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重生成黛玉哥哥后》 第1页 [BL同人] 《(红楼同人)红楼重生成黛玉哥哥后》作者:三花狸奴【完结】 文案: 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林琅玉好死不死的被他那恨铁不成钢的教授一本《红楼梦》给砸进了《红楼梦》里,还好巧不巧的成了林黛玉的哥哥。 自家妹子当然自家疼,那个假的宝玉最好离他的林妹妹远一点!反正后四十回不是曹公写的,那结局自然不作数。 从此林琅玉就本着带着林妹妹走上人生巅峰的为目标而奋斗。 谁料,这中途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个忠顺王爷,从此林琅玉这个重臣遗孤便遭到这位王爷的“日日欺压”…… “王爷!您如此欺压重臣之子,天理何在?!” “哦?”某王爷眉尾一挑,“那你便去圣上面前告发本王吧。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仔仔细细的给他们讲讲本王是如何‘欺压’你的?” 林琅玉: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虽说曹公乃清代人,红楼也是在映射当时的时代背景,但它本质上来说是个架空文,因而本文也是按照架空的模子来写。本文原著向,但定会同原著有所出入,还请诸君莫怪。) 一句话简介:穿成黛玉她哥,惨遭王爷日日欺压 立意:用努力改变命运 内容标签: 红楼梦 天作之合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琅玉,忠顺王爷 ┃ 配角:文曲星,林黛玉,贾宝玉 ┃ 其它:薛宝钗 ================== 楔子 却说,那一僧一道携了那块儿由顽石化作的宝玉去往尘世,回头就要去那太虚幻境警幻仙子处挂牌子。 谁知,这刚走到半路上那道人突然大叫:“我去,不好!” 闻言,那僧人连忙问道:“怎的?” 那道人一边在自个儿身上摸索、翻寻着,一边儿急道:“只因天枢星君有一爱物,是存了一块儿万年的凝脂蓝田软玉,那玉在星君身边儿待久了,吸收足了灵气不日就要化形。可巧儿,前个儿星君下凡历劫去了,因舍不得那玉跟着他下凡,因而托我替他保管。可现在我怎么翻不到它了?别是不慎和那块儿顽石一同落下界了吧?!” 西南某大学: “《红楼梦》又名《石头记》,我国古代章回体长篇小说,被列为我国四大名著之首,一般认为乃清代作家曹雪芹所著……” 窗外烈日炎炎,阳光透过树冠留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讲台上,教授讲得唾沫横飞,讲台下学生们奋笔疾书,生怕漏掉了某个重要的知识点。眼看着快要期末了,这俗话说得好:临时抱佛脚,想挂挂不了! 但也有那么几个,表示佛脚太臭,不想抱。 “啪!”那戴着金丝边眼镜儿,生得俊俏非凡的文曲星回过头,压低声音对身后几个打游戏的抱怨道:“小点儿声成吗?” 那人眼和手都未离开手机屏幕,只敷衍道:“行行行……” “你……”那文曲星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转过身儿来却没看到那本该出现的人儿,于是问道,“林琅玉那小子呢?” 正在打游戏的少年答道:“你第一天认识他?他有几节课是在的?” 闻言,那文曲星无奈的耸了耸肩,回过身接着看自己的书。 这时,只闻得“吱呀——”一声,教室后门儿开了一条缝儿。 紧接着,一个人儿猫着腰从后门儿溜了进来。 正在讲课的教授眉尾一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讲自个儿的。 林琅玉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教室,而后找了个窗边儿的位置坐下,接着朝桌上一趴,两眼一闭与周公讨论蝴蝶的公母去了。 对于他这番举动众人也见怪不怪,虽说林琅玉成天不是不来上课,便是来了也是趴在教室里大梦周公。 但,即便如此,他们教授愣是没让他挂过! 要说,他们那几个教授除了那个“文曲星”外,最疼的便是这小子了。 原因无他,只因林琅玉长得好。 要说他们这专业,长得好的人不少。单说文曲星就长了一张夺目的“明星脸”。 但林琅玉的长相则同文曲星不是一卦。 用他们教授文艺点儿的说法便是:面似桃花含露。龙眉凤目、皓齿鲜唇,飘飘有出尘之姿,冉冉有惊人之貌! 而且这小子还挺清瘦,气质也好,如同那斜倚栏外的修竹似的!梅标的骨、雪做的肌。 用他们班女生都话说,便是:自带仙气儿! 老教授们,尤其是中文教授们便爱极了这种长相的孩子!想来古时那嵇康、卫阶等被称作璧人、玉山的美男子大约也就这么个模样吧。 文曲星儿长相是女孩子喜欢的,但不讨教授喜欢,老教授说初见文曲星时还以为这小子会很混,没曾想到如此之乖! 而林琅玉则是生了一个学文的好壳子,谁料到如此之混! 说起来,这也怪不得他。用他的话来说他是因为“迷路”才不小心走上文学的道路的。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自己一理科生,高考填志愿时跟个中邪了似的,莫名其妙的填了个汉语言文学。更不知为何,这所学校居然还录取了他! 本以为文科的专业好学一些,谁晓得教授们满口知乎者也,嘴里没一句“人话”!一天到晚除了背书还是背书,简直令人头秃! -- 第2页 虽说他如此之混,成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教授们对他依旧颇为偏爱,就是点恨铁不成钢! 这不,见他来了不肯认真听课就趴在桌上睡觉,那老教授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都快期末了!最后这几节课讲得可都是重点!别人都怕笔记不过来,直接上手机拍了了!他倒好!居然还睡得安稳?! 老教授是越想越气,最后他忍无可忍的一拍桌子:“林琅玉!” 众人齐齐回头盯着林琅玉。 这一吼将林琅玉下了一跳,他条件反射的弹了起来:“在!” “你干嘛呢?” 林琅玉此刻还迷糊着:“做……做梦……” 此言一出,众人哄然大笑。 见他这幅“孺子不可教”的模样,老教授一时间气急了,随手抄起手边儿那本厚厚的《红楼梦》朝林琅玉砸去:“给我做你的红楼梦去吧!” 老教授也没想真砸他,只是撒撒气吓吓他罢了!谁知那本书好巧不巧的正好砸在了林琅玉头上! 林琅玉痛都来不及痛,紧接着眼前一黑、不醒人事。 说回那一僧一道。 此时,那道人丢了玉急得额角发汗、直跺脚:“这这这……这该如何是好?!我该如何向星君交代呀?!” 闻言,那僧人连忙宽慰道:“莫急!你也说那玉已开了灵智,不日将要化形。许是那玉思主心切,下凡追随星君去了?你我二人且先去警幻仙子处挂牌子,再下界寻那玉罢!想来那玉也应是投身去了那富贵温柔之乡、钟鸣鼎食之家,应是受不了什么委屈的。” “唉!”那道人叹了口气,“但愿不要牵扯进那桩荒唐风流案中去才好!” 僧人拍了拍他:“走罢!且去警幻仙子处挂了牌子,再下界去寻罢。” 说罢,一僧一道便腾云赴往警幻仙子处。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苏州城内亦如往日般闲适,垂杨柳树下行人撑着伞走走停停,像是融进了这幅烟雨画卷。 这时,一匹快马飞驰而过!马蹄溅起了不小的水花,行人连忙躲避。 “呦!那不是林大人家的管家吗?如何这般急?”有人问道。 一人答道:“你不知道吧?听说今儿林老爷的夫人产下了一位少爷。” “当真?林老爷多年无子,如今总算是得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可不是?”那人又说道,“这倒也罢!关键是听说那哥儿一落草嘴里便含了一块儿绝世美玉!” “玉?如何会有玉呢?” 一旁有人不信:“这林府之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人答道:“嗐,别不信!我一亲戚家的女儿便在林府当差!今儿晌午我碰见她出来采买东西,她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听他这么说,旁人便连忙问道:“那你快说说,那玉是怎回事儿?” 只听,那人说道:“谁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儿。那一落草没听见哭声儿,大伙都道不好,怕是养不活。谁知仔细一瞧!原是嘴里含着东西。掏出来一看!竟是一块儿莹润光泽的凝脂美玉!要说那玉实在是件罕物,居然还带着香味儿呢!” “哟!那可奇了!只听说过软玉、暖玉的,这玉如何能香呢?” “可不是?饶是林老爷和其夫人两个自幼生在那王公贵族之家的都没见过这样的宝贝!林府里有位老嬷嬷从前是在御前当差的,也说从未见过这样好的玉。偏偏这林少爷打娘胎里带了出来,你们说这奇不奇?”那人说道。 周围人皆不住咂嘴: “实在是闻所未闻!” “这林少爷怕不是神仙托生的吧?” “林老爷可真是有福气呀!” “是呀是呀!” “恐怕这更大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 没几日,林老爷得了个带玉的少爷的事儿便传便了整个苏州城!不出半月竟传到了当今圣上的耳中。 身着皇袍的人坐在案前看着手里的折子,对面前一约摸六、七岁、生得粉雕玉琢的男孩儿说道:“这姑苏城出了件奇案!” “什么奇案?”男孩儿问道。 圣上答道:“这前科林探花前儿个得了一小子,那孩子落草时口中居然含了一块儿美玉!你说奇不奇?” 男孩儿忙瞪大了眼:“还有这等事儿?” “可不!”圣上放下折子,说道,“还有更奇的呢!那玉世所罕见不说,通身居然还散发着香味。” “香味儿?” “香味。”接着圣上叹道,“这‘香玉’原本是那些个风流文人用来形容女儿家的,谁料到这世间真的出了个香玉!林探花得了个好儿子!” 闻言,那男孩儿来了兴趣:“那皇兄可得赏人家才是!” “是了。在过半月便是那孩子的满月,朕已着人备了东西赏他。”圣上接着说道,“不仅如此。这孩子实在是奇,应是天降的福星才是!朕准备赐一名给他。” “什么名儿?” 圣上道;“既是含玉而生,便叫做——琅玉,可好?” “妙极!” 接着那男孩儿上前行礼道:“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 “何事?” “臣弟想跟着礼部的人一同去姑苏可否?” “…………” -- 第3页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行骗失败是会被标记的》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衣冠禽兽vs斯文败类 胡落——帝国最高通缉诈骗犯、一个身上带着狐狸基因的未分化beta。 若狡诈是狐狸的天赋,那胡落就是狐狸中的天才。帝国的人们甚至不愿意称呼他的名字,而是称其为——“那个骗子”。 #号外!那个骗子被判流放第三倭星!简直大快人心!# 胡落被流放了,在这里他遇到了一只名叫傅穆的兔beta。 他非常喜欢这只兔子,于是毫不犹豫的对其表白道:“春天到了,你跟了我吧!我骗钱养你。” 谁料,那只不知好歹的兔子居然拒绝了他! 胡落痛定思痛,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决定活吞掉这只兔子。 哪儿想到,就在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他居然突然分化成了omega?! 古人曾经曰过:阴沟是最容易翻船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面前这只狡诈的兔子释放出了的alpha信息激素让胡落不由得心中一凉……操!大意了! #号外!那个骗子被标记了!是只兔子干的!# 头条:“对于那个骗子被人标记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胡落:“泻药。 当时我正在追求他,然后他突然告诉我他想日天!我被他敢于与命运抗争的精神感动了,表示非常支持。结果他告诉我,我就是他的天……” 【腹黑眯眯眼alpha兔子攻vs狡诈至极的omega狐狸受】 第一章 今儿这姑苏城中可是热闹!街上人头攒动、宝马香车络绎不绝。 起因是今日便是林老爷府上的那个带玉的哥儿满月的日子,不少朝中勋贵前来拜访。 虽说林如海人品贵重不曾与人交恶,且政绩颇佳,其才、其德让众人敬佩不已,朝中上下无人不赞他。 又因他这个儿子得的奇,所以今儿他儿子的满月宴,朝中权贵竟到了十之七八!不管有嫌隙的还是没嫌隙的都来了,就是有没到的也差人送了礼来。 更有甚者乘船从京城赶来姑苏,自然不仅只是为了捧林老爷的场,更是为了见见那个带玉哥儿。 京城贾家宁荣二国公府与林府乃姻亲关系,贾夫人乃贾府的嫡亲小姐,如今她儿子满月,贾家人自是要来贺喜的。 本来王夫人、邢夫人几个妯娌商量着来也就罢了,谁知贾府那位老太太——史老太君偏也要跟着来! “其实我二人来便罢了,这一路舟车劳顿,老祖宗如何受得了?”马车上,邢夫人一边儿给老太太递茶,一边儿说道。 老太君接过茶,道:“姑爷和姑娘这么多年没个生养,今儿总算得了个孩子了!我高兴,如何能不来?敏儿年岁不小了,又是头一胎,她自幼身子就不好,我得看着她才放心。” 闻言,一旁替老太君剥着橘子的王夫人的手顿了顿,接着道:“还是姑娘命好……” 不像她,就一个珠儿还保不住、护不住…… 邢夫人忙附和着:“是呀!这孩子居然是含着玉生下来的!这千百年来何曾有过这等奇事儿?这且不论,据说那玉不仅莹润光泽且带着一股香味儿。这玉又如何能够香呢?就连皇上都在朝堂之上赞这为哥儿是天降的福星,并且还要亲自给他赐名儿呢!” 此言一出,老太君心里更是欢喜了。 见此,邢夫人继续附和道:“前几年您心里还惦记着姑娘和姑爷,说怕是不好。谁知,今儿就得了个仙童!” 说着,她斜斜的睨了王夫人一眼,勾了勾嘴角道:“可见,这人的福气是天生的。这有福之人福气是等得的,这没福之人……哪怕老天给了她个仙童,神仙菩萨也是要将他收了去的!” 坐在一旁的王夫人猛地的拽紧了自己手里用来擦手的帕子! 坐在中间的老太君如何不清楚自己这大儿媳妇是存心在给自己那二儿媳妇不痛快? 她看在眼里,却也不搭理她们。想珠儿那么好个孩子,这二儿媳妇却没有护住……果真是个没福气的! 马车轱辘不停的转着,车内依旧婆媳三人依旧说说笑笑的,只是这谈笑间夹了多少枪、带了多少棒就不得而知了。 林府: 今儿小少爷的满月宴,也是贾夫人出月子的日子。 这一大早的丫头们便服侍着贾夫人沐浴焚香、梳头理妆,足足忙了近两个时辰。 梳头之时,看着屋里进进出出的丫头婆子们,贾夫人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手脚放轻些,哥儿在里间儿睡得熟还没醒呢!” “是,太太。” 待贾夫人梳妆完毕,便听她身边儿丫头盼兰进来回话儿说:“太太,外头管家媳妇儿们等着进来回话。” 贾夫人刚搽好胭脂,闻言她伸手在那白绢子上擦了擦,又朝里间儿看了看,道:“哥儿还睡着,这么多人进来惊醒了他如何是好?你且让她们先去花厅候着,我过会儿就来。” “是。”盼兰欠了欠身,打了帘子出去了。 “你们也都出去吧。”贾夫人对屋里的人说道,“前头还有的忙,昨儿个都给你们各人安排好了差事的,都忙去罢!” “是。”丫头们欠了欠身,跟着出去了。 待人散尽后,贾夫人这才起身朝着里间儿去。 只见那软榻旁放着一个金丝楠木制的挂着软纱香罗的摇篮。 -- 第4页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软榻前儿坐下,接着小心翼翼的撩起了那软纱帐,只见摇篮里香软的绣被中正裹着一个生得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小娃娃双眼紧闭、小嘴儿微张正睡得香,身旁放了几个布老虎、脚边儿放了一堆各式各样的平安福。 见此,贾夫人温柔一笑,伸手轻轻戳了戳那小娃娃白嫩嫩的小脸儿,轻声逗了两声道:“娘的玉哥儿真乖!” 接着她给那娃娃轻轻掖了掖被子,起身来到外间儿。 安排好管家媳妇儿的盼兰已经回来了,见她出来忙上前替她戴上了个白狐毛昭君套,说道:“外头风不小。太太虽说出了月子,还是得少吹风才是,万一要是坐下个病根儿该如何是好?” 贾夫人笑道:“还是你仔细。” 接着她又说道:“哥儿还睡着,你让岫梅回来伺候着,免得待会儿哥儿醒了身边儿没个人。” “我方才让她去瞧瞧那前头那些小丫头子们便回来,想来也快了。”盼兰道。 贾夫人点了点头,盼兰又笑道:“今儿苏州可真是热闹!听赵妈妈说,除却多年前太上皇还是皇上时下江南来游玩的那几日,就数今日最热闹了!朝中勋贵十之七八都来了,皇上还特地派了忠顺小王爷带着礼部的人来赐名儿、赐礼。这天底下谁家孩子能有这么大的福气?也就咱们玉哥儿了。” 这话贾夫人听着心里欢喜的紧。 这盼兰原是打小伺候她的。后来嫁到了林家,她也将其从闺中带了来,前几年给林如海做了通房,两人可谓是情同姐妹。 两人说笑着聊了些关于满月宴的事儿,这时贾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岫梅回来了。 “太太您找我?”岫梅道。 见她回来了,贾夫人便起身道:“你回来了。我和盼兰得去外头看着,那些命妇们也该来了。这屋里可不能没有人,哥儿还睡着,你且去里间儿守着,等开宴时再将哥儿抱来。” 岫梅欠了欠身,答道:“是。” 贾夫人又出门吩咐了几个丫头婆子在外头守着,过后便携了盼兰出去了。 岫梅轻手轻脚的走进里间儿坐在软榻上,轻轻撩起那软纱,就见着摇篮里锦被里头裹着的小娃娃正睁着那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她。 见此,她轻轻晃了晃摇篮,低声道:“哥儿醒了?待会儿出去外头可是热闹得紧,到时候可不许哭哦!” 林琅玉一脸冷漠:你看我除了憋不住尿裤子时嘤几声,其他什么时候哭过? 这一个月下来他已习惯了这婴儿的生活。虽说不能说、不能跳,好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是?这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他是这般安慰自己的。 现如今他已算是放平了心态,想他刚睁眼时的那个懵呀! 我是谁?我在哪儿? 本以为只是一场噩梦,他足足花了十天的时间才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他们教授也是牛逼!能够一本书将他砸穿越了! 在他“爹”和他“娘”的交谈中他得知他“爹”叫林如海,他“娘”叫贾敏。 这俩名字听起来实在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但由于他上课钓鱼去了实在没想起来。 他又在他娘和她娘身边儿那个陪房丫头的口中听到了他娘娘家原是金陵贾家,现居京城乃宁荣二国公之后。上头有两个兄长,长兄贾赦现袭爵居一等将军之职,二哥贾政现任工部员外郎。 贾政?居然和贾宝玉他爹一个名儿,真巧。 只听他娘又说:“我那二嫂嫂准备将她那内侄女儿指给琏儿。虽说我素来不喜我那二嫂嫂的为人,但她那侄女儿倒是个爽快人。链儿生性贪玩儿,该找个厉害点儿的媳妇儿管管才是。” “内侄女?” “对!就是王家嘴皮子利落极了的姐儿,从前还常来咱们府里玩儿,叫熙凤。” “只是琏二爷年纪也还不大,这么着急就说亲事了?” “常言道‘成家立业’。早些将事儿定下也是好的……” 王家小姐?熙凤? 王熙凤?! 贾赦、贾政、贾琏、王熙凤…… 林琅玉总算知道他为什么听他爹妈俩的名字耳熟了,记得林黛玉她爹妈貌似也是这俩名。 呵呵……真巧…… 此时,他想起教授用书砸他时说的那话“做你的红楼梦去吧!”更是欲哭无泪。 曹公啊!曹公!您是因为我不好好拜读您的著作,所以故意整我吗?!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给您上香磕头行不?!您让我回去,我定会将各个版本的《红楼梦》倒背如流! 曹公自然没有理会他,总之到了这步田地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人家穿越开金手指不是这个心法、就是那个武器的,而他穿越唯一的优势估计就只有看过原著了。 然而那通行版的《红楼梦》他不过是粗粗读了几遍,里头人名儿都记不完!人物关系也没怎么理清楚,这算是哪门子的金手指?! 虽说如此,但林琅玉这人最擅长的便是苦中作乐。 往好地方想,至少他是穿到了林如海家,而不是穿去了刘姥姥家。 别的不说,他总算完成了自己这辈子的最高梦想——当个富二代! 本以为只有等下辈子了,谁能想到他一辈子的时间居然那么短?!不到二十年就迎来了这“下辈子”。 -- 第5页 林府前头可是热闹极了! 车马、轿撵停都停不过来,狡童艳婢拥拥簇簇,来往行人又不住驻足。 要说林如海平日里穿的衣袍都是以月白、黛蓝等儒雅的颜色为主,今儿却破天荒的穿了件大红色的袍子,整个人看起来年轻风流了不少! 当年琼林宴上这林如海也是这么一袭大红袍子,那潋滟的眉眼间带着三分醉意,好不风流! 只是后来为官、为夫那这个艳丽的颜色他便丢开了,想来今儿是他那宝贝儿子的满月,他欢喜的紧,这才又穿了这大红色的袍子。 众人都赞道:“当年林探花琼林宴上的风姿咱们今儿总算是又瞧见了!” 林如海连忙笑道:“不敢不敢!老得没羞,图个喜庆儿。快往里请!” 此时只见贾府的车停在了门前,老太君被王夫人、邢夫人搀扶着,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下了车。 见了家夫人,林如海忙迎上去行了礼:“岳母大人远道而来,小婿未能远迎实在是该死!” 老太君忙让他起身,笑道:“姑爷快休如此!今儿大喜的日子可不准提那个字。” 林如海忙作揖称是,又让丫头们带着老太君和两位夫人坐了小轿去向内院。 第二章 林如海在前头招呼王公大臣,贾敏则在内院儿陪着朝廷命妇们。 正当她同南安太妃等几位太妃谈笑之时,便听小丫头子来报,说是贾府的老太君和两位夫人来了。 闻言,贾敏和众命妇忙起身迎接。 众人刚起身,就听门口传来老太太一阵爽朗的笑声:“不用接,我自个儿进来,别说我这老糊涂的坏了规矩才好啊!” 接着只见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鬓发如银、面色红润、看上去分外和蔼的老太太进来了。 见此,贾敏忙上前去也不管自己那两个嫂嫂,只拉住老太君:“母亲!” “京城据此路途遥远,母亲如何亲自来了……”说着,贾敏不由得红了眼眶。 “今儿我的小外孙满月,你有刚出月子我如何能不来呢?你自又幼身子骨就不好,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这又生了个孩子,我在家里实在挂心。”贾母拉着她的手说道。 闻言,贾夫人不禁潸然泪下:“我一切都好,身子也比从前好了不少。倒是母亲头上多出了不少白发来……家中一切可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你哥哥嫂嫂们也为你高兴。”贾母从盼兰手中接过一根帕子,为贾敏拭泪,嘴上责备道,“你这孩子,大好的日子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哭起来了?待会儿别人瞧着笑话。” 这时,一旁的王夫人开口劝慰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敏妹妹不该哭的,一会儿惹着孩子了,可就不好了。” 贾敏像是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两位嫂嫂似的,她一边儿止住了泪,一边对王夫人道:“多谢二嫂嫂关怀。”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一旁默默的邢夫人,敷衍的冲着她点点头:“大嫂嫂。” 这两位嫂嫂她在闺中时便是不喜欢的。说她那二嫂嫂,从前性子就与她不和,二人明里暗里都不是很喜欢对方,加上贾珠那么好个孩子她都没有照看好,贾敏对她的意见自然更大了。 至于她这大嫂嫂,是她大哥的续弦,身份低微、头脑简单不说,还爱作怪,成日家里搬弄妯娌间的口舌是非,贾敏更是连看都懒得看她。 邢夫人悻悻的冲着贾敏笑了笑,待贾敏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时,她的脸色立马垮了下去。 “你呀!都是做娘的人,还跟个小丫头似的。”贾母笑着拍了拍贾敏的肩道,“姑爷对你向来是好的,我也放心。” 贾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接着用帕子擦轻轻擦了擦眼角,扶着贾母往里走:“母亲入座吧。” 进了园子,贾母向各位王妃、命妇问好,众人亦向贾母问好,众人又聊了几句家常的话儿,那台上的戏便开唱了。 贾敏便拉着老太君说着家常体己的话:“前儿裴国公府送了几棵紫灵芝来,我瞅着是好东西,便想着留给母亲配药。” “我不打紧。”老太君拍着她的手说道,“你身子向来不好,这又刚生产完,得好好补补虚亏才是!若是坐下了病根儿,可不是玩儿的。” “您放心!”贾敏笑着,“说来也是怪,我生了玉哥儿后感觉这身子倒是比往常好了不少。” “果然是小福星!这孩子一来,敏妹妹身子都好了。”王夫人笑着附和。 “说起来,咱们还没见过那孩子呢!生下来便带玉的哥儿,真想瞅瞅。”邢夫人开口道。 “孩子还小,怕风。”贾敏冲着她俩笑了笑,也不再理会她俩。 王夫人和邢夫人讨了个没趣儿,自然是不乐意。 王夫人笑道:“咱们的孩子都是胡打海摔惯了,敏妹妹的儿子是仙童,连圣上都怜惜的孩子,自然是同咱们的不一样。” 邢夫人端起茶呷了一口,以掩饰自己唇边那抹的不屑。 贾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她回头瞪着自己的二嫂嫂,刚想讥讽两句,却被老太君打断道:“你们是玉哥儿正经舅母,以后多少看不得?难不成今日看了,你俩也能生个带玉的哥儿出来!安静些看戏吧!” 此言一出,王夫人、邢夫人低眉道:“是。” -- 第6页 于此,这一页儿方才算是揭了过去。 戏没看两出,便又听丫头来报。说是礼部的忠顺小王爷和礼部的钟大人以及宫里的王太监来了,带了皇上赏下的满月礼 、以及给林家小少爷赐名的圣旨,让众人出去跪迎。 闻言,贾夫人连忙扶着贾母同几位王妃和一众命妇出去迎旨了。 到了正院儿,只见外头街道已经被人清空了,然两旁茶楼走廊上却站满了人,大伙儿都是来凑热闹的。 听闻今儿不仅是礼部的大人和宫里的太监来,据说那位忠顺小王爷也要来,也难怪这么大的阵仗。 当朝除了东宁、西平、南安、北静四位郡王外,还有两位亲王:一位是太上皇的胞弟义忠王爷老少岁,一位便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太后的幼子忠顺小王爷了。 要说太后有小王爷时已是高龄,谁都没想到太后那把年纪了居然还能有孩子! 加之这个孩子生得也不容易,生产过程中好几次稳婆和太医都说多半生不下来了,谁料道居然又生下来了!并且小王爷生在晚上,那天晚上整个京城的人都看到有颗星子落进了皇宫。 一时间众人都传言说小王爷怕不是神仙转世? 说来也怪,生完小王爷后太后以往头痛、心悸的毛病居然好了!且在小王爷满月那日,同朝廷打了多年的南越国居然自动归顺了朝廷! 这让皇上欣喜过望!对这位幼弟更是百般的好,不满两岁便封其为亲王!其宠爱程度比之对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而众人都想出来瞧一瞧这位神仙转世的忠顺小王爷究竟是什么个模样。 只见一队举着黄罗伞、貌美如花、荷袂飘飘的宫娥身后那颈戴金玲儿的红色高头宝马上坐着一个生得玉雪莹润、打扮得恍若仙童下凡似的小娃娃。 小娃娃身后跟了一个身着白色锦绣宫袍的宦官和一个紫袍金带、头戴五梁冠的官员,两侧各有约莫二十个带刀侍卫护着,身后跟了一长长的队伍,中间还有几个太监抬着一顶锦绣大轿想来是怕小王爷骑马骑累了,所以特地备下的。 想必中间那个小娃娃便是忠顺小王爷了吧!众人忍不住啧啧称赞,怪不得说是神仙转世的,生得如此好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间的孩子呀! 此时,林如海和贾敏和几位王爷、王爷、各位官员、命妇早早儿的出来等着了。 见忠顺小王爷的仪仗到了众人连忙跪迎。 只见那小王爷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都起来吧!”说着,便要下马来。 那个身着白衣锦袍的宦官见了,连忙下马来至小王爷面前,伸手便要去抱他,生怕他不小心摔着。 出宫时皇上吩咐了,这小祖宗要是磕破了一点儿皮,自己就不用回宫了,就地找根绳子将自己勒死算了! 然而小王爷不领这个情,他略带不耐烦的冲着太监挥了挥手示意他躲开些。 见此,那太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小王爷也不理他,自顾自的跳下马来。 见此,那太监苦着脸连忙道:“王爷当心呀!” 小王爷依旧不搭理他,信步走到林如海跟前儿,冲着林如海欠了欠身,说道:“小王来给林大人道喜。” 见此,林如海连忙冲着他行了个礼:“不敢当、不敢当!王爷能光临寒舍,是下官之幸。” “林大人莫要谦逊,大人得了个好儿子!”说着,小王爷忙问道,“那个衔着香玉而生的玉娃娃在哪儿?” 不待林如海答,那白衣锦袍的太监便忙说道:“王爷,这圣旨还没宣读呢!” 闻言,那小王爷像是才想起这一宗似的,道:“那快宣呀!墨迹什么?” 太监:“………” 众人:“…………” 那太监欲哭无泪的请出了圣旨,众人又连忙跪听,待那太监念完圣旨,只听圣旨赐林小少爷名琅玉。 待林如海接过圣旨后,众人皆上前道喜:“恭喜!恭喜呀!” “恭喜林大人!令郎得了个好名字!” “这皇上亲自下旨赐名,我朝令郎还是头一份儿呢!” 林如海忙谦逊道:“哪里哪里!是皇上仁德,爱惜这孩子!诸位还请府里坐。” 接着他再次冲着小王爷拱手、欠身行礼道:“王爷请!” 开宴后,各位王爷、大人们是在林府的清晖园内吃酒由林如海陪着,而那几位王妃、太妃和各位命妇则是在芳叙园内吃酒,由贾敏作陪。 吃过一巡酒过后,林如海便让人将林小少爷抱了来。 林如海抱着林琅玉至小王爷面前道:“王爷您看。” 小王爷见襁褓中的小娃娃生得跟个糯米团子似的,一双琥珀色晶莹剔透的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心都软化了! 他直勾勾的盯着那孩子,道:“这便是那衔着香玉而生的小娃娃?” 林如海答道:“回王爷话正是。” 众人也都伸着脑袋瞧,见了那娃娃都不住赞道:“真真是仙童般的品格儿!” “是呀是呀!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 林琅玉躺在他爹怀里,看着面前这些人、听着这些话,心里一阵恶寒! 这古人夸人都是这么骚气吗?还仙童般的品格儿?!你见过仙童什么样儿? 那小王爷伸手戳了戳林琅玉软糯糯的小脸儿,问林如海道:“可以给我抱一抱吗?” -- 第7页 林如海笑道:“当然!只是这孩子最近长得愈发好了,王爷别闲他重才是。” 小王爷笑道:“太子我都能抱得起来,他一个刚满月的小娃娃能有多重?”说罢,便从林如海怀中将林琅玉接了过来。 被他抱着林琅玉心里悬吊吊的,生怕这孩子不小心将自己摔了!如今自己刚满月,金贵着呢!万一摔下去,摔傻了该如何是好? 小王爷抱着林琅玉摇了摇,笑得开心:“他在冲我笑!” 周围人连忙附和道:“是呀是呀!瞧瞧王爷一抱,他笑得多开心!” “说明这孩子喜欢您,小王爷!” “这孩子跟王爷真是有缘呐!” “…………” 恭维之声络绎不绝,而林琅玉则是一脸冷漠:……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 第三章 小王爷将林琅玉抱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越看越喜欢,他开玩笑的说道:“林大人这娃娃你送给我可好?” 林如海笑着答道:“这可不敢!别看他现在乖,闹起来也是磨人!到时候扰到了王爷那就是臣的罪过了!” 闻言,众人皆哈哈大笑。 接着,小王爷又问道:“方才抱着他的时候便觉得鼻尖有股清香萦绕着,似雪中寒梅般冽、又似那雨后青竹般清。早听说这孩子落草时口中衔了块儿香玉,这可是那块玉的香气?话说哪块儿宝玉何在,可能给我们瞧瞧吗?” “本不过是块儿稀罕些的玉罢了!想来也入不得王爷的眼。”说着,林如海便从襁褓中,林琅玉的胸前掏出了一块儿挂在红绳儿上玉。 那玉约莫元宵大小,以嵌宝金丝缠了,制成了个玉坠儿似得模样。估计是因小娃娃的脖子还软着,那金丝银线虽说珍贵,却怕伤到他的脖子,因而便以一根红绳将其系着。 众人细看那玉:粗略看去似那上好的羊脂籽玉,白如凝脂,细看却比那羊脂籽玉还要多几分婉转流光。自那玉掏出来后,众人便闻得一股如雪中寒梅般清雅的香味儿,似有似无的萦绕在鼻尖,香暖溢清、沁人心脾。 “真是个难得的宝贝!” “这天底下竟真有如此奇物?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了!” “香而不俗!当真不是凡物!” “小王活了这么多年还未见过这等宝物!就是古籍中也只记载过暖玉,并无香玉的记载。初闻令郎得此物,小王还以为只是众人夸大其词,谁料竟真有这般宝物!”北静王爷上前说道。 这时他身边儿的小世子见了那物,忙道:“爹爹!我也想要一个!” 北静王爷笑道:“你可没这福气!” 闻言,林如海忙道:“王爷何出此言,犬子哪儿能同世子比福气?实在是折煞犬子了!” 闻言,北静王爷只是笑笑。 那小王爷抱了林琅玉这么久,林如海怕他累了,于是问道:“王爷可是累了?不如还是给下官抱吧?” 闻言,忠顺小王爷这才恋恋不舍的将林琅玉还给了林如海。 接着,他摘下了自己颈上戴着的那个赤金螭嵌宝掐丝项圈儿取了下来,道:“说起来也不知为何,我看着这娃娃便喜欢得紧!此次前来皇兄送了礼,小王却没准备什么好东西给他,也是小王的疏忽。” “这项圈儿原是我父皇和母后大婚那日,我皇祖母上赏给我母后的,在我满月那日我母后又将它给了我。我看这项圈儿和他那玉倒是挺合衬,林大人要是不嫌弃便收下吧!”说着,他便将项圈儿递给了林如海。 闻言,周围人都是满眼的羡慕! 林如海忙道:“不敢不敢!如此贵重之物下官怎敢收?还请王爷收回!” 那小王爷笑道:“可不是送你的!是送给这娃娃的。他定是想要的!林大人要是不收,便是欺负咱们小琅玉还小,不能言语!” 闻言,满座大笑。 接着小王爷又道:“收下吧!跟这玉比起来这项圈儿着实算不了什么。” 林如海再三推迟不过,这才收下了。 接着他又叫人将林琅玉抱了回去开始招呼众人吃酒。 一场满月宴下来可谓是宾客尽欢,而林琅玉则是更加出名儿了!这场满月宴,也让姑苏百姓津津乐道了数年。自此,每逢谁家半满月宴,人们便总是说:“想那林公子满月那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话说,那忠顺小王爷回到京中便将在林府的所见所闻悉数告诉了皇上,以及太上皇和皇太后。 皇上听闻他将那赤金螭嵌宝掐丝项圈儿给了那孩子,不禁斥道:“那项圈儿本是母后大婚时皇祖母所赐之物,给你原是想让你以后娶亲是留给你王妃的,岂是让你随便送人的?” 小王爷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我就想给他!母后给了我,便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便给谁。” “你呀!什么好东西都到不得你手上!不过给了那孩子也不算糟蹋。”皇上说道。 “也不知那小娃娃长大后是个是个什么模样。得了这么个孩子,家里人定是百般溺爱的,但愿别养成了一个酒囊饭袋才好。”皇上叹道。 “哪儿能成个酒囊饭袋呢?林大人可是前科探花,那样的人养出来的孩子想必不会差。”忠顺小王爷说道,接着他相似又想起了什么,于是说道,“皇兄!待那个孩子大些了,咱们将他接来京里教养刻好?免得那些山野先生将他糟蹋了!” -- 第8页 见此,皇上说道:“人家父母不知教养?需要你来?林家也是个书香世家,祖上从前也是袭过爵的,定不会太差。” “那定也没有京里的好呀!”小王爷接着说道,“到时候借来京里精心教养,也让他学些宫里的规矩,那才不算糟蹋了他!”小王爷说道。 皇上见小王爷有没完没了的架势,于是推脱道:“到时候再说。” 见此,小王爷连忙道:“那我便当您是答应了!” 对此,皇上颇为无奈。 自此,林琅玉便算是在这里扎了根儿了,一家老小都对他疼得不得了! 想他在现世时,父母离异又各自组建了自己新的家庭,谁都不想养他。于是二人给了他一套房子,丢他自己一个人住,每月轮流给他打生活费,让他饿不死也就完了。 要说过得多苦,还真没有。他爸妈给生活费给得很大方,导致他比大多数孩子都要宽裕。 因而,在上中学时,他们年级莫名开始流传他是富二代,之所以他爸妈没来给他开过家长会是因为他爸妈都在国外,没时间。 其实,他哪里是什么富二代?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罢了! 说有多难过,也说不上。只因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从前他爸妈没离婚的时候每天不是吵、就是打,还不如他一个人清净自在! 只是偶尔的失落还是有的。比如生病的时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打点滴的时候;又比如过年时大家都热热闹闹的,他一个人在家住速冻饺子的时候…… 现如今来了这儿,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父母的关切,他第一次明白,原来家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原来家人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原来被人疼爱、被人重视时心里会这样暖……这两个人貌似真的会疼爱自己一辈子。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因祸得福? 人若是没有接触过温暖也就罢了,冷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但一旦热和过了,又有谁还愿意冷着呢? 因而这么几年,林琅玉也没琢磨过回去的事儿。他不管!林如海就是他亲爹、贾敏就是他亲妈、史老太君就是他亲外祖母! 要说,他那外祖母真是疼他!没事就爱写书信来让他娘待着他上京去玩儿,这种隔辈儿的爱又和父母给得有所不同,他还挺乐在其中。 这人,一有人宠着就喜欢任性。林琅玉偶尔任性起来自己都怪不好意思的,一个成年人套在一个娃娃的壳子里便真当自己是小娃娃了! 贾夫人还常说他,小时候那么乖,谁知这越大反而越皮了? 对此,林如海则是觉得男孩子皮一些也是好的,只要大错不犯、念书认真便好。那些个看着乖巧懂事、安安静静的,实际上都是些木鱼脑袋。 林琅玉满一岁时,林如海便升了巡盐御史,举家迁去了扬州。 又过了两年,听闻他二舅母也生了个带玉的哥儿,玉上还有字儿,因而家里人取名宝玉。只是因林琅玉在前,因而宝玉的出生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不过,林琅玉心里却清楚,在这个世上,自己不过是个npc这宝玉才是重要人物。 又过了一年,他母亲给他生了一个妹妹,取名黛玉。 从前看红楼的时候他不喜欢黛玉,觉得这妹子太矫情了! 然而,当这妹子成了他亲妹子、刚学会说话便软软糯糯的叫哥哥时,他便没有这样的想法了。谁敢欺负他妹妹,他第一个跟谁急! 就连因为妹妹偶尔任性一下,贾夫人训斥几句林琅玉也是不肯的,只说妹妹年纪小,等以后大了便好了。 见此,她母亲身边儿的盼兰总打趣他:“少爷这般护着姑娘,以后哪家少爷要是想去咱们姑娘估计都要被少爷你吓得不敢上门儿!” 林琅玉反驳道:“若是正紧人家的公子,又真心对妹妹好的,又怕我作甚?”一想到他妹妹日后为了贾宝玉要死要活的,他心里就堵得慌! 那一日,突然来了个癞头和尚,见了林琅玉直接激动地跳脚,拉了他就要走!林家人见了,以为是拐子当即就要打! 那和尚又见了他身边儿的林妹妹,忙对林家夫妇说道:“得了这俩孩子实在是你夫妇二人前世修来的福分。这公子倒也罢了,好生养着,是个有大造化的孩子。只是这闺女这一身的病怕是不能好了,不如跟我出家去?” 闻言,林家夫妇自然是不肯的。见此,那和尚又疯疯癫癫地说道:“若是想要这身儿病好,便不要出远门儿。出了父母,其余亲族一概不见,怕才能躲得过去……” 他说了一阵儿,见他那疯疯癫癫的样子也没人理他,林家人只把两个孩子抱了回去,嘱咐不准少爷再偷偷带着姑娘出去玩儿了,也就作罢。 然则这癞头和尚的话林琅玉却听进去了,想来这癞头和尚便是红楼开头那一僧一道中那位“僧”所化作的。 他又想起了他妹妹结局,还不到十七岁便咳血泪尽而死,当即泪珠子就咕噜噜的滚了下来! 贾夫人见了,忙问是怎么回事儿! 林琅玉之一边儿抽噎一边儿喊着不许妹妹走、不许妹妹离家。 众人只以为是今日那个癞头和尚说要拉他妹妹出家,他吓着了,因而哄他道:“妹妹不走!妹妹好好儿的在家能去哪儿?” 接着林如海又吓唬他道:“下回不准在带着妹妹偷偷跑出去了,否则妹妹被人拐跑了就真回不来了!” -- 第9页 林琅玉知道跟他们说多了他们也不会信,说不准儿还会以为他是被那和尚吓出毛病了!这些事儿他自个儿心里头有数就好,从前的林妹妹到了最后无父无母,落得个孤孤单单的下场。 而这一次,他既然来了,既然成了林妹妹的哥哥便不会再让她重蹈覆辙。 第四章 转眼又过了几年,黛玉也大了。虽说世人常有“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说,但林如海同贾夫人则依旧想让黛玉多读些书。 用林琅玉的话来说:“妹妹若不通诗书,以后遇到那些个伪才子,三两句不着调的诗便将妹妹哄了去,该如何是好?” 二人听这话虽粗,到还有理。不过林如海却是将林琅玉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原因无他,只因林如海去他屋里时无意中发现他在枕头底下藏了一本《金瓶梅》,当即勃然大怒,提起林琅玉的领子逮到厅前便是一顿打! 他一边儿打,一边儿骂道:“成日家里正紧书不看,净看这些禁书!跟着你的小幺儿还说你用功!你就在这些地方上用功的?!枉圣上和王爷那般看重你,那一片心都是为了狗了!” 林如海一边儿骂,一边儿下手更重了!左右这藤条最多将他打得疼几天,也不会打出什么事儿,再者林如海心里虽说是气急了,却也掌握着分寸,没朝着要害的地方打。 然而那藤条虽说将人打不出什么事儿,但那一条子下可是能疼得人直跳脚呀! 林琅玉被打得一边儿叫唤,一边儿躲,他还从未见林如海这般生气过,也从未被人打得这般狠过。 外头跟着林琅玉的小厮槐枝见了,连忙偷偷跑去叫人请太太来。 林琅玉则是一边儿躲,一边儿告饶道:“爹爹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错?!你早干嘛去了?!你先生难不成没教导过你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 二人一个躲、一个追,林琅玉刚想王门外跑,却同问询匆匆赶来的贾夫人撞了个满怀。 贾夫人连忙将林琅玉护在身后,道:“老爷何故这般动气?” 见此,林如海道:“你且让开!这孩子就是被惯的,如今是真惯不得了!若以后长成个只知吃喝嫖赌、斗鸡走马的纨绔子弟该如何是好?!如何对得起陛下和王爷的一片心啊!” 贾夫人听得糊里糊涂的,因问道:“这……琅玉究竟犯了什么错?老爷为何说出这般重的话来?” 这林如海的身体一向也不是很好,方才这么一激动,又不住咳嗽了几声:“你且问他!咳……你且问他背地里偷看了些什么污秽之书!咳咳咳……” 见此,一旁的盼兰连忙劝道:“老爷当心身子!” 一旁忙有丫头捧了茶来。 林如海摆了摆手道:“罢了!教不好这孩子,我还要这身子来做什么?唉!” 林琅玉委屈道:“那书是忠顺王爷给我的!他说用来防火的!儿子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翻了翻,看到上头的画心里怕得很,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怕人看见,因而就藏在了枕头底下……爹爹怎么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自从这忠顺王爷在林琅玉满月宴上见了林琅玉一回便格外喜爱他!每每林琅玉被贾母接上京去玩儿时,王爷总要将林琅玉接到自己府上去玩儿几天,这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络了起来。 只是后来林琅玉大了,看得出来他那二舅母和二舅舅不怎么待见他,加之那贾府又乱得可以,因而也就不怎么上京去了。 既然林琅玉不上京了,那小王爷便在扬州置了一间宅子,时不时的来扬州寻他。 现如今朝中上下都晓得,林大人的儿子同忠顺王爷关系甚为亲密。 这本书也确实是那忠顺王爷逗他玩儿塞给他的,只是要说他全然不知道里头是什么,自然是扯谎了。 但不扯谎能行吗?他若同他爹说,他不仅晓得那里头画的是什么,而且还细细品味了一番里头的画儿,他爹还不得将他打死?! 听了林琅玉的话,林如海一愣:“当真是王爷给的?你当真不知情?” 林琅玉委屈道:“您若不信,明儿您自个儿问王爷去!” 见此,贾夫人忙扶了林如海坐在了那搭着青缎撒花椅搭的楠木椅上,忙道:“既是王爷给的,便不于咱们琅玉相干,老爷也该先问清楚才是!莫名的一场气,打了孩子、气了自己,最后却是个乌龙,岂不划不来?” 接着,她又从丫头手里接过了那盏茶,递给了林如海道:“那王爷也真是!咱们琅玉才多大,便给他看这些东西?要是学坏了该如何是好?” 林如海呷了一口茶,接着说道:“王爷对他那般上心,哪里会舍得教坏他呢?” 贾敏不答,只冲着林琅玉招了招手。 见此,林琅玉蹑手蹑脚的走到贾敏跟前,接着贾敏拉起林琅玉的手,轻轻撩起他的袖子,见了那方才抽出来的一道道红痕,心疼的问道:“我的儿!可疼吗?” “疼!”林琅玉道。 闻言,贾敏嗔怪的瞪了林如海一眼。林如海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两声,接着将林琅玉拉到跟前儿,低声细语的说道:“方才爹爹不分青红皂白打了你是爹爹的不对,但你拿到这种东西该交给爹爹才是。你若是主动交给爹爹,爹爹也不会罚你,你何苦自己藏起来?” -- 第10页 林琅玉低着头不做答,林如海想着自己方才打了这孩子一顿,这孩子还是第一回 挨这样的打,闹些脾气也是应该的。 于是他低声哄道:“打你是爹爹的不对,爹爹给你赔不是可好?” 见此,贾夫人觉得也差不多了,于是乎对林琅玉道:“玉儿难道还要同老爷闹脾气不成?” 这话一出,林琅玉再闹脾气便是他的不懂事儿了,他也晓得见好就收,只听他说道:“这要怪就怪王爷,哪儿能怪得了爹爹?若非他拿那些不正经的书给我,爹爹又怎会打我?爹爹打我是为了我好,怕我学坏,我又怎会怪爹爹呢?” 闻言,林如海和贾敏皆会心一笑。他们的琅玉现如今虽说顽皮了些,但在大是大非上却是个拧得清的孩子。 过后,林如海又拉着林琅玉说了好些话儿,无非是些“君子之德”之类的,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 贾夫人忙让人在一旁的花厅里摆饭,又叫人去将黛玉唤出来吃午饭。 要说这么几年,这黛玉是出落得越发出尘绝代了!眉似罥柳、目含秋露,看着惹人疼的紧。 一进门儿见了黛玉,林琅玉发现她眉心微蹙、眼圈儿红红的,于是问道:“妹妹这怎么了?” 黛玉于贾夫人身边儿坐了,林如海见了也心疼女儿忙问道:“怎么好好儿的哭了?因着什么事儿?” 黛玉低着头,答道:“方才巧荷姐姐来说哥哥被爹爹罚了……” 见此,林琅玉不禁心头一暖。他总算是明白他们寝室那群人为什么成天囔囔着让老天赐他们一个妹妹了!有个妹妹就是好!又乖又听话还如此贴心! 闻言,林如海笑着对林琅玉道:“瞧瞧你妹妹多疼你!” 林琅玉笑着宽慰黛玉道:“不妨事。爹爹不过气急了打几下,也是为了我好,现已经不疼了。巧荷不该将这事儿告诉你才是,我回去说说她!” 这巧荷原是贾夫人身边儿的丫头,这姑娘心思最细贾夫人素来喜欢,便将她给了琅玉。 林黛玉忙道:“巧荷姐姐也是为了哥哥好才来告诉我一声儿,哥哥别为难她。”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林琅玉笑道。 见他兄妹二人这般和睦林如海和贾敏自然高兴,按规矩来说贾夫人和黛玉原不该同林如海和琅玉一块儿吃饭的。 只是他家人丁少,府里也没什么旁支、亲戚什么的,因而也就不将就这些。 一家人吃过饭,闲坐了片刻才端上茶来吃。 吃过茶后,琅玉和黛玉便回自己屋里午睡了,留林如海和贾敏二人商量给黛玉请先生念书一事。 林琅玉刚回到屋,巧荷便迎了上来,忙问道:“爷,您没事儿吧?老爷打得可厉害?可疼?” 林琅玉一面儿将外衣脱了,面儿说道:“没事儿,爹爹不过是气急了打两下罢了。” 这时,林琅玉的另一个贴身丫头灵栀端了茶来,林琅玉:“方才吃过饭后便吃过茶了。”接着他又对巧荷说道:“你也是!何故如同妹妹说?白白的又惹得她哭了一场,本来身子就不好,哪儿还哭的?” 闻言,巧荷道:“我还不是急了,一听槐枝来说老爷打了你,一时间也不知该告诉谁,只有去找姑娘了。” “槐枝如何知道去找太太?”琅玉叹了口气,“你呀!该同灵栀学机灵些才是!” 灵栀人如其名生似花蕊娇俏玲珑、为人也颇为机敏可爱,贾夫人很喜欢她,特地将她放在了林琅玉身边儿伺候。 闻言,一旁的灵栀听了不由得一笑:“爷昨儿才让我学着巧荷姐姐稳重些,今儿便让她学着我些,你到底要什么样儿的?” 林琅玉笑道:“好好夸夸你还不领情!我也不跟你说,我是说不过你的,我睡我的觉去!” 说罢,林琅玉便进了里屋,巧荷和灵栀也跟了进去替他宽衣、掖被。 巧荷将林琅玉的那块儿扣在项圈儿上的暖香玉给他塞在了枕头下,又将他那当初忠顺王爷送的那个赤金螭嵌宝掐丝项圈儿放在了匣中,紧接着替他放下了幔帐,省得那日光刺得他睡不着。 一旁的灵栀也已点好了安神香,好让林琅玉睡得安心些。 一切打理好后,二人便轻手轻脚的绕过那架檀木雕花绘屏到了外间儿,接着坐在一处一边儿低声闲聊,一边儿做着针线活计。 第五章 榭芳苑院内靠窗的那棵白木芙蓉今年开得早,这才七月份便开了,一朵朵栖在枝头,娇俏可爱得紧。 一只凤尾蝶停在了花上,由此顺着窗户看进去,室内那紫鎏金兽形香炉四周轻烟袅袅,风轻轻吹过,幔帐轻摇、珠帘微晃发出“叮铃”的清脆之声。 一身着宝蓝色蝴蝶纹轻薄罗衫子的少女轻手轻脚的进屋,撩起层层幔帘来到了床前。 床上的人睡得正香,那少女轻声唤道:“爷,该起了。方才王爷派人请您过去看戏呢!” 林琅玉蹙着眉翻了个身儿,道:“不去。才因他挨了顿打,还没疼过呢!” “这……”少女有些为难,“那毕竟是王爷,如何能说不去就不去呢?就是不去,这会儿也该醒了,再睡下去呆会儿夜里该睡不着了。” “别管他。”这时一个身着石榴红裙、头戴海棠步摇的少女笑着走了进来,“别管他!总之咱们是喊了他的。呆会儿王爷请不到人告诉了老爷,不过是让老爷再打一顿罢了!又不干我们的事儿!” -- 第11页 闻言,林琅玉从床上翻身而起,蹙着眉道:“你们以为那王爷是什么好人?前儿他能送我禁书,保不准儿今儿就能带我去窑子!” 这时,一个如玉石声朗朗还带着些许慵懒的声音自外头传来:“本王如何就不是好人了?” 闻言,三人大惊!巧荷和灵栀是怕见外男,而林琅玉则是不料这忠顺王爷居然亲自养林家跑,也没让人通传一声儿!索性他还晓得不能擅闯人内室也就呆在外头没进来。 巧荷和灵栀三两下替他穿好衣衫、带好那玉,接着赶紧迎了出来。 只见一位龙章凤姿、俊眼修眉、顾盼风流的清俊公子堂而皇之的坐在那铺了秋香色撒花椅搭的楠木圈椅上,头上戴着束发攒珠紫金冠、身着暗紫绛云纹袍子,腰间系着一条玄色暗花锦带,上头挂着一条系了块儿双鱼佩的银丝宫绦。 此人便是那太上皇、皇太后的小儿子,当今圣上的幼弟,人称“小千岁”的——忠顺王爷。 “参见王爷。”林琅玉带着巧荷和灵栀向着王爷行礼道。 巧荷和灵栀跪在地上,将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出一口。 见他三人一块儿从内室出来,忠顺王爷眉头一蹙,接着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水灵、娇俏的少女,缓缓开口道:“起来吧。” “谢王爷恩典。” “坐。”忠顺王爷对林琅玉道。 林琅玉也不讲究,在他身边儿坐下了后对巧荷和灵栀道:“上茶。” “是。” 巧荷和灵栀行了礼,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带着几个小丫头用几个描金红漆托盘,端了两盏茶和几份果子、点心上来。 林琅玉和王爷各自接过了茶。 接着林琅玉瞧着那几个姑娘个个儿噤若寒蝉的模样儿,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想来也是,小小年纪便在这宅子里呆着跟那笼中的雀鸟儿一样。别说王爷,就是连老爷平日里见得次数也不多,现如今又讲究什么“男女之大防”,也怪不得她们怕。 思及此处,林琅玉叹了口气对那几个姑娘说道:“你们且下去吧,留我和王爷单独说说话。” 闻言,几个姑娘如获大释,冲着二人行了礼,便匆匆起身提着裙子离开了。 回到自个儿屋里后,灵栀坐在那铺了银红撒花椅搭的椅子上,猛灌了一口茶,道:“乖乖!这王爷来如何也没个人儿通传一声儿?我们倒是其次,姑娘还在隔壁碧林院歇着呢!也不避讳!” “定是同老爷说过了的,不然也不能进来。他是王爷,自幼养在宫里的,规矩自然比咱们懂得都多。”巧荷道,“你看他身边儿也没带个人儿,应是不愿张扬的意思。不过,这也看出王爷待咱们爷亲昵不是?跟王爷亲近些,以后于他仕途定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灵栀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断断想不了你这么多的。” 接着,巧荷忙起身道:“我出去瞅瞅菖梨和桃怡两个领月例回来没。” 灵栀笑道:“成,你去吧。昨儿姑娘拜托我给她打两个络子我还没打完呢!” 众人退出去后,一时间室内只剩了林琅玉和忠顺王爷两个人。 二人相识这么多年了,没有外人说起话来自然也就不拘束了。 只听林琅玉道:“好好儿的你来我家作甚?也不叫人通传一声,吓了我一跳。” “自然是告知了林大人的。”忠顺王爷拿着他的那柄描金玉骨扇轻轻摇着,“若不是这么悄悄儿的来,我能听到你说我坏话?” 接着,他收了扇子,用扇柄挑起林琅玉精致的下巴,眉尾一挑,道:“瞧不出来呀!还会在背后嚼本王的舌头了,你自个儿说说,本王该怎么罚你?” 林琅玉拍开他的扇子,道:“还说呢!今儿刚挨了顿打,都因你!” 闻言,忠顺王爷忙拉过他的手,正色道:“如何挨了打了?可疼?” 接着,他轻轻撸起林琅玉的袖子,看着那莹白肌肤的道道红痕,心里一揪:“这林大人也是,如何打得这般狠?好在我自宫里带了好些灵脂消淤膏来,待会儿我让人尽数给你带来。” 林琅玉本想说,只是看着吓人些,其实不太疼。然而,他又想到自己这顿打就是因这人挨的,因而说道:“还不是都怪你!我才多大年纪?你就送些邪书给我。被我爹看着了,他以为我不学好,能不打吗?” 闻言,忠顺王爷一愣:“那书……你看了?” 看?那自然是看了。只是,对于作为看过无数“教育片”的新时代好青年的林琅玉而言,这些东西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写意画儿那玩意儿,哪儿能比得上“教育片”? 然而,于此他只是乃不谙世事的林家小少爷,这些东西自然是万万碰不得的! 于是林琅玉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的望着他,道:“看是看了。只是没看明白画的是什么,既不是神仙、也不是精怪。这玩意儿能真能防火?” 虽说,坊间确实有挂“春宫图”防火的习俗,说什么火神是个少女,见了这些羞人的画儿便不来了。 而忠顺王爷听了这些话,总觉得像是哄傻子的!怎么想都是那帮读书君子十年寒窗的寂寞,想要借此排解排解,又找不到正大光明的理由,因而编了这个荒唐之极的由头出来! 他当时给林琅玉这本书时,也不过是想逗逗他罢了!至于为何突然心血来潮想用这玩意儿逗他,他自己也不曾想明白。 -- 第12页 “今儿这顿打是因你挨的,你可又什么好补偿我的?”林琅玉一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人。 闻言,忠顺王爷笑道:“带你去看戏可好?” “不好。看过来看过去也就那么几出,看得都腻了。”林琅玉奄奄道。 见此,忠顺王爷道:“那你想做什么?或是想去什么地儿?我陪你去就是。上学时在学堂闷着,好容易今儿不上学,哪能儿有在家里闷着?待会儿给闷出病来如何是好?” 若是换做旁人听了这话怕是要惊掉下巴!都晓得“小千岁”性子乖张,向来只有旁人将就他的,何时他这般将就过别人?也就林琅玉了。 起初大伙儿都以为王爷不过是瞧着林琅玉是个带着香玉儿而生的哥儿,所以觉得有趣儿罢了!想来小孩子玩儿兴大,过不了多久就该抛在脑后去了。 前儿没多久才袭爵的小北静王不就是这样吗?起初同忠顺王爷一般成天儿想着王林府跑,后来贾家也出了个带玉的哥儿,林大人又举家迁到了扬州,那小王爷便不曾来过了。 谁料到这“小千岁”倒是十年如一日的待林家这哥儿好!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想着给他送来,圣上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直说:“你如何不干脆将你王府的库房给他搬去算了?” 谁料王爷答道:“若搬得过去我早搬过去了!哪儿等得到皇兄来说?” 圣上;“…………” 起初林琅玉还有些怕他的。人家可是王爷,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影响他老爹的仕途不说,保不准儿自己的小命儿也得跟着玩儿完!好容易现如今日子过得这般舒坦,又何作死? 先不说自己死后穿不穿得回去的话,就说自己穿回去了,又是自己独自一人面对那冷冰冰的房子。 从前一个人习惯了倒还不觉得,现如今过惯了这有父、 有母有人疼的日子若再让他回去,保不准儿他们学校就得因他跳楼自杀上头条!标题他都想好了——“惊!X大学生跳楼自杀竟然是这个原因!” 他实在没有占据新闻头条,引得舆论关注的想法。因而他觉得自己是能猥琐一点就猥琐一点,天大地大、保命最大!所谓伴君如伴虎,这王爷他还是远着些才好。 只是王爷对他实在是好!加之他俩这都相识十年了,就是养个小猫小狗儿的也得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林琅玉这样一个别人对他好一点儿他便能记一辈子的人? 并且他发现这小王爷虽说性子乖张了些,人却颇为细心体贴,他俩也确实合得来。 因而在这十年如一日的相处之中,他不知不觉的便将王爷当做了铁哥们儿!这说话做事自然也就随便了起来。 现如今,这林琅玉心里头除了父亲、母亲、妹妹紧接着便是王爷了。他二人毕竟亲厚了十多年,他的那些个同窗之友跟王爷自然是比不了的。 闻言,林琅玉来了精神:“你真陪我去?只怕到时候你不敢。!” 闻言,那忠顺王爷一笑:“哈!笑话!除了女儿家的闺阁等地,本王还有什么地方是不敢去的?” “当真?” “那是自然。” “若到时候你不去,咱们该如何说?” “那就但凭林少爷处置。” “如此甚好!王爷一言九鼎可不许赖呀!” “别磨蹭,说罢!定是想去什么地方想了好久,又拉不下脸来求我才这般作态!”忠顺王爷笑着捏了捏林琅玉柔滑的脸,说道。 林琅玉眼中划过一丝狡黠:“去了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评论!!! 第六章 古人有言:“楼头小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 扬州虽无建章宫,但在这桃杏纷飞、红罗飘飘的巷子内,在这座座青瓦朱楼之上,那些个鸣筝儿唱的窈窕小妇倒是不少。 虽说只是几条巷子,但这巷中的路宽得可容三辆马车并排驶过。来往商贾、风流公子们没事儿时便爱来此吃酒玩儿乐。 巷子转角处,一座檐角挂玲儿的八角攒尖顶的朱楼上,一位身着银红绣花轻烟霓上襦、头绾玉兔鬟、髻上簪了一朵大红芍药花的貌美女子正轻捻琴弦唱道:“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碟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愁落花尘;系春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短天涯近。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林琅玉故作风流的摇着扇子,笑道。 和他相比,一旁的忠顺王爷手颤抖得到连扇子都挥不起来了,他扯着嘴角、眉尾抽搐着,似笑非笑的看着林琅玉:“你……你便一直想着来这地方?” “怎么?王爷怕了?原来王爷不过是纸上谈兵之辈!”林琅玉得意的笑道。 这时,跟着林琅玉的小厮槐枝忙在林琅玉身前儿打千儿,道:“爷!这可使不得!若是让老爷知道了,还不得揭了我的皮!求求您可怜可怜小的吧!这地儿不好玩儿,实在不是您和王爷能来的。咱们换个地儿行吗?” 这话让楼上那小妇人听了去,她娇声笑道:“小少爷别听这小子的!姐姐这儿可是这天底下最好玩儿的地方!你上姐姐这儿来吃果子,姐姐唱曲儿给你听。” “别听她的,她哄您呢!”槐枝忙道,“爷若想听曲儿,到城北梨园去吧!听闻前儿那地儿来了个叫琪官儿的小戏子,不仅生得好,而且嗓子还酥,不知比这腌臜之地的女子好出多少来!” -- 第13页 要说小王爷虽说虚长了林琅玉几岁,已知晓人事,然而王爷虽说纨绔了些,却不荒唐,这种烟花之地他也不曾踏足过。 而他的小玉儿小小的年纪,哪里懂这些东西?怕不是就因为那些邪书才让他的小玉儿对这种地儿好奇了起来? 此刻,小王爷对于给林小少爷看禁书这事儿是后悔莫急!好好儿的逗他作甚?万一因此移了性情该如何是好? “少来!”林琅玉对槐枝道,“她哄我还是你哄我?”接着他看了身边儿一脸为难的忠顺王爷一眼,继续说道:“我瞧那书上说‘春风一度,胜过无数!’这难不成还没听曲儿有趣儿?” 闻言,忠顺王爷如何不知林琅玉是在打趣自己?想来今儿因着挨了顿打,气儿没顺过来也是有的。 于是,王爷上前上拉住林琅玉的手,拂在他耳边儿道:“我的小祖宗,算我怕了你了!你要气今儿因我挨了打,你打回来都可!只是,这种地方你是万万进不得的。” 见此,林琅玉觉的更有趣儿了! 从前在宿舍时,熄灯之后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便爱笑着闹着讲一些不可描述得段子。他们寝室一共六个人,一人讲一晚轮着来。 但每每轮到他们寝室的文曲星时,那些原本令人血脉喷张的东西到了这小子嘴里的就莫名奇妙的高雅起来!没事儿就是什么“陈圆圆”、“李师师”、“苏小小”的。说什么光给钱还不行,还得写诗!当时他便觉得古人真会玩儿! 现如今他来了这异世这么多年了,皇上、太后什么的也都见到活的了!却不曾见过这些“卖颜色”的女子,怎么想都觉得可惜! 现如今他还小,先不说自己去哪儿都得报备,就说来了这些地方人家也定是不会放他进去的。 再者,他不过是个养在深宅大院儿里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哪里懂什么春楼不春楼的?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些。要是他突然开口跟王爷说他想逛春楼,王爷定会以为他是中邪了! 今儿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怎么说也得进去好好见识见识才是! 现如今他若进去逛,还算是年幼不知事儿。,老爷要怪罪下来还可推给王爷。待日后大了,估计不管什么借口被老爷晓得了都得是一顿好打! 如今他还小,老爷就是罚起来也舍不得罚太重,等日后保不准儿打完便直接将他扔进祠堂里跪着了。 毕竟他不过是单纯想进去瞅瞅罢了,又不是真想做点儿什么。 于是,他拉着忠顺王爷道:“咱们进去瞅一眼就出来,可好?咱们不吃她的酒、不听她的曲子,咱们瞅瞅就出来!” “不成!”王爷想也不想的拒绝道,“我若带你去了,恐怕你爹爹今后都不准我上你家的门儿了!” “哪儿能啊!”林琅玉道,“我爹他对您可是敬重无比,哪儿会不让您进门儿?咱们就进去看看又不干嘛!再说任她是什么妖魔鬼怪,不是还有您护着我嘛!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哎呦!我的爷!您就听王爷一句劝吧!”槐枝苦着一张脸道。 见此,王爷是愈发后悔给他看了那禁书!他忙将林琅玉朝着怀里一搂,道:“乖!这里要真是什么好地方我能不让你去?哪怕是硬塞我也得将你塞进去呀!我会这般拦着,还不是因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咱们就地儿吧!” 林琅玉也不知是不是今儿挨了顿打,这个倔一下子就上来了偏不依!只见他从王爷怀里挣出来道:“我是晓得分寸的。你今儿若真不肯陪我进去就罢了,来日我自个儿偷偷去就是了!别搂着我,怪热的!”说罢,他便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私自将王爷扔下,自己转身就走,这要是随便换个人来都得被治罪:轻则降职、重则下狱。 这毕竟是个皇权至上的世界,帝王家的狗都是比人贵的!加之忠顺王爷又备受太上皇、太后和皇上的宠爱,并且这性格也乖张,因而众人在他面前都是大气儿不敢出一口,生怕什么规矩错了惹得他不快,那时自己就真的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敢在王爷面前这般任性妄为的,也就林琅玉了。太后都说:“跟我和你父皇说话,说不了几句你就不耐烦了!如何跟林家那哥儿说话就温温和和的没见你半点儿不耐烦?” 皇上打趣他说:“体贴些好!只少以后娶了王妃,知道疼人!” 一人一嘴说得小王爷哑口无言。若要问他为何就对林家的少爷这般好,他还真答不上来! 如何待他这般好?想待他好便待他好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玉娃娃,就林琅玉脖子上挂着玉的赤金螭嵌宝掐丝项圈儿还是自己送的呢!自己不疼他疼谁去? 见林琅玉走了,王爷连忙两三步追了上去,再次将人揽在怀中,他叹了口气道:“我如何就摊上了你这么个小冤家?罢了罢了!你所真想去,我陪你去就是了。” 闻言,林琅玉回过头,兴奋的问道:“当真?!” “当真。只是一点,待会进去后要老老实实的呆在我怀里,不准碰里头的任何东西!咱们瞅瞅就出来。”王爷道。 见此,槐枝腿都软了!他欲哭无泪道:“王爷,您如何还纵着他呢?求您二位可怜可怜小的吧!老爷要是知道了,小的可就没活路了!” 见此,王爷道:“你且放心,你们老爷问起来有我呢!今儿是咱们陪他进去瞅瞅,总比改明儿他偷偷来的好。”说着,他又对林琅玉道:“你可记着就这么一次!改明儿你要是偷偷来了,不等你父亲罚你,我先将你带上京去,让刑部的赵郎官儿给你一顿鞭子吃!” -- 第14页 闻言,林琅玉连连点头,道:“你放心,这辈子也就这么一遭了!” 接着他又笑道:“我就知道王爷待我最好了!” 闻言,小王爷道:“都说了多少次了,私下里唤我贤枢便好。咱俩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这一口一个王爷的,也太过生分了些!” “还说呢!上月周太守儿子生日,你在京中带着没回来。谁知我吃了几杯酒便忘了规矩,在我爹跟前儿叫了你的名儿。第二日,我爹将我逮去书房训了大半日。” 接着,林琅玉学着林如海的做派说道,“说什么‘王爷带你亲厚是你的福气,但你别越性儿忘了规矩!这人活一辈子,规矩可丢不得。别仗着王爷平日里纵着你,你便无法无天了!明儿我要再晓得你在王爷面前没规矩,我便要狠狠的罚你!’” 见林琅玉学得惟妙惟肖的,贤枢不禁发笑。 “你还笑!晓得我被训了你就这般高兴?” “好了,不笑了。”贤枢搂着林琅玉的肩道,“你若觉得单唤我的名儿不够尊重,便叫声哥哥吧。” “这我可当不起!”林琅玉忙道,“您是王爷,我是臣子。我哪儿敢同您称兄道弟的?” “在我面前你有什么是不能的?不敢的?乖!叫声枢哥哥来听听。你若叫了,哥哥便带你逛青楼去!” 林琅玉:“…………”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评论!!!! 第七章 “快叫哥哥,叫了便带你进去。”贤枢逗着林琅玉道。 “这……这要是让旁人听去了,你还要不要我活了?”林琅玉为难道。 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别的不说,万一添几勺油、加几滴醋的给他林家按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该如何是好? “这地方谁还认识你我不成?”贤枢道,“就算哪位大人看到了二人,定也只会认为是同我二人样貌相似的两人罢了!断断不会相信我二人会出现在这儿的!” 槐枝一旁心里默默道:这话说得像是您常来是的! 叫哥哥就叫哥哥吧!自己这身子本来就比他小个五、六岁,叫声哥哥自己也吃不了亏!只要不是叫爸爸,什么都好说。最后林琅玉认命的开口道:“贤、贤枢哥……哥。” 这话一出,小王爷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酥了!不就是逛个青楼吗?这人儿若是想,让他将这整座青楼盘下来他也是肯的! 他搂着林琅玉,笑道:“走!哥哥带你逛青楼去!” 见此,槐枝忙上前去拦道:“爷!王爷您二位……” 不待他说完,林琅玉说道:“我的银子不是在你身上揣着的吗?你拿着上北岭街富春楼吃茶去吧!待会儿我和王爷来寻你就是了。” “可是爷……” “若是我去那富春楼寻不到你,就有你好看了!” 林琅玉也不待槐枝将话说完,扔下这话便同王爷一块儿走了。徒留槐枝一人站在风口里欲哭无泪:“我的爷呀!小时候那么乖巧的一个人儿,如今怎么越大越像个孩子了?” 所以说,这人呐!真真娇惯不得!若是常年有人惯着,无论那多么成熟懂事儿的人都会不由得任性起来。就比如林琅玉,本是个年近二十的人了,被小王爷和他娘娇惯了这么十来年,这性子到真像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似的。 话说,林琅玉和忠顺小王爷一同去逛青楼。 一进那楼,林琅玉便觉一股甜腻的香味儿混杂着酒气扑面而来,耳边全是男男女女酒盏交错、谈笑嬉骂之声。 他有些恍惚的说道:“好香啊!” “不香谁会来?”贤枢笑道。 林琅玉又朝里头看去,姑娘们一个个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现如今正是暑热天儿,那莹白的肌肤是能露多少、便露多少实在是养眼得紧,好些个还依偎在“门客”相公们怀里笑得娇俏。 大堂内有两个大戏台子,一个戏台子上正唱着一出戏、另一个戏台子上,两个姑娘正抱着琵琶唱着曲儿。 台下,一群人高声叫好!其实好多根本没听清台上唱的是什么,不过是吃多了酒跟着嚷罢了! 林琅玉忙拉着贤枢朝着那台子前面钻,见那两个姑娘一个年纪稍长些、另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虽说打扮得艳丽,但那通身的气派却不像这青楼中的女子。 只听她们弹着琵琶唱道:“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忠。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闻此,林琅玉只感觉像瞬间跌入了那寒冬腊月的冰湖之中,从头皮到脚尖儿都在打着寒战! 她……她们唱的是……唱的居然是……不可能怎么可能?! 林琅玉不由得朝后退了一步,后背开始不停的冒冷汗。 她们………她们在唱“红楼梦引子”?!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她们怎么会唱红楼梦引子?!她们怎么可能知道…… 见林琅玉脸色苍白、浑身发抖贤枢忙将他搂得更紧了些,关切道:“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林琅玉摇了摇头,扯出了个苍白的笑:“只是我像是在哪儿听过这曲子,一时间想不起来有些急。” 闻言,贤枢道:“说来也怪!这春楼里唱的本不过是这艳曲罢了!如何这两位姑娘唱得到不是那些东西?” -- 第15页 只听那两个姑娘接着唱道:“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 这时,林琅玉猛得将头埋在了贤枢的胸前:“这地儿也没什么好的,咱们走吧!” 见此,贤枢只以为他是被这嘈乱的场景吓着了,于是将他搂的更紧了些,说道:“看吧!让你别来,现在晓得害怕了?” 这时,一位梳着个缠髻、身着一件绣玫瑰扣身衫子的小妇人甩着帕子娇笑着迎了上来:“爷是买酒……还是买花?” 虽说没听过这烟花之地的内行话儿,但那些话本子贤枢可没少看!这虽说没吃过猪肉,却也是见过猪跑的。说来话究竟是何意思?他倒也能够明白个七八分。 于是,只见他摆了摆手,笑道:“不必了。” 说罢,他便搂着林琅玉朝着大门走去。 见此,那小妇人并不恼,只是呆在原地盯了他俩好一会儿。 正当她准备再去招呼其他客人时,一个身着石榴红裙的小妇人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姐姐,那两个客人如何就走了?” 那女子笑道:“多半是哪家的小少爷好奇想进来见见,见过了没什么意趣儿自然就走了。” “原是这样。”身着石榴红裙的小妇人点了点头,接着笑道,“待他日后大一点儿他便晓得这里意趣儿了!到时候,恐怕赶他走,他还不走呢!” “不去招呼客人在这里耍贫嘴?” “对了!我来是赖管家让我告诉您,那个婆子又来了。”那身着石榴红裙的小妇人道。 “嗯!”那头绾缠髻的女子点了点头,“你且去告诉她,只要银子够了什么都好说。若是银子不够,不论如何咱们都不会放人的,进了这地儿就没人管她曾经是不是什么小姐了!这楼里谁曾经不是个良家子?” “是。” “你先去吧!我待会儿再过来。” “好,您赶紧的。” 林琅玉几乎是被贤枢半抱着出来的。 一出楼便有一阵微风拂面而来,带着些许酒香,闻着比方才那腻腻的胭脂味儿舒服多了。 见林琅玉一张小脸儿煞白,贤枢又是着急、又是心疼,不禁嗔怪道:“让你不进去你偏不听!如何?吓到了吧?” 林琅玉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的冲着他扯了扯嘴角。 此刻他脑海里满是方才那两个女子唱的曲儿。 她们如何会唱红楼梦里的曲子?他现如今正身处那书中,书中人如何能够晓得这几首曲子?! 就说《红楼梦》内,贾宝玉听到这几首曲子也是在那太虚幻境听仙子们所奏的,听完他便抛在脑后忘了个干净了,这两个青楼女子又是如何晓得这曲子的?! 要么她们是仙姑?又或者难不成也是穿过来的? 只是,穿过来也就罢了!如何偏偏唱红楼梦的曲子?不说别的,能够将那几首曲子的词完完整整背下来的人应该不多。 难不成好巧不巧的这俩姑娘便是其中两个?那这也实在太巧了些! 若她们是仙姑……那她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警幻仙子让群仙演奏“红楼梦十二曲”是为了警示贾宝玉,那她们来此是为了警示谁? 还能有谁? 林琅玉的不禁打了个寒颤,自己不过是个世外之人罢了…… 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贤枢如何能不担心?他道:“要不咱们回家去?又或者你想去什么地方逛逛?” 林琅玉摇了摇头,他将贤枢搂的更紧了些,哑着声音道:“回家……我想看我妹妹。” “好,咱们这就回去。” 正在两人往巷口走去时,突然一众人朝着巷子涌了进来。 贤枢怕林琅玉被人碰着了,忙抱着他往街边儿躲。此刻的他有些烦躁,早知道便多带几个人出来了! 林琅玉将头埋在贤枢的胸前,看着涌进巷子里的人,他们脸上带着兴奋的同情。 没错,兴奋的同情。他们貌似在为什么可惜着,但是眼底的兴奋难以抑制。不过就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之徒罢了! 只见有两个身着襦衫的中年男子在街边唠着嗑儿: “那头怎么了?” “哎呦你不知道吧!死人了!” “死人?!那……那还不报官?!” “死的是个船上的‘卖花女’,自个儿跳的河,报什么官呢?” “‘买花女’?” “是了。据说从前还是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只因家里遭了难,被卖到这里来的。想来是气性大,因而跳河自尽了。方才我去看,那脖子上还挂着个金麒麟!” “唉……真是可惜了……” 闻言,林琅玉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紧接着“哇——”的从嘴里呕出了一口血来! “琅玉!!”见此贤枢立马乱了阵脚,“琅玉你怎么了?!” 林琅玉呆愣愣的看着他,只见贤枢急得一头汗:“小玉儿你可别吓我……” “呦!这位小公子是怎么了?”见此,有人问道。 “怕不是什么隐疾犯了?得赶紧送去医馆才行啊!可耽误不得!” 贤枢被他吓得有些懵,一时间忘了反应,呆呆的望着他。 两滴清泪自林琅玉颊边滑过,被风吹得冷冷的。 -- 第16页 他朝着巷子那头看去,座座朱楼上罗绮飘飘,微风吹得檐角的玲儿“叮当”作响,不知是从哪儿吹来的粉白色的花瓣在嘈杂的人群上空无依无靠的飘着,也不知下一秒会落在何处。 见此,他闭了闭眼,耳畔是那两个姑娘的歌声:“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紧接着,林琅玉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 “琅玉——!” 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一位身着素僧衣的小尼姑化缘路过此地,她冷清的目光穿过人群扫过林琅玉胸前的块儿玉时不由得微微一滞。 紧接着,她低头呢喃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跟着人流出了巷子。 她一手拿着念珠、一手拿着钵盂不慌不忙的走着。 又一阵清风拂过,带着几片粉白色花瓣儿掠过了她的脸颊,风中留下了一声略带哽咽的:“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呀!!!! 第八章 这一回去,林琅玉便大病了一场!一直发热、嘴里还不停的说着浑话。时而“爹”、“娘”、“妹妹”、“哥哥”的叫;时而又说些“学分”、“教授”、“期末考试”之类的谁也听不懂的浑话。 药也喂不进去,就是灌进去了也都尽数和着血沫子一同呕了出来! 见此,大夫们都无能为力。就连王爷从京中请来的太医院院判都束手无策,表示估计不中用了,这话一出差点儿让王爷给摘了脑袋! 甚至府里还有人暗示林老爷和贾夫人将办白事的东西给备下,美名其曰看看能不能冲冲喜。 闻言,贾夫人不禁大哭:“留不住……终是留不住吗?!”最后竟也呕出一口血之后不醒人事。 大少爷倒下了、夫人倒下了,一时间整个林府都乱了套了! 外头,皆传说这林少爷本是仙童下凡,估摸着天上的仙君准备将他召回去了! 又说这孩子若是托生到帝王之家,有龙气养着也就罢了!寻常官宦人家定是养不活的。 林如海每日除了照顾妻儿之外,便时时跪在祠堂像祖宗祈祷:“不肖子孙如海,自知自己一生没个造化,没能光宗耀祖,实在愧对祖宗!只是,如海奔波了半生也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林家也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了,还请祖宗保佑……” 因府里乱着,林如海怕小女儿黛玉也跟着伤心,于是给她寻了一位先生,让她每日只管读书、识字,其余的什么也不要管。也让府里的人不准在黛玉面前胡说,让她安心读书写字。 本来黛玉从娘胎里出来身子就不好,还没会吃饭就先吃上了药,这会子若是再伤心过度倒下了可如何是好? 虽说如此,但黛玉是个心思细腻的,且每日,上了学回来她便到母亲和哥哥跟前儿服侍着。瞧着这么久了,他二人还不见好,于是急得哭着问父亲:“是真的找到良药了?如何母亲和哥哥还不见好?” 见此,林如海忙哄她说:“爹爹还哄你不成?王爷已经派人寻到了良药,他们俩没大碍了!只是这药又不是仙丹,总要吃些日子才能好的。你莫要多思,好好保养好自己才是要紧。否则,待他二人好了,偏你又病了,这可如何是好?” 黛玉虽心里急,然而听了父亲的话却只当是病去如抽丝,也就宽心了许多。 要说,王爷这边儿。自打林琅玉病了后他便京城扬州两头跑,满天下的寻名医、觅良方,要不然就是在林琅玉床前儿守着,一守就是好几天,任谁劝都不肯回去。 折腾了这么几个月,王爷整个人都脱了相! 太后、太上皇知道了,心里也是急得很!偏偏这王爷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若有人来劝,他便说:“若是玉哥儿没了,我也就跟着他去了!” 这还了得?! 太后、太上皇、皇上几人听了急得跳脚!偏偏贤枢从小倔到大,他们拿他也没办法,现如今只得想办法保住林家的那哥儿,再说后话。 众人便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几个月,林琅玉和贾夫人的病时好时坏的。贾夫人倒还好,不过是心病,若是那玉哥儿好了她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林琅玉的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太医们都说,不过是在拖日子罢了!现如今只能是能拖几天是几天。 眼见着林琅玉的身子每况愈下,这都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众人都道回天乏术,林如海也忍痛将办白事儿的东西尽数备下了。 谁知就在这三穷水尽之际,林府来了跛足道士,那道士扬言能够救林少爷性命,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荷包,从荷包里倒出一颗莹白的玉珠说道:“请老爷将此物给公子服下,不出三天公子便可好转了。” 林如海将信将疑,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将这珠子给林琅玉喂了下去。 说来也怪!林琅玉服下这颗珠子后的第三日当真有了好转,也能认得人了,这药也喂了下去了。 这让众人欣喜若狂! 坊间得了这消息,都说那道士是神仙下凡,见不得这林家的玉哥儿就这么没了,因而特地来救他的。 林琅玉的病开始好转了,贾夫人的病也就跟着好了。这么翻天覆地将近几个月可把林府和忠顺王府上下折腾得够呛! -- 第17页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林琅玉的身子虽说有所好转,但也不是三五天就养得好的,大夫说得静养才是。 这日,林琅玉的外祖母史太君念及琅玉和贾夫人身子不好需要静养,黛玉一人在家无人照管,因而想要将黛玉接去京城住着。 林如海想着这也是岳母的一片心意,加之黛玉身子本就弱,怕她过了府里的病气就不好了。又因黛玉的先生贾雨村正打算上京去寻些门路,林玉海便替他舅兄贾政写了封荐信,让黛玉同他一块儿上京去到贾家。 林如海在同黛玉说这事儿时,黛玉还闹了别扭,说什么也不肯去,她要留在家里照顾母亲和哥哥。 林如海劝她道:“你这么小小的年纪,身子又不好,你母亲和哥哥又病着,父亲我平日里公务又忙,现如今你先生也要走了,那时谁来照管你呢?外祖母派人来接你,是心疼你。你且去吧!就当是玩儿,过些日子父亲再带着你哥哥和母亲上京去接你回来。” 林如海劝慰了黛玉两日,黛玉才点头应了。不久,便带着一个名叫雪雁的小丫头和一个老嬷嬷跟着外祖家派来的人和贾雨村一同上了京。 也不知黛玉这一去要生出多少冤孽故事,却说林琅玉身子有所好转后没见到黛玉,因想父亲询问妹妹的去处。林如海照实说了,说黛玉去了京城外祖家,小住些时日便回来。 谁知,林琅玉听了竟又从口中呕出一口血来,哭道:“咱们林家是没人了吗?!怎……怎的就将妹妹送走了……到人家家里去,被人欺负了该如何是好?” 千防万防黛玉还是进了贾府!妈的!好好儿的病什么病!林琅玉暗骂自己不争气。这进了贾府便又得遇到贾宝玉那孽障!他的妹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 “有你外祖母和舅舅、舅母看着,哪里会有人欺负她呢?”林如海忙劝慰道,“再者你和你母亲又病着,又没人陪她玩笑。你舅舅家有好几位姑娘和哥儿,她去了那里也有玩伴不是?这几个月,你妹妹在家不知赔了多少眼泪,让她去和舅舅家的兄弟姊妹们一块儿玩儿几天也是好的。” 说着,林玉海从巧荷手中接过参汤来喂林琅玉,一边儿喂,一边儿说道:“这事儿你母亲也同意,她还说待你和她身子好了,便带着你上京去你外租家小住几日,再接了你妹妹一同回来。” 闻言,林琅玉道:“王爷同我说,我那大舅舅是个荒唐糊涂的,另一边儿东府的内院乱得要死!整个京城人人皆知!这样的人家……咳咳……哪儿能有什么好的。” 算了,命运也好、巧合也罢!那原来红楼里的黛玉是孤身一人、寄人篱下,受了委屈身后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自己分辨两句还要被人编排说她刻薄,最后落得个凄凉离世的下场,让人好不唏嘘! 而现在的黛玉是他的妹妹,他林家还有人呢!轮不到贾家的那群蛀虫对她挑三拣四的。 听了林琅玉的话,林如海微微正色道:“那毕竟是你舅舅家,就算有什么不对也轮不到你一个小辈说这说那的。” “本来就是……”林琅玉嘟囔道。 那宁荣两国府有多乱,怕是没看过红楼只听过说过这书的人都晓得!若不是那两房嫡系不思进取、一味乱来,贾家也不至于败成那个样子。说来,他们家也就那几个女孩儿能看,男人们是一个比一个窝囊的!林琅玉心里琢磨着。 见此,林如海劝道:“你大舅舅再如何荒唐,确实个亲切和善之人,再说这荣国府中现如今是你二舅舅当家,你二舅舅是个刚直之人,这一点你母亲是清楚的。而且,你妹妹是由你祖母亲自照顾,你祖母有多疼你们你不知道?她还能让你妹妹受半点儿委屈?” 闻言,林琅玉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说道:“走都走了,说这些也是无用。” 林如海笑道:“你妹妹有你这么个哥哥也是她的福气。你们兄妹二人要一辈子都这么和睦就好了!” “我妹妹咳……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心疼她,还指望旁人来心疼她呢?”林琅玉道,“就是旁人再如何疼她,我也是不放心的。” 比如贾家的那个玉儿!看似他是一心想着妹妹,实际上妹妹受的委屈、受的苦楚都是他招来的! 上一世自己无依无靠的,看着那些所谓的“妹控”还十分不理解,这一世有了妹妹才明白,就那么一个小姑娘,整日甜甜的叫自己哥哥,任谁听了这心口不软? 想到这儿,林琅玉又有些急了,他撑起身子对林如海道:“妹妹第一次离家,父亲该事先告诉我,我好嘱咐她几句才是!咳咳……” “哎哟!爷,您当心点儿。”巧荷连忙将他扶着躺着,替他掖了掖被子。 “你要说什么说不得?写封书派人快马给她送去就是了。身子才好些,又开始折腾。”林如海说道。 “妹妹心思细腻、心肠又软、咳……就是被人怠慢了,最多嘴上抱怨几句就了事儿了,白白的自己受气。您让苏先生在信里嘱咐她‘只哭要不得,边哭边打才是正经。’” 林如海:“…………”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求评论!求评论! 最近精神焦虑得可怕,这国庆还没过完就盼着过年了……昨天还为此哭了一场,太丢人了…… 第九章 闻言,林如海笑着骂道:“胡闹!哪儿有这么教妹妹的?你这么教她,待她大了,岂不要成了河东狮了?” -- 第18页 林琅玉笑笑没答话,这封信估摸着他爹是不会让苏先生按照他的意思写了。 想来这些女孩儿也真是委屈,自己受了气还得端着千金小姐的架子,时刻记得要温婉、贤淑,这一堆的条条框框下来,这人都得磨得不像人了,还不如人家那些小门小户的孩子过得自在。 “想什么呢?”见他半天没说话,林如海问道。 “想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妹妹。”林琅玉闷闷的说道。 “说了,等你病好了,你母亲便带你上京去,顺便将你妹妹接回来。”林如海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因而你近几日就安分些,乖乖儿养病。” “哎。”林琅玉应道。 “爹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先走了,晚些再来看你。”林如海道。 “父亲也要注意身体,别太过劳累了。”林琅玉道。 林如海应了一声,接着对巧荷、灵栀等人道:“你们好生伺候着。” “是。” 说罢,林如海便出门而去。 林琅玉又在床上躺了有五日才被允许下床,接着便急着见他母亲。 贾夫人身子本就孱弱,这么一闹,恐怕还有好些时日才能好,不过看着林琅玉身子好了,她这气色也好了不少。 从前林琅玉总是担心贾夫人的身体,只因原著里黛玉去贾府之前娘就没了,闹得他一颗心总是悬吊吊的。现如今黛已经进了贾府,而贾夫人虽说也病了一场,但这身子却是见好了,想来这场病应该就是应了那一劫,他母亲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才是。 思及此处,林琅玉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都会不一样的,他的母亲、父亲、妹妹的结局总会不一样的,他们一家人会好好的。贾、王、史、薛四个家族的兴衰与他林府不相干,他只要他林府众人好好儿的。 午后,林琅玉用过了午饭便着人被车马,去到忠顺王爷府上找贤枢玩儿,在家里待了这么久,差点儿没憋死他! 上一世,他算半个宅男,一是因他本身没什么朋友,平日里也没人约他;二是因他懒得动,他林琅玉的人生格言是“能躺着又何必坐着?” 桐油布顶的青布马车停在了忠顺王宅邸前,林琅玉轻轻一跳便下了马车,槐枝上前敲门。 应门的是贤枢身边儿扮成小厮的小太监连翘。 连翘见了林琅玉忙行礼道:“爷您可来了,王爷是天天念叨着您呐!” 说罢,他便带着林琅玉和槐枝往里走。 “王爷在干嘛?”林琅玉一边儿走一边儿问道。 “您去了就知道了。”连翘笑道。 见此,林琅玉觉得好笑:“哦?他还要给我玩儿点什么花样出来??” 连翘只是笑,也不答,只领着林琅玉朝着贤枢住的小院儿去。 还没到贤枢的小院,林琅玉便听得一阵幽幽的笛声,好似清泉凌冽,听得人心旷神怡。 闻此声,林琅玉问连翘道:“王爷可是请了新的乐师?” 连翘摇头道:“不曾。” 林琅只继续跟着他走,至贤枢的小院儿门口,林琅玉顿住了脚步:“怕不是你家王爷纳了姬妾?” 林琅玉这么想也并非没有道理,现如今贤枢年纪虽说不至于娶亲,但通房姬妾什么的也该有了。记得贾宝玉与花袭人初试云雨之时似乎才十二三岁,这忠顺小王爷现如今这个年纪房里还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确实不应该。 闻言,连翘忙道:“哎呦!小爷您往哪儿想呢?王爷要是有个姬妾什么的,这皇上和太后也不至于成天念叨崔嬷嬷和奴才了。” “那他这是搞什么?”林琅玉看着面前的月洞门儿,问道。 “您进去就知道了。”连翘笑着。 林琅玉抬脚就往里走,身后的槐枝想要跟着进去却被连翘一把抓住了领子揪了出来。 “你干嘛?”槐枝不解的问道。 “王爷吩咐,只准林小爷一人进去。”连翘道。 “使不得!我家老爷吩咐了我得一步不离的跟着我家哥儿,这小祖宗刚从鬼门关拉回来,这要是再出点儿什么事儿,我家老爷可不得打死我?!”槐枝苦道。 连翘一个爆栗敲在了槐枝的头上,接着道:“你这话说得,若是再宫里着脑袋都不知掉了几百回了!你这话岂不是在说王爷会对林小爷不利吗?你看你……” 不待他说完,槐枝忙捂住他的嘴道:“三清在上,我可半分这个意思都有!公公您可别冤枉我。” 连翘被他捂得喘不过气,槐枝又是府上的小厮,连翘毕竟是个太监,还是个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小太监,着力气自然是比不过槐枝的,因而挣了好久才从槐枝手中挣脱出来。 他大喘了几口气,接着斥道:“小兔崽子,你这是想憋死咱家呀?” 槐枝嘿嘿一笑:“您别气,气坏的是自己的身子。”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荷包,将荷包打开从里头抓了一把炒瓜子给连翘,道:“我听您的,守在外头不进去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连翘道,“凭你家爷有多尊贵,他还能越过王爷去?我都不急你瞎急什么呀?” “您说的是。”槐枝笑道。 “这瓜子儿味道不错,哪儿买的?” “城北永祥铺……” 说林琅玉进了忠顺王爷的小院儿,只见院儿里莺歌轻啼、繁花染露、小径上沾了落红点点,笛声悠悠,映着一池清水更觉空灵。 -- 第19页 林琅玉沿着小径往里走,越走笛声越近,绕过雕花影壁,只见廊下一头戴缠枝玉冠、身着紫锦蟒袍的少年背对着他手持玉笛吹得正欢,这人不是王爷又是谁? 见此,林琅玉放轻了脚步,悄悄的走到贤枢的身后,接着身后朝他肩上一拍:“哈!” “哎呦,我去!” 见小王爷被他吓了一跳,林琅玉笑得可欢了。 见此,贤枢拿着手中的玉笛,朝着林琅玉头上轻轻一敲,笑道:“意欲行刺?拖出去斩了!” 林琅玉也不怕他,伸着白净的脖子,打趣道:“来来来,随王爷砍。” 见此,贤枢有意捉弄他,顺势就将自己微凉的手朝着林琅玉领子里伸去,林琅玉被冰得一哆嗦。 贤枢一手握着玉笛,揽着林琅玉的腰,一手朝着林琅玉领子里伸,挡手触及林琅玉温热滑腻的肌肤时他跟火灼似的一缩,接着又意犹未尽的趁势摸了几把。 林琅玉觉得痒的得很,一边试图从贤枢怀里挣脱出来,一边儿笑着告饶:“草民知错、草民知错!王爷饶命!” “知道错了?” “知道了、知道了……” 贤枢这才放过他,将手从他领子里抽了出来,他将玉笛换了只手握着,带着林琅玉余温的手摩擦在温凉的玉笛上,一时间贤枢只觉得与这玉比起来,还是他的小玉儿更加温润、细腻些。 林琅玉理了理自己的领子,喘了几口气,接着问道:“那搞什么呢?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还不许人跟着。” “也没什么,就是只想和你单独待会儿,说说体己话。若有旁人在,规矩就多些,怪不自在的!” 贤枢拉着他在廊上坐下,接着将手中的玉笛递给了他,林琅玉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玉笛,一边听他说道:“皇后前儿得了一块儿上好的蓝田紫玉,本打算做成一柄玉如意送给太后,然太后那儿这些劳什子多得怕是一个仓都装不下了!恐可惜了这玉,因而就将玉留了下来,没让人雕。” “我见了,只觉得喜欢。又听人说,以蓝田紫玉做笛,可唤彩蝶纷飞。故而便工匠将其做成了一支玉笛,想唤来彩蝶逗你高兴。谁知,我在这儿吹了半天,别说蝶了,就连采蜜的蜂都没见到一只。 ”说着,贤枢不觉有些委屈,本来是想给小玉儿一个惊喜的。 林琅玉将玉笛拿在手里把玩着,说来林家也是清贵人家,只是这样好的玉除了他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这块儿,他还真未在其他地方见过。 他心里不由得想着这皇家不愧是皇家!随随便便拿出一两样东西,比他们的传家宝都强! 于寻常百姓而言他们这些达官贵人的生活已是不可想象,而与他们而言宫中规矩、物什,皇家排场又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投胎是门技术活”这话,还真是任何年代都可用。 林琅玉由衷赞道:“这么好的玉,被你做成笛子来玩儿,万一那日磕着、碰着了,岂不暴殄天物?” 见林琅玉喜欢,贤枢笑道:“纵然再好,它也是死物,你才是天物!” 这种话,从前他二人相处时小王爷也常说,林琅玉有时觉得这种事儿挺玄。贾宝玉因是神瑛侍者留住了他妹妹,又因那块儿通灵宝玉困住了宝钗,与北静王交好。 现如今,他莫名其妙的穿到了书里也有了这么一块儿玉,又因这玉与忠顺王爷成了至交。 难不成这就是他穿越进来的金手指?只是伴君如伴虎,万一小王爷哪日厌弃了他,那时整个林家岂不要跟他遭殃?红楼本就是一场梦,他不求靠着王爷飞黄腾达,只求父母、妹妹平安喜乐。 罢、罢、罢!这有大腿抱总比没大腿抱的强!先抱紧了再说!但愿他这场梦,到头来不是一场空。 只是林琅玉有所不知,就如同黛玉是为了宝玉而生的一样,他林琅玉亦是为了贤枢而生的,不仅这辈子如此,上辈子亦然…… 第十章 日光和煦、篁竹幽幽、雀莺偶啼,林琅玉并坐在廊下,廊前的海棠被风吹落了一地。 林琅玉见那花,不由得想到了黛玉葬花的典故,心里又开始想妹妹了。 见琅玉突然闷闷的,贤枢关切道:“怎么了?突然就闷着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林琅玉叹了口气道:“我同你讲过,我妹妹去京中外祖家了。她自幼就没离过我,这你是知道的。如今她一人在京中,我怕她被人欺负了去!” 闻言,贤枢一哂,笑道:“我道是何事?原来是想妹妹了!” 说着,他十分自然的揽过林琅玉的肩,将其王怀里搂,接着道:“你且放宽心!你妹妹去京中是去走亲戚做客的,又不是去当丫鬟服侍人的,你爹如今圣眷正浓,谁还敢为难她不曾?再说,那时你亲外祖家,那家的老太太是你亲娘的亲娘!旁人且先不说,她还能让你妹妹被人欺负了去?” “这话说得有理。”林琅玉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只是我外祖母肯定是疼我妹妹的,只是我那舅母就难说了,我娘在闺中时便与她不睦……” “那她也犯不着同一个孩子计较!顶多……照顾的不那么周全就是了,有你外祖母看着,谁管她照顾得周不周全!”贤枢宽慰道,“我的小祖宗!这且还只是个妹妹,万一日后你娘再给你添个弟弟,还不知你要操心成什么样!” -- 第20页 林琅玉笑道:“弟弟哪有妹妹好?” 贤枢笑笑没再接话,他只当林琅玉是觉得弟弟日后会同自己瓜分家财,所以不喜弟弟,这毕竟也是人知常情。只是贤枢不知道,林琅玉只是觉得弟弟淘气、麻烦,没有妹妹听话懂事,故而不喜欢弟弟。 贤枢伸手抚了抚林琅玉乌云般的鬓角,说道:“好了!前病的那样险,太医都说你心事太重。我那时还想这么小小的人儿、这么小小的年纪,哪来的什么心事儿?瞧你现在!这病刚好没多久,就开始给自己找事儿想了!” 说着他捧起林琅玉的脸,道:“咱们看戏去如何?据说城北杏园有个叫琪官儿的乾旦,扮相可标志了,嗓子也好,咱们去瞅瞅?” 琪官儿?似乎槐枝也同他提过。不只如此,他总觉得这人名儿耳熟,此人应该在原著里还是占了些笔墨的。 “好!”林琅玉笑道,接着他又问道,“说来他们戏子的名字如何总是这个官儿、那个官儿的?” “嗐!主要是好称呼呗!戏子罢了,谁还在乎他本名儿叫什么?” 贤枢拉着林琅玉起身,二人顺着回廊往院儿外走,贤枢道:“不过这个琪官儿的俗名儿我恰巧还就知道!” “哦?叫什么?”林琅玉随口问了句。 “蒋玉菡。” “…………蒋玉菡?” “蒋玉菡。” 怪道是耳熟了!这不就是和贾宝玉有点儿基里基气的,最后成了贾宝玉挨他爹那顿板子的的导火线的蒋玉菡吗?! 他记得蒋玉菡貌似的确是哪个王府里的戏子来着?所以是忠顺王府吗? 林琅玉里顿时涌起一股随手捡了个瓶盖儿,却发现上头写了“再来一瓶”的兴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兴奋个啥劲儿,估计是为贾宝玉多年后要挨的那顿打而幸灾乐祸吧! 教案林琅玉兴奋的神色,贤枢有些不悦:“怎么?你还认识他?” “略有耳闻。”林琅玉答道。 “我如何不知道?”说着贤枢握着林琅玉的手,不禁多用了几分力。 这人生下来便是他看着长大的,那脖子上挂玉的那个赤金螭项圈儿还是自己送的,他连这人何时会爬、会走,何时能吃饭说话,他都一清二楚! 可现如今,他的小玉儿大了!新认识了什么人,都不告诉自己了…… 这般想着,贤枢心里不由得反感起那蒋玉菡来,他开始装模作样的教训林琅玉道:“是何人在面前提过他?又或是我不在扬州时,你们学堂里有什么混账人物领着你见过他?” “我……” 不待林琅玉答话,他自顾自的说道:“你如今还小,不知这世道凶险,可知那戏子没一个是好缠的!一群下九流的种子居心叵测的接近你,就是为了将你往坏处带!” “不……” 说着,贤枢有说道:“如今你也大了,是该将你接到京中教养了,免得在这儿让那些人给带累坏了你!我这一不留神,他们就引着你去见那些下九流之人,将来还不知道会带你去什么腌臜之地呢!” 贤枢似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住了脚步,接着转身看向林琅玉道:“上回你嚷着要去窑子,可是那些人挑唆的?!最后害你病了那么一场……不成!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你且说来,本王今非扒他一层皮下来不可!” “你且给我一个开口的机会可好?”林琅玉无奈的看着面前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的贤枢。 要说这小王爷平日里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可每每一牵扯到自己的事儿他沉不下来了! 这不,自己一句话没说,这人便脑补出了一大堆这有的没的,还不给自己分辨的机会,偏偏这人又是为了他好,这令林琅玉有些哭笑不得。 “你快说!”贤枢气极了,这天下谁还不知盐科林大人家的公子是他的人?哪个不要命的敢背着他勾搭他的小玉儿! 琳琅玉只觉的好笑,见小王爷是真动了气,又不好直接笑出来,他想了想,只得撒个谎现将蒋玉菡这事儿推脱过去。 于是他道:“那日让你带我去秦楼时槐枝不是提了句城北杏园子里有个琪官儿吗?” “那你又是如何晓得他俗名儿的?” 林琅玉想了想,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说来……这事儿也怪!我病时,其实一直在做梦。” 贤枢立马想到了林琅玉在病中说得那些胡话,于是忙问道:“做梦?做了什么梦?” “梦里就同现世别无二致。”林琅玉转过身看着园子里在风中簌簌的残花,接着说道,“所以我才一直没有醒。直到有一日我去听戏,那戏正巧是这个琪官儿唱的,他唱了一出南柯梦后,我给了他赏钱,他笑着不收。” “不收?”贤枢从林琅玉身后搂住他的腰,将他整个而抱在怀里。 现如今他都在对林琅玉的那场病心有余悸,太医都说救不会来了!看见林家都将棺椁备下之时,他当时就想着他要和他的小玉儿一块儿睡进去,就是死这人也是他的!索性他的小玉儿命大福大,又神仙庇佑,方才渡过了那一劫。 微风徐徐,却吹得贤枢心口发凉,他不由得将林琅玉搂得更紧了些。这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来经此一劫后,他的小玉儿定能平安顺遂一辈子。 林琅玉任由他抱着,接着编道:“没错,他不收。接着我便问他为何不收,他却不答,只告诉我他俗名儿叫蒋玉菡。当时我就奇怪了,我又没问他,他跟我说他俗名儿作甚?还等不及我问出口,我便感觉有人拽着我的领子将我往上托,我只觉的头晕目眩,接着便醒过来了。” -- 第21页 “说是醒过来,这意识却也是模模糊糊的,时有时无,浑身还疼得很!这么模糊了半个月,那梦也忘得差不多了,你方才提了一句蒋玉菡我才想起来,原来是梦见过他!想来这也算是有缘。”林琅玉不由得在心中为自己张口说瞎话的能力点了个赞。 听到这儿,贤枢的气便消了一大半,只是在心里莫名的泛酸:“你见都不曾见过他,你便梦见了他?那我呢?你可梦见过我?” 贤枢此言一出,林琅玉赶紧拍马道:“那时自然!我就是梦见您带我去看的戏!” “当真?你就哄我罢!” “这种事儿我哄你作甚?本来就是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的事儿!” 贤枢一听,气也消完了、心里不仅不泛酸了,反而还觉得甜滋滋的。 这时,林琅玉转过身,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打趣道:“话说王爷您怎么老爱在我身上较劲儿?您方才那样子,不知道的不说是您因有人带坏了您的朋友而生气,到像是有谁将您的媳妇勾搭去了似的!” 此言一出,贤枢心跳骤然加快,耳根肉眼可见的由粉红、变得通红,最后变成胀红,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他忙松开搂住林琅玉腰的手,奈何林琅玉还将他搂的死死的,他有不能将自己这心尖尖上的人儿甩开,只得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看面前的人。 “说什么呢?这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害臊……”贤枢嘟囔道。 林琅玉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想来这小王爷也该知人事儿了!想来昼寝入梦时,那梦中必然会多一抹春色,也是他年纪还不大、脸皮薄,所以经不得自己言语撩拨。 思及此处,林琅玉存心想要逗逗小王爷,于是接着说道:“呀!王爷脸红了,可是想要媳妇儿了?” “胡、胡说什么呢!你别箍着我,咱、咱们不是要看戏去吗?” “不急!”林琅玉将贤枢的腰搂得更紧了,“怎么?王爷送禁书与我、带我去秦楼时都不曾羞过,这会子脸皮薄起来了?想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已在梦里同她成了夫妻……” 不待林琅玉把话说完,贤枢忙从林琅玉怀里挣脱出来,接着逃似的往外走:“我去让小连子备车轿!” 林琅玉站在原地,看着贤枢仓皇而逃的背影不觉好笑! 想这古人也真是有趣!断袖、分桃之事都不介意,却怕谈论春梦。每至夜间,那烟花巷里莺莺燕燕的笑声能笑得人骨酥,这一出来青天白日下,又要开始讲什么世俗伦理、非礼勿言之类的话! 微风轻抚过贤枢的鬓角,说来也怪!方才还觉着这风吹得心口冷,如今怎么又感觉这风吹得燥得慌? 第十一章 小院儿外,月洞门前瓜子皮落了一地。 槐枝站得有些累了,便蹲在地上,而一旁的连翘还弯着腰站着。 见槐枝蹲在一旁,连翘嘴里嘲讽道:“这才站多久?在宫里奴才也是要有体面的!就是腿折了也没有当差时蹲着的理儿!像你们这等人,若是放在宫里可是得被打残了丢出去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自家王爷逃似的出来了,身后也没见林小爷跟着,见他家王爷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额间还微微冒汗,连翘吓得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忙问道:“这……这这,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见此,槐枝吓的立马跪在了地上! 只听贤枢喘了几口气而道:“没事儿,就是林小爷要去城北杏园看戏,你快去叫人准备车轿。” “就这个?”这也不是什么事儿呀!就他家王爷这慌慌张张的样子,下一秒喊出“有刺客”他都能接受,结果就是林小爷想去城北杏园看戏?林小爷想看个戏用得着慌成这样吗? 贤枢立马拉下脸来:“怎么?你还开始质疑起我的话来了?” 见此,连翘连忙跪地磕了个头:“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说罢,他火速起身,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 待连翘走后,槐枝连忙跟着磕了个头,问道:“那个……王爷,我家爷呢?” “这呢!”只听月洞门内一人答道。 紧接着就见着林琅玉慢悠悠的从门里出来,眉宇间还带着些笑意,与王爷纳慌里慌张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他家爷出来了,槐枝忙起身迎了上去。见二人神色各异,他心里虽觉得奇怪,却又不敢多问。生怕一个不受规矩让王爷摘了脑袋去!虽说他还未曾见过王爷为难过他们做奴才的,但这又如何说的清呢?这凡事儿还是小心为上。 林琅玉被靠在月洞门弯弯的门沿上,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还不敢与他对视的小王爷,故作腔调的说道:“唉!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 槐枝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怎的?难不成王爷真偷纳了姬妾,结果不小心让他家爷给冲撞了,所以这会儿王爷臊的慌? 见此,贤枢一把将林琅玉揽在了怀里,埋怨道:“身子刚好利索又作死!如今随不是寒冬,门沿不至于冰得厉害,但也是有寒气的!若是着了凉,回头有又病一场该如何是好?” 林琅玉任他揽着,只笑着对槐枝道:“瞧瞧!如今我靠个门沿儿王爷都要训斥我了,日后还不知道怎样呢!” 槐枝在一旁笑道:“哟!爷,您可别浑说,王爷这是心疼您呢!” -- 第22页 “可不是!”贤枢伸手捏着林琅玉软软的腮帮子道,“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这病了一场不说稳重些,反倒是比以前更猖狂了!” 林琅玉笑着从他手里挣出来,接着转身跑开了,贤枢忙追了上去。两人追打着玩笑了好一阵,直到连翘备好了车轿过来回话,二人才微喘着停下。 四匹白色骏马拉着一辆桐油布顶的缂丝锦布香车,摇着响铃朝着城北杏园驶去。四个扮作家丁的侍卫骑着马在前头开路,连翘、槐枝并四五个扮作小厮的太监骑着马紧随其后。 至城北杏园,连翘早派人来此打过招呼了,原本园中听戏之人都给了些钱财将其打发了出来,怕影响了王爷的兴致。 那戏班班主早早儿的便候在了园子门口,远远儿的就见着贤枢的车马驶了过来,他忙回园子嘱咐一众脸上抹着厚重油彩的小戏子们:“今儿是你们的造化能够在王爷面前唱一出,若是唱好了,王爷看上了你们中的哪一个,那可真就飞上枝头成了人上人了!个个儿都给我醒着点儿神,听见没?!” “是。”一众小戏子齐声回答道。 接着那班主又忙将一支点翠钗从一个小戏子的头上拔下来,插在了另一个小戏子的鬓角,虽说脸上厚重的脂粉、油彩模糊了气性别,然从那纤长的脖子处的微微凸起可以看出,这小戏子是个男子。 “琪官儿,日后若是飞黄腾达了,可万万不能忘了我对你的提携之恩呐!” “……您、您且放心。” 得了他这句话,班主兴高采烈的出门儿迎接忠顺王爷的车驾去了,那个被夺了点翠钗的小戏子冲着他的背影不悦的撇了撇嘴。 马车停至杏园门口,见贤枢同林琅玉下了车,班主连忙磕头道:“恭迎王爷!” 见此,贤枢眉头一蹙,挥袖道:“免礼。”说罢,便拉着林琅玉进了园子。 那班主又磕了个头道:“谢王爷恩典!” 贤枢没再搭理他,自顾自的拉着林琅玉进去了。那班主见了,忙起身带路,安排了最大的戏台子前最好的阁子,待二人坐下后,又忙唤人上茶。 见他前前后后转,贤枢看着眼花,又见林琅玉也被闹得闷闷的,于是道:“你且下去将戏给我排好才是正经!” 这话只是略重了些,那班主忙跪地磕头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小人这就下去!这就下去!”说罢,便连滚带爬的出了阁子。 见此,贤枢一脸肉疼的问一旁的林琅玉:“我看起来像个杀人不眨眼的昏庸之人吗?” 林琅玉端着茶盏,笑着的说道:“这也怪不得他!您是王爷,天下人自然敬畏于您。万一惹恼了您,这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扬州虽说富庶,但到底比不了京城满地的皇亲国戚,我爹都算是大官了!这白白的突然来一王爷,他能不吓得哆嗦吗?” 遥想自己小时候,刚穿过来没多久,每每贤枢来他家看他时,他是嘤都不敢嘤一声儿的!生怕惹恼了这小王爷,下一秒,脆弱的他就直接被扼杀在摇篮中。 “他这么一闹实在心烦。”贤枢道,接着又见连翘不在跟前儿于是问一旁扮作小厮的太监,“小连子呢?” 小太监欠身答道:“回王爷,连公公还在下头安排事宜。” “安排?看个戏,戏台子没塌、戏子没哑,还有什么好安排的?去把他给我叫上来!” “嗻……是!”说罢,那小太监忙出去了。 不一会儿,连翘便上来了,他弯腰打千道:“王爷唤我来,有何吩咐?” “吩咐?你还听我吩咐呢!”贤枢端着茶盏道。 此言一出,连翘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这话,奴才当不起!可是奴才有什么地儿做的不好?还请王爷责罚!” “行了!”贤枢将手中的茶盏朝着面前铺了银红撒花布的桌上重重一放,“好好看个戏,你要搞得乌烟瘴气的!那次来扬州我不是百般嘱咐你们不要声张?你看你今天办的什么事儿!” 这……王爷您从小院儿里出来让我安排您和林小爷听戏时的那语气,分明就是要清场子的意思呀……连翘心里有苦难言,想申辩,却又不敢。 这时,只见林琅玉伸手扯了扯贤枢的袖子:“王爷也太肯动气了。说来,这也怪不得连公公,想来定是你吩咐他时语气不对,所以他此会错了意。” 一听林小爷开口帮自己说话,连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要林小爷开了口,王爷便不会为难他了…… 果不其然,林琅玉这么一劝,贤枢心里的火气顿时全消了,他拉着林琅玉的手道:“怪不得这戏班班主、又怪不得小连子,那便得怪你!” “如何怪我?” “让你成日里不学好,不知上哪儿去学些不三不四的话,还说出来打趣我!”说着,贤枢又伸手捏了捏林琅玉的脸道,“下回再是如此,大刑伺候!” 说罢,他松开林琅玉的脸,对跪在地上的连翘道:“起来吧!让他们快点而开始唱。” “是、是!” 正当连翘转身要出去之时,只听贤枢道:“且站住!” “王爷……还有何吩咐?” “让他们的那个什么琪官儿上台唱。”贤枢呷了一口杯中的茶,道。 “是!” 想来这蒋玉菡今儿起便要进忠顺王府了……他似乎记得这蒋玉菡跟忠顺王爷貌似不清不楚的?林琅玉呷了一口杯中的茶,不知怎的,觉得这茶喝在嘴里有些微微泛酸。 -- 第23页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台上敲锣打鼓,一群小戏子穿着各色服饰,脸上抹着厚重的油彩上场了。 台上唱的是一出牡丹亭,方才小王爷点的,为的就是看看那个蒋玉菡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他的小玉儿见都没见过就梦到了。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场戏唱罢,贤枢便叫人将那扮作杜丽娘的蒋玉菡叫到了跟前儿。 林琅玉看着跪在面前的人,从他僵硬的姿势中看得出他跪的不是很情愿,这让林琅玉有些不解。又见他脸上妆虽浓,然而依旧可以看出其五官颇为俊俏,却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他这么盯着我作甚? 从刚进这阁子,这人便瞪这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盯得林琅玉有些发毛。 见蒋玉菡一进门儿眼睛便一眨不眨的盯着林琅玉,贤枢心里说不出来的火大,他伸手将林琅玉的手紧紧的握在手中,接着冷着一张脸问道:“你便是琪官儿?” 那人垂下眼帘,答道:“回王爷话,是。” 他一开口,林琅玉心里一惊!方才听他唱的时候倒不觉得,这说起话来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接着贤枢又道:“你俗名儿可是叫蒋玉菡?” “正是。” 贤枢端着架子道:“唱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谢王爷!只是……能容小人同您身边这位爷说句话吗?”那人道。 此言一出,贤枢大怒,还等不及他发作,一旁的林琅玉便拉了拉他的袖子道:“且让他说。” 贤枢满腔火气憋在了肚子里,他轻咳了一声,冷着脸道:“说吧。” 林琅玉打量着面前的人,十分好奇他会说些什么,这人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可那个梦是为了哄小王爷自己瞎扯的,他应该没有见过蒋玉菡才是。 只听,面前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 林琅玉一愣,接着道:“沉、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只时,只见面前的人顿时嚎啕大哭道:“林琅玉!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文曲星吗!” 文、文曲星?! “咱们文曲星同学这回又是咱们级的专业第一!” “文学长好帅!” “哪个……林学长能帮我把这杯奶茶送给文学长吗?拜托了!” “…………” “老林,我给你带了饭!那老板太忙,不小心还是给你撒了把葱花进去,你将就一下……” 林琅玉只觉得脑子里“轰”一声响,接着如同放烟花似的炸开了!当年在现世、在学校、在寝室里的那些已经褪了色的画面再一次鲜活了起来,如今回想起来真真是隔世之事了…… 第十二章 “那天那不是被教授用书砸晕了吗?见你朝后倒,我和二饼便冲上去想抱住你,谁知我的脚不慎被凳子给绊住了,接着头撞在了桌子脚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接着,我真开眼就莫名的穿越到了着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地方,变成了个戏子……” 文曲星已然卸了妆,此刻玉林琅玉对坐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秋香色撒花引枕哭诉着自己悲惨的遭遇。 方才林琅玉得知这蒋玉菡便是文曲星是着实惊了一跳!说起来十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都快将那天事事儿忘了,但看着面前的文曲星,那天的事儿却又鲜明得像昨天似的。 “方才在台上见了你,我还不敢认。只以为是哪个和你长得像的小孩儿……不过幸好……幸好你不是魂穿,否则换个什么张三、李四的脸我可就认不出你了……”文曲星哭诉道。 也别赖文曲星哭。就林琅玉自己眼眶也热热的,都说“他乡遇故知”的心境最是复杂,更何况他们还是在异世相逢。 “好了好了!”林琅玉忙塞了块儿点心在他嘴里,安慰道,“相逢便好。我事做梦也没料到,咱们还有再次相见的时候,我在这而呆了十多年……” 不待他说完,文曲星便一边儿咬着嘴里的点心,一边儿打断道:“十多年?你再这呆了十多年?” “怎么?你什么时候穿过来的?”林琅玉问道。 文曲星咽下点心,严肃道:“四天前。” “啥?!”林琅玉一时懵了圈,“我俩……不是同一天出的事儿吗?怎么……这不科学呀!” 文曲星也是分外不解,两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的出结论:人都穿越了,去他妈的科学! “你这应该都不算穿越了,你这应该算转世。”文曲星道。 “我也这么觉得。”林琅玉端着茶盏,点了点头,“还好我运气好,投身到了大户人家。” 说着,文曲星叹了口气:“怎么偏偏我穿成了戏子?要说搁咋们当代,这戏剧演员可都是艺术家!可这个年代确实下九流的。” 说着,他又不在意道:“不过,看那班主的口气,我应该算个角儿,左右日子应该还是不错的!” “别!”林琅玉忙将茶盏搁在桌上,说道,“我在这儿呆了十年,比你在那些书上看的真切,知道这贱籍意味着什么,这可不是别人嘴里一句下九流的就完事儿!” 闻言,文曲星抱着引枕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心里也有几分紧张,要说在这种年代,阶级这玩意儿可是不是个开玩笑的,于是他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 第24页 林琅玉呷着茶,思忖了半晌,答道:“这事儿你交给我!虽说我现在年纪小,理不了事儿,但今儿那王爷同我是一块儿长大的,我求他想想办法给你弄个良籍,你也别唱戏了,来我家给我当伴读可好?管吃管住!等将来咱们长大了,你是想科举入仕也好、想走商也罢,都随你!你看看可行?” 文曲星看着他愣了半晌,眼圈儿又跟着红了,说起来上辈子林琅玉跟他也不过是关系近一些的室友而已,平时也就是“带饭之交”,两人没有太深的矫情。如今林琅玉又已经在这儿呆了十多年! 于自己,他是四天未见的室友,如今见了也还算亲切。可于林琅玉而言,自己就是十多年未见的“曾经认识的人”,现在二人的神分有天差地别,就是装作不认识自己,那也是人之常情,可他居然还这么用心的帮自己。 想到这些,文曲星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眼睛热热的:“……你说你这么为我着想……我……” 见他又要哭,林琅玉忙制止道:“别!说起来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穿到这鬼地方来……你家里人……” 闻言,文曲星勉强的笑了笑:“我没有家里人。” 见此,林琅玉也不多问,只是叹气,有句话说得好“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和皎洁。” 接着,文曲星深吸了几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问道:“对了!咱们这是穿到那个朝代来了?这年号我也没听过。” 闻言,林琅玉一笑:“你猜?我虽说在这儿呆了十年,但你肯定比我了解这儿!” 文曲星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接着林琅玉便将红楼梦的事情悉数告知。 听了这话,文曲星又是震惊、又是兴奋同时不由得又松了一口气:“我滴乖乖!曹雪芹显灵了?!我他妈真是蒋玉菡?那今儿要是不遇见你,我日后岂不是要成男宠了?” 接着,他又问道:“那你是哪个?书中没有提到有林琅玉这个人呀!” 这时林琅玉坐直了身子,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仔细想想,这红楼里都有谁姓林呀!” 说罢,他便将茶往嘴边儿送,只听文曲星答道:“我以为林之孝只有林小红一个女儿,原来他还有个儿子呢!” 林琅玉一口茶呛在了喉间,接着就是猛的一阵咳嗽:“咳咳咳咳咳……林、咳……林之孝是哪个?” “贾府的管家。” “…………” 林琅玉笑着淬了一口文曲星,道:“贾家在长安,他管家还能跑到扬州来?” “开个玩笑。”文曲星摆了摆手,接着他放下了手中的引枕,又开始把玩起了桌上小兽形香炉,他刚来这儿没多久,见什么都是新奇的,他一边儿把玩,一边儿说道,“这红楼梦里也没听说哪个大户人家姓林的呀?” 林琅玉提醒他小心烫手,接着又打趣他道:“枉你还自诩红楼铁粉!人女主角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黛玉??”文曲星一脸懵,“黛玉从前是有个弟弟,但不是说养到三四岁上下就死了吗?自此她母亲、父亲和她相继去世,林家这才算完了……” “呸呸!你家才完了!” “你还真是她弟弟?” “我是她哥。”林琅玉自豪的说道。 他在这儿呆了十多年,这群红楼中人自然不觉得黛玉是他妹妹是件什么稀罕事儿,果然只有对现代人说才能有感觉。 “林黛玉是我妹妹!”啧!说出去,多有面子! 文曲星听了这话,更是一头雾水:“哥?黛玉哪来的哥哥?” “我也不知道。”林琅玉耸了耸肩,“总之我一生出来就成了她哥哥,以后也还是。” “那……那你母亲……”文曲星犹犹豫豫的问道。 林琅玉一笑:“前儿我大病了一场,我母亲也跟着病了,都病得不省人事。我爹便将我妹妹送到了我外祖家,也就是贾家。现如今我和我母亲都已经大好了,想那原著里黛玉的母亲是在她去贾家前去世的,如今看来我母亲的这场病,应该就是应了那一劫。今后,必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此言一出,文曲星松了一口气:“这感情好!不过……这说来,这书必定不会按照原来的结局走了。” “不管结局如何,我只要我的家人平安。”林琅玉道,“想来那四大家族的兴衰,应该碍不着我林家什么事!我妹妹身子虽说弱了些,但也能跑能跳,还算健康。至于以后……多补补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黛玉是心病,那病根儿在贾宝玉身上。她本就是仙女,下来还泪的。”文曲星吃点心吃得又些腻,一边儿喝着茶一边儿说道,“命中注定,她就得喜欢贾宝玉。” 说道这个,林琅玉心里又是一阵愁,心里那股“自家白菜终有一天要被猪拱”的怨气越来越大。 下回再去外祖母处,他一定要找个由头和那小子打一架! “你也别忧心。”文曲星劝道,“原著里的黛玉虽说是公侯小姐,但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和宝玉结亲又不能帮衬贾家什么,自然不如也是亲戚,但还有薛家做背景的宝钗。” “如今的黛玉可就不同了!她父母健在,父亲仕途顺遂,还有一个小小年纪便得了王爷和皇上喜爱的哥哥,这自就不一样了。” -- 第25页 “想在过几年这四大家族气数尽时,他们贾家还不得巴结你们林家。到时候哪儿还由得他们来挑黛玉的?只有你家挑他家的!” 听了这话,林琅玉心里好受了许多。虽说他也是“拿着剧本”穿越之人,但由于看的时候没有认真,对各方形势分析得都不够确切,如今有文曲星这个“精读剧本”的在身边帮衬着,想来以后的路也要顺遂许多。 二人又说了许多闲话,谈及就事之时,林琅玉心中感慨万千。 这时就见连翘带着两个小太监进了来,小太监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描金红漆托盘,托盘上各托着一个青花掺银的盖碗。 连翘让那两个小太监将盖碗分别放至林琅玉和文曲星面前,笑着说道:“王爷想着两位爷说了这么会儿话,定是饿了,所以命人沏了两盅七宝擂茶来给二位爷压压肚子。” “还请公公待我谢过王爷。”文曲星说道。 林琅玉笑着道:“你且去回玩王爷,我俩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让戏班的人好生伺候着。” 连翘忙点头答应,接着带着两个小太监退了出去。 待连翘退出房门后,文曲星说道:“王爷是嫌我俩在屋里待太久了?” “想必是这缘故。”林琅玉点头道,“小王爷与我打小一块儿长大,待我比亲兄弟还亲。我的一切,他都是清楚的。如今,多了你这么一个他不清楚的人,我俩又单独在屋里呆了这么久,他定是急了。” 小王爷和自己脖子上的项圈、玉的事儿方才林琅玉也尽数对文曲星说了,文曲星听后不禁叹他这是“空降的男主”! 如今又听了这话,于是打趣他道:“哎!你不觉得这小王爷养你就像养童养媳似的吗?” “觉得。”林琅玉无奈的说道,“还好我不是女的,负责估计这辈子还真就得托付在这小王爷身上了。” 闻言,文曲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是男的也不是不可以。别忘了这可是个断袖兴盛的年代!” 林琅玉:“…………” 第十三章 台上正唱着一出《游园惊梦》,面若桃花的女子与英俊的书生于梦中相见,一见钟情。 贤枢端坐于主位上,台上嘤嘤呀呀的唱着,平日里爱听的曲子,此刻听在耳中却只觉搅得自己心烦意乱的。 一旁的小太监见状冷汗直冒,颤着声儿开口道:“王爷,您要是不喜欢这出戏,要不咱们换一出?” “就这出。”贤枢摆了摆手,换哪出都一个样儿,这换来换去更是麻烦。接着,他刚想派人去催催送茶的连翘,可巧连翘已经回来了。 见了贤枢,连翘忙道:“回王爷,林小爷说他已经同那琪官儿商量妥当了,这就出来。” 连翘话音刚落,就见林琅玉带着文曲星出来了。 见此,贤枢忙将林琅玉拉至自己身边儿坐着,又一脸不耐的叫人给文曲星搬了张椅子来特许他坐下。 文曲星如何瞧不出小王爷对自己的嫌弃?不过他又不是什么清高之徒,由得坐就不错了,这几日他日日跪,跪的膝盖都快破了,如今能坐坐挺好。 然这场景落在了那戏班班主眼里,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王爷赐坐,想来这琪官儿定是要飞黄腾达了,毕竟是从自己手里出去的人,他飞上了枝头,自己还怕捞不到好处吗?于是前前后后忙更加殷勤了起来。 贤枢将林琅玉的手紧紧拽在自己手里,板着一张脸,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文曲星:“你是如何进到林小爷梦中的?是当真前世有缘,还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巫蛊之术?你如今从实招来还能留你一条命,若今后查出……那你这条命该怎么处置,本王可也说不清了。” 闻言,文曲星和林琅玉均是一脸无语,林琅玉忙解围道:“王爷,这蒋兄若真是行居心叵测他能将我的魂儿拉回来?若非蒋兄相助,我如今哪儿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同您喝茶听戏?” “蒋兄?”贤枢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林琅玉,“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你俩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文曲星一口茶差点儿没呛死自己,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小媳妇儿听到自己的情郎管别的姑娘“娘子”时的口气? 知道小王爷性子上来,又钻牛角尖儿里了,于是林琅玉连忙宽慰他道:“蒋兄于我有救命之恩,且他年长于我,叫一声兄长是应该的不是?常言道知恩图报,我待蒋兄好些那也是为自己积福不是?” 此言一出,贤枢意志自己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但心底那口气依旧憋着,胸口闷得慌。 见此,林琅玉和文曲星交换了一个眼神,林琅玉侧身附在贤枢耳边低声道:“蒋兄于我有救命之恩,但我同您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情谊旁人自然是比不过的。还请王爷看在我命薄,差点儿离魂儿的分儿上待蒋兄好些。” “呸呸呸!”林琅玉话音刚落,贤枢忙将其打断。 他再次忆起了林琅玉病的那一个月,众太医束手无策,就连林御史都棺椁等物备下了! 那时,他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材才明白“心如死灰”四字之意,那时他就想着,若他的玉哥儿真没了,自己也就随着他一块儿去了,独留在这世间也没什么意思。 “不许提这些!哪里命薄了?”贤枢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见此,林琅玉也知自己言语冒失了,在“生死”这件事儿上,古人是最忌讳的,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 第26页 而落在小王爷眼中,便是林琅玉正可怜巴巴的盯着自己,企图以此来求得自己的同意,又想到林琅玉也不会无故对一个戏子这般的好,想来那梦也应该不假,这小戏子或许真是个有缘法的。 这若将他留下,一来可解了林琅玉那个梦,还一桩愿算是积福了;而来这小戏子又有些缘法,将他留在他的小玉儿身边儿就当个“平安福”了,想来也是有好处而没坏处的。 思及此处,贤枢松口道:“将他留下也不是不可。” 闻言。林琅玉和文曲星同时眼前一亮。 “只是……”只听贤枢板着一张脸对文曲星道,“你那些风月场上的习性全都给本王抛开些!若是本王晓得你将林小爷往坏处带,本王定不饶你!” 文曲星不禁想到了从前他们寝室晚上开“座谈会”时的场景,别看林琅玉平日里斯斯文文,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这讲“段子”的能力也是不俗。 这谁“带坏”谁还不一定呢! 心中虽这般想,但文曲星依旧低眉顺眼道:“是。” 见他还算乖顺,贤枢心情好了不少,又道:“今后这些歌儿、曲儿的就丢开些,也跟着林小爷读些诗书在腹中才是。” 闻言,文曲星连忙起身行礼:“草民多谢王爷垂怜。” “起来吧。”贤枢看了他一眼,道,“要谢也是谢林小爷抬举你,今后好生伺候着。” “草民遵旨。” 见此,林琅玉还挺诧异,没想到文曲星这小子还挺上道。 过后,三人又看了出戏,小王爷便让连翘去联系戏班班主处文曲星,也就是蒋玉菡买了下来。 先让他入忠顺王府,自己再想法子替他消了贱籍,待林琅玉回去给自己爹娘通了气儿,再将他送到林府去。 本来贤枢打让文曲星以“书童”或者“小厮”的身份入林府。偏林琅玉不从,说什么“蒋兄乃我恩人,怎可如此怠慢?”偏要让文曲星以“清客相公”的身份入府。 为此,两人又闹了一场。 最后小王爷发现这小戏子还是个腹中有点“墨水”之徒,谈吐间也并非那等风尘谄媚之辈,加之实在拗不过林琅玉,于是便允了此事。 要说忠顺王府办起事儿来那叫一个利落,消贱籍、换户籍,这等大事儿不过三日功夫便成了。 最后将文曲星挂在了扬州一个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去世不久的老秀才名下,第四日便让文曲星入了林府。 对于文曲星,林琅玉倒是没有向林如海和贾敏隐瞒其戏子的身份,与其等他爹娘以后发现心里膈应,还不如现在交代,以免后患。 所以,他将对王爷说的那个故事、那个梦向他父亲、母亲说了一遍,又将他们如何相遇、相识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将这一切归功于天意! 古人对鬼神之事向来是敬畏的,因此林如海和贾敏听了此事,便将文曲星奉为了林府的座上宾,自此文曲星在林家过得就跟个二少爷似的。 本来还些许介意文曲星出生的林如海,见文曲星文墨极通,且谈吐不俗,全然不像从那等风月之地出来的,因而心里对他也是越发满意,也乐意林琅玉同他接触。 因着林琅玉为他这一番谋划,文曲星心里感激不尽。 两人每日同进同出,感情也越发亲密,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文曲星为人温润如玉,心眼儿也实诚,待林如海、贾敏,就同待自己的亲父母一般,因此林如海、贾敏待他也是越发好了。 外头的人都怪道:“这林家何时又多了个少爷?” 因此,没过多久林如海干脆便将文曲星收做了义子,一家人也是和乐。 当日,林如海便写信派人送去京城贾家给黛玉,告诉她,她母亲、哥哥已经大好,她又多了位义兄,不日家里便会派船来接她回家。 林琅玉晓得后,也给黛玉写了封信,还将前儿刚按照宫中样式给黛玉打的一支珠钗一并托人带了去。 从扬州到京城,先船后马。 这日,黛玉正同宝玉坐一块儿解九连环玩儿,就见一身着绫罗面容和善的妇人捧了个攒盒进来,来者乃贾家的管家媳妇儿,周瑞家的。 “周姐姐。”黛玉打了声招呼。 “周姐姐,您怎么来了?”宝玉问道。 周瑞家的笑道:“薛姨太太让我来给姑娘送花儿戴呢!” 宝玉素来喜欢女儿家的东西,一听送花来了兴致:“什么花?给我看看!”说着便忙将花从盒子里拿了出来。 周瑞家的忙道:“呦!别看这是纱堆的假花,可是宫中的新样式呢!” 黛玉只借着宝玉的手看了一眼,问道:“是只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姐姐妹妹们都有了?” 周瑞家的笑道:“各位姑娘都有了,这两支给姑娘。” 闻言,黛玉心里不悦,她是来走亲戚做客的,又不是来打秋风的,将自家姑娘挑剩的东西给客,这算是哪家的礼? 于是乎,她冷笑一声:“呵!想来若不是别人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 此言一出,周瑞家的笑立马僵在了脸上。 这时,又见宝玉房里的晴雯笑容晏晏的来了:“林姑娘!林老爷和林小爷给您寄了信来。” 听了这话,黛玉一扫方才的不快,忙笑道:“是吗?快给我瞧瞧。” -- 第27页 晴雯将信和一个小雕花红木漆盒一块儿递了过去。 黛玉只顾着看信,便将盒子搁在了一旁,宝玉拿过盒子道:“这是何物?” 黛玉一边儿看着林琅玉写的信,一边儿笑道:“那是我哥哥给我寄的珠花,说是他让人照着宫里新样式给我打的。” 宝玉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支白玉打造的芙蓉并蒂步摇,金穗下还挂了四五颗圆润洁白的珍珠,看上去俏皮可爱。 周瑞家送来的假花与之一比,便是云泥之别。 见此情景,一旁的周瑞家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宝玉便道:“周姐姐,您先回去吧。替我和林姑娘问姨太太和宝姐姐安,过些日子,我再亲自去向她们请安。” 周瑞家的将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十二章审了两天还没有放出来…… 第十四章 彼时,薛姨妈同王夫人正坐在屋里说话,周瑞家的回来后便将方才的事情悉数告知。 说罢,她看了眼笑容僵在脸上的两位太太,便知趣的告退了。 薛姨妈端上桌上的茶呷了一口,打量着王夫人,笑道:“您瞧瞧,这林家可真是厉害!我们家能拿到宫中的东西,外人觉得风光,那是因宫里托人采办,不过是我们家的差事。要如同林家这般,不是办这差事,照样能拿到宫中时新东西的,才叫风光呢!” 王夫人干笑了两声,没接话。 薛姨妈又叹了口气道:“从前你只说你那小姑子为人轻狂,定是个嫁得好过不好的。谁知如今人家儿女双全,夫妻和顺,又没有什么糟心的庶支、庶子,真是令人眼红。” “这命,是菩萨定的。”王夫人勉强笑道。 薛姨妈不可置否,面上依旧笑着:“是呀,命是菩萨定的。林家清贵,人家要戴也是戴真金真玉,看不上咱们这些假花。” 见此,薛姨妈身边儿的丫头同喜忙带着屋里几个小丫头去了门外,独留王夫人和薛姨妈姐妹二人在屋里。 王夫人心中哪怕是万般不喜黛玉,但她毕竟是自家亲戚,若因这事儿在薛家面前闹的不快,丢的也是她贾家的脸。 于是,她伸手拍了拍薛姨妈的手,道:“林丫头不过是个孩子,不懂什么。” “我晓得。”薛姨妈笑得慈爱,“我哪里会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况且小姐都是家里的娇客,多受些疼爱也是该的。” “更何况,林丫头可是林家唯一的嫡亲小姐……”说着,薛姨妈偏过头打量着王夫人的表情。 她二人也是千金出生,自然不能同赵姨娘之流一般用刻薄的言论去讨论他人的是非,所以她们向来喜欢将这种刻薄用金丝玉绸包装起来,做到“点到为止”。 薛姨妈一边儿把玩着手中精巧的芙蓉石茶杯,一边儿说道:“前儿义忠王爷造反牵扯了许多重臣进去,如今正是朝廷急需用人之际,林老爷是前科探花,相比过不了多久就该被圣上召回京中了。到那时,咱们亲戚聚在一起,也是热闹。” 闻言,王夫人捻着佛珠的手猛的一顿。 若林家上京来,那日后贾敏在家中走动定会十分频繁,虽说嫁出去的姑娘常回娘家外头看着不好看,但耐不住上头老太太不依,到那时还不自己要受她多少气…… 见王夫人脸上的笑垮了下去,薛姨妈也没在说什么,而是岔开了话题:“元春丫头在宫里可还好?” “好,宝姑娘选秀的事儿也该着手准备了……” 林如海一封信给了黛玉,另外两封信,一封给了自己的内兄贾政,另一封给了贾母,向其问安,并道琅玉、贾敏已大好让其不必挂念,又说过几日便将黛玉接回家来。 贾母见贾敏和琅玉的病都好了,心里自是欢喜的,但依旧舍不得黛玉,无奈只得拉着她的手怜爱的道:“你此次回去了,记得让你娘也多带你和你哥哥上京来才是,外人都在府里常住下了,你母亲是贾家正经的姑娘,我看她回来谁敢说什么。” 黛玉点头应了,此时她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自己可以回家与父母哥哥团聚了,但却又舍不得外祖母和宝玉。 “你回家多给你娘提着些,免得她忘了。唉!我有一两年没见过你哥哥了,这回他又遭了这么些罪……”说着,贾母不免又伤感起来。 黛玉本就是个多愁善感的,见贾母如此,她不免也跟着伤感起来。 宝玉一进屋就见黛玉和老祖宗拉着手坐着,正在那儿淌眼抹泪的,以为黛玉是受了什么委屈,于是忙问道:“林妹妹何时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嗐!没事儿。”贾母拿着帕子替黛玉拭泪,笑道,“你林哥哥和林姑妈的病好了,你林姑父写信来说要接你林妹妹回去呢。” “那……那妹妹还回来吗?”宝玉急了。 贾母是知道宝玉的性子的,若是说黛玉不回来了,这小子恐又要犯那痴狂病,闹得天翻地覆的,于是就哄他说:“回来,回去看看就回来。” 闻言,宝玉才放下心来,接着他又问道:“林哥哥病好了,那林哥哥也会跟着来吗?” “自然。”贾母应道。 听了这话,宝玉心里高兴。他从小就喜欢他林表哥,不光是因他表哥长的好,更是因他们都是衔玉而生,这让宝玉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 第28页 又过了几日,贾琏带着黛玉回了扬州,谁知在这期间贾蓉的媳妇儿——秦可卿没了。 这消息随着黛玉一块儿到了林家。 林家厅内: 林如海坐在主位,贾敏坐在其身侧,将黛玉紧紧的搂在怀里,林琅玉、文曲星、贾琏并坐一侧,几人身边儿又分别有四五个丫头服侍着。 期间文曲星死死的盯着黛玉,林琅玉看不下去了,低声提醒他:“你给我收着点儿,怎么跟个登徒子似的?” 文曲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我的女神啊!女神啊!没想到我还能有和她坐一块儿喝茶的时候!” “得了吧你!瞧你这出息。”林琅玉笑道。 另一边儿,黛玉也正好奇的打量着这多出来的哥哥,听母亲说,这位哥哥是神仙转世,她到时没看出来神在哪里。 林玉海叹气说:“唉!本该留你在扬州多住些时日的,谁知家中竟又出了这么个变故。” “先是我和琅玉病了,后那义忠王爷又造了反,你又忙得不可开交,这好容易刚好些,蓉儿媳妇儿又没了!唉……这什么时运啊。”贾敏一边儿爱怜的轻抚着黛玉的鬓角,一边儿说道。 提到义忠王爷和秦可卿时,林玉海和贾琏的神色都有些异样,贾夫人只顾着伤感没留意,林琅玉却将其收在眼底。 他用手肘捅了捅身边儿的文曲星问道:“怎么回事儿?怎么我爹和琏二哥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文曲星偏过头,低声说道:“有一个说法,说什么秦可卿可能是义忠王爷的女儿,又有说是什么前太子的女儿,不过那都是后人浑猜的,但看着样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林琅玉恍然大悟,怪道他爹前段时间给他舅舅写信呢,想来也提到了这事儿,这义忠王爷谋反,若是发现他又一女在贾家,那事情可就大条了,好巧不巧她这时去世了……这、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林琅玉忙抬头看向了他爹,林如海此时正捧着一青玉描金题诗盖碗喝茶,这套茶具是前段时间圣上赏下来的,与这套茶具一同赏下来的还有一堆绫罗玉器,以及一个三品通政使的官职,定在腊月初七走马到任。 他记得他爹虽是在扬州巡盐,却又奉圣上的命令,暗地里收集了不少义忠王谋反的证据。 林琅玉忙喝了口茶压压惊,这种事儿不能细想…… 这时贾琏拱手道:“还未恭贺林姑父升迁,林姑父几时上京就任?” 林如海笑着答道:“腊月初二,说来过不了多久就该动身了。” 这时,正在为秦可卿流泪的贾敏抬起头来,擦了擦眼角的泪,道:“琏儿还是同我们一块儿走吧!就这么急匆匆的回去也是赶不上的,用我们一块儿上京也好有个照应。” 林如海听了,点了点头:“这也有理。” 贾琏生性纨绔,最是喜欢享乐,奈何家有悍妻,因而不敢过于放肆。如今他独自来了江南,岂能不想好好玩儿一玩儿? 于是他应道:“多谢姑父、姑妈垂爱,那侄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让人将西院儿打扫出来了,这几日你就住哪儿吧!有什么不便的或有什么想要的就尽管说,在姑父姑妈这里,同你在家是一样的。”贾敏说道,“你若闲着无事,便让你两个弟弟散了学带你去扬州城内逛逛。” 被点到名的林琅玉同文曲星忙笑着点了点头。 贾琏笑着对林琅玉道:“这几年不见,长得越发好了,这长大了怕真得成个谪仙般的人物!” “你快别夸他了。”林如海道,“只盼他平常点儿还好。” 贾琏知是因林琅玉前几个月的那场病将林如海夫妇吓得不轻,于是忙宽慰道:“这但凡仙人下凡来都是要历劫的,林兄弟病了一场便是历完了今生的劫,想来从今往后也就顺遂了。” “想来也是。”贾敏怜爱又感激的看着林琅玉身边儿的文曲星,“要说也是他的福气,能让他遇到他这个兄弟。” 贾琏看向林琅玉身边儿的文曲星,方才林姑父已向他引见过了,说这孩子是他二人收的义子。当时他便觉得疑惑,好好儿的林姑父收个义子作甚?因他生得好? 如今听了林姑妈话,想来应是这孩子命硬,或者因着什么原因能镇得住琅玉的命? 这时,贾敏又将文曲星如何在林琅玉病时在其梦中救了他一命这事儿添油加醋的跟贾琏说了一遍,将文曲星原是戏子的这一点隐了,非常自然的改成了文秀才的儿子。 不得不说,女人畅想力真的是一流的,林琅玉不过几句话交代完的事儿,贾敏通过自己的想象力将其扩充成了好几盏茶的时间才能讲完饿一个故事。 别说是贾琏、黛玉了,就连林琅玉和文曲星都一脸懵:什么天降赤鸟?什么星君受命、天帝旨意?这都是些啥?! 当然,如果他二人去扬州城内调查一番,他们会发现这个故事已经有了好几个版本…… 第十五章 想着黛玉和贾琏刚到扬州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劳累的很,因而众人也没久坐,贾敏早早的便让人摆饭,众人吃过后各自回院子里歇下了。 林琅玉和文曲星住一个院子,回到院子,门一关文曲星总算不用憋着了,他抱着林琅玉激动道:“林黛玉呀!我见到林黛玉了!活的!活的林黛玉!” -- 第29页 林琅玉被他箍的喘不过气来:“你、你冷静点儿!冷静点儿兄弟……” 文曲星反而将他搂得更紧了:“我现在觉得我整个人都是飘的!林黛玉!我见到林黛玉了!她还叫我哥哥!” “她以后会天天叫你哥哥,我也叫你哥哥!你他妈可以放开我了吗?!”林琅玉一把将文曲星推开,开始大口喘气。 虽说上一世的记忆相隔久远,但在他的印象里文曲星性格是属于文科生特有的斯文型,玩儿熟后偶尔会有一点腹黑,这样激动的文曲星他是从没见过的。 “你这样子实在太过猥琐了。”林琅玉嫌弃道。 “你不能够理解这种感觉,那是林黛玉呀!绛珠仙子,真仙女!”文曲星说话声音都比以往高了些。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林黛玉。不仅如此,她什么时候会说话。什么时候会走路,我都知道。”林琅玉略带骄傲的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我来说不是什么仙子,她就是我林琅玉的妹妹。” 闻言,文曲星平静了下来:“话说……黛玉还爱哭吗?” “爱。”林琅玉无奈道,“小姑娘嘛,都娇气。” 听了这话,文曲星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根据设定而言,黛玉是绛珠仙草转世,下凡来还泪的。若……若她泪还完了,便……要回去了。” 林琅玉猛的一愣:“她上一世……” “书里,黛玉回天上的时候应该不到十七岁……” 今儿是十五,月亮格外的圆,银白的月光照着院子,留下一地参差的竹影。如今天气是越发的冷了,夜里的风吹的得林琅玉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两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这时,林琅玉突然抬脚就朝着院外走。 “你干嘛去?”文曲星连忙跟了上去。 “爷!”巧荷从屋里出来,就瞧着林琅玉和文曲星急匆匆的往外走,于是喊道,“您二位这是要上哪儿去?好歹让个人跟着呀!” 二人没理会她,转眼影儿都没了。 林琅玉一路小跑的来到了黛玉的院子门前,文曲星气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后:“你这是要干嘛?” 林琅玉没搭理他,连忙扣响了门环,只见一老嬷嬷开了门,见了林琅玉和文曲星问道:“姑娘正准备歇下呢,二位爷有什么事儿?” 这时,黛玉在屋里听见了动静,忙问是谁,林琅玉道:“是我!妹妹可歇下了?” “还没呢!”黛玉答道。 “那哥哥进来了!” 说着林琅玉便直径走了进去,文曲星紧跟其后。 一进屋就见黛玉正坐在梳妆镜前,想来是准备散发梳洗的。 黛玉招呼他俩坐下,又叫小丫头倒茶,见此林琅玉道:“茶就不用吃了,哥哥给你说句话就走。” “什么话?”黛玉乖乖的望着他。 “你自幼身子弱,终日吃药也不是法子,还是得从根本解决问题才是。”林琅玉怜爱的看着黛玉。 而黛玉则是一脸疑惑:“哥哥有什么好法子吗?” 文曲星则摸不准林琅玉这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只听林琅玉道:“身子弱,总吃药那不就成个药罐子了?哥哥觉得强健体魄才是关键。” 黛玉有些懵:“强、强健体魄?” “没错!”林琅玉一手搭在黛玉肩上,道,“明儿我去同爹爹说让他找位先生回来,咱们兄妹俩一块儿练剑打拳吧!” 黛玉:“…………” 文曲星:“…………” 最终,林琅玉和文曲星理所当然的被黛玉“请”了出去。 回到自己院内,见林琅玉情绪低落,文曲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道:“兄弟,这是《红楼梦》,《水浒传》在隔壁。” 林琅玉:“…………” 二人洗漱完毕后,便胡乱睡下了。 这事儿有好事的婆子当做笑话说给了贾敏听,贾敏听了也是哭笑不得,当即将林琅玉唤到跟前来说了他几句,林琅玉只得悻悻的认了错,回头贾敏又将这事儿告诉了林如海,这日用午饭,林如海还用这事儿调侃了林琅玉几句。 平常贾家用饭都是一家人一起用,因家中亲眷不多,所以也就没有顾及什么“男女不同席”的规矩,一家人坐一块儿吃饭热闹得紧。 但,如今有贾琏在家中做客,规矩什么的自然也就要讲究起来,否则传出去外人笑话,因而这几日贾敏和黛玉是单独用饭,他们四个男人一块儿用。 林如海用公筷夹了一块儿糖腌玫瑰肘子在林琅玉碗中,笑道:“多吃些,吃了好有力气打拳练剑。” 林琅玉:“……谢父亲。” 一旁的文曲星憋着笑,贾琏确实云里雾里的,他问道:“怎么?姑父是想让琅玉走武举吗?” 林如海笑着摆摆手:“没这事儿,不过是看着小子身子羸弱,想让他强健体魄罢了。” 说着,他同一旁的文曲星对视了一眼,二人齐齐笑了出来,贾琏不太搞的清楚状况,却也跟着笑,林琅玉沉着脸“呵呵”了两声。 一顿饭吃得还算尽心,吃完饭后几人闲坐了一会儿又有丫头端了茶来吃,吃过茶林如海便去忙自己的公务去了,嘱咐林琅玉和文曲星好生陪着贾琏。 “不用去上学吗?”贾琏看着正拿着点心往嘴里塞的林琅玉道。 “哥哥应该知道我几月前病了一场,因而这上学的事也就耽搁了,好容易我病好了,又逢家师母亲去世回乡丁忧去了。” -- 第30页 林琅玉看了文曲星一眼,两人相视一笑,“原本我父亲是想给我二人再寻一位先生的,但陛下有谕,说让我们去到京中后同忠顺王爷一块儿读书,不必费事再寻先生。” 贾琏听后心里不住咂舌,素来公主、皇子的伴读都是要通过考试和选秀精心挑选的,圣上钦点这在本朝还是头一列! 从前就听说他这位表弟得忠顺小王爷的喜爱,自幼与王爷交好,没想到两人居然要好的这个程度,不过话说回来还是林姑父在朝中得力的缘故。 三人有聊了一会儿扬州土俗民风,文曲星便道:“不如咱们出去逛逛?琏二哥哥来了这么几天还没好好逛过这扬州城呢!再过几日便要回京去了,不好好逛逛岂不可惜?” 这话说得贾琏心坎儿里去了,扬州风物与京中相比大有不同,谁知来了这么几日却被一些琐事给绊住了脚,一直没机会出去逛逛,再过几日便要回京了,再不好好逛逛可就真没机会了。 于是他笑着应了:“那便幸苦二位表弟了。” “二哥哥这是说哪里的话?”林琅玉笑着答道,接着三人便各自回院里换衣服去了。 林琅玉一边儿挑着扇坠子,一边儿唤了贴身丫头桃怡过来,嘱咐道:“我一会儿要出门去,你去问问姑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从外头给她带回来。” 桃怡应了一声便出门了,不一会儿她回来回话道:“姑娘说她想要上回爷给她带的草编的蚱蜢和面捏的泥人儿,还嘱咐说让爷在外头小心些,如今世道不太平。” 彼时琳琅玉已换好了衣裳,说了句:“知道了,你们没事儿也别老院里窝着,去陪姑娘一块儿玩儿。” 说罢,他便拉着文曲星出门去了。 贾琏先一步在马前候着,只见林琅玉和文曲星一块儿走来。 林琅玉一袭月白色暗花锦袍,漆黑的发用一根绛玉簪束着,腰间挂着一根银丝宫绦,上头坠了一块儿羊脂佩,衣饰虽不繁琐,却更加衬出了他的出尘绝代。 而一旁的文曲星一身藕荷色织金袍子看上去则要明艳许多,衬得其眉目越发风流。 见此,贾琏心里一跳,他素来喜欢明艳风流之人,若这人是只是寻常人家的少爷也就罢了,奈何这人偏偏是他林姑父的义子,实在是可惜了! 若是文曲星知道贾琏心中所想必定得炸毛,但现在他正一脸为难的站在马前。 他不比林琅玉出生就穿到了这里,所以学过骑马,他几个月前还在教室里坐着复习期末考呢,哪里会骑什么马?! 见此,林琅玉立即反映了过来,于是对贾琏道:“这个……我身子刚好,马上风大怕是吹不得,二哥哥不如我们坐车可好?” 贾琏知道林琅玉前段时间病的凶险,若因为自己又病了那自己可担待不起,于是应道:“你身子要紧,让人备一辆宽敞的车,咱们兄弟三人一块儿坐。” 林琅玉点了点头,忙让槐枝去备车,文曲星这才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功夫车备好了,三人上了车,槐枝坐在车夫身边问道:“三位爷,咱们去哪?” “哥哥想去哪儿?”林琅玉问道。 贾琏笑着回答:“我对扬州可不熟,你带我出来逛,自然是你说了算。” 林琅玉道:“那便先去西市逛逛吧。” “好嘞!”槐枝应了一身,便让车夫驾车去往西市。 第十六章 几人到了西市便下了车,在路上闲逛着,文曲星东看看、西瞧瞧虽说他已经来过好几回,但见到这货真价实的古代街市仍旧让他觉得稀奇,那些精致的手工小玩意儿更是让他移不开眼。 贾琏也觉得有趣儿,不说扬州确实与京中多有不同,就说这坊市他从前也是很少去的,要买什么东西都是派小厮去买了也就得了,这样逛市还是第一次。 林琅玉记得给黛玉买了许多草编的蚱蜢和泥人儿,又买了几串儿糖葫芦,递给了文曲星、贾琏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小厮。 小厮们接过东西谢了恩,贾琏拿着糖葫芦哭笑不得:“你当我同你们一样还是娃娃呢?” 林琅玉笑道:“谁说不是娃娃就吃不得了?” 贾琏无奈的摇了摇头,将糖葫芦拿在手中终是没有下口。 “胭脂、水粉、花钿……” “木屐!卖木屐了!……” “这篓子多少三一个?” “三文……” “…………” 街上人来人往,小贩们卖力的要喝着,这时不知是那家的小娃娃从人群里窜了出来,撞了林琅玉一下。 林琅玉被撞得一个踉跄,手一松糖葫芦掉在了地上。 槐枝等人连忙将那娃娃扣下来,恶狠狠道:“哪来儿的小畜生,这般不长眼?!连我家爷也敢冲撞?!” 那小娃娃的被吓到了,当即哭了起来。 见此,林琅玉忙道:“小孩子调皮些正常,他也不是有意的,你别吓到他了。” 说着,他拍了拍那孩子的脑袋,道:“别哭了,找你爹娘去吧。” 闻言,那孩子连忙跑开了,像是生怕林琅玉等人吃了他似的。 林琅玉回过头笑着打趣槐枝道:“高门恶仆。” 槐枝难为情的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 几人继续闲逛,这时贾琏道:“表弟心善。” -- 第31页 林琅玉摆了摆手:“小孩子调皮些正常的,我小时候也喜欢到处窜。” “是吗?我记得你小时候上京时可乖了。”贾琏回答道。 “去做客若是不乖,岂不是求着让人赶我出来吗?”林琅玉笑着。 “表弟说笑了,回自己外祖家谁敢赶你出来?”贾琏笑着答道。 林琅玉只是笑没答话,转头咬了一口文曲星的冰糖葫芦,恰好文曲星也低头咬了下去,二人偏偏又咬在了同一颗山楂上…… “林琅玉!!”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林琅玉拉了回来,下一秒他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林琅玉一抬头,只见贤枢一脸阴沉的盯着他。 “小、小王爷?”林琅玉有些懵。 王爷?! 贾琏见贤枢的次数不多,因此一时间也没认出他来,如今知道面前的人是忠顺王爷后忙想跪地行礼,却被贤枢抬手阻止了:“免了,闹事之内莫要惊扰百姓。” 闻言,贾琏刚弯下的腿又直了起来。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林琅玉从他怀里出来,问道。 小王爷依旧沉着一张脸:“刚到扬州,衣赏来不及换就去林府寻你,听闻你带着你表哥来西市逛,所以就赶着过来了。没想到,一来就见你同人光天化日下做出如此不堪入目之事!” 说着,他狠狠的瞪了文曲星一眼。 文曲星:“…………” 见此,林琅玉悻悻的笑了笑:“瞧您这话说的,什么叫不堪入目之事?这不过是个意外……王爷一路风尘仆仆,要不咱们找个点儿坐下说?” 贤枢没答话,算是默认了。 秋风微寒抚人面,秋草摇摇,残柳如烟。 几人来到北岭街富春楼,这里是扬州最大、最豪华的茶楼,多富家公子出入之地,林琅玉等人来免不得遇到熟人,因怕被人打扰,他特地让掌柜的安排了个雅间儿。 雅间挺大,且背靠幽篁格外清静,是个吃茶下棋的好地方。 文曲星就最喜欢这种地方,而贾琏向来喜欢热闹,因此对这种地方没什么感觉,只是小王爷在此他也不敢说什么。 几人坐下后,有小厮端了茶上来,林琅玉殷勤的将茶率先递给了小王爷,接着便将方才的误会从头到尾解释了一番。 小王爷一听,心情好了不少,但依旧冷着脸斥道:“如今一天大似一天了,行为做事儿该有些分寸才是,别一天到晚还跟个孩子似的。” 林琅玉赔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道:“王爷您看上去倒是稳重了不少。” 贤枢“嗯”了一声,眼神不由得暗了下去。 这两月他在京中帮着处理他皇叔义忠亲王造反的事儿,到现在他都还不能接受他皇叔造反这件事儿。 从小他便是在众人的拥护下长大的,他的母亲、父亲、皇兄、皇嫂、叔父们都很疼爱他,他们就如同寻常的一家人似的,亲热、和睦。 “兄弟阋墙”、“子夺父位”、猜忌、算计……这些东西从来都不曾出现在他生命里,如今看来这些东西一直存在,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在得知叔父造反时,他的母亲,不!应该说是当朝太后抱着他哭了许久,最后只对他说了一句:“你父亲要的是‘义忠’,你皇兄要的则是‘忠顺’……” 听了这话,他当时愣住了,他不太明白母亲这句话的含义,所以他的叔父真的造反了吗?一个一无兵马、二无粮草的人如何造反呢? 他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他将皇兄交代的事儿老老实实做完后便直奔扬州,他只想见到他的小玉儿,只想和他一块儿喝喝茶,看看戏,或是策马去扬州城外逛一逛。 林琅玉见小王爷眼里的疲惫,又想到这人来到扬州也没休息直接来寻自己了,不免有些心疼。 于是他对贾琏道:“小王爷刚到扬州,看来是累得慌,不如咱们明日再逛?让文小子将二哥哥送回府里,我送小王爷回去?” 贾琏哪里敢不答应,于是忙点头。 文曲星起身拍了拍林琅玉的肩,说道:“如果不回来用晚饭,记得派人回府说一声。” 说罢,便跟着贾琏出去了,林琅玉也跟着王爷去了他的府上。 本来他是打算让槐枝跟着文曲星和贾琏回去,槐枝怎么也不肯,偏要跟着他,林琅玉无奈,也只得让他跟着。 连翘早早的派人驾车在富春楼下候着,两人坐上了车,一路无话。 到了小王爷的屋里,林琅玉本想在那铺秋香色织锦暗花椅搭的椅子上坐,却被贤枢一把推到了一旁的绣塌上。 “王……” 林琅玉刚想起身,又被贤枢压了回去,他将林琅玉抱得紧紧的,头埋在他的颈窝处,身下人颈部脉搏传来的跳动让他感到安心。 “王爷?”林琅玉没再挣扎,而是试探性的伸手拍了拍贤枢的背。 贤枢没搭理他,过了半晌才没头没尾的说了句:“你是真的吗?” 如果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是假,如果这荣华富贵是假,如果我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过是浮华一场梦,那……你是真的吗? 听了这话林琅玉一愣,小王爷为何突然这样问?他……是知道了什么?难不成他知道自己和文曲星是穿越来的?不可能呀!他怎么可能知道? 可他如果不知道,那他为什么这么问? -- 第32页 如果……他知道了,那他究竟知道了多少?他会怎么做?会将自己和文曲星当成妖怪烧死吗?还是会处以其他极刑? 此时林琅玉想起了从前刑部的赵郎官到他家来做客,同他爹一块儿喝酒,两人喝多了,赵郎官便开始絮叨自己用各种极刑处死的人,什么“虎豹嬉春”、“弹琵琶”、“凌迟”…… 想到这儿,林琅玉不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吗?”贤枢又问道。 林琅玉哪敢说不对,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当然当然!我同王爷一块儿长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此言一出,贤枢立马从林琅玉身上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抱着他的肩激动不已道:“当真?!你当真愿意与我同年同月同日死?” 林琅玉忙点头道:“那是自然!” 闻言,贤枢笑了,这一笑如倚春风,看得林琅玉发愣。 笑过之后,他又叹了口气:“罢了!若真到那一日,我又如何舍得你跟我一起死?” 听了这话,林琅玉觉得不对,他问道:“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儿?王爷怎么说起这些来?” 贤枢继续俯下身抱住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他在林琅玉耳边道:“我王叔造反的事儿你可知道?” “略有耳闻。”林琅玉答道。 “从前我王叔待我挺好的,从前他同我父王就像我和我王兄一样兄友弟恭。”贤枢顿了顿道,“所以我有些怕……我怕将来我……” 不待他说完,林琅玉忙打断道:“王爷休说这样的话!他是他,你是你,贤枢兄会同义忠王爷那样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儿吗?自然不会,所以不要说这样的话。” “可……我王叔他……” “不管老王爷是真造反还是假造反,他藐视当今圣上,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目无王法的事儿是逃不掉的!不然陛下也不会处置他,就算陛下想处置他,也寻不着由头啊。” 林琅玉知道贤枢在担心什么了,身在帝王家,经历了一场血亲间的自相残杀,不过十多岁的孩子又如何不怕? 他伸手抱紧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接着劝慰道:“王爷您是绝对不会做出欺君罔上、目无王法之事的,所以不用担心。” 贤枢眼神暗了暗,过了半晌他道:“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将我的把柄交给你,你去圣上面前揭发我,这样既可将你摘干净,又可保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否则同我交好这事儿终会连累到你。” “什、什么?” 贤枢转过头,吻了吻他的耳廓,温柔道:“我要让我的小玉儿,享尽世间荣华……” 第十七章 林琅玉没料到小王爷会说出这番话,这让他震惊不已,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轰鸣。 让自己去揭发他?为了保全自己?小王爷待他当真如此好?不过十几岁的娃娃,就想得这般深远,而且还是为自己想的…… 他没有想着如何保全个人,而是想着如何保全自己…… 林琅玉抱着贤枢的手有些发抖了,他没想过小王爷待他这样好。 他这人与生俱来的凉薄,待父母、妹妹是关切、亲热的,但也是因他想要一个家;待小王爷是好的,但除却自幼长大的情分,还有许多不可抗力的因素在里头。 对文曲星好,也不仅仅是因为上辈子是同学,这辈子“他乡遇故知”所以惺惺相惜,还有是怕他将自己是“穿越”之人这事儿给抖落出去,本来他带块儿玉下来就够稀罕了。 说他寡义也好、自私冷情也罢,人性嘛!不都如此?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今、如今这小王爷居然口口声声的说日后若有变故,让自己出卖他来保自己富贵? 为什么?这人不傻呀…… 林琅玉觉得自己嗓子发干:“为何?王爷为何要待我这样好?你我并且血亲……” “因为你是我的小玉儿。”贤枢想也没想的回答。 林琅玉咽了咽唾沫,低声应了一声,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相拥着躺在锦绘兰紫牡丹绣榻上。 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 “王爷林……” 连翘一进门便见到这“鸳鸯交颈”的场面,吓得他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见不得的事儿,忙退出去就要关门。 “回来!”贤枢不耐烦的叫住了他,“有什么要紧事儿就说,慌不择路的干嘛?” 说罢,他从林琅玉身上起来,又将林琅玉拉了起来,接着面不改色的替林琅玉理了理微乱的前襟。 连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你是该死!”贤枢冷冷开口道。 闻言,连翘吓得直哆嗦,他不停的磕着头:“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什么也没看见!” 听了这话,林琅玉与贤枢交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都不太明白连翘在说什么。 贤枢蹙眉道:“你满嘴里说些什么呢?如今你当差是当得越发好了!没见着我将人都遣了出去?你推门就进来了,我可允你进来了?索性今日不过是我和林小爷说两句体己话,若是我与皇兄谈论朝堂之事,你也是这么冒失的进来?我倒看看你有几个脑袋!” 一听这话,连翘便知王爷应该不会如何罚自己了,于是忙磕头道:“奴才知错!奴才知错!还请王爷饶了奴才。” -- 第33页 “罢了!”贤枢挥了挥袖让他起身,接着问道,“你且说有什么事儿?” 连翘欠着身子,不敢去看坐在榻上的二人,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回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就是林府方才派人来问林小爷什么时候回去。” 闻言,林琅玉起身对贤枢道:“我就不多留了。” 贤枢一把拉住他的手:“好歹吃了饭再走。” 林琅玉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贤枢的手,道:“如今我家里还有客人,等上了京中我再请你吃酒。” 贤枢依旧不松手,反而是拉着他往外走,道:“我送你。” 路过连翘身边儿,他说了句:“小连子,着人备车。” “是!” 辞别贤枢,回了林府,晚饭早已摆好了。 林琅玉向林如海和贾琏问了好后,便挨着文曲星坐了。 文曲星微微偏了偏身子,低声问他道:“小王爷怎么了?” 林琅玉低声回复道:“回院子再同你说。” 文曲星方才没问了,接着只听林如海说了一句“开饭吧。”几人便开始动起筷子来。 那头,贾琏一边儿拨着花生一边儿朝着林琅玉身上瞅,对上林琅玉的双眼时他便笑。 林琅玉被他盯得怪不自在,于是问道:“二哥哥……看我下酒吗?” 贾琏笑着摆了摆手:“从前就听说你同王爷交好,今日见了王爷待你果真是亲热。” 大街上便往怀里拉,之后两人单独走了,干了什么也没人清楚。 贾琏是有妻有妾之人,但这世家公子里好龙阳之人也数不甚数,他也是其中之一。 男人嘛!总有女人比不得的好,首先不能生,留不下把柄这一点便是女人比不得的。 有不少清俊穷苦的后生,为了往上爬便看准了这条路,与那些权贵“交好”,以此得利。 他自己喜欢文曲星这类型的,明媚风流,心中也对他有意,只是碍于他是林姑父的义子,所以不敢唐突。 但他表弟这样生得冰肌玉骨、出尘绝代的模样,又有多少人不喜欢呢。 王爷若是喜欢,恩威并施,他表弟又如何不从呢?况且今日一见,小王爷也是生得龙章凤姿的。 若真如此……那他表弟日后仕途便顺遂了…… 思及此处,贾琏眉尾一挑,嘴角的笑则越发深了。 林琅玉现下心里不算静,也没在意,一顿饭下来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两句,吃过饭后用了茶,便各自回院子了。 回了院子,巧荷等人便又捧了茶来,林琅玉和文曲星在厅里的那张雕花楠木的榻上坐了,又吩咐巧荷等人出去,留他二人说些体己话。 见此,灵栀还笑话他们“明明是两个爷,偏偏跟闺中的姑娘似的爱说体己话!” 文曲星这才问道:“小王爷怎么了?” 林琅玉叹了口气:“义忠王爷不是因谋反落罪抄家了吗?那毕竟是小王爷的叔父,见自家人自相残杀,他心里不是滋味。” 闻言,文曲星叹了口气:“这种事儿我也就在史书上见过,这亲自经历一番我都觉得心里慌得很,别说他了。” “古人云‘无情最是帝王家’,小王爷这十多年被保护得太好,如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他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不过人嘛!总是要长大的,义忠王爷没了之后他便是本朝唯一一位亲王了。”文曲星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道。 “我和他认识了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林琅玉盯着那摇晃的红烛发愣,“明明那么难过、那么害怕,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我……小王爷他待我是真的好……” “自幼一块儿长大的情谊,自然是别人比不了的。”文曲星道。 接着他放下腰间的玉佩,严肃的看着林琅玉道:“这么一来,咱们就是忠顺王这一派的人了。” “什么意思?”林琅玉茫然的看着他。 “原书虽大部分着墨于内宅中的琐事,但最终贾府的落寞、四王八公的衰亡都是外头朝堂之上党派之真的结果。”文曲星道,“贾府是北静王一派的,跟忠顺王府素来不对付。” 林琅玉依旧听得云里雾里,其实文曲星自己也不太清楚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不过他书读得多,纸上谈兵也是会的,见林琅玉迷茫的样子,他拍了拍林琅玉道肩道:“你放心,不论以后怎样,我都会护你周全的。” 林琅玉一愣,文曲星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自顾自的说道:“此次义忠王爷以造反的罪名落罪抄家,便是皇上要拿那些老一辈躺在功劳簿上毫无作为不说,还爱拿架子压他的老臣下手了。” “而贾、王、史、薛四公之家便是首当其冲的。”文曲星端起面前的茶呷了一口,“这些家族就仗着祖宗的基业,自己是屁本事没有,连进士都没出一个。” 听到这儿,林琅玉打趣他道:“就是,哪比得上咱们家!除了我爹中了个探花,再用不了几年又该出个状元了!” 文曲星听了,如何不知道林琅玉是在打趣他,他笑着说道:“状元就算了,不过咱们得用心读书才是真的,明年就该是乡试了,不然到时候秀才都中不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一听读书,林琅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恹恹的爬在桌上:“得了吧!我就不是读书的那块儿料,放着好好儿的理科不学,我学什么文呀!唉……看着那满纸的之乎者也我就头疼,现在还他妈的是繁体的!” -- 第34页 “行了行了,别抱怨了。”文曲星起身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回屋温会儿书,你早些睡吧。” “行吧!你也也早些休息,书就在那儿跑不了。”林琅玉道。 文曲星点了点头,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林琅玉也起身回屋让巧荷等人打水来洗漱。 月光泱泱的洒在雕花窗前,透过窗子照进了林琅玉的帐中。 外头已经交了三更的鼓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没睡着,脑子里满是小王爷和文曲星的话: “我要让我的小玉儿,享尽世间荣华……” “你放心,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会护你周全……” 林琅玉眼神暗了暗,他侧过身子一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那里暖烘烘的…… 已是深秋,不知哪儿还有寒蝉,映着清冷的月光凄切的叫唤着。 文曲星的屋子里蜡烛依旧亮着,此刻他正坐在桌前秉烛夜读。 这时,有小丫头进来提醒道:“二爷,这三更都过了,您该歇着了。” 文曲星头也不抬:“我再看一会儿就睡,你先去歇着吧,不必管我。” 见此,小丫头叹了口气,又去给他沏了盅茶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快刚不住了……隔壁《我当地主被斗的那些日子》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十八章 又过了些时日,林家便收拾好细软,整理好田产、宅邸、铺子等物,随着林如海上任,举家迁到京城。 林家在京中是有宅子的,但年久无人打理,因而贾敏决定先让管家、婆子们去住着,他们一家人并贴人侍奉的丫头子们,暂时在贾家住下,等修缮好宅子后再搬进去。 林如海却觉得这样一来略有不妥,哪有女儿女婿带着一家子人回娘家常住的理? 贾敏却不依,只说:“什么七拐八弯的亲戚都在贾家住得,我一个贾家正经的姑娘还在贾家住不得了?” 而后,她直接写了封信给了史老太君,贾老夫人得知女儿要回来住,欢喜得不得了! 贾政得知这消息也是高兴的,妹夫刚升了三品通判史,他们若住一起,时常走动也更加亲近。 况且,他妹夫林如海如今是朝中新贵,现搬至京中,那些朝中权贵少不得要来拜访,那时他也可以沾沾光,于仕途有益。 于是,林家在贾家暂住这事儿就这么和和气气、欢欢喜喜的定下来了。 王夫人自是懒得管的,便命熙凤料理这事儿。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林家的车马走在宁荣街上引得众人围观。 小孩子们追在高车大马后面,贾敏吩咐让人散果子给他们吃。 林琅玉和文曲星兴奋得张望着,文曲星对这个真真切切的长安城充满了好奇,林琅玉一路滔滔不绝的给他介绍长安风貌。 黛玉很少出门,听到外头热闹,也偷偷的从绿萝纱帘后往外瞧。 至贾府门口,贾府早早的便派人敞开了大门、备好车轿等着,见林家的车马来了,连忙上前迎接。 林如海一行人进了门,下了车,坐上了小轿一众人簇拥着朝里去。 黛玉初次来的时候走的是侧门,如今是跟着父母来正经做客,走得则是正门,所见所感自有不同。 至内院儿,林如海单独去拜见内兄贾政、贾赦等人,而贾敏、林琅玉几个则是在一众丫头、婆子的簇拥下去到了贾母的院子,又跟着众人穿过堂屋,来到一间小抱厦内。 屋内,贾母、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熙凤姐妹们并一众妯娌已等候多时了。 贾母本在主位上坐着,见贾敏领着三个孩子进来了,忙起身道:“我的姑娘呦!总算将你盼回来了!” 说着,她便拉着贾敏到身边儿坐着,红着眼拍着她的手道:“你公婆早早的就不在了,嫁到林家去也没人教导你,如今回来在我身边儿住着,少不得每日在我跟前儿服侍。” “女儿巴不得天天在母亲跟前儿,母亲别嫌女儿烦就好。”贾敏笑道。 众人跟着笑了几声。 贾母又对贾敏说道:“已将青晖园收拾了出来,你知道那园子还是我和你父亲成亲是建的,我老了喜欢热闹,懒得动弹。别人要住那园子我又舍不得!如今,你们来了正好进去住着。” “我不拘住哪儿,只盼着能够天天在母亲跟前儿就好。”贾敏道。 说罢,贾敏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看的薛姨妈,接着道:“瞧我,坐了这么久也没跟姨太太打招呼,琅玉、曲哥儿、黛玉快叫人。” 闻言,林琅玉三人起身向薛姨妈行了个礼:“请姨妈安。” 薛姨妈脸上堆着笑:“都是一家人,不拘这些虚礼。” 贾敏又领着林琅玉、文曲星认了一圈儿人,文曲星表面上温和有礼,但从他不断拽自己下摆的动作中,林琅玉依旧察觉了他的激动。 这里是《红楼梦》从前在林家时也就一个黛玉在跟前儿晃,如今进了贾家这才是主场呢! 曾经他在文章里分析过的一个个人物,如今就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于书中给他的感觉大相径庭,至少外貌上来说是这样。 譬如王夫人和薛姨妈在他脑海里的长相一直是属于慈祥、温和的一挂,但如今亲眼见到才发现这姐妹俩的长相是同熙凤一类的,大气艳丽。 现而已是半老徐娘的年纪,风韵尚且如此,可想其年轻时的姿色! -- 第35页 贾母将林琅玉搂在怀里,细细打量着,妯娌中见过琅玉的人不多,就算有见过的,也是许多年前儿事儿了,因而都细细打量着他。 只见林琅玉生得眉如远山、目似点漆、肤似凝脂、色若晓花。观之同黛玉有几分相似,只是笑靥含情,比之黛玉要多几分风流,这模样宝玉和黛玉犹不及也。 这是其他人眼中的林琅玉,而在贾母眼里只觉得他过于清瘦,于是心疼道:“前儿那病可好全了?我看着脸都尖了,你比你宝弟弟年长两岁,这体格儿还不如他!可得好好补补才是。” 林琅玉靠在贾母怀里,笑着道:“好全了,我吃得不少了,就是不胖。” 接着他偷偷的在贾母耳边说道:“我的病还要多亏文哥哥呢!” “我知道,你娘早告诉我了。”贾母笑着,又让站在一旁的文曲星到身边儿来,拉着他的手打量了好久。 文曲星生得比林琅玉明艳许多,倒是更符合贾母的审美,因此她不住赞道:“这孩子,这么好个模样,不在你家也是糟蹋了!” 接着,她将林琅玉的手和文曲星的手拉到一起,道:“你们兄弟二人以后要和和睦睦的!” 林琅玉和文曲星连连点头,贾母见了越发高兴,将两个孙子都搂进自己怀里。 一旁的王熙凤笑着附和:“可不是,模样儿生得这样好,同琅哥儿看上去倒像是亲兄弟似的!还是姑妈会养孩子,一个个儿的都跟天仙下凡似的!” 众人听了又笑了起来,贾敏打趣她道:“这么些年不见,看来凤丫头这蜜没少偷吃,不然嘴为何甜成这样?” “姑妈您就别笑话我了!”王熙凤笑道。 老太太笑得欢喜,她指着王熙凤笑道:“从前你是一个会说的,一家上下没人说得过你,如今你姑妈回来了可有人治得住你了!” “哈哈哈哈哈……” 贾母笑了个畅快,她搂着林琅玉和黛玉不住说好:“如今你们回来了,姨太太又在这儿,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可是热闹!”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众人又开始东拉西扯一些家常的话,这时有丫头来报说宝玉回来了。 接着,只见宝玉进来了身着一袭大红蝴蝶袖撒花锦袍,进来就问:“林妹妹回来了?” 闻言,黛玉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将头埋进贾母怀里笑。 宝玉朝着主位望去,一眼就看见了正和黛玉一块儿坐在贾母身边儿的林琅玉和文曲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见此,贾母笑怪道:“还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来见见你姑妈和你两个哥哥。” 宝玉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行礼道:“姑妈好!两位哥哥好!请姑妈和二位哥哥安。” “好好好!” 贾敏笑着将宝玉从地上拉了起来,接着从怀里摸出了两个簪子大小的金如意递给了他,宝玉连忙谢过了,接着挨着黛玉在贾母身边儿坐了。 还好贾母这张绣榻够宽敞,坐这么多孩子也不觉得挤。 宝玉拉了拉黛玉的衣裳,接着问道:“哪个是林哥哥?林哥哥这么多年没来走动,我都认不出他了。” 黛玉笑道:“说你没出息!一天到晚除了淘澄胭脂你还会干嘛?连我哥哥也不认识了。” 贾母在一旁听着,转过头对他道:“常说你林哥哥和你一样,都是带玉而生的,说来这也是咱们家的造化。” 贾宝玉这才注意到林琅玉脖子上的赤金螭嵌宝掐丝项圈儿上也挂了一块儿玉,因此起身对琅玉赔不是道:“怪我怪我!许多年没见哥哥,一时间竟没认出哥哥来。” 林琅玉笑着摆摆手:“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了!别说你了,就我在街上遇见你,也是认不出你来的。” 宝玉开始还有些羞怯,如今说了两句,觉得跟林琅玉又熟络了起来:“日后咱们兄弟姊妹住一块儿了,大家彼此在一块儿玩儿,多好!” 林琅玉笑着附和,贾母听了心里更加欢喜了。 自打贾宝玉进门后,文曲星的眼神就一直黏在他身上,他那眼神就跟外国友人第一次参观大熊猫似的!就差没将“新奇”二字写在脸上了。 见此,林琅玉用手肘捅了捅文曲星,接着低声道:“你这是看亲戚,还是看猴戏呢?收敛点儿!” 文曲星这才依依不舍的从贾宝玉身上收回了视线,低声回复道:“在几个月前,我明明还是个唯物主义者,谁料到竟然会一朝穿越?穿越到有迹可循的朝代也就罢了,居然穿到了书里?一帮根本不存在的人,如今有血有肉的站在我面前!我曾经算是贾宝玉的黑粉,现在亲眼见到偶像,多看他几眼也是应该的。” 林琅玉:“黑粉?算粉吗?” 文曲星:“为什么不算?” 林琅玉:“……” 众人欢欢喜喜的聊了一会儿,便到了该用饭的时候了。 为了迎接林家人的到来,贾府特地准备了好几桌席并几出戏,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用了饭,看了戏便又聚到贾母院中玩笑。 妇人们陪着贾母摸骨牌、谈笑,林琅玉文曲星则带着一群孩子在院中玩儿捉迷藏、老鹰捉小鸡等游戏。 要说林琅玉和文曲星的心理年龄都已经成年了,早过了玩儿这些游戏的时候,不过如今像个孩子一样敞开了玩儿,那份乐趣依旧是在的。 -- 第36页 尤其是文曲星,自从穿越后虽说有林琅玉在,但他心里依旧是悬着的,如今敞开玩儿、敞开笑,倒是将他心中的阴霾尽数散了去。 如今已经不是开花的季节了,但院内仍旧有花开着。 一群花容月貌的孩子在院内追逐嬉戏无忧无虑的模样,真真是羡煞那群坐在一起面上挂着笑却各怀心思的大人。 正所谓:“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作者有话要说:  “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黄庭坚 第十九章 雪似飘絮落在屋檐上,将屋顶压得实实的。 有小丫头打了洗脸的热水端进了屋里,屋内地龙烧得暖暖的,幔帐寂寂的垂着,紫鎏金貔貅香炉内,栖云香正冉冉的飘着。 此刻巧荷人还在苦口婆心的劝窝在床上不肯动弹林琅玉:“爷!该起了,再赖也是不行的,难不成还不去上学了不曾?一会儿宝玉都过来了,您还没起,到时候看他笑话您。” “笑话我?他敢!也不怕我抽他。”嘴里虽说这么说着,但林琅玉依旧十分不情愿的坐起了身子。 他打了个哈欠,问道:“外头冷吗?” 灵栀搓着手,哆嗦着从外头进来,听了这话忙道:“可冷了!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呢!” 一旁正替林琅玉整理衣裳的巧荷听了,忙对身边儿的梳着双垂髻的桃怡说道:“那你快去将前儿王爷送来的那件缕金线的蜀锦袄子拿来,待会儿怕爷受不住。” 灵栀走道碳炉边儿烤手,道:“这太学里读书还能冻着?” 林琅玉此刻刚洗完脸,接过帕子擦了擦道:“冻不着,但路上冷。” 太学是当今朝廷设立的最高学府,从前是供那些考中举人,家境贫寒的有学之事读书的。 但因其隶属翰林院,里头的学究都是当今大儒,所以如今的太学则是成了王公贵族们的私学了,非一般人不可入内。 而林琅玉和文曲星一上京来就被圣上给塞了进去,见此,贾政和王夫人又带着贾宝玉到林如海面前来说了一堆“兄弟和睦”、“相互提携”之类的话,并送上了许多贺礼。加上贾母又开了口,宫中的那位贾家的嫡亲大小姐——元妃娘娘又写了信出来。 各方压力下,林如海只有不情不愿的向王爷开了口,说:“内兄家中有一子,是当今贤德妃娘娘的嫡亲弟弟,就是那个同琅玉一样带玉而生的孩子,小名唤作宝玉。如今家中先生空缺,他想和琅玉他们一块而去到太学读书,几个兄弟在一起也算是有个伴儿,您看……” 听了这话,贤枢如何不接其意?这么多年和林如海相处下来他也是清除林如海的性子的,想来是家里逼得他当真没办法了,否则以林大人的性子是断断不会开这个口的。 于是他爽快道:“既是元妃的嫡亲兄弟,进太学读书也是不为过的,回头我同王兄知会一声便好了。” 就这样,贾宝玉顺利的进到了太学中去,然而回头在朝中命妇们面前,王夫人左一句“贤妃娘娘”右一句“天恩浩荡”丝毫没有提到林家,貌似贾宝玉能进太学全是宫中那位的功劳,说来说去,林琅玉文曲星两个进太学都像是沾了贾宝玉的光似的,这可将贾敏气得三日没吃晚饭! 林琅玉洗漱完,换好了衣裳,缕金线的蜀锦丝绵夹袄外头穿了一袭松雾色绣劲竹锦袍,外头又罩上了一件月白色的白狐里子的披风,胸口前的玉莹莹的坠着,散发出幽幽的香,使得林琅玉整个人看起来越发优雅、矜贵。 这时,又一个丫头捧了一个红漆食盒进来,嘴里嚷道:“现在吃饭是来不及了,这里是厨房做的一些点心,带着在路上吃吧。” 她话音刚落,只见披着一件大红斗篷进来,拉着林琅玉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念道:“你磨叽什么呢?这下雪天马的脚力本来就要慢一些,再磨叽下去,又得迟到了。你算算这不到两个月你迟到多少回了?” 文曲星拉着林琅玉在前面一路小跑着,槐枝捧了一堆丫头们塞的东西在后面跟着。 至门口,就见宝玉打扮得光彩夺目的倚在门边儿,见了两人他忙兴奋的招手道:“林哥哥!文哥哥!” 文曲星拍了拍他的头,道:“还不快坐上车去,就知道傻乐,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说罢,几人忙上了车,车夫鞭子一甩,喝了一声,马车开始在雪地里急速前行。 这车是王爷送的,车内十分宽敞,三个半大的少年坐在一起还有可以躺半个人的地儿,文曲星一边儿喘着粗气,一边儿将林琅玉的那个漆木食盒打开来,塞了一块而点心在嘴里,林琅玉伸手拈了一块儿给身边儿的宝玉,接着幽怨道:“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放寒假了才对……” 贾宝玉闻言,问道:“林哥哥什么事寒假?” 林琅玉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道:“你还小,不懂。” 文曲星道:“我前儿向缮国公家的大少爷打听了一下,放假估计得到腊月底去了。” 林琅玉低声骂了句,接着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同缮国公家的大少爷有交情了?” “前儿先生不是罚他抄《谷梁传》三遍吗?我替他抄了两遍。”文曲星道。 林琅玉立马拉住他的领子,直直的盯着他:“老实交代,赚了多少?” -- 第37页 文曲星悻悻的笑道:“嘿嘿!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林琅玉不依不饶。 由于从出生开始就特别热爱学习,所以从小文曲星就爱帮别人做作业。后来,他发现让别人给钱再帮他们做似乎更加划算,所以他这个习惯就一直延续到了大学。 每次开学,林琅玉第一个月的生活费,起码的有四分之一进了文曲星的口袋。 如今穿越到了这里,这太学里的学生都是出自王公贵族之家,年龄又不大,大部分都贪玩儿,因此文曲星便将他这“良好”的习惯继续保持了下来,生意还不错。 文曲星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林琅玉松开了他的领子:“二两?” 文曲星摇了摇头:“二十两。” “十两?!”林琅玉提高嗓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准确来说应该是二十五两,群殴收钱的时候不小心被段子真那小子看见了,我花了五两请他吃了顿酒以此封口。”文曲星道。 段子真是西宁郡王的世子,性子幽默随和又是贤枢的故交,因此不到两个月就同林琅玉和文曲星打成一片了。 “五两银子的一顿酒就将他给打发了?”林琅玉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好歹还是个郡王世子,他能不能有点儿志气?!” 一旁的宝玉也张大了嘴,常听那些婆子抱怨说什么钱财不易,探春妹妹攒了一个月才能攒几吊钱,可谁能想到文哥哥帮别人抄两遍书就能赚个二十两?! 文曲星一脸得意:“这可比抢来的容易多了!这帮小公爷、小世子就是人傻钱多,我不赚他们的,他们也是拿去吃花酒了。” “下回遇到这样的好事而记得带上我。”林琅玉说道。 “上回跟你说你不是懒的抄吗?”文曲星一边儿吃着点心一边儿说道。 “我哪儿知道一次能赚这么多?”林琅玉将一块儿山药糕塞进嘴里,接着说道,“一次二十五两,四次就是一百两,八次二百两,这都够在乡下置一个庄子了……” 说着,林琅玉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拉了拉,他转过头,只见宝玉正用他那双点漆般黝黑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林琅玉问道。 贾宝玉缓缓开口:“林哥哥,上回我帮你抄了四篇书,你看……” 林琅玉:“…………” 文曲星:“…………” 马车停在太学院门前,林琅玉、文曲星、贾宝玉依次下了车。 地上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踩上上头能听到些许“咯吱”声,进到院内,穿过回廊只见又几个穿着短袄的姑娘真低头扫着雪。 贾宝玉垂着头有些恹恹的走在前头,林琅玉和文曲星跟在后面,一边儿走,林琅玉一边儿同一个老妈子似的抱怨道:“唉!说好了兄友弟恭呢?平日里玩儿的时候嘴里哥哥、哥哥的叫的好听,这不过让帮忙抄两遍书就要起钱来了。想他小时候跟探春打架,被探丫头按在地上揍的时候,还是我上前将探丫头拉开……” “胡说!”宝玉回头,有些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被探丫头按着打了?” “你四岁那年正月初六的下午。”林琅玉道。 “不、不可能!我堂堂一大男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姑娘按着打?”宝玉脸有些红。 林琅玉面无表情:“哦?是吗?那你今儿回去招惹招惹探丫头,看看她能不能将你按着打?不对,现在探丫头长大了,也跟着规矩起来了。你试试,她会不会乘着月黑风高,悄悄将你拖到假山后头去揍一顿?” 贾宝玉:“……哥哥,我错了还不行吗?” 三人不紧不慢的走着,这时只听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还有不到半刻钟就要迟到了,你们仨是不怕受罚呀!” 三人一听,皆愣在了原地。 接着他们缓缓回过头,只见一个身穿墨绿官袍,头戴黑色纶巾、眉目粗犷,右脸上有一道疤的男人正拿着一把小孩而手掌宽的戒尺横眉怒目的瞪着他们。 这人乃太学学正——高包。明明是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却长得像个凶神恶煞的屠夫,加上脸上那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疤,让他在学生眼里宛如地狱爬出来的夜叉,整个太学院没一个不怕他的! “高、高学正早……”林琅玉三人勉强笑道。 高包听了,怒斥道:“早?!早个屁!还不快给我进学堂坐着?我看你们就是找打!” 说着,他便举起了手中那根宽大的戒尺,吓得林琅玉三个把腿就跑! 跑到分叉口,林琅玉将贾宝玉朝着对面一推,一边儿自己往前跑,一边儿道:“你跑错了!西三堂在那边儿!” 贾宝玉被推了一个踉跄,回头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高包,转身就跑! 见此,高包冷哼了一声,接着无奈道:“这帮小兔崽子。” 第二十章 太学院分东西六院,西院六院是年纪较小或是基础较弱的孩子上课的地方,东六院则是年纪较长些或者有些学识之人上课之地,而林琅玉和文曲星则在东二院上课。 林琅玉与文曲星气喘吁吁的冲进学堂,坐到了西宁郡王世子段子真和小王爷身边儿。 见林琅玉喘得厉害,贤枢一边儿替他拍背一边儿嗔怪道:“跑这么急作甚?” 接着他又从怀里掏了条帕子出来,一边儿替林琅玉擦额间的薄汗,一边儿唠叨:“这下雪天儿的出了一身汗,到时候风一吹又得受凉了……” -- 第38页 说着,他又让来陪读的连翘取了一条干净的方帕过来,他将那方帕垫在林琅玉背心,以防着凉,随后又忙给他灌了两口热茶以压雪气。 即便如此,他依旧不放心,又嫌这碳炉里的碳烟尘大,于是对连翘道:“你快派人回去将前儿新罗进贡的金丝软碳抬些来。” “用不着。”林琅玉无奈道,“这碳是上好的银骨碳,我家里用的也是这种,我倒不觉得又什么烟。” “是吗?”贤枢回头看了他一眼,林琅玉忙点头,只见贤枢轻声“哦”了一声,接着转头对连翘道,“那你再让人担一些送去林大人家中。” “咳咳咳……”听了这话,正喝着茶的文曲星猛得被呛了一口。 一旁的段子真端起茶盏,轻笑道:“喝个茶都喝不好?” 说着,他便将茶朝着自己嘴边送,一口茶刚入喉,背上就被人猛得拍了一把! “咳咳咳……”段子真咳得眼泪都出来了,待他缓过神,转头狠狠的等着身边儿的文曲星,“你他妈的干嘛?!” 文曲星笑眯眯的看着他:“呛死你没?” “我看你小子就是找打!”说着,段子真将手中的折扇朝着案上一扔,便朝文曲星身上扑了过去,两人笑着扭打在一起。 贤枢将林琅玉护在怀里,一脸嫌弃的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啧啧啧!西宁郡一脉后继堪忧啊……” 林琅玉虽说被贤枢护在怀里,但也不安分,时不时的用手扯扯文曲星的头发,用脚踹踹段子真,几人闹得挺开心。 这时,只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众人以为是先生来了,于是忙端正做好。 一只绣虎豹锦靴跨过了门槛儿,抬头一看是一位生得面容俊秀、眉目桀骜的公子,其身后跟着一众书童、小侍等人,这人正是南安郡王的世子——杜晟。 一见来者是他,学堂里开始发出此起彼伏的嘘声,只因杜晟平日里为人桀骜,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前儿平叛义忠亲王造反一事他父亲又立了大功,如今颇得圣上看中,如此他便更加狂妄了!如今有时竟是连贤枢的面子也不肯给。 然而在这太学院中读书的,出了那几个从民间拔起来的天资极高的秀才,哪个又不是遥遥华胄?因此他这眼高于顶的样子,导致学里的人大多都不喜欢他。 不过拍他马屁之人也有,比如豫国公家的两位少爷——刘曲、刘桥。 “世子!这儿!”豫国公家的三少爷刘曲冲着杜晟挥着手道。 杜晟不屑的哼了一声,接着迈着他的官步子走到了刘曲、刘桥身边儿的座位上坐下,二郎腿一翘,看上去到不像是来上课的,到像是这学堂里有人欠他钱,他是来催债的! 段子真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儿,西宁王府与南安王府两派素来不睦,因此他与杜晟两个也是势同水火。 忠顺王府的人做事儿想来麻利,这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便将碳抬来了,因怕一会儿先生就来了,于是贤枢忙招呼他们动作快些。 说来这金丝软碳当真与别的碳有所不同,在炭盆里燃着不仅不见一丝烟尘,还能闻到一股冉冉的、淡淡的木香。 见此,林琅玉直道:“这东西用在这儿儿实在是暴殄天物,那银骨碳烧着多好。” 一旁的杜晟见那碳,心中既诧异又嫉妒,本以为家中的银丝碳已是佳品,可王爷点的这种碳他却见都没见过。 刘曲见杜晟的神色,笑着说道:“方才听王爷说这碳叫金丝软碳,是新罗供来的珍品。” 一旁的刘桥附和道:“本以为我们家也算富贵之家,有些东西虽说没福气用,但见肯定是见过的。谁想到,如今忠顺王爷府上烧的碳我们都不曾见过?” 刘曲见杜晟神色不好看,于是忙解围道:“咱们不曾见过,是因咱们眼皮子浅,世子定是见过的。” 闻言,杜晟轻咳了两声,以缓解尴尬:“那是自然。” 杜晟盯着那碳,又盯着正同贤枢拉着手说话的林琅玉,心里十分窝火。 自己一个郡王世子都没见过的东西,一个三品官家的孩子有什么资格用?! 林家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靠些儿子的一些下、九、流的手段傍上了忠顺王府这条船罢了! 于是他冷哼一声,故意提高音量道:“这样的碳虽说好,却也得看给什么用。给一些心术不正、行为下*作的用了,也是糟蹋了东西。” 他这话,坐在前面儿的林琅玉一行人自是一字不落的听在家耳朵里,贤枢想要说什么,却被林琅玉一把按住了。 这种人不搭理就好,一会儿先生来了,见他们起了争执又是一场气,到时候又得挨罚。 段子回头讽刺一笑,对文曲星道:“你听见狗叫了吗?” “听见了!这大清早的,谁家狗没拴上,放出来四处咬人?”说着,文曲星还作势掏了掏耳朵。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有一东西擦着太阳穴过去了。 “哐当!”一声,文曲星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方黝黑的砚台,那砚台砸在地上,将那一块儿青砖都砸破了些许。 这让文曲星额前不禁冒起了一层冷汗,这东西要是砸在他脑袋上,恐怕他就得穿回去了…… 段子真刚想起身怒骂,却见一大块儿方方长长的墨直接砸在了杜晟脑门儿上。 “哎呦!”杜晟被砸了个正着,朝后一痒直接摔在了地上,他后脑勺着地,“咚”的一声,撞得他眼冒金星。 -- 第39页 “世子!” 刘曲、刘桥忙将他搀扶起来。 段子真一回头,只见林琅玉手里拿着另一块儿墨,正关切的看着文曲星:“没事儿吧?” “没事儿。”文曲星回答道,接着他拍了拍林琅玉的肩示意他坐下,“别打架,一会儿先生来了说不清楚。” “怕什么?”段子真说道,“是他先嘴上不干净,又是他先挑的事儿,于我们何干?” 学堂其他人见此情景都不敢言语,一个人平乱功臣、当朝郡王之子,一个是当今圣上唯一一个嫡亲兄弟,他们哪个也得罪不起。 刚从地上被扶起来的杜晟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他挣开刘曲、刘桥的束缚,起身指着林琅玉骂道:“我嘴上不干净?你不干这些事儿,谁还能说什么?!” 林琅玉顿时怒了:“我干什么?你且说说,我可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 “说?还用我说?” 说着他用手指向贤枢:“你!”接着他又指向林琅玉,“还有你!” “你们俩背地里干的哪些腌臜的勾当非得我说出来?全天下谁还不知道,你林琅玉是忠顺王爷养的兔子?!” 此言一出,学堂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说如今民间也好、朝中也好,这龙阳之风不可谓不胜行。 林琅玉和文曲星本是没有资格进太学院的,都是圣上和忠顺王爷的福这大伙儿都知道。 忠顺王爷对林琅玉的好,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平日里林琅玉的一茶一饭他都得过问,且两人举止确实亲密,林琅玉又长得跟一尊璧人似的,这难免不让人多想。 本来学堂里也有许多学生好酷此风,见林琅玉和文曲星两个生得风流,都想跟他们好,结个契兄弟什么的,又听说他俩是忠顺王爷的人,因此只得作罢。 不过,这事儿终归是上不得台面的,因而众人只敢背地里议论,还没有谁当着王爷面上说。 如今,杜晟破了这个局,众人皆眼观鼻、鼻观心,皆是一副看戏的姿态。 林琅玉蹙着眉,瞪了杜晟良久,杜晟只以为他是恼羞成怒,被自己戳穿了丑事,所以说不出来话。 然而,林琅玉则是没能理解杜晟话中的意思,所以不知该如何辩驳。 他轻轻扯了扯贤枢的衣裳,低声问道:“什么是兔子?” 贤枢眉头紧蹙,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接着他起身面若寒霜,盯着杜晟道:“本王看你是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 说罢,便叫了外头的守卫进来要将杜晟扔出去。 “贤枢莫要冲动!”段子真拦住他,道,“杜晟毕竟是南安王世子,你将现在将他从太学院扔出去,气是出了,可到时候咱们明明是有礼的,也变成没理的了。” 文曲星也跟着道:“子真虽说平日里脑子不好使,但这话是没错的。到时候别人只会以为你俩是真有什么,恼羞成怒才这样,那时可就真说不清了。” “你说谁脑子不好使?” “你呀。” 段子真:“………” 第二十一章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僵持不下之际,一个温润却威严的声音自门口响起:“闹什么?我不过前朝有事耽搁了半刻钟,你们就闹得这样乌烟瘴气的?” 只见一个一袭青衫、外头罩这一件锦帽水云色鹤氅,虽说没有天人之姿,却也是斯文俊秀,这人便是太学院东二院的先生,现任翰林学士——房安。 见先生来了,在坐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只低着头,有扣手指甲的、有装作看书的,甚至还有摸出铜镜来照的! 房安走进室内,见了那几个守卫,没好气的问道:“不过是孩子间打闹,你们又进来瞎掺和什么?” 房安为人冷清、正直,且十分爱唠叨,你若有一句话说得不合他意,那他能够围着你说上好几个月,偏偏他一肚子学问,这天底下没几个人能说得过他。 据说曾经高学正因喝酒的事儿与他起了些争执,为此他在高包耳边叨叨了一年半,过年也不肯放过他,正月初二准时上高府拜访,最后将高学正这么一个脾气暴躁的人给磨得没了脾气,不得已提着两壶好酒登门致歉,这事儿才算了结。 当今圣上之所以将他放在翰林院,让他在太学教书就是本着“物尽其用”的想法,连圣上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人,旁人自然也是不敢招惹的。 因而听了他的话,那几个守卫也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这时,杜晟起声,告状道:“先生!忠顺王爷仗势欺人,扬言要将我扔出去!” “是你先出言不逊!”林琅玉反驳道,“是你先动手的!” “你们自己不做那些事儿,还怕谁说不成?被我说中了就想要摆官危将我扔出去?” 杜晟争得脖子都红了,他扯着嗓子吼道:“我堂堂一郡王世子,来太学院读书名正言顺!他林琅玉不过是区区三品官家子弟,靠着一些不干净的手段和我平起平坐,我说他两句还说不得了?” 他一席话噼里啪啦的跟放爆竹似的,刘曲、刘桥想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看着房先生和小王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瞎说些什么?”房安斥道,“琅玉进太学院,是圣上批准,这是圣上对他俩的垂爱!在且贤德妃娘娘是他们的表姐,也是娘娘对族中兄弟的关照,况且文曲的文采你们也是看到了的,不说有这么几层关系在,就说哪怕他同民间举子们一块儿考,考进太学也是不成问题的。” -- 第40页 文曲这名字是文曲星自己改的,毕竟古人忌讳鬼神之事,且对名号十分看中。当朝天子、父母长辈的名字尚且要避讳,更不论神仙的名号了!别人若是听到他叫“文曲星”还不得将他当疯子看? “倒是你!”房安伸手狠狠的指了指杜晟,“成日里心思不放在读书上头,就想着吃酒、赌钱,你当这学里是什么?是你家?供你享乐的?” 说着,房安走到前面儿看到了砸在地上将地板砸松了的那块儿砚台,他一脸不可思议:“你们……这是动‘兵器’了?这是谁扔的?谁!” “是杜晟!”段子真忙道,“这砚可是擦文哥儿的脑袋过去的,幸好是砸在地上,若是砸在了文哥儿头上定是要出人命的!” 文曲星咽了咽口水,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了?!”房安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我、我怎会教出你这么个不知礼数、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徒?” 说着,他对那几呆在原地面无表情,内心却无比懵的几个守卫说道:“你们给我将他拿下!拖出去,今儿我要好好替他爹娘管教管教他!” “是!”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别人或许打不得他,但房安身为他的先生就是打得!就算打了,他家里人也不敢说什么。 见到那几个守卫朝着自己走来,杜晟心里慌的要命,他知道今儿先生是铁了心要教训自己,可他从小到大都是家里的小祖宗,重话都没听过一句更枉论挨打了! 眼见着守卫越走越近,杜晟心里一慌便什么也顾不得,什么都开始往外说:“林琅玉是靠着给忠顺王爷当兔子进来的,这是儿谁不知道?都不知道同人贴了多少回烧饼了,我说他几句、吓唬吓唬他还不行?就算是砸真砸到他了,那也是为学里除害!有他这么个先列,日后咱们学里还不知道要多出多少个兔儿爷呢!” 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没人敢吭声,杜晟因激动而加重的呼吸此刻变得格外的明显。 刘曲、刘桥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这事儿他们私下里说说也就完了,怎么这还捅到大人面前去了呢? 有几个好此风的小爷心里也是慌,这事儿终于是见不得台面的,若是传扬出去他们的事儿也难免不会被抖出来,到时候回家少不得一顿打! 这杜晟也真是,自个而作死何苦带上他们? 房安听了这话,就像是这砚直接砸在了他脑袋上似的,他知觉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你……说什么?” 杜晟继续吼道:“林琅玉是忠顺王爷养的兔子!您不信您看林琅玉脚边儿炭盆里的碳,那可是外头进贡来的,只有宫里和亲王府里才有的。而且他俩平日里就一直搂搂抱抱的,刚才我就是看他俩公然狎昵,实在看不过去才动得手!” “他妈的放得什么屁?!”林琅玉怒了,他总算听出兔子是什么意思了,感情这人眼里自己同小王爷之间的关系原来这么龌蹉? 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是他一个人这么觉得,还是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他扫视着学里的其他人,心里一时有些没底。这事儿如今是闹大了,若是传到前朝去,他林家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林琅玉狠狠的瞪着杜晟:“我和小王爷从小一块儿长大,清清白白的兄弟之情。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俩公然狎昵了?你口中那些污秽之词我等是听都没听过,想来是自己行为不端,所以看谁都觉得别人的影子不正!” 一旁的贤枢一声不吭,原因无他,他确实对林琅玉有着说不出口的心思。 “不错!”段子真附和道,“平日里就看着杜晟和刘曲、刘桥两个举止不端。” 这话一出,刘曲、刘桥急了:“谁行为不端?哪行为不端了,世子且说清楚?方才见你和那个文曲公然一边儿扯衣服、一边儿笑,究竟是谁行为不端?” “你他……” 段子真一个“妈”字还没从嘴里吐出来,便被房先生打断:“都给我住嘴!” “碰——” 房安将地上的砚台拾起来砸在了门槛上,吓得中人皆不敢再吭声。 房安平日里一直都是一副儒雅斯文的模样,就算是训人也不会让人觉得很凶,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先生动这么大的气,因而在座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过了半晌,房安冲着那几个守卫挥了挥手,那几个守卫便自觉退了出去。 刚出学堂就见到拿着戒尺优哉游哉走过来的高学正,只听高包问道:“里头怎么回事儿?”、 方才听到的东西可是乱说不得,因此守卫头子只答道:“就是几个娃娃闹了矛盾,房先生……生气了,正教训他们呢!” “矛盾?”高包疑惑道,“什么事儿居然将房安气成这样?这帮小兔崽子可真够本事的!” 说着,他将自己手里那小孩而手臂一般粗的戒尺摇了摇,接着朝着东二堂的大门走去。 待守卫走后,房安有些无力的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接着冷冷的看着自己在坐学生。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所以……我教你们读书、识字、做人、正身,就是让你们成日里去读些昏书在肚子里?” 没有一人吭声,房安继续问道:“你们父母将你们送进太学里来,就是为了让你们结交契兄弟、狎昵享乐的?” -- 第41页 闻言,贤枢开口道:“先生,我……” “闭嘴!”房安打断道,“一会儿再来说你的事儿!” 林琅玉被房安这一吼吓得一哆嗦,他默默的拉住了贤枢的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有人敢在小王爷面前吼。 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贤枢不着痕迹的勾起了嘴角,一旁的文曲星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眼神暗了暗,接着别过脸去。 房安深吸了一口气:“当今亲王、郡王世子、国公之子……就连家境最差的林哥儿、文哥儿也是三品官家子弟,我一个小小的四品学士,如何敢惹各位?” 一听这话,众人更是不跟吭声,他们知道,先生这是气急了。 房安冷笑一声:“你们是未来国之栋梁!声上将你们托付给我,你们的父辈将你们托付给我,是希望让我教你们成才……” “成个屁的才!”房安脸瞬间搭了下来,怒斥道,“人都没学会怎么做,还妄想成才?!你们当这学堂是什么地方?青楼?!” “小小年纪,上学堂竟成日里与同窗行如此不堪、污秽之事,还同市井妇人一般学着去议论他人是非!” 说着他猛的起身,走到林琅玉身边。林琅玉见他抬手,以为自己要挨打,于是吓得赶紧将眼睛闭上,不料他只是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顶接着说道:“我再重申一遍!林哥儿进太学是陛下的旨意,你们若是再随意揣测不防亲自去问圣上!今日的事,若是闹道到你们父辈跟前、若是闹到圣上跟前,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求评论!求评论!求评论! 第二十二章 “什么事儿要闹到圣上面前去?” 众人闻声向门口看去,只见高学正手里摇着如小孩儿手臂粗的戒尺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学正……”众人有气无力的唤道。 房安蹙着眉看着他,略带不耐烦道:“你怎么来了?” “来帮你你还不领情?”高包摇着手中的戒尺答道,随着他说话,他脸上的那道疤也跟着一动一动,看上去又狰狞了些许,“你动这么大的气,西苑都听得清清楚楚!我过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儿。” 房安心里清楚,这事儿不过是小孩儿之间的气话,虽说“童言无忌”,但传出去可了不得!若是传到了前朝,就彻底牵扯不清了。 于是他,叹了口气冲着高包拱手行了个礼:“是我失态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他们同窗之间闹了些矛盾,一时间几人都起了少爷性子,我压不住,这才将圣上搬了出来,如今他们也都知错了。” 说着,他回头瞪着林琅玉、杜晟几人:“可知错了?” 几人都怕高包怕得要死,他们盯着高包手里那小孩手臂般粗的戒尺,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高包自是知道这其中定有所猫腻,不过房安明显是想替这帮小崽子瞒下来,既然如此自己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了,再留下去也是讨人嫌。 因此,他对着在坐的孩子开口道:“你们先生是诚心护着你们,舍不得让你们挨罚!” 说着,他冲着房安点了点头:“既然你这儿我帮不上忙,那我就先回去了。” “恭送学正。”众人拖着声音回答道。 待高包走远后,房安连忙上前将门合上,以免再传什么动静出去,之后他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端起茶,呷了一口,压压心里火气。 他抬起头,看着他的学生们。 齐国公、理国公之子——匡志、仲蒙两个“两耳不闻窗外事”自顾自的温着书。 角落里,一个肌肤雪白、头发带着些灰色的少年静静低着头坐着,那是夙夏国送来读书的皇子,说是送来读书,实际是入国为质。这孩子行为孤僻,除了背书,这么久了他还没听他多说过什么话。 在他身边儿,缮国公之子——方辰则是一边儿喝着茶,时不时还偷偷磕两个瓜子儿,完全一副来看戏听曲儿的样子,这也是个淘气不省事儿的! 房安无奈的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另一边儿。 刘曲、刘桥两个正小声嘀咕着什么,杜晟虽说满脸通红却依旧脖子仰得高高的,他素来纨绔跋扈,还从未向人低过头。 林琅玉等人将则是头埋得低低的,等待着先生的发落,几人小动作不断,相互安慰着。 小王爷则是不卑不亢的直直的看着他。 这帮孩子,哪个拉到外头去不是天人之资?样貌、家事、才华都是戏本子里的人物才有的! 只是这样门第出生的孩子,是最难教育的! 他在太学里做了这么多年的教书匠,将一波又一波孩子送上朝堂,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他早见多了! 只是这帮孩子不一样,这帮孩子同他以往带过的孩子都不一样!他们更有灵性!纨绔也好、跋扈也罢,孤僻也好、淘气也罢,终归是讨人喜欢的。 在他心里,这帮孩子应该是最出息的,他们或许纨绔些,但是干干净净、澄澄明明的,这种乌七八糟的事儿不该同他们扯上关系…… 房安颓然的叹了口气,开口道:“昨儿讲的书可都背熟了?” 众人不解其意,却都跟着点头:“背熟了。” “那你们先将书温一温,我去去就回,一会儿回来抽你们背。”说着,他看向还在磕瓜子儿的方辰,“方辰,你第一个来。” -- 第42页 “咳咳咳……”方辰一粒瓜子儿没来得及咬碎,便直接吞入了喉中,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房安在方辰咳嗽声中起身,道:“林琅玉、杜晟、贤枢,你们几个到我雅室来。” 说着,他便推门出去了。 杜晟冷哼一声,抬脚便往外走。 林琅玉心里有些慌,没料到穿到这里居然还躲不过进办公室“喝茶”的命运…… 见林琅玉神色有些不安,贤枢将他的手握紧了几分,林琅玉抬头看着他,只见贤枢温柔一笑:“别怕,有我呢。” 阳光从雕花窗棂撒进来,贤枢眸子里闪烁着温柔的、琥珀色的光芒,林琅玉看得有些愣神,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雪被太阳照得亮晶晶的,走在路上有些打滑,一路贤枢都将林琅玉的手攥得紧紧的,怕他摔了。 至房安雅室,林琅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先生的雅室。 室内除了一椅、一案、一杯、一壶外便只剩满屋的书了,连个香炉、碳盆都没有,着实冷清,不过倒挺合房先生的性子。 “先生。”二人打了招呼,与杜晟并排站在案前。 房安坐在铺了素青布椅搭的椅子上,看着三人道:“知道自己错哪儿吗?” “我没错!”杜晟仰着脖子,“先生您看他俩现在还牵着手呢!” 闻言,林琅玉立马送开了贤枢的手以避嫌,贤枢只觉手里一空,心也跟着空了几分。 见此,房安蹙眉斥道:“琅玉与贤枢二人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亲密些也是常事。倒是你!成日里学些什么浑物在肚子里?!你们刚上学的第一日我便讲过,做人就要同那‘小葱拌豆腐’似的,清清白白!你可清白了?!” 杜晟撇着嘴,心里明显是不服气的。 房安又道:“你若还不听教诲,便让你父亲来。我和他好好讨论讨论,该如何教你才好。” 一听要叫告诉自己父亲,杜晟慌了,若是父亲得知自己说这些浑话,那岂不得将他打死! 杜晟连忙道:“先生我错了!您别告诉我父亲……” 见杜晟头低了下去,房安也不忍继续苛责他:“知错便好,但愿你是真心知错。回去你给琅玉和贤枢写一封道歉文书,并在二堂内给一众同窗念念,这事儿便算完了。” “我……”杜晟想要反驳。 房安轻轻瞟了他一眼:“不愿意?” 杜晟刚提起的那口气,又瞬间掉了下去了:“是……学生明白……” “明白就好。”房安拿过自己的茶壶,朝着杯中一倾,随着透明的水柱注入到杯内,一股清列的酒香在室内弥漫开来。 林琅玉看着觉得有趣,感情房先生这茶壶里装的是酒啊! 房安呷了一口杯中的酒,思忖了片刻,接着将杯子放下:“不成。这时儿,还是得同圣上、同你们父母亲透个地儿。” “先生您……” 杜晟刚想说话,却被房安打断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与其让你们父母从别人嘴里听来,还不如你去同他们说。否则,若是等他们从旁人口中听来,还不知那时候这事儿传成什么样儿了!” “可……”杜晟绞着自己的衣裳。 “如今先生去同郡王说,你不过也就是挨两扳子的事儿,若是郡王从旁人嘴里听到,那就不是两板子的事儿了,估计还得在家祠关个两三日。”贤枢冷冷道。 听了这话,杜晟瞬间跟霜大的茄子似的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 房安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他挥了挥袖道:“杜晟和林琅玉你俩先回去吧!小王爷留下。” “学生告退!”杜晟拱手行了礼,脚底抹油,一溜烟儿的跑了。 房安抬眼看着在原地不为所动的林琅玉:“走呀,没让你留下。” 林琅玉摇了摇头,道:“先生是要罚小王爷吗?若是要罚,先生就连我一并罚好了。” 听了这话,贤枢心里一暖,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了起来。 房安却乐了,这孩子心眼儿还挺实、挺讲义气:“我不罚他,我只是有话同他说,你先回去吧,我们待会儿就回来。” 林琅玉不放心的看了看贤枢、又看了看房安,心里有些不安道:“先生当真不罚他?” 房安笑着点了点头:“当真。” 林琅玉转头看了看贤枢,贤枢也笑着点了点头:“回去吧!” “那……我回去了?” “嗯。” 待林琅玉走后,室内只剩下了贤枢和房安师徒二人。 房安又斟了一杯酒,对贤枢道:“过来坐吧,没别人儿。” “学生不敢!”贤枢忙拱手道。 “坐吧!”房安招手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贤枢见推辞不过,只得上前坐了。 房安将那杯酒递给他:“喝了吧。” “先生?”贤枢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你对哥儿……” 不待房安说完,贤枢连忙打断道:“先生我……” “那日午后,他爬桌上睡着,你吻了他,我看到了。”说着,房安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那抹悲凉,“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就永远不要让他见光,埋在心底就好,若是说出来,反倒对谁都不好。到时候伤害的,只会是你最想保护的人。” -- 第43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希望在下榜前能够破250! (感觉自己越写越差,越写越没有带入感……) 第二十三章 那日午后,阳光明媚、落木萧萧。 难得一个好天气,众人都出去玩儿了,只林琅玉因吃了午饭犯困,独自趴在桌上小憩。 他本是怕林琅玉怕桌上着凉,因此特地回来给他披件衣裳,只是见到在日光中酣睡的少年他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了。 天高云淡,秋风起,院中的那棵木芙蓉落红纷纷,一片红色的花瓣从窗外飘进来,正好落在了林琅玉黝黑的发间,他的嘴角噙着笑,想必做了一个好梦。 林琅玉从未穿或者戴过红,他的衣裳大多都是素色,猛然一点红落在他身上就像是九重天上的神仙真人点了凡间的胭脂,少了几分孤清,平添了几分风情。 那时他像是着魔了,满脑子都是将眼前的人占为己有。 这个人是他的!从这人满月开始他俩就一直待在一起,自己看着蹒跚学步、看着他牙牙学语,看着他从一个玉娃娃长成眼前这个入谪仙般的少年,他脖子上挂玉的那个赤金螭的嵌宝项圈还是自己送的! 那……那理应是他未来的王妃之物,如今在这人身上已经戴了十多年了,这人如何不该属于自己? 这么想着他便鬼使神差的朝着林琅玉的唇吻了下去…… 凉风惊碧水,残云卷落红。 在双唇触碰的刹那,贤枢猛的回过神!他环顾四周,幸而无人撞见,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似的,他慌忙的将衣裳披在林琅玉身上,逃似的离开了。 当夜,他便做了一个梦,梦里红帐、红烛,还有一身红衣倚在床头看着他嘴角噙着笑的林琅玉…… “王爷?”连翘轻唤一声将贤枢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嗯?” “夜深了,该睡下了,明儿虽说不用去学里,但陛下不是说早朝后找您有事儿吗?”连翘答道。 他家王爷自用完晚膳便坐在这儿看书,可看了两个时辰,蜡烛都剪了好几回了,书一页都没翻!连翘心里琢磨着,难不成是因今日王爷和林小爷同南安郡王世子闹了一场,房先生报给了陛下,所以王爷是怕明日被陛下训斥? 想到这儿,连翘觉得自己应该宽慰宽慰自己王爷,于是他说道:“王爷可是为今天的事儿担心在陛下面前不好交代?” “嗯?”贤枢漫不经心的翻了翻书,“我担心这个做什么?先不说我没做错事儿,就说是我错了,皇兄还能为这点儿小事打我板子不成?若是如此,那我就将他上回偷溜出宫逛花楼的事儿告诉我皇嫂。” 连翘听了,不觉汗颜。 说罢,贤枢将手中的书朝着桌上一扔,接着起身打了个哈欠,往外走:“这书谁写的?看得人直打瞌睡。” “夜深了,王爷是到了该歇息的时辰了。”连翘连忙跟在贤枢后头,焦急道,“王爷您这又是要去哪儿呀?” “荣国公府。” “什么?!”连翘惊得手中的拂尘差点而没拿稳,“王爷!这、这么晚了,您去荣国公府干嘛?深夜前去拜访,这不合礼数呀!” “我又不是去拜访那几位大人的,我去寻玉哥儿。”贤枢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说道,“你赶紧备车去,再叫上几个侍卫,抬一架云梯。” “云、云梯?王爷您要云梯干嘛?”连翘一路小跑的跟在贤枢身后,疑惑道。 “翻墙。” 连翘:“…………” 月色溶溶,此刻还下着雪,雪映着月将整个屋子照的亮堂堂的。 林琅玉窝在锦被中,今天白日里发生的事儿让他脑子里乱乱的,翻来覆去一个多时辰也没睡着,最后他干脆不睡了,打算去外头走走,于是他披上衣服悄悄起身,绕过外间守夜的丫头,来到了院中。 月下细雪纷纷,院中的那棵红梅已是含苞待放,这棵梅树是当日他们家刚住进荣国府,王爷派人送过来的。 梅树种在院子中央,一边是林琅玉的屋子,另一边儿是文曲星的屋子,此刻文曲星屋子里烛光还亮着,想来此刻他还在温书吧。 说起来,文曲星以后定时要考进士、当状元的,他也确实有这个本事,小王爷就不用说了,段子真虽说平日里贪玩儿,但人家家里是有王位可以继承的,而自己感觉什么本事都没有。 林琅玉信步走到树前,伸手戳了戳树上染雪的花苞,心里想着今儿杜晟的那一袭话。 他觉得奇怪,当今一边说着龙阳之好上不得台面,一边儿却有时兴养“书童”、结契兄弟,他和小王爷在旁人眼里是不能有什么的,若有那便是大逆不道,但宝玉和秦钟两个在旁人眼里却算得上是一段“佳话”,真是矛盾极了! 不过,他和小王爷本就没什么,上辈子他也是和女孩子谈过恋爱的。 想着,林琅玉拽下一个红梅花苞用手碾碎,一阵清冽的梅香萦绕在鼻尖,明明该是让人心旷神怡的香味,却惹得他心里一阵烦躁。 这时,只听墙外传来一阵窸窣声,他的院子墙外便是宁荣街,他母亲觉得紧挨着街吵得很,让他换个院子住,但他喜欢这份热闹,喜欢这份烟火味儿,所以执意住在这儿,贾夫人无法也就任他住着。 起初林琅玉以为是打更人也就没那么在意,不过半天没听见铜锣响,外头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他便只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 第44页 难不成是贼?林琅玉蹙眉,可这荣国府的院墙足足五六米高,寻常梯子最高不过三四米,墙外头也没有树可攀爬,这贼是脑子有问题?跑到这儿来偷东西。 林琅玉站在树下,等着听那“噗通”一声人掉地上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噗通”一声没听到,却看见一只手出现在了墙头。 卧槽?!林琅玉心里一惊!难不成是个江洋大盗?会轻功?! 想到这儿,林琅玉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他也不叫人,只从树下捡了一块儿卵石握在手中,准备待这个贼一露面,狠狠给他一下子! 又过了一会儿,那人的头冒了出来,林琅玉想也没想的将手中的石头重重的砸了过去! “碰。” “卧槽?!” 石头没仍准,砸在了墙头,却将那人吓了一跳,林琅玉定睛一看,傻了眼:“王爷?” 贤枢也愣住了,他在墙头坐稳,问道:“你怎么还没睡?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就出来了?” 墙外根儿下的连翘听见动静,忙着急的问道:“王爷,怎么了?!您没事儿吧?” 贤枢不耐烦的回了句:“没事儿,你在下头等着!” 连翘恹恹答道:“是。” 林琅玉则是懵了:“王爷,这大半夜的您这是……唱得哪出啊?” 贤枢坐在墙头,掸了掸衣摆,答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 林琅玉心猛的被提了起来,只听贤枢顿了顿接着说道:“想看看你院里的这棵梅树开花没,于是就过来了。谁曾想,你也没睡。” 说着,他将自己身上的大红斗篷结了下来,朝着林琅玉抛去,道:“接着!这么冷的天儿,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回头着凉了可怎么好?” 林琅玉接住斗篷,上面还残留着贤枢身上的暖意,一时间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抬头看着坐在墙头的人:“您要是想看着树,您哪日来荣国府的正门不是给您敞着?偏偏要翻墙来。” 林琅玉垂下眼帘:“如今也是,墙头风大,您将斗篷给我,难不成你就是不会着凉的?” 贤枢看着头发散在身后、将头垂的低低的林琅玉,心里一阵熨帖:“我着了凉吃两剂药便好了!你若着了凉,我这心得跟着悬上好几天,那还不如我自己着凉。” 闻言,林琅玉心跳猛的漏了一拍,他将怀里的斗篷抱得紧紧的,说道:“胡说什么呢?我病了也就吃两剂药就好了。” 贤枢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月高高的挂在天上,细雪缓缓飘落,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极了天空中的星子。 两个人,一个坐在墙头、一个站在树下,都没再开口,院内只能听见雪落在地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林琅玉不禁打了个哆嗦,见此,贤枢忙道:“快快快!快回屋里去!” “你在这儿我怎么回去?”林琅玉埋怨道,“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这是什么话?”贤枢蹙眉。 “官话。”林琅玉理直气壮的答道。 这时,只听文曲星从房里问道:“谁在外头?” 接着,只听几声脚步声,想来他是准备出来瞧瞧。 见此,林琅玉有些慌了,忙对贤枢道:“快走,不然被看见了说不清楚!” 贤枢不由得觉得好笑,搞得他俩像是偷情似的,他匆匆答了句:“那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他便顺着那梯子翻了回去。 随着门“吱呀”一声响,文曲星裹着毯子哆哆嗦嗦的出了门。 一出门就见林琅玉正站在梅树下看着他:“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刚准备睡。”文曲星哆嗦着打量着他,“你方才同谁说话呢?” “没有啊。”林琅玉连忙否认。 文曲星一脸怀疑,接着眼神落在了他怀里的红斗篷上。 林琅玉顺着文曲星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斗篷,接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如果我说,这棵树成精了,你信吗?” 文曲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第二十四章 翌日,雪停了,将树梢压的沉沉的。 今日不用上学,林琅玉窝在被窝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他本是打算和文曲星一块儿去贾母处找黛玉玩儿的,自他们搬进荣国府后,贾母心疼黛玉,依旧让黛玉跟着她住。 自己平日里又忙着读书,好容易今儿得空,准备带着黛玉好好出去逛逛。 谁知,刚洗漱完贾敏身边儿的丫头盼兰就来了。 林琅玉忙招呼人上茶:“盼兰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盼兰接过茶,象征性的呷了一口,焦急道:“老爷刚下朝回来,和太太在屋里生了好大的气!太太让我叫你过去,你可是又淘气了?” 林琅玉一听,心下便知父亲、母亲定是在为杜晟那事儿生气。 不过这事儿自己没错,父亲也不至于为了这事揍他,他也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他淡定答道:“没事儿,我知道父亲是为什么生气,咱们过去吧。” 说着,起身便跟着盼兰朝着林如海夫妇的院子去了。 待林琅玉和盼兰离开后,在一旁伺候的巧荷和灵栀跟着慌了神儿。 -- 第45页 巧荷看着林琅玉和盼兰的背影,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老爷平时性子最是温和,如今动了气,定是气极了!万一又如上回那般动了手,该怎么办?!” 一旁正做针线活儿的灵栀思索了片刻,接着起身将一个荷包递给对灵栀,说道:“这个荷包是宝姑娘托我给她做的,让我今儿给她。你将它给宝姑娘送去,我这就去找老太太。老太太最疼咱们小爷,定是会护着的。” 巧荷接过荷包,忙点头:“那你快去!” 灵栀匆匆披了斗篷,便去往了贾母住处。 林琅玉跟着盼兰去到了林如海夫妇院内,一进院内就见一众丫头、婆子悄无声息的侯在外头,就连贾敏身边儿的大丫头探菊、岫梅几人都在门外。 想来他母亲是怕人泄露了风声鹤唳所以连最亲近的丫头都不肯留在身边儿。 至屋外,盼兰替他将门打开,将那猩红门毡撩了起来,道:“你进去吧,我在外头守着。” “哎。”林琅玉一脚刚跨进门槛儿,盼兰又拉住了他的衣袖,提醒道,“哎,老爷、太太正在气头上,你说话记得软和点儿。” 林琅玉笑了笑:“知道。” 说罢,他便抬脚进了屋。 刚进屋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他便被贾敏一把搂进了怀里:“我的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回来怎么就不跟娘说一声?” 林琅玉一脸懵,他娘这又是唱得哪出啊? 话说这头,灵栀匆匆忙忙的到了贾母的院子,在院子门口碰见刚回来的鸳鸯。 鸳鸯见了她,招呼道:“这不是林小爷屋里的灵栀吗?可是来找林姑娘?这会儿她正同宝姑娘一块儿在屋里赶围棋玩儿呢!” 灵栀微喘着摇了摇头:“鸳鸯姐姐,老太太可在屋里?” “在呢在呢!”鸳鸯见她神色慌张,想必是有急事,于是忙将她往屋里引,“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说着,两人来到屋里。 屋里燃着地龙,老太太正同薛姨妈、王夫人、熙凤几人玩儿牌,熙凤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另一边儿,黛玉、宝钗正对坐着下棋,宝玉、湘云、探春、迎春几人正坐在一旁看她俩对弈,惜春一个人在一边儿解九连环。 李纨坐在一旁,守着小叔、姑子们做着针线活。 见此,灵栀也不好嚷嚷扫大伙的兴致,鸳鸯看出她的为难,拍了拍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接着,她走到贾母身边,俯在贾母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熙凤等人只见贾母脸色一变,一时间也收住了笑。 见此,黛玉心里跟着提了起来,她走到灵栀身边,悄声问道:“灵栀姐姐,可是哥哥出了什么事儿?” 灵栀摆了摆手,接着道:“老爷下朝回来,动了大气。” “爹爹生气了?”黛玉有些诧异,“为着什么事儿?” “我们也不知道,盼兰姐姐来只说老爷动了气,叫爷过去。我怕不好,只得来这里请老太太过去看看。”灵栀焦急道。 一旁的宝玉听了这话心下大概明白林姑父是为着什么事儿,那日东二堂闹得那样厉害,先生们想瞒也是瞒不住的,此事事关王爷,想来是闹到圣上面前去了,因而林姑父回来才会如此生气。 贾母沉着脸,叹了口气:“姑爷平日里为人最是温和,今下朝回来动气想必是大事儿。按理说,他管教儿子我是不该插手的,只是敏儿也是个急性子,就怕他们两口子一急,下手没轻没重的。” 说着,她扶着鸳鸯的手起身:“罢了,我去看看吧。” 众媳妇跟着起身,贾母冲着她们摆摆手:“你们接着玩儿。” 黛玉起身,走到贾母身边儿道:“老祖宗,我同您一块人去。” 宝玉也跟着起身:“我也去!” 见此,王夫人忙斥道:“宝玉你呆在这儿,你跟着去作甚?” 下朝回来动了气,想必是朝中的事儿,林琅玉那小子平日里和忠顺王爷走得又近,想来是得罪了王爷,王爷告到了陛下那儿,陛下动了气,训斥了林老爷一番。 他们家顺风顺水这么久,这回总算是绊了一跤,真是痛快!王夫人竭力掩盖住自己嘴角的笑。 宝玉听了不依:“我要去!我知道林姑父是为着什么生气,那不是林哥哥的错!” “宝玉!”王夫人气不打一处来,这孩子尽干些吃里扒外的事儿! “好了!”贾母将宝玉拉倒面前,“宝玉同我一块儿去!你既知实情,到了你林姑父面前就如实说了,免得他冤枉了你林哥哥。” “嗯!”宝玉乖乖的点头。 接着贾母又略带不满的说了一句:“兄弟间本就是相亲相爱的,别成天被人挑唆得有了隔阂。” 说罢,她老人家便跟着灵栀,带着黛玉,宝玉、鸳鸯去往林如海夫妇的院子走去。 贾母一走,王夫人脸色比锅底还黑,是个人都知道贾母最后那袭话是说给她听的,此时她心里是又恨又委屈。 见此,邢夫人得意的笑了,王熙凤忙打圆场道:“说起来,这小子多了就是事儿多,要我说还不如姑娘好!” 薛姨妈附和道:“是这个理。就说我家那小子,若是有他妹妹一半懂事儿,我就算此刻闭了眼,也好去见他父亲。” “姨妈说哪里话!”王熙凤笑道,“薛兄弟只是淘气了了些,等过些年成了家自然就好了!” -- 第46页 几人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便替王夫人将这事儿给混了过去,王夫人脸色也好看了些。 贾母领着黛玉等人进了林如海夫妇的屋子,一进屋眼前没有她想像中的打孩子的场景,就见贾敏正搂着林琅玉,拉着文曲星的手不停的掉眼泪,林如海在一旁坐着止不住的叹气。 黛玉忙扑进了她母亲的怀里,贾母疑惑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只听琅玉身边儿的丫头来报说姑爷下朝回来动了气,我怕你俩下手每个轻重便说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儿?” 见贾母来了,林如海和贾敏起身让座打招呼,接着又将盼兰和灵栀支了出去。 贾母坐在主位上,接着急问道:“到是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贾敏用帕子拭干了脸上的泪,接着道:“南安王府简直欺人太甚!那世子在学堂公然说咱们琅玉是小王爷的契弟……” “什么?!”贾母大怒,宝玉忙道:“没错!就这事儿!据说当时林哥哥和文哥哥还和世子打起来了。” “哪里是和世子打起来了?”贾敏拉着文曲星,“分明是咋们文哥儿让那世子欺负了去。那么重的一个砚台,擦着太阳穴过去了,这要是砸中了头还了得?!” “母亲您别生气,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文曲星忙宽慰贾敏道。 贾敏又嗔怪他和林琅玉道:“你们俩也真是,在学里被人欺负了,回来一声不吭的!今儿若不是圣上召了你父亲去,你俩是不是就打算这么算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琅玉话还未说完,便被贾敏打断道:“还不算大事儿?你可知这事儿传扬出去今后别人会怎么看你?日后你在朝中为官,别人会拿着这事儿怎么戳你的脊梁骨你知道吗?” 贾敏越想越气,她家世代公侯之家,她父亲是军爵国公、哥哥是当朝一等将军,她丈夫也是前科探花,如今任朝廷三品通判,怎么说也算得上是清贵人家,怎容得人这般欺辱?! “这事儿朝中都知道了?”贾母问道。 林如海摇了摇头:“这事儿是陛下召我进内廷说的,说太学那边儿他已经下令将事儿压下来了。” 闻言,贾母松了一口气,心下又欢喜几分:“陛下是看中你,所以才将你召进内廷说,这是不把你当外人。” 听了这话,贾敏心情好了不少,任他南安王府再如何放肆,陛下对家家的看中他们是求不来的,以为一个郡王之位便了不得了?如今这朝中的几位郡王不过只是个名头在那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贾敏:看我这完美的简历! 第二十五章 “只怕是瞒不住。”贾母叹了口气,“宝玉和琅玉不在一个学堂都知晓此事,怕是太学里的学生们都知道了。保不准有那些爱嚼舌根、爱生事的将这事到处宣扬。” “小婿就是因这事儿发愁,不知母亲可有什么法子?”林如海拱手问道。 贾母无言,能有什么法子?就算是圣上也堵不住那悠悠之口,明面儿上越不让议论的,私下里就议论得越厉害。 贾敏搂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眼泪不住的流,她生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来到京城想着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谁曾想还不如扬州呢!” 说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对林如海道:“不如咱们辞了官,回扬州去!” “说什么孩子话!”贾母沉下脸,斥道,“都是做娘的人了,还一天到晚跟个小女儿似的,黛玉都比你懂事儿些!” 实在怪不得贾敏任性,在闺中她是小女儿,父母最疼!嫁了人又与林如海恩爱至极,事事纵着她。家中又无难缠的小妾、妯娌,就一个通房盼兰,还是自己的陪嫁丫头。 如此一来,她性子自然骄纵了些。 黛玉的性子是随她母亲的,不过在林如海的时时教导下,黛玉确实要懂事些许。 “夫人莫急。”林如海宽慰道,略带自责道,“早知道就不该同你说,惹得你又哭一场。” 他最是见不得贾敏哭,往日里他们两口子拌嘴的时候,贾敏一哭,他就缴械了。 说出去,他也不怕人笑话。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林大人,在家中吵架就从未赢过! 贾敏刚被自己母亲说了一顿,心情本来就不好,一听这话忙将气撒在了自己丈夫身上:“不同我说?你还想瞒着我不成?若是我从旁人嘴里听了这些,我还不得气死?你是嫌我活得长了?!” “敏儿!”贾母无奈的唤道,“方才才叫你稳重些,你不过就仗着姑爷性子好。” 贾母所说无奈,不过瞧着林如海这么纵这贾敏她心底却是高兴的。 林如海看着贾敏眼神中满是宠溺与无奈:“大清早的怎么就‘死呀’、‘活呀’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琅玉这事。” 贾敏没说话,只是委委屈屈的将自己的两个孩子搂得更紧了些。 一旁的文曲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觉得有趣至极!红楼里自黛玉一出场贾敏便去世了,所以对她的描写甚少,他自己也曾好奇过“仙女”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他原本以为该是个温柔沉静之人,没想到贾敏居然这般孩子气,想来黛玉性子中活泼伶俐的那面也是遗传了她母亲。 想着,文曲星又不禁联想到红楼中黛玉悲惨的结局,心下一阵怅然,想来若是贾敏没有去世,那书里的黛玉便该伶俐活泼一辈子。 -- 第47页 见文曲星叹了口气,林琅玉只当他也是在为这事儿为难,于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文曲星感受到自己手被人握住了,一抬头只见林琅玉用那皎皎如月的眼神望着他,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如今不同了,黛玉不仅父母健在,还多了一个亲哥哥和自己这么一位义兄,她定会明媚活泼一生! 也不知是不是曹公心疼黛玉,觉得自家“闺女”实在太惨了,所以才想着给她重新定一个结局? 只是这次的结局不再是他写的了,最后会是什么样子的?谁也说不准,文曲星默默的握紧了林琅玉的手,这么久以来他都只当自己是一个看客,所以一直过得飘飘忽忽的不踏实。 如今他突然想通了,兴衰起伏这是他的人生,他得在这儿呆上一辈子,同这群他曾经痴迷过的人一起…… 想着,他看向屋外,屋檐上的雪还未化尽被太阳照得晶亮,猛然看去刺得人泪都快出来了。 屋内沉默了良久,只听贾母开口道:“那些人议论也不过是背后的事,对琅玉的仕途也造不成什么影响,只要陛下器重琅玉,他们还能如何?再说,琅玉和小王爷也到了这个年纪了,男孩子贪玩儿是应该的,总比流连勾栏瓦肆之地强!算不得什么大事。” 贾敏和林如海听了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见此,一旁的林琅玉和文曲星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小事儿……比流连勾栏瓦肆强……到了这个年纪……贪玩儿…… 在女人还要守着这么多规矩的情况下,男人可以这么开放的吗?! 林琅玉在此生活了十多年,虽说他知道当下人们对断袖的包容度极高,不过这似乎有点太高些?! 他转头看向文曲星,只见文曲星方才还一脸惊讶,如今却是一副“哦,学到了”的模样。 林琅玉不禁扶额:适应得可真好。 “如今这事儿,只能顺其自然。”林如海点了点头,“过段时间又有新的趣事传闻出来,人们自然也就将这事儿抛在脑后了。” “这事儿也就罢了,南安王府这般欺负咱们家孩子,难不成也就这么算了?”贾敏垂着眸子。 “夫人遇事莫急。”林如海劝慰道,他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我与南安郡王同朝为官,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他嘴上虽这么说着,脸上还挂着笑,可在座众人都能看出他笑容中的狡黠。 贾敏和贾母心下了然,都只是笑笑,文曲星在心中默默吐槽,感情他义父还是个腹黑型的! 见事情差不多了了,贾母拍了拍宝玉的手,笑道:“好了好了!如此便任由它去罢!” 说着她转头对贾敏道:“到底是你年轻不知事,这么点儿小事闹得这么着。姑爷下朝回来都没好生歇息呢!” 听了这话,贾敏立马转头对林如海道:“是了,你再去睡会了。” 贾母笑道:“咱们老老小小的在这闹得慌,姑爷如何休息得好?要我说,你带着琅玉和文哥儿上我那去玩儿。” 见此,林如海挥了挥手,对贾敏说道:“去吧!一大早阴郁了这么久,也去同侄女儿、嫂子们说说笑,松快松快。” 贾敏回过头笑着答道:“怎么?母亲不过是说说,你还真敢嫌我闹?” 闻言,众人大笑,林如海忙笑着拱手道:“不敢不敢!” 一行人说笑着从林如海夫妇屋里出来了,留林如海一人歇着。 一路宝玉缠着黛玉说话:“哎!姑父、姑母感情真好。” 黛玉一边儿把玩着手里方才贾敏递给她的珠花,也不抬头:“这是自然了。” 宝玉叹了口气:“我爹娘在一起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舅舅、舅母那叫相敬如宾。”黛玉答道,“你家人口多,比不得我们家就几个人。舅舅若是不拿出些威严来如何御下?” 说着,她回过头一双眸子被雪映得潋滟:“再说,我哥哥素来是懂事的,不怎么让我爹娘操心。舅舅若是不严些,又如何管的住你这天魔星?” 宝玉立马笑开了:“好好说话,可是你先招我的!” 黛玉一边儿笑着,一边儿跑,宝玉在其身后追,二人在长廊笑着、闹着玩儿得开心,也不顾身后贾母高声说让他俩慢点而跑,担心摔着。 一旁的林琅玉则沉着脸,不悦道:“我这亲哥哥都没和黛玉这么闹过。” 文曲星瞥了一眼:“比起练剑打拳,可能她还是更喜欢这样玩闹。” 林琅玉:“……这事儿都过了这么久了,你非得一直提吗?” “是的,这事我今年听过除了段子真喝醉后抱着匡志试图轻薄以外最好笑的事情。” 林琅玉:“…………” 看着一溜烟而就跑得没影儿了的黛玉和宝玉,贾母拍着贾敏的手说:“时间过得可真快,想当初你才黛玉那么大,一晃神你闺女都这么大了。” 贾敏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怅然与欣慰。 她搀着贾母,在长廊上缓缓走着,林琅玉和文曲星走在前头,鸳鸯灵栀静静的跟在后头。 她打量着园中的景色,一切同她出嫁那年差距不大,假山旁的那棵杏花树高了几仗,春去秋来,也花开花落了这么些年了。 想着,贾敏幽幽的叹了口气。 贾母又回忆道:“在你还只有黛玉这么大的时候,我就想着我的敏儿若是一辈子不长大多好,一辈子不嫁人多好。我知道你现在也定是这么想的,就想自己的儿女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儿。儿子倒还罢了,这闺女出嫁可真像是从心口挖了一块肉去!” -- 第48页 “只是,时间总是不等人的,不管我和你父亲再如何不舍……”说着,贾母又笑了起来,“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和你父亲从你在黛玉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看中姑爷了,想当初初次与你提起的时候你还不愿意,说他样貌生得太风流,怕是个滥情之人……” “母亲!”贾敏微红着脸打断道,“青天白日的,说这些作甚?” 见此,贾母笑道:“害臊了?想当年你瞒着我和你父亲偷看《牡丹亭》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臊?” “那是女儿年少不知事!”贾敏红着脸辩驳道,“再说后来您一顿打,女儿再也没看过。”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母亲不是因为你看所以打你,而是你看了却被你嫂子发现了,所以才打了你。” “女儿明白。” “你和林姑爷是郎才女貌,天定的缘分。” 说着,贾母笑了笑,朝着黛玉和宝玉传来笑声的方向看去,“竹马青梅,两小无猜又何尝不是天造地设的良缘呢?” “嗐!不急。黛玉还小,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没着落呢!” 第二十六 次日朝堂上,南安郡王便因作风不端被林如海参了一本。 南安郡王大喊冤枉,林如海一双桃花眼微微斜斜的睨了他一眼道:“如今满长安都在传一些犬子同王爷一些私密之事,源头便是从太学中南安郡王世子口中出来的。咱们寻常人家的孩子可懂不得什么呷戏不呷戏之言,偏世子懂得,还在太学这儒门圣地大放阙词!” 闻言,众臣私下嘀咕道—— “原来这事儿真是南安郡王世子说的?” “哎?你们说这事儿真的假的?” “哎!贾大人不是林通判的内兄吗?可知道内情?” “荒唐!小儿戏言也可信?” “啧啧!无风不起浪……” “………” 接着,只见林如海手持玉笏朝着端坐在龙椅上身着皇袍、丰盛俊朗的圣上行了个礼:“臣以为,养不教父之过。定是郡王平日里作风不佳,世子才会这般有样学样。” 南安郡王忙辩解道:“皇上明鉴!臣实在冤枉!臣……确实管教无方,回去定好好管教犬子。然则臣做人向来清白,皇上与臣相识这么多年,该了解臣的品性才是!” 本来如今对于这群躺在功劳簿上吃干饭的还时不时给他使绊子的老臣,皇上看着心里就烦,就想找个机会好好敲打他们一番。 况且这事儿还关系到了他嫡亲的弟弟,他这弟弟可以说是当儿子养大的,如今在学里受了气,自己如何不心疼? 他低头看向阶下玉树临风的林通判,心里很是满意。 本来他是想自己找个由头敲打南安郡王一番,不过若是如此倒是显得自己肚量不够,既然林通判站了出来,自己便顺着这个水,推一把这架舟好了。 于是皇上摆了摆手,轻飘飘的答道:“就是因为与你相识这么多年,所以再了解你不过了。” 南安郡王:“……” 众臣:“………” 皇上轻咳了一声,以缓解堂上有些尴尬的氛围:“为官者,最是要讲究清誉。这事儿尚且只是娃娃间的玩笑话,还未酿成大错,郡王便罚半月月奉吧。” “臣……臣遵旨……” 林如海默默的回到自己的位置,悄悄勾起了嘴角。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皆默默不言,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圣上伙同通判故意给南安郡王找不痛快呢! 且不管小王爷和林少爷那事儿是真是假,总之南安郡王这半个月的月奉是罚定了。 处理完这事儿之后,坐在龙椅上的男人呷了一口面前的茶,接着道:“前儿有探子来报,南面的毋越国近日在边疆屯兵………” 闻言,众臣一扫方才的吊儿郎当之态,立马严肃了起来…… 林家,今日房先生家中有事告了假,因而他们东二堂的学生也跟着放一天假,这可把林琅玉等人乐坏了! 一大早林琅玉便让巧荷将前儿贾母给他和文曲星新做的两件织金软锦镂的羽丝袍子翻了出来。 文曲星则兴致缺缺:“咱们少学一日,人家就比咱们多学一日,功课定会落下。” “且不说先生教得你都会,先生不会的你还会,就说你每夜看书用功那劲儿,谁还能超过你去?”林琅玉一边儿挑着扇匣中的扇子,一边说道。 “啧!常言道学海无涯,学习就应该日复一日、孜孜不倦。” “常言还道回头是岸呢!” “………” “你换不换衣裳?!不换我两套都带上,左不过上午一套、下午一套!” “………那套绛红银边的给我留下。” 见此,林琅玉向身边儿的巧荷使了个眼色,巧荷笑着将衣裳捧到了文曲星面前,文曲星认命的跟着巧荷到锦绣绘屏后将衣裳换了。 待他出来,林琅玉也换好了衣裳。 那烟青色的袍子衬得他肌肤越发的莹白,头顶嵌宝白玉冠将青丝一拢,一双桃花眼眼波皎皎,胸前的白玉暗香浮动,倒真像是神仙下凡似的。 不等他赞林琅玉,林琅玉先开口道:“从前宝玉常说这红不是人人都能穿的,我只当那小子胡诹。如今要我说,这天下除了你,其他人还真不配穿红的。” 绛红银边的袍子将文曲星的风流明艳衬托得淋漓,颊边一粒朱砂痣更添韵味。 -- 第49页 林琅玉围着他绕了两圈儿,“啧啧”两声,调侃道:“你说那世子怎么想着造我和小王爷的谣,不想着你?” “想我作甚?” 林琅玉眉尾一挑:“你这样的不当零可惜了。” “咚!” 林琅玉屋外,只闻得一声凳子砸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就见林琅玉一边儿笑一边儿告饶着从屋里跑了出来。 接着又见文曲星抱着扇匣子追了出来,他实在没找到什么可作为“武器”的。 林琅玉屋里除了玉佩、项圈、头冠这些物什便是扇子,他一边儿追一边儿将匣子里的扇子扔向林琅玉:“你有种别跑!” “你当我傻?”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围着院内那棵开得热烈的红梅,将扇子扔得满地都是,可苦了众丫头婆子。 一群人跟在其身后捡扇子,负责二人起居的崔嬷嬷无奈喊道:“两位小祖宗!这才换的新衣裳仔细跌雪里了!别……哎!那扇子是前儿王爷送来说是太后赐的!扔不得!” 嬷嬷哪儿吼得住他俩? 这时宝钗路过,听见里头的动静儿进来瞅了一眼,一见这情景,问道:“二位哥哥这是在做甚?” 见有外人,两人立马停止了打闹,丫头们赶忙将地上的扇子全都拾了起来。 六目相对,只于尴尬。 宝钗心里很是诧异,林家的这两个哥哥给她的映像向来都是温文有礼的,怎么也想不到在无人之处这俩人会像孩子一样嬉笑打闹。 还……还将东西到处扔…… 宝钗用帕子捂住嘴轻咳了一声,极力忍住自己想要唠叨欲望。 若面前这俩人是宝玉和黛玉该多好!那她便可以好好说一说:扇子是用来扇风的,不是用来扔着玩儿的。物尽其用,然则物各有所用…… 不成!她得忍住!她与这两个哥哥并不相熟,贸然说这样的话,实在失礼。 只见宝钗上头穿着一件鹅黄色小袄,下身着一条秋香色撒花凤尾裙,头上带着鎏金步摇。在雪地里、阳光下,一张精致的小圆脸粉扑扑的煞是可爱。 然她站在那儿,端庄持重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得林琅玉有些自惭形愧。 文曲星虽说面无表情,但内心确是汹涌澎湃:宝钗……真可爱! “咳!”宝钗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本是去那头给林姑父、林姑妈请安的。路过这儿,想着这么久了还没亲自到这院里来给两位哥哥请安,于是便进来了,可是唐突了二位哥哥?” 林琅玉“呵呵”两声,尴尬笑道:“不唐突、不唐突,妹妹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我二人正准备出门,今日怕是无法招待妹妹了。” “说起来,我们来了这么久因学业忙碌,也还没去梨香院给姨妈和大哥哥请安,过几日我二人去给姨妈请罪,还望妹妹和姨妈莫怪才是。”说罢,林琅玉拽了拽呆在原地的文曲星的袖摆,又恨铁不成钢的偷偷踹了他一脚。 这么久了,还没看够?丢人! 文曲星“哎呦”一声,埋怨的瞪了林琅玉一眼,林琅玉冲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将宝钗糊弄过去。 文曲星婉转一笑,对宝钗道:“这么大冷的天儿,妹妹先回去吧,改日咱们再好好说说话。” 宝钗本就是想走的,听了这话忙顺着台阶下来了:“既然两位哥哥忙着出门,那妹妹我就不叨扰了。” 说罢,宝钗微微蹲了蹲身子,算是行了个礼,便转身出去了。 “妹妹慢走!”林琅玉和文曲星二人齐声道。 待宝钗走后,崔嬷嬷笑着嗔怪道:“瞧瞧!二位爷都快到说亲的年纪了,还不如人家宝姑娘稳重!” 闻言,林琅玉理所应当的答道:“性子是天生的,宝钗天生沉稳,我俩天生活泼,不一样!” “得了!嬷嬷,您是说不过他的!”巧荷抱着两件月白色的羽缎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一边儿给二人将披风系好,一边儿笑道:“咱们家的两位爷,你说他一句不是,他有十句由头等着你呢!您老就别白费口舌了。” 此言一出,院内众人都齐声笑了出来。 玩笑过后,巧荷忙催促道:“不是西宁郡王的世子请吗?你们还不快去?别让世子等急了。” 说罢,便让槐枝和松绿并几个小厮一块儿跟着他二人出门去。 话说宝钗自林琅玉和文曲星的院中出来之后,满脑子都是他俩将扇子扔着玩儿的场景,偏自己又不能说什么此刻心里跟猫抓似的! 她莲步款款穿过回廊、绕过积雪的假山,走在回院子的石子路上,虽说一大早便有仆妇洒扫过,但路上还是有些残雪,人踩上去若是不注意,便容易打滑。 这时,就见前面黛玉捧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儿朝着那头走着。 宝钗一见,忙上前两步:“颦儿!” 黛玉看书看得认真,肩突然被人一拍,吓了一跳,脚底一滑,打了个踉跄。 宝钗连忙将伸手将她搂住,她这一身新的藕荷色裙子才保住了。 “宝姐姐,你走路怎么没声儿啊?”黛玉站直身子,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略怪道。 见此,宝钗逮到了机会,虽说心里激动万分,但她面上依旧笑得温和:“怪我呢?昨儿下了雪,今日还未化尽,路滑的很。你一边看书,一边在上面走,你说容不容易摔着?若是脏了衣裳换一身便好,若是人摔坏了该如何是好?你身子骨本就弱……” -- 第50页 黛玉:“…………” “颦儿,你可有听进去?我说……” “宝姐姐!”见宝钗还有要长篇大论的打算,黛玉连忙打断道,“我方才见宝玉在书房写字,拿着胭脂当墨使!” 闻言,宝钗蹙眉道:“胭脂便是胭脂,怎可当墨使?走颦儿,咱们去瞅瞅。” “哎!” 说罢,宝钗便拉着黛玉朝着宝玉的书房走去,路上还时不时提醒她当心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二十七章 雪后的长安是诗家最喜之地,被雪覆盖的千家万户的屋顶,宛若琉璃。来往商贾、叫卖的小贩、佩玉戴冠的世家公子、裹在白狐裘里露着一张张粉扑扑脸蛋的姑娘们,无一不可叹。 林家的马车一路驶向了北坊,长安北坊乃食肆、酒楼林立之所在,无论是达官贵人,亦或是市井小民,闲来无事又或者需宴请亲朋之时都来到此处来。 雎泉楼是长安城中最负盛名的酒肆,与其说楼,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庄园,只它一楼便占了北坊四分之一去。 不仅如此,楼内酒肴之美味在长安首屈一指,楼里有江南的小家碧玉、西域舞姬,虽是酒肆然棋琴书画一样不少,是京城内那群附庸风雅的世家公子最爱的地方。 据说是前朝一位归隐的高官所开,具体是哪位大人谁也不曾见过,据说太上皇曾微服到此处,想会一会酒楼的老板,却被告知老板到西域云游去了,自此这雎泉楼的老板便成了长安最神秘的人物之一。 风吹得雎泉楼檐上挂着的染雪的铜铃叮咚作响,楼内人来人往,小二点头哈腰的招呼着。 林家的马车停在了雎泉楼门外,槐枝、松绿两个忙上前想将自家的两位少爷搀下来,不料林琅玉冲着他俩摆摆手,接着也不踩脚蹬自己拉着文曲星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可将松绿唬了一跳:“我的爷!” 林琅玉并不在意,他随手从怀里将一个装了些碎银子的荷包扔给了松绿:“不打紧,你俩寻个地儿吃茶去吧!” 说罢,拉着文曲星便朝着楼里走,留槐枝和松绿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松绿拿着荷包有些手足无措,他原是崔嬷嬷的远房侄儿,因家中突然变故,爹娘都病死了,不得已千里迢迢的投靠到了崔嬷嬷这里。 当时,文曲星刚到林家,贾敏正想着槐枝一人带着俩孩子到处跑恐看顾不过来,想要再给他俩找一个贴身小厮,因此催嬷嬷便将自己这个远房侄儿荐给了贾敏。 贾敏见松绿长得斯文清秀,为人细心腼腆,又听说了他这么一番遭遇,心生怜悯,于是便将他留了下来,就这样松绿便卖身到了林家。 因槐枝是林琅玉身边儿的老人了,松绿虽说如今也是林琅玉和文曲星身边儿的贴身小厮,俸禄同槐枝一样每月三两银子,但依旧事事以槐枝为先。 此时松绿拿着手中的荷包有些为难对的看着槐枝:“槐枝哥哥,你看这……” 槐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走吧!寻个地儿吃茶去。” “可哪有主子在这处吃酒,咱们做小厮的跑到另一处去吃茶的理儿?” “你刚来,跟着爷出门的次数不多,待日后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槐枝道,“咱们爷性子天生随和,比不得那些个骄纵的。” 说着,他拉着松绿便往外走:“走吧,别在这儿杵着……” 林琅玉和文曲星进了雎泉楼,给楼里的小二报了段子真的名字,小二便引着他俩穿过丝竹萦绕、卷帘纷飞的院子,绕过一处假山,来到了一背靠竹林、清幽安谧的楼上。 四周没什么人,一进楼内耳畔便传来一阵悠扬的古琴之音,和着竹林间雪压枝叶的声响,颇具诗情画意。 不过……这绝不是段子真的风格,那小子骄奢惯了,就喜欢花团锦簇、莺歌燕舞的热闹场面,对于这种极静极雅的地方向来是望而却步。 文曲星觉得奇怪,一边儿朝着楼上走,一边问领路的小二:“咱们说的段子真是西宁郡王的那个纨绔世子,你确定你没带错路?” 小二忙赔笑道:“小的哪敢?世子的名讳整个北坊谁人不知?这处还是世子特地嘱咐咱们掌柜给挑的,说是最喜欢竹染雪的雅致。” 最喜竹染雪的雅致?闻言,文曲星和林琅玉疑惑的对视了一眼,这……不是他的风格呀! 还记得当初他们东二堂后就有几颗湘妃竹,就是他段子真非嚷着说竹子招虫子,任旁人如何解释竹子不招虫他就是不听,提了两坛子“梅吹雪”贿赂了高学正,硬生生的逼着先生着人砍了,如今怎么突然又喜欢起来? 二人抱着疑惑的心态跟着小二来到了一处门雕寒梅的雅间,将二人领到后那小二便告退了,二人轻扣了三下门,只听里头琴音骤停,段子真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谁?” 文曲星和林琅玉相视一眼,接着他答道:“我和琅玉。” “直接进来呀,还敲门作甚?”段子真道。 接着两名艳婢将门打开来,文曲星和林琅玉进到屋内,由那两名婢童将他二人身上的斗篷退去。 屋内,烧着地龙,香炉内点着杜衡香,窗上雕着琴、兰等物,自此窗棂出望去,能将大半竹林映入眼中。 室内共四张案桌,每张案桌上都摆了几道精致的小菜、点心,以及一个白玉酒壶,段子真的面前还摆着一架古琴,此时他正百无聊赖的拨弄这琴弦。 -- 第51页 而他对面的案桌前,贤枢正一边吃着酒,一边儿用一副嫌弃至极的表情看着他。 文曲星和林琅玉入了座,文曲星打趣段子真道:“原以为是楼中歌女奏的琴,不想是世子亲自弹奏,失敬失敬。” 若是以往,段子真定会呛回去,但今日他一反常态,居然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抚弄着琴弦。 见此,文曲星和林琅玉更觉异常,他俩齐齐的朝着贤枢望去。 贤枢则是耸了耸肩,示意他也不清楚状况。 接着他替林琅玉斟了一盅酒,喂到他唇边:“外头这么冷,快吃杯热酒暖暖身子。” 这本是稀疏平常的一件事,林琅玉却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前天那个雪月的夜里,他们一个坐在墙头,一个站在树下的场景,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并未像从前那般就着贤枢的手将酒饮下,而是将酒接了过来,自己喝。 见此,贤枢眉心一蹙,眼中止不住的失落。 他不死心,又在桌下伸手去拉林琅玉的手,刚碰到林琅玉的手,林琅玉便瞬间缩了回去,贤枢哪肯?他一把将林琅玉的手拽住,不让他逃脱。 因文曲星和段子真还在场,林琅玉微微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任他去了。 两人这一系列小动作,文曲星和段子真都没能注意到。 他们一个抱着琴不知神游道什么地儿去了,一个正琢磨着抱着琴的这人神游到何处去了。 林琅玉觉得此刻自己同贤枢之间的氛围有些尴尬,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贤枢率先开口道:“你可是在为那日我没来荣国公府生气?我本是要来的,只是皇兄传我进了宫,去给太后请安时刚好碰上了你家那个表姐,太后想着你与我较好,便让我留下用晚膳,所以才没来得及上荣国公府。” 他这么一解释,林琅玉不知怎地更难为情了,他将头埋得低低的,道:“太后留你,自然比我要紧。” 林琅玉这话本没有其他意思,但听在贤枢耳中便存了其他意思,他只以为是林琅玉在为这事儿同自己闹别扭,心里莫名的甜滋滋的:“绝对不会有下回了。” 说罢,他将林琅玉的手拽得更紧了些。 原本林琅玉身子性寒,手常年都是冰的,此刻被贤枢这么拽在手里,加上他自己脸红心跳燥德慌,手心儿竟出了一层薄汗,林琅玉想用帕子擦擦,可贤枢就是不肯撒手,任由两人的手握着黏黏糊糊的。 这头文曲星逗段子真逗了半天,见他依旧神在在的没什么反应,于是看向了对面在地下搞了不少小动作的两人:“这人怕不是中邪了?” 贤枢握着林琅玉的手,略带嫌弃的看着段子真道:“你二人同他相识的时间不长,等时间长了便晓得了!他毎两月都有这么几天,再正常不过了。” 听了这话文曲星更是好奇:“……这……难不成是什么病?” 这时,琴音骤停,原本神游天外的段子真突然幽幽开口:“相思病。” 林琅玉:“……” 贤枢:“……” 文曲星被他突然这么一开口唬了一跳,接着问他道:“你……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问道这儿段子真沉默了,室内一片寂静。 又过了半晌,文曲星嗤笑一声:“连是哪家姑娘都不知道?” “上次是南坊绘云楼的西域歌伎、上上次是锦绣坊的花魁,想必这次应该也不是什么正经姑娘。”贤枢又将一杯酒递到了林琅玉唇边,让他饮下。 这时,只听段子真幽幽道:“这次……不是姑娘。” “噗——” “咳咳咳……” “卧槽?!” 林琅玉一口酒从口中喷了出来,贤枢一口气没提上来被呛了个实在,文曲星一双水杏眼瞪得老大“你”了半天一个字也没“你”出来。 贤枢最先回过神来:“这……你房里不是有好几个通房了吗?怎的?这袖子还能说断就断?”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小可爱问是不是宝黛,解释一下,不是宝黛!宝黛钗只是从小一起玩儿得比较好,正经的表兄妹关系。 不过如今林妹妹身份不一样了,贾家的人自然会有点儿心思而已。不过,林妹妹另有归宿哒! 还有小可爱说人设的问题,其实……这算是我第一本小说,所以也没什么经验,目前还处在摸索阶段,可能有小可爱接受不了,不过感谢陪伴。 感谢大家都意见和建议,我会努力进步哒!! 第二十八章 段子真一袭话可是将林琅玉几人惊得外焦里嫩的。 想他们现代,一个人出柜得思考多久?冒多大的风险? 怎么段子真说出柜就出柜了?况且也没个兆头。 前儿不久他不是才同他们几人说过,他房里的通房大丫鬟兆儿小月了吗? 可惜那个孩子没保下来,若是保住了如今也有五六个月大了。 怎么?他还能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男人? 林琅玉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只听文曲星开口问道:“怎么……那是哪家公子这么倒霉,让你给看上了?” 闻言,段子真猛得起身,将几人都唬了一条。 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染雪的竹林,幽幽开口道:“我……也不知。” -- 第52页 “认都不认识的人,你看上他什么了?”贤枢蹙眉。 段子真这家伙又在搞些没名堂的,他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话的。 感情嘛!若是两人不相处又该如何相知?如若不相知,又谈何相爱相许?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将林琅玉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想他和他的小玉儿,便是相处十多年方才走到今日的。 况且,他也从未对哪个女子动过什么心思。 想到这儿,贤枢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自豪之感。在他确定对林琅玉的心意之前,他也搞不懂为何自己会对母后、皇兄给自己房里塞人这事儿感到反感。 不论那女子出生多么尊贵、颜色多么好,他都不为所动。 如今他是孑然一身,他的小玉儿也是,他们俩只有彼此,再无旁人…… 林琅玉感受到了贤枢手上的动作,脸又是一红。 这……如今这究竟算什么? 一阵微风拂过,吹得竹林簌簌作响。 日光透过窗棂撒在段子真俊美至极的脸上,他卷翘的眼睫被染上了一层金色,琥珀色的瞳孔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光芒,看上去到还真有那么几分深情。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众人:“………” 此言一出,室内又是一片寂静。 这话从任何人口中说出来都不为过,偏偏从段子真口中说出来这……怎么听怎么别扭。 贤枢依旧最先回过神,段子真这样他见惯了我左不过是将姑娘换成小子罢了。 这家伙,没几个月就要换一个钟情的对象。 喜欢时,情话一套一套的,巴不得将整个天下都捧到那人面前,看起来到还真是情深。然则,过几个月也就扔脑后去了,闹着玩儿罢了! 贤枢拈起一块儿枣泥山药糕放到林琅玉唇边,不在意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着人去南坊的勾栏小倌里去找找。” 一听这话段子真不乐意了,他忙回身反驳道:“他是正经人家的孩子!” “正经人家的孩子岂容你祸害?”贤枢蹙眉道,“你还是赶紧死了这份心吧!” 听了这话,段子真心里不服:“怎么?我不正经?” 众人分外严肃的点了点头。 段子真:“………你们是真将我当兄弟。” “就是将你当至交所以才劝你一句,这小子可和姑娘不同。姑娘任你风流,至少跟着你得了百日恩还能有个名分。” 贤枢还想将一快软雪糖糕塞林林琅玉的嘴里,林琅玉摇了摇头,他只得作罢。 接着,他又道:“小子则不同。就是……就是跟着你十年、百年也得不到一个正经名分。人家又是正经人家的孩子,若是你白日后弃了他,你让他如何自处?” 说罢,他怜爱的看向林琅玉,林琅玉则避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的文曲星。 哪怕不看,他都能感受到贤枢眼中复杂的感情,这让他更加不敢于其对视。 林琅玉觉得浑身燥得慌,也不知是不是地龙烧得太热的缘故? “贤枢兄言之有理。”文曲星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赞同道。 “不过……”只见他话锋一转,眉头一蹙,死死的盯着贤枢给林琅玉喂酒的那只手,“你俩这么喂东西喂了半晌了,可是琅玉的手方才伤到了?” 闻言,林琅玉脸更热了,他试图将自己的手从贤枢手里了抽出来,奈何贤枢就是不肯放。 不待林琅玉与贤枢反驳,段子真便嫌弃道:“他俩不向来如此吗?你还不习惯?” 文曲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估计是最近刺激有点大,看他俩这么亲密,别扭得慌。” 先是林琅玉和贤枢传了绯闻,闹得满城风雨的,今儿段子真又说他看上了个小子,现在,文曲星只觉得自己见俩男的稍微亲密些,便觉得有猫腻。 这实在令人头疼。 文曲星轻咳了一声,接着苦口婆心的劝道:“此事本就是你二人过度亲密引起的,至少在外头你俩注意一些。” 说罢,他又嫌弃道:“我也就见过两个姑娘成日家黏黏腻腻的说些闺房秘事,像你们俩这样两个大老爷们也黏黏腻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如今龙阳之风盛行,也怪不得人误会。” 段子真回到座位上,端起酒盅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时,林琅玉突然开口道:“话说,子真你不会是因为我和贤枢的缘故才突然对人家小子感兴趣了吧?” 段子真端酒盅的动作一顿,道:“这从何说起啊?” “如果不然,你为何突然就对一男子感兴趣了?” “感兴趣了就是感兴趣了,哪有那么多‘如果不然’?”段子真耸了耸肩,一脸无辜。 听到这儿,三人猜到段子真多半是因林琅玉和贤枢的事,才这样闹着玩儿。 不过这可不是好玩儿的,玩儿过了落人口实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几人都了解段子真的性格,他决定的事儿,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得等他将这股劲儿耗过了就好了。 于是,贤枢提议道:“既然如此,哪日若是碰见了,你只给我们瞧瞧。我们也好帮你出出主意才是。” “当真?”段子真两眼放光,随即又黯然了下去,“你们屋里连个丫头都没有,还不如我呢!我还指望你们仨?” -- 第53页 文曲星将酒盅往案上一掷,接着一挑眉,笑道:“这话你可就说岔了!正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虽说还未经人世,但读得书比你认的字儿都多。所谓情情爱爱,绝对比你懂。” “这靠谱!”林琅玉一拍桌,“文哥儿看书最多,集古人之智,保证让那小子对你死心塌地的。” 段子真有些犹豫:“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只是……你们应该不会故意给我搅黄了吧?” “我们像那种人吗?” 段子真严肃且认真的点了点头:“像。” 三人:“………” 贾府: 天气冷,人也越发懒得动弹,黛玉与宝钗闹了宝玉一通后,便将丫头们都遣到了外间,两人单独窝在碧纱橱里赶围棋玩儿。 室内香冉冉的点着,两人对坐下棋,一旁摆着一个锦绣紫烟花鸟的屏风。 “叫吃。”黛玉一子落下,笑着说道。 宝钗定睛一瞧,苦笑着将棋子放回棋盅里:“罢了!输给你了。” “说好了,给我做一个荷包,可不许赖。” “好!那次赖过?”宝钗笑道,“咱们再来。” 黛玉应了一声,两人开始理棋子。 一边儿理棋子,黛玉一边儿同宝钗拉家常:“前儿家里来了个带发修行的尼姑,叫妙玉的姐姐可知道?” 宝钗点了点头:“远远的见过一眼,模样生得好,气质也出尘。” “据说从前还是个官宦人家小姐,而且我父亲、母亲貌似认识她。只是……又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好生奇怪。”黛玉歪了歪头疑惑道。 “想必是就相识,估摸着因一些原因不能相认吧……”说着,宝钗垂下了眼睑。 林姑父乃三品通判,也算是朝中大员,且陛下看中,日后前途更是无量。他还能有什么原因不能与故人之女相认? 只能是……这位故人犯了事儿! 思及此处,宝钗长睫微颤:“怎么好好儿的说起她来?” 黛玉一边儿将棋子一颗一颗拈进棋盅,一边道:“觉得她挺有意思,不是寻常人物。她是公侯家的小姐,却皈依佛门……我记得我同姐姐说过,我幼时身子比现在还不好,有个癞头和尚说要拉我出去家这事儿。” “怎么?”宝钗嘴角挂着笑,“是觉得与她挺投缘?” 黛玉点了点头。 宝钗道:“我瞧她那样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日后还是少来往得好。且她一佛门中人,与我们这些尘世众人六盒太多,于她也是不好。” 黛玉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宝钗忙岔开话题:“话说,为了贵妃娘娘的这次省亲,姨父家可真够大方。” “可不是?还划了好几里地来盖园子和省亲别墅。” “可真够奢华的。” “话说宝姐姐以后进了宫、做了娘娘,那时候的园子建的得定比这个还大!”黛玉娇俏的笑着。 宝钗面上一红,伸手去掐黛玉的脸:“死丫头,如今我治不了你,总有一日定叫人将你收了去!” 黛玉一边笑,一边躲:“哈哈哈哈……好姐姐……我错了……” “………” 第二十九章 自打那日后,贤枢派人打听了好几天,总算是将段子真的心仪之人给打听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齐国公的次子、他们太学同窗匡志的庶弟——匡正。 匡正乃齐国公庶子,年纪虽不大,却长了一张风流明艳的脸,且能言善道,因着这张脸,与这口才,他在京城贵族圈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只是齐国公一脉子嗣繁茂,除了嫡长子匡正,还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各房姬妾、通房所生子女加起来也有近十个! 且齐国公为人刻板,对嫡庶尊卑十分看中。匡且非嫡非长,他的母亲在齐国公府也不算受宠,因此他在齐国公府地位可想而知。 也因如此,匡正拼了命的想往上爬,不过他也算是争气,今年还中了个举人,虽说与他嫡长兄比不了,但得了个做官的资格。 段子真得知自己心仪之人在家里收到了冷待,心中别提多难过。 于是,锦缎、扇冠、玉坠等物流水似得朝着齐国公府送去。 起初都以为是送给匡志的,毕竟他与匡志同窗一场,匡志也以为段子真有什么事儿要求他。 结果后来得知是给自己二弟的,虽说段子真没点名意思,但匡志也隐约猜到了几分,于是便替匡正谢绝了段子真的礼。 后来匡正得知了这件事,心里十分埋怨自己的兄长,若是自己搭上了西宁郡王世子这条线,不说别的,至少在官场上说话得硬气几分! 林家的那个公子不也是同忠顺王爷交好,才得了陛下、太后的看中吗?他可以,为什么自己不行? 匡正觉得他兄长这是见不得自己同贵族之人交好,害怕自己日后越过了他去。 于是,匡正开始瞒着自己的父亲与兄长,瞒着齐国公府的所有人,开始偷偷同段子真来往。 段子真见自己抛出去的饵又了收获,玩儿心更大了!二人一来二去,还真就好上了! 只是自打他俩好上后,段子真对匡正也就那样,同他对自己府里的姬妾差不了多少,兴致来了同他好一场,兴致没了见也不见。 而林琅玉文曲星等人的注意力则全部被元妃省亲这事儿给占据了。 -- 第54页 整个贾府所有人都动员了起来,那么大的一个园子,不出几月便建好了。 园内花草林木、假山溪流,鸟雀亭台,建的美轮美奂,宛若仙境! 元妃是贵妃,加之贾府是国公府,虽说当今圣上崇尚节俭,但这省亲别墅怎么着也不能太过寒碜,不然有失贵妃与国公府的身份。 只是,不说建园子所花的银子,就说置办园中的鸟雀、帘幕、丝绦、桌椅板凳、杯碗茶具,加上湖上的亭舟等物都花去了数万两银子。 这么大的园子,总得新填人进去伺候花草,两府原有的人各有其职自是不能动的,因此还得买人。 这么大的事儿,优伶乐器更是不能少!寻常请来的戏班子太过寒酸,还得自己买一班小戏才是正紧。 可仅仅从买来的这十二个优伶并乐器就花去了三万多两银子。 什么彩灯花烛、瓷瓶盆景、车轿网络,再加上建这个园子的费用,总得少说也花去了百万两银子。 纵是贾家如此正红火,可骤然让他们拿出这么多银子来也是难。 于是,他们向林家借了一大笔银子,具体多少林琅玉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听贾母和他母亲的口气,意思是这园子建好,省结束后,贾母便同元妃说一声,让自己、文曲星并黛玉和其他兄弟姊妹就都搬进去住。 这么一来,差不多就等于这个园子送给他家了,想来这笔银子应该是不少的。 后来文曲星告诉他,从前修大观园的银子应该也是林家的,只是当时黛玉孤身一人,银子也只得由贾家占了去。 这也是黛玉在贾府的待遇比探春姐妹都好,贾家主子也不抱怨的缘故。一来是有贾母一层关系在,二来便是黛玉用的其实从头到尾都是自家的银子。 不过如今则更加不同了,黛玉不仅从头到尾都用得自家的银子,且贾家还欠了她家的银子。 如今的黛玉不再是贾家收容的亲戚,而是成了贾家的贵客,贾府上下莫不恭敬待她。 因忙着准备省亲的事宜,贾府的这个年也就没滋没味、稀里糊涂的过了。 转眼开了春,眼瞅着临省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贾府中人也越来越忙,尤其是熙凤,恨不得将自己一个人掰成三个人来用。 这日,她连轴转了一上午,准备草草对付了午饭歇息片刻便继续忙,却被告知林姑妈有要紧事找她,让她上她们园子里去用午饭。 如此,王夫人只得说:“我先将活儿揽着,你去瞅瞅林姑妈有什么事?若是要紧的,就办了再回来,若是不要紧的,不理便罢。” 熙凤应了一声,便坐了车朝着林如海夫妇院子里来了。 彼时林如海出去应酬了,并未在家中,黛玉又由贾母带着吃饭,也就林琅玉和文曲星陪着贾敏用午饭。 从前贾敏便素来喜欢自己这个侄儿媳妇性子爽快不做作,熙凤也是极喜欢自己这个姑妈的。 现而两家人在一起住了这么久了,她二人相交也颇深,私下里也没怎么论辈分,到像是两个闺中的手帕之交。 熙凤一踏进园子,便有一群小丫头热情的拥着她:“琏二奶奶您可算来了,咱们太太盼您盼了好久。” 熙凤笑盈盈的跟着她们进了屋,一进屋便见着一桌丰盛的酒菜。 林琅玉和文曲星向她问好:“凤姐姐!” 贾敏则笑盈盈的看着她:“可算是来了,快坐吧!” 熙凤在贾敏下方坐下,好奇的问道:“今儿可是什么日子?怎么单独请我吃酒?” 这时有小丫头上来给熙凤斟酒,熙凤忙推脱:“不了不了!办完事儿我还得过去,那边儿离不得我!” “琅玉你亲自给你凤姐姐斟上!”贾敏道。 林琅玉提起酒壶替王熙凤斟了一盅,熙凤推脱不过,只得说道:“只这一盅罢!” 见此,贾敏才满意,她道:“本就没什么事儿,实在瞧着你最近忙得可怜,人都瘦了一圈儿,所以让你松泛松泛。” 闻言,熙凤笑道:“感情姑妈实在为我谋清静呢!” “可不是?”贾敏笑着答道,“快动筷吧!想必都饿了。” 贾敏话音刚落,几人便陆陆续续动起筷子,林琅玉盯那道八宝鸭盯了好久。 他酷爱这道菜,只是因他肠胃不好,所以贾敏素来不允许他多吃,平日里也很少让人做,今儿可算是拖了凤姐姐的福了! 几人吃过饭后,熙凤便要走,贾敏一把拉住她:“怎么说也得吃了茶再走!咱们林家的规矩,用过饭后隔一刻钟才能吃茶,你好好坐着。” “使不得,姑妈。那头还等着我呢!” “最多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你也该歇一歇了,你婆婆难不成还是个摆设?” 熙凤思忖了片刻,也就留了下来。 王熙凤打趣着林琅玉和文曲星说笑一阵,便有丫头端了茶来。 王熙凤接过茶,呷了一口,对贾敏道:“吃了这杯茶,我真得走了。” “成。”贾敏掀开茶盖,吹了吹茶面儿道,“吃了这杯茶,我也就不留你了。” 说罢,她呷了一口茶,将茶盅放在案上,道:“你呀!什么时候也学会躲个懒?” 闻言,熙凤勾了勾嘴角,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躲个懒,图个清静,只是没姑妈这么好的福气!咱们府是什么情状姑妈也是清楚的,就是有什么不明白,这冷眼看了大半年也该明白了。” -- 第55页 说着,她侧身离贾敏更近了些,声音压低了些许:“咱们府有清静的?珠大嫂子可清静?清静便没有说话立足之地,纵使有个嫡长孙,也是如此。” 林琅玉和文曲星对视了一眼,珠大嫂子说的便是李纨。 说起来,熙凤这话也没错。李纨是长媳,又养了一个嫡长孙,可在这贾府依旧说不上什么话,成日里也就只能帮忙带着小姑子们学学女红、针线。 闻言,贾敏啧了一声:“她且不说她为人处事就比你木纳。就说她娘家也没你娘家兴旺,况且丈夫又去得早,她能有什么法子?” “你同她能一样?你为人本就精明能干,夫妻感情和顺,娘家又在后头撑着,哪怕你稍微松松手又能怎么着?” “况且,你以雷霆之势御下,治家严是好事,只是下头的人难免埋怨。长此以往,对你也是不好。”贾敏一边儿拨着榛子劝道。 说着,她将拨好的榛子分了一半儿给熙凤,提醒道:“虽说如今你年轻,却也得注意保养才是。不然,你与你婆婆的关系又不算好,链儿又是个爱偷嘴的。过几年,你再养不出个小子,你就等着同一群姨娘打擂台吧!” 这话算是戳进熙凤的心口了,她嘴角的笑意逐渐变浅,过了片刻,她有些为难道:“这儿女之事……也不是我想有就有的。” 第三十章 “琅玉不也是姑妈与姑父成婚多年才得的吗?我不急这个。抛开‘权’字不谈,这个家既然交到了我的手上,我便不可能让它出什么乱子。我若图个清静,又有哪个是能将这个家料理好的?”熙凤道。 她从小便是掐尖要强的,在家中被当成儿子似的养大,办起事儿来,兄弟们也是比不上她的。 凡经她手上的事儿且不说没办砸的,合族上下哪个不赞她? 就连父亲也曾对她说过:“可惜凤哥儿不是个儿子!若是个儿子,咱们王家交到她手里,定能重回祖父时的荣光!” 若她是个男人,她定能够出去闯一番天地!不过,既然今世托身成了个女人,那这内宅之事她也要料理得比谁都强! 院里的那棵玫瑰树开得正热烈,就着日光透过窗棂映在熙凤的身上,满头华翠闪着灵动的光,使其容貌看起来更加昳丽。 她笑着,眼波流转之间恍惚还有那么一丝不甘。 看得林琅玉有些晃神,王熙凤的能干、野心他在现世之时便有了解,如今与其相处了这么久,他这位姐姐的眼界、才华更是让他佩服之极! 别说现在府里这群酸腐愚昧的男人,就是拉到现世,多少男人也是比不过她的! 就凤姐姐这头脑、这手腕,怎么说也是董明珠级别的女强人。 只是可惜了……这辈子就只能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为这个就无可救的家熬干自己…… 想着,林琅玉不禁叹了口气,熙凤瞧在眼里,转头打趣他道:“你叹什么气?难不成也想生儿子了?” 此言一出,屋里几人皆笑出声来,林琅玉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贾敏嗔怪熙凤道:“怎么说还有俩小子在这儿,说这些你也不害臊。” “姑妈问我话的时候,不也是当着他们的面儿问的?怎么反过来说我不害臊?”熙凤笑道。 她端起茶呷了一口再放下,接着欠了欠身子,离贾敏进了些,细声说道:“说真的,宝玉房里老太太还放了个晴雯在那儿,文哥儿和琅玉到了这个年纪了,屋里还一个人都没有?” “他俩还小,这些不急。”说着,贾敏冲着熙凤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两个孩子还在这儿,说这些不合适。 熙凤会意,端起茶盏没在说下去了。 这时,王夫人身边儿的玉钏儿寻来了。 只见玉钏进屋向几人行了礼,便对凤姐道:“二奶奶,太太让我来问您,姑妈让你的事儿办完了没?若是完了便快些回去,那儿有一笔账没算清楚。” “哦,这就来。”熙凤应道。 玉钏儿是王夫人身边儿的人,她进来见他们在此处吃茶,若是回去告诉王夫人熙凤办事儿,办得吃起茶来,她自然免不得说熙凤一顿。 若这事儿再传到熙凤那尖酸的婆婆——邢夫人耳中,那指不定又从她口中说出些什么难听的话来。 思及此处,贾敏轻笑一声,对玉钏儿道:“你腿脚也是快!你们二奶奶刚忙完,饭都没吃,才端起茶来喝就两口你便赶着来了!” 玉钏儿欠了欠身子:“姑太太莫怪,实在是近日府里事儿多。” 贾敏掏出帕子,压了压嘴角:“罢了!也是我的不是,留她留太久了。我这儿新做了一碟玫瑰卷,我尝着味道不比肴云斋的差,我让人包一些给你们带上,回去记得服侍你们二奶奶吃上两块儿垫垫肚子。否则若是饿坏了,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说着,便唤了芳儿来用油皮纸包了一碟,递给了玉钏儿。 见此,熙凤狡黠的笑道:“既然如此,那改日再来请姑妈的安。” “去吧去吧!”贾敏起身,拉着熙凤的手走到门口,“那我就不送了!今日实在是麻烦你了,若不是你这笔账该怎么算,我半天也理不明白。” “姑妈说哪里话,我巴不得姑妈天天这么麻烦我呢!” “等这阵子忙完了,记得常到我这儿来坐坐……” -- 第56页 待王熙凤和玉钏儿走后,贾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她这么一走,便是片刻闲也偷不得了。” 林琅玉捧着茶盏,道:“最近为着大姐姐省亲,府里人来人往乱糟糟的,前儿宝玉才同我说他丢了两个扇坠儿。” “宝玉是同你外祖母一块儿住的,外头采买之人哪儿进得了你外祖母的院子?不过是他自己屋里的人手脚不干净。”贾敏答道。 说罢,她刚将茶盏送至嘴边,接着又放下了,她转头看了看林琅玉胸前挂着的项圈美玉,嘱咐道:“儿啊,你的玉可要好生挂着,就是这个项圈儿也丢不的。夜里我会再安排几个人在你院里守夜,你也让巧荷、灵栀几人好生看着你屋里的人,知道吗?” 林琅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莹润的玉,点了点头:“知道了。” “若是旁的丢了也就罢了,这玉可是万万不能出任何问题!”贾敏严肃道。 林琅玉忙点头,如今府里人多,难免有那些偷鸡摸狗之辈混进来,是该注意些才是。 吃过茶,文曲星和林琅玉便将就在林如海夫妇院子里午睡了,贾敏则拉着几个丫头在檐下摸骨牌玩儿。 柳絮轻飘,燕子绕梁飞。 不管外头怎么乱,这院子里始终是清静的。 午睡过后,林琅玉和文曲星二人便坐了车去忠顺王府看戏去了。 前儿是段子真请的,今儿便轮到小王爷了,据王爷说他府上新来了个优伶,是扬州的,唱的比宫中的伶官还好! 二人一到忠顺王府便有太监出来迎接,领着二人上了轿,一路来到了王府的戏园子里。 这戏园子在忠顺王府东北角,四周被水绕着,使得声音更空灵。这个年代没话筒和扩音器,水便是天然的扩音器。 至院子、下了轿,又由一群丫头领着到了看戏之处。 连翘忙迎上来:“刚才王爷还念叨呢!可巧两位爷就到了。” 文曲星轻笑:“你们王爷还有念叨我的?他定是只念叨琅玉一人。” “文小爷这是哪里的话?”连翘笑着将二人朝着里引。 台下坐了有三人,贤枢、段子真,还有一个身着青竹纹月白锦袍、头戴银丝冠坐在段子真身边儿。 林琅玉认了好半天才认出,那人便是前段时间令段子真魂牵梦萦的匡志之弟——匡正。 见此,文曲星蹙眉:“这向来是咱们四个的局,段子真怎么把他带来了?” 林琅玉也有些不喜,不过二人也没再说什么,只挨着贤枢坐下了,文曲坐在林琅玉身边,离那匡正和段子真远远的。 贤枢十分自然的将林琅玉的手攥在自己手里,起初林琅玉还会挣两下,如今也就随他去了。 现在,王爷这手是牵得越来越顺手了,只要林琅玉在他身边儿,他就一定会攥着他的手。 接着贤枢同往常一样唠叨林琅玉:“最近吃得可好?夜里睡得可香?一路来可是累着了?” 林琅玉一一答了,接着吐槽道:“前几日不是才见过吗?又问这些,每每问你也不烦?” 贤枢笑着伸手捏了捏林琅玉光洁的脸蛋儿:“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满打满算咱们都五六年没见了,我问这些也是情有所原。” 闻言,林琅玉挥开贤枢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笑着斥道:“哪儿学的?好的不学,尽学这些花言巧语。” “无师自通。”接着,贤枢贴在林琅玉耳边道,“若是你日日在我身边儿便好了,我也就用不着问了。” 贤枢的呼吸撒在林琅玉耳廓,他只觉得心跳得猛快,忙侧身躲开了些,低声道:“胡说什么呢?咱们如今不也常常见吗?” “那怎么一样……” 想和你日日呆在一块儿,一起起床、一起用饭、吃茶、读书、下棋、听戏,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呆在一起…… 看着林琅玉微红的耳廓,贤枢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对比林琅玉,坐在一旁的文曲星心情则十分烦躁。 那头段子真不知同匡正说了什么,匡正笑得“咯咯咯”的,同只鸡似的;这边儿,贤枢又不知在和林琅玉说什么,林琅玉将头埋得低低的,跟鸭子钻水似的!就他一人端着茶盏,百般无聊。 过了片刻,文曲星蹙眉道:“这戏还看不看了?” 这时,几人才回过神来,贤枢忙让连翘将点戏的单子呈了上来。 文曲星也不客气,接过单子便点了几出自己喜欢的戏。 段子真是才注意到文曲星没坐在自己身边儿,于是他转过头对文曲星道:“呆子,你坐得离我这么远作甚?” 文曲星冷笑一声:“我坐哪儿用得着你管?” 这话里的火药味儿是个人都闻得到。 林琅玉伸手碰了碰文曲星,他知道文曲星是因段子真带了匡正来,所以不高兴。这事儿私下里同段子真说说便罢了,若是此时将气氛弄得尴尬实在没必要。 文曲星没在说什么,毕竟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的,只是他觉得别得很,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外人出来,浑身不自在。 段子真则是不解:“怎的?谁惹着你了?” 文曲星一挑眉:“最近春日里,心情烦躁。” “所、所以你是……那什么春?” 众人:“………” 文曲星:“……你如果嫌命长,我可以帮你折个几十年寿。” -- 第57页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更文 第三十一章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风摇杏树,杏花伴着曲调簌簌的落。 戏台下几人吃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 “这茶是什么茶?怎么感觉从前都没吃过?”文曲星呷了一口茶问贤枢道,“这又是王爷从哪儿得来的好东西?” 贤枢嘴角浅浅一勾:“就属你嘴尖,这茶是今春新下来的蒙云山翠,这泡茶的水是去年在梅上上采的梅花上的雪,故而味道与寻常的茶有所不同。” 忠顺王府的东西向来是最好的,皇上对自己这个胞弟向来宠爱,只要宫里御前有的东西,定也少不了忠顺王府的一份。 这时,一旁的匡正连忙奉承道:“王爷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咱们也就只能蹭蹭口服。” 闻言,众人都没答话,文曲星是不想搭理他,林琅玉和段子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至于小王爷……这种话他听多了,向来是不与理睬的,且他与这位齐国公府的二少爷也不熟,他们唯一的牵扯也就是段子真,以及他的长兄匡志。 虽说几人于匡志的交集也不深,但匡志为人刚正、才华横溢,且读书十分用功,贤枢对他还是十分敬重的。 至于他这个弟弟,在贤枢眼里则与那勾栏内的小倌没什么两样。 这种拿着自己做为筹码,还装清高的人,还不如人青楼里的姑娘!至少人家是明码标价的卖笑,堂堂正正! 也不知齐国公府是怎么一回事,一个长子、一个次子,这差距如何就这样大?这该说齐国公教子无方? 匡正本是有意奉承,然而见众人都不接话,让他讨了个没趣儿。 不过他却是不在意的,这种情况从前混迹于世家子弟中他也不是没遇见过,一群眼高于顶的纨绔,他早就摸清了与他们的相处之道。 虽说面上不搭理他,但这心里定也是愉悦的。愉悦便好,只要能再拉上忠顺王爷这根线,只要外人看着认为他同忠顺王爷交好,那便是好的。 如此一来,他在京中世家圈子里也算是有名望了,到那时巴结他的人定也不会少。 从前都只是自己去巴结旁人,如今也该是他翻身的时候了! 他要出人头地,要让他姨娘在府里过上更好的生活,要让父亲明白自己虽说不是嫡子,却绝对不必大哥差! 这般想着,匡正放在膝上的双手逐渐握紧成拳。 他会出人头地的,不惜一切代价…… “情由心生,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者,情非之至...…” 台上戏还在唱着,歌声宛转悠扬,和着水声更是空灵动听,可台下的人却没心思再看下去了。 段子真只发现林琅玉、文曲星和贤枢说话,都不带上自己,心里有些郁闷。 林琅玉和贤枢之间的弯弯绕绕,他俩哪儿还有看戏的心思? 文曲星这戏虽是他点的,但因段子真带了外人来,因而从头到尾都提不起兴致。 “这戏,唱来唱去也就这么几出,听久了也没什么意思。”段子真抱着茶盏,恹恹道。 “没意思你还巴巴的人来看?”文曲星斜斜的看了一眼他和匡正,“也不怕人恼了你。” 瞬间,所有人都视线都集中在了匡正身上。 匡正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世子带我来的地方,我自是欢喜的。况且这戏是忠顺王府的,我哪里敢不喜欢?” 匡正的模样是同文曲星一挂属于明艳型,但他平日里低眉俯首惯了,这么一来气质上又比文曲星少了几分锋锐,多了几分温润,看上去舒服极了。 段子真瞧在眼里很是满意,他本是不愿带匡正来的,只是赖不过他再三再四的同自己说,只得带了他来,这么一瞧至少模样、规矩上,他还是拿得出手的,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 “‘哪里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出来谁还能吃了你?”文曲星冷冷道。 “文公子误会了,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哦?是吗?那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 “你就是心底存了这个意思,不过是自己也不清楚罢了。” “……” 匡正垂着眼帘,一副羞涩内向的模样,而此刻他心中却是将文曲星凌迟了千万遍了! 什么东西?他文曲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林家收的义子罢了! 顶着个林家少爷的头衔,每日同跟屁虫似的跟在小王爷身后得了些好处、奉承,便忘记自己姓氏名谁了! 呸!还敢同我攀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也配! 匡正的拳头越握越紧,但面上他依旧是那副斯文的模样:“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罢了罢了,你少说两句。”段子真见文曲星还想说些什么,怕二人怼上,便伸手拍了拍匡正的肩膀,说道。 匡正低眉点了点头,不再同文曲星争执,只是心中暗暗的记下了这一笔。 文曲星也没再说什么,他本是有意找段子真的不痛快,并没有真心想要为难匡正的意思,只是话说出来了,难免话赶话,如今见有这么一个台阶,便顺着下来了。 按理来说,这贤枢做东,如今客不尽兴,气氛又这样的僵他应该郁闷才是,然而此时他正在桌下捏着他的小玉儿的手正开心。 -- 第58页 罢了罢了!任他们闹去,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顾着他的小玉儿便好了。 林琅玉见此,知道这戏是看不下去了,文曲星虽说平日里不喜欢与人争执,通常是能退一步便退一步,可这脾气上来了,也是执拗得不行。 若任由他继续坐下去,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这货读得书有多,说起话次人都话来比谁都厉害,就像那“刀片儿”上镶了针往肉里划似的,疼得厉害! 匡正毕竟是齐国公府的二少爷,他长兄匡志同他们几个又是同窗,若是闹得太尴尬,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段子真也真是的,好好儿的带了匡正来作甚? 林琅玉放下茶盏,低声对贤枢道:“如今为着省亲的事儿,我们府里都快忙翻天了,我和文哥儿回去晚了也是不好,不如我们就回去了。” 一听林琅玉要走,贤枢瞬间将他的手握紧了:“不成,这才什么时辰?咱们好几日没见了,你又要走?” “明儿还要上学,自是又能见到的。”林琅玉答道。 “贾家省亲同你们有什么关系?”贤枢不满道。 “我妹妹还在贾府老太太,也就是我祖母那儿呢!如今忙,弟弟妹妹的,我和文哥儿也得帮忙照看着。” “你群哥哥嫂嫂做什么吃的?” 林琅玉知道同他理不清,便低声道:“文哥儿心情不好,再这么看下去,指不定怎么着,我先带了他回去。” 林琅玉这么一说,贤枢心情也跟着不好了,他大概明白文曲星心情为何不好。 别说文曲星,就是他自己在见到段子真带了匡正来时也有些不满。 贤枢紧紧拉着林琅玉的手,一下默默的给匡正记了一笔,又过了半晌,他才开口道:“罢了!那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好。”琳琅玉笑着应道。 接着,他轻轻拍了拍身边儿的文曲星,道:“咱们走吧。” “走?上哪儿去?” “你还看得下去这戏?” 文曲星将茶盏置于案上:“罢了,确是看不下去了。” 说着,两人起身同段子真和匡正拱手话别。 段子真不解:“好好儿的怎么就走?” 林琅玉心里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将一碗茶直接泼他身上,但脸上依旧笑眯眯的答道:“家中有事儿要忙,早点儿回去,你们慢慢玩儿。” 匡正拱手道:“既然如此,再会。” 走吧走吧!走了省得碍眼。匡正坐直身子,一副认真看戏的样子。 这时他注意到台上那个扮作杜丽娘的小戏子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文曲星,从这小戏子一上台他便发现他的眼神从未从文曲星身上移开过。 起初他只当是这小戏子瞧着林家这位便宜少爷模样生得俊,故而一直盯着他。 只是……他冷眼看着,这眼神可不像是爱慕。 方才听世子说这个小戏子原是扬州人士,记得林大人从前便是在扬州做的官,前不久才搬来京城的,难不成这小戏子认得文曲? 若当真认识…… 匡正眼神暗了暗,心下有了主意。 他做人从来是吃不得亏,纵是当下吃了亏,过后也要千方百计的讨回来!文曲既然今儿放了脸子给他瞧,那他小小的报复一下也是应该的。 再会?再会便罢了。林琅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位匡二公子还真不会看人脸色,段子真这小子也是! 贤枢板着一张脸:“我送你们。” 说罢,便唤了连翘抬了轿来,几人坐着小轿,一路弯弯绕绕到了忠顺王府大门。 槐枝和松绿一直在门口,正同几个门口守卫的吃着茶、磕着瓜子儿谈天说地呢!见自家爷出来了,他二人忙将车赶出来,迎了上去。 “一路当心些。”贤枢拉着林琅玉的手,依依不舍。 林琅玉用力将自己的手从贤枢手里挣了出来,光天化日之下,又在这忠顺王府大门口,一路上来往的都是世家贵戚,若是让人瞧见了,指不定又会传出些什么新的言语来。 “明儿便见到了,你回去吧,不用送了。”林琅玉道。 一旁的文曲星看不太去了,他嫌弃道:“哎哎哎!也就两条街的事儿,你们至于吗?” 作者有话要说: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 “情由心生,生可以死,死可以生;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者,情非之至...…” ——《牡丹亭》汤显祖 第三十二章 马车的车轱辘不停转动着,槐枝同车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松绿静静的坐在一旁。 路上来往行人、叫卖商贩不断,刚刚开春,姑娘们换上了轻薄的衫子,簪上了应时的花,抿嘴一笑样子却是比那花还要美上几分。 文曲星撩起青纱帘,看着窗外的一切,一个用红线缠着双垂髻,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风车自窗边跑过去,惹得他轻轻勾起嘴笑了笑。 他这么一笑,又惹得楼上无意间朝这儿一瞥的姑娘,不由得一声惊呼,继而跟着红了脸。 “行了行了。”林琅玉忙替他将帘子放了下来,“你就别同这百花争艳了。她们争不过你不说,万一乱了芳心,咱们也负不起这个责,白白的作下一段孽缘该如何是好?” 林琅玉细细打量着文曲星,心里不住砸舌,这小子怎么越生越好看了?记得从前文曲星虽说好看,却也不曾到这个地步。 -- 第59页 就连父亲前几日下了朝回来,都说朝中有见过文曲星的都不住夸赞他的样貌,说其有潘、宋之姿。 圣上还笑话说:“你家俩小子日后登科,哪个点做探花才好?” 陛下这话,一是赞他二人模样生得好得二是摆明了对他林家的期望。 不过,以文曲星的才华,拔得头筹应当不成问题,倒是自己……感觉会试都不一定能过。 想着,林琅玉不由得叹了口气,陛下这般看中,自己因脖子上这块儿劳什子,打小就在权贵中出了名,又是忠顺王爷府密友,若真连个贡生都中不了,那林家的脸算是被自己丢光了! 文曲星一手搭在车窗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自己抹额上的那颗宝珠,问道:“怎么又叹气?你这样成日家里唉声叹气的,倒真像是黛玉的亲哥哥。” “本就是亲哥哥。”林琅玉理直气壮的答道。 接着,他看向车窗外,春光明媚、桃杏漫天:“开春了,春闱就在眼前,以我的所知所能过了乡试已是万幸,这会试我怕……” 他话还没说完,文曲星便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林琅玉吃疼“哎呦”一声。 文曲星今日本就因那出戏心情不好,林琅玉这么一提,他心里的那股火顺势便发出来了。 只听他骂骂咧咧道:“我瞧着你同小王爷一起成日里听曲儿看戏悠哉得很,原来你也知道慌啊!” “我听曲儿看戏的时候,你们没听没看?”林琅玉摸着自己的额头反驳道,“都听曲儿看戏,偏我一人肚子里墨水没攒够……” “为何偏你一人?平日里大家一块儿听曲儿看戏也就罢了。但各自回府后,哪个不是悬梁刺股、埋头苦读?我看书的时候你在干嘛?” 他在干嘛?每每文曲星看书不同他玩儿时,他便到老太太处找宝玉和几个妹妹玩儿…… 不过,他平日里要么在太学念书、要么同小王爷几个在外头玩儿,在闲下来在府里的时间本就不多,陪陪弟妹也是情理之中。 文曲星语重心长道:“宝玉也就罢了!他烂泥扶不上墙也不只是这辈子的事儿,况且他离春闱还有好些年呢!你能和他一样?” “知道了知道了!”林琅玉无奈道,“你是这几日跟宝钗呆久了?也学着她,年纪轻轻偏爱唠叨。” 文曲星一听,来劲了:“哎!我这是为了谁好?” 林琅玉立马服软道:“为我为我!我认错。” 文曲星被林琅玉这么插科打诨,方才聚在胸口的不悦尽散了,他轻笑一声:“得了!从今日起,至春闱后咱们就别再去看戏听曲儿的了,一切等大比过后再说。” 林琅玉点了点头,只听文曲星又低声道:“前儿我得了一笔银子,托人将找了门路将往年的试题以及会试前三甲的文章买了回来,这段时日咱们便好好研究研究这些东西。” 闻言,林琅玉蹙眉:“这……不算舞弊?” “是往年的题又不是今年的,哪儿能算舞弊?”文曲星掸了掸衣袖道,“不就同咱们以前的高考真题似的吗?” 林琅玉一听觉得有理,文曲星又道:“为了找这些题和文章可费了我不少银子。” “花了多少?” 文曲星笑眯眯的伸出了两根手指。 林琅玉:“二十两?” “二百两。” “二百两?!”林琅玉瞪大了双眼。 车外,槐枝和松绿听车内自己家小爷这么一吼有些摸不着头脑,二百两?二百两怎么了? 槐枝忙问道:“爷?可是银子丢了?” 林琅玉轻咳一声,应付道:“没,我和文哥儿说话呢。” 说罢,林琅玉一把拽住文曲星的手腕儿,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小子可以呀!什么时候背着我存了二百两银子?从实招来!” 他们林家同贾家不同,贾家上下几百口人,光主子妯娌算下来都一二十个。银子尽归官中,不论是下人还是主子,没人每月领了月例银子便各管各的了。 一个个千金小姐、奶奶守着那点子月例银子过得紧巴巴的。 林家虽说也是官宦之家,但人口少,主子也就他们一家六口人,家中银子都是贾夫人管着。 且林家如今红火,每月收的银子也是贾家比不得的。 他们每月的开支什么笔墨纸砚、在外头应酬答谢,黛玉的胭脂水粉、头面首饰以及他们兄妹三人的吃穿用度,都是贾夫人每月从林家总账上拨了来的。 除此之外,他三人每月还有三十两的零花钱,贾夫人时不时的还会给他们添补些。 这银子虽说是贾府当家奶奶们的好几倍,然而他们在外头行走多,每月来往打点下人都得花上一半去! 文曲星来林家不过一年多,是如何存上二百两银子的?! 文曲星嘿嘿一笑:“咱们学理的缮国公府的那个小公爷——方辰,他托我给他弄了一张会试考试的大纲。” “不就四书五经策论吗?能有什么大纲?” “可不?要不然怎么说他纨绔?话说这缮国公府还真是富贵,二百两银子呢!人背着国公和国公夫人说拿就拿出来了!” “………你又坑人方辰银子?” “啧!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坑呢?这叫巧取、巧取!” 林琅玉:“…………” 忠顺王府: -- 第60页 一出戏罢,段子真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明明是初春时节,偏他要故作风流拿把扇子在手上摇,只见他一边摇一边对贤枢说道:“戏也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吃点儿东西?” 贤枢蹙眉:“今儿你们西宁王府没开火?让你跑到我这儿蹭吃的。” “这是哪里的话?虽说成日里三茶六饭的,但是人哪儿不饿的理儿?”段子真歪着头道。 “我瞅你上辈子就饿死鬼投胎。” 嘴上虽这么说着,但贤枢仍旧唤了连翘来,吩咐他着人于雨凝轩备好茶点。 正在几人准备移步雨凝轩时,匡正低眉开口道,“在下瞧着这戏园子里风光正好,想多坐会儿,还望王爷和世子爷允准。” 闻言,贤枢和段子真二人的眉心同时蹙了起来。 这哪儿有头一回来人府上做客,便不听主人言之理? 且这里是王府,与寻常大家又有所不同,岂是他想呆在哪儿便呆在哪儿的? 若他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便罢了,可身为侯门公府的公子这点规矩都不懂? 平日里他们在学里与匡正接触虽说不多,但齐小公爷却是个分外守节明礼之人,怎么家中兄弟却是这么个德行? 思及此处,贤枢看向匡正的眼神毫不掩饰的嫌弃。 段子真则是觉得有些没脸,好歹是自己带来的人,这样不按规矩来,他也跟着难堪。 匡正这是怎么回事?平日里明明那么明理懂事儿,今儿怎么说出这般没规矩的话? 不过好歹贤枢是同他打小玩儿到大的,不是外人,也没那么多讲究。若是换个地儿,那自己的脸可是丢大发了。 啧!他突然有点儿明白齐国公为何这般不重视这个庶子,实在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匡正如何不知道自己这话没规矩?但现在他就偏要留下,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个一直盯着文曲星不放的小戏子。 那个眼神……真的非常有意思。 贤枢不愿同匡正过多纠缠,便挥袖道:“罢了。你既然喜欢,便留下吧,让他们再挑着好的曲子唱给你听。听倦了,便让小太监备车来接你。” “谢王爷。”匡正拱手行礼。 段子真略带不耐烦道:“这儿是亲王府,比不得我那宅子,你若是想呆在着戏园子里,便乖乖呆在此处,可别到处乱逛。若是误入了什么不该入的地方,保不准儿连你父亲都要牵连。” “是。”匡正低眉顺眼的答道。 贤枢和段子真乘车去了雨凝轩,走时连翘将自己徒弟甘楠留下,吩咐其好生伺候。 待几人走后,甘楠捧了新砌的茶放在匡正面前道:“公子想听什么,吩咐他们唱便是,或是想吃什么果子点心,尽管开口。” “戏到不必张罗了。”匡正呷了一口茶道,“方才那出《牡丹亭》唱的不错,那个扮杜丽娘的小倌儿我瞧着挺有趣儿,他叫什么?” “您说他呀!他是这拨从江南带回来的戏子里长得最标志、扮相最好的!叫棋官儿,俗名儿蒋玉菡。”甘楠笑着说道。 “蒋玉菡……” 匡正思索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了二两银子放在甘楠手里,道:“我瞧着他挺有趣儿的,我一人在这儿吃茶也腻歪,劳烦公公将他叫过来同我说说话。” 甘楠惦着手里的银子,想着这点儿小事儿也没坏什么规矩,于是便着人将那小戏子唤了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来晚了,请原谅! 我差点儿死在手术台上,太可怕了!!各位小可爱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呀!!不要吃那些垃圾食品和刺激太过的食物!少熬夜呀!为此,我得到了惨烈的教训…… 第三十三章 眼看着元春省亲的日子越来越近,贾府上下也越来越忙,尤其是熙凤贾琏夫妇,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不过好在熙凤御下有方,忙归忙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见府里最近事多冗杂,贾敏便将黛玉从老太太那里接回来住着,虽说贾母如今不管家中之事,但贵妃省亲这样的大事她身为家中的老祖宗也是有得忙,加上黛玉身体又不好,到时候平白的给她老人家添麻烦。 自黛玉回到母亲身边后,林如海夫妇的院子泽热闹了许多,宝玉和几个姐妹时常来此找黛玉玩儿,李纨也时不时的带着贾兰过来坐坐,一来是为了照看小姑子们,二来是为了躲个清静。 如今府里上下这样忙,她守寡又不是主事媳妇,何苦在那头呆着,既扰了别人,自己又不得清静。 从前没怎么来往时,她对自己这位姑妈没什么感觉,如今时常说笑,她才发现自己这位姑妈是个亲切和善之人,于是便更爱朝着林如海夫妇院中来了。 元春省亲在即,就连林琅玉和文曲星在学里、外头都免不得被人问一嘴这事儿。只因他二人同元春是表亲,又是借着元春的名义入的太学,旁人问上一句也是常事。 只是文曲星觉得有些奇怪,他分明记得书中元春省亲是在上元节,这如今怎么改在了春日里? 后来他们几人聚在一起喝茶时问了王爷,王爷才说:“原是定在上元节的,只是贤妃位分再高也不能越过了我皇嫂去。皇后本是上元节召家人入宫团圆,若贤妃当日也回去省亲岂不是越礼?” 林琅玉和文曲星听了不置一词,看来元春的处境比她上一世还要艰难。 -- 第61页 思及此处,林琅玉心里一阵怅然,虽说他向来不喜他那舅母,但他同他这位表姐还是挺亲近的。 元春自幼养在老太太膝下,林琅玉幼时常被老太太接到京中玩儿,都是这位表姐带着他,只是没几年元春便进宫了,此后二人就再没见过,元春的事儿他只能从王爷和家中长辈的口中得知一二。 虽说二人相处时间不多,也不是很长,但林琅玉现在还能回忆起来小时候,元春带着他和宝玉念书,让他和宝玉比认字,每认对一个字,她就会奖励给他俩一块儿她自己亲手做的梨瑰糖。 他们这样的人家,糖和糕点自然是不缺的,梨瑰糖于平常人家的孩子来说或许稀罕,但在他们眼里却是寻常物。 只是元春做的梨瑰糖却和寻常的梨瑰糖不同,说不出的香甜,甜又不腻,任京中最好的糕点师傅也做不出来那味道。 林琅玉和宝玉从前很喜欢吃梨瑰糖,但自打元春进宫后他俩就再也没吃过那玩意儿,原因无他,只因寻常的梨瑰糖都做不出来元春做的味道。 早早的听说元春要回家省亲,宝玉就开始念叨着长姐做的梨瑰糖。 熙凤笑话他:“如今咱们的大小姐是宫中的贵妃,哪儿还能再做这些小女儿家的东西?再说,省亲不过一天,各种礼节下来,能说上几句话便不错了,哪儿有时间给你做糖吃?” 因着这话,宝玉闷了好几天,黛玉找他玩儿,他也是兴致缺缺的。 见林琅玉神色有些黯然,贤枢便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在宫中的那位表姐,于是安慰道:“你表姐如今是宫中的贵妃,娘家又是国公府,在宫里自然是过的好的。她性子娴静、为人和善又不争抢,我母后和几位太妃都非常喜欢她,我皇兄和皇嫂也十分敬她。” 贤枢这话一出,林琅玉眉头蹙得更紧了:“娴静?” 贤枢呷了一口杯中的茶,宽慰道:“贤妃毕竟是宫妃,我虽说时常入后宫,也就在我母后那儿见过她几次,是个温和有礼的好姑娘。我皇嫂前儿夸她,说后宫里那么多人,没一个顶用,也就贤妃能帮衬着她。还说日后户部张罗选秀时,眼睛瞪大些,就按着贤妃的模子来!” 贤枢这话本意是为了让林琅玉高兴,然而林琅玉听了心里却更加不好受了。 在他记忆里元春虽说是高门大小姐、国公府的嫡长女,但从来不是温柔娴静的,反倒是格外的明艳活泼,又知书识礼,这也是老太太格外疼这个孙女的原因。 后来老太太这样疼湘云,时不时的将她接到府里来玩儿,便是因湘云的性子挺像元春姐姐。 林琅玉垂下眼帘,看着杯中碧清的茶,幽幽开口道:“贤枢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来京中玩儿的时,时常跟你提我有一个喜欢穿石榴红裙带着我玩儿的姐姐吗?” 闻言,贤枢愣了一秒,只听林琅玉继续说道:“她从来都不是个娴静的姑娘……” 她性子活泼伶俐,有时还像个男孩子似的,风风火火的,因是家中的嫡长女又得祖母喜爱打小便是被众人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小性子也不少。 从前贾珠大哥还在的时候,还常同祖母开玩笑说:“元春这丫头若是不好好管管,日后许了人家可了不得!” 想到贾珠,林琅玉的心情则更加沉重了。 元春性子活泼、贾珠性子却静,他是个“书袋子”就希望元春能像书中所写的那些才女子一样温柔沉静、知书识礼。 只是元春书、礼到通,但离温柔沉静相差甚远,贾珠嫌她性子太闹腾,元春嫌贾珠太过“迂腐”,因此兄妹二人时常拌嘴吵架。 只是拌嘴归拌嘴,当他们父亲和叔父提出要元春选秀入宫时,贾珠却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站出来反对之人。 府中圣眷不比祖父在世之时,如今的国公府已出现了衰颓之照,父辈在官场上无所建树,要想稳固国公府的地位,将女儿送入宫,让女儿在宫中拼个尊位是目前巩固国公府地位最好的办法。 正因如此,饶是平日里最疼元春的老太太都只是连声叹气、王夫人虽说也心疼女儿,但这种事儿她也插不上嘴,除了在半夜无人之际偷偷抹泪什么也做不了。 用邢夫人带点儿酸味儿的话说:“况且嫁进宫是何等的荣耀?可是旁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只是这福气不是谁都想要的,贾珠为了这事儿,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忤逆自己的父亲。 “元春还小!宫中人心险恶,如今咱们家里不比当年,没法给她撑腰,她一人在宫里孤苦无依,如何使得?!” 贾政大怒,斥他优柔寡断、目光短浅:“你也知咱们府不比你祖父在世,咱们家若真这么败落了下去,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这可是祖宗从尸山中拼出来的功名,如何能在咱们手上败了?你妹妹聪敏机灵,进宫若能得个尊位咱们家也就成了皇亲,如何不好?” “儿子有信心考取公名!这么大个国公府,靠卖女求荣?!难不成父亲就能够向祖宗交代了吗?!” 贾政当恼羞成怒,当即一巴掌扇了过去:“混账!!你给我去祖宗堂前跪着,看你还敢不敢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贾珠什么也没说,独自去祠堂挺拔的跪着,任谁来劝都不管用。 他试图用这种方式逼家中长辈妥协,将妹妹留在家里。 -- 第62页 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和儿子,这么闹开了贾政心中也是不忍。 见贾政心生退意,贾赦则不乐意了。再如何金贵不过是个女儿罢了!送个女儿进宫便能稳固家族地位,这样的好事儿如何使不得?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于是,私下里他不住的劝贾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贾政原本动摇的心又坚定了起来。 贾珠在祠堂跪了三日,水米不粘牙。本是读书人家的贵公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抗,这么一折腾便病倒了,一病就再没起得来。 元春进宫那日,贾珠坚持拖着病体将妹妹送到了宫门口,应着漫天槐花,兄妹二人含泪道别,谁也没想过,这一别会是天人永隔…… 元春和贾珠的事儿文曲星早已从林琅玉口中打听清楚了,见此情景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 世道如此,又能奈何? 听林琅玉这么说,段子真也不住惋惜:“说句大逆不道的,一入宫门深似海……啧!再怎么活泼的姑娘,若不学会沉静下来,揣度人心,那就该过不下去了。” 贤枢沉默了片刻,道:“贤妃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不争不抢的,不去争我皇兄的欢心,而是去专心侍奉我母后、帮衬我皇嫂。” “虽说在旁人眼中,恩宠不多,但同她一块儿进宫的几位娘娘里,就她一人封了妃,还是贵妃!想那徐昭仪得我皇兄多年宠爱,还诞下了三公主和五皇子,却照样只是个昭仪。”贤枢赞道。 “徐昭仪至少得了圣上几分真心,有了恩爱情分……” 而元春姐姐同陛下之间大概只有君臣之仪,至于夫妻之情想来是没有的,林琅玉心里又是一阵惋惜:“这种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段子真在一旁摇头感慨道:“还是做男人好!做姑娘,哪怕是生在皇家也摆脱不了嫁人的命运,一旦出嫁上有三层公婆、下有无数子侄,再来个妻妾成群的丈夫,这日子想想都难过。” “所以,你少去祸害人家姑娘!”文曲星敲打他道,“听说前儿你屋里的锦桃又小月了?” 此言一出,贤枢和林琅玉都看了过来,段子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不过是意外。” “次次都是意外?屋里放了那么多人,有了那么多次,愣是一个孩子都没保你还不长点心?”文曲星怒其不争道。 段子真是家中独子,郡王和王妃又恩爱,同林琅玉一样,他从未经历过哪些后宅里的腌臜之事,因而如今自己的后院也不知该如何料理。 “你这是养蛊呢?”贤枢无奈的吐槽,“打算让她们互相厮杀,幸存者给个封号?” 段子真既无奈又有些不耐烦道:“这女人之间的事儿,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要我说,你还是早些娶个正妻回去镇着吧!”林琅玉拈起一块儿糕点,“早些成了家,你这心思也可以收一收。如今是越发不像样了,还开始贪龙阳了!” 这话一出,林琅玉自己都有些心虚,他瞥了身边儿的贤枢一眼,发现这家伙倒是面不改色的。 “说起你那个齐国公府的二公子,我瞧着他最近朝着忠顺王府跑得挺勤的。”文曲星道。 贤枢一听,因怕林琅玉误会,连忙解释道:“他最近同我府上那个从江南带回来的戏子走得挺近,每每上门又是带着齐国公的门贴,我若是驳回去,岂不伤了齐国公的脸面?” “哪个戏子?那个唱乾旦,扮相不俗的那个?”林琅玉问道。 “不错。”说着,贤枢附在林琅玉耳边低声道,“他也是叫琪官儿,你说巧不巧?” “这么巧?”林琅玉蹙眉,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咕了这么久!实在因为最近身体出了点儿问题,感谢还留下的小可爱们!我绝对不会再咕了! 第三十四章 又过了几日,府上越发忙了,林琅玉和文曲星两个为了躲清静,便常到贤枢和段子真府上吃茶。 这日,段子真不知是那根筋搭错了,突然对林琅玉说:“上回你不是同我讲让我娶个正妻吗?我觉得说得很对。” 闻言,林琅玉轻笑,半开玩笑的说道:“既如此打算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酒?” “嗐!八字还没一撇呢。” 听他这么说,几人便听出了些门道,文曲星连忙问道:“怎么?还真打算成亲了?快说说,哪家姑娘?” 段子真捂嘴轻咳了一声,耳根子有些红。不过十几岁的孩子,纵使平日里在花丛中如何的风流,在谈婚论嫁这事儿上也难免羞涩:“我母亲说,既是成婚便不能由着我的性子来。” “是了。”贤枢在一旁应和道,“既是娶正妻,这模样、门第、性子都得好好挑一挑,一辈子的事儿,可马虎不得。” “我母亲也是这般说。”段子真答道。 “那郡王妃看上哪家姑娘了?”文曲星端着茶盏,饶有兴致的问道。 段子真如今不过十多岁,放在当代正是上高中的年纪,谈个恋爱都叫早恋,在这世却是该谈婚论嫁、为人父母的年纪!这么想着实在有趣,同那过家家似的。 “我母亲的性子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提到这个,段子真有些无奈,“如今朝中亲贵能入得了她眼的人家,要么是没嫡女、要么是嫡女还不够出嫁的年纪。所以,我娘琢磨着,先将亲事定下,瞪过个一两年,再说成亲的事儿。” -- 第63页 “听夫人这口气,想来是有人选了。”林琅玉笑的有些八卦。 “是……”说着,段子真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他。 林琅玉:“……” 亭外流水潺潺,几只燕自檐上掠过。 亭内几人沉默着,一旁伺候的丫头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纷纷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而声响。 段子真与林琅玉对视了良久,这让贤枢心里十分不悦。 他蹙着眉,将林琅玉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略带警告的瞪想段子真:“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作甚?” 段子真脸更红了,而林琅玉和文曲星早没了八卦的心态,林琅玉冷冷的盯着段子真,文曲星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拿起了一旁的洋糖山楂…… 只见,段子真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晌,接着开口道:“那什么……琅玉啊,你妹妹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 “滚!” “去你.妈的!” “啪啦——” “哎呦我的妈呀!” 段子真话还内说完,林琅玉手中的茶盏便摔了过来,他险险侧身躲过,却被文曲星扔过来的洋糖山楂砸中了头。 文曲星一边用盘内的山楂猛砸段子真,一边儿骂道:“你敢动我林妹妹试试?!” 林琅玉隔空踹了他一脚,虽说没踹到他身上,但心中解气:“我妹妹今年不过十四岁!你也说得出口?” 段子真想说,十四岁谈婚论嫁也不早了,许多姑娘十四都嫁了。心里虽说这么想,但他自是不敢说的。 他也明白自己风流成性,林家家里的那位小姐是个千金宝贝,纵自己是郡王世子,林家也是断断不可能将女儿嫁给自己的。他同母亲说,母亲还不信,非得让自己来探探口风! 段子真掸了掸袍子,理了理鬓角,自己理亏又不能说什么,于是道:“不同意就不同意,咱们好好说嘛!急什么眼?有辱斯文。” 文曲星被逗乐了,他又扔了一颗山楂过去,再次砸中了段子真的脑袋:“不仅白日做梦,还抢学正的词!罪加一等!” 段子真随手捻起在桌边的糕点便朝着文曲星扔了过去,道:“我就知道说出来得讨一顿打。” “那你还说!”被这么一闹,林琅玉心中的气消了一大半,“讨打呢?” 贤枢坐在一旁,看戏看得欢,他端起身边儿的茶盏呷了一口,道:“瞧瞧,让你平日里风流成性!估计如今京中有女儿的人家都将你当做豺狼虎豹似的躲着。” “人不风流枉少年!”段子真反驳道,“你倒是洁身自好!房里丫头都没一个,也不见得有人给你说亲。” 贤枢不在意的冷哼一声:“本王从不贪恋儿女私情。” “是!王爷何许人也?怎会贪恋儿女私情?这是要将断袖之路走到黑呀!”他这话本是玩笑,原是为了呛贤枢才说的,随后他眼睛一瞥,恰巧瞥见了林琅玉和贤枢十指相扣的手。 段子真蹙眉,不解道:“不是,你俩亲近的真有些过头了。”说着,他提醒贤枢道:“话说回来,王爷真该放个丫头在屋里了,实在不行娶个妾侍也是好的,不然旁人看你俩真是越看越像。” 他这么一提,林琅玉如同触电似的连忙将贤枢的手松开了,贤枢抓了个空,脸色逐渐阴沉了下去。 林琅玉有些慌乱的反驳道:“胡说什么呢?也不怕舌头生疮!” “就是论事。”段子真理直气壮,接着他用手肘捅了捅坐在身边的文曲星,道,“你说说,他俩是不是像真的断袖?我同齐二公子都不曾这般亲近过。” 文曲星没接话,而是看向了林琅玉,捕捉到了他眼中那一丝心虚和慌乱,接着他垂下了眼帘,心里震惊之余却是理所当然,这两人……破绽太多,旁人到还好说,他成日里同林琅玉呆在一块而,想看不出来都难! 想着,他想起了那个雪夜,想来林琅玉当时拿着的那件斗篷该是贤枢的……这俩人是何时闹道一块儿去的? 他又想到林琅玉提过,他脖子上那个挂玉的项圈儿是贤枢送的,据说是当今太后的嫁妆,原是让王爷收着给日后的王妃的,谁知王爷却在自己七岁时将它给了一个襁褓中的小娃娃,这让皇上太后是又好笑又无奈。 想来这该是缘分? 文曲星转念一想,林琅玉与自己不同,自己就是个“天外来客”,而林琅玉是带着“光环”来到这儿的,这个“光环”倒像是“任务”。 就如贾宝玉是神瑛侍者转世,而黛玉是为了“还泪”来到世间,所以原著他二人本就又羁绊,宝玉胸前的那块儿玉是来见证这场风月债的。 那林琅玉呢? 自己同这个世界的羁绊是林琅玉,林琅玉与小王爷之间的羁绊是什么? 想着,文曲星眉头微蹙,这事儿怎么想怎么灵异呀…… 林琅玉见文曲星眉心微蹙,以为他开始怀疑自己同小王爷之间的关系,却不知对方早就猜出了所以然,他忙将矛头指向了段子真:“别岔开话题!你觊觎我妹妹这事儿没完!” 贤枢却是不在意,他知道多久算是段子真和文曲星两个晓得自己同琅玉有什么,他俩也不会外传。他是巴不得全天下之人都知道林琅玉是他的,奈何人伦纲常在那儿摆着。 听了林琅玉的话,文曲星立马回过神来,他拉住段子真的衣袖:“不错!这事儿还没过去呢!” -- 第64页 段子真将自己的衣袖从文曲星手里拽了出来,道:“我见都没见过令妹,谈何觊觎?不过是我母亲闹的,我就顺着问一声儿。” “问都不成!”林琅玉瞪了他一眼。 “怎么?难不成你妹妹还是天仙?同凡人论婚嫁触犯天条?”段子真好笑的问道。 “你别说,我妹妹还真是天仙下凡。”林琅玉得意的回答道。 “能有你仙?”段子真打趣他道。 如今随着年月增长,林琅玉是越长越出尘绝代。前儿他为春闱,在太学院那片竹林里温书,恰巧被一个管理花木的婆子撞见了,那婆子是新来的,从前没见过林琅玉。 乍然见到那么一个绝色公子,身着一袭藕荷色素绣春杉,身上笼着薄雾立于青竹之间,以为自己见到了下凡的神仙,忙下跪囔着“神仙保佑”。 众人见了哈哈大笑,这事还传到了朝堂之上,如今整个长安都传开了,林家那个带玉而生的公子,如今出落得当真同那谪仙别无二致! 也不知有多少闺中的姑娘芳心暗许,想要讨一副“仙人”的画卷挂在房中“辟邪”。 林琅玉答道:“我妹妹自是比我好看。” “我倒是觉得不如你。”贤枢道。 “你见我妹妹的时候她才多大?都没张开。”林琅玉听不得旁人说他妹妹不如人,连忙反驳道。 “那我倒想看看你家的天仙将来会落到谁家去。”段子说着。 这时,只见一个小厮匆匆来报:“世子,齐国公府的长公子来了。” 闻言,段子真手中的茶差点打翻:“匡志?他来作甚?” 文曲星幸灾乐祸道:“让你拐人家弟弟,被堵上门来了吧!” “这……你情我愿之事,他还能说什么不成?”段子真反驳道,不过终归是有些心虚,只听他对那小厮道,“你让门房回他,就说我去津州赴宴了,没个三五日回不来。” 那小厮又道:“齐公子不是来找世子的,他说他是来找林大少爷的。先前去了荣国府,说是林家两位少爷都到咱们府上吃茶来了,所以这才来了咱们府。” 闻言,几人朝着文曲星看去,文曲星一脸懵:“找我?平白找我作甚?” 他与匡志素无交集,怎么还找到郡王府上来了? “让人进来便知道了,想必是要事。”贤枢道。 见此,段子真对那小厮道:“那你去将人请进来吧。”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妈”这个字,原著也是出现了的呦~ 第三十五章 西宁郡王府建在长安东隅,此处除了西宁郡王府外,北静、南安、东平几个郡王府也建在此处,隔着一条街靠近内宫,便是忠顺亲王府和从前的义忠亲王府。 只因义忠王爷犯了事儿,义忠亲王府便空闲了下来,圣上打算留着大皇子日后成亲用。 再往西走便是各位国公、侯爷的府邸,这几条街没几个、也见不到什么做生意的小贩,有的只是高车驷马、香暖小轿以及各大府上出来采买、办差的管家、仆妇,人们将此处称之为——今世的“乌衣巷”。 西宁郡王府门前,停着一辆团花锦布轿,轿上一位生的剑眉星目的半大少年,眉心微蹙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这时,府内一小厮跑了出来,跪在椒前行礼道:“世子请公子入府。” 闻言,少年轻声道:“走吧。” 小厮在前面领着路,几个轿夫抬着轿子在后头跟着进了府。 此时,段子真、林琅玉几个已移步到了“叙花厅”内,段子真又让人备下了茶果点心,点了香等着匡志到来。 几人正琢磨着匡志来找文曲星是为何意,就听厅外小厮来报:“匡公子到了!” “快请进来。”段子真道。 只见一个头戴玉钗金冠、身着天水玉色织锦袍子、外头罩着鹤白色斗篷,玉树琳琅的少年走了进来。 见此,林琅玉和文曲星起身抱拳道:“匡少爷。” 匡正回了礼,接着又拱手想座上的贤枢和段子真行礼道:“见过王爷、见过世子,臣不请自来,还望恕在下唐突之罪。” 听听这话哪儿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口中说出来的?跟那几十岁的老学究似的。 他们几个好歹是多年同窗,这私下里实在没必要客气到这般地步,还称“臣”? 段子真心里琢磨着,这便是他不喜欢匡志的原因,这家伙说话的调调跟自己爹差不多,偏偏人家有礼,你还不能说什么。 朝中那帮老顽固大多是喜欢这个调调的,林家的大少爷林文曲虽才高八斗,然身上始终带了些少年人的稚气与傲气,但人齐国公长公子则不同!不仅才华横溢,还稳重有礼,这个年纪能有这份沉着气度实属不易! 因而各位国公、侯爷没哪个回不在自家孩子面前赞这小子。 段子真每次见自己父亲,他父亲必提一句“你若有人齐国公那儿子半分好处,我死也瞑目了!” 思及此处,段子真只觉得脑瓜疼,他挥袖道:“不妨不妨!匡公子坐,不比多礼。” 待匡志坐下后,又叫人端了茶上来:“这茶是今春辽国供来的,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脾胃。” “郡王府上的东西,自是臣府上比不得的。”匡志面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依旧那眉心微蹙、“忧国忧民”的模样。 -- 第65页 “呵呵,你喜欢就好。”段子真撇了撇嘴。 一时间厅内没人再开口,气氛开始有些尴尬。 过了片刻,文曲星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方才小厮来报说,匡兄是来找我的?不知是为何事,这样急?” 此言一出,匡志眉头蹙得更紧了,他薄唇微抿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几人静静的等着他开口,林琅玉心里有些悬吊吊的,看着样子不像是小事儿。 过了半晌,匡志起身拱手像文曲星行了个礼:“此事,乃我们齐国公府对不起林家!” 见此,众人一惊,文曲星连忙放下茶盏,扶住匡志:“使不得、使不得!我可没资格受小公爷这一拜,小公爷折煞我了!” 见匡志不依,文曲星连忙道:“论辈分,你我等人是平辈、若论官职高低匡家的国公,我林家不过是臣下罢了,哪里受得了匡兄这样的大礼?” 匡志这话没头没尾的,却让在座几人的心跟着一块儿悬了起来。究竟是什么事儿,就居然让他说出“匡家对不住林家”这样的话?哪怕匡家真有什么对不住林家之处,那也是大人们之间的事,那用得着他们这帮孩子相互陪不是? 林琅玉呷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的不安:“有什么话,匡兄直说便是。咱们同窗这么久,不比拘着。” 匡志回到了座上,他看了看厅内的丫鬟、仆妇,段子真会意将他们都打发了出去,门一关只剩下了他们五人在场。 这时,匡志才深深的叹了口气:“此事,全因家中那孽障而起!” 匡志看了段子真一眼:“我二弟……与世子交好这事儿本就不妥。” 闻言,段子真冷不防的被茶呛了一口,几人狠狠的剐了他一眼。任你风流你的! 听了这话文曲星以为匡志是为了匡正好龙阳一事来的,连忙将自己撇干净:“这匡二少爷与世子交好是事实,但我同匡二少爷并不相熟,不过是在一块儿看了几场戏罢了!若说其他,那是半分也无!近日匡二少爷与王爷府上的一个戏子走的挺近,匡兄可否是找错人了?” 你弟弟是个断袖,同我无关!无关! 林琅玉也跟着附和:“是呀是呀!我哥哥虽说生的好,却是从来不和小子们来往的。” 匡志又叹了口气:“此事也是那个小戏子引出来的……” 听了这话,贤枢蹙眉:“究竟怎么回事?” 匡志看向文曲星,眼神中带着些探究:“恕在下冒昧,林大公子是林大人所收义子?” 文曲星和林琅玉齐齐点了点头,此事京中人尽皆知,又因文曲星生得好、文采斐然,林家待他如亲子,此前京中还传出过文曲星实乃林家庶子,是早年林大人未成婚时欠下的一桩“风流债”,因怕夫人伤心,故而才以义子的身份将其接回府中。 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命妇们坐在一块儿吃茶时,还有人这般问过贾敏,贾敏笑着回道:“若我说,我倒要说是我亲生的,你们信吗?” 总之文曲星是林家收的义子,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林家也从来没有避讳过,文曲星本人也不曾介意过,平白的有了一个家,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有什么好介意的?匡正和那个小戏子又能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只见匡正一副苦海深仇的样子,道:“那小戏子有几分姿色,一来二去迷了那孽障的心窍。那小戏子估摸着是看戏本子看多了,居然说出文曲兄原也是戏子这样的话!还说得有模有样的!还伪造了一堆文书,花银子找了几个伪证,想必是想借此讹林家的银子。” 听了这话,文曲星手中的茶差点儿没摔了! 他知道匡正是在给他面子所以故意说是“伪证”、“想讹银子”。实际哪能有这么简单? 若那人证、物证真是伪造,匡正何必跑这一趟?任他们闹去,闹破天不过林家给点儿银子的事儿,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孩子和一个戏子,能成什么气候? 只能说,那人证、物证可以确定文曲星当初却是一个戏子,这些东西拿出来,便能让他翻不了身!故而匡志才这么急匆匆的赶来,告知他们这件事儿。 林琅玉也不由的拽紧了一旁贤枢的手,他就说怎么这么巧那小戏子也叫“琪官”,恰巧也是从扬州来的,想来文曲星走后那个班主为了掩盖“蒋玉菡”离开这件事儿,有将戏班内的另一个戏子培养成了“琪官”。 这也就不奇怪,那小戏子为何知道文曲星从前是戏子之身这事儿了,他或许是想要银子。只是在忠顺王府唱戏,又与齐国公府的二公子交好,他应该不缺银子才是。 再说,那能够让文曲星翻不了身的证据,就凭他一个小戏子自然是得不来的!只能是匡正帮他收集的。只是,他若是真想要银子,用不着这样大费周章,只需哪出一两样证据,林家自然是会花银子的。 这哪儿是为了银子?这分明就是冲着文曲星来的! 这事儿若真抖了出去,不止文曲星,林家的清誉会严重受损、父亲的仕途会收影响,就连黛玉的前程都完了! 收戏子为义子,以他一个现代人的思维自然不觉得有什么,然这实在有违礼法,这是想让林家跌个大跟头!还是一个能可跌断手脚的跟头! 贤枢用手指摩擦着林琅玉的手背,示意他别慌,既然匡志来了,又说了这样一番话,就说明他是想要将这事儿压在来,不想闹开。 -- 第66页 段子真是真的懵了,他愣愣的端着茶,这……这是怎么个情况? 文曲?戏子?怎么可能?哪个戏子能有出口成章的本领?哪个戏子熟读经纶之学,能与当今大家坐而论道?又有哪个戏子连中“两元”将天下学子、儒生压的死死的?这不能呀! 可……匡志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木木的偏过头看向文曲星。 只见文曲星那张原本含笑妖冶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将茶盏放在案桌上,接着开口道:“多谢匡兄垂怜。 ” “文曲兄言重了,文曲兄的文采我素来是钦佩的,眼看着大比将至,若是因这种事而影响了你,那我这辈子都会心怀有愧。”匡志道。 第三十六章 匡志这话,让林琅玉打心眼儿里开始敬佩他,从前只觉得这小子是个死读书、刻板迂腐的白面儒冠,没想到这人还挺仗义。 要晓得太学院里除了文曲星,就数他学识最为渊博、学究们最为看重。 想文曲星还未入太学之时,世家子弟中陛下最喜爱、最重视的也是他。 后来文曲星入了太学,出色的学识和文采夺去了他大半光芒,若是写会文曲星糟了难,金榜上所题第一个名字便即有可能是他匡志。 林琅玉垂下了眼睑,想来也不止是为了同窗之情。 如今他父亲深得陛下中用,自己又与小王爷交好,现在的林家正处在热火烹油的状态。 此事若是抖出去,林家虽会大伤元气,然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列爵世家毕竟是世家。 不过三年五载也就缓过来了,只是如此一来林家和匡家从此便势不两立。 林家与贾家又是姻亲关系,贾、王、史、薛几家虽说有式微之态,然则背后的势力依旧不可小觑。 再想深远些,贾家在宫中可还有位贵妃娘娘!如今中宫未诞下嫡子,陛下又未立太子,日后若是这位贵妃娘娘诞下贵子……那也未可知。 匡志年纪虽小,但为人老成稳重,想来这些厉害他也是虑到了。 由他来告知自己,他们几个不声不响的将这件事儿处理了,那便是小孩子之间不懂事儿,闹得小矛盾。 若是由齐国公告知他父亲,那这件事儿可就不只是孩子们之间的闹剧了,背后不知又要牵扯到进多少势力…… 林琅玉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定了定自己的心绪,接着开口道:“这种莫须有的事儿,别说我哥哥,就是林家自然也是担不得的。这事儿匡兄既然发现了,又来说了这么些话,是想如何处置?” 香炉内暗香冉冉,窗下一棵木棉树上头正挂着大朵大朵的红色的花开得热烈。 只听匡志道:“琅玉兄放心,那些个伪造的文书已被我截下来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好几封信件,摆在案桌上,继续说道:“都在这儿,旁人想再找自是不能的。我今日过来,就想着将其一并交给二位处理。” 见此,文曲星起身将那些文书拿了过来,同林琅玉两个草草的翻了翻。 当初小王爷和林如海处理这事儿的时候,也处理干净了大半部分,这些东西想必是有心人留下的,想来也应该就这么多了。 林琅玉和文曲星不由得松了口气。 匡志继续道:“那些个伪人证如今被我瞒着我父亲、母亲扣在了家中……二位还要吗?若是要,那便交由二位。若是二位放心我,那我会定也会将其处理得很干净。” 处理得很干净……是只杀…… 林琅玉和文曲星心跳不由得同时漏了一拍,虽说……内有王法,然则这个年代有权有势者,便能掌握他人生杀大权。 那些人确实留不得,若是交给他二人……他们还真不能像匡志这样面不改色的说出“处理掉”这样的话。 正在两人犹豫之际,段子真开口道:“交给我吧!” 几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他身上。 “这种事儿,虽说能遮掩过去,但总会留下些东西。你们一个个清清白白的案底,若是因这点儿小事儿抹了污,大可不必。” 段子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仿佛这件事儿还真就只是小孩子之间的闹剧,林文曲是戏子又如何? 自己同他交好与他是不是戏子又有何干?他是戏子也好、贵公子也罢、落魄书生也好、林家庶子也罢,他西宁世子交朋友何时看过出生? 厅内原本紧张的氛围,顿时松了下来。只见段子真一手撑着额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本世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纨绔跋扈,这种事儿由我来,旁人也不会觉得怪。” 闻言,文曲星欣慰一笑,一双桃花眼映着窗外的花色显得格外潋滟,此时他心中的那块儿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知道,段子真这是不在意他的出生,段子真这人虽说胡闹了些,但待朋友是真心好。 见文曲星笑开来,段子真也跟着笑:“说来也是你们太乖,这点儿小事就乱了方寸,眉头皱得跟个什么似的?要我说,将此事涉事之人全都拖出去打死,不就干净了?”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贤枢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话?这话要你父亲听见了,打死的就是你!” 被贤枢这么一说,段子真不服气,反驳道:“说起来这事儿也是贤枢你的过错。若不是你将那小戏子接进府,哪儿能有这一遭?” -- 第67页 贤枢眉尾一挑:“若不是你去祸害人家匡二公子,我看也不会有这一遭。” 一提到匡正,匡志的原本微微松开的眉头又瞬间紧蹙了起来。 那个不争气的孽障,该一并打死了干净! 匡志闭了闭眼,开口道:“我来也是为了说这事儿的,日后世子和我二弟还是不要在往来了,那孽障我会将他禁足家中思过,断断不会让他再生事端。” 段子真尴尬的摸了摸下巴,点头应了。虽说当初他对匡正那般痴迷,但他素来是个薄情之人,过了这么久了,他对匡正也没什么感觉了。 此事又牵扯到了自己至交好友,没找他麻烦已是不错了! 不过……他貌似没有资格去找人家麻烦。 话又说回来,匡志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已经可以私自将人扣在府中,私自禁足自己的弟弟,齐国公府重嫡轻庶实在厉害。 “这件事实在麻烦匡兄了,匡兄之恩,文曲没齿难忘!”文曲星起身,冲着匡志弯腰拱手行礼。 林琅玉跟着起身拱手道:“匡兄的恩情,林家永远记得。” “不敢不敢!”匡志连忙将二人扶起来,“这事儿原是因我家那孽障而起!差点儿给文曲兄带来无妄之灾,原是我该向二位赔不是,哪有你们谢我的理?” 林琅玉和文曲星坐回了坐位上,贤枢起身道:“这事儿,也是我的疏忽。本王欠你个人情,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王爷言重了。”匡志道,“臣担不起。” “都是同窗,不必这般多礼。”贤枢道。 从前他觉得匡志这个人,虽有才华却太过板正不会变通,少了几分聪颖。 如今看来,这人却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日后入朝定也是个难得的能臣。 想着,贤枢看他越看越满意。近几年,朝中老臣当道,躺在“功劳簿”上不干事儿,皇兄成日里埋怨天、埋怨地的。 等这波孩子长起来……就没那帮老家伙什么事儿了! 此事,到此便算了结,接下来便是“善后”。 几人坐着吃了会儿茶,实在没什么其他共同语言,匡志坐了会儿便起身向几人告辞。 段子真忙将外头的丫头、仆妇唤进来,嘱咐道:“好好送小公爷出去,再者将我那儿收着的今年江南新供的织金软花缎子拿六匹,凝云墨拿四方一并给小公也带上。” 匡志推辞道:“这……世子不必……” “你且拿着!”段子真道,“令弟的事儿终是我对不住你家。” 闻言,匡志没再答话,拱拱手便跟着丫头们出了“叙花厅”。 匡志刚踏出叙花厅,就听见身后林琅玉说道:“这事儿多亏匡兄瞒下了,若是闹大了母亲和黛玉不知道又得赔多少眼泪。” 文曲星叹了口气:“那丫头,哭不得!” “你妹妹?”段子真问道,“姑娘家总是爱哭的。” “………” 闻言,匡志步子顿了一顿,接着上了一顶锦布小轿。 院内,春花烂漫,柳杏飘摇。 匡志走后,几人自在多了。 段子真将茶盏朝着案桌上重重一放,接着将腿一并翘到了桌子上,一副纨绔不羁的模样:“说罢!究竟还有什么事儿瞒着爷!你们几个,趁早交代明白!” 他话音刚落,贤枢一个洋糖山楂就扔过去了! “哎呦!” “让你嘚瑟!” 几人笑着,将林琅玉在贤枢和林如海夫妇面前对文曲星身世解释的那套说辞又同段子真说了一遍。 傍晚,几人吃了饭各自回来府。 刚回到自己院内,巧荷便命人捧了茶出来,又问道:“今日齐国公府公子来府上了,说是有急事找公子,可是出什么大事了?” “嗐!不过是学里的事儿,没什么。”林琅玉敷衍道。 闻言,巧荷悬了一天的心才彻底落了下去,接着她略带抱怨道:“原是学里的事儿,那一会儿两位爷记得去太太那边儿报个平安。那这个齐国公公子也太性急了,何苦急这一时?弄得人心惶惶的,还撞见了咱们姑娘。” “怎么回事?妹妹可有受伤?”林琅玉立马紧张的问道。 这时,灵栀从外头进来笑道:“人齐国公公子又不是马匹骡子!不过是跟咱们姑娘碰了个对面儿,两人离了八丈远呢!哪儿就伤着了?” 林琅玉松了口气:“那便好。” 第三十七章 灵栀说着话,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一旁的小丫头,又将怀中收着的两个精致的暗花囊分别递给了林琅玉和文曲星。 她道:“这是姑娘给二位爷做的!方才我去太太处取东西,姑娘让我顺路给爷带回来。” 林琅玉和文曲星接过荷包,荷包做得十分精致,绣样大方、精巧细腻,可不比“锦玉坊”中绣娘们绣得差! 林琅玉看着心里美滋滋的,嘴里却说道:“她身体本就不好,做这些东西最费心力,还是得少做。” “还少做?”灵栀一边儿帮着整理着绣帘,一边说道,“咱们姑娘这大半年来就拿了这么一次针线,前还听几个婆子说闲话呢!” “什么闲话?”林琅玉脸瞬间拉了下来,“有什么闲话可说的?咱们家是请不起绣娘、买不起绣品还是怎么?非得让自家小姐做这些东西?” -- 第68页 文曲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消气:“这府里的丫头、婆子心术厉害、眼里没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犯不着同她们计较。” “爷您也别气,我当时就给她骂回去了。”灵栀一副不平的样子,“咱们姑娘如何,轮得到她们一帮下人挑三挑四的?我将话放那儿了,日后我若再听见什么三言两语的,我就去回她们二奶奶,看不揭了她们的皮!” 闻言,巧荷忙道:“哎呦呦!你不搭理她们就是了,何苦找事?二奶奶成日里忙得跟什么似的?你就少给她找点儿麻烦吧!” 见此,林琅玉和文曲星齐齐笑出了声。灵栀性子伶俐,泼辣护主,贾敏就喜欢她这爽快的性格,所以将她放在林琅玉屋里伺候。 林琅玉也喜欢这个姑娘的泼辣伶俐,有时候有些话自己不方便说,灵栀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譬如今日之事,若是自己为了这事儿去和府里婆子理论,实在有失身份气度! 但灵栀将话放那儿,那帮爱嚼舌根的婆子怎么说也会收敛些。 林琅玉和文曲星吃了一杯茶,便起身朝着林如海夫妇院子里去了。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假山水榭、水声潺潺、莺雀清啼,春色满园。 文曲星打量着手里的荷包,问林琅玉:“你说这荷包,宝玉会有吗?” “应该有吧……”林琅玉犹豫了一会儿,接着用肩头碰了碰文曲星的肩头道,“哎!你冷眼看了这么久,你觉得今世黛玉对宝玉……” 文曲星啧了一声,蹙眉道:“我看着倒没什么。只是他俩真要有什么,也不能让咱们看出来呀,还是防着点儿吧!” 林琅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有:“没事儿常说说宝玉坏话!” “……” 另一头,宝玉正和晴雯等人碾着花汁子。 “阿嚏!”宝玉猛打了个喷嚏。 见此,袭人等人忙关切道:“怎么了?可是着了春寒?了不得,我去沏碗姜茶来!” 宝玉摆摆手,不在意道:“不碍事,估摸着是谁在背后议论我吧……” 至林如海夫妇住处,只见贾敏和黛玉正临窗对坐下着棋。 黛玉上着鹅黄色银滚边锦襦,下着一条妃色洋驺裙,乌黑的发间仅别了一根素玉簪,看上去仙姿飘渺,宛若神仙妃子。 见了林琅玉和文曲星,她抬头一笑:“哥哥!” 贾敏招呼他们坐下,又命人捧了茶果点心来,问了今日匡志找他二人所谓何事。 文曲星道不过是些学堂中的小事,又说匡志为人严谨,做事细致入微,因而才这么急着找到了府上。 贾敏听了,会心一笑:“原是这样!下午我见了一眼,可以看出是个好孩子。不过,倒是吓了你妹妹一跳,她还不曾见过外男。” 闻言,林琅玉关切道:“妹妹可好?” 黛玉低头道:“只是猛然间撞见外人,吓了一跳,倒没什么事。只是……哥哥给我的那根白玉芙蓉并蒂步摇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听这话,林琅玉安慰道:“你没事儿就成!一支步摇也不值什么,改日再做一支便是。” 林琅玉这么说,黛玉心中的阴郁消散了不少,只见她抿嘴一笑道:“那样好的羊脂玉,就连凤姐姐都说少,还是宫中的时新样式,光工钱都不知道要费多少银子,旁人掉了哪有不心疼的?偏哥哥这样心宽。这才进京多少时日?哥哥就学着那些纨绔的一套。” 林琅玉笑着答道:“旁人丢了自是可惜,只要妹妹乐意,想丢多少都成!” 听了这话,贾敏道:“听听这话,越发不像样了!你有那心给你妹妹丢,咱们没那家底儿给你俩败!” 说着,她拍了拍一旁的文曲星道:“你父亲所言不虚,咱们林家门楣还得靠你们这个大哥!” 这时,林琅玉和文曲星脸色微微一变,两人不约而同又想到了匡正和那小戏子所闹出的这一起事故。 林琅玉和文曲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事儿不小,还是同大人通个气儿更为妥当。 只是黛玉在此,这些话她若听去了没得又要忧心,实在没这个必要。 文曲星开口道:“说起来,咱们元春姐姐才真是给贾家光宗耀祖,这次回来省亲的排场可真气派!” 林琅玉附和道:“是呀是呀!园子修得那样大!可真是难得!” 说着,他起身道:“妹妹今日吓到了,不如同我去园子里逛逛散散心可好?” 闻言,贾敏道:“也成!黛玉陪着我下了一下午的棋,都心不在焉的。你们兄妹三人去园子里逛逛罢!待会儿用晚饭时,我派人来叫你们。” 黛玉笑着起身,又唤文曲星道:“哥哥走呀!” 文曲星依旧坐在椅子上,道:“你跟着琅玉去吧,我跟娘单独说几句话就过来。” 黛玉还想说什么,林琅玉拉着她走了:“咱们先走,别搭理他!” 兄妹二人就这么一路来了园子,两人漫步在小石子路上,周遭景色宜人,各色花树,开得灿烂。 黛玉一边走,一边朝身后看:“大哥哥怎么还不来?” 接着,她看了林琅玉一眼,道:“我是明白了,你们就是故意支开我,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 见此,林琅玉忙笑道:“不过是学里的事儿。”接着,他忙转移话题道:“今儿你叫灵栀带回来的荷包,做得可真是精致!要我说,是连宫里的绣娘都比不得的!” -- 第69页 “我哪儿能有那手艺。”黛玉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脸上依旧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真的!王爷也赠过我两个荷包,说是宫里的东西,但我瞧着倒是不如你做的好。”林琅玉道,接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哎!这荷包是只有我和你大哥哥有,还是你所有哥哥都有?” 黛玉随手折了一朵花,疑惑道:“我还有几个哥哥?” 林琅玉笑着说道:“你不是还有个宝哥哥吗?” 黛玉一脸不解:“他有的是亲姐姐妹妹,我给他做这个作甚?” 听了这话,林琅玉心里狂笑不止,然而面上却不显:“我看你平日里和他玩儿得那样好,以为你也给他做了一个。” 接着,他笑着将一朵娇嫩的茉莉别在了黛玉鬓边:“果然还是亲的好!” 那头,文曲星把今日之事尽数同贾敏说了,气得贾敏差点儿摔茶盏! 气过了之后,她长叹了一口气:“素日里,也常听你父亲夸齐国公府的长公子,说他年少稳重,才华横溢,是个难得的孩子,如今看来,所言非虚呀!” 文曲星点了点头。 贾敏安慰的拉住了他的手:“好孩子,吓着你就吧?大人的事儿,让你们孩子跟着担心受怕的。” “我没事儿,母亲。”文曲星嘴角勾了勾,“父亲、母亲不嫌我出生低微,将我接到府中像亲生儿子似的对待,如今还因我差点儿污了林家几百年的清誉我……” “休再说这样的话!”贾敏柔声斥道,“不管当初,如今你既是我儿子,便永远都是!你别管外头的人说什么,你只需要记住,你永远都是林家的大少爷。” 这一袭话,说的文曲星心口暖暖的,眼眶一阵热,连着眼前贾敏的脸都跟着模糊了起来。 贾敏拿起帕子替她拭干了泪,说道:“别哭,好孩子别哭。”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这事儿虽说是你们几个孩子善后,但又是禁足、又是关押,齐国公哪里会不知道?不过是大事化小罢了!终是咱们林家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 文曲星点了点有:“我和琅玉也是这么想,故而才不敢瞒着母亲。” 贾敏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道:“接下来便是大人的事儿了,你们好好念你们的书!” 说着,她想了想:“过几日,我将国公夫人请到咱们府里赏花罢!” 齐国公府: 书房内檀香冉冉,匡志上前冲着案前的人揖手道:“父亲。” “回来了。”案前,一面容刚毅英俊的中年男子看着手中的公文,头也没抬。 “是。”接着匡志又道,“那孽障……父亲准备如何处理?” 第三十八章 案前的男人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他毕竟是你兄弟。” 匡志嘴角勾起了一个不屑的笑容:“区区庶子,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你……” 齐国公刚想开口,却被匡志打断道:“记得父亲曾教导过我,庶出子女,便如同家中的小猫、小狗,养着玩玩儿变好,不必将其当回事儿。只是,父亲或许不知道,儿子最讨厌那些猫猫狗狗的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清俊的面容上却不见一丝暖意,匡志默默的拽紧了拳头:“这事儿不仅是牵扯到林家,那个戏子是忠顺王爷的人。这事儿若是不给出个满意的交代,那咱们家可就将忠顺王爷给得罪了。” “虽说现在储君未定,然忠顺王爷是当今唯一的亲王,圣上唯一嫡亲的兄弟。将来不论哪位皇子即位,忠顺王爷可都是摄政之王。” “如今圣上一直在削咱们这些世家的势力,四王八公除了咱们几家又有几个是握着实权在手的?” “圣上器重林大人、器重忠顺王爷,若是此事处理不好,咱们匡家日后在朝中便难有立足之地!” 齐国公看着面前老沉持重对于朝中之事侃侃而谈的儿子,心中五味杂称。儿子如此聪慧识大体,他应该欣慰才是,只是……这般心机深重,丝毫不见少年人的明朗义气,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时,他想到了林家那个才冠京城的义子,记得他曾在官宴上见过那孩子一次,那孩子一首律诗“咏牡丹”,惹得圣上连连叫好,就连前科状元、如今的礼部尚书——刁元良,刁大人都自叹不如。 还有他们家那个衔玉而生的孩子,灯火阑珊下的风姿绰约,怪道是连太后都喜欢那孩子。 那样的意气风发、年少得意,才像个少年人的样子。 自己从前一味要求这孩子沉稳,如今见了林家那孩子,到觉得自己有些揠苗助长了。 齐国公长叹了一口气:“他毕竟是你兄弟,打二十板子、关进祠堂思过几日,待一切尘尘埃落后,你再带着那孽障去荣国府向林家那两个少爷赔不是。” “只是二十板子?”对于这个惩罚,匡志明显不满意。 “你弟弟平日又不曾习武练剑,二十板子下去,已够要他半条命了!”齐国公板着一张脸,道。 “恐怕忠顺王爷犹嫌不足。”匡志说道。 “是王爷犹嫌不足,还是你犹嫌不足?他可是你亲兄弟!林家的二公子尚且可护着自己的义兄,你就这般不放过自己的亲弟弟?” 匡志薄唇微抿,抬头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 第70页 一时间,书房内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窗外时不时的传来的一两声黄鹂的叫声。 父子俩就这么静静的对峙着,匡志的长相随了他母亲,算是男生女相,但他板着脸的模样,却同齐国公分外神似。 圣上曾说过:“这一波孩子,大多风流纨绔,一人一个模样,与尔等都不像。也就齐国公家的孩子,小小年纪板着一张脸,一看就是齐国公亲生的!” 过了半晌,匡志开口打破了沉默,他问道:“父亲向来不重视府中庶出的兄弟姊妹,偏对二弟另眼相待。分外重视家门清誉的您,连他雌伏于他人身下都可蒸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为何?” 齐国公沉默不言。 匡志步步紧逼:“是因为他娘吗?当年您同我娘成亲后,不过十五日便将他娘娶进了府中……” “放肆!”齐国公一拍案桌,勃然大怒,“这些事情,可是你一个小辈可以置喙的?!你母亲便是这般教导你的?” 呵!恼羞成怒了吗?是因为被自己戳中了痛楚?匡志看着情绪从不外露的父亲,这般恼怒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 是了,在这个府里,匡正他娘提不得! “用得着我母亲教导?”匡志冷冷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当年方姨娘在世时,可是专房之宠,吃穿用度直逼当家主母……” “碰!” 一个砚台砸在了匡志的脚边,墨水溅在了他的衣摆上,使得洁白的袍子墨痕点点,匡志却一步也不曾挪动,十分平静的承受着自己父亲的怒火。 “孽障!”齐国公怒道,“你看看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年纪不大,城府这般深,连自己手足至亲都不肯放过,还听信妇人谗言,你信不信我先打了你?!” “父亲要打,儿子自当挨着。”匡志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拱手向齐国公行了个礼,“案牍劳形,父亲辛苦,儿子告退。” 说罢,他也不管自己父亲什么反应,一甩袖,转身就走。 见此,齐国公气的腰都直不起来:“你……你将来难不曾是不会有庶出子女的?” 闻言,匡志步子一顿,怀里揣着的那根步摇硌得他胸口有些微微发疼。 他垂下眼帘,掩饰住了眼中悸动的光芒,他喉结微微动了动,开口道:“儿子说过,儿子素来不喜欢那些猫猫狗狗的。今后……只愿与一人白头。”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听了他的话,齐国公久久没能回过身来,只愿与一人白头? 他冷笑一声,呵!还是太年轻了…… 荣国府: 林琅玉带着黛玉逛了一会儿园子,便去找宝钗说话去了。 至傍晚,两人回到林如海夫妇院子吃了晚饭,一家人又其乐融融的玩笑了一阵。 贾敏又偷偷将这事告诉了林如海,至于林如海如何打算,那便是后话了。 见夜深了,贾敏就没让林琅玉和文曲星回院子,而是让巧荷将左厢房收拾好让他们兄弟俩睡那儿。 今天经历了这么一遭,林琅玉和文曲星是身心俱疲,早早的便熄灯睡了。 直到半夜,林琅玉被一阵琴音吵醒了,他轻轻踹了踹身边的文曲星。 “干嘛?”被人搅了清梦,文曲星语气不善道。 “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弹琴?”林琅玉问道。 文曲星此刻只想再度与周公相会,哪儿听得到什么琴不琴的,他不耐烦道:“大半夜的谁弹什么琴?快睡、快睡!” “真的!你仔细听!”林琅玉起身拽着文曲星的领子,想将他一块儿拽起来。 “哪儿有什么琴?”文曲星眼睛都没睁,挣开了林琅玉束缚便往床边儿滚,离林琅玉远远的。 琴音还未停,透过层层宿雾显得更加空灵。 “我真的听见了!” “那是你撞鬼了。” 林琅玉:“……” 见没个所以然,林琅玉也只得悻悻躺下睡了。他今日也乏得很,没那个雅兴去探究这琴音是出自何人之手,估摸着是那群为省亲买回来的小戏子所弹的吧。 琴音袅袅,映着柔柔的月光衬得夜格外的寂静。 青枕纱厨、红烛微摇,窗外一颗桃树正在微风的轻拂下寂寂的落这花。 黛玉独坐在琴前,素手挑弦,思绪不知和琴音一起飘向了何处。 这时,一个伶俐可人的少女剪了剪烛芯,这少女正是贾母安排在黛玉身边儿的丫头紫娟。 后来虽说林家举家进了京,但贾敏见紫娟机敏细心,黛玉同她也交好,于是仍让紫娟在黛玉身边儿伺候。 见黛玉坐了这么大半夜还不打算歇着,紫娟开口提醒道:“姑娘,已过了三更了,该歇下了。” “我还不困。”黛玉看着明晃晃的蜡烛,轻声道。 “姑娘今儿被齐国公公子惊到了,又因掉了二爷送的步摇恼了一阵,午觉都不曾睡,哪里能不困呢?”紫娟道。 黛玉不言,紫娟思忖了片刻,试探性的开口道:“姑娘……可是有心事?” “没有。” 见黛玉否认得这样快,紫娟抿嘴一笑:“那便是有了。” “我能有什么心事?”黛玉垂下眼帘,长睫微颤。 “这……我也就不知道了。”紫娟笑着,她眼珠转了转,道,“姑娘今下午便一直魂不守舍的,回到屋里提笔写了好几首诗,我也看不懂写的是什么,这又坐在这儿弹了大半夜的琴……” -- 第71页 说道此处,紫娟顿了顿,笑道:“姑娘的心事,我不敢再猜。姑娘不说,便也就罢了。只是这都三更了,若再不睡,待会儿夫人派人过来问,该如何是好?” 听了这话,黛玉起身道:“我睡下便是了。” 紫娟笑着应了一声,她忆起了白日里,姑娘于那齐国公公子不慎碰了个对面儿的情景。 回廊之上,两人都是前呼后拥的跟了一群侍女,应着满园春色,两人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撞了个对面儿。 在侍女们惊呼下,又慌慌张张的背过身避开,仅仅是这么一眼,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紫娟服侍黛玉睡下,轻轻拢过床前的纱帐,又点了安神香,吹熄蜡烛,便绕过青雀锦绣绘屏去外屋榻上歇下了。 窗外,桃花还寂寂的落着,夜风卷着落花飘进了假山旁的一个小池中。 月色皎皎、月影迢迢,伴着冉冉沉香飘然如梦。 “唉……” 不知是谁轻叹了一声,水中月是天上月,心上人……可是梦中人? 第三十九章 匡正勾结忠顺王府戏子试图拆穿文曲星身份这事,表面是他们这帮小辈打打闹闹的解决了,实际依旧少不了大人的干预。 匡正被打了二十打板,扔进祠堂跪了十日,每日清粥咸菜,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据说这期间他还不听的喊着段子真的名字,还托一小厮去到西宁王府寻段子真,却被门房挡在了门外。 对此,匡志十分不屑:“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露水之缘,西宁王世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风流,他会在意你?况且此事关系到了他的挚友。你可知,那一个戏班子的人都他下令打死的……” 闻言,匡正身子一颤,他不停的摇着头,嘴里嘟囔着“不可能”。 匡志冷眼看着面前的匡正,刚他刚挨了打,又跪了这么些时辰,此时面色如霜、嘴角却沾了一丝血渍,看上去病弱却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也难怪西宁王世子对他见之不忘。 记得,府里的老妈妈常说,匡正同生他的方姨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思及此处,匡志的眼神又冷了几分。父亲这么一个重视门楣清誉之人,会在这小子雌伏于他人身下之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会在这小子闯下这样大的祸事时,依旧选择维护他,在刚刚打了板子后,又急急忙忙的找太医来为其诊治! 担心他挨了打受了伤抵不住春寒,又忙让人在祠堂里烧上炭盆儿。 呵!还真是慈父心肠。 可怜,可怜自己、可怜自己那帮被当做猫猫狗狗的庶弟、庶妹,这一辈子估摸着都不能体会到父亲这般关怀了。 匡志也没再多说什么,甩了一句“好生思过”便离开了。 留匡正一人拖着残破的身子在祠堂满腹怨怼,他看着满屋的灵位,上面是写着的是他们先祖的名讳。 他死后灵位也是要放在此处的,大哥死后亦是如此。 即使如此,凭什么他匡志就要比自己的地位高上那么多?凭什么父亲从来不会正眼看自己一眼? 凭什么,父亲一心只想着这个嫡子光扬门楣?自己难道就不是他的儿子吗?既然如此不喜庶出,当初又何必将他娘迎进府?又何必生下他? 经此一事,林家又派人了回扬州将这事好好打点了一番,贾敏也开始常同齐国公夫人往来。原本没什么交集的林如海和齐国公,在上下朝时也会打个招呼。 对此,朝中众臣都觉得奇怪,这林家怎么和齐国公公家开始亲厚起来了?他们两家不是素无交集吗? 这一切却没瞒过圣上的眼睛,没过几日在太后宫里用晚膳时,他对贤枢道:“事儿要做就要做得干净,的亏这事儿发现得早。若是真闹开来,估计还得朕颁道旨来替你们圆谎。” 闻言,贤枢分外惊讶:“皇兄……不嫌弃文曲的身份?” 圣上端着茶盏不在意道:“英雄不问出处,那孩子是个有真本事的,将来必定会成为难得的良才。” 贤枢点头称是,随即还不忘将林琅玉在圣上面前从头到脚的夸上一遍。 圣上含笑听他讲完,接着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喜欢那孩子。” 说着,他沉吟偏刻:“只是……你们已经不再是孩子了,不能再像幼时那般亲昵了。” “我待他如此,他待我也是一样,如何不能?” 圣上放下茶盏,盯了贤枢好一会儿,开口道:“你也该到议亲事的年纪了,东云郡主的嫡长女与你一般大,据说出落得美人似的模样,也算是配的上你。” “我不同意!”贤枢将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放,茶水溢出了些许,滴在了秋香色描金撒花桌布上。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见此情景,一声也不敢坑。 从来没有人敢在圣上面前如此说话,但忠顺王爷则不同。 “您怎么莫名其妙的说起我的亲事来?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儿子吧,那姑娘那样好,你不如将她留给大皇子。” 天下都是圣上的,还有什么是他不管的?旁人得了指婚都荣幸得不得了,偏偏这人如此嚣张! 而自己又不能打又不能骂的,若是说上两句重话,待会让老太太听见了,自己又得挨上一顿骂!长兄难为啊! -- 第72页 圣上无声的叹了口气:“大皇子今年才八岁,不必现在操这个心。” “那我今年……” “你今年便到了成亲的年纪!”圣上打断道,“你看看人家小北静王!人家儿子都会跑了!就说同你交好的西宁郡王世子,虽说他还没有儿子,但人家屋里的丫头小妾也不少,你这个年纪了,该成家了……” “你不也弱冠时才同皇嫂成亲的吗?”贤枢反驳道,“我若是成亲年纪比你小,不就显得我不敬重你吗?” 听了这话,圣上气笑了:“你还知道要敬重我呢?你瞧瞧你这语气,别说是同我说话,就是民间兄弟间这么说话,能谈得上敬重?” “若不是宫中板子太厚,我早让人将你拖出去,打个三十打板再说。” 圣上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威严都老太太的声音自内殿响起:“我瞧着,你是想挨板子了?” 兄弟二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素色锦衣的老太太扶着一个衣着素雅、肤若凝脂的妇人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别看老太太这身袍子素,此乃当今世上最好的锦缎和龙袍是一个料子。 这老太太正是贤枢和圣上的生母——当朝太后,而扶着她的女子,则是贾家的大小姐、宝玉的嫡亲姐姐——贾元春。 见了老太太,圣上立马没了脾气,贤枢则是将腰杆挺得更直了。 “参见圣上。”元春低眉俯身行礼道。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这孩子,同你说过多回了,这里没有什么皇帝、太后,咱们都是一家子,在我这里不拘这些俗礼。” “母亲!”圣上赔笑道,接着对身边儿的太监道,“快,上茶。” 老太太坐在软榻上,元春又拿了两个玉芯暗香引枕替她枕在身后。 只见老太太手一抬:“这里是我的殿宇,不用你命人给我上茶。”接着,她对元春道:“我倒想吃一碗你做的槐香露。” 闻言,元春行礼道:“臣妾这就去给太后做。” “好孩子,辛苦你了。”太后笑道。 元春又行了个礼,退出了殿内。 待元春走后,殿内除了宫女、太监便只剩下了母子三人,太后开口问道:“说吧,你们兄弟二人吵什么呢?” “没……” 不待圣上将话说完,贤枢立马道:“皇兄说要将我拖出去打三十打板!” “嗯?”太后严厉道。 圣上立马解释:“开玩笑、开玩笑!这小子越大越开不起玩笑了。” 闻言,太后连忙安抚贤枢道:“你哥哥同你开玩笑呢!别怕,有娘在呢!” 听着太后这哄娃娃似的语气,圣上和贤枢都有些无奈。太后老来得子,再加上贤枢出生时天降祥瑞,让太后对自己这个小儿子溺爱非常。 哪怕如今贤枢都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在她老人家眼里,他依旧还是个孩子。 圣上道:“前段时间不是您说东云郡主的嫡长女美艳动人、温婉娴淑、端庄大方,是个良配吗?今儿我便同贤枢说了这事,这小子不乐意。” 贤枢忙道:“儿子连东云郡主都没见过几面,对于她这嫡女就更不了解了,怎么娶?若是娶回来我和她二人脾性不和,我休妻岂不是闹得跟难看?” “脾性不和磨一磨就和了。”太后劝道,“娘替你看过了,真是个好孩子!” “娘你又见过她几次?再说了,在太后面前,再如何跋扈之人也是会装乖的,谁晓得她平日里是个什么德行?”贤枢反驳道。 “天下的理都被你说完了,我们是说不过你的。”圣上说罢,便不再开口了,而是端着茶准备看看自己母亲要如何来摘开这“鱼头”。 “这……”太后劝道,“不如后日趁着元春回家省亲,我将东云郡主母女召进宫里来服侍我一日,让你俩见见,你若真不喜欢,也就作罢?” “母亲不必多此一举,儿子不见。”贤枢道。 “可你这么大了,也该定门亲事了,不说正妃,侧室也该娶上一两个才是。”太后语重心长道,“母亲原本是打算将东云郡主的嫡女给你做正妻,史家不是有个姑娘吗?那姑娘伶俐,给你做个侧妃也是好的。” “儿子还不想成婚。”贤枢蹙眉,此时林琅玉的脸已经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男大当婚,哪有不成婚的?” 贤枢沉默了半晌,他算是知道为何今儿老太太要装病将自己留下来吃饭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只听他开口道:“儿子不想和自己不喜欢的人成婚。” 太后有些莫名:“那你告诉母亲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母亲和你嫂子再好好替你看看。” “相熟的。”贤枢道,“常言道日久见人心,既是要白头偕老,自然得相熟相知才是。” “相熟……”太后有些为难,“这世家小姐,都是养在深宅大院儿的,哪儿能同你相熟?” 这时,圣上放下手中的茶盏,忙开口道:“林家不有个女儿吗?你和那玉哥儿相交多年,可是相熟?他妹妹不就合适?” “噗——” 闻言,贤枢一口茶从口中喷了出来。 第四十章 “咳、咳、咳……”贤枢冷不防的被呛了一口。 一旁的连翘忙上前来替他拍背:“我的殿下, 您当心些。” “这是怎么了?怎么呛了?”太后关切的问道,“可是这茶不合胃口?” -- 第73页 见此,圣上嘴角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想必是我提林家那小女儿提到他心坎而里了, 因过于兴奋才会如此。” 贤枢一口气没提上来,又开始猛得一阵咳嗽,他一边儿咳、一边儿摆手。 过了一会儿, 待他缓过神来, 才急忙开口道:“我与琅玉情同兄弟,他妹妹, 自然也就是我妹妹,这咳……如何使得?” “世上堂表兄妹结亲的何其多?如何使不得?”也不知圣上是真有此意, 还是故意逗贤枢玩儿, 似乎黛玉和贤枢结亲乃天降良缘似的,“再者,你寄当她是你妹妹, 自然会爱护她、敬重她, 如此以来不更加和睦?林爱卿既然能教出那样好的两个儿子, 想必这女儿定也不会差。你又与那玉哥儿相交多年,这结了亲, 你俩不更加亲热了?” 太后听了, 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不过林大人毕竟只是三品文官, 家室还是逊色了些。” “林爱卿是个良才, 日后必定是封侯拜相之人, 加之他那两个儿子也并非俗物, 前途无量,日后尚公主、郡主也未可知。为贤枢正妻虽说是差了些,不过情分如此, 也算的上是良配。” 圣上这一袭话分量不轻,恰巧被刚端着槐香露进来的元春听见了。陛下如今中用林姑父家,她是知道的,不料竟重视到这个地步?竟想让黛玉为亲王正妃? 别说林姑父家不过只是三品官家,就说当年祖父在世,他们荣国府最为鼎盛之时,也不敢妄想自家女儿能享亲王正妃之尊。 元春不动声色的向几人行了礼,又将盘中托这的那盏槐香露放在太后案前。 见她来,太后忙让她坐下:“你来得巧!我们正讨论你姑父家的那个女儿呢!” “黛玉妹妹?”元春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于一旁铺着洋蓉绣花椅搭的椅子上坐了。 贤枢忙否定道:“您别听他们的!我对黛玉只有兄妹之情,断断没有儿女之私!” “有兄妹之情已是难的。”圣上道,“感情是可以陪养的嘛!” 太后笑着问元春道:“我没见过那孩子,她是你姑表妹妹,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元春垂下眸子,思忖了片刻,笑道:“我今宫进的早,从前见她时,她还只是个奶娃娃。不过,如今林姑父一家住在荣国府上,母亲和兄弟姊妹们写信探望时,也时不时提起这个妹妹。” “都说林妹妹如今大了,出落得越发标志,更嫦娥下凡似的!人也颇有才情,想来同王爷也是谈得来的。只是……身体弱了些。” 听她这么说,太后满意极了:“不妨事、不妨事!官宦人家的小姐,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哪个不是娇娇弱弱的?是娶媳妇又不是找粗使丫头,要那么健壮作甚?” “母亲说得有礼。”圣上在一旁附和道。 听他们这口气,这事儿貌似就要这般定下了,见此贤枢忙打断道:“不可!我不同意!” “你怎么不乐意?”圣上盯着贤枢道,“是你说要相熟的,从人家姑娘出生你就认识她了,还去吃了她满月酒,这还不够相熟?” “好好儿的,你们盯着我的亲事作甚?”贤枢眉头紧蹙,若皇兄真下一道旨将黛玉指给他,那……那他同琅玉真的可以终生不见了。 虽说如今他俩也没明说,不过他知道琅玉对他也有意,他们都不是拿起风流贪欢之人,既是动了情,便是一生之事,如何能有他人插足?况且这人还是琅玉的嫡亲妹妹! 见此,圣上玩笑着开口道:“那不然……你可是有了心上人?” 贤枢咬了咬牙:“不错。” 太后放下手中茶盏,欣慰道:“如此你便早说呀!哪家姑娘,让母亲替你做主。” 贤枢沉默不言。圣上一挑眉,脸色跟着冷了下来。 元春察觉到了圣上脸色不对,因此一个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的坐着。 太后疑惑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这姑娘家室不好?这不妨事,只要你喜欢,哪怕是小户出生也可。” 贤枢依旧闭口不言,太后开始略带严肃的问道:“难不成是风尘女子?” 贤枢有些不耐烦:“都不是,您别问了。我自己的亲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说罢,他也不管其他,起身拂袖而去。 贤枢大胆的举动,元春是见怪不怪,只默默的服侍着太后。 太后则觉得奇怪:“这孩子,又是那句话惹他不快了?” 圣上冷着脸,有些无奈道:“母亲,就是太纵着他了!瞧瞧这小子都无法无天成什么样了!成亲这事儿,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还想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贤枢年纪还小,心性未定,既然他不愿意,再放几年也是好的,你可别为难他!”说着,太后语重心长道,“你母亲我在这宫里熬了大半辈子,就你们两个儿子。待日后,我赴了黄泉,这世上就你俩是最亲之人,你可千万要待你弟弟好!” 圣上自然是知道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前些年为着义忠王爷的事儿,母亲没少掉眼泪。 不过贤枢同他那叔叔是不同的,这一点他清楚的很,这孩子或许是从小被骄纵惯了,对权势没什么兴趣。 母亲说得对,他就这么一个嫡亲弟弟,他向来是将这个弟弟当半个儿子再养。不!应该说对皇子们他都不曾这般上心,又如何舍得他受委屈? -- 第74页 只是……旁的也都罢,这一回断断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思及此处,圣上眼神暗了暗。 “我去同这小子讲讲道理。”说着,圣上放下茶盏,也跟着起身离开。 见此,太后提醒道:“好好跟他说,话别说太重。” “儿子自有分寸。” 待圣上走后,太后长叹了一口气,随即轻笑一声:“儿大不由娘!” 宫道上,贤枢大步在前面走着,身后连翘和一群宫女、太监抬着步撵、提着香熏快步跟着。 “殿下!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啊?”连翘问道,“咱们回府吗?” “逛逛。” “这……您这是要上哪儿逛啊?”连翘欲哭无泪。 这事,只见前方圣上身边的掌事太监黄心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黄心上前行礼道:“见过王爷!” “你没看见我。” 黄心:“……” “师父。”连翘冲着黄心弯腰行礼道。 黄心如今没空搭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徒弟,他一心扑在面前的小祖宗身上:“王爷,圣上让您去昭华殿一趟。” “不去。”说罢,贤枢越过黄心就要走,黄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王爷,陛下说,您要是不去,奴才也就不用回去了,您疼疼奴才。” 贤枢不为所动。 这时,黄心开始了他的老把戏,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王爷!您就算不看在您小时候奴才照顾过您的份儿上,也看在奴才……” “行了!”贤枢不耐烦道,“号丧呢!成何体统!本王去还不行吗?” 说着,朝身后招了招手,几个抬步撵的太监会意,忙将步撵抬到了贤枢面前,贤枢坐上步撵,挥了挥手:“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到了昭华殿,至昭华殿门口,只见其重檐屋顶庄严肃穆,殿外的牡丹开得热烈。 此处,本是皇后处理事务之地,背靠皇后所居的凤仪宫,故而殿外遍种牡丹。只是圣上觉得这地儿不错,清幽别致,试图将它占为己有。 皇后自是不肯,说来也是可笑,就为了这点事儿,这两口子还吵了一架、互相冷了好几日。 最后还是太后出面,将慈恩宫外的锦蕤殿次给了皇后,锦蕤殿外遍种皇后喜爱的海棠,皇后这才将昭华殿让给了圣上。 “陛下让王爷您一人进去。”黄心弓着身子在门口道。 贤枢冷哼一声,一甩袖,进了殿门。 殿内四壁凿着与墙同高的书柜,上面摆满了诗书古籍、瓷器字画等物,由一层轻罗罩着,这些都是皇后的所有物,明确说了不准圣上动。 正对殿门的是一张巨大的雕花乌木案桌,桌上置着玻璃笔架、玛瑙笔洗、白玉镇纸等物,还堆着一大堆奏章,圣上坐在案前,那些奏章险些没过他头顶。 “来了。”圣上开口道。 “嗯。” “可知我让你来所谓何事?”圣上道。 “我若是知道,就不会来了。”贤枢冷着脸。 “放肆。”圣上不紧不慢的斥道,“如今越来越没规矩了,为何不肯娶林家女儿?” “不喜欢。” “不喜欢?那你喜欢谁?”圣上冷笑道。 殿外一只凤尾蝶落在了一朵盛开的白牡丹上头,殿内,贤枢垂着眼帘闭口不言。 “碰!” 圣上突然拍桌怒道:“你喜欢谁?你可知你的喜欢能够让他成为千古佞臣,背负万年骂名!” 第四十一章 今春花期长, 到了四月仍不见花谢。这日,映着“春花更叠黄金缕,花底青鸾蹴烟雾”之景, 贾元春回府省亲了。 宁荣两国府里里外外都忙得脚不沾地,贾赦贾政、早早的儿,便将闲杂人等从宁荣街赶了出去。 街上洒水去尘, 两侧挂满了绮罗绸缎、铜玲、香囊等物, 府内自然也是洒扫、焚香装点得金碧辉煌。 因林家如今借住荣国府,加之两家又是姻亲关系, 所以元春回府省亲,林家也要准备接驾。 这可将王夫人得意得不得了!任她贾敏再如何骄纵, 如今见了自己女儿不照样跪地行礼, 唤声“娘娘”?贾政也是分外欣慰,他同妹弟同朝为官,林如海总是个方面都要压他一头, 如今自己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这么想着, 他越发觉得当初送元春进宫是个颇为明智之举。 薛姨妈见这排场内心颇为羡慕, 今年选秀若是她家宝钗也选中了来年回乡省亲想来也该如此风光! 因得知贤贵妃今日回府省亲,太学里早早的便放了林琅玉、文曲星和贾宝玉三人回去, 让他们准备接驾。 一想到要见自己的大姐姐宝玉兴奋极了, 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文曲星含笑应着, 而林琅玉则是心不在焉的望着车窗外, 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日天气极好, 天空碧蓝, 微风无云。 见林琅玉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宝玉问道:“琅哥哥好像不太高兴?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文曲星揶揄一笑:“今儿小王爷不知因着什么事情,没搭理他, 他装疯呢!” “你才装疯呢!”林琅玉被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的推了他一把,“谁为着这个?” “不为这个那为什么?”文曲星玩味的笑道,“难不成你还能是因接驾紧张啊?” 林琅玉将脸撇先一边,不耐烦道:“管我呢!” -- 第75页 “这……”宝玉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眼里琅哥哥是个脾气急好的人,就;连丫头小厮都没见他骂过,旁人骂丫头,有时他还会上前劝阻,今日为着什么?怎么发起脾气来? 文曲星一把搂过宝玉,不在意道:“别管他,让他疯去!” 接着,文曲星又故意叹了口气:“好好儿的人,怎么说弯就弯了?” 宝玉不解:“哥哥,弯是何意?” 文曲星拍了拍他的额头:“你还小呢,不懂这些。” 这话听得宝玉心里痒痒,越不让他知道,他越想知道,他拉着文曲星的袖摆,求道:“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嘛!这是什么意思?” 林琅玉被他俩闹得烦了,一个人贴着车窗坐得远远的。 “好好好,告诉你。”文曲星斜斜的睨了他一眼,眼角带着笑意,“你可听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话?”宝玉眼巴巴的望着他。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这不是晏殊的《玉楼春·春恨》吗?”宝玉不解。 “是呀!就是晏殊的春恨。”文曲星嘴角的弧度勾得大了些,眼角眉梢堆满了笑意,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动人,“如今正直暮春,这首春恨可不对景?” 咚! 也不知林琅玉怎么踹了车壁一脚,整个车子晃了一晃。 “琅哥哥?”宝玉轻声唤道。 林琅玉依旧一个人默默的坐在窗边,并不搭理他。 文曲星则是笑出了声,这让宝玉很是摸不着头脑,马车就在伴着文曲星的笑声驶回了荣国府。 回到府上,府中上下已是热闹非凡,几人忙回了自己院子里换衣裳,嬷嬷们又不厌其烦的同他们讲规矩。 虽说回家省亲事件亲昵之事,可元春已是天家之人,哪能亲昵得起来?再者又不是单她一人回来,身边儿的宫女、女官、太监们谁知道有没有他人的眼线?若是错个一星半点儿被他人抓住了把柄,可就不好说了。 收拾完后,已近黄昏。 喜鹊伶仃,天边泛着一道金色的光,将整个天空晕染成了红色。 一行人晚饭也没用便在荣国府大门前候着,亏得老太太身子骨硬朗,如若不然这么一天折腾下来,非得折腾出毛病来不可。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且紧张的神情,唯独林琅玉耷拉着一张脸,跟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此刻他哪里顾得上什么贤妃?脑子里满是那杀千刀的王爷! 原是这几日没上学,因为着春闱林琅玉和文曲星都窝在府上温书,没有同贤枢和段子真两个出去浪。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他和贤枢正处在蜜里调油的阶段,这么几日没见他想贤枢想得紧。 本想着今日见了,两人应该手拉着手亲亲热热的诉诉衷肠,谁知那厮居然对他爱答不理的!自己去拉他的手,他还装作不在意的挣开? 不仅如此,明知自己不高兴了,那厮还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若无其事的同匡志谈笑风生?! 他什么意思?先不说他俩如今是这样的关系,就说从小到大,这么十多年来贤枢都不曾这样对待过他! 这般想着,林琅玉只觉得心里一阵委屈,段子真和贤枢送他和文曲星从学堂里出来,贤枢那漫不经心的样子,让他十分的火大! 若是往日,那厮一定会依依不舍的拉着自己的手,说一些体己得话,然而就连段子真都嘱咐他们道:“旁人将这事儿看得比天还大也就罢了,你俩成日里同王爷混在一块儿,什么市面没见过?哪些个规矩走个过场敷衍敷衍就好,别做那么实,左右又不是你们亲姐姐回府。” 贤枢那厮却什么也没说。 最后他们在太学院门口对视了良久,林琅玉想着他应该对自己说些什么。 如今已是暮春,下午的阳光在身上照久了晒得人脸发红,他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人,眉目如画、乌鬓墨眸,真是难得的妙人。 只是这张俊美到极致的脸,在面对他的时候永远都是充满了笑意,哪怕在这人心情最糟之时,只要面对自己,他永远会堆出笑脸来。 还记得这人从前在宫里耍性子,太后、圣上拿他没办法,半夜将自己从荣国府召进宫去。 当他进到贤枢的殿宇时,满地狼藉、太监宫女们跪在地上一声不跟吭、瑟瑟发抖,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太后、皇后在他身边哄着,这人冷着一张脸,愣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然而,当他见到自己时,原本充满凉意的眸子,骤然间暖了起来:“你来了……” 想那个人从来都是这样温柔的对待自己,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沉默的对视这样久。 槐花吹落在他的发间,太阳晒得林琅玉额角微微冒汗,然而此刻他却觉得冷得想打颤。 第一次,这个人用这样凉薄的眼神看自己…… 思及此处,林琅玉不由得咬紧了自己的唇,这时身边儿的林如海轻轻拍了拍他:“心不在焉的做什么注意规矩,不然惹得人笑话。” “是父亲。”林琅玉微微挺直腰背。 见他脸色有些苍白,林如海关切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这时,站在前排的贾赦开口道:“如今的年轻人身体还真是羸弱,这才站多久身体便不舒服了?将来入朝为官,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站,那还的得了?” -- 第76页 贾政忙道:“琅玉这孩子身体向来不好,等日后多补补也就好了。” “呵!”贾赦轻笑一声,下巴扬得老高,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有多得意似的,“索性妹弟家室科考出生,羸弱些也不妨事。这孩子若是生在我等这样军功之家……那还真成笑话了!” “舅舅这话不差!什么样的人出生在什么样的人家。”文曲星开口道,“矜贵之人自然是生在矜贵之家才养得起的。想那等粗鲁莽夫,就算身披绫罗看着矜贵,成日里捧着诗书想沾点墨香,但莽夫就是莽夫,就算是将所有子弟丢在书墨中打滚也爬不出一个进士来!” 贾赦、贾政如何听不出这话实在讽刺他家? 贾赦气急,刚想说什么,只听林如海轻声斥文曲星道:“放肆!迎驾怎可口出如此轻狂之语?” 文曲星不在意道:“儿子知错。” 贾赦一听提到了娘娘,心里依旧得意,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那副西洋镜,道:“凤凰便是生在凤凰窝里的,那等蓬蒿之户,纵使装点得再华丽,也飞不出一只凤凰来!” 林琅玉心情本来就不好,听着他这个大舅舅在这儿明朝暗讽的,心里那股火烧得就更旺了! 只见他薄唇一勾,冷笑道:“舅舅说话可要讲点儿分寸?您这话是说您自家呢?侄儿可提醒您,这天下可只有一只凤凰,那便是当今皇后娘娘。怎么?荣国府何时也飞出一只凤凰来?” “你……”贾赦自知失言,半天说不出来话。 林琅玉冷冷的说道:“索性今儿在场的都是咱们自家人,这话若是让旁人听去,在圣上面前参您一个谋逆之罪,那这事儿可就不能善终了。” 第四十二章 “琅玉, 不得放肆。”林如海低声斥道。 贾政也知是贾赦言语失了分寸,于是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摆,示意他不要再多话。 贾赦冷哼一声, 扭过头,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林如海垂下眼帘,心里有些鄙夷, 都是做爷爷的人了, 还在这种场合同两个小娃娃计较什么? 想到此处,林如海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林家在京中的老宅早修整好了,这么住在别人家也不是个事儿, 回去同夫人商量商量, 瞧着什么时候搬出去才是正经。 不一会儿天色开始暗了下来,宁荣街两侧点起了灯笼,和着天上的星星将将原本漆黑的夜照得璀璨明亮。 这时, 一群身着宫服的太监击掌开道, 众人的神色立马正色了起来。 紧接着, 只听丝竹礼乐之音由远到近,八个太监抬着一个巨大的绣龙纹锦轿伴着一群衣袂飘飘的女官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之中, 见此众人连忙跪地行礼。 之后发生了什么林琅玉都没心思关注了, 也不知是不是忧思太过又吹了那么久的风,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他都是浑浑噩噩的。 只记得一群人簇拥着轿撵进了府, 又行了许多礼, 又跟着一块儿逛了许久, 耳边一直都是闹哄哄的。 好在元春不是他正紧姐姐,行了该行的礼也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林琅玉赶紧拉着文曲星回到自己院子里躲清静。 此时林琅玉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原本文曲星还想笑话他一番, 见他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 巧荷端了茶来,文曲星让他喝了两口,便将他扶到一旁的锦绣软榻上躺着。 文曲星又伸手摸了摸他额头:“好烫,发烧了!” 一旁的巧荷灵栀听了,有些慌:“那赶紧让人去找大夫!” “不成!”文曲星蹙眉道,“今儿贤妃省亲,咱们若是这时候叫大夫,若是让人瞧见又不知道得闹出什么事儿来。” 看着此时已经烧得糊里糊涂的林琅玉,文曲星是又心疼又无奈,怎么好好儿的开始烧起来了?黛玉身子那样孱弱都没什么事儿,这小子怎么还病上了? 突然,他又想到让林琅玉郁闷了一天的小王爷,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相思成疾? 想到这儿,文曲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没忍住冲着林琅玉脑门上拍了一巴掌,他们林家还真都是痴情的种子? 见文曲星打了林琅玉一巴掌,灵栀忙开口阻止道:“大少爷!” 文曲星笑着挥了挥手道:“拍不傻他。” 接着他说道:“如今前头正乱,父亲、母亲又都在前头忙着,索性只是发热不是什么大病,否则这时候若是请他们过来,明儿朝上就得有人参咱们家一本‘轻狂无礼’了。” 如今,他们林家圣眷正隆,越是如此就越有人想要抓他们家的小辫子,元春省亲这么大的事儿,都少人瞪大眼睛看着呢!今夜是断断出不得错的! 这臭小子,定是前儿和宝玉一块儿吃冰凉了脾胃,今儿又思绪重加之吹了那么久的风才一块儿发作了出来。 “巧荷,你悄悄的从二门出去找找盼兰姐姐,同她说二爷病了,让她拿点儿退热的药来。” “是!” “灵栀,你让人赶紧烧些热水,给你二爷好好洗个热水澡去去寒。” “是,这就去。” 说着,灵栀又招呼着几个丫头一块儿出去了。 接着,文曲星又转头对一旁的菖梨道:“你去冻库取些冰回来。” “是。” 说罢,文曲星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又用一旁放凉的茶浸湿,将其敷在了林琅玉额头上。 -- 第77页 只听他叹了口气,对迷迷糊糊的林琅玉道:“我怎么瞧着林妹妹那一劫,像是应在你身上了似的?” 林琅玉长睫微颤,嘴里嘟囔这什么文曲星也没听清。 林琅玉此刻意识是彻底模糊了,他知道自己病了,可他微微睁开眼,并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记得从前,还在扬州的时候,每每自己病了,那个人总是会守在自己床边,非得见自己好了才肯动身,任太后等亲自来劝都不管用。 明明从前他们那么要好,为何今儿偏偏对他这样冷淡? 若是出了什么要紧事,为何不能告诉他?他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荣国府前头,一群人簇拥着贤妃游园,欢欢喜喜热闹非凡。 林琅玉和文曲星住的院子内,一群丫头婆子进进出出的,时不时的能听见几声林琅玉的咳嗽声,清冷的月色下,院内的槐花寂寂的落着。 巧荷去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便带着盼兰和一个提着药箱的大夫回来了。 见到榻上脸颊烧得通红,唇色却苍白异常,盼兰不由得惊呼:“哎呀!这是怎的怎么好好儿的发热了?” 盼兰坐在榻前,忙招呼身后的大夫道:“劳烦赵太医帮忙看看。” 那大夫闻言,上前拿出脉枕替林琅玉诊脉。 见此,文曲星蹙着眉,低声对盼兰道:“贤妃回府省亲,咱们在这儿急哄哄的叫大夫,被人晓得了还不知说成什么样呢!” 见文曲星考虑得这般周全,盼兰欣慰一笑:“不妨事。赵太医本就在府上,就怕娘娘万一身子不爽一直在园子里候着呢!我悄悄儿的去找的平姑娘,她让赵太医跟着我来的。” 闻言,文曲星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太医诊完脉,接着道:“不妨事,哥儿这是不慎受了凉,加之思虑过重才至如此。喝几副药,捂一捂,好生歇两日便好。” 说着,提笔写了药方,药倒不必上外头拿,贾敏库房内药多得是,像这种寻常的治发热的药,是常备着的。 “多谢太医。”说着,文曲星从钱袋里随手抓了块儿银锭子给赵太医。 赵太医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满意极了,寻常官宦人家看诊,除诊金外最多也就一二两的赏银,这银锭子少说也有四五两,林大公子出手还真是阔绰! “太医吃了茶再走?”文曲星问道。 赵太医摆了摆手:“不吃了不吃了!那边儿也走不开。” “那盼兰姐姐送送赵太医。” “太医,跟我来吧。” “哎。” 盼兰带着太医走后,又留下了两个婆子来照顾林琅玉。 一群人又忙着煎药、烧水,熏被。 待给林琅玉洗了澡将他送进暖香绣被中,又喂他喝完药后,前头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文曲星也是累极了,他洗簌完后半躺在林琅玉身边儿看书,听见外头的礼乐声听了问道:“娘娘可是回去了?” 菖梨答道:“是了,我以为是要明日再走的。好容易回家一趟,怎么不歇一晚?” 此言一出,屋里的人都不由得发笑。 灵栀道:“呆子!那可是贵妃娘娘!又不是平常出嫁的媳妇,回了娘家想住就住。那些规矩一条一条可都写在宫规上呢,这回表小姐能回来,都是圣恩眷顾,还不知道有没有下回。” 听她这么说,巧荷斥道:“什么表小姐?那是贵妃娘娘!嘴上没把门的小蹄子,当心让旁人听了去还不撕了你这张嘴?” 灵栀撇撇嘴,也知自己言语冒失了,于是没再说话。 文曲星捏了捏眉心,带着倦意道:“你们出去吧,我看会儿书便歇着了。” 闻言,几个丫头退出了屋子各自回了屋,只留巧荷一人在外室的软榻上睡下了。 文曲星合上书、熄了灯刚躺下,身旁的林琅玉便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文曲星一愣,轻声道:“醒了?” 只见林琅玉眼睛半睁着,也不知道他是醒了还是尚在梦中。 而此刻的林琅玉准确的来说,还在做梦,他梦了见自己十岁时扬州的那场灯会。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明灯错落,火树银花,街上的人潮拥挤,人们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嬉笑着。 他由崔管事和槐枝带着,跟贤枢和几个太监嬷嬷一块儿出来玩儿,因嫌身边儿跟着的人碍事,两人便想法子甩开了跟着的下人。 贤枢拉着他的手,在人群里穿梭着他们周围是带着光怪陆离面具的人,四周是各式各样的灯,林琅玉就这么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这时,人流突然拥挤了起来,两人原本紧紧相握的手被挤开了。 “琅玉!” 林琅玉听见贤枢在唤他的名字,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四处寻找着那熟悉的身影。 “琅玉!你在哪儿?” 贤枢的语气很焦急,林琅玉心里也急,他想开口回应他,可他发现自己的喉咙莫名的发不出声音。 “琅玉!” 林琅玉扒开人群,向着贤枢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他看着面前一个个带着面具的人,始终没有见到那张熟悉的、昳丽的脸。 “琅玉!琅玉!” 贤枢的呼唤生越发急切,林琅玉也跑得越来越快,快到他已经看不清身边的人的面容了。 -- 第78页 终于,他跑出了人群,见到了在河畔便焦急寻找着他的贤枢。 河水中映着明灯万盏,那人锦衣玉冠立于岸边,见了他原本紧蹙的眉瞬间舒展开了,昳丽的脸上扯出了迷人的笑,比灯火还要耀眼。 贤枢朝他伸出了手,笑着嗔怪道:“琅玉,你在这儿,让我好找!” 林琅玉觉得眼眶有些发热,他伸手紧握着贤枢的手,轻声唤道:“贤枢。” 文曲星见林琅玉薄唇微动,于是侧耳道:“你说什么?” “贤枢……” “艹!” 作者有话要说:  文曲星:妈的!死gay!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唐·王建 第四十三章 前头事情刚完, 又听林琅玉病了,贾敏林如海二人忙携黛玉来到了林琅玉和文曲星的院子。得知,林琅玉热已经退了, 此刻正睡着二人才放心回去。 翌日,贾敏派人去太学里替林琅玉和文曲星告了假,又急哄哄的请了太医来, 众姊妹得知林哥哥病了, 都相携探望,贾母也亲自过来了。 这时, 林琅玉已经不烧了,太医也说不过是“受了些风寒, 加之忧思过重所至。” 贾母得知后, 只以为林琅玉是因大比将至,所以焦虑,于是嘱咐贾敏道:“小小年纪, 哪儿能有什么忧思?还不是上学给闹的!上学是好事, 可你们也别太拘着他。他还小, 日后的路还长!” 贾敏连连称是。 林琅玉倚在床头,嘴角勾出了一个有些苍白的笑:“老祖宗放心, 孙儿已经没有大碍了。” 见此, 贾母心疼的责怪道:“都这样了还叫没大碍?一点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宝钗劝道:“老太太您放心吧, 林哥哥是年轻小子, 很快就好起来了。” “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哥哥, 打小身体就不好, 可马虎不得。”贾母道。 说着,贾母又想到了林琅玉前几年生的那场大病。那病实在是险!索性挺过来了,若是挺不过来…… 思及此处, 贾母又不由得责怪自己,为何想着这等晦气之事! 贾敏叹了口气:“是呀!不过上京后就好上许多了,这回还好只是风寒,不碍事。” 林琅玉见面前眼下有些乌青,一脸担忧的黛玉,略带嗔怪道:“可是昨晚又没睡好?” 黛玉抿了抿嘴,没有正面回答他,只答了句:“哥哥病了。” 闻言,林琅玉叹了口气:“不过风寒,又无大碍。再说,我病了你再将自己熬病那该如何是好?下回可不能这样,不管发生什么,该吃得吃、该睡得睡。” 黛玉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贾母放下手中的茶盏,环视屋内,接着问道:“文哥儿呢?那孩子上学去了?” 盼兰答道:“回老太太,大少爷在自己屋里温书呢!” “这孩子,也太用功了!”贾母有些欣慰,又有些责怪,“瞧着他弟弟就因读书病了,他还这么没日没夜的用功作甚?给他告了一天假是让他歇息的,不是让他换个地儿用功的!” 说着,便对探春道:“三丫头,你去将你林大哥哥叫过来。” 探春应了一声,提着裙摆来到了文曲星的屋子。 探春至文曲星屋子门口,只见文曲星正半倚在榻上垂眸看书,他冠未束,乌墨般的发半披在肩头,绛红色的衣衫衬得其肤色越发莹白,眉似翠羽,在他身后窗户开了一条缝,窗外春光正好。 探春看得有些愣神,文曲星抬眼恰好看见了一身秋香色洋驺裙的探春倚着门口站着,他忙放下书起身招呼道:“三妹妹,站在门口干嘛,进来坐。” 说着,他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根绸子,将头发草草束了,接着对一旁带着翠玉簪丫头道:“桃怡,快给三姑娘倒茶。” “大哥哥不用忙。”探春笑道,“老太太和姊妹们这会儿再二哥哥屋里呢!听说你在温书,老太太怕你闷了,特地让我过来叫你过去。” 闻言,文曲星点了头:“那你先过去吧,我换了衣裳就来。” “好。” 太学院,东二院。 房先生讲了一时辰的课,此时正让他们休息。 此时,段子真正和身后的方辰嬉笑着谈论烟画楼新来的那个歌女,贤枢一人闷闷的坐着,看着身边空空的位置,心也跟着空了一块儿。 琅玉这是在同他闹脾气?所以连学都不来上了吗? 匡志和理国公之子仲蒙走了过来,问道:“两位林公子不在?” “嗯。”贤枢应了一声,此时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可是告假了?”匡志继续问道。 “先生既然没问,那想必是告了假的。”段子真不在意道,“这俩小子!又可以玩儿一天。” 匡志蹙眉道:“该不是病了?” “不该吧……”段子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昨儿还好好儿的呢!哪儿能说病就病了?估摸着是贤妃回省亲,有得忙吧。” “那便好。”匡志答道,他转头对身旁的仲蒙道,“若是两位林公子身体抱恙,我等作为同窗也该前去探望探望才是。” 仲蒙面上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是懵,什么时候他同林家两个公子关系这么好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仲蒙又想到最近貌似匡志经常来找林琅玉他们说话,这人向来是不喜同他人结交的,怎么如今转性了? -- 第79页 一听林琅玉可能病了,贤枢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是了,虽说林大人夫妇对孩子向来比较溺爱,不过,在学业方面还是比较严的,贤妃又不是他们正经姐姐,应该不至于为贤妃省亲的事儿替他们告假。 林文曲向来皮糙肉厚,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儿,那……难不成真是琅玉病了? 昨儿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夜就病了 思及此处,贤枢是片刻也坐不住了,只想去到荣国府一探究竟。 他刚起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有些颓然的坐下。 “怎么了?”段子真见他脸色不太还看,开口问道。 贤枢抿着唇不说话。 段子真抬头看了看匡志和仲蒙的背影,又想到匡志方才所言,心中了然。 他用手中的折扇戳了戳贤枢的肩,道:“担心啊?担心昨儿还跟琅玉闹别扭。” “我没同他闹别扭。”贤枢沉着脸。 “哦。”段子真撇了撇嘴,“你就犟吧!” 贤枢没再应声,段子真不知,不知他的无奈。 他不能在同琅玉这样下去了,再这么下去,他会毁掉他的小玉儿的!他从不信鬼神之说,但他相信他的小玉儿是上天赐下的礼物。 他应该得到世上所有人的赞扬与褒奖,过着无忧无虑、养尊处优的生活,而不应该只因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沾上污秽。 之后整个上午贤心一颗心都飞去了荣国府,也就留了个壳子在这儿。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直到先生让写策论,他出这神写了半天,段子真拍了拍他,待他回过神来,只见纸上写满了“林琅玉”三字…… “没有闹别扭?”段子真一手撑着脑袋,玩味的看着他,“担心就派人去看看呗。” 贤枢思忖了片刻,虽说他不能再和琅玉有私情,但他俩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撇去其他,他们还是挚友不是吗? 身为至交,关切一句、问候一声也是份内之事。 想到这儿,贤枢忙唤了连翘来:“小连子!” 连翘弓着腰,低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贤枢道:“你去荣国府,问问今儿出了什么事儿,为何林家两位少爷没来上学。” “是。”连翘应了一声,便出了学堂。 见此,段子真满意的笑了笑,他拍了拍贤枢的肩,低声调侃道:“两口子闹别扭实乃常事,俗话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 “去你的。”贤枢一把拍开文曲星的手,“我和琅玉才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段子真觉得冤枉:“子曰‘食色性也’,怎么就龌龊了?” 贤枢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策论,不再搭理他。以段子真的性子,还不知他待会儿会说出什么来! 见此,段子真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咳嗽打断。 他一抬头,就见庄先生坐在太师椅上,捧着茶盏笑眯眯的看着他。 见此,段子真忙低下头,开始奋笔疾书。 荣国府,林琅玉文曲星院内: 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林琅玉屋内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你们也是笨!”林琅玉倚在床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上回就都怪她!”湘云笑着指着黛玉嗔怪道,“不然,就吓着宝玉了的!” “你们能吓着我?”宝玉道,“再怎么说,我胆子也不至于小成这样!” “下回可不能再这么玩笑了。”贾敏搂着黛玉道,“若是真吓着你二哥哥了,那可了不得。” 黛玉笑着称是。 一家人说得正热闹,这时只听外头丫鬟来报:“老太太、太太,外头忠顺王爷身边的连翘公公问两位爷今儿为何没去上学,可是出了什么事?” 一听忠顺王爷身边的人来了,贾母连忙道:“快请公公去厅里吃茶!就说不过是琅玉染了点儿风寒,没什么大碍,有老王爷挂心。” 一听是连翘来了,林琅玉原本还堆着笑得脸瞬间垮了下来。 见丫头要去回话,他忙叫住了那丫头,冷冷道:“不用请他吃茶,想必他还等着回去交差,如今留他吃茶岂不耽误了他?也不用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就说生了点儿小病,死不了。” 闻言,众人如何不知道他是在发脾气?那小丫头有些进退两难。 贾敏挥了挥手:“你二爷病中说的孩子话你也当真?去吧。” “是。”那丫头行了礼,匆匆离开了。 贾母回头头来,问林琅玉:“怎么?可是同王爷闹别扭了?” 第四十四章 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林琅玉身上, 纵使知道林二哥哥和小王爷感情好,但王爷毕竟是王爷,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 敢对王爷的近侍说出这种话来,林二哥哥也是大胆! 湘云把玩着手中的头发,打量着林哥哥的脸色。 只见林琅玉垂下头, 默默的拽紧了盖在身上的绣被, 兴致缺缺道:“没有的事儿。” 此言一出,贾敏心里如何没数?不过小孩子之间闹闹别扭也是常事, 因此也就没怎么放在小心上,只提醒道:“朋友间相处又矛盾是常事, 但如今你和王爷都大了, 你得记住,你和王爷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打小长大的挚友,还有一层更为厉害的君臣, 日后在王爷面前别老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林琅玉抿了抿嘴没说话。 -- 第80页 贾敏转头看向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文曲星道:“你也是!” 文曲星立马乖乖的答道:“知道了, 母亲。” 原本林琅玉方才同姊妹们说笑心情挺好, 被连翘这么一搅和,又想起同贤枢弄别扭这事儿, 顿时什么心思也没了。 “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正常。”贾母语重心长对贾敏道, “如今他们都还小呢!等过几年大了, 自然也就懂事儿了。” 说着, 贾母对宝玉道:“你没事儿也该常和你两位林哥哥一同出去逛逛才是。” 贾母这话, 说白了也就看着宝玉大了, 让他跟着林琅玉和文曲星两个出去逛,无非是想让他也同王爷、世子以及京中其他世家子弟多来往。 虽说整个府里捧着二房,然继承爵位的毕竟是贾赦不是贾政!将来这份荣耀是落在贾琏头上, 不论怎样都是轮不到宝玉的,多和世家子弟结交于他仕途有益。 然而贾母这一番心思,宝玉自是不能领会,只听他不情愿道:“我和王爷世子又不相熟,跟着去怪没意思的。” “你呀!”贾母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另一边而,连翘得了消息赶紧回了太学院。彼时已是用午饭的时间。 太学院东一个专程供给这帮小爷们用饭的院子——“福仙斋。” 还有专门做午饭的厨房,里头的师傅是御膳房孙师傅的弟子——孙云,“川、鲁、粤、苏”就没他做不出来的菜,味道自然也是分外美味。 于常人而言孙云所昨的饭菜或许是此生也享用不到的仙肴,而于这帮世家少爷而言虽不至于难以下咽,然而他们更愿意去吃“富春楼”、“罨画轩”、“熔云斋”的菜肴,哪怕这些酒楼无论菜品或者味道都不会比孙云做的好。 每每临近晌午,就能见到各大酒楼的伙计提着食盒朝着太学院赶,而贤枢则同,他的饭菜都是宫里在御膳房做好了送出来的。 连翘来到福仙斋的临水阁中,贤枢和段子真正用着饭,见他来,贤枢皱着眉有些焦急的问道:“怎么回来的这样迟?” 连翘作揖行礼道:“是奴才无能,王爷林二爷病了。” 闻言,贤枢夹菜得手一抖:“怎么回事?怎么就病了?” 段子一口酒还没喂到嘴里,忙问道:“是呀!昨儿不还好好的吗?” 见贤枢焦急的样子,连翘忙劝道:“殿下莫急!来回话的丫头说是不慎染了风寒,如今烧已经退了,只需卧床休息,并无大碍。” 然而,他这话并没让贤枢放下心来,反而心吊得更高了:“还烧上了?!” 段子真则不在意道:“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要不然,散了学咱们去看看?” 去看看吗?贤枢心里此刻巴不得飞去荣国府!琅玉现在肯定难受,他打小就不爱吃药,这一病定又要遭罪了。 但是他不能,如今自己应该退回普通友人的位置,不能逾矩。 贤枢默默的握紧了拳,坐回了椅子上:“不必了。” “啊?”段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只听贤枢吩咐连翘道:“待会儿你回王府,找些滋补的玩意儿送去荣国府。”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再去太医院,将陈院判请去。” “是。”连翘应道。 见此段子真分外不解,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贤枢。 “你看我作甚?” “你真的是忠顺王爷?” 贤枢翻了个白眼,此刻他心里乱得很,没空搭理段子真这些没头没尾的话。 “忠顺王爷同林家二公子打小一块儿长大,相交甚好,此天下皆知。前几年林二公子生了长大病,忠顺王爷衣不解带的在其病床前照顾,这般君臣情深定会被史书记载在册。” 段子真将杯中酒饮下,继续道:“平日里,琅玉若是有半点不是,你急得通什么似的?怎么?就闹了个别扭,你就不打算管他了?” “我怎么可能不管他?”贤枢连忙反驳。 他哪里舍得不管他的小玉儿呢?从小到大,那都是他心尖而上的人,他巴不得将那人栓在自己的身上,时时刻刻看着、照顾着,只是……如今他不能。 “那你不去看看?” “……” “啧!你说你俩究竟因着什么事儿闹别扭闹成这样?前儿不还亲亲热热的吗?怎么说闹别扭就闹了?” 贤枢垂下眼帘,将一切心思藏在了眼里,缓缓开口道:“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段子真自己替自己斟了一种酒,“你就犟吧!等哪日琅玉真不理你了,看你怎么哭。” 段子真这话恰好戳在了贤枢的心口上。 这是他最担心的,若是他的小玉儿不理他了,不再同他说话了,那他该如何是好? 他本是打算退回到有人的位置,和琅玉就这么无风无浪的过一辈子。自己虽说旁的本事没有,索性有这么个身份在,哪怕琅玉纨绔一世,自己也能护他周全,让他想尽世间荣华。 只是琅玉愿意和他从新退回友人的位置,继续以友人的身份相交吗? 万一……万一他不愿意,万一他因这事儿怨恨自己,再不同自己讲话、玩笑那自己该如何是好? 万一琅玉就此同自己割袍断义,那自己该如何是好? 若是琅玉愿意原谅自己,愿意继续和自己来往,数年后他们各自娶妻生子、辅佐社稷,将对方当做一生的挚友。 -- 第81页 只是,自己能够接受百年后有另一个女子以妻子的身份与琅玉合葬一冢,相许三生吗?他真的能接受琅玉与他人行结发之礼、生儿育女吗? 他的琅玉,时常出现在他梦中一身赤色喜服的琅玉,将会与他人鸳鸯交颈、携手到老…… 自己真的不会寻个由头将那女子处死吗? 每每想到这些,贤枢胸口就如挖心般的疼。不过两日罢了,他决定和琅玉继续做友人不过才两日,他却仿佛过了数十载。 贤枢闭了闭眼,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同琅玉之间要到这个地步?他也曾想过,若是琅玉是女子改多好,这样他们便可明媒正娶,厮守三生。 偏偏老天爱同他开这个玩笑,偏偏他的心爱之人是个男子! 其实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厮守终生,但若仅仅只为了自己的私欲就要让自己的小玉儿背负天下人的指责、背负“佞臣”之名,后事将他与龙阳、董贤之人并提他就舍不得。 这两日他是如何熬过来的,只有他自己明白,可也算是熬过来了。 然则,今后要熬一生,他真的……熬得住吗? 段子真见贤枢脸色难看,故作姿态的叹了口气:“相思苦啊!情爱这东西是世家最混蛋的存在。” 接着,他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他端着酒杯,眯着一双狐狸眼打趣得笑道:“所以呀,你的比它更混蛋才不会任他摆布,做个人间风流客岂不快哉?” 见他这模样,贤枢只当他是喝得不少,于是提醒道:“你还是少喝些吧,待会儿午休后还得上课!若是你在课上发酒疯,郡王还不将你的皮给揭了!” “我哪能喝喝点就醉了?”嘴上虽这般说着,但段子真还是将酒盏放下了。 荣国府: 午饭众人实在林琅玉院子里用的,吃过午饭后众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照顾身子,林琅玉连连称是。 待众人走后,林琅玉也躺累了,他起身披了件月白色斗篷在身上,独自在廊下坐着。 今年花期比往年长上许多,院中的景致也还算不错。 一只凤蝶绕在他身边,他素来是讨厌这些虫子的,于是忙挥手将其赶走。 他想着,方才该留连翘在府上,顺便好好问问他,他家王爷这两日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 随即他又自嘲的笑了笑,就为了这档子事儿,还害得自己病了一场,说出去别人肯定强笑话听! 想着,他又不自觉的他不了口气,他没有和男人谈恋爱的经验,都说女人心思难猜,如今他看来,男人心思也好猜不到哪儿去! 林琅玉轻轻在廊柱上撞了下自己的头,随后便倚着柱子思绪纷纷。 春风和煦、鸟鸣清脆、落红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大家新年快乐! 第四十五章 林琅玉在家中养了两日的病, 这两日忠顺王府的人送来了各种珍奇名贵的药材,那架势不知道还以为林琅玉是命不久矣,需要这些东西吊着口气。 只是东西归东西, 贤枢却一次也没踏进过荣国府。 对此,林如海夫妇没什么感觉,王爷派人送了这么多珍奇的物什来, 自然是对自己儿子好的。 但, 林琅玉看着库房里的这些东西却不屑一顾。 这是作甚?分手费吗? 见林琅玉的脸色近日越发不好看,文曲星悄悄的将段子真约了出来, 两日琢磨了半天也没搞明白他俩究竟为何闹矛盾。 “难不成是因着匡志?”段子真指尖轻轻点着杯沿,煞有其事的说道。 “匡志?”文曲星不解, “与他何干?” 段子真手一招, 文曲星将脸凑了过去,两人贴面低声道:“你没发现吗?自打你的事儿之后匡志就同你们来往十分频繁。” “也就寻常招呼两声,没有十分频繁呀。”文曲星解释。 “啧!这对于匡志来说就十分频繁了!想想齐国公之子在京中可是有着‘凭面吊丧’之名!能让他这般同你俩交谈, 这缘由定不可能是因着他帮了你们一把呀!” “是有些道理。”文曲星思忖一番, “你的意思是……” “不错!”段子真打了个响指, 笑得狡黠。 文曲星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接着他又觉得不靠谱:“这……可能吗?” “为何不可能?”段子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文曲星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蹙眉道:“只是……匡志兄在我眼中为人谨慎……” “就是因谨慎这才值得重视。”段子真道。 琅玉那么好的模样, 谁见了不会喜欢?若自己同他不相熟, 猛然与这么一个人接触, 想来也会喜欢上他。 贤枢多么冷情之人都对他倾心相待, 匡志为何就不能喜欢上他? 定是贤枢察觉出了匡志对琅玉的心思不想琅玉再和匡志接触, 而琅玉心思单纯,并未察觉匡志的心意,待匡志一如平常, 所以贤枢吃味儿了! 想着,段子真嘴角勾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唉!儿女情长啊!” 文曲星眉头紧蹙:“唉!情字害人呐……” 回到荣国府,彼时林琅玉正披了一件黛色的袍子、散着头发,倚在廊下看书,在他手边还放着一盏茶。 一朵杏花落于他的鬓角又顺着其乌黑的发落进了廊下的池子里。 -- 第82页 阳光撒在他身上,为其渡了一层柔光,显得他原本绝色样貌更添了些飘渺之感。 见此情景,文曲星不由得感叹:怪道是前世不论这小子如何逃课教授都舍不得挂他!这样一个人,倒真像是神仙托身的! 林琅玉抬头,见文曲星站在前头,于是问道:“回来了?” “嗯。”文曲星上前坐在了他身边。 林琅玉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放下手中的书,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说不说? 若是说了,琅玉定会伤心欲绝,保不准儿又得病一场。 只是……若是不说……琅玉迟早也会知道,那时保不准儿伤得更厉害! 也罢!长痛不如短痛! 文曲星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开口道:“琅玉……” “嗯?” “贤枢他……喜欢上了匡志。” “…………” “啪啦——” 林琅玉手边的茶盏被砸在了地上,瓷片有的蹦进了水中唬得水中的锦鲤四散而逃。 林琅玉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咬着牙问道:“何人所言?” 琅玉待人向来是温温和和的,文曲星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林琅玉,不过被人戴了这么一顶绿帽子,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 文曲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已是安慰:“段子真。你知道那小子是情场老手了,看这些问题最是通透。” 林琅玉双拳紧握,紧咬着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面前的文曲星在他眼中逐渐模糊,紧接着脸颊开始湿漉漉的,手背上也能感受到水渍。 “哎!男儿有泪不轻弹。”文曲星忙从怀中掏出帕子替他拭泪。 林琅玉死死的咬着嘴角,任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所以,近两日对自己这样冷淡,当真是他移情别恋了? 为什么?他们相处十几载,还抵不过匡志? 他们这么深的情分,为何会败给一个匡志? 匡志有什么好? 见林琅玉泪眼婆娑,文曲星一边替他拭泪,一边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男人嘛!一辈子哪儿能不被人绿一次呢?” “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林琅玉哑着嗓子,分外委屈道。 明明是他先招惹自己的,凭什么?凭什么他说喜欢上别人就喜欢上别人了? 自己刚沉溺其中,他就抽身退步走得干净。 林琅玉又想道匡志最近常和他们说话,他最初还觉得奇怪,以为是有了共同的秘密所以熟络起来了。 没想到……没想到…… 所以,匡志和他们来往是为了和贤枢接触? 想到这儿林琅玉心里揪得疼! “没事儿没事儿!不就是男人嘛!有什么?”见林琅玉眼泪越掉越厉害,文曲星忙宽慰道,“这天下男人还少?有王位的也不止他贤枢一个呀!” “你瞅瞅西宁王府有段……段子真就算了!不过,东平王府有司严、南安王府有傅茂、北静王府有水溶,哪个不是仪表堂堂?咱们不差他一个。” 林琅玉此刻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都说情爱使人头脑发昏,他甚至都没想过贤枢并未亲口承认这事儿,或许这就是一场误会! 此刻,他想不了那么多。贤枢近几日莫名的冷淡,十多年没有过的疏离足以让林琅玉心慌。 在这时,又听到这么一个看似很靠谱的消息,他自然而然也就信了。 “再说,哪怕没有匡志,贤枢亲王之尊,日后定是要娶妻纳妾的,你们也不能长远。”文曲星开始语重心长的讲道理,也不管林琅玉听没听进去,“你也是。身为林家嫡长子,你以为父亲、母亲会允许你终生不娶,与一个男人长相厮守?” 林琅玉此刻眼角红得跟个兔子似的,他打断文曲星道:“我乏了,想睡一觉。” 说着,他起身便要回房去歇着。 “不成。”文曲星一把拽住他,担忧道,“你这么回去睡下了,心中那口气出不来,又得病。” “我脑子乱得很……头晕。” 林琅玉试图甩开文曲星的手,奈何被文曲星抓得死死的:“不成!咱们……咱们喝酒!” “失个恋而已,就要痛痛快快的喝上一顿,大醉一场,也就过去了。” 说罢,文曲星高声道:“巧荷!” “哎!” 巧荷提着裙子摇摇摆摆的出来了,林琅玉别过脸去,不想让人见到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但,巧荷还是看出了端倪:“二爷这是……” 林琅玉轻轻拽了拽文曲星的衣角,示意他别说太多。 文曲星会意,于是道:“你二爷读书,沉浸其中,心有所悟所以有些情不自禁。你去将年前西宁世子送来的那几坛子梨花白拿来。” “啊?”文曲星这胡诹的话巧荷没怎么听懂,她就听懂了文曲星让她拿酒,“这可使不得!若是醉了该如何是好?明儿还得上学呢!若是被老爷知道了,我可脱不了手。二位爷还是少替我作些孽吧!” “啧!你这是什么话?”文曲星板着脸,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古有诗仙李白便是醉酒吟诗,多少千古之句是其醉后所书?” “如今,我和你二爷煮酒论学保不准也能谈出一些名堂来。你二爷难得有此诗兴,若是父亲知道了定会欣慰不已,哪里会责怪?” -- 第83页 林琅玉:“…………” “……啊。”巧荷一个字都没听懂,不过貌似大少爷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于是她勉为其难的道:“那我这就派人去拿,爷是想在哪儿喝?” 文曲星拉着林琅玉坐下,道:“此处就挺好。” “成吧。” 说罢,巧荷便叫人去将年前段子真送来的梨花白从后院儿的那棵桃树下挖了出来。 埋了一春,这梨花白的香味儿更加醇厚,酒劲儿似乎也更大了些。 巧荷灵栀两个不放心,原本想要留下,却不料文曲星道:“你们还是回屋里去吧,在这儿我们不自在。” “可……” “去吧去吧!” 巧荷无可奈何,只得嘱咐道:“这酒劲大,你们可悠着些。” “放心吧。”文曲星催促道。 巧荷和灵栀这才犹犹豫豫的离开了。 回屋的路上,灵栀不解道:“自打上回二爷写的是被老爷笑话后,二爷不是说这辈子不写诗了吗?今儿是吹得什么风,怎么突然想要饮酒作诗了?” “说是……有所悟。” “悟?什么悟?”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曾读过书。”巧荷耸了耸肩,心里依旧不放心,“没准儿姑娘知道?不如咱们找姑娘问问?不然就这么放他们在哪儿喝,万一有什么好歹,该如何是好?” “有理。” 说着,巧荷和灵栀便一同去到了黛玉处。 第四十六章 酒入愁肠惹人肝肠断, 心情不好时喝酒去醉容易醉的。 林琅玉喝水似的几杯酒灌下去,不出半刻钟就找不着北了。 他一边痛哭流涕、一边骂骂咧咧的同文曲星说着自己和贤枢的过往。 文曲星舍命陪君子,喝了半晌也晕晕乎乎的。 “他妈的贤枢那个乌龟王八蛋!凭什么!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匡志……哪儿有我好看?”林琅玉嚎啕道。 “啧!人都是这样。你……没有得到你时你是枕边的白月光, 如今你就一米。” “米?就算是米我也是……是珍珠胭脂米!那匡志……算什么东西?” “吃一堑长一智!”文曲星叹了口气,“想当年我的初恋也是这么绿的我……当时我和你一样难过,但是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人嘛……要往前看。” “不一样、不一样……”林琅玉抱着酒坛噙着泪喃喃道, “贤枢不一样……”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杯我一坛的喝到了晚上。 月上柳梢, 映庭中竹柏一地月影,池水微漾, 将水中月光笼在二人身上, 远远看去还真像是两个仙人醉酒论道。 两人此刻已经醉得找不着北了,醉酒的最高境界便是为人生痛哭。 “凭什么!!我明明……明明是个直的!他把我掰弯就不管了……” “人生好难啊……” “我就上课迟个到,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我还没迟到呢!我又做错了什么……” 原本巧荷和灵栀去黛玉处将文曲星和林琅玉喝酒之事告诉了黛玉。 黛玉以为自己两个哥哥不过是诗兴来了, 想着他俩应该也就喝两杯助助兴, 如此也算是一件雅事, 因而也就没放在心上,嘱咐巧荷、灵栀等人看着点儿别醉过头就好了。 听了这话, 巧荷灵栀放了心, 也就乖乖的回了院子, 既然姑娘都说是雅事一桩, 那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再说, 两位爷是在自家喝酒吟诗, 又不像薛家那个没出息的,成日在外头喝得烂醉,想来也没什么大碍。 谁知, 这两人喝着喝着怎么哭成这个模样了?! 要说她家二爷,打出身开始就没像今儿这么哭过!巧荷等人乱了方寸,又不敢上去惊动,又怕老爷、太太知道了责怪,于是只得再次去请黛玉。 元春省亲结束后,省亲的园子也就是大观园就空了下来。 按着之前所说,林家也该搬进园子里才是。 只是林琅玉这几日病了,懒得挪动。贾敏、林如海又觉得住在院子里,里外走动不方面,也没搬,而是让宝钗、探春姊妹搬了进去,想着兄弟姊妹们在一处亲亲热热的作伴。 潇湘馆距林琅玉和文曲星的澜沁苑还是有一定的距离,黛玉等人又不敢坐车怕惊动了人,于是几个小姑娘悄悄的打着灯笼穿过宅子来到了澜沁苑。 进了苑没,绕过主屋,穿过紫藤缠绕的月洞门这才踏进了林琅玉和文曲星喝酒的回廊。 一入廊内,黛玉便见着自己两个哥哥,一个身着赤色银衮边织金袍子,一个穿着黛色暗花锦袍。 两人散发开襟,一个仰天嚎啕、一个对月长吁,就着这明月当空、繁星点点的夜色,莫名的有种魏晋名士之风。 巧荷灵栀并一同跟来的紫娟有些怯生生的躲在黛玉身后。 黛玉也十分震惊:“不是说吟诗小酌吗?怎么喝成这样了?” “起初还好好的……就是见着情况不对,才请了姑娘过来。”巧荷道。 这时,文曲星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黛玉。 只见黛玉梳着仙髻、身着妃色软缎裙,因夜里风冷,外头还罩了见鹅黄色的轻罗披风。 月色笼罩在她身上,真若嫦娥下凡。 见到黛玉,文曲星酒醒了大半,他忙起身整理好衣裳,因酒意脚下还不太站得稳:“妹妹、来了。” -- 第84页 说着,他踢了踢抱着柱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琅玉,示意他黛玉来了。 而林琅玉此刻哭得正起劲,哪儿还顾得上其他? 黛玉蹙眉缓缓走上前道:“哥哥这是怎么了?这可不像是吟诗小酌。” 文曲星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不过喝着玩儿,琅玉酒量不好又贪杯,这才……” 黛玉环视了一周,只见着几个酒坛和两个酒盏,觉得有些疑惑:“是吗?喝着玩儿既无菜肴又无丝竹,你们……就只喝酒喝到现在?” “这……” 黛玉撇了撇嘴,看着自己抱着柱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别有一番风流之态的亲哥哥,道:“哥哥有心事。” 说罢,她将自己的斗篷解下替林琅玉披在身上,接着转头问文曲星道:“从小到大,我还未见哥哥如此失态过。大哥哥可知哥哥是为着什么事?” 文曲星此时头也是晕晕的,闻言他轻笑一声:“这一世,你该顺顺遂遂、平平安安的。可你哥估摸着,可顺遂不了。” 黛玉不解其意,文曲星半阖着,看着面前已经出落得出尘绝代的黛玉,喃喃道:“你是仙女下凡,保不准儿你哥还真的也是。” 黛玉只当这是他的醉话,于是听听就过去了也没放在心上,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对巧荷道:“你快多叫几个丫头来,将哥哥们扶回屋里去,再叫人将这儿收拾了。” “哎。” “悄悄儿的,别惊动了人,否则父亲母亲知道了,又得是一场气。”黛玉无奈道。 “是。” 接着,她又对灵栀道:“你赶紧去熬碗醒酒汤,待会儿哥哥们吐了难受。” “好。” 一群丫头悄悄儿的将一切收拾了,黛玉又给文曲星和林琅玉一人灌了一碗醒酒汤下去,总算是消停了。 文曲星喝得也不太多,这么一折腾又喝了一碗醒酒汤、洗了一把脸,酒也差不多醒了。 “多亏你了。”文曲星将头发别到耳后,“这么晚了还让你忙了这么久。” “哥哥知道,那便不该这么喝。”黛玉嗔怪道。 文曲星叹了口气:“也就这么一回了,情有所原。” 接着,文曲星唤来巧荷道:“咱们后院有辆小车,辛苦你叫上崔嬷嬷一块儿将姑娘送回去。” “是。” 黛玉看了看在睡在床上的林琅玉有些不放心道:“那……我走了?” “去吧,早些睡。睡晚了对身体不好。” “大哥哥也要早点休息。” 将黛玉送回去后,澜沁苑静了下来。 因怕林琅玉半夜起来吐得难受,巧荷、灵栀都睡在外间没有回自己屋。 折腾了这么一天,又喝了这么多酒文曲星也是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倒头就睡。 然而,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林琅玉睡到后半夜突然就醒了,他醒就罢了,酒却还没醒,他将文曲星从床上拉了起来,逼着他说匡志哪点比得上自己。 文曲星两个眼皮不住的打架,只得敷衍他说,匡志哪儿也比不上他。 或许是喝了那么多酒的缘故,林琅玉眼泪怎么流都流不完。 又哭了一阵,他摇摇摆摆的下床,走到书桌前道:“要了断也得是我来了断,是我不要他了!” 他匆匆磨好墨,又从拿了一块儿自己半旧的帕子,在上面写了一首诗。 接着又将睡得正香的槐枝叫了起来,逼着他翻墙出去将帕子送到忠顺王府去。 槐枝直接给他跪下了:“爷!夜探王府是死罪呀!” “他都可以翻墙来,你怎么不可以去?”林琅玉迷迷瞪瞪道。 槐枝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因自家主子和王爷的关系,他也没少往王府去,府里的门房、侍卫都是一块儿吃过酒的,也算是熟悉,送个帕子,还是自家爷送给王爷的帕子,自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这么晚了…… “快不快去!” “是是是是……”槐枝还是第一次见自家爷这么发脾气,原本想偷懒的心瞬间没了,拿着帕子悄悄出了府往忠顺王府去了。 好巧不巧的,贤枢也还没睡下。 这几日,心里记挂这琅玉的身子,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正在他辗转反侧之际,殿外的丫头见灯还亮着,于是进了内殿低声道:“王爷还没睡?” “何事?” “禀王爷,是林二爷让小厮送了条帕子来。” 一听是琅玉送东西来,贤枢翻身而起,他忙道:“还不快拿过来。” “是。” 丫头将帕子递了过来,贤枢接过帕子拿到灯下细看。 这是一条白软银丝帕,帕子的一角绣着一枝红梅,与那个雪夜贤枢坐在上头看到的林琅玉院中盛开的红梅别无二致。 帕子上头写着一句诗,虽说有些潦草,但贤枢依旧一眼便能认出这是林琅玉的字迹。 只见上头写到: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贤枢嘴里喃喃道:“相思与君绝……” 哐当!一声烛台被踹翻在地,蜡烛瞬间点燃了床边的幔帐。 “王爷!!”丫头惊呼。 “来人!走水了!!!”丫头一边将贤枢往殿外拽,一边喊道。 一时间,忠顺王府上上下下乱做了一团。 -- 第85页 第四十七章 翌日, 是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只是太学院东二院内,不仅林家的两个哥儿告了假, 连忠顺王爷也没来,就剩段子真一个孤苦伶仃、百无聊赖的坐在座位上,左右都是空的。 一大早方辰便笑话他:“别明儿个你也不来了!” 段子真生无可恋:“我倒是想不来, 只是也得我爹松口!” 话说林琅玉和文曲星昨儿喝了半宿的酒, 又坐在廊下吹了那么久的风第二天要是起得来就怪了! 文曲星是个在学业上精进不休的人,本想着头疼些就疼些, 课还是要去上的。谁料,早上起床时, 站都站不稳!更别说去上学了。 至于林琅玉, 身子本就没好又这么折腾,天刚亮就又烧起来了。 巧荷等人见状只得去禀报贾敏,一听不仅琅玉又开始发热, 文曲也一块儿病倒了, 贾敏急得连妆都来不及理, 只匆匆将头发绾了绾便赶来了澜沁苑。 一进到室内,就见自己两个儿子躺在床上昏睡着, 一个两颊烧红、一个面色惨白。 香炉里点着甘松, 空气中隐约还能闻到杜衡的味道, 想来是刚换的甘松。床前几个丫头捧着水盆帕子替他们擦拭着身子, 偶尔能够听见两声咳嗽声。 “这是怎的?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贾敏忙坐在床沿上, 伸手去摸两个孩子的额头, 林琅玉烧得滚烫、文曲星没烧额前却是冷汗密密。 “大夫呢!”贾敏焦急道。 “太太别急,已经派人去请了。” “先把退热的药端上来!” “是。” 贾敏亲自拧了帕子提林琅玉敷在额前,接着看着轻烟袅袅的香案道:“都病成这样了, 还点什么香?还不拿出去倒了?” 一屋子丫头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灵栀怯生生的答道:“回太太,是大少爷方才醒了说头晕让点的甘松。” “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还不撤出去?”贾敏斥道。 闻言,丫头们忙将香炉搬到了外室。 盼兰一边帮着伺候,一边训斥丫头们道:“你们究竟是怎么伺候的,二爷的病昨儿就见好,怎么这今日病得更重了不说,大少爷也跟着病了?!” 丫头们唯唯诺诺的不敢不说话,总不能说是两位爷昨儿喝了半夜的酒。吹了半夜的风所以下不来床。若是让太太知道她们没拦着,那她们还不得挨上一顿板子? 对那林琅玉和文曲星身上那股酒味儿,贾敏就在床边而坐着如何能闻不见?只是当下她来不及追究这些。 不到两刻钟太医院的张院判就急匆匆的赶来了,张院判心里苦很,这才什么时辰?用得着这么折腾人吗?若说他身为太医院院判又不图林家那几个银子,拒绝看诊或是随意排个人去看看也不是不可。 奈何他和林如海有几年同窗的情分在,当年林琅玉的满月宴他还是去了的。如今林家上京,两家人又开始走动且关系密切,林如海虽升了官但在他面前也从不端着,两人相处时恰似当年同窗之时。 因而虽说没睡醒便被人吵起来心情很是烦躁,但张院判依旧跑得比谁都快。 张院判至澜沁苑,贾敏因未理妆所以回避未见,由盼兰领着太医替林琅玉二人看诊。 张院判替他二人一一把过脉又看了一番之后,黑着脸道:“都说切勿吹风、切记饮食清淡!怎么还和上酒了?两位爷若不是昨夜吹了半宿的风,便该是醉了跳进湖里游了几圈。” “可有大碍?”盼兰焦急的问道。 张院判摆了摆手,道:“年轻人着个凉罢了,不碍事!只是得难受几天了。” 一听说没什么大碍,屋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张院判开了方子,又说了一些“勿吹风、饮食清淡”之言,便有些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他前脚刚出荣国府,便被宫里太后身边的内监拦住了:“张院判!可找着您了!” “怎么太后身子不爽?” 内监连忙将张院判请上马:“不是太后,是王爷!” “王爷?”张院判很是诧异。王爷身子不向来健壮吗? 内监苦这一张脸:“昨儿忠顺王府走水了,王爷被接进宫住了一晚,谁知今儿天刚亮就浑身就开始烫起来了!” “啊?”张院判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个个儿都是睡了一晚就开始浑身滚烫?这难不成是什么疫症?这帮小祖宗闹什么呢! “哎呦!边走边说。”内监催促道。 “忠顺王府怎么会走水呢?” “据说是王爷自己将烛台踢翻了……” 澜沁苑: 前前后后折腾了两个时辰林琅玉总算是退了烧,期间文曲星也跟着烧了起来,不过好在烧的不厉害,很快就退下来了。 之后贾敏又问清了昨晚的情况, 将近晌午,老太太携着熙凤和众姊妹前来探望。 见到倚在床头,脸色苍白的林琅玉和文曲星,老太太心疼道:“不是都见好了吗?怎么又病成这样了?” 见此,黛玉眼圈而一下子就红了!她想着若是昨日巧荷来同自己说哥哥们喝酒时,自己能够拦一拦那哥哥们也就不至于病了。 见黛玉流泪,宝钗连忙上前一边儿替她拭泪,一边儿悄悄安慰道:“病都是有反复的,你不要太担心,别拖累了自己的身子,若是让两个哥哥知道了,没准儿又得添病。” -- 第86页 贾敏宽慰贾母和黛玉道:“张院判来瞧过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说着,她用手戳了戳林琅玉的脑袋:“都是这两个自个儿不听话!该!” 林琅玉低着头不敢吭声,此刻他还有些恍惚不是很清醒。 “没什么事儿就好。”熙凤说着,将一个精致的雕花黄铜匣子递给了贾敏,“这里是一些西洋的药和两个驱寒的荷包香囊,我自己用着挺好,就给琅哥儿他们送些来。” 贾敏接过匣子,笑着埋怨道:“娘娘刚省亲完,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事等着你善后呢?让丫头送来就好,何苦亲自过来?” 熙凤笑道:“正因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的,所以想借此上姑妈这里躲个懒。” “行行行!只要你们太太不说我耽搁了你就行。” 文曲星原本晕晕乎乎的,一听有西洋药跟着眼前一亮,他贴在林琅玉耳边儿低声道:“我觉得我需要来两颗阿莫西林。” “啧?这个年代的西药能有阿莫西林?给你来两条水蛭还差不多。”此刻的林琅玉被宿醉和重感冒折腾的没了脾气,嘟囔这反驳道。 “你俩又在悄悄的谋划什么?”贾敏故作严肃的问道,“张院判说了,你俩得难受几日!看今后你俩还作不作死!” “作死”二字一出来,文曲星愣了半秒,又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了从前,从前的从前…… 人在生病时总是格外容易脆弱,譬如现在的文曲星,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病了也有人用这种明明很心疼却又故作严肃的口吻对他说话。 想到这儿,他觉得眼眶有些热,接着他默默的背过身去,悄无声息的擦了擦眼角。 林琅玉发觉到了他的异样,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问,只得默默的在被窝下拽紧了文曲星的手。 众人正吃茶说笑,这时熙凤突然道:“哎!听说昨儿晚上忠顺王府走水了。” “可是马厩或是厨房?”贾母问道。 “若是马厩或是厨房倒也不是什么事儿!可怪就怪在走水的地儿事王爷的寝殿,而且据说是王爷自己将烛台踢倒的。”熙凤呷了一口茶,接着说道,“不仅如此,王爷被接进宫住了一夜后,今儿天刚亮就开始发热。张院判刚出了咱们府就被太后内监请进宫去了!” 闻言,林琅玉瞬间将文曲星的手拽得发疼!原本得到安慰十分感动的文曲星瞬间吃痛,差点儿叫出了声。 他轻轻挣了挣,林琅玉失神的松开了文曲星的手,原本混混沌沌的脑子此刻变得乱七八糟的。 虽说昨夜喝得大醉,不过俗话说“酒醉三分醒”他干了什么他自己还是有些印象的,他记得自己写了一封分手信让槐枝送去忠顺王府,贤枢可看到那封信了? 可……怎么会失火呢?怎么会寝殿失火呢?又怎么病了? 他与贤枢相伴十多年,这人在他的眼中永远是那副衣冠磊落、琳琅俊俏的模样,他很难想象出这人病了会是什么样子。都说,越不爱生病之人病起来越凶险,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想到这儿林琅玉默默的拽紧了身下的织锦床单。该!让他移情别恋!后院失火活该! 贾敏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事儿?怎么你俩病了,王爷也跟着出事儿?” 贾母琢磨了片刻,问林琅玉道:“别是你们一块儿到城郊去玩儿时撞见什么了吧?” “因大比当前,今年开春我们就没去过城郊。”文曲星道。 一听俩孩子这么用功,贾母会心一笑,嘴上却全倒:“用功是好的,可也得担心身子。瞧瞧你俩,开了春儿来三天一大病、五日一小痛的性格这可怎么好?” 说着,贾母又提醒巧荷等人道:“跟着伺候的人也得上心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别人码字都是喝咖啡、可乐什么的,喝中药的应该就我一个人了吧…… 第四十八章 皇城阙阳宫: 夜雨过后, 雕着百兽的檐角尚且挂着莹莹的水珠,廊下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着。 此处乃贤枢未出宫立府时的住处。自打前日忠顺王府走水后,贤枢被接进了宫, 又因其风寒缠身,就再次住回了这处。 正殿外,几个太监正低头洒扫, 他们原不是在此处当差, 但因王爷近两日都住在宫里,所以就将他们调了了过来。索性这几日该落得花都落尽了, 也没什么可扫的,他们拿着扫帚倒也清闲。 只是这阙阳宫进几日的差实在不好当, 王爷的病两日不见好, 太后每每发作他们都得跟着挨骂,且王爷不知为着什么事儿在同圣上闹别扭。 用皇后娘娘的话说:“这小子!出宫这么几年,脾气越发大了!” 啪啦!瓷片破碎的声音从正殿内响起, 就见两个身着桃粉色软纱裙的宫女各自抱着一个雕花红漆托盘灰溜溜的出来了。 紧接着就听陛下怒道:“你这是在威胁谁?!” 两个拿着扫帚的小太监默默对视了一眼, 接着底下头, 默不作声的继续挥着扫帚。 殿内,连翘、黄心师徒俩并皇后身边儿的大宫女茹华以及一众宫女、嬷嬷在外殿守着, 几人愁眉苦脸的听着内殿一家人吵架。 “咳……要你管!” “好!你能耐!朕如今是管不了你了?” “贤枢, 你少说两句!”皇后出声劝道, “你同你皇兄闹脾气不要紧, 药也得喝, 可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 第87页 殿外几人听在耳中, 听得事心惊肉跳! 茹华无奈的问连翘道:“王爷这是因何事闹脾气呢?” 连翘欲哭无泪:“我也不知道啊!打那日林家二公子病了,王爷就喜怒无常的。” “林家二公子?可就是常说的贤妃那个带着香玉而生的表弟?王爷还将太后的项圈送了他的那个?”茹华问道。 “正是。” “这事儿可是同他有关?” “这我就不清楚了……哎呦!” “废物!”黄心用手中的拂尘在连翘头上轻敲了一记,低声骂道, “同你讲过多少次咱们做奴才的就得好好揣摩主子的心思,你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了王爷因何事生气你都不知道!你这些年尽吃干饭呢!” 连翘心里憋屈急了,却又不敢顶撞自己师父,只得默默低下头。近几日王爷阴晴不定的,他整日贴身伺候着挨骂最多的就是他。再说,他又不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王爷因何与圣上闹别扭,他怎么会知道? 内殿: 香炉里点着从月菱香,此香是从外头供进来的,有驱寒、驱瘟之效。 内殿中央摆着一张四柱雕花大床,床上挂着锦绣绘劲竹软烟帐,一边屏风后摆着台上置着四周缠金枝琉璃镜,另一边摆着三张金丝楠木椅和两个乌琴木案几。 贤枢半躺在床上,沉这一张脸,乌发披了一身,几个宫女低眉顺眼的站在长前等候吩咐。 圣上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脸愠怒,一个头戴嵌宝金凤步摇、身着秋香色蜀锦搀金绣花洋绉裙,俊眼修眉、雍容华贵、令人见之忘俗的妇人端坐在圣上身边儿——此人正是当今皇后。 见两兄弟正堵着气,她心里是又气又无奈。这俩兄弟关系向来好,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如今外有戎族来犯、内有朝臣贪污不作为,自己每日管理后宫都觉得分身乏术,陛下居然还有闲心和自己弟弟吵架? 皇后扶额叹了口气,道:“为着你俩这么闹,母后昨儿一共一碗饭都没吃下,昨儿夜里就睡了一个更次,今早天刚亮就传了太医过去。你俩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非得闹腾成这样?” 一听太后病了,兄弟俩脸上都露出了愧色,圣上恨铁不成钢道:“都是这小混账!正道不走,成日里五迷三道的!” “胡说!”贤枢蹙眉反驳道,“这本是我私事,用不着皇兄操心!皇兄执意干涉作甚?” “这是私事?”圣上拍案而起,怒道,“这是关乎朝臣国运的国事!” “这又同国运有何关系?也不知谁成日里五迷三道的,就喜欢将没关系的两件事扯到一块儿!还国运!” “你这是什么口气?!你再用这种口气说一句试试?” “说了又如何!” “……” 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阴阳怪气的吵个没完,皇后听在耳中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不断的提醒自己此刻这俩兄弟都在气头上,自己不能再发火,得温柔得同他们将事情理明白了。 只是见到两人越吵越激动,说了半天自己一句话也没听明白,加之这几日她也劳累,这火气实在是憋不住! 只听皇后怒道:“够了!” 兄弟俩瞬间闭上了嘴,皇后瞪向圣上,斥道:“坐回来!” 圣上轻咳了一声,随后坐回了椅子上。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茶盏呷了一口,以压压心口的火气,随后再次温和的开口道:“说说,你俩究竟在闹什么?又是私事、又是国事的?我听听,替你们仲裁仲裁。” 贤枢咬了咬唇,看了看床边的几个宫女,没开口。 见此,皇后会意,她放下手中的茶盏,对那几个宫女道:“你们出去侯着吧。” “是。” 几个宫女行了礼,退出了内殿。 这时,贤枢才开口道:“我……我有了心上之人。” 闻言,皇后眼睛都亮了:“这是好事呀!母后近半年为着你的亲事操了不少心,你既有心怡之人,这就早些定下来才是。” “定个屁!”圣上没忍住,吐了句脏话。 皇后蹙眉:“怎么?难不成是什么罪臣、官犯之女?” “若是罪臣、官犯之女都还好说。”圣上冷笑一声,压低声音道,“这孽障偏偏看上了人林通判家的二儿子!” “什么?”皇后一脸不可思议,“可是那个带着玉生的小子?贤枢还将母后的项圈送给他的那个?” 圣上艰难的点了点头。 “这……”皇后此时不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表情,她知道贤枢和那孩子素来亲热,记得从前京中就曾传出过贤枢和林通判家那个孩子狎戏一事,没想到这竟是真事儿?!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道:“龙阳之事……于当今虽说不体面,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小孩子玩闹,既是你情我愿倒也罢了。” “若是玩闹倒也罢了。偏偏这小子,居然为了那孩子连亲都不成!” “这怎使得!”皇后看向贤枢,贤枢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圣上继续道:“林爱卿可是朝中肱骨之臣!若是让他得知,你这样带坏了他儿子,这不是让国士寒心吗?!” 贤枢刚想开口,圣上立马打断道:“别同我扯什么私事!你是王爷,是本朝唯一的亲王!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的私事就是国事!” -- 第88页 贤枢低着头,将生下的锦被拽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他如何不晓得其中的利害之处?正因如此,前几日他才故意疏远琅玉,只是当他看到琅玉连夜送来的信——从今以往,勿负相思,相思与君绝。 看到这封信时,他便知道他的小玉儿是真想同他了断,一想到从今往后便再也不能同琅玉亲近,想到从今以后琅玉身边会有其他人,会和其他人琴瑟和鸣、相近如宾他就无法接受! 琅玉原该是他的!自打琅玉满月时自己将母后送的项圈赠给他时,他二人的姻缘就定下了!如今怎可叫他拱手让人? 皇后听了直叹气,她知道贤枢将太后的那个准备赠给今后忠顺王妃的项圈儿给了林家那孩子,也知道两个孩子打小亲近,前几年林家那孩子生了场大病险些没留住,贤枢守在扬州不肯回京,还说着要同林家那孩子一块儿去了的傻话。 都以为他俩不过是从小一块儿长大,情同手足,怎料居然生出了这样的情愫?!真是作孽! 贤枢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如今西边戎族虎视眈眈,屡次犯我边境,现而可用的将才不多,那些将士们太平日子过惯了,也没了血性和斗志。这一仗若是不打,那戎族便会觉得咱们懦弱,边境的百姓就会遭殃。若是打,眼下却没好的带兵人选……” 圣上狠狠的刮了他一眼:“你既知道就该更加懂事才是!而不是这样来与我斗气。” 贤枢抬起头看向圣上,一双眸子似点漆般黝黑深邃:“我去如何?” “什么?”圣上一时间没能理解贤枢所言之意。 “我带兵去西部平叛,待我回来,皇兄就不可再干涉我与琅玉的事儿。”贤枢道。 圣上一听,气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你去?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说这种话也不怕惹人笑话!那是战场,是蛮族!不是过家家、玩闹!不是你读几本兵书、骑过几匹马就能打赢的!” “我知道。”贤枢倒是十分冷静,“可如今将士们没有斗志,士气萎靡。我身为您的亲弟弟,一同前去,差不多等于您御驾亲征,士气必然高涨!我军修养生息多年,论粮草、兵马,戎族怎能同咱们比?” “况且,他们没有直接进攻咱们的边境,说明有所忌惮,若他们真的强势到敢直接同咱们开战,就不必如此试探,攻其不备难道不好?所以,只要士气提上去,加上老将军们的决策,咱们一定能胜。” 圣上刚想开口说什么,贤枢立马打断道:“太平时节打仗,最怕后方贪污粮草军饷,若是粮草、军饷跟不上这仗就难打。我若跟去,那后方便无人敢克扣军饷粮草,对于军中将士而言也是多一重保障。” 皇后沉默不言,贤枢所言句句都戳在点子上。只是……他毕竟还年轻,没经历过事。又是圣上、太后的心肝肉,沙场无眼,若是稍有个闪失…… “我若打了胜仗回了,也不要什么赏赐。就要皇兄不在干涉我和琅玉。” 啪啦—— 圣上将手中的茶盏朝着地上一摔:“放屁!那是战场!岂是你玩闹的地方?越大越不懂事!” 说罢,圣上便起身拂袖而去。 第四十九章 太学院, 东二院学堂内: 段子真一人独坐在座上,拿着笔百无聊赖的敲着砚台。这么都几日了,林琅玉的身子还不见好, 文曲星一并在家陪着,王爷一病也没再从宫里出来,就剩他一个人儿上学, 也没个伴儿。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喜欢抱团玩儿的, 如今大家都三三两两的在一块儿,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本来段子真就不想上这个学,这么一来越发觉得没意思了。 好在还有方辰没事陪他说说话, 匡志也时不时的带着仲蒙来和他套套近乎, 不然他准得憋死在这儿。 说到者匡志,段子真打心眼儿里觉得他对林琅玉存着其他心思,因而不怎么想搭理他。但, 人家毕竟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若是太冷落人家, 落个过河拆桥的名声可不好听。 再说,匡志行事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任他想说什么也抓不住把柄。 段子真心里越想越烦躁, 手上的笔也越敲越重。 这时, 只听一人笑道:“上好的紫毫黑漆笔, 市面上价值百金, 天下读书人都视作可传家之宝, 也就咱们西宁王府世子将其当个棒槌敲。” 段子真闻声抬头,就见方辰头戴鎏金嵌宝冠,一袭曙色蝠纹团花袍子, 将其气色衬得极好,明明还未入夏,这人手里偏偏还要拿着一柄描金的折扇装风雅。 段子真翻了个白眼儿,道:“怎么?敢情虞国公府是买不起笔的?” 方辰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再开他玩笑,他翘着腿直接坐在了段子真的桌子上,接着神秘兮兮的说道:“近几日你可同王爷联系了?” “王爷病着,又在宫里,我怎么同他联系?” “啧!世子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方辰一副遗憾不已的模样。 他这样子让段子真觉得很欠揍!不过,方辰的母亲也就是虞国公夫人是当今皇后的表姐,时不时的会进宫陪皇后说说话,因而对宫里的消息向来比较灵通。 这小子既然这么说,想必是从他母亲那儿听到了什么。 想着,段子真问道:“国公夫人近几日可是进宫了?” 方辰得意的点了点头,段子真懒得同他虚与委蛇下去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少卖关子了,快说!” -- 第89页 方辰冲着段子真招了招手,段子真会意,起身将脸凑了上去,方辰这才开口道:“按理说宫中事勿大小,都该是机密要闻,不得外传,我也就同你一个人说。” “少废话!”段子真催促道。 方辰压低了声音:“我娘昨儿进宫去见皇后娘娘,随口问了句王爷的情况。皇后娘娘说,王爷本无大碍,是同圣上怄气,拖着不肯吃药,身子才一直不见好。” “同圣上怄气?” “没错。”方辰继续道,“你说这事儿可蹊跷?圣上待王爷如何好,咱们是看在眼里的,那是要月亮不仅会帮他将月亮摘下来,还顺手给他捞两颗星星的!王爷会因何事同圣上怄气?圣上又为何不没再想从前一般将就王爷?” “为何?” “这我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也没说,看样子事情不小。”方辰严肃道。 听了这一袭话,段子真脸色沉了下来。他同王爷自幼相识,了解王爷的性子。王爷虽说倔是倔,但在大事上从来不会和圣上对着干!若不是什么大事,以陛下对王爷的好,应该允了王爷才是,怎么还闹成王爷拖着自己的身子不吃药? 方辰思忖片刻,道:“你说……会不会是王爷看上了哪位娘娘这才……” “放屁!”段子真轻轻敲了敲方辰的脑袋,骂道,“你这脑子是让豆腐塞上了?” 方辰笑道:“我这不是瞎猜嘛!” “你这哪里的瞎猜?你这分明是五识具丧的猜法!”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匡志走了过来,见此段子真扯了扯方辰的衣袖,示意他别再说了。 方辰向来不喜欢匡志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于是同段子真说了一声,挥了挥扇子便离开了。 匡志走到段子真座位前,同往常一样礼数周到的揖了揖手,段子真无奈,只得起身回礼:“都说了多少次,匡兄不比如此多礼。” 匡志依旧是那副伴着脸的严肃模样:“礼不可废。” 段子真嘴角微微抽搐:“匡兄可是有事?” 匡志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两位林兄抱病在家,身为同窗,我等没能第一时间去探望已是失礼。恰好今日我舅舅家送来了几罐芸桉茶,是他手下的人出海从一个和尚那里得来的,宫里都不曾有。据说有生津驱寒、治咯血的功效。” “我想着两位林兄风寒拖了这么久都不见好,这茶应该也用得上。所以就想着,今日下了学带着茶去林府探望探望他俩,只是我贸然前去难免唐突,便想着邀世子一同前往。”匡志说罢,便一眨不眨的盯着段子真等着他答复。 闻言,段子真心里是五味杂陈!贤枢啊!贤枢!你小子就在宫里装病吧!人匡志这儿都送上茶了,你要再不回来,保不准明儿他就要去林家下聘了! 不过这匡志也是个人才!他弟弟同自己搅和的时候,他那是恨得牙根儿痒痒!怎么轮到他自己,居然能够这般坦荡? 段子真心下暗自佩服,接着他干笑道:“这个……我下了学府中有点儿事儿,所以……” 匡志眉头紧蹙,一副为难又遗憾的模样:“既然如此那在下只好独自前去了。” 听了这话,段子真突然想到,对于匡志的情愫,林琅玉应当是不知情的。林文曲虽说知情,但那小子的病也才刚好,没那么多精力,自己若是不跟去,万一匡志背着人做了些什么可如何是好? 自己同贤枢相交这么多年,怎么能见着人挖他墙角而自知不理呢? 思及此处,段子真连忙改口道:“府上的事儿不过是些小事,匡兄既有此心,那今日我便陪匡兄走一遭吧。” 闻言,匡志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他拱手道:“那便多谢世子了。” “匡兄这是哪里话……” 夕阳西下,斜阳照人。 段子真的和匡志下了学,就直奔荣国府。本来匡志还想回去换身衣服,却被段子真拦下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但少年人又如何不是呢?匡志这个举动,却让段子真更加坚信了匡志心悦林琅玉这事儿。他哪儿知道,匡志从来喜欢的都是姑娘,对男子丝毫没有兴趣! 荣国府、澜沁苑: 文曲星已经大好了,林琅玉底子差些加上心中忧思,病就一直拖着,不过也见好了。 如今两人正坐在花亭内和贾敏、黛玉、湘云三人一块儿喝茶玩笑。 这时,有丫头来报:“太太!西宁府世子和齐国公长公子来探望两位爷了。” 闻言,黛玉心里一惊,不禁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周围人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贾敏笑着说:“难为他们想得到,快请他们进来。” 丫头领命退了出去。 接着,贾敏又忙命人沏茶、熏香、摆果子糕点,又让黛玉和湘云先行回去。 湘云想留下来看热闹,却被黛玉拉着走了。 “怎么不多坐一会儿?文哥哥常说那世子为人有趣,咱们见见多好!”路上湘云抱怨道。 “你越发疯了!”黛玉勾了勾嘴角,笑着斥道,“世子和匡公子乃是外男!若是说明是来探望咱们一家子也就罢了,但人明说了是来探望两位哥哥的。母亲在那儿因着是长辈,咱们怎可大大咧咧的坐在哪儿?” 闻言,湘云虽说觉得扫兴,却也没再说着要去的话,默默的牵着黛玉走,黛玉因心里揣着事儿,因此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 第90页 两人因没坐车,就没想着回园子,而是朝着贾母处去了,想着去陪老太太说话解闷。 去老太太院子的路要过一条长廊,而从外头去澜沁苑也得走这条廊。 也许是天意,湘云和黛玉好巧不巧就和段子真、匡志二人碰了个对面儿,双方都愣住了。 引着段子真和匡志的丫头冲着黛玉二人行了个礼:“姑娘、云姑娘。太太吩咐,带世子和匡公子去澜沁苑。” 虽说坐在那儿不是礼数,但几人碰见了若是掉头就走那也不合礼数。 四人分别行了礼,段子真和黛玉是认识的,也就寒暄了两句,就匆匆分来了。 四人擦肩而过后时,黛玉紧紧的拽着自己的帕子,湘云只以为她是害羞也就没怎么再意。 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人道:“小姐,您的珠钗掉了。” 二人闻声回头,只见匡志手里拿着一根白玉簪,像极了黛玉两月前掉的那根。 “敢问这根簪子可是林小姐的?”匡志注视这黛玉道。 湘云看着那根簪子觉得奇怪,道:“林姐姐好像确实有这么根簪子,只是……” 只是不是在两月前就掉了吗? 湘云话还没说完,就被黛玉打断道:“多谢匡公子。” 说着,她将帕子盖在手上伸出了手,匡志轻轻的将簪子放在了帕子上。 “那我们就告辞了。”黛玉头也不敢抬,拉着湘云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身乏术不是个成语吗?单单和谐掉“分”“身”两个字………… 第五十章 匡志和段子真见到贾敏后寒暄了几句, 贾敏又让他俩代自己向王妃和国公夫人问好,接着吩咐人好生招待,自己也朝着贾母院子去了。 厅内只剩下林琅玉、文曲星、段子真和匡志四人并一些伺候茶水的小丫头。林琅玉和文曲星将匡志当成是插足于他和贤枢之间的第三人, 对他的态度虽说不算恶劣,但自然算不上热情。 段子真以为匡志此次前来是讨林琅玉欢心来的,秉着身为贤枢好友应当为兄弟分忧的想法, 处处提防着他。 而匡志自己清楚自己来是为了什么, 他以为林琅玉等人的态度轻慢些不过是他二人尚在病中,加之自己又是个不会说话的才会如此。 不过为了讨好这两位以后的内兄, 自己应该殷勤些才是。 几人聊着聊着又听闻林如海回来了,匡志又拉着段子真前去问好。 礼节上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一个时辰就这么不尴不尬的过去了, 见天色渐晚, 匡志也没久留,起身告辞。 林琅玉和文曲星堆着假笑将他送了出去,段子真十分自然的留下来吃晚饭。 待匡志走后,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文曲星倚着窗台, 翻了个白眼儿道:“也亏得他敢来。 ” 林琅玉坐在一旁不做声, 为着贤枢的事儿这几日他胸口一直堵着,就没舒坦过! 自己病了这么久, 那人除了第一日送了些东西了, 剩下这些天东西都不送了。若是放在从前, 那人可不比贾家人跑得还勤快些? 原本林琅玉还琢磨着匡志为人正直, 若说和贤枢有私情实属勉强, 但贤枢这态度实在让他心凉, 这不是变了心还能是什么? 而匡志此番前来是真心探望自己,还是来看自己热闹的? 段子真喝了口茶,长舒了口气:“我也不曾想他居然这般大胆。” 接着, 段子真对林琅玉道:“他下次若是再来,你别搭理他。推脱说身上不好,不见就是了!” “人家是国公府的嫡长子,未来的国公爷,如今又得了王爷的青睐,我哪儿敢怠慢?若是礼数不周到,改明儿人朝上参我家一本,我家还不知改如何收场呢!”林琅玉冷着一张脸,语气冷清中带着一丝酸意。 段子真听得不明所以:“王爷?哪个王爷?” 文曲星嗤笑一声,眉尾轻挑:“还能是哪个王爷?自然是最位高权重哪个!” 段子真则更懵了:“贤枢?” “不然还能有谁?” “青睐?谁说的?” 林琅玉听出了不对劲,转头看向了倚在窗边儿的文曲星。文曲星则不解的看向段子真:“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何时说过这种话?”段子真敲着杯沿道。 “就……就那日我俩吃酒的时候,你不告诉我贤枢和琅玉两个之所以起了嫌隙,是因匡志吗?”文曲星坐到椅子上,瞪向段子真,“别告诉我你忘了!为着这事儿,琅玉忧思成疾,身子现在都还没好!” 段子真一听,差点没气笑了:“这话我是说过不假。不过,我的意思是贤枢和琅玉之间起嫌隙,乃因匡志心悦琅玉,贤枢吃了味儿。你这……你这怎么想的?” 闻言,林琅玉一口茶呛在了喉间,紧接着一阵咳嗽:“啥?” 匡志心悦自己?这……这话怎讲? 文曲星则是整个人愣在原地,过了半晌他才磕磕巴巴的开口:“这……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段子真很铁不成钢的用扇子敲了敲文曲星光洁的额头:“你这脑袋怎么想的?平日里瞧你注经解注那样厉害,怎么连句话都听不懂?匡志和贤枢?你觉得他俩哪个像是委身于人下的?” 这话让林琅玉不高兴了:“你什么意思?我像?” -- 第91页 段子真:“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林琅玉:“…………” 闹了这么几天,原是一场乌龙。 林琅玉此刻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贤枢原来不曾背叛自己,原是自己冤枉了他。想必那人也正因这事儿怄气呢!待明日,自己得去好好陪陪不是! 只是匡志真的心悦自己?想着,林琅玉又觉得不太对,想当初匡正和段子真好上的时候,匡志是恨的牙痒痒,怎么会转头喜欢上自己呢? 自己同他的交集也不深,匡志这人为人板正,怎么看……也看不出他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情愫呀…… 对此,文曲星也觉得不太靠谱:“你确定匡志对琅玉有什么?” “不然呢?”段子真顿了顿,又道,“若非对琅玉,便是对你。” “你说的这是什么屁话!”文曲星斥道。听了这话,他方才觉得段子真这家伙的话不可信。无凭无据的,也亏他说得出这话来。 “怎么不能?”段子真打量着文曲星,不说别的比之琅玉的清逸出尘,文曲星的风流昳丽却是更受人青睐,不论男女。 包括自己初次见到文曲星时心里存了那么些心思,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从前几人玩笑时他也说过这话。 文曲星冷笑一声:“除了你这个色胆包天的,还有谁鞥将主意打到我身上?” “方辰。” “噗——” 林琅玉一口茶又没喝下去,他一脸惊愕:“这……这又从何说起?” 段子真脸不红心不跳的呷了一口茶:“前儿他亲口同我说的。还让我帮他牵牵线问文曲肯不肯。” 文曲星冷笑一声:“呵呵,肯你妹。” “我妹?”段子真不明所以,“我只有个庶出的妹妹,去年就许了人家。就是没许人家,方辰的家室,也是瞧不上她的。” 林琅玉:“……” 文曲星:“……” 几人嬉闹了半个时辰便有丫头来传晚饭,平时林琅玉和文曲星吃饭都是在林如海和贾敏的院儿里吃的。 但今天因有段子真在,贾敏特地吩咐人在澜沁苑摆了桌酒。 因得知自己和贤枢之间不过是误会一场,林琅玉心里高兴,拉着文曲星和段子真喝了不少酒。 席间,段子真突然想到贤枢的事儿,于是对林琅玉道:“自打那日忠顺王府失了火,贤枢被接进宫里便病了一场。拖了这么久不见好,听方辰母亲进宫陪皇后娘娘说话时打听到,王爷不知因着什么事儿和圣上怄气,拖着病不肯吃药。” 闻言,林琅玉心里一悸,因喝了些酒两靥微红,双眸潋滟:“怎……怎么了?怎么同圣上怄起气来?” 他深知虽说贤枢和圣上的感情自幼好,但自从义忠王爷被处死之后,贤枢懂事儿了不少,对于圣上也多了几分来自臣子的敬畏。 于大事上他绝不会和圣上反着来,若说小事儿,圣上多半由着他。 这……是怎么了? 段子真担忧道:“皇后娘娘没说。要知道,皇后娘娘的老家在儋州,京中就只有虞国公夫人这么一个亲戚,平日里两姐妹都对无话不谈的,既然娘娘没说那就说明这事儿要么事关朝廷,要么事关皇室颜面……” “贤枢怎么会因这种事儿同圣上起争执?他可不像那等轻狂之徒。”文曲星也有些飘飘然,他一手撑在桌上,托着腮问道。 “这我就不知了。”段子真叹了口气,“估计琅玉说的话他才听得进去。” 这话,又在林琅玉心上划了一刀。他突然想到忠顺王府走水那晚,正是自己给贤枢送分手信的那个晚上,上回凤姐说,王府走水是因王爷自己题倒了烛台…… 林琅玉睫毛颤了颤,多半是因自己了……贤枢他会不会……会不会以为自己和匡志…… 思及此处,林琅玉将“碰”的一声,酒盏重重的放在桌上。他不该那么冲动的,不该问都不问清楚,就听段子真和文曲星这两个不靠谱的下说,他应该好好问问贤枢才是…… “贤枢如今在宫里,咱们又不能进宫去……”说着,林琅玉懊恼的咬了咬唇。 这顿酒的后半场吃的人愁云密布,吃了酒又又丫头煮了醒酒茶来。 几人喝茶的功夫,王夫人和薛姨妈就将宝玉和薛蟠支了过来,同段子真说了些客套话。想来是想同世子爷套套近乎。 然则段子真最不喜这种事儿,吃了茶便告辞了。 林琅玉为着贤枢的事心忧了一晚上,这一夜的大起大落让他有些头疼。该怎样才能见到贤枢呢?外臣无召不得入宫。 贤枢可也夜里来翻他家墙,自己总不能夜探皇宫吧?估摸着还没摸到宫墙就得被人当做刺客乱箭射死! 唉…… 想着,林琅玉看着树梢明净的银月叹了口气,月华洒在院内的池中,留一池的波光。 没等林琅玉烦够这个晚上,宫里便派人来了荣国府,是圣上身边儿的内官、连翘的师父——黄心。 一听圣上派了人来,整个荣国府除了姑娘们都出来迎接,黄心带着一众内官,道:“此次来是待陛下口谕,召林二少爷进宫。” 闻言,众人皆惊。 这半夜三更的陛下召一个臣子的儿子进宫……这可是前朝本朝都不曾有过的事! 王夫人等人有些妒羡,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落在他家身上了? -- 第92页 而林家人可不觉得这是好事儿,正所谓反常必有妖,圣上无缘无故的召琅玉进宫作甚?还是在这夜里…… 若是文曲,还可说是这孩子才华出众、文思敏捷,圣上想召他进宫探讨些书文,可琅玉这孩子才能一般,何故突然得了陛下青睐? 贾敏伸手拉了拉自己夫君的衣袖,林如海会意,客气的问道:“敢问公公,圣上漏夜召犬子前去所谓何事?” 黄心端着茶,笑道:“林大人放心,不是坏事儿。因王爷在宫里赌气不肯吃药,圣上想着将林二少爷召进宫劝劝,估摸着王爷还听些。” 第五十一章 交代完后, 林琅玉便跟着黄心等内官进了公。在临走前,贾母还叫人塞了几两银子给黄心,恳请道:“他是小孩子, 不懂宫里的规矩,还请公公多多照应。” 银子黄心自是没收,虽说如今宁荣二府比不得从前的荣光, 但他家这位老太太可是正正经经的一品诰命之身, 在这京中任谁都要给几分薄面。 他笑着答道:“老夫人放心,圣上、皇后、太后都疼二少爷疼得紧。” 说罢, 便请林琅玉上了车,接着同荣国府一行人告了别, 嘱咐了句:“圣上吩咐, 这么晚了林二爷也就同王爷一块儿住宫里了,明儿再回来。” “臣等叩谢隆恩。” 马车摇着车顶角上的灯笼朝着皇城驶去。 待黄心接了林琅玉走后,众人打着哈欠陆续回自己屋子去了。 王夫人和熙凤贾琏几人陪着贾母先回院子, 再各自回屋。 路上, 只听婆子们一直议论: “啧啧!林家得了这个哥儿可真是有福气!在宫里过夜?这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 “可不是!古今中外这可有过?” “陛下重视林二爷, 说白了就是重视林家!话说回来还是咱们姑奶奶嫁得好。” “哎!要我说还是他家得了这个哥儿的缘故。想林姑爷外放那么些年也没见圣上过问。自打他家得了这个哥儿后,圣上、太后的眼睛可都落在他家身上。这不, 才上京几年便位居三品!” “这话也没错!说来那孩子也是奇!生下来便带了块玉。” “带玉又有何用?咱们家又不是没有, 能比得上人家?” “各人造化罢………” 前头王夫人、熙凤、贾母一行人听得真真切切。 林琅玉得了这么大的恩宠, 王夫人本就妒羡, 又听婆子们这般嘴碎, 心里更像火烧似的!奈何老太太再次, 她不敢造次。 只是贾母依旧听不过去了,她驻足斥王夫人道:“家里下人如今是无法无天了!当着主子的面议论主子也就罢了!如今越发胆大,连圣上都议论起来了, 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 王夫人低眉连连称是。 熙凤忙笑着打圆场:“老太太别生气,都是这些妈妈们在这院子里呆到老,没见过世面。” 贾母点了点头,由鸳鸯搀着继续往前走着。 熙凤回身教训身后的婆子们:“还不快些歇着?明儿谁要是迟了,先挨二十板子!” 一听熙凤这么说,婆子们面上撇嘴,脚上步子却也跟着快了起来。 路上,贾母依旧想着那些婆子们的话,脸上依旧没好色:“孩子都是好孩子,却也要看是什么人生养!若是落到那些不会养的人手里,再好的孩子也是白费!白白的拖累了孩子!” 王夫人听在耳中,面上依旧含着笑,仿佛贾母说在说着什么不相干的话,而她手中的帕子却是不着痕迹的捏得越发紧。 拐过回廊,贾母松开王夫人的手道:“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老太太也早些休息。” “不劳你操心。” 王夫人眼神暗了暗,见贾母走远了,也就由丫头搀着回屋去了。 皇城: “哒哒哒……” 宫道上一辆锦布小车晃着两个明瓦的灯笼在青砖上压过。 林琅玉坐在车上,心跟着车一起晃。 闹了这么些天,原是一场乌龙! 但,自己给贤枢的分手信是写得真真的,按理说他二人也算是断了!如今这么一见又算什么? 文曲星和段子真这两个不靠谱的,自己怎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想着,林琅玉将袖摆拽得紧紧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林琅玉心头一跳。 只听黄心在车外道:“林二爷,到了。” 林琅玉下了车,黄心指着朱色大门上的匾额道:“阙阳宫,王爷出宫前住的地方,您幼时也曾来过。” 林琅玉匾额上的三个大字勾了勾嘴角:“是的,我还记得。多谢公公跑这一趟。” 黄心连连摆手:“是老奴要谢您!” 接着他苦口婆心道:“还请您好好劝劝王爷,就算同圣上置气也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林琅玉点了点头,接着黄心叩响了宫门,门应声而开。 连翘一见林琅玉,忙拉着他道:“爷!可把您盼来了!” 说罢,不由分说得拉着林琅玉就朝宫里走,黄心在后斥道:“臭小子,你对林二爷客气点儿!” 而连翘自是没听进去,黄心话还没说完呢,他就拉着林琅玉溜得没影儿了。 黄心松了口气,对身边儿小太监道:“圣上交代的事儿算是办完了,回去吧!” -- 第93页 “是。” 林琅玉一路跟着连翘来到了阙阳宫正殿,虽说已至三更,但殿内依旧灯火辉煌,一群衣袂飘飘的宫女侯在外殿。 映着金壁雕梁、锦屏罗帐在这三更时分,到像是聊斋中描绘的书生偶遇鬼怪的场景,林琅玉不由得觉得瘆得慌。 他总有一种眼前宫宇会瞬间化作孤坟,而这群貌美的宫娥会跟着皮肉凋零化作厉鬼的感觉,让他不是很想踏进去。 “连翘,这大半夜……点这么多灯作甚?” 闻言,连翘邀功似的笑答道:“这是王爷为了您特意吩咐的!王爷说,您喜欢亮堂。” 林琅玉:“哦……其实大可不必。” 这时,只听内殿传来一阵咳嗽声,紧接着听贤枢唤道:“咳……是琅玉来了吗?咳咳……” “是王爷!”连翘应声到。 这几声咳嗽咳得林琅玉心都揪起来了,他也顾不得什么孤坟不孤坟的了,抬脚跨进殿内,快步绕过那张巨大的锦绣绘屏进到了内殿。 有胆大的宫娥不住的盯着林琅玉瞧,见他进了内殿,笑着同连翘玩笑道:“公公,您这是上哪儿请了个神仙来?” 连翘一边擦着额角的薄汗,一边笑道:“这便是林通判家的二公子,瞧见他脖子上那挂玉的项圈儿没?那原是太后给王爷的正妃准备的,谁知王爷在林二爷满月宴上便将其赠给了他。” 另一个宫娥笑着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没托身成女孩儿!不然和咱们王爷也算是良缘一桩。” 连翘笑而不语,王爷和林二爷的事儿他已知道得清清楚楚,圣上既然准林二爷进宫侍疾便是允了王爷和林二爷的事儿了。 只是……闹了这么久圣上都没松口,怎么突然就允了?这一点让连翘有些想不通。 另一头,朝凤宫内殿: 圣上正一袭月白长袍坐在案前看着奏折,一旁皇后散发卸妆,拨着算盘,两人都不似白日里庄严,到像对寻常夫妻。 有宫娥进殿俯在皇后耳边说了句什么,皇后停下手上的动作点了点头,吩咐那宫娥退出去。 接着,她起身坐到圣上身边,道:“林家的二公子送进阙阳宫了。” 闻言,圣上一顿,合上手里的折子,叹了口气:“朕对不住林通判啊!” 皇后用手顺着自己长长的黑发,道:“你不过是成全他俩罢了!他们自个儿愿意,咱们若是执意拦着,说不准俩孩子脑子一热,去自挂东南枝该如何是好?” 圣上顿了顿:“你安慰我的时候非要带点讽刺吗?” “你非要到我这儿讨安慰吗?” 圣上:“…………” “说正经的。”皇后轻轻拍了拍圣上的肩,“你真舍得贤枢去西疆?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再者,他们两个男子……终是留不下子嗣……” “可任他真的闹下去,不吃药怎么能成?如今他们年纪还小,说得也不过是些孩子话,待到他们而立之时还不是该娶亲娶亲、该生子生子?” 圣上接着说道:“西边也确实需要人去鼓舞士气,有老将军们看着让他历练历练,攒些军功在身也是好的。” 说着,他顿了顿,眉目黯然了几分:“说起来我也是有私心。贤枢是本朝唯一的亲王,将来也必定是权侵朝野的摄政之王。他同我一母同胞、兄友弟恭。” “只是……若是过个两三代,他的儿孙手握摄政之权,哪怕本无异心,但对皇权而言也是威胁。那时,难免又是一场阋墙之祸。与其这样,不如索性……” 闻言,皇后叹了口气:“罢了!也不怪咱们生在帝王家,就是寻常富贵人家这样的事儿也是难免。咱们是亲亲热热的,隔了几代那帮小兔崽子还不知道如何闹腾呢!” 说着,皇后起身打了个哈欠朝着那张垂着罗帐巨大的凤床走去,圣上叹了口气,跟在她身后…… 却说林琅玉进到内殿,就见绮罗飘飘、香烟袅袅,随着 他一步步往里走,两旁的宫娥便一层层将幔帐撩起,带他走过后又一层层放下。 那张巨大的四柱床上躺着一个修长的人影,贤枢的轻唤一声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 “琅玉……咳……琅玉……” 一声声越发像鬼喊魂,林琅玉走到床边停下了,若此刻一只骷髅手伸出来将他拽进去他也不会感到奇怪。 “贤枢?”林琅玉试探的叫了一声。 “嗯……咳咳……” “你……还活着?” 贤枢:“…………” 他就知道自己定是伤透了琅玉的心!他就知道琅玉不会这般轻易原谅自己!只是他没料到,琅玉居然怨他怨到这个地步! 殿内沉默着,林琅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于是尴尬的咳了两声,道:“吃了药了吗?” 闻言贤枢心里一喜,一把伸出手拽住林琅玉朝着床上一拉! 待林琅玉回过神来时,两人已并躺在床上。 “我就知道,纵然怨我你还是关心我的!”贤枢打量着林琅玉精致脱俗的面容,眼睛亮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7 21:25:43~2020-01-22 19:0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505487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94页 第五十二章 荣国府: 众人送走宫里来的内监和林琅玉后, 咂嘴叹了几声,议论了几句就都各自回屋睡了。 这么一折腾已近四更,荣国府里就一处院子尚且亮着。 灯影幢幢, 窗纱映着院内的一株桃树,微风一吹花瓣簌簌的落。 一慈眉善目的妇人散发坐在窗前,看着花影出了半晌神, 此人正是王夫人。 老太太今儿虽说是有意挤兑她, 但话也在理。同样是带玉而生,她的宝玉比林家那小子差在何处?! 为何什么好处, 尽让那小子占去了! 贾敏……从小自己就被她压上一头,本想着成亲后少来往, 眼不见心不烦。 岂料父亲居然将自己许给了贾家的二少爷!真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自己被她压了一辈子也就罢了!凭什么她儿子也要处处压自己儿子一头?! 这时, 有丫头端着一个红漆托盘,上头放着一个雕花瓷碗。 丫头脚步放得轻,她将碗放在王夫人的梳妆台前, 提醒道:“太太, 已经四更了, 吃碗甜酪赶紧睡下吧。” 王夫人端起碗,轻舀了一勺甜酪送进最近, 接着问道:“老爷今晚歇在哪儿了?” “周姨娘处。”丫头打了个哈欠答道, 心里却觉得奇怪:自打宝二爷出生后, 这么多年老爷和太太同房的此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老爷歇在别处是常事, 若是那日老爷歇在太太这里, 这才叫怪事!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太太怎么着, 今儿怎么想起问这个? 王夫人轻声应了一声,接着像自嘲的说了句:“我老了。” 这话听得丫头更加莫名其妙,太太怎么好端端的拈起酸来了? “您是累着了, 该早些歇着才是。”说罢,丫头便连忙退出了屋内。 王夫人端着碗半晌没动,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她真的挺羡慕贾敏,羡慕到嫉妒的地步。 打小她便才华横溢、容貌无双,处处胜过自己,偏偏贾家王家走得近,长辈又爱将她二人处处比较,每每这时自己总是少不得周围人的嘲讽和母亲的一顿奚落。 贾敏是家中的幺女,是父母兄弟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又生在贾家鼎盛之年过着堪比宫里公主们的生活! 而自己虽说是嫡出,但上有兄姐、下有弟妹,在父母眼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后来,她们各自成了亲,嫁了人。林探花外放了十多年,那时自己心中窃喜,自己总算也压了她一头了! 谁料,林如海虽是外放,可是在江南当了那么些年的盐官,纵是清廉却也攒下了泼天富贵。 而自己家给女儿省亲建别墅还得找她接开口借银子! 这么多年,他们那位林姑爷身边儿的通房都不过是个摆设,妾都没有一个! 而自己……却因大儿子的死和丈夫离了心…… 也罢!自己这辈子比不过她,自己认了,但自己的宝玉绝对不能再被她的儿子压下去! “啪啦——” 王夫人将手中的甜酪打翻在地。 月影偏西,院中桃树最后一片花瓣凋落,这是荣国府最后一株花了,花期已尽…… 月色清浅,皇城阙阳宫内却是灯火通明。 一群衣带飘飘的宫娥静静的侯在外殿,一位锦衣白袍的太监畏首畏尾的趴在外殿与内殿相隔的锦绣绘屏前听里头的动静。 罗帐内,两个少年并肩躺着。 “那你好好说说,你那几日为何不理我?”林琅玉翻了一个身背对着贤枢,道。 他知道自己现在矫情得可以,不过谈恋爱嘛!谁人不矫情? 想当年他们宿舍老李谈恋爱的时候,每天一条非主流朋友圈,逼得他们整个宿舍集体屏蔽了他! 从前他不明白为何会有“恋爱中的酸臭味”一说,如今他全然明白了!酸!真酸! 俩大老爷们儿谈起恋爱来也不比人小姑娘好多少。 方才两人拉着手诉衷肠,已把这几日的误会大都解释了。 贤枢这才晓得原是段子真和林文曲这两个没谱的闹的。 本以为这就算完了,谁知他的小玉儿还没那么好糊弄!不过如今也好,他俩也算是在皇兄面前过了明路了。 贤枢一手搭在林琅玉的腰上,轻轻一搂将人抱了个满怀,林琅玉任他搂着却不转过头看他。 接着,他贴在林琅玉耳边道:“我是怕耽搁了你。” 闻言,林琅玉冷笑一声:“这话没得叫人恶心。论样貌、家世、才学,你都在我之上,说什么怕耽搁了我?说白了,就是怕我拖累了你!” 说罢,林琅玉伸手去掰贤枢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想挣脱这桎梏。 贤枢哪儿能遂他的意?见林琅玉真急了,他忙将人搂得更紧些,告饶道:“我若有半分假话,就让老天将我收了去!当真是怕耽搁你……我皇兄说,我俩若是痴缠这一世,那……今后千百世你都得背上佞臣之名!我舍不得……” 闻言,林琅玉大惊!他猛得撑起身子,一双盈盈美目瞬间瞪大:“圣上知道我俩的事儿了?!” 贤枢随即将他重新拉回怀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放心,大风大波都已经过去了,我皇兄肯放你进宫陪我,便是认了我俩的事儿了,别怕。” -- 第95页 说着,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轻轻在林琅玉光洁的额间落下了一个问。 紧紧片刻便罢了,他有些慌乱的打量着林琅玉,如此越礼,琅玉会不会觉得他过于唐突?? 而林琅玉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于他而要,谈个恋爱在没人处拉拉手、接个吻什么的都是常事。 此刻,圣上知晓他和贤枢之间的事儿,这才是大事! “圣上……怎么肯的?”林琅玉紧张的拽着贤枢的前襟,“所以你这几日病了不吃药,便是为这事儿?” “嗯!”贤枢安抚道,“没事儿,我皇兄已经同意我俩的事了,你别怕。” “真的?”林琅玉显然心里有些没底,“你出个柜,打都挨就不吃药拖了两天,圣上就同意了?” “出……什么?” “没什么。只是,圣上当真这么轻易同意我俩的事儿了?虽说……当今世上好龙阳者颇多,于世家子弟间也算是雅事一桩,只是……” 林琅玉顿了顿,直直的盯着贤枢:“我俩要是真要好下去,可与那些人不同。你若日后……还打算娶妻、纳妾或者又同别的人好,那还是趁早与我断了吧,免得我痴缠不清拖累你。” 贤枢一听,心里更加欢喜,他一个翻身将林琅玉压在身、下,笑道:“如此便好!我到巴不得你每日每夜缠着我、生生世世缠着我!” “去你的!”林琅玉笑着一脚将贤枢从自己身上踹了下去,贤枢依旧拦着他的腰,两人顺势滚作一团。 外殿,连翘躲在屏风后忍不住裂开嘴笑。 一个明眸皓齿的宫娥问道:“公公笑什么呢?殿下可是同那林二少爷说了什么趣事?” 连翘摆摆手:“不是你们姑娘家该听的。” 接着他直起身子,走到正殿中央,略微提高声音道:“这些灯都灭了吧,你们也都收拾收拾,回去歇着吧!也折腾了你们一宿了。” “是。” 宫娥们齐声道。 内殿,林琅玉有些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见此,贤枢替他将头冠摘了下来放到一旁,伸手顺了顺他乌黑的发,轻声道:“天快亮了,要不睡了?” “我睡哪儿啊?”林琅玉睡眼朦胧。 “自然是这儿了!”贤枢笑着替他将锦被盖好,“咱们可是过了明路了!” “就是正经人定了亲拜会了双方父母,最少还得有几个月不能碰面儿呢!哪有你这样不要脸的?”林琅玉一手轻抚在贤枢脸上,朦朦胧胧道。 “咱们从前又不是没一块儿睡过!小时候,你每次从扬州进京来玩儿,不常在这儿睡嘛!”贤枢盖好被子,将林琅玉搂个满怀。 “从前瞧着书上说的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言只觉得矫情,如今经历了这么一遭,我方才明白了这刻骨相思为何意。”贤枢轻叹道。 此时,林琅玉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他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尽说些有的没的……”接着,便任由贤枢搂着睡了过去。 这几日心里都空空落落的,又大起大伏的经历了这么多事儿。 本以为两人从此得君臣有别,相交如水,如今却又将自己的小玉儿抱了个满怀,一时间贤枢只觉得心里满足得有些不真实。 他的琅玉总算又回到他身边了,这一次,没什么人可以妨碍他们了。任千百万年的人说去,就是他们说光了唾沫又与自己何干? 他只要和琅玉好好儿的便够了…… 他定睛看了怀中的人好一会儿,接着才慢慢闭上眼,同林琅玉共会周公去了。 清夜无尘,空中一轮皓月伴五六颗星子,花期已过、不见红粉只剩满园的竹清柳绿。 罗帐内,两个身姿修长的少年鸳鸯交颈、相拥而眠。 有道是:帐中香满怀,玉人倾望,竹马弃青梅而定三世缘,互将红绳牵。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最近肺炎闹得好厉害!大家一定要注意防范、勤洗手、出门戴口罩哦!唉!想到初八我还得做个手术都不敢去了,害怕万一去医院被交叉感染!┭┮﹏┭┮ 第五十三章 翌日, 贤枢和林琅玉二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想到昨夜二人睡得晚,因而太后圣上也未曾责怪。 早起林琅玉没换的衣服, 贤枢命人找了自己从前的一件松花色蝠纹锦袍给他穿上,笑着调侃他道:“这几年进京怎么不见长?” 林琅玉理着身上的袍子,反驳道:“我还有好几年可长的, 总比你强。” 两人刚穿戴梳洗完毕, 太后身边儿的樊嬷嬷便来阙阳宫,说太后让他俩用完早膳后过去。 早膳是一碗胭脂粳米粥和各色小菜, 二人用完膳后便朝着太后宫里去了。 林琅玉见太后的次数不算少,可以说除却一些皇亲国戚, 那些朝廷命妇见太后的次数都没林琅玉的多。 太后和蔼, 不爱摆架子,小时候林琅玉见太后就像见自己外祖母似的觉得亲切至极。 但今日不同,他与贤枢之事已被陛下知晓, 那太后多半也是知道了。也不知……她老人家是否震怒? 一时间, 林琅玉不知该用什么心态去见太后。 路上, 贤枢看出了他的窘迫,拉着他的手安慰道:“你且放心, 这事儿我母亲不知道。” 闻言, 林琅玉不由得松了口气:“太后年纪大了, 不知道也是好的。” -- 第96页 车轱辘在宫道上碾得响, 林琅玉和贤枢拉着手并肩坐在车内, 林琅玉开口道:“昨儿困了, 没来得及问。圣上就真因为你闹着几天不吃药,就同意我俩的事儿了?” 贤枢笑了笑:“我自是有我的法子。” 他私心里不想让琅玉知道太多,琅玉知道得多就顾虑得多, 他的琅玉应当每天开开心心的活在他的庇护之下。 而林琅玉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他不傻,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寻常,陛下没有找个莫须有的罪名将自己料理了,反而将自己接进宫好吃好喝的待着? 陛下虽说为一国之君,高瞻远瞩,但无论怎么想,他也不至于思想开放到这个地步才对。 见贤枢目光闪躲对此避而不谈,林琅玉心里开始悬吊吊的:“你老实告诉我,为何陛下这样轻易答应了你我之事?” 一时间,林琅玉心里闪过无数可能,各种莫名其妙的场景开始在他脑中播放,总不至于是贤枢告诉圣上自己打出生起就是男扮女装吧…… 想到这儿,林琅玉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自己怎么会想到这种事儿?定是前儿去东府看戏时恰巧老太太点了出梁祝。 贤枢沉默了片刻,接着依旧无所谓道:“你别想太多,你只用知道咱们今后便可无风无波的在一块儿就成了。” 一听贤枢这么说,林琅玉更加不乐意了,他拉下脸来:“这是咱们俩的事儿,哪儿能有你一人抗下的理儿?你若不说……你若不说我便回家,再不理你!” 林琅玉声音拔高,贤枢忙将食指竖在唇边,林琅玉会意噤了声。 “宫里各位娘娘都各有势力,若是让你家对头听去了该怎么好?”贤枢道。 林琅玉冷着脸不理他。 见拗不过他,贤枢只得好言道:“好了,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等见了我母亲,出了宫,我再同你讲清楚可好?” 闻言,林琅玉嘴角一勾:“这还差不多。” 至太后处,太后见贤枢身子好了,心情也跟着明媚。 前儿这孩子闹着不吃药,让她又是急又是无奈。 “这小子打小就只有你才能治得了他。”太后拉着林琅玉的手,笑道。 对于林家这孩子,她是喜欢得紧!这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生得又这般出尘脱俗,话说回来这样的孩子谁人不喜欢? 可惜自己膝下没个公主,若自己有个女儿定将女儿许给他! 太后拉着林琅玉说了好一会子话,又嗔斥贤枢不懂事。 林琅玉心里却不由得发虚,若是太后晓得自己与贤枢的事儿,不知会不会后当场勃然大怒将自己拖出午门? 不过,话说回来他还从未见过这老太太发怒的样子。 二人陪太后说了会儿话,用了午膳。太后高兴极了,赏了林琅玉许多珍奇的小玩意儿。 用过午膳后几人吃了盏茶,太后便将他二人打发去了贤妃处,只听太后对林琅玉道:“你大姐姐近几日也病了,没她在身边儿我都不习惯,你去瞧瞧她吧!想来见到娘家人她心里欢喜,身子自然也好得快些。” 林琅玉一愣,接着拱手道:“是。” 出了太后的住处,贤枢对林琅玉道:“我让连翘送你去贤妃处,我在阙阳宫等你回来咱们再一块儿出宫去。” “你不同我一块儿去?” 贤枢摇了摇头:“你们姐弟俩说些体己话,我同贤妃不熟,去了你们难免拘束。” 林琅玉一听觉得有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坐上轿撵朝着贤妃的住处去了。 贤妃住在离太后宫不远的菱芳阁内: 林琅玉跟着宫娥来到菱芳阁的花厅内,只见元春只用一根素玉簪子草草将头发绾了绾,倚身坐在窗下,手里正绣着一块儿丝帕。 来到这个世间这么久,林琅玉觉得自己最明白的一件事便是——情分是情分,规矩是规矩万万错不得。 纵然他和元春从小亲昵,但这宫里的规矩半分也不能省。 林琅玉上前行礼道:“见过贤妃娘娘。” 贤妃放下手中的帕子,连忙笑着说道:“不必多礼,快起来。” 待林琅玉起身,她又赐坐赐茶,遣散左右。 接着她打量着林琅玉,笑着赞道:“前几日回乡省亲,因匆忙没见到你。这么多年没见,你出落得越发好了!怪道是太后成日夸赞你。” “娘娘身子可好?太后说您病了,让我来瞧瞧您。”林琅玉捧着茶盏,“这几日正赶上换季,最是容易病的,娘娘可要珍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闻言,元春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不碍事。” 见此,林琅玉纵是个傻子也瞧出元春的不对劲来。 想元春虽说受皇后、太后赏识得其庇护,但毕竟没有圣上的恩宠,宫中有姿色、恩宠、家世的嫔妃颇多,难不成是有谁给她委屈受? 或是用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加害于她? 不待林琅玉问出口,元春忙转移了话题:“家里可都还好?” “都好。”林琅玉答道。 “都好便好……”元春叹了口气,“我在宫里熬着,所望所求不过是盼家里都好罢了。” “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林琅玉问道。 贤妃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叹了口气:“在这宫里,每日锦衣玉食谁有敢说有何难处?纵是有难处,那又能如何?还有谁能帮衬我不成?” -- 第97页 林琅玉一时无言,元春当年进宫本就是无奈之举。 贾家向来是喜欢用女儿去解决麻烦的,想书中迎春、探春的结局,不都是贾家用女儿去换安稳吗? 迎春嫁得不过是平常富户,受了虐待贾家都不曾替她做主,更别说元春是嫁入皇家,只得生死由命。 林琅玉跟着叹了一口气,一抬头竟见元春正无声抹泪。 林琅玉大惊:“娘娘?” 这是什么情况?纵然小时候自己同元春关系挺好,然而自己到底不是她正经娘家人,元春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哭起来…… 不说不合规矩,实在有失体面! 想那些姑娘们在婆家受了委屈,回到娘家也只敢在闺中同父母、长辈哭一哭,在姊妹面前都不合适。 更别说元春身为皇妃,公然在自己这么一个不过是表弟的臣子面前哭,说出去别人都会觉得荒唐! 林琅玉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递个帕子?不合个规矩。安慰两句?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见笑。”元春用帕子拭干脸上的泪。 “娘娘若是有什么委屈,不妨……说出来?说出来会好受很多。”林琅玉有些悻悻的开口。 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唉!想从前他俩一起玩儿的时候,多么无忧无虑,这几年下来,说说话都觉得尴尬生分。 “委屈?不敢委屈,这可是旁人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元春笑着,眼里却满是怅然之意。 见她不愿意说,林琅玉也就没多问。 元春又问了些林琅玉关于功课方面的事儿,当真像个大姐姐。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林琅玉知道该走了,他俩毕竟不是正经姐弟,他在此处停留,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总归是要说闲话的。 见元春脸色实在苍白,林琅玉嘱咐她好生休息,便起身要走。 刚一起身,只听元春唤住他:“琅玉。” 林琅玉回过头:“娘娘还有何吩咐?” 只见元春缓缓起身,阳光从窗外撒在她身上,将她的脸照得越发莹白、头发越发乌黑油亮。 她一手撑着自己腰,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微隆的小腹上:“咱们家……还没到日水满月盈的地步。” 林琅玉心里“咚”的一声,像是有人在他耳边重重敲了一记大铜钟。 这……这是?! 元春笑着,她背着光冲着林琅玉点了点头接着像是说遗言似的,絮絮叨叨说道:“回去替我给家里人带个话,我一切都好,让宝玉、兰儿切记用功读书,让父亲、母亲、老太太、几位叔叔、婶婶、姑姑、姑父务必好好保重自己,让探春、宝钗姊妹好好儿的……” “娘娘……”林琅玉挪了挪步子,像伸手拉住她,此时的元春让林琅玉感到有些不真实,他想去拉一拉她的衣袖,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一如幼时一般。 然而不可,他们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姐姐弟弟了,如今隔在他们中间的是君臣之别。 “走吧、走吧。”元春垂下眼帘,背过了身去。 林琅玉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他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面前的元春应该都是听不进去的。 而元春这一席没头没尾的话,他也没听明白。 林琅玉看着元春微隆的肚子,心里有些慌乱。 他对书的记忆不深刻,却也知道元春不曾产子。只是因为自己,这世上已出现了太多变故,那这个孩子究竟…… 林琅玉蹙着眉,躬身行礼:“臣,告退。” 离开菱芳阁回到阙阳宫,林琅玉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着元春的异常。 出宫途中,因挂记着元春这事儿,他也没怎么开口说话。 贤枢只以为他是因贤妃病了,所以心情不佳,连忙安慰他说,定会叫人好生照顾。 林琅玉只是敷衍的应了两声,见此贤枢心里却是高兴的,至少琅玉将皇兄为何会同意他二人的事儿忘了。 他美滋滋的拉过林琅玉的手,将其紧紧的拽在手中,坐在车上一摇一摇的出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手术推迟了!如今疫情正在爬坡期,大家要注意防护呀!!ps:买不到口罩太难了…… 第五十四章 回到荣国府, 林琅玉凳子还没坐热便被老太太唤了过去。 一众姊妹也都在老太太处,见他来都拉着他让他讲讲宫里的见闻。 老太太笑得欢喜又得意,对一旁的宝钗道:“你林哥哥从小进宫次数多, 宫里的规矩他都清楚明白这呢!你问问他,对你选秀有好处。” 宝钗乖巧的点了点头,对林琅玉道:“这一时间也学不到什么, 等明日哥哥上完学了我再上澜沁苑找哥哥可好?” “你什么时候来都成。”林琅玉笑着答道。 接着, 他又将太后赏赐的小玩意儿分给了姊妹们,只有黛玉没拿。 宝玉得了个玉坠子, 他见黛玉没拿便将其递给了黛玉:“妹妹这个给你。” 黛玉含着笑摇了摇头:“你拿着做个扇坠子吧。” 宝玉有些失落的收回了手。 “林兄弟可真是大方。”李纨笑着。 “这些东西他打小见多了。”贾母笑着应道,说着她叹了口气, “说起来你们也是见过的, 只是一波孩子生得晚,没赶上府里好的时候。” “老祖宗这是哪里话!咱们大小姐可是在宫里当了娘娘,这还不够好?”鸳鸯开解道, “正是祖宗积下的福气, 也是老祖宗您带来的福气。” -- 第98页 文曲星抢了许多玩意儿, 接着拉着林琅玉,悄声笑道:“这算什么?侍寝后的赏赐?” 林琅玉狠狠的剐了他一眼:“去你的!” 文曲星笑个不停, 林琅玉扯了扯他的衣袖, 低声道:“哎!别笑了, 我有要事同你说。” 文曲星这才止住了笑, 只听林琅玉凑到他耳畔, 低声道:“元春怀孕了。” “哈?!” 文曲星这一嗓子, 厅内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都转头看着他。 “文哥儿,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关切的问道。 “老祖宗, 没什么。”文曲星笑呵呵的说道,“不过是我和琅玉打了个赌,赌王爷一些私事,我输了。” 老太太一听,想来是小孩子家的玩笑,于是笑着不痛不痒的训斥道:“王爷毕竟是王爷,纵是关系再好也不是供你们玩笑的,说出去让人听见了可了不得,以后可不准了!” 两人连连称是,接着文曲星拉着林琅玉起身,对老太太拱手道:“大比当前,我和琅玉又落下了这么几日的功课,我们得赶紧回去温书才是,就不陪老祖宗了。” “读书要紧,去吧去吧!”老太太笑着挥了挥手。 文曲星和林琅玉又同姊妹们打个个招呼,便往外走。 待二人离开后,老太笑着对众人道:“瞧瞧你们两个哥哥,多有出息!” 宝钗温温柔柔的对宝玉道:“你得多学学才是,平日里像两个哥哥一样多用功,将来在考场上拼个功名,也不枉在太学里读这么些年的书。” 宝玉撇了撇嘴,没理她转头想同黛玉说话。 而黛玉却扯了扯宝钗的的衣袖劝她道:“这些话姐姐你又不是第一次同他说,他可听?任他去得了。” “妹妹我……” 宝玉刚想说什么,黛玉起身拉着宝钗的手打断道:“宝姐姐拿的什么?” “一个小的西洋镜。” “姐姐给我也看看!”宝玉插话道。 见此,宝钗和黛玉相视一笑。 林如海赴宴归来,路过澜沁苑时恰好遇到巧荷。 “老爷,您回来了。” “嗯,这是上哪儿去?琅玉可回来了?”林如海问道。 “二爷让我去给兰哥儿送东西,爷刚回来,又上老太太处坐了一会儿,这会儿正和大少爷在书房温书呢!”巧荷答道。 “我去看看他。” 说罢,林如海抬脚踏进澜沁苑内,刚到书房门口,还未来得及敲门就听里头两个小子在里头嘀嘀咕咕的。 “你说她有了这该是好事才是,她哭什么?又说那么一席话,跟交代后事似的。”林琅玉百思不得其解。 文曲星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或许……她知道这孩子生不下来?是她自己借人力怀上的?” 听了这话,林琅玉一脸鄙夷:“孩子自然得借人力才能怀得上,不然还能凭空出来?” “你想些什么呢!我说的不是这个人力!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可能她那孩子是算计得来的?” 闻言,林如海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推门而入,呵斥道:“青天白日的,讨论他人闺中之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们俩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琅玉和文曲星被吓了一跳!要说林如海平日里虽说疼爱他俩,但发起火来也是个十足的严父,两人怯生生的唤了句“父亲”,便垂着头不敢再做声。 林如海将书房门一关,一时间室内只剩下父子三人。 林如海坐在案前的椅子上,一脸怒其不争的盯着林琅玉和文曲星:“说说吧,你们去哪儿听得这些粗俗不堪之言?哪家小姐有了身孕,要被你二人这样编排!” 林琅玉和文曲星相视一言,想这事儿林如海迟早得知道。 如今,他俩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将此事告诉父亲得了。父亲毕竟在朝中为官这么多年长袖善舞,让他老人家掂量掂量这事儿再好不过。 若是事关重大,牵扯到自家父亲、母亲自会处理,若是与自家无关,那他俩也没必要去计较。 一家人是一家人,元春荣辱兴衰与林家干系不大。 想到这儿,林琅玉开口道:“宫里的娘娘有了。” “娘娘?哪位娘娘?”林如海因正在气头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还有哪位娘娘?自然是咱们家的贵妃娘娘。”林琅玉答道。 闻言,林如海眉心一蹙:“你何时知道的?” 林琅玉便将自己去到元春住处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林如海。 “父亲,您说娘娘这是何意?”林琅玉问道,“本该是喜事,她却将太后、圣上瞒着。所说瞒着就该瞒严实了,如何又同我提起?” 林如海久久不语,过了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造孽呀!” 文曲星和林琅玉相视一眼,不明所以。 林如海抬头看向文曲星:“文哥儿,你如何看这事儿?” 文曲星老老实实答道:“儿子以为,娘娘这孩子或许是不该有的,应是她借人力强行怀上的。” “何以见得?” “如今中宫膝下无子,整个宫里也就两个皇子,且生母地位都不高……”文曲星停了下来,再说下去便是大逆不道了。 “说下去。”林如海道,“这屋子里就咱们父子三人,满院子又都是心腹,你怕什么?” -- 第99页 文曲这才继续说道:“儿子在学里,听到有同窗传言,前些日子好些臣公都递了折子,让陛下早些立储。” 林如海点了点头:“这些东西你们听一听就好,可万万不能同那群纨绔一起妄议政事。” 林琅玉和文曲星点了点头,文曲星继续说道:“想来是贾府日渐没落,几位舅舅在朝中越发说不上话了,娘娘才会出此下策。” “那……她哭什么?”林琅玉不解。 林如海抬眼看着自己儿子,接着叹了口气:“你和你妹妹是我和你母亲捧在手心的养大的,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不曾偏颇你俩任何一个,都是一块儿疼着。也因此,你才不明白你大姐姐的苦!” 说罢,林如海起身,在走之前他提醒道:“这事儿到我这儿也就算断了,万不可同第三人讲。” “是。” 待林如海走后,文曲星长叹了一口气:“咱们大姐姐怕是活不成了。” 闻言,林琅玉手中茶盏差点儿没摔了:“这、这又是从何说起?” 文曲星轻轻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你细想一下,元春一直是皇后的拥护者,如今中宫无子,她若是生个儿子下来,她便是宫中有子为份最高的嫔妃!皇后会放过她?” “你再细想,圣上本就是因对老臣势力十分忌惮与不满,这才处处打压几位老国公。若是元春生了儿子,老臣们定会全力拥护那孩子,估摸着刚打压下去的老臣们又得傲起来,圣上能让她生下来?” 闻言,林琅玉深觉有理:“既然如此,那她又为何要强行怀上这个孩子?” “赌罢了。”文曲星呷了一口杯中的茶,答道,“她一个女儿家能替家里做点儿什么?当初送她进宫便是为了让她帮衬着家里,如今她已位列贵妃,家里却依旧不见好,反而越发难起来。这将自己性命搭进去了,只为尽尽孝罢了。” 说着,文曲星放下手中的茶盏,长叹了口气:“造孽呀!家中男人吃喝嫖赌,不争气、不上进,逼得已出嫁的姑娘铤而走险,为家族谋出了……你说这帮姑娘,若是生在咱们那个时代该多好?” 文曲星说了这么多,林琅玉一声也没吭。他想到了元春拖自己给家里人带话时的模样,以前的大姐姐是那么明媚,不曾想居然被蹉跎成了那般模样…… 方才回来之时,他还遇到出去喝酒刚回来的贾赦,他面带红光,鬓角微腻,想来昨夜是在楼里快.活了一宿。 何苦呢?为了这样一群人、为了这个已经从根上烂透了的家将自己逼上绝路……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掉收藏掉得好厉害,从今天开始,我要努力日更!!!希望小可爱们能够多多给我提意见压!ヾ(●??`●)?哇~ 第五十五章 元春的有孕之事林如海瞒得严严实实的, 贾家上下无人知晓。 而林琅玉和文曲星夜里秉烛就着元春和几个姑娘们书中的结局叹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下。 文曲星心里很是不好受,在现世时他们时不时会想着若是哪日成了书中人该如何搭救这群姑娘。 一个个高谈阔论, 仿佛他们便是救世主,有他们在谁也不能伤了这群姑娘分毫。 可事实总是枉然,如今真正设身处地他才发现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能够救得身边儿的几个妹妹已是万幸, 像元春这样他们能如何插手? 不说元春, 就是迎春、探春将来若真如书中所言,他们又能如何?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人家正经兄弟都无法插手之事,他们怎么插得了手? “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 我们不应该相信命运这玩意儿。”林琅玉安慰着再次偷偷喝酒, 为自己的无能而啜泣的文曲星。 “我们又能如何?”文曲星端着酒杯淌眼抹泪,“就是天家也难管家务事……大舅舅、二舅舅那样你也看见了……” “一码归一码,我觉得二舅舅为人还是不错的。”林琅玉提醒道, “再说贾雨村外放了多年, 也没见回来。保不住准儿, 贾家还能再抗个百年呢?” “大厦倾覆,岂是一瓦之责?”文曲星痛心的回答道。 说罢, 他又灌了两口酒进肚, 仅跟着酒劲儿上来了嚷嚷着要去跳河。 林琅玉怕他吵醒巧荷她们, 前儿他和文曲星偷喝酒吹了一宿的风病了那么些天, 之后家里便不准他们再喝酒了。 万一让人知道他俩又偷偷喝酒, 那母亲哪儿他们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这这……这样!我出个主意, 别说这几个妹妹,就是尤二、尤三也保她不死!”为了安抚文曲星,林琅玉连忙哄他道。 闻言, 文曲星总算是安分了下来:“什么主意?” 林琅玉哪儿能有什么主意?事到如今只能随口胡诌:“啧!你不就怕她们所托非人吗?咱们太学院与我们一般大为取亲的人还少?哪个不是知根知底的?把几个妹妹托付给他们总该放心了?” 文曲星酒意上头,压根没发现林琅玉这主意有多扯,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那……我要湘云。” 是你想要就要的?林琅玉嘴角抽了抽,并没有将文曲星的醉话放在心上,但嘴上依旧顺着他的话头说:“行行行,明儿咱们就去请母亲和老太太做主,将事儿给你们定了可好?现在该歇下了,不然明早还上不上学?” -- 第100页 一听上学,文曲星来了兴致,他拍案而起:“没有人能阻挡我学习的步伐!!” 林琅玉:“…………” 元春的事儿,在林琅玉几人看来就算先搁在一边儿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他们一如从前一般,该上学上学,林琅玉和贤枢经此一难越发亲昵。 文曲星和段子真冷眼看着他俩亲热,还要时不时在先生、同窗面前替他俩打圆场实在心累。 不过好在大比当前,和贤枢和段子真两个有尊位在身之人不同,林琅玉和文曲星二人必须在科举场上拼搏一番功名才行。 不过,林琅玉本就不喜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平日功课落下了不少,这会子少不了临时抱佛脚,和贤枢相处的时间自然也就少了。 刚刚“小别”,如今又成日见不着他的小玉儿,贤枢心里跟猫抓似的! 不过他是十分支持他的琅玉搏个功名的。 虽说常有那起自诩清高的小人,听闻林家这个带玉的哥儿要参加科考,发出一番“可惜这么个人,生生让俗世给糟践了的言论。” 但林家人对此不置一词,自家孩子自家疼,遭不遭贱容不得旁人置喙。 所说脱俗超世上独自进山修行那倒也罢,该是他的造化。可说这等话之人,偏偏是那些成日游手好闲、声色犬马之人。 若林琅玉追求功名是俗,好歹将来自己有个营生,不必吃穿用度都赖着家里,总是比那些以淡泊名利为由,在家成日享乐、坐吃山空的“名仕”强多了! 而对于林琅玉而言,什么俗与不俗、什么功名利禄、光宗耀祖,他考虑不了那么多! 于他而言,科举便是包分配工作的高考! 人一辈子,不管生在哪朝哪代,总是躲不过这次考试的。与其躲,还不如迎头而上!考过了吃喝不愁,何不乐哉? 光宗耀祖这等事儿指望文曲星,而自己只要不落榜,将来在朝廷某个一官半职混口饭吃也就罢了。 贤枢本想着找个由头同林琅玉讲讲自己要带兵去西疆这事儿,可眼见着林琅玉每日悬梁刺股的,他几次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儿都咽了下去。 若是此时说自己要去西疆,那琅玉难免分心,若是因此耽搁了他念书可就不好了! 本想着待大比之后再同琅玉道个别,谁料,也不知圣上是否有意大军启程之日便定在大比当日! 贤枢本想同圣上理论,圣上只似笑非笑道:“若是不想去趁早明说,少找借口推三阻四的。” 闻言,贤枢甩袖就走。罢了!到时候写封书信给琅玉,让他安心在京中等自己。 只要这一劫过去了,他俩便可终生厮守了…… 每每想到此处,贤枢心内千般柔情也按耐下去了,不过小别罢了,他们还有一辈子呢! 见着林琅玉和文曲星每日读书饭都顾不上吃,贾母高兴是高兴,却也担心俩孩子身子撑不住,于是拿了自己体己出来一日三餐送一些珍补之物过来给他俩。 贾敏却明白如今俩孩子补不得,饮食方面当清淡为主,看完后多少都补得!此时若是灌了那些滋补之物下去,不好克化难免坏事儿。 于是便让贾母不用送了。 见此,邢夫人挑唆道:“瞧着妹妹家里怕是要出两个状元,咱们府上的东西寒酸,妹妹定是瞧不上的。” 贾敏咳着瓜子儿,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正要反驳,谁知这时王夫人开口道:“大太太这些话实在没理。妹妹若是嫌家里还能住这么些年?还能在从掏出钱来修帮咱们那么大个园子?” 闻言,不只贾敏,老太太、邢夫人、薛姨妈以及在场的一众丫头婆子都愣住了。 家里太太和林姑太太不和不只是一两日,怎么如今太太反倒帮姑太太说起话来? 邢夫人讨了个没趣儿,悻悻然用帕子抹了抹嘴角。 “二嫂嫂……”贾敏睫毛微颤,“这几年吃斋念佛心境倒是平实了不少。” 王夫人但笑不语。 薛姨妈忙岔开话题:“我瞧着文哥儿和琅哥儿那用功的模样,定是能中的!” 这话,贾母听了很受用:“圣上都看中他俩!举人定是能中的。” 贾敏笑道:“能中便算好!不能中也罢了。他俩年纪还小,不用急。” “不小了。”王夫人笑得和蔼,仿佛她将文曲星和林琅玉当儿子疼似的,“说起来!就连黛玉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了。” 闻言,贾敏脸色一僵,接着回过神笑道:“她两个哥哥都没急她急什么呀!再说,私下里我和他爹也论过,这孩子被我们和她两个哥哥宠坏了!高攀人家又不肯,低嫁咱们也舍不得,她哥哥们还说要供养她一辈子呢!” “这是孩子话!”贾母听着虽说高兴于林家兄弟姊妹和睦,却也不认同这话,“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 接着,她对贾敏道:“黛玉的婚事我来操持。” 王夫人接话道:“所谓良人难求!想来什么王公贵戚黛玉那性子也不一定瞧得上。要我说,得是知根知底、知冷知热的人才是。” 在座的也都不是啥子,谁听不出王夫人的弦外之音? 邢夫人撇了撇嘴,怪道是今儿怎么帮着她说话,原是打得这个主意? 黛玉嫁入贾家,拿着那个园子当嫁妆?这个二太太算盘打的可真是麻利! -- 第101页 贾敏嘴角的笑微微抽了抽,接着轻咳了一声道:“她父亲在朝中早替她相中了一人家,人品、家世是没话说的。只是她年纪还小,两个哥哥还没着落呢!这事儿我们两家父母心里有数就行了,待她两个哥哥定下来了,再给她定。” 此言一出,王夫人脸上的笑一僵,贾母也面露遗憾之色。 只见贾母呷了一口茶,叹了口气:“毕竟是你们的闺女,你们有数就好……只是黛玉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她的性子我清楚,不是她中意的,她定不会肯。” “她才见过几个小子?哪里会有中意的?” “难保她心里自己有主意。”贾母劝道。 她私心里还是有意撮合宝玉和黛玉,一个是自己最疼的亲孙子、一个是自己最疼的外孙女儿。 两人结亲便都可常年围绕在她身边儿,总好过黛玉嫁出去一年半载才回家一次,若是在别家受了委屈该如何是好? 与其去外头寻,还不如宝玉!两人打小知根知底的,感情自是比其他人深厚。 再者,宝玉和黛玉结亲。那林家和贾家联系就更紧密!在侄儿的身份上加一个女婿的名头,他日宝玉入朝为官,姑爷帮衬得也更尽心! 第五十六章 贾敏从贾母处回来, 午饭也没用一人坐在生闷气,任盼兰如何劝都不顶用。 旁人知她的性子,也不敢上前忤逆, 无奈盼兰只得着人煮了一盏七宝擂茶来,免得贾敏饿着。 她脾胃不好,偏偏一生气还就不吃东西。 午饭过后, 林如海、贾赦一帮爷们也下了朝回来了。 “老爷。” 林如海一进门儿, 盼兰就迎了出来接过官帽,对林如海朝着屋内使了个眼色。 林如海会意, 低声问道:“又是谁惹太太生气了?” 盼兰蹙着眉,替林如海掸了掸官袍, 低声道:“这府里还有谁能给她气受?还不是二房里的那个?” 闻言, 林如海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妯娌之间的事儿,总是尖酸又琐碎, 说来看不惯对方不见就是, 偏偏没事儿还喜欢凑一块儿去! 他撩起衣摆走进室内。 窗外的树郁郁葱葱, 树影倒映在窗纱上,贾敏身着水云色上襦、下着丁香色洋驺裙微蹙着眉, 拿一本书在手里一页又一页的闲翻着, 树影铺了一裙。 林如海进来陪着笑坐在贾敏身边儿, 接过丫头递来的茶呷了一口置于案上。 贾敏微微侧了侧身, 眉头蹙得更紧了。 “是谁又惹夫人不快了?”林如海伸手去拉贾敏的手。 贾敏微微挣了挣, 也就随他去了。见此, 屋里的丫头婆子们都悄悄儿的退了出去。 “还说呢。”贾敏将手中的书朝手边儿轻轻一摔,不悦道,“今儿我去陪母亲吃茶, 你猜猜咱们那二嫂嫂提了件什么事儿?” “她提什么了?” “黛玉的婚事。” “这……黛玉的婚事自有咱们做主,二嫂嫂何故提起?”林如海不解。 虽说他夫人向来不喜欢这个二嫂嫂,但他这二嫂嫂年轻时处事果断,如今虽说将事情推给了儿媳妇潜心念佛,却也算得上是贤善。 他对这二嫂嫂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贾敏冷笑一声:“人家是想借着我母亲,将黛玉订给宝玉呢!” “什么?”林如海脸瞬间沉了下来,“身为舅父,我自然也是疼宝玉的。但,让黛玉嫁给宝玉,此事我绝不答应。” “可不是!”贾敏道,“宝玉是个好孩子,待姐妹们亲和。只是……” “只是这孩子成日里就在脂粉堆儿里窝着!一点儿不求上进。如今……先不说府里是一年不如一年,就算这府上依旧如从前般如日中天!这家私到底不是宝玉一人的,琏儿才是长房嫡子呢!”贾敏恨铁不成钢道,“若是他有珠儿那样的学识、品行,这事儿我也就答应了……” 想着,她又不悦的轻踹了林如海一脚:“如今孩子们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让你在朝中留意合适的人家!倒时候万一母亲亲自开了口,咱们再拒绝,难免忤了她老人家!” “是是是!我的错。”林如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不如,咱们就说黛玉已经定了人家,只因文哥儿和琅玉还没定所以不便声张?” 闻言,贾敏一笑:“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当时便是这么搪塞过去的。” 林如海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这几日便在朝中好生留意,趁早将黛玉的事儿定下来。” “等你相中人家,咱女儿都成老姑娘了!” “怎么?夫人何时有人选了?我怎么不曾知道?说来我听听。” “齐国公家的那个嫡长子——匡志。” “齐国公家?”林如海眉头微蹙,思忖了一会儿,“论家世、品貌那孩子确实不错,虽比不得咱们文哥儿,但圣上却也十分欣赏那孩子,说其是个治世能臣。” “我的眼光不错吧!”贾敏笑得有些得意。 “只是,他家庶出的兄弟颇多,齐国公又不注重庶出子女的教养,你忘了上回文哥儿那事儿便是他家那庶出的孩子搞出来的?”林如海摸了摸下巴,说道,“咱们姑娘要是过去,那府里一堆庶弟庶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你说的我都虑到了。”贾敏不在意的甩了甩帕子,“如今京中哪户人家没个庶出的孩子?再者齐国公对那些庶出的孩子不甚在意,他们还能闹出花儿来?” -- 第102页 “话又说回来,你姑娘伶俐又不像长房那二丫头似的木木呆呆的,那些人哪儿能闹腾得她?纵然有一两个不长眼的,也越不过咱姑娘去。” 虽说贾敏说得在理儿,但林如海不知怎地,平日里还觉得齐国公府不错,一想到自己姑娘要嫁进去就觉得那府里哪儿都有毛病! 贾敏理了理自己乌亮的鬓角,见林如海蹙眉沉思的样子不由的觉得有些好笑:“要多考察些时候也是应该的,怎么说这事儿也要等文哥儿和琅玉会试完后再说。” 闻言,林如海眉头松了,他笑着叹了一口气:“唉!想到咱们黛玉到了出府的年纪,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呀。” “可不是。”贾敏眼神暗淡了下来,“咱们就这么一个姑娘。但,天下所有女子都有这么一遭,左右让她时常回来看看,咱们爷常去看看她便好了。” 两人又开始东拉西扯的说了许多家常的话,如今他们已经不年轻了,那些年轻时的漂亮话如今说来也没意思。 半辈子的浓情蜜意,便融在这些琐事里,阳光照的人暖暖的,心也熨帖。 两人又说了两句打趣儿的话,林如海突然正色道:“想起来,还有件正事儿要同你商量。” “什么事儿?” “我知你恋家,舍不得母亲。”林如海拉着贾敏的手,缓缓说道,“但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文哥儿和琅玉大比之后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老实住在外祖家也不是个事儿……” 林如海话还未说完,贾敏便打断道:“我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原是自己舍不得母亲、舍不得家里,但如今是该办出去才是。搬出去后,见得面少了,保不准儿母亲对宝玉和黛玉的心思也就淡了。 再者,贾家还有几位姑娘,万一自己拿二嫂嫂又打起自己俩儿子的主意,到时候撕破脸来也不好看。 “自我们上京来,原先林府早让人收拾出来守着,如今搬回去也是现成的。只是……日后你上朝、俩孩子上学的路便远了。”贾敏道。 林如海笑道:“这事儿倒是圣上替咱们想到了!” “哦?” “你可记得户部尚书李云,李老先生?” “记得,他家宅子不就在荣国府旁吗?我打小儿便认得他。” 林如海点了点头:“他家宅子本是官邸,昨儿他老人家上奏请旨还乡,陛下准了。如此以来,他家宅子便要还给天家。圣上念及林府离太学和前朝太远,今儿散朝时便叫住我,将那宅子赐给了咱们家。” 说着,林如海从怀中桃出了一张房契递给贾敏:“我打算先派人将宅子重新修缮修缮,待琅玉和文哥儿放了榜,咱们便搬过去住,可好?” 贾敏看着手中的房契,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这自然是好的!到时候叫工人将院子和那这宅子连通,如此一来我和黛玉看望母亲也方便。” “这……两位嫂嫂怕是不会同意吧?” 林如海有些为难道,如今这两府就靠着那个园子撑着世家的场面,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由他们管着,如今想要回来,怕是难。 “与她们何干?左右不是王家和邢家修的。咱们家的东西,咱们要回来如何使不得?”说着,贾敏将房契用帕子包了收了起来。 这时,只听屋外有些动静,贾敏忙问:“谁在外头?” “回姑太太,是我。” 林如海和贾敏坐正了身子,只见一身着淡紫撒花裙的姑娘挑帘而入,原是黛玉身边儿的紫鹃。 见她来,贾敏忙问有何事,紫鹃眼神有些飘忽:“是姑娘让我来找太太要一些芙玉粉。原是派人了人出去买,只是去的人跑遍了京中的胭脂铺子都说没货,所以姑娘才让我来问问姑太太这里可还有?” 芙玉粉乃妆粉中的上品,常用使人好颜色。原是外头进贡给宫里的。但圣上崇尚简朴,宫中娘娘们为得圣心,其所用便不多。 剩余的便由皇后组织,在开春儿时卖到宫外也算省了一笔开销。 而这芙玉粉卖道宫外后,自然成了世家小姐、朝中命妇们珍爱的玩意儿,每每都是一抢而空,尤其是在这春闱前,各家姑娘都想在放榜之时觅得一位良人,自然都在自己身上下足了功夫。 如今都暮春了,黛玉寻不着也是常理。 贾敏年轻时是不用这玩意儿的。只是如今年纪上来了,为保容颜,每年都会着人买许多芙玉粉,因而黛玉外头寻不着才会让紫鹃到贾敏处来问问。 闻言,贾敏掀茶盖的手一顿。自己姑娘她自己还是了解的,黛玉自幼模样便好,因而对于这些胭脂香粉素来不甚在意,怎么今儿要起芙玉粉来了? 贾敏一口茶未入口,又将盏子搁在了案上,她眉尾轻挑:“还多着!你让她亲自上我这来拿,我有事儿同她说。” “是。”紫鹃对林如海夫妇行了礼,便回潇湘馆去了。 待紫鹃一走,贾敏轻笑着摇了摇头:“姑娘大了,想留都留不住。” 林如海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 第五十七章 紫鹃急匆匆的回到了潇湘馆, 途中绣鞋不甚踩到裙子绊了好几次。 半路偶遇灵栀和晴雯二人坐在花架下打绦子。 灵栀见她急匆匆的样子唤道:“紫鹃,你方才上哪儿去了急成这样?” -- 第103页 “姑太太找姑娘有事儿。”紫鹃回了一句,边急匆匆走了。 灵栀和晴雯相视一眼, 晴雯一边儿绕着手中的丝线,一边轻笑:“姐姐,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太真答应放紫鹃和林姑娘一块儿去?” “紫鹃也算是从小伺候姑娘到大的, 太太一直喜欢她为人机敏, 又事事为我家姑娘想着。如今姑娘大了,将来出了府、成了家有她在身边儿跟着也放心。再说, 姑娘和她感情好,定也舍不得将她留在贾府里。”灵栀道。 “出府?”晴雯停下手中的动作, 有些不解, “怎会出府呢?过几年宝玉和林姑娘成了亲,不也在这府里吗?要说姑太太是为这个要紫鹃的身契,大可不必如此。” 闻言, 灵栀眉头紧蹙, 轻声也跟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轻声斥道:“谁说我们姑娘要同宝玉成亲了?你可别胡说,若是让外人听去了, 这不平白污了我家姑娘的清誉吗?” 这事儿她是知晓的, 老太太和舅太太却有此意, 不过她们太太不已经回绝了吗? “哎?”晴雯十分疑惑, “这事儿不是今儿老太太、太太和姑太太在厅里商议的吗?太太回去就让玉钏儿买红布和新茶去了, 不是说要给定礼了吗?” 灵栀顿时觉得事情不对, 忙拉住晴雯的手:“你听谁胡说的?” “这……”晴雯心里也有些慌,若这不是真的,那事而可就大了! 她忙道:“平儿姐姐来怡红院找我和袭人说的, 她说的还能有假?” “平姐姐?”灵栀只觉得心开始咚咚咚的跳,“她原话是什么?可是你听茬了?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儿可乱来不得!” “这……袭人是太太定给宝玉的府里上下都知道。她来便是说,林姑娘以后到了咱们家,咱们得和和气气的。” “她怎会说出这种话?!”灵栀忙起身,膝上放着的装丝线的篮子翻到地上,丝线在地上乱成了一团。 “还有谁知道?” 晴雯也急了,她忙道:“玉钏儿去买红布和新茶是守门的赵儿同茗烟儿说的,这……这怕是整个府上,连着府外的都晓得了!” “天呐……”灵栀一时失了魂儿,接着她忙抛下晴雯急匆匆的朝着林如海夫妇院子跑去。 见灵栀急匆匆的去了晴雯蹲下身将地上的丝线收拾,接着端着篮子匆匆回到怡红院。 若林姑娘和宝玉的事情是假的,如今这么闹开了,该如何收场啊! 院中的花谢得差不多了,紫藤的藤蔓爬满花架,绿枝爬上架顶又似绿瀑垂下,宛若油绿的珠帘。 林如海吃了盏茶便去午睡了,只等午后起身处理公务。 贾敏因等着黛玉,只靠在软榻上小憩着,也并未睡熟。 这时,只听得外头一阵骚动。 “盼兰姐姐,太太呢?!” “太太正休息,待会儿海牙同姑娘说话,你有什么事儿晚些再说。” “晚不得!” 贾敏一听是琅玉身边儿灵栀的声音,听她急成这样,怕是琅玉有什么急事儿,于是便让盼兰放她进来。 灵栀是一路跑过来的,午后骄阳,跑得她额间全是汗。 见此,贾敏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她:“急什么,有事慢慢说。” 灵栀接过帕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太!如今府里传咱们姑娘要定给宝玉了!说是二舅太太身边儿的玉钏儿去买了红布和新茶,就要下定礼了!” “啪啦——” 贾敏将手边而茶盏子摔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里头的花生、绿豆滚了一地。 “谁乱嚼舌根?嫌命长了?!”贾敏怒道。 灵栀急得眼泪直流:“晴雯说是平儿今儿到怡红院去找袭人商议,说日后咱们姑娘嫁到了她们家要好生相处。至玉钏去买红布和新茶的事儿是看门大门的赵儿说的。” 贾敏拍案而起:“她们疯了!” 盼兰在外间听见了原委,忙撩起帘子进屋来,她一边儿上前帮贾敏顺气,一边儿急着劝道:“您别急,当心身子。” “平儿做事素来稳重,这样大的事儿她不会听了底下人的三言两语便信了。”盼兰琢磨道,“她既然都信了,还同晴雯、袭人说了那么一席话,定是……” 盼兰话未说完,贾敏怒极反笑:“还能是什么?定是我那二嫂嫂同凤哥儿说了这件‘喜事儿’!” 灵栀起身,拭干脸上的泪,同盼兰一起扶着贾敏坐下。 “太太,您说如今该如何是好?两个少爷没几天就要春闱了,这事儿若是闹出来,难免影响他俩。但,咱们若是就这么算了,那咱们姑娘真要定给宝玉不成?”灵栀道。 “我那个好二嫂嫂打得便是这个主意!”贾敏气得咬牙切齿,“她这是想毁了黛玉。如今事情传出去了,若是传到整个长安都知晓,就算咱们解释不过是误会一场,长安世家公子、王亲贵族也会觉得是黛玉不检点……” “这……这该如何是好?”盼兰也绷不住急得跺脚。 只是,只听门口传来一个甜亮的声音:“什么该如何是好?” 三人闻声朝门口望去,只见黛玉一身妃色暗花银丝裙,头戴芙蓉玉步摇,撩起帘子,莲步款款的走了进来。 她见地上一片狼藉,又见灵栀眼圈儿通红,贾敏一脸怒意,于是坐到贾敏身边儿将头靠在自己母亲肩上,乖乖巧巧的问道:“娘,这是怎么了?灵栀姐姐犯了什么错了?” -- 第104页 “不是。”贾敏叹了口气,接着招呼门外的小丫头进屋来将地上收拾干净了,又将众人打发了出去。 见贾敏脸色不好,黛玉也没问芙玉粉的事儿,只静静的陪着贾敏坐着。 贾敏轻抚过黛玉黝黑的鬓角,看着面前生得宛若洛神的女儿,心里五味杂陈。 琅玉也好、黛玉也罢,她从来都觉得他们不是她的孩子,不过是借自己肚子托身到人世罢了! 既然来了,既然做了自己的孩儿,总不能让他们委屈了!自己这个做娘的,总要为他们拼个好前程才是。 男儿倒也罢了,偏生女儿家不能科举、不能自己为自己谋个出路!一生的兴衰都系在父母看夫婿的眼光上,若是黛玉谋不到个好去处,自己百年后又怎能安心闭眼? 黛玉见自己母亲的神色复杂,心里也悬了起来:“娘,究竟出什么事儿了?难不成是哥哥们……” “你哥哥们都好。”贾敏将黛玉的手握在手心里,“娘担忧的是你的事儿。” “我?”黛玉只以为是贾敏察觉了自己对匡公子的意思,心里有些犯虚,她颊边微红别过脸去,“我能有什么事儿。” “傻姑娘!”贾敏将女儿搂进怀里,道,“这几日你就住我和你爹这里,若是听见什么风言风语的也别理会。” 黛玉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自己对匡公子的事儿府里有人知道了?不应该呀,自己不曾对任何人提起过,连紫鹃和宝姐姐都只是怀疑罢了!还有谁能知道? 黛玉窝在自己母亲怀里不敢吭声。 母女俩这么静静的抱了一会儿,贾敏松开黛玉,道:“回去收拾收拾过来吧!记得途中谁都别理,也别跟那起子人说话。” 黛玉点了点头,撩了帘子出门儿了。 黛玉走后,贾敏将盼兰叫了进来,让她帮忙梳妆。 虽说她上了年纪,但平日里操心的事不多,又保养得当,打扮起来依旧是个美人儿,比不得贾府里的两位太太,脸上的肉早松了,鬓角也蒙了灰。 盼兰刚想将一根金簪簪在贾敏发髻间,贾敏抬手拒绝:“戴一根素银簪子就好,不用这些花里胡哨的。” “是。” 梳妆完后,贾敏起身道:“走吧,去见母亲。” “是。” “记得,到时候你哭着搀着我进去,还有……” “明白了。” 贾敏冷着一张脸,由盼兰搀着出了房门。 澜沁苑: 鸟语阵阵伴着琅琅书声,和着些许早蝉的蝉鸣,衬得院子格外安逸。 一身着粉色绣花襦裙、头绾双垂髻的小丫头匆匆进了院子,冲进了书房。 林琅玉和文曲星背书的声音不由得停了下来,认真做事被人打扰是一件令人十分不愉之事。 尤其是林琅玉如今正在火烧眉毛临阵抱佛脚之际,被人这么一打断心里更不悦了。 他从书堆中抬起头,看着面前粉面桃腮的丫头,不悦道:“菖梨?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除非天塌了,否则不许打扰我和大少爷吗?” 菖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接着有些颓然道:“爷!天真塌了,府里都在传,咱们姑娘定给宝二爷了!” 闻言,林琅玉和文曲星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那个不要命的乱嚼舌头?”文曲星将手中的书朝着案上一摔,接着撩起衣摆起身,“可查出是谁?!” 菖梨又急又无奈:“不晓得谁说的!我今儿出府去买胭脂,恰巧碰见了西宁王府的卜妙,她拉着我说恭喜。我一听她话头不对,匆匆就回来了,一路上净听见人议论这事儿!” 第五十八章 “卧.槽!”林琅玉咒骂一声, 也将手中的书狠狠一摔,跟着起身。 母亲、父亲虽说疼爱宝玉,却一直觉得那小子没什么出息。平日里, 父亲还时不时拿宝玉来训诫他俩,让他们万不得效仿这小子情状。 如今,怎么可能将妹妹定给他?! 就说他妹妹, 平日里他们也多多少少晓得她心思, 这是绝对没再宝玉身上的!怎么突然传出这事儿?段子真府上的卜妙都知道了,那怕是长安城中世家贵戚也都晓得了! 而自己和文曲星这两个做哥哥竟然不晓得?! 按理来说, 就算他爹娘一时犯了糊涂将黛玉许给宝玉了,那第一时间也该是同家里说, 再说传到外头去的话。 怎么自家人都不晓得, 遍长安的人都晓得了? 怕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几日府里可是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好好儿的发生这种事?!”林琅玉跨过脚边儿成堆的书,从案后走了出来, 拉着文曲星就要往外走。 文曲星一张倾城绝色的脸沉得厉害, 他任由林琅玉拉着, 咬牙切齿道:“只要我活着一日,宝玉那小子就别想染指我妹妹!” 说罢, 他补了一句:“宝钗也不成!” 林琅玉拉着他急匆匆的出门儿, 路过菖梨时, 抱怨了句:“卜妙这丫头名儿就取得不吉利, 下回你见了她绕道走!” 看着自家两位爷匆匆而去的背影, 菖梨有些愣。 这事儿如何又跟宝姑娘扯上关系了? 林琅玉和文曲星出门儿时, 恰巧撞见了刚回来的灵栀,见了他俩灵栀忙拦了下来:“你们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你姑娘都莫名其妙的被人许了人了!我们找人算账去!”文曲星怒道。 -- 第105页 “谁同你们说的?我的两位爷,这事儿有老爷太太处理, 就是怕耽搁你俩读书,才让瞒着,你俩怎么就知道了?”灵栀拽着林琅玉的袖子,不让他家走。 “遍长安城的人都晓得了!我们还不能晓得?!”林琅玉一双清俊的眉蹙得紧紧的,“你刚从母亲那儿回来?这究竟怎么回事儿你好生说说。” 见此,灵栀知道瞒不住,于是叹了口气三言两语的将事情交代清楚了。 林琅玉和文曲星是越听牙咬得越紧!短短几个时辰遍长安都晓得了,玉钏儿哪儿是出去买东西的?怕不是去给人发帖子的! 待灵栀讲完后,二人便忙朝着林如海夫妇院内去了。 至林如海夫妇院中,却被告知他们父亲正在午睡,而他们母亲带了盼兰去了老太太处,除了伺候的婆子、丫头,就只有黛玉、紫娟和雪雁在屋里。 见他二人脸色不好看,紫娟忙问怎么回事,林琅玉只到:“看好姑娘,别让什么话都往她耳朵里进。若是她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的,告诉她就是天塌下来她还有两个哥哥给她顶着呢!让她别慌。” 紫娟听得云里雾里的,也只得应下。 回到房内,黛玉便问哥哥们有什么事儿,紫鹃如实答了,黛玉越听眉头蹙得越紧。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儿众人都瞒着她。 她晓得哪怕紫鹃打听出什么,估摸着也不会告诉自己,于是将紫鹃支去收拾东西,让雪雁偷偷出去打听。 贾敏自个儿朝着老太太处来,另一头儿又派了自己的贴身的丫头岫梅出去给虞国公夫人送口信儿。 让她帮忙想法子将这些“野话”拦下来。 虞国公夫人为人爽利同贾敏乃是闺中的手帕之交。 就连贾敏随夫去扬州赴任的那十几年,两人间书信也为断过,如今贾敏回了京,两人依旧来往密切。 纵是两人都已为人□□、为人母,感情却是半点儿没变! 且如今虞国公夫人是当今皇后的表姐,和皇后从小一块儿长大同亲姐妹似的,因而京中命妇待她格外礼遇。 这事儿一时间贾敏能想到的也只有她了。 虞国公夫人一听到消息气得跳脚!妯娌间磕磕绊绊有些矛盾这是常有的,但拿着人家女儿的前程乱来,着实该乱棍打死! 接着,她忙派人去各府送拜帖,将皇后娘娘赏的御酒和那株一尺半高的云窑雕花瓷瓶的金枝玉树搬了出来邀诸位夫人共赏。 说起来金枝玉树在她们这些大户人家里也不是稀罕玩意儿。 只是皇后娘娘赏的这株是西域供进来的,比旁的高大上几倍不说,上头的花儿也是中原从未见过的,所以稀罕。 她向来宝贝这颗树,就连虞国公生辰想拿去前厅摆摆她都不肯,这回算是为了贾敏豁出去了。 京中命妇们耳边儿刚听到了一点儿荣国府和林府的风声,这头同贾夫人交好的虞国公夫人便开始请客,于是也都抱着八卦的心思来了。 不过,虞国公夫人下帖子请,她们之中就算有些是不想凑热闹的也不好推辞。 自然齐国公夫人,也就是匡正的母亲也往虞国公府来了。 她来是想替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打探打探,林家那姑娘是不是真许给了荣国府的宝玉。 外头采买的人回来刚将这事儿当稀奇事儿说完,她那儿子便疯魔了似的让自己上荣国府问个清楚。 她才晓得原来自己儿子不过是碰巧见了人家林家姑娘一面便存了这份心思。 这非亲非故跑到人家府上问人家姑娘的亲事算什么?人要是没定下会任由人往外传?这不是自己污了自己姑娘的名声吗? 自家儿子打小听话懂事儿,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执拗。齐国公夫人拗不过自家儿子,恰巧虞国公夫人又送了帖子来,于是便朝着虞国公府来了。 虞国公夫人素来于贾夫人交好,其中缘故她必定是只晓得,从这儿讨个准儿话,回去也好叫那小子死了心。 话说林琅玉和文曲星匆匆赶到贾母处时,还未进抱厦就听见一阵女子的啜泣声。 门口的丫头见了他俩,冲着屋内喊了一句:“两位林少爷来了。” 贾母黑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贾敏坐在她身边儿眼圈儿通红。 王夫人、邢夫人等人坐在左手侧,熙凤立于座旁。薛姨妈坐在右手侧,宝钗坐在薛姨妈身旁,垂着眼睑看不清神色。 众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一口。一众丫头、婆子跪了一地,几个小丫头正停的颤抖啜泣,王夫人身边儿的玉钏儿也在其中。 听见外头丫头报说林家两位少爷来了,众人一齐朝门口望去。 只见林琅玉和文曲星一人身着石青色袍子,一人穿着绛红直裰宛若天人。 王夫人心里又是一阵妒意,虽说自己两个儿子已是上人之姿,终是被这俩小子比下去了。 她又见文曲星生得风流,手中的帕子不由得拽得更紧了些!也不知贾敏这是什么命!捡个儿子还能捡来这么一个模样、才情皆在世人之上的来! 林琅玉和文曲星原以为会见自己母亲和二舅母互扯头发的场景,不料居然这般和谐的坐在一起。 想来也是,都是名门闺秀,纵是自己母亲平日性子骄纵些,也不可能做出撒泼这种事儿来。 而他们这位二舅母素来是个绵里藏针的,任她做多少腌臜之事,荣国府二夫人的款永远是摆着的,外头人议论起她来也都是一个“好”字。 -- 第106页 林琅玉和文曲星上前向几位长辈问了好,该有的规矩不能少。 见他们来,贾敏急了:“你俩不好好在书房温书,跑出来做甚?” 贾母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这么大的事儿,哪儿能瞒得住?他们听着心里也急,书定是看不进去了。” “母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林琅玉上前问道。 贾敏起身,抱着林琅玉就开始哭:“你苦命的妹妹!我是年纪大了才有这个女儿的,打小咱们黛玉身子就不好,如今大了,身子也好多了,没想到被自家人算计……” “娘,您别哭,当心自己的身子。”文曲星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条帕子,替贾敏拭泪。 贾母急着劝道:“不过是误会一场,解释清楚便罢了!都是做娘的人了,何苦在孩子面前哭?” 王夫人面上不显,却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 哭哭哭!打小便是如此!一遇着什么事儿她就哭!她一哭,大人们就都冲着她! 如今一把年纪了,她还要用这招来对付自己! “原本咱们黛玉已相看好了人家,如今让她如何做人?将来如何在京中抬得起头?她婆家人又会如何难为她?”贾敏回过头对梨花带雨的对王夫人哭诉道,“二嫂嫂纵是不喜欢我,只管冲着我来!要打要骂任凭嫂嫂处置,何苦这般糟蹋我姑娘!” 贾敏哭得半真半假,凄切却不烦人,一双晶莹的眸子泪眼婆娑十分惹人怜爱,也不怪贾母偏疼于她。 林琅玉和文曲星相视一眼心里暗自佩服自己母亲。常言道“爱哭的小孩儿有糖吃”看来自己母亲从小就将这句话贯彻得很彻底。 一时间,林琅玉竟有些心疼王夫人。 王夫人忙赔不是道:“万万没有的事儿!你我二人自幼情同姐妹,我也拿黛玉当自家姑娘疼着,怎会害她?实在是这帮丫头胡言乱语所致!” 打小情同姐妹?贾敏脸埋在自己儿子肩头嘴角不着痕迹的扯出一个嘲讽的笑。 想当年自己确实拿她当姐妹,谁知她处处针对自己、处处给自己使绊子!她犯了什么事儿全都推到自己身上,大人们都赞她稳重、懂事儿,都信她! 自己性子确实骄纵了些,这贾敏自己心里清楚,但她也断不是跋扈胡闹之人!自打这个二嫂嫂嫁进贾家门后,自己的名声可算是坏透了! 她四处让人嚼舌根子,说自己小性儿,处处挤兑她给她难看,还装作一副大度的模样,人们又都赞她贤良。 自己和二哥哥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两人自幼和和气气的,可这个二嫂嫂嫁进来后也不知跟她哥哥吹了多少枕边风,从小没发生过矛盾的两人竟会为了一个丫头开始大吵! 明明是她告诉自己那丫头心术不正,她哭着拜托自己万万不能让哥哥将那丫头收房,自己秉着姐妹情谊同哥哥争论,她又主张收了那丫头,还说自己管事儿管得太宽将手伸到了哥哥房里! 自此他们兄妹的感情便疏离了不少,全拜她所赐。 众人一阵劝,贾敏才堪堪稳定了情绪,林琅玉和文曲星扶着她坐在贾母身边儿后,贾母让他俩也跟着坐下了。 两人坐在宝钗身边儿,宝钗依旧端庄的坐着,垂着眼睑看不出神色,仿佛这场闹剧同自己无关似的。 林琅玉有些奇怪,先不说薛姨妈是外人这种贾家的家务事儿她在场实属尴尬,就说宝钗如何来了? 众姊妹连带着宝玉都不曾来,她来是个什么意思? 贾母将贾敏搂在怀里,叹了口气道:“你是晓得,我向来将黛玉当嫡亲的孙女疼着,自然也希望她好。” 贾母毕竟料理贾家多年,如何能不清楚自己这个二儿媳妇所扮演的角色?贾母沉着脸瞪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心里不由得一跳,接着她一副极为难的模样说道:“罢了!少不得我来作这个孽,也不敢脏了母亲和妹妹的手。” “玉钏儿、云儿打死!陈婆子、刘婆子、马婆子、赵儿、云儿等人拖下去打六十板子,发卖出去可好?”王夫人看向贾母和贾敏,一副“这般残忍你们定会如意”的模样。 熙凤将脸别了过去,这种时候她是不便插话的。 “打死?”贾敏嗤笑一声,“二嫂嫂是想着这般便死无对证了吗?” 王夫人叹了口气,忍辱负重道:“妹妹何苦将我没做过的事儿往我头上按?” 这时,薛姨妈开口道:“好姐姐,确实是这帮下人想岔了,我姐姐着人买红布、新茶也确实是为了给宝玉亲事准备定礼,但这事儿我姐姐早同我商量过,是让宝玉和宝钗俩人定下,他俩从小一块长大,情分也到了。” 什么?! 闻言,林琅玉和文曲星大吃一惊! 他们齐齐看向坐在身边儿的宝钗,宝钗依旧端庄的坐着双手放在膝上,面上没有太大的波澜…… 第五十九章 王夫人握着帕子端坐在那儿, 也不置一词。 “宝钗……”林琅玉扯了扯宝钗的袖子,宝钗冲他淡淡一笑。 贾敏冷笑一声:“呵!嫂嫂这是打量我是傻子?姨妈干的好事儿,要自己侄女儿收拾烂摊子, 您真是好长辈呢!” 接着她转头瞪向薛姨妈,道:“你也是疯了!这么好的孩子,你拿着给人当枪使!你对得起她嘛!” “敏儿!”贾母将脸拉了下来, “那是人家闺女!” -- 第107页 意思明白, 人家闺女人家要将其嫁给谁是人家的事儿!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 一时间,室内一片寂静, 只剩下丫头、婆子们的啜泣声。 宝钗依旧端庄的坐在薛姨妈身边儿,不见悲喜, 几个长辈脸色都不好看, 只剩香炉里的瑞脑香袅袅的燃着。 贾母看了两个小子一眼,叹了口气:“大人们闹出来的事儿,没得耽搁孩子。” 接着, 她指着王夫人道:“我这俩孙儿若是因此中不了举, 我为你们试问!” 王夫人面露愧色, 但手中的帕子不由得拽紧了几分:“老太太教训得是,不如……让两个哥儿先回去?” “回去?回去他俩便静得下来?”贾母冷哼一声, “俩孩子为何而来?是瞧着自己妹子受委屈了!” 闻言, 宝钗睫毛微颤, 嘴边的笑淡了几分。 “老祖宗说得极是。”林琅玉道, “听到这事儿的时候, 我和文哥儿魂都吓掉了!怎么黛玉的亲事, 我们两个亲哥哥倒还比旁人后知道?” “宝玉也是从小和我们一块儿长大的,平日里兄弟姊妹在一处亲亲热热的,都被给这起子人给挑唆生分了!”文曲星指着跪在地上不停啜泣的一众丫头、婆子们。 “文哥儿说的是, 拖下去吧!”王夫人脸上推着慈爱而愧疚的微笑,心里却恨的牙根痒痒。 不过不打紧,纵然这次没能让黛玉顺水推舟嫁给宝玉,但如今便京城都知晓了此事,损的是黛玉的名声,与她家宝玉无关,好歹是给贾敏添了堵了。 “慢着!”眼瞧着几个大力的婆子就要将地上的人往外拉,黛玉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我还有话要问。” 众人一惊,朝着门口望去,就见黛玉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 她眼圈而微红,想必是哭过了,姑娘家突然遭到了这样的事儿哪儿有不哭呢? 不过此时的她站在无屋内,一副清冷慧洁的模样,宛如春月柳。 “你怎么来了?”贾敏心疼的问道,她忙起身要将黛玉朝自己怀里拉,黛玉却不同往常,她轻轻挣开了贾敏的手,在贾母身边坐下了。 “黛玉来此作甚?可是那些人说给你听了什么?”王夫人故作关切的问道。 “遍长安都知道了,何须旁人来说与我听?”黛玉看了王夫人一眼,语气不算客气。 见她这刻薄的模样,王夫人心里更是堵的慌!任她现如今是“娇客”得罪不得,等日后嫁了人自有人磨她!她还能同她母亲似的嫁个无父无母的?走着瞧吧!终有她回娘家哭的一日。 “都是这群下人不好,处置了就是了,你别忘心里去。”薛姨妈劝道。 “下人?”黛玉冷哼一声,“我母亲和老祖宗气糊涂了,我不糊涂。这府里可不止我一个外姓的姑娘,宝姐姐是、湘云是、岫烟姐姐再算上个公侯出生的妙玉!怎么那么巧,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说我要同宝哥哥结亲?像约好了似的。” “纵然一两个会错了意,但太太也没明说,按理来说猜也得多猜几个姑娘才是,怎么偏偏都逮着我说?”黛玉冷笑着,“我倒不信真是下人们不好!平日里都不喜欢我,背后没少编排我,怎么?如今都巴不得我这辈子留在这府上?” 黛玉这一席话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在座都不是傻子,有些话不明说是为了顾全面子,毕竟还有亲戚情分在。 如今,黛玉将这层纱撕破了,几个做长辈的面子上就更挂不住了。也不怪她嗔怒,这事儿落谁身上谁都恶心。 宝钗抬眼看了她一眼,接着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事情终究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身子弱,别为了这不相干的事儿动气。” 贾母忙接过宝钗的话,劝黛玉道:“这事儿本就是下人们不好,你就是爱多想。从前身子不好,大夫都说是思虑太重的原故。” 说着,贾母拍了拍黛玉纤弱的肩,道:“好孩子回去吧!带着你姐姐、两个哥哥一块儿回去,这儿有我们大人在呢。” 该说的也都说了,老祖宗的意思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继续留下也无用。 “那孙女儿回去了。”说罢黛玉起身拉着宝钗就往走,林琅玉和文曲星紧随其后。 出了贾母院子,走在回园子的廊上,黛玉气呼呼的将宝钗按在廊下长凳上坐下。 见黛玉拉着自己一声不吭,宝钗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怎么了?还委屈着?” 黛玉将脸扭到一边不答话,宝钗笑着逗她:“实在委屈待会儿去宝玉院里闹他一通可好?” 黛玉嗔怒的看着面前的的宝钗,她依想平日一样一双杏眸笑得温柔,仿佛这事儿同她无关、仿佛莫名被母亲指了人家、被姨妈当算计的人不是她。 “我不委屈,我替你委屈。”黛玉眼圈瞬间红了。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宝钗从怀里掏出帕子替黛玉拭泪,“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嫁给宝玉和嫁给旁人又差多少?” 黛玉的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宝钗却依旧笑的温柔:“我不如你,你有为官做宰的父亲、疼爱你的母亲、两个有出息的哥哥,纵是嫁给郡王、亲王于你而言都不算什么。” 说着,宝钗眼神黯淡几分:“我则不同。选秀一过,落选的那一刻我便明白,我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胡说!”黛玉自己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拉着宝钗道:“哪里就这样了?我哥哥常同我说,女儿家并不是天生就该待在闺帷的,你还可以……” -- 第108页 “我难不成还能自己给自己找男人吗?”黛玉话没说完,宝钗连忙打断道。 黛玉愣愣的看着她,她想说什么,却始终找不到话来反驳。 她是饱读诗书的,宝姐姐读的书与她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起讲道理她从来都是讲不过宝姐姐的。 能怎么办呢?女儿家还能自己给自己找男人吗?规矩、名声,她们丢不得。 只是为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非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什么要同她们过一辈子的人不是她们自己定的? 为什么?凭什么? 黛玉被自己脑子里的这些想法吓了一跳! 这些有悖人伦、大逆不道的想法……又何错之有? 廊下槐树郁郁葱葱,在日光的照耀下碧油油的树叶泛着琉璃般的光泽。 两个如谪仙般的姑娘拉着手,一个哭得伤心、一个笑得黯然。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咪咪更个新 第六十章 这事儿终究是在老太太“大事化了”之下解决了, 老太太下令日后贾府上下一律不得再提林姑娘与宝玉的事儿。 红绸茶叶依旧一批一批的朝贾府送,是准备给宝钗下定礼用的,但众人皆是蹙眉垂眼苦着一张脸, 若不是送进来的东西皆是喜物,旁人估计还以为贾家要办的是丧事。 这事儿,林如海虽说知道的晚, 却终究是晓得了。 贾政、贾赦怕他心里芥蒂, 斥了王夫人一通,又送了好些东西去陪不是。 林如海面上依旧是笑盈盈的说着无碍, 东西却都没要,第二日早朝时贾政、贾赦二人便被人参了一本“妇口多言”之罪。 有臣公将昨日之事尽数抖了出来, 认定王夫人“口多言”犯七出, 当休之。 圣上闻之震怒,吓得贾政、贾赦连忙解释,不过是误会一场, 方才作罢。 话说回来, 那臣公素日里与贾家无甚冤仇, 至于为何突然参了他一本,那就未可知了。 那日, 齐国公夫人在虞国公夫人处吃完酒回府上后, 眉梢都带着喜气。 匡正见母亲回来了, 也顾不得温书不温书, 匆匆迎了出来:“母、母亲……” “瞧你这出息!”齐国公夫人看着面前的匡正觉得好笑, 她这儿子从来都是老成持重的, 没想到也有急了的时候。 “好了!回去温你的书!”齐国公夫人道,“母亲吃了一天的酒也累了,我先回去歇歇。” “可、母亲……”匡志欲言又止。 齐国公夫人笑着斥道:“明儿便是春围, 你不回去好好温书,改明儿若是落了榜,你娘我如何好意思登人林家的门,给你提亲?” 闻言,匡志长舒了一口气,常年板着的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如春风化雨般温润。 “儿子这就回去温书!”他向齐国公夫人行了个礼,接着兴冲冲的离开了。 “哎……”见匡志眨眼便跑得没影儿了,齐国公夫人嗔怪道,“这孩子!我为他奔波了一天,他也不问问我累不累!这还没媳妇儿呢!就把我这个做娘的撇一边儿了。” 一旁的大丫头见此,笑着劝道:“我倒是觉得,咱们爷如今总算是有点少年人的模样了!从前真是比老爷还老爷!” 回到屋里,丫头端了茶来,齐国公夫人呷了一口又想道今日儿子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人家林姑娘虽说没定人家,却也不一定瞧得上他,瞧把他美的!像是人已经定给他了似的。” “林大人不过是个二品官,任凭那林姑娘是天仙下凡,嫁到咱们公爵府上来也是高攀!”大丫头一边儿打着手上的络子,一边儿说道。 闻言,齐国公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窗外的斜阳叹了口气:“贾家何尝又不是国公府呢?今时不同往日了……” 是夜,三军驻在城外,准备连夜赶往西北。 皇城内,贤枢一身戎装拜别圣上和太后。 “当真要去吗?”太后噙着泪,拉着小儿子的手分外不舍。 她这儿子,打小养在深宫,边关苦寒哪里受得住? 贤枢拍了拍太后的手,冲她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母亲放心,儿子不会有事儿的。您就好好呆在皇城,等儿子将那帮蛮子打得屁滚尿流再回来!” 太后叹了口气,终是没再说什么。 圣上故作严肃的问道:“不等林家那两个哥儿会试结束,给你敬杯送行酒再走?” 贤枢长睫微颤,摇了摇头:“不了。” 见了还是要走,到时候见了小玉儿伤心的模样,他就该走不了。 皇后递了一个平安福给他,祝福道:“沙场无眼……你没上过战场,在后方听老将军们调度便是了,别一个撑着一股劲儿冲在前锋。” “对对对!”太后连忙说道,“你就在大军后方安排安排粮草……” “母亲。”贤枢无奈打断道,“哪里有只在后方安排粮草的将军?” “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太后心疼道了,“母亲只要你好好的、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 “知道了。”贤枢很是无奈。 贤枢朝窗外看了一眼,清夜无尘、皓月当空,整座皇城格外静谧,只能听见不知从哪处草丛中传来的春蝉声。 “我该走了。”贤枢脸色严肃起来,他朝着面前的母亲、兄长、嫂子抱拳道,“你们在京中要多保重!” -- 第109页 说着,他弯下膝像个臣子一样跪在宫砖上,向他的皇兄行了个礼。 三人见状连忙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太后又噎着泪说了许多保平安的话,实在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了他的手。 贤枢策马出了成,平日里热闹喧嚣的街道上不见一人,只能闻得几声被他的马蹄声惊扰的犬吠, 他眼里的长安,一直是闹翻了天的,夏卖冰、冬舀锅子,这样安静的长安他还是第一次见。 月光撒在青砖上,倒映出他策马而过的影子。 至城门,守城的守卫见他,问道:“可是忠顺王爷?” “正是本王。” 守卫忙命人开城门,冲着外头喊道:“王爷来了!” 将士们正要高呼,贤枢连忙冲出城门:“噤声!莫要惊扰百姓。” 将士们连忙闭上了嘴,一旁的许老将军见状赞许的点了点头。 贤枢冲老将军抱拳道:“将军,咱们赶路吧。” “好,出征。” 许老将军身边儿的副将手中军旗一挥:“出征——” 大军得令,百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朝西部去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月偏西,晨光熹微,贤枢调转马头朝长安的方向望去。 长安的影子早已看不见了,只剩下不知那个草丛中传来的与宫中无异蝉声。 待天亮后便是会试,琅玉若是知道自己连夜走了应该会生气,会怪自己吧…… 想到林琅玉有可能气急败坏的样子,贤枢嘴角勾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罢了!至少等他回来,他们之间便在无阻隔。 他们定能相伴一生,白头到老。 太阳伴着大军远去的马蹄声,缓缓生了起来,今日天气不错! 第六十一章 天还没亮, 贾敏便匆匆起身梳洗,去厨房看林琅玉和文曲星的早饭。今日是他俩进贡院的日子,一饮一食都马虎不得, 她必须亲自去看看。 她刚一出门,就见林如海着一身官府站在院内,对着一株海棠长吁短叹。 “还说这么早起身怎么也不见你人。今日又不上朝, 你穿朝服作甚?”贾敏笑盈盈的说道, “怎么?今日两个孩子上考场,林大人准备穿着这身去给他俩镇场子?” 林如海却一脸严肃的看着妻子, 欲语还休。 见他这模样,贾敏敛了笑意:“怎么了?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儿?” “昨夜大军出城了。” “去西北?要打仗了?”贾敏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心猛的一提, 他两步上前,拉住林如海的手,“难不成圣上让你去给大军当军师?” “不是。”林如海拍了拍贾敏的手安慰道, “我没那运筹帷幄的本事。” 贾敏不安的打量着林如海身上绣锦鸡补子的官服:“那你这是……” 林如海长叹了口气:“西北之乱, 圣上早就想动手了, 大军出征也是早就定下之事,连夜出城只因不想惊扰百姓。只是……此次副将定的是忠顺王爷。” “王爷?”贾敏大惊, 声音拔高了些许, “王爷还那么年轻, 这……圣上、太后怎么舍得将他送上战场, 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儿, 那可如何是好?” 贾敏瞬间握紧了林如海的手:“王爷与咱们家素来交好, 如今圣上将他调离京,难不成……” “不会……我倒宁愿是圣上猜忌咱们家。”林如海眉头拧得紧紧的,“圣上派密探召我进宫, 说是……为了琅玉的事儿。” “琅玉?咱们琅玉这几日门都没出过,圣上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这时,一个荒诞的念头盘踞在贾敏心里,她不可置信的瞪向林如海。 林如海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艰难的点了点头。 “不可能!”贾敏猛的松开林如海的手,“可是圣上听说了什么?王爷从小便与咱们琅玉交好,那些无稽之谈都是那起子纨绔嫉妒咱们琅玉与王爷交好编出来的胡话,岂可当真!” 林如海牵着贾敏的手回到屋里,一进屋便将她揽进怀里,安慰道:“两个哥儿今日上考场,什么事儿都待他们考完再说,我先进宫一趟,圣上既然是派密探召我,也是不想声张的意思,或许事情没你想的那般严重。” 贾敏替他理了理领子,叹了口气道:“你去吧,早些回来。” “好。” 晨光熹微,林琅玉和文曲星两个起身收拾东西,澜沁苑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两位爷要带的东西你们可仔细些,可别掉了什么、漏了什么,待会儿太太还要来亲自看一遍的。”巧荷一边儿收拾东西,一边儿嘱咐屋里的丫头们。 小丫头们连连称是。 林琅玉和文曲星梳洗完,坐在花厅准备吃早饭,林琅玉一脸生无可恋,他昨晚没睡好,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后半夜梦又多。 见此,文曲星将一晚燕窝粥推到了他面前,问道:“没睡好?菖梨说,昨晚半夜还听到你叹气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林琅玉漫不经心的舀着粥,却始终没往嘴里送。 “紧张?不至于吧,高考都过来了。”文曲星问道。 “高考考场门口也没放那么大几只鹰啊!”林琅玉抱怨道,“也不会将咱们关上三天不让出来。” 闻言,文曲星不由得笑出了声儿。 -- 第110页 前几日,听人说礼部已经派了人用荆棘在贡院外头扎了个一人高的栅栏,还养了好几只大.黑.鹰在栅栏外头,为的事用来抓鸽子,免得某些考生玩儿个飞鸽传书什么。 林琅玉听了还不信,非要拉着他一块儿去看,接过差点儿没被那鹰当兔子抓了,虽说没伤到却吓得够呛,贤枢知道后差点儿没让人将那只鹰给炖了! 文曲星估摸着,应该是林琅玉胸前的那块儿玉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那鹰看了喜欢,想衔回巢中去。 “你今日进去的时候,记得将你那块儿玉藏衣服里头。若不然真被鹰给抓了去,你可就名垂青史了——史上第一个上天的考生!”文曲星笑道。 林琅玉一筷子塞了个燕饺在文曲星嘴里:“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被文曲星这么一闹,林琅玉心情好了不少,两人打打闹闹的一顿饭吃了半天都没吃完。 这时,贾敏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她笑盈盈的说道:“不错,心态好最要紧。” “娘!”林琅玉和文曲星同时唤道。 “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用过早饭了吗?”文曲星连忙让人上茶。 贾敏接过茶,看着文曲星满心欢喜:“用过了,过来看看你俩。你的文章娘是不但心的。” 接着,她转头看向林琅玉,虽说也是笑盈盈的吗,但林琅玉说不上来为何背心有点儿发凉:“琅玉也好好考,娘相信我的两个儿子是最棒的!” 林琅玉连忙问道:“娘!我们要是考上了有什么奖励吗?” “有!”贾敏笑道:“娘给你准备一顿竹笋炒肉,你最爱吃了。” “啊?”林琅玉摸不着头脑,“我不爱吃呀。” 贾敏言笑晏晏:“你会爱吃的。” 接着贾敏嘱咐他二人好好吃饭,又起身去隔壁看他二人要带去的东西是否准备得妥帖。 老爷说得不错,什么事儿先等春闱过了再说,到时候再好好收拾那小兔崽子! 林琅玉:“我何时说过爱吃竹笋炒肉了?” 文曲星:“……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又做错啥了?” “没有……吧……” 林琅玉和文曲星吃完早饭时辰还早,两人便在院儿里一边儿看书,一边儿溜达。 期间贾母差了鸳鸯带了东西过来,又嘱咐他二人说:“老太太的话,让两位爷没太紧张定是能过的,老太太还说咱们家的两个哥儿若都过不了,其他秀才还不都得悬梁去了!” 林琅玉和文曲星无奈的笑了笑,老人家总是如此,都觉得自己孙儿是好的。 鸳鸯走后,黛玉和宝钗又相携而来,黛玉将自己做的荷包香囊给他们一人一个,嘱咐道:“里头装的是瑞脑香和鼠尾草能提神,哥哥可千万不能像上次似的睡过头了!” 林琅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几年前他考秀才时,第二日一个不留神一觉睡到了中午,索性随后是将题全答完了,最后有惊无险的上了榜,不然可真得成朝中的笑话。 宝钗递了两张薄毯让巧荷收在他俩的包袱里,说道:“如今天气虽说热了起来,但贡院里头冷,尤其是夜里,稍不留神就容易着凉。这毯子哥哥们带上,好抵抵寒气。上面的绣案,都是用拈了晚香玉屑的丝线绣的,可仿蚊虫。” “谢谢,难为你这般有心。”林琅玉笑着谢道。 文曲星注意到今日她两人穿戴不同往日,黛玉一条半旧的妃色洋绉裙、宝钗一条鹅黄练凤尾裙,两条裙子连个绣花儿都没有,也太过素净了些。 于是,他问道:“今日怎么捡了这样的一身来穿?” 黛玉也不打算瞒着他们,压低声音说道:“今日乘着你们上考场,府上乱,我们准备溜出府去玩儿。” “出府?!”林琅玉和文曲星齐齐瞪大了眼。 这个时候讲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如今住在大观园里头的姑娘们,园子都没怎么出过,更别说出府了。 在林琅玉记忆中黛玉仅有的几次出去游玩儿的经历都是前呼后拥的,人还在轿子上坐着,只能透过半掩的帘子窥探外头的世界,那时他心疼了许久。 如今,怎么突然想着要偷偷出府了?黛玉也就罢了,宝钗素来最守规矩,怎么也…… “嘘——”黛玉压低声音,“别嚷嚷的人都晓得了!我们出去玩儿一个时辰就回来。有探丫头在,不会有事儿。” “探丫头?探丫头自己都没出去过!”林琅玉有些着急,出去没问题,他从来都心疼妹妹一年到头只能待在府上,只是这群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万一遇到歹人该如何是好?! 文曲星没说什么,当即回屋拿了几张银票塞到她二人手中:“多带点儿钱,以备不时之需。” “谢谢大哥哥!”黛玉将银票往宝钗手里一塞,让她全部收着。 “你就这么纵着她们闹?”林琅玉瞪向文曲星。 “怎么能是闹呢?”文曲星不在意道,“只是出去玩儿罢了!她们若是生在咱们那时候,不就是爱和小姐妹逛街的年纪吗?” “万一遇到坏人了怎么办?”林琅玉道,他思考了片刻随后从腰间取下了贤枢给他的腰牌将其递给二人,又摸了张图出来,展开指着画了圈儿的地方对二人道,“这是衙门,遇到什么事儿记得去。” 随后他将图递给二人,说道:“看着图走,别迷路了。” -- 第111页 “哥哥放心,不会有事儿的。”黛玉接过图,随后道,“时辰差不多了,湘云在侧门接应我们,我们先走了!” 说罢,她拉着宝钗便往外头走。 湘、湘云? 林琅玉:“……她们这是谋划了多久?” 文曲星拍了拍他的肩:“我倒觉得是好事儿。” “怎么说?” 文曲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说道:“一辈子待在阁中,太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着我的大纲我陷入了沉思,为什么后面的剧情如此“放飞自我”。 第六十二章 燕莺清蹄、晨风微醺, 卷着柳絮漫天飞。 这是京中最后一场柳絮了,如玉沙细小,不像前些日子那样滚着像个棉花团儿似的。 礼部的人天还没亮便在贡院内操持着, 一群进京赶考的举子早早的候再贡院外,与那些踩着点儿前来的京中的公子哥儿们不同,他们家中或许只有几亩良田度日, 一家人就靠他们此次上榜, 得以衣锦还乡、光宗耀祖。 林琅玉和文曲星还算来的早,贡院外头虽说考试的、送行的、看热的围了一圈儿, 却不喧闹。 人们屏声静气窸窸窣窣的交谈着,没一人敢大声说话, 只等守在门口的试官一声令下。 林琅玉坐在车里, 撩起帘子看这外头拿着书,站着苦读的举子们,心里很是没底, 银丝暗花的袖摆被他揉的皱巴巴的。 他看向一边儿优哉游哉吃茶的文曲星, 轻轻踹了他一脚:“瞧瞧人家!你上进些成不?” 文曲星稳住手中的茶, 看着面前紧张不已的林琅玉,笑道:“这一时半会儿的上进能抵的了什么事儿?平时好好学了, 也不差这一刻、两刻。怎么?林二爷现在知道慌了?平日里看戏、听曲儿与王爷花前月下的时候不是挺惬意的吗?” “我和时与贤枢花前月下过?”林琅玉反驳道, “哪次你和段子真是没在的?” 文曲星懒得再搭理他, 多清俊出尘的一人, 一提到王爷便是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 还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吹嘘他是上头那个。 被文曲星这么一打断, 林琅玉倒是放松了不少,他从来不是个上进的人,对于任何事情都是得过且过。 虽说从前是放纵了些, 但春闱前的这段时间他确实认认真真学了,过与不过他自己其实不怎么在意,只是怕家中父亲、母亲失望。 不过好在,他们林家还有个文曲星,思及此处,林琅玉庄重的拍了拍文曲星的肩:“光宗耀祖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正掀开帘子探像外头的文曲星被他这一动作搞得莫名其妙:“怎么?你准备弃考?” 接着他一脸严肃道:“你考完后回去,是一顿竹笋炒肉,如果你现在弃考回去,那就不知是几顿了。” “我不喜欢吃竹笋炒肉。”林琅玉反驳。 “娘让你喜欢,就由不得你不喜欢。”文曲星道,“话说你小时候挨过揍吗?” “挨过一次。”林琅玉答道,“十岁的时候,我藏了本金瓶梅在枕头底下,被爹发现了。” “娘没揍过你?”文曲星问道。 “娘舍不得揍我。”林琅玉有些得意。 文曲星一挑眉,点了点头,接着学着林琅玉方才的模样,庄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话别说太早,竹笋炒肉还等着你呢!” 林琅玉从头到尾就没能明白竹笋炒肉的意思,他刚想问清楚,余光却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林琅玉连忙探出头张望,那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怎么了?”见此,文曲星问道。 “我方才似乎看见了二妹妹。”林琅玉回过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方才那姑娘,身段、样貌都与迎春别无二致,难不成她也同黛玉她们一块儿溜出来玩儿了? 他再次朝外头张望,试图在人海之中找到黛玉的人的影子,最终一无所获。 “真是奇了怪了……” “你一时看花眼了吧?”文曲星显然不信,“就迎春那性子,见个生人都都忸忸怩怩的,她哪儿有那个胆子溜出来?” “应该吧……”林琅玉狐疑的坐回车内。 文曲星所言有理,迎春生性怯懦,老太太常说是锥子都扎不出她一声儿响来,今日会试,来送兄弟、夫君进考场的女子也多,大约是哪位举子的亲眷与迎春长的像,自己一时看花眼了吧。 林琅玉琢磨了一会儿便不去想了,这事儿就这么翻了过去。 很快,贡院外的铜钟敲响了,礼部侍郎拿着圣旨宣布开院,伴着漫天飞絮,意气风发的举子们昂首进了贡院。 另一边儿,黛玉、宝钗、探春、湘云四个姑娘偷偷溜出府来,第一次能够在街上跑跑跳跳的四个姑娘,像极了刚出笼的莺儿,看什么都是稀奇的。 “看!看那个!”探春拉着黛玉便朝着一处吹糖人人儿的摊子跑去。 “慢一些。”宝钗带着一顶帷帽在后头嘱咐道。 “宝姐姐你把这个摘了!”说着,湘云就要去摘宝钗头上的帷帽,“好容易出来一次,你带着这玩意儿多没意思!” 宝钗来不及阻止,头上的帷帽便被湘云摘了下来,堪称绝色的姿容引得行人驻足。 宝钗脸有些红,她忙去抢湘云手里的帷帽,湘云笑着就是不肯给她。 一旁的酒楼上,一位锦衣绣袍的公子见了这个场景,不由得会心一笑,他对面前谄媚的看着他的人说道:“美景哪里需要去江南?要我说京城之景便足矣让人流连忘返了。” -- 第112页 面前的男人不解其意:“越公子的意思是?” 于他二人同桌的一位头戴掐丝银冠,面容俊秀的白衣公子会意,他起身朝窗外一瞧,便看到了正玩闹着的宝钗与湘云。 原本冷峻的唇角微微往上勾了勾吗,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薛蟠搞这么得这么麻烦,不如送越子平一个女人来的实在。 不过胭脂俗粉想来这越公子也是看得腻了,非得是这种绝代佳人才成。 只是这样的姑娘应该养在深闺,若明珠珍贵不可轻易视人才对,怎么爹娘放任其乱跑?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小门小户的女子,只要聘礼给的足还不是唾手可得? 于是,他对薛蟠道:“薛公子在京中颇有人脉,这‘二娇嬉闹图’越公子想要带回家中藏在内院细细观赏,薛公子若是能帮越公子得到此图,什么生意都好谈。” 说罢,他冲着窗边儿扬了扬下巴,薛蟠会意嘿嘿一笑,原来越公子也是好女色之人。 他倒要看看什么女子,让越公子突然变得这么好伺候了? 想着,他将头探出窗外,朝楼下瞧。 这一瞧不要紧,差点儿没将他吓得直接从窗台边儿摔下去。 “我的娘啊!”薛蟠惊呼。 眼见这他就要扑下去了,银冠公子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衣摆。 “知道这女子容颜倾城,薛兄你也不必这般激动。” 不激动?!能不激动吗?!那是他妹子!她、她怎么出来了?还在街上这么堂而皇之的闹,府上人都知道吗?!娘呢?!娘知道吗? 她身边儿那个是谁?史家那丫头?难不成是老太太放她们出来的? 宝钗注意到楼上的动静,一抬头正对上薛蟠那张惊愕不已的脸。 哥哥?!宝钗大惊,连忙从湘云手中夺过帷帽,随手戴在头上,拉着湘云匆匆开溜。 两人跑到黛玉、探春吹面人儿的地方,黛玉拿着刚吹好的糖人,见二人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怎么了?后面有老虎追你们不成?” 湘云喘着气,轻轻推了宝钗一把:“你问她!莫名其妙拉着我就跑,我还以为鬼来了!” 宝钗缓了缓,有些焦急的说道:“我哥哥看见我了。” “什么?!” “在哪儿?” “方才我和湘云在街边玩闹,他就在一旁的酒楼上。”宝钗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黛玉拿着手中的糖人儿,将宝钗挡在身后,朝着人生鼎沸的街头张望,并未见到薛蟠的身影,于是说道:“他既然没有找来,应该是觉得自己看错了。” “不可能!”宝钗蹙着眉,满脸愁容,“我抬头跟他对了个正着。” “那、那如今怎么办?”湘云有些无措,“难不成咱们现在回去?” “我不回去。”探春一边看着自己刚吹好的糖人,将银子掏给卖糖人儿的师傅说道,“既然被看见了,那边少不得一顿打,终归都是要被打的,自然是要玩儿痛快了再回去。” 宝钗沉思了片刻:“探丫头说得有理,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一回。” “可是……”黛玉想说什么,宝钗拍着她的手安慰道,“他既然认出了我,又没立马寻来,只能是被绊住了脚,多半是在同生意场上的人往来,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既然,他们实在酒楼谈生意,那他便一定要吃了中饭才会回去,说不准而下午还会去看场戏,也够咱们玩儿了。”宝钗将头上的帷帽摘了下来,“若咱们运气好,赶在他前头回去,我便咬死不认,说他酒喝多了眼花。若是,咱们在他后头回去,大不了就是一顿打,我母亲总不至于将我打死。” “我不怕打。”湘云说道,“就是林姐姐这身子,挨得了几下?” 黛玉倒是不在意:“既然我哥哥肯放我出来,到时候必定是会护着我的!” “若他们在家自然会护着你,不过你忘了你林哥哥和文哥哥今日春闱,考试得考三天?”湘云幸灾乐祸的看着黛玉,“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夜不归宿?那可就不是一顿打这么简单了!你还是老老实实挨一顿吧!” “我……”黛玉刚想说什么,探春笑着打断道,“还有个法子,林姐姐即使今夜不回去也不用挨打。” “什么法子?”几个姑娘巴巴的望着探春。 探春将几人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说道:“林姐姐不是定了亲吗?去她夫家住一晚不就成了?” 黛玉瞬间脸涨得通红,将手中的面人儿往宝钗手里一塞便要去撕探春的嘴:“让你平日里跟着凤丫头不学好,学些混话在嘴里!” 探春一边笑,一边朝湘云身后躲:“怎么能说是混话?哎、哎!我的糖人,你指甲别挠到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7 18:27:23~2020-06-09 16:4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柒柒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可可可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宝钗拿着手中黛玉的糖人儿, 糖人儿是西施浣纱的样子,西子挽着轻纱、眉头轻蹙的模样与黛玉病时有些神似。 宝钗看着面前同探春、湘云嬉闹的黛玉有些恍惚。最初她刚进荣国府时,便晓得府上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妹是林姑妈的女儿, 同她一样借住在荣国府。 -- 第113页 不过黛玉貌似许多年没病过了,虽说看着纤瘦些、丸药不离口,却也是能跑能跳的。 反而是自己, 今年热症犯得比往年都要频繁, 从前一年不过一两次,今年尚且在四月里就犯了两次。 宝钗垂下眼帘、长睫轻颤。她从来都是羡慕黛玉的, 羡慕她家室鼎盛、还有父母哥哥的疼爱。 羡慕她随性、随心,总有人由着她、护着她。 府上下人们嚼舌说她刻薄, 说自己亲和可亲。 可她哪里是刻薄呢?她只高傲罢了, 她也有资本高傲不是吗?自己倒是想高傲些、随性些,只是现实□□裸的摆在面前,谁来由着自己、护着自己? 好比前日姨妈想用下作手段逼黛玉嫁进荣国府, 林姑妈能那般护着自己的女儿, 而她母亲却狠得下心用她去填别人挖下的坑…… 思及此处, 宝钗袖中的那只手拽得紧紧的,用凤仙花染的指甲嵌进掌心的肉中, 泛起血色。 “宝姐姐你愣在哪儿做什么?”湘云见她愣在原地盯着糖人出神, 问道。 “没什么。”她微微一笑, 接着将罩在头上的帷帽随手扔在了路边儿, 拉着湘云的手跟着黛玉、探春继续向前去。 “咱们真不回去?”黛玉回过头, 问道。 “不回去。”她笑着。 既然出来了, 回去又有什么意思?保不准而她这辈子都难已再有这么一遭了。 她将一辈子被困在荣国府上,跟那个她从小当做弟弟的人举案齐眉。一辈子……她进荣国府的那一日,从来没想过, 自己将这辈子被困在那儿。 其实,自从她选秀落选后,母亲便有这个打算了吧。 她不能像元春大姐姐那般为家族争光,不能进宫她便只能找京中的世家公子嫁了。 而如今,薛家早已与昔日不同,又是商贾出生,门楣高的人家自然看不上她,门楣低了,她家也不肯。 比来比去,也就宝玉了,偏偏姨妈眼高盯上了黛玉,闹了那么一出,她母亲才将她塞进了贾家,这日后的日子还不知会怎样呢…… 一阵风吹过,姑娘们荷袂飘飘,将随手扔在路边儿的帷帽卷起在路边儿翻了几转,最后滚到一群总角丫头脚边儿。 小丫头们见上面的绮纱漂亮,将其扯下罩在头上扮新娘,嘴里脆生生的模仿大人笑着嚷着:“一拜天地——” 林琅玉一坐进自己小隔间儿心里就闷得慌,要这样四四方方的小隔间儿里呆三天实在让人愉悦不起来。 礼部的人也聪明,将京中今年春闱的世家公子都安排在了一处,对外说是怕那些乡野举子不爱干净、习惯不好,影响这群贵族少爷。 实际上,是怕这群世家子弟逼迫有才华的寒门世子行舞弊之事。 这群世家子弟差不多都是师出同门,水平差不了多少,平日里也没见几个用功的,大家都晓得彼此的水平、半斤八两,谈不上舞弊。 虽说不能说话,但林琅玉想到周围住着的人都是太学里的同窗,他就没那么紧张了。 隔间内光线昏暗,礼部在墙上置了几盏小灯,每两个时辰会有人往里添灯油。 从前灯是放案桌上的,但自打有一个举子睡着后不慎将灯打翻了,差点儿火烧贡院,之后灯便置在了墙上。 林琅玉坐在案桌前,等着礼部的郎官儿发试题。 阳光从大门镂空窗户照进来落在案桌上,纤尘在光路中浮动,林琅玉伸手去捞,捧了一手暖意。 他又开始情不自禁的想起贤枢来,心里有些抱怨,今日也没见他来送送自己,等出去后定要诈他一顿酒吃! 他看着眼前的光路,脑海里全是贤枢的一瞥一笑,从前他只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是文人嘴里的酸话。 可如今当事真落在了自己身上,他总算是能体会那种感受了。 这才几天没见,他就害相了思,马上试题就要发下来了,他脑子里装的却不是之乎者也,而是贤枢。 林琅玉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随后,他一哂,心中暗道:当真是情字误人。 不一会儿,礼部的人发了试题来,林琅玉正襟危坐,甩了甩头将那些有的、没的都抛在了脑后,准备提笔大干一场。 他缓缓打开试题,只见上面只有一个——“。” 林琅玉:“…………” 这是个啥?!一个零?!一个句号?!还是个啥?!如果不是这张白纸上只有一个这玩意儿,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印刷时不小心沾上的墨圈儿了! 他翻来覆去将试题卷看了好几遍,边边角角一寸一寸的研究了,确定上面只有一个“。”,这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 说好的之乎者也呢?!说好的八股取士呢?!这玩意儿与他平日里背得那一肚子酸话有半毛钱关系吗?! 这时,林琅玉听到他周围摔笔、摔盏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又听见有人问巡考的考官:“大人,这是题?” 考官嘿嘿一笑,终是没作答。 坐在主案上的礼部侍郎一击醒木:“安静!” 瞬间,殿内又安静的针落可闻。 林琅玉盯着那个“。”愣半晌,最后开始自暴自弃,提起笔能写出什么就写什么。 林琅玉这头抓耳挠腮、焦头烂额的,荣国府上下也乱成了一锅粥。 -- 第114页 几个姑娘不见了! 今日,贾敏去到熙凤的院子里同她说话,可巧熙凤给了盒外头供进来的口脂给她,她见那颜色娇艳,觉得给黛玉正合适。 又想顺便逛逛园子,于是便信步到了潇湘馆。 进到潇湘馆后,不见黛玉人,于是便随口问了句:“姑娘去哪儿了?” 谁知紫娟和雪雁,一个说是去了怡红院、一个说是去了蘅芜苑,这让她瞬间起了疑。 于是便让人去怡红院和蘅芜苑瞅瞅她到底在哪儿,将她寻回来。 谁知,去了的人回来说,姑娘没找到,宝姑娘也不见了踪影,宝二爷去了栊翠庵妙玉处喝茶。 贾敏心中疑虑更甚,紫娟忙打圆场:“多半是姑娘和宝姑娘与宝二爷一块儿去栊翠庵了,那妙玉师父向来喜欢咱们姑娘。” “是吗?”贾敏斜斜瞥了紫娟一眼,紫娟不敢与之对视忙低下了头。 见此,贾敏心里如何不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她故作不知情,说道:“那便去栊翠庵将姑娘找回来。” 紫娟与雪雁暗地里对着眼色,心道不好。 这一切贾敏都收在了眼底,只当做没看见。 去栊翠庵的丫头也很快回来了,说只有宝二爷与邢姑娘在那儿,并未见宝姑娘与林姑娘。 贾敏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沉下脸来看着面前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紫娟与雪雁:“老实说,姑娘去哪儿了?” “姑娘……确实是去宝姑娘处了,这会子我们也摸不准在哪儿。”紫娟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贾敏的脸色,“多半是几个姑娘到园子里玩儿去了,一时间不知跑到了哪处去吧……” 贾敏还待说什么,却听外头的丫头匆匆进来:“太太、太太!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儿了?慢慢说。”见小丫头跑得一头汗,贾敏让人给口茶给她。 丫头灌了茶,一边儿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儿说道:“二姑娘、三姑娘和史姑娘不见,姨太太正让人忙着找呢!差人来问问咱们有没有看到几个姑娘!” “什么?!”贾敏心里一慌,“快带我去见姨太太!” 说罢,贾敏做了车匆匆到了王夫人处薛姨妈、熙凤、邢夫人也早在那儿候着了。 熙凤急得坐不住,在厅内来回踱步,薛姨妈眼圈儿都急得通红,王夫人一手撑着案头,一手撑在额角连连叹气。 见了她来,几人连忙招呼,熙凤搀着她坐下,问道:“姑妈,林姑娘可在家里。” 贾敏沉着脸,摇了摇头。 见此,薛姨妈眼泪瞬间下来了:“该不会是遇到拐子了吧?!” 闻言,跟着薛姨妈一块儿来的香菱端茶的手不禁一抖。 “不会。”贾敏心里气得慌,“哪个拐子能在这府里、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拐走五位小姐?强抢到还说得过去。” 不可能是拐子拐走的,那便是自己跑出去的!贾敏将手中的帕子揉得皱巴巴的,黛玉这丫头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她转头对王夫人说:“嫂嫂,先派人在府上好好搜一搜,若她们是一块儿在哪处玩儿还好说,若府上没人……那这几个丫头多半是偷着跑出去了。” “不可能。”王夫人摆了摆手,“宝丫头、二丫头、三丫头和史丫头最重规矩,怎么可能偷溜出府?” 意思是她家黛玉便不守规矩了?贾敏翻了个白眼,无意与她争执,只说道:“嫂嫂,您忘了以前咱们也曾跑出府过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9 16:48:09~2020-06-10 16:0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哥 10瓶;笑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闻言, 王夫人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 是了,她从前也和贾敏偷偷跑出府去玩儿过,细枝末节的事儿, 她已经记不得了。 只记得那日春光正好、柳絮漫天,她和贾敏拉着手,偷偷跟着送粮的车从角门出去的。 她还记得, 那日贾敏妃色轻儒, 在宁荣街尽头,笑着将一根糖葫芦塞给自己, 告诉自己特别甜。 确实挺甜的,说来也怪, 日后着小厮出去买回来的都不及她递到自己嘴里的那一口甜。 糖葫芦是甜的, 回来后挨的那顿打也是真疼。 贾敏是家中小女儿,又是嫡女,向来是国公爷和史太君的心头宝, 打了两下手心, 罚跪了一个时辰、回房闭门思过三日便算完了。 但自己那顿打, 那一身的伤,自己现在想想都还在疼。 她们为什么会被逮回来?王夫人瞟到了一旁的慈眉善目、因女儿不见了而红了眼圈儿的薛姨妈。 是了, 是她的好妹妹告诉父亲、母亲自己偷偷跑出去了。 她的好妹妹还添油加醋的说是看着自己跟一个男人一块儿跑出去的。 思及此处, 她端着茶盏的手不禁一抖, 随后她语气毫无波澜的说道:“找。” “是, 太太。” 一众丫头、婆子就要往仔去。 这时, 她连忙道:“悄声些!不能有漏了风声, 外头的人必须瞒得紧紧的,也不许惊动了老太太!” “是。” 荣国府、上上下下翻了天,老太太那头, 平儿已经给鸳鸯通了气儿,让鸳鸯引着老太太去林家新宅子看看。 -- 第115页 本来,贾敏说要搬出去,老太太心中不舍极了。 林家又没长辈,这马上要迁宅自己当然要去看看的。 至于贾母如何探宅暂且按下不表,话说,黛玉宝钗几个姑娘在京中走走逛逛,一路来到了城外护城河畔。 草色茵茵、蜂蝶兼舞,再配上清堤岸柳,实在是个好地方。 “我见书上说,腐草为萤。要是咱们晚上到这处来,定是流萤漫天,好看得紧!”黛玉提着裙边儿,现在河堤的一处石头上。 见此,宝钗担忧道:“快下来,当心脚滑跌水里了。” “哪儿能呢!”黛玉笑着。 她很想脱了鞋袜将脚伸进水里,只是这般又实在太过放浪了些,只能站在石头上过过眼瘾。 “若是掉进了水里,待会儿不许哭。”宝钗道。 “我算是知道为何哥哥们天天爱朝外头跑了,要让我能出门这样玩儿,我也不乐意在家带着。”湘云衔了一根草在嘴里,那模样不像是长年养在深闺的小姐,到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女。 探春听了她这话:“不如咱们一块儿去摆摊儿吹糖人儿算了!你熬糖,我吹糖人儿,保证你天天都能出来!” “可是你说的!”湘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若是抵赖我……” 湘云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身后柏树林里传来异样的声音,又像女子的哭泣、又像是猫叫。 此时,进城、出城的人不多,原本爱在河边儿吟诗作对的秀才、举子又都进了贡院,河边儿人便更少了。 此时,除了远处官道上进城、出城的商队,河边儿不见一人。 突然听到这么个声音,怪吓人的。 显然不止湘云一个人听到,几个姑娘都听到了。 “不会是……水鬼吧?”探春道。 此言一出,吓得黛玉差点儿没脚底一滑跌进水里。 索性宝钗怕她掉下去,一直在岸边护着她,见此连忙将她的手臂拽住,这才没让黛玉失足搞个“美人浣浴图”出来。 黛玉半搀着宝钗,一步三滑的从石头上下来了。 宝钗连忙安慰道:“哪里是水鬼,水鬼都是在水里的,哪儿能跑到林中去了?” “那……难不成是吊死鬼?”探春道。 黛玉吓得紧紧抓住了宝钗的手臂,宝钗一脸无奈对探春:“你就不能不说鬼吗?□□的,怎么可能有鬼?” “应该是人。”湘云侧耳道,“你们细听,在说话呢。” 几个姑娘噤了声儿,细细听着林中传来的动静: “我们走吧……” “不……” “你父亲……” “我……” 是一男一女两人,声音跟猫儿似的断断续续听不清。 不过,听到这儿几个姑娘虽说未经人事儿,但也是博览群书,什么事儿都明白了。 湘云惊讶又有些兴奋的压着嗓子说道:“私通的!” 宝钗轻轻拍了她一下,面色微红:“姑娘家嘴上怎么没把门儿的?什么话都往外说,也不害臊!” “私通就私通。”湘云一脸神秘,“他们敢做这事儿,咱们还说不得了不成?” 黛玉拉着宝钗的袖子,有些好奇的朝林中张扬。 湘云听了半天,还是听不清那两人在说什么,她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 为经人事、不知情爱的姑娘对这种桑间月下之事都是好奇的,平日里戏文看得不少,却没见过真事儿,如何能不好奇? 几个姑娘包括宝钗在内都好奇得紧,因而,虽说脸涨得通红却没一个开口说走。 湘云胆子大,听不清楚她心里焦灼,于是她说道:“我过去看看。” “哎!越发没规矩了。”宝钗想要阻止。 湘云已经走到老远了,见此探春紧跟其后,黛玉拉着宝钗也要跟上去。 宝钗顿了顿脚步,黛玉将她往前一拉,她最终还是挪开了步子。 平日里一个个娇娇弱弱、千金万贵的大家小姐,此时躲在灌木后头毫无仪态可言。 “咱们若是被逮了,该怎么说?”探春一边说着担忧的话,一边从灌木缝隙处窥视。 黛玉脸羞得通红,拿着帕子遮住半张脸,却依旧一眨不眨的往外看:“被抓了,就说咱们是贼。” “那到时候人还不得将咱们扭送至衙门?”探春低声说道,“咱们要是真进了衙门,准得载入史册。” “那便是值了。”湘云一边儿大胆的探着外头,一边说道。 “胡说什么。”宝钗低声道,“你当这是什么好事儿?这可是遗臭万年的事儿,还值了?” “遗臭万年如何?总会是让人记下了不是?”湘云说道。 因怕动静太大,让人察觉宝钗也不与她理论。 仅仅是让人记下,遗臭万年便值得吗?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人在哪儿呢?我怎么看不见?”探春问道。 湘云伸手悄悄给她指了指,低声道:“那儿呢!瞅见了吗?那姑娘穿的青罗,你得细看。” 探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姑娘身材纤瘦高挑,一身青罗看上去出尘脱俗,周身气派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女儿,不过……这背影怎么看着那般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她想了半天,具体在哪儿终是没能想起来。 “那男的长什么样?看清了吗?”黛玉用帕子遮了半张脸,看了半天没看清人,于是开口问道。 -- 第116页 “太远了,看不清。”说着,湘云想上走得更近些,谁知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枝桠。 “啪。”一声脆响。 “谁?!”男子听见动静儿,忙将女子护在身后。 几个姑娘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笑,还不能笑出声。 “万一让人瞧见了……”女子急得声音带着哭腔。 男子原本还想过来探个究竟但听了女子这话,拉着她走到了树林深处。 黛玉几人气喘吁吁的跑到官道上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青天流云下,几个姑娘笑得开怀。 待笑过了之后,湘云才道:“原来,戏文里说得竟还是真事儿!” “只然得是有其事,人才写得出来的。”宝钗拿着帕子拭着脸上的薄汗,“若无其事凭空杜撰,哪能那般有鼻子有眼儿的?” “那姑娘,我像是在哪儿见过。”探春说道,“看那背影,眼熟极了。” “我瞧着那仪态也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姑娘。”黛玉微微喘着气。 “那身青罗虽说看着朴素,但价值却不便宜,想来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来,私会意中人了。” 宝钗一边说,一边领着几个妹妹往城里走,天色不早了,此时府上应该翻了天了:“京中勋贵人家虽多,但咱们大多都认识,各家小姐在吃酒的时候也彼此见过,那姑娘多半你在哪次是在宴上见过的。这事儿,咱们看了热闹也就罢了,别到处说,省得害了这姑娘。” 黛玉、湘云、探春三人点了点头。 几个姑娘疯跑了一天,如今也累了,正商量着进城后吃盏茶歇歇再回去。 谁知,刚进城门便被守卫拦下了,几个姑娘没见过这阵势,一时间乱了阵脚。 黛玉连忙将林琅玉给她的忠顺王府的腰牌拿了出来。 守卫一看,乐了:“找的便是你们。” 接着他连忙让人报信儿去。 黛玉等人还想解释问话,只见两辆楠木锦布小车横在了她们面前。 黛玉一愣,熟悉的车夫连忙朝宝钗身后躲。 只见,前面的那辆车,车帘子从里撩开,林如海正坐在里头一脸严肃又无奈的看着面前几个姑娘。 “林、林姑父……”探春等人瑟瑟缩缩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如今,黛玉想装死也没办法,只得扭捏着从宝钗身后探出头来,冲着林如海讨好的笑了笑:“爹!” 第六十五章 几个夫人正坐在花厅内焦急的等着消息, 只见一个小厮匆匆进来报:“太太、奶奶们!姑娘们找到了!林老爷接回来了,正在路上呢!” 闻言,众人松了一口气。 贾敏长舒了口气, 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找到便好、找到便好。” 她不介意女儿跑出去玩儿,她只是怕她家姑娘不小心遇到什么歹人,如今找到便好、平安就好。 “在哪儿找到的?”熙凤问道。 小厮回答道:“城外。” “城外?”贾敏有些惊讶, 她无奈的笑了笑, “怪道长安上下都找不到,原来是跑到城外去了。” 说着, 她转头对王夫人笑道:“可比咱们当年还能闹。” 王夫人难得没跟她呛,也跟着她笑, 那双被岁月蹉跎得浑浊不堪的眸子难得清亮了一回:“是呀!咱们连宁荣街都不敢出, 就在家门口玩了会儿都怕得要死。” 那日,似乎也像今日这般,是个不躁不热的晴天。 贾敏看着她, 面前的人清亮的眸子让她有些恍惚, 她恍惚看到此时坐在光里的不是那年过半百、如死灰枯槁的王夫人, 而是那个初夏,娇俏玲珑, 拉着她的手给她买糖葫芦吃的王姐姐。 见此, 熙凤有些诧异, 她诧异于这两人从前居然还是玩伴?诧异于太太平日里克己复礼最是严苛, 没想到当年也有这般淘气的时候? 不过, 看这两人的模样, 这事儿应该不算大。 说来,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姑娘们没出什么事儿,外人也没几个人知道, 纵然有人知道,不过是姑娘们淘气结伴出去溜达了一圈儿,又不是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有什么不好说的? 这么一想,熙凤觉得这事儿能够大事化了,于是打着圆场:“一群小姑奶奶总算是回来了!就算出去玩儿,也该跟家里头知会一声,让两个人跟着才是,哪儿还有不让她们出去的理儿?” 薛姨妈看了看自己姐姐的脸色,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她姐姐不计较宝钗偷跑出去。 本来就是亲侄女跟亲姨母,她从小就疼宝钗,总不能因这事儿将她退了。 闻言,王夫人突然沉下脸来,眼中清亮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又恢复到了往日浑浊的模样:“罚是免不了的!大家姑娘,哪儿能这么疯跑?!传出去家里的名声还要不要的。” 贾敏翻了个白眼儿,罚呗!她贾家的姑娘爱怎么罚怎么罚,至于自己的闺女……带回来让她在房中好好思过几日吧。 “这……”熙凤连忙劝道,“太太消气,姑娘们也没犯什么大错让在屋里思过几日,给太太您抄抄经书如何?再说,太太若是动怒,大张旗鼓的罚了,老太太那处又该如何交代呢?” “该罚的事,老太太还能拦着?”邢夫人瞥着嘴,“几个丫头这般无法无天,这都是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如今在家里是娇客,今日若是不管教,日后嫁出去不仅给夫家添乱不说,还丢娘家的脸。” -- 第117页 说着,她话锋一转,看着薛姨妈讥笑道:“咱们贾家于宝钗而言既是娘家,又是婆家。今日她能带着几个姑娘乱跑,保不准儿明日她便能跟男人私奔了!” 刚走到门口,被宝钗带过来准备进来认错的几个姑娘听了这话步子一顿。 “姑娘出去玩儿会,大嫂嫂何必说得这般严重?”见邢夫人说话太过难听,贾敏开口驳道,“我与二嫂嫂从前也是偷偷跑出去玩儿过的,你是觉得我偷人了,还是觉得二嫂嫂偷人了?” 邢夫人冷笑一声没说话,偷没偷人自己清楚。 那么多年都没孩子,突然生了一儿一女,还真是老天给怜惜她不成?她是救了世,还是跪了佛?老天爷要为她开灵光? 薛姨妈素来是好脾气的,但听见别人这般编排自己女儿,再好的脾气也是没有了:“大嫂嫂说话还得注意着,别将隔夜饭倒出来,倒人胃口!我家宝钗行事、品行,但凡认得她的无人不夸,你这话无凭无据,毁我姑娘名声意欲何为?” 她脸都气红了,想要提高声音,但从小她就没怎么大声说过话,纵然想要提高嗓门却是有心无力,声音虽然提得高,却依旧细细,像是在吊着说话:“我们宝钗如何,你家迎春就是好的?!你一个偏房出生,是老太太、老爷仁慈才让你做了太太,平日里管家之事是一应帮不上忙,如今连个孩子都教导不好,还好意思说孩子有错?!” 听着里头的动静,几个姑娘也不敢进去。 黛玉、探春、湘云都看着宝钗,而宝钗只是默默的,嘴角如往常一样挂着淡淡的笑,无悲无喜。 邢夫人显然被薛姨妈这一袭话惹怒了,她素来讨厌别人说她的出生。 是,她出生不好!她从前是给人做妾的,比不上她们这几个千金万贵养出来的嫡亲小姐们,她们从来都看不起自己! 虽说贾敏与二太太向来都是针尖对麦芒的,而自己却是想要同她们针锋相对,人家都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她不管家?这家何时让她管过?!她在这家里、这么多年,也就比那几个姨娘好些! 如今凤丫头管家,凤丫头名头上虽说是她儿媳妇,但实际是这二太太的亲侄女儿! 论亲,还是她们更亲些。 凤丫头什么事儿不是事事以二房微尊,欺负他们大房是庶出的、欺负自己从前是做妾的! 这府里上上下下,又有谁将她放在眼里过? “我才是这府上的正经太太,你借住我家不过是亲戚情分!”邢夫人指着薛姨妈骂道,“一个打秋风的,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话?你姑娘将来是咱们贾家的媳妇,她要丢脸丢得是贾家的脸!怎么我身为当家主母还说她不得了?!” 一句“当家主母”一出来,贾敏忍不住嗤笑一声。 屋里几人都转过头看着她,她用帕子压了压嘴角,随后起身道:“这是嫂嫂们的家事,我就不参与了。” 说着,她起身就要走。 “我女儿之所以要贾进贾家,还不都是你女儿祸害的?”薛姨妈看着贾敏的背影,吼道。 闻言,贾敏笑了,她回过头道:“我女儿祸害的?我女儿早定了人家!你们蛇鼠一窝陷害我女儿,如今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说着,她也不走了,随手将帕子扔在案上,又重新座回了椅子上,她讽刺的看着薛姨妈:“你真不想让宝钗嫁进贾家,退了顶礼便是了,何苦要让我的黛玉背个骂名儿?怎么?难不成嫁进贾家委屈宝钗了?薛家如今还剩几口气,咱们心里都有数。” 薛姨妈气得手抖,她转头看向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王夫人,求助道:“姐姐……宝钗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是你亲侄女儿,你忍心看着人这样诋毁她?” 王夫人沉默了半晌,薛家还剩几口气她心里有数,贾家如今日薄西山她也清楚。 薛家从前是富贵的,如今是大不如从前了,又是商贾出生,终是登不得大台面。 将宝钗定给宝玉本是为了解当日之困的万全之策,她心里还是想给宝玉寻一个书香门第的官宦小姐。 嫁妆是多是少无所谓,至少在宝玉前途上能给予帮衬。 今日……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想着,王夫人呷了一口茶,心里暗道:宝钗呀!宝钗!不是姨妈不疼你,谁让你这么不懂事儿,要让人拿捏到错处呢? 只见王夫人嘴角一勾,笑得和蔼可亲:“大太太说得也并无道理,宝钗如今作为……妹妹,咱们两家的亲事,还是算了吧。” 薛姨妈大惊,此时她只觉得如雷轰顶,她一把拉住王夫人的手:“姐姐!她是你亲侄女儿!我是你嫡亲的妹妹呀!你不能这么做!当日、当日可是你……”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王夫人打断道:“当日之事,路过是随口一说。定礼你也不用退,就当是我这个姨妈给她添置的嫁妆好了。” “不……”薛姨妈连连摇着头。 “你放心,你自然还是我嫡亲的妹妹、她自然还是我的侄女儿,我依旧疼她。”王夫人拍着薛姨妈的手说道。 见此,贾敏挑了挑眉,呷了口茶。 熙凤作为一个晚辈,如今自是不好插话的,她撇了撇嘴,叹了口气,可惜了宝钗那么好的丫头。 “你不能这样!”薛姨妈有些声嘶力竭,“因为这个由头退了亲,日后……日后宝钗还如何说亲、如何在婆家抬得起头啊?!你就是这么疼她的吗?!” -- 第118页 外头的姑娘听着,心里揪在了一起。 湘云、黛玉气的直哭,而宝钗却依旧淡淡的。 “宝姐姐、宝姐姐……”黛玉拉着宝钗的袖子,宝钗没什么反应。 随后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我进去向姨妈认错,说都是我撺掇大家出去的。” 说着,她刚要推门进去,却被宝钗一把拽了回来。 “便这么定了,妹妹。外头问,就说是他俩八字不合,有缘无分……” 王夫人话还没说完,宝钗便推门而入。 厅内几人皆是一惊,只见宝钗背着光站着,她脸上神情淡淡的,俯身对王夫人行了个礼:“谢姨妈成全。” 第六十六章 黛玉几人跟着宝钗进了厅内, 见此情状几个姑娘大气不敢喘。 在场的几个长辈都没料到这变故,谁也没想到宝钗就在门外,谁也没料到宝钗会这样坦然接受被退亲。 毕竟这对一个姑娘来说, 这关乎终生前程。 贾敏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她的眼神在宝钗和王夫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宝钗淡然的神情上。她叹了口气, 随后冲着黛玉、湘云、探春三人招了招手。 见此, 几个姑娘蹑手蹑脚的走到了贾敏身边,贾敏拉着黛玉的手责怪的看了她一眼, 黛玉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湘云紧张的绞着帕子,怎么这样呢?原以为不过是一顿打, 怎么说退亲居退亲呢?宝姐姐才与宝玉定亲几天?这急哄哄的又要退亲算什么?再说, 这二婶娘不是宝姐姐的亲姨妈吗?平日里瞧着她也挺疼宝姐姐的,今日如何事情做的这样绝? 探春垂下眼帘一言不发,看着镇定, 手心里却捏满了汗。自己与宝姐姐她们不同, 人家都是正经嫡女, 又是家中人的掌中宝,纵然湘云父母走得早, 却也有老太太护着。 而自己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庶女, 若是与太太离了心, 那日后自己在这府上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贾敏看出了她的紧张, 伸手拍了拍她的肩, 接着拉住她的手让她安心。 她是心疼这几个孩子的, 如今家里不比从前,自己和几个姐姐妹妹是过过好日子的,探春姐妹几个对比她们当年实在委屈。 思虑了一番, 贾敏开口道:“这原是嫂嫂家事,我不该多嘴。” 几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只听她继续说道:“只是小孩子贪玩儿是常有的事儿,又都是一家子骨肉,作为长辈教育教育便是了。想当年你我偷跑出去时,咱们俩也不曾被退亲呀。” “你的亲事不是林大人中了探花后才定下来的吗?”邢夫人噎道,“还好是在那时定下的,若林家但凡还有个长辈在,不知如今怎样呢!” 听了这话,黛玉沉不住气了,她讥笑着柔声细语道:“我们林家自然是比不得舅母家,长辈多得家中都供养不起,还要靠舅母接济。怎么?舅母的父亲考了这么多年举子还没中吗?” “放肆!”邢夫人气得手抖,“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我看这件事儿就是你挑的头儿!瞧你这轻狂的模样,我就冷眼瞧着你能轻狂几年!小浪蹄子,早晚是要被浸猪笼的……” “大嫂!”贾敏嘭的一声,拍案而起。 “你、你要如何?”邢夫人瞪着贾敏,“你还当自己是贾家的千金?不过是个嫁出去的女儿,让你在府上住了这么多年是老太太给你脸面!自己管教不好女儿,还不让别人说?黛玉这丫头平日里就目中无人得紧,身为长辈我还说她不得了?身为她母亲,你不加以管教,自会有人来管。” 贾敏气得牙痒,不过这事儿确实是黛玉冲动了,于是她对黛玉道:“黛玉,快向你舅母陪不是。” “母亲……” “越来越没规矩了?你读的书、学的道理都上哪儿去了?”贾敏严肃道。 黛玉眼圈儿一红,对着邢夫人俯了俯身子:“侄女儿失礼了,还望舅母莫怪。” 邢夫人得意的笑了:“日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记清楚了!在长辈面前,就要有做晚辈的样儿!” 贾敏拉着黛玉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坐回了座上,接着拿着扇子半掩着脸一笑:“嫂嫂说得极是!嫂嫂,您就好好拿这您长辈的款儿别丢了!” 闻言,邢夫人有些心虚,她从前在贾敏手中吃过亏,不过如今她都嫁出去了她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再说,她不都要搬出府去了吗?日后少来往便是,自己毕竟是长房的媳妇儿,还怕她不成? 宝钗看着这一切,仿佛所有的事儿都与自己无关,她就是来这儿喝盏茶的。 薛姨妈绞着手中的帕子,红着眼圈而,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王夫人:“姐姐,您不能这样!您可是我嫡亲的姐姐!” “是啊,我是你嫡亲的姐姐。”王夫人看了她一眼,神色无悲无喜,倒与宝钗相似。 她冷冷道:“你是我嫡亲的妹妹,所以我一直疼你、爱护你,薛家来京中在贾府住了这么多年,贾家待你们比待林家都好!你以为是为什么?黛玉的胭脂首饰,日常用度,贾家一分没出过。宝钗的吃穿用度,与探春几个一样,都是府上出的!敏妹妹是这家正经的姑奶奶,你不过是贾家的连襟,我顶着多大的压力想让你过得轻松些?” “这么多年……我不够疼她吗?我对不住你吗?”王夫人冷冷的盯着薛姨妈,仿佛要从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而你呢?为什么要算计我儿子?连带着拖自己亲身女儿下水?” -- 第119页 闻言众人大惊!宝钗蹙着眉,一脸疑惑的看自己姨母和母亲,黛玉几人也是摸不着头脑。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什么算计不算计?谁算计谁? 她们不过是贪玩儿溜出府去玩儿了一天罢了,怎么突然扯出这么些东西来? 闻言,贾敏如何不晓得其中利害?她忙对宝钗说道:“好丫头,带着你几个妹妹出去玩儿,这儿有大人呢!你放心,姑妈、姨妈还又你母亲都是疼你的,快去玩儿吧!院子里的指甲草长得正好,你们几个去摘些来染指甲可好?” 黛玉早就想走了,这些事情她不想听也不愿听。林家就只有贾家这一门亲戚,离得又远,从前在扬州时家里就她和母亲、父亲、哥哥,没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如今身在这贾府里,这些腌臜、荒唐事让她心烦!都道是诸侯王府最是深不可测,这是她最为厌恶的。 听了母亲的话,她连忙去拉宝钗的手:“宝姐姐,咱们走罢!” “凤丫头,你带着姑娘们出去。”贾敏说道。 熙凤也不愿留在这里,自己在这儿又说不上话,听着这些玩意儿烦得紧! 于是她上前揽着宝钗的肩,劝道:“走吧,这儿有大人们呢!” 宝钗却不肯离开,她轻轻挣开熙凤的手,淡淡的说道:“我已经是大人了。去年,便已行了及笄之礼。” “宝丫头!”薛姨妈红着眼圈,“跟着姐姐妹妹们出去!” “姨妈方才说您算计我。”宝钗神色淡然,“我自是不信的,所以女儿要听个明白。” 宝钗不肯走,黛玉自然要留下来陪她,她不会留宝钗一人在此。 见黛玉、宝钗都不走,湘云和探春自然也要留下。 这时,探春紧握着的手一松,随后她坚定的上前对王夫人道:“都是我的主意。太太要罚什么冲着我来,我都认。还请太太不要迁怒宝姐姐。” “这不干你们的事儿。”王夫人轻轻挥了挥帕子。 “太太……” 探春还想说什么,却被王夫人打断道:“说了与你们无关。罚自然要罚,你回头给我抄一遍《金刚经》来。” 这回还贾敏沉不住气了:“她们还小,你非要在她们面前讲这些?” “小?”王夫人斜斜额睨了她一眼,“都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保不准而明年就开脸为人妇了,你说还小?当初便是老太太觉着你小,什么事儿都舍不得让你知道,才让你蠢成这样!若不是嫁到林家,你以为你肚子里哪一堆没用的诗词歌赋够你活几年?” “早年间,还说让你进宫选秀,老太太就拖着说你年纪小,最后拖到林家上门提亲,拖到将我的元春送了进去……”说着王夫人眼中有些凄怆,“你嫁到林家那年是十七,元春进宫才十五。你十六七岁,老太太说年纪小,元春十五岁,便是到了年纪了。” 贾敏知道她怨这事儿,当年她是进宫最好的人选,说起来从小家中就是按照王妃的标准培养的她,只是母亲疼爱她舍不得将她送进宫,所以顶着宗族的压力,硬是将她留了下来。 这样贾家的女儿进宫一拖就拖了十多年吗,直到元春长大。 “你不也觉得她到了年纪了?”贾敏冷冷的看着她,“你可不像我母亲说她还小。” “我能吗?我敢吗?上有三层公婆、下有多少子侄?我能说吗?”王夫人的眼圈而也跟着红了,她努力维持自己端庄的模样。 “当年我奶奶、贾家的太老太太、我母亲的婆婆也还在世。”贾敏开口道,她看着厅内“荣禧堂”三个描金大字,回忆起了从前自己还做姑娘,自己母亲还是儿媳之时,“当年我母亲也是上有三层公婆、下有无数子侄。你自己的女儿,你不愿,谁能强迫你?当年,我母亲还想过若拗不过家中长辈便剃了我的头让我做姑子也要将我留在身边。” 贾敏想到从前她问她母亲为何不让她进宫,她母亲只说:“又不是去做皇后,进宫为妃每天要受多少的算计、吃多少苦?有几个安稳觉可以睡?再说,给人做妾,纵然位分再高,都得是看人脸色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0 20:15:23~2020-06-14 17:1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碰我天线 10瓶;兔子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闻言, 王夫人愕然许久,但眼中仍是不甘。 不!不一样!当年史家势大,老太太是嫡女亦是独女, 是史老太公的掌上明珠。自己虽说也有个嫡女的身份,但家中姊妹众多,母亲、父亲不可能为了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为了一个外孙女儿与贾家对着干。 还是他们贾家就算计着这个, 算计她、算计元春! 王夫人长睫微颤, 她想到了前儿元春托内监递出来的信,里头所言是一切安好。 但那信是被人拆过的, 纵然自己收到时是浆糊封好的,但她依旧看出信是人拆开后封好的。宫中递出的书信向来如此, 送信的内监虽说收了好处会将信送出来, 但上头总有人压着,什么信该送、什么信不该送,他们须得看看才能有数。 如此这般元春哪儿还能说实话? 王夫人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想到了元春回家省亲流泪噎声的模样心里一阵抽痛。 -- 第120页 “何苦来。”邢夫人有些尖酸的开口道, “有个姑娘做了王妃还有埋怨的。” 贾敏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里头有她这大嫂嫂半点儿事儿吗? 她还真是见着空就要挑拨两句,生怕别人不晓得她是个能说话的人!感情就是大家伙儿都过不好她就乐意了?大房后院儿都乱成什么样了?她有这在妯娌间挑拨是非的闲工夫, 不如将自己后院收拾收拾。 贾敏嫌弃的甩了甩帕子, 妾侍出生都是这般爱搬弄是非。 众人也懒得接邢夫人的话, 薛姨妈红着眼, 略带乞求的看向王夫人:“姐姐, 看在咱们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份儿上, 看在……看在你有宝玉也有我一分功劳在的份上,纵然真要退亲,好歹等个一年半载的功夫, 说这俩孩子脾性合不来……这才刚定亲三天,你姐姐就急哄哄的要退亲,是真不打算给宝钗留活路吗?!” “我不给她留活路?”王夫人眼圈红了一圈儿,但眼神依旧凉薄,“分明是你将她的后路封死了。” 薛姨妈心虚的朝宝钗方向瞥了一眼,摇了摇头。 “那日,是你来告诉我林家有意给黛玉说亲。” 一听提到了自己,黛玉眼神暗了暗。 “姐姐……”薛姨妈试图打断王夫人的话。 王夫人却不搭理她依旧自顾自的说道:“是你说,若是宝玉能够娶了黛玉,两家亲上加亲,以林大人在朝中的威望宝玉必能前途无量。” “是你说,林家眼高于顶,若是贾家主动求亲必定会被其轻视,黛玉性子轻狂,日后怕是仗着娘家得势不将我放在眼里。所以,让我使计假意派人去买红绸子和新茶,而后将宝玉与黛玉结亲的消息散播出去逼的林家没办法,比必须将女儿嫁过来。” “你说,如此这般日湖黛玉若是不敬我,我便可以将这事儿栽到林家头上,借此打压她。” 黛玉凉凉的瞥了薛姨妈一眼吗,都道是姨妈心善,不料竟是个善面罗刹。 王夫人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一声:“我那时也是糊涂了,被你这三两句话糊弄了过去。敏妹妹哪里是会受制于人的?待到事情没法收场是,你便将宝钗带来给我解围,我还为此对你感激涕零……” 说着,王夫人狠狠一拍案:“你哪里是为我解围?你分明是算准了林家定不会这么轻易认下这门亲事,分明就是有意将宝钗王贾府送!” 宝钗面上随看不出什么,但却将手中的洋驺帕越拽越紧。 这头贾家闹得不可开交,而另一头林琅玉则是焦头烂额。 他生无可恋盯着题卷,百无聊赖的敲着笔。 紫檀银丝狼豪笔,敲起来好听吗?好听就是好笔。 谁知,这时有巡官儿走到他面前,警告道:“不可敲笔,否则作私相传递处理!” 林琅玉:“……” 随后他面无表情的将笔头放进嘴里,有些挑衅的看着巡官,不能敲,咬总行了吧! “咬也不可。”巡官儿面无表情。 这巡官有这一头微卷的头发,瞧那模样有点儿像是外族人。 外族人如朝为官可不容易,听着他这一口官话说得还真好。林琅玉心中暗忖。 “为何?”林琅玉不解。 “这笔太贵,你咬它我看着心疼。”看着那样对的好笔被林琅玉放在嘴里咬,远处那些乡下来的举子还用着几文钱一只的竹笔,巡官儿便看面前的林琅玉十分不顺眼。 林琅玉刚想开口说什么,巡官立马道:“我知道你是谁,林大人家的公子。不过,不要想用林大人来压我,我上头的与他素来不对付,你爹管不着我。我知道你同忠顺王爷交好,不过如今王爷已经离京了带兵去西疆了,什么时候回来还难说。” “什么?!”林琅玉声音不觉提高。 巡官眉头一蹙:“考场喧哗,你是想被逐出贡院吗?!” “抱歉,大人。”林琅玉连忙低下头,此刻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贤枢离京了?!带兵去西疆?他去打仗了?!为何他没告诉自己?这事儿总不能是临时定的,定是早就商量好的,他为何不告诉自己? “那个……大人方才说忠顺王爷带兵去西疆了,是何时走的?”林琅玉问道。 “你不是同他那般交好吗?”说着,巡官眼中多了一丝嘲讽,“看来也没那么好嘛!传闻你们好得跟亲兄弟似的。王爷昨晚连夜带兵出城,朝上人尽皆知。” 说罢,巡官儿也不理会眼圈已经红了的林琅玉,自顾自的走了。 看着焦头烂额的举子们,坐在主案上吃着茶的礼部侍郎露出了得意的笑。想当年自己考科举之时也是恨不得啃了礼部尚书的骨头……虽说现在也是。 不过,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又哪儿能轻易放过这帮小的? 历练,都是为了历练!若不考出他们的真本事,将来如何知道能不能担大用? 这时,有巡官走到他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想来是某个考生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不满的放下茶盏,由那个巡官儿领着朝着那考生的方向去,余这时一个巡官与他擦身而过,那人一头微卷的头发让他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人是他们礼部的人?他们礼部何时有外族人了,难不成是刚调派过来的? 思及此处,礼部侍郎也没多想,朝着那位考生的方向去。 -- 第121页 那考生待如何按下不表,且说林如海被圣上召进宫中,一进宫圣上便将左右近侍全都秉退,君臣二人在帷内谈了整整一日。 刚一回服林如海边听闻府内的几个姑娘不见了,又坐车派人出去找。 好容易将几个姑娘找了回来,林如海这才有空吃一盏茶、松口气。 这休沐休得还不如上朝!林如海心下暗道。 他看着天边一抹残阳,回忆起今日圣上召他进宫后的种种。 圣上是为了琅玉的事儿召他进宫的,所谓何事他心里也有数,谁知圣上见了他后闭口不谈琅玉反而同他谈论起诗词来。 一直谈到午后,君臣二人用了午膳喝了点儿酒后,圣上才拐弯抹角道:“诗经中有一言‘山有木兮木有枝’,不知林卿对这句如何看?” 原本还有些迷离的林如海,立马清醒了过来!如何看?他不想看成吗?! 林如海将手中茶盏搁在案上,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开口道:“来人。” 盼兰撩开帘子走了进来:“老爷。” “你去姨太太处看看,太太怎么还不回来。姑娘家贪玩儿也是常有的,罚思过两日也就罢了,她们在那儿升堂问审呢?”林如海道。 圣上的意思很明显,俩孩子的事儿他不干预,但自己若是干预他是支持的! 想来也是,若说是荒唐一时也就罢了,年轻小子都爱闹着玩儿,只是哪有断袖断一辈子的? 不过若直接棒打鸳鸯,孩子还小不知事儿,万一性子上来了学着戏本子里的去殉情该如何是好?年前,郭大人家的二儿子不就因为这事儿挂“东南枝”上了吗?这事儿,还是得同夫人从长计议。 闻言,盼兰应了一声,朝着王夫人处来。 到王夫人处,却停彩霞说:“太太和姑太太还在花厅没回来呢!” 于是盼兰又朝着花厅来,刚走到花厅门口,便听“啪啦”一声砸杯子的声音。 盼兰脚步一顿,与门口的平儿对了对眼神。 平儿蹙着眉,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盼兰上前去,拉着平儿的手,低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在如何恼,也不过是几个姑娘贪玩儿罢了,训诫几句,该怎么罚,几位太太商量着罚就成了,怎么还开始摔家伙了? 一时间平儿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叹气:“说来话就长了。” 见平儿不知如何开口,盼兰担心自家太太、姑娘受委屈,提着裙子便推门进去了。 一进屋就见在座众人一言不发,地上是被摔碎的茶盏,茶水、瓷片溅了一地。 几个姑娘都坐在几家太太身边儿依者链二奶奶坐,宝姑娘单独坐在一处,神色淡然。 第六十八章 三日后, 贡院们再次敞开,举子们或意气风发、或垂头丧气的从贡院内出来。 贡院外等待的人们都是一脸喜色,不过高中与否, 总是要想着中了才好! 不少小商贩卖着讨彩头的小玩意儿,松绿、槐枝买了一堆抱在怀里乐呵呵的等着自己两位爷出来,西宁王府马车也早早停在了门口。锦云蟒纹的雕花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段子真坐在车内一脸愁苦的看着手中的书信。 前儿个他打碎了他爹心爱的赤金琉璃盏, 被他爹禁足在府内,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今儿好容易被放出来了, 他想着正巧是=今日应该是林琅玉和林文曲两个考完的日子,于是打算邀这贤枢一块儿却去接他二人再到富春楼吃盏好茶、点两出好戏消遣消遣。 谁知, 他刚派人去忠顺王府传话, 就被告知王爷带兵西征去了。 带兵西征?!贤枢射箭的准头连自己都不如他征什么去? 于是,段子真紧赶慢赶赶到忠顺王府想要问个明白。 去到忠顺王府被人请进去吃了一盏茶,被告知王爷确实西征去了, 三日前连夜出的城, 随后连翘急匆匆的出来, 塞了一封书信给他,说是王爷留下的。 宫中有事, 连翘急着进宫, 将信塞给段子真后就匆匆离开了。 因贤枢并未在信封上写半个字, 连翘又是塞给他的, 于是段子真理所应当的认为贤枢这信使留给自己的。 看着手中的书信, 段子真长叹了口气, 心里有些赌气,去西征不知会自己一声就罢了,如今留一封信又是怎么回事?那是战场, 不是儿戏,他要去也该带上自己才对,他们这么多年的交情还不能在一块儿出生入死吗? 思及此处,段子真并未打开信件,而是将它揉成了个纸团儿,随手扔进香炉烧了。 林琅玉和文曲星相携从贡院里走了出来,途中遇到了匡志,三人寒暄了一番后各自离去。 “见你心不在焉的,怎么?没考好?”文曲星问道。 林琅玉摇了摇头:“我的文采你是晓得的,说不上太好,也不至于太差。” 两人刚走到门口,松绿、槐枝便迎了上来:“爷!” 段子真也从马车上下来,手中持一柄描金折扇,一摇一摇的走到二人跟前儿。 “考完了?走,爷带你们找乐子去!”段子真说道。 林琅玉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着贤枢的影子,心下不由得陷下去了块儿,难不成他真去了西疆?只是为何他不告诉自己? “你不是同他交好?看来也没那么好嘛!” 那位巡官儿的话在耳边回荡着,林琅玉只觉得心里一揪。从前贤枢对他都是无话不说,这么大的事儿他不可能不告诉自己,如今就因为他们关系变了,所以这十多年的情分也要跟着变了吗? -- 第122页 “成啊!”文曲星兴奋道,这些日子为了会试,他也是忙的焦头烂额。虽说他有天赋,不过与人家自幼熏陶在四书五经的举子们比起来,他要吃亏不少,所以想要弯道超车、杀出重围踏遍一丝一毫都不能懈怠。 如今,好容易考完了是该好好放松、放松。 文曲星说道:“叫上贤枢一块儿,咱们听曲儿去!” 一提贤枢,剩余两人脸色具是一变。 文曲星察觉到二人的异样,于是开口询问,林琅玉不答,段子真挥着扇子没好气道:“那小子西征去了!一声都不吭一声就走了,只留了一封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也不知会一声!” 闻言,林琅玉脸色有些泛白,他淡然一笑:“他还给你留了信啊!信里头说了什么?” “无非就是些好好保重之类的话。”段子真不在意道。 好好保重……林琅玉垂下眼帘,自己连句好好保重都没有。 文曲星转头看向林琅玉,怪道是琅玉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原是为了这个。 只是进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儿的吗?怎么出来就闷着了?难不成他还能是在考试时知道的?只是,贡院考试、谁能任意进出传递消息?密探? 会试这般严肃,哪怕是皇家之人用密探传这么点儿小事,也不太好吧……文曲星心里琢磨着,不过贤枢对琅玉向来还,他俩情谊本就不同于旁人,想来这也算不得什么。 “成了,不提那小子!干脆死在西疆算了。”段子真翻了个白眼儿,接着对林琅玉和文曲星道,“东西扔给小厮,让他们带回去,咱们去乐咱们的。” 文曲星有些担忧的看着林琅玉,接着说道:“考了三日,实在乏了。我们先回去沐浴、休息,顺便给爹娘报个平安,明日再说吧!” “爷特地来接你们的。”段子真咬牙说道。 文曲星冲他使了个眼色,段子真这才留意到林琅玉脸色难看,以为他是身体不适,于是道:“那成,你们好好休息,过两日我再王府设宴犒劳你们。” “王爷要不去府上吃一盏茶?”槐枝卖乖道。 “不必了,我进宫一趟。”段子真挥袖道。 闻言,林琅玉立马来了精神:“可能带我一块前去?” 段子真愣了愣,后来想到他应该也是去问贤枢的事儿。虽说外臣无召进宫不太合规矩,不过林琅玉从前也是进过宫的,圣上也分外喜欢他与文曲星,再说由自己带进去,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于是,段子真道:“也成!你俩跟我一块儿去吧。只是……我瞧你脸色有些难看,你确定不回家休息休息在找个大夫号个脉?” “不必。”林琅玉连连摇头。 段子真点了点头,所说琅玉身子向来不是很健壮,不过也不至于弱到考个试都能并一场的程度,毕竟是个半大小子了,哪儿还真能是个病西施? 于是,林琅玉、文曲星便跟着段子真上了马车进了宫。 槐枝、松绿带着他二人的东西回了林府,这两日林家已从贾家搬出来了,贾敏想着家中人不多,于是便让那个湘云常来住着。 大观园自然是林家的,与荣国府相连的那头院门从里头上了锁,如此便是将两府隔开了,宝玉从里头搬了出来,姑娘们照旧住着。 原本是说,待府上两位爷从贡院回来后再般,但前些日子闹的那一出,让贾夫人急哄哄的搬了出来。 说起那事儿也是荒唐,原是几个姑娘耐不住性子,贪玩儿跑了出去,谁知回来后竟然牵扯到了宝二爷与宝姑娘的婚事。 太太说什么都要退婚,姨太太不肯,说来宝姑娘平日里看着温温和和的性子也是烈,说什么都要和贾家断了。 只是这婚事才定下三日便退了,纵然两家对外宣称说是两人的八字不合,但不信的也大有人在。 说笑话,定亲的时候没合八字就定了?如今才说八字不合,是个人都能听出不对劲儿来。 原本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如今平白成了京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薛家也没从荣国府搬出来,想来两家人也没翻脸。 那这说好的亲事怎么说作废便作废了?其中定有什么隐情。 既然是隐情,那定然干净不到哪儿去,经千张嘴一说,自然更入不得耳。 薛家本就比不得从前,又是商贾之家,日后宝姑娘说亲怕是不好说了。 黛玉晓得后,气眼泪直掉,湘云嚷嚷这要去撕那群嚼舌之人的嘴。 儿身为当事人的宝钗则淡然的极了:“旁人要说任他们说去,一个人的嘴好撕,一千张、一万张嘴还能撕的了吗?” 她身着一身昙色银丝撒花洋绉裙,腰间系着一条烟色软罗,低着头描着一幅——雪落松间图。峭壁上一株矮松积着雪,雪映天光、月色清明。 “你倒是心里不慌,还有心思于死丫头学画画。”熙凤失笑,随后又忧心道,“如今是觉得安逸了,日后该如何是好?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如若不然日后真绞了头发做姑子?” “姑娘家为何非得嫁人不可?一辈子依附于他人未免太可悲了。”宝钗专心描着自己的画,头也不曾抬一下,“我也不会绞了头发做姑子,凭什么不嫁人就得绞了头发做姑子?我就做个老姑娘,外头人要如何说边让他们说去。天下有几个人是躲得过那悠悠之口的?” -- 第123页 黛玉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我若是个男人就好了。”探春又有叹了口气。 熙凤刚想再说些什么,平儿就急匆匆过来了:“二奶奶,太太叫您过去。” 熙凤连忙呷了口茶:“我先走了。”说罢,跟着平儿匆匆而去。 黛玉倚着宝钗而坐,她望着熙凤离去的背影,一边打着扇子,一边幽幽说道:“凤姐姐若是个男人,这府上就她一个男人也是使的得的。” 接着,她有打趣道:“探丫头若是个男人,咱们今日便要再次给他设宴摆酒祝她高中了!” “我若是个男人,你定然也是!”探春笑道,“我们哪儿实在这儿设宴摆酒?瞧着林家两个哥哥都没回来,定是到外头吃酒去了!” “富春楼!”湘云一拍手,“文哥哥同我说过这地儿!咱们还能去梨园子听曲儿呢!” 此言一出,几个姑娘齐齐笑出了声。 “这疯丫头!”宝钗将笔拿着笔,朝湘云鼻尖轻轻一点,“嘴上越发没把门儿的,梨园子是你能盼着去的?” 湘云一笑:“若是男人,我为何不能?” 接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哎!为何咱么就不能?同样是娘生娘养的,凭什么咱们就不能出去吃酒、不能出去听戏?” 凭什么?凭伦理纲常。 宝钗长睫微颤,心中长叹了口气,论理纲常…… 这时,香菱提着裙子摇摇摆摆的走来了,她向在座的姑娘问了好吗,又对宝钗道:“姑娘,太太正找你,说是有要事,爷刚回来了。” 宝钗有些疑惑:“找我何事,母亲可说了?” 香菱摇了摇头。 “你回去看看吧。”黛玉替宝钗拭干净了鬓边的细汗,说道。 “那我先回去了。”宝钗放下手中的笔,说罢跟着香菱回到了薛姨妈的院子。 从前宝钗与薛姨妈住在梨香园内,自宝钗搬进大观园之后,便住进了荣国府对的东院。 院内几个总角丫头正在洒扫,薛姨妈倚窗而坐,面露难色。 薛蟠在屋内来回踱步,满脸愁容:“您是从何处打听来的?那人若是什么好人,我会拦着让您不知道?我就是倒贴都要把妹妹送过去!那越公子最是个风流成性的,宝钗跟了他定会吃苦!” “怎么会吃苦?男人有几个不风流的?”薛姨妈反驳道,“你妹妹温柔贤淑又聪明,定能驾驭得住那个越公子。” “驾驭?”薛蟠快被自己母亲气笑了,“是!我相信我妹妹够聪明、能够做好越府主母的位置,只是那得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他她在贾家受的屈辱还不够?您就不能想着让您闺女日子过得松快些吗?” “你这是什么话?”薛姨妈气得拍了拍椅子扶手,“我是她母亲,我自然希望她好!就是因为她受了屈辱,我才更想她出人头地!你知道外头怎么说你妹妹的吗?都说你妹妹定然是嫁不出去了,日后得成个老姑娘配那些乡野村夫!如今人越家主动找上门,你个做个哥哥的不为妹妹想想,还想着将这送上门的亲事推了!” “是我不为她想,还是你不为她想?!”说着,薛姨妈眼圈又红了。 见此,薛蟠哪里还敢再说话?只说道:“是是是!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 宝钗在院门口顿了顿,接着看着院中影影错错的树影愣了片刻,随后还是进了屋。 一进屋就见自家母亲红着眼,自己哥哥正不断地陪着不是。 于是宝钗问道:“母亲叫我回来所谓何事?哥哥又惹恼母亲了?” 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说道:“好丫头,过来,别搭理你哥哥。” 她立马转悲为喜:“母亲叫你回来是有件天大的喜事……” 第六十九章 转眼便是放榜的日子, 无数人朝着贡院涌去,每年这段时日都是礼部之人最忙的时候。 林琅玉倚在窗前,痴愣愣的望着院内婆娑的树影。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 他闻声回头,就见文曲星一身织金殷红的对襟长袍,一头青丝由一根玉簪束在头顶, 手持一柄绘寒梅图欠金箔折扇, 他倚立在锦屏前,问道:“今日放榜, 不去瞅瞅?” 林琅玉回头过,继续盯着院内的树影, 像是能将其盯出一朵花儿来似的:“你定然是上了, 我上不上无所谓,让槐枝去瞅瞅就好。” 闻言,文曲星长叹了口气, 手中折扇轻摇:“都这么些天了, 还想着呢?” 林琅玉没答话, 只静静的坐在窗前。 文曲星无奈的摇了摇头,自打贤枢不辞而别, 林琅玉整个人便不对劲了。 一会儿担心沙场无眼, 贤枢会不会受伤, 一会儿又掂量着贤枢不辞而别是为何意? 成日里茶饭不思的模样, 活脱脱的像个闺中怨妇。 如今, 更是连放榜都不关心, 这人怕不是就要这么废了。 文曲星上前,坐在他身前,见林琅玉发愣的模样用手中的折扇朝着他脑袋上轻轻一敲。 林琅玉吃痛, 回头瞪了他一眼。 文曲星嘻嘻笑道:“原来还知道疼,看来还没傻彻底。” “你才傻了。”林琅玉撇了撇嘴。 文曲星学着他的模样靠在窗前,枝头两只雀儿与廊上笼子里的莺儿对着啼。 少顷,他开口道:“我与王爷相识的日子不长,我都知道他绝对不是负心之人。你们十多年的情谊,他是什么样的,你还不了解?” -- 第124页 林琅玉沉默了片刻:“不辞而别,书信也不留一封是何意?这么些天过去了,还是不见书信又是何意?” 文曲星无奈道:“他是上战场,你当他是去打游戏呢?这个时候送一封书信有多难你不是不知道,西疆离长安有千里之遥,前线有吃紧,他哪儿有时间给你写信,陪你诗情画意?” 林琅玉没接话,文曲星继续说道:“我说从前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怎么一个都看不上,就你这矫情的性子,哪个女孩子受得了?” “你谈你也矫情。” “那我还是不要谈了。”文曲星折扇轻摇,“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都成个什么了?你真当爹娘看不出来?娘最近可在给你张罗婚事,你再这么下去,可不是法子。” 林琅玉摇了摇头;“你不明白。” 那日进宫后,圣上将他单独留在内帷,对他说:“你与贤枢的事儿我知道,也不反对。他若是去喜欢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物我倒是头疼。” 他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口,这是他正正意义上第一次单独见到当今圣上,纵然年前的人对他说话已经足够轻声细语,但帷内的威压依旧让人忍不住战栗。 “但是你们毕竟长大了,不再是小娃娃,再怎么喜欢成家立业也是不能耽搁的。” 闻言,林琅玉一愣,只听圣上接着说道:“我不阻止你们相互喜欢、来往亲密。但娶妻纳妾依旧耽误不得。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贤枢是亲王,可以无后,但不能无妻眷,而你是林家的嫡子,更不能无后。” 当时他是如何回复圣上的,他已经忘了,只记得临走时圣上说了句:“你到他为何不辞而别,便是不想见你,怕你伤心。太后已为他看好了人家,待他凯旋便完婚……” 一只凤蝶托着长长的尾巴从林琅玉身边飞过,他伸手一捞却扑了个空。 贤枢带他如何她心里清楚,不过在这个娶了妻依旧可以纳妾,并且被人赞誉对妻子情深的世上,他的所貌似十分可笑。 文曲星有句话说得实在,他们这个年纪算是早恋,分手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如今他年轻、模样好,贤枢喜欢他,往后呢?过个一二十年他颜色不在了,贤枢还能喜欢他吗? 他是王爷,段子真妾侍、通房一堆,隔壁水溶更是连儿子都会跑了。 贤枢如今心系在他身上,日后若是心不再了,不照样该娶妻娶妻、该纳妾纳妾? 况且圣上不是说太后已经在给他物色人选了吗?洞房花烛夜、合卺酒一喝,半推半就的他还能躲过去? 思及此处,林琅玉手攥的紧紧的,指甲陷进肉里也不知道疼。 “你会不会结婚啊?”林琅玉问一旁的文曲星道。 “嗯?”文曲星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他想了想打答道,“应该会吧。不过那也得是十多年之后,咱们现在才几岁,谈什么结婚不结婚的?” 他还想着回去,文曲星垂下眼帘,他与林琅玉不同,在这个世上他不过是一个过客,他终究是要回去的。 回哪儿去?现世?他对现世也没什么留恋的,那他能回哪儿去?他也想不明白,不过他心中始终盘踞这一个念头,他是会回去的。 “怎么?你想成亲了?与贤枢?”文曲星问道,见林琅玉不答,他将扇子一收,略带正色,“不是我说打击你的话,你们如今能够相好已经不错了,你若是想要与他成亲……你去过宗祠吗?” 林琅玉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祠堂后头挂着四个竹编的猪笼你看见了吗?你猜猜有多少条性命折在了那上头,再猜猜里面装没装过男人?” 林琅玉脑海中闪过宗祠内阴暗的一切,他记得小时候他不小心闯进那个放猪笼的屋子时,母亲连忙将他报抱了出来,不停的说晦气。 长大了也偶然去了一两次,竹编的笼子,上头斑斑驳驳的,分分不清是血迹还是什么,原是用来装畜生的被人供在宗祠内用来装人,装自己的亲人…… 那时看的时候不觉得什么,这会子想起来林琅玉只觉得背后寒津津的。 他说道:“贤枢不会与我成亲,圣上说太后已经在为他张罗婚事了。” 他随手拿过案上的茶呷了一口:“前些日子,我听闻秋芸郡主的女儿进了宫,想来太后中意额就是她吧。” “什么?!”文曲星端茶的手一抖,茶水撒了一桌,“贤枢要成亲了?可是你……你们不是……” 林琅玉冷笑:“你当我真是黛玉,平日里没事儿还要去葬个花?我可没那个诗情画意的心思。” “那……这……”文曲星扇子摇得急,“你们怎么办?他不会是想一边成亲,一边与你来往吧?可……这算什么事儿?!” “是啊……这算什么事儿……”林琅玉颓然倚在窗前,一双眉目波光鳞鳞。 文曲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算什么事儿?说来如今好龙阳者甚多,不过是该娶妻娶妻、该纳妾纳妾,似乎好龙阳与娶妻纳妾并不冲突。 不过……于他们而言这何止是冲突,简直是荒唐! “话说你是从哪儿知道的?”文曲星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自打从宫中回来时,你整个人就恹恹的,难不成那日圣上将你留在内帷便是跟你说这个?” 林琅玉点了点头,圣上知道了太后定然也知道了,所以才会这么急哄哄的给贤枢娶亲。 -- 第125页 “你……你怎么想的?”文曲星小心翼翼的问林琅玉。 他原以为这人是害了相思病,讲究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里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缘故?这事儿说起来真是不好办。 “我能怎么办?”林琅玉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到时候陛下一道旨意下来,我还能让陛下收回旨意吗?纵然贤枢不愿意,他还能抗旨吗?再说,他又为何不愿呢?” 此时1的林琅玉,全然忘记了,之前他进宫陪贤枢那晚,贤枢对他承诺过此生不会再有他人。 或者说他没忘,只是单纯的不信贤枢说得话会是真的。 贤枢待他真心,他不怀疑,只是这份真心能维持多少年他实在说不清楚。 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好说的?他能如何?巴不得贤枢死在沙场上干脆不回来了?他舍不得,也下不了心去想。 如今,他就只能盼着、盼着贤枢能寄回来一封书信也是好的。 可眼巴巴的盼了这么久,还是一点而消息也没有。 “要不……咱们跟他断了?”文曲星说道,“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不喜欢听,你也听不进去。还是那句话,这个世上皇权便是天。他是王爷,是朝中唯一的亲王,他是什么也不怕、什么顾忌也没有的。可你不一样,你是臣子,对于他、对于圣上咱们只能服从。” “说什么王侯将相,那也只能是在乱世,如今太平盛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时候你若是受了欺负,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了。”说着,文曲星又觉得自己这话有些重,鹣鲽情深,有多深他也不知道,这么劝人家分开实属不合适。 不过,作为这么多年的兄弟,他觉得这条路对林琅玉而言是最好的,今后如何谁也说不清楚,不论如何吃亏的、受委屈的只会是林琅玉。 文曲星的话让林琅玉静默良久,少顷他突然起身:“走!” “干、干嘛?”文曲星没反应过来被他吓了一跳。 “看榜,看完去段子真府上喝酒去,他不是说他父亲没在吗?”林琅玉道。 “哈?不是,你不难过了?”文曲星袖子被林琅玉拽着,一边走他一边问道,“我以为你好歹要消沉个两三月。” “那我会得抑郁症。” “……” 屋外,两只雀儿停在枝头,看着笼中的莺儿不停的叫着。 “出门儿?”槐枝被派去看榜了,松绿看着面前打扮得风流的二位爷有些懵,二爷最近心情不好,不是说不去看榜了吗?怎么这会儿又要去了? 林琅玉吃着桌上的点心,他想通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由贤枢选,他若是想成亲自己也不耽搁他、呀不耽搁人家姑娘,与他断了就是了。 他们做不了爱人、好友,就做君臣吧。 他会是个好王爷,自己也会是个好臣子,百年后说不定还能再在史书上留下一段佳话。 若是贤枢不愿与那女子成亲,那自己就这么陪着他,陪他一生到老。 “让人套车去吧!”文曲星说道。 “好、好。”松绿应着转身出门去了。 松绿刚出门,黛玉就匆匆进来了:“哥哥,你们要出门去?” “你怎么来了?”看着自己妹妹,林琅玉心情明媚了不少,“过来坐。” 黛玉作在林琅玉身边问道:“哥哥可是要出门去?” “怎么,有什么东西要哥哥带吗?”文曲星笑着。 黛玉点了点头:“带我可好?” “哈?”林琅玉和文曲星吃了一惊。 之前,几个姑娘偷偷出去,后来闹的宝钗被退亲这件事儿他们都听府上的人说了,虽说他们觉得宝钗被退亲于宝钗而言或许是好事儿。日后非嫁人不可,嫁个家境随没那么好,但爱她、护她的人也是好的,纵然如今薛家不比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衣食无忧一生终究是没什么问题。 但被退了亲终归是名声不好听,宝钗终究是委屈了。 “之前你们偷偷出去后果多严重你忘了?”文曲星拿着扇子轻轻在黛玉额间一敲,“这才过多久,好歹避避风头,过几日再说。” “之前不是偷偷出去的吗?”黛玉解释道,“这回你们带着我们出去,就说是逛庙去!母亲定然是会同意的。” “你们?”林琅玉呷了一口茶。 黛玉嘻嘻笑道:“还有宝姐姐、湘云和探丫头。” 林琅玉与文曲星无奈的对视一眼,就知道是这几个闲不住的。 “母亲定然是答应你出去的,只是舅母和薛姨妈那头……”林琅玉犹豫道。 “没事儿,如今定了亲的就只有我,退不了。”黛玉笑道。 说起黛玉定亲林琅玉就来气,他说匡志为何对他与文曲星那般殷勤,原是图他妹妹!他母亲也真是,怎么齐国宫夫人只来了一次便允了?他妹妹怎么也就红着脸答应了? 黛玉可不像那些看着个清俊的男人就将什么都抛在脑后的千金小姐,怎么就那么轻易的点头了?! 林琅玉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盯着黛玉莹润的脸庞问道:“你出去不是要同匡志私会吧?” “怎么可能?!”黛玉红着脸,一脸不可思议,“哥哥你这么什么话,我、我们怎么可能做这般荒唐之事?” 林琅玉送了口气,想想也是,如今他们已经定了亲,有过了明路的书信来往,没必要私会。 -- 第126页 再说,就算私下见了,发乎情、止乎礼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林琅玉就是不甘心黛玉就这么被人要了去,齐国公府也就比荣国府好些,老公爷那帮不安分的妾侍、庶子女纵然不能给黛玉委屈受,不过却能恶心人,林琅玉依旧觉得不是个好去处。 不过黛玉觉得满意,他也不能说什么。 “哥哥,你们就带着我们出去嘛!我保证帷帽戴得好好的!”黛玉双手托腮一副俏皮的模样。 林琅玉看了眼身边的文曲星,文曲星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林琅玉这才松口道:“出去也成,不过贴身伺候的人得带上,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人一个照应的都没有。” 黛玉连连点头。 “上回给你们的图还有吗?”文曲星问道。 “还在!” 文曲星点了点头,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打银票递给黛玉:“既然是正大光明的出去玩儿就玩儿痛快!” 黛玉不接银票:“我有银子。” “银子哪里还有嫌多的?”说罢,文曲星将手中的银票塞给了黛玉,“好好揣着,记得钱财不外露。” “好了,回去准备准备,我让人同母亲说,再套一辆车带你们出去。”林琅玉道。 “好!”说罢,黛玉便起身打着扇子摇摇摆摆的离开了。 “西市今日不是有暹罗国来卖花的吗?到时候把塔门放在西市吧。”文曲星说道。 “卖花?那么远跑到这儿来花早谢了吧,他们卖哪门子的花?”林琅玉不解。 “谁知道呢?”文曲星耸了耸肩,“应该是假花,她们姑娘不都喜欢花吗?再说西市也热闹,胭脂铺子也多,她们去逛逛定然高兴。” 林琅玉应了一声。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功夫,林琅玉让人回了贾敏的话,贾敏只吩咐几个姑娘出去要注意安全,多带些人在身边儿免得遇到歹人。 王夫人、薛姨妈那头,就说是逛庙去,也没说其他,好歹是同意了。 套了两辆车,林琅玉和文曲星就带着几个姑娘出门去了。 一行人先到了西市,几个姑娘下了车,林琅玉不放心其他小厮跟着,就让松绿留了下来,嘱咐道:“你好生跟着姑娘们,这儿人多,可别走散了。若是遇到什么事儿,赶紧带着姑娘们回府。” “是。”松绿应道。 文曲星又嘱咐了几个姑娘几句,姑娘们应得倒是爽快,就是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不过有人这么多人跟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儿,接着文曲星便让小厮赶着车往西宁王府去了。 第七十章 到了西宁王府, 几个小厮知道是林琅玉和文曲星来了忙进内门通报,原来段子真今日有宴,林琅玉和文曲星以为来的不是时候, 整准备掉头回去,内门的管家便出来请了。 “世子请的什么客?咱们去会不会不合适?”林琅玉和文曲星坐在小轿上,问跟在轿边走的婆子。 “二位爷说哪里话, 世子与两位是什么交情?再说也不是什么正宴, 哪有不合适的?”婆子笑眯眯的,林琅玉发现整个西宁王府的下人无论做什么都是笑眯眯的, 给他一种强烈的海底捞视感,他还记得从前他在海底捞打暑假工的时候就这么笑了一个暑假。 那婆子继续说道:“请的事北静王府的那个小王爷。原是前些日子, 两人在街上偶然撞见, 想着两人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咱们世子就给北京王府下了贴子,小王爷今日就过来了。” 原来是他…… 林琅玉心下暗忖,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北静王爷觉得他带了块儿玉在身上十分有趣, 也常和贤枢一样来找他玩儿, 只是后来京中有了个同样带了块儿玉的宝玉,他便不来了。 自打林家搬到京中来, 两人也不过是在宴席上见过几次, 点点头、寒暄两句就罢了, 也没过多交集。 此时, 段子真与水溶早已吃过了饭, 正坐在花厅喝茶, 两人客套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儿,段子真只觉得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这时,只听外头有人通报说林家两位少爷来了, 段子真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原以为今日是放榜的日子,两人看了榜后定要在家中庆祝一番,没想到这两人还是惦记着自己的!不忘平日里自己对这俩小祖宗好! 闻言,水溶朝着门口望去,只见两个芝兰玉树的公子绕过锦屏走了进来,他不由的眼前一亮。 林琅玉和文曲星规规矩矩的向二人行了礼,虽说平日私下里他们和段子真、贤枢随便得紧,但如今又外人在该有的礼数依旧少不得。 人家毕竟一个是王爷、一个是世子,礼数若是失了,传出去该说他们没家教了。 “坐坐坐!”见两人规矩的模样,段子真觉得好笑。 水溶端着一身仪态,说道:“二位不比拘礼。” 文曲星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拉着林琅玉坐下了,在这西宁王府他们确实也没拘过礼。 段子真正头疼该如何与水溶在这二牛头不对马嘴的聊一下午,可巧二人就来了。 还好他二人来了,水溶这人自打当了王爷后就刻板得要死,段子真方才还在后悔自己怎么就想不通给他下帖子了? “待会儿去见见我母亲吧,她前两日还念叨着你们俩和你们的妹妹呢!”段子真说道。 西宁王妃与贾敏关系好,林琅玉与文曲星从前也常往西宁王府跑,王妃也颇喜欢他二人。 -- 第127页 “有劳王妃挂念了。”林琅玉眼睛笑的弯弯的。 见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段子真绷着不笑,他一偏头就看见了痴痴望着林琅玉的水溶,心下暗道不好。 这小子别的都好,出了刻板还有一个就是爱美人儿、爱稀罕的玩意儿,可巧林琅玉两样都占了。 他脖子上那块玉还用赤金螭项圈明晃晃的挂着,水溶这模样应是呆了。 这又不是没见过,上回在李尚书儿子满月酒上两人不是还见过吗?那时候也没见他怎么着,怎么今日见了就痴了?段子真觉得有些头疼。 贤枢如今远在边关,水溶若是又点儿什么想法,如今正是时候,若琅玉没抵住攻势变了心,贤枢回来还不得气死?! 段子真琢磨这,接着赶紧赶客:“王爷府上应该还有要事,我就不多留了。” “啊?”水溶尚未回过神来,“不是我……” “来人!备轿送王爷出府!” 水溶:“……那就多谢世子款待。” “王爷哪里话,咱们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如今都住在京中,没事该常来往。”段子真笑道。 “世子这话有理,不来往都生疏了。”水溶回应这段子真的话,但眼神却是望向一旁的林琅玉的。 林琅玉有些莫名奇妙,只得冲着他礼貌的笑笑,段子真连忙挪了挪步子挡在林琅玉身前:“我送王爷出去。” 说着,也不顾水溶留恋的目光,笑眯眯的引这他出门去了。 说融一走,林琅玉与文曲星二人便松快了不少。 “他方才怎么老盯着我?”林琅玉不解。 “看你好看?”文曲星一挑眉。 “这倒是实话!”林琅玉笑道。 “嗐!夸不得你!” 不一会儿,丫头端了茶来,林琅玉接过茶盏,呷了一口心里止不住的空。 若是贤如今在京中,此时定然是要吃味儿了。 他眺向窗外,天空澄明,西疆……听闻那里黄沙漫天,贤枢自幼也是金尊玉贵的养大的,如今到那里定然吃了不少苦。 见林琅玉又开始发愣,文曲星伸手在他面前摇了摇:“想什么呢?” 林琅玉回过神来:“没什么。” 还能是想什么,定然是在想如今身在西疆的那个,文曲星一挑眉,也没戳穿他。 两人坐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段子真便回来了,一进厅内他就长舒了一口气:“可真是憋死我了。” “难得见你也有板着的时候。”文曲星调侃道。 段子真摆了摆手,坐回到两人身边:“别提了,我真是脑子坏了,怎么就突然想到给他下帖子?” 说罢,他端起面前的茶盏灌了两口:“还好你们来了,不然我估计得同他在这儿板一下午!” “话说,你们看了榜了?”段子真打量着两人,“可是中了?不回家宴请宾客?” “他定然是过了,我过不过也没什么。”林琅玉说道。 “中个举人有什么好宴请宾客的,中了进士再说罢。”文曲星拈着一块儿梅花糕说道。 嘿!口气不小!这话要是往外头说去,估摸着得有不少人说他猖狂目中无人了。段子真无奈的摇了摇头。 “难得你们还能想到我,这两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每次去你们府上都说是病了。”段子真抱怨道,“我瞧着你二人活蹦乱跳的,身上的肉也没见少,这是病在哪儿了?” “当真病了。”文曲星指着林琅玉道,“这小子相思病。” 闻言,段子真笑的一脸暧昧的盯着林琅玉。 林琅玉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他挥了挥袖道:“这不相思成疾,就靠着世子一盏酒治病,世子是给还是不给?” “我哪里还敢不给?我要是不给你酒吃,待王爷回来还不得将我府上的酒窖给你送去?”说罢,段子真唤道,“来人!将我那几坛山岳酿拿上来!” 军中酒烈,贤枢独坐在军帐内一盅、一盅的灌着。 一旁的侍卫见了,忙劝道:“王爷,再喝就醉了。” 他摆了摆手:“不碍事。” 他用袖子拭干净了带着些胡渣的下巴上残留的酒渍,如今身在军中,许多事不能由着讲究,难难免要比在京中糙上许多。 贤枢看着桌上的书信,那是他皇嫂写来的,说是京中一切都好,琅玉……还要成亲了。 他原本不信,琅玉同他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只以为这是他皇兄为了离间他与琅玉的感情所出的计策,于是派人偷偷回京打听。 回京的探子今日回来了,说是贾夫人确实实在张罗林二爷的婚事,听人说前几日林府门口放了一街缠了红布的喜物,也不知道是有人下聘,还是林府即将要去给哪家姑娘下定礼。 原来自己写了这么多封信不是没有到他手上?原来自己没有收到他的信不是因为还在路上…… 那时,贤枢知觉得脑子里一声闷响,一时间竟什么也顾不得就想回去,直到老将军将军法搬了出来——不战而退者斩! 那时他才得以有片刻清明,倒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他回过神来,自己此刻实在战场上。 自己来是要驱除戎狄,还边关百姓一个安宁、保天下百姓安宁。 他受天下养了这么多年,也理应为天下做点儿什么,换句话说只有天下安宁,他的兄长、母亲,还有他的琅玉才会安宁。 -- 第128页 他不能回京,他必须在这儿守着,只是……他的琅玉却要成亲了…… 想着,贤枢颓然一笑,又是一口烈酒入喉…… 林琅玉灌下杯中最后一口酒,将头靠在文曲星肩上,醉眼迷离的看着面前的金枝玉叶的盆景:“他要成亲了……我、我现在吧酒量练起来,等他成亲的那日多敬他两盅才好……” “嗯?”段子真也处在半醉不醉的状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林琅玉说得是谁。 这时,之间只见林琅玉双眸亮晶晶的望着他:“他给你留了书信,他同你说了什么?可、可有只字片语提到了我?” 接着林琅玉笑着摆了摆手:“我、我想着他不给我写信,我给他写便是了,可……他一封也不曾回我,一封也不曾……” 段子真顿时清明了不少,琅玉口中的人毫无疑问便是贤枢了。 他说怎么今日琅玉喝酒喝的这么狠,原是为了这事? 文曲星轻轻拍着林琅玉的背安抚着他,段子真与他对视了一眼,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林琅玉没留意他二人的眼神交流,如今他醉成这般模样也留意不到了。 他还笑着:“西疆……离这儿是不是特别远?他的信,定然还在路上……” 说罢,他便倒在文曲星怀里不省人事…… 宫中,贾敏一袭命妇装扮坐在阶下,阶上皇后草草用玉簪绾了发,看着案前的一封封书信。 “唉……” 莲型紫鎏金香炉中,瑞脑香袅袅的燃着,也不知是谁长叹了口气。 林琅玉醉了一下午,直到斜阳映窗才醒过来。 他盯着窗外落了花却没结果长得郁郁葱葱的桃树,一时间看出了神。 这时,段子真推门进来,见他倚在床头看着窗发呆,笑道:“总算是醒了。” 接着又吩咐人端了醒酒汤来,林琅玉喝了醒酒汤,文曲星也跟着进了来,他倚门笑道:“今日西市有灯会,咱们逛了再回去可好?” 林琅玉勾了勾嘴角:“都好。” 夜幕降临,京中却是一片璀璨。 西市街头,街上挂着的一盏盏花灯、街上人山人海,人们带着一个个光怪陆离的面具,是暹罗国的图样。 进段时日京中多了许多暹罗商人。 几个姑娘还没拉着手在街头逛着,原本傍晚的时候是打算回府的,但一听今夜有灯会,几个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回去,非要逛了灯会再回去。 贾敏不放心有派了几个人暗中跟着,让到了时辰赶紧将姑娘们带回来! 湘云听着方才她菜灯谜中的小花灯,看着前面卖面具的拉着黛玉就往前去:“那个有趣儿咱们也买两个来戴戴!” 卖面具的是个外族人,微卷的头发、深邃的五官也不像是暹罗的。 他面前还围了不少热门,湘云带着黛玉直直跑过去,黛玉的帷帽不慎碰到了身边的人,她忙赔礼道歉。 “可是……林姑娘?” 黛玉一愣,一抬头面前的人不是旁人赫然是匡志。 湘云闻声回头,她是见过匡志的,于是笑道:“都说缘分是天定,可巧这儿少说也有成千上万的人,你俩偏偏还能撞见。” “胡说什么呢……”黛玉红着脸,轻轻拽了拽湘云的袖子,低声道。 湘云嘴上虽打趣着,但依旧将黛玉朝身后挡。虽说他二人如今是定了亲,但若让人撞见了终归是不好。 名门正道的见面与私会不同,白日私会又与夜里私会不同,若是让熟人撞见了,指不定说出什么来! “你喜欢这个吗?”匡志将手中的面具递了过去,黛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谢公子。” “那……后会有期。”匡志说道,他也明白让人撞见了名声不好听,他倒是无所谓,但他容不得林姑娘受委屈。 “后会有期……” 二人彼此行了个礼,便匆匆背过了身,待背过身后两人又一步三回头。 湘云拉着黛玉朝前走,打趣道:“好了别看了,日后你可是要看一辈子的,这会子看腻了今后数十年可怎么好?” “说什么呢!不害臊……” “羞了?”湘云笑得欢,“你也有羞的时候!我说得不对吗?你可不就是要看他看一辈子!” 说罢,湘云迅速松开黛玉的手向前跑去,黛玉在她身后追着:“云丫头你给我站住!” 匡志回头看着两个姑娘的背影,对身边人道:“调几个人暗中护着。” “是。” 林琅玉、文曲星、段子真来人也来到了灯会,但其实三人都没什么心情闲逛,于是又找了个茶楼喝茶,喝了一下午的酒,喝喝茶清清肚子也是好的。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雅间,三人坐在窗前看着灯火璀璨的京城,段子真开口道:“近日外族人越来越多了。” “人家做生意厉害嘛!”文曲星说道。 段子真摇了摇头:“就怕不止是来做生意的。” 他神色肃穆:“里头混进来多少探子,还未可知。” 林琅玉和文曲星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从前只以为这小子就会插科打诨、吃酒胡闹,没想到这小子还能有这般正经的时候。 “还记得与咱们一块上课的那个他国质子吗?”段子真说道。 林琅玉点了点头,那人不爱说话,长一个人坐在角落静静的。 -- 第129页 “他不见了。” “什么?!” 林琅玉和文曲星不由得同时惊呼出声,接着两人又齐齐压低声音:“不见了?” “怎、怎么不见了?”林琅玉连忙起身关了窗低声问道,“怎么不见的?是他自己跑的、还是有人接应他跑的?” 段子真摇了摇头:“正事因为不清楚,陛下如今才焦头烂额,我父亲也是被召进宫中商议这事儿,至今还没回来。” 他想起他父亲进宫时,难得温和的对他说道:“如今你也长大了,这世道还是得考你这帮年轻人。儿啊,你也该学着挑挑大梁了。” 那一刻,他说不上来试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如今他父亲还没回来,想来这事儿比他预估的还要严重不少。 “那、那他们国的人知道吗?”文曲星捧着茶盏,小心翼翼的问道。 “不论他是自己跑的,还是被他们国的人接应走的,都不能让他国人知道。”段子真严肃道,“如今西边戎狄不安分,我瞧着周边每一个是安分的。” 若非有人接应,他如何能在长安这般严密的部署下消失不见?若是有人接应……悄无声息的接走在别过为质的质子,这行为无异于撕碎两国盟约…… 林琅玉连忙呷了一口茶压了压惊,他穿的分明是红楼梦啊,现如今怎么有向三国发展的趋势?! 他看着透过窗棂照进屋内的暖黄色的灯光,又抬头看了看琉璃天窗外的天空。 一轮皓月当空,漫天星子不甘示弱的发着璀璨的光芒,林琅玉叹了口气,这世道怕是要乱了…… 第七十一章 天越来越热了, 贾敏从宫中带回来了数匹轻罗,尽数拿出来给姑娘们裁衣裳。 每个姑娘都是轻罗,让她们拿回去照着自己喜欢的样子做, 偏只有迎春的贾敏让人做成了两条裙子再给她送去。 盼兰看着手中的花鸟轻纱罗裙有些不解,贾敏叹了口气道:“那姑娘不容易,性子又软弱, 平日里被她房里的那几个妈妈、姐而拿捏的死死的, 若是送缎子过去,少不得又让那群老货给哄骗了去, 不如做成裙子,这绣样年轻, 正适合她穿。” 盼兰会心一笑, 她家太太考虑真是周到。 “给我带过去吧,我正要去园子里找三姑娘要个鞋样子。”盼兰接过裙子说道。 “那你便跑一趟吧。”贾敏一边绣着手中的荷包,一边说道, “我哪儿新得了两盒芙蓉云菱香, 黛玉不是说想要吗?你也给顺道给她带去吧。” “哎!”盼兰应道。 随后她先来到了探春处, 可巧李纨正带着宝钗、黛玉、湘云、探春和惜春几个丫头做针线,宝玉在一旁嘻嘻闹闹的插科打诨。 想来是探春这处凉快, 所以几个姑娘都在这儿。 盼兰笑着只说了来找三姑娘拿个鞋样子, 没说给黛玉送香, 想着几个姑娘都在说出来终归是不好, 待会儿悄悄送去潇湘馆便罢了。 探春取了鞋样子给她, 又招呼她坐下吃茶, 她笑着推脱,只说要上二姑娘处给二姑娘送裙子。 见此,几个姑娘便没再留她。 “姑妈可真好, 这轻罗是宫中才有的。也就姑妈疼咱们,每人一匹谁也没落下。”惜春一边提笔在画纸上着颜色,一边说道。 “最近姑妈似乎常进宫,是为何事?”探春问道。 黛玉歪了歪头,最近她母亲似乎确实常进宫,但也没听她母亲说有什么事儿,似乎就是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就回来了,她答道:“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娘娘召她进宫说说话。” 闻言,在座众人眼中满是羡色,能被娘娘召进宫随侍左右是多么大的福分!说起来还是林大人在朝中得力的缘故。 “真是好福气!”李纨啧啧两声,替黛玉理了理鬓角,“说这林丫头,生的这么好的模样,又有这么好的家室,还定了那么好的一桩亲事,这福气天下几个人有啊?” “今年春闱,你两个哥哥也都中了,在过几年便都是朝中肱骨之臣,这谁羡慕得来啊!” “我二哥哥差点儿就落榜了!榜上最后一个挂着,小厮去看了三次才看见他的名字。”黛玉一边理着手中的丝线一边说道。 “可你大哥哥可是魁首!如今京中都说你母亲福气好得了这么两个好儿子。”李纨笑得羡慕,如今京中谁人不羡慕贾敏,捡了个儿子来倒像是捡了宝!乡试夺魁、会试夺魁,怕是要连中三元不成? 都想着怎么她就那么好的福气?自己就不能去捡个这么好的儿子来。不过李纨倒是不想去捡个儿子,她只想着日后她儿子也能蟾宫折桂,那她也算是熬出头了。 黛玉无所谓的笑了笑,她倒不在意这些功名利禄,她只要她们一家人都平安顺遂便好。 盼兰捧着裙子来到迎春处,可巧迎春不在,只有司琪和几个丫头在房里。 司琪将裙子收了连连谢过,又留了盼兰吃茶,盼兰接过茶随口问了句:“姑娘么都在三姑娘处玩儿呢!怎么单不见二姑娘,她上哪儿去了?” “哎?”司琪疑惑道,“我们姑娘出去的时候不就是说去三姑娘那儿吗?怎么她没在?那她去哪儿了?” 说罢,司琪刚要叫小丫头出去找找姑娘,可巧迎春自己就回来了。 她一生碧青罗裙,头上戴了顶帷帽,手中拿这几支垂柳,微微喘着。 -- 第130页 见了盼兰,她客气的笑道:“兰姐姐,您怎么来了?” “我们太太让我给姑娘送裙子呢!姑娘快去瞅瞅喜不喜欢。”见迎春回来了,盼兰便起身准备走。 “二姑娘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带着这玩意儿?”盼兰榜迎春取下了头上的帷帽问道。 “哦,今日外头日头大,我经不住晒,所以戴了这个,就省的打伞了。”迎春一边将手中的柳条插进桌上的瓶中,一边说道。 “姑娘不是说去三姑娘处和姑娘们一块儿玩儿吗?怎么没去?”司琪问道。 “我、我在半路上见着园子内湖边的柳树长的有趣儿,所以就去折了两支,也就没去三姑娘处。”迎春用帕子拭这颊边的香汗说道。 盼兰垂下了眼眸,放在她去三姑娘处时图凉快,就是从湖边儿过来的,那里只有两个守花的婆子,她可没见到二姑娘。 摆明了二姑娘是在扯谎,只是她为何要扯谎呢? 盼兰一时间想不明白,也没必要想明白,又不是她家姑娘她管这么多作甚? 于是盼兰笑着同迎春寒暄了几句,推脱府上还有事就回去了。 回去后她便将这事儿随口说给了贾敏听,贾敏也没有在意,只当是迎春性格内敛,与黛玉几个性子欢脱的玩儿不到一块儿去。 于是当日吃了晚饭后,陪着黛玉散步,母女俩闲聊时她又将这事儿说给了黛玉听,还嘱咐着:“你那二姐姐实在可怜,性子温吞亲娘走得早,父亲、嫡母、哥哥嫂嫂都对她不管不顾的,被身边儿的婆子欺负得死死的,都是亲姐姐、妹妹你们没事儿多带着她玩儿。” 黛玉点了点头,隔日又在下棋时这话说给了探春几个听:“我说昨日起诗社她为什么不来,原来是半路折柳去了!” “这也算是有诗意了。”宝钗笑着回答。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这事儿探春默默的放在了心里。 前两次她们出去的时候,二姐姐也是不在屋里的,府上各处也没寻着,都以为她跟着她们一块儿出去了,可待她回来时他又说她是躲在园子里的花丛中睡觉。 这也未免太巧了些, 探春竭力压制住自己脑海中奇怪的想法,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逝者如斯,匆匆如白驹过隙。 转眼又入了冬,今年第一场冬雪下得格外的早,整个皇阙的琉璃瓦都被白雪压着。 长街上,宫人们扫着薄雪,一匹快马卷着霜风飞驰而过。 宫人们连连躲避,接着好奇的看过去。 “那布衣如何能进皇城?” “想来定是前线的消息。” “前线?为何不见他穿甲胄?” “你傻呀?若是身着甲胄,不一眼就让人瞧出是军中的人?路上遇到探子,被截了该如何是好?” “哎?平日里怎么没见你有这般见识……” 殿内,圣上看着手中的书信,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娘娘瞧了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落了下去:“看来贤枢今年是能回家过年了?” 圣上连连点头,娘娘兴奋的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还说要等到来年开春儿才回得来,这不就赶着回来了?我这便去母后宫中,给她说这事儿!” 说罢,娘娘刚起身,圣上便叫住了她:“等我同你一块儿去,顺便蹭个晚膳。” “瞧你这出息!”娘娘揶揄的笑道。 圣上也不恼,由着 她骂去,两口子就这么相携来到太后处。 太后闻之,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瞧你弟弟!当时钦天监便说他是星宿转世,是带祥瑞和福气来的,如何?如今西疆稳了,你暂且能安稳不少!” 提到这事儿,圣上又不免叹气:“西疆虽稳了下来,但南海又开始不安份了。” “好了。”娘娘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国事永远是操不完的心。” 说着,她垂眸温柔一笑,拉着圣上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今后,你要操心的可多了去了。” 圣上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当、当真?” “这事儿哪里还能有假?”娘娘好笑的盯着他。 “好呀!这好呀!”圣上笑得合不拢嘴! 见圣上高兴的模样,太后笑着:“我倒是比你先晓得。前些日子瞧你为西疆的事儿烦心,你媳妇便说暂时不忙告诉你,免得你分心。” “这怎么能不告诉我呢?”圣上嗔怪的看着娘娘,“告诉我我才好对你好些呀!” 娘娘笑着撇了撇嘴:“原来你也知道你对我不够好。” “这是哪里的话……” 看着他两口子打趣的模样,太后乐呵呵的。 好!如今好事儿一桩接一桩,枢儿要回来了,皇后有了身孕,他日再生下嫡子,一切都安稳了…… 屋内一片和美,元春停在殿外,听着屋内几人说笑声,有些恍然。 是了,他们才是真真切切的一家人,而自己到头来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她伸手拂上了自己扁平的肚子,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孩子,都快要足月了,硬生生被一副药打了下来,差点儿将她也连带着送进阎罗殿。 最后说是丫头去太医院拿药时不小心拿错了方子。 只是为何太医院会在宫中只有一位嫔妃有孕时备一副滑胎药?谁知道呢?反正那丫头已经被处死了,一副破席卷了扔进乱葬岗这事儿便算是完了。 -- 第131页 “娘娘,不进去吗?”门口的太监件她驻足半晌也没叫人进去通报的意思,于是开口问道。 元春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刚出小月的她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不必了,本宫想着宫中还有些事,改明儿再来给太后请安。” 说罢,她由身边儿的宫娥搀着上了轿撵。 回宫的路上,又开始飘起了细雪,宫娥听她咳嗽了两声又赶紧给她披了见鹤氅在身上。 风吹开轿帘刮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她开始剧烈的咳嗽,一时间竟止不住。 宫娥一边儿给她拍着背,一边担忧道:“这该如何是好?娘娘刚出小月,如今这样的天气就不该出来。纵然娘娘想要在太后面前尽孝心,也该挑个好日子才是,如今一来一回要是着了凉,落下病根儿该如何是好?” “咳咳咳咳……”她没有心思接话,胸口咳得一阵一阵的痛。 宫娥叹了口气:“自打抱琴姐姐去了,娘娘日夜忧思,如今又要操心太后和宫中琐事,娘娘该注意自己身子才是啊……” 抱琴……元春一边捂着胸口咳嗽着,眼眶一阵酸楚。 那个错将安胎药拿成打胎药被处死的丫头,不是别人,正是从小和她一块儿长大,而后又跟着她进宫的抱琴! 她死了,被人活生生打死,扔进乱葬岗连回家的资格都没有,连立个排位的资格都没有,而自己身为贵妃却连喂身边儿的人讨个说法的资格都没有…… “咳咳咳……” 她咳嗽着,感觉一股温热的腥甜自喉间溢出,移在压在唇边而帕子一瞧,上头绣的红梅落雪图旁多了一大块儿殷红的血渍。 “娘娘!”宫娥惊呼!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淡淡的笑了笑,随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来人!叫太医!娘娘晕过去了!” “回凤藻宫!快!回凤藻宫……” 河畔,贤枢轻轻抚去肩头的细雪,眺望着长安的方向,默默不语。 “王爷可是近乡情怯?”老将军走到他身边儿问道。 “大概吧……”贤枢答道。 他哪里是近乡情怯,他只是害怕见到琅玉,这数月无一日不想念,只是想到马上要回长安,要真真切切的见到那个人,贤枢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他当真要成亲了?这么几个月连书信都不曾来一封,自己日日写信快马加鞭的送去京中,连个响都没有。 贤枢自嘲的笑了笑,他是真的后悔了,他不该向皇兄提议去西疆,他原以为等他回来,他和他盯得小玉儿之间的阻隔便没有了,1自此他们便可长相厮守。 哪里想到,他即将回京,而那人枕畔却即将有他人。 贤枢看着手中的玉骨簪,这是他在大漠的湖中偶然拾到的一块儿玉,玉质温润细腻是难得的佳品,他当即就想着要给他的琅玉做个什么东西,旁人来自是不行的,他要亲自做。 日夜雕磨总算是做出了这么一根素玉簪,他能想到琅玉带上定然是好看的,他的琅玉从来都是好看的…… “这是给林二少爷的?”老将军看着贤枢手上的玉簪问道。 贤枢有些惊愕,随后点了点头。 老将军笑道:“王爷对林二少爷可真心好!想当年伯牙子期约莫也就如此了。” “将军觉得我对他好吗?”贤枢突然问道。 这问题问得老将军有些莫名:“且不说这事儿天下人竟皆知,就说老夫看着王爷这一路上,但凡见到什么有趣稀罕的玩意儿都说要给林二少爷带回去,也没见王爷想着给自己留着。” 贤枢一笑,他看着手中的玉簪,暗忖:看那天下人人都晓得我对你好,我若能对你再好些,你是不是就不成亲了? 他再次眺向长安的方向,一时间心中闪过一丝狠辣,若非要成亲也不是不可,他娶一个我杀一个便是,看谁还敢讲女儿往他身边儿塞…… 至夜,雪似柳细细密密的下着。 林琅玉和文曲星打着伞、提着灯笼走在回院子的路上。 灵栀抱怨道:“这么冷的天儿,怎么还不肯坐轿?鞋袜若是被雪浸湿了冻坏了可怎么好?” 菖梨轻声道:“这你就不懂了!这叫诗意,像咱们爷这样的读书人,最讲究的就是这个。” “冻都冻死了诗什么意,近半年二爷总是生病,若这回又病了该如何是好?”灵栀小声抱怨道。 林琅玉和文曲星都没说话,两人并肩走着,脚踩在雪地里吱呀吱呀的响。 走着走着,林琅玉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见此,巧荷问道。 林琅玉静默了半晌,看着路边光秃秃的被雪压满枝头的桃树,问道:“大军还有几日到长安?” 闻言,众丫头婆子笑着: “咱们爷原是惦记着王爷!” “可不是,毕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自然与别人不同。” “待王爷回来,咱们府定要摆桌宴给王爷接风洗尘!” “那得盯着这俩小祖宗,酒不能让他们多喝……” 丫头、婆子们笑的开心,文曲星却长叹了口气。 他知道琅玉如今心里不自在,秋芸郡主的女儿——平南县主如今在宫中深的太后的喜爱,近几个月他们母亲也常进宫,听母亲说太后是打算待王爷回来后便完婚,日子都看好了,就等大军回京。 -- 第132页 母亲说的时候还调笑道:“想来王爷对那县主也是满意的,听皇后娘娘说两人书信来往可密切了,问县主里头写的事什么,县主还要脸红……” “哒。” 林琅玉的筷子落在了地上,他冲着桌上众人笑了笑:“手滑了。” 文曲星看着林琅玉静静立在桃树下的背影,清瘦得让人有些心疼,看着样子回去又得病一场。 他上前,拉着林琅玉的手,轻声说道:“走吧,回去了。” 他转身,温热的水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被风一吹,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一愣,终究没有回头,只拉着林琅玉往前走。 第七十二章 “大军今日便回城了!” “小王爷可是要回来了?” “可不是!没想到小王爷自幼生长在京城, 居然还会打仗!” “走走走……去城门瞅瞅!” “……” 人们相邀朝着城门口去,彼时太学刚刚下学。 林琅玉一行人穿着翰林的服饰从太学院出来,如今他们是举子, 虽说因尚在太学院读书并未封官,却也会帮着翰林院处理些事务。 看着朝着城门涌去的人流,林琅玉有些许恍惚, 他愣了片刻, 文曲星拽了拽他的袖摆:“可要去看看?” “看什么?”林琅玉一副莫名的样子。 “你说看什么?”文曲星蹙眉,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近几日你做梦都念叨的是大军回城,我在我屋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琅玉垂下眼睑:“没什么好看的, 走吧。” 有何好看的?看那人鲜衣怒马、看平南县主貌美如花?自己跑去作甚? 太后今晚设宫宴为那人接风洗尘, 自己又推脱不掉,必须跟着母亲去,那时自然就看到了。 如今自己何苦巴巴的凑上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走吧, 回府。”林琅玉拉着文曲星朝自家车架走去, “回去收拾收拾换身衣裳, 夜里还得进宫赴宴呢。” 文曲星任由林琅玉拉着,他看着林琅玉清瘦的皓腕, 心里忍不住心疼。 这人本来就瘦, 如今折腾得更是没几两肉了。 成日里三天病两天, 当真是黛玉的劫数都应在了他身上。 两人坐上了车, 文曲星撩起车帘儿看了看外头朝着城门涌去的人, 又回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林琅玉。 那人正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挂着玉的项圈儿出神。 他想说什么, 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大军至城门口,城门外已是人山人海, 众人欢呼着迎接凯旋的将士们。 京中禁卫在人流中给大军开了一条道,贤枢骑着马走在街道上。 他骑得很慢,细细的看着街道两边密密麻麻的人,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生怕漏掉了那张熟悉的脸。 “回来了!”西宁王府的车架停在了他的面前。 见到了段子真,贤枢原本板着的一张脸总算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难得你居然来接我。” “嗐!那两个小子忙着翰林院的事儿来不了,自然是我来了。”段子真骑着马同贤枢并肩走着。 他看着身边儿的贤枢,五官更深邃了些、也壮了不少,看着路边儿姑娘们娇羞又崇拜的眼神,他有些嫉妒的打趣道:“原想着你小子悄无声息的出去打仗,怎么说也得破个相回来才对,怎么模样倒是比从前更好了?” 贤枢笑了笑:“不好了,黑了不少。” “姑娘们喜欢呀!你瞅瞅!”段子真抬了抬下巴,贤枢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那是平南县主的轿撵,此时县主正坐在轿内,虽隔了一层纱帐,但贤枢仍旧能够感受到轿内人炙热的目光。 贤枢蹙了蹙眉,随后偏过了头去。 这个县主他知道,皇嫂和母亲的来信中都提到过她,她们什么心思自己也明白,只是如今他一颗心都扑在了琅玉身上,既然已经给了出去,琅玉是揣在怀里也好、扔在一处也罢,都没有收回来再给他人之理。 轿内,小丫头看着骑着高头大马风流俊美的贤枢,激动的拉着县主的手:“那便是王爷!县主您瞧!” 平南县主眼睛都看直了,她知道这人好看,这人的画像她已看过了无数次,万万没想到那人竟然比画中还要绝色。 这时恰巧贤枢转头看了过来,虽说知道隔了层纱帐看不清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县主的脸依旧瞬间羞得通红! 她忙拿起手中的帕子这遮住了自己半张脸,一双美目含情一笑。 见此,县主身边儿的丫头调笑道:“县主这是害羞了?如今就害羞了,日后成了亲一天可不得羞八百回?” “死丫头,瞎说什么呢!”县主拿着帕子轻轻甩在丫头身上。 丫头笑得正欢:“奴婢可没有瞎说,太后和皇后娘娘、郡主娘娘明示、暗示都是要让您与王爷喜结良缘的,如今京中勋贵人家也尽数晓得,您还害什么臊呢?” “少胡说!不过是……不过是众人以讹传讹罢了。”县主红着脸,娇羞赌气的转过脸去。 “好了好了!是奴婢嘴碎,奴婢给县主赔不是。”丫头笑着,“县主,咱们可回府去?今日太后设宫宴给王爷接风洗尘,摆明了是男女同席,县主该好好打扮打扮让王爷也看得移不开眼才是。” “我看你是越发疯了!”县主羞得将帕子盖在了脸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第133页 车夫手中鞭子一挥,马车朝着郡主府驶去。 王爷回京,太后设宴是如今宫中的头等大事儿,皇城上下忙前忙后的,宫娥、太监们锦衣袖袍提着灯笼满皇宫的窜。 整个皇城都洋溢着喜气,除却西南角的凤藻宫。 “咳咳咳……”一声声纤弱的咳嗽声,伴着阵阵药气在殿内蔓延着。 “水……”一只枯槁的手自帐中垂下。 “娘娘您醒了?”丫头忙将外头那层厚帐撩了起来,只剩里头那层轻纱。 透过清纱可以依稀看到帐内的人脸色十分不好。 “来人!娘娘醒了,快上茶!”丫头冲着外头喊道。 不一会儿,一盏热茶被端到了床边儿。 丫头半坐在床沿,将元春从床上扶起来,另一个拿着汤匙一小口一小口的给她喂着茶。 喝过茶后,元春摆了摆手,扶着她的大宫娥会议,对面前端着茶的宫娥道:“你先退下吧。” 宫娥向元春行了个礼,毕恭毕敬的退下了。 元春看着窗外的飞雪,听着外头的动静有气无力的问道:“外头做什么?怎么闹哄哄的?” 宫娥解释:“今日是王爷回京的日子,太后在宫中设了宫宴给王爷接风洗尘,但想着您还在病中,皇后便吩咐说不要惊动您,让您安心养病。” 元春自嘲的笑了笑:“那真是多谢皇后娘娘体恤了。” 宫娥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儿又咽了下去,而后转移话题道:“今儿朝中命妇大多都要来,娘娘若是想见谁,也能见一见。” 闻言,元春立马来了精神,她努力撑起身子:“我、我母亲呢?我母亲可会来?” 宫娥连忙扶着她躺下,咬了咬唇道:“王夫人……许是家中事务繁忙,但贾夫人会来。” 贾夫人……元春颓然的躺了下去,近几日姑妈进宫频繁,想来是姑父和两个表弟在朝中得力的缘故,而她家中…… 罢了!元春合上眼,一滴清泪自她眼角划过,挣不过是命…… 林琅玉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一头青丝垂于腰间,烟青的眉、漆黑的眸子,哪怕在病种,这副皮囊依旧是好看的, 他手边而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雕花红漆木盒,那是他准备给贤枢的贺礼。 这时,巧荷进来替他束发,她一脸愁容的看着林琅玉苍白的脸色:“也不知怎么的,这病就是断断续续的拖这好不了。今儿见了王爷,王爷定要说道您了。” “他哪里管的了我?”林琅玉扯出了一个嘲讽的笑,“他如今一心只扑在他的新娘子身上。” “平南县主?”巧荷没看懂林琅玉的脸色,笑的一脸八卦,“说起来县主与王爷也是般配。” “你见过她?”林琅玉微微偏头。 “太太,前儿个请她到咱们家中来吃茶。”巧荷一边儿替他束着发,一边说道。 林琅玉脸色一沉,嘴里刻薄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去攀人皇亲国戚作甚?娘也真是的。” “咱们这样的人家?爷您怕是糊涂了不成?”巧荷装模做样的撇了撇嘴,随后笑道,“咱们家哪里差了?我现如今也没哪家比得上咱们!小王爷咱们都结交得,如何请县主吃盏茶酒使不得了?再说,将来她与小王爷成了亲,与咱们家自是要时常走动的……” “不会走动!”林琅玉激动的打断道,一时间有些岔气,他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会走动,我不想和那劳什子的县主有什么瓜葛!” “爷您……”巧荷连忙放下手中的簪子去替他顺气,“不走动便罢了,您何苦动气?再说,您又气个什么劲儿?您若是不喜欢那县主,不搭理她也就是了,又不是您和她过日子,何苦来?” 林琅玉稳了稳心绪,随后自己拿起桌上的发簪簪在发髻上,何苦来?又不是自己与他过日子……每日一封书信,他还真是在乎那县主得很! 随后他猛的起身,脚步有些不稳,巧荷连忙扶住他:“不然……就不去了?本来您就病着,翰林院的事儿又那么操劳,如今外头下着雪,夜里风又大,若是再让风扑着了……” “去,如何不去?”林琅玉拿起案上的漆木匣子,“我与王爷多年情谊,哪儿能有不去的道理?” 说罢,他转身抬脚就走。 巧荷跟在他身后,余光瞥见他胸前空空荡荡的,连忙问道:“玉呢?爷,您的玉呢?” 林琅玉随口说了句:“收起来了。” 第七十三章 忠顺王府: “王爷可穿这件袍子?” “您瞧瞧这顶冠子可好?” “这环佩还是前儿皇后娘娘送来的, 王爷您虽说你不在京中,但所有人都惦记您呢!” 连翘忙前忙后的,嘴咧得都合不拢, 他家王爷总算是回来了!索性也没受什么伤。 这些日子,他在王府那叫一个胆战心惊,遇到点儿事儿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还要进宫让皇后娘娘拿主意。 如今倒是好了!他家王爷不仅回来了, 还要成亲了!日后这王府里有了王妃,什么事儿也都有主心骨了, 犯不着进宫去叨扰皇后娘娘。 “这件不好。”贤枢也不看那袍子,只低头给手中的玉簪选匣子。 面前摆了一堆金的、银的、玉的、楠木雕花的匣子, 他挑了半天也没挑到心怡的, 心中不由得一阵烦躁。 -- 第134页 “这……”连翘看着手中的袍子,“这颜色王爷穿着定然好看,而且……平南县主喜欢天水碧的颜色。” 连翘笑的打趣, 谁料贤枢突然怒道:“她喜欢什么颜色关我何事?哪有儿男人穿个天水碧色的袍子到处晃悠?” “林、林二爷啊……”连翘不知道他家王爷为何突然发火, 殿内一众太监、丫头都大气不敢喘, 只有他小心翼翼的说道。 闻言,贤枢立马静了下来, 是了, 他的琅玉也喜欢这个颜色, 说穿上衬得人干净。 贤枢想了想, 说道:“那就这身吧。” 连翘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爷从战场上回来, 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连翘也不敢磨蹭,麻利的替贤枢换好衣裳,束好发, 随后贤枢说道:“你去库房将那个楠木嵌宝掐金丝的匣子取出来。” 连翘不解,不过也麻利的吩咐人去了。 待贤枢进内室找东西时,一小太监来到连翘身边儿问道:“师父,那个林二爷是何方神圣?” 怎么一提他王爷就不恼了? 连翘擦了擦额间的汗,随后笑道:“林家二公子。我同你说,日后你要是惹恼了王爷,你念叨林二爷比你念叨神仙菩萨都管用!” “王爷同林二爷关系这么好?”小太监不由得瞪大了眼。 “同桌吃、同榻睡。”连翘笑道,“就连太后、圣上都时常感慨呢!” 这话让小太监听出不对味儿:“如此一来……怎么感觉日后王妃会受委屈?” “你疯了?!”连翘拿着手中的佛尘在小太监头上重重一敲,小太监吃痛的捂住了脑门,连翘斥道,“怎么委屈了?嫁到忠顺王府是多么风光的事儿,怎么还委屈上了?” 小太监委屈的捂住脑门儿:“可不是委屈吗?王爷如今对林二爷这般好,那日后咱们王妃在自己府上,还得看林二爷的脸色过日子不成?” 闻言,连翘一愣,王爷带林二爷的好定然是任何人都越不走过去的,瞧今日那天水碧的袍子,说县主喜欢,王爷也不肯穿,只有提林二爷才管用,那日后王妃入府…… 连翘心里开始莫名的同情县主,确实……委屈了…… 不过,如今王爷还未见过县主,日后两人成日里举案齐眉、耳鬓厮磨,这情分应当会越过林二爷去吧?媳妇总要比挚友好不是? 连翘心里这般琢磨着。 这时,贤枢从内室出来,见连翘发呆,提醒道:“走呀,发什么呆?” “是是是……” 华丽的马车、轿撵一辆接一辆的从宫门前压过,雪地上留下一道道车辙印。 宫内灯火璀璨,宫娥云鬓仙袂、太监们锦衣华服。 林琅玉掀起帘子,看着铺满雪的长长的宫道,心中一阵莫名的怅然。 从前下雪的天儿,他总会与贤枢、段子真、文曲星三人窝在暖阁中,热着酒。三人下棋、看戏、谈天说地。他体质寒,手脚容易冰,所以贤枢总会将他的手揣在怀里……想来那样的日子日后应当不会有了吧。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咳嗽了两声。 见此,贾敏连忙替他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担忧道:“瞧着身子还没好,还撩帘子作甚?” 文曲星将炉子朝着林琅玉处推了推:“再这样,估摸着得拖到春天去了。” “怕是……好不了了……咳……”林琅玉咳嗽道。 “胡说什么呢!”贾敏怒斥,随后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小孩子说话不作数。” 像是怕神明听见似的。 “你就是想得太多。”文曲星递了一盏茶给他,随后悄无声息的睨了贾敏一眼。 琅玉身在局中难免糊涂,但自己这个局外人却是看得明明白白的,贤枢和琅玉的事儿,他娘应是知道了,并且一直在暗中阻止。 说她平白无故请县主来家中喝茶作甚?近些日子,娘前进宫频繁,想来这事儿宫里那几位也有参与。 文曲星叹了口气,如何能好呢?人人反对,人人不想他俩在一块儿。 说起来,如今天下好龙阳着大有人在,方辰成日里混在小倌堆里也没见人说什么,怎么就他俩不行呢? 不过是众人心里都明白,其余人好龙阳不过是风流荒唐,荒唐之后该成家成家、该立业立业,只是这俩人纠缠下去,怕是成不了家。 自己毕竟是个养子,林琅玉才是正儿八经的从贾敏肚子里钻出来的,林家定然不可能让他不成家。 “好好养着,过了春日定然就好了。”贾敏心疼的拉着林琅玉的手,随后她一笑,“到时候咱们再挑个好日子上李家提亲。” 贾敏早早的替林琅玉看上了李尚书的嫡女,是个温柔贤淑的姑娘,家室、才貌、品行,贾敏都满意的不行。 两家通了气儿,都满意这桩婚事,就等着林家挑个好日子去提亲,让两人永结同好。 “没得耽误了人家姑娘……咳……”林琅玉冷冷道。 “一天到晚竟说胡话!”贾敏嗔怪道。 一时间车内没人再说话,只剩下炉子里的烧得发出细细的声响。 贾敏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如何不知道自己儿子是如何病的?不过没关系,病一场好了,也就淡了…… 贾敏现在有些后悔没早点儿塞个丫头进林琅玉房里,在她眼里不过是孩子年纪小,一时糊涂了,若是塞个丫头进林琅玉房中,让他早些知道人事,或许也不知闹得现在这样不好收场。 -- 第135页 贾敏母子三人一进殿内,便有一帮命妇上前来打招呼,不少还有带着自家女儿过来的。 虽说,林家二儿子与李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但林家还有连中双元的大儿子不是?纵然是个庶子,但林家也不是苛待庶子的人家,且这孩子才学出众,指不定日后就中了状元了。 如今,林家正是鼎盛之时,那孩子的前途定然一片大好,将来还愁没有封侯列爵的机会不成? 贾敏如何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她也确实借此给文曲星相看一个好的。 琅玉的事儿已经定下了,如今就操心文哥儿了,他家文哥儿模样、才学都是人中龙凤,她私心想给文哥儿找个家室更好的姑娘,这孩子与琅玉不同,他定能官场上走得更远! 林琅玉则是兴致缺缺,见着谁他都淡淡的笑着、淡淡的招呼着。 这落在其他人眼里,就成了他仙姿绰约、清俊淡然,心中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母子三人一路上同人招呼着,跟着太监、宫娥来到了自家的席位上坐下。 不一会儿太后、皇后相携而至,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太后笑得慈爱,让众人坐下。 不一会儿圣上与王爷也一同前来,林琅玉眼前一亮,只见皇后对贤枢说了句什么,贤枢抬眼朝着平南县主的方向看去,县主用帕子挡住脸,娇羞一笑。 林琅玉心猛的一揪,他颓然的垂下眼帘,果真是在战场上都不忘一天一封书信的情分。 贤枢不屑的收回了眼神,随后开始在人群中寻找着那张熟悉的脸,林家坐的离主位进,他轻轻一扫就扫到了林琅玉的位置,他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总算是见着了…… 随后见林琅玉垂着眼帘,不愿抬眼看一眼自己的模样,他心里忍不住发酸,见着就好,他这般安慰自己,只是怎么看着像瘦了? 贤枢此刻只想飞奔到林琅玉身边儿抱抱那人,看看少了几两肉,再想办法给他补回来。 圣上让众人不要拘束,随后又吃了一杯酒,借口因还有事务离开了。 皇后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事务?今厄尔白日里他混玩儿了不成?怎么现在还有事务?再说,有什么要是是今晚必须处理,等不到明天的?也没见哪处地方送了急报来呀! 圣上在回宫的路上,身边儿的黄连劝道:“陛下也太勤勉了,今儿是王爷的接风宴如何不能缓一缓?” “接风宴?”圣上手中捧着手炉,“哪里是接风宴,分明是定亲宴。” 黄连不解:“如此陛下如何不看着?” “看着?”圣上斜斜的睨了黄连一眼,“当初我是答应了贤枢同意他和林家二小子的事儿,如今他要定亲,我若在哪里谁下旨?” “这……” “定然是我下旨。”圣上说道,“所以我才不在哪儿呆着。如此一来便是皇后下旨,贤枢日后怪罪,也怪罪不了我什么。” 圣上说着还有几分得意。 黄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不就是坑媳妇儿吗? 黄连心里不由得十分同情皇后娘娘,要说小王爷和林二爷的事儿他是清楚的,如今圣上、皇后连通贾夫人想要离间两人……怕是成不了,太后在那儿立着呢! 如今太后是想让王爷与县主结亲,但太后的性子,王爷上她面前闹两次,她心就软了,太后一松口这事儿自然也只能作罢。 圣上如今将自己摘了干净,到时候做恶人的是谁?还不是皇后娘娘!可怜了娘娘,与圣上都了大半辈子,还是输了一筹。 圣上此时得意的不行,他已经想象到皇后灰头土脸找自己帮忙的模样了!那尊玉云珊瑚树,他一定要夺过来! 第七十四章 丝竹声响, 宫宴开始了。 许多人下座敬酒,皇后有孕在身吃不得酒、也要少喝茶,就以花露代替。 贤枢想去林琅玉身边儿, 却被太后绊住了脚:“待会儿再过去,先看看你平南妹妹,小时候你俩常在一起玩儿。” 贤枢有些不耐烦:“您都说了是小时候。” 这时, 秋芸郡主带着平南县主来到了太后、皇后跟前儿, 殿内众人都晓得他后有意将平南县主许给王爷,见此目光都不由得朝主位看去。 林琅玉不想看, 他垂着头,双手放在膝上攥的紧紧的。 贾敏像是没看见自己儿子的异常, 她还笑着说道:“瞧瞧, 今儿王爷和县主穿得都是天水碧的颜色。” “是呀!真是般配呢!”一边李尚书的夫人附和道。 林琅玉指甲都陷进了掌心的肉中,此刻他只想将身上这身天水碧的袍子脱下来!人家小两口穿一样的颜色,自己怎么还跟着凑这个虚热闹? 文曲星见他咬得发白的嘴吹唇, 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他低声道:“什么事儿都还没定, 你俩也该好好了了才是。你忘了上回匡志的事儿闹了那么大一个乌龙,这回万一还是乌龙一场呢?” 林琅玉嘲讽一笑:“乌龙?他每日给县主写书信, 快马加鞭的送回京, 我日日给他写书信, 也没见他回一封, 这还能是乌龙吗?” 文曲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叹气:“你们总要心平气和的好生聊聊。” 林琅玉颓然的松开了手, 他一手搭在面前的漆木匣子上,掌心渗出的血将红色的匣子那一块儿染的发黑:“是该心平气和的做个了断……” -- 第136页 “你……”文曲星一时间连骂他的心思都没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来替林琅玉包掌心。 这时, 段子真端着酒盏过来了,他先是敬了贾敏一杯,随后坐在林琅玉身边儿,低声说道:“你还不快上?” “我去作甚?穿着这身衣裳讨人嫌吗?”林琅玉若无其事的呷了一口气,胸口被酒辣得闷疼。 段子真有些不解的看向文曲星:“这……怎么了?” 文曲星翻了个白眼儿:“你就是个傻子!” 面前的秋芸郡主还在喋喋不休,贤枢的只觉得烦的很,他眼神止不住的朝着林琅玉的方向瞟去。 平南郡主乖巧的站在自己母亲身边儿,一张俏丽的脸涨的通红,王爷这身衣裳……可是特地为了自己穿的? “这孩子就是话不多,但心事极好的。”太后拉着贤枢道,“如今也大了,都能帮他兄长稳固江山了!” “王爷神武!”秋芸郡主连忙奉承道。 “要不……你同平南妹妹说说话?”太后拽了拽贤枢,“小时候你们很要好的!” 贤枢不耐烦1急了,不过他还是努力维持这得体的笑:“我尚且还有事,改日再同妹妹叙旧。” 说罢,他揖了揖手,便朝着林琅玉处来。 林琅玉虽说没正眼看他,但余光一直朝主位瞟着,见贤枢朝着他这处来,他没来由的慌了。 他害怕从贤枢口中说出一别两宽之类的话,纵然知道贤枢要成亲了,但他私心觉得只要贤枢不说出口,他们的关系依旧在。 见贤枢朝着这边儿来,林琅玉赶紧跟着起身,准备离开座位随便拉个同窗喝酒说话。 但他起身过猛,两眼又是一花,脚下一个踉跄,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摔到地上之际,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当心。”那人的声音还是如此,只收胸膛似乎更加宽阔了些。 “多谢王爷。”林琅玉连忙站稳了脚,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他不敢在他怀里久留,怕自己到时候更加舍不得。 听着他生疏的语气,贤枢心里闷痛的紧,看着面前人苍白的脸色又是一阵心疼:“怎么……是着了凉还在病中?” “多谢王爷关心,已经好多了。”林琅玉垂眸不敢看他。 贤枢叹了口气,想将人搂进怀里,但这大庭广众的终是不敢太过放肆,抬起的手又默默的放了下去:“在病中就该好好养病才是。” 这话在林琅玉耳中就变了味儿,他觉得贤枢这是不想让他来,觉得他来了此处碍着他和平南郡主的好事儿了! 是!旧爱哪儿能比得上新欢的?他在这里只能是碍眼的! 林琅玉一双美目一瞪:“是!我是不该来,王爷如今是要赶我走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会……”贤枢看向林琅玉空荡荡的胸口,“你的玉呢?” “我知道王爷是极喜欢那块儿玉的。”林琅玉勉强的勾了勾嘴角,他的手搭在了桌上的木匣子上,小时候后贤枢喜欢他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含了块儿玉下来稀罕,如今若是自己没了那块儿玉,想来他们之间也就就此断了。 “我……”贤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余光瞟到了一旁一脸爱慕的看向林琅玉的李家小姐,心里又是一冷。 是了……琅玉对他这般冷淡就是为了这女子。 一时间贤枢心里被醋填的满满的!他按捺不住心1底升起的那股杀意,后悔怎么没带包鹤顶红在身上,直接药死那姑娘来的多干净! 在战场上跑了一圈儿,手中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他身上的杀孽重,也不在乎多添这一条人命。贤枢心里琢磨道。 见他俩之间气氛不对,段子真刚想开口插句话吗,却被文曲星拉着了,文曲星冲着他摇了摇头,他总觉得这俩人之间定有什么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 “可否……借一步说话?”贤枢伸手拉住了林琅玉的袖摆。 林琅玉将自己的袖摆从他手中抽了出来,随后让步道:“王爷请吧。” 看着自己空空的手,贤枢有些发愣,随后抬脚出去了,林琅玉紧跟其后。 “这俩人是怎么了?”段子真低声问文曲星。 文曲星一脸木然:“别问,问就是爱情,是你我配不上的。” 段子真:“…………” 贤枢和林琅玉一前一后的来到御花园廊上,风扑在林琅玉身上,他又轻咳几声。 见此,贤枢连忙将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来,要给他盖在身上,林琅玉连忙退了两步,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贤枢的手顿了顿,依旧执意将斗篷披在了林琅玉身上,不容他拒绝。 熟悉的温暖包裹着自己,林琅玉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多谢王爷。” 贤枢想开口问他为何要对自己这般生疏,随后又想到了殿内李姑娘那张如桃花含笑的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看着林琅玉苍白的脸色,心疼的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说。” 林琅玉心中嘲讽,分个手还要挑地方,王爷还真是个爱诗情画意之人。 随后贤枢让人就进寻了个暖阁,与林琅玉进去了,并吩咐道:“都走远些去守着,没有吩咐谁也不能放过来。” 连翘得了令,带着宫娥、太监们将在暖阁外围了三圈儿。 至阁中,林琅玉觉得冻僵的身子好受了不少,可他仍旧不愿将贤枢的斗篷脱下来,他们好歹相似这么多年,赖他一件斗篷不算过分。 -- 第137页 “你……”贤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琅玉垂着眼帘就是不看他,阁内灯影幢幢,迎着窗外的几枝红梅倒是颇有意境。 两人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林琅玉先开了口,他坐在榻上上抱着的木匣子递给了贤枢:“王爷要成亲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给王爷的,这玩意儿王爷不嫌弃便手下,不枉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贤枢不接,他定定得看着林琅玉的脸,暖黄的烛光下让他苍白的神色看起来红润了几分:“什么叫不枉了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 林琅玉心里一揪:“是了,咱们……哪里有什么情谊可言,王爷是想这般说?” 他总算抬头看向了贤枢,一双眸子湿湿的,也不知是不是映了窗外的雪。 “我……”贤枢心口一阵闷痛,他嗤笑一声,“何苦来,你想说什么边说,何苦要安在我头上?” 林琅玉有些嘲讽的看着他,他想说什么?他能说什么?自己的书信日日写不见一封回信,日日快马加鞭送信回京给平南郡主的人是自己吗?如今这人还不愿当负心之人,还要将这名头推给自己?! 罢了罢了!林琅玉尽力忽略掉胸口传来的闷疼之感,嘲讽的笑了笑:“是了!是我想说,是我负了你可好?” 贤枢一听这话,一颗心像是被利箭刺穿,果然……他果然是喜欢上了那个李姑娘? 贤枢如今是又气,心又冷,一时间竟也跟着林琅玉胡言乱语起来:“如此便好,总归……当做痴梦一场就罢了。” 林琅玉又将眼帘垂下了,烛光长睫微颤,痴梦一场吗? 一股腥甜自喉间升起,他竭力将其压下去。 随后,贤枢送怀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楠木匣子,将其递给了林琅玉:“这……便算作我送你的新婚贺礼吧,听闻你同李尚书的姑娘……” 林琅玉一愣,随后颤着手将其接了过来:“多谢王爷。” 外头北风呼啸着,阁内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林琅玉看着手中的木匣子楠木嵌宝掐金丝的匣子可真是名贵呢!他扯了扯嘴角,如此便算是断了吧。 “王爷可还有什么想说的?”林琅玉开口道。 有!哪里能没有呢?贤枢痴痴的看着他,他想问为何自己日日快马加鞭派人送信回京给他,为何他一封也不肯回?他想问为何说好一生一世永不相弃,转眼他就恋上了他人? 他想问他为什么又病了,自己不再的日里他可曾好好吃饭、好好吃药?夜里可是到了时辰就歇下了? 只是话到了嘴边儿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如今这场景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移情别恋四个字还有什么说不通的。 “罢了。”贤枢笑了笑,随后挥袖离去。 暖阁门给打开,风卷着雪呼啸着灌了进来熄灭了蜡烛,林琅玉看着贤枢的背影,捏着木匣的手越发的紧了。 随后,他向贤枢的背影行了个礼,这是他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向贤枢行礼行得这般规矩:“臣,祝王爷、王妃白头到老!” 说罢,喉间的那口腥甜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林琅玉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吗,一口鲜血自唇边溢出,将前襟染得赤红。 他脚下有些站不稳了,他倚在门框上,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接着又一口血呕了出来。 看着贤枢的背影,他笑了笑,随后两眼一黑,朝身后倒去。 贤枢听见身后一声闷响,脚步一顿,连忙回头看去。 一回头就见林琅玉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他一惊,顾不上太多:“琅玉!” 他连忙奔向那人,将人抱在怀里,急急得喊道:“来人!叫太医!” “琅玉、琅玉?”他唤了两声,林琅玉此时已全然没了意识,他将人紧紧的抱在怀里,看着林琅玉胸前刺目的血,双手忍不住发颤,他想到了林琅玉幼时病的那一场,差点儿没熬过来的那一劫…… 第七十五章 寒梅引雪之夜, 因林琅玉的意外,宫宴被贤枢提前叫停了,丝竹不复, 只剩灯火阑珊。 贤枢火急火燎的将林琅玉带到阙阳宫,召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前来诊治。 请进宫的命妇、小姐们都放出了宫去,今日之事来得突然, 众人也都吓着了: “你们说这林家二少爷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病呢?” “谁知道?听说呕血了。” “怕不是从胎里带出来心症?那孩子带了块儿玉下来, 本就古怪,听说小时候也这么闹过一次, 这次会不会……” “熬不过去,便是命了!” “李家当真要将姑娘嫁给这样这一个病秧子?总是这么闹, 日后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 苦的也还是他家姑娘……” 李夫人和李家小姐刚坐上马车,听见外头的人这般议论,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李家小姐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母亲, 她到不是为林琅玉, 而是为自己。 原以为林家少爷才貌双绝, 是个难得的良配,与她在书上看的、戏里听的那些风流才子一个样而, 谁料居然是个病秧子! 若日后他早早的就去了, 自己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她可不愿, 她所求时一生一世, 白首相依, 这林家二少爷很显然与她携手白头的几率不大。 李夫人面上所不显, 但却拽紧了手里的帕子:“当初是你先看上人林家二哥儿的,你母亲我才费尽了心思让贾夫人注意到你,如今整个长安都知道你俩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怎么?你不肯了?” -- 第138页 李姑娘低着头咬着唇,她知道母亲向来更疼妹妹些,原以为母亲能为自己去谋划此事,说明母亲还是疼自己的。 可如今林家二公子出了这事儿,能不能活下来,能活多久都是未知数,索性他们两家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这事儿如今也不算难办,她娘亲如何就这么…… “不过是娘亲一句话的事儿,有何不可?”李家姑娘咬牙道。 “一句话?”李夫人板着一张脸,斜着眼看着身边的女儿,“你可知,这一句话就能够彻底得罪林家,让你父亲。哥哥在朝中举步维艰。” “林大人也不过是个二品官……” “赵相国即将告老,你猜猜当今圣上心中最心仪的相国人选是谁?”李夫人很铁不成钢的看着面前的女儿。 这丫头成日里就只知沉浸在那些荒唐至极的戏文中,哪里晓得这些利害? 如今王爷带着功名回京,身份自然也与从前不同,在朝中的话语权自然得重上不少。那林家二哥儿又与王爷自□□好,今日林家二哥儿出事儿,王爷多着急、多伤心众人都看在眼里。 到时候这事儿得罪的可不单单是林家,怕还有忠顺王府。 他家姑娘还许给了齐国公家,是未来的齐国公夫人,说不准儿连带着将齐国公府也得罪了。 纵然林家二哥而可能命不长久,哪有如何?林家有没什么妯娌亲戚,纵然还有个大儿子,那毕竟是捡回来的再出息又如何?今后林家还不得是这个病歪歪的二公子说了算。 王爷待他情义深重,林家又有钱有势,海内外珍奇补品、人参肉桂供着,林家二哥儿拖个十年应该死没什么问题。 那时候她家姑娘在府上自然已经站稳了脚跟,就算是林家二哥儿去了,林府上下还不是由她做主,她过去就只有享福的! 李夫人松开了手里的帕子:这事儿,只能这么着。你……” 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面前的女儿,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罢了!亏得你还年长些,事事却还没你妹妹明白!” 李家给姑娘低着头,闻言,她放在双膝上的手攥得紧紧的…… 母亲这便是打算不管她了? 阙阳宫: 内殿,一群太医围在床边而替林琅玉诊治,殿内贾敏坐在床前啜泣着,文曲星正守在她身边儿不停的安慰着她。 贤枢则坐在床头紧紧的攥着林琅玉的手,一声不吭,只是痴痴的望着他。 太医觉得他有些碍事儿,想让他让开些,却又不敢。 方才王爷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是床上的林二公子许是被梦魇着了,唤了声王爷的名字,王爷冷静下来,如今谁也不敢再去招惹这位小祖宗。 外殿,一群太医跪在地上。圣上、太后、皇后和段子真望着内殿,叹气的叹气、踱步的踱步。 从前瞧着那孩子身子虽说孱弱些,但也是能跑能跳的,怎么如今就弱成这样了?还是在暖阁中,也没吹着风啊! 太后想起了当年这孩子也有这么一遭,那时贤枢也像这样守在那孩子床边儿,成日里不吃不喝的,任谁劝都不肯从扬州回来。 当时,太医说那孩子估摸着不行了,林家连办白事的东西都被下了,贤枢回京闹着将他的东西也备下,说什么要同林家二哥儿一块去…… 太后心里一紧,担忧的看向内殿,那孩子千万出不得什么事儿! 贵在地上的众太医则冷汗直冒,心里还有几分委屈,怎么他们这帮管小儿妇科的还要被叫来这里跪着?他们跪在这儿难不成林二公子的病就能好了? 可惜,谁也不敢忤逆王爷的吩咐,王爷小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本想着长大了会好些,谁料如今长大就成了个阎王罗刹! 太医将一根银针从林琅玉人中处抽出来,林琅玉长睫微微颤了颤,却依旧没睁开眼。 见此几个太医相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一名太医犹犹豫豫的开口。 “太医,我儿如何?!”贾敏焦急的问道。 文曲星和贤枢也眼巴巴的望着他们。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最后为首的那个说道:“公子是胎中不足,导致自幼身子不好。从前又病了那么一场,病根其实一直都在。本来好好养着应该不成问题,但……如今公子是思虑过重,又将病根儿给引了出来……” “那、那该如何是好?”贾敏连忙打断道。 “这一回,怕是不上一次还要凶险……若是熬得过来还好说,若是……王爷、夫人放心,我们定会尽心为公子诊治!” “废物!”一直倚在床头默默不言的贤枢突然将床头的净瓶朝地上一砸! 啪啦一声,碎瓷片溅了一地,太医们连忙跪下了,大气不敢喘一声。 “你安分些吧!”文曲星不耐烦的说道,“不说其他的,这样砸东砸西的琅玉如何养得好?!” 一提林琅玉贤枢果然又静了下来,应了连翘那句话,王爷发怒的时候念叨林二爷的名字,比念叨什么大罗金仙都管用。 此时,贾敏靠在文曲星身上哭成了个泪人。 这该如何是好……若是这孩子出了点儿什么事儿,那她还怎么活?! 文曲星此时心里的火气不必贤枢少,他一边儿耐着性子安慰着贾敏,一边儿窝火的想着,他妈的谈个恋爱至于吗?!至于吗?!怎么还将命都要谈进去了?! -- 第139页 他看向坐在床头,死死拉着林琅玉的手不肯松开的贤枢。 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不对!贤枢待琅玉分明情谊深重,怎么可能这半年来日日快马加鞭的给那劳什子的县主送信,而不搭理林琅玉? 林琅玉为着他,日日牵挂着、夜夜睡不好,怕京城距西疆路途遥远,信或是半路丢了送不到贤枢面前,于是一日三封的写,日日不断。 这俩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情断的样子,如何就闹得两人都要成亲了? 文曲星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着怀中的贾敏,道:“娘,您可知琅玉近半年来夜夜睡不好,有时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叹气,一叹就是一整夜。” 贾敏一愣:“他、他小小年纪哪儿那么多想的,难不成是翰林院的事物太过繁重?” 文曲星摇了摇头,随后看向床前的两个人:“娘,您是知道的吧,王爷和琅玉的事儿。” 闻言,原本双目黯然,拉着林琅玉一动不动的贤枢有了反应,他缓缓的转头看向贾敏。 贾敏如何能不知文曲星所谓何意,她绝望的闭了闭眼,两滴清泪自双颊划过,冲淡了脸上的脂粉。 “如何使得?如何使得!”她一边哭,一边说道,“痴儿!痴儿!他若是心仪一个寻常男子,什么不好说?为何偏偏是王爷?” 随后,贾敏扑到床前,看着面色苍白的林琅玉,心里一阵绞痛:“为着一个外人,你舍得连爹娘、哥哥、妹妹都不顾了?!” 文曲星将她拉了回来,贾敏趴在文曲星怀里嚎啕痛哭。 听见里头贾敏的痛哭声,外殿众人心下暗道不好。 太后脚下一个没站稳,朝身后的座上跌去。 吓得宫娥、太监们连忙扶住:“太后当心!” “母亲您可急不得。”皇后手中的帕子差点儿没给扯破了,不过她依旧努力稳定心神,劝慰太后道,“您是上了年纪的人,急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太后坐在座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她转头看向皇后,眸光闪了闪,随后闭上眼长叹了口气:“冤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3 13:50:08~2020-06-26 15:1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扶我起来,我可以 30瓶;茹 10瓶;好想吃火锅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林琅玉一病, 病了一月有余还不见好。 成日家里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没个清醒的时候。 索性饭能粥和药能吃得下去,太医说如此便能先保着, 日后就得看造化了。 保不准儿哪日哥儿就醒了,或者……若是没熬过去,水米不粘牙几日, 也就无望了。 听了这话, 贾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贤枢将林琅玉拘在宫里,说什么也不让他回林家, 他害怕琅玉这回一走,他俩就真真再也见不到了。 只是, 人家的儿子, 哪儿还有不让人接回家的理儿?贾敏毕竟是官眷,总不能日日待在后宫,再说林大人儿子病了, 人现在都没见到自己儿子, 在家里急的跳脚, 奈何自己是个外臣,入不得内宫, 只能干着急。 奈何任圣上、太后如何劝, 贤枢就是不肯放林琅玉回去。最后还是太医说:“林少爷如今万万颠簸不得, 如今马上就要到正月了, 若是着了凉, 怕是彻底无望了。”于此, 圣上与林家才作罢,只每日将贾夫人、林家大少爷和林姑娘接进宫来探望。 太后、皇后也想去看看林琅玉情况如何,奈何贤枢护在林琅玉床前, 说什么都不肯让她们靠近半分:“你们都要害他!你们都想害他!是你们将他害成这样,你们趁着我不在,就欺负他!” 如今他什么都知道了,文曲星将他俩的事儿一合计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小玉儿哪里是不曾给他回信,两人分明日日夜夜牵挂着对方,信也是一日没落下,却全被截进了宫,如今还在皇后的案桌上堆着。 他日日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新,全成了写个那什么县主的!他何时认识什么县主、何时在意过什么县主?可怜他的琅玉日日听着这些话,夜夜牵挂这自己,白白得讲病根儿给引了出来。 皇兄分明答应了自己,待自己带兵回来后,便同意他与琅玉之间的事儿,不再干涉,没想到带自己走后,他就冷眼看着母亲、连通嫂嫂、加负分棒打鸳鸯,还在一旁推波助澜。 贤枢放话,他这一生也就林琅玉一人,他们若是执意要给他娶王妃也成,娶一个他弄死一个,弄死就扔进乱葬岗买了,来年牌位也别想供!谁若是舍得自家女儿,尽管塞进忠顺王府! 这话很快传遍了长安,不过省略呆了前半句与林琅玉有关的话。 平南县主听了,顿时就哭成了个泪人,当天就闹着要抹脖子、要剃了头发做姑子去。 满长安的人都以为她要嫁给王爷了,所有人都将她当做准王妃来看,如今王爷说这话,摆明了是看不上她,他如何还有脸活得下去? 王爷不要她,如今满京还有谁家敢要她?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平南县主在府上大大的闹了一场,索性还是让人给劝下来了。 自己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秋芸郡主如何坐得住?她哭着进宫,到太后跟前儿要说法:“这事儿原是表姐您的主意,如今这……平南是您的亲侄女儿,您好歹疼疼她!如今王爷放言不娶,那不知绝了平南的路吗……” -- 第140页 看着秋芸郡主哭的悲痛,太后也很是头疼:“唉……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也该等两个孩子见上一面再说。不过……如今不是都没定下吗?一切还不算晚,平南是我的侄女儿,我疼她跟你疼她自是一样的。待过些日子,风波过去了,我便让圣上给她指一门好亲事,你看如何?” 秋芸郡主不死心:“可王爷……” 太后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那孩子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认定了的事儿谁也扭转不了。” 闻言,秋芸郡主这才愤愤离去。 看着秋芸郡主离去的背影,太后疲惫的撑着额,一旁的大太监见了忙说道:“娘娘可是累了?” 太后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道:“那孩子如何了?” 太监自是知道她说得是谁,如今满攻上下操心的就只有躺在阙阳宫的那个小祖宗。说来这林二少爷也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得这般殊荣。 “好多了,今儿多进了半碗粥,王爷可高兴了。”太监弓着身子,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说着,伸出了手,太监见了忙上前扶住她。 随后太后顺势起身,正准备回内殿休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贤贵妃病了这么久身子如何?” 太监愣了愣:“也好多了。” “好多了?”太后冷笑一声,“若是当真好多了,林家二公子在宫中养病这事儿遍长安都知道,怎么不见她去探望探望?” “这……”太监一时无言。 “少满我。”太后叹了口气,“我能不知道那孩子怕是好不了了……” 七个月生生将孩子打了下来,做小月的时候宫中不甚失了场火,借着救她的名义朝她身上倒了不少水,寒冬腊月,刺骨的水往身上泼,是好人都得大病一场,更何况是她那样刚落了身子的人。 如今朝中内忧外患,瞧着圣上的意思是想要一并除了,四王八公不见得留得下几个,宁荣二府更是从根儿上烂透了。 太后想到前些日子,皇后同她提的哪些事,可怜了从前贾大人为子孙后代拼下的这家业,他们若是安分守己便好,谁料居然生出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 太后摇了摇头,罢了!凭自己再怎么喜欢那孩子,她终究是留不得,怪就怪在她托生错了肚子。 “扶我去歇一会儿。”太后道。 “是。” 宫里所有人的心思都系在林琅玉身上,贾府众人心里也惦记着,因掂量这老太太年纪大了,怕她因此伤心,所以都瞒着。 这日,黛玉照样被人接进了宫探望兄长,就剩探春几人在园内,姑娘们也没了玩闹的心思,一言不发的做这针线。 可巧,老太太吃过午饭想到处走走,就到了探春处来。 来这儿没见到黛玉,于是开口问道:“林丫头呢?怎么你们一块儿玩儿不叫上林丫头?”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最后宝钗笑着给贾母倒了一杯茶,开口道:“林二哥哥不是在宫中陪着王爷修书吗?林丫头想哥哥了,圣上、皇后娘娘特地将她接进了宫去。这几日,每日她都要进宫一趟,老太太疼林丫头,只是恐怕得过几日她才能回来陪老太太说话了。” 贾母一听,这是好事儿啊!说明圣上是这般看中林家,于是乐呵呵的说道:“不拘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小小年纪就能进宫见见市面、开开眼是好事儿!你们继续说笑,我吃盏茶就走。” “老祖宗多坐会儿。”探春努力笑道。 “不了,我再走走。天凉,整日窝在阁中,人都木了。” 贾母同几个姑娘说笑一阵,吃完了茶,便回去了。 贾母走后,几个姑娘又恹恹的。 “林二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好?”湘云托腮道,“近几日林姐姐眼睛都哭得跟个核桃似的。” “在宫里养着,自然很快就好了。”宝钗安慰道,随后她扫了扫众人,问道,“我说怎么觉得人少了,二丫头也不见人,她上哪儿去了?” “嗐!她今年一年都神出鬼没的。”惜春翻着手中的经卷,说道,“成日里是轻易见不到人的,这会儿也不知又上哪儿去了。” 闻言,探春拈针的手一顿,她蹙着眉,想到了前儿自己无意中看到的情景,随后摇了摇头,定是自己花了眼了。 此时,王夫人正坐在熏笼前抱着手炉与薛姨妈说着闲话。 虽说前些日子姐妹俩人撕破了连,但亲姐妹毕竟是亲姐妹,哪能有老死不像往来的? 再说都过了这么久了,深宅大院儿里也就这么一个能说话的人,再大的仇,心里虽说记下了,但面上还是要过的去的。 “林家那孩子的身子似乎还没见好。”薛姨妈说道。 “本来这个孩子她就不该得。”王夫人拨着手炉里的碳,头也不抬,“在她家养了这么多年已是她的福气了,如今老天爷要收回去,也是她家的造化到了。” 薛姨妈笑而不语,她明白她这个姐姐向来与她那个小姑子不对付,看着她家落难,她心里就痛快。 彩霞端着个红漆托盘进了来,说道:“太太,您要的紫根参从库里拿来了。” “这东西珍贵,姐姐不是一直收着的吗?怎么拿出来了?”薛姨妈不解道。 王夫人看了彩霞手里的参一眼,随后说道:“林家二小子病了,总得送点而东西去,顺便……在稍些给贵妃娘娘,她自幼身子不好,如今整个宫里的人心思定都在林家二小子身上,太医院难免顾不上她。” -- 第141页 薛姨妈了然的点了点头,听闻近日皇后娘娘有了身孕,若是生喜爱嫡子什么贵妃不贵妃的都没什么事儿了。 想着,她有些幸灾乐祸的瞥了自己姐姐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呷了口茶,如今看来宝钗没能进宫许是一件好事。 第七十七章 细雪随风扬, 林府内,贾敏坐在镜前梳妆,准备待会儿进宫去。 如今琅玉在宫中养病, 是个什么情况外头人一概不知,京中人只当是琅玉深得圣心,能够在宫中养病是多大的福气?因而近几日来他家巴结奉承的人也不少。 李家的尾巴也是快翘到天上去了, 李夫人几次来林府吃茶, 明里暗里都是琅玉和李家姑娘的亲事。 贾敏觉得好笑,她儿子如今生死不知, 这李夫人还敢将自己女儿往林府塞? 说什么福气不福气的话,如今她只想她儿子能够早些好起来, 纵然是后半辈子她都吃糠咽菜也无妨。 “太太。”盼兰绕过锦屏进来, 手里端着一个红漆木匣子。 “何事?”贾敏将一根玉钗簪入发间,近些日子日夜牵挂着琅玉让她原本乌云般的鬓角蒙上了一层浅灰,与眼角浅浅的纹路一起提醒这她, 她已经老了。 贾敏叹了口气, 若是来日自己就这么去了, 任琅玉和王爷纠缠,过个数十年琅玉颜色不在了, 王爷负了他该如何是好? 贾敏甚至想过, 纵然琅玉这一生就喜欢男子, 就好龙阳她也认了!他喜欢一个清俊秀才也好、风流书生也罢, 大不了她就当再多了个儿子, 为何偏偏是王爷? 他与那些人来往, 若是受了委屈有家里给他撑着,可那人是王爷!天下之人,莫非王臣, 琅玉要是受了委屈,他们该怎么办? 盼兰将红漆木匣搁在了案上,去帮贾敏上妆,说道:“这是那府上的太太送来的,说是让太太送进宫去给二爷补身子。” “她今儿这般好心?” “哪能啊。”盼兰嘲讽一笑,“她是想让太太顺便再给贵妃娘娘带一些去。” 贵妃?贾敏手一顿,近些日子她常往宫里去,一心只扑在琅玉身上,但耳边也吹过些风儿,贵妃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啊…… 贾敏明白,后宫是便是前朝事,贵妃在宫中不好过,便是圣上在给贾家添堵。 只是如今二哥哥外派到别处去了,听闻圣上对他赞誉有加……贾敏放下手中的螺黛,只觉得心口闷的慌。 吱呀一声,窗外一棵李树被雪压断了枝丫。 阙阳宫,贤枢替林琅玉擦了脸,正摆弄着他胸前的玉。 当时琅玉病中,没见到他身上的玉所有人都慌了,那是他落草是便带下的,若是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宫里还有人要传说,那块儿玉是老天爷赏的,如今丢了便是老天爷将它收了回去,玉收回去了下一个便是林家二公子了。 这话传到阙阳宫,贾敏当场晕了过去,林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去大病了一场,好几日没能下床。 贤枢双目赤红,提着剑就要去杀那些诅咒琅玉的人,最后被太后斥了回来:“如今找到玉才是正经,琅玉还在床上躺着,你去杀人不是让他平白的背上杀孽吗?!” 听了这话,贤枢才冷静了下来,他不能让琅玉因为自己背上杀孽,他的小玉儿要一辈子干干净净、温温润润的,哪怕是百年后,他的小玉儿也是要回天上做神仙的。 自己杀孽重,入了地狱也是应该,那时候自己就在他脚底托着他、护着他,要他永生安乐。 众人将宫中翻了个遍,依旧没能找到林琅玉的玉。 巧荷想到那日傍晚自己见他没带玉,随口问了一句,他说是自己收起来了,于是又将林府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能找到。 最后贤枢像是想到了什么,打开了琅玉送给他的那个四角红漆木匣,匣子上有一块儿漆颜色深一些,那是琅玉掌心的血。 玉带着项圈儿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里头,下面垫了一张旧帕子,贤枢原以为上头会写什么“一别两宽,各相欢喜”之句,谁知只有四个字——我不要了。 贤枢当时眼角就湿了,他明白琅玉的意思,这个项圈、这块玉是自己与他纠缠、羁绊的开始,他不要了,他尽数给了自己,便是要与自己彻底断了。 他的琅玉日日给他写信,日日在窗边盼着自己自己回信,盼来的却是自己快马加鞭给他人送回来的信件,日复一日如何能不心冷呢? 而自己也是日日写信,却没见到他回一封,有受了探子蛊惑以为是琅玉移情,没想到他们是被人摆了一道。 贤枢将琅玉胸前的玉塞回了他的衣襟中,哪儿能不要了?哪儿能说不要就不要了?这玉、这项圈儿他必须得戴一辈子。 接着,贤枢坐在床边而,开始给他念自己在西疆时给他写的信,既然琅玉没看见,那自己就念给他听。 “今日,去烧了敌军的粮仓……” 贤枢的声音在林琅玉耳边萦绕着,此时林琅玉正做着梦,梦里云山雾绕,人都是驾着云飘着走的,他也跟着那群人一块儿走,至于是去哪儿他也不清楚。 “哎!”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 林琅玉闻声回头,眼前像是被人蒙了一层纱,不管他如何努力都看不清面前人的面容。 “真的是你?!”面前人似乎很惊讶。 -- 第142页 “你是……”林琅玉有些疑惑的开口。 面前的人自顾自的说道:“你怎么单独回来了,你家主子呢?” “啊?”林琅玉不解,什么主子? 接着那人低头,似乎掐指算了算,不解道:“不对啊,你不该这时候单独回来啊?” “你在说什么?” “嗐!”那人一笑,“可是贪魁星的酒?你块儿顽石,竟然连自己主子都不要了,赶紧回去罢!” “什……” 林琅玉话还未说完,只见那人袖摆一甩,林琅玉觉得脚底一空,直直的落了下去…… “哈——”林琅玉猛的一下子坐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间全是冷汗。 贤枢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做起来的林琅玉,拿信的手一抖,信掉在了炭盆儿里被火舌舔舐殆尽。 “琅、琅玉?”贤枢一把拉住了床上的人的手。 林琅玉此刻还是混混沌沌的,他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贤枢:“怎么了?” “你、你醒了!”贤枢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接着朝殿外喊道,“太医!快叫太医!” 贾敏带着文曲星和黛玉刚踏进外殿,就听见贤枢急哄哄的喊着太医,以为是林琅玉又出了什么,吓的脚步都不稳,踉踉跄跄跑进内殿。 一进内殿,就见林琅玉坐在床头,贤枢紧紧的搂着他。 见此,贾敏母子三人都愣住了。 最后还是文曲星先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到了林琅玉床前,捏了捏他的脸:“醒了?!你他妈的总算醒了!” 文曲星笑着,眼泪从眼角滑落,林琅玉出事儿的时候他没哭、贤枢发疯的时候他没哭、贾敏和黛玉病倒在床上起不来的时候他没哭,那时林如海要忙着公务,母亲、妹妹又顾着伤心,在外他的打点翰林院的事物,在内他要周旋来林家的世家亲友,他哭不得。 如今,林琅玉总算是醒了,他也总算是熬到头了。 “你他妈的总算醒了!”文曲星一边哭一边笑一边骂,“这几日你的公务都是我帮你做的,你他妈知道有多少吗?!刘翰林就不是人!” 贾敏黛玉在门口愣了半晌,黛玉率先回过神,上前扑进林琅玉怀里,哭道:“哥哥!” 林琅玉身子还好全,还好黛玉纤弱,否则这一撞,也够呛。 林琅玉微微一笑,轻轻拍着黛玉的背以示安慰,接着他看向还呆愣在门口的贾敏,笑着唤了一声:“娘。” 两滴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自贾敏眼眶中夺出,她笑着应了一声,随后两眼一黑朝后倒了下去。 “娘!” 林琅玉、文曲星、黛玉三人下的连忙扑过去,林琅玉刚要下床,贤枢便将他按在床上:“你如今身子还没好利索,别乱动!” 索性,太医这是来了,众人急急忙忙的将贾敏抱大偏殿去,几个太医跟着贾敏去了偏殿,留了几个下来查看林琅玉的情况。 太医们见林琅玉直立立的坐着,吓了一跳,这……这昨日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他们还私下里连林公子今日断了气该如何推脱都想到了,怎么今日就坐起来了? 太医们脚步顿了顿,确定林琅玉不是诈尸,才上前查看。 几个太医轮番号脉,皆连连称奇:“原以为公子这病最少也得拖到春天去,昨日脉像还若游丝,今日如何就好了?” “可是彻底好了?”贤枢紧紧将林琅玉搂在怀里,生怕自己一松手,这人就在自己面前没了。 “公子病了这门异一场,如今虽说好了,但底子还是虚的。不过公子年轻,好好养个一年半载的,病根儿也就愈了。” 听了太医的话,贤枢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下去领赏!” 林琅玉忙道:“还请太医去看看我母亲!” 太医们躬了躬身子朝着偏殿去了。 林琅玉急急忙忙的披了衣服就要下床去偏殿,贤枢搂住他的身子:“你娘没事,定是高兴过头,你没听太医说你身子还没好利索?” 林琅玉横了他一眼,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谁啊?我认识你吗?哦!原来是县主夫君,失礼了。” 贤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6 16:54:42~2020-06-27 17:0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樾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贾敏原是近日牵挂太多, 一直绷着,又见林琅玉突然清醒,情绪过于激动方才晕过去的, 太医施了一针便清醒了过来。 醒来后又急急忙忙来到林琅玉床边而,拉着林琅玉一刻也不肯松开。 又贾敏在侧,贤枢想说一些诉衷肠的话都说不了, 只能坐在林琅玉床边, 痴痴的看着他。 而林琅玉只顾着安慰贾敏和黛玉,就是不肯看他一眼。 其实他能出现在阙阳宫, 贤枢能够守在他床边儿,他便已经明白他们之中定然是有所误会, 不过他依旧气贤枢的不告而别。 边关凶险, 他又是去打仗的,再如何也该同自己说才是。这人倒好,给段子真留书信却不留给自己, 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林琅玉心里堵着气, 贤枢趁着他在同贾敏说话, 手悄悄伸到锦被底下拉住了他的手,林琅玉挣了两下没挣出来, 转头瞪了贤枢一眼, 便由他去了。 -- 第143页 见此, 贤枢知道林琅玉并非真生他气了, 心里暗自欢喜, 将林林琅玉的手包在掌中摩挲着。 贤枢在西疆呆了这么久, 如今的手也不再是从前那只是提笔拿扇的风流公子的手了,上面布了一层薄薄的茧,林琅玉心疼的叹了口气, 终究是讨厌不起他来。 太后、圣上与皇后得知林琅玉醒了,也匆匆赶到阙阳宫来。 总算是醒了,前几日听太医说怕是不行了,三人是心就一直吊着,若林家这哥儿真不行了,贤枢这孩子指定的疯魔了去。 见圣上几人来,贾敏带着黛玉、文曲星行礼,林琅玉也要跟着起身,太后连忙道:“免了免了!你如今刚好些,身子还虚着,这一起一卧万一着了凉如何是好?” 林琅玉在床上谢了恩,太后坐在床前问了许多,又说了许多关怀的话,林琅玉含着笑一一答了。 贤枢却只拉着林琅玉的手,不搭理自己母亲和哥哥嫂嫂,虽说如今琅玉醒了,但琅玉遭了这么大的罪都是他们害的! 太后一边儿童林琅玉说着话,一边打量着贤枢,见这孩子还气着又回头瞪了圣上一眼。 圣上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将皇后朝前面推了推。 皇后:“……” “可派人回去通知你父亲了?”太后回头问文曲星道。 文曲星笑着揖了揖手,说道:“王爷身边儿连翘已经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拍了拍林琅玉的手,笑得慈爱,“今日朝中事忙,林卿本就操劳,可别让他再牵挂着家中事了。” 说罢,太后瞥见了一旁的黛玉,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黛玉扭头看了自己母亲一眼,贾敏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她这才走到太后身边儿,又向太后行了个礼。 太后连忙将她扶起来,上下打量着她,眼里满是赞赏:“这几日牵挂着你哥哥,也是苦了你了。” 接着她看向贾敏道:“可惜当时我与先皇一直想要个女儿,谁知贤枢生下来还是个小子。还是你福气好,儿女生得都像是神仙托生的。” “太后说笑了。”贾敏连忙道。 “哪里是说笑,你这闺女藏得可好!都没见你带她出来过。”太后看着黛玉满心喜欢。 “她自幼身子不好。”贾敏答道,说着叹了口气,“这俩孩子身子都不好,这么多年都是药没少吃。” 见此,太后心疼的看两个孩子一眼,随后说道:“年纪还小,是不是着了风寒也是常事,日后大些了就好了。” 随后她问道:“你这闺女像是许了人家了?” 黛玉脸一红,将头低了下去,贾敏笑道:“多谢太后关心,是许给齐国公家了。” “齐国公?”太后点点头,“他那儿子也常听圣上提起,是个好孩子。” 太后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随后看了贤枢和林琅玉一眼,当初若是将林家这个三姑娘许给贤枢,这两孩子或许就不至于这么闹了? 随后,太后想起了林琅玉躺在床上不醒人事时,贤枢急得那模样,又摇了摇头,罢了!她可不愿再折腾一次。 太后拉着黛玉的手,对贾敏道:“我没有闺女,见了你这闺女心里实在喜欢,我让她去我宫里陪我说说话,你不会舍不得吧?” 贾敏连忙道:“能得太后亲睐,那是她的福气。” 太后点了点头,有对林琅玉说了几句关怀的话,瞥了圣上、皇后一眼便携着黛玉离开了。 如今林家二哥儿已经醒了,贤枢要如何、这堆烂摊子要如何收拾索性扔给那两口子去! 见自己母亲走了,圣上刚想推脱离开,皇后率先开口道:“贾夫人会生孩子,一个比一个讨人喜欢!如今我肚子里也还有一个还想借借贾夫人的福气,贾夫人随我去我宫里吃盏茶可好?” “娘娘吩咐,原不应推脱,只是……”贾敏担忧的看了看林琅玉一眼,如今琅玉刚醒过来,她还是不放心。 贤枢连忙自告奋勇道:“夫人放心,琅玉有我在呢!” 贾敏嘴角的笑僵了僵,而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那便麻烦王爷了。” 说罢,便随着皇后去了,皇后走时还不忘斜眼瞪身边儿的圣上一眼。 姑娘们都走了,一时间殿内只剩下四个男人大眼瞪小眼的。 贤枢看着圣上和文曲星两人的眼中满是嫌弃之意,这俩人留在这里实在是碍事。 圣上眉尾抽了抽,随后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推脱朝中有事儿,便领着文曲星走了。 贤枢送松了一口气,碍事之人总算是走干净了! 他嘴角刚往上一勾,谁料,林琅玉瞬间将手从他掌中抽出,随后躺在床上轻轻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圣上都走了,王爷也跟着去吧,我乏了。” 贤枢最嘴角的笑瞬间僵住了,随后他轻轻推了推林琅玉:“哎!怎么就赶我走了呢?我就赖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林琅玉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你是王爷,爱呆在哪儿便呆在哪儿,我还管得着你吗?” 贤枢知道他实在闹别扭,忙解释道:“我从未说过要娶那什么县主,这原是那母亲与我母亲设的套,就等着你钻呢!你可不能遂了她们的意。” 林琅玉依旧不搭理他,贤枢急 急忙忙的将一旁案上匣子中那一沓书信尽数拿了过来:“我的信全都是写给你的,就没给旁人写过!都是被我嫂嫂截进宫里去了,而后派人说是写给那什么县主的,我怎么会写信给那县主呢?那都是没有的事儿!这些日子,我日日在你跟前儿读,你不信瞅瞅,当真都是写给你的。” -- 第144页 闻言,林琅玉心里一跳,心里暖丝丝的,但嘴上依旧别扭道:“你写给谁我还管得着吗?这还不算,为何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走了?” “这不是眼瞅着你要春闱了,怕你牵挂,所以才不说的。”贤枢解释道。 林琅玉一个翻身又坐了起来:“那为何你留书信给段子真,我却没有?” 贤枢连忙去给他掖被子,虽说如今殿内燃着地龙,但终归有寒气,万一琅玉再染上就不好了。 贤枢替林琅玉掖好被子,借此将人搂在了怀里,一脸莫名:“我何时给他留了什么书信,我分明只给你留了一封……”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忙朝外殿吼了一声:“连翘!” 林府大观园内: 宝钗披着斗篷进到了探春房中,姑娘们都在一处,吃着热茶,宝钗进屋后笑道:“方才宫里人带消息来,说是林二哥哥醒了!” 闻言,姑娘们齐齐松了一口气,笑道:“就说林二哥哥吉人自有天相,总会好的!” “外头那些说混话的,就该拉出去打死!”湘云挥着帕子道。 宝钗笑着责怪道:“越发像个男人了,姑娘家哪儿有嘴里天天喊打喊杀的?” “林二哥哥多久能回来?”探春兴奋道,“我还想让他带着我们出去玩儿呢!” “我也要去!”惜春道,“上回三姐姐说的那个算命的怪有意思,我也想去瞧瞧!” 闻言,几个姑娘都笑开来,李纨一边儿做这手中的针线活,一边儿笑道:“天天惦记着出去,怕是真要成一群野丫头了!” 宝钗在探春身边儿坐下了,随后扫了扫众人,问道:“哎?怎么又不见二丫头?” 几个姑娘四处望了望,确实没看见迎春的身影。 李纨放下手中的针线,奇怪道:“方才不还坐在这儿吃茶吗?怎么这会儿人就不见了?” “许是去更衣了?” “那也该打个招呼才是。”李纨有些埋怨道,这帮姑娘都由她看着,若是出了点儿什么事儿都得算在她头上,她可担不起。 于是她对身边儿的丫头道,“素云,你去找找二姑娘去哪儿了。” “是。” 二姑娘素来木讷,与姑娘们在一处也说不上几句话,想着她应该是更衣去了,因而都没将其放在心上,唯独探春不住的朝门外张望。 宝钗将给一切看在眼里,她蹙了蹙眉,而后若无其事的同湘云说笑,终是没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儿九点还会有一更~~感谢在2020-06-27 17:03:07~2020-06-28 15:4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瑧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下了好几日的雪, 今日总算是晴了,午后的阳光撒在皇阙檐角,映出一片晶莹。 殿内, 林如海、文曲星父子俩站在阶下,圣上端坐在龙椅上,三人神色肃穆。 “这事儿若是再交由你去办, 便是孤不近人情了。”圣上捧着茶盏, 轻吹着茶上的浮沫。 林如海躬了躬身子,一言不发。 “你便将此交给齐国公吧。”圣上头也不抬, 看着杯中的茶叶梗打着旋儿沉入杯底,“他急着与那几家撇清关系, 又是你亲家, 不至于接手了这事儿,再用这事儿来为难你。” “多谢圣上体恤。”林琅玉垂袖。 圣上一挑眉:“你该明白还有更要紧的事儿等着你。” 林如海面上没太大的表情,垂袖静听圣上的吩咐。 文曲星悄悄的抬眼看了龙椅上的男人一眼, 窗外阳光映着雪刺的他眼睛有些疼, 他连忙又将头低了下去。 一只燕子冻死在了雪地里, 随着融化的雪水,露出了脏兮兮的毛…… 忠顺王府: 林琅玉自幸过来后, 当日便想回去, 贤枢却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 “身子还没好利索, 若是颠簸着了该如何是好?” 此言一出一旁的文曲星忍不住翻白眼, 林府距皇城才几步路, 哪一寸不是青砖铺地, 林琅玉难不成还真是天边儿的云彩做的?这都能颠簸着? 而林琅玉与贤枢解除了误会,两人又分开了那么长时间,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如今误会解开了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听贤枢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舟从了,不过他一个外男在内宫呆这么久确实不像话。 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林琅玉再去忠顺王府住两日。 忠顺王府离林府才几步路?!文曲星看着贾敏和林如海难看的脸色心里一阵慨叹,嫁出去的儿子真是连水都不如! 如此,林琅玉便再忠顺王府住了几日,期间段子真收到了贤枢的“恐吓信”上门给二人陪不是。 原来连翘给自己的那封信给琅玉的,说来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也是贤枢自己疏忽才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 林琅玉如今身子弱,喝不得酒,几人一块儿吃了杯茶、听了出戏,贤枢便赶客了。 好容易他能与琅玉单独呆上几天,总有这么些不长眼的来打扰他们。 听戏什么时候不能听?非得这时候来。 别打量他不知道,分明是近些日子朝中事务繁多,段子真和林文曲两个就是借着探望琅玉的名义上忠顺王府偷闲来了!。 -- 第145页 林琅玉再忠顺王府住了五日,贤枢那供菩萨的供法供着他,他身子早好了。 本就是心病,如今心结解了,自然好的快。 “今日说什么都要回去了。”林琅玉坐在窗边儿,几个小丫头正帮他收拾着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来的时候本就什么也没带,就是有东西也是贤枢给的。 贤枢一脸幽怨的望着他:“就不能不走?” 见他这么模样,林琅玉觉得有些好笑:“不走?我还能在这儿住上一辈子不成?” “如何不可?”贤枢上前两步,将林琅玉搂在怀里,“你就在这儿,住一辈子、陪我一辈子不好吗?” 林琅玉感受到贤枢的手逐渐朝他腰间滑去,连忙从他怀中挣了出来,装作去看自己的行礼收拾得如何。 近几日,贤枢对他的行为举止间越来越亲密,他明白贤枢想要什么,但……他也是个男人,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别扭! 他想走也是因为这个,两人若是再呆下去难免会有擦抢走火的时候,那时自己哭都没地方哭! 林琅玉将一件大红鹤氅披在身上,艳丽的红色称得他的脸越发莹白:“我这么久没落家,我外祖母都开始念叨我了。再说,如今朝中事务繁多,文曲星案头垒得能将他埋了!我旷了一个月的工,说什么也该回去了。” 贤枢见留他不住,只得退而求其次,上前拉着他的手道:“那日后休沐时你上我这儿来住可好?” 见林琅玉不答,贤枢道:“你若不来,我就上你们府上住去,大不了做个上门婿,你爹娘总不能将我赶出去!” 闻言,林琅玉脸一红:“疯了!胡说什么呢!” 丫头们收好了东西,静静的等着贤枢和林琅玉的吩咐。 “我送你回去。”贤枢将林琅玉的手紧紧握在手里,说道。 林琅玉回到林府后,先是去找贾敏说了会儿话,随后又去到贾府问贾母的安。 暖阁内,众姊妹其乐融融,贾母拉着林琅玉的手笑盈盈的上下打量:“怎么看着瘦了这么多?可是翰林院事务繁忙?” 林琅玉笑道:“没有的事,不过是近日天寒,没什么胃口。” 贾母嗔怪道:“小小年纪哪儿没有胃口?定是你同你妹妹一样,不好好吃东西。” “你母亲和你大姐姐小时候也爱不吃东西,如今你母亲是为人母的人了,吃食上也不用我操心,我就操心你和你妹妹!”贾母拍着林琅玉的手说道。 “让老祖宗操心,是孙儿不孝顺,孙儿今后定好好吃饭。”林琅玉笑道。 这时,一旁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妇人开口道:“能吃是福!想来少爷、小姐们都是福气满了的人,所以才会对这些吃食不怎么上心。” 林琅玉这才注意到她,老妇人是生面孔,看着他乐呵呵笑,身上衣饰简朴,衣裙上也没绣什么纹样。 “这位是?”林琅玉问道。 熙凤笑着介绍:“你没见过她,这是刘姥姥,从前来过咱们府上两次。” 林琅玉起身,打招呼:“姥姥好。” 刘姥姥笑得欢喜。 林琅玉扫了众人一圈儿,发现迎春没在,于是问道:“怎么不见二妹妹?” “哎?” “二姐姐又去哪儿了?” “谁知这几日老是见不到她人……” 探春抱着手炉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 熙凤愣了一愣,随后笑着打圆场:“您不是说要去四姑娘房里看画吗?她许是先过去了。” 贾母看了熙凤一眼,二丫头素来木讷,做什么事儿都唯唯诺诺的,平日里见着她爹娘都大气不敢出,今日如何如何所有姑娘都在这儿,她倒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先走了? 虽说心里觉得奇怪,但贾母明面而上也没说什么,而是顺着熙凤的话,对刘姥姥道:“上回您来说要四丫头一幅画,如今咱们一块儿她房里看看画得怎么样了!” 刘姥姥笑着连连称好。 贾母拉着林琅玉的手,说道:“今日可有公务要忙?若有我这儿就不耽搁你了,若是没有你便陪着我走走。你母亲近些日子也不长过来陪陪我。” 林琅玉笑着回答:“圣上体恤,让我明日再回翰林去,今日陪老祖宗在园子里好好逛逛!” 闻言,贾母心里欢喜的紧,一大家子吃了茶,便浩浩荡荡的往园子里去了。 林琅玉回府的是二很快就传到了王夫人耳中,她拈香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叹了口气:“姑太太福气好。” 丫头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只好愣在那里。 王夫人抬头问道:“娘娘的事儿打听得如何?” 丫头道:“前儿琏二爷塞了银子给内监里的夏太监,他说是一切都好。” 王夫人刚想再问,就听外头贾敏的声音悠悠传来:“嫂嫂要打探贵妃娘娘的事儿何不找我打探?非要绕着远路去问什么夏太监!” 听见她的声音,王夫人脸色一变,随后连忙堆起笑:“妹妹来了,快坐。” 随后她又对身边儿的丫头道:“快给姑太太上茶。” “是。” 贾敏在王夫人身边儿坐下了,不一会儿,丫头端了茶来,贾敏接过茶呷了一口,随后将茶盏放在案上,说道:“夏太监虽在内监当差,却是徐妃的人,嫂嫂找他打听贵妃娘娘的事儿他能说出个什么来?” -- 第146页 看着贾敏得意的模样,王夫人不由的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心里恨极了!这次是她运气好,老天没将她儿子收了去,下回就不知她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贾敏却没再给王夫人添堵,而是正色道:“上回借着同皇后娘娘说话的份儿,我将那参送到贵妃处去了……” 城外,雪压衰草,林中枯枝孤木不见鸟雀。 一名戴着轻纱帷帽,身着青罗小袄、披着鹅黄羽缎的姑娘独立于护城河边儿。 河面结了一层冰,冰很厚,能够看见里头冻着的鱼,也不知是活的还是已经死了。 她站在岸边儿,不知是在看那天条冻在河面上的鱼,还是在发呆。 细风微寒,吹得草间的雪簌簌作响。 “等久了?”一个清冽的男子的声音响起。 她闻声回头,那人身披蜀锦鹤氅、脚踏厚底墨鞋,许是从林中来,披了一身霜雪,手中执了一支金梅,冲着她笑:“我来晚了。” 她心里一跳,随后低下头:“不晚。” 那人将手中的金梅递给她,她小心翼翼的接过,花蕊上还沾着点水珠儿,想来是落在上头的雪化开了。 “冬日里只有这梅花了。”男子拉着她的手,叹道,“我还是喜欢春日。” 她看着河中冻在冰层中的鱼,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以为我今天能够日、万,对不起是我太过狂妄了,我不该这么有自信T^T感谢在2020-06-28 15:49:56~2020-06-28 21:2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兀官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林琅玉回到翰林院后, 每日忙得连轴转,眼瞅着就要除夕乐乐,可朝廷还是没有休沐的意思。 那个质子还未能找到, 现如今不知尚在京中还是已经逃回国去了,刑部、大理寺、锦衣卫能用上的,朝廷都用上了, 还是看见一点儿消息。 他们这几个在翰林院帮忙的举子, 许是家中父亲都在着手这事儿,圣上又有意栽培他们, 所以如今他们也不知是修书了,还要帮着处理与之相关各项要事。 贤枢如今被圣上拽来帮着处理朝政, 就连段子真那个纨绔也逃脱不了, 他是郡王世子该担起的架子如今也需得担起来了。 林琅玉见他较以往稳重了不少,就如同贾敏看着他与文曲星日日为朝中事务操劳所叹的那般:“终究是长大了。” 天近黄昏,枝头不见寒鸦, 只余残雪映窗。 翰林院内, 林琅玉写喜爱最后一个字, 随后将手中的笔一扔:“下班儿了!” “收工、收工!” “回家了、回家了……” 几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齐齐扔了笔,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谁料刘翰林捧着一堆卷宗走了进来:“且慢, 这些处理完了再说回家去的话。” 林琅玉等人:“……” 文曲星结果刘翰林手中的卷宗, 随意翻了翻, 不解道:“这不是大理寺的案子吗?怎么送到翰林院来?” 刘翰林面无表情:“大理寺人手不够, 所以让我们翰林院帮帮忙。” “这怎么能帮忙呢?!”坐在一旁的方辰不乐意了, 他考举子那是为了让他爹娘不念叨他,他得以更好的玩乐,谁料到被逮到翰林院来修书不说, 如今还要帮着大理寺审理案子?! 只听他不满道:“你让一个洗盘子的给你当厨子做饭,你敢吃吗?” 他语气十分不客气,刘翰林也没太大反应,依旧是面无表情,他明白这几个孩子从小骄横惯了,尤其是方辰,在京中可是有名的纨绔。 “可巧,我家现在的厨子当年就是个洗盘子的。”刘翰林道。 不等方辰反驳,他转身扔下一句:“小公爷有力气与我争辩,不如先将这些案子看上一遍。”随后就匆匆离开了。 几人摔笔的摔笔,砸砚台的砸砚台,砸完后还是认命的将卷宗分了。 月上枝头,翰林院的灯还亮着。 林琅玉脸上好几道墨痕,他咬着笔杆儿,生无可恋的看着手中被他涂涂改改的卷宗:“这查都没查送来作甚?难不成还要咱们充当锦衣卫去?我也没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啊。” 文曲星将手中的卷宗一扔:“如今大理寺谁当值?锦衣卫谁在管?今年中榜的进士呢?” “大理寺少卿前儿犯了事儿关进内狱了,如今少卿一职让段兄顶着。他也算是厉害,这两日将积压的旧案处理的差不多了,也没见有什么冤。”方辰躺在蒲团上,打了个哈欠,“咱们同窗这么些年,我倒是不知道他还能有这本事。如今锦衣卫是指挥使……貌似是益俊才。” “益俊才?”林琅玉在脑子里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出这号人物来,“没听过啊。” 方辰坐起身:“你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天天风花雪月的,但凡留神点儿京中的消息也不至于一问三不知。” 林琅玉笑了笑,原来只当方辰这纨绔成日里只知道吃喝享乐,没想到朝中事竟事事明白。 林琅玉知道,他们之中许多人是隐藏了锋芒的,虽说如今圣上才开始大刀阔斧的裁剪世家的势力。 但实际上早在义忠王爷老千岁倒台时,圣上便开始打压世家的气焰了,许是父母亲授意、许是自己不愿掐尖而,他们都在有意无意的掩藏自己的锋芒。 -- 第147页 方辰是一个,段子真也是一个。 只听方辰继续吊儿郎当的说道:“他是前科榜眼,被陛下外放到了西疆去,两月前与小王爷一块儿回来的。家原住在儋州一镇上,也算是草窝儿里飞出来的凤凰了。” “两月前?”林琅玉不解,“那之前锦衣卫是由谁在管着?” 方辰想了想:“北静王。” 文曲星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他如何被撤职了?” “他是请辞的。”方辰道,“说是染了病,身子不好,不能担此大任。” 林琅玉和文曲星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哪里是染了病,分明是想将自己摘干净。如今圣上这几个动作就是只这门阀世家去的,四位郡王中就北静王府与南安王府同各,门阀世家走得最近,水溶这一请辞也算是聪明。 一个王爷下去了,换上一个从小镇上提拔上来的榜眼,圣上这分明是在给朝中某些人脸色看呢! 这时,一旁的匡志放下手中的卷宗,随后又翻了翻自己桌上的其他卷宗,眉头蹙得紧紧的。 见此,林琅玉笑道:“怎么了?妹夫?” 匡志的手顿了顿,头微微低了一些,虽说他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但林琅玉知道他是害羞了。 别看着匡志成日里板着一张脸,年纪轻轻担着个凭面吊丧之名,但实际上脸皮薄着呢! 匡志轻咳了一声,随后正色道:“这些案子虽说没查,但……” “怎么了?”林琅玉翻看着自己手里的卷宗。 “都是通敌谋反。” 林琅玉和文曲星回到林府已是二更天了,两人拖着一身疲意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院子。 两人刚坐下,贾敏就从外头来了。 两人瘫在椅子上半死不活的像贾敏打了招呼,见此贾敏有些心疼道:“如何这几日翰林院的事儿这么多?”随后忙让人打水给他们擦脸。 林琅玉接过湿热的帕子,半眯着眼:“不是翰林院事务多,是咱们几个没有俸禄,估摸着朝廷觉得用起来划算吧……” 贾敏轻笑了一声,随后替他摘了冠:“还能说笑,看来还没累的太厉害。” 随后贾敏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两个道:“如今是累些,不过这是圣上对你们的历练,做什么可都得千万仔细着,犯了错也别推脱,错了就认,就不要再犯第二次了。” “知道了。” 随后,文曲星喝了一口巧荷递过来的安神汤,问道:“母亲这么晚了还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闻言,贾敏长叹了一口气,随后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但也要告诉你们让你们心里有个数。” “何事?”林琅玉醒了醒神。 只听贾敏道:“你们大姐姐,宫里的贵妃娘娘怕是快不行了。” “啪啦!” 文曲星手一抖,手中的瓷盏摔在了地上:“什么?怎会?” 贾敏垂着眼帘,随后道:“她是活不成的,在她有了身孕之后她便活不成了……” 她心疼她这个侄女儿,也是心疼自己,心疼院儿里的姑娘。 当初若不是母亲执意将自己留下,如今在宫中挣扎着不愿死去却非死不可的人便是自己了。 家中上下她都瞒的好好的,圣上、皇后放出的消息也是一切安好,其实宫中帮衬皇后管事的早就换成徐妃了。 她明白自己身为贾家的女儿,圣上、皇后对自己放开贵妃的消息,便是在探自己的底。 如今她不仅是贾家的女儿,还是林家的主母,她的脚要站哪头,全看她自己。 贾敏闭了闭眼,站哪头?如今她有儿子、有丈夫,他们都深得圣上器重,她不能因为自己毁了他们。 不过她也想为娘家做点儿什么,那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但如今二哥哥不在,当她找到大哥哥问:“如今家中……一切可安好?” “好得很。” “二哥哥外放,也不知几时回来。” “你一个妇人家操心你自己夫君便好,操心你二哥哥做什么?” “哥哥!”她倏的起身,“家里究竟做什么?” 贾赦拿着瓷瓶的手一顿:“什么做什么?你都是嫁出去有家室的人了,成日里往娘家跑,关心娘家的事儿像个什么样?要么你去找你两个嫂嫂喝茶,要么回自己府上去,在我这儿碍手碍脚的作甚?” 听贾赦说这话,贾敏当时气得起身就走。 她刚跨过门槛而,就听贾赦在身后说道:“妹妹打小就聪明,如今更是聪明了。你且放心,家中不管做什么,都有你的好处。就是不好,哪怕是抄家灭族,哥哥们也连累不到你。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 刷—— 两滴清泪划过了贾敏的双颊。 都是将近半百的人了,折腾什么?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这帮老的不过是两眼一闭,一抔黄土的事儿,他们又要折腾什么? 年轻时不知道奋进些,如今老了倒是折腾起来了,有什么可折腾的? 贾敏撑着伞,独自走在园中小径上,她是一个人来的,谁也没带,如今回去也是一个人回去。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园中的景致,春日里欣欣一片,如今却只剩皑皑之景。 塘中残荷被雪打的弯折了身子,给园中添了一抹衰败。 -- 第148页 贾敏驻足,呆愣了半晌,满园风雪她一身大红的羽缎独自站在园中,寒冬还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8 21:20:38~2020-06-29 13:4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阿咩君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月, 清清冷冷的照在笼罩着整座长安,雪光映天在园内青葱如翠的松柏上染上了层灰白。 灯影幢幢,林琅玉和和文曲星坐在案前, 看着眼圈微红的贾敏无声的叹了口气。 如今朝中的形势,只要不聋不哑的都能看明白,圣上如今就是要将朝中的门阀世家割裂开来, 用老实听话的, 去收拾那些不够安分的。 林琅玉看向身边儿的文曲星,文曲星垂着眼帘、长睫微颤看不清神色。 贾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长叹了口气:“这话,只是为了让你们二人心中有数。今日, 李家夫人还来了一趟, 娘给推了回去,总之咱们两家也没定亲,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娘……娘没不能帮你们什么, 也就操持操持内宅中事儿了。” 说罢, 她嘱咐林琅玉二人早些歇息, 随后带着盼兰、撑着伞,披着一身风雪离开了。 看着贾敏的背影消失在了雪夜里, 文曲星长叹了一口气, 暖黄的烛光照着他, 为其昳丽的容貌减了两分张扬:“书中她去世之时还是贾家鼎盛的时候呢!” 如今, 却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被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亲手送葬, 她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贾府的气数也就到这儿了, 待宫中的贵妃一断气,唯一可以攀附的也就只有咱们家了。”文曲星捧着热茶说道,“只是那边儿府上的动作, 瞧这模样是要同咱们撇清干系。” “那外祖母……”林琅玉心里记挂着贾母,从前他也没有什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长辈,如今有了,外祖母还这么疼他。 贾家一旦失事,若是牵连了她老人家该如何是好? “你放心,就是诛九族女子也不至死。况且,还有咱们家在,纵然贾家在如何作死,圣上也不至于诸其九族。”文曲星琢磨道,“到时候外祖母咱们定然是要接过来照顾的,还有宝玉、几个妹妹、环哥儿、兰哥儿、巧姐儿,咱们能帮衬的就帮衬着些。贾府那些旧仆,安分守己的,咱们能留下来便留下来吧,想来母亲也不至于太伤心……” “祖母也就罢了,你这是要将整个荣国府没死的都接到家中住下?如此,圣上会猜忌咱们家?”林琅玉问道。 他明白文曲星于自己不同,文曲星从前就为这些人、这些事疯魔,天天抱着这本书看,儿自己对这书从来不感兴趣。 所以文曲星来到这儿后,待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好,他总是用一种近似于慈悲的心肠对待那边儿府上的每个人。 而于自己而言,那边儿府上的不过是一群普通的、有点儿糟心的亲戚罢了。 情分自然还是有的,小忙也可以帮一帮,只是若干系到他自家人的安危他定然不乐意。 文曲星犹豫了片刻:“这……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咱们又不是窝藏包庇,不过是尽一些亲戚间的情分罢了。” “亲戚情分?”林琅玉起身关上了门,将风雪都挡在了门外,室内只余他和文曲星两个人,他压低声音,一脸严肃的说道,“咱们家如今是清贵,父亲和你我得圣上重用,还有贤枢帮衬这咱们自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来日呢?” 来日呢?文曲星放下手中的茶盏:“来日还能如何?” “还能如何?”林琅玉看着已燃了半截儿的红烛,“血淋淋的例子不就在眼前摆着?当年贾府也是一府两公,老国公是陪着太宗打下这江山的拜把兄弟!现而下场如何?” 文曲星显然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料到他会想的这样深远,他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难得严肃的林琅玉。 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林琅玉长叹了口气:“如今就是旁人说咱们谋反都是不怕的,就怕来日若咱们家没这么风光,这事儿让有心人给翻出来了,该如何是好?” “不会有来日。”文曲星轻笑,“你不会成亲,不会留下子女,我也不会。” “再说,荣辱自古,周而复始,纵然是史书中的王家、谢家这等世家都有湮灭的一日,何况咱们家?”文曲星说着,神色更加轻松了些,“不说世家,且说本朝。纵然咱们家可以在本朝保全荣华,那若是改朝换代又该如何?” 这下换林琅玉诧异了,见文曲星一身红衣坐在烛光中,耳边是风吹得外头的枯树呜呜作响:“说什么来日不来日的话,结局就摆在那儿,咱们家迟早也是要落寞的,不过那又如何?你我这一生安好、父亲、母亲、妹妹这一世平安不就够了?日日虑着来日干什么?” 说着,文曲星将腿朝着案上一翘,一副不羁的模样:“不过你说的也对,谨慎些是好的。到时候若是宝玉等人落了罪,那咱们也无能为力,若只是抄家赶出府去,咱们将其接进府来,旁人自然也说不得什么。” 说罢,他起身伸了伸腰,随后起身轻轻拍了拍林琅玉的肩,不在意道:“不过是个被改动了些的故事罢了,别太当真。” 说罢,他便起身回屋睡了,留林琅玉一人在厅里驻足良久。 -- 第149页 黛玉倚在床头,透过纱帐看着外头案上放着的今日熙凤送来的东西,眉心微蹙,这几日家中的不寻常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没问罢了。 虽说凤姐级平日里待她也是极好的,只是这平白无故的送那么些金银器械给她作甚?她不喜这些东西,也缺这些东西,倒是那头府上,她平日里没事做帮他们留了留心,如今是出的多、进的少,这些东西风姐姐不自己收着,给她送来作甚? 那些玩意儿她也仔细留意了一番,好几件都见风姐姐曾经戴过,似乎是她的嫁妆…… 紫鹃见黛玉屋里的灯还亮着,于是披了衣裳进来看,见黛玉依坐在床头,于是上前俩撩起帐子问道:“这么晚了,姑娘怎么还不睡?” 黛玉摇了摇头:“心里堵得慌。” 紫鹃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说道:“是怎么了?难不成是为着近几日匡公子的信少了些?” 黛玉脸微微红了红:“谁为着这个?近几日哥哥们都抱怨朝中事多,父亲少在府上,他与哥哥们同在翰林哪儿能轻松?是我让他不用日日一封信的送来。” 闻言,紫鹃一笑:“咱们姑娘真会体贴人。” 她替黛玉拢了拢被子,又问道:“那姑娘怎么睡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黛玉依旧摇了摇头,她一脸愁容:“我只觉得……” 话到了嘴边儿终究没说出口,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握住了紫鹃的手:“紫鹃,你的身契可当真落在咱们家了?” 紫鹃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在太太那儿收着,姑娘问这个作甚?” 听了这话,黛玉长舒了一口气:“如此我的心也安了七八分了。” 虽说不知黛玉在担忧什么,但见此紫鹃心里明白,自家姑娘是在意这自己,她心里一暖,扶着黛玉躺他,踢替她掖好被子,拢好纱帐,说道:“姑娘舒心了便早些睡吧,我如今生是林家的、死也是林家的,会一辈子陪着姑娘。” 紫鹃的声音柔柔的在耳边响着,黛玉觉得困意袭来,轻轻往被子里钻了钻,沉沉的睡了过去。 今后几日,朝中缘有的几个旧世家,江南的甄家、金陵的史家都被抄了家,连带着王家、贾家、北静王府、南安王府也因来往过密而被弹劾。 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众人纷纷与几家撇清干系。 抄家的抄家、问斩的问斩、下狱的下狱,菜市口的血浸的雪赤红,连下了三日大雪才堪堪将其埋住。 史家被抄的事儿传到对的贾敏耳中,她派人去隔壁府嘱咐王夫人这事儿断断不能让母亲知道。 史家是母亲的娘家,母亲前儿逛园子让风扑着了,如今才刚好些,这事儿还是缓缓再说。 她讲湘云留在了府上与黛玉作伴。 那姑娘实在命苦,打小没了父母在姑父在长大,如今小小年纪又遇到了抄家,这几日她见湘云都清瘦了不少。 如今姑娘们尚且还住在园子里,宝玉在黛玉定亲时便搬了出去,如今一天大似一天了,他在同姐姐妹妹们住在一起就不像话了,少不得有人非议。 这几日,林琅玉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不为其他,就为了文曲星那晚的话。 这日,与贤枢吃茶,说着说着就捧着茶盏愣住了,也不知魂儿飞去了哪儿。 见此,贤枢趁其不注意,这一把将其搂在了怀里。 林琅玉一惊,手中茶盏差点儿没打翻在地上,他赶紧将拿不稳的盏子顺手放在了手边的案几双,转头又气又恼的看着身后的贤枢:“当自己还小?” 贤枢满足的抱着怀里的人,手借此伸进了他的袍子里,两人就这么坐在软榻上,今日雪停了,阳光照在二人身上暖洋洋的。 贤枢贴在林琅玉的额耳边,轻声问道:“近几日是怎么了?老是走神。说说,方才魂儿是飞哪儿去了?” 第八十二章 一只腊梅倚这窗开得俏生生的, 林琅玉被贤枢搂在怀里坐在熏笼前的榻上,暖哄哄的感觉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若是衣摆下没有贤枢那只作乱的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松开……”林琅玉试图将贤枢的手从发自己衣摆中扯出来,奈何从前他就要比贤枢孱弱不少, 如今他病根儿还没彻底养好,贤枢又在军中历练了那么久,两人的差距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林琅玉抓着贤枢的手腕拽了半天, 也不过是徒劳, 他双颊有些泛红也不知是被熏笼烤热了,还是因为害臊。 “你别闹!”林琅玉伸手抵在贤枢胸前, 转头朝门口探了探,“让人撞见了像什么样子?” “连翘在外头守着呢, 没哪个不长眼的进的来。”贤枢贴着林琅玉的脸颊, 在其耳边轻声说道。 “连翘就在外头你还这样,让他听去了可怎么好?”林琅玉忙道。 贤枢笑了笑,他的气息洒在林琅玉耳根, 弄得林琅玉整个人都忍不住有些发软, 贤枢笑道:“他若那么没眼力见儿也不用在忠顺王府呆下去了!” 站在外殿, 缩在门边儿拢着袖子的连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心下暗道奇怪, 难不成是着凉了? 随后, 他踢了踢靠在门边儿打瞌睡的小太监说道:“快, 再加几块儿碳。” 小太监立马醒了神, 随后叫来人加碳。 内殿, 林琅玉窝在贤枢怀里, 贤枢的手还伸在他袍子里抚在他腰上。 -- 第150页 如今的林琅玉在贤枢眼里就像是一块儿到了嘴边儿的熟肉,看得到吃不到实在心慌。 见林琅玉昏昏欲睡的模样,贤枢眼神暗了暗:“琅玉困了?” 林琅玉揉了揉眼:“近些日子, 朝廷没拿我们这帮举子当人,一面儿忙着翰林院理书,一面儿帮着处理各样事务。如今就连大理寺的案子都要让我们去查了。” “所以咱们今日就不要管什么案子不案子的了,琅玉我……”贤枢凝望着林琅玉出尘绝代的脸,怀里抱着温暖的人,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 虽说如今两人穿得都厚实,但贤枢此时的身体变化,让林琅玉想忽略都不行! 同样是男人,他自然知道贤枢这事什么意思,自打贤枢从边关回来,他二人又解开了心结后,每每二人独处时,贤枢越来越深邃的眼神林琅玉都看在眼里。 只是这样的事儿……先不说其他,他是下面那个他就不乐意! 见贤枢如此,林琅玉一边儿挣扎,一边儿说道:“如今天寒地冻的,太医都说我没养好身子,你要是胡来,没准儿病根儿又折腾起来了。到时候我好不了了,你可就满意了?” 一听这话,贤枢也就不敢造次了,他紧紧护着怀里的人:“我不乱来,就这么抱着你也是好的。” 闻言,林琅玉方才乖乖的窝在他怀里。 两人相拥在榻上,默默不言。 此时,窗外又飘起了小雪,细雪扎在腊梅上,很是好看。 炉中炭火哔啵作响,林琅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后对贤枢道:“陪我睡个中觉吧。” “困了?”贤枢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琅玉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近些天实在累的慌。,难得今日我休沐,想好好歇一些,缓一缓。” “那咱们回床上去?”贤枢轻声问道。 林琅玉混混沌沌的点了点头,随后补充道:“只能是睡觉。” 贤枢轻笑一声:“不然我们还能干什么……” 这边儿,林琅玉和贤枢浓熏绣被、鸳鸯交颈,那边儿文曲星几人还在大理寺帮着段子真查案子。 “这么多年的案子都翻出来了?”方辰看着手中的卷宗一脸莫名。 “毕竟是命案。”段子真捧着一杯浓茶,倚在铺了拈银丝白狐裘椅搭的椅子上,这椅搭是他从家里带来的。 小世子天生矜贵,到哪儿都不愿委屈自己。 只见他双目下带着深深的乌青,整个人比他去逛了三天花楼还没精神。 如今的段子真有了差事,不管休不休沐就在大理寺泡着,这让老郡王十分满意,他这儿子终于有个人样了! 说来,段子真在大理寺能够这般勤勤恳恳,林琅玉和文曲星还真没想到。 原以为这人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纵然有了差事可做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想到这人还真在大理寺做出了点儿名堂! “既然是命案,又没查清楚,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是要查的。”段子真喝了一口茶,幽幽道,“况且这案子清楚得很,只是人没抓住而已,原是刑部的事儿,只因刑部怕得罪人,于是借口说是案子没查清楚,就推给了大理寺。” “只是……”方辰看着手中卷宗,又不由得转头看了看文曲星和匡志一眼。 匡志不由蹙紧了眉,文曲星有些莫名的探了探,只见卷宗上书“凶犯——薛蟠”。 薛家是贾家的连襟,贾家与林家是姻亲,林家与匡家又即将结为亲家。 虽说如今的薛家自然不比当年,只是有这么几层关系在也不怪刑部害怕得罪人将这案子推给大理寺。 见此,段子真忙解释:“先不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案子可不是大理寺和刑部要审,是齐国公让重审的!” 齐国公?文曲看了看身边儿的匡志,齐国公如今在帮着圣上处理朝中官员贪污受贿一事,其实就是借此剪出盘踞在朝中的几个躺在功劳簿上不做事儿的门阀世家的枝叶。 薛蟠这桩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实在不用他老人家费心留意让重新审查。 齐国公此举,便是要刮薛家的皮了。 文曲星重新坐回段子真身边儿,随后问道:“这事儿先前写的是结了案的,如今怎么又翻出来了?先前的案子谁结的?” 段子真仰头想了想,看样子他实在累得慌:“先前是当地知府一个叫贾雨村的,如今他似乎在顺天府当差。” “还升官了?”文曲星嘲讽一笑。 “听说他曾是你妹妹的恩师。”方辰一边儿翻着手里的卷宗,一边儿说道,“如今朝中谁不卖你家一个面子?他打着你妹妹恩师的头衔到处走动,能不升官儿吗?” 一听与黛玉相关的事儿,匡志不由得留神了几分,他说道:“我与林姑娘来往过几回书信,听她提过这事儿。不过是在贾夫人和琅玉兄病中,带着她看了几日的书罢了,断断算不得什么恩师。” 闻言,方辰抬起头笑道:“何苦呢?还林姑娘林姑娘的,你直接叫媳妇儿,咱们也不会说什么。” 匡志蹙着眉,一脸严肃,但耳根却有些泛红:“礼不可废。” 方辰撇了撇嘴角,这人实在无趣。 “既是这样,那这人也一并查了吧。”段子真不在意道。 “什么叫既是这样,这人一并查?”文曲星驳道,“纵然这人对林家恩重如山,但他犯了王法就该查。总不能说我们林家还要包庇犯王法之人。” -- 第151页 文曲星这话,让一旁整理卷宗的几个小主簿堆起刮目相看。难怪陛下一边儿打压朝中的世家,一边儿重用这几家,原是人出淤泥而不染。 从前西宁王世子纨绔的名声,京中人尽皆知,如今看来不过是人言而已。 又瞧着林家现而如日中天,必得是仗势欺人,如今瞅着确实清贵。 几个小主簿心中对几人的敬佩之意有重了几分,看着他们的眼神都亮了些许。 文曲星这话本就是有意说给他们听的,方辰嫌弃得横了一眼文曲星,文曲星不在意的挑了挑眉。 转头说林府这边儿,林如海在外头忙了好几天,今日总算是在家落了脚,下车后他就急急忙忙的回屋去了。 此时,贾敏正坐在屋里描绣样。 前儿她得了一匹墨狐皮的大毛料子,她想着如今快到年下了,她亲手给母亲做件新斗篷也好。 见林如海回来,她抬头看了一眼,随后招呼盼兰给林如海倒茶驱寒。 盼兰倒了茶,就带着几个小丫头子退了出去,一时间屋里只剩了林如海夫妇二人。 林如海坐在她身边儿,轻轻拉过她的手,问道:“做什么呢?怎么不让绣坊做?” “给母亲做件斗篷。”贾敏叹了口气,“从前还是克扣姑娘们身边儿的丫头,如今给母亲的一件好的料子都翻不出来了。” 贾敏放下手中的笔,随后低声对林如海道:“前儿凤丫头送了好几件她自个儿的嫁妆给咱们姑娘,黛玉看出来了。咱们姑娘聪明,知道那东西收不得,让人偷偷给送了回去。” 林如海点了点头:“咱们姑娘自然是聪明的,今晚让她上咱们屋来吃饭吧,我也许久没见她了。” 提到待遇,贾敏笑了开来:“如今可真久成个大姑娘了!我从前还担心这丫头被咱们惯坏了,日后出去得吃亏。如今看来,咱们姑娘虽说年纪小,但事事明白、心里又有盘算,我这心下也放心了许多。” “那也是你事事明白,咱们姑娘才如此。”说着,林如海顿了顿,“你……会怪我吗?” 第八十三章 闻言, 贾敏一愣,随后默默的将自己的手从林如海手中抽了回来,她轻轻摇了摇头。 “自古以来,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时我自幼便明白的道理。”贾敏也不去看林如海, 只埋头描自己手里的绣样子, “只是我没想到会这样快,我原以为我等不到那一天。” 林如海没说话, 只是静静得看着她,看着她淡青的眉微微蹙着, 原本细滑、莹白的肌肤, 如今敷上了脂粉多了几分涩感。 转眼,他们都是将近五十的人了,当年她满头华翠, 一身大红嫁衣嫁给自己时的模样, 如今他还历历在目, 仿佛那不过是昨天的事儿。 林如海有些心疼的拉过她的手:“我会待你好的。” 贾敏一愣,当年这人与她说的第一句正经话便是这个, 他挑起她的盖头, 支吾了半晌, 说了这句话:“我会待你好的。” 随后, 她笑了笑:“你确实待我好了一辈子。” 贾敏握住了林如海的手, 笑道:“这么多年, 人人都羡慕我嫁了位好夫君。” 说着,她眼神暗了暗:“只是……我嫁了个好夫君,人人羡慕。但众人可就要替你报不平了, 取了我这么个媳妇。” “什么叫取了你这么个媳妇?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我能够娶你都是我上辈子烧高香修的福气!”林如海眉心一蹙,“怎么了?可是外头那起子会嚼舌根儿的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贾敏摇了摇头,随后道:“没有的事儿。人家虽然不说,但我心里却明白……” 她沉默了半晌,林如海刚想说什么,她立马打断道:“你……今后会纳贵妾吗?” “怎么可能?”林如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贾敏神色有些黯然:“如今我家里没落了,日后……保不准我还会是罪臣家的女儿,于你只能是有害无益。如今你整如日中天,若是娶个贵妾在家中支撑门面也是好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林如海噌的起身,是真怒了,“咱们俩举案齐眉了这么些年,除了你我如何还容的下别人?外头怎么说是外头的事儿,咱们一家人关上门儿来过自己的日子管他外头如何说?” “如今咱们姑娘都要出嫁了,你倒是来和我说这些?!” 见林如海这模样,贾敏心里一暖,随后伸手去拉他的手:“我……” 林如海此时还气着,于是轻轻甩开了她的手说道:“我去看看黛玉。” 说罢,便抬脚去往潇湘馆去了。 “哎……”贾敏见留他不住,无奈的叹了口气。 随后忙将屋外的盼兰唤进来,让她将自己的斗篷拿来,说道:“今晚将菜端到黛玉院里去吧,我们在黛玉院子吃。” “怎么了?”盼兰扶着贾敏从榻上下来,随后替她披上斗篷,说道,“方才见老爷黑着一张脸出去了,您与老爷起争执了?” 贾敏轻笑了一下:“不过是我说错了一句话,他非得往心里去。” 盼兰将贾敏的手炉放在她手里,随后又去外间儿嘱咐人将今晚的晚饭摆在潇湘馆,又着人备好轿子,扶着贾敏出了内室。 二人坐在轿上,见贾敏有些心不在焉的,盼兰道:“太太也别怪老爷生气,想想您从前不经常爱因一句话同他计较吗?” -- 第152页 “我何时因为一句话同他计较了?”贾敏不满道。 盼兰笑道:“这事儿还少吗?您俩十次吵架,有□□次可不都是您因老爷说错了一句话就同他置气?” “您是如此,姑娘也是如此。”盼兰无奈道,“上回匡家公子来信,也不知写错了一句什么,姑娘整整五日没给人家回信。” “黛玉这丫头也越发任性了些。”贾敏道。 “还不是跟您学的。” “这怎么一样?” 说着贾敏打趣的笑道:“我同她父亲是明媒正娶,签了合婚庚贴的。我耍耍小性子,她父亲还能休了我不成?” “您这话若是让老爷听见了,他更是气的慌!”盼兰笑得直不起腰。 贾敏将手炉往膝上一抛,不在意道:“那就让他气着。” 贾敏、林如海。黛玉三人是如何吃完这顿晚饭的且按下不表,转头再看看林琅玉这头。 忠顺王府,正寝内殿,只闻得一声:“滚!” 就见在朝中叱咤风云的忠顺王爷被人从床帐中一脚踹了下来。 “王爷,怎么了?”听见动静的连翘,连忙带着人从外间赶了进来。 就见他家王爷,只穿了一身中衣站在地上,无奈的看着倚在床头裹着被子的人。 屋内香暖如春、帷幔依依,林琅玉倚在床头裹着锦被,前襟散乱,脖子处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红·痕。 他双目微湿,瞪着站在地上的人。 见此,连翘自然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只看了一眼,便忙招呼身后的宫娥、太监退出去。 见人都走了,林琅玉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人,但他那双盈盈的双眸,落在贤枢眼中满是含情之态。 “说好的只是睡觉只是睡觉!你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林琅玉不满道。 “是我的错,实在是情难自抑。”贤枢笑着,纵然此刻林琅玉是在对他发脾气,但他依旧感觉暖暖的,心里喜欢得紧。 “情个屁!”林琅玉斥道,“你分明就是色胆包天!” 说着,他随手抄起身边儿的枕头朝着贤枢咋砸去。 贤枢顺手接过了枕头,随后回到了床上,不顾林琅玉的挣扎将其搂在了怀里:“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这不也没做什么过分的吗?不过是在你身上留了几个红印子罢了。” “不过是?”林琅玉在贤枢胸口狠狠锤了一拳,但这在贤枢眼中与小猫轻挠没什么分别。 “若是回去退了袍子,让我母亲看见了如何是好?若是让其他人看见了如何是好?!”林琅玉不满道。 贤枢搂着他倚在床头,将他的手握在了怀里:“都是我的不是,我认错。” “你别生气。”贤枢轻轻吻了吻林琅玉的发顶,“我不过是想同你亲热罢了。” 随后他不解的问道:“你就不想吗?明明你反应也不必我小……” “住嘴!”林琅玉红着脸打断道,接着他支支吾吾的说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如今朝中上下忙的忙、慌的慌,你就想着这档子事儿?” “好歹……好歹也得等到忙过了,咱们再从长计议……”林琅玉的声音越说越小,脸也跟着越来越红。 闻言,贤枢一个翻身将林琅玉压在了身下。 “你做甚?!”林琅玉心里一惊,忙挣扎道。 “你此言当真?咱们……咱们等这镇子风波过去了,再……” “你小声点而成吗?!”林琅玉红着脸气急败坏道,“非得让整个府上的人都听见不成?!” 贤枢将头埋在他劲窝儿里笑得欢:“这话可是你说的,等咱们这镇子忙完便‘从长计议’……” “等等!”贤枢突然一脸严肃。 “怎么了?”林琅玉被他吓了一跳。 “这事儿我还没问过你母亲。” “你问我母亲作甚?!”林琅玉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贤枢。 问他母亲作甚?问她可不可以与她儿子做些不可言语之事?!他母亲本来就对自己与贤枢的事儿不满,听了这话还不得气死过去?! “你想岔了。”贤枢解释道。 “我想什么了?”林琅玉撇嘴道,随后推了推贤枢,“你给我下来,压着我重。” 贤枢轻轻一翻身,将林琅玉搂在怀里。 随后他笑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俩的事儿虽说过了明路,但你母亲终究还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同意过。我俩既然……那好歹也要问问你母亲是否同意才是。” “虽说咱们不能像你妹妹与匡家那小子一样拜堂成亲,但其他的我还是不想委屈你。”贤枢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些沙哑。 林琅玉听在心里熨帖得紧:“难为你能想到这些。”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便决定给你最好的……” 林琅玉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还是那个梦,还是那个地方,这几日他总是在做这同一个梦。 满殿云雾缭绕,一锦衣男子坐在案前披着公文,他就搂着男子的腰,枕在他膝上打着瞌睡。 见他这样子男子低头嗔怪道:“越发不像样了,这才化形几日?便连修行都顾不得了?” 他打着哈欠笑道:“我又不做什么,能化个人形陪着您不就好了?” “没出息!”男人伸手在他额间点了点。 “我要什么出息……”他如是回答,随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 第153页 鼻尖萦绕着清甜的香,像是杜若的味道,淡淡的,说不上来是从何方传来,让他整个人有些朦朦胧胧的。 “琅玉……” 贤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林琅玉迷迷糊糊的应着。 “该起来用晚膳了。”贤枢柔声说道。 “好……”林琅玉轻声应着。 他还沉浸在那个梦里,这个梦他做了好久,这段时日也不知怎么的,他一直在做这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对不起大家,最近工作真的太忙了! 第八十四章 用完晚膳后, 贤枢还想留林琅玉在府上住一晚,但林琅玉执意离开。 如今他二人的关系,知道的人说多不多, 但说少也不少。 现而,他平日里与贤枢还算得上发乎情、止乎礼,但若是他留宿于忠顺王府, 那外头那些人就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他了。 保不准他与文曲星的功名, 林如海的官职在他人口中都要成——佞幸所得。 若是背上佞臣的名声,那林家列祖列宗的脸可真就被他丢尽了! 林琅玉坐在车上, 昏昏沉沉的,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车轮碾在铺满雪的长安街道上, 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车身微微晃着, 林琅玉捧着手炉、踏着脚蹬,倚在车壁上打着盹。 突然,车身一个震动,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吁——”车夫拉住僵绳拽住了受惊的马儿。 林琅玉突然惊醒:“怎么了?” “爷, 突然窜出了一个人, 和咱们撞上了。”槐枝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闻言,林琅玉急忙撩开帘子出来查看情况:“撞到人了?还不快扶上车送到医馆去!” 他撩起帘子从车上一跃而下, 忙去查看倒在雪地里人的状况。 “爷, 您当心。”他这一跳, 看得槐枝心惊胆战, 赶紧上前扶住他。 林琅玉身子不好, 雪天路滑, 若是不小心摔出个好歹来,且不说老爷、太太如何问罪,就说王爷都得拔了他一层皮! “您没事儿吧?”林琅玉上前去扶倒在地上的人, 一边儿对槐枝道,“你扶着我作甚?赶紧将人扶起来啊!” 车夫也上前帮忙,他与槐枝两人将人架了起来,林琅玉刚转身让二人将人往车上抬。 槐枝手一松,砰的一声那人又摔回了地上。 林琅玉一脸莫名的回过头:“你作甚?” 槐枝哆嗦着朝一旁,挪了一两步,随后道:“爷……这人……死了。” “什么?!”林琅玉不可思议的转过头。 车夫胆子大,将人翻过身来,只见那人黑色微乱的头发、深邃的五官,明显不是中原之客。 林琅玉一眼便认出,这人是当日会试之时告诉他贤枢带兵出城的那个礼部小吏。 此时,他身下的雪已经被染得鲜红,他死了,不过不是死于马车,而是死于横刀! 大半夜撞见个死人,这人自己还认识,任谁心里素质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爷,如今该如何是好?”槐枝问道,“要不然,咱们将他扔在这儿先回府去吧?明儿个自然有人给他报官,总之人不是咱们撞死的,碍不着咱们什么事儿。” “这怎么能成?”林琅玉反驳道。 他将手中的手炉握得紧紧的,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好端端的一个礼部小吏怎么就死在路上了?还是被人捅死的,若说是他醉了酒,与人起了冲突,被人捅死在了街上也还好说。 只是,横刀乃锦衣卫与军中方可用,谁人胆敢私用横刀? 再者,这人身上闻不到半分酒气,空气中倒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其他味道。 林琅玉蹙着眉,细细嗅了嗅,这味道像是……□□! 林琅玉忙冲着槐枝和车夫吼了一声:“快离他远些!趴下!” 几人刚跑出不到十步,只听背后轰隆一声! 火树银花,点亮了整个雪夜。 第二日,京中敬承街上炸了一个人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 “你们去敬承街看了吗?听说昨晚有个人炸了,街边儿的铺子都烧了两间。” “我去晚了,就只看见了满地的血和烧的黑乎乎的铺子,当真是个人炸了?” “林家二少爷亲自撞见的,怎会有假?” “林家二少爷?怎么什么事儿都让他碰上了?要说这人又不是火器怎么会炸呢?” “要我说,这林家二少爷真是邪门儿。” “嘘——这话可说不得……” “……” 林琅玉躺在软榻上,背后斜靠着两个秋香色引枕,脚边儿是一个熏笼,一旁的香炉里还点着岁末刚从外头供进来的香。 巧荷递了一碗参汤给他,他接过有一勺没一勺的舀着。 文曲星正躺在他床上酣睡着,昨夜他回来时撞见那人炸了,原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受了些惊吓罢了。 偏偏文曲星为了偷个懒儿小题大做,非说自己吓破了胆要他陪着,其实哪有的事儿呢? 他借口说要在家中照顾自己于是今日就不去翰林院了,可跑进自己房里倒在他床上睡到日上三竿还在打呼噜。 想着文曲星进来确实劳累了,林琅玉也舍不得拆穿他,就让他睡着。 只是今日前朝怕是要闹翻天了。 -- 第154页 林琅玉将手中的参汤搁在一旁的案几上,随后轻声对巧荷道:“你悄悄出去,将槐枝唤进来。” “现在?”巧荷停下手中的针线,随后问道,“只是姑娘方才才说了午后要过来看您。” “我有什么好看的?最近京中乱得慌,她看好自己才是。”林琅玉将腰间的引枕压了压,说道,“不仅是她,园子里那几个姑娘你平日里奋斗看着些。从前放她们出去玩儿,那是太平时候。如今人都炸到敬承街来了,那还得了?这段时日你可将她们几个看紧了,断断不是不能让她们出去的。” “用得着您嘱咐?”巧荷笑道,“太太早就料到了。进来个院墙下、门口都增加了人手,夜间也增加了不少人巡视。” 林琅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昨儿的事还没算清楚呢。究竟是我运气不好让我撞见了,还是有人蓄意扔了个人来炸我,还未可知。” 闻言,巧荷一脸担忧:“爷近几日出门也该多带些人才是,这回是有惊无险,下回呢?” 林琅玉没吭声,心里确实重重的。 活了两辈子,他都是见见单单的活着,像这种卷入各势力纷争,还拼上人命的事儿他从前真是想都没想过。 如今,短短几个月内什么都撞上了,让他惊讶的是,自己居然丝毫没有觉得惊讶,反而接受得很坦然。 林琅玉无声的叹了口气,原来自己是个这般冷情的人吗? “先去将槐枝叫过来吧。”林琅玉说道,“嘱咐姑娘晚些再过来。” “好。”说着,巧荷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道,“我往潇湘馆去一躺吧,顺便朝那边儿府上去,劳烦晴雯帮我打几个络子。” “既然要去,也别空着手,给宝玉屋里的几个丫头带些东西吧。”林琅玉说道,“文哥儿平日里疼她们比疼我还疼,如今他们虽然不说,但他们府上的日子不好过咱们也清楚。给姑娘们带些东西去,也不算白跑一趟。” 想着,巧荷笑道:“爷才是最会疼人的。前儿姑娘送我的那一匣子花我还没戴,那颜色太艳了,我不喜欢,晴雯娇俏带着正好看。” 林琅玉点了点头。 这边儿贤枢在大理寺内查着昨夜林琅玉在敬承街差点儿被炸的事儿。 贤枢看着手里林琅玉写过来的信,段子真正在一旁理着卷宗。 段子真也不知究竟多久没回府上休息了,下巴处胡渣乌青,他鬓角未散、前襟半敞,一副颓唐之态,倒是比他白白嫩嫩的时候更风流些。 他将笔当做发簪,随手簪在自己发髻上,随后问道:“当真是个外族人?琅玉说的?” 贤枢板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琅玉说他见过那人,会试是那人是礼部小吏。” “礼部小吏?”段子真打了个哈欠,“现场留在的事半截儿飞鱼服,礼部的人还能调到锦衣卫去?讲笑话儿呢?” 闻言,贤枢眉头紧蹙:“琅玉不可能看错。” “是了,琅玉不可能看错。”段子真呢喃道,“礼部之人也不可能调到锦衣卫去,这事儿就有意思了……” 他伸了个懒腰,随后偏过头看着一旁衣冠楚楚与自己对比格外强烈的贤枢,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事儿是得好好查查。王爷,还劳烦您往锦衣卫走一趟。” 贤枢斜斜睨了他一眼,见段子真坐在铺满了卷宗的榻上,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开口道:“如今你倒是能命令其我来了?” “没办法,近来大理寺太忙了。您没瞧着人手不够都朝着翰林院借人手了吗?方辰和匡志都被我派出去查案子了,这头我又走不开……”说着他朝榻上一铺,一副要生不死的模样,“您若是不去,那这事儿只能是草草结案。若说让我草草结案也使得,只是……” 说着他转头看着贤枢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此事事关琅玉,您舍得?您要是舍得我现在就结案。” “那他妈敢!”贤枢随手拾起一本书朝着段子真砸了过去。 段子真也没躲,任那本书砸在自己头上:“慢走不送。” 贤枢不喜欢受人辖制,偏偏林琅玉是他的命门,只要事关林琅玉百年什么都好说。 况且这事儿还是直接关乎到林琅玉的命,纵然怎么看都是林琅玉倒霉撞上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真是有人要害他的琅玉,而他没将人找出来……若是琅玉不小心又出了事儿,那他定然会将弄死自己! 第八十五章 文曲星这一觉睡的长, 愣是等到天边儿落霞漫天他才幽幽从林琅玉床上爬起来。 “醒了?我还以为你今儿打算将自己睡死。”林琅玉坐在榻上吃着一盏七宝擂茶,腰上盖了一条薄毯,脚边儿炭炉暖烘烘的烧着。 窗前, 幔帐寂寂的垂着,窗外细雪静静的落。 闻言,文曲星不在的顺了顺头发:“你如今说话是越来越会刺人了。” “人都说我温良恭谨。”林琅玉有些得意。 “只是长得温良恭谨罢了。”文曲星起身坐在镜前, “想当初就是因这你这张, 课都没上几节,教授还是不肯让你挂, 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有什么好羡慕的?”林琅玉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替他梳头。 文曲星一头青丝似绸缎,握在手中可以达到让人爱不释手的地步, 若就论容貌而言, 林琅玉自认自己是比不过文曲星的。 -- 第155页 不过是自己生得讨喜些,文曲星太过艳丽,给人的第一映像是风流, 所以就吃了些亏。 “当年, 教授最喜欢的学生、最得意的学生还不是你?年年专业第一, 谁比得过?”林琅玉挑了一只素玉簪他文曲星簪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霞光在天边儿只剩下一缕粉, 其余的天被浸成了蓝紫色, 很是梦幻。 替文曲星束完发后, 林琅玉倚坐在窗前, 看着天上的景色, 突然道:“你有想过回去吗?” “我会回去的。”文曲星理着自己的前襟。 “回哪儿去?” 闻言, 文曲星一愣,他显然没料到林琅玉会问这,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们还能回哪儿去?” 林琅玉不言, 文曲星笑道:“你是疯魔了?咱们还能有其他可回的地方?” 说罢,他也朝着天边而眺去,那么粉霞已经彻底落下了,取而代之的事天边的一弯新月。 “故事要结束了。”文曲星长叹了口气,“虽说过程不太一样,结局也有些许差异,但终究是要结束了。” “这群姑娘是天仙,就连宝玉虽说看着没什么出息,也是个神瑛侍者,他们是要回天上去的。”文曲星幽幽的说道,“而咱们能回哪儿去呢?就是回去接着考试呗,还能回……” 说着文曲星突然停了下来。 林琅玉看着漫天细雪,静静等着他的下文,但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于是奇怪的回过了头。 见文曲星在发呆,林琅玉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怎么了?想什么呢,怎么说着说着走神了?” 文曲星连忙回过神,他看着林琅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儿。” “什么事儿?”林琅玉一脸好奇。 “很久以前的事儿。” “你小时候的事儿?” “还要更久……” 贤枢坐着车,到了锦衣卫指挥使益俊才的府上。 今日益俊才休沐,原本不打算招待任何人的,奈何小王爷得罪不起,再者他是同贤枢一同从西疆回来的,两人还有几分交情。 一听忠顺王爷到访,纵然益俊才再不情愿,也只好从自家床上慢悠悠的起身。 贤枢在厅里等他,这人也不修边幅,散着头发就来了。 若说益俊才实在对的起他这个名字——青年才俊,模样是一等一的好! 他散着头发倚在门口,亏得他年轻不怕冷,外头还飘着细雪,他袍子也一并散着。 益俊才打了个哈欠,脸上的疲态不比段子真少多少,看着面前的贤枢他也没有行礼的意思,直说道:“今儿西北风是怎么刮的?怎么将您老人家刮来了?” 贤枢习惯了他不拘小节的模样,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自顾自的喝着茶:“昨儿敬承街的事儿你听说了吗?” 益俊才放下猩红色毛毡将风雪都挡在了屋外,厅内只剩暖意融融。 “林二少爷遇到的那事儿?”他走到贤枢身边儿,翘着腿坐了下来,随后想到自己身边儿的人是小王爷,于是又连忙将腿放下,“说来他也是倒霉。数月前,在宫宴吃个饭,众人都好好的,就他吃着吃着吐血了。昨儿,那敬承街多少人走?就他一人走着走着就有人炸了,您说说这不是他自个儿倒霉能怪谁?” 贤枢沉着脸,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置在案几上,他刚想说什么,就被益俊才摆着手打断道:“知道他是王爷您的心肝儿,说不得!” 贤枢翻了个白眼儿没跟他计较,只问道:“昨晚那人穿的是飞鱼服。” “我锦衣卫一人未少。”益俊才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回答道。 “那这事儿该怎么说?”贤枢问道,“那人撞到琅玉后并没有立刻炸掉,琅玉看清了他的脸。” “可巧,琅玉曾经见过那人。”贤枢继续说道,“在会试只是,那人曾是礼部的郎官儿,是个外族人。可昨夜他却穿着飞鱼服躺在了敬承街上,琅玉说他们撞见那人时,那人就已经死了,腰间是横刀的口子,血染了一大片。” 闻言,益俊才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原本吊儿郎当的神色跟着严肃了起来。 “就是刑部、兵部混进人都不是什么大事儿。”贤枢悠悠说道,“锦衣卫若是脏了,那事儿可就难说了。” 哒一声脆响,益俊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随后严肃道:“臣明白。” “我今日来是为了琅玉不错,但也是为了锦衣卫。”贤枢说道。 他转头看向益俊才:“你做事而我是放心的,我皇兄也是,所以锦衣卫才交到了你手上。” 说着,贤枢顿了顿:“只是你接过手后处理得干不干净,你自己再好好查查吧。” 说着,贤枢起身:“话我就放这儿了,三日后我要在大理寺看到结果。” “是……” 夜彻底暗了下来,空中雪做星子漫天舞。 文曲星许是白日睡多了,如今睡不着。 于是他批了见大红色的暗花袍子,决定去园子里逛逛。 碎石小路上堆满了雪,走在上头踩得吱呀吱呀的响,两边儿红梅开得正艳。 他看着院中的花草树木,有兴盛的,有衰颓的,但兴盛的总不能一直兴盛,总是梅花高洁,过了一冬,该败的还是得败。 虽说唏嘘,但天道如此,又能有什么办法? -- 第156页 他在院子里逛着,眼神越来越澄明,随后他抬头看向天边的那一轮新月,像是在沉思着什么,又像是在追忆着什么。 细雪落在他艳丽绝伦的双颊,刚刚落上去便化开来,顺着他玉锥似的下巴滑落,像极了泪。 “哒哒哒……” 一滴滴簌簌落进雪地里,随后化作了冰珠。 文曲星就这么愣愣的看了半晌,随后莫名的笑了起来。 终究是要结束了,终究是该回去了、终究是要回去的…… 红帐依依,香暖宜人。 林琅玉躺在床上,缩在锦被里,满头是汗。 还是那个梦,还是那间云雾缭绕的殿宇,还是那个男人,依旧看不清面容。 他跪坐在地上,咬着唇,泪珠子不住的往下掉。 那男子先是不理,随后似拗不过他忙将他搂进怀中,那怀抱让人很安心,似乎被他抱着纵然是天雷劈也是不怕的。 “你修为低,跟着我下去会吃苦。你当我是出去玩儿不带你?我是历劫去的,你若真想去凡间玩儿,待我历劫回来再带你去可好?”男子的声音略带沙哑而温柔。 “总归你是不疼我了。”林琅玉闹了脾气。 “怎么不疼你呢?你在九重天上问问,都说我是将你惯坏了。”男子无奈道,“你也是忒任性了些,前儿才将就泼在了魁星的袍子上,如今他还在天底跟前儿闹呢!你非但没有思过,如今还想着下界去。” “那是他小气……” “魁星最在意的就是他那张皮囊,你脏了他的袍子,让他湿了光彩,让他如何不计较?”男子似乎是笑了,“你如今若是跟我下界,也不怕他追下来找你算账?” “他要是追得下界也是他的本事,我认了!再说,有您在,他敢将我怎么遭?”林琅玉不服气的说道。 “你呀!我当真不该这么惯着你……” 男子的声音渐渐远了,林琅玉急得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扑个空。 越是抓不住他便动得越厉害,最后脚下一空,他猛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微微喘着,内衫已打湿了一大半。 听到动静的巧荷端着水盆走了进来:“爷可是要起身了?” 林琅玉长舒了一口气,才从梦里缓了过来。 “给我打水擦擦身子吧。”林琅玉如是说道。 灵栀撩开帐子,见他内衫湿了一片,又起身给他拿内衫,一边拿一边说道:“这么冷的天儿怎么还睡出汗了?得赶紧换了,否则让它自己干,准得着凉,爷您这身子可经不起折腾了。” 林琅玉不可置否。 这时就见文曲星穿着一身绛红色袍子,披着一件大红斗篷,从外头闯了进来。 “换衣服没?”文曲星问道。 “明知故问。”林琅玉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的从灵栀手中接过内衫。 谁知,刚一换上,文曲星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壶酒,直接倒了半壶在林琅玉身上。 林琅玉:“……你今天是有什么疾病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上一章突然被网审了?我写了啥?没有啊…… 第八十六章 要说益俊才动手也算利落, 赶在腊月十三就将背后该揪的、不该揪的全揪出来了。 那日在敬承街炸成花儿的穿着锦衣卫衣饰之人,原是如今不规矩的番邦小国的细作。 说来,近日那些个番邦小国虽说动作不少, 好歹都在朝廷的掌握之中。大理寺几个、京兆尹府上几个、户部几个,朝廷心里都有数。 圣上不懂声色,不过是任由他们在自个儿面前耍猴戏罢了。 然而, 这却是颗看差了的棋子。 此人, 原是跟着母亲改嫁入中原的,他母亲是个歌女, 后跟了南安王府的马夫,夫妻俩在南安王府方差, 他就长在南安王府的马厩里。 后来, 他父亲在南安王爷手下立了工,家中攒了点儿钱,给他捐了个官儿, 将其送入朝中。 谁都没想过这样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吏会是个细作, 直到他的尸身穿着锦衣卫的袍子出现在了敬承街…… 他的出现犹如一根尖刺, 刺得圣上心口疼了好几日,因这百密一疏的一颗棋, 让其原本“猫抓老鼠”慢慢玩闹的心思瞬间没了。 在圣上看来, 这是番邦之国对本朝、对自己□□裸的挑衅!因而长袖一挥, 准备一股作气将朝中所有通敌卖国、试图谋反的势力全部拔起。 此人出自南安王府, 任凭南安王爷、王妃、太妃如何喊冤、如何跑到向圣上诉衷肠都是脱不了干系的。 该羁押的羁押、入狱的入狱, 家产抄没归国库所有。 然则, 圣上还算仁慈,对其女眷、孩子并未为难,南安王府也任由他们住着, 定罪的圣旨还未下来,她们依旧是南安王府的妻眷。 因而,南安太妃托了人,带着自己的小孙子,进宫见了太后,想让太后开开恩,放自己儿子这一回。 雪簌簌的落,堆满了宫檐。 太后并为在自己宫中见南安太妃,只随意找了处暖阁,备了一壶茶、一盘栗子糕也就罢了,还不如寻常人家待客。 然而,此时的南安太妃能够见到太后已是万幸,哪里还能估计什么排场不排场的? 只见她声泪俱下:“愿不知府里有那么个人!王府上下数百仆从,家中几口人、父母兄弟在何处,王爷是个男子,哪儿能知道这些呢?” -- 第157页 太后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昔日的老姐姐哭得泣不成声,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自顾自的喝茶。 太妃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说着南安王爷是太后从小看着长大,太后该知晓他的品行。又说,自己年轻时与太后的手帕之仪,如今老,就守着这么一个儿子,还望天家开恩等等。 炭炉里的碳添了两次,茶冷了又滚、滚了又冷。 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太后才放下茶盅开口道:“老姐姐,回去吧。儿子是你的,是与不是、冤与不冤你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闻言,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通红、双眼哭成核桃的太妃身子一僵。 只听太后叹了口气:“说来,我也疼他。但都已经通敌卖国、大逆不道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从王府书房中搜出来的书信已经证实了是王爷亲笔。如今,你不该来劝我,你该去牢中好好劝劝他,让他把该说的都说了,免得受苦。” 太后言罢,太妃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过后,太后由宫人们簇拥着离开了暖阁,只剩下穿着去年纹样袍子的太妃独自在暖阁低泣。 腊月十六,南安王府的罪定下来了,圣上让翰林院林琅玉等几个小辈拟的折子,大大小小的罪列了三十六项,圣上下旨——斩立决。其妻小,虽说被便为奴,好歹没落道下九流的地方去。 南安王爷服罪前为保妻小,供出了朝中一众大员。 一时间朝中动荡。 腊月十九,陈尚书、崔御史被大理寺羁押,家中老小皆罚没为奴。 腊月二十,庄浩宕庄典侍被问罪。 腊月二十一,北静王被弹劾,北静王爷辞去身上所有职务,以撇清干系。 腊月二十二,朝中有人弹劾宁荣二国府与南安王一案由牵连,在外任职的贾政被急召回京…… 林府林如海夫妇的院子: 雪压枯枝断,几个丫头正拿着扫帚扫着院内的雪。 屋内,地龙、炭盆烧得温暖如春,贾敏穿着一身苏绣花鸟袄裙坐在炕上搂着黛玉一块儿看书。 这时,盼兰掀开门上挂着的猩红毡帘走了进来,而后贴着贾敏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贾敏眉头猛的一蹙,随后叹了口气:“你先出去吧。” “是。” “等等。”盼兰刚一转身,贾敏又叫住了她,“我柜子上有枝掐丝金凤嵌宝步摇,你拿去给那头的二姑娘……” 盼兰眼中满是心疼,也不知是在心疼迎春还是贾敏,她点头应了声,随后进到里屋拿了贾敏匣中的步摇出门去了。 院内的雪扫了一层又落了一层,透过琉璃窗看向窗外,盼兰撑着油纸伞留下来一串浅浅的脚印。 黛玉收回视线,随后问道:“二姐姐怎么了吗?” “没什么。”贾敏翻了一页儿书,说道。 “您别瞒我。”黛玉此时哪有什么看书的心思,她拉着贾敏的袖子,道,“没怎么,那您好端端送她东西作甚?” “你二姐姐的缧丝金凤前儿不是掉了吗?”贾敏拍了拍黛玉的手,“虽说那边儿府上待几个姑娘都是一样的。但你二姐姐性子弱,被她屋里的奶妈妈拿得死死的。再者,如今你舅舅家不必从前了,瞧着你几个姐姐妹妹跟你比起来过的是什么日子。” 说着,贾敏拍了拍黛玉的手:“少了个金凤、玉凤于你来说自然值不得什么,但你二姐姐若是少了,你大舅母定是要过问的。” “二姐姐的金凤不早让她奶嬷嬷拿去赌钱了吗?您早不给、迟不给,怎么偏偏这时候给?”黛玉依旧不信。 “这不是快到年底了,大家都有金凤戴,到时候救你二姐姐没有,这让她多没脸?” “母亲今日怎么关心起二姐姐来了?”黛玉将书一合,随后道,“您别哄我不知事。近些日子外头有什么风声,我也是知道一二的。如今探丫头她们都从咱们家园子搬出去了,您也不许我上那边儿府上去……” 说着,黛玉咬了咬唇:“我上回合探丫头一块二出门玩儿时,瞧见二姐姐同一个男子在一块儿……可是为了这个?” “你瞧见了?”贾敏一脸诧异。 黛玉蹙着眉点了点头:“瞧见了好几次,起初我们不信那是二姐姐。总想着二姐姐那猫一样大的胆子,哪儿敢与人私通呢?谁知道,那日却让我和探丫头撞个正着……” 没错,她们看见了。 那时候才探春才回想起来,她们第一次偷跑出去玩儿时,林中撞见的那对野鸳鸯,那个姑娘的声音、背影之所以那么眼熟,只因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二姐姐,荣国府的二姑娘——迎春。 黛玉将自己和探春发现迎春私通的整个经过一一告诉了贾敏。 闻言,贾敏又是心疼、又是错愕,随后她叹了口气:“你二姐姐哪里是胆子小,她的胆子可比你们几个大多了。你可知,与她来往的男子是何人?” 黛玉眼睛湿湿的,看着自己母亲摇了摇头。 “与她来往的男子不是别人,正式来我朝为质而后又失踪了的番国质子。” “什么?!” 林琅玉靠在贤枢肩上,看着手的卷宗,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卷宗比那戏文还荒唐。 “二丫头那一棍子还没打下去就能吓晕的性子能偷跑出去和人私通?还是和一个外族人?这案子谁查的?也真是敢往上写。”林琅玉将卷宗随手抛在案上道。 -- 第158页 他身上披着一件深蓝色竹纹袍子,头发散着用一个缎子束在脑后。 这几日,他们吃住都在大理寺,已经许久没回过家了。 起初,方辰、段子真等人日日抱怨:“圣上是为了历练咱们?我看是瞧着咱们俸禄低,用着方便吧!” 后来是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每日就围着案子、卷宗、犯人打转。瞧着进来的都是自己从前叫叔叔、伯伯的人,这帮孩子心里还是满感慨的。 “人证物证俱在,千真万确抵赖不得。”段子真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已经有两个月眉睡上一个好觉了,“最荒唐的不是她出去与人私通,而是这一切居然是她亲爹暗中促成的。呵!那丫头可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了遇到这么个爹。难不成是瞧着你二舅舅有个女儿进了宫做了贵妃,他也想要个给人做妃的女儿?” 说着,他朝榻上一趟,随意拿起一本卷宗往脸上一盖,闷闷的说道:“你外祖家,怕是就到这儿咯……” 林琅玉没答话,握着贤枢的手力道不由的又大了几分。 是啊,差不多就到这儿了。下一步是什么?落罪、抄家、流放……雪下得够大了。 贾政回来后,圣上只斥了他几句家风不言便让他回来了,并为有什么怪罪。 贾家人战战兢兢等了数日,依旧不见动静儿,以为一切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了,于是开始准备过年的事宜。 谁料,腊月二十七这日宫中传来噩耗——贤贵妃薨了。 第八十七章 夜, 无月无星。长安城中只剩不知名的阁中、楼上的一两点灯火在雪中寂寂的照着。 敬承街,雪被人踩得吱呀作响,偶有两声野猫的叫唤, 听得人毛骨悚然。 只见,一个裹着斗篷看不清容貌的妇人,牵着个孩子, 提着一盏小灯, 扣响了李中守府的西角门。 “咚咚咚!” “咚咚咚!” “谁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明儿再来不成吗?”守夜之人不耐烦的声音隔着门板儿传出来。 那妇人见四顾无人, 于是开口道:“快开门,是我!” 守夜之人似乎愣了一愣, 连忙开了们, 就着熹微的烛光看清了女子的样貌后大惊:“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说着,他赶紧将女子往府里迎,又连忙将门关严实了, 拉着一旁一同守夜的伙计说:“快!快去通知老爷太太, 咱们姑娘回来了!” 妇人牵着孩子下意识的朝府内自己曾经的院子方向走, 没走两步脚下一顿,又换了方向, 朝着自己父母的院内去了。 听闻自己姑娘回来了, 李中守夫妇连忙披好了衣裳, 又是叫人抬着小轿去接, 又是命人熬姜汤一切。 忙活完了, 李中守才回过神来, 问道:“姑娘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是带着兰哥儿回来的?” 伺候的丫头答道:“是带着兰哥儿一块儿回来的。” 李中守穿衣的手一顿,接着颓然的垂下, 接着长叹了口气蹙眉道:“这时候,她带着兰哥儿回来做什么呀!” 一旁的妇人散着头发,拿着帕子淌眼抹泪责怪道:“如今那府上是怎么个形式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姑娘不回来,难不成等人让人发卖了去?!” 李中守坐在窗前,板着一张脸没吭声。 他夫人继续责怪道:“早该回来的!只是想着有个兰哥儿在那头放心不下。咱们姑娘自幼娇生惯养的,谁知道嫁出去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如今又遇上这么大的难……我可怜的姑娘……” “姑娘来了!” 就在李中守妇人哭着埋怨之时,院内人报信儿道。 李中守立马起身:“快!快将姜汤端上来!” 紧接着,就见房门上挂着的猩红毡帘被掀开,一个裹着斗篷的妇人牵着孩子进了屋。 一进屋,她取下了斗篷,是一张清秀静默的脸,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贾府二房嫡长子的遗孀——李纨。 此时,她泪汪汪的看着面前李中守夫妇,哽咽的唤了一声:“爹、娘——” 接着扑进了二人怀里嚎啕大哭。 看着自己母亲哭,贾兰儿估计是被吓到了,也跟着一块儿哭,一家四口、祖孙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纨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又这么哭过了,记得她丈夫去世时,她跪在灵前,抱这不到六个月的兰哥儿,只是静静的流泪。 在那府上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多年,婆婆的刻薄、小姑子们的轻视、老太太的冷漠,下人们的不屑……再多的委屈,她都朝着肚子里咽。 她娘说过,每个女子一辈子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她还有儿子、还有兰哥儿,还有盼头。 她原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了。 那府上虽说千般万般的不好,好歹也算的上棵可这风避阳的大树。她就这样熬着,熬到兰哥儿长大,像林家那两个小子一样有出息了,她也算是熬出头了。 谁能料到,这棵树会在中途突然被种树人连根拔起? 几人哭了一会儿,被身边儿的丫头们劝住了。 贾兰折腾了一夜,又哭了这么一会儿,此时已经是上眼皮赶下眼皮了。 李中守夫妇心疼外孙,忙让其喝了姜汤驱寒,命人带下去伺候着睡了。 看着年幼的儿子,李纨心里又是一酸,眼泪又跟着滚了下来。 见此,李夫人忙拉着她的手宽慰道:“别哭了,回来就好,回家就好。” -- 第159页 “如今那边儿府上是怎么个形式?”李中守忙问道,“不是由锦衣卫带着一群将士将府上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吗?你这时候怎么跑回来的?” 李纨坐在炕沿儿上,靠着自己母亲抽泣着:“事发突然,刚接到娘娘薨了没几日,老爷、太太被还在家中等娘娘的谥号,谁料那日也没个征兆,锦衣卫的益大人就带着一群人将府上围住了……” 说着,李纨声音颤了颤:“大老爷、二老爷并几个管事二的男人都给羁押了去。咱们一众女眷被赶到荣禧堂待着,等候发落。下人们也都被押了出去,想来……是都给卖了。” “那你家老太太呢?”李纨母亲问道。 “得知贵妃娘娘薨了之后,老太太急火攻心晕过去了一次。虽说没什么大碍,但身子却是不好。府上出事儿的前一日,林姑妈派人将老太太接了过去……” 说着,李纨咬了咬唇。她心里有数,府上遭了这么一难,林姑妈心里定然门儿清着呢! 多狠的心啊!那可是她的娘家,那些被羁押之人可是她的骨肉至亲,她居然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贾府被抄家,众人被关在荣禧堂吓的半死,没过几日那杀千刀的贾雨村就拿着众人的身契前来,说是圣上仁厚,她们不会被杀头或是流放,而是充作贱籍发卖到南边儿去。 然而,她是个寡妇,那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寡妇。再怎么说丈夫死了,她虽说还算贾府的半个人,若硬要扯着说不算,那也可以不算。 于是,她拿出了自己藏了多年的嫁妆底儿,打点了守卫,又给了贾雨村许多好处,让他帮自己通融通融。 贾雨村收了好处,也是要办事儿的,于是今日入夜,便让她带着身契偷偷走。若有人要论起来,就说她不过是个寡妇罢了,况且她给了那么多银子,买下十个她和兰哥儿都够了,也不算枉顾王法。 至于那些个没钱买下自己的兄弟姊妹们,她不想管也管不了。迎春背着众人干了那么大的事儿,一个府里的姑娘,其他几个又能好的到哪里去? 自己白白的让她们拖累了不算,管她们死活作甚? 如今她身上的银子,还得事她们娘俩今后傍身用的。 听了女儿的话,得知她不是偷跑出来的,不会连累到自家,李中守不禁松了口气,随后更加心疼起女儿来:“当初给你选这门亲事,也是看着当时那两府风光无限,珠儿又是个天赋异禀有出息的,你嫁过去定然事享福的。谁料,贾珠那孩子竟然这样命薄,说起来,若是那孩子还活着,这两府应该不至于沦落至此……” 一听父亲提到贾珠,李纨的眼泪又是止不住的流,她抱着母亲开始嚎啕大哭,如何她就这么苦命呢? 这边儿,李纨是暂结困顿,顺顺利利的回到了自己娘家。家中父母又心疼她,自家姑娘收了委屈,自然要好好养在府上。 在父母的照料下,不过三两日她便重新打起了精神,开始张罗贾兰读书的事儿,日子也算是走上了正轨。 而她的小姑子们就没那么幸运了,迎春出事儿,家里的爷们都给关了去,前日圣旨下来了,正月十五后问斩。 得知这个消息,王夫人立马昏死了过去,如今荣国府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别说请人看大夫了,贾敏得知了这事儿,倒是托人捎了几幅药进来,但终不抵事儿。 也就拖了两天,最终王夫人于正月初六那日戌时那日过了身。 守卫见了,一卷破席裹着就扔了出去。 贾敏得知后,让人就将其找回来,买了口薄棺将其葬了,因王夫人身份特殊,愣是连个碑都不敢写。 看着面前碑雪覆盖的荒冢,贾敏愣愣的出神,她和王家姐姐前半辈子较好,后半辈子交恶,她曾想过待她二人年老之时或许会和好如初,又或者老死不相往来,但她没想过她们之间会是已这样的下场落幕。 回去后,贾敏大病了一场,三天三夜神志不清,将林家上下吓了个半死。林如海拉着妻子的手在其床边二守了三天三夜,生怕自己一放手,自己妻子就这么去了。 索性她这不过是心病,梦过了、恼过了也就好了。 南安王府并宁荣二国府的谋逆罪已经定下来了,朝中大大小小的外族势力也都连根拔起,剩下一些收尾的事儿圣上自有安排,也轮不到林如海父子了。 如今,只剩下一件事儿了,他们家就能过个好年了。 这日,林琅玉从忠顺王府带着圣上的意思回到府上,兴冲冲的跑到贾敏和贾母面前:“老祖宗!娘!圣上应允了!” “当真?!”贾母和贾敏母女二人眼前一亮。 林琅玉一边脱下沾了雪的斗篷,一边从盼兰手上接过茶来:“我还敢假传圣旨不成?圣上念及宝玉几个年幼无辜,不知事儿,故不追究其责任。咱们家也可以将其接到府上来,只是须得低调些,再怎么说也是罪臣遗孤……” 听到这儿,贾母和贾敏母女俩的眼神具是一暗,文曲星连忙踢了林琅玉一脚,林琅玉这才回过神来,悻悻的看着自己母亲和祖母。 这么些天,贾敏其实早就想开了,她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道:“能接回来便好。赶紧派人将去将他们接回来,这些日子实在是苦了她们了。” 说着又吩咐盼兰将园子里姑娘们从前住的院子都收拾好,如今姑娘们还是同从前一样和黛玉一块儿住在园子里相互作伴。 -- 第160页 “如今家里总算能过个好年了……”贾母拉着贾敏的手,眼睛有些红。 林琅玉和文曲星跟着去贾府接宝玉几个,路上鹅毛大的雪一直在下,丝毫没有要开春儿的样子。 马车驶过,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车辙印,不一会儿又让雪给埋了。 虽说有林家在暗中一直照料着,但几个姑娘和小子们依旧碑蹉跎得不成样了,见了林琅玉和文曲星两人,又得知他俩是来接他们去林府的,一群人便开始嚎啕大哭。 林琅玉两人一边安慰着弟妹们,一边将众人带到车上去。 上车时,熙凤担忧的问道:“咱们这样大大咧咧的入林府,若是让人知道在朝上参你二人和林老爷一本该如何是好?” “姐姐放心,自然是圣上同意了的。”林琅玉笑道。 王熙凤点了点头,跟着红了眼眶。 林家的车缓缓驶离了荣国府,一如当时他们进去那般。 雪还在下着,身后的贾府粉墙瓦黛全都淹没在一片白里,静谧又萧索…… 第八十八章 王熙凤想得不错, 这事儿确实让有心人拿下,一年后就有人翻出这幢旧事做文章,参了林如海父子一本。 而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受过林家和贾家恩惠的——贾雨村。 他写得的折子陈词激昂,似句句为林家的行为感到痛心,怒斥他父子几人对不起圣上的眷顾。 对此, 圣上只是批了折子, 赞扬了贾雨村的衷心,随后便着人将这事儿告诉了林如海。 翌日, 林琅玉便上了一封贾雨村贪污受贿、胡乱断案、私放朝廷命犯等事儿全都奏到了圣上跟前儿。 三日后,贾雨村被革职, 念其曾经也算立了大功, 功过相抵,让他原路返乡去了。 贾雨村刚失魂落魄的退出殿内,就听里头圣上在问林琅玉:“你妹妹几时出阁?” “三月十六。”林琅玉笑着道。 闻言, 贾雨村一愣。林家那姑娘他是知道的, 自己曾教她读过两年书, 那时她还只是阁总角小儿,如今都要出嫁了? 他看着天边金色的浮云, 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而他自己却是兜兜转转一圈儿回到了原点……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天儿就暖了起来, 林府的园子还是当年的那个园子, 怡红、潇湘都一如从前。 眼瞅着二月底了, 林府上下也都为黛玉的婚事忙活了起来。 自打熙凤带着巧姐儿住进林府后,她便跟着贾敏一块儿打点林府上下,如今黛玉出阁, 她和贾敏二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宝玉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懂事儿了许多,知道用功念书了,今年准备参加秋闱。 林琅玉和文曲星两个早已考完了殿试,林琅玉依旧是堪堪吊在榜末,而文曲星毫无疑问的夺得了魁首。 如今一个在翰林院、一个在御史台,可谓是深得圣上亲睐。 出了宫,林琅玉坐上了忠顺王府的马车,今日贤枢摆了席面,让他和文曲星、段子真去吃酒。 如今他们都大了,各有各的差事,自然不能像从前同窗之时日日待在一处玩笑。 虽说如此,但一有空几人还是会聚在一处。 近几日为着黛玉的事儿,林琅玉和文曲星忙得脚不沾地的,没事儿还要将匡志拉出来“训诫”两句,因林琅玉成日朝着齐国公府跑,连带着贤枢对匡志也没好脸色。 对此,匡志却不以为然,他们这分明是嫉妒自己要成亲了!自己是要成家的人了,从今后就与这帮没妻没妾的小子不同了,得更加稳重才是。 见匡志的气度越发沉稳,林如海看他的眼神也是越发满意,所说如今他每日都要从匡志身上挑出两个毛病来才肯罢休,约莫所有老丈人看女婿都这样。 马车穿过敬承街停在了忠顺王府东边角门儿,林琅玉从车上下来,进了角门儿坐上小轿一颠一颠的朝着王府内去了。 待他到贤枢安排的花厅时,贤枢、文曲星、段子真三人早就开始斟酒了。 林琅玉从轿上下来,见此情景笑道:“也不等我?” 文曲星一面替段子真斟酒、一面摆了摆手,指着坐在一旁的贤枢道:“有人等你,还用得着咱们吗?” 林琅玉望着贤枢,两年的功夫,少年身上的稚气在朝庭诡谲风云中被磨了个干净。 面前这个男人,也不再是当初随意对圣上、太后耍脾气的小王爷了,而是长成了朝中话语权颇重,一个眼神能让百官噤若寒蝉的忠顺王。 虽说如此,他待林琅玉却从未变过。 见林琅玉来,贤枢连忙起身将人拉至自己身边儿坐下,关切的问道:“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可是遇到麻烦了?” 林琅玉接过段子真递来的酒,摇头笑道:“没有,不过是圣上拉着我问了几句黛玉的婚事。” 段子真笑道:“让圣上亲自过问婚事,也就你家姑娘有这福气了。” 林琅玉和文曲星对视了一眼,两人笑了笑都没吭声。 林琅玉想到了书中黛玉的情状,他近日看着府上的姊妹们,常常想起书中她们的结局,每每想起时,心里又是怅然又是松了口气,好在如今大家都好。 老太太如今身子依旧还算得上硬朗,每日有女儿陪着,时不时跟孙子、孙女儿们坐在一起玩笑。 -- 第161页 熙凤带着巧儿帮着贾敏打理家务,贾敏也乐得轻松。 湘云昨年便嫁了人,虽说如今史家倒了,但她与卫家的婚约还在。卫家也不是背信弃义之家,卫若兰为人更是君子,依旧将湘云娶进了门儿。 贾母从来都是将湘云当成亲孙女儿般疼的,湘云如今在娘家失事发热情况下嫁过去,她不放心的紧。 于是她将自己的嫁妆底儿翻出来,给湘云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贾敏也添了不少,让湘云风风光光的出嫁,也是告诉卫家的族老,湘云娘家如今是失势了,但背后依旧有人撑着! 因而,湘云这个卫家主母的位置坐得安安稳稳、顺顺当当,成亲后夫妻二人举案齐眉,从未红过脸。 她偶尔回林府看望老太太,依旧是当初那个爱笑、爱闹的性子,可见卫家待她很好。 探春没定人家,却和宝钗一块儿琢磨起了生意上的事儿,什么规矩、体统都被扔到了一边,她就是想自己赚钱。 贾敏知道后,又急又心疼,以为是探春银子不够花,心里委屈了? 于是,她一边儿不断得给探春长月例银子,一边儿拉着贾母对其进行长篇大论的教育:“宝钗经手家中的生意,是因她哥哥和母亲如今不中用了。你怎么也跟着掺和?商贾之事本就是不入流的,更何况你一个女儿家?你若是银子不够花,只管给姑妈讲。若是觉得无聊烦闷想找事儿做,你帮衬着姑妈管家也是好的,怎么掺和商贾之事呢?” 对此探春哭笑不得,她倒不是缺银子,也不是不知道女子不该掺和这些。 只是她已经掺和了,并且也没舌头生钉、脚长疮,还赚了不少银子,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掺和不得! 于是,她只讲姑妈和老祖宗的话的耳旁风,时常打扮作男子的模样和同样装扮的宝钗一块儿出门儿。 别说!薛家的生意经两个姑娘的手一捯饬,竟有起死回生之象。 见此,几个长辈心里是又喜又惊,一面惊叹两个姑娘的才干和手段,一面扼腕叹息可惜是两个姑娘。 当然,贾母和林如海夫妇不知道的事,着背后其实黛玉也参与了不少。 不知道的以为是薛家和林家真的又捡了两个儿子回来,还想着林家这儿子都是从哪儿捡的?怎么一捡一个有出息的,难不成是送子观音格外庇佑他家? 想到林琅玉生下来口含香玉这一奇事,众人心里就更加笃定了。 于是不少朝中命妇没事就找借口下帖子请贾敏上自家吃酒、喝茶,就想知道如何与送子观音娘娘扯上关系。 这让贾敏哭笑不得,而后只要有人递帖子上门儿,只要不是什么要紧的,她都推脱身子不好,不见。 惜春倒是乖巧,贾敏让林如海为其留意朝中有识之士,过几年这孩子也该定下了。 迎春是回不来了,她父亲有意将她送给那个外族的质子,那丫头也是傻,知道是坑还往里跳,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每每想到这些,林琅玉心里都是一阵慨叹。 他转头看向身边儿给自己捂手的贤枢,虽说如今天儿开始回暖了,但风依旧料峭,官服又薄,他刚从外头回来,手自然是有些冷的。 说来,这根本不碍事儿,偏贤枢在意得紧。 林琅玉嘴角不由得勾了勾,见此贤枢神色也柔和了下来:“心情不错?” “如今都忙,咱们几个难得聚一次,我自然高兴。”林琅玉答道。 “哎!这话我和文哥儿说说也就罢了。”段子真打趣道,“你一个忠顺王妃说这话,可就是混扯!” “胡说什么呢!”林琅玉笑着要伸手去打他,无奈隔着张桌子。 “他说得不错。”文曲星呷了一口清酒,“你自己说说,你十日里是不是至少五日在这府上?娘都懒得抱怨了。” 林琅玉也不反驳,而是朝着贤枢肩头一靠,冲着二人挑了挑眉,亲昵之意不言而喻。 文曲星和段子真齐齐翻了个白眼儿,接着移开了视线,贤枢朗笑着将林琅玉搂进怀里。 接着,四人开始喝酒听曲儿,丝竹声应着一旁的湖水听起来更加空灵。 酒过三巡后,四人都有些醉了。 文曲星醉了便爱作文章,以酒为墨嘴里一边念叨,手在案上不停的写着,最终酒干无痕。 段子真松了袍子,端着酒盅嘲笑着文曲星作无用功。 贤枢端坐在案前,看不出来醉了几成。 而林琅玉则自顾自的去到小榻上躺着,看着案前坐得端正的贤枢笑。 笑着笑着他眼睛就跟着闭上了,梦中依旧是那个云雾缭绕、宫阙巍峨之地。 有人轻晃着他的肩:“醒了,时辰到了,快醒醒。” 林琅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是文曲星头戴紫金冠、身着绛红云纹蟒袍的模样。 “你怎么……穿得这么花哨?”林琅玉问道。 不待文曲星回答,林琅玉只觉脚腕间被人猛得一拽! 他瞬间跌入了万丈深渊! “卧槽!”林琅玉猛地坐起身。 他外袍已被褪去,只剩一件轻薄的白色寝衣,隐隐透着莹白的肌肤。眼前是秋香色的撒花罗帐,身旁躺的是已同床共枕一年的贤枢。 “怎么了?坐噩梦了?”贤枢坐起身,林琅玉搂在怀里,“头可疼?” 林琅玉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接着问道:“几时了?” -- 第162页 “天刚亮。”贤枢安抚的拍着他的背,“今日你总是做梦,你究竟梦见什么了?要不……咱们找个人瞧瞧?” “能让人找到的都是江湖骗子。”林琅玉道,接着他问贤枢:“你说……咱们会不会上辈子就在一起?” 贤枢一愣,笑道:“当然,不然这辈子怎么能遇上?” “那……咱们下辈子,是不是也可以在一块?”林琅玉眼神有些迷离,“不止是咱们,还有我爹、我娘、我妹妹、文曲星、段子真、和我那群表兄弟姊妹们,咱们……是不是下辈子也可以投胎到一处?” 贤枢知道他是被梦魇着了,于是安抚道:“那是自然。没道理,只做一世至亲的。” 接着,贤枢笑了笑:“你且放心,有我在呢。” 林琅玉笑了笑:“是呀,我合该是你的。” 说罢,两人搂在一块儿,锦被盖过头,不可相述。 春风拂槛,海棠雾散。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好歹都算圆满。 (完结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