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宋词三白首》 第1页 [现代情感] 《唐诗宋词三白首》作者:君言浅止【完结+番外】 文案: 那年秋天,唐诗刚转到新学校,就对狷介狂生灰瞳剪水的宋词一眼万年。 之后她翻烂兵书《三十六计》,对他轮番用计。 宋词被这只蹦跶欢腾的小兔子勾得心直痒,却只是偶尔收一收网,不急着捞鱼喂养。 直到小兔子主动扑过来啃了他这株草,转天就人畜无害地眨着大眼睛说自己忘了。 宋词终于按捺不住把唐诗这只狡猾的兔子环在教学楼后。 他浅瞳微收盯住她唇珠小巧。 “我帮你想想?” 不久后唐诗洗手时撸起衣袖,露出小臂内侧两行遒劲有力的蓝字—— 唐诗答应做宋词女朋友。 2012年12月31日17:23 只几分钟全校就都对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了如指掌,却没人知道31号那天宋词手中笔点着唐诗手腕,挑眉命令般。 “不准洗,听到没?” 时间公开当天晚上,宋词心情很好地轻勾唐诗的短发,未沾烟酒却笑得痴迷。 “唐唐真乖。” —— 后来唐诗走了,只留给宋词一通未接来电。 多年后,校友联谊会上,两人擦肩不回眸形同陌路,惹得众人唏嘘。 然而不久后,宋词就借着酒意把唐诗困在魅影门外,指腹抚过她的唇珠,哑声问道。 “你欠我的这些年,准备怎么还?” -小兔子乖乖,到爷怀里来。 不食烟火孤狼X外表毛绒兔内心小脑斧 从校服到婚纱。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诗,宋词 ┃ 配角: ┃ 其它:HE 一句话简介:小兔子乖乖,到爷怀里来。 立意:我们都一样。 ================== 第1章 清早的阳光透过窗洒进来,空气中悬浮的灰尘呼气间四下飞散,课桌上的英语书封面反的光有些刺眼。 唐诗双眼微眯拽过身侧窗帘,课桌间旋即罩上一层浅淡的蓝。肩膀忽而被撞到,她转头看得闺蜜兼同桌夏祁甩开落在肩头的羊毛卷马尾,朝她挑下眉,目光直往教室后门飘。 接收到信号的唐诗目光微顿,转头朝教室后看去。 几个外班男生你推我搡挤在后门外小声议论,视线似乎都在唐诗身上转。她看过去没多久,他们就笑嘻嘻地散了。 教室内最后排,三五个男生正凑在一起扯皮。 坐在书桌上的小麦肤色男生回头瞥眼前门,脸上笑容瞬间僵住。转而,他跳下桌子迅速闪回座位,其余参与者也都各自低头拿笔翻书。 这可是个不太秒的信号。 唐诗忙转回头装模作样翻开书,坐姿未动偷偷朝前门口瞥一眼,果然看得班主任关岑岑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像个梯子般靠上门板,一张扑克脸写满“气愤”二字。她目光下移,最后落在他手中印有表格的A4纸间,心中猜测他这一出清早不悦,大概与这表格脱离不开干系。 后桌两人小声议论。 “靠,这么快出就成绩了!” “周考月考?” “那谁知道!” 唐诗轻咬下唇吹鼓了脸颊。 原来是考试大榜,那难怪了。一般出考试成绩当天,都是学生的集体葬礼演习,好在这次没她什么事…… 然而,老师就是爱不走寻常路。 唐诗还未来得及窃喜,就被关岑岑点了名,她怔了下朝门口看去。 关岑岑勾勾手指,示意她过去。 座位到门口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唐诗就听得有人压低声音议论她。 “唐诗原来是短发啊,我还以为是个长发软妹呢。” “她在二十六中可有名了,我发小在那上学,他还有……” 她闻言不由得竖起耳朵听,奈何脚步不能停,议论声很快被落在身后再听不清。 唐诗刚在门口站定,关岑岑便高声介绍道。 “这是从二十六中转学到省实验的唐诗。”他推下镜框,“做下自我介绍吧。” 唐诗看眼关岑岑点点头,目光移开便落在教室后的黑板间。她静默咽下唾沫,抿了抿唇勉强算作笑容。 “我叫唐诗,呃……《唐诗宋词三百首》的唐诗……” 教室内突然爆发一阵起哄声,随后议论和笑声交杂四起。 唐诗不明所以,目光惊慌地在神情各异的陌生面孔间跳跃,脸颊和耳朵难以抑制地开始发烫。转瞬,她发觉班里大半的人都笑嘻嘻看向靠窗最后一桌,她也抬眸看去,最终视线落在一个穿纯黑T的瘦高男生身上。 男生微低头歪倚着窗台坐,似乎在休息。 初秋的峒城还不算冷,教室最后一扇窗开了条不足掌宽的缝隙。不时有风吹过,撩动他额前刘海,才露出他轻阖双眸模样。许是屋内太过嘈杂,扰到了他。他眉心微蹙有些不悦,睁眼时双眼下意识眯了下,旋即抬眸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间,唐诗不由得呆住。 他居然是灰蓝瞳!双瞳剪水,似是染得雨晴云边蓝。睫毛浓密修长,衬得他一双桃花眼如墨勾勒。五官周正皮肤白皙,相貌清新俊逸活似画中人。 唐诗只觉胸口停顿了下,随后跳动明显加快,脸颊也更烫了。 -- 第2页 走廊的关门声没能消减教室内议论,携来的风倒是拂起了唐诗耳侧和额前的发。发梢搔过脸颊微痒,她这才慌忙敛回目光,将吹乱的短发掖至滚烫耳后。 在这之后,议论声似乎更清晰入耳。 “快看她,脸红了脸红了。” “哪啊,连耳朵都红透了。” 唐诗窘的厉害,只顾看着脚下好避开所有目光。她看不到是自己清眉掩于齐刘海后,垂眸时圆眼微合睫毛卷翘若扇,凝玉肌肤透出红晕,朱唇微抿间唇角两侧一点微陷,若隐若现。 好在没多久,关岑岑便帮她解了围。 “乱起什么哄!” 直到教室内恢复安静,关岑岑才瞥眼唐诗。 “继续说。” 唐诗低声清清喉咙,抬眸时鬼差神遣地又瞥眼靠窗口最后一桌。 那男生此时又是歪倚着窗闭目养神,仿佛刚才种种只是唐诗的想象,他从未曾睁眼看过她。 唐诗的视线自他身上移开,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抠着裤线,小声胡乱敷衍道。 “我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爱好,还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她微弯下腰结束了自我介绍,旋即快步走回座位,把滚烫的脸埋进书中。 唐诗回到座位后,关岑岑便走上讲台,滔滔不绝地叨叨起八月月考成绩。 而讲台下,唐诗还没能忘掉刚才的窘况,心绪难宁得根本看不进去书。因此,耳侧的轻咳声很容易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转头瞥见夏祁的笔记本抵、在自己的手肘,其上写着一行字——友情提醒:最后桌灰眼少年姓宋名词,刚好是《唐诗宋词三百首》的宋词哦~ 唐诗的双眸因惊诧而瞪大,不自觉捂住嘴。 当时她太紧张,介绍名字那句是脱口而出,她怎么知道他叫宋词? 她禁不住又偷偷去转头看宋词。 宋词仍在闭目休息,像是自带屏蔽般,后排几个皮学生怎么玩闹都影响不到他。 唐诗有理由相信,刚才他会睁眼看她,也不过是因为她提到他的名字。想到这,她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一个疑问。 她转回头时偷瞄眼讲台,确认关岑岑没看过来,才以手掩嘴假借唇语问夏祁。 “他是混血吗?” 夏祁似乎是被问住了,她蹙眉用笔尾挠挠头答非所问。 “恩……我见过他妈妈,是个很漂亮的中国女人。” “那他爸爸呢?”唐诗拄着下巴盯紧夏祁,眼中透出渴求八卦的光芒。 “不知道,没见过。”夏祁翻开书耸耸肩。 唐诗本还想再问,谁料刚张开嘴就瞥见关岑岑正神色严肃地注视着她。她只得若无其事般转过头去,食指随意绕鬓角的发,装模作样地小声念叨。 “Spellbind,迷住,迷惑。” 唐诗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众的随口一提,会让《唐诗宋词三百首》这本本该活跃在幼儿园和小学的书,在省实验火了一把。 课间,她在座位背单词,安静如鸡。 教室后总有男生莫名其妙地高声朗诵古诗,并且一定会有人明知故问。 “呦,看的什么书啊?” “这你都不知道?《唐诗宋词三百首》啊!” 更有甚者,会在走廊或者操场大声喊她名字。等她回头,再刻意大喘口气补上几个字——宋词三百首真是本好书。 唐诗总觉得自己毕竟是个转校生,还是低调做人,别与人冲突为好。因此,听到这些明显是拿她开涮的话,她大多也只是愤懑地趴在书桌间把头埋进臂弯,最多再小声嘀咕一句。 “Shut up。” 但后来,玩笑讲着讲着就变了味。 某天午休,女厕所里很安静。靠近门口的水龙头年久失修一直漏水,水滴不断砸在洗手池中,无聊时听来也像是在打节拍。 唐诗心情尚好,冲完水刚要开隔间门,忽而有脚步声从厕所门口传来伴有交谈声渐行渐近。 “欸?你说那个唐诗她是不是故意的啊?那么多介绍方式,怎么偏偏就挑了唐诗宋词这么一句明显是捆绑炒作的说?” “那谁知道!” 隔间门被拽得猛的一颤,唐诗下意识收回搭在门内把手上的手,好奇心却驱使她屏息细听。 关门声恰从她左右两个方向传来,她垂眸看得自己隔壁两个隔间地面瓷砖上都落有阴影。 “我听说啊,宋词当时还和她对视了呢!” “是吗?以他的个性啊,呵,恐怕会觉得她就是个不自量力的傻逼吧。” 立体环绕的笑声紧随其后,吵得唐诗心烦。她静默咬紧下唇,心跳加速时呼吸也有些沉。忽而她目光一定,轻声推开了隔间门。 数分钟后…… 唐诗站在洗手池前,用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双手,终于等到木头猛烈磕碰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转瞬,响声中开始混杂粗口。 “卧槽,怎么回事?门怎么开不开了!” “我的门好像被人从外面抵、住了!” “我的也是!谁他妈干的好事!有种给老娘站出来!” 唐诗瞥一眼身后被拖布结结实实抵、住的两个隔间门板,差点笑出声。 站出来?你以为我真是傻的? 她把攥实成球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临走前小声嘀咕了句。 “垃圾。” -- 第3页 唐诗的自我介绍事件持续发酵后,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便是,宋词从来没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令她不爽的则是,旁人议论得那么欢,他都从不曾多看过她一眼。 不仅如此,他还似乎总能非常及时并且巧妙地避开任何有关她的“麻烦”。 他们在过道中撞个脸对脸,她连个“麻烦让一让”都还没说出口,他已经侧过身子,留出足够一个半她经过的空间。毫无疑问,可能发生的对话还没开始就确定结束了。 轮到她值日,她刚走到他课桌边,他双脚便会自觉踩上书桌横杆,完全不影响她接下来的任何清理操作。 而学校就是个大型八卦发酵厂,不出一周,唐诗和宋词本来就没有的故事,便毫无疑问地被隔壁铁牛、翠花和酸菜的三角恋情,亦或是高年级王二麻子打架被教务处抓包等层出不穷的新闻,拍在了历史的沙滩上。 时间一久,连唐诗自己都觉得,她和宋词注定是名相关但人无缘。 直到某个再普通不过的课间,唐诗刚睡完整节化学课双手压得没了知觉,正趴在课桌上揉手指,刚好瞥见宋词从她身侧经过。 只多看一眼,思绪便在她的脑海里系成一团乱麻。她猛然坐起身,犹豫许久还是叫住他。 如果说从前种种,唐诗还能勉强以宋词可能没注意到她作解释。那么就在刚刚,她那般清楚地喊他名字,他居然只是脚步顿一下,头都没回就走了。她便不得不承认,他压根就是不想理她! 他不想理她?好啊,那她也干脆不管他好了!反正本来也和她没半毛钱关系,她何苦…… 但转而,她看到宋词就要走出班级门,同理心还是战胜了小任性。她烦躁地挠挠额头,起身快步跑到门口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没拽动他。 宋词显然没料到唐诗会有这种举动,他怔然看了她一会,但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片刻后,他瞥眼自己被她握紧的手腕。 也是这一眼,提醒了唐诗。 她脸颊一红,还有些发麻的手极不自然地松开他的手腕,落回自己身侧。 宋词神情淡漠地侧过身,想从唐诗和门板间的缝隙中走出去。 唐诗不好再拽住他,只得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有那么一瞬,她似乎从他的浅瞳中看到惊诧和疑惑,可他依旧一言未发。 走廊人来人往,唐诗这么明目张胆地拦宋词,自然免不了又引来起哄和笑声。可她觉得自己这么做没错,所以倔强地不肯让步。 “我,我想……你……” 唐诗几番欲言又止,整个人从额头烫到了脖子,终是不自在地避开宋词的视线,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叫。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选择今天开文一是为了攒存稿,二是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嘿嘿~ 双手合十小声bb:希望生日有好运,能给我带来很多追文小可爱…… 另,开文前三天评论有红包呦! 第2章 “说。” 宋词清冷的声音自唐诗头顶传来。听得允许,她暗自松口气,视线迅速扫过周围,随后指指靠窗的角落。 “不如我们就去……” 夸张尖锐的咳嗽声忽而打断了唐诗的想法,她转头看得佟朔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佟朔有个外号叫卦八哥,热衷于打听和传播各种八卦,之前总是在班里高声吟诗开唐诗玩笑的人就是他。 怎么偏偏又被他撞见她和宋词单独说话?冤家果真路窄啊! 唐诗刚要向左迈步让开,忽而被拽住右臂衣袖。她身体毫无防备地随着那力道走,待她再站定,已然是站在走廊中。等她回过神来瞥眼右臂,只看得见衣袖间留有被拉扯的痕迹。 “就在这说。”宋词叹气间已是满目不耐。 唐诗指指脚下,面露难色。 “在,在这说?” 宋词还未应,佟朔又从门口探出头来,目光在两人间打量,神经兮兮地挑起眉。 “说什么?是要表白吗?” 唐诗顿时烦由心生,转头不耐地反问,未料到会和宋词异口同声。 “和你有关系吗?” 大概是宋词也惊诧于他们之间会有这种莫名的默契,唐诗循声看去时,他刚好也在看她。只不过转瞬,他便满不在意地敛回目光,语气依然清冷。 “如果真像他所说,就别浪费时间了。” 宋词转身要走,结果又被唐诗拦住去路。 他垂眸看着眼前刚到他肩膀的人,黑发发梢微向内扣刚及下巴,显得她一张巴掌般大的脸圆圆的。 她几次三番地拦住他,急得直跳脚,每次得手后却又抿住唇不说话。他竟也忍不住好奇,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喜欢你,我帮她说。”佟朔贱兮兮地压低声音。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逮住人开莫须有的玩笑,就算是神仙也会忍不住要掏刀。 “当然不是了!”唐诗立刻高声反驳了他,转头看去时眼底已有愠怒之色,“除去八卦你就没别的事了是吗?偷听别人说话很有趣吗!” 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实在没有什么交集,这还是宋词第一次听到唐诗怼人。想到她这几分钟前后的反差,他脑海中不觉浮现出一句话——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 第4页 佟朔被怼得没话讲,便耸下肩悻悻地走了。 可原本两句话就能结束的事,已经因为这么个搅屎棍,白白拖了好几分钟。唐诗还未等再开口,上课铃便打响了。走廊里的六班人瞬间都涌回班级,周围人多更不好开口。 唐诗转头又瞥见关岑岑从办公室走出来,情急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踮起脚凑到宋词耳边。意思表达完,她脚跟一落地,便逃一般地挤进人潮中跑进教室。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不要怕,你总会一次一次又一次地遇见你并不想遇见的人。 唐诗粗略估计了下,她和宋词从前所有遇见的次数加起来还没有今天这半天多。她去超市能碰见他,在偌大的校园里闲逛能碰见他,中午吃饭能碰见他,甚至她从女厕所出来,都刚好能碰见他。 而有过那段课间的尴尬交流后,两人每次碰见,当时的尴尬就又在唐诗的脑海中情景重现。 倒是宋词似乎根本没在意。哪怕他们面对面碰上,他也还像从前一样,全当她是空气。 六班下午第二节 是体育课。 下午两点多,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段。洒落满操场的阳光很是扎眼,单是从窗口看出去,都仿佛能感觉到它灼在身上要掀人一层皮般的疼。 唐诗不爱运动,上体育课的积极性无限趋近于零。刚好夏祁闹肚子,她索性在教室里等夏祁回来叫她再下楼,顺便躲会阳光。 某刻,她无意间瞥见黑板旁的时钟,不由得一怔。随后,她连忙从校服口袋里掏出巴掌大的黑色笔记本。视线追随食指查询过后,她暗自叹口气,右手偷摸落回口袋,继而又握拳凑到唇边。她蹙眉灌过好几口水,记好时间又把本子收回口袋才松口气,却不料抬眸就看见宋词站在教室前门。 唐诗慌忙敛回目光,起身正准备从后门走,结果刚要转身就听得夏祁的声音自教室前门传来。 “哎,你是不是傻啊?后门走绕远。” 唐诗心底暗叫夏祁回来的真“是时候”! 她不想让夏祁发觉自己是在刻意躲宋词,所以只得朝前门走去。 可是宋词像是自带磁场,总能扰乱唐诗的航向。 她只要一靠近他,双脚就会不听使唤。两人在讲桌前你左我右几次险些撞上,最后还是他靠在讲桌前侧过身子,她才得以在上课铃打响时走到门口。 唐诗刚走到门口,夏祁便双眼微眯目光探究地问道。 “你们俩什么情况啊?我上午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他们传的不会都是真的吧?” 唐诗一个头顶两个大,她偷偷瞥眼宋词,连忙推着夏祁往走廊走,嘴里小声嘀咕。 “待会再跟你说,诶呀,走了走了!” 木头淋过雨还容易生蘑菇呢?何况宋词并不是块真木头。 事实是,唐诗和宋词会在讲桌前三番五次险些撞见,这里面也有宋词思维不清晰的一份功劳。 教室里此时只剩下宋词一个人。 他静默戴上耳机,听得音乐轻柔,便怡然趴上书桌轻阖双眸。 “我心里的这句话还是想对你说,。” 听到这句歌词,他胸口莫名随之轻颤。随后耳机中音乐似是音量转小成了配乐,倒是另一句话在其中清晰回响。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宋词轻阖的双眸刚好提供天然的幕布,重现当时唐诗拦住他的扭捏羞赧,和她踮起脚凑近他的画面。他向来独来独往,更是从不曾和女生如此亲近。他不知道女生身上会有种淡淡的甜香,也没想过自己会再去回想当时情况,现在只觉得自己这一番没来由的联想,很是莫名其妙。 转瞬,唐诗当时在他耳边的轻语浮现于脑海,打乱了他的思路。 “裤子,裤子啊。” 宋词忽而睁开双眼,猛然坐起了身。随后,他神情不自在地低头看下,确定自己这次从洗手间回来没有忘记锁好门,才长舒口气。却未料到当时唐诗逃走后,他脸颊压抑不住的发烫,此时又会卷土重来。 他故作镇定地清咳几声也没能让脸颊温度有所消散,索性拽过校服遮住整个头趴回桌子间。 而此时,操场高低杠旁。 唐诗拽了拽盖在头顶的校服衣领,尽可能多遮住脸,脸颊还是被阳光灼得又红又烫。她用冰棒冰着脸,蹙眉烦躁地踢了脚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的夏祁。 “能不能别笑了?我当时也是头脑一热就没想后果,纯属……无心之失。” 夏祁嘴里叼着棒冰低头摆摆手,又捂住肚子长舒口气,情绪才算安稳。 “不行了,笑得肚子疼。谁他妈能想到大家传得沸沸扬扬的表白,居然是这么一回事?这绝对是宋大神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能不说了吗?”唐诗语调慵懒且长,生无可恋地捂住眼睛。 “嘿,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唐诗捂在眼睛上的手手指张开些缝隙,透过其间,她看得体委邢野在她面前盘腿坐下来,握着张名单的手随意搭在膝盖上。 他应该是刚运动过,被汗水覆盖的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下发亮。他抿过额前发,头发便如同刚洗过般粘成绺。他笑着朝她扬下下巴。 “跟我也说说呗?” 唐诗恨不得这辈子都不再提这事,自然不愿意搭这茬。可不理人也不是上策啊…… -- 第5页 她正有些犯难,忽而瞥见邢野手里的名单,灵机一动问道。 “你手里的是什么?” “这次校运会的报名名单。”邢野把名单转过半圈送到她眼前,“新同学要不要也积极参与下?这可是你融入班集体的绝佳机会,到时候全班都会为你加油的,我保证。” 他成竹在胸般拍拍胸膛。 看唐诗有些犯了难,夏祁便接过话。 “哎,野哥你这可找错人了。”她拇指指向唐诗介绍道,“这位,骨灰级死宅,能躺绝不坐的主。她连体能测试都不知道能不能过,你就别为难她了。” 邢野提这事只是想多跟唐诗搭句话,自然不会强求。于是,他转而就把名单递给夏祁。 “女子800米是真没人,要不祁姐给个面子?” 夏祁满不在意地耸耸肩:“我都可以。” “得嘞。”邢野在身上摸索过后蹙起了眉,“诶卧槽,笔呢?” “我有。”唐诗递过去一支小拇指大小的胡萝卜形油笔。 邢野接过笔,有口无心地小声念叨。 “好学生是不一样啊,上体育课还随身带笔。” 唐诗听到他说自己是好学生,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因此收回笔时,脸色不太好看。 邢野看出她的不对劲,想起刚才夏祁说的体能测试就在下周,只以为她是因为这个犯愁。于是,他起身前特意凑近她压低声音道。 “别担心,体能测试时你过来找我,除了800米不能替,别的哥都保你过。” 唐诗闻言一怔,抬眸时邢野已经跑得很远。 好容易挨到下课铃打响,唐诗和夏祁如同两只被烤干的蚂蚱,慢悠悠地逆着教学楼里下课的人潮走。等她们走到班门口,六班的人已经回去大半,教室前门口围着一大群人。 男生们身高占优势,勾肩搭背地围在外圈吐槽。 “毫无疑问,宋词又是第一。” “难怪当时校长要花大价钱给人请来,当佛一样供着呢!他他妈哪是人啊?根本就是神话吧!” “狂甩第二名50多分!啧啧,真他妈的残忍。” 围着看的人太多,唐诗不想去挤,便在心里计划着等人少些再看。却未想,她刚要从人群旁绕开,就听得有人提到她的名字。 “没人好奇唐诗排多少名吗?” “等下,我找找……” 唐诗闻言不由得僵在原地,心跳控制不住地开始直线加速。 “我看到了!卧槽?不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里佟朔这种人挺讨人厌的,属于哪有事哪到的那种。 第3章 对学生而言,学习大过天。等待成绩公布,往往就像是在等待一场判决。虽然“有罪无罪”在交卷时就已注定,但仍难免心存幻想——或许不会太差呢? 唐诗也不例外。 围在周考榜单前的人只安静了数秒,就又有人低声惊诧。 “怎么会这样呢?她在二十六中不是没出过第一考场吗?” “嘘,别说了。” 他们都这么说了,结果不言而喻。 唐诗心中的幻想被一盆冷水浇熄,没兴趣再听任何议论,便快步走回座位。 下午第二节 自习课,六班因有关岑岑坐镇很是安静。临近下课前,他起身瞥向唐诗轻声唤道。 “唐诗,你出来下。” 许是耳朵早已适应安静,所以随便一点声响也能引起好奇。 宋词原本靠在椅子中闭目养神,他的左手搭在桌边,修长手指间灵活翻转着饭卡。听得这声轻唤,他忽而将饭卡拍在了桌角,睫毛轻颤后睁开双眼。可等他眼睛适应光亮再看去时,唐诗的座位已然空了,整个教室都不见她的身影。 走廊里脚步声渐行渐远,脱离关岑岑感知范围的六班,如同冬眠的动物等到了春天,逐渐“复苏”。 后排有几个人凑在一起闲聊。 “我听说唐诗这次诗词默写全错?” “对啊,我看到她卷子了,就对几个字。”语文课代表冯瑶讥诮道,“呵,就这水平还好意思叫唐诗呢?” 难怪“讽刺”一词要带个“刺”字,无论何时何地,它听来都是那么刺耳。 宋词莫名联想到另一些事,心中愈见烦闷。他索性站起身,出去躲个清静。 经过门口时,他漫不经心般瞥眼周考排榜。 唐诗的名字排在榜单最后,分数比倒数第二名低50分还多。如果说她的理科成绩勉强算是一般差,那么语文和英语成绩简直是差的离谱。 宋词向来不听课不做作业,可依然能轻松拿高分。所以他实在无法理解,像这种考试范围极小且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的周考,唐诗怎么能考出这么差的成绩。 走廊里空荡无人很是安静,宋词缓步走着,忽然被熟悉的交谈声打断了思路。 “成绩稍有波动老师能理解,可你这次周考和上次期末联考的成绩差的实在太远了,唐诗。” 宋词闻言脚步不由得顿住,他垂眸竟看见唐诗就站在距自己几层楼梯下的缓台间。看她似乎要抬起头来,他竟鬼差神遣般地侧身躲进楼梯转角。 而此时,唐诗身子僵硬地站在一楼到二楼的缓台间,只偷瞄了眼关岑岑就又低垂下头。 教学楼的大门正对楼梯,始终敞开着。 -- 第6页 唐诗身上的黑白校服宽大又单薄,衣袖不时因风过而贴紧手臂,冰得她不禁轻颤。 “是……之前的后遗症还没好吗?” 关岑岑这话问的很是小心翼翼,可唐诗听来仍是心头狠狠一紧。 她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倒带,最终停在半个多月以前。 悬于墙角的空调显示当下设定为26摄氏度,冷风直吹下的输液管打着晃,接近唐诗手腕的一小段被宽厚的大手握在手心。 冰凉的氧气不停喷进唐诗的鼻腔,吹得她口鼻干痛。但这种痛和手臂肩膀的疼痛相比,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站在床尾的中年男人摆正帽子,帽檐上方的徽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司机已经承认自己是醉驾,但他坚称当时是你故意碰瓷才引发了这场交通事故。请你仔细回忆,并如实描述当时情况。” 像是记忆被挖空一块,唐诗蹙紧了眉努力回想,最后还是只能摇摇头。 “我不记得了。” “诊断报告显示你的头部没有受伤。”男人翻过诊断报告后,见唐诗依旧沉默,便转而问道,“那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唐诗。”似乎是想证明自己并非失了忆,唐诗不等那人再问就继续说道,“就读于二十六中高二四班,家住在御林苑3号……” 窗外忽而雷声轰鸣,唐诗不由得转头看去。天边闪电穿过云间如爪牙蔓延,她目光空洞后忽而跳跃不稳。 几天前的夜里也是这般雷声大作…… “有没有想起什么?” 中年男人的询问让唐诗惊回了神,她咽下唾沫却没搭他的话,反倒转头看向唐友良,眸中果决异常。 “爸,我要转学。” 有东西晃过唐诗眼前,将她从回忆中拖出。她想起刚才关岑岑是问到关于后遗症的事,便摇摇头当作是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 关岑岑自言自语后,关切地看着唐诗。 “省实验的课程安排比二十六中紧得多,高二也很关键,不该也不能分出别的心思去。你明白老师的意思吗?” 唐诗闻言不由得怔住。 别的心思?难道关岑岑也听过那些关于她和宋词的传言? 古人说三人为虎,她怕解释不清反而会引来麻烦,便只点点头轻声答道。 “明白。” 关岑岑满意地扬起嘴角:“回去吧。” 唐诗转身正要走,抬眸竟看得二楼楼梯转角有人影一闪而过。 有人? 她不禁蹙紧眉若有所思,但旋即想到自己还在老师眼前,便又快步走上楼梯。 唐诗刚走到二楼楼梯转角,下课铃便打响。 下午最后一堂课的铃一打响,食堂的香味仿佛就飘到了鼻尖,直催得饥饿的莘莘学子快马加鞭地涌出教室。转瞬,走廊里就挤满了人。 唐诗此时再想找刚才躲在转角偷听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发什么愣呢?赶紧的啊,待会都抢不到肉了!” 夏祁飞奔过去拽住唐诗的手腕就要往楼下冲,唐诗忙拉住她。 “哎,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人站在这?”她指指脚下不十分确定地补充道,“呃,鬼鬼祟祟的那种。” “我出来时走廊已经好多人了,没看到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啊。”夏祁挠了挠头才恍然明白过来,不由得鄙夷地蹙起眉,“怎么有人偷听你和老关说话吗?我靠,连老师问话都偷听,这种人得多闲啊!” “也可能就是……刚好路过?”唐诗不想再谈这件事,便笑着挽过夏祁的胳膊冲下楼梯,“快走吧,我都饿了。” 大厅内人潮拥挤又都是黑白校服装扮,颀长身影伫立其中也变得不易分辨。 宋词倚在另一侧楼梯口墙边,视线相隔人海送她们走远,才不急不忙地转身顺着人潮走下楼梯。 几天后,体能测试如期而至。 下午的大太阳让人看一眼就要头晕,唐诗躲在观礼台下的阴影中,远远看着测试的女生们艰难地跑圈,还没等到自己上场胳膊腿就开始泛酸。 接连有人冲破终点,站在等候人群外圈的夏祁,转回身朝她挥挥手臂。 轮到她们上场了。 唐诗刚要走出阴影区,余光就瞥见个黑影自身后高处跳下来。转瞬,那人在她斜前方不远处稳稳落地,她这才将人看清。 居然是宋词! 唐诗隐约记得夏祁曾经说过,陈校当年为了请宋词来省实验,许给过他几项特权。可迟到早退、不交作业,也可不上体育课。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种本就可以替的体能测试,宋词也不用来。现在看来,似乎是她想多了。 这一组女生都就位后,站在跑道外的体育老师把金属哨举到嘴前。 “各就各位,预备——” 哨声清脆后,女生们几乎同时冲出起点。但很快,聚在一起奔跑的人,就因实力相差悬殊而分散开来。第一个女生冲破终点时,有些人第二圈才跑到三分之一,而唐诗就是这个有些人。 从来不运动的唐诗,第二圈刚开始就各种体力不支。 头顶的太阳灼得她脸颊泛红大脑昏胀,风灌得她喉咙又咸又痛,双腿浸过陈醋般酸且沉,她咬紧了牙关才勉强没有就地放弃。 “加油啊。” 忽而有气喘吁吁的哑声自身侧传来,唐诗怔了下,转头看得后桌关研步子沉重追到自己身侧。 -- 第7页 关妍是个接近160斤的小胖妹,这种运动对她来说自是辛苦得很。她宽大的黑T胸前背后都已被汗水洇透,泛红的脸却还洋溢着笑容。 “我们都会合格的。” 阳光下,关妍一双黑瞳泉水粼粼般泛着光,给了唐诗力量。 唐诗也扬起嘴角:“一起加油!” 有关妍的一路陪伴,唐诗才坚持跑到了终点。 而这场考验的结束,并没有让她感觉到片刻的轻松。她大脑混沌胸腔仍疼得厉害,对外界的感知似乎正一点点消退,倒是自己喘粗气的声音在脑海中无限放大。 一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唐诗便脚步踉跄地朝人群外放杂物的书桌走去。她的手刚拄上书桌就开始头重脚轻,紧接着眼前天旋地转,周围的景物都扭曲成幻象。 “唐诗?唐诗!你怎么样?啊?” 唐诗似乎听得有人在耳旁喊她,那般声嘶力竭在她听来却像是隔着层厚厚的膜,闷又轻飘飘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她竭力去抓紧,手却还是渐渐脱离了桌面。 蓝天忽而闯入她的视线,随即又化作漆黑一片。 唐诗醒来时,是躺在校医院。 医生忙凑过来轻声询问:“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唐诗语气平静地答道。 忽而有开门声传来,唐诗转头朝门口看去,不由得眯起了眼。 屋内没有开灯,地面的白瓷砖光滑如镜,将自走廊窗口落入其间的夕阳余晖尽数返还。伫立在门中的人背对着窗,身影修长。余晖的橘红在其轮廓轻抹勾勒,反而衬得相貌模糊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被文案误导哈,文案上说宋词根本没注意到唐诗,其实是从外人和唐诗的角度来看的。毕竟宋词也的确没有任何明显的举动,能表明他对唐诗有特别关注~ 但是!读到这,聪明的小可爱们肯定已经发现了。宋词其实是有留意到唐诗的,只是他把这种留意归结到什么莫名其妙啦,屋里太静所以什么声响都会好奇之类的。【哪有那么多破烂理由,摔!】 第4章 唐诗蹙紧眉仔细地瞧,却仍然只能看清那人身影轮廓。大脑自动帮她匹配到一个结果,她反而陷入更深的疑惑。 真会有这种可能吗? 她努力回想当时情况,可记忆中的画面时断时续模糊不清。前一秒她还认定自己晕倒前看到了宋词,后一秒就又开始自我怀疑。 医生开了灯,屋内瞬间明亮。 借着灯光,唐诗终于看清来的人是关岑岑,脑海中的画面也在这一刻明朗——宋词当时就站在她身侧,可他看到她晕倒的反应是转头避开置若罔闻。 希望归希望,但现实是——的确不存在宋词来探望她的可能。 关岑岑看出了唐诗的失落,但他联想到自己下午打的电话便会错了意。他走到床边递出小米粥,半似安慰地解释。 “给你爸打过电话了,但他现在人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 唐诗闻言微怔,继而接过小米粥若有所思般呢喃。 “他最近是挺忙的。” “唐诗,你之前有过什么病史吗?”医生翻着病历本走到床边,抬眸看得唐诗脸色有些差,才后知后觉地解释道,“哦,我所说的病史不一定是什么大病。很多小毛病同样会引起突然晕倒,比如低血压,低血糖……” “是低血糖。”唐诗笃定地打断医生的话,转而她避开医生目光话语迟缓道,“之前也有过类似情况,会突然头晕目眩,有时候早上没吃饭还会冒虚汗……” “那就是了。”医生合上病例本细心嘱咐道,“平时口袋里多备点糖,觉得不对劲就吃一块,怎么也不至于晕倒的。这次在操场上晕倒还好,要是在大街上可就很危险了。” “恩,恩,谢谢医生。”唐诗笑着连连点头,手中的塑料杯包装却不觉变了形。 接近夜里八点,医生确认唐诗已没有任何异常,才让关岑岑把人带走。 两人刚走到楼梯口,唐诗抬眸就瞧见夏祁和邢野垂头耷脑地坐在一楼大厅的长椅中。 再远处,感应玻璃门透着秋日夜色,路灯昏黄几处映得树影斑驳。 唐诗和关岑岑刚走近长椅,夏祁和邢野便闻声起立。 关岑岑打量过两人后轻叹口气。 “我有点事不顺路,你们三个一起回教室吧。” 关岑岑走后,三人边聊边往教学楼方向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靠近图书馆的梧桐林边。 路灯昏黄覆于石路上,落叶稀疏缀在路肩旁。林中灯熄多显暗淡,弦月清辉散落映得枝叶交错朦胧,夜风携来沙沙声响。 唐诗心神放松地听着,林间枝叶响动忽而杂乱异常。她不由得惊诧地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夏祁和邢野也都在望着梧桐林。 夏祁双手扶上唐诗肩膀,踮起脚来朝梧桐林中望自言自语道。 “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野猫?” 唐诗和夏祁闻言瞬间都瞪大双眸看向邢野。 “你确定这么大个的是野猫?”夏祁张开双臂比个大概,挑起眉嘴角抽搐地反问,“而不是野狼?” 在这之后,三人就野狼还是野猫的问题讨论得不亦乐乎。 而校门外,宋词形单影只推着单车,风卷树间枯叶萧瑟,亦吹得他脚下尘土飞扬。他忽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再睁眼时正看见一只野猫从身侧草丛中窜出。 -- 第8页 “野猫?” 邢野当时猜测的话仿佛又在宋词耳边,他眉心不觉蹙了下。 真是亏得邢野想象力丰富,适时吸引了唐诗和夏祁的注意,他才能顺利从梧桐林中穿过逃走而不被发觉。 宋词上午就向关岑岑请了晚课的假,理由是要回家帮忙。可他最后一节晚课走出教学楼去取单车时,鬼差神遣地瞥眼校医院方向,莫名想起了下午晕倒后一直没回来的唐诗。 许是好奇,也或者是因为自己当时没能帮上忙而心有不安,他没取单车而是踏上了去校医院的路。 大概没人知道,其实唐诗晕倒时,在无暇思考的那一刹,他真的有想去扶她。只是他刚要靠近,周围的人瞬间都挤过来,金属校牌反出的光刺得他本能转头避开。等他再转回头时,她已经被邢野抱走了。 而他去校医院只是想侧面探听下她的情况,完全没料到会在梧桐林旁险些撞见她本人。 鸣笛声将宋词惊回神,也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他瞧过来往车辆便骑车驶进车流中。 峒城西区主街十字路口,“鲜果汇”的长招牌自大楼相邻的两面墙交会于转角,数个射灯悬于招牌下映得其中大字明亮。四方窗口没有安玻璃窗,窗台从里到外堆满的各色水果在灯光下明艳鲜亮。门外两侧,成筐的水果堆成两堵小矮墙,自门口接到台阶下,只留出进门的一条窄路。 苏尔人很清瘦长发随意盘在头后,她抱起门口一箱水果时,听得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转头便看见宋词一步几层台阶跑到自己身侧。 宋词接过她手中的水果。 “我来吧,妈。” 之后宋词又来往几次搬空了门口的水果,苏尔则一直在收银台忙着帮人结账。 某刻,苏尔称水果时无意间瞥见宋词正走到她眼前。她静默敛起目光算着价钱,漫不经心般询问。 “最近没怎么看到你小叔啊,你们还有联系吗?” 宋词闻言脚步微顿,俯身提起书包。 “没。” 宋词说罢便朝卧室走去,苏尔的提醒自他身后传来。 “很多水果都长得很像,明天我都会打包好再贴上便签的。” “好。”宋词把空瘪的书包放在书桌上高声应道。 口袋里忽而传出振动声,宋词背对门口,漫不经心般回手推上次卧的门拿出手机。 果然是小叔发来的短信。 -临时有事要出国一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过几天你生日我可能没法和你庆祝,回来给你带礼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宋词想起刚才苏尔的问话,目光呆定间指腹落在按键上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没回复就删除了信息。 俗话说得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那么早起的虫儿呢? 答:被鸟吃。 唐诗深知自己不会是一只能大鹏展翅的鸟,但她也不想做一只舍己为人的虫。所以周末上午九点整,她还老老实实躺在被窝里寻周公解梦。 一阵刺耳的犬吠搅扰了唐诗的清梦。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听得豆奶还在门口持续高爆发输出,便烦躁地挠挠蓬乱的头一路小跑到门口。 豆奶是只米黄色的小型中华田园犬,爱管闲事,但日常怂,它的杀伤力也仅限于远距离或隔墙狂吠吓唬人。 唐诗蹲下身霸道地掰过豆奶的头,食指比在唇边摇摇头示意它不要吵。 豆奶安静后,门外男声温润有礼。 “您好,鲜果汇,这是您订的水果。” 这声音……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唐诗放开豆奶轻手轻脚凑到猫眼前。透过猫眼,她看得一个戴黑色棒球帽身穿黑色运动套装的高个子男生站在隔壁门前。 可她视角有些偏,加上他又是戴着帽子,她根本看不到他五官,更无从解开心头疑问。 而此时,男生接过钱已然走到了楼梯口。 就在唐诗快要认定自己不可能再看到男生五官时,豆奶突然又狂叫不止惊得她一颤,事情竟就此出现了转机。 男生脚步忽而顿住,循声转头看来。 棒球帽檐下一双灰蓝眼眸瞬间抓住了她的目光。 还真的是宋词…… 唐诗明知有门相隔,宋词根本看不到自己,可一种偷窥被抓包的既视感,还是让她不争气地红了脸。 好在转而宋词便敛回目光,快步跑下楼梯。 唐诗很是疑惑,像宋词这种从来脸上都写着“生人勿近”的人,怎么会拉下脸来跑腿送水果? 但很快,她便在夏祁那问到了答案——鲜果汇就是宋词家开的,他只是在帮家里的忙。 唐诗和夏祁打字闲聊时,无意间瞥见育才园业主Q群聊得很是热闹,便点开聊天框想看看他们在说什么。 一个昵称为不学的人在群里发了条信息。 -今天育才园的鲜果汇订单都归我管,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说。 所以这人是……宋词吗? 唐诗带着点小期许点开不学的详细资料,结果发现这人资料内容少的可怜,而且年龄2岁什么的一看就是胡乱填的。 这怎么确定身份啊?开玩笑呢! 可尽管唐诗不知道不学到底是不是宋词,也不确定他是否还会再来育才园,她还是悄咪咪地做了件事。 她抱来零食和作业,坐在能看到小区门口的卧室阳台上,边吃零食边蒙作业顺带瞧着窗外。 -- 第9页 终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大概半小时后,她终于又看到宋词骑车在楼下经过。 之后宋词每经过一次,唐诗就咬着薯片在小黑笔记本中划下一笔,不明原因却乐此不疲。 暮色微沉时,走廊里散满各家各户的菜肉香。 老小区单元的铁门生锈又沉,唐诗用身子半推半、撞,才将能把门推开个自己能走出去的缝隙,却未料抬眸就看得宋词坐在隔壁单元门口的石阶上。 他低垂着头,双臂随意搭在膝盖间,手里提了两大袋水果。 唐诗看不清宋词是什么表情,却把他帽子下方湿透成绺的头发看得一清二楚。 她想打个招呼,可想到他一直对她待理不理的,她现在过去打招呼肯定也是自讨没趣。 于是,她便全当没看见他转身朝小区门口走去。结果她刚走出不远,就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我是地中海,写完这本我大概就是光明顶了,修文使我快(头)乐(秃)…… 第5章 她没听错吧? 唐诗僵住片刻才缓慢转回身,眉峰不觉微挑目光也有些茫然。影子她自脚下被光拉得细长,像是指针指向她在看的人。(?′з(′ω`*)?轻(灬? ε?灬)吻(??????ω????)??????最(*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仅仅几米外,宋词站在单元门前石阶间。 风过如画笔将似火云海晕染又混入暗淡,映红了他身上黑衣和脚下石砖。他没答她的话,而是清咳几声瞥眼脚下,语气不温不火地问道。 “能帮个忙吗?” 唐诗循着宋词目光所指看去,这才发现他刚才提在手里的水果居然散落了一地。 “哦,好。” 她小跑过去刚捡起几颗草莓,就看得落于身侧的细长影子竟靠近至与自己的影子重叠。透明塑料盒闯入视线,她怔了下,转头看得宋词就蹲在自己身侧。 宋词浅瞳剪水映着落日的红,似是水粉淡抹。唐诗如此近距离看在眼中,脸颊不由得也染上一抹红晕。 “麻烦你……” 宋词刚迎上唐诗目光,唐诗便立刻垂下眼眸。 他这才发现自己只想着递东西不小心靠她太近了。手臂稍张开就要碰到的距离,让他自己也有几分不自在。于是,他再开口间语速不觉快了几倍。 “帮我把最红的16颗草莓放进盒子里,我很快过来。” 唐诗接过塑料盒点点头,目光却始终落在脚下。 石砖间重叠的影子很快分离成一双,直到宋词的影子在视野中消失,她才保持原姿势往他跑去的方向偷瞄。 宋词半蹲着去拾落得很分散的芒果和榴莲,就难免需要双手拄地。唐诗突然有些庆幸,自己负责的草莓几乎都落在塑料袋上而且分布得很集中,蹲在原地捡就行。 而忙着捡榴莲的人心里惦记着另一件事,并不知道唐诗在偷看他。 数分钟前,宋词无意间发现,新来的店员把两个顾客订的不同品种的成盒草莓装进了一个口袋,却没贴便利贴标明品种。他记得每种水果对应的订单,却无法看出这两种草莓的区别。重要的是它们口感完全不同,如果送错,顾客一吃就会发现不对。 他一个月本就帮不上家里几次忙,不想就这几次,还因送错货给苏尔添麻烦。 恰好当时不远处传来关门声,让他发现了正往小区门口走的唐诗。 于是,他把草莓和其他水果分开放置,又刻意制造出自己没提好袋子致使水果散落一地的假象,借此理由让唐诗来帮忙区分出两种草莓,而自己又有合适的理由避开她捡草莓的时间。 她应该没发现吧? 宋词想到这,不由得瞥向石阶前正在捡草莓的人。 唐诗仔细吹去手中草莓上的灰土,再小心放进塑料盒中。 她人很小衣裤却很肥大,蹲在那明明很小一只,衣裤却努力帮她多伪装出几斤肉来。 宋词莫名想起苏尔说过的一句话——兔子看上去胖乎乎的是因为毛很松软,其实身子又瘦又小。 看得唐诗扣上塑料盒的盖子,宋词静默敛回目光若无其事地起身走过去。 所有水果都按订单区分装好后,宋词礼貌地对唐诗道了谢。 “没什么,同学之间互帮互助嘛。”唐诗满不在意地笑着回道,之后她看宋词没有接话的意思,便指指小区门口,“呃,那我走了,拜拜。” 唐诗挥挥手便转身朝小区门口走,刚走没几步,一台私家车从身侧驶过,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住。转瞬,她听见开车门声和男人略带抱歉的一句询问:等很久了吧? 她步子未停,宋词向男人解释刚才意外情况的话,她也渐渐听得不甚清晰,却又压不住内心的好奇。于是,她走出小区后,借着转身的机会又朝那辆私家车方向瞥一眼。 夜色不觉悄然袭来,门斗的感应灯亮了,落下一片暖黄。 宋词点头与人道别时竟是嘴角微扬,那笑容明显只是出于歉意和礼貌,却意外好看的不像话。以至于唐诗临睡前想起,内心还久久不能平静。 于是,夜里十二点整,管灯下豆奶窝前。 唐诗神色严肃正经,铿锵有力地说道。 “豆奶,六岁的狗子相当于四十岁的人,所以你已经是条成熟的狗了。鉴于你是唐氏家族的重要成员,我现在非常严肃认真地希望你能认真严肃地帮我做个选择。” -- 第10页 狗窝中,豆奶用后爪挠了挠耳朵,打个大哈欠便又低头枕上自己的前爪。 唐诗把两只拳头伸到豆奶眼前:“我有一个呃……计划,你吃左手的饼干就代表我要去做,反之则不要。” 说罢,她翻过拳头摊开手,两只手手心各放着一块牛奶饼干。她左手的饼干看着很正常,但右手的饼干……中间的一坨绿毛似乎能说明些问题。 豆奶看看唐诗,先凑近嗅了嗅她右手的饼干,随后毫不犹豫地叼走了她左手的饼干。 大局已定,唐诗激动地抱住豆奶的头啃了一口,随后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把早已编辑好的信息发送给夏祁。 -老夏,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周一一早省实验就炸开了锅,起因是省实验贴吧里一个新帖空降精品置顶——曝!转校生唐诗半个月光速拿下我校冰山校草宋词! 随后唐诗和宋词在一起的消息,以顺风燃火之势迅速在省实验内传开。 作为这场八卦风暴的正中心,高二六班的同学们面面相觑,那是脸脸懵逼。在这场风暴刮起来前,他们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感觉到,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就此话题展开热烈的讨论和不着边际的猜测。 直到宋词出现吸引到全班的目光,教室内才安静些。 宋词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没理会任何人的起哄和议论。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刚放下书包,卦八哥佟朔便凑过来。 让人印象深刻的无非两种人——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 佟朔于宋词而言,就是后者。 以转播八卦和起哄为乐趣,顶着无可厚非的帽子,时时往人心坎上戳刀子,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路上宋词也听说了关于自己和唐诗的绯闻,所以他很清楚佟朔来的目的。但他看都没看佟朔一眼,只自顾自翻找书本。 起哄声消而又增,宋词抬眸果然看得唐诗就站在前门口。 四目相望间,唐诗神情不自在垂下头,快步走回座位。 “你和唐诗到底什么情况啊?透露透露呗。” 佟朔的询问将宋词的注意力拉回。 宋词下巴微收看着佟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中厌恶之意却已溢于言表。他骤然站起身,身后椅子后退间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声响吸引了全班大多数目光,这其中也包括唐诗。但他并没留意,只一言未发转身朝后门口走去。 总有些事无法预料,比如宋词会因为和唐诗闹绯闻而生这么大的气,他起身时椅子都差点掀翻了。 而这一结果也让唐诗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接下来的应对方式。 于是,她在被人围住问及两人绯闻时,犹豫许久才认命般低垂下头小声叨咕道。 “别乱传了,没有的事。” 可再明确的回答,都抵不过猜疑的神力。 唐诗的回复非但没有浇熄大家八卦的热情,反而被解读成宋词不让她公开两人之间的恋情。 午后阳光灼得二楼天井的金属围栏滚烫,夏祁手刚落上就忙收回捏住耳垂轻嘶一声。 “你这想法的确挺大胆的。” 昨晚唐诗发信息说她想追宋词时,夏祁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放着那么多追求者不要,非要摘宋词这朵高岭之花!这不是应了那句话吗?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唐诗机械地捏着手中半空的奶茶杯若有所思,嘴角微扬而不自知。 “你是没看过他笑……” 夏祁惊诧得一颗珍珠豆直接吸进喉咙噎个半死,平复片刻才双眸瞪大看向唐诗。 “我跟他同学一年多从没见过他笑,他既然对你笑了应该是对你有感觉的啊!那他听到你俩的绯闻为什么那么生气……” “打住。”唐诗忙抓住夏祁的手打断她,有些尴尬地勾起嘴角,“其实他……不是对我笑。” 课间教学楼走廊里来往的人很多,唐诗四下看看确认附近没人,才将昨晚自己和宋词的短暂交集娓娓道来。 之后她只顾看着夏祁讲的起劲,完全没注意到这段故事中另一个主人公走到了她们身侧的转角。 宋词脚步匆忙,转头只是想透过窗看眼校门口等候的人还在不在,结果正瞥见唐诗和夏祁围在天井旁聊天。 他无暇多留意,却不想刚转过身就听到她们提及自己。 “其实宋词哪哪都好,就是太孤傲,总像谁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恩……我倒觉得他不是孤傲,而是孤独。” 是唐诗的声音。 宋词闻言忽而双腿如灌铅,鬼差神遣般地转头看向天井旁。 教学楼的大门敞开着,有风自天井来,吹开唐诗遮挡嘴角的发,她说话间嘴角梨涡不时轻陷。 “非要说理由呢,我也讲不清楚。只是……他其实也会温润如玉,待人有礼。所以我在想,他或许并不想封闭自己,而是被动地关上了与别人沟通的大门。” 秋风竟也俏皮,它撩过唐诗的发便转过弯朝宋词奔来,拂动他虚掩在胸口的校服露出内搭的黑T。 黑布后的胸膛是清晨庙宇,钟锥敲响了陈年古钟,激落其上灰尘,余音回荡。 作者有话要说:  捡草莓那,你品你细品…… 第6章 宋词静默敛回目光,就像曾经不想被唐诗发现自己偷听她和关岑岑谈话时那样,躲进她看不到的转角另一侧。 -- 第11页 只是心里的感觉悄然变了…… 口袋中手机振动将他惊回神,他已是在楼梯口却舍近求远转身朝侧楼梯跑去。 身后走廊尽头有人怪叫,惊得唐诗下意识循声看去,可视线到墙角便被挡住,她根本看不到那侧。 感觉有温热气息靠近,唐诗转头看得夏祁凑过来,神秘兮兮地眯着眼。 “你说宋词会生气,会不会只是因为你踩了他的雷?” 踩雷? 唐诗不由得单挑起眉,目光却是茫然。 她是第一次主动追人,哦不,准确来说是套路人,可以说完全没经验纯乱碰。她让夏祁放出两人的绯闻只是想先试探下宋词对她的态度,怎么就……踩雷了? 夏祁蹙眉咂下嘴,一副教小学生十以内加减法般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好学生不都这样吗!谈恋爱喜欢藏着掖着,就怕老师知道。我在想他或许不是对你没感觉,只是你上来就把绯闻闹得这么大,刚好和他的想法背道而驰了。这不就是踩雷了吗!要不,你另辟蹊径跟他打地、道战试试呢?” 唐诗眉心微蹙将信将疑地看了夏祁一会,恍然双眸明亮连连点头。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啊!” 上课铃打响,走廊里嬉闹的人散了,三两成群地往教室走。 唐诗挽住夏祁的手臂混进人潮,两人头凑到一起密谋,像对连体婴儿。 “祁姐我给你指条明路啊。” “请讲!” “宋词不一定每节课都上,但有一个地他每天都会去,等晚上我们先……” 已是九月底,晚饭时间,月色早早就接了阳光的班。校园内数盏灯齐亮,星辰般点缀着黑夜,树影随光倾斜交叠落在石路间。 校园内满是遛弯和打球的学生,准备回教室学习的人潮中,有两只走着走着就偷偷偏离了航道。 逸夫楼一楼南侧,只有靠西第三个窗口还黑着。 刚刚偏离航道的两只瘦小,此时正屏息蹲在楼外窗口下等,混杂的钢琴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忽而有光映亮了她们身侧的花坛,两人悄然扒着窗台站起了身,却只敢偷偷摸摸地在窗口露出两双眼睛。 琴房内,宋词背对着窗坐在黑色立式钢琴前,十指在琴键间跳跃,琴声悠扬宛如林籁泉韵。 唐诗不由得惊叹:“弹得不错啊!” “人家妈妈原来就是弹钢琴的,这就叫龙王爷的孩子会浮水。” 唐诗循声看向夏祁不无惊诧道:“你怎么知道的?” 夏祁递给她一张折叠的纸,单挑起眉打个响指。 “姐姐我神通广大,什么事掐指一算就知道。” 唐诗忍不住翻个白眼,随后反复打量手中纸。 “所以这是什么?” 据夏祁说,这是峒城中小学圈子已知的所有关于宋词的资料。 然而整张A4纸只有三行字。 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树影不住后退,路灯的光线落在纸间忽明忽暗。 唐诗盯着纸上一行字若有所思,蹙眉轻声念叨:“9月21,21……21?” 路灯下,她脚步忽而定住,双眸瞪大惊呼道。 “那不就是今天!” 而此时,逸夫楼琴声交杂,3号琴房的琴声戛然而止也没人发觉。 宋词手机刚送到耳边,就听得电话那头传来贱兮兮的男声。 “生日快乐啊,词哥。” 宋词合上琴键盖子瞥眼手表语气平静。 “十分钟。” “老地方。” 十分钟后,省实验东侧门。 宋词双手扒上生锈的黑铁门,几步翻过去稳稳落了地。 身后传来掌声,宋词转头看得闻秋桦身穿灰白校服靠站在铁门旁,嘴边的棒棒糖棍微向上翘左右摇晃。 闻秋桦走到他身侧,胳膊随意搭上他肩膀。 “状元郎翻门技术不错啊!” 宋词目光微顿,转瞬手肘就朝闻秋桦肋骨怼去,却被后者及时以手臂挡住。 目光交错时,闻秋桦先笑了。 随后宋词嘴角扬了下也轻笑出声,收回了手肘和目光。 “去哪?” 十字路口人行道指示灯转为绿灯,闻秋桦手臂挥直指向街对面。 “走!哥们儿请你撸串去。” 刻有“高家庄”字样的木牌匾挂于小院窄门之上,窄门后小房前,生锈的烧烤炉里碳火烧得通红,肉串被灼得滋滋生响。不时有油滴落碳上,升起的油烟与风摇晃,模糊了窗后的少年。 闻秋桦蹙眉盯紧手机屏幕,面部表情因惊诧而失控。 “我C……卧曹?卧艹!” 宋词瞥眼闻秋桦,目光鄙夷语气仍无波澜。 “彗星撞地球了?” “你问我啊?”闻秋桦双眸瞪大指着自己,“我他妈还想问你呢!” 宋词不明所以却也不急着问,只静默等着眼前人给出答案。 果然,转瞬闻秋桦就双手撑住桌边盯紧他双眼:“你谈恋爱了?和我们学校刚转过去的唐诗?” 宋词闻言怔了下,垂眸喝口白开水。 “假的。” “假的?这事传到我们学校可是有鼻子有眼的。什么宋词人前冷漠人后暖啊,古人都预言了俩人要三白首呢……” 闻秋桦津津有味地摆弄着手指念叨,直到无意间瞥见宋词神情淡漠,他才清咳几声闭了嘴。 -- 第12页 但转而他就又凑过去,挑起眉压低声音道:“哎,跟哥们儿说句实话,这次动心没?” 宋词想起唐诗站在天井旁的模样和她当时说的话,胸膛仿佛有活水引入激起了涟漪,他却说不清楚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不清楚。” “卧槽!不清楚!你居然说不清楚!”闻秋桦瞪大眼张着嘴,双手用力抓过头顶的毛寸后又拍得桌面啪、啪地响,他指着宋词勾起一侧嘴角坏笑,“兄弟你栽了,你栽大跟头了!” 隔板隔出的小包间根本不隔音,这些话要是被知道的人听去,免不了又要乱传。 宋词不耐地喊住闻秋桦,压低声音解释道:“我是说我不清楚……什么是动心。” “你可得了吧!”这次换闻秋桦鄙夷宋词了,他点着桌面,“之前你跟别人传绯闻时,怎么就能嘎嘣脆地告诉我根本不喜欢呢?” 宋词没搭闻秋桦的话,只垂眸自顾自喝光了一杯白开水。 闻秋桦拿饮料瓶撞下他的空杯,咂着嘴若有所思。 “说起来,缘分这东西还真挺奇妙的哈。唐诗要不是上个月出了车祸,也不见得会转学,更不会认识你了。” 宋词拿水壶的动作不由得顿住,双眼微眯。 “什么车祸?” “倒不是什么大事。好像是……被一司机酒驾刮了下,听说就擦破了点皮。”闻秋桦喝口饮料,随后耸下肩一歪头,“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后她就再没来学校了,说什么都要转学。他爸托好多关系才把她转到你们学校的。” 宋词想起之前关岑岑找唐诗谈话,问过她是不是之前的后遗症还没好。现在联想起来,关岑岑说的后遗症很可能和这场车祸有关。 可如果只是擦破了皮,又哪来的后遗症一说? “词哥。” 宋词循声看去,只见闻秋桦把一串圆包菜放到他的碟里,五指并拢一指做出请的姿势。 “这好白菜可得趁早拱。” 宋词闻言微怔,继而迎上闻秋桦目光,神色平静不置可否。 周日一早,峒城西区邮局。 工作人员瞥眼银行卡又看看信封上地址。 “郡城离这可不近啊,路上得好几天呢,回头要是邮丢了……” “不会找你们麻烦。”宋词把邮费放到桌面上,转身朝门口走去。 早上邮局来往的人不多。 宋词推开玻璃门在门斗下站定,阳光与阴影的分割线就落在他脚尖前。 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垂眸看着上面娟秀的字:银行卡里是5万块钱,你拿去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生日快乐——小婶。 前天下午,宋词接到小婶的信息说,她在校门口等他,代小叔来给他送生日礼物。他因看到唐诗和夏祁聊天耽搁了几分钟,等他跑到门卫时,小婶已经走了,银行卡和字条是门卫王大爷转交给他的。 苏尔说的没错,宋家的人眼中没有感情只有利益,所以钱也可以是“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宋词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周末。 清早的天阴霾像是要入夜,大雨滂沱淋得人视线模糊。洲湾山顶别墅大门前,黑白劳斯莱斯车后排坐着的男人神情淡漠地转回头去,只降下一小半的后车窗缓缓合严,车窗上映出和男人相貌相像,神情惊诧的宋词。 那天宋词才知道,从洲湾山顶走到山脚,要走5143步。 “麻烦让让。” 宋词闻言惊回神,向一旁让开时随手把字条丢进垃圾桶中,并拉黑了小叔和小婶所有联系方式。他刚要收起手机,屏幕微顿后弹出一串陌生手机号码。 半小时后,育才园1号楼。 宋词提着水果刚走到4楼,就听见刺耳的狗叫声。他循声看去,总觉得这扇棕红色的定制门自己好像见过。只是还没等他想起是什么时候见过,那扇门后便传来轻声训斥。 “豆奶!不许叫!” 宋词走上前敲了敲门。 “你好,鲜果汇。” 门后脚步杂乱,一声关门的巨响后,防盗门终于开了。 唐诗短发粘在嘴角呼吸还不平稳,她接过水果放在鞋柜上,才连忙把头发掖至耳后,有些尴尬地扬起嘴角。她刚要说话,屋内不远处就传来爪子挠木门的声响,以及狗狗有些委屈的轻哼。 宋词循声瞥眼唐诗身后的卧室,清咳几声。 “什么品种?” “呃……小型中华田园犬,俗称小土狗。”唐诗嘿嘿一笑,无意间瞥见鞋柜上的水果才恍然想起还没给钱,便忙从口袋里拿出钱递过去,“谢谢啊。” “不客气。” 宋词收好钱朝楼梯口走去,不想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某人焦急的声音。 “啊等下!” 宋词脚步顿住转回身。 唐诗拿出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下巴微收短发散落刚好遮住一半脸颊,却挡不住她明眸善睐。 她声音很小语速极慢地问道。 “那个,我能加下你的Q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1、闻秋桦惊呼那段。 第一个我C……,C是语文拼音里的abcd的c,读轻声,表下意识略带惊讶的反应。 第二个卧曹?二声,表疑问。 第三个卧艹!四声,表震惊。 2、闻秋桦给宋词递圆包菜,说好白菜得趁早拱那。 -- 第13页 小科普,虽然这菜的名因地而异(我们老家叫噶的白),但是它的确是白菜的一种呦~ 第7章 “呃……”宋词清咳几声,“我,其实……” 其实他平时根本不用Q,申请Q就是为了接订单方便。可他说他不用她会信吗?会不会觉得他是在有意回绝? 宋词是不知该怎么解释。 唐诗则以为自己要被拒绝了,所以心里系成乱麻不知所措。 一时间,两人都僵在那没了下文,只听见豆奶还在卧室门后委屈地哼唧。 唐诗灵机一动,手机扣进掌心双手合十抵、在唇边,微低着头卑微可怜无助又弱小地看着宋词。 “马上就要月考,我实在不想再倒第一了。拜托大神帮帮忙,偶尔给我讲几道题就好。” 好歹给个机会啊,不要刚开始就一巴掌把人拍死吧?是吧! 唐诗并不知道自己内心透透祈求时,已经同步把眼神递了过去。 宋词完全没明白唐诗递眼神的意思,神情不免有些疑惑,脑海中却有句话倏然如海豚般跃出海面。 “这好白菜可得趁早拱。” 转瞬他便有些懊恼地别过脸去,蹙眉轻吐口气,低声自言自语。 “想什么呢……” 唐诗见宋词如此,便以为自己的期望落了空。她垂眸避开他目光,合十的双手也缓慢放下。 不想忽而听见宋词清咳几声。 “你们业主群里那个不学就是我。” 唐诗闻言一怔,抬眸看去。 宋词虎牙轻咬过下唇内侧。 “不过我假期可能要帮家里的忙,不一定能及时回你。” 唐诗连连摆手,随后忙捂住控制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没关系没关系,你忙你的,得空了理理我就行。” 宋词静默点下头,指指自己身后的楼梯口,随即转身离开。 走到二楼缓台时,楼上传来关门声。他脚步放缓拿出手机,一打开Q就看到“豆奶的小耳朵”的加好友申请。 “豆奶的小耳朵?”宋词轻声念道不免疑惑,下意识自楼梯扶手缝隙间朝上瞥一眼。 而彼时,楼上的402室。 唐诗搂着豆奶双唇轻含住它的耳朵尖,正窝在沙发里低头玩手机。 某刻,她点开Q看到宋词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请,激动地捂住了嘴还差点叫出声来。 惊得豆奶连忙歪头拽、出耳朵,迅速逃离现场。 唐诗蹲靠在沙发里,忙翻出夏祁的电话拨过去,眉飞色舞地讲起自己今天的收获。 “老夏,我加上了宋词的Q……啊对对对,就是你纸条上写的那个号!而且他还答应给我讲题了……是真的!啊啊啊啊……” 自从加上了宋词的Q,唐诗有事没事就借着问题的由头跟他闲聊几句。话题从天气,穿衣,再到日常零食或者食堂大妈的饭菜,五花八门。 宋词也不愧是大神,做事十分认真负责。有时唐诗问到大题,他觉得打字解释不清就会给她打电话。 起初两人一打电话就很尴尬,常常是不知说什么开头,也不知该怎么挂断。就听着对方的呼吸,静默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时间一秒秒地增加。 后来竟也渐渐有了默契,接通电话就由宋词直接切入正题。 但讲完题后,话题往往就不受宋词控制了。 某天夜里,宋词讲完题,唐诗说为表感谢要给他讲个笑话。 “有一天,一条小鱼碰到一条大鱼,小鱼对大鱼说。”唐诗嘴角噙着笑下巴枕上小臂,边在草纸上画着简笔画的小鱼,边声情并茂且语速极慢地说道,“大鱼,大鱼,你喜欢吃什么呀?大鱼说……” 电话那头,宋词讲话多了有些口渴,便拿过水杯。 耳机中传来唐诗为切换角色刻意加粗音色,却依旧非常缓慢的讲话声。 “我喜欢吃说话慢的小鱼。” “小鱼说。”唐诗清清喉咙忽而语速极快道,“哦酱紫我造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耳机里传来猛烈的咳嗽声,她不由得微怔。 “你,你没事吧?” “咳咳……没事,就是呛了下。”宋词平复好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哑着嗓音给出评价,“你的笑话好冷啊。” 打电话尴尬的情况是过去了,可次元壁却没那么好突破。 两人在网上和电话里都能像朋友一样正常聊天,可在现实中,却还和从前一样像个陌生人,几乎零交流。 当然了,也不会毫无变化。 他们会在私下里偷偷关注彼此。 唐诗的小黑本里关于宋词的事记了好几页,比如他可能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牌子的笔,甚至他每天几点到班她都有记。可以说但凡是她发现的,事无巨细全都记下来。 而宋词早就发现唐诗总是随身携带胡萝卜笔和小黑本,随时随地在记东西,却不知道她在记些什么。 唐诗对自己能取得当下的进展沾沾自喜,夏祁却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于是十一假期后的第一个周五晚,夏祁终于没憋住对着下弦月变身成暴、躁狂。 电脑屏幕的聊天框中接连弹出数条催命信息。 Q姐:就算是打地道战,那也得适当上地面上透口气吧!! Q姐:你还真准备跟他同班谈网恋啊!!! Q姐:我看你是想急死我!!!! -- 第14页 唐诗被满屏幕的感叹号刷的头疼,她揉着太阳穴点上回车键。 豆奶的小耳朵:可我觉得我们俩聊得挺好的啊…… Q姐:比如?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毫无进展,唐诗把她和宋词的聊天记录截了几张图发给夏祁。 此时已是夜里十点,街边店铺基本都关了门,鲜果汇也不例外。 洗手间门上的磨砂玻璃透着光,屋内水声戛然而止,附满水雾的浴室镜映出瘦高又模糊的身影。 宋词黑发成绺滴着水,刚拿过毛巾就听见敲门声。 玻璃中透出门外瘦小的身影。 “你刚刚手机一直响,是不是闻秋桦找你有急事啊?” “知道了。” 宋词拿毛巾简单擦过身上的水,便匆忙套上睡衣推门走出去。 这段时间宋词和唐诗打电话聊Q频繁,他一直都是拿帮闻秋桦补习当挡箭牌,所以苏尔还不知道唐诗的存在。 苏尔始终以为宋词只有一个朋友叫闻秋桦,宋词也以为他只可能有这一个朋友。 唐诗的出现像是枯树发新枝,给宋词的故事添上另一种可能。 但他还不确定,到底会是哪一种可能。 宋词如往常般缓步回到次卧轻关上房门,之后走到床边的步伐却快了几倍。 他拿过手机看到信息后,拇指不停按着“下”键,眉心不觉越蹙越深…… 第二天是宋词值日,中午他擦完黑板才去的食堂。 他刚在唐诗斜后方坐下,唐诗和夏祁便端起餐盘朝门口走去。 宋词本没在意这件事,直到他起身要走时,无意间瞥见唐诗的小黑本安稳地躺在斜前方桌子下。 宋词走过去俯身拾起小黑本,还未站起身,本子中忽然掉出张只有一条折痕的纸。 那张纸落在桌下阴影中,他不经意将上面的三行字都看得很清楚。 生日:1995.9.21 电话号:186XXXX3127 Q:474xxxxx 宋词不由得一怔,他拾起纸条仔细看过,最后确认这上面的确都是他的信息。 他视线落在手中的小黑本上,咬住唇内侧时嘴角竟不觉微扬。 唐诗,你本子里记的内容也都和我有关吗? 秋意已浓,正午的阳光却很好,门窗关严的教室里还算温暖。 唐诗目光呆滞眼底湿润通红,她吸了又吸鼻子,忽而猛地捂住口鼻打个响亮的喷嚏。 “感冒了?” 夏祁抽出张纸巾还没等递过去,唐诗又借着打了第二个,第三个…… 后来她都懒得等唐诗平复了,直接把整包纸抽丢过去。 唐诗抽出好几张纸捂住鼻子闷声闷气地道谢。 她暗自庆幸自己今天带了垃圾袋,不然这一堆鼻涕纸都没处放。 结果手刚伸进校服口袋她便猛然怔住,她连忙惊惶地摸过身上所有口袋,正要低头翻找书桌堂,忽而有人挡去她眼前阳光。 “在找它吗?” 转瞬,小黑本闯入唐诗的视线。 她忙拽过本子塞进校服口袋,那反应就像是在男生面前匆忙藏起姨妈巾。她抬眸看是宋词脸色更差了,不自在但很礼貌地道了谢。 宋词看出了唐诗的不对劲,更明显看出她并不想就此多聊,所以什么都没问就走了。 这一幕倒是勾起了夏祁的好奇心。 她很想知道,这个从唐诗转学来就随身携带的连她都不能碰的本子,到底记了什么秘密。 于是,她漫不经心般问了一句。 唐诗给出的解释是:小黑本里记了追宋词的一些事,因为她不想他看到,所以才会这么紧张。 但其实,这只是小黑本丢了会让她特别紧张的原因之一。 之后夏祁要去洗手间,唐诗没像平常一样跟着去。 她偷偷在书桌堂下打开了小黑本,发现原本夹在本子中间的那张纸居然夹在了扉页前。她又连忙合上偷偷偏头瞥眼宋词,捏紧本子的手,指腹不觉反复用力摩挲。 周六晚上没有晚课,下午最后一次下课铃打响后,像是笼子打开后的鸽子,教室里的人短短几分钟就全都跑没了影。 宋词打扫完卫生放下黑板擦时,天色微暗,教室和走廊亦然。 他转头竟瞥见唐诗在空荡的走廊中低头踱着步。 而此时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在等他? 宋词掸掸手心的粉笔灰,提过书包朝门口走去。 锁门声明明很响,可他锁好门走到唐诗面前时,还是意外地惊到了她。 宋词不由得一怔,继而轻声问道。 “找我有事?” 唐诗垂眸点着头,双手落在校服口袋手臂伸直继而又略微放松,如此几番后,她才抬眸迎上宋词目光轻声问道。 “你有没有……偷看我的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宋词手机号前三位是我手机号前三位,后四位是本文ID后四位~ 宋词Q号前三位是我家狗子Q号前三位~ 这算是我恶意蹭男主热度吗?不能够吧【奸笑ing】 第8章 唐诗很怕得到肯定的答案,也怕自己问的这么直接,会让宋词觉得难堪。 所以她不等他回答便避开他目光小声补充道。 “如果有其实也……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保……” -- 第15页 “没有。” 唐诗没料到宋词会回答得如此干脆利落,不由得一怔。转瞬,她看见他缓缓举起三根手指神色狷介。 “没有。” 恰逢其时远处操场开了灯,冷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清辉般落于两人侧影之上。 宋词双眼微眯,浅瞳被映得似灿星入海,睫毛轻颤是桨激起了粼粼波光。 光最能驱散阴霾,压在心头的也不例外。 宋词还回本子时纸条夹的位置明明不对,可唐诗看他这般就是无法不相信他。 胸膛染上的温热催得她低下头抿紧双唇,唇角不时扬起,喉咙一紧眼底却越见温热。 宋词见唐诗始终低垂着头,心里莫名慌了。 说不好奇本里记的内容是假的,可他见过她记东西时小心遮挡模样,知道她不想把其中信息与人分享,也便压下了心底好奇。 难道……她信不过他? 唐诗忽而抬起头迎上宋词目光,语气很轻。 “谢谢你……” 不窥探我的秘密。 她嘴角梨涡愈陷愈深,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帮我捡回本子。” 等着吧宋词,我一定能让你说出你喜欢我,一定要! 宋词思维没能跟上唐诗状态的突然转变,不由得怔住。 却见唐诗笑着瞥眼楼梯口。 “能送我一程吗?刚好顺路。” 上次坐单车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感觉,唐诗早已记不太清。 但现在的感觉是……硌得慌,以及有点冻P股和手。 唐诗默默把校服衣袖放下来,隔着衣袖抓紧车后座才感觉不那么凉,她偷偷瞥眼宋词双唇微抿。 她猜他可能从不载人,理由是他单车的后车座没有坐垫,而且……他好像全程都神经紧绷得不敢说话。 偶尔她问他什么,他也是嗯嗯啊啊不过脑地回答。过十字路口时更甚,他那谨慎的模样就像刚学过马路的小孩。 直到驶进靠近育才园的小胡同,单车才终于稳一些。 胡同狭窄却不长,红砖墙围成附近小区的院子,爬山虎层层叠叠覆于其上,被秋风吹红了叶子。 他们一路迎着出口路灯的光走,影子像小尾巴跟在身后。 “唐诗。” 唐诗闻言怔了下,偷偷歪头瞥眼宋词又迅速收回目光,这才轻声回道。 “恩?” 风吹得唐诗鼻子直痒,她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旋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绷紧了她整个人的神经。 “你昨晚……”宋词轻咳一声,“为什么给我发我们聊天记录的截图?” 冷风中,唐诗瞬间如同石像般僵住,额头和后背都隐隐渗出汗来。 她当时是要发给夏祁的,结果不知道怎么脑抽就都发给了宋词。 他昨晚没回她,她满心庆幸地以为他不会再问。结果,躲过了初一却没躲过十五……把自己和一个人的聊天记录截图再发给他实在太智障了!可她也不能讲实话说她是要发给别人结果发错了啊,这会引发信任危机的…… 那么她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说自己昨晚刚好被盗号? 唐诗正不知如何是好,不巧单车此时又轧上碎砖。 单车猛地颠簸后车头又突然急转弯,她只有一只手扶着车后座身子直打晃。情急之下,她抱紧了宋词的腰。 唐诗本以为这回肯定稳了,却不料已经度过颠簸的单车忽而完全失控,在胡同中走个S弯后,直奔围墙冲去。 之后眼前画面混乱摇晃,两人终于还是连人带单车跌倒在地。 翘起的单车后轱辘自转着,金属轮毂反出路灯的光。 唐诗手心覆上隐隐作痛的头不由得蹙紧眉,压在腿上的单车被小心推走,旋即宋词骨节分明的手落入视线,她缓缓伸出手轻搭上他的掌心。 夜已凉,宋词的掌心却如火炉般滚烫。 唐诗手心的血液经他温暖后,似乎全都奔往高地顺带染烫脸颊。两人的手握紧时,她才惊觉他的手心都是汗。 难怪刚才单车会失控,她想。 宋词高估了唐诗的体重,用力太过以至于她站起身时险些直接撞进他怀里。 面对面的忽然靠近使得两人都有些不自在,于是唐诗站稳后,他们便很默契地松开了彼此的手。 “没事吧?”宋词收回的手擦着校服藏于身后,轻声询问道。 唐诗胸口咚咚地直敲,忙低下头摇了摇。 而她不知道,宋词只是表面镇定。他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手腕内侧的脉搏跳动有力又紊乱。 接近零点时,峒城西区一声巨响扰了夜的安静。 卧室内,宋词正枕着掌心发呆,映在窗帘间的月色忽而染上耀眼光亮。他坐起身掀开窗帘,只见几处火光相继升空,于漆黑夜幕中交叠绽放。 他双眼不禁微眯却没移开视线。 似风不经意吹落星火燃尽火线,崩裂了束缚记忆的盒子。 太多画面也如花火般在宋词眼前朵朵绽放,巧的是都与一人有关。 那个人在班级门口拦过他,向他要过Q号,讲过最冷的笑话,抱过他的腰,还握紧过他的手…… 喜欢一个人大概是这世上最美妙的魔法,它让人对新的一天充满期待。 第二天宋词早早就到了班。 他如往常般闭目养神静坐着,脑海却不经意间冒出很多猜想。 -- 第16页 唐诗进班级时会不会看他?她会笑吗?他要不要“刚好”和她对视下,顺便打个招呼呢? 没过多久,宋词就看见唐诗出现在班级门口,可他所有期待也都在这一刻落了空。 她心情好像特别差,全程阴沉着脸径直走回座位,一眼也没看他。 宋词正犹豫要不要发个信息给她,关岑岑就走进了教室。两人脚前脚后进的班看着不像是巧合,而关岑岑手里掐着的A4纸,或许正是他想知道的答案。 唐诗月考又是全班垫底,年级第999名。 宋词看完月考排榜不由得瞥向趴在桌上睡觉的某人,眉心蹙紧疑惑不解。 他给她讲了好几天的题,怎么她月考成绩反倒不如上周周考? 宋词回到座位便给唐诗发信息询问,却一直等到中午都没等到回复。 昨天还主动要求让他送她回家,今天就完全不理他。 宋词感觉自己就像只斑嘴环企鹅从赤道被空运到南极,在风雪中瑟瑟发抖且满目茫然。 这样可不行…… 他忽而将手中翻转的饭卡拍在桌角,旋即握紧在手转身从后门走出去。 于是数分钟后,食堂里很多人都看到,宋词端着餐盘以龟速从唐诗身侧经过,唐诗却对此毫无反应。 宋词走到唐诗前面空桌旁,脚步忽而顿住。他一侧虎牙把下唇碾了又碾,终是转身走回去在她对面坐下。 那么高个人就坐在自己对面,唐诗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她依旧微低着头没给出任何反应,只是手悄悄握紧筷子尾。 事实一,宋词发的信息唐诗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事实二,她就是故意不理他的。 她都接连打出革、命的第一,二,三枪了,也该换他给她个响听听了吧? 但其实她只是勉强维持表面平静,内心早已嗷嗷咆哮。 先看看他什么反应,绷住!唐诗你最棒了! “怎么不回我信息?” 宋词瞥眼唐诗,随意夹块白菜送进嘴里。 唐诗故作怔然,藏在桌子下的手偷偷把手机往口袋里送了送。 “早上出门太急手机忘记带了,你……找我有事吗?” “恩。”宋词轻应一声,夷犹片刻才问道,“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落在指间的阳光仿佛也照进心底,唐诗垂眸遮挡住眼中光亮双唇微抿。 他是在关心她吗? 但转瞬,她由此联想到自己早上被关岑岑叫家长的事,心底暖意便瞬间消散。 这还是她第一次因为成绩被叫家长…… 宋词只看到唐诗闷闷不乐,心里也莫名不太舒服。 他正想再问,忽而有人影闯入视线在他身侧落了座。 邢野刚坐下就往嘴里送一大勺炒饭,手背抿过嘴边饭粒吐字不清道。 “拼个座不介意吧?” 唐诗勾下嘴角,继而垂下眸静默往嘴里送勺饭。 真没眼力见…… 宋词则全当邢野是空气,全程没搭理他。 拼座事件后,宋词就又没了动静。 倒是邢野有事没事就跑前排来找唐诗聊天,上下学和体育课时他出现的频率尤其高。 唐诗发现宋词开始出来上体育课了,可他也只是戴个棒球帽躲在阴影里,离她十万八千里远,她根本无从判断他这一反常到底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两人断联系的第三天晚上,唐诗抱着膝盖蹲坐在椅子中,目光落在Q列表单独分组的不学头像上,耳麦里提示音响个不停。 她点开邢野的聊天框,也没仔细看他说点什么就回个恩,想早点结束对话。 结果转瞬他就回她个恩恩。 唐诗静默吹鼓脸颊,瞪一眼列表里的不学。 你看看人家锲而不舍的精神,你再看看你!根本就是条撒手没的哈士奇,我放开绳子是想让你主动跟着我走,不是让你脱缰野马独自狂奔的! 第二天省实验大扫除,唐诗仍然没等到不学的消息,倒是在女厕所里等来了年级主任常挂在嘴边的前世小情人邓蓓。 邓蓓学文,之前一直跟妈妈在桂林读书,昨天才转学来的省实验。 当时跑来理科6班看唐诗的男生,又都第一时间跑去文科3班门口蹲守,并及时传出“前线”的第一手消息——邓蓓人美心善大长腿,笑起来眉眼弯弯特别好看。 女厕所里此时多的是洗拖布和换水的人,唐诗放下手里的拖布,打量着眼前这个和她个头差不多的女生。 她梳着长到腰际的马尾,瓜子脸大眼睛,小麦色皮肤肤色很均匀,看着很瘦但人很结实。 “你就是唐诗啊?” 邓蓓嚼着口香糖,说话时唇间飘出淡淡的薄荷香。她简单打量下唐诗,便从口袋里拿出封粉色的信递到唐诗眼前,一侧嘴角微勾道。 “把这个给你们班宋词。” 唐诗闻言不由得一怔。 “不好意思,我不……” 邓蓓似乎完全没察觉出她的拒绝之意,直接拉过她的手把信塞、到她手心,挑眉说声“谢了”便走出女厕所。 唐诗瞥眼手里的信,眉心微蹙很是疑惑,同样疑惑的还有和她一起来洗拖布的关妍。 关妍凑过来小声嘀咕。 “难道她不知道你和宋词是闹过绯闻的?怎么偏让你送啊……” -- 第17页 唐诗没搭话,只静默把信塞、进口袋,手中的拖布戳的水槽里水花四溅。 一直犹豫到午休,唐诗才给宋词发条信息说有事找他,晚上放学一起走。 可刚发出信息,她就后悔了。 给情敌当信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拆自己房梁子的事!而且这样一来,不又是她主动联系宋词了吗! 谁曾想不主动找她的某人,回她信息倒是很快。仅仅几秒后,她就收到他的一字回复——好。 放学后,唐诗远远看见宋词推着单车在路口等她,她却只想低头藏进人群里糊弄过去。 万万没想到宋词眼神那么好,她刚走出路口没几步就被他拽住衣袖。他上来就问了句她此时此刻最不想听到的话——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我们几天没联系了你还记得吗?这事倒是记得清楚哈! 唐诗不爽地瘪下嘴,从口袋里掏出信直接递给宋词。 宋词接过信,目光定定落在其上许久才偷瞥眼唐诗。他喉结动了下,一旁的脉搏跟随胸口压抑不住地剧烈跳动着。 “这是?” 可转瞬,宋词翻过信封看清上面写的名字,目光便冷下来,胸口却更加紊乱像是燃上火。 沉默许久,他才深吸口气,语气难掩失落。 “你好几天不找我,今天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晚八点二更~ ———— 斑嘴环企鹅·宋词:我当时慌得很…… 唐诗:欲擒故纵用的好,冰山校草怀里倒。 第9章 唐诗随手扯下根树枝,指腹来回摩挲着上面纹路,禁不住瘪起嘴自顾自小声嘀咕。 “我不找你,你就不会来找我吗?就记着我好几天没找你了,可你不也……” 她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飘,某刻竟不经意迎上宋词的目光。 看得他神情惊诧,她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而且他好像都听到了。 喜欢一个人的小心思果然是藏不住的,百密也会有一疏。 唐诗双眸不觉瞪大,继而转头避开宋词目光暗自叹口气。 既然说都说了,要不干脆把话补齐? 想到这她偷摸瞥眼宋词,轻咽下唾沫小声补充道。 “你不也好几天没找我了么。” 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沉默,十字路口人行道的绿灯秒数倒数着,斑马线上的行人匆忙张望奔跑。 有车自身侧经过,鸣笛声恰好叫醒了耳朵。 “唐诗。” 唐诗夷犹片刻才抬眸看去。 夜风轻柔拂动宋词额前的发,他虎牙咬过唇瓣随后唇角微扬,声音温润悦耳。 “以后我们一起走吧?” 唐诗没料到宋词会这么说,惊得深吸了口气。胸膛愈发吵闹,她微挑起眉轻声问道。 “每天?” “恩。”宋词点点头,灰蓝瞳仁映着路灯的光,“上下学。” 唐诗微垂下眸抿住唇。 那不是每天都会有专属于两个人的亲密时光?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忽然觉得胜利在望了! 宋词恍然想起之前载唐诗摔倒的事,以为她没有立刻回答他是因为心有担忧,便忙解释道。 “上次的事纯属意外,其实我车技还不……” “好啊。”唐诗声音清脆地打断了宋词,她小拇指勾着短发掖至耳后,露出嘴角深陷的梨涡。 谁说意外就不美好呢?要不是那次意外,她又怎么会抱到他的腰呢? 单车载着人影一双缓缓驶入车流。 粉色信封自半空随风飘落,忽而被贝壳头黑条板鞋踩住。 宋词收到过很多情书,其中绝大多数只要他不回应就会没有下文。 当然也会有意外。 第二天下午课间,宋词在天井旁撞见了昨晚那封信的主人。 邓蓓笑着递出张宣传单:“来话剧社吗?我们正缺一个像你这么帅气的男话剧演员。” 宋词全当没听到直接绕过她,结果转而就又被她拦住去路。 “别人辛辛苦苦写的东西,你看都不看就扔了?”邓蓓双臂、交抱歪头看着他,单挑起眉来轻笑,“宋词,你该不会是怕看完我写的情书会喜欢上我,有点对不起那个对你死缠烂打很久了的唐诗吧?” 宋词眸光微敛语气清冷。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邓蓓丝毫不在意宋词这么直接的拒绝,她依旧笑着轻声道。 “话别说太早啊,我们来日方长。” 从宋词身侧经过时,她轻拍下他肩膀,眸中轻蔑地瞥眼楼梯口嘴角勾了下。 上课铃打响,嬉闹玩笑的人都自楼梯和天井附近奔向各个教室,大厅内难免混乱。 宋词迈步时无意中瞥眼楼梯口,竟看到唐诗就站在一楼至二楼的缓台间。 她微低着头,他又是站在高处,他根本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 宋词在学校里独来独往惯了,行事向来只考虑自己是否舒服,从不在乎别人想法。 而现在,他对唐诗的那分偏爱,沉甸甸坠在心中天平一端,失了衡。 他忍不住去想。 她有没有看到自己和邓蓓说话?如果有,走廊嘈杂她又离得远,恐怕也没听得具体……她会误会吗? 宋词僵在原地踌躇不决,准备好去迎唐诗时,却又看见一个和她相貌十分相像的中年男人绕过缓台走到她身侧。他这才恍然想起早上去接她时,她说过今天她爸会来学校见关岑岑。 -- 第18页 他只得静默敛回目光,混入茫茫人潮。 大概是因为被找家长有些郁闷,唐诗晚上回家这一路话都很少。 到育才园小区门口,宋词拽过书包从中拿出一个球形透明糖罐递到唐诗眼前。 唐诗怔然看看糖罐指着自己,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给我吗?” “你低血糖……”宋词目光偶有躲闪清咳几声,“平时要多备点糖。” 唐诗抱过糖罐点点头,目光落在彩色玻璃纸小糖块堆积成的山包上,嘴角不觉微扬。 昨晚回家的路上,他突然问起之前她晕倒的事。她随口说句自己是低血糖,他居然真就给她买了糖!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分你一点。” 唐诗声音很轻,她拧开糖罐盖子从中抓一小把,随后很自然地拉过宋词的手放进他手心。 宋词看着唐诗纤细的手从自己手上撤离,只觉得糖纸扎得他掌心痒痒的。 “其实我不……” 宋词话没说完就听见玻璃纸拆开的沙沙声,旋即一颗剥好的糖已然递到他嘴边。 唐诗嘴里含着糖有些吐字不清:“你也尝尝。” 宋词怔了下才不自在地微张开嘴,糖块旋即落入口中,他竟真觉得有些美味。 唐诗盯紧宋词眼眸嘴角噙着笑,心里有话不好讲。 吃了我喂给你的糖,你以后可不能再跟别人走了…… 其实,唐诗下午有看到宋词和邓蓓说话,也把邓蓓临走前不屑的眼神看得很清楚。 那一刻,她恍然明白邓蓓一定知道她和宋词之前闹绯闻的事,她就是故意要她难做。那封信既是情书也是向她递出的战书。 不过没关系,大家公平竞争嘛,她不在怕的。 唐诗倒退着走过几步,临进小区前晃了晃手中的糖罐,笑着高声道。 “宋词,谢谢你的糖!” 随后她转身一路小跑地消失在夜幕中。 而小区门外,宋词还站在原地。 他舌中裹着那颗草莓味的糖,从未品到过的甘甜顺过喉咙滑入胸膛。 许久,宋词才推着单车转回身,嘴角笑意也在那一刻散了。 闻秋桦舌尖怼掉唇边粘住的瓜子皮,咂着嘴嫌弃:“也不知道是谁啊,平生最他妈讨厌吃糖了,还老是嘴欠讽刺自家爱吃糖的兄弟。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宋词清清喉咙,语气清冷地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刚刚去鲜果汇找人,碰巧看到某些人载着妹子偷偷摸摸地抄小路往这头来了。”闻秋桦走到宋词面前,瞥眼小区门口饶有深意地单挑起眉,“哎词哥,什么时候我能改口叫嫂子啊?” 宋词目光微顿没搭他的话。 遇到爱情这件事,宋词的脑袋好像也不怎么灵光了。(?′з(′ω`*)?轻(灬? ε?灬)吻(??????ω????)??????最(*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唐诗能跟他聊得很好,也能好几天不联系他看都不看他。甚至他主动去找她,她也对他爱答不理。可能是他性格的问题吧,尽管后来她有透露出一直在等他联系的意思,他还是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自己,也迟迟不敢太过靠近。 “人家已经够主动了,就差没把‘喜欢’俩字贴脑门上。”闻秋桦如贴符般比下自己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还等什么呢?上啊!” 宋词眸光微敛将信将疑。 “说的好像你见过?” “大哥你瞎啊!这他妈还看不出来?她怎么不喂我吃糖呢?”闻秋桦瞥见宋词脸色不太好看,忙清咳几声闭了嘴。 下一刻他便又恍然般拍下脑门:“艹,差点忘了正事!兄弟我这次来啊,是有要紧事要跟你讲。” 闻秋桦朝宋词勾勾手指压低声音道:“我听说……” 次日一早,峒城阴有中雨。 骑单车不方便打伞,唐诗便没和宋词一起来上学。结果她早上不小心起晚,等到学校时已经快要打上课铃了。 教学楼大厅和走廊都没开灯,窗外阴雨屋内又光线昏暗,人便免不了想打瞌睡。 唐诗走到班门口时禁不住眯起眼打了个哈欠,结果险些撞到人。 冯瑶神情痛苦地捂着肚子,看见唐诗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般,直接把手中粉笔塞给了她。 “我闹肚子了,唐诗你帮我写下今天的课表好不好?” 不等唐诗回应,她已经朝女厕所跑去,嘴里还高声叮嘱着。 “像平时一样写右上角就行!” 唐诗瞥眼挂钟时间,发现还剩不到三分钟就要打上课铃。她忙把书包丢到座位折回黑板前,可只写了两笔,她就连忙用手指抹掉。 她的字本就丑得无法形容,根本拿不出手!这放到黑板上再一放大……一想到自己的破字要在黑板上挂一整天,她就觉得脑瓜仁突突地跳疼。 “给我。” 唐诗闻言微怔,旋即手中粉笔已经被人抽走。她转头看得宋词就站在自己身侧,在她刚刚呆滞的这几秒里,他已经写完了“语文”二字。 他的字工整且遒劲有力,说是像字帖原版也不为过。 相比之下,她的字就……哦不,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讲台下的起哄声吵得唐诗脸颊发烫,于是她轻声道过谢,便先走回座位。 -- 第19页 唐诗刚坐稳,就看得关岑岑和冯瑶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两人看见居然是宋词在黑板上写课表,神情顿时都十分惊诧。 之后上课铃响,关岑岑便走上讲台聊起月考成绩的事。 唐诗心中忐忑也便低垂下头。 昨天下午唐友良跟关岑岑聊过后,关岑岑单独找过唐诗,想知道她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可她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年级第999名大概只能走专科吧?问题是,就这个名次唐诗还不知道自己能保持多久。 过去的一个月里,她是偶尔会在课堂上睡着,可她也的确有很努力地去学习。只是成绩非但没进步反而不停下滑,她心里所剩无几的希望火苗都快被浇熄了。 唐诗并非有意敷衍关岑岑,她是真的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而此时讲台上,关岑岑手里掐着张名单。 “我这有份名单,上面记着这次成绩下滑比较厉害的同学的名字。来到省实验的学生,都有颗想考好大学的心。所以我希望学习好的同学们,在课余时间能主动帮助这些同学。当然我也不勉强大家,这件事全靠自愿。有帮忙想法的同学,课间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说完,关岑岑便转身走出教室。 唐诗本以为关岑岑走后,她能从月考成绩的梦魇里暂且脱离出来。 结果第一节 语文课刚下课,冯瑶就开始分发语文月考卷子。 而更让她没料到的是,月考卷子都发完了,她也没收到自己的卷子。 唐诗只得跑到教室后排去找冯瑶。 可冯瑶似乎完全不知情,她茫然地摊开手:“我这真的没有了。” 唐诗刚要再问,就有贱兮兮的男声传入耳畔。 “这是谁的卷子啊!怎么发到我这来了?哈哈哈……诗词默写得分竟然是零蛋!” 唐诗心头狠狠一沉继而跳动紊乱,她循声转头看去。 佟朔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的月考卷子,见她看来,他故意把卷子举到头顶瞥眼窗口哂笑道。 “我要是你啊,我干脆就这样从窗口跳出去。” 唐诗几步过去直接从佟朔手里抢回卷子。她手里的卷子指着他鼻子,手指握紧隐隐发抖,双目圆瞪道。 “佟朔你……” 忽而有清冷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她。 “那你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唐诗敲会撩的有没有!!! 第10章 附近看热闹的人目光都定然落在唐诗身后,脸上皆是骇怪模样,佟朔也不例外。 只是有那么一刻,他眼神似乎往一旁飘过,轻咽下唾沫。 一只修长手臂自唐诗身侧伸过去,拽走了桌面上佟朔的语文试卷。她目光追随试卷不觉间转回头,这才发现宋词就站在她身后,两人的直线距离大概不足一指长。 他粗率翻过那张试卷冷冷道。 “90分很高吗?换算成百分制不过刚及格。” 佟朔被戳中痛处脸色不太好看,他扯起嘴角讪笑。 “同学之间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啊。” 玩笑好笑吗? “那玩笑继续。”宋词神情寡淡道,“我这次语文考了148分,按照你的逻辑,多考20分就可以开玩笑让对方从二楼跳下去。那么我现在觉得,你应该立刻拿着这张卷子跑到四楼找个窗口跳下去。” 他甩手将试卷丢到佟朔眼前。 唐诗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瞪大了双眼。 她知道宋词孤傲谁也不放在眼里,可她来省实验一个多月,从未见过他和谁正面闹不愉快。今天看到才知他也会与人剑拔弩张,而且生起气来很可怕。 这个年纪的男生最爱面子。 宋词让佟朔当着全班那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佟朔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他忽而一脚踢歪书桌站起身。 几乎同时,宋词便抓住唐诗的手腕把人拉至身后。 转瞬,两人便是站得笔直冷眼对峙。 “学习好长得帅了不起啊!”佟朔蹙紧眉瞪着宋词,忽而指上他的眼睛高声道,“你敢不敢回去问问你妈,你这双勾小女生的眼睛是他妈在哪条野狼那借的种?” 唐诗闻言心头狠狠一沉。 佟朔根本就不是嘴贱,而是缺损,他这话说的实在太过分了! 唐诗看得宋词下巴微收双唇抿紧咬肌动了动,心中只觉不妙。感觉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腕,她忙握紧他的手往后拖。 恰是此时,一个人影自门口方向飞奔而来。 转瞬,邢野便横在了宋词和佟朔中间,他推开两人劝说道。 “哎哎哎,干嘛呢!都是同学,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僵了多不好……” 视线遇到阻拦,宋词这才感觉到握紧在自己手背的极小力道。他不由得微怔,垂眸看见唐诗连连摇头。沉默许久,他暗自叹口气才勉强压住胸膛喷张的怒火。 宋词斜睨佟朔一眼,拉着唐诗一直走到她座位旁才站定。他微低下头凑近她耳边耳语一句,随后便松开她的手腕快步走出了教室。 后排,佟朔还在那爹妈奶奶的高声咒骂,被劝烦了的邢野臭骂几句才安生。 教室内逐渐恢复平静,唐诗却还呆站在自己座位旁。 夏祁扯着她手腕把她拽坐回座位,凑近轻声问道。 -- 第20页 “刚才宋词跟你说什么了?” 唐诗闻言惊回了神,她挠挠头发有些不确信道。 “他,他让我收拾东西。” 宋词一整节课都没回来,再出现在班级门口时,神态已然恢复平静。 他一进教室就径直走到唐诗身侧。 “收拾好了?” 唐诗目光茫然地微挑起眉:“收拾什么?” 宋词单手撑上桌角,竟微俯下身盯紧唐诗双眸,颇有耐心地一字字讲清楚。 “收拾好你所有的东西,搬到后面跟我坐。” 临走前,他还不忘轻声叮嘱。 “要上课了,动作快点。” 数分钟后…… 唐诗怀里抱着塞、得鼓鼓的书包,身子僵硬地在宋词身侧坐下。 她偷偷瞥眼他清咳几声。 “你确定老大是让我跟你坐同桌?你……没听错吧?” 她刚来没几天关岑岑就提醒她不要分心,应该是听过他们俩的传闻了。怎么会让她跟他坐一起呢?这不是助纣为虐吗? 宋词拿出数学书漫不经心地回道。 “是我亲自去他那领养的你。” 唐诗正从书包中往出拿书,听到这句话手一抖,书差点全仍地上。 领养?这个词……用在他们俩身上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上课铃将唐诗从惊愕中拖出,她抬眸就看见关岑岑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和宋词身上,那表情十分微妙,迈步上讲台时还差点摔了一跤。 午休时雨停了,食堂里却还阴凉。 为了庆祝唐诗成功混进宋词的后宫,哦不,是同桌,唐诗和夏祁买了两杯超大杯的热奶茶。 两人面上专心低头喝奶茶,手却悄悄伸到桌子底下击个掌。 “小唐再接再厉。” “一定不负众望。” 而此时,食堂最靠里的角落。 宋词神色平静地往嘴里送块白菜。 他对面坐着双臂、交抱的关岑岑,后者神情严肃模样就像是在管放风的罪、犯。 “我只同意你来带她提高成绩,可没说让你们坐一起。这样,下午你赶紧让她再回去坐,你先斩后奏这事我就不追究了。” 宋词安然自若地喝口白菜汤。 “坐一起方便讲题。” “扯淡!”关岑岑蹙紧眉点着桌面,“你聪明就可以拿老师当傻子啊!我会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她坐同桌?” “为了帮她提高成绩,由我来帮她也是老师你亲自同意的。”宋词话接的干脆利落。 关岑岑气得双目圆瞪,满脸通红。 “那是意外!” 宋词早课下课去找关岑岑时,正赶上他和中介打电话研究买房的事。关岑岑当时面朝窗口也没看是谁,听说是来响应他早上号召的,就让人自己去把名字写在想帮助的同学名字后面了。 事后关岑岑看到名单上唐诗的名字后面写着宋词,才知道当时来的人是宋词!从来都是拿帮助同学为他人任的人,突然性情大变乐于助人了,还是要帮个漂亮女生,这贼心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关岑岑一想起这事就恨不得七窍生烟,宋词现在居然还敢拿这件事来噎他! “帮唐诗提高成绩免不了要讲题。两个选择。”宋词放下筷子用纸巾抿过嘴角,搭在桌角的手先后比出拇指和食指,“A我们坐同桌,B我往前排跑或者她往后排跑。以她功课落下的程度,如果选择B,来回跑的频率大概不会低于每个课间一次。时间和精力在路上就会耗费一半,这部分统称做无用功。” “行宋词,你就仗着你是陈校亲自招来的在这强词夺理吧。”关岑岑端起餐盘冷哼一声,“记好你今天搪塞我的理由啊,我们月考成绩再见。” 宋词拧开矿泉水瓶,目送关岑岑离开,随后视线自然地落在远处和夏祁有说有笑的人身上。 瓶口挨上双唇,他微扬起头,矿泉水冰凉滑过喉咙却浇不熄胸膛滚烫。 昨晚闻秋桦说的话又在耳畔回荡。 “哥们儿打听清楚了,那个什么三白首的绯闻就是夏祁传出来的,你猜猜她为什么要传这话?” 很多事往往就是这样,知道答案再回头看,才觉得每个细节都明显暗示过答案。 而宋词现在确定,他想把唐诗占为己有了。 宋词完全没想到,两人坐同桌后,他会觉得自己迫在眉睫的一件事是要教唐诗写字——因为她的字乱的他完全看不懂。 于是放学回去的路上,他提议般询问她要不要跟自己学写字,然后又不等她回答就自己接话道。 “明天给你带字帖。” 而唐诗总觉得两人坐同桌后,宋词变得有点奇怪,准确来说是很分裂。 一方面他自己认定的事就不接受任何反驳,他要她学写字,她就必须很认真地跟他学。 虽说宋词会亲自写字帖给她这事,还是让唐诗挺惊喜的。 但当她得知内容是一整篇《蜀道难》,并且第二天交字帖时要被宋词验收全篇背诵,内心那点惊喜就全变成惊吓了。 另一方面,他又好像很宠她。 轮到他们值日,擦黑板扫地什么的他全包,她只要负责最后拿个拖布在过道走一圈就行。 宋词有个小癖好,让唐诗有点招架不住。 他如果有事叫她,她手要是在桌面上他就喜欢勾她小手指。如果不在,他就喜欢直接靠近她。 -- 第21页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高的个子,凑过来下巴却总是刚刚好要挨上她肩膀。 唐诗一转头就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每次都惊一跳还顺带红了脸。 夏祁说宋词这是在反过来追唐诗,唐诗却不太敢往这方面想。 毕竟他没对她说过任何暧昧的话……更没说过喜欢她。 直到某天轮到他们值日…… 唐诗拖完地却被宋词拦在讲台上,他递给她一支粉笔,瞥眼黑板。 “我写的字帖你也练很久了,现在验收下成果。” 唐诗静默咽下唾沫转过身。 “写什么?” “写你的名字。” 唐诗写完自己先欣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 这字算是没白练,至少看得下去了, 转而却听得宋词声音清冷:“一点进步都没有。” 唐诗闻言一怔,她握着粉笔的手拄在“诗”字后,身子向后靠些又仔细瞧了瞧。 一点都没有吗?也不至于吧! 手背忽而覆上温热,唐诗转头竟看得宋词握紧了自己握着粉笔的右手。 唐诗胸膛小鹿顽皮的乱撞,脸颊也控制不住越来越烫。 宋词握着她的右手在黑板间写下两人的名字,受她能力限制,两人合作写下的字并不如他自己写的好看。 就在唐诗以为自己僵硬的手终于可以“刑、满释放”时,宋词又在两人名字后面添上三个字——三白首。 他温润声音混入气息中,轻扰她早已滚烫的耳畔。 “我一直很好奇,这话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宋军全军出击! 第11章 宋词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白首的绯闻明明已经没人在传了啊……难道他最近听到过关于传播者的消息? 唐诗左手扭拽着校服裤线,只觉脸颊发烫头脑昏胀,说出的话声音小且未经大脑思考。 “其实我……” 窗外忽然传来刺耳的嬉闹声,唐诗被惊回神,口中的话便就此断了。 思维终于接上信号,她双眸瞪大目光微定。 不行,宋词当时听说这绯闻时那么生气,可不能让他知道这事是她让人干的。 唐诗偷瞄眼宋词连忙又垂下眸,清咳几声小声答道。 “我也挺好奇的,恩。” 宋词看出了唐诗的不自在,双唇微抿间唇角隐有笑意。 她这是准备装傻? “可我听说……” 宋词故意话只说一半,之后又饶有深意般深吸口气。 唐诗果然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般慌了,她眼神到处乱跳,被他握紧的右手也偷偷地一点点下滑试图逃脱。 答案已经很明显,无须她再做任何回应。 自知被宋词踩住小尾巴的唐诗,一眼眼偷瞄被他握紧的右手。 再多抽出一点点,一点点她就可以…… 正到关键时刻,宋词手忽而下滑一段又将她快要脱离的右手包裹进掌心。 唐诗蹙紧眉瞪一眼宋词的手。 喵了个咪! 转瞬,唐诗头顶一沉,身子便瞬间僵住。 宋词微掰过她的头,俯下身与她平视,两人瞳仁间距离近的,好像眨下眼睛睫毛就能打一架。 他扬起嘴角,像叮嘱几岁小朋友般揉揉她的短发,柔声道。 “记得锁好门。” 宋词放开唐诗,提过书包走出教室。 之后,他的声音经走廊回响加强又传回来。 “我取完单车在校门口等你。” 唐诗闻言猛然惊回神,双手摸过脸颊和额头,眉心深陷地哀嚎。 “啊啊啊,脸要热炸了……” 墙上时钟时针刚过9。 唐诗怀里抱着豆奶歪躺在沙发中,抬手摆正压在耳朵上的手机,旋即两只手分别捏住豆奶的前爪,左上右下地摆弄着玩。 “他什么意思啊!话说一半又不说了,撩完人又没下文……对啊!回来这一路他都像没那么回事一样……诶呦,我滴个心呐,有一百只,一百只!小猫爪在那拼命的挠你知道吗……” 夏祁禁不住笑出声来,吐了块葡萄皮道。 “依我看你干脆跟他表白吧。他知道绯闻是你传的,还借此这么撩你,那肯定是既知道你对他有意思也对你有意思了。你何不补上这临门一脚?” “我不。”唐诗忽而坐起身一本正经道,“是他撩的我,表白这事也得由他负责!” “你这就不讲理了,当初是你先撩人家还不表白的。怎么就只许你自己州官放火不许人家百姓点灯呢?” 唐诗闻言噘嘴不答,抬眸瞥见快到和宋词约定讲题的时间,便忙放下豆奶。 “我到点了,先挂了啊,有什么事明天学校说。” 11月月考成绩发榜当天,唐诗再次毫无意外地在班级榜单最后一栏看到自己的名字。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的年级排名是1001,跟之前的999比并不算有退步。 最气人的事莫过于,比你优秀一万倍的人从不努力,而你鞋底都跑穿了却连人家汽车尾气都闻不到。 自习课,唐诗看着第一名宋某人悠闲地坐那听歌,强压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扯住他衣袖,在他眼前摊开手心。 宋词怔了下,刚摘下的右耳耳机旋即就被唐诗抢去。 -- 第22页 唐诗自顾自脱下校服左衣袖,手里掐着耳机又穿回去。 她瞥眼还静坐着的宋词,食指在衣袖间一拐小声道:“你也把耳机线藏进袖子里。” 宋词不免疑惑。 能光明正大地的听,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听? 唐诗偷瞥眼坐在门口的关岑岑,继而直接拽下宋词的袖口压低声音道。 “你不放进去,我不就暴露了?” 宋词颇为无奈地叹口气,还是学习唐诗刚才模样把耳机线藏进衣袖,又用手心扣住耳朵挡住耳机。 耳机线不长,两人靠近的手臂都各自拄上耳侧,还得往彼此的方向挪一挪。 没多久,宋词胳膊便拄麻了,刚要放下手臂,耳机线忽而猛地坠了下。 他转头看得唐诗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握住耳机的纤细左手自然垂在身侧。 宋词瞥眼MP4上的播放时间。 听《漂移》都能中途睡着,唐诗睡眠好的真是令人艳羡。 他小心翼翼抽出她衣袖中的耳机线,掌心朝上轻托起她的左手放回书桌间。 唐诗枕着右臂睡得很沉,宋词的这翻动作并没有惊醒她。 她的短发倾斜遮挡了半个脸颊,发梢正落在双唇间。许是被发梢扎得痒,她忽而抿了抿唇,唇瓣轻嘟一下。 宋词嘴角不觉微扬,他指尖轻撩起唐诗的短发掖至她耳后,收回手时不经心碰到了她软、嫩的耳垂。 唐诗眉心蹙了下,搭在桌间的左手猫爪般舒张开,转而手指又勾回,最后只有中指和无名指轻压在她掌心下。 这不是我爱你的手势吗? 宋词禁不住轻笑出声,旋即门口便传来极为夸张的干咳声。他循声看得关岑岑神情严肃地瞥眼门外,用唇语传递句信息。 “跟我出来下。” 夜里,峒城毫无预兆地飘起小雪,这是2012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轻覆过的颜色全都淡去一度,路灯下的树枝末梢像是撒了绵砂糖的拇指饼,直指夜空和路中经过的人。 宋词仔细瞧着附近车辆,双手握紧车把不敢放松。 “再下雪就不骑车了,不安全。” “哦。” 唐诗心里有些失落。 本来她还想再缓缓,现在看来,有些想法必须得提上议程了。 刚好单车转弯,唐诗便借机搂上宋词结实的腰,微垂下头时偷偷扬起嘴角。 这种亲密接触的感觉很奇妙,让人既踏实有安全感,又忍不住心头激荡。 而这次,单车很稳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出现意外。 隔着厚厚一层羽绒服,唐诗这一搂,宋词其实只能感觉到羽绒服贴紧腰身的温暖。 他瞥眼她抓在自己羽绒服前襟的手,忽而想起书包里的东西。 “喜欢吃芒果干吗?” “喜欢啊。” “凤梨酥呢?” “也喜欢啊。”唐诗笑着歪头看眼宋词,抿下唇语气俏皮地反问,“怎么你说出来的刚好我都喜欢吃呢?” 为什么刚好你都喜欢,你自己不知道吗? 宋词胸口忽而升起暖意,他没有戳穿她只轻笑道。 “可能是缘分吧。” 宋词会问到这些,是因为这两样东西加上一些其他的小零食,最近都频繁地出现在他的书桌堂里,且现在正躺在他书包中。 跟唐诗确认过后,夜里给她讲题时,宋词就会把小零食拿出来尝尝。 从来不喜欢吃零食的人,居然品的津津有味,却又舍不得一次吃太多。 宋词再想不出除了像闻秋桦这种嗜甜如命的人,还有谁会在强降温的周末跑出来喝奶茶。 麋鹿奶茶店中,高至胸口的长桌将屋内隔成两个空间。长桌内摆放着封杯机和各种食品添加剂,与门口相对的墙中央有扇通往里屋的小窄门,只用隔断帘简单遮挡。 长桌外此时只有宋词和闻秋桦两个客人。 宋词朝门口看去,玻璃门顶挂着一对金色圣诞铃铛,玻璃上铺满的雾气朦胧了门外景象。 闻秋桦眼睛瞪得溜圆挑起眉来。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人家表白啊?” 宋词刚要说话,门口便传来铃铛摇晃的清脆声响,冷风随即灌入屋内。 他转头竟看见闻秋桦口中的人家,此时就站在眼前,不由得目光微顿若有所思。 早上他给她打过电话想约她出来,但她说今天有事不出门。 这家麋鹿奶茶店离她家可不近,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在这看见宋词,唐诗也很错愕。 她会拒绝跟他出来,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要来这。 小窄门后有脚步声传来,随后隔断帘被掀开,一个看着也就30出头,栗色长发利落盘在头后身材姣好的女人走了出来。 唐诗见到女人亲切地唤了声“成姨”。 成姨恍然般拍下手又转身走进屋内。 “等着啊,姨给你拿去。” 唐诗走到长桌前宋词身侧,神态有些拘谨地瞥眼闻秋桦。 “你朋友啊?” “闻秋桦,我们俩是好哥们儿。”闻秋桦笑着答道,伸出的手还没越过宋词,就被后者瞪得缩了回去。 宋词轻声答道:“好哥们儿。” 唐诗闻言微怔,旋即了然般点点头。 正巧成圆提着个纯黑旅行包走出来,唐诗接过包跟他们一一道过别便走了。 -- 第23页 唐诗走后闻秋桦和成姨简单聊了几句,才知成姨是唐诗妈妈的好朋友。 那么很多话,宋词就不太方便在这说了。 比如,他这几天一直很忧心即将到来的期末考。原因其实是那天被关岑岑抓到他给唐诗撩头发后,关岑岑除去警告他在学校要谨言慎行外,还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期末考唐诗的成绩不能进步一百名以上,下学期就让她坐回去。 马路边上,闻秋桦瑟瑟发抖地拽紧衣领,朝地上啐一口。 “你们老师也太鸡贼了,要想棒打鸳鸯就直说!让本来就排在前面的同学再进步一百名,这不是难为人吗!” 排在前面?他是说唐诗吗? 宋词闻言不免疑惑,他清咳几声后道出现在情况。 “唐诗这次月考在省实验排学年第1001名。” “这话你拿去骗别人吧,好吗?”闻秋桦笑着挥出的手遇到冷风又忙缩回口袋,他压根不信,“我们俩原来一个学校的,她学习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宋词轻叹口气:“真的。” 闻秋桦脸上笑容僵住,蹙紧眉挠挠头顶毛寸自顾自嘀咕道。 “这……怎么可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喵了个咪,妈了个鸡其实都是马勒戈壁的平替,恩…… 第12章 强降温后,峒城的暖气烧得很足。 教室举架高面积大,靠近走廊一排觉得温度舒适时,窗口挨着暖气的人却像是生活在撒哈拉。 唐诗早上带件旧棉衣,到班就拿一大摞书把棉衣衣领压在窗台上。这样棉衣从窗台边垂落就刚好能遮住暖气片靠近身侧的那部分。 她刚掖好棉衣,转回身无意间瞥见宋词在看她,只是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什么。 许是察觉到唐诗的目光,宋词静默敛回眸,拿出MP4慢条斯理拆着缠乱套的耳机。 他从不轻易听信传言,所以唐诗第一次周考在6班成绩垫底时,他听别人传她在二十六中从没出过第一考场,只觉得有些荒唐。 可就在昨天,闻秋桦给出了准确答案。 事实的确没那些人传的那么玄,不过也差不多。唐诗在二十六中时没出过年级前60,在班级也曾是前几名。 宋词戴上耳机身子自然向后一靠,静默瞧着靠近桌边认真算题的人。 唐诗忽而目光定住蹙眉挠挠头,从书桌堂里拿出书翻找后嘴里小声叨咕几遍才继续算题。 她虽然记忆力不太好,偶尔会在课堂上睡着,但平时也还算努力。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她何至于到了省实验成绩就一落千丈? 宋词正想着,就见唐诗缓缓低下头趴在桌边,转瞬便睡着了。 他想多了,她极可能就是因为努力不够又惯于偷懒,才会在省实验紧张的课程中被落下。 再过几天就要期末考,他还是努力先把她长久地困在身边,再考虑怎么收编吧。 宋词轻抽出唐诗指间的笔放在她手旁,看着她轻阖的双眸不觉出了神。 唐诗,今天是你偷懒的最后一天,明天起我要对你严厉了。 睡沉的某人忽而蹙紧眉打个小喷嚏,但随后她揉揉鼻尖眼睛都没睁便又睡沉。 唐诗当然没听到宋词这番心里对白。 不过转天她就发现,他对自己学习的叮嘱和要求突然变得严厉异常,而且也不怎么撩她了。 尤其是他发现12月第一次周考她又是全班垫底后,她在课堂上稍微打会盹都不被允许,课间自习课的时间全都要用来学习。甚至晚上放学回家,他都会以整晚跟她通电话的方式监督她学习。 别人她不清楚,但这种强度落在她身上,她实在有些吃不消。 如是几天后,唐诗终于还是在语文课上睡着了。 而且宋词怎么叫都叫不醒她。 因为这事,整个晚课他对她的态度都不对劲。 夜里的冷空气,呼吸间直往喉咙钻。 宋词如往常送唐诗到育才园小区门口,转身时忽然被唐诗叫住。 路灯光亮轻易将唇边呼出的雾气捕捉。 唐诗微垂下头双手落在羽绒服口袋,一双雪地靴鞋尖来回摩擦着。半晌,她瞄一眼宋词,吸吸冻得冰凉的鼻子哑声问道。 “我成绩的好坏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唐诗想听到否定的答案。 并不是她不愿意为了宋词而努力,而是她很担心,现在这种学习强度非但不能让自己进步,反而会带来其他副作用。 宋词喉结动了下,双唇微张雾气便自其间飘出。 “唐诗,期末你……” “我知道了。” 唐诗回答得清脆利落,就像她故事里生怕自己因说话慢被吃掉的小鱼。只不过现实里,她怕的是此时再听到他严厉的要求。 毕竟压垮骆驼,往往就只差一根稻草。 她后退间笑着朝他摆摆手,随后转身跑进小区,再没回过头。 那天以后,唐诗再没在学校睡过觉。即便是午休,她也常常只趴一小会就坐起身继续学习。 但她的状态并不好。 就像是猛灌咖啡带来了精神亢、奋,身体和大脑都很疲惫,却不想也睡不着。 除了学习似乎再没有任何事能让唐诗感兴趣,甚至她遇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都只吃几小口。 而她以前可是个吃起好吃的,眼睛会放光的人。 -- 第24页 像是用药无效副作用却很强,这并不是宋词想看到的结果,而作为这一变化的诱因,他必须负全责。 公交车站到育才园小区不过几百米。 唐诗走着走着忽而被宋词拽住手腕拉回去,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刚才差点跟对向走来的行人撞上。她下意识挠挠额头掖好短发,不由得轻叹口气。 不想手刚落下,宋词的掌心便覆上来。 身侧蛋糕店灯光暖黄,窗口透出的光恰好将两人照亮,铃铛贴纸的影子映落在两双鞋尖中间。 唐诗不由得抬眸看去,只见宋词放下了手,浓密的睫毛承着光轻颤。 “这几天你一直不太对劲,是生病了吗?” 唐诗闻言狠狠怔住,落在口袋里的手不觉握紧其中的小盒子。她垂下眼眸,自言自语般轻声答道。 “是啊。” 做出肯定回答的这一刻,唐诗莫名感觉很轻松。 但转瞬她便扬起头来,迎上宋词情绪复杂的目光,笑得久违的灿烂。 “我逗你呢!”她指尖轻撩刘海颇为自信般说道,“放心吧,这次期末我肯定……” 话说到此忽而顿住,她思忖片刻才轻声接道:“会有进步的。” 他既然希望她能考出好成绩,那她且竭力试一试。万一……真的有进步呢? 唐诗自知演技拙劣,怕宋词会再问下去,目光便四下飘着急于寻找新话题。 她无意间瞥眼蛋糕店的窗口,眸中闪过光亮,旋即就拉着宋词走到窗前,指着橱窗中一块沾满瓜子仁的蛋糕道。 “他家这个好吃。” “你喜欢吃蛋糕?” 宋词都准备带唐诗去买了,却见她连连摇头,手指并拢微弯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我喜欢吃瓜子,原味的那种。” 从育才园回家的路上,宋词始终忘不了唐诗说起瓜子时,那简单快乐的模样。 在路口等灯时,身侧忽而传来铁锅翻炒的沙沙声响,他转头便嗅得浓郁的坚果香。 第二天早上,唐诗手中书本刚落在桌间,一袋瓜子仁便砸上来。 她转头时,宋词正垂眸解着耳机线。 他有口无心般说道。 “路上买的。” 唐诗抓过瓜子仁瞧了瞧,目光微定若有所思。 “为什么不直接买瓜子呢?他们说外面卖的瓜子仁都是商贩用嘴咳的不干净。” 宋词闻言手上动作顿住,语气十分肯定道:“这家不会。” 唐诗忽而惊呼道:“这几个都粘着瓜子皮,肯定有问题!” “不可能,都是我用手一个个扒……” 宋词转头看得唐诗抿着嘴笑得开心,才知道自己是被套路了。 “大神扒的瓜子肯定特别健脑。” 唐诗拆开来抓一小把放进嘴里,旋即就像防贼般系好推到靠近窗口的桌边。 “你已经够聪明了,不给你吃。” 原来让唐诗开心这么简单。 宋词暗自松口气,无意般掌心落上唐诗的头后轻揉了揉,像是在哄小朋友。 “放心吃,明天还有。”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留短发吗?” 宋词被这没来由的一句问得有点蒙。 只见唐诗晃晃头,被他揉乱的短发便像是梳过般神奇地整齐了,她指着自己的头解释道。 “因为这种发型平时根本不用备梳子,特别好打理。” 唐诗话音刚落,宋词的手就又压上她头顶揉搓一番,弄的她鬓角的头发都挂在刘海上了。 她朝刘海吹口气,随后又是一顿晃头。 但这次她学聪明了,一整理好就迅速后退背靠上窗台。 唐诗告诉宋词这件事,只是因为当时的情况让她刚好想到了,并不是在告诉他可以随便揉她的头发她不介意! 于是,她指着宋词鼻子瞪圆了眼睛。 “有再一再二,可没有再三再四。” 虽然唐诗不太喜欢被揉乱头发,但揉头发事件后,她和宋词之间因为学习成绩闹出的距离感似乎消散了许多。 而且他似乎也不再那么严厉的要求她了。 终于感觉可以松口气的唐诗,午饭约了夏祁一起吃。 她回到教室时,宋词还没回来。她正准备趴着歇会,却无意间瞥见他书桌堂边放了两袋芒果干,其中一袋上还贴着张心形粉红便利贴。 好奇心驱使她微弯下腰凑过去,随后她看清了上面娟秀的字——好吃你就多吃点~ “喜欢吃芒果干吗?” 唐诗忽而想起数天前宋词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当时她还以为他书桌堂里天天放着的芒果干是准备送给她吃了。结果那天后他的芒果干是消失了,却没跑到她的书桌堂里。 “难道他那么问是以为这些都是她送的?” 唐诗正纳闷着,忽而瞥见宋词出现在教室后门口。 她刚要朝他挥手就听见门外有女生叫他,那声音她还有些熟悉。 宋词应声转回身,侧影被门框遮挡,唐诗也便无法再看到他的表情。 而此时教室后门外,宋词看到面前站着的是邓蓓,便直接敛回眸转过身。 “芒果干和凤梨酥好吃吗?” 宋词闻言不由得怔住,脚步微顿。 那些零食是邓蓓买的?难道不是…… “那些零食都是我送的。”邓蓓绕到宋词面前,食指在半空摆了摆笑道,“可不是唐诗哦。” -- 第25页 旋即她上前一大步凑近他单挑起眉:“宋大神吃了我的东西,是不是得有所表示啊?” 宋词接连后退几步,神情寡淡道。 “一共多少钱?我还给你。” “钱哪能还的了情啊?要么你把吃到嘴里的东西立刻给我吐出来,要么……你现在让我抱一下。”邓蓓说着又上前一步,歪头耸下肩,“那你吃了我的东西却不准备跟我走这事,我就暂且不追究了。” 午休时间走廊本就很安静,邓蓓这句话说的又很大声。 转瞬,附近教室的前后门就有好几个脑袋探出来,笑嘻嘻地等着吃瓜。 邓蓓要的就是这效果。 她不等宋词回应,便得意地张开双臂朝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唐诗这种发型真的可以靠晃打理,当年我妹亲自给我试验过,我表示很震惊…… 第13章 邓蓓刚往前走几步,就被宋词按上肩头推回去。他手臂长且用力不轻,她非但没能靠近他,踉跄退后几步站稳时反而站得比原来还远。 宋词手臂自然垂落后手直接落回裤子口袋,他刻意缓慢抬眸瞥向墙角的监控器镜头,视线再落在邓蓓脸上时,神情寡淡语气清冷。 “陈校招我来时,可没说我有陪年级主任家孩子玩闹的义务。” 邓蓓敢在学校里猖狂,无非仗着自己有个当年级主任的爸。 可年级主任在学校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人物。 宋词一句话把年级主任和校长都搬出来,就是故意要当众泼她盆冷水。 邓蓓此时脸色果然有些难看,但这并不耽误宋词继续表明自己的态度。 “跟我耍这些小伎俩,只会让我厌恶你。” 宋词说罢便敛回目光径直从后门走进教室,而此时他的桌子空着。 唐诗还没回来? 他正疑惑间,忽而发觉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前门,他循之看去才知道唐诗此时正倚着前门门板站。 她双手都落在校服口袋,歪头盯着走廊尽头,像是在等人。 唐诗的确是在等人。 她双目盯紧的是低头准备快步撤离的邓蓓。她落在校服口袋的左手及时抽出,手臂伸直后手中的芒果干刚好落在邓蓓的脖子前。 “没要到安慰,就减少点经济损失吧。” 邓蓓抬头瞪着唐诗哂笑一声。 “你以为自己是宋词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代他退礼物?” 唐诗嘴角噙着笑目光掠过两人脚下,凑近邓蓓不气不恼地小声解释。 “你连6班人都不算,是外人,和你比起来我算内人。” 邓蓓双眼微眯鄙夷道。 “唐诗你真他妈不要脸。” “我自己有为什么要找别人要?倒是有些人以后得收好这东西,别再丢了。”唐诗把芒果干扔进她怀里,勾下嘴角眸中却是冷的,“好走不送。” 唐诗刚转回头就迎上宋词饶有兴致目光,她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眸快步朝座位走去,下唇瓣在牙齿间反复轻碾。 她并不是真不介意邓蓓的话,只是她明白最有力的反击就是让对方的拳头打进海绵里,所以才佯装出一副毫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此时对峙散场,那些话因消化不良阵阵反酸灼得她心胃有些难受。 唐诗径直走到自己椅子后拖开椅子迈进去,手拽其归位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尖锐声响。 她是想先听宋词告白才会拖到今天,不然邓蓓今天顶多算给她家草松土的破铲子,哪轮得到一个铲子在这说三道四…… 手中书不觉摔上桌面,唐诗刚从不满的思绪中抽出,就隐约听得某人的轻笑声。 她怔了下循声转过头。 宋词搭在桌角的手灵活地转着笔,见唐诗看来,忽而将笔握进手心。他转身时左臂搭上椅背,笔随右手落上她书的封面,整个人隔了些距离将她环在座位中。 他扬起嘴角,笔尖在封面上轻点了点。 “这算什么?猛兔出笼吗?” 恩?? 唐诗不由得单挑起眉,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这波操作主要是想对邓蓓之前下战书的事做出反击,她本还担心宋词看到她这样,会觉得她太凶了。结果他居然用兔子来形容她……还猛兔? 兔子就兔子吧,她现在正式通知他,这只兔子已经红眼要开始扑人了! 唐诗从口袋里拿出胡萝卜油笔举到宋词眼前。 “兔子怎么了?兔子除了出笼还会吃胡萝卜呢!” 她视线自胡萝卜上移至宋词双眸间,咬紧下唇双眸微眯。 你小心点。 宋词觉得自己这次似乎接对了线路,成功接收到唐诗的暗号。 他嘴角噙笑睫毛轻颤下。 放马过来。 只能说邓蓓很幸运,她主动抱宋词却被推开这事的热度只维持一天不到,省实验就开始疯传另一件事——2012世界、末、日。 传说玛雅人有五大预言,前四个都已应验,只差这第五个。 第五个预言说2012年12月21日夜幕降临后,人类将等不到下一个黎明。 传言越传越真,省实验一时间人心惶惶。 甚至有学生去找班主任请假,理由是这世界的最后一天想回家和自己最重要的人过。 为此全校班主任都对自己班的同学进行了深刻的思想教育,不过这并不影响大家悄悄联系自己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 第26页 窗外暮色渐暗,新一周周考如期而至。 唐诗用盗版宋氏字体在物理卷中写下名字,偷瞥眼已在认真答卷的宋词清咳几声。 “放学后有事吗?” “没有。”宋词在括号中缓慢写下个A轻声问道,“什么情况?” “恩……就是有个比较重要的活动希望你能参与下。”唐诗把笔换到左手,双眸盯紧题目,右手四指并拢拇指伸开掌心翻转着判断电子运动方向有口无心道。 夜里九点的峒城,室外气温接近零下三十度。风大且硬,吹在脸和手上像是鞭打般疼。峒城室外体育场居然有好多遛弯的小情侣,其中大多数都穿着附近初高中的校服。 观礼台顶层,唐诗双手僵硬颤抖地从书包中拿出几盒仙女棒一股脑都扔给宋词,随后忙甩甩衣袖把手缩进其中颤音道。 “你,你来拿。” 寒风全时段立体环绕,体育场观礼台的矮墙只是装扮根本无法挡风,两人只得靠紧彼此来勉强取暖。 仙女棒燃出的光在夜色中跳动,宋词双眼眯起来瞧着,忽而想起最近学生间聊得热闹的玛雅预言。 “你有没有特别想见的人?” “先别说话,让我自己冷一会。”唐诗不假思索地颤音回道。 她帽子扣严缩成一团身子还直打颤,半晌才反应过来宋词说了什么。 “有啊。”唐诗下巴抵着膝盖歪过头,目光便在头顶的星空中迷了路,“但得要明天真的看不到黎明才能见到呢。” 很多人的记忆都是从三岁开始,唐诗稍早些,她两岁就有零散的记忆了。虽然画面很少记得也不太清楚,但至少,能让她的脑海中存住一点点关于张含敏的画面。之后别的小孩喊妈妈时,她还能想起她的脸。 她记得那时自己有一张1.2米的小木床,夜里每每惊醒,张含敏就会立刻出现在床边,隔着围栏拍拍她小小的身体。她特别喜欢那个一直挂着的床铃,旋转时金色星星绕着蓝月亮,会有清脆悦耳声响。 可好景总不长,一年后的冬天,张含敏就因脑癌走了。 时间慢慢流逝,停在唐诗脑海中的画面像是盛在沙漏中一点点漏掉。尤其是她来到省实验后,记忆中很多画面再也衔接不上。 有人说被遗忘才是一个人真正消失的开始。 大概唐诗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失去张含敏,所以说起世界、末、日,她忽然很想再见她一面,重新补上她围在床边轻哼摇篮曲时噙着笑的脸。 “张雪,我爱你!” 唐诗闻言惊回神,她抬眸看见跑道那侧有男生双手挨着嘴边,一声声喊这句话。喊得拼尽全力声嘶力竭,甚至于整个人都向后仰。 在这个谈句喜欢都要脸红的年纪,听到这般放肆的告白,哪怕与自己无关,也会很容易被激起心头涟漪。 唐诗心头的鼓槌好像是在喉咙间敲,她静默咽下唾沫转头看去。 “你信那个关于末、日的预言吗?” 烟火光亮映得宋词面容明暗不稳。 他深吸口气不答反问:“你呢?信吗?” 两人静默看着彼此,远处的告白落幕了,耳畔只有呼吸交织和仙女棒燃着的声响。 唐诗双唇微抿舌尖悄然擦过唇内。 她今天放学后还不肯跟他分开,就是因为如果今天真的是最后一天,他就是这世上她最想见的人。 她其实还想…… “唐诗……” “宋词……” 他们同时唤出对方的名字,仙女棒悄悄燃尽,适应明亮的两双眼睛忽而看不太清对方。 “我先讲。”宋词第一次没对唐诗谦让。 唐诗眼中燃着期许的光,她抿紧了唇屏息去听,只见宋词定然看着自己的模样在月色中逐渐明朗。 “唐诗,我……” 手机铃声忽而打破此时安静,唐诗拿出手机看都没看是谁就忙挂断,旋即便又迎上宋词目光。 “你继续说继续说。” 可手机偏是不肯绕过唐诗,她话音刚落铃声便又响了。 宋词心中也是愤懑,他敛回目光暗自叹口气。 “你先接电话吧。” 唐诗烦躁地拿出手机举至耳边,在听清电话那头的话后,双眸忽而瞪大。 “你再说一次你们是哪?地址呢……” 夜里十一点半,峒城南区御林苑3号楼303室的灯忽而亮了。 卧室中,宋词刚把唐友良轻放到床上,唐诗就连忙帮他盖好被子。 半小时前,两人根据电话中人说的地址,在一家小餐馆找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唐友良。餐馆老板说,他天一黑就到了,自己一个人喝了一整晚的酒。 宋词看着坐在床边神色担忧的人,心里想她虽然平时不住这,但唐友良的家也算是她的家,应该问一句。 “你今晚要留下来吗?” 唐诗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轻声道:“走吧。” 却不想唐诗刚要站起身就被唐友良拽住手腕,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定然盯着她,还未说话就先哭出声音。 “诗诗,是爸爸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我在外地读大学,还真给我亲爱的爹地打了电话问要不要请假回去陪他。 我爹回我:好好学习,瞎寻思什么! 第14章 成年人的崩溃大多无声,但酒精可以麻痹人自控依赖的那根神经。 -- 第27页 这还是宋词第一次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如此放纵自己狼狈。 唐友良拽着唐诗的手轻颤,眉心八字深陷哭泣中不时苦笑,一张脸因情绪激动涨得通红,眼泪倾斜滑过太阳穴流进鬓角的花白。他安静数秒,忽然开始猛扇自己嘴巴哑声自责。 “我他妈真没用啊我,什么都做不好……” 宋词静默转身朝门口走去,关门时无意中瞥见唐诗抓紧唐友良的手用力晃了晃。 卧室床边,唐诗眉心蹙紧眼底泛红吼道:“爸!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就对不起我怎么又没用了!你别喝点酒就胡乱说话啊。” 在这之后,唐友良终于安静许多,他手背抿过眼睛只无意识般苦笑连连晃头。许久,他才吸吸鼻子转头看向唐诗,闷声闷气地问道。 “自己住的怎么样?那房子大不大?最近降温了供暖还好吗?” 唐诗一转学到省实验就搬出去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跳出唐友良的保护圈,她知道为这事他心里始终有个结在那硌着不舒服。 “爸你不用担心我,我真挺好的。”唐诗暗自舒口气扬起嘴角。 回去这一路,唐诗都想不通唐友良晚上为什么会这么难受,还莫名其妙地对自己道歉。 家里还是老样子,干净整洁也没有其他人生活过的痕迹。她也打电话问了他公司的老员工李叔,李叔告诉她公司运转一切正常,最近正准备搬到南区更靠近商业中心的写字楼。 看上去他身边所有的事都在沿原有的轨迹正常运行…… 门斗感应灯亮,唐诗这才从思绪中抽出。 她转身迎上宋词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扬起嘴角。 “今天谢谢你。” 要不是宋词刚好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把唐友良扛回家。 宋词摇摇头,落在口袋中握着手机的手及时挂断了电话,没让振动声传出来。 “不早了,上去吧。” “明天见。”唐诗笑着摆摆手,转身拉开铁门。 1F,2F……身侧白墙中印的黄字随她的脚步变着。 只要及时跺脚,相邻几层的灯就永远明亮。 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唐诗却因为在想事情,在走上连接4楼的楼梯时忘记了。 她双脚刚在4楼站稳,眼前的灯便忽而熄灭。 家门后豆奶听到脚步声开始狂吠又惊亮了感应灯,白炽灯灯泡频率极快地闪几下,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陡然炸裂开来。周身瞬间漆黑,3楼和5楼的灯却应声明亮。 许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声响震得耳鸣,唐诗只觉灯泡碎裂的声响携着嗡鸣在耳畔不停回荡。 仿佛堕入梦魇般,眼前画面恍然变了模样。 窗外是晴空竟伴有雷鸣大作,夜里寂静狗狂吠声却不绝于耳。开门声和脚步混杂靠近,心跳和呼吸混乱像要盖过耳畔所有声响。 直到一束光摇晃而来陡然撕裂黑暗,唐诗如梦初醒才知自己是蜷缩在靠近自家门口的角落,双手交叠死死捂着嘴巴。 女声温柔自光亮后传来。 “孩子你没事吧?怎么能坐地上呢,多凉啊!” 唐诗蹙紧眉闭上眼平复片刻,再抬眸才看清眼前人是隔壁邻居张姨。 张姨拉她站起身关切道:“是不是哪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院?” 唐诗连连摇头,匆忙道过谢便摸索到口袋中的钥匙颤抖着打开房门。门关严后,她双腿一软后背便擦着门板缓缓滑落…… 零点,街头已经没什么人。店铺大多已关门,鲜果汇长招牌上的射灯开着比路灯明亮的多,远远就能看到。 宋词快步跑过去将虚掩的卷帘门拉开一半,俯身走进去,转身时身后便传来熟悉声音。 “怎么回来这么晚,还不接电话?” “呃……闻秋桦遇到点事,我当时在帮忙不方便接。”宋词锁好门站起身。 苏尔抱臂时指腹轻点毛衣,目光微定若有所思。 “他,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宋词闻言微怔,转身时有意避开苏尔目光,径直朝次卧走去,有口无心般问道。 “妈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不都传今天是什么末、日吗?晚上好多学生去隔壁买花说要表白。”苏尔语气淡然。 “哦。”宋词目光略有不稳,转身关房门前才看眼跟上来的苏尔,“这是闻秋桦的隐私我不太方便讲,妈你理解下。” 苏尔也不强求只暗自叹口气柔声道:“睡吧。” 大家担心的事终是没发生,次日太阳照常升起,峒城迎来阳光明媚的新一天。 只是直到早课铃打响,宋词也没等来唐诗。 课间,宋词躲在安全通道防火门后播了熟悉的号码,却一直没人接听。 宋词正疑惑间,身侧防火门忽而被推开。 他转头便迎上关岑岑骇怪目光,后者忙捂着胸口拍了拍才朝楼梯口走去,嘴里还小声叨咕着。 “没事躲这干嘛呢……” 宋词犹豫片刻还是叫住关岑岑。 “唐诗……今天怎么没来?” 关岑岑闻言脚步顿住,转头间瞥眼宋词,意料之中般暗自叹口气。 喜欢是条看不见的红线,一头连着对方一端系着自己,程度越深绷得越紧。 那头一点小动作,都会牵扯出这端的不安。 -- 第28页 周末宋词主动约闻秋桦去喝奶茶点名要去麋鹿,并在靠近店铺的路口拽住他。 “奶茶我可以请,但你要帮我打听个事。” 闻秋桦眉心微挑觉得事情不简单。 “什么事?” 数分钟后,麋鹿奶茶店中。 成圆一手一杯热饮推到两人面前。 “慢用。” 闻秋桦插、好吸管垂眸喝一口,烫得差点直接喷了。他忙扯过旁边餐巾纸捂住嘴,偷瞥眼成圆清咳几声干脆直接切入正题。 “成姨,唐诗昨天怎么没去上学呢?” 成圆用毛巾随意擦去手上的水语气平静。 “哦,她老家有点事回老家了。” 闻秋桦回声“哦”后,三人便都陷入沉默,只有墙角挂着的电视还传出早间新闻的播报声。 宋词双手捧着热咖啡坐在角落,目光微定若有所思。 成圆的说法倒是和关岑岑一致,关岑岑给他的答案是——唐诗请一周假回老家处理点事。 这理由似乎也讲得通。 只是他想不明白,是什么事比学习还重要,需要一个高中生跑回老家处理。 手机铃声自口袋中传来,宋词垂眸看见是唐诗打来的电话,就扯下闻秋桦衣袖递个眼神。 随后两人与成圆道别走出门口,沿路往回走。 宋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倾听上,始终没回头。 所以他不知道麋鹿的招牌有些高,遮挡了二楼半个窗,而唐诗就坐在那扇着满雾气的窗后。 唐诗握着睡衣衣袖在玻璃窗中轻擦出只露出双眼的一小片空白,随后才看清渐渐走远的一双身影。 “昂,下周应该就能回去……在这边我也会抽空学习的,放心吧。”她抿住唇轻声道,“等着我。” 宋词温润悦耳的声音转瞬便落入她耳畔。 “我等着你。” 挂断电话,唐诗双手握紧手机捂在胸口,咬紧下唇不觉出了神。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唐诗闻言一怔循声转过头时,成圆已经走到她身侧。 成圆指着窗外走到转角的宋词嘴角噙着笑。 “那个小男生,他很担心你哦。” 过来人没有什么不懂,尽管宋词进屋后话少的可怜,成圆还是从细节中发现他才是整个屋里最紧张的人。 不知是不是窗台下暖气太热,唐诗脸压抑不住地持续升温。她垂下眼眸,极小声嘀咕着。 “就是不想……他担心。” 因为想站在阳光下,所以才把头顶的一小片阴霾偷偷藏进口袋里,她最不想的就是被某些人瞧见。 唐诗惦念的某些人,他每天都会无数次瞧着她的位置等着她回去,却没想到她口中的下周会是下周六。 而期末进步一百名这种本就希望不大的事,也因她缺席一整个礼拜的课,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计划总归不如变化快,宋词也只能认栽。 所以,唐诗在下午第二节 自习课中途睡着,他也没叫醒她。 经过之前的失联,宋词觉得能看着唐诗安稳地睡在自己身边也是件幸福事。至于下学期该怎么留住她,他再想其他办法。 只是宋词没想到,唐诗这一觉居然会睡到晚上七点。 唐诗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窗外天早已黑透,教室内只开着最前排的灯。 宋词提过书包站起身,手在坐直却还不怎么清醒的人头顶揉了揉。 “走吧,该回家了。” 宋词刚要拖开身后椅子,突然被猛地撞开,他毫无防备重心转瞬偏移,连人带椅子向后倒去。 椅子砸到大理石地面间发出刺耳声响。 宋词回过神来时已是平躺在地上,四目交错间,他错愕地垂下眸,才明白心头沉甸甸的是因为唐诗的双手正拄在自己胸膛。怕是被压得不舒服,困于其中的麋鹿才会疯狂地乱撞。 他喉结动过却仍觉口舌发干,脸颊竟也开始发烫。 “谁在那!” 走廊不远处忽而传来保安的喊声,随后脚步声急速靠近。 宋词闻声惊回神,忙轻推下唐诗的肩膀压低声音道。 “快起来,来人了。” 他话音刚落,脚步声已至教室前门口。 唐诗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她眨眨眼舌尖自唇瓣间舐过,旋即咽下唾沫…… 作者有话要说:  麋鹿可是一种体长能达到170-217厘米,长着大鹿角的鹿。唐诗这一扑可给我们宋词紧脏够呛哈哈哈哈…… 第15章 幸运的是,宋词和唐诗所处位置在靠近走廊的最后排,没有被赶到教室前门的保安发现。 但保安并没有立刻离开,他试着旋动几下门把手。 就是此时,宋词仿佛看到唐诗空洞的双眸中闪过光亮,但旋即她便闭上双眼缓缓低下头来…… 唐诗柔软的唇覆上宋词双唇那一刻,他头脑中混乱缠绕的思绪,倏然如丝带般自中心飞散开来。 他错愕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她居然真的主动吻了他。 教室内电压莫名不稳,前排管灯闪过几下骤然熄灭了。 忽而堕入黑暗会使人目盲,但平日不喜光的人却更容易适应。 宋词看见唐诗睫毛轻颤近在咫尺,心中池水都被撩拨得溢上了岸边。他手刚要抚上她的头,她忽而动作利落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从教室后门走了。 -- 第29页 宋词用手肘撑着地面半坐起身,看向后门口时不由得骇怪地蹙紧眉。 什么情况! 接近零点时,峒城的夜很静谧。 宋词却焦躁得睡不着。 他靠进椅背中抬手撩开额前刘海,蹙眉盯紧电脑屏幕,倏然长呼口气。 浏览器开着十几个标签页,其上标题缩减得只能看到无数个同一词汇——梦游。 搜索栏中存有一行字:梦游的人能记得自己做过的事吗? 而答案是:不能。 宋词五指落在桌边胡乱敲过,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 数小时前,宋词追上唐诗时,已是在一楼大厅。 但他唤她她不应,甚至连脚步都不停,他只得快跑几步直接用身子挡住她去路,满腔喜悦与小幸福都在她静默绕开他的瞬间消散。 之后唐诗向左走宋词便向右去挡,但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微低着头机械地左右走试图绕开他。 如此几番,宋词索性捻起她下巴盯紧她眼眸,这才发觉她双目无神像是失焦。 也是此时,他脑海中才冒出猜想——唐诗会不会是梦游了? 耳机里传来闻秋桦吐瓜子皮的“噗呸”声,宋词忽而惊回神来。 “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我有一点疑问啊。就算真是梦游,你把她下巴抬起来,她都不会醒的吗?” 闻秋桦的话点醒了宋词,他轻敲桌边的手指倏然顿住,虎牙轻硌下唇,旋即唇角缓缓扬起。 宋词寻找真相的进程并不顺利,周日他约唐诗被拒,她还以有事为由匆忙挂断了他的电话。 周一,唐诗又问都没问他的意见,就自作主张跑回去和夏祁坐了。事后唐诗补给他的理由是夏祁遇到些事需要安慰,还说自己只陪她这一天。 之后两人整天形影不离,完全不给宋词单独和唐诗相处的机会。 而情绪是弹簧,越压反弹越强。 下午最后一声下课铃打响,天已然黑透,路灯昏黄映得树影交错人影成双。 唐诗和夏祁还未走到食堂门口,远远就看见宋词站在门前树下候着。 他一双灰蓝眸盯紧唐诗时,活像只守株待兔的猎狼。 不等唐诗打招呼,宋词便快步走到她面前,旁若无人般抓住她手腕朝教学楼后走。 “我有事要问你。” 宋词早有心理准备唐诗不会轻易认账,却也没想到她会把责任推的那么干净。 他问她还记不记得前晚的事,她说只记得自己是在教室里睡着了,再醒来就是第二天早上,中间发生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她居然还人畜无害地眨着大眼睛反问他。 “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不记得是吧?也好办…… 宋词向前迈一大步,唐诗本就背对着墙,见他忽而靠近她下意识抬手挡向后退,结果后背直接靠紧了墙壁。他双手拄上她肩侧的墙,微俯下身凑近她,垂眸就看到她手臂微屈,一双纤细的手就像前晚那般落在自己胸膛。 宋词浅瞳微收盯紧唐诗眼眸,喉结动了下,声音低沉至极。 “我帮你想想?” 他忽而将唐诗贴墙举高,旋即便微仰起头堵上她双唇。 唐诗双眼不由得瞪大,胸膛像是有鱼落了网扑腾的欢,耳畔藏的拨浪鼓咚咚的响。 分明是冬夜,她的脸颊和耳朵却像是烈日灼过般烫。 她慌忙闭上双眼,只觉唇间蜻蜓点水携着淡且清凉的薄荷香。 像是安装了追踪器,唐诗后背靠墙缓缓下滑间,宋词总能及时调整好自己低头的角度。 一直到她双脚稳稳落地,他都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许久,他忽而捻紧她下巴牙齿轻硌过她的唇珠,一切才终于落幕。 “奥……” 唐诗委屈巴巴地抿住唇,舌尖在被硌得发烫的唇珠上舐过。 有一点点疼…… 不过很奇妙,他吻起她和她吻他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唐诗眸光忽而定住,旋即忙低头避开宋词视线,捂住嘴。 没被发现吧? 对那晚的事,唐诗的确说了谎,但也并非完全是谎话。 她在教室睡着后,记忆的确出现过一段空白,只不过她是在保安试图开门时惊醒的,而不是第二天早上。 当时唐诗发现自己的手莫名其妙地撑在宋词的胸膛,就已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她索性就闭起眼睛吻上去,可她不敢吻太久怕脸红撑不住,于是很快便假装梦游逃了。宋词追上来前,她已经平复好状态才没当场露馅。 至于后来……夏祁是真的遇到些不愉快的事,但唐诗也的确是故意躲开宋词一天。 谁让宋词一直只撩不表白!情敌都找上门来了,她再不暗搓搓push他一把,黄瓜菜都要凉了! 只是唐诗有点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这一push用力过猛……还是宋词回应太过。 她感觉两人此时有点过于亲昵了…… 宋词手撑在她耳侧似是固定,旋即歪头凑近她耳畔时,指关节居然夹住她滚烫的耳垂轻揪一下,气息全都落上其间。 “小兔子,这就是你不记得的那晚,你对我做的特别事。还有,我……” 宋词忽而低头轻笑,再迎上唐诗目光时,浅瞳若水藏匿星河,加重音间连呼吸都沉了许多。 -- 第30页 “好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这是2012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唐诗和宋词在一起的第一天。 夜里,唐诗把宋词写在自己小臂间的两行字,原封不动地抄进小黑本里。 唐诗答应做宋词女朋友 2012年12月31日17:23 唐诗拿过手机准备拍照留念,不觉又想起当时宋词叼着她的胡萝卜笔笔帽,全神贯注写字模样,以及末了他似是命令般的那句。 “不准洗,听见没?” 宋词说有些人记性不好,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 唐诗全当没听明白他话中暗指她之前吻了人却不认账的事。 有些事真的只有经历过才知其中美妙。 从前宋词看到路上有情侣吻的难舍难分,总不能理解这种吃对方唾沫的事有什么意思。 直到今晚,他真实的尝过,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女孩唇间藏香甜。而且唐诗有一颗小巧的唇珠,吻起来特别舒服…… 宋词满心以为第二天定会有机会再次品尝,结果万万没想到,两人第一次正式约会,唐诗就带来个小拖油瓶。 小拖油瓶名叫阿元,是个7岁性格内敛的男孩。 阿元很乖,见面就亲切叫宋词哥哥,事也不多。 但这并都不能消减宋词对他的厌恶。 儿童乐园外,两个还没成年的人坐在爸爸妈妈堆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宋词背对乐园靠在长桌边,蹙眉不耐地掏下快被熊孩子们喊聋的耳朵。 “他是你弟?” “昂……”唐诗瞥眼宋词,吸口奶茶小声解释道,“但不是亲的。” “不是亲的为什么你今天要帮忙带?唐诗,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约会……你带着他……我怎么……” 宋词转头指下儿童乐园,几番欲言又止,还是话没说完就抿紧唇转回头去。 唐诗没想到宋词会这么抵触阿元,她有些尴尬地扬起嘴角。 “我还不认识你时就答应他元旦要带他来玩,人不能言而无信啊……” “分人。”宋词瞥眼她,清咳几声,“有时候可以。” 等把阿元送回福利院,宋词和唐诗的约会也接近尾声了。 唐诗要去找唐友良过节,宋词送她到距离饭店最近的十字路口,刚要走就被唐诗叫住。 “你看那。”唐诗指着街对面旅行社的大屏幕,其中正播放近日热门旅游胜地推荐视频。 石路蜿蜒骑山而上,僧人门前静扫土黄,古树苍劲半遮红窗,金像檀香守木鱼响。 “我一直特别想去这种禅院看看,好像站在那就能让人心静下来……” 唐诗饶有兴致地说着,宋词的注意力却全在视频右下角的“郡城”二字上。 取期末考试成绩那天,宋词没跟唐诗一起回家,而是去找了关岑岑。 关岑岑看到他出现在办公室一点也不意外。 虽然唐诗这次成绩进步了54名,但毕竟没达到他的要求。 他吹着保温杯里的枸杞水悠悠地开了口:“想谈谈下学期座位的事?” 宋词没搭这茬,直接另起话题。 “冬令营报名截止了吗?” “你又突然想去了?”关岑岑有些惊讶地瞥眼他,喝一大口枸杞水。 “唐诗想去。” 关岑岑闻言骇怪得一口气直冲喉咙,旋即泡红的枸杞水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淌。 他手里掐着保温杯盖指向宋词,蹙眉不可置信道。 “什么什么?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在状态,哦不,是昨天不在状态所以这一章来晚了,今晚更新照常~ 第16章 “唐诗想去。”宋词俯身扯过桌面的面巾纸递给关岑岑,语调毫无波澜地又重复一遍。 “她想去让她自己来找我申请,她有我联系方式。”关岑岑拿面巾纸烦躁地擦去下巴上的枸杞水,小声叨咕,“用不着你来传话。” 宋词了然般点点头:“好,那我为我自己申请。” “我就知道……”关岑岑把手里洇湿的纸团丢进垃圾桶,食指在半空点了点宋词,“你准在这等着我呢!你直接说你们俩要一起去不就得了吗?” 宋词神色平静道:“一样。” “不一样!宋词我现在明确告诉你,去冬令营可以。但你们俩只能去一个,别在这挑战我的底线!” 关岑岑拽过外套刚穿上一只衣袖,就看得宋词朝他微点下头,他蹙眉诧异时手上动作不觉变缓。 “谢谢老师同意我和唐诗以后继续坐同桌。”宋词说罢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关岑岑指着宋词绕到他面前,声色严厉地训斥,“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不要在这信口雌黄啊。” 宋词迎上关岑岑视线,不慌不忙地问道。 “我和唐诗一起去冬令营是在挑战老师你的底线,而你要求我不挑战你的底线,我说的没错吧?” 为免再被某些人抓住什么重点,关岑岑这回不准备明确表态,他蹙眉烦躁地挥挥手。 “继续说,我先听听你后面要说什么。” “我们已经坐了一个多月的同桌,显然这件事继续下去的被接受度程度更高,是不挑战老师底线。”宋词五指并拢在半空中升阶比过两下,旋即又落回裤子口袋,“这是老师你刚刚提出的要求。” -- 第31页 “宋词你这是在偷换概念!” “来省实验的同学都有颗想考好大学的心,这话是老师你说的。唐诗有权利追求更好的成绩,我本来也不学习,我们坐一起她影响不到我,我反而可以尽自己所能帮她提高成绩,总归益大于弊。” 关岑岑长叹口气,蹙眉眯着眼瞧宋词:“你在这跟我这么争取,唐诗她知道吗?” 唐诗她不需要知道。 回家的公交车上,宋词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偏头看着窗外。 街边一对大学生模样的情侣手挽手交谈嬉笑,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耳机里拖长音的嘟嘟声还在持续,他倏然想起临走前关岑岑说的话。 “你现在说她影响不到你,我信。但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你呢?宋词你确定自己还能像现在一样不被影响吗?恋爱有时候就像得场感冒,有的人回回流感落不下,但是人家好得快。而有些人几年不感冒一回,惹上一次就得没半条命。你们俩要真有缘分,最多再等一年半恋爱随便谈,不急于这一时。” “坐同桌和谈恋爱之间没有必然联系,老师你是在混淆概念。” 这是宋词当时的回答。 言外之意,不坐同桌我们也可以谈恋爱,硬要将两人拆分开坐没有任何意义。 关岑岑听完不劝也不辩了,却也没给出明确答复,具体情况要等到下学期开学才能知道。 耳机里传来唐诗声音甜美。 “喂?” 正巧公交车到站后门敞开,冷风侵入时宋词不由得打个响亮的喷嚏。 这场感冒他已经染上了。 宋词吸吸鼻子:“在哪呢?” “呃……”唐诗回头正瞥见夏祁从病房出来,她食指贴上唇边比个噤声手势,用唇语说是宋词,才清咳几声回道,“在我爸这呢。” “我待会会发个表格到你邮箱,你填好发给老关。” “哦。”唐诗有些疑惑,“什么表格?” “冬令营申请表。”宋词垂眸看见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可以,信息来自:陈校。 三天后,峒城国际机场。 由副校张宏和各年级主任带领的120人省实验冬令营团,在登机口有序排队等待登机。 唐诗回头正迎上宋词目光,她瞥眼还在角落打电话的张宏,压低声音问道。 “你说张校和谁打电话呢?” 宋词也回头瞥一眼:“老关吧。” 唐诗小声嘀咕若有所思:“什么事聊这么久……” 宋词本还不确定,直到关舱门前张宏最后一次清点人数,目光在并排坐的他和唐诗脸上短暂停留。 他才肯定那通电话是关岑岑打的。 冬令营的申请宋词是跳过关岑岑直接递到了陈校那。 关岑岑一旦得知他和唐诗一起去冬令营,一定会嘱咐好自己的老婆张宏看住他们,别出什么事。 宋词倒觉得无所谓,不过是旅途中要多注意些别被抓住把柄。 倒是关岑岑想的有点多。 该发生的已然发生,不能发生的,即便没有张宏盯着,暂时也不会发生。 宋词转头看向靠近窗口往外眺的唐诗,嘴角隐有笑意。 再过两年……就不好说。 唐诗察觉到宋词目光转回头来:“你笑什么?” “没什么。”宋词回头张望确认张宏已经坐回座位,表面仍是正襟危坐,却静默把怀里羽绒服朝唐诗那侧挪了挪,手在其下悄悄勾过她的手与之十指紧扣。 唐诗瞄眼宋词目光又落回窗外,抿紧双唇时唇角梨涡轻陷。 “别笑,小心被发现。”宋词瞥见便小声嘀咕一句,自己却又禁不住抿住唇。 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尤其是情侣间的眉目传情。 宋词和唐诗所有的小互动,都被同排靠另一侧窗口座位的邓蓓看得一清二楚。她不觉眸中含火,握在手中的纸杯有些变形…… 到达郡城时,已是中午。 张宏安排住宿是以学生间的熟悉程度为标准,因此唐诗被分到和关妍同住。 宋词则因为没人愿意跟他同住,最后抽签抽到和邢野同住。 吃午饭时,关妍说自己头痛就先回了房间。 等唐诗回到房间已是下午一点多。 她打开皮箱时,无意中瞥见关妍右手手腕上缠着条粉色皮质手链,却也没在意只有口无心道。 “妍妍你洗不洗澡?” “我,我我头痛还没好,先不洗了。”关妍坐在靠近窗边的床中间,抱着枕头若有所思。 唐诗拿过睡衣和装洗漱用品的整理袋,转身朝洗手间走。 “你好好休息,我去洗个澡。” 不想手刚落上洗手间的门把手,关妍便叫住她。 关妍盘腿坐在床中间,目光跳跃不稳吞吞吐吐半天才怯懦道。 “你要不……等晚上再洗吧?” 唐诗闻言微怔:“为什么?” “没,没没事。”关妍掀开被子背对唐诗躺进去,“我先睡了。” 关妍是个不太藏得住事的人,她这反应实在太奇怪了。 唐诗想到这次同行的还有邓蓓,旋开洗手间的门后也便多留个心眼。可她目光仔细将洗手间打量几番,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结果刚要放下睡衣,忽而隐约听见有抓塑料包装的声响。 -- 第32页 她不由得屏息去听,最后循声把整理袋提到了耳边。 就是整理袋里的声音! 唐诗把整理袋轻放到洗手台上,拉开拉链的瞬间便惊住了,整理袋中居然凭空冒出十几只蟑螂,在四处逃窜。 她见状直作呕,下意识想拿酒店的地巾去抽。不想拽下来地巾时,从中散落了一地白色粉末。她相继又扯过浴巾和毛巾,发现全都被人洒过很多洗衣粉。 这还不算完,等唐诗拿拖鞋拍死绝大部分蟑螂想开门时,门内把手竟然稍一用力就掉了。 她手里颠着门把手,咬紧下唇双眼微眯。 难怪关妍刚才会叫住她,这套连招够狠的啊! 唐诗瞥见整理袋中还有两三只蟑螂,目光微顿后闪过光亮。她扒着门沿拉开门,径直走到靠窗的床尾,把门把手扔到床上就转身去提书包。 裹紧被子瑟瑟发抖的关妍被惊得一跳,她忙坐起身,四处查看时脸色惨白。 “谁来过?”唐诗语气冰冷地问道,自顾自从书包中拿出准备路上吃东西用的一次性透明手套,又把自己刚拆封的口香糖全倒掉。 关妍抱紧枕头满脸通红,声音直打颤就差要哭出来。 “没,没谁来过。” 唐诗瞥眼她没说话,握着空的口香糖瓶折回洗手间,把剩下的三只蟑螂都放进去,用手套罩好又用牙签扎几个小眼。 她拇指食指捻起已经脏乱不堪的浴巾,把脏的部分裹在里头抱进怀里走出洗手间。 唐诗怀里的浴巾就是那人恶作剧的铁证,她此时又是走到了房间门口。 这让关妍感到十分不安,她不敢下床只颤音叫住唐诗。 “唐,唐诗,你能不能别告诉老师……” 唐诗闻言脚步顿住,垂眸不语思绪飘远。 挨欺负找老师这种事,就等同于告诉欺负自己的同学——我是个软柿子。 小学时和唐诗一起竞选文艺委员的女生扔过她的书本、作业、下楼跑间操还故意在人堆里撞倒过她。她也曾为此找过老师,但老师不疼不痒的训诫换来的是对方变本加厉的欺负和鄙夷。 最后是唐诗当着那个女生的面,把她的作业扔进脏水桶里,惹得她大哭一场才结束这些闹剧。 唐诗是不会主动扇人嘴巴,但挨了打也绝不会只站在那哭。 她拿出浴巾并不是想去找老师,只是想仍出门外免得恶心到自己。 其实这整个过程中,让唐诗难受的不是有人这么过分的恶搞、她,而是…… 她深吸口气语气难掩失落:“关妍,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她记得之前体能测试时,还是关妍陪自己跑到的终点。 唐诗一直觉得这个女生很善良,所以对她总是不自觉的多出几分信任。 却没想过善良的人会容易懦弱。 唐诗不等关妍再说话便开门走出去,经过走廊时她用力把浴巾丢进身侧的垃圾桶里。走到电梯门前,她按了下键,不由得思忖出了神。 电梯门开,她刚要迈步脚步忽而顿住…… 作者有话要说:  狗咬我我不会咬狗,但我手中有皮鞭。 第17章 电梯内金属墙面光滑如镜,映出唐诗眉眼和邓蓓倚靠其间的背影。 四目短暂相对后,邓蓓若无其事般瞥眼唐诗身后不远处,皮笑肉不笑道。 “我爸就在楼下404,但是他马上要出去见朋友,你动作快的话可能还来得及哦。” 说罢,她心情大好地哼着歌从唐诗身侧走远。 唐诗静默走进电梯转身按过1,随后视线定然落上走廊对面堆着自己脏浴巾的垃圾桶,直至电梯门合严将视线阻隔。 她拿出手机翻到宋词的电话,拇指要按上拨打却又犹豫了。 这事他好像不太适合陪同欸…… 而此时相邻的电梯一路向上在4楼停住,宋词落在裤子口袋的手握着手机。 他准备出酒店门再打电话叫唐诗出来,这样保险些。 不想他刚走出电梯,抬眸就看到她站在酒店大厅的鱼缸前看得出神。 做生意的人大多比较Mx,拜、关公养龙鱼都是他们日常招财的手段。 但龙鱼是食肉鱼自带凶相,很少有小女生会喜欢,更何况鱼缸里这条金龙品相并不好。 唐诗怎么会盯着这条龙鱼看得这么入迷? “你喜欢龙鱼?”宋词走到唐诗身侧,她才惊得捂住胸口转头看来。 唐诗摇摇头,下意识又瞥眼鱼缸底端的小盒子,继而忙敛回眸四下张望。她确认没有熟人,便拉过宋词的胳膊瞥向门口扬起嘴角。 “陪我去买点东西。” 酒店附近刚好有家大型内、衣裤袜卖场,门口也有卖浴巾。 唐诗疲惫不愿意远走,就拉着宋词直接进了卖场。 大卖场方便是方便,就是当着男生的面买某些东西时会有点小尴尬。 唐诗瞥见不远处的内、衣专区,转头看向宋词微笑着指指门口。 “你去门外等我啊?” 宋词闻言微怔:“买完了?” “呃……马上,5分钟。” 唐诗张开五指举到宋词眼前,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便朝门口方向推他一把。确认他走远,她才迅速闪进内、衣专区。 但很多时候女生以为自己巧妙掩饰了要做的事,其实不过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 第33页 唐诗并不知道她刚拿起两件内、衣,不远处走过转角的人脚步便忽而定住,静默退后几步转头朝她看来。 一小时后,酒店电梯中只有唐诗和宋词两个人。 电梯升过3楼,宋词临走前倏然凑到唐诗耳边压低声音,没来由的说了句。 “小兔子挺好的,和你正相配。” 唐诗闻言微怔,完全没理解宋词这话什么意思。 直到她洗完澡,从口袋中拿出自己刚买的内、衣,双眸瞪大时脸也瞬间炸掉。 她拇指摸过内、衣右下角的花样,不由得捂住嘴倒吸口气。 啊!这不就是兔子吗! 从结账一直到回房间前,唐诗都很谨慎地拿浴巾盖好了的,宋词是怎么知道的! 他知道也就算了,还特意告诉她!他也太坏了吧! 此时,就在唐诗脚下,406房洗手台前同一位置。 宋词头顶着毛巾,忽而打个响亮的喷嚏。 他目光微定,双唇抿住唇角不觉微扬,脑海中倏然蹦出一件事来。 差不多该穿上了吧? 于是,楼上同一位置刚拽下衣襟的人,莫名其妙地打了个更响亮的喷嚏。 次日一早,酒店餐厅几乎被省实验的学生给霸占了。 唐诗站在面包盘前,正在找夹子,忽而有木夹子闯入她视线。 她抬眸看见个戴眼镜的陌生男生站在自己身侧,男生推下眼镜微笑地瞥眼夹子。 “你先用。” 唐诗夹完面包道过谢就要走,结果男生又跟上来,闲聊几句就问她要Q号和手机号。 她以不方便为由拒绝了,结果没过多久又有男生来要联系方式,后来她才知道这几个人是坐同一桌的高三学长。 宋词从洗手间回来时,唐诗瞥见那桌的学长们还在不时朝自己这头看。 刚才是宋词没看到,但待会大家要一起去参观郡大,万一再有类似情况被他看见怎么办?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把自己有男朋友的事散出去,可怎么才不会被张宏发现证据呢? 唐诗想到这不由得叹口气,但旋即她眸中便闪过光亮。 有了! 临出发前,有几个学姐要去洗手间,唐诗地跟着去了。 大概是因为她和宋词这份瓜有点大,学姐们也都听过并且很好奇。 所以她们在洗手池前发现唐诗时,便怂恿一个人过来询问。 “唐诗,你和宋词到底……” 学姐话说一半,垂眸瞥见唐诗露出的小臂上遒劲有力但已变淡的两行油笔字,便笑着摆手说没事,几个人一溜烟跑了。 她们走后,唐诗忙从口袋中拿出肥皂纸来用力搓去小臂上的字。 这招果然管用。 到郡大后,那几个男生都没再找唐诗搭讪,但这件事也显然引起了张宏的注意。 在阶梯教室听完讲座,唐诗去洗手间刚好碰到张宏。张宏很仔细地一瞧再瞧她的两只小臂,确认没有任何痕迹才有些疑惑地敛回眸,走出洗手间。 唐诗暗自松口气。 还好她处理够快。 走廊中陡然传来尖叫声,唐诗走出洗手间循声看见不远处围着一大群人。 她快步挤进人群,只见邓蓓脸色惨白眼圈通红,双手颤抖地握紧窗户把手,踩在长椅中的双脚直跺,还不时收腿要往上爬,嘴里颤音喊着。 “啊哎哎哎……妈妈,妈呀!” 长椅旁倒着个嫩粉色的书包,书包里东西散落一地,此时正有蟑螂在附近胡乱地爬。 邓主任急忙带领几个男生过去驱赶拍打蟑螂。 附近的女生有多远躲多远,大多大惊失色,唐诗却有些想笑。 她本来还好奇邓蓓从哪找的蟑螂,直到昨天她无意间查到喂蟑螂可以让龙鱼发色,走到大厅时看到鱼缸里的龙鱼便好奇多看一眼,刚好透过鱼缸看到后面压着一塑料盒的活体蟑螂。 不过邓蓓拿蟑螂恶作剧,却会怕成这样,倒是在唐诗意料之外。 衣袖倏然被扯了下,唐诗转头发现宋词就站在自己身侧。 她站得很靠前,他大概是担心她会害怕才过来想拉她走。 不巧此时刚好有只蟑螂跑到唐诗脚下,她下意识直接抬脚就踩死了。 宋词见状微怔不由得轻笑出声。 她这踩蟑螂的状态也太淡定了。 “唐诗!就是你做的!” 唐诗循声看去,才知蟑螂大军已被消灭,邓蓓正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只是邓蓓还未靠近,宋词便先一步挡在唐诗面前。 他眸光微敛语气冰冷地回怼邓蓓:“你说话要讲证据。” 邓蓓见宋词帮唐诗出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涨得满脸通红思忖片刻,继而语气急冲。 “我……我早上去洗手间没带书包,唐诗那阵没去洗手间。她肯定是那时候放的!我们回到酒店调下监控就会真相大白了!唐诗你丫真坏!”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宋词身后,他咬肌轻颤心有火烧,未料刚要开口身后就传来熟悉声音。 “我同意调监控。”(?′з(′ω`*)?轻(灬? ε?灬)吻(??????ω????)??????最(*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唐诗的回答让附近的议论又上一层台阶,也令邓蓓很惊诧。 -- 第34页 她走到宋词身侧,毫不躲避地直视邓蓓双眸。 “顺便调下昨天中午12点半到1点半之间506门口的监控。我们房间洗手间的门把手在我吃午饭时被人恶意弄坏了,看看那个时间段有谁来过我房间,也好方便依照酒店价目表赔偿。” 唐诗这话明显意有所指,别人不一定听得懂但邓蓓很明白她的意思。 就算调监控查到是唐诗往她书包里放蟑螂,也只能算恶作剧,受两句批评连处分都不能给。但是恶意毁坏酒店设施……就不仅仅是赔钱的问题了,传出去对省实验的影响也不好。 于是邓蓓咽下唾沫有些迟疑。 “算了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两人皆循声看去,居然是冯瑶过来拉住了邓蓓。 她抬手挡住嘴凑到邓蓓耳边耳语时,唐诗发现她手上戴着条和关妍同款的皮链手链,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邓蓓临走前咬紧牙关瞪着唐诗。 “唐诗,你给我等着啊!” 唐诗只笑笑不说话,她心里在想事,自然没注意到宋词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邓蓓临走前算是抢了唐诗的台词。 该等的人应该是她,因为这件事到此还不算完。 昨晚唐诗就已经跟酒店报过这件事,就等着酒店那边调监控查,但事情的关键还要看监控能不能拍到她们携带可拆卸门把手的工具。 大概因为她们是临时起意,也没想到唐诗会反击,所以洗衣粉、装蟑螂的盒子以及螺丝刀的把手都被拍到了。 于是,大家刚到酒店大厅,酒店方就找到视频中拍到的冯瑶和邓蓓,要求两人赔偿门把手损坏的损失。 唐诗当时看到冯瑶来劝邓蓓就感觉不对,但也是这一刻才确定这件事她有参与。邓蓓和关妍都怕蟑螂怕的厉害,那么极可能这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冯瑶做的,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邓蓓一定会不服气去调早上餐厅的监控,只可惜她这么做的结果一定会让她大失所望,因为唐诗压根就不是在酒店放的。 唐诗是趁邓蓓在阶梯教室听讲座睡着时偷偷放的。 酒店整个4楼加5楼都是省实验的学生,邓蓓和冯瑶恶意破坏唐诗房间门把手的事,和唐诗宋词在一起的时间,这两条具有B炸性的新闻很快就在学生中传开了。 然而邓蓓被放蟑螂的事,却因没有证据渐渐被大家淡忘。 晚上,高二年级理科班的人约好去酒店附近吃自助餐,只有冯瑶借口不舒服没来。 自助餐这种事不吃个昏天暗地都会觉得亏。所以一帮人吃撑得直不起腰时,却还坐那大眼瞪小眼不愿意走。 邢野提议大家玩狼人杀好好消化消化,也好等会再奋战。 向来对集体活动毫不感兴趣的宋词居然主动要求当上帝。 第一轮游戏唐诗抽到的角色是女巫,狼人杀、完人后,她听到宋词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女巫请睁眼。” 唐诗循声睁开眼。 “这一轮他死了……” 宋词指着唐诗对面的人说道。 唐诗正努力回想刚才他们说的话,想以此来判断这个人到底该不该救。 不想肩膀陡然一沉,她怔了下,抬头间便被宋词捂住右耳。他俯身将双唇凑到她左耳耳畔,竟轻语了一句和游戏毫不相关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争取晚八点更~ 第18章 “唐唐真乖。” 宋词声音低沉得有些沙哑,温热气息惹得唐诗耳朵和脸颊都有些烫。可她茫然不知这话到底什么来由,直到他捂住她右耳的手落在她的右手腕轻揉了揉。 唐诗不由得怔住。 他是在说她没洗手臂上字的事?好吧……那她的确是乖乖听话了。但其实没洗小臂这件事,她自己也是有私心的。毕竟这也算是她奋力争取来的成果啊! 宋词稍微拉开些两人间距离,歪头看着唐诗,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 下午他就听到有人传她小臂间写字的事,他有些意外,却也很开心她真有听他的话没洗。 许是因环境混杂免不了吸进些烟酒香,加之她头顶有光映得她眉眼太过明亮。他见她羞赧模样,扬起嘴角轻笑时不觉双眼微眯,像有醉意轻染的痴迷。 有清咳声将宋词惊回神,他这才自唐诗身侧走开,继续履行上帝的义务。 “你要救他吗?” 两句本该一起说的话中间间隔有点久,偏又是在同一位置传出来的。 在场玩家虽然都遵循规则闭着眼,却也都明白到底谁是那个勾去上帝的女巫了。 “哦,我知道谁是女巫了。” 有人笑着小声叨咕,随后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 唐诗咬紧下唇瞪一眼宋词,干脆摇摇头表示不救了。 结果“天亮”睁眼后,那个被狼人杀掉的男生就笑嘻嘻地问她:“我可是好人啊,女巫怎么不救我呢?” 唐诗本来就红得不行的脸,闻言更加烫得不可收拾,只能微低下头双手捂住脸颊聊作遮挡。 一次是偶然,那两次三次呢? 每次一到天黑,上帝就会悄然降临身边玩亲昵的感觉,真的不怎么样! “天一亮”唐诗就脸红得像颗番茄,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也顺便知道了她的身份,结果十次有七、八次她得提前出局。 -- 第35页 这也都算了!就连附近的人都在看戏,隔壁桌大哥因为这个溜神,肉都烤糊好几片了…… 游戏毫无游戏体验还很烧脸,唐诗干脆以有事为由先走了。 郡城地处南方且沿海,即便是冬日,夜里7点的室外也有二十几度。 自助餐厅出门几百米便是无际大海。 夜色携星揽月入海,海面像是风中灯下的黑绸缎,逸动间起伏星月与岸边灯火。 唐诗手腕拄在木围栏间,指尖不经心轻拨缠绕其中的彩灯线。彩灯变幻出的不同颜色,映在她呆滞双眸与微噘的唇瓣间。 身后倏然传来轻咳声,她怔了下转过头时,宋词已经走到她身侧。 他双手搭上围栏时,她静默把自己的手往一旁挪了挪。 宋词歪头看唐诗赌气模样,嘴角却不觉微扬。 “生气了?” “没。”唐诗垂眸抠着围栏,见身侧人问完就没了音,气莫名又冲上喉咙,最后还是转过头去,“刚刚那么多人,你干嘛……唔。” 宋词居然直接堵住唐诗的唇,她双眸不由得瞪大时,他却轻阖上双眼。 唐诗听见附近有脚步声,本能想向后躲。奈何宋词反应很快,她刚有要退的动作,他的手便及时勾住她的头,手用力时他又向她迈近一步,两人非但没分开,唇反而贴得更紧。 她试图去推他,可她使出全力都没推开他分毫,也只能认命地闭上眼睛。 自己看不见就当也没人看自己吧! 海风撩得唐诗的短发胡乱搔着滚烫脸颊,却吹不散缭绕在鼻尖和唇边的温热气息。 大概她真是太喜欢宋词了,和他接吻时,她总觉得他气息很特别,吸得多就像饮了酒令人不觉沉迷其间。 宋词则好像特别喜欢逗她的唇珠,过程中自是不用多说,每次结束前他总会恋恋不舍地再逗一下。 宋词轻抿下唐诗的唇珠才松开她,却也只是与她额头轻、抵,并没拉开两人间距离。 他声音低沉得动听。 “我就是要他们都知道,你是我宋词的女朋友。除了我,谁都没这个福气。” 唐诗当然不知道宋词说这话是有缘由的。 下午听完讲座散场后,他走下阶梯教室时无意中听到几个学长感慨。 “宋词可真是好福气啊,能把这样的女生抱在怀里,半夜都会笑醒吧?” “知道了,你先放开我吧。”唐诗不自在地拍拍宋词的手背。 宋词见她如此,莫名联想到下午她和邓蓓对峙时毫无畏惧模样,只觉得有趣得很。 他的害羞小兔子,出去竟也是只会咬人的小老虎呢。 宋词放开唐诗,视线却未从她身上移开。 “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清早雾气未散,荟山绵延青翠半枕云端。 大巴车在半山腰的门前停住,通往主峰的余下路蜿蜒崎岖铺有石阶,只能靠步行。 路越接近山顶越陡峭难行,唐诗这个从不运动的人,咬牙硬坚持了一路,却在这最后一段翻了车。 她倚着路边古树歇息,瞥眼淡然喝水的宋词。 “你平时连体育课都不上,也不是个爱运动的人啊。你怎么就一点事没有呢?” “不上体育课就是不爱运动?”宋词推下鼻梁上的墨镜,转头看去,“你每天都去上体育课,大多数时间不还是坐在树荫下偷懒?运动了吗?” 唐诗避开他目光清咳几声:“这说你呢,说我干嘛啊?” 宋词倚到唐诗身侧,指尖在水瓶上敲了敲有口无心般问道:“听说过日盲吗?” 唐诗闻言微怔连连摇头。 “我只听过夜盲……” “日盲正相反,遇到强光反而看不清。” 宋词往掌心倒两颗口香糖,另一只手打下手腕口香糖便飞起落入口中,他垂下眸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从小就有日盲症,所以我从不喜欢阳光。当年陈校想招我来,我提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上体育课。” 唐诗目光微定,思绪不由得飘得有些远。 难怪宋词总是躲在阴影中,还喜欢闭目养神…… 宋词咀嚼的动作不觉放缓,他转头看向唐诗竟语气严肃地问道。 “你会嫌弃我吗?” 唐诗不由得怔住,继而忙扬起嘴角来:“这,这不至于的啊……” “这病是X染色体隐形遗传,如果你祖上有人得过这种病或者是携带者,你就有可能是隐性基因携带者。那么以后如果是女儿的话,将会有一半几率跟我一样。而且她一定携带我的S……日盲症基因,会继续传给下一代。”宋词神色平静得像是在照书本读概念。 “啊?”唐诗有些懵,不由得双眼微眯接连眨了眨。 这怎么还讲上生无课了?等下……难不成宋词这是在跟她讨论下一代and下下代的什么遗不遗传的问题?? 唐诗明白过来的这一刻,险些被自己咽下的唾沫呛到,她忙清咳几声另起话题。 “那,那当时抢你的学校那么多,你不会就是因为陈校同意你不上体育课来的省实验吧?” 宋词怔了下,却也没再往回拉话题,只摇摇头答道:“我选择省实验是因为校服是黑白的,看着舒服。” 唐诗闻言不禁单挑起眉。 这大概是她听过最扯的理由,不因为师资,不因为钱就因为校服是黑白的?? -- 第36页 这问题本来就是唐诗用来缓解尴尬的,所以她听到这也不多问,赶紧拉着宋词往路中间走,以免待会又聊回到染色体的问题。 只是她没走几步抬头间便怔住。 古树枝叶交错后禅院若隐若现,但也正是这一场景加之脚下石路蜿蜒,她才想起这就是自己几天前在旅行社的宣传视频中看到的禅院。 “你之前说想来,刚好这次冬令营要来郡城,我就让你申请了。”宋词的目光自行攀爬石阶向上,墨镜后双眼微眯。 唐诗心底覆上暖意,惹得嘴角微扬:“我当时随口说的,你还真记得啊?” 宋词转头盯紧她眼眸,轻叹口气。 “那你到底想不想来?” “想啊!”唐诗像是突然有了动力,她拉着宋词就往上走,“网上说荟山禅院许愿最准,我早就有一百个愿望在后面排队等着了。” “是吗?”宋词禁不住笑出声来。 他到底要不要告诉她,荟山禅院最有名的其实是…… 宋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说为好,结果没想到唐诗一进到禅院内就拉住个阿姨,询问禅院最灵的佛在哪个殿。 阿姨动作迟缓地摘下墨镜,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地瞧,不由得蹙紧眉有些疑惑。 宋词直接把唐诗拉走了,唐诗却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直到两人在一个人满为患的大殿前停下,宋词指着殿门说。 “整个禅院最灵的菩萨就在这。” “你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唐诗眉心微蹙将信将疑。 “你听清楚了,荟山禅院最有名且最灵的……”宋词清咳几声,继而一字一顿道,“是送子观音。” “送,送子……”唐诗忙捂住嘴咽下唾沫。 难怪刚才那阿姨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她和宋词一看就还是孩子,这也太尴尬了!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说,也不让你问了?”宋词轻叹口气揉揉唐诗的头,指向大殿左侧,“想求学业顺利得走这边。” “哦。”唐诗边走边叨咕着,“你怎么对这这么熟啊?你之前来过吗?” 她话问完却迟迟没人回应,转身才发现宋词居然还站在原地。 唐诗几步跑回宋词身边,拉过他的手时他明显一颤,却没转过头来看她。 他在看什么? 她循宋词目光看去,发现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个穿墨绿色修身旗袍的年轻女人。女人身姿窈窕面容姣好黑长发直垂腰际,看长相像是二十几岁的人,只是神态要较之老成些。 女人也在看宋词,两人静默相视脸上却又都没有什么表情。 直到一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唤了女人一声夫人,她才敛回目光。 “老爷让我问您观音拜好了吗?” 女人笑着点点头,转身便走了,再没回头。 宋词静默拉着唐诗朝相反方向走去,之后也没提过这件事。 唐诗看出他心情不太好,于是拜过自己想拜的佛,就跟随他从另一条路下山了。 时间接近中午,荟山没迎来阳光,反而等来了阴雨。 两人都没带伞不得不在半路停下,蹲挤在一处很小的山洞里躲雨。 唐诗静默望着远处层峦被雾气遮挡时隐时现,忽而听得身侧传来叹息声。 “你对我有没有过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我为什么细节和文案不一样,因为文案不让这么写,会说我too colorful…… 第19章 空谷回荡着雨打林叶的声响,雨水顺由石壁沟壑汇聚至最低处滴落,洇湿脚下一片土壤。 唐诗偷瞥眼宋词,歪头掖好头发,“有啊,有好奇才会想多了解,才会有好感啊。” “你好奇的是什么?眼睛吗?”宋词语气很平静,让人琢磨不透情绪。 唐诗被戳中心头答案,转头迎上他目光,却只抿住唇看他不点头也不应答。 省实验的人都说眼睛是宋词的禁忌,他从未跟人提及,也不允许别人问。 唐诗始终对此将信将疑,毕竟按常人思维来想,拥有一双独特动人的眼睛该是件引以为傲的事。 直到上次佟朔说宋词狼眼睛勾人,她看到不轻易动怒的宋词眼底瞬间着上狠厉,还险些出手伤人,才知传言不假。 所以唐诗从不在宋词面前提他的眼睛,此时也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他眼瞳清澈才动的心。 但她也不想骗他,于是,就这样默认了答案。 宋词视线在唐诗双眸间流连,最后竟仰起头笑了。那笑是无奈又似在自嘲,没有半分愉悦在。 他深吸口气,喉结轻动声音略哑。 “我不喜欢我的眼睛,一点也不。” 这答案完全在唐诗意料之中,却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她此时询问不是,沉默显然也不对。 好在宋词没让她难做很久,转瞬便给她讲了个故事。他说他有记忆以来就是就跟母亲单独生活,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从来不跟他提起这个男人。 宋词双眼微眯目光空洞仍在回想:“后来有一天,有人跟我说……” 说他父亲是洲湾山顶那个像城堡一样的别墅的主人。 第二天,他偷偷从幼儿园跑出来。怀揣着这些年对父亲所有的幻想和期待,他独自爬上了洲湾那座山。 -- 第37页 那天大雨滂沱,很不幸他没带伞,但他很幸运地在大门口拦到了宋骥的黑劳。 “我永远记得他那天说的话。”宋词双眼微眯深吸口气,再吐气间声音轻颤,“他说你的确是我儿子,但宋家永远不会认你。” 那天与宋骥同坐后排的,就是今天穿旗袍的女人——凤羽,宋骥法律上的第二任妻子,名义上的第一任妻子。 宋骥说完就升起了后车窗,甚至没多看他一眼。 后来是他自己顶着雨一步步爬下的山。 每走一步他就告诉自己一遍:我是个没爸的孩子。他以为自己坚定又无畏,可在山脚下看到苏尔时,苏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他擦眼睛,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哭着下的山。 宋词眉心深陷,目光迷失在山雾中。 “他不肯认我,就是因为我这双眼睛。” 这世界总是对“特别”二字包容极差。 因为他的眼睛不像父母,拿出亲子鉴定都有人说是伪造还在背地里嘲笑。 而宋骥不需要一个给自己惹风言风语拖后腿的儿子,他想要儿子,有的是人愿意奉献肚子。 凤羽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 只可惜十年过去了,她还在这拜送子观音。 宋词从回忆中抽出转头看向唐诗,眸中映水哑声低沉。 “特别不是恩赐,是惩罚。” 唐诗听的心头酸涩,她垂眸握紧宋词搭在臂弯的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手机铃声忽而打破此时冷寂,宋词拿出手机看到是通陌生来电。 他犹豫片刻,刚接起来就听得电话那头咆哮道。 “我艹,大哥!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通风报信,你怎么才接电话!老邓头偷摸回去抓你俩去了,现在在路上,具体到哪了我也不知道。你俩赶紧分开,可别被他抓住把柄。就这样,挂了!” 冬令营今天的安排是到北青区游玩,早上宋词和唐诗分别跟张宏和邓自强请的病假。 万万没想到假请的顺利,现在会出岔子。 邓自强这次必然是有备而来,两人只能顶雨跑下山打车回去,争取下不被发现的可能。 一小时后…… 唐诗和宋词错开几分钟进的酒店,又从不同的安全通道跑上楼。 宋词刚跑到4楼转角,就听得电梯间传来“叮”的一声。 电梯在4楼停住,电梯门一开,邓自强便快步朝406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他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结果刚转身要走,门突然开了。 宋词头顶着毛巾身上只围了条浴巾,见到邓自强神色有些惊诧。 “邓主任?” 邓自强直接推开宋词,走进屋内仔细打量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最后他走进浴室,看眼洗手池中泡着的衣裤。 “还发烧吗?” 宋词淡然答道:“出过汗好多了。” “歇着吧。” 邓自强拍下宋词肩膀,出了门便直奔安全通道走去。 推开5楼安全通道的门,他远远就看见一个酒店服务员在敲506的门。 邓自强走到506门口,门便开了。 唐诗身上穿着睡衣,瞥见邓自强在门口忙躲进门后。 “刚刚是你打电话要的卫生、巾吗?”服务员把手里的超长夜用递过去。 邓自强见状有些尴尬,便只叮嘱唐诗一句多喝热水,转身就走了。 唐诗关上房门,才俯身拽下睡裙、里挽至膝盖的牛仔裤裤腿,捂住胸口时仍心有余悸。 还好她和宋词是约好要出去玩,而且是分开出门分开回来,即便事后邓自强调监控,也有话可狡辩。 如果他们是在酒店约会,又刚好被堵在一个房间,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而此时,距离506房几米外的安全通道里。 邓自强的手机听筒中某些人还不服气的嚷着。 “不可能!他们俩铁是在一起了,今天又都请了假,怎么可能抓不到把柄呢!爸你再等等……” “都各自在房间呢,还等个屁!你也给我消停消停,来才几个月都惹多少事了……” “嫌我麻烦你别让我回来啊!现在跟我嚷什么嚷!” 邓蓓气得满脸通红猛然把手机摔到地上,手机四分五裂也引来周围人的议论猜想。 邢野和吴杨只回头瞥一眼,又继续谈他们的游戏去了。 回程前一天,张宏组织所有人到酒店附近的海边烧烤。 下午三点,阳光还未退尽,海雾已然扑岸而来。 沙滩间分开生了三堆火,同年级围在一起玩游戏。 高二这边提议玩击鼓传花,借来酒店的篮球当花,拿铁盆当鼓。最后球在谁手里,谁就必须在真心话和大冒险里选一个完成。 第一轮结束,篮球落在邢野手里,他想都没想就选了大冒险。 敲盆的男生起哄,让他在现场女生里选一个背起来绕大家跑一圈。 还没等邢野开选,他同桌吴杨就举起手来主动请缨。 “我帮你盲选一个。” 吴杨闭着眼手在半空绕过几圈,落下时竟指向了唐诗。 刹那间,所有人都看向唐诗。而转瞬,大家的关注点就从唐诗一个人,变成唐诗,宋词和邢野三个人。 宋词和邢野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邢野敛回目光便一手肘怼倒吴杨嫌弃道:“什么他妈破选手,还不如我自己来呢!” -- 第38页 他直接指上唐诗身侧的女生:“就,就你了!” 之后邢野真就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背起那个女生,绕着围坐的人群跑了一整圈。 末了,他放下人拱手一礼痞笑道:“对不住了啊。” 有男生起哄:“少装,心里指不定多美呢。” 邢野照那男生屁、股就是一脚,眯起眼来,嘴角却隐有笑意。 “滚滚滚……” 时间一久,大集体还是散成了好几小帮人。 夏祁没来,附近又有张宏盯着,唐诗只能跟关妍坐在一个帐篷里,两人各自低头玩手机谁也没说话。 某刻,唐诗抬头无意中竟瞥见宋词是和邢野并肩坐在海边,不由得眯起眼来有些疑惑。 海风袭面而来,耳畔充斥着海水冲刷的声响。 邢野双手拄在身后不远处,光脚颠着哼着歌,忽而瞥眼宋词。 “哎,你说我刚才要真把唐诗背起来,你会不会当众就给我一拳?” 宋词目光微定:“有可能。” 邢野蹙眉摇了摇头。 “真他妈小气,老子前两天还帮你俩大忙了,背一下都不行?” 宋词垂眸看着脚下海水冲刷,若有所思道:“为什么帮我们?邓蓓如果真拆散了我们,或许你还有机会。” 之前唐诗不理他时,邢野每天都缠着她,野心路人皆知。不然吴杨今天也不会当着他的面,眯着眼帮邢野“盲选”唐诗。 “老子才不稀罕。”邢野满不在意地摇摇头,旋即蹙眉打量一番宋词砸下嘴,“说句老实话,我他妈还真挺看不惯你的,太能装了。可偏偏就有人喜欢你这样的呢?” 宋词转头看向邢野双眼微眯:“不再争取下?” “你自个好好吊着吧。老子大把人爱,才不屑于吊死在一棵树上。” 邢野说罢便起身走了。 宋词转身时看见唐诗正在看他神色有些疑惑,他不禁低头轻笑。 别说她了,他自己也解释不通,怎么就跟想背自己女朋友的人坐了一整个晚上。 次日,郡城国际机场。 唐诗从洗手间出来,刚好迎面撞上邢野。她本还犹豫要不要打声招呼,结果他居然全当没看见她直接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她忽而想起昨晚宋词和邢野坐一起的事,于是回去时,她拍下坐在自己前排的宋词压低声音问道。 “昨晚你和邢野都说什么了?” 刚好此时广播通知登机,宋词只简单回句没说什么,便站起了身。 唐诗提过书包拉开外侧口袋拉锁,手落进口袋时眸光忽而定住。 作者有话要说:  宋词:背我可以,背唐诗你想都不要想! 第20章 空的?登机牌呢! 唐诗连忙翻找其他口袋,结果都是一样——没有。 她蹙紧眉目光微向上飘仔细回想,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怎么了?” 唐诗抬头看得宋词站在自己身侧,神色略有担忧。 忽而有笑声吸引了她注意,她循声瞥见不远处排在队伍中间的邓蓓和别人聊得正欢。 但转瞬她便敛回目光,压低声音道。 “我登机牌不见了。” 宋词闻言一怔还未来得及问,张宏就走了过来。 她目光来回打量两人。 “怎么回事?都登机了怎么还在这坐着呢?” 理论上来说,直到飞机关舱门前,唐诗都还有机会补登机牌登机。 但现实是,现在正值春运高峰。安检口排长队,值机柜台排队的人更是画起长龙。 等唐诗补好登机牌赶回去,登机口已然关了。 张宏又要忙着跟两人家长解释,又要联系回峒城的办法,也便无暇再关注两人是否举动亲昵。 唐诗和宋词并肩站在金属围栏后,阳光透过唐诗面前的玻璃墙灼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远处,回峒城的飞机已在缓慢滑行。 “你再好好想想,是丢了还是?”宋词手肘拄在围栏间,转头看唐诗时拽低帽檐微眯着眼。 唐诗头抵、在拇指关节摇了摇。 有时候她真的很恨自己记不住事,而且她越是努力记就越容易忘得彻底。 “我去下洗手间。” 她把书包丢给宋词,转身朝洗手间走去。 洗手间里没什么人,镜中映出唐诗微低着头模样。 她用力拍下水龙头,双手直接把冰冷的水往脸上撩。冷水刺得她蹙紧了眉,水珠自她的下巴和鼻尖不住坠落。 耳畔是水声与候机大厅的广播声混杂。 唐诗记起安检时自己把登机牌放进塑料筐里压在了外套下,再然后……大脑中就乱成一团浆糊,什么信息也摘不出。 五个月前的峒城和现在的郡城一样暖,白木桌面反出的光也刺得人睁不开眼。 唐诗掌心按着诊断单,听医生语气平静地聊她的病情。 “发作性睡病的主要症状就是近忆减退缺失,嗜睡,猝倒,也可能伴有一定的自动行为……有些人成年后症状就会渐渐好转,只要不在特殊情况下猝倒,不会危及生命。” 很不幸运,当天唐诗走出医院就在马路中间猝倒,事后还被撞到她的酒驾司机说成是她故意碰瓷。 而更不幸的是这病目前还无法根治,只能靠吃药来缓解病症。 -- 第39页 但药吃久了会让人食欲不振,对什么事都兴趣寡然。 唐诗病情不算很严重,所以只有上学期期末宋词严厉督促她学习那段时间,她才会按顿吃药,一到假期立刻就停了。 可停药带来的不良后果就是,有些症状会卷土重来。 水龙头上的金属帽弹起,水声戛然而止。 唐诗从回忆中抽离,扯过一旁的面巾纸擦去脸上的水,不想准备扔掉时,竟无意中瞥见“唐诗”二字就躺在身侧的垃圾桶中。 胸膛越发起伏难抑,她拿出手机…… 回到峒城时,已是下午。 张宏亲自把两人送回的家,又在鲜果汇门口跟苏尔解释了一番。 大概是因为张宏解释的很清楚,苏尔回来后没再问过宋词滞留的事,只自顾自削好了一个苹果递给他,语气平静如常。 “过段时间你姥爷要来,得和你一起住次卧。” “我先回去休息了妈。”宋词起身径直朝次卧走去。 宋词没再回头,自然不知苏尔收起水果刀时,刀尖不经心划到了指腹。 她忙扯过纸按紧伤口,目光微垂出了神。 数小时前,苏尔正准备出发去机场接宋词,却在门口接到张宏的电话。 “你是说和宋词一起滞留在机场的是个女生?” “对,是他现在的同桌,名叫唐诗。” “同桌……唐诗……” 苏尔轻声嘀咕着,不觉看向次卧关严的房门,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是从什么时候起,宋词只要一回来就会关紧房门? 而此时次卧门后,宋词倚着厚实的门板,心里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门上没有窗看不到外面,他还是潜意识微偏过头看眼身后,又仔细听过门外动静才拿出手机来。 数秒后,手机屏幕中提示一条信息发送成功——鲜果汇这几天有点忙,等忙完我再去找你。 几天后是立春,要吃春饼。 宋词提着店里买好的春饼和菜敲开402房门,唐诗接过菜转身就进了屋。 豆奶回头回脑地看,口水都滴到了门口的垫子上,却还龇牙哼唧着死守门口,就是不让宋词进。 宋词几次尝试迈步,都被豆奶恶狠狠地吼了回去。他双手撑着门框指尖轻敲,只能颇为无奈地喊唐诗。 唐诗正拆着打包盒子,闻声看都没看门口。 “没事,你直接进就行。它就是个纸老虎,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宋词将信将疑地盯紧豆奶,忽而极快地跺几下脚,豆奶果然嗖的一下就退到卧室门口。 等他进了门,豆奶狗还在卧室门口处于随时准备撤退状态,却还扬着下巴冲他嗷嗷喊。 不过这种不友好状态只持续不到五分钟,就因宋词亲自帮豆奶泡好狗粮并送到它嘴边而彻底结束。 宋词蹲在狗窝旁轻抚豆奶的狗头,嘴角微扬轻声嘀咕。 “果然是唐诗养的狗。” 和她一样贪吃。 唐诗刚从厨房出来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她用手背抿过鼻尖瞥眼蹲在狗窝前的某人。 “宋词你刚才是不是骂我了?” “没。” 宋词洗过手走到餐桌前,双手拄上唐诗身侧桌边,低头间下巴轻、抵上她肩头,声音温润动听。 “夸你都还来不及。” 唐诗在宋词怀里转回身来,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双眼。 “那你夸的我什么?” “夸你……”宋词凑近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贪,吃。” “贪……”唐诗双目无神直接推开他,绕到桌子对面,“吃饭!”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家里约会,而且是在唐诗家。 收拾好餐桌,唐诗转身看见宋词坐在沙发里,耳畔充斥着豆奶的呼噜声,她莫名觉得这气氛怪怪的。 她缓步走到茶几旁站定,手心反复摩挲间,刚好瞥见阳台上的电脑,眼中倏然闪过光亮。 “你玩游戏吗?” “不玩。”宋词回答得干脆利落。 大好时光玩什么游戏? 宋词左臂搭上沙发靠背,笑着朝唐诗勾勾手指,声音低沉得勾人。 “过来。” 唐诗见状只觉头皮阵阵发麻,她没理他快步朝电脑走去。 “我,我突然很想玩。” 结果她刚打开电脑坐直身子,转椅便被宋词转过半圈,他的手撑上两侧扶手,微俯下身看她时,灰蓝瞳仁微收。 行,躲是肯定躲不过了…… 唐诗索性轻阖上双眼,未料转瞬耳畔便传来某人的坏笑。 “又不是第一次,你紧张什么?” 唐诗闻言身子猛然一僵,睁开眼睛却不敢迎上宋词目光。她双手在身侧胡乱比划着,几次欲言又止脸越来越烫。 “你要亲就亲,别说这些容易让人……让人……” “让人怎么?”宋词禁不住轻笑出声,他单挑起眉分明是在使坏,双瞳偏又是迷惑人的清澈。 唐诗咬紧下唇瞪着他。 废话!当然是让人容易乱联想的话啊! 唐诗这幅瞪圆眼气鼓鼓却又极为羞赧的模样,引得宋词迫不及待地想咬上一口。 他直接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凑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随后豆奶也跑到门口开始日常吼叫“威慑”,彻底坏了气氛。 -- 第40页 “谁?”宋词瞥向门口,身子不免有些僵,“不会是你爸吧?” “不会,我去看看。”唐诗摇摇头推开宋词,快步跑到门口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神情木讷的陌生中年男人。 男人和唐诗对视良久,蹙紧眉挠挠头。 “这不是王玉凤家吗?” 唐诗茫然摇摇头:“你找错门了吧?” 她根本没听过这个人,房东也不姓王啊…… 男人向屋内瞧一眼,然后连连说不好意思,转身跑下了楼梯。 “不认识。” 唐诗刚关上门转身就被宋词环在门口,他低头就要吻上来。 奈何此时敲门声又来了,而且异常的执着恼人。 唐诗想再看看什么情况,却见宋词直接反锁了门。 他勾过她纤细的腰死死困在怀里,霸道地捻起她的下巴吻住她双唇。 门外这男人也是木头桩托生,没人开门就敲个不停,豆奶也跟着叫个不停。 唐诗耳膜都要被吵炸了。 她刚睁开眼微偏过头,就被宋词勾住耳下把头正回来。 他拳头握紧猛地捶上防盗门,门“咣当”一声巨响后,世界终于清净了。 大概是因为被打断多次实在烦闷,唐诗觉得宋词这一吻吻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绵长且深,像是要将她团成糖吞肚子里。 等他放开她时,她身子竟也真像颗棉花糖般软绵绵,就差直接从他怀中滑下来。 唐诗双手绵软无力,半磨半挣许久才从宋词怀中逃开。结果她没走几步无意中瞥眼厨房角落,双眸瞬间瞪大,旋即就又哭喊着跑回去直接跳进他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唐诗推倒宋词那次并不是梦游,只是和梦游非常像的一种自动行为…… 第21章 唐诗整个人像只考拉挂在宋词身上,仅仅几秒,她腿和脚踝便酸痛无力,整个人也开始缓缓向下滑。 还好宋词及时接住了她,她才没直接站到地上。 宋词饶有兴致地盯紧唐诗眼眸,稍用力握了下,一侧嘴角微扬。 “想不到你还挺主动……” 唐诗脸颊微烫蹙眉不耐道:“去去去!我这是没办……” 厨房突然传来纸壳箱倒地的声响。 “啊!过来了过来了!”唐诗惊叫着把头埋进宋词脖子间,勾着他肩膀的手,食指颤巍巍翘起指向厨房方向。 “厨房厨房……” 豆奶忽而没好声调地哀嚎。 宋词感觉自己小腿被撞一下,微偏过身垂眸才知,豆奶躲在他身后抱紧了他的腿。 旋即,一只巴掌大的灰毛老鼠大摇大摆地从他眼前经过。 宋词禁不住笑出声来:“你们俩会不会太夸张?” “多大也是老鼠!” 唐诗蹙眉命令宋词时,神色仍是惊惶。 “你,你你快去把它给扔了,快点!” 数分钟后,宋词拇指食指捏着老鼠的后脖颈举至耳侧,神色平静地问道。 “扔哪?” 唐诗早已用浴巾把头和上半身全包严,怀里的豆奶在她下巴下方露出两只无辜大眼。 她默默朝阳台方向挪几步,瞄一眼老鼠声音不稳:“就……扔楼下垃圾桶吧。” 宋词回句“好”就出了门,那状态好像他扔的只是普通垃圾。 唐诗却一直在沙发中来回踱步,忐忑难安。 她怕老鼠急会跳墙,宋词没戴手套万一被咬了怎么办?老人不是常说老鼠身上细菌多,被咬到可能会得鼠Y…… 敲门声打断了唐诗的思路,她忙放下豆奶跑过去开门,并第一时间拽过宋词身上披着的外套挂好。 “扔了?” “恩。”宋词目光似有闪躲,刚才提老鼠的右手小心背在身后,“我去洗洗手。” 宋词说罢便去了洗手间,唐诗见状连忙跟过去。 她一走到洗手池边就要去拉他的手。 “我看看你的手。” “没什么好看的。” 宋词刻意躲开唐诗的手,结果刚拿到肥皂,他的双手就被她硬拽过去,手中的肥皂也落到了洗手池的水中。 唐诗翻来覆去仔细地瞧,细细摸过他双手每一处,不由得蹙眉疑惑。 这也没事啊…… 宋词原本贴紧唐诗右臂的手臂倏然自她头顶掠过,再落下时,已是将她困在洗手池间。 他轻咳一声才压住要上扬的嘴角:“不是说了没什么好看的?” 他只是想逗逗她,一只小老鼠哪伤的了他? 唐诗转头瞪着宋词。 “那你刚才那种表情还把手躲在身后,是故意逗我呢?” “手脏才放在身后不想你碰到,谁让你偏要碰,还追到洗手间来。”宋词神色正经地解释道。 “不听话。” 宋词低声嗔怪道,只一只手便掐住唐诗一双手腕。他拾起水池中的肥皂丢进她微空掌心,双手按着她的手轻轻揉搓。 “给你也洗洗。” 宋词指腹抚过掌心时又烫又痒,引得唐诗总是不自觉地想抓掌心,最后只得咬紧了唇去忍。 洗手池有些低,他握着她的手浸入水中时,两人也贴的更、紧。他低头去瞧时,下巴就贴在她鬓角,气息温热不住轻扰她额侧。 唐诗心中野兔子打碟呐喊蹦着迪,只顾着僵着身子屏息不想被发觉,大脑一片空白。 -- 第41页 “你都不怕蟑螂,怎么那么怕老鼠?”宋词扯过毛巾慢条斯理擦去唐诗手上的水。 唐诗这才恢复意识,她转回身神色严肃地解释道。 “蟑螂它最多是恶心,它又不咬人。老鼠可是有獠牙会咬人的!” “是……这样吗?”宋词微收下巴眯眼看着唐诗,忽而学猛兽般扑过去抱紧她,把头埋进她脖子间低哼。 唐诗当然知道他不会真咬她,也不是怪兽。可她还是潜意识连推带躲,控制不住要尖叫。 这一叫可捅了马蜂窝。 豆奶正在睡觉,闻声迷迷糊糊狂吠着朝洗手间奔来,脚下没控制好直接来个头刹,撞上了洗手间的门。 随后“奥呜”一声趴倒在地。 此后,豆奶强势霸占唐诗怀抱,说什么也不肯让宋词再靠近她。 他只要稍有靠近她的意思,它立马就上嘴咬,怎么解释给狗粮给肉都没用。 双方僵持足有半小时互不相让,最后还是以宋词悻悻离开告终。 峒城接连下了几天雪,峒远公园除去人行路清扫过,林间池边皆是素裹银装。 路旁松树针叶间堆满雪,远看像挂着棉花。 唐诗挽过夏祁的胳膊歪头倚上去,轻扬嘴角。 “恭喜你啊,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一个月前,夏祁妈妈心脏不舒服被查出心肌缺血严重,装了3个心脏支架。 之后她就一直忙着照顾妈妈,最近几天才算脱开身。 “对!姐姐我又活了!” 夏祁舒服地伸开懒腰深吸口气,却被新鲜的冷气呛得接连咳嗽了几声。 她撞下唐诗肩膀,挑起眉:“哎,姐姐这段时间也没精力问,你和宋词进行到哪一步了?” “就在一起了呗。”唐诗目光漫无目的地飘。 “废话!”夏祁手在身前胡乱比划一圈,“具体呢?” 唐诗只顾挠额头躲避夏祁目光,夏祁只得数着手指猜。 “初吻肯定交代了吧?” “呃……” 而此时,峒远广场石阶前。 同一个世界,同一种盘问,只不过男生之间讨论的问题会比较深入。 闻秋桦瞥眼宋词,单挑起眉来坏笑。 “哎词哥,考不考虑提前越下界啊?” 宋词闻言怔了下,陡然挥起拳头作势要捶过去,闻秋桦便立刻向后躲。 却见他收回手,只垂眸低声道。 “龌,龊。” “是是是,我他妈思想龌、龊,我回头面壁思过去。” 闻秋桦虚飘飘扇自己脸一下,旋即胳膊搭上宋词肩膀,歪头蹙眉嘲弄道。 “我们词哥可是堂堂正人君子,那是早就准备好要吃一辈子斋饭……诶呀我次奥……” 闻秋桦双手捂住肋骨,咬紧牙关鼓着两腮,蹙眉痛苦好一阵才缓过劲。 “老子今天可是寿星,你还真下得了狠手啊!” 宋词像是完全没听到他说话,起身走下台阶拿出了手机。 闻秋桦追上去明知故问道:“呦,这是准备找谁啊?” “给你个机会叫嫂子。” “得嘞!爷你放心,小的一定好好珍惜!” 宋词电话刚拨过去,就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铃声。 他循声绕过石像,果然看得唐诗就站在石像后,还在那蹙眉疑惑地问。 “怎么不说话呢?” 宋词清咳几声,唐诗才抬头看到他。 闻秋桦从石像后蹦出来,左手搭上宋词肩膀,右手在胸前画个圈才落于腹前深鞠一躬,字正腔圆喊了声。 “嫂子好。” 唐诗被这阵势惊到,僵硬地挥挥手回个礼仪笑。 夏祁后退一步凑到她耳边:“这二傻子谁啊?” “宋词哥们儿。”唐诗微偏过头小声答道。 夏祁眉心蹙紧难以置信道:“宋大神还有哥们儿呢?我怎么不知道?” 一小时后,峒远旱冰场。 天花板缠绕了几圈彩色LED灯,三面墙上到处是形象夸张的涂鸦画。 为迎合新年的气氛,天花板四角都挂有大红灯笼,所有金属围栏每隔一米就悬着个中国结。 假期自然少不了约会的小情侣,场内到处人影成双,再配上这耀眼的红,颇有种集体婚礼的感觉,对单身狗很不友好。 夏祁双手死死抓着围栏,瞧一眼身侧人。 “你真是宋大神的哥们儿?” 闻秋桦手肘拄在围栏上,减速胶抵、在地板间来回摩擦有口无心道。 “你跟他又不熟当然不知道了,他每次逃课都是出来见我,闹着玩呢?” “见你!”夏祁瞬间转头瞪圆眼看去,不由得抬手捂住嘴,“我次……我们一直以为他跳墙出去是为了……” “女生?”闻秋桦咂嘴鄙夷摇摇头,“词哥哪有那么肤……” 他话还没说完,两人就都听到唐诗的惊叫声。随后也都循声看到宋词去拉要摔倒的唐诗,直接把人抱在怀里,自己摔了当肉垫。 闻秋桦嘴还没合严,就指着宋词改口道:“他有,他确实,他他妈就是那么肤浅!” 夏祁瞥闻秋桦一眼:“没女朋友你别在这酸啊,出去滑一圈说不定就来了呢?” 闻秋桦不屑地扬着下巴:“你怎么不滑呢?” “我……”夏祁挺直腰板,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清咳几声,“滑!谁说我不滑?” -- 第42页 随后,两人接连离开了金属围栏。 于是乎…… 旱冰场各个角落都能听见有女生高声喊“闻秋桦”三个字,且随后一定能听到一连串的惊呼和不要钱的卧槽。 半小时后…… 夏祁揉着酸痛的肩膀,蹙眉嫌弃地踢一脚闻秋桦。 “你他妈也不行啊!”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我?你不叫我,我都滑的好好的,你叫我我一回头百分之百摔!” 闻秋桦看似随意拄在腰间的手,落在腰后的四指却始终轻揉着酸痛的肌肉,不时还因太过疼痛蹙两下眉。 夏祁禁不住哂笑,随后学起他滑旱冰时模样,端起两只手臂死死低头看脚下,腿、纷开如同老人蹒跚向前走几步。 “你就这样你知道吗?还好意思说滑的好好的?” 唐诗走过来时,正看到夏祁这副螃蟹走路的模样,禁不住笑出了声。 “老夏你这干嘛呢?” “我学有些高能选手呢。” 夏祁微笑回道,旋即和闻秋桦互瞪一眼。 宋词和唐诗都看向闻秋桦但笑不语。 “高能也比某些人压根就离不开围栏强,就是不愿意说你,切。” 闻秋桦食指在半空点点夏祁,旋即搂过宋词肩膀。 “词哥陪我去趟厕所。” 一直到洗手间,闻秋桦都闭不上那张吐槽夏祁的嘴。 他嘴里叼着烟,整个人倏然一激灵蹙眉锁好门。 “我就不明白了,今儿是他妈我生日,干嘛非找这么个人给我添堵啊?” 宋词神色平静道:“人可不是我找的,是她刚好和唐……” “哎,唐诗是不是就是那个短头发笑起来有俩酒窝的女生?” 宋词循声转过头,视线落在身后有烟飘出的隔间门上。 “对对对,就是她。” “真不错啊……啧啧,你手里真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姨妈来敲门,来晚了…… 第22章 眼睛要面对才看得见,耳朵却是背对更容易听清。 宋词静默转回头拉好拉锁,站在原地微歪着头仔细听。 闻秋桦蹙紧眉低下头,捏起嘴边半支烟丢进便池中。 他们身后隔间中的交谈仍在继续。 “必须有啊!但是照片太多手机传麻烦,我晚上直接发你邮箱吧。” “哎,有没穿衣服的不?” “你个老色b,也不怕太刺激晚上LU掉皮?” 两人的贱笑声经墙壁回响增强,格外刺耳。 宋词转回身,微收下巴抬眸盯紧相邻的两个隔间。他双眼微眯咬肌绷紧,活动着手腕朝隔间走去。 闻秋桦跑到门口,把维修提示牌挂在洗手间外把手上并锁好门,转身走回来就直接把羽绒服拉锁拉到了顶。 隔间门开了,走出两个同样瘦高的男生。两人刚要下台阶抬头就看见有人来者不善地瞪着自己,都惊得不轻。 宋词和闻秋桦直接扯过两人衣领,猛地将人怼到隔板上。 “你手里有唐诗照片?”宋词盯着面前戴眼镜的男生,神色冷厉道。 眼镜男认出了两人,闻言也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慌忙扯起嘴角颤音回道。 “我……我也是从学校贴吧下载的,这不关我的事啊。” “那你他妈就是想看我嫂子不穿衣服照片的王八蛋呗?” 闻秋桦蹙紧眉眯起眼瞪着面前的卷毛,挥起一巴掌打到卷毛头侧,人顿时就被撂倒在地。 旋即他便祁上去,边抡拳头边骂。 “让他妈你看!艹……艹!” 眼镜男看到卷毛的惨状不由得咽下唾沫,拿出手机来:“我删,我现在就都删了。” 宋词抢过手机垂眸翻看几张,眸色越来越冷。 他陡然拽着眼镜男走到窗口,拉开窗户用力把手机丢出去。 “哎,怎么还扔我手机呢!” “你应该庆幸我受到的教育能让我保持一定的理性,否则现在躺在楼下的就是你。” 宋词猛地抓住眼镜男的头发撞向身侧墙面,撞一次就问一句。 “在哪个贴吧下的?” “什么时候下的!” “看过几次!说话!” 宋词问话时,脑袋里想的全是唐诗的照片被无数这样的人存在手机里,传给别人,甚至在晚上…… 他想到这,灰蓝眸间骤染狠厉之色,旋即一把将人拽倒。未料脚刚碾上眼镜男的脸,他就被人拽住拖远。 宋词转头看见是闻秋桦拉住的自己,双瞳却仍如恶狼扑食般冷。 “词哥词哥!”闻秋桦蹙眉轻拍他胸口劝道,“消消气消消气……” 少顷,宋词眨下眼,眼瞳中才恢复些温度。 他转眸看见眼镜男额头鸡蛋大小的伤口淌着血,人躺在地上意识也不太清楚,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下了多重的手。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遇到事从不找你帮忙了吧?”闻秋桦叹口气,用手背拍拍宋词肩膀瞥眼门口,“走了。” 他走出几步回头看宋词还站在原地,只得又折回去搂着肩膀把人拽出来。 “照片十有八九是从二十六中传出来的。放心吧,有哥们儿在,拍照这孙子就算他妈藏进地沟里,哥们儿都给丫揪出来千刀万剐……” 晚上五点,高家庄还没开始上人。 -- 第43页 木牌匾两侧悬着的大红灯笼随风摇摆,很有年味。 “让一让啊。” 唐诗目光从窗口移开,循声转头看见一个高大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撩开包间布帘,把肉串放在铁盘中。 男人目光在屋内掠过笑呵呵道:“呦,这次怎么多俩女同志呢?” 宋词静默勾过唐诗的手十指紧握,嘴角不觉微扬。 “高叔,求别提好吗?人家坐一起是成双对。”闻秋桦瞥眼宋词,拇指在自己和夏祁间摇摆,“我们俩坐一起只能叫两条狗。” 夏祁不耐烦地瞥眼靠近门口的长方形木桌短边:“不愿意,你坐门口去,那不还空一边没人呢吗?” 闻秋桦蹙眉咂嘴:“你怎么不坐门口去呢?” “闻秋桦,我是女生。” “老子他妈还是寿星老呢!你就说你们今天一个个的,谁考虑老子的感受了?”闻秋桦拿筷子隔空点着对面紧握的手,“是不是啊?啊?” “寿星生日快乐,我这就给寿星烤串去。”高叔笑眯眯说完便走了。 唐诗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出手,直接拄上下巴,不给宋词再牵的机会。 宋词见状索性举起杯:“祝闻猪尾巴生日快乐……” “早日脱单。”唐诗举起杯笑着接道。 闻秋桦手肘撑在桌边,歪头瞥眼夏祁:“某些蹭饭的呢?不表示表示?” 夏祁被迫营业般应付地撞下他手中杯:“生日快乐。” 饮料过三巡,四个人都吃撑了,便倚在椅子中聊天。 “我和夏祁小时候是邻居,我经常去她家蹭饭吃。”唐诗踮着脚顶得椅子向后微倾,手中拽方便筷的木刺玩,“她妈妈做饭可好吃了,我每次去都能吃满满两大碗饭。” 闻秋桦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你这么瘦居然那么能吃?” “她现在是吃不胖,但是她以……”夏祁眼中倏然闪过光亮,坏笑着挑起眉比出个“耶”,“你们猜猜唐诗小时候的外号叫什么?两个哦。” 宋词转头饶有兴致地看向唐诗,后者指着夏祁瞪圆眼威胁道。 “夏祁!你不许说!你要敢说我就跟你绝交……” 夏祁丝毫没感觉到恐惧,她用筷子敲下杯沿说一句。 “肉松糖饼,还有小胖墩,后面这个也可简称为唐胖。” 宋词和闻秋桦闻言都禁不住笑出声来。 唐诗哀嚎着低下头捂住脸:“夏祁,打今天起我们不是朋友了。” 宋词嘴角噙着笑瞥眼唐诗,清咳几声:“她小时候很胖吗?” “米其林轮胎知道吗?”夏祁手指当刀在自己小臂间切过,憋不住笑,“一圈一圈又一圈。” 唐诗抓起桌面拧成团的餐巾纸就丢过去:“老夏!你够了啊。” 但这话题可没那么容易过去。 闻秋桦又接着问道:“肉松糖饼又是怎么回事啊?” “因为她身上肉很松软啊。我童年大部分时光都是搓着她手腕上的肉玩过来的……” 晚饭散场时已是晚上八点。 夏祁和闻秋桦同路,俩人虽然互相嫌弃,但还是挨不住冻上了同一班公交车。 高家庄离育才园不算远,宋词非要拉着唐诗步行回去。 寒风吹得人直打颤,没走多远唐诗就主动拉过宋词的胳膊搭上自己肩膀,并小碎步过去靠紧了他。 “我帮你暖暖手。”宋词拉过她的手握紧在手心。 唐诗正美滋滋地感受暖宝宝的暖意,暖宝宝却在慢慢偏离轨道。 等她垂眸看去时,宋词的手已经滑进她袖口。 “你……干嘛?” 手腕被轻轻揉捏后,唐诗身子一僵算是明白了。 她以为外号这个梗已经过去了!怎么还可以后反劲吗?? “是很软。” 唐诗循声抬头,只见宋词扬起嘴角眼底染着光,模样像是孩子发现新大陆。 他倏然轻笑出声,自言自语了句:“好玩。” 自此,宋词就解锁了新技能。 他一有机会就揉唐诗的手或者手腕玩,乐此不疲。 时间久了唐诗觉得这样很不自在,像是时刻被限制着人身自由。 于是,为改掉宋词这毛病。年后两人第一次约会,唐诗跑了好几个地特意买一大兜皮皮虾。回到家全蒸熟,直接用蒸锅端上桌。 她就不信了,吃海鲜他还能有手揉她? 彼时宋词正坐在沙发中,尽心尽力地安抚对自己敌意尚存的豆奶,茶几上突然多出一口大锅。 他瞥眼锅内热气腾腾瘦小得可怜的皮皮虾。 “你还真买了?” 来之前唐诗说今天吃皮皮虾,他以为她是开玩笑的,毕竟现在根本不是吃皮皮虾的时候。 “昂,你不爱吃吗?” 唐诗抱起跃跃欲试的豆奶锁进卧室里。 她折回沙发前刚坐下,视线中便闯入一只皮皮虾。 宋词将信将疑瞥眼她:“你确定它有肉吗?” “有,有的。”唐诗笑着点下头,从锅里拿出一只。 大概撒谎真的容易挨雷劈吧,转瞬她指腹间就传来一阵刺痛。 “嘶。”她下意识扔掉皮皮虾,握着的食指还没凑近眼前就被人拽走。 “我看看。” 宋词蹙眉仔细瞧着,轻按压几下唐诗的指腹,确认没流血才暗自松口气。 -- 第44页 他推唐诗站起身,瞥眼洗手间:“去洗手。” “现在?待会吃完再洗啊。” 唐诗正准备再坐回去,却被宋词瞪一眼僵在原地。 他有些不耐半似劝说半似命令道。 “快去。” 唐诗虽不情愿,却还是乖乖去了。 坐回沙发后,她拄着下巴发呆,无意中瞥见茶几一脚的空碗里,居然多出两只剥好的皮皮虾。 她悄咪咪靠近宋词坐,头枕上他的肩。看他还在仔细剥皮皮虾,心里就像是烤起小火炉,暖意扬起了她的嘴角。 “碗里的皮皮虾是给我剥的?” “不然?” 宋词刚好剥完一只,他拽着虾腿递到唐诗唇边。等她凑过来他又使坏把虾挪走在她唇上嘬了下,才把虾给她。 他用干净的手背搓搓她的脸颊,笑得宠溺。 “唐胖,哥哥剥的虾好吃吗?” 唐诗听到宋词喊她唐胖,立刻瞪圆了眼,怎奈嘴里叼着虾肉无法反驳。 “不说话,默认好评。” 宋词满意地扬起嘴角,又抓过一只皮皮虾愉快地剥起来。 没想到这次换他失手了,而且是被尾巴的硬刺扎到,他一感觉到疼,转瞬左手拇指指腹便冒了血。 宋词放下皮皮虾伸手去扯面巾纸,手却突然被人扯过去。 旋即指尖裹上温热,还湿漉漉的。 他怔然迎上唐诗目光,她嘴里含着指腹,见他看来接连眨眨眼不自在地避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人的唾液里有溶菌酶,可以杀菌呦~ 第23章 像是接通24v电压,酥麻感由指尖流入再经筋脉延至心房,怂恿其紊乱跳动。 宋词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盯紧唐诗的眼眸若映泉水,呼吸稳不住有些沉。 唐诗偷瞥见宋词脸颊微红,自己脸颊也烫得愈发难以抑制,她不由得蹙紧眉眯起眼十分懊悔。 有时候反应太快也不是好事,又不是她自己的手指被扎到,她上什么嘴啊!诶呦…… 她轻推开他的手,清咳几声再开口还是破了音。 “好,咳咳……好了。” 唐诗忙转回身打开电视,感觉到宋词始终未收回目光,她视线跳跃不安抿了抿唇还是轻声解释道。 “人,人的那个口水,啊呸,是唾液里有种什么什么酶……” “溶菌酶。” “啊对,溶菌酶,那个它,它能……” “杀菌。” 唐诗慌乱说一堆话,结果每个重点词都是宋词语气平静及时补上的。 宋词看着自己已然不流血的指腹,刚才湿漉漉柔软的感觉掺着余电仍不时刺激着心房,喉咙莫名有些干,他不由得咽下唾沫。 为尽快缓解尴尬,唐诗随便选个电影就点了播放。 之后宋词安静地扒皮皮虾,她沉默地吃。 某刻唐诗吐掉虾皮转头看向宋词,指着屏幕惊呼。 “你快看,雷鸣长大好帅啊!” 宋词闻言却没什么反应,唐诗循他目光看去,才知他食指又被扎出了血。 她俯身扯过面巾纸,结果还未碰到他食指,就见他把手伸过来,食指竟自动寻路径落至她唇间。 “溶菌酶。”宋词双眼睁圆,瞳中清澈丝毫不掺杂别样情绪轻声道。 他那模样会让人觉得,想偏一点都是自己思想太龌、龊,他就是很单纯地来求酶的。 可问题是这东西…… 唐诗不觉咽下唾沫:“你也有……” 唐诗没料到自己这一开口,竟是给了某人乘、隙而入的机会。 宋词得逞后立刻就变个样,他双眼眯了下适时遮住眸间一闪而过的别样情绪。旋即他瞥眼她含着指腹的唇,一侧嘴角微扬声音沉得略有沙哑。 “我是在给你扒虾吃,你理应适当出点力,对不对?” 唐诗闻言脸瞬间红透。 出力没问题啊,可她的力是该这么出的吗?啊? 她推开宋词的手,没好气地瞥眼他。 “好了。” 之后宋词每次手指被扎出血都会自动寻径,却又总能在唐诗要下嘴咬他之前及时收回手。 如此几番,唐诗终于按捺不住怼怼他肩膀,蹙眉盯紧他。 “你这一下下的,是在我这沾调料呢?还没头了?” 宋词闻言不急不恼反而嘴角噙笑,他扯过纸巾慢条斯理擦干手。 “结束了,你慢慢吃。” 唐诗视线追随某人从自己眼前经过直至消失在洗手间门口,继而气鼓鼓地推开装满皮皮虾的碗。但转瞬她又觉得如此赌气实属不值,便又拽回碗挑只大个的啃起来。 唐诗当初是随便找的电影,并不知道这是部讲述人与动物间感情的温情电影。 而这种电影一直是她的观影禁、区,因为她每次看都会…… 夜色已深,屋内没开灯,电视屏幕的光亮成了唯一光源,照亮茶几和沙发上到处散落的成团鼻涕纸,以及依偎在一起的人和狗。 宋词左臂拥紧唐诗,右手端着面巾纸不时递到自己肩头。 唐诗歪头枕着他的肩,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抽出纸巾抿过眼睛握紧在手心,默默抱紧怀中的豆奶。 屏幕中滚动出字幕时,唐诗脚猛地捶打几下沙发边沿,转头盯着宋词眉心紧蹙,忿忿不平又闷声闷气道。 -- 第45页 “为什么啊!编剧为什么要让雷鸣死呢?它,它得病了也可以治好啊……” 虽说只是因为看部电影,但宋词看唐诗哭成这样,心里仍像塞砂般难受,眼底竟也不觉染上温热。 “还有那个那个什么尹教练,他凭什么打人家的爱马!我跟你说……”她吸吸鼻子,眨眨眼眼泪便倏然滑落到脸颊,她伸直手臂指着电视铿锵有力道,“谁要敢伤害我们家豆奶,我就跟他拼命!” “那就是个故事,没必要这样。”宋词用掌心擦去唐诗脸上的泪水,蹙紧眉间竟也红了眼,温润柔声地劝着,“别哭了,啊。” “行吧,我也哭累了。”唐诗点点头歪身倚上沙发靠背,委屈巴巴地眨着大眼睛撒娇,“去帮我把毛巾浸湿拿过来好不好?” 宋词见唐诗情绪稳定些,才暗自松口气。他快步走到洗手间,瞥见洗手池边挂着四条毛巾有些犯难,便高声问道。 “拿哪条?” “粉色那个。” 宋词悬在半空的手顿住蹙紧了眉,视线落在其中唯一一条印有碎花的浅色毛巾上,清咳几声又问道。 “带碎花的吗?” 许久未等来回应,他走回沙发前才看清唐诗已经倚在沙发中睡沉。 宋词将人打横抱起,走到卧室轻放到床间又盖好被子。 唐诗翻身时碰倒了枕边的毛绒兔子,他把兔子立好,盯着睡沉的人不由得蹙紧眉。 刚哭得那么厉害现在就睡了,明天起来她头会很疼的。 果然第二天上午,宋词就接到唐诗的电话。 听筒中传出她的哀嚎:“啊……我头疼欲裂……” “再睡会。” “可我答应夏祁今天去她家……” 宋词无意中瞥见门外走近的人堆中有两个熟悉身影,不由得双眼微眯。 “那你收拾收拾出发吧,待会再聊。” “好……” 唐诗话还没说完,听筒中便传出嘟嘟声。她蹙眉疑惑地瞥眼手机,却也没太在意。 一小时后…… 唐诗躺在夏祁的床上随意翻着相册,突然被踢下脚,她手肘撑着半坐起身朝脚下看去。 夏祁手中提着两条像是八百年前款式的裙子:“大姐,我让你带裙子来,你就带这个?” “啊……冬天我就这么两条裙子,这还是翻箱倒柜才找出来的。”唐诗坐起身来,目光有些疑惑,“你让我带裙子干嘛?” 夏祁轻拍拍桌面上的单反挑起眉:“给姐姐当回模特啊?” 自带天赋说的大概就是夏祁这种人。 她完全遗传了她爸爸对美的敏感度和超强的观察力,她给人搭配和造型完全就凭感觉,但每次都很成功。 经过夏祁的一番折腾,唐诗站在镜子前,不得不感慨亚洲X术果真神奇。 夏祁给她画的是淡妆,看着没怎么动,却能把她每个特点都凸显出来。 夏祁双手搭在唐诗肩膀,得意地点点头。 “小唐同志,我看你结婚就花重金聘请我当你的造型师得了。” “我给你当模特没半毛钱,请你当造型师就得花重金,你怎么那么会算账呢!”唐诗不耐地扬起手拍下夏祁的额头。 夏祁微笑着挑起她下巴:“来吧小美女,我们操办起来。” 而此时,几条街开外的酒店包间中。 十来个人分为两派围坐着一张圆桌,谈话主题也是围绕如下两个关键词:唐诗、照片。 光头中年男人指着眼镜男:“我们孩子只是在网上下载几张照片而已,照片又不是他拍的,你看看你儿子给我们孩子打得!” “正因为有人下载有市场,那些人才会不停拍照上传,助纣为虐者应与发起者同罪。”宋词靠在椅背中,神色冷厉地盯紧眼镜男。 闻秋桦已经找到上传照片的人,对其给予的“适度”教训,远比桌上坐着的两人重得多。 眼睛男和卷毛都是二十六中的学生,必然有听说这件事。而眼睛男此时咽下唾沫目光有所躲闪,显然已经明白宋词话中的意思——主动找上门来,是觉得当时的处罚太轻? 当然,他们找上门的底气更浅显易懂——他们咬定宋词输不起前途。 光头男拍下桌子猛地站起身:“他打人还有理了是吧?你们要是这么说话,我看咱们还是警局见吧!” “多少钱?我们赔。”苏尔没和坐一旁的闻秋桦父亲闻宇商量,便斩钉截铁地做了决定。 之后从银行回去的路上,苏尔一直没说话。 直到两人走进家门,苏尔拿锁挂上玻璃门内把手,才语气温和道。 “宋词,跟妈聊聊那个叫唐诗的女生吧。” 宋词说了唐诗很多优点,比如长得漂亮,性格开朗…… 苏尔闻言却一再摇头。 “你说的这些她有,别人也可以有。我想知道的是,她到底哪里那么打动你,以至于你为她滞留机场,为她大打出手。” 这是苏尔有印象以来,宋词第二次跟人打架,上次还是他们决定来峒城的前一天,也就是十年前。 说起大打出手,宋词也想到了十年前那件事。 这两次有本质区别,上次是一帮人打他,有人按住他有人出拳脚,分工特别明确。 当时全班那么多人,只有闻秋桦愿意帮他,也是从那天起他们成为了最好的哥们儿。 -- 第46页 宋词搭在桌边的手不觉握紧成拳,眸光微垂。 “因为她懂我。” 现在回想起来,真正让他准备试着为唐诗敞开心门的,就是她当时站在天井旁说的那句——我倒觉得他不是孤傲,而是孤独。 荒原燃火也不过如此。 从小到大只有两个人试着去触碰他的内心,一个是闻秋桦,另一个就是唐诗。 和唐诗在一起,宋词觉得很轻松很舒服。 苏尔长叹口气,眼底压着翻涌的情绪。 “宋词,妈妈不懂你吗?”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郡城吗?”宋词抬眸看去,眼底如死水沉灰一片荒寂。 作者有话要说:  唐诗和宋词看的电影是韩国的《方糖》。 第24章 年龄小从不该是挡在真相前的墙,成年人以为自己出于保护目的的隐瞒,不过是包裹在烈火外的一层薄纸。 暂时灼烧不到皮肤的火,有朝一日会化成洪水猛兽亮出更锐利的獠牙。 当年提出要离开郡城并十分坚持的人是宋词。 原因是他过得不开心。 故事还要从宋词小学刚入学,被分到和陶倧同班说起。 陶倧家有钱有势出手大方,所有同学都愿意围着他转。 开学没几天,他们那个小圈子就有流言传出来。说宋词是他妈婚内出轨外国男人生出来的野、种,他爸因为受不了这种侮、辱才把母子俩赶出的家门。 流言被疯传后,那些曾经夸过宋词眼睛好看的人,全都反过来说他恶心。 班里所有的坏事都被认为是他做的,没人愿意听他解释,老师也一样。 而真正将他和陶倧的矛盾推到顶峰的是,陶倧故意找人“偷偷”告诉他宋骥的住址,第二天就当着全班人的面嘲笑他,说他居然还真有脸去找宋骥。 那天是宋词第一次和人打架,的确是他先出的拳,但其实几乎整个过程都是他在被别人按在地上打。 在此之前,苏尔只知道宋词上小学后突然就变得非常抵触与人接触,以及她在洲湾山脚下接到他时,他问过她为什么自己的眼睛和父母长得都不一样。 当年她和宋骥只是领了证,并未对外公开。她整个孕期都是在国外,生产也是。 宋骥一发现宋词眼睛颜色特别,立刻就安排做亲自鉴定,并撤下过去一年里所有两人见面的新闻消息。 两人办完离婚手续第二天,宋家就对外放出消息,说他们早在一年前就已分手。 否定了苏尔和宋骥的婚姻,也彻底撇清了宋词和宋家的关系。 所以苏尔和宋骥结婚生子这件事,除了确切知道她怀孕的双方熟人外,很少有人知道。 她从没想到,会有流言传到学校里。 但这些都不能当作苏尔当年太过自我的借口,如果她不是急于重返舞台弹琴,就不会忙到没时间关心宋词,去不了家长会,以至于对他当时的遭遇一无所知。 苏尔随意撩开额角的碎发,眉心深陷眼底通红眼泪无声溢出。 “宋词,妈妈对……” “妈。”宋词神色平静地打断苏尔,“过去了。” 这些年苏尔是怎么熬过来的,宋词都看在眼里。 这些话他原本准备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偏是今天聊起来“懂”,聊起了唐诗。 苏尔抿去眼泪,眼底温热地盯着宋词。 “你真的……那么喜欢唐诗?” 宋词迎上苏尔目光,神色认真地点点头。 手机铃声打破此时安静,刚好又有人轻敲玻璃门。 宋词拿出手机,苏尔起身到门口撤下锁,也便结束了交谈。 见是闻秋桦的电话,宋词便直接接起来。 “词哥,我刚刚听说个事。呃……我觉得你最好跟嫂子说一声……” 宋词静默听着,视线倏然定住。 而此时,西宁路口柯达照相馆。 “25张照片都洗出来吗?”老板摸摸自己的光头问道。 唐诗闻言微怔。 她怎么记得夏祁说的是精修了24张啊……难道她记错了? 唐诗正疑惑着,口袋里忽而传来振动,她拿出手机看到是宋词的电话。 “我就在你家附近的柯达照相馆呢……现在吗?哦……那我在这等你。” 唐诗心里惦记着照片的事,没多想宋词的话,挂断电话就收起了手机。 她双手拄在玻璃柜台倾身凑过去,大致扫过一眼缩略图,随后指上一张画面不太熟悉的照片。 “麻烦点开这张我看看。” 照片点开的瞬间,唐诗不由得愣住。 这张照片的背景应该是省实验逸夫楼附近,照片的备注名称是20110806…… 开门声自身后传来,唐诗忙摆摆手:“这张不洗,其他的都洗出来。” 她转回身时宋词已经走到她身侧,她思绪还紊乱未定,便只抿着唇没说话。 宋词手随意搭上柜台,瞥眼电脑屏幕。 “你去拍艺术照了?” 唐诗摇摇头:“没有,是夏祁非让我给她当模特,都是在她家随便拍的。” 宋词闻言目光微顿,忽而想起自己来的目的。 他拉过唐诗的手凑近些,压低声音。 “我刚刚听老闻说……” 开门声打断了宋词思路,两人循声转头看得夏祁站在门口,脸颊通红还喘着粗气。 -- 第47页 她清咳几声有些尴尬地扬起嘴角:“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唐诗和宋词对视一眼抽出了手。 “不是说好待会我把卡给你送上去,你怎么又下来了?阿姨现在怎么样?” 徐栗听说唐诗来,非要亲自下厨,结果又有点累到了。 搞得唐诗特别不好意思。 “她歇歇就没事了,所以我才想下楼看看,免得你待会还得再爬楼梯嘛。” 夏祁嘴角微扬,挠挠后脖子目光有些躲闪。 “洗好了。”老板把照片放到玻璃柜台上摊开来。 夏祁闻言走到柜台前,也站在唐诗身侧,结果唐诗成了C位。 宋词大致扫一眼,从中抽出一张手拿向日葵的照片直接收进口袋。 “这张我要了。” “哎……我还没看到呢!”唐诗扯住宋词落在口袋边沿的衣袖瞪着他,“先让我看看再说。” 宋词状似随意瞥眼老板执拗道:“不给看。” “过分。”唐诗食指隔空点点宋词小声嘀咕句,随后转回头继续翻看照片有口无心道,“你刚才话还没说完呢,老闻说什么了?” “他说……”宋词瞥眼唐诗身侧清咳几声,“想请你吃饭。” 唐诗闻言微怔,不由得单挑起眉:“你电话里说找我有事,就是这事?” “恩,也顺便来看看你。”宋词笑着揉揉她的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明天早上还是那个时间,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宋词回到自己的卧室关好门,才从口袋中拿出唐诗的照片。 会选这张照片,一是因为她笑得特别开心,二是她衣、冠不整,居然露、着半个肩膀,坚决不能给别人看! 他心里如此想,自己却是长久地盯着照片,还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而此时柯达照相馆里,唐诗把所有照片翻看一遍后,猛然想起好像少一张手拿向日葵露、半个肩膀的照片。 那肯定就是宋词拿走的那张了!难怪他要偷偷藏起来,连她都不给看…… 夏祁从老板手里接过CF卡小心收进口袋,漫不经心般问道。 “宋词拿走的哪张照片啊?” “就那个。”唐诗手在肩膀上划过。 “露、肩膀那个?”夏祁暗自舒口气。 唐诗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两人在一起后,宋词在她心中blingbling的好学生形象正在一点点崩塌。她总感觉他脑袋里思想不是很干净,但她又没有实质性证据,就很烦! 夏祁挽过唐诗的胳膊,瞥眼门口:“走吧?” 两人走到街边时,刚好街对面酒店门口停着机场大巴。 夏祁撞下唐诗肩膀:“哎,找到那个撕你登机牌的混蛋没?” 唐诗摇摇头叹口气:“上哪找去?机场那么大又不是酒店,调监控都不一定看得到。” 话音刚落,她眸中忽而闪过光亮,转头看向夏祁。 “你在别的班有没有熟人?” 在家懒散了好几十天,开学突然夹上夹板的感觉就四个字——生无可恋。 这一整天,唐诗几乎就是睡过去的,就这样到吃晚饭时还要打瞌睡。 唐诗本以为是她自己的问题,结果抬眸就瞥见桌对面的夏祁也是哈欠打得泪眼婆娑。 夏祁捂着嘴打个哈欠,闷声闷气道:“去冬令营的几个熟人我都问过了,没人看到谁碰过你的书包。会不会就是邓蓓啊?整个省实验就她对你的敌意最大吧?” 唐诗摇摇头若有所思:“应该不是。” 以邓蓓张扬且不怕事的个性,害她滞留机场这么成功的恶作剧,一开学肯定就迫不及待来恶心她了。 “那你还有没有别的怀疑对象?”夏祁擤下鼻涕。 唐诗视线不由得落在远处与关妍同坐的冯瑶身上,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冯瑶也抬眸看来还扬起嘴角算是打招呼,她也便回以微笑。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么招惹了冯瑶,以至于冬令营时冯瑶要和邓蓓一起捉弄她。 但上次她跟酒店反应门把手的事,让冯瑶赔钱又栽了面,冯瑶的确也有撕她登机牌的动机,只可惜她没有证据。 一直到放学,唐诗被撕登机牌的事还完全没有线索,想到自己大概率只能认栽,她就心里很不舒服。 某刻,她额头突然撞、到滚烫不由得怔住,抬眸才知是自己想事想的出神险些撞上路灯杆,还好宋词及时出手帮她挡了伤害。 唐诗向后退几步,却没躲开宋词的手。 他手极自然地从她额头滑到脸颊,轻捏了捏。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唐诗只摇摇头。 她不想说,别说这事现在还没办法解决,就是有办法也用不着他,她自己能处理好。 宋词轻叹口气,原本落在她脸颊的手忽而伸到她耳后轻捻下,再落回她视线时,手心就躺着颗金色锡箔纸包裹的水滴形巧克力。他拉过她的手,把巧克力放进她手心。 “诶?” 唐诗惊喜得睁圆眼,下意识摸摸自己耳后和衣领,结果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做到的?再来一次!” “看好。”宋词在唐诗眼前摊开双手,交叉灵活翻转几次,倏然打下响指,五指依次张开手心就躺着颗红锡箔纸包装的水滴形巧克力。 “吃甜食心情会变好,我看你今天不太开心,所以课间去超市买了两颗巧克力。” -- 第48页 宋词垂眸剥开锡箔纸,把巧克力送到唐诗嘴边。 唐诗上前一步凑近宋词仰头看他,嘴里含着甜甜的巧克力嘴角梨涡也不觉深陷,吐字不清道。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变魔术呢。” 她说话间不觉咬开了巧克力,随着辛辣混合甜腻滑入喉咙,她不由得捂住嘴咳嗽几声,睁圆的双眸隐隐含泪。 “酒心的?” 宋词闻言微怔:“当时随便买的,我也不知道……” 话未说完,就见唐诗双手捂住脸颊,唇瓣都挤得嘟起来。她眯起眼瞧了他一会,突然一头砸进他怀里,张不开嘴般小声嘀咕。 “我不会……”她拄在他胸膛的手自然垂落,“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我听铁哥说,当年我们学校酒量最差的一个男生。一杯啤酒把舌头喝硬了,说话时不小心咬到,还被送到医院缝两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5章 “唐诗?” 宋词双手握住唐诗肩膀轻推几下。 她哼唧一声,完全把他胸膛当成枕头,蹭了又蹭最后干脆偏头枕着。她双眸始终轻阖,食指揉揉鼻尖长舒口气,呼吸便又安稳发沉。 宋词轻撩开唐诗遮挡到嘴边的发,歪头看得她丝毫没有反应,禁不住轻笑出声。 站着居然也能睡着…… 他扣紧她肩膀,微俯下身将她打横抱起。 唐诗人很轻,宋词抱她走路上楼都完全没难度。 整个过程最大的困难是出现在两人进家门后。 豆奶见有人回来,兴奋得直往宋词腿上扑,扑完就玩闹般扯咬他裤腿脚。 好容易走到卧室,宋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迈步间突然被豆奶猛地扯下裤腿脚,他重心不稳抱着唐诗跌倒在床,头还枕上了她肩膀。 闯了祸,豆奶也不再纠缠,转身就跑回狗窝。 宋词轻抽出手臂在床边坐下,他瞥眼唐诗发现她睡得还沉才暗自松口气。 结果他刚解开她呢大衣的三颗扣子,就听得某人迷迷糊糊的询问声。 “恩?你干嘛呢?” 宋词闻言双手瞬间僵住,他转头看见唐诗蹙紧眉挠挠额头。 她指尖勾过他衣袖,继而扯住吃力地坐起身来,仰头盯着他眨了眨惺忪睡眼。 他刚要解释,她食指指腹便戳上他双唇。她眯着眼嘟起唇压低音长“嘘”一声,混杂酒味的巧克力甜香乘着她温热气息拂面而来,惹得他喉中干涸,不由得轻咽下唾沫。 唐诗中指指腹也落上宋词唇间,两只手指如腿走路般越过他下巴,踏在他凸起喉结间轻轻拨、弄。她单手解开呢大衣剩余几颗衣扣把大衣甩到床边,歪头蹙眉盯着他喉结看许久,忽而扑食般倾身咬住。 如蚁啃食,痛痒并存。 宋词猛地握紧唐诗双手手腕,蹙紧了眉仍咽不下心头和喉中翻涌的酥、麻。后背隐隐渗出汗来,他声音沙哑似有怒意。 “你干什么?” 唐诗却像是完全没听到,她非但没松开嘴,反而又发狠般加重些力道,嘴里吐字不清地小声嘀咕。 “欸?你怎么还不倒啊?被老虎咬到喉咙是得倒下的……” 宋词头脑中绷紧的弦在这一刻断裂开,他猛地将人推倒居高临下地盯紧她眼眸,眉心蹙紧眸中炙热。转瞬,他扣紧她下巴堵住她双唇。 手机振动声第三次自口袋中传出时,宋词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唐诗的唇。 唐诗咳嗽几声勉强喘匀了气,脸颊和耳朵都烫得厉害。 宋词静默起身快步朝防盗门走去,头也未回。 半小时后,宋词推开鲜果汇的玻璃门,抬眸看见苏兴昌和苏尔坐在餐桌前说笑,才想起早上苏尔叮嘱他放学早点回来的话。 “词词回来了。”苏兴昌笑眯眯站起身来。 苏尔则轻声嗔怪:“都说了今天姥爷要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还不接电话啊?” “我……”宋词一开口竟就破了音,他忙清咳几声,目光在两人脸上简单掠过,“我先去洗个澡。” 宋词径直走到次卧,随意拿出套睡衣,大衣都没脱就跑进洗手间。 锁好门,他才解开、衣扣。 浴室镜映出他黑衬衣胸襟湿透,紧密贴合身上肌肉线条的模样。 他抬眸无意间瞥见镜中自己,微偏过头轻捏起喉结旁的皮肤…… 春日已至又逢艳阳高照,下午时窗外阳光正好。 唐诗很想掀开窗帘,但一想到宋词眼睛受不了强光也只得作罢。 某刻,她趁他转头间将窗帘欠出条缝,趴着阳台朝窗外看。 “物理笔记。” 唐诗循声看得李欣站在桌边,从书桌堂里拿出笔记本递过去。 李欣瞥见她耳垂上有块很明显的红印,有些好奇。 “耳朵上怎么弄的啊?”(?′з(′ω`*)?轻(灬? ε?灬)吻(??????ω????)??????最(*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呃,可能是……”唐诗下意识扣住耳朵,不自在地勾勾嘴角,“我家狗咬的。” 宋词灵活转在指间的笔突然就掉到了地上。 “那你家狗挺凶啊,可得好好管管。”李欣说完便转身去收下一桌的笔记了。 宋词俯身拾起笔,转身扣上唐诗刚翻开的书,眯起眼盯着她不可置信道:“你家狗咬的?” -- 第49页 唐诗睁圆了眼:“那,不然呢?” 她就记得自己昨天吃酒心巧克力有点醉,然后一觉醒来耳朵上就多了这个红印。除去是豆奶的锅,她也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她双眼微眯瞧着宋词,不由得单挑起眉。 他听到这话反应这么奇怪……该不会是他咬的吧?? 宋词长吐口气才压住情绪,他勾下校服衣领,指着自己喉结旁的一小点红。 “那我这个呢?” 唐诗凑近瞧一眼,旋即忙靠回去。她下意识拉起校服拉锁咬住,双眸也在这一刻倏然扩大,她指着自己小心翼翼地用唇语问道。 “是我咬的吗?” 妈呀……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的,吗?”宋词蹙紧眉眸光微敛。 她昨晚那么过分地招惹他,害得他险些没绷住,现在又故技重施想耍赖? 见唐诗又人畜无害地眨着大眼睛看自己,宋词不耐地轻敲几下桌面握紧成拳,歪头盯紧她。 “别告诉我你又不记得了。” 唐诗轻咽下唾沫,极小声地回道:“我,真的不记……” “唐胖……” 宋词瞥见附近人都循声看过来,便只食指隔空点点唐诗。他随意从书桌堂中抽出张卷子,站起身来。 唐诗惊诧地指指手表:“要上课了,你干嘛去?” “问题。”宋词语气清冷,快步从教室后门走出去。 数学组办公室窗台前。 “你要问题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关岑岑手握喷壶对准花叶喷两下,瞥眼宋词手中空白的语文卷。 “你是不是来错办公室了?” 宋词这才意识到自己拿的是张语文卷。 “没事了。”他转身就要走。 “等下,过来我采访采访你。”关岑岑把喷壶喷嘴当话筒对准他,“是谁跟我保证过,有些人不会影响到自己的?” 宋词泰然自若道:“的确影响不到。” 关岑岑瞥眼他手里的卷子:“那现在又是谁来问题,还拿错了卷子?” 正巧上课铃打响,宋词借机欠下身。 “老师再见。” 随后便转身走出办公室。 而此时,高二(6)班靠窗后排。 唐诗不时瞥眼教室前后门,可她左等右盼许久,也没见到宋词的影子。 她偷偷拿出手机给他发信息他也不回,她只能不停盯着手表上时间焦急地等下课,烦躁地在草纸中画圈圈。 下课铃打响,唐诗第一个冲出教室。 走出教室的门,她又佯装漫不经心地到处溜,却始终没看到宋词。 最后还是唐诗经过男厕所门口时,无意中听到有人提到宋词。 “我上节课去楼上拿卷子,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 “宋词。他连外套都没穿,自己去的天台……” 于是,两分钟后,6班后排的人都看到唐诗匆忙跑回教室,抱起两件外套就又跑了出去。 唐诗跑到天台门口,隔着玻璃窗远远就看见宋词坐在天台围墙上扔纸飞机玩。他扔出的方向刚好逆风,纸飞机扔给出去转瞬就能落回他手里,然后他再扔,如此往复。 推开天台门时,唐诗看到宋词手上动作微顿,但旋即他便又把纸飞机扔了出去。 她走近时,刻意干咳几声才把衣服递过去。 “天台风大,你先把衣服穿上。” 宋词瞥眼大衣便转回眸继续扔他的纸飞机,声音清冷道:“不穿。” 风卷着纸飞机落回来,唐诗看准路线半路截住,旋即把大衣扔进宋词怀里,坐上围墙向远眺小声嘀咕。 “爱穿不穿。” 唐诗也学着宋词的方式把纸飞机扔出去,结果她一脱手纸飞机就以自、杀状态直线朝楼下扎去…… 她惊诧间下意识低头去看,宋词忙伸手拦在她锁骨前。 “你小心点。” “不气了?”唐诗歪头看宋词,抿住唇笑。 宋词静默敛回目光,自顾自穿好大衣。 唐诗垂眸抠着指腹,小声嘀咕道:“我不就咬你一口吗?至于气成这样吗……” 宋词饶有兴致地看着唐诗:“现在承认了?” 唐诗咽下唾沫,避开他目光:“我昨晚不是醉了吗?就一下子……没想起来。” 实际上现在她也没想起来,但她说了他也不会信的。毕竟正常人醉后只要有意识,做的事怎么也会有点印象。可偏偏她不正常,而他又不知道。 宋词缓缓倾身凑近唐诗,眸中幽邃:“男女之间除了亲,咬,还可以有更深一步的生、理探索……你想和我试试吗?” 唐诗双眼瞪圆盯紧他,身子不住向后倾,但转瞬就被他勾住腰揽进怀里。 她双手撑住他胸膛,低垂下头摇了摇,脸颊烫得厉害。 虽然唐诗觉得宋词不可能在这对她怎么样,可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不断靠近自己,她心里还是咚咚直闹慌得不行。 额头忽然被弹了下,她捂住额头时不觉迎上他目光。 像是在吓唬不懂事的小孩,宋词神色正经声音压低得夸张。 “那就别乱咬人,很危险的。” 唐诗咽下唾沫,连忙避开宋词目光,却突然被光亮刺到眼睛。她眯眼去看,竟看得教务处主任谢澄站在楼下,正仰头瞧着他们,油光瓦亮的头顶像镜面反着光。 -- 第50页 宋词动作利索地翻下围墙,旋即把唐诗也抱下来。 两人往门口跑,谢澄破音的喊声被铁门隔在门外。 “别跑!” 此时各个班都在上自习,大厅和走廊都没人,安静得很。 谢澄是看到他们模样追上来的,他们被抓到的几率会非常大。 唐诗和宋词躲在顶楼安全通道监控死角,正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躲,楼下突然传来刺耳的争吵声…… 作者有话要说:  把后面保安改成了教务处主任谢澄,其他的没变哈,不需要重复观看。 第26章 如同平静的池水落下一颗鱼镭激起千层水浪,争吵很快吸引了附近人的注意力,随即议论嘈杂打破自习课时教学楼里应有的安静。 “邓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别他妈动我东西!” 是夏祁的声音! “楼下吵得那么凶,老谢不可能不管,应该顾不上咱俩的事了。”唐诗脱下黑呢大衣外套塞给宋词,“我先下去看看,你等下课了再下去,免得被他逮住。” “唐诗……” 宋词伸手要拦唐诗时,她已经跑出他可触及的范围。 楼下传来一声巨响,唐诗咬下手腕间皮套随意扎起一半头发,不由得加快脚步。推开二楼安全通道的防火门前,她脚步顿住拉开校服拉链露出内搭的淡粉色毛衣,才走出去。 之后果然看得谢澄就站在高二(6)班门口,附近几个班前后门也都有人探头看着戏。 奇怪的是数分钟前还吵闹得厉害的两个人,此时却是相对而立安静异常。 唐诗轻手轻脚绕过谢澄,看清情况后也不由得呆住。 夏祁的单反相机此时就躺在她脚下,镜头已然碎裂。 “怎么回事?”唐诗跑到夏祁身边,俯身拾起单反相机把腕带缠到手腕间。 夏祁眼底通红地指着邓蓓:“她说我偷拍她照片要拿出去卖,把我相机都摔了。” 邓蓓双目圆瞪推开夏祁的手:“你偷拍是违、法的,我摔你相机怎么了!别他妈指我!” “你有什么证据就摔人东西?”唐诗双眼微眯先出手推下邓蓓肩膀。 “我就摔了怎么了!” 转瞬邓蓓就还了回去,紧接着她肩膀就挨夏祁一拳。 “别他妈碰唐诗!” 三人就此怼开了。 谢澄忙拦在三人中间:“哎哎哎,在学校不许动……” 他话还没说完,也不知道谁飞来一巴掌就把他的金丝框眼镜推歪到鼻子尖,转瞬反向又一巴掌,眼镜直接飞了出去。他双手忙乱接住掉落半空的眼镜,蹙眉高喊一声。 “停!” 三人被惊得一怔,这才收了手。 谢澄戴上眼镜,满是巴掌印和指纹的镜片后一双小眼瞪得溜圆,食指点过三人。 “你们三个,都跟我来办公室!” 十分钟后,谢澄的办公室。 唐诗,夏祁和邓蓓并排站在办公桌前,关岑岑和邓自强插空并排站在她们身后,五人依序相连刚好组成一个等腰梯形。 关岑岑正经严肃地解释道:“主任,夏祁报名了《北理》杂志举办的青少年摄影大赛。她是想来学校取景,带单反来学校也是经过我允许的,绝对不存在所谓的偷拍和卖照片的行为!” 邓自强闻言立刻接道:“拍人物照参赛更需要经过当事人允许。” 夏祁义正辞严地指着邓蓓:“谢主任,我根本没有拍她,下午是她故意挡我镜头。” “就算下午你不是在偷拍我,你敢说自己没偷拍过别人吗?你要真一点都没有卖偷拍照片的想法,你干嘛问别人一张照片能卖多少钱?”邓蓓眯着眼目光鄙夷地瞥眼夏祁,哂笑道,“少在这拿什么参赛当幌子。” 夏祁静默咽下唾沫,气势锐减。 唐诗目光微顿若有所思。 其实这件事她昨天有听宋词说过。 宋词说夏祁问过二十六中偷拍照片的老油条,偷拍的照片到底能卖上什么价钱。他那天去照相馆找唐诗就是想说这件事,但是夏祁中途跑过来打断了他。 他没有恶意,只是想让她警醒下夏祁,别干这种事。 但唐诗始终对此将信将疑,所以迟迟没去问夏祁。 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关老师我没骗你,参赛的事是真的。”夏祁转头看向关岑岑,眼底隐隐泛红,“我也没有偷拍同学的照片拿出去卖……” 邓蓓立刻捕捉到话中漏洞,单挑起眉:“所以你是有偷拍但没卖咯?” 唐诗盯紧邓蓓蹙眉不耐道:“邓蓓你还真是逻辑鬼才……” “到现在你还在帮她说话?唐诗你知道她偷拍的是谁吗?”邓蓓盯紧唐诗,得意地扬起嘴角一字一顿道,“是你男朋友宋词。你没来省实验之前,她每晚都去逸夫楼外偷看宋词练琴,她有告诉过你吗?” 夏祁闻言瞬间僵住,她咽下唾沫偷瞥眼唐诗,而后者此时神色却非惊诧而是惶恐。 唐诗知道夏祁有拍宋词,所以没有“惊”字可言。 CF卡中多出的第25张照片,备注名称20110806,背景是逸夫楼附近,主人公就是宋词。 特意拿单反拍照不可能只拍一张,那张照片应该是夏祁失误了没删干净。所以她那天才会突然又跑到照相馆,还很关心地问过宋词拿走的是哪张照片。 -- 第51页 很显然夏祁不想唐诗和宋词知道这件事,而且也丝毫没有要破坏两人的意思。 唐诗假装没看见,也是不想这件事破坏三人现在和谐相处的状态。 唐诗的惶恐,则来源于邓蓓的那句——你男朋友宋词。 而听到这句话的谢澄,果然如同打鸡血般眼睛瞪圆坐得笔直。他倾身仔细瞧瞧唐诗,恍然想起自己在拉架以前好像是要去天台办件事…… 唐诗低垂下头,尽可能避开谢澄目光。 “你下午是不是去天台了?”谢澄食指隔空点了点她。 “谢主任。”关岑岑清咳几声指着桌上的单反,“相机的事还没解决呢,这都快放学了。” 关岑岑的话没吸引去谢澄半分注意力,谢澄一抬手:“相机的事好办,这才是大事。” 唐诗咽下唾沫,手看似自然垂落身侧,实则指尖已然深陷进掌心。 她不确定自己和宋词在天台的情形谢澄看到多少,只怕全盘否定会适得其反。但承认显然更不可行…… 身后忽地传来开门声,旋即冷风猛然灌入屋内。 “她去过。” 唐诗闻声不由得怔住。 是宋词?他来干什么!这时候他出面解释不是越抹越黑吗? 关岑岑和唐诗此时的反应差不多,都是被雷劈中的感觉。 他几步走到宋词面前,疯狂朝宋词“飞媚眼”,并咬着后槽牙警醒道。 “宋词你是不是学习学糊涂了?唐诗去没去过天台,你怎么会知道?” 宋词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安之若素道:“是我约她去的。” 谢澄闻言两只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唐诗的双眼却瞪得像铜铃。 这又是什么路子?? 邓蓓禁不住嘴角上扬,心里暗爽。 让我逮住机会了吧!看你们这次还怎么逃脱校规的制裁! 然而接下来,故事并没有按照邓蓓脑补的剧本走。 宋词眸中幽深神色忧郁:“我追唐诗很久了,今天约她到天台就是想正式表白。但她没答应我,还扔了我叠的爱心纸飞机。” 唐诗,夏祁和关岑岑闻言皆转头看去,同款眯眼无神单挑起眉。 但三人捕捉到的重点词分别是“追我”,“爱心”以及“纸飞机”,并且后面都要加上十个问号才能表达他们此时的疑惑程度。 邓蓓蹙眉小声嘀咕道:“说反了吧?” 邓自强摸着下巴的胡茬,若有所思。 现在追女孩还用纸飞机吗? 只有谢澄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头顶,觉得对劲。 说起来他会发现天台的事,还是因为被一张高二语文卷叠成的纸飞机无情地戳中了头。 “前面都说的过去,但你说她没答应你,这点怎么证实?” “为了追唐诗,我主动向老师申请帮她提高成绩,还自作主张让她跟我坐同桌,但唐诗一直都不怎么理我,这些关老师都能给我作证。” 宋词神色淡然地瞥眼关岑岑。 关岑岑正回忆着前半段,不觉颇有感触地点点头,等他反应过来后面还夹一句“唐诗不怎么理我”时,他已经帮宋词做完了伪、证。 “谢主任,他根本是一派胡言啊。”邓蓓食指在唐诗和宋词间流连,“这俩人去年年底就在一起了,全校上下是个人都知道啊!” “是吗?”谢澄若有所思地推下眼镜,但转而他就品出来这话好像不太对劲啊…… 邓蓓反应过来忙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主任,但是你想啊,如果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宋词干嘛这时候……” 宋词这波操作属于剑走偏锋,根本经不起推敲。 唐诗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于是干脆利落地打断邓蓓:“主任,邓蓓这是在转移注意力,她不想赔偿夏祁的损失。” “主任,夏祁她的确有问卖照片的事……” “问和付诸实行还差十万八千里呢。但是单反相机可不便宜,故意损坏他人财物达到一定数额可是刑事犯罪,你说东道西就是想掩盖自己的罪行。你不仅污蔑夏祁还摔坏她的相机,这是罪上加罪。” 唐诗语速极快地说完这段话,深吸口气转头看向谢澄神色坚定铿锵有力道。 “谢主任,我要求邓蓓公开向夏祁道歉,并赔偿夏祁相机毁坏的损失。” 邓蓓双目圆瞪指着唐诗:“唐诗你别太过分!” 唐诗转头迎上她目光,五指并拢指下办公桌边的座机电话。 “或者报警,你自己选。” 唐诗和宋词在“谢训”主任办公室“舌战群儒”的事,当晚就在省实验传开了。 与此条消息一起火爆全校的还有——两人在一起居然是宋词处心积虑追的唐诗。 但相比于既成事实,全校师生更关注的还是第二天课间操邓蓓的公开道歉。 次日课间操时间,阳光格外毒辣。 “是我昨天没弄清楚情况,冲动之下摔坏夏祁同学的单反相机。对此我感到很后悔,我要对夏祁同学说声对不起。” 邓蓓站在主席台中央念、经般应付地读着,她手里的喇叭有点返潮,总是呲呲的响。 操场间突然有人大喊:“听不见!大点声!” 很快就有人接着起哄:“就是!光听见破喇叭刺啦刺啦响了!” 唐诗手举平至眉间遮挡阳光,看见邓蓓一张脸气得通红,只感觉今天空气真清新。 -- 第52页 看不出邓蓓来省实验时间不长,人倒是没少得罪,居然有这么多人想听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对不起夏祁,我错了!”邓蓓用尽力气喊道,旋即深鞠一躬,却是瞪圆眼咬紧着牙关。 邓蓓道完歉后,在学校里行事的确低调很多。 但唐诗心里清楚,这件事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所以午休时间,她在女厕所里“偶然”撞见邓蓓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邓蓓伸直手臂拦住唐诗去路,双眼微眯盯紧她。 “你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脸,就不怕我报复你吗?” “你要清楚,你会有今天只有两点原因。”唐诗索性倚上门框,伸出拇指,“其一,是你自己吃一百个豆不嫌猩,上次就折在毁坏物品上,这次还往坑里跳。” 邓蓓气得双眼瞪圆:“你!” “别着急,还有二呢。”唐诗悠闲地伸直食指,“其二,你犯错在先罪有应得,公开道歉只是你种下因结出的果,可不是我让你丢的脸。” 邓蓓甩手就要给唐诗一巴掌,却被唐诗握住手腕。 “物理上有句话叫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现在会觉得疼,只是因为你自己用力过猛。” 唐诗眸光微敛,视线在邓蓓双眼间流连。 “我可还没对你怎么样呢。” 第27章 邓蓓猛地甩开唐诗的手。 她以前见过的像唐诗这样的小女生,被欺负大多只会躲起来哭。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把唐诗也归为这一类,以为自己三两下就能吓得她主动退出。 却没想到唐诗看上去单纯柔弱,反击起来倒是一点不手软。 邓蓓下巴微扬目光仍不饶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还没……”唐诗眸中冰冷,刻意放缓语速,“但以后会。” 邓蓓歪头哂笑正要开口怼,就听见高跟鞋的哒哒声自不远处靠近。 两人不约而同选择沉默。 唐诗先走出门口,刚好撞见路过的张宏。她礼貌地欠下身,旋即转身朝走廊尽头走去。 初中以后,很多女生反目都是因为抢男朋友。 这次邓蓓曝出夏祁暗恋宋词,即便唐诗和夏祁打了胜仗,在别人看来,她们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有人嘲笑邓蓓被“反杀”,也有好多人在等着看她们出演闺蜜决裂的戏码。 唐诗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她在意的只是夏祁的确在刻意疏远自己。 偏是在这节骨眼上,关岑岑又来雪上加霜——他要求她晚课前坐回夏祁身边。 因为这事,唐诗一下午都闷闷不乐。 自习课,她手中笔就没停过,画完的草稿纸能出套动物世界简笔画集,卷子却比脸还干净。 腿突然被撞下,她瞥见宋词右手压在草纸边沿,食指轻敲处写着几个字:小心监控。 从主任办公室回来后,唐诗和宋词的日常也发生了质变。 宋词认为谢澄未来一定会严密监、视他们。为免被抓到谈恋爱的把柄,他制定了一系列反侦察计划,比如:两人暂时不要一起上下学,平时在学校任何地方也不可以有亲密接触。 如此防备是有些难受。 但从昨晚到现在,两人都分别多次在学校里撞见谢澄,或者发现他在跟踪自己。 如果不是宋词未雨绸缪,他们现在已经被通报批评扣分了。 唐诗坐直身子把草稿纸翻个面,暗自叹口气。 听得轻咳声,她姿势未动视线偷偷向右飘。 宋词仍是认真做题状态,却压低声音问道。 “你和夏祁会闹掰吗?” “不会。”唐诗回答得干脆利落。 “就这么肯定?”宋词瞥见唐诗用力点点头。 对,就这么肯定! 因为十来年前她们就对着楼下的第一棵松树发过D誓,要一辈子做好朋友! “传说中的神树?”宋词闻言有些忍俊不禁。 男女生思维模式还真是不同,在他看来发誓没有任何保障作用。 唐诗垂下眼帘话说的很没底气:“就是普通松树……” “如果有人食言呢?” 唐诗偷瞥眼宋词,抬手挠挠额头正好遮挡他视线。 这话说起来有点长,而且怎么开口都不会好听…… 夏祁说要挑个长大以后也怕的事发D誓才够D。 正赶上过年,夏祁家里人成天数落她堂姐找不到男朋友没出息,她就以为找不到男朋友会是女孩长大后最怕的事。 所以两人发的D誓是——谁食言谁就一辈子找不到男朋友,即便找到,男朋友也会又老又丑。 那阵唐诗连男朋友是什么都不太懂,现在她才觉得这D誓是真的D,一点都不掺水。 “很难讲吗?” 宋词瞥见唐诗别扭模样,禁不住轻笑出声。 唐诗偷瞄眼他,身子僵硬灵魂却疯狂点头。 难,难于上青天!而且你听完肯定就笑不出来了。 宋词只是随口问一句,没想到会让唐诗为难。 正巧下课铃响,他便以正常音量说道:“那就别讲了。” 起身时他瞥见唐诗如释重负般长舒口气,下意识想揉她的头,刚抬起手想到身后有监控又僵硬地收回手,拿出书桌堂中的饭卡。 女朋友在身边却不能碰的感觉,百爪挠心。 -- 第53页 回归到形单影只的状态,也让宋词非常不适应。 晚饭时间,食堂里餐桌大多人满。 宋词抬眸瞥见餐桌对面空着,想到这才是他计划实施的第一天,不禁暗自叹口气。 “同学,拼个桌不介意吧?” 宋词循声瞥见邢野拉着吴杨在他对面坐下。 吴杨坐下后视线就没离开过餐盘,邢野倒是没半分不自在。 他往嘴里送一大勺饭瞥眼宋词,询问间两个饭粒喷出来,险些掉到宋词餐盘里。 “吃啊,你怎么不吃呢?” 宋词静默把餐盘往桌边挪了挪,刚拿起筷子就听见邢野轻笑。 “让‘谢训’老同志盯的难受吧?” 宋词手上动作顿住:“你是来看我笑话?” “No no no。”邢野食指在眼前摆了摆,手拄下巴朝宋词单挑起眉,“我是有一妙计想跟你商议,就是不知道你良心上过不过得去。” 宋词眸中闪过光亮:“怎讲?” 邢野朝他勾勾手指,他便倾身凑过去。 听明白邢野的意思,宋词坐直身子,双眼微眯将信将疑。 “你真的有?” 邢野点点头,手握筷子尾巴在桌面间画个圈。 “就看你什么意思了。” 宋词搭在桌边的手反复摩挲着筷子:“交换条件是?” “你让我背唐诗绕操场……” “不行!”宋词干脆利落地打断邢野,语气还不善。 邢野眯起眼咂咂嘴:“逗你的!我怎么就那么没出息,干这缺德事就为这个?背她跑我他妈还嫌累呢。” 宋词双眼微眯不予置评。 “这样,事我先办着。等你验收成果满意了,我再提我的条件。我保证这条件肯定跟唐诗没半毛钱关系,你敢不敢接?” 邢野右手从胸口移开,直接伸到宋词眼前。 “成交。” 吴杨看到宋词握上邢野的手,不由得睁圆双眼。 往教学楼走的路上,吴杨蹙眉若有所思道。 “想不到他还真能同意啊。” “你看我跟你说什么来着?”邢野瞥眼不远处推开超市门的宋词,“你别看他平时人模狗样的,实际也不是什么好人。” 吴杨点点头,旋即怼下邢野胳膊:“喂,你想的什么条件?说出来我听听。” 邢野食指蹭蹭鼻尖:“还没想好。” “卧槽,那你这费半天劲为的什么啊?” 邢野瞥向别处,舌尖垫在大牙间轻硌。 为的我他妈没出息。 他手背拍下吴杨肩膀:“哎,你可得提前告诉我哪几个是你熟人,别回头我再伤了自家人。” 两人正经过梧桐林旁,邢野转头跟吴杨聊着,也便没看到梧桐林入口不远处,爱因斯坦铜像下坐着的两个小个子。 唐诗靠上“爱因斯坦”四个字,歪头枕着夏祁的肩膀。她手中老汽水的空玻璃瓶对着天随意摇晃,吸管绕瓶口一圈圈的转,有光透过其间闯进视线。 “回去我要靠墙坐。” 夏祁闻言微怔:“你还真要坐回来啊?宋大神让了?” “唉,他现在……” 夏祁忽然抬下肩膀,唐诗惊得话没说完就坐直身子,她抬眸瞥见宋词正朝她们走来,手里还握着一瓶矿泉水。 “什么情况?”夏祁凑近唐诗小声问道。 唐诗目光茫然摊开双手。 她也不知道啊!从昨晚到现在,这还是宋词第一次奔她而来,可危机不可能这么快解除吧? 唐诗还在纳闷呢,宋词已然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她和夏祁不由得都怔住,随即两人一同从铜像后倾出身子转回头看。 宋词走到她们斜后方树林中的小石山前,对着石山递出矿泉水高声说道。 “谢主任辛苦了,喝点水吧。” 石山淡灰色不规则的轮廓有一处动了动,随后谢澄从山后走出来。 他摘下头顶的灰色卫衣帽,接过矿泉水,目光在宋词和唐诗间流连几番。 “你们俩小心点啊,别让我逮着。” 唐诗全程睁圆眼目送的谢澄离开,心里七上八下慌得很。 石山离她们不远啊,也不知道她们说的话他听去多少! 回到班,唐诗收拾书包时,对宋词说出了心中担忧。 “我就是担心你们会说错话,才去送的水。”宋词靠在椅子中暗自叹口气,“在这之前,你们都说什么了?” 唐诗瞥眼监控,还是身子微斜凑近他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 宋词迎上唐诗目光:“你是说……” “所有。” 唐诗抿住唇,眼中写着期许。 偷拍的照片和所谓暗恋,以后都不要想也别再提,就当夏祁从来没对他有过特别。 唐诗和夏祁之间有个约定:闹别扭不能超过24小时,想和好就以峒远老汽水当橄榄枝,喝了对方买的老汽水,多大的事都得过去。 到今天上晚课,两人就是整24小时没联系了。 所以整个晚饭时间,唐诗都在焦虑地等夏祁的消息。 也不是她不能先抛橄榄枝,而是她觉得这件事等夏祁消化好再谈更好。 好在,她最终等到了夏祁的消息。 夏祁约唐诗在爱因斯坦铜像下见面,唐诗看到她手中的老汽水,就明白这道坎两人是迈过去了。 -- 第54页 夏祁说,每个学校都会有这么一个人,他哪哪都好,站在人堆中什么都不用做就闪闪发光。认识他的人大多都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但其实他对这些人来说就像一个偶像,那些所谓对他的喜欢,说是暗恋倒不如说是崇拜更贴切。 “宋词对我而言就是这种存在,即便没有你,我也永远不会对他表白。宋词他是你的,我希望他永远都是你的。这样我在心里为我亲闺蜜和idol脑补的爱情小说,就可以圆满大结局了。” 夏祁说这话时,眸中清澈明亮模样和从前两人交心时并无二致。 唐诗相信夏祁说的每一句话,但是她一句也没有说给宋词听。 她不否认这件事的存在,是对宋词的诚实,不讲明交谈的细节是对夏祁的尊重。 唐诗心里清楚,她对宋词提出“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的要求的确有些高。但她只是很想去争取这样一种可能——大家还能回到这件事发生之前那般和谐状态的可能。 “好。”宋词轻声答道。 唐诗闻言唇角梨涡深陷,眼底有光映入泉水。 她偷偷对宋词伸出小拇指,瞥见他勾住后,就勾着他的手小幅度来回悠荡。 宋词始终盯着唐诗看,听见她小孩般喃喃着。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握紧她柔软又小只的拳头,盯紧她深褐色的眼眸。 “你先回去,过几天我就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20号的更新,21号晚还有更新~ 第28章 这怎么找啊?难不成他想…… 唐诗仰头看向宋词头顶,不由得蹙眉微眯起眼。 不现实吧! 有人从后门冲进来:“老关,老关来了!” 教室内一阵骚动,宋词刚松开唐诗的手就瞥见关岑岑出现在教室前门。 “走啦。”唐诗小声说道,旋即提过书包站起身。 宋词目送唐诗回到座位,无意中瞥见隔壁班班主任老王出现在前门口。 老王抡起手里练习册打下关岑岑肩膀:“谢主任让现在过去开会。” 关岑岑眉心微蹙:“什么事啊?这么突然……” “Psipsi!” 宋词循声转头看去。 邢野手摸头顶寸头低头看书状,藏在书桌堂前的手对他比出个“ok”。 宋词握停指间旋转的笔,双眼微眯将信将疑。 这么快? 他再瞥向前门口时,关岑岑和老王都已不见踪影。 班主任在谢澄办公室大集合的事,当晚就引起了全校“鸳鸯们”的密切关注以及高度警惕。 大家都猜测谢澄会有棒打鸳鸯的大行动,但之后他似乎一直很忙,不仅迟迟没有相关动作,还减少了去梧桐林蹲守的次数。 如此只几天,这件事便淡出日常议论舞台,学校里的情侣们也都逐渐恢复常态。 一周后,学校广播站贴出征集公告,面向全校征集优秀电影配音片段。 课间公告栏前围了好多人,唐诗和夏祁好容易才挤进去。 唐诗嘴里含着棒棒糖,吐字有些不清:“自由组队为指定片段配音,有参加想法的同学可自行查看校网指定片段……” “你看这。”夏祁指上其中一行字,“校广播站将在公布获选名单当日起十天内的午休时间,依报名先后顺序播放获选配音片段。” 夏祁挽上唐诗胳膊挑起眉:“你不和那个谁走一个?” 唐诗抽出嘴里棒棒糖抿住唇,心里还真有点痒。 唐诗一直觉得宋词声音好听很适合配音,刚好这次征集活动校网提供的配音片段,基本都需要男女搭配,有好多适合她和宋词配的片段。 而且配音是可以分开配的,这应该不属于亲密接触范畴吧? 想到这唐诗靠在转椅中美滋滋地给宋词发了信息,却未料到会被他当头泼盆冷水。 词哥:不参加,你也不准参加。 唐诗不由得微怔,思忖片刻后,她双手落上键盘…… 夜里九点多,鲜果汇没什么人,苏尔坐在收银台后计算这一天的收支。 靠近卧室的角落,宋词神色严肃地坐在餐桌旁。他食指中指从棋盒中夹出颗黑棋,随即以中指按在棋盘十字交点。 “我赢了。” 苏兴昌推下老花镜,眯起眼仔细数道:“1,2……5!我怎么早没看到你这边4个都连上了,啧,失误失误。来来来,再来一盘。” 正巧此时宋词手机传来Q提示音,他便摇摇头起身朝次卧走去,拿出手机来。 手机屏幕中以豆奶睡姿作头像的某人聊天框弹出新消息。 唐小胖:为什么啊?我觉得配音还挺有意思的…… 宋词目光微顿若有所思。 这次活动是还不错,但偏是出现在班主任开大会后,他担心是老谢设下的陷阱。 他拇指飞速打出一行字:听话,早点休息,晚安。 他忽然想起两人已经很久没接吻了,唐诗唇珠柔软湿润模样仿佛就在眼前,他轻咬住唇内侧噙着笑打出“么么”二字,才满意地点上发送。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且在梦中,人们往往会梦到平时不太可能发生的事。 宋词梦见自己和唐诗相对躺在她的小床中,屋内没开灯,月色透过单薄窗帘映得她眉眼朦胧。 -- 第55页 她抿着唇靠近他,又再靠近些,脚居然隔层被子搭上他的腿。 他终是按捺不住捧起她的脸凑过去,她羞赧地微低下头唤他,竟是烟嗓严重声音低沉。 “宋词……” 宋词闻声猛然惊醒,旋即便看见苏兴昌有些茫然的脸近在咫尺。 他忙移开捧在苏兴昌脸颊的手,要翻身时又觉得有点不对,他抬头看得苏兴昌的脚又是搭在自己腿上,禁不住双手捂住脸有些不耐道。 “姥爷,我已经跟您说过很多次了,您睡觉能不能不要总Q着我?” 苏兴昌挠挠自己的羊须胡,睡眼惺忪脑袋不是很清楚地啊了声。 “没事,您睡吧。”宋词叹口气抱过枕头和被走出次卧。 广播站公布获选优秀配音片段当天,峒城阳光明媚碧空无云,省实验却刮起一场无形的风暴。 下午自习课,高一到高三小几十对情侣先后被谢澄约谈。 6班有人对照过配音征集活动的报名名单,发现被约谈的情侣几乎全都参加了这次活动。 “这次活动根本就是老谢头的圈套。” “我还听说老谢给这次棒打鸳鸯行动取名叫对对……”戴眼镜的男生并在一起的食指举止眼前,陡然分开,“砰!” 唐诗听到这些只觉得脊背生凉。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谁能想到谢澄套路如此深,居然专门搞个征集活动抓小情侣。还好她听宋词的话没报名! 夏祁闻言却直摇头,她目光在围着的几个人脸上掠过。 “你们就不觉得这事有点玄幻吗?男女配对报名是男女朋友的几率是高,但肯定也不全是啊。老谢手里如果没有一份相对准确的怀疑名单,他怎么就能抓的这么准?他今天约谈的可全都是真情侣。”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陷入沉默,觉得夏祁说的有道理。 刚好冯瑶凑过来发期中考试的准考证,大家的注意力也便分散了。 “你哪个考场?” 夏祁凑近唐诗,结果没刹住车撞到唐诗胳膊,唐诗手一抖准考证就掉落到冯瑶的贝壳头黑条板鞋前。 她拾起准考证瞥眼夏祁的准考证。 “诶?咱俩一个考场!” 教室后排也有两个人撞上同样的缘分,而且缘分更深。 “卧槽,这学期第一次打乱名次分考场,咱俩就能碰上?”邢野手里掐着他和宋词的准考证,目光在教室内掠过掐指一算,“我应该就在你右手边!” 宋词不以为意地抽出自己的准考证。 “所以?” 邢野响指一打扬起嘴角:“所以老子他妈想好交换条件了!” 全校都知道谢澄召集班主任开大会的事,但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的导、火、索其实是——有人匿名给谢澄发了封邮件,举报学校里有人谈恋爱,并附上一张十几行的名单。 邮件是邢野发的,目的是帮宋词和唐诗转移谢澄的注意力,这就是他在食堂中对宋词说的妙计。 而现在,是他收取报酬的时候了。 邢野说出让宋词帮他作弊时,宋词有所迟疑,但转瞬他便问了句似乎毫不相干的话。 “接得住扑克牌吗?” “啊?”邢野闻言微怔。 “像这样。”宋词抽出路上被人塞的辅导班小卡片夹在食指中指间,他手微向内扣倏地朝邢野丢去。 邢野手忙脚乱去接,结果碰都没碰到,卡片就砸到他衣襟间随后掉到地上。 高二第十考场,期中考试第一天。 监考老师总感觉最后排有动作,可转身又什么都看不到,只在最后排寸头男生脚底下捡起过几张空白卡片。 第二天,监考老师的这种感觉依然很强烈,但这次他卡片都没捡着,就是总能听见拍巴掌的声音。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邢野在走廊中追上宋词,拱手微笑道。 “谢了啊。” 宋词神情寡淡地瞥眼他:“你巴掌还可以拍的再响点。” 两天四场考试,四张空白卡就能解决的事,结果宋词总共给邢野丢了十几张。 如果不是他特意买了荧光笔,还让邢野备好紫外线,第一场考试两人就得被逮个正着。 “嗨,这不没经验嘛,下次肯定就不会了。”邢野随意甩着手中的紫外线玩。 “紫外线辐射很强,长期照射会引起细胞癌变。另外,我们两清了,今天这种事不会有下次。” 宋词快步朝楼梯口走去,抬起手挥了挥就当是跟邢野道别。 宋词可没时间和邢野闲聊,他今晚约了唐诗在峒远广场见面。 他跑下楼梯时,嘴角禁不住上扬。 而就在几分钟前,有个小个子和他走过同样的路,兴奋模样也并无二致。 晚上六点多,绯红勾勒云丝轮廓,又将石砖、雕像尽染。 峒远广场正是热闹时候,广场舞音乐动感,随之舞动的队伍占据了广场半壁江山。 峒河边的红柱飞檐凉亭中,夕阳红老年合唱团高歌着长亭外古道边,声音洪亮再经由音响扩大,老远都听得见。 唐诗蹙眉抠抠耳朵,刚要走出凉亭就听见有人唤她。 她转身看见宋词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他瞳中映出落日的光亮,脸颊微红呼吸还不平稳却高扬着嘴角。 她亦禁不住扬起嘴角,几步跑过去勾住宋词的脖子跳进他怀里。 -- 第56页 两人明明就在一个班,却谈了半个多月的异地恋。 唐诗一想起这件事,便板起脸不笑了。 “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想我,平时上学不方便见面就算了,怎么周日你也不约我出来?” 说着,唐诗就要从宋词怀中下来。 宋词却一转身坐在了围栏间,他双手在她身后交握扣紧她的腰,低头抵、住她额头暗自叹口气。 “一言难尽。” 唐诗算是跪坐在围栏中,又是被宋词抱紧在怀。当下的状态令她不觉红了脸,也便没心思再为难宋词。 “待会再跟你解释。”宋词盯着唐诗的唇珠,扬起一侧嘴角声音压得低哑,“先让我亲下。” 他捻起她的下巴低头凑近,两双唇就要贴合时,他突然听到身侧传来十分做作的干咳声…… 第29章 唐诗循声看去。 只见身侧长亭入口处,站着个身着纯白唐装手提地书笔和塑料桶的羊须胡老爷爷。 没有任何预兆,宋词缓缓站起身来,唐诗惊得忙搂紧他脖子,看到她站稳他才松开她。 宋词咬了咬唇内侧,抬眸看去时轻声唤道。 “姥爷。” 姥爷?? 唐诗闻言不由得睁大双眼,她静默朝远离宋词的方向迈一大步,再与老爷爷对视时目光不时闪躲,勉强扬起的嘴角也有些抽搐。 谁能想到他们约到这么远的地方见面,躲过了谢澄却没躲过宋词的姥爷? 唐诗抱紧凉亭的红柱子,生无可恋地歪头倚着,望向远处树下吵得剑拔弩张的一老一少。 某刻,宋词先指指她,随后苏兴昌也指了指她还拍拍自己的大腿。 唐诗听不到他们说话,被指的直愣神,不禁咽下唾沫。 身侧凉亭中一对老夫妻正在情歌对唱。 女声温柔轻颤:“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为你担心……” 有时眼见不一定为实,须得再配以亲耳听才行。 松树下的两人根本听不到凉亭中深情版的对唱,他们耳畔充斥的是节奏强且更刺耳的广场舞音乐。 苏兴昌蹙紧眉,烦躁地指下耳朵摆了摆手高声吼道:“我说你大点声,我听不见!” 宋词瞥眼不远处舞动的人,音乐吵得他心烦,他有些不耐地嘀咕。 “还不是您非要来这说……” “你说什么!”苏兴昌歪头把耳朵凑过去。 “我说!”宋词指指倚在凉亭中的唐诗,高声喊道,“她就是我女朋友唐诗!” “你们才多大?以后会怎么样都不好说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人家Z你大腿上合适吗!”苏兴昌指向唐诗拍拍自己大腿,“回头你们俩要是分了,你让人家姑娘以后怎么办?词词,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不负责的孩子……” 宋词舐过唇间蹙紧眉喊道:“我们分不了!” 他话音刚落,苏兴昌就高声问道:“那你是准备娶她?” 不远处的喇叭呲呲作响,广场舞音乐戛然而止。 宋词被逼问得有些烦躁,几近喊破音。 “对,我娶定她了!” 附近人都循声投来好奇目光,宋词这才反应过来广场舞的音乐声停了。 他微低下头咬紧唇瓣内侧,脸颊不觉温热,却听得苏兴昌长舒口气。 “那行,去把我准外孙媳妇叫过来。” 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宋词闻言微怔,抬头看见苏兴昌笑眯眯捋着羊须胡,便明白自己又被这老顽童给套路了。 苏兴昌一定是相中了唐诗,所以故意激他想套出他心里想法。 还真让宋词猜对了。 苏兴昌待唐诗,比他这个亲外孙子还热情亲近。 但唐诗很不适应,她脸始终红得像颗熟透的小番茄,搭话时还经常语无伦次。 唐诗大脑cpu烧毁的状态,一直到回到自家楼下才有所缓解。 但她头脑清醒后又想起凉亭里的事,便烦得直跺脚,看宋词时眼底泛红就差哭出来。 “你说这都什么事啊,被你家里人还是你姥爷看到我们那样……” 宋词闻言单挑起眉:“哪样?” “就那样啊……”唐诗手在半空胡乱地比划,无意中瞥见他正噙着笑看她,恍然明白他又是在逗她,她气得一拳把他怼下水泥台,“不理你了!” 唐诗拉开单元门,头也不回地跨进门槛。不想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门又被拉开,她怔了下转身看见宋词已然跨进门内,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严。 “你跟进来干嘛!出去出去……” 唐诗想推宋词出去,结果手刚推上他胸膛,他双手忽而握住她手肘向下一拉,她人就失去支撑直接跌进他怀里。 宋词搂紧怀中不安分挣扎的人,低头凑近她耳边。 “你今天看到的人,就是我一言难尽的源头。” 苏兴昌每年只来峒城一次,苏尔周末全天盯着他,要他陪好苏兴昌,他真的走不开。 唐诗敷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开我吧。”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宋词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声音又压低些,“我在广场喊的话你听到没?” 其实唐诗闻言立刻就想起广场安静的那一瞬,宋词几近破音喊出的那句:对,我娶定她了! -- 第57页 可她觉得结婚是好远的事,现在提起来总感觉很奇怪。 所以她轻咽下唾沫,避开宋词目光。 “没,没有啊,我站得远什么都听不到。” “是吗?” 宋词单挑起眉,问话间挑、逗的意味更明显,他拥着唐诗转身后退几步靠上楼梯下的墙。 “哎,你别靠这啊,很脏的!”唐诗扯过宋词校服衣袖,果然抓了一手灰。 宋词动作轻柔地将唐诗耳畔的发掖至她耳后,手也便顺势勾住她的头。 他盯紧她眼眸,声音亦柔如春日清风。 “我知道啊,所以不能让我们唐小胖靠啊。” “不要叫我唐小……” 宋词闻言笑得爽朗,他低头堵住她微噘的唇,就着她温热的气息吞下她未说出口的“胖”字。 夜里十二点,唐诗收起笔时,下意识瞥眼桌边立着的小镜子。 她看到自己仍有些红肿的耳垂,不由得想起楼道里绵长的吻,整个人瞬间从头顶红到了脖子。 之前喝醉那次她完全没印象了,但这次她很清醒啊!他怎么吻她嘴唇和脸颊都行,可耳朵她实在是……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发麻。 宋词当时咬着唐诗E垂说的话,倏然从她脑海的混沌中蹦出。 “你没听到我就再说一遍,我说我要娶你,你答不答应?恩?” 唐诗手中笔啪的一声掉到桌面间,双目不由得睁圆。 完蛋…… 而此时,鲜果汇已然熄灯。 客厅柜台后的角落里,沙发又短又窄。 宋词枕着手臂躺在其中,被子全都堆到腰部以上。他单脚踩着地面,双腿交、叠的姿势与坐立时并无二致。 空白的天花板刚好作为幕布,宋词仿佛在其上又看到唐诗在他怀中蜷缩成一小团连连点头的模样。 “点头什么意思?看不懂,说话……” “答,答答应。” 他舌尖划过当时轻硌她耳、垂的虎牙,双眼微眯嘴角隐有笑意。 耳朵还真是女孩最敏、感的地方…… 宋词本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周一就去找关岑岑说调座位的事。 结果反倒是他走到数学组办公室门口听到的消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你说谢主任过两天退了,教务处主任的职位会落到谁头上?” “老邓?他跟陈校关系好啊。” “我听他们说好像不是他……” 身侧有脚步声靠近,宋词转头就看见关岑岑走过来。 近了,他瞥眼宋词推开办公室的门叹气道:“你小子找我准没好事啊,进来吧。” 数分钟后…… 窗口明媚的阳光把君子兰的绿尽数映到了关岑岑脸上,他手握喷壶对准宋词。 “我真想呲你两下!你近视配眼镜去啊,就你这身高要坐第五排,那后面人还怎么看黑板?” “假性近视戴眼镜,后期会矫正不回来。”宋词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关岑岑眯起眼鄙夷道:“你可得了吧!我要是让唐诗坐回去,你这视力立马就恢复5.0。” 宋词若有所思般点点头:“也可以。” “你!”关岑岑蹙眉对着宋词喷两下水,转身都要走到工位走了依然觉得意难平,他又转回身喷宋词两下才咬着后槽牙说道,“你俩的事学校里早都传开了,真当我不知道呢!不就是去年12月31日吗?我还知道是17:32呢……” 宋词轻声纠正道:“23。” “你把嘴给我闭,闭上!”关岑岑双目圆瞪指着宋词压低声音道,“要不是我保你,谢主任这次大行动,你以为你们俩真能躲过去呢?” 宋词态度良好地微鞠一躬:“老师您辛苦了,以后一定给您寄喜糖。” 关岑岑瞥眼他语气不耐道:“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别回头考试给我掉链子就行了!先回去吧,我想想该怎么安排。” 上晚课前,关岑岑让唐诗和夏祁从第四桌搬到了倒数第二桌,和宋词前后桌。 唐诗立马就猜到是宋词找的关岑岑。 她要坐回夏祁身边那天,他就说过几天要去找她。她当时还在想,他这身高坐前几桌根本不现实。 关岑岑倒是会安排…… 宋词本以为唐诗搬到自己前桌,两人交流会方便很多。 却没想到,唐诗从搬过来就没跟他说过一句话,而且一下课就拉着夏祁去了厕所。 女厕所洗手池前,夏祁甩甩手上水瞥眼唐诗。 “你俩是不是吵架了?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没有,我就是单纯的不想理他。”唐诗捏紧纸团丢进垃圾桶中。 谁让他上周在楼道里使坏,趁她头脑不清醒让她说答应! 夏祁见状耸下肩便不再问了,她转身正看见两个文科班女生从门口走进来。 两人一路聊着天,根本没注意到洗手池这边。 “这老邓头要真当上教务处主任,邓蓓不还得在学校里横着走啊?” “我听说她过两天过生日,要不我也送她份礼物?咱惹不起就哄着呗,能怎么办……” 唐诗闻言目光微顿,挽过夏祁的胳膊朝门口走。 邓蓓过几天过生日? 夏祁凑近唐诗压低声音:“这邓蓓最近怎么这么消停?她道歉后找你时不还挺不服的吗?” -- 第58页 “她过两天不是要参加那个歌手大赛吗?估计是没时间恶心我了。” 唐诗话音刚落眸中倏地闪过光亮,她朝夏祁挑起眉嘴角隐有笑意。 “祁姐,帮我个忙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情歌对唱唱的是2002年的一首老歌《知心爱人》。 第30章 晚九点,公交880路最后一班准时到站。 唐诗刚跑到校门口,就看到公交车前门口排队的最后一个人正要上车。 “等下!” 她忙朝公交车挥挥手,以最快速度跑到前门,刚好赶在关门前上车。 公交车过路都挤满了人,一多半都是省实验的学生。 靠近门口的几人看到唐诗,都抿嘴笑扬着下巴朝公交车后指。她朝窗口歪头向后瞧,才看到宋词坐在后门口靠过道的位置,他并排留着公交车上唯一一个空位。 四目相望间,宋词随意搭在围栏上的手翻过来,朝她勾勾手指。 附近看到的人笑着起哄:“过去啊,人都等半天了。” 过去就过去!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是吧? 唐诗咬紧下唇拄着酸痛的腿,终于还是从人群中挤过去。她走到宋词身侧,他便自觉侧身给她让出进去的路。 但她坐进去便一言不发抱臂倚着窗口朝窗外看。 耳朵突然被碰下,唐诗身子不觉僵住,转瞬左耳便被宋词塞好一只耳机。 她瞥见另一只耳机戴在他右耳,便想摘下自己左耳的这只。 宋词看似仔细在翻找歌,食指却及时按住了唐诗戴的耳机。 搞什么啊? 唐诗瞥眼他,便又静默转头看向窗外。 耳机里音乐轻柔,唐诗听前奏就猜出是五月天的《天使》。 “你就是我的天使。” 音乐只播放到这,宋词就切换到下一首。 “有谁能比我知道,你的温柔像羽毛,秘密躺在我怀抱,只有你能听得到。” 唐诗刚听出这是哪首歌,耳机里音乐就又换了。 “这是一首简单的小情歌。” 音乐播放到这再次戛然而止,她禁不住蹙眉看向宋词语气不耐道:“能不能先可一首歌听……” 却见他食指比到唇边做个噤声手势,随后耳机中钢琴声与独白同行。 “我心里的这句话还是想对你说桑浪嘿呦……” 宋词没再切换音乐,他手肘拄在围栏间侧过身,手撑在头侧眸若含水地盯着唐诗看。 唐诗见状微怔,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直到音乐进入到副歌,他双唇微动却未出声,她读出他唇语里每一个字都踩着歌中节奏,也刚好和歌词吻合。 “ 撒浪嘿呦 means I love you,代表着我,离不开你,每分每秒,每一个声音,只有你撒娇,会让我微笑……” 唐诗白宋词一眼,就又转头看向窗外,只是抿住的双唇唇角梨涡不时轻陷。 宋词见她是笑了,便肆然扯过她校服衣袖,轻放mp4在她手心。 她垂眸看见屏幕中依序显示着刚才播放的四首歌——《天使》、《你听得到》、《小情歌》和《(撒浪嘿呦)只对你说》。 怕唐诗没看懂,宋词特意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道。 “你连起来读一遍。” 后门口站着的几个校友突然开始猛烈地咳嗽。 唐诗脸一红把mp4丢回宋词怀里,人又远离他靠向窗口。 即便如此,宋词的计谋还是得逞了。 下车后,他几步追上唐诗,手悄然自她掌根滑下扣住她的手后,她并没挣脱。 他低头凑近她,半哄半撒娇道:“为什么不理我?恩?” 唐诗视线漫无目的地飘,就是不看宋词。 “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宋词双眼微眯满目疑惑:“我做什么了?” “你又想装傻!” 唐诗蹙眉指着宋词鼻子,想抽出被他握紧的手,不想用力时他刚好用力拉她,她手没挣开反倒扑进他怀里。 宋词盯紧她眼眸挑起眉来:“是你先把这招用在我身上的,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唐诗咽下唾沫狡辩道:“那我当时也没像你那么过分啊……” “你还不过分?”宋词闻言禁不住轻笑出声,他食指拨下她耳垂又点上自己喉结,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这两个部位有可比性吗?” “这话该我问你吧!咬下脖子和咬胳膊腿能有什么不同?可我这……”唐诗指着自己耳垂,几番欲言又止憋红了脸,最后只不痛不痒的说句,“真的不一样!” 宋词看出唐诗是真急了,怕自己刚哄完又得再来一遍,也便适合而止不再逗她。 他握紧她的手扣在自己胸膛,轻声道:“知道了。” 唐诗垂眸点点头:“那你……下不为例。” “恩,下次注意。”宋词拇指在她拇指上轻轻摩挲,咬紧腮内侧才压住想要扬起的嘴角。 注意别太过火,不然某些人会受不住。 2013年退休教职工欢送会当天,学生会代表学生给退休教职工送花。 据说给谢澄的花,学生会全员送两波才送完。 教室后门口几个人围坐一起。 “你说老谢也是,临走还不留念想。”夏祁手中笔轻敲桌边,“我听说还是学生会主席亲自下场统计的名单,他和他女朋友也在对对砰行动中阵亡了。” -- 第59页 “他是真鸡贼,把自己提前退休的消息压得那么死,之前完全没听说……”邢野拨弄着寸头,蹙眉懊悔地小声嘀咕,“早知道他这么快就退了,我何苦他妈这么得罪人。” 夏祁蹙起眉凑过去:“啊?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邢野笑嘻嘻地摆手,下意识瞥眼宋词。 两人目光相对,宋词却是神色淡然,他搭在桌边的手随意转笔,似乎完全听不懂邢野在说什么。 邢野瞥向天花板点点头,静默竖起大拇指。 唐诗目光茫然在这两人脸上掠过,只感觉有点不对却说不出是哪不对。 吴杨从后门跑进来,坐上桌边双眼睁圆兴奋道:“你们猜我打听到什么了?” 话音刚落,走廊里就传来关岑岑的声音。 “恭喜你啊老王,高升了。” 唐诗扬起嘴角:“该不会是隔壁老王……” 吴杨拍下桌角:“对头!是老王接替的老谢位置,自强同志希望落空了。” “自强不会是被他的骄傲邓蓓拖下的水吧?”夏祁哂笑出声。 “有这层原因,但也有一点。”吴杨压低声音道,“人家老王家里在教育口有人,比陈校石更多了。” 吴杨瞥见关岑岑出现在前门口,忙闪回自己座位。 唐诗和夏祁也都转过身去,教室内一阵骚动旋即陷入安静,全因为关岑岑手里掐着张极有可能是期中考大榜的A4纸。 期中考试成绩一出,家长会也就不远了,整个6班除去宋词大概没人不忐忑。 关岑岑饶有深意地瞥眼邢野,把大榜递给门口第一排就转身走出教室。 邢野捂住直颤的胸口,心中暗叫不他妈的好! 大榜还没来及贴,班里人一窝蜂全围上去,转瞬就有人连着卧槽几声,笑嘻嘻看向邢野。 “老邢你他妈照谁抄的?学年第二十,疯了吧你!” 一瞬间,全班都转头看邢野。而坐在后排的唐诗,夏祁以及吴杨看完他,就把目光投向宋词。 唐诗虽然不明白宋词为什么要帮邢野作弊,但想到期中考两人挨着,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走走走,去看看。”夏祁拉着唐诗走出座位。 唐诗和夏祁走后邢野也不装了,他双脚踏在过道中间手肘拄着膝盖,蹙眉抬眸盯上宋词压低声音。 “我没完全抄你答案啊,成绩怎么他妈的会这么高!” “或许是你刚好改对了我的错误答案。”宋词神色平静道。 邢野隔空点点宋词:“你为什么不给我原版答案?” “给你的就是原版。满分太失真,所以挑几个不是特别简单的题写错。”宋词食指中指夹着小卡片忽地朝邢野丢去。 “我他妈……”邢野接住卡片时巴掌又拍的响亮,但转瞬他眼中闪过光亮,“哎,下次考试如果按排名画龙坐的话,咱俩应该还是……” 宋词余光瞥见唐诗飞奔回来,视线瞬间偏移,不管邢野怎么挥手都全当没看到。 唐诗侧身坐回座位,看宋词时双眸睁圆眼底含光,嘴角梨涡不时轻陷,双手交替轻拍他桌面。 “快快快,猜猜我排多少名!” 宋词思忖片刻,伸直拇指和食指比出个“八”。 却见唐诗抿着唇连连摇头:“再猜再猜。” “600?”宋词眉峰微挑。 “621!”唐诗一个数字一顿道,得意得轻晃身子,“我厉不厉害?” 宋词禁不住轻笑出声,压低声音:“厉害。” “哎哎哎,差不多可以了你们俩,这他妈还有俩人呢!”邢野拇指指过自己和吴杨。 “仨人,谢谢。”夏祁倚上桌边,生无可恋地举起手。 古话讲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新任教务处主任王敏壮不同,作为省实验建校以来唯一一名零差评班主任,他完全没让全校师生失望。 他上线后第一件事,就是定了艺术节的时间,并正式面向全校开始选拔主持人。 当晚育才园小区门口路灯下,唐诗摊开选拔主持人的传单抵在鼻尖,眨着睁圆看宋词。 宋词大致掠一遍传单中的字,眉峰微挑略有怀疑:“要求自己写稿并能脱稿主持,你记得住吗?” 唐诗点点头,笑得眉眼弯弯:“我觉得我的神力正在慢慢恢复,可以一试!” “那就没问题了,我支持你报名参加。” 宋词表明态度后,见唐诗依旧静默盯着自己,人畜无害地眨大眼睛。 一种不祥的预感拂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晋不识别韩语,我只能把那句韩语改成音译的撒浪嘿呦了……有点尬…… 第31章 三天后,学生活动中心四楼。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将相对而立的一双人影映落在大理石地面间。 宋词轻缓扬起的嘴角僵硬又不时抽搐,眸中暗淡毫无笑意。 唐诗死死咬住下唇,努力控制许久唇角梨涡终于还是深陷。她禁不住笑出了声,忙捂住嘴低垂下头摆摆手。 “不好意思,实在是没忍住。你看着很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宋词蹙眉叹口气,撕下校服衣襟前的数字贴纸,语气有些不耐。 “都说了我真的不喜欢,也不适合做这种事。” 他把贴纸握成团,转身就要往垃圾桶方向走。 -- 第60页 唐诗急忙张开双臂拦住他:“别啊,你稿子都写完也背好了,就试试嘛!” “我实在笑不出来。” 宋词人高腿长,一个反向假动作就绕开了唐诗。 “哎?”唐诗蹙眉瞥眼他,旋即便转回身去背对着他故作无所谓道,“行吧,那我就不为难你了。反正我肯定能选上,到时候我跟别的男生搭档主持,肯定免不了要经常碰面对词什么的……” 活动室中传来王敏壮的喊声。 “16号宋词,诶?宋词人呢?” 唐诗刚要偏头往后瞧,头就被人勾住,她顺着力道仰起头。 宋词双眼微眯盯着她叹口气:“唐小胖,你就难为我吧。等什么时候你把我难为死了,你就得守寡。” 宋词手在唐诗头后轻拍了拍,随后径直走进活动室,高举起手臂。 “来了!” 刹那间所有人都看向门口,有人小声议论。 “妈呀,他还真是选手啊!我以为他是陪唐诗来的呢……” “啧啧,谈恋爱还真能让人发生质变啊。” 宋词走到王敏壮身侧,拿起桌子上的话筒,把褶皱成球的贴纸放到桌边。 他几步走到舞台前,双手撑着边沿跳上去。走到舞台中间转过身时,灯光照得他不由得眯起眼。 而此时活动室门口,唐诗看到宋词蹙眉眯着眼,才恍然想起舞台灯光太强他眼睛会不舒服。 诶呦,她怎么忘了这茬! 唐诗蹙紧眉,下意识咬住指腹。 好在宋词似乎很快就适应了灯光。 他睁大眼眸直视前方,灯光暖黄映得他一双浅瞳星辰坠河般明亮。他嘴角微扬俊逸阳光,捉得晨曦化成桨,引得人心泉徜徉。 直到全场鼓掌,唐诗才怔然跟着鼓掌,实际她全程也没怎么听他讲。 听得宋词对着清咳几声,唐诗才惊回神。她看见他下巴朝舞台旁边指了下,忙转身跑出活动室。 她沿小路跑到后台,宋词刚好走到舞台与后台连接的门口。 他单手握上门框,轻阖双眸蹙紧了眉。 唐诗忙跑过去握住宋词手臂,扶他坐到化妆台前椅子中。 “对不起啊,我忽略舞台灯光强的事了,不该逼着你上台的。你……”她指腹反复摩挲,看见他睁开眼,便仔细瞧着他眼眸轻声呢喃,“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宋词起身双手握住她肩膀,低头直视她眼眸浅瞳微收,“有我在,你永远别想和别的男生搭档。” 唐诗眉心微蹙,眸若含水:“你不想我和别人搭档,我可以不参加。你在台上眼睛不舒服又看不到,这样上下台太危险了。” 背无聊的台词面对一群人假笑,宋词对这种取悦别人难为自己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 可唐诗记忆力本就不好,却还为此积极地写稿背稿,应该是非常喜欢。 她难得想挑战自己,他实在不忍心打消她积极性。 “到时你可以拉着我。”宋词拉过唐诗的手,嘴角微扬声音温润,“像这样。” “18号唐诗,唐诗人又哪去了?”舞台下传来王敏壮的喊声。 “那……我就任性一次?”唐诗握紧宋词的手轻轻来回悠荡,食指举到眼前抿了抿唇,“就一次。” 宋词抽出手往舞台方向推一把唐诗,她回头看他有些犹豫时,他手背朝舞台方向摆摆,嘴角噙笑传出唇语。 “去吧。” 等消息的过程最难熬,唐诗每天都会无数次经过公告栏前,但每次都失望而归。 吃过晚饭,她看公告栏又是空的,无意中瞥见不远处的逸夫楼。她正闲来无聊,便想过去溜一圈。 数分钟后,唐诗扒在墙转角悄然探出半个头,瞥见琴房入口看守的张阳老师去了洗手间,又四下张望没什么人,便蹑手蹑脚溜进去。 唐诗数着门找到西数第三个琴房,轻声推开门,门内琴声戛然而止。 她抬眸就看见一个陌生男生坐在钢琴前,怀里还坐着个女生…… “对不起对不起……”唐诗连连道歉低头退出去关上门,手还握在门把手不由得蹙眉沉思。 这难道不是宋词的琴房吗?这种事她也能记错? 唐诗正想拿出小黑本,琴房入口突然传来张阳的咳嗽声。 她手一抖小黑本便从口袋掉了出去,正不知所措,隔壁琴房门开了…… 张阳刚走到转角无意中瞥见远处闪过个人影,他看清人模样,却清楚看到琴房门外地面躺着个小黑本。 转瞬,琴房门又开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本子关上门。 张阳快步走过去,推开4号琴房的门。 宋词端坐钢琴前垂眸翻着琴谱,闻声抬眸看来,眸中略有惊诧。 “张老师找我有事?” 张阳只干咳几声没搭话,他目光在屋内掠过,又拉开门向门后瞧一眼,随后不由得蹙紧眉自言自语道。 “看错了?” 而此时钢琴下方,唐诗蜷缩成一小团,捂住嘴大气都不敢喘。她瞥见张阳转过身来,连忙扯着宋词的裤腿挡在自己眼前。 “琴房是练琴的地方,不准带别人来。” 宋词被某人不安分的手抓得很痒,点头回应间不觉眉心蹙下旋即又故作镇定舒展开。 “知道。” 关门声传来,唐诗还缩作一团不敢动,直到宋词推开椅子蹲下身歪头看她,她才姿势未动瞥眼门口压低声音道。 -- 第61页 “走了?” 却见宋词咬紧唇内侧,眉心轻陷眸光微敛。 唐诗接连眨眨眼,轻咽下唾沫:“你怎么了?” 宋词长叹口气:“你说呢?” “啊?你等我先出来哈。” 唐诗蹲着往外挪动小碎步,以为差不多时站起身来还是磕到了头。她下意识低头结果身子重心偏移,人便向前倾倒扑进宋词怀里。 转瞬两人稳稳坐到地上,唐诗抬头正直视上宋词剪水灰瞳,他靠坐在椅子前,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腰。她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人跪坐在他身侧。 唐诗见他瞳中温热,视线向下落,她也垂眸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另一只手居然按在他达腿Nc。 唐诗忙收回手背在身后,指腹不由得反复摩挲,垂眸清咳声音仍有些哑。 “我不,不是故意的……” “两次了唐诗。”宋词扣紧她的腰,学着她方才的样子轻抓校服裤腿,凑近她耳边声音沉得极具磁性,“既然你有意愿,我也有想法,我们择日不如撞日……” “你别乱讲,我可没有!” 唐诗连连摇头压不住脸颊滚烫,用力推宋词胸膛未能挣脱开,他双唇反而渐渐凑近她耳朵。她忙低垂下头向后躲,绝望地哀嚎一声,就开始语速极快地胡言乱语。 “你你你不能这样的!你可是全校人民的榜样,那什么三好生品德优良,做这种事会天打雷劈五雷轰顶,七窍生烟……” 宋词蹙眉捂住唐诗的嘴:“你再说下去,我就快入土为安了。” 唐诗挑眉瞪眼,话说出来却只是不同音调的“呜呜”声。 她的意思其实是:你保证不对我做过分的事,我就不再说了。 宋词轻叹口气:“一言为定。” 诶?他居然听懂了? 唐诗惊诧间,宋词已经松开她。他拉她站起身来,盯紧她眼眸,轻捏了捏她滚烫的耳垂。 “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我真想,也不会把地点选在这,怕别人不知道吗?” “那我不是实诚吗?”唐诗不耐地推开宋词的手,避开他目光咽下唾沫声音越来越小,“看你都那样了,就以为你是真想那个了。” 两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只听得琴声混乱嘈杂,吵得胸膛也难安稳。 “我先回去了。” 唐诗话音刚落,就听得宋词干咳几声,声音很轻。 “是真的有想过。” 唐诗闻言微怔,旋即便被宋词勾住头靠近他,他轻揉她的短发声音温柔。 “但是呢,为了你好,我也得再忍忍。” “那你好好加油,你一定是最棒的!拜拜!” 唐诗嘿嘿一笑忙推开宋词的手,拿过钢琴上的小黑本要去开门又觉得不对,连忙跑到窗口跳窗而逃。 家长会当天,教务处才公布艺术节主持人名单。 唐诗和宋词都入了选,而且因为两人是同班,所以自然组成一对搭档。 一切安排都如愿,但偏是在家长会这天得知,唐诗心里惦记着事始终高兴不起来。 唐诗守在教室门口帮忙接待家长,几次偷偷将手落回口袋,却从未感觉到震动。 某刻,她指腹捻着签名本出了神,被身侧突然传来的询问惊得一怔。 “在这签名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提前到零点后~ 第32章 一更: “对, 笔给您。” 唐诗递出圆珠笔,一双纤细修长的手闯入视线,接过她手中笔。 她向旁边挪了挪, 这才看清来的人是个衣着素雅身姿窈窕黑长发随意盘在头后的漂亮女人。 女人在签名本中写下“苏尔”二字, 字迹娟秀如本人。 直觉往往道不明,却总是准的惊人。 “麻烦问下宋词坐在哪?”苏尔轻放下笔站直身子,抬眸迎上身侧相貌甜美的小女生目光时, 莫名有种直觉涌出脑海, 她怔了下扬起嘴角轻声询问,“你是唐诗?” 唐诗闻言微怔笑着点点头, 指向靠后门的位置:“阿姨,宋词坐在这排最后一桌。” “谢谢。”苏尔笑笑,便转身朝教室后排走去。 唐诗面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垂在身侧的手手心却早已隐隐渗出汗来。 她看苏尔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宋词的妈妈。这倒和直觉毫不相干,单纯是因为两人除去瞳仁颜色不同, 不论是相貌还是神态都太过相像。 苏尔早就知道了他们的事, 但始终也没表态, 这才是她现在特别紧张的根本原因。 万一她给苏尔的第一印象不好怎么办? 关岑岑倚在讲桌旁,目光大致在屋内掠过高声道:“还有哪位同学的家长没来, 抓紧时间联系,再有十分钟我们家长会就要开始了。” 唐诗这才注意到全班只剩两三个位置还空着,而此时又有家长进来签名。 她跑出教室就给唐友良打了电话,可一连打好几个都没人接, 她抓紧天井围栏的手指甲不住轻扣,发出声响。 唐友良最近好像特别忙,唐诗通知他来参加家长会也是打一整天电话才联系上他。 他当时只说尽量来, 所以她今天一直很焦虑就怕他不来。 现在看来她焦虑的事是成真了。 上课铃打响,唐诗转身往回走时,身侧各个教室都在关门,也将班主任的讲话声隔绝其后。 -- 第62页 她走到班级后门口,轻手轻脚推门走进去,却还是吸引了后排多半人的注意力,这其中也包括苏尔。 苏尔目光一路追随唐诗回到座位,她本就个头不高,低垂着头坐在一屋子大人中间更显得又瘦又小。 关岑岑瞥眼唐诗暗自叹口气,便继续讲期中考试成绩的事。 家长会结束后,绝大部分家长都围在关岑岑身边问自家孩子情况。 这环节与唐诗无关,她便想悄咪咪从后门走了。只是没走几步,身后便有人唤她。 唐诗转回身看见苏尔站在教室后门口,笑得温柔和蔼。 “我能和你聊聊吗?” 一楼大厅走廊的时钟时针指上6,家长和老师基本都走了,教学楼里安静得能听到秒针走动的声响。 唐诗口袋里的手机终于传出振动声,是唐友良的短信。短信内容大概是说他临时出差去郡城,一直在开会没听到电话,最后还说句抱歉。 她简单回句“知道了”。 唐诗收起手机时刚好走到门口,转身竟看见宋词坐在台阶边沿。 她以为他早就和苏尔回家了…… 察觉到脚步声,宋词转头见是唐诗,起身掸掸裤子上尘灰走到她面前。 他盯紧她眼眸柔声问道:“我妈都走很久了,你怎么才下来啊?” 唐诗闻言微怔:“你知道我们……” 宋词静默点点头。 苏尔叫住她时,他其实就站在她身后的主楼梯口。是苏尔给他递了眼神,他才没出声又下了楼。 唐诗咽下唾沫唇在牙齿间轻硌:“阿姨都和你说什么了?” 宋词视线落在斜上方若有所思般:“说你好,漂亮乖巧懂事……” 唐诗扯住他衣袖有些急了:“诶呀,我正经问你呢……” “一看就是我会喜欢的姑娘。”宋词扬起嘴角,眸中沉静轻声补充道,“我也正经回答你呢。” “真的?”唐诗微挑起眉,深褐色的瞳仁隐有光亮。 “真的。”宋词拖长语调,拉过她的手走下台阶。 唐诗不知道,苏尔对她的第一印象其实远早于今天。苏兴昌自打在广场见到她,就天天在苏尔耳边念叨她的好。只是苏尔人很执拗,要见过本人才肯下结论。 宋词清咳几声:“我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就是闲聊。”唐诗目光漫无目的地飘。 她以为苏尔一定会聊起她和宋词的事,上演个什么棒打早恋鸳鸯啊,或者走另一个极端直接表态喜欢她之类的。结果苏尔真的只是和她闲聊几句,以及…… 唐诗目光微顿:“阿姨问我是不是没有家长,她会比较介意原生家庭这一块吗?” “不会。”宋词拇指轻揉唐诗柔软的手背,唇角噙笑声音温润,“反正你也是要落我们家户口本的。以后我们唐小可怜再没人给开家长会,我给开好不好?” 天边有霞依偎云朵,余晖将紧挨着的一双人影映在地面中,行走间不时与交错枝叶相接。 唐诗闻言歪头看宋词,又在他看来时若无其事般抿着唇避开他目光。落在眼前的光尽收进她眼底,顺带灌溉滋润了心田。 她抿了抿唇却是摇头:“不好。未来的事谁说的好?有些人用非正当手段逼、迫别人给出的肯定答案可不算数。” “我是逼、迫?”宋词禁不住轻笑出声,“有些人如果不是心里早有肯定答案,在荟山禅院拜八面佛时,为什么要偷偷拜管姻缘的那个佛?” “它又没有直接管爱情的,我就只能拜……不对啊!你当时不去是去洗手间了吗?”唐诗蹙紧眉打下宋词的肩膀,指着他鼻子,“你偷看是不是?” 她只是许愿想和宋词好好的,真没有求婚姻啊! “没,是我去拜时,佛告诉我的。”宋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唐诗微眯起眼瞥眼他:“那你许什么愿了?” 宋词手捂住她右耳勾过她的头靠近自己,低头凑近她左耳低语:“你传的白首绯闻能成真。” 唐诗的耳朵被宋词温热气息扰的麻又痒,她忙推开他揉了揉。 “你直接说要和我白首到老不就得了?” 宋词嘴角噙笑摇了摇头:“你传的可是三白首,按你的说法,你这辈子,下辈子和下下辈子都得是我的人。” 唐诗突然理解为什么作者看自己文章的解析都一脸懵了。 这话是她传的没错,可当时他压根不理她还谈什么下辈子?她会这么传,仅仅是因为百首和白首谐音! 她接连眨眨眼静默咽下唾沫,正不知该怎么接话,一通陌生号码的电话救她于水火。 唐诗快走几步接起来。 听筒中传出陌生的男声:“你好,我是至臻匠人的老板,请问是唐小姐吗?” 她目光微顿低声应道:“我是。” 5月5日,峒远体育馆。 唐诗拉夏祁在观众席最后排坐下。 夏祁双腿伸直人往下窜一截,抱臂枕上靠背,压低帽檐声音慵懒地抱怨。 “大周末在家干嘛不好?非来这遭罪……” 唐诗举起望远镜朝舞台看,舞台上方红色横幅写着——峒城第三十八届市级中学生歌手大赛初赛。 “你就不想看看有些人是怎么掉链子的?” 夏祁闻言腾地坐直身子,转头看向唐诗:“雾草,你干嘛了?” -- 第63页 唐诗放下望远镜,笑着朝她单挑起眉。 “待会你就知道了。” 邓蓓是第五个上场。 聚光灯下,她长发微卷垂至腰际,黑色一字肩小礼服裙突出锁骨精致,又紧紧包裹不盈一握的小蛮腰,长度不会太露又显得双腿笔直修长。身上从头饰到手链、戒指皆优雅得体,搭配非常用心。 “其实她不刁难人时也蛮漂亮的,不然自强同志也不会四处联系人想让她出道呢。只可惜啊相由心生,心眼坏这‘丑’字早晚得挂脸上。”夏祁咂咂嘴,把望远镜递给唐诗。 附近有人凑在一起议论。 “这就是省实验的邓蓓,据说是这届歌手大赛夺冠热门呢。” “她不是每周末都去峒大跟孙教授学声乐吗?一个月光学费就好几万呢,应该唱的不错吧……” 音乐声轻柔自音响传出,唐诗举起望远镜。 邓蓓举起话筒,满眼自信与光亮都在开口的瞬间,换作错愕…… —— 二更: 舞台下评委席,几个评委交头接耳,直摊手摇头。 观众席也是唏嘘一片。 “音色不好听还跑调,这种人是怎么通过海选的?该不会有黑幕吧……” “欸?我有同学听过她清唱,还不错啊,难不成今天是感冒了不在状态?” 大概是评委席和观众席的质疑和骚动,引得邓蓓分神,她开唱几句后就开始抢拍,表演整个垮掉。 透过望远镜,唐诗看得她脸涨得通红。 邓蓓突然声音尖细地喊道:“停!音乐停!” 音乐声戛然而止,议论的人也有所收敛。 邓蓓指着自己的话筒:“评委,我话筒有问题。” 旋即便有工作人员上场查看,查看结果似乎是没问题,邓蓓对工作人员发完脾气又去找评委理论,最后工作人员只得再给她一个新话筒。 因她这一出闹剧,比赛至少拖延出两个人的演唱时间。 夏祁放下望远镜,摇头叹气:“我说她这脾气也太暴躁了,话筒有问题就跟人家好好说换一个呗,干嘛非要闹成这样?” “走啊?”唐诗指了指出口,夏祁见状微怔,但也跟着唐诗朝门口走去。 两人走到走廊时,馆内音乐声又起。 夏祁挽住唐诗的胳膊,蹙眉疑惑道:“你不就是想看她掉出糗吗?怎么不看完再走?” “换几个话筒也一样。” 唐诗话音刚落,馆内果然再次传出邓蓓难以入耳的歌声,旋即就又听到她高声喊停。 准确来说,唐诗并不是来看邓蓓出糗,而是亲自来看自己设想的理论应用到实际是否成立。 成则邓蓓当前情况无限恶性循环,败则开下一局。 夏祁指着门口双眼微眯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做到的?” 唐诗递给夏祁一根棒棒糖,扬起嘴角:“还得谢谢祁姐提供的情报准确无误啊。” “这J功、章上还有我一半呢?”夏祁手捂胸口接连眨眨眼。 “我不是让你帮忙问过邓蓓的喜好?”唐诗挑起眉。 夏祁听到眼底倏然放光,总算是接上了唐诗的思路。 “对对对,我当时还觉得你是脑子瓦特了,居然想给她送生日礼物!” 一周多以前,唐诗听说邓蓓要过生日,让夏祁帮忙打听邓蓓的喜好,越详细越好。 听说邓蓓特别喜欢戒指,唐诗才觉得这次有机会,并让夏祁再详细打听邓蓓为歌手大赛准备的礼服和造型。 动圈话筒是利用声波带动膜片上线圈做磁感线运动产生信号电流,内部会有磁铁提供磁感线。理论上来说,外部再有磁铁靠近会改变磁感线走向,从而影响信号电流,造成声音失真。 唐诗专门找人为邓蓓度身定制了一枚磁铁戒指。 学校不允许佩戴首饰,理论上只要她戒指送的够晚,邓蓓发现的几率就会很小。 夏祁对唐诗比出大拇指,但目光也透露出担忧。 “她应该不会知道是你做的吧?” 唐诗瘪嘴耸下肩。 那就要看邓蓓观察够不够仔细。?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唐诗为了让邓蓓有线索可寻,有在包装盒上做功夫。 她就是想要邓蓓自己发现是她做的,拿这件事挫一挫邓蓓的锐气。不然邓蓓总当她好欺负,没完没了地恶心她。 还好邓蓓没让唐诗失望。 周一一早,邓蓓就气冲冲找上门来。 唐诗起身前,瞥见宋词先站起身来,忙扯过他衣袖蹙眉摇摇头。 这种时候宋词出面,只会让邓蓓觉得唐诗敢做不敢当,比不敢反击还栽面子。 宋词看明白唐诗是铁了心要自己去处理,也便不再坚持只轻声说道。 “有事叫我。” 唐诗点点头,径直从教室后门走出去。 邓蓓见到唐诗,直接把包装盒带戒指摔到她怀里。 “我怎么早没发现盒子底下藏着你特意写给我的生日祝福呢!”邓蓓双眼微眯指着唐诗,气得满脸通红,“唐诗你真够狠的,你知道这次歌手大赛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附近班级和走廊来往的人都循声看过来。 “我只是送你一枚戒指,戴不戴是你自己的事。另外,你指望敌人打你一巴掌前,特意挑个对你来说不特别的日子会不会太可笑?”唐诗眸中冰冷直视邓蓓眼眸,手握戒指盒一下、下轻怼她肩膀,“你对别人使坏时就该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受不起就别恶心别人。” -- 第64页 邓蓓扬起手臂就要动手,唐诗神色淡然地指指墙角的监控器。 “你已经让自强同志当不上教务处主任了,还准备再把他从学年主任的位置上拖下来?到时他工资不够支付你的声乐课费用,又是谁吃亏?” 邓蓓手握紧成拳垂落身侧,恶狠狠瞪着唐诗:“不动手我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唐诗抱臂笑着看她,语气平静道:“来啊,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反正我咸鱼一条什么都不怕,倒是你该好好想想你自己和自强同志的前途,经不经得起你再折腾。” “哎,你们俩干嘛呢?”关岑岑快步赶过来,瞥眼邓蓓语气略有不耐,“马上上课了,赶紧回班吧。” 邓蓓瞥眼唐诗,心有不甘也只得转身走了。 关岑岑转身时朝唐诗勾勾手指:“你跟我过来。” 上课铃打响,学生们都各自奔回班级,走廊和楼梯中逐渐安静空荡。 一楼至二楼的缓台间,唐诗低垂头沉默着与关岑岑相对而立,通过教学楼门口吹来的风仍是清冷。 唐诗第一次周考失利时,关岑岑曾经在这和她聊过。 那时在他眼里,她还是个胆小乖巧的女生。但经过这几次和邓蓓有关的事后,他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下唐诗。 关岑岑叹口气轻声劝说:“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闹得那么僵。” “老师这话应该对邓蓓说。”唐诗垂眸盯着脚下,静默咬紧唇瓣。 唐诗就是不服,有靠山,抑或是强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善良懂事的人就活该被贴上软弱的标签,要把所有委屈和苦往自己肚子里咽吗? 这世上不该有这样的道理! 时间倒退回八个多月前,夜里狂风骤起,雷鸣大作烧坏了电路,屋内瞬间陷入漆黑。 唐诗蜷缩在杂物间纸箱后的角落,双手捂紧嘴大气不敢出,双眸睁圆空洞眼底干涩温热。 许久许久,豆奶的狂吠终于在防盗门开后停歇。 脚步声靠近杂物间,开门声传来,光柱摇晃搜索终于照亮唐诗眼前,她逆着光亮看到是唐友良站在门口。 电路没那么快修好,唐友良在屋内所有可能经过的角落都点燃了蜡烛。 餐桌间烛火灿动,映出唐诗握紧热水杯的手轻颤,她声音很轻。 “爸,你能不能别做现在的项目了?我想回家住……” 答案是不能。 因为唐友良只是参与项目的一个最小的老板,中途退出就要赔付大笔违约金。意味着他们现在所拥有的全部都要还回,还会负债累累。 唐友良说,唐诗不会明白,并不是他缺乏重新再拼搏的勇气。而是他为鱼肉人为刀俎,他只有被宰割的份根本没有话语权。 到现在唐诗回想起来,唐友良当时绝望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仍是历历在目。 一阵冷风卷过尘土,唐诗惊回神来便听得关岑岑轻叹。 “唐诗,很多事是这样的,只要退一步就会海阔天空。” 唐诗也不想解释太多,只静默摇头。 退一步只会被认定好欺负,这是唐友良用自己失败的前半生教会她的道理。 关岑岑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放弃劝说。 “我回头再找老邓聊聊,你回去上课吧。” 是唐诗让邓蓓歌手大赛初赛就爆冷淘汰的事,很快便在学校内传开。 议论两极分化,有人认为邓蓓活该,也有人说想不到唐诗看着单纯心机居然这么重。 而忙起来是治愈万病的良方。 唐诗忙着准备艺术节主持的事,连给豆奶洗澡这种小事都要周末抽空干,根本分不出心思想别的事。 402室门外,宋词敲了很久门都没人应,拿出手机时才听到门后脚步声急促。 旋即门被推开,唐诗一半头发在头顶扎个小揪,身上穿着件宽大的旧白T,举在身侧的双手和小臂全都是泡沫。 “哎,你可来了。”她把拖鞋踢到门口,挺直腰板旋即便又佝偻,歪头生无可恋地哀叹,“快帮帮我,我都要累死了。” 阳台方向传来豆奶的叫声,宋词循声看去,只见豆□□顶一坨泡沫浑身湿漉漉,坐在一个堆满泡沫的大红盆里沐浴阳光。 宋词走到阳台从唐诗手中接过小板凳坐下,豆奶看到他尾巴一个劲地摇,把身后的泡沫都分出了楚河汉界。 他笑着摸摸豆奶的头:“这不是很乖吗?” 唐诗在宋词身侧坐下来,白豆奶一眼。 “可得了吧!你是没看到它刚才怎么……” 她话没说完,豆奶就上演一出神狗甩头也甩尾,甩了两人一身水和泡沫。 唐诗用手背抿去唇瓣的泡沫,随后指着豆奶,委屈巴巴地瘪起嘴看向宋词。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它根本就是嫌我最近没怎么理它,在报复我。” 她把双手浸在水盆里,抬手时五指张开往豆奶身上弹水,嘴里还念念有词。 “臭豆奶,让你甩我!我也甩你……” 豆奶眯着眼没怎么样,倒是唐诗身边这位被误伤了。 宋词蹙眉闭紧双眼,掌根按住眼睛揉了揉,才勉强眯起眼睛,朝唐诗勾勾手指。 “帮我看看眼睛是不是红了?” 唐诗凑近些仔细瞧着他双眼:“没有啊,还很疼吗?” 转瞬,她肩膀微沉被他臂弯勾住脖子凑近他,直至双唇贴紧他脸颊。 -- 第65页 两人脸上都有豆奶甩上的泡沫,唐诗刚好吻上宋词脸上最大的一块。 她知道自己这是又上了他的当,气得猛地推开他:“噗呸,都吃到嘴里去了……” 宋词禁不住轻笑出声:“好吃吗?” 唐诗蹙眉瞪着他:“你说呢!” “我试试。” 宋词转头吻住唐诗双唇,手还按上她脸颊让她无法逃脱。 直到豆奶接连打两个喷嚏,他才放开她,嘴角噙笑瞥眼卧室方向,声音温润轻哄。 “去换件衣服。” 常给豆奶洗澡哪有不湿、衣?湿点就换哪换的起啊。 唐诗嫌麻烦,满不在意地摇摇头:“没事,天气这么好,一会就干了……” 却见宋词嘴角笑意未明,声音低沉微哑。 “可是,我都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好J友的预收古耽《千岁》by祖传折叶,文案如下: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天青躺在破庙里感叹:人之将死所思何人? 所思、所念、所想。 皆此红尘种种,明明云烟,还拼死命地抓在掌心。 最后弄了一手的血,罢了。 自作自受。 天青只是难过—— 贪生怕死之辈,偏偏贪慕人间千岁! 主子攻 X 仆人受/(病秧子短命鬼)攻 X (武力爆发护短)受 —————— 作者菌下本开校园豪门娱乐圈预收文《留取丹心照汉卿》可先上车~ 你是我的猎物,也是我的领主。 偏执腹黑美洲豹x又娇又野美洲金猫 —— 人人都道商界传奇赵氏一家人都是狂人,尤其是幺孙赵汉卿。 徒占个有文化的名字,斗字不识一个,读着最好的私立却整天蹲在巷子口带人抢地盘。 慕丹予曾经在篮球场撞见过这个传奇人物。 赵汉卿梳着寸头一身白球服干净整洁,他朝她扬起下巴,谈笑时如沐旭阳。 “同学,一起玩吗?” 此后慕丹予一直以为赵汉卿是个干净阳光的少年。 直到几个常跟她打蓝球的男生,接连遭到巷口拦截,她决定亲自去走一遭。 慕丹予刚走到巷子口,就遇见几个陌生小青年。 赵汉卿居然就站在中间,他涂鸦宽T褶皱随意,耳朵上方的头发剃出两道向后延伸的空白。 “汉哥,女生就算了吧?” “怎么就他妈算了?”赵汉卿舌尖擦过虎牙笑得狷狂放诞,声音慵懒,“叫嫂子。” 后来赵氏把慕丹予捧成了一线歌手。 两人订婚晚宴,宾客皆至却没等来主角。 圈里都在传,赵汉卿养了多年的金丝雀飞了。 三年后慕丹予高调复出,被媒体曝光一组照片。 照片中慕丹予坐上一辆车牌号郡A11111的黑劳,圈内皆知车牌的所有者是赵汉卿的爷爷。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慕丹予要当赵汉卿的奶奶。 转天,照片中的黑劳开到这家媒体楼下,驾驶位车窗降一半,赵汉卿神色冷厉地瞥眼媒体老板。 “给你一小时时间去解释清楚,那天是他妈老子亲自开的车!” 第33章 “恩?”唐诗怔然倾身凑近宋词, “你刚刚说什么?没听清。” “我说……”宋词凑近她耳边时,禁不住轻笑出声,“藏好你的小兔子。” 唐诗眯着眼看见宋词视线缓慢下移, 也循他目光看去,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原本宽松的白T,远离他这侧不知何时洇透一长片,白帽帽弧形边沿都清晰可见, 印在其上的小兔子花样自然是藏不住了。 “你……刘氓!”她推开宋词的脸, 双臂交叉捂住胸口,起身就往卧室跑。 锁好卧室门, 她才暗自长舒口气,脸和脖子都还烫得厉害。 唐诗打开衣柜翻找衣服时还忍不住回想,怎么会洇透一长片呢?豆奶甩的水应该是很多小点才对啊…… 一个画面倏然从脑海中蹦出, 她双眸不由得瞪大。 不会吧?不至于的吧! 阳台传来宋词的喊声,打断唐诗思路。 “唐小胖,怎么换水?” “别叫我唐小胖!” 唐诗匆忙找件黑T换上, 拉开卧室门时宋词已经连盆带豆奶端到洗手间门口。 宋词见到唐诗, 视线下意识又落在胸前, 但她身上的纯黑T已经把该挡的挡得严严实实。 “你还看!” 唐诗瞪圆眼扬手就要打,奈何两人中间隔着豆奶和水盆, 他身子向后一躲,她就只能碰到他的手和小臂。 宋词瞥见她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便清咳几声:“如果我端不住,可容易摔到豆奶。” 唐诗没好气白宋词一眼, 小声嘀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 她推开洗手间的门,指着淋浴器下:“放那!” 宋词见唐诗还别扭着,也便默不吭声先按照她要求低头干活。 直到给豆奶吹毛时, 看她有点笑意,他才清咳几声低声说句。 “有些人脾气好大。” 唐诗闻言怔了下,旋即便把手里吹风机对准宋词。 “你故意占我、便宜,你还抱怨上了。” 宋词忙用小臂挡眉心微蹙:“我没有。” “我衣服会湿,还不是因为你按着我脸颊亲时,胳膊碰到了?你还狡辩!”唐诗刚移开的吹风机又对准宋词吹一会,才关掉。 -- 第66页 宋词摘下粘在唇边的狗毛:“我真不是有意的。” 不然就不会碰的那么偏,除了兔子基本什么都看不到。 这事要是放在两人没在一起前,唐诗肯定会信宋词的鬼话。 他那么狷介狂生的一个人是吧,别说女生了,男生朋友都没一个,他脑袋里肯定和他人一样干干净净的。 现在…… “鬼才信你呢。”唐诗瞥宋词一眼,抱起豆奶就走出洗手间。 宋词双眼微眯怔然站在原地,有些无奈。 是她太敏感还是?他自认为没做什么过分事,怎么在她这,这方面的诚信度就降为零了? 他正纳闷着,客厅里传来唐诗毫无感情的喊声。 “宋词,出来对稿。” 艺术节第一次正式彩排是在开始前两周的周六晚上,因要确定整体时长再进行节目删减。所以在准备过程中,学生会就明确提出要求,过程严格按照当天安排走。 邓蓓偏要凸显她的与众不同,她们班单出个明显是在捧她一个人的歌伴舞节目,还排在压轴,本就已招致了很多不满。彩排当天,她在听到学生会要求后,依然坚持她的压轴节目要安排在开场舞前彩排,理由只是晚上她有事要提前走。 开场舞的表演者已经在后台准备好候场,邓蓓还在台下和学生会主席吵。 唐诗,宋词,丁远和常钰四个主持人只能靠在后台门口看。 常钰以手遮挡凑到唐诗耳边轻声问道:“学姐,她的节目真会排在第一个彩排吗?” 唐诗瞧着学生会主席状态已然不那么强势,便叹口气小声回道。 “八九不离十。” 她是too young了,以邓蓓四处惹事的性格,即便没有她们的争执,邓蓓也早晚得把自强同志拖进火坑。 常钰蹙眉犯了难:“那咱们怎么办啊?词也接不上啊。” 唐诗神色淡然双臂交、抱倚在门口:“要是我,我就让她们直接从后台上场。她下场后,主持人再按正常开场走,最后到她节目,我们照常讲她们的出场词。时间就从她们出后台开始掐,到我们说完结束,应该和原版差不多。具体的,我们还是等学生会安排吧。” 彩排和艺术节当天出任何意外情况都应该由学生会处理,本就不属于她管辖的范畴,又涉及到邓蓓这条破裤子,她可不准备趟这浑水。 最后学生会果然让邓蓓的节目先彩排,处理方式也和唐诗想的大同小异。 这事对主持人影响不大,只是候场的人全都要依次错后,因此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 彩排结束,学生会把四个主持人留在后台,递给他们一包衣服。 “这是学校之前活动用的礼服,你们先试试看有没有合适的。没有的话可以出去租,预算每人不超过一百元。” 唐诗从中挑出件还能入眼的,结果往身上一比至少大两圈。 宋词就不同了,最大码的西装,他比一下最多算是九分裤。 唐诗看常钰眼神直往自己手中飘,索性把礼服让给她,顺便陪她去洗手间试衣服。 女洗手间隔间里,唐诗帮常钰拉上拉锁,发现这礼服常钰穿上码数正好,样式也算适合。 正要说话,就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笑声。 “学姐,我们出去……” 常钰手刚扶上门把手,就被唐诗拽下来,唐诗食指比在唇前轻声道。 “嘘,别说话。” 话音刚落,便有开门声传来,随后洗手间内脚步声杂乱…… 周日,峒城下起小雨。 天边阴霾映在玻璃门间,皇家金爵影楼内又没开灯,从门外看不太清屋内情况。 唐诗刚推开门,就被门口热情的欢迎声惊一跳。 “欢迎来到皇家金爵,你可以叫我英姐。”穿黑西装白衬衣的年轻女人笑呵呵打量唐诗,“妹子是要拍写真?” 话音刚落,她瞥见宋词跟进门来,便微笑着猜道:“呃,情侣写真?” 唐诗忙摆手:“不不不,我们是来……” “拍婚纱照?”英姐挑起眉,嘴角笑意渐浓。 唐诗瞥眼宋词,他神色有些错愕却又不解释。 她只得干咳几声:“英姐,我跟你说我们……” “诶呀,你不用说,姐都懂。”英姐笑眯眯拉过她的手往厅内走,“小情侣谁不希望爱情长长久久的?可年龄还没到,证领不了求婚还太早。就想拍个结婚照,这留到以后也是个纪念。刚好我们影楼今天有活动,原价1699,今天只要1399……” “英姐!”唐诗拉住英姐,不无尴尬地扯起嘴角,“我们真的真的只是来租礼服的。” 英姐有些失望,五指并拢指向电梯:“租礼服电梯直接上四楼。” 影楼四楼更像是婚纱店,电梯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两米来高的单个玻璃橱窗。 刺绣镶钻长拖尾头纱将哑光白模特全然笼罩其中,模特咖啡色假发盘起佩戴精巧的水晶王冠,身穿一字肩V领刺绣满钻折叠蓬蓬裙婚纱。暖黄灯光映照下,头纱和婚纱中沿着刺绣纹路铺满的水晶钻,绘成星海熠熠生辉。 每个女孩都有当公主和穿婚纱的梦想,这大概是真的。 唐诗觉得结婚这事还远得很,却也不由得被眼前这套婚纱引得神摇目夺。 屋内走来个短发年轻女人笑着问道:“两位是来租礼服的?” -- 第67页 唐诗闻言忙敛回目光,咽下唾沫点点头。 “这边请。”女人五指并拢指向左侧。 大厅左右分作两个区域,租借区和售卖区。 两人跟随女人经过那套婚纱前,便向左转弯。 宋词瞥见唐诗目光直往那套婚纱上飘,禁不住轻笑出声来。 他胳膊搭上唐诗的肩膀,轻捏住她下巴把她头扭过来,拇指还在她唇角抹了下。 唐诗怔了下:“你干嘛?” 宋词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帮你擦擦口水。” “去去去。”唐诗蹙紧眉一把推开他。 女人走到一排橱窗前站定:“请问想要什么样的款式,预算是多少?” “一百。” “不超过一千都可以。” 两人同时开口,答案却大相径庭。 唐诗以手遮在嘴边歪头凑近宋词:“你疯了?就穿一个晚上租一千的,剩下九百谁补?” 宋词神色淡然:“我补。” 女人清咳几声:“打扰下两位,不超过一千,您身边这个橱窗都可以,一百的话……这个……” 正巧此时,电话铃声传来,女人说句“不好意思”,便走过去接起电话。 唐诗见人走远了,便蹙眉拽下宋词的衣袖。 “我就说这家店一看就不便宜,你非要来。九百块你补?你补个大鸡腿!” “不,不用补了!” 唐诗和宋词皆是一怔,循声转头看去。 女人挂了电话匆忙跑回来,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连:“我们店长希望你们二位能为我们拍组样片,样片以后会摆在橱窗最显眼的地方,我们会将精修照片做成影集赠送你们一人一本。另外,店里一千元以下礼服,二位可以免费借用一天。不知二位什么想法?” 唐诗目光微顿略有迟疑:“是情侣写真还是……” 女人挠挠额头:“呃,是婚纱照。” “可以。” 唐诗听得宋词回答得干脆利落,不由得怔了下,她转头看见他眸光幽邃清咳几声。 “但我有一个要求。” 第34章 拍照时, 男生的造型总是简单容易些。 宋词换好装坐在试装台围帘外的沙发中,垂眸慢条斯理地系好衬衣袖扣,围帘还丝毫没有要拉开的意思。 有交谈声从中传来。 “好了吗?”是唐诗的声音。 “很快了。对了, 小姑娘, 头纱你是想落下还是拖在后面?” “啊?我也没穿过不知道啊,是应该落下来还是拖在后面?” “那就都试试,你看着来。” 宋词听到这, 就知道且等了, 不由得暗自叹口气。 却未料身子靠上靠背,就听见唐诗的询问声。 “宋词, 你在外面吗?” “在。” 宋词下意识坐直身子整理下西装衣襟,视线亦落在围帘正中央。 尽管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唐诗真正意义上为他穿婚纱,可他就是莫名很紧张, 勉强压住平静的胸膛也在工作人员的一声“开帘咯”后翻起细碎波涛。 纯白围帘从中央唰的一声拉至两侧,唐诗微低头站在试装台中央,整个人都笼罩在刺绣头纱中, 一字型锁骨正中央点缀小巧坠饰, 她双手交叉轻握落于小腹前, 遮不住腰身纤细不盈一握。长拖尾满钻蓬蓬裙婚纱衬得她人很小只,也如辰星围落映得她人明亮似月, 自映清辉。 宋词浅眸山泉般清澈,水面平静似镜映出眼前身影,他不由得咬紧唇内侧轻咽下唾沫,眸中平静依然。 听得唐诗清咳几声, 宋词瞳中才恢复小波澜,他瞥见她落在腰间的手朝他勾勾手指,起身朝她走去。 从沙发到试装台不过小几米的距离, 可他盯着眼前人,脑海中思绪翻涌飘到很远很远的以后。 他走近时抿住双唇,唇角附着淡淡笑意,他见她缓缓抬起头来,修长浓密的睫毛掩不住她明眸善睐。 宋词拉住唐诗从头纱下伸出的手,他视线在她双眸间流连,嘴角笑意渐浓声音微哑深沉。 “老婆,你好漂亮。” 附近的工作人员闻言都禁不住笑出声来。 唐诗不由得怔住,转瞬脸颊便染上红晕,她握紧他的手压低声音。 “你别乱讲话啊!这还不如你叫我唐小胖呢。” 她瞥眼附近工作人员,微倾身凑近宋词:“我叫你过来,是想让你扶着我点。我穿高跟鞋根本不会走路,这万一把婚纱弄坏了,几十万怎么赔啊!” 两小时以前,宋词答应拍婚纱照,但提出一个要求——要拍大厅里那套婚纱。 提出要求到达成交易的过程并不顺利。 那套婚纱是国内顶级婚纱设计师符辛的作品宿岚,价格高达六位数,是镇店宝,到店里就放在橱窗中至今没人试穿过。 店长担心他们还是学生,如果有损坏根本没有赔偿能力,风险太高。 唐诗一听价格就打退堂鼓了,她的确很喜欢,可完全没必要就为一个喜欢就冒这么大的风险。 最后也不知道宋词怎么和店长谈的,店长算是同意了。 可穿上这么贵的婚纱,对唐诗来说,压力远大于欢喜。 她自打开始穿就胆突,到现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宋词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臂弯,轻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摔的。” -- 第68页 唐诗手握紧他臂弯,抿住唇点点头。 拍摄过程非常顺利,店长确认婚纱没有任何损坏并放回橱窗后,唐诗才如获新生般捂住胸口长舒口气,她双手合十扬起唇角。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挑礼服了?” 工作人员手指向租借区:“可以,这边请。” 男女生选东西的时长完全是两个极端。 宋词把可选礼服大致掠过一遍,挑出一件试过能穿就定了下来。 可他在四楼转过好几圈,唐诗还在三件他看着没什么分别的礼服裙间犹豫不决。 然而宋词转那么多圈都没能逃脱,被唐诗逮住提建议的厄运。 宋词挠挠额头:“按你自己喜好来选。” “我就是选不出来啊。”唐诗手在三条裙子中指来指去,一瘪嘴叹口气道,“这两条黑的和这红的我觉得都好看……” 工作人员清咳几声:“其实我觉得桔梗红的更适合你,黑的相比之下会容易显成熟。” 宋词下意识想去指,但他视线在桌面三条裙子间掠过,要从口袋抽出的手便又落得安稳。 “不如……选红的?” 唐诗沉思片刻,指着中间那条裙子:“就这条红的吧。” 宋词是早上出的门,说好中午回家吃饭,结果拍组样片耽误太久,到家已是下午两点。 餐桌间火锅汤上已经浮了一层油,苏尔正忙着给顾客结账。 宋词径直走到餐桌前,在苏兴昌对面坐下来拿过碗。 苏兴昌扯过面巾纸擦去鼻头上的汗:“礼服选的怎么样?” “挺顺利。” “给我准孙媳妇选的什么样的?”苏兴昌饶有兴致地抬眸看去。 宋词手上动作顿住:“据说是一条桔梗红的长裙。” “红的啊……”苏兴昌咂咂嘴,“那她穿上应该能好看。” 宋词禁不住轻笑出声来:“姥爷您又知道?” “嘿,这个我还真知道!皮肤白的人穿红色大多都特漂亮。” 苏兴昌手中筷子戳在碗里蘸料间,双眼微眯视线落得很远。 “我和你姥姥结婚那天,她就穿了件大红袄。你没见过她年轻时候,那在我们村也是一顶一的大美人。她长得白啊,结婚那天所有人都说她穿那红袄啊,美得跟天仙下凡似的。” 宋词闻言目光微定,不觉去想象几十年前姥姥和姥爷结婚当天的情形。 “只可惜了,我这双该死的眼睛只能看到黑白灰,怎么看她那件衣服都是黑色,天仙在我眼里,这美估计也得减个20分。”苏兴昌比出个“二”,又指向自己眼睛,眉心微蹙叹口气,“其实打小就这样,压根没看过人家讲的那些色彩,心里根本没概念也没什么感觉。可你姥姥人太倔,她后来知道我眼睛这毛病,知道我看浅色都是灰色又不喜欢灰色调,她就坚持只穿深色衣服。” “谁家小姑娘不喜欢漂亮颜色?可她打从十几岁嫁了我一直到人没,五十年啊,就没穿过鲜艳颜色的衣服,这一直是我挺遗憾的事。”苏兴昌说到这目光忽而顿住,他手中筷子戳着碗,“哎?诗诗她知道你……” 宋词静默垂下眼帘。 其实爬荟山那天,唐诗问起宋词不上体育课的事,有那么一刻他想过对她讲实话——他天生全色盲,他眼中的世界只有黑白灰。 让她帮忙捡草莓,是因为他的眼睛对相近颜色没有足够的分辨能力。 他挑不出她的粉色毛巾,不知道她平日所说的黄色和粉色到底是什么样,也看不出三条礼服裙颜色的分别。 可话到嘴边,宋词突然发现自己害怕对唐诗坦白。这种恐惧感,与她之前突然不理他时如出一辙。 唐诗她太美好了,她可以是很多人的青春。或许她不是非他不可,但他是。 他所谓性子孤傲背后包裹的是真实的害怕失去。对他来说,她是出口也是悬崖。所以他最后只敢拿自己全色盲的一个小症状日盲症来说明缘由,还要问她是不是嫌弃。 眼前有东西晃过,宋词才回过神来。 他摇摇头清咳几声:“她不喜欢别人叫她诗诗,您以后还是叫她全名吧。” 苏兴昌不由得怔住:“为什么?诗诗不是挺好听吗?而且长辈起小名时,第一想法不应该就是名字叠音吗?” 这问题触到了宋词的知识盲区。 他只在他们在一起那晚,耳鬓、厮、磨时喊过唐诗一次诗诗。 她当时反应很奇怪,像是突然被刺到般敏感,她垂下眼帘轻声问他。 “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叫我唐唐都行,就别叫……诗诗。” 宋词始终不懂,他记得很清楚世界末、日那天,醉酒后的唐友良分明就叫过唐诗诗诗,这应该就是她常用的小名。 她当时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反应,怎么到他这就不行? 但他想到她曾经对小黑本的紧张程度,出于尊重便没多问,只暗自记住这点禁、忌。 宋词只得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苏兴昌不由得蹙紧眉,却也没再问:“你们俩以后朝夕相处的,这事她早晚会知道,你可别让她步你姥姥的后尘。” “她不会。”宋词浅瞳微收。 我不会让她这么做。 省实验艺术节当天,王敏壮请来教育局赵委员当观众,就坐在校领导C位。 -- 第69页 开场前十分钟,后台完全乱作一团。 夏祁手里的眼线笔向上扬了下:“往上看。” 唐诗向上看时,把手里的稿举得很高,眼睛睁得溜圆瞧着稿嘴里念叨词。 宋词对着镜子正正领带:“你不用太紧张,想不起来可以向我求救,你的词我都背下来了。” 唐诗连做两组深呼吸,尽力平复胸口忐忑小声嘀咕:“不不不,我一定记得住,我是最棒的!” “你不仅是最棒的,还是全场最漂亮的,去吧皮卡丘。”夏祁双手捧着唐诗的脸,隔空啵一下。 唐诗笑着回个隔空吻,提过裙摆站起身。 旋即便有种不祥的感觉侵袭而下,她连忙转身追到后台外的走廊,把夏祁拽到角落。 “这事什么时候传染不好,偏偏赶今天。”夏祁瞥见四下无人便把存货都给了唐诗,“你自己注意点啊。” 唐诗把东西握紧在手点点头,便赶忙往洗手间跑,却不想中途撞见了赵委员。 “同学,方便给我一个吗?”赵委员瞥眼她手里握着的东西。 唐诗忙抽出两片递过去,转身间竟瞥见不远处转角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及以后,更新时间会调回到晚八点后~ 第35章 艺术节开场前一分钟, 唐诗才匆忙跑回后台。她扯过书包把卫生、巾塞进包中,便马不停蹄跑到连接舞台的门口。 彼时,台下校领导和观众已基本各自就位。 只等门口对讲机里传出学生会主席的开始命令, 主持人便可上场。 唐诗轻倚上门框站, 捂着胸口喘粗气。 “怎么才回来?”宋词轻声问道,瞥见她额角隐隐渗出汗来,他从口袋中拿出纸巾。 “厕所人多。”唐诗有口无心道, 下意识伸手去接面巾纸, 却见他绕开她的手手中纸巾轻车熟路地轻按上她额角。 “你自己看不到,容易擦花妆。” 唐诗微怔, 恍然想起两人拍婚纱照时,她换衣服经常折腾得冒汗,宋词有过几次帮她擦汗的经验。 对讲机传来呲呲声, 她瞥见领导席中间的座位还空着,不由得瞥眼后台小走廊方向。 “灯光音响,后台主持人准备, 5, 4, 3……” 唐诗不觉握紧话筒做组深呼吸,宋词神色倒是平静。 对讲机倒数至此戛然而止, 竟传来杂乱的交谈声,随后学生会主席声音焦急。 “等等,所有人暂停手头工作,不要动!原地待命等通知!” 与此同时, 台下一阵骚、乱。 校领导席位几个领导交头接耳后神色大变,都匆忙起身朝后台方向奔去。 很快,后台走廊里便乱作一团, 候在其中等待上场的人有人看到情况,消息很快通过候场人群的议论传到了后台门口。 “邓蓓是不是疯了?她居然把赵委员堵在女厕所里,接了冷水管去浇人家。” “开场前我去女厕所就看到门把手上挂着维修的牌子,门也从里面被锁住了,难道就是在干这事?” “赵委员今天刚好来那个,邓蓓现在完全蒙了。自强同志一直在那道歉,但是赵委员始终板着脸,这事可没那么好过去。” 唐诗抱臂倚在门口侧耳去听,禁不住轻笑出声。 邓蓓可没疯,这一切她早就计划好了,只是不巧浇错了人。 艺术节第一次彩排结束后,唐诗陪常钰去洗手间试衣服。 唐诗以为活动中心就只剩下艺术节负责人和他们四个主持人,却不想会碰到有熟人来洗手间。 来的就是邓蓓,冯瑶还有关妍,三人商量怎么才能在艺术节当天让她丢大人。 她们原计划是让关妍在艺术节中途引唐诗去洗手间,再来今天的这一番操作。 唐诗给赵委员递东西时,无意中瞥见不远处转角有人影一闪而过,从那个转角看过来,赵委员应该是站在视线死角。她之前听到过邓蓓的计划,此时就多留了个心眼,悄然从旁边安全通道下楼去的洗手间。 她们还真没放过这次机会。 听说是邓蓓使坏,唐诗又刚去过洗手间,宋词目光微顿也便猜到大半。 他瞥眼身侧人,眸光沉静若有所思眉心不由得蹙紧。 今天邓蓓的恶作剧是没成功,那以后呢?是不是只要邓蓓在省实验一天,唐诗就没有安宁日子? 事情经过近一小时才调解完,赵委员看在王敏壮的面子上换了别人的衣服又坐回领导席。 所有准备就位,对讲机中再度传出倒计时。 “3,2,1,主持人上场。” 唐诗,宋词,丁远和常钰四人走到舞台中央。 观众席中央,夏祁举起手中单反对准唐诗和宋词猛拍。 某刻,她无意中瞥见邓蓓和邓自强就站在活动中心门外争吵的厉害,她相机对准门外也拍上两张。 等她再转回身时,主持人的开场词刚说完,舞台灯倏然熄灭。 舞台漆黑中,唐诗轻扯住宋词的西装衣襟,小心跟在他身侧怕他摔跤。 但其实,宋词的眼睛比任何人适应黑暗都要快。她扯住他衣襟刚走出一步,他就能较为清楚地看见她睁圆眼留意上场人,小心翼翼帮他避开可能危险的模样。 他禁不住勾住她扯在自己衣襟的手,请握进手心。 后台始终开着灯,两人这般走下台,很快便被后台候场的人发现。 -- 第70页 很多人笑眯眯看着小声起哄。 唐诗脸颊不觉染上红晕,一下台就抽出了手。但她心里惦记着宋词的眼睛,每次上台时还是会避开观众目光轻扯他衣襟,放缓脚步小心引导他走到舞台中央。 有宋词陪在身侧,唐诗心也安稳许多。 她整场主持都很稳,直到两人倒数第二次上台,介绍最后的压轴节目…… 两人走到舞台正中央,唐诗抬眸仿佛被灯光刺到,大脑突然就一片空白。 唐诗的额头和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她表面仍微笑维持镇定,努力回想许久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眼看宋词的词就要讲完,她只得偷偷扯下他衣襟。 宋词接收到信号目光微顿,他嘴上未停,头脑迅速将两人的台词缩减一半自己全说完,最后留给她一句介绍节目名称。并在放下话筒时,立刻双唇微张未动轻声提醒她。 “接下来请欣赏……” 唐诗尽可能稳住声音:“接下来请欣赏高二文科三班的歌伴舞节目……” “《青花瓷》。” “《青花瓷》。” 舞台灯熄,唐诗才暗自松口气,连喘息都在轻颤。 这次是宋词先握紧她的手,一路牵着她缓步穿过后台,到长廊无人的转角才停住脚步。 唐诗双眸圆睁呆滞,眼底轻微泛红,呼吸仍是不稳。 她以前经常在学校大小晚会中担任主持人,从没发生过类似忘词的情况。 虽说她现在情况的确不能和从前比,可她最近明显感觉到自己健忘的症状减轻,期中考试成绩也提高不少。医生不是说成年后这病有希望自愈吗?她以为自己是那个幸运儿,提前一年多病情就开始好转,所以这次艺术节她才想挑战下自己。 却没想到…… 宋词自然看出唐诗慌了神,但晚会还没结束,如果她不站好最后一班岗,那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被抹去,只落下最后忘词无法上场的话柄。 而压轴的歌伴舞节目只有三分钟,根本没有时间留给她沉浸在懊悔情绪中。 宋词双手捧住唐诗的脸,让她微扬起头看自己,眸中坚定语气亦然。 “唐诗,你平复下情绪听我说。这是我们今晚最后一次上台,你只有两句话,我会一直在旁边提醒你。我们讲好它,好吗?” 唐诗咽下唾沫声音仍是轻颤。 “我刚才看到灯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之后就特别特别紧张,待会万一……” 宋词柔声打断唐诗,盯紧她的眼眸山泉般清澈。 “那我们就不看灯光,看台下,往观众席最远处看。台上灯光强,你视线落在远处几乎什么都看不到,自然就不会那么紧张。几分钟而已,你只要挨过去,今晚你就圆满成功了。好不好?” 唐诗闭上双眼握紧宋词的手,蹙眉用力点点头。 常钰跑过来看到他们正亲密,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 “开场舞马上结束了。” “知道了。”唐诗睁开眼后眼底已是坚定,她迎上宋词目光,“你把我的词说一遍,我再试着记下。” 再度在舞台中央站定,唐诗听宋词的话,直接将目光投向观众席最远处。 看不到人,紧张感果然会好很多。 加上宋词全程贴紧她站,给了她足够的依靠,她终于靠临上场前磨得刀加上他的提醒,以最好的笑容说出全场主持最后的结束语。 “同学们,再见。” 艺术节晚会彻底散场时,公交车已经停运。 两人走过十字路口,偷偷上了一辆出租车。 唐诗转身拉过宋词的手,看向他的双眸似是落满窗外星辰光亮,她长舒口气扬起嘴角。 “你都不知道,刚才校长和赵委员他们对我比大拇指时,我真的都快哭出来了!” 下一刻,她满脸兴奋倏然转淡,食指在他手背上轻划,嘴角噙笑自言自语般轻声道。 “还好有你。” 宋词倾身凑近唐诗,低声道:“我也是。” 唐诗闻言微怔,只见他轻舒口气,扬起嘴角。 “如果不是你让我报名参加,我就不会收获今晚的称赞。” 宋词这根本就是硬给唐诗搬军、功章,他在舞台强光下什么都看不到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对他比拇指?而且他根本就不缺这份微不足道的荣耀。 但他既然想让她心里平衡,那她就照单全收。 唐诗转头看向车窗外抿唇不语,食指在宋词手背间悄咪咪画了颗心。 宋词没什么反应,她还以为他没感觉清楚,便转眸偷瞥眼他,不想这一瞥刚好与他对视上。 两人禁不住都笑出声来,宋词搂过唐诗的头轻按在肩头,揉着她柔软的发轻叹一声。 “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夜里十一点,宋词拉开鲜果汇半掩的卷帘门,抬眸就看见苏尔在整理沙发垫。 听见开门声,苏尔手上动作微顿。 “姥爷中午坐火车走的,你不用再睡沙发了。” “好。”宋词轻应一声。 他走到次卧刚要关门,就被苏尔叫住。 苏尔站直身子双手在身侧摩挲片刻,才盯住他眼眸眉峰微挑轻声问道。 “你动那张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八点准时更新~ 第36章 -- 第71页 夜深安静, 只卷帘门外接道偶尔传来车辆经过的声音。 宋词拇指不觉轻抹门把手,视线迎上苏尔目光转而又避开,点点头轻声应句“昂”。 苏尔说的是存宋骥给宋词抚养费的工、行卡, 她今天偶然发现原本夹在户口本靠边沿的卡, 夹在了户口本中间,但里面的钱没动。 宋词知道这张卡,是因为之前小叔曾跟他说过, 当年宋骥和苏尔离婚, 给过她一张存有100w的银行卡,用以一次性付清他到成年的抚养费, 卡的密码是苏尔的生日。 但他会动这张卡,其实是个意外。 宋词的压岁钱也存在一张工、行卡里,一直在苏尔手里保管。他想自掏腰包帮唐诗租好一点的礼服, 就背着苏尔偷摸去找,结果情绪焦急下拿错了卡。 他和店长商量让唐诗穿那套昂贵的婚纱时,想拿自己压岁钱的几万块做抵押, 拿出卡才发现卡号不对。 却也是这张卡的存款足够赔偿婚纱的钱, 店长才勉强同意让唐诗穿那套婚纱。 苏尔掖好鬓角的碎发, 轻吸口气柔声道:“阿词,你是想拿里面的钱给唐诗买礼服吗?” 宋词视线微垂:“没, 我是想拿自己压岁钱的卡……” “不,这不是你拿哪张卡的问题。”苏尔清咳几声打断他,声音依然缓慢温柔只是少了些许温度,“而是你要想清楚自己该不该这么做。” 四目相望, 两人皆陷入沉默。 苏尔眉峰微挑盯紧宋词眼眸,柔声询问:“阿词,遇上唐诗后,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变化很大?” 宋词目光微顿缓慢垂落至脚下。 苏尔抿过唇:“唐诗她是很招人喜欢,我也不反对你们交往。但是凡事你心里都要有个度,即便你们现在非常好,感情上你也该有所保留,这样等到以后,万一……” “没有万一。”宋词语气平静地打断她,眼眸中却是坚定。 苏尔双唇轻合眉心微蹙,瞳中沉定却有波涛暗涌。 儿子果然更像妈妈,样貌和秉性皆如是。 当年苏尔执意要嫁给宋骥时,也是用这句话打断的苏兴昌的说教,一字不差。 她也曾以为两人的爱情会坚如磐石,可她抛下一切为他出国生子,换来的却是他承诺的婚礼和名分都给了另一个人。 事到如今,苏尔只能期望两人未来不经波折,长长久久。 她轻叹口气:“没事了,早点休息吧。” 宋词静默关上房门,刚在床边坐下手机便传来振动。 拿出手机,他身子向后一仰躺稳,举在眼前的屏幕中是唐小胖发来的晚安信息。 他回句晚安,拇指点上发送时嘴角不觉微扬。 峒城的六月天,午后已很炎热。 阳光炙烤下的操场,空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浮动,天气闷得人只有在树荫下才能正常喘、息。 长椅中,唐诗伸直腿脚跟撑地脚尖来回摇摆轻撞,双手撑在身侧身子向前倾四下张望确认附近没人,才坐直歪头轻枕上宋词的肩膀。 宋词把字帖递给唐诗,慢条斯理折好临摹纸小心收进口袋:“你的临摹纸我收了,有对比好看出某些人有没有在认真练习。” 所谓写乱容易练字难,虽然宋词说她的字始终差点意思,没学到他字中精髓,但至少上学期她算是出师了。谁曾想她这才随心发挥几个月,字就要被打回解、放前水平,又不得不回到每天交临摹纸被考背诵的日子。 宋词神色严肃道:“开始吧。” 唐诗静默咽下唾沫,不时偷瞥他,悄然把字帖按在身侧长椅间。一旦出现记忆空白,她转眸瞥向字帖,食指偷偷去找其中段落来填补。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呃……蒲苇韧如丝,磐石无……无……” 唐诗头又不能动,只得蹙紧眉靠眼神努力扫字帖,却不想压在手下的字帖突然被抽走。 她忙坐直身子掖起耳边发,态度良好地扬起嘴角:“刚刚实在没想起来,是初犯,初犯。” 宋词折好字帖,放进唐诗靠近自己的校服口袋。他轻弹下她额头,见她不由得眯眼向后躲,仍毫不犹豫地给她一记重创。 “你以为你枕住我肩膀,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就这小脑袋瓜能挡住什么?” “那……”唐诗拨弄顺刘海,眼珠一转便开始蹙眉辩解,“我看一眼就能继续往下背,也能侧面说明我记得比较扎实对不对?进一步可证,我是真有下心思好好背的。” 她避开宋词目光,食指蹭蹭鼻尖越说声音越小:“只是睡觉会折损记忆,实际展现效果不如预期。” 宋词禁不住笑出声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高考后你可以找判卷老师辩解试试,看他会不会给你友情加分。” 唐诗侧过身坐,瘪住嘴盯着宋词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宋词嘴角噙着笑。 她睁圆眼一噘嘴,指着装有字帖的口袋:“那我要是不靠偷看能全部背下来呢?” 宋词瞥向远处轻叹口气:“你想怎么样?” “恩……”唐诗下巴微扬,“今晚下公交车后你背我回家。” “可以。如果你背不下来,我们就反过来。”宋词迎上她目光嘴角笑意未明,“那段路你背我。” 唐诗闻言不由得怔住,下意识打量下眼前的“庞然大物”,咽下唾沫。 -- 第72页 “马上就上课了,要不我们回……” “开始。”宋词侧身面对她坐,笑得比树下小花开得还灿烂。 晚课时,邓蓓提前去艺校进修的消息在省实验内传开,更有人传出具体消息——本周六晚课她就会收拾东西离校。 高二文科班尤其是3班,很多人都在暗爽。 理科的人和邓蓓接触不多,所以这条消息并没有引起多大风浪,只是有人私下里会议论说:唐诗可以松口气了。 事实上,唐诗听到消息,整个晚上都很平静,连宋词都忍不住要问。 “邓蓓要走你不开心吗?” 冷光灯透过公交站牌滚动的广告映在唐诗的侧脸,她迎上他目光扬起嘴角。 “当然开心了。只是我觉得,等她彻底离开省实验一丁点消息也没有,我再开心也不迟。” 夏祁给唐诗看过艺术节出事后,邓蓓和邓自强在走廊争吵的照片。 两人还会争吵,说明邓蓓根本没有因为这件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以她的性格,即便赵委员的事算不上唐诗有心引导,她也会把所有结果怪到唐诗身上,因而更加记恨唐诗。 可艺术节后,她没找唐诗叨叨,甚至一点要报复的动静也没有。这反而让唐诗有些不安,她想等到确认邓蓓不会再有任何动作后,再松这口气。 宋词见唐诗目光微垂若有所思,也大概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但他并不准备戳破,只在胡同前扯住她衣袖。 唐诗瞥眼褶皱的衣袖,下意识疑问出声:“恩?” “恩?”宋词学完唐诗神情轻笑出声,握住她双肩将人推到自己身前,“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他这一番动作,令唐诗倏然想起自己午后背诗的大型车祸翻车事件,不由得低头捂住脸笑出了声。 转瞬,宋词双臂搭上唐诗肩膀,骨节分明的手握住自己手腕自然垂落她胸前。 “你真要我背你啊?”唐诗哀嚎出声,扬起下巴眨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瞧他,“我会被你压S……噗!” 宋词倾身Y下来那刻,唐诗双腿发软就要当场下跪。 好在宋词迅速站直并顺带抱紧了怀中人,他笑着拨弄下她的耳垂:“唐小胖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我脚都没离地呢。” 唐诗腿还没缓过劲来,听到这话气得直接挣开他,食指用力戳上他肩头,怼一下说一个字。 “那麻烦你赶快去找行的去!” 宋词不急不恼,嘴角噙笑拍拍自己肩膀压低声音道:“来吗?” 唐诗抱臂别过脸去,但旋即她眼珠一转抿下唇,瞥眼自己斜前方的地面,也不知哪来的神气扬起下巴命令道。 “过去,蹲着去。” “你还挺理直气壮?”宋词无奈地摇摇头。 “昂。”唐诗点下头,之后催促的语气又像是在撒娇,“诶呀,你快点。” 宋词缓步走过去,想转头看一眼,结果刚有动作就被某人把脸推回去。 他半蹲下身张开手臂,干等数分钟,人还未来声音倒是先传到他耳畔,而且是从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 “宋词,你可站稳了。” 唐诗分明是想趁他不备借冲力反压他一把,可她冲刺前担心会出岔子又特意叮嘱他。她应该还挺难以抉择吧? 宋词舌尖在牙齿间轻硌,双眼微眯嘴角上扬却不自知。 她怎么那么可爱啊…… 身后脚步急促奔来,唐诗扑过来的一瞬,宋词便抱住她稳稳站起身,惊得她忙搂紧他脖子。 “你怎么这么稳啊?”她神色惊诧道。 她刚才可是从很远的地方助跑过来的! “F=ma,就你这小m。”宋词非常轻松地颠、了唐诗两下。 “哎?哎!”唐诗禁不住惊呼出声,蹙紧眉用力捶下他肩膀,却见他转回头来看她眉峰微挑。 “就是配个百米运动员的a都压不垮……卧!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开始恢复每晚八点准时更新! ———— 牛顿第二定律:物体的加速度跟物体所受的合外力成正比,跟物体的质量成反比,表达式F=ma(直译力等于质量乘以加速度)。 这里只是非学术性小梗,莫要深究其成立条件,叩谢~ 第37章 视线陡然下移, 唐诗眼前胡同出口的杂货铺,转瞬便切换成红砖铺就的地面。 感觉到宋词双手突然撤了,她下意识睁圆眼惊呼出声。 “哎?你别放手啊!” 宋词第一次骑车载她, 就是在这摔的……难道真的要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吗? 人飞速靠近地面, 唐诗慌忙闭紧眼睛。 身体终于停住,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居然是悬在距离地面不足半米的空中。 “下来吧。” 唐诗循声垂眸看去。 宋词手臂伸直撑在地面手握紧成拳, 双膝亦跪在其间, 把唐诗整个人撑起来。 唐诗蜷缩的双腿缓慢放下,从他背上爬下来, 忙俯身勾住他手臂使尽全力把人扶起来。 “你怎么样?”她小心抓过他手举到眼前,歪头凑近去看,下意识捂住嘴倒吸口气, “你流血了!” 路口路灯有些故障,映落的光烛火遇风般轻轻灿动。 明暗变幻是笔悄然在唐诗侧影勾勒,映出她颦蹙双眉和眼瞳惊惶之色。 -- 第73页 暖风拂过她发梢又偷偷钻进宋词的校服衣领, 他定然瞧着她嘴角隐有笑意, 有口无心地应答。 “没事。” “什么没事啊!你还笑?摔傻了吗?” 唐诗指关节敲敲宋词额头, 拽着他走出胡同。她瞥眼不远处的药店,摆弄着手指琢磨一番后得出结论。 “直接去我家吧, 应该什么都不缺。” 客厅内灯光明亮。 唐诗用虎牙咬断医用胶布,轻按上宋词掌心纱布边沿,点着他左手掌根的位置。 “你那几处擦伤都不要紧,但这块石头硌破的伤口挺深的, 可能……要留疤。” “没事。”宋词收回手笑着答得干脆。 瞥见唐诗正垂眸收拾医药箱,他视线简单掠过掌心,双手抓握继而转动两下手腕, 暗自松口气。 唐诗把医药箱放到茶几间,跪坐回沙发中歪身枕上靠背,垂下眼帘抠着指腹小声嘀咕:“不让你背我好了。” “是我自己没看路,和你没关系。” 唐诗循声抬眸。 宋词侧过身来看她,也歪身倚上靠背,奈何他个子高靠背太矮根本枕不上。 只见他手撑住沙发,人竟像根面条般向下滑一段,膝盖撞、到茶几“咣当”一声响,这才终于能枕上靠背。 唐诗瞥眼他的膝盖,禁不住笑出声来。 “疼不疼?” “还好吧。” 宋词头枕着沙发靠背向唐诗方向蹭了蹭,两人眉眼相隔便不足一掌长。 唐诗抿紧唇唇角梨涡深陷,手搭上靠背,也向他挪一小段。 他嘴角噙着笑移开她搭在两人间的手,再度靠近她。他准备主动出击,却未料头刚脱离靠背,她突然凑过来在他唇上轻嘬了下,继而又枕回去。 “好了。”唐诗视线指向墙上挂钟,怕别人听到般说起悄悄话,“你该回家了。” “再等等。”宋词五指轻飘飘穿过她柔软的发轻柔掖至耳后,他目光在她眼眸流动的星海中迷了路,扬起嘴角,“一小时后就走。” “多?多久?一小时?”唐诗错愕地睁圆了眼,转瞬,眼眸中散落的光便全然宋词凑过来遮挡。 宋词轻握住唐诗的脖子低头印上她的唇,他含住她柔软的唇瓣轻抿。 像是露珠滑过叶脉自叶尖沉甸甸坠落如镜池水,涟漪一圈圈散开。 到后来,他拥她越来越紧也愈吻愈深,他掌心的纱布摩挲得她脸颊痒痒的,不觉发烫。彼此呼吸温热交织,也仿佛起了风,惹得心中林叶摇晃沙沙作响。 宋词松开唐诗时却还与她额头轻、抵,拇指在她脸颊间轻抚。 他声音低哑:“我明天可能要请假,你早上下楼没看见我的话,就直接走。自己上下学过马路小心点。” 唐诗喝过酒般头晕脑胀,垂着眼帘点头轻“恩”一声。 直到防盗门扣严传来声响,唐诗才惊得清醒些。 她双手捂住滚烫脸颊,无意中瞥眼时钟,目光瞬间定住,他们居然真的吻了一个小时! 难怪她双唇现在又麻又肿…… 唐诗提过医药箱,站起身来才觉得自己双腿绵软。 要命了,宋词怎么那么会呢…… 他们这才在一起5个月,他以后要是再进阶,她该不会要灰飞烟灭吧? 电话铃声惊得唐诗一抖险些摔倒,她拿过手机发现是唐友良的电话。 “爸,怎么这么晚打电话……你喝酒了?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第二天,峒城沙尘暴红色预警。 午后本该是阳光最明媚的时刻,奈何风暴席卷沙尘遮天蔽日,亦拍的玻璃窗沙沙响。 唐诗侧身瞧着窗外昏暗一片,不时瞥眼最后排的空位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宋词请假去干嘛了…… 三条街外的市中心医院。 宋词头戴黑鸭舌帽,坐在走廊的长椅中。 他手肘撑在膝盖微俯着身,拇指不时按住手机中的下键翻找查询结果,突然就打了个喷嚏。 走廊尽头传来开门声,他循声转头看见窗外混沌一片。 听得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宋词收好手机站起身,转身时苏尔刚好走到他眼前。 他视线在她双眸间流转:“大夫怎么说?” 刚好有孕妇要进门,苏尔便让开路,直接拉过宋词朝大厅走。 苏尔小声叨咕着:“都说你不用陪我来,你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妈,你还没回答我。”宋词眉心微陷。 “哦,那个。”苏尔咽下唾沫,神色平静如常,“大夫让我再去拍个片……” 夜里九点整,沙尘暴红色预警终于解除,街边不时有省实验的学生经过。 宋词站在玻璃门后,视线静默透过玻璃落得远些。 玻璃中映出他眉心微蹙模样和他身后成排的水果筐。 苏尔的子、G肌瘤切片化验要五天后出结果,医生推测良性的可能性大,但可能性大并起不到什么安稳人心的作用。 路边虽已几乎不见风卷起尘沙,但枝叶仍摇摆剧烈,晃得人心烦难安。 宋词转头瞥眼墙上时钟,指尖在金属扶手间轻敲。 “妈,我出去下。” 宋词出门一路朝育才园方向走,走到小区门口,他抬头看见唐诗家灯黑着,立刻拿出手机。 听筒中刚传出熟悉的喘息声,他便问道:“你怎么还没到家?” -- 第74页 “我今天回家了。” 楼宇轮廓的景观灯透过落地窗映得唐诗眉眼明亮,她轻咬指腹,舌尖划过微干的唇。 “你,为什么请假?没事就好……待会就回去……坐地铁吧……” “诗诗……” 唐诗下意识捂住胸口,转回头瞥见是唐友良才暗自松口气。 唐友良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茶几上,瞥眼她手机:“你在和谁打电话?” “没谁。”唐诗避开唐友良目光,以手掩嘴压低声音,“我先挂了,回去说。” 收好手机,她几步走到茶几前提起塑料袋,手落进其中点着白纸包好的药,嘴里小声数:“1,2……7包?这是一周的药量?” 几个月不见,唐友良清瘦许多,人也显得有些苍老。 他抽出支烟凑到烟灰缸前磕了磕,仔细瞧过烟灰缸内才叼在嘴边点燃:“你李叔说小拇指甲那么小的伤口这些药够用了,血痂自动脱落前别沾水保证不留疤。” “谢谢爸。”唐诗把塑料袋放进书包中。 唐友良弹弹烟灰,盯紧唐诗轻声问道:“诗诗,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唐诗闻言拉拉链的手倏然顿住,轻咽下唾沫视线仍跳跃不稳:“爸,我其实,其实我刚才是……” “你不用多解释,我的女儿我还不了解吗?是上次送我回来那个男孩吧?”唐友良打断唐诗,猛吸口烟。 唐诗见状也只得点点头。 “挺好。”唐友良长叹口气,继而又目光空洞轻笑出声自言自语般,“挺好。” 唐诗琢磨不透唐友良这反应是什么意思,咬紧下唇挠挠额头,眼中倏然明亮。 “对了爸,你昨晚为什么突然问我以后要不要考公务员?” 昨晚唐友良醉酒后打电话给她,就为问这件事,听得她云里雾里的。她印象中自己从没说过要考,而且这事怎么也得大学快毕业才能考虑,怎么现在就问? 不过他这通电话,倒是让唐诗想起来,他的老员工李叔家有祖传治疗伤口的药方,据说用得好就不会留疤,这才有今天的见面。 唐友良突然被吸进的烟呛到,他掐灭烟猛地咳嗽几声,哑声道:“没事,就随便问问。” 紧接着,他瞥眼腕表站起身。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唐诗正想说好,唐友良手机便响了,他看到来电自顾自快步走到卧室关上门。 隐约听到他语气不好,唐诗意识到是件麻烦事,便留张纸条自己走了。 御林苑算是峒城的高档小区,只是位于峒城南区的新开发区边沿,位置偏不好打车。 唐诗边快步朝地铁口走,边张望留意附近有没有出租车。走到路口时,她转头瞥见不远处有一帮小痞子,也在朝路口方向走。 夜里十点,路边几乎没人。 唐诗咬紧下唇压住胸口慌乱,瞥见附近没车,便不等行人路灯转绿灯快步跑过人行横道。她转头竟瞥见那些人斜穿马路奔她跑过来,而此时她身侧就是一片还未经开发的树林。 心跳过激引得周身血管似乎都随之剧烈跳动,唐诗牟足了劲往前跑,咬紧牙关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 只要她能跑过这片树林,前面路口就有流动警卫厅。 那些人起跑点离她比较远,她还有机会,有机会! 唐诗靠着在这份一定能转危为安的信念,她拼命的跑终于跑过路口,希望却也在这一刻宣告彻底破灭。 警卫厅没有人。 而那些人本已跑到马路中间,瞥见她脸色骤变也明白状况,转瞬便跑过马路将她团团围住。 唐诗后背靠紧警卫厅,视线警惕地在五个人间来回跳跃。心都跳到喉咙,她不住咽着唾沫试图让自己冷静,瞪圆的眼却早已微微泛红。 领头的黄毛瞥眼她的校牌,贱兮兮抖着自己本就不整的衣领凑近她。 “哥哥好寂寞啊,小诗诗来陪陪我好不好?” 天色太暗,眼前画面陡然光怪陆离。 唐诗仿佛又听到雷,犬吠混杂着脚步声和梦魇般一遍遍的轻唤,一步步地逼近自己。 “诗诗?” “诗诗,你在哪啊?” “诗诗,我来陪你啊……” 唐诗蹙紧眉眼底通红地捂死耳朵,仍觉头痛欲裂。 脚尖突然被碰到,她狠狠甩了黄毛一巴掌冲他吼道。 “滚开!” 唐诗恶狠狠瞪着黄毛,眼底通红却不争气地落下一行眼泪,垂落身侧的手也抑制不住地发抖。 “我艹?”黄毛冷笑一声,死死掐住她脖子双目圆瞪,“好好说话不他妈行是不是?非要老子动手是不是!” 唐诗蹙紧眉使出浑身气力掰扼住自己脖子的手,奈何勾脖子筋脉猛烈跳动,头脑更加胀痛,她双手也愈来愈使不上力气。 不远处似乎有车驶来,唐诗却喊不出声。 她看准黄毛靠近自己时,趁他不备猛地抬腿用膝盖点下他肚Q往下三寸。 “艹!”黄毛低骂一声跪倒,其余几个人忙过去扶。 唐诗借机竭力奔向路边,出租车正驶过她眼前,她却腿一软跪倒在地,用尽力气喊仍是哑声低音更像自言自语。 “救我,救我。” 出租车从眼前驶过那一刹,眼泪毫无征兆的自眼中砸落到她拄在地面的手背间。 -- 第75页 黄毛尖声喊道:“去去!抓回来!他妈的给老子抓回来!” 唐诗慌忙从口袋中翻出手机,身后脚步急速靠近时,她仿佛再度听到汽车驶来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她抬眸瞥见出租车就在自己眼前停下,车门骤然被推开…… 第38章 身后和眼前人同时朝唐诗奔来, 但身后的脚步杂乱也明显更快。 眼前就有希望,她双手再度抓紧地面想站起身,顾不及手机随手上动作甩出很远。她指甲用力抠住地面膝盖刚离地, 双臂就被人从背后抓住。旋即, 她人硬生生被拽起身,手臂间刺痛使得她蹙紧了眉。 双腿彻底脱离地面,唐诗还未抬起头, 身子就要随着拉扯的力道向后倾。 腰间倏然一沉, 随后双臂的力道接连撤去,她扑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嗅到熟悉的气息, 她抬头看到宋词双眸瞪圆,灰蓝瞳幽邃冰冷,眼底却染着红, 咬肌如喉结两侧的脉搏颤动。 宋词把唐诗打横抱起,转身轻放进车后座。他想抚下她脸颊先安慰一句,抬手间却瞥见她脖子上的红手印, 悬于半空的手手指绷紧收回握紧成拳又落回身侧。 “等我。” 他颤音道, 手刚搭上车后门, 驾驶位便传来劝说。 “小伙子,我看还是报警吧。” 这是唐诗第二次亲眼见到宋词动怒, 如果说他第一次面对佟朔时的神态表明他要动手,那么他此时灰瞳中剧烈翻涌的愠怒和戾气,会让她觉得他完全就是匹要S人的狼,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唐诗紧紧抓住宋词的手, 视线在他双眸间流连,连劝带哄道。 “对,报警吧, 好不好?这种人你来动手,都是脏了你的手。” 宋词眸中微顿渐升光亮,唐诗刚要松口气,转瞬就瞥见他身后有人冲过来。 “小心!” 话音刚落,宋词就被人从背后猛地踹一脚,他手及时握紧车门才没扑到唐诗身上。 浅瞳中才燃起的一丝光亮骤然熄灭,宋词猛地关上后车门用脚踩住,手从前车门半降下的车窗边沿伸、进去按上中控锁。 临走前,他盯着司机瞥眼后排:“师傅,麻烦您别放她出来。” 宋词转回身,随意掸掸后腰上的灰。 唐诗抠了抠门内把手,车门毫无反应。她忙扒着驾驶位的座椅靠背凑过去,呼吸有些急促。 “师傅快开下锁!” 唐诗转头瞥见踹宋词的人再度朝他冲去,被他陡然一脚踹上肚子,接连后退几大步跪在地上疼得直不起腰。 宋词手在身侧甩了甩,继而握紧成拳,看准第二个冲上来的人,抡起手臂一记重拳击中那人颧骨,旋即他抬腿踹飞歪身还未站稳的人。 她知道现在下去已然太迟,也便放弃挣扎。 仅仅几分钟,五个人就只剩黄毛还站在警卫厅前瑟瑟发抖。 宋词扼住黄毛的脖子,猛地将人怼上流动警卫厅车门外,盯紧黄毛的灰瞳微敛睫毛轻颤,声音冷厉。 “你掐的我女朋友脖子?” 唐诗原以为宋词只是想教训下他们,直到她看到他问完话,黄毛便脸涨得通红完全说不出话甚至有翻白眼的迹象,但他仍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她才发觉事态不对劲。 她忙把双手比到唇前当喇叭高喊,太过焦急以至于喊破音。 “宋词!宋词!住手!” 宋词闻言眸中微顿恢复些许温度,他这才缓慢放开黄毛,手还保持半握姿势僵硬垂落身侧。 黄毛差点断气,整个人如同将死蝼蚁蜷缩躺在地面,咳嗽得停不下来。 那四个人忙跑过来扶起黄毛。 “大哥,这小子下手这么狠,别是背后有人的。” “是啊,咱们还是先走吧。” 那五个人都已跑远,宋词却还站在原地。 他垂在身侧的手控制不住颤抖,视线失焦时眼前流动警亭蓝白相间的墙,落入眼中只剩苍白一片。 十年前的郡城一小,宋词在校的最后一天,被老师罚在走廊面壁思过。 因为老师进教室时,不知道陶倧是怎么戏耍他去洲湾找的宋骥,又是怎么恶语讽刺他,也没看到一帮人曾按着他打,只看到他扼住了陶倧的脖子。 当时宋词眼前也是只有苍白,他垂头啜泣时身后有脚步靠近,旋即他最讨厌的声音传至耳畔。 “我知道你就是宋骥的儿子,我就是故意要你难受。谁让你爸处处为难我爸!宋词你也别在这装可怜了,你和宋骥一样冷血凶残,骨头里都是黑的。不然你刚才就不会掐我脖子,你们宋家没有一个好人!呸!” “你和宋骥一样冷血凶残,骨头里都是黑的,是黑的!” 这句话反复在宋词脑海里回荡嗡嗡作响,是针一寸寸刺进他头侧血脉,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颤抖的手倏然覆上冰凉,冷意渐渐消减了愠怒与疼痛,他瞳仁微收转头看见唐诗就站在自己身侧。 唐诗深瞳似夜,路灯的光盛入其中只化作精巧一点,映落宋词眼中却如同圆月。 她舌尖划过唇间,轻挑起眉柔声道:“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见宋词没拒绝,唐诗握紧他仍有些抖的手,拉着他一步步朝出租车方向走。 脱离警卫厅旁,便有更多路灯的光将两人照亮。 -- 第76页 回到家,唐诗才知道,宋词是知道御林苑位置偏不好打车,听说她要坐地铁回去实在不放心,才想打车过来接她。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下楼,是准备到楼下再打电话让她下来。 出租车经过流动警亭旁,他无意中看到有个小女生跪在路边,身型和她非常像。他立刻就让出租车倒车回去,一看真的是她。 宋词以掌心承着唐诗的手,轻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视线不觉又落在她脖子间。 或许陶倧说的对。他身体里就是流着宋骥的血,所以他本性非但不如表象那么正直孤傲,反而暴戾乖张。 他看到唐诗跪在地上那一刹,真的恨不得把那些人千刀万剐,根本记不起理智二字该怎么写。 唐诗的脖子和手臂都已没有任何痕迹,她也闭口不再提晚上的事,但宋词还是会不自觉去看,之后就联想到她受欺负的画面,随后铺天盖地袭来的是胸口被疯狂撕扯般的疼。 许是发现了他的异常,她静默提起被子盖到下巴。 宋词静默收回目光,转头瞥眼书桌上的闹钟,才知道早已过零点。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他刚要起身就被唐诗拉住手。 她避开他目光双唇抿了又抿,声音极轻道:“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换作平时,宋词倒可以拿闻秋桦当借口试试。但今天苏尔情况特殊,他已经出来一整晚,现在应该…… 宋词想着,手便不自觉缓慢向回拉,只是手刚从唐诗手中滑出一点就再度被她握紧。 唐诗的确是受到惊吓,但并不是宋词以为的那样,是今晚的事勾起了扰她已久的梦魇。 所以她私心想他陪自己熬过这一晚。 她静默垂下眼帘抿紧唇,静心想来这样的确不合适,便松开了手,却未料转瞬反被宋词握紧手。 他轻咬住唇内侧喉结微动,眸光闪烁未定。 “我试试。” 宋词一直走到阳台才拨出苏尔的电话,电话立刻就被接起来。 “妈,闻秋桦现在人还在医院,我就在病房里对付睡一晚,明天一早我回去取书包。”他一口气说完不自觉清咳几声。 苏尔沉默许久轻叹口气:“那你们别玩过……了,也不早了,直接睡觉吧。” 宋词轻应一声,担心会被识破便匆忙挂断电话。 等宋词折回卧室,推开门就看见唐诗怀里抱着新被子,床头已是并列摆着一对枕头。 他清咳几声指指客厅:“我还是睡客厅比较好……” 唐诗脸瞬间红透连耳朵也没能逃脱,她用手臂夹住被子连连摆手。 “不,不是我非要和你睡一张床。可你去睡客厅的话……”唐诗避开宋词目光,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自言自语,“那和没留下也没什么分别。” 留他就是因为她害怕自己睡啊,照他的想法,那豆奶也在客厅里,必要时一样可以抱着睡。等下,抱着睡??就也没这个必要吧…… 唐诗正想着,门口倏然传来关门声,惊得她不觉睁圆眼。 宋词走到她身侧:“我睡哪?” “里,里面。”空气烫手般,唐诗指指窗口就忙收回手指。 宋词抱过唐诗怀中被子,脱鞋,上床,躺好盖被,转过身后背对着她,动作一气呵成。 站在床边的唐诗怀中空空,反而压不住胸膛欢腾的小兔子。 要不别关灯了,安全点? 她走到床边忽而想起宋词眼睛的事,犹犹豫豫还是跑到门口关了灯,随后迅速跑回被窝里掖好被子,蜷缩成一小团。 一米五的小双人床,两个被团包裹着背对背的人形雕塑,中间还能摆张棋盘。 夜静谧得只能听到客厅里豆奶的呼噜声,和窗外不时有车驶过的声音。 已是六月,夜里虽不那么炎热,但人包裹得像颗茧蛹也难免要汗流浃背。 于是没几分钟,两人就都各自悄然伸出手臂,又都小心翼翼搭上枕边。 唐诗闭紧双眼头在枕头中蹭了蹭,双唇微动未出声。 “408只羊,409只羊……” 与她背对背躺着模样平静呼吸沉稳的人,此时脑海里沸腾的东北大锅就要盖不上锅盖…… 他心里暗数着:“1088只水饺,1089只……” “2917只水……” 宋词睁开眼蹙紧眉动动僵硬的肩膀和脖子,视线向天花板转过100度角,双唇微张深吸口气。 “睡了吗?” “睡了吗?” 第39章 薄窗帘透出四方清辉, 安谧夜晚恰好营造出一种特别的氛围,让试探轻如悬空翎羽,落在心头又似是裹着红布的鼓槌。 翻身的窸窣声混着呼吸时重时轻, 两人各自枕上掌心躺安稳。视线交错时, 他们隐约看见面前人和自己一样抿住双唇,就都没能压住自作主张要扬起的唇角。 屋内昏暗静谧,最适宜说几句悄悄话。 宋词眉峰微扬, 说话声还没唇边气息重。 “还害怕吗?” “不了。”唐诗摇摇头, 拄在枕边的手偷偷扭着枕头花边,视线漫无目的地乱飘眨眼频繁。 “这是你第一次和女孩睡在一张床上吗?” 她觉得自己措辞不够谨慎, 忙补充道:“我是说单纯的睡觉,在一张床上。” 宋词点下头,视线落在唐诗眼眸间:“你呢?” -- 第77页 “我也是, 所以有……”唐诗静默咽下唾沫。 非常非常多的不安+紧张+动都不敢动+失眠…… 但她偷瞄眼他便旋即垂下眼帘,手落在眼前,食指拇指只捏出微不可见的缝隙。 “那么一丢丢不习惯。” 没事没事, 光线这么差, 宋词肯定看不出她在说谎, 唐诗这么安慰自己。 宋词是看不太清唐诗的表情,但他有看到她手指一直揪着枕头花边。 她分明就很紧张, 却想伪装成没事模样。他很想逗逗她,可一想到她今晚刚受到惊吓也便作罢,只轻声自言自语。 “慢慢就习惯了。” 他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同床共枕。 唐诗没听清宋词说什么,眉心微蹙小心凑近他一点点。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宋词深吸口气声音温润, “晚安。” “晚安。” 唐诗瞥见宋词已轻阖双眸,搭在枕边的手却在朝自己枕头方向摸索,不由得有些茫然。 正犹豫要不要问, 就见他手压上她手背停止了摸索。 宋词似乎感知惊人,他眉心蹙下轻声哄道。 “闭眼睛睡觉。” 唐诗听话地闭上双眼,旋即便感觉宋词压在她手背的手一下下轻缓地拍。 她身子瞬间僵住,很久以前有床铃当伴奏的摇篮曲轻哼仿佛又落在耳畔。闭紧双眼带来的黑刚好做幕布,她最喜欢的床铃在其中转啊转。 星星一直绕着蓝月亮,一直一直绕,绕得她轻颤睫毛着上朝露,清风亦拂得胸膛窗开,推去压在书本上的黑笔,瞬间翻阅过其中每一章。 经过沙尘暴洗礼的峒城,再度等来日升时,天反而更湛蓝。 唐诗站在公交站亭中,偷偷从柱子旁探头朝远处的鲜果汇瞥眼,禁不住捂住嘴打个哈欠红了眼眶。她倚上柱子瞥眼手表,不由得眉心微蹙,又打个哈欠。 宋词说回家取个书包怎么去这么久?待会都要迟到了。 打个电话给宋词? 唐诗犹豫片刻手还是落回口袋,之后她猛地呆住,蹙眉闭紧双眼长叹口气。 如果她没猜错,手机现在应该还躺在昨晚流动警亭附近的十字路口……不,很可能已经被人捡走或者被过往车碾碎了。 她无精打采地倚上柱子,无意中瞥见宋词和闻秋桦并肩走下鲜果汇门前石阶。 唐诗眸光微垂若有所思。 二十六中离这挺远的,闻秋桦怎么会一大早来鲜果汇? 公交车驶来遮挡她余光视线,她抬眸间宋词已跑到她面前。 公交车还未停稳,站亭中等候的人便已一窝蜂挤到路边追随在车旁,试图第一时间占据前门口位置。 宋词没时间平稳呼吸脚步亦未停,他瞥眼公交车前门大致估算后,拉着唐诗从后绕过追随人群,隔几步距离在路边站定。 他双手握住唐诗肩膀将人推至路边,手轻搭在她双肩,手臂向外微屈护在她身侧。 旋即追随的大军便撞上宋词手肘,车也缓慢停下,唐诗居然就站在前门正中间。 全因宋词判断准确,他们抢到了一个后门正对的空位。 宋词让唐诗坐,自己则倚着她椅侧站。 拥挤人潮中,他左手臂搭在她椅背间,右手握紧她面前靠背的扶手,化作围帘隔出一小片属于她的天地。 宋词压低帽檐微低着头,视线也便一直落在唐诗眉眼间。 光映得她瞳中浅亮,她倏然抬眸迎上他目光,朝他勾勾手指。 他俯身把耳朵凑过去,听见她轻声询问:“闻秋桦找你什么事啊?” 宋词目光微顿,起身前凑到唐诗耳边小声回道:“待会下车说。” 不方便在这说,而且话说起来有点长。 简单来说,闻秋桦昨晚从别人那听说宋词打架的事,被打的那伙人闻秋桦间接能联系上,他想去聊聊看他们什么打算,结果聊出了意外收获。 唐诗和宋词刚跑进教室后门,上课铃就响彻校园。 之后关岑岑一直在教室里看自习,两人关于闻秋桦的话题止步于意外收获,就没能再接上。 直到下课前十分钟,两名警察找到高二(6)班来,点名带走了唐诗和宋词。 唐诗跟在警察身后走下楼梯,在一楼大厅看到同样跟在警察身侧,目光惊惶不稳的邓蓓。 她当场无师自通了老闻口中的意外收获。 邓蓓循声看来时,唐诗双眼微眯嘴角噙笑,抬手朝她勾勾四指打招呼。 早7:00,峒西警局。 唐诗一行人跟随警察往审讯室方向走。 经过办公室前,唐诗瞥见昨晚的五个小痞子除了黄毛都坐在办公室中。再前行几米,透过玻璃窗她看到黄毛坐在审讯室中,脖子间的淤青清晰可见。 唐诗双唇轻抿,手看似自然垂在身侧,实则轻捻的指腹间已有些发粘。 这件事怎么看她都是受害者,她不紧张自己只担心…… 手心倏然落入松软,她抬手垂眸看见掌心的面巾纸,握紧手时偷瞥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宋词。 宋词神色寡淡地瞧着黄毛,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在看路边的陌生路人。 许是察觉到唐诗的目光,他转头看向她,可旋即他视线便在她附近飘。 他手似是无意落在自己胸口,指尖幅度极小地拍两下,双唇微张传出两字唇语——没事。 -- 第78页 “打你的人长什么样?” 审讯室中传出警察的问话声,唐诗忙循声屏息看向窗口。 “天太黑没看清。”黄毛晃晃脑袋声音慵懒回道。 唐诗双眼微眯若有所思,余光瞥见邓蓓视线在她和宋词身上来回飘,似乎想看出些蛛丝马迹。 正在此时,黄毛撩起眼前杂乱的刘海哀嚎道:“警察叔叔,我们哥几个是来要医药费的,怎么还要挨审?” 昨晚情况特殊,唐诗根本无心仔细看,现在看到黄毛撩起头发,才发现他年龄不大。 未成年? “你刚才说打你的是个男人,那你们为什么去学校闹事找邓蓓要医药费?” 黄毛笑出声来:“您人真逗,我们他妈是为她干事的,事成才给我们每人一百块。哦,回头打我的跑了,我再不找她,那我们就白吃这哑巴亏?” 一时间,唐诗,宋词和警察都看向邓蓓。 嚣张跋扈的人大致分两种,一是真不畏天地不惧生死,二则有人娇惯从没见过棺材。 邓蓓显然是第二种。有个学年主任的爸,在学校里她只要不闹的太过,全校师生大多还看她爸几分面子。 唐诗瞥见她接连眨眼视线不稳眼底泛红,一下下咽着唾沫,垂在身前、交握的双手颤抖,猜想她大概是第一次因自己犯错进警局。 这可不是儿戏。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唐诗转过身双眼微眯,瞧着有如惊弓之鸟的邓蓓,一字一顿咬字清晰。 “教唆未成年人犯罪。” 邓蓓听到这句话瞬间傻了,许久她才声音颤抖无力地反驳。 “我,我没,我没有!我只是让他……” 意识到自己说露了嘴,她忙神色惊惶地捂住嘴。 唐诗盯紧邓蓓眼眸接道:“你的意思是你只是让他们在我回家的路上,拦住我吓吓我?没有让他掐住我的脖子弄死我,对吗?” 邓蓓直摆手,眼底骇怪溢于言表,嘴微张想说却说不出话。 “如果他当时不巧把我掐死了。”唐诗指着审讯室中的黄毛,语气冷静道,“那你就是他的共犯,你教唆未成年犯罪还要从重处罚,当然你也是未成年,这些法官在量刑时都会综合考虑。” 邓蓓听到“量刑”二字,腿一软就要跪倒,警察忙扶住她。 审讯室门开,黄毛出来瞥见邓蓓瘫软成这样,鄙夷地别过脸去。他跟随警察经过唐诗和宋词身侧时,看都没看他们。 邓蓓情绪和心态全面崩塌,是被警察扶进的审讯室。 负责审问的警察看她吓成这样,只温和让她自己交代,可她没说几个字,就趴在桌边嚎啕大哭。 这一幕,刚好被赶来的邓自强看到。 邓自强今天请假不在校,赶过来看邓蓓哭成这样,还以为她犯了多严重的罪。 他颤抖地握住唐诗的手还未开口,手就被宋词强行推开。 “主任,有话可以直说。”宋词语气清冷道。 他握住唐诗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斜后方,既不耽误她和邓自强对视交谈,又能随时保证她的安全。 邓自强连连点头说好,随后竟看着唐诗声泪俱下地哀求。 “我知道我们家小蓓一直对你恶意很大,为这事歌手大赛后那阵老关还来找我谈过,一直没加以制止是我这个当爸的疏忽。养不教父之过,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跟你道歉,我错了对不起。唐诗你能不能放过她?她才16岁,这要是坐牢她一辈子就毁了!算我求你,求求你。” 他双手合十举至面前。 唐诗别过脸不看邓自强,轻吐口气笑叹皆非。 他这些话说的有点意思。 既把邓蓓摘得很干净,又拿一辈子这么重的事来给她施压,真“以理服人”。 可他毕竟是长辈…… 唐诗正犹豫该怎么答话。 却听见宋词嗤笑一声,语气冰冷至极。 “她可以恶意蓄谋去毁别人一辈子,她的一辈子却不能毁,这是什么道理?” 第40章 唐诗循声转头看向宋词, 他浅瞳幽邃冷峻整个人都透出寒意,年龄经验不足气势却丝毫不输。 “不不不,我重说。”邓自强咽下唾沫, 努力让自己冷静声音却仍轻颤,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蓓她有今天她有错!她就不该动坏别人的念头,我代她向你们道歉,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到此为止吧。”唐诗直视邓自强双眼,深吸口气声音轻缓道, “你女儿她不会坐牢,最多罚点钱受几句说教。” 听到宋词呼吸发沉,她握紧他的手, 四目交错时抿住唇轻摇了摇头。 许久,他僵硬的手终于逐渐放松。 调解时,唐诗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 如她猜想, 邓蓓的确把赵委员的事怪罪到她头上。因为这件事邓蓓不得不提前离校, 所以邓蓓在始终压着气等机会要她好看。 而这次, 不能再是恶作剧这么简单。 昨天邓蓓听说宋词请了假,知道唐诗放学后自己回家, 就联系自己在校外认的哥,要找几个人教训下她。 具体怎么教训,邓蓓没说。 肯定不会重到让黄毛掐脖子,但以当时情况看, 唐诗觉得应该也不只是嘴上恐吓几句这么简单。 邓蓓认定唐诗骨子里还是小女生,遇到这种事肯定会吓得狼狈求饶。到时她报复的目的达到了,唐诗又找不到自己头上来, 绝对是好计。 -- 第79页 她却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黄毛他们挨了打居然不找打他们的人,会直接闹到省实验来找她。 听邓蓓讲述的全过程,唐诗都微低头神色平静地抠指腹玩。 拔树拖出根而已,在教学楼一楼大厅看到邓蓓时,她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遗憾的是她从警察那听说的,她认为全程最有趣的点,邓蓓偏偏没说。 可能邓蓓觉得丢人吧。 报警自救,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这或许就叫福兮祸所伏? 警察双手、交握搭在桌边,视线在唐诗,邓蓓和黄毛三人脸上流连。 “这件事毕竟没有引起恶劣的后果和影响,所以我们警方的建议是过错方道歉,赔偿受害方损失,从而达成和解。” 唐诗点点头:“正式且足够诚恳的道歉,另外,我昨晚在逃跑时丢了一部3000元的手机,请对方按原市场价赔偿,具体每人赔多少他们自己商量。” 邓蓓闻言双眼瞬间睁圆,但她现在还红肿着双眼,凑近唐诗也只敢小声抗议。 “你那部手机我见过,就是去年联通充话费送的普通触屏手机,哪值2000块?你这不摆明了坑我吗?” 唐诗微歪过身轻声回道:“手机已经被大货车碾碎了,要验货你可以去查路口监控,蹲找货车司机。你要是实在觉得亏,我也可以把其中1400元划成精神损失,你自己选。” 数分钟后,邓自强把刚从银行取出的2000元现金递给唐诗。 唐诗把现金捋齐收进口袋站得笔直,她视线在与自己相对而立的邓蓓和黄毛脸上掠过。 “开始吧。” 能共事的人还真容易秉性相近,邓蓓和黄毛微鞠一躬道过对不起就想起身。 “正式且足够诚恳的道歉。”唐诗语速缓慢且咬字重,重复一遍自己的要求,继而勾起嘴角,“另外,九十度鞠躬才是标准道歉姿势,不谢。” 看两个犯错的人不得不对自己鞠躬九十度,唐诗心头的确像柔风拂过般清爽。 可她视线长久落在黄毛身上,双眼竟如镜头不觉失焦。朦胧画面中的黄毛与黑发来回切换,身子也时而单薄瘦小时而高大强壮。 面前的两人站直后,唐诗眼底微红指着黄毛,厉声命令道:“再道歉。” 黄毛歪头摊开手:“我艹,我他妈凭什么……” 始终站在警局门口的宋词瞥见黄毛态度不对,立刻推开门冲到唐诗身侧把人拉至自己身后。他一只手臂护着她,另一只手拽着黄毛的衣领就将人提起来,声音冷厉。 “这就是道歉的态度!” “就是他妈大哥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黄毛指着唐诗,“你女朋友让我道两次歉,我他妈连质疑一句都不行?” 宋词闻言微怔,在警察点头确认这是事实后,他才缓缓松开黄毛,转头看向身后。 他被判定为本案无关人员后,是唐诗让他去门口等,她担心他和黄毛共处一室会忍不住再动手。 但她此时却只静默低垂着头。 唐诗是个十分顾及别人感受的人,如果她某次没有考虑到她在意的人,那就证明她正顾不及自己。 宋词也顾不得身边很多人在看,转身轻揽她入怀。他的手轻拍她的头,低头凑近她耳边轻语。 “怎么了?恩?” 唐诗摇摇头抱紧宋词的腰身,把头埋进他胸膛轻阖双眸平静好一会,才轻推开他。 “我听到了你们的道歉,但我选择不原谅。”她视线平静地掠过邓蓓和黄毛,拉着宋词转身朝警局门口走。 峒西警局再向西走百米是个T字路口,道路横纵交接处,就是峒西河滨公园。 唐诗挽着宋词的手臂,站在公园门口拦出租车。 正值双休,园内外到处是家长带着小孩子玩,有孩子就有嬉笑,卖小玩意儿的摊贩附近,也免不了有作闹的哭声。 接连几辆驶来的出租车都有人,唐诗注意力不由得被身后吸引,侧过身时踏在路边黄黑相间的挡车杆上的脚落下来。 感觉肩头微沉,宋词转头看见唐诗侧身枕上自己的肩,面向着他们身后的公园。他头微向后倾,看见她嘴角有了淡淡的笑意,自己也终于能暗自松口气。 “想不想逃课?” 唐诗转回头的一瞬眼底分明盛着光,可转瞬她便垂下眼帘轻抠指腹。 “不好吧……已经耽误一上午了。” “主科的课都耽误完了,也不差这一下午,对不对?” 唐诗循声抬头,正与宋词四目相望。 清风拂动他额前发轻扰浅眸,是柳枝轻掠湖面划出涟漪一点点。 宋词目光指下公园门口,拍上自己肩膀,轻挑起眉声音温润道:“你放心去玩什么也别想,出任何事有我担着。” 唐诗如释重负般长吐口气,拉着他的手迈过挡车杆。 “那走吧!” “你先到门口等我。”宋词抽出手轻推她一把,“我去买瓶水。” 唐诗走后,宋词又迈过挡车杆走到不远处背对公园门的小卖亭前。 “两瓶冰水,谢谢。” 他手刚落进口袋,就隐约察觉到身后不对劲。他目光微顿多拿出五毛钱递给老板,指下身前的蓝色公用电话,随后把话筒握在胸前,拨出串熟悉的号码。 果然听得熟悉铃声就从街对面传来,宋词转头瞥见树后人影拿出手机。 -- 第80页 他把话筒摆在桌边,快步穿过接道走到那棵树后时,缠头巾戴黑墨镜白口罩的男人正举着电话。 “喂?喂?说话……” 宋词从树后走出来:“不是说不用跟来吗?” 男人惊得一哆嗦手机差点掉了。 既然已经露馅,关岑岑也便扯下头巾和口罩,蹙紧眉手在脖子旁扇风。 “你这临走前又说家长身体不好,不让通知家长,又不让我跟着,你怎么那么霸道呢!我告诉你宋词,我是你们班主任,就是你们俩在学校的亲爹!不出大事,家长我可以不通知,但是我必须确保你们俩的安全!” 关岑岑义正辞严地说完这些话,撩开额前粘住的发画风突变:“哎,我伪装的不错吧?” 宋词闻言瞥向别处,清咳几声“恩”的有些敷衍。 他可能对“伪装”一词有什么误解。 审讯室窗口前,宋词给唐诗递纸巾用唇语传递信息时,视线四处飘是想观察警察和邓蓓有没有在留意他们,却无意中瞥见远处有个围头巾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躲了起来。 对这件事关心却又怕被发现,加上身型一致,“关岑岑”这三字答案已经很明显,他把脸挡得严实反而让宋词确认自己没猜错。 宋词没拆穿关岑岑,是怕关岑岑面子上挂不住。 但他不想关岑岑继续跟着他们,于是主动交代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关岑岑看到了唐诗情绪不稳定,便同意他们晚自习前回去。 宋词手握矿泉水跑到河滨公园门口时,唐诗正坐在石阶上看草坪中一只狸花猫来回追赶鸽子玩。 她起身接过水,轻声问道:“怎么去这么久?” “人多。”宋词瞥见唐诗视线微转,目光似是落在他身后很远处。 他转回身就看见黄毛那些人正走到街对面转角,依旧是吊儿郎当模样。 闻秋桦早上说的话又在宋词耳边回荡。 “黄毛这帮人生活在食物链最底层,平时就靠接这种小活,收收中小学生保护费生活,圈里是个有名字的人他们都不敢惹。我去找他们,他们还问我你是哪伙大哥的左膀右臂,我他妈差点没笑死。”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宋词循声看得唐诗目光始终追随黄毛那帮人,双眼微眯若有所思。 “黄毛……他为什么要说谎?”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请假三天,本月八号晚八点恢复更新,对所有小天使说句抱歉。 第41章 河滨公园门口, 微风习习携来清凉,吹乱唐诗短发,但没扰到她追随黄毛的视线。 宋词长舒口气, 不经意拂下她挂在睫毛的一小绺发。 “别看了, 我知道答案。” 他轻按她耳侧将她头转回来,瞥眼石门内。 “边走边说?” 六小时前,宋词回鲜果汇取书包, 看到闻秋桦在收银台前站得笔直。 他昨晚为了陪唐诗, 编造的闻秋桦因打架瘸腿住院的谎言不攻自破。 苏尔如往常热情接待闻秋桦,没戳穿宋词。 宋词便明白过来, 她一早就猜到他说谎,也清楚他在陪谁,所以才会特意在电话里提醒他们别玩过……直接睡觉。 他猜想, 她中间原本想接但吞掉的字是“火”。 还是闻秋桦借口快迟到拽宋词出门,才终结尴尬。 闻秋桦来找他,是因为他手机关机, 唐诗电话也打不通。 而他有重要的事要说…… 风拂枝叶摇晃, 树影斑驳映落倚树干坐的一双人。 “他说黄毛今天要来找邓蓓麻烦, 但会说自己没看清打他的人。如果事闹大找到我,让我当不知道。黄毛这些人混在最底层。”宋词手伸平比在脚踝旁, 拿过放在脚侧的矿泉水拧开瓶盖,“老闻说我是他哥们儿,黄毛惹不起老闻,又在我手上吃过亏, 再借他几个胆他也不敢咬我,比用什么手段都保险。” “你早就知道是没事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警察审问黄毛, 我吓得手心全是汗……” 宋词放下矿泉水,瞥见唐诗用石子在脚下画的九宫格,就差一个圈就能三字连线,他握住她已然落在相邻第三处交点的手。 “欸?欸!” 唐诗感觉手上用力方向不对,另一只手忙去掰宋词的手,她连身子重量都用上,手中石子却还是毫不留情地打个叉。 她瘪嘴瞪他,语气却委屈得像撒娇:“你干嘛啊?”?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你那么担心他说出我来?”宋词垂眸噙笑,手轻车熟路握住唐诗柔软手腕捏着玩。 “这不是废话吗?”唐诗索性把手腕搭到他膝盖上,她省力他还方便,他手心的纱布磨得她有些痒。 “如果,如果是……”她突然卡住,怎么也想不起成立条件,只能跳过往下说,“刑事拘留会留案底,以后你找工作什么的都会受到影响,我当然会担心。” “现在没事了。”宋词揽唐诗入怀,她就势枕上他肩头,他轻笑着揉揉她柔软的发,若有所思般自言自语,“以后,不一定会找工作。” 唐诗还枕着他肩膀,仰起头看他:“你说什么?” 宋词清咳几声,转移话题道:“你对法律这么了解,以后该不会想当律师吧?” 唐诗瞧着踩节拍般轻踏的脚尖,点点头。 -- 第81页 只不过,她原来的目标是考政大,现在就只能看到时能考上哪个学校。 “法学可不算简单,为什么想学这个?” 宋词瞥见唐诗咬着唇角挠头沉默,清咳几声补充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最初是因为我爸。”她缓慢抽出手腕,低头抠指腹偷瞥眼他,“他心软人善,法律意识又太弱,老被人钻空子。经常发完货,钱收不回来。我想以后我当名律师,他能少吃点亏。” 宋词点点头:“后来?” “后来有个给我爸看合同的律师叔叔人挺好,他送我一整套法学书。我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加上我记忆力好就记住不少。”唐诗下意识捂住嘴。 一兴奋说漏嘴了…… 宋词果然没让唐诗失望,问话直戳重点。 “你,记忆力好?” 唐诗视线跳跃瞥见他手上纱布,拉过他的手,一指天惊呼道:“我差点忘了!我书包里有治外伤的药,越早用越好,用好的话不留疤的。昨晚事多没想起来,我们现在回学校吧?” 唐诗拾起矿泉水,想拉宋词起身。 宋词却赖坐着不配合:“小伤没必要紧张,说好要逃课……” 如果不是能借包扎随她回家亲昵会,他根本不会让她包。 “不行,弹钢琴的手怎么能留疤呢!” 唐诗蹙紧眉扯过宋词的手,人用力向后拖,手臂拉直却因体重太轻反而退回几步,她站稳时刚好与他脚尖相、抵。 柳枝轻晃,在她眼中落下影子。 宋词起身搓去掌心土,换出她握紧的手,扣紧她的手。肩膀贴紧摩擦,他转头看她轻笑:“回去你给我擦。” “好。”唐诗答得干脆。 人的潜意识很会筛选自己关注的信息。 邓蓓和黄毛最后到底怎么达成的和解,就不在唐诗关注范围。 所以她听到的后续是,邓蓓没再回学校,邓自强去她所在班收拾好东西带走,第二天她直接去艺校报道。 邓自强因这件事影响不好,被调到后楼管理后勤。 之后,唐诗只在食堂碰到邓自强两次。 他不再注意梳整话也少,总透出几分沧桑感。 这大概就是所谓中年危机。 临近高考,峒城中小学生给高考腾教室放假。 假期第三天早晨,敲门声打破屋内安静。 唐诗推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个陌生男人,他手中布袋印的字她倒是熟悉——皇家金爵。 关上门,她从布袋中抽出水晶面相册,小心放在鞋柜的玻璃桌面。 封面照片中她身穿宿岚微低着头,宋词从背后拥住她,把头埋进她脖子间,两人都笑得特别灿烂。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镜头前亲密,两人不是表情紧绷就是笑场。这张照片会笑得这么自然,还要归功于宋词。 宋词比唐诗高很多,她又穿不了太高的高跟鞋。他为了能把头埋进她脖子间,就岔、K腿站在她身后。 摄影师接连拍几张都不满意她的笑,最后是宋词捏下她手腕轻声说的那句“我腿酸了”,她倏然想起他的站姿,禁不住笑出声来,才被摄影师抓拍到这张照片。 唐诗小心翻开相册,抿住的唇唇角梨涡不觉轻陷,心里暗暗浮起小萌动。 相册旁手机传来振动。 屏幕中弹出信息:几点去接你? 数分钟后,鲜果汇次卧书桌上的手机同时弹出两条信息。 唐小胖:我要先去剪头发……不会太久的,等我电话。 老闻:兄弟,今儿还聚不聚了? 宋词仔细扣好盒子,把只剩空白边框的贴纸扔进垃圾桶,才拿过手机。 回完信息,他一直坐在桌前等唐诗电话。 谁曾想,“不会太久”=一个半小时。 重点是,宋词完全看不出唐诗头发有什么变化。 “你,剪了吗?” “只剪个刘海,可能不太明显哈?”唐诗避开他目光,笑着跳上车后座,“快走吧,夏祁就快到了。” 单车缓慢穿过人海,风拂得唐诗短发扫过肩膀很痒,她蹙眉在头后揪起一个小揪,暗自叹口气。 “词哥,你喜欢我留长发还是短发?”她歪头偷瞄宋词抿住唇。 宋词留心看过附近车的反应,及时在十字路口变灯前停下:“我都可以,看你自己。”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唐诗垂眸看着自己指尖,咽下唾沫声音很轻,“待我长发及腰……” 她原计划都剪的,长发好麻烦,短发多方便啊。 是她无意中听到一旁女人和理发师聊天,临时改变的主意。 女人说,她就要留长发,说不定等她长发及腰就能遇到娶她的优质男。 这话对唐诗影响不算大,是她后面读的诗,听起来实在美好。 “少年娶我可好。待你青丝绾正,铺十里红妆可愿。” 宋词声音温润读起诗很是动听,唐诗怔然抬眸看去,感觉他温热的掌心落在自己手背,如常轻捏了捏。 “我们唐小胖终于想嫁我了?” 唐诗低垂下头咬紧唇,唇角梨涡轻陷,食指悄然勾住宋词拇指,转瞬便被他握紧。 “唐诗,我一定会让你穿上那套宿岚嫁给我。” 初夏的风在路口横冲直撞,倏然撞唐诗一个满怀。她将舞在眼前的发掖至耳后,想看清此刻认真的她的少年。 -- 第82页 “那万一,我到时喜欢上别的婚纱呢?” “都买给你。” 宋词转回头,棒球帽帽檐分隔阴影明显,勾勒他轮廓的光仿佛全汇在嘴角。 “你人归我,我的一切都归你。” “这话我可得记下来,免得你以后反悔。” 唐诗拉开背包还没找到小黑本,便有手机提示音传来,她翻到一看是夏祁的催促信息,忙拍拍宋词肚子。 “快走啊,祁姐要发飙了。” 半小时后,峒远海水浴场入口。 唐诗手腕搭在木围栏间,瞧着海边捞鱼捞得非常愉快的夏祁和闻秋桦,不解地挠挠额头。 “你不是说她要发飙?” “你自己看啊。”唐诗翻出信息递到宋词面前。 Q姐:大姐你已经迟到两个多小时了!!!再不来我报警了! “宋词?” 唐诗循声抬头,看见个穿纯白T的干净男生朝他们走来。 她收起手机,拽下宋词衣袖轻声问道:“他是?” 转瞬,男生便走到他们面前。 宋词索性直接介绍两人认识:“我女朋友唐诗,以前一起比赛的选手,时墨。” 时墨点头当作打招呼,唐诗也礼貌地点下头。 “宋词,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 “恩。”宋词神色寡淡,出于礼貌问道,“你现在?” “刚签的公司。但我资质不如你,以后也不知道会什么样。” 时墨笑里略有无奈,转瞬,他眸中掠过光若有所思。 “你得金奖后怎么就没消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暂时隔日更,会尽快恢复日更,不出意外六月底完结。完结当天会在文案和微博同步挂通知,小可爱们可以等完结养肥再看,爱你们~ 第42章 “我还是想学理。” 唐诗视线本是漫无目的飘, 循声悄然落回宋词眉眼间。 宋词神态平静,倒是时墨瞥眼他左手缠的纱布叹口气。 “那真挺可惜的。” “词哥!这呢!” 三人循声看见闻秋桦朝宋词挥手,时墨便识趣道了别。 下木梯时, 唐诗挽住宋词手臂, 偷瞥眼他。 “他说的是弹钢琴比赛吗?” 最初她以为是什么学科竞赛,但最后时墨的视线点醒了她,他说的比赛应该和手有关。 “国际青年音乐家比赛, 他是银奖。”宋词把帽檐推高些, 看清闻秋桦所在位置,又低头看脚下。 “这比赛, 含金量应该很高吧?” 宋词瞥见唐诗偷瞄自己,脚步顿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也不知道答案。” 他四岁开始学弹钢琴, 最初只是作为兴趣。直到苏尔复出失败,他们搬到峒城。她开始带他四处参加比赛,想把他培养成钢琴家。他资质高, 练琴也刻苦, 一路走的都很顺利。 其实三年前那场比赛结束, 苏尔是准备让他考她当年就读的国际知名音乐学院,拜她曾经的老师为师。之后像时墨一样, 走职业钢琴家道路。 临出发前一天,她突然告诉他不考了。琴照练,但之后也没再带他参加任何比赛。 个中原因,她至今仍只字未提。 “我们也去抓鱼吧?”唐诗指着旁边小摊的红塑料桶, 嘴角噙笑视线略有闪躲,“好像挺有意思的。” 钢琴对宋词来说只是爱好,他自己并没有走职业道路的想法, 所以错过也无感。但唐诗似乎觉得她触到不该触碰的话题,所以赶忙转移话题。 她不经意的小在意,比海风拂过胸膛要舒服。 “好。”宋词搂过唐诗的头轻揉了揉。 浪花层叠冲上岸,又逃也般退回礁石以下。 两大两小四双帆布鞋并排摆在海水冲不到的地方,鞋内都塞着成团的白袜子。 不远处,四个人分成两小帮。 沙滩上零散遍布大大小小的坑洼,不足小拇指长的小黄鱼一动不动藏着,金色沙子就成了天然的庇护伞。 唐诗头发扎起一半,弯腰光着脚朝坑洼瞧。她怼下宋词手臂指着脚下的水洼,压低声音说话,好像那些鱼能听懂她的话。 “水洼边上,就那!看到没?” 宋词“恩”一声,两人默契地蹲下身。 他悄然伸过不足掌心大的小渔网,唐诗双手微屈靠得极近掌心朝下,看准他渔网落进水洼,她双手猛地扣下去,掌心微空合十。 水花溅到她眼睛和嘴上,她下意识蹙紧眉眨眨眼抿紧唇。 “抓到了?”宋词抽出纸巾抿过唐诗的眼睛,她睁开眼却瞧着他不说话。 “没抓到?”他眉峰微挑。 唐诗嘴角缓缓扬起,摇头晃脑地催促:“快快,桶拿来。” 宋词刚要起身,就见唐诗神情不对。 她双手倏然摊开,忙乱地抠进水洼中,水花溅起不少,可鱼还是钻进沙子中再找不见。她手臂甚至搭在膝盖间,瞥眼水洼瘪着嘴。 “又……跑了。” “我来吧。”宋词拆开手心有些洇湿的纱布。 “哎!别拆啊!” “没事了。”宋词把手心送到唐诗眼前,“你看。” 血痂四周已经脱离,只剩中心还连着肉。 唐诗拉过宋词的手仔细瞧过,扬起头看他笑。 “没留疤,真好。” -- 第83页 “拿着。”宋词把渔网递给唐诗,“我给你抓鱼。” “那我帮你堵它,我还就不信了。”唐诗再度仔细搜寻目标。 刚过下午三点,海雾悄然抚上岸,最先知道的是刘海、发梢还有袜子。 宋词提着两瓶矿泉水走回去时,唐诗目光嫌弃地从鞋中拿出袜子。 闻秋桦瞧见宋词笑嘻嘻比个噤声,趁夏祁喝水的功夫,抓起一把沙子扔进她鞋里,拔腿就跑。 夏祁拿下水瓶,水顿时喷洒一脖子。她手背抿过下巴,提起灌满沙子的鞋指着他追上去。 “闻秋桦,你他妈给老娘站住!” 因为沙子这事,一直到晚上吃饭,闻秋桦和夏祁都在打嘴架。 海水冲刷岸边的声音,淹没在大排档的翻炒声和聊天嬉笑中。木质围栏缠绕着小彩灯,在白色圆塑料桌间映出色彩。 “我艹,夏祁你真可以啊,都他妈臭了你给我!”闻秋桦蹙眉筋鼻子把生蚝丢到夏祁面前。 “嫌我挑的不好,你自己来啊。”夏祁微笑地瞥眼桌对面的生蚝。 “自己来就自己来。”闻秋桦干脆搬凳子坐到生蚝旁边。 唐诗嘴里叼着一次性筷子,目光在两人话语来往时来回跳跃,耳畔倏然传来“嘶”的一声。 她转头时筷子从嘴里掉出来,骨节分明的手落入视线,她瞥眼宋词指腹的血,恍然明白他意思,静默咽下唾沫脸颊却浮起红晕。 在家就算了,这……不合适吧! 宋词指腹径直凑近唐诗唇边,她正要推,就听见桌边传来闻秋桦要背过气般的咳嗽声。 “词哥,这还两条狗呢。”闻秋桦拇指在他和夏祁间晃,“不他妈合适吧?” 秘密被戳破的感觉,让唐诗脸更烫。她拿过饮料瓶,身子向椅背靠躲开来,余光瞥见宋词悬于半空的食指收回。 宋词手越过碗筷,抽出纸巾抿去指腹的血,把剥好的皮皮虾放进唐诗碗里,又听见闻秋桦长叹。 “世风日下,人心不……” 他表面上全神贯注地剥虾,搭在膝盖上的腿落下“不小心”踩到闻秋桦的脚。 唐诗和夏祁正闲聊,倏然听见奇怪的“斯哈”声。 两人循声看到闻秋桦搭在桌边的手握成拳,身子如同被火灼烤的塑料逐渐弯曲,居然声音轻灵地“布谷”一声。 夏祁当场笑喷,忙扯纸巾擦嘴。 唐诗靠在椅背中,垂眸就看到了事实真相。她扯下宋词的衣袖递个眼神,他才挪开脚。 夜里七点,海水浴场大排档正热闹,公交站很多学生模样的人在等公交车。 风卷着海雾的潮气打在身上有些凉,唐诗一只手提着装小鱼的塑料桶,下意识抱住手臂,旋即肩背便覆上温暖。 她转头看见宋词拉上书包拉链,抬眸目光交接时,他轻声道。 “穿上。” 来时,唐诗还很纳闷,天这么热只穿单衣后背都会湿透,宋词干嘛要背书包来? 答案在这一刻揭晓。 暖意像会游走的风,不一会就能驱走湿凉。 唐诗抓紧宽大休闲外套衣领,瞥眼宋词露在外的手臂。 “你冷不冷?” “不冷。”宋词背好书包,扶起倚靠身子的单车,轻握住她手臂,温热透过衣袖给出回答。 “词哥,你骑车慢,赶紧走吧。”闻秋桦伸个懒腰。 唐诗转回身瞥眼夏祁,迎上闻秋桦目光:“夏祁就……” “放心吧,我不会让她自己回去的。”闻秋桦吊儿郎当地倚着公交站牌。 单车缓慢驶远,熟悉人影渐远。 唐诗搂紧宋词的腰,歪身轻倚上书包,肋骨被硌得生疼。她手里提着水桶不方便去摸个究竟,便抬头看向宋词。 “你包里装着什么?这么硬。” “待会说。”宋词简单回过,便继续盯紧路况。 直到单车在育才园门前停下,他一只脚撑着单车,从书包里拿出盒子递给她。 “给你的。” 亮黄色盒子没有任何装饰,连个数字也没有。 唐诗对着路灯翻来覆去看,又凑到耳边晃几下,抿住唇唇角压不住微扬。 “这是什么?” “你先上楼,到家再拆。”宋词握住唐诗双肩,将她转得背对自己轻声道,“唐小胖,我走了。” 单车在原地转过弯,朝路口驶去。某刻,他回头瞥见唐诗进院子,手按上书包的小侧兜,拇指拨弄几下,嘴角隐有笑意。 他一直忘不了那晚,他们面对面躺着说悄悄话的感觉,很亲密很舒服。 同床共枕的机会不好寻,所以他想到个好办法…… 而此时,育才园楼道里。 唐诗走到二楼还是没忍住拆开盒子,黑绒面塑料壳中间卡着一个巴掌大的纯黑对讲机,只是上面贴了好多大小不一的贴纸。 兔子,蜜蜂,向日葵,狼,太阳,还有玫瑰花。 头顶灯光恰好聚在向日葵叶尖。 唐诗嘴角梨涡深陷,她快步跑回家,把水桶放在鞋柜上方,甩开鞋跳到沙发中。豆奶跳到她怀里,她揉揉它的头,打开开关凑到嘴边。 “喂?” 对讲机里传出呲呲声,旋即熟悉声音用同一音调问道:“喂?” 唐诗瘪起嘴嗔怪道:“你是在学我说话吗?” -- 第84页 “我没有啊。”对讲机里宋词轻笑出声,“以后对讲机我会随身携带,24小时任我家唐小胖差遣。” 她瞥眼挂钟时间。 宋词肯定已经到家了,她突然想逗逗他。 唐诗握住对讲机凑到嘴边,单挑起眉:“承诺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你说24小时听我差遣。那我要你半小时内来我家,做得到吗?” 对讲机果然没了回音。 豆奶挣扎着从她怀里跳下沙发,她嗅到一股咸腥味,抬起手臂仔细嗅嗅不由得蹙眉筋鼻子。 这点海鲜真没白吃,难怪豆奶嫌弃她。 唐诗把对讲机放进口袋,从卧室拿出吊带睡衣和N裤,对讲机再度传来熟悉声音。 “做得到。但是值夜班,你可得包我吃住。” 她走到浴室,把衣裤放到洗衣机上。 他不会真要来吧?她只是想逗逗他啊。想到这事之前有过先例,而且那一晚……有点一言难尽,她还是立刻刹车比较好。 “逗你呢,休息吧。”唐诗瞥见睡得喷香的豆奶,暗自叹口气轻声自言自语,“我可不想再和你睡了,体验太差。” “你说什么?”宋词有些、喘。 “啊?没,没什么。”唐诗忙松开手,惊诧地盯着手中对讲机。 是对讲机质量太好,还是宋词耳朵太灵,这么小声他也听得到?? 敲门声传来,唐诗惊得差点把对讲机扔了。 不是吧! 她悄然把头探出洗手间仔细听,听见隔壁的开门声,她才捂住胸口暗自松口气。结果气还没喘匀,敲门声再度传来,这次她确认响的是自己家防盗门。 唐诗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看眼猫眼缓慢推开房门,扯起嘴角。 “都这么晚了,你肯定不会进……” 她话没说完,宋词就拽开门自顾自走进来,轻车熟路关上防盗门反锁上。 “我问你个事。”宋词手拄上唐诗耳侧,微俯下身凑近她。 “你问,问。” 唐诗扬起的嘴角有些抽搐,藏在身后的手悄然摸索到防盗门门锁。奈何两人靠得太近,她不便转头,半天没摸到反锁的钮,手反倒被宋词硬生生从门锁上抠下来。 宋词睫毛轻颤浅瞳幽邃:“什么叫体验太差?” 第43章 唐诗避开宋词目光接连眨眨眼, 轻咽下唾沫声音极轻道。 “就,就是……和你睡,我睡不太好。” “为什么?”宋词眉心微蹙, 胸膛略堵。 他觉得很美好的夜晚, 在她那居然被评为体验太差。 “诶呀,睡不好就是睡不好,干嘛非要刨根问底啊。”唐诗垂眸一下下抠指腹小声嘀咕, “难道你没和别人一起睡过?他们就没给过你一些反馈……” “没, 你想我去问谁?” 唐诗抬眸迎上宋词清冷目光,手在头侧转圈圈:“那你……睡着后就一点印象都没有?” 宋词眉心微蹙:“有话你可以直说。” 直说?她也想啊, 可这话让她怎么说! 唐诗靠上墙瞥向别处:“你睡觉不老实,你知道吗?” “怎么个不老实法?” “你喜欢抱人,而且是从背后环腰抱, 抱得特别紧。光是抱也就算了,你还吹我耳朵。然后你,你就……” 唐诗是被宋词问急了, 才语速极快地说出好多。话说到这她想起当晚情形倏然停住, 脸颊陡然升温。 后面起什么反应的话……饶了她吧! 她抬眸迎上他目光, 递出眼神眨两下眼,希望他能别再问, 或者明白别说破,这事到此完美over得了! “我……”宋词眉心微蹙若有所思,转而目光倏然定住。 唐诗明白他这是明白了。 很好,他现在可以回…… 他缓慢站直, 拄在她耳侧的手落回身侧,脸颊居然透出浅浅红晕。 唐诗看到宋词这一反应,自己的脸不觉愈发烫。 “你回去吧, 趁,趁早。” 她刚要旋开门锁,就听到宋词清咳几声。 “回不去了。” 数分钟前,宋词发现家门锁了,他没带钥匙,给苏尔打电话才知道,她临时有事回了老家。 “回老家……”唐诗下巴抵、在膝盖间,偷瞥眼他,“那得多久能回来?” “五天吧。” “五天!”唐诗双眸不由得瞪大脱口而出,“那你赶紧去找开锁公司,或者你去老闻那,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他肯定会收留……” 瞥见宋词静默垂眸看手心很是失落,她又于心不忍咽下后面的话。 她也想多和他待在一起,可五天,她真的挺担心的…… “那你……”唐诗烦躁地挠挠脖子,许久才挤出三个字,“睡沙发。” “好。”宋词答得干脆。 她双眸睁圆倏地转头看他,他动作自然地拉过她手腕捏了捏凑到鼻尖,随后拉她起身朝洗手间方向推她一把,声音一如往日温润。 “去洗洗。” 唐诗咬紧下唇转回身,目光追随宋词来到电风扇前,他把老式甩头风扇开到最高档。 风吹开他刘海和鬓角的发,他手指勾住衣领抖了抖,脖子到锁骨间浮着细密的汗珠。 似是才发觉唐诗目光,宋词转头看来神情茫然。 “怎么了?” “我算看清你了,宋词。”唐诗扯过搭在椅背的浴巾,指着他倒退走到洗手间门前,“再没下次了!” -- 第85页 “我怎么了?”宋词摊开的双手,在洗手间门关上后落回身侧,他后退几步坐到沙发中,嘴角隐有笑意。 回不去家是真,脸红也的确是下意识反应,但他故意失落给她看,好让她松口收留他,更真。 洗手间门锁接连传来声响,他身子向后一靠抬眸看去。 洗手间内,唐诗走到花洒下,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又跑回门口转圈门锁。 没事没事,待会她直接回卧室锁门睡觉,宋词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这么安慰自己,直到她洗完澡走到洗衣机前,提起自己提前备好的……吊带睡裙。 难不成天要亡我?? 敲门声惊得唐诗下意识双臂交叉挡住胸前,磨砂玻璃中透出宋词身影。 “豆奶好像饿了。” “狗粮在厨房下面靠窗的柜子里。” 唐诗忙套好睡裙,不得不披上洇湿的浴巾。趴在门口听脚步声确实远了,才轻声推开洗手间门。 宋词正蹲在柜子前盛狗粮,柜门刚好挡住他视线,也把豆奶阻隔在外。 正是她溜回卧室换衣服的好时机! 豆奶突然转过身摇起尾巴,唐诗忙把食指比在唇前示意它别出声。 它尾巴摇晃变缓,她忙蹑手蹑脚走到卧室门口,左手抓紧浴巾,右手旋开门把手。 狗爪扒地声响急速靠近,转瞬浴巾陡然从她手心扯出,锁骨后背顿时生凉。浴巾盖上脚背,她俯身想拾起,浴巾却被豆奶拖远。 一双白袜子闯入视线,唐诗抬眸看见宋词就站在自己面前。 他怔然瞧着她,她循他目光瞥眼自己胸口。脸和耳朵瞬间烫得厉害,她忙站直捂住胸口,推门想逃,却被他抓住手拽回。 他上前一步,她后背倚住门框退无可退。 感觉到宋词温热气息凑近,唐诗大脑和心头都乱得理不清。 她低垂着头想抽回手臂,嘴里胡乱嘀咕,声音轻颤还走调。 “我好心收留你,你不,不能这样……我还没成年呢。欸?别别别……” 脸颊蜻蜓点水般沾一下温热,唐诗不由得怔住,缓缓抬起头。 宋词站直身子,笑着把他握紧的手递到她眼前,瞥眼她指尖缠绕的纸巾。 “自己握着,我去拿医药箱。” 宋词走远,唐诗拨开纸巾看到劈的小拇指甲渗着血,才后知后觉的疼。她蹙眉“嘶”一声,握紧小拇指,咬住下唇暗自松口气。 她好像把他想的太坏了,他或许就是看到她指甲劈掉才凑近的…… “过来。” 唐诗走到沙发前,在宋词身侧坐下。 他拉过她的手,用棉签沾酒精轻轻擦去血。 十指连心,酒精又很刺激,疼得她直抽冷气。 宋词循声抬眸,瞥见唐诗双眉颦蹙吃痛模样,心头如有针刺隐隐犯疼。 “忍忍。”他垂下眸暗自叹口气,“你没必要这么防着我,我是很想留下来。” 她如果不是为了防他看到,死拽着浴巾,也不会被刮劈指甲。 “但想留下来,不等于我就想对你怎么样。” 宋词拇指轻抚过创可贴,创可贴便紧密贴合包裹唐诗的小拇指指甲。 他抬眸无意中又瞥见她的小兔子,视线触电般移开。他慌忙扯过沙发垫裹住她,蹙眉低垂下头接连咽几下唾沫。 “当,当然,你多穿点还是对的,恩。” “知道了。” 唐诗拽紧沙发垫,胸膛像刚出锅的棉花糖暖又软。她噙着笑倏然仰头嘬下宋词唇角,在他反应过来抬眸前,就起身跑到餐桌前。 “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宋词轻应一声,脑海和血脉却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瞥见唐诗走到卧室门口,他犹豫再三还是叫住她。 “我在想,或许,大概,呃,要么?高考后……”宋词手肘抵、在膝盖,身子微向前倾低头看着脚下,交握抵、住唇边的双手,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良久,他随意拨弄下头发长吐口气,“算了,我什么都没说,睡吧。” 他关上客厅的灯,快步折回沙发中面朝靠背躺下。 风扇吹干他后背不觉冒出的汗,有些凉,他闭紧双眼急于入睡。 “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唐诗语速很慢语气也轻,却还是令宋词瞬间睁开双眼。 他猛地坐起身看向卧室,正看到卧室灯熄,磨砂玻璃后窈窕身影隐藏进黑夜。 月的清辉薄纱般随风轻落,敞开的窗成了传声筒,让人听得明白,路口此时仍是车水马龙。 五天时间并不长,但足以让两个人开始适应彼此的形影不离。 唐诗的课桌小坐两个人很挤,宋词把茶几推得离沙发远些,抽两个椅垫并排放在瓷砖上。两人就以茶几当课桌,沙发当靠背,坐地上学起来也很方便自在。 但其实,从始至终学习的只有唐诗自己。 宋词就像个书童,坐在她身边。她累了他给她倚,冷了给她怀抱,他平时无聊就给她扒瓜子仁吃。她眼皮打架,他还得变个小魔术帮她提提神。 “记住了?”宋词手肘撑在茶几边沿,手握整套扑克牌举至唐诗眼前,他食指点着她选中的扑克牌。 唐诗无精打采地趴在茶几上,眯着眼点点头。 宋词切过几次牌,从中抽出一张黑桃8,成竹在胸地举到她眼前。 -- 第86页 “是不是这张?” 唐诗摇摇头:“不是。” “不是?”宋词浅瞳微收盯紧她眼眸,眉峰微挑根本不信。 只数秒,唐诗就绷不住笑出声来:“好吧,我刚刚说谎了,你又对了。” 唐诗抽出宋词手中整套牌,摆弄来摆弄去,挠挠额头仍是不解。 “你怎么做到的?” “特别简单。”宋词拿过牌捋好,从中随便抽出一张牌,“你选这张,然后我切牌。” 宋词慢动作切几次牌给唐诗看,她从牌尾抽出那张牌恍然大悟道。 “所以你第一次切牌时,就把那张牌切到最后面。之后你每次切牌都没动那张牌,它自然就在最后!” “聪明。”他收起牌,把笔送进她手心,“做题吧。” 唐诗却像柔弱无骨,笔根本没握,反而连人带笔栽进宋词怀里委屈巴巴地耍赖。 “困。” 他瞥眼卷子,把怀中人扶坐正轻声哄道:“就剩最后两个大题了,做完再睡。” 唐诗手心虚掩嘴打个哈欠,闷声闷气道:“最后两道题了,明天早自习能做完。” “唐小胖,别过分。”宋词食指点上她额头声色严厉。 她灵活地歪头躲过他手指,趴上茶几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小声嘀咕:“睡了睡了,我睡着了。” 宋词手指在茶几间轻敲两下,终于还是叹口气合上习题册。 “去洗漱吧。” “好!” 唐诗刚穿好拖鞋,就听见敲门声。 宋词喉结动下压低声音:“有可能是你爸吗?” “肯定不是。” 唐诗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趴在猫眼前看清来者,她身子瞬间僵住,连忙朝宋词勾手指,示意他过去。 第44章 唐诗蹑手蹑脚退后几步, 正撞上循她示意过来的宋词,惊得她差点喊出声。她忙捂住嘴,看向他的双眸睁得圆, 指指门口用唇语说道。 “是你妈。你开门, 我先去躲躲。” 她双手扶着他的肩,脚悄然从拖鞋里退出来踩到瓷砖上。她踮起脚想从他身侧走过,未料手刚脱离他肩头就被拉住。 敲门声再度响起。 “松, 松手。”唐诗不住看门口, 咬住下唇急促拍打几下宋词手背试图挣脱,反被他抱起双脚脱离地面。 “往哪躲?”宋词微转过身, 缓慢放她平稳踩上拖鞋,“把鞋穿上。” 唐诗垂头蹙眉穿上拖鞋,小声哼唧:“我不想见……” “她知道我在这住。”宋词拉过她手腕, 四目交错时咽下后面半句话,走到门前推开门。 他这次仍以闻秋桦当挡箭牌,苏尔没戳破就是心知肚明。 门敞开来, 唐诗面对苏尔整个人神经绷紧, 扬起的嘴角很僵硬。 “阿, 阿姨晚上好。” 苏尔先是一怔,随后扬起嘴角声音温润:“晚上好。” “妈, 老家的事都处理好了?” 宋词仔细打量苏尔,她眸中暗淡黑眼圈严重,脸颊凹陷明显消瘦。 苏尔点头轻叹:“不早了,回家吧。” 夜里十点, 街边人影稀疏,路灯光点落进黑夜不住后退,光影被分隔成几块, 映入出租车的昏暗。 “鲜果汇”三个字从窗外划过,宋词轻吸口气想问些事,未料同时听得耳侧轻叹。 “阿词,你奶奶去世了。” 宋词目光微顿,循声看见苏尔歪头倚着车窗,轻阖双眸面容平静,只是喘息间声音愈发闷。 “我回去,是赶去郡城送她最后一程。” 苏尔睁开眼瞥见惠和酒店就在百米外,她坐直身子整理仪容自言自语道:“她和他们不一样,是个很好的人。” 没见过的亲人,与陌生人并没什么不同。 宋词只应句“恩”,无话好接。 他随苏尔走进酒店,坐电梯到顶层。苏尔在旋转餐厅门口停住,帮他拽平衣襟。 “阿词,你要珍惜这次机会。” “嘿,苏,好久不见。” 宋词循声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朝他们走来,他浅瞳微收转而看向苏尔。 苏尔静默点点头。 月潜日升,新一天的课间,教学楼天井旁仍是喧闹。 唐诗捏得手里空奶茶杯咔咔响,单挑眉峰瞧着夏祁:“祁姐什么时候开始对球赛感兴趣了?” “感兴趣个屁。”夏祁嘴里吸管咬得扁平,自言自语道,“这不老闻硬塞给我两张票,不去白不去。” “就只是不去白不去?”唐诗语调转好几个弯,歪头看夏祁。 “我现在奶茶店的兼职不是他帮我找的吗?就让我去捧个场,我总不能折他面子吧?”夏祁视线四处飘,清咳几声,“你实在不愿意算了,我找别人。” 唐诗无意间瞥见操场间站在陈校对面的人影有些面熟。 她静默走到窗前,双眼微眯若有所思。 夏祁凑过来:“陈校这是在和宋词聊保送的事?会不会太早了点?” 哪里是太早,根本就不可能。 上课铃打响,唐诗和夏祁匆忙混进人群往教室跑。 走廊里谈笑和嬉闹交杂。 “哎,我刚刚听到宋词和陈校在聊退学的事……” 唐诗闻言头皮发麻,脚步忽地顿住。她循声只看见奔走人群,那句话的后续和说话的人都再寻不到。 -- 第87页 宋词退学?根本不可能。 她这么想,平稳了心绪。 直到化学课开始十分钟,身后传来挪动椅子声响。 唐诗仍盯紧黑板,指甲反复抠着笔上的橡胶套,胸膛压制不住闹得愈发乱。 她匆忙在本子右下角写一行字,轻撕下来握成团。偷瞄到化学老师转身写字,她迅速转身把纸团丢到宋词桌边,又忙转回身坐直。 宋词手扣住纸团移到桌边,在书桌堂前展开。看到上面的字,他身子向后一靠脚踏上桌子横梁,抬眸看见唐诗一只手背在身后,握住椅背上端,指甲反复抠着光滑木板。 她在等他的纸条,等他回答他到底和陈校聊了什么。 宋词把纸条按在笔记本旁,视线落在空白页中,笔自五指间兜转几个来回,陡然被握进手心。他倾身趴到桌子间,手从桌沿下伸过去,轻敲两下唐诗的椅侧。 她握在椅背的手,便自然垂落身侧。 他指尖在她手心轻划出三个字——下课说。 走廊开着窗,唐诗背对窗口,风卷热浪吹起发梢,扎得她脸颊痒又隐隐犯疼。 她抬手压住耳侧发,视线缓慢下移呼吸有些沉:“如果要走,什么时候走?” 宋词轻咽唾沫,声音低沉且哑:“期末考完就走。” “那……还回来吗?”唐诗声音轻颤,垂在身侧的手揪紧裤线。 宋词上前一步,两人脚尖刚好相、撞,他盯着她微挑起眉。 “你怎么不留我?” 和苏尔一样苦口婆心,或是像陈校那么纠缠念经。 昨晚,宋词在旋转餐厅看到盖洛普,终于明白苏尔深夜接走他是什么用意。 她要重启三年前的计划,让他考音乐学院,拜她曾经的老师盖洛普为师,当职业演奏家。 她说这是难得的最后一次机会。 陈校反复跟他强调高考是人生难得的经历,理工才最适合他,劝他留下。 他还没给任何人肯定的答案。 宋词深吸口气,走廊的热流和气息混杂,胡乱冲、撞。 “我可以留下来和你一起高考……” “词哥,你不用考虑我的想法。”唐诗摇了摇头,“你的路怎么走你自己说的算。但是……” 唐诗舌尖舐过的唇抿了又抿,长舒口气,声音压得低哑:“你想出国进修我等你,或者我也可以去找你,你要留下来我就陪着你。这些,我说的算。” 倏然一阵风,吹得宋词眼睛温热干涩,胸膛滚烫。 身后传来夸张的咳嗽声,宋词转身才知,走廊已然空荡。 关岑岑站在教室前门口,视线直往教室后门飘。 唐诗看到关岑岑,先低头走回教室。 话总是说出口容易,做到难。 台灯的光映得闹钟表盘明亮,时针缓慢指上10。 唐诗趴在桌边,手里始终握着笔,视线无意识追随着闹钟秒针走。 未来有太多不可预测,她其实也担心,自己这一放手,宋词会像风筝一样飞走,两人就这么断了。 她眼皮越来越沉,不觉打个哈欠…… 敲门声打破屋内安静,唐诗睁开双眼被台灯光亮刺到,不由得蹙紧眉。 窗口没遮窗帘,天不似夜里黑,只昏沉得厉害。看着像是……半夜? 她起身瞄眼闹钟。 九点了??她居然趴桌子上睡了一夜。 “来了。”唐诗手捂着脖子后,动动酸痛的脖子。走到门口前,她看清来者模样,推开门。 “还没吃早饭?”宋词心情好像不错,从她身侧走过时,他轻捏了把她的脸,径直朝餐桌走去。 “恩,刚醒。”唐诗走到桌边,手还在脖子后按着。 宋词把筷子递过去:“脖子怎么了?” “昨天趴桌子上睡一宿,有点落枕。”唐诗夹出油炸糕咬一口,“我看天阴成这样是要下雨,你带伞了没?” 宋词一怔:“没。” 他急着过来,忘了带。 说话间,雨点噼里啪啦敲打上玻璃窗,划出道道雨痕。 宋词走到唐诗身后,手掌撑住她下巴,她按在脖子后的手落下,刚好给他腾了地。 “放松,别吃力。” 怕她疼,他不敢用力大只试探着揉。 “毕业后你想去哪?” 唐诗怔然,再度想起昨天课间聊的事。 这一晚她浑浑噩噩像是睡了,又好像一直很清醒,头脑不受控制转个不停光怪陆离,也没转出个什么结果。 “得看到时候能考到哪?” “你……”她暗自吸气轻吐,迟疑后还是轻声问道,“到时候回来准备去找我吗?” 宋词轻笑:“我去哪啊?” 唐诗目光微定,倏然转头看他。 狂风卷着雨点一阵阵猛烈地拍打着窗,雨痕淹没在倾盆大雨的冲刷中,屋内昏暗得像是要入夜。 他背对窗,表情更是看不太清,他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声音依旧温润:“我不去了。” 唐诗心里一顿一顿的,情绪说不太清,开口时喉咙哽了下。 “为了我?” “为了我自己。”宋词盯着她看,心里滚烫血液来回翻滚。 我不想离开你,更不舍得丢下你。 成长是迎面撞上一个又一个两难的选择题,站在那个岔路口,就会有风吹翻心中的天平。 -- 第88页 后来才明白,那阵风学名叫偏袒。 他遵从内心,想对得起眼前人。 就只能对另一个人说声抱歉,不能替她走她日夜思念的光明路。 唐诗咽下唾沫,并没有梦里以为的那样多开心,她扣紧宋词的手轻声呢喃:“你想好了就行。” 脚边稀疏声响,她转头看见豆奶迈步缓慢走过来,想起还没给它准备早饭,站起身却听见奇怪声音。 她开了灯,豆奶正趴在桌边垂头耷脑地呕吐。 狗狗的寿命没有人那么长,七岁的狗狗已经开始衰老。 豆奶最近的状态不太对,更爱闹爱拆家,吃的不多,肠胃消化不太好。 “我们得去趟兽医院,宋词你去电视柜里把伞找出来。黑的是坏的,拿红的那把。” 唐诗扯过纸巾擦干净它的嘴,抱起来往卧室走,抽出条毯子包好豆奶,就往门口跑,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唐诗换好鞋,宋词才跑过来。 她瞥眼他手里的伞,急促动作缓下来。 “这是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没能保证更新频率,但不会坑。预计依旧是六月底完结,小可爱们可以完结来看。 第45章 宋词什么也没说, 迅速折回去换回唐诗说的大红色雨伞。 唐诗目光顿了下,推开门。 宠物医院走廊里昏暗得厉害,等待检查的过程有些难熬。 唐诗倏然握住转在指间的手机, 视线落在时间上, 拇指在其余指腹来回摩挲计算着。 “不会有什么事,别担心。”宋词搭在她肩头的手轻拍了拍。 “好像就是七年前的这几天,我在路边垃圾桶旁捡到的豆奶。它眼睛都还没睁很小一只, 脏兮兮趴在那像只老鼠, 嗷嗷的叫。”唐诗视线落得远,是在回忆, 顿了片刻,她呢喃道,“一晃, 它都老了。” 老是个很可怕的形容词。 它指向意外,通往死亡。 又不可避免。 “别乱想。” 宋轻握唐诗的肩膀,她视线很稳地点点头。 伞撑在长椅旁, 顺着伞尖流出的水在地面聚成一小片, 渐渐扩大成池。 宋词深吸口气叫声唐诗, 四目相望间,他想起临走前, 两人小心避开没谈的事——拿错的伞。 苏兴昌不是说过,以后他们朝夕相处,她早晚会知道,那他倒不如借这个机会把早该说的话说清楚。 “其实我不是日盲症, 而是……全色盲。” 唐诗怔然瞧着宋词,嘴里轻声叨咕他话中最后三个字,发现脑海词库空缺这一项。 “完全性视锥细胞功能障碍, 只能分辨颜色深浅,也就是只能看到黑白灰,怕光。”宋词视线在她眉眼间微转,语气平静,“属于先天遗传,不能缓解,不可治愈。” 由结果再往回推,很多事好像都说的通了。 宋词很少提颜色,遇到依靠颜色的选择就会迟疑。他过马路不会看灯,看的是周围车辆,骑自行车会格外小心关注附近车的变化,骑得也慢。 还有刚刚,即便屋内昏暗,大红色和纯黑区别也很大,他却拿错了伞。 唐诗想到宋词说的“先天”二字,视线落在他剪水灰蓝瞳中,手不觉揪紧裤子,胸口有些闷。 他的瞳仁染着最好看的色彩,他的世界却从没有过彩色。 宋词轻笑出声,揉了下唐诗的刘海,嘴角上扬着。 “你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很可怜一样。其实真没什么,下生就这样,没见过的东西说不上失去,也不会觉得不公。你别嫌弃就行。” 最后的话像是鼓槌直丢进唐诗胸口,锤得胸膛猛地一顿。 是她第二次从宋词口中听到“嫌弃”,一次可能是随便说说,两次或许就是说出心中所想。 唐诗抿住唇,视线跳跃间心头微沉落了决定。 “我哪有资格嫌弃你啊。”唐诗轻声嘀咕,指腹用力揉、搓着。 许久,她从口袋里拿出小黑本在宋词眼前晃晃,“想看看吗?” 宋词怔了下,摇头。 “没事啊,我给你看。”唐诗语气俏皮,好像只是要给他剥颗糖。但她拉过他的手,交上去的是自己守了快一年的秘密。 宋词握紧小黑本,眉心微蹙迟疑许久,才在唐诗的注视下打开。 像是日记,每一段都会标注日期甚至具体时间,记的东西大多是琐事。 他随便翻到一页。 页面上字还很乱:2012年9月5日……下午2:35,利他灵20mg……感觉有好些,白天不那么嗜睡了…… 利他灵? 宋词眉心蹙紧匆忙翻看,看到这三个字在之后的一段日子中出现频率明显提高。 他视线落在其中一句话上,很简单的一句——宋词剥的瓜子仁超好吃。 记忆翻箱倒柜,宋词浅瞳微敛,想起那是他逼唐诗学习逼得最紧的日子。 他匆匆翻到本子最开端,找到答案。 2012年8月16日……医生说这叫发作性睡病,白天嗜睡夜里睡眠反而不好,要小心猝倒,近忆可能会有部分缺失或者减弱,可以随身携带笔记本记录重要事,以免影响正常生活。按时吃药能缓解白天嗜睡,利他灵10到20mg,一天两到四次…… 2012年8月17日,欸,没想到昨天从医院出来就猝倒了。警察找上门问车祸情况,可我什么也不记得,还被酒驾司机扣个碰瓷的帽子。我和爸爸说了想转学,明天记得再提醒他去办手续※ -- 第89页 …… 狂风卷着雨水猛烈冲刷身侧的窗,气压低得宋词胸口闷得厉害,他拇指捏到本子中有一处凸起,翻过几页拿出一张折叠的纸。 他打开来看到自己的信息,脑海里飞速转的是——她记忆力不好,成绩一落千丈,贪睡,跑步后猝倒,原来都是因为这病。 他曾经还以为她不够努力,想逼她进步再些。 “我能理解你,不想被同情,被区别对待,所以干脆瞒着不说。我也是,还撒谎说自己是低血糖才会晕倒。”唐诗抽出宋词手中的本子收进口袋,嘴角噙着笑迎上他目光,压低声音,“这些事祁姐都不知道,你要帮我保密的。” “病因是什么?”宋词浅瞳池水般平静却幽邃。 唐诗呼吸一滞,蹙眉间指尖冰凉:“医生说可能是……” 她咬紧下唇,本能抗拒再跌回情绪漩涡 ,后面几个字哽着噎得喉咙疼痛。 “受到惊吓引发。” 上面说的都是唐诗不想坦白的原因,但最重要的还是她怕被人问起病因。 造化爱弄人,记忆再怎么缺失,总有印象深刻的黑刻进脑海里,忘不掉逃不脱。 可她想翻篇,很想。 “那天前一晚有雷雨。我们家电路坏了停电,就,就被吓到了。”唐诗话说的很急,看宋词时她扯起嘴角,腔调拿的像饱经沧桑的中年人,“所以啊,我们谁也别嫌弃谁,凑活过得了。” “我可以凑活,你可不行。”宋词手臂搭上她肩膀,把人勾得靠近自己,瞳仁温柔,声音更是,“我得给你最好的。” 唐诗歪头笑了:“什么样才算是最好的啊?” 她总觉得“最”字太满,不好定义,所以她很少说。 宋词目光微顿,似乎真的认真想过,他眉峰微抬试探着问:“你要什么我给什么,算不算最好的?” “算吧。”唐诗看他认真,嘴角梨涡更深些连连点头,“算,算。” 豆奶没什么事,只是身体衰老胃也跟着老,吃不舒服了。 医生叮嘱点事,两人便抱着豆奶回到家。 天像缺个口,雨只在下不会停。 阳台挂着潮湿宽大的衣服,遮得屋内更黑。 听见开门声,唐诗转头看向卧室方向。 宋词穿着她oversize的T恤像紧身衣,她禁不住笑出声,朝他勾勾手指。 宋词走到电脑桌前,坐在一旁的贵妃椅扶手上,转头看向电脑屏幕。 “植物大战僵尸玩过没?”唐诗眉峰微挑,眼底有光。 “听过。” “很好玩,来一局?”唐诗起身,把宋词按坐电脑桌前,自己坐到他刚才的位置,“我来当你军师。” 她简单介绍过玩法后,宋词面无表情地开始布阵。 “那,捡阳光。”唐诗手肘撑在桌角拄着下巴,指下屏幕左下角,视线落在屏幕中的花花绿绿,指尖来回摩挲下巴。 “词哥,有没有人教过你……”唐诗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问道,“颜色?” “有吧。”宋词看着屏幕中豌豆射手,一颗豆子一颗豆子打倒僵尸,“记不清了。” 幼儿园老师都会教小朋友认颜色,他可能是那时候听说过。那些话他听来,像是毫无缘由硬塞概念,事后他看不到用不上,很多形容就都忘了。 “那我再教教你?” 宋词点鼠标的手顿住,视线跟着唐诗指尖走,最终落在左右摇摆的向日葵上。 “它的叶子是亮黄色,呃,产出来的阳光也是。” 唐诗话说到这没了下文,宋词转头看见她蹙眉挠挠脖子,似乎很犯难。 半晌,她才笨拙又神情不自在地开口:“亮黄色……就让人联想到温暖,光明。小孩子画阳光普照,就用这个颜色。” 两人近距离看彼此都不做声,这让唐诗尴尬得要命。 这事真是想的容易做到太难。 她想去形容一个东西的颜色,不自觉会拿另一个常见物去类比,结果就变成拿颜色去形容颜色。宋词全都没见过没概念,她这么说根本行不通,必须得另辟蹊径。 她也是想半天才想到靠这种比较虚的感觉去形容,现在效果出来这么差,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后呢?” 宋词嘴角噙着笑,唐诗却不太明白。 “什么,然后?” “这游戏不是只有向日葵,豌豆射手,或者坚果墙呢?它们都是什么样色?看了什么感觉?” 唐诗眨眨眼,眼底逐渐燃起光亮,映在眸中的人凑近些,眉眼认真又温柔。 “我想听。” 唐诗禁不住笑出声,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小声嘀咕:“我明明说的那么烂……” “可我想听。”宋词视线直往屏幕飘。 “那我就献丑了。” 暴雨仍冲刷着玻璃,电脑前的一双身影映在其中,一个越说越来劲,一个守着她静静的听。 “豌豆射手和草地都是,呃,翠绿色。其实大多数植物根茎都是这个颜色。绿色……想到生命吧,生机勃勃,是很护眼的颜色……” 那天后,唐诗见到宋词第一件事,就是扯着自己衣服跟告诉他,她今天穿的什么颜色衣服。 不厌其烦地告诉他,蓝色是忧郁,粉色是少女心,红色是热情,酱色是……屎粑粑的颜色。 -- 第90页 宋词会仔细听她形容,细细品那种感觉。 像是在给唐老师奖励,他每次见她都会给她带一包剥好的瓜子仁。有时会加些开心果,松子,除去瓜子必不可少,其余坚果换班给她尝鲜。 炎热的夏天一过,他们成了应届高考生。 日子在繁忙的复习中,过得飞快。 唐诗成绩一点点在进步,但始终在年级榜后半段徘徊,和稳居年级第一的宋词差好远。 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每天都在减少。 关于高考和学习的话题,逐渐取代近乎所有的八卦。 课间同学们聊的不再是,谁和谁在谈恋爱,更多的人在询问别人做什么练习题,未来去哪所学校,想去哪所城市。 关岑岑说的每句话都离不开鞭策。 “你们现在是高三生了,把心思都收一收,赶紧进入状态。从现在开始每一天时间都很宝贵,少睡一会多挤出十分钟来,多做一道题,高考可能就会考。全国高考生那么多,差一分能差出上千人。每年都有跟一本线,二本线差一分的学生。那差的是一分吗?那是一辈子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唐诗每次听到这些话,都觉得头很疼。 她所有清醒时间都在埋头学习,常常到晚上放学时整个肩颈都僵的酸痛。 日夜脑袋里的弦都绷得很紧,她睡了也像是没睡。 春节前一天,峒城下过一夜雪。 平原的山包不高,山底宽厚,半山接连平地都是收割完的玉米地。 雪像棉花铺满黑土地,成排的玉米根茎斜切面,隔开些距离就露出个枯黄的尖,凹陷的垄沟隔在玉米根茎间,长得像是延至天际。 窄长土路是楚河汉界,横穿玉米地连通远处一片红砖瓦房,袅袅炊烟给冰天雪地添上几分烟火气。 轮胎压上土路的雪,咯吱咯吱地响,车有些颠簸。 车窗着了雾气,唐诗坐在副驾驶,眼皮打架直点头。 “诗诗,醒醒。” 唐诗浑浑噩噩间听见有人叫她,猛地惊醒,转头看见是唐友良,剧烈起伏的胸口才逐渐安稳,脸色仍是很差。 “没休息好吗?脸色这么差?” “可能是冷的。” 唐诗微垂下头,下巴和双唇都藏在羽绒服立式衣领中,一张银、行卡倏然闯入视线。 耳畔熟悉声音有些哑:“这张卡是你姥姥的名。” 第46章 唐诗没接卡, 小声问道:“姥姥的卡为什么……要给我?” 待会到姥姥家,直接给她不就好了? 雪地本就路滑,唐友良一只手开车不安稳, 把卡丢到唐诗裤子上。 “只是借姥姥的名开张卡, 这里面是爸爸留给你的钱,这些钱足够你大学四年算上学费所有的开销。平时吃穿都好点,别亏待自己。” “爸……” “恩?” 唐诗拇指抚过上面凸起的长串数字, 心里莫名酸一阵苦一阵, 她抿紧唇许久才玩笑般笑着说道。 “你这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你生病了吗?” “乱说话!” 头上轻挨一下,唐诗反而轻松地笑了:“我乱猜的。” “爸爸这是看你长大了, 该学学怎么自己管大钱。以后你上大学,工作说不上会在哪,爸爸工作忙不可能永远陪着你, 管着你,你得知道怎么独立生活。” 唐诗听得云里雾里:“我还不够独立吗?” 她已经自己住一年,唐友良忙起来电话也不接, 大事小事还不都是她自己做主。 唐友良不看她, 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什么, 她没听清。 车在土院子里停稳,唐诗下车, 脚踩上的地面都是冻土,和水泥地一般硬。 孙文丽推开窄铁皮门,干红的皮肤笑得满是褶皱,露出几颗烟黄牙。 她腿脚灵便地走下台阶, 拉过唐诗的手,粗糙宽厚的手来回摩挲,说话时喘息不稳烟嗓严重。 “敏儿啊, 这咋才回来捏?” 不等唐诗应话,孙文丽又走到唐友良面前,大手猛地拍下他肩膀,咯咯地笑。 “良子,你都快三十的人了,咋又长高了?” 唐友良习以为常也不解释,只点头说平时吃得好。 孙文丽八十了,近几年越来越糊涂。 把唐诗认成张含敏还是好的,有时候这两人她都认不出来,抄着扫雪的大笤帚就要撵人。 但她到这岁数依然耳聪目明,腿脚灵便,也算是有福。 夜里吃过年夜饭,村里都在放挂鞭,根本听不到春晚里人说话。 几千响到万响,家家户户都这样可以闹腾一整晚,轰足了年味。 唐友良在院子里摆上好几个二踢脚,点燃一个,赶忙捂住耳朵往回跑。 唐诗躲在门后始终捂紧耳朵,还是被震天响声吓的直蹦。 临近凌晨,包好的饺子滑进大铁锅,唐诗守在旁边不时拿锅铲搅着。 厨房的白炽灯昏暗,火光混着手机屏幕光亮映在她脸上。 词哥:什么时候回去? 唐诗抿着唇笑,回句:初三回去,你呢? 从城里到乡间,不过几十分钟路程。 峒城到郡城,却是隔着大半个中、国。 郡城没有雪,室外不会结冰,但室内和室外一样冷。 宋词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拨出熟悉号码,很快就听得那头声音欢快。 -- 第91页 “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宋词嘴角噙着笑,“我可能得初六回峒城,鲜果汇初七营业。” “奥,那就初六见呗。” “我查到你成绩了,年级400名。能保持下去的话,考普本应该没问题。” 电话那头鞭炮声中传出几声金属划过铁锅的声响。 “你……肯定是要去京州的吧?” “报考先看专业再看学校,我理科工科都可以选择多,到时我跟着你走。” “别别别,你这样我压力更大了!”唐诗哀嚎一声后开始哼唧,“我就是一小家雀扑腾不高的,回头再拖着你下水……” 有人猛轰油门,在满城鞭炮声响中仍如野马嘶鸣般刺耳。 宋词蹙眉看去,一辆深色跑车缓慢停在楼下,驾驶位下来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倚在车门旁低头点燃一支烟,朝他挥挥手。 宋词盯着男人浅瞳微敛。 电话那头传来唐诗的询问:“宋词?” 他惊回神:“我待会再给你打电话。” 宋词刚挂断电话,就有熟悉号码打进来。 他回头瞥眼认真看春晚的苏尔,犹豫片刻接起电话。 “阿词,下来啊?” 宋词语气清冷:“要睡了。” 电话那头轻笑一声:“还生你小婶子的气?” 他怔了下,明白过来宋益说的是生日礼物的事。 “没。” “她当时有项目缠身,没来及给你买礼物才送的钱,你理解下。” “恩。” “阿词,你变了。”宋益长吐口烟雾,抬眸盯紧阳台上的少年,嘴角笑意未明,“是因为谁呢?” 阳台的光比路灯明亮,宋益又是在阴影中,一明一暗。他能将宋词看得清清楚楚,宋词即便夜里视力佳,却也只能看他个大概。 楼下的人自顾自讲很多话,宋词只听从始至终没吭一声。 最后宋益可能也觉得没意思,丢了烟头道句“年后见”,就上了车。 又是一声嘶鸣,跑车消失在夜色中。 身后落地窗被推开,宋词收起手机。 “刚刚和谁打电话呢?”苏尔瞧着他,语气仍是平静。 她看电视时,无意中瞥见他神情奇怪,才想来问问,她心里的答案,下一刻被印证。 “小叔,他叫我出去,我不想出去。”宋词食指交错抵、在围栏边,拇指无意识按压关节,宋益的话在脑海里转。 “进来吃饺子吧。” 宋词叫住苏尔,虎牙咬下唇内侧,双眼微眯。 “是宋骥阻拦你复出,又不让我考音乐学院?” 苏尔怔一下,没答反问道:“你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留下来高考了?” 像是没听到苏尔的话,宋词转回身盯紧她眼眸。 “是那样吗?” 宋益旁敲侧击地提到苏尔当年复出,以及宋词考音乐学院计划取消的事。 照他话里的意思,宋骥为了不让宋词是他儿子的事被扒出来,给自己惹麻烦,千方百计地阻止母子俩在公众面前抛头露面。一手造成苏尔复出失败,还坚决不允许宋词考音乐学院,走职业演奏家的路。 前段时间,宋词奶奶去世,苏尔回到宋家吊唁,两人为此大吵一架,到最后宋骥才松口不会阻止宋词考音乐学院,条件是之后宋词不准再回国。 宋词听来很想笑。 真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是郡城最近雷雨天少,才没劈到他宋骥头上? 苏尔抱臂站在原地,眉心微陷。 宋词收回目光轻叹:“你不想我恨他?” “妈妈是不想宋家变成捆绑你的枷、锁。”苏尔不觉捏得手臂隐隐作痛,才后知后觉松开手。 父子自然会有相像的地方。 苏尔不得不承认,宋词骨子里和宋骥一样傲,不甘被人玩、弄于鼓掌,性子并不完全像表象那么狷介。 从洲湾下山后,他始终想看宋骥得到惩罚。 她想让宋词放下这种执念,别被圈住,才对他隐瞒很多事。 但今天,显然是宋益亲手在包裹秘密的袋子上撕出了口子。 有风吹过,卷来透骨寒意。 苏尔抱紧手臂,指尖冰凉:“阿词,你听妈妈一句,你玩不过他……” 宋词轻“恩”出声,让人分不清是肯定还是敷衍。 苏兴昌喊他们吃饺子,两人相继跨过窗坎。 推严的玻璃窗映出室外昏暗之中几处灯火,夜深处,砰的一声响,火点升空炸裂成花。 正月初三,峒城街头绝大多数店铺还未开,人行路石砖上爆竹碎裂的红壳子嵌进踩平的雪里。 大型超市过年照样营业,不缺顾客。 唐诗从摊贩手里接过两根烤肠,递给阿元一根。 两人从超市出来,径直走到门口公交站亭,并肩坐在长椅中,时而咬口烤肠,肆意游荡着双脚。 阿元嘟起唇吹着烤肠:“姐姐过年不用陪哥哥吗?” 唐诗歪头瞧他,嘴角隐有笑意:“他对你那么凶,你还想我陪他?” “可是哥哥对姐姐好啊。你们是情侣嘛,他们说情侣就该天天腻一起的。”阿元咬口烤肠,张嘴哈着气。 “小孩子懂什么?”唐诗笑着揉揉阿元的蘑菇头,低头看到宋词发来询问她寒假作业进展的信息,不由得叹口气,“你以后可要好好学习,别像姐姐一样。” -- 第92页 阿元眨着大眼睛茫然:“姐姐怎么了?姐姐很好的啊。” “姐姐……”唐诗视线落得有些远,“学习不好,还要拖哥哥后腿。” “嗨。”阿元奶声奶气地叹口气。 “哥哥不怕。” 唐诗一怔,这话声音不对劲啊! 宋词居然就倚在公交站亭柱子旁。 她惊得捂住嘴腾地站起身:“你不是要初六回来吗?” “昂。”宋词答得有些不走心。 他走到唐诗身边走下,凑近她耳边,刚要说话发现旁边的小电灯泡眼睛瞪溜圆瞧着他们。他很清晰地咳嗽几声,阿元别过脸去,他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 “想你,就先回来了。” “先?”唐诗眉峰微挑,“阿姨没回来吗?” “恩。”宋词看她染着笑意的眼睛,在她脸蛋上轻掐了下,“又能腻几天,开心坏了吧?” 唐诗嘴角压不住上扬,却小声嘀咕道:“才没有。” “走吧,送小灯泡回去。”宋词起身绕到阿元身前,把人抱起来,便往福利院方向走。 “你这样不礼貌吧?人家有名字的。” 唐诗起身想跟上去,忽而一阵风自身后吹乱她耳畔的发。脊背生凉,她脖子僵硬转回头…… 第47章 街边人来人往, 孩子绕着大人嬉闹,老人撞面叙旧谈笑。 唐诗视线在其间漫无目的左右扫过。 “唐小胖?” 她颦蹙双眉转头间舒展:“来了。” 高三寒假短暂的只有几天,新学期像是打怪升级, 在题海和一次次模拟开始中求高分求生存。 二模考完最后一场, 唐诗走出考场就看到宋词倚在墙边等她。 四月初的峒城,还有些凉,风吹得唐诗拽紧衣领。 宋词低头发出信息:“你跟我去个地, 叫上夏祁。” “干嘛去?”唐诗接连眨眨眼。 “老闻要走了。” “马上就高考了, 他要去哪啊?” 唐诗看见宋词静默收起手机,眉心微陷, 她默默拿出手机拨通了夏祁的号码。 天气原因,峒远海水浴场还很冷清。 海风刺骨凉,海鸥大多还在南方, 小黄鱼也没游上沙滩。海浪冲上沙滩,不等人来便匆忙逃了。 四个人并排坐在入口木质台阶间,手里捧着热奶茶, 手指仍是冰凉。 “哎哎哎, 嘛呢?”闻秋桦撞下宋词肩膀, 又瞧向夏祁,“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搞得好像他妈要送走我一样。” “本来就他妈是送你走。”夏祁白他一眼,嘴里吸管嵌着好几排牙印。 唐诗从宋词身侧探出头看去,视线在闻秋桦和夏祁间流连几回,还是低头喝奶茶没说话。 踩在青春尾巴尖的高三, 所有人都在找适合自己走的路。 绝大多数人都在奋战高考,日以继夜。 也有人在艺考,体考, 考飞行员,去当、兵。 闻秋桦就是最后者。 今天气氛有些微妙,比起宋词的沉默,唐诗明显觉得夏祁更低气压。 她倏然想起件事,上次夏祁要去看闻秋桦的篮球赛,她没陪着去,也不知道夏祁去了没。 宋词猛地勾住闻秋桦肩膀晃了晃:“到了部、队别到处惹事。” 闻秋桦笑得没心没肺:“嗨,哥们儿什么时候主动惹过事?以前那都是帮别人摆事。” 唐诗扶着宋词胳膊探出头:“你是去哪当、兵?” “去泽城。”闻秋桦手里把玩着宝蓝色的Zippo打火机,视线也落在其间。 听到泽城,唐诗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词就是高原反应,转瞬就听见夏祁叨咕。 “有你苦头吃。” 闻秋桦握紧手里打火机,痞笑着撞下夏祁肩膀。 “喂,你们摄影爱好者不都爱往那头跑,拍个羚羊什么的?说不定咱俩以后能在那见着。” “你省省吧,我只爱拍帅哥美女。”夏祁推开他,别过脸去。 “老子也他妈是帅哥啊,不,到时候还是人见人爱的兵、哥哥呢!” 唐诗扯下宋词衣袖,瞥眼远处,两人借口买东西走远。 木板悄然把脚步声放大,走出千米远,唐诗才在长椅中坐下。 她回头看,闻秋桦和夏祁还坐在原地聊着,聊两句他就得挨上夏祁一拳。 唐诗单手撑着下巴,猜测的话说的很慢:“他们俩好像……” 不太对劲啊。 “老闻手里的打火机是夏祁送的。” 唐诗双眸倏然瞪大:“你怎么知道?” “底部有个激光刻字。”宋词食指在半空画个Q。 在海边吹了太久凉风,夏祁胃疼得紧,这场践行不得不提前叫停。 她点名要唐诗送她回家,闻秋桦拦下辆出租车。 两人并肩坐在后排,夏祁的头轻轻倚着唐诗肩膀。 闻秋桦单手撑着门框,车内车旁安静得只有出租车尾气声响。 许久,风吹得他打个喷嚏,他吸吸鼻子哑声道:“祁姐。” 夏祁头擦着唐诗肩膀抬头看他。 “回去多喝点热水。”他站直身子,关了车门。 “用你说?”夏祁再度低头看脚下。 出租车缓缓驶远,唐诗转头看窗外一双高个子,渐渐要转头去看。 直到身影越来越远,小的模糊,她转回头听见夏祁冷哼一声。 -- 第93页 “傻逼。” 唐诗清咳几声:“你们俩……” “什么事没有。”夏祁拳头捂紧胃,眉心拧得深,声音微弱,“以后也不会有了。” 半个月后,晴空无云,微风徐徐吹得人很舒服。 中午吃过饭,唐诗第N次陪夏祁去门卫,终于领回来一个EMS装文件的纸袋子。 袋子很瘪,夏祁一走出门卫就拆开,里面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明信片。 一张照片是他本人,他人晒得黑红双唇干裂,瘦了一大圈。 另一张是他拍的藏羚羊。 夏祁边走边看明信片上的破字,笑着低骂:“还是那么二。” 她瞧着手里的照片:“又丑又二。” 唐诗禁不住笑出声:“人家不给你寄东西,你天天念叨,寄来东西你嘴上又没好话……” 走出几步,唐诗余光不见人影,转头看到夏祁在路中间站定,头垂得很低。 她退回去,看到夏祁手中照片落了两个豆大的“雨点”。 发现她靠近,夏祁手背随便在脸颊抿过,随便把东西塞、回纸袋。 “走吧。” “祁姐。” 唐诗挽住夏祁的胳膊,头挨着头小声说话,附近经过的人都听不见。 “你说你当时帮我追宋词,还急着催进展。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反而怂了?” 树荫遮住一双人,树影被她们轻轻踩在脚下。 光透过叶子交叠的不规则缝隙,追在身后,明耀不定。 夏祁视线落在脚下,不走心的轻恩几声。 “我不确定自己能喜欢他多久,也不知道单纯靠喜欢他,能隔那么远的距离等他多久。” 光影扫过脸颊,夏祁深吸口气轻笑出声。 “我没勇气去赌一个……两个人都不确定的以后。” 懵懵懂懂时,我们总以为爱情是一罐蜜糖,嘬一小口,就能甜到心脏。 可爱情也可以是一瓶桂花醋,酸得人打颤,只能事后独自回甘。 五月初,三模成绩出了。 唐诗480分。 宋词740分。 阳光落在趴着坐垫的狗子身上,豆奶背对窗眯起眼,惬意得很。 客厅中,一双人影依偎在茶几和沙发中间,茶几上摆了本很厚的旧书,书页最上标着本科A类,本科B类。 “去年二本线是443,我昨晚提前做了些功课,按你现在的成绩,法学专业这三个学校可选。” 宋词左臂被唐诗抱在怀里动不得,他右手翻过几页,再用她给他的画阳光的亮黄色荧光笔,在书中划出三个学校——晖大,郡财大,宿政法。 唐诗眉心微蹙,小声嘀咕:“这三个地都没有一流学校,那你怎么办?” 宋词翻过对应学校,笔尖点了点:“我去当地最好的学校。” “不行!”她语气坚决,仔细翻阅几页,视线在京州几个二本院校间转,“我不学法了,我们还是去京州。普本以后也可以考司法,不耽误。” 唐诗用粉色荧光笔划出三个京州学校,点下其中一个,拿出手机查地图,歪身枕着宋词举给他看。 “我进这学校比较把握,这样从我们学校到你们学校,只要……”她指尖划过地图中线路,“转两次地铁,不到两个小时。我们课程肯定没那么紧,没事我就去找你玩,到时我也算得上半只脚踏进顶级学府的人。啧,完美。” 宋词手压上唐诗头顶,摇头轻笑:“我做了很久功课,你几分钟就推翻重新拍板了?” “昂,因为我任性啊。”唐诗答得清脆,头擦着他肩头仰起,嘴角梨涡深陷,“你一定会包容我的对不对?” 初来省实验时,唐诗成绩一落千丈,终日浑浑噩噩,曾一度迷茫绝望。 追求宋词,就像在追逐光。 他身上有她所有遥不可及的向往。 阳光悄然攀爬上宋词肩膀,在池水般柔静的浅瞳中映出粼粼波光。 他眯眼看唐诗,低头印上她微抿双唇,含着软似棉花糖的唇瓣低声说对。 “词哥。”她在他怀里笑,“你让我对明天充满期待。” 峒城以持续高温,迎接即将到来的高考。 晚自习,天还没黑。 教室里悬挂风扇转个不停,吹不散紧绕周身的热。 校服短袖不出两节课就粘在身上,唐诗的头发半长不短,戳在后脖子又热又痒。她在头后揪个小拇指长的小揪,两侧的头发不一会就会脱离,还得手动掖到耳后。 拿纸巾抿过下巴的汗,她掐着卷子转身想问题。 “宋……” 后排座位不知何时空了。 口袋传来振动,唐诗低头看到宋词信息——今晚有事不能送你,你自己回家小心。 省实验校门口,等在树下的宋词收到唐小胖回复的知道了。 黑色商务轿车停住,他拉开后车门坐进去。 后视镜中一双上挑丹凤眼,盯着后排的宋词,染上些许笑意。 轿车缓缓前行,驶向十字路口。 “想好报考什么专业了?” 宋词轻“恩”一声。 宋益敛回目光,叹气道:“阿词,我出国前,我们的关系可不是这样的。” “想法变了。”宋词视线落在窗外。 一辆白色越野车挡在他们车前,左转向开了又关,到路口实线前才转入左转车道。 -- 第94页 宋益好脾气跟在后头,刹车踩的很柔,车将将在人行横道前停住。 “没变完全吧?不然你现在就不会坐在我的车上。” 宋词收回目光,语气依旧清冷:“你说有事找我。” “恩。”宋益勾起嘴角轻笑,“大事。” 夜里九点,街边零零散散有几个学生结伴走。 唐诗慢悠悠走过路口,脑袋在想下课前关岑岑将的那道题,有些出神。 街角新开的理发店门口立了音响,正播放着英文歌。 “Baby i\'m preying on you tonight.” 唐诗没怎么注意,身侧车流正因路口红灯放缓,如同按下慢放键。 “Maybe you think that you can hide.” 一辆黑色商务轿车在唐诗身侧停下,她脚步顿住,莫名循风向转头。 “I can □□ell your scent from miles.” 车后门推开,宋词下车走到唐诗面前。 “这谁的车啊?”唐诗对车不熟,但也看出这车不便宜。 驾驶位车窗缓慢降下,夹着烟的手朝外掸掸烟灰,昏暗中她只能看见那人半个侧影。 “我小叔的车。” 宋词手自然地搭上唐诗肩膀,她歪头朝车前瞧一眼,目光微定躲进他胸前,突然又跳进他怀里。 她声音颤抖沙哑,轻飘飘传入耳畔…… 作者有话要说:  那首英文歌是《Animals》——Maroon5,歌是14年8月发的。这章后段时间是14年5月下旬,时间对不上,放在这是为了梗,不要注意那些细节~ 第48章 “老鼠……有, 有老鼠……” 宋词抱紧唐诗,一只大灰老鼠正窜到他脚下,他蹙眉一脚踢出很远, 轻拍她后背柔声安慰。 “没事了, 别怕。” 宋词余光瞥见驾驶位升上车窗,黑色商务轿车驶进车流,驶过路口。 怀中人贴紧他的胸膛咚咚的敲, 轻咽下唾沫连连点头, 声音委屈的怜人。 “词哥送我回家。” “好,你先下来。” 宋词脖子被搂得更紧, 埋在他脖颈的头一个劲儿摇,他禁不住轻笑出声。 “这么粘人?” “不好吗?”唐诗声音发闷。 “好。”宋词抱紧她,朝育才园方向走, 风拂得额前刘海拨弄睫毛,他眯了眯眼。 只是会舍不得,你陪我一起……吹风。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 天上看不到一颗星, 夜色透过窗, 落在宋词胸口是四方形状。 他放下被枕得麻的手腕, 脑海里盘旋着夜里听到的话,熟得像是自己问自己。 机会不等人。 路已经铺到眼前, 你确定不走吗? 你甘心吗?永远被那样的人压着。 宋词坐起身,手腕搭着膝盖,躬身垂头轻叹。 呲呲声搅乱屋内安静,他拿过对讲机, 那头喃喃像是说梦话。 “睡了吗?” “还没。”宋词拇指在对讲机上摩挲。 “我睡不着。”唐诗稍作停顿,“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讲故事,宋词可不在行。 他思绪飘到很远以前, 拇指按下开关,思路循着记忆语速轻缓复述。 “从前一条小鱼碰到一条大鱼,小鱼对大鱼说,大鱼大鱼,你喜欢吃什么啊?” 唐诗语气难掩不满:“这不是我以前给你讲的?” “你继续听。”宋词深吸口气,语速依然很慢,“大鱼说我喜欢话说得慢的小鱼。” “哦酱紫我造了。”唐诗接道。 “小鱼说,哦……是吗……” 宋词浅瞳微收,双唇轻张,“啊呜”一声。 “它被大鱼,吃掉了。” 黑板上数字一天天缩小,人心越来越浮躁。 很多人学不进去,自习课就凑在一起聊天偷偷玩牌,周六的最后一节课教室内乱得更甚。 关岑岑站在讲台中间,苦口婆心地劝。 那句“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唐诗记不清自己到底听过多少遍。 累得麻木,却又心有不甘。 她头垂得很低,逼自己在混乱中专心做题。 书桌堂中传出刺耳的震动声,唐诗慌忙拿出手机握进手里。 教室前关岑岑声音略作停顿又继续。 她趴在桌边,屏幕中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 唐诗悄然把书包扯到胸前,抽出书桌堂的书塞、进、去。 夏祁转着笔看她:“待会有事啊?还十分钟下课呢,这么急着收拾书包。” “恩。”唐诗拉好拉链,在笔记本一脚写好字扯下揉成团,下课铃打响起身时丢到宋词桌边,第一个跑出教室。 出租车在前行,广播播放着晚间新闻。 广场舞阿姨多次占用篮球场,少年原地组织蹦迪反击。 村西张某和李某大打出手,只因李某私自将两家中间的栅栏往张某家挪了十公分。 张某称积怨已深。 唐诗视线微垂,倚着车门听,又好像没听。 出租车在峒西福利院门口停下,张院长早已在那候着,看到唐诗,激动地拉过她的手。 “阿元呢?” “在他房间呢,回来就窝在被窝里不说话。”张院长快走两步就要叹口气,“这孩子本来就敏感,我只知道他有你这个朋友,也是实在放心不下才给你发信息的。” -- 第95页 “没事,我今天刚好没晚课。” 谈话间,唐诗已经跑到熟悉的宿舍门前,她敲了敲轻声推开。 靠窗的小床被窝鼓起一团,屋内很静,轻易就能听到院子里玩闹声。 她唤他一声,被团动了下没人答。 唐诗轻声走到阿元床边坐下,缩在被团里的人转过身来,只露出一张哭花的小脏脸。 “姐姐。”阿元闷声闷气叫她。 “阿元好勇敢。”她扯过纸巾帮他擦脸,悄悄话般小声说。 五年前,峒城警察在西村口救下五个被拐、卖的小孩,人、贩趁乱跑了。 阿元是获救的孩子之一。 四个孩子都比阿元大,相继都找到了亲生父母。 阿元才三岁,加上受到惊吓,讲不清家里住址和电话号码,只记得父母姓名。 警察单靠姓名查过大半年无果,只能把他送到福利院。 五年后的今天,警方逮到一伙在城中鬼鬼祟祟游荡多日的人。 有当年参与办案的警察认出刀疤脸和当初逃跑的人、贩极为相似。 警察找到这批孩子,希望能有人站出来指认,却连连碰壁。 最后只有阿元肯出面指认。 张院长给唐诗发信息讲明情况,希望她能来看看阿元。 院内昏黄灯光照在阿元脸上,他摇头。 “才不呢,手脚一直抖抖抖。” 唐诗拿出一颗玻璃纸包裹的糖,像两年前她搬家突然发病时,阿元对她做的那样,拉过他的小手把糖轻放到他手心。 彼时稚嫩声音在脑海重复,她说出类似的话。 “姐姐手抖可能是身体想吃糖啦,吃颗糖就好了。” “阿元手抖不是害怕,可能只是身体缺糖,吃颗糖就好了。” 阿元眨巴着大眼睛看唐诗,唐诗凑近他,嘴角梨涡深陷,用手遮在嘴边像在说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颗糖是一个浑身上下都blingbling发光的人给姐姐的,它自带驱走不愉快的魔法呦。” 阿元吃了糖嘴角染上些笑意,小心把糖纸折好。 唐诗静默看着,想起宋词把整桶糖递给她时模样。 天很黑,他个子高遮挡住路灯光亮,勾勒出他轮廓,可不像是发着光? 说曹操,曹操就真发来信息。 词哥:你到家没?要不要我去接你。 唐诗打出个“好”字,犹豫片刻删除,发信息说自己到家了。 福利院的位置好打车,她打车直接到育才园门口下,能有什么危险? 宋词来接她,只不过是车上多一个陪着的人,还是别折腾他了。 回到育才园,已是夜里十点。 唐诗拉开单元的大铁门,铁门合严的巨响震亮二楼的灯。 她抬头看眼前毫无反应的灯。 灯又坏了? 唐诗没多想,快步走上楼梯。 她走到三楼,一楼传来铁门拉开的声响,门锁很轻的咔哒一声后,走廊堕入寂静。 没有开门声,也没有脚步声。 唐诗神经瞬间绷紧,静默收回搭在扶手的手,垂眸顺着扶手中间的空隙看去。 楼下一片漆黑,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快步跑上楼,快速完成开门锁门,搬来椅子死死抵住门,又在门把手上挂了玻璃杯的一系列动作。之后,她抱起豆奶跑到卧室,反锁了卧室的门。蹲在门后耳朵紧贴门板仔细听,手里紧紧掐着手机和对讲机。 门外似乎有人走动,但那人没敲任何一扇门,没多久就走了。 直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唐诗手臂擦着门瘫坐到地上,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粒药送进嘴里吞掉。 手中突然的呲呲声,惊得她差点扔掉对讲机。 听到宋词温润的一声晚安,唐诗心头染暖,蹙眉间眼底控制不住发烫。 她连忙按住对讲机按钮凑到嘴边,咬唇喘息好几个来回,视线四处飘,眼泪借由眨眼瞬间逃出,她匆忙又松开按钮。 许久,她用悄悄话的方式掩饰声音沙哑,回了句晚安。 阿元的话莫名自唐诗脑海的混沌中蹦出。 “坏蛋就应该受到惩罚,所以我要站出来,帮助警察叔叔。” 屋内没开灯,看得清楚的窗外,天染着雾蒙蒙的灰。 不远处路口的鲜果汇,早落了卷帘门。 宋词推开主卧房门,俯身把冲好的红糖水放到床头柜上。 台灯暖黄的光,映得苏尔脸色惨白。 “真的只是……来那个?”宋词眉心蹙紧。 他记得苏尔没有痛经的毛病,怎么这次会痛到晕倒? 苏尔握紧被角:“你一个男孩子,说了你也不懂,快回去休息吧。” 宋词走到门口又被苏尔叫住。 “你考场是在省实验吧?” “对。” “唐诗呢?” “她也是。” “挺好,还有个伴。”苏尔长舒口气,“回屋休息吧。” 门外脚步声远了,她从抽屉里拿出瓶全是英文的药…… 2014年6月3日,高三生在校的最后一天。 各科的最后一堂课,所有老师不约而同地聊起与课堂无关的“废话”,还和学生打闹成一片。 所有人都像个明星,握着签字笔到处给人签名,签在笔记本,书包,校服,甚至雨伞上。 -- 第96页 唐诗在邢野身上找半天,才在校服肩头找到个很小的空,签上名字。 不等邢野转身,宋词就把人拽到自己面前,第N次在“唐诗”二字后面添上“宋词”。 “你的字……” 唐诗眼睛睁得溜圆,眼底燃起光亮:“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和你写的一毛一样!” “还是差一点。”宋词扣上笔帽丢给邢野,揉揉因不满双眼眯成一条线的某人的头,很好脾气地哄着,“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练。” 最后一节自习课,关岑岑一个研究半辈子数学的中年男人,双手颤巍巍掐着自己写的稿子站在讲台前,毫无朗诵技巧地读论文一样的三年总结与祝福。 他在台上红着眼,台下的人,眼泪噼里啪啦地往奋斗过无数日夜的课桌上砸。 下课铃打响,关岑岑转身在黑板中间写下几行字。 祝我的儿子闺女们: 金榜题名,一帆风顺。 教室内没人动,过几分钟又都自发跑到窗口和天井旁,欢呼声中撕得稀碎的卷子漫天飘飞。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越来越多人加入,合唱起毕业晚会上陈校唱的老歌。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唐诗瞥见夏祁捂着电话,从人群中挤出去。她靠站在窗口,风拂得她羊毛卷飘到脸侧,倏然低头笑了。 “深深的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歌唱完,唐诗和宋词正走到一楼大厅。 卷子自头顶飞落,学校里七嘴八舌的喊着许多陌生的名字。 “陈涵,老子他妈喜欢你!” “去你妈的摩尔电路摩擦力!” “马二傻子,你b活该单身一辈子!” “高考完L奔敢不敢!报名的待会来水房!” 最后又一辞同轨,一遍遍地喊。 “我们,毕业了!” 唐诗也想跟着喊。 “我们……” 头突然被人转过去,唐诗不由得怔然,宋词双手捧住她的脸,低头就吻上去。 猛烈敲击铁围栏的声响有些刺耳,起哄和口哨声中不时夹杂着几句玩笑的低骂。 “砸他们丫的,让他们秀!” 话是这样带头说,却没人真的砸。 只是落下的碎纸倏然多出许多,教学楼内像是在下一场漫长的鹅毛飞雪。 宋词吻的很深很久,两双唇分开后,唐诗瞥见他头顶落了好多碎纸片。 可她整个人烫得厉害,顾不及帮他摘,忙捂着脸把头埋进他怀中。 他拥紧她,低头帮她吹去头顶的碎纸,在她耳边低哑的说。 “唐小胖,我们毕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大家合唱的老歌是吴奇隆的《祝你一路顺风》。 这首歌是1992年发行的,真的非常非常老了,但是毕业季听起来特别有感觉,所以写在这里。 第49章 老天爷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每逢高考,峒城必下雨,基本都会从前一天开始酝酿。 唐诗手肘撑着半坐起身, 食指勾开窗帘一脚。 果然又是阴天。 唐诗轻叹口气却也习以为常。 她翻身从枕边拿出对讲机, 醒来的第一句话有点哑。 “我醒了。” 对讲机的呲呲声成了开场白,宋词浅笑,声音温润。 “唐小胖, 18岁生日快乐。” “快乐快乐。”唐诗坐起身, 声音清脆地答。 “一小时后,我在转角等你。” 手机响了, 是房东的信息,内容大概是说她高考完可能会有人来看房。 唐诗的租期到今年8月下旬,下半年她就要去大学住宿舍, 不会再续,去年交租时就告诉了房东。 学区房从不缺房客。 唐诗给豆奶泡好狗粮,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还没等开门, 小肉爪扒地声急促靠近。 转瞬, 豆奶咬住她裤脚, 倒退着向后拽。 “豆奶。”她蹲下身摸它的头,“你在家等姐姐, 姐姐尽量早点回来好不好?” 老小孩老小孩,踩上末途的生命,往往会踏上性子的本真。 狗狗也一样。 自从上次呕吐后,豆奶胃脆弱得只能吃泡好的狗粮, 牙齿出现松动,听力在减退,眼神也越来越不好。 它变得越来越粘人, 需要安慰,成天腻在唐诗身边做哼唧怪,她不用食物吊着它,根本出不了门。 今天的豆奶格外粘人。 唐诗担心拽出裤子它会牙痛,只能连揉头再哄,这招并不怎么见效。 到后来,它好像累了,扒在她膝盖上tiantian她脸颊,自己慢悠悠地走回狗窝。 唐诗心里不是滋味,临走前又柔声道:“我尽量早点回来,豆奶在家乖乖的。” 豆奶哼唧一声,算是回应她。 地砖洇湿了,坑洼还没积水。 远处天雾蒙蒙阴着,叫人分不清是雨是雾。 楼下小卖部很小,货品杂。 货架与货架间过一个人,还转身困难。距离货架一端半米左右,玻璃柜台搭成简易收银台,上面堆满各类口香糖。 大爷嘴里叼着烟,坐在柜台后扇蒲扇。 烟雾一阵阵往唐诗鼻尖飘,她不好捂鼻子,大脑被呛得有点晕。 空间本就窄小,身后还有人排队。 -- 第97页 她结完账就匆忙朝门口走,一直走到蛋糕店旁,才发觉两手空空。 唐诗想折回去取买的东西,转身差点撞上人,一个年轻男人。 那人半长发油腻戳在脖颈,个子不高微胖,黑蓝相间立领T恤胸襟的蓝色发黑,衣领卷了边。 厚镜片后目光有点呆,那人唯唯诺诺道。 “你结婚了吗?” 神经病? 唐诗胸膛猛地一顿继而急速蹦跳,她转身就跑。 白天路上人多,不会有什么事,不会…… 风呛得喉咙疼,她不住咽唾沫,胡乱的想。 路口倏然横出个黑影,拦住唐诗。 她下意识推对方,自己却受力向后退一大步。 抬头看到是宋词,她恍然回神。 刘海轻摆刮着睫毛和鼻梁,唐诗透过发丝直勾勾看宋词,大口喘息时肩膀耸动,唇瓣轻颤。 她敛回视线眨眨眼,偏头向后瞥一眼,没看到那人。她倏然想起自己结账时,身后紧跟的人就是穿黑蓝相间的T恤。 从超市跟出来的? 宋词眉心蹙紧,视线仔细扫过唐诗身后。 街边不过惯常人来人往,没有任何异常。 他伸出的手在半空悬了许久,看她没再后退才轻握住瘦小的肩膀,把人缓缓揽进怀里。 怀中人把头埋进他胸口,静默搂紧他腰身。 路口风向不定,不住朝胸膛灌鼓起衣衫,宋词胸膛却被莫名的情绪塞、得满当当。 他握住唐诗肩膀,声音因压抑情绪轻颤:“发生什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遇到个B态,从超市跟着我出来。” “他人在哪?”宋词语气冷冽,咬紧牙关。 “应该是走了。”唐诗忽地抬头看他,她眼底微微泛红,双唇微张犹犹豫豫,半晌才轻声问道,“你会永远站在我身边吗?” “会。”宋词答得毫不犹豫。 唐诗深吸口气,语速很急声音又闷又哑:“那如果所有人都觉得,不过是屁大点事,是我想太多,是我胆子小,是我在无理取闹……” “我也会站在你这边。”宋词浅瞳幽邃,声音低沉,“永远站在你这边。” 她扬起嘴角笑,眼泪却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哭出了声音。 “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宋词俯下身瞧唐诗,手心手背都抿不过来她的眼泪。他眼底红了,哄得小心翼翼。 “今天你过生日,别哭,好不好?” 放声痛哭是发泄,人还平静着眼泪自己跑出来才叫悲伤。 悲伤来的容易,发泄却太难。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次放声痛哭的机会。 唐诗什么也听不进去,揪着宋词衣襟哭了好一会,情绪才逐渐平静。 她擦干眼泪仰头看他,俏皮地瞥眼公交站,闷声闷气地说:“我好了,走吧。” 宋词拉住唐诗,眉心深陷喉结动了下。 “719到了。”唐诗指着路边缓缓停下的公交车,洗过的双眼明亮藏着光,“我们不是要去海洋馆吗?” 各大中小学生都在放假,峒远海洋馆像是学生专场,到处是青涩稚嫩面庞。 海狮胡子很长,身子圆滚滚。会顶球,立起身来鼓掌,把胸脯拍的啪、啪响。 表演结束,游客可以单花钱获得海狮一枚香吻。 唐诗想去排队,被宋词扯着手腕拽出海狮馆。 馆里有孩子的笑声传出,她委屈巴巴眨着眼指向身后。 “我也想被亲亲。” 宋词轻嘬下唐诗脸颊:“亲完了。” 唐诗微怔,眯眼看他禁不住笑出声。 “你又不是海狮……” 表演刚散场,附近走动的人很多。 宋词拉唐诗到一旁,敷衍地学着海狮模样在胸、前拍拍手,俯身再度嘬上她脸颊,略作停留。 看她嘴角梨涡深陷,他又好脾气地在她耳边轻喔了声。 宋词吹下唐诗鬓角的发:“行了吧?” 唐诗下意识手掩住嘴,笑得前仰后合,连连点头。 “行行,太行了。” 唐诗从口袋里摸出一只果丹皮递给宋词。 “哝,给你的奖励。” “你真拿我当兽?”他握住她手腕把人拉进怀里,轻揉她肉乎乎的手腕,低头凑近她耳边,“高考完我是不是可以……变身成兽。” 唐诗听懂其中深意,睁圆眼转头看宋词。 他盯紧她眼眸,眉峰微挑:“你说过你可以考虑。” “我这不还没考虑好吗……”唐诗笑眯眯地用一指禅怼上他肩膀,推远他,背过手自顾自朝前走。 本就是借话题逗逗她,点到为止就好。 宋词低头轻笑,快步跟上去,拉出唐诗的手腕握进手心,翻一遍脑海里的地图。 “接下来刚好可以去看白鲸。” 白鲸缸前围着好多人拍照。 有只白鲸特别可爱,唐诗往前走,它就跟她走。她退回来,它还会跟着退,就停在她身侧。 她索性叫住宋词,凑近鱼缸:“帮我们拍张合照。” 宋词拿出自己的手机:“回头传给你。” 唐诗玩开了,比心又比耶,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她双手扒着玻璃嘟起嘴吹鼓两腮,隔空和白鲸亲吻。 他拍完,手机缓缓从眼前移下,目光还定然锁在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嘴角不觉浮上笑意。 -- 第98页 唐诗腮都鼓酸了,还没听到宋词说好。 她姿势没动转眸看他,含糊不清问道。 “还没好吗?” “好了。” 宋词走到唐诗身侧,拉过她的手十指紧扣。 他歪头凑近她,举起手机拍了几张合影。 仗着日子特别,唐诗彻底任性了一次。 她不想在饭店干巴巴地吹蜡烛许愿,非要拉宋词去体育场。 老天爷还算给面子,雨雾散了,层叠的云遮挡满天星,却露出了月亮。 唐诗和宋词坐在观礼台顶端。 宋词手里端着蛋糕,唐诗双手合十轻阖双眼。 有风拂过烛光轻颤,映出蛋糕中央巧克力写的两行字。 祝我的唐小胖 永远快乐 唐诗倏然睁眼吹熄了蜡烛。 宋词嘴角噙笑:“先吃蛋糕先看礼物?” “先看礼物!” 唐诗早就发现宋词书包里装着挺大的盒子,她还趁他不注意时偷偷敲来着,听声音比较空。 她的好奇心早就爆棚了,一直惦记着这一刻。 宋词把蛋糕小心放回盒子中,从书包里拿出个亮黄色的盒子递给她。 “里面是什么?” 唐诗手握住盖子边沿,眯起眼套宋词的话。 他可不吃她这套:“拆开就知道了。” 唐诗一噘嘴掀开盖子,借由月色看清里面的东西,她双眸睁圆怔住。 夜风携来宋词声音温润,轻轻拂动她鬓角碎发。 “生日快乐。” 月之清辉似薄纱,轻覆着亮黄色盒子中的高跟鞋。 那是双做工精致的珍珠白绸缎面尖头细跟高跟鞋,没有任何配饰和花样。 几乎每个女孩子都有过偷穿大人高跟鞋的经历,幻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拥有一双漂亮精致的高跟鞋。?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就好像脚跟踩高几公分,自己摇身一变能成为童话故事里的公主。 这是唐诗人生中的第一双高跟鞋,宋词送的。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接下来要虐一段。 第50章 唐诗视线长久地落在那双高跟鞋上, 握紧盒子的手指不觉轻轻摩挲。 宋词温润声音飘进耳畔,她听得心头软软的,特别舒服。 “本来想买你说的少女心粉色, 可我怕买到的和你描述的颜色有色差,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买白色靠谱些。” 送人礼物,有多在意这个人, 就会对自己的选择有多不自信。 更别说高跟鞋完全处在宋词的知识盲区。 唐诗微低着头, 短发顺着耳侧滑落遮挡住他视线。 他看不到她表情,心里鼓敲得比久按的车喇叭还响。 许久, 宋词才轻声问:“喜欢吗?” “特别喜欢。”唐诗嘴角噙笑连连点头,她侧身把双脚搭到宋词腿上,嘴角噙笑瞥眼自己的脚, “你帮我穿上好不好?” 宋词脱下唐诗的白色帆布鞋和袜子,小心帮她穿上珍珠白高跟鞋。 为了不出差错,他趁她睡觉时偷偷用手量过, 尺码一定刚刚好。 她 “诶?大小正好。” 唐诗像刚学走路的孩子, 双脚小心翼翼落地, 要宋词扶着才敢站起身。 她一只手搭在他掌心,木偶般僵硬小心地挪动步子, 心里却挤着暖暖的满足。 没走几步,唐诗的脚趾和脚掌便开始隐隐作痛。 那时她还不明白,再昂贵的高跟鞋也没有廉价的帆布鞋舒服。 成长本就是一个不断适应疼痛的过程。 唐诗沿着台阶走到头。 头顶的投光灯明亮,她想转身, 没想到笨拙又疼痛的双脚陡然绊到一起,她身子倾斜就要跌倒。 宋词眼疾手快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 “先脱下来, 慢慢来。” 灯光映出雨如青丝细密,不觉已然打湿脸颊和手背。 天边光电骤然将云层撕出爪牙模样,漆黑夜空泛出紫光。 雷声匿在层叠乌云后,蹑手蹑脚。 唐诗看着时明时暗的天,风还不大,气压低得她胸口莫名发闷。 她握紧宋词滚烫的手,他五指扣在她手背,指甲尖刚好聚着一点光。 “词哥,你知道吗?受过惊吓的孩子一定会紧紧握住光不放,除非……” 唐诗深吸口气,仍然觉得空气稀薄。 “断手断掌。” “别乱说话。”宋词打横抱起唐诗,几步走回去放她下来,“要下雨了,蛋糕你拿回去吃。” “知道。你……” 唐诗很想他今晚能陪她,可想到明天要高考,她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 宋词半蹲在唐诗脚下,帮她系好鞋带,抬头看她。 “什么?” “哦,我是想说……”唐诗挠挠脖子,眼珠一亮,“就,这两天路肯定很堵,你就别来接我了,直接去考场吧。” 宋词没答,唐诗微向前倾嘴角梨涡轻陷:“加油。” “加油。”他盯着她笑,轻声补上一句,“考完见。” 峒远体育场距离育才园小区不算远,出租车开了多久,雷鸣和雨声就追了多久。 雨幕不停,街景与光映在车窗中皆如虚幻光怪,雨刷器皮条刮得玻璃吱吱的响。 唐诗一天没吃药,倚着窗睡睡醒醒。 -- 第99页 睡意朦胧中,她听到宋词好像对她说了什么。 “喂,小姑娘,醒醒。” 唐诗猛地坐起身,确认出租车是停在育才园门口后,她瞧着旁边的空位发怔。 “你肯定是睡得沉没听到,他在路口下的车,车费也付过了。” 唐诗正要推车门,又被司机叫住。 “对了,他让你到家发信息告诉他一声。” “谢谢您。” 唐诗推开车门,抱住鞋盒提着蛋糕一路小跑到门洞。 不过十来米的距离,她身上衣服都被淋透了。她到家带上防盗门,想先进卧室换衣服。 她刚脱下T恤,豆奶就慢悠悠走到卧室门口,坐在那摇尾巴求安慰。 “豆奶乖,姐姐身上湿,待会再抱你。” 豆奶突然转身面向门口龇牙,脊背的毛全都竖起来,随后更是跑到门口狂吠不止。 “豆奶?” 周身雨水没干,隐隐生凉。 唐诗随便扯过校服外套套上,拉链还没来得及拉,防盗门传来钥匙C进钥匙孔的声响。 “豆奶!快过来!” 豆奶吼得厉害根本不听她的话。 唐诗边喊边系拉锁,双手抖得厉害怎么都系不上。 防盗门的锁咔嚓一声开了,她本能推上卧室房门。 卧室门合严时,防盗门拉开的“吱嘎”声也传入耳畔。 书桌上,闹钟时针刚刚转到9。 峒城第一人民医院,走廊天花板悬挂的数字时钟显示21:10,手术室的灯落进余光都很刺眼。 长椅中浑身淋透的人低垂着头,他手肘撑在膝盖,十指交握抖得厉害,深陷进手背的指尖已然泛白。 雨水自发梢滴落手背,眼前窗外闪电同步劈下,分裂成数条曲折轨迹。 半小时前,出租车快驶到鲜果汇的路口,宋词接到苏尔的电话,电话是邻居打来的。 苏尔在家晕倒,不明原因大出血。 听到手术室门开,宋词立刻起身凑过去,声音沙哑轻颤。 “医,医生,我妈怎么样?” “血止住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宋词闭紧双眼暗自舒口气,额头和后背的冷汗还没散。 “她的子G肌瘤长得太快,一个月前我就劝她尽早再做一次检查,看看是良性还是恶性,也好安排手术。可她非要等你高考完再说。”张医生摘下口罩叹气摇摇头,从他身侧走过。 雷声狂奔而至,震得人耳膜和血管同样跳痛。 宋词视线不觉随着医生走,耳畔回荡的是,不知多久前苏尔说的话。 “药物治疗控制得很好,不需要手术。” 暴雨持续一整夜。 次日月藏日升,风停了,雨仍淅沥未停。 峒城多处积水拥堵,西区偏老排水有问题,积水情况尤为严重。 路口有车缓慢经过,波痕一层层推至路肩漫上来。 宋词绕过积水,鲜果汇的台阶前踩到块松动的石砖,泥水自缝隙飞出,在他早已附着泥土的白板鞋鞋尖再添一层。 宋词打开玻璃门扶手上昨晚临时扣的U型锁,隔壁玻璃门开了。 邻居李姨探、出头来问:“苏姐怎么样了?” “暂时没事。”宋词礼貌地扯下嘴角。 李姨看宋词一身泥水狼狈,迟疑片刻问道:“你这……一整晚没回来吗?” 宋词脸上没什么表情:“您有事?” “没,没事。可能是我听错了。”李姨蹙眉转回身,嘴里小声嘀咕,“奇了怪了,昨晚明明听到有人争吵的。” 宋词心不在焉地推开门,玻璃门在身后合严。他提过柜台上书包,径直走到次卧,椅坐在桌边给手机充上电。 他从书包中拿出对讲机,发现没电了。 广告说是超长待机,电池总会越来越不耐用。 开机声在屋内回荡,屏幕光亮映得宋词双眼微眯。 通话记录显示有通未接来电,是昨晚九点刚过唐诗打给他的。 昨晚事发突然,他一整晚浑浑噩噩,记不清自己在忙什么,根本没听到电话响。 宋词回拨过去,耳畔传来冰冷的播报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他边换衣服整理考试用具,边不停地拨唐诗的号码,一遍遍听免提传出熟悉又冰冷的播报声。 七点半。 宋词坐在床边,最后一次把手机举到耳边。 听筒中起初无声,数秒后卡顿般“嘟”的一声。 隐约听到喘息声,宋词立刻抢先哑声问道:“怎么一直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挂断电话,握住手机的手垂落,双手握的太紧指尖惨白,大脑和胸膛空荡的直返阴凉。 老旧挂钟很响,秒针走的人心慌。 宋词放下手机,快步朝门口走去。 出租车在距省实验最近的路口停住。 警察身边立着牌,白牌红字写得清楚——高考期间禁止车辆通行。 天边乌云随风又来,雨丝越发细密。 警戒线滴着水,线外堵满考生和家长。家长打伞,考生手里掐着透明考试袋。 宋词没打伞,一路在人群中走。 他边走便找,偶尔转身张望,几次险些撞倒别人的伞。 省实验门口大屏幕时间跳到08:20,警戒线撤下,校门推开。 -- 第100页 像是洪流中一根根深的木桩,考生撑伞朝校门口走,到宋词身侧自动避开分成两拨,又在他身后聚成一片。 他背对校门定在那,目光扫过面向自己走来的面孔。 警戒线外留下守候的家长仍密如山海。 警察走过来:“同学,想什么呢?进考场啊。” 宋词恍然惊回神,有些失魂地点点头。 警戒线是楚河汉界,将息息相关的人群生生分作两半。 撑伞张望的父母们围着那条细长柔软的线,惯用微笑掩饰心中紧张,在孩子回头看时高喊打气。 “加油,你是最棒的。” 矮小的人注定会淹没在稳固不动的撑伞人海。 黑色雨衣帽檐宽大遮到鼻梁,水顺着鼻翼越过唇瓣汇到唇珠,被抿进齿间。 视线中高大身影缓慢转过身去,淹没进流动人海。 藏在雨衣袖口的小手握紧了准考证,声音哑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加油。” 第51章 4300多天, 十二年的学海徜徉,最后只用四门考试,耗时两天, 得出一个数字。 时间总在前行, 从不问赶路人意愿。 一个恍然,进度条就自作主张拉到终章。 人,也要步入下一个阶段。 高考完没几天, 苏尔的报告结果出了——子G内膜癌淋巴转移。 医生坦白说, 用尽所能她也活不过一个月。 苏尔不想治,宋词偷偷动用宋骥给的赡养费, 用最好的药也只帮她续上几天性命。 人走那天是个大晴天。 六月中的峒城很热,正午阳光炙烤得院子里的空气扭曲游荡,树却是静的, 没有一丝风。 麻雀躲在树叶交叠下,叽叽喳喳又蹦又跳。 苏尔视线直勾勾落在枝丫间,本就瘦弱的人比枯枝还要孱弱。 就像所有的人生末途, 她哑着嗓子, 一句一断平淡地讲了好多从前。 说她怎么和宋骥初遇见, 怎么相识相恋,再到后来, 怎么有的宋词。 宋词就坐在床边安静的听,房间却陡然静下来。 他握紧枯瘦的手,深吸口气,眼泪砸下来洇湿白床单。 “后来呢?”他低声呢喃。 病房里只听见哔的一声长响, 走廊里脚步混杂谈笑。 忙碌的人突然闲下来,就像自悬崖边坠海。 苦闷凄凉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涌进怀。 鲜果汇的货架空了,牌子前的射灯再没亮过。 入夜华灯初上, 峒西这条最繁华的街,远看着像是缺了角。 卷帘门半掩就足够阻隔所有试探,门前路灯昏黄悄悄在门下探进一窄条光。 屋内没开灯,电脑屏幕蓝色的光将人颓废模样映得清楚。 宋词高大身子佝偻着窝在椅子里,一动不动,只一只手搭在桌边,拇指机械地按上拨打再按挂断。 手机放到最大音量,不用开免提也能听个大概。 陌生女声礼貌动听却也冰凉。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对不起,您。” “对不起。” …… “对不起。” 楼道里四楼的灯坏了,听不见声响。 门洞生锈的铁门合严“咣当”一声,脚步在楼道里回荡。 “小区北门出去走路几分钟就是公交车站,六站就到省实验。我这房子楼层不高南北通透,赶上中午阳光特别好……” 介绍到此,戛然而止。 “这……怎么回事啊?” 宋词抬头,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和房东撞上视线。 房东蹙眉瞧着他叹口气,没搭理,只招呼看房的男人上楼。 宋词便识趣地起身靠墙边站,手肘衣裤擦上一层白灰。 房东开门让男人先进了门,迈步时回头瞥眼宋词,长吐口气。 “你也进来吧。” 这天是2014年6月20日。 宋词高考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进育才园小区1栋402室。 屋内一切还是老样子,只是莫名少了几分生气。 茶几还在他上次来时推到的位置,沙发和茶几中间两个坐垫紧挨着。 宋词走到茶几旁,俯身拾起上面杂乱堆放的草稿纸。 他翻到最后一页,整张纸只有左上角写着个“解”字。 唐诗歪头撑着下巴浅笑的模样,恍如昨日。 “你说高考时大题我要是不会,就光写个解字,老师会不会给我个同情分?” “列几个相关的公式倒还有点可能。” “哎你就不能顺着我说吗?当是安慰我,说两句谎话也行啊……” “我是看她乖巧懂事才肯租她自己住,结果到头来给我留这么个烂摊子。” 宋词恍然回神,循声转过身。 房东也在茶几旁站定,她仔细瞧着眼前,这个头发蓬乱满目红血丝,嘴角红裂的少年。 廉价T恤下那颗着满油盐酱醋的老心,陡然颤了颤。 “高考第一天凌晨两、三点吧。”房东指着脚下,“楼下陈姨打电话给我,说我们家洗手间漏水,顺着人家管道往下淌。那阵我就联系不到唐诗了。说来也够倒霉的,要赶来才发现自己钥匙丢了,大半夜找开锁的来,还多花三百块钱。” “孩子,不是阿姨不帮你,阿姨跟她也不熟啊。你们俩什么关系,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得去找你俩都熟的人问,天天守在我这有什么用啊?” -- 第101页 宋词掐着草纸的手落在身侧,静默垂眸。 唐友良和唐诗一并失踪了。夏祁和奶茶店老板成圆根本不知道唐诗失踪的事,阿元高考前两天被外地人领养走,更不可能知道唐诗的消息。 房东的话他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清楚,他最近总觉得脑子不够用。 “不过她走的好像挺匆忙,留下好多东西。”房东蹙紧眉拿不定主意,许久才别过脸摆摆手,“你想要都拿走吧,我就当不知道。” 宋词眸中空洞,双唇微张扯得嘴角生疼。胸口烦闷没散,反倒多惹出口舌闷苦。 把这的东西都搬走又有什么用?他要的是人啊…… “房东大姐,你这卧室的门不怎么好用啊,推不开呢?” “不可能,去年刚换的门。”房东连忙跑过去。 宋词漫无目的打量着客厅,无意中瞥见房东手里的东西很熟悉。 他跑过去一把夺过来,翻来覆去的看,眉心越蹙越紧。 那是他送唐诗的对讲机。 对讲机一角碎裂,贴纸掉了几个留下灰粘作的轮廓痕迹。 看房人到底还是被宋词吓走了。 宋词也没在房间里找到什么其他值得纪念的东西,只准备带走那个对讲机。 临走前起了风,忽地掀翻茶几上的草纸,丢一般全都砸到宋词胸口。 那张只写着“解”字的纸,擦过他衣裤覆上鞋面。 连日来的执念,多年的徘徊不决,好像都在这一瞬间寻得答案。 宋词迈步出门,对房东欠下身道歉,扯着裂开渗血的嘴角诚恳又颤抖地说。 “我不会再来了。” 能在鲜果汇门口看到宋骥本人,宋词还是挺意外的。 只不过最近令他意外的事太多,他情绪并没有起多大波澜。 逆境催人不得不改变……表象。 据说是宋氏内部出了点小问题。 宋骥纡尊降贵来找宋词,只是想和他谈笔不掺杂半分情谊的交易。 要他回去帮忙,提的条件处处对他堤防。 要他俯首称臣,帮他提刀“杀、人”,刀过还要无痕。 “说这么多。”宋词双眼微眯,浅瞳如深谭难测,“你能给我什么?” 宋骥递出个文件袋:“我立了份遗嘱,正常死亡后名下所有财产都归你。但如果我非……” “成交。”宋词手拍上文件袋,直截了当打断他。 夜很晴,漫天星辰绘成船托起月亮。 峒远玉兰酒店就在宋词上下学必走的这条街尽头,直升飞机落下的光在鲜果汇门口看的清清楚楚。 宋词仰头看星和光,恍然想起好像很久前,他见过最漂亮的星海是挂在裙摆。 他蹙眉间眼底滚烫。 “我还有个条件。” “回去后我会让人……” “就现在,立刻马上。” 报考那天,省实验高三(6)班靠近门口的最后排和倒数第二排,多出两个空位。 重聚在一起的同学,人手一张高考报考卡。 有人瞥眼后门口,话题就聊开了。 “唐诗和宋词都没来欸。” “我初中同学和唐诗一个考场,据说她连高考都没参加。我还听说前几天有人看到,直升飞机把宋词接走了呢。” “啧啧,这要是真的嘿,那这俩人准是有法子一起过好日子,用不着苦逼地挤大学录取名额了……” 自峒城出发,沿峒郡高速向南行1470.5公里,有座城,青山围绕流水潺潺。 牛拉车在水泥路间慢悠悠前行,路边的矮石桩刻着四个不算规整的字——孙家堡子。 车夫转头瞥眼,戴黑鸭舌帽抱着书包,始终低头不说话的小姑娘。 “上天了,嫩饥不饥困?” 小姑娘抱紧书包,头也不抬,声音轻又软糯。 “我,我听不懂您说话。” 车夫咯咯乐了,想着怎么说容易懂些。 “问嫩饿不饿撒。” 小姑娘摇头。 车夫又瞧眼她缠纱布的右手:“嫩这手怎木个事?” 小姑娘扯下防晒服衣袖把半个手都盖住,又摇头。 车夫见小姑娘这样,也觉得没意思,转回头去看路了。 车夫没再说话,唐诗紧紧攥着书包的手才放松些。 到镇上,她付过钱就背着书包下了车。 主街道沥青路很窄起伏不平,靠边沿大车轮碾过的凹陷并不少见,裂开的沥青路露出底下藏的黄沙土。 街两侧都是二层小楼,有的扣长条白色瓷砖,有的只刷简单的白色涂料。 一楼玻璃门上贴着各样胶皮红字,粮食,五金,杂货,烟酒等等。 没走几步,一个小男孩突然朝唐诗脚下扑来,惊得她后退一步。 小男孩抓起巴掌大的小白狗崽,点着小狗湿漉漉的鼻子训斥。 “豆豆,以后可不能乱跑了……” 唐诗视线不觉追随小男孩走。 小男孩跑进不远处一家叫邓晓杂货铺的店,她也鬼差神遣走过去。 玻璃门上贴着字:招人看店。 她推开简易木框纱帘门,里面走出个一米七左右壮实的短发女人。 女人皮肤红黑颧骨眼下有几处黄褐斑。 “嫩买什么?” 唐诗指着门口贴的字:“我看您这里招人……” -- 第102页 女人点支烟掐在指尖挠挠头,眉心八字深陷:“嫩外地人?离家出走的?” “昂。”唐诗点头又连忙摇头。 “小嫚儿,我这招的可不是坐着收钱玩的,平时送货卸货嫩都得搭把手。”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她右手背上,“嫩这瘦的像个小鸡仔,手上还有伤?那更不行嘞。” 女人说完就要往屋内走,唐诗忙抓住她手腕。 附近几家店她都顺带看过,没看到哪家招人。即便真有,像粮油这样的地她更应付不来。 “啊Y……”唐诗咽下后面的字,改了口,双眼睁得溜圆,近乎哀求,“姐,我有劲,真的!您留下我吧,好不好?” 女人蹙眉吸口烟:“嫩叫什么?” “唐Sh……”唐诗话说一半哽住,后背倏地渗出汗来。 “唐什么?”女人眯起眼抬高音调。 “唐硕。”唐诗咽下唾沫,神情肯定道,“石页硕。” 第52章 孙家堡子比峒城热得多, 小店店面本就不大,杂货堆得满登登更让人憋闷。 壁扇摆头吹,扇叶咯噔咯噔响, 偶尔才有阵风吹来。 等待也是难熬, 只短短几分钟,唐诗身上衣服就都湿透了。 女人捏过个满是烟头的饮料瓶底子,朝里弹下烟灰:“名字嘛只是个代号, 倒是无所谓的。” 唐诗视线没避开, 额角的汗悄然顺下来。 “我只问嫩一句,嫩到底是不是离家出走来的?认不认得这里的男人。”女人神色正经地掐着烟指她, “说实话。” “不是,我谁也不认识。”唐诗咽下唾沫,咬紧唇瓣忍不住眼底发烫。 女人瞧着她掐了烟, 态度软下来:“嫩是遇到事了,来这躲的?” 直觉是种说不清的东西。 唐诗执意想留下来,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她觉得眼前这个满身爷们儿气的女人是个好人。 只身一人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 能遇上这样一个人, 多么不容易。 唐诗抿紧唇点了点头。 女人重重叹口气, 话里最后一点当地方言的味也褪了:“我可给不了你很多钱……” “您能留我吃住就行。”唐诗抬起头连忙接话。 “别老您您的,听着不得劲。我叫邓晓, 以后你就叫我邓姐。”邓晓转身朝屋内走,“过来,带你熟悉熟悉我们家。” 这是个门口朝南的长条屋子,越往里走越阴冷。 在这样热的天, 倒是屋里待着更舒服。 “楼上租出去了,这里面就一个屋子存的货,上头阁楼睡人的。”邓晓用手背拍拍快挨头顶的木板, 又招呼过路玩的小男孩过来,她手在他脑袋上抹了把,“这我儿子孙傲,今年十二了,在镇里上小学。小傲,叫姐姐。” 唐诗还瞧着头顶想象阁楼里什么结构,听到孙傲喊姐姐,忙低头应一声。 “玩去吧。”邓晓笑着拍下孙傲的头,“你比小傲大不上几岁,睡一个屋不方便。待会给你扯个帘子,我让小傲睡最里面。” “谢谢邓姐。”唐诗扬起嘴角。 邓晓看着唐诗有些出神,门外有人喊她,她应了声,走过时拍拍她肩膀。 “你有什么事直接喊我。” 这里鲜少有车经过,入夜很安静,也清凉许多。 邓晓说的阁楼,只是木板搭出的站不起身的狭长小空间。 进阁楼的推拉门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中间,邓晓带孙傲睡在进门左手边最里面,她给在右手边靠近门口的地方挂个单薄的花床单,简单把阁楼分隔成两个空间。 床单单独隔出一米几见方的小空间里,一张棉褥铺在木板上就是床。 唐诗双腿伸直踮起脚,脚趾就能碰到木板。她习惯蜷缩着睡,倒不觉得憋屈。 只是夜里没有手机作消遣,特别容易胡思乱想。 她指尖无意识地划眼前贴磨砂纸的玻璃窗,想想停停。眼睛温热咬紧唇瓣压下去,胸口倏然空了就勒令自己拿别的情绪胡乱地补。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睡去。 一个恍然,唐诗醒来,竟是趴、在宋词身上。 教室没开灯只有月光,前门有人敲窗,椅子翻了倒在他们身旁。 他浅瞳怔然瞧着她,呼吸温热的真实。 她咽下唾沫,视线瞬间模糊。她低头吻住他双唇,眼泪贴着皮肤滑,被他们吻进嘴角。她双手抓紧他校服衣领,含着他唇瓣一遍遍呢喃。 “宋词,宋词,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我想要我们在一起……” 两双唇间语气清冷:“那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唐诗倏地睁开双眼,熏黄的天花板和木头味把她扯回现实。 她蹙紧眉眸中空洞,眼角和额角都湿着,胸膛咚咚敲得脖子两侧的血脉跟着跳。 “姐姐……姐姐?” 唐诗立刻转头,看到床单还挡着,才暗自松口气。 “你是要这个吗?”孙傲从床单下推进来一本白书面泛黄四角卷边的《唐诗宋词三百首》。 唐诗坐起身来,拿过那本书握紧,胸口像是被人用力戳了下难受。 床单外孙傲嘿嘿笑了:“听你一直在叨咕宋词,刚好我有,先借给你看吧。” “小傲,不用……” “我出去玩咯。” 唐诗掀开床单一脚,只看见阁楼推拉门关严。 -- 第103页 正午时阳光正毒,人静坐不动身上都会浮出一层汗,粘粘的。 杂货铺进来几十箱饮料,邓晓把东西码好,只让唐诗在旁边计数。 末了,邓晓手背抿过下巴,扯起嘴角笑:“呦,字写得挺好看啊,就是有点像男孩子的字。” 唐诗垂眸笑笑,拇指按着油笔收回笔尖。 唐诗拆了纱布,就开始帮店里搬东西。 起初她很不适应,要不上几个来回,腰就疼得直不起来,后背胳膊酸痛得几天都过不去劲。 邓晓总会笑她,说上一句“一看就没吃过苦”,倒也没什么恶意。 改变不了环境,人就只能学会适应环境。 只一个月,唐诗就已熟练店里各种日常操作,搬起货来丝毫不含糊。 那天夜里,邓晓在店门口支个四十来公分的小铁炉子,烤几串玉米吃。 邓晓搬出一箱冰啤酒,用牙咬开瓶盖递给唐诗。 唐诗忙摆手:“邓姐,我不会喝酒。” 邓晓歪着头咧嘴笑:“是真不会,还是嫌弃我啊?” “是真的不会。” 邓晓也不勉强,自己咕咚咕咚灌大半瓶把酒瓶拍到脚下,用筷子戳穗玉米递唐诗,自己垫个玉米叶子就啃起来。 “看你这手嫩的,估计怕烫呢。” “谢谢邓姐。”唐诗吹吹玉米,送到嘴边还是觉得烫,只得捏在手里等。 “你老谢我。”邓晓喝光酒,点根烟虚飘飘叼在嘴角,蹙眉瞧着炉子上泛黑的玉米,“这回该我谢你了。” “啊?”唐诗听得云里雾里。 “我托人在县里找个事干,去教人开车,干得好一个月能拿个大几千。”邓晓没看唐诗,只自顾自给玉米翻个面,烟燃的多辣到眼睛,她眯着眼低头把烟头吐到地上,也不踩灭,“我到那住宿舍的,店里得你帮着看,小傲也得你帮忙照看,你说我是不是得谢你?” 邓晓瞥见唐诗怔了,笑出声来:“这就应付不来了?” “应该……没问题。”唐诗扬起嘴角,捏着玉米的手不觉轻捻。 “我看你也是,身板不大还挺要强的,就是还差点意思。”邓晓咬开瓶啤酒,笑着拍拍她肩膀,“哎,有事打电话。” 唐诗点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等我攒够了钱,就他妈带小傲离开这鬼地方。”邓晓拿手里玉米撞下唐诗手里的,仰头看天,“你要没地方去,也一起?” “好啊。”唐诗咬口玉米,笑了。 小镇有一点好,地不大人不多,拨弄手指一算都是熟人。 邓晓临走前和邻居都打过招呼,要照顾他们家新来的小店员唐硕,没人找她麻烦。 晚上外面凉快,唐诗没什么事就陪孙傲在门口写作业,只是她记住的不多,帮不上什么忙。 唐诗扯篇挂历纸刻刀裁好,精细地给那本《唐诗宋词三百首》包好,在书皮上写好书名。 风撩得头顶悬挂的白炽灯直晃,光点在书名间来回地转。 “姐姐,你写错字了。” 孙傲点着书名倒数第三个字,唐诗这才发现自己写的是“白首”,忙在“白”字上填一笔横。可她这一笔写得急,歪了,和原本工整的一排书名显得格格不入。 “姐姐……”孙傲手肘拄着小桌子,“我看你床头有沓字帖,你是不是拿那个练,字才这么好看的?我也想练字……” “不行!”唐诗脱口而出,语气竟有些冷,转瞬,她语气软下来,“小傲乖,你想练字,姐姐可以给你买字帖。” 唐诗把书沿桌边推给孙傲,视线无声追随。 “但那个,不行。”松手时,她眯起眼,暗自叹口气小声呢喃,“不行。” 这晚夜深时,唐诗又悄悄从阁楼下到一楼。 她举着充电小灯,在装文具的货架抽出一沓临摹纸。走到柜台后坐下,她拿出两块钱放进柜台下的包中。 唐诗就着充电灯刺眼的白光,把临摹纸轻放到字帖上,趴在桌边一笔一划地描。 耳畔是高考前临退校时,宋词看着她的签名说的话。 “你的字,还是差一点。” 到底差在哪? 她抿紧唇,胸膛随夜静下来的池水莫名起了涟漪。 手肘旁泛黄的白色塑料小闹钟,时针颤巍巍与分针重合在定点。 地球是圆的,总是一半黑一半白。 深蓝色皮质腕表,铂金时针精密转动与分针会合在马耳他铁十字中心。 骨节分明的手拾起腕表戴到左手腕。 正午的光透过落地窗,在纯黑被褥上划出一道惨白。 宋词眯起眼推紧领带,俯身拉开床头柜,想拿出一角堆放的微型摄像头,视线不觉落在旁边整齐摆好的字帖上。 他手指正指向一行字——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敲门声将宋词惊回神,他拿出微型摄像头关好床头柜,起身朝门口走去。 推开门,他把手里东西递给候在门口的路呈。 路呈是宋骥安在宋词身边的人,帮他恶补公司业务,也照顾他日常起居。 是个不苟言笑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 两人一前一后朝楼梯口走。 “告诉宋骥,我不是犯、人。还想我帮他,就别搞这些小动作。” “好。” -- 第104页 走到楼梯口,宋词脚步顿住,深褐色瞳仁微定。 “帮我定制个盒子,放A4纸,大概……”他伸直手掌,比给路呈看,“这么厚。” “装你写的字帖?”路呈眉心八字深陷,“恕我直言,你之后不用写那么规整的字。” “我知道。” “我只是想……”宋词深吸口气,压下胸口烦闷,“写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耳他铁十字是江诗丹顿的标志,一般会放在表盘最上方,所以时针和分针在十字中心会合,显示时间就是十二点整。 第53章 路呈点头:“我知道了。” 他们才相处两个多月。 路呈对宋词不熟, 但作为宋骥身边的老人,过去那些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他都清楚。 宋骥为给宋词一个合理的回归身份,承认了苏尔和宋词的母子关系, 但称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宋词的存在。 宋氏对外则称宋词一直在国外读书。为印证这句话, 宋骥接回宋词,转天就安排他出国。 今年8月,他将成为世界顶级学府国际贸易专业的大一新生。 至于眼睛……现在科技发达, 想要掩盖还不简单? 只是宋词好像还不太适应隐形眼镜, 总是蹙眉眯眼。 原是凡事只道想与不想,需要或不需要。 是非曲直, 不过是有句话要讲,让它直它便直,教它弯也可弯。 今天, 宋词会第一次正式在宋氏海外事业部亮相,以海外事业部副总的身份。 路呈始终认为宋骥这步棋走的险,怕是揠苗助长, 最后只会徒留笑柄。 但现在的宋氏, 各阵营势力强劲, 且都对宋骥的位置虎视眈眈,也容不得他仔细斟酌对策。 话说回来, 一个任由操控的工具人,的确也不需要太强的能力。 刀磨得漂亮就够了。 路呈下意识瞧一眼宋词,不巧正与他目光相撞。 宋词微眯起眼,嘴角笑意不明。 路呈右眼皮抽了下, 暗自吸口气。 “走了。”宋词敛回目光,先走下楼梯。 纯黑魅影在挂有YC字母的写字楼前停下,除了前台, 无人前来迎接。 宋词早有心理准备,只跟路呈径直走进电梯。 海外事业部已经有3个副总,宋词来这,分的可是他们身上的肉。 宋氏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清楚,宋骥让他空降海外事业部是干什么来的,这帮老狐狸都心知肚明,不上来就踩他一脚已经算是仁慈,哪里还有迎接一说。 玻璃电梯一路向上。 宋词垂眸拽下黑西装衣襟,抬眸时电梯刚好停稳。 玻璃门开,几个年轻女人抿嘴笑着挤进来。 他瞥眼显示屏,电梯还没到顶层,静默朝角落迈一步,全当看不到那几个人的偷瞄。 会议定在下午一点,路呈送宋词到办公室就走了。 宋词倚着办公桌站,视线落在远处云层中,指间随意转着名片。 海外事业部现任总裁是宋偲,宋译荿的小女儿,也就是宋骥的亲妹妹。 宋词到公司半个小时,除去在电梯和前台,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 亲姑姑都不待见他,难不成宋骥这墙倒众人推的众人里就有宋偲? 敲门声传来,宋词握住指间名片房间胸前口袋,语气清冷如同命令。 “进。” 身后门开,女人浅笑出声:“说话和你爸一样冷。” 宋词转身。 宋偲短发利落,刘海刚及额头比他的还短。眉眼精致,肤如凝脂,巴掌大脸尖下巴,身姿高挑配一身纯白宽腿西装。她几步走到办公桌前,笑着伸出右手。 “你好啊,大,侄,子。” 世界的另一端,月匿日升,山水仍旧青翠。 闹钟响惊得唐诗猛地坐起身,她手扶住额头揉了揉,眯起眼才觉肩背脖子酸痛。 她又趴在柜台上睡了一宿。 唐诗忙收起临摹纸和字帖,去厨房下、面。 如往常送走孙傲,她闲来无聊坐在柜台后看电视。 挂在墙角的大脑袋电视里播放着早间天气预报。 播报员声音动听:“峒城晴有时多云,25~32℃……” 唐诗手撑着下巴,思绪飘得很远。 她出来有两个多月,一直也没敢跟家里联系,不知道唐友良和孙文丽怎么样,有没有受到影响…… 门吱嘎一声开了,隔壁粮油孙倪奶奶笑眯眯进来。 “嫚儿,晓晓在那怎木着,赚到钱没撒?” 唐诗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啊。” 算起来邓晓都走一个多月了,没回来过也没给家里寄过钱。 唐诗猜想可能在驾校当教练这活并不好干。 孙倪叹气自己叨咕:“俺还惦记叫俺乐去干呢……” 唐诗没太听清孙倪的话,估计着是说的她儿子。 她儿子整天在家游手好闲,就因为这个四十来岁还没娶到媳妇。 孙倪话没说完,就被门外男人大声讲话的声音盖过去。 那人五大三粗,皮肤黝黑头上剃的光亮。他烟嗓严重口音更重,骂骂嚷嚷奔店里来。 唐诗根本听不懂他说点什么,转头看见孙倪脸色很难看一拍大腿。 “他个老巴子怎木回来了!” 孙倪拉过唐诗手腕,直把她往屋里推。 -- 第105页 “嫚儿,嫩先躲进屋去,俺跟他说说。” 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唐诗心底里发怵,就听孙倪的话走了。 她躲进楼梯口,背靠墙壁侧头仔细听门口动静。 两人都说的方言,男人骂骂咧咧的,孙倪语气也很冲。 唐诗只听出个大概。 男人提到邓晓,还说什么钱的事。 门口突然传来砸玻璃声响,她探出头去看。 男人从碎裂的柜台上拿出椅子,又要朝窗上砸。 “住手!”唐诗指着男人走出去,“你谁啊?怎么上来就砸东西!” 男人回头上下打量她,甩手就把椅子扔出去,笑得讥讽:“邓晓脑瓜子进屁了?找你这么个弱鸡看店,也不怕我不小心给弄死。” 孙倪忙挡在唐诗身前:“要钱拿走撒,别伤嫚儿!” 唐诗小声问道:“孙奶奶,他谁啊?我们为什么要给他钱?” 没等孙倪回话,那男人听见了,他朝地上啐一口。 “老子是邓晓男人,你个臭娘们儿又他妈算哪根葱?管的了我们家里事吗!” 他放下凳子绕进柜台后,俯身拿出装钱的包。 唐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骂臭娘们儿,一张脸涨得通红。 想到自己答应邓姐看店,现在店被砸了钱还保不住,她心头闷火拱上来,想冲过去又被孙倪拉住。 “嫚儿随他去吧!晓晓都拦不住他,嫩过去还不被他打死?” 唐诗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声音轻颤:“孙奶奶有手机吗?我们报警……” 她话没说完就被孙奶奶捂住嘴,孙奶奶脸色惨白蹙紧眉忙给她比噤声。 “嫩可百说了!” 男人瞧见这两人一直躲得远远的,掏空了钱包,大摇大摆地走到摆蔬菜的货架,翻出两根黄瓜在脏T恤衣襟前蹭蹭,咬一口朝唐诗吐出黄瓜屁、股。 他瞧着那块黄瓜滚到她脚底下,下巴一扬:“这点钱够耍几天的?嫩多赚点,过几天老子好再来。” “你!”唐诗要上前又被孙倪拦住。 男人抬脚一踹,简易木质纱门咣当一声砸到外面墙上,人走远了。 “孙奶奶!”唐诗急得直跺脚,她眼睛通红指着门外,声音直颤,“您为什么不让我报警!就这么让他给走了!您听到了吗?他说过几天还要来,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邓晓临走前说要攒钱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叫什么老公?这得叫吸血、G吧!她在这待两个月,从没见过他来帮一次忙,拿钱的时候倒是不手软!不给钱还砸东西,这和外面打、砸、抢的流、氓有什么区别! “诶呀。”孙倪直叹气,粗糙的手轻拍拍唐诗手背,“嫩知道什木叫无赖不?这孙家老大,在这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无赖。嫩叫警察来了,警察一问,他说和晓晓还是夫妻,他在砸自己的东西嘞。警察走了,他找的更凶,更麻烦嘞。嫩就当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唐诗气得嘴唇和双手直抖,呼吸带着胸膛剧烈起伏。 孙倪见她这样也不敢走,索性把邓晓和孙老大的事讲出一、二。 孙家老大本名叫孙强,早些年在外地打工碰见的邓晓。那时邓晓和唐诗差不多大,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孙强仗着有张抹了蜜的嘴,把邓晓给哄骗到这。 “晓晓那阵倒不像嫩这木瘦小,但大个肚子也看得出是个小嫚儿嘞,皮肤水嫩嫩的,可稀罕因。” “邓姐原来……” 唐诗没再说,但孙倪听出了她话里意思,她猛嘬口老汉烟,叹气时烟往出飘。 “哪有女人天生糙呢?木子活都得干,太阳里头晒个几年都这副样子咯。” 难怪邓晓一直问她是不是离家出走来的,认不认识这的男人。她是不想再有女孩步她的后尘吧…… 她还常说唐诗一看就没吃过苦,有对比才觉得心酸。 “小嫚儿,嫩带小傲出去躲个几天,这里俺看着。”孙倪丢了老旱烟。 唐诗双眸睁圆:“小傲是他亲儿子,也要躲吗?” 孙倪厉声骂几句难听的话,又朝地上啐一口:“头几年,就是他个老巴子差点把小傲摔死,晓晓挡着,脖子都叫他掐紫了。” 窗外大太阳正毒辣,玻璃碎了,风进来却吹得唐诗汗毛直立,指尖冰凉,背后隐隐渗出汗来。 是她见识太短浅,实在想不通这其中原因。 虎毒还不食子。 孙倪冷着张脸说不下去了,双手撑住膝盖站起身,朝门口走时摆摆手。 “嫩太小,不懂的好,不懂的好。” 店里安静下来,唐诗在柜台后傻坐很久,瞥眼时间发现孙傲快放学了,才收整精神收拾屋子。 孙傲走到家门口,换窗的人正在拆原来的窗。 唐诗忙拉孙傲到一旁,她挠挠脖子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孙傲就叹气,眼底木然无光。 “那个男的又来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见面了。 第54章 木讷往往是被反复捶打过的标志。 唐诗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孩子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 就好像在说这很正常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问题就出在这根本不正常。 丈夫给妻子的,爸爸给孩子的, 不该是这种朽木烂泥。 -- 第106页 “姐姐我饿了。”孙傲转头看唐诗, 才裂开嘴笑。 唐诗蹙眉抿住唇闭下眼,扬起嘴角,声音仍有些抖。 “姐姐这就给你做饭。” 夜里, 山为玉盘, 天是深谭盛着辰星漫漫。 唐诗双手撑下巴仰头看天,直叹气。 不知道过几天孙强再来, 她该怎么应对。 “你把钱给他,他就不会闹得那么凶了。”似乎看出唐诗在想什么,孙傲语气平静地说出一个答案。 唐诗怔然看孙傲, 孙傲放下铅笔歪头看她。 “妈妈说过,以后看他直接给钱,就当是给要饭的了。不过他得有两年没来过, 今年过年时妈妈还说总算能摆脱他, 没想到这又来了。” 孙傲扯下嘴角, 歪头摊开手。 唐诗盯着孙傲:“可是这不公平啊,他什么活都没干凭什么拿钱呢?” “不是很懂。”孙傲挠挠额头, 摇头,“我就知道惹了他准没好果子吃。” “做作业吧。” 唐诗笑着揉下孙傲的头,收回手撑住下巴,双眼微眯指尖在脸侧轻敲, 又思考起刚才的问题。 这一晚,唐诗浑浑噩噩,像睡在水中断根的荷叶上, 浮浮沉沉飘乎不定。 身心疲惫时,她又听见熟悉的狗叫声。挣扎着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是躺在育才园402室的客厅里。搭在冰凉瓷砖上的指腹,活动时粘粘的,她抬手看到自己右手沾满半凝固的红。 惊惶恐惧冰凉河水般漫上来要吞了她,她双手撑着瓷砖半坐起身。白瓷砖中央通红一片染得视线模糊,她双唇微张轻颤却没喘息,耳边阵阵嗡鸣吵得额角血脉几近炸裂。 她手脚并用向后退,脊梁猛地撞上折叠餐桌的桌腿,头顶桌板轻晃,水果刀从桌边坠落,刀把正落进她握空拳支撑在身侧的手里。 狗叫声再度铺天盖地袭来。 门口传来转锁声响,她转头去看,再回头手里的刀变成对讲机。 她蜷缩着,拇指按紧开关送到嘴边,声音颤抖哽咽着呼喊:“宋词你快来救我,救救我……”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唐诗猛地睁开眼,眼神木讷。她眨眨眼,眼底倏然滚烫。 推拉门合上声响自床单外传来,原来是孙傲起夜开了门。 阁楼没有能透气的窗,夜里闷热得额角渗出的汗久久干不了。 她深吸口气,静默握紧被子盖住头,手指露在边沿握紧轻颤。 第二天,唐诗送走孙傲,锁了杂货铺的门。 她扣上黑色棒球帽戴黑色口罩,搭上去莒县的大巴车。 这趟车的终点设在莒县老商厦后门口。 老街很窄,道路凹凸不平,两侧都是维修小商铺。 唐诗找到家小手机店,推门进去。 墙面贴着橙底白色折线花样的沃标识板,橙色映到墙面前柜台的玻璃中,柜台靠外顶端一脚按着长管灯,三排手机倾斜着,手机金属外壳在其中泛出光。 干瘦的年轻男人嘴里叼着烟走过来,手肘撑在柜台边沿:“妹儿,想买手机?喜欢什么样的?” 唐诗大致扫一眼,指下其中一款998的纯黑触屏手机。 “这个?”男人拽开柜台,所有手机都随抽屉向后移,他熟稔地抽出那个手机递过去,“妹儿挺有眼光啊,这款手机可是……” “你这卖手机卡吗?”唐诗打断他,捏着口罩上沿微抬起头,扯掉屏幕保护膜,“能贴膜吗?” 男人怔了下:“这就买了?可以,我这什么都有。” 她把手机递回去,跟随男人往屋里走。视线无意中瞥到墙角,她指着墙角。 “这东西哪买的?自己能按吗?” 7月正值暑假,是驾校一年里最忙的时候。 中午阳光晒得人头晕目眩,君越驾校后院的车一辆也没闲着,墙边阴凉下还站着很多等待练车的人。 邓晓正和一帮同样穿藏蓝色套装的男人,坐在角落伞下吃盒饭,唐诗躲进阴凉里,想等一会再叫她。 旁边人三两个凑在一起闲聊。 “这他妈下午的学员都来了,我这车还没摸到呢!下回我他妈可不让了,爱谁谁!” 有人歪头问唐诗:“你哪个教练的?” “我不练车,找人。”唐诗话音刚落,抬头看见邓晓朝这边走来,她用手掌擦过嘴边,两个手掌抿了抿。 她手遮在额前蹙眉瞧半天唐诗,和迎上去问话的人说几句,朝旁边玻璃房歪下下巴,转身朝玻璃房走去。 唐诗跟过去。 夏天的玻璃房闷得喘不上气,也正因此,几乎没人会来。 邓晓倚着玻璃墙点支烟,随手把打火机揣进口袋:“有事打电话啊,怎么还自己到县里来了。” 她瞥眼唐诗,扯下嘴角:“又不怕被逮着了?” 唐诗怔了下,低头轻笑没答。 她差点忘记之前承认过自己是遇事来这躲的。 “邓姐,说说你和孙强的事吧?” 邓晓嘴角笑意僵住,指间快燃尽的烟,烟灰倏然抖落一大截。 她丢了烟头,胡乱拨弄下头发低骂声艹,蹙眉看唐诗:“那个王八蛋回来找你麻烦了?” 唐诗没答,轻声问道:“你们俩有证吗?” “有。”邓晓手气得发抖,抽出支烟都绊绊磕磕,“那时候傻,他说要改好,要和我好好过日子,领了证给孩子上户口。我特意回趟家取的户口本,差点没被爸妈打死。” -- 第107页 邓晓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在想事,半晌才冷笑出声:“他妈的,领完证就又是他了!我干活时他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一没钱就拿我当钱包。” 唐诗蹙紧眉,觉得不对。 听邓晓的意思,孙强分明是明白婚后夫妻共同财产的事,才会装改好哄邓晓去领证。 可孙强怎么看着也不像是个会懂法的人。 尽管觉得不可能,唐诗还是问一句:“他懂法?” “他他妈大字不识一个,懂个屁!还不是他那个县里当小律师的远方表哥给他出的损招,想拿这证捆我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省的孙强有事没事就去刮他身上的肉。我呸!狗东西!” 唐诗眯起眼点头。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她凑近邓晓小声问:“孙强胆子大吗?” “你千万别和他硬刚!他这人彪的很,你给他把刀,他就敢捅人。”邓晓蹙眉叹气,“他很久没回来,我以为他不会再来才敢留你一个人在家。我这就辞职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他没来。我是到县里买东西,顺便来看看你。这段时间一直听隔壁孙倪奶奶说起孙强,我好奇就问了,邓姐你别生我的气啊。” 邓晓眉心八字深陷,盯紧唐诗眼睛,倚墙的身子放松些。 “真的?” 唐诗长舒口气点头,笑着耸下肩:“不过,我可能过几天就得走了。邓姐,我帮你招个合适的人看店吧?就当是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还有……” 她四下看看确认附近没人,睁圆眼小声说道:“我叫唐诗,诗词的诗。” 夜里,孙傲在门口做作业。 唐诗在桌边清算过孙强洗劫后几天的帐,拿着账本和一沓钱敲开隔壁粮油店的门。 孙倪穿个棉跨栏背心,闪着蒲扇走出来,瞧眼她手里的东西:“嫩这干木?” “孙奶奶,这是杂货铺近几天刨去日常开销和进货外余下的所有钱,还有账本。明天开始,我每天晚上算过账会来送一次钱。我过几天要走,到时辛苦您把这账本和钱转交给邓姐。” 孙倪蹙紧眉:“怎木要走撒?” 唐诗把账本和钱放进孙倪手里,扬起嘴角:“我想去别的地逛逛。” 几天后,孙强来了。 大概是笃定唐诗闹腾不起来,这次他没嚷嚷,进门瞧也没瞧她一眼,拖沓两只踩堆跟的布鞋走到水果摊前,挑两个油桃握在手里盘转,又捡个杏塞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这几天店里没少赚吧?” 唐诗坐在柜台后神色寡淡地看他,一言不发。 孙强没那耐心,转身把杏核吐到她脚下,扬着下巴瞧她:“老子问你话呢!你他妈哑巴了?” “生意不好,没钱。”唐诗微低头咬紧唇抠指腹,有意无意瞥眼阁楼。 “呵,没钱?”孙强冷哼一声冲过去,猛地推开唐诗,俯身从柜台底下拿出钱包。 钱包里只有一小沓零钱,打眼瞧就知道最多百十来块。 孙强一巴掌扇过去,唐诗没躲脸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直响。 他猛地扯过她衣领,把人提得双脚离地,猩红着眼瞪她。 “这点钱,你他妈玩我!” 唐诗视线有些躲闪,脸颊阵阵发麻,嘴上仍然硬气。 “没钱就是没钱!” 眼见孙强又扬起巴掌,她偏头蹙眉直眯眼。 “不对劲,这么多天不可能就这些钱,你肯定是把钱藏起来了!” 孙强歪头想看唐诗眼睛,视线莫名偏移落在阁楼的玻璃窗间,他指着玻璃。 “在阁楼?” 唐诗倏然瞪圆眼:“没,没有!” 孙强眯眼瞧她半天,丢开她转身要翻柜台后的柜子:“老子他妈自己找!” 唐诗看准孙强弯下腰,转身就往朝阁楼跑。 “你个臭娘们儿!敢耍老子!” 她从楼梯口的碗架子顶拽出书包,孙强正跑到货架中间。她想从货架另一侧绕,他急着伸手抓她,结果她一侧身让他扑了个空。 借孙强扑倒的机会,唐诗从货架另一侧绕出去,朝门外跑。 她大口大口喘粗气,耳畔只听到自己呼吸声。好容易跑到街边,她伸手要拦过路的车,突然被从背后扯住衣领,人像纸片朝后飞去…… 第55章 街景迅速后退, 旋即唯有蓝天闯入视线。 脊背重重摔到水泥地面,痛得唐诗倒抽口冷气,身子控制不住蜷缩。 光亮骤然撤去, 她看清俯视自己的是孙强, 紧紧抱着怀里书包,手脚并用往后蹭。 孙强满意地瞧着唐诗狼狈,伸出大手:“钱给我。” “不给!我的钱我凭什么给你!”唐诗蹙眉瞪他, 心脏快跳到喉咙, 她强撑着气势朝地上呸一口,“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这几句话喊得声大, 又是普通话,附近经过的人都停下脚步看过来。 “放屁!放你包里就他妈是你的钱了?给我!” 孙强用力扯唐诗怀里的书包,唐诗哪是他的对手? 她高喊几声“抢东西了”, 包就脱了手。 “嫩干木啊!” 孙倪推开门老远跑过来,可惜腿脚不便,她跑到唐诗身侧时, 孙强已经背着包大摇大摆地过到马路对面。 孙倪忙去扶唐诗, 眉心拧成疙瘩:“嫚儿, 没事吧!” -- 第108页 “我没事。” 唐诗扬着嘴角坐起身,不由得“嘶”一声, 抬起手臂才发现两只手肘都擦破流着血,她却盯着远处笑。 “嫩脑瓜摔坏嘞?”孙倪摸她的头。 “刚刚的事孙奶奶您都看见了吧?” 孙倪听得云里雾里:“看,看到嘞。” 唐诗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瞥眼杂货铺房檐下的监控器。 这个位置, 它一定也看得清清楚楚。 唐诗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出三个数举到耳侧。 她嘴角落下眼底冰凉,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我要报警, 有人当街抢劫。” 一小时后,警察在麻将馆抓到孙强。 邓晓赶到警局,看唐诗脸颊巴掌印明显肿的老高,眼圈瞬间红了。 她冲过去拽孙强衣领:“是不是他妈你干的好事!” 孙强拿肩膀撞邓晓,横着双眼喊:“老子拿自己家的钱怎么了!怎么了!” 警察忙把两人拉开。 邓晓指着孙强:“警察,他打我的店员这得拘留吧!” “这次可不是拘留那么简单。”警察掐着笔指下唐诗,“你店员起诉他当街抢劫。” “什,什么?”邓晓神色木讷地看唐诗。 这些年孙强没少从她手里抢东西,最后都被孙强表哥一句夫妻共同财产给挡了下来,这次怎么回事? “孙强你还不服吗?”唐诗起身走到警察面前转头看,孙强直拿鼻子哼气瞧她,她伸直手臂指他,“我今天就让你个人渣死个明白。” “你拿走的是不是两万块?” 孙强翘起二郎腿,歪头不说话。 “我已经把昨天及以前,经我手的店里所有的余钱给了隔壁粮油店孙倪。账本也在她那,可以核对。现在店里除了你今天看到的百十来块,没有一分是邓姐的钱,也就没有一分是你们夫妻共同财产。” 唐诗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孙强腿缓慢放下来,额角青筋暴起渗出了汗。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举到眼前:“那两万块是我几天前在县南宁路支行,左数第一个ATM取款机取的我自己的钱。” 孙强指唐诗的手微抖,语气还很横:“你他妈的陷害我!” “我陷害你?”唐诗扯起一侧嘴角冷笑出声,“当时附近哪个人没听到,我告诉过你这是我的钱,我还说我凭什么给你呢。是你自己不信的。” 孙强目光呆滞眨了眨眼,张张嘴却又说不出话。 “不好意思,店里各个角落,包括门口我都安了监控。你怎么打的我,想抓住我,又怎么在街上暴力抢走我的钱,已经被全程无死角拍了下来。” 唐诗站得笔直,直视孙强双眼,宣读判决般提高音量字句清晰。 “根据刑法,以暴力、胁迫方法抢劫公私财物,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我,我我会坐牢?” 孙强身子佝偻高壮的肩膀落下来,皱紧眉视线四下飘,唇颤抖着自言自语。 他无赖惯了不假,但一直没犯过大事。平时小偷小摸,本地人碍于害怕他会找麻烦,多半不会捅到警察那。 以至于到现在,他只是被拘留过几次,还没吃过官司。 纵容就像温水煮青蛙。 有些人现在还蹦跶的欢,是还没遇到那个动真格要添柴的人。 “会,我对天发誓。” 唐诗指着天花板,眼睛眯了下咬字极重。 “你孙强,一定会坐牢。” 从警局出来,天都黑了。 路旁白炽灯有飞虫环绕,不时撞得叮当响。 邓晓和唐诗坐在长椅中,她眉心八字深陷,轻捏着唐诗的下巴左右瞧。 “这王八蛋下手真他妈的黑啊……” “被动挨打的滋味不好受吧?” 唐诗手里掐着手机指尖拨弄旋转,目光定然落进脚下自己的影子中,下唇自虎牙间扯出。 她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唐诗不是不能买手机,她只要不和熟人联系就不会被发现痕迹。 她是担心自己买了,就会忍不住想联系一些人,那就相当于把自己五花大绑送到那人嘴里。 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 买到手机当晚她失眠又下楼练字,困倦疲惫到极点时,靠潜意识输入了完整号码。按上拨打键她人瞬间清醒,还没听到嘟嘟声就慌忙点上取消。 发自心底的恐惧很复杂,并非出自一点原因。 她不知道拨了这通电话,那头会不会接,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事到如今,她已经放弃被救的念头了。 谁又能预知在原地固守,等到的是屠刀还是救赎。 摔倒一次结一层疤,疤多了就算不要命,也是可以毁掉一个人的。 “是不好受。嗨,谁没事愿意挨打?还不都没办法。” “或许有呢?”唐诗转头看邓晓,风吹得她额前刘海旗帜般摆动不停,“做错事的明明不是我们,为什么我们却要躲起来受罚?” 邓晓听出她话里有别的意思,叹口气。 “我这事不好弄,他进去几年,出来还是一样咬着我。倒是你的事或许还有办法。” 唐诗低头轻笑。 人都这样吧,旁观清当局迷。 她也一样。帮邓晓对付孙强时思路清晰,到自己的事,却怎么都理不出头绪。 -- 第109页 这世上丑陋的人,总能丑出千奇百怪。 弱者却又总弱的雷同。 妥协和躲藏,揪到根都逃不过一句不敢,不敢抵抗,不敢面对。 路灯照亮的地方,麻雀扑腾着翅膀飞离大树。 “代理律师我找完了,到时候判决书下来,你记得保存好,以后你要离婚有用的。” 唐诗背上书包站起身,抱住邓晓压低声音说起悄悄话。 “邓姐,谢谢你。” “邓姐,我走了。” 唐诗戴上口罩压低帽檐,一步步走进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凌晨三点多,天刚蒙蒙亮。 莒县客运站附近路口,有年轻男人蹲石墩上吊儿郎当叼着烟高声吆喝。 “青县青县的啊,就缺一位,上车就走!” “多少钱一位?”唐诗在那人面前站定。 那人歪头想凑唐诗帽檐下看,她静默别过脸去。 那人也不看了,比出食指中指:“二十。” 唐诗跟男人走到支路,看到路旁停着辆银灰色的老捷达。 车里只有副驾驶坐着个同她差不多大梳黑长马尾的女生。 大概是第一次坐黑车,女生紧紧抱着书包,微低头视线不安地左右摆。 唐诗第一次坐黑车也这样。 准确来说,她自打峒城逃出来到孙家堡子一路上都胆战心惊的。很多时候她连黑车也不敢坐,坐牛拉车还不敢和车夫多说话。 她拉开后车门坐进去,副驾驶总有振动声传来,她也不多留意。 光透过窗落进来,她压在书包上的手翻过来,拇指摩挲过指关节和指根凸起的茧子。那几处不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不用力抠她完全没感觉。 躲在孙家堡子这两个多月,守着杂货铺应付形形色色的人,倒是让她胆子大不少。 尤其是遇到孙强后。 唐诗抬手不小心碰到脸颊,不由得嘶一声倒抽口凉气。 疼痛还真教人成长。 “姐姐……” 唐诗循声抬眸,坐副驾驶的女生回头看她,声音又小又糯。 “他不是说上车就走吗?怎么这么久还不开车啊,我爸妈都等着急了。他会不会是……”女生起身瞧一眼附近,没看到男人才把手掩在嘴边,“坏人啊?” 就差一位,上车就走,这都是黑车司机拉活惯用的话。 只有车上满四个人,他才会走。 唐诗透过车窗看到男人又笑眯眯拉来两个中年女人:“别担心,车马上就会开。” 这两个中年女人比唐诗略高,但要重不少。 两人似乎也不熟,一左一右上的车,先上车的唐诗反而得坐中间。 老捷达后排理论上只适合坐两个人,唐诗不得不向前挪,只坐椅子边沿一小块,两只脚踩在后排凸起上,整个人缩成最小状态,才勉强能喘气。 后车门关严,男人就走到驾驶位启动了车。 黑车车速快,但无规章约束不安全。 莒县到青县司机没走高速,车驶到半路,唐诗胳膊肘搭在膝盖间,垂头又昏昏欲睡。 她蹙眉晃晃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些。 出来后她不敢去医院,没有药吃。好在她的状况在逐渐好转,偶尔还是会有不可抗拒的困意,但没再出现晕厥,记忆也没缺失过。 车内很安静,副驾驶不时传来的哼唧声听得很清楚。 唐诗姿势未动抬眸瞥见司机挂完档,手臂就横在手扶箱那,手指有意无意碰下副驾驶位女生露出的大腿。 她余光瞥见身侧的两个女人居然都没睡,但都歪头瞧着窗外。 副驾驶的小女生整个人紧贴车门缩成一小团,咬紧唇瓣就要哭出来。 唐诗看不下去了。 她双手扒着前排座椅,低垂头一脚踩上手扶箱,脚下是手臂自然是软的,司机不耐地咂下嘴。 “不好意思啊师傅,后排太挤没地放脚才出此下策,刚没看到你胳膊在。”唐诗装模作样看眼自己脚下,缓慢抬起脚尖,视线追随司机收回的胳膊走,“看不出您胳膊挺长啊。” 司机听出唐诗话中的嘲讽,映在后视镜中的视线有些飘,底气不足却还横。 “怎么个意思?” 唐诗轻笑着收回脚:“没,好看,特好看。” 被踩后,司机消停不少。但他一张脸涨的通红,时不时就借后视镜瞥眼唐诗,眼神不善。 唐诗不敢再迷糊,开着地图和定位,实时查看自己所在地点。 某刻,唐诗再次解锁屏幕,发现地图光点附近空旷没有一个标识。她抬眸瞥见车正驶在一片荒地,前后几千米看不到一间房。握紧手机,胸膛被揪住般难受不安。 司机突然一脚急刹车,唐诗及时撑住前排靠背,才勉强没从两个座椅中间S出去。 唐诗惊魂未定急促喘息着,头顶传来冷冷一句。 “下车。” 第56章 唐诗转头正撞上司机凶狠目光, 他食指用力怼下她的头,她头控制不住一歪撞到副驾驶靠椅。 “就他妈说你呢,下车!” 司机又猛地推下副驾驶女生的头:“还有你, 也他妈给老子滚下去!” 车内拥挤本就闷得慌, 此时气氛因司机的吼声变得紧张异常。 唐诗越发觉得胸口烦闷,她余光瞥见身侧两个大姐不知何时倚车门睡了,只是眼珠始终没闲着动的很溜。 -- 第110页 她禁不住冷笑。 装睡好歹也得讲点技巧吧? 副驾驶的小女生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哽咽着小声抗议。 “明明是你……” “老子他妈怎么了!”司机歪头瞧着副驾驶, 巴掌拍的方向盘当当响,“老子开四五年黑车了, 什么样的妞没见过?就碰他妈你一下大腿哼唧个没完烦不烦!大腿露出来不他妈就是给看给摸的,在这装什么纯洁立你妈的牌坊!” 司机吼得人心烦,唐诗莫名联想到不久前附在耳畔的另一个声音。 “碰你一下都不行?” “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他没碰过你吗?” 周身神经绷紧, 额头两侧血管像要炸裂开来。 唐诗胡乱扯开书包,从中掏出一把水果刀,抜开塑料刀套, 旋即冰凉的刀刃就比上司机脖子。 她歪头双眼瞪圆看司机, 咬字极重:“要下车就下车, 你哪那么多废话!你妈穿短裤是为了给男人摸的?她老人家没教过你尊重人吗?” 司机立马举起双手,身子僵硬不敢动, 声音直打颤。 “大,大大大姐,是我我,我他妈嘴贱……我我错了, 你,有话好说,咱先把刀放下成, 成吗?” 唐诗右手边大姐诈尸般腾地一下坐起身。 “对,对啊,小姑娘,也不是多大个事,千万别闹出人命来啊!” 唐诗横大姐一眼,大姐立马闭嘴咽唾沫,又转头看窗外。 她刀移开些,超前推一把司机的头:“给小姑娘磕头道歉。” 司机声音颤巍巍:“这,这在车里怎么磕……” 唐诗瞥眼方向盘:“你不是挺会用方向盘吗?” “好,好我知道了。”司机双手握住方向盘,用头一下下凿方向盘顶端,大声喊道,“对不起,是我不是个东西!我不敢碰你大腿!我错了……” 唐诗嘴角勾一下,视线和小女生撞上,旋即瞥眼车门方向。 小女生解开安全带,推门先下了车。 唐诗看眼旁边大姐,大姐识趣地下车,让出门口位置。她瞥见司机裤子湿一大片,直接收好刀下的车。 大姐刚关上后车门,捷达飞一样驶远。 唐诗瞧着捷达转个弯消失,车驶离时扬起的灰尘还在面前飘。她眯起眼手在眼前扇了扇,拿手机的手后知后觉般直抖。 她边查路线,边沿捷达驶离的方向走。 小女生小碎步跟在唐诗身侧:“姐姐你好厉害!你是杀、手吗?” 唐诗不小心踩到石头,差点来个平地摔,转头才发现小女生睁圆眼看她眼底满是光。 “杀什么手?刀是防身用的,要不是……” 她目光顿住,话也戛然而止。 要不是司机叨叨那几句刚好戳到她疼痛神经,她才不会干出刚才那么冲动的事。 这是碰上个欺软怕硬能被吓尿裤子的怂货,换个稍微刚一点的男人。就她这压根没有功底的比划,转瞬就被人夺刀反杀都有可能。 唐诗脚步顿住,陷入沉思。 用刀防身不是上策。能吓住人是好,万一吓不住动起手。追究起来,她先持凶器,人家算是正当防卫。 她是不是该学点本事防身? 小女生蹦跶到唐诗面前:“姐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唐诗没答反问:“你叫什么?” “我叫叶陶宁,今年16岁,我有个姐姐叫叶陶心,她在市里读大学……” “我不查你家户口。” 唐诗抿住唇转身环顾四周,路上没有一辆车。按地图上看,这里到青县足有15公里,走路过去不累死也会累瘫。 她又仔细看地图,最近的李家村差不多5公里,走过去倒还有戏…… 她禁不住叹气。 遇到半路丢人的事真是麻烦。 “姐姐姐姐……” 叶陶宁抓住唐诗防晒服衣袖躲她身后,指着路旁的臭水沟声音打颤。 “姐姐你看那……那是不是有个死人?” 唐诗闻言整个人神经绷紧,循叶陶宁手指方向转头看去。 水沟边上确实倒着个光着脚浑身脏兮兮的人。那人脚上泥血混杂,个头不高微胖深色衣裤肥大,头发花白蓬乱。头朝下趴在斜坡上,一只手泡在臭水沟里,一动不动。 唐诗垂在身侧的手轻颤:“你带手机没?” “带了啊。” “报警。”唐诗话音刚落,那人泡在臭水沟里的手颤巍巍缩了回来。 “姐姐,人还活着!”叶陶宁惊呼出声。 “你在这待着打120叫救护车,我过去看看。” 唐诗做组深呼吸才小心翼翼走下斜坡,走到那人身侧,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扶。 她记得有种情况下,摔倒的人是不能移动的。 是什么来着? 那人勉强翻个身,侧身躺在那,花白发全都杂乱堆在脸上,让人根本看不清样貌,但能看得出是个女人。 她似乎发现身边有人,颤巍巍伸出手要碰唐诗,手伸到一半又突然垂下来摔到斜坡间。 唐诗蹲下身来:“你感觉怎么样?” 那人听到她说话,情绪突然变得特别激动。干裂的唇微张,喉咙里不住发出撕裂般沙哑的声音。 唐诗心里莫名堵得慌,她歪身把耳朵凑过去。手臂倏然被那人抓住,也不知情况差到差点被看作死人的人,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唐诗被她拽的一个趔趄,耳朵近乎贴到她唇边。 -- 第111页 “敏儿,叫诗诗快走,快走。” 唐诗周身血管都在听清那句话时泵满,她微张双唇睁大眼,转瞬眼泪瞬间划过脸颊。 她双手颤抖胡乱拨开那人头发,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她不住用手背抿过眼睛,想看的清,可看清孙文丽整张脸肿的很高,到处是青紫和擦破的血痕后,视线还是模糊得再也擦不清晰。 她捧着孙文丽的脸,声音哽咽的直破音:“姥,姥你怎么在这啊?你怎么摔下来的?到底遇上什么事了,啊?你摔到哪了,觉得哪疼?你告诉诗诗。” 孙文丽紧紧握住唐诗的手臂,浑浊的眼似乎闪过光亮,眼泪顺着泪沟流。 唐诗的问题,她一个也没回答,只自顾自讲着。 “敏儿,有人来家里找诗诗,一身黑黢黢的不像是好人。我去号子里见到良子了,良子跟我说,你在很远的地呢。我想你可能回老家来,就来这找你。你千万告诉诗诗,走远点,别让那些人瞧见咯……” 唐诗抿过眼睛,瞥眼孙文丽赤L满是伤痕和血的双脚,胸口像是坠个铅球般撕裂的疼,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姥你该不会是一路走到这来的?” “姥姥,我知道,我都知道啊,我就是为了躲他们才跑到这来的……” “恩,把这话告诉你,我就放心了。”孙文丽裂开嘴角笑,目中无神眼睛越眨越小。 “不不不……”唐诗跪在水沟旁,抱住孙文丽的头,她小幅度频率却极快地摇头,睁圆着眼眼泪直往外冒,“姥,姥姥,你不能不能睡,你醒醒……求您了……” 唐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到救护车来的,怎么把人推进的医院。 只知道人推到医院,医生简单看看摇了摇头,人根本没往抢救室送,直接推到走廊角落。 “看老人模样像是摔的,人送来太晚,瞳孔都扩大了。好好说几句话,早点做打算吧。” 叶陶宁想过去安慰,被医生拦住了。 唐诗双手撑在病床边,就那么目光呆滞地瞧孙文丽。 她握紧孙文丽还有些温度的手,没再哭而是扯起嘴角笑,声音闷得厉害也控制不住发颤。 “姥姥,我很小的时候你就和我说,你出生的地特别漂亮。青山绿水,遇上第二天是晴天,夜里漫天都是星星。山就像个大盆,能盛住所有星星和月亮。你说的我都看到了,真的特别特别漂亮。你不是说要带我回来看的吗?你都快走到莒县了,怎么就放弃了呢……” 唐诗握紧孙文丽干枯的手,粗糙指腹很轻的挠了两下她手心。 她猛地怔住,思绪瞬间飘到很久很久之前。 峒城乡间的玉米地绿油油,连着山,望不到尽头。玉米随风过摇晃,沙沙地响像海起了波浪。 孙文丽身体还康健,肩上扛锄头,她宽大粗糙的手拉着唐诗的小手。 走上回家的窄土路,她总爱使坏地挠她柔嫩的手心。 她会咧着嘴笑,学孩童的声音逗她。 “挠挠。” 走廊里数字时钟显示时间才早上07:00,右下角小很多号的秒数一直在变。 唐诗握在手里的手,手指松散开,手腕的脉搏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她喘不上来气,也哭不出来,情绪全都憋在胸口涨得满当当的疼…… 世界的另一端,刚入夜,天还没黑。 松散搭在红木办公桌边的左手,倏然一顿握紧成拳。 宋词猛地睁开双眼,才知屋内已经渐入昏暗。 他从老板椅中坐起身,松开领口一颗衣扣,又将领带扯松些,骨节分明的手缓缓下移,按在莫名酸胀的胸口。 腕表秒针旋转,时间是7点刚过1分。 他只睡了不到五分钟,怎么做了那么长,那么难受的梦? 梦里唐诗用陌生号码打电话给他,他问她在哪,她也不答,什么也不说就一个劲儿的哭。 敲门声传来,宋词冷冰冰喊声进。 路呈推门进来:“您不舒服?” “什么事?”宋词摇头,手指去找刚才解开的衣扣。 “您让我找的人……” 宋词系衣扣的手忽地顿住,喉结动了下抬眸看去。 路呈点下头:“有消息了。” 第57章 宋词手撑住桌边转过椅子面对路呈, 睁大眼眸。 “她在哪?” 路呈明显一怔:“应该还在莒县附近。” “应该?”宋词眉心微蹙。 路呈把手中文件夹递过去:“莒县公安局昨天立案调查一起当街抢劫案,唐诗是被害人。我们联系了她的代理律师,对方说自己联系不到她。顺着这条线, 我查到过去的两个多月, 她一直待在莒县郊的一个叫孙家堡子的小镇里……” 宋词视线快速扫过文件中内容,脑海中几句话不住盘旋:脸颊青肿,背部淤青, 双臂手肘擦伤…… 胸口烦闷如顺风纵、火无可抑制, 他掐着纸的手不觉握紧,掌心不断传出撕裂声响。 他声音低哑咬字极重道:“找人协助她的代理律师, 让这个姓孙的混蛋多蹲几年。” “恩。”路呈干咳几声,“除了我们还有一波人在找她,比我们行动要早。” 宋词抬眸, 眉眼冰冷:“谁指使的?什么目的?” 路呈微低下头:“暂时查不到。” 敲门声引得宋词转眸,宋偲的秘书推开门。 -- 第112页 “词总,偲总叫您过去开会。” “知道了。” 门旋即合严, 宋词起身绕到路呈身侧, 微偏过头低声道。 “再找, 再查。” 他扣好领口衣扣,系紧领带, 左手腕腕表秒针精密转动越过分针。 有人的时间永远停在这一日的早上七点整。 青县县医院负一层,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太平间管理员先推盖白布的推床走出电梯。 唐诗跟出去,叶陶宁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扶梯口前不远处站定。 管理员推推床经过天花板悬挂的电子时钟,红色秒数仍如常跳动。推车经过其下,推进长廊尽头冷光明亮的房, 双开门在管理员身后合严,声音在负一层回响。 “姐姐,你……还好吗?”叶陶宁咽下唾沫,小心握住唐诗手腕捏了捏,后者眼角湿润神色平静的可怕。 唐诗转头看叶陶宁捏在自己手腕的手,余光瞥见身后扶梯缓慢上行。 好熟悉的动作。 胸口咯噔一下,她微蹙的眉旋即舒展,眼底却再度温热。她不想抬眸看,另一只手悄然落进口袋握紧了手机,心头摇摆不定。 听声喘、息也好啊…… “我姐姐说过,生者要坚强,逝者才能放心的走,你别难过了。” 唐诗抬眸正撞上叶陶宁探究目光,叶陶宁眯起眼,视线在她眉眼间转。 “姐姐……你和我姐姐好像啊。” 唐诗别过脸提了提口罩:“我遮得这么严实,你怎么看的出像?” “不,不是长得像。”叶陶宁挠挠头有些犯难,“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很像。” 唐诗简单“哦”一声,脑海里在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转身踏上电梯。 叶陶宁这个小尾巴又跟上来。 扶梯很短,视线渐渐跃出地面,唐诗转头眯起眼,阳光刚迈进医院玻璃门。 她垂在身侧的手冰凉,握紧都不回温,反而激得她打个寒颤。 她得走了。 “你手机号多少?”唐诗绕到扶梯旁。 “你把你号码给我,我打给你。”叶陶宁说着要拿出手机。 “你直接说,我记得住。”唐诗微低头蹙紧眉仔细听。 叶陶宁刚报完号码,手机就响了,她接起电话语气很亲昵。 唐诗倒退着摆摆手,转身就朝医院后门走。 没走出多远,叶陶宁追上来拉住她:“姐姐,我姐和姐夫马上就到医院了,她要请你吃饭,谢谢你路上帮我解围。” “我不饿,谢了。” 唐诗推开叶陶宁的手,叶陶宁又要拉她。她指着叶陶宁鼻子,眼睛瞪得圆。叶陶宁脸上笑意瞬间僵住,人呆在原地。 吓到你,我很抱歉。 她在心里说,快步后退几步,转身就跑。 唐诗绕到叶陶宁看不到的楼梯口,一步几层台阶上到二楼。她脚步顿住原地转个身,无意中瞥见新旧楼衔接的玻璃通道。她刚走到通道口,口袋里突然传出振动。 她顿时僵在原地,后背浮出一层冷汗。 刚刚存遗体用身份证留了手机号。 真快…… 走廊里来往人很多,脚步混杂交谈。 周遭所有声音仿佛渐渐退远,口袋里的嗡鸣却被无限放大。 唐诗掏出手机的瞬间,电话挂断。 屏幕中央显示一通未接来电,接连蹦出好几条信息,她盯着屏幕看,额头血管跳得极快就要崩裂开。 瞥见旁边电梯正从1楼上来 ,她咬紧下唇朝通道跑。 玻璃通道透光不透气像个蒸笼,很少过人,此时只有清洁工在旁边抹着汗擦地。 唐诗边跑边颤抖地回拨刚才的号码,接通瞬间不等对方说话,她便喊道。 “你下地狱吧!” 旋即她把手机丢进清洁工的脏水桶,牟足劲朝前跑。 清洁工莫名其妙被溅一裤腿水,她目光呆滞地转头看,戴黑色棒球帽的瘦小身影已然藏进老楼。 不远处传来电梯“叮”的一声,走出两个东张西望的年轻男人。 水桶里隐隐有振动声。 她俯身从桶中拿出黑色触屏手机。 屏幕中显示出一串00开头的奇怪长号。 她木讷地按上接听举到耳边,那两个年轻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 个头偏高的男人瞥眼自己手里的手机又看看她,蹙紧了眉。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的短发女生?” 与此同时手机听筒传出温润男声。 “是我……” 清洁工慌乱眨眨眼:“嫩,嫩们都是什木人撒?” 男人朝她勾勾手,接过手机举到耳边:“词总,人……跟丢了。” 她正脚下,一辆蓝白出租车原地调头,缓缓朝医院前门驶去。 副驾驶位车窗摇下一半,叶陶宁扒着车窗往外看:“姐,你说那个姐姐会打给我吗?” 坐在副驾驶位后的叶陶心摘下一只耳机:“宁宁,你刚才说什么?” “不会。” 叶陶心和叶陶宁同时循声看向驾驶位后坐着的男人,男人微仰头眯起眼瞧玻璃通道,若有所思。 叶陶宁清咳几声,声音很小:“姐夫,你怎么知道呢?” “她想找你帮忙的事会有人替她办好,自然不会再打给你。” 叶陶心目光一顿想起件事,她咬紧下唇掖好耳畔长发,挽住男人手臂,凑近些睁圆眼看他,压低声音问道。 -- 第113页 “刚刚谁给你打电话?还让你下地狱……什么意思啊?” “打错了。”男人手落回口袋,握紧手机关了机。 司机打开广播调到FM97.4,两个电台主持人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聊天。 “澳国不是在上演疯狂的兔子吗?兔子泛滥成灾了。我国网友纷纷请愿要去前、线帮助外国友人。你说这澳国人也够挑的,带骨头的肉还不吃?这要是在咱们这,还不分分钟吃灭、绝它。” “你可别小看了兔子,兔子的繁殖能力可是非常强的,这也是生命力顽强的一种表现不是?可没那么好消灭呢……” “姐,我饿了。”叶陶宁无精打采。 “后面那条街新开家粥铺,去那吃?”叶陶心歪头看男人。 “可以。”男人手搭在门内扶手轻敲,眯着眼看窗外像是在找什么。 出租车绕到医院后面的早餐一条街,在鼎盛粥铺门口停下。 三人下了车,推开粥铺的玻璃门。 粥铺正对面小胡同的早市还热闹着。 卖菜的靠红砖墙铺个剪开的麻袋,裹着泥的各类蔬菜摆在前头,人在后面席地而坐,逢人就吆喝。 胡同口的金属推车车尾朝外,旁边立着红底白字的鸡蛋灌饼招牌。 十来号人排在车侧,急得直看表。 女人扎着条格围裙,麻利地在纸袋外套层透明塑料袋,把饼递到车头。 唐诗接过袋子,往手边的塑料桶里投张十元钱。 她的视线穿过面前排的长队,落到街对面鼎盛粥铺门口。 蓝白出租车掉头驶远,阳光愈发耀眼,粥铺玻璃门镜面般反出街边走过的人,盖过门内景象。 唐诗收回目光压低帽檐,转身混进询问菜价的人群。她拽下口罩吃饼,走出胡同刚好吃完,她把口袋握成团扔进路旁垃圾箱,瞥见报停边的蓝色座机。 提起口罩掩住口鼻,唐诗从口袋里翻出小黑本查了会,拿起听筒。 电话接通。 “李叔,是我……”她视线扫过四周,捂住话筒低声道,“诗诗。恩……我想问你件事,就是我爸他……” 听筒里男人声音不断。 唐诗随意揪住电话线玩弄的手倏地顿住,一沓报纸闯入视线,压在面前的旧报纸上。 报纸中间大标题格外醒目——亿城集团内斗升级,海外事业部高层迎来大洗牌。 唐诗视线随意扫过,落在报道的一行小字上——集团董事长宋骥的儿子宋词或将成为最大赢家。 她眉心微蹙,倏然想起高二那年冬令营,他们被雨困在荟山的小山洞里。 宋词曾说过,宋骥亲口告诉他宋家永远不会认他。 唐诗的视线微顿随即偏移,终于看到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 彩色配图中纯黑商务轿车停在街边,后车门大开,颀长身影立在门侧似乎刚下车。 黑西装剪裁得体衬得他身子挺拔肤色更冷,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镜头就像是在看她,神色寡淡,浓密睫毛半掩着一双深褐色瞳仁。 几辆车接连从身后经过,卷起的灰尘中混着浓厚尾气。 唐诗瞥见照片中宋词身后的车车尾挂着国外车牌,尾号数字8818很吉利。 她轻勾起嘴角,却被尾气呛的接连咳嗽几声,忍不住眼底泛红。 牌照尾号8818的黑色魅影,此时正停在报纸配图中同一位置。 异国他乡,夜色微沉。 路呈拉开后车门,宋词起身下车仍在垂眸看手机,他拇指点开照片。 照片照的手机屏幕上,三条几乎同一时间收到的信息。 -我会找到你…… -然后亲口告诉你,你外婆在我手里…… -她死在青县县医院,会腐朽在臭水沟里。 宋词双眼微眯握紧手机,屏幕最上方弹出信息。 -给唐诗发这些信息的是陶倧贴身助理的手机号,这个号码在发信息前还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接。 一辆出租车在魅影后稍远些位置停住,宋词莫名循声看去,有个看上去六、七岁的中国男孩跳下车。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男孩转头看来,微扬着下巴。 风过撩得宋词和男孩眼前头发微动,他视线中的男孩瞬间变个模样,耳畔重复着好多年前他在走廊里罚站时听到的话。 “我就是要你难受……” “你和宋骥一样冷血凶残,骨头里都是黑的,黑的!” “陶倧……” 宋词收回目光轻念,迈上石阶,微收下巴倏地抬起眼眸。 身后夜色暗下来…… 第58章 四年后, 秋。 郡城阜营区商业街星光汇广场。 阳光映得钟塔红瓦尖顶明艳,钟响八下,余音未断就被礼炮轰鸣盖过。 金色礼炮升起烟雾, 飘绕在白底牌匾前悬着的红布前。 店门口围着一大群人, 此时都蹙紧眉捂住耳朵。 人群前几台摄像机摆在不同方位,手撑其上的人盯紧门口眸光皆锐利如鹰,脖子上挂的工作牌颜色各不相同。 不露脸发创意蛋糕制作视频走红的小魔术手Xu, 提前半年放出消息将在郡城星光汇开同名蛋糕店。 小魔术手Xu粉丝刚破500w时, 有人发现她右手腕的月光石手串,和圈里同样没露过脸的神秘中间人Xu的一模一样。 -- 第114页 之后很多人评论问她是不是Xu, 她的粉丝因此一路飙升至2000w。 她本人一直没回应这件事。 最近网上都在传她今天会露脸。 被压榨到极致的好奇心,必然会在答案揭晓时迎来井喷。 各个娱乐新闻平台都想守到一手消息。 礼炮只剩回响,蛋糕店门口依旧只站着几个穿知更鸟蛋蓝工作服的小角色, 议论声逐渐取代安静。 摆在门口斜前方的摄像机后,女人胳膊搭上摄像师肩膀。 “哎,你说这两个Xu会是同一个人吗?” “我觉得玄。Xu自从一年前帮亿城集团请出炒股奇才Si操盘, 在圈里混得那是风生水起。她帮人介绍生意有的是钱, 干嘛要费力开店?” “她不是只收指定物品不收钱吗?” “是不收钱, 但是那些东西不是限量就是高定,倒个手少就五、六位数。你觉得她缺钱吗?”摄影师抽出支烟叼在嘴边, 轻哼一声点燃。 “那要不是,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女人蹙眉吸口气,“说实话,我更好奇如果真像网上猜测的那样, 今天出现的人该怎么证明两个都没露过脸的马甲是同一人。” 围观人群突然开始躁动,女人摆正胸前橙色工作证,拍下摄影师。 “开工了。” 所有摄像机调整对准蛋糕店门口, 穿知更鸟蓝工作服的人自动分作两拨,撤到门两侧站齐。 两女一男自阴影中缓步走出。 齐肩短发女人棕红双唇微动嚼着口香糖,一身黑色宽松工装配马丁鞋。 与她相对的另一侧,将近一米九的高个子男人头顶锡纸烫小麦肤色,身上黑色宽松衣裤和女人风格有几分像。 走在两人中间的女人个头最小,茶棕色长发自然微卷一直垂到腰际,锁骨中间嵌着颗精巧的淡粉色水滴状项坠。 酒红色泡泡袖连衣裙衬得她身子娇小玲珑肤似凝雪,黑色漆皮尖头红底高跟鞋精致地裹着一双小脚。 穿黑衣的一男一女在门口停步,红裙女人经过门口随手接过身侧人递来的话筒,向前一步在白色牌匾底下站稳。 她视线轻掠过人群像在搜索,右手自然绕着牌匾红布垂落的红绳,手腕缠绕的月光石覆上阳光泛着淡淡蓝光。 恰有风过拂动她额侧微卷头发,她陡然扯下白牌匾前遮挡红布。 白底招牌中黑字“Xu、”终于落在阳光下,微透红布翻着浪自她身后缓缓飘落。 她黑瞳微转睥睨斜前方的摄影机,手中话筒转过半圈举到樱桃红唇前,唇角一勾梨涡轻陷。 “Xu,欢迎大家光临。” 一时间快门声夹杂交谈,场面很是热闹。 “她脖子上戴的好像是,Xu帮亿城请Si出山时,点名要的SR家限量款缪斯眼泪,国内仅此一个。”摄影师缓慢转头看身侧女人。 女人接连眨眼目光始终呆滞:“怎么是她……” “瑶妹认识她?”摄影师猛吸口烟。 女人手不觉握住橙色工作证,拇指未能压住其中“实习记者”四个字,冒号后写着名字——冯瑶。 “她是我高中同班同学。”冯瑶咽下唾沫,“唐诗。” 冯瑶不仅认识唐诗,她还知道跟在唐诗身边的两个人是夏祁和邢野。 她瞥向摄像机屏幕。 唐诗谈笑间嘴角梨涡不时深陷,精致得像是橱窗里走出来的娃娃。 夏祁和邢野分倚在门框两侧,黑衣一半映着阳光一半藏于阴影。 摄像机中画面很快传遍网络。 有媒体报道Xu这一身红裙穿得极好,红梅映白雪,衬人又应景。 铺天盖地的红裙不费吹灰之力就盖住另一条新鲜新闻——亿城集团前董事长宋译荿于今日凌晨去世。 北山灵堂。 黑色奠字下挂着灰白照片,灵堂两侧摆满花篮花圈,花圈上垂落的白色挽带写着宋译荿老人千古。 宋家人丁不兴旺,宋偲至今未婚,小辈只有宋词和宋倾语两个人。 来吊唁的人倒是不少。 偌大的灵堂到处是穿黑西装或是黑裙的人。 有人悲悯感叹世事无常,有人只当寻常碰面聊天。 从尸体搬过来宋偲就守在水晶棺附近,短刘海油腻成绺贴在额头有几分滑稽。 她视线直勾勾盯着火盆,机械地扔进一张张刻有大钱痕迹的黄纸。 她不时蹙紧眉用手背抿过眼角,苍白皮肤着上几道粗糙黑灰。 偶尔会来人劝说几句,她根本不搭理。 宋益一家子那比较热闹,来吊唁的生意人不论熟不熟都会过去打声招呼。 陶倧始终跟着忙活,四个人熟络的像是一家人。 宋益的背头有几绺耷拉在耳朵上方眼下发青,说话间直叹气。 宋词对上陶倧视线继而静默敛回,落在黑白照片中留光头的陌生面孔上,神情寡淡的像是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宋译荿出家近二十年,从没回过宋家。 他盖着白布被推出抢救室时,宋词才见他第一面。 “宋董节哀。” 宋词循声回头。 眼前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身子臃肿,与他相对站立的宋骥,身姿挺拔西装规整修身背头梳的整齐,全程绷着张脸看不出情绪。 男人瞥眼宋词表情微定,再度迎上宋骥目光。 -- 第115页 “后辈有出息是福,词总年纪轻轻就能平息集团内斗帮宋董清人。一年前要不是他请来Si为亿城操盘,指不定……” 男人清下喉咙没往下说。 宋骥睥睨一眼宋词。 宋词低头轻笑:“您太高估我了,我才毕业两年什么都不懂,只会听命行事。Si愿意出山是良禽择木,宋董管理下的亿城,船大经得起风浪。” “说得对。”男人瞥眼宋骥勾起嘴角,“宋董是慈父孝子,相信亿城的危机只是暂时的。” 男人转身朝宋益走去,未走到宋益身边就开始连连叹气,眉心拧成疙瘩。 亿城内斗三年,宋骥借内斗清人的事去年年底才结束。这种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亿城恢复元气还需要些时间。 倒是宋益和陶家合作的无人酒店项目业内很看好,媒体甚至大胆预测两家会因这项目赚的盆满钵满。 商人最看得清风向。 宋益和陶倧忙得接待不过来,宋骥这个宋家长子反倒清闲。 暂时没人来问候,宋骥转身手搭上宋词肩膀重重握一下,视线定在他身上。 宋词自顾自整理衣襟,没迎宋骥目光。 肩膀倏然轻了,他余光瞥见宋骥走远,几乎同时又听见身后有脚步靠近。 胸膛莫名躁闷,宋词眼睛眯一下微偏过头。 “唐诗来郡城了。”说话间,陶倧绕到宋词面前,瞧着别处凑近他压低声音,“她居然就是中间人Xu,章梵的干女儿。梵承和启宁一直是死对头,她这是有意站我对家?” 宋词神色平静迎上陶倧目光:“你什么时候盯上她的?” “你……”陶倧勾下嘴角,盯紧他双眼神色玩味挑起眉,“不知道?” 灵堂空调冷气开得足,四周冷的像入冬。 宋词想起高三那年寒假,他在超市门口公交车站找到唐诗和阿元。 要走时,他抱阿元走出很远唐诗还没跟上来。他转身看到她还呆站在原地,人群中走过个人有些眼熟。 回家查过他才确定,当时视线扫过唐诗的人就是陶倧。 轻咳声将宋词从回忆中拖回。 他眯起眼:“理由?” 陶倧凑近他耳边说几句悄悄话,站直时嘴角勾的得意递给他一张名片,瞥眼黑白照片:“你今天肯定不方便。没关系,我替你去见她,词总节哀。” 闻秋桦过来撞见陶倧走,低了下头没说话。视线送陶倧走回宋益身边,他走到宋词身侧舌尖顶、着腮内冷哼出声。 “康宇和启宁两家合作的无人酒店项目业内看好,连陶家啃老的鸡犬也跟着得道。” 宋词微垂眸,指间随意摆弄翻转的名片像张扑克牌。 “哎,偲总!偲总!”有人惊呼。 “快叫人过来!偲总你醒醒……” 灵堂一阵骚动。 几个人手忙脚乱把晕倒的宋偲搀扶走,引走许多人,火盆旁空了。 宋词缓步逆着人群走,在火盆前站定。 火焰撩动浓烟绕在眼前,他指间、夹、着名片倏地丢进火中。 双手落进西裤口袋,他抿紧唇瞧着火自名片外沿点燃急速逼近内里,短短几秒印在中间的“陶倧”二字便泛黄,继而发黑烧作一片灰烬,扣在双瞳上的深褐色隐形眼镜灼热得像要化开。 闻秋桦丢张黄纸进、去,盖住不合尺寸的灰烬。 灵堂夜里不用人看守,晚饭时间,宋家人难得在洲湾山顶别墅小聚。 足够坐二十人的长桌只坐七个人略显冷清。 宋骥坐长桌主位,宋益一家坐他右手边,凤羽、宋词和宋偲坐左手边。 宋益和宋骥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两人说话间歇,凤羽会问几句韩媛和宋倾语近况。 宋偲早上刚晕倒过,脸色仍很差,只低头喝清粥一言不发。 废话就要接不下去,宋骥索性切入主题。 “今天叫你们来,是想商量下遗产分割的事。” 这话捅破的窗户纸,是宋家人虚伪和谐的表象。 餐厅顿时安静得能轻易听到自己喘息。 宋词扯着餐巾抿过唇边,视线无意般飘向桌对面。 宋益细细品嚼带X丝的牛排,坐他身侧的宋倾语和韩媛轻放下刀叉,静默盯着自己面前餐盘看。 宋骥十指交握眯着眼,视线无声扫过桌上每一个人。 凤羽凑近他耳边说句悄悄话,他点下头,她才站起身面带歉意。 “抱歉各位,我有些不舒服,先上去了。” 宋益喉结滚动鼻子吸出声:“我觉得……” 金属撞、击瓷盘发出清脆声响,顿时引去所有人目光。 宋偲面前瓷碗外溅出几块白米粥汤水,她身子向后一靠歪头看宋骥,扯起嘴角冷笑。 “还有遗产吗?哥。” 宋骥毫不避开宋偲目光:“爸名下还有亿城5%的股份。” “是,是5%。”宋偲连连点头轻舒口气,“我要爸手抄的经文,其他的宋董看着办吧。” “我的意思是大家平分。” 宋骥话音刚落,宋益便接上话语气不善。 “亿城是爸的,他名下不该只有5%的股份。” 宋骥轻笑眼底冷冽:“阿益说的是二十年前?” 宋词指尖勾过桌边餐巾无意识玩弄,有些出神。 二十年前,宋骥逼得宋译荿退位出家,送宋偲去海外事业部开荒,之后他把宋译荿的股份稀释到5%,宋偲和宋益的股份稀释到只剩3%。 -- 第116页 这出灭亲大戏至今仍被圈内口口相传。 “爸就是那时候去寺里落下的毛病。”宋偲指尖一下下拨弄勺子边沿。 “爸身体一直不好。”宋骥打开个精致木盒从中抽出支雪茄,薄唇抿紧视线在两人脸上掠过。 “如果爸一直在,亿城不至于有今天。”宋益拿餐巾用力抹过唇边。 “亿城为什么会有今天,你最清楚。”宋骥眯起眼盯紧宋益咬字极重,他用雪茄剪剪下一段雪茄轻哼出声,“阿词,你来说。” 宋词靠坐在椅子中,迎上宋骥目光又静默收回,继而神情淡漠对上宋益双眸。 宋益目光丝毫不躲闪,双臂、交抱坐得安稳。 “高层分帮分派内斗严重,亿城才会落得今天下场。捣乱的那派人和叔叔很熟。”宋词余光瞥见宋骥嘴角微扬,他敛回目光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下,手搭在膝盖间指尖轻绕过餐巾,“不过,亿城那些老前辈都是从爷爷创办公司时跟过来的,和在座的各位都很熟。” 宋骥手上动作僵住,腮侧绷紧喉结滚动,转瞬他神色便又恢复如初。 宋偲视线饶有兴致地在宋骥和宋词脸上流连,轻笑出声。无意间瞥见桌对面宋益坐得安稳,她目光冷下来语气怪异。 “郡城人应该都知道益总是个大善人,怎么会断自家根基?”她指尖划过桌面汤水,“宋董倒是擅长偷天换日,撮合宋韩两家联姻是为了强强联合,还是为了把益总踢出宋家来掩盖其他事?” “这是要和我算旧账?”宋骥眸光微敛又剪下一段雪茄,剪下的两段雪茄刚好分落他餐盘两侧。 餐厅再度堕入安静,雪茄点燃的烟雾弥散开来。 宋骥双手撑在桌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益和宋偲:“最后一遍,爸名下只有亿城5%的股份。想要就大家平分,不要我不强求。” 宋骥蹙紧眉给宋词递个眼神,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宋词起身余光瞥见宋益盯着自己,他淡然迈步经过宋偲身后。 眼前挂钟时针刚走过7,身侧落地窗窗框是画框围住半个郡城。 漫天夜色为衬,路四向通达延伸长远,路灯与车灯流水明亮的分割黑暗。 远处星光汇红顶钟塔立在一城高耸的玻璃写字楼正中,独特又格格不入。 红顶钟塔敲出八下钟响,广场正热闹,听来不甚清晰。 手机准时振动,宋词瞥见屏幕中“平安”二字,拇指划过屏幕删除提醒。 他没收手机,握着手机的手随意搭在金属围栏间,低头去看广场另一端。 Xu、店里暖光映得一切明亮,顾客还很多。 穿泡泡袖深色裙的人从柜台上抽出支棒棒糖,笑着俯身递给一个小男孩,微卷长发自她纤细腰际滑落。 “词哥,省实验校友会安排在后天晚六点。”闻秋桦指尖在围栏间来回划清清喉咙,“老爷子后天一早出殡,当天你暂时没有其他安排。” 风拂动额前刘海搔得痒,宋词垂眸收起手机轻舒口气。 “你想去?” 转折似乎总在同一时间。 幻想中会被续写的故事,最后以不被期待的方式搁浅。 16年秋,闻秋桦退、伍后去峒城待了半年,带回的不是夏祁,是夏祁和同行谈恋爱的消息。 宋词得知他的人找到唐诗,凌晨开完会家都没回,搭时间最近的一班飞机去宿城找她。 只身去只身回。 闻秋桦没答话,宋词耳边全是风声和楼下广场的嬉闹嘈杂,吵得烦。 手肘被撞到,他抬眸看到唐诗推开玻璃门,快步朝停车场走。 闻秋桦眉心微蹙疑惑道:“她这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 “没关系,我替你去见她,词总节哀。” 宋词想起上午陶倧在灵堂对他说的话,视线无声追随唐诗,腮侧绷紧几下转身朝楼梯口走。 闻秋桦忙跟上前:“回公司吗?” “去转转。” 第59章 车辆在林立高楼间穿梭, 数双光点聚成流动川河。 十字路口,白色帕拉梅拉闪着左转向灯。 唐诗单手转过方向盘,偏头看左侧倒车镜, 身后车流画道弧线依次经过斑马线。 中控屏地图上箭头转过弯, 导航提醒:“前方500米路口直行。” 黑色飞天女神魅影再度映在倒车镜中,唐诗眯起眼看清车牌,轻舒口气咬紧唇角。 已经是第三个路口了, 这台车从星光汇一路跟到这。 路口直行红灯眼前车流放缓, 她手指敲两下方向盘,看准车间空隙变道右转。 “您已偏离路线, 正在重新规划。” “前方200米调头行驶……您已偏离路线,正在重新规划。” 魅影仍隔几辆车不紧不慢的跟着,导航不停提示偏离吵得人烦躁。 唐诗伸手关掉导航, 握紧方向盘左转驶进一条小路,用力踩下油门,帕拉梅拉便像离弦的箭弹出。 她眼睛灵活地观察路况, 大脑和车轮同样飞速运转。 为什么要跟着她? 夜已深, 路灯昏黄暗淡。 帕拉梅拉经过一片覆满爬山虎的铁网, 路旁行人越发稀疏,车莫名见少。 路的前端没有灯, 黑洞般漆黑。 唐诗抿紧唇咽下唾沫,瞥眼倒车镜。 魅影不见了。 -- 第117页 她正想松口气,转回头双眼瞬间瞪圆,猛地踩下刹车, 车才将将在修路提示前不足一米处停住。 唐诗双手握住方向盘顶端,胸口像是堵住什么闷得喘不上气,她低头额头抵住手背粗重喘息双肩都跟着起伏, 像条脱水缺氧的鱼。 她对郡城不熟,真不该这么意气用事。 许久,她坐直身子拨开眼前凌乱长发去按导航,指尖刚碰到按钮敲玻璃窗的声响清脆传来,惊得她猛地怔住。 唐诗咽下唾沫僵硬转头。 车窗外站着个穿着邋遢的陌生中年男人,男人见她看过来笑呵呵地举起手中几张零钱。 她看了男人一会眼珠微转,还是从车抽屉里拿出两枚硬币,只把车窗降下一小条缝隙,手顺着缝隙把钱递出去。 男人连连道谢瞥眼中控屏:“我看你车在这停半天了,迷路了?” 唐诗扯下嘴角:“有导航。” “这附近好多路都在修,导航不一定改的及时。你说说去哪,我给你指条路?” 唐诗瞥眼时间暗自叹口气:“鲲宇箭馆您知道吗?” “知道。”男人边解释边用手去指方向。 “谢谢。”唐诗道过谢,调过车头去寻男人指的路。 车经过条胡同,她余光瞥见胡同昏暗深处藏着个不小的黑影。 她目光顿了下,一脚油门驶过去。?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帕拉梅拉驶远,废纸盒杂乱堆叠的胡同堕入安静。 黑暗深处毫无征兆传出一阵引擎启动声响,车灯鹰眼般倏然亮起,黑色飞天女神立于车前。 “你没猜错,上次清人留下的秦镇最近有动作了。”闻秋桦收起手机,单手握方向盘侧着身子向后看。 “多给他点施展拳脚的机会。”车后排,宋词慢条斯理拆开玻璃纸把糖送进嘴里,“别让路呈知道。” 路呈是宋骥身边的老油条,是宋骥用来牵扯宋词的绳索,监、视他的眼睛,这点亿城上下心知肚明。 有路呈贴身“帮忙”,他就是有三头六臂都不得施展。 总得有个可靠的人在身边,路才有的走。 闻秋桦退、伍后,宋词就借给他安排工作的由头留他在身边当总助。 一晃两年了。 “明白。”闻秋桦点点头。 胡同口有车经过,他转过身只看到一道白影。 唐诗的白色帕拉梅拉几分钟前刚从这里经过。 宋词说要转转,他们从星光汇一路小心翼翼跟踪唐诗到这。 他没说原因,闻秋桦不问也是心知肚明。 一发现唐诗似乎陷入困境,宋词就让他去找前面路口的流浪汉帮忙指路。 有些人就算不挂在嘴边,到底还是在意的。 16年9月,宋词去宿城找唐诗,回来后把自己锁在家里两天两夜,通讯全断茶饭不进。 再出门他绝口不提当天的事,人变得冷漠多疑城府极深。 亿城内部的老人都说,他行事言谈越来越像宋骥,是一衣两穿白面终是翻出黑内里。 闻秋桦握紧方向盘暗自舒口气。 “两年前你去宿城。”他瞥眼后视镜中静默坐着的人问声很轻,“到底发生什么了?” 宋词目光明显一顿,轻阖双眼仰头枕上头枕了,食指勾着领带随意扯开。 “累了,回家。” 亿城·鲲两面见山,超高层顶层露天阳台视野开阔,郡城地标建筑尽收眼底。 阳台一角,圆形按摩浴缸边沿搭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掌脱力悬空,水流顺手指滑落雪白浴缸边沿汇聚成小块水渍。 楼下鸣笛声尖锐,手指猛然用力抓过坚硬光滑的表面陷进掌心。 满盛辰星的平静水面陡然起了波澜,黑发露出水面紧贴着头严密地遮住半张脸,双唇微张大口喘息,水顺着水下巴流淌,一波波水痕冲、撞上浴缸边沿,水声在鸣笛声之上却显得微乎其微。 宋词把遮挡眼前的头发抿到头顶,喉结滚动间水还自下巴一滴滴打落胸前。他视线长久注视着眼前落地窗,窗面是镜面映出远处夜空高山,浴缸中渺小如丝的人与窗内穿婚纱的模特面面相对重合。 夜风自他耳畔过,记忆揪住眼前画面倒回四年前。 “我还有个条件。” “回去后我会让人……” “就现在,立刻马上。” 宋词答应和宋骥交易,也提出一个条件——他要带走宿岚。 皇家金爵的门是宋骥叫开的,事是他来谈。 交钱时宋词固执地递出存赡养费的卡,用卡里余下的钱买下宿岚,全程抱在怀里带回郡城。 又一声汽车长鸣刺得宋词眯起眼。 似乎起了风,阵阵刮过沾水的皮肤激得他蹙紧眉,胸口躁闷却愈演愈烈。 他曾经以为只要找到唐诗,他们的故事就能像从没发生过插曲那样再续,所以他坚持要带宿岚回郡城。 可现实还是给这段故事判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宿城秋天的清早真是挺凉的。 宋词背靠唐诗身侧的墙,想突然出现给她个惊喜,却亲耳听到她语气平静地和别人说:她不想他,也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 天凉的,他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手机提示音吸引去宋词目光,他从浴缸边拿过手机。 是Si发来的信息。 -- 第118页 -同时,还是一个一个来? 宋词掌心抿过脸清醒些,回复信息:启宁还有用。 Si:恩。 亿城请来Si,还是一年前Xu给牵的线。 当时亿城清人正到关键时候,资金又周转不灵,几次险些让宋益趁虚而入进了董事会。 有股东提到请Si来操盘,一是因为Si在炒股领域天赋异禀地位很高;二是他性子古怪鲜少露面从不帮人操盘,能请他加入亿城,一定能引、爆新闻。到时股民有信心,股票走势利好,亿城也能扭转局面。 宋词提议的让Xu去牵线。 当时的Xu以章梵干女儿为起点做中间人,促成过一些小合作,还没有能让她立足的大事件。 圈里对她能力的质疑远多过肯定。 亿城上下谁也没想到,这件事最终就是她促成的。 手机上方弹出今日新闻。 宋词看了标题点开,照片中唐诗穿深色泡泡袖裙,锁骨正中间嵌着她点名要的SL独家定制粉钻水滴项坠,他亲自打电话订的。 新闻就今天Xu蛋糕店开业的事讲起,提到一年前Xu帮亿城请来Si度过难关这件事有多轰动。 Xu因这件事在圈内成名立足,并迅速爬到现在中间人中数一数二的位置。 这是场双赢。 宋词扯过浴巾围住身子,转身经过落地窗前。 他垂眸摆弄手机拉开玻璃门,拇指按上发送。 手机屏幕顶端备注着A01,聊天框中数条白底两字平安信息下,弹出一条绿底信息:零点再报一遍。 信息上方显示:下午9:00。 玻璃门在宋词身后缓慢合上,整片夜空星海随之旋转,虚飘覆上沾有水珠的结实后背。 挂钟时针刚偏移9,挂钟下方鲲宇箭馆四个金字灯光下熠熠生辉。 红外感应门开,白板鞋踩上红色迎宾毯,黑色休闲西装修身包裹男人瘦高身体。 男人悠哉绕过前台,推开一侧玻璃门。 唐诗正举着弓箭瞄靶心,没注意到来人般没有任何反应。 转瞬,她扯着弓弦的手倏地松开,箭离弦飞出正中靶心,弓自她纤细手中缓慢向下转。她微偏过头瞥眼门口,从箭筒中又抽出支箭,扯起一侧嘴角冷哼。 “陶倧你这名字是垃圾堆里淘来的?这么不值钱。” “你他妈什么意思?” 陶倧眯了下眼快步走到唐诗身侧,伸手就要扯她的手,却被她躲开。转瞬,她后退一步举起弓箭对准他右眼。 他右眼皮条件反射般直跳,箭距他眼球太近,他根本看不清箭头。身子僵住一动不敢动,他轻咽下唾沫,冷汗顺着鬓角流。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清楚?”唐诗神色寡淡缓缓拉满弓,“你说我现在松手你会不会死啊?” 陶倧舌尖抿唇,双手颤抖缓慢举至胸前:“你先把箭放下,有话我们好好说。” “怎么好好说?”唐诗单挑起眉哂笑,“说谢谢你逼的我要去做章梵的干女儿,有限量款戴有豪车开?” 陶倧被噎的说不出话。 唐诗扯着弓弦的手手指动了动,手中弓倏然转过半圈松开手,旋即箭S中靶心落在刚才那支箭正下方。 “你傻我可不傻,S了你我也得坐牢。”她眯着眼看他,放下弓提过包,“听说康宇和启宁合作的无人酒店项目做的不错?快开业了吧?” 陶倧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抽出,他无意识地“啊”了声。 “你说是人好控制,还是AI智能系统好控制?” 唐诗微笑着撞开陶倧肩膀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她终于听到陶倧恢复几分底气的喊声。 “你给我站住!” 手腕被陶倧扯住,转瞬唐诗身子顺那力道转过去,她借力挥起手扇过去。 这一巴掌准又重,扇的陶倧蒙了好几秒。直到唐诗想抽出手,他才反应过来双手掐住她脖子。 唐诗被陶倧推的一连后退好几步撞上墙壁,剧烈的疼痛激得她蹙紧了眉。 他手上加大力道,双眼微眯扯起嘴角笑的得意:“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还不是在我手里任我宰……” 唐诗曲起双臂伸到陶倧伸直的手臂内侧,猛地向外怼他手肘。他双臂一弯重心不稳手也松开些,她借身高优势躲开,趁人还没站稳她抓过他手腕扯到他背后,按住他肩头往墙面推。 转瞬,陶倧脸狠狠撞上墙。他想挣脱开,结果反关节用力扯得他嘶的一声蹙紧眉。 陶倧瞥眼脚下使坏地向后一踩,唐诗及时撤开脚,猛地踢到他向后踩的膝盖、回弯。 他偷袭不成人反倒没站稳跪道在地。 唐诗高跟鞋用力踩上他小腿,小细跟末端瞬间陷入西裤中。她转动鞋尖碾了碾,歪头冷漠地瞧着他整张脸和脖子胀得通红,脖子两侧青筋暴起的痛苦模样。 他握紧拳头去忍,终于还是从牙关里挤出个带颤音的“艹”字。 玻璃门开了,工作人员跑过来想拽唐诗又不敢,只尴尬地扯起嘴角劝道。 “别,别别打了。” “士别三日,还得刮目相待。四年了,陶倧,现在换我当猫。”唐诗丢开陶倧手腕,抬起踩在他小腿的脚踩到地面,转身朝门口走去。 红外感应玻璃门开,唐诗在门斗下站定眯起眼。 楼梯下停着辆黑色迈巴赫,驾驶位正对楼梯。 -- 第119页 驾驶位车窗缓慢降下一半,男人夹着烟的手朝外掸掸烟灰,门斗和大厅的灯映得他半是明亮半入阴影。 肩膀突然被人撞下,唐诗看着陶倧径直跑下楼梯,在迈巴赫车窗旁站定叫了声宋叔叔。 车窗一顿降到底,她终于看清驾驶位坐的人是宋益。 唐诗恍然想起高三那年寒假,她在峒城见过宋益。 当时他也是这样坐在驾驶位抽烟,也是那天,宋词从他车后排走下来对她说,这是他小叔的车。 唐诗有那么一瞬间晃神,她瞥眼车后排。 今天不像有人。 “唐诗!你到底想干嘛?”陶倧倚着迈巴赫前门蹙紧眉瞪唐诗。 “你不是不怕吗?”唐诗勾起的嘴角转瞬落下,她神色淡然走下楼梯,绕开迈巴赫朝白色帕拉梅拉走。 唐诗拉开车门坐进、去启动了车,从手机相册中翻出几张合影发给陌生号码。 转瞬她便收到短信回复。 -你那来的照片 唐诗通过倒车镜瞥见陶倧上了车。 迈巴赫调过头驶到与她并排,副驾驶的车窗开着,车里两个人似乎都在看她。 唐诗故意降下车窗,握着手机举到眼前屏幕微向外偏,拇指划过信息删除提示。 她踩下油门,白色帕拉梅拉倏然越过大门槛,纯白在夜中像一道光冲、撞、开昏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作说忘记改,重逢后时间应该是18年9月16日。 第60章 天最暗时, 红日自会戴光而来。 阳光透过整面玻璃墙落进来,映得候机室温热明亮。 唐诗前面的人正在检票,手里随意摆弄的登机牌倏地顿住。 邢野去厕所半天了不知道回来没。 她转回头看。 邢野急匆匆跑回来跟在队伍最后, 排在他前面的男人个头不算高但很壮, 一身驼色登山装,戴着口罩鸭舌帽压得很低。 郡城的秋天和峒城炎夏温度差不多,穿成这样不嫌热? 唐诗盯着那人看了会, 夏祁倚过来食指勾下墨镜顺她目光看去, 挑起眉咂下嘴。 “这人捂这么严实,大明星啊?” “登机牌。” 工作人员伸出手, 唐诗递过登机牌和夏祁对视一眼打趣道。 “你接触的圈里人多,看着像谁?” 夏祁推上墨镜,勾起一侧嘴角:“像我大爷。” 唐诗轻笑出声, 接过登机牌就朝通道走。 “哎,真没跟你开玩笑。”夏祁检完票快步追上去挽住她胳膊,“我大爷爱钓鱼, 赶上天凉整天就这身行头。” 通道前面一对小情侣腻乎的很, 唐诗抿下唇。 “你家那位来接你吗?” “他不来, 忙着呢。”夏祁蹙紧眉偏头瞧着窗外,“我这整天全国哪都跑, 回回都让人接多矫情?” 夏祁男朋友叫谭远,比她大四岁,和她同一个学校毕业的。 两人在一起时,谭远已经工作两年得算夏祁前辈。 可他们在一起这两年, 谭远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到现在还是个混婚纱影楼的小摄影师。倒是夏祁在国际上拿了两个很有含金量的摄影大奖,刚毕业就自己开工作室, 事业如日中天。 谭远这人什么样,唐诗还没见过不好评价,只知道他家那头催着结婚,两人最近在看房。 唐诗暗自舒口气瞥眼夏祁,两人目光正巧对上。 夏祁扯起嘴角笑:“成年人谈恋爱不都这样吗?奔三的人找什么激、情澎湃。” 远处飞机跑道有飞机抬头飞离,唐诗目光不由得随之偏离,点点头轻应声“也是”。 三人选的同排,唐诗坐中间。 机舱上方数个小屏幕同步播放着安全介绍视频,空姐站在机舱前随播音做演示。 唐诗正要关手机,屏幕中弹出信息。 常亮:有消息了吗? “又是那个兽医?”邢野有意无意地瞥唐诗手机屏幕。 唐诗索性把屏幕递到他眼前:“有消息吗?” 邢野头枕上椅背,视线漫无目的转吸下鼻子小声嘀咕:“警察都定案了,我一个程序员再精英也不是神。” 唐诗回个“还没有”,常亮秒回:没事,你先忙你的,我也不是很急。 她叹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半年前,唐诗还是出行必戴口罩帽子的Xu。 她在泸城客运站附近偶遇常亮,他头发杂草般凌乱胡茬很长,眼下发青精神恍惚,长久站在来往人群中,手里举着找妹妹的牌子。 常亮是育才园楼下宠物医院的兽医,从前人长得干净性子和善,每次豆奶不舒服她都去找他。 毕竟是熟人,她看他这样心里不舒服,就过去问几句情况。 没想到常亮一开口就说出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陶倧。 四年前夏天,常亮的妹妹常姝给他留条信息离开了峒城,信息中说她要和男朋友陶倧去外地发展。之后常姝和常亮一直保持微信联系,直到一年多前,警察突然找到他。 据说是在泽城山崖边找到常姝的背包和手机,悬崖树枝上挂着常姝的衣服。尸体还没找到,初步判断是坠崖身亡。后来警方一直没查出什么,就这么定了案。 常亮不信。 “根本不可能!我妹恐高的厉害,从小到大从来不敢爬山,有人陪着也不可能!” -- 第120页 唐诗翻出陶倧的照片给他看,他却说自己从没见过妹妹这个男朋友,只听说个头很高很有钱。 当时常亮跪下来求唐诗帮忙找人,她实在不好推脱,就以Xu的身份应下来说尽量帮忙。 昨天蛋糕店开业,常亮看到新闻才知道Xu就是唐诗。 干咳声将唐诗惊回神。 邢野瞥她一眼:“当初我就劝你别管这事,你自己都泥菩萨过河,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揽债?” 邢野说的没错。 就是现在,唐诗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能打赢这场仗。 这场对弈,从来步步是险棋。 两年前没被Liar那些人逮到是她幸运,刚好遇到贵人帮忙。能平安又躲过两年有今天,离不开邢野和夏祁的帮忙。 可幸运不会永远眷顾同一个人。 主动出击是场豪赌,她赌自己手里的刀够锋利不会输。 邢野叹气:“再说,这人十有八九已经没了,怎么找?” 唐诗微垂下眸若有所思。 其实她尝试问过,当时常亮眼底光亮骤然黯淡模样,她至今仍记忆犹新。 他说话间眼底通红,眼泪噼里啪啦往下砸。 “我总觉得人还活着,想再找找看。我没别的家人,就这么一个妹妹。就算,就就算人真没了,总得给我个像样的交代吧?拿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结果换我妹妹一条人命,我实在接受不了。” 肩膀被撞到,唐诗瞥见夏祁凑过来。 “常亮根本没见过他这个妹夫,会不会只是重名?和我们知道的陶倧毫不相干?”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昨天常亮发现常姝的空间里有个隐藏相册,相册名是spouse。常亮说常姝只交过一个男朋友,里面存的谁的照片不言而喻了。” 唐诗翻出合照给两人看:“四张合照全部是常姝趁人睡着偷拍的。” 夏祁惊得睁圆眼:“靠……” 邢野怔了下,随即轻笑出声:“艹,这孙子很鸡贼啊。” “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关闭通讯设备,感谢您的配合。”短发利落的空姐在邢野身侧站定,微俯下身微笑着看唐诗。 “不好意思。”唐诗扬起嘴角关了机,夏祁还想问,她食指比在唇边做个噤声手势。 “这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唐诗循声转头。 邢野眼睛几乎长到人家空姐身上,嘴角噙着笑:“哎,这是我的菜诶。” 夏祁翻个白眼哂笑:“上学时怎么没看出你是这么个色胚子?得亏我们小唐没跟了你。” “老子现在他妈是单身,追求幸福是应该的。你这么翻小肠可没劲啊。”邢野面子有点挂不住,瞥眼唐诗指上夏祁,“是不是想摧毁我和唐诗深厚的G命友谊!” “说正经的。”唐诗清咳几声打开邢野手臂,邢野和夏祁互看一眼,都低头把耳朵凑过去。 “昨晚我把照片发给本人看了,他消息几乎秒回,字打错了标点符号都没带。我猜他可能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被偷拍了床、照,所以还挺紧张这事的。” 邢野挑起眉:“这么说……你当初揽的这笔债反倒能帮到你?” 唐诗抿下唇目光落得远:“不好说,先走着看。” 第二天晚六点,峒远玉兰酒店九楼。 唐诗是踩着点到的宴会厅,校友会会长正站在舞台上讲话。 她把黑色邀请函递给校友会工作人员,目光在衣着华丽的人群中搜寻许久,终于锁定目标。 “这总不穿裙子,还挺不习惯。”夏祁双手交握挡在黑色礼服裙腹部,暗自舒口气肚子放松些,“尹祁桐找到了?” 唐诗朝舞台右侧扬下下巴,刚要迈步手腕突然被夏祁拽住,夏祁凑她耳边小声道。 “是我眼花了吗?你看站他前面的是不是宋词?” 唐诗嘴角笑意顿住,视线偏移落在尹祁桐前面的颀长身影上。 有人叫他,他微偏过头,在她的角度刚好能看清他的侧脸。 她身子瞬间僵住,随意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不觉扣进掌心,不经心碰到了月光石手串的水滴形吊坠,吊坠晃荡一下下捶打她手心。 是他。 “宋词不是从不参加校友会吗?”夏祁瞥见站宋词身侧的人,脸色变了,“靠!怎么闻秋桦也在!” “前天晚上我去见陶倧。”唐诗轻咽下唾沫,吊坠捶打的脉搏慌乱。 “这事我知道啊。” “恩……从星光汇出来,宋词的车一直跟着我。”唐诗话说的很轻。 “啊?”夏祁被惊得不轻张大了嘴,清咳几声才收整好表情,“那,那然后呢?” 唐诗蹙紧眉屏息,胸膛还是扑腾的乱。 没有人会傻到在维修路段讨饭,那个人应该是宋词叫来给她指路的。她也是调头回去时,看到胡同里有车影才敢确认。 “没有然后了。” 夏祁长叹口气:“我过去把尹祁桐叫过来。” “我自己去吧。”唐诗拉住她,声音越来越轻,“早晚会有见面的一天,早见早安心。” 唐诗深吸口气缓慢吐出,嘴角噙着笑缓步朝舞台旁走。红绸缎长裙贴身包裹,迈步时裙摆间波光流动潋滟无双,引来途中许多目光。 她走到尹祁桐身侧,尹祁桐察觉到她的出现转头看过来,她扬起嘴角双唇微张。 -- 第121页 “唐诗?” 唐诗微怔循声转头,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凑过来笑得谄、媚。 男人指着自己:“我,佟朔啊。” 唐诗轻“哦”了声,偷瞄眼站在自己斜前方的宋词。 他好像没听到佟朔的话,笔直站在原地头都不偏一下。 佟朔自作聪明地抬高音量:“哦对,你是来找宋……” “佟朔。”唐诗喊住他,投过去的目光冰凉,“我们好像不熟吧?” 附近人顿时都看来,佟朔面子挂不住,嘴角抽了几下勉强勾着:“我们,我们是同班同学啊,你忘了?” 舞台上,会长宣布酒会正式开始。 舞台下,围在舞台附近站定的人群逐渐散开。 唐诗余光瞥见宋词转回身,手指潜意识蹭着裙摆,不知该不该打声招呼。 他完全没看到她般,径直从她身侧经过。 两人擦肩而过分明只是瞬间,心头酸胀的感觉却极其漫长。 他神色寡淡的和她刚到省实验时一样,就好像这中间几年的相恋与分别都不过是一场梦,他们从没有过交集。 唐诗视线呆定许久未眨眼,眼底酸涩难受的禁不住蹙紧了眉。 这一幕附近的人全都看的清楚,知道他们俩故事的人几个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她似乎什么都没听到,阵阵唏嘘声又好像全都在耳畔回荡不绝。 “唐诗?”佟朔在唐诗眼前摆摆手,四目相对间他扬起嘴角,“不不,现在得叫你Xu了。那什么我现在在做自媒体,你这露脸之后是不是还没接受过采访呢?你看咱们这层关系……” “咱们什么关系啊?我不记得了。”唐诗哂笑声语气冰冷打断他,单挑起眉,“我记忆力一直不太好,早应该举着语文考卷从2楼窗口跳下去的,是吧?” 佟朔脸色变得很难看,咽下唾沫底气不足的解释:“嗨,那都多久的事了,就是个玩笑。” “不好笑,你做人该有点自知之明。” 唐诗敛起眸中锐气低头轻吐口气,才迎上尹祁桐目光:“不好意思,让尹总见笑了。” 人间不缺傲骨,缺的是聪明又肯低头的人。 这两年她在生意人间周旋,费尽心思说尽好话。 现在在尹祁桐面前露出这样一面,事是没法谈了,再另想办法吧。 唐诗转身就走,没走几步身后竟传来尹祁桐的问话。 “你找我有事?” 她原地站定,一杯红酒闯入视线,她接过高脚杯抬眸便对上尹祁桐幽深眼眸。 人多眼杂,却也最容易隐匿视线。 宴会厅与唐诗相对的另一角落,宋词手里香槟杯举在眼前反复的看。 气泡自底部升起触及酒面就破灭,一双人影始终走在气泡升腾中,直到走出门口消失不见。 他举杯仰头一饮而尽,舌根苦的厉害。 酒会进行过半,有人提议跳舞。 厅内播放的舒缓音乐与酒精作用叠加,没有舞伴的人容易昏昏欲睡。 宋词在厅内找闻秋桦很久都没看见人,正要打电话,后背猛地撞上个人。 可能是幻听,他觉得这闷哼声有些熟悉。 他转回身,唐诗慌忙后退一步站稳,微低着头胡乱去整理凌乱长发。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唐诗回头瞪眼不远处笑得欠揍的邢野,牙根恨得直痒。 宋词视线扫过她眉眼、脸颊、双唇和雪白的脖颈,陷在她的锁骨间。 没痕迹。 压在心头的沉闷消散些,他很好脾气的回句“没事”。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不进不退也不说话。 唐诗咬紧唇瓣,脑海里满当当的都是邢野刚才推她过来前说的话。 “我刚刚听说宋骥要让宋词和万丝集团的宿涵联姻,最近应该就会安排见面。你就当是和他好好道个别也好,过去说两句话。” 唐诗垂眸看脚下,不住吞、咽唾沫,到嘴边的话几次随着咽了下去。 许久她才抬起头:“要跳……” “要跳舞吗?” 唐诗余光瞥见邓蓓走到自己身侧,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笑着朝宋词伸出手。 “宋词。” 宋词很轻的一个字“跳”,敲的唐诗心底发沉。 手心倏然勾上来的温热惊得她睁圆了眼,她垂眸看他拉着自己的手,人竟像个玩偶低头被他牵着走。 他们在最明亮的那盏水晶灯下站定,宋词温热掌心滑过唐诗腰际将人缓缓抱紧,一小步一小步试探着去跟音乐。 两人握紧的手手心不觉汗涔涔一片,又都默契地当不知道。 许久,可能宋词也觉得尴尬,他小拇指轻碰下唐诗的手串声音有些哑:“你瘦了。” 淡淡酒香藏进熟悉气息全然轻绕在鼻尖,唐诗点头轻答声“啊”,清咳一声缓慢抬眸对上他视线。 深褐色美瞳不是真瞳仁不会扩张收缩,厚重的遮掩着人唯一一双窗,让人看不透情绪。 她视线晃了晃落上他头顶。 “你好像长高了?” “好,还是不好?” “当然好。”唐诗避开宋词视线,笑得梨涡轻陷官方的像敷衍。 宋词深吸口气,声音终于又温润:“你今天穿的什么颜色?” “红色。” “然后呢?” -- 第122页 唐诗怔了下对上宋词双眸,他微眯着眼好像有些醉意。 好久以前,暴雨冲刷的看不清窗外。 电脑屏幕中豌豆射手吐着豆子打僵尸,她指上屏幕笨拙又天真的想带他认识颜色,所幸当时他说他想听。 “红色。”唐诗脑袋空空,视线四处飘最后落定旁边的红酒杯,“和红酒颜色差不多。” 察觉到灼灼目光,她咽下唾沫抬眸看他。 宋词仔细打量唐诗,她安静的看他扬起嘴角笑,精致明媚的像橱窗光影下的娃娃,睫毛卷翘浓密绕着的深色瞳仁却深潭般静然无光。 醉意翻涌上来,搅得他胸膛混乱。 一曲音落。 唐诗礼貌轻缓地抽出手,瞥眼腰间:“多谢词总肯赏脸。” 宋词眉心轻蹙下旋即又舒展,收回的手指尖还未离开绸缎面,他余光瞥见有人挤过来,下意识将她箍紧怀中,扯过她右手腕时没控制好力道,手指勾断了她的月光石手串。 缠绕四圈的珠子瞬间脱线崩离,无声砸进脚下厚重地毯。 唐诗猛地推开宋词,右手藏进身后。 瞥见他视线向下偏移,她借口醉酒后退几步转身快步离开。 这一路唐诗走的很快,眼前场景换了又换,直到她关上车门低头抵上方向盘,终于只剩一片漆黑。 有车自她车前驶过,轻阖双眼捕捉到一刹明亮。 心跳一下下敲打耳膜,她想起两年前宿城的那个清早有人问她。 “两年没见了,你想不想他?” 当时她刚从Liar手中逃脱,劫后余生还不到十天。 回答之前她想了很多,记忆翻来覆去的倒最后定格在青县那个小报亭。报停老板拿出沓新报纸压住老报纸,报纸上说董事长宋骥的儿子宋词或将成为最大赢家。 那条新闻还说,亿城,康宇和启宁将合作开展新项目。 既然他们三家是合作伙伴,那她和宋词以后注定身处两个阵营。 宋词好容易被家人接纳现在又做出些成绩,她不该为自己的事拖他下水。 “不想了,也不想再和他在一起了。”她答。 这话用“想”字其实不合理,叫奢望更合适。 她讲不清楚怎么的,手里的豆浆杯就胀破,豆浆滴滴答答洒了一地。 敲窗声清脆传来,唐诗浑身一抖惊回神。她转头视线透过发丝看见夏祁神色紧张,连比划带喊地示意她开车门。 她按下开锁键,夏祁拉开驾驶位车门。 夏祁蹙眉眼底有些红,她帮唐诗掖好碎发:“我刚才正跟闻秋桦说话,追出来就晚了。没事吧?舞跳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 唐诗深吸口气用手指当梳子整理过头发,摇摇头:“没事,就是差点让他看到手腕的疤。” 夏祁这才注意到她右手腕用来遮疤的手串不见了:“那他有没有问你啊?” “没有。”唐诗指腹摸上项坠眯起眼,“很奇怪,他好像一点不惊讶我就是Xu,也不好奇。” 她想到酒会刚开始时的擦肩而过,手放开项坠自嘲般轻笑出声:“要么,就是根本不在意吧。” 人是很奇怪的。 小心藏进心底的人,总是既想见又怕见。 希望他在意,又怕他还在意。 这一晚唐诗情绪坐过趟十环过山车,现在终于冷静了。 “事我谈的差不多了。”她换下高跟鞋,瞥眼车后排,“走吧?” 夏祁的SUV方向盘重,唐诗开不习惯总觉得吃力,她瞥眼后视镜。 “闻秋桦跟你说什么了?” 夏祁歪头枕着窗边哂笑:“他能和我说什么?” “随便寒暄两句,问我什么时候结婚,还说要包个大包给我。” “真不明白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说两句话怎么就那么费劲。” 夏祁瞧着窗外,断断续续没好气地吐槽几句。 唐诗暗自叹气:“我那阵自顾不暇也没问过。他退、伍后不是去找你了吗?你后来怎么跟那个谭远在一起了?” “他是来找我了,还白给我打半年工,天天看着人谭远给我送花送饭,都不说正经话。谭远跟我表白那天,我给他打过电话。”夏祁身子前倾双臂搭上前排靠背,歪头看唐诗,“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唐诗视线微动:“怎么说?” “他说我开心就好。他还帮谭远说好话,说我们俩合适。”夏祁举起的手停在半空,许久倏地落下砸到膝盖间,轻笑着摇头,“你说我还等什么啊?人说喜欢我了吗?说他妈要跟我在一起了吗?我这一年一年的……又何必自作多情啊。” 唐诗开了空调还觉得闷,哑着嗓子劝:“别想了,你现在不也挺好的?” “对,我挺好的。”夏祁向后一靠扯起嘴角,“哎,顺利的话,搞不好明年你都当干妈了。” “明年?你俩就算现在准备买房,回头办了结婚再备孕,怎么都得后年啊。” “过段时间房子定下来,扯了证可以先备孕。”夏祁垂眸摆弄几下手机,轻描淡写道,“他妈催的急。” 手机振动,唐诗戴上蓝牙耳机接通尹祁桐的电话,安静地听简单应几声好。 挂断电话,她瞥眼后视镜中人,羡慕远盖过方才心酸。 平淡总好过整日提心吊胆,她过得不平淡,还不是同样遗憾。 -- 第123页 刚和唐诗通过电话的人,现在正和宋词约明天见面时间。 蓝白出租车在车流中显得渺小平庸。 宋词放下手机,司机调大广播音量。 女主持试图骂醒来电询问的人。 “她都不告而别了,现在又毫不犹豫地推开你,那就是不够爱你啊大兄弟!别傻了!真正爱你到骨子里的人是舍不得你难过的知道吗?” 宋词想起一些事,目光微顿静默咬紧唇内侧,酒气顺着喉咙往鼻腔钻,太阳穴一阵阵跳痛。 闻秋桦咳嗽几声:“师傅,您有没有歌啊?放首歌听呗,听这烦心节目没劲。” 司机突然一脚急刹车,车猛地在路中央停住。 宋词手及时撑住前排靠背,还未安稳,后面的车又撞上来。 “我草他妈……坏了!”司机脸色惨白忙解开安全带跑下车。 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从车门外经过,挡风玻璃前,司机扯着衣领把干瘦的年轻男人拽起来,男人灰头土脸怀里抱了只黑猫。 司机指他鼻子没好脸色地骂。 年轻男人也不示弱:“猫怎么了?小动物也是条生命啊!我不过来救它,你就准备直接碾过去是吗!” 宋词瞥眼腕表,仰头轻阖上双眼蹙紧眉:“老闻,报警。” 小事故处理的比较快,交警了解完情况,宋词和闻秋桦就可以走。 宋词正想转身,黑猫突然扑到他身上。 “不好意思,不……”年轻男人抱起猫,盯着他看了会嘴角缓缓扬起,“你是宋词?” 宋词简单打量下男人,似乎是见过。 “你是?” 男人挠挠头语气不十分确认:“我叫常亮,之前在育才园楼下宠物医院工作。你不是唐诗男朋友宋词吗?” 宋词目光顿住,想起之前是和唐诗带豆奶去过他那几次。 闻秋桦视线在两人间来回转,清咳几声转移话题。 “那你现在还在那工作吗?” “早不在了,唐诗没跟你们说吗?”常亮没察觉出什么异样,叹口气自顾自念叨,“她人是真好。那阵我整个人都疯疯癫癫的,从小玩到大的朋友都不信我,躲着我走。就她一个人还愿意听我说,愿意帮我。” 宋词轻“恩”了声,给闻秋桦递个眼神让他去拦车。 再转回眸却见常亮眼底黯淡下来,重重叹口气声音沙哑。 “可惜,我没能帮她救回豆奶。” 第61章 峒城的秋夜有点凉。 风扰着宋词额前的发拨弄眉峰, 他蹙紧眉:“什么意思?” “这你也不知道?”常亮惊诧的接连眨眨眼视线乱晃,“那你们是不是早就……分了?” 宋词眼睛眯了下语气冰冷:“问你话呢。” 常亮舌尖舐过唇瓣喉结滚动:“就那天唐诗抱着满身是X的豆奶来找我。” “哪天!”宋词命令般盯紧他,“从头到尾把话说清楚。” “词总, 车……” 宋词视线未偏移, 举起手掌挡在闻秋桦眼前。 “继续说。” “就差不多四年前?六月初?”常亮瞥见宋词抿紧唇,视线不稳皱眉思忖许久,“1……14年高考前一天, 那天下大雨来着, 她来时候挺晚了没打伞,具体时间我是真不记得了。” 宋词绷着张脸不耐地点点头。 常亮四下看看凑近他小声说:“豆奶是让人捅了, 那人挺狠的,三刀刀刀致命。唐诗当时也受伤了……” 宋词一怔歪头看他:“右手腕,外侧?” “还有手掌, 横着两刀。”常亮退回去咽下唾沫面露难色,“她不让我往外说,我是以为你们……诶, 我当时简单给她包扎了下, 她就抱着豆奶走了。我就知道这么多。” 酒会上唐诗手串散落露出伤疤, 忙把右手腕藏在身后模样又在宋词眼前。 他目光漫无目的扫过路边和路间,思绪偏远时眼前失焦光点摊开重叠, 风刮的胸膛酸麻。 常亮说的那天是唐诗18周岁生日。 他送了她一双高跟鞋,扶着她在运动场观礼台最高层走。 她转身时差点摔倒,握紧他的手说:“受过惊吓的孩子一定会紧紧握住光不放,除非……断手断掌。” 宋词闭紧双眼长舒口气。 那天他没送唐诗到楼下, 唐诗去找常亮时他在哪? 他应该在医院抢救室门外。 后来她消失,他回到宋家又出国。 高考出成绩那天,他查成绩才知道唐诗根本没参加高考。而他高考时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头脑都一片空白, 最后只考了480分。 也是当天他重拾查她走的原因和找她的念头。 再重要的事都不至于急到不能参加高考,他猜测她是不得已。 那时他还没有现在自由,身边只有宋骥派来的路呈,他信与不信都只能让路呈去查这件事。 路呈反馈给他的结果是,当天隔壁邻居不在家,楼下听到楼上有争吵声,附近底商都说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再后来,路呈查到陶倧助理的号码给唐诗打电话发威、胁信息。 事情才终于有了指向。 汽车长按鸣笛,宋词惊回神循声转头,瞥见等候的出租车司机有些不耐烦。 闻秋桦压低声音:“词哥,要不先上车?” 出租车缓慢前行。 -- 第124页 车后排,宋词手肘撑着膝盖始终低头看脚下,腮侧不时绷紧:“老闻,你说只因为迁怒能让人咬死一个人多少年?咬多狠?” 葬礼那天宋词问过陶倧盯上唐诗的理由。 陶倧说:“因为你,只要是你的东西我都感兴趣。哦对,亿城现在只压在生态智慧岛的项目翻身,如果翻不了身把自己压死怎么办?这样,毕竟我们曾经是合作伙伴。我给你张名片,回头亿城真倒了,我那还有保安的职位空缺。你来,我提拔你当保安队长。” 陶倧说的合作,是四年前亿城因内斗升级内里空虚,不得不把手头的热门项目让出来和康宇、启宁共同开发的事。 当年新闻还铺天盖地报道,宋家和陶家化干戈为玉帛。 现实却是如此,真是讽刺。 宋词捏紧眉心沉默。 育才园小区门口十来家底商,没人注意到奇怪的人,唐诗还能逃出来,当时很可能就是一个人找的她。 难道陶倧是亲自去的? 闻秋桦干咳两声:“词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挺狠的,三刀刀刀致命。”常亮的话像梦魇在宋词耳畔绕。 “说不清。”他叹气。 想到唐诗手腕的疤再联想当年可能发生的情况,他太阳穴胀痛得紧,胸口更是拥堵烦闷。 他随意扯松领带,咬紧指腹蹙眉看窗外,声音阴冷地复述一遍常亮说的话,末了他说。 “你再去好好查查唐诗没参加高考的原因。” 闻秋桦惊诧半晌才回过神:“干嘛要绕弯子?唐诗就在峒城,你直接去问……” “我话说的不够清楚?”宋词眉峰微挑。 “行行行,我明白了。” 手串散了唐诗立刻就藏起手腕,不让他看到疤不想他知道。 他现在没身份问,也多半问不出结果。 宋词敛回的目光再度落在窗外。 路旁行人前行,惊得麻雀四下飞散。 次日清早,天阴霾成灰黑色,气压低得人喘不上气。 峒城峒西监狱会见室。 唐诗坐在玻璃墙外,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发黄的树叶看,枝头扑腾着几只麻雀,莫名惊散。 开门声传来,唐诗循声去看玻璃墙内门口,下意识整理衣服坐直。 监狱里待着哪有舒服的? 她早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可还是在看到唐友良的那一刻蹙紧眉红了眼。 四年牢狱生活磨得人眼里没有光,唐友良眼神有点木讷,脸颊枯瘦褶皱比唐诗临走前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光头也不适合他。 唐诗吸下鼻子,拿起听筒的手轻颤:“还,还好吗?” “挺好的,早都习惯了。”唐友良扯起嘴角笑,眼底却是通红。 要是不孙文丽去青县找她,她还不知道唐友良进了监狱。后来给李叔打过电话,她才知道自己一走,他就自首了。 良起公司非法集资,钱被人卷走。 作为公司法人,罪由他来担。 唐诗这才明白,为什么高三那年过年,他会给她一张存几十万元的卡,还说那么多奇怪的话。 原来他早就发现公司有问题,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想提前安排好她以后的路。 唐友良抿把泛红的双眼,动作忽地定住。 他慌忙瞥眼身后警察,蹙眉压低声音:“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躲好吗?” 唐诗垂眸不说话。 “他放过你了?”唐友良不等她回答就连连摇头,视线摇晃不稳,“他把事做的这么绝,怎么可能会放过你!诗诗,诗诗你回答我啊!” “姥姥为了告诉我快点跑,光着脚从峒城走到青县附近。人摔到臭水沟里,还没送到医院就不行了。”唐诗深吸口气,抬眸对上他视线,平静语气终于还是难稳,“爸你已经在监狱里蹲了四年,这后面还有三年。他甚至连豆奶,他都没放过!” 唐友良眉心八字深陷眼泪满溢而出,双唇微张直抖说不出话。 唐诗蹙紧眉声音沙哑:“我还要躲下去?得躲到什么时候?躲到我人老珠黄他没兴趣了好放过我?” “爸知道你受委屈了,是爸没保护好你。可你一个小姑娘没钱又没背景,怎么跟他斗啊诗诗!”唐友良最后两个字咬重成颤音。 “爸,这事跟你没关系。” 唐诗低头吸吸鼻子,压住眼底红才抬起头扬起嘴角。 “后面的路该怎么走,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放心。” 从监狱出来,天下起小雨。 风衣薄薄一层风却打不透,唐诗捏紧衣领上了辆出租车。 “妹儿咱们走哪条路?”司机问。 “怎么近怎么走。”唐诗视线投远想起件事,“等下。” 司机回头看她。 “麻烦您在京南路绕过去,到那停会,我另给您加钱。” 半小时后,出租车在京南路路边停住。 唐诗目光呆滞地推开门下车。 曾经杂草丛生的荒地如今种满一大片向日葵,9月是向日葵成熟季,整片向日葵垂头对脚下不向东西。 唐诗走下沥青路,细高跟鞋踩进松软的黑土地,根本站不稳一步一个趔趄。 人藏进向日葵中瘦又小,她蹙紧眉四下找寻,目之所及全都一个模样。 她觉得自己找不见了,抿紧唇眼圈渐渐泛红。 -- 第125页 “哎,你谁啊?” 唐诗循声转回身鞋跟陷进松土里没站稳,穿军绿色雨衣的短发女人及时拉她一把,她才没摔倒。 女人打量她一番:“你怎么在我家地里啊?” “你的地?”唐诗小声嘀咕着眼底燃起光亮,她食指比出段距离,“您第一次来种地时有没有看到一块小木板,大概就这么大,挺粗糙的,上面有条蓝油漆。” 女人蹙眉思忖片刻眨眨眼:“我扶你出去吧。” 女人没朝沥青路方向走,而是扶着唐诗从另一个方向穿出向日葵地,在一棵杨树下站定。 唐诗垂眸看到树下有个小土包,土包前立着块带蓝油漆的烂木板。 “是这块木板吗?”女人瞥眼唐诗,试探地小声问道,“你是……那条狗的主人?” 唐诗盯着那块木板双眼渐渐温热,她咽下唾沫抿紧唇连连点头。 雨不觉已密如发丝,一滴滴打在手背像是在哭。 高考前那晚的雨比今天大的多。 她抱着豆奶一路狂奔到宠物医院。 几百米的距离,她全身上下都被雨淋透。头发像块抹布冰冷地贴紧额头和脸,雨水顺着下巴淌像接着水龙头。她周身冰凉,都不知道怀里的豆奶已经凉了。 她借常亮的电话蹲在洗手间打给唐友良。没时间哭,话都不敢大声说,浑身都在发抖。 之后她找块荒地把豆奶埋了,怕以后找不到,就捡块看着有点辨识度的木板插、在土包前。 风越来越大,吹翻风衣衣领往脖子上贴。 唐诗眯起眼,视线长久落在木板间。 很多事都是关联的,回忆时打开闸门,就会一股脑的泄出来。 后来她没再回育才园,她不敢,唐友良也不让。 可她惦记着几样东西一定要带走,最后是唐友良回去取的。 他赶到育才园时,人不见了,屋里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原本唐友良安排她连夜走,可她想看着宋词进考场,离开的时间就改成了第二天早上。 当时到底是年少,被威、胁还是有勇气去冒险。 换作现在…… “那时候这木板是倒在土堆边上,我没想到下头有东西,不小心给挖出来了。”女人手撑上杨树粗、壮粗糙的树干,“这老杨树活了上百年一般不会坎的,我想埋这好点。” “谢谢。”唐诗勾下嘴角眼底还是热的。 “这么客气呢。”女人正下雨衣帽檐,对上唐诗目光,大概是瞧出唐诗心情不好,她嘴角笑意僵住渐渐淡了。 女人倚着树干看小土包,皱眉吸下鼻子挠挠鼻翼:“我们家老太太说啊,这动物和人都一个样,咽了气往土里一埋,多少年后就成了这黑土地,能养庄稼。” 唐诗正发怔话只听进一半,适时点点头。 “哎,听说过植物大战僵尸没?一个游戏,我们家儿子没事老玩。” “知道。”唐诗盯着女人看,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女人瞥眼不远处的向日葵:“那里头的向日葵不是老摇头晃脑的,会往出蹦阳光吗?” “你就想啊。”女人瞥眼小土包跺两下脚,“它成了咱脚下这片黑土地,还养活这老多向日葵。向日葵和游戏里一样天天晃着脖子往出蹦阳光。” 女人凑近唐诗压小声音像说悄悄话:“它是脚下这片地,也是这天上的阳光。天阴的时候它趴在乌云上歇着瞧你,天晴了就一个劲儿追着你屁股后头跑,还和以前一个样。” 风拂得向日葵来回摇晃,唐诗抬头看见乌云薄厚不均藏着微亮裂痕,那是暂时被遮挡的光。 “所以别难受。它没离开呢,只是换个方式永远陪你。”女人像哄小孩似的拍拍她肩膀,“风这老大,待会雨肯定小不了。看你这穿的流光水华的,肯定有的是大事要忙,赶紧回去吧。” “您说的对。” 雨点在肩头摔碎四分五散顺着风衣滑落。 唐诗深吸口气淡去眼底情绪,嘴角扬起恰好的弧度。 “还有的是大事要忙。” 雨水很快浸透土壤和石砖,成丝挂在玻璃窗间。 峒远旋转餐厅高如接云,弧形墙面视野广,站在落地窗边能俯视半个峒城。 宋词全身映在窗中,双唇微动。 “事成之后,生态智慧岛项目的开发商会有宸桐的名字。” 尹祁桐指尖夹高脚杯杯茎擦着桌布轻晃:“词总能做这个决定?” 宋词转回身对上尹祁桐视线:“尹总不信?” 沉默间,房间静得能听到高脚杯杯座摩擦桌布声响。 “信。”尹祁桐轻笑着抿口红酒,眸光微敛,“没有我这笔钱,他们很可能会请不起衡岳的原厂组装。衡岳的AI系统业内非常出名,不一定愿意冒自毁招牌的风险松口让他们外包。到时……” 项目极可能面临搁置,招财猫转身就变吞金兽,拖一天就多损失一天,直到挖空内里。 宋词抿唇不语,眼睛微不可见眯了下神色阴鸷。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启宁拉我投资,你和Xu都要拦我,搞什么名堂?”尹祁桐舌尖擦过唇边眯起眼。 两人给到的条件都很有诱、惑力。 他原本就不太看好这个无人酒店项目,没理由拒绝送上门的好意,不管这好意背着什么原因。他只是很好奇…… -- 第126页 尹祁桐一侧嘴角微扬:“我以为启宁和亿城的关系……” “找尹总只是想走条捷径,如果行不通,绕两步也不难。”宋词扯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瞥眼珐琅腕表,“你还有两分钟时间考虑。” 尹祁桐看了宋词看一会,轻笑出声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宋词握住尹祁桐的手:“生态智慧岛项目宸桐得等等再加入,具体时间等我消息,这是为了尹总好。” 他先一步起身朝门口走,握上门把手的手顿住微偏回头。 “出了这个门,我和尹总没单独见过面。” 一个月后,郡城滨旅开发区。 红丝带剪成几段,手握剪刀的男人们西装革履满面春风。 “新月酒店”四个大字悬于半球形玻璃建筑墙面。 感应门两侧撤开,前台正上方二楼位置突出半个圆台联通到顶。从大厅向上看,天井像个月亮。 圆台隔出的单独空间是全透明电梯,冷光白墙更像操控室。 音乐声响,二楼玻璃墙外罩瞬间切作巨幕播放酒店宣传视频。 来捧场的人很多,都想看看被媒体吹捧大半年的项目到底做的怎么样。 圈里都在传,两家已经买好旁边的地准备投二期。 如果今天的开业宣传成功,收益可观,启宁和康宇的门槛就得被人踏破。 宋词跟在宋骥身侧偏后,始终只差半步不多也不少。宋骥和人聊些场面话,他看眼色偶尔应和几句,大多时间不怎么说话。 十几个穿着打扮夸张的年轻人从他身侧经过,他循声抬眸,一眼就看到领头的陶倧。几个人不时勾肩搭背,好像很熟。 那伙人走远后渐渐散开,宋词视线正要收回,突然隔着人群看到个熟人。 唐诗长发利落的扎起来妆容很淡,一身纯白修身双排扣西装配双尖头白色高跟鞋。她正和人聊天,目光顿了下就朝他看过来。 “阿词。” 宋词收回目光。 宋骥循他刚才看的方向看去:“听说你们上学时谈过?” “恩。”宋词垂眸平淡地应了声。 “中间人就是中介,不过是皮相好看会耍耍嘴皮子。有人捧能嚣张两天,没人捧就是个空架子。”宋骥手从口袋里抽、出悬半空点点她,视线穿过人群定在另一处,“这显然是个带毒的,碰不得。” 宋词舌尖无意识顶、上牙齿内侧来回划,抬眸发现宋骥盯着一处看,他偷瞄眼那方向。 宋益在围着几个市领导介绍,不知道宋骥到底在看谁。 他静默敛起眸光,当没看过。 “宿过两天来郡城,你知道该怎么做。” 宋词对上宋骥目光,语气毫无情绪波澜:“知道。” “两家联姻的消息刚好给生态智慧岛造个势,亿城能不能彻底翻身。”宋骥委以重任般拍下他肩膀,眯起眼,“看你了。” 隔得太远,唐诗听不到这父子俩在聊什么。 不过,一定和她有关。 宋骥看她的眼神不冷不热,手指点那几下一点不避人。 明目张胆地点人说话,是想给她个下马威?怕她破坏宋家和宿家联姻? 几个市领导跟随宋益走进电梯,唐诗悠闲散着步朝电梯方向走。 经过前台,她从桌面的托盘中顺来块薄荷硬糖送进嘴里,走到电梯旁站定,随意打量一番眼前的触屏电脑。 音乐戛然而止,二楼圆弧玻璃屏幕陡然黯淡。数秒后,再度亮起的屏幕乱码频闪,广播中电流音时断时续。 酒店系统瘫痪失灵。 唐诗后退一步仰,电梯正卡在二楼至三楼中间,玻璃后的惊恐面容在外面看得非常清楚。 宋益视线与她短暂相接后移开,忙去安抚几位领导。 “快!快联系衡岳的技术人员,叫他们赶紧过来!”陶康跑到电梯门口已是气喘吁吁,他仰头瞧电梯中的人,额角冷汗直流声音都在抖。 “唐诗!” 唐诗还没看到喊自己的是谁,就被人扯住手腕。 她抬眸对上陶倧冰冷视线。 陶倧指上电梯旁触屏电脑,高声质问唐诗:“你他妈到底干什么了!” 很快,人都聚过来,与人低语眉眼藏话,比困在电梯的人都精彩多样。 唐诗好整以暇地歪头看陶倧,不答反问:“我干什么了?” 陶倧恶狠狠瞪着她:“你,你过来之前都好好的。说,是不是你在电脑里种植了木马病、毒!” “造、谣光凭一张嘴,你看见我碰电脑了?”唐诗猛地抽出手腕,盯着陶倧双眼,“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 唐诗语速极快又打断他,微调起眉:“我和你们有恩怨吗?” 陶倧陡然顿住,视线下意识朝上飘。之后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他依旧瞪圆着眼,可视线飘忽喉结滚动几个来回,早没了之前的气势。 “因,因为你看我不爽……” “那就说说我为什么看你不爽。”唐诗小拇指勾过耳朵,微扬起下巴看他,“我洗耳恭听。” “一边凉快去!”陶康突然握住陶倧肩膀,把人往后拖。 陶倧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刚站稳就不顾陶康阻拦,跑到唐诗眼前微俯下身盯紧她眼眸,从后槽牙里挤出几个字喘息很重。 -- 第127页 “我知道一定是你,就是你!” 唐诗只微笑,视线丝毫不避开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再度被陶康扯开手臂,陶倧才愤愤从人群中挤出去。 陶康笑呵呵凑到唐诗身边,客气地伸出右手:“唐,唐小姐,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唐诗嘴角又扬起些,语气温和:“不方便。” 陶康闻言脸上笑意僵住,脸色绷不住变得很难看。 “我这个嫌疑犯,可不能离开公众视线。” 陶康瞥眼电梯腰又弯下些,压低声音半祈求状:“别别别,那都是阿倧乱说话,你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呢。” “这可不好说。”唐诗后退一步悠闲地倚上桌子双腿、交叠,余光瞥见宋骥和宋词就藏在人群中,她目光顿了下,“没关系,刚好我今天很闲,就在这等着技术人员还我清白。” 一小时后,衡岳的技术人员到场。 三个人,浅蓝色工作服背后印着白字——衡岳。 队长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他在电脑附近转一圈摸了几下就站起身。 陶康抿过抬头纹里的汗:“怎么样?怎么回事啊?我们买的最好的系统怎么会出问题呢!” “衡岳向来是针对客户需求出整套安装方案,这里面包括需要什么类型机器和电脑,需要多少,以及该怎么安。”中年男人瞥见电梯里还有人,叹口气,“你们购买了最顶级的系统和机器,却不顾我们警告,非要外包安装。这才出了问题。” 衡岳只出整套安装方案的事行业内人尽皆知,前几天也有零星消息爆出新月酒店外包安装,现在这一检测算是给了实锤。 “可之前测试很久都没问题,会不会是……”陶康凑近队长耳边比划几下,视线直往唐诗脸上飘。 队长瞥眼唐诗:“陶总,系统并没有木马入侵迹象。因为是外包安装,具体原因我们还要详细排查,不排除要重新设计方案安装。短期内要恢复不现实,我可以先关闭智能系统让电梯里的人下来。但是这重新设计安装的费用……” 陶康把人拽到角落里细谈,剩下的话怎么聊的,不仅唐诗听不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这个体验。 唐诗就倚在那摆弄手机,直到陶康抹着额角的汗走到面前,她才静默把手机塞回包里,双臂、交抱等待解释。 陶康像个霜打的茄子,几分钟而已法令纹像是深了几倍。 “技术队已经确认是安装问题,刚才的事,我替阿倧道歉,抱歉耽误你这么久时间,我现在还……” 唐诗勾下嘴角一抬手,示意他去忙他的,便起身朝门口走。她目不斜视经过宋词和宋骥面前,全当没看见人。 唐诗走远,人群才议论开。 “看来真是冤枉的。” “陶倧每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连理由都说不出也敢质问……” 宋骥给宋词递个眼神,两人便从人群中穿出去。 刚走到门口,远远就看见路呈开车在路边候着。 上了车,宋骥按动开关,宋词坐的副驾驶位车座便缓慢归到最靠前状态。 座椅靠背太直,宋词不得不重新调整坐姿。 身后传来打火机摩擦声响,烟雾在密闭空间四下飞撞。不抽烟的人会对烟味格外敏感,他咽下唾沫止住喉咙痒想咳嗽的冲动。 “阿词,这件事你有没有参与?” “亿城没参与无人酒店项目。” “我是说……破坏系统的事。” 宋词通过后视镜对上宋骥视线,宋骥双眼微眯吸进嘴边烟雾。 第二天,新月酒店因安装外包出严重事故的事,登上各大新闻头条。 “有知情人士透露,康宇和启宁两家资金周转不灵,才不得不动用外包安装。对此,两家公司暂时没给出任何解释。但从新月酒店目前还没有衡岳专业的技术人员入场调试的情况上看,消息很可能是真的。两家公司能不能重启无人酒店项目尚且未知,即便重启,对这样一个开业就失败的项目,投资者是不是还能抱有最初的信心……” 宋词瞥眼服务生,很快电视里的节目便换成轻松综艺。 温泉池里只有宋词和宋益两个人。 热气直往脸颊间扑,宋词仰头枕上池边石头,轻阖双眼休息,耳边不时传来撩水声。 “康宇股票今早大单出逃,开盘跌停。启宁还好跌了8%差一点吃跌停板。”宋益叹气,“衡岳的系统别人真就安不了?” “不了解。”宋词睁开双眼,眼前便是夜空星海。 他想起昨天宋骥也问过他这件事。 他的确不了解其中原理,不过宋家这两兄弟猜的不错,这件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宋词偏头对上宋益目光,只几秒,他目光下移又瞥见宋益小腹的伤疤。是两处错开几公分的刀疤,伤口不太一样。 宋益指腹在刀疤上摩挲两下:“这还是那年在商场帮人抓小偷被捅伤的。” 宋词点头。 大概是三年前的事,宋益还因为见义勇为上了新闻。郡城都知道他热衷于公益,听说他的基金会每年都会在山区建学校和医院。 宋词坐起身双手向后抿过头发。温水顺着发丝滴落,他视线定然看着水滴落入水中,波纹一圈圈荡开,若有所思。 “阿词,我记得当年这个无人酒店项目还是你让给我们的。” -- 第128页 宋益调整姿势半躺入水,温水很快没过锁骨,他眉心微蹙盯着宋词。 “是,不过这项目后续投入会非常大,是一早就摆在明面上的事,益总应该也清楚。”宋词撩两下水到肩膀。 宋益静默咬紧牙关,仔细打量宋词。 这些年,宋家只有他承认宋词是宋家人。 他自认对宋词不赖,虽说宋词性子冷像个捂不热的,但他总以为他心里一定有。 当初他算好时机挑起亿城内斗,就是算好宋骥八成会叫宋词回来当傀儡,重拾当年逼退宋译荿利用宋偲的伎俩。 宋词回到宋家,他就多在亿城内部扎条根。 这根和宋骥积怨颇深,他以为敌人的敌人会是朋友。 现在他却不知,引宋词回宋家,到底是给自己找个内应,还是多招来个敌人。 两年前宋词刚修满学分毕业回国,帮亿城争取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无人酒店项目。宋词却主动提出把项目让给康宇和启宁,并话里暗示亿城但凡有余力,一定会参与投资帮忙。 当时他以为宋词这是在回报他帮他重回宋家送来的大礼,现在想来,才发现宋词早就给亿城帮忙的话设好前提,现在的亿城刚好不符合这个三字前提条件——有余力。 这礼物更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 宋词眉心微蹙叹口气,像是遇到天大的难题。 “谁也料不到,仅仅两年亿城就没落到现在这地步,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据我了解,内斗根本不至于拖这么久。” “顺带清人不是我的决定,我一个傀儡也没资格做决定,叔叔觉得呢?” 宋词神色寡淡对上宋益目光,倏然一阵风卷了几片叶子掉到两人中间,波纹一圈圈荡开敲击胸膛。 “葬礼那天晚宴……”宋益眸光微敛,“宋骥叫走你,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第62章 “一些琐事。”宋词答。 风吹进湿发拂过皮肤, 头顶和双肩阵阵生凉,他们却像是两块扎根在水中的木头桩,盯紧对方眼眸动作和神态都没有任何变化。 宋益先扯起苦笑:“会有今天, 应该是我们自己没评估好风险。” 宋词神色平静不置可否。 宋益视线在他眉眼间转一圈, 起身时拍拍他肩膀。 “月底的慈善晚会记得来。” 宋益朝池边走,步步激起更大的水浪。 树叶起伏几下倏然撞、上宋词胸膛,他目光顿了下, 身子向下沉仰头枕上池边。 风不住冲、撞耳边, 晚宴当晚宋骥的话一句句再度清晰入耳,他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你有没有想过, 你妈的死并不是意外。” “子、宫肌、瘤只是很常见的病,怎么她的癌化那么快?” “我手里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宋益谋杀了她,必要时候可以拿出来送他进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宋骥的话不可不信也不能全信。 宋词为什么会回宋家, 和宋益到底什么情况,宋骥都心知肚明。 三个人谁都不信谁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反倒呈现出一种很微妙的互相牵制。 宋骥放出这种消息, 无疑是在挑拨宋词和宋益的关系。 但他又不想直接铲除宋益, 让宋词少一个利用牵制他的人, 这才有了所谓必要时候。 必要时候可以有也可以没有,到底什么时候必要更是他宋骥一个人说的算。 宋骥这是想把宋词捆得靠自己更近一点。 宋词垂下眼帘。 他一直在想, 宋骥和宋益闹僵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以至于宋益要放长线引他回来当棋子,搞垮宋骥。 或许,个中原因就是能让他早日突破这种牵制的钥匙。 那天晚宴后, 宋词当面问过宋骥。 宋骥给出的理由是他借联姻赶宋益出亿城,宋益心有不甘。 宋词不信。 宋益对宋骥的恨,绝不仅仅起于这点原因。 两人背后一定有更深的恩怨。 温泉水面已然平静, 是镜面映出宋词眉眼间的阴鸷。 身侧有脚步声靠近,有人扑腾跳进温泉池,溅他一脸水。 他下意识蹙紧眉抿过眼角:“你胖了?” “没有吧?”闻秋桦简单打量自己一番,叹口气往肩膀撩两下水,“秦镇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听到宋骥和路呈聊催峒城分公司尽快完工的事,还说什么免得夜长梦多。” 他转头看宋词:“秦镇是宋益的人,这时候跳出来说的话可信度高吗?” “九成以上。”宋词转下头深吸口气,“生态智慧岛项目临近收尾,宋骥可能觉得稳了。他宋骥的江山,就是山底一株草都不会与人共享,根本不会让我在现在的位置坐到收成。会急于把我派到北方开荒,倒是在情理之中。” 闻秋桦蹙紧眉:“这不就和当年对待宋偲的套路一样?他这哪有亲爹该有的样子!” “他想当这个爹,也得我肯认。”宋词瞥他一眼,“事查的怎么样?” 闻秋桦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峒城公安局没接到过相关报案电话,那天育才园1栋401的住户的确不在家。我去监狱里见过唐友良,他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我查到良起公司背后的控股公司和启宁有过战略合作,重点是当时良起非法集资足有一年多,作为公司法人和管理者,唐友良不可能一点不清楚。可他偏偏选择在你高考第一天上午,也就是唐诗出事的第二天自首,这应该不是巧合。” -- 第129页 “他是送唐诗离开后才去自的首。”手机振动声引得宋词转头,屏幕中央弹出最新新闻。 “应该是。”闻秋桦点头叹气:“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是陶倧持刀伤了唐诗和豆奶,她是受害者,为什么不报警反倒要躲出去?” “她可能受到某种威胁,且当下无解,或者当时的情况……”宋词盯着手机屏幕,眯起眼若有所思,“她不能报警。” 闻秋桦蹙紧眉:“什么情况能让她一个受害者不能报警?” 难道唐诗有把柄在那个人手上? 宋词暂时想不通索性不再猜,他把手机屏幕举到闻秋桦面前。 屏幕中新闻暗指启宁参与良起公司的非法集资活动。 新闻应该是唐诗放出来的,她这是找准时机要痛打落水狗。 “看来我们方向对了。” “暗指没什么意思啊,不如我让它再明白点?” 闻秋桦一侧嘴角微勾挑起眉,宋词静默收起手机,闻秋桦见状自顾自点点头。 电视中综艺正在科普发霉食物可能诱发癌症的事。 “怎么她的癌化那么快?” 宋骥的话又在耳边,宋词双眼微眯若有所思。 苏尔查出毛病后吃过一种进口保健药,药瓶上都是英文翻译过来是什么月见草,据说是种对女人很好的保健药,她一个同学推荐给她的。 之前他没怎么注意,现在想来,这药出现的时机未免有点太巧。 眼前有东西晃过,宋词惊回神。闻秋桦放下手机神色严肃凑近他压低声音。 闻秋桦锁屏手机神色严肃压低声音:“城郊施工队在陶康的老别墅底下发现……” 他四下看过用手遮着凑近宋词耳边耳语。 宋词眸光微敛:“难怪他之前怎么都不肯卖这块地。” “陶康的人私下里找过施工队,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掉。”闻秋桦挑起眉,“不如我们趁现在的机会……” “先暂停施工压下消息,找两个靠谱的人昼夜倒班看死工地,不准任何人接近。值班的发双薪,施工队其他人工资照发。” 宋词起身走出温泉池,闻秋桦跟上去,眉心微蹙有些疑惑。 “这是要干嘛?” “给人以折磨的人,得自己尝尝这苦果才有趣。陶家想尽快解决,我可不想给他们这个痛快。”宋词眸中冰冷嘴角微勾,转头对上闻秋桦目光,“待会我把鲜果汇的钥匙给你,你去趟峒城帮我查件事。” 宋词手中手机振动,他早习以为常,根本没有看信息内容的想法。 倒是几分钟后,他在更衣室系衬衣袖扣,倏然想到昨天唐诗在他面前目不斜视走过模样,熟悉的袖扣怎么转都进不了小口。一双手闯入视线轻松系好袖扣,末了,闻秋桦还笑着扯下他袖口。 “哎,以后再给我加活记得加钱,我还得攒钱娶媳妇呢。” “你去峒城,别忘了继续查唐诗的事。”宋词淡然扣上腕表。 “唐诗什么……哦。”闻秋桦歪头倚上柜门微蹙着眉看他,“其实我不太懂,你既然已经在反击的路上了,再查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你知道了她不告而别的原因,你们俩就能复……” 闻秋桦意识到不对劲,忙噤声清咳,顺带低头挠挠后脖子以掩饰尴尬,声音极小的解释。 “我是说互,互相理解。” “我们现在很可能只了解到冰山一角,我必须要知道全部,然后挖出整座冰山。” 宋词静默敛回视线,食指勾住衣领左右扯了下,迈步朝门口走。 他在门口站定,视线自门板间兜转一圈,长舒口气却蹙紧眉。 “她的委屈才不算白受。” 星光汇Xu、蛋糕店灯火明亮。 唐诗忍不住捂着嘴打个喷嚏。 听筒中传来女声:“感冒了?” “没事。”唐诗吸吸鼻子。 电话那头人轻笑出声:“你挺厉害啊,还真找到了切换键。” “多亏你说的清楚。”唐诗身子向后一靠,微低头若有所思。 新月酒店购买的系统其实是两套,在先用系统察觉到有人入侵的情况下,会自动启用第二套系统。外包安装便宜就便宜在他们很可能不会测试第二套系统,只测试第一套的可行性,这点糊弄非专业人士非常容易。一旦切换到第二套系统,系统直接瘫痪的可能性非常高。 即便追责,他们可以说自己提前并不知道,毕竟买主也不一定知道。 这两套系统其实可以人为切换,只是切换键非常隐秘。 位置在显示屏背面右上角,一个小到几乎摸不出来的小孔。 唐诗借吃薄荷糖丢糖纸的动作褪下无名指的皇冠戒指握紧手心,在趁打量电脑时用皇冠的一个尖戳、进切换键的小孔。 从摸索到真正戳到切换键,总共不超过十秒。即便被人发现,绝大多数人也不会知道她干了什么,除了技术队队长。 不过这点,她倒不用担心。 唐诗眉心微蹙舌尖抿过唇:“现在网上都在聊这件事,衡岳有没有受到影响?” “没。倒是新月酒店出事后,上门的买家再没人提价贵要外包的事。启宁和康宇到现在都没再找技术队,这是真要黄铺子?” “也许吧。”唐诗瞥见门外有个不高的身影慢慢靠近,“店里来人了,先这样。过段时间我亲自去趟泸城请你吃饭,好好谢谢你。” -- 第130页 “先处理好你的事,吃饭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来日方长。” 唐诗挂断电话,那人影刚好走到玻璃门前。她几步跑过去拉开门,很自然地扶住老人的手扬起嘴角。 “尚奶奶,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突然想吃你做的绿豆糕。”尚敏英咯咯地笑一双眼睛眯成条缝,她瞧眼几乎全空的柜台,“突然想吃你做的绿豆糕,还有吗?” “额……”唐诗思忖片刻眼前一亮,扶尚敏英坐下,“有,您坐会,我去楼上拿。” 还好她今天留了份准备拿回去吃。 她从二楼下来推开门,看见尚敏英对面坐着个穿黑T的陌生男人。 男人寸头鬓角花白皮肤黝黑,眉心八字即便不皱眉也是深陷,嘴角叼着支有折痕的烟并没点燃。 两人聊着天,男人不时拿小拇指尖挠挠头。 唐诗刚走到桌边就闻到男人身上浓郁的烟味,余光察觉到男人在打量自己,她禁不住蹙下眉。她把绿豆糕放到桌面,从桌面抽出张名片递给尚敏英。 “尚奶奶,您以后有什么需要就打这上面的电话,我给您送去,您不用亲自跑一趟。” 尚敏英笑呵呵接过来,一个劲道谢。转头一巴掌就要往男人头上糊,神色也变得冷厉。 “看什么看!你个混玩意儿可配不上人家。” “妈。”男人很无奈地瞥向别处叹口气,指着自己,“我是那种人吗!我是想提醒她,最近这片不怎么太平,小姑娘家家的没事早点关门。” 唐诗扯起嘴角微笑。 前连天晚上附近巷子里好像是出了点事,具体什么事警方还没对外公布。 她偷瞄眼男人若有所思。 难道他是警察? 尚敏英后知后觉地拍下大腿:“呦,还真是了,那我们赶快走,别耽误人家关门。” 临走前,尚敏英拉住唐诗的手,瞥眼远处站着抽烟的男人小声道:“我儿子薛尚是这片辖区的警察,你遇上什么事就找他,他要是不帮你,我饶不了他。” “哎。”唐诗笑着点头。 一直目送薛尚扶着尚敏英上了出租车,唐诗才轻舒口气关上门。 缘分真的很神奇,她会和尚敏英熟悉,还是因为一通打错的电话。 半个多月前,尚敏英打给她,电话一接通就亲切地唤她珊珊。 唐诗当时怔了很久。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不可能接到家里老人找她的电话,这种机缘巧合的情景再现,是支强心剂促进血液流动温热了人。她鬼差神遣地告诉尚敏英,Xu、蛋糕店在搞活动,她想见见这个老人。没想到尚敏英非常喜欢她做的糕点,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后来她才知道珊珊是尚敏英的孙女,应该就是薛尚的女儿吧。 唐诗锁好店的门往停车场走,刚关上车门就接到邢野的电话。 “哎,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鲲宇温泉酒店,陶康会去见张权谈救场的事。” “这个张权我之前还真没接触过,看来他们有吃一堑长一智。”唐诗启动车一对车前灯照进昏暗。 “有个事我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我是觉得很有意思。”邢野指腹抹过下唇,手指一敲屏幕中画面切到一处工地现场,他放大几次画面,已经翻烂的地面中央铺着张不算大的军绿色防雨布,“陶康住处旧址现在不是亿城在开发吗?就刚刚工程队突然撤了就留两个人,现场还盖块破布。” 唐诗目光微沉想起件事,扯起嘴角轻笑:“不会吧?” 她之前有听说过一些关于陶康的传闻,可真有人缺德到这种地步吗? “就……昨天吧,新月酒店出这么一档子事,陶康大半夜还不忘派人去找工程队,这里面肯定他妈的有问题。” “那就先盯着。”唐诗手机里一连发来数条微信,她拇指滑动屏幕不由得蹙紧眉,“最近祁姐跟你联系没?” “没啊,怎么了?”邢野深吸口气,“她老人家忙着买窝呢,哪有时间扯我啊。” “这窝恐怕买不成了,这首付两人一人一半,以后房贷肯定是两人一起还。谭远居然要求房本上写他妈的名,疯了?”唐诗歪头抵上拇指叹气,“你先帮我去看看她,不行过两天我回峒城一趟。” “嗨,我早就说那个什么远家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非得在她身上刮一层肉不可。你看,这不一涉及到钱就来了?不过啊,我是劝你少操这个心。我查到闻秋桦订了凌晨的飞机去峒城,甭管他去干嘛的,他去见比咱俩合适吧?你觉得呢?” “那也得你有法子让他去。”唐诗踩下油门。 “多大点事,包在我身上。回头陶康那事有具体消息了,我再告诉你。” 三天后,郡城天晴风顺。 亿城·鲲楼顶,靠阳台并肩站着两个人。 闻秋桦仰头喝口酒,辛辣瞬间连通到胃,他蹙紧眉咂下嘴。 “我在你桌子底下找到了药瓶,里面剩的那粒药的确有致癌物,而且是高度提纯。阿姨那个同学吃了两瓶完全没事,应该是有针对性下、D。下、D的人可能是想尽快解决……” 闻秋桦瞥见宋词眉眼阴鸷双唇抿紧,便咽下后面的话避开他目光。 “根据那个人的说法,保健药是中医院一个姓李的医生推荐给她的,她是出于好心才推荐给阿姨的。那个李医生四年前就辞职了,暂时联系不上,我再找别的路子找找看吧。” -- 第131页 “另外,育才园402新租户已经入住了,没进、去,但我有意外收获。附近快餐店的一个老外送员在当晚有看到一辆郡城的车停在门洞口,他当时挺好奇怎么郡城的车会开到峒城这么远,还特意瞧眼车内。据他说,车上当时坐着两个人。开车的大晚上戴个墨镜特别烦躁的骂了他几句。但是时间太久,他不记得这俩人长什么样,也不记得车牌号,只记得是辆华晨宝马。” 宋词仰头喝光杯中酒,蹙紧了眉。 线索相当于还是断了。记住车牌号还有可能查到,四年,那个人很可能早就换过车。 等下……两个人?怎么会? “他看见车的时间是几点?”宋词眯起眼。 “他们店里一直是十点交接晚班。育才园那单是他当晚第一单,所以他记得很清楚是十点刚过。”闻秋桦侧过身蹙眉咂下嘴,“两个人的话怎么可能会让唐诗逃出去?会不会是?” “是事后。”宋词手肘撑在围栏边,指腹抿过唇边。 那天晚上九点刚过,唐诗给他打过电话,他没接到。 正常情况下,电话没接通,她应该会打第二次或者发条信息给他报平安,但她都没有,很可能是在那之后不久她就出了事。最晚也不可能超到十点,所以外卖员看到的第二个人…… “开车那个人是来接陶倧的?”闻秋桦蹙紧眉嘶一声抽口气,“可是陶倧有胳膊有腿的,他自己从小门走不是目标更小?” “你怎么知道被接的人是陶倧,而不是来接人的是陶倧?”宋词对上闻秋桦目光,“也有可能两个都不是他。” “啊?”闻秋桦烦躁地挠挠头,“不是,等会,我怎么有点蒙?” 宋词喝了不少酒头痛得紧,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件事没他们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说说你和夏祁吧。”他垂头叹口气,“听说是邢野组的饭局?” 闻秋桦又打开瓶威士忌,倒满两人的杯:“恩,夏祁和谭远分了。” 宋词怔了下:“分彻底了?” 闻秋桦点头喝一大口酒,手背抿过嘴边喘息加重:“是谭远太他妈过分,他分明是从开始就盯着夏祁他们家拆迁款。之前哈着夏祁跟条狗一样,一听说房本不让写他妈的名当场翻脸不认人,居然还要夏祁还之前两人谈恋爱时他花的钱!买楼那天我要是在,非他妈揍的他亲妈都不认识,艹!” 宋词瞥见闻秋桦嘴边淤青还没散,抿口酒轻笑出声:“你事后不也找回来了?” “丫不是爱钱吗?我他妈两万块钱直接摔他逼脸上,痛痛快快揍了他一顿。就这!我他妈还觉得不够呢!”闻秋桦胡乱拨弄头发叹口气,“事搁自己身上才他妈明白。我要是你,我也会一直查唐诗的事,往他妈根上查,活活剁了伤她那孙子!” “所以你得帮我好好查。”宋词勾过闻秋桦肩膀拍了拍,“既然夏祁分手了,你就还有机会。等这件事彻底结束,我调你去峒城。你要是觉得行就自己管,觉得不稳妥,我再派个人辅佐你。” 闻秋桦指着自己接连眨眼:“词哥,我?我哪有那能力……” 内里越空表面就装得越满,埋进骨子里的自卑反而会撑起一张凡事都无所谓的皮囊。 闻秋桦就是这样的人。 两年前他从峒城回来,也是酒后才和宋词交的实话。 其实他连喜欢都说不出口,是一直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夏祁,怕耽误她。夏祁有才华,他觉得她迟早会发光,而他除了有拳头什么都不是。 他去当、兵想改邪归正,一心以为自己走上正途回来就能和夏祁成为一类人。却没想到,自己走的两年,夏祁已经在国际上拿到摄影大奖,他除了不再遇事就炸,仍然一无是处。 “不逼自己一把怎么知道自己就配不上?” 宋词瞥见闻秋桦喉结滚动欲言又止,他扬起嘴角握紧闻秋桦的肩膀。 “我知道你懂。” 宋词口袋里振动,是宿发的信息。 宿:晚八点,鲲宇温泉酒店1002。 他回个“恩”。 闻秋桦撞下宋词肩膀:“词哥,你可想好。宿可是个狠角色,你们一旦搭上,你和唐诗就再没有可能了。” 宋词转头看眼落地窗内披着头纱的宿岚,手中酒杯晃了晃仰头饮尽。 “叫辆车。” 夜色悄然漫上来,郡城在一处处光中逐渐明亮。 鲲宇温泉酒店走廊,水晶灯在墙壁间映出层层痕迹像是波纹,地毯厚重只见走路听不见声响。 宋词抬眸盯着门上的1002金字,迟疑片刻拿出手机,屏幕中时间跳到20:00,一条信息准时发来——平安。 他收起手机轻声推开房门。 仅仅一分钟后,不远处1004的房门却是被人从里面大力推开。 “谢谢陶总帮忙开门。”唐诗笑的得体,丝毫看不出陶康脸色难看般视线从他脸上淡然移至与张权相对,她礼貌地握住张权的手,“保持联系。” 张权刚转过身,陶康就扯住唐诗手臂。 陶康一张脸涨的通红,脖子青筋暴起喘气极重:“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啊?你要这样一再拦我们的路!” “康宇和启宁一荣俱荣,一损也该俱损。才两道坎就受不住了?”唐诗甩开陶康的手,眸光微敛嘴角轻勾,“路还长着,得慢慢走。” -- 第132页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唐诗转身刚走两步,又被扯住手腕,她不耐烦地咂下嘴,转身握住陶康肩膀,利落地卸了他刚才扯住自己的左臂。 陶康痛苦的哀嚎出声额头很快渗出汗来,他想去碰自己耷拉的胳膊又不敢,身子佝偻着不知所措有些滑稽。 “你们父子俩都什么毛病?有话就说,非要动手?” 唐诗盯着陶康向前一步,陶康颤抖摩挲着后退一小步,他眼底满是红血丝,喉结滚动几下双唇轻颤。 “启宁和康宇已经因为这件事闹得很僵,以后也不会再有合作。你在圈里混的,肯定知道启宁才是大哥,康宇就是个小弟。” 唐诗扯起嘴角点头:“听明白了,你这是在说我伤及无辜?” 陶康倚墙壁站稳,鬓角的发全粘在脸上:“难道不是?我们,根根本不认识你……” “新月酒店开业当天,您的亲生儿子当众那么肯定地说,是我给你们种植了木马。今天你们就不认识我了?”唐诗眉峰微挑哂笑。 陶康脸色极差,视线摇晃眼泪就要溢出来。他四下瞧过走廊里没什么人,蹭着墙面朝唐诗走,语气轻颤着柔和下来。 “唐小姐,不,我叫你Xu,康宇是我毕生心血,只要张权入资我们就还有得救。你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大发慈悲放我们一马?” 唐诗神色寡淡地盯着陶康。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陶倧过去这四年一直在抓一个女人?” 陶康狠狠怔住瞪大眼,双唇直抖说不出话。 “看来陶总已经猜出来了。”唐诗食指点下自己锁骨眉眼冰冷,“很不巧,那个人就是我。” 陶倧是出了名的啃老族,根本没有收入。他动用那么多年的人力财力,陶康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早知道自己儿子混也惯于纵容,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唐诗眯着眼语气毫无波澜:“养不教父之过。” 陶康蹭着墙面走到她面前,抓住她手腕的手颤抖有力,他瞪圆眼死死盯着她眼眸。 “我是没管好儿子,可你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可见他也没把你怎么样,你就因为这点小事要逼死我们父子俩吗!” 唐诗视线在陶康猩红的双眼间摇摆,点点头禁不住笑出了声:“要我死了,才算是有被怎么样吗?没有造成所谓的严重后果,他的恶意伤害就可以被一笔勾销吗!陶总今天还真是给我上了节很有意义的课啊。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这点小事足够我拼尽全力送你们上路了。” 她扯起手腕瞥眼陶康紧握其上的手,眸光微敛一字一顿咬字极重。 “松,手。” 陶康疯魔般歪着头高声冷笑,他一指一指松开唐诗的手,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把水果刀,径直朝她胸口刺去。 唐诗侧身躲开,余光瞥见个黑影闪过,还来不及判断就被人握住手腕拽的猛地后退几步。 转瞬,一声痛苦的闷哼传来,她再抬眸发现自己是站在一个颀长身子后。 酒气混合着熟悉味道自鼻尖绕,眼前声音冷厉至极。 “陶总耳聋的老毛病又犯了?” 第63章 水晶灯暖黄轻覆在眼前人轮廓上像阳光, 唐诗整个人都藏在宋词的影子里,右手腕还被他紧紧握在掌心,新买的月光石手串珠子偏大, 硌得她有些疼。 她下意识转动手腕, 握在手腕的手一僵松开来。 宋词收回的手解开西装扣子,神色寡淡地盯着被他一脚踹飞,还在地毯间蜷缩打滚的陶康, 他缓步走过去。 陶康发现他靠近, 靠右臂和后背蹭着地毯向后退,手肘勉强支撑着半坐起身, 右手偷偷藏进身后。 他走到陶康身侧,陶康拾起水果刀还没刺出去,就被他一脚踩住手腕。 定制皮鞋在陶康手腕内侧反复碾, 宋词面无表情地俯视陶康脖子和脸因痛苦胀红,汗不住顺着额角淌。 他蹲下身从陶康绷紧的手中抜、出水果刀,眸光微垂看着拇指刮过刀刃。 “她让你松手没听到?” “词总。”?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宋词循声微偏回头。 唐诗一路小跑过来, 嘴里一遍遍喊的称呼却像根根点燃的火柴, 掉进他酒精浸泡的心肺, 燃起一场大火。 他手中水果刀灵活转过半圈再握紧,刀尖朝下正对陶康心脏。 “听听, 我听听到了!” 宋词转回头盯紧陶康,陶康连连点头,视线在水果刀和他脸间来回转,喉结一个劲滚动。 他手肘撑在膝盖间, 身子倾斜半个身子力量都压上陶康手腕,陶康脖子上的筋都要炸开。 “所以陶总是在故意伤害?”他下巴微收,抬眼看陶康眉眼中尽是阴鸷, 陡然举起水果刀。 “宋词!别!别……”唐诗喊声自身后传来。 宋词身子倏然僵住,眉心轻蹙旋即又舒展开,眼底恢复些许温度。但转瞬,他抿紧双唇挥起水果刀狠狠刺下去。 尖叫声在空荡的走廊中回荡格外惊悚刺耳。 唐诗僵在宋词身后不足一步远处,眼看着陶康双眼瞪大缓慢合严歪了头。 她后背瞬间浮出一层冷汗浑身无力,盯着宋词背影的双眼隐隐犯热。 走廊尽头,闻秋桦神色惊惶狂奔而来。他蹲下身去摸陶康脖子,许久,他人跌坐在地仰头抿过额头,蹙眉闭紧双眼大口喘气。 -- 第133页 “艹,吓死我了!” 宋词撑着膝盖站起身,唐诗这才看清水果刀只是戳穿陶康的西装衣领,扎进地毯里,甚至没有伤到陶康。 她低头咽下唾沫尽力平稳心跳,垂在身侧的双手仍然冰凉,腿又僵又麻动弹不得。 “送陶总回家。”宋词声音有些哑,他给闻秋桦递个眼神,闻秋桦幅度极小点下头,扶起陶康往电梯间走。 宋词转回身险些撞上唐诗,他脚步顿住,视线无声扫过她身上所有可能被伤到的地方,没看到伤口才暗自舒口气。 唐诗低垂着头脸色不太好,瘦小的身子喘息间微微起伏。 “没事……” 宋词下意识想去拉唐诗的手,询问还没说出口,他瞥见不远处走来个熟悉身影,悬于半空的手指尖动了动终是握拳收进口袋。 “我和陶康之间有点私人恩怨,刚才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唐诗点点头抿了抿唇:“谢谢。” “词总。”是个清冷女声。 唐诗微怔间,女人已经走到她身侧。她认识这个人,万丝集团宿涵,要和宋词联姻的人。 她偷瞥眼宋词,想到一种可能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他们在约会? “公司有点事我得赶回去,生意上的事,我们改天电话里谈。” 宿涵收回目光,勾起嘴角朝唐诗点下头,便从两人身侧走过。 宋词敛回目光从唐诗身侧走过,两人身影错开。 有人从电梯间出来抖着外套低骂:“这天真他妈不正常,出门还好好的,突然就下这么大的雨。” 唐诗攥紧裙摆清咳一声抬高音量:“不如我送你回去?” 她深吸口气缓缓吐出,转过身发现宋词在看她,她直视他双眼话说的坦荡:“当是感谢你刚刚帮我解围。” 白色帕拉梅拉一驶出地下车库,雨便铺天盖地袭来。 车里很安静,只听见雨水冲刷玻璃和雨刷器划过的艰涩声响。 唐诗想开广播才瞥见宋词已经靠在副驾驶睡着,她收回手暗自叹口气,视线再度藏进雨幕,没发现他气息平稳中间不时转动着眼球。 雨越下越大,到最后雨刷器不停地刮唐诗都几乎看不清路。 车终于在亿城·鲲大门口停住,她手心全是冷汗,不远处几辆停靠在路边的车都打着双闪。 宋词适时醒了,大概是睡觉容易醒酒,他看上去很清醒完全不像喝过酒。 唐诗瞥眼储物盒:“雨太大了,里面有把旧伞,你拿着吧。” 宋词怔了下,打开储物盒,定然看着黑色折叠伞始终没有动作。 敲车窗的清脆声从副驾驶位旁传来,她把车窗降下一点点,嘈杂雨声便瞬间涌进车内。 保安高声问道:“你这车可不是小区里的,都在门口停半天了,这耽误过车啊。” “不好意思,我马上开……” 唐诗话说一半突然被宋词高声打断。 “我是2栋顶楼的业主宋词,朋友送我回来。” 保安忙抹把脸笑呵呵道:“诶呦,词总啊!雨太大实在没看清,我这就给您开门去。” “大哥,不用了!” 保安好像根本没听到唐诗说话,几步跑到门口就打开了大门。 “我待会还有事。”唐诗握紧方向盘,瞥眼宋词又忙敛回目光。 “雨太大,我打伞走到门洞口这套衣服就不用要了,运气不好还可能会感冒。” 宋词轻推上储物盒,余光瞥见唐诗抿紧唇掖几次头发似乎很为难。 “雨大开车也危险。”他深吸口气虎牙咬过唇内,“不如你今晚留下来?” 唐诗神色错愕转头对上宋词目光,嘴角有些僵。 “这……不好吧?” “你住客卧,没什么不好。”宋词转回头扬起下巴朝前指了下。 亿城·鲲是郡城公认的富豪小区,宋词这套顶层挑高复式是鲲的顶级户型。 唐诗曾经无意中看到过这套房的介绍,据说总面积近800平还配有星空按摩浴缸,会客厅和阳台能俯视郡城所有地标建筑。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 雨小了些,她站在会客厅的落地窗前,看郡城透过水痕朦胧着光自眼前铺开,才深刻体会到其中美妙。 “好看吗?” 唐诗听见声音就在身后不由得僵住,转身时险些撞上宋词。 他洗过澡头发湿漉漉,身上藏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藏蓝色真丝睡衣衬得他肤如凝脂,就是V领开的有点大。 唐诗移开视线点点头,后退一点两人距离没怎么拉开,倒是脚后跟撞上了玻璃窗。 “我带你转转?”宋词心情似乎不错,说话间嘴角竟隐有笑意,灰蓝色瞳仁映着轻薄夜色比潭水还清澈。 她咽下唾沫不自在地避开他目光:“我有点累,想直接休息。” 宋词点下头:“那就带你转转餐厅,半夜渴了饿了好知道去哪找。” “其实也不……”唐诗“必”字还没说出口,他已经自顾自朝餐厅方向走。 她视线呆滞追随而去,叹口气心底隐隐不安。 唐诗穿一整天高跟鞋脚很疼,一进餐厅她就走到橱柜旁,悄然倚上橱柜金鸡独立,换着脚往小腿后勾。 “喝的和速食基本上都在冰箱。”宋词走到她对面的冰箱前,“喝点什么?” -- 第134页 “冰水吧。” 唐诗偏头看窗外发呆,眉心微蹙偷偷活动着肿痛的脚趾。正要换脚,她突然被宋词揽入怀中。转瞬他稍一用力,她双脚便离地,她双手下意识胡乱去抓差点惊呼出声。 他轻放她坐到橱柜上,两人眉眼间距离陡然拉近许多。她视线在他一双剪水灰瞳间晃了晃,屏着呼吸心跳还是咚咚的在耳畔敲。 她松开他的睡衣,他原本平整的睡衣胸襟上多出两小撮褶子,她双手小心摸索着撑在身侧。 久违的亲密让人既享受又紧张,她唇干的厉害,甚至有点喘不上气,周身神经都在崩裂的边缘。 “脚疼该坐着。”宋词声音温润动听。 “恩恩恩。”唐诗一个劲点头。 “水。” 两人贴的很近,呼吸都像是联动的。 宋词结实的手臂还环着唐诗纤细腰肢,他手指随意动一下她身子就僵的厉害,呼吸间全是她身上香甜的味道。他刻意放瓶装水在她手侧,轻碰她的小拇指,她立刻就缩回手。 他盯着唐诗小巧唇珠,掌心冰凉心底却有些躁热。 他们刚坐同桌时,她也是这么敏感,勾下小拇指好像都是天大的事。靠的太近,她就容易羞赧的磕磕巴巴说不清楚话。 分明是她先招惹的他,到头来好像他才是那个处心积虑追求的人,最后全校师生也都这么以为。 没什么不好,他都不在意。 他现在只想知道,她今天有这样的反应,是不是还对他有感觉。 恰好有手机振动声帮忙打破安静。 宋词深吸口气:“我们和……” “词总。”唐诗捂住口袋,手机振的她手心发麻,她吞咽唾沫想要压住心跳慌乱,“我实在是乏了,客房在哪?” 握在腰间的手倏然收紧许多,她本能挺直腰身,耳畔气息温热声音却是清冷。 “你叫我什么?” “词总。”她语气平静地重复,简单有力。 耳畔呼吸远了。 宋词站直身子,蹙紧眉盯着唐诗看许久。 她没抬头不急着推他,神色平静模样却足够浇熄他自以为会复燃的火。 他松开她转身朝楼梯口走,冷冷丢下一句话:“楼上右转第二间。” 宋词走进主卧,背靠着推严房门上了锁。 主卧在二楼左手边,右手边两间其实是书房和次卧。 鲲的装修设计原则是楼上为主人的私、密空间,客房怎么可能在楼上? 他还是不想把唐诗归为客人。 宋词放松坐在床尾,面前整面墙的窗铺满雨水,所见之处皆是朦胧。 他轻阖双眼安静坐了会,倏然睁开眼灰蓝瞳仁微收,视线穿过雨幕飘远。 起风后,瓢泼大雨失控丢了方向。 出租车在郊区永宁墓地工程牌旁停住。 后车门猛地甩开,闻秋桦下了车拽出瘫软的陶康一个趔趄跪进泥水里,始终耷拉的头这才动了下。 闻秋桦瞥见司机脸色不太对,敲两下车门高喊:“等我们十分钟,我们还回去,费用回去结。” 他扛起陶康踩着泥泞往工地中间走。 看守的工人提前接到电话已经撤了防雨布,他脚下就是挖掘机前几天挖出的泥坑。 肩头的人突然疯狂挣扎:“这是哪!这是哪啊!你为什么带我来这!” 闻秋桦懒得解释索性放陶康下来,他抹把脸上的雨水扯起嘴角笑。 “陶总,您到家了。” 陶康整个人僵住瞪大了眼,头颤抖机械地转过去,只看一眼身后的坑,双腿一软就跪到在地。 闻秋桦哂笑一声,转身就走,没走几步突然被人死死抱住双腿。 “你你你你别丢下我,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 闻秋桦不耐烦地踢开陶康。 这一脚用力过猛,陶康在泥水中滚动几圈跌进泥坑里。 陶康脱臼手臂撞到木板一角,他吃痛的捂住手臂不小心呛口泥水。 等他单手抠着松软的泥地爬出坑,整个工地只剩一盏老旧白织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冷风吹得他直打寒颤,他抿把脸上雨水,僵着身子烦躁地掏出手机,拇指颤抖拨通电话。 “喝酒,天天就他妈知道喝酒!快来郊区别墅接我……死兔崽子别问了!你自己过来,快点!” 风卷的雨水拼命拍打落地窗,又只能不住跌落。 唐诗神色淡然看,搭在橱柜边的手握着只剩三分之一的冰水,瓶身水汽自指纹边沿化成水流下来。 十几分钟前邢野打来电话,想确认她是否安全。 她从鲲宇温泉酒店出来,在亿城·鲲停留将近一小时,这不在她预计计划中。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但凡她出现行程异常,或者在同一地点停留时间超过预计太久,他就要打电话确认她的安全。 如果拨打三次电话都接不通,常姝偷拍的合影一小时后就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她倒不认为自己最近就会遭遇什么不测,但防范之心还是要有。 这通电话让她在关键时刻清醒过来,没做不该做的事,应不该应的话。 手机振动再度传来,这是邢野今晚打来的第三通电话。 唐诗接起来。 “还挺及时,陶倧在富江中路十字路口被交警拦下来了,我估计肯定醉驾没跑。”邢野身子向后一靠,“哎,你怎么知道他会开去陶康郊区别墅旧址?我听说他那别墅从来没住过人啊,这还大半夜的。” -- 第135页 “猜的。”唐诗抿紧唇瞥眼楼梯口,把自己的猜想小声讲了一遍。 邢野的第二通电话说他看到陶倧从茗会所开车出来。 大半夜喝酒还急着开车走,应该是不得不去接一个人,而且只能他去。 她想到晚上宋词让闻秋桦送陶康回家。 以当时的情况,她不认为宋词真会好心送陶康回家。 再联想到之前邢野说陶康别墅旧址铺布的事,陶康别墅旧址现在正是亿城新开发的墓地,而且说那是陶康的家也没错。 陶倧酒精浸泡过的大脑应该不会转弯,雨大车也开不快。 所以她让邢野报警,地点就选在茗会所到别墅最近的一条路偏前段的富江中路。 唐诗深吸口气眉心微蹙,压低声音:“有点奇怪,先不说四年前媒体大肆报道的陶家和宋家化干戈为玉帛的事。这几年启宁,康宇和亿城一直断断续续有合作。商人理应重利,就算有什么不愉快,也不该至于和合作伙伴当面撕破脸皮。可今天宋词差点杀……差点伤了陶康。” 现在想来,唐诗仍心有余悸。 来郡城后,她和宋词的前两次见面,几乎没什么交流。而且他把自己藏的很深,她根本看不透。 今晚的情景,让她想起几年前,宋词在移动警车旁掐黄毛脖子的事。 当年他明显是冲动行事,事后手会抖会惶恐。 可今晚,他对陶康的折磨不慌不忙,那把水果刀再偏一点就能划破陶康的颈动脉。 闻秋桦跑来时吓的半死,可见他真的做得出伤人的事,事后他却能冷静地跟她解释自己动手的原因。 听筒里传来邢野的声音。 “不仅仅是差点伤了陶康。真让你猜着了,这人现在就蹲在他家旧址泥地里呢。宋词真够狠诶,要是没人来接,这鸟不生蛋的地陶康想打车根本没戏,走回去不累死也得累残。等下!卧槽?什么情况?警察?” 唐诗眸光微敛,想起个关于陶家的传言,禁不住扯起嘴角冷笑:“不会是真的吧……” “什么真的?” “这事我还是从章叔叔那听来的。”她轻舒口气,“传言陶康早些年生意不顺,曾经找过一个泰国大师。那阵他原配妻子重病快不行了,大师给他出个阴招,让他找个风水宝地盖个房子,等原配死后把她的尸骨压在下面,说能保他一生荣华富贵。” 邢野低骂一声:“要真是这样,他逼够损的!” 唐诗抿紧唇瞥眼楼梯口。 工地是宋词的,他肯定是发现什么才会停工拿防雨布压着。现在知道陶康在这的,除了他们就是宋词和闻秋桦,警察也只能是宋词他们找的,也就是说压尸骨这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唐诗后背阵阵生寒,她摇摇头叹气:“难怪陶倧这么混,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咱们要不要把这事捅出去?” “不要,当不知道吧。”她咬紧下唇。 这块地是宋词的项目,他敢叫警察来肯定做好了打算。 要是他们横出来把事捅大,回头损失大的可能就不只是陶康了。 “在他家说话不方便,先这样。” 挂断电话,唐诗落下的手不经心碰到腰,倏然想起宋词搂紧她腰的感觉。 她用力拧开瓶盖仰头喝光瓶中冰水,跳下橱柜扔了水瓶,朝楼梯口走去。 楼上很安静,唐诗瞧着楼梯右侧相邻的两个房门,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宋词说的客卧是在第一间还是第二间。 她决定挨个试试,最差不过是走错门再出来。轻手轻脚推开第一间房房门,她人瞬间僵住。 手在墙面摸索半天开了灯,她终于看清刚才立在桌子前的黑影。 惊艳过自己的人和物,多少年后再出现,依然能第一时间夺去所有目光。 冷光灯在宿岚裙摆间映出的漫天星河,在唐诗眼中还是和第一次看见那样美的不可方物。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的模特身前,却轻易记起当年在皇家金爵,自己是怎么在宋词的帮助下,踩着恨天高踉跄走的每一步。 “老婆,你好漂亮。”宋词当时凑近她说的话倏然又在耳畔。 她记得附近好多工作人员都笑了。 唐诗扬起嘴角笑,目光追随着手隔了些距离抚过头纱、腰际和裙摆,笑着笑着眼底就压不住滚烫。 十六、七岁的年纪太小,叫声老婆觉得好奇怪。 万万没想到,长大后就听不到了。 不出意外的话,宋词会给宿涵穿上这套宿岚,然后把当时对她说的话,再对宿涵说一遍。 唐诗深吸口气压住情绪,倒退几步刚要转身,不小心撞上书桌,手下意识去扶桌子结果碰到个东西。 她慌忙俯身去接,膝盖跪到地上才勉强接住那个木盒。 抬眼间,地板上落满手写字帖。 一张字贴从桌边飘下正落在唐诗眼前,上面只有一句话。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第64章 天是漏了。 只是太黑, 看不到破的洞。 雨幕铺满玻璃窗,人恍然像是被困在水帘洞。 窗内映着的灰蓝瞳仁深潭般死寂。 宋词挂断电话,静默地看屏幕中的开门提示, 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 保安在电话里说, 送他回来的那辆帕拉梅拉的确开走了,就是七、八分钟前的事。 -- 第136页 放出明知道会戳痛他的冷箭打断他,雨大冒着危险也要走。 是他太自以为是, 才会把她出于礼貌的感恩或是关怀错认成爱。 许久, 宋词收起手机轻阖上眼眉心蹙紧。 这一夜无意被分作两个半场。 上半场辗转放空,下半场浑浑噩噩, 梦中梦满身疲惫。 梦总没什么逻辑,亦真亦假。 他牵着唐诗在观礼台上慢慢走,画面一转毫无衔接, 她还是上学时头发刚长长一点点的样子,却是坐在他家楼下餐厅的橱柜上。 她凑过来咬、住他喉结,他欺、身而上扣住她的手压在她耳侧, 热烈的吻下去, 耳鬓、厮、磨。 转瞬, 他又在靠近鲜果汇的路口下了车,雷雨声充斥耳畔。 他看着她昏昏欲睡说:“到家发个信息告诉我。” 大概关车门时太用力震响了车的警报, 刺耳声响在耳畔不住回荡。 宋词倏然睁开眼,发现闹钟在响。 头侧针扎般阵阵刺痛,他关掉闹钟坐起身长久看着窗外。 窗外雾蒙蒙,不知是小雨还是雾。 “就那天唐诗抱着满身是X的豆奶来找我……她不让我往外说。”常亮的话又在耳畔。 她当时一定很绝望。 气压有些低, 宋词难受的蹙紧眉。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接,她现在这样待他倒是合情合理。 手机铃声打破屋内安静, 是闻秋桦的电话。 宋词推开衣帽间的门,接听电话放在中间装配饰的玻璃柜台上。 “陶康当年给原配下葬埋的是空骨灰盒,原配家人根本不知道这事。昨晚消息一传出去,这家人连夜堵在陶康家门口和康宇大门口,闹得很凶。我已经提前和各大媒体打过招呼,陶康的事不会上新闻,只放任在商界里传。” “挺好。” “我到了,准备下来吧。哦对,待会要开会讨论生态智慧岛项目的事,文件别忘了。” “好。”宋词挂断电话。 走出主卧,他已梳整得体,深褐色双瞳不透情绪,只接着昨夜没睡好熬出的血丝。 他快步走到书房,从书桌抽屉里抽出文件,转身间倏然怔住。 宋词转回头,视线落在书桌间。转瞬,他退回去拿过木盒,拇指拨了金属扣打开,把里面的手写字帖全拿出来翻个遍,终于在中间找到那张还没写完的字帖。 他把那张字帖摆在桌面钢笔旁。 这张字帖是他几天前写的,最近太忙放在桌面忘了收。 他翻过字帖放在桌面推开来,背后日期混乱。他视线微定,抬头眨眼间又控制不住左右转。 手机振动将他从混乱思绪中拉出,他手从字帖间移开,快步走出书房带上了房门。 地下停车场,黑色飞天女神升起。 驾驶位的闻秋桦微偏过头,点着手表在讲话。 “词哥,你整整晚了十分钟。”闻秋桦转回头,转动方向盘叹气,“抄近道吧,不然会议迟到是没跑了。” 他瞥眼后视镜,宋词仍在静默认真地看手中打横握着的手机。 “什么视频啊?那么好看……” 宋词拇指点下屏幕,两道竖线落在防盗门内侧,画面定格在唐诗小心翼翼关严门的一刹。 他锁屏手机,偏头视线落在窗外。 路肩之上深色伞下缩着一双身高差很多的身影。 车过的快画面一闪而过,他看不清他们到底是不是手挽手。 宋词双眼微眯视线长久未动,手机在指间随意旋转把玩。 你这算什么? 唐诗蹙紧眉打个喷嚏,看眼窗外,雨还下着。 她佝偻身子靠着橱柜,手中筷子急促搅拌红糖水,不时撞上玻璃杯壁,叮当清脆的响。 手机振动正赶上肚子疼上劲。 她拿过手机歪头夹在肩膀上,蹭着橱柜柜门蹲下来捂住肚子,话没说出口先抽口气。 “喂?” 听筒中沉默片刻:“卧槽,你是病了吗?声这么虚。” “没,就是来那个什么。”唐诗蹙紧眉吐口气,“有话快说,我想回卧室躺着。” “哎,你自己在家行不行?”邢野偷瞄眼茶水间门口,“这样吧,我请假过去找你,当面说。” “你刚转正老实待着吧。来了又不能替我……”唐诗感觉好些,扶着橱柜站起身,拿了杯子猫着腰往卧室走,“我待会睡一觉就好了。什么事啊?说吧。” “尸骨的事是真的,但是亿城把事压下来了,网上一点消息没有。” “恩,然后呢?”唐诗抱了热水袋躺进被窝。 “然后?没然后了……喂,我说你怎么顶着那么大的雨跑回家了?” 唐诗掖被子的动作顿住。 昨晚手写字帖铺满地板的画面又在眼前。 她没在宋词上楼后直接走,是担心危险,也不想被他看出自己是个逃兵。 结果反倒弄巧成拙,撞见压垮自己的一厚沓稻草。 字帖上没有被垫着写的笔印,内容都很眼熟,应该都是他曾经考她背诵过的高总必背诗词。 “我教你写字学不学?” “明天给你带字帖。” 她手里那些字帖就是这么来的。 离开峒城最初最难熬的日子,她每每想他睡不着,就会一遍遍临摹他的字。 -- 第137页 临摹的缓慢安静给足人精力去回想过往。 磐石无转移那句,她在省实验的小树林里背过,被他逮到作弊偷看字帖。 吹过一定背全的牛皮,两个人打了赌,结果还是输了要背他。 他个子真没白长,背起来好沉。 不断去重复曾经,于遗忘无益,只会反复巩固记忆。 她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他这些字帖只是写写而已和她毫无关系。 所以她慌了,她匆忙把字帖收回盒子就灰溜溜的逃了。 “喂?人呢?怎么还没声了?” 唐诗清咳几声:“我认床,住不惯。” 不想再被问,她立马拉回之前的话题。 “陶康的事肯定已经在圈里传开,想再拉投资自救几乎不可能。要不了多久,康宇就会支撑不下去,陶倧也会跟着变成丧家犬。我们可以转移重点了。” “是,对。”邢野深吸口气没再问,“那你好好休息吧,啊,有事打电话。” “行,放心吧。” 唐诗挂断电话,整个人在被窝里缩成一小团。 她阖上双眼,屋内静得能清楚听见雨点轻拍玻璃的声响。 玻璃窗上还附着雨珠,窗外渐渐晴了。 关门声吸引宋词循声看去,会议室此时只剩下他和宋骥两个人。 宋骥不顾会议室禁言标识,点燃一支雪茄,绷着张脸看宋词。 室内没有风,烟雾却自己朝他脸上飘。 “宿涵的事你怎么解释?”宋骥冷冷问道。 “没感觉……” 文件夹飞过来划过桌面砸到宋词胸口,几页A4纸瞬间散开飘到他脚下。 宋骥掐着烟直指他鼻梁,微眯着眼眸中冷厉:“万丝集团什么实力不用我说,只要你和她能联姻,生态智慧岛的项目立马死了亿城都不怕。在这件事面前,你所谓的感觉和爱情统统给我靠边站!明白!” “没感觉……”宋词神色寡淡直视宋骥双眼,语气平静地重复,缓慢合上文件夹。 “你也要反?”宋骥扯起一侧嘴角哂笑。 “没感觉出宿有平等合作的意愿。”宋词把空文件夹丢到桌面,文件夹划过桌面停在宋骥面前。 万丝主攻快消品,快消品行业是永远没有低谷的。 相反,亿城在做的地产业近几年并不景气。 正在鼎盛时期的万丝与断壁残垣的亿城联姻,被称作强强联合实在勉强。 大家都懂的道理,在北方有宿皇之称的宿涵怎么可能不懂? 所以她在饭桌上开门见山,把规则讲的很清楚。 “第一,要亿城帮助万丝打开南方市场。第二,要做婚前财产公证。第三,婚后也不会轻易涉足与快消品无关行业。第四,要她未来的丈夫我……”宋词收回刚才比出的四指,语速放缓,“永远在亿城占据核心领导地位,保有绝对话语权。” 宋骥目光微顿蹙紧眉:“原话?” “原话。”宋词手落在桌边轻敲两下,“不信宋董可以亲自去问她。” 当然还有其他要求。 譬如:他婚内出轨将被视为主动放弃所有财产;她自己不会也不接受婚姻中存在找外卖的行为,如果有则与出轨结果等同等等。 这场交易,无论是对亿城还是对他,都将是一个受人制约下台阶的过程。 但这些宋词没必要讲给宋骥听。 宋骥只需要知道,宿是想拿亿城当开疆扩土的棋子,所谓的合作是要以他让位为前提,就足够让他举双手赞同宋词拒绝联姻的决定。 “我很理解宋董求稳求发展的想法,但是……”宋词深吸口气不急不忙,“我个人认为,生态智慧岛项目已经接近尾声,翻身不过是早晚的事,亿城并没有必要去抱带刺的大腿。” 宋骥冷着张脸沉默,夹在指尖的雪茄掉了截烟灰。他蹙眉起身朝门口走,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再议”。 宋词转过椅子面向窗口,玻璃门关严声响藏在身后。 转椅轮子不经心撕开夹在其间的文件纸,他循声看一眼,再度抬眸看窗外。 视线中横在红顶钟塔前的宽路东西向,再向西延伸远些就能到达陶康原来的别墅。 这条路叫富江中路。 三天后。 夜幕降临,高楼灯火通明临天接星。 街道四通八达,近百辆豪车自四向各区向阜营区星光汇后身汇集,最后驶入一个灰墙大院。 院子墙外围着的一圈梧桐树已有年头,大门两侧各悬一盏煤油灯外形的电灯,光有些暗,映得外墙上浅灰色硅藻泥坑洼清晰。 院子除了大些,在外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只是整个郡城没人不知道,门口右侧煤油灯深刻入石壁的“茗”字。 茗会所老板今天生日,郡城八成以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赏脸。 宋词来得晚,黑劳在底下车库停稳时,楼上酒会已在进行中。 手机又在震动,他记不清这是今晚的第几通电话,下车间随意瞥一眼没管,整理好衣着往电梯口走。 闻秋桦跟上去小声道:“陶倧今天出来了。” 手机安静几秒又开始振动,宋词依旧不管。 闻秋桦按了4,瞥他一眼:“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亿城和茗会所一直没什么交情,你也从不来这种地方。你不来,贺茗生挑不出你的毛病。” -- 第138页 电梯中屏幕停留在数字4,电梯门缓缓打开。 “我只是很好奇,陶倧常来的地方到底什么样。”宋词手落进西装口袋挂断电话,缓步走出电梯。 茗会所总占地面积3亩还多,楼地下两层地上四层,每一层风格都不同。 4层只有每年的这一天才对外开放,是贺茗生私人活动区域。 传统中式风格,红木配国画。 厅靠里摆着张三米多长的茶桌,有专门的人守在那泡茶。 厅内满是郡城富豪,约定好般所有人都只穿素色。 宋词抬眸便在人群中看到个不速之客。 陶康大抵是不愿意放弃这个拉投资的好机会,混在里面谄媚逢迎垂死挣扎。 可惜没什么人搭他的话。 “贺茗生怎么会请陶康来?不嫌晦气吗?”闻秋桦盯着陶康不解地摇摇头。 宋词视线在厅内扫过一圈,没看到贺茗生本人。 倒是茶桌后紧闭的房门前守着的年轻男人,和厅内普通的服务生有些不同,他看着无所事事,实际一直在观察厅内的情况。 “不请可以自来。”宋词微偏过头凑近闻秋桦,目光指下那个年轻男人,压低声音,“你把陶康来的事告诉那个人。” 闻秋桦点下头,便朝那人走去。 简单几句话,年轻男人表情没什么变化,转身进了身后的门。 闻秋桦走回宋词身边:“他也没什么反应,真会有用?” “有人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词从服务生托盘中拿过杯深色的红酒,抿一小口,“就得有人敲开他另一只眼。” 没两分钟,几个服务生快步走到陶康身侧,客客气气把人往门口请。 小半个厅人的目光都盯着陶康离开,他脸色很难看笑的也僵。 走到宋词面前,陶康努力扯起嘴角低三下四地问:“宋总今晚会一直在吗?” “不一定。”宋词勾下嘴角笑意未明,“有事尽快。” 陶康闻言微怔,喉结滚动了下视线飘晃,服务生轻说声请,他才再度转过身跟着服务生朝门口走。 厅内很快恢复如常,有人被轰走这事似乎从没发生过。 宋词走到茶桌一端扯开椅子坐下,调茶师递来杯茶。 他捻起茶杯送到唇边,身侧传来开门声,他手上动作顿住循声看去。 双开木门缓慢拉开,瞬间引去厅内所有人目光。 男人黑色西装三件套搭白衬衫黑领带,缓步走到茶桌另一端。 方才守在门口的年轻男人帮他拖开椅子,他解开西装衣扣坐下,中指好整以暇推了下金丝框眼镜中梁。 这是宋词第一次见到贺茗生本人。 调茶师递给贺茗生杯茶,他垂眸凑到鼻尖嗅了嗅。 “词总觉得我这怎么样?” 宋词小抿口茶轻放茶杯到桌边:“不错。” 贺茗生点头,放下茶杯抬眸间神色寡淡:“为什么要引战到我这?” “帮忙。”宋词勾起嘴角。 贺茗生抬眸,两人隔着一张茶桌静默相望。 画面似乎自这一刻静止,只是调茶师自顾自调着茶,手上动作从未停歇。 “先生,先生!您不能进来!” “我找个人,别拽我,我找到人就走!” 纠缠声自门口传来,越来越近,茶桌边两人目光循声而去。 陶倧头发油乱下巴胡茬泛着青,身上白T褶皱蹭了几道灰。 他垂眸抿紧唇,先朝贺茗生低下头:“打扰了,贺先生。” 跟过来的服务生仍想拦陶倧,贺茗生一个眼神,服务生就都撤了。 宋词看在眼里当不知,静默拿起茶杯抿一口。 陶倧走到他身侧小声道:“我有话对你说,我们出去……” “说。”他语气清冷打断陶倧。 陶倧明显一怔,绷紧脸双唇抿了抿,强扯着嘴角顺语气:“我给你打过电话……” “知道。”宋词从西装口袋抽出手机摆到桌面,按亮屏幕,屏幕中央显示7通未接来电均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你,你是故意引我过来?”陶倧眯起眼轻笑。 宋词垂眸指腹一圈圈划过杯沿:“这的服务生都和陶大公子很熟,今天在场的人也都听过你。有话在这讲,有个见证对大家都好。” “你知道我是来……”陶倧绷紧腮咽下后面两个字,话从后槽牙挤出来,“故意要我难堪是不是?” 宋词抬眸对上陶倧目光,悠闲靠上椅背双腿、交叠,静默勾下一侧嘴角。 贺茗生的生日酒会,陶家父子先后来搅局。 陶倧更是衣冠不整一副落魄姿态,附近的人想不注意都难。 所有人都好奇这出戏会怎么演怎么收场,没人站出来阻止,连议论都很少很小声。 陶倧脸涨得通红,视线死死盯着宋词脚下,喉结来回滚动,终是低下头。 “我给你道歉,请你放过陶家。” 宋词把空茶杯朝调茶师方向推一点,调茶师意会拿过茶杯又递回一杯茶。 似乎因许久未得到回应,陶倧有些急:“我在跟你说话,宋词,是你让我在这说的。” 宋词点头神色寡淡:“但我没说会理你。” “你!”陶倧绷紧脖子青筋才咽下后面的话。 宋词摆弄茶杯若有所思:“小孩子犯错还要面壁思过一整节课,成年人站得笔直随便说个道歉就能被放过,说不通吧?” -- 第139页 他转眸迎上陶倧满是怒意的目光,深褐色瞳仁遮挡情绪,挡不住他眉眼间戾气。 陶倧直勾勾盯着宋词,腮侧绷紧身子僵硬曲下膝跪在他身侧,扯起一侧嘴角哂笑:“我错了,我不该……碰你的人,请你放过陶家。” 他刻意把“碰”字咬得极重,视线在宋词双眼间流连像在搜寻。 宋词眸光微敛没什么表情变化,他手肘撑上椅子扶手倾过身,居高临下地盯紧陶倧压低声音。 “这件事还有谁参与?” 陶倧喉结动了下:“就我自己。” 宋词点头眯起眼:“唐诗左手腕内侧的伤,你用什么刀划的?” 陶倧微怔,眼珠转动半圈:“水果刀。” 宋词轻笑语气清冷:“陶家放不了。” “宋词你耍我!”陶倧瞪圆眼看宋词。 “我耍你?”他手搭上陶倧肩膀用了力,陶倧眉心吃痛蹙紧,他盯着陶倧双眼一字一顿,“唐诗的伤在右手腕外侧。” 陶倧身子明显僵住。 宋词凑近陶倧耳边压低声音:“高考前找唐诗麻烦的人不是你,你根本没机会碰她。你要想清楚,人只能选一条路,你要替那个人保守秘密,就是与我为敌。我拿命向你保证,康宇熬不过这周。” 他手在陶倧肩上拍了拍,起身对上贺茗生目光。他静默敛回视线,自陶倧身侧绕过,朝门口走去。 闻秋桦跟上去。 两人走出门口,服务生便推上宴会厅的门。 宋词视线扫过走廊顶端监控。 “老闻,你去查查,陶倧酒驾后到现在,都联系过谁见过谁。” “等等。”宋词侧耳听到厅内有些吵闹,目光顿了下,“你先去趟洗手间,十分钟后到地下停车场找我。” “啊?我不想去……” 宋词对上闻秋桦目光:“你想。” 闻秋桦怔了下点点头:“词总,我肚子疼去下洗手间。” 宋词要去的电梯间与洗手间方向正相反,两人。 电梯一路降至负一层。 他走出电梯不久,身后又传来电梯门开声响。 地下停车场没人,脚步在其间回荡听来很清晰。 宋词放缓脚步。 身侧水泥柱悬着广角镜,第二个人影缓慢闯进来,天花板上监控器红灯在闪。 宋词站定转瞬被人用刀刃抵、住脖子,喉结碰到冰凉轻微刺痛。 耳畔声音阴冷:“拿命向我保证?你这条命要是我提前取了呢!” “你确定要在这杀了我?” 宋词哂笑抬眸去看天花板的监控器,视线扫过其下的广角镜。 广角镜将两人身影映得清清楚楚,陶倧看到监控器视线有些不稳。 抵在喉结的刀明显一顿稍稍偏离皮肤。 宋词趁其不备扭住陶倧握着刀的手腕向外翻,用力磕上旁边的水泥柱,陶倧握着刀的手瞬间松开,他眼疾手快接住刀,转到陶倧身后把人按在水泥柱上,手里沾着一丝X迹的刀刀尖抵上陶倧脖子侧。 短短几秒,两人从监控眼皮底下扭打到监控死角,优劣势完全翻转。 “这才是合适的动手位置。我的骨头可是黑的。” 宋词握紧刀柄一点点用力,深吸口气眉眼阴鸷。 面前人咬紧了牙关。 宋词语气清冷像在判决:“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 刀尖触及的皮肤慢慢凹陷…… 小巧指腹陡然一阵刺痛,唐诗嘶了声抽口气。 食指从A4纸后抽出,X慢慢从指腹的小口渗出来。 她下意识含、住食指,丢下订书器和纸,去扯面巾纸。 警车声自远处传来,渐行渐近。 唐诗鬼差神遣地想起了宋词。 怔过半晌她用纸包住食指握紧,猜想自己这一联想全是因为以前他帮她扒虾时,总是让她含、手指。 警车声仍在星光汇后身绕,手机响了,是尚敏英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喂?啊……可以啊。您说,我记一下。” 从星光汇到阜营公安局,开车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唐诗刚靠边停好车,又接到个订餐电话。 “不好意思,已经关店了。” 挂断电话,唐诗提过副驾驶的知更鸟蓝色纸袋下了车。 她快步踏上台阶,刚要拉开门,人倏然定在门斗白炽灯下。 她转回头,路边稍远处树下停着辆黑劳。 树影遮挡了车牌看不清数字。 唐诗莫名一阵心悸周身发麻,忙扯开玻璃门,快步走到咨询台。 “你好,我找,我找那个……”尚敏英儿子的名字就在嘴边,她心慌竟说不上来只拿手去比,“一个男人,个子高高的……” “找我?”身后声音清冷。 唐诗身子瞬间僵住睁圆眼,随后迅速转回身。 宋词就站在距她不足三米处,冷光灯的正下方,他肤色看上去有些冷,衬得喉结处一道红更艳。 作者有话要说:  叫外卖,这里是指男人叫了只炸鸡,女人叫了只炸鸭。 第65章 宋词喉结处的伤口其实很小也不深。 唐诗看了还是倒抽口气, 胸口又酸又胀难受得紧。 许久,她视线下移确认他双手是分落在身侧,才咽下唾沫暗自长舒口气。 宋词身后转角走来两个人, 闻秋桦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 她没见过。 -- 第140页 他还在盯着她看,似乎在等她回答。 那两个人走到他身侧,见状都没说话。 唐诗深吸口气压住情绪, 提起手里纸袋:“我来送货。” 大概是灯恰好坏了, 她看到宋词脸上的光瞬间黯淡。 她敛回目光,转身把手里纸袋子放到咨询台:“尚奶奶给……薛, 薛尚订的毛巾卷,麻烦转交给他。” 唐诗没再回头径直朝门口走。 推开门,夜风清凉拂来空气清新许多, 她深吸口气加快步伐走到车旁。 车门刚拉开个缝隙,突然被推上合严。 唐诗身子僵住轻咽唾沫,脚下笨拙侧过身抬眸迎上宋词目光。 他上前一步定制皮鞋鞋尖顶、到她的高跟鞋, 微俯下身眉峰轻抬指着自己喉咙。 “唐诗, 我受伤了。” 她抿紧唇沉默, 视线有意无意避开宋词目光。 路灯昏黄映得他眼底有些红,他深吸口气声音发闷。 “你是不是没看到啊?” “我……”谎话太糙卡在喉咙吐不出, 唐诗只敢短暂与宋词目光交错,视线胡乱跳跃着,捡不那么重要的话说,“怎, 怎么弄的?” “水果刀割的。” 宋词话讲的很清楚,简单几个字惊得她倏然睁圆眼,慌了。 割在喉结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谁啊?谁要杀你?”唐诗问话未过大脑筛选, 视线盯在宋词双眼间转,直到他眼底渐渐浮出暖意,她才意识到自己问太多。 她干咳几声避开他目光。 胡乱翻找口袋,不小心掉出两个创可贴,她才稳稳捏住一个。 “我只有这个。”唐诗把粉色印有皮卡丘的创可贴塞、进宋词西装胸前口袋,食指缠的皮卡丘慌忙从他口袋边沿跳开。 他目光微顿,手竟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按上西装左胸膛口袋,轻声温润道。 “谢谢。” 她盯着宋词按在他左胸膛的手,他那只手好像是按在她心上,滚烫着灼得她难受。 她慌忙敛回目光,深吸口气扯起嘴角:“不客气,老同学嘛,应该的。” 宋词深吸口气。 “我是词总,是你老同学?”宋词盯紧唐诗双眼,刚涌过暖意的胸膛被她猛地加了把火,气胀的生疼。 唐诗低垂着头轻声道:“事实而已。” “你怎么不说我是你男朋友?” “是前男友。” “我们分过手吗!” 他问的急,唐诗反驳的也快。 逼得他最后一句质问几乎是吼出来,他扯住唐诗手肘拉向自己,她脚下一阵乱躲避,还是没躲过踩了脚他的皮鞋。 “我看过监控,那天晚上你看到字帖就逃了。你敢说对我一点感觉没有吗?” “我刚好有事……” “你回答我。”他哽咽着打断唐诗,忍住眼底滚烫盯紧她双眼想看出个结果。 “你想听什么?”唐诗大脑恢复运转想了好多。 老是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 她抿紧唇把长发顺到身后,咽下唾沫抬眸迎上宋词目光,在他要继续问时抢先道:“我承认我还是很喜欢宿岚,看到你的手写字帖还会感到难过。但这些东西只能代表从前,就只能说明我还怀念我们从前在峒城的日子。” 宋词静默看她,死咬着唇角眼睛还是红了。 她心底里酸涩拱着眼泪往外涌,舌尖擦过唇边又咸又苦,声音哽咽着越说越哑。 “宋词你得承认我们都变了!以前的唐诗和宋词永远留在了以前的峒城,现在的我们就是顶着这两个名字活着的另外两个人。我,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我……和你。” 夜风凉,倏地穿过两人中央,吹乱头发灌满胸膛。 宋词清咳几声,声音依然哑得厉害:“就……不能再喜欢我了?” 她低头闭紧双眼一个劲摇头:“不能。” 宋词深吸口气:“如果你生日那天我有去救你,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掐在她手肘的手在抖,她听了这话心也在抖,蹙紧了眉。 其实她有听说,常亮把当天的事告诉了宋词,她也有听说苏尔高考前一天出事的事。 任何事都可能有个意外,不该由其他人来为罪人的错买单。 她从来没怪过他没接那通电话,没赶来救自己。 后来她仔细想过,甚至觉得他没来挺好的。他来了就多个人受牵连,更不好收场。 唐诗蹙紧眉声音颤抖咬字极重:“你未必救的了我。” 他们相对沉默许久,掐在她手肘的力道渐渐撤了。她长舒口气睁开眼,模糊视野里黑色皮鞋随着身影消失。眼泪自睫毛尽头掉下,砸在白色漆皮高跟鞋鞋尖又滑落,胸口跟着放空。 她适时拉开车门上车,车门刚关严又听到敲窗声。她随意抿把脸将车窗降下一半,垂眸看着手腕的表不敢偏视线。 “情绪稳定了再开车。” 宋词声音温润沙哑,她深吸口气静默点头,手随意抠着车门不小心按到按键,车窗全降下来。 脸颊倏然抚上滚烫,她睁圆眼僵住,手表时针精准对上数字8,他西装口袋传出一声清脆的水滴声响。 “以后。”宋词歪头看唐诗,拇指贪恋地摩挲着她梨涡的位置,不小心碰到唇角便停了,手指先握进掌心收回手臂,“你自己好好的。” -- 第141页 他转身朝藏进树影的黑劳走,没停顿没敢再回头。 直到坐上车,才发觉自己双腿无力发麻,胸口堵得难过。 “词哥。”闻秋桦叹气,“你是不是没跟她说,你其实一直……” 宋词目光呆滞摇头,声音小的像说悄悄话:“只有她也爱我,我爱她才有意义。” 他身子下沉藏进阴影,闭眼间嘴角倏然滑过冰凉:“找首歌听。” 闻秋桦找了首抒情歌,声音放的很大。 倏然一包纸巾丢过来,宋词抬眸,闻秋桦一如平时私下里吊儿郎当模样。 “擦擦汗。” “恩。”他咬紧唇内侧吸着鼻子笑。 向来夜视状态好,视线中纸巾上的字却越来越糊。 许久,公安局门口的白色帕拉梅拉缓慢调头,树影下的黑劳也缓慢启动调转车头。 一白一黑两辆车沿着同一条路驶向两个尽头。 月潜日升几度,又是新的一天。 出租车广播在播放早间新闻。 “康宇集团于今早正式宣告破产,据悉陶康本人将为此背负近百亿债务。而他唯一的儿子,前晚涉嫌谋杀亿城集团总裁宋词,已被警方逮捕。有知情人士透露,康宇的合作伙伴启宁因新月酒店项目搁置,加上被爆参与良起公司四年前的非法集资活动,损失惨重,现内部资金链已经断裂。对此,启宁集团暂未给出正面回应……” “活他妈的该!” 唐诗闻声手撑着座椅坐直些,宿醉的酸胀还在太阳穴跳,她眯起眼朝驾驶位看。 司机冷哼:“这个姓陶的早些年偷摸强拆的缺德事没少干,这就叫因……” “因果有报。” “对!遭他妈的报应!” 头顶传来飞机嗡鸣声响,唐诗枕上头枕歪头看天,飞机自南向北拖着长长的白尾。 她揉着还泛疼的太阳穴,勾起嘴角笑。 出租车在郡城国际机场入口停住,唐诗提起背包就朝安检跑。 她早上起晚了。 广播反复播报。 “乘坐CZ6820前往峒城的旅客唐诗,李强,您乘坐的航班即将起飞,请尽快登机。” 唐诗跑到登机口检完票又急匆匆跑,身后还有脚步她也没精力回头看,直到登上飞机才撑着座椅靠背垂头喘口气。 轻咳声自眼前传来,她感觉不对,抬头就对上闻秋桦目光。 闻秋桦咳嗽几声,视线无声往靠里的座位飘。她不用想也知道他旁边坐的是谁。她扯下嘴角没去看,快步穿过商务舱,找到靠近末端的位置坐下。 她放好行李,视线在整个经济舱里转,却没发现可疑的人。 前天她在公安局门口调头,车前大灯扫到树影深处藏着个人。 那人一看到光就跑,身手极为敏捷,她甚至没看清是男是女。 这让她想起两年前,自己被Liar那些人堵在树林里的事。 当年那些人可是来抓她的。 唐诗系好安全带,抬眸间怔住。 经济舱走进个戴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男人一身黑衣仍能隐约看出身子很壮。 耳畔竟是许久前夏祁的声音:“这人捂这么严实,大明星啊?” 上次他们回峒城参加校友会,在郡城机场排队时,队尾的登山装男人也捂得严实,身型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几分像。 直觉告诉她,应该是同一个人。 她垂眸眼珠转的灵活,心里盘算着。 没多久,飞机平稳升入云上。 唐诗解开安全带缓慢往前走,走到男人身侧碰巧飞机颠簸,她盯着他衣领脚下一个趔趄跌下去,顺势用力扯住他衣领。 男人帽子压得很低,又是低头扶她,她没看见他眉眼。 她站直后扯起嘴角:“不好意思。” 男人只摇头没说话。 男人主观上没给她任何信息,但她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他脖子后纹着神似匕首的字母L,是Liar的标志。 她眸色渐沉径直朝洗手间走,始终直视前方经过商务舱,没发现有人在看她。 宋词视线自唐诗进洗手间后抽、离,静默向身后瞥一眼,拇指随意捻着杂志内页若有所思。 他心中猜想在飞机降落后得以验证。 手机一开机蹦出两条信息,微信列表第一条就是A01发来的信息。 简洁的只有一个X。 他看得明白,眉心微蹙回个:见机行事。 第二条是贺茗生发来的一个谢字。 “他为什么谢你?”闻秋桦蹙着眉不解,凑近他小声道,“陶倧谋杀你这事,可是刚好给了警察机会进茗会所查他。” “这就是他想要的,我给了他机会。”宋词没回复直接收起手机。 像茗这种私人会所大多难保持干净,一定会被警察盯上。 只不过碍于一些原因,双方都不会轻举妄动。 茗会关于贺茗生生日的事有两条不成文规定。 其一,当天除去顶楼酒会,楼下几层均不开放。 其二,来宾必须穿素衣。 最近郡城圈里都在传贺茗生想自证清白。 依当天的情况结合之前的耳闻,宋词不觉得贺茗生享受或是在意这个所谓的生日。不过,四楼酒会极其干净,楼下不营业更不用说,这倒是个证明贺茗生清白的绝佳时机。 -- 第142页 茗会所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能轻易激怒陶倧,又有贺茗生这个聪明人帮衬。 在恰当的时机报警,他能问出他想知道的事,贺茗生能证明自己清白,一石二鸟。 所以贺茗生在茶桌上问他为什么引战到茗会所。 他的回答是帮忙。 互相帮忙。 宋词眯起眼。 地下停车场画面又在眼前重现。 刀尖一点点陷进肉里,鲜红缓缓流出来。 陶倧僵硬的身子开始发抖:“我说,我说我说!是宋骥!他知道你在找唐诗,他不想你们在一起,让我背地里阻止你找到她。” 宋词嗤笑:“我很容易骗?” “我没骗你,真没有!唐诗她很聪明很会藏,所以我想到了找外援,对没错,外援,就是Liar那些人。你想想他们费用不低的,我哪请的起,全都是宋骥花的钱。” 他正要再用力,陶倧咽下唾沫又忙补充。 “后来Liar推了这事,出多少钱都不接,我就只能让我的人去找,就这么个事。” 他双眼微眯歪头盯着陶倧若有所思。 警车声响传进耳畔,他手上力道撤离些声音仍清冷:“继续说。” 陶倧安静了会,眼珠一转:“我抓唐诗那都是她离开峒城后的事,她到底为什么离开峒城,这手上伤怎么来的,我是真不知道。” 他禁不住冷笑:“你刚刚还说是用水果刀划伤的她……” 电梯开门声自远处传来。 陶倧瞥眼那方向,突然开始高声哭嚎:“你他妈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他妈说一句谎,出门就让雷劈死我!” 轻咳声将宋词惊回神,他循声看去。 闻秋桦把手机屏幕转过来,陌生号码发来信息:陶倧刚刚在郡城看守所中猝死,初步排除他杀可能。 转瞬,屏幕上方弹出提示消息遮挡了信息号码——天气警报:郡城雷暴大风蓝色预警。 闻秋桦抬眸瞥见唐诗从洗手间出来,转而移开视线收起手机,装作无意手碰下鼻尖掩住嘴轻笑一声:“该不会真是说谎遭雷劈?” 那晚在茗会所,他先警察一步下的地下室,刚走两步就听到陶倧高声发毒誓。 他提着半路被保安塞到手里的电棍跑到附近,宋词手一抬,水果刀恰好掉到陶倧手里。 陶倧就势握着水果刀做防卫状。 再一声身后电梯门开,他和宋词对视一眼,拉宋词到身后,电棍对准陶倧,猩红着双眼吼道。 “陶倧你别乱来!要杀他先杀我!” 警察跑来不由分说按住了陶倧。 陶倧一到公安局就指着自己脖子上伤口,说是宋词要杀他。奈何他的伤口很小不深连轻伤都不算更不致命,反倒是宋词脖子上的伤口正对气管,再深一点就会被割破气管。 监控视频只拍到他用刀抵、住宋词脖子的画面,更有贺茗生出面作证,当晚陶倧受辱后气冲冲跟着宋词出的会客厅。 陶倧不死,谋杀未遂罪名一定会成立。 但他死了。 虽算罪有应得,但也切断了路,把更多事带进了土里。 熟悉的瘦小身影自身侧经过,闻秋桦没得到宋词的回应继而沉默。 下飞机时人挤人,唐诗被猜到鞋跟下意识回头,视线简单与宋词交错,转瞬两人很默契又自然地避开彼此目光。她跟着人潮往前走,没再回头。 峒城国际机场,转盘附近围的都是从郡城来的乘客。 唐诗选个角落站着,手机屏幕一连蹦出几张护照图片,图片中的男性面孔长相酷似,但信息完全不同。最后一张图片中姓名是李强,正是她这趟航班最后一个登机的男人,她扯过衣领发现L的人。 “野哥”二字出现在屏幕中央,她接起电话。 “你去峒城参加校友会往返的飞机上都有这个人。我往前简单抽查几次,这个人至少从一年前就开始跟踪你了,每次出现的身份都不一样。”邢野咂下嘴,“这专业的就是不一样哈?我给你换身份,他都能换身份跟上你,防不胜防。” 唐诗深吸口气压低声音:“他跟我这么久却又不行动,为什么?” “这可不好说,我只知道Liar不认人只认钱,谁给的价钱高就为谁服务。” 突然被撞到,她下意识捂住话筒看去。 中年男人忙放下嫩粉色皮箱,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对不起,皮箱太沉了,你没伤到吧?” 唐诗摇摇头:“没事。” 她视线无意中落到粉色皮箱上,这才发现皮箱旁边站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怀里抱着的毛绒哈士奇比她自己还高。 小姑娘扬头看男人,笑的可开心:“爸爸,哥哥说这个大狗狗会保护我,是真的吗?” 男人食指点下小姑娘鼻尖:“会的,它一定会寸步不离地保护糖糖。” 唐诗嘴角笑意瞬间僵住,视线微定旋即不稳,好巧不巧撞上转盘对面深褐色眼眸。 她鬼差神遣没有立刻敛回目光,宋词竟也定然看着她。 “唐唐真乖。” 很久前,他曾趴在她耳边这样唤她,因为她没洗他写在手臂上的字。 唐诗答应做宋词女朋友 2012年12月31日17:23 唐诗莫名跟着记忆默念。 恍然已过六年。 -- 第143页 转盘对面传来一声清脆水滴声响,引出她太多疑问和猜想交织堵上胸膛。 白色行李箱粘着小向日葵自出口跳出,滑落转盘缓慢转向宋词。 手中尖锐喊声将唐诗惊回神,她揣起手机,快赶几步终于在转角前慌忙提过白色皮箱,拉杆都没拉提起转身就走。 在机场门口碰到常亮,唐诗只笑笑没说话,匆忙放好行李就让他开车。 车驶上高架桥,口袋里一连串振动,她长吐口气拿出手机。 -怎么不说话?干嘛呢? -怎么电话里不说话,发信息也不回? -我跟你说,陶倧众多交往过的女朋友里有两个和常姝情况类似的,都是几乎没外人见过陶倧本人,也没照片。 唐诗抿紧唇回个“发我看看”,转瞬就收到两个人的信息,她倏然坐直身子眯眼惊呼出声。 “叶陶心!” “谁?”常亮回头看她一眼。 “没,没事。”唐诗仔细查看信息。 这个叶陶心是青县人,现就读于禹城体育大学。 记忆飞速倒带,叶陶宁的话仿佛就在耳边。 “我有个姐姐叫叶陶心,在市里读大学。” “我姐姐姐夫马上就过来了,她想请你吃饭……” 唐诗握紧手机,后背阵阵生凉。 现在想来真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叶陶宁说她姐姐和姐夫马上到,自己推辞完刚跑到二楼就有电话打进来。 所以四年前在青县县医院,她晚走几步就会被逮个正着! “唐诗,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唐诗摇摇头,透过后视镜对上常亮双眸,“你有没有听你妹妹说过她男朋友劈腿?” 常亮明显一怔有些迟疑:“那倒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她临离开峒城前,总是闷闷不乐。我问她,她就说和陶倧拌几句嘴。”常亮目光微顿,摇了摇头扯起嘴角苦笑,“哦对,我忘了,他根本不叫陶倧。我的傻妹妹啊,到最后甚至连自己枕边人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银河公寓顶楼最尽头F室。 常亮推开门:“这就是我妹之前住的公寓。” 房间很干净,只是少了几分人生活的气息。 唐诗跟在常亮身后来到卧室。 眼前床头柜一角摆着枚银色戒指。 “我想把房子租出去,昨天来打扫在柜子里头看到这个。” 常亮俯身要拾起戒指,唐诗慌忙扯住他衣袖。 “我来。” 她从口袋里拿出个一次性手套戴上拿起戒指。 常亮视线有些不稳:“你,你怎么还戴手套?” “哦,我……”她清咳几声眼球转动,扯起嘴角,“我有轻微洁癖。” 常亮脸色不太好,点点头没再问。 唐诗下意识拿戒指去比自己的手指,比到无名指顿住。 看着刚好合适。 她咽下唾沫:“你为什么觉得这戒指特殊?这好像只是枚普通的铂金戒指。” “我妹两只手肉肉的,这戒指她根本戴不上,而且她根本没什么朋友,在家里聚会那更不可能……”常亮情绪有些激动,似乎很笃定,但转瞬他对上唐诗眼眸,话戛然而止。 他在床边坐下,低头摆弄手指叹气:“我只是觉得很奇怪,真的有点奇怪。” 唐诗暗自叹口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常亮隔段时间就会叫她过来说有线索,可每次他拿出的东西都很平常,甚至没有任何指向性。 他太想找到他妹妹了。 “你别急,我再仔细看看。” 唐诗走到窗口捏着戒指对准阳光转动,不一会,她蹙眉眯起眼刻意凑近了看。 戒指内侧刻着很小的三个字母,刻痕里似乎藏着黑色东西。 她再凑近些,边确认边小声呢喃。 “Q……Y……S?” 第66章 唐诗视线微颤, 轻握戒指进手心落进外套口袋。她步伐随意地在屋内转着,回头瞥眼常亮。 “那个什么,常姝离开峒城后, 你们都是怎么联系的?” “就……微信联系。” 她手指在腿侧轻敲:“微信视频?语音?还是只打字聊过天?” “基本都是打字, 偶尔语音,也视过频。”常亮缓缓站起身,眉心深陷满目木然。 她脚步顿住转回身, 眉心微蹙眯起眼:“也就是说, 她走后你还通过视频见过她本人?” 只一瞬,常亮眼底便红了。他双唇微张视线跳跃不稳摇了摇头, 再开口声音是哑的。 “每次都,都都是后置摄像头……她说她忙,我们很少视频。” “房子别租了, 钥匙先给我吧。”唐诗几步走到常亮面前,轻拍两下他小臂聊作安慰,“你听我说, 这事不一定像你……” 常亮倏地对上她视线, 她咽下唾沫:“不一定像我们想的那样, 在没有定论之前先不要打草惊蛇。” 她盯着他双眼商量道:“好吗?” 夜幕如期降临。 峒远玉兰酒店顶层角落,玻璃映出城中繁华。 两个身影倚着玻璃相对而坐。 唐诗手肘撑在膝盖, 随意耷拉的手中握着高脚杯。她蹙眉撩开潮湿的长发,摆弄手指说。 “我一直想不太明白,他这个几个情人,叶陶心, 许木涵和我同岁,身上多多少少还有点相似点。但是常姝,她比我们都大, 而且和我们完全都不是一类人。他找情人到底是以什么为标准?” -- 第144页 夏祁倾身撞下她手中高脚杯:“说不定就是随性呢?男人嘛,就图个新鲜。” “图新鲜干嘛死咬着我不放?”她瞧着夏祁抿口杯中酒,摇头轻笑,“Liar那帮人他一请就是四年,可不少钱呢。” 她忽地想起什么,视线顿住:“倒是叶陶宁说过一嘴,说我和她姐姐……感觉很像。” “感觉?感觉这玩意儿主观性太强,最会骗人。”夏祁噘起嘴眼珠一转喝光杯中酒,“我们感觉到的很多痒其实都是轻微的痛,我前两天去牙所,牙医说的。” 唐诗微咬下唇点头认可。 夏祁拿过酒瓶给两只酒杯斟酒:“哎,你说常姝比你们都大,大多少?” “7岁吧。” “所以他们遇见时,她也是16岁?” 夏祁抬眸撞上唐诗视线,唐诗惊讶模样让她摸不着头脑。 “这么看着我干嘛?这不就是100以内加减法嘛。” “哦对了,我接个活,明天和你一起去郡城。跟姐去不?搭把手?”夏祁塞、上酒塞,随手丢了酒瓶,酒瓶自飘窗的毛毯上滚到唐诗脚下。 唐诗笑着摇头:“我对摄影一窍不通,凑什么热闹?” “你要是知道我这次拍的是谁,一定会点头说。”夏祁撞上她手中酒杯,含着杯沿笑,“Yes。” “那你说说看?”她喝口酒,咽下前鼓起腮模样透过窗仍看得清楚,她点头双唇微动。 玉兰酒店脚下,长街车流如龙。?轻吻喵喵独家整理 灯火连接的另一端,新建成的写字楼只有顶层还亮着灯。 宋词推开挂有总裁字样的玻璃门,一股浓郁的胶和涂料味扑面而来。 身后传来闻秋桦厌恶的咳嗽声:“装修完味都不放就急着派你过来开荒,宋骥这人可真他妈恶心。” “没在分公司建成前就派我过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仁慈了。”宋词嗤笑,推开玻璃窗弄了一手的灰。他垂眸盯着指间轻捻,灰尘掉落殆尽,口袋里传出一声水滴声响。 是A02发来的信息,依旧只有两个字——平安。 他拇指刚划过删除消息提醒,“宋骥”二字随铃声跳出。 他接起来。 宋骥语气急躁:“你到底是怎么看的项目!” 清风自窗口闯入驱走满屋呛人气味,他单手随意撑上窗边,深吸口气神情惬意不慌不忙。 “怎么了?” “呵,你还有脸问怎么了!路呈半小时后到分公司楼顶,你立刻给我回来……” “那宋董,峒城分公司这边……”他故意打断宋骥又话只说一半。 “亿城都快保不住了,还搞什么分公司!” “好,明白。”宋词挂断电话,舒服地长吐口气。 闻秋桦走到他身侧,眉峰微挑:“他们动手了?” 他没答,翻出Si的微信拇指按上说话凑到唇边:“吉时已到。” 半小时后。 直升机盖住亿城峒城分公司楼顶的H,短暂停留再度升空。 飞机低空飞行的噪音可不常见。 唐诗循声转头。 一架纯黑色直升机自头顶不远处飞过,向南去了。 她仰头喝光杯中酒,从书包小口袋翻出一次性手套包裹的戒指提到眼前,转而握紧提过背包跳下飘窗。 “祁姐,我出去一趟!” 银河公寓顶楼最尽头F室,灯倏地亮了。 唐诗回忆常亮描述的找到戒指的位置,走到衣柜旁蹲下身,手中喷壶对准柜门一角喷了下。随后起身倒退到卧室门口,盯着柜子抬手关上灯。 次日,自郡城下了飞机,唐诗就和夏祁分道扬镳。 出租车司机满面春风地念叨。 “你看今天的股票没?牛市!我已经连续吃三个涨停板了!” “是吗?”唐诗笑笑,也翻出软件看。 她听人建议买的几只股票涨势都很好,拇指随意滑动,满盘飘红的画面陡然出现几行绿。 怎么大家都在涨,这几家公司居然跌停面临退市? “不过这再好的时候都有人倒霉!我一个发小一直死跟亿城的股票。这之前涨势也不错,谁知道今早突然冒出个古博撤资的新闻,亿城那个挺老大的项目估计要完。这不,今天一开盘就吃个跌停板。” “怎么会突然撤资?”唐诗眉心微蹙握紧手机。 司机笑着摇头:“嗨,那就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知道的事咯。这面上爆出来的是新闻,背后藏的指不定是个大新闻。” 出租车在阜营公安局门口停住,唐诗一下车就看到薛尚蹲在石阶上吸烟。 薛尚听到声音瞥她一眼,掐了烟吐着烟雾走下台阶,两人在台阶下站稳。 正是中午休息时间,门口来往人多。 他挺谨慎的四下看看才低声开口。 “找我什么事?” 唐诗拿出戒指递给他:“我想请你帮忙看看,这戒指里……” 警车声渐近打断了她。 不一会警车就驶到门口,几个警察押着个鼻青脸肿的红发男人下了车。 红发男人骂骂咧咧地挣:“我他妈都说多少次了?真是她自愿的!套用的都是她的,你们凭什么说我强J!强你妈的强!” 薛尚猛地推他一把,瞥眼旁边警察:“赶紧送进去,废什么话!” 几个警察扭着把人往门口推。 -- 第145页 一个年轻警察拉薛尚到旁边小声说话,唐诗有些尴尬,原地拿出手机随意翻着看。 “阿阿……阿嚏!” 不远处响亮的喷嚏紧接着拖出个“语”字,声音大的像是喊出来。 附近人都循声看去,包括唐诗。 年轻警察手背揉过鼻尖,不自在地留句“回头说”,便一步几层台阶走了。 薛尚跑回唐诗面前,隔一次性手套打量过戒指:“你刚才是想问这里面是不是X?” 唐诗怔了下,点点头。 薛尚蹙紧眉眯起眼:“怎么回事?”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对薛尚讲了一遍。 “你这得在当地报警,那么远的案子我们可管不了。”薛尚说着就把东西塞、给她。 她匆忙拉住薛尚:“情况实在特殊,没找到决定性证据之前,我不想打草惊蛇。拜托,帮帮忙。” 薛尚叹气:“就算人真的死了,你怎么知道你以为的那个人一定是凶手?说不定是别人呢?以我多年办案经验,这J、情杀人的也不在少数……” “我知道。”唐诗连连点头,“就是一种感……” “感觉这玩意儿主观性太强,最会骗人。”夏祁昨晚说的话又在耳边。 她拇指用力抚过右手心疤痕,咽下唾沫:“就是一种直觉。” 薛尚烦躁地挠挠头,终是摊开掌心。 唐诗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个纸包连带戒指递给他。 “麻烦了。”她转身。 阜营公安局石阶下相对站立的一双人影分开。 临近下午上班时间,几条街外的CBD脚下行人渐渐少了,阳光越见毒辣。 CBD正中央红、旗迎风肆意,艳丽模样映在写字楼玻璃墙面,无意遮挡其后一片狼藉。 会议室里股东纷纷指责争论,场面嘈杂混乱。 宋骥处在风暴正中心,一对多百口莫辩,但这次,他的傀儡并没有如往常帮他说话。 宋词神色平静地坐在角落摆弄手机玩,对质疑不置可否。 手机振动,他垂眸看信息。 老闻:陶倧在进茗会所前见过秦镇。 老闻:看走廊。 他转头隔着玻璃墙对上闻秋桦目光。 “天台。”闻秋桦用唇语说道,指下天花板,瞥眼宋骥方向便转身走了。 宋词静默起身整理下西装外套,朝会议室门口走。他刚握上门把手,就被宋骥拽住衣袖。 宋骥双眼微眯语气不善:“干嘛去?” “洗手间。”他扯下嘴角猛地挣开宋骥的手,拉开玻璃门转身径直朝楼梯口走,阳光刺得他全程眯起眼。 写字楼的玻璃墙自外看像个巨大荧幕,露出楼内人影百态,又在某个角度被光映得模糊。 阳光直照在毫无遮挡的天台,灼得人头脑发昏。 秦镇手背抿过额头的汗,扯开领带解两颗衣扣:“嗨,不会的!墓地这东西国家规定不能转让,他留着也没别的用不是?” 他瞥眼大太阳,额角热得胀痛,电话里声音尖锐吵得心烦烦躁。 “诶呀,老婆你就放一百个心!我一直是帮他做事,亿城倒了不正和他意吗?再说他之前那次还是我送他去的医院,我还帮他清理了现场。怎么着他都会保我的!哎就这样吧,领导叫我开会,先挂了。” 秦镇烦躁地挂断电话,瞧着手机小声嘀咕:“磨磨唧唧,没完没了。” 他转回身,眼前突然闯入的人影惊得他一抖。 看清面前站的人,他双膝发软接连踉跄后退,撞上天台围栏才勉强站稳。 宋词紧蹙着眉语气冰冷:“我不太喜欢这种地。” 秦镇血液逆流般周身发冷,额角流下冷汗,他悬在半空比划的手微微颤抖。 “词总,你你你听我说……” “恩。” 宋词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迈步上前,双手落进裤子口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微眯双眸尽是阴鸷。 “说说是什么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  J晴杀人是刑法理论上J晴犯罪的一种,与预谋杀人相对应,即本无任何故意杀人动机,但在被害人的刺、激、T逗下失去理智,失控进而将他人杀死。——摘自百度百科。 第67章 启宁·新兰合院1号, 半院青草绿树半院湖,近百条昭和三色锦鲤绕着石路中心飞檐小亭。 亭中中年女人白衣黑裤风姿绰约,造型师帮她整理过额侧刘海一路小跑出凉亭。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扬起嘴角:“韩女士, 很荣幸今天能采访到您……” 唐诗倚着摄影机后面的石柱, 推下黑色方镜框,随意打量韩媛。 韩媛,启宁集团董事长独女, 启宁现任CFO, 宋益的合法妻子。 院子门倏地开了,进来个和唐诗年龄相仿, 扎长马尾的女孩。 女孩上身一件亮黄色宽大立领T恤,左胸口印着中大的钟楼校徽。 “啧,长得和她爸真像。” 唐诗循声转头。 造型师倚着她身侧的石柱, 视线还定然落在宋倾语身上。许是察觉到她目光,她转头凑过来手遮在唇边压低声音。 “益总年轻时候在郡城商界可是出了名的帅,就搁现在, 也能狂甩不少年轻人啊。” 唐诗点点头, 禁不住轻笑出声。 没心思再听类似的话, 她指下远处:“我去趟洗手间。” -- 第146页 合院室内面积近千平。 唐诗随意瞥眼宋倾语进的东门,脚步自然绕到西门进去。 轻手轻脚走到二楼尽头的房, 她侧耳听屋内没动静,甩下防晒服衣袖遮住手旋动门把手。随后轻声绕到门内,后背靠上房门。 “从西门进,上到二楼尽头就是他的书房。听说他书房从不让外人进, 你可以去那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找到些东西。”邢野的话又在耳边。 唐诗绕到书桌和书架中间,隔着防晒服衣袖一一拉开抽屉, 在最下面的抽屉文件底下翻到个笔记本模样的老相册。 她小心抽出相册,后背不经心撞到老板椅,转瞬老板椅猛地撞上书架发出清脆声响。 “王姨?是你吗王姨?”喊声自远处传来。 她身子僵住下意识看眼门口。 “四间房三楼是联通的,他家佣人不多,只有一个老阿姨,你小心别被人撞见。” 唐诗自邢野的提醒中抽出思绪。 这声音听着像是宋倾语。 她慌忙翻看相册。 里面都是些老照片,各种大合影人头多的她头昏。相册刚翻到一半,门外硬底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已经很近了。 合上相册慌乱间食指不小心硌到其中,她一怔再度翻开,连着摸过几页相册,从稍厚的那张照片后抽出张合照…… 实木门没有窗,自内瞧不见外,从外亦窥不到内。 宋倾语视线小心扫过附近,走到转角,她目光倏地一顿俯身脱了拖鞋握在手里,轻手轻脚朝西楼尽头走。 刚才的撞击声应该是从书房传出来的。 越靠近书房,她心提的越紧。走到门口,她咽下唾沫视线几度不稳,小心抚上门把手轻轻转动。 宋倾语正要拉开门,身后突然传来冲水声,她“妈呀”一声抖了下。转回身,拿拖鞋当兵器举到眼前防备,盯着客用洗手间方向。 “谁!” 洗手间门开,走出个戴黑色镜框穿白色防晒服的长卷发女孩。 女孩巴掌大的小脸生的干净漂亮,看着像高中生,衣着上却没有半点学生的样子。 女孩看到她也是明显一怔,悬在身前的白嫩双手滴着水。 “那个,我是汇同财经的实习生,刚才借用下洗手间。” 女孩指下身后洗手间,勾起嘴角一双梨涡深陷人畜无害。 “吓到你了吗?姐姐。” 玻璃墙映出两人相对而立模样,墙外院内,韩媛温柔的声音掺在喷泉的水声中。 “我父亲就是山里走出来的,是他们村里十几年来唯一一个大学生。我们筹办今晚的慈善晚会,就是希望能多建几所希望小学,帮助更多的孩子走出大山……” 阳光逐渐褪去,夜色中启宁景苑酒店点亮华灯,依旧金碧辉煌。 宴会厅的数字时钟,红字一分一分接近九点整。 后台忙得团团转最后确认慈善晚会开场节目,可此时台下还空出接近一半的座位。 宋益薄唇微抿绷着张脸,双手握紧在口袋,手心隐隐渗出汗来。 启宁接连被爆出涉嫌非法集资,资金链断裂的新闻后,有庄家下场做空,股价一路暴跌。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天,启宁就会被迫退市。 今晚是他最后的机会。 肩膀忽地被拍了下,宋益狠狠一怔,僵硬着身子转过头正对上宋词双眸。 宋词收回右手落进西装外套口袋,绕到宋益面前嘴角微勾。 “益总不必紧张,还没到晚会开始时间。” 宋益扯下嘴角点头。 “益总如果不忙的话,我有件小事想请教。”见宋益不拒绝,宋词语气平静道,“宋董要调我去峒城分公司,我想在峒城买套房。前两天看中一套,户型好南北通透,又是学区房,只可惜……出过事。” 宋益视线扫过台下,漫不经心道:“那最好别选,做生意忌讳这些。” 宋词点头眸光微敛:“益总猜是什么事?” “最大不过是死过人。”宋益心思不在,视线根本没几秒是停在宋词身上。 “有人被捅伤腹部……” 宋益闻言陡然迎上宋词目光,喉结轻动。 宋词静默地看,许久才接上后半句:“差一点。” 宋词避开宋词视线,语气平静:“是你买房,还得看你自己怎么想。” “说的对。”宋词点头,微垂下眸掩住眼底情绪。 远处有人叫宋益。 人要走,宋词没拦,神色寡淡目送他走远。 脚步声渐近,至身侧戛然而止。 余光瞥见是闻秋桦,宋词右手自西装口袋抽出,指间夹着根半白短发。是刚才,他看准了拍到宋益肩膀捕获的。 闻秋桦自他手中抽出头发收好,迈步前行,身影悄然在交谈人海间开出条路来。 人影微动边沿,他看见唐诗定然站在一张圆桌前。 长发微卷垂在身后,妆容简单可她眉眼精致,低头浅笑时鱼尾耳坠扫过她时隐时现的梨涡,耳垂后耳线一直落到锁骨,水滴项坠精巧缀在漂亮的一字锁骨间,白色绸缎礼服长裙修身包裹她玲珑身子。 许久,宋词垂眸瞥眼珐琅腕表,时针就要指上9。 距离晚会开始还有不到五分钟。 “我们的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来宾请就位,谢谢。”音响中传出陌生女声。 -- 第147页 台下人影流动,有人小声说着话。 “听说了吗?待会晚会结束,宋益要请所有人去他新区的别墅吃夜宵。” “新区?结束都快零点了,跑那么远干嘛去啊?我来之前也没说有这项活动啊……” 唐诗目光落在桌边微定,拉开椅子坐下。 来之前的确没听说晚会后还有活动。 一杯蓝色海洋闯入视线,她下意识去握杯子,手心刚要触及杯壁,目光一顿,手又自眼前移开。 满杯冰块阻挡不住气泡上升敲打薄荷叶片,饮料分着层,上层透明无色衬得下层流窜的蓝像藏着暗涌的海。 海下有字。 郡城新区靠海。 海水似困兽疯狂冲上几十米的悬崖,流水爪牙抓不稳,继而撞得粉碎又坠落与天同样黑的海。 夜空悬的星,海却没有。 悬崖是边,向内延伸百米,千平别墅一、二楼亮着灯。 二楼会客厅,黑胶片不停转钢琴曲音乐轻柔,十几个人谈笑风生。 精工实木挂钟敲出十二下声响。 “我手机怎么突然没信号了?你有信号吗?” 女人碰下唐诗肩膀,唐诗视线盯着远处不过心的摇摇头,根本没在听。 视线中熟悉的颀长身影消失在转角,她咬紧下唇指尖轻敲几下杯壁,还是跳下吧台椅朝转角走。 转角后,螺旋楼梯绕着自三楼垂到一楼的流苏水晶灯。 水晶灯吊坠多面晶莹,映落其中的一黑一白两点颜色,分别向下向上一节节跳动着远离对方。 手机屏幕映出的黑色西装被桌面壁纸取代,信号格依旧是空的。 宋词眉心微蹙胸口莫名闷得厉害,刚走下楼梯,迎面碰到个熟人。 “词总。”陈姨身着米黄色制服朝他微鞠一躬,“您听说老爷不舒服了?” 宋词目光微顿:“怎么回事?” “是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老爷让我上楼告诉大家一声。”陈姨指着楼上笑的和蔼,“我先上去了。” 手机还是没信号,宋词不得不再度重启手机。 他快步朝门口走,一直走到悬崖边手机才接上信号。 这没有灯,极度昏暗下手机屏幕的光亮有些刺眼。 他不适地眯起眼,拨通闻秋桦电话。 数分钟前,闻秋桦打来电话,他刚接起来信号就断了。 “你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宋词视线落得远。 别墅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 身后海浪冲刷声太响,他把音量调到最大耳畔声音才字句清楚。 “结果出来了……” 不远处别墅始终黑着的三楼突然亮了灯,唐诗缓步走到宋益面前。 宋词心跳猛地停一拍,眉心深陷腮侧绷紧。 唐诗在亮处,看不见站在悬崖边的宋词。 她只知道,慈善晚会那杯蓝色海洋下藏着的字写的清楚。 如果她零点不去别墅三楼书房,就会有人对宋词下手。 “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来问我,没必要装什么实习生。” 脉搏莫名跳得很快,唐诗抿紧唇循声迎上宋益目光。 宋益靠坐在书桌边点燃一支烟,眯起眼来笑,烟雾自唇边绕出模糊了眉眼。 “毕竟我们才是老相识,比你和宋词还要早认识半年,不是吗?” 第68章 2014年6月6日20:55。 峒西大雨。 出租车缓慢停在育才园门口。 “喂, 小姑娘,醒醒。”司机拍拍副驾驶座椅靠背。 唐诗倏地坐起身,瞧着旁边的空位发怔。 “你肯定是睡得沉没听到, 他在路口下的车, 车费也付过了。” 唐诗要推车门又被司机叫住。 “对了,他让你到家发信息告诉他一声。” “谢谢您。” 唐诗推开车门,抱着鞋盒提起蛋糕一路小跑到门洞, 身上衣服淋透了。 她到家带上防盗门, 快步走进卧室脱下湿T恤。 豆奶慢悠悠走到卧室门口,坐那摇尾巴。 “豆奶乖, 姐姐身上湿,待会再抱你。” 豆奶突然起身冲门口龇牙,脊背的毛全竖起来, 继而跑到门口狂吠不止。 “豆奶?” 唐诗匆忙扯过校服外套、套上,拉链还没来得及拉,防盗门传来钥匙C进钥匙孔的声响, 唐诗倏地睁圆眼喊它。 “豆奶!快过来!” 豆奶吼得凶根本不听唐诗的话。 防盗门锁“咔嚓”一声开了, 唐诗护住胸口匆忙推上卧室房门。 卧室门合严声正与防盗门拉开声响重叠。 书桌上, 闹钟时针缓慢对准数字9。 卧室外,豆奶像破音般嘶吼。 穿深灰色西装的高大身影走进客厅, 回手关上防盗门。男人朝紧闭房门的卧室走,豆奶发疯似的撕咬上西裤拼了命向门口拖。 皮鞋踩在地面的声响乱了,但一直在靠近卧室。 卧室里,唐诗眼底通红双手直抖, 许久她才拉上校服拉锁。她匆忙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拨通宋词电话举到耳边,背靠着门蹲下来捂紧嘴不敢出声。 “嘟……嘟……” 耳边一声声的来, 太慢太久。 门外男人倏然“嘶”的一声,很是不耐。 -- 第148页 随后一声巨响伴随痛苦的呜咽敲痛耳膜,唐诗丢了手机拉开房门。 客厅空无一人。 豆奶枯瘦的脊背抵在唐诗面前的餐桌桌腿,整个身子痛苦蜷缩着腹部剧烈起伏,它眼睛湿湿的看着唐诗哀哼。 “豆……”唐诗一只脚刚踏出卧室,就被人从扯住手臂拽进怀里箍紧。 “我抓到你了。” 淡淡的腥味侵入鼻腔,冷意顺着男人的气息瞬间侵蚀唐诗全身,她双腿发软,颤抖着挣扎眼泪不受控制往外涌。 一句话就击溃了她早已是断壁残垣的心理防线,她认得他的声音。 “诗诗,你在哪啊?” “诗诗,我来陪你啊……” 这些话像是梦魇缠了唐诗两年。 2012年8月14日晚,峒城新开发区雷鸣大作暴雨倾盆,唐诗家里突然停电。 “你先去找找蜡烛,别怕,爸爸马上到家。”电话里的唐友良急得声音颤抖沙哑。 挂断电话,她跑去客厅翻箱倒柜。 几分钟后,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爸!我来开门……” 唐诗小跑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没听到唐友良每次回家一定会给她的回应,反而是钥匙插、进钥匙孔的声响传来。直觉激得她后背浮上一层冷汗,她后退几步疯狂跑上楼躲进杂物间纸盒后,捂住嘴不敢出声。 耳边雷声,狗吠声和皮鞋踩在瓷砖间声响混杂尖锐。 男人像个猎人,不紧不慢地在屋内打转搜寻,不停用言语和行为戏弄着他嘴里叫诗诗的猎物。 不久后,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回来,他才悄无声息的走了。 最后在杂货间找到她的人是唐友良,唐友良说自己回来后并没看到屋里有其他人。 这个男人是唐友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启宁现任总裁,也是唐诗的病因。 他叫宋益。 宋益之前从没对唐诗表现出什么特殊。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宋益那晚只是醉酒发疯,只要她转到远点的学校,搬出来住不再和他接触。时间久了,他们都会忘记这件事,所有的一切都会走上正轨。 直到高考前,她碰见宋词从宋益的车上下来,告诉她那是他小叔的车。 她自以为已经走上正轨的生活,再次被宋益的出现搅乱。 有人跟踪她,甚至偷偷在她家门口踩点。 她想高考完就搬离,赌一个来得及。 现实却叫她再次输的彻底。 松垮的校服轻易便被扯得脱离腰腹,滚烫触感覆上暴雨淋过依旧冰凉的皮肤。 唐诗瞪圆了眼身子绷紧,慌忙抓住宋益的手用尽力气想挣脱。奈何两人力气相差悬殊,她指尖疼痛泛白仍也没能脱离半分。 宋益轻笑:“碰你一下都不行?你不是有男朋友吗?他没碰过你?” “你闭嘴!”唐诗蹙紧眉声音颤抖自喉咙深处吼出。 “我不想强迫你,听话,跟我走。”宋益语气竟是温和。 “你做梦!”唐诗哑着嗓子。 “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强迫你!”宋益语气强硬得像是命令,他恶劣地在唐诗校服衣摆旁掐了下,按住皮肤向上抚,又在起伏前停下来。 唐诗情绪彻底失控。 她拼命挣扎嚎啕大哭,眼前完全模糊,她嘶吼道:“你就是在强迫我!疯子!混蛋!” 宋益突然吃痛地闷哼一声,箍在唐诗腰间的力道突然撤了,她跌倒在桌角却发现豆奶不见了。 眼前闪过黑影,她循着黑影转头。 豆奶正死死咬住宋益小腿,宋益手里握着把水果刀。 唐诗忙爬起来阻拦,宋益拽起虚弱的豆奶一刀捅过去,紧接着第二刀。 鲜红瞬间染红了眼,她发疯般去夺他手里的刀。 之后的时发生得很急很混乱。 到现在,唐诗都不知道,那把刀到底是怎么捅进的宋益肚子。连她自己受了伤,都是抱豆奶去宠物医院后,常亮发现的。 但她永远记得,她抱起豆奶想要逃离402室时,宋益对她说的话。 “宋词一直不甘心想回宋家,只有我能帮他。如果你想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他,也没关系,最差不过是他永远回不了宋家,本该属于他的财产全都落到别人头上,他自己永远顶着他妈和外国人的野种的骂名!” 墙上挂钟时针缓缓转向数字1。 烟雾喷在脸上,唐诗强忍住想咳嗽的冲动,睁圆眼迎着宋益目光。 “我说没说过?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抓到你。”宋益走到唐诗眼前,蹙紧眉咬牙切齿道,“我也不想用这种方式鱼死网破,是你们一再逼我!” 你……们? 唐诗狠狠一怔,脊背发麻。 宋益倏地掐住唐诗下巴,强迫她看窗口。 别墅楼下射灯倏地大亮,全都投射到悬崖边,宋词抬起手臂挡住双眼。 唐诗眼底瞬间酸涩温热,她猛地打开宋益的手,恶狠狠瞪他。 “我已经来了,你还要干什么!尹祁桐的投资是我拦的,新月酒店开业当天出故障也是我做的,跟宋词没……” “没关系?”宋益打断她哂笑,“尹祁桐那样奸诈的狐狸,你真以为给他介绍个项目,他就会同意不投资新月?他那是吃了你和宋词两头的好!” 宋益指着窗外:“新月酒店的项目就是他宋词故意让给我的。我拿他当自己人,没对他设防,他却看准我后续资金会不足,在关键时刻反悔之前投资帮忙的承诺。不仅如此,他还在关键时刻找Si做空康宇卸我肩膀,现在又让Si下场做空启宁。你说,这事他怎么脱离的了干系!” -- 第149页 唐诗大脑一团乱麻,她循着宋益所指看去。 自别墅到悬崖全都覆满强光,宋词此时与盲人无异,只能小步踉跄摸索着向别墅走。 新月酒店项目立项是两年前的事,宋词从那时候就开始算计宋益?他们不是合作伙伴吗! “不过你也不差啊,Si是你给他牵的线,你竟然还查到了常姝,拿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偷拍床、照。我真是低估了你们两个。”宋益眯起眼嘴角笑意未明,“害虫就该趁早捏死。” 他抬起手敲两下玻璃窗。 身穿米黄色衣服的人倏然闯入视线,快步朝宋词跑去。 唐诗慌忙跑到窗边,打开窗扒在窗边高喊:“宋词!小心!你身边有人过去了!” 宋词脚步顿住。 有人喊他,听着像是唐诗。 转瞬,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身子毫无防备后倾随后急速下坠,沉入海中的一刻,后背像是跌进水泥地,剧烈的疼痛激得他咬紧牙关,冰冷的海水自鼻腔涌进去。 他睁开眼,强光的惨白骤然替换成一片漆黑…… 别墅外的射灯关了,悬崖边堕入黑暗。 唐诗又用力拽几下门把手,房门依旧纹丝不动。 宋益居然趁她提醒宋词的机会,把房门反锁了。 这个混蛋! 唐诗脱掉高跟鞋,快步跑到窗口双脚迈到窗框外。裙摆刮到窗框上,她猛地扯下来,瞥眼二楼阳台目测个大概,一个纵身跳下去。 刚落到二楼阳台,正上方传来门撞到墙面声响。 唐诗撑着阳台围栏要翻下去,突然被人扯住手腕拽回来。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悬崖几十米高,宋词不会游泳现在早死了!”宋益嵌住她下巴,指着她脚踝,“你现在又受了伤,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唐诗这才发觉自己刚才被窗框刮到的不只是裙摆,还有脚踝。此刻,鲜红已经自近十公分的伤口蔓延到脚下,她居然根本没感觉到疼。 她打开宋益的手,狠狠一巴掌甩过去,趁他没反应过来,她撑着阳台围栏翻下去。 百米距离刚好冲刺。 唐诗全程用尽力气跑,直接冲下悬崖。 海里没有一点光,太黑了。 她几次浮出海面喊宋词,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回答。她又往海里扎,像个瞎子一样,不管不顾横冲直撞,只靠最基本的触觉去找。 精疲力尽前,她终于在岸边不算深的海底找到了宋词。 唐诗好容易把宋词拖上岸,脑海里一片空白,只靠本能双手交叠压住他胸口不停地按。总有水自睫毛和脸颊滑落,她分不清是什么。 她哑着嗓子大声喊他,喊着喊着就忍不住抽泣,胸膛堵得满当当的疼。 许久,宋词终于吐了几大口水,蹙紧眉剧烈地咳嗽出声。 唐诗痴傻般扯着嘴角笑,她忙扶他坐起身,手轻拍他后背,视线焦急在他身上绕。 “有没有伤到哪?或者……你觉得哪不舒服?啊?” 宋词只盯着她看,脸上甚至看不到情绪起伏。 他静默解开衣扣脱下西装外套。 她敛回目光咽下唾沫,本能向后让一点,自顾自小声嘀咕:“没事就好。” 肩膀微沉,湿透沉甸甸的西装外套披在了她身上。一股力道猛地扯住西装衣领,她身子随之前倾。转瞬,一双冰凉的唇覆上她唇瓣。 她倏地睁大眼,对上宋词炙热的眼眸。 他大手自衣领移开按在她头后,拥紧她,一下下嘬着她的唇瓣,越吻越深越用力。许久,他稍重地咬下她的唇珠才放过她。 “唔。”唐诗眉心轻蹙,下意识捂住嘴怔然看宋词。 为什么又咬她?有点疼。 一阵风过,她周身湿冷不禁打个寒颤,脸颊却烫得厉害,她不自在地避开他视线。 接吻时她几次偷偷看他,他都在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盯得她心里乱跳,语言功能缺失到现在还没找回。 唐诗的反应全都被宋词收进眼底。 他勾过她小指拉过纤细的手,一步步小心试探着,终于又把她轻按进怀里。衬衣湿透紧贴着胸膛冰凉,其后掩藏的地带渐渐回温柔软。 他轻阖双眼偏头贴紧她脸颊,许久,长舒口气哽着喉咙哑声道。 “别再丢下我了。” “我不是有意……”唐诗环住他腰身,声音又闷又哑。 “我知道,我都知道。”宋词轻声道,他闭紧双眼强压住眼底温热,手轻轻在她背后摩挲安抚着。 昨天下午,他在秦镇那听到一个小故事。 三、四年前的夏天,某个雨夜,秦镇接到宋益电话赶到峒城一个小区,发现宋益被人捅伤腹部倒在X泊里。 秦镇送宋益去医院后,按照宋益要求又回到现场清理了X迹。 由于时间久远,具体地点和细节秦镇已经记不清。但秦镇十分肯定,自己全程没碰到过唐诗和唐友良,只在扶宋益上车后,心烦气躁地骂过一个路过往车里看的人。 时间域高度重合,但宋益和唐诗受伤这两件事只有三个相似点——夏天,雨夜,峒城。 常亮和秦镇又都只看到他们以为的受害人。 唯一能证明宋益和唐家曾有瓜葛的是,唐诗放出过启宁参与四年前良起公司非法集资的消息。 X泊般大面积的X迹,到底会不会完全被清理干净? -- 第150页 他翻出自己四年前从育才小区402室带走的对讲机,又故意在慈善晚会开场前试探宋益,拿到他的头发,让闻秋桦送去检验,想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他运气不错。 悬崖边被强光致盲以前,他听到了结果。 对讲机破碎的裂痕里,有两个人和一条狗的血,那两个人分别是唐诗和宋益。 至此,天台上的小故事成了他一直在查的故事中的一部分,至于另一部分…… 宋词静默抱紧唐诗。 等她什么时候想说,他就会知道了。 “嘶。”唐诗倒抽口冷气,本能缩回西裤擦过的脚踝。 之前情绪太紧张,她根本无暇去想其他的事,现在被碰到伤口她才想起自己还有伤。 “怎么弄的?”宋词眉心深陷,握住唐诗的小脚轻抬起来。 “别别别,别动!我不小心划的,没……嘶,没事。” 脚踝像是被人用刀猛剜,唐诗不觉揪紧宋词衣袖,额头隐隐渗出汗来。 恐怕得用淡水冲干净,才能缓解疼痛。 她咬紧下唇忍着疼,焦急地四处张望。 他们所处的海滩周围除了海水就是几十米高的悬崖,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你有手机吗?” 宋词静默摇头,她有些急了:“这根本没有路啊,那我们怎么办?” “别急,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宋词一副成竹在胸模样,让唐诗有些摸不着头脑。 别墅现在只有宋益的人,宋益肯定不会来救他们。 她茫然眨眨眼:“谁啊?” 警车声自头顶传来,循环拍打的海浪声中隐约混进不和谐的机械声响,越来越近。 她循声抬头。 光随机械声响自悬崖边飞来,一架黑色直升机闯入视线。 直升机刚越过悬崖便关了灯,悬于半空的巨大黑影丢下根绳索,一直垂落地面。 “词哥!能看得见吗!可以吗?”是闻秋桦的喊声。 “没问题!” 唐诗循声看向宋词。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着站起身。他扯过她身上西装的两只袖子从她手臂下穿过,系个死结套到他脖子上。拉过她两只手按在他腰后,旋即单臂勾住她的腰箍紧,她被动踮起脚来仰头看他。 喇叭机械地扩大陌生男声自头顶传来。 “下面的人,你们怎么样?” 几束细光胡乱扫过来。 借着光亮,唐诗看见宋词一只瞳仁仍挂着深褐,另一只已恢复灰蓝。 “没事!”他手臂缠几圈绳索高声回应,垂眸对上她眼眸,声音沙哑却又温润,“抱紧我,我带你出去。” 她眼底莫名温热,抿紧唇一个劲点头。 宋词缠紧绳索,猛地拽了下。 直升机缓慢飞行,绳索缓缓向上拉扯。他们像是两根交缠的藤蔓悬在半空,越过脚下漆黑翻涌的海,一点点靠近头顶星海。 海上,弦月微缺待圆。 闻秋桦拉两人上了直升机。 宋词给唐诗系上安全带,再给自己系上。 直升机就此转头,灯光再开是照向前方。 悬崖边几辆警车闪着灯,画面越来越清晰。 唐诗探头到门外,看清车附近警察围着的人是宋益。 警察手中的手电筒照过来,宋益循声抬头,与她四目相对毫不避讳。 直升机越过宋益头顶,风疯狂打乱唐诗湿透的头发不住拍打脸颊,冰凉刺痛。 “简单粗暴地怼过去才爽。”这话在耳边回荡。 她扯起一侧嘴角,对着宋益竖起中指,之后胸口果然舒爽不少。 唐诗正沾沾自喜,手突然挨了一巴掌。 她一怔,转头对上宋词冰冷眼眸。 他眉心微蹙按下她中指:“谁教你的?” “呃……”唐诗清咳几声,从宋词手心抽出手,随意理了理头发小声嘀咕,“就电视上看过几次。” 他捏着她下巴转过来,声色冷厉:“以后不准再比这个手势,听见没?” 她像个犯错的孩子垂下眼眸,声音软糯:“知道了。” 剧烈的咳嗽声引得两人转头。 “我这个超级电灯泡能不能讲两句?”闻秋桦捂住胸口,视线在两人眉眼间流连,最后对上宋词眼眸,“行吗?词哥。” 宋词松开唐诗下巴:“说。” “这次还真是多亏A……”他瞥见宋词神色不太对,怔了下,“多亏那个那个谁撞开书房门发现不对劲,我才能及时来救人。” 闻秋桦偷瞥眼唐诗,疑惑地挠挠头,手背遮在嘴边凑近宋词压低声音。 “不是都和好了吗?这还不能说啊?” “你们……”唐诗微挑起眉,视线扫过两人眉眼,“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没有。”宋词帮她掖好长发,滚烫掌心抚上她脸颊,“冷不冷?” 她视线在宋词异色双瞳间流连,没再问,只抿紧唇摇摇头。 直升机此次行程终点是洲湾山顶别墅,直升机还未降落,穿白大褂的几名医护人员已经守在停机坪旁。 飞机停稳,宋词把唐诗打横抱下来,抬眸就看见宋骥站在二楼阳台看他们。 陈医生凑过来对上他眉眼先是一怔,随后忙避开他视线看唐诗脚踝:“少爷你,少爷要有心理准备,缝针的话极大可能会留疤。” -- 第151页 宋词暗自吸口气嘱咐道:“尽量精细。” “这点您放心。”陈医生点头。 宋词刚把唐诗轻放到客卧床上,敲门声便自身后传来。 来的人是凤羽,她语气没什么波澜:“他在书房等你。” “知道。”宋词头都没回语气清冷,他扯过被子盖住唐诗上半身,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 “我不怕,你不用陪着我。不过……你先等下。”唐诗扯过湿纸巾擦干净手,“看着我,别动。” 他其实不明白唐诗想干什么,但是她说了,他就听话的一动不动。 她的指尖在眼前无限放大,最后他甚至看不清。凝胶划过眼球的感觉很轻,她把那片深褐色美瞳丢进垃圾桶里,扬起嘴角笑。 “不差这一只。” 他扬起嘴角笑,大手轻揉了揉唐诗的头,随后转身朝门口走,嘴角笑意渐渐淡了。 宋词是在走廊撞见的宋骥。 宋骥在讲电话,腮侧绷得紧整个人戾气十足。一挂断电话,宋骥几步走到他面前,指着他走出来的客房。 “有老陈帮她处理伤口,很安全,你留下也没什么用。我刚才和宿联系过了,她愿意重新考虑联姻的事。路呈已经订好了机票,你现在就飞过去,把该办的事都办了。” “什么该办什么不该办?”宋词嗤笑出声,“我现在最该办的事,就是带唐诗回家。” 宋骥眯起眼指着脚下:“这不是家吗!” “宋董是在跟我讲笑话?”他眸光微敛,语气更强硬地反问,“这是家吗?” 四目相对间,谁都没避让,周围空气冷到极点。 宋骥似乎明白了什么,轻笑着点头盯紧宋词眼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秦镇和姜山来往过密?” 亿城生态智慧岛项目受阻,除去新闻报道的古博突然撤资,还有一层原因是宋骥的得力部下姜山背叛了他,和秦镇联手试图挖空亿城。 “你肯让路呈去接我,就是为了质问我?为了让我赶快去联姻救亿城?”宋词神色寡淡地嗤笑,“人命在你宋董眼里,果然始终不敌江山。” 宋骥不以为意:“你这是在怪我没在你妈死前去看她?” 宋词微收下巴抬眸盯紧宋骥,后槽牙硌得咯吱咯吱响:“我妈又是宋董什么人?” 苏尔病危那段日子,他求过宋骥三次,就差亲自飞去郡城找宋骥。 他再不待见这个男人,也不得不承认苏尔临死前最想见的就是他。他想凡事再大大不过生死,这点尊严折了没什么。可他万万没想到宋骥远比他想的无情,亿城不出事,宋骥甚至连委婉的理由都懒得编,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直说不想再和苏尔有任何瓜葛。 宋骥腮侧绷紧,盯着宋词不说话。 “我不仅知道他们来往过密,还私下里给他们开了不少绿灯。”宋词看着宋骥惊诧模样,满意地扯起嘴角笑,“我知道生态智慧岛的项目,你一直想拉宿投资,怕的就是古博这出什么差池。所以你处心积虑地撮合我和宿涵。” 他走到窗口不急不忙地撑开窗。 凉风猛地拂开他额角的发,灌进走廊。 “那天我告诉你的绝大部分都是宿的原话,只有一点,她根本没说过婚后要我独揽亿城大权。不过我推测你就算能拉下脸去问宿,也没法问的仔细,因为你怕得罪她。” “其实你担心的很有道理,古博背后公司的绝对控股人就是宋益。四年前的内斗和现在的突然撤资一样,都是宋益的手笔。只不过内斗,是为了让你带我回宋家,撤资是为了搞垮你。” 宋词转回身。 宋骥额角青筋暴起,瞪圆了眼眼底通红。 “你应该一早就清楚我和宋益之间的利用关系,可是你太□□自负了。觉得给了我绝对继承权,就是扼住我喉咙。反正你从始至终只想拿我当傀儡,根本没准备让我接触亿城实权,一个傀儡又能翻出什么花样?” “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你撕开让我回来的口子,就等同于给我翻身的机会。傀儡能替你挨骂挡刀木仓,也能看到你躲在背后看不到的东西。” 宋词缓步朝宋骥走。 “你投资的几家公司最近都亏得很惨,股票也没法套现。生态智慧岛的项目再拖五天,你以个人名义和别人签的对赌协议又会输掉五个亿。到那时,你还剩下什么?” “功亏一篑的感觉怎么样?”宋词在宋骥面前站定,眉眼阴鸷地睥睨着宋骥笑,“宋,董。” 宋骥腥红着眼盯紧他,良久,突然哑着嗓子笑出声。 “你以为只有我输了?亿城倒了你也会一败涂地!” “不见得。” 宋词嘴角隐有笑意。 “亿城倒了,宋词还是宋词,但你宋董将只是宋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果那八百他最开始就没打算要,也就称不上是损失了。 高三那年,宋益的确找过他很多次,说他已经铺好了路,希望他能跟他回宋家。 宋益算准他对宋骥恨意颇深,以为他能为他所用。 但其实在高考前,他都一直在拒绝宋益。 他之前有意背着苏尔和宋益保持联系,不是看不出宋益想利用自己。正相反,他就是想有一天能以宋益当跳板,回到宋家搞垮宋骥。 是唐诗的出现,给了他另一种期待。 -- 第152页 她为他穿过婚纱。 她嫌长发麻烦,却想留到长发及腰,以后好嫁给他。 她会笨拙地讲颜色给他听,因为她觉得哪怕他看不到,也有懂得的权利。 她那么努力克服困意和记忆力缺失,只想考去他应该考去的城市。她甚至早早就计划好路线,方便以后去逛他的学校。 她从来不需要他为她做什么,放弃什么,更不会利用他。 而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奔向他。 所以他不想她卷进他的仇恨,只期待以后和她过平平静静的日子。 可现实却总是事与愿违。 唐诗不告而别,他高考失利,苏尔病重去世,宋骥依旧冷血无情。 现实的每一步都推着他往最初的方向上走,他索性就接受了。 从育才园402室走出来那天,他在苏尔的墓前跪了一整晚,说了很多他从不曾说出口的话。 阴暗的,不甘的,满是恨意的话。 他发誓会亲手把宋骥拉下神坛,毁了宋骥视如珍宝的江山。 也是那天,他打电话给宋益说他同意回宋家帮忙。 但他很清楚,他是宋骥的儿子,宋益根本不会放过他。等到宋骥跌进泥里,他失去被利用的价值,最后躺在宋益砧板上的人就是他自己。 所以这四年,他小心藏起自己的戾气,竭力去扮演一个懂得感恩的侄子,一个听话的傀儡,一个被父亲死死压制不敢反抗的儿子。 他把自己磨成最不易被发现的绣花针,游走在宋骥和宋益之间,只等关键时刻不顺应血脉流动,扎进他们的心脏。 自私自利,才能无往不利。 这是他从宋家这两位优秀的前辈身上学来的道理。 轻咳声将宋词惊回神,他循声转头。 陈医生站在客卧门口小声道:“少爷,唐小姐的伤口处理好了。” “别叫他少爷,他不配!”宋骥气得满脸通红,整个人都在发抖。 宋词听了并不恼火,相反,他此刻夙愿得偿舒服得很。 他静默转身朝客卧走,不想再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多待一分钟。 宋词抱起唐诗走出客卧时,走廊里已然空无一人。 但没多久,他就在一楼大厅楼梯口撞见脸色惨白满眼戾气的宋骥。 唐诗视线在两人间流连,静默咽下唾沫。 他们在走廊的对话,她有听到一些。不太真切,但也听出个大概。她以为宋词回到宋家,是宋骥良心发现开始惦念骨肉亲情。却不想,宋家人关系如此复杂,互相牵连的不是亲情,而是利益纠葛。 唐诗看着宋词的侧脸抿紧唇,心里酸涩的很。 商场如战场,周旋其间兵书三十六计都怕不够用,他一个人是怎么扛过来的? 她攥紧宋词衣袖小声唤他:“宋词,你先放我下来……” “没事。”宋词打断唐诗,非但没松手反而抱她更紧。 距离宋骥对赌协议失败还有五天,对宋骥来说,一切说不定还有转机。 如果不是宋骥非在唐诗受伤的档口逼着他去找宿涵,他根本不会在今天,在宋骥的地盘亮出底牌。 瞥见闻秋桦已经开车在门口等,他抿紧唇眸光微敛。 今天就是天塌了,他也要带唐诗回家。 宋词抱紧唐诗一步步走下台阶,在宋骥面前站定,语气不容反驳:“让开。” 宋骥却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宋益根本不会放过你……”宋骥视线缓慢扫过他眉眼,最终落在唐诗脸上,“你们。除非他死。” 他蹙紧眉侧身撞开宋骥,大步朝门口走。 闻秋桦拉开门的瞬间冷风肆意灌进来。 宋词脚步在门的正中央顿住,微偏回头,眉眼间没有一丝温度。 “那我就送他去死。” 第69章 洲湾靠海, 在郡城最边沿。 夜色已深,自洲湾向亿城·鲲走的路要转几个弯,每一寸都在往华灯中心钻。 薛尚的电话是接通到车里, 全程开的免提。 警方暂时以协助调查的理由扣押宋益, 但情况并不乐观。 监控失灵, 现场被严重破坏。 据目前了解,除唐诗外没有其他目击证人。而她只看到推宋词的人个子不太高, 戴白色帽子口罩, 一身米黄色衣服, 甚至无法确认性别。 那套米黄色衣服是别墅里保姆们的日常制服,但案发当时所有人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唐诗和宋益在书房里的对话, 没有录音, 即便有只能证明宋益有杀人动机, 并不能证明是他指使他人杀人。唯一能证明宋益威胁过唐诗且有杀人想法的纸条丢失。 车内音响传出薛尚叹气声:“如果没有新的证据,我们至多只能扣押他24小时。根据我以往的经验, 这种人一旦出了公安局, 会以最快的方式逃到境外,以后我们再想抓他会比登天还难。” 唐诗目光微顿,双手扶着前排座椅靠背身子前倾:“薛警官, 我之前给你的戒指……” 电话那头安静数秒:“昨晚出的结果,戒指里面的确是x,和你纸包里头发的dna一致,应该是同一人。” “指纹结果呢?” “戒指太窄了, 印下的指纹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单凭这部分去比对, 一个区就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可能是凶手。看宋益这架势,要他开口承认几乎不可能。你们还是好好想想, 有没有遗落的细节还没讲。” -- 第153页 电话挂断,车内再度堕入安静。 宋词手搭上唐诗肩膀,将人轻揽进怀里柔声道:“我们先回家。” 唐诗静默点头。 宋词如水目光移至腕表表盘已是冰冷。 现在是凌晨3点整。 秒针不停向前,24小时开始倒数。 这条绳索牵扯的每一个人都没时间休息。 凌晨3点10分,峒西公安局接到报案。 之后峒西警方在银河公寓顶层f室查到x迹,时隔四年,监控器内容被覆盖,附近的邻居也都记不清当时情况,公寓经常被常亮打扫,现场破坏太严重,同样没找到其他证据。 “我们已经在全力搜寻尸体,找到尸体说不定能在尸体上找到指向性证据。但是四年前的凶杀案,四年都没被发现的尸体要在24小时内找到……”电话那头的峒西区警察没继续说,话锋一转,“薛队,你看看能不能帮帮忙,再从宋益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我尽量。”薛尚挂断电话,烦躁地拨弄下头发瞥眼唐诗,“我还得再去见见这位犯事还能逃脱的大爷。” 审讯室昏暗,台灯光亮下宋益眯起眼。 宋益神色寡淡地看眼桌面上自己和常姝的合影:“我和她只是发生过几次关系的泡友,五、六年前就断了联系。你说的什么她和男朋友去外地发展,我根本不知道。她男朋友是陶倧,和我有什么关系?” 薛尚指尖用力戳着桌面:“这个所谓的陶倧和常姝开始谈恋爱是11年前的事,那阵陶倧才他妈13岁!” 宋益淡然一笑:“谁规定的全国只能有一个陶倧?” 单向玻璃外并排站着一双瘦小人影。 手机提示音传来,唐诗垂眸看到是叶陶宁的信息:姐姐高烧还没退,她不想追究自己被小三的事了…… 她暗自叹口气,回个没事。 衣袖被扯了下,她转头看去。 许木涵双眼通红吸了吸鼻子,怯懦地指下门外:“我们,能不能出去说几句话?” 许木涵走时还没到公安局上班时间,走廊里来往的人不多。 唐诗拄着单拐倚在墙边,歪头无意识看着窗外,在想许木涵说的话。 蓝牙耳机里的嘟嘟声仿佛落得很远。 “陶……宋益是我初恋,我大学报考都是他出的主意。” “他一直待我很好的,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小三。这事不能让我家里那边的人知道,他们知道了我就……” “我才22岁,我的人生还很长,不想就这么毁了。” 很简单现实的几句话。 如果有选择,谁都希望自己被放过。 唐诗没理由不放许木涵走。 耳机里的嘟嘟声停了,唐诗瞥眼手机屏幕才知,距离宋益被释放只剩不到20小时。 她暗自叹口气:“你那查的怎么样?” 宋词沉默片刻:“你还在公安局?” “恩。” “我马上到,待会见面说。” 警察扭着个红毛男人自唐诗身侧走过,她视线不受控制追随红毛走。 这人她好像见过。 跟着过来的小个子警察打听到薛尚在审讯室,便从她身侧的门进去。 “先这样。”唐诗挂断电话。 门内小个子和薛尚的对话听来断断续续。 大概是说红毛这次惹了个狠人,女孩被q后留下很多证据,而且态度非常强硬,一定要把红毛送进去。 “薛队,之前那姑娘还是不接我们电话……胆小呗……她这不和那个谁,那个邱语情况一样吗……不过她可幸运多了。” 唐诗想起来了,她上次见红毛是在公安局门口。 押送的年轻警察还拉薛尚到旁边说话,打喷嚏时带出个“语”字。现在想来,可能就是喷嚏刚好打断他说出邱语的名字,结果反倒让她听到第二个字。 红毛犯的两次事都有人提到邱语这个人。 唐诗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就是莫名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身侧门开了。 薛尚看见她一怔,瞪眼身后走出来的小个子警察,小个子警察忙低头开溜。 薛尚四处瞧瞧:“许木涵呢?” 唐诗挠挠额头避开薛尚视线:“那个,她知道的不多都说完了,有点事先走了。” “行吧。”薛尚叹气,“哦对,那枚戒指是证物,我已经找人送去峒城。” “戒指?”她双眼微眯,眼前浮现出戒指内刻着的字,无意识轻声读出,“qys……邱语益宋,邱语和宋益?” 薛尚蹙眉眯起眼:“你全都听到了?” 唐诗咽下唾沫没直面回答:“所以他们俩?” “情侣。”薛尚瞥眼审讯室又叹气,“曾经是。” 红毛q、j案,胆小的姑娘,和邱语情况一样,幸运多了。 细碎词汇在唐诗脑海里重组,一种可能激得她周身汗毛直立,视线有些不稳:“邱语是已经……已经去世了是吗?” 薛尚抽出支烟叼在嘴边点燃,蹙眉眯起眼吐出烟雾:“她是我办的第一个案子的受害人。” 1996年4月初,阜营公安局接到报案。 早起跑步的大爷在河边发现一具女尸。 “人是从身后被勒死的,法医鉴定死者死前有过初次x行为,典型的j杀。附近监控拍到嫌疑人的脸,人很快逮到了。叫冯超,一个典型社会二流子,听说天天嚷着要报f社会,看他那副衰样犯了事也没想要好结果。人证,物证都有,按理说定罪应该很顺利。谁曾想?”薛尚摊开手,冷笑后叹气。 -- 第154页 唐诗垂眸看脚下,手脚发凉脑袋空空。 “到最后,他都坚称邱语就是和他看对眼了,去树林里打、泡。当时监控拍到的是邱语主动脱的衣服,还亲手递的那个什么。”薛尚掐灭烟,话说不下去了。 唐诗蹙紧眉,落在口袋里的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一丁点都没反抗吗?” 薛尚抿了抿干唇:“至少监控拍到的画面是,她应该真的很想活命吧。” 拍到冯超尾随邱语和邱语脱衣服的两个监控器中间,有一个监控器坏了,没拍到冯超强迫或是邱语反抗的画面。 邱语身上的伤痕全是死后造成的,最后人死了,死无对证。 “宋益来认尸当场就晕了过去,他坚持邱语一定是被强迫的,还不止一次精神恍惚地说都是他的错,后来我们才知道。”薛尚食指点点审讯室方向,“邱语会有当时的反应,的确和他脱离不开关系。” 那阵网上有个热议话题。 女孩们问自己的男朋友,如果自己遭遇q、j,男朋友希望她们怎么做。 “宋益当时的回答是,如果对方很凶逃脱不了,希望她能劝说对方戴t保护好自己,一定要活下来。” “他的想法并没错。”唐诗目光呆定有口无心道。 “是没错。错就错在,邱语遇上的是个不论她多听话,都不会让她活着走出树林的人。她强烈的求生欲反而成了冯超逃脱q、j罪名的有力证据。” 唐诗双眼睁得圆隐隐犯热:“就没有任何办法让他认罪?” “不是所有人被捕后都会老实认罪的。”薛尚又点燃一支烟,烟尾红点忽亮忽灭,他无意识瞥眼审讯室,“像冯超这种人,常年活在社会底层,从没有过存在感和选择权,受到些刺激很容易做些出格的事。被捕后他没有任何悔意,还言语挑衅警方耍着你玩。他巴不得有人恨他入骨却拿他没辙,这会让他有种高高在上,翻身掌控别人的感觉。” “那……”唐诗双目空洞,呼出的气轻颤,“最后呢?” “判的故意杀人,十年,07年出来的,一出来人就失踪了。”薛尚盯着审讯室眉心紧蹙若有所思,指尖掐着的烟烟灰掉落一截,小声自言自语道,“当时宋益都想开了不起诉q、j,留邱语清白。结果法庭上,冯超故意当众详细讲了两人所谓自愿的全过程,宋益一度精神失控……” 薛尚没再说,眉心未舒展暗自长舒口气。 唐诗盯着脚尖,无力感自她脚底蔓延开,心底一沉,她随之轻闭上双眼。 为了活命邱语能做的都做了,甚至顶着x辱违背意愿拱手送上自己的第一次,最后人死了,还要被凶手污、蔑清白。 指望极度的恶人从善认罪,恐怕是最可笑的笑话。 现在,曾经的受害者家属顶了当年恶人的身份,把自己吃过的亏变本加厉施加给他们。 他们又该怎么破这个局…… 薛尚干咳几声:“嚯,劲敌来的真快。” 唐诗惊回神,循薛尚目光所指抬眸。 迎面走来个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的年轻男人。 男人走到两人面前,简单打量唐诗一番:“你是唐诗?” 唐诗对这个长相还算英俊的男人完全没好感。 她毫不避讳地打量回去,没答反问:“你是?” 男人从西装口袋掏出张名片递给唐诗:“我是宋益先生的代理律师,费顷。” 唐诗接了名片点点头,拇指指向身侧的门。 难怪她第一眼见他就烦。 费顷礼貌地笑笑,绕开唐诗进了审讯室。 薛尚视线落在审讯室门口:“这位费先生专门为被告开罪,业内很出名,这些年钱可没少赚。” 唐诗轻哼一声,随手把名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手机振动进、来条垃圾信息,她拇指无意落到相册上,想起件事。 她翻出张有年头的男女合照递到薛尚面前:“这里面的女孩是不是邱语?” 薛尚眯起眼看许久:“应该是。” 这张合照是唐诗在宋益书房相册一张照片后翻出来的。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自己,视线长久落在邱语脸上,她却越来越看不明白。 许久,她自言自语般小声问道:“我……和她像吗?” 薛尚一怔,再度凑近仔细看过合照后坚定地摇摇头:“除去你们都是小个子,我反正看不出任何像的地方。不过我见过邱语的近照,倒是许木涵和邱语眼睛长得有点像。” 薛尚蹙紧眉:“你问这个干嘛?” “没,随便问问。”唐诗收起手机,抿了抿唇。 难道是她想太多?她们几个人之间并无关联,真的只是宋益看对眼了? 警车声渐近,黑劳在公安局门口停住,几辆警车闪着警灯紧随其后。 凌晨宋词送她来公安局,便出去找当年卖苏尔保健药的人,想从这条线找到宋益犯罪的证据。 她眼底浮起一丝光亮。 人这是抓到了? 警察压着十几个人先进的警局。 一个警察朝薛尚点下头:“薛队,成维安保健药的14个人全都抓到了。” 薛尚瞥见宋词走进来,指下身后:“先过去了。” 唐诗笑着连连点头。 “怎么在这站着?”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词轻揽进怀里,他稍用力她双脚离了地人像是挂在他身上。 -- 第155页 “和薛队说几句话。”唐诗抬眸对上宋词双眸,“怎么样?当时卖给阿姨药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宋词语气平静。 唐诗眼底燃起光亮:“那只要他承认是宋……” “他们只是个卖假药的团伙。”宋词轻声打断唐诗,看见唐诗眼底光亮渐渐黯了,他心头揪着难受,“前段时间他们的新品成维安被举报吃死了人,郡城警方一直在抓他们。” 唐诗语速极缓再次确认:“完完全全没有受到宋益指使?” 宋词暗自叹口气:“不过,我们会找到其他证据。” “当然,一定会。”唐诗话接的快语气比宋词还坚定,心里却是直打鼓。 还有什么法子能证明宋益有罪?难道真要抖四年前的事,可是…… 唐诗视线不觉不稳。 大概是看出她不对劲,宋词搂她更紧柔声道:“这有我,你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她抿紧唇摇头。 “卖药给苏尔的人……”薛尚折回来,见状干咳几声咽下后面的话,隔些距离站定。 “薛队找你。”唐诗拍拍宋词小臂小声道,“我自己可以。” 宋词抬眸:“薛队,有没有地方能让她坐下歇歇?” 薛尚指指他身后:“隔壁,休息室。” 唐诗目光朝薛尚方向指:“你快过去,几步而已我自己能走。” 宋词轻放她下来:“我很快回来。” 她笑着点头。 唐诗是真的累了,却不想片刻的休息时间有些人都不愿意给她。 刚走到休息室门口,她就被人拦住去路。 “听说唐小姐很懂法?”又是令人厌恶的腔调。 唐诗抬眸迎上费顷目光,语气冰冷:“非法入室到哪都违法,无关乎我懂不懂法。” 费顷一怔勾起嘴角:“唐小姐够直接啊,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看的出,为了给我的当事人定罪你们想过很多办法,但结果似乎都不太理想。唐小姐可能觉得自己手里还有牌可打,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不是所有牌都适合打出来。私闯民宅只能算民事纠纷,意外伤人致人险些丧命,可是要坐牢的。” 唐诗盯紧费顷双眸:“费先生不要偷换概念,宋益那是非法入室猥、亵。” 费顷摊开手心不以为意:“ok,你的证据呢?” “你说我意外伤人,你的证据呢?”她眯起眼,“单凭宋益一张嘴,恐怕法官不认吧。” “唐小姐这是要鱼死网破?没商量的余地?” 唐诗一字一顿坚定道:“没,有。” 费顷脸冷下来凑近她耳边小声道:“我还是要劝你谨慎。且不说非法入室猥、亵传出去有伤你女孩子的清誉,这四年前的事,就算是强、b证据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倒是你意外伤人还有迹可循,我的当事人身上有伤疤,当初的住院手续和伤害程度鉴定都还在。没一早就戳穿你,说白了是我的当事人对你还有份真感情在的。伤了这份感情,对你绝对无益,唐小姐一定要再好好地想一想。” 费顷说罢,绕过唐诗朝门口走。 “原来在费大律师眼里,真感情是这种肮脏的东西。” 唐诗哂笑字句咬字极重且清晰,门口咨询台的警察看过来,费顷身子僵住转回身来脸面有点挂不住。 唐诗抬眸迎上费顷目光,眉眼间尽是冷意:“我也好心提醒费先生一句,出门千万小心避雷雨,世间因果皆有报,还是保命要紧。” 费顷一张脸气得通红,他食指在半空中点点她没说什么,转身快步走了。 唐诗盯着费顷的背影,眼底酸痛视线渐渐失焦,垂在身侧的手因发力颤抖越发冰凉,转瞬倏地被人握住。 她视线落上自己被握住的手。 “警方会继续找推我下悬崖的人和常姝的尸体,我们回去吧。” 握紧的手被宋词一点点揉开,唐诗抿紧唇不说话,转瞬被他打横抱起,就这样缓步靠近门口。 “就这么放了他,我不甘心。”唐诗视线落得远散的厉害。 宋词轻放她到车后排,单手撑着车上方对上她眼眸,灰蓝瞳清澈坚定。 “19个小时有无限种可能。唐诗,我们还没输,但你需要休息。” 唐诗避开宋词视线若有所思:“我或许有办法能让他多被拘留几天,这样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找证据。” 宋词坐进后排关上车门,声音温润:“说说看。” 她瞥眼驾驶位,宋词也看过去。 闻秋桦莫名后背生凉,回头对上宋词目光,便识趣地指下门口干咳几声:“那个词哥我出去抽盒烟,肯定得挺长时间,啊,你放心。” 随后手脚麻利地溜了。 唐诗想,既然要说就不如都说完全。 她把这些年所有有关宋益的事都讲了一遍,整个过程她都很平静,像个旁观者毫无情绪地陈述别人经历的事实。 直到说到费顷拿意外伤人的事威胁她。 情绪压到极限时一定会迎来井喷。 她突然就哭出了声音,控制不住的崩溃连带说出的话时断时续沙哑着:“我不去抢那把刀好了,可是我,我,我要……要是不去抢,豆奶就会被他扎成……筛子!豆奶!它有什么错啊!” 她嘶吼完又忙用手背抿眼泪,闭紧双眼想收住情绪。 -- 第156页 宋词胸口闷痛得厉害,眼底酸涩滚烫,他小心揽唐诗进怀缓缓抱紧,声音也是哑的:“别忍着,哭出来。” 唐诗一个劲儿摇头,最后还是没忍住抱紧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身上的西装被唐诗揪扯的褶皱凌乱,滚烫的眼泪洇湿衬衣往他胸口钻,浸的他又痛又酸。 过了很久,唐诗长吐口气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轻推开他。 他递给唐诗一包纸巾。 唐诗扯出纸巾没擦自己哭花的脸,而是胡乱在他胸膛前蹭声音很闷:“都给你弄脏了。” 宋词瞥眼胸前扬起嘴角:“能接你的眼泪是它的荣幸。” 唐诗禁不住笑出声来,宋词炙热掌心温柔地一下下轻抿过她双眼,她抬眸看去。 他眼睛通红,舌尖抿过唇边明明是在笑,声音却哑得厉害:“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唐诗视线在宋词清澈双眸间流连,凑上去在他唇上嘬了下,扬起嘴角。 “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当然。” 宋词笑着揉揉唐诗脸颊,深吸口气若有所思:“其实四年前的事,我不觉得是你意外伤人。” “为什么?”唐诗嘴角笑意淡了,“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当时的情况。” “因为那晚是宋益让秦镇折回现场清理的x迹。”他视线微定,回想起几天前和秦镇在天台的碰面。 那天他找秦镇,本是想知道陶倧进茗会所前,两人为什么见面。 结果秦镇只知道宋益用自己的手机和陶倧讲了会电话,具体内容并不清楚,反倒让他听来了四年前那件事的后续。 宋词语气平静地分析道:“宋益只让秦镇认真清理指纹、脚印和x迹,没有任何留证的意思,也没听秦镇说宋益开过费顷所谓的受伤等级鉴定。如果真是你意外伤人,宋益就算不准备送你入狱,以他的性格也应该留些对你不利的证据捏住你的把柄,但他没有。费顷威胁你,是因为他担心你拿这件事起诉宋益,宋益多在公安局待几天,会被警察揪出其他定罪证据。” “可是宋益出了公安局,警察还是会……”唐诗倏然睁圆双眼,“所以他一定已经想好逃走的法子,出了公安局就会立马出逃,这样他就再也不怕被揪出证据了。” “费顷说的对,就算是我拿入室猥、亵的事拖住宋益,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证据。”唐诗烦躁地挠挠额头,急了,“绕来绕去还是得找到常姝的尸体才行。可是四年了,一丁点消息都没有,这宋益到底把尸体藏到哪了!这么安全,简直像是入土为安啊。” 宋词闻言一怔。 脑海中记忆瞬间倒退回启宁慈善晚会前一天的下午一点。 “我老婆非要把她爸的骨灰存在家里,宋益他当时好像有个合作伙伴在峒城盖了片墓地,他答应给我的奖励没给,最后以老头的火化证在那人手里买块墓地说是抵钱。” “现在老人的骨灰是?” “还在家呢!我老婆压根不同意我买墓地,不然她也不会拿这事跟我吵了,她以为我背着她花钱买墓地非要把她爸给埋了……” “宋词?”唐诗手在宋词眼前晃了晃。 宋词惊回神双手握住唐诗肩膀:“我还有点事,待会老闻送你回家后,你好好休息休息。” “哦,好。”唐诗有点蒙但也没多问。 唐诗到家时,墙上挂钟时针刚过9。 她无意间瞥见鞋柜上的名片,白底黑字印的清楚——心理咨询师赵磊。 此时,阜营公安局的警察已是焦头烂额。 卖成维安的团伙被捕,受害人家属把公安局堵得水泄不通。薛尚带人跟踪费顷,想顺藤摸瓜找到推宋词下悬崖的人。结果费顷一整天都在应付各种酒局,没有任何可疑行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天渐渐黑了,阜营公安局受害人家属都散了。 凌晨2:31,距离宋益被释放还有不到半小时。 薛尚站在单向玻璃外,宋益坐在审讯室内,两个人都紧绷着神经在倒数。 凌晨2:50,薛尚走进审讯室,拖开椅子坐到宋益对面。 他点了支烟叹气间吐出长长的烟雾。 “冯超是你杀的吧?” 宋益食指一下下敲打桌面轻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事,你就当听着玩。”薛尚嘴角随意叼着烟,说话时烟尾起起落落,“冯超出狱那天,我去了,不过我去的晚,我看见他在拐角上了一辆旧面包车。后来边防那边接到报警,说有人在树林里纵火,边防的兄弟们到现场一看是辆破面包车。开始我没多想,但自打冯超出狱后,就没人再见过他。” “一个大活人不会平白无故失踪,也没有人能逃脱得了法律的制裁,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薛尚掐了烟蹙眉瞧着宋益,“当年的事,你还过不去吗?” 宋益轻敲桌面的食指忽地停住:“时间到了,薛警官。” 审讯室夜般昏暗,但他抬头看见的台灯光亮,不似月是清辉,更像炎炎烈日。 他不得不眯着眼站起身。 过去24小时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薛尚推开审讯室的门侧过身子让开路,视线一直冷冷跟随着他,他不怎么在意。 费顷早已等候在门外。 宋益走出审讯室,边往门口走边四下搜寻。 -- 第157页 走廊大厅和大门口都没有唐诗的身影。 到底还是年轻,想来是受不住费顷几句吓。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小雨,石阶和马路都湿透了。 费顷撑起伞,宋益在门斗的灯下正了正领带,回头看眼薛尚一侧嘴角微勾。 “薛警官,我可走了。” 公安局门口的路灯坏了几盏,阴雨衬得夜格外暗。 宋益隐约感觉门口树影下有车,却也没在意。 他上了费顷的车,想合会眼,不想车子刚缓慢前行便一脚急刹停住。 远光灯的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投入没开灯的车内,似是刺入的利箭。 宋益蹙紧眉眯起眼,缓慢坐起身。 费顷烦躁的直按车喇叭:“喂!挡什么路,让开!” 宋益逐渐适应光亮的双眼,认出面前停住的车正是宋词的黑劳。 “别按了!”他听得烦吼了句,随后推门下车。 黑劳副驾驶走下个纤细黑影。 那人踉跄走到车前倚着,身上宽大休闲外套遮得严实看不出身子曲线,光映得四周雨似金丝不住飘落。 宋益走到黑劳前看清了对方的脸,眯起眼来笑:“24小时过了,你在这拦我,是想跟我走吗?” 唐诗笑着倾身凑近他耳边:“我想起来了,那把刀是你胁迫我跟你走时,你自己不小心插、进自己身体里的。你持凶器正在进行不法侵害时,我出于自保挣扎,以至于你自己不小心伤到自己。我这叫正当防卫,你告到哪我都是清白的。” 他嘴角笑意僵住,后退一步迎上唐诗目光冷笑:“那你报警抓我啊,大不了因为所谓的非法入室猥、亵再关我24小时。常姝的事你们查不到证据,你的事你们更查不到。” “谁说我们查不到。” 宋益心头狠狠一紧,他循声转头。 宋词甩上后车门,迈步朝他走过来,他却听见有脚步声急促是从身后过来的。 宋词走到他眼前站住,身后脚步也绕到他眼前。 薛尚亮出警察证,从腰间拿出手、铐举至眼前:“常姝的尸体找到了,我们在碎尸中唯一的衣物,一条底、裤上找到了与你dna一致的毛发。宋益,我现在正式以谋杀罪逮捕你。” 宋益神情明显透出惊诧,他目光在薛尚和宋词间徘徊,绷紧了腮和脖子两侧的血管。 费顷慌忙跑过来,语气底气不足:“警警官,这怎么回事?怎么刚释放就往回抓啊?” 薛尚冷哼一声:“问你的当事人吧。” 雨悄然大了,唐诗肩膀一沉,是宋词把他的西装披到了她身上。 “费律师,恐怕我们要当庭对峙了。”她视线自费顷身上移开,对上宋益双眸质问道,“常姝一心想嫁给你,你怎么下的去手?” “她一直想要个家。”宋益轻笑出声,“我这不给她了吗?” 唐诗目光忽地定住:“宋益你混蛋!” “我混蛋?”宋益用力点着自己睁圆眼笑得狰狞,他猛地扯住薛尚衣领嘶吼,“还有更混蛋的你们怎么不去搞他?怎么不去抓他!啊?” “我宋益有今天!你!你们有今天!”他瞪圆眼指过唐诗和宋词哂笑,“全都是他宋骥一手造成的!怎么不去抓他?所谓的没人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呢!你们想让我认罪是吧?好啊!只要你们把宋骥送进去,我就都认!我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你们!” 薛尚见状怔住,他视线扫过唐诗和宋词,两人皆是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情。 天蒙蒙亮时,宋骥终于来了。 宋益坚持要和宋骥当面对质,不然什么都不肯说。 薛尚只能破例让宋骥一个人进了审讯室。 唐诗,宋词,薛尚和费顷并排站在窗口,单向玻璃从外面能清楚看到审讯室内。 血肉兄弟相对而坐,一个冷静自若,一个像头猛兽露着凶相獠牙。 “警察说你坚持要我来。现在我来了,有什么话,说吧。”宋骥双臂、交抱,依旧一副不以为意模样。 之后宋益讲的故事,令在场所有人都惊诧万分。 当年宋骥撮合宋益和韩媛联姻,极力反对宋益和邱语在一起,不止一次对邱语恶语相加。 冯超杀害邱语当天,原本是宋益要偷偷带邱语去领证的日子,也是宋益22周岁生日。从邱语被杀到结案,宋骥从未过问过,甚至在结案当天就私自做主帮宋益定下和韩媛的婚期。宋益开始怀疑冯超的出现并不是意外。直到冯超出狱,宋益自己创造了当面质问的机会。 “他亲口告诉我是你指使他去玷、污邱语并杀害她。”宋益一双眼猩红地瞪着宋骥。 宋骥绷着张脸不置可否,突然起身狠狠甩了宋益一巴掌。 他指着宋益的鼻子声色冷厉:“知道不爱人的好处是什么吗?是可以时刻保持理智,再重要的事再乱的情况都能做出最理性的判断,而不是像你一样!被一个社会盲流,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随便几句话左右这么多年,害了这么多人!” 宋益视线瞬间不稳明显慌了,他双唇发抖眼底泛红:“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有吗!” 宋骥指着天花板:“你随便找人查,宋家祖上三代都没有你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我宋骥是冷血自私,我唯利是图,但我对天发誓,从没拿人命开过玩笑,更不屑于做这种低级龌龊的事!否则我这辈子,下辈子从出生沿街乞讨到死,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你听明白了?” -- 第158页 宋骥起身用力摔开审讯室的门。 薛尚干咳几声:“宋先生您……” “薛警官,如果您也相信这样荒唐的话,可以随时对我展开调查,我一定全力配合。”宋骥满目戾气看向宋词,“但今天我公司还有事,恕不奉陪。”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词全然不在意宋骥这一眼怒意,他此时只想着,他终于亲手送宋益回到了这里。 九小时前,闻秋桦送唐诗回家。他找到秦镇,两人乘坐最近的一班飞机赶去峒城验证他心中猜想。在秦镇的帮助下,峒西警方果然在刻有秦镇岳父墓碑的墓地里挖到了常姝的碎尸。 唐诗说的对,当真是因为“入土为安”了,才能藏住四年都没被发觉。 唐诗神色淡漠地看着单向玻璃窗口。 审讯室里宋益又哭又笑,神色恍惚一个劲儿地用力摇头。 因为自己最恨的人随口而说的谎言,他处心积虑算计别人11年,最后发现被算计的其实是他自己,这大概是老天爷对他开过最大的玩笑。 不过她一点都不怜悯他。 虽然的确是先有人伤害了他,但伤害他的不是她,不是宋词,宋骥,更不是常姝,许木涵和叶陶心,他们没有任何义务为他和冯超的荒唐付出代价。 “我饿了。”唐诗挽住宋词手臂,嘴角微扬轻挑起眉,“我们去吃生煎包怎么样?” 审讯室里撕心裂肺的苦笑在走廊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词抱着唐诗一步步走出公安局,再没回过头。 小晴生煎包的店面不大,但因味道正宗每天早上都排长队。 好在唐诗和宋词来的早。 唐诗一口就咬到虾仁,心满意足地眯着眼摇头晃脑。 “好吃吗?”宋词碟子里的生煎包一口未动,只顾着看唐诗,她眼里光亮虽不及从前却也真实。 “我有好几年没吃过,这么好吃这么心安的早餐了。”唐诗长舒口气抿去唇上的油,似是无意提起,“请那些人不便宜吧?” 宋词没跟上她思路:“什么人?” “a01和a02啊。”她抬眸迎上宋词剪水浅瞳,扬起嘴角,“我都知道了。” 第70章 宋词忙着去峒城时, 唐诗也没闲着。 她去了赵磊的诊疗室。 四年来,她第一次仔细回忆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魇里的高考前夜,亲手剖开伤口也发现了真相。 终于明白逃避只是暂时掩埋恐惧, 面对才是真正的解脱。 说来也巧, 她行动不便引人生了歹念。从诊疗室出来碰到个抢包的, a02赶来帮她被她逮个正着。 原来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些人,真的是某个人送给她的哈士奇。他们会寸步不离地保护她, 每晚八点准时向那个人报平安。他们还会在背后帮她做任何事不问缘由, 有些事他们做不到也没关系, 只要一个电话,那个人便会亲自出马。 那个人是宋词。 宋词轻声答道:“还好。” 他双瞳清澈映着清早淡淡的光, 唐诗目光深陷其中声音有点哑:“所以两年前从他们手里逃脱后, 是你花更高的价格雇了他们来保护我, 我才会平安走到今天,对不对?” 他沉默片刻平静道:“算是吧。” 原来她在白日里走过的每一段平坦路, 都早有人提前在夜里为她铺好。 “我还一直天真的以为, 是我们的小伎俩让我侥幸躲过了远近闻名的liar两年。”唐诗鼓起两腮吐口气,眼底忍不住犯热,她拇指食指捏出一小点缝隙小声嘀咕, “说实话有点小挫败,就一点点。” 宋词禁不住笑出声:“可以忽略不计。” 唐诗手里的叉子随意戳着生煎包:“那你当时都找到我了,为什么没来见我呢?” “我见你了,只是你没见到我。”宋词垂眸无意识捏着豆浆的塑料杯, “我听到你说,不想再和我在一起, 突然就感觉很多事都失去了意义。” 唐诗手里叉子砸到瓷碟发出清脆声响。 “我现在知道,你推开我是为了我好。可你不知道, 你为我好最正确的方式应该是一直待在我身边。”宋词手中豆浆杯变了形,他抬眸对上唐诗视线,咬了咬唇内侧深吸口气眼底发烫,“唐小胖,你不在的这四年,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唐诗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她忙用手背抿,抿了这边又顾不及那头,最后索性不管了。 她撑着桌子一瘸一拐绕到桌对面,倚着桌边勉强站稳,不由分说地张开双臂给了宋词一个幼儿园小班式的拥抱。 小店桌子摆的密集,过路狭窄的两个人过都要侧着身子。正是早餐时间,店里几乎转不开脚。 很多人都在看他们,但唐诗没放开宋词,宋词也没推开她。 宋词真就像个孩子似的,把头埋进她怀里搂紧她的腰,轻阖上双眼安安静静地任她抱着。 从前她叫他词哥,他一直像个大哥哥一样,小心呵护她敏感的小心脏,竭力给她一切她想要的。时间一久,她都忘了,她的男孩比她还小三个月。她还没完全长大,他也还是个孩子。他也会累会难过,同样需要人陪,需要一个温暖的肩膀偶尔让他安心歇一歇。 耳畔喧闹似乎渐渐淡去,心跳比呼吸听来清晰。 “我租的公寓下个月到期,可以搬去你那里吗?” -- 第159页 “可以,不过……” “我只能给你留半个床的位置。” 陈姨找到亿城·鲲时,宋词正在给唐诗换药。 落地窗圈住的郡城油画般明艳,会客厅里陈姨坐在唐诗对面,时不时瞥她一眼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唐诗看眼宋词小声道:“我用不用回避下?” “不必。”宋词在她身侧坐下,手覆上她的手背,“陈姨有什么话可以直说,她是我未婚妻,很安全。” 她循声偷瞄眼宋词,他明明没看她,却刚好在她看他时扬了下嘴角。 陈姨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握杯子的手一个劲儿搓:“我,我之前没跟你们说实话,其实那个人我拍到了。” 唐诗目光微定:“你是说你拍到了推宋词下悬崖的人?” 陈姨连连点头:“我当时在拍老爷新买的瓷器,不小心拍到了有人推词总下去的画面。” 说着陈姨颤抖地从口袋里翻出手机递给宋词:“我这个手机女儿新给买的,照片可以放大的。” 宋词放大照片,唐诗凑过去看。 照片中戴白帽子一身米黄衣服的人是侧着身子。 唐诗眯起眼来仔细看,语气不太敢确认:“这个人难道是个……” “是个女的。”陈姨道出她猜想的答案,“我那晚在别墅里碰到个穿我们制服的女人,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请假的芳芳回来了。结果她戴着帽子口罩根本不搭理我,我这才觉得奇怪。我只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乍一看感觉是和你有点像的。” 陈姨指着唐诗语气怯懦道:“所以我进来才,才不太敢说。” 唐诗蹙紧眉和宋词对视一眼。 手机铃声惊得她一怔,她垂眸看见屏幕中央映出“薛尚”二字。 老式红砖房的蓝油漆木门,一拽开便猛地抖出一层灰。这是个堆杂物的小棚子,里面除了干茅草什么都没有。 薛尚手里握着木仓,小心绕到屋内最大的茅草垛前,草垛动了动居然开口说话。 “你来了……” “别动!” 草垛明显一抖不再动,薛尚拨开干草。 一张覆着灰土惨白的脸露出来的瞬间,豆大的眼泪掉下来在那张脸上和了泥。 薛尚押着叶陶心走出红砖房,叶陶心的视线就没从唐诗脸上移开过。 这是唐诗第一次见叶陶心,她并不觉得她们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夏祁说的对,感觉是最主观最会骗人的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啜泣声自耳畔传来,唐诗循声看见常亮一双眼死死盯着叶陶心。 他头发蓬乱眼底淤青满下巴的胡茬,人像是老了十岁。眼泪在他眼眶里打转,他手颤抖地指着叶陶心沙哑道。 “你,你说句话。” 叶陶心盯着常亮看了好久,眼睛一眨眼泪也掉下来,她声音很闷:“哥哥,我现在有点忙,先挂了吧。” 薛尚拉着叶陶心从常亮身侧绕过的瞬间,常亮浑身无骨般跪倒在地,瘦高的身子佝偻成一团,整张脸都埋在土里,哭得撕心裂肺。 宋词拉常亮起来,轻声道句节哀。 唐诗看着心里揪的难受,却也无能为力。 挖出真相是对受害人的尊重,却是对其至亲者的残忍。 陈姨说推宋词下悬崖的是个女人,加上宋益被捕后,叶陶心一直以发烧为由不接唐诗的电话,到最后都是叶陶宁在和唐诗发信息联系。 唐诗便猜到了叶陶心头上,结果几秒后薛尚打来的电话证实了她的猜想。 宋骥走后,宋益全都招了,是他亲口道出了叶陶心的藏身地。 除此之外…… 杀冯超是他早有预谋,冯超的尸体被他喂了狗,再也找不到了。 杀常姝是冲动杀人,因为常姝翻出他随身携带的邱语的戒指,逼问他谁更好触及了他那根脆弱的神经。 也正因为常姝的突然刺激,宋益当晚才驱车去找的唐诗,有了后面的事。 他还承认自己是良起公司非法集资的主谋,故意给唐友良下、套,逼着唐友良退到二线,在他对唐诗所谓的追求过程中当个瞎子。 还有些事不在警察了解的范畴。 审讯室里依旧昏暗,台灯仍是刺眼。 唐诗坐到宋益对面。 光全都打在宋益身上,让人更容易看清他的嘴脸。他很平静,似乎接受了自己被最恨的人愚弄多年的残酷事实,一张脸明显憔悴许多,却看不出有多少悔意。 2005年6月初他冒用陶倧的身份结识了常姝,选择常姝的原因是她说话声音和邱语很像。 2012年是邱语去世整16年。他是在邱语16岁时与她结识相恋,于是那一年,他发疯般满世界找和邱语相像的16岁少女,他偏执地认为会再找到她。 2012年2月中,他又冒用陶倧的身份和叶陶心、许木涵确认恋爱关系。因为叶陶心给他的感觉和声音都和邱语像,许木涵则是眉眼像邱语。 2012年4月初,他在药店门口碰到唐诗,两人一进一出撞个正着。唐诗出于礼貌跟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 一个相似的初遇场景,一句邱语当年也曾对他说过的话,让他锁定了唐诗。他开始以合作伙伴的身份接触唐友良。 之后他发现,唐诗除了相貌,处事风格和给人的感觉都和邱语非常之像,就像是邱语的灵魂套上别人的皮囊。 -- 第160页 不过唐诗比邱语更好。 她有主见性子够坚韧,保留了邱语性子中美好的一面,又修补邱语怯懦只会顺从的缺陷,是他心中期望的最完美的邱语。所以他放过谁,都不会放过她。 宋益低垂头勾了下嘴角,声音轻飘飘:“如果她像你一样,或许就不会失、身又丧命。” 唐诗视线往天花板上飘,抿了抿唇:“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爸胃痛得厉害,我是去给他买药。你不提,我甚至都不记得那天我碰见过你,我却因为这点小事被你死死盯了六年。” “陶倧呢?被你顶着身份,还要帮你去抓人甚至杀人,你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唐诗盯紧宋益眼眸。 宋益随意拨弄着手上的镣、铐:“摆弄他这种胸无大志的人和养宠物一样简单。你给他块肉,他就会唯你马首是瞻。” “他和宋词早有过节。而且他这个人好s,你又正是他的菜,我引他去峒城见你,然后再告诉他,你和宋词是男女朋友关系,他自然会心生歹念。也是天时地利人和,他出现那天宋词看见了他。如果我后面成功带走了你,他就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替罪身。” “之后你从我手里逃了,我利用他对你的歹念和对宋词的不满,怂恿他派人去抓你。整个过程中我只需要当好一个军、师,在他进展不下去时,吹几口风告诉他liar的存在,再说我自己愿意出资帮忙,他就会自大的以为是他在主导我,而我,是一心在帮他。” “他那天去茗会所的确是去道歉的。陶康顶不住压力,想让他去找宋词求和。我让秦镇在茗会所门口拦住他,在电话里跟他比较了下得失。我告诉他,如果他按我说的做,不说出我参与的事,再误导宋词是宋骥在抓你,我就保证他在康宇倒闭后,依旧能过上花天酒地的日子。至于杀宋词,我倒是没抱什么希望。无论是比头脑还是体力,他都不是宋词的对手。” 唐诗眯起眼冷哼出声:“你还很得意?” 宋益身子前倾,视线在她双眸间流连:“如果不是liar中途毁约,两年前我就会带你走。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是该付出代价,但不是为了我。”唐诗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宋益,眉眼间尽是冷意,“是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叶陶心在隔壁审讯室。 唐诗走到窗口时,警察正在问叶陶心知不知道邱语的事。 叶陶心居然是她们中唯一一个,很早就知道所有事的人。但她明知道自己是邱语的替身,宋益根本就不爱她,她还愿意待在宋益身边,帮他做事。 薛尚摇头叹气:“爱真他妈让人盲目啊。” “一味地燃烧自己去照亮根本不爱自己的人,丧失最基本的取舍判断,甚至不惜为这个人违法。”唐诗瞥眼薛尚,“这不叫爱,这叫痴。” 口袋里一阵振动,唐诗对薛尚挥挥手就当道别,接起电话朝门口走。 “在公安局?” “呃……我来听段故事。”她抬头看见门外闻秋桦倚着黑劳朝自己挥手,忍不住白他一眼小声嘀咕,“有些人嘴挺快啊。” 叶陶心被捕后,宋词临时有事要走。 她以为自己终于能自由一阵了,没想到宋词居然打发闻秋桦到她家守客厅,生怕她出去乱跑。她是趁闻秋桦打盹的功夫偷跑出来的,想着办完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去。没想到老闻这家伙睡眠质量这么差,她出来半小时不到,他都追到公安局门口了…… 唐诗轻声抱怨:“就是划破个口子又不是瘸了,有必要看我这么严吗?” 咖啡厅音乐轻柔听来很舒服。 宋词心情不差,听到唐诗的抱怨禁不住轻笑出声:“小心留疤。”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我现在就回去躺平,立刻,马上。” 桌对面传来轻笑声,宋词收好手机,抬眸间嘴角笑意便淡了。 宋偲忙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一面。” “你笑起来像你妈妈。”她笑着指下宋词,夹块方糖投进咖啡杯中缓慢搅拌着感慨道,“爱情真是奇妙啊,能翻出人心里最柔软的东西。” 吧台上方悬着的电视正在播放午间财经新闻。 “启宁集团总裁宋益涉嫌谋杀、非法集资等多项罪名,于今日凌晨正式被警方逮捕,启宁集团即将宣告破产……据知情人士透露,亿城集团的生态智慧岛项目,近日连续有合伙人撤资。如果亿城短期内再拉不到合适的投资,或将断尾求生,将已接近竣工的生态智慧岛项目转交他人……” 宋偲手中搅拌勺倏地砸到咖啡杯底,脸上笑意褪去。 宋词抿口咖啡不以为意:“找我什么事?” “我希望你能出面救亿城。”宋偲双手拄在桌边盯紧宋词眼眸。 宋词身子向后一靠眸光微敛:“你难道没听说?”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我也很能理解你这么做的原因,毕竟是宋骥对你们母子太过分了。”宋偲视线明显不稳情绪越来越激动,“但是亿城本就不是宋骥的,是他自己生抢来的!亿城是我父亲大半辈子的心血,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作为一个女儿我不希望它就这么被毁了。” “你找错人了。”宋词说罢便要起身。 “我愿意把我手里所有股份无条件转给你,也可以从亿城辞职走人,以后你来当亿城唯一的主人。”宋偲从包里拿出文件夹递到宋词面前。 -- 第161页 宋词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股权转让书。 他眸光微敛将信将疑。 “我承认我来求你是不得已而为之。”宋偲十指交握不住轻捻,她盯着宋词灰蓝瞳仁,“当年宋骥推我去海外事业部开荒,已经把我在国内的人脉断的差不多了,我现在在公司总部连个熟人都没有。但你不一样,你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倒宋骥,就能取而代之。有天亿城能东山再起,你就是下一个巅峰时期的宋骥。” 宋词禁不住冷笑。 下一个宋骥?他不屑于成为那样的人。 “我不在意这些。”他合上文件丢回去,起身便朝门口走。 “宋词!惩罚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毁了他的心血,是让他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东西被他最恨的人夺去!”宋偲站起身来,视线追随宋词不顾周围人怎么看自己,高声道,“你有了亿城,就有了不被欺压的底气。你难道忘了自己以前是怎么被陶倧欺负的?” 宋词闻言反而加快步伐。 “你必须得承认有了地位就是有保障,你总要给你未来的妻子和孩子一个不受压抑,一个自由的生活!宋词!”宋偲慌忙提着东西追过去,她追的急,没料到宋词会在门口停住,险些撞上宋词后背。 宋词微侧过脸语气清冷:“你能帮我拿到多少?” 第71章 烈日西落, 光藏进云后或轻或重勾勒出漫天绯红,屋内渐渐暗下来。 敲门声打破屋内安静。 闻秋桦瞥眼卧室紧闭的房门,轻手轻脚过去开了门。 他侧过身让宋词进来:“怎么才来呢?” 宋词视线在屋内转一圈轻声道:“唐诗呢?” “在睡觉。”他提过西装指着门口, “我走了。” 宋词朝闻秋桦摆摆手, 随后轻手轻脚朝卧室走。 关门声自身后传来时, 他正轻推开卧室的门。 卧室没开灯,手机屏幕的光亮他看得很清楚。 唐诗背对门口骑、着被子看手机, 嘴角不时浮现笑意。 宋词担心突然靠近吓到她, 抬手敲了敲房门。 没想到她听到敲门声, 立马锁屏手机摘了耳机装睡。大概觉得自己姿、势不雅观,她躺稳后又默默缩回骑、在被子上的腿。 让他告状!不理他! 唐诗一动不动控制呼吸平稳。想着闻秋桦见她还在睡就会出去, 没想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人没走, 反而在她床边坐下来…… 双唇覆上滚烫,唐诗眼睛还没睁就一巴掌扇过去, 结果人没打到, 反倒因为用力过猛从床上翻下去,结结实实砸进人家怀里。 她揪住面前的衬衣衣领:“你怎么能亲我呢!宋词会……” 床头柜上小夜灯突然亮了,唐诗下意识眯起眼这才看清眼前人就是宋词。 他肩膀靠着床头柜半躺在毛毯间, 手肘撑在身侧。 她松开他衣领,抹了抹自己揪出来的褶皱:“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是……老闻呢。” “他走了。”宋词瞥眼她右脚踝,“脚没事吧?” 唐诗摇头:“没那么娇气。” 宋词轻扣住唐诗纤细腰肢,低头用鼻尖碰了碰眼前精巧的鼻尖, 扬起嘴角声音低沉:“不耽误做任何事?” “基本……上吧。”唐诗目光一顿,背后莫名生凉, 慌忙挣开他坐起身。 宋词盯着唐诗眼眸坐起身,慢条斯理解开腕表放到床头柜。 唐诗默默蹭着毛毯向后挪开些靠上床边, 双腿蜷缩起来搂在怀里。 宋词动作极缓解开西装衣扣,脱下西装外套搭到床边,倾身凑近她解开两个袖口。 宋词背着光,唐诗看不清他眉眼情绪,只觉得藏在暗处的灰蓝深谭般凝视着她。 她双手小心翼翼挡在身前,轻触他胸膛又触电般收回,不知该不该推。 宋词手撑在她身侧,慵懒地扯开领带凑近她耳畔,要吻不吻,温热气息全都在她耳垂附近转,惹得她又酥又麻,她不自在地别过脸动了动肩膀。 “还没洗澡?” “昂。”唐诗连连点头,目光短暂与宋词交错又忙避开,“我得……先洗澡吧?” 说着她就要起身,身子刚移开些又被宋词拉着手拽回来,坐稳时她脸颊轻撞、上他炙热的唇,胸口倏然偷停一拍,脸颊连带耳朵越来越烫。 他捏着她手腕笑:“保鲜膜呢?” “啊?”她咽下唾沫,声音越来越小,“那东西真……真管用吗?” 她好像在电影里听说过这种神奇的替代物…… 宋词视线扫过屋内,撑着床边微起身,从书桌上拿过保鲜膜举到唐诗眼前:“试试就知道了。” 唐诗倏然睁圆眼,心脏就快蹦出来,她慌忙推开保鲜膜连连眨眼:“不,不不是说好先洗澡吗?” 宋词不由分说扯过唐诗右脚踝,撕开保鲜膜一圈圈缠上去:“应该没问题,凌晨不是这样做过一次?” 唐诗怔了片刻,恍然明白他要保鲜膜是想给她缠伤口,以免洗澡时碰到水! 她又恼又羞,双手捂住快要烫炸的脸瞪他。 宋词瞥见唐诗羞恼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我看着有那么急吗?” “有!”唐诗气恼的很,毫不客气地给了肯定答案。 他不再逗她。 小心帮她扯断保鲜膜,转身靠上床边与她挨着手臂坐。 -- 第162页 小夜灯的光很柔和眼睛不会不舒服,他微扬起头,盯着天花板上一道稍浅的灰:“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灯是暖黄色的光。” 唐诗瞥眼宋词,也仰起头来看天花板中映出的暖黄色,人放松下来轻枕上他肩膀:“这种颜色的光看上去很温暖,就像……” 她眼珠微转,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天凉时手里捧了杯热茶,寒冬里坐在滋滋燃烧的炉火前,很舒服。” 宋词歪头抵、上唐诗的头,轻阖双眼感受她说的画面。 宋偲的话莫名在脑海中浮现:“你总要给你未来的妻子和孩子一个不受压抑,一个自由的生活!” 宋词睁开眼目光有些失焦:“我们以后会有孩子吗?” “当然。”唐诗答得清脆,头在他肩上蹭了蹭,调整个舒服的姿、势挽住他手臂。 “我希望是个男孩。” 唐诗循声仰头看宋词,嘴角缓缓扬起。 “他哪里都不用像我。”许是察觉到她目光,宋词转头看过来,“都像你好,以后一定招人喜欢。” 听到夸赞,唐诗嘴角笑意却淡了:“你是因为男孩不会遗传你的全色盲基因,才想要男孩?” 宋词扯下嘴角没答,话锋一转:“宋偲把她的股份都转给了我。” 唐诗坐到宋词对面盯着他看了会,犹豫片刻终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是准备接手亿城?” 宋词点头,目光追随手指轻掖好唐诗垂落的长发:“不过我之前没给亿城留余地。亿城救的过来你是董事长夫人,救不过来说不定你还要和我一起负债,怕不怕?” “我不仅不怕。”唐诗单挑起眉来笑,“我还能帮你,信不信?” 四天后。 幸尔猫咪咖啡馆。 唐诗趴在桌边挠着小白猫的下巴,刺耳的摩托车声浪自不远处传来,坐在窗口的人都循声转头包括唐诗。 一辆白摩托车在窗口停住。 骑车的是个女人。 纯白修身短t勾勒丰满完美的胸前曲线,下摆堪堪露出马甲线,腰后别着把不小的白纸扇,一只花臂衬得手背雪白,深蓝牛仔铅笔裤包裹着蜜桃t和一双细长直的腿。 眨眼间,慕丹予一双马丁靴落了地,摩托车钥匙在修长食指转一圈利落的收进裤子口袋。 她摘下头盔黑直发海藻般垂落至腰际,上挑眉杏核眼眼尾微挑,高挺鼻梁被黑色口罩遮住一半。她没化妆,眉眼分明有几分无辜清纯的感觉,目光却是冷傲,叫人对视一眼便要退避三舍。 唐诗朝慕丹予勾勾手指,慕丹予把头盔夹在腰间,推开门径直朝她走来。 慕丹予拖开她对面的椅子,抽出腰后的扇子和头盔一并拍到桌面上,坐下便翘起二郎腿,瞥眼她椅子旁立着的单拐:“怎么还光荣负伤了?” 唐诗一耸肩叹气:“逃跑技艺还不精呗。” 慕丹予点头了然:“那王八蛋什么时候判?” “下个月开庭。” 正巧服务生来送咖啡,慕丹予拿过咖啡杯撞下唐诗面前的杯子:“庆祝你重获新生。” 唐诗瞧着面前人,恍然时间穿梭回两年前。 患难见真情。 唐诗遇上慕丹予时,正是她最难的时候。liar那些人把她堵到树林里,是慕丹予出手救了她。事后她还把她引荐给章梵,定了走中间人的路。两人性格天差地别,但很聊得来,一来二去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唐诗抿口摩卡扬起嘴角:“上次衡岳的事还没好好谢谢你和赵汉卿。” 慕丹予头点的很敷衍:“然后呢?” 唐诗清咳几声倾过身压低声音:“然后就是宋词要接手亿城,急需个实力雄厚的投资人,最好这个人手里握着国内顶级ai技术。” 慕丹予手肘撑上桌边凑近唐诗:“这个投资人显然不是我。” “嗯哼。”唐诗笑着点头,五指并拢向前一指,“但他一定会给你予姐面子。” “我帮你这么多,回头要是我有事?”慕丹予歪头盯着唐诗挑起眉。 唐诗立马笑着抱拳:“万死不辞。” “这可是你说的。”慕丹予拿扇子隔空点了点唐诗,眉眼有了笑意。 “女骑士,摩托车很帅啊,什么牌子的?” 两人循声转头。 隔壁桌男孩拽过椅子坐到两人中间,一双眼睛就差长到慕丹予胸口。 唐诗来的早,知道这男孩是陪女朋友来的。 她视线在屋内转一圈,没看到他女朋友。 慕丹予漫不经心瞥眼男孩,哗啦一声打开手中扇子扇风,刚好遮住胸口。 男孩瞥见扇面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周围人都掩嘴偷笑。 唐诗歪头看眼才知,白纸扇中间四个毛笔字挥洒肆意——关你屁事。 男孩尴尬地扯下嘴角,灰溜溜走了。 唐诗和慕丹予手中咖啡杯一撞,一个杯子凑到嘴边,另一个拿起冰美式吸管从口罩边沿顺进、去。 不一会,两人都低头笑出声来。 笑声再大不会穿窗墙。 窗外白摩托车停得稳,街边行人车辆来往匆匆。 街景隔着玻璃电梯映入一双灰蓝瞳中。 写有yc字样的深色旗帜迎风肆意,缓慢自宋词眼前降落,他双手落在西裤口袋微岔、开、腿站,神色寡淡睨着它。 -- 第163页 旗帜于他,似乎已然藏进眼里,又仿佛只是数秒过客。 电梯停稳,随即叮的一声响。 宋词转回身先走出电梯,闻秋桦紧随其后。 电梯间到会议室的路,要经过一大片办公区,所有人见到宋词都投来诧异目光。 宋词目不斜视走到会议室门口,象征性敲了敲便推开玻璃门。 所有人都循声看来,视线在他双眼间转,继而凑在一起掩着嘴小声议论。 宋骥绷着的脸脸色铁青。 宋词从闻秋桦手里接过文件夹举到耳侧,目光凌冽扫过在座的人:“这是公司最新的股权分配明细表。” 他将文件甩到桌面,文件一路滑到宋骥眼前:“即日起,将由我接任亿城集团董事长。” 会议室内顿时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这是要闹哪一出啊……” “现在公司哪经得起换董事长的折腾,这不胡闹吗!” 宋骥迅速翻过文件,转头瞥眼宋偲。 后者十指交握轻、抵下巴心情正好。 “宋先生目前持有公司5%的股份,仍是公司股东之一。后面……”宋词面向宋骥,神色冷厉指向长桌末端,“有你的位置。” 宋骥瞪圆眼拄着桌边的手直抖:“宋词!” “宋骥!”宋词话接的快语气亦是强硬。 他上前一步睥睨着宋骥:“请你坐到自己该坐的位置。” 他双唇微抿抬起手。 闻秋桦随即走到宋骥身侧,五指并拢指向桌尾:“宋骥先生,请吧。” 宋骥一张脸气的通红,他撑着桌面缓缓站起身,终是自宋词身后绕过朝桌尾走去。 二十年前,宋骥逼的宋译荿退位而后出家,染疾而终。 二十年后,宋词又以同样的方式从宋骥手里夺走了亿城。 只几分钟这件事便闹得满城风雨。 石翻灰尘起,宋骥倒了,另一些陈年新闻便再也压不住。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宋骥当年逼走苏尔的事,宋骥的谎言被层层戳破,苏尔顶了二十几年的出轨帽子终于摘下来,野种传言不攻自破。 接近零点时,亿城顶楼会议室的灯成为整栋大楼唯一光源。 剖开所有谎言的父子静坐在长桌两端,他们面前的郡城华灯燃上越发繁华。 星光汇的红顶钟塔,时针走到顶端,分针便要顺而下落。 零点已过,终是宋骥输了。 宋骥认命般合上双眼长叹口气:“你是怎么做到精准做空我投资的所有企业的?我具体投资了哪些企业,连路呈都不清楚。” 宋词语气平静道:“总有人知道。” 宋骥倏地睁开双眼,满目怔然。 口袋里手机振动,他收到凤羽发来的信息:明早九点,我们民政局见。 “我还以为她和我闹离婚是因为亿城败落。”他自嘲般笑着摇摇头,声音干哑,“你到底给了她多少钱?” 第72章 正文终 落地窗映出宋词淡漠眉眼。 他想起件事, 另起话题道:“我妈的死的确另有原因,但和宋益无关。你想挑拨我和宋益的关系,拴我为你做事, 所以捏造了宋益谋杀我妈的谣言, 说你手里有证据。” 宋骥眉心深陷绷紧了脸, 算是默认。 宋词随意摆弄着手机:“你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除了你自己, 你的计划和未来里没有任何其他人, 就怪不得别人也不把你放在心里。” 纵使宋益能在亿城掀起滔天风浪, 他要回宋家,总还绕不过一个必要条件——宋骥没有其他儿女。 他收起手机, 垂眸系上西装衣扣:“凤羽每年都会去荟山拜送子观音……” “这事我知道。”宋骥语气不耐地打断他。 “求观音菩萨原谅她不诚心, 却要屡次前去打扰。”他不慌不忙地继续道。起身间瞥见宋骥静默握紧了拳, 他淡然敛回目光,转身朝门口走, “钱买不通真心, 也留不住虚情。你觉得她值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吧。” 玻璃门自身后合严,宋词径直朝电梯间走。 大楼空荡昏暗, 走过会议室,目之所及只剩薄薄清辉,于他不同常人的双眼却是最舒服的光。 郡城依旧车水马龙。 夜,正当精彩时。 宋词上任第三天, 亿城股东集体提议卖掉生态智慧岛项目,弃车保帅。 他在桌首坐得安稳, 平静地看他们面红耳赤地指责自己。待众人都吵累了,他淡然瞥眼腕表从容道。 “再等等。” “还等什么?再不卖项目就彻底砸手里了!到时候我们必然会亏得血本无归, 你一个刚毕业的小毛孩懂什么!” 大股东王总拍案起身,指着宋词语气不善。旁边人拽下他衣袖,他循那人目光抬眸。 会议室玻璃墙外走来几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 走在最前面的人个头极高身子精壮,一身藏青色修身高定西装三件套,佩戴的腕表是前几日在臻思拍卖会上以5000万rmb成交的腕表顶级品牌经典款。 他叫赵汉卿,衡岳集团现任总裁。 股东们面面相觑显然都对其熟知,但没一个人敢说与他交好。 “原来你找好买家了。”王总尴尬地扯下嘴角坐回去。 宋词神色寡淡地瞥眼王总,没搭话。 赵汉卿随行的人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 -- 第164页 他和赵汉卿没有官方的客套和多余的寒暄,两人握过手便并肩而立,气势全然不输在场久经沙场的各行业大佬。 他抬眸,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亿城将重启生态智慧岛项目。” 衡岳集团的投资让生态智慧岛项目枯木逢春。 项目自此重启,却再与宋骥无关。 对赌协议输掉太多钱加上投资全部亏损,让他不得不卖掉亿城的股份和洲湾山顶别墅去堵债。 说来也巧,买他别墅的人是章梵。 章梵不喜欢原来的奢华古堡风,计划全拆重新装修。 曾经全郡城有名的顶级豪宅几天便被拆的残破不堪,工人拆下的吊顶木板重重砸到地板上激起一厚层木屑和灰。 宋词站在原地平静地瞧着,只抬起手帮唐诗挡住了脸。 被他环住的人轻声叹气:“这毕竟曾经是你的家,看见就这么拆了,你心里难不难过?” 宋词放下的手落回裤子口袋,视线再一次将这栋冰冷的别墅打量。 他恍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时,重重阴霾下的别墅像是能吞人的地、狱巨兽,比巨兽更冷血的人说着他此生听过最残忍的话。 汽车鸣笛声自身后不远处传来,他回过神来自言自语般说着。 “这不是家,是禁、锢贪念的牢笼。” “唐诗?” 宋词循声转身。 章梵从一辆黑色迈巴赫上下来,看上去是个没什么架子的人。 人走过来先和他握了握手寒暄几句,才笑着看向唐诗:“脚上伤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了。”唐诗扬起嘴角笑,她摊开掌心指着章梵,特意又对宋词介绍一番,“这位是章梵叔叔。” 宋词闻言微怔:“什么意思?” 外界皆知唐诗在两年前认了章梵做干爹。 年轻女孩认干爹总会被旁人定义为不干净的买卖,后面的风言风语还是他帮忙压下来的。 他当然相信唐诗和章梵之间没什么,可她此时叫章梵叔叔,他还是没能立刻摸透其中情况。 唐诗挽住宋词手臂解释道:“干爹的事是假的,我只是和章叔叔商量好,先假借他干女儿的身份混进圈子当中间人。这事还是慕丹予牵的线,其实我和章叔叔根本没见过几次面。” “你脾气也真是够倔的,当初谈好只借身份。两年多,你还真是一次都没找我帮过忙。”章梵隔空点了点唐诗,转头笑着看宋词,“宋董别误会,章某可从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宋词点头了然,扬起嘴角:“不会。” 一个月后,唐诗租的公寓到期。 她搬去亿城·鲲与宋词同住。 当晚宋词有视频会议要开,零点还没出书房。 唐诗在书房门口来回踱步,犹豫许久还是敲了敲门。随后她轻声推开门,从门缝探出双眼睛。 宋词坐在办公桌后捏着眉心,似乎在休息。 两人视线对上,她说悄悄话般问道:“你结束了吗?” “恩。”宋词笑着朝唐诗勾勾手指,她便蹦跶着跑到他面前。 房间空调暖风开的足,她只穿了件宽松的浅色吊带棉布睡裙,款式和她上学时那件很像。要不是她现在是长发,头发还湿漉漉垂在身前,他都恍然有种时间穿梭的感觉。 “我刚收拾完东西洗了澡。”唐诗双手撑着办公桌边踮起脚坐上去,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揉揉发梢,“你也去洗洗……” 宋词站起身来,双手擦着她的手撑到她身侧,人倏然矮了些但看她还是要低头。 他一双浅瞳映着她眉眼,悄然覆上几分痴念。 “该睡了……”唐诗轻声说道。 刚才没说完的话此时接上,像是别的含义,让人有些难为情。 她垂下眼眸脸颊隐隐发烫,心里小鹿咚咚地乱撞。 “恩。”宋词轻应了声。 迎面是秀色,垂眸是春光,晚上应酬喝的几杯酒仿佛此时才上劲,他想吻唐诗却被她低头躲开。 他怔在那盯着她看,她白嫩的双手死死揪着脖子上毛巾好像很紧张,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等等。 刚要走开,她双手却轻搭上他肩膀。随后人像只小猫似的蜷进他怀里,他扣紧她的幺。喉结倏然覆上温热,她蜻蜓点水般一下下吻着。他身子越来越僵,按在她背后的手用些力道来回摩挲,喉结躲闪般不住滚动,终是没忍住在她咬住喉结的一瞬低哼出声。 他挑起她的下巴吻住她双唇,而后是脸颊,耳畔,再一路向下。 宋词吻的有些急有点重,唐诗连呼吸都只能跟着他的节奏。 他抓住她的手往西装内口袋里、探,随即指腹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往回缩,还是顺着他的想法抽出口袋里的一连东西放到桌面上。 他抽走她脖子上的毛巾丢远,脱下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 她正茫然,他一手握在她脖子后,亲吻间撑在桌面的另一只手缓缓向后挪。她随他俯身缓慢躺倒在书桌上,他左手捕捉到她投降状举在自己耳侧的右手,缓缓与她十指紧扣。 宋词很温柔,唐诗没感觉到传说中的疼痛。 只是一直浑浑噩噩跟着他的想法走,也不知道怎么折腾到沙发上的。 他没急着起身,而是伏在她耳边,时重时轻地吻她耳畔。 唐诗累极了眼睛都懒得睁,只想在书房的沙发里睡死过去。 -- 第165页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宋词哑着声音问:“适应了?” “恩?”她转头迎上他目光,他突然一幢她直接惊呼出声,睁圆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不,不不……不是结束了吗?” “怕你疼一直收着力。”宋词深吸口气,直白道,“没解渴。” 唐诗羞得脸颊发烫,被他十指紧扣按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甲不时深陷进他的手背,反驳的话被迫时断时续毫无气势可言:“你等……等下……你竭泽而渔……是不对的!” 几天后,峒西人民法院。 陈律师拉唐诗到角落小声道:“我最后再和你确认一遍,你确定要当庭说入室猥、亵的事?相关证据你提供的不是很足,这事最后能判的可能性极低。他杀了两个人加上非法集资,基本难逃死刑,多这一个小罪对结果并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你说的我都懂,但我总得为我自己讨一个说法。”唐诗瞧着脚下被阳光拖长的影子,视线渐渐失焦,“他必须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种因得果,一件也不能落。” 于宋益而言,那晚不过是他心血来潮时的一丝贪念。但就是这一丝贪念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让她在过去的5800多天里日日徘徊在绝望与无助的边沿,夜夜梦魇。 不是只有伤残与死亡才称得上伤害颇深。 陈律师了然般点头:“那你准备好接受复杂的声音了吗?” “掉进泥潭里的人不脏。”唐诗抬眸笑的坦荡,“推我下泥潭的人才脏。” 宋益的辩护律师是圈里有名的反方律师费顷。 宋益当庭翻供。 费顷揪住冯超尸体至今未找到等案件疑点,试图帮宋益脱罪免于死刑。 案子一审再审始终没有结果。 直到19年2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终审,认定宋益谋杀常姝、冯超,谋杀宋词未遂,非法集资及入室猥、亵等多项罪名成立,依法判处其死刑立即执行。 叶陶心谋杀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四个月。 良起公司非法集资一案,唐友良属被人蓄意陷害,判其无罪当庭释放。 于峒城来说,2月初仍像寒冬。 但这一日是立春,春天已正式拉开帷幕。 这个春天,唐诗,宋词和唐友良搭上去禹城的飞机。 他们几经转车找到夏祁说的青县古寺。 四年前唐诗在这里差点被宋益逮个正着,之后她不便再出现,是夏祁从青县县医院带走孙文丽的尸体火化,存放在青县古寺。 他们找到了孙文丽的祖坟,孙文丽已无儿女在世,添坟的土是唐友良和宋词一锹锹盖上的。 在外漂泊多年,终得叶落归根。 安葬好孙文丽,他们走到山脚下,仰头便见山似玉盘天是清潭。 白日看不到星,唐诗还是想起孙文丽曾经无数次夸这里漂亮的话。 最美不过是家乡。 唐友良叹口气,眼睛红红的低声感慨:“诗诗,当年的事是爸爸不好。如果爸爸能早点看破宋益的丑陋嘴脸,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他承认六年前吓得唐诗得病的那个雨夜,他事先知道宋益会来。是宋益威胁他,不让他回来。但他没听宋益的,急忙赶回来坏了宋益的计划。因为这件事,唐诗搬走后,宋益没少在他事业上使绊子。 “我一早就猜到了。”瞥见唐友良微怔,唐诗扬起嘴角眸中全无恨意,“你说你那天回来没碰到任何人,但我清楚地记得,宋益来之后,家里只开过一次门,关过一次门,他只能是在你回来时走的。我搬家后不肯告诉你我住哪,一是不想被宋益再找到,二是我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 唐友良连连点头,手心用力抿过眼睛声音很闷:“诗诗,爸爸对不起你。” “爸,就像你那天对我说的一样,人为刀俎你为鱼肉,都是不得已。”唐诗挽住唐友良的胳膊,像儿时那样歪头枕上他肩膀,手举得高高的,指着远处随风轻游的一小坨云,“爸你看那片云像不像只绵羊?” 唐友良瞧着天,破涕为笑:“像,太像了。” 唐诗偷瞄眼唐友良,嘴角梨涡深陷。 其实从家里搬走后,她有很长时间转不过这个弯。她经常做恶梦梦到那晚是唐友良藏起来故意不帮她,还亲自给宋益开了门。 她曾经试图找个倾诉的出口,但那天宋益的确没对她做什么,就连待她如亲生女儿的成圆听说后都觉得,可能是她过于敏感胆子太小,想太多了,她只能小心藏起自己的秘密。 那段时间,她害怕听到有男声唤她诗诗,害怕回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友良。 直到所谓的世界末日那晚,她和宋词从酒馆里找到喝得烂醉的唐友良。 她第一次见到唐友良崩溃大哭,他骂自己无能还跟她道歉。 她突然明白煎熬的不止她自己,她不该拿别人的错去惩罚自己和爱自己的人。 当然,她当年能慢慢走出来,宋词也有很大一份功劳。 唐诗停住脚步,转头笑着朝宋词勾勾手指,他几步赶上来。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她一手挽一个。 不偏不倚,不离不弃。 数月后,峒城省实验14届毕业生,全体教师和校领导都收到一份请柬。 纯白信封印着知更鸟蓝色火漆蜡印章。 -- 第166页 印章花纹是只兔子抱着一朵小向日葵,向日葵花纹一直延伸至印章边,那里压着一片斜向上的向日葵花叶。 每张请柬中都夹着张卡片,其间遒劲有力的手写字写着——无须礼金,只盼君来见。 2019年9月21日。 天高云淡,暖风和煦。 郡城鲲宇温泉酒店门前的长街空荡荡,白色骏马拉着南瓜马车缓步朝酒店门前走,马车后9辆纯白幻影缓慢跟行。 南瓜马车在酒店门口停住。 唐诗挽着唐友良走过百米白色地毯,眼前宴会厅的大门为她缓缓打开。 宴会厅内漫天是悬落的白玫瑰枝叶,人恍然似是误入了林间。 灯光温和,花心含着的小灯却是明亮耀眼,像偷偷躲进去想看热闹的星星。 唐诗独自迈上台阶,眼前笔直的路一直延伸至中央舞台。 宋词站在舞台正中央笑着朝她伸出左手。 她穿着背后绣有s的宿岚走向她的男孩。 她的男孩为她摘得漫天辰星,存放进她盘起的长发和灿动的裙摆。 他掀开她的头纱,双手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上去。 万千白玫瑰花瓣倏然从天飘落。 环绕舞台坐的人纷纷起哄鼓掌,红了眼眶。 时空交错,恍若回到14年的夏天。 他们是站在省实验的天井下接吻,满天花瓣其实是毕业生们撕碎的书和考卷。 飘落间,像是在下一场漫长的鹅毛飞雪。 过往万般,皆有可念。 经年所愿,一如从前。 —正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正文全部完结。 番外还有一部分延续主线的内容,会在本周内更完。 下本会开同系列文《留取丹心照汉卿》,依旧是校园vs豪门,双强救赎向,写的是慕丹予和赵汉卿的故事。 你是我的猎物,也是我的领主。 偏执腹黑美洲豹x可娇可野美洲金猫 喜欢的小可爱们可以先收藏~ 最后,感恩等待,感恩有你们,笔芯! 第73章 番外/全文终 番外一:白鲸 生态智慧岛·海洋乐园极大程度地还原了动物们的原生环境, 供游客穿梭的长廊又极具科技色彩。衡岳出色的配套设计,让这两种天差地别的元素融合的尽善尽美。 这里只供游客了解海洋和海洋动物,没有动物演出。 穿过蜿蜒的海底隧道, 前面就是白鲸馆。 海洋乐园还没对外开放, 白鲸馆此时只有唐诗和宋词两个人。 唐诗走到整面玻璃墙前, 不一会,一只白鲸朝她游过来。 她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好像很喜欢她。她右手按上玻璃墙, 隔着玻璃摸摸它圆滚滚的头, 嘴角不觉微扬。 这画面恍然有些熟悉,她莫名想起前段时间亿城收购了峒远集团。 “老闻听说峒远海洋馆有只白鲸特别喜欢你, 就拿了你的照片去试, 这只真的会跟着你的照片游来游去。”宋词视线扫过白鲸的右鳍, 嘴角笑意淡了,轻道句“可惜”。 唐诗循他目光看去。 白鲸的右鳍有道正在恢复的伤, 她下意识隔着玻璃去碰那道痕迹, 不觉蹙紧了眉。 “老闻去的前一天,有头白鲸咬伤了它,那只白鲸我没移过来。”宋词手搭上唐诗肩膀来回轻抚, “白鲸的自愈能力特别强,几个星期它的伤就会痊愈而且不会留疤。” 唐诗抿住唇点点头,收起手指指腹不经心划过掌心的疤。 又一只体型稍大的白鲸游过来,一直绕着唐诗眼前这只亲昵地转圈圈。 她指着它们轻笑出声:“它们是在谈恋爱吗?” 宋词摇头:“它们已经有宝宝了。” 唐诗忙靠近玻璃仔细打量。 好像眼前这只白鲸是要比别的白鲸圆润一些。 “真好。”她视线在两只白鲸间流连, 自言自语般说着,“鲸鱼都是一夫一妻制的, 它一定会一直陪着它,守着它伤口愈合, 然后生下属于它们的宝宝。” 宋词从背后拥过来,唐诗双手很自然地搭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她微扬起头枕上他胸膛。 他长舒口气:“8月了。” 她点头:“你生日快到了。” 宋词下巴轻抵、上唐诗的头,轻声问道:“你想不想参加高考?” 怀中人倏然僵住。 xu、蛋糕店位置极佳,生意一直很好。 唐诗经常因此被人说很会选地理位置,她也都笑着点头。 但他知道,这家店不太起眼的角落,有一扇窗正对着郡城省实验的大门。 他不止一次看到,她趴在那扇窗口呆呆地向外看。 高考并不是人生必须,却很容易成为人一生的遗憾。 唐诗始终没答他的话,他心中忐忑咬了咬唇内侧话锋一转。 “那年高考我只考了480分,我很不甘心想再试试,我们可以一起去复读……” “来不及了。”唐诗声音很轻有些闷。 “来得及。”宋词加快语速,“我刚问过,省实验高三还没开学……” “我不是说这个。”唐诗分开他握紧的双手,全都按到小、腹上。她扬起头来,一双眼睁得溜圆嘴角梨涡轻轻陷进去,话说的俏皮,“是因为这个。” 唐诗仔细瞧着宋词,想记住他知道的第一反应。 -- 第167页 他的反应很呆,如果不是她对他足够了解,她一定会误以为他就是个憨憨。 他目光呆滞,先是触电般慌忙移开了双手,随即又极轻极缓地覆上去,像个屏息在偷东西的贼。许久,他嘴角颤抖着扬起,红了眼眶。 “刚一个月,医生说是个很健康的小肉球。”唐诗垂眸看向宋词小心护住的小腹,不觉便扬起嘴角。 她明明还感觉不到宝宝的存在,可孕育新生命的感觉真是非常奇妙。 “能看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唐诗嘴角笑意倏然淡了,她转回身,正巧撞上宋词视线。 他眼里藏着说不出的慌和认真,声音闷闷的又重复道:“能吗?” “如果……”唐诗咽下唾沫极小声地问道,“是女孩,你会让我流掉吗?” “对你身体不好。”宋词毫不犹豫地摇了头,可随之,他也重重叹气,“可如果女孩,她就算不会像我一样看不到颜色,也会保留这个缺陷传给她的孩子,这对她不公平。” 唐诗垂下眸掩住眼底发酸。 宋词其实很喜欢孩子。在街上看到小孩子,他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尤其是小姑娘。 “我不喜欢缺陷这个词。”她深吸口气缓缓吐出,视线在宋词眉眼间转,“你觉得自己在我们这些所谓正常人的眼里是色盲,可我们在有些动物眼里同样是色盲。那到底什么是正常,什么是缺陷?” 宋词眉心深陷,心头狠狠一顿。 许久他自言自语般:“她可能会看不到颜色。” “看不到又如何呢?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颜色多少,而变得美好或是不好,它也决定不了你好不好,我们的宝宝好不好。所有生命生来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自带特点罢了。不同于绝大多数,只能说明你的特点很少见。” 宋词视线追随自己被唐诗拉过去覆上她小腹的手,那像有种魔力轻柔地腻着他暖着他,叫他挪不开视线和手掌。 “我相信他一定是觉得你特别好,会是个非常好的爸爸,才会想来当你的宝宝。”她美目善睐,嘴角梨涡轻陷进去,“词哥,有我们爱他,不管他看到的世界什么样,都一定会是最好的世界。” 宋词压住眼底滚烫连连点头,他轻揽唐诗入怀小心抱着,静默把头埋进她脖子间。 她身上淡淡的甜香,总能让他很心安。 不,因为是她,所以心安。 唐诗轻拍宋词后背安抚着,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我能提个条件吗?” “你说。” 她手按到玻璃墙上,那只一直很喜欢她,和她一样要当妈妈的白鲸很快又凑过来。 她视线在他海水般清澈的浅瞳间徜徉,抿了抿唇:“我想送它回家。” 两星期后,北冰洋。 货轮起重机用布袋分别兜起两只白鲸,小心缓缓地移向大海。 宋词拥着唐诗站在货轮上离起重机最远的地方。 唐诗视线始终追随着起重机动,直到准妈妈白鲸和它的伴侣从布袋中安全游出,她才捂住胸口松口气。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惹得她捂住嘴连连干呕。 “不让你过来,你偏要来。”宋词蹙紧眉,轻抚唐诗胸口低声嗔怪。 唐诗孕期反应很大,每天都像在得重感冒,情绪也不稳定,最近已经很少出门。 可她非要跟过来看放生这两只白鲸,怎么劝都不听。 唐诗委屈巴巴瞥他一眼,瘪下嘴就要哭鼻子。 他心头顿时软的一塌糊涂,忙把人拥进怀里柔声哄着:“好了好了,来都来了。” 可转瞬,她眼底便又燃起光亮,指着远处惊呼:“你看!” 他循她所指看去。 远处,右鳍还残留一点伤痕的白鲸和它的伴侣倏然跃出海面,又一头钻进湛蓝大海。 它们游去的方向向前不远处,几只白鲸甩出同样柔软纯白的尾巴…… 番外二:小唐宋 唐诗生了个女儿,宋词给女儿取名叫唐宋。 小唐宋下生便肤如凝脂,双眼皮桃花眼,灰蓝瞳仁水汪汪的,笑起来一对梨涡精巧点缀在粉嫩柔软的唇边。 妇产科的医生和护士都禁不住感叹,说这小娃娃生的实在好看。 宋词喜欢小唐宋喜欢的不得了。 她一出生,他便在海边买套带花园的千平别墅,满世界找最顶级的园艺师和设计师,给她装扮花园和房间。只有一个要求,全部都要小女孩最爱的风格。 可宋词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小唐宋很聪明,早早就能听懂大人说的话,就是分不清颜色。 小唐宋被确诊为全色盲那天,宋词一整天没怎么说话。 唐诗哄睡了小唐宋,在阳台上找到宋词。 天黑了夜很凉,他只穿一套薄睡衣站在阳台上发呆。 她给他披上大衣,静默钻进他怀里搂紧他冰凉的腰身。 他低头冰凉的双唇挨着她皮肤哑声道:“我约了医生,明天去结扎。” 她倏然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可他浅瞳沉定,显然已经下定决心。 “别担心我,我没有在自责。”宋词笑着揉了揉唐诗脸颊,“我一个原本不会有家的人,现在有了两个小公主。你和女儿完整了我,我要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们。” 唐诗吸了吸鼻子笑着点头,歪头枕进他怀中:“小花园和公主房……” -- 第168页 “照给。”他眸光微沉,“而且要更漂亮。” 小唐宋两岁生日那天,一家人终于搬进海边别墅。 别墅室内设计几经修改,最后分割成两个大空间。 一面是阳光房,一面多挂纱帘避阳光。 黑色三角钢琴前,坐着一大一小点两个身影。 大的一身西装得体。 小不点头顶顶着个大大的蝴蝶结,海藻般黑发柔顺的一直垂到椅子上,浅粉色公主蓬蓬裙下,一双小白鞋来回悠荡着。 宋词专心致志地弹奏,小唐宋坐在旁边懵懵懂懂地听。 一曲结束,小唐宋才伸出小手指去碰黑白琴键。她歪头看宋词抿着嘴笑,一双小梨涡精巧陷进去。 他扬起嘴角满目宠溺:“好听吗?” 她用力点头,奶声奶气回应:“好听。” 这首曲子是宋词前段时间在整理苏尔的遗物时看到的。 曲谱很旧了,没写名字,但右上角娟秀的字体写着:给我的宝贝。 “这是奶奶留给我们的曲子。”宋词悉心帮小唐宋掖好耳边碎发,“她在天上,和爸爸一样爱着你。” 小唐宋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我也爱奶奶,像爸爸爱我一样爱她。” “生日快乐呀小宋宋!干妈来了!”夏祁的语气怪里怪气。 宋词和小唐宋皆循声转头。 夏祁怀里抱着个精致的礼品盒,一路小跑过来。 小唐宋从椅子上跳下去小跑过去迎接:“干妈!我也来啦。” 两年前,宋词调闻秋桦任峒城分公司总裁,唐友良任副总辅佐闻秋桦。 之后闻秋桦主导了亿城对峒远集团的收购,峒城分公司日益壮大,他腰包里有了钱,人就有了底气。 相互喜欢的人中间,从来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句简单的我喜欢你。 闻秋桦和夏祁两个人,兜兜转转终是走到一起。 他们最近在计划结婚,还说要高价请小唐宋去当他们婚礼的花童。 夏祁在小唐宋面前蹲下来:“快拆开看看。” 小唐宋打开礼盒,里面是一盒精致的q版小动物头像糖果。她小手点过几块糖果,扬起嘴角笑满眼星光:“干妈,我看这些糖果明暗不一样,是不是五颜六色的?” “当然咯。”夏祁抱过小唐宋,点着糖果柔声解释,“这长颈鹿和豹子都是黄色的,小恐龙是绿色的,火烈鸟是粉色的。” “啊我知道我知道!妈妈说粉色是很小女孩很梦幻的颜色。”小唐宋嘴角梨涡深陷,拍拍自己的小胸脯,“我今天穿的就是这个颜色。” 闻秋桦一过来就看见夏祁捂着胸口,便凑近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夏祁瞥眼小唐宋,委屈巴巴:“我也想要个女儿……” “那还不好办?”闻秋桦搂住她肩膀,扬起嘴角,“我们生一个啊。” “可万一女儿长得像你怎么办!”夏祁叹口气,恋恋不舍地放下小唐宋,快步往楼梯口走走,“我还是去找唐诗聊天冷静一下吧。” “我?我他妈?”闻秋桦指着夏祁追上去,“不是,夏祁你把话说清楚!老子不帅吗?啊?” 夜色沉时,有风自海面拂来,摇曳了院内花海。 别墅顶楼有扇窗,隔着粉色薄纱透出淡淡的光。 唐诗轻声推开公主房的门,宋词正伏在粉色书桌上写字。 她蹑手蹑脚凑过去,趁他不注意把纸抢过来,结果人没站稳跌进了他怀里。她索性就躺在他怀里,迎着台灯的暖光仔细看那张纸。 “让我来看看,我们词哥偷偷摸摸的在写什么。” 是一封信。 致我亲爱的小姑娘: 你注定是要在黑白漫画世界里长大的。以后你会遇到很多人,你会发现,你和别人看到的世界不太一样。你无法体会和理解他们口中的万千颜色,也不太喜欢阳光。但没关系,你和他们一样,都能看到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只不过你更偏爱月亮。 这世界可能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好,但也不会太差。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认可你的特别,甚至有些人会对你不太友好。但我希望,你能受得起赞美和善良,也承得住口舌和刀木仓。 躺在公主床里的小唐宋轻声哼唧着翻过身来,嘟嘟的小胖脸便正对着唐诗和宋词。 他们盯着小唐宋看了很久,转头间,视线默契地相、撞。 他轻声地讲,话和信中最后一句一模一样。 我的小姑娘,你要一直坦荡,一直坚强,要永远活的漂亮。 她看见,他灰蓝瞳仁里盛满暖暖的光。 —全文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