,只见那缓缓露出真容的石料,居然是座残了半边的观音像! “送子观音,可信了。”烛火微弱昏暗,温钰倒看不大清晰,指腹滑动间,却依稀能分辨出那精细的雕工,观音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已然脱离,他正抱着颗半残的玉雕头颅。 “继续往下挖,下面定还有半个身子。”温钰虽说不信佛教,却也敬重神明,他将观音头像妥帖地放在身侧,遗憾地对晏清江道,“那位商人家中藏着这么尊价值连城的观音玉像,也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竟会将其断为两截,埋于地下。” 晏清江闻言往洞下探手摸了摸,触手沁凉,果然又摸到一处玉料。 “我们将身子起出来带走,头部原路埋回去。”温钰又道,“总是不能在观音脸上动刀。” 晏清江点头,俩人又朝下继续玩了半晌,直到月至中天,方才抱着观音的半身,提着几近熄灭的灯笼折返温府。 “我这辈子,倒是第一次雕玉。”温钰临近府门,吹熄了烛火,转头对晏清江道,“若是雕工不佳,你可得担待一二。” 晏清江仰头,借着头顶月光,笑着应他:“好。” ***** 翌日,温钰照常去司天台点了卯便折返家中,临出门,正好迎面撞见司天监提点,他与提点大人见了个礼,却见大人几番欲言又止。 温钰只当未觉察,装作眼瞎似的,径直扬长而去,徒留提点在他身后挽留不及。 他到府时,温沁如正与晏清江在凉亭中扎风筝,甫一见他,便异口同声喊道:“漆已干了!” 温钰:“......” 温钰仰头,与他俩隔着半座小山的高度,简直啼笑皆非,那琴上刷的大漆,非月余不能 彻底阴干,这二人是有多心急,恐是也未瞧仔细便想当然了。 “胡闹,”温钰忍俊不禁,压着笑意呵斥道,“昨日才刷,今日怎就能干了?” 他沿着石阶上到凉亭外,那亭中杂七杂八铺了一地东西,连能让他落脚的地儿都没。 晏清江偏头瞧他,抬了抬手中竹条示意他问道:“你说我扎个什么样的风筝好?” 温钰绕着亭外走了两步,侧身在阑干上坐下,探手接过他手中纸条,随意弯曲了几下道:“锦鲤、喜鹊、蝴蝶皆可,寓意也好,要不还是......五福齐天......还是蝙蝠吧,你意下如何?” “那就蝙蝠。”晏清江笑道,他又从桌上抽出几根竹条,垂手抿唇,手忙脚乱地在学着温沁如扎骨架。 他这些日子越发自在,笑容也多,温钰偏头瞧着他笑,便觉得他原本就该是这个模样。 “沁如想做个什么样的?”凉亭之上,视野极好,春风吹拂,温钰惬意地眯了眯眼,往远眺望。 京城中人,各个忙碌非常,往来街头亦不待停步驻足,回到家中,便被三进三出的大宅困住,难得能赏到真正的美妙□□。 “做个蝴蝶的,”温沁如柔声回答,“去年是喜鹊,今年换个。” 他们去年还在西山下,今年便来这京城中了,世事无常,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采花无处寻。”温钰低声喃喃了几句诗,拢了拢衣襟,他离了西山才知那处有多好。他又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临走还不忘叮嘱道,“你俩慢慢扎,小心伤着手。”(注1) “你去哪儿?”见他起身,晏清江抬头问道。 温钰在台阶前站定回头:“回屋给你雕梨花灯。” 晏清江闻言,登时跟着站了起来,抱着他扎到一半的风筝骨架,从凉亭中踉跄而出,跟在他身后,眸光期盼地仰头道:“我同你一起。” 温钰闻言回头,“我同你一起”只不过寥寥数字,却不知为何在他胸前撞出了一腔温情来,他一手负在背后,一手取过晏清江怀中竹架,垂眸不禁温声叮嘱他道:“我帮你拿,你且看着脚下。” 他俩一前一后下了假山凉亭,相携穿过走廊回房,温钰取出昨夜挖来的半尊玉像,拿巾帕细细楷净了。 那尊玉像,原乃是观音的肩颈,高不过六七寸,长却将近十三四寸,温钰将一侧磨平,使肩颈能立着竖起,稳稳蹲在桌面固定住,这才又具体量了尺寸,取了笔墨画图纸。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46 章 晏清江静静坐在他对面也不多言语,扎着手中的风筝骨架,不住抬头往温钰那处投去一瞥。 温钰画完图纸,将宣纸提起往玉料上比划了比划,大致确定了方位与尺寸,便起身取了刻刀、凿子与磨头回来。 温钰的手艺定是比不上玉雕师父,他从底座开始,一凿一顿,小心谨慎,生怕力气大了多敲掉一块。 屋内阳光充盈,满室寂静,唯余石玉相撞的清脆声响,“叮叮当当”像是敲出了首小曲儿似的。 底座雏形未出,温钰已是累得手腕酸困,玉石硬度太大,与木雕、泥塑所用力度不可同日而语。 他起身活动僵硬的肩颈,却见手边不知何时蹲着杯温茶,水面浮着一层细碎的桂花,香气芬芳怡人,气味甘甜却浓郁。 温钰抬头,眸光正与晏清江对上,只听他道:“沁如说春季适饮花茶,助发体内寒邪,我问过她,她说你犹喜桂花香气。” 温钰应了声,手捧着茶盏发了发怔,晏清江抬手在他眼前晃过,轻声试探:“你可是累了?” 温钰侧头瞧他,神情还微有些恍惚,晏清江嘴唇一动,自责又道:“我那灯原也不是非要不可的,你歇着吧,还是别弄了。” 他只当那玉石果真不是好雕琢的,温钰不过只敲了个底座,精神便有些不济,他往那一桌一地的碎玉瞥去,眸光一转又往那粗糙的灯座上绕了过去,抿了抿唇,抬头复又瞧着温钰道:“不雕了,你歇着吧。” 温钰喝了盏茶,眼睫在未散尽的雾气后一眨,眼瞅着他那副纠结不舍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明知故问地温声疑道:“怎的又不要了?嫌弃我雕工不好?” “不是!”晏清江闻声急道,他后半句还未出口,便被温钰给截住了:“不是就好,我雕我的,你只管给我沏茶。” 晏清江嘴唇一动,蹙眉还要再说,温钰却笑着将茶碗在他脑门上轻磕了磕,嘴上却催促道:“快去添茶,壶里也没热水了,有茶我就不会累,待到后日,你那灯就有着落了。” 晏清江手上随即便落了套空茶碗,他手忙脚乱地将翻开一半的茶盖连同茶碗盏托仔细抱住,抬头犹不死心地又想说话,温钰却不住催他,他只得出门去添水。 待他转身,温钰神情复杂地跟着他出门,眸光凝在他后背上,右手负在身后掐了掐指,天上云朵突然在他屋上停住团了起来,一道青紫色的雷光猛地当空劈下! 温钰眼尖瞧见,侧身急转避进屋内,那一道雷擦着他房檐落下,“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他屋前的瓦片登时掉了一地,在他适才站过的位置,摔得四分五裂。 温钰回身,眉头不由紧蹙。 晏清江身形一晃正欲出院门,闻声转头回望,他目光惊诧地与温钰遥遥对视,抱着茶碗登时就扭身又回来了,温钰眉头不由便展了开来。 待晏清江跑近,温钰便出声拦他道:“你别过来,地上瓦片碎得到处都是,仔细扎脚。” 晏清江又往前小心翼翼地走了两步,仰头问他:“可有伤着?” “无妨。”温钰温声回他,笑着实话道,“我适才掐指测算,不料窥到天机,遭到天雷示警,无碍,你去忙吧。” “哦。”晏清江这才又应了声,转身又走了。 温钰在他身后轻声合上门板,手掐在木梁上不由收紧,莫名其妙地低声喃喃道:“从何时起......连我的姻缘也成天机了?” 他越发茫然,将一地白玉碎片扫到墙角,又转回桌后坐着,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他原先在西山时,便知自己此生乃无姻缘线,却不知这出了南山没两年,姻缘已成天机了。 温钰手指抚上那已出了个灯座雏形的玉雕,眉头虽不由往一处紧,嘴角却往起提了提。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宿新市徐公店》(南宋)杨万里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采花无处寻。 第32章 第七日(古+现) 等晏清江添水回来,温钰已开始着手打磨灯座了。 他轻手轻脚地将热水倒进茶盏里,半开了盖晾着,将茶壶放在桌上,自己刚转到温钰侧首坐下,门外就有下人来报,道:“大人,任先生来了。” 这是仆从第一次比任沧澜跑得快,温钰闻声停手抬头,目光与晏清江对上,俱是从对方眼中分辨出了无奈,他扬声应了句:“知道了。”,便起身招呼晏清江一同出去。 临出门,晏清江还不舍地回头瞅了桌案一眼。 任沧澜前日炼成了一味药呈于陛下,这几日便得了些空闲,越发往温钰这儿跑得勤快了,昨日才得了那么个秘辛走人,今日可就神色如常地又来了。 晏清江与温钰出去时,他已是往院中正走来,见着俩人笑着便道:“今日春色正好,不若我们叫上沁如,一起去湖上泛舟如何?” 他背上背着个琴匣,手腕一转比了比后背:“我还带了琴,正好还能给你们奏上一曲,让晏青也好品评品评,我这便宜师父可当得当不得。” 温钰闻言笑了,他抬眼觑着晏清江,话却是说给任沧澜的:“沁如明日要与晏青去郊外放风筝,风筝此时还未扎好。你这时要他们出门泛舟?且不说我,你看他俩应不应。” 湖光□□固然好,但风筝晏清江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更别说放了。 他不待温钰话音落下,便愧疚地冲任沧澜道了声“抱歉”,任沧澜顿时垮了笑脸,摆出一副“被辜负”了的摸样,假意地抬袖拭了拭眼下,还抽泣了两声。 晏清江只当他真哭了,面色一急正要出言相劝,却被温钰伸手按住了肩头。 温钰淡然地抬了抬眼皮,只当任沧澜是又一个贪玩孩童,劝他道:“你今日来便来了,跟着他俩扎个风筝,晚上就搁这儿宿上一宿。明日一早咱们先去放风筝,再去游湖泛舟,起上坛 桃花酒同去,还能饮上两杯甜酒。” 任沧澜闻言“诶呦”一声又乐了,晏清江让他一悲一喜逗弄得简直无可奈何,只见两百余岁的任沧澜抚掌大笑道:“好!” ***** 有道是,心情不好饮酒易醉,裴琰直睡到日上三竿也没醒。 任北洵几次从他房前经过,思来想去,还是没把他叫醒,自己揣了点儿钱,打算帮人帮到底地替他给傅云舟送午饭去。 早在前世裴琰就把傅云舟当命根子,任北洵当然猜得到这辈子裴琰又会怎么宠着傅云舟。 他一点儿不敢怠慢地找了家档次不低又干净卫生的馆子,要了两个清淡的素菜还外加端了碗养生润肺的汤,搁路边拦了辆的士,提前一刻钟到了广播大楼门口。 任北洵经历了那些事儿后越发活得像个真修士,他这些年道袍不离身,头上还顶着个道士髻,连他自己都忘了。 他一手一个袋子,提着饭一脸坦然地往楼门里进,迎面就被人给拦下了。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47 章 “那个道......先生!”门卫扬声道,“麻烦您等一下!” 任北洵闻声顿足,年轻的门卫两步追上他,以例行公事的口吻道:“请您出示一下工作证。” 任北洵:“......” “如果没有工作证,那不好意思......”门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们这儿禁止私自传教。” 任北洵:“......” 正值中午饭时,楼门外停了不少美团的外卖小哥在打电话,楼里的员工出出进进,任北洵跟个吉祥物似得被人瞅来瞅去,好在他本就随性,倒也不觉尴尬。 一派仙风道骨气质的任北洵被迫抬高双臂,临时就给自己按了个新身份:“本职送外卖,兼职解签儿,业余爱好才是传教,我来给你们这儿一个叫傅云舟的先生送午饭。” 门卫:“啊?” 楼门外身着小蜜蜂装的美团外卖小哥,停好了车,拎满两手外卖,陆陆续续地开始往楼里跑着送饭,跟一块动态背景板似的,任北洵那一身灰扑扑的道袍跟人家风格严重不符,门卫闻言登时就有点儿蒙圈。 “外卖!午饭!素菜!”任北洵耐心地重重咬了咬字,微微晃荡了晃荡塑料袋,强调道,“傅云舟!配音演员!” “哦哦,那您请进。”门卫一脸懵逼地侧身让开道,“您请您请,配音在.....在.....在顶上那几层。” “谢谢。”任北洵微微颔首向他致谢,抬脚踱步,跟逛自家花园的老地主似的,在一众“小蜜蜂”中越发显得画风突兀,像是个“诈尸”的兵马俑。 他慢慢悠悠地停在电梯前,门“叮咚”一开,直接就被“小蜜蜂归巢”似得直接挤进了电梯中。 ***** 等任北洵找到傅云舟所在的录音棚,大幅玻璃墙外零零散散站着几个工作人员,正趴在玻璃墙上往里看。 任北洵好奇地偏头跟着瞧过去,只见几扇玻璃后,傅云舟正聚精会神地在录他的有声读物,他似乎是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脸上一抹温暖而又满足的笑容格外引人注目。 他像是一棵“久旱逢甘霖”的小树苗,眼角眉梢都惬意地舒展开来,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甜得像是灌了一缸子蜜。 任北洵瞧着瞧着就想,他怎么能说傅云舟变了呢?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才是没有变的那一个。 “梁导,时间到了,叫他出来吗?”任北洵身旁的两人偏头互相交谈,一个年轻的小伙子问道,“午休时间到了。” 小伙子旁边那个标配中年男人啤酒肚跟秃头的西装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录音棚后的傅云舟,沉吟了片刻,回他道:“他这会儿状态正好,先别叫了,让他录完这部分吧。你也晚点儿再去吃饭,等他录完,你们都提前下班,今天就不继续了,明天再来一天,后天让他过来反个音,第一季录制就算结束了。” “嗯,那成。”小伙子闻言兴高采烈地应了声,从兜里摸出来条巧克力,利落地撕了外包装一股脑都塞进了嘴里,转头又回了工作岗位。 那“梁导”也正准备抬脚走人,扭头正好与任北洵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间,梁导下意识“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往后跳了一步,表情夸张地惊道:“我们这儿禁止传教,谁放你进来的?!” “我家卖素菜的,道袍是工作服。”任北洵撒起慌来不带重样的,他面不改色地道,“我来送外卖给傅云舟。” “哦,小傅的呀。”梁导一听“傅云舟”三个字,面上表情登时就变了,从大吃一惊到喜笑颜开完全没有过度,完美诠释“神经病”这三个字,“他暂时出不来,要不你给我吧,需要付现吗?” 任北洵牙疼似地咧了咧嘴,盯着他眉心眯了眯眼,瞬间便了然于心地笑了,眉眼舒展地继续随口鬼扯道:“不用,点餐的那位裴先生要我看着傅先生吃完,再跟傅先生拍照合个影传了给他,才肯付我钱。” 梁导:“?!!” 任北洵三言两语就败坏了裴琰的形象,他仍生怕言语的力量太微弱似的,转身往后走了两步,直接坐在了靠墙的那排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把外卖抱在怀里,直接破坏了一身正气的道家形象,用随性的坐姿展现了什么叫做坐没坐相。 “啊,那你等着吧。”梁导说完打算去坐电梯下楼,任北洵待他转身,偏头盯着他的背影轻声自言自语道:“他身上的龙气怎么越发淡了?法术就快失效了啊......” 他一直等那梁导进了电梯,这才又转回视线,仰头透过几扇玻璃墙,远远瞧着傅云舟在录音棚中低眉含笑的模样,忍不住就指尖一动,用了法术。 瞬间,傅云舟的声音就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温钰的琴只出了个雏形,被刷了大漆,躺在院中树下的架子上晾晒,就已然让晏清江喜爱非常,他碍着琴身上的漆未干透,只得来来回回绕着它踱步,眼神凝在上面挪不开,连吃饭都是让温钰硬生生拽走的。 任沧澜故意坏心地与他讲述些基本的古琴技艺,勾得晏清江越发得坐不住,温钰好气又好笑,不住温声劝他道:“好好吃饭,那琴还未上弦,离可弹奏还差得远着。” 任北洵只听了一句,就登时了悟为什么那位梁导被人施了术法,他错愕地怔了一怔,便想到这是有人在帮着傅云舟以这种“柔和”的方式在恢复记忆。 不待他再深思缘由,那千百年前的过往犹如滔天巨浪般将他瞬间淹没,他在记忆中沉沉浮浮,似是用短短几小时就回忆完了那百年时光,甚至连工作人员停了设备,让傅云舟出来都没觉察到。 直到一声似曾相识的“任沧澜”将他唤醒。 他惊喜若狂地抬头,却见“晏清江”一身现代装扮,站在他身前三步远处。 作者有话要说: 任沧澜情绪这么激动是有原因哒,但不是三角恋啊~ 第33章 第八日(现) “他”尴尬地抬手揉着后脑勺,窘迫地咧嘴笑道:“不好意思啊任道长,我那什么......把角色名字叫顺嘴了......口误......口误......见到您这身打扮,直接就脱口而出了......” “哦,没事儿。”任北洵如梦初醒般,他表情瞬间就泛上些许颓丧与失望,他微微垂了垂眸,自嘲地笑了声。 傅云舟见他情绪明显低落,那些喜色被任北洵一点点收了起来,更加莫名其妙,总不见得被叫错个名字也会不高兴吧?虽然的确是他有错在先。 不过话说回来,傅云舟默默腹诽道,这位任道长与小说中的任沧澜太过相似,除了——那位任沧澜是位面相十六七岁的少年。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越发尴尬,傅云舟正要开口,却见任北洵眉头一挑,复又笑了,笑容洒脱中又带着点儿沧桑,正是他特有的模样。 “你的午饭,赶快吃赶快吃,我刚热好的!”任北洵装模作样地把用术法保温着的外卖高举过头,递给傅云舟,顺便给他可疑的行为打了个“掩码”,“裴琰酒还没彻底醒呢,中间醒来一次让还不忘交代我给你送午饭。” “那也.....那也不用麻烦道长亲自......”傅云舟闻言吓了一跳,他不好意思地赶紧接过塑料袋,一叠声地道了谢,还不忘问上句,“裴琰没事儿吧?” “没事儿,你坐下吃吧,等你吃完回去,他也就该醒了。”任沧澜往旁边让了让,给傅云舟腾出一个宽敞的地儿。 傅云舟跟任北洵统共见过两回面,中间还隔着十年的岁月,此时就他俩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又客气地道了声谢,吊着一只胳膊,挨个从塑料袋中取了一次性饭盒跟汤碗出来。 傅云舟在一旁捏着勺子低头喝汤,任北洵不动声色地偷觑他,过了半晌,状似随意地问了句:“好吃么?”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48 章 “噗!咳咳,好吃。”傅云舟差点儿让汤呛住了。 “好吃就行,你这口味多少年都不带变的。”任北洵无视他的狼狈模样,目视前方的录音棚,不待傅云舟起疑,就笑着补了句,“裴琰以前就常跟我提起你。” “他都说了我......什么?”傅云舟闻言便停了手,目光期待又生怕被任北洵看出来,只得垂头盯着汤面,眼睫一颤一颤。 “说你喝汤不爱放葱,吃饺子不爱沾醋,还有啊,点心爱吃咸的,豆腐脑却爱吃甜的。”任北洵故意不往他心坎上说,拉拉杂杂絮絮叨叨了一堆傅云舟的毛病,没说完自己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满楼道都回转他爽朗的笑声。 傅云舟:“......” 他只当裴琰嫌他麻烦,给任北洵有机会就吐槽他,撇了撇嘴沮丧地继续喝他没放葱的汤。 “他说——”任北洵笑完了,突然话音一转,微微带了些柔情偏头瞧着傅云舟,认真地轻声道,“他说他希望你能多陪他几年。” 傅云舟一顿午饭简直吃得是心惊肉跳,他闻言还以为裴琰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隐而不报,还是他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裴琰不愿他知晓,他惊恐地转头,一时间骇得连脸都白了。 “诶诶,你别哭啊!你哭了裴琰得拆了我那破道观!”任北洵夸张地摆手,还不忘给裴琰助个攻,“他是怕你没几年就结婚了扔下他,晚景凄凉啊!” 短短数秒犹如坐了趟翻滚过山车,傅云舟一颗心被抛起来又摔下去,就快得心脏病了,他顿了几秒缓过神,简直啼笑皆非。 “不会的,”他耳朵“唰”一下就红了,低头拿勺子搅了搅汤,语气淡然却坚定地道,“绝对不会。” 任北洵视线凝在他那双通红的耳朵上,察言观色,心中顿时安慰了不少,也替裴琰放下了心。 晏清江啊晏清江......你当真与前世一模一样......我与他谁也不曾料到,那时一直不愿离开的人,居然是你...... 他眼中瞧着傅云舟,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浮现出晏清江当年那执着模样。 ***** 吃完饭,傅云舟与任北洵又在路上给裴琰也拎了份外卖,这才一同又回了道观中。 裴琰果然已经起了,正头重脚轻地踉跄出屋往正殿去,抬眼见到他俩一起回来,这才明显吁出了气,松了松神色道:“怎么回来这么早?” 任北洵识相地抄着两手斜靠在墙上没接话,只促狭般地挤了挤眉眼,无声嘲弄他的瞎操心,裴琰连他理都没理。 傅云舟如实回答:“早上录得顺,中午没休息,所以下午就放得早了。” “那饭吃了么?”裴琰闻言皱眉,任北洵贱兮兮地给他做了个喝汤的动作后,又比划个手拿筷子的姿势,无声地邀了把功。 “吃了,任道长给我带了。”傅云舟道。 “嗯,”裴琰无视任北洵,一双眼只凝在傅云舟脸上,婆妈地又嘱咐道,“下次不许为了工作延迟午饭。” “好。”傅云舟又道,经过昨晚那么一闹腾,他对着裴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微微涨红着脸,低头把手上的袋子递给裴琰,“路上给你买了点儿吃的,你先垫垫。” “谢谢。”裴琰接过还不忘道谢。 他俩一问一答,任北洵直接被当成了空气,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识趣儿地轻手轻脚往后退进了正殿,留那对狗男男自己玩儿。 裴琰就着塑料袋咬了口煎饼,慢慢咀嚼的声音传了出来,傅云舟小心翼翼地抬眼觑他,也不说话。 昨天那么无理取闹是他不对,他生怕裴琰还在伤心,正想给裴琰认个错,却听他含糊地说了句:“晚上想吃什么?” “啊?”傅云舟遂不及防抬头,只见裴琰皱着眉头,五官都缩成了一团,苦着脸嫌弃地跟他抱怨道:“问你晚上想吃什么。这谁家的煎饼啊,真难吃,谁炒土豆丝放五香粉啊?!” 傅云舟:“?!!” “发什么呆!”裴爷动作利落地把煎饼又塞回了袋子里,还不忘把袋口打了个死结,忍无可忍地道,“赶紧给我找个吃饭的地儿,再多吃一口待会儿那道士就要超度我了!” “噗!”傅云舟忍不住让他一贯的毒舌给逗笑了,他的不安登时烟消云散,轻松地说道,“回学校吧,我们去喝门口那家馄饨,你不是最爱吃的么?” “走!”裴琰把外套穿好,手上拎着煎饼袋子,将傅云舟推得转了个身,手又从他肩头环了过去,带着他往前走,急不可耐地不停催促,“赶紧的!” 他俩穿过正殿给任北洵打了声招呼告辞,任北洵笑着将他们送到道观门口。 等他俩走到街角,正要转身,傅云舟回头意外瞥见那道士遥遥冲他行了个古人的礼。 他心头猛地一震,莫名又浮上了“任沧澜”三个字...... ***** 这乌龙似的“算命事件”就这么过去了,傅云舟跟裴琰走到街头接到潘绍电话,称张坤也没事儿可以出院了,俩人又开车掉头去医院把他俩也一同接回了宿舍。 “我就说那医院还没咱这小窝待着舒服。”张坤进屋就躺在了潘绍床上,潘绍自觉去张坤的上铺去睡。 一个宿舍四个人,俩都成了半残疾,床的次序全部打了颠倒。 裴琰打电话叫了外卖,要了俩份清淡的骨头汤给傅云舟跟张坤,又点了几个菜。 一屋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像样的晚餐,也算是给张坤去了去霉运,接了个风。 晚上临睡,傅云舟拽住正要上楼梯的裴琰,突然道:“裴琰,我想起来我们小时候了。” 裴琰跟傅云舟是发小,屋里人都知道,但他猛地这么一说,连带着张坤跟潘绍都觉察出了那么点儿不对劲儿。 他们都是整日跟语言打交道的,字里行间一点儿潜藏的言外之意都能挖掘出来,更别提傅云舟这句的意思还说得特别明显。 他说“我想起来我们小时候了”而不是“我想起我们小时候了”,虽说只多加了一个“来”,却像是小时候被傅云舟忘记了似的,他又没失忆。 那俩人都不由静了静,等着傅云舟的下一句,却唯独裴琰面上一片淡然,只回头揉了揉他脑门,轻声道了句:“过去就过去了,小时候那么不开心还想它做什么,去睡吧。临睡又瞎 想,小心失眠。” 他这么一说,倒是堵住了傅云舟的嘴,傅云舟嘴唇一抿,倒也配合,直接把到嘴的那句“我怎么觉得这事有点儿古怪,跟中邪了似的,我连你父母也都记不起来了,他们还好么?”给咽了回去。 子不语怪力乱神吧,傅云舟心道,今天才闹过这么一场,就别再多说古怪不古怪的东西了。 他点头应了声好,松了手上床睡觉,裴琰转脸便闭了闭眼,面上一片忧色,正好被从上铺往下瞧的潘绍瞅了个正着。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49 章 ***** 傅云舟第二天早上又由裴琰陪着去广播电视大楼。 这是他第四日录音,他熟门熟路地进了录音棚,坐在桌子后翻开剧本,突然就福至心灵,觉得他今天马上要录的剧情,将会是这本书最甜的一段内容。 因为他现在翻开的部分,已经到了剧本将近一半的位置,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过半之 后的分卷卷标,就正是那两个触目惊心的“成魔”。 作者有话要说: 请各位做好准备,将嘴巴张到最大,开始接糖!后面真的是本文最甜的几章,捂脸! 3月30到4月5隔日更,养一下可怜的点击,我就想问一句,这篇文我真写得这么......难看吗?所以,点击跟评论一起离家出走了? 泪流满面倒地不起打滚啊啊啊啊啊! 第34章 第八日(古) 任沧澜得了温钰一语,便在温府住下了。 他们在一处用了午饭后,温钰又回了屋内雕玉灯,晏清江跟着他回去,任沧澜便跟着晏清江也走了,温沁如左右自己一个人,也就抱着糊风筝用的零零碎碎去了温钰屋内,人一多起来,倒也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顾忌了。 四人围着张桌子团团坐着,温钰低头雕他的羊脂白玉,另外三人便糊各自的风筝。 任沧澜这辈子修道修了一百多年,又在世间浪荡了六十余载,还真没什么是不会的。 他糊着自己的不算,还能偏头指点晏清江一二,只不过晏清江那心思却全然不在风筝身上。 温钰打磨完了灯座,又拿了凿子开始叮叮当当敲灯头。 晏清江一双眼便凝在他身上,眸中似有柔光,他手下慢慢腾腾地弯折着竹条,连任沧澜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楚。 任沧澜撇嘴微有不豫,跟着他偏头去瞧温钰。 午后的暖阳从半开的窗间散了些进屋里,从温钰身侧探过来,撒了一大片金黄在他肩颈上,连带那羊脂白玉都像是被抹上了层金粉似的。 温钰聚精会神在手上动作,被光晃了眼也只下意识偏头躲避,一屋人都没反应过来,唯有晏清江突然搁了手上枝条,轻手轻脚地起身,先去关了窗,又将屋内的屏风抬了起来,一点点地往窗前搬,忙前忙后地将光遮住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瞧温钰。 见他总算是没再被光晃到眼,晏清江抿唇弯了弯眉眼,掂手踮脚地又坐了回来,他眼眸再投到温钰身上,便又一动不动地凝住了。 温钰手上不停,却抬了抬眼,与他四目相对间,挑唇笑了笑,晏清江便眉眼跟着一动,弯唇也笑了。 一时间,居然有“恩爱两不疑,岁月静好”这九个字,当头给了任沧澜一下。 任沧澜目光随他俩走了一圈,此时嘴角一抽,只觉他们那俩对眸子皆蕴含无穷深意,蹙眉思忖了片刻,他再一转头,却是跟着温沁如咬起了耳朵。 “你哥跟晏青,这么久多长时间了?” 温沁如让他陡然靠来的嘴唇吓了一跳,她腾地红了脸,下意识闪开些许距离,有些懵地偏头看他:“啊?” “啊什么呀,傻妹子。”任沧澜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抬手扣住温沁如头顶,用了些力道,迫使她扭头正对温钰与晏清江,低声又在她耳旁道,“他俩啊,这样相处多久啦?” 温沁如让他按着脑袋按得越发怔忡,眨了眨眼实话回到:“一直如此啊。” 任沧澜闻言,嘴角抽动幅度更大,他压着嗓子循循善诱:“傻姑娘,你就没看出什么不妥吗?” “......”云英未嫁,且未曾经历过□□的温沁如茫然道,“近日越发亲近了?” 任沧澜:“......” 这绝对不是越发亲近好吗,姑娘?! 任沧澜简直无语,他等温钰复又低下头去,抬着凳子往晏清江那边挪了挪,又冲晏清江低声道:“温钰脸上有金子吗?你一直看他作甚?” 晏清江被他问得一怔,眸光不离温钰,回答更是实诚,他撇开了重点只问道:“为甚要看金子?” 任沧澜:“......” 任沧澜只觉这一屋人都是傻的,痛心疾首地不住摇头,他正要再提点他两句,嘴唇微启,便见晏清江忽又站了起来,拎着桌上的水壶,探身又去给温钰手边的茶杯中添了水,摸样真是又体贴又贤惠。 温沁如神色如常地继续低头扎她的风筝,弯折的竹枝将蝴蝶的雏形已经架了出来,晏清江拎着茶壶出门去加热水,任沧澜一双眼止不住左左右右地转来转去,一肚子的疑问憋得他肺疼。 ***** 待到晚上,屋内点了灯,温钰雕了一日的玉石,将灯头的梨花形状也粗粗凿出了个型,他手腕酸胀地抹了药油,两手相互推拿。 晏清江想帮他,让他拦了,他只笑着在旁指点晏清江那竹架该怎么拼成蝙蝠的模样。 温沁如将她的风筝上好了色,搁在一旁晾晒,她在屋里没待多久,又跑去外面查看琴身上的漆可干了。 任沧澜目光探究,手上捧着热茶也不饮,他见温钰揉搓完了药油,拿巾帕楷干净了手,又坐下替晏清江扎风筝,晏清江拦他不及,挨着他坐下,给他递些零碎东西,眼眸直直盯着他,嘴角抿出一颗若隐若现的梨涡,一双眸中的情谊在不自知的情形下,当真是要溢出来了。 任沧澜五官纠结出了一幅牙疼摸样,他抽了口凉气,只觉他日前当真是瞎了眼,怎就没能注意到呢? 他那师父在自断修行前,就是找了位佳人,每日在屋中旁若无人且不自知地做出这等摸样,不过两三月,俩人便定了终身,抛下自己还俗双双下山了。 如今他这对友人,不会也要如此吧?任沧澜暗自忖度了忖度,放下茶杯先行告退,回了自己屋中,掀了被子睡了一宿,只想着待第二日再多观望观望吧。 ***** 翌日,温钰大早便又去了司天台点卯,不待半个时辰便折返回来,屋内众人也已起了。 温沁如准备了不少吃食,温钰与晏清江分拎着几个食盒,一众人马由任沧澜领着去泛舟游湖。 任沧澜引着众人出了城,又叫了马车在城外候着,看那架势似是要远足。 温沁如自打来了京城也未出过远门,连带着晏清江也是兴致盎然。温钰由着他们高兴,便也欣然同意。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50 章 任沧澜多给了车夫些银钱,将他马车买下了,又招呼温钰与自己一同驾车,跑了约莫一个时辰后,他们转而走小路偏离了官道,一路往大山深处去。 时至春末夏初,山间景色秀美非常,树木林立繁茂,鸟鸣清脆热闹,沿途花红柳绿着实让晏清江大饱眼福。 他掀了帘子,新奇地不住询问温沁如,温沁如一个一个给他报花名树名,有不认识的了,再出声去问温钰。 “还记得我教你的诗吗?就说春末夏初出游的。”温钰在前驾着车,还不忘考教晏清江功课,马车在山路上不好走,“哐哐当当”地将他的声音都颠散了三分。 晏清江闻声抿唇想了想,认认真真地答他说:“是白居易的《春末夏初闲游江郭二首》?” “对。”温钰闲闲抽了马臀一鞭,止住它走偏的意图,笑着道,“你背来我听听?” 任沧澜昨日已生了他俩恐有了私情的想法,今日便觉得连这颇为正经的一问一答都似是在当众调情一般。他撇了撇嘴,两手抄进宽大的袖口中,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车后的晏清江清咳了一声,当真开始背起了诗,他嗓音清亮纯净,像是捧清泉砸在山涧之中,合着这明媚春光,竟是再合适不过:“闲出乘轻屐,徐行蹋软沙。观鱼傍湓浦,看竹入杨家......” 他背了两句,温沁如忆起这诗温钰也曾教过他,便也低声跟着他背了起来,马车在山路上颠簸,马头下的铃铛不住摇晃,“叮叮当当”的响声伴着一高一低、一亮一柔的嗓音,竟是连春光都要压了过去,连闭目的任沧澜不由睁开了眼。 “......林迸穿篱笋,藤飘落水花。雨埋钓舟小,风飏酒旗斜......嫩剥青菱角,浓煎白茗芽。淹留不知夕,城树欲栖鸦......” 那诗颇长,晏清江背了一半就断了,马车还在晃荡着往前走,温钰笑着道:“下面呢?” 晏清江思来想去就是忆不起来,他猛地一住嘴,连带着把温沁如的思路也搅散了,他二人在车厢中面面相觑,咬着舌尖俱说不出话来。 等不到后面的任沧澜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顺着把诗往下接,却陡然换了一股子洒脱与不羁:“......西日韶光尽,南风暑气微......绿蚁杯香嫩,红丝脍缕肥。故园无此味,何必苦思归。” “对!”一首诗让任沧澜结了尾,晏清江也忍不住笑,赶在他完的时候重复了尾句道,“何必苦思归!” 何必苦思归?任沧澜眸光往身旁转完,又忍不住回头后望,心想,如果故园若真无此些人无此些景,的确,又何必苦思归? ***** 他们一路玩玩闹闹,等又穿过一片树林,任沧澜便让温钰停下了马车。 他们放了马儿原地吃草,温钰与晏清江分拿了食盒,温沁如抱着风筝,任沧澜在前面带路,他抬手拂开眼前横出的繁茂枝桠,迎面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片泛着粼粼波光的碧澄的湖水。 那水漂亮极了,只远远望去,便觉能一眼看透湖底似的。 “哇!”温沁如紧随他身后,不禁惊叹出声。 任沧澜得意地率先走出去,他站在宽阔的岸边,待所有人都出来后,这才道:“我再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 他说完抬袖一挥,将四周都罩进了结界,转头往另一侧扬声唤道:“涉川!” 他话音未落,一簇月白色的光华从湖心升起,带着些许流光落在碧蓝的湖面,有位青年 从溢彩的流光中缓步走出,着一身素衣长袍凭江而立。 他头上一条素白缎带随风拂过,绣着银白色水纹的衣摆临风翻飞,长身玉立,身姿缥缈,一对淡色眼眸似是盛着春光般温暖。 “小仙涉川,”青年温柔浅笑,神情谦恭,两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下,站在湖边作揖遥遥下拜道,“见过各位。”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新人物啦~是个很关键的人物哦~下章还有一个关键人物出场~其实这篇文里人物不多,但是都很关键啊噗~ 心疼被虐狗的任沧澜两分钟~ 第35章 第八日(古) 神仙晏清江见过不少,他见怪不怪地拱手回了个礼,报了自己名姓,温钰也神色自然地作了揖,唯温沁如立着没动,怔忡着喃喃道:“神仙?” “对,神仙,涉川是此处地仙,平日就爱居于湖心。”任沧澜笑着伸手弹了弹温沁如的额头,笑着打趣儿她道,“怎么,头一次见神仙啊?” “嗯。”温沁如如实点头。 “瞎说,”任沧澜笑着道,“你家就住着半个神仙,你还——你,不会是......” 任沧澜话未说完便反应过来,眼瞅着温钰在温沁如身后微变了脸色。 温沁如闻言愈发懵懂,却转头向晏清江望了过去。 任沧澜这才明白,晏清江的身份原来温沁如居然不知。 他五官纠结地向温钰遥遥拱手告罪,简直追悔莫急,温钰横了他一眼,正要向妹子坦诚,却见晏清江先他一步对温沁如和盘托出,点头道:“我的确乃是半仙之体,与你们微有不同,不过与着真仙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温沁如只当晏清江的确乃是凡间已得道的修士,便“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也不再多加追问,由湖上一步步走来的涉川却咦声问道:“可你身上,为何......全无法力?” 温钰与任沧澜闻言齐齐一怔,晏清江却淡然笑答:“用不着了,便给了别人。” 他这话就跟说“这馒头我吃不下了,便分与你吧”一样的不以为意,温钰眉头一蹙,便懂了几分,他偏头含糊地试探问道:“是给下一任的......” “嗯。”晏清江抬眼回他,语气倒是颇为轻快,“不然我可出不来,还得守好些年月。” 再多的他便不能说了,晏清江冲温钰抿唇一笑,眉眼间倒满是自在。 温钰心头登时也不知萦绕上了些什么滋味,他陡然便想起他初见晏清江时,他宽袍大袖立在神树之上,抬手便招出一只尾端燎着火焰的凤凰,他振袖从树上落下时,比之涉川还多三分仙气,犹如仙人临凡,那般身姿风采,想必再也见不到了。 他正替晏清江惋惜,抬眸见他弯着眉眼却在笑,自己也便笑了,心头恍然又一片宁静释然。 他俩意味不明地对了两句话,温沁如与涉川没怎么懂,任沧澜倒是猜了个大概,他眼瞅着俩人又开始“眉来眼去”,忍不住便插了话打扰道:“走走走,说好来泛舟游湖的,都站在岸上做什么?有话上了船细说。” 他一出声,众人才察觉,岸边竟还停着一艘画舫,瞧着倒是不大,但却颇为精巧:船身漆了黄漆,船柱雕了祥云,船头的四角亭子玲珑别致,船尾高高翘起似凤尾,一看便是任沧澜的手笔。 “你的?”温钰明知故问道。 “对。”任沧澜笑着大言不惭道,“二百年前我还年少,在此处自个儿玩闹掉入水中差点儿淹死,幸得涉川相救,后来故地重游与他相逢,便做了十来年邻居。我见这处湖光山色实在太美,便留了艘画舫于此,闲来与他品品茶饮饮酒,让他的修行也不至于无聊。” 他自个儿嫌修行枯燥,便推己及人,想着全天下的修士神仙也一般无趣。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51 章 涉川垂手立在岸边听他们闲聊,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和煦温暖。 “走了,上船去。”任沧澜一挥袖招呼众人跟上。 晏清江缀在后面偷偷扯着温钰的衣袖,低声道:“我可否形容这位涉川公子为‘谦谦公子,温润如玉’么,还有那句‘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注1) 他引经据典虽说不那么准确,温钰却也不想纠正,只笑着点头。 前面耳朵颇尖的任沧澜闻言又回了头,放浪形骸地大笑出声道:“我少时被他救上岸,为他风采折服,也是如此说,还问他能否日后娶他过门当老婆!” 他话音未落,众人皆笑了。 待众人热热闹闹地上了船,涉川立在船头一挥袖,擦着湖面凭白生出一股风,将船缓缓往湖心推了过去。 晏清江生来头次坐船,他揪着温钰衣袖不松手,似是有些紧张,他见船头平稳劈开一串串水纹,心头还记挂着适才话题,忍不住又抬头问他:“老婆不是女的么?也能娶男人做老婆?” 温钰一怔显是被问了个措手不及,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微蹙着眉偏头与他大眼瞪小眼。 温钰不答,任沧澜却抢了话,他眼眸一转,带了三分试探地道:“为何不能?虽说道法人伦一途有阴阳相合一说,但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总不能为了书上那些框框条条,就撇下爱人了?清江你说可对?” 他修道百年从始至终贯彻道家“自在”二字,把纲法伦常都修到了狗肚子里,胡诌起来亦是头头是道。 晏清江得他一句“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思忖了片刻,抬头认真道:“我见书上常写些‘为君生为君死’‘只羡鸳鸯不羡仙’的话,亦不大懂。” 他眨了眨眼睛,一副探究的神情,慢吞吞地继续说:“我......家避世已久,家人又性情温和,崇尚修行,却也不避情爱。实不知,出双入对与成仙,何需用来比较?更别说,只要运用得当,五灵不克不冲,双修亦有助于修行不是?” 他话出口,直把其他三人说愣了,温沁如顺着他思路想了想:“会不会是因为,写这些话的人,都是与伴侣五灵相克的?” 其他三人:“......” “......啊?”晏清江闻言惋惜叹气,“那岂不是可惜?” “没有的事,什么五灵克不克的。”温钰忍不住出声反驳,生怕晏清江连着温沁如都让带歪了,择偶皆往五灵上偏,他道,“情情爱爱一事不过是文人墨客常素来热爱的,这世上哪儿又有那么多生生死死的事儿。” “对对,”任沧澜让温钰手伸在背后狠狠拧了一把,含着两包泪也出声声援道,“文人嘛,心思比我们细腻,伤春悲秋活得也累,看见下雨要吟诗,见着下雪要作对,见到山崩地裂,便觉得是爱情完了。” 他说完涉川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温钰简直无奈,晏清江跟温沁如对视了一眼,越发觉得脑内一片混乱,更不知其所云了。 这一船人,没一个是已经过□□的,凑在一处只能信口胡扯。 温钰摇了摇头,支了小桌取了酒碗,低头提了酒坛上来,拍开泥封满上了四坛酒,温沁如见状帮他一一将食盒中的点心往外摆了出来。 船此时已停在了湖心,晏清江伏在栏杆上,手伸进水中,只觉湖水沁凉,舒服至极。 有鱼游来也不畏人,绕着他指尖游上两圈,还拿鱼嘴去试探着碰上一碰。 “喜欢鱼?”温钰手上端着酒碗,侧身问他。 “嗯。”晏清江头也没回便道,“我们回去也养上两条,好不好?” “好。”温钰温声应道,“先来吃点东西。” 晏清江答了声“好”,他收手转头,却望见岸边似有人在结界外连连徘徊,还不住使了蛮力去撞。 “那位是......”他伸手拽了拽温钰,拽得他回头点着岸边指给他看,温钰眯眼远眺,指尖微微一动掐了个指,又转头去唤任沧澜。 任沧澜正与涉川在说话,闻声往远一探,蹙了眉头又问涉川,话中有话道:“又是他?” 涉川不由站了起来,立在船头叹了口气,那人似是远远也瞧见了他,动作一顿,也静了下来。 这下连温沁如也注意到了那人,她目光往众人脸上绕了一绕,却是跟晏清江对视了一眼。 “此人是魔族的。”晏清江适才便瞧出了不同,低声给她解释了,又担忧起涉川来,仰头试探问他道,“那人是与你结怨了吗?” 任沧澜闻言捋了袖子端了碗喝酒,涉川眉头蹙出一抹忧色,直白轻声道:“那人是魔族,法力低微,先前被同族欺辱,我出手救他了一救,他便将一颗痴心都系于我身上了。” 适才议过男男□□,这下还真来个活的,温沁如一怔,又听晏清江继续问道:“那你......是不喜欢他么?” “非也,”涉川垂眸笑着看他,眸中似有无可奈何,也不计较他追问,如实回答,“季远寒虽为魔,品性却不坏。奈何我是地仙,受不住他身上魔气,只得拒了他。只不过,他却不懂,每日都要来此一趟见我,我说了,他又不听。” 温沁如也跟着叹了一声,亦觉惋惜。 “倒也是个痴情的魔。”任沧澜也道,他手一点湖岸一侧,指给晏清江看,“就那处,往后再走些许,有座荒山,山上寸草不生,地下魔气鼎盛,他就住在那里修行。” 晏清江探头往远处瞧了瞧,转头又去寻温钰,他也不知怎的,听了这一场风流韵事,便下意识想找他。 温钰往碗中斟酒,见他目光急急转来,抬眼与他四目相对,温声问道:“想说什么?” “没......”晏清江眸光凝在他脸上停了片刻,这才笑着道,“我也想喝酒。” 温钰闻言递了碗酒给他,还不忘嘱咐他吃些点心,温沁如酿的酒虽不烈,后劲儿却足。 晏清江头回喝酒,只舔了一口就皱了眉眼,直喊辣,温钰忍俊不禁,不由也多喝了两碗。 那头涉川还在船头与那魔遥遥对视,温沁如手捻着点心在观赏湖光□□。 任沧澜将琴取了出来,随手弹奏了首小调,便见温钰似乎依然是醉了。 他脸上微红,眸光中似是盛着两捧桃花酒,嘴角眉梢都藏着春意,他一手支在下颌上,只瞧着晏清江笑得又轻又柔。 任沧澜手上一抖,一个音瞬间弹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尚书·尧典》 第36章 第八日(古) 泛舟游湖吃酒,这一闹就闹过了午时,温沁如这才忆起还没放风筝。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52 章 涉川抬袖一挥,又将船送回了岸边,众人下了船取了风筝,借着涉川扬起的风,又放起了风筝。 那名叫季寒远的魔便在结界外一直望着涉川,目光眷恋又贪婪。 两百岁的任沧澜拉着喜鹊风筝跟温沁如的蝴蝶赛谁放的高,晏清江学着他们的模样还在努力把蝙蝠风筝送上天。 温钰抄着两手跟涉川站在远处笑看他们玩闹,他回头瞥了那魔一眼,低声道:“那魔若留着,对你迟早是祸患。” 涉川一惊回头,诧异问道:“温先生?” 温钰虽掐不得仙界事,却能算得地仙后事一二,遂跟他多解释了一番:“你乃地仙,三魂犹存,肉身犹在,并未算圆满入得仙班,你命中仍有一死结,便同此魔有关。此魔执念太甚,早晚生出祸端。” 涉川闻言垂眸,微微偏头想往后瞧,顿了半晌却忍住了。 那魔倒是生的一副好容貌,且突兀地带着几分雍容,像是个京城里做买卖的老板似的。他本殷殷切切地盼涉川回头,大失所望后淡金色的眸中若有若无划过一丝怨愤。 ***** 众人在日落前辞别涉川返回京城,那魔似乎颇为忌惮任沧澜,在他们离开之前便也走了。 一行人驾着马车入了城,天色已暗,任沧澜便吆喝着要在醉仙楼吃饭。 待下得马车,任沧澜又推着温钰与温沁如先去楼内点菜,他拉着晏清江要去前面送他。 温钰拦他不住,也懒得理他,只得跟温沁如先进了楼里,任沧澜见他兄妹二人一晃身影消失不见,这才拽着晏清江往前走。 “沧澜,”直到被推进书铺,晏清江还在劝他道,“你不用买书与我,温钰的书不少我还未读过。” “他的书与我的不同。”任沧澜含糊其辞,他松了晏清江袖口,兀自往掌柜那儿去。 他走到账台前,侧头瞧了眼晏清江,避过他视线,抬手招呼掌柜将头凑过来,俩人悄声嘀嘀咕咕半晌,那个头瘦小的掌柜便笑得一脸暧昧揶揄,抬眼往书架旁正随意闲逛的晏清江脸上斜了斜,点了点头,掀了帘子往书铺后面去了。 任沧澜装得一脸道貌岸然的模样,走到晏清江身侧,随口问道:“看上哪本了?你只管挑,我送你。” “这些家中俱都没有,我也不知该看些什么。”晏清江赧然笑道,“还是问过温钰再说吧。” 他如今满心满眼都是温钰却不自知,任沧澜闻言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也懒得搭腔,过了片刻,那掌柜的抱着个粗布小包又回来了。 “客官,您要的书。”那掌柜笑得意味深长得将小包递给任沧澜,挤眉弄眼道,“这几本可都是小店镇店之宝。” 任沧澜抬手接过那包裹,取了些碎银子给他,掂着小包试了试重量,这才满意地喊了晏清江一同出门,那掌柜在后面一叠声地喊道:“客官慢走。” 任沧澜一路提着那包裹进了酒楼雅间,见桌上饭菜已上了,便将包裹随手搁在凳子旁,招呼着晏清江吃饭。 他们错过了饭时,的确是饿得有些久,便也省去了闲话家常,直接便先用了饭。 等吃完出了酒楼,外面天色已暗透了,几人与任沧澜分道扬镳,他这才想起将一直提在手中的书递给晏清江。 温钰正想问买了什么书,却见任沧澜对着晏清江说了句:“不懂的地方等我去了,你问我。” 他这么一说,温钰便没再多想,只当任沧澜又想显摆自身学识,恐怕是给晏清江挑了些往日不常见到的书。 任沧澜买下的马车还在楼前停着,他不拘一格地翻身跳上了一匹马,脚下一夹,懒洋洋地低喝了一声“驾”,竟骑着马走了。 别过任沧澜,温家兄妹连带着晏清江一道回了府。三人在外玩了一天,也俱是累极,便都早早洗漱睡下了。 ***** 待到第二日,没了任沧澜打扰,温钰从司天台回来,便进了屋内接着雕他的梨花灯。 晏清江又搬了凳子坐在他面前,眼眸一瞬不瞬地凝着他动作,待他眸光慢慢从温钰手上 挪到脸上后,便彻底不动了。 那块凝脂欲滴的白玉,渐渐在温钰手下被雕凿出惹人怜爱的模样:五片花瓣半开半合,彼此堆叠相依,将花蕊拢在正中。 那花心中的柱头上还被温钰细致地绕着一圈,雕出了一段能向上将灯芯固定住的玉槽。 晏清江不懂他用意,只觉那一段盘旋翘起的东西古怪非常,虽说被雕琢在柱头中并不大显眼。 他有心想问,又怕惊扰温钰,只好抿着唇暂且憋住,眼睫扑闪扑闪,眸光不停在灯与温钰脸上转来转去。 及至正午,那灯便就快完工了。 温钰也不急,招呼晏清江先去跟温沁如用了午饭,小憩片刻后,这才又继续回屋,将那灯头仔细抛光打磨。 晏清江已按耐不住,指着花心中那一段凹槽便开始问他:“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固定灯芯。”温钰抬头道。 “可这灯芯不是插在支钉上便可,为何要让它翘起如此得高?”晏清江不懂,还探身往桌上另一普通灯盏内瞧去。 温钰停了手,笑着看他,指腹沿着圆润的花瓣边缘从上往下慢慢滑动,似是在查验打磨程度,他指尖边在灯壁上摩挲边指给他瞧:“这羊脂白玉晶莹通透,与其他材料大不相同。且不说支钉放在灯内不甚美观。我盘算着,若是将灯芯架高,点燃后,火苗便能烧到花瓣顶端高度,从外面瞧着,灯壁便能透出一两分火光。那亮度便是花瓣顶端最亮,往下依次渐弱,到底端便仍是白玉本来颜色。如此层次分明,想来岂不是独特好看?” 他这么一说,晏清江眸光便落在那灯壁上,在脑内细想了想那灯亮起的画面,眉眼登时便弯了起来。 “现在能点来瞧瞧么?”他神情颇为期待,温钰笑着颔首,低头将那灯全细细摸了一遍,又把粗糙的地方打磨平整,这才起身去取了一段浸好桐油的灯芯来。 他将那油腻腻的灯芯从盘旋状的玉槽中穿出,直棱棱地竖起,剩下的绕着花心内柱身盘好,又楷了手指,给灯中添了些桐油,方拿起火石打了几下。 火星一落在灯芯上,便将其点着了,火光一点点扩大,渐渐便拔高了身形,燃起一簇小指般长短的火苗。 晏清江压低身子,趴伏在桌面,两手叠放在下巴下,仰头去瞧,眼中满是欢喜的神色。 那灯果然如温钰所说,从下往上色泽渐重。透出白玉内的三分火光,像是将花瓣顶端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化掉了玉石与生俱来的冷硬。 他喜形于色,嘴角扬得老高,眼睫舍不得眨似的,一双眼眸凝在灯身上一动不动。 晏清江稀罕得用手不住摩挲灯壁,爱不释手,嘴唇微微翕合,像是惊艳得连夸赞之词都已然说不出口。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53 章 “这灯点亮竟如此好看。”他抬头瞧向温钰,止不住来来回回道,“真好看!” 温钰累得一双手腕都快错位了似得疼,见他如此喜爱,登时便觉那疼原也没什么要紧,他垂眸与他视线撞上,便笑着点了点头:“你喜欢就好。” “喜欢的。”晏清江道,他手掌顺着灯头往下滑,握住灯座将它小心翼翼抬起,往眼前又送了几分。 晏清江复又趴下,一双清澈眸中映出那盏灯的模样,心头也似被点燃了一簇火光,又热又暖。 温钰见他那般不加掩饰的神色,便又思忖待那古琴制好,怕他又要再欢喜上几分,嘴角弧度愈发得柔和。 他去取了药油擦在手腕上,两手交错来回揉搓,低头又拿湿帕子清理桌上的玉石粉末。 屋外天色尚早,离日落还有些时候,他站在窗前,肩上披着件素色的粗布外衫,阳光透过窗棂撒在他肩颈上。 晏清江抬头,恍惚间便觉得他就像是那盏梨花灯,兀自带着些橙黄色的暖光,他垂眸又去看灯,看完复仰头瞧他。 他一双眼珠中不住映出那一灯一人,心头猛然便像是被什么敲了一下,无声晃荡出了一片涟漪。 晏清江嘴唇微微颤动,胸口那波纹一圈圈往外荡漾,连带着一颗心都快晃荡出来了似得。他不由抬手压在心口上,压出了一股子不能宣泄而出的憋闷。 他眉头轻蹙,眼睫频眨,目光落在那玉灯上,眸中映出那灯的模样,心中却浮出了温钰身影。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心慌意乱地梗着脖子急喘了几口气,温钰正将玉屑抹进手心攒着,闻声抬眼,见晏清江神色异常,便赶紧出声唤他:“清......晏青?” 晏清江抬头,手还捂着前胸上,一对眼珠像是蒙着层水光,慌乱得不知所措,像是下一刻便能哭出来似的。 “这是怎么了?”温钰让他骇得直接变了脸色,绕过半个桌子蹲在他身前仰头瞧他,嗓音都急出了三分喑哑,“胸口疼?” “我......我......”晏清江垂眸与他四目相对,从他眸中寻到了自己身影,心中那涟漪似乎就停了,人也静了,他难得有话讲不出口,支支吾吾了半晌。 温钰少时在西山也换得两本医书,此时病急乱投医,见他说不出话来,竟是想茬了,也忘了晏清江本是半仙之体,情急之下抬手按住他左手手腕掐脉。 他这边急得要死要活,晏清江却静了下来,他左手松开胸前衣裳,缓缓往前伸出,五指舒展,竟抚上了温钰脸颊。 他那手心全是冷汗,贴在温钰脸上,登时将他冰得一个激灵回神。 温钰惊魂未甫得与他对视,只见晏清江眸中神色迷茫,全然不知所措,嘴唇一抖却拖长了音,飘忽着嗓音道了句:“温钰......我方才在心底......瞧见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温钰能掐会算,但也不会事无巨细什么都算,日子要是过成那种完全不存在未知的状态,也是挺无聊的,比如说让他提前算出了任沧澜给晏清江送了什么书,后面还怎么玩? 你们应该猜得到送的什么吧? 果然写感情戏是最要命的,我还是写不了谈恋爱嘤嘤嘤~ 第37章 第八日(古) 温钰闻言呼吸一滞,心脏陡然跳漏了一拍,他按在晏清江腕上的手指猛得下意识蜷缩,不用晏清江多加解释,思绪已然先乱了。 “你......我......我怎么会去你心里了?”他喉结动了动,像是打趣儿似得随口问了句,嗓音又轻又柔,莫名的期待中还隐隐含着点儿颤音。 让他这么一问,晏清江更加茫然,跟温钰两两对视,眨着眼睫一语不发。 温钰活过了最该情窦初开的大好年华,对情情爱爱的那点子认知也不过是从几句诗词中得来。他只觉晏清江那双眼眸似是能将他心神都一并吸了去,一颗心脏从停跳连个过度也无地就往发了颠的野兔似得瞎蹦跶去了。 窗外日头渐落,夜幕将日光压成了一圈橘黄色的光晕,屋内也越发暗了,唯余桌上那盏暖黄的玉灯在散发光亮。 烛火被拢在白玉花瓣内摇曳跳动,灯芯从火光间慢慢旋转着身子分了开来,烛火一晃,跳分出了两簇火苗。 “哥,该用晚饭了。”温沁如突然在门外叩门唤道,“晏青可在你房中?一并出来吧。” 屋内俩人闻言这才如梦初醒般醒转,温钰一手还扣在晏清江腕上,晏清江手心还贴着温钰脸颊,他俩猛地都各自收回了手,眼神飘忽,相对尴尬无言。 温钰咳了一声算是应了,率先起身要去开门,晏清江视线游移下意识便去瞧了眼玉灯,咦声道:“烛火怎的变成两个了?” 温钰侧身回头,只见那灯内果然是一对烛花在跳动,他眸光往晏清江侧脸上转了一转,心中莫名便踏实了,他低声笑道:“灯花结双蕊,好兆头。” “好兆头?”晏清江懵懵懂懂地重复又道。 “对,”温钰道,“喜兆。” ***** 晚饭桌上三个人,两个都似有心事,食不知味似的,神情也古怪。 温沁如咬着筷子尖儿,左一眼晏清江右一眼温钰,不明就里。 那俩人坐了个对桌,罕见得俱都一语不发,目光偶有接触,也迅速撇开,一个低了头,另一个就抬头。 温沁如简直莫名其妙,饭碗一搁下,便径直去院里喂鸡。 她一走,晏清江找了个由头也跑了,只留下一句:“我困了,先歇着去了。” 温钰:“......” 他味同嚼蜡地刨了两口米饭,捧着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直到下人来唤他,道:“大人,饭菜都凉了,可要端下去让厨房热热?” 他这才回神,摇了头道:“哦,不用了。” ***** 晏清江活了将近八十岁,还从未说过谎。他说自个儿乏了,便就当自己真乏了,回院中先去温钰屋里取走了灯,回屋脱了外衫就扯了被子往床上躺。 他在黑暗里遥遥望着桌上那盏吹熄了的白玉梨花灯,手枕在头下一动不动,待到手臂酸麻,他越发躺出了一身的焦躁不安。 屋外夜色正浓,寂静安谧,月亮正往中天上爬。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54 章 晏清江掀了被子起身,盘腿在床边打坐调息,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也未见什么效用,一颗心跳得又乱又急,他只觉自己就快离走火入魔不远了。 他光脚下床,也不嫌凉,坐立不安地环着桌子转了两圈,在窗台上摸到了打火石,回了桌前躬身将那梨花灯又给点亮了。 晏清江就着烛光去,想读上两句书压压心神,迎面却瞧见了任沧澜送他的那包裹书。 他抱着那包裹转回桌旁,在灯下将包裹打开,取出了最上面的一本。 那籍略大,外皮却做得华丽精美,环着中间那清丽的“公子窃玉”的书名,还绘了繁复的花纹做修饰。 “公子窃玉?”晏清江思绪很快便被扯走了大半,他细细品了品这四字,合着任沧澜那性子,兀自思忖这十有名,晏清江眉头一蹙,莫名便品出了三分不对味儿,他也不知到底是哪儿不对,指尖一动,便又揭过了一页。 第三页上还是画,夜柒赞叹玉郎相貌不俗,便用了轻身的功夫,从那墙上翻身跃下,直落在玉郎窗前。 画外配字曰:玉郎见着面前猛然落下一人,一惊之下正要大叫,那夜柒伸手捂住他嘴唇,隔着扇窗倾身贴在他胸前,对着玉郎耳廓轻吹了口气,道:“美人,你当真是美得撩人心弦 呐。” 晏清江:“?!!” 晏清江此时方才明白,这不是“话本”是“画本”,便又立时生出一道疑问,难不成“玉郎”是女名?就跟那些个叫“胜男”“君卿”的女名一般无二? 晏清江手捧着书又揭过一页,书上画风陡然急转:原本隔着个窗户的两人已经转身上了床,夜柒贴在玉郎身上,一手将他两腕合扣在头顶,一手将他衣裳褪下了大半,他偏头双唇死死压着玉郎嘴唇,画外配字简洁明了——专采男人的采花大盗夜柒,终是见了柳家公子玉郎神魂颠倒,将其强迫带上了床。 采男人的......采花大盗......柳家公子......带......带上了床? 原还是俩男人啊,晏清江心道,就像涉川与那魔一样?可为何要嘴唇相叠? 打小便是半仙,无情无欲的晏清江似乎一时间已不大能瞧得懂这书里的中原文字与行为举止了,他眨了眨眼,指尖下意识便抚上了自己双唇。 他喉头动了一动,不由便又翻了一页,入目便是两个脱得一丝不挂的男人抱在一处,上面的夜柒侧脸似乎是有些陶醉,下面的玉郎一只手臂横档遮在眼前......那模样像是 在...... 画外配字曰:玉郎情动,呻吟不止。 情动......呻吟? 晏清江晕头转向懵得厉害,不待他再多看,温钰突然在门外轻声唤他道:“清......晏青,可歇下了?” 晏清江:“?!!” 晏清江闻声不由攥紧了手中的书,他也不知道为何,下意识便心道这画本决不能让温钰瞧见。 他压着一腔慌乱端坐在椅上不动亦不应声,憋着气连呼吸都不大敢,他只想着做出一副他虽点着灯人却已睡熟了的假象,以期温钰千万别推门进屋。 温钰又在门外唤了他几声,见无人应答,便也不再出声。 过了片刻,晏清江一颗揪紧的心方才落下,他正缓缓吐气,却不料下一刻,房门忽然从外被人推开。 他正对房门坐着,眼见温钰抬脚进屋,心上一惊,手上一抖,下意识便站起了身,那画本“啪嗒”一声,正好落在他二人之间。 “叫你不应,原是在看——” 温钰目光落在那摊开的书页上,未出口的那个“书”字,便登时就被他掐灭在了喉头里。 方才温钰回院中时,见晏清江屋里已灭了灯,回自己屋中又发觉梨花灯已不在桌上,他哑然失笑了片刻,便也早早睡下了。 待到月上中天,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掀了被子复又下床,摸到桌旁倒了碗凉茶喝了,回去躺了会儿,又翻身下床起夜。 温钰路过晏清江屋前,见他屋内复又点了灯,下意识便出声唤了唤他。 唤了几声见他不应,便恐他又是趴在桌上看灯看得睡了过去,温钰生怕他着凉,几经斟 酌,还是轻手轻脚地擅自推开了他房门,却不料—— 晏清江坐在灯前,见他进来跟受惊了似得,直接把手上的书扔在了他脚下。 这下,受惊的该换温钰了。 只因那摊开的书页上,正画了一对男子在行云雨之事,笔触之细腻,直将他都看红了脸。 “我......我还没看到这儿!”晏清江虽不谙世事,却也不傻,前几页且还能说不懂那俩人在做什么,这一页那画者贴心地将那俩人隐在暗处的部位给放大了,生怕人看不清似的,他要是还不明白,便是蠢了。 他大惊之下,慌乱对上温钰双眼,生来便不会撒谎的他,实诚得便直接交代了:“我只看了前四页。” 温钰:“......”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想知晓,这书前四页画了些什么,他一张俊脸红里透着黑,尴尬地压着嗓子道:“书哪儿来的?” “沧澜给的,我睡不着,想找书读......”晏清江主动往侧旁挪了挪,露出桌上那小包,欲哭无泪地和盘托出,“我就只看了这一本......” 温钰虽未成娶亲,却也是成年男子,在西山时又读过医术,不至于人事不知。 他在心里把任沧澜颠过来倒过去地反复骂了八百遍,几步上前去将那些书尽数收了,转头又将地上那本捡起,面红耳赤地一起抱进怀中,只搁下了句:“早些睡。”,便匆匆关上门走 了。 晏清江待他走后,只觉明日再无颜面出门,一头扎进床上蹬着两条腿扑腾了扑腾,连想跳进涉川湖里死一死的心都有。 及至后半夜,他才有了些许困意,眼皮正往一块儿合,隐约间似乎嗅见了从窗缝间泄进屋来的一缕梨花香气。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55 章 那味道清香淡雅,瞬间便将他带回了后巫族那颗神树之下。 那夜也是如此寂静冷清,月光透过枝繁叶茂的巨树撒下斑驳光点,他见温钰立在他面前神情委顿虚弱,想是凡人体质不比族人,便唇贴着唇,送了些清气入他腹中。 他助温钰调理气息妥当,双唇甫一离开,便觉一丝凉意复又悬回了唇前。 他见那凡间公子眼瞳回复清明,正想问他可有好些,便见那人突然偏头凑了过来,与他鼻尖贴着鼻尖,眸中笑意流转,轻声道:“若你是女子,这一亲下来,我说不得便要娶你了。” “那我......”晏清江清楚听到,自已居然问他说,“那我是男子,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是吧?不就是看了本小黄书么,嗯...... 这章花了我四个小时啊,我哭,太难写了QAQ 这周继续隔日一下,一半已经连载完了,不出意外五月初就完结了。 第38章 第八日(古) 他话音未落,便闻温钰已笑出了声,未待他抬眼细瞧,温钰一手托在他后脑,一手搂着他后腰,微一偏头,便抱着他狠狠吻了下去。 晏清江唇上那一点凉意还来不及细品,便让温钰唇上的热度给尽数吻散了。 他周身陡然落下漫天的树种,转眼便在地上扎根抽芽,摇身便长成了茂密的树林,那枝叶间的花苞眨眼便全开了,刹那间素白的梨花立遍枝头,香气浓郁扑鼻。 一阵微风拂过,满园的梨花便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像是一片雪海。 晏清江腰间一松,便在那一片盛景之中被温钰抽去了腰带,他那一身素衣白袍自他肩头滑落,掉在了铺满梨花的地上。 温钰合身上前将他压在神树上,手慢慢顺着他后颈往下滑,嘴唇却转而往他耳畔处轻吻了吻,喉头压着笑,哑声道:“你是男的,我也娶。” 晏清江心头一紧,猛然便睁开了双眼,他喘息着伸手摸了把额头,在黑暗中眨了几下眼缓了缓心神,那般春色旖旎的场景,原是——原是他在做梦! 他稍一回忆那梦中场景,便臊得无地自容,他这也太、太......太不要脸了些......都竟瞎梦了些什么东西?!平白污了温钰对他的情谊。 此时屋外天已大亮,他将自个儿脑袋蒙在被子里快憋出了毛病,盘算着温钰该是已去往司天台点卯了,这才掀开被子露出了头。 他一想到温钰,便觉口干舌燥,正准备下床喝水,腿一动,便又发觉了个新惊吓——他贴身亵裤中,那明显带着些滑腻腻凉意的东西......难不成是......是......是那什么?! 晏清江羞愧欲死,只当自己出了趟后巫族,本心连带修为都一并倒退了回去,他赶紧将亵裤脱下,换了条干净的,思忖着打从今日起,晚上入睡前得先盘腿闭目念上几遍《清静经》。 他端着面盆去院中打了水,只着着身中衣中裤,未来得及净面,便蹲在屋前,躲在梨花树下急急忙忙开始搓洗亵裤,他生怕手下一慢,温钰便回来了。 他正羞臊得将亵裤的内里翻转出来,便听见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他惊慌抬头,只见穿戴周正的温钰一脸诧异地停在他身前五步远处,疑惑问他道:“你穿成这样在洗什么?不怕着凉?” “你......你......”晏清江嘴唇翕合,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两手将那湿淋淋的亵裤往盆中一压,仰头欲哭无泪道,“我......我......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落了东西在屋里......”温钰一手指着自个儿屋门,解释道。 “那你拿了快走吧,别迟了。”晏清江羞恼得简直想一头撞死在梨花树上,臊得一张脸越发得红。 “......不急。”温钰道,“你到底在洗什么,先回屋将衣服穿了再回来洗。” “我......我......”晏清江两手压在盆中,任他怎么劝说也不动。 见他如此焦急,温钰只当是他不慎打翻了什么,将衣裳上染了即刻便得清洗的东西,便也随他蹲下,手伸进了盆内道:“我看看你弄了什么在衣裳上,我教你洗。” 晏清江大惊之下,两手在水中抓住温钰的手,他两手浸了许久的井水,又冰又凉,温钰手上却还是热的。 温钰一怔抬眸,晏清江与他眸光相交,不禁又忆起夜里那场春色无边的虚妄大梦里,温钰抚上他胸前的温热手指。 他瞬间慌乱,松了握住温钰的双手,扔下那盆中亵裤不理,竟是起身直接跑回屋中关上了门。 温钰:“......” 温钰只当他还在为昨夜的事害臊,轻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将他泡在盆中的衣裳提出了水,只一眼,温钰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那是沾了男人那什么的......亵裤?! 温钰眸中登时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目光往晏清江紧闭的房门前绕了一圈,将那亵裤又放回水中,起身去屋里提了任沧澜那包书,罕见地阴沉了脸色,眸中蕴着明显的恼意,步履匆匆地走了。 ***** 温钰这日在司天台点了卯也不急着回府,出了司天台脚下一转便去了趟太医院。 任沧澜这几日又在为贺珉之研究新药,他之前呈上的那味药是助其去除体内浊气的,去了体内浊气,按理来说便得强化锻造肉体,方才能进行下一步。 他久在世间浪荡,闲来也无事可做,给凡人琢磨着炼个长生不老药倒也新鲜,更何况道家本就有炼丹一脉。 他正在药炉中炼制任氏特色大补丸,却听同僚来报,说是司天台有位姓温的大人来寻他。 温钰一向不与同僚往来,往日亦都是自己去司天台寻他。 任沧澜眉头一挑,便猜到准是他发现了自己送与晏清江的那些书,兴师问罪来了。 他应了声知道,理了理衣袖,出了炼丹房往外走,在回廊便被等不及的温钰给堵了个正着。 温钰扬手将那一包书全砸在他身上,任沧澜退后几步,将书接在怀中,笑得一贯的不以为意,明知故问道:“这么生气......书看了?” “我——”温钰抬手想揍他,手握成拳在空中悬了半晌又被他按捺压下,他咬着牙根儿问他道,“你无事送他那些东西做什么?” 任沧澜闻言挑眉一笑,有理有据地回他:“晏青年岁也不小了,既然入了世,便该懂些红尘俗世。他都没来找我说道说道,你越俎代庖来问什么罪?” 那人精活了两百多岁,除去一身白得的修为,嘴皮子的功夫倒被他练得功力颇为深厚,温钰简直对他恨得牙痒,却又辩不过他。 “更别说,我这可是在帮你。”任沧澜指尖一动掐了个诀,将回廊罩上了层术法,这才对温钰正色道,“你与他一个有情一个有意,却俱是不开窍的木头。天象已变你是晓得的,金星合月,战事将起,而你命中那一劫便就在战祸当中。这代帝王犹信神鬼命理五行测算之说,届时恐是要你随军出征的,左右等不过秋后。胜,天下安定,你有牢狱之灾;败,南魏倾覆,你亦有性命之忧。若不在此之前,在你二人身后推上一推,就怕人世无常,你二人就此便要生遗憾了。” 任沧澜一语道破温钰命数,这便亦是温钰心甘情愿随贺珉之归朝的缘由,他莫名身系一场大战中的百万人命与南魏气数,除却顺应天命挺身而出,再无其他方法。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56 章 “我......我与......他......”温钰自打有了神通起便知晓自己命数,见怪不怪,却冷不防被任沧澜点透朦胧心事,登时神色困窘,难得支吾道,“我......他......” “你什么你,他什么他!”任沧澜本就率性而为,生平最见不得那些个犹犹豫豫的性子,当即眉头一蹙道,“你俩处在一处时,眼中除却对方再无旁人,清江一介半仙不懂情事,你别也说自个儿不懂!你拿那一屋子粗糙玩意儿撩起了人家一颗芳心暗许,还在这儿你你他他个什么劲儿?身为男人,这么扭捏作甚!我帮你让他动了情又通人事,你该只有欢喜的份儿,又生的哪门子的气?” 他伶牙俐齿堵得温钰越发尴尬,他隐隐约约有些明白自己心事那日便掐了指问姻缘,却无端遭了雷劈,事后又见天象已变,便又消了心中那点子旖旎之情。 更何况,晏清江对他颇为重视是真,但那是否是爱恋,他却无从可考,便隐下不提,只想着如此也好。 他守着他在府中待上段时日,或许日后晏清江便就要回后巫了。 更何况,他生来半仙之体,本就清心寡欲得厉害,男女之事上,若有人将他慢慢引导也好,陡然给他面前扔上这么些露骨玩意儿,一夜便刺激他到如此程度,让他道心动摇乱了修行岔了道,就此往重情欲的魔道一途走了又怎生是好? 他本气任沧澜思虑不周不知分寸,现下听他这么说道,思绪便瞬间往偏了跑,只觉眼前阴霾登时散了个干净,廊前屋外春光大好。 “他......当真也是......”温钰也算是一颗从未开过花的老树,忆及昨夜今早晏清江那反常形态,这才恍然大悟,嘴角一挑低声笑了出来,眼角眉梢顿时都染尽了春色,堪比支棱进回廊的那枝桃花。 “诶呦我的三清啊,”任沧澜让他笑得牙都酸倒一片,他抬袖遮住了脸,毫不留情地便赶人道,“快滚吧!你快瞎了我双眼了!” 他话音未落,温钰已然走了。 任沧澜:“......” ***** 温钰急急回了府,正巧饭时,他便直接与温沁如坐在了饭桌前等晏清江。 他此时开了窍,频频望着门口,饱含期待,却不料晏清江来时一路低着头,也不与他目光相交。 他兀自坐下端着碗胡乱刨了两口,轻声撂下句“吃跑了”起身便跑,温钰出声阻拦不及,连温沁如都瞧出了端倪。 “哥哥与晏青......”温沁如道,“这两日是怎么了?” 温钰这下也没了胃口,他搁下筷子,踟蹰了片刻,思忖着温沁如也是个未经□□的小姑 娘,这些话与她说也不知应不应当。 圣贤书什么都教,却未曾交过他该如何与爱人相处。 他犹豫再三,终是面有难色地开了口,含含糊糊地试探道:“哥哥近日似乎方才觉察出......自己与常人恐有不同......这话我却不知该与你如何说起。” 温沁如茫然抬头,不知所措地“啊”了一声:“哪方面的?” 温钰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道:“......龙阳之癖。” 温沁如越发懵懂,实诚问道:“这四字是......怎么个意思?” “就是......断袖分桃......”温钰对上她一对关切杏眸,顿上了一顿,登时便抛去了那些七绕八绕的试探,痛快地直接便道,“哥哥若是看上了晏青,你怎么说?” 温沁如:“?!!” 作者有话要说: 温情如:(⊙⊙)哦!说好我的姻缘呢?你自个儿都谈上恋爱了,我呢我呢? 第39章 第八日(古) 温钰一言既出,温沁如就摆出了一副被雷当头劈了一下似的见鬼模样。 温沁如:“啊?” 温钰话既已出口,便全无再收回的道理,认真点了头,回她道:“哥哥瞧上晏青了,你怎么说?” 温沁如懵头懵脑的,半天缓不过来神,她见温钰模样殷勤得在等她回话,便强吊着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生怕自己若是反应太大,让温钰以为她反对,伤了一颗他适才萌动的处男心。 “我想着......”温沁如一字一顿艰难道,“民间那些话本上,连妖魔鬼怪都能与人处在一处,前朝也险些就有了个男皇后,想来男人与男人在一起,也不见得就是多大的事儿。更何况,晏青品性相貌也与哥哥相配,若是他也瞧上了哥哥,两情相悦,你俩欢喜,便......就在一处吧......左右咱家也没什么长辈逼着哥哥传宗接代,哥哥就......怎么开心......怎么来......” 温钰一语不发待她说完,心头登时热了热,他未曾料到温沁如会说出这番话。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还要豁达许多。”温钰感激地笑着道,“那哥哥就先谢谢你了。” “自家兄妹不谈这个。”温沁如将话说完,眉头一蹙,担忧似地又问道:“可是哥哥,你瞧上了晏青,可是晏青怎得避你如蛇蝎?” 温钰闻言无声笑了笑,心道这其中缘由也不好向姑娘家细讲,他垂眸思忖,突然心生一计,勾了勾手指让温沁如靠近,转了话题故作神秘道:“妹妹,你晚上与哥哥演出戏,试探试探晏青口风如何?” 温沁如不假思索地点头应道:“好。” ****** 与温沁如对好了词,温钰便回了自己院中。 晏清江的房门紧闭,门前晾衣架上挂着他洗净的亵裤。 温钰憋不住便想笑,他轻手轻脚回了自个儿屋中,躺在床上越发得心情愉悦。 他活了小半辈子,只当自个儿的姻缘是颗铁树无花可开,如今情势却陡然急转,他成了半个仙族的女婿。 那日天雷原是该如此解才是,他这么一想,脸上笑意便愈加灿烂起来。 待到晚饭时,他与温沁如又约好先坐在了饭桌前。 晏清江来时又是低着头,他站在门口道了句“久等”,便不再说话,进门后径直坐下。 “人到齐了便吃吧。”温钰若无其事地让开了席,温沁如边夹菜边蹙眉琢磨了琢磨,仿着日前集市上见过的那些个长嘴的八婆,挤眉弄眼地做出了一副生硬的猥琐模样,探长了脖颈,将语调压得又低又虚,突然道:“哥哥,前几日听任大人说,陛下要给六公主指婚了?如今已过了些时日,驸马可有人选了?” 指婚之事并不鲜有,六公主也到了试婚龄,陛下这几日也确在为其选夫婿。只不过这“听任大人说”是假,温钰私下授意她如此开场是真。 温钰事不关己地淡然回她道:“再过三五日,便可见分晓。” “还需再等三五日?”温沁如努了努嘴,半是遗憾半期待,装得越发八卦,眉眼一挑,拉着长音黏黏腻腻地撒着娇,低声笑道,“不如......也别让我再等了,哥哥掐掐指告诉我结果吧?我也就是好奇心重,姑娘家总是爱听这些的。”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57 章 “胡闹。”温钰不轻不重呵斥她,给嘴里塞了一筷子青菜,“天家里的事,不该好奇便别好奇,总归没有好处的。” 他俩戏演得欢,晏清江却连头都没抬,他埋头兀自吃他的饭,瞧那模样,再来上个三五口,他便又要扔碗走人了。 温钰挑眉给了温沁如个眼神,她便了然地点了头,抬袖挡着半张脸,嗤声笑着话音一转打趣儿温钰道:“哥哥,你藏着掖着不让我知晓,可是在害羞?莫非......那被选中的人是你么?” 她一语既出,晏清江登时便停了手,他猛一抬首,惊愕眸光与对桌一派从容的温钰对 上,想也不想又迅速低头。 温钰一手半蜷抵在唇间,掩住笑意,语气莫名就轻快了许多,不怎么对味儿地训斥温沁如:“又瞎说。” 这仨字儿让他说出了一股子的口不对心,就跟间接承认没什么两样。 晏清江垂首敛目,手指无意识攒紧竹筷,手臂微抖,温沁如见状又给他加了把大火,意犹未尽继续道:“我听闻那公主生得花容月貌,性情体贴温顺,还犹善诗词歌赋,有宫中才女之 称,若是当真能当我嫂嫂,那是再好不过了。哥哥,哦?” 温钰眸光紧锁晏清江,见他陡然垮了肩膀,故意带足了暧昧不明的笑意道:“多事。” “我才没有。”这是他俩约定好的结束语,温沁如故意话音一转往晏清江身旁靠过去,“晏青,你说是么?” 晏清江闻言“唰”一声起身,带得半张桌子上的菜盘子都齐齐跳了跳,他嘴唇颤颤巍巍地吐出句“我吃好了”,头也不抬转身便跑。 兄妹二人眼见如此,心中的大石俱都落了地,嘴角眉梢不由便染了笑意。 “还笑什么笑?哥哥再不追,我这真嫂嫂就没了!”温沁如嗔怪地催他。 温钰拿巾帕仔细楷了楷唇角,满面春光地起身便追了去。 招虽是老招,套也是俗套,却抵不住它好用。 ***** 温钰一路追到院中,果不其然便见晏清江的房门紧闭。 他立在门前踟蹰了片刻,一抬手直接将他房门推了开,连招呼都没打。 晏清江又将那盏梨花灯点着了,他正在灯下趴着,闻声愕然回头,见温钰一副温柔笑意站在他身后,心中莫名又是恼火又是悲戚,嘴角一撇也不理他,转头又趴回了桌前。 他眼眶微红,神情沮丧,与那些丢了心的红尘中人像足了十成十,哪里还有那年神树上缥缈高远如一抹月华般仙人的模样。 温钰登时便心疼了起来,他行至他身后,解了身上外衫披在他肩头,温声道:“你又穿得甚少,小心着凉。” 晏清江一动不动地哑声回他:“衣服你拿走,我不冷。” 温钰也不理,径自往他身旁坐下,手捻着个空茶杯,瞧着他侧脸,眸光一转,道:“适才沁如问你话,你还没答,你也觉得,我该娶那公主么?” 晏清江呼吸一滞,叠放在一处的双手便猛地紧握成拳,胸口登时又憋又闷,隐隐还有些抽痛。 他晨起闹了那一回事,白日便一人在屋中想通了些许,只道他对温钰恐是也生了那魔对涉川的心思。 这原倒也没什么,他后巫族人也不避情爱,若是能两情相悦也是美事一桩,虽说温钰对他甚好,却不知这个“好”中可有其他意思。 若按他以往性情,恐怕就直接找温钰问清楚了,只不过他一连让温钰撞破两件糗事,生怕温钰以为他是重□□之人看清他,正尴尬得不知如何面对他,却冷不防被他硬生生给截断了一腔单相思。 晏清江急喘了口气,压着一腔悲恸,也不愿为人瞧扁了。 他昔年骨子里养出的孤高冒了出来,硬气地一字一顿咬着牙偏头望着温钰,道:“娶,当然该娶,便同沁如所说,你俩很是般配。” 他说完便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只留个后脑勺给温钰,闷声又道:“我累了,要睡了,你——” 晏清江终归记得这是温钰府邸,到口的“你出去”便被他咽下了,他只盼温钰识情识趣些。 却不料,温钰却不是那个识情趣的,他继续坐在他身边自说自话,喋喋不休得甚是恼人:“可我却觉得,那公主定不会如传言所说,想必又是个刁蛮任性的,一点儿也不好。” 晏清江只当温钰在故意炫耀说反话,一头扎进臂弯里,打定主意一动不动。 温钰也不急,将手中茶杯往晏清江后脑勺轻碰了碰,话音一转,意味深长地笑着道:“我瞧你就比她好多了。” 晏清江心思单纯,又正藏着一腔爱慕,闻言微微偏了头,露出一只眼睛并不怎么信服地瞧着他,正要说话,温钰却突然敛了笑,沉声问他:“昨日那些书,你看了多少?” 晏清江愕然心想,他为何又有此疑问,正要说话,温钰又道:“说实话,我教过你的——‘诚者,物之始终,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注1) 晏清江登时心便凉了半截,心道温钰果然不信他,他坐直辩驳,越发委屈:“我就只看了四页!” “只看四页晨起就梦遗了?”温钰眉头一挑,道,“梦遗那时,你又净在想些什么?” 晏清江不会撒谎,也撒不出慌来,对上温钰一双探究双眸,顿时急得想哭。 他嘴唇翕合,两肩都在颤抖,温钰却不饶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又是了一句“诚者,物之始终,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 那“贵”字还未出口,温钰便见晏清江犹如壮士断腕般,夹裹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气势,合身直接冲自己扑了过来,将他按在桌上,对着他嘴唇狠狠咬了下去。 温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次被强吻,还是被同一个人。 注1:诚者,物之始终,不诚无物,是故君子诚之为贵——《中庸》 第40章 第八日(古) 晏清江那一下咬得是又急又重又狠,温钰嘴唇登时便出了血,一股浓郁血气立时便萦绕在两人鼻间。 晏清江这一咬,把自己还给吓了一跳,他推开温钰,欲哭无泪地喊道:“就想了这个!” 说完转身便想跑。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58 章 温钰让他那一扑,老腰都差点儿让桌子硌断了,他一手扶着腰起身,一手赶紧去拉他手,一使力又将人给拽了回来。 温钰让他那一吻,便也终是确定了晏清江心意,不管不顾便将晏清江环着腰给搂住了,垂首额头抵住他额头,柔声便道:“我在后巫族那夜便想同你说,你若是女子,这么一吻,我就得娶你了。” 晏清江正欲挣脱他,闻言人也有点儿懵,暴躁地脱口便说:“我知道,你说过了!你今早上刚说过,不用再说一次!” 他没头没脑地撂下这么一句,挣开了温钰又要走。 温钰眸子一转便知晓他晨起到底梦了些什么,他也不戳破,嘴角抿着笑心中甜得简直要齁死人。 温钰疾步追去又拉住了晏清江,故技重施又将人给揽入了怀,也不顾他动得厉害,只鼻尖碰着他鼻尖,眼神温柔缱绻,压着嗓子兀自继续道:“我现下又在想,就算你是男子,这么扑过来咬一口,我也说不得,就想娶你了。” 晏清江这下终于愣住,这话温钰梦中说过,此时又说,他当即便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他动作一停,眸光陡然迷茫,温钰也不再多说,抓准时机偏头就去吻他,晏清江让他吻 得轻颤了一颤。 俩人俱是生手,也不大会吻,只凭着本能唇贴着唇相互轻吮,温钰一唇的血尽皆喂进了晏清江嘴里。 晏清江憋着呼吸笨拙生硬,俩人吻吻停停,也不知到底吻了多久,温钰微微喘息着与他拉开些距离,额头靠在一处,这才闷笑着,哑着嗓子道:“晨起就是梦见我这般对你,才梦遗了么?” 晏清江脸色一红,垂首敛目,嘴唇翕合,想说什么又没说。 温钰心下了然,故意坏心地追问他道:“难不成,我还对你做其他的了?” 晏清江脸上更红,紧抿着唇就是不言不语,两手揪住他腰侧衣裳,额头就势抵在他肩头。 温钰只道他皮薄,又顾忌他心境起伏若太大走了岔道,便转了话题,与他相对絮絮叨叨说些剖白内心的话,从初见说起,到什么时候眼里心里都只有了对方,说到动情处又抱着晏清江吻了吻他额头脸颊。 外面日头渐渐落下,屋内也暗了,桌上那一盏灯摇曳着橙黄的烛光,将那一室柔情映衬得如画似的动人。 “那位大公主呢?”晏清江埋在他肩头突然道。 “哪位公主?”温钰用完就扔,装傻充愣。 “花容月貌的那位。”晏清江咬着牙提醒他道。 “这京城还有花容月貌的公主?”温钰不要脸道,“我可不曾见过。” “体贴温顺呢?”晏清江又问。 “俱是听说。”温钰轻声哄他。 “犹善诗词歌赋?”晏清江接着追问。 “那是以讹传讹。”温钰又说。 “宫中才女?”晏清江倒是记性好,温沁如那些说辞他全数都给记下了。 “干我何事?”温钰憋着笑意也不敢出声。 “沁如的嫂嫂?”晏清江继续咬牙翻旧账。 温钰忍不住哈哈大笑,搂着心上人道:“那不就是你么?” 晏清江让他一句一驳逗得终是笑了,温钰活了小半辈子,今日才知,他原还有说情话哄人的绝招。 再说饭桌上那一闹,温沁如始终吊着颗心,也不知那俩人究竟谈得如何了。 她只道她那哥哥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虽说小半辈子也不曾做过出阁的事儿,但也是个脑 筋与常人不大相同的榆木疙瘩,做事不婉转,尤其在□□上,颇让她担忧。 温沁如思来想去,终是待日落时分,端着些糕点转到了温钰的院子里。 温钰的房门闭着,屋里暗着,晏清江的房门不只敞着,还亮着灯,屋内还隐隐传来些响动,似是两人在低声私语。 她站在门前抬袖掩着唇笑了笑,放了心,又重重咳了一声,扬了扬嗓子道:“哥哥,晏青?” 她这么一唤,屋内相拥在一处的人立时便分开了。 温钰拍了拍晏清江的肩,让他在桌前坐下,出声道:“沁如,进来吧。” 余音未散,温沁如端着盘糕点入了房内,她眸光与温钰甫一接触,便皆心照不宣地弯了 弯眉眼。 “我瞧着晏青今日胃口不大好,也不知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便从厨房端了些点心来,怕他夜里饿着。”她由头找得妥帖,晏清江起身跟她道谢,接过她手中糕点盘便搁在了桌上。 温沁如目光往他唇上一转,轻“咦”了声,诧异地又回头去瞧温钰。 晏清江唇肿着,唇下还有一道清浅的血迹擦痕,温钰唇上不止肿了还破着...... 这......这是...... 温沁如眸光来回逡巡,抬手指了指自己嘴唇,晏清江瞬间便懂了,他尴尬地偏头躲闪,温钰却笑出了声。 温沁如也“噗嗤”一声笑了,晏清江脸上登时便烧红成一片。 温钰半打趣半呵斥温沁如:“他脸皮薄,你莫总盯着他笑。” 温沁如憋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频频点头,晏清江顶着一张红脸又欲躲闪,又忽觉自己该坦荡些,不应如女子般扭捏才对,便梗着脖子任她笑。 没撑多久,他自己也跟着笑了。 他们一阵玩闹后,温沁如回了自个儿屋中。 晏清江捻了块糕点咬了口,品着果仁清香,霍然便福至心灵,抬眸对温钰了然道:“你兄妹二人在饭桌上,便是故意拿我在开玩笑?”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59 章 温钰低声向他告了罪,径直蹲下拉住了他的手,抬眸与他对视,眸中盛满了一腔深情,柔声道:“我同你道歉,是我央着沁如帮我一道试探你的。娶公主是假,可我适才与你说的那些话却是真,半分玩笑也无。” “嗯。”晏清江点头道,“我信你。” 温钰闻言又笑着去吻他额头:“那就好,明日我便要开始上朝,这就要去睡了,往后也不能频繁早退。你与沁如在屋中若是闷了,便出去走走,晚上早些等我回来。” 晏清江点头应了,温钰行到屋外复又折返,扶着屋内廊柱温声叮嘱他道:“任沧澜要是再给你那些书——” 晏清江脸“腾”地又红了,抢先结巴道:“我我不看就是!” “——不是,”温钰低声闷笑,挑了眉道,“他若是再给你那些书,你就悉数全拿回来,咱们转手再卖,还能换些银两。” 晏清江:“......” ***** 果不其然,打第二日起,温钰便忙了起来,连带着任沧澜也来得少了,只不过中间任沧澜还是抽空来了次,进门就问他俩要喜糖。 温钰将他一眼瞪了,他还假情假意地嘤嘤哭泣,说温钰就是那所谓的“新人领入房,媒人抛过墙”。 再后来,京里也渐渐入了夏,气候热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他们也便不怎么爱往外去了,只窝在屋中,便能好受许多。 温府的日子便从此过得波澜不兴,用过晚饭,温钰常陪晏清江在房中说话,他俩皆是性情内敛的人,适才互道衷肠有了些情谊,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左右不过在灯下相依相伴,日子过 得也就比以往再亲密些。 温钰映着烛火教他读上几句书,挑些美好诗意的词句,手把着手教他在宣纸上一遍遍地写,临睡前又拉着他手腻腻歪歪絮絮叨叨些情话,等他睡下了才走。 端阳那日,温钰带着温沁如与晏清江去看舞龙舟,回来时怀中便抱着个陶瓷小罐,温钰一直惦念着晏清江要养鱼,路上见到便买了几只鱼苗。 他将鱼苗倒进回廊前的莲花池中,晏清江晨起喂完鸡喂完他的驴子十两,便又去喂鱼,他每日将手放在水下,待那几只鱼苗过来绕着游来游去。 温沁如曾与温钰道:“晏青活得分外知足。” “嗯。”温钰站在回廊里,瞧着晏清江背影回她说,“他昔时孤独惯了,无欲无求得厉害,如今给他什么,他都稀罕。” 温钰说完便又去给那两段琴身上漆,夏日燥热,那漆晾晒的时间也大幅缩减。 眼瞅着夏过了就是秋,温钰私下里一直在琢磨,是否该省下几遍上漆的步骤,赶在他离家前,将那琴早些完工。 立秋那日,天上星象又起了变化——岁星东行入太微廷中,出东门,天下有急兵。(注1) 温钰立在院中那棵梨树下,抄着两手仰头,晏清江与温沁如在他身侧借着月光抬首数着树上的梨,那些梨已快成熟,吊在枝头间压得枝头颤颤巍巍的。 “或许下月便能吃了。”温沁如对晏清江道,“只可惜回廊前那些桃树却不产果子,不然也有桃子吃。” 晏清江懵懂点头,思忖片刻又问道:“为何那些桃树不结果?” “开花好看的树一般都不结果。”温沁如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仰头琢磨了一琢磨,望着头顶月亮道,“或许......这树与人是一样的,若是样样都会,事事圆满,想来也是不大可能的。” 温钰瞧在一旁只觉好笑,却又觉得温沁如这番说辞既妥帖又通透,便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正在一处玩笑,突然便有人快步进了院门,躬身拱手下拜道:“大人,宫里来了人,让大人即刻入宫面圣。” 温钰不无意外地应了声,让他退下,转身也不避温沁如,手抚上晏清江肩头,唇凑在他额前吻了吻,温声交代:“你今日睡晚些,等我回来有话同你讲。” 温沁如在一旁吐了吐舌头,晏清江如今也越发皮厚了,脸也没红便应道:“好。” ***** 温钰被人带着领往御书房,贺珉之斜靠在御座上,眉头微蹙,见他来,又是用一贯凉薄中自带三分调笑的语气道:“温卿可知朕为啥深夜将你召入宫中?” 温钰身后,房门被人关上,屋内除去他与贺珉之再无他人。 温钰跪拜行礼,起身后便如实答道:“是,臣知晓。” “温卿果然能掐会算。”贺珉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手撑在耳下,拖足了长音。 那一刻,温钰便想,他的劫数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岁星东行入太微廷中,出东门,天下有急兵;——《皇帝占》 这一段具体发生了什么,会放到后面解释~下一章是古代部分最后一章糖,然后再出现古代部分,就要跑剧情了。 第41章 第八日(古+现) 温钰去了几近两个时辰,待到宵禁前才回府。 温钰让他等,晏清江便果真坐在屋内等他,他又点了梨花灯,两手叠在下巴下,仰头瞧着灯,边打瞌睡边笑。 温钰推门进来,便见他含着两包眼泪回头,那摸样倒颇让人心疼。 温钰在他身旁坐下,明知故问道:“困?” “有些。”晏清江也不说谎,实话道,“你去了好久。” “有急事。”温钰转了转凳子,与他面对面,抬手轻柔地帮他楷了楷眼角,晏清江连睫毛都一并染上了泪水,“让你久等了。” “无事。”晏清江眨了下眼,神情颇为期待道,“你想同我说些什么?” 温钰也不急着答,身子一偏往桌旁靠了过去,手撑在耳下笑道:“我之前送你的香囊呢?怎的一直没见你带过?不喜欢?” “喜欢的。”他余音未散,晏清江便急急否认,起身去床头枕下寻他精心藏起的香囊,就势坐在床边小心地提着绳穗示意他瞧,“喏!” “既然还在,为何不见你挂身上?”温钰也站了起来,却是往一旁书桌前走,他这几日常在晏清江房内教他读书习字,便不讲究地在他房内放了张书案与文房四宝。 “怕丢。”晏清江道,他见温钰去了书案旁,便也想起身过去,“你在做什么?”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60 章 “无事,你且在那儿等我,我写两句诗与你便过去。”他粗粗研了些墨,润了笔,又出声止了晏清江动作,凝神在纸上提笔飞快地写了几行字,提着张与镇纸大不了多少的纸条,往床边走去。 他挨着晏清江坐下,冲着那纸条上的字迹吹了几口气,待其干透,便当着晏清江的面将那纸条折了几折,折成铜钱大小后,取过他手中香囊,将其塞了进去,又仔细将袋口扎紧。 “过几日,我要出趟远门,你夜里若是想我了,便取出来瞧瞧。”他将香囊替晏清江带在颈上,又将其塞进他衣下藏好,抬眸看他,话说得正直,话里含义却暧昧含糊。 晏清江全副心绪都凝在了“夜里”那俩字上,只当温钰写给他的又是情诗,便坦然笑着点头:“好。” “不问我去哪儿?”温钰见他笑,便知他心中所想,故意偏头问道。 “陛下刚召过你,你回来便说要走,必是公务无疑。”晏清江理所当然道,“你不说,我似乎便不该问?” 温钰闻言,眉眼间俱是笑意,倾身上前拥住他,只觉天上那位司命大人在他劫难前送与他这么一个人来,便让他有了几分了无遗憾的意思。 “没什么该不该问的,只不过那事有些复杂,笼统讲来便不过是我的事与天下事。”温钰道。 晏清江偏头思忖,直白回了句:“唔,似懂非懂。” “那便不用管它了。”温钰吻了吻他耳垂,歉意道,“说不得中秋便也不能同你过了,待我走后,若是你与沁如有事,便去任沧澜府上寻他。” 晏清江应了声道:“好。” ***** 录完这最后一个“好”字,前半卷的内容便告一段落了,下一页开始,便是下半卷——成魔。 傅云舟见梁导在窗外给他做了暂停的手势,他单手蹭掉耳麦,左右转了转酸困的脖颈,起身推门出去。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梁导?”傅云舟抬手看表,见时间还早,离午休还要一个小时,怎么这就不录了? “没没......”梁导笑得一脸慈祥地迎了上来,拉着他手解释说,“这周就录到这儿,下半卷暂时不录。咱这儿的规矩,有声读物先录一部分,等收听率出来再继续。咱这棚子片约比 明星还满,下周有别的项目已经先定了。” 傅云舟录到正投入,突然便被告知他可以走人了,情绪瞬间便不怎么高涨,怏怏地点头应了声:“哦。” “你去吃饭午休吧。”梁导拍了拍他肩头道,“等会儿过来把这两天需要反的音一反。” “好。”傅云舟道。 梁导说完走人,傅云舟无奈地耸了耸肩,又出了一道门去上找裴琰。 裴琰背靠着墙正在吞云吐雾,见他出来便自觉掐熄了烟头。 傅云舟跟他隔着条走道,眼神登时就有点儿不大对了,他刚才录完一上午的虐狗内容,整个人还沉在剧情里没彻底走出来,此时对着温钰,眼神中便不自觉地流落出了满腔爱意与期 待。 裴琰与他对视了片刻,只觉那一瞬间,他面前站的是千百年前的晏清江,那个还没成魔的晏清江。 回忆的滔天巨浪还没来及将他席卷彻底,他便自己先醒了,这么些年总是眼花做梦,做得久了,便对怎么醒来也就得心应手了。 他眉头轻蹙先往前迈了一步,他一动,傅云舟也清醒了。 傅云舟掩盖似地咳了一声,迎着他走过去,率先开口道:“我这就可以去吃饭了,咱俩吃点儿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裴琰反问道,“我都行。” 傅云舟也是随口那么一问,他日常三餐都是裴琰在张罗,这甫一让他来动脑想,他当即 也就没主意了:“要不,还是你选?” 傅云舟各种欲望都不浓厚这点儿,想必是从前世带来的毛病,裴琰笑着点了点头道:“好。” 他俩边走着去坐电梯下楼,边找了话题聊天,傅云舟说他这几天状态尤其得好,裴琰顺着他话便问了句:“早上录的什么?我看你一直在笑。” “录甜甜甜!”傅云舟夸张地叹了句,“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早上录的那段内容有多甜!录到俩男......俩主角定情,我都快甜出蛀牙了。” 电梯门让保洁阿姨擦得光可鉴人,两人跟照镜子似得对着电梯门在等电梯,裴琰顺着他的话登时便往回忆里兀自踏了一步进去,往他与晏清江定情那日想了想,盯着电梯门中傅云舟的 脸便失了神。 傅云舟与前世其实长得不大像,经过了童年那些事,他比晏清江少了几分单纯,性格也更内敛些,总体差别却不大,芯儿里还是那个人。 裴琰回过神,压着情绪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电梯门正好这时打开,清脆的一声“叮”正好压过他声音,傅云舟正巧也没听见,就又问了句:“小说你还看着么?看哪儿了?” “没看了。”他俩走进电梯,门缓缓地合上,裴琰道,“过两天再说,这几日事多,瞎忙。” 傅云舟尴尬地心说他这瞎忙基本还都源于他,便挠了挠头,傻笑了两声故意又胡乱茬了话题道:“诶,这几天小说录的,好想谈恋爱啊。” 裴琰立马心里“咯噔”一声,警铃大作,如临大敌般地转头,他盯着傅云舟侧脸,抬手就拍了他脑门一巴掌,跟班主任俯身似地说:“谈什么恋爱啊谈什么恋爱,人家都是毕业分手,你上赶着毕业才谈,你怎么这么与众不同啊?!快准备你毕业论文去!” 傅云舟随口一句话,却换来他噼里啪啦这一通训,当即就被说懵了。 裴琰话音一落就想咬断自己舌头,暗自怪自己嘴贱。 他总想着不论傅云舟要什么他都给,只要他开心,但在情爱这上面,他却又做不到“随他喜欢”这四字。 裴琰在心底将自己一遍遍唾弃了个底朝天,立刻又强行换了副表情,跟被梁导精神分裂传染了似得,一副居委会大妈似的模样,“慈爱”地又问他:“云舟,你这是瞧上谁了?喜欢就去谈吧,出了那个大学门,很多姻缘便就当真要断了。” 傅云舟闻言眸光闪烁了闪烁,垂了头也不说话,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你啊。” ***** 吃过午饭,傅云舟又由裴琰陪着返回广播电视大楼反音。 不到下班时间,傅云舟就完成了全部的工作量,从录音棚出来了。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61 章 梁导专门在外面等着他,先是十分官方地表达了他与傅云舟合作的愉快心情,又夸了夸傅云舟十分专业,最后再三强调一定要保持联系,他十分期待后续的合作。 傅云舟连连道谢,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录制有声读物居然可以这么顺利得就完成工作,他跟裴琰一路都在兴奋地不停叨叨。 “这两天记得注意手机短信,财务会给把钱打到你的信用卡。”裴琰间或在他的絮絮叨叨中插一句嘴。 “......” “今天开始晚上十一点半电台就要播出你那杰作了,你别熬夜啊!明天早上去网上听就行。” “......” “回去赶紧写你的毕业论文,别没事儿看剧本,下边录不录还不一定呢。” “......” “诶,我说——” “我听着呢!”傅云舟让他反过来叨叨得头疼,哭笑不得地揪着最后一条抗议道,“第二卷 一定还会找我继续录的,你别泼我冷水!梁导说了,只要收听率及格,就一定录。” 他一幅期待的模样,又干劲十足,裴琰闭了嘴不答,心里却忍不住补了句:傻瓜。 ***** 虽说裴琰再三叮嘱傅云舟晚上不许熬夜等直播,但耐不住宿舍其他俩人的一再撺掇,更别提还有张坤这个才出院的伤残人士。 裴琰也不好再拦着,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准备全宿舍同时收听傅云舟的第一个有声读物的电台直播。 一屋人提前洗漱完毕,潘绍还拿手机下了个电台的pp,蹲在桌前指头在屏幕上滑来滑去手动调频。 傅云舟本来一颗激动的心,还没等到晚上十一点半,就已经怂了大半个。 配音不爱听自己的作品,就跟演员一般也不愿意看自己的作品一样,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时候也还好说,等站在旁观者角度再去欣赏,便会觉得莫名尴尬。 整点播报还没响起,傅云舟就反悔了:“咱还是睡吧。” “睡什么睡,就差两分钟了!”张坤躺在潘绍的下铺反驳他,“我一个伤了脑子的病号都在等你的首秀,你去睡了还对得起我吗?” 傅云舟坐立不安地盯着手机屏幕上不停闪动的时间,紧张得手脚都忍不住蜷缩。 潘绍将电台调好,转头坏笑着嘲讽他:“云舟,怂是病,得治。”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又要有熟悉的故人登场啦~你们猜是谁哇?其实文里总共就那么些人啊噗~ 第42章 第十二日(现) 裴琰叼着烟站在窗口吞云吐雾,半侧着的脸上表情隐晦不明,像是窗外浓重的夜色都沉淀到了他身上,为他平添了一份厚重与沉寂。 他闻言转头往屋内瞥了眼,见他们三人还在打打闹闹,傅云舟一张脸都被潘绍跟张坤挤兑红了,裴琰抿着唇轻声笑了笑,他眉眼处不见喜色倒见忧愁,潘绍一眼瞧见,登时就误解了,张嘴便调侃道:“裴爷,皱眉干嘛,帮云舟想法子报仇呐?” 裴琰闻言眉梢一抖,潘绍配合地直接转身往后跳了两步,遂不及防地抬手扣住傅云舟的脖子,装作一副打劫的架势,大声嚷嚷:“人质在我手上!都不要动!” 傅云舟:“......” 张坤仰脸一副围观智障的表情,裴琰简直对潘绍时不时就犯二没脾气。 “滴,现在时刻北京时间二十三点三十分。”就在这时,潘绍扔在桌面上的手机中传来半点报时的声音,机械的女声随后播报了下面的节目名称,短暂的广告后,正式进入了《午夜听书会》。 “嘘!都别闹,开始了!”张坤喊了一嗓子,四人都维持着各自的姿势没有动,屋内鸦雀无声,潘绍的手臂还搭在傅云舟的肩膀上,只听年轻的主持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后,便迅速进入了主题:“今天晚上,我会给大家带来一部新的作品《忘川左边是彼岸》。” “这部作品呢,是改编自一篇网络小说,题材比较小众,到底它讲述了怎样一个故事呢?就先让我卖个关子。下面我们就来欣赏一下《忘川左边是彼岸》,演播者:傅云舟。” 主播话音未落,已经有音乐响起,那曲子活泼轻快,只听就能觉察出一股子春的气息,伴随着两声鸡鸣鸟叫的,是傅云舟清雅淡然略显空灵缥缈的嗓音—— “庆安十七年,二月初六。 那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开篇讲述的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被外来的侵入者打破了他们原本平静安逸的生活,除了那位拥有至高无上皇权的闯入者被傅云舟演绎得过于阴鸷与不善外,温家兄妹竟然相当有爱,一点儿不见违和。 有位配音系的年轻教授曾经说:傅云舟极其适合诵经,因为他嗓音天生自带摒弃七情六欲属性。 但眼下这有声读物的开篇,却难得让人能够分辨得出,他对文中人物绝对有着深厚的情感:他用起伏不大的音调,勾勒出了一对温和敦厚又隐忍的兄妹,就像是他曾陪同他们走过那一段岁月般,与他们是旧识一样。 张坤与潘绍一心二用,便听边做专业分析,晏清江尴尬得就快把头埋进潘绍的臂弯里了,唯独裴琰靠着窗框听得出神,眼中的光明明灭灭,浑身忽然缭绕出几分哀伤。 他眼珠慢慢往傅云舟身上转了过去,待播到温钰初见晏清江那处时,他视线便停在傅云舟身上不动了。 “温钰那时便觉得,这世上的许多人里,恐唯有眼前这少年,当得起丰神俊秀四个字......” 何止丰神俊秀,裴琰凝着傅云舟那对红透了的耳垂心想,若是当初真有人要他用词语来形容那时的晏清江,他也只好闭口不答,因为——词穷。 ***** 一期节目只播出二十分钟的有声读物,节目一完,张坤跟潘绍边赞扬傅云舟边往床上躺,离熄灯就剩一两分钟了。 傅云舟私下也觉得自己这次完成得不错,按照新人的标准来说,也算是有亮点。 他坐在裴琰的下铺床边仰头一副求表扬的模样,两眼亮晶晶的,还带着些小得意的笑容,裴琰扔了烟头,打算重新去厕所刷个牙,路过他身前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跟哄孩子似得道了句:“唔,不错,长大了,出师了,也能赚钱养家了。” 傅云舟:“......” 傅云舟扬起胳膊就想揍他,裴琰轻笑了一声,躲过他的攻击快步进了卫生间,室内的灯“啪”一声灭了,潘绍还没关掉的pp里正好开始响起了整点播报。 “北京时间,零点整。” 傅云舟拉了被子躺倒在床上,还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62 章 裴琰反手将卫生间的门合上又落了锁,他两手撑在洗手台上,在黑暗中抬头盯着镜子中那张模糊辨不真切的脸。 听傅云舟讲述温钰的一生,裴琰心情很是复杂,他正垂头感慨,耳边突然就响起了一道人声:“我此时,是不是很吓人?那也没法子,我不想吓你的。我这些年在墓中,没有光,也没有镜子,什么都瞧不见,我也不知自己变成了什么可怖模样......你雕给我的梨花灯,我也一直舍不得将它点亮......” 那人嗓音干净清澈中带着凉薄怨怼,语调却缠绵入骨,裴琰呼吸一滞,他猛地转头四顾。 只是黑暗中,依旧只有他一人。 ***** 自我欣赏这种事儿,经历过一次两次脸皮就厚了,人也就麻木了,傅云舟宿舍第二天继续蹲守午夜频道,潘绍的手机按时开着放到桌面上,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把听傅云舟当成了一项业余活动。 傅云舟白天还偷偷上网搜索过有关他那档节目的评价,也不知是不是《忘川左边是彼岸》刚播出一期,剧情还没正式开始的缘故,网上根本就搜不到任何信息,压根儿没人关注似 的。 反倒是骂原小说太过咬文嚼字,装逼感浓重,看不了两页就弃文的较多。 傅云舟失望的同时开导自己,过两天再看看,这事儿也急不来。 果然,等过了个周末周一,周二大早傅云舟窝在被窝里拿手机上网,广播电台的论坛跟贴吧居然因为他那部《忘川左边是彼岸》炸开了锅。 周日晚上那期,正好播了晏清江给温钰嘴贴着嘴调换内息。 这下睡不着收听节目催眠的保守派中年人,就跟夜生活丰富晚上不睡听故事的激进派年轻人,在思想上便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大部分人主张叫停同性恋题材的有声读物堂而皇之地登录国家广播电台,少部分人则要求继续播出并大力称赞演播者。 连带着南斗星君的原著也被人扒了出来,网友声称此文全文清水,一点儿不见黄暴内容,全书就那几个轻描淡写的吻,爱情描写比大部分言情小说还青涩,由此可见,耽美还是言 情,差别并不大。 傅云舟躺平在床上,手挡着半张脸,窘迫地抽了抽嘴角。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成为舆论的中心。 “咔哒”一声门响,裴琰拎着早饭进屋,扬声便开启裴爹叫醒服务:“都赶紧起床啊!早饭吃完不候!” 傅云舟闻声一把将手机塞进被窝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坐起身,准备穿鞋下床。 张坤跟潘绍一个还在打呼噜,另一个哼哼唧唧地不想起,裴琰也不管他们,照旧将早饭解了袋子放进碗里放着,取了筷子等傅云舟洗漱完出来吃饭。 “吃完我去上班,你就在宿舍待着,让他俩帮你带午饭回来,食堂人多,小心你那个胳膊。”裴琰把小笼包给他递过去,嘱咐道,“晚饭我给你带。” 他周一请假多陪了傅云舟一天,今儿是不管怎么说都要去上班了。 “好......可是我今天想出去走走。”傅云舟刚答应他就反悔了,他周末外加周一共三天都在屋里休养生息,裴琰给他叫了六顿黄豆炖猪蹄,他吃了睡睡了吃,整个人都有点儿懵。 “难得你还想出门?”裴琰轻笑了声,“那我下午早点儿回来陪你出去转转。” “不用啊,我这么大个人了。”傅云舟把包子塞进嘴里,也不沾酱油醋汁,含糊地道, “我跟你一起下楼,到没人的地儿溜达一会儿就成。” 裴琰点头道:“好,那我去换衣服了,你吃完也加件外套,今天风大。” 他起身去墙角衣柜拿衣裳,潘绍跟张坤终于起了,傅云舟又塞了个包子在嘴里,他先坐回了床边弯腰穿鞋,扭头想了想,侧身背对裴琰,把手机从被窝里掏出来刷新了页面,偷偷摸摸地窥屏,翻看最新的几条评论。 支持有声读物继续播的人越来越多,最新的几条评论中还有人在问《忘川左边是彼岸》的演播者还有没有其他作品,他说这位演播的声音太适合配神仙了,分分钟能脑补出一串仙侠文男主名单。 傅云舟咧着嘴盯着屏幕傻笑,裴琰穿好衣服过来叫他,他这才关了网页,把手机揣兜里,赶紧拎着件风衣跟着裴琰下楼。 他关掉网页的瞬间,又有一条新的评论刷了出来:“我刚搜了搜,貌似搜到了这位演播者的学生作品,几个配音片段,你们谁要来着?我把音频贴上来了啊!看文件名,他好像是南城大学播音系的学生。” 这条评论下面紧跟着一串的颜文字O(∩_∩)O,各种在表达感谢之情,唯有一人画风清奇,语气古怪地回了句:“哦?呵呵,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人就要出场啦哇咔咔咔咔~ 第43章 第十二日(现) 傅云舟在小树林里绕着走了一圈,呼吸了呼吸新鲜空气,他已经基本没课可上了,学分也修够了,就只剩下实习时间还缺点儿,整日太闲了也是难受,这几天还得再找找活儿才行。 他在外面多待了一会儿,听见远处教学楼下课铃响了,这才往回走,冷不丁手机突然又唱起了歌。 傅云舟掏出手机,屏幕正中是一条转账成功的短信,他录制有声读物的工资已经由财务给他打到账上了。 傅云舟登时喜不自禁,他眼瞅着那小几千块钱的工资,土豪地直接给宿舍里的其他三人群发了条短信道:“晚上我请客!” ***** 晚上这顿饭倒是让他请得颇有点儿“一箭双雕”的意思,一是因为傅云舟第一次接了大单,二是因为张坤出院。 傅云舟特地提前在胡记订了个包间。 傅云舟跟张坤一个“手残”一个“脑残”,还不敢挤公交跟地铁,三个人在校门口打了的士,结果给堵在了路上。 裴琰下了班直接从公司坐地铁过去,在包间里等了二十多分钟,才接到傅云舟电话说就快到了。 “不着急,你们慢点儿,注意你那胳膊。”裴琰对傅云舟的耐心似乎永远都用不尽似的,他挂了电话又让服务生续了壶茶水。 傅云舟他们到得实在艰难,进了电梯才松了口气,待电梯停在四层,“叮咚”一声打开,潘绍扶着张坤先走了出去,傅云舟正要抬脚跟上,电梯门突然“哐”一声合上了。 那速度快得傅云舟甚至没来得及伸手去按开门键。 “诶?”走在前面的两人闻声回头,潘绍诧异地说了句,“你云舟,你怎么没出来?” “门自己关上了,我没来及。”傅云舟不以为意地按了下开门键,提高了音量道,“没事儿,等我一下就好。” 他按完垂手站着等了会儿,发现电梯门连条缝都没开,他仰头望向电梯上面的楼层指示,灯在四楼闪了几下后,猛地就灭了。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63 章 傅云舟心中一紧,伸手又去按了几下开门的按钮,结果电梯门依然纹丝不动,他皱着眉,从上到下将电梯里的按钮挨个按了一遍,见电梯依旧毫无反应,转而按了报警求救的按钮。 “潘绍,电梯好像坏了!你帮我去给工作人员说一声!我按了求救也没反应!”傅云舟贴着墙壁站着,仰头向外大喊,他精神高度集中,紧张地半蹲了身体,就像《电梯逃生手册》中 写得那样,做好了事故随时发生的准备。 “哦!好!你等着啊!我现在就去!”潘绍在外面听见傅云舟的声音,吓得汗毛全部竖了起来,这几年电梯一再出事儿,他简直闻声色变。 潘绍扔下张坤赶紧跑去找服务生,张坤直接往包间里去找裴琰。 傅云舟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强迫自己镇定,他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凑到眼前——果然,手机没有信号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不停地按求救按钮,本该响起的警报声也一直没有动静。 傅云舟不由咽了下口水,抬头死死盯着头顶的灯管,不论是谁处在这么一个随时会发生事故的密闭狭小空间里,心理上都不会舒服。 他额头上慢慢渗出汗水,正准备喊救命,突然,一道诡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在这巴掌大的小空间里“嗡嗡”作响,不停回荡:“终于......找到你了......” 那声音冷而阴鸷,令人不寒而栗,傅云舟顿时毛骨悚然,头顶的灯管“啪”一声碎了,碎玻璃噼里啪啦间全蹦了下来。 傅云舟来不及惊呼出声,就见眼前的世界似乎开始天旋地转,黑暗像是有生命般,沿着墙壁像条巨蟒一样游走了过来,他心头刹那间像被塞进了一把冰雪,冻得他不由干咳出声。 “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啦......” 傅云舟伸手捂住心口上,蜷着身子慢慢往下滑坐在地,他瞪着双眼,无计可施,眼睁睁地瞪着黑暗幻化而成的巨蟒,慢慢张开了大口,向他兜头咬了下来! “裴......温......”傅云舟的意识像是骤然被抽离了一般,他微合着双眼,无力地眨了眨眼睫,无意识地呢喃出一句:“温......钰......救命......” ***** 傅云舟订的包间离电梯有点儿远,张坤跟潘绍的叫喊声裴琰根本就没听见,直到张坤一把推开包间门,紧张得连声音都跟劈了似得抖着嗓子大喊道:“裴琰,云舟让关在电梯里了!” 裴琰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关在电梯里”是怎么个意思,人就已经自动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什么?” “电梯好像是出了故障!我们一出来,门就合上了,云舟被关在里面出不来!”张坤脑子还算清醒,三两句就给裴琰解释清楚了,裴琰没等他话音落地,拉开长腿夺门而出,眉头深锁,面色大变。 张坤跟在后面又跑了出来。 裴琰在走廊碰见潘绍带着工作人员也赶着过去,三人一同往电梯间跑,不待他们走进电梯门,猛然便觉察到一阵诡异的晃动感,裴琰跑在最前面,被晃得登时站立不稳,他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往前扑倒在电梯门上,下一秒,他就被弹了回来——门上有结界! 裴琰坐倒在地,怛然失色:门上怎么会有结界?! 跟在后面的潘绍也被晃倒在地,工作人员一声尖叫,抱着脑袋跪倒在墙角,扶着墙惊恐地哭泣出声。 “地地地震啦?!”潘绍手指扣着墙壁,抖着腿想站起来。 “地震啦!”有人尖声见道。 “快跑啊地震啦!”其他包间里的人陆陆续续开了门跑出来,整个走廊都是尖叫声。 张坤趴在墙上不敢动,一手拉着一扇门的门把手,忍住胸口不断翻腾的恶心感。 不......这根本就不是地震......裴琰梗着脖子站起来,他嘴唇哆嗦,额上布满冷汗,他眼前的世界像是整个都在一起晃荡,以左右四十五度角的幅度在摇摆。 这是有人正在试图扭曲空间! 裴琰身后的世界乱成了一团糟,他却似乎什么都感受不到,他在越来越猛烈的晃动中站直了身体,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盯着电梯顶上灭掉的指示灯,右手悬在电梯门前并指,指尖骤然迸发出一簇亮银色的光辉,就像是九天之上落下的星辉般。 裴琰聚精会神地抬指凭空画出了一个符咒模样的图案,右手手掌平举一掌拍在上面,拍出了一圈诡异的青金光环。 霎时间,写满小篆的符咒“嗡”一声响,像是被赋予了生命般在空中旋转闪烁,直直冲着电梯门猛烈地砸了过去,“嘭”一声巨响的同时,门缝中透出了一线亮如白昼的极光,转眼即逝。 晃动瞬间停止,所有人都还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哭声此起彼伏。 裴琰身前的电梯“叮”一声缓缓打开,裴琰哑着嗓子喊道:“云舟!” 门后,那一方小空间里,根本没有傅云舟的身影,唯有一地的碎玻璃渣,跟傅云舟掉落 在地的手机。 裴琰猝然便跪倒在地,他手扶在门框上,头抵在墙边,汗水湿透了衣裳,整个人蜷缩成团,摸样痛苦不堪。 走廊里猛然一片寂静,哭喊声突然都停了。 有人小声地询问同伴道:“刚才那那......那是什么?” 死寂不过三秒钟,人群中又重新炸开:“那是什么?妈呀,有鬼!” “那个男人是谁?” “报警!快报警!” “快抓住那个男人,他一定有问题!” “抓什么人?他肯定不是人,快跑啊!” “快跑!” ...... 裴琰耳中嗡嗡作响,他把上生留在他体内的最后一丝星魄也用掉了大半,他此时虚弱至极,连喘气都觉得累到了极点。 “裴......琰?”潘绍从躁乱的人群中挤了出来,他站在裴琰身前,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是......裴琰?” 裴琰闻声抬头,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掀起眼皮扫了一眼身后走廊的混乱景象,他掏出手机随意按了下屏幕,没等“嘟”声响起,那边便有人接了:“裴琰?” “青涟,”裴琰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他脸色煞白,握着电话的手都在发抖,“叫上生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64 章 快下来。” “上生在玉帝处......” “那你快下来!”裴琰勉力强撑着道,“快!” 他话音未落,一道青色的光芒瞬间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光华敛去后,一位身着青衣宫 装的少女立在原地。 “裴琰,你这是......”敖青涟低头大惊失色,正欲上前扶他,裴琰抬头急道:“趁人 还都没走,快把这些人的记忆消了!” 敖青涟也不多问,转身抬指掐诀,一道带着海水咸腥气味的青光登时将整个走廊的人都 罩在了里面,光罩中的人厉声尖叫,疯狂地朝光壁撞了过去,想挣脱束缚。 裴琰仰头,与潘绍惊愕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再偏头往远望去,张坤已经贴着墙壁晕倒了。 “裴......”潘绍嘴唇翕动,还未出声,只见敖青涟再一挥袖,那光罩“嗡”一声分崩离析成点点青绿色的细沙,兜头洒下,那些人猛地静了两秒后,两眼一翻,全部仰面倒了下去。 裴琰瞧见潘绍也睡了,这才抬起一臂让敖青涟将他扶起来。 “有人将云舟困在电梯中带走了,我动用了星辉也......没追上......”裴琰嘴唇苍白如纸,他低声给敖青涟解释道,“那人是......是魔......换转空间的法术中......有魔气......” 敖青涟闻言眉头立刻紧成了一团:“魔找傅云舟做什么?” “不知道......”裴琰急喘了几口气道,“输些仙气给我,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你在这儿等上生,”敖青涟给他体内注入了一道龙气,道,“我先去找傅云舟。” “来不及了!上生赶不到的!” 天上一天,地下十年,等上生回来傅云舟都该转世了。 裴琰两手紧攒着敖青涟手臂,脸上终是回复了些血色。 敖青涟拗不过他,她微合双目,并指抵着眉心,缓缓牵出一线青光,眉头紧皱,感应了 片刻后,睁眼对裴琰道:“我感受不到傅云舟身上的龙气,想必是魔气太过强盛,将龙气掩住了!” 裴琰瞳孔一颤,颤声喃喃道:“不可能的......” “找不到龙气就去找魔气!”敖青涟眉间突现一抹厉色,果断道,“先走再说。” 她一挥袖,与裴琰瞬间凭空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最爱霸气的青青姑娘~~ 第44章 第十三日(现) 傅云舟从昏迷中转醒,他皱着眉头,觉得胸腔中的寒意还没有散尽,浑身像是被剥离了生气一般的无力。 他茫然地睁开双眼,凝视着头顶床梁上绘有的复古图绘。 室内的光线很暗,还充斥着一股腐朽的味道,他身上盖着绣工精致的锦被,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傅云舟困惑地转头,手肘撑着床板慢慢坐起身,意图打量此刻他所处的这个处处透出诡异的地方。 “醒了?傅云舟。”猛然有人出声唤他,傅云舟当即一个哆嗦——这是电梯中那笑声的主人! 这一声像是一把匕首猝然□□傅云舟胸腔,冰凉刺骨的铁器彻彻底底地切断了他的生机,他顿时觉得捂在棉被中的四肢冰凉僵硬。 傅云舟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循声望去,只见角落中坐着位气质端华的中年男人。 那人翘着腿,整个人优雅地沉进一张木制摇椅中,他怀中抱着个有着一头乌黑长发的头骨,此时正爱怜地轻抚它的发顶,像是在抚摸情人般。 傅云舟差点儿就翻身掉下了床! 他止不住地惊恐,将自己往被褥里无意识地缩了缩,视线躲闪着,整个人都在打着颤——这是哪儿啊?!我靠这人怎么抱着个骷髅头啊!要不要这么变态啊啊啊! “鄙人姓蔡,双名季昀,如你所见,我是个古董商人。”那人出声自我介绍,他有着肖似外国人的高眉深目,微微敛目的时候尤显多情,“你叫傅云舟,是《忘川左边是彼岸》的演播者,对不对?” 傅云舟没有应答,蔡季昀也不恼,他将笑声压在喉头,闷声笑了笑。他不笑时,声音冷而阴鸷,笑的时候却意外得低醇悦耳。 蔡季昀也不管傅云舟理不理他,只兀自赏玩自己的,他半眯的眼眸中,掩不住地流露出欲望与色气,他将那尊头颅举在眼前,抬身凑上去吻了吻它的额头。 然后,他将头颅的正面冲着床头的傅云舟,小心翼翼地把它摆放在自己膝头,蔡季昀抬眼,眸中含情地将视线投向傅云舟,动作细致地拿着把镶刻着宝石的檀木梳,缓缓地替一尊头颅梳理它长到及地的头发。 傅云舟“咕咚”一身,咽下了一大口口水。 那是一尊干枯得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的头颅,该是传说中从地下墓室起出的那种千年不腐的古尸应有的模样。 头颅上的五官已经深深凹陷进骨头里,此时漆黑的眼洞跟脱落剩一半牙齿的嘴正冲着傅云舟,他怔怔对上它双眼的同时,一股寒气从尾椎直直蹿上了后脑勺,禁不住头皮发麻,浑身打抖,上下牙齿磕在一起嘣嘣地响。 “宝贝儿,害怕嘛?”蔡季昀冲他慢慢咧嘴笑了,呲出一口白牙,语气轻缓暧昧,“别怕,你给他打个招呼啊?涉川是个美男子,对不对?” 傅云舟:“?!!” 等等,他听到了啥?佘玔?涉川?!不会这么巧吧? 傅云舟连吓哭的能力都丧失了,他只能僵硬地瞪着眼睛,一边怀疑自己吓坏了耳朵,一边眼瞅着蔡季昀优雅地起身,怀抱着那尊男性的头颅,一步步朝他靠近。 “涉川原是涉川江畔的地仙,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只可惜,他嫌弃我是魔,便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怎么能如他的愿?我便诱他走火入魔,染了魔气堕入魔道,这样,他就能陪我了,对不对?”蔡季昀穿着一身柔软的仿汉服锦缎长袍,屋顶镶嵌的夜明珠的光辉撒在上面,带出一片似乎是来自地狱的幽光,随着他迈步摇曳出死亡的气息,他自言自语,嗓音压得柔且缠绵,像是在对着傅云舟说情话,“只可惜,他说什么也不愿从我,我守了他那么久,日日去找他,他却不愿从我!可我舍不得他啊,我那么爱他,所以我将他的头骨随时带在身边......算一算,也该有 六七百多年了吧......但是,就算过了这么久,他依旧很美,对不对?”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65 章 魔?地仙?涉川?你逗我呢?你听我听傻了吧?傅云舟眼神陡然变得古怪,他恐惧中带着点儿怜爱神经病的不忍,眼瞅着他一步步靠近而无能为力。 他是地仙涉川,你难道是那个季寒远啊?傅云舟欲哭无泪地腹诽,心说他真是罪过,录个玄幻有声读物,就把一个听众给整疯了,还给他将下面的故事续完整了。 蔡季昀一手拖着头颅,另外抬起的一臂将它及地的长发搭在半空,他在傅云舟床边坐下,那位所谓的“涉川”干枯的脸始终被他摆放得正对着傅云舟。 傅云舟从他那两个凹陷的眼洞中,似乎窥测到了自己的命运,毕竟蛇精病正常人一般都干不过。 他又忍不住“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宝贝儿。”蔡季昀翘着腿,弯腰将头颅捧到他面前,涉川的鼻尖就悬在傅云舟眼前,他惊骇地挪着身子连连后退,后背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季寒远依然保持着身子前探的姿势,笑得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继续用一种对情人说话的温软语气道:“宝贝儿,快用你的声音,来为涉川添入真正的生命啊。” 傅云舟:“?!!” 啥?他又听到了啥? 傅云舟处在恐惧中,思维反倒越发敏捷,他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这才是蔡季昀把他撸来的真正原因! 他的“涉川”不会发出声音,不能与他交谈,兴许是他一个人太寂寞了,又或许是他的意淫不能完全满足他的幻想,他想“涉川”能活过来,陪他说说话。 傅云舟的嗓音飘渺似仙,蔡季昀第一次听到《忘川左边是彼岸》时,脑中便浮现出了他与涉川在河畔相遇时的情景。 “小仙涉川。”涉川出手救下了他后,着一身月白轻衫站在湖水上,凭空而立,瞬间便夺取了他的心神。 这本就该是涉川的声音! 蔡季昀眸中满是餮足与疯狂,他上网找到了有关傅云舟的信息后,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舌尖挨个舔舐着牙尖,在屋内布下了捕捉傅云舟的阵法。 “宝贝儿,”蔡季昀欣赏着傅云舟缩在墙角里,无法掩盖的恐惧表情,轻缓着语气诱哄他说道,“涉川被我诱下魔道时,也是如你这般的惊恐呢,快,你用声音帮我把这段演绎出 来。” 傅云舟:“......” 傅云舟忍不住就不合时宜地心想道:是□□么? 蔡季昀顿了片刻,不见他回答,蹙眉想了想,张口说道:“你台词就说:寒远!寒远不要!寒远你听我说,仙魔是不可能处在一处的,我一介仙身,受不住你的魔气侵袭,你......你要对我做什么?!不要......不要!我不愿为魔!你别过来,别过来!我不要入魔道!” 傅云舟:“?!!!” 这变态又自称“季寒远”了?他这是将自己又完全代入进了季寒远的角色中? 傅云舟缩在墙角,目瞪口呆地旁观变态在自我编排一场年度最佳狗血台言大戏,恐惧瞬间就被骤然转变的画风,冲散得连渣都不剩了。 “我爱的人,季寒远,我在涉川河畔第一眼见到他,便爱上了他,我虽不能与他同处一处太过亲近,心中却是爱着他的......只不过如今......我爱他,却也恨他......” 蔡季昀不知出于何目的,净捡这些莫名悲催的桥段,他陶醉地闭合双目,将自己代入到涉川的角色中,喋喋不休地自我意淫。 傅云舟:“......” 这变态还是个抖M啊! 傅云舟无声地深深换了口气,暗暗活动了活动四肢,视线紧紧盯着兀自陶醉的蔡季昀,从被褥中慢慢爬了出来。 “我修道四百余年,此生亦只动过这一回心,我第一眼见到他,就将满心的爱意都给了他,今生不悔誓死不渝,但他却不能毁我仙根......” 傅云舟虽说录制的那上半部剧情中,涉川出场并不多,但依照他对涉川人物的理解,他必定不会是如蔡季昀演绎般能说得出这些话的人。 他被恶心得汗毛倒竖,小心翼翼地绕过“涉川”辅到了床边的头发,轻手轻脚地准备下床。 “我深爱着他,即便是死,也愿死在他手上,生生世世轮回在他身旁,但若让我仙不仙魔不魔地活着,我宁愿带着对他的爱意死去......” 蔡季昀编排出的这一段,似乎是终日活在爱人离弃他的痛苦中的季寒远,不愿接受涉川并不爱他的事实,只当涉川的抉择是因他的欺骗与对成仙的执着。他却偏执地一定要让自己坚信涉川是爱他的,他话说得颠三倒四,思维乱得一塌糊涂。 他念完这段自己臆想中的,冗长而又腻歪的台词后,睁眼正对上傅云舟光脚轻盈地跳下床,撒丫子狂奔的矫健背影。 蔡季昀:“......” 蔡季昀也不急着起身追他,他爱怜得嘴唇与“涉川”干枯的双唇碰了碰,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嘴角再度咧开瘆人的微笑。 蔡季昀优雅地起身,缓步抬足,犹如在走莲步。 傅云舟在昏暗的室内辨不出方向,没头没脑地乱闯。 蔡季昀的房间大得惊人,一个套着一个,布局全部是按着古时候来的:一个房间一个朝代,每推开一道门,都像是穿越了一个时代一样。 傅云舟一路跑一路急喘,他胸腔内一阵阵剧痛,但他顾不上,他只道若是真困在这里出不去,裴琰得疯。 他一路把身旁的装饰物往身后推到,噼里啪啦声响不绝于耳,各朝各代的瓷器碎片铺了满路。 傅云舟连头都不敢回,生怕身后就是蔡季昀那张惊悚的脸。 当他终于从标着“民国”俩字的房间里推门出来,一脚踩在了敞亮的回廊上的时候,要激动地落下来。 只不过,正午日头正足,他边往前跑边眨着眼睛适应光亮,跑了两步“咚”地一声,直接撞在了某位不知名的人体上。 他来不及闭着眼睛后退转身,被他撞到的人迅速伸手捉住他的腰,将他拖进了怀里,那人在他头顶得意地哼笑了一声,似是嘲讽他的愚蠢。 是蔡季昀!傅云舟心惊肉跳,绝望地眯着眼睛抬头,果然,悬在他眼前的正是季寒远那张雍容的脸。 “还跑么?”蔡季昀看面相无害得像是个贵族商人,手上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他将傅云舟双手反扣在他身后,揽着他腰的胳膊透着股要将他拦腰折断的力道。 “我将你弄来的时候,就在你魂魄中钉下了颗锁魂钉,你怎么可能轻易跑得掉呢?”蔡季昀将傅云舟死死扣在怀里,傅云舟拼命挣扎着想要逃开,他的眼睛此时已经适应了光线,他边 挣扎,视线便沿着身旁扫了一圈,不由却又凉了心:原来,蔡季昀的房子连在一起,环成了一个 圆圈,这座回廊正好连接着“民国”与他最开始醒来的那间房。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66 章 他根本就跑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与主角cp形成鲜明对比呀~也是一仙一魔,结果就这么变态了~摊手~前方高能预警,傅云舟要开大了~ 第45章 第十三日(现)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再动了!”蔡季昀箍着傅云舟腰的手臂,转而抬起掐住了他下巴,语气暧昧而憧憬,“以后,你就乖乖呆在我这里,赋予我的涉川声音与生命吧。” 傅云舟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说话!”蔡季昀久久不见他出声,掐着他下巴的手慢慢往下滑,扣着他的脖颈阴森森地笑着威胁他,“回答我!” 蔡季昀身上开始缓缓缭绕出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拖着条长尾巴,就像是“涉川”那个头盖骨的模样。 黑雾从季寒远身上爬到了傅云舟肩头,它舒展着不停长大的尾巴,一点一点将傅云舟包了进去。 那是,那是在电梯中向他袭来的...... 傅云舟这才后知后觉忆起他在电梯中见过这么玄幻的场面,那一刻他突然便想,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蔡季昀真的就是那个魔季寒远吧?这就是——魔气吧?他难道录的不是小说,是现实? 他到底是把自己录疯了,还是把整个世界都录疯了?! 傅云舟被季寒远扣在喉头越收越紧的手指掐得呼吸越发困难,他艰难地喘息,无力地瞪着双眼,四肢使不上力气,胸腔中的寒意越发得重。 “你若是不回答,我就将你也变成魔——”蔡季昀在他耳边低声耳语,温柔缱绻,“我让也你长长久久地跟在我身边,总有一天,你会同意的。” 傅云舟的呼吸猛地一滞,那黑雾像是得了命令般想要往他胸口钻,却不料一簇青光从傅云舟胸口凭空激射出来,发出耀眼光芒,将那团黑雾直接打散了。 蔡季昀像是被火烧了手,他指节一松,猛地将傅云舟甩了出去,他不可置信地瞪着趴在地的傅云舟,沉声问道:“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龙气?” 傅云舟伏在地上,空气猛地进入胸腔,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地涨红了脸,闻言不禁诧异反问,嗓音嘶哑道:“什......什么......龙气......” “你身上为何下有封印?”蔡季昀广袖一甩,魔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一匹上好的黑丝绸缎,将傅云舟复又包裹在其中,他并指凌空掐诀,傅云舟额头胸口同时浮现出其余几片青色 龙鳞,“果然是龙。” 傅云舟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无力地大口喘气,抬眼看着蔡季昀,想要逃走却无计可施。 蔡季昀跟一条毒蛇见到了活物般,他阴毒地盯着傅云舟,嘴角突然咧开玩味的笑,他眯了眯眼道:“我倒是觉得有趣了,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不如我们,破开你的封印如何?看看你的身体中,到底有什么——” 他话音未落,两臂高抬在胸前结了个复杂的手势,一道妖异的紫光缓缓从地下升起,季寒远撤手转腕,以一个接引的姿势将紫光慢慢牵至空中。 庭院中顷刻间刮起一阵大风,草木乱颤,一朵乌云团在他们头顶停下,天气诡异得像是暴风雨的前兆般。 风太大,傅云舟趴在地上直不起腰,蔡季昀处在风眼之中,凌空而立,长发飞扬,表情狰狞可怖,他将紫光团在两掌之间,运气掐诀再一发力,那紫光在空中幻化出蛟龙的模样,张牙舞爪地夹裹着雷霆之势,猛地冲傅云舟冲了过去。 傅云舟下意识闭眼,一声凶兽的凄厉呼啸,与一声清亮的龙吟撞在一起,下一刻,他耳边捕捉到了一阵细碎的声响,像是有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呵。”蔡季昀见封印已毁,他再抬手并指,指引魔气迅速袭入傅云舟体内。 傅云舟只觉周身温度徒然降低,四肢像是被冻在地板上,他心脏骤停,瞳孔涣散,眼见承受不住魔气侵袭就要猝死过去。 蔡季昀凭空浮在半空,当年涉川乃是以一介地仙之身受魔气洗礼成魔,这傅云舟是人身,竟当下便无法承受他强大无匹的魔力。 他眉头一蹙,正准备飞身去救,却不料他还未靠近傅云舟,便见他周身猛然炸出一圈夺目的玉白色光环,整个走廊轰然间俱被炸毁,碎石四溅。 蔡季昀抬袖挡脸侧身避让,竟然被气浪横扫出数丈远。 横梁折断,整个走廊坍塌成一地碎砖烂瓦,傅云舟竟不知何时已经在那一片狼藉中站了 起来,他立在满目尘埃之中,手上托着一盏造型古朴的梨花灯。 白玉雕琢的玉色花瓣中,笼着一簇橘红色的火光,那火光微微有些晃动、忽明忽暗。 “梨——”蔡季昀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梨花灯......你是——” 傅云舟闻声微微抬眼,他眼角处似乎是隐着一丝红线,目光冰冷,瞳孔黑得妖异,嘴角轻抿出嘲讽的笑意。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身上落满了灰尘,狼狈不堪,眼角眉梢间的寒意却尤其瘆人,通身气质又阴又冷,邪气逼人,竟像是个从阴曹地府爬出来索命的厉鬼。 “——你是晏清江?”蔡季昀忐忑不安地问道,雍容有度的嗓音不由颤抖,“你是晏清江!” 傅云舟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哼笑,他侧首斜睨了季寒远一眼,似乎是觉得回答他的问题颇掉身价。 他右手微动,梨花灯瞬间从他掌心脱离出来,缓缓旋转升空,发出轻声鸣响,他一手悬空一推,那灯便朝着蔡季昀的方向飞了过去。 蔡季昀如临大敌,他两手置于身前掐诀,通身魔气暴涨,一条黑色巨蟒甩着尾巴从地下轰然腾起,张口便将那灯吞入了口中。 傅云舟见状悠闲地一挑唇角,他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在胸前做莲花状,中指轻弹,那落在巨蟒喉头的灯便猛地熊熊燃烧了起来。 橘红火光从巨蟒口中蹿起,瞬间将周身一切引着,巨蟒在火光中痛苦挣扎,陡然分崩离析。 蔡季昀惊恐后退,傅云舟掐指再弹出一道术法,重见天日的梨花灯像是脱出牢笼的困兽,猛地一转,狂风大作,大火随风而涨,转眼间漫天大火烧遍整座庄园。 “啊.......啊!啊!”那火苗舔上蔡季昀裤脚,顷刻间就将他一条腿吞噬进去,那火像是来自地狱的红莲业火,竟能烧化他的魔身。 他在空中痛苦嘶吼,手上掐诀法术不停打出,却丝毫不能撼动周身火苗一分。 蔡季昀从空中掉落在地,不住在地上翻滚,傅云舟就站在火光的正中心,笑得冰冷刺骨。 “晏.......清......”蔡季昀躺在大火中,喉头发出嗬嗬的声响,他魔身损毁严重,胸腔内的魔核真元缓缓转动,千百年前的记忆徒然涌上心头。 蔡季昀终于明白那股熟悉的气息是从何而来,七百多年前的那一日,晏清江曾与他季寒远......有......有...... “傅云舟!”猛然一声轻叱响起,傅云舟闻声抬头,“噼啪”一声青紫色的闪电当空乍响,照亮了半个天空。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67 章 他头顶的乌云团簇成团,突然一抖抖出一蓬瓢泼大雨,天色当即暗了下来,细密的雨珠织成了一张白色的幕布,业火的火势登时被这古怪雨水所阻,被烧焦的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白雾。 火势慢慢降了下来,却是不灭。 傅云舟恼怒地眯了眯眼,再欲弹指加大梨花灯中的火光,冷不丁竟从天际落下一簇青色的光柱。 光华散去后,裴琰与敖青涟一同站在傅云舟面前。 “云舟!”裴琰与傅云舟身前横亘着一道火龙,那火以生命为食,沾哪儿烧哪儿,他抬眼与傅云舟四目相对,突然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晏——清江?” 转世后的傅云舟与晏清江相貌本就不同,但那如寒潭一般刺骨的眼神,却是来自成魔后的晏清江。 傅云舟闻声瞳孔一颤,他偏头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神智并不怎么清楚地问道:“你在唤谁?” 敖青涟两手负在身后,抬眸瞥了一眼梨花灯,抿了抿唇,背着手做好了施法的手势,却 谨慎得并不敢妄动。 “清江......你还记得......我吗?”裴琰抖着嘴唇,他斜觑了一眼仍在燃烧着的梨花灯,颤声低语劝他道,“你把灯先灭了,我们再说话,还不好?” “当然不好,我爱让它燃着,你又是谁,竟来管我的事?”傅云舟仍是那副茫然模样,他语无波澜地反驳,一字一句地道,“墓里太黑了,没有光,就我一个人,温钰也不在......我想它亮着,陪着我,那样我就不害怕了......” 这句话字字诛心,裴琰眼泪“啪”一下就毫无征兆地砸下了一颗。 “太黑了......”傅云舟自言自语地喃喃重复道,“太黑了......为什么你成仙了呢......为什么成了仙......也不告诉我......” 他说着说着神情陡然变化,眉头一竖,并指展臂一挥,梨花灯再度熊熊燃烧,他俩之间的火龙骤然蹿起数十丈,敖青涟一把拉住裴琰胳膊将他横甩了出去,一道青光从她左手指间迸出,凭空化为一条缎带,直接冲着梨花灯的灯座卷了过去。 裴琰七百年前为了晏清江舍了仙元,又没了勘天算地的本事,七百年后便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敖青涟与傅云舟斗法。 敖青涟重回仙班前本就是位水族名将,法力不弱,却为了不伤傅云舟而左右为难,她手上拽着缎带与他拉来扯去,你来我往互不想让。 大雨滂沱不止,却不能彻底浇息傅云舟召唤出的古怪火焰,他俩僵持不下,头顶乌云越聚越多,青紫闪电“噼啪”作响,园内都已经淹了水。 傅云舟眉眼越发阴冷,他挑起眼尾斜睨敖青涟,眼角像有一抹血色,他嘴角抿出浓重的嘲讽,下一刻骤然抬手掐诀,凌空一道法术打在那灯身上,将那灯定在了原处。 下一秒,他便闪身向敖青涟攻了过去。 敖青涟没料到他有此一招,她惊诧之下直接将缎带缠在了左手腕上,右手手臂一抖,瞬间抖出一柄银色的长枪。 她长枪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呛”然一声破空的声响中加夹着一道清亮的龙吟,那枪尖迸发出刺眼银光,登时便阻了晏清江来势。 傅云舟身子向后飘出半步避过银枪,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半飘半浮地悬在半空,敖青涟将枪尖抬起对准傅云舟面门,沉声半劝半威胁道:“你将火收了,我便不会伤你。” 傅云舟两手负在身后,悠闲地挑唇冲她讥讽一笑,下一瞬他扬手将脱出蔡季昀体内的魔核真元凌空召了过来,握在手心,他修长五指猛地蜷缩在一处,蔡季昀的魔核真元“咔嚓”一声,骤然便碎了。 敖青涟暗道一声“不好”,眼瞅着适才被打散分落于各处的魔气霍然便又聚了起来! 那浓黑色的魔气混入了满地的艳红业火中,像是泼了一桶的汽油般,满园的火刹那间便蹿起了一人高! 敖青涟:“?!!” “他......”温钰站在墙根,让火气熏得双目赤红,他咬牙挺住,对敖青涟道,“他将那魔的魔气吸收化为己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揭开最后一点儿秘密,所有的都要和盘托出啦~下面几章都会进入古代部分~ 新开了个一个存稿预收坑,是下半年如果有时间会开的耽美灵篇古耽,轻松向的带点儿仙侠的武侠玄幻,心机凡人攻X洒脱灵体受 就是前面晏清江给温钰讲的三界故事中的那对~ 又是冷题材啊,我写不好还总喜欢挑战冷题材,就是这么任性噗~争取拿到北极终身荣誉会员奖章! 有兴趣的菇凉收藏下吧,么么哒~ 第46章 第十四日(现) 晏清江前世做半仙时,最会的便是引清气入体,如今又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吸收别人魔气。 敖青涟左手拽紧缎带,右手一动不动地握紧□□左右为难——她是武将,于法术一途本就不甚精通,这业火她灭不掉,若是不将傅云舟揍趴下,让他失去对魔气与梨花灯的控制,等这火再多烧一时三刻,她就得给傅云舟与温钰一同收尸了!可若是动了手,看傅云舟此时这厉害摸样,他俩也得打上一阵子! 她思来想去也没辙,只道时间浪费不得,一抖枪身正要攻上前,裴琰站在她身后,突然大喊冲着傅云舟便道:“你把灯灭了,以后都有我陪着你!温钰早就不是神仙了,温钰以后都陪着你!” 傅云舟闻声一怔,脸上迷茫神色复又出现,他偏头寻声望去,垂手也不抵抗,敖青涟抓住他这一瞬的失神,手掌一合一张间,已将□□霍然换成了一把单刃长刀。 她身子一转由侧面滑向晏清江身后,手起刀落,拿长刀刀背直接砸在傅云舟颈上,将他砸得身形一晃。 傅云舟体内气息一乱,那梨花灯在空中登时便抖了一抖,发出刺耳的“嗡”声鸣响,敖青涟再转身趁机将梨花灯拉了回来,她扯下臂上龙鳞扔进了灯中盖在了那火焰上,登时将火苗压得一扑,小了不少,连带着院子里的火也渐渐收了起来。 她再弹指击中傅云舟额头,傅云舟眼神一滞,身子一顿,便缓缓往地上倒了下去。 裴琰两步过来将他接在怀里抱住,傅云舟脑袋一歪却晕了过去。 敖青涟见他晕倒反倒松了口气,她挥袖将乌云驱散,又将半死不活的季寒远收进缚妖袋中。 “此处残局就交给上生吧。” 她对裴琰道了句,布了阵法直接将裴琰与傅云舟一起带走。 ***** 敖青涟不愧是位武力强盛的仙界名将,自打傅云舟被带走,她带着裴琰循着魔气十几个小时,连挑了南城以及周边城市内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魔族巢穴,直到她封在傅云舟身上的封印被破除,她才感应到了他的所在之处——那魔头将傅云舟藏得够远,足足跨了两个省。 敖青涟将裴琰与晏清江一同照裴琰吩咐,送去了任沧澜的道观。 道观中冷冷清清,了无人气,任沧澜显是又锁了门去云游了。 裴琰将傅云舟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拉着他的手坐在床头,垂眸凝着他,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恐惧:“那火今天烧得......太大了......” 敖青涟站在他身后叹了口气,她将梨花灯取了出来托在手上,换了无数术法都不能让灯芯上的火再灭掉分毫。 那火苗像是有生命般,坚强地灼烧着,比她之前下界来时,灯芯下那有如果冻般的透明灯油明显又缺了一块儿。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68 章 “越烧越旺了。”敖青涟自责道,“我也没办法了。” “就算是上生也无能为力。”裴琰哑声道,“他既然将梨花灯从天上召了下来,那灯就算彻底被唤醒了,‘他’也要醒了,我们都再无计可施了。” 敖青涟闻言不忍垂眸,她将梨花灯搁在床头柜上,旺盛的火苗将白玉雕琢的花瓣映衬得越发娇艳。 “你回去吧,”裴琰轻声道,他生怕吵醒傅云舟似的,哑着嗓子道,“回去吧,以后也不用下来了,等哪天他......” 裴琰顿了顿,压下喉头的哽咽,继续说:“——你再下来将灯取走。” 敖青涟也不抬头,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临出门回头说道:“温大人,保重。” “你也是,”裴琰在门即将合上的时候,低声回道,“保重。” ***** 傅云舟这一睡,便睡足了两天一夜。 裴琰拉着他的手一步也不敢离开,梨花灯就蹲在他眼前两步远的位置,他每每目光触及都恨自己当年简直多事,为讨晏清江欢心雕了这么个害人的玩意儿。 灯内的灯油一点点在变少,裴琰从没这么焦躁过。 他累极靠在傅云舟床头,眼前不由浮现这千百年的时光,他们这一路走来,“艰辛”二字都配不上他俩的遭遇。 屋外夜色渐渐暗了下来,裴琰在任沧澜这儿一向懒得开灯,任沧澜又懒又穷,道观里的电线都老化得不像样子了也不换新的,连灯泡都还是用的低瓦数的白炽灯,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术法,灯泡都烧成了黑色的,灯里的钨丝却还颤颤巍巍得没断。 只不过那灯开了跟没开一样,灯光暗不拉及照得屋子跟鬼屋一样。 不过今日,床头那盏灯烧得有些刺眼。 “裴琰......”傅云舟轻声哼了哼,裴琰闻声瞬间就醒了过来,他扑到傅云舟身边,紧张地握着他的手,哑着嗓音应了一声:“我在。” 傅云舟眼皮一抖,缓缓睁开,他眸中的寒冷似乎还没彻底退去,连带着飘忽清冷的嗓音中还带着些阴郁:“我脖子疼......” 他脖子上还留有蔡季昀的指痕,裴琰已经给他抹了药,他闻言心疼地给他轻揉了揉指痕四围。 “喝水么?”裴琰道。 “不喝。”傅云舟道,“我想坐起来,身上没劲儿。” 裴琰伸手将他半抱着搀扶起来,让他靠着枕头坐好,傅云舟转头瞧了眼床头柜上那盏梨花灯,嘴角轻抿,笑着说:“我之前就见过它。” 裴琰动作一顿:“什么?” “我之前见过它,我骗了你,我说我是上厕所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傅云舟笑得有些无奈地瞧着他说,“其实是因为我看见它浮在半空,想去够,踩空摔下去了。” “你......”裴琰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地道,“你怎么不说呢?” “害怕又被你叨叨,我那个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傅云舟转头又往灯的方向望过去,轻声赞叹道,“它点起来,真好看。” 它点起来,真好看......这话晏清江也说过,裴琰心头一抽,别过了目光。 他为什么不问问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儿?裴琰忐忑地心想,他若是问了,自己又要怎么答呢? “我的手机掉电梯里了,”傅云舟过了半晌才把视线转回来,他抬手拽住裴琰的袖口道,“能不能把你的手机给我用用?” “哦,好。”裴琰低头将手机掏出来给他,手机电量已经亮了红灯,就快没电了,他故作镇定地道,“你要打电话吗?我觉得可能快没电了,我去任......道长的屋里找找,看有没有充电器。” “不是打电话。”傅云舟接过他的手机,手指按在屏幕上,他急喘了两口气抬头,眼眶通红,眼中压着一汪泪水。 “怎么了?”裴琰立马又慌乱了手脚,他探头又去查看傅云舟脖子上的伤,心疼得一抽一抽地,“脖子又疼了?很疼啊?” “不是打电话,”傅云舟所答非所问,他拨开裴琰的手,又返回到了他上一个问题,兀自说道,“我想拿你手机上网看小说。” “看......看什么小说?”裴琰动作猛地一顿,隐约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他结结巴巴地摆出一副轻松,懂装不懂地笑着问,“你......想看什么?” “看《忘川左边是彼岸》啊,温大人!”傅云舟咬着牙根儿,一字一字地道,“你当我傻嘛?!你当我录完了半本小说后,当我发生了这么多事后,我还能不知道我是谁?!” 裴琰笑容骤然僵在脸上,他动作一滞,慢慢坐回到椅子上,傅云舟死死按着裴琰的手机,眼珠却盯着他一错不错。 屋内一片死寂,裴琰的手机突然“嘀嘀”响了两声,傅云舟低头,只见那原本就剩了个空壳的电池电量闪了三下,然后屏幕就黑了,他气急去按he键,裴琰却出声道:“别按了,关机了,你想看哪段,我讲给你听吧。” 他那把缥缈的嗓子像是被抽去了三魂七魄似的,又虚又轻地浮在空中,连沉都沉不下来。 傅云舟自己脑补猜测是一回事儿,被裴琰点破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他静静看了裴琰半晌,表情古怪又无措,合着莫名又懵又傻又惨巴巴的劲儿,像是让敖青涟一刀劈晕还没醒彻底似的。 “云舟......”裴琰抖着嗓子轻声唤他,“云舟?” 傅云舟闻声偏头看他,茫然地指着自己,犹不死心地问裴琰:“我真的是......晏清江?” 裴琰凝着他的双眼,缓缓点了点头,只这么一句,他便明白傅云舟记忆没回来,那灯恐是还没烧得太厉害,他一颗心脏悬了一夜,此时终于落下来了。 “所以......”傅云舟得到了他肯定的答复,虽在意料之中,但他却突然有些不能接受了,他以为自己是在旁观别人的故事,但却冷不丁被告知这是他自己的前世,他一时间连表情都不会做了,眉眼越发皱得古怪,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傅云舟不由便想:若他是晏清江,那他前世跟裴琰就是——一对儿? 裴琰显然跟他不一样,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温钰的?他知道了自己是温钰,却对他一点儿心思也没有了么? 傅云舟心里跟翻江倒海似得乱扑腾,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他混乱地闭了下眼睫复又睁开,骨子里来源于晏清江的孤高此时又冒了头,他压着一腔迷惘道:“你......你让我理理......我有点儿乱。” 傅云舟一只手盖在脸上,另一只手还紧紧攒着裴琰的手机,那像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唯一的真实。 裴琰默不作声,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那个......我......你......”他似乎想问的东西很多,但却一时间不能融入到“晏清江”的身份中,他神情陡转尴尬,那种感觉又跟录制广播剧且投入到角色中并不一样,他断断续续地吐出一些词句,手指下意识收紧,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想问的东西很多,但都不知从何问起,除却前世那些事儿,他连他是怎么从那魔手上被带走的也不知道。 温钰将他的踟蹰与彷徨尽收眼底,心中腾起一腔空落落的情绪,却是给想茬了,他失落地敛眉轻声道:“不能接受么?”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69 章 傅云舟嘴唇翕合,千言万语到嘴边,只汇聚成了一句茫然的低声呢喃:“我为什么就......成魔了呢?我成了魔,而你......你成了仙?” 裴琰似乎没料到傅云舟第一个问他的居然是这件事儿,那是裴琰一生最不愿回首的痛楚,如今却要最先面对。 裴琰嗓音发涩,艰难地点着头道:“......你想......你想听吗?如果你想听后面的故事,我给你.....讲一讲......不过若要从这处说起......还要先倒回到那夜我......他......” 裴琰连换了两个人称代词,他似乎也不知要怎样称呼他自己了,他拧着眉头叹了口气,终于又道,“......要从那夜温钰奉召入宫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进入古代最后一部分,会把所有剩下的谜题都解完。 第47章 第十四日(古) 那日温钰进宫前,便已洞察了先机,他这些日子观天象测后事,所得俱是一致结果。 他踩着星光入宫,却见御书房外一众太监宫女正候在外面,房门紧闭,内里隐隐还有高声斥责之声传来。 总管大太监吕富好心拦了他,低声道:“温大人且先等等,陛下与太子在书房中起了争执,吵得正凶。” 温钰感激地道了谢,垂手立在门外,只听房内争吵了片刻后,“哗啦”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被砸在了地上,争执便就此停了下来。 “陛下与殿下,是为了什么如此动怒?”温钰蹙眉偏头轻声问道。 总管大太监踟蹰片刻,心说这位也算是半个不能得罪的主,便笑得颇为为难地隐晦提点温钰道:“还不是因为任太医开的药,太子谨慎仁孝,以为不大妥当。” 温钰闻言了然地点了头,前些日子他偶遇任沧澜,也曾听他提过几句,说贺珉之的大儿子与贺珉之真是半分相似也无,已正直憨厚到了木讷死板的地步,许是也因着贺珉之的缘故,其反倒对神鬼佛道一说尤为厌恶。 任沧澜平日在宫中行走,若是避之不及迎面被其撞见,便少不了对方一顿苛责。 太子只当任沧澜是信口雌黄之徒,平日净拿些假药在骗荣华富贵,隔三差五便向贺珉之进言,却不料贺珉之吃了任沧澜的药神色却越发得好,精神百倍飘然若仙的,只当自个儿已然半只脚入了仙界的门。 父子俩因此生了罅隙,隔上几日便吵上一吵。 “这日子越发难过了呀,”任沧澜那时还半真半假地跟温钰抱怨,举着袖口楷眼角,“下官当真是冤枉得都要哭出声了嘤嘤嘤。” 温钰知他就算对上太子,也觉不是个能老实闭嘴吃亏的主,便也懒得理他,知他话中有话,便道:“既然日子难过,那你又待如何?” “我原先以为入宫是件好玩的事儿,却不成想让自己落得这么个人嫌狗厌的地步,当真是无奈得紧。待忙完这一场,做完我该做的事,自然......”任沧澜笑着挥了挥宽大的衣袖,颇为满意温钰接上了他的话,道,“自然是回去继续钓我的鱼。” 他俩心照不宣地四目相对,温钰也笑着回他说:“也好。” 他正出神,却不料书房门突然“砰”一声开了,太子沉着脸色,两手负在身后,怒气冲冲地冲着温钰走了过来。 温钰侧身避过,给他行礼,太子闻声停了脚步,侧首不豫且厌恶地斜了他一眼,一甩袖子便又走了。 温钰双手交叠身前,转身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手指微动,眉目间便凝起了些许愁绪。 “太子也是忧心陛下龙体,”吕富躬身笑了声,又道,“温大人且在此等候片刻,老奴这就进去通传一二。” 温钰道了句有劳,等他进了书房复又出来,便又侧身引着温钰向前道:“大人请。” 温钰向他拱手作揖,抬脚进了贺珉之书房。 御书房墙角的木架上少了个瓷瓶,有宫女收拾了一地碎片正要退下,温钰目不斜视地跪下行礼,久不见贺珉之唤他起身,诧异抬头,只见贺珉之斜倚在御座上,手撑着额头,神情似乎烦躁到了极点。 他面色潮红,目有赤色,像是气急攻心肝火旺盛似的。 贺珉之见他抬头,眉头一蹙,抬手从桌案上抓了卷文书,隔着御案便向他身前抛了过去。 那文书擦着他额头落下,温钰一怔,心道贺珉之今日行径怎得如此反常? 他垂眸不语,正要去捡那卷文书,贺珉之又忽地出声道:“温卿可知朕连夜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温钰手下一顿,拱手抬头道:“臣知。” 贺珉之嗓音沙哑阴郁中却带着些许古怪的雀跃之感,像是人乏到了极点,却又有什么喜事悬在心头静不下来似的。 前次朝会上,贺珉之状况颇好,也未见今日这情景,按理来说有任沧澜的药,他当不至于染病才是。 温钰正觉奇怪,贺珉之却喑哑着嗓音笑着道:“温卿真是算无遗策,那你且先说说,朕到底有何事寻你?” 温钰手还压在文书上,指节一动,那文书上便若有若无腾出一线微不可见的白烟,他眸光一闪,便道:“兵祸将至。” “不错,兵祸将至。”贺珉之从袖中摸出个细白的小瓷瓶,“啵”一声拔开了瓶塞,倒了一手心色泽橙黄剔透的药丸服下,面上方才显出几分惬意,他长吁出口气,却颇有些不以为意地把玩着瓷瓶道,“北狄犹善骑射,我南魏却少骑兵,边关将领抵挡不住,已连连失守数城,不出兵已是不成。温卿以为,这一战,可胜否?” 北狄人都快越过黄河了,这几日朝上朝下都乱成了一片,连带着温沁如都会在饭桌上询问他两句战事,贺珉之怎这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温钰蹙眉只觉不妥,这一仗事关南魏气数,百万人生死,他一生与此相系,连指都不用掐便道:“胜负各占一半。” “若朕让你随军前行呢?”贺珉之从御座上下来,行至温钰身前,夹裹着一身浓郁药香道,“爱卿恐也晓得,昔时有位武侯名动天下,能掐会算,上得战场便等同于能呼风唤雨,要东风便有东风,借着那身本事,战无不胜。” 温钰还跪在地上,闻言只能仰头从下望向贺珉之,他明着言道“胜负一半一半”便就有着“信他胜不信则败”的意思。 若让他以一身异能勘测气候变化去打一场胜仗,关键不止在他,还在那位主帅将领是否信他之上。 “臣尽力而为。”温钰沉声道。 “尽力?”贺珉之在他身前蹲下,两颊通红,眼神有些发虚,嗓音飘忽,跟喝醉了酒似的一挑眉梢,“不只尽力,还需尽命。胜,你温钰则能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之位,若败,呵,你屋里那位小公子与妹子,可就要与你一同赴黄泉了。” 他眼角凝出冷光,转瞬又被朦胧醉态取代,温钰伏身磕了个头,起身时,故意探头往前嗅了嗅,却未闻见贺珉之身上有酒气,他眉头一敛,便觉不对。 “朕这几日服用沧澜的药,越发觉得体态轻盈,飘飘欲仙,就快于成仙不远了,只是这祖宗基业实在棘手。”贺珉之手压在温钰肩头,加了些力道,按得他肩上生疼,“这一战,朕想让你与太子同去,太子如今在朝中威信不足,若是能借此一战赢了满朝文武人心,朕便可安心退位,位列仙班去了。” 温钰闻言愕然抬头,他从未听闻有哪位帝王会将储君推上这等凶险战场的! 贺珉之蹲坐在地,手撑着下颌,眸中一片憧憬与疯狂,他似是已魔怔了,除了成仙,便什么都不想要了。 “陛下!”温钰不由劝道,“不可......”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70 章 “此时不容你置喙!太子乃是一国储君,此战只可胜,不可败。”贺珉之侧身斜睨他,眸中赤红之色愈胜,阴狠威胁道,“你只用助太子打赢这场仗,不然便屠你满门!” 温钰:“......是。” 他打十几岁起,便知南魏气数与他牵连在一处,连带着天下百万人性命都尽数系在他一人身上,却从不曾算到这难以言喻的诡谲命运,却是因这不靠谱的皇帝而起。 这世间事果然一因一果,他温钰亦是在这因果之中,一手撺掇了自己的命运往那既定的结局走去。 温钰磕头退下,临出宫门,回首望进那层层朱红木门之后的亭台楼阁,神色黯然又讽刺。 ****** 温钰回府便去找了晏清江,给他留了字条,又守着他睡下,方才离开。 翌日大早,贺珉之便在朝会上言明要让太子领兵平乱,正四品司天监温钰监军,他一语既出,连那年轻太子亦是一脸茫然无措,满朝文武乱成一团,险些就有老臣一头撞死在廊柱上。 贺珉之自打有了修仙的念头,便于床事一途上淡了心思,膝下也就早年得来的六位皇子与两位公主,除却嫡出的大太子外,二皇子早夭、三皇子少年心性、四皇子愚钝不堪大任、五皇子志不在朝堂、六皇子心术不正刚愎自用...... 在满朝文武眼中,若是太子有个闪失,这天下便再没了合适储君,皇帝这一手棋不是壮士断腕,而是壮士一手下去,连带着把四肢都给削没了,简直铤而走险至极! “陛下!”老臣俱是痛哭流涕,跪在地下齐声道,“求陛下三思!” “昨夜便已思过了!”贺珉之一意孤行,他手掌托住前额,脸色潮红,眸中赤红一片,神情不耐地振袖道,“再吵就都拖下去斩了,退朝!” “陛下!” “陛下,臣斗胆请陛下留步!” “陛下......” 满朝文武劝阻不及,贺珉之已下了御座走了,温钰站在文官队列之中,垂眸敛目默然不语,若不是有“太子领兵”在前挡着,他这“司天监监军”便可就成众矢之的了。 他正欲悄无声息退下,那太子回过神来却是冲他走了过来,温钰避之不及,让他堵了个正着。 那太子矛头一转,将对皇帝那老糊涂似的作为不满的火气,登时俱都转嫁到了温钰身上,他兜头盖脸便是不阴不阳的一句:“温大人倒是与本宫一同开了我朝先例,我朝还从未有司天监担任监军一说,本宫便盼着能在沙场之上,见识见识温大人通天的好能耐。” 太子此言便立时将半个殿内的眸光都给引了来,温钰不卑不亢地朝他躬身作揖,起身便转头出了大殿,云淡风轻四个字,便不过如此。 ****** 温钰前脚回府,任沧澜后脚便到了。 他显是适才听闻温钰要随军出征,便急匆匆地一路赶来。 下人来不及通报,便见任沧澜脚下一动,跟一朵云似得就飘过了半个回廊。 任沧澜熟门熟路地进了温钰院子,温钰坐在院中一棵梨树下,给那两段琴身上漆,见他来见怪不怪,笑着道:“就晓得你今日会到,晏青正在屋内泡茶,你且去寻他吧。” 任沧澜眉头一蹙:“我来不是寻他喝茶的!” 他不甚讲究地一撩下摆盘腿在温钰面前坐下,火急火燎地便道:“那太子与你我都不睦,陛下却要你做他监军,这是要将你往火坑中推?” “不是不睦,你可把自己高看了。”温钰刷完了晏青那架落霞式的琴身,又去刷温沁如那架连珠式的,得了空还能闲闲回上两句嘴,自嘲道,“是太子瞧不上你我,他尤其瞧不上你这个卖假药的,连带着亦瞧不上我这个江湖骗子。” 任沧澜罕见地让他一语堵住了嘴,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才是买假药的!” 他话音未落,便抬袖一挥,给院中落了结界,温钰仰头瞧了他一眼,道:“在我院中便别罩这隔音的罩子了,贺珉之的人见你我处在一处,却又听不到半分响动,你我岂不是更可疑?” “你命都要没了,还怕甚么可疑?”任沧澜不无好气地数落他,“孰轻孰重啊,温大人!” 温钰也不反驳,只偏头眸光往晏清江那房门前绕了一绕再回来,任沧澜便明白他想说的话——左右这府中不只他,还有俩他的命根子在贺珉之手中捏着呢。 “你放心,若你当真出了事,他俩我带走。”任沧澜咬着牙道了句,抬手一挥又将法术给收回了。 “那我就先谢过任道友了。”温钰得他一言,从琴身后站起给他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谢什么谢,反正救的又不是你。”任沧澜嘴硬反驳,不甚雅观地翻了个白眼,话音一转又道,“这一战,你可有十足的胜算?”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正在加载中,目测最多还有十章完结~离开坑还有10天,希望我能全部存完! 第48章 第十四日(古) “十足的胜算?”温钰闻言登时便笑了,他鲜少笑得这番嘲讽,“这一战连系着我的姓名,我根本无法勘算出结果,只不过对沙场而言,不生便死,不胜便败,胜负总归是一半一半。” 任沧澜又让他一语堵了嘴,心下担忧他生死,左思右想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钰此生一肩挑起半个王朝百万人命的重担,身边却无甚亲友,除却温沁如与晏清江,便仅剩这倒贴他倒贴上瘾的任沧澜了。 这是他一生唯一挚友,忧他生死忧到能皱皱眉头,在他看来,便是足够了。 “虽说我自觉能以一身异能左右战局,既然天降了这重任与我,便万不会让我是个无用之人,但归根到底,却总要将军愿听我一言。”温钰复又回了琴后,给晏清江那架琴身上漆,叹了口气直言道,“诚然我南魏尚文,本就缺武将,但不论是谁,却俱都好过太子。他不信天命之说,便必会认定我一言一行皆是在妖言惑众。只盼他看在前方将士后方百姓的面上,信我一信。不然,这半个天下便都得陪他死上一回了。” 任沧澜无可奈何,只能陪他一同叹气,抄着两手愤愤不平:“也不知这太子到底随了谁?那早逝的皇后我虽未见过,却听闻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这太子却似个铁皮包着块木头似的,又硬又楞,那满朝文武还好意思说他是国之栋梁,横竖也不过是在那帮矬子皇子中拔出的高个将军。” “......沧澜啊,”温钰闻言陡然便后悔了,他嘴唇一抖,神情难以言喻地道,“要不,你还是将那罩子罩上吧。” 任沧澜:“......” “说正经的,”温钰也算是难得逗了他一回,他将那两段上好漆的琴身又摆回了木架上阴干,回身正色道,“我且问你一句,你呈给陛下那药......” “那药没事没事!你怎得跟那榆木疙瘩的太子一般无二!?”任沧澜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他一跳老高,原地转了两圈,像是这些日子因着那药,跟太子没少针锋相对,火气就一直没消散过似的,居然一点就炸,他伸手一点温钰,压着嗓子吼他,“你怎地也怀疑起我来了?” 温钰无奈地等他炸完,一摊两手道:“你能让我把话说完么?” “......”任沧澜轻咳了一声,两眼望天,试图掩盖失态与窘态,“唔......你......你说......”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多久没见陛下了?”温钰道。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71 章 “有些时日了,”任沧澜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抬手挠了挠鼻头,板着指头细细算了算,“十七日了,我这新药入炉正好十七日,便是十七日未曾觐见了,我忙于炼药,陛下忙于政务,俱都是分身乏术。” “那你之前呈于陛下的药,可是橙黄色的小丸?”温钰又道,“服用剂量为何?” “是橙黄没错,一日一次,一次一粒。”任沧澜老实回他。 “用量你可向他言明了?”温钰眉头微蹙又问。 “当然!”任沧澜不满瞪他,“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糊涂了,给人药不说用法,是想害了人命么?” 温钰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暗道了一声糟糕,他行至任沧澜面前,张口便有些焦急道:“你这几日还是去御书房外求着见上他一见吧。” 任沧澜正莫名其妙,不待他问,只见温钰复又继续道:“他恐是将你那药未按剂量,多服了,我昨夜见他一次用了有一掌心的量,今早再见只觉他面有潮红、目有赤色,人也似乎越发焦躁了不少。” 任沧澜倒吸一口凉气,连呼“糟糕”:“那药不可多服,多服凡人那肉身受不住!” 他话音未落,便又如来时一般闪身便匆忙出了院子,只扔下了句:“告辞!” 温钰负手仰头瞧着眼前梨树,半晌后,只轻声道了句:“多事之秋。” ***** 待又过了几日,温钰便要走了,任沧澜提早一日拎着坛好酒来与他送行,众人在院中的梨花树下映着月光支了张桌子,摆上了些许小菜,连带着温沁如也多喝了几杯。 “这酒叫德胜酒,醉仙楼的招牌。”任沧澜一人干了大半坛,脸颊上挂着两坨红晕道,“我们今日喝上一半,将酒坛埋于地下,来日等你凯旋,便起出来干了剩下那半坛。” 温钰笑着应“好”,晏清江却实诚地拎起酒坛晃了晃:“可是沧澜,这就只剩下个空坛了,无酒可埋。” 任沧澜手撑着侧脸,笑着逗他:“那就待我吹口仙气与那空坛,待过得一两个月,那坛中便能生出些——” “——神涎么?”温钰截下他话音,调侃他道。 众人闻言便俱都笑了。 待众人笑完,任沧澜这才坐正,他颇有些愧疚地拱手向温钰拜了拜:“你明日便要走了,我也不说其他漂亮话,只望你能平安归来。陛下那药是我没上心,竟让他贪心多服了,他这些时日脑子越发混乱,我为他调息多日也未见多大作用,本想着待他清醒,或许能收回成命,如今看来,要你与太子带兵之事,便无转圜了。” “无事,”温钰倒是比他豁达上许多,“这是我命中自带的劫数,与你无关。” 他话刚落地,便陡然起了一阵风,初秋的风里已夹杂了一丝凉意,微风拂过树梢,便带着满树枝桠一齐颤了颤,那满树梨花如今早已落了干净,枝上的果子也让温沁如与晏清江摘下了大半。 他们四人初聚时还是春,那满树梨花似雪,如今这一晃眼间,秋便来了。 待下次再聚,亦不知是冬还是夏...... “你今日便在我这儿歇息吧,”温钰起身去树下,抬手挑了个果子摘下了,捂在手中,转头对任沧澜道,“天色已晚,你酒也喝得不少,便别折腾了。” “好。”任沧澜虽说并无醉意,却也生出了几分朦胧醉态,“那我这便歇着去了。” 他说完起身去别院客居,温沁如福了一福也与他一道走了,温钰扔下那酒桌上的碗碟不管,只待天明下人自会来收。 他伸手招呼晏清江回房,笑着将手中捂得温热的梨子抛给他,偏头轻声道:“今夜我与你一同睡吧?” 晏清江闻声手上一抖,差点儿将梨没接住:“啊?!” “啊什么?”温钰不成想他反应竟如此强烈,反倒起了几分好奇心,柔声道,“我明日就要走了,今夜想与你躺在同一张床上多说说话,怎么?你不愿么?” “不......不是......”晏清江脸上一红,思绪已是不知往哪儿跑远了,他微有些困窘地眨了眨眼,道,“愿......愿的......” 晏清江对着温钰,本就习惯有话直说,他这么一遮掩,温钰登时便起了疑,他知晏清江宝贝那盏梨花灯宝贝得厉害,每日入夜前都少不得要点上一点,便自觉跟晏清江回了他屋中。 他后脚进屋将房门关上,晏清江已将那灯点了,他站在桌旁有些不知所措地搓了搓手,眸光不住往那床上瞥。 “打从我说一同睡觉起,你便这般不自知,到底是在想什么?”温钰一撩下摆在桌前坐下,抬手斟了杯凉茶,也不讲究地便啜了口,他随着晏清江饮了些时日的茶,自觉也能品出些茶香来。 晏清江“腾”一下又红了脸,抿着唇半晌后才支支吾吾地老实回他:“那书的......第......第三页......” “噗!”温钰闻言瞬间便懂了,一口水差点儿喷出来,他狼狈地抬袖掩住唇,一口茶半喂给了袖口半呛至了喉头,骤然便咳得昏天黑地。 “咳咳咳咳!”温钰边咳还不忘眉梢带了无可奈何的笑,啼笑皆非地冲他道,“你当真是......当真是......” 当真是实诚,有什么便说什么。 晏清江让他一通咳得愈加难为情了起来,他越发觉察自个儿心思不纯,神色便有些怏怏地坐在了温钰对面,道:“我......我总是想起那些事,是不是不大好?” 温钰拿袖口楷干净了嘴角跟下巴,听他有如此一问,说不得心中便动了一动。 他虽与晏清江两情相悦有了段时日,却一直怕进展太快诱得他道心不稳入了魔道,便刻意压下这些床笫之事不提,眼下晏清江自个儿也知这事应克制克制,他便也没那么担忧了。 “也不是不好,凡事都有两面,过犹不及却是常理。”温钰闻言与他细细解释了,“你这年岁放在凡间少年身上,亦正是情动的年纪,此时一颗心又正放在我身上,与我也算是情谊正盛,时不时想起原倒也没什么要紧。” 他说完去墙角盆中净了净面,转身回来便自行解了外衫脱了鞋,上得床上往里躺了躺,兀自占了晏清江的枕头与被子,他神色自然地掀起被子一角,伸手招呼站在床边还有些懵懂的晏清江,坦然地道:“夜已深了,我明日还要早起。你且过来躺下,我再与你继续细说。” 晏清江应了一声,便也去洗漱了洗漱,回来也脱了鞋袜,准备上床。 床上只那一个枕头,晏清江甫一上去,便被温钰展臂捞了过来,他身子不由被他带着滚了一滚,一惊之下随即便发觉自个儿半躺在了温钰怀中,脑下还枕着温钰臂膀,半个身子都熨烫在他的体温下。 晏清江正局促地要动上一动,却听温钰在他耳边理所当然地轻声道:“你别动得太厉害,这被子不大,你且窝我怀中将就将就,我占了你枕头,也自是要还你个同等效用的。” 晏清江听他一言,便登时止了动作,他性子本就直来直往,况且温钰适才说过,那床笫间的情事把握好度量便也没什么,便想着他俩只躺在一处说说话,绝对也是没什么不妥当的。 他这么一想,便越发放得开,就势身子转了一转,额头抵在温钰侧脸上,伸手将温钰脖颈揽住了,姿态坦荡大方。 温钰猛地便被喂了一大波惊喜,他唇角弯出笑意,被晏清江枕着的那只手便也顺势搂在了他腰上。 晏清江凝眸注视着他侧脸,仰头时不时凑唇去轻吮他唇角,温钰被他吻得心头一热,环在他腰间的手便不由滑进他中衣内。 “待我回来......”温钰带着些老茧的手掌顺着晏清江后脊摸了摸,偏头与他四目相对,鼻尖点着鼻尖,轻声笑着跟他悄声道,“待我回来,那件事......嗯......我教你。” 晏清江让他摸得身子一抖,又被他言语这么一撩拨,嗓子便陡然也抖了抖:“好。”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72 章 他那一声“好”抖出了三分拖长了的甜腻尾音,温钰忍不住便也暗了眸色,他侧身将晏清江虚虚按在身下吻了下去,嘴唇从他额头一路流连至唇角,又在他下巴尖儿轻咬了口,这才微微喘了口气,低压着嗓音柔声道:“等我。” 晏清江枕在他臂膀上抬眼,眸中水汽氤氲,眼睫一眨不眨地凝着他:“好。” 一切尽在不言中,原本是想在临睡前再说说话的两人,便就在那玉灯橙暖色的烛火中,相拥而眠睡了过去。 ***** 一觉及至破晓,晏清江醒来便发觉身侧已空了,他躺在了自个儿的枕头上,身上严严实实地罩着棉被。 他伸手摸了摸身侧温钰躺过的那处,还依稀能辨得出还没散彻底的温度。 晏清江躺了一会儿,披着外衫踩了鞋下床,他推开房门,正巧瞧到任沧澜站在院中那棵梨树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闻声向他望了过来,道:“他已走了。” 晏清江点了点头,眸光越过他,便想往院外望去。 “他这会儿已快出城门了,你瞧不见的。”任沧澜抬手挠了挠头顶,挠得那发髻越发得歪斜,“我也要走了,有事你便来我府中寻我,我应了他要照顾你与沁如的。” 晏清江又点了点头,这才收回目光,应道:“好。” ***** 温钰随着军队出得京城时,忍不住回头望向城门里,那繁华的京都似乎连草木凋零都比别处晚些,入了秋却还仍有几分夏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随军出征,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温钰将那一方城门中的半年时光都尽数锁在了心底,转头一夹马腹,随着军队前行,再不回头。 待得此事一了,他想,便可随晏清江带着沁如一起,回后巫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糖撒完了,攻受就要开启不同框模式了,嗯,大家顶住! 其实温钰也就是嘴一下,他能教得了才怪~捂脸~ 就快完结了,越发没人看了么,评论也木了~好寂寞哭唧唧~陪我到最后的人捏?人捏? 第49章 第十四日(古) 温钰这一走便没了音讯,日子一晃便过了小半月,他的那两架琴身也已晾晒妥帖。 晏清江与温沁如抱着琴身去琴行找人给安了弦,任沧澜闲了来串门时,便教上他们一教。 那年罕见地闰了个六月,待得七夕时,已是月底,秋风亦是有了明显寒意。 温沁如提前几日便在院里凉亭中做些女工针线,一直做到了七夕当日,她边做还边不忘抬头与晏清江解释道:“七月初七,女儿家是要向七姐献祭些自个儿做的针线活,祈求心灵手巧的;男孩儿嘛,就应景求个姻缘;若是一双一对的,便去河中携手放个河灯,求个天长地久。若是哥哥在,定是要与你去放灯的。” 晏清江举着书卷在她对面坐着,闻声便有些许怅然与担忧,不由放了书卷在桌上:“放不放灯倒没什么,只望他平安便好。听沧澜说,这几日恐是就已开了战,天上星象起了些变化,温钰他们......煞是凶险......” “有哥哥在的,”温沁如也停了针,她偏头思忖了思忖,只来来回回重复着这一句,安慰着晏清江也安慰着她自己,“有哥哥在的。” 晏清江笑着应了声,侧眸从高处向院外望去,京城中的花草已开始凋零,渐渐显出些许落寞。 也不知这落寞的到底是京城还是他自个儿,晏清江只觉不单是他这半仙的身子近几日越发得知冷热,便连那守着神树守了六十余年的神魂,都品尝出了千百种相思滋味。 猛然起了一阵风,他轻抿着唇角,裹紧了身上半披的袍子,紧接着,远处像是陡然炸出了一道惊雷。 那一声轰然响动,连温沁如都吓了一跳,忙仰头望天道:“打雷了?” 晏清江起身蹙眉眺望,只见天边隐隐滚出几滚黑云,像是条巨蟒在云海里上下翻腾,云间聚集着道道青紫雷光噼啪作响,像是一张蛛网紧紧拢在了那巨蟒身上似的。 半边天登时便暗了下来,以城门为界,城门外恍然就要迎来一场暴雨,而城内却依然是一派晴空大好的模样。 这是—— 晏清江眉峰越发高耸,鬓发被风吹拂扬起,他神情肃穆地凝望天际,眸中却似是有些许不解与疑惑。 他们头顶天空碧蓝澄澈,云朵似是被那黑云牵引住了一般,俱都偏离了原先轨迹 “这是怎么了?”温沁如也起身随他往远眺望,抬手指天,迷惑问道,“为何云俱都往那处聚了去?” “有魔新生,天罚示警。”晏清江沉吟轻声道,“有仙坏了天道的规矩,堕魔了。见云生雷,那处是在聚天雷。” “由仙堕魔?”温沁如茫然又问,“既已成了仙,为何还需堕魔?” 晏清江闻言迟疑地一摇头:“我也不晓得。” 远处那云层层叠叠,越发得厚重,云海间噼啪的青紫雷光愈聚愈多,雷光不时轰然斩下,也不知那想不开的倒霉仙人可还健在。 “可那处......”温沁如掩着耳朵瞧了一阵儿,仰头又问晏清江,“那处似乎离城门不远,城外那仙人会逃进来吗?城中百姓众多,这雷若是劈下,凡人可受不住的。” “不会。”晏清江道,“皇城有天子坐镇,紫薇气避一切鬼怪妖魔,他们进不来。” 温沁如懵懂地点了点头,让远处那滚滚雷声扰得心下不宁,便也不再做针线了。 她扶着桌边缓缓又坐下,手托着下颌,忽然便有感而发叹气道:“明日便是七夕了,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也不知像涉川与季寒远那样的,要怎样才能有个好结果呢?” 她不提晏清江倒是没往那儿想,一提他便猛地道了声“坏了!” 温沁如茫然抬头瞥他,只见晏清江陡然也变了脸色,低头嘴唇一动,便对她道:“那堕魔的仙人恐是涉川!” 温沁如:“?!!” “你在家中哪儿也别去,”晏清江转身便往假山下跑,“我去城外瞧瞧!” 温沁如手按在桌上正想与他一同去,闻言便又缓缓坐了下来,晏清江乃是半仙之体,当是与她这凡人不同,她便好生在家中等着,别去添乱了才好。 晏清江自打来了温府,与下人面前便一贯是那么一副礼貌疏离的模样,与人说话隔上三步远便躬身作揖,如此时这般焦急,倒是闻所未闻。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73 章 他两步跑过回廊,与管家打了个照面,管家来不及行礼,张嘴只来得及问一句:“公子这是要去何处?” 晏清江头也不回,脚下一转,踩着阑干跃进了园中:“去城外。” 不待他出温府,任沧澜也与他一般火急火燎的摸样,从府外用了轻身功夫跳进了门里,他方瞧清眼前人是谁,伸手便捉了晏清江手腕,转身拽住他又往府外飘去,身姿轻盈似仙,嗓音 却急得都劈了:“涉川要不行了,你快随我来!” 管家只追至门外,便见二人飘然远去,他眉头蹙上了一蹙,抬手一招,便有人从墙角走了出来:“去宫中报上一声,就说任沧澜求晏青救一濒死友人,二人一同出去了。” 那人应了一身,一闪身,又没了影踪。 ***** 再说任沧澜拽着晏清江出了城门,城外官道上已无人烟,天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雷光劈得官道上飞沙走石,像是一片荒原。 不待晏清江多问,他便已瞧见涉川平躺在那雷光聚集处,他身上罩着的结界光华渐弱, 勉强挡着雷光,随时便要分崩离析似的。 “他让那魔染了魔气,肉身当场便不行了,我将他三魂七魄封在了体内,却救不醒他。”任沧澜拉着晏清江边说还得边躲着雷光,蹦来跳去,摸样又滑稽又凄凉,“我思来想去,或唯有你知如何才能救他,便抱着他一路来此,也不知挨了多少雷劈,却不想这京城我抱着他却进不去,便只能将他随手扔在了此处,下了结界护着他。” 任沧澜一身狼狈,头发焦枯,发冠歪歪斜斜得顶在右边耳朵上,当真是一副被雷劈过的模样。 晏清江挣开他手,往涉川近处走去,只见结界中那人全不复当日临江而立的仙人模样,他身上衣裳凌乱,披着任沧澜的锦衣外衫,双眼大睁,眸中一片空洞,一张温润面庞让魔气侵染得半边已腐烂见骨。 那魔气如跗骨之蛆,盘踞在涉川脸骨上像是一条条阴狠的毒蛇,他那副摸样可怖吓人,晏清江只觉心中一片凄惶:“这是......季寒远做的?” “就是那混蛋!”任沧澜双手握拳在他身后咬牙道,“他今早见我与涉川在江畔饮酒,待我走后恐便又去缠了涉川。我走到一半见天罚往湖畔降去,转身回去便见涉川正被他压在湖岸上,他边......边强迫涉川做那禽兽之事,边将魔气渡入了涉川体内......” 晏清江闻言大惊转头,只见任沧澜双目赤红,压着一腔怒焰又道:“涉川法力不输那魔,也不知怎么就被他给制住了!我与那魔打了一架,险些便杀了他,他逃前只一味喊着,他对涉川是真心喜爱的,涉川不应他,不过是碍着仙魔有别,便一时疯魔走了这不管不顾的路子。” “恐怕他只是想要涉川堕魔陪他,”晏清江在涉川身旁蹲下,伸手穿过任沧澜 设下的结界,指尖抚上涉川裸露在外满是淤痕的手臂,将那魔气一一驱散了,叹道,“却从不管涉川愿或不愿。可他亦不想想,若涉川当真对他无情无义,又怎能让法力微弱的他得了手?” 晏清江体质特殊,不仅天生仙体,亦是与清气结出的神树相伴六十余载,体内清气强盛,纵使已无法力,却仍能保不为污秽侵袭,亦能驱散魔气。 天罚仍在涉川身旁降下,任沧澜抬指掐诀替自己与晏清江挡着天雷,眼瞅他为涉川驱了魔气,在挡雷的空当还不忘问道:“你可能将他救醒?” 晏清江掌心压在涉川眉心,遗憾摇头道:“他肉身已死,神元生魂已伤,若是要他苏醒,恐不仅要找到合他所用的仙体,亦要修补了他神元与魂魄才行。” 任沧澜闻言怔住,手上慢了一步,法术一滞,便有天雷循了空劈了下来,那手臂般粗壮 的青紫雷光当头落下,直将涉川身上那破碎不堪的结界击了个粉身碎骨。 结界瞬间化成一捧细碎的银沙,被狂风一卷便无了踪迹,任沧澜眼瞅着躺在地上的好友 似乎又有了一线生机,抖着嘴唇道:“你可知......如......如何补了他魂魄与......仙体?” 晏清江起身,思忖片刻后抬头便道:“去找山鬼。” “山......山鬼?”任沧澜在一片刺眼的雷光中茫然反问,不可置信道,“那......你那故事中形貌邋遢犹爱吃点心的山鬼——竟不是传说?” “当然不是!”耳畔又是一道雷光劈下,轰然乍响,晏清江一抬衣袖挡住漫天乱石,眉头一蹙大声压过雷声喊道,“涉川仙体就此埋了吧!我与你道明黄泉所在,你去找那摆渡人问询山鬼所栖之地!你将涉川生魂用法术聚着,赶在百天他魂飞魄散前,让山鬼将涉川魂魄养在山林间,以山间灵气来修补他神元生魂,来日让他以灵体修行吧!” “......”任沧澜吼道,“好!” ***** 寻找山鬼一刻也等不得,等得久了过了时限,涉川的魂魄便也散了,再难搭救,任沧澜将涉川魂魄取出体内便匆匆走了。 他这一走,天上雷云便也缓缓跟着消了,风也止了,晏清江就着被天雷劈出的坑,捡了个大小深浅合适的,将涉川肉体给埋了。 他后巫一族本就不在意身后事,水葬火葬土葬本就是哪个方便来哪个。 他连块木牌也没立,埋完涉川还抬脚在上面踩了踩,贴心得将坟头踩成了平地,这才拍了拍沾了浑身尘土,转身回了城里。 晏清江一身狼藉入了温府,管家等在门前摆出一副关切摸样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晏清江抬袖擦了把脸,更是抹匀了一脸尘土,当真应了“灰头土脸”那四个字。 温钰一走,没人帮他圆那些说辞,他便越发不敢在人前多说话,可他又不会说谎,闻言眨了眨眼,便只说了半句真话道:“跟沧澜在城外,被雷劈了。” 管家瞠目结舌道:“啊?!” “嗯。”晏清江点头应了一声,摸样又真诚又认真。 管家:“......” 他说完上了回廊,途经凉亭跟温沁如打了声招呼,回自个儿院中泡了个澡。 温钰走前便对他道,涉川恐有一日得折在季寒远手里,却不料这一日来得这样早。 晏清江靠在浴盆中,手不由抚上脖颈上的香囊,思念便登时盈满了心头。 若将那季寒远换作温钰,晏清江低头将那香囊卸下合在掌中,笃定心道,温钰定然不会那般对他的。 他泡了会儿澡,换了身衣裳,将那香囊复又挂在了脖颈上,去与沁如用晚饭。 温沁如早早便在桌旁等着他,见他进来嘴唇动了一动,正想问他涉川的事,左右一思忖又闭了嘴。 温钰常道家中人多嘴杂,说话要慎重,她便想着这神神魔魔的事儿,便也少说些为妙,指不定这满院下人把他俩当成疯子了。 晏清江来得匆忙,头发还未擦干水分,随意披在脑后,没多久便湿了整个后背衣裳,温沁如逮着吃饭的空当便对他道:“你头发怎还是湿着的?这几日天已凉了,若不擦干恐会伤风。” 她这话的口吻与温钰像了个十成十,晏清江闻言一顿,越发念起温钰来,笑得颇有些落寞道:“哦,我忘了。” “平日定是哥哥在帮你打理。”温沁如带了三分揶揄,咬了咬筷子尖儿,了然地笑话他道,“你呀,也是被他宠坏了。”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74 章 晏清江也不反驳,带着笑意不由抬手便摸了摸脖颈上那香囊,他这一动,便微微扯出了半个香囊露在衣领外,温沁如眼尖,顿时“咦”了一声,出声止了他动作道:“别动!” 晏清江一怔停手,茫然看向她,只见温沁如已放了手中筷子,向他侧过身来,眯着眼道:“你脖子上那是什么?能否取下来让我瞧上一瞧?”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尾了,这几章剧情跑得比较多一些~ 第50章 第十四日(古) 那香囊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温沁如这么一说,晏清江便将其小心取下,递给了她。 温沁如将那无比熟悉的香囊适才接在手中,便唇角一弯,乐道:“这是哥哥给你的?” 晏清江点头道:“嗯。”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温沁如探头发问,突又眉头一蹙,自言自语地扳着手指低头算道,“是去年秋......中秋前后,可对?” 她一副了然于胸的摸样,带着些料事如神的傲然,仰着脸等晏清江给她个答复。 晏清江如实道:“对,你怎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稍后再说,”温沁如越发笑得两眼都眯成了缝,颇有三分任沧澜的□□,他不依不饶继续问道,“哥哥送你香囊时,可说了什么?” “......没。”晏清江回她。 “......没有?”温沁如倒是意外地眉头一挑,偏头又道,“那你可知这香囊用意?” 晏清江摇头。 “我那个闷葫芦似的哥哥呀。”温沁如怒其不争似地骂了句,转而又抿着唇笑了起来,低声自语,得意道,“还说不是给了我嫂嫂。” 晏清江让她噼里啪啦问了一通,末了却没得个结论,又听不懂她的话,简直莫名其妙,便唤了她一声道:“沁如,你到底想说甚么?” 温沁如被他唤得抬头,对上他双眼,抬袖掩着唇“噗嗤”又兀自笑出了声,她一手拎着那香囊在半空晃了晃:“在这京城中,香囊是用来定情的,我绣给哥哥的时候便明说,这是让他给我未来嫂嫂的,他却一声不响给了你。” 晏清江闻言又是一怔,心下却甜得像是灌了蜜糖,眸光便不由柔和起来,温沁如让他那嘴角眉梢间攒簇起的情谊都快闪瞎了眼,嘴角一撇将那香囊又还了他,笑道:“这便是你俩的定情信物了,可千万收好。” 晏清江手指抚了抚香囊上那绣花,点了点头,又将那香囊珍之重之地带回了脖颈上。 “我那时发现他将香囊送了人,便问他可是送给了我未来嫂嫂,哥哥还说不是。”温沁如复又拿起筷子,闲闲夹了两筷子菜,合着温钰那性子,思忖道,“如今看来,他恐是对你早就情根深种,自个儿不晓得不说,还害臊。” 晏清江手指还停在衣领上,闻言便忍不住也点了头,他倒是一点儿也不害臊,深觉温沁如一番话甚是有理,遂直白附和她:“对。” “......”温沁如,“噗!” 她这一笑,连带着晏清江也笑了,他俩乐了一会儿,温沁如拿筷子一敲碗,“咳”了一声道:“快吃快吃,吃完你陪我去街上逛逛,今日可是七夕节,咱俩总不能闷在屋中。” 晏清江还未应她,便听温沁如又说:“你先陪我去给七姐献女红,然后,我陪你去给哥哥放花灯。” 晏清江还记得她午时说过,放灯是求白头偕老的,便笑着应道:“好。” ***** 待他们用过饭,外头天已黑尽了,他二人出了府这才后知后觉整个京城有多热闹。 满城妙龄男女此时尽皆出了门,集市上热闹喧嚣,人山人海,城里到处都点了灯,映衬得半个城恍若白昼。 晏清江与温沁如皆未曾见过如此盛景,二人在人群中穿来挤去,时不时便互相道:明年也一定要带着温钰一同来热闹热闹。 二人祭拜了七姐,便转去了河岸边,岸上聚了满满当当的爱侣,晏清江找人取了灯,与温沁如挤在桥下角落正要将其往水里放,却隐约从河面瞧见了桥上立着的那人,面相似乎像是府里的—— 晏清江疑惑抬头往桥上寻去,那人却瞬间便隐入了人群之中。 “晏青,你在找谁?”温沁如见他半举着灯也不放,河灯内那一簇小火苗不住随着他动作摇曳,侧头问他。 晏清江又往人群中探了几眼,这才扭头不解回她:“我适才似乎是瞧见府上的一位仆从在桥上盯着咱们,可再抬头,便不见人了。” 温沁如闻言倒是淡然,她凑头过去,轻声在他耳边道:“哥哥说了,历来将领出征,家人俱是要留在京中做质子的。咱俩如今便是哥哥的质子,需得时时被人看着,以防咱们跑了后哥哥无牵无挂的,临阵叛变。这几日咱们出门想必身后皆是有人跟着的,只不过未察觉罢了,若是要出城门,便是铁定出不去了。” 她这么一说,晏清江便散了那一腔旖旎心思,垂头将河灯放了,眸光凝着那莲花状的灯盏缓缓往河心漂去,便又觉得如此令人局促而不安的繁华盛景,似乎也没甚么重要了。 ***** 晏清江夜里与温沁如回府后,便宽衣打算歇下,他坐在床前正解衣带,眸光搭上桌上那盏梨花灯便不动了。 那灯他每晚都要点上一点,见那橙黄火光烧上片刻,便觉心头就能暖上几分,也不由就又会忆起温钰来。 晏清江这日左也想他,右也想他,便又思起温钰临走时那句:“你夜里若是想我了,便取出来瞧瞧。” 晏清江当下便将香囊从脖颈上取了下来,两指一撑,将袋口打开,从内里夹出了张字条来。 他将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条仔细打开,递到眼前,就着昏黄灯火满怀期待地正打算轻念出声,他唇角抿着一丝笑意,待看清那上面第一行字,笑容便登时僵在了脸上。 晏清江蹙眉敛眸,两步下床坐在了桌前,手指微抖,他将那纸条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神色骤然慌乱不安。 晏清江压着一腔不知所措静了半晌,一舔下唇,终是白着脸色冷静下来,他将那纸条折了几折,凑上了玉灯内的火苗点着了。 待它烧完,他又将那纸灰扫进了茶杯中,拿茶水化开,抬手泼进了墙角盆栽之中。 晏清江在桌旁静默坐了良久,手掌贴在那玉灯灯壁上,直到月上中天,才吹熄了灯上床就寝。 ***** 翌日,晏清江晨起去池塘喂了鱼,又与温沁如将鸡喂了,取了鸡蛋,便转着继续去喂十两。 温钰府中也没养马,整个马厩就一个十两,整日除了吃便是睡,养出了一身肥膘,体格比来时大了一圈不止。 晏清江给它梳理了梳理皮毛,手抚在它背上敛眸沉思,平日也无人招呼十两,都是晏清江亲力亲为,十两越发对他亲近得厉害,也愈加温顺。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75 章 晏清江来来回回抚弄它,它也不恼,只任他摸。 过了半晌,晏清江忽一蹙眉,收回思绪的瞬间,便直接上前将十两的缰绳解了,轻拽着它往外牵去。 “晏公子是要去哪儿?”他适才出了马厩,便有洒扫的下人扔了扫帚快步过来,状似恭敬地垂手立在他面前道。 “它近日又胖又懒,”晏清江捏着缰绳的手指顿时收紧,也不看问话的仆从,偏头与十两那傻愣愣的双眼对上,话音有些不稳道,“我想牵它出去跑两圈。” “您要是只想溜溜它,”那仆从闻言便接了他的话,上前从他手中拽过半根缰绳,笑得谦卑体贴,“奴才帮您就是了,您就在府中歇息吧。畜生脾性不定,仔细摔着您。” “我想自己去,且十两不会摔我。”晏清江也不退让,跟他一人扯着半根缰绳,十两不耐地甩了甩头,侧头冲那仆人嘶鸣了一声,那仆从眸光一闪,便笑着往后退了一步,垂手道:“既然如此,那小的跟您一起吧,您是温府贵客,阖府上下可俱都不可怠慢了您的。” 他话说得合情合理,且又礼数周全,晏清江虽说如今俨然已是半个主人,名义上却仍是客。 他一言不发与那仆从默然对视,那人也不怵,气势颇强硬地回视他,似笑非笑。 晏清江本也就没打算出门,只不过是因着昨日温沁如那话想试上一试。 他默了半晌,将缰绳往仆从那处一丢,倒是显出了几分兴致被扰似的不悦,孩子气性地道了句:“那我不去了,你自个儿溜它吧。”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上了回廊。 那仆从盯着他背影的眸光中划过一丝鄙夷,牵着十两又将它栓回了马厩里,低声不屑嗤笑道:“不过兔爷儿一个,还真把自个儿当主子了。” 晏清江活了将近八十载,还从未与人动过心眼儿,此番第一局交手便败下阵来。 他回了院中,合上门坐在桌前,手指抚上那玉灯灯壁,心道,果然如温沁如所说,他俩恐是不能轻易离府了。 他坐着思忖了片刻,忽又心生一计,起身去了温沁如院中,微微扬声在她院外道:“沁如,你今日可有事要做?我闲来无事,也不知要做些什么,不如我们去茶楼听琴吧?” 秋阳已升了起来,正悬在半空努力往正上空爬,温沁如应声拉开了闺房门,站在门口咦声道:“这么早?” “对呀,我还想去集市瞧瞧,买些东西。”这是晏清江今日说的第二个慌,他站在院口,紧张地舔了舔下唇,微有些僵硬地笑着道,“听完琴,我们去醉仙楼用午饭吧。” 晏清江自打来了温府,从未跟温钰主动求些什么,去到集市也都是空手过眼福,此时这一连番要求倒是颇罕见,连温沁如都不由隔着大半个庭院,诧异地偏着头上上下下地瞅了他两瞅,迟疑了片刻,终是应他道:“好,那你且先等等,我换身衣裳便去寻你。” 晏清江抿唇点了点头,转身上了回廊,往假山上的凉亭去了。 他扶着廊柱立在亭外向外眺望,这才发觉京城当真大得有些——不怎么好出去。 ***** 晏清江与温沁如出了府门,便一路左顾右盼,摆出一副果然是在府内被憋久了的模样,还不时寻了些话头,问她些平日不怎么常出入的小道小巷中有无什么新奇玩意儿。 温沁如起初还一五一十地跟他解释了,越往后越发品出三分古怪来,她正要开口问他,却先一步被晏清江察觉,他不动神色地拽了拽她袖口,偏头给她使了个眼色,温沁如便将到嘴的疑问压了下去。 他二人果真从集市挨家逛了过去,进茶楼听了大半日的琴,出来时又去醉仙楼用了午饭。 晏清江也不管身后不远不近始终缀着的“尾巴”,只在过一座小桥时,挤在人群中,向温沁如轻声耳语了句:“温钰让我在中秋前后,千万要将你送出城。” 温沁如:“?!!” 她闻言大惊,瞬间便了悟准是温钰临行前,算出了自个儿生死劫难的确切时日,为不牵连他二人,要他俩先一步离开。 她只当要失去那唯一至亲,一时失态,惊慌失措下便顺势扯住晏清江衣袖,晏清江生怕被跟在他俩身后之人瞧出端倪,灵机一动装作温沁如脚软他去扶上一扶的摸样,又在她耳旁趁机说道:“莫怕,我会救他。” 晏清江说话一贯谨慎小心,少争论笃定,只在温钰在时才放松六七分,如今语气却这般坚定,只六字便化去了温沁如心头的惊惧。 温沁如敛了心神,借他一扶之势站好,扯出朵微笑向他道了谢,随他若无其事下了桥。 温钰在时,他二人皆躲在他身后无所畏惧,现他不在了,便也不过半日就无师自通会了伪装与欺骗,亦知晓了这世道诡谲莫测,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 晏清江入府门时,不禁抬头瞥了眼那鎏金的朱红牌匾一眼,温钰那香囊中不只道出他要晏清江将温沁如送走一事,亦还有一句:“我命中死劫在立冬前后,乃是‘凭天断’之困局,无人可帮亦帮无可帮,你将沁如送入族中后切勿归来,只等我自行返回族中与你二人相聚。” 既是死劫又怎能等待相聚?晏清江前夜烧字条时便心道,这一切还需早作准备,他必要将温钰一同带回后巫族中,且毫发无伤!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多是在讲晏清江,就快要开大了! 第51章 第十四日(古) 自打那日起,晏清江便时不时做出一副没了温钰与任沧澜,便百无聊赖,终日无所事事的模样,隔三差五便叫着温沁如出府游玩。 他也不去多远的地方,连城门也不靠近,只在城中不住寻找新乐子,穿街找巷地品家新茶用顿午膳,很快便将京城翻了个遍。 府里的管事总觉这理所当然中透出股子不寻常来,也不敢怠慢,便往贺珉之处禀报得勤快了几分。 贺珉之过量服用任沧澜那药本就有些神志不清,这几日无任沧澜帮他调息,越发脾气暴躁易怒,温府的下人连连上报了几日晏清江行踪,倒惹得贺珉之愈加心烦,当即便将镇纸抬手砸了出去,发出“砰”一声巨响,他双眼赤红道:“平日盯着他便是了,整日整日报这些没用的东西,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臣该死!臣......臣......”那跪在地上的人迎面被镇纸摔出的碎屑扑了一脸,闻声登时闭着眼“咚”一下磕了个头,承着贺珉之怒火正抖抖索索,还不忘各种找了由头给自个儿开脱道,“臣眼见七夕那日城外风云变色,任大人来府上寻了晏青帮忙救一濒死友人,想着这晏青能力恐在任大人之上,便格外对他上心了些......臣该死!” 这事儿七夕那日本就上报了贺珉之,却不料那日贺珉之药效上头正在书房内大发雷霆,不待说完便将人赶走了,恐是连那日他说了些什么也未听清。 果然,贺珉之闻言双眼一眯,神智顿时便清明了三分,他从御座上走下,绕过桌案行至他面前,沉声问道:“你说什么七夕救人?给朕说清楚了!” “是!”那人又磕了个头,惊魂为甫,也不敢抬头瞧贺珉之,只盯着他鞋尖,愈发详细道,“任大人失踪那日,来府上找过晏青,说是有人快不行了,让晏青去救,晏青便随他去了。那时城外雷声大作,晏青去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回来时一身狼藉,满身灰土,面上神色倒是轻松不少。任大人如今遍寻不到踪迹,陛下怎不招那晏青来?说不准任大人会的晏青亦会,或许还能暂替任大人些许时日。” 那人说完又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板止不住颤抖,陛下的性情本就难以捉摸,这些时日更是变本加厉,稍有不慎说错了话,便少不了上些刑罚,宫里人人自危。 “......哦?”那人话音落下许久,才换得贺珉之一声疑问似的鼻音,他不由抬头,正撞见贺珉之正垂眸牵着嘴角,似笑非笑,他眸中血腥色混着一线癫狂,鬓发微乱,颇有些瘆人。 那人与他不慎一个对视,又猛地打了个寒颤跪伏下去。 温府中那位“晏青公子”的身份,贺珉之着人查了小半年,一无所获,他本已将对他那份疑惑心思淡了,如今却又让人一言便复又挑了起来。总归不管这人到底是谁,能有用处便好。 贺珉之负手又缓缓回了御案后,斜倚着坐下,手指微屈在腿上敲了敲,倏尔就笑出了三分邪性道:“那便宣那位晏青......觐见吧。” “是!”那人应声连忙爬起告退,迅速出了御书房。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76 章 任沧澜走前正在为任沧澜炼第三味药,那药是在白露那天满四十九日出的炉。药出炉前他不在还不打紧,那炉火左右有药侍替他守着,照他走时那火候,只不住往里添柴便是。 可待这药炼够时日出了炉,任沧澜仍是未归,事情便有些棘手了。 任沧澜那药全是琢磨了古方得来的,旁人闻所未闻,根本不知如何服用,贺珉之桌案上排着一溜几个白瓷瓶,每日等任沧澜等得心焦。 他那第二味药已提前服完,一日无药可服便一日浑身不舒爽,心头似有把火在烧。 ***** 晏清江被人传唤时,正与温沁如在,说起学问,温沁如倒比晏清江懂得多,她还能忆起当初温钰举给她的例子,举一反三旁征博引地给晏清江解释解释。 他俩这几日却不只是在温书,却是借着机会凑在一处谋划怎样逃出温府,去往城外。 他俩在书房内,甫一听闻陛下传唤“晏青晏公子”,俱是一怔,面面相觑,半晌后晏清江抬手拍了拍温沁如肩头,让她稍安勿躁,自个儿便拉了门出去。 门外管家领着个生人站在屋前,那人便尖着嗓子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句道:“可是晏青晏公子?陛下唤您御书房觐见,这便请吧?” 晏清江立在檐下瞥了管家一眼,见他面上什么神色也无,便只能自个儿兀自揣摩了揣摩,拱手礼数周全地向那人恭敬作揖,颇茫然地道:“烦请这位......这位大人带路。” 他不知那人官职为何,但总归是宫里出来的,尊称声“大人”定不为过。 那公公头次让人唤作“大人”,倒是颇为新鲜,他见那少年眼眸清澈明亮,压着内里几分不知所措,衣衫也穿得随意,袖口折了几折挽在手腕上方,露出段白皙的小臂,除去那几分出尘气质,整个一副不谙世事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少年摸样,哪儿有任沧澜半分精明。 那公公也不驳他,莫名便生出几分优越来,又只不住对他颇有好感,便半转了身子,带了些笑道:“一声大人可不敢当,晏公子随杂家来便是。” 晏清江道了声谢,整了整衣袖,便随他走了。 温沁如待他们出了院落才起身,手扶在门框上心下焦躁不安:哥哥不在,任沧澜也走了,眼下他俩正谋划如何逃出京城的当口,晏清江又被传唤觐见。 这当真是——多事之秋啊...... ***** 晏清江被那人领着入宫,一路走来,满眼皆是雕梁画栋、贝阙珠宫,便不由心道皇宫居然是这个摸样,也不知温钰每日是在哪个房子中办公。 他进得御书房中,那“大人”便退下了,书房门在他身后合上,他抬头正对书案后的贺珉之,端端正正作揖行礼,道:“晏......青,见过陛下。” 他一副耿直率真的模样倒让贺珉之不由多瞧了两眼,晏清江年纪虽与任沧澜一般无二, 瞧来却大不相同。 他眸光不惧不怯地直向贺珉之望过去,自带一股平和宁静的气息,像是久居凡间的仙人,不愧山中隐士的身份。 贺珉之胸中那一腔燥热,登时便似乎被他那一眼化去了不少。 “你便是温钰府中的修士——晏青?”贺珉之手肘本撑在耳后,侧躺在御座上,与他问话间不由便缓缓端正了坐姿。 “是。”晏清江点头应答。 “沧澜说,你是苇州寒云山上的修士,与他也算半个邻居?”贺珉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眼里的殷切期待掩都掩不住。 “是。”晏清江又道。 “那不知晏修士,修道多久了?”贺珉之眉梢瞬间便染上了七分喜色,他嗓音刻意一压,却状似随意地继续问道。 晏清江虽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却越发谨慎,他回忆了一回忆温钰先前的说辞,小心翼翼地一字一句道:“山中不知岁月,我修道那年年岁颇小,不怎么记事,待下得山来,亦不知世间到底过去了多少春秋寒暑。” 贺珉之闻言,眸光便炯然地凝向他,晏清江坦然与他对视,瞧见他目中一片赤红,顿觉蹊跷,想多嘴问句他是否生了病,又忍了下去,只待贺珉之又发问道:“晏修士可渡了大小雷劫?” “未曾。”晏清江如实回他,他天生半仙,自打出生便免去了雷劫之苦,自不用受劫。 “那晏修士可曾有服用些仙丹灵药?”贺珉之彻底坐正了,他探身向前,眯了眯眼眸,眉心微隆。 晏清江摇头。 “晏修士未渡雷劫,不服仙药,那......”贺珉之双眼彻底眯成了缝,忖度间又带着三分不信服,“那晏修士为何能保皮相貌若少年百八十年?” 晏清江神色清明坦荡,眸光诚恳真挚,缓缓回他说:“许是我体质特殊,抑或山上灵力清气鼎盛,于修行一途便能事半功倍。” 贺珉之:“......” 贺珉之是个心机深沉的,便觉这天下间没有谁是心思简单的,他见晏清江看似坦然却总是话中敛着几分未尽的语义,便道晏清江准是将修道的本事藏着掖着不愿透露于他。 “朕倒觉得,是晏修士自谦了。”贺珉之略烦躁地搓了搓双手,温钰是个嘴撬开不开的河蚌,现下连同他养在屋中的男人亦是如此。 贺珉之扯着嘴角笑了笑,胸腔内登时便像燃起了一簇邪火,烧得他越发暴躁。这晏清江在他看来,便像是个还没开启的藏着宝物的盒子,让他甚是不爽。 他意味深长地压着燥意笑着夸了他一句,便转了话题,他招了招手,让晏清江上前,取了桌上一个白瓷瓶,拔了瓶塞,将瓶口抬在半空,让晏清江凑近来嗅:“今日请晏修士来,并无其他用意,不过是任沧澜临走留下的几瓶药,未曾与朕言明用量。朕想着晏修士与任沧澜熟识,或许对炼药一途亦颇有研究,便着人请了修士。” 晏清江原先便晓得任沧澜在帮皇帝炼药,却未细问他炼的到底是何药,待他探身去桌前嗅了嗅那瓶口,便猝然蹙了眉头——那瓶中药香浓郁非常,混杂着些陌生气味,辛辣中压着份寒意,古怪至极。 “这药......不宜多服。”那味道激得晏清江鼻头不由酸涩,他揉了两下鼻尖,抬眼瓮声瓮气地向贺珉之道,“我虽不懂炼药,但亦知像这种药性相冲未融合彻底的药吃不得,这药方倒是好的,但炉火太旺,恐是在炼制后几日里,火候未曾把握适度,坏了部分药性。” 莫长老前些年着人将族里藏书都翻检出来晾晒了晾晒,他见晏清江闲着也是闲着,便取了几本丢与了他,那其中便有一二本讲述炼丹的古书。 他虽不曾亲手炼制,但总归比贺珉之懂得多些。 贺珉之正珍之重之地将那瓶塞往回塞,不待晏清江话音落地,眸光便凛然转出一片癫狂喜色:“晏修士果然深藏不露!这药......晏修士可会炼制?” “不会,”晏清江直言便道,“我只瞧过几本书,懂些皮毛,炼药却是万万不敢的。” 贺珉之手上一顿,眸中赤红缓了片刻陡然大增,他情绪猛地上来,像是头暴躁的猛兽 般,一脚便将书案踹翻了出去! 晏清江闪身便躲,冷不防被案上砚台“咚”一声砸中右肩,一捧浓墨顿时便从他肩头蜿蜒而下,染花了他半身粗布麻衣不说,凉意还顺着他脖颈滑了进去,他顾不上肩头钻心似的疼,抬手便去按领口内的香囊。 御案翻倒,那案上的镇纸瓷瓶,稀里哗啦间便摔落一地,晏清江正欲往后退开几步,猛然便觉喉头已被人掐住,他惊诧抬头,只见贺珉之已行至他面前,他一把扣住晏清江脖颈,五官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77 章 贴近,神似入魔地咧嘴笑道:“晏修士,这药你是炼也得炼,不练也得炼,你若不练——” 贺珉之指腹上留有硬茧,年轻时亦喜舞刀弄枪,晏清江让他有力五指掐得呼吸不畅,一肩似已脱臼般抬不起来,另一手却死死压着胸口香囊,生怕它被墨染了。 他憋得半张脸已青紫发胀,却听贺珉之在他耳旁阴涔涔地吐出那话的后半句话:“——你若不练,我便拿温钰那妹子祭药炉。” 勿说晏清江此时已无法力,就算他仍有那六十年功力傍身,伤了凡间帝王坏了其命数, 也是决计要尝一尝天打雷劈滋味的。 晏清江无计可施,只闻“温钰妹子”那几个字,便陡然瞪大了双眼,他好心告与贺珉之那药吃不得,却无端遭此劫祸,心中顿生烦闷,却依然想好声好气与他解释:“你莫要拿沁如要挟与我,那药我是当真炼不——” 他话未说完,贺珉之扣在他脖颈上的手便骤然又紧了紧,他无力地喘了两口气,贺珉之却哼出一声威胁的鼻音来,他俯视晏清江的狼狈,悠闲地道:“嗯?你说什么?我方才,没听清楚。” 他一会儿发狂一会儿阴森,眼瞅着神智错乱不清,他一身药味浓重,晏清江忽然便福至心灵,了悟他那双赤色眼眸,想必也是吃药吃的。 他也心知再与贺珉之计较下去,恐也不会有甚么好的结果,便只得先妥协:“好,我炼。” 贺珉之闻言嘴角一挑,得偿所愿般地扯了扯嘴角,将他随手甩进那片狼藉之中,他取出一方巾帕优雅地擦着手指上的墨水印,眸光怨毒阴郁又狂喜地盯着晏清江道:“你要怪,便去怪任沧澜吧,他若不走,这药便炼不坏,朕也便不会想着要找你来接他的班。” “朕要成仙,”贺珉之笑了两声,背过身往门外走,笑得可怖又执着,“成仙!” 晏清江腿下硌着一方残了的玉石镇纸,转头望向他背影,闻到那“成仙”二字,倏尔便似有什么东西划过他脑海,快得让他捕捉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开大了,这几章剧情跑得多了点儿~ 第52章 第十四日(古) 贺珉之出了书房门,便有两名侍卫进来,一左一右站在晏清江面前,那位适才将晏清江领进皇宫的太监也随即跟着进来。 他见晏清江脖颈上掐痕清晰可辨,摸样狼狈不堪,身下衣摆上缓缓渗出点点猩红血迹,却跟不知疼痛似的,坐在一地碎瓷片上蹙眉沉思,一动不动。 “晏......公子,”那太监轻声唤他道,“陛下吩咐,这便要送您去任大人的炼丹房。” 晏清江闻声抬头,应了一声,他扶着地面起身,手正压在那块碎了的镇纸上,被锋利的断处划伤了指腹,他轻嘶出声,眉头一挑,下一刻却将那血迹随意擦在衣摆上,瞧也未瞧上一眼。 晏清江面无表情地端正了衣冠,这才抬眼答道:“走吧。” 他神色淡然从容,眸间虽有郁色,却不慌不乱,眉间平展,身姿端正,猛然间便似与这皇宫内院拉开了半个世间的距离。 那太监默然瞧着他,似乎晏清江一瞬间便从温府中那不谙世事略带天真的小公子,化做了不近人情的山间修士。 晏清江随手一顺衣摆,负手于身后,便从那狼藉中走了出来。 “晏公子,请。”那太监侧身探手,晏清江前脚出了御书房门,那两名侍卫便后脚紧紧跟上。 那太监带他又出了宫门去往太医院,着人通报了一声,便将他带入了任沧澜的炼丹房。 任沧澜的丹房并不杂乱,东西摆放有序,晏清江循着丹炉绕了一圈,随手翻检了翻检那桌案上剩下的些许药材——他就没一样是认识的。 “这位便是这几日接替任大人的晏大人,”那太监在房门外低声与人交谈道,“陛下交代,切不可怠慢了他。” 门外便有人恭敬应道:“是。” “还有,”那太监又刻意压了压嗓音道,“这位晏大人出入太医院,身后需得时时跟着这两位大人,万不可让其擅自离开。” 门外那人一顿后,又道:“臣记住了。” 那太监交代完,留下两位守门的侍卫便走了,门外登时静了下来。 晏清江在房内拾起一卷半摊开的书卷,站着粗略读了几页,见那书上的字体潇洒肆意,瞧来便知是任沧澜手笔无疑。 “也不知他能否寻到山鬼所在,救涉川一命。”晏清江靠着桌案随即又担忧了把任沧澜与涉川。 好在离涉川魂飞魄散还有大把时日,晏清江心道,还无需太过担心。 他长吁短叹了一阵,便撩了衣裳下摆,不甚讲究地席地坐在了那已熄了火凉透了的丹炉前。 自古欲寻仙问道的帝王不在少数,温钰与他的话本上亦拉拉杂杂罗列了些许,但如南魏贺珉之般癫狂荒唐的,他却闻所未闻。 有谁会囚一个从未炼过药的人,迫其为他炼仙丹?晏清江气闷不已,只道这皇帝吃药已吃坏了脑子,瞧他那双赤色双眸便能断定,他恐是将自已至少数十年寿命都给白白糟蹋了。 晏清江盘腿坐在地上,一坐便坐过了大半日,他活了这些年月,就打坐这功力练得登峰造极。 待到日落十分,他才怀揣任沧澜那份手书,从丹房内开了门出去,门外那两位侍卫便立即出声问道:“大人可是要回府?” 晏清江点头应了声:“今日已晚了,明日再来吧。” 他说完抬脚出门,那二人便如影随形般,直将他一路跟着送回了温府。 “你们......”晏清江上了回廊,正要去温沁如院中找她,转头却见那俩人依旧悄无声息地缀在自个儿身后,大惑不解。 “大人勿怪,”其中一人道,“我二人自今日起,便要时时守在大人身侧了,大人想做什么便去做,不用理会我二人。” 晏清江只觉任沧澜这一跑,莫不是将皇帝跑出了什么病症来,谨慎到如斯地步,真心是让人吃不消了。 晏清江与那俩人对视良久,简直无可奈何至极,只能任由他二人跟着,就似身后背着两对眼睛似的,浑身不自在。 他还未下回廊,便见温沁如坐在园中那池塘前,纤瘦背影无端端透出股子不安来,她闻声转头,见果真是晏清江回来了,便起身向他跑了过去。 池塘边上砌着条石子小路,入了秋,常被霜露雨水打上一打,走起来便有些不大方便。 温沁如提着裙角,冷不防便在那石子路上被滑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慢些跑!”晏清江道,“小心!” 温沁如应了声,脚下却仍不停,她两步上了回廊,站在廊前微微喘着气。 回廊上的灯已被一盏盏点亮,烛火透过大红的灯笼纸,留下一条暖红色的光路。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78 章 晏清江就站在那光路的另一头,眼瞅着那头的温沁如嘴角一撇,就快要哭了:“我以为你也走了。” 她眸光中那抹惊喜,混着尚未完全退去的惊慌与担忧,便让晏清江深切明白到——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家人一夕之间全不见了,就是她最大的恐惧。 她兄长如今不在,晏清江便是她仅剩的依靠。 他唇畔噙着一抹浅笑,向前走了几步,抬手替她将额前乱发拨到耳后,就像温钰常对她做的那样,晏清江也不避身后那些人,眸光陡然便转暖了:“我答应你哥哥要照顾你的,怎么会走?” “那你去哪儿?你......你脖子怎伤得这样重?”温沁如虽说对着他不如温钰亲近,却也真真切切拿他当亲人,担惊受怕这许久,又见他脖颈上几道淤痕俱都明显凸了起来,出口便有些压不住的怪罪与后怕,“你一去大半日不回,我还当你被陛下关起来了。又想着你平日也不大爱说话,若是口不择言真得罪了陛下,哥哥与任大哥也不在,我又要怎么救你出来?我原想着自己不过是在杞人忧天,现下看来你......你......还是冲撞了陛下,是不是?” 晏清江闻言一怔,随即哑然失笑,心中又登时越发暖了起来,他示意她边走边说,直白便道:“起了几句争执罢了,陛下要我去替沧澜给他炼药,却跟将我关起来也并无多大差别了。” 温沁如与他往前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往身后望去一眼,只见晏清江身后那两人身材颀长健硕,腰间还挂着柄长刀,便明白了他这个“关”字的含义。 温沁如神色骤然便有些慌乱,她是知晓那卦象的,那日任沧澜一走不归,她便有些忧心忡忡,今日得晏清江这一问,便彻底有些懵了。 “我这几日,恐是都得替沧澜去丹房炼药。”晏清江与她又叮嘱道,“你也别太挂心。” 温沁如讷然缓缓点了个头,晏清江觑了她一眼,只当她还在后怕,便笑着转了个话头:“不说这些了,去用晚膳吧。” 温沁如惴惴不安道:“......好。” 晏清江临下回廊,见她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自然抬手扶了温沁如一把,温沁如一惊回神,眼睫频眨了几下,下一刻,却见晏清江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似是随意地问她道:“沁如,你能否与我讲讲温钰?” 温沁如也正在想温钰,闻言愕然,心道他莫不是听谁说了甚么,猜中了那卦象内容?她不大确定地复又问他:“说些什么?” “说说他——他与沧澜......是如何相识的?”晏清江偏头看向她道,“我有些好奇。” 若要细说这段,那卦象便也是瞒不住他的,温沁如与他眸光相接,突然便心道,温钰是个坦荡磊落的人,若不是碍着皆存有贺珉之耳目的长安,不便与晏清江多言说这些,那些事,温钰恐也早就向他坦白了。 温沁如想通了这些,又思忖着能入温府的,多少也该是贺珉之身边亲近且信得过之人,想必对温钰知之甚多,她也用不着躲着避着,便也不顾身后那两人,当下与晏清江点头道:“好啊,我讲给你听。” 温沁如给他讲了贺珉之是如何找到温钰,求了卦,又如何着人带了自己回京,半强迫地差温钰天南海北地去为他寻那个“水”,温钰又是如何经历了一个春夏,终将任沧澜带回了宫,自已也被囚在那司天监中不得自由...... 她说到这儿便停下了,俩人已从回廊到了饭桌前,晏清江一声不响落了坐,盯着正中那盆山珍汤水,心下便恍如明镜般地想:他总算晓得温钰为何会千里迢迢去了北疆,又为何将他名字改了。 晏清江......任沧澜......恐因着他守着成仙必经的那条升天阶,他自己才是那个“水”,任沧澜不过是替他的,而如今替他的人一走,便如同是将隔在他与贺珉之间的那张屏风挪了开...... 命数总归是命数,晏清江叹然心道,上天定下的,改亦无从可改。 他想透了这些有的没有,面上虽不动神色,心里却上上下下翻滚起伏的皆是“温钰”这两个字。 他甚是想寻到他问上一问,他怎么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将自己藏着家中,就不怕东窗事发的那一日么? ***** 晏清江每日卯时由那两人送去太医院,几近日落再送回温府。 他将任沧澜那不甚详细的手书反复研读了数次,却仍不知该如何搭配那些个药材入炉中。 只怕着急等着仙丹的贺珉之,再过不了几日,便又要拿温沁如威胁他了。 晏清江守着神树六十余年守出来的好涵养,这几日频频临近破功。 好在他已将由太医院到温府的路记得差不多了,过两日寻个空隙,便打算带着温沁如赶紧脱身。 临近七月末,京城越发凉了,又因着时常下雨的缘故,天阴沉得厉害,厚厚的云层团聚在天上,下一刻便像是要倾塌下来似的。 晏清江晨起多披了件外衫,又被人“押”着去了太医院,沿途便觉氛围不大对劲。 离温钰出征已有月余,便是任沧澜也已杳无音信二十日了,晏清江亦被迫炼出了些心 思,他眸光往聚在一处私下交谈的几位太医身上转了一转,便故意往他们身后走近了几步。 “......是真的!我家那侄儿在兵部任职,昨日回来便说,陛下这几日无心朝政,将前 几日送来的军报压下未阅,昨日新的军报送来,这才发觉......” “......啊!那第一场仗是真败了?” “也不是!怎么说呢......哎......据说......遇上了山洪......” “那现下呢?你刚不是说昨日那战报说是赢了场打仗?” “话虽这么......嘘,我可小声给你们说啊......这要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 的......” 那几人脑袋凑在一处,低声嘀咕,晏清江只断断续续依稀听闻是关于前线军情的,便神色坦然地愈加靠了过去,轻手轻脚地站在那些人身后,侧身偷听。 他身后那两名侍卫面面相觑,倒是从未见过有人偷听偷得如此正大光明与这位晏大人一般的。 “那位司天监的监军你们可晓得?就是与任大人一向交好那位,据说他私下里与太子不睦,临近边关与太子指了条错路,害太子那支军队遇了山洪,损失惨重不说,连太子都......” 晏清江听到“司天监”那三个字,脑内骤然便“嗡”地一声,四肢登时冰凉起来,他呼吸一滞,压着一腔慌乱,继续听那人又道:“太子在乱军之中......不见了!连尸首都未找到!” “我的天哪!”有人压着嗓子惊呼道,“那那......那现下呢?!” “现下?现下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好在前面发生山洪时,后面部队撤得快了些......宋将军现下带了人阻敌,赵将军还在寻太子呢......” “昨日来的军报,将错处一股脑全推给了那监军,那位大人恐是要被提回京中......” 晏清江正听到最后那句“恐是要被提回京中......”,脸上煞白一片,脑内正懵成一团浆糊,便猛地又有人火急火燎从门内进来,站在厅门口嗓音尖利,大声道,“快别凑在一处说话了!皇上气急吐血,皇后也倒了!宫里乱成了一团,当值的那些人手不够,你们快来几个人跟我一起 走!” 陡然有人来了这么一句话,太医院中静了半晌后,便登时炸开了锅。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79 章 “都快点儿!带了药箱快跟我走!”那太监反复在前厅中大喊,那聚在一处的太医们面面相觑只一瞬,相互递了个“果真如此”的眼神,便赶紧散了,各自去寻药箱出诊。 晏清江立在那乱糟糟的前厅中,只觉脑内一片空白。 “晏大人,”身后那两名侍卫等半个太医院都空了出来,忍不住唤他回神道,“晏大 人,您该去炼丹房了。” 晏清江闻声点了点头,他目光空茫,脚步虚浮地朝那丹房中走去。 他推开门,随即坐在丹炉前,便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大之前都是4000+的小肥章啊~ 第53章 第十四日(古) 待晏清江冷静下来,外面也已彻底静了,他偏头瞥了眼那不知何时被人给关上的木门,面沉如水。 他眸光变了几变后,起身去桌案前,抬手捡了几样药材,随手丢进了半开盖的丹炉中。 那丹炉半月没用,里面的水都干了,留下白花花一溜印记。 晏清江面无表情地拎起桌上昨日剩下的半壶茶水,抬手便往墙角那柴堆上泼了下去,泼完他将茶壶放回原处,这才又前去抱了湿柴回来,撩了衣袍蹲下,熟练地将其堆在丹炉下,拿干稻草与火折子,将那湿柴一点点引燃了。 晏清江手上握着把蒲扇,挽了衣袖,轮圆了胳膊左右大力扇风,不多时,那炉下的火苗便随着一股浓郁白烟,蹿起了足有半人来高,丹炉内陡然“噼啪”一声炸响,像是草药也被烧焦,爆裂开了。 “湿柴生烟”这原还是温钰教他的,晏清江抬袖捂住口鼻,屏息敛目,手下不停继续扇风,在这档口心思一点儿也不敢再往温钰身上放。 屋内的浓烟混着股子苦涩的糊味,从门缝间已向外溢出少许,门外的侍卫面面相觑,扬声向门里试探地唤了声:“晏大人?” “我没事!”晏清江撤了衣袖,稳住气息回了句,“我在生火炼药,火大了些,药草糊了。” 屋外那俩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虽说没再多问,却提高了些警惕。 晏清江冷静地继续扇火,直待浓烟将整个丹炉都缭绕出了七分不可视物的状态,他正准备扔了手上蒲扇,岂料门外那两人已事先起了疑,一声不响撞开房门便冲了进来。 晏清江地将扇子往炉下一塞,就势闭眼起身,边咳边向来人喊道:“快......快去找水!丹房里面着火了!” 他似是让烟火熏了眼睛,一手捂着双眼,一手在身前乱摸,一名侍卫见状赶紧将他扶到门口坐下,另一人去叫太医院剩下的人去提水灭火。 晏清江坐在地上咳得昏天黑地,脸上抹出一道道黑印,又滑稽又可怜,他提着口气仰脸左右转了转头,面色焦急,像是在寻人,那侍卫便低头问他道:“晏大人,您想要什么?” “屋里......屋里那些药材都快去取出来!”晏清江扶着他手臂起身,作势要往门内冲,他急道,“屋里那些全是稀奇珍贵的药草,这要是烧了,一时半刻都是找不到的!” 那侍卫是陛下近侍,对于贺珉之一心想要成仙问道之事必是十分了然,他闻言面色一变,甩开晏清江便冲进房内,直扑上桌案前,去将那余下草药囫囵揽进了怀中抱着。 屋内浓烟太盛,须臾间便熏得他双目涩痛,那侍卫敛着眉眼两步跨出房门,正撞见另一侍卫拎着水桶带人过来,那人见他只身一人从丹房出来,心下便登时“咯噔”一声。 “晏大人呢?”那侍卫一把拽过他,其余人站在房门前便往内泼了桶水,随着那清脆水声落地,“哗”一声,那一桶沁凉井水似是将那怀抱草药的侍卫兜头浇了个透,他瞬间便懂了。 他挣扎着半睁开眼,对上同僚那一对慌乱眸光,省去了前因后果,只咬牙厉声道:“跑了!追!” ***** 晏清江将那侍卫诳入丹房,便果断转身跑了。 他这些时日刻意留心记了路,此时趁乱出了太医院,便一路踩在回廊阑干上借力前越,矫健身姿化作一道轻巧云烟瞬间便飘远了。 他虽已没了法力,但到底半仙之体还在,身子比寻常人轻上不止一二分,使上些轻身功夫,不费吹灰之力便逃了出来。 晏清江入了市井,重又踏进那红尘喧嚣之中,只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择日不如撞日,既要逃脱京城,他也不再多等,趁着这混乱局势——便就是今日了! 待他将温沁如送去北疆后巫族中,战事恐还未完,他还赶得及折返京中,等温钰被押解回城,就将他就势救走! 他倒是要试试,温钰那“凭天断”的困局,是否当真不能破! 晏清江眉目间陡现一抹坚毅与决绝,他脚下一转飘进一条偏僻小巷,便迅速往温府后门去了。 ***** 晏清江以往没打过要落跑的主意,便未曾察觉贺珉之为防他与温沁如逃脱,竟是做了如此完善准备——如今的温府,便是连后门都站着两名宫中来的侍卫把守。 晏清江趴在墙角,探出头谨慎地往后门那处张望了片刻,背靠在墙上,闭眼回忆了一回忆温府格局,又往回倒了几步,然后转身一脚踩上院墙借力跃起,两下便轻巧地翻了过去。 晏清江落地无声,像只猫似的,正好落进他与温钰的那座院中。 他见四周确无其他动静,便轻手轻脚地往前走了几步,抬起他那屋的后窗,从窗口跳进了屋里。 晏清江进屋也不多留,随意捡了件外衫,将桌上温钰雕与他的那盏梨花灯仔细包进了衣裳中,将灯负在身后,又揪着那两条袖子从肩头斜过腰间,在胸前打了个结。 他临出门,眸光匆匆往屋内投去一瞥,彼时正是正午,外面厚重的云层突然散了开来,久违的阳光跳进窗棂,正好撒在那一众木架上,温钰亲手为他制成的那些物件便灿然得在闪着光。 他沉默了一瞬,快步上前,又将墙上悬挂着的那柄竹笛也取下别在了腰间,这才转身又走。 温沁如的院落紧邻着温钰,晏清江出了房门便又三两下翻过了围墙,推开了温沁如的房门,赶在她出声前,竖指抵住了嘴唇,示意她噤声。 “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早?”温沁如压下一声惊呼,放下手中针线,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低声问道。 “我们路上再说,”晏清江悄声直接便道,“我现下便带你出城,你可有什么物件是非带不可的?快找出来。” 温沁如闻言,转头便去瞧桌上那架连珠式的琴,晏清江目光随她一并投去,不合时宜地便想笑。 他二人俱是一般心思,若是有什么非带不可的,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温钰下了功夫亲手制与他俩的。 “那琴带在身上颇有不便,往后我们与哥哥住在一处,再让他制来便是了。”温沁如比晏清江想象中更加果决,她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仰头冲他笑了一笑,只去床头将这几日备好的钱袋揣进怀中,便道,“走吧。” 晏清江点头应了一声,他二人甫一出屋门,便见温府管事带着人直向院门冲了进来。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80 章 “晏公子,留步!”那管事眼见晏清江果真回了府,便知他必是要带着温沁如逃跑,虽不知原因,亦一时想不出挽留的话,只得复又道,“公子留步!” 晏清江却拽着温沁如后退了一步。 “晏公子!”那管事只听宫里来人声称晏清江若是回府,必要将其拦住,却不知事情始末,他带人步步逼近,瞧见他身侧压着副慌张面庞的温沁如,心思电转,便猛地生出一计,腆着脸笑劝他道,“宫里来人只道公子与他们生了些冲突,我虽不知事情经过,却见公子眼下却是要走的。小的斗胆提点公子一句,小姐还未出阁,公子今日若是带着她就这么走了,那便是落下了‘私奔’的污名,莫说温大人那儿不好交代,小姐的清誉便也毁在公子手里了!” 那管事挖空了心思劝他留下,却不知晏清江带着温沁如却是为逃命,既是逃命,那名节可还重要? 他二人对视一眼,便敏锐觉察出墙外似乎隐约亦有嘈杂人声传来! 前门有人,那墙外此时亦必有人在! 晏清江瞬间便心道追兵已至,且是里外包抄! 他来不及多想对策,拉着温沁如转头就往墙根跑去,道:“你抱紧我!” 温沁如纠结只在一瞬,紧要关头顾不上避讳,抬手斜搂住晏清江肩头,晏清江揽住她腰,踩上墙壁借力上跃,带着温沁如又凌空翻出了院墙。 “晏公子!”那管家阻拦不及,竟不想晏清江居然带着一人能飞出院墙。 “出去追!”他转头吩咐身后一众仆从,简直追悔莫及。 晏清江这一日翻墙头的数目,比那前八十年的总和都要多。 却不料,他俩适才落地,下一刻便陡然又被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士兵给团团围住了,兵甲相互间撞击出清脆声响,拔出刀鞘的兵器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冷光。 温沁如搂着晏清江的手臂登时便紧了紧。 晏清江背靠围墙,也不惊慌,此时此景到也在他预料之中。 他将温沁如环在他肩头的手臂拉下来,握在左掌心,冷静地抬头环顾四周——温钰教过他“审时度势,不可妄动”。 那一队人马行动间有规有矩,身上铠甲做工精致,想来便不是寻常兵士,但他眸光横着一扫,粗略数来,眼前人数却并不甚多,只二十来人,他心下便略安稳了些许。 他握着温沁如手捏了捏,无声安抚了安抚她,便见有人从那队人马后走了出来。 那人正是在太医院中,被晏清江骗走的其中一名侍卫。 那侍卫率先悟到晏清江烧了丹房是欲逃走,便让另一名侍卫去宫中禀报,自己领着一队禁军则直接来了温府堵截。 他晚晏清江一步到了府门前,着人通报了温府管事进屋捉拿晏清江,自个儿则带着人环着外墙,将整座温府给围严实了,只待瓮中捉鳖。 他好整以暇地立在晏清江眼前,不计前嫌地好言相劝,半真半假地亦是打算劝他束手就擒,这“晏青”对陛下来说,是个紧要人物,能兵不血刃将其带回,便是最好的结果:“晏大人,何必要跑呢?午间那事儿,在下还未禀明陛下,您若此时愿与在下回那丹房,在下便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如何?” 温沁如不知晏清江在宫中发生了何事,她仰头瞥了眼他侧脸,只见他眉心微微抽了一抽,也不应答,似乎是对那人的话充耳不闻。 晏清江低头与温沁如对视了一眼,转头却又往身后仰着望了上去。 那院墙后种下的树木尽皆已落了叶子,枝桠干枯,颇凄凉得直棱棱地站成一排,在院外瞧来,只能瞅见一个个光秃秃的树冠。 温府内的管家此时也带人追了出来,堵在温府门口,封了大半条街道。 远处人群喧嚣,近处却是剑拔弩张。 晏清江却并不在意形势对他们越发不利,他嘴唇无声翕合,投向那一排树木的眸光却陡转柔和,似是在跟谁打招呼聊天。 温沁如诧异地不住盯着他瞧,也忘了害怕,那侍卫一手握在刀柄上,见此情形,拧着眉头,姿势戒备。 院内那一排树木枯枝突然无风晃动,沙沙作响,下一刻,摆动幅度猛地便剧烈了起来,枯枝不断“咔嚓”折断,像是一众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为脱困而不惜自残! 院外人马无一不惊骇,见此诡异景象,忍不住便低呼出声。 “这是.....这是怎么了?” “没有风,没有风树为什么会动!” “妖.....妖法......不,妖怪!” “.....” 那领头侍卫亦从未见过如此古怪景象,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温沁如却恍然大悟——晏清江是在凝神念咒! 晏清江眉心陡然闪过一道形状模糊的亮纹,他抽出腰间竹笛抬臂指天,无数淡青色的流光便从那断折的树枝中飘了出来,像是女子腰间的飘带,盘旋着扭曲飞舞,朝向他竹笛中聚了过来,寻孔而入。 那竹笛刹那间,便被萤润的光芒笼罩。 下一瞬,晏清江手指一转笛身,三指按在笛空之上,横臂将笛子往外一推,尖利刺耳的笛声随着一波无形气浪,轰然间便在他身前炸响。 “啊!” “救......” “呃!” “救命啊!” 那一众人马只来得及发出乱糟糟的惊呼与吃痛,便随着半个街道的青石板砖一起倒飞出去! 半个街道的人马,便在这一招间,被荡平了。 晏清江手中竹笛也承不住这股大力,“咔”一声断裂成了两半掉落在地,他心痛不已,却顾不上弯腰拾起,只一把抓住已看傻眼的温沁如:“跑!” 两人趁机一路踉跄到温府正门,突然惊喜瞧见十两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缰绳,竟从马厩中跑了出来,正一脚踹翻了府门前正欲爬起的管事,昂着头冲晏清江呲牙邀功。 晏清江跑到近处,将温沁如一把推上十两,自己也翻身上去,拽着缰绳堪堪让它转了个头,一夹驴腹,从管事身上越过,直直飞奔出去。 “十两!好样哒!”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81 章 作者有话要说: 温钰这几章是一直活在台词中的人啊~ 第54章 第十四日(古) “你刚使的便是法术吗?”温沁如骑着十两跑过半个京城,还记挂着晏清江那漂亮的一招退敌。 “不是,”此时城中人并不大多,围堵他们的也还未跟来,晏清江控着缰绳一路驾着十两跑了条通往城门最近的路,“我没法力了,不能使法术。适才只不过是引了草木灵气,我体质特殊,又是背靠着树木修炼的,便擅长这些。但是秋季树木多枯死,生气薄弱,引不了多少。” “已经很厉害了!”温沁如苦中作乐,还不忘夸赞他,“等见了哥哥,我一定要告诉他!” 十两这大半年,或是也在马厩中被栓出了脾气,虽说体型大了一圈不止,跑起来也隐约觉得呼吸急促,但却真是——脚下生风啊。 说话间,他们便已靠近城门。 城门前一派平静,欲出城的城民排成两列在接受盘查,那队伍颇长,若晏清江二人不愿生出事端,就此停下排队,等不到出城,后续人马便就要追来了。 “怎么办?”温沁如转头问身后晏清江,悄声道,“我们冲出去?” 城门前守着一小队士兵,人数说多不多,说少又绝不是他俩赤手空拳外加一驴能应付的,更别说正门前又拦有木栅栏,冲不出去被阻住,便又难以逃脱了。 晏清江蹙眉思忖,虽知晓如今这情形,唯有勉励冲上它一冲方可有活路,却仍不住思索可否有更妥帖的法子。 十两立在原地撒了欢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玩儿,他俩前后左右站着等盘查的人都忙不迭躲开老远,生怕被驴踢到。 温沁如让她猛地一颠,差点儿摔下去。 晏清江拦着她扶住,温沁如却突然低声惊呼,压着嗓子扭头朝他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出去了。” 晏清江一怔,正要问她,却见温沁如陡然一夹十两驴腹,一扯僵绳再一放,放纵十两跟撒了欢的野狗似得直直冲着守门官兵冲了过去! 她装作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扯着嗓子挥舞着双臂惊慌大喊,嗓音又尖又细,简直能穿透人耳膜:“啊啊啊啊啊啊!快让开!我家驴子疯掉啦!啊啊啊啊啊啊!快让让!” 晏清江这辈子就没见过几个姑娘,也不知这姑娘家一旦喊上一喊,竟是如此模样,冷不防便让温沁如喊得头晕脑胀,却还不忘一手扶住她。 “诶呀!小心!” “姑娘,抓紧缰绳!” “快躲开!” “......” 城门前人乱做了一团,十两当真跟疯了似得乱蹦跶,也不知是它真心通晓人言,明白温沁如想让它做什么,还是误打误撞,就只是想撒一场疯,一人一驴居然配合无间,直将城门内搅合得人仰马翻。 “停!快停下!”守门的士兵发现异状忙挺着长枪上前来挡。 温沁如眼尖瞥见那尖利的枪尖,惊慌之余还不忘大哭阻拦:“大哥!别伤它!我家可就这一匹驴子!” 那守门人让她喊得顿时一个哆嗦,手上一迟疑,十两便已然蹦跶到了他们面前,大嘴半张,甩着脑袋,疯疯癫癫地逢人便呲出一口大牙。 “诶呀妈呀!” 那几人忙不迭侧身四散着闪避开,却正好露出身后那半扇侧门。 晏清江,抓紧时机一抖缰绳,便喝出一声“驾!” 十两闻声猛一掉头,撒腿就往城门冲了过去,那些守门士兵见状大惊,复又回身来挡。 “关城门!”他们适才出了城门,便听身后马蹄声又急又密,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为首那人举着令牌正欲大声下令,却眼尖望见城门外那驴背上的人影正是晏清江! “别关了!”那人一夹马腹,厉声又道,“追!圣上有旨,抓住前面那一男一女!” 晏清江闻声头也不回,虽心疼跑个步不住哼哧哼哧的十两,却咬咬牙下了狠心,反手在十两臀上使力拍了一下,道:“十两,再快些!入了官道旁那林子,你便可以休息了。” 十两一扬脖子,四只小短腿迈得更快了。 ***** 若是走一马平川的城外官道,就凭十两这先天不足的小身板,不出片刻便会被后面追兵赶上,晏清江果断驾着十两往树林里跑。 再过十余天便是中秋,却因有着个闰六月的缘故,今年这秋便显得来得格外早,夏初那郁郁葱葱的景象已不复存在,厚厚的落叶铺了满地,让十两踩得支离粉碎,沙沙声似一首曲调单一的歌谣。 他们进了林子不久,追兵便也跟着进来了,整齐有力的马蹄声始终缀在身后不远不近,温沁如揪着一颗心不住回头往后瞧,要不是皇帝还有用的着他俩的地方,身后那些人便是要放箭了。 他们约莫又翻过一座小山头,再往前,便是高山密林,道路越发难走。 十两亦显露出了疲态,它不过一头矮脚驴,驮着一人尚且有余,驮着两人跑了这大半个时辰,体力便已不支,脚程愈加慢了下来。 他们二人一驴,便在山脚下缓了脚步。 “十两跑不动了。”晏清江翻身下来,伸手抚摸了抚摸十两脖颈,十两偏头亲昵地舔他手臂。 他仰头四顾,到处皆是一副枯败景象,北雁已南归,偶有清脆鸟鸣响起,亦只觉凄凉悲怆。 头顶湛蓝晴空,突然翻滚出几朵阴云,温沁如正欲从十两背上下去,猛地便起了一阵大风向她兜头卷来。 大风刮过,万木倾伏,犹如飓风卷起的海浪,刹那间波涛汹涌,轰鸣之声不绝于耳。 温沁如从十两身上踉跄摔下,靠在它身侧站立不稳,晏清江转身将她扶住,顶着狂风大声道:“往上路不好走了!我们绕过山走一头,让十两走另一头!” 温沁如知他是想声东击西,点头无声应了,晏清江又去牵十两。 十两在他手心不住磨蹭一张大长脸,不舍地低嚎了几声,它是晏清江出得后巫族的第一个“伙伴”,俩人从寒云山到京城,也算是相依相伴了不少时日。 “你去走那边吧,”晏清江在它额前蹭了蹭脸,与它一双大眼对视,他们此时站在林中,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路,他侧身指着一处越发往山顶去的险路,对十两道,“我们要走这边了。” 十两甩了甩尾巴,似乎当真能听得懂人言,它一身灰扑扑的皮毛让风吹得凌乱不堪,四只蹄子一转,竟真往与晏清江所指相反方向小跑了过去。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82 章 它跑了两步进了林子,还回头又望了晏清江一眼,这才又彻底走远了。 “走吧,”晏清江扭头对温沁如道,“我们也要快些才行,京城离我家路途甚远,这一路我们恐是都得走山路才妥帖。” 温沁如点了点头,她长发在适才路途中,让横出的树枝已勾散了一半,脸颊上亦被擦出数道清浅血痕。 这才是他们逃亡出京的第一个时辰,就已如此狼狈,晏清江只一瞬间便觉得,一个时辰从未这般长过。 温钰......他扶住温沁如手臂,搀着她顶着风,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路往大山深处走去,心想,你可千万得等等我! ***** 天上云层渐积渐厚,隐隐便有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架势来,温沁如衣裳单薄,与晏清江边走边瑟瑟打抖,冷得嘴唇青紫了也不说。 晏清江走到半途察觉,便赶紧将外裳脱下与她披着,温沁如只道他穿得也不多,摇头便想推辞。 “我乃半仙之体,天生不畏寒暑。”晏清江坚持让她披着,“虽说这些年也能知个冷热,却是仍与你们相差太多,你别跟我客气,快些穿上。” 温沁如手揪着他衣袖,眼神正踟蹰不决,却又听他压了压嗓子,在那猎猎寒风中道:“快穿上吧。温钰不在,如今我便是你半个兄长,是在代他照顾你。这路途尚未走完十之一二,你若是染病倒下了,我更不知要如何做,才能不负他所托了。” 温沁如闻言倏尔便笑了,她见晏清江将温钰抬了出来,便又想着他如今的确算是自己半个兄长。 以往在府中有温钰在上面顶着,她二人便像是一对不甚成熟的玩伴,每日每日只知嬉笑玩闹,横竖不论什么事,都有温钰,如今......如今没了温钰,他却也是一步之间便长大了,体贴细心之处犹似温钰往日作风。 “好,我听你的就是了。”温沁如将那衣裳披上,与他苦中作乐,逗趣道,“只是,你也不用时时注意着我,当真跟哥哥似的,把我当小孩子,越发让我觉得自个儿不怎么中用,左右你与我一般大......” “我与你一般大?”晏清江罕见地不待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嘴角陡然便抿出个笑来,啼笑皆非地反问道,“你确定?” “......”温沁如眨了眨眼,茫然点头,“确定啊,你这摸样左右不过十六七,下个月我就也满十七了。” 晏清江摇头笑道:“那你可知,看似与我俩一般大的沧澜有多大年岁了?” “他不同啊,他修炼了那么久才成的仙身,理应年岁大些,可你不是说自个儿生来便是半仙吗?”温沁如自有她一般理论。 晏清江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温沁如眼神便更加不解,他清咳了一声,合着呼呼作响的风声道:“我......八十余岁了......” 温沁如:“?!!” “不!等等,你说你多少岁?”温沁如顶着半头散发,跟被风把脑子刮走了似的,她两眼发蒙地抬手扶住身侧一棵老树,道,“风太大,我似乎没听清楚......” “八十二三了吧,”晏清江憋着笑,瞧着她一副惊骇模样,顿时玩心大起,还颇实诚地掰着指头数了数,“该是八十三了。” “......”温沁如简直瞠目结舌,风中凌乱间又忆起,“哥......我哥哥也知道么?” “他虽没问过我,却当是知道的。”晏清江脚步不停,与她依旧在林中疾步穿梭间,居然还忙里偷闲当真回忆了回忆:他没说过,温钰也没问过,但先前俩人私下聊天时,温钰却隐约表现出是知晓他守着神树守了许多年的。 但这个许多年,具体是多少年,以及温钰是否晓得他比他大了这么些岁数,他就当真不知道了。 若是温钰不晓得,待告诉他时,他是否会与温沁如一般惊讶呢? 他这想着,身侧不远处猝然响起几声刺耳的鸟鸣,一群乌鸦骤然四散飞起,像是受了惊吓般,粗嘎着嗓音叫得甚是难听。 晏清江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温沁如已停了脚步,压低了身子,抬头冲他无声道了句“有人”,手比在唇上让他噤声,晏清江点了点头,便也随之躬了腰。 他二人隐在半人高的枯树丛中,凝神侧耳细听,除却萧瑟风声,陡然便闻见一阵细微的悉悉索索的响动。 那声音由远及近,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金属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响,两人不约而同相互对视一眼,俱是心中一紧——是追兵? 晏清江顿时拧了眉头,转头四顾,他俩循着环山的线路,在过人高的灌木丛中绕来绕去早已晕头转向,只想着一路向上到了山脊处翻过去便是,如今看来,是他俩已然走错了路,落入了追兵的包围之中?还是那些人脚程比他俩快上许多,已率先一步到了山脊近处? 晏清江与温沁如面面相觑,俱是想到了一处。 “怎么办?”温沁如无声问他道。 晏清江缓缓摇了摇头,他与温钰不过才读了半年的》《五经》都还未念完,更别说有关这些计谋逃亡的了,他眉头一蹙,只能一比相方方向,默然询问了一询问温沁如的意思。 温沁如倒是与温钰读了十来年的书,然而姑娘家对兵法征战也不甚喜爱,书到用时方恨少,眼下她也无甚有用想法,只一心想着千万别被抓住便好,遂冲着晏清江一点头,俩人便猫着腰转身拨开眼前树丛,一同钻了进去。 却不料,下一刻—— “啊!” “唔!” 那树丛后却不是平地,乃是处断崖! 温沁如一脚踏空发出一声惊呼,晏清江只来得及伸手够住她衣角,便随她一同摔了下去。 正一寸寸搜查他俩身影的士兵闻声抬头,只见两道瘦削人影在灌木丛枝桠间的缝隙中一闪而过,果断便高声喊道:“人在那里!追!” ***** 好在那断崖并不甚高,下面又是个土坡,他俩摔下后又连续跟着往下滚了几滚,还间或在凸起的石头上磕上一磕,磕出几声诡异的清响来。 待两人彻底停住,已是各自滚出了一身稀泥烂叶。 “我的腰......”温沁如让坡上的石头硌得腰跟断了似的,却一刻也不敢停,捂着腰眼龇牙咧嘴爬起来。 她转头去寻晏清江,却见晏清江眼神惊慌,一张脸吓得煞白,他跪在地上,抖着手将身上那已辨不出本来颜色的包袱解了半抱在怀里,三两下揭开那层层包裹,直到露出里面那盏白玉梨花灯。 他嘴唇微抖,将那灯举在眼前前后左右地细细转着查看了一番,见确是毫发无损,才闭了闭眼缓了心神。 “哥哥雕那灯时,累得一双手都快废了,”温沁如见他那副珍视模样,心头一暖便想道,“如今看来,却是也不枉了。” 她稍稍宽慰了宽慰,一抬头却是自个儿也被吓了个面色青白——一群士兵正训练有素地从那断崖上往下滑,就快到他们身后了! “晏青快跑!他们追来了!” 晏清江闻言头都没回,起身抱住梨花灯便随她慌不择路得往前跑。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83 章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妹妹让温钰养得很可爱~ 第55章 第十四日(古) 除了惯常走过的路,温沁如平日也是个不识方向的,更别提几乎没怎么出过门的晏清江,于是乎这一旦在林间逃起亡来,他俩便顿时如两只无头苍蝇般瞎蹿,只管没头没脑地往没人的地方跑,也顾不上方向不方向,只先别被捉住便好。 晏清江如今越发似个凡人,走了这许久山道,也不住气喘。 温沁如又饿又累,半条命都快没了,她勉力强撑半晌,终是随手扶住身旁石壁,整个人都扑了上去,泛着眩晕道:“不......不行了......让我缓口气......再.....再走......” 晏清摆手让她别再说话了,赶紧休息,后面的路还长,能缓得一时三刻也好,不然到不了后巫,他们便得累死途中。 趁温沁如恢复体力,晏清江靠着石壁将梨花灯又包回衣裳中负于身后,转头蹙眉不住打量四周。 自断崖下起,他们似乎便像是从林间坠到了不毛之地的荒山野丘般:这一路行来树木越发稀少,视野极其开阔,眼前似是一片覆满乱石的荒原。 狂风一起,飞沙走砾,乱石崩云,叮叮当当的碎石互相磕碰敲击,合着呼啸风声,越显凄怆荒凉,颇为瘆人。 晏清江眉心陡然一跳,敏锐察觉出那风中送来的一缕气息极度不同寻常,他正要唤温沁如快走,天色骤然便暗了下来。 云团层层叠叠,缓缓将头顶秋阳掩住了大半,那满山遍野横出的巨型怪石,便在这诡异的天象中被分成了阴阳二色,似镇墓巨兽般狰狞地挡在路间。 温沁如汗湿重衫,伏在山壁上愣是让风吹干了衣裳,她打了个抖,软着手臂紧了紧领口,诧异抬头,神色古怪地问晏清江:“这处......是风水不好么?阴气有些重了,风声也越发 尖哨了起来......” “嗯,”晏清江简洁应了一声,转身便去扶她,眸光颇凝重道,“咱们快走。” 他搀着温沁如正要起身,那风声离奇得猝然变了调,疾风夹裹着缕缕阴风袭来,温沁如身子一顿,脚下登时便打了个踉跄,她一手按在额头上,面色苍白。 晏清江紧张唤道:“沁如?” “嗯?”温沁如晃了下脑袋,目光微微透出些许茫然与不适,低声道,“无事,适才突觉心中很是憋闷,像梗着股恶气宣泄不出......” 晏清江闻言脸色一变,只又催了句,“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温沁如点头说“好”,晏清江也是累极,却弯腰将她搂住,带着她在石壁上借力一跃,用了轻身的功夫往前纵了丈余,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接连不断循着巨石当落脚点,温沁如让他起起落落挟出老远,正悬在一处不大不小的石滩上方。 那一处石滩似乎与其他不同,巴掌大的地儿用一人高的柱形奇石稀稀疏疏环了一圈,正中凸起一块似莲座的石台,石面光滑平整,还隐隐泛着些淡青色的水润流光,像是有人整日坐在上面似的。 温沁如适才消散的那股不舒爽的感觉登时又冒出了头,还愈演愈盛,盘绕在她心尖儿上堵得她脑袋发胀、耳中嗡鸣,她抓着晏清江手臂的手指不由收紧。 晏清江偏头瞥见她脸色异常,忙踩在一根石柱上停下,急急问道:“又哪里难受了,可是畏高?” 温沁如手压在胸口,艰难地喘了口气,强撑着摇头:“无事,我们快走。” 晏清江见状斜睨身下那石阵,正思忖间,耳畔突闻“咻”一声尖锐破空之声由远及近而来,他来不及多想,揽住温沁如果断跃下石柱,不待他在石阵前站稳身形,便又听“叮”一声金石相撞的清脆声响。 下一瞬,从半空落下一支箭,掉在他脚下。 晏清江与温沁如一同抬头,只见那一众训练有素的人马已进入这寸草不生的乱石荒原之中,发现他二人踪迹,分成两队迅速围了上来,数百马蹄飞踏,震得地面轰隆作响。 晏清江一刻不敢耽误,拉着温沁如刚抬脚,就又有一支箭凌空便往他下一步落脚之处射来。 晏清江:“?!!” 他换了个方向继续,那箭矢却跟长了眼睛似的,他三番五次受阻后,跟温沁如终是被那些人彻底追上,不消片刻,便被追兵团团困住了。 为首那人正是被晏清江骗走的另一名侍卫,他此时身上着了铁甲,手上弓箭还未收回,控马停在晏清江身前五步远处那石阵前,朗声道:“下官得陛下口谕,有请晏大人进宫面圣。” 他那一声被风夹裹着送来,晏清江耳廓一动,目光与他对上,仰头便道:“我不去。” 那人闻言眉梢一挑,显是未曾料到他如此直白,眸中讶色一闪而过,他驾着马往前又走了一步,他那些手下便跟得了令似的,与他一同往前,将那包围圈又缩小了一半。 骑兵□□高头大马步伐整齐,稳稳地踩在乱石子上,手上兵器垂在马身一侧,忽明忽暗的阳光从云缝间穿过,落在那枪尖刀刃上,折射出凛冽寒光。 温沁如身侧马匹突然打了个响鼻,那鼻水差点儿就喷在她身上,她见状不由一抖,往晏清江身上蹭了过去,手指勾紧他手臂衣裳。 晏清江侧身挡在她身前,冷眼环视四周,与为首那人正面对上,神情倔强,不卑不亢。 那人得了贺珉之口谕,知不管如何必得将晏清江活着带回京城,此时见他如此神情,便又心道此人硬逼不得,攻心恐才是上策。 他骑在马上暗自思忖片刻,抬眼俯视晏清江,合着风声朗声道:“晏大人,若是下官未记错,您今日之所以出逃,是因晨起在太医院中,听闻温大人在军中犯了天大的过错,怕受牵连,便想带着您身后那位温大人的亲妹离开京城,可对?” 晏清江闻声眼睫一颤,眸光转了几下,却是不答,温沁如心头猛地一震,脱口便道:“我哥哥他——” “沁如!”晏清江截住她话音,又在她手背上拍了几下,让她稍安勿躁。 温沁如惶恐不安地嘴唇颤抖,将倒口的话又抿了回去。 “这等大事,晏大人怎么还瞒着温小姐?”那人见此便心下了然,“呵”一声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他驾着马原地走着踱了两步,兀自又道,“我虽不知晏大人心中所想,但却想多嘴劝晏大人一劝,眼下温大人生死难测,也就晏大人还能救其一救。您若与下官回宫,凭借陛下如今对您的依仗求上一求,或许便能保他一命不死;可您若是不愿......” 那人拖了长音,垂眸与晏清江对视良久,见他眸中神色瞬间有异,执着倔强将散未散,连呼吸都一并乱了,这才满意笑着又道,“......莫说温大人的生死了,便是这位温小姐,恐也没命出这林子了。” 话音未落,那人不待晏清江反应,复又自身后箭囊取了支箭,搭在弦上,箭尖直指温沁如额间,冷声威胁晏清江:“大人,下官再说一次,陛下有旨,请您随下官回宫!” 他原意是想借晏清江心思慌乱之际,逼他一把下决定,却不成想晏清江比他预料中更加沉得住气,他将温沁如拨到身后挡严实了,自个儿迎上那箭尖。 晏清江承认他的建议异常诱人,却忍不住又质疑心道:他一个连药都不会炼的人,又拿什么去与皇帝交换温钰与沁如的条命?任沧澜亦不知何时才能归来。温钰让他中秋前后送温沁如出城,眼下中秋将至,这皇城,他若是与温沁如再回去,便就当真出不来了! 晏清江缓缓摇了摇头,他身后温沁如却是有些急了,低声道:“晏青!” 她想说晏青,要不我们回去救哥哥吧,却又猛然忆起他说,温钰让我在中秋前后务必将你送出城去。 温沁如从不曾质疑温钰决断,却在这当口,不能不顾他生死。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84 章 “晏青,”温沁如揪着他负在身后包裹着梨花灯的衣裳一角,抖着嗓子道,“我们回去吧,回去救哥哥,好不好?” 晏清江后背颤了一颤,却依旧默然不语。 此时骤然又起了一阵疾风,那风横着卷过大半个乱石滩兜头向他们扑了过来,那风莫名刮得人心浮躁,连战马都禁不住前蹄跃起,接连不住嘶鸣。 为首那人眉心紧蹙,等那风过了,神情急转,颇不耐地手挽弓,拉弦如满月,眼眸微眯道:“晏大人是下定决心要抗旨了么?” 晏清江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不识抬举!”那人见状似乎也不耐烦再劝了,厉声斥责他,又一扬声,手指猝然松弦,“陛下有旨,捉拿晏青与温沁如回宫,晏青捉活口,温沁如——生死无论!” 那一簇银光应声“咻”然破空射来,电光火石间已到近前,晏清江护着温沁如折身躲避摔倒在地,他语气虽急却坚定无比:“沁如,你信我,我将你送走,便回去救温钰!” 温沁如抬眼,便落入他一双清澈黑眸,压着哭声点头:“嗯!” 身下的石块硌得人生疼,晏清江一把拉起温沁如,半架着她转身便朝向一侧试图突围出去。 “放箭!”为首那人一声令下,数道寒光登时离弦射出,晏清江拽着温沁如侧身规避,“嗤”“嗤”两声连响,温沁如肩头腿下衣裳便被擦破两条口子,又是一声“叮”,有箭又阻了晏清江脚下之势。 他俩犹如被人扣在瓮中待捕的鳖,左右突围均无成效,铿然又是一声利器划过虚空的清脆声响传来,晏清江扯着温沁如转身狼狈躲闪,身后居然有人策马举刀劈来! 那人一击不中,变招再攻,由下向上斜撩温沁如前胸,晏清江拖住她后仰翻倒,抱着她向后滚了两滚,堪堪避过头顶马蹄。 晏清江接连摔倒两次,身后玉灯磕在石头上,磕得他一颗心都不由跟着颤抖。 他翻身正欲坐起,却听又有战马高声嘶鸣。 他侧头瞥见数人驾马而来,马蹄带起碎石翻飞,凌空便有一枚正中温沁如额头,她“啊”一声低呼出声,手不及捂在伤处,便有一道温热血线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晏清江心中一紧,抬头只见那些适才还围成一圈,围堵他们的士兵突然都跟中了邪似的,朝他们纵马驰骋而来,不像是要抓人,倒向是要杀人! 他与温沁如在地上狼狈地爬来滚去,满目皆是扬起的马蹄与刺眼的刀光。 温沁如躲闪不及,肩头右臂被刀尖刺中,晏清江与她被隔开一小段距离,顾不上她,见她接连受伤心下一急,冷不防后背也被一刀划中,剧痛顿时袭来,他将闷哼压在喉中,突觉察肩头一轻,在那一片混乱中清晰捕捉到身后那“咚”一声金石相撞的微响。 ——梨花灯! 那一刀划破了身后包裹,梨花灯掉出来了! 晏清江转身便往地上伸手去够,那灯侧躺在碎石上,离他不过咫尺,他指尖堪堪碰到那沁凉滑腻的灯壁,陡然便有一箭从人群缝隙中射出,那箭势头又急又猛,锐利镞锋瞬间贯穿他手掌心,将其就势定在石缝中,一蓬鲜血溅在白玉灯壁上,像一串艳红色的铃兰。 “唔!”他痛呼出声,咬紧牙关,忍痛向前爬了一步,用另一只手将那玉灯搂在怀中。 下一刻,又是一箭飞来,正中他身后温沁如的小臂:“啊!” 晏清江这辈子从没这般疼过,他抱着怀中玉灯,额间青筋跳动,疼得都有些发懵,他听见那一声惨呼,竟顿了一瞬才回过头去。 混乱之中,又有马飞奔而来,两蹄悬空正朝温沁如当头踏下,她一身一脸的血,披头散发,拖着条伤腿再无力闪躲,眼见就要葬身马下,尖声唤道:“晏青!” 晏清江眼瞳骤缩! 生死之际,晏清江再无他法,他眸中闪过一抹果决与无可奈何,箍紧怀中梨花灯,被钉在地上的手掌忍痛握拳,奋力将箭身从地上拔起。 他竖掌胸前掐了个扭曲的指诀,骤然便有一只通体乌黑的凤凰从他肩头幻化而出,燎着玄青色火焰般的尾羽,展开双翅,啼鸣迅疾略过,堪堪挡在温沁如身前。 那马蹄落在凤凰身上,登时便被一股诡异力道反弹而回,连马带人一同侧身摔倒在地。 那凤凰凄厉“锵”然惨叫,霍然便烟支离破碎,随风飘散了。 晏清江应声喷出一口血。 温沁如怔忡着眨了眨眼,侧眸瞧向他,眼中惊魂未定。 那群士兵眼见同袍翻倒,竟无人去扶,骑兵绕过他纵马袭来,步兵在外围又拉开了弓箭,晏清江抱着灯起身,眉心紧蹙成团,他环顾身侧,面色不善,周身陡然便腾起一圈墨色云雾。 战马嘶鸣,不受骑兵控制般在他身前驻足不前,天上云层彻底将太阳掩住,狂风骤然又起。 晏清江在那人群中微阖双目,嘴唇翕合,低声似在吟唱上古歌谣。 为首那人见状皱眉,下一刻,只见从那石缝间,袅袅娜娜渗出丝丝缕缕浓墨般的云雾,在空中扭曲腾转,往晏清江身上汇聚而去,他散发闭目,眉心亮起一道鸦羽般的玄青额纹,衣摆在半空随风鼓动。 他头顶云层越积越厚,汹涌翻滚,隐隐有响雷闷在云间,天色倏尔一亮,从稀薄的云缝处陡然泄出一道闪电。 晏清江在那亮光中猛地睁眼,将怀中梨花灯向外一推,那灯悬在半空,灯壁内凭空生出一道明火燃在灯芯处。 天上雷声渐响,似是愤然的怒吼,枯枝般的惊雷“噼啪”一声从九天之上劈头砸下。 温沁如刹那间便想起那句:“见云生雷。” 下一瞬,晏清江两手在胸前结了个复杂手印,将周身浓墨般的云雾尽数引入那梨花灯中,黑雾在灯芯处团聚,烛火猛然便蹿起,像是一簇烟花般腾空,在云下轰然炸出一圈如强劲的气浪,山间巨石震颤,像是地动般摇晃不停。 万千玄青色碎片随之飘下,落地便燃起一星火光。 那黑火一引便着,瞬间贴着碎石滩点起一片墨色火海,战马嘶鸣,士兵凄厉惨叫挣扎,遍地打滚。 惊雷轰隆一声平地炸响,天上猛然降落数道雷电,映得大半个荒原犹如白昼,雪亮蛛网闪着刺眼的银光,“噼啪”一声,将厚重的云层劈得四分五裂。 晏清江便在那妖异火海与雷光中,弯腰搀扶温沁如踉跄站起,一阵袖,两人便一同消失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毫不夸张地说,这章卡了半个月,码了整整两天才码完!QAQ 从没写过这种情节,真是,太酸爽了! 第56章 第十四日(古) 晏清江带着温沁如也没逃远,只落在那石滩后山谷内的一处湖前。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85 章 那湖被众山环抱,背靠那荒原,正是——涉川所在的那处湖。 晏清江将手上那箭折断取出,便不再管它,转身替温沁如简单处理了伤口,止了血。 温沁如身上大大小小伤了几处,腿上还插着支羽箭,就算想计较男男女女授受不亲,也自觉不该在这个时候不要命瞎矫情。 晏清江眸光一暗,就着湖水净了手,低声自责道:“我没照顾好你。” 温沁如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她打记事儿起便已跟着温钰在西山下定了居,哪里受过这等惊吓。 她起初还有些怔忡,又失了些血,身上也一阵阵地发着冷,头也晕晕乎乎愈加懵懂,闻言茫然地抬头:“啊?” 晏清江也不再多说,撕了片衣角在水中摆了摆,递给她擦脸。 温沁如让冷水一激,总算是清楚了七分神智,她惴惴不安地偏头斜觑晏清江,只见他额心那一抹鸦羽般的额纹若隐若现,还未完全褪去,衬着他比寻常男子白净上些许的肤色,倒是挺好看。 晏清江手插在湖水中,突然“嘶”了一声,他将受了伤的那只手手背微微翻转,瞧见那狰狞见骨的伤口已越发严重了起来,外翻的皮肉竟然蹊跷地开始腐烂,不由眸光一沉。 “晏青,你怎么伤得这样重?”温沁如听他痛呼便探头去瞧,大惊道,“你手伸过来,让我看看!” 晏清江却将袖子捋下,手掌蜷缩在袖口中,淡然笑道:“无妨,我体质特殊,受了皮肉伤,过不了一夜便会愈合。” 他如此一说,温沁如便信了三分,适才他神威大开,倒是真像个——仙人?温沁如又偷偷瞥了他一眼,心道,说是仙人又似乎不太妥帖。 他那时眸间一抹沉郁与戾气,反倒将他往日那出尘气息掩盖了不少。 温沁如左肩一动就疼,单手艰难地捧着湖水饮了两口,擦了擦唇角,抬头这才有些“逃出一劫,拾得一命”的豁达感,她望着眼前清澈而宽阔的湖水,刚吁出口气又“咦”声道:“晏青,你觉不觉得此地有些眼熟?” 晏清江正拿衣角沾了水在擦拭梨花灯上的血迹,闻言嘴角一挑,想笑却没笑出来。 头次来时,正是春末夏初的好时节,漫山郁郁葱葱皆是翠色,春阳当头,湖光便泛起粼粼波光,他们五人临湖泛舟、饮酒赏景,那是何等的美妙。 而此时,中秋将至,草木凋零枯败,连带着湖光山色都一并萧索乏味,以至于温沁如竟只觉眼熟,并未认得。 晏清江感慨道:“你再瞧瞧?这便是涉川守着的那处湖水,咱们那次来过的。” 温沁如愕然转头四顾,细细打量,半晌后“呀”了一声道:“是啊!我们......我们怎么逃到这儿来了?” 她惊喜得居然笑出了声,眉梢才染上喜色,忽又问晏清江:“任大哥的那条画舫呢?” 晏清江也扭头瞧了瞧,垂眸将那梨花灯结结实实系在了腰带上,道:“许是让那魔头毁了吧。” “谁毁了?”他语焉不详地抛出一句,温沁如一头雾水,半晌后“唔”了一声,“那个——季寒远?” 晏清江点头应了,温沁如又奇怪道:“晏青,涉川呢?” “他死了,七夕那日季寒远将他染了魔气,堕仙成魔,他受不住魔气侵蚀仙体,便死了。任沧澜拘了他的魂,去想法子让他复活了。”晏清江几句话便与她解释了,见她神色顿时黯然,便转了话头又道,“你若是歇息好了,我们边走边说,此地离那处荒原不远,并不大安全。” 温沁如“哦”了一声,道:“好。” 温沁如借着他伸出的左手站起身,随他一瘸一拐往前走,她腿上伤口幸而不太深,踉踉跄跄还是能自己走的。 他俩临进山道,晏清江突然转身指着那湖的一侧说:“沁如,我们就是从那里逃来的,那处寸草不生、魔气鼎盛,便是季寒远修行的地方。而那石台,想必便也是季寒远搭来修炼的。” 温沁如随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那处天上云团还未散去,心中不知为何陡然“咯噔”了一声,隐隐像是猜到了什么,不待她问出口,晏清江拂开眼前枯枝,让她先入了林子,便自己先坦白了。 “我适才在那处,无草木灵气可用,便引了魔气。” 温沁如一怔,脱口便道:“哥哥说仙杀了凡人要遭雷劈的!你也是半仙,刚才引火烧了那许多人,天上那些雷该不会是......” “我没杀人,那火只是瞧着厉害,等咱们走了,困得他们一时三刻便会散了,他们也只是些皮肉灼伤,要不了性命。”晏清江轻声辩解,小心翼翼地斜睨她道,“那云雷却的确是冲着我来的,我若是害了人命,便登时就会有天罚降下来了。” “那便好,那便好......”温沁如让他差点儿吓死,不住道,“那就好,你可是为了救我才出的手,若是因此反而害了你,我可就没脸面对哥哥了。” 晏清江却摇了摇头,温钰曾说山中人朴素,温沁如又打小乖巧守礼,性子温和无争,嫌少与人起争执。 她心中恬静平静,便不会为魔气所扰太多,而那追兵之中却多是刀口舔血的军人,被那魔气一激,便激出了克制不住的狂躁。 晏清江那时就算不出手救温沁如,过不了多时,也得出手自卫。 他俩走了一段,温沁如心中念及温钰,又去问他,晏清江也不瞒她,将这几日的事儿给她一一解释了,温沁如愈发担忧起来。 **** 晏清江与温沁如这一路尽捡着山路行走,遇上人家便讨上些水与吃食,东躲西藏,颇为提心吊胆,好在上天保佑,让他俩几次侥幸逃脱追兵的围堵。 待入了寒云山时起,晏清江便认得路了,走得便也能快些。 只是他右手的伤并未愈合,竟然还愈发严重起来,半个手掌已见了森森白骨,他怕吓着温沁如,平日便藏在袖中,只艰难用着左手。 温沁如一再追问,他终是说了实话:“我本可不受魔气侵染,那日却是在身体受损之下自觉引了魔气,不查让一缕魔气留在了创口之上,便似跗骨之蛆,不太好除掉了。” “那可怎生是好?”温沁如又忧又急,却见他一副视若无睹的摸样,语调一转道,“你若是这副摸样让哥哥瞧见,他可得心疼死!” 她这一语倒当真换来晏清江眉头一蹙,他眸光往袖口瞥去,嘴唇一动便说:“等咱们到了我族中,让我引了神树清气灵力,便能将其除去,并不碍事的。” “那——最——好!”温沁如故意一字一句地揶揄他,晏清江眉眼间便染上几分赧色,也笑了。 又过了十余日,待他们到了降仙峰顶,这才将一颗始终悬着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此时已到九月,山下桂花香气浓郁,而山上依旧终年积雪,已早一步入了冬。 晏清江扶着温沁如站在结界外,被兜头扑了满头满脸的雪,他却异常开怀,似漂泊在外的游子终于归家了一般,愉悦又轻快地对温沁如道:“我族中人宽厚平和,你与他们定能相处的来。” 温沁如闻言陡然就想起,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节,温钰出了趟远门再回来,便对她说:“等京城事一了,我带你去一处世外桃源,那地方美不胜收,人也良善,你一定喜欢。” 温钰说的,怕就是晏清江的部族吧。 温沁如点头道了声好,便见晏清江抬手去触那一道虚空中瞧不见的结界,他手甫一抵上,突然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了回来。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86 章 晏清江被那股力道震出三步远,脚下带起一溜雪花,嘴角眉梢间的笑意骤然便凝住了,他茫然地眨了下眼,不可置信般垂眸去瞧自己的右手:“我......我进不去了?” “晏青?”温沁如也吓了一跳,见他神色有异,连忙跑过去问道,“怎么了?” “我......我进不去了......”晏清江不可置信地复又呢喃道,“为什么啊......” 温沁如闻言一怔,也不知怎么回他,蹙眉想了想只能道:“要不,你再试试?” 晏清江显然也是做了这打算,正抬脚要往前走,那结界倏尔闪了一闪,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那人一身白袍,白须白发,身材高大,面色颇为凝重且疑惑,眉间折着几道深刻的竖纹,正是那暴脾气的长老——莫中天。 他一眼瞅见晏清江,居然猛地一顿,难以相信道:“清江,怎地是你?!” 晏清江离开不过一年,却在近日经历了不少变故,眉目间那矛盾的纯真与疏离已渐渐化为了疲累与忧愁,他此时眸中还有一丝惶恐未散,见到族人只觉眼眶一热,竟是未听清莫中天到底说了什么,只怯生生地低声唤道:“莫叔。” “诶,清江啊!”莫中天让他唤得心中一抽,老泪都差点儿落下来了,赶忙探身便想去抱抱他,“清江!” 温沁如站在他俩身侧,听闻那声“清江”,便猜那俩字该是水字部——“晏青”原名“晏清江”——当真应了温钰卦象中那个“水”。 她也是个懂事儿的姑娘,见那一老一少久别重逢,便自个儿背着手默然站着,拿鞋尖悄 悄踢了踢地上积雪,想着温钰如今也不知怎样了。自打晏清江手上留了魔气,那山间的灵气便不能为他所用了,他俩匆忙赶路,到如今,也是过了月余。 莫中天搂着晏清江单薄的肩头适才轻拍了两下,便骤然觉察出了不对,他往后撤了一步,低头便将晏清江一直垂在身侧的手臂给拉了起来:“你这手上,为何有魔气?!” 晏清江猝不及防让他一把拽开了衣袖,那藏了一路的残手便直接坦露了出来。 那手如今已然被魔气侵蚀得厉害,手腕之下只剩一截森然白骨,五指骨节上还盘绕着一圈圈玄青魔气,瞧来甚是可怖。 温沁如前几日见时,他那手还没这番严重,冷不丁瞥见,惊骇地小声道:“呀!” “晏清江!”莫中天那暴脾气直接炸了,胡子一抖又是心疼又是愤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适才在族内发现有魔气扰动结界,不想竟然是你!你身上这魔气哪儿来的?!你晓不晓得族内是不容妖魔的,你带这一身魔气,还想入这结界回家吗?!” 晏清江被他掐住手腕吼得浑身一抖,他打小没怎么被人教训过,此时只闻“不能回家”这四个字,便眼神瞬间空茫了,他抬眸嘴唇轻颤,想要辩解,却半晌也没吐出一句完整话:“我......我是为了......” “诶呀,还是我来说吧,”温沁如在一旁瞧着焦急,出声道,“他是为了救我,才在京 城外引了魔气。” 她一出声,便引得两人都往她那儿转了头,莫中天正在气头上,扭脸瞧见温沁如,两眼一眯,莫名“咦”了一声。 温沁如礼数周全地提着裙角往前走了两步,矮身向他福了一福,谨慎斟酌了字句道:“这位......这位伯伯,晚辈温沁如,是晏......清江的......的......” 她话到口中也踟蹰着支支吾吾了起来,她偶尔打趣儿时会唤晏清江一声“嫂嫂”,但那也是玩笑话,对着晏清江的族人却是万不能叫的,她咬着舌尖斜睨了一眼晏清江,见他还未反应过来,正犹豫,却听晏清江口中那位“莫叔”,嘴角一抽,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是姓温的”后,竟然面朝着她,问晏清江:“这是你在外面找的小媳妇儿么?” “不是!”晏清江这回倒是快,与温沁如异口同声否认,莫中天反被吓了一跳。 “你俩喊什么!”他道,“想吓死我这老人家!” 温沁如讪讪摸了摸鼻头,晏清江却轻声道:“莫叔,她是温钰的亲妹子。” 听到“温钰”这俩字,莫中天立马翻了个白眼,鼻孔冲天冷哼了声,却不料晏清江下面那话,却让他直接愣住了:“莫叔,温钰正遭劫难,生死不明,他让我送他妹子来咱族中,你帮我好生照顾着她。” 莫中天意外道:“你说那本事挺大的混小子......怎.....怎么了?” 晏清江一说温钰,眸光便软了七分,他抬眼将手腕从他掌心中抽出,又将袖口放下遮住了那森森白骨:“他没事儿,只是正等着我去救他,眼下我既然入不得结界,便只好求您帮我将她带进去,好生照料着了。” “你要去哪儿?”莫中天闻言伸手又去拉他那条半残的手臂,急道,“你这才刚回来,手不要治了?” “治不了了,引不了神树灵气,便难治了。”晏清江却是淡然,避开他脚下一点,往后略出一丈远,他嘴角噙着笑意道,“莫叔,你照顾好沁如,等我找到温钰,便回来了。” 莫中天拦他不及,眼见他话未说完,几个起落飘飘然便下了山,转头对着温沁如一个小姑娘又撒不成火,吹胡子瞪眼只能暗自生闷气,翻了翻眼皮粗着嗓子阴阳怪气道:“你倒是给我说说,他扔了修为不要,出去找了你哥哥一趟,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又为了救你没了手,你们姓温的克他啊?” 温沁如:“......” 她与晏清江同生共死一个月,情谊越发深厚,他却连声招呼也没打,转头就这么走了,温沁如正难过,让他这么一嚷嚷,便有些怕他,缩了缩脖颈便想哭,她压着哭腔道:“我哥哥为了晏清江欺君罔上,整日提心吊胆,他眼下就要死了,我嫂嫂去救他怎么了?!” 莫中天冷不丁让“嫂嫂”这俩字糊了一老脸,壳子内活了两百多年的魂魄登时颤了颤,他胡须一抖,抖出一叠颤音道:“嫂......嫂嫂......嫂嫂?” “晏清江就是我嫂嫂!”温沁如憋了一路,也是憋到了极致,如今借着劲儿“哇”一声竟然哭了,她将满心的惶恐与委屈尽数倾倒了出来,也不管面前是谁,连嗓子都喊破了音,只管大声发泄,“他与我哥哥情深似海,救我一个小姑子于危难间又有什么错?你干嘛那般吼他!我们死里逃生那么多回,他好不容易回家了,你骂他做甚么?!” 莫中天:“......” 莫中天让她反过来一通训斥,只觉这天下间姓温的恐都是他前世的仇家,他想哄哄眼前这哭得直打嗝的小姑娘,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只得一跺脚,伸手拽着温沁如入了结界便跳下了山谷! “啊”一声尖叫后,他怀中的温沁如便没了音儿,他正想转头喜滋滋地向她提前介绍一介绍这风景如画的后巫族,便见温沁如额前留海全让风吹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与额下那一双睫毛还挂着泪水紧闭着的——双眼。 莫中天:“......” “丫头胆子真不如他哥,竟然就这么吓晕过去了。”他不要脸得暗自腹诽。 莫中天揽着昏迷不醒的温沁如刚落入后巫神树前,那神树上的新守卫便从树下飞了下来,急急便对他道了句:“莫长老,适才族长来找您,说那日冕上温钰的名字消失了。” 莫中天闻言一怔,下意识眸光便往温沁如脸上投去,他倒吸一口凉气反问道:“啥?!” 那不过二十来岁的少年只当他没听清楚,语调平平,事不关己地换了个说法重复又 道:“那位叫温钰的外来人,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章大肥章啊!温钰这章持续掉线中,因为这篇主要就是想挑战一下剧情文,所以就没怎么考虑攻受同框不同框的问题,剧情需要为主啦~~ 哦对了,下章......嗯......你们懂的......嗯......要虐了......捂脸逃跑求不打脸! 第57章 第十四日(古) 晏清江从降仙峰上下来,按照原路迅速折返。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87 章 他只身一人便也无了顾忌,仗着自个儿较常人身体轻便,用了轻身的功夫不眠不休地赶路,更连吃喝都能省亦省了,待到京城外,竟只用了不到十日功夫。 温钰说,他自己的死劫在立冬前后,晏清江便当真赶在立冬前到了。 适时北风萧瑟,天还暗着,只一把璀璨星子在闪着亮光,官道上人烟渺渺。 晏清江风尘仆仆地赶来,还未靠近那紧闭的城门,便猛然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给弹了出去! 晏清江一路辛劳,本就体力不济,冷不防遭这么一下,径直向后摔倒。 他侧躺在地,捂着那只被魔气已渐渐向上侵染的手臂,忍着眩晕,半晌才趴起来。 紫薇气规避一切妖魔,与后巫族的结界异曲同工,当日任沧澜带着同样身染魔气的涉川,便也是被如此阻在天子城外。 晏清江往前踉跄了两步,面色苍白焦急,却无他法,他只能咬牙合身扑了上去,试图将那无形的紫薇气撞出一道豁口。 晏清江又一次被弹开摔出老远,那只残手撞在地上钻心似得疼,似乎还能闻见关节处发出的轻微“咯吱”声,当真是一把骨头都要摔散了。 他得进城将温钰救出来! 晏清江忍痛又站了起来,胸口起伏,彼时天边已隐约透出些曦光,冲散了浓墨般的夜幕。 五更将至,待宵禁一止,届时城门便将大开,他若还不能靠近城门分毫,就麻烦了。 他离开后巫时,曾想在官道上将被押送入京的温钰截下,却又不知他们会走哪条路。 他对这些知之甚少,出了京城又辨不清方向,便想着还是到京中救人更加稳妥。 可如今他却进不去那道城门。 晏清江越发焦躁,眉心那一抹玄青色的印记倏尔闪动,他只觉手臂上的魔气便是突然活了一般,循着被侵染腐蚀的伤口便试图往经脉中钻,撑得他断了的经脉又胀又痛。 魔气?他眸光猛地一亮,垂头往身侧瞧去——他进不去皇城的原因不就是右手上存有魔气? 天边滚着道橙黄的暖光,星芒缓缓在靛蓝色的晴空中敛了光,陡然便有一团云雾凭空翻滚了出来,当头挡在那城门上,闷声乍响一道惊雷。 四下里一片寂静,那响动便被衬得大极了。 晏清江不为所动,嘴角一挑,眼尾隐现一丝浅红,他左手竖掌为刀,直冲着右手肘便削了下去! 他掌势下落一半,便被横□□来的一只手给阻了去势,他眉心一竖,显是恼怒至极,不待回头便变掌为爪,将身后那人给拽至了面前。 他抬掌前劈,掌风直冲那人面门而去,那人不闪也不躲,却骤然出声唤他道:“清江!” 晏清江闻声顿住,眸光一闪眼神似乎有些茫然,他盯着眼前那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讷讷道:“沧......沧澜?” 话音未落,天上那云层便散了,任沧澜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出口便道:“晏清江,你适才险些入魔!我刚若不伸手拦你,你那是要做甚么?!” 任沧澜携着涉川魂魄一路跋山涉水,待寻到晏清江口中那山鬼,将涉川托付于她,再度折返京城便已过了将近七十日。 他知温钰那卦象诡异,又算到他死劫将至,匆匆而来,却在城门前见晏清江一身魔气,被紫薇气挡在城外不说,竟下了狠手,想断自个儿一臂! 晏清江见他归来,便平白涨了几分底气,他定下心神,将那魔气重新逼回手腕下压着,隐下这月余来受的各种苦难不说,在那城门“轰隆”正缓缓打开之时,只仰头对任沧澜道:“你想个法子让我进去,我要救温钰。” 任沧澜这些时日没日没夜地赶路,生怕迟了害涉川灰飞烟灭,也未有闲暇夜观天象,这江山是姓贺还是姓什么,与他并无不同。 是以,他甫一闻此,也未做他想,只当温钰已被押回京城,晏清江与温沁如得了机会先逃了,晏清江将温沁如送走,又折回来救温钰。 “你如今进不来,便好生在城外待着。”既是救人,任沧澜便一刻也不敢耽误,他道,“我先去宫中打听情况,你找个妥帖的地方藏好,等我出来,咱们再一起做打算。” 晏清江点了点头,便指着一侧林子道:“我就在里面等你。” 任沧澜应了一声,顺手掐了个法诀,将晏清江那一身已辨不出原先颜色、破破烂烂的衣裳给收拾整顿了,这才转头入了宫门。 **** 城内此时还一片静谧宁静,偶有几户人家升起了炊烟,想是晨起做早点生意的。 任沧澜见天色尚早,求见贺珉之也不大可能,便先回了趟府。 他也未惊动下人,溜到后门进去,直接循着小路入了他自个儿院子,大摇大摆推门进了其中一间小屋内,将平日贴身伺候他的小柳,给一个指节叩在脑门上,敲醒了。 那孩子本也是贺珉之搁在任沧澜府上的眼线,却因任沧澜见他对修道颇有兴趣,也不管规矩不规矩,将他留在了自个儿院中,偶尔有空便随口教他一教。 那孩子便感念任沧澜这点儿好,在不犯贺珉之忌讳的范围内,对任沧澜便了几分衷心。 小柳模模糊糊睁眼,见两月未见,在皇帝那儿已盖了“逃跑”戳的任沧澜居然就立在自己床前,登时便清醒了,他一骨碌趴将起来,伸手揪住任沧澜袖口,张嘴便道:“大人,你可算回来了!” 任沧澜在唇前竖了根指头让他噤声,撩了衣摆在他床边坐下,小声对他道:“我走的匆忙,这才刚回来,也不知近日可有何大事发生,待会儿去宫中觐见,怕撞了陛下忌讳......” 他话未说完,便被小柳不分尊卑地急急插了句:“大人,你可千万别去宫中!出大事儿了!” 他年纪虽小,见识却不少,往日又修道,小小年纪便一副老成模样,常被任沧澜念叨,如此失态倒是颇为少见。 任沧澜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揪了起来,连带着嗓音都不由沉了三分:“怎么?” 那小柳抿了抿唇角,眸光一转,似是蹙眉思量了一番,半晌后,这才颇有些忐忑地抬头向他详细说道:“大人走后,陛下便让那位温大人家中的小公子,替大人在太医院中当值,结果那位晏公子没过几日寻了个时机跑了,连带着将温大人的妹子一并带出了城。” 任沧澜只听这么一句,便心说果然如他所料,却不料那小柳顿了一顿,换了口气又继续悄声与他耳语:“他二人出逃后,边关便来了军报,先说因那位温大人,太子下落不明,后待宋将军有如神助地打了几场胜仗,又寻到了太子尸首,便又上书声称是那温大人通敌卖国、与敌方合谋,才将太子诳入山谷险地中害死的。” 小柳不带喘气地说到这儿,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任沧澜,只见他果然面色巨变,不待他追问,便又低了一份嗓音,缓了语速,轻声道:“宋将军战前请旨,说因薨了......主帅......军心已散,要砍了温大人祭奠太子亡魂,以振军心......陛下......” “陛下怎样?”任沧澜等不及他支支吾吾,咬牙低声催道,“说话!” “陛下病情反复,人也越加暴躁,更别提那时也正气急......又因大人与晏公子皆不在,便越发觉得是温钰设局骗了他,就允了......”小柳道。 任沧澜只觉晴空一道霹雳,登时便落在了他脑门上,他内里一颗活了两百多年的老魂不禁颤了颤,抖着嗓子茫然问他:“他,他如今在何处?” 他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小柳却是听懂了,他咬着唇怯怯地答:“温大人尸骨没带回京城,也......也未受酷刑,军报昨日一早送进的宫,他是死于十日前,只被砍了头,鞭尸三百,尸首......尸首就那么扔在边关了。”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88 章 任沧澜一口气梗在胸口,面色一白,登时便闷声咳了起来。 “大人!”小柳让他骇得径直跪在了床上,不住给他拍肩顺气,他从未见过任沧澜这番摸样,急道,“大人可是染了风寒?” 任沧澜手捂在唇前,另一手冲他无力摆了摆。 任沧澜没温钰那般能耐,他只是借着修道,能看懂几分天象与面相,小柳这一句“温钰死了”直将他说懵了过去,他嘴唇抖了抖,却不知这话能像谁去求证。 温钰就这么死了?他茫然心道,怎么能呢?他为了一位友人,却因此又失去了一位? “大人,您听小柳一句劝,可千万别入宫了,出城快走吧。”小柳见他渐渐止了咳,压着嗓子苦口婆心道,“大军刚打了胜仗,将敌军打怕回了老家,陛下最悲恸的时候也已过了,这事儿便算是翻了篇儿,您若是此时进宫,那可就——就等同自投罗网,羊落虎口了!” “仗......打赢了?”任沧澜闻言茫然又道。 “赢了,”小柳如实回他,“据说那位宋将军突地便有如神助,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了他那处,每战必捷。” “呵。”任沧澜陡然突兀地冷笑了一声,小柳一怔,却见他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诚心道了声谢,转头便从那屋门出去了。 有如神助?任沧澜立在他那曾经的院中,胸中憋闷得只想仰头大笑——滑天下之大稽!那姓宋的必是战前得了温钰指点,战后又想将战功揽了,将“看护不理”“太子之死”的罪全推了,才找了这么一个由头! 他以一身异能左右时局,竟落得如此下场,这南魏百万人的性命......当真是温钰一人的劫...... 劫! ***** 晏清江只觉他在林中似乎等了许久,那天才大亮了,破晓时的寒气却仍悬在鼻端前,将散未散。 山间水面初凝,北风萧瑟,到处都静悄悄的,立冬了。 “北方应个交子的说法,是要在立冬时吃饺子的。”晏清江耳边恍然便响起这么一句,像是温钰就在他身边似的,双唇蹭着他耳廓,温声轻笑着道,“你想吃什么馅儿的?我亲自去做。” 晏清江怔然转头去寻,那一从凋零的树林却中只他一人,左右不过是些枯枝败叶,连个鬼影都无,风一起便沙沙地响,凄凄凉凉的。 他陡然便忐忑了起来,心狂跳了几番,暗自道任沧澜怎得还不回来?他越发焦躁不安,又想着会不会是他躲得太深了,任沧澜寻不见他? 便又往林外走去。 他甫一出林子,当真见任沧澜向他疾步走来,他正忐忑又期待地打算迎上去,却见任沧澜面色苍白悲戚,忧愁与痛苦将他一对英挺的眉眼,都压得垂了下来。 晏清江登时便觉察不对,他左手扶着身侧一棵枯树的枝干,眸光瑟缩了一下,急喘了两口气,这才梗着脖子复又向任沧澜瞧去。 只见任沧澜停在他身前两步远处,眸光哀伤地凝着他,抖着嘴唇轻声道:“他死了。” “谁?你......你在说谁?”晏清江脑中“嗡”地响了一声,却反应极快地反问他,“谁死了?” 他扶在树身上的手不由收紧,那残手不知不觉便隔着一层衣袖,搂在腰间那玉灯上。 任沧澜只觉他通身纯粹无害的气质陡然都变了,像是只随时要跃起伤人的凶兽,他喉头一动,压着些微溢出喉头的哽咽道:“你知道我在说谁的......是温钰。” 晏清江身形一晃,整个人便僵在原地不动了:“怎么会呢?” 晏清江眼神空茫,喃喃道:“怎么会呢?他说死劫在立冬前后......我回来了啊......他说要我等他......我一直等着呢......” “他怎会死了呢?”他嗓音一沉,沉出了含混的哭腔,眉心那一抹玄青额心突地一闪,他仰头茫然地问任沧澜,“他如今......在哪儿呢?” “他——”任沧澜眼见晏清江又隐隐有了入魔的征兆,头顶云层又聚了起来,生怕他下面一语便能将他直接送入魔道,紧张地支吾半晌,“他——” “他在哪儿?!”晏清江嗓音又猛地一提,险些破音,山间骤然起了一阵狂风,横着卷了过来。 任沧澜在那风中与他对视,默了半晌终于道:“在边关。” 他话音未落,晏清江周身魔气陡然大盛,他阻拦不及,只眼睁睁瞧着他面无表情一振袖,在那疾风之中,瞬间无了踪迹。 “......都是我的错,”任沧澜等他消失,这才低声自责,“是我回来晚了,我应你的事,都未能做到。” 晏清江一走,任沧澜便抬手在胸前掐了个指诀,赶紧去追,眼下温钰已经死了,而晏清江——决不能放任他入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的宋将军,就是温沁如原本的姻缘,温钰拆了他和温沁如,就造成了这后面的果,如果他没拆温沁如跟宋骁......结局可能会有变数......吧 下章会虐个高潮出来 看这章已经受不住虐的菇凉,就跳过下一章吧,剧情简介一句话就是——晏清江入魔,战场捡回温钰尸骨,狂轰乱炸贺家祖坟,就酱~~ 以后应该不会再写这么虐的文了,目前也就是处于各种题材都在尝试,想看看自己到底擅长写什么。 古耽下一篇是那个山魄跟摆渡人的故事,虽然这篇里剧透了一点点,但是整体故事不虐,文风应该也是偏轻松向的说~ 第58章 第十四日(古) 战火烽烟刚了,沧幽城中一片狼藉,满目疮痍、墙垣坍塌,两侧房屋荒废殆尽,满城弥漫一股死气。 南魏大军刚刚撤离,只留足了兵马继续守城。 晨曦之中,靠近城门的几处简单修缮妥当的民舍中,便有炊烟袅袅升起。 这一仗打得迅疾无比,恐谁也未曾料到,失了主帅的一支军队,竟能在不到两月间,便一路将北狄人逐出沧幽城门。 晏清江也不知温钰尸身葬在何处,一路走来,却仍存了一线希望,只想着这么走上一圈,指不定便能见到他好端端地站在哪处角落了呢。 他悬着一颗心,直走到了城门前,才有人将他拦下。 他着一身靛青色的长袍,腰间缚着一盏玉雕的灯,长发散在脑后松松扎着,也未束冠,眉眼精致灵巧,神态疏离高远,瞧来不过似个出游的富家子弟。 只不过仗方才打完,城里城外渺无人烟,拦他那士兵便生了几分疑惑,出声便道:“小哥儿是打哪儿来的?烦请先报上名姓。” “晏清江,”晏清江语无波澜地直报家门,顿了一顿,再开口,嗓音便带着三分忐忑地反问他道,“你可曾见过温钰,他如今在何处?”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89 章 那士兵闻言一怔,赫然便竖了眉头,最后那场仗前,温钰在三军前被斩杀祭旗,整个南魏军中谁人不知温钰大名? 他从腰间抽出单刀便架向晏清江颈间,厉声喝道:“你是那奸人同伙?!来人!抓奸——” 晏清江不待他将话喊完,亦不惧那锋利刀刃,左手抬起在那刀身上从容一弹,那刀便陡然碎成了三段,摔落在地。 他手腕一转再往前一探,三指扣住那士兵喉头,冷声便道:“温钰他在哪儿?” 那人冷不防被他一招制住命门,怛然失色,却仍想着拖他一拖,拖来其他同袍。 晏清江见他不说,指上一个使力,那人喉头便发出一声轻微吱响—— “我说!”那人骇了一跳,闭眼便道,“他同其余战死的将士一起,尸首被埋在城外平原那战场上!” 晏清江只闻“尸首”那俩字,便眼前一黑,他手指一松,茫然往后退了两步,身后“哗啦”一声,一众人马持枪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晏清江视若无睹,身形一晃,便若一团云雾般,往城外飘了过去。 “这......” “这是人是鬼?” “那人......是.......是在飞?” 那群将士正举着枪手脚哆嗦,突然又有一人背对城门凭空出现在眼前,那人着一身云纹锦袍,紫冠束着一头青丝,转过身来,却不过是张少年脸庞。 “温钰葬在何处?”那少年出口便道,“说!” 一吓叠着一吓,那一众将士面面相觑半晌回不过神来,被晏清江适才扣住脖颈的那人却面容古怪地道:“......城外。” “多谢。”那少年冷眼将他扫了一扫,手指在胸前掐了个诀,便登时化作一道银光,不见了。 一众将士:“......” ***** 宋骁将温钰安了个污名砍了,再想将他同那些北狄人一起一把火化了,便有些于心不忍,遂让人在将他鞭尸之后拿席子一卷,就那么扔在了城外,待仗打完,便又着人将他与南魏战死的将士一同葬在了关外平原。 那关外土地上尽是大片斑驳血迹,土下埋着的累累白骨将那地势硬生生拔起了些许高度。 晏清江站在昔时战场的最中央,凭风而立,只觉周遭那缕缕风声,像是数万英灵在高唱军歌,莫名震撼与悲怆。 “温钰......”他临空闭目轻喃,“你在何处?” 他两手搭在胸前掐了个复杂指诀,感受着脚下不安涌动的军魂,只要温钰尚有一魂或是一魄停留在尸骨之上尚未去往黄泉,晏清江便能寻得到他。 届时如涉川一般,送他去找山鬼,便能保住一命。 直到此时,晏清江仍不死心。 他嘴唇翕合,惴惴不安地将咒语念到一半便睁眼四下查探,却仍在那群亡灵之中寻不到温钰半分踪迹。 他脚下一个踉跄,便从半空跌落在地,晃了几下稳住身形,眸光彷徨且慌张,晏清江眉心那魔纹陡然又是一闪,便见他眼神一凛,抬掌便朝地下打了一掌。 瞬间,白骨血肉合着褐红色的泥土在半空翻飞。 “他不在了!”任沧澜晚他一步来此,站在他身后等他念完整段冗长古咒,又待片刻,直到那土下还未来得及投胎的一众生魂,皆被他扰了安宁,这才不得不出声喝道,“晏清江你醒醒!温钰魂魄——不在了!” “你住口!”晏清江闻声回头,双目赤红如血,已是入魔前兆。 天色猛地一暗,云层便从四面八方被拉扯着往一处聚,狂风随之横着席卷而来。 任沧澜心下大惊,纵身跃到他身前,抬手抓住晏清江又要劈掌的左手,凝着他双眼厉声大喝:“你醒醒!你感受不到吗?温钰魂魄不在了,他已去投胎了!” “你住口!”晏清江勃然大怒,左手被他扣住,便也不再顾及那只残手,右手一抬便往他胸前骤然推去一掌。 任沧澜闪避不及,被他一掌拍到胸膛,退出三步摔倒在地,“噗”一声喷出一口血,他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仰视着他,眸光悲戚苦楚:“晏清江,温钰祖上便有神通,到他这一辈,又攒下了这救世的大功德,他不只能比其他人早一步投胎,下一世还能投个好胎,你看开——” 他话未说完,晏清江凌空又是一掌劈来,那一掌掌势迅猛,竟带得风声都尖锐起来,任沧澜闭目又生受了他一掌,只听他戾气十足地复又吼道:“你闭嘴!” “晏清江!你看开些吧!”任沧澜趴伏在地不住呕血,挣扎着抬头,仍固执地不住劝他,“你看开......看开些......” 晏清江充耳不闻,两手并用交错出掌,那平原之上骤然便开出无处疮痍,漫天皆是残肢断骨、殷红血肉。 城内守卫闻声出城,却见他如鬼魅般癫狂摸样,人人皆踟蹰不敢上前。 那关外安息着的是他们为国捐躯的同袍,突然有一人眼眶一热、目眦欲裂,将手上兵器 扔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就遥遥冲着晏清江磕了三个响头:“公子!” 他也不知晏清江名姓,只瞧他背影颇为年轻,便含着哭腔大喊道:“公子请你住手 吧!” 他这一喊,便接连又有人随他跪下,不多时,城外便跪倒一片,哀嚎哭求之声顿起,如一曲悲歌回响在天地间。 晏清江充耳不闻,他将那一片赤红土地整个翻了过来,缓缓从那些尸骨身上走过,眉心魔纹清晰可辨,似玄青鸦羽又似墨色凤翎,他双眼眼角向上拖出一丝殷红血纹,长发在身后飞舞飘扬,衣袂随风鼓动翻飞。 任沧澜躺在地上不住急喘,抖手掐了束身咒,却让晏清江挥袖打散。 他如今法力大增,人又癫狂,任沧澜无计可施,也不忍再看。 那广袤平原上已迅速织出一片云幕,黑云如一条巨蟒般在云层间腾转。骤然一声惊雷,闪电便如一柄夹裹着青紫光芒的利剑当空砸下! 晏清江也不抬头,脚下一顿侧身避过,那一道雷电如有灵性般,见劈他不中便在落地前 陡然消散,似是不愿惊扰地上英灵。 有仙堕魔,天罚惩之。 任沧澜躺在地上,眼眶酸涩,他想这一切皆是他的错,他迟回了十日,便害得他两位挚友到如此地步。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90 章 一道天罚不中,顷刻间,便又有数道雷光齐齐降下,追着晏清江不住劈去,那响动犹如雷公在云间怒吼,风云变色。 晏清江脚下步伐变换,从容避过雷电,他走到一处陡然停下,生受了一道紫电青芒后,“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身后衣裳“刺啦”一声裂开。 他唇间染满殷红,却跟不知痛似地仰头哈哈大笑,凄厉而癫狂,他魔怔地笑了半晌,在又一道雷光当头落下前,两膝一弯,竟跪下了。 他弓着身子不躲不避,任那天罚一道道劈在他背上,他只顾抖着双手从身前捧起一捧尸骨,捂在心口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是......温钰的尸骨啊...... 他伏在地上,发疯一般来回翻找,却仍拼不全温钰尸身,他哭声合着雷鸣,闻来越发残忍。 任沧澜挣扎着爬起,手上掐诀正要替他阻那天罚一阻,却见眼前一闪,浓墨般的魔气从晏清江周身腾起,天上云雷嘶吼,下一刻,他便从战场上消失不见了。 ***** 晏清江扯了半副衣摆,将温钰尸骨包在其中,搂在怀里,落在了延龄山下,南魏贺家皇陵便建在此处。 温钰曾说,延龄山乃是脱变自洛山而成的冈龙,山虽不高却蜿蜒长遁,三面环山,一面临水,风水绝佳,山中龙脉与京城呼应,龙气与紫薇气相辅相成,能保南魏国运不绝。 此时正值落日十分,夜幕临近,残阳燃尽最后一缕余光,将半个延龄山映照得十分壮丽且恢弘。 晏清江振袖一隐身形,直接落在了半山腰上,那山道一侧立有一座高大四方的碑亭,四隅均有白石华表,顶部各蹲一只异兽。 晏清江抬手一挥,轰然一声便将那碑亭毁了,满山道登时便滚落一地碎石,“叮叮当当”地响,半只异兽脑袋“咚”声蹲在他脚前。 晏清江低头将它一脚踹开,负手立在山道上,仰头望着那山路尽头的恢弘山门,依稀便能辨出些陵寝的壮丽来。 晏清江胸口闷痛,他行至此处已是非常勉强,山上龙气越发强盛,与他与魔与妖,便是一种无由来的压制,眼前那山门便与那京城外的朱红城门一般,是他跃不过去的砍。 他眼下已然成魔,就算自戮,生魂中也已浸染魔气,若去不掉便连做鬼也是个魔,入不得轮回转不了生,且需得远离人仙灵,不然便会重蹈涉川的覆辙。 是以,就算温钰转世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能近他身了。 晏清江仰头凝视眼前石门,眉目间仇恨竟压过了悲恸,他魔心初起,又正逢情绪大起大 落,竟挡不住心魔横生,一腔怒火中烧,只欲为温钰报杀身之仇。 晏清江未曾听全温钰死因,便只觉这一切皆是因贺珉之而起、因皇族而起,温钰既死无全尸,那贺家一族又为何能安眠于皇陵之中? 晏清江眸中赤红一片,眼角纹路愈加殷红,眉心魔纹陡然一闪,他将包裹温钰尸身的小包缚在腰间,抬手便将那梨花灯召了出来。 那灯浮在半空缓缓旋转,晏清江扣指一弹,灯内便应声燃起一豆火光,他再合掌于胸前掐诀,灯中火光一闪,“啪”一声从灯芯脱出,落地不过刹那,眨眼便引出一道火龙! 那火龙从山下骤然蹿向山门,似是将天上红云拽至了人间一般,熊熊烈火霎时燃遍四野,火光冲天而起,映着天边的火红薄暮,灼烧出天地一色的壮丽景象。 “走水了!” “走水了,救火!” “救火啊!” 山间守卫仓皇呼喊,从山门前往下奔逃,跑到一半被火海困住脚步,惊恐大喊。 晏清江就傲然立在那火光之中,手臂悬在空中,一手掐指引着那玉灯,一手向前猛然一推,送出凌厉掌风,那掌风化为狂风横卷入火海之中,将那火势再送上一层。 “救命啊!” “救命!” 秋高物燥,山间林木禁不住灼烧,连连爆出“噼啪”的清脆声响,那些守山侍卫纵声呼喊求救,山门上的匾额“哐当”砸了下来。 眼前已燃成了一片火海,整座延龄山都被烈火所侵吞,晏清江凭空而立,火舌争先恐后 □□他衣角,灼灼火气吹拂着他发梢,他却周身不染半星烟火,似火神临凡。 晏清江冷眼瞧着,负手身后,将灯也一并缚于腰侧,他倏尔嘴角一咧,笑了起来,仰头 厉声大笑,肆意癫狂。 天上云层又聚了起来,雪亮的蛛网骤然一闪,“轰隆”一声巨响,眼见诛魔的天罚又要降下,晏清江抬手并指,竟将那落至半空的巨雷一引,再一振臂,将其愤然砸进了山门之后! “轰”一声响后,半座山都剧烈震颤起来,山石横飞,山上陵墓尽数倒塌,不待晃动停止,晏清江抬臂又将第二道天雷甩进山门! 那山后龙脉抵不住凌虐,撑不到那天罚降完,竟发出苟延残喘般的低声嗡鸣,晏清江再将第三道天雷引到山头,整座延龄山便在他脚下颤栗不止。 任沧澜顶着一声内伤,掐着避火诀踉跄上山,却眼睁睁瞧着晏清江借助天雷之威,竟将南魏那皇陵龙脉——炸毁了! “晏清江!”任沧澜只觉眼前一黑,他奋力嘶吼道,“温钰拿命换来的南魏平安,你居然将它们都毁了!” “你可莫诳我,他是为救人可不是救国。古往今来的王朝,哪个能永远长久的?”晏清江闻声偏头瞧他,双目殷红,嘴角挑起一丝餍足笑意,慢慢悠悠地低哑着嗓音回他说,“兴,都变做了土,亡,都变做了土,我只不过是让这南魏——早一日变成土罢了。” 他话音未落,又引了一道天雷,半边容颜浴在雷光之中,又邪气又可怖。 任沧澜不忍闭目,突然便闻见似乎隐约有钟声。 那古朴沉重的钟响翻山越岭而来,连响九声,那是—— “晏清江,”任沧澜缓缓睁眼,他轻声叹了口气,在那山崩地裂之中,这才又说,“收手吧,南魏的龙脉断了......贺珉之......亦驾崩了......” 晏清江闻言一顿,那雷便往他身上劈了过去,他挺身受了道雷击,却“嗤”一声笑了,他笑声未散,眼角滑下一行泪。 那眼泪不待落地,便被火焰灼成一股青烟。 “哗”一声响,万里晴空下,突然便下了一场大雨。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攻上线!那啥,结局真的是he,我发誓!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91 章 皇帝嗑药把自己嗑死了,跟晏清江没啥关系哈。 第59章 第十四日(古) 晏清江忆起温钰曾说,南魏东南有座小城,名为长乐,多山多水,风景秀丽无双,人也良善,若是有一日他得以带晏清江出游,定要去那里住上一住。 他离了皇陵,便抱紧怀中温钰那两根尸骨,去了长乐。 他如今由心入魔,舍了正道,体内已生出魔核真元,周身魔气便如仙气一般流转不断、生生不息,是个真正的魔族中人了。 魔核真元引着魔气为他重塑了肉身,补了残缺,反倒与涉川那时不同——涉川被迫入 魔,便抵不住魔气侵染;他主动成魔,魔气与他反倒大有助益,免了涉川那肉身蚀腐之苦。 成仙或是成魔,与他而言,本就无太大差别,如今,便更无差别了。 他自出生便是半仙,被族中长老抱去修行时不过刚满周岁,八十余载连亲生父母都再未曾见过,后遇温钰,才知这世上原有冷暖与情爱一说,当时以为这一生不会再孤单一人,却不料 世事始终难料。 他守期满时,若不出谷,便能依仗一身修为,入得长老堂,谋得一席之位,但他却贪恋那一点人世间的温情,舍了修为出了谷。 他那时只觉三百年的寿命与修行并无甚么可稀罕,如今却也当那仙身是随手便可弃如敝履的无用东西。 可不过,这日后长久到望不见尽头的寿命中,又只余下他一人罢了。 晏清江越发觉得寒冷了起来,便又抱紧怀中那包裹,似是温钰那几根骨头能为他取暖似的。 彼时正是立冬,长乐城中亦是一片荒凉,晏清江从街头走过,便见道路旁三三两两聚着不少人家在烧供奉。 那纸钱遇火便燃得迅疾,风一起,便飘飘扬扬带着星星火光飞上了半空。 晏清江散着一头长发,形容并不狼藉,他立在街心,周身缭绕着香火气息,眉间一抹寒意,眼角隐着一线艳红色的纹路,邪气又冰冷。 有人抬头瞧见他,便又迅速低下头去,与身边人低声交谈道:“这人哪儿来的?好面生啊。” 身旁那人便抿着唇摇了摇头,只小心掀了眼皮瞅了晏清江一眼,压着嗓子悄声道:“长得倒是俊俏,那眼神怎得如此瘆人?” 晏清江耳廓一动,似无所察觉般,他眉眼间泄出一股扭曲成邪气的怨愤,且是一个“瘆人”能形容的。 他拖着衣摆走过大半个街道,想寻一处地方守着温钰。他们相识一年,相守却不过半载光阴便阴阳两隔,如今就算只寻回他几截尸骨,都让晏清江无比满足。 城内是住不成的,晏清江缓缓沿着街道往城外走,出了城门又上了城郊一座山。 他原意是想在山上寻一处空地,盖一间草屋,将温钰尸骨埋在屋后,就此住下。 却不料他走到一处山腰,便闻一阵“叮咚”响声,他循声去找,却见原是有人在山中修葺一座石墓。 那墓在群树掩映之间,位置倒是有几分隐蔽,门前正蹲着两名石匠在一左一右给那石门上雕兽纹。 “这是谁的墓?”晏清江身形一晃,便闪进了树林间,站在那二人身后,出声问道。 “诶呀!”其中一人正雕得投入,冷不防被他出声一吓,登时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另一人稍胆大些,僵在脖颈转头,咧嘴笑了声道:“小哥儿走路怎的没声?” 晏清江也不答他,只面无表情地又问了句:“谁的墓?” 他嗓音清澈而寒冷,眉眼间似是凝着冰霜,那人不由打了个抖,便讪讪回他道:“城中刘大财主的,他看上了这处好风水,想留给自个儿百年后用,便让咱哥俩儿——” “他还活着?”晏清江不待他说完,冷声便问。 “......活着。”那人嘴角一抽,心说这人空长了一副好皮相,怎么言语间如此无礼? 晏清江见这墓已落成,且又还空着,便心念一转有了主意,他冲那墓门抬脚走了过去,面无表情一抬手,那厚重的石门便“轰然”一声向上打开了。 那俩人闻声一怔,还未反应过来,晏清江脚下一错,已进了那门中,他转身颇不讲道理地冷言道:“告诉那位姓刘的,这处墓穴我占了,让他另寻一处吧。” 他转身便往里走去,那俩工匠已有些懵了:这世上抢金抢银抢人的他们见过,这抢墓室的却是头一回见。 其中一人倒是胆大,张嘴便道:“公子,瞧您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能行这强盗......” 他话未说完,便见晏清江回转半身,似是嫌他聒噪般,眉心一蹙闪出一道玄青墨痕,色如鸦羽形似凤翎,他抬手振袖,瞬间便将那重于千金的石门又落了下来。 “我不是人,你可看清楚了。” 他一语既落,石门“哐当”一声砸在地上,震得半个山头都颤了颤。 那俩工匠猛地一怔后这才清醒过来:“妈呀有鬼!” “妖怪啊!” 他俩拔腿便跑,被山间石子一拌,踉跄摔倒后,两手撑地,四肢并用地往前爬去,又喊 又哭吓出一脸的眼泪加鼻水。 石门一关,墓内便登时黑如暗夜,伸手不见五指。 那墓中还未摆放烛台灯油,晏清江只得单手将腰间那梨花灯取下,挥手将其点燃,让它浮在半空,在前引路。 他穿过那长长甬道,寻到主墓室中那一方石棺,弯腰将包着温钰尸骨的小包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正中。 他神情空茫地凝着那包裹半晌,这才抬手一挥,将地上那棺盖召起,小心盖上了。 晏清江立在那石棺前,只觉他这一生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做完了。 他合身伏在那石棺上,两臂将那冰冷石棺紧紧环住,脸亦贴在上面,闭上了双眼。 “你睡吧,”他像是在对谁轻声耳语般,嗓音深情又缱绻,他说,“你睡吧,我陪你。”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92 章 悬在半空那玉灯渐渐弱了火光,缓缓落在了晏清江头前,那一豆烛火再一晃,便彻底灭了。 庆安十书在桌前垒得整整齐齐。 寝宫内拉着云锦幔布挡着天光,靠墙一方冰冷狭窄的玉床上,正躺着位身着素色华服的青年。 那人眉骨微高,鼻峰挺直,唇角转折颇为漂亮,长得倒是颇为俊朗。 只是,他似是睡了许久,甫一睁眼,眸光茫然,手撑着床板坐起,环顾四周,越发迷惘。 那屋子很是敞亮,却无人气,冷清得像是谁家地窖似的。 “醒了?”那人正困惑得出神,甫一听闻人声,不由惊诧转头。 “你可是头个入了炼仙池中四十九日,因执念太深晕厥过去,一觉又睡足百日的凡人。过了今日你若再不醒转,司命星君可就要将你扔入轮回道了。”他身后那人,人未到声先至,伴随一道银光突然凭空出现,先是立在床前向他规矩地拱手作了个揖,这才笑着又道:“星君有礼,下官尚华,日后便是辅佐星君的星官。” “星君?”那人闻言一怔,蹙眉反问,“星官?” “是啊,啊,也对,星君这才刚醒,恐怕还不知呢。”那尚华星官倒是个性格活泼的,他闲闲一挥袖,身后便幻化出一张座椅,他一撩衣摆坐下了,又一抬手召出一杯热茶捂在手心,“你如今被破格提升为......呃......温钰星君,暂代上生星君之职,坐镇第六天机宫,直至上生星君归位。” 那新任的星君让他一语接一语,说得愈发迷糊,眯眼抬手叩了叩脑门,闷哼了一声,带着些许鼻音,缓缓说道:“我怎觉得,头有些晕胀,还有些事儿似乎记不大清楚了?你适才说——‘温钰星君’?‘温钰’这名儿,我似乎有些印象......我原本便叫温钰么?这里是......天宫?” 那尚华星官闻言一怔,将他上上下下反复打量了一打量,他不成想这新任星君竟能忆起原名,他虽口口声声唤他一声星君,这星君二字前却无封号,叫来甚为尴尬,只能按他在下界时的名姓,唤他一声“温钰星君”。 南斗六星乃是与天地共生,凝星光化神,而这位便宜星君不过是占着上生星君一丝星魄,又因攒够了功德,被南极长生大帝硬提的仙格,说法力无法力,说道行无道行,不信佛亦不信道,简直一无是处。 “对,这儿是天宫,九重天上的天机宫。记不清便记不清了,也是正常,你还能忆起自个儿名姓也是开天辟地头一槽了。”那尚华陡然便对他多了几分敬意,正视他笑着又道,“扔进炼仙池中的凡人,本就是要洗去前世记忆的,不然这天宫冷清乏味,尝过七情六欲的凡人又怎还能待得下去?你是头一个尝过那池水,还只说有些事儿记不大清楚的人,以往那些凡人醒来,便连东西南北都不认识了。” “炼仙池?”那新任星君拧眉又问,“那是什么?听来像是将凡人筋骨强行锻造成仙的地方。” “诶!你猜得不错!”尚华倒是越发意外,心道这位星君看来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 聪明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优点,他有问必答地详细道,“那炼仙池啊,便是用作提升你这等在凡间遇上些机遇,走运能成仙,但却没历过大小雷劫锻造仙身的凡人。你们这些人修行不够法力不行,道心不稳,勉强成仙后,也不免因这天上孤寂清冷而生出些心魔。于是啊,玉帝便向黄泉下那位孟婆要来了些方子,研究出了这一汪池水,提升你们这些凡人前,便只能先将你等扔进炼仙池中泡上一泡,洗去七情六欲前尘往事,催生仙骨仙灵,这才能允你们在天上常留......” 那新人星君也是个性子沉稳的人,自打醒来纵使自个儿什么都迷糊不清,也沉着冷静面不改色,认真听那星官颠三倒四絮絮叨叨。 “——就算如此,原先那位上生星君还不是莫名动了凡人情—欲、追着坐下那位弟子下凡去了,不然也不会将你提上天庭。话说回来,你是得了怎样的机缘,身上竟带着上生星君的一缕星魄?” “不知。”那新任星君摇了摇头,尚华星官便了然地接话道:“对,你不是什么都记不大清了么。” 那新任星君闻言瞥了他一眼,眸光有些放空地轻声道:“可我依稀记得,我与人有约定,需得尽早回家......” “回家?”尚华饮了口茶,险些呛到,他惋惜地叹了口气,“便委屈你还记得了。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你一死便被南极长生大帝将魂魄提上了天庭。如今下界已过一百五十余年,你家中还有谁能等你?莫说沧海桑田已变,恐就连你亲友那肉身都化为一捧黄土了。” 那温钰星君静静听他说完,竟觉胸口连一丝波澜也未起,颇为古怪,手掌不由蜷曲着压在胸前,眉目间神色冷淡。 尚华似是看透他心中所想,饮完茶水又一抬手,另招了一杯热茶,向温钰星君递了过去:“再过得数日,等你仙灵稳了,再阅些凡人命簿,或许便能想起前尘往事也不一定。只不过,那些情情爱爱嘛……你看见一人会知她是你前世深爱过的人,可是情却没了。” 温钰接过他手中茶水,饮之只觉口感甘甜,剩下便无其他了,他掀了掀眼皮,似乎不大懂什么叫做“情却没了”,便直白问他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尚华笑了一下,嘴角一动:“便是——不爱了。” 温钰一杯茶饮完,那茶水复又自个儿续满了,他盯着那杯中翠绿青芽,心想:亲人、爱人,他前世又有哪个呢?既然总念着想回家,便是该有个亲人......吧...... ***** 温钰醒来第二日,便由那位尚华星官教导着接手了天机宫中的一应事务,那位上生星君似乎走了许久,案前公文垒得足有一人高,从前朝庆安十七年起事务便在耽搁着了。 “庆安十七年......”温钰星君将那文书挨个翻开来看,却在那公文上找到了他自个儿 的名字。 “对对,你就是庆安十八年被提上天宫来的。”尚华闻言在他身侧道,“我瞧着你那命格便不好,生带异能之人,总是因着有些事儿,这天宫里的人懒得下凡去做,便将那勘天算地的本事给了凡间某人,让他能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做些狂澜大局的事儿。” “就说你那庆安年间吧,那时地府轮回道莫名损毁了,黄泉鬼魂塞不下,而人间又要有场大灾祸,烽烟战火一起,庆安十八年末那南魏王朝便得被北狄铁骑踏平,百万人战死的战死、饿死的饿死,战祸、屠城、瘟疫、饥荒一个不缺。阎王那时上奏天庭,司命星君便得了天帝旨意,落了通天异能于你身上,让你以一已之身化解百万人命之困局。本来你那下一世命盘已排好,是个福寿双全的,却又因身带星魄而成了仙......” 尚华人好脾气好,也机灵,有应必答,只是颇为婆妈,话又多,事无巨细,什么事儿只要你起个头,他便能拉拉杂杂说上大半日都不停歇,是以他一说话,温钰便想皱眉,这十几日的相处,便让他明白尚华那句“你可别嫌弃我烦,南斗六星君皆是喜静之人,无人喜我这聒噪闹腾性子,便将我扔给你了。这天宫人待久了都一样,要么一句话不想说,要么便想时时说。”是个什么意思了。 他是那个“一句话都不想说的”,而尚华便是那个“时时想说的”。 他只不过适才吐出一个“庆安十七年”,便引出了他这许多话,简直头大。 那尚华说完温钰还不行,又鬼鬼祟祟附在他耳边耳语道:“我且再告诉你一声,你前世那命盘因着上生星君那一缕星魄给毁了,多出了些与旁人纠缠不清的姻缘,那姻缘又偏不是个省心的,又牵连出了其他祸端。只是那司命星君颇护短,生怕被天帝得知上生星君在下界坏了凡人命途,又阴差阳错使一代王朝提前结束,便将那段记载改了几笔,日前还被天帝罚了雷刑。” 温钰这一觉醒来,便也成了个如上生星君一般的冷淡性子,他任尚华舌灿莲花且说的也都是些与他有关的事儿,也不为所动,似乎那前世离他亦远了许多,那些是是非非好好坏坏,姻缘不姻缘的,他都不在乎了。 那尚华说了一整,见温钰连眉头都没动上一下,顿觉没什么意思了,便神情端正了端正,清咳了一声,又重新执了笔,装模作样地在那文书上写写画画,交代道:“那什么,咳,司命星君让你留意着,说若是上生星君在凡间使了法术,便让你寻着那星魄波动定个方位,咱们去将他请回来。” 温钰低头将“庆安十七年”与“十八年”间的人间动荡一眼扫了个大概,“啪”一声将那文书重新合上,冷淡地应了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一章攻受见面!温钰死后成了仙,反倒没有前世命格中带的勘天算地的本事了。 第60章 第十四日(古) 晏清江在墓中也不知一觉睡了多久,每每醒转,眼前俱是一片漆黑,那墓中又静又冷,只一盏梨花灯陪着他,他想将那灯点亮,几番挣扎又想算了。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93 章 他如今也不知成了什么可怖模样,他昔日只知成魔后,容貌会有变化——既入得魔门,便总得多些与众不同的标志作为凭证。 他也不知自个儿到底变了哪处,只想着若是将那灯点了,温钰魂魄循着尸骨来时,可会将他吓住? 他这些年思绪愈发混沌,也不晓得是否睡久了的缘故,总是忘东忘西,一时想不起温钰已投胎转世,一时想不起他身在何处:醒时总会唤一声“温钰”,听他回声在石室内一声声地转来转去,直到彻底消散也无人应答,这才又忆起那些前尘往事。 他只觉自个儿这一生归结到底亦不过“温钰”二字,若是忘了他,便等同白活这一遭了。 又有一日,他于睡梦中醒转,浑浑噩噩间,便觉再这般下去不大妥当,兴许等下一次再醒来,他就连温钰也要忘了。 晏清江伏在石棺上,左手背垫着下巴,右手手指在眼前那白玉灯壁上细细摩挲,似乎隐约察觉到,灯内那棉线绞的灯芯竟快燃尽了。 他弹指将那灯点亮,墓内便升起了一簇橘色的暖光,灯内的桐油被他临出府时泼了,如今那烛火倚着灯芯上那一点残油,燃得颇为羸弱。 晏清江眸光落在那灯上,右手掐了个诀,额心魔纹那处便闪了一闪,随即便有一缕云雾般的银线从他额间析出,源源不断往那半截灯芯前端凝了上去。 那银线旋转凝结,将那寸许长短的灯芯转眼便续长了一大截,烛火被不断顶高,直到露出了花瓣顶端。 那续上的灯芯便那么直挺挺地竖在烛火下,晏清江嘴角一挑,指尖探进那灯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眸光中满是珍视。 他续完灯芯偏头又想了想,换两手同时扣在胸前掐了个复杂的指诀,待他低声将那一段冗长的咒语念了,交缠的十指间便腾起一圈法阵。 那法阵周身轮转玄青色墨光,渐渐便扩大了身形,将晏清江整个罩了进去,他便在那法阵中轻阖双目,也不见他再如何动作,那灯内居然缓缓聚起了一汪澄澈透亮的灯油! 那灯油不断凭空生出,直到将那灯芯没过了大半,晏清江这才睁眼,他凝着那灯油半晌,一振袖,将那法阵撤了,又一弹指,将灯内陡然蹿起的烛火也灭了。 墓室复又落入了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晏清江反倒颇为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喃喃自语了句:“这下便不会再忘了。”,脸颊一侧又贴着石棺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也格外得长,梦里温钰着一生云锦华服,手执那玉灯立在他身前,周身笼着一层柔光,对他温声道:“清江,我回来了。” 他迷迷糊糊睁眼望着他,甚么也不想多说,只探了手臂想去摸他的脸,轻声道:“好。” ***** 晏清江一觉恍惚间便又睡过了几十年,却是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所惊扰,他蹙眉睁眼,眸中一片茫然。 他头顶那处陡然现出一线刺眼天光,随后便不停有泥土簌簌落下。 晏清江一手揽着温钰石棺,一手挡在眼前,也不知这是发生了何事。 片刻后,又有石块“叮叮咚咚”砸了下来,晏清江抬指掐诀召出结界,将他与温钰那棺木全罩上了,这才仰头往上瞧去。 他正欲抬头,突闻“哐当”一声巨响,面盆大的一块泥土被人从上面彻底敲落下来,砸在那结界上被弹开,晏清江一怔,只见那墓室中骤然便盈满日光。 他不由侧目,斜眸透过那结界,隐约觑到那洞口处骤然便探出个人头来! 那人顶着一张大饼脸与他遥遥对视,神情颇为古怪,他眼珠咕咕噜噜转了一圈,将那墓室内细细瞧上了一遍,“啊”一声凄厉惨叫,“嗖”一下便站起身,动作大得又振下了些许灰尘:“鬼呀!啊不!有妖怪!” 那上面似乎不只他一人,听他这么一喊,登时便乱做了一团,几人吱哩哇啦大声叫嚷,脚步凌乱,片刻后,便跑远了,四野便又安静下来。 晏清江面无表情抬袖一挥,将那落下的泥土又重补了回去,正欲歪了脑袋继续睡他的觉,那顶上泥土复又被人敲落下来。 他不耐抬头,眉间泄出一抹戾气,指上法诀已掐到一半,顶上倏尔传来一道细弱的女声:“哥......哥哥......” 晏清江闻见“哥哥”两字,恍然便忆起了温沁如,他手上一顿,魔气一泻,杀招未聚成便散了。 他眯眼仰头,只见那洞口处趴着位小姑娘,正是十四五岁的好年纪,眉眼如画,眼神忐忑又期待。 “哥哥......你......你是鬼还是妖?” “我不是鬼,亦不是妖。”晏清江嗓音顿时便柔了三分,他许久没说过话,此时一出声,便带出些许喑哑,他心道沁如也不知如何了,她在后巫族中倒不至于受欺辱,只是不知过得可还如意,如温钰期望的那般。 顶上那小姑娘见他话说得温柔,长得也俊俏,便渐渐胆大了,笑着又道:“那哥哥可是魔?我看到你额间魔纹啦,像凤翎似的,真好看。” 晏清江闻言手指抚上眉心,轻声道:“是嘛。” “嗯!”那小姑娘点头应了,应完又有些害羞似地抿了抿唇,眸光踟蹰。 晏清江从下往上仰视她,也不说话,那小姑娘让他默然注视片刻,这才鼓起勇气轻咬嘴唇,蚊讷般地小声说道:“哥哥,我是这山间一只野狐,不久前才修成人形,过几日要嫁与山下的情郎。可是人间的姑娘出嫁,需有亲人在场,叫什么,嗯——高堂!可我无父无母,又无相好的其他妖......适才我在山间听那些盗墓人称这里有妖怪,便想着......嗯......” 她越说话音越低,晏清江倒是好脾气地也不催她,只等她“嗯嗯嗯嗯”拖了许久,终于一捂脸,豁出去似地闭眼大声道:“——便想着,想请墓里这位妖怪来给我装一日的亲人,当我的高堂!” 晏清江:“......” 她说完忐忑地眨了眨眼,捂在眼前的十指慢慢张开,偷偷从那缝隙间往下瞧。 晏清江一张脸半藏在长发下,他垂眸像是正在思忖着什么,片刻后,只见他起身将眼前那具石棺下了几层结界,又将那灯用法术藏在腰间,这才仰头,对那羞羞怯怯却即将嫁为人.妻的小狐狸道:“好。” ***** 晏清江从那石墓中出来,见外面山峦已换了模样,漫山郁郁葱葱的,鸟语花香,原是夏已到了。 他也不知在山中睡了多少寒暑,亦不知这是哪年哪月的夏。 那小狐狸在他身前蹦蹦跳跳的,倒是全然不懂“矜持”二字,浑身张扬着即将成婚的喜悦,活泼又可爱。 晏清江从那山上下来,便住进了她那所谓情郎的家中。 那情郎倒是个面相忠厚老实的,世代以种田为生,听那小狐狸说,她与他亦不过是戏文中最普通不过的——他救了未幻化人身的她一命,她便想着要嫁他为妻报恩。 那小狐狸在山下只浑说自个儿打小失了双亲,与兄长相依为命,先前与兄长闹了嫌隙,便独自离了家,初到长乐人生地不熟,在山上辨不清方向,这才险些被那豺狼吃了,是那好心庄稼汉子将她救下的,救下了,便不想走了,她也想在长乐安个家。 晏清江听她拉拉杂杂将那些骗人的经历一一坦白,却是想着这姑娘倒是与沁如一般伶俐聪慧,他暗自将这一箩筐谎话记下,生怕成婚那日露了马脚,坏了她姻缘。 山里人也不讲究那许多,待到成婚那日,晏清江给小狐狸亲手盖了绣有并蒂莲的红盖头,将她从偏屋背到主屋,又充作那小狐狸在南边做生意的兄长,与她那情郎的母亲坐在高座上,受了新人的三拜。 那一日,山下村庄里来了不少乡邻,挤了满屋,颇为热闹,晏清江恍惚间便觉得,那盖头下盖着的、亲亲热热喊她哥哥的,是温沁如。 若是温钰还在,他们或许还能亲手送沁如出嫁,为她盖上盖头,背她上花轿。 第 9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4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94 章 晏清江想着想着便又心道,他得去趟后巫族,瞧瞧沁如了。 纵使是后巫族人,寿命亦不过三百余岁,若是再过几个沧海桑田,便是连沁如,他都见不到了。 ***** 又过了两日,晏清江便要离开,新人如胶似漆地整日黏在一处,只他一人沉默寡言地与他那“亲家”面面相觑、相对无言,也是不大喜庆。 那小狐狸机灵地给他找了个由头,只说南边那生意离不开人,那“亲家”便给他包了些干粮,送他出了长乐。 晏清江出了城门,避开她些许,便掐了指诀,直接去了降仙峰。 长乐山上繁花开遍,降仙峰上却依旧终年积雪。 他踩在厚厚的雪上,立在那道结界前,却不知该如何唤温沁如出来。他如今不能进去,亦不晓得莫中天可还健在,若是见有魔气扰动结界,可猜得到是他回来了。 晏清江陡然便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情绪来,他垂眸叹了口气,抬手轻触那虚空中的结界,果不其然,便被无形气浪弹得后退三步。 他无奈站稳,只负着双手立在原地静静地等,等那结界中有人出来了,便央他去唤温沁如一声。 却不料,他还未等得一盏茶,从那结界中出来的人,却是——温沁如。 温沁如如今已是当日莫中天那副年纪,白发白袍,满脸褶皱,身子也有些佝偻,但瞧着精神倒是不错,眉间也无多少忧愁,眸光平和。 晏清江只怔怔瞧着她,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他想着,她这些年果然没受苦,这便好了......这便好...... “晏——晏青!”温沁如却“哇”一声哭了出来,她像个小姑娘似得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只不住叫晏清江那个让温钰一言便篡改了的名字。 “莫......莫哭了。”晏清江鼻头一酸,轻声道,“我来看你了。” 温沁如闻言哭得更加厉害,她扑上来想抱晏清江,却被他侧身避开。 晏清江往后又退了一步,这才对上她哭得一抽一抽,还一副震惊模样,柔声解释给她听:“我如今已成了魔,你......你受不住魔气的。” 温沁如便又大哭了起来。 晏清江一语引得她复又伤心起来,神情颇为尴尬,他抬手想拍拍她的肩安慰安慰她,手臂方才举起,便又颓然放下。 “我听族内响了警钟......知......有魔气惊扰了结界.......便晓得是你来看我 了。”温沁如边抽噎地哭,边压着哭声断断续续地说,“你为何这么晚才来?这世间已过了.......过了两百余年......我也没多久好活了......” 晏清江这才晓得,原他醒醒睡睡间,就过了两百余年。 “我才醒来,”他歉意地低声道,“醒来,便来瞧你了。” “你——醒来?”温沁如不大懂他在说甚么。 “我将你哥哥葬在长乐,一直陪着......嗯......你哥哥他......”晏清江眸光猛然便虚了,他嘴角一抿,垂眸似乎是不敢瞧温沁如似得,低声道,“你哥哥没了。” “我知道,”温沁如抽搭道,“在你将我送来后巫族那一日,哥哥便没了,你一走,日晷上哥哥的名字便消失了。” “是么......”晏清江喃喃道,“原你早就知道了。” “后来,任沧澜也来过,”温沁如又道,“他说哥哥没了,你为了哥哥......” “为了哥哥......”她如今年岁已大了,嗓音也沙哑,这般哭了许久,说到动情处还有些气喘,她曾无数次幻想,若是晏清江来看她时,她该跟他说些什么? 莫中天还在世时,便常常与她讲晏清江,说他天生聪慧伶俐,十四岁时,修为便胜过一众老家伙,守着神树那么些年,修为越发精进。 若他不是急着出谷找温钰,毫不犹豫便渡了所有修为与他人,待他再守得神树二三十年,便能直接入长老堂,锤炼些时日,又能接了族长的权杖去。 然而,他只想出谷,一心想去找温钰,这一找,却又由此入了魔,离正道,彻底远了。 温沁如那时便想,她那个哥哥,又何德何能受得起晏清江这番舍生相待呢? 晏清江知温沁如想说什么,见她哽咽,便茬了话头,柔声问她:“你过得可好?” 温沁如抬手抹去了泪,只不住点头:“好。” 她捡着些重要的与晏清江说,说族里人热情又良善,说她与一男子成了婚,也有了孩子,说这么些年,从没受过委屈。 晏清江听她拉家常似地絮絮叨叨,便瞧着她,提了提嘴角,说:“那便好,我也总算没辜负温钰所托。” 温沁如正说得开心,闻他一语,顿了一顿,便又哭了。 晏清江登时手足无措起来,搓着两手,焦急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俩一直聊到山间起了白雾,晏清江便催着她回谷,她如今到底年岁大了,受不得太多寒气。 温沁如站在那结界前,回头对他懵然便笑了:“想必下一次,我便见不到你了,我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 她此时已明白,晏清江那个“醒”字是甚么意思。 晏清江眉头一动,眸光中凝出浓重的哀愁来。 “哥哥没了,任沧澜去云游了,你也要回去了,”温沁如轻声道,“晏青,我们都放下了,你也......放下吧。” 她话音未落,山间骤然起了一阵风,晏清江眼睫上落了片雪,他眼睛一动,将那雪花抖掉了,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向她躬身作揖道别。 “沁如,保重。” 温沁如顿了一顿,叹了口气,这才有了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的模样,她颤颤巍巍地亦向他矮身福了一福:“保重。” 这一别,便是永远了。 ***** 晏清江从降仙峰上下来,便又回了长乐,这世间似乎哪里都变了,唯有降仙峰还是老模样。 第 9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5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95 章 他到长乐山下时,暮色已十分浓重了,他那辨不清方向的老毛病便又犯了。 这山间萧索凄凉时,满是光秃秃的枝桠,他分不大清;如今郁郁葱葱,漫山遍野生机勃勃了,他还分不大清。 他两百年前来时,这处是一副模样,如今已是另一副模样了,他下山那日是由那小狐狸领着,今日一人回山,便被困住了。 晏清江叹了口气,心想这可怎么办呢? 他思索了半晌也没个对策,便只能踟蹰着随意捡了一条路,任命地抬脚往山上走——那墓总归不会自个儿跑了,大不了绕山爬上一圈,且仔细找找吧。 却不料,他连山都择错了,一脚踏上去,便往那墓侧旁的山头上去了。 这世上山有相似,人有相同,晏清江行至半山腰,还未发觉不对,却陡然从那沁凉舒适的山风中,隐约辨出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 晏清江眉心一跳,心脏“砰砰”便急速蹦跶了几下。 他犹记温钰初到后巫族那日,莫中天信誓旦旦地称他体内有神息,晏清江亲自探过他额心,却并未查出那所谓神息。 日后再待晏清江住进温钰府上,日日相处间,却的确隐约觉察得出温钰体内有一道气息冷冽清寒,寻常中又隐着一丝不寻常,似乎是与常人不大相同。 晏清江眼眶登时便红了,他鼻腔酸涩,不可置信般短促地笑了一声:“温钰......” 他笑完,闭眼又在那风中细细分辨了分辨,和暖干燥的山风轻轻吹拂在他脸上,他猛然便仰头癫狂地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满是惊喜愉悦,他如愿以偿等到温钰回来了!温钰当真是回来了! 他笑得似乎连站都快站不稳了,左右摇晃,像是个醉酒的少年。 “他真的回来了......”晏清江眼角湿润,压着一丝哭腔喃喃自语。 他眸光陡然一敛,敛去那疯狂模样,循着那熟悉气息一纵跃起,身影一闪,如一阵风般,便在林间不见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攻受见面! 第61章 第十四日(古) 晏清江循着那气息,却一路上到了山顶。 那山尖尖上伫立着个简陋的茅草屋,要倒不倒的在山风中颤颤巍巍,似乎风一大,便能将其掀翻下去似的。 屋门虚掩着,窗前亮着一盏灯,昏黄烛火将一人的影子映在窗户纸上。 那人明显是个男人,发上束了冠,肩膀宽阔,似是立在窗前桌旁奋笔疾书,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那人身形稍有些单薄,个头颇高,只这么瞧着,便与温钰当真是有几分相似。 晏清江呼吸登时便急促起来,他大喜过望,抬脚往前又走了两步,正要抬手去推那虚阖的房门,却听屋内忽然有人出声道:“不知门外是哪位山友?” 那人嗓音冷冽寒凉,倒是与那道气息颇为贴合,只是这么一听,便又不大像温钰了。 晏清江一颗心又高高摔了下来,躺在胸腔里颤了颤,他喉头一动,抖着嗓子还是试探地唤了声:“温钰?” 那屋内的人顿了一顿,也未应声,晏清江焦灼又不安地等了片刻,眼前房门“哐当”一声打开。 他站在门前向屋内探首望去,只见窗前那人稳稳端端站成一颗青松模样,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笔,面容冷峻,凤眸淡漠,声如其人。 他瞧向晏清江的眸光中,连一丝情绪也无:“山友想必是认错人了,在下上生,乃是——” 他话说到一半,垂眸往桌上那摊开的书页上瞧去,唇角一抿,复又抬头,语无波澜地道:“——乃是长乐山中苦读诗书,待考科举的秀才。” 晏清江闻言一颗心便又死了一回,他动了动眉梢,飞快地嘲讽了自己一嘲讽,眸光登时便有些飘忽,拱手作了个揖,对那气质脱俗的山间秀才回礼,如法炮制道:“在下晏清江,是长乐山中的——魔。” 上生:“......” 他在半山腰时,上生便觉察山上恐来了魔,本想着是冲他来的,却不料那人上得山来,在他门外立了半晌,却唤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 他有心想试探他一试探,便只当自个儿是个凡人般介绍与他,却不料那魔却颇为实诚,一丝掩饰也无,便那么直挺挺地称自己是魔。 上生便觉得,自个儿在这上面有失身份了,还不如一个魔来得坦诚。 神仙总是有神仙的骄傲,他住在这偏僻山间,虽说时不时便遭妖魔滋扰,但总归冤有头债有主,他也不能对这天下所有妖魔都生了偏见。 眼前这魔一副十六七的少年摸样,眉眼间留有一抹受相思所扰的哀伤,适才门开见到他时,眸中还一闪而过失望与寂灭,那魔额心印有一抹形似凤翎的魔纹,原是—— 上生将那笔随手搁下,转身正对晏清江,冷声便道:“你乃堕仙?!你原封号为何?为何入魔?” 晏清江闻言唇角一挑,那上生身上仙气流转不息,显是隐藏了真实身份,而天上南斗六星君之中,便有一位名唤“上生”,眼下他这般一问,便更坐实了晏清江心中猜想。 晏清江淡淡瞥了他一眼,倒是无甚所谓,轻飘飘地便答他说:“我两百年前,思慕一人,他死后我便生了心魔,舍了天生仙体入了魔道......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你莫紧张,我还未曾入过仙籍,便也不会给天上神仙丢脸。” “你思慕的那位凡人,便是温钰?”上生神色一动,嗓音倒是缓了三分,“你适才便将我认做了他?” “嗯。”晏清江点头应了,眸光往他身上一转,如实道,“上生想必便是南斗星君了,我方才在山下时,只隐约觉察星君气息与温钰有些相似,如今想来却是认错了人,叨扰了。” 晏清江说完便又躬身行了个礼,正想抬手将那门再重新关上,却听那位上生又道:“你且先进来坐吧,相逢即是缘。” 晏清江一怔,便道了声谢,进屋来了。 上生去桌上倒了杯茶与他,放在他身前,却经他一语提醒,忆起了两百多年前,他在山中被司命星君降雷劈中,落在了一位凡人身上一片星辉。 也不知眼前这魔口中的情人,是不是那位凡人。若是的话,那便当真是有些渊源了。 他只敛着神色不说,主人家姿态十足地招呼着客人,晏清江抬眸瞅了他一眼,将那茶水饮了,不知他有何打算,便只端正坐着。 上生去桌前将窗户推开了半扇,让山风飘进窗棂,那风中夹裹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清新好闻,他便道:“要下雨了。” 晏清江“嗯”了一声,又见上生兀自忙着自己的,将那一桌的书都收了,恐是怕待会儿飘进来雨点,弄湿了书。 第 9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6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96 章 “星君也爱看这凡间书籍?”晏清江只觉这位星君一说起话来,倒是没面相瞧着那般不近人情,冷虽冷些,却还算好相处,便轻声又问了句:“星君为何会在这山间?” 上生性子傲气又坦荡,适才觉得瞒骗他失了自个儿神仙身份,这回得他一问,便也不加掩饰地直白回他:“这些俱是我写的,有些是民间的传说,有些是真实的故事.....不巧我在这世间也游荡了两百余年,闲来无事,便将那些又重新编了编,写成了话本。” 晏清江闻言颇为意外,他两百年前便不爱念正经诗书,偏爱读些话本传记,温钰虽事事顺着他,但为这事儿却也没少说他,闲来抽空定是要给他补上些时日的四书五经。 他一思及温钰,神色便又有些低落,上生却在他身前坐下,眸光淡远,语气刻板冰冷,话中虽有疑惑,却又自带三分缠绵:“至于我为何在这山中......呵......我与你情形虽不大像,却也相差不远......我座下一位弟子设局将我骗了,又犯了些过错,被罚下了界。我原本并不觉什么,只待她走了,却才明白,兴许我有些喜欢她了。可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我也不大懂,便来了人间,想着找到她,或许便明白了。” “那你找到了吗?”同是天涯沦落人,晏清江听他一语,便心有戚戚焉道。 “没有。”上生饮了口茶,垂眸回他。 晏清江手捧着茶杯,凝着内里那一汪澄澈茶水,低声喟叹道:“是啊,是我笨了,你若是寻到,怎还会在此处写些别人的故事。” “那么,你的故事呢?”上生等他喝完,又续了茶水给他,“长夜漫漫,外面又下了雨,想来你今夜亦是走不了了,心中有何事,不如都说来听听吧。” 他在天上时,便是司命的神仙,下了凡来,也格外爱寻些凡人的故事。 晏清江手心捂着热茶,窗外淅淅沥沥落了雨,转眼那雨声便越发大了,他眉眼隐在那袅袅娜娜的水汽后,眼角眉梢长年凝着的邪气与怨愤,登时便像化掉了一般。 “我的故事?”他恍惚间轻笑了一声,道,“很短......” 晏清江与温钰从相识到相离,统共不过一年,他将那一年时光再怎么说得细致,不待月上中天,便没得说了。 上生便接着说自己的故事,他与那位坐下弟子敖青涟倒是相处了约有百年,然而那百年之中,二人却未相知,更谈何相爱? 上生虽说不难相处,却也是个惜字如金的,他那故事又不如晏清江刻骨缠绵,干巴巴两句讲完,只感叹道:“我原先只当她是位懂事聪慧的小仙,进退有度、处事不乱,又比寻常仙娥自带三分傲骨。却不知到头来,她却当了回孙悟空,搅乱了天庭不说,连被罚下界都是一副得偿所愿的模样。我方才知,自己从未懂过她。” 山间的雨下起来没完没了,两个伤心人相遇也是不易,便饮一口茶,吐一句心酸遭遇,你一言,我一语。 一壶茶饮完时,外面雨还没停,天色暗得厉害,也瞧不出时辰。 上生平日一人也饮不了多少茶,在屋外起了炉子烧壶水,一日一杯足矣。今日来了客,那水喝起来便不大够了,他见茶壶空了,便抬指敲了敲壶盖,那壶中便立时蓄满了热水。 他一施法术,周身星魄便动了一动,晏清江眸光一顿,抬眼便对他忍不住又道:“星君这气息——当真与温钰......相似极了......” 上生也算与他秉烛夜谈了一回,见他心性不坏,且又痴情至此,连小情人那一抹气息都能记上两百多年,便有些心软。 他如今也算是半个陷入红尘中的人,自然便对晏清江的遭遇更能感同身受些,遂微一思量便道:“若是你所言非虚,我或许能帮你寻一寻你那情人的转世。” 上生心道,他这些年在人间来去匆匆,性子也凉薄,自那星魄被劈落后,便从未理会过。 身上留有他一片星魄的凡人,若是攒够了福报,便是能直接叩得仙门;若是转世,恐因得了那星魄的缘故,比寻常人耳聪目明些总是有的,若是自身再勤奋上进,必能在凡间崭露头角,找起这样的人来,倒是比大海捞针容易些。 晏清江只当上生执掌凡间一切生灵寿数,寻个人便也不过举手之劳,并未往其他上想。 他摇了摇头,又点头,点完头眸光一虚,又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上生见他如此犹豫不决,也不催他,半晌后只听晏清江轻声道:“你若是帮我寻到他转世,就替我瞧瞧他如今过得可好,若是有妻有子了,便不用告诉我了。” 他这话说得倒是没有一点儿魔的样子,既讲理又不霸道。 上生啼笑皆非,一张冷脸却仍端着,只牵了牵嘴角,斜睨了他一眼,冷声呵斥他:“出息。” 晏清江自嘲般笑了一声,正要说话,上生却眉头一竖,突然没头没尾说了句:“怎的这次来得这般快?” 不待晏清江多想,门外有人扬声便道:“尚华与新任星君,有请上生星君,回天机宫!” 那人话音未落,晏清江眸光一抖,不可置信般抬头与上生迅速对视了一眼。 上生一振袖原地隐去了踪迹,晏清江却径直起身推门出去了——门外有两道仙气,其中一道虽还不大稳当,却的的确确与上生适才泄出的仙气如出一辙! 屋外雨已停了,破晓将至,万籁俱寂,层层叠叠的云雾间已泄出了一线橙黄暖光,缓缓露出靛蓝色的天幕,几颗残星稀稀落落撒在上面。 屋檐上的雨水顺着茅草滑下,“啪”一声正落在晏清江额前,他就那么直愣愣立在檐下,望着眼前十步远处那身着素白锦衣,头戴蛾冠的青年,喃喃唤道:“温——钰。” 那青年周身仙气流转,眉眼平和,神色冷淡,似是对万事万物皆不上心的模样,他闻声抬眸往晏清江身上探去,眉心微微隆起,眼瞳一颤,嗓音极轻的,像是只说与自已听般,带着些许疑惑道:“晏清江?” 他如今已醒来六十余日,每日批阅公文,翻阅凡人命簿,又从那些书册上读到些许刻板文字记载的人间史料,前世林林总总已忆起了个七八成,只是却如那位尚华星官所言,记得虽说记得,却—— “你认得他?”他音量虽低,却仍是让那位尚华星官给偷听个正着,他头一偏往温钰耳侧靠去,却是反应极快地与他悄声耳语道,“你往后退些,这人是魔。” 温钰闻言一怔,眸光往尚华身上瞥去一眼,见他一副戒备模样,想是所言非虚。 他一动未动,只一息间,便将与晏清江有关的前尘往事与文字记录在脑内迅速翻过了一遍,他眉眼间却有着事不关己的冷淡,遥遥抬手,对晏清江端端正正拱手作了个揖。 晏清江见他唤自个儿名姓,眸光一亮,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抖,他惊喜若狂,激动不已,连眼角那抹殷红也越发艳丽了起来,他一时间也顾不得温钰为何会在此处,只一心想着温钰果然是回来了! 他想抬脚向他走去,却觉两腿竟然酸软无力,欢喜得十分没出息。 晏清江眼眶一红,盈了泪,却陡然见温钰眼神凉薄地与他拱手作揖问候,一语不发。晏清江就像数九寒天里被当头浇下一桶冷水,冻得他一个激灵,三魂七魄散了大半。 “温,温钰,”晏清江手足无措地茫然问道,“你不认得我了嘛?” “认得。”温钰闻声面无表情,语调平平道,“好久不见。” 晏清江:“......” “你,你发生了何事?”晏清江越发不知所措,踉踉跄跄往前走了两步,眼神无辜又不解,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了。 他一动,温钰身侧那位尚华星官却一手绕过温钰身后,拽着他后衣襟带着他往后疾退了两步,乍喝道:“大胆妖魔,你休得再往前一步!” 晏清江闻言眼瞳一颤,下意识便停在原地,他只见温钰蹙眉后退,似是将他当成了洪水猛兽般,眼睫一抖,便将眼眶中一颗泪给挤了下来。 他只觉原先且已尝过心如死灰的滋味了,如今看来,却是太过天真。 他隔着一丈距离,一动不动地偏头瞧着温钰,眼神中空,额心魔纹一闪,眼角殷红艳丽,合着那苍白如纸的面色,便多了三分阴森鬼气。 温钰眉心微微一蹙,眸间迅速闪过一丝疼惜,连他自个儿都未察觉。 第 9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7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97 章 尚华往日也是个活泼善良的神仙,见他一语一个动作,便将眼见这长相颇为纯良的魔给欺负哭了,又念着这人也算是他如今顶头上司的故人,便想简单将他劝了,清咳一声后,又端着架子故作正经,沉声道:“温钰如今已是我天机宫新任星君,前尘往事与他已不过过眼云烟罢了,再说神魔本就不是同路人,不论前世你俩有何纠葛,往后且都放下吧。” “放下?”晏清江闻言轻轻哼笑了一声,眸光一转,从朦胧泪光中再度瞧向温钰。 只见那新任的星君眼睫一眨不眨,又淡又冷,只又拱手向他作揖道:“抱歉。” 恍惚间,又有一阵山风夹裹着雨后凉意横卷而来,那风将一地被雨打落的花瓣吹拂扬起,素白的梨花在半空飞舞盘旋。 晏清江那一刹便想,两百年前,为他制琴雕灯、教书念诗的爱人,当真已被他埋进那石棺之中,死在了庆安十官,跟眼前这魔动起手来,恐接不住三招的,他忙摆手劝阻道,“你如今已然是魔,若再戮仙,便是业火焚身、天雷击顶的死罪!” 晏清江闻言嗤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斜眸觑他,讥讽道:“你以为我堕魔,便是轻而易举的么?想必两百年前天雷追着我劈的时候,你俩就在天上瞧热闹呢吧!” 温钰眉心一跳,仍是那副薄情的模样,尚华却忍不住脱口而出,惊诧问答:“两百年前历那惊天动地诛魔雷劫的——原是你啊?!” 晏清江却不答他,手上压着魔气,只斜眸睨着温钰。 “诶呀!与你俩磨叽这许多,上生星君又要跑啦!”尚华夹在他二人之中,又尴尬又胆战心惊,猛地忆起此番目的来,夸张地惨叫一声,扔下温钰便一人往那茅草屋里跑去。 晏清江怨怼愤恨齐齐涌上心头,眼角处的魔纹随他心魔而动,越长越长,温钰除了道歉,竟是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 他面上一抹凉薄无情的模样,端着副八风不动的架势,无悲无喜地与晏清江遥遥对视,晏清江仇恨地瞪着他,见他一派从容间,眸中却映着面目扭捏狰狞的自己,手指猛然一收,竟将那魔气掐散,只觉眼前这一切滑稽至极,他率先退让,带着哭腔道:“罢了,罢了。” 他低头嘴角一抖,突然又狂笑出声,笑声却又苦又痛,眼泪都让他笑了出来,温钰似是为他笑声震颤,眼睫一动,眸光便不自觉软了三分。 晏清江收了笑,再抬眼,竟是长吸了口气,对着温钰拱手含泪笑道:“恭喜......星君——位列仙班。” “不敢。”温钰嘴唇一动,冷淡道。 “两百年前,星君曾托我将令妹送去降仙峰后巫族中,”晏清江眸光虚虚凝在他身后那虚空之中,疏离守礼,像是对陌生人般敛了所有情绪,喉头一哽,顿了一顿又道,“如今,令妹也已大限将至,星君若是......若是无事,便去后巫族中见她最后一面吧。” 温钰一怔:“沁如?” “对,”晏清江见他面色仍是淡淡,一颗心便彻底死了,“沁如。” “诶呀呀呀!上生星君果然又跑啦!”那尚华在屋内转了一圈出来,扶着门哭丧着脸,抬指遥遥点了点温钰,凄惨哀嚎,“都是——哎!回回回!下次再来,咱们动作可得再快点儿!” 他话音未散,已一个起落跃至了温钰身前,温钰应了他一声,又拱手向晏清江作揖道:“告辞。” 下一瞬,俩人便化作两道银光消失了。 晏清江待他们走了,还立在原地不动,眸光落在温钰适才站立的那处,嘴唇一抖,对着虚空喑哑地哂笑道:“告辞?呵。” “他想必是因着我身上那一枚星魄而成的仙。”上生陡然在他身后现身,晏清江闻声转头,眼下悬着颗泪,将坠未坠,上生道,“我二百年前下凡,被司命星君降雷劈下一块星辉,落在了一位凡人身上,想必便是你那位情人了。” 晏清江眼睫一动,应了一声,面上生机尽敛,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上生又瞧了他一眼,继续道:“我适才瞧你那情人,便知他是从凡间被破格提上仙位的,这种神仙需得在炼仙池中泡足四十九日,化去一身凡人情欲。我瞧他不是不记得你,而是——” 他话音一顿,晏清江聚起一束期待眸光往他身上投去,上生半偏了偏头,避开他道:“——而是不爱了。” “......嗯。”上生一语说完,过了许久,晏清江才垂眸低声回了,他应完叹了口气,抬头往天边望去,旭日东升,雾气渐薄,点点金光撒下,他似乎这一死心,便连心魔都淡了。 他眉间魔纹尽数敛去,眼角红痕消退。 “我刚生出纷扰情丝,他便走了,过往两百余年也没明白到底什么是爱,只觉纵是他死了,也想让他尸骨躺在棺木中陪着我......却不料今日见他活着,且成了仙,对我再无爱慕......心上虽疼出了血,却仍是欢愉的,方才觉察原我爱他,已那样深了......” 他眼皮下那最后一颗泪,终于一颤落了下来,晏清江回头,对上生道,“星君,叨扰一夜,有劳了。” 上生正沉在他那段剖白中,见他拱手作了个揖,一抹颊边泪痕,转身下山去了。 ***** 温钰如今法术只会个大概,最拿手的也不过就是个腾云驾雾。他与尚华刚回天机宫,坐下一盏茶没饮完,莫名便起身又要走。 “你去哪儿啊?”尚华见他掐指,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 “去降仙峰。”温钰身形一晃又没了踪迹。 尚华“哈”一声,冲着空落落的宫殿匪夷所思道:“这天机宫的主子,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一声招呼不打,便爱往人间去的主儿?” 作者有话要说: 攻下章就虐回来,不渣啊!他绝壁不是渣攻!受也不是贱受! 绝对he! 我就说上生很萌的!然而,有人看bg吗? 有甜番啊有甜番,一个都不要走啊打滚~ 第 9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8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98 章 第62章 第十四日(古) 曾来过降仙峰,曾遇到晏清江,曾绕了远路来送他一袋树种子,这些温钰都记得,他还记得他给晏清江雕了盏灯,那灯让晏清江用术法隐在腰间一侧,他适才也瞧见了。 只是忆不起情。 温钰穿过降仙峰上的结界,掐了腾云驾雾的指诀,于那断崖处飘飘扬扬落了下去,过了片刻,便到了神树下。 那神树比二百年前似乎更粗壮了些,枝繁叶茂,生机勃勃,温钰立在树下,负手身后,忍不住便顺着树干往上瞧去。 当年晏清江站的那处枝桠间,如今是位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小丫头梳着几条细辫,穿着身束腰的白袍,瞧那年龄似乎只十来岁的模样。 温钰便想:也不知晏清江初守神树之时,可也是这般羞涩模样? 小姑娘见温钰仰头一直盯着自个儿瞧,便害羞地红了脸,伸手拽着神树的枝叶,还想往树后藏去。 “你......你是得了神谕而来的修士吗?”小姑娘半张脸隐在枝桠间,羞答答地问道,“你为何......未与我族长老一起?” 温钰微微提了些音量,如实回她道:“我原也是这族中一员,如今已成了仙,今日来此不过是为看望一位故人,惊扰姑娘了。” 那小姑娘见他周身仙气纯粹,族外结界也不是寻常人便能进得来的,虽说想相信他,却仍戒备问道:“上仙......名唤为何?我族中人不得修仙,上仙......却......” “温钰。”温钰道。 “啊!”那小丫头捂住嘴忍不住惊讶,松了手中枝丫,“哗啦”一声响,“你就是温钰?你是温婆婆的哥哥,你是来瞧她的,对吗?” 温钰一怔道:“对。” “温婆婆说了,他哥哥叫温钰,嫂嫂叫晏清江,”那小丫头脆生生地笑道,“她嘱咐我们若是这二人来,一定叫我们告诉他们,她就住在原先那位莫长老屋子的对面,很好找的。” 温钰向她道了声谢,转身正要走,陡然便见他身后一片繁花似锦——后巫族气候宜人,那些花便开得格外长久些,粉的桃花、白的梨花开遍枝头,微风一拂,便俱都在枝头欢快跳跃。 “温婆婆说,这些都是哥哥你送给晏清江太爷爷的,对不对?”也不知是怎么区分的,那小丫头一句话便乱了三个人的辈分。 温钰顿了一顿,低声答她:“对。” ***** 温钰别了那小姑娘,穿过林子去寻莫中天那处旧屋。 莫中天想必也早就不在了,如今负责接引修士的也不知是谁。 后巫族还是那副世外桃源模样,族人安居乐业,孩童嬉笑打闹,无忧无虑的,到处一派祥和安逸。 温钰一路走来,也没人来拦,想是他既能进得了结界,又过了禁地那关,便无太大问题了。 温钰循着他那不大清楚的记忆,磕磕绊绊也算是寻对了方向。 他立在莫中天那屋前,原先还不大肯定,正想唤个人再问问,却不料对面那屋中,蹒跚走出一位满脸褶皱的老妇人来。 血脉中的联系,使得他不由回头,那老妇人佝偻着身子,也抬头向他望来:“哥......哥哥......” 她嘴唇一抖,微不可见地唤了他一声:“哥哥?” 温钰与她隔着一条狭窄街道,点头道:“沁如。” “哥哥?!”温沁如一双浑浊老眼都瞪圆了,她不可置信地不住唤道,“哥哥?” “是我。”温钰面上仍是一片寡淡神情,他说,“我来看你了。” 温沁如得他一语,惊喜欲狂,正踉踉跄跄地朝他走去,一腔热情却让他的凉薄着实给冻了一下,她脚下一顿,小心翼翼地仰头,沙哑着嗓音问了句:“哥......哥哥......是......是我已经死了么?你来带我走的?” 她在后巫族活了这么些年,与那群热情良善的族人一起,越发活得简单纯粹,她心中温钰从不做如此冷情模样,又想他已死了那么久,这般面无表情地来找她,当是鬼魂吧? 她如今在后巫已算是将近三百岁的年纪,大限不在今日便是明日,俗话说老小老小,她亦是越活越小,临近寿命尽头,愈像个小姑娘般简单天真。 “我......”温钰嘴角一动,道,“我死后成了仙,如今算是还活着......你也还活着......” “你,你还活着?成仙了?”温沁如惊喜交加,她一双眼已没那般明亮漂亮了,且辨不出仙气与灵力,她没修道的天分,只此一生都是个凡人,不像族内大部分人至死眸光清澈,一眼便能瞧出温钰身份。 “哥哥,你当真还活着!”温沁如两步疾走过去,抓住温钰两臂,枯槁的手指紧紧揪住他衣袖,将他那一脸冷淡便抛之了脑后,她仰脸带了哭腔道,“你真的......还活着啊?你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我以为你死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还有,还有,哥哥——” 温沁如急喘了两下,继续又道,“你去见过晏青了吗?他为了救我引了魔气,仙身受损,连一只手都被腐蚀得只剩森然白骨了......又因寻你尸骨而入了魔......还在墓中守着那尸骨守了两百多年......” 她如今对着温钰,除了说些“你活着为何不来找我”的话,便觉得没什么该告诉他的了。 她以为温钰死了,便将他放下了两百年;知晏清江没死,便盼了他两百年。对着晏清江是一尝夙愿,要以“自己活得很好”来报答他的舍命相救;对着温钰却是惊喜过后,便有些淡了,她活得好,温钰活得好,这便够了。 于是说来说去,便又不自觉说到了晏清江身上。 “他守着我尸骨守了两百多年?”温钰闻言忍不住打断她,面色古怪反问道,“在墓中?” “嗯,”温沁如缓了一缓,瞧着他,委屈地哑声啜泣道,“哥哥,你成仙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 温钰眸光不知为何已是乱了:“我......” “我还不算什么,我这些年已将你放下了,”温沁如神情愧疚地又揪了揪他衣袖,她如今背也有些佝偻了,个子越发显小,只到温钰胸口那么高,见他晃神,便揪着他衣袖晃了晃,像她还小的时候那般,微微带着些鼻音道,“只是委屈晏青了,他为你出谷舍了修为,弃了族长之位,却换来成魔这结果,我们负他良多啊。” 她只兀自说着自己的话,温钰本就不是个活络性子,她便也不在意,只将这么些年压在心里的话一一往外倒,她说着说着,突然又道:“晏青昨日才来看过我,今日你便来了,哥哥可是见过晏青了?可——你们为何没一起来?” 温钰眼神便越发虚了,他眼前不由闪过适才晏清江那癫狂绝望的模样,心头便像是被扎了一下,却是所答非所问道:“还有呢?” “什么?”温沁如一怔,不解反问。 温钰没头没尾地道:“他还做了什么?” “他......” “我记得我让他送你出城,之后呢?”温钰喉头一动,表情虽还是又冷又淡,却努力忆及两百年前分别前那最后一晚,垂眸语调平平地问温沁如,“之后——发生了何事?” 第 9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9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99 章 温沁如缓缓眨了眨眼,凝眸开始回忆往事,人一老,便越发爱将过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翻出来抖一抖,她昨日才见过晏清江,那些往事昨夜便被她揪出来回忆过一遍,今日再来,便更为清楚了。 她便闭了闭眼,给温钰将他离开那三个月中的事,细细讲与他听了:“哥哥离开后,未过得多久,便是七夕了——” ***** 尚华在天机宫正长吁短叹又跟了个不靠谱的主子,抱怨的话适才出口,话音未散,温钰便身形一晃,在他眼前现了身。 他吓了一跳,差点儿咬到自个儿舌头:“你可算回来了!” 他这只是在没话找话,化解尴尬。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温钰也就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哪用得着“可算”俩字。 温钰冷声应了,撩了衣摆在书案前端正坐下了,垂眸盯着桌上摊开的一卷文书,默然思忖。 “去见着令妹了?”虽说温钰这些时日一直是这副七情不上脸的模样,但尚华还是敏锐察觉出了一丝不同,他往温钰对面跪坐下来,探头问道,“令妹......可是有何不妥?” 温钰冷虽冷,却还是极有教养的,他闻声摇了摇头,抬眸便又语出惊人道:“若我如上生星君一般,长居人间,会有何惩罚?” “啊?”尚华一愣,似乎不大明白。 “我想去人间,不回来了。”温钰抬眸,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道。 尚华闻言大惊失色道:“你,你你要作甚?!” “下凡陪他,”温钰眸光一动,姿态凉薄地在说着令人动容的话,“不论什么惩罚我都受着,只要不烟消云散便好,他守着我尸骨守了两百多年,我纵使如今不爱他了,也该去将这两百余年的光阴还与他。” “你!”尚华这才明白“不大妥当”的原是他那前世的小情人,他一时间已不知是该赞那魔一句“情深义重”,还是该赞温钰一声“知恩图报”,他“你”了半晌,却瞧温钰始终以一副冷硬的姿态在表决心。 尚华只觉自个人这回是真命苦了,两百年前上生星君走前就是这般绝无转圜的态度,这天机宫铁定得罪过月老的! 他与温钰对视良久,终是自暴自弃“诶呀”了一声,认命地掉头跑了:“我去司命星君处与你套个话,你可千万在这宫中等着!” “多谢,”温钰道,“好。” ***** 尚华星官最俱怕的便是去司命星君那天府宫,只因司命星君才是这天宫中最冻人的一块冰渣子。 他当年便是被极其喜静的司命星君一脚踹出了天府宫,被上生星君坐下那位青青姑娘给捡走的。 尚华在天府宫门前徘徊良久,不住探头往里瞧去,嘴唇微动,不住低头悄声嘀嘀咕咕 地。 宫外的守卫让他搅合得一阵眼晕,终于见他合掌一拍,下了决心请求通报求见司命星君,落下来。 尚华得见司命时,星君大人正在批阅文书,听他脚步一顿停在案前,嗓音又冷又沉,威严劲儿十足地道:“说。” 司命星君惜字如金,能说一个字儿时,绝不说俩字,连带着身边当差的星官亦得练就一副“长话短说”的好本事。 尚华曾在他宫内当过差,以至于时至今日,只闻他一个“说”字,元神便在体内一抖。 “星君大人,”尚华连行礼都快了一倍,想好的说辞一句都没用上,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干巴巴直接便道,“新任温钰星君在凡间有因果未断,欲近日往下界一探。” 司命一言不发,抬眸睨了他一眼,尚华便觉自个儿适才离体的元神已冻成了片。 “不准。”司命星君音量一向不高,却总能一个字儿就砸出一个坑,他话音未落,便抬手将桌案最上面那卷文书抛给了尚华。 尚华手忙脚乱接过,“唰啦”展开只瞥了一眼,便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他弯腰恭恭敬敬地将那文书双手捧着又放回原处搁好,端正作了一揖,感激地与司命道:“多谢星君大人,下官告退。” 司命“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不待他出门,便复又低头审阅文书。 尚华一路疾步入了天机宫,进门便道:“温钰!你可万不能再下得凡间了!” 温钰仍坐在那书案后一动不动,闻言抬头,只见适才在天府宫内憋坏了的尚华星君,一 抬手召出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张嘴霹雳巴拉便道:“下界有鬼族新登鬼君之位,魔族率众来贺,以攻打地府救厉鬼冤魂为新鬼君贺礼。魔族于地府猖狂放肆,阴阳界碑被破,万千冤魂厉鬼出逃。地府上奏天庭,玉帝已召众神上殿,点兵遣将派往人间降鬼诛魔。你那仙灵未稳,最近不得魔族与鬼族之身。司命星君命你待在天机宫中,切勿下得人间!” 温钰不待他话音落下,赫然抬头,眼瞳一颤便道:“诛魔?” 尚华口干舌燥,喉头艰难动了一动,点头道:“对,且是不巧,那魔族正聚在长乐附 近,你可千万不能——哎!你去哪儿?!” 他话说一半,温钰已霍然起身往宫外飘去,他阻挡不及,只听得温钰扔下一句语调刻板平缓的“寻晏清江”后,便不见了踪迹。 尚华心中“咯噔”一声,暗道:“坏了!我这张嘴呀!” ***** 晏清江离了上生那处,天便大亮了,他立在山下也不知该去往何方。 他如今连那石墓也不想回了。 他守了那人尸骨守了两百余年,到头来人家好端端活在天上,他跟守了个笑话并无差别。 他讥讽了自个儿一讥讽,又心中酸涩苦楚道,恐那捧尸骨才是温钰,如今天上那位星君,又是什么东西? 他这般一想,便往长乐城中去了,他隐在城中三日,见日落后那万家灯火一如两百年前,便又觉天大地大,唯有那石墓才是他唯一归处。也总归是他越发心如死灰,去哪儿便都无甚差别了。 三日后,晏清江择了另外一条通往山上的路,复又上了山,这回倒是不消片刻便寻到了那石墓。 他也懒得再从前门入一次,转到顶上盗洞那处,便纵身跃了下去,他这几日越发情绪低沉,让一腔心事堵着七窍,连五感都钝化了许多,便未察觉那地下有人。 此时方一落地,便登时被铺天盖地的魔气惊醒,警觉抬头。 只见那石棺正前方,负手站着位玄衣男子,那人半隐在光下,一人长发在脑后挽了个松散的发髻,面容姿态无端端透出股雍容华贵来,倒像是位人间贵族。 第 9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0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00 章 “想必这位便是这墓的主人了?”那人一开口,嗓音华丽磁性,颇合通身气质,眼瞳中淡金色一闪,硬挺挺地直着腰拱手作揖,笑着望向晏清江道,“在下魔族护法——季寒远,听闻这墓中有妖,便想来结交一结交,不成想却遇见了同道,有礼了。” 晏清江面上沉着冷静,见他面貌闻他名姓,竟压着情绪,连一丝反应也无。 恐是那年他与这魔只匆匆见过一面,这魔对他印象并不深刻,竟一时半刻未认得他来。 晏清江冷眸斜睨他,也不回礼,心中却道了句:“巧了。” 他冷淡地一挑眉梢,眸光往那石棺上一转,掀了掀眼皮神情淡漠道:“这墓中昏暗狭窄,委屈兄台了,不如你我上得地面再详谈吧。” 他话一说完,便率先从那墓洞又跃了出去,还往远跑了些许路程,负手等在一处梨花树下,仰头瞧着头顶梨花。 那树上梨花亦被昨日那场大雨打得半残,枝头花簇稀稀落落又无精打采,瞧来甚是委屈。 那魔转眼也到了,嘴角抿着一抹闲适笑意,正欲出声,便见晏清江转过头来,二话不说,飞身一掌便向他面门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文前面出现的人,后面收尾时都会交代清楚。 正文还有3章完结,总共65章! 本来21万,存完觉得结尾仓促,补了一万,还觉不对,又补了一万,再觉不行,便又填了些内容补了些情节,总数25万+,嗯,发誓没注水! 还有那啥,咳咳,我都写将近一百万了也没见过长评长什么样,对手指,虽然说这篇文连评论都很少,写得也不好,但还是想问问,我有长评可以期待吗? 第63章 第十四日(古) 季寒远被攻了个遂不及防,格挡已是不及,脚下一转,旋身滑向晏清江身侧,晏清江一击不中,扭腰又是一掌冲他胸口拍去。 季寒远旋身再转,身法快如鬼魅,至他身后,手心正聚魔气,却见晏清江凌空翻身,又是一脚踹来。 季寒远后仰避过,身子向后滑出丈余,晏清江翻转落下,两人隔着十步远,以那梨树为界,两厢对峙。 季寒远神情戒备疑惑,却也不恼,端着姿态,似笑非笑地道:“兄台这身法倒是飘逸灵动的很,身上魔气也有些熟悉。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可是季某曾得罪过兄台?” 晏清江嗤然冷笑,斜睨他沉声道:“季寒远,你可还记得地仙涉川?” 那季寒远闻言倏然变色,登时抛了那道貌岸然的模样,眯眼问道:“你是何人?” “我们两百年前见过的,”晏清江负手身后,冷声道,“就在涉川湖畔。” “是你......你是那半仙......原是你......”季寒远猛地一顿,忆起那两百年前已被埋进黄土中的前人旧事,错愕只在一瞬,他陡然指着晏清江哈哈大笑道,“原是你!你如今也成了魔,你也是魔了!” “那又如何?”晏清江面沉如水,任他冷嘲热讽却无甚表情变化。 “如何?不如何,当然不如何。只是你既已为了魔,你那情人呢?你那友人呢?如今可都近不得你身了吧?哦,我都忘了,他们皆是凡人,恐怕早就化为一捧白骨了吧。”季寒远阴阳 怪气地讽刺晏清江,却见晏清江眼角眉梢俱是不屑,根本不为所动。 “继续说啊,”晏清江冷淡道,“继续。” 季寒远:“......” “继续啊。”晏清江负手身后,跟看笑话似地斜睨着他。 “你如今还做这清高的仙人模样?”季寒远让他那姿态又挑起心中旧怨,眉头一竖勃然 大怒道,“别忘了你如今也是魔!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一个个对涉川说我是魔,我是劫,我不配与仙在一起!若不是你们,他怎会那般狠心拒绝我?!如今你也成了仙,便是遭了这报应了吧?!” “你将魔气渡入涉川仙身,害他受不住魔气侵染而死!”晏清江霍然抬眼,厉声反问道,“你倒是无错,都是我等过错?!” “涉川他......他当真死了?”季寒远眼瞳震颤,摇头貌若癫狂,叠声否认道,“不可能,是你们将他藏了,是任沧澜将他带走了!他没死,他不可能死!我只要他堕魔陪我长长久久,我没杀他!” 晏清江冷眼旁观他发疯发颠,恍然便想大笑出声,他想他前几日在温钰星君眼中,是否也是如此一番可笑模样? “他死了,”晏清江仰头突然喟叹一声,叹这天底下失了爱人之人恐都是一般麻烦——见不得别人圆满,却也听不得别人伤情。他瞧着那一树梨花簌簌落下,眼前似是降了捧雪,越发哀伤得应景,“我将他埋在了京城外的官道上,你若不信,当可去掘地三尺,挖他尸骨出来瞧瞧。” 反正那副残躯,涉川也再用不到了。 季寒远闻那“尸骨”二字,顿时疯狂大喊,双目赤红,彻底撕破那儒雅表面,扬首嘶声,挺身便向晏清江攻来! 晏清江眉头一竖,抬手接招。 转眼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魔气遮天蔽日,将半个山头俱都笼了进去,那素白梨花也浸染在那魔气当中,被腐蚀殆尽。 季寒远招招狠辣,五指勾爪做杀招,他避过晏清江当面一掌,松散发髻便被扫开,墨色长发散开一片,肆意飞扬,行若癫狂。 他将那满身魔气化为龙鳞铠甲,罩住胸口命门。 晏清江从容应对,指尖聚气为刃,眸光冷寒,眼角魔纹殷红一片,衣袂翻飞中,身姿依稀还是当年神树上那出尘少年摸样。 他俩从山巅一路打到山下,半个山峦都被魔气染得变了样,草木凋零犹如寒冬又至。 却不料,那山下原就聚着不少魔族,见自家护法正与人恶斗不休,便欲群起而攻之,“哗啦”一声,将晏清江团团围在了正中:“何人如此大胆!敢于我族护法为敌!” 晏清江势单力薄,此时却正处于“别无所求,何惧生死”的凄凉心境下,自然无所畏惧,面对如此群魔环肆的不利局面,却是不怵。 他冷笑一声也不多言,一掌将季寒远打出老远,抬手一挥,将腰上梨花灯抛上半空,将其点燃,手上再一变换,又掐指诀,那灯“啪”一声乍响,跟放了个烟花似的,爆出漫天星火,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沾物既着,霎时便引出一片火海。 季寒远让一众魔凌空接住,还未落地,便被火焰瞬间包围。 那火贴着地面只燃起寸许长的高度,火势瞧着却是不大,堪堪没过脚面,众魔不屑,并未将那火放在心中,正各自聚了法术,却陡然间有人凄厉“啊”了一声—— “这......这火......这火有古怪!” “火灭不掉!” “业火——是红莲业火!” 第 10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1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01 章 “......” 那火海中浮着一层玄青魔气,季寒远停在晏清江身前,也是一怔,脚下那火当真像是来自黄泉下的红莲业火——皮肉沾之便分裂为红莲华也。 他足下疼得钻心,皮开肉绽,眉头一蹙振袖掠起身形,那一众魔便随即亦腾空飞起,欲 脱离那诡异火海。 晏清江浮在半空之中,俯视那众魔狼狈模样,冷笑一声,手上再掐指诀,额心魔纹一闪,那梨花灯内烛火便轻晃了晃,火势轰然又涨了十倍有余! “破了他那灯!”季寒远一声令下,众魔得令而动,刹那间漫天魔气大盛,竟引来天雷“噼啪”一声,率先砸入了众魔之中。 随即风云变色,万里晴空骤然聚起云层,雷电隐在云间厉声轰鸣,狂风肆虐呼啸,天光陡然便暗了下来。 青紫电光猛然间便砸下千道百道,雷鸣之声不绝,气势惊天动地,群魔一怔,显是被天罚震慑,法术聚到半途,魔气便被那万钧雷霆击散了,连那火势都骤然弱了不少。 季寒远心中打了个突,眯眼望天。 晏清江抬手将那梨花灯召回掌心,眸光一闪亦往天边瞧去,只见那遮云蔽日的云层缝隙间,似乎有白光一闪,瞬间便有一众神仙,从天上降了下来。 为首那二人伴雷光而来,皆着一身银色战甲,足履武靴,一人右手倒提一柄长枪,一人右手持三尺青峰,眉间凛然正气与刀兵利气相辅相成,正是北斗七星之二的——北斗天关破军星君瑶光与北斗北极武曲星君开阳! “你拿自个儿元神做火种,灼烧他人魔身?”瑶光星君身材伟岸挺拔,浮空略至晏清江身前偏头侧目,不屑讥诮道,“听闻魔族俱是不长脑子的蠢货,本君今日当真大开眼界。” 晏清江被他一语道破那寻常法术灭不掉的玄火秘辛,也不言语,面容冷淡凉薄,见天兵已到,便抬袖挥手,将那火海收了。 两位星君便率众落下地来。 “本君今日来此为何,想必诸位心中已有计较。”那开阳星君面容刚毅威武,负手立在众魔之中,手持一柄古朴长剑,昂首沉声喝道,“天、魔、妖、鬼、灵,五族向来平安无事,尔等今日却破地府、放鬼族、损毁阴阳界碑,背弃盟约!如此,便怪不得本君今日诛魔之举了!” 他嗓音浑厚有力,话音未落,便有魔人已四散奔逃。 那瑶光星君皱起一对星眉剑目,不耐烦地右手转了转手中银枪,待他说完,一举手中长枪:“就地斩杀!” 他厉声大喝,身后便有天兵列队而出,手持银枪骤然便冲进群魔之中,悍然冲杀! 霎时间,又是一场仙魔大战在长乐山下拉开帷幕,顷刻便乱成一团,一眼望去到处皆是法术爆出的光环。 晏清江倒是未曾听闻魔族大破黄泉一事,便事不关己地仍悬在半空,冷眼旁观,只紧盯那一众魔后的季寒远,见他与四五名天兵且打且退,那摸样是要伺机逃走,便欲纵身去追,他追 到半途,开阳星君已先他一步前去围堵,他身前便有一柄银枪当空拦住他去路。 晏清江侧头瞧去,只见那气势慑人的破军星君亦正斜眸觑他:“你便是晏清江?” 晏清江抬手隔开他拦路长枪,凉凉便道:“是又如何。” “呵,”那破军星君掀了掀眼皮,将他从头到尾细致打量了一打量,“两百二十年前你堕魔时,天上雷霆不绝,本君便与开阳星君打赌,说你顶不住那天罚加身,想来近五百年,这天地间也无一位仙人得以成功堕魔......却不料你不止全身而退,还借那雷霆之力炸毁了一朝龙脉,有意思。” 晏清江只眉头一动,闻他言语却无动于衷,似当日引起那轩然大波的人不是他一般。 “这山下魔族皆是一群废物,有开阳星君足以,还不值得本君出手,”那瑶光星君自负地一转手上银枪,傲然便对晏清江道,“不如你陪本君玩玩,也好让本君见识见识这五百年来堕魔第一人之威力!” 他说完便挺枪来刺,晏清江闪身避过,却是眉头一皱一展,眸间兴致缺缺:“我倒是无星君这般好雅兴,告辞。” 他一振袖便又欲去追季寒远,却不料身侧那瑶光星君却不依不饶,他只好侧身又去避那枪尖,眉间陡现一抹恼意:“星君既是来捉拿于黄泉之下犯事儿的魔族的,又何必与我纠缠不休!” 瑶光闻言却是笑道:“你当自个儿便不在此列么?你两百年前炸毁一朝龙脉,使得那王朝气数被改,人间动荡百年,害得数万人因此丧生。虽说你未参与黄泉一案,却仍是那诛魔名单中列在首位的一员,你身上所负人命,不比那些魔少!” 瑶光星君说完便又是一招袭来,晏清江被迫与他缠斗在一处。 那头战场正乱,神魔斗得昏天黑地,漫天法术交织在一处,光芒大盛,“轰”一声响,山腰上便被震塌了一块。 季寒远与那开阳星君亦斗至正酣,云顶还不时劈下数道雷光,天地间忽明忽暗。 长乐山下瞬间便满目疮痍开遍,山摇地动。 温钰便是在此时下得凡间,他落在这混乱战场之上,入目便是一片血光,他四处寻了半晌,却找不到晏清江身影在何处。 “晏清江......”他眼瞳猛地一颤,一手捂住胸口,诡异地,那胸腔里沉寂百日的心脏居然骤然缩紧,狂跳了一下,他喉头干涩,突然朝那山下战场喊了一声,“晏清江!” 那一声隐约带着几分惊慌失措的颤抖。 隔着半个长乐山,晏清江陡然敏锐地闻声转头,他眸光遥遥与温钰对上,眸中尽是一片难以置信的神色。 温钰...... 晏清江正指尖聚气为刃,与瑶光星君打得难舍难分,他本就不喜武斗,成魔二百余年亦只不过与人动过那一回手。 他抵挡得越发艰难,一个慌神,指尖法力外泄,长刃登时便散了,瑶光星君一枪斜挑而上,正中他右手臂膀! 一串鲜血凌空渐落,晏清江捂着手臂退后三步,温钰闪身从那山上飞身跃下。 瑶光星君眉头一挑,却是不屑地嗤笑一声,对晏清江道:“与本君交手,还敢如此心神不定的,你也算是第一人了。” 晏清江指缝间溢出鲜血,却是彻底顾不上他了,他转头直愣愣地瞧着温钰疾步入了这魔气鼎盛的战场中心,只当是自个儿又生了心魔。 “晏清江,”温钰停在他身前三步远处,神情依旧淡漠凉薄,眸光凝在他右手臂上,顿了一顿,语调冰冷地道,“你......你受伤了。” “无碍。”晏清江应了一声,恍然便被这一声冻醒了似的,他垂眸瞧了眼伤处,那伤不深,直消片刻便会自行愈合,他抬眸淡然回温钰道,“不知星君来此,可也是为了诛魔?” “不是。”温钰平静道,“来寻你。” 晏清江闻言嘴唇一动,又陷入了恍惚之中:“寻——寻我做什么?” “你身上这仙气倒是熟悉,你是何人座下?”那瑶光星君一抖枪身,抖去几滴血点,听得他俩几句对话,便隐约瞧出些许端倪,眉间便显出一抹不耐,道,“报出你家主上名姓,我瞧瞧是谁束下不严,竟让一介小仙介入本君战场。” 温钰为他呵斥两句,面色神情却不动,既不羞愤也不气恼,冷冷淡淡地居然连他理都未理,只对晏清江继续道:“我去见了沁如,多谢。” “不必,”晏清江闻言失望垂眸,也冷淡回他,“我既应了诺,便总要做到。” 第 10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2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02 章 温钰便又无话可说了。 那瑶光星君本就是个暴躁脾气,见他二人皆无视与他,便“啧”了一声,手上银枪一转,铿然一声嗡鸣! 温钰想都未想,只闻声动,便合身扑上去将晏清江抱住了,又一转身将他塞在自个儿身后,道:“小心!” 晏清江让他抱得一怔,再一转身,又见瑶光手上那枪枪尖已直指温钰眉心,瑶光见他这不要命的一扑一拽一挡,越发恼怒:“与魔拉拉扯扯,在大战期间私自下凡,越发不知体统,报上你封号来!” 温钰正唇微翕合,立时又有一道白光落下,尚华星官陡然现身,见眼前场景赶紧拱手对破军星君作揖,插入二人之间赔笑:“星君息怒!这位是天机宫新任星君,于炼仙池中醒来未满百日,尚——” “你就是天机宫新任星君,”瑶光闻言便往温钰脸上瞥去,见他一副内敛持重的模样,的确与南斗六星君一脉相承,便顾念交情道,“既是南斗星君一员,便别在此处碍眼,速速退下。” “是是是是,下官这就带他走!”尚华见温钰离开天机宫,便觉不好,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他追上,以免他酿成大祸,幸好来得及时,他还未完全冲撞了那颇不好惹的破军星君。 他抬手去拉他那新上司,却不料他那上司却是不听,避过他,又向瑶光拱手道:“还请星君饶他一命。” 晏清江被温钰护在身后,只觉一时间恍若梦境般不真实起来,又见他抬起抱拳的右手手腕上一道墨色灼痕,便想他适才触碰到自已时,果然被魔气伤到了。 瑶光抬手召出一卷文书,也懒得多闻他俩之间那见鬼关系,闻言只面无表情抛与他,温钰接过展卷,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晏清江前世所犯罪孽,直接间接所害人命数不堪数。 他看完将那文书两手捧着还与瑶光,只身挡在晏清江身前,依旧道:“还望星君,饶他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还在看的举个手呗~就快完结了~连个评都没有的日子真的很凄凉啊~哭唧唧~ 第64章 第十四日(古) “本君没这能耐。”瑶光斜他一眼,冷声又道,“让开!” 温钰淡然摇头,晏清江只盯着温钰侧颜,心中突然五味陈杂起来,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你救我做什么呢?” 晏清江嗓音飘忽道:“回你天宫去,好好做你神仙吧。” 温钰背对晏清江,面向瑶光星君,缓缓说与晏清江听:“我欠你的,来还与你。” 晏清江忽然就笑了:“你欠我甚么?” “多了。”温钰嗓音凉薄却认真,“沁如与我说了许多。” 骤然间,便又起了一阵风,温钰一头长发便拂在晏清江脸上,带着些许凉意,晏清江似乎瞬间便释然了,他转过头去,垂眸下望,只见那山下一片狼藉摸样,聚在长乐山下的部分魔族,已被天兵斩杀几近殆尽,开阳星君与季寒远又不见了踪迹,山间魔气渐渐消散...... “你欠我的,今生都还不了了。”晏清江回首,又从他肩头望向尚华星官与瑶光星君,在温钰耳畔似是在轻声呢喃,“你能还的,我也不想要。” “我这一生,快活不过那三五月,皆是你给的,痛苦不过那三五日,亦是你赋予的,之 后,我也就睡下了,说痛也没那么痛了......只是这其中,却与你无多大干系,又何必把过错都强加于你呢?”晏清江喟叹一声,自嘲轻笑,“你说要还我,又能还我些什么?痛还是苦呢?” “那......那你可有想要的?”温钰转过身去,与他面对面道,“若你想要.......便甚么都行。” 晏清江凝着他那副如今无欲无求的模样,又轻笑了声,身后天兵已押着魔族俘虏自行归队,不消片刻,便将他们围在了正中。 云顶天雷还在“噼里啪啦”地往下落,瑶光长枪在手,冷眼漠然旁观,一步不退,尚华星君搓着两手干着急,不时抬头冲瑶光赔笑两声。 天色恍然便又有些暗了,这山间总是如此,白日放晴,夜里便要下场大雨,山风中湿漉漉的,隐约便知又有山雨要来了。 晏清江一袭靛蓝青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平静地看向温钰,缠绵又决绝地道:“我只想着若是来世你能多陪我些年月,那便好了。只是你瞧,我却忘了,你已是神仙,纵使我去转世轮回,与你也无那来世的可能。更遑论我如今一袭魔身,却也是入不了轮回的。” “只这一条?”温钰又道。 “......不只,”晏清江笑得越发缥缈,嗓音又带着些许故意做出的开心与愉悦,一刀刀地试图戳刺温钰那颗石头般的神仙心肠,“我只要他陪我,我不要你,你不是他。” 温钰闻言嘴唇一颤,半晌才道:“若是我将他还你,陪你一世,你便是愿入那轮回的?” 晏清江深深瞧了他一眼,收了那一副恶意的笑容,越过众人往那山间石墓的方向望了过去,说:“愿。” “好,”温钰道,“好。” 瑶光亦是与天同生的神仙,生平未曾经历情事,性子又杀伐果决,除却偶尔听闻一句某某下凡历劫时的风流韵事,再未有其他体验。 如今却正面对上一对前世怨侣凄惨缠绵,只觉牙都要酸倒了,他正五官皱缩,陡然却见一道白光闪过,温钰迅疾出手,竟令人遂不及防,他并指挟着一片星魄为引,竟将己身一缕仙元注入了晏清江体内! “你做甚么!”瑶光怒道,“你仙灵未稳——” “我知道!”温钰截断他话,只凝着眼前不及防备,便被他并指点中眉心的晏清江。 晏清江一脸惊愕,显是本就对他并不设防,他眸中混着一抹伤怀,那是心痛到了极点的模样。 魔气对仙而言便是最烈的毒药,反之亦然,那仙气入体的滋味便不比刀斧加身好上多少。 他疼得浑身一颤,便连言语都忘了。 “你莫怕,”温钰身上仙元源源不断向他送去,如云雾一般将他虚虚笼在其中,他凝着晏清江那副狭长好看的双眼,猛然便生出了些许惶恐,他微微抖着嗓音道,“你莫怕,我知你疼,忍忍......忍忍便过去了......你若要轮回,便要先洗去这一身魔气......你要原先我......那......那温钰回来,我便不当这神仙......” 晏清江只得他这一语,眼瞳瞬间一颤。 “你!”瑶光与尚华面面相觑,正欲阻拦,又是一道银光闪现,上生星君也降至了他们面前。 “啊!”尚华一怔,便迅速行了个礼,“上生星君。” 上生一挥袖让他起身,与瑶光互相点了点头,便凝眸去瞧温钰与晏清江。 他适才那山中小屋中,察觉温钰那一丝星魄波动猛然大了些,便想循着来瞧上一瞧,却不料瞧见这番决绝场面。 “上生星君!”温钰闻声向他望去,眉头一敛一放,咬牙便道,“当日你一片星魄坏我命盘,使我得以入了后巫族中,见得晏清江,从而连带那卦象亦起了变故,卦象上那人由任沧澜又多出了个晏清江来!我二人今日这坎坷命运便与你脱不开干系!因——由你而起,果——却落在了我二人身上,这便是你欠我俩的,你该不该还?” 上生傲然负手立在他俩身后,越过他俩,昂首凝着天边那抹霞光,沉声道:“该。” “好!”温钰得他一言,朗声又道,“你欠了我俩,我又欠了他,我如今答应还他一世相守,待这仙元输完,我便也该魂飞魄散了。只得求上升星君保得晏清江得以轮回,再与我口仙气,让我吊着这方残命,等他转世归来!” 第 10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3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03 章 上生眸光一动,微有动容,垂眸便复又朝他瞧去,只见他那未稳仙灵已开始溃散,晏清江身上魔气正慢慢剥离,缕缕玄青魔气从他体内泄出,触碰到温钰那纯净仙气,挣扎扭动一番便无力消散。 那日相见匆匆一面,上生只当这人如今冷情的厉害,比他更加合适天机宫那位置,却不料今日再见,他却想笑两声,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上生扬声应道,“你有本君星魄在身,本君不死,你便亦能长存!” “多谢星君成全,”温钰凝着晏清江,猛然便放柔了嗓声又道,“你欠的那些人命,我还,你要受的惩罚,我担,莫说你陪我的那两百年光阴我悉数还你,便是再多上三倍五倍......” 他身上仙灵崩然溃散,上生在他身后抬手掐诀,注了一缕仙气与他,他便颤颤巍巍地立在晏清江身前,将他体内生魂上最后一丝魔气剥离后,夹着片星魄的手指指尖挣扎着碰了碰晏清江脸颊,继续道,“我都与你......往后的时光都与你......” 晏清江喉间压着口鲜血,闻言终是再压不住,“噗”一口喷上了温钰前胸。 “好,”晏清江如今这魔身便如涉川当初一般,反被仙气蚀腐,已不能用了,他笑了一声,笑出了一滴泪,眼前一黑便朝下倒去,无声地道,“我等你......” 温钰见状眼瞳骤缩,倾身便想去搂他,他如今也不过一方灵体残身,抵挡不住晏清江肉身重量,竟揽着他一同摔倒在地。 他现下脱去了自炼仙池中洗出的那仙灵的束缚,反倒生出了不少俗世情感,他环着晏清江残破不堪的肉身,陡然便红了眼眶,压着哭腔道:“清江。” 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分别前夜那浓情蜜意,与前日雨夜那场决绝相对,便也齐齐涌上了心头。 他额头抵着晏清江额头,抱着他登时便嚎啕大哭起来,凄厉又痛楚,悔恨又无助——这本是他最不愿伤害的爱人,却屡屡被他伤害至此。 晏清江闻他那一声唤,嘴角艰难抿出满足笑意,眼睫一颤,便阖上了双眼。 上生手上再结法印,迅速将晏清江体内生魂收在手心捏住。 “瑶光,眼下这结果......这魔也就算是除了吧。”上生手心笼着晏清江生魂,转头向破军星君瞧去。 那瑶光星君平生不知已下凡除过多少妖魔,却是头一次除出一副棒打鸳鸯的模样,他眼瞅着那新任星君抱着那魔尸身伏地痛哭不起,瞠目结舌,闻言简直头大,不住挥手道:“带走吧快带走吧,闹了半晌跟是被本君逼死了两条人命似的。” 上生向他遥遥一拱手,又一瞥尚华,一挥衣袖,与温钰一同不见了踪迹。 “你回去怎么交差?”瑶光星君闲闲抬手招了众将士回归,斜眸便见还有个比他更惨的 存在,尚华星官下得一次凡,又失了新上司,只觉这慢慢仙途越发坎坷起来。 “下官......”尚华欲哭无泪道,“不知啊!” ***** 上生带着温钰直接入了地府,那地府果然一地狼藉,连镇着阴阳两界入口的界碑,都被砸得只剩半个了,碎石散落一地,瞧着颇为凄惨。 那界碑取自盘古斧那斧背上一点,上合阴阳混沌之力,天下间如今仅存这一块。 上生又续了温钰些法力,让他将晏清江尸身得以抱在怀中,他此时一副已失了心的模样,两眼茫然呆滞、不言不语,倒是与晏清江那日换了一换。 他俩人等在地府门前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只得跨过那一地碎石与阴阳界碑,自行入内。 地府内比之门外更是混乱不少,连黄泉路都被人从中砍了一刀,砍出一道深渠,再往 前,忘川河畔两生花零零落落,只剩下些许,奈何桥亦塌了一半。 桥头望乡台也未幸免,连孟婆熬汤的锅都被掀翻了,锅中汤汤水水涓滴不剩。 地府众人步履匆匆,寻了石料来修补,判官正立在桥下监工,见竟是南斗星君到访,愕然迎上,拱手下摆道:“星君有礼,不知星君来此所为何事?” 上生与他回了个礼,道:“本君来寻阎王,有一事相求。” 判官往他身侧温钰瞧去,了然探手,在前引路:“星君请随下官来。” 那阎王正在殿中焦头烂额,三界太平了上千年,连地府中人都放松了警惕,谁料到便受了这样一场大灾祸。 听得判官来报竟是上生星君来访,那阎王便从桌案后迎了出来。 上生人虽傲气,却礼数周全,赶在阎王下拜前,率先端端正正拱手作揖,道:“拜见秦广王殿下。” “上生星君有礼。”阎王一怔,忙与他回礼,“不知星君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小事。”上生侧身让出身后温钰与晏清江,云淡风轻地示意了阎王一示意,叹了口气,“本君欠了别人一条命,如今债主找上门,要本君还他一命,本君便应了。只是这轮回却不归本君管,便想来讨秦广王殿下一个人情,替本君将那位小友送入轮回道中,再世为人。” 他话说得客气,连“讨人情”都用上了,阎王便也说不得一个“不”字,他往温钰身前走去瞥了他怀中晏清江一眼,惊诧地“嘶”了一声,转头问道:“这位生前可是——魔?” “正是。”上生直言又说,“他如今生魂中魔气已除,当误不了转世轮回才是。” 他将手心展开,放出晏清江那一缕生魂,温钰眸光一闪,面色便又现出七分痛苦,三分留恋。 晏清江那魂魄轻阖双眸,端端悬在半空,身披柔光,眉目如画,依稀还是当年神树上那少年模样。 “如今我瞧那孟婆那汤也不剩下什么了,便免了吧,他与人还定了来世之约,若是忘了,也总是不好。”上生仰头瞧着晏清江那抹生魂,张口便又破了地府一道规矩。 阎王讪笑了一声,抬手去触晏清江那抹生魂的眉心,半晌后却叹了口气:“不用饮了,这位已将记忆取了出来,虽不知做了何用,却——” 上生闻言一顿,似是忆起什么来,他抬手一招,将晏清江尸身腰侧那梨花灯探手取了过来,递出适才与那阎王一见,阎王便低声惊呼道:“——果真如此!这位将他那记忆续成了灯芯,寿元取出炼化成了灯油,他本为魔,那寿元自然便是累世寿元。如今若要转世,又因后世寿元已被他取出炼化,转生之后能活多久便要看这灯了。这灯已与他生魂相连,若是受他感召,径自燃起,待灯灭之时,便是他忆起前世之时,亦是寿元被消耗殆尽之日,左右活不过壮年,且又因曾堕魔,那命数便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阎王话说得委婉却细致,温钰却让那话中之意句句捅进胸腔,捅得一颗心血肉模糊一片。 “不必管它,”上生却道,“你只送他轮回便是,这灯我带回天上,寻些法子将他与晏清江生魂隔开。” “好,”那阎王便只能应了,应完又一脸为难,“只是......星君来时亦见着地府如今摸样了,若是要这位投胎,说不得便得等上些许年月,且不说他这一身罪孽,光是刑罚便得受上两三百年......” “我来替他,”温钰突然出声,他将脸贴在晏清江额头上轻吻了吻,道,“我来。” 阎王闻声一怔,上生星君便轻飘飘地对他道:“便让他担着就是,他身上有本君星魄,死不了。” 那阎王便又应了一声好。 “还有,”上生又道,“我方来时,便见那阴阳界碑已碎,如今万千鬼魂逃出地府也是件麻烦事。你面前这位温钰犹善雕工,你取上一块一掌大小的碎石与他,让他为你雕成一副司南,再找位使者,游走阴阳两界,为你将那些鬼魂寻回,也算是能让他抵些过错。” 阎王眸光一亮:“好!” 第 10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4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04 章 上生与那阎王再互揖了一揖,转身便走,行至温钰身前,眸光往他身上一转,脚下不停,只轻叹了口气。 ***** 同年,地府有一半人半鬼的少女手持阴阳司南游走人鬼两界,将逃入人界的鬼魂一一捉回地府受审。 又百年,黄泉上的摆渡人终于等到了他本为山魄的爱人,可复活的一线生机,于地府取了肉身重归人界。 再百年,地府轮回道重开,这数百年间于鬼界滞留的鬼魂,便又得以投胎转世。温钰替晏清江受刑已满,晏清江轮回之日便定在了第五百年后。 为以功德换得晏清江转世后的好命数,温钰重回人间,寻晏清江当日所伤之人后世,替其还情还债,为晏清江来世积攒功德。 又五百年,上生来寻温钰,称晏清江终已转世为人,名为“傅云舟”,所欠也将在这一 世还清。温钰化名裴琰,以“琰”音通“晏”为名,由上生以法术捏造双亲,自小陪于傅云舟身侧,与他一同长大,还他“一世相守”之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 就说攻不是渣啦~放心受不会死太早,下章撒糖完结! 第65章 第十五日(现) 一个故事讲完,外面天都亮了,晨曦射入窗棂,比任沧澜给屋里安的那个破灯泡都亮。 裴琰讲了一夜,嗓音都明显哑了三分,他居然真从那段前尘往事中游离出来,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给傅云舟讲故事。 尤其从温钰离京后起,他讲得特别的细,似乎那段情节比什么都重要似的。 晏清江怎么逃、怎么受伤、怎么绝望、怎么伤心、怎么成魔,跟这些他都亲眼见过一样,而温钰在那战场上到底受过怎样的非人对待,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到头来不过一句——温钰死了。 傅云舟听完他那段格外凄惨的前世,眼前恍然便一一走过那些人那些事,不陌生,也不难以接受,他甚至在那些记忆还没回来的此时,也不觉得晏清江与他是两个人。 或许是他心大,依旧贪恋温钰或者说是裴琰给的温暖,亦或是因为温钰这几百年的所作所为,将他与晏清江彻底连在一起,怎样也分不开了吧。 傅云舟坦荡得心里连一丝不舒服的情绪都没,他只怔然地抬手摸了摸裴琰的脸,说:“都几百年了,你可曾走出来了?将那些事记得这样牢,做什么呢?” 裴琰心里便明白,他听懂,他眼瞳一颤,眼眶也红了,眼泪悬在中间,哽咽了一句:“怎么总是改不了善良这破毛病?你同情我做什么?” 傅云舟见他那副模样,突然就想笑,他眸光往床头那灯上一转,就跟见到了老朋友一样,眸中一片柔软:“裴琰。” 他唤了裴琰一声,裴琰便赶紧应了。 傅云舟又转回头看他,连夜里那点儿茫然无措也没了,神情闲适中还带着点儿期待道:“我就想问问你,这么些年了,你......喜欢我么?又或者,你只喜欢晏清江?” 他想着晏清江铁定是比自己长得好,就凭以上生一介神仙的角度来看,都能将他描绘出几分赛神仙的姿态来,便可见一斑。 只不过,他也懒得再纠结,他统共也没多少年好活了,憋了那么久的秘密,这时候也就无所谓了,不如索性就坦然问了:若是过了七百年,俩人还两情相悦呢,就好好谈场恋爱;若是不爱了,就相伴过完后面那几年时光,也是不错。 既了了温钰要偿还的心,也偿了晏清江要相守的愿。 却不料裴琰让他这么一问,却给问愣了,他此时将一切和盘托出,反倒生出了一股浓重的诚惶诚恐,不知傅云舟有此一问的目的何在。 他是—— 裴琰突然就想起来:傅云舟貌似有自己喜欢的人! 他是想表白心迹,然后......然后拆伙么?! 傅云舟半表白完没两秒,就见裴琰脸色一白,好在他这时候心情不错,人反应也快,迅速就明白过来裴琰想!茬!了! 他俩这些年就算再明白对方,也始终离肚子里的蛔虫差着点儿。 “往哪儿想呢嘿!”傅云舟哭笑不得地推了他肩膀一下,推得裴琰越发伤感,他只能清咳了一声,连最后那一点儿赧然都丢掉了,直白说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你就出去。搁这儿泫然欲泣给谁添堵呢?” 他故意带着些有恃无恐,心说反正他现在就是裴琰心中的受害者,给他说话稍微重一点儿,他反倒好接受。 “你......你喜欢我?”裴琰让他一语说得更是连往日三分之一精明都没了,他凝眸盯着他瞧,不可置信地重复又道,“你......你喜欢我?” “......”傅云舟听出了他话里的小心翼翼与不确信,这时候才心里才后知后觉地开始一抽一抽地疼,“我十来岁就喜欢你。” 傅云舟笑了一声,合身扑上去单手搂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上:“一直喜欢你,就只喜欢你,你那天给我穿裤子,就差点儿给我穿硬了。” 裴琰让他搂着脖子动不了,脸猛然就红了:“......出息!” “是是是,我没出息,”傅云舟觉得他铁定是喜欢自己的,可转念一想他这么些年喜欢也不说,又不知是个什么想法,便又不敢肯定了,只好厚重脸皮又催他,“你喜不喜欢我,快点儿给句话!” 裴琰便觉得,任沧澜有句话给说对了,晏清江这一转世,没那么通透明白了。 他想了想,想了个更有说服力的答案,头稍微偏了偏,对着傅云舟耳朵说:“我给你穿裤子那天,也差点儿把自己给穿硬了。” “......”傅云舟没忍住,“噗”一声笑了。 他一笑又有点儿想哭,拿那只吊在脖子下的石膏手给了裴琰胸口一下,恶狠狠地转头叼着他耳朵就磨了磨牙,含含糊糊道:“喜欢这些年不说,耽误这么多时间,浪费不浪费?” “浪费,后悔死我了。”裴琰耳朵让他咬得一颗心都痒了痒,却仍然将他死死抱在怀里,眼眶中那一颗泪颤颤巍巍落进了傅云舟衣领,烫得傅云舟身子猛地一抖,就一点点松开了他。 外面越发大亮起来,瞧那欲闪瞎人眼的亮度,似乎是个大晴天。 床头那灯还在不知疲倦地晃悠着烛火。 他俩突然安静下来,就那么面对面坐着,鼻尖偶尔相碰,傅云舟心里又苦又涩,见他落泪,自己鼻头一酸,便也掉下一行泪。 他抬手正想给裴琰擦擦眼角,却见裴琰却他一步凑了上来,在他眼下吻了吻,直直望进他眼中,低声说道:“我从未当你与晏清江是两个人。” 他一语说完,傅云舟便偏头吻了上去。 裴琰避过他条半残的胳膊,一手搂着他腰,一手按着他后脑,两人吻吻停停,倒像是一瞬间回到了前世互相剖白心迹那一夜。 “我走时说,”裴琰与他唇分时,哑着嗓子凝着他道,“待我回来,便教你一件事。” 第 10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5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05 章 傅云舟细细喘了两口气,眼睫一颤,颇有几分被吻得意乱情迷的味道,他闻言笑了一下,又凑过去吻他,咬着他嘴唇含糊道:“别在这儿,沧澜回来还怎么睡。” “客房,”裴琰与他轻声耳语,压着气声缠绵道,“沧澜不住这儿。” 他说着就抱着傅云舟往下倒,傅云舟心里却暗自道,我看你怎么教,处男了一千年,比我还惨。 结果裴琰就当真给他上了一节课,身体力行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没有驾照,也能开车”。 这车一开,就直接开到了需要加油的地步,等俩人睡了一觉起来,靠爱给车发了个电,于是又改开了段电瓶车。 等终于腻歪够了爬起来,外面天黑了又亮,又是一天开始了。 “起床了,你俩都不饿吗?”屋里俩人正在穿衣裳,门外突然有人大巴掌将门拍得“哐哐”直响。 傅云舟闻声手一抖,刚提起来的裤子就掉下床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裴琰只瞅他一眼就明白了,抬手拍了拍他头顶,“让他上辈子给你塞春宫图,活该这辈子听墙根,别内疚。” 傅云舟登时就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我不内疚,我尴尬。” “我饭都买三趟了!你俩到底吃不吃啊!”他俩在屋内小声嘀咕,门外任北洵又忍不住“啪啪”拍门。 “别喊了,起来了。”裴琰倒是比他淡定许多,对上傅云舟一副窘然神色,笑着又在他唇角吻了吻,拾了裤子起来给他穿上。 “沧澜为什么改名了?”傅云舟一只手也不方便,浑身又软得厉害,便心安理得让他给伺候着穿了衣裳,低声问他,“原先名字多好听啊,他又没转世。” “他嫌‘沧澜’两个字大气得有些浮躁,压不住他,便改叫‘北洵’了。”裴琰给他简单解释了,又弯腰给他把鞋袜穿好。 他绕过床头到另外一侧去开了窗,这才回身拉着傅云舟的手将他带下了床,去开了门。 临出门,傅云舟突然又忆起一事,拉住他手道:“险些就忘了,昨天夜里就想问你来着,我上辈子欠的债,还剩多少?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没多少了,到今生,只剩下你那一对父母,与我那个上司。”裴琰笑着说,“好在这三人都是爱钱的主儿,拿钱还命债,也算是一条路。这些年替你还债都还出了经验,知道怎样还债快,过得今年立冬,一切便都了了。” 傅云舟见他神情恬淡,知他说的是实话,便放下了心。 任北洵喊完那一嗓子后,人就走了,屋外太阳正当头,天气好得令人格外舒爽。 俩人十指紧扣从正殿穿过去了前院厨房,任北洵果然在里面等着,他摆了一桌的吃食,中间还蹲着坛起了封的酒,站在桌旁与傅云舟静静对视了半晌,居然也红了眼眶,躬身对他行了个礼,嗓音沙哑道:“一别经年——” 傅云舟抢了他的话,学着他的样子,抱着只石膏手作揖,笑着说:“——沧澜可好?” 任北洵顿了一顿,也笑着回他说:“好。” *****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一晃又是月余。 某日,南天门有天兵来报,声称有人用法术将一盏梨花灯送到了南天门前,上附手书一封,称此灯乃是送与上生星君的。 星君派座下弟子敖青涟前去将灯领回,据那日当值天兵所言,那灯乃是由白玉雕琢而成,灯内无灯芯亦无灯油,却留有一簇银光月华般的星魄。 “星君大人,任沧澜将灯送来了。”敖青涟将灯取回时,上生星君正与人在亭中饮茶对弈,她躬身行了个礼,语气中明显隐着悲戚惆怅。 上生星君闻言,落子的手顿了一顿,轻叹了口气道:“送去库里锁着吧。” 敖青涟应了声“是”,捧着灯正从上生星君背后走过,灯内那一簇星魄陡然就往外跳了出来,直蹦到上生星君的肩头上,消失不见了。 上生星君不禁抬手摸了摸肩膀,他对面的司命星君掀起眼皮瞥了眼,复又低头落了一子,道:“这就是当日吾——” “当日被星君劈下的,本君那一块星魄。”上生打断司命星君的话,跟着落下一子堵死了他的棋眼,赢了棋局,话中有话地抬头笑道,“如今,也算是圆满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凡人相守30多年,也算是差不多了,比温钰预计长太多~就当寿命也能充个电,靠爱发电让他俩多活几年吧~然后呢~真正的结局在明天的番外哦,因为比正文稍微活泼点,所以就单开一个番外放啦!会让他俩真正圆满哒~ 只想说一句,写了古耽才知道,古风小说有多难写啊!文笔不好,很多想要的效果都写不粗来,再接再厉! 这个系列下面的文就都是讲古代故事的啦,会有上生与青青的bg神篇,鬼君与使者的《阴阳司南》bg鬼篇,另外还有一个bl鬼篇,以及讲山魄的bl灵篇,都没这篇虐!划重点~~ 下半年如果有时间会开耽美灵篇,偏轻松向的正剧武侠玄幻,存稿预收已开,有兴趣的菇凉收藏下吧~ 明年是神篇与鬼篇!跟冷题材杠上了噗~ 第66章 七星与梨花(全文完) 天机宫新来了位小仙娥,据说是那下界水族中难得有些资质,又性子温软无戾气的。 上生原想着提了她入宫陪陪敖青涟,却不料那仙娥性子却是软过了头,无事便爱哭唧唧:听闻天上哪位神仙被罚下界要哭一场,见着上生命簿中那些凡人身世太过坎坷要哭一场,晨起睡过了头眼睛有些肿要哭一场,饭吃多了增重了些许要哭一场。 莫说上生喜静,时不时让她闹着哭上一哭,头晕脑胀,便是连敖青涟也颇受不住她这位真真是水做的同族小辈。 一日,小仙娥打翻了茶壶,拎着裙角就跑出了大殿,背对宫墙又开始吸吸溜溜地哭,也不知到底在伤心些什么,一哭起来还没完没了,大半个天机宫都快让她眼泪给淹了。 敖青涟忍不住便对屋内频频蹙眉的上生道;“不如就调她去守你那仙器库吧,那库中总没什么能让她落泪的东西了。我听人说,这小辈儿总爱哭,本就是因着有长辈在身前,忍不住要博些关注。那库中冷清,仙器又颇具灵力,让她在库中做做洒扫,一人静上一静,借着神物修炼一番,也是好事。” 上生闻言抬头瞧了她两眼,见她神色诚恳自然又带着些许关切,便点头道:“好。” 这小仙娥是上生一手提上来的,若是让他开口将其派遣走,他又生怕惹敖青涟不快。 可如今敖青涟自个儿提出来了,他便也能顺水推个舟了。 翌日,那小仙娥便被敖青涟带去了仙器库。 “星君念你资质颇佳,留在宫中做杂役,说不得便耽误了你修行,便让你来此处,借这些神物,好好修炼修炼。”敖青涟端着长辈的姿态,对那同族小辈关爱道,“你可莫要辜负了星君一番好意,须得勤加苦练才是。” 那小仙娥闻言鼻头一抽又要感激到涕泗横流,敖青涟见状赶紧一挥袖将那库门打开:“进去吧。” 第 10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6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06 章 小仙娥便一步一回头地进了库中,就近抱着一盏白玉雕琢的梨花灯,拿袖口在上面边细细擦拭,边哭唧唧地想调动其中灵力修炼。 敖青涟眸光在她怀中那梨花灯上停留片刻,轻叹了口气,嘱咐她道:“小心些。” 也没等她应答,便转身又一挥袖将那库门关上,回了天机宫中。 都说天宫冷清,她与上生在热闹的凡间行走过数十年,便果然比其他神仙多了些温软肚肠——那灯是她一位故人留下的,她隔了数百年光阴再瞧见它,也能品出心底残留的三分涩两分苦,虽说那故人指不定当那苦涩是甘露。 敖青涟在她漫长岁月中听过见过的情伤比她受过的要多得多,她与上生的苦全让上生一人尝了去。 她一念及此,便垂眸敛目,快步走过长长的回廊进了天机宫中。 上生近日愈发觉得肩头有些不自在,时不时便想探手往左肩去抓挠。敖青涟绕过屏风,便见他低头右手批阅公文,左手下意识便往肩头抓去,眉头微蹙。 “又难受了?”敖青涟在他身侧跪坐下,拨开他手,将他领口解了,扯开衣裳往里细瞧了瞧,见他肩头白皙平滑,不像是生了病症,仰头担忧道,“疼么?” 上生这才转头瞧她,耳根微有些红,压低一腔冷冽寒凉的嗓音道:“不疼。” “那是——痒?”敖青涟与他鼻尖相对,凝眸轻声又问。 上生摇了摇头。 敖青涟便疑惑地扬了音调,“嗯”了一声。 “是——”上生顿了一顿,似乎是怕敖青涟伤心般,挪开眸光,轻描淡写道,“我这几日肩头那片星魄总是不大安分,似乎时时想跳出我体内,割裂出去,不愿与其余星魄融在一处了。” “是......温大人那片星魄?”敖青涟闻声便道。 “嗯,”上生抬手抚着肩头轻声道,“想来那星魄随温钰久了些,也有了自已意识,残存了些温钰的仙元,如今又在我身上越发养得茁壮了。” 敖青涟:“......当真?” “嗯。”上生颔首应道。 “可惜了,”敖青涟果然便低沉了情绪,眸中透出些几分悲戚沮丧,“他留着一线生机,晏清江却不在了,想来他也不愿复活重——” 上生没让她将那伤情的话说完,便简洁答道:“嗯。” 谁料,他话未说完,殿门突然被人“砰”一声撞开,他俩来不及反应,便见那才打发走的小仙娥夹裹一身海水咸腥气息,似一阵海风般卷进了殿中,张口便道:“星君,这灯——呀!” 她话音一出便被自个儿掐断,瞬间欲哭无泪:眼前景色颇为别致,自家长辈将星君大人肩头衣裳拉下了大半,露出星君一截单薄瘦削的前胸与肩,虽用不得“活色生香”四字,却意外能称得上一句“霸王硬上弓”——果然是她彪悍母族的民族特色。 上生:“?!!” 敖青涟:“......” “小仙叨扰了!”小仙娥飞快地一闭眼,转头便又想哭着跑出去。 “回来!”上生坐正,一手揪着领口将肩头掩住,两耳鲜红欲滴,眉头一敛一放,故作刻板冷声道:“何事?说!” 敖青涟便忍不住偏头无声笑了笑,冲散了那几分惆怅。 “小仙......”那小仙娥让他冷脸一吓,冷不防便抽着鼻子,转身捧高手中梨花灯,“哇”一声哭着道,“小仙在这灯中发现一缕魂气......” 上生:“?!!” 敖青涟脸上笑容一顿,惊愕转头,便见连上生亦是变了脸色。 “给我!”敖青涟起身便去接她手中那灯,那梨花灯自多年前被任沧澜送上天宫,便一直被锁在仙器库中,无人近身,怎会多出一缕魂气? 敖青涟捧着那灯跪坐在上生对面,两人凑近了,将那灯来回翻转,里里外外细瞧,只见那灯内壁上不知何时裂了条缝,一直蜿蜒至灯头底端。 那细线似的缝隙中,便赫然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魂气。 “这是——”敖青涟食指探进灯壁,悬在那裂缝前端,虚抚了下那道魂气,嘴唇一抖,惊喜抬头道,“是晏清江!” 上生“嗯”了一声,惯然平和冷淡的眉眼一动,牵了牵唇角似是清浅地笑了一下。 “有了这丝残魂,便能重新将他元神养出了,对么?”敖青涟一思索,满怀期待飞快又道,“连带着温大人,也能复生了?” 上生凝着那灯壁,缓缓点了点头,似乎颇为不愿泼她冷水,只敛目简单道了句:“颇费时日”。 敖青涟果然一怔,笑容便散了,将养一方残魂,少则百年多则千年,又岂是一句“颇费时日”便能说清的? “那我们——”敖青涟怏怏低语,上生眉头一挑,却将那灯塞进她手中,一抖衣袍站起身,低头唇角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随我来。” 敖青涟“?!!” 上生两手负在身后,两步便出了殿门,敖青涟赶紧起身跟上,路过那小仙娥时,还不忘侧头夸她一句:“好样的!” 那小仙娥鼻头一皱,便又喜极而泣,哭了起来。 ***** 上生携敖青涟径直去了司命星君的天府宫。 司命是这天上喜静喜到了极致的神仙,宫中常年一副冰窖模样,上到仙官下到仙娥,连气都不敢大声喘上一喘,走路都能飘便飘,除却司命召唤,无人敢近得他身前十步。 上生也不着人通报,入了宫门,往司命星君案前一跪,便语无波澜直接唤了句:“星君。” 司命头也不抬,只沉声道:“说。” “星君可还记得,曾以雷霆之力,劈下本君一片星魄?”上生道,“那星魄——” 司命闻言抬头蹙眉瞪他,“星魄”俩字一出,司命便觉受过雷刑的后背,颇有些针刺般得疼。 “——那星魄,”上生也不惧他冷眸含霜,连嗓音都不带打颤的,兀自坦荡继续道,“那星魄如今已有自成一体之兆,本君如今想将其托与星君,将其再养出个完整仙灵来。” 司命待他一语说完,连瞪脱眶了:“?!!” 第 10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7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07 章 “星君那道雷,一举毁了两人命盘,害了数人姓名,总是不好。如今这二人皆有重生之兆,”上生右手一抬,在左肩头一抓一握,便将那虚拢在一处的拳头往司命眼前一搁,冷淡而又真诚地与他对视,似是苦口婆心地劝道,“欠下的债总要还,眼下便是个天赐的好机会,星君,勿谢。” 司命让他登时糊了一脸的“欠债还命,天经地义”,刻板的一张冷颜“咔嚓”一声就裂了,眼前这位始作俑者脸皮简直越发的厚! “若不是你私自下凡,本君何至于——”司命一拍桌案正要恼,上生却一指身侧跪坐下的敖青涟怀中抱着的那盏梨花灯,与他掀了眼皮一截话音又说道:“本君陪星君一起还。” 司命:“......” 上生见司命被他一语堵得半晌回不过神,将手中那片星魄往他眉心一抛,拉起敖青涟扭头就走。 这常年不张嘴、不善言辞的人,在这时便落了下风,想驳上一句有力的言语都寻不出一缕头绪来,司命星君噎得都快要岔了气,眼瞅着那一对不要脸的一闪飘出了宫门,破天荒地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了一句骂人的话:“混账玩意儿......” 自此,司命星君便被上生坑得每日替他养起那方星魄来。 司命比南斗其余五位星君法力强盛、星元浑厚,分出些与那短命的温钰星君修补仙元倒费不了多大功夫,只是那温钰不是个安分的,时常想从他眉心跳脱出来,他额间便时不时闪上一闪,一抹月白额纹倒像是片梨花花瓣,来他宫中的其余星君便少不了好奇,总要多嘴一问:“司命,你那眉间正养着谁的魂?” 司命本就不是个多话的,如今这遭遇,却让他忍不住便想找个人说道说道,奈何他惜字如金惯了,憋上半天亦只能憋出掐头去尾的一句:“温钰的。” 千年前那位短命的“温钰星君”,别说南斗六星了,便是连北斗七星都是知道的,只是其中内情却晓得的没那么清楚罢了。 那几位星君闻言只半懂半不懂地“哦”上一声,又瞧着司命那不大情愿的模样,忆起那日连带玉帝都对司命额纹起了好奇心思,意味深长地玩笑着夸了句“颇清新脱俗”,便想着帮衬这位同源诞生的同僚一把,祝其“早脱身苦海”,临走时总会随手将已身一缕星魄注入司命眉心。 这来来往往百年一过,某日待到午夜星光大盛时,司命眉间那片星魄便再也压制不住,径自一跃脱出,一路蹦蹦哒哒地跳到了宫门外,迎着璀璨星芒,缓缓拉长形态,渐渐凝出一道颀长人影来。 那人着一身云锦织就的长袍素衫,头戴蛾冠,眉目平和端正,气质沉稳温厚,周身拢在闪烁星光中,便多了几分芝兰玉树的味道。 他半侧过身与宫门后立着的司命星君远远见了个礼,谦恭地沉下腰去,想自报家门,却又不知该报哪个家哪个门,只能跳过名姓,感激地道:“多谢星君再造之恩。” 那小仙果然与当年被提上天机宫的温钰星君长得一般无二,司命与他对视良久,抬头陡然便见头顶苍穹新生出一颗星,正缀在南斗六星之尾,虽不及原六星明亮,却生机勃勃,星光一闪一闪——那温钰竟是得了六星星魄共养,成了南斗第七星! 这真是数万年来绝无仅有之事。 司命正惊诧间,却又见那新生星君背后天边闪过一缕霞光,那光橙暖温和,堪堪够到那星芒一角,似是与头顶那星光呼应般,悬在天宫一处,像是一豆烛火似的,还微微晃上了一晃。 司命眸光一动,垂眼复又瞧着温钰,广袖一挥道:“去吧。” 那新生南斗第七星君头也未回,闻声原地便散成了一片星光,消失不见了。 同一时间,霞光笼罩下的天机宫内,亦新诞了一名小仙。 那仙传言本体是盏白玉雕琢的梨花灯,百余年前也不知怎的被上生星君瞧上了,便日日带在身侧当了法宝,年月一久,居然将其中一缕残魂养出了仙灵来。 那仙灵便依托梨花灯,生出了一幅玉石肌骨,肤白莹润,眉目精致,倒是天生一副神仙模样。 他甫一凝出元神结出实体,便将本体召出,一弹指尖将其点了,让那烛火幻出一抹霞光拢在了天机宫上。 那霞光适才闪过一旬,便有一道星芒落在了他身前,那灯仙手上托着盏玉灯,抬眸凝视眼前那神仙,眸光一颤便笑了:“小仙——” 他话音突然一顿,脸上笑容便僵了一僵,后半句话被他骤然咽了回去。 那周身笼着星光的神仙却眉头一挑,故意合身一拜:“在下乃是新生南斗第七星,敢问这位仙友尊姓大名?” 灯仙喉头一动,被他一催,舔着嘴唇讨饶似地笑了一笑,眉目间便多了些情绪:“还未曾受封。” 眼前这神仙好歹还有个“南斗第七星”的名号,他总不能唤自个儿一声“新生灯仙”吧? 那神仙闻言却嗓音一扬,“噢”了一声,偏头蹙眉盯着他手上那灯,笑得一派促狭,端着温钰的气度做出了裴琰的姿态,两手负在身后道貌岸然地半真半假道:“本君曾闻,这天上原先是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的,若是有仙新生未受封,便依着他本体唤上一个相同的名,不知这位仙友本体玉灯可有俗名?” 那灯仙让他三言两句就给绕了进去,茫然地一眨眉眼,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便吐出一个:“梨花——” “仙友原唤作梨花!”那南斗第七星君憋着一股子笑,向他拱手又是一拜,道,“好名字!” 灯仙:“?!!” ***** 这天上数万年也生不出个神仙来,如今一夜间居然出了俩。 据说那新生的南斗第七星暂时住在第六星上生星君宫中,与那本体俗名唤作“梨花”的小灯仙一同居于偏殿,隔日天机宫便被大神小仙围得水泄不通,一众平日清心寡欲的神仙齐齐都想去瞧热闹。 这天上的神仙大多都是有其来历的,但若论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的源头,却是有着“与天地同生”的传言,南斗北斗各司其职,民间亦有“南斗主生,北斗主死”的说法。 于是,那小灯仙还姑且能算是个上生星君修成正果的法器,名号由上生星君定夺,住处亦随其主便可,可那突然生出的南斗第七星君,该赐其个什么封号,便是个难事了。 天帝那头迟迟不下诏书,那南斗第七星君便无独立宫府可住,每日窝在天机宫内,与那小灯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居于偏殿,宫门整日不开,一众乘兴而来的神仙都吃了一肚子闭门羹,败兴而去。 好在这年年岁岁皆无聊透顶的天上,还有位像尚华星官如此话唠的神仙。 “各位不知,若是说起,这原也怪不得新星君与小灯仙不近人情,”尚华星官捧着盏茶,翘腿坐在众神仙间,事无巨细地絮絮叨叨,“这位第七星君啊,原本在下界与那灯仙就是一对,两人历经千年离合方才聚在一处......” 他把温钰与晏清江的陈年旧事拉出来在众仙面前挨个抖了抖,众仙这才知原那两位间还有如此渊源,也不知尚华又拉拉杂杂说了些甚么,打第二日起,满九重天便又多了条“那南斗第七星与小灯仙已再续前缘,结成道侣,恩爱两不疑”的传言。 这传言一传,便又传够了七八日,直到天帝诏书到天机宫时,那侧殿宫门方才堪堪拉开,露出门后一人身影。 那人身量颇高,外衫随意披在身上,腰带系得松散,面有倦容,先跟仙官作了个揖,伸手将那诏书收了,才又温声道了句:“多谢,有劳。” 那人嗓音带着些许低沉与疲累,似乎一副精力不济的模样,门开不过片刻,便又关上了。 天上到底不比凡间,没那么些规矩与忌讳,天帝诏书也比不得下界皇帝的尊贵,统共不过一张薄纸文书,连跪着高喊“万岁”的接法都不用。 那文官递完诏书正要转身离开,耳廓一动,突闻那厚重宫门后,另有一道澄澈嗓音懒洋洋地低声佯怒,拖了拖长音道:“你走开,别闹我,这几日都没睡好。” “让你早些睡,你偏不要,日日拖到天亮。”适才来领文书那人压着嗓子笑着柔声训他,“现下知道累了?左右真当自个儿成了仙,便什么都不忌讳了?” 被斥那人低低应了一声后,云缎锦被悉悉索索又一阵响,训人那人又笑着道:“莫抱那般紧,你等等,让我先将衣裳脱了再抱你。” 他话音未落,锦被又是一阵翻动。 这几句话说得含糊又暧昧,那文官显然也是经过那八卦熏陶过的,捂着嘴“噗嗤”一乐,后面的墙角也便不敢再听了,只踮着脚一溜跑了。 第 10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8 章 我声音有毒 作者:微我以酒 第 108 章 又过几日,“南斗第七星与小灯仙闭门不出,原是双修十余日不曾下床”的传闻,便又在九重天上打了个来回,连带着连司命星君也对此有了耳闻。 司命原排六星第一,手上事务最多也最为忙碌,花了力气养了百年好不容易养出个第七星,本想着手头事务能分他一些,却不想对方却是个整日不务正业只知双修的主,这让他越发不快,怒其不争。 那流言在他耳旁转了两日后,他一甩衣袖径直去了天机宫中,抬手一掌推开侧殿宫门,抬脚转过屏风便往内室走去,冷眸一瞪正欲呵斥屋内人“无耻”“无趣”又“无意义”的“无聊”行径,却不料那宽大云床上锦被叠放齐整,两人盘腿坐在床下闻声抬头向他怔然望来。 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抬头环顾那原本冷清朴素,如今却处处透出股温情的宫殿,眉心一跳便有些明白了,屋内环着墙摆满了木架,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泥塑木雕,窗花剪纸,面具,孩童的拨浪鼓...... 而床下那二人正围在一处给一架古琴上弦。 “星君可是有事?”那南斗第七星将琴身往小灯仙身上一搁,起身拱手向他拜了一拜。 司命冷脸一绷,憋了半晌只憋出句:“自明日起,每日辰时,来本君宫中。” “上工?点卯?”第七星从他那半半拉拉的表述中,竟然抓住了重点。 司命闻言眼角一抽,咬着牙根儿,顺着那句“点卯”,干巴巴硬邦邦地补了半句:“禁早退!” 第七星:“......” 他说完转身便又出去了,一挥衣袖将殿门关上。 “幸好这几日熬夜给你将这些小玩意儿都做了出来,”殿门一合,那第七星又在门后低声给那小灯仙笑着说道,“你瞧,明儿起我就要去上班了。” 那第七星说起话来总是古今掺杂,那小灯仙便也随他没个体统,困顿地打了个哈欠说:“还差个笛子呢,之前那个让我打架给打断了,你可别忘了。” 直到司命走得远了,还依稀捕捉到了句来自那偏殿中含糊不清的—— “你倒是记得清楚,一个不落。” “当然了,温钰做给晏清江的,裴琰做给傅云舟的,我都记得。” ***** 翌日,司命星君在天府宫中等到辰时已过,也没见那位第七星来点卯。 直到午后,尚华星官苦着脸却不请自到了。 他躬身向司命星君行了个礼,牙疼似地扯了扯嘴角,支支吾吾地道:“那位第七星君,咳咳,今日恐来不了了。” “缘由。”司命冷声道,“说。” 尚华星君闻声打了个抖,笑得越发得苦,欲哭无泪道:“那星君让小仙带个话,说明日辰时一定来!他直觉天府宫内事务一定繁忙非比寻常,往后不大有清闲日子可过,便想着与仙侣提前双修一回,这一修连带着前些时日劳累过度欠下的疲累......当真是没下得来床!” 司命冷颜“咔擦”一声便又裂了,嘴巴动了半晌,居然破天荒又骂了句:“混账玩意儿!” 尚华星官:“?!!”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完结啦~诶呦~越写越想写古代文~阿噗~温钰跟裴琰的长相没有区别,但是气质更温厚啦,毕竟裴琰是个差点儿就让时间长河逼疯了的人~晏清江跟傅云舟正式合二为一了。 本来想再多写几个番外,但是写完这个番外又觉得想交代的正文已经都讲清楚了,虽说有些地方可以再填补一下,又觉得一填补,留白的部分就没了~ 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要彻底完结这篇文啦~也不知道最后这两章算不算甜啊,望天~ 虽说只有一句话,但突然觉得玉帝跟司命可以组个cp~噗~ 下面耽美题材不出意外更的就是《有仙则灵》了,攒够预收就开坑,耽美频道榜单真心不大好上~ 蓝后,这几日可能偶尔会凌晨修个文改个错字什么的,不会更新新内容撒~ 还会给留过评的小天使都发个红包,注意查收,谢谢鼓励哟~ 最后,大家挥挥~有缘新坑再见啦~群么么哒~ 小说下载尽在 ★★恋耽美论坛★★.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第 108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