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热恋了解一下》 第1页 [现代情感] 《婚后热恋了解一下》作者:如有所备【完结+番外】 文案: (其实是个贼拉温馨治愈的日常文) 嫁给白朗的那一天起,水清纱就收起了锋利的爪子,立志扮演一个温柔贤淑的好妻子。等两年一到,拍屁股走人。 谁知传闻中手段狠厉,矜贵清冷,从未正眼看过一个女人的商界大佬白朗其实骨子里是个骚断腿的醋精。 起初。 水清纱跟温润斯文的学长交谈甚欢,白朗见了,低敛眉眼,淡淡道:“记住你的身份,白太太。” 水清纱:“???” 后来。 水清纱工作了一天,疲惫不堪地回到家,却被男人推到墙边禁锢,捧着脸,声线危险地低声呢喃:“纱纱,今天你又对别的男人笑了。” “没出轨,没奸情,没暧昧。”她忍无可忍反驳,“白朗,你管太多了。” “我是你老公。” “名义上的,谢谢。”水清纱沉声提醒。 再后来,两年合约到了,水清纱将离婚协议递到白朗跟前。他顿了下,眼睛猩红的将协议撕得渣都不剩。 “不离。” “这辈子都别想离。”紧接着将人搂在怀里,他哑声道,“纱纱,你只能是我的。” 第一眼就甘愿沦陷的人,怎么舍得放手。 明艳豪爽美人X腹黑禁欲霸总 先婚后爱小甜文 一句话简介:先结婚,再恋爱 立意:空手套白朗 内容标签: 近水楼台 恋爱合约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朗,水清纱 ┃ 配角:李云清,白曜 ┃ 其它: 第1章 001 四月的天,上一秒空中还挂着浓烈的暖阳,这一秒就乌云密布,防不胜防地刮起了大风,来势汹汹。 窗口处的水清纱拢了拢身上的风衣,连忙收拾好东西转身。 “纱纱,真辞职了啊?”苏雯雯脸上挂着笑,迎面而来。不动声色地将水清纱从上到下地打量了好几遍。 这才几天,穿着就大变样了。她没记错的话,水清纱身上穿的风衣正是DIOR春季最新款。 啧,嫁了个有钱男人就是好。 她轻扯了扯唇,眼底的轻讽一闪而过。年轻靠着几分姿色上位没什么好光荣的,等人老珠黄就该被踹了。 水清纱大方点头,“嗯,回来收拾东西。” 苏雯雯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倚过去拐了拐水清纱的手臂,“纱纱,你这嫁入豪门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落魄姐妹啊。” 渝城白家,现任执行总裁白朗,三十出头,清隽淡漠,那张脸比娱乐圈任何一个男明星都优越,且在福布斯榜上名列前茅,是豪门中的豪门,也渝城所有女人心中的钻石王老五,旗下涉及的业务范围广泛,包括汽车,游戏,美妆,影视…… 水清纱和白朗三天前的婚礼轰动了整个渝城,引来媒体争先抢后的采访,所有人都好奇白朗为什么会娶只有一张脸能看的水清纱。 或者说水清纱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勾搭上了渝城钻石王老五白朗? 水清纱唇角一勾,“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做同事的时候两人都交情泛泛,更别说现在还不是同事了。苏雯雯是什么样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隔了会儿,苏雯雯挤眉弄眼地说:“纱纱,你可真有能耐,没想到居然嫁给了白朗。” “白朗那样的男人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新鲜感过了,外面的彩旗就飘起来了,你可得看紧了。” “不过你辞职了嘛,回去好好看住你男人。”这句话就意味深长了,水清纱是个独立自主的职场女性,工作能力强悍,势头稳步上升,要不是辞职,很有可能下一个升职的人就是她了。没想到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前途。 这要是辞职了回去都没看住自个男人那可就好玩了。苏雯雯脸上染上了几丝看好戏的表情。 水清纱唇角一弯,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放心好了,白朗不是那种人。” “他爱我,我爱他。” 苏雯雯又说:“男人的话可不能太当真了。” 水清纱心里浮出一丝不耐,没心思跟她周旋,沉声反问:“这么多年,你看白朗跟哪个女人传过绯闻?” 苏雯雯顿时语塞。 确实,这么多年,白朗从未跟一个女人传过绯闻,甚至一度有传闻说他是gay,不过几天前轰轰烈烈的婚礼,已经让这个传言不攻自破了。 看到苏雯雯的表情,水清纱笑了笑,转身朝外走去。 * “赵总也要结婚了,这段时间好事还真多。” “是啊,那女孩是我表姐同学,听说很优秀,家里有钱,自身又有能力,还长得漂亮,真是人比人比死人啊。” “……” 几个女孩迎面而来,手里拿着企划书,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八卦上。 水清纱脚步微微一顿,垂眸掐了掐虎口。 学长要结婚了吗? “纱纱,恭喜啊。” “恭喜恭喜,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结婚了。还嫁给了渝城所有女人最想嫁的男人,厉害了。” “是啊,以前还以为你是女强人呢。这一结婚就不一样了。” 几个同事一抬头就看到了水清纱,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或羡慕,或嫉妒,或谄媚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新出炉的金凤凰。 -- 第2页 今天她穿了件浅灰色毛呢子大衣,搭着黑色筒靴,显得整个人高挑纤细,化了点淡妆,一笑梨涡乍现,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跟平时太不一样了。 水清纱之前是公司里每天来得最早的,走得最迟的,跟今天比起来,那以前就是不修边幅,眼里只看得到工作,把原本的美貌都掩盖了七分。 工作上雷厉风行,跟今天的温柔小意比起来简直像是两个人。如果说之前不明白水清纱哪来的资本嫁入渝城第一豪门白家。 那现在有了。 水清纱缓了一下,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回:“谢谢。” 几人简单交谈后便擦肩而过。 水清纱进了电梯,脑子里还不受控制地浮现那句,“赵总也要结婚了,女孩很漂亮,很优秀还家世好。” 她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话甩出去, 蓦地电梯停了。 撞进一双极度温柔的眼里,水清纱怔住了。 “纱纱。”男人话语里含着一丝显而易见地惊喜。身着西装革履,清隽雅致,斯文有加,笑容如沐春风。 “没想到你今天会过来。” 怎么就在这个当口碰上了,水清纱抿了抿唇,“学长。” 两人都是BN大毕业的,赵利贞比她大两届,一直是优秀学生的代表人物,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捕获了无数少女的心,她也没能逃过。毕业后有幸跟他进入同一家公司,颇受照顾。 赵利贞轻挑了下眉,笑着问:“怎么了?瞧你兴致不太高的样子。” 他一如既往地温润细心。水清纱深呼吸了下,耸肩,低声回:“没什么。就是在这工作了几年,多少有几分不舍。” 闻言,赵利贞收了收嘴角的笑,看向她,“没吃饭吧,一起?” 水清纱顿了下,回了个“嗯。” 两人出了写字楼,往一旁的西餐厅去,环境雅致,里头琴声悠扬,可能更适合情侣约会。水清纱脚步一顿。 若是换了以前她会窃喜。 现在…… 再一个,这里面消费不低,就普通朋友吃个饭而已,何必呢。虽说学长收入不低,但在这上面她都肉疼。 算了。以后也没什么机会碰面了。 位置靠窗,藤蔓为椅,珠帘间隔,确实是个很好说话的地。 赵利贞眉头皱了下,又很快松开,似有若无地打量着她,心里莫名腾升起一丝烦恼。一时谁也没开口。 水清纱端起柠檬水抿了口,又抿一口才放下,她唇角一弯,先打开话匣子,“学长在愁策划案吗?”她不想聊私事,想想都很心酸。 “不是。”赵利贞利落地回。 水清纱声音轻快,“不是工作多好啊。”做策划这行加班是家常便饭,更何况是游戏行业。 “他对你好吗?” “啊?”来得太突然,水清纱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他,眼珠子转了转。片刻,她才反应过来。 赵利贞口中“他”是谁。 水清纱面带笑容,大大方方地说:“嗯,挺好的。” 隔了会儿,赵利贞才勉强回了个“嗯”。 忽然气氛有些微妙。 直到电话铃声响了,水清纱拿出来,抬眸说:“学长,我接个电话。” “还没回来?”电话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她压低声音回:“快了,跟同事吃个饭。” “在公司?” “嗯。” “李叔来接你。”李叔是白家的司机。 “好。” 挂了电话后,赵利贞问:“他?” 水清纱缓了缓点头。 沉寂了会儿,两人同时开口,不由相视一笑,后来都默契都不提了,两人有说有笑,一顿饭的时间很快过去。 两人告别。水清纱看着赵利贞进了写字楼,直到背影看不到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看到斜前方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车牌号都彰显着矜贵,连号的8,想让人没有印象都难。 她走过去,先给李叔打了个招呼。李叔连忙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水清纱猫着身子钻进去,刚坐下来就愣住了。 里面还坐着一个男人,只穿了件白衬衣,没打领带,比平日少了份严谨,多了分随意,腿上放着笔记本,他低敛着眉眼,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时不时在键盘上敲打两下,对于她的闯入没受丝毫影响。 白朗怎么会在? 她正襟危坐,眼珠子一转,朝他笑了笑,瞬间就尴尬起来了。 半晌,白朗抬头看了她一眼,音色浑厚低沉,“处理好了?” “嗯。”水清纱点头。 堂堂白氏总裁夫人竟然在一小公司打工,让人家面往哪儿搁,所以立志扮演一个温柔贤淑好妻子角色的她主动提出了辞职。 其实“一游科技”也不算小,在业内也算是炙手可热的独角兽,但跟白氏比起来,确实小巫见大巫。 “以后没什么事别跟不相干的男人单独吃饭。”半晌,白朗关了笔记本,看着水清纱,漫不经心地说。 闻言,水清纱眼睫颤了两下。 吃饭?? 所以,刚才她跟学长吃饭,他看到了? 水清纱觉得这事有必要说一下,直勾勾地看向他,目光坦然,“那是我学长,平日在工作上对我很是照顾,现在离职了,于情于理都该请他吃个饭。” -- 第3页 吃个饭需要笑得跟花似的? 白朗皱了皱眉。 “记住你的身份,白太太。” “???”水清纱也皱了皱眉,这是不是太过了点,就跟普通朋友吃个饭都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 这次会是一个婚后初恋的故事,手动滑稽 文名稍微改了一下 另:熟悉的BN大警告 第2章 002 在确定要嫁给白朗的那天,水清纱就下定了决心:她要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扔掉“水清纱”原有的一切,认真扮演一个完美的白太太。她要对外大方得体,端庄淑雅,对内驯服温柔,小意体贴。 但她一定是表现出了什么,因为白朗望着前方不断倒退的路况,冷淡地开口了:“你和你学长有什么,我不关心,也不在乎。” “只是你要是再不谨言慎行,会很麻烦。” 水清纱深吸一口气:“知道了。”说完便看向了窗外。 白朗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也不在意,闭上眼睛养神。长期繁忙的工作,让他已经习惯了见缝插针休息。 “先生,太太,已经到了。” 能给白家这种豪富之家开车,李叔的驾驶技术自然相当过硬。一路风驰电掣但如履平地,在水清纱还没有完全平缓下被故人扰动的情绪之前,宾利已经稳稳地驶入了一幢庄园的雕花大门。 花丛绕舍,绿树像是星海一样掩映着碎石路,指引尽头深处的高大别墅。渝城的夏天来的很早,即使才是四月,繁花已经浓得如荫一般了。 宾利停好之后,水清纱便要下车。手指刚碰到门把手,忽然听到白朗的声音:“等等。” 白朗皱了皱眉,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了片刻:“太素了。” “……” “说了很多遍,你适合浓妆。”白朗又看向她简洁风的风衣,“衣服也太素。”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白朗很喜欢让她打扮得浓烈似火。但这其实和水清纱个人的着装习惯是完全相悖的。她更倾向于素雅舒适的打扮,越基础越好,这会让她很自在,而不是套在一道道化妆品里,像是困在围城一样拘束。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她一贯对白朗言听计从。但鉴于今天即将出席的场合,水清纱还是破天荒地第一次表示了自己的抗议:“白先生,今天是回门,我化浓妆会显得很有攻击性,这在长辈面前不太合适。” “你管他们干什么?”白朗道,“他们是你真正的亲人吗?” “……不是。” 今天是他们新婚第三天,按照渝城的习俗,新郎和新娘是要回门的。但水清纱的情况特殊,他们今天回的门,严格来说和水清纱基本没有关系。不考虑到结婚前紧急变动的族谱,她和别墅的主人的血缘关系,淡到几乎可以说不存在。 “做事情最忌讳分不清主次。”白朗下车前说,“你是我的妻子,你唯一需要关注的就是我。其他人的情绪,不应该在你的考虑之中。给你三分钟准备——我在车下等你。” 你霸总小说看多了吧?! 对着白朗潇洒的背影,水清纱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又无可奈何。 三分钟后,白朗满意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水清纱,终于露出了这天的第一点微笑——如果嘴唇往上扯了扯也算的话。 其实水清纱也只是将唇上之前的裸色擦掉,换成了dior999的正红色,又稍微在鼻梁和颧骨处打了点高光。她面部轮廓立体,只是这轻微的两步,整个人的气场立刻大变样,从温柔小意直变艳光四射,比之前在单位辞职时的颜值又升了不少。 “走吧。” 水清纱跟着白朗朝里走去。在别墅的门口,早就有密密麻麻的人站着,应该是在迎接他们。为首的一名老者拄着拐杖,身着玄色唐装,一派有容乃大的儒者气度,只是如同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睛多少还是出卖了主人的心事。 其余人等神色各异,但大多还是热情的。唯有老者左手边一名红裙少女一直用手扇着风,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不耐。 见到白朗出现,红裙少女眼前一亮,红唇微张,一个“白”的口型呼之欲出,可当她看到紧随白朗其后的水清纱后,那口型立刻又瘪了下去,望着水清纱的眼睛几欲喷火。 “陈老,陈太太,你们好。”白朗略一颔首,腰背几乎没有弯下去,只是勉强做了晚辈的礼节。 渝城惯例,回门时新郎要带分量不轻的礼物。但白朗什么也没有拿,不光自己不拿,他还不准水清纱拿。两个人空着手就回门了,要是换到其他家庭,一定一场鸡飞狗跳的矛盾就出现了。 但陈老太爷什么都没说,很热情地拍了拍白朗的肩膀,便要将他领进去。不光是他,其他的陈家人似乎也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大家将白朗团团围住,竟像是他们到白朗那里“回门”了一般。 陈家底蕴深厚,好几年前也算是能与白家相抗衡的渝城顶级豪富之家。可惜这两年在一些关键风口押错了宝,一步错步步错,到了今天虽然看上去仍烈火烹油,但圈内人都明白,陈家已经危如累卵。没有强力外力的托举,陈家彻底陨落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显然,一手将曾经同样摇摇欲坠的白家擎出险境的白朗,就是他们瞄准的目标。 陈家人簇拥着白朗,便要往里走去。红裙少女小跑着走到最前面,牵着白朗的手使劲摇:“白朗哥哥,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我真的好想你,”见白朗不说话,她软声撒娇道,“我可是为了你专门从澳洲回来的。” -- 第4页 白朗推开了她的手。 红裙少女瘪了瘪嘴,却也没敢发脾气。 一群人花团锦簇,却也没有一个人把视线投在水清纱身上,就像她不存在一般。水清纱乐得当空气,丝毫不介意。 正准备就这样尾随大家进门,忽然前面都停住了。人群自觉地拨开了一条线,白朗劈开线朝她走来。水清纱一愣神,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上一重,温热的感觉缠上整个手掌,像是着了火一般,令她几乎下意识地就像甩开。 白朗不让她甩开。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又穿越了人群,走回到了陈老太爷的身边。陈老太爷眼神闪烁了一下,下一刻,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和白朗絮起了家常。 倒是那家常,之前全部围着白家和陈家的旧事旋转,现在却多了三分是和水清纱有关的了。 “小藻,”陈大公子的妻子看红衣少女落在最后满脸忿忿,好心地也慢了一步,劝慰道,“看开点吧,白朗都结婚了。” 陈藻死死地盯着白朗和水清纱十指紧扣的手,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她今年只有十九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陈家的事情又不能再拖了,这种好事,又怎会轮到水清纱这种一表几千里的远亲! 她痴迷了白朗那么多年,明明再等一年,她就可以嫁给他了……现在完了!全完了! 想到了什么,陈藻满脸的黑气又一下子消散了:“她配不上这福气。”她喃喃道,脸上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笑容,紧走几步追了进去。 陈大公子的妻子以为她是小孩子脾气发作,说风就是雨,也没多上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家毕竟是积年的豪富,底蕴深厚。大厅里,明清时期的古董随处可见,连用来待客的茶杯,也是用颇为考究的玉石雕琢的。 白朗和陈老太爷正聊着一些商界的事。水清纱当初被陈家紧急“征用”,就是因为陈家已经不能再拖了,如今回门,陈家自然很关心联姻的“成效”,很想把水清纱拖到一边问个一清二楚。 可白朗从进屋到现在,一直都牵着水清纱的手,和陈老太爷聊天,也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这倒让陈家人无处下嘴问细节了。 “纱纱和白朗的感情可真好啊。”陈家老太太慈祥地笑着,握着水清纱的另一只手不断感慨。 好毛线。 水清纱回头看了白朗一眼,嫣然一笑:“他对我很好。” “那我们就放心了……” 水清纱一边寒暄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让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着。果然,爸爸妈妈都不在。 陈家是不会让这样的穷亲戚上门的。 水清纱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她游刃有余地将所有带刺的问题挡回去,既和那些陌生人聊得仿佛是多年不见的挚亲,同时又不泄露任何敏感信息,把陈家仅剩的那点刺探全都消灭于无形。 日色逐渐西沉,室内的灯燃得越发橘了。眼看时间磨得差不多,白朗牵着水清纱站起来,告辞准备离开。 陈家也对这半天的成果还算满意。虽然这对小夫妻嘴比蚌精还严,一点信息没套出来不说,陈家的情况还被反套了不少。但不管怎么样,证明了他们两个感情好,这是最重要的。 水清纱毕竟已经在陈家族谱上了。看在水清纱的面子上,白朗怎么也得帮陈家这一把。 就在各怀鬼胎的二方准备就此别过之时,一个人忽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等一下!” 白朗停下了脚步:“陈藻?” 被白朗直接叫出了名字,陈藻心里一喜,对之后将要做的事情也更有底气了。她甩开想要拉住她的陈老太太的手,大声道:“白朗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陈藻劈手一指水清纱,冷笑道:“你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她水性杨花的很!” 第3章 003 水清纱记得陈藻。 毕竟是在大婚当天当众砸场子的狼人,让水清纱想忘记都很难。 听陈家的人说,原本结婚的事家里是瞒着陈藻的,还专门找人带着她到没信号的大草原玩了几天。谁知道陈藻最终还是倔强地连上了网,在铺天盖地的新闻通稿中发现了真相。 只能说在这个时代,指望一个人断网好几天还不觉得浑身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宴会相遇、一见钟情、仰慕至今……老实说,爱看小说的水清纱很同情她。 更别提她还是正宗的陈家大小姐了。 只可惜,法不容情,谁让她没到法定结婚年龄、陈家却已经到了不得不联姻的最后期限呢? 水清纱正在有一句没一句地想着,陈藻却已经将对水清纱的指控宣告完毕了:“水清纱,你以为你摆出一副盛世白莲的样子,就能骗过所有人吗?”她虎着一张脸,应该是想表现纯粹的义愤,可惜狂喜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主人的心情,“你就是欺负白朗哥哥心地善良,不争不抢!” 水清纱拼命忍住嘴角抽搐的冲动。 而那个心地善良不争不抢的人,则继续面瘫,以及牵着水清纱的手。 没有意料之中的反应,陈藻心里一沉,说出的话也更加没有分寸:“水清纱,你这个绿茶婊!” “陈藻!”陈老太爷将手杖用力往下砸,喝道,“闭嘴!” 水清纱现在已经是陈家的人,是在代表陈家在白家争利益的。不帮衬也就算了,陈家人还自爆陈家人有问题,还就是在白朗面前,陈家人掐死陈藻的心都有了。 -- 第5页 陈藻被娇宠惯了,丝毫不觉有什么问题,还在争辩:“爷爷!你知不知道,水清纱出轨了!她有问题,你让我闭嘴干什么!” 陈老太爷气得说不出话,一手杖就要打过去,陈藻傻眼了,情急之下,抢先一步道:“我有证据!” “你有个屁的证据,给我滚回去!” 陈老太爷也是这些年上了年龄,开始养气,讲究城府含蓄,好像他从来都不是好勇斗狠的主,说话淡淡地,表情漠漠地。 眼看着所有人人设都要崩塌,心地善良不争不抢的人终于开口了:“给我看看吧。” 陈藻眼泪汪汪,仿佛看到了救世主。 水清纱摸摸鼻子。她也很想看看自己出轨的证据是什么。 白朗都开口了,陈家再不情愿也没办法,于是那证据就这么呈了上来。 是几张照片,直接用打印机彩印的,因此人像稍微有些失真,但不影响观看。 照片的内容倒是让水清纱惊讶了:照片中,一男一女正在西餐厅相对而笑,一起吃着西餐。而由于拍摄视角的原因,这两人看上去,确实是颇为暧昧。某一张照片的错位,给人的感觉,竟像是两人已经吻在了一起! 这不是她和学长吃饭时的画面吗! 白朗盯着照片里的水清纱,久久没有说话。 水清纱也没说话,竟是有些失神。陈藻嘲讽地说:“水清纱,结婚了还和野男人不清不楚,厉害啊。” “……” “陈藻,”白朗终于开口了,淡淡地,“这照片,哪儿来的?” 陈藻立刻便解答了白朗的疑惑:“是水清纱的同事,苏雯雯发给我的。” “明白了。”白朗说。 “白朗哥哥,”陈藻得意洋洋地说,“你看水清纱有多坏,她同事和她天天上班,也都看穿了她的本性!” 苏雯雯肯定想不到,自己暴露的方式竟是如此简单。 水清纱今天办离职的时候,苏雯雯的表现就很不对劲,她心里也大概有些准备。只是真下作到这么兵戎相见的地步,水清纱还是没想到的。 “水清纱,你为什么不说话!” 陈藻咄咄逼人,陈家人恐惧得恨不得死去。陈老太爷的手杖又扬起了,水清纱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开口解释,白朗却打断了她:“她是不是这样的本性,我知道。” “她并没有瞒过我。” “……” 白朗拿出自己的手机,摁了两下,然后把扩音开到了最大。当着大家的面,他播放了一段录音: “……纱纱,你这嫁入豪门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落魄姐妹啊……” “……以前还以为你是女强人呢。这一结婚就不一样了……” 以及还有那句“他对你好吗”。 再往后,便是游戏案的策划、宣发、制作相关,全是专业术语,听得外行人昏昏欲睡,却也明白了,这就是在谈工作。 为了更好地服务甲方,避免不必要的纠纷,水清纱每天都会在外出的时候全程录音,然后主动上交白朗。 白朗关了录音。空气静得可怕。 陈藻双腿一软,差点就滑落在地上:“可是,可是,”陈藻哆嗦着嘴唇,忽而尖叫道,“可是你们也听到了,水清纱和她那上司有旧情,这是明明白白的!她就算□□没有出轨,心灵也是出轨了的!” “我说了,她没有瞒过我。”白朗平静地说,声音沉得像是凝固的水银,“所谓的旧情是什么程度,我也都知道。” “我太太很好,我明白。” 此话一出,除了陈藻外的所有陈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旧情不旧情的,但只要白朗不在乎,那一切就都不重要。至于自家小姑娘是否会因为这句话更受打击,那早就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内了。 水清纱怔忪地望向白朗,却只看到了一个硬朗的侧脸,轮廓不含情绪。 此间事了,白朗再不言语,牵着水清纱的手便离开了陈家。 李叔早早地开了车等在了门口。上了车,水清纱望着逐渐远去的陈家,忽而回过头,望着白朗,认真道:“谢谢。” “没什么好谢谢的,”白朗看了一会儿水清纱,偏开了头,看向了另一边的窗外,淡漠道,“扮演一个好丈夫对我也有好处。” 车是特别改装过的,有厚厚的防弹玻璃隔开,可以确保当后排的人说话时,只要不愿意,前面的驾驶员一点也听不到。 白朗说的不错,当时结婚的时候,他们就是各取所需。水清纱是缺钱,她父亲破产,又借了高利贷,欠下了近千万,放债方还就是陈家的下属。要不是水清纱翻了三天的族谱,又壮着胆子主动找到陈家,这债务估计能让全家人都抹脖子。 至于白朗,那自然就是要打破gay的传闻了。虽然白朗早就手握大权,但白家家庭情况复杂,白朗若是一直不结婚,恐怕很难在颇为传统的白家真正拿到继承权。 “但我还是要道歉。”水清纱说。 白朗看向窗子中的倒影:“什么?” “为我没有谨言慎行,我要说句对不起,”水清纱很诚恳地说,“你今天提醒的是对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扮演妻子上已经足够敬业了,因此当白朗白天说她的时候,她还一肚子火,觉得这人未免太过小气,自己都给他发了录音,摆明了清清白白,他还说这些有点没的。 -- 第6页 直到今天陈藻这事出了,她才惊觉,自己确实给两人带来了麻烦。 如果不是她有录音,那今天的事情,她真的会很难说清楚。那样的话,白朗会很难做,她也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白朗是对的。 “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水清纱认真地承诺,“也请白先生以后多多监督我。我一定会更小心的。” “……” 白朗说了句什么,水清纱没听清:“白先生,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白朗闭上了眼睛,用一句话终结了这场事后总结大会,“那再好不过了。” 白家很传统,没结婚之前,白朗一直是住在白家在渝城的祖宅里的。现在结了婚,要搬出去,白朗便选了个离公司近的地方,也就是市中心。 市中心寸土寸金,当然没有别墅可以买,但就算是买公寓,白朗的画风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把市中心最豪华的那栋楼的整个顶层都买了下来,然后打通了,改造成超大公寓。那公寓少说也有八百平米了。 然后遣散了家里跟过来的所有佣人,表示自己很想享受和谐的二人生活。 这就是水清纱心里始终有个刺的原因!本来结婚是自己选的,她怨不得任何人,更别提和白朗这个结婚前还是陌生人的人置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白朗是在故意折腾她! 这种感觉显然很不合理,毕竟白朗之前也不认识她,谈不上有什么前置仇恨,但这种感觉偏又不断萦绕心头,总是没法断绝。 就比如说房子的事。婚前拟协议的时候,白朗专门加了一条,要求她在婚后负责家里的所有家务,且最好是每天把房子打扫一遍,理由是他有洁癖。 这当然是没有问题,甲方爸爸想要什么都行,可如果第二天他就买了八百平米的大房子呢? 他每天活动的范围撑死了一百平米,卧室、餐厅、书房三点一线,但却每天都要求水清纱纯手工打扫整个八百平米,标准严格得令人发指。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很多细节,全都是损人但也不一定利己,这让水清纱每天都会三省吾身—— 我是不是得罪了白朗?我是不是得罪了白朗?我是不是得罪了白朗? 不过今天的事情,倒是把水清纱打醒了:她不配有情绪。 不管白朗是不是真的讨厌她,他都是甲方,而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乙方。 陈家只是免去了陈家那部分的高利贷,而剩下的那些欠款,都是白朗支付的。 看在钱的份上,她也没资格闹情绪。将情绪带入工作,以至于差点误了白朗的大事,这就是她的不对。 工作就是工作,要有职业精神。 想通了之后,水清纱一身轻松,再不复之前那拼命克制、却几乎无法压抑的委屈,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淡淡的笑容。 她本来就很爱笑,只是结婚了之后情绪不高便收敛了。 这一笑,便一直到了回到家里,一直到了白朗喊她的时候:“什么?” “怎么这个点了还在打扫?”白朗已经换上了真丝睡衣,看上去是打算睡觉了。 “今天有点忙,家务没做完,还差一点就好了。”水清纱解释道。 她还没卸妆,因为想着白朗喜欢看她浓妆。本身就已经妍丽至极的面容遇上这一笑,便简直是要倾国倾城了。 白朗瞥开眼:“动静小点。” “不会有动静的,白先生放心。”水清纱拍胸脯保证。 白朗回楼上房间了。 其实这房子隔音效果很好,白朗关了房门,本来就是什么都听不见的。但即使是这样,水清纱还是悄悄地用抹布一点点地擦着地板,像是一只安静的猫。 “真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白朗凝视了楼下的水清纱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关上了那条门缝。 动作有点不甘心的那种。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上周隔壁两万榜单,我又去考科目二,合场,然后又有个笔试,又当答辩秘书,实在太累了 不过我回来了 求收藏~求评论~谢谢小伙伴们 第4章 004 理论上,他们现在正式结婚才过了三天,白朗应该正在和水清纱到处旅游、享受蜜月生活。但实际上,勉强休息了三天之后,白朗就准备回去正式上班了。 好在白朗工作狂的人设已经深入人心,大家也不会因此就产生任何怀疑。 早上七点,白朗准时睁开了眼睛。 把水清纱给他熨好的衬衫放到一边,自己到衣柜挑了件别的。打好领带,又洗漱完毕,白朗走出自己的房间。 水清纱正在擦桌子,见白朗出来,直起腰,笑着和他打招呼:“早上好啊,白先生。” 白朗盯着水清纱精致的红唇浓妆,皱了皱眉:“打扫个卫生还打扮得花枝招展?” “我是想着白先生早上醒来,看到了心情会好。”水清纱笑吟吟地说,“白先生不喜欢,我卸了就是了。” “……大早上扫什么地,正事都顾不上。早餐做了吗?” “做了。”水清纱指了下楼下饭厅的餐桌,上面摆满了丰盛的西式早餐,让人光看一眼就食指大动,“摆上了三分钟,温度应该是刚刚好。” 确实是刚刚好。 白朗将裹好煎蛋与黄油的吐司放进口里,绵软的口感在嘴里回甜,再吃上一根德式薰香肠,配上一杯牛奶,味蕾舒坦得无可挑剔。 -- 第7页 刚吃完,水清纱就送上了擦手的手巾,服务态度相当完美:“白先生,口感还可以吗?” “能吃。”白朗说。 “对不起,”水清纱立刻应下,“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知道就好。” 吃完饭后,白朗便准备走路去上班。现在家就在公司附近,他也懒得麻烦李叔。 倒是水清纱喊住了他:“白先生,能问一下吗?您今天为什么没穿昨天给您熨好的衣服?” 终于来了! 白朗心中一喜,面色随即一沉:“有什么问题吗?” “那件衣服是您昨天让熨的,您没穿,我有点疑问。” “不想穿了,不行吗?”白朗的气势猛地就起来了,“水清纱,我想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你是不是管得有点宽?你不要做一点活就委屈!你……” “我没有委屈,”水清纱笑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是您选的这件有点太皱了,”她指了指快成咸鱼干的衣襟,还有皱得能拍蚊子的衣角,“您换下来,我给您熨熨。” “……” “实在对不起,我没有提前将衣柜里的衣服都熨好,这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给您添麻烦了。” “白先生好,衣服已经熨好了,您看可以吗?” “白先生路上慢走。” 绝不倔强,抢先滑跪,把白朗能想得出来的指责都自己先说了,甚至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笑得如同春风一般温暖。 “白先生?您该上班了。”水清纱看白朗瞪着自己一言不发,好心提醒他,“时间有点晚了。” “……再见。” 门被关上了,带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声。 早上出门的时候就不痛快,偏巧这天工作也不太顺利,手下出了一滩事,都等着他来解决。 把涉事主管挨个叫来骂了一顿,又将拟定好的解决方案给秘书发过去。刚准备回办公室缓一口气,便看到新来的助理正在整理自己的办公桌桌面:“你干什么?”白朗快步走过去,将助理赶到一边,怒不可遏地说,“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可是……” “这里不需要你,你出去!” 白朗一向是不准任何人动他办公室的任何东西的,这点老员工都知道。新来的高材生助理已经干了快半个月,却没人提点,显然是得罪了人。 要是以往,白朗一定会顺着这条线下去,好好敲打一下那些搞办公室政治的人,但现在他没空管,只想先把人赶走,然后把自己锁起来静静。 他烦透了。 白朗的办公桌紧靠着书柜,里面放着的全是和工作相关的文献和报表。只有一格,稍微有些不同,那一格一本书一张纸也没放,只有一个放着相片的相框,还有一个很大的磁铁盒。 白朗小心翼翼地把相框往旁边移了移,轻轻地抽出了磁铁盒。 磁铁盒有点朴素,纯黑色,上面用简单的宋体排了个“清君侧”的字样,下角方还印了“一游科技”的出品商标,是胶印的,虽然保存得很好,但也已经有些斑驳。 从磁铁盒里抽出游戏光盘,又抽出一张有点泛黄的字条,白朗将他们一字排开,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要是水清纱在现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惊讶,因为那字条上的娟秀小字写着的是: “赠白朗先生,敬请惠存。——水清纱” 离职前,水清纱是一游科技的游戏策划,主要负责剧本文案。《清君侧》便是水清纱的早期作品,是她大二的时候完成的一款古风政斗文字游戏。 当时一游科技还只是小作坊,美工、作曲、宣传统统都请不起,这个游戏能在小圈子小红一把,应该说,水清纱的脚本占了九成的功劳。 也正是从这个游戏开始,一直半死不活的一游科技才算是转危为安,从此一路腾飞,成为业内冉冉升起的新星。 只是《清君侧》毕竟只是个试水的小游戏,先天不足。一游科技后来多次融资,新项目多得做不完,也没有心思管这个几年前的旧作,这部一游科技的发家作也就从此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现在已经很少人知道了。 但白朗却玩过。 他一直喜欢玩独立游戏,当年《清君侧》第一次上传平台的时候,他就玩了,立时惊为天人,怀揣着极大的兴趣一路追到了结局。 中途游戏一度因资金原因做不下去,白朗还私人出了点资,帮他们最终完成了游戏。 因为这个缘故,制作组很感谢他,负责人赵利贞专门定制了小礼盒,将游戏刻好光盘,郑重地送给了白朗。他知道白朗很欣赏《清君侧》的脚本写作者,还找水清纱亲手写了字条,放在了盒子里,当成给白朗的惊喜。 白朗确实很惊喜。因为这个惊喜,他又找到了赵利贞,表示想要见水清纱一面。他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游戏、也太欣赏这个背后的功臣了。 水清纱同意了。她回给白朗的短信里,答应了三天后见面。 可是三天后她却失约了。 那天还下雨了,白朗在咖啡厅里等了一整天,咖啡厅关门后,又站在屋檐下等到半夜,终于还是没等到水清纱。 他又给水清纱打电话,却发现根本就打不通。他被拉黑了。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那日水清纱失约的理由。大概是因为傲气吧,这很常见,自诩才华横溢的人大多眼高于顶,他见太多了 -- 第8页 他曾在投资的过程中基于自己的阅历与经验,顺势提过几个关于游戏的意见,尽管他当时便声明了自己不是强制要求修改,纯属个人想法,但水清纱大概还是把这当成了对创作自由的干涉吧。谁知道呢? 他白朗也是有自己的傲气的。 不愿见,那就不见。 也因此,当水清纱“鸟枪换炮”地穿着一身绫罗绸缎到他面前谈联姻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好笑。 他纵横商场多年,人情练达,一眼便看出来水清纱假冒伪劣的陈家大小姐身份。水清纱倒是也没瞒他,直言他如果同意,她的家庭可以得救,他的继承权也可以被挽救。 就像她写的那部政斗文字游戏一般,她将这些利害关系看得透透地。 可也正是这最让人觉得好笑。既然看得这么透,当初为何又要那么傲气地失约呢?是因为当时少年得意想不到今日吗?那可真是滑稽啊。 她站在她面前,求着他,并终于低下了她高傲的头颅,这让白朗的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快意,一瞬间仿佛多年大仇得报。 他同意了这门婚事,不是为了帮她,甚至也不是为了自救。他就是想羞辱水清纱。 他想折磨她,想让她的自尊在漫长的生活被一点点地腐蚀。他就喜欢看水清纱心里有气,却又不得不伏低做小的样子。心里已经憋屈到了极点,面上还得笑意盈盈,那模样,特别好玩。 他很快乐,他已经快乐了三个月,可一夜之间,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再快乐了。 因为水清纱好像变了。 她身上那股压不住的火气消失了,整个人宛如雨后新荷,一片风轻。他骂她,她主动抢答;他挑刺,她把事做到无可挑剔;他没事找事,她没脾气之余,还会关心他的衣服有没有褶皱,一点也不在乎衣服有褶皱其实完全就是他自己的锅,于她是无妄之灾。 白朗甚至毫不怀疑,他要是真的找借口打了她左脸,她还能将右脸主动伸过去,坚决不让他累着。 她已经立地成佛了。拈花微笑,只在朝夕。 ——她是大彻大悟了,那他呢?! 他结个婚可不是想领个大爱无疆的活菩萨回家的! 他要的是快乐!要的是欺负人!要的是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不甘心! “我到底是图什么啊。” 白朗捏了捏酸胀的鼻梁,无意识地叹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友友毕业我好难过,青春结束了 我六年的爱豆啊。。。。。。 第5章 005 按照合约,只要不是出差,白朗的三餐都是需要水清纱来管的。不过这天白朗给她打了电话,说晚上有事,倒是让水清纱轻松了。 白朗不回家,水清纱自己可没金主爸爸那么金贵,当下从厨房拿了两根黄瓜,又开了杯酸奶,就打算这么凑合过去。 开火太累了,还是躺着舒服啊。 水清纱窝在软绵绵的沙发里,发出了惬意的咕噜声。 电视,来来回回就那些节目,水清纱也懒得看。她拿着手机,边啃黄瓜,边浏览着游戏新闻。 一游科技在业内是冉冉升起的大明星,一直新闻多多,今天也不例外,首页十条,一游科技就占了三条,排名还都颇为靠前,新游戏、老游戏、周边……好不热闹。 水清纱叹了口气。 这些上了热搜的项目,她基本都门清,有些还深度参与过。如果不是离职了,她现在应该还在加班做游戏、为改脚本想秃了脑袋吧。 她是真心喜欢做游戏的,再累也喜欢。现在不能做了,虽然是自己的选择,也早就想通了,但看着别人做得风风火火,自己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手机响了。 水清纱点下通话键:“小高,有什么事吗?” 她资历老,虽然年轻,但做游戏的经验已经很丰富了,因此公司招新文案策划,都喜欢先把新人放到她这里让她带。小高在这些新人中,算是和她关系最好的。她结婚,小高也真心为她高兴,还送了礼物。虽然不贵重,但水清纱很感动。 “没事就不能给姐打电话啦?”小高大大咧咧地说,下一刻就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姐,你知道吗?苏雯雯被开除了!” “……啊?” 苏雯雯讨好上司一门心思往上爬,没少压榨新来的员工,小高自然也是深受其害。翻身做主人的她兴奋地跟水清纱八卦:“官方理由是她以前在做财务期间贪了公司一笔钱,但根据我的研究,她被开除,绝对和咱们渝城的陈家有关!前几天陈家派人来了趟公司,还把她也叫了进去,等半个小时后再从主管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苏雯雯整个人面如土色,直接就滑地板上了!” “陈家?” “是呀,”小高说,“姐,你不就是陈家的大小姐吗?你给我说说呗,我可想吃这个瓜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对不起啊小高,我也没瓜。” 豪门的密辛,自然不敢乱往外说,但水清纱想了几秒,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很显然,陈家在秋后算账。 陈藻恋爱脑,做事不考虑后果。那天的事情,如果不是白朗不计较,水清纱又有板上钉钉的证据,陈家很可能就凉了。现在难关渡过了,还不得收拾收拾罪魁祸首吗? -- 第9页 事实上,根据水清纱听到的消息,连陈藻自己都已经被禁足了。 陈藻在陈家最受宠,是陈老太爷心尖上的宝贝,这么严重的处罚,真的是前所未有的。 水清纱虽然对这两人没好感,多少还是有些物伤其类。 挂了电话,两口把剩下的黄瓜啃完,正打算翻身起来继续做家务,就听到了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白先生,这么早回来了?”水清纱紧走几步,给他递拖鞋。 “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回来?” “当然可以,”水清纱笑道,“事早点办完是好事,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行。” 白朗坐下之后,水清纱给他倒了菊花茶,又放好了洗澡水,自己在一边继续有条不紊地做着家务。 白朗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喊住她:“不要做家务了,”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拿去用。” “咦,”水清纱有点惊讶,“我旧手机还可以用呢……” “你那都是哪个年代的杂牌手机了,”白朗打断她的话,“拿出去,弄得好像我们白家连个新手机也买不起一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水清纱当然也不反抗,当着白朗的面就把卡换了。 “不准再用旧手机了。”白朗交代道。 “知道啦!” 水清纱比了个OK,乐颠颠地开始拖地,拖完地又扫地,扫完地又擦窗户,甚至还抽空给白朗做了碗小汤圆夜宵,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愉快地飞在花丛中。 “你不累吗?”白朗忍不住问。 “不累,”水清纱擦了擦汗,笑道,“以前太缺乏锻炼了,正好这两年补补!” 合着他费了半天劲,就为了送她两张健身房年卡? 白朗盯着独自欢乐的水清纱看了半天,那种熟悉的困惑感又来了:我到底是图什么呢? *** 白家发展到现在,早就已经向轻资产方向转型,现在主要的业务就是做各种类型的风投。像水清纱的原单位一游科技,第二轮融资的时候就有白家的身影。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白家在白朗父亲手上的那几年,败得实在太快了,还是后来白朗接手之后,壮士断腕,果断地将所有的原重资产全部折价抛出,筹了一笔现钱用于投资,大获全胜,这才转危为安。 今天的工作依然很忙,但白朗却有些心不在焉,整个上午只是处理了几份文件,外加把办公室政治清理了一下。快到中午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雨,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白朗的办公室:“小白,老子回来啦!”那人大大咧咧地关上办公室的门,一边说道,“老子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你在看什么?” “没事。”白朗想要关电脑,却被不速之客给拦住了,“诶诶诶,”李云清隔开白朗,“让老子看看,你小子在看什么簧片呢……我靠。” “快把电脑给我。”白朗恼羞成怒地说。 “白朗,你,你你,你你你,”饶是李云清是见过大场面的,此刻也惊呆了,好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他妈的是变态吧!” “你才变态!” 李云清,白朗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李家小少爷,游手好闲、花天酒地、汉语脏话十级……也不知道为什么终于肯回国、而不是继续在拉斯维加斯潇洒了。 “老子也不想回来,”李云清满肚子委屈,“可老头断了老子的供,老子只能回来,跟你这个变态一起玩。” “李云清,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变态。” “你不是变态,”李云清指着白朗的电脑屏幕,“那你为什么要在别人手机上装摄像头偷窥?” “……” 从小到大都很毒舌、在和李云清的交锋中无往不利的白朗,第一次哑口无言。 因为他也觉得自己真的很变态。 借着送水清纱手机的由头,给了她一个事先处理好的手机,只要手机处于开机状态,就能监控到主人的一举一动。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举动,却只是因为他坚信,水清纱的驯服一定只是表面的。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水清纱一定在偷懒、在抱怨、在怨恨。只要让他抓住把柄,他就…… “然后你就偷窥了别人好几天?”李云清指了指电脑上的数字,“我看到时间记录了。” “我今天才看的!今天!” “那不还是变态!” “别再提变态这个词了!” 白朗刷地拔了电源,硬核关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无能狂怒”。 想他白朗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一向自诩光明磊落,哪怕是在商场中,也始终崇尚阳谋,坚持要用力量堂堂正正地碾压一切。可他却做出了让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事情——他都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进病毒了。 最可悲的是,他都没下限到这一步了,却也只是进一步证明了水清纱的高风亮节。 她,言行合一,勤劳克己,兢兢业业,人前人后始终如一地执行着合约,有着比警犬还要强烈的自我管理意识。 就算是偷懒,她也只会偷自己的懒,绝对不会误了白朗的那份工。 “我是傻逼。”白朗将头埋在胳膊里,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无力。 “你终于对自己的人品有了正确的认识……等等,”李云清摸着下巴,回想了画面中的女子好一会儿,忽而一拍大腿,“老子想起来了!这不是弟媳吗!水清纱!我没记错吧!” -- 第10页 白朗不想理他。但是手机响了,李云清帮他按成了免提,他也只能坐起来:“什么事?” “白先生,”水清纱的声音在电流中听上去有点模糊,“出了点事,我可能会晚十分钟,实在抱歉。” 他今天要求了水清纱中午给他送饭。虽然不想承认,但水清纱的饭做得确实还挺好吃,让不算重口腹之欲的他都开始想了。 李云清很了解自己这个发小。他看着凶狠,很是不近人情,实际为人最是宽厚,尤其是对身边人。像这样的意外情况,他一向是会很大度地说一句“慢着点,实在不行就别来了”的。 “我不想听你解释,约定的时间就是约定的时间。” “明白了。” 白朗挂了电话,李云清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发小:“你疯了吗?” “你别管。”白朗烦躁地说。 “可是,外面正在下大雨!瓢泼大雨!”李云清指着窗外已经如同雾霭一般的雨幕,声音都抖了,“你有没有起码的同理心啊!” “我没有!没有你满意了吧!” “不是,你个变态怎么还委屈上了呢?” “我没有委屈!” 雨越来越大,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像是敲在心上的重锤,还有黑云,整个气氛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几乎有窒息的错觉。 砰砰。 就在两个发小都快要打起来的时候,门响了:“老公。” 李云清打了个哆嗦。 和电话中很像、却又更甜的声音软绵绵地撒着娇:“我来送饭了,帮我开一下门嘛。” 而墙上的挂钟,刚好指向了约定的时间,一秒不超。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留言~ 第6章 006 白朗结婚的时候,李云清在国外刚好有点事。听说白朗要结婚,他专门问了对方需不需要他想办法回来,得到了回答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让他没事别乱动弹。 李云清便想着这联姻八成便只是白朗借势吞并陈家的生意经,也就真没当回事,真就没回来参加好兄弟的婚礼。 不过不当回事是不当回事,当时陈白联姻如此轰动,李家自然也派了人去,李云清也是在家族群看过新娘子的照片的。要不然,他也不能一看监控就认出了正主。 如今正主真的出现在面前,李云清第一反应就是:你怎么能这么不上相! 如云的黑色长发被束成长辫子,中间缠绕着一条晨蓝色的缎带。眼眸如星,柳眉如新月,耀眼的橙红色覆在姣好的唇形上,光芒四射的五官趁着一件藏蓝色长款风衣,纤腰不过一卡,当真是一名风华绝代的美人。 倒不是说水清纱在照片和监控中就不好看,只是她的容貌太过完美,以至于任何一丁点技术设备对人相的改动,都注定只是画蛇添足。 李云清在端详水清纱的时候,水清纱也在用余光偷偷地观察他。 挑染着深紫色的马尾辫,刀削斧凿般的轮廓,大而忧郁的深黑色瞳孔。这是一个很精致的妖孽。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不是白朗那个男朋友吗?! 水清纱还没欠钱的时候,白朗gay的传闻就已经在坊间广为流传了,而八卦的另一个主角就是这个李云清。 青梅竹马、大学同学、从未结婚、过从甚密……大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水清纱原本是不信这个的,毕竟白朗给她的感觉太钢铁。她觉得白朗八成只是简单地太爱工作才选择的单身——谁规定人类就必须得谈恋爱呢? 但他们婚礼的时候,李云清就没来,现在又出现在了白朗的办公室,且房门紧闭,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水清纱的视线从李云清的黑曜石耳钉跳开,看向白朗,巧笑倩兮:“老公,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 “老公”一词,她喊得百转千回,让李云清又抖了一下。 白朗整了整在打斗中有些散了的领结,沉声道:“放桌子上吧。” 领结散了。水清纱在心中说道,一边把手上提着的双肩包解开,把饭盒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老公,我先回去了,中午要多吃点,你都累瘦了。”又看向李云清,倒了个歉,“没想到李先生会在,没准备您的饭,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李云清赶快摆手,美人在侧,饶是他历经千帆,都不禁斯文了很多,“我一点都不饿,早上吃得太饱了。” 早上吃得太饱了。 “其实做的有多的,不嫌弃的话可以和阿朗一起吃一点。”水清纱笑道,“当然,最好还是不要了。”她意有所指地说。 “快回去吧,我们这还有事。”白朗不耐烦地说。 和李云清还有事。 “知道啦,老公再见~” 水清纱带着满脑子不可描述的念头离开了,留下李云清和白朗面面相觑:“你和你老婆怎么回事?一会儿白先生一会儿老公的。”李云清问。 “跟你没关系。”饭菜的香味刚入鼻子,白朗就有些挡不住了。他坐下来,把饭盒打开。是红烧肉,没加八角,有点像东坡肉,但没有那么强的黄酒味,不肥不腻,味道刚刚好。 “怎么跟老子没关系啊,”李云清隔开白朗的筷子,用手抓了一块红烧肉就往嘴里放,“好吃好吃好吃!啊——太好吃了!” “李云清,请你出去。”白朗脸黑了,“砰”地一声盖上了饭盒,“这是我的午饭。” -- 第11页 李云清撇撇嘴:“你个小气鬼。算了暂时不说这个了,老子就是想问你,你和水清纱是不是假结婚啊?” 白朗的身体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问这个干什么。” “如果真是假结婚的话,老子就不算撬墙角了,”李云清邪魅一笑,吹了个口哨,“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泡她。” “李云清,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话,总是乱发情也可以养泰迪。”李云清的话让白朗的心情很不好。 李云清看出了他的情绪:“所以——你和她是真的?” 其实假结婚的事情,白朗本来是没打算瞒李云清的。他和李云清是莫逆之交,这样的秘密李云清一定是会为他保守的。 但看李云清一脸跃跃欲试的猪哥样,白朗到口的坦白就变成了:“嗯。” 我这也是帮她远离色魔。白朗在心中暗暗想。 “你和她是真的你还用监控?变态!”李云清唾弃道。 “你有事吗?没事我要吃饭了。” “不是我说,小白,”李云清一翻身坐到桌子上,虎视眈眈地看向白朗的那个饭盒,“你真的有点渣了。你看到她刚才的头发了吗?” 白朗从书柜上取下了一个文件夹,开始查看里面的文件。 “是湿的。她的裤腿也在滴水,”李云清指了指地面上的一线水渍,“很显然,人家淋了雨,又为了给你撑面子,专门在双肩包里存了件干爽的风衣,等快到公司了,把干风衣一套,头发梳起来,这才保留了表面上的体面。” “她带伞了。”白朗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李云清还是在说服自己。 “这么大的雨,有伞也白搭。”李云清叹了口气,“小白,不管是不是假结婚,都不能折腾人啊。” “老子先回去了,等老子心情好点了再找你这个变态玩——娘的,你这么变态,真不想跟你玩。” 白朗不吭声,一直看着文件夹里的泛黄卡片,直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他才将视线从“赠白朗”三个字移开。 打开饭盒,舀起一勺饭,放入嘴里。很香。可趁着窗外越发大的雨声,倒让一切越发不是滋味了。 *** 这天晚上,白朗照例一回家就往书房钻,不过水清纱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顺服:“白先生,我有事想和你说。” 白朗皱了皱眉,没说话,却也没往前走。 水清纱走到他跟前,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和李先生,还是应该注意一点。” 我和李先生? 白朗不太痛快地开口了:“这就看上李云清了?” “不敢不敢。”水清纱连忙摆手,“我对你们的事完全没有意见!” “我们的事?” “我其实觉得你们挺般配的,”水清纱斟酌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但我觉得你们现在不能在一起。” 她也不想管这件事,她也想装瞎,可毕竟当初白朗也算是帮过她一把,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尽职尽责一点,做一把忠言逆耳的诤臣。 当然,古往今来诤臣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水清纱也做好了被破口大骂的准备了。 “你以为我和李云清是一对?” 来了:“是的……等等,以为?”水清纱抬起了头。 白朗抽了抽嘴角:“我和李云清只是朋友,你在想什么。” “白先生,”水清纱语重心长地说,“咱们是合约伙伴,你可以和我说实话的。我很有契约精神,绝对不会泄密的。我们两个只有彼此坦白,才能更好地应对外界,毕竟当初结婚的一个目的就是帮你抵御流言蜚语,不是吗?” 水清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魏征再世,为她家一意孤行的魔王操碎了心。 可魔王却望着她面色越来越难看:“呃……我说错话了?”水清纱挠挠头,“可我真的是为你好。白先生,你要相信我。” “为了我好?”白朗冷笑一声,忽而步步紧逼,让水清纱不得不节节后退,“对,对啊……” “你觉得我和李云清是一对?” “你不让我说我不说就是了嘛。”水清纱欲哭无泪。 破口大骂是有预料的,可是人身攻击是没想到的啊! 啪嗒一声,水清纱感觉自己的后背接触到了一片冰凉——她已经被逼到了墙边。白朗还在往前走着,将水清纱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 “白、白先生,你冷静一点……” 白朗捏住了水清纱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看向自己:“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白朗冷笑道,眼中闪烁着滔天的火光,“你什么都不懂——还是说,你装作什么都不懂?” 白朗的手很烫,水清纱心里产生了点不详的预感:“白先生,合约可不包括挨打啊。” 白朗的愤怒瞬间到达了顶点:“你以为我想打你?!” “你不想吗!”水清纱闭上眼睛,心一横喊了出来。 丫的手劲怎么这么大,捏得她下巴都快碎了! “……” 一秒,两秒,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水清纱都已经在脑海中把大学上过的武术课动作过十遍了,白朗却忽然松手了:“对不起。”他生硬地说,声音有点低落。 水清纱揉着自己被捏得通红的下巴,还是有点后怕。 白朗拿起手机,给她随手转了一笔四位数的钱:“我违约了,是我的错。你明天去看医生吧。” -- 第12页 说完之后便直接走回到了房间,并再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他的背影还蛮失落的。 *** 第二天下了班,白朗给水清纱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不会回家吃饭,然后就收拾东西,让李叔将自己拉到了郊外的一间小出租屋。 渝城很大,车开了两个小时才到。出租屋卧在狭窄的小巷子上面,需要走层层叠叠的梯坎。白朗让李叔在下面等着,自己走了上去。饶是他还算是坚持锻炼,走十分钟之后也气喘吁吁了。 而这里的人每天都需要这么走。 泔水、叫骂声、馊了的饭菜、乱扔的垃圾……路渐渐被房子和占道的车收窄成了小路,小路又被这些细碎的东西变成了羊肠小道。水清纱的家,那间出租屋,就在这条羊肠小道的尽头。 之前结婚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大仇得报,别的根本就没上心。水清纱说她家破产了,情况很不好,他也只当这是一种说辞。 陈家是不会让他看到这样的一幕的。婚礼是西式的,不用拜高堂,代表陈家坐在最前面的是陈老太爷,一个和水清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而她的亲生父母则坐在最后面,和普通宾客们混在一起。 大家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白……先生?” 白朗回过头,看到一个系着围裙、手里拎着酱油的中年人望着自己:“是白先生吧?”中年人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我没认错吧?” “您没认错,”白朗笑了笑,朝中年人轻轻鞠了一个躬,“岳父。” 被白朗承认为岳父,这让中年人很激动,手里的酱油差点就掉在了地上:“没事没事,我太高兴了,”中年人拒绝了白朗的搀扶,擦了擦眼睛,“来家里,我给姑爷炒两个好菜!纱纱她妈妈今天去城里买炒料了,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给你做点儿,带回去!” 白朗拒绝了:“纱纱还在家里等我,今天是刚好路过,顺便看您一眼。”他下意识撒了个谎,有点心虚地躲开了中年人的视线。 中年人比刚才更激动了:“好好,你们感情好,这比什么都好……炒料回头可以寄过去……姑爷,您给我的那笔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我已经理出思路了。” 白朗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结婚时似乎是帮水家还了些钱:“不用了,那是彩礼钱。” “不行,一定要还的,”水父叹了口气,“纱纱这个孩子很倔。不怕姑爷笑话,我一直都担心……她嫁给你,就是为了给家里还债。” 白朗心里一跳。 “虽然她不承认。还好你们感情也好,也确实是我想多了,但我心里还是不安,也觉得对不起你们……姑爷,你再给我两个月,我之前只是高利贷利滚利追太紧了,现在没有了债务,我是有办法解决问题的。我一定可以还给你钱的。” “慢慢还就好。”聊了一会儿之后,白朗最后如是说着。“我接受,但是真的不急。” 他离开了出租屋,坐回到了车里面,想着水父的话,望向窗外稠密得化不开的晚霞,一时有些怅然。 是不是为了家人,她什么都会心甘情愿地去做? 到家了。 水清纱还在做家务。她好像永远都有做不完的家务——哦对,做不完的家务得拜他所赐。 灯只开了一盏,挺昏暗的,她的背影幽微又孤独。 见他回来,水清纱扬起一个微笑,赶忙去把灯都打开:“白先生回来啦。” 下巴其实没什么大事,白朗也就刚开始用了几秒的力,后来劲都卸了,水清纱睡一觉就好完了,连药都没涂。 白领一千块,还是挺高兴的,所以水清纱的服务态度相当的好。 “水清纱,别做了。”白朗喊住了她,走过去,递给她一个新手机,“用这个。” “啊?”水清纱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我的手机才换了一个星期……” “让你用就用。”白朗直接抢过手机,把卡拔了,放在桌子上,和新手机拍在一起,“旧手机我拿走了。” “可是我——” “什么?” 水清纱本来想说我数据还没倒呢,可看白朗脸色实在难看,便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算了算了,本身也没用几天,数据丢了就丢了吧。 白朗拿着手机就往楼上的房间走,快走到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楼下的水清纱:“以后你不用做家务了。” “……啊?” “早中晚饭你都不用做了,什么都不用做了。我们已有的条约全部作废,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在外面我们还是恩爱夫妻就行,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就这样吧,”白朗转过身,“你赢了。我认输了。” 我……赢了? 水清纱张大了嘴,完全没明白白朗的意思,可白朗已经关上了房门,拒绝了一切进一步的沟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欧敏锐 的地雷 恢复日更啦 第7章 007 就这样吧,再闹下去,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当初的失约,谁知道背后有什么隐情?许是别人有什么急事也说不定。至于拉黑,谁知道呢,横竖他本身就不讨人喜欢,水清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这也是人家的自由。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这么一点旧事,去无所不用其极地折腾人,确实是过分了。 -- 第13页 太小心眼了。 反正也只是两年的合约,白朗想,就这么凑合混过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白朗起了床,随便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用一个小箱子装好,然后开始洗漱。 水清纱还是做好了早饭,很丰盛。 白朗说:“我说了不用再做这些了。”他有点烦躁。 水清纱给他倒好牛奶:“做都做了,白先生来吃点吧。”她还是笑着,话语却有点敷衍他的意思。 “你是不是担心我口说无凭?” 水清纱沉默了。 白朗回到房间,拿出了那张合同,走到水清纱的面前,撕碎:“我是当真的,你自由了。”然后坐下来,闷着头开始吃饭。 没必要浪费粮食,白朗想,反正接下来都吃不到了。 这么想着,他又赶紧吃了两根油条。 水清纱看不太够,赶快开火,给他继续做早餐。好一会儿,白朗忽然听到她低低地说:“可是,为什么呢?” 水清纱实在是不明白白朗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毕竟这是个之前连涂什么色号的口红都恨不得在文书上规定清楚的主儿,那合同的修订案数量,加起来都快赶上美guo*xian法了。 白朗没回答这个问题:“我要去国外出差了,以后不用给我做早餐了。”他拍了拍已经微微有点发胀的肚子,盯着餐桌半天,实在没忍住,又夹了一个荷包蛋。 “你出几天差呢?”水清纱问。 “可能半个月吧。”白朗说。 说是半个月,实际上两个月都打不住,眼瞅着七月份都来了,白朗还在“出几天差”中。这不,前天回来了一天,第二天又去俄罗斯了。 老实说,这两个月水清纱都没见过白朗,这人总是大半夜回家,大早上离开。去俄罗斯那次能见到,还要多亏了水清纱白天咖啡喝多了失眠。 “白先生,你最近工作怎么这么忙啊?”水清纱给他倒茶水,顺便问道。她本来是想开火做夜宵的,但被白朗拒绝了。 “我工作一直都忙。”白朗是这么回答的。 显然这是春秋笔法。白朗的工作的确忙,但之前他都是在渝城的总部办公,偶尔有出差,也大多快去快回。白家资产的性质,注定白朗并不需要那么亲自地东奔西跑——寻求投资的创业者会主动来渝城的。 而且水清纱有证据。 她在六月份的财经新闻上看到了白朗了。新闻说,他在渝城参加了一个为期少说一周的企业家峰会,会上做了精彩发言。有配图为证,他至少一周都在渝城。 水清纱实在不明白白朗为什么要撒谎。直觉告诉她,白朗是在逃避她、逃避回家,可是这是为什么呢?他是高贵的甲方,他怂什么啊? 问题太多,以至于水清纱到最后已经放弃回答了。在她看来,白朗就是一个谜,一道永远不断波动的函数题。 “纱纱,怎么开始发呆了?” 贵妇的话将水清纱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不好意思,”水清纱笑了笑,端起了桌上的珐琅茶杯,轻抿一口红茶,“想起了点事。” 虽然白朗单方面撕毁了合同,但这两个月内,水清纱还是尽职地履约了。当然,她也是有选择的,那些她早就觉得没有任何意义的花架子就被她毫不犹豫地扔掉了,而必要的、对白朗和她有利的,她全都不折不扣地执行着。 收了钱就得办事,收了大钱就得办大事,收了救命钱就得办救命事,这就是水清纱的原则。 这天下午,她就按照时间表上的安排,来到了陈家后花园,参加一场贵妇之间的下午茶宴。 这场宴会是由陈家老大的妻子高倩楠牵头办的,参会的人士非富即贵,和他们搞好关系,无论是对白朗的生意,还是对白朗的继承权,都是有好处的。 水清纱每次参加茶宴,都会带上自制的糕点,这次也不例外。她手艺好,每次又都能带来新惊喜,只是参加了几次,就在这个圈子里小有了些名气。 大家都在讨论,说白朗的小妻子有多会做饭,手有多么地巧。 当然,也有些人会乜着白眼仁讽这是“无可救药的小市民基因”——有钱人谁会亲自下厨呢?水清纱的出身大家都知道,就算是没破产之前,那也不过只是一个小企业主的女儿,若是没有白朗,她根本就没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 “喝茶的时候可不能走神啊,”高倩楠笑道,“纱纱你不懂规矩,我做嫂子的,可是得教教你。” 和高倩楠一向交好的、李家三小姐李云灵也说:“确实不太礼貌。纱纱,我说话不中听,你别在意,你嫂子也是为你好。”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地把戏都唱完了,还要我说什么? 水清纱轻轻一笑,站起来,很谦逊地行了一礼:“是我的错。”她身段窈窕,阳光下,动作轻盈如同蝴蝶,让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艳羡不已,“我确实得给大家道歉。” “知道错了就好。”高倩楠把眼底的情绪藏住,殷殷说道,“慢慢来嘛,你以前也没参加过什么茶会,也不怪你。” 上次的事件之后,陈藻直接就被空运回了澳洲,每天被专人盯着,破天荒地过了两个多月标准好学生的生。现在放了假也不准回来,可见陈老太爷是动了真火。 高倩楠和陈藻关系很好,每天听着陈藻打电话血泪控诉,心里也是一阵心疼,便拍胸脯向陈藻保证,自己一定会给水清纱一点颜色看,帮她报上一箭之仇。 -- 第14页 当然,这仇有多少是陈藻的,又有多少是属于她自己的嫉妒心的,那就不好说了。 高倩楠没有陈藻的恋爱脑,智商在线,因此并不会自杀攻击,徒徒惹来陈老太爷的愤怒——但教水清纱做人还是可以的。这确实也是在“为她好”嘛! 她的确小门小户出来,“没教养”啊! “纱纱刚才想起什么了?”李云灵放下茶杯,将一丝嘲讽给织进笑容,“遇到什么问题了也可以给我们说说,我们帮忙参详参详。” “是啊,”高倩楠帮腔,“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没事,有什么困难,大可和我们说。” 水清纱笑意盈然:“谢谢嫂子关心,我也只是想起了我家那个挣钱的人了。” 高倩楠脸僵了。 李云灵沉默了。 水清纱还在继续道:“不瞒大家,阿朗最近太辛苦了,我也是为食谱愁得不行,想着怎么也得给他补补身体。他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只要他在,我和他这个家才能在——嫂子,李姐,大家帮我出出主意?”水清纱笑道。 “……” 高倩楠和李云灵话里话外无外乎一个主题,那就是水清纱小门小户,水清纱不懂礼仪,水清纱上不得台面,水清纱…… 她们本以为水清纱会恼羞成怒地辩解。 或是强装镇定实际胸中郁郁地自怨自艾。 结果,水清纱却无比坦然地认领了:对啊,我就是小门小户、不懂礼仪、上不得台面,你们说的可太对了! 可是那又怎样?白朗是我的丈夫! 我有没有资格和你们一起吃下午茶,不是由你们决定的,是由实力决定的! “纱纱和阿朗的感情真好,”李云灵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做饭我们哪儿比得过纱纱。” 水清纱微微一笑,也不再往下催逼。 她本身也不觉得白朗的成就和她有什么关系,抬他出来,只是为了敲打敲打这些人罢了——人类都是看人下菜的,有的时候太示弱,只会让人得寸进尺,没完没了。 只有人先看起来不好惹了,话才能正常说,事儿才能正常办。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下午茶宴,气氛一下子尽扫之前的乌烟瘴气,变得如同夏日清风一般,分外清新。 实际上,这样的下午茶宴,目的一直都不在于吃茶本身。交换信息才是更重要的,毕竟大家也要帮衬着自己的丈夫。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是这么好维系的。 一下午听了不少信息,水清纱在心中将它们都暗暗记下,就等着解散之后各回各家,她好整理明晰,发给白朗。 到了吃最后一道点心的时候,水清纱做的点心被陈家的佣人端了上来:“唔……太咸了,”李云灵吃了一口就吐出来了,边喝水边道,“布丁怎么能加这么多盐呢,纱纱,这次有点有失水准了。” 高倩楠已经不敢开口了,但李云灵还是能说的。不过她也已经不敢再说刻薄话,只是想要借题稍微发点挥——被水清纱那么一怼,落了一地面子,还是想找回场子的。 谁知道,这点发挥连火星子都没燃起来,就被浇灭了:“我觉得很好吃——纱纱,有空你给我写个配方吧,这个味道真是没得说。” 开口的是温夫人,是这场茶会中地位最高的一位老夫人,和其他人不同的是,这是个女强人,一手开创了偌大的基业,资产无数,无论是鼎盛时期的白家还是陈家,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若不是年老了卸下了担子闲下来太无聊,温夫人也不会来参加这样的茶会。 温夫人一说话,谁都不敢再开口了,除了水清纱:“当然没问题,”水清纱笑道,“不过我担心光是写配方可能没法完全复刻,您要是方便的话,可以让您家里的厨师来我和阿朗家里一趟,我手把手来教他。” “这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一点小手艺,能让您开心,我也高兴啊……” 三言两语之间,一直不苟言笑的温夫人就已经“龙颜大悦”,不光非要亲自送水清纱回家,还盛情邀请水清纱来日到她家做客,在这个过程中趁机将布丁不动声色地全部扫荡干净,两人都快好成忘年交了。 温夫人临走前还不忘敲打众人:“纱纱是个好孩子!我就不明白你们怎么就是看不惯她!” 人都已经远去了,被训了一顿的高倩楠和李云灵还沉浸在痛苦的自我怀疑中: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布丁,确实很难吃啊! *** “总算是搞定了。” 夏日总是昼短夜长,如同这般,晚霞已经暖如橙光,少说也快晚上七八点了。 温夫人临时又约了一顿晚饭,水清纱好容易才算是在家门口摆脱了这个老太太,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理论上来说,去吃下午茶,主人都会备好点心,是不需要客人再谨小慎微地准备什么的。但水清纱每次还是会坚持以“初来乍到”的名义,准备很多小食品之类的礼物。 这当然不是为了讨好那些平庸的富太太。或者说,让他们一饱口福,只是顺便的。 她真正的目的,是席间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沉默寡言又满脸严厉的温老太太。 温老太太看上去无欲无求,性格还奇怪,但水清纱读过温老太太的很多传记,在一个很早期的采访中,温老太太说过,她很爱吃布丁、果冻一类的东西。另一个采访中,她又说她不爱吃糖,爱吃盐。 -- 第15页 前面几次,是在放诱饵,因为温老太太没来。等她会做布丁的名声传出去之后,温老太太自己就会主动来参加茶会了。然后她就可以放出她专门为温老太太特质的美食,一箭命中。 加了很多盐的布丁。 温夫人眼光远大,早早地就布局了很多新兴产业,有些都已经有眉目了。白朗一直想转型,回归部分实业,温夫人的青睐对他很有好处。 当然,坦白地说,水清纱自己也觉得这“温夫人特供”布丁要多难吃有多难吃,估计茶会的其他人已经被齁死了——可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工具人蹭了那么多顿好吃的,还没够吗! 不过老太太也着实是厉害,水清纱跟她说一小时的话,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刀尖上走了一整天一样累,一点儿也没有白天在茶会上游刃有余的状态了。 “水清纱。” 正准备回家好好缓缓,一道声音响起喊住了她。水清纱回过头,有些惊异地看着来人:“……李……云清?” 昏黄的灯光,天边最后一丝未落的晚霞,李云清在云云袅袅的薄夜中长身玉立,笑得很脱俗:“弟妹好啊。” 第8章 008 水清纱没想到会在家门口看到李云清。 她对这个人,其实完全不熟,上次能在办公室第一次见面就认出来,还要多亏她当初嫁人的时候功课做得好——她那时可是拿着所有和白朗有关的人的照片和资料背了整整一个月的。 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还在想,这男人这么吊儿郎当,和“李云清”这样君子端方的名字实在有些不搭,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夜色掩映,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剪影清冽,眉眼温朗,倒又确实很“云清风雅”了。 “弟妹怎么不说话。”李云清信步走上来,笑道,“是不是老……我太帅了,看傻了?” “呃,没有。” 行吧,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味儿。 老实说,水清纱是有点不想看到李云清的。情敌(?)倒其次,主要是白天才怼了他的三姐李云灵,虽然李云清不知道,但多少还是有点心虚。 “弟妹今天应该是把李云灵骂了一顿吧?干得漂亮。” “你怎么知道?”水清纱下意识地说,下一刻反应过来到自己说漏嘴了,立刻闭嘴。 李云清倒是不以为意,笑道:“我有事要找你,打听了一下,发现你下午要去参加的茶会有李云灵。李云灵垂涎小白很久了,不怼你不正常。” “……”她记得李云灵是结了婚的。 “而我看你半天不回来,便打开了家族群,发现她正在群里骂你,想必你是怼得很成功了——对了,水清纱,你想看她怎么骂你的吗?我可以给你看。” “不用了不用了!我不感兴趣!”水清纱赶快止住跃跃欲试的李云清,“李先生既然有事要找我,那要不上去坐一下慢慢谈?不过家里很乱,可能会待客不周……” “要!” “……好。” 水清纱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你客套!让你客套!! 既然已经同意了,那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能把人往家里引。水清纱偷偷开了录音,这可是情敌(?)上门,要是白朗问起来,或者李云清编排点什么,没有证据她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白朗的公寓用的是指纹锁,水清纱将手指放在了密码处,不到一秒钟,门便旋然打开。 李云清站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里面的陈设。 跃层的设计,很大,东西不多,却不会显得空荡。黑白两色为主色调,乍一看有些死板,但具体的家具安排,又使得环境看上去颇为流动,尤其是灰色块与几何形状的利用,极大地中和了黑白的单调与对立感,让整个家给人的感觉一下子温馨精致了起来。 “装修是你负责的吗?”李云清赞道,“审美很好。” 当然是我负责的:“不是啊,主要是阿朗想的。”水清纱笑吟吟地给李云清拿着拖鞋,又去给他倒柠檬茶,“是他审美好,我什么都不懂的。” “拉倒吧,”没想到李云清一句话就戳破了水清纱的谎言,“小白那个没情趣的死板男,又懒,还龟毛,老……我估计他也就提了个颜色建议吧。” 还有“房子一定要大”。 水清纱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把水端到门边,想要将李云清引进屋里来。 李云清却是不进,只是站在玄关处的地毯上,张望了一下屋子,便倚门而立了:“看一眼就好,我就不进家门了。” “咦?” 李云清眨了眨眼睛:“阿朗要是知道我未经允许进他家,还和弟妹独处一室,他肯定又会原地狂化的。” 又? 没等水清纱想清楚这话的关窍,李云清已经继续往下说了:“长话短说,我来这里主要是希望弟妹能够……”李云清停顿了一下,“管好他。” “管好他”三个字,让水清纱心里一跳,又想起了办公室的那一幕,还有那天晚上白朗暴怒的模样。 难道…… 不是两情相悦,是白朗单方面霸王硬上弓? 正想着呢,李云清就已经感慨过了万重山:“这家伙天天出差,他自己以为隐秘,媒体可都替他数着呢。这下好了,他不回家,我和他的绯闻又开始甚嚣尘上了。我冤死了!他之前自己不结婚就连累我名声受损谈对象困难,现在结了婚吧,我又成小三了!” -- 第16页 “……” “水清纱,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也很同情我?” “不,我只是……不,没事了。” “水清纱,”李云清盯着水清纱的眼睛,一眨不眨,“你不会也以为我和他是一对吧?” “这怎么可能呢!”水清纱立刻义正辞严地说,“不可能!我的老公我明白!特别明白!” “真的明白?” “真的明白!” “那就好,”李云清敲了个响指,“那你记得催他少出差、多回家哦。” “不过,真的有绯闻吗?”水清纱忍不住问,“我怎么看新闻没看到呢……” 她对这份工作态度是很端正的,每天她都会上网检索白朗相关的所有新闻,甚至还订了好几份报纸,就是为了不错过任何和白朗有关的信息。要不是她看媒体确实也没发现白朗的异样,她也不会放心地放任白朗有家不回。 李云清这么说,让她有种自己工作出了大纰漏的挫败感。 “你当然看不到,因为我出钱拦下了。”李云清笑道。 “……啊?” “小白虽然变态、死板、霸道、脑抽、别扭、神经质……但他还算是个好东西,”李云清拍了拍水清纱的肩膀,视线在水清纱姣好的身上一晃而过,悄悄吞了下口水,“我也愿意举手之劳帮他一把。” “您这么说,搞得他好像就没有优点了。”水清纱干笑,没注意到李云清的视线。 “他有优点吗?” “……他挺好的,真的。”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具体,就很苍白,于是水清纱只能再重复一遍名言:“我的老公我知道。” 李云清大笑:“哈哈哈,好的,弟妹好啊。”他一笑,那种妖孽感就又出来了,“那么,再见了!”李云清比了个V的手势,转身便打开了门,翩然离开。 速度之快、之潇洒,让水清纱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按照礼节,是应该给李云清一些伴手礼的。 *** “还好老子动作快……” 李云清出了白朗家门就一溜小跑,直到到了小区门口才算是缓过劲来,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喘气:“白朗个贱人!大美女都被他抢走了!变态!不要脸!” 水清纱实在是太美了,这么近距离接触,李云清实在是担心自己会把持不住。 “本身就只是假的,老子还不能挖墙角,老子还要为你的幸福奋斗,帮你把假的变成真的,你还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还要骂老子多管闲事,啧啧,老子真他妈是个圣父,”李云清感慨了一会儿,招手叫了辆车离开了,“小白,祝你好运,老子尽力了。” 李云清感慨的时候,水清纱正在严肃地思考。 李云清虽然说话浮夸,但意思是很明确的:外界已经开始怀疑他们婚变了。 这也很合理,毕竟谁新婚就主动出两个多月的差呢?不过蜜月还可以理解为是热爱工作,完全不着家这就无法解释了。 不行,她确实得提醒一下白朗了——她太失职了! 说干就干,水清纱拿起手机,拨通了白朗的电话:“什么事?”对方接的倒是很快。 “你……最近忙吗?” “你给我打电话、让我不得不中断会议,就是为了问我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吗?” 有会议还秒接?水清纱腹诽,嘴上不敢说:“那等你空下来了再说吧。” “有事就说,我没时间再接你第二次电话。” “你能不能少出点差,多回回家?你知不知道,媒体……” 啪。 电话被挂了。 水清纱想要再拨打,又怕耽误他开会,就等。等到这边凌晨了,俄罗斯那边无论如何也已经到不可能开会的时间了,再打。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 不接她电话? 水清纱又打,又是响了一声之后正在通话中;又打,这下没了——他直接关机了! 有这么不想回家吗?! 水清纱实在是想不明白白朗的炸毛点,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天她误解对方是gay、和李云清是一对的事能让他气一气了——可这和不回家有什么关系呢? 想不通。 想不通也没办法,总之不能放任他任性下去。这一刻,水清纱觉得变成了一个操心的妈,而白朗就是那不听话的熊孩子,还离家出走的那种。 三天后。 白朗疲惫地从B市国际机场的VIP通道往外走,一边问身边更加没精打采的高材生助理:“小许,还有没有没考察的项目或者会议,要位置远一点的。” “白总,”助理都快哭了,“就算是你想找咱渝城的都没有了——咱们这两个月都跑二十多个国家了!项目真没了!一滴都没了!” “项目和会议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白朗语重心长地说,“我记得新西兰还有一个项目没考察,帮我订机票吧。” “白总……” “少啰嗦,就你这情商,不跟我出差,你怎么和同事相处?忘了之前才被办公室政治了?” “我倒宁愿被办公室政治……” “越快越好,我们也不用折腾了,直接在机场转机。我知道你累,我会给你发三倍奖金的。” “这真的不是钱的问题……” -- 第17页 “是啊,这的确不是钱的问题。”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熟悉又陌生。白朗停下了脚步。 在隔开旅客与接站者的栏杆边,一名美丽的女子穿着长及脚踝的红色连衣裙,盛妆打扮,正抱着胸含笑望着他。那笑容没有一丝的怨怼、不满与愤怒,很是温柔,却让白朗感受到了寒意。 水清纱。 第9章 009 美了。 恃靓行凶了。 坤至柔而动也刚了。 这是白朗看到水清纱的第一印象。 瘦了。 面带菜色了。 如同丧家之犬了。 这是水清纱看到白朗的唯一想法。 白朗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他面部轮廓立体,表情冷淡,音色却是有点奶的少年音。之前意气风发的时候,水清纱和他也还没熟,这声音的劣势还显露不出来,如今中气不太足了,音质就格外拖霸道总裁的后腿了。 水清纱上前一步,笑道:“我来接你回家。” 她伸出手,想要接白朗手里的行李,却被白朗躲开了:“我还要去新西兰。” “我都听到了,”水清纱笑吟吟地说,“新西兰是无中生有的。” “……” 白朗往前走,水清纱也跟着他一起往前走。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形影不离。 白朗忽然停下脚步:“你是坐什么交通工具来B市的?” “飞机。” “飞机?”白朗冷笑,“没有我的允许,你就是这样浪费家里的资金的?你就是这样履行合约的?” 白朗和水清纱结婚之后,便把一张数额超过七位数的银行卡交给了她,让她一切家用全从里面自行取用,自己记个账就行。 当然,他当时完全只是希望“钓鱼执法”,想看看水清纱会不会贪墨钱财,好抓她小辫。钱放的越多诱惑越大嘛。 最后又是证明了对方的光风霁月。白朗到最后都懒得查看账户了。现在要用话堵水清纱,白朗便又想起了这茬。 水清纱甜甜地笑着,露出了梨涡:“合约?”白朗忽然感觉手腕一暖,一抬眼,水清纱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下拉,“老公,合约不是被你撕了吗?”水清纱踮起脚尖,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地说道。 “……” 白朗面无表情,水清纱却注意到他的身体僵硬了:“水清纱,离我远点。”他咬着后槽牙说,“我不喜欢别人和我有肢体接触。” “至于机票,”水清纱不松手,继续殷殷说来,“我是自费过来抓你的。” “……” “老公,我就是这样履行合约的。” “……” 水清纱舔了舔唇,望着白朗,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老公,你也不想被媒体给判定婚姻失和吧?” “……” 她牵着白朗,改成十指相扣,又软又缠绵地笑着,大声撒娇道:“老公,跟我一起回家吧,机票已经订好了。” “人家好想你哦。” 水清纱也是为他操碎了心。要不是她工作态度好责任心强,换个人谁管他啊,巴不得他永远别回来呢,省多少事?反正钱都到账了。这人还说什么“离我远点”,真是不识吕洞宾的心。 谁知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却是完全不领情:“别拿媒体压我。”白朗忽而猛地甩开她,冷漠地朝前走,“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白朗,”水清纱第一次有了火气,“你一定要这样说话?”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不是么?”白朗冷笑道,“那就不要越俎代庖多管闲事,这个家是我的,我想回去就回去,我不想回去就不回去,这是我的事。”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不识好歹啊!” “没有人比我更懂媒体!我比你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白朗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向机场的VIP室,对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助理大声道,“小许,帮我订票!” “我倒要看看,有谁敢管我白朗的事!” 狗仔说:我敢。 还没到第二天,只是当天晚上,关于白氏集团负责人白朗与其新婚妻子婚变的新闻就甚嚣尘上,沸沸扬扬,流量之大,一度把微博都给弄瘫痪了。 有图,有录音,有人证,有真相。 *** “没有合约,真的不是假结婚……只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一点小情趣,闺房之事,就不用说给你们听了吧?” “啊呀,阿朗工作确实太忙了,他也是急的……” “生气?没有没有,阿朗怎么会和我发脾气呢。他平时可关心我了,你看,这是机票——嗯呢,他早就打算回家陪我了。他天天加班,就是为了腾出大段的时间跟我在一起呀~”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白朗一开始还不当回事,可第二天他就没法继续傲娇了:乱七八糟的传闻已经开始影响到股价了。 白家的,陈家的,都受影响。可怜陈家好不容易才因为联姻从一泻千里中勉强站稳了脚跟,正慢慢往上爬红线呢,这下好了,满屏绿油油,一夜就回到了解放前。 陈家的电话,白家的电话,股东的电话,合作伙伴的电话,还有心态崩盘小散户不知道怎么搞到电话号码的电话……白朗的手机都要被打爆了。 -- 第18页 早知道就不应该结婚,白朗郁闷地想,不结婚哪有这么多事。 当初是为什么要结婚来着?哦对,为了报复。那没事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 专门用来澄清传闻的专访结束了,临走之前,记者很客气地问白朗和水清纱能不能拍张合影,到时候他们好用作配图。 “当然可以,”水清纱很有亲和力地微笑着,“阿朗,我们去那边拍照吧,那边光线很好,拍出来一定会超好看的~” “……” 水清纱挽着白朗,巧笑倩兮,一张象征着羡煞旁人的美好姻缘的照片就这样出炉了……才怪。 白朗的脸像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拉老长了,这哪儿美好了?不过没关系,一切都能P。 滤镜一加,春秋笔法一用,妥妥又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情感的酷烈爱妻好霸总了。 不要慌!都是技术性调整! 送走了专访记者,水清纱又给几家媒体打了电话,把自己改订好的公关稿发过去,忙了一通之后,一回头,差点被气坏了:始作俑者还在开视频会议呢! 都是这货惹出来的事,不帮忙就算了,还添乱! 水清纱忍耐着,等白朗工作安排完了,立刻拔了总电源:“水清纱!你干什么!” “拔你电线是为你好,”水清纱冷笑道,“相信我,拔了你能挣得更多。” “你懂什么,”白朗嘲讽地说,“你什么都不懂。” “是啊,我什么都不懂,但我也比什么都懂却只会添乱的人好。”水清纱抱着胸说。连日的繁忙公关让她也很心力交瘁,已经没有功夫再跟他扮红袖添香了,“白朗,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厌恶我,你骨子里瞧不起我——没事,我……” 水清纱本来想说“没事我也不喜欢你”的,可望着白朗,她忽然又觉得,一切都很没有意义。斗嘴没有意义,用话语压倒白朗没有意义,逼他低头、报这些天莫名其妙被冷遇的一箭之仇,也没有意义。 只是工作罢了,水清纱想,为什么她会这么生气呢?甲方爸爸喜不喜欢乙方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吗?甲方爸爸只要给了钱就好了。 只是生意。 就只是为期两年的生意而已。 “……我受够了。”水清纱低低地说,“我尽力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不再和他争吵,水清纱走回到厨房,开始做饭。 这只猪,什么都不会做,只知道拖后腿,还好坏不分。 她再也不要管他了。 这个人,生性就是凉薄的,高高在上,将自己当成烈日明月,不屑于任何尘埃。当初……当初…… 手上一痛,水清纱险些惊叫出来——她走着神切丝瓜,切到手指了。 鲜血涌出来,水清纱赶快用冷水冲洗;想要找创可贴,去惯常放创可贴的位置找,才发现创可贴前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快过期了就扔了,新的因为要去千里追白朗,一时也没买来。家里好像有纱布,但位置她忘了。 手上还在一抽一抽地疼。忽而有一滴水珠滴在了手指上,晕开了血迹。水清纱擦擦眼睛,没什么好哭的,她告诉自己,可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往下淌,再也控制不住。 “别哭了。”有人在耳畔叹息。 水清纱撇开头,不想理他,手却被捉住了。 那人轻轻地捧着她的手指,先用水冲洗,然后用酒精消毒,用量很小心,让她并没有感觉到疼痛。最后做完了之后,把那条泡在另一杯酒精里的纱布拿出来,好好地缠上了伤口:“对不起,”那人低低地说,“纱布和酒精找了一会儿。” “……没事,是我乱放。” “清纱,我们去医院。” “我不去。”水清纱赌气说。 “听话。” “……” 白朗扶着她进了电梯,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都让水清纱怀疑自己不是手上拉了个口子,而是羊水破裂了。 其实那口子真的不深,她身体素质又好,到医院的时候,伤口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但白朗还是坚持要她拍了片子,正儿八经做了检查。 “菜刀不干净,要是破伤风就是大事了。”他说。 “我才不会得破伤风呢。”她没好气地回他。 结果很快出来了,果然没得破伤风,她在回去的车上怼他:“你看你,非要去医院,到时候他们就该说你家暴妻子了!” “随便他们怎么说,”白朗的声音很慢,又很坚定,“你没事是最重要的。” “……” “清纱,对不起。”他说。 那天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白朗在做事。他什么都不让她做。不会做饭,他就点了外卖,热好了粥,一点点地喂给她。他给她倒洗澡水,帮她准备好换洗的衣服,又提前给她的房间开好了空调,调好温度,温柔地简直不像白朗。 望着她的时候,又忧郁得要死,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张牙舞爪、杀伐决断的男人。 他还叫她清纱,语气和表情都充满了内疚。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没有瞧不起你,也没有讨厌你,”临睡前,白朗把水杯放在她的床头柜,很认真地说,“你很优秀,我也很感激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多想,全都是我的问题,是我错了。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 第19页 “你这段时间,到底在逃避什么?”水清纱忍不住问,“我真的不懂你。” 白朗轻微地勾起了嘴角——像是在笑,更是在自嘲: “我在逃避我自己。” …… ……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水清纱就醒来了。手上的伤口因为处理得太好,已经差不多完全愈合了。 她走出房间,立刻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桌上什么都有,中式的、西式的、还道道色香味俱全——一看就不是白朗做的。 白朗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见她下来,有点尴尬地翻了一页报纸:“吃饭了。”他看着报纸说道。 水清纱坐下来,一口咬在包子上:“以后别再买这么多了,”她没好气地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真是浪费钱。还不如我来做。” “……嗯。” 白朗放下了报纸,和她一起吃了起来。一席无话,两人相安无事,仿佛之前的矛盾全都没有存在过一般,饭后甚至还很和平地修订了合约,把所有没意义的枝节全部砍掉,留下两人的共识。 一切就像雨后的空气一般,很清新,很友善。 算了,水清纱想,就像李云清说的那样,这人虽然暴躁、乖戾、脾气大、不会说话、凶……毛病一大堆,但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熊是熊,人是真的不坏。 算了。 第10章 010 出差那段时间,白朗眼瞅着脸颊那块都凹下去了,眼底也有了隐隐的青色,一看就是睡也没睡好,吃也没吃好。 显然,他老人家是一点都不好过。 虽然到现在水清纱还是完全不懂白朗那九曲百转的脑回路,但没关系,只要他肯配合,那就还是好孩子——咦,为什么她又说孩子了?明明这个人比她还大五岁,有很多钱,杀伐决断,商场所过之处“万径人踪灭”的。 可能是因为私底下的时候,他的表现真的只有三岁半吧。 水清纱和白朗的最新合约很是简洁,只有三条: 第一条:不得过问对方的私事。 第二条:婚约所涉及的一切义务中,不涉及交%配。 第三条:关于婚约所应履行的义务,应由二人共同商量、在达成共识之后执行。义务不列入总合约,写入副合约。副合约随时可以修改。 “怎么样?”水清纱兴冲冲地拿着打印出的A4纸给白朗看——那家伙刚才接了个工作电话,好像某个地方出了事故,正指导别人解决呢,“是不是有点xian法那提纲挈领的味儿了?” 白朗挂了电话,瞥了一眼:“xian法会用‘交配’这种粗俗的词汇?” “那叫什么?性交?做爱?周公之……” “好了好了,别说了——第一条改一下,没有可行性。” 水清纱不解:“第一条为什么没有可行性啊?” “什么叫私事?我出差算不算私事?中午吃什么算不算私事?我们家里的陈设怎么安排算谁的私事?定义本身就很难界定。”耳朵根子有点红的白朗淡定吐槽,“要我说,结婚就是私事的坟墓,私人空间都不一定会有,还私事,啧。” 白朗虽然说话不中听,但理是对的,于是水清纱从善如流,大笔一挥,把第一条杠掉,在旁边用签字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不得干涉对方的私事,但可以过问。 “签字签字。”水清纱戳他。 白朗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闻言很不情愿地拿起笔签字,全程看都没看纸,似乎很是嫌弃。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水清纱不高兴了。 白朗睨了她一眼:“水清纱,你这是对金主的态度?” “金主也得先签合同,你这都写到纸外面去了!重签!” “……” 看着白朗吃瘪,水清纱背过身去,偷偷笑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之前相比,她现在是真的不怕他了。就算他对她吹胡子瞪眼睛,她下意识地也会觉得,这就是只纸老虎,一戳就穿。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从此以后就会耀武扬威。基本的乙方素养她还是有的。只是她现在真的是有了一种预感——这合约剩下来的一年零九个月,应该是会挺和谐的了。 合同修改完,下一步要应付的就是眼前的麻烦:专访的效果似乎有点一般,人民群众还是不太相信。股价的波动还在持续,他们还需要再想办法。 “我研究了一下,”水清纱捧着做了密密麻麻笔记的《乌合之众》,坐到白朗身边,“觉得要想平稳股价,或许并不一定需要我们感情真的很好。我们只需要证明,我们的婚约是牢不可破的就行了。” 那些股市的人和他们素昧平生,谁会操心他们婚后是不是举案齐眉?担心的不过是陈白分家后的动荡罢了。 “因此!我建议,我们回……” “好,就这么定了,”白朗站起来,施施然朝着书房走去,“明天下午,回你娘家。” “咦?可是我没说……” “不回陈家,那些人没意思——”白朗停顿了一下,拉开了书房门,“回你真正的娘家。” 水清纱彻底惊了。 她发誓,她虽然真的很想家,也真的才和爸爸妈妈打过电话,还真的真的想过等稳定下来了要找白金主讨一个回家许可……可她真的没想过现在就回去啊! -- 第20页 情急之下,水清纱下意识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依然是黑白色调为主的装潢,风格却比一门之外要决绝得多——不存在灰色、没有过渡、甚至没有暧昧的圆,只有纯粹的黑白,还有各种长正方形的变种。 这是白朗唯一操办的房间,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书都是他自己找人摆的,即使是在白朗与水清纱最对立的那段时间,他也从来没有用这间屋子当过斗争筹码。水清纱那需要负责的八百平米大扫除里,从一开始就不包括书房。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水清纱在平生第一次看清这间房子后的唯一感想就是:真尼玛脏乱差啊…… 没说白朗审美差,事实上,水清纱觉得他品味不错,整体设计得相当赛博朋克。只是这乱堆的书,像是摆地摊一样的“地雷”阵,还有那都快结上蛛网的层层厚灰—— “阿嚏!” “水清纱,”白朗正在焦头烂额地找书,闻音回过头,黑脸道:“我说了,没我的允许你不能进来吧?” “抱歉抱歉!”水清纱赶快道歉,“对不起,侵犯你隐私了,这是个意外——不过说真的,你真的不需要我帮你打扫一下吗?这也太……” 白朗还处于一种私人领地被侵犯的愤怒状态中,闻言血液更加逆流而上。他私人领地意识很强,尤其厌恶提前约定好的事不被遵守。如果这个人不是水清纱,他可能已经暴起把人拎起来扔出房子了。 如果她敢干涉自己…… “……这也太有害你身体健康了吧!” “……” 水清纱严肃地说:“灰这么多,是不是从来没有擦过?这么多灰呛进肺管子里,还不开窗,多有害身体!白先生,我强烈要求你能允许我帮你擦灰!” “……准奏。” 白朗站在书房外,看着水清纱在透窗的阳光中蹿上蹿下的样子,一瞬间觉得此情此景相当的魔幻现实主义。 这个人,怎么说呢……相当地有分寸感。 和往常一样,她不会置喙他摆弄屋子的方式,那些书的位置她一本也不会动,只是会用心地略潮的抹布认真地擦完,将屋子里因为长期懒得打扫带来的灰尘一扫而空。但只要是和他的身体无关的事,她一句话都不说。 这让白朗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从来没有停止过、随时准备爆发的火山第一次真正进入休眠期一样。 “你不觉得我的屋子太乱了吗?”白朗实在没忍住,主动问道,“说实话。” 水清纱正站在阳台上擦窗户,闻言头也不回地说:“说实话,是太乱了——我真的很好奇,你真的有洁癖吗?”刚开始的时候,这家伙可是用洁癖折腾了她好久。 白朗轻咳一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既然乱,为什么之前不说。” “说?为什么要说,乱是一个很主观的词,可能我觉得乱,但这样的排布对你来说是最方便的呢?且不说你是金主,哪怕你不是金主,你也有权力随心安排自己的私人领地,且不受他人置喙。当然,灰是真的多,这肯定是不行,客观上都影响你身体了,我肯定得管。” “明白了。” 白朗沉默了一会儿,心里一时有些复杂。站了几分钟,忽然,他走进了书房,开始将那些乱放的东西一一归位。 水清纱有点奇怪地看着突然又主动收拾的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也没说,继续擦起了窗户。而白朗也会帮她清洗抹布——虽然从来没洗干净过就是了= = 哎呀这不重要,心意到了就行嘛!水清纱还是很开心的。 “对了,你之前进书房,是有什么想问我吗?”白朗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开口了。 水清纱这才想起了她原本的意图:“我不太理解为什么要回我的娘家。” “你不想回去吗?”白朗的声音实在是太少年了,背过身去听就像是高中生一样,完全想不到这是个霸道总裁。 “我想,但我不懂……” “你象征着陈家,我越爱你,他们越相信我们的婚约是真实的。而要证明我离不开你,最有用的方式并不是回陈家,”白朗淡淡道,“而是回你真正的娘家。” 水清纱真正的娘家很穷,很破。如果白朗连这都能欣然接受……那确实是在那些满脑子只有钱的大股东眼里挺真爱的。 水清纱迟疑地说:“我总觉得……” “什么?” “不,没什么。”水清纱摇摇头,“那行,明天一起回去吧。” 还是不说了,只是她的一些猜想罢了,万一是错的呢? 可是她就是觉得,白朗是在逃避。 因为她当时想要给出的建议,根本就不是回陈家,而是回白朗家,或是让陈家和白朗家一起见一面,吃一餐饭。 这其实是最好的方法,远比什么证明真爱的思路要快。 可白朗却毫不犹豫地将这个方案给滑过去了。难道说…… 他不想见到白家人? *** 水清纱是爱岗敬业,干一行爱一行,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没有私心。 比如说她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以前设计游戏的生活,又比如说,她是真的很想家。 从决定要结婚到现在,水清纱总共也就回了三四次家,还都是匆匆来回,基本没说上几句话。 -- 第21页 原因嘛,一个是最开始的白朗并不太友好,那合同排的密密麻麻,回家虽然不在清单上,但多少也有违约嫌疑,水清纱不想惹事。另一个是,她也没脸回家。 当初结婚是她自作主张决定的,考虑到父母要是知道实情一定会坚决反对,她也没说自己就是卖婚姻换钱,只说自己这是真爱——可是哪有真爱结婚的时候,父母只能坐在最后一排的呢? 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们了。 清爽的风,带有一丝夏日的燥热和江水的腥甜。李叔载着两人一路送到了江边巷子脚,再由两人徒步往上走。 破产之前,水清纱家也算是小康,自然是不住这边的。因此虽然是东道主,但水清纱对路的熟悉程度并不比白朗强太多。 小巷子太复杂,水清纱磕磕绊绊地走着,不是很大的运动量,可越离家近越心跳得不行。眼看着家门在望,门都敲了,水清纱却退缩了:“要不,我们还是……” “岳父好,”白朗上前一步,对着刚推开门还在发懵的水父和水母毫不犹豫地行礼,“岳母好,我和纱纱来看你们了。” 他礼行得很全,也很郑重,让水父和水母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或许也包括水清纱。 作者有话要说:  白朗:我真的有洁癖,我也真的懒。 第11章 011 水清纱家在破产之后就把老房子卖了,还债之后还剩一点钱,也就随意在渝城找了处最便宜的房子先住下。便宜当然就不能挑,一到天明时分,麻将声、吵架声、打孩子声、江声、车声、蝉鸣、广场舞音乐,统统混合在一起,吵成了一锅粥。 一家人便是在这样隔音效果差到几乎为零的环境下,靠着隔音棉,挤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撑了一年。 女婿来了,老两口很热情,茶几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炒货、零嘴,还不停地张罗着白朗多吃点——他们似乎是想到了白朗什么都不缺,因此也没有费劲去买些什么贵的。这些东西都是老两口早起自己做的。 “很好吃。”白朗笑道,“饼干酥软,恰到好处。” “这是孩子他爸做的,”水母乐呵呵地说,“孩子他爸什么都会做。” 水父的手在围裙上有些局促地擦了擦,不太好意思地笑了:“小手艺,上不得台面……”话是这么说,脸上还是很骄傲的。 白朗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很认真地将食物都吃得七七八八,倒让老两口更高兴了。 水清纱就这样,瞠目结舌地看着白朗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老两口哄得心花怒放,只是一些小食的功夫,老两口就差没真把白朗当半子了,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往外说。这手腕,真让水清纱不得不叹为观止,且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个疑问: 这家伙不是挺八面玲珑的吗?会说话,嘴还甜,甚至还会笑——怎么一回到家就是那么一张死人脸呢? “……白朗吃辣没有问题吧?”水父聊到兴头上站了起来,“今天中午一定要让姑爷见识见识我的手艺。” 白朗不吃辣,当初“禁止做辣的菜”是写到过合同里的。水清纱刚想阻止,就听得白朗很爽快地说:“吃。” “好嘞!那今天水氏老码头火锅的改良配方,姑爷就是第一个吃的了!” 水父笑呵呵地去了厨房炒底料了,水清纱在桌子下面拉了拉白朗的衣袖,小声道:“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姑爷不能吃辣吗?”水母听力相当好。 白朗站起来,笑道:“当然是能吃的,只是不能吃太辣,纱纱记错了——我去厨房看一下岳父做饭,可以吗?” “要得——孩他爸!记得做微辣的!” “晓得咯!” 白朗真去了厨房,水母看着白朗高挺的背影,对旁边还在震惊状态中的水清纱笑道:“白朗人真不错啊,妈这就放心了。” “呃……您的确早就该放心了。”水清纱干笑。 水家只有一个小客厅,厨房是隔断出来的,隔音效果显然不好。好在外面忽然有人开始打电钻,声音震天,倒是藏住了母女俩的悄悄话:“纱纱,你嫁到豪门,千万不要想着再往娘家带什么东西——你记住,家里什么都不需要。我们已经还完债了,剩下的路我们会自己走,也能走好,你就好好过日子就行,听到没有?” 水母知道豪门日子不好过,很担心水清纱为了家里的事情和白朗生了嫌隙,不由得不苦口婆心地劝说。 怕女儿心不定,水母还专门补了一句话:“你爸的火锅店马上就要重新开了,位置都租好了。你爸的手艺你知道,店只要开起来了,就绝对不可能垮。我又在一家补习机构找到了工作,我们的情况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水清纱一愣。水父的手艺水清纱是知道的,若不是高利贷追的紧资金链断裂,绝不可能走到如今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开店?爸爸怎么会有这个钱?” “你爸爸的好朋友,赵叔叔借的。” “可是……” 水清纱还想说什么,就见水母给自己使了眼色。水清纱倾身过去,听到了自己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 “纱纱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还请姑爷一定要多多包容。” 厨房里,白朗站在水父一步之外,静静地看着对方在大锅里慢慢地翻炒着底料,闻言淡淡道:“纱纱什么都很好。” -- 第22页 水父闻言忍不住笑了,手上搅动的频率不自主地慢了下来:“是很好……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又懂事,又乖巧……那么爱玩游戏的一个人,后来还去做游戏了,专注……您可能不知道,她大二的时候就做出了游戏呢!叫《清君侧》,我偷偷玩过,真的很有意思……” “是啊。”白朗轻轻地说。 聊到水清纱,水父便打开了话匣子:“我和她妈妈就这一个孩子,她妈妈从小就宠她,宠得无法无天地。我呢,有时想严厉点吧,看到纱纱的笑脸,也严厉不起来。不怕姑爷笑话,纱纱在家的时候,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家务都没做过的。” 白朗心中一跳:“纱纱做饭很好吃。”他喃喃道,想起了水清纱认真做家务的样子。 水父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自豪地笑了:“是吗?那纱纱真的很有天赋啊。我还没见过她做饭呢。她总赖给我做,说我做得特别好吃。对了,店的事真的谢谢姑爷了,我一定会尽快还您的钱的。” “什么?白朗给的启动资金?” 水清纱差点就惊叫了出来。 她真的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更没想过,白朗竟然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来水家。 “你真的不知道吗?”水母仔细地观察着水清纱的神色,“那就奇怪了。我和你爸还一直以为是你和他商量好的……真奇怪啊,他为什么要瞒着你呢?” 水清纱面色变幻不定,心情却是复杂。 “既然是这样,你在白朗面前就不要表现出来——其实姑爷是不让我们说的,只是我们觉得不能瞒你,也想找你问问详细情况。” 水母没将这件事当回事,只当是姑爷关心女儿的一种方式,虽然有些奇怪,但更多地是欣慰。但水清纱却没法不去想这件事。 白朗帮助了她,却又不想让她知道他帮助了她,而且从时间来看,在那之后他还逃避到了外地,自我流放了两个月…… 她发现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懂过这个男人。每一次她以为自己懂了,实际就会告诉她,她看到的不过只是表象。 吃饭了。 水父的火锅,一向是色香味俱全的。还没有上桌的时候,香气就已经飘到了远方,惹得路过的人都来问,还有人买了几块底料走的。而到正式上桌了,那香气便不折不扣地化为了生津的味蕾,让人吃得停不下来。 “姑爷,这个笋子是新摘的,你尝尝……” 白朗满头大汗,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面对水父水母热情的布菜却是一点都不含糊,给多少吃多少。 水清纱看了一会儿,站起来,倒了杯水给他:“涮一涮再吃,你吃不了这么辣。” “我吃得了。”白朗道。 “纱纱,我看姑爷挺能吃辣的。”水父也笑道,没有厨师不喜欢看到客人爱吃自己做的菜,“全用清水涮了,就没有那个味了。” 水清纱摇摇头,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强制地将白朗油碟里的菜全都用水涮了,态度很强硬。 水父和水母相互看了一眼,担心白朗生气,便拉着水清纱开始聊家常转移注意力。水清纱一边聊一边继续阻挡白朗吃辣,而水父和水母就更加起劲地说话,生怕环境冷静下来…… 白朗默默地吃着饭,听着耳边的交响乐,看着墙上斑驳的墙皮,眼前的温馨与四围的家徒四壁交融在了一起,一家的光仿佛都集中在了丰盛的桌上,一时恍然。 吃完晚饭,白朗和水清纱便辞行了。水父和水母一路将他们送出了小巷,忽然又想起了要给姑爷带回去的伴手礼忘在了家里。水清纱不想让父母多跑一趟,就跟着父母一起回去拿了。 白朗等着水清纱。巷口外就是江,白朗站在江边,胳膊伏在栏杆的白石上,眺望着江水和沙鸥,安静地想着心事。江风拂衣,倒让白朗的面庞褪去了几分坚毅,却是更加清隽了。 水清纱走了回来:“李叔还没来吗?” “啊?”白朗回过头,看向水清纱,有些如梦初醒地说,“忘了,现在就打电话。” 水清纱皱着眉看着他拿出手机,忽然伸出手,阻止了他即将拨打的动作:“你好像有点失落。”其实她想说的是失魂落魄。 吃饭时,白朗魂不守舍的样子,水清纱全是看在眼里的。 “失落?”白朗有些尖刻地笑了,“我为什么要失落。你看错了。” “你为什么不直说呢?”水清纱问道,晚霞透着水汽,打在她的身上,让她显得非常轻盈,“你根本就不能吃辣——你现在的脸还是通红的,后颈也起小疹子了。” 有些人不能吃辣,是受不了辣的味道;但有些人不能吃辣的原因更严重,他们生来就对辣椒过敏。 白朗没回答,冷笑了一声,似乎是不想解释。水清纱也不在意,她问他:“要不要跟我去桥对岸走一下?” 白朗一愣。 水清纱笑道:“一起逛街也是证明我们感情的好方法,不是吗?” “……” 渝城是个不夜城,一到夜晚,江上就起了无数的枫火,霓虹灯流转在来往行人的身上,照在波光粼粼的水上,梦幻炫目极了。 对岸是渝城夜晚最繁华的商业区,一共有七层,一层层地绕着山,一层层地有着不同鲜活热辣的美景。虽然已经是夜晚,但却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走在里面,水清纱和白朗必须挨得很紧,才能不被人流冲散。 -- 第23页 水清纱去路边摊的试吃区拿了一块手工牛轧糖,放在了白朗掌心:“尝尝,是不是不辣了?” 白朗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嘴里。 很甜,一下子就抚平了他心中的燥热。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逛街,”水清纱微笑着说,“哪儿人多去哪儿逛。人太多了,虽然他们都和我没关系,但我还是会觉得满足,仿佛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的悲喜也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悲喜了。” 白朗沉默。风轻云淡中,他们继续往前走,在路过了一个又一个热闹的街景之后,水清纱忽然听到白朗说:“我爷爷很爱吃辣,但他为了我从来不吃。后来他得了阿兹海默症,记不得我了,我再去找他,就终于可以陪他一起吃辣了。可是我也已经六年没有吃过辣了。” 水清纱一愣,下意识地说:“他……” 白朗笑了笑,很是清淡,很是萧条:“他已经去世六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欧敏锐 @十日白雨 的地雷~ 这周会坚持日更的 求收藏,求留言~ 第12章 012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感性化的白朗。 这个人是情绪化的,但他不是感性的。就像他书房那黑白交错的决绝安排一样,这个人很暴烈,他像是一个所向披靡的战神,世界里只有生意、工作、出差。今天早上他才开了一个视频会议。昨天晚上也开了,他总是精力充沛。 但在刚刚那一瞬间,她分明看到了白朗眼底的悲伤。 想了想,水清纱小声道,声音在人潮之中几乎消失不见:“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我不需要你的安慰。”白朗立刻道,声音有点刺耳,就像是故意要挑衅一般。 “……不过这两年的时间里,”水清纱没在乎他话语中的刺,依旧很柔和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白朗身形微震。 一路人潮恰好从中涌过,将水清纱朝远处挤去。眼看着水清纱要消失在人群中,白朗一急,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一把牵住了那个人。 水清纱感觉手上一紧,火热的手掌覆住了她的手,她猛地抬起头,灯火葳蕤之中,望向了白朗摇曳的瞳孔,当下心中莫名地漏了一拍。 还好这种失控的感觉只是一瞬。 白朗拉着水清纱站定之后,便松开了手:“走吧。”他说,面色如常,“才逛到第一层。” 水清纱其实没少和白朗肢体接触。 毕竟是夫妻,就算私底下是假的,在公众面前也是真的。挽个手、牵个手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婚礼当天为了卖人设,他们还当众接吻了呢!——虽然也只是嘴唇上碰一下就是了。 但之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 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呢?水清纱想不明白,只是她心跳得非常快,快得都有点难受了。为了缓解,水清纱开始将注意力都放在周围的小摊上,专注于蹭吃蹭喝。 在第十次拿了小摊试吃盘里的东西后,白朗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了:“水清纱,你丢不丢人?” 水清纱一口把小块的芋头膏放进嘴里,闻言无辜地看着他:“你也想吃吗?”她口齿不清地说,“我帮你拿。” “拿什么拿,你喜欢就买,我还养得起你吃这些东西。” “不是,”水清纱干笑道,“我喜欢的太多了,总不能都买……” “那就都买。” “……” 白朗才不跟水清纱继续掰扯,直接一路走过去,看到水清纱刚才试吃过的食品就买下来,留一包在手上,剩下的写好地址,让他们直接寄到家里。店家本来嫌麻烦不同意,但当白朗排出五倍邮费的时候,所有的人立刻都闭嘴了。 你有钱你最大!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是,”水清纱欲哭无泪地看着白朗下单如流水,“我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就慢慢吃,再吃不了就去送人。” “不是,你怎么把我吃过什么记得这么清啊……这个我真不要了!求你!!” 霸道总裁逛街的方式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 一路走过去,手上渐渐多了不少零食。水清纱坚持要自己拿,白朗也不跟她抢,慢慢地在她身边走着,不时看看四周,虽然仍然面无表情,但明显是对这里感兴趣了。 “你之前有来过这里吗?”水清纱问。 “从来没有。”白朗简单地说,忽然看到了一个摊位,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水清纱惊了。 这个商业街相当于是渝城地标性的存在,放在全国范围内也是名声大噪的网红景点。白朗听说以前不在渝城生活,可执掌公司以来,也在这里呆不少年了——一次都没逛过?! 这家伙是要有多爱岗敬业啊! 还在震惊状态中,忽然手里被人塞了一个食品袋:“怎么又买啊,”水清纱有点无奈了,抱怨道,“说了拿不下也吃不……酒心巧克力!!!” 看着水清纱惊喜的样子,白朗揶揄道:“不是拿不下也吃不动了吗?” “谁说的,我可没说。”水清纱高兴地立刻拆了一颗,放进了嘴里:“真的好好吃!我给你说,我可喜欢吃这家店的酒心巧克力了,每次来这条街一定要买的!太好吃了!白朗你太好了!” 白朗没说话,嘴角不着痕迹地上扬着。 -- 第24页 “对了,你怎么想到给我买这个的啊!难道你也爱吃酒心巧克力吗!” “我什么都不爱吃也不想吃,谢谢。”白朗嘲笑道,“刚好看到了,顺手就买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水清纱比了个V,“白朗万岁!” 水清纱如同小仓鼠一般,心满意足地将巧克力放到嘴里,眯起了眼睛,露出了很是享受的表情。白朗望着她,心情不知不觉便变得很好。 真笨。他默默地想,你最早做游戏的时候id就叫“洪崖洞的酒心可可”,谁会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呢? 还是说,那段记忆已经被她给淡忘了? 这样想着,面前的风景又稍微晦暗了些,不再像方才那么灯红酒绿了。 商业街是依山而建的,山下便是滔滔江水,没走一会儿,便走到了一个视角不错的小观景台。这里背后便是无边的渝城,好事的商家便“占山为王”,在观景台上用小彩灯扎好了爱心型的大景框,诱惑人去拍照。 船影、楼影、光影,还有无敌江景,五光十色地交织在一起,不得不说,水清纱确实是心动了,站在那里半天不肯走。 旁边的小哥见妹子明显有意,主动招呼道:“妹儿拍照吗?五十拍一组,然后我们在那里有个小乐队,”小哥朝旁边指了指,那里一个抱着吉他的男生正徒劳地到处招呼着客人,“妹儿如果愿意唱一首歌,可以免费拍。” 水清纱沉默了。 白朗看着水清纱的脸色越变越诡异,仿佛下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心里滑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水清纱,你不会想唱歌吧?” 水清纱深吸一口气:“我还是觉得五十太划不来了……” “我们买了!”白朗当机立断道,“先生,在哪儿付款!” 白朗已经算反应很快了,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行动力超绝的水清纱已经冲到了表演区,并举起了话筒。 小哥拨起了吉他的和弦,水清纱清了清嗓子,落落大方地望着大家。她容貌姣好,身形颀长,往那面一站,立刻就有一群人围了过来,连对方火锅摊的客人都纷纷放下了筷子,充满期待地看着漂亮女孩的表演。 和弦间奏进完,水清纱开始唱了…… 小哥拨错了和弦…… 筷子被摔到了地上…… 人群长大了嘴巴…… 白朗不忍直视地别过脸,呢喃道:“水清纱,你个憨批。” 这家伙就没有一个音在调上! 一般来说,唱歌跑调的人都是意识不到自己跑调的,水清纱本来也是如此,要不然她之前也不会这么自信地就上台——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声音还算清脆悦耳,唱歌应该是没问题的。可周围的人神色这么诡异,她就算再自信,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一意识到不对就有点紧张,再一看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就更紧张。旁边的小哥又被带的疯狂错音,几相交逼之下,水清纱冷汗岑岑直下,头脑一片空白,竟是忘了要唱什么了! 这下丢脸了,回去肯定要被白朗疯狂diss了! 正紧张得恨不得要找个地洞钻下去的时候,话筒忽然被夺走了:“白朗?”水清纱愣住了。 拿走了话筒的白朗走向旁边的和弦小哥:“会敲鼓吗?”这个临时小乐队还有架子鼓,就放在吉他的后面,不过一直没人用。 和弦小哥一愣:“会的。” “这是我妻子,”他牵过水清纱的手,很是文质彬彬地说,“如果我替她唱完这首歌,免费拍照的合约还生效吗?” 和弦小哥眼前一亮:“当然!” 他们搞这个活动,无非就是想找免费劳动力来帮忙吸引顾客。白朗长得帅,衣装气势一看便不凡,这样一个高大俊朗的先生别说唱歌了,就是只在这站三分钟,那都是他们大赚了! 先是漂亮女孩,再是大帅哥,今天这波,不亏! 白朗不用看就知道这帮人的小九九生意经,也不计较:“那麻烦您帮我打一下鼓伴奏。还唱同一首歌,吉他我自己来弹。” 水清纱惊讶了:“白朗,你还会弹吉他?” “拿好衣服。”白朗把夹克外套脱下来,递给水清纱,又扯松了白衬衣的领口,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让他显露出了与平时不同的几分不羁与落拓来。 白朗拿起了吉他,试了几下音,指法很标准。 他的表情依旧很冷淡,与他专业吉他手一般的动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周围的人围得更紧了。 “雨が降り止んだ/ Like a wonder/味の無いサイダー/気まずいライター/愛とはなんだ/Like a thunder” 慵懒的嗓音,不够低沉,但足够少年,既天真又充满了故事,恰好与歌曲所要表达的暧昧与惆怅贴合,一开嗓便惊艳了全场: “我靠,大神啊!” “这吉他弹的,绝了啊!!有两把刷子啊!!!” “太帅了吧!这是哪个乐队的小哥哥啊,我要给他打call!!!!!——不过这脸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单位的财经杂志封面看过……” Suchmos,日本这两年爆红的小众乐队,曲风颓废迷幻,很蒸汽朋克。Suchmos的这首《Fallin’》讲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里面的情绪相当微妙。 白朗明明满脑子只有工作,可是在唱这首歌的时候,那歌声真的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哀伤,不由自主地想:难道这是真的吗? -- 第25页 这个人,他也会求而不得吗? “Fallin\' love with a gently words/ Rainy steppin\' and the boring □□oke/Only you but think other one/ I wanna be there looking the dark” 黑暗。阴郁。绝望。惆怅。自嘲。懒散。 一切就像是阴雨天里空中四散的水汽一样,劈啪作响。 水清纱呆呆地望着白朗,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般。 白朗没有看她。他没有看任何人。他略微低着头,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一个人,像是最风流的浪子,又像是最忠贞的清教徒。他能让所有人疯狂,可他自己又是沉静的。 “Fallin\' fallin\' blue/Fallin\' fallin\' love.” 最后一个收尾,白朗放下了吉他,毫不犹豫地劈开众人,朝着水清纱走来:“去拍照。” 他扣好扣子,又披上了外套。再次睁开眼时,眼中锋芒毕露——那个商业精英又回来了。 水清纱一边赶快往桃心光圈那边走,一边忍不住激动地扯他的衣袖:“你也听suchmos的歌吗!天啊,想不到我们是同好!” Suchmos在日本是爆红了,在中国显然没有,《Fallin’》又是他们相对来说不太知名的一首。水清纱之前问吉他小哥能不能伴奏、得到肯定答复的时候已经很惊讶了,没想到白朗居然也能完整地唱,还唱得这么好! 她家suchmos现在已经这么火了吗! “你唱的真的好好听!天啊,我们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交流过,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家吧!我要把我的……” 白朗停下了脚步,闲闲地睨了水清纱一眼,似笑非笑:“我确定,非要唱歌丢脸的人是你。” “……拍照,拍照。”水清纱干笑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朗的歌实在是太香了,让风景都相形见绌,水清纱在那之后完全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白朗的歌声,还有那慵懒性感的眼神。要不是白朗的冷笑实在是太吓人,水清纱真的想直接回家,然后和白朗聊个天昏地暗的。 白朗讨厌拍照,只是最后在水清纱的坚持下,勉强同意了拍张合影:“有用的有用的,”水清纱小声安抚他,“你看,狗仔已经过来了。” 白朗朝人群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摄像头,也就不再抗争:“只拍一张。” “没问题没问题,就一张。” 他走到水清纱身边,还在犹豫的时候,水清纱就已经很自觉地揽过了白朗的胳膊,环在了自己的腰上。 腰肢纤细,仿若无骨。 本来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就放松了,甚至不由自主地主动靠向了水清纱。一张亲密的合照,就这样在象征着爱情的燃烧爱心中定格了。 男俊女靓,极限完美。 美中不足的是,当白朗食髓知味想要拍第二张的时候,水清纱却跑开了:“你不说就拍一张吗?”对方一边指挥拍照小哥把照片发到她邮箱,一边无辜地说。 “……好吧,我是说过。” 自作孽不可活。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渣翻如下: “雨が降り止んだ/ Like a wonder/味の無いサイダー/気まずいライター/愛とはなんだ/Like a thunder”(雨停了/像个奇迹一样/无味的苏打/难为情的灯光/爱情什么的/像道惊雷一样) “Fallin' love with a gently words/ Rainy steppin' and the boring □□oke/Only you but think other one/ I wanna be there looking the dark”(随着温柔轻语陷入爱情/雨中漫步和无聊的烟/只有想着其他人的你/我想站在这里看向黑暗) “Fallin' fallin' blue/Fallin' fallin' love.”(陷入忧郁/陷入爱情) 【PS:想不到吧,小白还是个隐藏的文艺青年XD】【歌词有暗示一些东西哦~】 —————— 感谢读者@欧敏锐 的地雷 求评论,求收藏~~~~~小白似笑非笑中~ 第13章 013 一晃几天过去,水清纱和白朗天天满渝城地秀恩爱,要么宅在家里躲避媒体,只要外出,甭管短途长途,必定携手同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地,甜得不得了。 为了赶kpi,白朗连班都没去上了,最多就是宅在家里用远程办公软件开开会、办办公。 虽然说心底话,他不反感和水清纱的相处,甚至隐隐地还有点小暗爽,但如果能回到正常生活,他还是双手赞成的。 快放他回去上班吧,阿门。 熬了几天,总算是到了周一股市开盘。见成果的时候到了,可这成果却不太如人意:白氏集团、以及那几支关联的股票,依旧是“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绿”。 白朗脸绿了。水清纱的脸色也不好看:这是对她工作的侮辱! 一番调查猛如虎,花了一个上午,水清纱总算是弄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出在白朗。 前面也说了,这家伙虽然是宅家了,但工作却一点都没停。这就导致人民群众反而更相信了他们是作秀,越出去秀恩爱,作秀观感越浓——要不然你为什么还是在工作呢? 不是说有了爱情就要放弃工作,可是在热恋的时候,你还不忘吞并了三个公司,这就假了点吧? “所以员工的工资他们开吗?”白朗一听就炸了,“这些都是早就确定好的工作!这个时候不处理就前功尽弃了!” “你别跟我说,”水清纱很同情他,但她也得说实话,“跟我说没用,你得跟人民群众说。” -- 第26页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水清纱给他倒了杯蜂蜜柚子茶,示意他冷静冷静。 身心俱疲的白朗用手挡在额头,倒在沙发上,良久叹了口气,语气很是无奈:“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就是盯着我的私事不放。” “呃……因为这件私事和陈白两家的合作有关?” “不,”白朗放下手,眼睛里一片清明,“是有人在搞事。” 水清纱一惊。 如果不是白朗的这句话,她可能永远也想不到这边去。可是仔细一想,这又是非常有可能的——吞并了三个公司这样的重大利好消息在股市上居然没有一点水花,就直接败在了那些捕风捉影的桃色新闻上,这是不符合逻辑的啊! 就算继续跌,也应该是逆势上扬之后再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路沉底! “……是谁?”水清纱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这件事确实吓到她了。 “没有证据。”白朗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忽然轻笑道,“有意思了。” 水清纱想了半天,终于承认自己根本就不懂豪门。她问白朗:“你打算怎么办呢?” “既然这人这么盼我婚姻幸福、工作荒废,那我就如他所愿,”白朗从桌子上拿起那杯蜂蜜柚子茶,端在手中把玩,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三分不屑,三分随意,三分邪性,还有一份隐藏在最后面的认真。 水清纱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白朗,真的很性感。等等,她为什么要说性感? “纱纱。” 水清纱被吓了一跳:“啊?什么事?”她有点心虚。 白朗望向她,薄唇微勾,语带诱惑:“想不想拥有一次浪漫的异国蜜月之旅?” *** “我说的是浪漫的异国蜜月之旅,不是土味的异国蜜月之旅,更不是排队等免签的异国蜜月之旅!!!” “你不要急嘛,”水清纱拉他衣袖,安抚道,“好歹也算是异国了……” 一队夕阳红小红帽旅行团从眼前浩浩荡荡地开过,又一队,再一队……鳞次栉比,络绎不绝。倒是很有烟火气,就是一点都没贵族味儿。 “我想回国,”白朗把渔夫帽往下拉,以便挡住自己备受折磨的眼睛,“现在立刻马上。” 水清纱不同意:“开弓没有回头箭,回什么回,机票不要钱啊。” “水清纱,你已经嫁给我三个月了,”白朗反手握住水清纱的手腕,低头望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穷人气!你听好了,把你那些勤俭持家的穷鬼道德给我扔一边去!我白朗是买不起你那张机票的人吗!” “你不是,”水清纱淡定地说,“但你是办不出我那张签证的人。” “……不要甩锅,水清纱,我比你更熟悉政策。” 水清纱尴尬地笑,立刻就怂了。 说走就走的异国旅行不是这么好搞定的。诚然,白朗是一个有钱人,但有钱人也没办法帮他那护照上空空荡荡的妻子在一天之内弄到异国的签证。 除非免签。 话又说回来,对华免签的国家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著名的旅游胜地马尔代夫就榜上有名。那为什么最后两个人还是选择了更大路货的泰国呢?那就要问水清纱这个抠门心理根深蒂固的人了。 “不是,这个真的太便宜了!”水清纱解释,“你敢相信,头等舱都比去马尔代夫的经济舱要便宜!不来真的会有种吃大亏的感觉啊……” “我总算是明白了你这次怎么舍得坐头等舱了。”白朗冷笑,“之前还在想你是什么时候转性的,现在才知道,这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水清纱干笑,忽而举起手:“我去排队办免签!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了!” 在白朗来得及暴起把她抓捕归案之前,水清纱已经一蹦三尺远,分寸掌握得简直妙到毫巅。 白朗恨恨地看向水清纱。 水清纱站在队伍里面,一边跟着人群往前走,一边回头冲他笑,甚至还用手比夸张的飞吻。 远远望着,那个穿着明黄色连衣裙的少女明艳又动人,可爱极了。 “……真是服了。” 白朗嘟囔道,脸上却浮现了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宠溺微笑。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次出国是临时起意,又不打算带随行。白朗虽然已经打算放下所有工作,但毕竟也需要安排代理人,于是他去忙这些手续的时候,就把出国攻略、机票、酒店之类的事情全权交给了水清纱,还专门交代了“一切都要订最贵的”。 他太了解水清纱了。不加这一句,这家伙一定能给他整出一套最经济适用的方案来,还美其名曰“这就是最合适的”。 因此,干脆不提什么便于浑水摸鱼的“最优解”了,就说“最贵的”。 虽然在旅行地点上还是被水清纱抓住漏洞打了个擦边球,但白朗想着在“最贵的”这个标准下,就算有偏差,也不会出太大的问题。贵还会坏吗?不可能的。 谁知幺蛾子就这么出现了! “水清纱,”白朗觉得自己都快被气晕过去了,“你能告诉我,你订的这是什么酒店吗?” 水清纱也很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按照最贵的订的……” “不要告诉我这家酒店又有什么劳什子优惠券!” -- 第27页 “没有!你冤枉我了,这次真没有!你相信我,这个酒店真的是普吉岛上最贵的了!我只是想着我们是带着任务来的,总要证明我们情比金坚……而且,当时我给你汇报说我要订情人酒店,你也是同意的啊!” “我以为你说的是适合情侣住的酒店!” “这不就是适合情侣住的酒店吗?!” “你管这叫适合情侣住的酒店?小姐,太太,女士,睁开你的眼睛,”白朗从前台扯过一份中英双语的宣传册,拍到水清纱手里,压低声音咆哮道,“它叫情qu酒店!” 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大理石的地板倒映着金色的光,水晶与钻石的折射让满堂生辉。来往客人确实皆衣着不菲,绝无白丁,镶金的价目表也的确相当瞩目,只是如果那隐隐作祟的淫靡之味能够减弱一点,那就真能烧高香了。 白朗缓了缓,总算是咽下了那口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老血:“走,我们去换一个酒店。” “可是这个已经交了订金,不能退……” “换一个,现在立刻马上。”白朗斩钉截铁地说,“大床房我也认了,但我需要一个正常的酒店,一个清爽的、熏香合法的、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白朗很坚决,水清纱也确实觉得尴尬得紧。她订酒店的时候确实只注意了“情人”两个字,看着又贵,足够豪华,完全没想到这“情人”有这么多的玄机。 虽然她觉得这玄机不会影响他们正常居住就是了。 但金主反应这么大,又确实是她的锅,那就换酒店吧。 水清纱做事一向妥帖,凡事都会准备一个plan B。两人正准备朝着plan B酒店杀去,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住了他们: “弟妹?小白?” 白朗的脚步僵住了。 水清纱回过头,惊讶地看到了一个完全没想到的人:“李云清!” 李云清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T恤,下方配着牛仔短裤和凉拖,一副标准的热带达人模样。他走过来,夸张地跟白朗和水清纱打招呼:“弟妹还记得我啊,那可太好了!” 白朗想假装看不到他,但李云清根本就不管他。他牵过水清纱手,扶住葱白的手指,便打算行吻手礼:“美丽的姑娘,我总算是又遇到你了。” 白朗忽而转过身,一把抽出水清纱的手:“李云清,你是二流子吗?”他咬牙切齿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李云清耸耸肩,也不坚持:“我哥看上了这家酒店,想要收购。老头子想不开,非要让我来考察,他说我太游手好闲了。” “你确实是挺游手好闲的。”白朗冷笑道。 “那么,”李云清将手背到身后,倾身笑道,“你们二位这是要离开吗?” 李云清的视线在水清纱的身上来回打转。 酒店的熏香似乎是有一些催情成分。不浓,但足够暧昧。水清纱被看得有点不舒服,正准备客气两句就按原计划走人,没想到白朗先开口了:“不,我们要入住。” “白朗你在说什……”被瞪了一眼,水清纱不吭声了。 “哦?”望着两人暗流涌动,李云清笑道,“这里可是情qu酒店。” “水清纱是我的‘妻子’”,白朗在“我的”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同时死死地盯着李云清,“我和她住情qu酒店,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李云清轻轻地鼓了三次掌,朗声道,“当然没有。” “那么,二位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欧敏锐 的地雷~ 求收藏,求评论~ 第14章 014 “李云清果然是故意跟过来的。” 在关上客房门的瞬间,白朗就拿出了手机,开始一通打听猛如虎——虽然来之前他说过这次要“保持无线电静默”,但在突发变故面前,一切也顾不得了。 水清纱将箱子推进去,正在往衣柜里放着两人的衣物,闻言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李云清的二哥说他昨天一得到我们的消息,立刻就自请来这家酒店考察了。”白朗冷笑,“还跟我装偶遇,这就是蓄谋已久。呵,等着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之前李云清在白朗忙着出差的时候曾经过来提醒过,水清纱对他的印象还行,觉得他对朋友还是挺仗义的,也就忍不住出声说句公道话:“别这么说你哥……” “什么哥?他比我还小两岁,我没这么个便宜哥哥!” “咦,”水清纱没想到白朗会这么说,“可是他每次都叫我弟妹……” “那是他占我便宜!” “……” 行吧,破案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水清纱倒是对白朗“铁血总裁”面具下的真实面貌有了些新的认识:这人看上去横,实际上还挺软萌的嘛。 李云清嘴上这么占他便宜,他也就是抱怨两句。 显然,他已经习惯了李云清的欺压了…… “不对,”水清纱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住酒店呢?” 白朗还在看手机,他靠在灯光下显出橙红色的墙壁上,心不在焉地说:“我们来之前给媒体透过底。李家在媒体这块势力很大,他知道不奇怪。” 白朗和水清纱说走就走的旅行虽然是只属于两个人的,但毕竟也不能锦衣夜行,适当地暗示媒体是必要的。水清纱就跟一家公关公司报备过,让他们注意报道的节奏。这几天她也会拍一些照片,用来供应那些热搜。 -- 第28页 但水清纱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 之前白朗连着吞并了三家公司,股市上都一蹶不振,走势相当奇怪。白朗说是有人在搞事,现在想想,会不会是在媒体这边势力很大的人在操纵舆论……难道是…… 水清纱越想越紧张,赶快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了白朗。 没想到,白朗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不会是他。”他斩钉截铁地说,“他绝对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了解他。”白朗一用力,后背离开了墙壁,算是终结了这个话题,“也不会是李家的人做的。” “为什么?”水清纱刚想问会不会是李家其他人干的。 白朗淡淡道:“因为李云清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的。他会翻脸——好了,去帮我放一下洗澡水吧,我想洗个澡,然后我们就去吃饭。” 水清纱还在想李云清的事,闻言回过神来:“啊,好,没有问题。” 坦白地说,这家酒店虽然是情趣酒店,环境却确实是不错。整个房间大气,装修很高级,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有阳台,甚至还有泳池,站在窗前就能眺望到无边蔚蓝大海。至于浴室,那就更是…… “水清纱!!!” “怎么了怎么了?”水清纱听到白朗的咆哮,赶快跑出来,“又出什么哦我的天啊……” 只见面前一整块琉璃墙壁锃光瓦亮,高清无ma,完整地将浴室中的一切呈现得尽态极妍,极好地确保了浴室里的人的一举一动,外面的人都能看得完完整整。 找了三圈,水清纱绝望地发现,琉璃墙并没有窗帘可拉。 倒是有一层薄纱,但那薄如蝉翼的玩意儿与其说是格挡,倒不如说是助兴道具更准确。 “不慌!”水清纱赶快安抚白朗,“我们等会儿去酒店多要张床单,我挂上去!” “我受够了,水清纱,我发誓,我真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白朗无能狂怒了几句,也算是很快平静了下来。他在沙发上坐下来,顺手拿起了手边的遥控器,准备打开电视,随便放点声音——这酒店的陈设,一切都是奔着催情去的,再不弄点动静,他就要炸了。 结果不开电视还好,一开更炸。 “啊……啊……哈、哈、啊……” 伴随着立体声的完美音效,暧昧的喘息声霎时渗透进了空气的每一个角落;而那高清的画面,绝佳地展现了战况的激烈。 “……” 白朗关了电视,面无表情地看向水清纱。 水清纱羞愧地低下了头。 如果说,这已经很尴尬了,那么接下来才是尴尬的极限——水清纱为了掩饰尴尬,开始收拾手边的衣服,结果刚拉开床头柜,一个显然用途诡异的长条状橡胶制品就露了出来。 好死不死,她还摁到了开关。 “水清纱!!!!!” 完全崩溃的一天,简直就是整个垮掉的节奏。 坦白地说,她和白朗一直以来的相处是很平静的。与其说是夫妻,用同事来形容或许更为贴切。在白朗的家里,她也有独立的房间,除了外出的时候,他们就是最平常的室友。 谁知道今天就荷尔蒙爆棚了呢。 唯一的大床上是多到足以压榨玫瑰精油的花瓣;床上抬起头,是能将大床上完全投影的镜面天花板。到了后来,抠门如水清纱连酒店方送过来的饮料都不肯喝了——生怕这里面是加了什么料的。 好歹是熬到了晚饭时间,水清纱和白朗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朝着门外走去,并在关门的那一刹那,很有默契地同时松了一口气。 “兄dei~” 水清纱被吓了一跳。白朗面色阴沉:“李云清,你很闲吗?” 李云清倚靠在过道的墙面上,闻言吹了声口哨:“总算是出来了,很遗憾隔音效果很好,没听到什么动静呢——啊,不过也不知道隔音效果是不是真的好呢。” 白朗反手牵住水清纱:“你有什么事?” “想邀请你们一起共进晚餐。” “谢谢,不想,再见。” “你会来找我的!”李云清在白朗的身后高喊,“不出一分钟,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白朗往前走得更快了。 水清纱被他牵着手一路往前走,不由得有些踉跄:“我觉得可以和他吃吃的……”她还在心心念念媒体的事,总想着找机会打探一下。 白朗很信任李云清,他们是好朋友。可是世界上的事情从来都是当局者迷的。 “吃什么吃,”白朗冷笑道,“别忘了,你是我的妻子!” 水清纱心想丫的霸道总裁扮演上瘾了吧,可是这过道也没旁人啊。正准备出言怼他两句,忽然白朗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白朗没吭声,而是牵着水清纱立刻原地往后转,直奔原路里的李云清而去。 李云清没走,还在原地抱着胸等,一脸早有预料的样子:“我就说你会回来找我。” “少废话,今晚我请客。”白朗说。 李云清敲了个响指:“妥了!” 水清纱看看李云清又看看白朗,实在是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可是等他们再次朝着酒店外面走去的时候,一切就明晰了:国内赫赫有名的方家大少爷方绶瑰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们呢。 -- 第29页 方绶瑰,神鬼莫测的投资之王。和白朗不同,他是走的“门口的野蛮人”路线的,从不建设收购的公司,只会拆分倒卖,要么就是挖空公司提高账面收益以拉伸股价,长期游走在法律线上。 除此之外,他还极其擅长卖队友,坑合作伙伴更是坑出名了。水清纱当年做功课的时候,这个人是直接被她扔到了“不攻略”名单里的——这种神人她可没本事帮白朗套词,还是躲着点吧。 所以也可以理解白朗和李云清为什么要躲着他走了。大家都是圈中人,见面不打个招呼也不合适,可要是一起吃餐饭,倒是也膈应。不如凑在一起抱个团,也好有个借口躲事儿。 “我们可不是怕事,”才刚用“早就约好了晚饭”的理由摆脱了方大少盛情邀约的李云清笑眯眯地说,“如果只是谈生意的话,小白绝对不会躲的。那家伙虽然恶,可还坑不了小白。至于我嘛,”李云清朝后伸展了一下胳膊,“我也不怕。” 水清纱奇怪了:“那你们躲什么?” 白朗方才去点单了,此时正好回来,闻言很不高兴地说:“没躲,只是饿了,不要乱揣测。” “小白撒谎呢,”李云清当众拆台,“他是怕那个色魔看到你呢。” 白朗没再说话,面色有些阴沉。 水清纱有些惊讶。倒不是惊讶于李云清对方绶瑰“色魔”的定位。她当时查资料时,也是对方绶瑰荤素不忌男女不限的混乱事迹有所耳闻。 她只是惊讶于李云清说的话:“不至于吧,我是阿朗的妻子啊。” “弟妹……” “叫嫂子!” 李云清一愣,白朗挑眉看了水清纱一眼,水清纱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怎么样,姐帮你报一箭之仇了吧? 以后有啥事就直说!只要你不藏着,姐都会为你这个甲方赴汤蹈火的! 白朗收回眼神,嘴角不受控制地勾了起来。李云清回过神,也笑了:“好,嫂子。嫂子可要离那个色魔远点,那人无论私事还是公事都是个疯的,他疯起来是不会在乎什么白家不白家的。” 想起刚才擦肩而过时方大少令人极为不舒服的视线,水清纱心有戚戚然。不过她还是觉得白朗和李云清有点神经过敏:“如果你们生意真的需要和他吃饭,我可以陪着的。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至于……” “哪儿都不行。”白朗毫不犹豫地打断她,“钱是挣不完的,你就别想了。” 工作的积极性被打击了,水清纱有点不服气,又不好在李云清面前直接表露,只能把一切都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表面上还云淡风轻的。 李云清含笑看着两个人的你来我往,眼里划过一丝羡慕之色。他忽然道:“方大少为什么来普吉,你们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5章 015 李云清神秘兮兮地卖关子,白朗却不给他面子:“能猜到。是过来和你抢酒店的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李云清夸张地叹了口气,仰躺在软椅上。 三人吃饭的地方在普吉最繁华的市中心,一间相当豪华的空中餐厅。冷气细细地打着,人不多,很静,还有钢琴乐缓缓地弹奏着,抬眸眺望落地窗,又能看到楼下喧嚣的人群,与更远处的蔚蓝海天,确实是相当惬意了。 “其实,”白朗切了两块牛排便放下了刀叉,很认真地建议,“我觉得你应该拿下这家酒店。不惜一切代价。” 白朗一向公事公办,虽然他相当反感这酒店本身带给他的体验感,但就这短短一日的粗略观察来看,这是一家很值得投资的酒店。 从见面就一直吵着要狠宰白朗的李云清也没开动:“今天上午,我和他接触了一下。方大少和你想法一样,所以,”李云清很坦然地笑了,“我凉了。我家里是不会给我那么高的权限的。” “不能争取一下吗?” “不能。因为我已经试过了。” “如果我借你钱呢?” “你借我?”李云清大笑道,“小白,我李家眼高手高,怎会为了这点小产业接受你白家的‘施舍’?” 白朗没说话了。 白朗谈生意,水清纱向来是不插嘴的。她边切着牛排,边偷偷抬眼看向李云清——这人仍旧笑着,吃牛排吃得相当投入,但水清纱还是在他眼中看出了一丝落寞。 白朗在商界的眼光,水清纱一向很佩服。这个人从来不会失手,他说这个酒店能大赚,那就一定能。李云清也能看透这一点,是不是也说明,李云清在商界上的嗅觉,其实是完全不亚于白朗的? 然而与白朗不同的是,李云清就算看透了也无计可施。李家比白家更加复杂,家主之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落到李云清头上。 或许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都不懂会比什么都懂要幸福得多吧。 “对了,”李云清看向一直在闷头吃饭的水清纱,笑道,“嫂子,我那天看新闻,那上面说小白在洪崖洞当街卖艺,是真的吗?” “不是卖艺,”水清纱赶快澄清,“只是帮我唱一首歌——阿朗唱得可好听了!他……” “我知道他唱歌好听呀。”李云清笑眯眯地说。 “诶?” “怎么?是不是没想到我也会夸他?” “呃……”水清纱当然不能说实话,但一时也没想到好的说辞。还好李云清主动往下说了:“小白以前小的时候弹吉他就很好,上大学的时候,还和我组过乐队呢。” -- 第30页 “组乐队?!” 白朗不耐烦地开口了:“李云清,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李云清才不管他。不光是李云清不管他,连水清纱都不肯打住,一个劲地催李云清继续说细节,惹得白朗大为不满:“我说话不好使了吗!” “好使好使,”水清纱敷衍了一句,转头继续兴冲冲地看向李云清,“他的台风真的超级好!没想到是练过的啊!” 李云清抛给白朗一个得意的眼神,转而对水清纱笑着说:“他小时候可淘了,不好好上学,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当摇滚巨星。披头士的歌,他都是当饭来听的。” “嚯!” “大学的时候,他是吉他手兼主唱,我是鼓手,我们想搞重金属乐队,连场子都找好了,练了一个多月呢。对了我给你说,”李云清越说越兴奋,“他特别懒,还特别爱玩游戏,以前的时候……” “李云清!” “啊哦,正主不让我继续说了。”李云清耸耸肩,“嫂子,我的料也就只能爆到这儿了。” 水清纱有点失望。 刚听到兴头上,这就没了。她本来以为李云清无法无天,越狙越上头,一定会继续说下去。谁知道这次白朗一喝,他倒是真的不继续说这件事了,只是吃吃热带水果,喝喝红酒,点评一下风景,嬉皮笑脸又毫无信息价值地把剩下的时间给杀掉了。 至于水清纱更想知道的白朗媒体之事,李云清更是绕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临分手之前,李云清还是爆了个小料:“嫂子,小白的口味相当傻大黑粗,迷幻摇滚他根本欣赏不来。suchmos刚出的时候他就听了,那时他的评价可是‘不知所谓’哦~啧啧,后来居然会唱了……我撤了!” 在白朗动手之前,李云清已经一蹦三尺远,消失在了拐角。 水清纱看向白朗:“你不喜欢suchmos吗?” 白朗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墨镜一戴,酷得不行:“明天出海的船票定了吗?” “定了!——等等,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喂!!” *** 白朗不想说的事情,谁也不能从他嘴里套出来。 但水清纱很快也把这个小插曲给忘了——因为她要出海了! 山区生长的人,多少都有点海洋情节,水清纱更是。她一直都向往着阳光和沙滩,大学的时候更是早早地就把学校里开设的所有游泳课都选满了,连潜水证都考了。 可惜工作太忙,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去过一次海南,竟是再也没到过海边。 为了第二天的旅程,水清纱专门早早就一夜好眠了,苦得白朗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天若不是墨镜够黑,都快遮不住黑眼圈了——这只猪,他都在她枕边翻来覆去大半夜了还睡得这么香!还打起了气泡小呼噜,都什么人啊! 水清纱就是猪!没心没肺的猪! “白先生,别看报纸啦,”水清纱一边把两人应急的小物一件件地往小包里装,一边对白朗说,“我们要出发了,你涂点防晒霜吧。” 白朗不动。 室友当了这么久,水清纱也算是很了解白朗了。当下翻了个白眼,从床头柜拿过防晒霜,走过去递给白朗:“白先生,你还能更懒一点吗?” 白朗放下报纸,接过防晒霜涂了起来,不吭声。过了一会儿,他说:“你今天记得找个借口到前台帮我多要一床被子。” 水清纱一愣:“白先生,是我睡相太差打扰到你了吗?” 这家酒店不愧为六星级超豪华情趣酒店,床大得能够吞食天地,并排躺五六个人都嫌太宽。前一天琢磨怎么睡的时候,水清纱说这床这么大,一人睡一边就是了。白朗想想也是,一人睡一边,那之间的距离也长得能种蘑菇了,就算是同床共枕,问题应该也不大。 结果问题可太大了! 几乎是从水清纱陷到软床里的一刹那,白朗浑身的肌肉就僵硬了。哪怕是隔着快两米的距离,他也能清楚地听到水清纱的呼吸,闻到水清纱身上的柑橘沐浴露味道。想要背对着隔绝这一切,偏巧翻过身,刚好看到的就是那面琉璃墙——柑橘的沐浴露、沐浴露、沐浴…… “白先生?” “你睡相没问题,”白朗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是我的问题。” “你的问题?” 其实白朗完全可以撒个谎,把锅甩在水清纱身上,让问题滑过去,可是望着水清纱明亮如小鹿的眸子,纵横商场谎话张嘴就来的他又怎么都说不出了:“我不习惯和别人盖一床被子。”他还是扯了个谎,只是箭头对准的是他自己。 “哦……” 这种情况很常见,所以水清纱也没往下想,当下拍胸脯保证自己一定帮白朗办得妥妥的。 白朗看她没往下想,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想到她一点儿都没往下想,又有点失望。 *** 普吉岛本身并没有那么好看,但散布在它周围的那些小岛屿,就像是蓝色幕布上洒下的钻石一样,各有各的耀眼。 一般而言,去这些岛屿有两种出行方式:要么是坐小帆船,要么是坐封闭式小轮船。水清纱巴不得和大海越近越好,小轮船那种坐在船舱里四平八稳的感觉怎么可能让她满意?当然是要扬帆起航了。 于是到了最后,水清纱包了一艘很精致的小帆船,船夫水手将近十个人,就载着她和白朗,向着安达曼海进发。 -- 第31页 本来还想邀请李云清,可对方说要谈合同,只能含泪拒绝。 “李云清昨天不是说,他的价格肯定出不过方色魔吗?”昨天李云清和白朗一口一个“色魔”,搞得她也被带跑偏了。 “是的。” “那他为什么还要去呢?”水清纱不解地问白朗。 白朗将gucci墨镜往上推了一下,望向镜中变了调的大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尽忠恪职罢了。” 阳光金子一般地洒在蔚蓝海面上,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海天一线之间,风帆如箭,披荆远航。 鱼跃、鸟飞、老船长讲的传说……水清纱兴奋得上蹿下跳,觉得人类文明发展至今的全部豪情都一瞬间涌上了心头,肾上腺素分分钟飙到爆血管。 若不是水手都不让,她真的很想亲自操帆。那感觉,绝对梦回郑和下西洋啊! “米兰·昆德拉在《生命不可承受之轻》一书中说:‘媚俗让人接连产生两颗眼泪,第一滴说:瞧,这草坪上奔跑的孩子多美啊! 第二滴说:看到孩子们在草坪上奔跑,跟全人类一起被感动,真美啊! 只有第二滴眼泪才使媚俗成其为媚俗。’”白朗倚靠在甲板上的栏杆上,闲闲地说。 水清纱不高兴了:“你在说我媚俗吗?” “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你这个人就没劲!”水清纱跳到他面前,控诉他,“这么好的风景……” “太太,女士,小姐,相信我,同样免签的马尔代夫的风景会比这里好一百倍。” 水清纱装没听到白朗后半句:“……既来之则安之嘛!这么好的风景,你看都不看,全程就闭目养神发呆!之前老船长给你讲安全事项,你也玩手机!你是出来玩的,能不能拿出点精气神,兴奋一点?” 白朗假笑:“不能。” “钱都花了啊!包船很贵的!” “这些钱对我来说算钱吗?” “……气死我了!” 第16章 016 说是被气死了,可不过一分钟,水清纱就忘记了这件事,又兴冲冲地去船的另一边玩海钓了。 “孩子性子。”白朗轻笑一声,在墨镜中闭上了眼睛。 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就好了。 阳光,沙滩,音乐,西瓜汁,海蟹,浪花,这些都有。电话,工作,蝇营狗苟,机关算尽,收购,竞争,这些都没有。 已经忘了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悠长假日了。 好像从那年父亲去世开始,生活就一直是这样了。出不完的差,斗不完的心眼,做不完的企划……一项接着一项,长到看不到头。刚开始还能剩下一点点时间听听音乐、玩玩游戏,后来工作越来越进入深水区,连这一点时间都没了。 就算出现了空闲的时间,第一反应也不再是“那就休息一下”,而是下意识地觉得“赶快利用起来,还能再解决一个企划”,仿佛连多睡十分钟都是在犯罪。 像现在这样,心安理得地浪费着时间,这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啊。 不,不只是令人愉快。 白朗睁开眼睛,望向身边正在海钓的水清纱。 她穿着一字领的白色露脐上衣,牛仔热裤将曲线优美的臀部包裹着,修长笔直的双腿则调皮地在海面上甩着,脚丫溅起了一朵朵小水花。阳光让她更白了,而她笑起来的样子,比一切用来形容美好的词汇都要美好。 因为她的存在,生活比愉快更愉快,第一次变成了幸福。 *** 安达曼海上有很多岛屿,不同的岛屿开发程度不同,风景也不尽相同。 水清纱知道白朗喜欢清静,也就没订普吉最热门的皮皮岛。她选择的是皇帝岛,一个新开发的岛屿,人不多,有白沙滩和珊瑚礁,景色也很美。沙子确实没有皮皮岛没有那么细,但看白朗惬意的表情,显然他并不在乎这个。 白朗穿着白色的短T与黑色短裤,仰躺在沙滩椅上,闭目享受着阳光。这家伙还挺保守的,连光膀子都不肯,捂得严严实实——当然,人家旁边大功率风扇就整了至少三台,会享受着呢。 水清纱去浮潜了…… 水清纱去坐浮艇了…… 水清纱去看海星了…… 水清纱…… 水清纱没好气地朝着白朗走过来,手上还拿着总裁大人专门点的西瓜汁与芒果派:“白先生,你是猪吗?” 白朗接过西瓜汁和芒果派,分别品尝了一口,就放到了旁边的小木桌上,整个人继续躺回去,连墨镜都没摘:“请对你的雇主放尊重一点,纱纱。” “你都躺一天了!除了吃饭你就没动过啊!!” 白朗指了指旁边的沙滩椅:“一起躺躺?” “你都不想玩的吗?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躺着多舒服啊。”白朗懒洋洋地说,将手枕在脑后,望着天空中的飞鸟,很贤者地说,“做梦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之二。” “那之一呢?” 之一是和你在一起:“想不起了。” “喂!!!” 白朗把墨镜又往上拉了拉,那混不吝的样子,恨得水清纱牙痒痒。 这家伙真的是懒炸了! “白先生,你再这样懒下去,你就要年纪轻轻长啤酒肚了。”水清纱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沙滩椅上,一边拿手机自拍,一边吐槽道。 -- 第32页 白朗没解释,只是翻了个身。 水清纱其实也不是想管他,单纯就是闹腾人看不惯懒孩子心态作祟,总想把他拖起来一起嗨。但懒孩子要是实在不想嗨,也就算了。 水清纱玩累了,斜坐在沙滩椅上自拍,不时换着姿势。 她方才去游泳了,身上穿着比基尼,此刻上了岸也不打算久呆,就拿了件薄纱防晒衫披在身上,用细绳在胸前系在一起,算是挡挡阳光。 水清纱身材本来就好,红色的比基尼趁着白色的薄纱,若隐若现,让她整个人看上去耀眼极了,回头率百分之百。 开始不断有人来找水清纱搭讪。男男女女都有,或是邀约去岛上酒吧喝一杯,或是干脆直说想交个朋友。直爽的外国人,更是直接夸赞水清纱绝美了。 虽然想都没想就把这些邀约都拒绝了,但毕竟被人喜欢是好事,水清纱也很高兴,不禁将笔直的腿伸得更直,让曲线美更好地展现出来。 正美着呢,身边传出一声冷哼,水清纱撇撇嘴:“白先生,你有什么意见吗?” “你是孔雀吗?”白朗拉下眼镜,露出好看却有些阴沉的丹凤眼。 “什么意思?” “开屏开心吗?” 水清纱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开心啊,”她倾身上前,坏笑道,“羡慕了?” 白朗“啧”了一声,一脸嫌弃。 “哎哟,酸了酸了!”大仇得报,水清纱笑得特嘚瑟,当下趁你病要你命,“我有身材你没有,羡慕吧?嫉妒吧?恨吧?” 白朗伸了个懒腰,摘了墨镜,拿下渔夫帽,站了起来,顺手在阳光下一用力脱下了T恤,露出了下面结实的八块腹肌。 路过的姑娘停下了脚步,已经走过的男男女女开始吹口哨加倒退,而临近沙滩同样在晒日光浴的肥美大叔则目瞪口呆,惊讶地墨镜都掉了。 “你什么时候练的!”水清纱惊呆了,“你都懒成这样了!” “小妹妹,”白朗嘴角上扬,笑得像那天唱迷幻摇滚一样,很是邪性,“眼见不一定为实。” “我都快和你24小时形影不离了,我全都眼见了啊!” 白朗摇摇头,抬起手,戴上墨镜,揉了揉水清纱的头发,便扬长而去了:“我去换泳裤,等我。” “等着见识真正的王者游泳技术吧。” “要到更衣室换泳裤还在这里脱衣服?!你故意的吧白先生!” 他可能真的是故意的…… 水清纱发誓,自己虽然是山区人民,但游泳的技术真的不一定比谁差。 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年年校运会,她年年都参加。各种泳姿的比赛中,她的名次从来都是仅次于专业体育生的。就是和体育生比,她也没有输太多,那都是认真练过的。 但今天,她才发现,自己那些得意的优势和白朗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身体如同箭一般弹射出去,在海中像是鱼一样自在地游动着。仰泳,自由泳,蛙泳,蝶泳,随着心情任意切换,动作标准,体态优雅,将这具男性躯体中的力量感、健美感完整地呈现了出来。 海天一线之间,白朗任意驰骋,随心所欲,宛如这片大海的主人一般耀眼。 水清纱不服输,也跟他比着游,直到半个小时之后,她终于无奈地认输:“你体力为什么会这么好呢?” “男性的体力本来就比女性会好一些。”白朗这次倒是嘴上饶人了。 “可是我还是不理解,你运动这么强,为什么又这么懒呢?按理来说,身材好的人应该是喜欢动的啊。”水清纱实在是想不明白了。 白朗的房间里有跑步机,还有全套的健身家用器材,这她知道。但她一直以为那都是摆设,是装饰品。 “锻炼身体是为了有体力更好地工作,但并不意味着我就喜欢动。”白朗走过来,拍了拍水清纱的肩膀,“水清纱,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啊。” 水清纱的额前沾了一块贝壳的碎片,白朗抬起手,帮她将碎片剥下来,被滑顺的触感感染,没忍住又轻轻敲了一记:“慢玩,我回去继续晒太阳了。” 水清纱气得跳脚:“扮猪吃老虎的嘚瑟鬼!” *** 旅程很愉快,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四点半,该是收摊的时候了。 水清纱有些意犹未尽。好在他们在普吉还有两天的行程,明天还能出海,也不急在这一时。 将泳衣换下来,换上原本的衣服,把小包背上,站在海边,等着小帆船将接泊板铺好。这边吃水线太低了,船无法进港,只能在浅水区徘徊着。 白朗比水清纱快一点,他看着天际线,眉头微皱:“天好像有点暗。” 水清纱也抬起头。好像是没有之前那么明亮了。 上船之后,水清纱一边套救生衣,一边问船员天气的事。船员的答案是:“可能等会儿会下雨,但问题应该不大。” 热带地区,现在又是雨季,雨倏忽忽来一场也很正常。水清纱也没放心上,穿好救生衣落座之后,甚至还兴冲冲地拍了一下白朗肩膀:“怎么了?” “来,我们来自拍。” “不要,我不喜欢拍照。” “来嘛来嘛。” 水清纱揽过白朗的肩膀,脸凑过去,咔嚓就是一张:“多帅啊——白先生,帮我单独拍一张吧。” -- 第33页 感受着肩膀被按住的触感,白朗咬了咬唇,接过了手机,划过那张相当具有兄弟一生一起走feel的合照,开始帮水清纱拍。过了一会儿,水清纱又缠着他,非要帮他拍:“你这么帅不拍可惜啦!”她说。 白朗本来是很讨厌拍照的,可听她这么说,不知不觉又配合了起来。 如果那天的一切只是截止至此,那确实算得上是完美。可世界上的事向来是没有完美的,在那之后发生的事情,正式让这一天从普通幸福的一天,变成了水清纱和白朗终生难忘的一天。 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呀,今天学车去了,晚了 祝大家看书愉快! 第17章 017 变天了。 原本还只是有几片乌云,可船才开了几分钟,乌云就连成了片,遮天蔽日,让蔚蓝如碎金的海水也在一刹那被染成了乌黑。 倏忽之间,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直接落下,砸在脸上生疼。浪卷潮涌,船不断地颠簸,让水清纱直接就懵了。 六月是热带的雨季,水清纱是知道的,但她从来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明明早上出航的时候,是确定了天气没问题的! 想到白朗还在船上,水清纱头脑一片空白。如果……如果…… “不行,”水清纱站起来,满脑子已经被愧疚所填满,“我要去找船长,我们得返航……” “纱纱!” 刚站起来还没走两步,手上忽然一紧,水清纱被带得朝后倒去,和着白朗一起摔在了甲板边侧的座位上。 也就是在这一秒,一道至少五米高的大浪打上了甲板,为止恰好是水清纱刚才所站的位置。 白朗一手抓紧栏杆,另一手死死地抱住水清纱的腰,咆哮道:“你乱跑什么!!!” “我……”水清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一个又一个的浪让她好半天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想去找船长,我……” 她说不下去了。 她会游泳,但水性并不好,晕船很严重,来的时候靠着那股兴奋劲以及晕船药,才止住了那种难受的感觉。如今浪卷浪涌,颠簸远超平常,水清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翻滚,除了死死地抓住栏杆,以及扣住白朗在自己腰上的手之外,她已经没有任何余力做其他事了。 昏昏沉沉之间,有人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什么东西,还拿来了水,逼着自己吞了下去。他的动作很粗暴,灌水的时候因为一道浪打过来,甚至还灌到鼻腔里了。 但很有用,很及时。 水清纱清醒过来了:“我缓过来了……”她虚弱地说。 白朗把手上的瓶子往甲板上一扔,在她的背上尽量轻地拍着:“好点了吗?”他焦急地说,声音里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惊恐。 “谢谢……” 白朗紧紧地抱住水清纱,并没有松手。水清纱也没有挣脱他的怀抱,甚至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产生过。在这样波涛汹涌的瞬间,她唯一想做的只是和这个人靠在一起,从而获得一些冷静下来的勇气。 天空还在电闪雷鸣,浪越来越大了。无边无际的黑水中,几点其他的船只也在颠簸,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那来时嫌短的路,此时却是如此的漫长。 “返航是不可能的,”白朗平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现在已经开到了公海,不可能返航。皇帝岛也是小岛,在这样的风浪里面根本不安全。” 水清纱怔怔地看向白朗。 “放心,”白朗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我问了船长,船长说没问题。浪并不算高,不超过六米,我们的船很结实,不会有事的。” “……” 其实,白朗说的,她都明白。 她知道,浪很高,但没有那么高,有八成的可能性他们会没事;皇后岛离普吉并不是太远,最多还有一个小时,他们就到了;但她还是很难过。 “对不起,”水清纱小声说,看着完全湿润的甲板,“是我的错。” 白朗说的只是异国旅行;她明明知道六七月份是雨季,可出于私心与短视,却还是选择了海边的旅行。如果不是她,白朗根本就不必经历这样的风险。无边的愧疚将她淹没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白朗轻笑一声,搂住她的手更紧了一点,“我的地理也不过关。” “可是……” “别说这么多了,我们会没事的。” “……” “如果真的很过意不去,回去之后,对我好点吧。”白朗说。 “……我对你还不好吗?”还是没忍住。 “好,很好,”白朗笑着,呼吸喷在她的耳边,很温暖,“但还是想再好点就好了。再好一点,再好一点,好到不能再好就好了。” 噗嗤一声,水清纱被逗笑了:“谢谢。”她说,很认真。 白朗摇摇头,胳膊收得更紧了。 白朗的拥抱,让一切都不再那么颠簸。浪好像变小了,但雨还是没停,旅程还是没有尽头。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也不敢拿出来。没有任何转移注意力的办法,只能靠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降低心中的不安。 “我们这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吧?” “绝对的,”白朗叹道,“过了命的交情。” 沉默。 “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回去……” -- 第34页 “我们肯定能回去。” “……回去之后,”水清纱半开玩笑地说,“我觉得,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的。” 其实,这句话是她早就想要说的。 对于她来说,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白朗已经不再仅仅是一个冷漠的雇主了。他很鲜活,很真实,也很有趣。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生过他的气,唯一一次不高兴,白朗还很快就过来哄她了,认错迅速且坦诚,态度好到不行。 他当然有很多毛病!……但她也有很多,不是吗?他们都不是完美的人。 不管怎么样,和他一起共度的时光真的很愉快。她真的很想当他的朋友,很早之前就想了,只是她不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中龙凤会不会同意。 但如果将愿望包装成无害的玩笑,那应该就没事了吧。 水清纱说出这句话之后,就等着白朗嘴一撇,然后她就打哈哈把这个话题滑过去,可白朗却没有。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我们不是早就已经是了吗?” 水清纱一愣,随即笑了:“是的。” 她笑得很缱绻,即使是在风雨之中,那笑容也依然美丽。 *** 总算是到岸了。 天空虽然还在下雨,但雨明显小了很多,浪也没有那么大。早早有当地的警船等在那里,靠岸之后,他们被接驳了过去,踩着软垫一路往码头上走。 软垫悬空,还很窄,水清纱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还好,一路有惊无险,除了浪不算太大之外,也多亏了老船长技艺绝伦。 “小白!嫂子!!” 嘈杂的岸上,熟悉的声音在喊他们。水清辨认了一下,回头给白朗说:“好像是李云清。” “先别说话,专心走,小心点。” 白朗紧紧牵着水清纱的手,一前一后地走着。快走到的时候,水清纱忽然听到岸上有人在惊呼:“船沉了!” 水清纱一愣,脚下恰好踩到了软垫光滑的位置,一个不稳,朝着旁边的海水就栽了下去。 也太倒霉了吧! 水清纱心里叫苦,但并没有之前在海上那么惊慌。毕竟已经快到岸边了,她还穿着救生衣,估计就是衣服淋湿的事,但衣服本来就已经湿完了,所以无碍。 也因此,她还不忘在掉下去的瞬间松开了白朗的手,免得白朗也被她拽下水。 谁知道白朗见水清纱掉进了海里,第一反应是也跳进了海里! 白朗急疯了。 他拼命地朝着水清纱游过去,急切地想要抓住她。一个浪涌过来,白朗本不当回事,但救生衣忽然上浮,直接卡住了他的脖子,他呼吸一凝,一个不小心,一大口海水就灌进了鼻腔与嘴里,整个人霎时就往下沉。 “纱……” “我来了!” 最后还是水清纱救的白朗。 岸上的急救室里,白朗躺在床上,虚弱地等着紧急诊断结果出来。他的头发横七竖八地贴在头皮上,嘴唇惨白,看上去狼狈到不行。 水清纱刚结束了大使馆那边的问询,回到了急诊室:“白……阿朗,你还好吗?” 白朗不吭声,依旧是看着天花板。 “别这样,”水清纱又心疼他,又实在觉得好笑,“我还是很感谢你的。真的。” “有什么好感谢的,”白朗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两个看守者,“也没救上人。” 水清纱是因为脾气本来就好,加上明白白朗的心情,因此不想戳破,只想顺着他的话说,但另一个看守者可就没有这么良善了,当下嘲笑模式全开:“小白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叫学艺不精害人害己。我都知道穿救生衣要系带子,你还不如我。老实说,你是不是老师上课的时候玩手机开小差了?” 很多人都以为,救生衣是只要穿上、扣上扣子就可以了。其实不是的,救生衣正确的戴法在除了扣扣子之外,还应该将下缘垂下的带子绑紧在大腿上。否则的话,一道巨浪打过来,海水直接就把没有固定死的救生衣抽上去了,刚好卡住脖子,就像白朗那样,淹倒是没有,人先窒息了。 这一条,在上船之前水手也讲过,只没讲过原理。水清纱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而白朗却不屑一顾,躲一边发呆玩手机去了,也就铸造了最后的杯具。 白朗猛地坐起来:“李云清我可没求着你过来给我添堵。” “英雄救美结果变成美救英雄,小白,你看看你,怂不怂?” “李云清!!!” 又是熟悉的爆炒模式,比小学生还幼稚,根本劝不住。水清纱头疼得不行,还好这时诊断结果出来了,总算是让无聊的争吵告一段落。 因为落水地点太安全,水清纱和当地警方救得太及时,白朗除了受了点惊,胳膊有点擦伤,浑身上下一点事都没有。 但鉴于白朗有钱人的身份,医生还是建议他最好是去医院住两天。 “不住了,我回酒店就行。” 这场风暴虽然不大,却并非完全没有给人带来伤害。有一艘船就发生了侧翻。现在当局和志愿者都在全力搜救,白朗不想在这个时候挤占医疗资源。 李云清是开车来的,在诊断结果出来之后,骂骂咧咧地说要送白朗。白朗也骂骂咧咧地,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这对好朋友真是有趣,水清纱想,一个一听说出了海难,立刻就抛下会议冲过来,眼眶都红了,差点就急得自己组一支救援队去下海捞鱼了,却在见到真人之后第一时间切换开怼模式;另一个明明很感谢对方的情谊,嘴上却也绝对不让半分。 -- 第35页 不懂。 第18章 018 那天的风暴,带来的后果比他们想象中严重得多。 刚上岸的时候,水清纱就知道有船翻了。可安达曼海就在普吉附近,救援力量充足,水清纱以为最多只是受伤,就算是落了水,救援人士也能很快将人救上来。 但她太小瞧大海的力量了。 即使只是这样算不上号的数米风暴,一浪打下去,人也是经受不住的。更糟糕的是,那艘翻了的船并不是帆船,而是密闭的小游艇。船迅速侧翻的时候,游客们被关在艇舱里,很多人根本就来不及逃生。 死亡数字在迅速上涨,失踪人士也是。医院里挤满了伤者,普吉所有的出海港口也被暂时封闭了。 国家、当地政府、民间组织……所有人都在行动着。 白朗当晚就忙着打电话,第二天又出去忙了一整天,帮助组建了一支专业的救援队,提供无上限的资金支持,对于那些民间救援人士极度缺乏的设备,白朗也联系了秘书,尽快从国内采购了。 水清纱也偷偷用在网上捐了钱。然而即使做了这些,他们的心情却依然不能好起来,总还是会想起那些无辜离开的同胞。 离世的遇难者中有很多是来旅游的国人。这件事把李家吓到了,先是一天十几个夺命电话,全家人连环狂call,没过两天还是放心不下,干脆强令李云清回家,连生意都顾不得管,后续的谈判直接放弃。 李云清还有些失望:“我本来是还打算再抢救一下的。” 无论如何,李云清这最多也就是幸福的烦恼。和李云清比起来,白朗就显得有些凄惨了——白家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来过,短信、微信、口信……什么都没有。 电话快被自己的父母打爆了的水清纱开始有点理解白朗为什么不愿意回家了。虽然他依旧面瘫,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对这件事的在意。 意外出了之后,白朗的商业伙伴、公司都打来了电话。白朗没有接那些商人的电话,只是让公司的秘书发布自己平安的公告,然后就谁的电话都不接,继续赖在普吉,誓要把原定的旅行计划不折不扣地执行完。 水清纱还挺惊讶的,毕竟这人是个工作狂,这种小孩子早上起不来就不想上学的幼稚行为,在白朗身上还是第一次。 白朗不想回去,但原定的计划全是出海,现在出海显然是不行了。白朗也不在意,他本来就不爱动,现在能睡睡懒觉,领着水清纱吃吃喝喝,真挺好的。 至于水清纱,她是个随遇而安的,加上之前的事确实太可怕了,能休息两天也好,自然也没意见。 两个人宅在酒店里乐不思蜀,倒是意外地达成了他们之前怎么绞尽脑汁都搞定不了的原目标——秀恩爱。 毕竟他们住的是情趣酒店。一连很多天都不外出,不让人想歪就怪了。 “我今天看了网上的评论,”水清纱抱着厚厚的纸袋子,和同样提着不少东西的白朗一起往酒店信步走去,“我感觉你再不回去,你就会社会性死亡了——他们都说你快X尽人亡了。” 这天中午,白朗又出窝了,除了吃了饭,他还和水清纱去了一趟市中心最大的商厦,把宅酒店必备的东西补充了一下。 “谨言慎行吧水清纱。”白朗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跟你直说,你订的这个酒店诱惑很多。你不要指望我可以永远立地成佛。” “不可能,”水清纱笑嘻嘻地说,完全没把他的话当真,“你不是这样的人。” 白朗勾起了唇:“你可以试试,看我是不是这样的人。” 他说的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清纱,水清纱逐渐开始心里发毛:“你……你是开玩笑的吧,是吧是吧是吧!” 白朗还是不说话,眼神如同幽暗的河。 “你……靠,做人要有素质啊!”水清纱真的慌了。 “我做人可比你有素质多了。”白朗抬手,敲了水清纱一记暴栗,“走了,回酒店玩游戏。” “你又在逗我!” “逗的就是你。” 两人正在像小孩一样在酒店大堂追逐打闹,忽然有没眼力见的人杀了出来,打断了白朗的好心情:“白先生,水小姐,又见面了。” “方先生好。”白朗面色阴沉地说。 方色魔其实皮相相当不错,只是由于他每次出场都会左拥右抱至少两名不同的美女,大家第一印象能注意到的也就只剩猥琐了。 这次他一个人站在大堂里,身上也穿着最保守的黑西装,清爽了不少,皮相的优势也算是展现些了。 出于礼节,水清纱想打招呼,但白朗抢在她说话之前打断了她:“方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和纱纱要回房间了。” “白先生的占有欲可真强啊。”方色魔笑道,一边拨弄着中指上的戒指,“可惜你这次是妄测人心了。我是来慰问的。听闻白先生和水小姐差一点出海难,我真的是很担心啊。” “谢谢,我们很好。” 白朗很冷淡,方色魔耸耸肩,似乎也不以为意。 两方就此擦肩而过,快到电梯的时候,水清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期然地撞进了一双充满欲望的瞳孔。 方色魔一直在看着他们。 更准确地说,是看着她。 水清纱的手机滴地响了一声,随即归于平静。 -- 第36页 *** 白朗和水清纱能安稳在酒店宅这么多天,游戏机功不可没。 到普吉的第一天,白朗就去买了一台顶配PS,外加两个手柄,几盒经典游戏。白朗爱玩游戏,水清纱自己就是做游戏的,两人就是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游戏宅,有游戏助兴,根本就想不起要出窝。 要不是水清纱还比较重视身体健康,知道经常性打断一下,白朗估计都能游戏当饭吃,几个冷面包一瓶水就是一天。 “水清纱,怎么在走神?小怪都把你啃死了。” “啊?”水清纱回过神,“我没有。我们继续玩吧。” 在第三次小怪把水清纱淹没之后,白朗放下了游戏手柄,也夺过了水清纱的游戏手柄:“游戏是为了让人快乐的,不是让人烦恼的——你到底在心不在焉什么呢?从进房间以来你就一直这样。” 水清纱叹了口气。他们是直接坐在地毯上玩的,她顺手从身后抄过一个形状诡异的抱枕,代替手柄抱在怀里:“我在想方色魔……” “你在想方色魔?!”白朗惊得眉毛都竖起来了。 “不是,”水清纱一看就知道他想歪了,“你在想什么啊!我是在想,他到底为什么要出现在那里,我总担心他是在琢磨什么……” “这很重要吗?”白朗站起来,朝后倒向软床深处,“无论琢磨什么,他都不可能害到我们的,你放心吧。” 水清纱想起那个眼神,实在是心有余悸。想要和白朗说吧,又觉得有些捕风捉影——万一别人只是随便看看呢。 水清纱一直觉得,眼睛就是玻璃体,真能确切看出什么东西挺难的。 白朗看着水清纱很苦恼的样子,忽然说道:“不过,我觉得他倒是一个很经典的人物形象。” “什么?” “没什么,”白朗把胳膊枕在脑后,懒洋洋地说,“只是觉得他很适合用来做游戏的反派NPC——性格很鲜明,不是吗?” 这话题立刻就把水清纱给吸引住了:“对啊!”她立刻就忘记了刚才的事情,飞快地跳起来,到床头柜上拿下她的手记本,趴在床上开始奋笔疾书,“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目的达成,白朗勾了勾唇。 来普吉以来,水清纱一直带着一个笔记本,经常有事没事就写点什么,还很神秘,总是躲着白朗写。 白朗很好奇,但出于对水清纱的尊重,也就一直装作没看见。 从海上回来之后,两人就算是过命的朋友了,自然不用顾忌那么多,白朗便找个机会问了下。水清纱也很坦然,直接就把本子给他看了。 那本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秘密,也不是日记,就是一些灵感的记录,人设、剧情、闪光句等等,不一而足。记录时间不长,也就是结婚到现在,但内容已经密密麻麻排了大半个本子了。 “白先生,说真的,”水清纱便狂写边感叹道,“你在游戏设计上真的是有天分的,你这脑子简直绝了!” “我无所不能。” “哟,夸你又喘上了?——不过喘得对,你就是值得夸!” 白朗偏过头,看着旁边的水清纱,后者的眼睛里写满了狂热——她对做游戏一向都是狂热的。任何时候,只要给她提一点关于做游戏的点子,她的注意力就能立刻被转移,屡试不爽。 可是这样的她,从来没有出现在刚结婚的那三个月里。她绝口不提游戏的事,认真地履行着所谓太太应尽的职责,从来没有让白朗发觉出她一丝的不甘。 她努力地生活着,就好像她真的很热爱这样的生活一样。 白朗忽然开口了:“纱纱。” 水清纱回过头,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白朗坐起来,平静而认真地说:“这次回渝城之后,你就回原来的公司继续做游戏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科三合场,可能会消失 今晚尽量搞一章存稿出来 第19章 019 白朗本以为水清纱会很高兴地一跃而起,然后疯狂撒花庆祝,没想到她却说:“算了吧。” “你不想回去吗?”白朗忍不住问,“你不用勉强,我不看重这些。” 水清纱笑了:“那家务怎么办呢?” “家务找人做就行,都能解决。那些富太太的聚会,不想去就全部推了。” “这怎么行呢?” “我只是觉得,”白朗说出了真心话,“你想做什么就应该做什么。我不想将你束缚在你不喜欢的事情上。” “我不想骗你,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回公司做游戏,”想了想,水清纱放下了本子,也很认真地看向白朗的眼睛,“但不是现在。现在,和你的婚姻才是最重要的。” 白朗心里猛地一窒。 “我不是一个太聪明的人,我没有办法同时做两件事,”水清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略微低下头,一缕长发落到了脸颊处,“而我既然和你签了两年的合约,我就一定要对得起这份合约。” “……” “而且,你还是我的朋友,朋友就该两肋插刀。你太辛苦了,我怎么都要在这两年里好好帮你经营,陪你走下去。” “……” “你也不用担心我!”许是觉得气氛太凝重,水清纱还开了个玩笑,“也就只有两年嘛。前些年做游戏太累、也太赶,很多基础都不扎实,正好趁这两年积淀一下。多好呀!总之你别担心啦。我没有怪你,我也没有勉强,我说的都是真的。” -- 第37页 “……” 良久的沉默之后,白朗低声道:“只是一份为期两年的工作吗……” “是啊,”水清纱笑着说,“你看,只有两年而已,一点也影响不到我的!” 她什么都不懂。她还以为他是在安慰她。 白朗心里忽然划过一丝抽痛,像是经年的伤疤忽然被人硬生生撕开一般。他以为那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新出现的疼痛提醒他,一切从来都在。 白朗忽然说:“我们打一局游戏吧。” 他向来面瘫,此刻情绪虽然明显有点低落,但在刻意地控制之下,也没有引起水清纱的怀疑:“好啊。” 两个人捡起手柄,又来了一局。 快要开始的时候,白朗忽然按了暂停键,“怎么了?” “光玩游戏没有意思,来点赌注?”白朗简洁地说。 白朗语气中隐藏的挑衅刺激了水清纱的肾上腺素:“来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一局定胜负。” 水清纱想了一下:“可以,但得由我来选择玩什么。” “没问题,” “这可是你说的。”水清纱跃跃欲试,她揉了揉手腕,“你完了!” 十分钟之后。 “那什么,三局两胜?” 半小时后。 “五局三胜吧,公平点。” 一个小时后。 “……白先生你至于吗!你是不是输不起!” “输不起的是我吗?”白朗幽幽地说,“一直在改规则的不是你吗?” “……就是你啊!” 这么多天下来,水清纱和白朗开过的黑也算是不可胜数了。根据她的观察,这家伙的确是个游戏高手,经常能把她虐的片甲不留,十局里十局全吊打也是常见——其实她长期做游戏,从小也爱玩游戏,技术是不差的。 但阿喀琉斯也有脚踝嘛,不慌。 水清纱专门选了个白朗最弱的游戏类来比赛。根据她的观察,白朗在这个游戏的胜率不能超过百分之二十。就算第一局撞到了那百分之二十,只要耍个赖,整成多局多胜制,她就赢定了!概率学她学得可好了! 可谁知道现实就是教做人。 “老实说,”水清纱摸摸鼻子,“你平时真的不是故意输然后钓鱼吗?” “别挣扎了,”白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快来履行赌约。” 水清纱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她之前疯狂挣扎,主要还是觉得这概率不科学,总想为科学正名。但输了就是输了,认输就是了。 “放马过来吧!”水清纱大喝一声,闭上了眼睛,“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白朗望着她不断扇动的睫毛,勾了勾唇角:“我选择……” 大冒险吧。 他一开始想的就是这样。借着一个游戏,将那些心底深处隐藏的情绪全都释放出来。那些情绪被他镇压于深渊深处太久,已经到了再不释放就要焚化他的地步了。 他会选择大冒险,然后要求水清纱吻他。 左右他们在婚礼上都吻过,这不算什么的,不能算趁人之危。 她本来就欠他的,他在看不见的水清纱面前冷笑,想这是他应得的! “……我选择真心话。” 算了,这就是趁人之危,这不君子。 但白朗也不知道自己最终放弃的原因,到底是道德感更多,还是单纯只是怕水清纱会因为他的乘人之危对他失望。 没想到白朗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水清纱睁开了眼睛,有些困惑地望着他。 玩游戏本来就靠的近,几乎可以说是并肩而坐。而水清纱转过身的时候,距离就更近了。忽而被这么望着,白朗飞速地敛下了眸子,发现眼角又瞥到她如同葱管一般的指尖时,便轮到他颇为狼狈地闭上眼睛了。 “真心话,我想问的是……”白朗飞快地嘟囔了句什么,因为声音太含混,水清纱没有听清,“什么?你想问什么?” 白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我想问的是,你现在讨厌我吗?” “现在?讨厌?”水清纱很惊讶,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不,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不可能讨厌你的。你是我的朋友啊。” “嗯……” “不是,白先生,”水清纱哭笑不得,“你神神秘秘酝酿了半天,就为了问我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自然不是。 原本的问题是“你还讨厌我吗”,这是一个现在完成进行时的句子,起点在过去,延伸到现在。可等到脱口的时候,他却自作主张地砍掉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过去,留下了显而易见的现在。 现在的水清纱自然是不讨厌他的,他不是无知无觉的植物,他能感觉得出来。如果问题只关涉现在,那答案必然不会让他失望。 可过去呢?他永远无法释怀的过去呢? 有一件白朗永远都不会承认的事。 他不会承认,当年那场邀约其实不只是单纯的会面,那场邀约是表白。 因为太过于对游戏感兴趣,继而太过于对设计师感兴趣。想尽办法摸到设计师所在的学校,“不经意”地擦肩而过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个设计师一见钟情了。 那个时候她在学校参加一个院学生晚会,因为被朋友起哄,专门画了很精致的妆,站在台上唱歌。她唱得很开心,可下面的人都笑得直打跌,她很困惑地偏着头,烈焰红唇微微咬着,牙尖落下一点红痕。 -- 第38页 她的一切他都喜欢。 可是他的一切,她却有九成的可能性是厌恶至极。 九成。 如果他问了,那就有九成的可能失望;如果他不问,那虽然心里始终忐忑,却终究留着一成的希望。这就好像薛定谔的猫,在观测之前,猫死还是猫活都有可能,可一旦观测,一切都定下来了。 他当然知道薛定谔的猫不是这么用的,可鸵鸟起来的时候,倒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白朗忽然感觉肩膀一重,偏过头,才发现水清纱因为白朗始终没有回答,已经等到睡着了。 情趣酒店,自然是窗帘一拉就不见天日的。为了营造气氛,两人一惯会在玩游戏的时候拉上窗帘关上灯,好享受那种一片黑暗中只有一点光的专注感。 但在不玩游戏的时候,这种环境也就很催眠。 水清纱倒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睡得有点不舒服,白朗扶了扶她,让她睡得能更好受点,又小心翼翼地从旁边拿了一床薄毯,轻轻地披在她身上。在整个过程中,他脖子一直不敢动,生怕惊醒了水清纱。 水清纱的喉咙里发出了舒服地咕噜声,似乎是在奖励他的体贴。 “算了,朋友就只是朋友吧。” 白朗叹了口气,偏头看着她,忍不住又轻轻地笑了:“还有两年,总能不是朋友的。” 这么想着,生活忽然又变得没那么苦涩了。是啊,还有两年呢,来日方长。 关了游戏机和显示屏,白朗靠在床沿,和水清纱一起没入了无边的黑暗。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水清纱揉了揉眼睛,从梦中清醒过来,然后就惊呆了。 一个是因为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白朗的肩头睡着了,另一个是…… 靠!她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赶快看了下时间。还好,还有半个小时,并没有过那个人给定的时间。 白朗还在睡。他睡得很沉,呼吸沉稳地沉浮着,面色恬静。 水清纱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拿上自己的外套,在黑夜里尽量盲梳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客房。 “成功了。” 关上了房门的水清纱松了口气,继而又提上了那口气。 她拿出手机,调出短信界面。有一个陌生号码发给过她一条短信,虽然号码她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号的主人是怎么搞到她的手机号的,但她丝毫不会怀疑号码的主人就是方绶瑰方色魔,因为这条短信就是方色魔看向她的同时,出现在她的手机上的—— “想知道白朗的股价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今晚十点到一楼toriko餐厅找我。” “不见不散,我的水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没有更新,因为去合场。后天有哦~ 【小伙伴们:20200624会入V,当天三更,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0章 020(入V三更) 方色魔手腕狠辣, 翻脸如翻书,负评如潮;但由此也可以看出,他在商场的分量是多么可观, 以至于这么多人都吃过他的亏,兢兢业业地拉黑方色魔。 方色魔说他知道那件事的密辛, 水清纱是相信的。 当然, 水清纱也毫不怀疑, 方色魔肯定还有点别的想法。他又不是做慈善的,怎么可能白干好事不琢磨歪门邪道。 但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如果这点风险能够帮她把那件事搞清楚, 那冒冒险也是完全值得的。左右她小心一点,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这么人来人往的酒店,他还能翻天不成? 水清纱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了toriko餐厅。 酒店很大,这是酒店一层僻静处的一个日式餐厅, 高级VIP制, 用餐者必须能提供一定的财产证明, 否则即使是住客也不得入内,嚣张极了。水清纱和白朗好奇地去过一次,味道倒确实对得上嚣张。 想起白朗,水清纱抖了抖。 显然, 要是被白朗知道了她去赴方色魔的约, 她就完蛋了。 但,只要不被发现, 那就是无事发生过——不慌! 都瞒得及! 已经很晚了。餐厅里几乎没有人,除了方色魔。 方绶瑰穿着西装,领带松垮垮地吊着, 灰金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解开了两颗,有点像白朗唱歌那次的打扮,气质上却是天差地别。 见水清纱到来,方绶瑰眼前一亮,不由得上前一步,微笑道:“水小姐,你果然来了。” 水清纱说:“你在短信中说……” “嘘,”方绶瑰伸出一只手指,打断了这句话,“不要一来就说这些大煞风景的事,好吗?我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这里的东西很不错,是日本来的——” “我知道。”水清纱打断他。 “……好,”方绶瑰面不改色地笑道,“那我就不过多地介绍了。” 太晚了,于是方绶瑰也只是点了一些寿司。水清纱心思不在吃东西上,便随便指了一个寿司。 “要什么酒水呢?”方绶瑰单手揽在软皮椅背上,笑道,“红酒可以吗?” “我不喝酒。”水清纱说。 “啊呀呀,我找水小姐来,本心就是以酒会友的。”方绶瑰挑了挑眉,故作失望地说,“我这个人啊,没酒的时候太清醒了,清醒到什么也说不出来,就是个闷葫芦。” “好,”水清纱没跟他纠缠,抬手喊来了侍者,“要一瓶罗曼尼康帝,在我们面前开瓶。” -- 第39页 方绶瑰吹了声口哨。 即使他已经阅美无数,他面前的少女,在他心中也绝对称得上是人间绝色。 亚洲人的瞳孔大多偏棕,但水清纱的瞳孔却是天然就黑得发亮,衬上乌黑的长发,正红饱满的唇色,衬得本就绸白的皮肤更加如同凝脂玉一般了。 水清纱今天穿了一条dior的水红色修身吊带长裙,外面披了一件小香风外套,将曼妙的身材曲线挡住了。真是暴殄天物,如果脱下来…… “方先生,”水清纱忍无可忍地说,被方绶瑰用看货物一样的眼神打量,让她很不舒服,“那件事情,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不要急吗,”方绶瑰笑眯眯地说,“良辰美景,这么急躁,不是破坏气氛吗?” “还是说,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水清纱果断地说,“我的时间很有限,方先生,如果五分钟之内你还说不出来,我立刻就离开。” “好的好的,我投降,”方绶瑰举起双手,“美人下令,我自然是要遵从的。” 方绶瑰其实知道,这样拖延,水清纱一定会生气。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就想看到水清纱生气的模样,因为美人柳眉倒竖,一定是极美的。 白朗大婚的时候并没有邀请他,他当时也不上心。可在酒店门口一见,他就认定了:他一定要得到她。 红酒被端了上来,按照水清纱的要求,现场开屏。 寿司早就上了,水清纱却一口不吃。方绶瑰问道:“怎么不吃点?” 水清纱的视线死死地盯着瓶子:“如果喝酒就能得到信息,我想就没必要吃没必要的东西了吧。” 聪明会让美人更加动人,方绶瑰想,对于水清纱也更加志在必得了。 侍者将酒倒进了酒杯里,叮叮当当,很悦耳。 “干杯。”方绶瑰举起手中的杯子。 水清纱却没有举杯:“我想喝方先生手中的酒——方先生不介意和我换杯子吧?” 方绶瑰一愣,大笑:“水小姐未免太谨慎了。” “不谨慎不行呀,”水清纱也吟吟笑道,“毕竟是方先生,怎能不谨慎呢?” “水小姐,我真的很欣赏你,”方绶瑰眼中的贪婪更□□裸了,他倾身上前,主动和水清纱交换了酒杯,鼻尖近到一度几乎接近水清纱的脸颊,“你实在是太美了……” 水清纱朝后躲开,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死死地看着方绶瑰。 方绶瑰也一口喝干净,面色如常。 水清纱说:“方先生,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 方绶瑰又为水清纱亲自斟了一杯酒:“当然可以——再喝一杯吗?虽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再喝了。” “是的。” “白朗的家庭,你应该是知道的。他有两个哥哥,还有一个父亲。那两个哥哥,一个是老老实实的文学教授,另一个是游手好闲的混子——抱歉,我直说了,不太好听,但事实就是如此。至于白朗的父亲,不过是中人之资,当初白家交到他手中,十年不到就败得差不多了。” 水清纱皱了皱眉,感觉胸口有点发热:“你的意思是……是自己人做的?” “白朗是白家的第三子,幺子怎么有资格继承这个位置呢?更别提幺子的父亲还没死呢。”方绶瑰拿过水清纱桌前的酒,一点点地喝,笑得很暧昧,“白朗能继承,不过是仗着族谱上已经过继给白家长子的嗣子身份,以及老头子的独断专行罢了。老头子已经去世六年了,白家长子多少年前人就没了。那些人,应该也已经忍够了吧?” 水清纱心里一跳,却不是因为方绶瑰的话,而是纯粹的生理反应:“是谁?”她强忍着不适,问了出来。 “我不知道,”方绶瑰耸耸肩,眼睛看着面色越发潮红的水清纱,“我只知道,混子曾经联系过我手下的一家媒体,让他们帮忙扣下白朗连下三家公司的消息。钱给的很足,所以我让媒体们接了。” “你太不要脸了。”水清纱按着呼吸急促的胸口说道。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方绶瑰笑吟吟地站起来,走到水清纱身边,“是不是觉得有点困,又有点yu火焚身,所以浑身使不上劲?那就对了。看来我可以给卖药的那个人加工资了。” “你很警惕,很聪明,它们让你更加美丽,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我给我自己的酒也下了药。” 贱人! 水清纱心里狂叫,可是手上却渐渐使不上了力气。 方绶瑰蹲下来,贪婪地看着水清纱的腰身:“chun药,对你有用,对我这种吃惯了的,却是一点用都没有——我不在乎,但你已经很难受了吧?” “……” “而这家酒店,也已经在今天早上被我买下了。你以为是公共场合所以安全,但事实上,它是我的私有物,我想做什么都行。”方绶瑰大笑,站起来,将手伸向已经趴到在桌上不省人事的水清纱,“漂亮的水小姐,我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你失策了,水小姐。” “谁失策了?” 就在方绶瑰的手快要触向水清纱的一刻,水清纱睁开了眼睛,眸子一片清明。 “白朗!小白!!傻逼,为什么不接老子电话!” 白朗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一向睡眠质量不行,如果不是水清纱在他身边,他不可能睡得这么香。他拿起手机,眼睛都没睁开,不耐烦地说:“李云清你最好是有正事……” -- 第40页 “纱纱去见方色魔了你还睡得着!贱人!” “纱纱也是你能叫的?!——等等,”白朗一愣,睁开了眼睛,这才注意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你说纱纱去见方色魔了?!” “我总觉得方色魔要对纱纱不利,走之前在酒店埋了个钉子,”李云清的声音很焦急,“现在情况就是那个贱人把纱纱叫去楼下toriko餐厅了!” “他妈的!” 白朗飞快地站起来,风一样地推开了房门,朝着电梯口飞奔而去:“你是不是太关心纱纱了!” “都这个时候了这他妈是重点吗!!” “不是重点!”白朗的手指在电梯的按钮上猛砸,“我只是想用警告你的方式让我那已经快爆炸的心态复健一点——电梯开了我不说了!” 白朗关了电话,一拳砸下了一层的按钮,双目已经赤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总算是到一楼了。 白朗如箭一般冲了出去,朝着toriko餐厅狂奔。 如果……如果…… “水清纱!纱纱!” “先生,”有大堂经理走过来,想要阻止他横冲直撞,“大堂里禁止喧哗,您……” 白朗一拳打在大堂经理的脸上,然后夺步而跑,toriko餐厅已经近在咫尺,还是一片安静……不,有人在痛苦地□□…… 纱纱……纱纱……千万不要,纱纱…… 他要让方绶瑰不得好死! “白朗?” 白朗停住了脚步。 Toriko餐厅的自动门口,水清纱愣愣地看着他。她站得笔直,脸上满是红潮,眼睛里却是刻意控制的冷静。 而在她的脚边,方绶瑰正捂着下身在地上痛苦地蠕动着,不时发出痛苦的□□。 见到白朗到来,水清纱先是一愣,继而笑了:“你来了,太好了。” 下一刻,水清纱闭上了眼睛,朝着白朗的方向软倒而去,一瞬间抽走了浑身的力气。 “纱纱!” 第21章 021(入v三更) 傻子才打无准备之仗, 聪明人都留后路。所谓头铁而来,不过是在糊弄方色魔放下戒心罢了。 水清纱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爆发力强。来之前她特意闷了罐红牛, 被下药了之后她又用留长的指甲死命掐虎口,正巧方色魔送上门来, 姿势恰到好处, 抓过来先来个抱腰摔, 再来脚断子绝孙踹,完美。 当然, 她力气本身也没多大。实在是方色魔太虚了,外表看上去就很被酒色掏空,实际上更是如此——这一点,水清纱也是在来之前考虑过的。 这局,看似险象环生,实际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全身而退, 那是很有把握的。 水清纱觉得自己实在是牛逼坏了, 因此哪怕都软倒在了白朗怀里,她还是喋喋不休地叙述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也有坦白从宽的企图啦= = “……你看我多……厉害!我……我都帮你搞清楚……了。是你大哥干的……方色魔说……说……” “水清纱,你不要以为你这样说就能逃过一劫。”白朗将水清纱打横抱在怀里,黑着脸朝着客房走去, “你, 完,蛋, 了。” 这四个字让水清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间:“兄弟!我在为你两肋插刀啊!” “我不需要。” “……我不可能出事的,你看……”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白朗摁开电梯, 看着不断上浮的数字,免得自己低下头看见水清纱发飙,“君子都知道不要利于危墙之下,还是说,你承认你不是君子,而是小人?” 白朗实在是忍不住了。 天知道,他看到水清纱软倒在他怀中的时候,他有多想杀了方绶瑰。 虽然他确实又补了几脚,但这并不能让他的气完全消掉。他还是气,气水清纱这么冒失,更气自己这么大意——她下午玩游戏时已经很明显了,他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提高警惕? 絮絮叨叨喷了一大段,把自己已经尘封了好几个月的毒舌功力全都复习了一遍,白朗终于低下了头,没好气地说:“你听到我说的话了没有?” 水清纱却已经半闭了眼睛,闻言艰难地睁开,看着白朗,小声道:“白朗,我好难受。” 白朗立刻没了脾气:“哪里不舒服?他妈的那个东西到底给你吃了什么?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不要去医院,”水清纱摆摆手,那种燥热的感觉又出现了,“病人太多了……” 白朗知道她说的是海难的事,心里又软了一点:“那也得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我去帮你拿点药也行。” “就是……特别热……特别难受……想撕衣服,想……” 白朗忽然感觉唇上出现了柔软的触感。 已经有点神志不清的水清纱揽过白朗的脖颈,将他的头往下搬,用力吻上了那略显刻薄的薄唇。触感很柔软,让不舒服的身体缓和了些,水清纱舒服地咕嘟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索吻。 她真的太难受了。 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嘴唇的主人一直在紧闭着嘴唇。她不高兴,用舌尖想要顶开,身上又继续高热,手上也停不下来。她想要把衣服脱下来,想要赶快找个凉快的地方,想要…… 忽然,白朗发狂地吻住了水清纱,唇舌缠绵,掠夺水清纱的每一寸空气。 -- 第41页 “你自找的。”白朗恶狠狠地说。 回以他的是水清纱热烈的索吻。 白朗抱着水清纱打开了房门,然后将她放到了床上,自己倾身压了上去。被单是纯白的,白朗穿着黑衣,水清纱却是一席水红色吊带长裙。这样的配色,如果外人看到,显然是极具有视觉冲击力的,但这里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白朗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是个正常人,有正常人应有的yu望,更别提,水清纱还是他念念不忘了五年的人。本来这个酒店就已经很挑战神经了,水清纱的回应更是让他的理智瞬间烧断,只剩下本能本身。他想不起后果,也不想管之后事情的走向,他现在只想和她交融在一起,想要一逞这么多年的所愿。 “学长……” 白朗正发了狠一样地吻着,听到这一声无意识地喟叹,倏而停了下来。 水清纱还在半昏半醒之间。迷蒙之中,她想起了那个被她刻意忘记了很久的人,那个早就已经永远不会属于她的人。那个人好像来到了她身边,在热烈地吻着她:“赵学长……” 白朗浑身的血液冷得吓人:“你说,我是谁?” 他的心脏在下坠,直到一个黑洞。 “学长……”水清纱蒙蒙地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没看到,“学长……”忽然一行眼泪滑了下来,再也忍不住了,“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你要结婚了,我也结婚了,我再也不能说了……说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 白朗站起来,帮水清纱拉好衣服,放好枕头,又用被子给她盖好:“水清纱你脑子不清醒,我去给你弄杯醒酒茶,我希望回来的时候你能正常点,要不然——醒来之后,你就继续给我做家务吧!” 他想他还是恨的。 咬着后槽牙将这句话说完,白朗转身就走。他也是有尊严的,他绝不会当任何人的替身! 不爱,那就不爱! “学长……学长……” 学你妹的长! “学长我给你说……白朗……” 白朗已经打开了门,正准备恶狠狠地砸上门好出口恶气,忽然听到水清纱细碎的声音,正是这句话,让他关上了门,将他又拉回了房间:“白朗怎么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只在被子里来回拱的水清纱,没好气地说。 “白朗……白朗他人可好了……虽然有点脾气暴……说话难听……还懒……” “……水清纱你脑子真的是烧坏了。” “但我不觉得这些是……缺点……嗯,我觉得他很可爱……整个人都很可爱……哪怕是这些小细节,也……也好可爱……”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个超级好的大好人,你不知道……” 剩下的话,白朗就听不见了。 因为水清纱已经睡着了。可惜睡得并不安稳,额头上仍然一直在冒汗,应该是药效还没过。 白朗愣愣地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被发好人卡了我居然心情很好,绝了。” “嘿嘿……”回应他的是水清纱的傻笑。 白朗摇摇头,忍不住无奈地笑了:“我啊,真拿你没办法。” *** 水清纱醒来的时候,世界还是一片黑暗。 遮光太好的房间就是这点不好,时间感完全都被抹去了。她揉揉头,倒是不疼,只是有些久睡之后的恍惚感:“我这是……” 没有人回应。 手机被放在了床头,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了。水清纱有些困惑地挠挠头,从床上走下来,满房间搜索白朗的踪迹,大脑还处在恍惚状态:“白朗去哪儿了……啊!” 万万没想到,白朗居然在浴室的……浴缸里! 满满一盆浴缸的水,里面躺着一名妙龄男子。被水清纱摁亮的灯光照到,男子还很不耐地用胳膊挡住眼睛,一副完全没睡够的样子。 鉴于浴缸外乱七八糟扔的衣服,显然,妙龄男子什么也没有穿。 水清纱急了,冲过去拍醒他:“白朗!死了吗!死了吗!” 白朗被拍得脑袋嗡嗡作响:“水清纱我在睡觉!”他闭着眼睛咆哮,显然此君起床气深重。 “还好,”水清纱松了一口气,“还活着——那我先出去了!我把浴袍给你放门口了啊!” 白朗翻了个身,正想继续睡,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已经完全清醒。 “白先生,你要不喝点姜茶,我怕你感冒……” “我不喝!” “那吃点热东西吧,缓缓,你嘴唇都紫了……” “我不吃!” “你别害羞啊,我都不害羞,不过话说回来,你身材是真的挺好的……” “你闭嘴!!!” 前一天被水清纱弄得实在是心浮气躁,于是准备泡个冷水澡缓缓,谁知一泡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被水清纱当众抓包。白朗是很好面子的人,自然心情不会太好。 “阿嚏!” 还有点感冒,现在四肢还有点没力气,多半是泡过了。 亏透了。 一杯红枣茶适时送上。白朗接过,又看到端茶者灿烂的小脸,心情好了很多,心想这就对了嘛,说什么姜茶,她不是知道他最讨厌姜茶的味道吗? 水清纱看着白朗,见熊孩子终于顺过了气,便讨好地笑:“白先生,昨天后来发生什么了?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搞定了方色魔,然后你来了。” -- 第42页 白朗挑眉:“哟,还记得自己搞定了方色魔啊,那敢情好,我正好可以找你秋后算账而不用多解释前情了。” “不要这样,”水清纱讨好地笑,“所以后来呢?” “后来我去弄了杯醒酒茶,给你灌了进去,全文完。” “就这么……简单?” 白朗挑眉:“你还想要什么?” “不……没什么,我什么都不想要。”水清纱讪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在浴室里……” “我泡热水澡睡着了不行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再给您倒一杯!” “阿嚏!” …… 水清纱也算是将将放下了心。 方色魔的酒后劲确实大,她现在的确是什么也想不起,但隐隐约约还是有点记忆碎片的。她记得自己好像是被白朗抱了起来,然后她特别难受,然后赵学长忽然来了,她特别高兴,赶快表白,然后……然后就是一片黑暗了。 但醒来之后又想起,赵学长此时正在渝城工作,并不可能出现于普吉。出现在她身边的一定只有白朗。她方才急切地问,就是想弄清楚,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但看白朗的反应,应该是没有。 还好——要不朋友都没得做了。 倒完了茶的水清纱坐在床上发呆,白朗“啧”了一声,继续喝杯中暖人的红枣茶,却是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 此间事了,白朗和水清纱也算受够了这家幺蛾子不断的酒店,当即便要回国。 不过,在启程之前,还是有些事情要解决的。 “你要买下这家酒店?!” 白朗坐在toriko餐厅的门口,端着红茶,悠闲地说:“不是买下,是已经买下了。” “可是……方色魔说……” “他说什么不重要,我说什么才重要。”白朗勾了勾唇,修长的指尖残忍地点着杯身,“崔老板的阿特勒系也是酒店业数二的存在,我买下来,邀请他们派人来运营,相信他们会很乐意的。” “酒店业的一把手,早就应该换人了。” 那天的事之后,一度霸占了酒店业一把手的方色魔就消失了。据小道消息透露,此君正环游世界,到处治病,连生意也暂时顾不上了。 客观来说,那天水清纱那一脚并不重——她都成那样了,能有多少力气?白朗倒是踹得狠,但他是随机攻击,范围全身,落入关键部位的次数也就一次。正常人在床上躺两天,肯定就缓过来了。 但鉴于方色魔把□□当饭吃,以至于普通□□对他来说几乎都没用了,后遗症这么大,倒也可以理解。 “我很担心他会报复你。”水清纱忧心忡忡地说。 “我倒是希望他会报复,这样我就有借口彻底剿灭他了。”白朗冷哼一声,“现在还得给他爸面子,啧啧。” “……” “倒是你!”白朗回过头,又瞪了水清纱一眼,“你要再不顾自己的安全擅自行动,我真的会让你做家务!八百平米全都做!” “好的好的。”水清纱敷衍地安慰他,“绝对听!” 她太了解白朗了,和他对吵没有任何意义,对方只会火气节节高升。先顺着说,然后该怎么做怎么做,这才是和白朗最好的相处之道。 果然,白朗满意地点点头,一副被顺毛得很舒服的样子。正好阿特勒的代表顾栩到了,两人握了手,又商量了一些交接事宜,办完了手续,这间方色魔花了不少心思折腾的酒店,也就彻底折入白朗之手了。 顺便资敌。 作者有话要说:  顾栩!彩蛋! 第二更~ 第22章 022(入v三更) “阿嚏!” “白先生, 你真的还好吗?”水清纱一边把水杯递给他,一边担忧地问。 舷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从普吉上飞机开始,白朗就一直在打喷嚏, 清鼻涕也控制不住地往下淌,这让总裁大人觉得很没面子。 然并卵, 病魔可不会被霸总吓住。 吃了一颗感冒药, 白朗将椅背向后拉直:“没事, 我身体好,下飞机就好了。” 真的吗?看着又陷入了昏睡的白朗, 水清纱觉得不太现实。 “阿嚏!” 果然。 那天在浴室里肯定是冻着了,以至于都已经回到渝城一天了,白朗的感冒还没有好完全。 “白先生,我今天陪你去医院看病吧。”早餐的时候,水清纱一边将烤好的面包往桌子上端,一边给正从楼梯上下来的白朗说, “感冒不能拖的。” “没时间了, ”白朗一边扣着白衬衫上的纽扣, 一边汲着拖鞋哒哒地往下走,“纱纱,这两天我要出差,不回家。” 水清纱脱口而出:“又出差啊?!” 白朗一听就知道她想岔了:“不是, 是分公司真出事了, 早上接到的消息,我得去看看。——对了, 我现在就得走,早餐麻烦你帮我打包好,我在车上吃。” “哦, 好……” “我大概星期天回来,放心吧。” “注意身体!” 拿上了早餐,白朗便急不可耐地打开了门。他应该是真的很急吧,水清纱想。霸道总裁不好干啊。 “纱纱。” “啊?”水清纱发现白朗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忘了什么东西吗?” -- 第43页 “没忘东西,放心吧。”白朗认真地说,“我想说,如果白家人打电话,你不要说我生病了。他们要让你回家,你也不要回去,随便找借口推掉,等我回来再说。” “……好。” “不过,”白朗快走的时候,又停下了,想了想还是又补了一句,“如果他们打了电话,你还是给我发个短信吧。” 最后这句话,声音飘得几乎听不清,像是主人自己都不相信一般。 *** 果然没打。 水清纱叹了口气,心想这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那天一醒来就告诉了白朗方色魔的情报,从白朗的表情来看,他多半是一点也不意外。 她也大概了解白家的情况。白家老爷子一手打下了白家的家业,因为早年太拼坏了身体,早早便退了下来,将生意交给得意的大儿子打理。大儿子打理得很用心,公司蒸蒸日上,但他自己并不幸福,也一直没有结婚。与之相反的是到处胡闹的小儿子,孩子越生越多,自己又有钱又有闲,一派富贵散人的样子。 白家老爷子见大儿子一直孑然一身,便说服了小儿子,将他最小的那个孩子过继给了大儿子,也就是白朗。大儿子对白朗还不错,也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培养。 如果事情只是这样发展,倒是也不错。可是大概在白朗十几岁的时候,一直郁郁寡欢的大儿子却跳楼自杀了。 大儿子去世了,白朗的处境就很尴尬:他没有了养父,可生父一家人也不把他当自己人。这种危险的处境在又过了十年之后,矛盾终于彻底爆裂了:因为白家老爷子重新出山,打掉了小儿子的继承权,绕过小儿子,将自己的遗产的绝大多数都留给了白朗。 虽然白朗后期将不动产和私人储蓄几乎都按照遗嘱转分给了自己的生父还有两个哥哥,但最关键的公司股份白朗不肯让,这家人的矛盾就永远没法解开。 水清纱最开始听这些,还是在结婚前,那时陈家老太爷专门将她叫到办公室,一字字将这些讲给她听,生怕她愣头青触了禁忌。陈老太爷讲的很详细,但再详细也没有亲身体验来得震撼。 不提生意上的黑手,白朗可是在普吉差一点命都没了啊!这都不打个电话稍微问问吗?要知道水家可是都打过无数的电话了,也知道在电话里问白朗的情况。还是说亲人都不如水家父母这种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岳父母吗? 白朗还是一如既往地别扭。他既表现得好像无所谓,可又交代水清纱要是有电话一定要通知他。但他注定是白用心了,因为白家真的不会给他电话。 “太讨厌了!” 水清纱一口咬碎黄瓜,像是咬碎讨厌的白家人一样。 “叮铃铃~” 家里的座机响了。 水清纱三观复健了一点,心想果然是一家人,就算再不和,还是会担心彼此的安危的。血浓于水啊! “纱纱,是你吗?” 水清纱条件反射地惊呼出来:“学长,怎么是你?!” “怎么,我就不能打电话了吗?”电话那头温润的声音有些揶揄,却并不浓烈,一看就是故意开玩笑的。 “没有,当然没有,”水清纱赶快说,“只是……” 只是你不应该知道这个电话啊。 白家是富贵人家,白朗更是个很注意隐私的人,他的座机电话理论上只有圈子里的少数人知道才是。而那些人都在圈子里混,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到处乱说的。 赵利贞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你一直不接电话,我实在着急,只能硬着头皮又去联系了小言,找她要了你家的电话。” 小言是赵利贞的女朋友,家境相当富裕,她从家里人那里知道白朗的座机,是很合理的。 “这样……” 水清纱总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因为赵利贞继续说话了,语气很伤感:“纱纱,你离职了,这几个月来,你从来没有和我联系过。可是,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听到“朋友”一词的刹那,水清纱胸口一窒。 她的确是故意不去联系赵利贞的。 她一直暗恋赵利贞,她真的很害怕自己越联系,就会越无法控制自己。事实上,以前在公司还没有结婚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琢磨着辞职的事情了。 赵利贞太温柔了,可是这温柔对她来说是一种永恒的折磨,毕竟他早就有女朋友了,感情很好,她离职的时候都已经要结婚了。 只是那公司毕竟也是她付出过心血的,多少还是舍不得。 “对不起,我最近……换了个号,没有看到。”水清纱低低地说。 “纱纱,你在泰国,没有出事吧?我看到新闻了。”赵利贞问,“其实,我打你电话,真的是因为太担心你了。我怕你出事。” 这话让水清纱更内疚了:“没事,放心吧。”水清纱揉了揉酸胀的鼻子,竭力不让声音表现出异样。 她一度以为赵利贞完全不在乎她的。 因为在那场风暴之后,赵利贞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她也一直以为,作为师兄妹的他们,至少是朋友的。 现在想来,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就好。”赵利贞的声音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另外,纱纱,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可以回公司吗?公司是真的很需要你。” -- 第44页 “……对不起,”水清纱斟酌了一下,还是咬牙说出了拒绝,“我最近……” “没事,”赵利贞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我和公司永远欢迎你。” 挂了电话,水清纱恍如隔世。 和赵利贞打电话,真的太考验她的自控力了。她之前换手机号的决定是对的。 虽然很心痛,但她不后悔。一个是忠人之事,她要对得起白朗的信任,另一个原因也是,她本来就不该再继续那些单方面的情思了。 早就应该斩断了。 想到这里,她拿出了手机,有些伤感地操作系统,登入了另一个号。 其实她原来的手机号只是没用了,但也一直没销。毕竟是成年人,除了爱情,还有工作,她两年后还得继续回游戏业,原来的手机号里有一堆游戏从业者的电话,就这么销了,她几年辛苦攒下的人脉也就全完了。 白朗给她的那个手机是双卡双待的,她就一直把卡放着,只是没再登陆罢了。 翻了一会儿手机,水清纱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双卡双待,另一张卡是随时待机的状态,理论上来说,她没有拉黑过赵利贞,赵利贞若是打她原来的号,手机是会提示的。赵利贞又说他打爆了,那这么高的频率,手机不可能不震动—— 可是,事实是,她的手机从来就没有因为赵利贞的来电而振动过。 *** 星期天终于到了。 下午陪温老太太逛了一下午街,水清纱腿都要断了——这些创业者属实体力卓绝,年龄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精力旺盛,真不知道是该学着取取经为好,还是先揉揉自己快废了的腿哀叹为好。 本来温老太太还想留水清纱吃晚饭,但这次水清纱拒绝了。 因为白朗要回家了。 一个星期没见到白朗,不得不说,她真的是有些想他了。 也可能,是她本身就对这样的豪门生活有隔阂,像李云灵她们说的那样,哪怕她学的再像,她骨子里也不可能真的属于这里。 在尽忠职守的前提下,白朗,还有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家,对于她来说,就是唯一能够暂时从窒息生活中逃离的连接。 可是白朗没有回来。 水清纱游戏idea都想了三个,都抱着本子在沙发上睡着了,白朗还是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23章 023 白朗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的时候打电话过来的。 那时水清纱已经睡醒了, 正在边拖地边看早间新闻:“白先生,你昨天怎么没回来啊?” “我回不来啊。”白朗叹了口气,“事实在太多了。” 水清纱反应了三秒:“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明天晚上八点前一定回来。” “好。” 沉默。 “那什么, ”白朗轻咳了一声, “你没有被我吵醒吧?” “没有。” “我本来昨天就该打电话通知你,可是我忙忘了。我现在忙完了, 看了看时间,很犹豫要不要打电话,最后还是决定打了。没有就太好了……” 也许是太疲惫了, 白朗的话比平时坦率了很多,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崩溃边缘的痕迹。 “我真的很想和你说话,”沉默了一下,白朗说, “我真的太累了。” 水清纱听得心里很难受:“你感冒好完了吗?” “不太好,这两天还在咳嗽。”说的时候,白朗控制不住地又咳了一串,沉闷的啰音像是落下的重锤一般, “我以为吃点药就能好的……” 这家伙肯定药也没有认真吃。 水清纱太了解他了,可这个时候,她知道说风凉话和指责没有任何用, 于是只是说:“快回来吧,我陪你去医院。” “好。”白朗笑了,声音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我挂了。” “嗯。” 水清纱挂了电话, 想了想,拿出了手机,开始检索白朗的新闻。 果不其然, 这家伙现在正在莫斯科,算算时差,那边应该是凌晨三四点吧——这么拼,病能好就怪了。 又想了想,水清纱留了个心眼,将新闻中出了事的那个分公司的名字键入搜索框,然后细细地看分公司负责人的名字,再将这个人的名字继续键入搜索框…… 真相大白了。 那个捅出幺蛾子的分公司的几个负责人,基本都是白朗父亲时期提拔起来的,曾经还在白朗大哥手下干过。至于这次出事,到底是他们真的疏忽了,还是故意的,那就不知道了。 怪不得白朗听上去这么崩溃。 水清纱叹了口气,拿出手机,调到拨号界面,给某个熟悉的人去了电话:“嫂子主动给我打电话,好开心!”那人一听水清纱的声音,立刻就热情洋溢了,“有事您说话!” “咳,”水清纱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李云清,你知道白朗喜欢吃什么吗?” “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嫂子你最清楚吗?” “不是,我……嗐,我这不是不太确定吗!”其实是白朗三天两头出差,两人在家吃饭的时间并不多,“你跟他是多年好朋友,应该清楚吧?他最喜欢吃的!要最喜欢的。” “他最喜欢啊,我想想,”李云清笑眯眯地说,“他最喜欢日式大骨汤拉面。” “妥了,谢谢你,回头请你吃饭。” -- 第45页 水清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站起来,水清纱伸了伸懒腰,开始化妆。今天还要陪温老太太逛街,再不弄就来不及了——话说她老人家怎么这么喜欢逛街啊! 淦! 水清纱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把骨子深处的逃避去掉,留下自信满满的明媚:“我会保护你的。”她自言自语道。 你在海边毫不犹豫地救了我,我也一定会陪你走下去的。 *** “小白,”挂了电话,李云清偏过头,看向自己身边正在装模作样看文件的某位总裁大人,“有人关心,很爽啊。” 白朗一脸严肃地看着文件,不时勾画。 “装什么不苟言笑!刚刚是哪个人用手机在那里写菜名现场点菜的!” “你来莫斯科不是和我合作的吗?”白朗不耐烦地说,明显是想转移话题,“快来干活,不然李家喝不到汤就是你的事了。” “小白你真闷骚。”李云清嘲笑他,“你或许不知道吧,刚才出去打电话,回来的时候你的脸就笑烂了,现在你的脸又控制不住笑烂了,啧啧,啧啧。” 白朗先是脸上一红,继而恼羞成怒,当即准备回喷,可惜惊天动地的咳嗽又爆发了,让霸道总裁秒变江边小白花,气势全无。 一天后。 在李云清的帮助下,白朗总算是把分公司的破事弄完了,顺便还收集了如山铁证,成功将这群蛀虫给一网打尽。 看来世界又能消停一段时间了。白朗松了口气,昏昏沉沉地拖着箱子朝机场走去。至于李云清,那家伙正在消化交换的利益,暂时就不回国了。 白朗没带助理,那个高材生小助理被他安排在莫斯科的酒店睡大觉了,白朗让他休息够了再回国,这段时间实在太辛苦了。 安检。海关。一轮又一轮,人就像是传送带上的行李一样,被推来推去,翻来覆去。在海关那里还被查出了低烧,要不是最近没有流行病,他登机都悬。 烦。 在过了安检之后的入口与候机厅之间,有很长一段路是属于免税店的。白朗都快走到头了,忽然想起要给水清纱买礼物,转身又折了回去,走到了入口附近阿玛尼的专柜前面。 “здравствуйте.(您好)”眉窝深邃的店员很热情地过来引导。 白朗用英语问了下口红的位置,店员将白朗引导了相应的位置。知道白朗不懂这些,店员拿出了几只现下最热门的口红,各种色系都有,试色条在店员的手臂上一字排开。 白朗望着那条“400”号红管唇釉刷出来的耀目正红,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了水清纱涂上这个颜色的样子。一定是人间绝色吧。 这个颜色就是为她而生的。 “It’s quite beautiful.”店员持续输出煽动。 她天生就适合浓妆。 “OK, I want this one, thank you.” *** 水清纱正在将大骨浓汤拉面往桌面上放,就听到了门铃响了。低头一看表,八点,刚刚好。 白朗这人是很守承诺的。如果他很明确说出了一个时间点,那么无论刮风下雨吹刀子,他都一定会准时到的。 水清纱打开门,对着那个风尘仆仆的人微笑道:“欢迎回家。” 晚饭很开心,白朗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汤,拉面都吃了三碗,忙得满头大汗。水清纱吐槽他:“不至于吧,这么饿?” “在飞机上没吃。”白朗含混地说。 “为什么不吃点?” “飞机餐太难吃了。” “……”水清纱无语了,“你是头等舱啊,头等舱不是可以点餐吗?” “没你做的好吃,”白朗三下五除二将最后的汤面解决掉,擦了擦嘴,从旁边的公文包拿出了一根口红,“给你。” 水清纱盯着口红直发愣。 白朗托了半天,有点不耐烦了:“你不是喜欢阿玛尼的口红吗?我上次在泰国看到你用手机刷免税店了。” “不是,”水清纱终于回过神来,“我确实喜欢,可是……你是不是颜色买错了啊?” 白朗还真把口红拿回来,看了一眼标识:“没有,就是这根,501,没买错。” “红管501是浅豆沙色啊?!” 说真的,这种颜色真的是水清纱的心头好,她简直爱死了这种清清淡淡的打扮了,随便一涂就出门,再套个大麻袋,别提多自在。但这显然不是白朗喜欢的范儿啊! 这家伙当初去陈家的时候强迫她换成dior999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呢! “咳,”白朗轻咳一声,“先说清楚,我还是觉得浓妆最适合你。我的观点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不要误会了。” “呃……好,我不误会。” “但我想了想觉得,我的意见其实不重要,你喜欢什么才是最重要的。”白朗把口红放到她面前,“以后也不用为了迁就我画浓妆了。还有穿衣、打扮、你的个人活动……无论是什么,你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吧。” “……” “一定要!”白朗故作恶狠狠地说,“这是命令!” “……” 沉默,漫长的沉默。在白朗都要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搞砸了什么事之后,水清纱笑了:“谢谢你,真的。”她很认真地说。 白朗有点不好意思,敛下眸子:“有什么好说谢谢的……” -- 第46页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拉入了一个温柔的拥抱。虽然只是一瞬,但那种温暖到极致的感觉,已经足以让白朗愣神了。 “从小到大,我都是最懂事的孩子,”水清纱笑得很清浅,却又很温柔,和往常一样,却又好像不一样,“大家都说我脾气很好,很会关心人、照顾人。他们都喜欢找我玩。” “你就是很好。”白朗低着头看着空碗,耳朵根子已经红透了。 “可因此,他们也几乎不会注意到我自己的悲欢,”水清纱自嘲地笑了,略略低下头的样子像是停在枝头的蝴蝶般,“除了父母。有时候父母也注意不到。他们会给我说他们的烦心事、讲他们的理想,谈他们快乐的时光,他们知道我会很认真地倾听,也知道我会很认真地给出我的意见。他们说完了,然后就结束对话了,心满意足地——却从来想不起问问我,问问我是不是也有什么心事。” “我并不是怪他们!绝对不是。这是我自己性格的问题,我羞于言及自己的意愿,总想讨好别人,总想让其他人开心,哪怕别人真的问起我,我也会下意识地说没事没事……我是这样的性子,有这样的结果,这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白朗喊道。 “……我就是这样的性格,我自己也没办法。所以,”水清纱望着白朗的眸子,笑道,“谢谢你。” “你是个好人,白朗,真的,”水清纱又拥抱了一下白朗,这次更用力了,“谢谢你。” “又发我一张好人卡……” “什么?”水清纱没听清他嘟囔了什么。 “我说,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白朗粗声粗气地说,敲了水清纱一个暴栗,“有空自我嫌弃,不如和我商量下明天吃什么!” *** 然而白朗终于是没能吃上他提前预定的酱肘子。 因为他第二天凌晨就进医院了。 作者有话要说:嗨,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打算写狂霸拽的,越写越普通日常向了。 就,这样吧 可能我理想中的婚姻真的就是这样,两个人一起玩,一起扯淡,一起面对问题,又相互关心。柴米油盐酱醋茶,相互包容,以及,相互尊重对方的梦想。 也祝同样温柔的大家,愿你们都能被温柔以待。 第24章 024 白朗是大概晚上十一点发的高烧, 咳嗽的声音也跟着开始不对劲。十一点半的时候,水清纱看情况不对,赶快把他扶上车, 将人送去了医院。 医生的诊断也很干脆:原本只是感冒,因为没治好就工作, 拖成了支气管炎;又因为支气管炎了依然倔强, 于是现在是急性肺炎了。 急性肺炎就很严重了, 清感染都得少说一两个星期。这下好了,为了肝工作, 半个月都彻底没法工作了。 “纱纱,”两点钟的时候,好容易是在静脉注射之下唤回了基础神智,白朗躺在纯白的被子里,艰难地伸出一只手,“你现在……要回家吗……” “回, 怎么了?”水清纱以为他是怕自己走了一个人心态爆炸, 赶快安慰, “我回去拿点必要的东西,然后我就立刻回病房陪你。出来的实在太急了。” “你回去休息吧,别管我了……”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回去休息啊!” “那要是你要回来的话,记得把我的电脑也顺便带过来……” ????? 水清纱立刻切换晚娘脸, 把手上的包往他腿上一扽:“顶风作案?还是说你觉得肺炎太轻了, 最好是肺结核?” 白朗不死心地还在挣扎:“明天早上就好差不多了,看一看没事……” “别说明天早上了, 就是后天早上、大后天早上,你都别想看到电脑了!” …… …… 最后,水清纱还是给他带来了电脑。 但是, 水清纱会严格监督,一天无论天打雷轰,刮风下雨,哪怕是公司第二天就破产,白朗一天看电脑的时间也不能超过半小时。以秒表计算时间。 用水清纱的话说就是:命都没有了,有公司也没用。 没有了工作,白朗数着吊水的水滴,觉得自己就像是古词里数着芭蕉夜雨的宫婢,“斜倚熏笼坐到明”。 “不是,有这么可怜巴巴吗,”水清纱看他小狗一样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不是还有游戏机吗?我都给你带来了。” “我一想起我十天都不能去公司,我就什么也玩不下去……” 也是,上次去普吉也就一周。 白朗进医院了,又是表忠心的好时候!于是从第二天一大早开始,各种各样的问候又像是纸片一样飞来,而病床门口的探视人群,更是能排到拐角,气得水清纱差点原地黑化:你们这是希望领导活还是领导死啊? 没说的,统统赶走。 水清纱做主,将过来纯刷脸的全部客气清走,重要的有正事的留下一两个,还有亲朋好友,这也不能忘了…… “唉。”水清纱看着手上记录的清单,叹了口气。 “纱纱,怎么叹气了?”白朗问。 “没,我在想你今天还是不能吃酱肘子,心里难受呢。” 白朗的脸立刻皱成了一团。 中午的时候,白朗喝完鸡汤,水清纱拿着饭盒出去清洗。清洗结束,她没急着回去,而是打了个电话:“谁?说话。” -- 第47页 水清纱深吸一口气:“爸,我是清纱。” 已经是住院第五天了。白朗身体素质不错,加上这些天休息的好,眼瞅着踩着七天线能出院了,可是白家还是没有打过电话。当然,更别提过来看望了。 水清纱心态真的崩了。 这是她第一次背着白朗自行其是,可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她想要讨个说法,问问那群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这个终于鼓起勇气打出的电话才刚开始,就面临了囧情:“清纱是谁?为什么喊我爸?” “……我是阿朗的妻子= =” 对面停顿了三秒:“哦,阿朗的老婆啊。对不起啊,一时没想起他都已经结婚了。所以你有什么事呢?”白父还挺客气的。 水清纱打起精神:“阿朗之前在普吉的时候遇到海难了……” “啊,那个我知道,”白父的声音和白朗一样,都是少年音,听不出年龄,“我看了遇难名单和失踪名单,没有阿朗。” 水清纱差点原地吐血:“然后他感冒了,重感冒。” “重感冒还好吧?吃点药就行了。” “他现在得了急性肺炎!医生说差一点就肺结核了!”水清纱终于憋不住了,她费尽了洪荒之力,才让自己的音量不会突然爆表。 白父总算是有了不一样的回复,声音明显开始有点急了:“急性肺炎?!天啊,他现在怎么样!” 虎毒不食子祖谚发动了!父母总归是心疼孩子的! 水清纱在心中比了个V,赶快接上去:“他已经住院五天了,现在好得差不多了,但医生说……” “啊,好得差不多了吗?”白父的声音立刻又轻松了,“那我就放心了。” “……” “清纱,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挂电话了。我这里还有个饭局。” “……好。” 槽点太多,水清纱一时不知如何吐起。 继续打电话。这次更狂野了。学术的二哥正在通话中,这姑且不论,那个惹事的大哥接了电话,却直接一句话砸过来:“他生病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生病和你没关系吗?! 水清纱勃然大怒,当场就要翻脸,然而对方却抢先挂了电话,让这勃然大怒只能化为无能狂怒。 气死她了! 水清纱拎着饭盒回到病房。 白朗正在吃水果,见水清纱过来,把一块苹果推给她:“刚削的,吃点。” 水清纱接过苹果嘎嘣啃,幻想自己是僵尸,在啃那两只猪的脑子。 “怎么,不高兴吗?”白朗很敏锐。 “没有。” “今晚你回去住吧,”白朗说,“我都快好了,陪床太辛苦了。” 水清纱的牙齿在苹果核儿上停了片刻:“我觉得你这里环境很好,我不辛苦。” 白朗毕竟是有钱人,不用去公立医院挤大病房,他是去的私立医院,有独立的单间,环境好,条件好,连陪床的床位都是simmons 的,水清纱是真没觉得有啥辛苦——她只是苦恼,苦恼于床太舒服,经常一睡就是天亮,根本就违背了陪床者的职业精神。 “病房毕竟比不过家里,”白朗说,“回家会更自在。” “可是,”水清纱想了想,“你一个人,晚上不孤独吗?说实话。” 水清纱目光灼灼,白朗本来想否认的,一时却也说出了心底话:“会。” 他这次是真的累到了。 或许是身体生病了,人的精神自控力也会下降,如果放到以往,他不可能这么脆弱——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过来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怕这个。 可现在,他是真的觉得彻骨的孤独。 “所以,我会陪着你的。”水清纱看白朗前所未有的迷茫眼神,心里也是一痛。她轻轻地说,同时在心里下定了一个决心。 *** 混子哥虽然早就被白朗清除出了公司,但毕竟是白家人,股权还是有一些的,现在也还在一个基金会挂名董事。当然,很少出面就是了。 据上次方色魔吐槽,混子哥每次出发去基金会工作,基本就证明要搞事了。而今天距离混子哥上次无疾而终的惹事时间还不长。 所以,水清纱不会去基金会找他。 她另有去处。 白曜最近很不爽。 那帮手下,办事实在是不利落,最后还险些牵连到了他,真是晦气。 他觉得自己简直亏透了。大伯要是还在世,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大伯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他就是妥妥的长孙!是板上钉钉的前排顺位继承人啊! 这家族企业就算要传,也应该是传给他爸,然后他爸再传给他。白朗这个小歌女为了钱才巴巴生的私生子,有什么资格接位?放在古代,那就是庶子! 真就当世朱允炆?可朱标还活着呢! 苍天无眼啊!老东西不做人啊! “阿曜,怎么都出来了还不开心呀?”酒吧里,黄莉莉在白曜耳畔吹气如兰,“你这样,我不开心了。” 白曜脸上立刻就换了一副笑模样:“怎么会呢,开心,我很开心啊。” “这还差不多……”黄莉莉看到了一个人,忽然变了脸色,“阿曜,你是不是背着我另外有人了?” “怎么可能?!”白曜大呼冤枉,“我对你的心苍天可鉴啊!” -- 第48页 “那为什么有个丑女气势汹汹地朝你走过来?!” 白曜一看,第一反应是,莉莉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又提高了,第二反应是:“莉莉别闹了,这是我弟妹……等等,弟妹?!” 白曜还在愣神,那厢,水清纱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白曜是吧?跟我出去一下,我跟你说个事。” 水清纱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语气颐指气使到了极点。 气势太浓,把黄莉莉都吓得不敢吭声,白曜也愣了一下,继而狂怒:“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跟我大呼小叫?!” “就凭我手上的这台摄像机,”水清纱抬了抬自己一直举着的微单,抱胸嘴唇微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莉莉妹妹是当红偶像吧?如果我还没记错的话,她昨天可才在媒体前说自己单身吧?你说她的那些宅男粉知道她和你在一起,是会先撕了你呢,还是先让莉莉妹妹糊掉呢?” 黄莉莉打了个哆嗦,立刻朝白曜的身后躲去,似乎这样就能躲开那吃人的镜头一样。 白曜还在继续挣扎:“这里是私人会所!你不能带摄像出去!酒保呢?!保安呢!这里有人……” “傻子才把摄像机带出去再发!”水清纱爆发一声大喝,让周围逐渐围拢的保安都被吓住了一秒,“聪明人现在就能按发送键!” “大清都亡了!村里该通网了!” “快同意啊!”黄莉莉急得都要哭了。 眼看水清纱真的要一键微博快传了,白曜心理防线终于垮了:“我跟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欧敏锐 的地雷~ 第25章 025 黄莉莉, 当下最火的少女偶像,人送外号“宅男女神”,人气爆棚, 自称“恐男十级患者”,让粉丝们十分放心。 水清纱:呵呵。 李云清家里很大一部分产业是媒体方面的, 自然对黄莉莉的情况相当清楚, 八百年前就掌握了黄莉莉和白曜的铁证, 还发给白朗问过要不要曝光,可惜白朗拒绝了。 他说傻逼咬你一口, 报复的方式有千千万,唯独没必要用牙回咬一口,也当一样的傻逼。 所以水清纱才更讨厌白曜了! 白父好歹是真有点担心白朗,她也就忍了;二哥虽然不接电话,但二哥也不惹事,安静如鸡当学术小天王, 也还行吧;就这个大哥最过分! 给水清纱做培训的陈老太爷说白曜最爱做的就是大白天去白夜酒吧, 那是一个高级私人会所, 只有会员才能进去。不过对于背靠白朗的水清纱来说,这个对寻常人来说比登天还难的去处根本就不是回事。 直接往里走就是了。 白朗已经出院,又恢复了工作,不过现在不敢加班了, 每天准点上班到点回家。而在白天漫长没有白朗的时间里, 水清纱就每天到白夜酒吧蹲点,不出一周, 果然抓到了白曜。 “白曜你是不是阴间呆太久了所以不知道阳间人做人做事的方式?还是说你生来就小脑发育不完全?我看你三十多了人话都不会说,这两个原因你总得认领一个吧?” “白朗因为你折腾的破事得了那么重的病,你们这一窝疯狂原始人就没有一个关心一下的!你知道吗?李叔家的狗听说白朗病了都吃不下饭了!什么?你说李叔不养狗?你连一条空□□都比不过, 你不是连空气都不如吗?” “捧漂亮妹妹的开销不少吧?还不都是白朗给你挣的!给你那些钱,我能赞助出一堆智商在线知恩图报嘴甜心善的孩子,给你呢?买益智玩具你也不会玩啊!” 一通祖安猛如虎,白曜被喷得面无人色,想要回喷,偏巧水清纱随时高扬摄像机,让他不得不投鼠忌器。 水清纱是小户人家出身,本身就不被这个圈子看得上,她祖安人,大家会觉得“果然这样”,倒也没啥意外。 白曜毕竟是雄心勃勃要抢位夺权的人,要是被那些商界老大哥们听到他祖安人,这权还夺不夺了? 而且水清纱显然不会只放祖安视频。她要放,就会连着前面的黄莉莉段落一起放。 白曜又想骂人又不敢,实在忍不住了吧,水清纱语速又快,连个脏字都不带,他还真喷不过,真是好不憋屈。 水清纱也快喷累了,祖安输出进入扫尾阶段:“……陈藻在澳大利亚都知道给白朗打电话,你就在渝城还给我装魂飞外太空!” 白曜终于抓住了回击的机会:“陈藻喜欢白朗,她给白朗打电话不是很正常吗!” 水清纱一愣,但飞快地冷静了下来:“总之,给你弟弟打个电话,慰问一下、特别是道个歉,听到没有?” “我给他道歉?!”白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弟妹,你才是才从阴间出圈吧?” “不道歉,好啊,”水清纱冷笑,“那就媒体见。” “……”白曜憋了又憋,脸涨得通红,“弟妹,就你这德性,白朗早晚跟你离婚!” “您还是先操心操心您小女朋友那被受骗宅男爆锤后乱飙的眼泪吧!” *** 白父是个花花公子,到处留情,但白曜不是。 虽然他不靠谱,混,是个渣哥,但……但他对感情还真是挺专一的。 前女友谈了三年,最后别人另结良缘了;在那之后就一直空窗,也不去花花公子最爱去的各种娱乐场所,最多就去白夜酒吧很清流地喝点酒,直到三年前遇到了黄莉莉,这才终于又恢复了感情生活。 -- 第49页 不过,这里面还是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是黄莉莉长得,貌似和白曜的前女友一模一样啊…… 当然,这些就和水清纱无关了。 虽然抓别人的痛处来威胁人是一件很卑鄙的事,但这时也顾不得了。总要有人治他的。 在回家的路上,水清纱想,她和白朗本来就要离婚,这白曜,祖安的本事实在是太差了。 还有一年半。 一年半之后,她和白朗就要回到各自的生活了。就像是两条直线,短暂相交,但终究会远离的。 水清纱忽然有点难过,像是采指血一样,哪怕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指尖也还是一跳一跳地疼。不重,但绵长。 听到白曜提陈藻时,也是同样的感觉。 “总有这一天的,”水清纱自言自语道,“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使是同生共死的朋友,也总有一天会疏远的。” 自嘲地笑了笑,水清纱将那些复杂的情绪扔到脑后,再不去管它们。 晚饭的时候。 今天白朗终于吃上了他梦寐以求的酱肘子,心情相当不错——不过,可能也不只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纱纱,”快吃完的时候,白朗终于憋不住了,“你是不是今天去找白曜了?” “呃,”水清纱很犹豫要不要说实话,毕竟白朗之前说过让她别管,“其实……偶遇?” 白朗勾了勾唇,也没戳破:“今天白曜给我打电话了。” “他说了什么?” 水清纱决定,如果说的不中听,她还是要发发微博的。 “说希望我身体快点好起来,还说他看人走了眼,手下太笨工作能力太差,惹出这么大一滩事,实在是对不住了。” 还行,可以不发微博了。 虽然总觉得工作那部分就是推辞,但也没办法要求别人说实话——说了实话,基本也就是撕破脸的节奏了。 “不过他还说,”白朗强迫自己不笑,不然水清纱就要恼羞成怒了,“让我振夫纲,好好管管你。” “……” 水清纱心想这微博还是得发:“你怎么回的?” “我说让他滚。” “……” 水清纱不想笑的,但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她其实不适合大笑,因为会露牙龈,但她的眼睛很亮,像是精灵一样,大笑的时候露出小犬牙,相当可爱:“陈藻那次给你打电话,”她强迫自己别笑,装作不经意地问,“让你回电话,阿朗你回了吗?” 上次陈藻给白朗打电话,白朗直接开了免提,还让水清纱也说了话。 白朗有点奇怪地看她一眼:“回什么回?我跟她本来就不熟。” “啊……别人可说和你是宴会相遇,一见钟情呢。” “别揶揄我了,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件事,”白朗苦笑,“我去参加那个宴会的时候,陈藻只有十三岁吧?我要是对小女孩动念头,那我不知有多变态了。” “她现在成年了。” “你今天尽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反正无论如何,我对她是真没兴趣。上次的事在我这还没过呢。” “唔,也是。” 水清纱说的是平淡的陈述句,笑容却忍不住达到了最大化。 白朗托着腮,入迷地望着她,心想她其实也很适合淡妆,自己之前非要让他按照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化浓妆,确实是没道理的。 “纱纱,总之谢谢你。”他说,很认真地。 水清纱笑着站起来,收走了他手里的碗:“不客气呀。” *** 豪门伪富太太的生活继续过着,倒是越来越轻松了。 白朗经此大病似乎也看开了不少,上班收敛了很多,尽量抓大放小,不再像以前那样面面俱到;早早下班之后因为没什么事做,也开始帮水清纱做家务。 不过,说添乱可能更准确点,尤其是在白朗差一点炸了厨房之后。 只是让他热个饭罢了。 但无论如何,生活是越来越上手了。水清纱也省了不少时间出来,专心琢磨自己未完待续的游戏事业。 十月的时候,水清纱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时她正在和白朗用手柄鏖战对线中:“小高,”水清纱按了免提,“有什么急事吗?我们昨天不是才打了电话。” “大事!超级大八卦!旷世大八卦!” “你这说话太夸张了……” 白朗看她有人找,便点了暂停,自己站起来,去厨房续两杯红枣茶。 以前办公室的下属小高用她的大嗓门高昂地宣告:“赵总监分手了!” 水清纱差点把手柄甩到电视机上:“什么?!” 白朗在厨房倒茶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 “是真的!赵总监亲口承认的,今天早上那姑娘还来单位好一通闹呢!不过没闹起来就是了。” “可是,”水清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呢?他们不是都订婚了吗?” “赵总监没说,但当时那姑娘闹事时动静太大了,有人就凑办公室听,大概是听明白了。敢情那姑娘给赵总监戴绿帽子呢!来的时候还装得一脸懵逼被分手,啧啧。不过也可以理解,姑娘毕竟是豪门,赵总可只是贫寒家庭出身……啊呀,纱纱姐,我绝对没影射你!” “你不提我还想不到影射呢。”水清纱没好气地说。 -- 第50页 小高干笑:“总之你和白朗一定能百年好合啦!——对了,我们的项目最近停顿了,姐你回来帮帮我们吧。以前你在的时候还不觉得,离开了发现真是寸步难行啊!” “说什么呢,这个世界离开了谁都能转。”水清纱笑骂道。 “我说的是真的!——哎不说了,莫姐找我了,看来是又有八卦,回头跟你继续扒!” 水清纱放下了电话,心上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分手了。 他是单身的了。是一个人了。是…… 还没想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水清纱倏而一回头,忽见白朗斜倚在客厅入口的门框上,直直地望着她。 光暗之间,他的表情晦暗不明,仿佛—— 风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欧敏锐 @雪绒芝士 的地雷~ 感谢@dandelion @浮生十方 的营养液~ 第26章 026 水清纱心里一跳。 刚想问白朗怎么了, 白朗一撑身体,站直了身体:“刚刚有一只小虫子飞进了水壶里,水废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啊, ”水清纱立刻站起来,“我再去烧一壶。” 水清纱去厨房重新烧水泡茶, 回来的时候看到白朗又兴致勃勃地冲进游戏世界了, 虽然看上去还是面瘫, 但好像情绪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不由得心里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一瞬间, 她还以为白朗生气了。 还好没有。 这口气松了之后,也就忍不住开始想别的事情了。水清纱越想赵利贞的事越停不下来,一方面她很为赵利贞难受,想着他之前一门心思对那个女孩,现在该有多难过啊,另一方面…… 她不能不承认, 自己很小人地高兴了。 “不玩了, 你在走神, ”白朗放下手柄,“说说原因。” 水清纱赶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我也累了。”白朗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良久之后, 水清纱小声地问:“白朗, 你睡着了吗?” 白朗没睁眼睛:“醒着。” “赵利贞……分手了。” “知道,刚才都听到了。”白朗停顿了一下, “上周出差的时候听那边的人提到一点。” 白朗上周是去魔都出的差,赵利贞女朋友的家就在魔都:“知道你不告诉我!” “不确定的消息怎么能随便说。” “也是。” 水清纱坐了一会儿,忽然自己就笑了:“赵利贞分手了。” 她笑得很轻, 似乎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笑完之后立刻就止住了。可正是这样,让白朗更加心浮气躁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怕不是这么轻易就能了的吧。” 这倒是真的。赵利贞当初对那个女孩掏心掏肺的样子,他们这些从工作室创立就一直跟着的老人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这么想着,水清纱淡定了不少:“打游戏打游戏!” 白朗斜睨她一眼:“又想输?” “这次绝对不输!” 白朗坐起来,和水清纱重新投入到了游戏中去。但或许是心里始终装着事,这次,轮到他输得片甲不留了。 *** 一游科技可能是真遇到了什么问题,因为第二天,连坐老板办公室的柴老师都来找水清纱了。 “柴老师好啊!” 柴老师是个中年大叔,心宽体胖,眼镜片厚厚的,一看就是个笑模样。他原本还真是个老师——准确地说是他们学院新来的辅导员,干了两年之后觉得没意思,正好他班上的学生赵利贞谋求创业,柴老师就一咬牙一跺脚辞了职,拿着所有的积蓄和赵利贞一起干,直至今天。 柴老师和赵利贞的关系也很有意思。这俩年龄差距有点大,却是好朋友,柴老师配合赵利贞,还专门给自己起了个叫“柴元亨”的笔名,以便“元亨利贞”凑一对。也是现在逐渐分工明确了,社会经验更丰富的柴老师总管对外谈判与日常管理,赵利贞负责游戏制作统揽,在最早期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混在一起商量着来、也从来没红过脸的。 每次看到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再想想他们五代时期的本家,水清纱都情不自禁地感慨:果然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遍啊。(注1) 柴老师看到水清纱给自己打招呼,眼前一亮:“纱纱越来越漂亮了啊。” “没有没有。” 虽然水清纱是这么谦虚的,但她神采飞扬,打扮又落落大方,一看便是最近过得相当不错。 两人约的是一家地铁口的星巴克见面。柴老师一向将水清纱当成自己的学生来看,如今学生过得幸福,他也很开心:“看来纱纱还是应该早点辞职啊,这精神状态好多了。” “您别开我玩笑了。”水清纱笑着说。 柴老师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照顾他们,水清纱也一直和他很亲近,因此好久不见,自然要先叙叙旧,聊些老熟人的事。 说着说着,同样属于老熟人的赵利贞,也就自然而然进入了话题。 “赵利贞啊,他分手了,”柴老师很兴奋地说,“而且是板上钉钉的了。” “学长是不是很难过啊?” “还好吧!我觉得对他没什么影响。” “呃……”水清纱跟柴老师关系好,有话也就直说,“柴老师,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高兴呢?” -- 第51页 “只是觉得因为这次分手,利贞又变回以前的利贞了,”柴老师低头看着咖啡,如释重负地说,“你要是回来你就知道了——有一段时间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柴老师话里的无限感慨,水清纱听不太懂,在她眼里,赵利贞从来就没有变过:“对了,柴老师,公司到底是怎么了?我看您电话里很急的样子。” 柴老师老脸一红:“实不相瞒,我们现在确实很难。按理来说你现在已经是富太太了,我也不应该再麻烦你,但……” “柴老师您说什么呢,”水清纱嗔道,“就不说咱们的上下级关系,您也是我老师啊。有什么事您直说就行了。” “唉,实在惭愧,”柴老师把一整杯咖啡喝干净之后,叹了口气,“就是咱们公司做的那个大型古风mmorpg《大胤》,现在做到后期,超预算了。我们去找了投资人,他们已经不肯追加预算了。我们现在只能把那些支线和小系统都砍掉,先把游戏推出去再说,可是这样,就涉及到一个世界观bug的问题了——因为好多细节是要靠小系统补全的。再比如‘东洲’地图要锁掉,等后续出资料片再放出来,那这一块剧情也要完全删去,可之前已经在其他洲都埋好伏笔了……” “现在大家就是改了这里又漏了那里,删了这部分文案,那部分又牵一发而动全身bug了。这没弄好吧,程序还出问题了。为这事我急得不行,实在是没招了。” 水清纱拍拍他的肩膀:“确实挺不容易,您,学长,大家都辛苦了。” 《大胤》是一游科技的大项目,投入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按照赵利贞的想法,《大殷》应该是生态网的一环,围绕着这款大游戏,手游、漫画、小说、影视、周边……全面开花,《大胤》会成为一个巨大的ip,为一游科技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而要做到这种程度,前期支出必然会不知凡几了。 可以说,一游科技在《大胤》上已经“赌上了国运”。 不成功,就去死。 “我早就说了不应该摊子铺这么大!不听!根本就不可能开那么大的地图——开了玩家的电脑也跑不动啊!”柴老师忍不住吐槽,从他危险的发际线、还有不断擦拭的虚汗可以看出,他的压力真的很大,“还说好好优化就行?优化不要钱啊!” 当初这个项目立项时,柴老师和赵利贞的意见就相左,最后是赵利贞联合的公司绝大多数,定下的现在这个方案。水清纱当时持中立,她向来不参与这些——因为她早就发现自己除了做游戏什么都不懂了。 私底下呢,水清纱觉得赵学长的想法没什么问题,确实是个很惊艳的点子,柴老师的想法也确实太保守了。一个游戏公司是需要一点野心的。 可当学长把其他项目组全都停了、让全公司只攻关这一个项目之后,水清纱又隐隐觉得,学长有些过于孤注一掷了。 不再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水清纱说:“那么,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清纱,这个项目你是从一开始就参与的,你的笔力,还有阅读剧情、统筹全局、因实际情况制宜的能力,也一直都是我们公司最强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回来公司一下——哪怕只是这几个月,帮我们梳理一下也好。我会给你开三倍的工资的。” 听到这话,水清纱赶快摆手:“您别这样,公司是大家的心血,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这样,我回去和阿朗商量一下,晚上就给您答复。行吗?” 虽然白朗肯定会同意,但水清纱还是觉得要跟他说一声。 扪心自问,她也不喜欢最好的朋友有重大的决定却完全不知会自己。哪怕那人说他不会在意,也绝不能不告而动。这是分寸问题,生活是需要分寸的。 “当然没问题。”柴老师很理解,“这是应该的。” 沉吟了一下,水清纱说:“您再把项目基础资料发我一份,要外宣招商的。我去问问阿朗的意见。” 水清纱本来以为《大胤》这么缺钱,柴老师一听这个提议,一定会很高兴。没想到柴老师只是笑笑:“不用了,谢谢纱纱,太麻烦你了。” “柴老师……” “真的不用了。”柴老师叹了口气,“我和利贞没脸找他要钱。” “您是说《清君侧》的商业失败吧?”水清纱安慰他,“那是我游戏做的不好啊,和你们没关系的。” 当年白朗给过她做的《清君侧》一笔很及时的投资,不算多,但够解燃眉之急,水清纱又把整个游戏设计得很巧妙,以至于还能剩点钱拿去宣传。 只可惜《清君侧》终究是太过小众,商业化最终还是惨败了。 柴老师和赵利贞都是面子薄的知识分子,这种对不起投资人投资的失败在他们心里烙下了永恒的烙印,可以理解。 连她自己都经常觉得很对不起白朗,只是她并没有表现在面上罢了。 柴老师却没有丝毫被宽慰的感觉:“我说的不是这个。”他托着腮,眼底很忧郁,“《清君侧》是一个好游戏,真的……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水清纱怔怔地望着他,实在不明白。 分手的时候到了。正好地铁站就在旁边,两人就在这里告别:“其实是我不对,”水清纱站在扶梯旁边,望着柴老师,“之前小高和学长都给我说过公司有困难,我还不当回事,其实早就该警惕的……学长电话都打到我家座机了……” -- 第52页 “座机电话都打了?”柴老师大吃一惊。 “嗯。” “可他怎么知道你座机电话的呢?” “他说他……问了他前女友。” “是几月份的事?” “呃……七月底快八月?”水清纱不明白柴元亨怎么突然如临大敌起来,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沉吟了片刻,柴老师说:“纱纱,你不用回公司了。” “啊???” “我突然想起来,”柴老师笑了笑,“你在家办公也行,文案这种工作,远程办公就行了——你家里应该也一堆事吧。” “呃……好像也是……” “不用坐班了!你家离公司也远,太麻烦。就这样定了,”柴老师将水清纱推上电梯,挥手道,“晚上我就把资料发给你。” “啊?” “回见!纱纱!” 水清纱看着柴老师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一脸懵逼。 *** 电梯口。 望着水清纱消失的背影,柴老师向前走了一步,想要下去追回水清纱,可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 “我是个懦弱的人,”他低低地说,“对不起,纱纱。” 凉薄如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柴老师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柴老师回过头。 赵利贞抱着胸,在人潮汹汹中,冷冷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这是个历史梗。五代时期后周的周世宗叫柴荣,是一个很牛逼的人,但很年轻就去世了。他去世前,将自己一手提拔的大将赵匡胤拔高到了高位,想让他帮忙看护自己的幼子,结果没多久赵匡胤就篡位了……然后就建立宋朝了。柴老师姓柴,赵利贞姓赵,水清纱是感慨他俩这姓氏历史上是卖队友关系,但在现在这个时空感情却很好是好兄弟,真是不可思议。 PS:给大家打个预防针。从下周开始,更新可能不稳定。因为我要暑期实习了,去游戏公司做文案(是的我真是个文案……)游戏公司嘛,996很正常,我现在还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手上的存稿又被我魔改作废了。不会超过隔日更,尽量日更。如果某天不能日更,我会评论区在晚上八点之前预告的。给大家添麻烦了。 —————— 感谢读者@貳 T_T @欧敏锐 的地雷~ 感谢读者@雪绒芝士 的营养液~ 第27章 027 十月的天总是变得很快, 之前还晴空万里,却在疏忽之间阴了下来,再然后, 小豆一样的水珠子就落上了地面,由点逐渐到面。 行人们都在狂奔, 可赵利贞却不动。他仍然站在雨中, 没有伞, 孑然一身。头发和衣服都湿了,他仍旧冷冷地望着柴老师, 眸子恍若鹰隼般狠辣。 柴老师冷哼一声,也走出了地铁口的遮雨台,不畏地回望着他:“赵利贞,你跟踪我?” “柴老师,我还年轻,”如果水清纱在现场, 一定会极度震惊于一向温润如玉的赵利贞此刻的刻薄, “您身体可不好, 这淋了雨,回去可怎么办呢?” “赵利贞!”柴老师忽而大喝,“回答我!” “我并没有跟踪您,我只是想控制风险罢了。”赵利贞轻轻一笑, “您已经不值得信任了, 不是么?” “您看,果然, 如果我不在这里,您不就刚好可以撒谎了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会给我说, 是纱纱不愿意回公司的,她想远程,是吧?” “赵利贞,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敢去找纱纱……你的电话到底是哪儿来的!” 柴老师的愤怒与恐惧一瞬间到达了顶点。 他和赵利贞,的确曾是很好的朋友,可这些年,他渐渐看不透这个人了。他野心勃勃,像是饕餮一样,想要吞噬一切。 和欧阳家那个女孩的恋情,别人不知道,他却完全明白:都是假的!是出身贫寒的赵利贞想要一步登天、阶级跨越!他只是偶然看到了赵利贞在女孩转身之后的眼神,就完全明白了! 什么都是只是手段,一切都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赵利贞这个人,骨子里已经凉薄到了极点! 他本来已经失望透顶,想要找机会抽身了;可赵利贞的分手,又给了他一丝希望:他一直以为那意味着迷途知返,可今天见了水清纱,他才明白,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和那个女孩分手,是为了水清纱!因为他和那个女孩在六月份就已经分手,而女孩在十月份找到公司的时候,明确说过,这四个月赵利贞都没有联系过她,她是实在忍不住了才来公司的! 四个月都没有联系,又怎么可能在七八月份的时候从女孩口中套出白朗的电话! 白朗的私人座机是绝对隐私,他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弄到的,他背地里又联络了什么样的大人物……他费尽心思也要联系上水清纱……还有在公司的时候,他一遍遍地找小高问水清纱的事……让小高问他想知道的问题…… “你怎么敢……怎么敢……”柴老师被气得几乎说不成话,他抬起手,手指哆嗦着对准赵利贞,“你怎么有脸去喜欢纱纱!” “我没有脸?”赵利贞冷笑,眼神像是冰刀一般冷酷,“柴老师,我没有脸,那你也没有脸去演师恩如山!” “当初可是你背信弃义,把白朗给纱纱的钱移去做你的项……” “那是我们的项目!”赵利贞大喝,“是我们!我们是共犯!” -- 第53页 “……” 柴老师的手垂了下去。他脚步后退,似乎是想离开。 “柴老师!”赵利贞紧走一步,一把拉住柴老师的衣领,却是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我告诉您吧,您就是这样一个懦弱的人!推脱、推卸、逃避……你装什么无辜呢?其实你也是刽子手!” 当初一游科技其实同时正进行着两个项目,一个是柴老师和赵利贞主持的塔防游戏项目,一个是还是大三学生的水清纱独立弄的文字游戏《清君侧》。柴赵的项目是公司的主攻方向,水清纱的文字游戏不过是添头,到后期焦头烂额的他们已经顾不上了。 那时白朗很喜欢《清君侧》,主动找上门来,说要投资。他们的塔防游戏已经快山穷水尽,便赶快拿出来给白朗看,谁知白朗看不上那款游戏,认为这款游戏无论商业还是游戏性都是完全的失败,他只想给《清君侧》投资。 心血之作被这样说,那一天对于柴雍来说,是最黑暗的一天。 送上门来的投资不能拒绝,他们收了,是很大的一笔钱,能够做成很多事情,尤其是……用来完善那款塔防游戏。 他们已经山穷水尽了。 再也拉不到投资了,怎么也拉不到;心血已经投入太多,如果不做出成果、尽快投放市场,他们就完蛋了! 而水清纱……《清君侧》毕竟只是个文字游戏…… 已经想不起是谁先开的口了。柴雍清晰记得是赵利贞,可赵利贞一直坚持是他。无论如何,他们成了共犯,共同挪用了那笔本该属于《清君侧》的钱,只给水清纱留下了很小的一部分,然后再告诉她,是白朗给的少,他们也没办法…… 那女孩倒是不气馁。她还很知足,很感激白朗。 她完全地信任自己的老师和学长。 一念之差。柴雍一向自诩正人君子,可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了。赵利贞会永远地提醒他,而他每次想要说出真相的时候,水清纱清澈的眸子又会让他退缩。他不想失去这个女孩的信任,这是他最骄傲的学生,可是……可是…… 总之是无限延滞了。 后来那塔防游戏的确没卖太好,但他们在第一轮补丁里按照白朗曾经给他们提出的批评大改了一次,后续竟然渐渐救了回来;这么多年,他拼命地对水清纱好,自掏腰包给水清纱偷偷加奖金,努力想要补上当初的错误。他以为一切已经过去了,他以为什么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了…… 水清纱却在这时,意料之外地嫁给了白朗。 从水清纱出嫁的那天开始,柴雍就陷入了永恒的恐惧。他不止一次地偷偷打电话给水清纱,旁敲侧击,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待着露陷的那一刻灭顶之灾。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和白朗好像到现在还是没有彼此说破,但柴雍知道,总有一天。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一切都会完蛋的。 柴老师的面色越发灰败:“你不要想去破坏纱纱的幸福。”他喃喃道。 “她根本就不幸福。”想起水清纱,赵利贞的眼神温柔了很多,“那不是真的幸福。” “我会看着你的。” 赵利贞勾了勾唇,松开柴老师的衣领,绕过柴老师,朝着扶梯走去:“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别忘了你曾经做过的丑事,柴老师。” *** “今天事情谈得怎么样?” 晚饭的时候,白朗一边往火炉里放羊肉,一边问水清纱。他现在迷上了涮羊肉,隔一两周总要缠着水清纱做一顿。 水清纱把今天的情况给白朗说了一遍:“我呢,是想问问你的意见。公司好像真的很危急……” “那你就回去呗。”白朗把烫好的羊肉放入水清纱碗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我现在在犹豫,我是坐班还是宅家办公……” 白朗的筷子在火炉里停顿了一下:“就在家里吧。” “……” “去单位坐班,多麻烦,还远,折腾。你们柴老师没说错啊。” “咱们家离一游科技不是就十五分钟脚程吗……” “咱们”两个字让白朗心里一阵激荡,情绪高昂之下,他也更有底气用面瘫脸胡扯八方了:“你们是游戏公司,本来就是互联网产业,互联网产业本来就是最具备远程条件的;而且你需要做的是文案梳理,你只需要看完,写好意见,发回,等返回了再改……这需要亲自去公司,然后用复杂的人际关系浪费你宝贵的工作时间吗?” “要是有交流的问题?电话是干什么的?或者你攒一攒,抽个空去一趟公司不就行了吗?反正才十五分钟的脚程。” “你刚才才说路途远的……” “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阿尔法狗都能把人打败了,科技都这么便利了,你居然还和前现代的人一样去坐班!我不能理解!” 不得不说,白朗的话确实足够慷慨激昂,听上去也很有说服力,水清纱都快被说服了:“可是,”水清纱还是忍不住吐槽,“可是你不是坐班吗?” “我?我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呢?” “……”白朗涨红了脸,忽然一拍桌子,“我明天也在家上班!” “好了好了,”水清纱赶快拉住他把桌子拍得咚咚响的手,觉得好笑,“你还是去上班吧——阿朗,直说一句你想让我在家,有这么难吗?” -- 第54页 白朗咬了咬唇:“我不是非要让你在家,我……” “知道啦,”水清纱也给他夹了一块他最爱的香菇,“唉,家里一滩事,我也离不开啊。你说的对,我确实应该远程上班。” “我真不是因为家里的事……” “对了阿朗,”水清纱没把白朗的辩解放在心上,她另有想问的事,“你最近有闲钱投资游戏吗?”[なつめ獨] “有闲钱,但最近没有太喜欢的新游戏,没动力。” “我们公司有个游戏叫《大胤》,是大项目,你看看,好吗?”水清纱偷偷观察着白朗的反应,她有点紧张——毕竟是有私心的,“我不是逼你,也不是要求。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好吧,我说实话吧,”水清纱叹了口气,“我对这个项目很没有信心。” “而我,完全相信你的眼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欧敏锐 @小小 @雪绒芝士 的地雷~ 感谢读者@雪绒芝士 的营养液~ 感谢所有人的支持~啾咪 第28章 028 私底下的白朗是一个很低调的人。也是现在相处久了, 水清纱才知道他原来这么喜欢游戏,完全就是一个游戏迷。 不过在以前的时候,白朗就在游戏圈小有名气了。他们说他是一个很大方的赞助人, 只要他看得上的游戏,多多少少都会解囊相助的, 甚至还不一定要求相应的股权补偿。 而且白朗的眼光很好, 他看上眼的游戏, 最后全都会被证明是口碑大作,或者会大赚。 在游戏圈, 能否得到白朗的投资,甚至成为了一种炫耀的证明。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被他高看一眼,那是很让人长脸的。 当初白朗给过她钱——好吧,虽然没多少,但也可以理解, 不是么?白朗是商人, 《清君侧》最后卖的跟渣一样, 也就是小圈子里红了一下,可是《清君侧》技术门槛太低了,盗版乱飞,买正版的都不用三位数来数, 也算是证明了别人的远见卓识吧…… 在商言商, 水清纱也谈不上因为这件事怨恨白朗。 她还是相信白朗的眼光的,尤其是这么多日的共度之后, 她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是一个多么被经商耽误的游戏天才。 有的人嗅觉天生就是一流的。 吃完饭,白朗帮(添)着(乱)水清纱收拾完了餐桌和厨房, 就坐在沙发前的波斯地毯上,开始看游戏资料。 柴老师最后还是没给水清纱发外宣用资料,水清纱是找小高要的。 她还要了点不用保密的数据,白朗在那看外宣,她就在一边整理。等整理好了,白朗就继续看,她则上网找宣传视频。 白朗看得很认真。全部弄完之后已经是快晚上十点,他放下文档,长舒一口气。 水清纱看他面色不太好,赶快说:“说实话就行了!” “我和你向来都是说实话的。”白朗安抚地笑了笑,接过她递过来的柠檬茶,“还是先表态。这个游戏本身不值得我去投资,没什么意思。剧情是新颖,但是,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时代了,以前的人能耐心读剧情、做任务,现在的人只想看美丽的画面、精致的人物,剧情是沉迷之后的第二件事了。而它的画面,我说实话……这陈旧的引擎拖不起来。” “可是,这是资金的原因,如果增加投资,会不会……” “这些都不是根本的问题。根本在于,它的游戏性没有创新点。至于商业模式?可能有创新吧,但在游戏之外的其他领域,”白朗勾了勾唇,“IP联动早就不是新花样了。我看你们赵总监似乎是还打算和什么家具、钢铁、食品……八竿子打不着的实业联动?我说实话,上一个搞这种生态化反的人已经跑路到美国了。(注1)” 水清纱又仔细看了看外宣资料。她以前只负责文案,根本就没注意过学长的企划。 看了半小时后,她不得不承认,这项目确实有几分扯淡。 “也不能这么说,”白朗很客观地评价,“只能说野心有余但实力不足,太急躁了……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闪光点……喏,你看,这个宠物会定期给玩家现实中的手机发短信的设定,就很有趣。沟通了虚幻和现实,而这种界限的模糊,往往就是玩家氪金的起点。” “但是这点亮点,”水清纱苦笑,“也不足以让你为之掏钱。” “呃,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说是这么说,我还是会投钱的。” “咦?” 白朗抬起手,揉乱了水清纱的头发:“我说了,剧情新颖。你的文案策划得不错,我很喜欢。你是最开始的主策划吧?” “不是,”虽然被夸很高兴,但还是得说实话,“我是策划团的一员,其实是大家一起想的。我只写了其中一部分。” “这一部分就够了,”白朗将胳膊往后枕,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说,“足够我付钱了。” “你不用为了我浪费钱……” 白朗摇摇头:“不是为了你,也不是浪费钱。我想为有趣的内容付费,仅此而已。”他侧过头,凝视着水清纱的眸子,“我喜欢一切有趣的事和……人。” 白朗的头发有一点乱,却给他增添了平时鲜见的洒脱。丹凤眼懒懒地望着,像是能望进心里一样,而那如同花瓣一般的薄唇轻轻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好像是专门说给对方听的,又好像不是,于是勾得人心痒。一种漫不经心的性感。 -- 第55页 摇滚白朗又回来了。 水清纱的心脏狂跳:“我也喜欢。”她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白朗勾唇一笑,站起来,顺手敲了一记水清纱的头:“我去洗澡了,晚安。” *** 她说她也喜欢。 ——不过是鸡同鸭讲的对话罢了。她永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而他却也只能靠这样似是而非的暧昧来单向自我安慰罢了。明知是假的,却还是高兴了一整晚,他已经没救了。 一夜难眠的白朗自嘲地想。 *** “我是不是喜欢上白朗了……” 夜进入久了,适应了,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黑暗了。窗帘没有拉死,月光顺着缝儿走了进来,落在书桌上,弯折了一下,又打在床头灯上,溜长得像一条线。 水清纱看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失眠。 以前做游戏策划的时候,睡眠总是不够,机会来了补觉还嫌不够,哪有空失眠?后来不做游戏策划了,也是沾枕头就着。 可她就是失眠了。 她总在想白朗的那句话,想他是不是另有深意,想他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想他那个笑容。 那是极具荷尔蒙的、性感的笑容,慵懒,迷幻,诱惑,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探究。 想要吻上去。 想要去占有。 想要被包裹。 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不够,可是这已经太超出普通朋友的范围了——要知道即使在她最沉迷学长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过这么rou欲的想象! “这不是爱情吧……糟糕。”水清纱伸出手,用胳膊挡住月光,可越发酸胀的眼睛却在黑暗中提醒她,或许一切也不全是rou欲。 “Fallin’ down// Fallin’ love.” 歌声在脑子里响起,带起了一些久远晦暗的回忆。 “我没有喜欢上白朗。” 水清纱移开胳膊,眼睛又恢复了清明:“我不可以喜欢上白朗。他也不可能会喜欢我。” “一切都是假的。” *** 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白朗说他会派秘书去接洽一游科技的人,商量投资事宜。当然,具体投资金额还需要另谈。 水清纱完全理解。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种谈合作都急不得,正好柴老师已经把资料发过来了,水清纱就一边处理着家庭事务,一边认真翻看着资料。她前期全程参与,后期离职了也一直关注进度,现在想要续上,倒是不难。 没想到,资料才看了一小半,当天晚上,白朗回家的时候,却给了个她完全想不到的消息—— “什么?!他们不要?” “他们说另有资金来源,”白朗疲惫地说,“我还以为是手下人不懂游戏交涉得不好,专门给你们那个柴总打了个电话。” “他怎么说?” “他没怎么说,他说他不管这个,让我给你们赵总监打电话。你们赵总监给我说他们已经找到投资了,有的是钱,我来晚了。”其实原话更气人,堪称是极尽嘲讽羞辱之能事,让白朗听到的第一反应都已经不是愤怒了,而是——你是吃错药了吗? 是谁给你如此嚣张的勇气的? 当然,这些就不用给水清纱说了。除了最简单的客观事实,不给姓赵的任何一丝曝光率是白朗的信条。 猪在你面前发了疯,你还要绘声绘色地把发疯的猪表演出来给别人看吗? ——反正他也当场报了仇。 白朗心想,当他说完“好的,我会转告给我太太的”的时候,那漫长的沉默是多么的让人身心舒畅啊。 “……” 水清纱赶快给柴老师打了个电话。柴老师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累:“啊,是这样的,公司已经找到投资了。” “是谁的投资呢?” “我不知道——我这两天在外地出差,不太清楚这个事,现在是小赵在管了。但确实是有,现在公司钱是够的,放心吧纱纱。” “啊……好的。” “纱纱!” 水清纱都快挂电话了,又被柴老师喊了回去:“柴老师,有什么事吗?” “帮我给白朗说声对不起,以及谢谢。” 柴老师挂了电话。 水清纱开的就是免提,倒是也不用转述了:“其实我也觉得挺对不住你的,让你白折腾一趟。我要早点去问问,不那么想当然就好了。” “跟你没关系,”白朗大手一挥,揽过水清纱的肩膀,用力摇了摇,然后松开,“吃饭去,我正好省钱了。” 晚饭是汽锅鸡,水清纱炖得酥而不糯,滑而不腻,吃得白朗舌头都快掉了。等到吃过瘾了,白朗才放下筷子,给水清纱说:“你回公司工作我完全不反对,但你要小心,不要站队,或者说,你想好要站谁了再站。” 水清纱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生态化反吐槽的是贾跃亭,这个人经常把生态化反挂在口边,电动车电视电脑啥都造,最后骗局裹不住跑路美帝了…… 实在不好意思今晚晚了,我到工作地点了。 明天回大家的留言哦!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9章 029 白朗又拿起筷子, 开始给吃饭慢的水清纱布菜:“商人的直觉。他们两个不对劲,我猜是有什么分歧。” -- 第56页 水清纱其实心里隐隐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她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个是她觉得现实没有那么阴谋论, 按照小说那种曲里拐弯的想法去思考人心其实不好,另一个是……那可是柴老师和学长啊! 两肋插刀的两个人, 怎么可能会别矛头呢? “算了, ”水清纱半天憋出一句话, “我就是个技术员,我不管了!” 白朗夹了一筷子干笋, 补到她碗里:“吃饭。” *** 水清纱是个鸵鸟。 小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情好,他们那时都年少气盛,总吵架。每次吵架,都喜欢把水清纱拽过来,然后问那道送命题:“纱纱啊, 你是更喜欢爸爸, 还是更喜欢妈妈啊?” 以及送命题的进化版:如果我们离婚, 你是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总之水清纱很讨厌这样的问题,她也很讨厌站队。学长和柴老师对她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她不希望他们有矛盾,她也不想为了其中的一个就疏远另一个。 于是水清纱就真宅在了家里, 真就没坐班。她甚至公司都没回, 要是有问题就把对接的小哥约出来,请别人喝个咖啡吃个饭, 单独解决。 对此,白朗表示:你真棒!你随便请,我全买单! = =倒也不必这么兴奋…… 这天温老太太又打来电话, 说要第二天逛街。水清纱不好拒绝,就破天荒肝了肝任务,晚饭都是点的外卖,算是抢在半夜十二点半把初审稿件完成并校对完了。发给柴老师后,水清纱伸了个懒腰:“终于做完了——!” 白朗一直没睡觉,坐在客厅看文件,闻音也站起来:“晚安。” 水清纱之前太专注,完全没注意到白朗也没睡,他一说话,倒把水清纱吓到了:“阿朗你怎么还不睡?” “陪你。” “……你不困吗?” “困,但我更不希望明天早上有人因为起不来而不给我做早餐——事实上,还差一分钟我就要拔你电源了。”白朗阴沉着脸说,眼皮正在疯狂打架。 水清纱被他逗笑了:“阿朗,担心我熬夜能直说吗?” 白朗睨她一眼,可惜因为眼皮很快又黏上了,气势实在不足。 水清纱心里好笑,又有些感动,面上还是很配合,做出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还是配合一下霸道总裁吧。 白朗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房间了——结果差点因为太困撞门框上。 和温老太太的出行对水清纱来说,着实是一个苦差事。水清纱每次跟她一起出去逛都得提前一天养精蓄锐,保持高度的精力集中。可即使是这样,当温老太太那鹰隼一般的浑浊眸子看过来的时候,她依然会有一种被看透的慌张。 简单来说,这个老太太是她对于这个豪门世界全部恐惧的具象化。 早上水清纱起得很早,坐在客厅化妆,描眼线描得那叫一个投入,内眼线在粘膜上描的,差点都快进眼球了,流出的眼泪都是带点黑色的。 白朗一边递纸,一边没好气地说:“不去了行不行?” “不行!”水清纱飞了他一眼,继续专注地擦,“唉,都擦黑了,还得重画……” “你今天一整个白天都不在家,是吗?”白朗问。 “差不多吧,温老太太很能逛的。” 白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水清纱出门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可白朗还在家里坐着看报纸:“阿朗,你今天不上班吗?” “今天晚点有个会,不急。”白朗头也不抬地说。 水清纱哦了一声,也没多想,打个招呼就离开了。 和温老太太逛街的一天,依然是暴走。 暴走,水清纱不怕;水清纱最怕的是温老太太开启社会达尔文聊天模式,比如这样—— “纱纱,你看到那个捡破烂的了吗?那就是不努力才导致的。不努力的人就不配有好的生活。” “富人在这个社会里合法地挣到了钱,富人就理应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那些人穷,是因为他们没本事——有本事的人多拿,没本事的人拿不到,很合理。” “那些抱怨钱越来越难挣的人,都应该先看看自己——你先怨天尤人,钱也会怨天尤你。我也加班啊!我退休前一天干十几个小时,全年无休,我从不觉得累!” 诸如此类。 作为一个资深社畜,听着这些话,喷吧,不好;迎合吧,又实在气愤。于是就只能打哈哈,可是光打哈哈也还是心里不舒服。 原本也只是偶尔为之,可最近是越来越频繁了,弄得水清纱心里的郁卒不断累积,都快爆表了。 明明也经常在报纸上看到温老太太做慈善,谁知道私底下是这样想的,还是说对于这些人来说,做慈善真的都只是作秀? “那个人不是欧阳家姑娘的前对象吗?” 水清纱一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欧阳家姑娘是学长的前女友。突然又愣住了,顺着温老太太的目光看过去,只见Hermes的专柜里有一个人正在结账,而员工正在给他包着一双镶着钻石的红色高跟鞋。那高跟鞋很耀眼,及时是隔着这么远,仍然能一眼吸引住一切路过人的眼光,美丽极了。 而那个人,毫无疑问就是赵利以。 清隽的背影,儒雅的气质,笑起来仿佛春风化暖。鞋子包好之后他就离开了,留下水清纱仍呆呆地望着。他没有看见水清纱。 -- 第57页 “这鞋子少说几十万,”温老太太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刻薄地响起,“看来没少在欧阳家姑娘那弄钱……啧啧,当时就说了,这种穷酸家里出来的男朋友不能要——你当你扶贫啊?还真当是真爱?还不是为了你的钱!” “温阿姨,”水清纱忍着一肚子火气,“学长不是为了钱。” “不是为了钱,那能是为了什么?这小子满眼都是野心,我看得太多了!他……” “所以呢!” 水清纱突然爆发一声大吼,让温老太太都愣了一下:“所以人就不能有野心了吗!你有钱了,你就希望所有的穷人都去死,好衬托你的不屈不挠,你的英明神武,你的天选盖世吗!” “……” “首先,学长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和他同事过,我很明白,他是很有野心,但他也很有原则。我不认为在有原则的前提下有野心是可耻的事情——您不也是这样起家的吗!”水清纱说得飞快,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可她已经忍到极限了,温老太太一路走来对穷人那骨子里的蔑视都让水清纱压抑到了极点,让她不想再忍了,“其次,穷有自己造成的,有客观原因没办法导致的,有必要唯结果论一棒子打死吗!最后……” 水清纱深吸一口气:“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苦了。在非生存紧要关头,宽容点,留点嘴德,彼此尊重,有这么难吗?!” “你是这么想的吗?”温老太太往上扶了一下老花镜,面沉如水。 “我就是这么想的。”水清纱虽然很害怕,却仍然不躲闪地回瞪着温老太太。 沉默,漫长的沉默。 一老一小,就这么站在Hermes的门口相互瞪着,惹得店员都想出来,把这两个影响生意的家伙赶走。可温老太太和水清纱的气势又太浓,他们终究是不敢上前。 温老太太忽而笑了:“那我觉得挺好的。” 水清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愣住了。 “你总算是忍不住了,”温老太太叹息道,带着一点欣慰的气息,“好长一段时间,我还以为我看走眼了,你就是一个唯唯诺诺的、普通贵太太罢了……总算还是逼出来了啊。” “……啊?” 温老太太说,她第一天吃到那加了盐的布丁,就知道水清纱是来攻略她的了。 温老太太说,这么多年来,想要套路她的小辈不计其数,想出做加盐布丁的也不只是水清纱一个人;她说她会给每一个用心想套路的人机会,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到最后。 水清纱坚持到了最后,也让她的好奇达到了顶峰——她说她不相信,这样一个能将柔软坚持到最后的人,如此坚韧,骨子里会真的和表现得一样,毫无观点,随波逐流。 “其实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那些话不过是刺激你的;但哪怕我不赞同你的观点,我也会很欣赏你这个人,”温老太太拍了拍水清纱的肩膀,眼睛里满是赞赏,“在现在这个世界上,有自己的原则、还敢坚持的,已经很少见了。” 水清纱有点不好意思,挠了半天头才说出话:“……对不起啊,温阿姨。”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温老太太径直走进店里,拿起一个包,在水清纱身上比划了一下,就要店员包起来。店员说需要配货,不能直接买,温老太太就让他们随便配,配了寄她家里,她现在就要这个包。 爱马仕的每个包都价值连城,这并不是说包本身真能卖这么贵,而是它们经常是不单卖的,必须配一些相对鸡肋的货,加在一起就相当可观了。 “送给你的,我喜欢你这个姑娘,”温老太太把包推到水清纱怀里,“至于白朗的事,我会让我儿子去和他洽谈的。” “你赢了,哪怕是套路我也认了——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让我欣赏的孩子了。你拥有温柔的力量——温柔的力量是可以战胜一切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晚了,对不起惹 明天尽量早! 第30章 030 古人有言曰:君子论迹不论心。大概来说, 就是判断一个人,不能去猜测他想了什么,也不能去听他说了什么, 而要看他实际做了什么。人品的唯一判断标准,就是行为。 一直以来, 温老太太虽然杀伐决断, 但也确实算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企业家。水清纱陪老太太溜达的时候, 遇到什么不平的事,老太太也喜欢出手管一管。水清纱看到这些的时候, 一度是相当佩服的。 可惜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温老太太就开启群嘲模式了。 正因为如此,水清纱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资格接受温老太太的礼物——只是因为老太太说的一些话,就在心里给别人定罪,还把已有的行为也污名化。 她根本没温老太太说得那么好,她还是太幼稚了。 “你确实是挺幼稚的——”温老太太硬把包塞给了水清纱, 以杀伐决断的气势不准她还回去, 同时毫不留情地指出, “但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水清纱有些疑惑地看向温老太太。 “你真的很了解你的学长吗?” “……温阿姨,您是知道什么事情吗?” 温老太太很干脆地一摊手:“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和欧阳家一点儿都不熟。不过, ”老太太的拐杖点在地砖上, 像是审判砝码落下的声音,“你既然知道反思对我的判断方式, 为什么不去反思反思你判断你学长的方式呢?” -- 第58页 “……” “你是怎么判断赵利贞的,是通过行为,还是语言?” 水清纱想起了那个电话, 心里忽然一坠。 那时赵利贞打到了家里的座机,说他打了无数电话,但水清纱没接;可水清纱在那之后查了无数遍手机的通话记录,甚至跑了一趟运营商,却依然没有找到赵利贞的来电记录。 可是…… 赵利贞也会,对她撒谎吗? “您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呢?”水清纱忽然反应过来——温老太太似乎说得太多了。 她好像在暗示什么。 温老太太一笑,钢铁一般坚毅的面容忽然很柔软:“我呢,也是希望小白那孩子能够获得幸福的。毕竟,他爷爷是个不错的人。” 水清纱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不用这么恐惧,”温老太太又笑了,“我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是真的。我只是在商场上游走太久了,眼睛和直觉都比别人要毒一点。当然,我是不会说给那些有的没的人听的,他们不配。” “……” “无论如何,在你和小白刚开始的时候,我在你的眼睛里没有看到爱情的痕迹,这是真的。” “但是……” “现在,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爱情的痕迹,这也是真的。” *** 快入夜的时候,水清纱收到一条短信。是赵利贞发过来的,他问她晚上有没有空。 温老太太的话说得太吓人,弄得水清纱瞳孔地震之余,整个下午恍恍惚惚红红火火,连和温老太太逛街都魂不守舍,满脑子都在想那句话。 看到赵利贞的短信,水清纱第一反应是拒绝。 于公于私,她现在都不想见到他。 可偏偏温老太太又说了那番话,让水清纱实在是心里耿耿于怀。她一个星期前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喜欢白朗,好不容易才将这种古怪的想法给压了下去,谁知道温老太太却突然又将它从深渊里捞了出来。于是水清纱就再也没法镇压它了。 但她想,这是为什么呢? 她明明是那么的喜欢赵利贞。 从大学三年级开始,她就暗恋赵利贞,这么多年痛苦的单恋,她用尽了一切方法,都没有办法克制这种感觉,以至于喜欢他都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像巴普洛夫的狗一样,被规训成了一种习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喜欢另一个人,可是—— 迷迷糊糊地,水清纱记得自己拒绝了学长,说晚上需要赶工。学长则很坚持,说晚上一定要见一面,只见一面就好。 水清纱同意了。 和赵利贞约在了一间西西弗书店的门口。水清纱同温老太太分别之后,便心浮气躁地朝着那里走去。 这间西西弗在渝城最核心的商圈,已经开了很久了。记得很多年前,她就是在这里和赵利贞聊着《清君侧》的剧情,在一个又一个忧郁而静谧的下午,做着那些波谲云诡的故梦。 那是她还是大三的学生,空有一腔热血,被学长和老师不顾一切的创业所感染,跟着他们到处晃荡。他们在做一个塔防游戏,情况不太妙,她帮不上什么忙,心里又急,就想着做一个文字游戏,能创些收就创些收,能攒点玩家就攒点玩家。 刚开始确实动机不纯,可做到后面,倒是也沉迷了。《清君侧》像是一棵树,她买了一颗种子,种下去,培土、浇水、施肥、一点点地看着它成长,等它长大了,那些原罪就全忘了,只记得这树的美丽,只想让这树能更好看一点,再好看一点就好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白朗的冷遇,的确是给年轻气盛的她很大的打击。她的理智让她应该感谢一切投资,可她的潜意识始终不敢相信这个心血之作只值这么一点钱,在心里始终耿耿于怀着。再加上后续商业化确实也失败,她像是所有阵线全崩盘了一般,从此再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独立带一个项目,只想着闷头干活,将那些决策权交给学长他们——他们总是比她想得明白的。 是她太自恋了。 但学长总是会耐心地安慰她。 一个又一个的下午,他和她聊着对游戏的见解,说着对《清君侧》的看法。他说得是那么的鞭辟入里,让水清纱整个人都沉迷在那温柔磁性的嗓音中了。他能回答她的一切疑问,他对这个游戏的理解,就像是这个游戏就是他做的一样,和她完全贴合。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是一直在做塔防游戏吗?他怎么会这么明白呢?还是他私底下,一直在玩《清君侧》呢? 无论如何,在那个夏天之后,她走过了失落的青春,落入了这种致命的心有灵犀里面。 这应该就是一切的起因了。 …… …… 那么,然后呢? 一个故事,难道可以只有开头吗? 水清纱忽然迷茫了。 夕阳西下,凉风微微地吹着,发丝和衣摆依约像海面中的浮鲸一般上下起伏,翻滚起一片回忆。赵利贞站在书店门口的暖光里,长身玉立。见水清纱过来,他笑着挥了挥手,一如往昔。 一瞬间,空气像是静止了,五年前的时光和今日的刹那重叠在一起,翻腾出漫天的苍烬;记得那个时候,也是一样的秋,也是…… 不,不对,那不是秋。那是夏天。 水清纱忽然大梦初醒:起因早就远去了。 -- 第59页 而后续的一切经过和结果却从未出现过。 这场所谓的单恋,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真正的爱恋,而是彻头彻尾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已经走火入魔的——执念。 “纱纱。” 赵利贞走过来,将那个她今天看到的、Hermes的鞋盒递给她,笑道:“生日快乐。” 水清纱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她从来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父母也没有。也是在这一刻,她才想起来,温柔的学长,在这五年间,也从来没有想起过,这一天是她的生日。 “你还记得五年前吗?”赵利贞的声音很温柔,宛如梦境,“那时纱纱和我一起逛街,路过Hermes的店前,看到了一双红色高跟鞋,很喜欢。你说那就像是玫瑰一样热烈。我那时没有钱,但是现在……” “我想送给你。” “收下吧,好么?” 可是,它也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款了。 时间从来都不等人,鞋子旧款去了又有新款,又或者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切都是无萍之木,一切也都已烟消云散。 “对不起。”水清纱低低地说,没有收那双鞋子,倒退了几步之后,忽然转身跑开。 她不敢停留,怕自己的懦弱会让自己又沉迷在那种幻境中。都是假的,她在自己臆想出的世界里自我感动。 是她做梦太久了。 而这一切,明明就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 *** “我回来了。” 水清纱没精打采地推开家门:“对不起啊,我回来的有点晚……” “没事,刚刚好。” 水清纱眼皮都不想抬。今天的事情让她太累了:“什么刚刚好啊……” “蛋糕刚刚好。” “……啊?” 水清纱抬起头。 穿着水清纱粉红色围裙、看上去别提有多别扭的白朗手上拖着一个吃牛排用的盘子,另一只手机械地将盖子打开,妄图做出一种闪闪发亮的效果。他的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的,而从满屋子厨余垃圾的数量来判断,这东西花的代价,应该不止凡几。 “虽然我觉得过生日是一件很没意义的事情,”白朗撇撇嘴,随机又露出一个很淡的微笑,“但既然大家都过,那咱们也不能少。” “生日快乐,纱纱。” “……” 水清纱抽了抽鼻子,张了张嘴:“这是你做的蛋糕吗?” 白朗淡淡笑道,颇为矜持,里面又隐隐有一丝嘚瑟与邀功:“是的,这是你的生日蛋糕——喜欢吗?” “呃……我是很喜欢,但是……”水清纱迟疑了一下,“你为什么要管发糕叫蛋糕?” “……” 作者有话要说:  太累了上班!害! 明天加油! 第31章 031 总裁大人生气了, 后果很严重! 从水清纱离开家开始,白朗就一直在家里做家务做菜,兢兢业业了一整天, 做好的家务早就被厨房频繁出现的事故毁掉了不说,唯一做出的成品还被说成是发糕,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消消火, ”水清纱端着一杯红枣茶走到白朗身边, 对着白朗讨好地笑,“先喝点水, 我给你去做个你最爱吃的鱼香肉丝。” 白朗不理,依旧坐在沙发上,面壁生闷气。 “别生气了,”水清纱推他,“笑一笑嘛。” “这不是鱼香肉丝的问题!”白朗忽然高喊,手指不断往下点。 “是的是的。”水清纱疯狂点头哈腰, 伏低做小, “不是鱼香肉丝的问题。” “我不是要你做鱼香肉丝!我也不是说你说的不对!是, 那就是发糕——所以呢?!” “对的对的,是我不对。” “我午饭都没吃!” “那现在,咱们去吃点鱼香肉丝?” “…………好。” 真香。 白朗吃着鱼香肉丝,喝着高汤底的小菜汤, 端着热腾腾的白米饭, 在暖黄色的柔光之下,面色显得柔软地不可思议。 两碗饭下肚后, 虽然仍旧是面无表情,但明显白朗的心情已经好多了,他甚至还给水清纱说, 让她别吃生日发糕了,过来一起吃鱼香肉丝吧。 “别勉强了,那玩意儿不好吃。” 水清纱一块块地掰到嘴里,笑眯眯地说:“很好吃啊。” 白朗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自己拿了一块,也放到了嘴里,差点当场吐出来:“纱纱,不要睁眼说瞎话。” “是你舌头太刁啦,”水清纱笑道,“其实真的还不错。” 白朗叹了口气:“你就安慰我吧。” 他做了一天,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手艺有多差。就这么一个蛋糕(发糕?),他一刻不停地从早上十一点做到现在,这是唯一一个能算得上是食物的;至于别的家务,不提也罢,提起来都是一声叹息。 这么想着,白朗情不自禁地感叹:“纱纱,你每天真的是太辛苦了,我总算是明白了。” “总算是知道我不是吃白饭的了?”水清纱揶揄道,从他碗里抢了一块肉丝,夹着发糕吃。 “早就知道你不是吃白饭的了,不过我现在甚至觉得,你比我还辛苦。”白朗托着腮,看着水清纱好半天,忽然说,“对不起。” 他说得很认真。 水清纱轻轻地笑了,笑容很是轻盈,像是起舞的蝶:“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 第60页 “因为我曾经……” 水清纱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出去:“没事的,真的。”水清纱松开手,笑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过往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有现在才是唯一的真实。” 白朗定定地望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感慨。 水清纱也没有解释。倒是白朗先开口了:“以后我下班回来,我帮你一起……” 水清纱望着他。 “……帮你一起去买洗碗机、扫地机器人、请钟点工。” “= =我以为你要说帮我做家务。” “我觉得我们更应该相信科技的力量。”白朗严肃地说。 “你还能更懒一点吗……” “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下单,明天早上就让他们送过来!” …… 懒懒的白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但即使是骨子里就懒得不行,他也依然在努力做着改变;虽然很不情愿,但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我也不喜欢这样做,但总觉得不这样做,就对你很不公平”。他总是这样的。 白朗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 *** 以前曾经有人问过她,为什么总是会不自信。 水清纱很漂亮,这是她自己早就知道的;在学校的时候,经常也有很多人过来献殷勤。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什么很漂亮的她也会有那么强烈的不安。 水清纱当时的答案是:“自信和皮囊无关,自信只和是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有关。” 她从来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小的时候想当科学家,可是她的理科天赋,让她终于在高二分科那年无奈放弃;后来喜欢上玩游戏,曾经一个夏天一个夏天地苦练游戏技术,可到最后也没有打出什么名堂,吹得是自己什么都会玩,实际上是什么都没法精通,上限低得惊人,天生手残;最后去做游戏,但即使是这样,也是一塌糊涂…… 于是他们会说,这是因为你不擅长这些,人应该去做自己擅长的事,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可是她不想要。 她不想要合适的东西,她就想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或许这就是她当时喜欢上学长的原因吧。事不过三,在她第三次失败了的关头,有一个人出现了,他的安慰和话语,让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并且从那之后就死活不肯松手。 这也是她在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这所谓的单恋其实这么空洞的原因。她可能爱得根本就不是学长,她爱得只是自己塑造给自己的那根救命稻草。 因为爱从来就不是救命稻草,如果一定要用稻草来比喻爱,那么它更像是《绿野仙踪》里面一直陪伴多萝丝的稻草人,一起去经历磨难、经历快乐、经历所有的一切。 爱是同伴的极致。 *** 白朗住的小区是封闭式管理的,快递没有办法送进来,不过可以放到保安那里,如果你给小费的话,保安会帮你搬到家门口。 白朗当然不缺小费,他这样的懒人,也当然是找人家门口的干活。 因为要买扫地机器人,白朗早早就和保安打好了招呼,不到中午就被敲响了家门,白朗高高兴兴地去取,脸色难看地关上房门。 “东西拿到了吗?”水清纱正在看数值那边返回来的repo,闻音头也不抬地说,“是不是要找人帮忙组装一下?” “……” “嫌麻烦的话就放在那,我空下来组装就行。” “……” 水清纱终于发现了异样:“阿朗?” “我让他们有快递就拿给我,因为我不知道除了扫地机器人和洗碗机,我们还有别的快递。给你,”白朗阴沉着脸,将一个盒子递给她,“你的。” 水清纱接过盒子,发现不是正规的快递,而是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礼品盒,用绸缎带细细地缠着,除了贴的有地址,旁边还有一张卡片,上面用熟悉的正楷写着: 赠给纱纱的生日礼物——赵利贞 水清纱打开盒子。好吧,还是那双红色高跟鞋。 “你学长确实是厉害,”白朗找了个文件找不到的理由,去楼上自己的房间平复了半天情绪,总算是找到了发脾气的借口,“无论如何,明面上你也已经结婚了——他这么光明正大地把这往家里一送,牌子上堂而皇之地写着纱纱……他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白朗实在是不能理解,赵利贞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当众当三。 水清纱也不能理解,她觉得学长有点迷。虽然说从以前开始,他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大到游戏的项目,小到团建吃什么,他都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安排,但……这倒也不必吧。 隐隐约约地,水清纱有点明白赵利贞的意思了。 如果说昨天看到鞋子的时候,还只是凭着本能拒绝,那么今天又看到这份礼物,她已经完全确定:学长想追她。 可这是为什么呢?她不是第一天认识学长,她已经认识学长七年了,如果要喜欢,应该早就喜欢了。 水清纱忽然开始想念以前学长对她不假辞色的日子了。 总之事情发展成这样,水清纱属实有点困扰。她想自己可能又得远离公司一段时间了——但其实最近项目快上线,这样还真挺不方便的。 “你学长真喜欢你啊。”白朗酸溜溜地说。 -- 第61页 水清纱还在想工作该怎么办,闻言没有反应过来,随口就嗯了一声。 白朗一听更炸,酸气立刻就直冲脑壳,瞬间化身拧开了盖的橘子汽水:“合着你俩还是两情相悦?!” “啊?不是啊。”水清纱抬起头,把鞋子放在一边,“我……” “我不是干涉你!但是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白朗终于问了出来。还好,他还有理智,把前面半句给加上。 输也要输得不难看。 “我不喜欢他啊……” “大点声我听不见!” 水清纱刚想重复,可是转念一想,忽然就把这话给收到嘴里了:“他很喜欢玩我做的游戏。”水清纱试探性地说,同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白朗的反应。 他喜欢玩你做的游戏?我就不喜欢玩你做的游戏了吗?! 这理由让白朗立刻就疯魔了。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双目赤红,一把拉过水清纱,再也没有了理智。 水清纱本来是斜斜地靠在沙发背上,被白朗这么一推,整个人立刻向后重重倒去。 在头颅要撞到沙发的时候,白朗用手轻轻一垫,稳稳地托住了,不让头颅和脖颈受到任何冲击,可白朗却也没有松开怀中的躯体,而是倾身压了上去,将水清纱牢牢地按在身下,鼻尖点着鼻尖,呼吸缠着呼吸。 水清纱怔怔地望着他,渐渐脸红了。 她的呼吸急促了。 第32章 032 水清纱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面对过白朗。 这是一个面部轮廓极其硬朗的人, 剑眉星目,身材在穿衣时有些清瘦,但和他一起旅行过的水清纱完全明白, 在衣料下面,隐藏着一副怎样充满着爆发力的身体。 近在咫尺的鼻尖, Eau D’orange Verte的柑橘清香径直地缠绕过来, 还有火热的躯体, 快要落下的唇…… 他不再是冷淡的了,也不再是懒散的了。 此刻的他, 是蓄势待发的猎豹。 这是白朗第二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水清纱。 柔软的身体就在自己身下,仿佛一伸手就能全部拥有。她愣愣地望着自己,黑曜石眼底有一些慌乱,又有一些他读不懂的无机质。她像是水一样缠着他,笼罩着他,几乎要烧尽他的所有理智了。 他的唇畔就在她的唇角, 只需要偏移一点点, 他就可以占有那一片芳泽了…… 水清纱知道他要吻她。 但她不想拒绝。 她想, 那些混乱的情感,在这一吻出现之后,应该就能明白了。 白朗知道自己想要吻她。 他从很早之前就想了。 他想不顾一切地占有她,将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让她永远也说不出那些让他伤心的话。 ——快吻我吧。 ——我忍不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白朗忽而叹了一口气:“对不起, 是我的错。” 他撑起胳膊,想要直起身体, 可就在这一刻,水清纱忽而一拉他的领带,让他整个人又落了回来, 无路可逃。 柔软的唇用力地撞向了他,轻轻一吻之后,水清纱凝视着他,轻声道:“你想要逃跑了吗?” 白朗头脑里像是有一根弦“哒”地断了。 “不想要吗?” “……” “嗯?” 水清纱媚眼如丝,盈盈地缠着他。 白朗忽而将水清纱打横抱起,回到了那间他的房间、也是理论上来说本该是他们的婚房。又过了一会儿,先是一声惊呼,在那之后,便尽是欢娱的声音了。 *** 水清纱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变得很清爽了。 白朗正靠在床头,一手拿着一个PAD,另一只手则暂时无法使用,因为整个胳膊正被水清纱枕着。他看得很专注,静静地,像是一只水边沉默的鹰。 “阿朗,怎么不开灯?” 白朗感受到怀中身体的移动,将pad放到一边:“你还在睡。” “你开灯,我也不会被弄醒啊。”水清纱笑道。 白朗不吭声。 水清纱直起身体,吻了他一下:“你,很,猛。”她按照自己写过的脚本,在他的唇边轻轻地说。 如她所料,面瘫脸的白朗,耳朵根部开始迅速变红。 水清纱大笑。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捉弄白朗了,毕竟捉弄白朗是真的很有意思。 调戏完毕,水清纱心满意足地收手,正准备起床换衣服,忽而被人一拉——这一次,换白朗抓住她了:“再来一次。”白朗狠狠地吻住她,再不说话。 她愣了一下,便也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颈,语笑嫣然:“好的。” *** “阿朗,我累了……” “再来一次。” “我真的饿了……” “我知道你饿了。” “……好的。” *** 好毛线! 水清纱肠子都悔青了!! 永远!她发誓,自己永远都不要再刺激白朗那脆弱的神经了!!! 揉着完全直不起来的腰,总算被放过的水清纱躺在床上,幽怨地望着正在穿衣服的白朗:“我早就说了我饿了。” 白朗轻咳一声,脸上有点不自在的红潮:“我以为你说的是……” “不准说!”水清纱急得一个枕头砸过去,“你再说,今天没人给你做饭了!” -- 第62页 “不用做。”白朗被枕头砸中,也没有脾气——当然,吃饱喝足的他肯定是没脾气的,“我点了外卖。” “我不想吃外卖!” “好吃的。”白朗安抚她,“是阿特勒酒店的外卖,顾栩最近搞得很不错,师傅都是米其林的。” “我就想吃家里做的!” “那我……给你做?” “那就阿特勒酒店吧,谢谢。” “……” 水清纱越想越憋屈,越想越冒火,恰好又不小心直了下腰,疼得魂飞魄散,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朗见她情况不对,想要回来,却被水清纱赶走了:“快去拿外卖!饿死啦!” 白朗灰溜溜地走了。 “要不要这么狠啊。”水清纱望着白朗的背影,咬碎了一嘴银牙,“不就是调戏一下吗。” 真是自讨苦吃。 白朗没骗她,阿特勒酒店的饭确实不错,至少平心而论,比她自己做得要好吃。 米其林的大厨不是吹的。 “我觉得还是你做的好吃。”白朗倒是兴趣寥寥,自己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扒着饭,其他时候全在替水清纱布菜,“你做的都很好吃。” 水清纱腰正难受呢,闻言眼一斜,没好气地说:“我做的再好吃也没用——这几天我们就喝西北风吧!我残疾了你知道吗!” “……” 白朗不吭声,只是布菜得更勤快了。 水清纱看他吃瘪,心里暗爽,于是也就享受起了白朗的服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算是填平了心里那点微妙的不服气感觉。 正吃着饭呢,忽然听到白朗说了句什么,水清纱没太听清,就问他刚刚再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白朗似乎有些不安,自己的饭始终吃不下去,“对不起,我不该……” “你这么认真干什么,”水清纱打断他,给他粗暴地塞了一筷子黑椒牛柳,“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你刚刚是在开玩笑吗?”白朗拖着腮,望着她。 “对呀——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生你的气吧。”水清纱将筷子尖放在嘴里,忽然又吃吃地笑了出来,“我不会生你的气的。” “你的话我从来都是当真的。”白朗说。 水清纱挠挠头:“嗐,这倒也不必。” 白朗笑了笑,又开始给她布菜。 吃完饭后,白朗说要帮她按摩。水清纱一开始不相信——这大少爷懒得油瓶倒了都不会扶,还会按摩? 结果居然按摩得还不错。 南方没有暖气,但是可以安地暖。水清纱趴在地毯上,下巴枕在胳膊上,感受着腰上白朗轻柔的手法,发出了满意的咕噜声:“唔……你为什么这么会按摩啊?” “我爸腰一直不太好,经常会找理疗师。我去问了理疗师,学了两天。” 不愧是学霸啊,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很快。水清纱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顺便说了一句:“你很孝顺啊,那个时候你还不到十岁吧,太厉害了。” “没有,那时我已经十六岁了。” 水清纱反应了三秒,忽然直起了腰:“啊——疼疼疼!”她眼里都快飙出来了。 白朗按住了她,不让她乱动。水清纱躺回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十六岁,可是那时候,你父亲不是……” “你说的是我养父吧,”白朗的指尖温柔地在水清沙的腰间逡巡,“我养父在我十五岁去世了,我说的是我生父。”他的声音很平静。 水清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她下意识地以为白朗说的是养父,毕竟白朗现在和生父的关系这么恶劣——没想到,白朗居然也曾为生父学过按摩……白朗这么孝顺,可他的生父这么恶劣,这种关系,也太不对等了吧! “其实,我生父以前对我是不错的。”没想到,白朗的话让事情又进一步反转了,“我被过继了之后,我生父还经常来看我。后来养父去世了,我回了家,生父虽然有些冷淡,但也算是爱护我的。他还一直记得我的生日,我那时以为没人会记得这个,放学后,在外面晃了一晚上,没想到我父亲提前回了家,左等右等等不到,以为我被绑架了,还打电话报了警。” “……这样吗?” 白朗也有些感慨,他的指尖越发轻柔了,少年音也染上了一层薄雾,像是陷入了如烟的回忆:“我记得小时候,大家都对我不错。大哥很急躁,在家会欺负我,但外面要是有人踩了我一脚,他一板砖就拍上去了;二哥不爱说话,但我生病了,也会陪在我身边;还有生父……养父……爷爷……都是很美好的记忆啊,”白朗叹了口气,“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我一生下来,妈妈就离开了我——她后来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商人,将这段历史视为黑历史。我去找过她,她让我快滚,叫我不要影响她的生活。我以为,没有了妈妈,我还有爸爸他们,可是渐渐地,什么都没有了。是财富的原因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呢?我始终想不明白。还是说,我本来就不讨人喜欢呢?” 水清纱回过头。 白朗看到她回头,笑了笑:“怎么了?” 水清纱摇摇头,示意他低下头,然后轻轻噙住他的唇畔:“我喜欢你。” 白朗轻柔地吻了她,舌头软软地缠着。那吻太温柔了,以至于水清沙忽然觉得,他可能没把自己的话当真。 -- 第63页 “我说的是真的。”水清纱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她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白朗没有说话,只是吻得更深入了。 水清纱被他吻得心浮气躁,一时也回应了起来:“你再这么弄,”白朗喘息着,轻微地离开了她,“我就真吃不上你做的饭了。” “那就吃外卖。” “唔……我想我会好好给你按摩的。”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写嗨了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地雷,明天写详细的感谢 你们的留言我都看到了,但是确实太忙了。明天回!谢谢大家! 第33章 033 自从吃了禁果之后, 白朗和水清纱着实沉迷了一两天。无他,实在是两人之前也都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他们都太忙了。白朗是忙于让白氏集团起死回生,至于水清纱这样的游戏策划, 每天晚上九点下班已经算是正常下班点,单休更是家常便饭, 回到家能玩一小时手机、洗点衣服已经算是巨大的德政了, 累得跟死狗一样, 哪儿还生的起任何有的没的的想法? 保暖才能思Y欲嘛,何况他们本身也不是私生活混乱的人。 这一两天, 除了吃饭、洗漱、以及必要的走动,这两个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人基本都躺在床上,乐此不疲地进行着某种深入的运动。白朗甚至关了手机,除了必要的工作安排,他不接一切电话。世界被缩短成了方寸之间,而他们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不过Y欲久了, 终究也还是要回归保暖的。 “你明天就回去上班了吗?” 白朗斜坐在床上, 上半身不着寸缕, 静静地看着正坐在床边、同样只披了一条浴巾的水清纱:“你不是已经将任务交了吗?” “大哥,你也不可能一遍任务就全部完成了呀,”水清纱一边在笔电上回复信息,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总得等大家反馈了之后再进一步修改的。” “可以在家做。” “该开组会了, 动作、美工和关卡的案子也积得不能再积了,无论如何我得回去一两天, 也好弄清楚下一步到底要干什么。” 白朗没有说话。 水清纱打完了最后一个字,关掉电脑,回身双手抚住白朗的脸, 笑道:“别这样,你也得回去上班了。” 白朗用手轻轻一撑水清纱的腰,便将她自然而然地换成了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姿势:“我不想上班。” “那你不就成了诗文里说的‘从此君王不早朝’了?”水清纱揶揄道。 白朗不吭声,只是将脸埋在水清纱的胸前:“再来一次。” “我明天还要上班……” “再来一次。” 水清纱其实也有些意犹未尽,也不想拒绝,半推半就地便倒在了一起。 一次结束之后,两人仍是食髓知味,还想再缠绵一会儿。白朗抬起手,摸向床头柜上的那个盒子。水清纱迷迷糊糊地,忽然感觉那具覆着自己的火热躯体离开了自己:“……怎么了?” “避Y套没有了。”白朗翻找了半天没找到,坐在床边有些苦闷地说,“我去楼下买。” “呃,可是……” 白朗摇摇头,回头吻了一下水清纱,便站了起来,闷头开始穿衣服。水清纱可以清楚地看到某处鼓起来的痕迹,并且从他额头上的汗可以看出,这种情况应该不太好受。 白朗披上风衣出去了。 水清纱挠挠头。 老实说,哪怕是在抵死缠绵的时候,她也能感觉到,白朗在疯狂之余,是带有一丝恐惧的。 当然,白朗是不会说的,但她就是知道,白朗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开心,或者说,他总是在忧虑着什么,以至于将每一次地交缠,都当成最后一次似的用力。 难道是其实工作不太顺吗?或者,家庭的事? 水清纱靠在墙头,一时想不明白,转而也自嘲地笑了:或许是她想多了吧,以至于自己即世界。 毕竟真正恐惧的,其实是她。 她其实已经有些疲惫了——纵使是年轻的身体,毕竟也是初次承受,确实经不住短期内这么频繁的冲击。但基于心底深处那丝隐隐的恐惧,她还是不想拒绝,甚至于主动诱惑、挑逗白朗的情欲。 因为只有在白朗进入她身体的时候,她的灵魂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而像现在,哪怕只是短暂的离开,她就已经开始东想西想了。会想他是不是厌烦了自己的身体,会想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爱自己,又会想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爱,这种有些莫名其妙的爱情到底又能持续多久…… “我可能真的是疯了吧。”水清纱叹了口气,用胳膊挡住了橙黄的灯光。 *** “李云清,在吗?” 白朗去小区外的便利店买了两盒避孕套,回到了小区,却没有急着上楼,而是走到了一个只有路灯的拐角,靠在昏黄的墙壁上,犹豫了一下,打通了一个电话。 李云清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揍:“我一直不知道问别人‘在吗’的人是有着怎样的毛病。如果我不在,我就不会接电话,你也根本听不到回答,如果我在,那你直接说话就是,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还不如说句李云清你好呢!” 白朗立刻改口:“李云清,你好。” “……倒也不用这么从善如流。” -- 第64页 “……”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小白?” 白朗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觉得纱纱喜欢我吗?” “咳咳!”李云清立刻就被呛到了,好半天才顺过气,“你在说什么啊!她喜不喜欢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是吧,我也觉得她不喜欢我。” “小白你别吓我啊,你这是到底出啥事了。” 白朗没有回答李云清。他看着路灯上不停翻腾的小飞虫,自顾自地说着:“她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我一向是不讨人喜欢的。她刚开始也从来没表现出喜欢我。她只是把我当好朋友罢了。” “可是她突然说了喜欢我,我又觉得,她可能是真的喜欢我的吧。” “她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有光。可我又怕,这光下一刻就没了,就像五年前一样,我以为是亮的,实际上已经快没电了。” “会熄灭吗?不会熄灭吗?我始终在想这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越想越绝望,越想又越充满希望,反反复复,无穷无尽。” 李云清似乎说了什么,白朗也没听清。他也没仔细去听,干脆就关了电话,自己对着无人的世界说起了剩下的话: “只有在进入她身体的时候,我才会真正地放下心来,放心她是我的,放心她不会消失;可是当离开她身体的时候,我就会陷入恐惧,恐惧她会不是我的,恐惧她会消失。我越和她亲密,我就越担心这样的亲密总有一天会离开我。” “如果我从来不曾拥有,那么可能就算结局到来,我也不会这么沮丧;可我现在拥有了,我就无法不去想那终点。” “我爱她的身体,好像我能用Y茎顺着Y道抓住她的灵魂一样;可是灵魂真的是能抓到的吗?无论如何,我应该还是不讨喜的一个人;可明知道是这样,我又还是想要抓住现在的每一秒,我想要此刻永存,想要尝试一切哪怕徒劳的方式,去拥有哪怕片刻的、她的灵魂。” 沉默。 “我大概真是疯了。” 白朗推开了房门。 水清纱还没睡觉,她在改第二天要讨论的版本计划,靠在床头,只穿着黑色的内衣,黑色长发落在肩头,像是落下了一片羽翼:“你回来了。” 白朗走过去:“不冷吗?” “地暖很足。”水清纱将电脑放到一边,白朗也脱掉衣服,坐到了她身边,自然地揽过了她的肩膀。 水清纱靠在白朗的腿上,温柔地呼吸着。 “明天具体工作安排是什么?”白朗问。 “上午回公司开会,下午去一趟渝都大学,他们让我帮忙做一下秋招的宣讲。” 白朗抚摸着她白皙的胳膊,指尖像是砂一样:“那我中午去接你,一起吃个饭,然后下午送你去渝都大学。” “不会太麻烦吗?” “不会。”白朗停顿了一下,“明天我的工作会很辛苦,所以——中午很想见你。” 水清纱偏头看向他,双手捧着他的脸颊:“你真是一刻都离不开我啊。” 白朗低下头,舌尖含住水清纱的耳垂,痴迷地看着她在自己的怀中战栗。 于是,又是一夜旖旎。 *** 自从从泰国回来,白朗就逐渐养成了早上班早下班的好习惯,他会尽量提高工作效率,不让工作过夜,留出至少大半个夜晚的时间给自己;但因为工作量确实又降不下来,所以带来的一个负面影响是,白朗早上上班的时间是越来越早了。 于是一个人扒着被子狂睡的水清纱就愉快地错过了闹钟。 还好白朗完全了解水清纱,还记得看好时间打个电话,又早有预料地叫李叔在楼下等候,水清纱就算是装了火箭,也不可能准时上班了。 “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揉了揉还昏昏沉沉的头,水清纱一边把工牌往刷卡机上摁,一边感叹安逸生活对自己艰苦奋斗能力的腐蚀。 游戏公司一向是晚上班晚下班,早上九十点钟到公司,晚上九十点钟下班回家是常态;可要是遇到了版本日,或者游戏临上线,要想晚上不凌晨回家,白天就只能六七点早早过来赶工。 想当年,她可是前一天凌晨二点下了班,第二天依旧能五六点钟过来生龙活虎的好汉,可现在呢?她只觉得骨头都找不到了,整个人像是拆掉重组了一样。。 想到这里,水清纱忍不住拿出手机,发微信吐槽:“阿朗。” “怎么了?”对方倒是秒回。 “都怪你,我现在浑身上下像是被车轮碾过一样,都要散架了。” “呃……”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们确实是开了一晚上的车……” “…………” “你昨天……” “你闭嘴!” 水清纱怒气冲冲地拉黑了白朗。 于是白氏集团总部的会议室里,大家惊讶地看到,一向面瘫凶悍脸的总裁大人,居然拿出了手机,还对着手机屏幕,吃吃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怎么还在蹦迪…… 可能真是工作太忙太累让我很想文里蹦迪叭 第34章 034 “这一次版本会议, 我们首先谈一下现在的几大平台玩家留存度,然后再做之后的计划……” “策划这边要永远比版本快一半,比如二月份上线的活动, 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不然到时候资料片上了, 玩法跟上了, 内容没填满, 对玩家的体验感很不好……” -- 第65页 “美术的进度还不足,现在来来回回就是这几个怪的建模, 这是不行的……” 不大的会议室里,赵利贞正站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游戏的开发进度。 和上一次见面相比,赵利贞似乎什么也没变,依然是这么地如沐春风。这倒让水清纱松了一口气——上次中途跑掉,水清纱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更何况, 她后来也没收那双鞋子, 而是抽了个空找了个快递, 又寄回给了赵利贞。她觉得她不能要。但这样一来,场面未免就太尴尬了。 还好今天快迟到了,进来时已经很晚,直接就去开会, 开会时也是各发各的言, 倒是没有私底下交流的机会。 还好。 水清纱坐在后排,望着台上慷慨激昂的赵利贞, 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和谐。看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了哪里不对。 水清纱用胳膊肘推推身后文案组的干将小高,小高立刻心领神会, 倾身上前。 “怎么没看到柴老板啊?”水清纱用气声问。 小高也用气声回:“柴老板好久没来公司啦。” “啊?!” 水清纱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一时失了声,导致整个会议室都朝她看了过来:“清纱,你对市场这块有什么意见吗?” 水清纱连连摆手:“没有,完全没有,继续。” 赵利贞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了刚才的讲说。 惹出这么个小风波,水清纱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再说话,只是边听边想着小高刚才的话,心里的不安越发之盛。 那时在家里,白朗就告诉过她,让她在公司小心一点,不要轻易站队。他说柴老师和学长很可能是起矛盾了。但她当时没有当回事,总觉得柴老师和学长这么多年的情谊,绝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 但现在情况真的不对劲了。 游戏公司虽然都是出了名的扁平化管理,主策、总制作人的工位就在实习生旁边也很常见,但游戏公司也很强调领导责任制。像每周一次的版本日,领导人就算是自己的工作早就做完了,也得等最后全项目组的案子都了了才能走。至于这样的大会,更是绝对不可能缺席的。 柴老师现在是主做行政工作了,但一游科技公司小,行政与具体的制作之间并没有那么泾渭分明。柴老师又是老程序员,游戏制作经验也丰富,游戏设计这边有什么事,大家都喜欢问他,他也是全程跟了这个项目的。这样的柴老师,不在这样重要的会议上出现,真的很不正常。 水清纱想要拿出手机,用微信问问小高,恰好又轮到了文案组发言,于是只能暂时作罢。 大半个上午过去了。 会议结束之后,大家簇拥着赵利贞鱼贯而出。水清纱是最后一个发言的,她也嫌现在挤,就落在后面慢慢收拾东西。 “水姐不愧是水姐,就是厉害啊,不用在公司坐班也能掌控全局。” 水清纱手下停了一秒,抬起头的时候,面上一片平静:“袁婧,好久不见。” 袁婧是水清纱的同事,虽然比水清纱晚进公司,从业年龄却远超水清纱,当初跳槽来一游科技的时候,是雄心勃勃要把握文案组龙头的。后来水清纱成为了文案主策划,当上了袁婧的顶头上司,袁婧就一直极不服气。 将头发扎得很紧的女人笑着走过来:“水姐看上去越来越富贵了呢,我们可和水姐没法比,只能一天天地熬着文案,可不比水姐命好呢。” “没办法,”水清纱面无表情地说,“谁让我文案写得就是好呢。” “……” 游戏公司的工作人员一般会有一个代号,用于对外公布,也方便同事们相互称呼。像柴老师的“柴元亨”、赵利贞的“乾头”就是一种代称,也有搞怪的,喜欢叫“牛头”“沙僧”之类的。水清纱懒得想,代号就是“清纱”,大家也都叫她这个名字。像袁婧这样一口一个“水姐”的,没说的,一听就是在一语双关内涵人呢。 别人不客气,水清纱也没必要客气,直接实话实说就行。 果然,袁婧被噎得一口话说不出来,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可不是么,毕竟写得好不好,还是总监说的算呀。水姐和总监关系好,自然写得是好的。” “我不管和总监关系好不好,我写得都好。” “……” “是呀,清纱姐写得就是最好的。”小高走过来,挑衅地看了袁婧一眼,“我就觉得清纱姐写得比你好。” 游戏公司虽然比别的公司人际关系要简单些,但到底也算是个小社会,平时谁也不会这么直接地表达好恶。袁婧显然也没想到,脸上红白了一阵之后,总算憋出一句话:“高露露,你来这里干什么。” “程序爸爸说你文案表填错了,让我喊你过去改表。” “……”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甚至比刚才袁婧和水清纱交锋时更尴尬。 目送着袁婧狼狈地逃窜出会议室,水清纱叹了口气:“小高,你没必要说得这么狠。你还要继续干呢。” “我说得是实话呀,”小高笑嘻嘻地,一脸不在乎,“我真是被程序爸爸叫过来喊她去改表的。” “……实话有时也不能直说的。打人不能打脸。” “可我看清纱姐你刚才嘴也挺毒的嘛。” -- 第66页 “我是为你好!我疯狂蹦迪不留后路不深思熟虑,你也要跟我学吗?”水清纱哭笑不得,“而且我已经给她留面子了!” 说真的,她脾气算是温吞的了。离职前袁婧也经常会来挑衅,但她都懒得计较,只要不影响工作,差不多也就算了。她现在开始“狂飙突进”,纯粹是因为,袁婧的活干得实在是太差了! 虽然袁婧以前活干得就不好,但那时好歹水清纱还管着她,她那部分写的不好,就让她反复改就行了,左右不影响其他人,结果水清纱一走,这姐们升上了文案组的组长,那事儿可就搞笑了——水清纱都不好意思说,她光重写大纲就花了五天。 至于袁婧自己动手创作的部分,水清纱可以明确地说,就是废品,完全没有用的废品。 小高哈哈大笑,跳起来一拍水清纱的肩膀:“清纱姐你太萌了!” 水清纱哭笑不得:“我哪儿又萌了?” “都很萌!”小高眼神在水清纱身上看了半晌,视线落在某处,忽然诡异地笑出了声,“有个地方格外萌。” “有个地方?哪儿?” “不告诉你!” 小高天□□笑,也爱看玩笑,脑回路还跳脱,水清纱觉得挺有意思之余,经常也跟不上,就也放弃了这个话题。倒是小高显然吐槽欲还没满足,便继续絮絮道:“说真的,我是真的不知道袁婧哪儿来的自信——咱们做游戏的都是对事不对人,再说了,就算不说我们的内部评价,她以前写的那些公开了的文案,也从来都是玩家集火的对象啊!到底心比天高个毛啊!” 水清纱也不懂。 不过比起揣测同事为何“目可摘星辰”,水清纱更好奇的是,到底是谁把袁婧推上文案主策的位置的。就水清纱的观察,组里至少有五个人,无论是从资历还是能力,顺位都应该是优于袁婧的。 “哼,所以说她好笑呢,”小高嘴一撇,很嫌弃地说,“她刚刚还说什么总监挺清纱姐你,说得那么阴阳怪气的,其实她能够当主策,还不是靠的赵总监!” “啊?!” “对啊,就是赵总监力挺她走马上任的,我不是给清纱姐你说过吗?” 水清纱想了半天,总算是在记忆深处里小高传递的无数八卦中,勉强似乎也许捡出了这一条:“所以说,赵总监很欣赏她写的文案吗?” “没有吧,我看他也很嫌弃那些剧情——话说回来,有正常审美的都会嫌弃吧!那些剧情都太老套、太土了!逻辑还都不通!” “那他为什么要让袁婧上呢?老李、二爷他们不香吗?” “谁知道呢,”小高耸耸肩,“我看赵总监心思都没在游戏上了,怕是早就打算套现走人呢。” 水清纱张大了嘴:“小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才没乱说呢,我这两只眼睛啊,”小高指了指自己的眼窝,“小,但是通透着呢。” “可赵总监要是想跑路,他还费尽心思做什么《大胤》呢……” “哎呀清纱姐,你就是被你老公保护得太好了!你都富太太了,怎么这都不明白呀!” “我不是……” “白朗那可是商界大手!他没告诉过你吗?大股东跑路之前,都要想办法把公司弄得烈火烹油一点,然后才好勾引接盘侠溢价收购呀!不然为什么他非要把《大胤》的盘子撑的这么大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了,周末也争取日更 读者留言还是明天回。感谢大家的支持,主要是今天也加班了,所以有点困,撑不住。 另:我写的是一个领导人打算跑路的小游戏公司,所以可能有些勾心斗角,真的大厂真不这样,相信我。虽然很累,但我必须说句公道话,氛围是真的好,大家都是真的对事不对人,没有任何办公室政治 还是挺单纯热血的。 第35章 035 游戏策划是游戏制作的发动机, 主要分为三个工种:系统、数值和文案。其中,系统和数值是最容易升职成为总制作人的,而文案多少有些游离于游戏架构之外, 不可或缺,但也从来不是重中之重——至少在国内, 确实是这样的。 水清纱一直做的是文案策划, 系统和数值她会一点, 但毕竟不精,后来工作忙了之后, 更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文案中去。生活中,她玩的更多也是文字冒险游戏或者主机游戏,对mmorpg真不算了解。因此在《大胤》方案的第一轮讨论时,水清纱基本上就是弃权的状态,两不相帮。 不过虽然现在《大胤》是陷入了困境,但客观来说, 当初两个人的企划都没有大问题, 哪个都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但问题就出在后来。 水清纱离职的时候, 《大胤》的摊子已经摊得很大了,但好歹还算勉强可控。但等水清纱再次接手之后再看,局面已经大到根本就不可能做出来的地步了。整个游戏变得庞大无比,以及还有白朗所吐槽的那劳什子“生态化反”, 让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制作人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水清纱之前一直没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现在小高一说,她总算是豁然开朗了。 不过豁然开朗是一回事, 敢不敢相信又是另一回事。水清纱怎么都不相信,以前那个为了游戏甚至可以去死的学长会卖了自己的公司套现。 -- 第67页 “啊呀,这年头卖公司很正常啊, 卖了之后去大公司当高管,不是很爽吗?”小高不以为然。 水清纱想了想,摇了摇头:“可是赵总监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他不会甘于屈居人后的。” “那就再开新的公司呗。” “卖了自己的游戏公司又开新的游戏公司,这么折腾,圈里人会不信任的。除非不干这一行了,但是赵总监不可能不干这一行……” “哎呀我的清纱姐,”小高打断水清纱,“咱们说白了也就是打工的,猜这么多干嘛。再说了,咱们也都不了解赵总监啊。” “……” 水清纱没法反对小高的话。 因为她心底深处也知道,自己了解的只是自己执念中的学长。至于那执念与现实、尤其是现在的现实到底有多少相像,这实在是一件很难说的事。 不想再继续说这些,水清纱换了一个话题:“话说,你知道柴老板现在在干什么吗?我今天来公司也没看到他。” 小高挠挠头:“柴老板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我只知道他总在外面出差。” “出差吗……”不知道为什么,水清纱想起了刚和白朗假结婚的时候。那个时候白朗也是疯狂出了一段时间的差,还都是些没有意义的差。 “《大胤》的扩张,柴老板不管吗?”水清纱问。 “管,没用呀。大家都支持赵总监,柴老板孤立无援,没办法的。” “都支持赵总监?疯了吧!”水清纱惊呆了,“就没人看出这方案的问题吗?” “事先说明,不包括我哦!我可没疯。”小高耸耸肩,“清纱姐,你没发现咱们的公司生面孔变多了吗?” 这个水清纱倒是真发现了。 文案组还好,但也换了好几位;至于系统和数值,那是几乎全员陌生的节奏,还有一些部门,水清纱一个成员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开会的时候简直像是陌生人荟萃。 游戏公司员工的流动性是比较大,但也没大到这一份上。 “那些人都被离职了呀!”小高叹了口气,“不支持赵总监的都被离职了。我看我也快了。” “……” 水清纱绝对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一时之间,她觉得这间她供职了好几年、投入了无数心血的公司是如此的陌生。不在于人员的变动,而在于那种涉及一个公司立身之本的东西。 她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小高想多了,但她心底深处又隐隐知道,小高很可能没有想多。 “那么,”水清纱张了张嘴,“你打算怎么办呢?” “你打算怎么办呢?”小高反问水清纱。 “我?我……《大胤》上线再说吧。”水清纱沉默了一会儿,“尽人事听天命,世界观总是不错的,也是大家努力的结果。还是舍不得。” “我也是一样的。”小高低着头说。 小高看上去不着调,但水清纱知道,她是最热血的一个人,而且是疯狂热爱文案本身的那种。入职的时候,水清纱作为她的导师,出于好心提醒了一下沉迷文案不能自拔的她,告诉她,光做文案没有前途,你得多去关心系统、数值才行。 小高则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她根本不在乎职业前景,她只在乎呈现给玩家的故事写的怎么样。她非要进这个公司,也是因为她觉得这个公司的文案是真的不错,让她很上头。 小高是很纯粹的。 沉默了一会儿,小高忽然抬起头:“清纱姐,对不起。” 水清纱一怔:“为什么突然说对不起?” “因为我……因为我……”小高“因为”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因为我曾经背叛过你。” “背……叛……?” “你离职的那段时间,我不是给你打过很多电话吗?” 水清纱想了想:“嗯,你还经常问我和白朗的感情问题。” “那些电话,有一些是我真的想打的,还有一些是赵总监让我打的。”小高叹了一口气,“我总算是说出来了。” “赵总监经常找我问你的事,让我问你和白朗的情况,我问的时候,他都要求我开免提,他就在旁边听。” “……” “上一次我向你抱怨,让你赶快回来,其实也是他让我说的。” “……” “对不起,清纱姐,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我自己辩解,而是我觉得赵总监真的很变态……我很怕他破坏你和白朗的幸福。”小高咬着下唇,下唇一片充血,“我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我以为我汇报的都是你和白朗幸福的情况能让他知难而退,我以为你已经有了富家太太的生活,肯定不会回来趟这个浑水,我以为……算了,我以为有什么用呢?” “总之清纱姐,你一定要小心赵总监。” “那么你呢?”水清纱忽然问。 “我?”小高一愣,随即苦笑,“我这么对你,我也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再做朋友的了。我有自知之明,我对不起你。你是真把我当朋友,我却……” “不要教我做事啊,小高。”水清纱打断她。 “……” 水清纱莞尔一笑:“我是你的老师,应该是我来决定要不要和你绝交。” 她抬起手,揉了揉小高的头发:“赵总监这么霸道,想必你要是拒绝的话,应该是会倒大霉的吧?我知道你很想把《大胤》写完的,毕竟《大胤》世界观最初的脑洞就是你提出的,你把你最想写的长篇大纲都贡献出来了。” -- 第68页 “……说实话,不全是,”小高低着头说,“我以为可以将计就计,让赵总监知难而退,结果我好像弄巧成拙了。” “可是我们谁又能预知结果呢?”水清纱笑道,“总之别想这么多了。你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我有完全的判断能力。” “走吧,我们该回办公室了。” “……” 小高定定地望着水清纱,眼睛里有泪花:“清纱姐,谢谢你,你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与其吹彩虹屁,不如帮我把文案写好,一遍过,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水清纱大笑,揽过小高的肩膀,一起朝着会议室外走去。 办公室里,一台台的电脑挨个排列,敲击键盘、讨论、自言自语,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时响起。因为快到饭点了,也有不少人正在座位上蠢蠢欲动,想要做食堂冲锋第一人。 小高是发自内心看重水清纱,被水清纱原谅了,如释重负是一方面,替她担心又是另一方面。她几次想要挑起话头,告诉水清纱赵总监的事,但都被水清纱躲开了。 她似乎很逃避听到赵总监不好的一面,小高想。 说曹操,曹操到。 饭点刚到,小高就用眼角瞥到了赵利贞从办公室里出来的身影,且从行迹的动线来看,赵利贞的目标一定是水清纱。 “清纱姐,”小高心里一急,赶快开口,“中午我请你吃饭吧,有一家很好吃的鳗鱼饭,新开的,我带你去。” 水清纱放下手中的手机,笑着说:“我……” “小高看到清纱这么开心么,”赵利贞走到两人身边,敲了敲水清纱的电脑,笑道,“那正好,一起走,我请你们两个吃饭。” “……” 袁婧的工位就在水清纱的另一边,原本是一言不发的,听到这句话,忽然站了起来:“赵总监不请我们也吃饭么?” 水清纱看向袁婧,发现的眼底有一点红。 “你们是老员工,一直在这工作。清纱很久没回来了。”赵利贞漫不经心地剥着指甲,同时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水清纱。 袁婧的眼底更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尖刻地说:“有些人中途跑路吃香喝辣,回来却还有领导请的饭、最好的职位与一切不变甚至更好的待遇,而有些人一直兢兢业业,最终却只是被领导看成平常——赵总监,这合适吗?” “管好你自己,袁婧。”赵利贞淡淡地说。 袁婧针锋相对:“这句话应该是赵总监说给自己听更好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袁婧冷笑,“但我知道,水清纱今天可是早就有约了——” 赵利贞拨弄手指的手忽然停了。 袁婧看他这样的反常,眼眶更红,再也克制不住地说:“今天中午,白朗要接她一起吃饭,你知道么,赵总监?”说完,袁婧又看向水清纱,挑衅地说: “是吧,水清纱?” 第36章 036 袁婧是学长选进来的, 水清纱早就知道袁婧和学长关系不错。 但她不知道“关系不错”是指的这样的关系。 袁婧显然已经被气炸了,以至于完全都不掩饰的、在人还有很多没走完的办公室就直接喊了出来。这是已经什么后路都不留了。 “清纱,”在漫长的沉默之后, 赵利贞开口了,“你真的已经有约了吗?” 水清纱震惊了。 学长这么问她这么一个有夫之妇, 难道他也不想混了? 真就心态爆炸会传染? “清纱?” “啊, 我在。”水清纱定了定神, 准备把白朗就要来接自己的信息说一下。她觉得袁婧和学长太迷了,关键是他们相爱相杀(?)不要紧, 牵扯到她这个有夫之妇就很为难。要知道,她代表的不是她一个人,还有白朗。 虽然严格来说,她和白朗现在也算是恋爱状态中吧……但是婚姻和爱情是不一样的。 总之要小心。 “我……” 电话响了,虽然声音本身并不大,但鉴于此时工区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全员竖耳听八卦氛围, 这声音已经足够突兀了。 水清纱拿起手机:“阿朗。” “我已经到了, ”白朗说, “纱纱你下来吧。” “好的,我现在就来。” 水清纱挂了手机,刚打算打个招呼就闪,谁知道周围却更静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灼灼地望着她;袁婧已经快喷火了, 而赵利贞眼神幽微,像是黑潭, 几乎都要让水清纱害怕了。 略一思索,水清纱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她用手机不小心,总是丁玲咣当地往地上摔。上次和白朗在饭桌上缠绵的时候, 一个没小心动作太大,把手机一扬手就推到了大理石地砖上,屏是没碎,扬声器却坏了,每次打电话的时候都漏音严重,比开免提还好使。 一片石化之中,小高率先反应过来,当即拍案而起:“清纱姐和姐夫真甜啊!姐夫那么大一滩生意呢,还亲自过来送你!清纱姐可太幸福了!” 以小高的鬼灵精,这话当然全是玄机,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地暗示周围的人:水清纱是白朗的妻子,而白朗有钱。 还不是一般的有钱。 虽然有得罪老板的嫌疑,可是当绝对的实力碾压的时候,得不得罪老板还重要吗?两条腿的老板好找,巴结大财主的机会可不好找啊。 -- 第69页 整个工区立刻沸腾了: “是啊,清纱,你老公对你可真好。” “清纱你现在就下去吧,别让你老公等太久了。” “要是我,我才不上班呢,我就赖给老公养。” “……” 水清纱幽怨地看了小高一眼,小高则促狭地眨了眨眼。 虽然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但水清纱也知道小高是好意:“那我先走了,”趁着这片混乱,水清纱拿好东西,对着大家囫囵打了个招呼,“我下午去渝都大学秋招,大家明天见。” “清纱姐慢走!” …… 赵利贞在原地站了片刻,脸色游移不定。 除了铁杆,大家也和赵利贞并不怎么齐心,不过是混碗饭吃罢了。因此这场好戏结束后,很多人就散了,其中不小的比例明面上说是去吃午饭,其实都是去楼下看热闹的。据说白朗把那辆定制的兰博基尼开到了公司门口,大家都想看看白朗的庐山真面目。 剩下的几个铁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从他们的脸色上来看,大概是觉得领导怎么会为了爱情昏头,不可思议罢了。 “啊呀,赵总监,”袁婧轻笑一声,走到赵利贞身边,“您终究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呐。” 赵利贞冷冷地扫了袁婧一眼。只是一眼,便让袁婧遍体生寒,剩下的话,乃至于那些满肚子的怨怼,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们先散了吧。”楼下的喧闹声越来越大,赵利贞闭了闭眼,撂下一句话给手下,便朝着门口大步走去,在走到转角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快步,而等到冲下电梯进入走廊的时候,则完全就是奔跑了。 “纱纱!” 走廊的尽头,水清纱正朝着雕花的大门口走去,闻言回过了头。 她很惊讶,可是除了惊讶,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以前那克制却绵长的爱意,没有了那隐隐的期待,也没有爱而求不得的永恒绝望。爱没了,恨没了,想象没了,追求没了,有的只有纯粹的惊讶。 她被人叫住了,于是惊讶,仅此而已。 “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也变得很客气了。可是怎么会这样呢?她不是喜欢自己吗?她不是一直都放不下自己吗?哪怕他有了富家小姐的未婚妻、哪怕他的办公室桌上摆着和未婚妻的合影,哪怕他有时疏离,她不还是喜欢自己吗?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可以不爱了呢? 赵利贞心里一痛,而水清纱见赵利贞始终不回话,便告了声别,又想走,赵利贞急了,一把拉住水清纱的手腕:“纱纱!” “学长!” “纱纱!”赵利贞的声音近乎哀求,“不要离开我。” “赵总监,”水清纱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你先松开我,好吗?” 她叫他赵总监! 她在挣扎,她在抗拒——她要从他身边逃开了! 在他已经化为乌有的前半生中,赵利贞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 他总以为她是在他的掌控之中的,于是他肆意挥霍着她的爱,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回头,他总能看到她的;后来听说她结婚了,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也就不以为意了,毕竟他也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知道这场婚姻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真实…… 可渐渐地,一切都变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她和白朗经常出双入对了;他们一起去泰国旅行了;她越来越美,笑得越来越开心,而那笑容已经只属于白朗了…… 难道爱会消失吗?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不爱他的情况,可如果真是这样…… 赵利贞的眼睛猩红一片,擒住水清纱手腕的手也越发地紧,几乎要刻进皮肉里了:“听我说,纱纱,”他深吸几口气,拼命克制着自己发抖的声音,“我们需要谈一下。” 水清纱拼命挣扎,赵利贞的疯狂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赵利贞,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听到“赵利贞”三个字,赵利贞彻底丧失了理智,他不由分说地抓着水清纱就要往回走:“纱纱!你跟我来,你……唔!” 赵利贞摔倒在了地上。 还穿着西装革履的白朗冲进走廊,如同猎豹一样扑了过去,将赵利贞摁在地上,继续着刚才对准腹部的一拳,又精准地打了两拳,拳拳带出让人心惊的闷哼。之后,他克制地站了起来,干脆利落地收了手,后退一步,将水清纱护在身后,俯视着地板上的赵利贞,淡淡地说: “记得把纱纱的医药费打纱纱的工资卡里。” 赵利贞面色惨白,几乎说不出话来。保安围了过来,可白朗眼神一扫,那些之前也旁观了全过程的保安也就没了声音。 白朗冷哼一声,抬手揽着水清纱的肩膀便离开了。 路边,李叔已经等得很焦急了。见两人上车,赶快问道:“太太没事吧?” “没事的。”水清纱其实手腕还疼得狠,但也不想让长辈担心,便赶快笑着说,“谢谢李叔,一点事没有。” “那就好。”李叔松了一口气,“我看他抓你手腕,太吓人了。” 白朗又是一声冷哼从鼻腔逸出。 水清纱知道他不高兴,想要牵他的手。手指覆上去的时候,白朗倏地躲开了,让水清纱有点受伤。 -- 第70页 她本来就惊魂未定,赵利贞平时一直是谦谦君子形象示人,在她心里就是最温和的学长,当时那一下她简直就像是被猎人抓捕的小动物一样绝望。还好白朗过来了…… 可是白朗现在为什么要对她生气呢?难道这是她的错吗? 她正生着闷气,忽然又感觉手上一暖。原来白朗又假装不经意地将手覆了回去:“李叔,去医院。” 水清纱一愣:“去医院干什么?” “你手抓痕太严重,去查一查。” 水清纱不以为意:“只是抓一下……”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现在还疼吗?”白朗睨了她一眼,眼睛里倒没有刚才的怒火,只剩下了无奈,“这里面没有商量的余地,就这么定了。” 白朗的手小心翼翼地覆着水清纱的手,离手腕远远的,却又没有离开。 白朗是很喜欢牵她的手的,甚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可是即使是才揍完赵利贞、心情最差的时候,白朗也还是本能地记得不去碰这只手。 “真是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白朗嘀咕了一声,很小声,但还是被水清纱听到了。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以前喜欢也不对,”白朗又想去抓水清纱的手,可还是缩回去了,指尖不安地在沙发的皮面上敲着,“今晚记得给我看工资卡,我要检查他有没有打医药费。” “好。”水清纱偏过头,嫣然一笑,“什么都给你看。” “……” 白朗的耳根红了:“马上就到医院了。” “我知道。” “然后就不会疼了。” “已经不疼了,”水清纱伸过头,在白朗唇上缠绵一吻,弄得白朗重重地喘息,“别乱来。” “我喜欢你。”水清纱忽然说。 白朗定定地望着她,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水清纱有点失望地发现,他的眼底还是有闪烁的阴影:“我也喜欢你。” 说这话时,眼睛倒是满是她清澈的身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小 @雪绒芝士 @欧敏锐 的地雷! 谢谢大家的支持!更啦更啦! 第37章 037 事实证明, 人的手毕竟不是钳子,光凭捏是捏不坏的。 白朗带着水清纱连片都拍了张,把骨头照得丝丝分明, 也检查了软组织,还是什么伤都没找到。 “这样挺好的, ”水清纱安慰有点闷闷不乐的白朗, “没事就是最好的事。” 白朗还是不开心, 怎么逗都不理人。上车之后问了半天他才说:“肚子叫了。” “肚子叫?你饿了?” “我没饿,我听到你肚子叫了。白折腾一趟, 也没想起给你买点什么先吃着。” 水清纱一愣,继而失笑:“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的吗?” 白朗明明是面瘫着脸,却给水清纱看出了一种撅起嘴的味:“不然呢?”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啊哈哈,什么都没有!”水清纱赶快把话题岔开,“那什么,我们去哪儿吃饭, 现在就吃!立刻马上!” 当然不能说实话了。 水清纱心想, 我还以为你是发现没法要医药费心里憋得慌呢= = 白朗讲究排场, 在外吃饭一定要吃五星级米其林,即使是在家,他也会“虽不动声色但明里暗里”地疯狂暗示水清纱多加几个菜,哪怕是剩菜凑数也好, 一定得凑够四菜一汤才罢休;要是能有一整桌, 他就更开心了。 不过这天中午,他却是罕见地只是将水清纱带到了一家阿特勒酒店, 那边的人已经做好了几个菜,两人吃个便饭就可以离开了。 虽然阿特勒酒店也是世界有名的高级连锁酒店,但这样随便不讲究的吃法, 对于白朗来说确实罕见。 “别发呆了,”白朗给水清纱布菜,“快吃吧。” 他也在吃,但水清纱和他已经熟到这份上了,一眼便看出他根本没胃口,嫌弃得很呢。 水清纱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因:中午去看了病,时间就有点来不及了。白朗知道她看重工作,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所以一切从简。 这个人啊…… 实在是太温柔了。 这或许就是她最终沦陷的原因吧——哪怕她也始终忐忑。但即使心里再忐忑不安—— 她也不想松开手。 *** 渝都大学的秋招没什么好说的,水清纱是熟手技工。一游科技以前还只是个雏形的时候,人手严重不足,大家都是一身兼N职的,就算一开始不会,到现在也早就干会了。 赵利贞没有来。他原本是该来的,至于没来的原因,这边的秋招负责人老邱说是临时有事。水清纱也没有分辩,算是给学长留了点面子。 但水清纱心里,已经暗暗下好了一个决定。 秋招很顺利,水清纱按照以前跟着柴老师学会的方法,结合白朗教她的识人技巧,找到了不少好苗子。结束之后时间还早,老邱想回去,水清纱还想听个讲座,两人就在校门口分了手。 “A502……502……到了。” 教室有一点小,大家都坐得挤挤的,水清纱都没有位置。拒绝了让座小男生的好意,水清纱在最后一排站着,听讲座嘛,习惯了。水清纱还在感叹,现在的小孩真是太认真了,听个讲座还人人带笔记本或电脑,一看就是要好好抄笔记的。 -- 第71页 今天讲座的内容是明末军事,是一个很有名的明史教授开的,水清纱已经盯了很久了。她有一块设定,就需要这里补上。可是听了五分钟之后,水清纱傻眼了: 这不是经济学的课吗! 她的明末大历史讲座呢! 坐立不安、寝食难安、一头雾水了半天,水清纱总算是在门缝玻璃处反射的对门门牌号的提醒下明白了:她走错楼了! 这真是一个糊涂路痴的大悲剧。 想要溜号吧,偏偏教室静,后门也封着,总不能从前门出去;不溜号吧,又实在是听得有点难受,而且这个上课的人她怎么越看越熟悉呢…… 盯着教授想了半天,水清纱没琢磨出来这人到底是谁,倒是琢磨明白了一件事:这课上得是真的不错。 很有思想,很有条理,也很深入浅出,即使是她这样的外行人,也能听得津津有味,被他带入他所说的那个世界。 “‘资本主义的创造性破坏‘(The creative destruction of capitali□□) ,这个概念在熊彼特的理论中很重要,主要指的是景气循环到了谷底的时候,部分企业家就不得不退场,剩下的企业家必须创新,从而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景气循环又开始向上攀爬,如此反复……” “但创新总有创无可创的时候,所以,熊彼特的另一层用意是,熵增必将崩溃,人类最终将走入末日。” 这个教授看上去很年轻,三十出头,容貌斯文,嘴唇极薄,无框眼镜片让好看的大欧双变得比较平易,但浑身上下的冷淡又是无法隐藏的。这就让教授明明是在很友好地上着课,可全班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乖得像是初高中的学生们一样。没有一个人敢走神,没有一个人敢做任何其他的事。 哪怕他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这样的感觉,让水清纱想起一个人,那个人是他的反面,看上去极不友好,但事实上骨子里却温和到了极致,让任何能在最开始壮着胆子接触他的人在熟了之后都敢放肆。 白朗。 “白教授,”有学生举起手来,“那么,如果两者都是创新,哪一个创新能在市场上活下来呢?市场挑选创新的标准是什么呢?” 白! 水清纱终于反应过来,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白朗的二哥白熙不就是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吗! 水清纱见过一次白熙,那时还是婚礼的时候,白熙过来在婚宴上露了一面,当晚便离开了。之后也很少见,因为白熙在帝都的高校工作,生活之类的都在那边。 也是这个原因,水清纱才反应到了现在。 水清纱赶快上网一查,这才发现白熙在九月份的时候已经调到渝都大学了。据说渝都大学为他的到来开了极高的待遇,搞得学校的其他老教授都不满了。不过白熙拒绝了——他也不需要这些待遇。 上网查资料的时候,白熙已经回答了那个学生的问题:“标准的答案,肯定是‘最符合市场需求的创新’,但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套话,实际上还是没有回答,到底什么创新,什么才是‘此时此地’的市场真正想要的。” “在接下来的课中,我会教你们如何预测市场想要的创新。我有很多方法能做到这一点,不过,从我的内心来说……”白熙网上推了推眼镜,反射出的白光挡住了他此刻的眼神,“我不相信这些。” “预测的准,说白了也就是刚好压中了概率,但概率说到底也只是概率,不是笃定的事。真相是,市场想要什么,都是随机的。” “一切都是随机的,就像命运一样,完全就是一念之间罢了。是赢是输,最好都别太在意。” 白熙以这句很不经济学的话作为了这堂课的收尾。这多少有点虎头蛇尾的嫌疑,但白熙也不在意,只是布置了作业,便宣布下课了。 学生们慢慢走出教室,有一部分学生围过去问问题,水清纱查了好一会儿资料,在上下一门课的学生提醒中恍然大悟自己挡道了,赶快往外走。 “清纱。” 水清纱走到一半,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回过头,发现竟是白熙:“二……二哥好。” “稍等我一下,好吗?”白熙很有礼貌地说。 水清纱自然也不能就这么离开,于是就看着白熙走到转角,将几个一直跟着的学生的问题处理完之后,转向自己:“弟妹晚饭有约吗?” “啊……” “我问错了,”在水清纱说话之前,白熙笑了笑,“弟妹肯定要回去和三弟吃饭吧。” “嗯……是的。” 还是先拿白朗当个挡箭牌吧。 “弟妹准备怎么回家?”没等水清纱说话,白熙又说了,“正好我也要去一趟主城,我送你吧。” “……好。” 水清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不过她的确晚上没有明确的安排,就给白朗和李叔各发了一条短信,说明不用来接自己,也就无可无不可地上了白熙的车。 白熙的车是一辆血红的兰博基尼,很是招摇,和他文雅的气质完全不搭。 水清纱不自在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只手握着把手,想要以此获得一点安全感。 白熙倒是专心看着路况,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水清纱的异样:“上次弟妹给我打电话,我正在上课,没有听到。后来问了一下家里,说白朗身体已经好了,我就放下心来,没有再打电话。” -- 第72页 “……哦。”水清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和爆裂的大哥、不着调的老爸相比,这个二哥感觉着实陌生。甚至于他说的话,水清纱都一路晕晕乎乎的。 “我还是想回渝城,所以主动调了工作。”白熙往左一打方向盘,忽然说,“有空一起吃个饭吧,弟妹。” 水清纱差点吓得跳车跑路。 “别担心,我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白熙明白她脑子里想什么,“只是觉得,我们家的情况实在是不好。” “我们白家有心结,这个,那个……都不是大事,但又总无法解开。”白熙笑了笑,“你和我们不一样,只有你可以解开它们。” 车到了。 白熙如约将水清纱送到了小区外面,水清纱下车的时候,问白熙要不要上楼,白熙拒绝了:“我之所以拜托你,是因为我也是有心结的。所以,还是不了吧。” 傍晚的灯光下,白熙的脸色晦暗不明,笑容被拉长得有些牵强:“无论如何,我还是很期待白家团圆的那一天的——哪怕只是一天。” 第38章 038【正式版】 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完毕! 白父私生活混乱, 光离婚就经历了两次,三个孩子的母亲也各不相同。真要比一下的话,长子白曜的母亲出身最好, 次子白熙的母亲出身也不错,只有白朗母亲的出身是最差的。 不过在一个混乱的家庭里, 其实这也不重要。 与耀眼的白朗、跋扈的白曜相比, 白熙要低调很多。他没有结婚, 也没有恋爱,平静地在帝都生活工作着, 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年轻教授一样。 但事实上,是不一样的。 除了家世以外,这个在宏观经济学学术圈声名大噪的青年学者最传奇的一点便在于,他本科的时候,其实主学科学的并不是经济,经济只是他辅修的双学位罢了。 而他主修的, 是历史。 一个半路出家的人, 最后竟然能以这么年轻的年龄成为学术圈最瞩目的新星, 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感慨他的天才。 “他本来就不想学历史的,虽然他不承认,”晚上,白朗在听完水清纱下午的遭遇后, 窝在沙发里沉思了许久, 显然是被带入了渺远的回忆,“但我看得出来。他甚至也不想做经济学, 虽然他真的很擅长这个。” 白朗看人一向通透,他说的话,水清纱是完全相信的。 水清纱问:“那他想做什么呢?” “想参与公司管理吧。” “诶?!” 白朗揽过刚洗完澡的水清纱, 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自己则拿过速干毛巾,给水清纱擦头发:“我养父去世没几年,父亲把公司弄得一团糟,爷爷勃然大怒,想办法夺了父亲的权,说要换人。” “然后你爷爷就找到了你。”水清纱说。 “嗯。但那个时候,二哥也主动找到了爷爷,说也想要试一下。他那时很认真,也很执着,所以我那时就知道了,他心里大概还是对公司念念不忘的。” 水清纱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陈老爷子给水清纱做培训的时候,很明确地将白熙给直接排除出了“重点关照名单”。他说白熙就是个学术控,根本不关心家族的事情,也从来不参与家族的一些权力纷争,因此只需要大概相处一下就行了。 在水清纱的心目中,很长一段时间,白熙都是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形象,根本没想到仙子也是会动凡心的。 “那你爷爷给他机会了吗?”水清纱问。 “给了,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给了他半年的代管期。” “咦?为什么会不情愿啊。是因为爷爷更属意你吗?” “嗯……也可以这么理解。”白朗停顿了一下,飞快地一口气说完了,“但那半年公司的生意还是不太行。后来二哥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水清纱记得白朗当时是半年就扭亏为盈的。这么一对比的话,确实有点惨烈。 不过刚才为什么白朗停顿了一下呢? “无论如何,二哥应该还是很遗憾的吧。”白朗的声音有点忧郁,“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很对不起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水清纱往上看去,白朗的眼神忧伤得像是深潭,让人看着心里怪难受的:“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水清纱亲了亲他下巴的胡茬,成功让白朗的眼神变色了,“你明天要上班吧?” “要上。” “头发还湿着呢……” “反正之后还得重新洗,不是么?” “……”白朗脸红了。 水清纱偷笑,白朗有点恼羞成怒,似乎是觉得这样太没面子了,他随即翻过了身,将水清纱压在了身下。 那天之后,水清纱还是在照常上着班。出于游戏业极度强调协作的工作性质,她和自己的直系上司赵总监的联系也一点没少,一天总要和他有两三次的交流。对于这样的工作来往,水清纱完全不躲闪,很负责地完成了交流。 但也仅限于此了。 赵利贞惊恐而绝望地发现,水清纱对他,眼里是真的一点情谊都没有了。他甚至都没能完成一次道歉,因为水清纱不会给他任何私下交流的机会,下班了白朗也会等在公司门口,不管有多晚。 他那些准备的解释,通通没用了。 袁婧也再没出现过。他们说她第二天就辞职了,很是潇洒。 -- 第73页 水清纱为自己的文案事业松了一口气之余,也忍不住在想,袁婧的辞职到底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呢? 总之是不知道了。 这天到了周末,水清纱总算是把全剧情都三改收了尾,只差导表。导表可以慢慢来,所以周末就不用加班了。白朗也刚好这周不用,两个大忙人难得的拥有了完整了两天。 要做什么呢? 水清纱本来以为以白朗的宅度,一定会说在家打游戏——毕竟打游戏也不只是打游戏,打累了之后还是可以进行一些两人都很熟练的运动,但白朗说他想去电影院看电影。 “为什么要去电影院?”水清纱有点打不起兴趣,她总觉得那些地方人有点多,不如在家看的爽,“咱们家里不是有家庭影院吗?” 白朗谴责她:“你不觉得我们过得太没有仪式感了吗?” 水清纱不知道去电影院看电影算什么仪式感。大家去电影院不就是为了获得更好的观影体验吗?可是你有八百平的大房子,还有顶级设备,这体验应该比电影院的大路货还好的多吧。 “我们都没有约会过!” “呃……” 水清纱一想,还真是这样。 说起来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两人结婚这么久,“真结婚”也一两个月了,但一起逛街还真是没有多少,也就是在泰国那时去过几次商场,因为要买游戏。 只能说两人都真的太忙了,也真的太宅了。 不过为什么约会就得看电影,这就得问白朗了。总之在白朗眼里,冬天一边喝奶茶一边看电影,就等于爱情的模样,因为“别人都是这样的”。 虽然他完全嫌弃得不行。 怎么说呢,水清纱结合上次给她做生日礼物的经历,再看看现在的电影院情结,她觉得白朗活得还挺仪式感的。 “看不看啊。”白朗半天等不到回复,炸毛了,“不看就算了。” 水清纱赶快顺毛安抚:“看,现在就看!” 白朗想看电影,是因为他觉得“这是情侣该做的事”。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在白朗的心目中,他们已经是情侣了? 情侣是相爱的吧。 “你怎么突然笑了?”白朗问,“牙都笑出来了。” 水清纱把牙收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可是现在我还想继续睡一会儿……” “不要再拖延症啦!” 白朗不愧是“别人有我也要有”心态晚期患者,看电影就是奔着从众去的,不光选电影院的时候选了人最多的,连看的电影也选的是现在最火的。 “可是这是烂片诶。”水清纱看着那海报,嘴角抽搐,“任雅的片都是出了名的差。” 任雅,现在最火的爱豆,比黄莉莉还要火半个头,演技感人但热爱演戏,经常出演一些让观众头疼的作品。但因为票房不错,也一直有片约。 “我们为什么要来看烂片啊,我们还不如回去玩3A大作呢。底特律的剧情那么好,比这个香多少啊……” “可这是唯一的爱情片了,”白朗大手一揽,带着水清纱就进了电影院,“走吧,看完我们就回家玩底特律。” 水清纱黑线:“所以你真的是来打卡的是吧……” “或者陪你逛街。总之做点有意义的事。” “你也知道这是没意义的片啊……” 电影还有一会儿才开始,白朗和水清纱坐在最后一排,一起喝着刚才买的奶茶,一边聊着最近发生的事。 “对了,”白朗手机响了一下,看了一眼之后问水清纱,“你有豆瓣账号吗?” “有,怎么了?” “白曜让我给《一定要说我爱你》打一星,我懒得注册了,你帮我打了吧。” 《一定要说我爱你》就是今天他们要看的任雅新片。 “虽然我觉得我看完后肯定是会打一星的,但是……”水清纱震惊地说,“你和白曜是什么时候开始互通有无的?!” “从上次他主动道歉就开始了。”白朗说起这个,脸上也忍不住挂上了淡淡的笑容,“现在偶尔会有一些联系,刚开始还挺不习惯的。” “这一切都多谢了你。” “啊……我也没做什么啊。”水清纱记得自己只是激情祖安了一次,也不知道居然这事还有这么长的售后。 毕竟她是很守信用的,在白曜兑现承诺之后就真的删掉视频了,如果真的继续联系的话,那一定是出于白曜自己的意愿了。 白朗说:“我们已经快五年没有说过话了,没有你,情况一定会继续恶化下去的。” “嗯……” 水清纱不太习惯于白朗这么认真地感谢自己,她更习惯和白朗插科打诨,两个人都死不正经。于是她不太自在地岔开了话题,也躲开了白朗专注的眼神:“为什么白曜要让我们给任雅的片打差评啊?他很讨厌任雅吗?” 白朗:“他不讨厌,但黄莉莉讨厌。” “……好吧。” 第39章 039 黄莉莉, 和任雅排名不分先后的烂片美少女,出道至今从未失手,唯一的区别就在于, 一个是面部表情太过用力,力求在每部片里展现不同风格的海娃, 一个是木脸呆眼, 写真画报复制粘贴, 以不变应万变。正所谓横批:都没好到哪儿去。 尤其是这俩同为偶像,还经常报团取暖, 大秀姐妹情,黄莉莉昨天的微博还是在安利姐妹的电影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 第74页 “白曜说他查了,黄莉莉某乎里的黑帖一半都是任雅工作室的ip。” “……好吧。” 相互塑料,这可也行。 两人正说着话,电影开始了, 于是也不再交谈。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嘛, 看电影就该安安静静的, 吐槽完全可以晚上吃饭的时候来,还能多下几碗饭呢。 不过前面的这对小情侣显然并不懂“素质”这两个字。 从进电影院开始,前排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刚开始没放电影的时候,大家都在说话, 情况还不明显, 可当任雅专属的文艺无音空放伪电影真ppt出现时,那声音可就大得堪比专属bgm了: “这画面静止三分钟了吧?不会是海报慢放吧?” “是啊是啊……” “就这还尬吹美女呢, 你仔细看,这根本就扛不住大银幕啊。” “对呀,完全没有你好看嘛。” “还有这胸, 绝对是垫过的……笑了笑了!啊,露牙龈好低级啊!” “是啊,露牙龈一点都不高级,也不知道去整整牙!” “……” 水清纱摸摸自己的嘴唇,感觉有被冒犯到。 水清纱和白朗看电影,醉翁之意不在酒,随便在最后一排边角拿了两张票,本意是想太难看了方便跑路(当然,动手动脚不被发现也是原因之一),因为位置太差,旁边根本就没人。因为这两个混账的语录,也就只有她和白起能感同身受了。 正想着该怎么让这两个人闭嘴,就看到白朗在往外走:“怎么了,”水清纱把他拉回来,小声问,“你要去洗手间吗?” “我要去找经理,让他管一下秩序。” “这怎么可能管得了啊!”水清纱汗颜。 “管得了。”白朗很认真地说,“我入了股。” “……” 有钱人的世界她真的觉得太任性了gt lt 水清纱最后还是劝住了白朗。倒不是她足够圣母,而是她好像渐渐听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动静,似乎这两位祖安籍的客人是熟人啊…… 前方,白曜还没有感觉到危险降临,还在全身心地哄身边的小女友中。 “为什么她演得这么差,都能有这么好的班底啊。”小女友嘟起了嘴,样子特别可爱,“我比她演技好多了。” “莉莉你当然好多了,”白曜虽然看着电影屏幕,心思却早已飘到了自己小女友身上,“没事,明天我就给你投资。” “要比她班底好!” “一定!咱们打她两个还有得多!” 不知不觉间,黄莉莉没了声音,只剩下白曜还沉醉在自己的畅想里,不能自拔:“恋爱片就不要演了吧,那些甜宠片没有意思的……别误会!我绝对没有阻止你演戏的意思,你要实在想演也行,但我就是说……我觉得……唉,我觉得咱们总还是要有点追求挑个好本子吧,而且亲密接触什么的,也不是艺术表现的必备,你说是吧?……莉莉?” 黄莉莉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白曜半天等不到回答,这才回过神,一抬头,就撞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吓得登时大叫:“我靠!怎么又是你!!!” 水清纱站在位置上,双手扒着前排的椅背,伸长脖子从上往下盯着白曜,嘿嘿地笑,露出一嘴牙龈,用口型无声地说:“好久不见啊,大哥。” “好久不见个鬼!”没想到这白曜还是个读唇语带师,当即爆炸,“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你再大声一点,”水清纱指指周围,“你女朋友就要失业了。” 白曜这才发现由于自己声音太大,全电影院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了,当即七魂去了三魄,吓得手足无措了起来,直到女朋友扯自己衣袖,这才算是魂体归位。 然后,就注意到黄莉莉的脑门上扣了个大渔夫帽,直接将小脸全遮住了:“莉莉,你哪儿来的渔夫帽?” 黄莉莉瑟瑟地说:“是水清纱姐姐给我戴的。”说完不自在地往下继续扣帽檐,简直恨不得整个人埋进帽子。 白曜回过头,水清纱得意地朝他比了个OK。 白曜有理由怀疑她手心里藏的有摄像头。 “你把我渔夫帽给她干什么。”白朗无奈地说,“我不喜欢她身上的脂粉味。” “哎呀,那也是你的嫂子啊,帮帮忙好吧。” “可是骗人本来就是不对的……” 电影结束了。 老实说,看到后面,水清纱真的开始怀念前面那两个人形弹幕机了。烂片令她坐立难安,至于白朗,这家伙甚至都开始嗦奶茶的珍珠玩了。 对他来说,如果逃跑不认真看,仪式感就没了;可如果认真看,那尴尬的感觉,又真的很让人脚趾直接挠穿地心,凡尔纳听了都想哭。 好歹是结束了。 水清纱一伸手,从那小偶像的头上又拿回了渔夫帽,朝白曜打了个热情的招呼,还问要不要一起出去逛街。当然,这邀请也只是随口说说,水清纱根本就不觉得白曜会同意,她就是故作大度罢了,就等白曜拒绝了她,她就可以和白朗闪人约会了。 结果情况好像有点不对。 “真的吗,”黄莉莉怯生生地说,“我可以和清纱姐还有白朗哥一起逛街吗?” “……” 她的确料到了白曜的PTSD,但她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个黄莉莉——不对,她想到了黄莉莉! -- 第75页 但她本以为黄莉莉被她当“人质”了这么多次,也会不想看到她的! 可黄莉莉真的没有。她带着那股胆怯而任性的谜之气势,毫不犹豫地安排了四个人的行程。等水清纱和白朗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冲向奢侈品店的路上了。 白朗嘴角抽搐,疯狂给水清纱使眼色,水清纱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却始终张不了口。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黄莉莉都挽着她胳膊一口一个“清纱姐”了,她好意思逼人走吗! 白曜苦闷地走在最后,脸皱成了包子皮。 眼看着黄莉莉真要跟着当电灯泡,白朗忍无可忍,主动开口:“莉莉,我和你清纱姐在约会。” “……”黄莉莉小声地说,“可是我想给清纱姐买点东西,感谢她今天救我……” 黄莉莉是爱豆,而且是顶级爱豆,当她泫然欲泣的时候,基本是没人能够抵挡住的。 “不用了,我们有钱。” 白朗显然不属于“没人”的一员。 然而白朗的反抗注定是无用了,因为下一刻,白曜说话了:“就一起买几件衣服的事,你就差这点时间?” 显然属于“没人”一员的白曜疯狂护犊子,甚至拍胸脯保证,今天下午水清纱的消费他包了,不管买多少件,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签单”。 白朗一听这条件,额头的太阳穴开始疯狂跳动,心里登时划过一丝阴霾:他今天的约会九成九是凉了。 果不其然,水清纱一听,贪便宜的本性蠢蠢欲动,当下就把白朗的约会忘到了爪哇国,立刻答应了下来:“啊呀,约会什么时候都可以的,可是宰冤大头的机会不多见呀!” 白朗扭过头,不想理这个人。 “别这样,等会儿去男装店,我也给你拿几件。”水清纱安抚他。 白朗悲愤地想,我还缺这两件衣服吗! 老子有的是钱! “你想,”水清纱循循善诱,“就算你不稀罕冤大头,有的是钱,可这是谁?白曜诶!你在宰白曜诶!!” 白朗面色变了数次,终究恢复平静:“我也觉得约会不急于一时。” 水清纱在心里比了个bingo。 一旁的白曜忍无可忍地说:“弟妹,好歹收敛一点吧,我还在呢,声音这么大真的合适吗?” 水清纱才不管合不合适,反正白曜答应了的,而且她已经发现了,搞定白曜最好的方式就是拿住黄莉莉。现在黄莉莉就拐在她胳膊肘上,人质在手,她无所畏惧。 妹子逛街总是嗨的,饶是水清纱和黄莉莉根本就不认识,在一起转了两家店之后,也飞快地熟了起来,只苦了两位原本有仇的男士跟在后面面面相觑,说话吧,多少年都没说了,不说话吧,那还真是无聊到爆炸。 “所以,”白曜实在憋不住了,“水清纱真的不是故意来找我麻烦的吗?” 白朗坐在gucci专柜前的沙发上,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清纱,一边淡淡地说:“你放心,我对于毁掉自己的约会而来无聊碰瓷毫无兴趣。” 白曜撇撇嘴:“老弟,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难听。” “我只是在说事实。” 两兄弟正“友好”交流着,水清纱走了过来,她选了一件自己喜欢的连衣裙,换上之后小碎步走到白朗面前,美滋滋地转圈圈:“阿朗,我穿这件是不是特别好看!” 白曜定睛一看,差点闪瞎了眼—— 呔!哪儿来的土黄麻球! 第40章 040 白曜发誓,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设计得这么丑的衣服。 不,这已经不是设计丑的问题了,这是根本就没有设计。一块布, 一根线,串一串, 连一连, 一件所谓的“宽松短袖高腰娃娃裙”就出来了, 甚至连肩线都是落肩的,勉勉强强地在衣袖边缘拼合一下, 生怕这衣服不显肩宽。 老实说,这衣服要真的换一个身材小巧又平板消瘦的人来穿,虽然颜色实在是土黄到显脏,但好歹也能算是“泥味可爱”。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水清纱一点也不小巧。 她高。她凹凸有致,她目测至少有F…… “眼睛往哪儿看呢。”白朗一巴掌拍他哥头上, “这是我老婆。” “……我没看。”在三个人(尤其是黄莉莉)虎视眈眈的目光中, 白曜半天憋出一句话。 总而言之, 水清纱完全将那件衣服撑了起来,看上去至少胖了三十斤,转圈的时候,裙摆里灌了风, 就像是一个膨胀的陀螺在原地起舞, 那场面,说是个憨态可掬的肉团子也有人信啊。 “弟妹, ”白曜苦口婆心地说,“换一件吧,真的。” 水清纱立刻垮下了脸:“这样……” “别听他的, ”白朗开口道,“好看,买吧。”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很好看啊!很适合我的气质的!” 水清纱高高兴兴地去结账了,顺手带上了白曜的信用卡。 白曜默默地看向白朗:“睁眼说瞎话可还行?” 白朗面不改色:“花你点钱怎么了?” “这是花钱的问题吗!”白曜无语了,“这是辣我眼睛的问题!还是你是真的和弟妹待久了审美也退化了?我记得你品味一向不错啊!” “第一,我觉得美有很多种形态,是你太狭隘了,第二,”白朗看向白曜,“她喜欢就好,你我的意见重要吗?如果黄莉莉喜欢一件你讨厌的衣服,你难道不给她买吗?” -- 第76页 “莉莉不会买我不喜欢的衣服。”白曜脱口而出。 白朗哂然一笑,不再多说什么。 白曜有点反应过来了:“你是在说莉莉在讨好我?在迎合我的审美?” “我没说。”白朗耸耸肩。 “你这家伙,真是蹬鼻子上脸,居然敢管你哥的事。”白曜嘴上说的狠,眼底却没什么怒意,只是划过了一丝落寞之后,便一切如常,“你就迁就弟妹吧,早晚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的。”白朗自信地说,“我会尊重她热爱的一切。” 说时迟那时快,水清纱笑吟吟地结账归来,朝大家走来:“阿朗,我们走吧~” 白朗瞳孔地震。 水清纱说:“阿朗,怎么了?” “啊……你直接穿着走,是吗?” “是呀,你也说好看,那就正好穿着继续逛街啊。 ”水清纱嫣然一笑,又转了个圈,然后就去拎还在看包包的黄莉莉去了。 “……” 白曜拍了拍白朗的肩膀:“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不会后悔?” “……” 这回换成白朗苦着脸走路了。 后续继续逛店的时候,白朗屡次想要给水清纱再买新的裙子;不光是他,黄莉莉、白曜都上阵了,无奈水清纱很专一,喜欢哪件就只买哪件,绝不为浮花浪蕊动心,白给的便宜都不想再占了。 “那边是男装区,我想去那里。”水清纱说,“你也好久没买衣服了,阿朗。我想给你也买一件。大哥和莉莉也要一起来吗?” 白曜挠挠头:“我是没问题……”黄莉莉也说刚好一起。 白朗沉吟了一会儿说:“不要铺张,买一件单品就行。” “走吧走吧!” 趁着水清纱帮忙选衣服的间隙,白曜又和白朗咬起了耳朵:“你怎么这么节俭了?还是说你想及时止损?” 白朗面沉如水:“闭嘴。” “啧啧,我说中了。” “你没说中。” “清纱姐,”水清纱正在挑衣服,黄莉莉凑过来也挑,小声说,“他们两兄弟其实感情不差,是吧?” 水清纱手下一停,有点诧异地望着她。 “别这样看我,”黄莉莉一笑,“我是偶像,要真是那么小白兔什么都不懂,早就把粉丝得罪光了。我还以为清纱姐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小白兔了呢。” “我是早就看出来了,但是……”水清纱停顿了一下,“我没想到你会主动说出来。” “为什么不说呢?”黄莉莉耸耸肩,“明人不说暗话,我是铁了心想嫁给白曜的。我看得出来,清纱姐你人挺厚道的。你会帮我的吧?咱们都是一样一门心思嫁入豪门的啊。” 水清纱心想我和你真不一样。 但是这又不足为外人道,于是她只能说:“可是我觉得,白曜很爱你,只要你愿意,他立刻就会娶你的。” “可我还是替身,不是么?” 水清纱一愣,脱口而出:“你知道……?” 黄莉莉勾唇一笑:“我就是因为知道自己像他前女友,才选中他来当我的豪门跳板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我知道,他看中我是因为我像那个人,可是所以呢?这是个很好的上位契机不是么?先有了敲门砖,然后再慢慢取代——总有一天他离不开的会是我,而不是那个人,他总会分清的。”黄莉莉自信地说,“只有当一个无可取代的人,我才能坐稳豪门之位。” 水清纱瞠目结舌。 她忽然觉得白曜有点可怜。 她还想问黄莉莉自己,对白曜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或许还是有的吧? ——算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不管了! “所以你今天专门说要和我逛街,是为了帮白曜搞好和白朗的关系吧?”水清纱问。 “清纱姐果然反应快,不愧是我的前辈。”黄莉莉赞许地说,“老实说,我今天一见到白朗,我就觉得清纱姐你这个师父我拜了!我在你这里能学到多少东西啊!” “……倒也不必,真的。” “必须的!”黄莉莉打断她,“白朗多爱你啊!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啊!” “……嘎?” “他的眼底那爱意都快藏不住了,我觉得你在的时候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天啊,那可是白朗啊!冷酷无情无理取闹的白朗啊!可是师父你却能让他这么温顺、这么上头、这么无法自拔——你简直就是我的榜样啊!他这么爱你,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啊!” 水清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这么多天来,她一直都在苦恼这个问题。 她是真的爱上白朗了,这是她明确了的。她也很多次表达自己的心意给白朗了,可白朗总是会在关键时候躲闪。 他似乎很惶恐不安,就像是……就像是随时都在等着关系的终结、所以不愿意给出任何回应以免到时候断的麻烦一样。 可爱又是藏不住的,她又真的能感觉到,白朗是爱她的。 所以她也不明白了,只能将此理解为“爱的还不够深”吧。 “师父?” “……白朗不无理取闹,也不冷酷无情,”水清纱半天憋出一句话,“我也不是你师父。” 黄莉莉表示明白:“咱们一心嫁豪门的,肯定不能表现出来,我明白,我肯定不会当着他们兄弟俩的面叫清纱姐你师父的。” -- 第77页 水清纱心想你不明白,你真的不明白…… 不管怎样鸡同鸭讲,黄莉莉说白朗爱她,她还是开心的。虽然黄莉莉很可能是想多了,但无论如何,好话就当好彩头听也不错。 水清纱选好了衣服,打算拿给白朗试,忽然反应过来,回过头,对着明显兴奋过头的黄莉莉,幽幽地开口:“你原本不会是还想过要跳船白朗吧?” “……” 沉默,漫长的沉默。黄莉莉尴尬地笑了:“这个……没见到清纱姐您和白朗同时出现之前,确实有这个想法……” “……” “但我现在没有了!我发誓!!师父夫不可欺!您肯教我两手我就心满意足了!” 水清纱本想说谁是你师父,可一想到这小妖精居然还敢觊觎白朗,当即开口道:“你最好这样。” 说这话时,水清纱表情清冷,眼含三分不屑,将那种高傲与不可一世演绎到了极致。若不是衣服实在接地气,她可能当场就能羽化登仙了。 偏巧黄莉莉就吃这套,水清纱越横她越觉得,这真是有真本事的大前辈,于是更崇拜了,一点不满都没有,满脑子想的都是膜大佬。 水清纱回去了。 白朗已经和白曜皮笑肉不笑地互黑三轮了。 水清纱把衣服递给白朗,兴奋地说:“阿朗,试一试!这衣服肯定适合你!” 白曜一看,差点一口气抽了过去。 审美是一件多么稳定的事啊——这怎么又是一件麻袋啊! 准确地说,这是一条棉麻阔腿裤,裤腿宽大到双腿并在一起都能成半身裙了,且一直长到脚踝以上。 白曜毫不怀疑这裤子是真舒服。 但他也绝不怀疑,这衣服穿上去是真灾难。 “这裤子多好看啊!”水清纱还在唾沫横飞,“很宽松,穿上去就像没穿一样,夏天就需要它!” “咳,”白朗轻咳一声,“纱纱,那我去试一下。” “快去快去!” 白朗倒是没急着去试衣间。在进去之前,他先在店里巡视了一下,然后准确地拿了几样搭配的单品,最后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表情淡定。 “弟妹,”白曜拍拍水清纱的肩膀,“三弟真的很宠你啊。” “???” 白曜摇摇头,表面老神在在地盯着试衣间,心里的幸灾乐祸已经要绷不住了。 第41章 041 摸着良心说, 即使是白曜也不得不承认,白朗是他们三兄弟中长得最好看的。 当年白朗上学的时候,他就没少被路过的星探问要不要出道;他大学的时候, 每次办小型live,都会吸引全校百分之九十九的女生过来看。白曜曾经路过围观过一眼, 差点被挤得过呼吸。 当然, 白家财富的吸引力也是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 是帅的。 这么一个衣架子,白曜做梦都想看到他变老变丑的一天。无奈自己比他还大几岁, 按照自然规律,似乎也该是他白曜先变老变丑。 不过不怕,他们有水清纱呀! 以水清纱那化神奇为腐朽的配装能力,“奇迹白朗”的得分要是能超过三位数,他拿头来踢! 白曜幸灾乐祸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极度期待地等着白朗出来。 白朗出来了。 白曜从沙发上摔在了地上。还好有地毯。 黄莉莉也惊呆了。 她师父哪儿都好, 就是审美不行, 这点她也是认同的。当时白朗进去的时候,黄莉莉未必没有点看热闹的心思——她和师父是嫁豪门战略同盟,又不是拯救世界正义小组,就像是星宿派一样, 动机都不纯, 肯定也不会完全盼着对方好。 在她看来,那条藏蓝色的、宽到能当裙子的棉麻阔腿长裤, 谁穿谁丑,根本就不可能有好的搭配了。 可白朗却用实际结果告诉她:是你想象力太差了。 白色的浅领背心,勾勒出好看的上身轮廓, 下摆用一根极细的黑色皮腰带,松松地扎在那条藏蓝阔腿裤里;外面套一件中袖和风中长真丝黑外套,与藏蓝阔腿长裤构成同色呼应的同时,也将整个人的线条切割得极有层次感。 帽子,是牛仔布的黑渔夫帽;鞋,是随手从柜台上拎的白色帆布浅口运动鞋。再戴个墨镜,又从柜台上拿了副露指半袖黑手套,只戴一只—— 简直帅呆了好吗! 饶是黄莉莉已经在娱乐圈见惯了帅哥美女,此刻也已被帅到窒息,满脑子剩下的只有:我现在跳船还来得及吗…… 白朗走到水清纱的面前。 柜台小姐姐敬畏地朝后退了一步,同时目不转睛。 水清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白朗挥挥手:“回魂了。评价一下吧。” 水清纱半天憋出一句话:“我给你买,你可以穿着这一身给我唱Suchmos的歌吗?” “不行。” 水清纱的脸立刻皱成了一团。 虽然被无情拒绝,但水清纱不得不承认,此时的白朗实在是太天神了。 可能他这个人,骨子里就是懒散又邪魅的——虽然现在邪魅这个词基本已经可以等同于油腻了,但的确是这样。当他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看向水清纱的时候,水清纱浑身上下的荷尔蒙会在瞬间直冲头顶,理智全失。 她想他如果真的去做视觉系乐队,一定会大红大紫吧。 -- 第78页 可惜他爱的是重金属摇滚。 以及游戏。 这么好看的一身,即使是水清纱这样的懒审美都不得不承认的顶配搭配,当然是买买买,不买不是人。 本来水清纱是想让白朗穿着走的,可惜白曜严重反对,只能作罢。 白曜不想身边多个帅哥。 出了店,也快到傍晚了,大家就打算这么散了。黄莉莉学了不少(自以为),晚上正是实战的时候。至于水清纱,她倒是想再帮白朗挽回一下兄弟关系,但也想不出什么靠谱的借口。 这俩兄弟冷战太久了,现在虽说是回暖,但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冻的。 “晚上怎么办?”客气地道别之后,水清纱问白朗,“在外面吃还是自己做?” “当然自己做。” “那吃什么呢?” “我想吃芝士炸鸡和部队火锅。”白朗一点儿也不客气。 水清纱失笑:“只能选一个。” 白朗挣扎了半天:“都吃吧,我帮你切菜打下手。” “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呀,这是我们吃不完呀。” 两个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结果,就准备回家再说,结果一回头,水清纱差点撞到了人:“大哥,莉莉?你们还没走?” 白曜炯炯有神地盯着水清纱:“你会做饭?” 白朗当机立断说:“她不会。” “我和莉莉可以去你家吃吗?” “说了她不会。” “闭嘴!她不会你会?” “……” “我弟这个人虽然扯淡,但也是有个优点的:他对美食的鉴赏力相当不错,”一块裹着芝士的肌肉下肚,白曜愉悦地发出了猫一般的叹息,“我听到他想回家吃,就知道,跟过来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你不觉得你太自觉了吗?”白朗还在生闷气。他只想和水清纱过二人世界。 “没有呀,”白曜笑嘻嘻地说,“弟妹很欢迎我,是吧?” “是……吧。”正在用小木铲卷芝士的水清纱干笑。 “你也不考虑考虑莉莉,”白朗劝离无效,眼看这个大胃王又吃了一个他的专属鸡肉卷,忍不住开启挑拨离间模式,“你觉得莉莉会愿意你这样?你就是这么陪莉莉的?” 黄莉莉满嘴塞得都装不下了,刚接下了一个水清纱推过来的鸡肉卷,毫无形象地含着食物说:“偶莫有问忒。好七!” “……” 屋外下起了小雨,一片淅淅沥沥,屋里暖光正明,角落的复古唱片机一转,唱起了悦耳的爵士乐。餐桌上的人吃一吃,喝一喝,抢一抢,倒是也颇为热闹。 白朗明显嫌弃白曜得紧,为了一块鸡肉能筷子大战几分钟,两人唇枪舌战好不热闹。黄莉莉埋头苦吃,水清纱也吃着,不时享受着对面那位白朗男士的投喂——是的,这人在大战正酣的时候还不忘抽空给水清纱布菜呢。 水清纱突然也不后悔把这两个人带回来了。 因为她觉得这样的白朗也很可爱,是她从来没见过的一种可爱。 像一个对哥哥不太恭敬的熊弟弟,嘴上一点都不饶人,但又不会涉及到根本上的不敬。吵架也只围绕着吃吃喝喝这样的细枝末节,对于那些涉及根本的问题,白朗一点都不会提。 表面上放肆嘴贱,实际上小心翼翼。 水清纱还是心疼白朗了。 吃完饭,蹭饭二人组自觉去洗碗了。白曜是不会让黄莉莉手指沾水的,所以黄莉莉去看电视了。白朗临时接了个电话,去阳台处理工作去了。 水清纱端着水杯,走到水池边。 “哟,”白曜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弟妹是来帮我洗碗的?” “显然不是。”水清纱笑嘻嘻地说。 “我就知道,”白曜也没生气,只是平和地说,“弟妹,芝士你是在我们来之前提前炒过吗?感觉和我吃过的不太一样。” “大哥怎么知道的?”水清纱有点惊讶。 白曜笑笑:“莉莉爱吃韩食,我在家经常给她做。今天听你说你要做这个,我就想跟过来学学。” 水清纱真没想到白曜居然会做饭。 “我一直很喜欢做饭。”白曜此时系着围裙,比起平时的狂躁,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爷爷说我太燥了,让我没事就做做饭。我做了,发现的确可以让我变得安静。我也喜欢做家务,家里的家务都是我自己做的。” 水清纱心想这也看不出来啊…… 不过白夜酒吧是出了名的简食和点心做得好吃。要真是这样的话,白曜爱去白夜酒吧的原因也出现了:他就是去学做菜的。 真不可思议…… 无论如何,白曜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在做这些的时候,他的灵魂像是被安抚了一样,变成了一种相对谦卑的状态,让他看上去又有些没有那么暴躁了。 水清纱决定利用一下这种状态。 “大哥,”水清纱走到白曜身边,试探着说,“我其实觉得你骨子里一点也不爱做生意。” 白曜的背僵了一下:“也许吧。”他不置可否。 “你喜欢做什么呢?” “我喜欢莉莉。” “……” “唉,弟妹,其实你是对的,”白曜忽然叹了口气,“我根本就不爱做生意。我也不是这块料——我跟你说实话吧,上一次白朗过劳入院那次,我后来是真的很内疚。当时我下属给我说来了个年轻人,说这个年轻人很有本事,他有很好的项目。我看了看计划书,确实也不错,就投了。结果他娘的,这两个人串通在一起唱双簧呢!骗子!” -- 第79页 水清纱想了想,又想了想:“啊,所以,大哥你那次不是故意……” “我故意什么故意!”白曜翻了个白眼,“我自己还有股份呢,我坑自家公司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白朗呢?”搞得白朗还真的一直以为白曜又是故意捣乱的。水清纱也是。 “说实话显得我多蠢!” 合着就默认自己使坏吗= =不会是还觉得如果白朗这样理解,还会高看他智商一眼吧…… 水清纱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又问了白曜几个之前的事情,得到的答案全是好心办坏事,水清纱心里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有点无语:“所以大哥你为什么这么锲而不舍啊?” “谁想吃白饭。”也许是水清纱太有亲和力,白曜不知不觉也交了底,“我好歹也是老大,还是个男人,光吃饭不干事?这太没面子了!莉莉要怎么看我?” 水清纱紧急回忆了一下白曜的搞事历程。 老实说,白曜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搞事,他一般是“长期性萎靡不振,间歇性雄姿英发”。算算时间,之前雄姿英发争家产的时候是前女友还在的时候,在前女友离开了,他也就蛰伏了。 当时水清纱以为他是在积蓄力量,为下一次搞事做准备。 现在看来,这就是单纯地本性占了上风,没有刺激他面子情结的事发生。 水清纱心生一计。 “大哥,我有一法,可让你立刻成为商界奇才!” 第42章 042 “你很擅长吃喝玩乐吧?你和那些酒肉朋友的关系都不错吧?陈家老三因为沉迷赌博被老太爷疯狂辱骂, 是你干的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白曜当即爆炸,“他说想跟我见见世面,那我就带他去咯, 他自己定力不行管我什么事?还有,你不是教我怎么成为商界奇才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呢!” “夸你夸你, 当然夸你。”水清纱安抚他, “大哥, 你知道唐生明吗?” “我只知道王守义。” “……我给你讲解一下吧。” 唐生明,著名果D将领的弟弟, 少时纨绔子弟,却因为“太擅长吃喝玩乐”而被常凯申在抗战期间派到敌后当卧底,顺便继续吃喝玩乐;被发现之后,敌方也装作不知道,以便用他来传递一些他们想交流的信息。建国后依然奔波于一些对外贸易事业,广受各方势力夸赞, 是一个很有名的“一生都没放弃过享受, 还做了大事”的牛人。 唐生明将军具体的情况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水清纱只是拣了其中“吃喝玩乐”的一面,用来说服白曜。 出了名“颇肖乃父”、很擅长吃喝玩乐的白曜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这种好事?吃着喝着就建功立业了?” “哪有这么简单!”水清纱一拍案板,慷慨陈词,“你以为是个人吃喝玩乐都行?不对!首先, 你要本身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让大家先天信服你的地位;其次,你要吃喝得有品位, 让人觉得你会吃会玩,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最后,你要会带上流人士的人去玩, 要比那些穷奢极欲的人还会玩,让他们只能来你这里玩,然后在谈笑之间,你把大家的话全套出来,探出交易的底线,搞好白家和其他家的关系,最好再拍拍照,合合影,留点他们的把柄——大哥!你们白家就缺你这样的外交人才啊!” “什么你们白家,是我们白家,你都是白家媳妇了,还往外摘。”白曜立刻说。 水清纱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承认自己,心里一时还有点暖流涌过:“反正就是这样。” 白曜表情变换,显然已是颅内天人交战。 “你也知道,阿朗这人做生意是好手,但在社交上实在不行,”为了忽悠白曜,水清纱甚至不惜自黑,“白家的企业虽然蒸蒸日上,但帮手和同盟一直很少,除了李云清,也就是陈家了。” “陈家真的能帮上忙吗?”白曜狐疑地说,“我怎么觉得是拖油瓶呢?” “所以啊!”水清纱理直气壮地说,“白家看似烈火烹油,实际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大哥你再不出马,白家就完蛋了!” 平心而论,白曜虽然历史不太好,经营生意不太强,脾气还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一无是处。恰恰相反,他是很优秀的,社交礼仪、谈吐学识一个不缺,只是白朗的光芒太耀眼,他又实在贪玩罢了。 但要说人缘,他绝对是吊打白朗的。虽然水清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自己是觉得白朗好处多了,但那些圈里人就是爱和白曜玩,哪怕白曜翻脸比翻书还快,脾气暴躁起来六亲不认,圈内人也还是认他。这种古怪的人格魅力你不服都不行。 陈家三少都被坑成那样了,陈老太爷还觉得这不是白曜的锅、是自己的孙子不争气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种特种人才放在那里添乱干什么?就应该物尽其用啊! 水清纱期待地看着白曜。 白曜面色又变了数次:“不行,”他很挣扎地说,“我和莉莉都在一起了,玩得那么糜烂,我觉得不好。” “我又没让你搞颜色。” “我没说搞颜色!”白曜涨红了脸。 “好,”水清纱随口敷衍他,“但难道正儿八经、合法合理的玩,你就不会了吗?你可是白曜啊我的大哥!” -- 第80页 “你见过玩还到点回家加班的?” “我没见过,但是!这是因为别人没本事不会玩——难道大哥你也没本事?不可能啊!” 一般来说,暴躁的人都很吃激将法。果然,水清纱一说,白曜立刻一咬牙一跺脚:“对!玩儿我还不会吗?这世界上就没人玩得过我的,娘的,干了!” 水清纱在心里比了个V。 “等等!” “又怎么了啊……” 白曜说:“不行,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有什么咽不下的呢?” “我是大哥——大哥啊!”白曜把手挥得像旗手一样,“凭什么掌门人是白朗的?!我是嫡长子!不行,我还是想争!照你这么说我就是给阿朗打工的了!” 水清纱循循善诱:“大哥,我觉得你是进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你管你这叫给白朗打工?明明是白朗给你打工啊!” “胡说!他是总裁,我不是给他打工是给谁打工?” “可是白朗的股份没有你多啊。” “……是这样吗?” “是这样呀。当时爷爷只是保障了白朗的经营权,但是后续分成的时候,他不是主动把八成的收益都分给家族了吗?还有一些占股是自动放弃收益的……他真的是给你们打工啊。”水清纱叹了口气。 白曜挠挠头:“好像是这样,我想起来了……那他图什么呢?” “可能他真的很希望公司变好吧。”水清纱说。 当然,即使是这样,白朗也能剩下不少个人收入,毕竟他产业实在是做得太大了。但这和他的付出真的不能比,水清纱看着也替他觉得不公平,不过,她能理解他。 这个人还是有一点理想主义的。 白曜陷入了沉默。菜刀在他手里转过来又转过去,水清纱都担心他割到自己。 “他其实比我爱玩。”白曜低低地说,像是陷入了回忆,“他从小就爱音乐,也爱玩游戏。高考结束后他很认真地问我,说他以后到底是当超级游戏制作人更好呢,还是当名流巨星更好呢。我说你小子是不是想多了。不过我虽然这么说,但我也知道,他有这个能力。” “他一直给我说他想做这些……然后他后来就来跟我争位置了。” “所以我很生气,我觉得他很假。”沉思了一会儿,白曜继续道,“他就是想降低我的戒心,他在骗我。我为他出道把所有的关系都跑通了,游戏公司也给他注册好了,他却把我的家业给抢了。” 水清纱争辩:“白朗是真的喜欢音乐和游戏。” “我知道,”白曜眉头紧皱,“所以他也不容易。” “其实仔细想想,他后来过继了,有权继承大伯的那份遗产。大伯给他留的钱,足够他潇洒去玩了,想干什么干什么……但他后来也都把那些钱投给公司了。” “我到底是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呢……想不明白啊。这么一想,简直像是这么多年都白活了一样。我明明是明白这些的啊。” “算了。”白曜重重地叹了口气,作为这场对话的收尾,“说白了是我不争气。” 水清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说:“大哥你还是能发光发热的。” “再说吧,”白曜挥挥手,“记得提醒让那小子不要太得意——我可不是在给他道歉。” 水清纱一愣。 她回过头,这才看到白朗就站在厨房与玄关的交界处,离水池不足三米:“你……在这里多久了?” “挺久。”白朗走到水清纱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打完电话就过来了。” 正说着话,忽然传来黄莉莉的声音:“清纱姐!我们回去啦!” 水清纱赶快从白朗的目光中抽离:“我送送你……唔!” 白朗一把拉住要去送人的水清纱,低下头,用力地吻住了她。 白朗的吻总是霸道的,像是要掠夺尽每一寸气息一般。恍恍惚惚地,水清纱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直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衣衫半褪地坐在的水池上,而那两个人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自行离家了:“阿朗!” “放心,我是等那两个碍眼的人离开后才做的。” 水清纱喘息着,想要逃离白朗的索吻,却将自己的咽喉完全暴露了,于是又是一阵颤栗:“我……别这么说他们……碍眼……啊……” “别提无关的人。”白朗说。 在那之后,两个有关的人一直缠绵到了深夜,地点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最后,水清纱完全失去了任何力气,只能任凭着白朗摆布。 在离开意识之前,她听到白朗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谢谢你。” “不客气。”她稀里糊涂地说着,然后彻底陷入了睡眠。 *** 和白曜的关系缓和得似乎比想象中要更顺利。 虽然那天谈话时,白曜一脸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也没给出任何承诺,但据说从第二天开始,他还真去搞社交了,并且成果果然斐然,整个人也多了不少奔头,连情场也顺利得不行…… 这是真的。白曜一直担心他去搞这些,黄莉莉会吃醋爆炸,可他哪知道黄莉莉根本不担心他出不出去玩,只担心他娶不娶自己,以及他的钱够不够多。现在白曜专心搞事业了,白朗也默许无预算资金支持,黄莉莉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想得起吃醋这事呢? -- 第81页 可怜白曜还在每天挖空了心思想“有意思的绿色交友方式”,生怕黄莉莉哪儿不高兴,头发都掉了不少根。 给白曜点根蜡,阿门。 而第一战的全胜,也给了水清纱一些思路。 她从来没有忘过白熙的委托。以前是完全没有头绪,现在嘛…… 她想她大概是摸到克敌制胜的关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欧敏锐 @浮生十方 @小小 的地雷! 我从成为名制作人的春秋大梦中醒来啦!我还是专心写文吧wwwww 叹气 第43章 043 水清纱大学的时候曾经出过一次国, 当时是学校办的暑期交流活动,为时一个月,学校和学生对半出钱, 很划算。当时水清纱印象最深的就是国外没有午休时间,基本就是吃完饭就上课, 时间很赶。 刚开始的时候, 大家还老老实实地去学校给订的越南饭馆吃米饭, 结果下午困倒了一片,差点把外国老师给气坏了。后来大家学乖了, 中午无论吃什么,都绝对不涉及碳水化合物。饿是饿了点,但总算是不会丢脸到国外了。 简单来说,饱暖,尤其是碳水化合物带来的饱,容易让人神智困顿。 这种状态中的人都是最没有戒心的, 一劝一个准。 水清纱就准备用这招搞定剩下的人。 “什么?!你要把我爸他们都请来吃饭?!” 某个拍着肚皮躺尸的夜晚, 水清纱给白朗说了自己的计划, 然后成功得到了一只暴走的白朗。 水清纱把吓得都站起来了的白朗给摁下:“不要激动嘛——你不愿意吗?” “……不是每个人都是吃货的。”白朗涨红了脸,好半天才说,“至少二哥不是。” “那就是你父亲也是咯?” “我爸油盐不进。” “没事!”水清纱豪迈地一挥手,“没有人是没有弱点的。” “不是, 我是说, 我爸是真‘油盐不进’。他不吃油和盐。” “……” 水清纱一时无语凝噎。 她一直以为山珍海味与酒池肉林是纨绔子弟的标配…… “我爸年轻时的确爱吃山珍海味,然后身体就被吃坏了。总之他现在吃海鲜会痛风, 吃稍微重一点油盐就三高,豆制品、肉制品都基本不能碰。总之就是兔子吃什么他吃什么吧。”白朗解释道。 “……你对你爸这不是门儿清吗。” 白朗轻咳一声:“总之还是算了吧。” “不行!逃避是没用的!” 不就是油盐不进吗?! 虽然她最会做的是川菜,但不代表不重油重盐、没有辣椒没有肉, 她就什么都不会做了。 不会做,她还不会学吗?! 说干就干,第二天一大早,水清纱就给白父、白熙发了请帖,邀请他们有空来家里吃饭。白曜也被带上了,毕竟已经攻略成功,在现场也可以帮忙调节一下气氛。本来水清纱还想让白曜带黄莉莉,但白曜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搞不懂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还好,有备用计划。 有白曜从中调解,一切比上一次顺利了不少。虽然很勉强,但到底白父和白熙都接受了请帖,将时间约在了下周周末。 水清纱照常上班,版本日、策划会的时候也加班,下班之后就忙着练习做菜,每天都要做上好几遍。 “纱纱……” 有一天又在做菜的时候,水清纱忽然听到了白朗的叹息。她回过头,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身边正在洗菜的白朗:“坚持一下,马上你就不用再尝菜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遍。” “我不是因为这个叹气,”白朗又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很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呢?”水清纱失笑。 “明明是我的事,还要害你这么辛苦。”白朗沉默了一会儿,“我太没用了。” “阿朗,你很有用,相信我。”水清纱又吻了一下白朗,然后继续看着面前翻滚的汤锅,“只是你不太擅长和他们相处罢了。” “但这不是你的错。” 白朗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说:“我不再逃避了。星期天,我自己去和他们谈。” “你不逃避了是好事,”水清纱笑着说,“但其实,就算继续逃避也没什么的。” “你不擅长这些,但是我有思路。所以,我来解决就好。你不用改变你自己,我来实现你的心愿就好。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无法克服的弱点——我也一样。可我也爱你的弱点,就像爱你的那些优点一样……”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述明白。但我爱你,完整的你。” “……” 这是水清纱第三次对白朗说我爱你。 前面两次的时候,白朗虽然也回应了,但他总像是不相信一样眼神闪烁。 但这一次,白朗定定地望着她:“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的。” “不说一句‘我爱你’吗?”水清纱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心中却是已经紧张得揪成了一团。 “我是很有仪式感的。” “哦……” “不过,”白朗轻咳一声,眼神尴尬地移开,耳根通红,“你也可以将刚才的那句话当成不正式的表白。” 水清纱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明亮了—— 这绝不是因为窗外突然闪过了车辆强光灯的缘故! -- 第82页 ***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末,该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一大早,懒虫水清纱就起了床,开始在家里忙里忙外;她又和白朗一起接来了白父,大家一起去学校,带上白熙。一队人浩浩荡荡到了家,煮上了饭,然后就开始——发呆。 这绝对不是水清纱的锅。 最好的过桥米线,专门找当地同学学的,练了两周的手,原材料都是从云南直接运过来的,确保原汁原味的同时,也根据白父的口味进行了微调。 水清纱知道白父曾经在云南待过一年,也知道他那一年长胖了不少。既然如此,他就是喜欢那边的美食的。过桥米线不会重油重盐,加什么菜也可以自己决定,水清纱还熬了两种汤,普通的米线、土鸡米线,都可以选。 如果这些不喜欢,还有水清纱专门做的雪媚娘和绿茶饼,保证小点心看着舒心,吃着开心。 白父的确吃得很开心。虽然他不吭声,但也是两碗下去了,眼瞅着就要第三碗。白熙不怎么动筷子,但也吃完了一整碗,至于白曜,他更爱吃点心,雪媚娘都被他吃了。 “爸,”在白父要吃第三碗的时候,白朗开口了,“你身体不好,不能再吃了。” 白父一愣,随即吹起了胡子,“砰”地一声将碗砸在桌子上:“你又不是我儿子,我身体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第一,从血缘上来说,我的确是你儿子;第二,我是不是你儿子这件事与您是不是应该继续吃饭没关系。” “哟,还和我一条条数上了?” “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白朗,你现在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事实!” 又来了! 水清纱头都大了。 一整天都是这样。要么就不说话,要么就三句话呛起来,百试不爽。 这俩父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个倔一个怪,别一块儿了。扯了半天,水清纱都偷偷把米线撤了,白父还在和白朗对喷。 白曜倒是有心去劝,可他总是帮倒忙,不提也罢。 “好了,爸,阿朗,你们别吵了,”白曜说,“米线多好吃啊,吃清纱做的米线吧。” “还是阿曜贴心!——我米线呢?” 你看,就这样帮忙的。 白熙一直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吃。白朗偶尔还会搭两句话,至于其他两个人,像是很习惯了这种状态一样,一点都不在意。 至于水清纱自己?怎么说呢,她说话,这些人多少会听两句,但是…… “爸,今天的米线好吃吗?” “好吃。” “阿朗最近加班变少了,身体好了很多。” “嗯。” “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好,够吃米线了。” “……” 简直一声叹息。 问题要一个一个解决。白熙先放一边,白曜已经搞定了也不说,这顿饭其实想解决的,主要是白父。 白父年轻的时候和白朗很不像,但老了之后,又似乎越来越像了。白父身体不太好,几年前就收敛了纨绔子弟的作风,开始宅在家里不出门。性格呢,则是越来越朝着老小孩的角度发展了,很怪,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有一点,是不管什么时候,白父都一以贯之的:这人讲排场,好大喜功,还有一点点表演性人格。 一般来说,有外人在的时候,白父会收敛很多。为了在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形象,白父会无意识地进入“大度、霸气、豪爽”的人设状态,心态、说话都会大改变。水清纱坚持请白父来做客, 一个是相信自己美食对白家人的作用,另一个也是觉得,在自己这个不熟的外人面前,白父的表演型人格九成会发作。 双管齐下,事就好谈了。 但水清纱发现自己忘了一点。 那就是,她虽然是外人,但又不算是完整的外人了。 当初白朗加班住院,她气不过,给白父打电话,白父接了电话,态度很敷衍。事后听说是那天吃东西又没忍住,痛风了,心情烦躁,所以没细想就回复了水清纱,后来缓过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暴露真实人设了。 不过对于白父来说,既然既然真实人设都已经被知道了,那还需要在她面前装慈父吗? 果断没必要啊! 这真是一个套娃式的悲剧。 百密一疏啊。 不过,还好有PLAN B。 眼看着白父的愤怒都快要蔓延到自己身上了,水清纱当机立断,用手机偷偷给某个人发了条短信。 一分钟后,门铃响了。 白朗坐着难受,就主动去开了门。门刚一开,一位当代性转凤姐就面未露、声先迎,随着冬风飘进了屋内: “我来迟了,不曾远迎,真是恕罪则个啊!” “李云清?!” “哗啦”一声,一个碗从白曜手中滑落在地,应声而碎:“你小子怎么来了!” 第44章 044 有表演性人格的人, 在不同的受众面前,一般会表现出不同的属性。 比如,在水清纱这种不如他的平民阶级前, 白父会倾向于扮演乐善好施的带善人,乐此不疲地赏玩受恩者感激涕零的目光;在比他更高的阶级前, 白父又会当威武不能屈的壮士, 气节风骨凛然不已, 仿佛自己已经对抗了整个世界,一想起就能自我感动到失眠。 -- 第83页 那么, 如果是对上差不多的阶层呢? 水清纱精研资料,广听富太太八卦,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会攀比。 对方有钱,他就要比别人更花钱如流水;对方有权,他就要上房揭瓦抖权威。如果对方家和万事兴呢,他就会瞬间化身慈父, 仿佛一家人甜甜美美, 其利断金。 简而言之一句话:老子就是要比你强! 李家和白家家世差不多, 钱权在绝对数量上都没什么差别。唯一的不同是,李家是出了名的父慈子孝,家庭和谐,一家人从来没有红过脸, 更没有为财产打过架, 简直就是白家的反面。 紧随着高亢混响的声音,李云清如旋风一般闪进了屋内, 笑意盈然地和每个人都握了手,态度大方自然:“伯伯好,二哥好, 大哥好,白朗好,嫂子好——大家吃好喝好!千万别和我客气!” “李云清,”白曜咬牙切齿,“我们白家家宴,你来干什么?” 李云清和白曜也算是积怨深重。据白曜说,他本不想对小辈刻薄,可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同为花花公子、超级玩咖,李云清就是“风流公子”,他就是“纨绔子弟”。 明明李云清玩得比他开多了好么! 由此可见,白曜是典型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人格。他其实不在乎最后的利益得失,他只在乎在同等条件下他是不是“吃亏”了。对李云清如是,对白朗也如是。 面对白曜的质疑,李云清微微一笑,并不回话。 而这笑容,落在白曜的眼里,就妥妥地成为了嘲讽。白曜心态爆炸,正想要疯狂输出草泥马,突然后腰一痛,顿时失语。 白父淡淡地笑,笑容有容乃大,完全看不出他才在白曜腰间掐了一记:“李家与我白家是通家之好,白家的家宴,李家的人来,没有任何问题。贤侄落座吧!” “谢伯父!” 白曜的脸皱成了一团,曾经职业学中国历史、对“假古文”极度过敏的白熙也开始了战略喝汤。 水清纱淡定地添了一双筷子,李云清装模作样地递了一个文件袋到白朗的手里,算是把到这里来的前因后果给讲清楚了。 那个文件袋里当然什么都没有啦。 白朗也一脸懵逼,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让李云清送过任何文件。但显然他的心理素质很强,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吃得不动如山。 有李云清在现场,之前的□□味瞬间散尽,大家都变成了好人,就算不想变,白父也会逼你变成好人。 “贤侄吃点米线——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这是咱们白家媳妇清纱做的。”白父亲手为李云清盛米线。 “确实不错。”李云清待到一大口米线进肚之后,慨然赞道,“说起来,伯父的自制力太强了,这么好吃的米线还能保持忌口,我父亲要是有您的毅力,身体肯定不像现在这样。” 白父吞了吞口水,手中的筷子划了一个原地三百六十五度旋转,已经伸出的自己的碗又偷偷缩了回去:“哈哈,是呀。你父亲呀,年轻时就这样,贪嘴。” 一场浪费了足足半小时的到底要不要继续再吃第三碗的争执,就这样结束了。 李云清低下头,藏住自己嘴角得意的笑。 水清纱冲白朗眨了眨眼。 白朗:这也行啊…… 饭后,水清纱去洗碗,白朗和白父话不投机半句多,加上他实在受不了这种家和万事兴的氛围,也去帮着收拾了。 白曜本来也想加入,无奈名额已满,只能含泪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连手机都没得玩。 厨房离一楼的客厅不远,水清纱将水声放小,能听到客厅的动静。 “阿朗怎么都开始洗碗了。”白父说道,“他请个佣人就好,怎么可以亲自做这些。” 很会哄老人开心的李云清说:“啊呀,洗碗不重要,和谁一起洗碗才重要呀。阿朗和嫂子很恩爱的。” “小家子气。”白父撇了撇嘴,没继续往下说。 “阿朗可不小家子气啊!”李云清故作惊讶,“伯父,你这么说,我可就真要说道说道了——阿朗这么优秀一孩子,怎么会小家子气呢!” 被驳了话,白父有点不高兴,可还没等这种情绪蔓延,李云清便往下说了:“您看,现在在商场上,谁是他的对手?没有人啊,连温老太太都夸‘后生可畏’呢!” 白父有点惊讶:“温老不死……不,我是说,温老师也夸阿朗了吗?” “可不是呀,温老师还说,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伯父您才厉害呢!毕竟大家都知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啊,这可真是……真是……”白父“真是”了好几遍,也没说出完整的话,脸上却是已经笑开了花,“唉,我也没怎么教过阿朗这个孩子,他一直都是跟他大伯生活的……” “那他也是您的孩子呀!他那血管里、毛孔里,那流淌得不还是您的基因?说白了还是您、你们白家基因好呀!” “这倒是……是,的确是这样。那什么,小李,你要不要吃点酥饼?清纱这酥饼也好吃。阿曜,你去拿一块。” “那就谢谢伯父了……” “好说好说……” 厨房里,白朗默默地看向水清纱:“温老太太真的这么说了?” “夸是夸过你,不过原句是——‘还好他一点也不像他那个混账爸,看来血统这东西一点用都没有’。”水清纱小声地说了实话。 -- 第84页 “……所以你不怕他和温老太太对质吗?” “不用对质——爸爸估计也没信吧。” 这是真的。白父和温老太太互相看不惯,这些他们两个连带整个圈子谁都心知肚明的事。谁都知道,对方提到自己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有好话的。 但不管怎么样,好话总是不嫌多,没人不爱听漂亮话。更重要的是,李云清话里话外提醒了白父,白朗的优秀在大家心中是公认的,您和他搞好关系,对您的面子没有什么坏处。 就算他曾经过继,可是都这年头了,大清都不知道亡了多久了,族谱还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吗?在大家心中,您是他的亲生父亲,这是谁也没法否认的事实。您有这么优秀的孩子,这并不丢脸。 至于当初从位置上被白朗掀翻的事,第一,被自己亲自培养的孩子战胜并不是什么没面子的事,第二,是被赶走还是主动退位让贤,这也都是您自己一句话的事。总而言之,你们的血脉都是相连的,在所有人眼里,你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容不下,对您自己在圈里的面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面子都是自己给的啊,兄dei。 一番话术,听得白父一愣一愣的,辅以李云清那三分凉薄三分漫不经心三不热烈的表现,弄得最后分别的时候,白父满脸写满了恍然,就差没直说“带师!我悟了!” 白父离开了,临走前拍着白朗的肩膀,让他多多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尽快复查。“不行,必须要小心,你可以那么严重的高烧——下次复查,我陪你一起去!” 也还没忘了问水清纱,能不能下次再做点点心什么的,他让佣人来取。 “我给您送过去就行了,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吗?”水清纱把做好的伴手礼双手推给白父,笑得很是亲和,“爸爸,回头见。” 白曜也走了,他没交代临别赠言,因为他只想远离李云清。 白熙则是坐着白父的车,和白父一道离开。 送走两个客人,水清纱在门边继续商业浅笑,肩膀上忽然一重。她回过头,看到了李云清:“这么得意?” “嗯哼。”水清纱没忍住,还是噗嗤笑了出来,“李云清,这次真的多谢了。” “我都是照着你教我的话术说的,我没付出什么。”李云清耸耸肩膀,“但我也真没想到,你居然能把白朗他爸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不得不说,干得漂亮。” 水清纱挑了挑眉,将准备好的伴手礼交给李云清:“有空常来玩!” “其实我还好奇一件事。” “什么?” “你既然是这么通透的一个人,那么,”李云清凑到水清纱的耳边,用气声说道,“你能读懂我在想什么吗?” “……= =我又不是神。” 李云清大笑:“回见!” 他带着伴手礼,大步离开了水清纱和白朗的家,依旧还是原先那个潇洒的小哥。 水清纱问白朗:“你不留他多玩一会儿吗?” “不留了吧,他最近很忙。”白朗在收拾着桌子,“李家的生意出了不少问题,他也得上心了。” 水清纱一愣:“他很忙啊?” “是啊,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他了。” 水清纱挠挠头:“那他真是个仗义的朋友。” 当时她找李云清帮忙的时候,李云清是一口应下的,根本没提这些事。 白朗走过来,搂住水清纱的腰,鼻子顶着水清纱的鼻子:“谢谢你。” 水清纱嫣然一笑:“你打算怎么谢谢我呢?” 白朗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吻住了水清纱修长的脖颈。水清纱舒服地仰起了脖子,手也轻轻地抚上了白朗的后颈…… 叮铃。 叮铃叮铃叮铃。 水清纱无奈地松开了白朗,整了整仪容,回身开了门:“二哥?” “有东西忘带了。”白熙说得很平静,“想回来找一下。” “啊……好,是什么东西?我帮你找找。”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大家能猜到李云清在想什么吗? 第45章 045 白熙是上完课才来的, 他说他掉了一本教材。水清纱在沙发上找到了,递给了他。 白熙道谢之后,没有立刻离开:“弟妹, 我不太认路,可以麻烦你送我到小区门口一下吗?” “二哥, 我送你出去吧。”白朗说。 “也好。”白熙笑笑, 倒是从善如流。 白朗从玄关上拿上钥匙, 披了个外套,就准备和白熙一同出去, 突然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听完了一整个电话之后,无奈地对水清纱说:“纱纱,你送一下二哥吧。” “公司突然出事了吗?”水清纱敏锐地说。 “是啊,分公司这两天总有问题。我得回一趟总部, 用内网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种突发急事肯定是优先的。等白朗走了之后, 水清纱立刻披上外套, 和白熙一道出去。 “二哥,需要我送你回去吗?”下电梯的时候,水清纱问。 “不用,我打个车就行。” “好, 那我送你去一个最适合打车的地方。”水清纱拍胸脯保证, “绝对不堵!” 白熙又是笑笑。 已经是冬天,就算是渝城, 晚上也早早地黑了。路灯辉映,将每个人的倒影都拉得很长,远远看上去, 黑影还会交融在一起,与光影形成迷人的对比。 -- 第85页 “没想到你会这样解决他们。”白熙看着影子,突然开口道。 “什么?” “白曜和我父亲。”白熙的影子很长,几乎要成为一条线了,“我没想到……你就这样成功了。” “这不好么?”水清纱看向他,有点不解,“二哥,这不是你的心愿吗?” “这的确是我的心愿。”白熙笑了,“只是没想到你真的能做到。你真的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 水清纱挠挠头,觉得白熙似乎有点不开心。 可是不对啊,今天吃饭的时候,白熙虽然还是很疏离,但谁都能感觉得出来,他的心情真的很好。那时他的眼神就像是奶茶一样,很温和。 想不明白,水清纱也不想再猜,就直接问了:“二哥,我觉得你有点不高兴。” 白熙挑了挑眉,有一点心事被说中的惊讶,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嗯,你的感觉是对的。” “……为什么呢?” “繁华落尽总是会让人惆怅的。”白熙向前走着,水清纱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再好的东西也会结束啊。” “可是我们以后可以经常聚会啊。”水清纱还是不明白,“关系缓和之后,家庭聚会不会只有一次的。” “是啊——所以我说你真的很厉害,很聪明……是一个非常非常优秀的女孩。”白熙勾了勾唇,“他们都说,你嫁给三弟是撞了大运,我倒是一直觉得,是三弟配不上你。” “没有没有。”水清纱很不好意思,“不至于的,白朗真的很优秀。” “在我心里,你是更优秀的。” “……也没有。” “有的。” “……” 水清纱心想,您怎么这么倔强呢? 被人夸当然是好事!但是自己老公被人拉踩还是会不开心的。 有点不想再客套了,幸好白熙又换了话题:“说起来,弟妹准备怎么解决我呢?” “解决你?” “比如说,让我和三弟重归于好之类的。”白熙耸了耸肩,“你已经解决了白曜,又解决了我父亲,现在就只差我了吧。” 他停下脚步,直视着水清纱的眼睛:“你能够洞悉他们的欲望和弱点,然后投其所好——那么我呢?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水清纱心里一跳。 这句话,今天李云清也说过,可两种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李云清说话,你能明显地感觉到那个人在开玩笑,语气虽然很轻浮,但是绝对是善意的。但白熙的声音,虽然同样的温吞,但那里面肃杀的感觉,已经可以和冬天的风相媲美了。 最关键的是,那声音里面的善意,实在很浅。 白熙定定地看着水清纱,眼神锐利,像是在拷问犯人一般。 水清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会不知道?弟妹——这可有点让我失望了。”白熙几乎挑衅地说,“白朗应该都告诉过你吧,关于我曾经也很想要这个公司的事——提示已经这么多了,难道你还是不知道吗?” “他的确告诉了我这个,但他不是用胜利者的口吻说的。”水清纱脱口而出,“二哥,白朗一直都很愧疚。” “他不需要愧疚,是我技不如人。”白熙阴沉地说。 冬风突然开始刮了起来,这在渝都这种无风的盆地城市来说并不常见。空气中开始充满了潮湿的感觉,很明显,马上就要下雨了。 “我今天和一个学生吵架了。”白熙突然说。 “啊?” “所以心情不太好。”白熙笑了笑,刚才那种阴冷的气质一下子烟消云散,“刚才拿的那本书,就是那个课的书,所以看到之后会想起烦心事。对不起,是我把工作带到生活中来了。” “啊……没事。” 说是这么说,水清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真的有人敢在白熙的课上吵架吗? 但白熙好像真的只是因为这些事心情不好,因为在那之后,他又恢复到吃饭时的状态了。 “其实……”快要走到的时候,水清纱没忍住,还是说了,“虽然很担心是我妄测了……但我觉得,我大概是知道二哥对阿朗的心结是什么的。” 白熙很平和地说:“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像你一贯的作风,风风火火地帮阿朗解决了呢?” “我觉得我解决不了。” “因为你不可能让阿朗把公司还给我?”白熙心情好到都开起小玩笑了。 “不是。”水清纱犹豫了一下,在斟酌着用词,“因为我不可能战胜命运。” “二哥遗憾的,根本就不是公司,而是命运。” 白熙身影微震。 每个白家人和白朗矛盾的症结都不一样。白曜遗憾的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纠结的是“说好做艺术家,你却偷偷做企业家”被摆了一道的不爽,这好办,给他足够的分红,让他也能为家族出力,再把当初的事说开就行了; 白父要复杂点,他纠结的是自己“被弑父”了,用学术话语来说就是“父权权威被破坏”。但也能解决,只要消解这种被僭越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是父亲、自己的面子还在,就算心里还是有点遗憾,但肯定不会影响正常父子来往了。 但白熙和他们都不一样。 虽然白朗自己觉得,他和白熙的矛盾症结是公司,但水清纱觉得,不是。 -- 第86页 如果症结是公司,那天在上课的时候,白熙就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了。 “一切都是随机的,就像命运一样,完全就是一念之间罢了。是赢是输,最好都别太在意。” 说着这句话的白熙,真的很悲伤。 “二哥遗憾的是命运,”水清纱深吸一口气,“如果当时大伯选择的是你而不是白朗,可能现在就……不一样了。” 白家上一代中,比起纨绔子弟的白父,白朗的养父无疑是深得了白手起家的白家爷爷真传,商界手腕、眼光都不是凡人所有。跟着他生活,钱是其次,什么族谱什么继承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真的能学到东西。 再加上白家爷爷厌恶二儿子的生活作风,一向是跟着大儿子住的。白朗从小跟着两个大神生活,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能收获不少。 如果白熙真的曾经表现过强烈的对公司的进取心……那他肯定会遗憾的。他肯定会问自己,如果当时被选择的是自己,自己现在还会技不如人吗?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因为命运是不能倒转的。 “你知道吗?”白熙的声音有着明显的颤抖,“我只比白朗大几天。” “差不多的年纪……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啊……这就是随机性吗?” 细细的小雨下了起来,还好水清纱带了伞。她赶快递给了白熙。 白熙笑笑,也没打。 水清纱打开自己的伞,举高,给白熙打上。她比白熙矮不少,这一动作很费劲。但白熙也没有注意到。 见白熙失魂落魄,水清纱心下不忍:“二哥,我觉得……命运的每一种走向,或许都是一条路吧。我……我有个师妹!她就是学经济学的,她说你超级厉害,在学界,人人都说是不世出的天才呢!嗯……我听你的课,也觉得你超优秀的。” “嗯。”白熙终于回过神,他笑了笑,拿过水清纱的伞,自己举好,又把那把没打开的伞打开,递给水清纱,“刚刚辛苦弟妹了。” “对不起啊,二哥,我……” “没事,我恢复了。”白熙深吸一口气,然后全部吐出,“你做的是对的,这种事情说开了比什么都好。我现在心情就好多了。” “弟妹回去好好休息吧。”白熙笑道,“已经到位置了。” “我陪二哥你再等会儿车吧。” “不用了。” 想着白熙可能想自己静一静,水清纱也没再客套,就离开了。 “弟妹。” 水清纱回过头。 大概五米之外,灯火葳蕤之中,白熙笑得很真切:“谢谢你。” “我的心愿被实现了,我的遗憾也被解开了。有空多走动吧,我很喜欢你们。” 水清纱一愣,随即也笑了:“当然没问题啊。” 白熙的笑容很真实,那他是真的放下了吧。 想到这里,水清纱忍不住哼起了轻快的歌,要不是地上水太多,她都要跳起舞来了。 *** 定定地望着少女的背影,好一会儿之后,白熙收回了视线。 伞早就被收了起来,白熙浑身已经湿透,但他也不在意。顶着湿润到贴头皮的头发,白熙走到垃圾桶,将伞随意地扔了进去,不带一点犹豫。 “你真的很聪明,水清纱……甚至猜到了我有遗憾……虽然我遗憾的根本不是这个。” 白熙喃喃道,声音在雨水和路边的汽车轰鸣中几乎听不见:“或许我不该再玩火了。放任她随意行动,是我的错。”他随即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在夜色与光影的交界之间,几乎像鬼魅一样。 白熙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是我。” “后半段投资我给了,你去行动吧。我不想再看到她出现在白家了。” “我明白,白先生。我发誓,这将是您做过的最好的一笔投资。” 电话的另一头,赵利贞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 感谢@欧敏锐 @小小 的地雷 感谢@十日白雨 的营养液~ 第46章 046 第二天, 又是一个在白朗怀中醒来的清晨。 水清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了,但是即使是这样,每天早上看到白朗的睡颜的时候, 她还是会感叹,这真是造物主的奇迹。为什么会有人的睡颜这么好看呢? “我想你会生出如此感叹的根本原因是你很少看到我的睡颜吧。”白朗毫不犹豫地戳破水清纱的文艺腔。 水清纱干笑。 好吧, 谁让她是资深懒狗, 早上根本就起不来呢。 白朗在打领带, 水清纱还在发呆:“还不起?” “等一等……还没缓过来呢。” “虽然你们加班很多,但我是真的羡慕你们早晨的时间。” “你是老板, 羡慕的话自己给自己放假不就行了?” 白朗轻笑一下。水清纱也只是开个玩笑,没放在心上。 因为已经很久都起不来了,所以水清纱习惯了提前一天将早餐做好或者买好,起来之后一热就行。 喝豆浆的时候,白朗问道:“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嗯,星期一是我们的版本日, 我可能得等到最后。大概十点半到十一点吧。” “太晚了, 我去接你。”白朗立刻说。 “嗯……你是不是有什么惊喜要给我?” -- 第87页 白朗有点惊讶, 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猜中心事,水清纱得意地笑:“我每周的版本日时间都是一样的,你早就知道啊,专门问一句……啧啧, 你是不是想给我看什么好东西?” 白朗轻咳一声:“我是很有仪式感的。” “所以?” 白朗看向桌上的煎蛋, 耳根有点红:“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水清纱睁大了眼睛:“你要给我表白了?” “咳,惊喜是不能说的。” “你先提前预告一下嘛。” “不行, 说了就不是惊喜了。” “说说嘛,”水清纱抛下煎蛋,将白朗的胳膊当船桨拼命地摇, “你就提前透露一点嘛。” “不行。” “说说,就说一点点!” “不行!” 说来说去,倔强星人白朗就是死不屈服,弄得水清纱都有点小生气了:“为什么给我准备的惊喜我想知道都不可以呀?你到底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仪式感还是为了让我开心啊?” “我当然是为了让你开心。”白朗无奈地说,想要去抓水清纱的手,却被甩开了,“我去上班了!” “我送你。” “不用啦,我的仪式感很足的大人!我自己去没仪式感的打车就行了!” 水清纱扮了个鬼脸,不给白朗说话的机会,哐当就关上了门。 背倚靠着门,水清纱停了一会儿,忽然就低低地笑了出来。 又是普通上班的一天,游戏马上就要付费公测了,情况很紧急,程序那边都通宵加班两三周了,但水清纱这边不存在,她和她带领的组的工作方式从来都是提前打好预防量,早做早了,最多配合程序这边调整一下细节就好。 上午的时候,白朗还发了条短信过来:“不生气了,好不好?” 水清纱那时正主持策划会,瞥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就摁灭了,继续工作。 下来后,小高告诉她:“姐,你有短信。”她还以为水清纱没看见。 水清纱拿起手机,回了一条:“我就生气了!” “姐,你怎么在笑?” “啊?”水清纱揉揉脸,“有吗?” “有,嘴巴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水清纱揉了揉小高的头发:“别乱说。”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又笑了。 虽然,但是,在那之后白朗就再也没有发信息了,可水清纱还是很高兴,一整天都兴致很高。 今天会有好事的!一定! …… …… 然后手机屏幕就坏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个同事端着三杯可乐经过,一个不小心可乐洒了,三杯全落水清纱的手机上,手机当时就冒烟了。 同事态度很好,立刻滑跪,疯狂道歉不说,还拍胸脯要赔偿,弄得水清纱都不好意思开口责备,只说没事,自己去找了个吹风机吹了半晌。吹完整个午休之后,系统倒是没坏,但这总被她摔摔打打的屏幕是彻底完蛋了,触屏系统完全失灵,只能看着主界面干瞪眼。 还好公司门口就有家修手机的店。水清纱把手机往楼下一送,无奈地回来继续工作了。 “纱纱姐,对不起啊。”泼了可乐的同事小文忐忑地说。他是程序,每天带着大方框眼镜,写的程序经常代码冗杂,优化那边抱怨好几次了。 水清纱摆摆手:“真没事,你去工作吧。” 小文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水清纱揉了揉鼻梁,做了套眼保健操,又开始了紧张的工作,期间水都没有喝一口。 要想不多加班,就只能高效。 她还想再早点下班,回去看白朗的惊喜呢。 “纱纱姐,”小高拍拍水清纱的肩膀,“喝点水。专门泡的菊花茶” “谢谢小高。”水清纱笑了笑,一抬头,这才发现已经八点了,“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 “我陪你再待一会儿吧。” “跟我客气什么,”水清纱笑骂道,“以后还得继续干呢。” 小高挠挠头:“那我撤了,你也早点回去哦纱纱姐。” “撤吧撤吧。” 小高正是谈恋爱的时候,水清纱看过她的手机页面,那是和她男朋友的合影。何必耽误年轻人的幸福生活呢?能少一个人加班就少一个人吧,水清纱一向觉得,让大家都为了一件事情陪着是很没效率的事。 “哦对了纱纱姐,”小高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今天白朗哥联系我了。” “诶?”水清纱没想到白朗和小高都有联系。 “他说一直打你电话没人接。” “嗐,”水清纱一拍脑门,“这不是今天手机坏了吗?” “总之,他说让你晚上直接联系李叔,因为他晚上有事,不能来接你了。” “好的,谢谢小高哦,你告诉他我知道了。” “没问题。” 小高走后,水清纱心里直犯嘀咕,说好的惊喜呢?怎么连专人接送都没有了。 难道是惊喜准备得超乎了预想的时间?那这惊喜得有多大啊。 不会又是做饭给她吃吧。 这么一想,水清纱的心情又很好了起来,哪怕一晚上状况不断,不是bug出了,又是表被盖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一边专心致志地用理智干活,再用全部的情感期待着晚上的惊喜。 -- 第88页 十点半,一切终于结束了。 “利贞:今天的工作差不多了,没有幸运小伙伴,大家都撤吧,辛苦了。” “幸运小伙伴”就是每次版本工作大致结束后,还有收尾没完成的那部分倒霉蛋。这次运气很好,全员到点解脱,大家的效率都还不错。 大家山呼万岁,然后飞快地卷铺盖走人。水清纱也光速往包包里扔着东西,整颗心已经飞到了家里。 “纱纱。” 水清纱头也没抬地继续收拾着东西。 一只手摁在了桌上的笔记本,让她无法继续收拾下去:“纱纱,我们谈谈吧。” “版本日已经告一段落了,我工作结束了,赵总监。”水清纱淡淡地说。 赵利贞心里一痛,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只谈五分钟,我发誓。我想给你道歉。” “可是我不需要了。” “五分钟,真的,只有五分钟。” “……” 一游科技是小公司,这幢楼却是一间很有名的中心区写字楼,因此当然是不可能正幢楼租下来的。也没那个钱。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很快就学会了使用它的天台。 最早是程序员学会的,他们写不出代码的时候就喜欢上去蹲着;后来是文案策划,想不出新人物语音的时候,来这里吹吹风,准能感悟到生命的奥义。再到最后,全公司都知道这块风水宝地了。 水清纱和赵利贞来到了这里。是水清纱选的位置,因为天台的楼下就是渝都赫赫有名的某网购中心的办事处,这个单位基本什么时候都有加班的人,真要出事了,吼一嗓子准有人来帮忙。 水清纱甚至还拎了一支录音笔过来。 赵利贞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或者说,他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那上面。当水清纱出现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心里,就只有这个女孩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他想。 纱纱肯定以为,一切只是套路。 他总是这样,刻意引导着她,知道她对自己有迷恋,于是当她冷淡的时候就紧一紧缰绳,做两件暧昧的事,给她一些希望;等到水清纱真的以为一切出现曙光之时,他再远离,给两个冷脸,让她意识到一切又是无望的。松松紧紧,既不让她离开,又不让她靠的太近,只是方便让她在他身边卖命罢了。 她肯定是这样想的。 甚至于,他也不能否认,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潜意识。不是吗?他是天之骄子,他受够了那种被人瞧不起的感觉……他要逆天改命!谁都不能阻挡他逆天改命!纱纱什么都好,可是她……她太平凡了。 她好得还不够,她给不了他想要的。 他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甚至于他都为了找回水清纱主动放弃和那个富家女的婚约了,他还在想,或许有一天,真的有更大的利益出现时,他还是会放弃水清纱吧。 直到水清纱真正远离他的那一刻,直到赵利贞在袁婧发飙的那一天,清楚看见了水清纱脖颈的吻痕,他才恍然大悟: 是他错了。她就是他想要的。 就像一连串零之前的那个“一”,如果那个“一”没有被写上去,一切就只是零。 她就是那个“一”,他的所有人生计划都只是后面的零。 没有她,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第47章 047 “赵总监, 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那声音很冷淡,让赵利贞心里揪成了一团:“纱纱,一定要这么冷淡吗?” “嗯。”水清纱敛下眸, 不想再看赵利贞。 “我们不可以做朋友吗?” “……” “纱纱,是不是他禁止你的交友, 是不是他……” “不是!”水清纱打断了他, “是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有私交了。” 赵利贞身形巨震:“为什么!”像是想到了什么, 赵利贞眼神忽然变得很锐利,甚至带着一点凌厉,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水清纱悲哀地望着他。 学长真的一点都不一样了。 印象中的学长是十分爽朗的性格,也很温柔。相当细心,会体察出身边每一个人微妙的情绪……为什么到了现在,这种细心却被用在了排查异己呢? 小高是很仔细的人,她在那一日之后,将赵利贞要求她打电话、询问、监视水清纱的相关录音, 都发给了水清纱。当然, 还有他威胁小高的那些话语。 所以这些事, 全都是真的。 再加上回到公司这么久,水清纱基本也已经完全弄清了那种暗流涌动了……虽然柴老师还是不承认,他坚持他和学长之间没有矛盾,可是, 柴老师股权的日益被稀释是真的, 公司的大换血是真的,公司投资越来越多、《大胤》资金越来越少, 也是真的。 还有,学长说他给她打过无数的电话,让她当时内疚得不行, 可是她明明两个手机号一直都在待机,那个手机号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学长的任何信息、也没有接到过任何电话……到底学长说的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话是假的?她真的完全弄不明白了。 弄不明白就算了。 她宁可从此就和学长再也没有私交。这样,或许她对学长的印象就可以只停留在这里,还保留一份当初的美好了。 “不是,”水清纱不想让赵利贞去怀疑身边的人,便说了另外一个理由,“因为我知道学长喜欢我,但我不喜欢学长,所以,我不想给学长任何虚假的信号。抱歉。” -- 第89页 这也的确是原因之一。 不能接受,就要远离。如果还是若即若离,那赵利贞就永远不会绝望。可这对他是不公平的。所以,必须要强硬地拒绝掉这一切。 赵利贞的眼睛倏而红了。 他捏紧着拳头,骨节苍白地显露了出来:“你喜欢上了白朗。”他哆嗦着嘴唇,上齿在唇畔上反复地研磨。 “嗯。”水清纱不想否认,“学长,对不起,但是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纱纱!” 水清纱没有回头。她快要消失在楼道口了。 他做了这么多,机关算尽,难道最后还是要殊途同归地失去他了吗? “纱纱!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难道你忘了他曾经做过的事了吗!” 他孤注一掷地抛出了自己最后的撒手锏。 果然,水清纱停下了脚步。 “那个时候!你写了那么多的邮件给他,可是他从来没有回过你!”赵利贞大步跑过去,双手紧紧地扣住水清纱的肩膀,“纱纱,看着我!看着我!” “他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那些人,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根本就不能理解我们在想什么,他们也不在乎!如果你当真了,你就什么都不剩了!因为他们骨子里,就是瞧不起我们的!” “纱纱,我和你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 记忆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夜晚。 那个时候,她还在上大三,在学校参加一个院学生晚会,是送别上一届毕业生的。她参与了筹划,被朋友怂恿,化了对她而言太浓的妆。 “好看的!!!就需要你这么个美女去镇场子!”朋友说,“别披麻袋啦,又不是上坟。” 她心想我日常生活中看上去这么晦气的吗。 不涉及原则的问题,她一向脾气很好,所以虽然很不自在,让化也就化了,唇色是朋友钦定的dior999,烈焰红唇,蓝调,满涂。 晚会很成功。后半程的时候,有一个环节是击鼓传花,接到花的人需要上台唱歌。她接到了花,在掌声雷动中上了台,开始唱歌。 她当然唱的是自己的最爱、suchmos的歌。那个时候,这个乐队才出没多久呢。 下面的人开始发笑。 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唱歌跑调严重,为此私底下也练习了很多次,练到最后总会信心满满,觉得下一次一定能技惊四座。然后就在又一次的公开失败中,陷入着永恒的循环。 她有点慌了。她耳朵里的调完全是准的,可是大家在笑。她知道大家都是善意的,这笑声大多是生理性的,并没有带多少嘲笑意味,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害怕,打退堂鼓,仿佛全世界的笑容都在排山倒海向她涌来,要将她压倒。但她又不能停下——如果现在突然抛下话筒下场,大家会很尴尬吧。 她还是策划者啊。 在精神压力快要让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看到了白朗。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那个人就是白朗。她只是看到在教室的后门处,有一个人站在光影之间,静静地望着自己,眼神深邃。那个人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衫,领带松松地打着,雅痞得和这个教室格格不入。他什么表情都没有,可他专注的样子,让她立刻就冷静下来了。 她终于还是唱完了这首歌,大大方方地给大家鞠了一个躬。笑得直打跌的大家掌声如雷,几乎要把屋顶掀翻,气氛一下子进入了最高潮。后来很多年后,都有参加过那一届晚会的人联系他们这些筹备者。他们都说,这是史上最有趣的毕业晚会了。 下来之后,她很想去和那个人谈谈。想去说一句谢谢,或者……说一点别的什么。她已经有点想起那个人是谁了,可还没等她做出任何行动,晚会后台就出现了突发情况,她必须要去处理了。 全部弄完的时候已经是繁华散尽。 教室的人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三两只闲人。后门的那个位置,明显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心里漏了失望的一拍。 “水清纱。” 水清纱猛地回过头。 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站在讲台附近,手上拿着一个布袋子,里面是她的外套:“你忘了你的衣服了。” 那段时间,他们学校经常有人掉东西,小偷很多。她把外套放在位置上就离开了,她的小伙伴又都在后台忙,一不小心被顺走了是很有可能的。 他是一直守在这里,等她回来吗? 她有点怔忡地接过袋子:“你怎么知道我叫水清纱?”她忽然闷头闷脑地问。 男人依旧没有表情:“你上台的时候,听到他们这么喊你了。” “啊……对哈,是这样。” 沉默。 “谢谢你。” “没事,只是小事。” “这是你的袋子吧,我现在就把衣服拿出来……” “不用了,”男人摆摆手,转过身,“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走得很匆忙,似乎在躲避什么。 “白朗先生!” 男人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你怎么知道我叫白朗?”他脸上的惊讶明显可见。 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个时候,白朗已经给了她的游戏《清君侧》一笔投资了。虽然很少很少,但已经足够解燃眉之急。这就是救命之恩。水清纱因为这笔投资的事,专门查了很多白朗的资料、访谈,这些功课已经足够她记住白朗的脸了。 -- 第90页 “我查了你的很多资料。”水清纱看着脚尖,“谢谢你的帮助。” 男人的呼吸短促了起来。他也低下头,看着脚尖:“嗯……嗯。” 耳朵根要被烧起来了。 混乱的时候,水清纱忽然用余光瞥到了自己朋友过来的踪迹。知道朋友爱八卦,水清纱担心给白朗添麻烦,便赶紧说:“白朗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这台词和白朗刚才的台词一模一样,也不知道算不算心有灵犀。 “嗯,好的。”白朗用手握拳,轻咳一声。 她该走了。 可她还是想再和他说几句话。 不是只关于感谢的,还是关于很多很多的。她很想和他聊聊游戏,很想知道他对自己游戏的详细看法,很想同这个天才投资人说很多很多的话…… 但他和她差距太大了,这样问合适吗? 想到刚才她以为白朗不见了的惶惑,担心这次机会把握不住,她将永远地错过一切,她忽然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主动问了出来:“白朗先生,我可以给你写邮件吗?” 白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是他今天晚上唯一的笑容,配上他已经微红的脸颊,让这个男人的少年感已经要爆棚了:“当然可以。” “我很期待。” 他的那句话,点亮了她接踵而至的整个夏天。 …… …… 最后,夏天熄灭了。 她给那个男人发了一整个夏天的邮件,有关于游戏的,有关于开发心得的。到了后面,知道他肯定不会回,甚至已经将他的邮箱当成了日记本,每天细细地写,把一切都写进去,然后发送——因为反正他也不会看。 应该是全部进垃圾箱了吧。 在夏天的最后一天,她终于开发完了整个《清君侧》。测了十几遍,确定没有任何bug之后,她将游戏打好了包,发给了白朗,再在文字部分,近乎绝望地打了一行字:“白朗先生,可以回复我一下吗?” 白朗还是没有回复。 她终于清醒过来:她和那个少年感爆棚的青年人,只是短暂交汇了一下罢了。他们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点燃夏天的那句话,支撑她将整个游戏做完的那句话,终究只是谎言。 …… …… “我没有忘。”水清纱低低地说,“一点点都没有忘。” 赵利贞忽然感受到了希望:“纱纱!我不会害你的!” “你可以不和我在一起,但是你听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永远不会害你的!” 他伸出手,想要将水清纱揽入怀中,可水清纱却挣脱了:“我是在充分记得这一切的基础上选择爱他的。” 赵利贞的瞳孔放大了:“即使是这样,你居然还爱他?!” “即使是这样,我还爱他,”水清纱望着赵利贞,眼神带着她一贯的柔软,以及坚韧,”我想相信我现在接触的一切,哪怕有可能再一次遇到那样的事,我也还是想再一次相信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周实在太忙了TAT 我来了我来了! 第48章 048 她不是没有想过, 会不会这一次也是假的。 如果不是当时情况实在紧急,白朗又是她唯一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家庭危机的选项,她也不会硬着头皮再一次试着自取其辱。 只是假装淡定罢了。 在嫁给白朗的那一天, 她就发誓,这一次再也不要冒险了。不要真情实感, 不要充满期待, 不要将自己和他摆在同样的位置上。摆正雇员心态, 永远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当一个良好的员工, 就行了。 可是,在生活演进的过程中,终究还是改变了。她又一次回归了原点,甚至比她最初所想的要走得远得多,以至于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 可她还是不后悔。 回忆和幻想都会造假,可是相处是真实的。就好像在那个夏天见到白朗之前, 她虽然对白朗很感兴趣, 但也从来没想过要有什么联系, 但在见面之后,她忽然就想和他交流了。 或许她兜兜转转,都注定会被这个人吸引吧。 “对不起,我先走了。”水清纱敛下眼眸, 转身离开。 “纱纱!这样的他你都能再一次相信, 为什么你就不能再一次相信我呢!” “还是说,真实的原因是我没有他的财富吗!可是莫欺少年穷,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给你和他相同的生活呢!我不会永远像现在这样的啊!” “他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有现在的成就,跟他自己有任何关系吗!” 身后赵利贞的声音很绝望, 像极了这个没什么月光的夜晚,又像是在说这个夜晚深处最幽暗的秘密。 连顶层的互联网巨头公司的员工也探出了头,想要看发生了什么。 水清纱停顿了一下脚步。 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一切都不需要再解释了。便不再停留,信步走下顶层,回到了她该去的地方。 而赵利贞站在天台上,久久没有动弹。 许久,许久,久到赵利贞以为夜已经尽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赵利贞忽然勃然大怒。他的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地抖动,捏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他突然抡起胳膊,用力地将手机从天台上扔了下去,那个动作,代表了他全部的屈辱与愤怒,代表了他这么多年所有的不甘与憎恨。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永远不要! -- 第91页 他要带着他的纱纱一起离开这一切!不光这样,他还要报复,他要把他的那些阴私全部都抖出来,还有白家,陈家,李家……所有的!所有的一切都会付出代价,只有他,只有他会…… “我交代你的事情办了吗?” 赵利贞从疯狂地幻想中抽身出来:“……办了。” 那边轻笑一声:“怎么,我听你的声音,还有点情绪?” “不是,我只是……”赵利贞无声地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点担心,这样做是不是真的有用。您知道的,那个店主和纱纱很相熟,人也……比较倔,他只会有什么就说什么的。” “这和你无关。”那人声音很冷漠,即使只是声音,也能让人感觉到那种居高临下的命令,“你把我让你做的做了就行,别的不是你该关心的。” “……是。” 赵利贞关了电话。 剧烈地呼吸了好一会儿,浑身上下的愤怒和憋屈感已经升腾到了极点。他想要大叫,可又担心楼下的那些公司的员工会不会听见,然后汇报给那个手眼通天的人;想要将手机就这样扔下去,可是还有那么多的电话号码、那么多的关系不能就此放弃;想要…… 他知道这是懦弱,但他无路可走。 最终,赵利贞转过了身,对着无限灯红酒绿的奢靡夜色,无声地嚎啕大哭。 *** “许师傅,我的手机好了吗?” 楼下修手机的铺子是一家老店,店面就是老板自己的,家就在楼上,因此会开到很晚,正适合他们这些朝九晚不知道多少点的互联网从业者。 老板老许正专注地看着电脑,脸色不太好。 “许师傅?” “啊,纱纱来了啊。”老许抬起头,很勉强地笑了笑,“手机好了。” “您怎么了?” 水清纱本来就是渝都人,之前父母也曾在这一块开过好长时间的火锅店,因此和老许早就认识,关系相当不错。见老许状态不对,水清纱自然很关心。 “没什么。”老许扯了扯嘴角,勉强给出了一个安抚地笑。 老许把手机给了水清纱。水清纱看了下,觉得没什么问题,就打算结了账便回家:“许师傅,多少钱啊?” 老许没吭声。 水清纱笑了起来:“许师傅,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别跟我客气啦。我不可能让你白给我修手机的。” “不是这个事,”老许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又浓了,“是……算了。你这个手机,是你自己买的吗?” “不是我自己买的呀。”水清纱说,“阿朗送给我的。” 老许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 水清纱看出了他的吞吞吐吐:“许师傅,咱们关系都这么好了,有什么不能说呢?” “嗯,是这样的,我在给你修手机的时候,发现里面似乎被人安装了……窃听和监控的软件。” “不可能吧。”水清纱第一反应就是许师傅在开玩笑,“许师傅,这怎么可能呢?这是个新手机啊。这些大厂不至于做这种事吧。” “大厂的确不至于,但这些软件是在出厂之后安的。你看,”老许拿过她的手机,调了几下之后,用数据线连上电脑,输了一串代码,将电脑屏幕转到水清纱面前,“自动转录所有的通话、自动拍摄所有的行程……每天定时放松,定时删除……你是不是每天到晚上的时候,都会觉得手机很难用?” “……可是第二天早上就会好用了。” “那是因为晚上上传之后就删除了。内存被腾了出来,所以好用。”老许叹了口气,“今天的被我拦截了,你看看吧。先声明,我就看了两分钟,确定了是你的隐私之后,就没看了。” 水清纱点了一下鼠标。很快,她今天上班的全部过程就出现了,连带着她工作时的所有对话,以一种极度诡异的视角,将她的一整天重现了。 “……是谁?”水清纱几乎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了。 许师傅不可能说谎。老许虽然是老许,但其实也才刚刚四十,本身曾是最早的一批程序员,电脑技术出神入化,后来步入了移动手机时代也从来不落伍,是一个很爱学习的人。此外,老许很正直,否则也不会在大公司干得心态爆炸,愤而回家乡修手机。 但正是因为这样,水清纱的心情才更加沉重。 因为一切都是真的了。 老许咬了咬唇。 “许师傅,你说吧。”水清纱轻轻地说。 “我不知道是谁……”老许在电脑上又敲了一下,“但是接收方的ip,我查到了……” “是……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白氏集团总部的电脑……但是也说不定。” 水清纱的声音更轻了,薄得像是蝉衣一般,在拼命地翕动:“许师傅,你知道更准确的答案的吧?你以前曾经是那么厉害的黑客。” “是的,我知道。”老许低下了头,“虽然有几层遮掩……但我发现了。” “这台电脑的位置,在白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 刷地一声,水清纱的心脏从高空下坠了。 “纱纱?”老许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水清纱摆摆手,她歪歪斜斜地站起来,如果不是老许扶了她一下,她就摔倒了,“我没事,真的……” -- 第92页 “你不要回去了。你就在我店里,今天我让我老婆把客房收拾出来,你想住多久都行——说真的,我们一直都觉得你这段婚姻不行!” 老许没有参加过那场婚礼,但他也听说过的,并一直在为自己的好朋友水父居然只能坐在后排愤愤不平。 “不,我必须得回去,”水清纱哆嗦着嘴唇,脸色惨白,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因为我还得确认一件事。 *** “搞定了。” 白朗看了看已经打印出来的企划书,再次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之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总裁办公室外,已经没人了。大家贴心地只留了一盏灯,让总裁大人可以不至于摸黑——这也是白朗要求的。他讨厌光明几净地浪费电,也讨厌领导不走下属就不走地拖时间。 白朗将企划书放进了手提包,大步走向地下室,将车开了出来,然后开向了江边的一个地方。 渝城不冷,即使是冬天,只要不下雨,温度就还能忍受。不过,就算不能忍受,只要火锅好吃,大家也愿意到江边吹风。火锅就是渝城人的命。 江边遍地的饭馆中,其中一家人声格外鼎沸,排队叫号都排到两个小时之外了。虽然装修是最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破旧,店面也小,但大家还是挤破头了也要吃,忙得老板团团转。 “阿朗!” 白朗正在门口踟蹰,闻言迎了上去:“爸,我是不是打扰了。” “没有,”水父激动得胡子都抖得起来,他赶快放下手上的活,手在围裙上无措地擦着,“不好意思,我这……” “生意好是好事啊。”白朗笑道。 “是啊,是啊……多谢阿朗了。”水父擦了擦眼睛,结果被手上的辣椒弄得眼泪更多了,“托阿朗的福,我们下个月就能把钱还给阿朗了。” “你们慢慢来就好了。而且,是你们火锅好吃啊,我听下属团建,很多都说要来你们家吃。” “还是阿朗好啊……”水父停顿了一下,“我忘了!我马上拿给你!” “不急的。” 水父急匆匆地回到了内屋,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袋子,交给了白朗:“我放在最里面的,包了几层,旁边还有香包,绝对不会有火锅味。” “谢谢您。” “你专门为了纱纱跑一趟买她最爱吃的巧克力,我们怎么能不帮你呢。”水父很感慨地说。 白朗早上专门从公司跑了出来,就是为了去江对面的那个步行街买酒心巧克力——那家店的老板脾气很大,嫌冬天渝城呆得不舒服,要去海南过冬了。白朗买了一大袋,本来想直接带回家,但突然又有点事,便将巧克力就近放到了水父的店里,约好晚上再取回来。 江边车不能长停,白朗拿着巧克力回到了车上,水父非要送他。 “爸,”快上车的时候,白朗看向水父,“下一次婚礼的时候,你来吧。” “下一次婚礼?”水父有点惊讶。 “很快,我应该会和纱纱再办一次婚礼了。”白朗说,“到时候,您一定要坐主座。” 说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白朗笑了起来。 水父不明所以,但还是很欣慰地说:“好。” 白朗开着车离开了。 江边的晚风吹着,还有星点的城市倒映在江中,泛出了一片红,美得像是印象派的油画一般。白朗哼着歌,心情越来越好,满脑子已经被美好的未来所填满了。 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巧克力,戒指,还有那份他想要交给纱纱的礼物……他的求婚,一定要是最郑重的、最有仪式感的。 上一次结婚的时候,当时他心里有怨,全程都极度地非暴力不配合,根本不上心,或者说,是牟足了劲想要气纱纱……真是幼稚地可笑。 他再也不要那样了。 虽然一切的开始都是意外,但是往后的每一天,他希望都会是他们两个人圆满的纪念日。 他要再一次结婚了。 白朗忍不住笑出了声:“结婚真是太好了。” 小区到了。抬起头,望向那幢豪华住宅楼的顶楼,上面已经有了暖黄色的光。是他和纱纱的房间。 “纱纱已经回家了啊。” 白朗自言自语着,轻快地走进了住宅楼,摁亮了电梯,输入了指纹,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纯黑色的房间,比外面的夜色还要暗。除了二楼的主卧室有着一点光泄露出来,什么都没有。 白朗有点疑惑,他走上了二楼,脚步将木质楼梯踩出了足以划破夜色的声音,沉闷又难听。 “纱纱?” 没有人回应他。 白朗推开了门。 水清纱站在一片狼藉里,背对着他,背在不停地颤抖。 床头柜的最底下,有一个小柜子被扯开,露出了里面被打开的手机盒。白朗看到那个手机盒,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水清纱转过身,嘴唇毫无血色:“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她的手中擎着一个手机,那手机闪着光,上面显示着藏在手机一个文件夹里的应用。是一个内容传输应用。可以将手机主人的行踪用摄像头完全记录下来,并传送给另一方。 那是他最早买给水清纱的那部手机,被他当时随手放在了床头柜的最底层,并在之后的岁月里,完全抛在脑后了。 -- 第93页 白朗望着水清纱,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退却。 水清纱也是完全相同:“请给我一个解释。” “我……” “给我一个解释,好吗?” “……” 漫长的沉默之后,男人低下了头,为自己无法直视女人悲伤的眼睛:“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对不起,全是我的错。” 所有的血液都凝固了。然后,在一瞬之间倾泻而出,将血管填满,将夜晚填满,将所有美好的过去全都填满,最终活埋。 Fallin' Fallin'…… 她又一次被他骗了。这一次,被骗的时间不是夏天,而是五年后的冬天。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出来混都是要还的啊。 第49章 049 天花板的颜色是难闻的;排气扇的声音是黑黄色的;仔细听一下, 空气中飘着了尖锐的味道,让任何睡眠中的人都—— “啊!” 只能惊醒。 水清纱猛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电钻冲地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 绕梁三周,绝不断绝。很显然, 这附近正在修地铁。 水清纱揉了揉太阳穴, 一晚没有睡好的神经正在拼命地跳动着。她很希望能有一种大梦初醒、前一天发生的事情什么都记不得的效果, 但这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在一夜失眠之后, 所有事情就像是电影拷贝放映一般,要多清晰有多清晰。 她记得自己当时在老许那里看到了窃听的证据,想起在那之前,白朗曾经送给她一个手机,后来又不知道为什么收了回去。她之前打扫卫生的时候见到过那个盒子,当时没在意, 只当白朗懒得扔旧手机。后来她冲了回去, 连李叔的车也没坐, 是跑回去的。她回到了家,打开了卧室的门,找到了那个盒子,很轻易地找到了证据…… 然后她就丧失了全部的理智。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面前的就是一个被砸得稀巴烂的卧室, 还有白朗。 水清纱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直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整个晚上, 水清纱还是愤怒得无法克制,几乎只要一想起来就想破坏。潜藏在基因里根本就不温柔的破坏欲就这样暴露了。 外面的电钻声更大了。 水清纱站起来,简单地洗漱之后, 便走出了房间,到了前台退了房。 真可悲,有钱的人在悲伤的时候只需要悲伤就可以了,而她还要想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还得在冲出家门之后拿出旅游网站、寻找附近便宜的酒店。怪不得价格这么便宜啊,水清纱悲哀地想,耳边仍旧萦绕着施工队不舍昼夜的声音。 清晨的渝城还没有完全明亮,一丝黑暗尚存,但是路灯已经全关了。她前一天实在太愤怒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带,如今立于街头,周围全是狼藉的荒地,水清纱一时竟然有些茫然。 要去哪里呢? 回家是不想回的;上班……今天是周末,也没有班可以上。 哦对了,她还没带手机充电线,现在只剩一格了。 “请问是水清纱女士吗?” 身后有人在喊自己,水清纱回过头,看到了几个穿西装的人,心道不好。 她家曾经欠过高利贷,因此就算这些人没有戴墨镜,她也能看出来者不善。似乎……和当初追债的是一批人。 水清纱强装镇定:“是我,请问你们是?” “陈老太爷找您有事,麻烦您跟我们回去一趟吧。”打头的人说话还算客气,如果不看他手上比划的长条状金属工具的话。 陈老太爷? 他怎么会突然找她? 还是那个欧式花园,如今夏秋的花朵已经凋零得差不多了,不过陈老太爷种上了腊梅,让整个花园仍旧洋溢着春的气息。 陈老太爷正在闭着眼睛听戏曲,坐在客厅正中,周围只有仆人。 “老太爷,人带到了。” 陈老太爷没有睁开眼睛:“水清纱。” “陈老……爷爷。我是水清纱。”水清纱差一点就说岔口了,忘记自己现在已经算认祖归宗、是陈家人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陈家的事了。 以前的时候,她还经常会回陈家;参加那些贵妇的茶会时,她也时而能见到陈家的女眷。可最近工作实在太忙,加上沉迷于白朗谈恋爱,她真的已经快把陈家给忘了。 “我很久没有给你打电话,”陈老太爷开口了,“是因为你办事得力。这也是你回去上班、和你那两个父母又联系、还和姓赵的搞在一起,我都不管你的原因——因为你将白朗控制得很好。事做得好,一切的不敬我都可以当做不存在。我是很实际的一个人。” “爷爷,我没有和赵……” “但是你不可以不给我做事!”陈老太爷忽然咆哮出来,那是纵横黑白两道带来的气势,让吊灯几乎都要为之抖动,“我给你的任务,你必须完成!” “……” 陈老太爷猛地站起来,拄着铁制的拐杖,走到水清纱的面前,逼视着水清纱:“我问你,为什么前一天要搬出去住!你是不是和白朗吵架了!” 水清纱抬起头,不屈服地看向陈老太爷的眼睛:“您怎么知道我搬出去了的?” “你不会真的以为,当老板的人不会派监工去监视员工吧?”陈老太爷笑了起来,嘲讽意味十足,“你以为你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告诉你,我一直在看着你,水清纱。你做什么,我全都一清二楚……所以不要想给我搞东搞西!” -- 第94页 “现在就给我回去!去给白朗道歉!跪下来,求他!” “……” “不说话?”陈老太爷乖戾地笑了,“你是不愿意?那你说,如果你父母的店被砸了,你愿不愿意?” “你不愿意也得愿意!我告诉你,你就是个龟儿子养的穷打工的!是臭要饭的!穷鬼!是你求我们陈家,不是我求你!” “觉得没有尊严了?觉得不被尊重了?你的尊严算个屁啊水清纱!你就是我雇佣的一个员工,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尊严!还有,是我!是我救了你!白眼狼!” “您救了我?”水清纱再也忍不下去了,“当初的高利贷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也好意思说?那是你们下的套!你们趁着我父亲刚破产弄不清楚状况,用所谓的亲戚关系,忽悠他们二老借的钱!那个时候你们倒是想得起他们是你们的亲戚了!” 愤怒,所有的愤怒被纠缠在一起,让水清纱怒不可遏。一路走来,她已经受够了这一切了——那族谱上,他们家和陈家的关系都出五服八百米了,要不是他们陈家的人先利用这层关系骗他们,她又怎么可能突然想到要去看族谱这种东西! 从来就没有人敢违逆陈老太爷,水清纱的一番话,令他当时倒抽了一口气,随即狂怒地举起了自己的铁手杖:“我打死你这个贱人!” 水清纱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可那几个穿西装的收债人直接摁住了她,令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铁手杖落下。 挨打就挨打,老子忍不了了! 水清纱已经做好血溅三尺的准备了,忽然,电话铃响了。 预想中的铁手杖并没有落下。陈老太爷接了个电话之后,气势一下子就落了下来,铁手杖失去了控制的力道,滚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陈老太爷脸上仍然盛怒不已。可他在片刻后便摆了摆手。 收债人将水清纱松开了。 “你回去吧。”说完,陈老太爷立刻转过头,再也没有看水清纱,“我说过,只要事办得好,我什么都可以接受……水清纱!”背对着水清纱的陈老太爷爆发一声大喝,“你最好永远都能将事办得这么好!” 直到离开陈家很久了,水清纱还有些恍然,四肢几乎要没有任何力量。 外面的阳光正浓,还没到正中午。谁也不知道,在这几个小时之间,她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当时完全是愤怒到了极点没有想太多,现在回想,陈老太爷黑白两道都混,发起脾气来什么都不管的,听说他还曾经打死过手下……水清纱几乎是要心有余悸了。 可是这又让水清纱更愤怒了。凭什么呢?从头到尾……从头到尾这些人都是一样的!道貌岸然,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明明自己掌握着绝大多数的财富与权力,却只是用它们更加凶狠地压榨一无所有的人,直到将一无所有的人逼到绝境,还得意洋洋地说——我做错了什么呢?一无所有的人本来就该被监督! 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会真正地信任你、会真正地将你当朋友吧?还有爱情……你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水清纱慢慢地蹲在了地上。她抱住了膝盖,将脸埋在了手臂的深处,用以藏住自己再也藏不住的眼泪。 她根本就不喜欢那个世界。白朗在的世界。陈老太爷在的世界。 那个世界离她太远了,她就是个个体户的女儿,父亲会做火锅但不会投资,母亲会教书但不会理财,她后来都去学了,但已经来不及了。但他们有很多很多的爱,这种爱支持着他们渡过了一切,也心甘情愿地为彼此奉献。 可白朗的世界呢?财富、权力、地位……对这个星球最关键的词汇,全都集中在那样的一个世界里。他们的时间是宝贵的,他们的娱乐是一掷千金的;他们的眼神是高高在上的,根本就看不见不具备关键词汇的那些人。他们的意识里根本就没有“平民”的概念,如果不是你撞进他们的生活的话,他们都想不起来还有你。然后就在这样的状态中,他们就把你的命运决定了。 温老太太对她是很好的。但这是因为她是苦出身,是亲手白手起家的,她还没有忘记自己的来处;但即使是这样,水清纱也能强烈地感觉到,温老太太对她的欣赏,是建立在“她以为水清纱和那些庸碌的平民完全不同”之上的。她觉得水清纱和她、和他们本质上是同类,所以她欣赏她。 可是她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啊,她不是大小姐,她的灵魂就没有任何那个世界的气质。所谓的同类感是她假装的,是她拼命表演出来的。她骗得过别人,可她骗不过她自己。她就是最普通的人,喜欢最活色生香的生活,甘于柴米油盐的琐碎。她有职业理想,想当最好的文案策划,但她从来就不想居于那个顶点,在那个顶点的每一天都让她难受,然后对着逐渐被同化的自己无限自我厌恶。 她曾以为,白朗是不一样的。他们有很多不同,但他依然是真诚的,这种真诚让她愿意无视他们那些不一致,用力地拥抱那些一致。但现在,一切也被那两个手机证伪了。 她根本就不是同类。 她从来就没有一丝一毫的主动权。 甚至即使是到了现在,她是否被铁手杖砸的命运,依旧完全地擎在—— “不要哭了,纱纱。” -- 第95页 这个声音的主人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现在很多小说都不写灰姑娘了。主要是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只要仔细一想就很难受。 不如让女主角本来就很有钱,滑过去就好了。 但既然写了,还是想认真研究一下这个问题。也是对小白和纱纱负责。 主要是,本来纱纱的人设就不是会坦然接受这一切的,那么设定她立刻就完全适应这种生活,多少是OOC的。她和白曜的女朋友完全是两种人。 这种人,你可以说她是小家子气,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我更愿意说她是平民意识深厚。看到现在的你们,应该也是能理解那种隔阂,并不是得了便宜而卖乖,而是一直存在,只是现在总爆发了而已 第50章 050 陈老太爷那一手杖要砸下来的瞬间, 接到了一个电话。正是那个电话,挽救了水清纱的人身安全——那个电话明显是白朗打的。 你看,她是否能得到安全, 全看白朗;就像当初他家会不会被逼到投江,也全看白朗。 他明明是自己的恩人。 可她还是忍不住地想, 难道她就只能一辈子这样接受白朗给予的一切了吗?前段时间她做妻子做得风生水起, 给了她一种她也能给予白朗一些东西的错觉, 但那也只是错觉罢了。 水清纱停止了哭泣。她在胳膊里氤了一会儿,直到脸上的泪水全都被布料吸收了, 终于抬起了头,站了起来。 因为蹲了太久,站起来的瞬间,水清纱一阵眩晕,幸好白朗拉了她一把,她才没有摔倒在地上:“谢谢。”她低低地说。 白朗旋即松开手:“不用谢。”停顿了一下, 他说, “我们回家一趟吧, 有点事情想说。” 水清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站起来了,就意味着软弱时间结束了,她想。只有面对问题,才能解决问题。 白朗没有让李叔来, 他是自己开车的。水清纱坐在副驾驶座上, 一言不发。她在认真地总结自己的思维碎片,思考之后要怎么表述。 她想把自己到处乱跑的愤怒归拢, 总结出一个核心诉求。 到家了,水清纱也想清楚了。家里什么都没变,还是保持着前一天凌乱的样子。 水清纱强忍住自己想要收拾的习惯, 坐在了沙发上,看向对面的白朗:“首先,我要为我昨天乱砸你的房间道歉。无论如何,东西是无辜的。” “不接受道歉。”白朗平静地说,“你应该这样做的。没有问题。” “好的。”水清纱没有在这里纠缠,“其次,我还是想再次确认一下——你是不是曾经在我的手机里装监控。” “是的。” “为什么?” 这次,白朗的回复没有那么迅速了:“对不起,总之是我的错。” “我想,是因为你不信任我吧?”水清纱太了解他了,这种反应就是他回避的象征,于是帮他点明了,“你想要监视我,看我有没有完整地履行合约,想知道我有没有前倨后恭——是吧?” “没有!我不是,我……”白朗明显声音乱了,少年音变了好几拍之后,才咬着下唇说完了,“刚开始,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在之后,我完全没有了。” “我知道。” 白朗猛地望向水清纱。 水清纱习惯性地想要笑,可她最后还是没有。她想要认真地处理完这件事:“我有心,我能够感觉到你的变化。所以,我想要给你说一个情报:你的身边应该是出内鬼了。你还是处理一下吧。” “内鬼?”白朗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什么内鬼?” “我会想起要查你给我买的第一个手机,是因为昨天我的第二个手机突然进水了。同事往我的手机上泼了可乐,我拿去修,修出了你往我的手机里塞监控的事实。在那之后,我才联想起你当时给我换手机的状态,于是选择了回家查看。” “我没有给你的第二个手机装监控!”白朗震惊地说,“那个手机是全新的!” “是的,但应该不是你自己去买的吧?” 白朗剑眉拧在一块,眉心皱地如同刀痕一般:“你……真的相信我?” “我真的相信你,毕竟第二个手机的监控技术实在太先进,和第一个那种无聊、弱智的app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水清纱很坦然地说,“以及,我还是那句话,我能感觉到你后期的态度,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水清纱不是傻子,那可乐泼得都那么刻意了,当时不觉得,事后出现那么多变故,怎么都该想明白了。再加上泼可乐的人水清纱后来查了,是赵利贞招进来的,她多少还是会警惕的。 你看,现在情况都这么悲哀了——只要是跟赵利贞有关系的事,她都会心里一咯噔。偏偏每次事后还都会证明,她的咯噔完全是正确的。 水清纱晃了晃脑袋,将那些感慨扔了出去:“那么现在这个问题结束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白朗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说:“我只是想道歉。” 水清纱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我接受道歉。” “那么……”他咬了咬唇,抬起头,用力地看向水清纱的眸子,“你会回来吗?我爱你。” 这是她期待了无数遍的“我爱你”。 却是出现在这样谈判的时候。 -- 第96页 水清纱的心里浮起一丝雾气,气味有点酸涩,但谈不上难受——在说了这么多之后,她已经在语言的流动中完全弄明白了自己在意的到底是什么:“我也爱你,但我现在不想回来。” 白朗身形一震。 “我知道这么说很不合适。我明明是你的员工,不应该说这些……” “你不是我的员工!” “但我还是想遵循我的内心。在我的内心里,你是曾经和我同生共死的人。对于同生共死的人来说,我应该坦诚一点。” “我很爱你,可我也越来越感觉得到我们之间的距离。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自卑,我控制不住。我没办法理直气壮地享受现在的生活,它很幸福,可又始终让我觉得沉重。” “在没有那么爱你的时候,其实这种感觉还没有那么明显,但在彻底爱上你之后,我就没办法忽视这种感受了。可能爱是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但我却始终无法说服我自己,我们天生就是平等的。我没有那么洒脱,我没办法忽视我们之间的差距,至少是现在。” “所以,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阿朗……你能明白吗?”水清纱看向白朗,坦然而平和。 她已经完全弄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如果她不能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那么这份爱情早晚都会变质的。区隔,他们之间有着无数的区隔,这些区隔不是说走过街区就能直接解决,也不是说只要有爱情,这些区隔就可以凭空消失了。 她不想要最后和白朗面目全非。她希望无论是回忆还是未来,她和白朗都应该是体面的、温馨和谐的。他们同生共死的缘分,应该是立于一切之上的。 白朗定定地,望着她看了好久。 深冬的地暖在脚下温暖着灵魂,窗外飘起小雨。凌乱的家庭,两个人的东西混在一起,早就不分彼此了。 “我明白了。”白朗呼出一口气,语气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你是对的。其实,我也一直在耿耿于怀于我们婚姻的开头。错误的人生无法过得正确,如果开头就是猜忌与不平等,而且一直不去面对,那么后续也就只能带着这根刺往下走错误的路了。” “纱纱,我们离婚吧。”白朗平静地说。 水清纱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 但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谢谢你。” 白朗走过来,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她。水清纱回抱着他,感觉到这个男人在自己怀中颤抖,而她也一样。 可他们还是平静地结束了这一切。财产问题不用讨论,因为在合约结婚之前,他们就已经签了婚前协议。其他的一切,他们没有太多的讨论。最后,水清纱把东西收拾好,搬离了那个房子,而白朗开车,将她送到了新租住的房子里。 “我还是很爱你。”分别的时候,白朗说。 “我也是。” 他们在预备离婚的这些天里,还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她把房子打扫好了,照常上班,下班后也照常聚在一起下班。在分开的前一天,她做了一顿巧克力火锅,和白朗一起把冰箱里的巧克力吃完了。他们是真的很眷恋这些时光。 但他们也对终于到来的离别如释重负。 *** 水清纱离婚的事,在渝城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毕竟,在去年的时候,那场盛大的婚礼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的。尽管当事人很低调,但离婚的消息还是飞快地就传遍了各大媒体,小道消息满天飞,大道消息也不少。 有人嘲笑水清纱白费心机,结了一场婚,最后一点财产都没有分到,净身出户; 有人说水清纱是另有图谋,只骗到了一家人债务结束就收手,是因为她盯着更大的世家呢; 还有人在火速地冲往白朗,准备给当事人一点爱的慰藉,可惜白朗闭门工作,万事不管。 水清纱也不管。她满脑子只有《大胤》的收尾,还有她即将要做的事。 …… “水清纱!弟妹!弟妹你给我出来!” 好吧,似乎也不能什么都不管。 水清纱租住的房子是一个老居民区,里面有很多住客,隔音效果也不好。外面的人见电话打不通,就采取了疯狂砸门这种物理杀伤的方式,属实狠辣。 “水清纱你出来!有本事离婚没本事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水清纱无奈地拉开门,看向某白姓雪姨:“白曜,大哥,现在是凌晨……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闹腾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在思考这两个人面对这个问题的选择 嗯,所以,我觉得这是他们会做的选择。 因为他们其实都不满意这段婚姻的开头。他们都算是完美主义者,完美主义是会渴望纯粹的。 唔……反正不会虐的 就是那种 离婚但是不虐 的情绪,大家可以理解吗?离婚是为了更好的再次结婚啥的 第51章 051 面对水清纱的无奈, 白曜倒是显得理直气壮:“要不是凌晨来砸门,你是不是就不开门了?” “我要睡觉啊大哥……” “让我进去。”白曜不由分说地挤进去,大摇大摆地视察了一下房里的布局, 皱起了眉头,“就这?这也能住人?” “还不错啊。”水清纱想家具一样没少啊。 -- 第97页 “啧, 阿朗未免也太抠了。离婚还不给分手费, 绝了。” “这跟阿朗无关, 阿朗也不抠。”水清纱给白曜倒了杯水,“我也不觉得这个环境差。” “还给他说话啊?” “所以大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你为什么要离婚?” 水清纱愣了一下:“我……离婚就离了啊。” “可是你和阿朗不是感情很好吗!”白曜有点烦躁, “我也觉得他和你在一起更有人样!我也喜欢你和他在一起!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了呢?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给我说啊,你们为什么非要离婚呢?你……” “等等等等,”水清纱哭笑不得,“大哥你怎么比我还激动啊。” “你怎么都不激动呢!”刚坐在沙发上的白曜立刻站了起来,“离婚啊!我真的不明白你们这些人!阿曜也是这个鬼样子,没救了!” “他还好吗?”水清纱忍不住问。 白曜没好气地说:“跟你一样, 挺好的, 专来气人了。” “……那就好。” “我就见不惯你们这些不珍惜感情的人!有多大的事啊, 就闹成这样!你们知不知道,等你们后悔了,有可能就什么都不剩了!” 白曜说得痛心疾首,水清纱心里一阵暖流涌过:“谢谢大哥。” “谢我有什么用!你倒是复婚啊!” 水清纱客气地给白曜做了一顿凌晨夜宵, 白曜拍着鼓胀的肚皮, 打着饱嗝,迈开大方步走了, 临走前还嘱托水清纱记得给莉莉打个电话。他说莉莉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很慌张,他怎么安慰都没用,她们关系好, 她劝一定有用的。 水清纱心想,我还真知道她为什么慌……[なつめ獨] 前辈触礁了,她能不慌吗? “总之,就算你和阿朗离婚了,水清纱你也不可以不理人!该接的电话要接!”白曜很严肃地警告。 水清纱乖巧地点了点头。 送走了白曜,日子却也没能如流水一般地过下去。很显然,对于他们的婚姻,操心的人还大有人在。 陈家的人来了……温老太太来了……李家的人来了……打电话的打电话,上门的上门,弄得水清纱哭笑不得:合着她自己都不急,别人倒是急疯了。 陈家的确急疯了。水清纱和白朗会离婚,这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陈老太爷气得差点又把水清纱抓回去打一顿,但白朗明白地放出风声,他禁止陈老太爷打击报复,加上白朗也算是带了陈家一把,于情于理都堵得陈老太爷无路可走。 或许会有人问:陈老太爷这么豪横一人,会心甘情愿就这么吃暗亏而不打击报复?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就算白家已经帮了陈家不少,但人都是贪心的。水清纱要是能一直在白家,那就是一只会下蛋的母鸡,是可以一直索取的。现在她离婚了,那不是意味着白家的帮助变成了一锤子买卖,以后再也没法存续了? 陈老太爷当然恨水清纱入骨,但他还真无能为力。一个月前,渝城换了市长,新领导班子明确表态要“扫黑除恶”,正是风风火火的时候。新领导想要更进一步,就等着来个大家伙祭旗。这个时候陈老太爷这种黑白之间的混沌人要是敢惹事,那就是纯粹的送人头。 水清纱也心里有数,房子专门租在市公安局对面的小巷子,将“有种你就来”写在了脸上。 于是陈老太爷也就只能无能狂怒了。 至于其他的人,大多是对水清纱表达慰问的。这让水清纱还有点感动:她没想到自己人缘居然还不错。 当然也有踩高捧低、过来开嘲讽模式秋后算账的,但这些水清纱全都一律喷回去,坚决不惯着。 最后一个上门的人是李云清。 李云清来的时候,水清纱才刚从一游科技下班。拖着疲惫的身体踩着夜色走向小巷,只想赶快回到家躺下,没想到却在巷子口看到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路灯的暖光打在他的身上。此情此景,和当初刚好白朗结婚时、李云清上门拜访时几乎一模一样,让水清纱都有些许晃神了。 见水清纱出现,李云清勾唇笑笑,朝她迎了过来:“你总算是下班了啊,水清纱。” 水清纱有点发懵:“你……等了多久?” “我不想说谎,所以,还是等了好一会儿的。”李云清笑道。他的头发更长了,偏分移到一边,看上去很有些落拓艺术家的感觉,“家里有吃的吗?” “呃……只有面条,可以吗?” “没问题。” 水清纱将他迎进了家里,钻到厨房里,给他下了个煎蛋番茄面。水清纱忙碌的时候,电视剧的声音一直在响。水清纱想他应该是在用手机看视频,也就没管他,还给他说了wifi密码。 面条做好了,水清纱端着面条走出小厨房:“条件不好,你先吃着试一下……啊!” 李云清从她手里接过面条,笑道:“水清纱,你小心一点我的面啊。”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啊!” 水清纱一直以为他在沙发上坐着呢,毕竟声音就是从沙发那里传出来的。谁知道一回过头,李云清竟然就站在她身后,吓了她好一跳。 李云清闷头吃着面条。那个之前发出视频声音的手机被扔在小沙发上,现在已经关了:“水清纱,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王道。” -- 第98页 “所以李云清,你来就是打秋风的吗?”水清纱哭笑不得。 “水清纱,你不觉得我们很有缘分吗?” “诶?” “你看,我们的名字里面都有‘清’字。” “……这算什么有缘。” “也是。”李云清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完,舒服地放下了碗,“好吃。那我就说正事吧,”李云清揪了张纸巾,随便擦了擦嘴,“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呢,水清纱?” “我准备怎么办?” “嗯。我很好奇。” “是阿朗让你来问我的吗?”水清纱下意识地就想起了白朗。 “我就不能是自己想来关心一下你吗?水清纱。” 李云清的目光灼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那眼神炽热得让水清纱有一点害怕。刚打算开口,李云清忽然抢先说话了:“哈哈,当然是阿朗委托我啦。” “……” “本来还想给他留点面子瞒一下,想想还是算了。那家伙的死要面子关我什么事。” 水清纱哭笑不得,心里也隐隐有一点如释重负:“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在收拾公司呢。那家伙似乎被人背叛了,目前很受打击。” 水清纱心想应该是她说的那个人被抓出来了,心下了然。 “我说,你们都很关心对方,为什么不直接问呢?你们的关系还没有恶劣到那一份上吧。”李云清问。 的确没有恶劣到那一份上,但也的确相见有一些尴尬。如果今天李云清没来,可能水清纱也会忍不住主动打电话去问……但既然来了,那当然物尽其用了。 “啊呀,都把我当工具人,真是两个无情鬼。”李云清夸张地抱怨。 “你最近还好吗?李云清。”水清纱问,“阿朗说你最近家里一堆事。” “就那样吧,”李云清明显不想多言,“不要扯开话题。水清纱,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我是说职业相关的。我一直觉得你不适合当一个纯粹的家庭主妇。” 水清纱想了一下,还是准备跟李云清、或者说白朗透个底:“我想要……” “辞职?” 赵立贞从办公椅上直接弹了起来:“纱纱,你要辞职?” “不是要辞职,而是我已经确定会辞职。”水清纱平静地说,“我手上的工作已经全部做完。《大胤》的相关交接,也已经弄好。所以,我觉得我可以离职了。” “可是你怎么可以!你……”赵立贞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纱纱,是不是柴老师给你说了什么话?” 水清纱反问:“柴老师能给我说什么?” “……我是说,纱纱,一游科技也算是你亲手创建的。就这么离开,你甘心吗?你不爱它了吗?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将自己的游戏公司做大做强吗?” 赵立贞完全没想到水清纱居然真的会辞职。他一直觉得,水清纱对一游科技的感情是很深的。他就算想到水清纱会不爱自己,也没想到她会离开公司:“纱纱,你如果是因为我的话,那我可以……” “不是因为您,”水清纱打断他,“是我自己想要离职。无论是从长远的职业规划、还是从短期的职业目标来说,我都觉得,我不再适合现在的一游科技了。” “以及,我不是和您商量,我是在通知您。” “现在的一游科技”这个词刺激了赵立贞,让他的嘴唇开始发抖。“如果我死活不同意呢?”他半天从牙齿缝挤出一句话。 水清纱淡淡地说:“那就走合同,我赔偿,然后离职。”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 关于误会解开这个事,肯定会最后解开的。大家放心看就是啦~ 但其实他们两个之间的关键问题跟那些误会不大。 当时开这篇文,心里想的就是:我想写一个,就算误会永远不解开,我们也还是会殊途同归地相爱。真正地爱是多少误会、误解都不能消灭的。 当然误会肯定还是会解决的~ 第52章 052 水清纱的坚决, 彻底镇住了赵利贞。 他久久没有说话,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说一下, 为什么你觉得你不适合一游科技了。” “……” “纱纱,你是有什么项目的企划想做吗?” 水清纱承认:“是。” 赵利贞吐出一口气, 整个人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有项目可以跟我说。我们一游科技本来就是做游戏的, 好项目我们肯定会立的。说真的, 纱纱,只有自己的公司会完全支持你的思路, 你要是换一家,就算当时谈得再好,其实最后也未必……” “我想重启《清君侧》。”水清纱打断他。 “……”赵利贞的脸色变了好几遍,“《清君侧》?” “是的。”水清纱平静地望着他,“我还是觉得《清君侧》有很大的潜力。并且,它是我最初的梦, 我想要将它彻底做完。当初因为资金不足, 我把它砍成了一个纯文字游戏。但现在, 我想把它补完。” “……纱纱,你为什么一定要做《清君侧》呢?” “因为我想做。” “……” 水清纱说:“赵总监,我知道你不看好《清君侧》的商业化,我也知道你心底里觉得它很不好……” “我不是!”赵利贞急匆匆地说, “我只是觉得……” -- 第99页 “学长!” 水清纱已经好久没有叫过赵利贞学长了, 所以这一声呼喊,立刻让赵利贞安静了下来。 “我就想做《清君侧》。”她认真地说, 表情很坚定,“我从入行到现在就一直在想这个,我也一直在为它做准备。如果你能答应我, 一游科技一定会重启《清君侧》,那我会留下。” “一定得是《清君侧》吗?”赵利贞的语气近乎哀求。 “是的。”水清纱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水清纱成功离职了。 其实她也没想到自己离职居然会这么顺利,毕竟谁交接个工作还不得用个半个月一个月呢?离到最后不了了之的也大有人在。但事实是,水清纱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成功撤退了。事后总结原因,水清纱觉得主要有三条: 首先是她时间卡得好,刚好选在一个旧项目结束、新项目还没有眉目的阶段,以至于交接量少到惊人——其实这也是一游科技“特有国情”导致的,如果是正常的游戏公司,那么新旧项目之间的衔接会紧密到比无缝还无缝,旧的还没结项,新的就已经在计划表上满到三个月之后了,不会让你闲的。但最近赵利贞实在是不知道在做什么,以至于新项目完全遥遥无期,《大胤》也只能保证两个月的更新量,再往后的他不提,大家也不知道怎么做。 作为一个从初创就跟到现在的真·元老,水清纱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其次是柴老师限定复活了。听说水清纱要离开一游科技,已经不问世事很久的柴老师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第二天就回来上班,直接冲进hr的办公室,盯着赵利贞的杀人眼光,强制要求hr加速办理。他激动的样子,不像是水清纱要离职,倒像是水清纱要高升。 可惜水清纱后来问柴老师,柴老师还是不肯承认。但基本上,柴老师和赵利贞有矛盾,是完全石锤了。 至于最后一个原因嘛…… “他是绝对不会同意我做《清君侧》的。只要我说《清君侧》,百分之九十九,我都可以成功离职。” 草坪上,水清纱一边和小高分享着自制寿司,一边平静地说着。 “那百分之一是什么可能?”小高问。 “是陨石突然坠落砸到公司、导致我无法离职这种。” 小高扑哧一声笑了:“没有这么夸张吧。” 事情就是这么夸张,甚至夸张到水清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在大三她被白朗无视的时候,明明是赵利贞给的自己鼓励;他将她的游戏看得多透啊,优秀点、不足点、闪光点、阴霾点,全都点明了,完全是知己的感觉。可是等她进入公司之后,他就再也不提《清君侧》了。 每次要开新项目的时候,征集阶段,水清纱都会把《清君侧》上报,方案都不知道改多少次了。但每次都会被打回来。赵利贞会专门跟她谈,从商业前景谈到剧本领先度,总之一句话:这个企划注定是会失败的。 隐隐约约,水清纱明白,赵利贞骨子里是极不喜欢《清君侧》的。 可是一个人怎么会前倨后恭到这种程度呢?还是说,不光人对人的欣赏会随着时间改变,人对作品的态度也会在时空里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搞不懂。但提《清君侧》能离开,这点水清纱是确信的。 “小高,你打算怎么办呢?”水清纱随口问道。 “我?我昨天就递辞职书了。” “什么?!” 小高笑嘻嘻地说:“我也早就干不下去了啊。《大胤》都做出来了,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小高说她离职之后准备先去一个朋友那里干几个月,那是个小公司,目前在攒一个作品,人手严重不足,急需一个有经验的文案过去救场。至于在那之后嘛—— “纱纱姐,我还等着你继续带我呢!” 小高的笑容很大,水清纱心里很暖:“如果我真的能组好做《清君侧》的工作室……我一定带你。” “一言为定!” 两个拳头撞在一起,两个女生以不太传统意义上女生的方式许下了约定。 *** 约定是许下了,但事可没这么简单。拿着一个计划书去找投资,哪有这么容易?还好一游科技一向工资开得不错,水清纱有不少存款,也够她脱产折腾几个月了。 水清纱一个个地给那些游戏公司的人打电话,谈意向、递企划书。好几个大厂一向很心痒水清纱,早就给水清纱递过不少橄榄枝了,甚至有几个还主动要承担违约金。如今一游科技的非卖品竟然主动要“转会”,还是“自由转会”,那些公司们纷纷见猎心喜。虽然还得搭售一个不太熟悉的项目,但看在水清纱的面子上,大厂也都同意给水清纱一个机会,让她带着《清君侧》的企划书去公司谈谈。 水清纱雄心勃勃地去谈了,而这件事,也很快就落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什么?她已经和A厂谈了?!……可是这才离职一个星期……” 赵利贞从手下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猛地站起来,一扬手,连玻璃杯都打了。水洒在笔记本电脑上面,登时就冒了烟。 秘书赶快就过来要擦,被赵利贞挥手赶开了:“她……谈判的结果怎么样。”赵利贞失神地说。 “虽然是保密的,但是我们按照您的吩咐,都花钱打点了……结果都还不错。” -- 第100页 “都还不错?” “A厂明确表示了感兴趣,好像已经在拟合同了。要是合同双方都满意,立刻就会组建团队,水清纱当主策……其他几个厂原则上也都同意她的构想,只是细节上还有些疑问。”手下都不敢看赵利贞的眼睛。 办公室的氛围凝固了。 赵利贞望着前方,明明是盯着墙壁上的一个点,可他却只看得到一片虚影。 A厂,国内最有名的游戏公司,财大气粗。赵利贞好几次都想要拿一游的游戏去合作,但A厂总是爱答不理。就算同意了,也只会给极为苛刻的合同,让自尊心颇强的赵利贞受尽屈辱。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一次在签完合同之后,那边的负责人很明确地告诉他:我们虽然签约了,但我们知道,这就是一个圈钱手游。它没有任何艺术性,甚至也没有什么创新性。因此,希望你们在逼氪的时候不要有什么爱惜羽毛的想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挣到能让A厂满意的钱,才是你们继续和我们合作的唯一办法。 可是她就这样轻松地获得了A厂的青睐。甚至于,那个手下说,A厂是打算把《清君侧》做情怀游养起来的,他们这次不打算挣钱。 不打算挣钱……么? 赵利贞跌坐在老板椅上,痛苦地将指尖插入头发的缝隙,不想要睁开眼,因为睁开眼就会看到那个正午光亮的世界,那个不属于他、但是属于她的世界。 无数次在噩梦中见到的场景,终于还是出现了。 那个叫水清纱的女孩,是个设计游戏方面的璞玉。他在多年前遇见这块原石的时候就知道了,只需要稍微敲掉外面的壳,里面的翡翠就会露出来,散发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光。 她将会比他成就更大。她一定会超过他。 她会越走越远,进入到一个他不在的世界,她有那个才华去支持她,而她又是那么的美丽……而那样的话,他就再也没法掌控她了。 一想到这里,赵利贞就心里难受得揪成一团。那种痛苦痛彻心扉,甚至不仅限于爱情,还关涉连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嫉妒。 “赵总监?”手下见他状态不对,出言提醒,“您看……” “帮我把车开出来,我要出去一下。”赵利贞忽然睁开眼,里面全是血丝。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尽量多更 第53章 053 “怎么搞的……之前不还谈得好好的。” 一觉醒来, 水清纱怒提A厂拒信:对方说他们在评估了之后,觉得目前还是不宜和水清纱合作。至于是什么评估呢,反正顾左右而言他了半天, 也没言出了个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水清纱还没放心上。虽然不能和A厂合作有点可惜, 但她又不是只和A厂谈了, 换其他的那些公司就是了。 超出水清纱意料的是, 其他厂也拒绝了她。 前倨后恭到这种程度,还不只一个公司, 水清纱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琢磨不明白。还好在这一行干了这么久,也不是一点人脉都没有。她花了点钱请人吃了几顿饭,调查了半天,总算是明白了:合着是她前老板在那里断人财路呢。 水清纱还是有点迷糊:“可是,我前老板要真能这么手眼通天, 我们一游科技就不会还只是独角兽了。A厂也听他的……这就像是美帝总统听我的一样荒谬。” “你前老板不厉害, 你前老板的老板厉害。”朋友嗦了一口可乐, 简单地说。 “我前老板的老板?” “不知道是谁,但A厂已经被他打了招呼了。似乎他面子还挺大的,A厂愿意卖他一个面子。加上你前老板本人也愿意让渡很多利益,A厂嘛, 见利忘义出了名的, 你懂的。” 水清纱无奈了。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赵利贞了,让他做出这么多损人不利己的事。按照朋友的说法, 要真全部兑现的话,一游科技也就是个空架子了吧。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无论如何,水清纱被业内封杀是肯定了的。这把牌面属实太大了, 她现在不光找不到公司做《清君侧》,她连工作都找不到了。 赵利贞适时发来贺电,他盛情邀请水清纱回公司,保证待遇不变。 水清纱始而发呆,继而勃然大怒:你丫真是假惺惺! 直接挂了电话,水清纱顺手将赵利贞放进了黑名单,然后开始拿出电脑想新办法。她不信赵利贞还真能只手遮天了—— 就算真是这样,她也不屈服!她就是回家炒火锅底料都不会向他低头! 还好情况还没到要炒火锅底料的地步。 温老太太给水清纱打了个电话,让水清纱去她家一趟。 距离和白朗离婚已经是一月有余了。再一次登临温老太太家,水清纱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心里也想起了那个人。 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情况怎么样……反正新闻说他好得很就是了。 温老太太家的布局和之前没什么改变,水清纱熟稔地在佣人的引导下进入了客厅,温老太太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离温老太太很远的客厅另一边,还站着一个约摸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掺了白的头发很服帖地往后梳:“纱纱,好久不见。”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温老太太说,“你和以前一点也没有变。” “是吗?” “结婚之前,我见过你一次。那一次,结婚后,离婚后……你都是这样。”温老太太说,“一直都是水清纱应有的模样。” -- 第101页 水清纱一愣。还没想清楚温老太太在意有所指什么,就看到旁边的中年男人伸出了手:“水小姐好。” “这是我最小的弟弟,温清泉,”温老太太介绍,“他最近有意进入游戏行业。” “啊……我明白了。您好。” 温老太太的弟弟明显很着急,在简单的寒暄之后,便说清了他的来意:几年前的时候,他投资过一个游戏公司。那个公司是做非智能机手机游戏起家的,当时的市场占有率也相当不错。后来游戏公司上市了,财报一直也还好,想要进入游戏业的他还断断续续买下了不少股票,直至成为了公司第二大股东。 谁知道整个过程就是个骗局!事实是,那些创始人根本就没有做智能机游戏的技术能力,也不打算培养,就只是忽悠接盘侠入场,把资产倒腾得花团锦簇,然后伺机减持跑路。等温清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只剩下一个空壳,外加第一股东的身份了。 炒股炒成董事长,这就难受了。不过温清泉的心态还算好,既然都砸手上了,那就好好做呗。但他以前是做传送带的,对游戏一窍不通,也没有人脉,两眼一抹黑。幸好这个时候温老太太说起了水清纱,他就急匆匆地过来了。 这真是瞌睡了遇到送枕头的,水清纱正愁没人敢接她的摊子呢。虽然没带企划书,但水清纱早就把《清君侧》倒背如流,当下就对着温清泉侃侃而谈。 温清泉本就求贤若渴,听了十分钟后惊喜地发现,这就是他要的贤!说得深入浅出,他这个外行也听得懂。参与过公司的组建,对于如何从零开始搭建一个游戏制作组班子有经验。最重要的是,她的那个《清君侧》本子,温清泉这个古代文化爱好者很感兴趣。 越说越兴奋,时间越发流逝,温老太太都让佣人续了三波水了,最后在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温清泉当场拍板:直接签约! 水清纱心里狂喜,但出于责任心,她觉得自己还是得提醒温清泉两句:“我现在正在被前老板业内封杀……您让我来当总制作人,我很高兴,也有信心能组建到顶级的班底。不过就是……” “就是会得罪你前老板?”温清泉很淡定,“你前老板关我什么事,你放心,我不在乎这个。我没打算赚多少,我就想不亏。” “不,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们挖人的成本可能也会增加……” “那就增加吧,小亏也无所谓。” 水清纱汗颜:真是中国好老板啊…… 在温清泉的坚持下,他们当场就签下了意向合同。当然,温清泉没有他说的那么无所谓,那个合同还是很严格的。水清纱需要保证基本的游戏上线时间,招人相关的费用,温清泉也会派专门的人过来审计。商人总是老奸巨猾的。 不过无论如何,这也是水清纱能拿到的最好的合同了,甚至比A厂当初给她的很好——因为她可以有完整的游戏制作控制权。温清泉什么都不会管的。 为了这个,水清纱觉得工资严重缩水都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她也就是个新人嘛。 签完合同之后,温清泉就离开了温老太太家,甚至没有吃晚饭。水清纱觉得他和温老太太关系似乎还是不好,今天全程他都离温老太太至少两米远,两人之间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之所以用“还是”,是因为水清纱离婚之前就知道温老太太和她弟弟关系恶劣了。但她以为这些天两人关系好转了——不然为什么温老太太会给弟弟透露关键信息呢? 温老太太家的晚饭是砂锅炖的老鸡汤,做法是水清纱之前教的。 “真没想到那个姓赵的小子长本事了。”吃饭时,温老太太忽然冷哼一声。 水清纱笑笑:“要不是他,我说不定就已经和A厂签约了——其实也好,A厂的合同挺限制我的。现在真的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见不惯这种蝇营狗苟的事,也瞧不起这种小家子气的人。” 温老太太喝完一整碗鸡汤,问水清纱:“我之前给你说的话,你要好好想想。” 水清纱一愣。 “你是水清纱,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是水清纱。我最欣赏的就是你保持自我的意识。但我认为,保持自我最需要的不是逃避,不是躲到安全的领域去,而是去做点什么。” “你讨厌什么,你就说出来,然后去改变它。去行动,去开战,去做你想做的事。毕竟,环境是在你进入之前就这个德行的。它也不知道你会出现,它没义务让你满意。但你可以努力让它变得能让你满意。并且,”温老太太停顿了一下,浑浊的苍老瞳孔直视着水清纱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她的灵魂,“那个环境的一些原住民,说不定也期待这种改变很久了。” 哗啦,哗啦。 外面开始下起雨了。 水清纱失神地望着温老太太。这么久了,她第一次完整地感受到了温老太太的犀利:“是……您知道了什么吗?”她小声地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温老太太说,“只是你不在了之后,慢慢地我会又回到原来那种状态——你知道的,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将现在的一切都看成理所当然。” 温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岑寂,像是风吹过枯松缝隙的声音。水清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难过,赶快安慰道:“您别伤心,我……” -- 第102页 “你会经常来看望我?”温老太太瞥她一眼,“像是看望一个孤寡老人?” “当然不是看望孤寡老人,应该说,我是要经常看望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水清纱笑了,“而且我的确得经常来,因为我还有好几手菜没和林大厨学呢。”林大厨是温老太太家里的厨师,擅长做粤菜,正好是水清纱不擅长的。 温老太太咕嘟一声笑了:“好。” “对不起。”水清纱小声而认真地说。 温老太太摆摆手,没让她再说下去。 她们都心照不宣对方要说什么。虽然年龄差距很大,但她们的确是很好的忘年交。 吃完饭,温老太太让家里的司机用车送水清纱离开。司机问了下水清纱的地址,水清纱犹豫了一下,没有报自己现在租的房子的地址,而是报了另一个。 司机好心地确认:“确定是那一个吗?” “确定。”水清纱平静地说,手指在座面上蜷在一起。 第54章 054 这一个多月, 水清纱没有去看温老太太。当然她确实是很忙,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还有操不完的心。但要说真的抽不出一丁点时间去见这些故人吗?倒也不见得。 说白了, 还是心魔作祟。 水清纱还是耿耿于怀那段经历。结婚的那段时间,她参加了很多贵妇之间的活动, 在那些活动上谈笑风生, 但其实内心根本就没有任何自在感。她越如鱼得水, 就越憎恶那种环境,而和温老太太的交往, 就构成了那段经历浓墨重彩的一个图标。她只要一看到温老太太,就想到被瞧不起的经历、想到自己在茶会上身不由己的经历,想到自己对于那些场合的发自骨髓的反感,还有自己那些违心的恭维、让自己痛苦的反言。 于是她开始有意无意地逃避温老太太,就像当她躲开了温老太太,她就和那个过去切割了一样。 但今天温老太太伤感的话, 突然将浑浑噩噩的她点醒了:温老太太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对温老太太太不公平了。 水清纱当文案主策划也好几年了,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 虽然她性子绵软,但机缘巧合之下,也当过一两年学生干部,还做过一两个小项目的领队。就她而言, 她最讨厌的一类人, 不是能力差的,也不是态度恶劣总爱下克上的, 甚至不是能力差+下克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法,就算是当朋友,也有不同的相处方式。 她最讨厌的, 其实是那种“举世皆浊我独清”,心里明明有很多不满、也有很多想法,但就是不说,只等着情况真的一塌糊涂之后开嘲,“你们看,我早就说……”的人。 你“早就说”,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当然,这样的人可能会说,因为情况不允许/因为环境太黑暗,还有人会说,他尝试了,但是没用。尝试了但是没用,这肯定是无可指摘的;但是完全不尝试就直接开启毒舌鸵鸟模式的,水清纱实在是没法好感。因为其实很多时候,情况并没有遭到无可救药,团队的其他人只是因为身在其中一叶障目,才真不知道这些问题。如果当时能有人稍微提一句,错误就会被立刻纠正了。 水清纱一直尽量避免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她一直以为自己其实是做到了的……但今天在温老太太的提醒下,她才惊醒:自己正在变成那个自己最讨厌的人。 她讨厌那个环境,可她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逃避,然后将那个环境,连带着那个环境里所有的人都甩在脑后——但哪些被她甩在脑后的人又做错了什么呢?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态度,那些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当然,那个时候她和白朗的婚姻还是一门生意。面对生意,她没有任性的权力;就算是后期和白朗的关系变了质,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不应该这样。但这样就是对的吗?她自己都说,她和白朗是生死之交,那么,生死之交不应该是一起面对所有困难的吗?为什么偏偏到了关键时候,她却直接将白朗排除出去了呢? “我最后还是成为了我最讨厌的那种人。”水清纱抬起头,看向那个高档小区里熟悉的位置,在那里,暖黄的灯光透过窗,像路灯一样照亮着水清纱的路。 这些天,她一直不敢停下来。她得忙,因为忙起来就不用想那些复杂的情绪了,就可以继续勇往直前了。不用再想那个人,因为重脑力劳动已经榨干了每一丝思考的可能。当然,生理上或许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应,但那些已经顾不得了。 她以为离婚了就是解脱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觉得并不是这样了。 水清纱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 说是分开之后还是要做朋友,可是事实是,一个月以来,他们都没有再联系对方。哪儿有她不知道这个电话能不能打通,如果能够打通的话,她希望——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 那个方向的光,也随之暗下。 水清纱呆了片刻,旋即苦笑:“是吧,错过就是错过了。” “对不起,白朗——我总说你不信任我,但真相,其实是我没有给过你信任啊。” 她应该多给白朗一些信任的,但她最后还是患得患失地把一切都毁了。 已经回不去了,因为她没有了钥匙,自然也无法进这间全封闭式管理的小区;电话被挂掉,那么,除了识趣地离开,也就无法可想了吧。 -- 第103页 *** 楼下的人已经离开,白朗站在窗前,望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 “喂,为什么不接电话啊?” 黑暗中,有人在说话。白朗没回头,仍旧望着那一点光亮。 “还故意把灯关了……你是想暗示她你们恩断义绝了?” “……” “不会吧,明明之前还在……” “没必要现在把她牵扯进来。”白朗淡淡地说,“白熙是个疯子,什么都可能做得出来。” 李云清一愣:“总不至于害命吧……咱们这可是法治社会……而且对他没好处啊。” “理性人肯定会权衡利弊,但白熙不会。”白朗转过身,给李云清和自己都倒了一杯红酒,“他只希望我可以不幸福。只要我不幸,他不在意自己付出什么代价。可是,如果纱纱……”白朗没有说下去。 “你会疯?” “……我会死。” 李云清惊讶地望着面前说出激烈话语的人,这个人依然面色平静,只是杯身上发抖的指尖出卖了他的心情:“我没想到你竟然……” “我真的离不开她。”白朗低下了头,“所以在她告诉我第二个手机的事的那一刻,我就明白——” “我现在唯一可以爱她的方式,就是和她离婚。” *** “不行,我不可以识趣地离开。” 凌晨三点的时候,水清纱猛地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从床上弹射而起:“他肯定是在忙什么事。” 刚从旧居离开的时候,水清纱无疑是很绝望的。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智障,自食恶果、无可救药——好吧,她的确也无可救药,但她好歹是在延绵几个小时的痛苦思索中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不是白朗的风格。 白朗是一个很干脆的人,无论是厌恶还是喜爱一个人,他都会明明白白地向对方表达出来,有时用语言,有时用行动,基本不考虑对方的面子问题。就比如刚与白朗结婚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白朗的别扭。 虽然到现在她还是不知道白朗在别扭什么,但总之白朗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样的一个人,是做不出用不接电话加关灯的方式表态的。这太七折八折了,跟他不对路。 “难道是他遇到什么困难了?” 水清纱想来想去,决定找个机会,还是得问一下李云清同志。虽然对于白朗现在是不是还对自己有爱情她没什么信心……但她对白朗不想永远和她形同陌路还是有信心的。 毕竟是生死之交。 想到就做,尽管从第二天开始,水清纱就要开始奔波于温清泉的创业大计了,但她依然在这一天里见缝插针,疯狂给李云清打电话。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云清根本就不接她电话。这人贼狠,刚开始还是挂断,后来直接“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他销号了! “要不要这么狠啊!”水清纱无语了。 抓耳挠腮,挠腮抓耳,水清纱实在忍不住了,在第三天“钦见”温清泉的时候,在一切工作大功告成的最后散伙环节,水清纱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下李家的情况。 “李家最近有大事。”没想到温清泉还是个会走路的八卦机,“好像是李家最小的儿子突然掀桌子了,要争权,李老头震怒,那几个大的也惊呆了,李家乱成一团,闹得不行。啧,真热闹。” 水清纱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最小的儿子——李云清?” “是啊,”温清泉越说越兴奋,之前已经拉开的办公室门又拉了回去,靠着沙发背就跟水清纱胡侃,神似帝都出租车司机大爷,“话又说回来,这李云清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啊,家里的钱又不少他的,闹什么呢?像以前那样过快活日子不好吗?和哥哥姐姐们也都是一母同胞,何必闹成这样。他现在出来闹,没有人会支持他的。” “那他……现在情况不太好吧。” “唔,恰恰相反,”温清泉有点尴尬,显然之前话说太大,这里圆不过来,只能实话实说,“好像还行。那小子,阴着坏呢!——我是怕了他了,我以后不会和他做生意的。”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水清纱心想。 “不过清纱,你为什么好像不是很惊讶呢?”温清泉好奇地问道,“你也认识李云清吧。他是个岳不群,这事你不惊讶?” “呃……” 水清纱想,我真的不惊讶。不,也不能说不惊讶,只是惊讶的点,不在于李云清是不是岳不群,而是—— 他居然真的去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太聪明的结果就是很难虐她啊…… 第55章 055 那次李云清来找水清纱的时候, 问了水清纱未来的打算。水清纱告诉他自己想辞职之后,也问了他以后的打算。 那时李云清耸了耸肩,很无所谓地说:“就这么混着呗。” 水清纱知道他是在嘴硬, 忍不住说:“我觉得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要不然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那多不好啊, ”李云清用他那一贯歌剧风的调调夸张地说, “他们都对我很好, 我要是对不起他们,这人干事?” 水清纱知道他在说什么。李家正在走下坡路, 李家老爷子早就不管事,他的两个继任者哥哥又不堪大用。李云清作为小儿子,从小就是被当成家族的“门面”来培养的,只要求他能经常俊朗地出现在媒体前搞搞大新闻就行,至于管理公司之类的,那不是他的职责范围, 老太爷不觉得他有那个能力, 而两个哥哥也完全没有把权力交出来的念头。 -- 第104页 至于李云清, 他很明显很爱这个家,家人们私底下也很爱他,和白朗当时那种情况不一样。在亲情的罗网中,李云清要是反抗, 那就是自绝于家人了。 水清纱能理解他的难处, 不过…… “我觉得放任你爱的事物慢性死亡,并不能算是你在爱它诶。” 李云清轻笑了一声, 脸上的笑容却没了。 水清纱说:“就算会被他们现在讨厌……但他们总能理解的吧。就算不能理解,但等多年后,他们品尝着你给他们留下的胜利结果……应该能想通了。” “但是现在李家大厦还没有倾。他们都觉得自己没有问题。我要是现在出手, 没人会念我的好,只会在想,要是他们来他们也行……我原本是想留一些翻盘的东西,等最危急的关头再拿出的。”李云清阴沉地说,单手拖着腮。这个表情有点白朗的味道了。 水清纱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么深。 在她心中,她和李云清也就算是因为白朗认识的普通朋友,只是这次她有事了,李云清赶过来嘘寒问暖,让她很感动,所以也投桃报李关心对方两句,没想到李云清居然将心底深处最阴暗的东西说出来了。 李云清没有任何改口的迹象,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水清纱见他这么信任自己,便也把话说深了:“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刻,你能保证自己百分之百带着李家翻盘吗?” “……” “要真是失败了、李家就此真的沦亡了,你也会痛苦的吧?” “……” “挽救狂澜最佳的时候从来都不是既倒,而是狂澜还没起来、只有微波轻泛之时,因为那个时候资源充足、掉头方便。这一点,你比我明白的。”水清纱纠结了一下交浅言深,还是决定说出来,“当然这样做,你的顾虑估计就成真了……看你自己更看重什么吧。” 防患于未然哪儿有雪中送炭来得感人?李云清要是现在出手,就算是成功了,也肯定会被人喷“野心家”,毕竟李家的情况目前还不明显,大家也都觉得还不错,只是几个敏锐的小辈发现了危机而已。但要是等危机全暴雷了,李云清再出手,那这就是救世之能臣,名声大大的啊。 李云清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看向水清纱:“我明白了。” “呃……你明白什么了?” 李云清咧开嘴笑:“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当时水清纱还想问清楚点,可李云清已经潇洒走人了——这货连碗都没洗!完全就是上场打秋风的! 再往后,李云清就失联了,水清纱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明白了什么。直到温清泉爆料,水清纱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当时是这个意思啊。 怎么说呢……背着万人唾骂也要扛着家族往下走,这人还真是挺有魄力的。 水清纱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了。 “说起来,清纱你为什么不问白朗呢?”温清泉看她一直沉默,突然问道。 “啊?我?” “想问可以直说的。”温清泉拍着她的肩膀,笑得很和蔼。 “嗯……好吧,”水清纱也没什么好在老板面前遮掩的,“我确实挺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的。” 温清泉一副“这么快你就承认了真没劲”的样子,持续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正事:“他现在在和李云清厮混,这次李家的内乱,他公开挺李云清,真是搞不懂这小子在想什么……啧,要不是这小子瞎站队,李云清哪儿能拿下李家啊。他得把他爸给气死了吧。” 水清纱想了想,抓住了一个核心:“温叔,您和白朗很熟啊。” 温清泉脸色一僵:“呵呵,都是一个圈子的,这些事有什么不知道的。” “呃……” “他现在和他爸好像又闹翻了。”温清泉语速飞快,“因为支持李家的事。另外他现在在清洗公司,好像是助理出了什么事。” “清洗公司?”水清纱吓了一跳,对白朗的关心也藏不住了,“公司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温清泉摊开了手,“只知道他换掉了自己的助理。” “……” “好了,今天太晚了,我们还是少说这些吧——记得我的游戏啊!清纱!” 温清泉将水清纱急匆匆地赶走了。 而在另一边的白朗,正在办公室里,和自己的助理对峙。啊不,准确地说,是前助理。 “解释一下吧。”白朗将一部手机扔到桌子上,望向这个姓许的高材生助理,“当时我让你替我买一部手机,为什么里面会有别的东西。” 当初刚和水清纱结婚的时候,白朗正因为旧怨一肚子火,自然没心思主动去做买手机这些小事。这第二部 手机,是由许助理购买、然后在下班时交给白朗的。 许助理咬着下唇,不敢看白朗。 “回答我。”白朗朝后仰坐,双手交叠在一起撘成塔状,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许礼,我觉得我配得上一个解释。” 白朗办公室的隔音效果一向很好,白朗在把许礼叫进来之前,也没有说许礼犯了什么事。事实上,他在这之前一直按兵不动、完全是照常上班,只是这天中午将许礼喊进了办公室,说有一个文件需要他来解决。 老板临时有文件要交代,这是很正常的。所以当时许礼也完全没想到,居然是东窗事发了。 -- 第105页 许礼的脊背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水,浑身的骨头也发出了嗝嗒嗝嗒的声音。他绝望地看着桌面上随便的一个黑点,忽然一咬牙:“铁证如山,我没什么好说的。” “我对你很失望,许礼。”白朗说。 许礼垂下了头:“您的确应该对我失望。” “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你说的话,我都会相信。” 许礼不敢置信地看向白朗。 白朗平静地说:“我能感受到你前期的蠢蠢欲动,自然也能正确体会到你后期的忠心耿耿。所以,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吧。我不想我们的告别太仓促。你毕竟也是我用过的最好的助理了。” 最后这句话,彻底让许礼泪如泉涌。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在这里哭,但他忍不住。在静静流泪了好一会儿之后,许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刚开始的时候,是我鬼迷了心窍。我家里那时欠了很多的钱,在这里工作又不顺,突然有人告诉我……我想着,反正都是白家的家务事,也不算外人,于是我就……” “那个人是白熙吧?”白朗问。 许礼点了点头。 白朗表情仍然没有变,似乎并不意外。 “但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做过了!真的!虽然您不一定会相信,但我真的曾经试图关过那个软件!我把它通往办公室的线路切断了!” “但它的确又是畅通的。”白朗说。 “我被白熙发现了,他威胁我,如果不重新恢复软件,他就会告诉您我做过的事……我不想失去您的信任。我不想被您认为我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可事实上,我就成为了忘恩负义的人……算了,”许礼自嘲地笑了笑,“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全都明白了。”白朗站起来,开始整理桌面上的东西,“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说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离职的事,回头你申请一下吧。好聚好散,希望你在新公司能有更好地表现。祝好。”白朗说。 许礼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放过,好一会儿后,他艰难地说:“您要小心白熙。如果您需要我,我可以……” “不需要。”白朗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看来你是还没有懂我的意思啊——如果你还是这样,心思不在正道上,那我也救不了你了。” “……我明白了。对不起,白总。” 白朗挥挥手。 许礼沉重地离开了办公室,白朗坐回老板椅上,看着那个手机,几乎要失神了。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许礼的一面之词,他本来就不是轻信之人……只是在这之前,他已经私底下做过一些调查了。其实,就算许礼不说实话,他也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全貌。 只是想给他一个机会罢了。 如果他说了实话,那就好聚好散,放他出去找别的工作;如果说了谎……也许他可以去监狱再就业了?谁说得准呢。反正证据都已经在手上了。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的。”白朗自言自语道,目光又落在了那盒旧光碟上,“我以前不会留情的。我讨厌背叛。” 他的目光缱绻:“因为你,我变得心软了……这是好事吗?我也不知道。但我真的很想你,纱纱。”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了,不好意思…… 我真的不擅长写这种题材,唉。 不说了,为了大家的支持,我会尽力保质保量完结,然后下一本《狗策划》,我保证会好看! 第56章 056 白朗那边会出事, 水清纱是知道的。毕竟第二个手机实在是太邪门了。 但怎么又和他的助理扯上关系了,这一点水清纱是完全不清楚的。 水清纱记得,白朗对他的助理评价很高。他说这个人虽然有点迂腐, 在学校待久了也有点书生气,但其实工作能力很强, 好好改造一下, 会是非常强大的助手, 潜力无限。 以白朗对人严苛的程度,他是很少这么直白地夸一个人的。 所以这个助理怎么就出事了呢?水清纱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家之后就开始上网搜白家公司的相关消息。 “奇怪……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温清泉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早就闹得满城风雨。可水清纱一查,除了一条“白氏注资李氏企业”,别的细节完全没有,甚至一片歌舞升平——所以问题来了,“开除助理”这种细节中的细节, 温清泉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她记得白朗治公司很有一手, 一般不会泄密的啊。 想不明白。 水清纱也只能一边继续工作, 一边留心着白家那边的蛛丝马迹。 赵立贞依旧在无孔不入地添堵,让水清纱都忍不住想问,她何德何能能让赵立贞这么看重……不过赵立贞不能左右整个游戏圈,加上温清泉在招人上豪爽, 水清纱还是相对轻松地拉起了一支小队, 游戏制作也进入了正轨。 小高在帮完朋友的忙后也正式进入了工作室,一群人很有奔头地在不能算太吉利的前空壳公司里工作着, 虽然经常也会加班,但大家都很热血,牟足了劲要跟赵立贞较劲, 誓要让这家伙悔到心里滴血。 ——是的,鉴于赵立贞的无孔不入,水清纱招到的,基本都是被赵立贞赶走的前同事们……倒是也省得磨合了orz -- 第106页 “报——纱姐!大喜,大喜啊!” 正常的工作日,水清纱正忙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忽然听到一阵山呼,还在想是发生了什么:“今天没有bug了?大家可以准时下班了?” “比这还好!”小李笑眯了眼。他是半年前被赵立贞裁的,因为和赵立贞意见相左,这些日子满肚子怨气,很少见他这么高兴了,以至于甚至没空和水清纱解释具体情况。 人群之中,小高有点郁郁寡欢。水清纱推推她:“到底怎么了?” “《大胤》凉了。”小高抽了抽嘴角,把电脑屏幕转向水清纱,“运营出事故了。” 水清纱一看电脑屏幕。原来是《大胤》在首月的暴利之后,因为更新不及时、bug太多,用户流失太严重。运营方采取的对策是竭泽而渔,增大对氪金玩家的支持、鼓励氪金玩家随意屠杀平民玩家。 其实这么干的游戏也不少,但《大胤》选择的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它直接让游戏中对平民玩家很重要的一种玩法报废了。 在《大胤》里,采矿系统是一个很重要的系统:矿石可以精炼武器、也可以直接兑换商城游戏币。虽然产出很少、时间很多,但对于平民玩家来说多少是个奔头。但新版本直接将采矿系统给删了,玩家原本背包里的矿石也直接作废。由于矿石只有达到一定的量级才能兑换游戏币,玩家都有屯矿石的习惯。运营这么一改,玩家一两个月的努力都化为了乌有。 这谁能忍?于是玩家纷纷揭竿而起,而竞品游戏的公司发现了这边的苗头,也开始暗中买热搜、带节奏,直接将《大胤》带上了开服以来的最高热度——当然,在这之后的暴跌乃至销声匿迹,也是可以想见的了。 水清纱一开始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还不相信。一游科技管运营的强哥一向很靠谱,做事很稳,不可能做这种杀鸡取卵的事。结果拿出手机一翻强哥朋友圈,才发现,强哥一个月前就离职了。 水清纱叹息:“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很明显啊,”小高阴沉着说,“咱们的赵总监已经完全不上心了——有消息说他已经卖公司了,不日就要正式交割。按照合同,在正式交割前的流水他都会有分成的。” “所以才最后榨一波走人?” “没错。” “那他就算拿了一大笔钱,以后也不能再在游戏业混了啊——不对。不光游戏业,这么恶劣,去哪个行业哪个行业都不会要他啊。就算是自己创业,也总会需要合作伙伴吧。” 小高耸耸肩:“那就不明白了。说不定他有长期合作伙伴所以无所畏惧?” 这倒是很有可能的,考虑到赵立贞突如其来的一手遮天、以至于害得水清纱差点就自绝于游戏圈了,这家伙背后肯定是有贵人的。 水清纱拍了拍小高的肩膀,心里也很不好受。 他们两个都把《大胤》这个从头跟到了尾,小高甚至为了它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本子。结果居然跟头栽在这里——现在脚本也才释放了原定的二分之一,很明显,剩下的就算放出来,也不会有人看了。 “对了,”水清纱为了转移小高注意力,换了个话题,“柴老师呢?赵总监要卖公司,他怎么办?” “他也跟着卖吧……其实他股份早就没剩多少了,独木难支啊。”小高说。 “那公司卖给谁呢?” “我想想……想想……好像是……奔腾?这家公司原来是做建材的,似乎想要转行。最近钢铁业不景气嘛。” 奔腾? 水清纱觉得这名字贼熟,但她怎么也想不出来。琢磨来琢磨去,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李家的公司吗?! 这冤大头居然是自己人啊! 这可真是转移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了,水清纱赶快疯狂查资料,发现这笔天坑生意老早之前就谈下了,那时李云清还没上呢。 一游科技和大厂没法比,但说小也不小了,要拿下的话得花不少钱,对李家的现金流占用不小。要是到时再出什么事……再爆个雷,现金流一时跟不上…… 水清纱忽然完全明白那天李云清下定决心的原因了。 一切都串起来了。赵立贞想卖公司,接盘侠是李家;李云清原本想等李家爆雷了再进场,但临时想通提前下手;白朗又在这个时候高调宣布要帮李家……这一通事情,阵眼居然是赵立贞。 所以赵立贞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呢?水清纱觉得迷雾逐渐收缩,只剩下一个点了。 只剩最后一刹,一切就可以被点破了。 “其实一游科技这种公司倒闭了也好,”程序那边的老唐专门去点了一盒鸡翅庆祝,来这边分鸡翅的时候看两人满脸如丧考妣,很不能理解,“工资给那么低,我当年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干这么久。” “工资很低吗?”水清纱还在冥思苦想,闻言随口回道,“我记得工资还不错。” “你管这叫不错?!”老唐震惊了,“我靠,要不是情怀在那,就那么点钱,谁干的下去啊——要工资低,这些年也不会来来走走这么多人啊。元老都走差不多了。” “是真的很少。”小高也赞同老唐的意见,“不过以前工作室氛围还不错,也就算了。” 真的很少吗? 水清纱拿出自己的手机,她没有删短信的习惯,当年每次发工资时的通知短信她都还留着的:“这还不错吧。”水清纱给大家看,“温老板都没这开的多啊。” -- 第107页 “……” “怎么了?”水清纱见大家反应不对,心里有点发毛。 小高和老唐对视了一眼,吞了吞口水:“纱姐,这是你的工资条吗?” “是啊。” “……那你这个工资应该是特供的了。” “啊?” *** 搞什么啊…… 万万没想到,话题最后攻势一转,竟然燃烧到了自己身上。 水清纱大学毕业之后就在一游科技工作,当时是真正当自己的公司在服务的,因此也从来没有研究工资卡的习惯。她当时只是觉得待遇不错,就一门心思专心工作了,根本没想到还有工资卡特制这种事。 她后来还和小高对了一下,发现早年的时候大家的待遇的确是差不多好的。但越到后面,一游科技无良资本家的性质就越突出,工资给的也越来越少,只有她一个人不降反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清纱从不妄自菲薄,但她也不相信自己优秀到了独一份的程度,尤其是在她给会计那边打了电话之后。 原来的会计告诉她,她的工资条是柴老师那边单独做的。 水清纱抬起头。柴老师的家就在眼前了。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区,柴老师的家则在里面是很普通的一间,如果不是水清纱来过几次,她根本就不能一下子就找到。 其实柴老师真的是一个很好的顶头上司。他在创立公司之后,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和大家一起吃苦,每年的分红也基本都是放弃、用来追加对公司的投资了。一游科技卖了,他应该是最痛苦的那个吧。 所以水清纱就更不明白了。柴老师这么大公无私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对她徇私舞弊呢? 是因为她是柴老师的学生吗?可柴老师桃李满天下,公司不只她一个柴老师的学生。 水清纱敲响了柴老师的家门。 “是谁?” 沙哑的声音出现,水清纱被那声音的苍老吓了一跳,但还是继续往下说:“我是清纱。” “清纱……” 柴老师在呢喃了名字之后便没了声音。 “我有件事想问您……”半天没等到回复,也没有人开门,水清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我想问问,我的工资条的事……” “哈哈……你到底还是全部都知道了……我就知道我瞒不过去的……哈哈!” 柴老师突然爆发大笑,水清纱心道不妙:“柴老师,你还好吗?” “这一天终于到了!那就到吧,我终于可以说实话了!我再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去他的赵立贞吧!” “柴……” 柴老师猛地拉开了门,满是胡茬的脸上已经落满了泪水:“清纱,我全都告诉你吧——当初白朗给《清君侧》的投资,就是我和赵立贞拿走的!” 第57章 057 “当时, 白朗欣赏的其实是你的游戏……他说,他在邮箱里看到了你的自荐信,觉得你很有勇气, 信件写的也很真挚,于是当天晚上他就玩了《清君侧》。” 这是真的。当时工作室情况危急, 她很想赶快帮上柴老师和赵学长的忙, 便几乎给她知道的所有游戏投资者都发送了邮件, 还根据不同游戏投资者的特点定制了专门的文案,没有一键转发。 “白朗玩了一整个通宵……他太喜欢这个游戏了, 他说,如果我不投资这个游戏,我将会终身遗憾。他拿出了很多钱……那个时候他好像境况也不是很妙,拿钱很艰难,最后还延迟了几天。” 这是真的。那时她对白朗知晓不多,但后来和白朗结婚后, 她才渐渐知道:那一段时间白朗刚接手白家, 正是他最拙荆见肘的时期。 “不过, 他也说,你在邮件里,还推荐了我们的沙盒游戏……但他觉得我们的沙盒游戏没有意思。他拒绝为此掏钱。” 这也是真的。她那时是真的想帮忙,所以邮件主要写的还不是自己的游戏, 而是工作室主推的沙盒游戏。所以在她知道工作室拿到投资的时候, 第一反应是:果然白朗看上了那款游戏,太好了。 可是现在, 那款游戏的设计者告诉自己,她被骗了。她被骗得团团转——她甚至还帮忙倒着数钱。 “我那时鬼迷心窍了……沙盒游戏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如果再不注资, 这个项目就完蛋了……好吧,我还是承认了吧,”柴老师坐在破旧的沙发上,对着一地的烟头,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不断从指缝流泻出来,“是我心术不正,都是我的错。在那之后,我一直都在后悔……我拼命地想弥补,我以为给你加工资,不停地加工资、发奖金,这样就可以弥补了……可是我错了,做错的事是无法改正的,错误就是错误,可我又不敢承认……我快疯了,每一天,我每一天看到你都会害怕,我怕你会发现,发现你的老师是这样一个人……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呢?” 水清纱愣愣地站在那里,望着面前这个身心憔悴的男人。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应该去关心柴老师的。在这个时候,她应该去安慰他,可她现在一句好听的话也说不出来,忍了好久才把眼泪忍回去,最后只是说:“你们如果想要移用投资,可以直接给我说啊……为什么要告诉我,白朗不喜欢我的游戏呢?” “是啊,为什么呢……”柴老师自嘲地笑了,“为什么呢?在那之后,我无数次地想,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我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当时赵……算了。总之谎言是从我的嘴里说出来的,在那之后,也就只能用新的谎言来圆旧的谎言了。” -- 第108页 “对不起,清纱,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柴老师垂下了头,指尖也下垂,脚尖也无力地瘫在地面上,像是才刚在绞刑架上被处决一样。 桌子上有一些药物,似乎是安眠药,和抗抑郁的药。柴老师的头发掉了很多,脸上的皱纹也增加了不少。想到柴老师在大学时,之所以一直郁郁不得志,就是因为太过耿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又看到现在在烟头的坟墓中被经年折磨的柴老师,水清纱忽然有些恍惚,连愤怒也想不起了。 “柴老师,”水清纱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几乎可以与白朗相提并论了,“你不是会委过于人的性格,所以你只会自责。” “……” “您是老实人,您是想不到移用钱还用怪罪我的方式欺骗我的——这些,是赵立贞让你说的吧?” 柴老师的脸猛地皱了起来:“不,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是他的问题。”水清纱反而说得更笃定了,“您从来都没有亲自给我说过我的作品差。那些话是赵立贞说的。我都记得呢。” 柴老师沉默了很久。 他不是那种性格的人,水清纱很明白,要不然柴老师也不会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了。他不想委罪于赵立贞,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在甩锅。但水清纱已经很明白:柴老师或许真想过移用她的投资,但柴老师一定没想过要拿了白朗的投资,还要将“白朗不看重她的游戏”这口锅往她投上扣的。 至于赵立贞——要是以前,水清纱也不会相信他会这么做。但在被针对了一两个月之后,水清纱真的怀疑了。 可是那两个月里,在白朗再也没有回过她的信件之后,在那个夏天,赵立贞曾经跟她聊过那么多对《清君侧》的见解,每一条都切中肯綮——怎么会这样呢?还是说,最憎恨你的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 水清纱迟疑了一下。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边想边低声说了出来:“柴老师,你说白朗收到了我的自荐信……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回复过我呢?” “白朗没有回复过你?”柴老师猛地抬起头,“不会,等我想想……他回过你!” 水清纱睁大了眼睛:“你确定吗?” 柴老师抿唇想了很久,忽然大声喊道:“回过!我那时精神状态不好,在做出那种事之后就不想再看那个沙盒游戏了,后续都是赵立贞负责的……但我记得很清楚!他说他回过你!他说他当时就回复了!” 柴老师印象这么深,是因为当时白朗还问过他们,为什么水清纱一直没回他的信件。那时赵立贞说他会帮忙问问水清纱,至于后续,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共犯,便也心虚,很害怕白朗和清纱当面交流,稀里糊涂也就错了过去。 “我没有收到过他的邮件。”水清纱面色阴沉地说,柳叶眉拧在一起,“在那之后,我给他发过很多邮件,他都没有回过我。” 柴老师惊讶地看向水清纱:“我不知道这个!” 白朗明明回复了她的邮件……可是她什么都没有收到……赵立贞明明很不喜欢《清君侧》……可是他却对《清君侧》如数家珍…… 太多的线索了,太杂乱了,水清纱总觉得自己快接近真相了……到底是什么! 邮件…… 水清纱沉吟了一下,将赵立贞当时给她说过的一些、关于《清君侧》的点评告诉了柴老师。柴老师听后更惊讶了,以至于连之前那些悲痛绝望的情绪都顾不得了:“这些评语是白朗说的啊!” “全部都是吗!”水清纱追问。 “不是,”柴老师摇摇头,“有很多我都不能确定……只是有一些观点,是他当时说的,我才知道。” 水清纱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刚才的猜测纷纷落空了。 她还以为,赵立贞是剽窃了白朗当时给柴老师们的评论,可柴老师如果说不是……难道那些真的是他的真实所感? 可他对《清君侧》的厌恶又是那么明显,而且在后来的相处中,赵立贞就再也没有过那么精妙的点评了……他对游戏的直觉是相当钝感的…… 困惑,不解。就像是拼七巧板,还差一块,怎么也拼不出来。可拼出来就会快乐了吗?直觉告诉水清纱,拼出来了,才是更大的悲剧的开端。 一杯水递到了面前。 水清纱勉强牵了牵嘴角:“谢谢柴老师。” 柴老师缓慢地摇了摇头,坐到了沙发的角落,蜷缩成一团,让水清纱看着难受。 水清纱的手机响了。 本来已经没心情接了,可一看号码是温清泉的,水清纱还是坐直了:“温老板好,您有什么事吗?” “我昨天给你转发的李老师的投资邮件,你怎么还没有回复我呢?”温清泉的声音有点不满。 “投资邮件?”水清纱拿出手机信箱,“我没收到啊。” “没收到?垃圾箱也没有吗?” “没有啊。” “不可能!我发了的!——那我再发一次,你快看一下。” 水清纱应下之后,就等着温清泉的邮件。可温清泉的邮件始终没来。忍不住去问温清泉,他却说自己立刻就发了,老先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截图过来以示清白。 水清纱没办法,只能临时注册了一个新邮箱,让老先生先发过来。 -- 第109页 水清纱处理工作的时候,柴老师就坐在那里,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虚无的地方。他还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借给了水清纱,自己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温清泉的事总算是搞定了。 水清纱一回头,见柴老师还在发呆,心里也软了:“柴老师,算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 “过去的事不能算了。” “唉……”水清纱叹息。 这么一打岔,水清纱也没之前那么着急了,只是又给自己和柴老师各自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的另一角慢慢地想着邮件的问题。 “清纱,你是不是邮箱被盗了?”水清纱听到柴老师问。 “邮箱被盗?不会啊。”水清纱拿出笔电,登录给柴老师看,“喏,我的密码可以进去。” 柴老师接过电脑,敲了几下:“果然……我以前见过这种情况。”他把电脑推给她,“你这个邮箱应该是关联steam账号了吧?” “啊,是……不过最近太忙,都没上steam了。” “那你现在应该登不进去你的steam了。” 水清纱不信,接过电脑去查,反正他们都是做游戏的,steam这种游戏平台基本上是电脑必备,柴老师也有。水清纱试着登录自己的账号——果然,完全登不上去了。点击找回密码,那里填写的手机号根本就不是她的,想要用过往购物凭证邮件申诉吧,可水清纱翻开自己的邮箱,发现凭证邮件全都不翼而飞了。 “steam的游戏都是需要购买的,每次购买都会给绑定邮箱发凭证,用户可以通过绑定邮箱找回账号;更改密码之类的,steam也会发送确认邮件,所以那些经营steam盗号业务的混蛋,在盗号的时候,会顺便将绑定邮箱也盗了,”柴老师解释,面色越发阴沉,“他们不会改你的密码,因为这样会打草惊蛇。他们只会登录你的账号,将你所有的邮件收件都改成‘自动转发至另一邮箱并销毁原邮件’,这样,你就会在不知不觉之间被盗号了。我遇到过这种事。你看。” 水清纱接过电脑。果然,在收件箱的系统设置里,所有的邮件都被设定成了自动转发至另一邮箱并销毁原邮件……水清纱当然什么都收不到了。 还好查了一下删除邮件与异地登录的时间,发现盗号也就发生在几天之前,还没耽误太多事。 水清纱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半晌,忽然说:“赵立贞登过我的旧邮箱号。” 柴老师不吭声,脸色却更加阴暗了。 显然,他也想到了那种可能性——或者说,他刚才说这番话,本来就不只是就事论事。 作者有话要说:  steam是一个很有名的国际游戏平台,很多优秀的独立游戏都会在上面发售。 第58章 058 很久之前, 水清纱一直用着一个高中时期注册的邮箱。后来给白朗发的那些邮件,都是通过这个邮箱发出去的。 很久之前的夏天末尾,因为一直没有等到白朗的回信, 水清纱最终灰心地关掉了那个邮箱,重新注册了一个, 妄图和过往划清界限。 很久之前的夏天, 赵立贞问水清纱, 她的邮箱密码是多少,因为他说自己发邮件发不过来, 水清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赵立贞说他帮她看看。事后赵立贞说是他的问题,不好意思,邮件正常了。 而水清纱因为从来没有往这方面考虑过,所以从来没有更换过密码。 …… 水清纱的指尖开始颤抖。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绝望,还是两者皆有。她只知道,当自己登陆了那个旧邮箱、发现所有的自动转发被设置到赵立贞的邮箱、且原邮件自动销毁时, 她的屏幕在那一瞬间花掉了。 “清纱?”柴老师担忧地看向水清纱, “你……” 水清纱摆摆手。抽了下鼻子, 水清纱打了一个电话。 她不应该打的,可是她忍不住了。在这个时候,她必须要打通那个人的电话,现在立刻马上! 没有人接。 水清纱猛地站起来:“柴老师, 我还有事, 我先走一步,您注意身体。” “你是要去找赵立贞吗?我陪你……” 水清纱摆摆手, 甚至没空看柴老师,拿起钱包就推开了大门,走向了黑暗之中。 无边无际的黑暗, 即使有路灯,那黑暗也太浓了。此时此刻,水清纱只想见到那个人,因为只有那个人才能将她从疯狂尖叫的冲动中堪堪拯救。 怎么会这样呢——她一直以为是时空扭曲了那个少年,可为什么,那个少年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呢? 她和那个人之间,到底又错过了多少呢? 水清纱跳上了一辆的士,的士司机问:“女士,您去哪儿?” 水清纱说:“我给您双倍的车钱,您能借我手机用一下吗?” 的士司机惊讶地望着她,还是将手机借给了她。 看也没看手机屏幕,水清纱凭借记忆拨出了那个号码。在短暂的卡顿之后,那个人明显是在长期工作之后疲惫的声音出现了:“您好,请问您是谁?” “你在哪儿?”水清纱问。 那个人停顿了一下,似乎要挂电话。 水清纱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挂。” “水清纱?”那个人迟疑了,他捕捉到了话语中几乎崩溃的情绪,“你……遇到了什么事?” “我没事……不,我不应该打扰你。”水清纱不断地用手来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想要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懦弱,“没事了。” -- 第110页 “纱纱,到底怎么了!” 水清纱一边让手背被泪水完全濡湿,一边用比哭还要惆怅的弧度笑道:“我没事……你可以把你邮箱的密码发给我吗?就是……五年前的那个。” “你在哪里!” “发给我吧,拜托了。”说完这句话之后,水清纱关掉了手机,因为她再也控制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呢? 就算在五年之后的现在,她早就已经将那份少年的情感给淡去;就算现在他们已经彻底决裂,就算一切都已经完结……可是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都是谎言呢? 真的是谎言吗?说不定还有希望呢?会吗?不会吗?清纱。纱纱。赵学长。白朗。白朗…… “姑娘,你还好吗?” 听到司机担忧的声音,水清纱胡乱地擦了一把脸,发现车还停在路边:“不要意思啊,”水清纱惨惨地一笑,将手机交还给司机,“您送我去一游科技楼下吧。” 她必须要找到那个人,将当年的事情弄清楚。 司机默默地开着车。 风景一路倒退,水清纱也没有心情去看。她甚至没有脑力去想自己的事情,只是静静地坐着,将头靠在玻璃上。车到站了,水清纱惯性地要扫码付款,却发现自己的手机没电了。 没心情再在这里停留了,水清纱从钱包里随便抓了一张一百的钞票,便交给了司机——柴老师家离一游科技很近,这些钱应该有路费的三倍了。但也无所谓,就这样吧。 水清纱准备下车,忽然听到司机在自己身后喊着什么:“您就拿着吧!谢谢您!”水清纱头也不回地说,眼睛死死地盯着一游科技那层楼的光。 “手机!手机有短信!”司机喊道。 水清纱回过头,走回车窗前,司机已经将自己的手机递了出来,以及一沓找的零钱:“您朋友发短信给你了。”司机笑道。 水清纱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那是白朗的号码,很明显。他发了一串密码,还有一行字:别乱动,等我。 水清纱抬起头。 这是她上车以来第一次看清司机的脸。是一个很普通的大叔,脸上有着很多岁月的痕迹,一看就是为生活奔波的人,望着自己的眼睛里写满了关心:“不要让人担心啊,姑娘。” “谢谢……”水清纱嗫嚅道,接过了钱。 司机问水清纱需不需要纸笔来记录,水清纱摇摇头。司机当着她的面删除了短信,然后同她挥手告别。 直到司机已经将车开走很久了,水清纱才反应过来,司机补给她的钱是一份车钱应要的找补——他没有按照约定收她两倍。 “……” 因为意外的陌生人的关心,水清纱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下来。她想,她不应该那么疯魔,她应该一点一点地解决问题……或许她应该去买根充电线,先把手机充上电。不能让白朗担心了。 赵立贞……找赵立贞算账是很重要,但应该是稍后的。 的士师傅是对的。 水清纱在公司附近找到了一家网吧,找网吧老板要了一根充电线,连上电脑开始充电。 之前和白朗吵翻之后,水清纱便换了一台手机。但她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不敢乱花钱,所以是用回了自己之前的旧手机。旧手机很卡,开机动辄十五六分钟。水清纱觉得自己该早点换个手机的,但现在也无法可想。 在等手机开机的时候,水清纱打开电脑,按照白朗告诉自己的密码,登陆了那个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邮箱。 很干净的邮箱,这是水清纱的第一反应。 按理来说,一个邮箱是不缺邮件的。就算是很久没有登录的邮箱,里面也会填充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垃圾邮件。可是这个邮箱什么都没有,收件箱一片平静——很明显,是被主人定期登陆清理过的。 水清纱的心倏地一跳。 打开收件箱,唯一的邮件时间都停留在五年前的那个夏天。这个邮箱或许曾经是工作邮箱,但现在,所有的工作邮件都被抽离,只剩下了她给他发过的邮件——那封她最开始毛遂自荐发给白朗的邮件,那些在晚会上得到他的许可后发的邮件,除了夏天快结束时那绝望的最后一封,一切都在了。 他用这个邮箱,专门给这些邮件做了一个坟冢。 点开发件箱,里面也填得满满当当的。每一封,她发给过他的每一封邮件,他都认真地回复了。很长,甚至比他写给她的还要长,里面充满着她在赵立贞那里听到过的很多见解、很多思考——那些本该属于白朗的思考。 可她那时没有回应。她徒劳地发着邮件,以为白朗永远不会回复自己;而白朗也徒劳地回复着每一封的信件,从来收不到她的回复。但他还是写下去了,用了一整个夏天的时间。那个夏天的童话原来是真实的,可是他们却都错过了。 白朗的发件箱中,最后一封邮件是这样的: 水清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但我受够了——就这样吧。你的游戏依然是我见过的最有创意的游戏,我相信你会成为优秀的游戏制作人。但我们之间就这样吧,如你所愿。你明明可以不答应来见我的。我等了你一整天。 水清纱愣愣地望着这封她从来没收到的邮件,然后又点开了倒数第二封。在看到那上面文字的刹那,水清纱终于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 第111页 亲爱的纱纱: 你好。 原谅我这次这么冒昧地称呼你,我想这么称呼你很久了……不过反正你也不会回复我,就这样吧。(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回复我,但你每天都会写邮件来问我事情,那么,对我来说也够了……或许你有些忙,我完全可以理解。 嗯,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你三天后有时间吗? 其实,从那次见面开始,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 不对,我怎么提前说出来了? 那么,就这样吧。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很想见你。 三天后的这个时间点,我能当面给你表白吗? 到时候答应我吧,好不好? 没有办法控制了,泪水已经将眼前的一切完全淹没。这封简直就像毛头小子一样雀跃的邮件,和五年后再次见面时冷若冰霜的白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真心被人辜负的感觉该有多让人痛苦呢?可是那个人,即使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即使是在认定她是个言而无信的背叛者的情况下、即使是在当初的误会从来就没有解开的前提下,依然毫不犹豫地将邮箱密码发给了她,以及毫不犹豫地再次相信了她。 他为什么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呢? “纱纱!” 一股大力忽然将自己带入了一个怀抱。水清纱不用看就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她浑身放松了下来,而哭声却再也掩盖不住:“对不起……对不起……” “我在这里了。”白朗将她用力地抱在怀里,声音温柔到了极点,“我在这里了。”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了。”白朗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第59章 059 白朗一向是注重形象的。 他从来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衣服上稍微有一点褶皱就不愿意穿了。出入一般是坐家里的轿车,即使是走路,他也是慢慢地走, 将脊背挺得笔直,身上也会细细搭配过, 绝对不肯马虎。 水清纱就曾经吐槽过他, 说他是一个精致到头发丝的男人。但在白朗看来, 无论什么时候,风度、气质和气定神闲, 都是绝对不可以失去的。 就像他这段时间和水清纱断绝联系一样。他说自己怕连累水清纱,说白熙是个疯的,搞不准会对水清纱做什么,他不能将水清纱拖入险境里去。这些的确是实话,可真相的另一半,又何尝不是他想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都搞定, 然后再妥妥当当地去找水清纱, 让她风风光光地回到安稳的家里呢? 那些争斗, 终究是不好看的。 可是这一切,在他从电话里听到水清纱的哭腔时,全都崩塌了。 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只是在奔跑, 只是在发了疯一样地打电话, 只是在拼命地后悔,为什么要在乎那些所谓的颜面, 为什么他要躲开她,以至于他快要失去她呢? 白朗紧紧地抱住水清纱,身体一直在发抖。 还是水清纱率先冷静了下来, 发现了他的异样:“阿朗?” 白朗摇摇头,松开水清纱,因为奔跑而散乱的头发横七竖八地贴在头皮上,白衬衫上还有一些灰痕:“我去交身份证,我们慢慢说。” 现在还只是三四月份,但渝城今年很冷,气温完全没有回暖。水清纱望着只穿单衬衫的白朗通红的指尖,想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却被白朗拒绝了。 白朗刚才跑得太快,完全没工夫理网吧的前台。他去前台把身份证和钱补好之后,在水清纱身边坐下,发现水清纱已经给他要了一杯热可可,又去网吧附近的服装店买了一件军大衣,正不由分说地往他身上裹,脸上却还带着没有擦干净的泪痕。 白朗的心皴成了一片温暖的潭水。 他坐下,水清纱慢慢地将事情全都告诉他。她说得很慢,不时会停下来,而那时的他就将她抱在怀里,轻柔地安抚着她:“原来是这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曾经邀请过我见面,那时我因为你总是不回我邮件,已经换号了……”水清纱很难过地说,“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会这样的。” “那封说会来的邮件,应该是赵立贞发的吧。”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也想不到。” 他也没想到。 他完全没想到,那些曾经经久折磨他的冷漠,竟然完全是误解。水清纱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他,他们本可以在五年前就开始他们的关系的。 在那五年的时间里,他一直想要等一个解释。刚开始的时候他想,如果水清纱能够找到他,给他一个说法,哪怕是蹩脚的谎言,他也就算了。第四年的时候他想,那女人如果出现,他一定要狠狠羞辱她一顿。于是第五年,水清纱真的出现了,他第一反应却是算了,是她如果服句软,那他就再也不纠缠旧事了。 可水清纱没有服软,她一见面就和他谈条件,从两家联姻的前途到他现在不妙的局势,夸夸而谈而字字珠玑,他听得越发不是滋味,心里又开始了愤恨。他铆足了劲要给她一个好看,可没过多久,在看到她的笑脸时,他又觉得琢磨那些往事真是太没有意思了。 这或许就是在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没有如释重负,没有狂喜,甚至也没有对赵立贞太多的愤怒的原因。他的第一反应是心疼水清纱,但对于他自己,他早就已经完全放下了。在那个沙滩,在那个生日会,还有那些相处的日日夜夜中,一切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仅此而已。 -- 第112页 “不过,我还是有点遗憾。”白朗说,“毕竟我们错过了五年。” 水清纱叹了一口气。 白朗揉揉她的脸:“不要难过了。我们回家吧。” 水清纱咬着下唇,没吭声。 白朗一愣,随即自己笑了:“对不起,我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这婚离得太没存在感了。 “不是离婚的事,”水清纱摇摇头,“你不是之前还故意关掉了房门的灯吗?我担心回去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白朗是真的愣住了:“你知道我是故意的?”他脱口而出。 水清纱一脸我什么不知道的样子看着他。白朗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嗯,我忘了,你这么聪明,能猜得出来。”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呢?”水清纱问。 白朗正打算说,突然他反应过来:“所以纱纱,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了吗?” 水清纱心想我早就愿意了。 她完全想通了。这么多的事情让她明白,就像她不愿意在遇到危险时被白朗排除在外一样,她也不应该下意识地将白朗推开。他们应该一起面对这一切,应该对对方多一些信任。 但说这些显然很没面子,所以水清纱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你还没说你遇到了什么事。” 白朗惊喜地望着她,乱七八糟的脸上全是藏不住的笑容。 水清纱也想笑,可又觉得有些难堪:“不说就算了。”她有点恼羞成怒地说。 白朗知道再逗水清纱就完蛋了,赶快正色,表示自己绝对听话:“我保证我全都告诉你,我不会再瞒你任何事了。” “我也是。”水清纱小声地说,“如果早点说清楚,我们也不会耽误五年了。” 的确,就算不说这五年,他们在结婚之后的表现,也可以说是糟糕透了——他们都是绝对骄傲的人,他们宁可将当年的事闭口不谈,在心中纠结到死,也绝对不愿意当面说清楚。怕尴尬、怕丢脸、怕没面子……其实他们真的应该对彼此多一些信任的。 好在他们现在明白了,也不晚。 两人结了账,准备往门外走去,忽然看到对面的办公楼在闹腾,似乎人声鼎沸,和这样的深夜很不相符。那边停了好几辆车,红色的小灯在车顶不断旋转,一看就是警车。还有一个人正在和警察交涉。远处还有救护车往这边开过来,简直闹成了一团。 水清纱惊讶地说:“这不是一游科技的保安老莫吗?” 水清纱和白朗对视了一眼,决定去看一眼情况。 还没走到,老莫看到水清纱出现,立刻就迎了过来:“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什么打起来了?”水清纱有点不在状态。 “柴老板和赵总监!”老莫急得帽子都掉了,“柴老板突然冲进去,然后里面就打起来了!” “我本来正在打盹,就看到好久不见的柴老板气势汹汹地冲过来,问我赵总监在哪儿。我告诉了他,他就冲进去了,我忽然觉得不对,柴老板的脸色难看成那样,这是要出事啊。正在想呢,就看到赵总监的秘书跑了出来,让我赶快去劝架,说打起来了。我进去一看,情况实在不对,赶快就打了120。赵总监的秘书倒是也同时打了电话,不过他打的是110……” 医院的门口,警车的旁边,老莫手舞足蹈地跟水清纱说着,跟讲评书似的,绘声绘色,生动形象。 老莫一向就这么个性格,热心是真的,口嗨也是真的。水清纱听得脑子有点晕:“所以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莫手一摊,“不过柴老板打的时候一直说赵总监是‘骗子’,我想是股份的争执吧。” 听到“骗子”一词,水清纱心里一跳。 难道是柴老师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之后,为了她去和赵立贞打架了? 想到这里,水清纱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柴老师,可这件事闹得太大,据说柴老师将赵立贞的胳膊都打断了,肋骨也疑似骨折,如果赵立贞实在想告,柴老师故意伤害是无法跑掉的。 但赵立贞自己也不干净,柴老师是实打实地打人,赵立贞却是摸着玻璃杯从后脑勺敲柴老师。当时场面全都是血——都是柴老师的血。 现在两个人都躺在医院里,他们却不能进去探望。警察还守在外面,将相关知情人一个个叫去调查,甚至于连在医院门口本打算去看柴老师的水清纱都被叫去问询了。 水清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了之后,走出了警局。 白朗正在外面等着她,见到她出来,迎了上来,将水清纱裹进了自己怀里:“还好吗?” “明天我们可以去看柴老师了。”一晚上没睡觉,水清纱的眼睛都红了。 “我帮你问了,柴老师问题不大,只是流了很多血,外加轻微脑震荡。但明天见面时,我建议你让他把事情说严重一点。”白朗说,心疼地看着疲惫地水清纱,“你知道,这事可小可大。赵……有人咬死自己受伤很严重,在里面做文章就麻烦了。” 赵立贞毕竟是情敌,和白朗立场对立。白朗不愿意在水清纱面前评价情敌,所以含混了过去。 水清纱摇摇头:“我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都看到啦! 最近在写论文+准备新文,我还在学德语,所以隔天更 -- 第113页 但现在我完全可以保证隔天更!所以大家放心吧! 不过我感觉这篇文不会太长了? 初步预计是国庆开新坑~ 第60章 060 “你不要管我的事了。” 这是第二天柴老师在见到水清纱说的第一句话。 一晚没见, 柴老师看上去凄惨了很多。头上被加固了,胳膊上、腿上也全是擦伤。柴老师的鼻头完全肿起,望着水清纱的眼睛却比在家时亮了很多, 这就让他的精神反倒给人感觉好了不少。 “我知道你会说什么,”柴老师看了一眼外面的警察, 又看了看水清纱, 慈爱地说, “我是想好了才这样做的,所以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水清纱本来是想用白朗的那一套说辞给柴老师提建议的, 闻言只能作罢:“……谢谢你,柴老师。”水清纱低声道。 “没什么好谢的,是我对不起你。” 水清纱刚想说什么,柴老师摇了摇头,坚定地将水清纱的话挡了回去:“清纱,你可以相信我吗?我真的只知道挪用投资的那一半, 并不知道他拦截你们通信的那一半。” “我相信您。”水清纱赶快说, “那些事……算了, 柴老师,别想了。” 柴老师露出了一点点笑容,但因为扯到了伤口,这笑容又变得有些狰狞了:“那就好……虽然我还是错了太多, 但我不能不承认, 我总算是有点如释重负了……你不知道,我揍那个人渣的时候有多痛快, 他拿捏着那个事情,我整天整天地睡不着觉……” 原来,柴老师这些年在股权和公司控制上的节节退让, 和当初的事也有关系——每次柴老师和赵立贞意见相左,赵立贞都会用当年的事情去刺柴老师,威胁柴老师自己要去找水清纱坦白。柴老师是个为面子而活的骄傲的人,怎么能接受这个?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学生会知道老师坑过她,他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但一次次违背本心的退步,也会让柴老师上火。再加上赵立贞也知道柴老师这个性格特点,后期和柴老师关系彻底恶化之后,他便经常在柴老师面前谈起当年的事,有意无意地刺他。三重加逼之下,柴老师急火攻心,终于撑不住崩溃了,那公司的事自然也是完全没有心力去关心了。 柴老师不是喜欢说这些的人,但他显然已经憋不住了。 又或许,人在受伤的时候,本来就是格外脆弱的。 “大学的时候,我就看出那小子满脑子想的都是阶级跨越。”柴老师说了太久,嗓子有点哑。水清纱帮他喝下了一点水,柴老师继续说,“他似乎对这个世界有着太多的恨。但他太聪明了,而且,我那时觉得……有拼劲是好事。又或者,其实我心底深处也有那些罪恶的因子,不然当年我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柴老师沉默了。 水清纱不忍再折磨柴老师,便找了个工作太忙的借口,准备离开了。 临走之前,柴老师拉住水清纱的手:“真的不要管我的事了——”他瞥了一眼玻璃门外的警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我这次虽然冲动,但也另有一丝考量。等着看吧。” 另一丝考量? 水清纱想问,可柴老师用眼神示意,水清纱只能将疑问咽回胃里。 柴老师还是没有松手:“帮我同白朗说句对不起吧。我真的很对不起他。”好久之后,柴老师说。 水清纱点点头,柴老师终于松开了手。 水清纱走出了病房。 白朗正坐在外面办公,闻音回过头:“结束了吗?” 他们一边往外走,水清纱一边把柴老师的话转达给白朗:“五年前的事了,就这样吧。”白朗说。 和水清纱在一起之后,白朗明显“心宽体胖”了很多。 “柴老师的事,我们真的要按照他说的不管了吗?”水清纱问,“我听公司里面的人说,赵立贞的助理是真的打算起诉柴老师。他们都开始找法务咨询了。” 白朗沉吟了一下:“赵立贞自己的态度呢?” “赵立贞自己?”水清纱愣了一下,“不知道。他好像伤得很严重,暂时还没能力处理这些事呢。找法务是助理自己做的。你懂得,新下属想要露脸,肯定得把事情想在领导前面。所以我估计这就是赵立贞自己的意思了。” “这不是赵立贞自己的意思。”白朗毫不犹豫地说。 “诶?” “如果我是赵立贞的话,我巴不得这件事越私下解决越好,千万不要惊动警方。”白朗笑了笑,想要用面瘫脸藏下那份得意,嘴角却又还是忍不住泄露了,“他醒来之后,应该把这个不懂事的助理送进监狱的心都有了。” 水清纱脑瓜子转了好几圈,还是没转明白:“为什么呢?” “走着瞧吧。”白朗低下头,吻了难得懵逼的水清纱一下,“我总算是完全想明白了——那么,赵立贞完了。” 赵立贞的确完了。 因为不到三天,还缠绵着病榻、被裹成木乃伊的赵立贞,就接到了警方的调查书——不是打架的事。 是涉及经济犯罪的事。 *** 其实,当时赵立贞的助理在柴老师过来打架时当机立断报警,是存了一份私心的。 柴老师和赵立贞一直在争夺公司控制权的事,这点大家都知道。作为赵立贞的助理,他肯定是希望赵立贞更得势的。偏巧柴老师那里一直还卡着一成干股不放手,让赵立贞出售企业变得很不顺利。赵立贞的助理遇到这种黑天鹅事件,第一反应就是如果他能把柴老师送进监狱,或者多少接受一段时间调查,那他们就可以趁机卖公司了。 -- 第114页 毕竟根据公司法,刑余人员哪有资格表决啊。 但问题在于,小助理和赵立贞的信息是不对等的。小助理只知道柴老师处处和赵立贞作对很讨厌,却不知道赵立贞在处理这桩企业转卖时,本身还搞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包括给李家具体经手的人回扣等等,不一而足,一旦曝光那就是完蛋的份儿。 于是如小助理所愿,警察的确来调查了,也的确把柴老师拘留了十五天,但他们在调查公司创始人斗殴原因的时候,也顺手调查了一下公司。 这就完蛋了。 满城风雨,一游科技进进出出的调查人员比员工都要多了。恰好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已经拿下李家的李云清又代表李家,宣布了与一游科技的合作解除,给了赵立贞最后一击。 说起来,李云清能够彻底拿下李家,他还得给柴老师说句谢谢——要不是赵立贞给李云清哥哥回扣的事被曝光,他还不能这么顺畅地代表李家。 而现在,竞争对手名声扫地、李云清又手握白家的巨额支持,一切彻底尘埃落定,再也掀不起波澜了。 赵立贞也算是被自己爆炸的野心反噬了。水清纱还在想,白朗和李云清这对黄金搭档到底有没有在赵立贞的倒台中起到过推波助澜的作用呢?毕竟赵立贞那热搜位的走势可真像花了钱的啊…… 对此,白朗把话题扯了开去,而李云清露出了招牌假笑,表示这是正道的光。 “我还是有一点没明白,”工作了一天之后,水清纱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白朗玩游戏,一边懒懒地问道,“赵立贞之前都能全行业封杀我,那他势力应该已经很强大了。怎么这次他出事了没人帮他呢?喂?喂你别逃啊!” “我去喝点水。”白朗含混地说。 “水就在你旁边,你去什么卧室啊。喂!不要逃避啊!” 水清纱把白朗给拎回来,白朗只能不甘不愿地解释:“其实他那次能封杀你……多少和我有点关系吧。” “你帮他封杀我?!”水清纱惊讶得柳眉倒竖。 “当然不可能!”白朗辩解,“只是他利用了一个信息差而已!我当然不可能做这种事。” 当时水清纱和白朗离婚,两人私底下是非常友好的,但外界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白朗不到一年就和他的新婚妻子离婚了,新婚妻子离婚后还住上了破筒子楼,情况非常凄惨(?)。外界按照这几条已知信息,也就只能脑补出“白朗和水清纱闹翻了”的结论了。 赵立贞的后台是白熙。水清纱查不出来,但不代表圈子里的人就一点风声都没有。那么,赵立贞想要封杀水清纱,这是否代表的其实是白家的态度? 既然白家想要封杀一个弃媳,那圈子自然要给白家一个面子。偏巧当时白朗自己都自顾不暇,他又不想让白熙注意到水清纱,也就不能出来解释。 可以说,赵立贞已经将借力打力发挥到了极致。如果不是水清纱和白朗的关系远比他想象得要深,又不是温清泉老先生突然出现,水清纱估计真就完蛋了。 这人真的很聪明。 “可惜聪明全用在权谋上了。”水清纱叹了口气,“但凡好好做游戏也不至于这样。” “他太急功近利了。”白朗说,“当年那个沙盒游戏我很不喜欢,但在那之前,他做过的一个小游戏还是非常有灵性的。” “那个沙盒游戏是他们当时按照市场的需求定制的。”水清纱沉默了一下,“赵立贞说我们要赶快出一个爆款。” 他太急了,不知道他到底在急什么。他像是身后有个人在追,逼得他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他要弯道超车,他要急速飞跃,然后他就陨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典型男二要凉了 这篇文应该是真的快结束了,嗯…… 我想快点写狗策划。这次狗策划真的准备的很认真!做游戏式地准备!我还有专门写每个配角的人物小传卡的! 第61章 061 “他妈的为什么不接电话!” 柴老师也是这两年精神颓唐了蔫了, 早年的时候,柴老师可是出了名的运动好手,院足球队永远的主力前锋, 踢九十分钟都不会累的。他要是发了狠打人,就算功力已经减了很多, 被打的人也是几天都缓不过劲的。 才刚醒来, 赵立贞就接到了噩耗:他的助理已经报警, 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了。 赵立贞登时就眼前一白,差一点又晕了过去。果不其然, 警察的调查,李家趁机的大做文章,还有那些投资商的追债……赵立贞伤还没好全,就已经满头包了。 虽然,赵立贞是个狡兔三窟的人,他早有后手……但按照目前的形式, 他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了。最多剩个身, 其他的, 全都得还回去。 可这样的结果,赵立贞怎么可能接受? 如果白熙可以支持他,情况或许还有转圜…… 可是白熙却在这个时候挂掉了他的电话! 赵立贞想去找白熙算账,可他现在一身都是伤, 连轮椅都坐不上, 根本就没法出门。如果找别人去找白熙,那就得多冒一层风险, 赵立贞又不愿意…… 不到两天,赵立贞就急得满嘴都是泡了。伤口不仅没有快速收好,甚至还更加恶化了。 还好, 就在赵立贞万念俱灰的时候,两个不速之客出现了。 -- 第115页 是李云清,还有他的律师:“白熙摆明了要出卖你了。”李云清简单地说,“和我们合作吧。” 赵立贞瞪着李云清了半晌,良久之后,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 “你配合我们,你不一定进去;你不配合我们,你肯定进去。”李云清勾起唇,露出了赵立贞最讨厌的那种笑容,“白熙的事如果全让你兜了的话,连带你自己的事,数罪并罚,你肯定凉了。要只有你自己的事嘛,事情还可以说道说道——当然,前提是,你不能起诉你们的柴老板。只要你好好配合,那么,我们会有王牌律师帮你打官司。” “我帮你,然后你背后的白朗就拿着我的证据去对付白熙?世界上会有这种好事?我告诉你,我绝对不可能帮白朗!”赵立贞咆哮,可惜因为绑得太严实,说话的声音很是少了些气势。 “啧,那你就在这躺着吧——话又说回来,和白熙合作?你真是疯了。那家伙连自己的安危都不在乎,巴不得多拉一个人下水呢。”李云清往赵立贞身上扔了一沓资料,对律师说,“你给他好好念念,我不想再看到他了。他还以为自己没沾多少事可以全身而退呢,啧。” “是。”律师恭敬地说。 “愿意的话就二十四小时之内给我打电话,不愿意的话就到此为止。”李云清临走之前说,“其实要按照我自己的意愿的话,我是不介意让你下地狱的……”李云清的眼里划过一丝阴狠,“但算了。他们要公正,那就公正吧——虽然我是不知道对你这种人渣有什么好公正的。” 赵立贞瞠目结舌地看着李云清的背影。那种憎恶的情绪,几乎要呼之欲出了。可他明明没有得罪过这个李家的新接班人。 只是和白朗的矛盾,能让他这么愤怒? 赵立贞是骄傲的,按照他的性格,李云清这样对了他,他哪怕是真进去了也绝对不会再和李云清合作;他不愿意被李云清这么侮辱。可谁让他受伤了呢?他连按铃的力气都没有,也就无法阻止李云清的律师把那些文件给他念完了。 越念,赵立贞越心惊。 他原本以为,他摊上的事没多少。他本身就是个谨慎的人,大学时又辅修过法律,很多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狡兔不知道有多少窟。哪怕是警察上了门,他也没有太慌,因为他知道,按照他的布置,最多也就是名誉扫地,真违法的事是没几件的,大多还只是轻微违法…… 可如果按照文件的说法,那白熙可就栽了一大堆事情到他头上了! 原来,在他和白熙合作的时间,白熙不光利用他办事,还利用他甩锅,有条不紊地将自己犯过的事慢慢分到赵立贞头上,还把证据坐实了。赵立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犯了一大堆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怪不得他联系不上白熙了! 他以为白熙只是卖队友,没想到白熙要杀队友! “这些文件是真的吗?”赵立贞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您可以自行判断。”律师不带感情地说。 “……” 屈辱。那种让人憎恶的屈辱的感觉又出现了。可这次的屈辱中,又夹杂了一些别的情绪。赵立贞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不甘心的感觉让他的脸涨得通红。他自己也可以解决的,他不需要这样的侮辱…… 突然,赵立贞想起了柴老师在打自己时骂的那些话,身体一下子就瘫软了。 是啊,她全部都知道了。 他最后一丝遮羞布,早就没有了。 赵立贞忽然觉得很没有意思:“我这里保存了一些证据,”赵立贞沙哑地说,“但白熙很狡猾。我估计已经没用了。” 律师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赵立贞,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又决定配合了。但这也与他无关:“我们有办法解决。”律师简单地说。 赵立贞沉默了一下:“那就合作吧。” “您不会后悔的。” *** 号外!号外!水清纱已经回到了白朗家! 号外!号外!水清纱已经和白朗领回了结婚证,两人复婚! 号外!号外!水清纱和白朗不日就要举行婚礼! …… 江湖的消息真真假假。前两条热搜位上疯传的是真的,但最后一条是假的。 两个人都是大忙人,现在谁有功夫筹备婚礼?水清纱倒是无所谓,白朗这种仪式控可是恨不得把婚礼设计出花来的,没个半年十个月的空闲时间他搞得出来?不可能的。 还是回头再说吧。 水清纱照常带队做着游戏,照顾着白朗的生活;白朗照常上班,经常会加班,偶尔会出差。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但有些事情是回不到从前的,就像有些事情也需要补上一样。 在忙过了一整个工作周之后,水清纱准备再举行一次白家的家宴——白朗在离婚后和白家的关系又有了不小的恶化,因为他执意要帮李家。现在水清纱回来了,自然想用美食把家里人的关系再续上。 白朗倒是没有意见,只是有一件事两人有点争执,那就是要不要邀请白熙。 白朗觉得白熙已经是铁狼人了,不想邀请他做那种虚伪的兄弟情谊。但水清纱认为,他们一定得邀请白熙:“一大家子人都邀请了,不邀请白熙,传出去不好。” “不好就不好,我看着他就烦。”白朗说,“反正赵立贞那边……” -- 第116页 “那也不行。”水清纱打断他,“反正我做饭,我要请他,你同不同意?” 水清纱叉起腰,故作生气状,白朗立刻很配合地比投降的姿势:“没问题。” 水清纱这才转变了笑容。 白朗想了想,总觉得水清纱的笑容很有深意:“你是不是又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水清纱说,“但我有了一点灵感。” “灵感?” “不可说啊不可说。” 水清纱高深莫测地去打电话了。 给白曜打电话,白曜听说水清纱回来了,立刻就同意了。又给白父打电话,白父倒是犹豫了一下,但在白曜的撺掇下,依然同意了。最后给白熙打电话,对方却没接。水清纱懒得管,把短信发了、请柬寄了,该弄的都弄好了,还专门录了像,“有图有真相”,然后就继续工作去了。 她又不是非要请白熙,只是想在大义上站主动权罢了。那人不来,刚好。 泥人还有三分火,自从知道第二部 手机和白熙有关系之后,水清纱对白熙的观感便非常恶劣。不过她向来不是那种会被情绪左右智商的人,在和白朗对了一波信息之后,水清纱敏锐地发现了一丝线索: 白朗之前和家里人关系不好,似乎不全是结构性矛盾啊…… 虽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白朗和白曜白父的矛盾多少和公司和钱有关系,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白朗从来也没有在经济上亏待过那两位,只要不涉及到公司控制权,他几乎是无欲无求。这种带善人,就算不善表达,也不至于和家里人关系弄得那么僵。 除非,有人在暗中带节奏…… “爸,我们收拾收拾去吃饭吧。” 白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催促着白父。 白父明明已经换上了一套新衣服,身体却是坐在餐桌上看报纸,一直没有动弹。 “爸?” “你觉得我们该去吗?”白父有点拿不准地说。 他当然是生气的。白朗和李家搅合得那么深,也没有问过他的意见。他擅自将公司带入那样的情况,要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那是谁负责任呢? “当然是他负责任了。”白曜很淡定地说,“不过这么多年,你见他哪次失手过?” 白父诡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来干什么来了?” “我回来拿衣服啊!上周回来东西忘这儿了,您知道的。” “不是吧。”白父只是浑,但是不傻,他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的关键,“你平时能不回家就不回家。为了一件衣服就回来?我不信。你是专门来游说我去老三那里吃饭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是真的快完了………………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第62章 062 面对白父的质问, 白曜只能干笑:“那什么,回来看您不是好事吗?” 白父翻了个白眼:“你和老三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我和他关系不好,我是和他老婆关系好。”白曜说。 “你和他老婆关系好?!”白父惊讶得眉毛都竖了起来。 “不是不是, ”白曜一看就知道自己说话有歧义了,赶快找补, “我只是觉得他老婆水清纱人不错。而且饭确实做得很好吃, 是吧!” “这倒是。”白父表示赞同, 随即眼睛一瞪,“你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白父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算是勉强认同。 白家老宅现在也只有白父在住了,因此多少有些空荡。两个人说话时,还有些轻微的回声,这让白父也觉得有些孤独:“老二今天去吗?”白父装作不经意地问。 “二弟不去吧,他好像说有课。” 白父点点头,看向报纸, 却是半天一行字没有移下去。 白曜瞥了白父一眼, 见对方情绪还算稳定, 便把自己想说了很久的话往下说:“其实,我这些天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 白父闲闲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会正经琢磨事情?” “瞧您说的!我最近很正经啊!”白曜将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我只是在想, 为什么我们会对阿朗印象这么差……” “因为他做的事不对!”白父毫不犹豫地说, “爸的东西,怎么能绕过咱们直接给他!” 白曜说:“我以前也觉得是这样, 但现在想想……爷爷的东西,他好像也没要啊。除了公司控制权,别的不都是我们的吗?最主要的是, 咱们摸着良心说,您真觉得咱爷俩是爱管公司的人吗?” 白父和白曜对视了一眼:“好像有点道理,继续说。” “我们本来就不爱管公司,那段时间阿朗没上的时候,您管的也难受,我呆的也不舒服,”白曜继续说,“阿朗上了,他管公司,他对金钱又完全没有欲望,我们躺着拿分红,岂不美哉?” “不——错。” “可为什么我们会觉得没了公司的控制权会是一件天大的事呢?”白曜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是谁天天年年的给我们灌输这样的观念呢?以至于我们对阿朗……” “阿曜。”白父打断了白曜的话,“我去吃就是了,你别再说这些了。” 白曜注意着白父,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便还想试探一次:“爸?” “别说了。”白父站起来,“过去了就过去了——糊涂过去吧。老三是我儿子,老二也是我儿子,你明白吗?” -- 第117页 白曜咬着下唇。 白父这话的意思,便是听懂了,也是准备把这件事不了了之了。但白曜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因为他真是对老二寒了心。 白曜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利用和被套路。但在回过味儿之后,他显然是被白熙套路了很多年的。 白熙很早之前就一心学术、退出了家族的争斗中心,大家也下意识地觉得他的话相对公允,没有利害关系,多少愿意听他说两耳朵。具体的话白曜都想不起来了,这是个说话的大师,白曜只能记住那种感觉:每一次和白熙交谈结束之后,他就会更憎恨白朗一点。好像一切的细节都让他更讨厌自己的三弟,三弟哪怕呼吸都能让他想起自己当初傻乎乎帮他跑唱片公司的场景。 至于白父那边,显然也八九不离十。再加上白朗又骄傲,很多事情不屑于解释,三个人的矛盾也就越来越深,以至于险些到无法化解的程度。 白曜不爽,但他也无法左右白父。 白曜和白父两人到达白朗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入夜了。主要是路上堵了车,他们也不能飞过去。 白父受不了堵车一点点磨蹭的折磨,一路上脸色越来越差,只在到门边的时候稍微回暖了点——因为里面飘出来的味道实在太香了。 白曜挥拳大大咧咧地砸门:“老三,快开门,爷来了。” 白父不满道:“你怎么说话呢?” 白曜吐了吐舌头,正打算找补一句,门已经开了:“白熙?”白曜惊呆了,“你怎么在这里?” 白熙站在门里面,淡淡地笑着:“家宴,我当然应该出现。” “……” 白曜是藏不住事的人,之前在车里的时候,白曜没少喷白熙,还说他不来肯定是心虚,结果这下好了,被喷的正主就在面前出现,弄得白曜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给淹了。 水清纱还在做饭,白朗把两人迎了进去。白曜专门看了一下白朗,发现他面色平静,毫无异常。 不愧是资深面瘫啊。 开饭前,白曜找了个去洗手的借口,摸到了水清纱旁边:“喂,那家伙怎么来了?” 水清纱把水池的水打开,头也不抬地说:“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之前打电话的时候,白熙就说不来,弄得她其实饭都没准备他的,现在还得补。 还好今天的晚饭是炒菜而不是上次的米线,不然还得现发米线,那就根本来不及了。 水清纱又补了一道酱骨头,将菜放到了桌子上,心里有些不安。 想了想,水清纱甩甩手,将炉火全都关闭,摘下围裙,去衣架处摘下自己的外套:“我出去一趟,酱油没了。” “纱纱,我帮你去买吧。”白朗道。 水清纱摇摇头:“你不知道我要哪种酱油呢。” 白朗吃了个瘪,摸了摸鼻子,倒是旁边的白曜开起了嘲笑:“你看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生活白痴啊。” 后续两兄弟的争执水清纱便不知道了,她花了一些时间买好了酱油,将饭开了。饭桌上白熙穿着简单的polo衫,拿着一小杯啤酒一点点地抿,和白朗说着公司相关的话题:“你和李云清合作,真是一步妙棋。”白熙道,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脚尖,“佩服。” “嗯。”白朗也没有客气,只是坦然地承认。 “趁机可以吃进一部分李家的股份,要知道,以前哪怕是在你大伯在的时候,白家都不可能做到……他们李家管得非常严。怪不得你从那么早开始,就和李云清交朋友了,我真是佩服啊。” “和李云清交朋友和这件事无关。”白朗说。 白熙笑笑:“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和他交朋友呢……明明我只比你大几个月,也算是同龄人,结果却是完全输给了你。” 水清纱惊讶地看了两人一眼,又看看另两位爷,发现他们也同样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就图穷匕见了? 白朗站了起来。 “怎么,”白熙笑道,“不想点评一下二哥的话吗?” “没有,只是到吃饭的时间了。”白朗走进厨房,开始帮大家盛饭。 白熙一愣,随即又是一笑。 水清纱看他笑得瘆得慌,便也继续去盛饭——这下好了,厨房人满为患了,连白父也来端汤了! 好家伙,养尊处优惯了的白父都主动干活,这是她的荣幸,还是白熙杀伤力太大啊。 吃饭的时候,白熙继续谈笑风生,甚至还专门赞美了水清纱的手艺:“弟妹做的菜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错。” “谢谢……” “连不熟悉的苏州菜都做得这么好,想必也没有什么是弟妹做不到的吧?”白熙若有所思道。 水清纱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是没理他,给白朗又夹了一个虾。 这顿饭挺诡异的,因为白熙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话题非常飘逸,甚至还大谈了一段自己的童年:“弟妹,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时会学历史吗?” 水清纱还没来得及说话,白熙就继续了:“因为命运没有选择我。”他笑了笑。 “白熙,不说这些了吧。”白父突然打断。 “为什么不说呢?”白熙笑道,“这些弟妹不知道,让她知道不好么?我没能跟着大伯生活,而是跟着两个混子。这两个混子什么也教不了我,而我去找爷爷,爷爷居然说我应该去学习,他说我适合做学术……哈哈,然后我证明了,我真的很适合学习。哪怕主学科不是经济学,我也依然能在经济学领域成为全国顶尖;哪怕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搞历史学了,我随便一出手,依然便是一篇足够在国际杂志上发表的论文。他真是看得太准了。我不适合管理公司,我适合学习。” -- 第118页 “你知道吗?水清纱。当时他老人家为什么会判断我擅长做学术呢?因为我只是个高中生,却可以把公司学、管理学、经济学、金融学的知识如数家珍;而我为什么可以如数家珍呢?因为我想扳回一城,我也想获得大伯和他的青睐,我也想证明,就算当时命运错过了我,我也依然是最合适的那个接班人。所以我学习,我拼命地学习……哈哈!最后我居然得到了一个一致的评语,说我擅长学习!我这么厌恶学习的一个人,居然最适合当一个学者!哈哈!” “白熙!”白曜涨红了脸,“你弄得好像家里还亏待了你一样!” “家里难道不是亏待了我吗?”白熙反问。 白父一拍桌子,被这么说一通谁也不好看,脸色当时就拉了下来:“就算当时没有让你过继,可后来你想学经济,我们也没有拦着你。你去管公司,你爷爷也同意了——我本来不想说这些,但你硬要不尊重你大哥,那我只能说了。你根本就不适合管理公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念念不忘。当时的失败还没有教会你什么吗?” “我当时失败了,是啊,给了我半年,我什么都做不出来……白朗三个月就出效果……可是,爸爸、大哥、阿朗,这是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啊!如果!如果当初是我被过继,如果是我从小被培养,而不是因为您的私心被耽误……我的能力难道不会有相应的成长吗?”白熙尖刻地说,声音像是被仅仅摁住了琴弦最下端的二胡,正发出最尖锐的声音。 白父气得涨红了脸,筷子啪地就放下了:“所以呢?结果就是你不适合管公司!你把公司弄得一团糟!就算——就算我们亏欠了你,你就可以挑唆我和阿朗的关系的了吗!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我不光是挑唆您和阿朗的关系呢。”白熙殷殷笑道,他停顿了一霎,“我还想着给白家挣钱呢。”他的脸色又陡然一沉,眼睛闪着黑光,“虽然我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欧欧、小小、白雨、夏天的地雷~谢谢! 第63章 063 他情绪不对劲, 水清纱心想。 水清纱以前读过不少俄国小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俄罗斯维度太高,还是说俄国小说本来就很重心理描写, 那里面的角色总有点神经质的感觉(学术名词叫“患了热病”),游走在半疯之间。现在,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白熙就给她这种感觉。 最开始的时候, 水清纱在家宴上邀请白熙, 是希望等他来了,就可以当面对质、将话题向旧事上引了——她已经感觉出来, 白熙和白朗与家里的矛盾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到时候她只要挑一下话题,双方当面对一下,说不定就能把她逻辑卡死的那几个疏漏点全都堵死了。 就算白熙真的和他们家的恶劣关系无关,那她也可以敲打两下白熙。白熙的证据在他们手上,他以后就不要再搞东搞西了, 不然白父和白曜知道了什么, 那就不好说了。水清纱看得出来, 正常状态下的白熙还是很看重自己在家族中的形象的。 但她没想到的是,现在的白熙,已经不是正常状态下的白熙了。 “弟妹,”像是看透的水清纱的心理活动一般, 白熙浅笑开口, “我知道,你请我来, 是已经猜到了我在家里所扮演的角色吧?” 水清纱面色阴晴不定,白朗拉住她,不由分说道:“二哥, 先吃饭。”说完给白父说,“下个星期我想请纱纱的父母来家里一趟,讨论一下婚期的事,你们有空吗?” 白父惊讶地说:“你们又要办婚礼?” “唔,我对上一次的婚礼很不满意。”白朗坦白道。 白父想了想,说:“随便你。” “爸,”白熙笑道,“你这次不嫌水清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了?” “……” “是啊,你们都是一家人,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你们都是爱可以拯救一切的。真是笑话,在这样的家庭里,居然还会有爱。”白熙站起来大笑,用碗当成磬,筷子击打在上面,几乎就像歌一样,“那我算什么呢?”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白父忍无可忍地将碗推到一边,“我从来就没有因为你妈的事情怪过你!” “但你是因为她的事不愿意把我送出去!” “但是她出轨了!” 白熙咆哮:“她为什么出轨你心里没数?”白熙劈手一指白朗,“因为他!然后你迁怒她,迁怒我!你毁了我!原本那个机会应该是我的!” 白父跳起来就冲到白熙面前:“我掐死你!!” 场面一下子混乱了起来,水清纱和白朗赶快劝架。白朗怕混乱中水清纱受伤,便站在两人之间,挡在白熙面前,同时用眼神示意白曜将白父往远离餐桌的位置上拉:“都冷静一点啊!这是干什么呢!”白曜大喊。 白朗看着白熙:“二哥,这里是家宴。” “所以呢?”白熙冷笑,他掉头看向水清纱,“弟妹,我来给你说故事吧?说一个因为丈夫总是胡闹,于是妻子忍无可忍出轨的故事?他们闹得一塌糊涂,最后离婚一拍两散。那个丈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出轨可以,他妻子出轨,他就要毁了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亏待过你!”白父咆哮。 “没有亏待?你亏待了我们所有人!”白熙哆嗦着嘴唇,将那些斯文的面具全都撕掉,“如果不是你们闹离婚,大伯本来要的人是我!我的命运全都被你们改变了,而你们还是自行其是地做着自己的事!如果不是你们,我怎么会这么蠢,怎么会全都输给了白朗!” -- 第119页 最后一句话,白熙的语气怨毒到了极点。 “白朗,水清纱,我知道你们都是聪明人,”白熙抬起手一抹脸,“我也知道你们手上掌握了什么。赵立贞那个软骨头将我卖了,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你们感情会这么深……算了,这也与我无关。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要再隐藏了。我今天来就是来了结这一切的。” “我和赵立贞那个垃圾合作,不为别的,我只是为了给你们添堵。不,准确地说是白朗。我不想让他幸福,我不快乐,他也别想快乐。我就是要这个小三的儿子孤独一生,就是要他妻离子散,我要他在家族无立锥之地,我要他跟我一样,慢慢抑郁,慢慢扭曲!他必须得和我一样下地狱!” “白熙,你疯了!”水清纱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冲过去,却被白朗拦住,“纱纱!别理他!” “白朗是无辜的!” “他根本就不无辜!”白熙忽然抓起一个茶杯,砰地一下扔到了墙壁上,惊碎了一地的玻璃,“抢了我的一切,凭什么呢?我的父母离婚了,我原本的远大未来没了。我越来越平庸,最终只能承受这样平庸的未来,过着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谁要当学者!在我小的时候,明明我是很聪明的啊……我明明是个天才,为什么我会输给白朗呢……我妈输给了他妈,现在居然我也要输给他……为什么爷爷会不喜欢我!他说我心术不正,说我满心仇恨,他说他不敢将家族交给我——可我变成这样又是谁的错!” “是你自己的错!”水清纱的脾气被完全点燃了,“冤有头债有主,白朗是最没有选择权的!他可以选择自己投生在谁的肚皮里吗?你迁怒白朗,说白了不就是懦弱吗?” 白曜轻咳一声:“那什么,弟妹,话重了……”主要是这话牵扯到了白父,多少有点指责老人家,白曜怕她上头了又惹事,想要岔开话题。 没想到水清纱完全不理他:“你明明最恨的人另有其人,但你不敢恨他。为什么?因为你要靠他保留你的财富、你要拿他的遗产、你要过这样潇洒而经常伤春悲秋的生活。你不敢恨他,因为恨他就是在恨你自己,因为你事实上一直都在靠着这个家族生活!你的衣服!鞋子!房子!车子!所有的一切,都是老人给你的,你享受着,你离不开它们,然后你只能随便选了一个人去发泄你满腔的仇恨,那个人就是白朗!” “你给我闭嘴!”白熙尖叫,“你这个破产的、没有资……” “你给我闭嘴吧!”水清纱用更高的声音压倒他,“看吧,暴露了吧?你和赵立贞又有什么区别呢?贪婪、欲望、仇恨……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想问,除了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你们能不能正儿八经做一点事?能不能有点骨气、做出点阳间人该干的事!” “你什么都不懂!” “但我懂不能因为自己不幸就见不得别人好!你自己的执念,你挥舞着它去把其他人拖下水,你希望用共沉沦来掩盖你的不幸,等大家都不幸了,你也没有那么不幸了!是吧?看你的表情,我说对了吧?那恕我直言,这种行为就是最大的懦弱!” 白熙跳起来便要绕过白朗打向水清纱,白朗一侧身,挡住了白熙那击避无可避的拳头。 “白朗!” “唔……” 水清纱扑过去,白朗摆摆手,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鼻梁。白曜赶快去厨房找水和毛巾,白父在一边气得吹胡子瞪眼。昏昏沉沉的一片混乱之中,白朗忽然看见白熙从挂在衣架上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管子,睁大了瞳孔:“白熙,你要干什么!” 白熙单手捏着那个瓶子,嘴角神经质地抽动着:“动静已经够大了……”他笑道,“大家好,我刚才已经报警了——也给所有的媒体都打了电话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白朗挣扎着要站起来:“白熙!” “现在你们和谐了……水清纱,我真的很讨厌你,为什么你可以把这个家又捏回去呢?它明明只是一盘散沙……明明是我的妈妈先不要我的……算了,就像你说的,白朗又有什么错呢?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你们和谐了,而我永远不会被你们拿捏。” 已经入夜,窗外仅有的月光融进了屋内的灯光,打在黑白墙壁前的白熙,如同鬼魅,可他的笑容,却是前所未有的解脱:“这么大的闹剧,估计能在媒体前好好闹一阵了吧。如果我在这个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会不会算是我送给你们的最后一桩丑闻呢?白家家族争斗,二儿子吞服□□,二儿子被逼死了……我那里还准备好了遗书呢。” “水清纱。”白熙看向水清纱,浅浅笑道,“你说都对,可我还是恨他。既然我全输了,那我就全都□□了吧。” “二哥!!” 白朗和白曜冲了过去,白父跌坐在了地上,而白熙已经拧开了那个遮光性能很好的小瓶子,仰头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进去…… “快打120!” □□,密度 1.857g/cm3,沸点 1625℃,熔点 634℃。接触皮肤的伤口或吸入微量粉末即可中毒死亡。适宜密封干燥避光保存。 门忽然被踹开,好几个警察冲了进来,一下子就制住了白熙。白熙被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嘴角还沾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三分钟后。 白熙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却已经动弹不得:“我……还活着?” -- 第120页 白朗盯着白熙看了很久,忽然回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水清纱蹲坐在地毯上,面色有点惨白,头发也在刚才的混乱中散乱了,对着他却是安抚性地笑着——虽然,从她剧烈的喘息中能看出,她也是后怕不已。 “你刚才是不是出去打了个酱油?”白朗问出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水清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清秀绝美的脸终于在这一天中真正放松了下来。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和白熙刚才手里很像的瓶子,有些虚弱地笑了: “放心,只是杏仁粉。” 第64章 064 “白朗告诉过我, 白熙是一个表面理性、内心非常神经质的人。我在与他接触之后,也有这样的感觉。” “李云清给赵立贞说,他有办法使那些证据变得有用……其实当然是假的。白熙把手脚做得非常干净, 我们这边的证据哪怕与赵立贞的拼在一起,也会差很多关键的线索。给他定罪是不可能的, 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他还真是无辜的……所以白朗他们一开始也只是希望讲这些东西捏在手里, 当□□, 用来威胁白熙从此安分守己——白熙这个人很看重名誉,那些线索不能定他的罪, 可如果闹到外界,那就很不好看了。” “……只是我们没想到,这样居然刺激到了白熙,让他走上了另一条路……” “……当时白熙进来的时候,他将上衣往衣架上一挂,口袋里掉出了一个小瓶子, 但因为小瓶子掉到了下面一件还没收的大衣衣领内, 没有发出声音, 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我想他之所以这么大胆,敢把□□就这么一放,一个是他身上确实没有口袋,另一个是他觉得也没人能想到他居然去学校化学部那边搞了一瓶□□……” “我那时也不知道那里面是□□, 只是感觉那么小个瓶子, 而且是纯黑色的,看上去密封相当好, 又想到他很神经质,就有些担心。越担心越放心不下,我干脆随便找了个打酱油的理由溜了出去, 幸好对面就是医院,医生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我让他们去报警,自己又从医院要了两个差不多的瓶子回来,进厨房之后兑了点杏仁粉,然后就放回那个口袋了……为什么要两个?啊,因为我做事笨手笨脚的,我怕一不小心打了,这样就还有一个可以用。” “至于吃饭时候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那时你们一直在门口都听着呢。”水清纱笑道。 对面的警察站了起来,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因为是铁定的重要证人,事情最后也没闹出人命,所以警察说话也没有那么严格,甚至还开起了玩笑:“是啊,我们当时都不敢进来,因为不知道他身上还会不会有别的什么东西……得感谢水女士,要不是你一直将手机保持开机,视频和录音全开,我们可以实时监控,你又提前换了那药,事情或许没有这么顺利。” 水清纱将胸脯拍得啪啪响:“这都是我们做市民应尽的义务。” 水清纱一向觉得自己算是守法良民,结果不到一个月,她就进了两次警察局了。虽然每次都是当证人吧,但这种感觉还是让人觉得微妙。 她走出了警察局,而白朗还在里面,坐在走廊里等了好一会儿,白朗才出来:“阿朗,你那边没事吧。” “没犯事当然没事。”白朗摸了摸鼻梁,那上面还贴着创口贴,“就是心累。” 水清纱踮起脚尖,很哥们儿地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 两人走出去,外面天光已经大亮,路灯也早关了,竟然是不知不觉折腾了一个通宵,连晨光熹微也没赶上。 刷—— 一辆车横在了面前,车窗被摇下,伸出了白曜的头:“进来,我送你们回去。”白曜面色阴沉地说。 因为白曜和白熙的事情是关系最远的,所以他也是最快从警察局里面出来的。 水清纱和白朗钻进了车里,水清纱坐在了后座,白朗进入了副驾驶座。 小轿车的后视镜里,白曜的黑眼圈很严重,眼睛里面全是血丝:“大哥,你还行吗?”水清纱有点担心。 “死不了人。”白曜道。 水清纱听他说话又开始难听起来,知道是整个人情绪上来了,便也不继续往下说。 晨风被灌进来,吹打在每个人的脸上,让心情变得逐渐宁静了许多。但也有很多烦躁还在滋生。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一点声音,白曜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就好像他真的过来只是开车一样。 就在水清纱都快睡着的时候,白曜开口了:“到了。” “啊?啊,到了,”水清纱晃了晃头,还是有点残梦未醒,“大哥要不上来休息一下吧。”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白曜说。 白朗道:“我去给你找个代驾。” “多事。” 白朗没理他,径直下了车,走向了保安室。水清纱则坐在车里,防止他开着车就走人。 “你们这对小夫妻……”他嘟囔了一句什么,又沉默了。 阳光越来越亮了,空气还在蔓延,白曜定定地望着白朗的背影,好一会儿后,车里忽然响起了声音:“我也没怪他啊。我也不喜欢他那个妈。但那也不是他的错。我这种混子都能想明白,他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明白呢?” “白曜?”水清纱听着白曜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时不解。 但白曜不解释了,因为白朗领着代驾的人回来了。白曜摆摆手,坐到了副驾驶座上,拉上安全带。他的脸一点点消失在摇上的车窗后面,落下一片忧郁的黑。 -- 第121页 水清纱边往回走,边将白曜的话告诉白朗:“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呢?” 白朗揉了揉她的头发,看向前方:“因为当初,白熙的母亲也曾是我父亲与白曜母亲婚姻的破坏者。” “啊?!”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归根到底还是我爸的问题——毕竟除了这些正式结婚的妻子,他还有数不清的情人。”白朗沉默了一会儿,“所以我一直觉得大哥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对白熙、对我都是真不错。一直都是。” 水清纱咬了咬唇:“这就是即使白曜那几年闹得再过分,你也只是收拾烂摊子,不和他彻底翻脸的原因吗?” “是啊,”白朗叹了口气,“因为我始终不敢相信,那么温柔的大哥会真的变了。” 事实证明,还好白朗这样做了。因为白曜真的没有变过,也因为那几年的混乱,除了少数几件小波折是白曜愤激之下做出的,其他都是白熙在其中折腾出的矛盾。 水清纱想起了赵立贞交给白朗他们的那些资料。在那些证据中,有一条是和白朗相关的:那时白朗才在泰国遇到了海难,最糟糕的关头,公司因为白曜出了事。白朗为了处理这些烂账进了医院。 水清纱以为是白曜蓄意的,白曜后来告诉水清纱是他无意的,他是被江湖骗子骗了。但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们全错了。那两个欺骗白曜的江湖骗子,不是随便来的。 是白熙派来的。 水清纱和白朗沉默了好一会儿。 “白熙还好吗?”过了一会儿,水清纱捻起话头,“我今天一直在做笔录,不知道医院那边的情况。” “什么事都没有。”白朗说,“喝一瓶杏仁粉能有什么事呢?不过他从哪儿弄来的□□,倒是可以说道说道了。但医生说他可能有很严重的抑郁症,还有精神分裂的预兆。” 水清纱将他的身体掰转过来,强迫他看向自己:“不要难过了。” 白朗怔怔地望着她:“我没有难过。” 水清纱摇摇头,忽然将头放在了他的胸前,轻轻抱住了他。白朗沉默了一下,忽而也回抱住了她,用力地,像是要将水清纱揉入自己骨血一般。 水清纱听到他的声音从自己的头上传来,闷闷地:“可能真的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水清纱轻声道,“真的。” 白朗将头放在水清纱的颈窝里,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又恨他,又不能去恨他,他一度对我是那么的好,就像我又恨我的父亲,却又不能一样——我怎么能恨他呢?我又怎么能不恨他呢?为什么人要有那么多面呢?我到底该看哪一面呢?” “我还记得我去大伯家的第二年,那时过年,大伯家里零落,便也到父亲家里团聚。他们两个惯例吵嘴,爷爷在看春晚,二哥陪爷爷看春晚,大哥在玩游戏,我被抢了游戏手柄,也只能在那里看春晚。那时我成绩不好,天天胡天胡地地玩,大伯也不管我,只是在吃饭时无奈地吐槽两句,说好歹不能挂科啊,阿朗——那应该是那一天晚上中,二哥最开心的时刻了吧。” “谢谢你,纱纱。” 水清纱感觉自己肩颈的衣料湿润了,但是她也不说破。他们牵起手,白朗打开了家门,看着里面和离开时无二的混乱景象,沉默了一会儿,说:“这里没法住了。” “是啊,”水清纱挠挠头,“也太乱了。”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白朗摇摇头,“我们搬家吧,纱纱。”他很认真地说,“这里太大了,我们只是两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 水清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或许有一天,我们不是两个人了,那个时候我们还需要换地方,不过现在……”白朗轻轻地说,“我确定我们不需要它了。纱纱,你是对的,这样的环境,你不需要,我也不能忍受了。” 水清纱不说话。好一会儿之后,白朗很温柔地抬起手,擦去水清纱脸上的泪痕:“为什么要哭呢?不要哭了。你一哭,我的心也乱了。” 水清纱摇摇头,继而扬起了头。而白朗也顺势低下了头,在一片狼藉中,与她交换了一个深吻。 或许她应该去给温老太太说一声谢谢,在沉入深吻的瞬间,水清纱想。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最后一章大结局,然后是五个番外,然后是惯例后记 其实二哥并不矛盾,因为生活中真的有这样的人,或者说,爱憎分明的人多是少数,大家总是被各种情绪纠缠着,又嫉妒他,又爱他,又恨他,又想他。这些情绪并不矛盾,因为它们交织在一起的地方,便是人性。 第65章 065(完) 时间就像是一条大河, 水流倏而过去,会带走一些东西,也会沉积一些东西。在如水的这些时间里, 人和事都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其中最让人瞩目的当属白熙的消失:这个学术圈曾经冉冉升起的新星在那起震惊全国的自杀未遂事件之后便得了精神分裂症与重度抑郁症。因为疾病的缘故, 那些危险的指控全都不了了之了。现在, 白熙正在国外养病。据说他在瑞士的一个小镇里生活得很平静, 也有人说他还在做着学问,那个经常在经济学期刊上发论文的无名外国学者就是他。无论如何, 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赵立贞也消失了。这个人逃过了牢狱之灾,但也仅止于如此了。他在最后阶段竭泽而渔的操作让他得罪了整个游戏业,而警方的介入虽然没能将他带进去,但也扣完了他所有的钱。他一无所有地离开了一游科技,后者被李云清收购, 后来和温清泉的游戏公司合并, 顺利焕发了第二春。他应该是还有一些积蓄, 因为总有他在谋求创业的消息传来,但也仅止于此了。 -- 第122页 白父沉默了下来。这几年他苍老了很多,早年胡闹时带来的毛病都在晚年爆发了。白朗依然在经营着公司,将父辈们留下的企业带上了一个又一个的新台阶, 而在这几年里, 白曜也成为了公司最好的“外相”,纵横捭阖无一不精, 他与白朗一外一内,将白氏的一系列企业收拾得像铁桶一样。 而现在,白曜外相也要结婚了。 巴伐利亚的古堡里, 无边青山的背景下,数不清的人在这里聚集。这些人从世界各地赶来,非富即贵,让看直播的人都赞叹,这是真正让娱乐圈变色的婚礼。 婚礼是实况转播的,但不接受赞助,也不和平台合作挣钱。弄得这么招摇,只是白曜为了满足黄莉莉“锦衣不夜行”的心愿罢了,要他借机赚一笔,白大少脸往哪儿搭?于是这样的操作,很快就压平了黄莉莉粉丝最后的一丝不满,超话一片狂刷“姐夫真爷们”的,热搜前十条全屠榜。不过当事“真爷们”的钱包是怎么想的,那就不好说了。 反正整整一年,老赖白曜都没还白朗的钱,这是真的。 “这也太浮夸了……”水清纱看着手上厚厚一沓的嘉宾名单,汗颜不已,“这不是浪费钱吗?” “我觉得还好啊,”白朗不愧是资深有钱人,对于这种场景已经相当习惯,心态淡定,“我们当时还是想象力太差了。其实这么搞也不错,是吧?” “不错毛线!”水清纱无语了,“你要给我搞这么一出,我肯定婚礼现场当天就逃跑!” 谁要在全国人民面前表演真人秀啊。 白朗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吃吃地笑了。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负责引导的礼仪人员已经热情地迎了过来:“您好,请问是白朗先生和水清纱小姐吗?这边来。” 白朗挽住水清纱的胳膊,两人朝着主客的方位走去,给后面拍摄的媒体留下两个令人艳羡的背影。 鉴于“徒弟”的好大喜功,水清纱今天专门按照黄莉莉的指示,穿上了银色的露背鱼尾连衣裙,将线条优美的背部与美好的曲线完全地露了出来。衣服上的碎钻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星星一样的光芒,衬得整个人更加美丽了,绝对的吸睛效果第一名。 “清纱姐!你来啦!快来快来!”黄莉莉热情地挥手。 水清纱看向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最开始水清纱换上这件骚包衣服的时候,还在很不谦虚地想会不会太抢风头了,还是黄莉莉让她只管穿,灰头土脸的就别来。结果这一看,水清纱总算是明白这家伙自信的根源了:这家伙今天简直就是“人类群星闪耀时”,华丽爆了…… 水清纱一边和黄莉莉说话,一边默默地想,白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上钱。 阿门。 “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白曜问白朗。 白朗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在慕尼黑附近玩一下。” “别玩啊,”白曜揶揄道,“你不回去看着公司,小心回去之后公司股价就跌停了。” “没事,跌停了我就去吃你的——你什么时候还钱?” “……你这人真没劲,怎么跟大哥说话呢。” “打肿脸充胖子。”白朗轻轻地吐槽。 白曜摸摸鼻子:“唔,开心就好嘛。” 其实如果完全按照黄莉莉的心情来办,他们是不会在这里办婚礼的。虽然古堡勉强能满足黄莉莉的公主梦,但这里还是有些偏了,不符合黄莉莉“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梦想。不过,在地点的选择上,白曜还是稍微坚持了一下。他坚持要在这附近办,可以选最好的位置,但方位一定得是这里。 白朗知道他的用意。 白熙在这附近养病呢。 “二哥来了吗?”白朗问。 “当然没有。”白曜沉默了一下,“爸也没来。他说他身体不行,但我听到他给保姆说的话了——他说,我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白朗和白曜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二哥那次的事给他的打击太大了。”白朗轻轻地说。 “虽然我觉得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件好事……但……唉。”白曜停顿了片刻,“明明时间是这么有用的稀释剂,我都忘了去恨二弟了,怎么这稀释剂对他们没用呢?” 有一些话不需要往下说,也有一些话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像在这里举行婚礼,就白曜来看,是希望自己的兄弟无论如何都能够见证自己一生只有一次的时刻,但在白熙的眼里,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一次示威呢? 白朗和白曜在说话的时候,水清纱正在百无聊赖地找饮料。黄莉莉被伴娘团叫进去了,好像后台出了点混乱,水清纱看白朗的嘴唇有点起皮,准备去找点喝的给两人润润嗓子。 水清纱在大厅靠远角的地方找到了一张搭有香槟和水的桌子。正准备抬起手拿水,忽然手腕一紧——被人给捉住了。 “李云清?”水清纱睁大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云清摇摇头:“和我出来一下,好吗?”他沙哑地说。 水清纱不明所以,但还是同意了。 李云清拉着她的手腕走到了背门的位置,在一幅彩绘玻璃窗前站定。 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李云清了。这几年她见李云清的次数都有限。他太忙了,在入主李家之后,李云清纵横捭阖,将李家生生从低谷中拖了出来。当然,他也付出了不少的代价,比如家里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原谅他当时的背刺,但他也不在乎。 -- 第123页 “我在欧洲开会,看到新闻就过来了。”李云清定定地望着她。他现在成熟得可怕,头发变成了纯正的黑色,下巴上爬上了一些胡茬,身上穿着的也是标准的西装了。可他现在眼睛里面全是血丝,让水清纱看着有些陌生,就像他紧紧握住水清纱手腕的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白曜他们婚礼弄得很盛大,新闻一定都报道爆了吧。”水清纱说。 李云清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怀孕了,是吗?” 水清纱惊讶地望着他:“这件事没有上新闻呀。我们还打算保密一会儿呢。” “……白朗告诉我的,也算新闻吧。”李云清看着地面。 这倒也是。他们两个本来也没打算瞒身边的朋友,更别提李云清这种过命的交情了。所以水清纱只是稍一迟疑,便点头承认了:“到时候孩子满月酒,你一定要来呀。”水清纱开玩笑道。 “……” “那什么,李云清,你能放开我的手腕吗?” “李云清?”李云清低低地说,“为什么叫我李云清呢?” 水清纱很奇怪:“我一直都叫你李云清呀!” “也是。”李云清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松开了手。水清纱松了一口气,她刚才还真被握得有点疼。最关键是李云清的掌心一片冰凉,让她有点担心对方的身体状态。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忽然李云清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并且顺势一牵,下一刻,水清纱落入了一个用力的拥抱中:“李云清?!” “你永远不知道……我永远也不能说……”李云清的声音闷在水清纱的颈窝,已经是压抑到了极点。 “李云清?” 像是突然拥抱住水清纱一样,李云清忽然又松开了:“没事了,我最近心情有点差。”他笑着说。 “啊……你还好吗?”水清纱担忧地问。 “我很好。我一定会给你们的孩子包一个大红包的。”李云清一边后退,一边笑着挥手,“回见!” “回见?” 李云清已经消失在了古堡的拐角,只有黑色的西装外套还留下了一片弧影:“搞什么啊……” 水清纱摇了摇头,收回目光,打算回去拿上水就去找白朗了,没想到一回头,差点被吓死:“温先生?!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温清泉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唐装,两手一拱,活脱脱地一个古城遗老:“巧了,刚来。” “……您好像有话要说。” “老太太现在怎么样?”温清泉装作不经意地问,却被水清纱轻松破译了,“她是您姐姐,您自己回去问不好吗?” “我和她关系又不好。”温清泉撇撇嘴,“你们关系好,顺便问问你了。我也不是很关心她。” 水清纱无语了:“她现在身体很好,每天都很好——但是我觉得,如果你能主动去问问她,她应该心情会更好的。” 前段时间温老太太生了一场病,虽然不严重,但对于老年人也挺凶险。那时温清泉每天都会来,他和温老太太的关系也和缓了不少。不过等温老太太快好的时候,温清泉又不来了。 现在来看,他果然还是一直挂念着啊。 “算了算了,不说我了,”温清泉摆摆手,咧嘴一笑,随即变脸:“清纱啊,我是长辈,有些事我得教你——你可不能对不住白朗啊。” “我?”水清纱一想,便知道温清泉的思维跑哪儿了,“温先生,人家李云清是阿朗的好朋友,跟我没有关系啊。”水清纱哭笑不得。 温清泉从鼻尖里哼了两声:“那小子可不是好东西。阿朗好得多。” “是是是。”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因为阿朗不让,但我现在觉得还是有必要说给你听。”温清泉想了想,很严肃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员工,“你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是谁将你推荐给我的吗?” “不是老太太吗?” “当然不是她!”温清泉翻了个白眼,“她根本不会管我的事。只是借她家搭个桥罢了——啧,要不是阿朗非要这么麻烦,我那时都想直接见你了。” 水清纱愣愣地望着他。 她也算跟着温清泉干了好几年了,亲眼看着这个游戏门外汉变成了业内有名的伯乐,与李家合作,收购一游科技,合并,将公司带入了新的辉煌,她所制作的《清君侧》也在好几年前便上市了,并一直长卖至今——温清泉处事很公道,她也一直很感激温清泉。但她一直不知道这件事。 “是阿朗找到的我,他给我推荐的你,叮嘱我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在那之前他似乎是想自己投资《清君侧》,连公司都组建好了,后来你们离婚了,他就把公司解散了。”温清泉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锦衣夜行。帮自己的老婆是一件很难以启齿的事吗?” “……” 温清泉盖棺定论:“总之,他应该是真的爱惨了你了。” “……” “大哥,”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白朗看向白曜,“祝你幸福。你一定会幸福的。”他很认真地说。 白曜愣了一下,眼神变得很柔软:“我已经很幸福了。” 白朗用力拥抱了一下白曜,便去寻找水清纱了。他都好一会儿没见到她了。 白朗找到水清纱的时候,水清纱正在和温清泉说话,水清纱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好像快要哭了一样:“清纱?” -- 第124页 “正主来了,我走了。”温清泉摆了摆手,“阿朗,最近生意做得不错,我上次提的合作别忘了啊!” “知道了!——您现在去?” “我要去前面登记呢,急着过来打招呼,都忘了。”温清泉挥手同两人告别,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人却消失得比小伙子还快。 “温叔还是老样子啊,”白朗失笑,回头看向水清纱,“纱纱?” 水清纱抬起头,脸上绽出了一个笑容:“我们回去吧。” “纱纱,你刚才没事吧?” “当然没事啊。”水清纱笑道,“只是在想,只在慕尼黑玩有点无聊啊。” “那就去别的地方玩。”白朗毫不犹豫地说,“去哪儿都行。反正我们还有时间。” “去泰国?”水清纱揶揄道。 白朗想起往事,自己也失笑了:“去泰国也行啊。” 水清纱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睛弯弯:“我开玩笑的。谢谢你,阿朗。”她轻轻地说,瞳孔里琉璃波纹倒转,无数的情绪在其中投射,然后传递到白朗的眼底。 “快来啊!婚礼要开始了!”有人在大厅外的草坪上大喊。 白朗笑着摇摇头,牵起了水清纱的手:“走吧。” 水清纱与他相视一笑,忽然另一只手提起裙摆,牵着白朗朝着古堡外跑去:“慢一点!纱纱!” “等等!我忘了拿水了!” “慢一点啊——小心!” “结婚快乐!” 无数的欢呼在慕尼黑郊外的古堡上绽放,像是白日的焰火,将这片山地与湖泊完全点亮。结婚真的很好啊,白朗想,看向了牵着自己往前跑的妻子,于是这些祝福,也就像是专门送给自己的了。 不,是送给他们的。 水清纱和白朗,永远也不会分离。 -fin.-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五个番外,依然是隔天更。第一个番外是李云清的。 最后一个番外会惯例上后记。 终于完结了……多的话后记再说吧,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这篇文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很难很难……没有大家的支持我真的不能完结…… 第66章 番外一 “李云清, 我要当爸爸了。” 阿朗给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切一块五分熟的牛排。伴随着叮当一声,刀刃完全从看好的纤维缝隙划过, 径直接入了肉质内部。于是鲜血渗了出来, 还挺吓人的。 “怎么搞的,”阿朗递了张纸给我, 刚才有点液体溅到了我的衬衫上,“你不是吃牛排的高手吗?” “因为我刚才想起了高兴的事情。”我笑眯眯地说,“祝贺你呀。” 阿朗的视线左右来回飘移, 脸上逐渐浮起了红潮,平素面瘫的脸上却是不由自主地笑开了花。 “不过你们不是一直不想要孩子吗?”我又切了一块牛排,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 阿朗放下刀叉:“唔……但是最近又想了。”阿朗又开始傻笑,“我们总是随心情的。” 我们总是随心情的。我们。他们。 白朗和水清纱。 水清纱。 我低下了头。刀叉上已经全部是血迹了, 而对面那家伙的刀叉还是光洁如新。是了,他现在爱吃全熟的牛排了,就像他身上那件衬衫已经穿三四年了。 阿朗变了很多。以前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有很多富贵公子哥的浮华气, 但现在是越来越省俭了。听说他们把钱都拿去做慈善、做事业了,倒是在社会上的声望越来越高了。 “你小子也不要太浪了。”阿朗说,“朋友不应该管朋友, 但你好歹也注意身体吧。工作已经够累了,还能夜夜笙歌?” 我想了想,笑道:“瞧不起我身体比你好?” 阿朗无奈地摇摇头:“啧,不识好人心。” 这小子从小就说不过我。他也算是一个毒舌的人了, 向来喷死人不偿命,要不就是用那张面瘫脸冻杀一切。但他很少和我争论,被我噎到了也只是无奈地转个身, 嘴里嘟囔几句有的没的。从认识开始,我们就没有吵过架。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我很感激他。 我们认识的时候还只有十岁不到。我爸和阿朗的大伯是很好的朋友,阿朗的大伯早年的时候曾经在感情上受过一些挫折,一直很忧郁。但他一直对亲人很好,他的弟弟虽然浑,却也很敬重哥哥,他看哥哥总是这么孤独地过着,就说要过继一个孩子给他,让这孩子跟着他生活。 我爸问阿朗的大伯想收养谁,阿朗的大伯笑了笑说谁都行,大家都是可爱的孩子。我爸一直追问,阿朗的大伯终于说了心底话,他说他觉得老三很聪明,本性又很良善,他很喜欢他。“而且他在家的位置很尴尬,我弟弟造的孽,让孩子承受,不如待在我这里。”他补充。 阿朗的大伯让我爸保密,我爸当然没有给外人说,不过他回来就告诉了大哥和二哥,让他们一定要和白朗搞好关系。 我爸没有给我说。这些都是我偷听来的。 我们李家向来是分工分明的。大哥负责继承公司,二哥负责给大哥打辅助,我负责玩,顺便提升家族形象,用大家对我的宠爱,来对外卖家族爱人设。还有姐姐、表妹……大家都是一样的螺丝钉,职责是天生注定的。 我爸给大哥二哥下了命令,可半年之后,这两人都无功而返了。他们抱怨这小子难搞,对他们根本就不假辞色呢。阿朗可真行,他那时还没过继,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会被过继的事情,家里的爸爸还有两个哥哥也都对他不冷不淡的。他总说他们对他有多好,但那只是他那颗忠厚脑瓜子的自我修正罢了。从我们外人来看,那个时候他家里人对他最多也就是无视。白曜经常挖苦他,白熙也对他很恶劣。不过考虑到他们家复杂的情况,以及孩子们无知无觉的天性(我从来就不觉得孩子天性就是善的),或许这样的对待也是正常。 -- 第125页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阿朗也从来不逆来顺受。他会骂回去,会毫不犹豫地竖起自己的刺。对于突如其来的善意,他也绝不会感恩戴德。他心里有杆秤。 白家大伯过生日那天,作为世交的我们家都去了,他也来了。他成绩不好,白大伯批评他,我大哥为了卖人情,帮他说话,说白大伯要求高,说孩子考差了就考差了,以后还长着呢,结果阿朗眼睛一翻,脆生生地说:“我不上心学,不该挨骂吗?” 白大伯被逗乐了:“你都知道该骂,为什么还是不好好学呢?” “我知道我该挨骂,我也知道您骂得对,”他说,“但我就不想学。您骂了我还心里好受点呢。” “那我不骂你了,我不让你好受,你给我好好学习吧。”白大伯哈哈大笑,这是我见过白大伯最开心的时候了。他和白朗在一起总是很开心。 而我在看到最疼爱我的大哥吃瘪之后,心里竟然不可思议地升起了一丝快意。 白大伯家里有个后院,阿朗藏在那里弹吉他。我循着叮叮当当的声音走过去,看到了他。我跟他打了招呼,他说:“啊,我知道你,李云清。你好呀。” 他把吉他放下来,问我觉得他弹得好不好,我摇了摇头。白朗笑了:“确实不怎么样。” “你不喜欢我哥哥们吗?”我问他。 他踢着脚下的叶子,眼睛却很坦然地看着我:“不喜欢。”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为什么呢?” “他们带着目的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能感觉出来。不过还有个原因,”他挠挠头,“我觉得他们太笨了,懒得跟他们玩。” 我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他似乎也不意外于我会笑,只是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踢飞了脚下的一片叶子:“李云清,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我?” “你很聪明,我想和你做朋友。”他面无表情地说。后来我知道了,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是他在虚张声势了。实际上他心里紧张着呢。 “为什么想和我做朋友呢?”我懒洋洋地问。我向来开朗,也不缺朋友。 他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忽然用那还没变声的嗓子脆生生地说:“因为你不开心。” 我愣住了。 那就是我们友情的开端了。事后很久,当我们都长大了之后,我曾经鼓足勇气问他,当时到底是怎么看出我不开心的,他说他记不得了,说他当时是胡说的,他当时只是觉得我坐在两个哥哥之间笑靥如花的样子很难看。 他一定是看出什么了。他一眼就明白了我很孤独,和他一样孤独。我们在那一刻变成了知己,哪怕从表面上看起来,他孤苦无依,我亲情满屋。我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同情。但他知道,我真的需要这个。他就是知道。 我讨厌这个家庭,它用无边无际的爱锁住了我,就像宗族社会的旧世界一样,所谓的亲戚、血缘、关系让我窒息。我不想当个门面,我也想闯事业,我不想从出生开始就有注定的命运。可这样,我就对不起他们的爱了。他们的爱让我绝望,可我又离不开他们的爱。 我无法对任何人诉说我的愤怒,直到我遇到了阿朗。在那之后我依然没有诉说,因为我已经不需要诉说了。 他什么都懂。 “对了,”我装作不经意地问,“纱纱最近身体还好吗?” “现在还好,但我很担心,”阿朗秒变傻瓜奶爸,“我这几天都没心情处理生意了。我准备安排一下,这半年生意尽量走流程吧。不想牵扯太多精力了。” “走流程?不怕孩子生了公司垮了?” “那也没办法啊。”阿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像个傻瓜一样自顾自地笑了,“生意哪有她重要。” 是啊,生意哪有她重要呢。 好巧,我也这么觉得呢。 我一直都知道阿朗有多喜爱清纱。 白大伯最终还是死于了他的忧郁。在他离开之后,白朗回到了家中,回归了一个六亲不认的孝子形象。他是为了白大伯才这样的,因为白大伯在遗书中告诉他要守护这个家,要爱爸爸,爱哥哥。后来白家爷爷去世了,也是这么给他说的,他也就日益落入了和我一样的境地,一点也不开心,直到他遇到那个女孩的那一天。 我不知道他们的初遇,虽然他们后来给我讲过,但我从来都假装我没听见过。阿朗是个闷骚的人,那段时间他神神秘秘的,而我还在烦心于父母给我安排的事,没有心情去操心阿朗。我只知道他那段时间情绪波动很大,一会儿说要请我吃饭,一会儿又说没事了,一会儿又说要不出去吃一顿,到最后又说没事了。奇奇怪怪的。我真是这么觉得的,但我还是没有关心这件事。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上天在惩罚我关键时刻对朋友的漠不关心吧,我就这样错过了她。 再后来,他们就结婚了。 他们很甜。 他们甜蜜的婚姻有我的一份功劳,我经常送助攻。我是个好人。 饭快吃完了。这顿饭是白朗请,他去付账,付账的时候我百无聊赖地看着他的手机桌面,那上面他和清纱头靠在一起,笑得很甜。回来之后他问我要不要去参加白曜的婚礼。我说我还没想好,我和他不对付,不过到时候可能会看一眼,因为我在欧洲开会。我还是不喜欢白曜,他小时候给白朗造成了多少的伤害,白朗将它们当成童言无忌原谅了,我可没有。 -- 第126页 我说了,我从来就不相信小孩子是天使。小孩子也可以是恶魔。 临要分手的时候,白朗向我告别,叮嘱我:“还是注意身体吧。” 我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好笑:“你到底看了我的多少八卦新闻啊。” “身体很重要呀。”白朗挠挠头,“纱纱也很担心你的身体,她说微博上老看到你去夜店。” “哟,水清纱也担心我?那感情好啊。” “你是我们的朋友啊。” “滚吧滚吧。真啰嗦啊。” 我赶走了他。 初夏的风很轻,薄得就像纸一样,不过如果你开一辆敞篷跑车,那么纸也可以变成让人疼的刀子。 我开着车,将四个窗子完全拉下,将顶棚打开,开到限速最高,让风将我完全切割,以毒攻毒,阻挡着心里那种蔓延的情绪。 她怀孕了。 今晚该去哪个夜店呢? 不想去了。 还是去晃一眼吧,好歹给媒体拍一下。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我真是好笑。古代有一个丞相,为了不让皇帝怀疑他有鸿鹄之志,自己就贪污、玩女人、无恶不作,不惜自污其身。而我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的感情,晃遍了全世界的夜店,让自己变成了有名的花花公子,哪怕我已经很久都是最后一个人回家了。 我是一个有名的人。 我是一个不肯定下来的人。 我是一个浮夸而游戏人间的人。 我的人设立起来了。太好了,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那个深夜,我站在昏暗的灯光之下,看着她无知无觉地朝我走过来。她松松地将长发扎在脑后,一缕黑发吹在耳边。她抬起手,将那缕头发别在耳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那一幕太美了,以至于我屏住了呼吸,甚至忘记了去喊她。 等我终于反应过来喊住她时,她回过了头。当她看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蛋了。 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我最好的兄弟的女人。 我爱她,我非常非常爱她,可她永远不会知道我这么爱她。我可以为她去死,所以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可以为她去死。我守护着她,我以为我已经不在意了,可当我知道她怀孕的消息,我还是心痛到几乎窒息。 风太大了。我喘不过气了。 我关掉了火,将车停在了路边。我看着面前五光十色的夜店,又想起了灯火阑珊下的她。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爱情有先来后到,而我太晚了。 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我骨子里怀疑人性,而她天生就愿意去相信它们。哪怕被一百次伤害,她也愿意去一百零一次相信。我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我知道这个。 这些,那些,我搜集了一箩筐的理由,我一遍遍地想阿朗曾经对我有多好,曾经是怎样地拯救了我,来让我逛遍夜店的行为看上去没有那么愚蠢。但我心底深处又知道,这些都是自欺欺人,我根本没那么善良。我全都不在乎。 我是生来的恶魔。 归根到底,我只是不想认输。就像周星驰说的那句话一样:“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个妖怪反对?” 她望向我,在灯光下,只是那一瞥,最后也不过是那无意的一瞥罢了。 -fin- 作者有话要说:李哥番外结束了 下一章是赵立贞的番外,不洗白,只是解释一下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