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的冒牌新娘》 第1页 [穿越重生] 《神医的冒牌新娘》作者:今月【完结+番外】 文案: 写手夏粼意外穿成古代千毒门门主的女儿,原本以为是很嚣张的身份,但在穿越没几天,千毒门就遭到了朝廷围剿。为了逃生,她错上一花轿,被人吹吹打打抬上山,嫁给了与千毒门对立的神农谷谷主的关门弟子,神医华红升。 为了不被外界到处追捕的锦衣卫抓获,夏粼只好将错就错,扮演起可爱沙雕的小白兔,直到有一日,她的身份被发现了…… 百毒不侵,滴水成毒,这样的技能落入一沙雕之手,真是白瞎了。 华红升紧锁眉头,盯着屋里捧着一包豆子,巴巴吃的夏粼,气得直翻白眼,“能不能吃点儿正顿饭,你把那包巴豆给我放下!”…… 阅读指南: 本文非医学书 偏正剧 HE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粼,华红升 ┃ 配角: ┃ 其它:神医,毒女 一句话简介:神医,你夫人又喝了二两鹤顶红 立意:不畏强权,坚持正义 第1章 晨曦,静谧的山林里传出异常的婆娑声。一棵树下,杂草落叶不断抖动,像是地鼠在打洞。 数息后,那颤动的尘土掺杂树叶倏地扬起,一块隐藏地下的木板被整个翻开,地上赫然出现一个洞口。 终于出来了…… 一个十八九岁,身着红色短打的俏脸姑娘从地下探出头,像鼹鼠般环视过四周之后,她跳上地面,恢复了洞口原状,然后垫脚远眺。 不远处,一座客栈安静的好似无人,客栈外停着一顶大红花轿。 就是它! 姑娘疲倦的脸上露出笑容。 她狂奔到花轿前,抖开随身带着的新娘喜服,往身上一披,毫不犹豫的钻进了轿子…… 不久后,天光大亮,客栈里陆续出来了好多人,有轿夫,有敲锣打鼓的,还有个珠圆玉润的媒婆。 “一个个的都没个上心的,什么时辰了?误了吉时,看你们怎么办?”媒婆说话挑起轿帘往里一瞧,不想轿子里新娘子已经在了。媒婆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还是新娘子上心呀。” “新人已上轿,走吧。”媒婆扬声一嗓,几个轿夫齐发劲儿,抬起了花轿,晃晃悠悠上路了…… * * * 晨光温暖的撒进这间古朴而不失典雅的房间,房内红烛红帐,红缎铺桌,凡目之所及,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夏粼仰面朝天的躺在铺满各种坚果的喜床上,目光空视前方,满是怀疑和郁闷。 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吗? 她狠狠在自己腿上捏了一把。 咝!疼。 就在几日前,写手夏粼魂穿到乌朝天昌年间,成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千毒门门主的女儿,一个长相甜美,却心如蛇蝎的女子。 据说此女自幼以面具遮脸,没人见过她长什么样,或者说,只要见过的,都被她毒死了。是典型的人狠话少的狠角色,但凡看不顺眼的,三步之内,必要其命。 不仅如此,当夏粼毫无防备的喝下一杯,据说集合了鹤顶红,断肠草等一百多种毒药的百毒酿而安然无事后,她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还继承了原主的技能:百毒不侵和滴水成毒。 技能吊炸天。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以这身份作威作福,千毒门就被锦衣卫大举围剿,门中之人,被杀的杀,抓的抓。 幸好门主夏成远早有准备,在密道外准备了花轿,好让女儿假扮新娘跑路。可人算不如天算,夏成远万万没想到,这天的密道出口意外经过另一组送亲队,夏粼就这么阴差阳错的上了别人的花轿,莫名其妙的嫁给了神农谷谷主的弟子,华红升。为了躲避封山搜查的锦衣卫,她只好暂时委屈,假扮新娘。 拜堂就在昨天,庆幸的是,昨天婚宴之上,华红升的师妹无故中毒晕倒,把婚宴搅了个乱七八糟,最终那位新郎官儿一夜没露面,只打发了小徒给她传话,叫她自己休息。 她就这么穿着衣服,半睡半醒的过了一夜,直到阳光直射床头,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如此狗血,竟不是梦? 看着身边空荡的床铺,夏粼不觉回忆起昨天那小徒说过的话。 那个什么华神医果然是个医痴,为了给人看病,连洞房都不入了。 也好,混过一天算一天。 可是,接下来该怎么拒绝圆房的事呢? 夏粼猛的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手托下巴一脸认真。 我可是名震江湖的毒女,给新郎官儿下个蒙汗药啥的,应该不难吧?不过…… 那个滴水成毒的技能,只是之前门人与她无意提起的,到底怎么施展呢?难道就是滴一滴水,就能变成毒水? 趁现在没人,去试试吧。 想到这儿,她蹦下床,随手拿起桌上一杯喝剩的水,打算到门口找个虫子什么的试试手。 这院子不大,却很整洁,有树有花,还有石桌石凳。 此时正是五月天,气候已经接近夏日,但凡有草有树的地方,多少都会有虫蚁的出没。夏粼很快在墙角发现一个浑身黑不溜秋还长了触角,长相又十分狰狞的虫子。 就它了。 她蹲身下来,用手指沾了沾杯子里的水,然后手指悬在虫子上方,水滴顺着指尖正好落在那黑虫身上。 -- 第2页 虫子像是被吵醒了一样,猛的往前爬了几步,然后晃动触角,搓手抖翅膀,样子像极了刚洗完澡。 没毒? 夏粼一脸黑线。 不是说滴水成毒吗?究竟如何做到的呢? 她看着水杯里的水,沉思片刻,干脆含进嘴里,好像漱口一样的晃了几下,然后对准那虫子一口喷了下去。 “噗!” 再看那黑虫,在一滩水里挣扎着往外爬,却在爬了没几步的时候,就再也不动了。 夏粼瞪大眼睛,心里又惊又喜。 哇,我的口水这么厉害? 敌敌畏吧? 哈哈! 难怪说什么三步之内必要人命呢,吐口唾沫就能要命…… “你在干什么?” 身后有人说话,夏粼心头一颤。 糟糕,我身份不会被人发现了吧? 忽然间,一个险恶的念头席卷心头。 要不要杀人灭口……? 夏粼暗暗酝酿了一口毒水,回头仰视。 新郎官儿!? 身后俯首看着她的,正是仍穿着一身喜服的华红升。他瘦高的身形,黑发半束,肤色偏白,五官俊朗,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而清透。眼帘微垂,有一种傲娇书生的气质。 新郎官儿还挺好看的嘛。 华红升一夜未眠,精神有些恍惚,却在走进院子的时候,发现墙根儿里蹲着个姑娘,好看却又陌生。他这才恍然间想起来,昨天是他大婚之日,而这个女子,应该就是他的新夫人。 可是,他娶的不是太医院院判的女儿吗?为何眼前这个却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一身短打还蹲在墙根儿…… 她在干什么? 口水淹虫子? 淹死了还挺高兴? 华红升默不作声的观察了一阵,不禁皱起眉头。 夏粼从他略显冷漠的眼神里确定了自己昨晚的猜测。据说华红升的婚姻,是指腹为婚,虽然对方是太医院院判的女儿,算是门当户对,但终究是一场盲婚哑嫁的联姻罢了。 哼!这样更好,他对我没兴趣,我不就能多藏几天吗? “你为何要淹死它?”华红升见她不语,只傻乎乎的看着自己,又问。 “淹死的?”夏粼一愣,回头看那地上的虫子。 是啊,它或许并不是被毒死,只是被口水淹死而已。 唉,白高兴了。 她略显沮丧,“闲的无聊罢了。” 闻言,华红升沉了眼睛,带着训斥的口吻,“它大小是条性命,又不曾伤你,你何故要它死呢?” 嗯?大小是条性命? 夏粼忽然感觉眼前这位好像披了袈裟的和尚。 不过算了,寄人篱下,还是不要太在意细节吧。 “我……” “四师父,四师娘早。” 夏粼正欲为自己的“恶行”解释几句的时候,昨晚来传话的那个小徒丁香端着早饭进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打滚儿求收藏。 前期更新较慢,努力存稿中,一般是隔日更。 第2章 神农谷里有很多未成年的小孩子,有些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有些是穷人家送上山来拜师学艺的。不过这些孩子们入谷初时,都只是负责谷中杂事,日常洒扫,种药采药,给师父们端茶倒水。而且这个时候,他们并没有专门归属哪位师父,所以在称呼上,就会是“大师父”,“二师父”,“四师父”这样,除非日后,被谁选中了,才会正式拜师。 丁香就是众多小童之中的一个,一个年仅九岁,胖胖憨憨的小丫头。昨晚,夏粼就是从她这儿打听了不少关于神农谷和华红升的事。 “今日厨房里顾着给小师叔熬药,所以饭就做的晚了,四师父和四师娘一定饿了吧?” 夏粼起身,“还好,不算饿。” 其实饿死了。 “把饭放进房里吧。”华红升语气平淡的说了一句,便自行先回房了。 夏粼:这人也太无礼了吧,也不说谦让一句。 “四师娘也回房吃饭吧。”丁香笑吟吟的道。 “呃,嗯。”夏粼摸摸饿扁的肚子,决定把尊严先往一边儿放放。 丁香将食物放下后离开。 夏粼讪讪的步入房间,背手在房门的位置站着。 华红升此时已经褪去了喜服,换上了一身浅青色的轻薄袍子,再配上他那一头如瀑长发,有种仙气飘飘的感觉。 他见夏粼站在门口磨不开,好似施舍的丢了一句,“吃饭吧。” 对于这个冷漠又傲慢的家伙,夏粼感觉除了第一眼以外,没有半点好感。 不过,对他没好感,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的肚子。 我还要养好精神,准备跑路呢。 她抿抿嘴,在华红升对面安静的坐下吃饭。 清汤寡水的饭,食之无味,差千毒门的手艺差远了。 “呃,这早饭倒是清淡的很……” “食不言寝不语。”夏粼刚想提点意见,就被华红升冷若冰霜的一句俗语给噎了回去。 夏粼:…… 这是什么神医啊?简直无法交流。 你是老人家吗?连话都不让说。 希望山下锦衣卫早点撤走?真不想一直面对这张冷冰冰的死人脸。 华红升不急不缓的吃完眼前的小碗清粥后放下筷子,抬起头似看非看的扫过夏粼的脸。 -- 第3页 “三寒两倒七分饱,乃养生之道。饮食更不能油腻,不然肠胃易衰。所以,谷中饮食一向清淡,就连节庆也没有太多荤食。” “一向清淡?就是说,以后都是这种白粥?”夏粼抑郁了,盯着手上这碗好不容易吞下去的粥,不禁小声嘟囔,“没荤食?那活的再久,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呀?” 这声音虽小,但还是被耳聪目明的华红升听见了,他目光微微闪动,还是似看非看的注视夏粼,“医者,当以救死扶伤为终生之事,活的越久,救的人越多。” 夏粼:…… 唐僧上线了? 吃个饭都能罗里吧嗦的说一堆道理。 他还在说…… “那个,我吃好了,感谢招待。” 夏粼忽然打断了华红升的话,语气客气的有些过分。 华红升稍事迟疑,“呃,昨晚的事……” 昨晚? 夏粼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救人要紧嘛。洞房这种小事,以后有机会再说。” 华红升:…… 以后有机会? “洞房”二字轻易出口,总是给人轻佻的感觉,但她话中的拒绝之意他却感受到了,不过他并不在意,正如夏粼猜测的那样,他对这门亲事根本没感觉,或者说,他对男女婚姻之事,并没有太多的考虑。在他看来,婚姻不过是人生中一件必须履行的责任,只是完成父辈的承诺而已。他的心里,只有永远学不尽的医术。所以,相比新夫人的样貌,和是否愿意与他圆房,他更在意的反而是传闻中,她的医学才华。 “听说夫人自幼熟读医学典籍,饱览天下医学奇书,连宫中珍藏的典籍也都熟记于心。日后,还望夫人多多指教。” 我指教你? 有没搞错? “呵呵,呵呵,呃……,那些都是谣传,是那些有求于我爹的人,刻意逢迎罢了。什么医书典籍,我只是闲时随便翻看,看过就忘了。” 谣传? 华红升皱眉,这与他听说的完全不同。是她谦虚过头,还是真的? 夏粼心脏突突乱跳,生怕他开口考她医学知识,作为医官家庭出身,即便不是饱览医术,但至少基本常识必定知道,可她偏偏一无所知,如此一问,肯定露馅儿。 不行,先下手为强,岔开话题。 “对了,师妹她没什么事吧?” “嗯,轻微中毒,晚上吃过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华红升说话间,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憎恶,“千毒门余孽不除,这世上就永无宁日。” 嗯? 余孽?谁呀? 我吗? 夏粼有些不安,看他一副要咬人的样子,他该不会和千毒门有仇吧? “呃,这件事与千毒门有什么关系吗?” “若非千毒门毒女,还有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伤人?” 夏粼:…… 我比窦娥还冤。 “我听说千毒门少主出手狠辣,但凡出手,必取人性命,可是,师妹只是轻微中毒,应该不是她干的吧?” “想必是人多慌乱所致。”华红升冷淡道。 夏粼暗翻白眼,虽然自己并不是真的毒女,可既然穿在她身上,听到有人胡乱骂人,她心里很是不爽。 “夫君为何对千毒门如此愤恨,莫非与他们有仇?” 华红升淡漠的眼神里,蓦地流露出一丝阴郁,“在我出生不久,我全家三十余口,就是被千毒门夏成远所毒害。若非当时岳丈出手相救,将我送至神农谷,我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什么? 夏成远?那不是我便宜爹? 一家三十余口? “……” 完了,本想躲避山下豺狼,不想竟躲进了虎穴。 他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必须小心伪装。 “看来岳丈并未将此事告诉夫人。” 夏粼一惊,心脏差点儿没提到嗓子眼儿,“呃,也许提过,只是我忘了而已。对了,夫君如此痛恨千毒门,可曾见过千毒门那个……余孽?” 夏粼虽知这世上除了夏成远没人见过她真容,但若是曾经碰到过,哪怕是一个背影,都是很危险的。 华红升摇了摇头,脸上依然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呼…… 还好还好。 “夫人好像对千毒门的事,甚是关心。” “嗯?当然了,事关夫君,我这个做夫人的,理应关心嘛。嘿……” 这家伙,又傲慢又啰嗦又冷漠还与我有仇,真难以想象,以后我是不是连做梦的时候都要伪装呢? 只要想到这个,夏粼就难以抑制的慌乱,好想离开这里。 “啊!夫君昨晚一夜未睡,赶紧上床歇着吧。我收拾碗筷,送去厨房就是。” “夫人不必做这些,稍候自会有人来收拾。” “无妨无妨,我自己送去,顺便也想在谷中走走,熟悉一下。” 不收拾碗筷,难道要我伺候您睡觉吗?美得你。 “不必了。” 华红升斩钉截铁的一句,让夏粼心里不觉一紧。不必了?他不会要求我陪.睡吧? 华红升见她莫名其妙脸红,冰冷的脸上也蓦地有一丝窘迫。 她在想什么? “你初入谷中,本当去见过各位长辈,不过,眼下师妹中毒,我们也不便前去打扰。不如趁此机会,我带你去各处转转,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 第4页 “呃……,原来只是这样。”夏粼尴尬的抠抠红透了的脸。 我真是的,想什么呢? 第3章 神农谷庄子内的布局和平常宅院不同,套院特别多,大概因为早年间谷主华风的徒子徒孙比较多的缘故。不过现在,因为大多数徒子徒孙已经下山,或自立门户,或自开医馆药行,谷里显得冷清了不少。 华红升在前边安静的走路,步伐就像踩在云朵上一样的仙气十足,而身后的夏粼,对这座充满草药味儿的山庄有着即好奇,又害怕的情绪,一路上鬼鬼祟祟东张西望,时不时习惯性的蹦跶两下,当不小心蹦跶到华红升身上的时候,便立即好像小猫一样,乖巧的缩回去,继续假装安静的跟随。 华红升看似平静的神情下,早已对夏粼产生了疑惑,院判的家风如此随性的吗? 他感觉有点吃不消外加不合拍。 算了,或许是家中最小,娇纵惯了,日后慢慢改吧。 二人相随经过一条青砖小路,来到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当中有一花坛,其中五颜六色的鲜花绽放,使整个院子充满了草药以外的香气。 华红升在花坛旁边停步,结果又被夏粼撞在背上。 他忍不住回头,脸上一丝无奈,“夫人出阁前也是这般走路的?” 夏粼倒背双手,一脚在地上不闲的刨坑,语气委屈巴拉,“抱歉了,我就是对这里好奇,所以顾着东张西望。” “无论从前如何,如今既已嫁为人妇,当稳重内敛才好,切勿如此冒失,惹人笑话。还有你这身打扮……”华红升好像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他夫人还穿着衣裳,而且是很不得体的衣裳,“日后还是换回罗裙为好。” 这家伙是唐僧转世吗?烦死了。管吃管穿,管走路,日后呼吸是不是也要管? 批评过后,华红升指着刚才走来的那条小径道:“那是春问院。”再指毗邻的一条小径,“这里通往的是春望院。那边……” 他的手指指向斜对面的两条小径,还没开口,就被夏粼打断,“不用问,一定是春闻院,和春切院咯。” 华红升怔了一下,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你倒也有几分悟性。” 夏粼双手背在身后,得意的晃晃身子,“那当然,不就是望闻问切嘛,有什么难猜的。” 华红升道:“我们住在春问院,大师兄住在春望院。春闻院和春切院之前是二师兄和三师兄的居所,不过后来他们带着各自徒弟下山了,那两座院子便空了,现在成了客房,供入谷之人暂住。” 夏粼翻着眼皮,一脸认真,“哦,原来你们都是春字辈儿的。” 华红升:…… 他又指向四个院子中间一条,比较宽的路径,“那是通往内院的,师父和师妹的住处。” “内院?难道我们住的不算是内院吗?” “不算是。” “那既然有春什么院,应该也有夏,秋,冬院吧?”夏粼继续好奇的问。 华红升点点头,“在各自主院的旁边,便是你说的这些小院。只有正式拜了主院师父的,才会住进去。” “哦,我明白了。”夏粼疑惑道:“可是春问院一直很安静啊,从昨天到今天,除了丁香,没见到你半个徒弟呀。” “我还不想收徒。”华红升漠然道。 夏粼瘪瘪嘴,暗自嘟囔,“我看是没人想做你徒弟吧?一天到晚冷冰冰的,还爱教训人。” 华红升好似没听见,指着与内院路径相对的一条长廊,“从那过去便是前院,有花厅,药房,和几间看诊房。” 夏粼踮脚朝那长廊对面眺望一下,随后好奇道:“听丁香说,谷中有药田,还有山泉,树林,景致很美,在哪儿啊?” 华红升转身朝一条极窄的小路走去,“我正要去药田看看,你随我来吧。” 从小路一直下去,有一道很不起眼的小木门出现在院墙上。 “从这儿出去便是药田。”华红升说着推开这道侧门。 夏粼小心翼翼的从这门钻出去,眼前的景致简直令人心旷神怡。一块块长满各种植物的田地,接连绵延,一望无际。四周各种叫不出名字的灌木,树植遍布生长。远处,五颜六色的野花开的漫山遍野都是,还有一瀑泉水在山石间流淌。那些穿着药童衣服,头顶束发的小孩子们,有的打水灌溉,有的施肥,有的背着竹篓在成熟的药材前采摘,稚嫩的小脸上,却是不符年龄的认真。 “哇,这地方好美,简直人间仙境啊。嗯……,空气好新鲜。”夏粼闭上眼睛呼吸,沉醉于如此美景中。 “这儿就是神农谷药田。” 华红升说着走到就近的一块田,这里种植着一片低矮植株,枝上结出叫不出名的果实。他抬手托住枝上果实,仔细观察。 夏粼侧目,满脸鄙视。 这家伙看我的时候冷冰冰,看药的时候动作温柔,神态痴迷。你还娶亲做什么?干脆娶株草药算了。 还好我不是他老婆,否则天天吃植物的醋可受不了。 观察片刻后,他又走到下一片田,接着观察。这里的植株在夏粼眼里看来,都长得差不多,只是果实颜色有所区别。 华红升在一片药田前停步,观察一番之后,他朝不远处两个药童招手,“当归,茯苓,你们过来。” -- 第5页 “是,四师父有何吩咐?”两个小药童应声跑来,听候差遣。 “这里叶片卷曲,显然是缺水了。” “我们这就去浇水。”两个药童立刻抱起水桶去打水,丝毫不敢懈怠。 夏粼看着两个乖巧听话的小药童,当归茯苓?这不都是药材名儿吗? “谁给他们俩取的名儿啊,还挺适合神农谷的嘛,居然都是药材。” 华红升勾了勾嘴,“不止他们俩,神农谷上下之人,除了师父,皆以药材起名。” “全是药材名?!”夏粼惊奇的看着华红升,恍然间笑道:“对哦,说起来,丁香也是一味药。呵,我开始还以为是那种花呢。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放眼望过去,那些药童竟忽然间好像变成一个个行走的小草药。 “噗!”这画面真是清奇,“还挺有创意的嘛。诶?难道红升也是一味药材?” 华红升眉头微动,稍稍侧目,疑惑道:“夫人竟不知红升?” “呃!”夏粼一愣,糟糕,说走嘴了。“呵呵,我都说了嘛,我并不似传言的那样通晓医药啦,药材嘛,我也知道一些,但是像你这种奇奇怪怪的药材,我……印象不深刻。” 华红升:“……” “那个,你继续观赏你的宝贝们吧,我去四处转转。这里实在太美了……”为避免被他问长问短,夏粼找了个借口先溜了。 第4章 不能离那家伙太近,否则随时有被拆穿身份的危险。 离开华红升身边,夏粼边想边四处游荡。 嗯?什么味儿? 正自琢磨,她被手边一阵浓郁的香气所吸引。 停步一瞧,竟是一片乔木树丛,长得很高,抬头看去,在那高枝绿叶下,结着一串串浅褐色椭圆形的果实。 那是什么东西?有卤味花生的味道。 印象中,草药都是苦味的,为什么会有这种味道呢? 她回头偷瞄,华红升仍在他那如同女朋友般的草药间流连忘返。 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夏粼趁其不备,伸手摇了摇那株小树,几颗圆滚滚的果实随之掉了下来。她俯身从地上捡起其中一颗,小心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好香啊。 她试探的舔了舔,味道不错,难道这是什么坚果? 她干脆在那果实上咬下一口,外脆内软,说不来究竟是什么味儿,就是觉得好吃。 吃了几颗后,她又跑到山泉旁边喝水,“这里的泉水如此甘甜,真解渴。” 甩掉手上的水珠,她举目四下里望,欣赏着这里的景致。忽然间,她被头顶上,一株长在石头缝里的小草所吸引。 山泉石壁上,一棵小草,随风拂动。虽然它长得平平无奇,但在夏粼的眼里,它竟好像自带了发光特效。 一棵小草为什么有种甘甜的清香,像百年的陈酿,让人完全不能抵挡它的诱惑。 不对,这个味道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闻过…… 虽然有点高,但夏粼决定把它摘下来。她踩上石头,伸手去够。 差一点儿,就差一点儿,哈!抓到了…… “哎呀!”手刚抓到那棵小草,笑容还未来得及绽放,她脚下一滑,身体失去了平衡,后仰着摔了下去。 夏粼心想这次完了,她两眼一闭,正准备迎接与地面的强烈碰撞时,忽觉身体在半空中停止了坠落。 睁眼一瞧,阳光照射下,竟出现了华红升那张好看的脸孔。 “夫君……?” 夏粼不禁呢喃。 这张脸好看死了…… 那闪着光的背景,将华红升衬托的如梦幻中的人物。 只一瞬间的痴迷,华红升已将她放回地上,“你在干什么?” 这冷淡又略带训斥的口吻,将方才短暂的美好击碎。夏粼瘪瘪嘴,白瞎了这么精致的脸,却是个讨人厌的性子。 “没干什么啊,就是看到这株草挺可爱的,就摘下来了。”说着,她举起那小草在华红升眼前晃。 华红升一看,脸色顿时变得严峻,猛然在她手腕儿上狠狠一击。 夏粼腕子一麻,松了手,“哎!你干什么?” “那是未开花的曼陀罗,有剧毒。你不会不知道吧?”只要提及医药,华红升永远是一副认真脸。 曼陀罗? 这就是传说中的曼陀罗啊? 我还没见过呢。 她诧异的盯着地上掉落的曼陀罗茎叶,“我以为是草呢。之前从画上见过,真没见过实物。” 华红升摇摇头,越发觉得这传说中的医学才女,名不副实,最多就是纸上谈兵。连毒药和草都分不清。 “你既然不懂,就不要乱碰。”说完,他二话不说,拉了她的手蹲身在泉水中清洗。 忽然被人牵手,却是在这种尴尬的境况下。 夏粼不知是喜是忧,只乖巧的蹲在旁边,注视华红升专注的反复给她洗手,心脏不由自主的微微跳动。 这男人,说什么好呢?一直冷冰冰的样子,这个时候又好像很关心人家。 他的侧脸…… 不行不行,不是我的,不能心动。 华红升专注于将她手上的毒洗干净,并没有多想,但等他清洗结束,拎着她的手与她四目相触的时候,他的胸口忽然软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而来,说不出是难受还是舒服,只是突然发觉,自己这位夫人好像很好看。 -- 第6页 糟了,他看我的眼神怎么好像在看草药呢? 夏粼忙把手抽了回来,支支吾吾的道:“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毒物啊。” 华红升缓了一下神,“之前不曾发现,看来要提醒药童们日后打水时小心些。”说着,他掏出手帕,将地上的曼陀罗茎叶捡起包裹,然后揣在身上。“午时将近,回去吧。” 神农谷内一般来说作息时间非常准时,用不着特别吩咐,负责各院的药童便会准时送来饭菜。 吃过饭后,夏粼知道华红升差不多要借午休来补眠,她先一步放下碗筷,借口出去散步消食,跑掉了,以避免与他谈及一起睡的话题。 跑出院子,夏粼也没地方可去,便再次下了药田想偷吃那远比饭菜好吃的“卤味花生”。 等她再来到药田里,惊喜的发现,好吃的药材不只有“花生”,还有味道近乎于各种饼干薯片鱿鱼丝,等各种零食的草药。 她左一颗右一根的在药田里吃大餐,最后,“嗝。”吃撑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药材,该不会神农谷也搞第二职业吧,种点儿食材? 此时,午休时间已过,药田地的药童渐渐多了些,夏粼招手叫来一个,指着旁边的“卤味花生”,“你可知道这个是什么?” 那药童六七岁的样子,仰着小脸疑惑的看着她,“四师娘不是医家出身吗?还不认得?” 喝!这小子! 她双手叉腰,一本正经,“我当然知道,只是特意考考你而已。这是什么?快说!” 一听要考他,药童得意了,“这有什么难的,这个是巴豆。” “巴巴,巴豆?”夏粼吃了一惊,她一摸肚子,除了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哈!她一拍额头,对了,我百毒不侵的。 连那些顶级毒药酿的酒我都不怕,区区巴豆算得了什么? 她又拿出另一根草,在那药童面前晃了晃,“再考考你,这个又是什么?” 药童看了一眼,自信道:“这是生草。” “有毒吗?” “有啊。” 夏粼疑惑,“那为什么谷中还要种有毒的草药呢?” 药童以为夏粼还在考他,一本正经的答道:“草药之间也有相生相克,用的好便是药,用不好才是毒。” “满有道理的嘛。”夏粼感慨,即便是百毒不侵,可这样拿毒草当零食吃,还是挺奇葩的。 第5章 小药童仰脸巴巴的瞅着夏粼,“四师娘还有要考的吗?” 夏粼眼珠转动,看着小子憨憨的,可以趁机打听点儿别的。她四下扫了眼,“神农谷这么大,下山的路在哪儿啊?” 药童丝毫不迟疑的道:“正门那边有条大路,可通山下。” “有条大路……”夏粼默默的品药童这话,“意思是,还有条小路咯?” 药童一愣,忽然显得有点紧张起来,磨磨唧唧的不回答。 果然有小路,怕是连山里长辈们都不知道的路。连长居在此的人都不知道,那锦衣卫也就不知道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能尽早下山了。 她嘴角扯出狡猾的笑容,俯下身子小声道:“你们是不是经常背着师父偷跑下山呀?” “没有没有,我们没有。”药童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 “我不信。”夏粼挺起腰,故意绷着脸,“你只要说实话,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但如果你不说实话,我现在就去跟你们师父和师尊说去。” “不要!不要告诉师父们。”药童急得都快哭了。 “那你就把秘密告诉我吧,我保证,半个字不告诉别人。” 药童可怜巴巴的,“四师娘真的不告诉别人?” “嗯,我保证。” 药童犹豫了一下,然后扭头朝山泉方向指去,“在山泉后面有一条下山的小路,可以直通山下无柳镇。” “无柳镇?那走小路下山,需要多久?” “我也不知道,每次我们都是放饭前下山,到午休后就回来了。” 原来几个小家伙是去偷嘴吃,也难怪了,这么小的孩子正在长身体,成天不见点儿荤腥怎么行?唉,真是可怜。 “这么算起来,差不多不到一个时辰就能下山去。” “四师娘,您要下山吗?”药童用稚嫩的眼睛望着她。 夏粼磕巴道:“没,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 “那四师娘可千万别把小路的事告诉师父们啊,不然……” “不然就没的吃了对吧?” 药童一脸蒙圈儿,心说她怎么知道我们下山去干什么啊?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你去干活儿吧。” 打发走药童,夏粼朝山泉看过去,心里暗自琢磨,未免夜长梦多,今晚准备准备,明后天就下山去。 等夏粼再回春问院的时候,华红升已经不在房里了,倒是丁香刚刚摆下饭菜,在门前专门等她。 “四师娘!”她笑着迎上来。 “你等我吗?”夏粼问。 “嗯。小师父醒了,说是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像是余毒未清,请了四师父前去瞧瞧。所以四师父让我跟您说一声,晚饭您自己先吃吧。” “好,我知道了。” 那个什么小师妹也太奇怪了吧?明知道她师兄新婚,还死缠着不放,这神农谷里最不缺的就是大夫,怎么就偏偏找人家新郎官的麻烦呢?莫不是暗恋师兄,所以专门搞破坏? -- 第7页 嘿,那倒是挺好玩儿,等那真新娘找上门,准保有场大戏看。 唉,我看神医这次也凶多吉少,怕是有去无回呀。 夏粼顿时松快了,真希望这个什么小师妹天天都有疾,好把他师兄从这房里给弄走。 晚饭后,索性闲的没事,她便想起跑路的事。 想逃走首先得有盘缠,再有就是自己这身行头,大红色太引人注意了,得换个素点儿的。 她的目光落在房里靠墙码放的嫁妆。 虽说动别人的东西不太好,但我这是迫不得已,只借身衣裳来穿穿,相信那唐大小姐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她小心打开其中一个箱子,这箱子里面是唐冰清从家里带来的日常用品,其中就有衣物,且全都是出嫁前全新做的。 有钱人就是奢侈,出嫁了衣物全部换新。 夏粼随手取出一件,展开来往自己身上一比,尴尬了。 这身长裙比她长出整整一个小腿。 试这种衣服,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侮辱。 就算尺码合适,这些全都是裙子,跑起来不方便。 打消了换衣服的念头,她又在箱子里翻了翻,值钱的东西倒是不少,却没有金银。 唉,一无所获。 合上箱盖,夏粼扫兴的往床上一瘫。原本觉得是很容易的事,竟然开头就这么不顺。 话说…… 那个唐冰清的身材如此高挑吗?而且看那衣服胸口腰部的尺码,她不仅高挑还很有料呢。 夏粼的手情不自禁的在自己胸口上摸了摸,不仅平,还特别的平。 不对,手感不对。 衣服里揣着东西呢。 对了! 她忽然想起身上的确藏着本书,是她临下密道前,夏成远交给她的,说那是千毒门的宝物,叫她务必要保护好。 将那本书从怀里掏出来,借着撒在床头的月光,夏粼第一次有机会观摩本门至尊宝物。然而……这是什么? 蓝色的软纸封皮,右上角白框内写了三个字:无字书。 什么嘛,很普通的书啊。 吐槽中随意翻开,不禁一脸懵。 无字书中真的无字,半个字都没有。 一个字也没有,也能叫“书”? 我那便宜爹该不会故意拿我开涮吧?这哪儿是什么书啊?根本就是个本子嘛,还是那种最简单的那种。 转念一想,夏粼啃着指头,难道要涂上什么特殊药水之后才能显现其中的字吗? 嗯,很有可能,那么要涂什么呢……? 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一向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只要一想,眼皮就觉得沉。 好困啊。 这晚,果然如夏粼预料的那样,华红升去看师妹,很晚才脱身,回来后已是一身疲惫。 他站在床前徘徊迟疑,看着床上这副娇小的身躯,心乱如麻。 只有一张床。 就这么睡上去,是否非君子所为? 他自嘲的摇了摇头,这是我已过门的发妻,同榻而眠是人之常情啊。 有些事,一旦错过最佳时机,就很难进行了,比如说:洞房。好像错过了那个理所当然的时刻,就再也无法理所当然了。 回想白天在山泉旁边,握着她的手,竟被她那双水灵灵好似会说话的眼睛看到不敢说话,还真是狼狈。那不如就现在,趁她熟睡,无需与她对视之时,就顺理成章的躺下去罢了。 想到这儿,华红升脱去外衣,静悄悄的挨着夏粼躺了下去,动作之缓堪比树懒,生怕一点儿动静把身边的夫人惊醒。 第6章 天明时分,伴着几声喜鹊的叫声,夏粼半梦半醒之间翻了个身,手臂无意间搭在华红升的胸口。 我的泰迪熊……也穿越了吗? 夏粼的手臂收紧,腿也跟着搭了上去。 华红升独自睡了这么多年,第一次与人同榻,本来就感觉有点拘束,还好他睡眠比较好,不是那么容易被干扰,但是心脏和小腹忽然加了重量,眼皮不觉动了动。 胸口发闷,肝郁气滞,当疏肝理气,行气活血。用药以苍术、柴胡、木香、广藿香、桔梗、白芍、陈皮、厚朴、六神曲、山楂、青皮…… 嗯?不仅胸闷,还瘙痒。 这是什么症状?莫非被蚊子叮了? 夏粼也觉得奇怪,手感不对,我的抱熊怎么不毛茸茸了? 是上次塞进洗衣机的时候被洗秃噜了? 越摸越觉不对,她猛的张开眼,正与同时醒来的华红升四目相对。 呃……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间。 华红升身体僵直,方才“肝气郁滞”和瘙痒的症状完全变成现在的燥热不安,喉咙干燥的想吞口水。 当发现他喉头微动的时候,夏粼惊慌中抽回搭在他身上的胳膊腿。 完了,惹火了? 为了不被他进一步要求什么,夏粼噌的坐了起来,脸色微微胀红,“夫君……早。”声音干巴巴的,说完还搓着床铺往后挪了挪。 华红升见她如此明显的防范,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顿时消去,也干巴巴的回了句,“早。” “四师兄!”二人正坐在床上互相尴尬,门外人影晃动,一个娇俏的声音贴着门缝传了进来。“四师兄,我能进来吗?” 夏粼朝房门看过去,谁呀这么早就来叫门? -- 第8页 华红升淡然道:“是莲儿师妹。” 说罢,他起身披衣,前去开门。 夏粼翻了个白眼,对呀,管他叫师兄的还能有谁? 昨晚缠着还不算,今儿一早又来,你干脆去求了你爹,嫁给你四师兄做小算了? 房门打开,一个十五六的花季少女,背手蹦跳进门,她就是华红升口中的师妹,华木莲。 华木莲进门,探着身子在房里寻么一圈,完全屏蔽掉站在床边的夏粼,然后对华红升露出个甜美的笑容,“四师兄,早啊。” 华红升面色温和,“你体内的毒刚清,不卧床休息,一早跑来这里做什么?” 华木莲俏皮的扭动腰身,“人家已经卧床很久了,再躺下去手脚都要僵了。所以起来活动活动,顺便来叫四师兄去内院,爹说今日咱们一起吃早饭。” “原来如此。”华红升扭头对闲到站在床头抠手的夏粼道:“那请夫人洗漱后,与我同去见师父吧。” “呀,这就是……那个……唐家小姐吧?”华木莲好像才发现房里居然还有这么个人似的,几步跑到夏粼面前,上下打量着她。 那个唐家小姐?(“那个”加重音) 这语气可不怎么友善呢。 虽然你针对的不是我,而是“那个”唐冰清,但是,瞧你这嚣张的样子,真让人不爽。 她嘴唇一弯,“是啊师妹,我就是你四兄嫂。” 华木莲果然年纪尚小,只被夏粼这么一说,顿时脸就沉了。 她讨厌这个称呼。 她胸脯微微起伏,然后眼珠微动,竟越过夏粼,朝她身后的床铺看过去。盯着褥子瞧了一圈,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她那令人烦躁的笑容又恢复了? 夏粼满脸狐疑的顺着她的眼神看下去,有猫病?干嘛盯着人家的床看?还那么得意。 呀!她忽然意识到什么。 再看那干净的褥子,夏粼眨眨眼,她该不会是专门来看我和她四师兄有没有圆房的吧? 呃…… 尴尬,窘迫,爆青筋。 这些学医的,懂的东西是不是多了点儿。 连华木莲这小丫头都知道的事情,华红升又怎么可能不知,他只看华木莲朝床铺上看,便知她在看什么,当时脸便红了。幸好此时丁香送来了洗漱水,这才化解了尴尬。 “四师兄,我来帮你倒水吧。” “四师兄,手巾给你。” “四师兄,你昨晚走后,莲儿心悸了好几次呢。一会儿和爹吃过饭后,请四师兄再给莲儿把把脉吧。” 洗漱时,华木莲围绕华红升不停的没话找话,却完全无视夏粼,还时常有意无意的夹在她和华红升之间,心思简直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如此不顾旁人,就算夏粼不是唐冰清,心里也不舒服。 这丫头是疯了吧?要么你就也嫁给师兄当妾,要么就安心当你的小姑子,在这里搞什么暧昧?真让人恶心。 夏粼边洗脸边翻白眼。 “四师兄,你整理好了,我们就走吧。” 华木莲想要在夏粼面前尽量显示她与华红升之间的亲密,伸手去挽他的胳膊,可华红升却不知有意无意,一个侧身闪开了,反而握住了夏粼的手,语气淡然,“走吧,带你去拜见师父和师兄。” 突然被牵了手? 夏粼很意外,她没想到华红升竟选择用这种方式提醒华木莲,告诉一直胡闹的她,他已经成亲了,而他的夫人,正是被他牵住的这个女人。 “嗯?……嗯。”夏粼除了乖乖的听从,不知该做何反应。 看那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方才还神气活现的华木莲就像被雷击了一般,一张俏脸胀得发紫。 华红升一路牵着她的手来到内院,此时,内院堂中,一张圆桌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正对大门的灰胡子老头儿。 他就是华红升的师父,华风(神农谷中唯一一个没有用药材起名儿的人)。 夏粼之前听丁香说起过,说他是华木莲的爹,按照她女儿如今才十六岁的年纪来看,她以为这师祖最多超不过五十,可今日一见,这位少说也得六十了。 老来得子,身体棒呆了。 除了这位师父,在他旁边还坐着一人,四十岁上下,黄脸黑胡,也是一身青衣长袍。 这个人不用问,就是华风的大徒弟,华天龙。他也是除了华红升以外唯一还留在神农谷的弟子。 第7章 在夏粼和华红升进门前,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华木莲突然冲进门,绕过圆桌撒娇的挽住华风的胳膊,“爹。” 华风溺爱的拍了拍女儿的手,抬眼朝门口俩人看去,“你这孩子,说了不让你去打扰他们新婚夫妇,怎么不听话?” “莲儿只是替爹传话呀,哪里打扰了四师兄?” “师父,师兄。”华红升进门后,躬身施礼,随即侧身对夏粼道:“你也来见过师父和师兄吧。” 夏粼上前万福道:“师父,师兄……” 第一次见古代人的长辈,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华风见她拘束的样子,笑眯眯的道:“清儿你虽不曾来过神农谷,可是你爹唐院判倒是时常上山。算起来,他与我也算是老交情了,何况你与红升又是指腹为婚,所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你无须拘束,只当这里是自己家就好。” -- 第9页 自己家? 怎么可能? 等你们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不把我五花大绑送给锦衣卫我就谢天谢地了。 “嗯,清儿已经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华风捋着胡须,“说来也是委屈清儿了,与红升洞房之夜竟出了下毒之事。” 夏粼憋笑,这不是委屈,我还要感谢下毒的人呢,让我逃过一劫。 她摇摇头,非常识大体的道:“不委屈不委屈,人命关天,当然是救人要紧。” 华风觉得这个官家千金虽然没想象的那样淑女,倒是善解人意,通情达理。 华天龙道:“都是一家人不要拘束,都坐吧。” “对对对,你们两个快坐下吃饭。饭要趁热的吃,凉了伤胃。” 夏粼:…… 还真是有其徒必有其师啊。 说的话都一个类型。 二人落座,夏粼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即便是大家一起吃的饭,也依然清淡。中间一个汤锅,里面是香菇鸡粥,锅子周围是几碟小菜。 华木莲主动拿起锅中的粥勺给华红升盛粥,隔过夏粼殷勤的递给他,“四师兄,这两日你照顾莲儿辛苦啦。” 华天龙笑道:“师妹也知道心疼人了。” “诶?莲儿,怎的不替你四师嫂也盛上啊?”见华木莲只给华红升递了粥,华风觉得不妥,提醒道。 华木莲翻了个白眼,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夏粼尴尬,自己这个假身份,实在无谓与这丫头片子争什么,与其搞得大家都不开心,不如对付一下,一团和气。等我下山,你真嫂子来了,你爱怎么闹怎么闹。 “没事没事,我自己盛就是了。”夏粼满脸堆笑,丝毫没显露内心。 “你们看,是她说要自己盛的。”华木莲好似得理的把身子转向一边,尽量不与夏粼有任何可能的接触。 华风和华天龙显得有些尴尬,却又不好当众训斥华木莲,气氛很不自然。 夏粼倒还好,因为今天的粥里居然有鸡丝,有荤腥了,她想自己盛,有没有可能多盛些肉丝呢? 正欲起身,旁边的华红升拿了她的碗,“我来吧。” 夏粼:…… 对华红升的举动,吃惊的不只夏粼,华天龙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诶?成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师父,您可曾见过红升主动给人盛粥夹菜过呀?” 华风笑道:“何止没有,常常连自己的粥都懒得盛呢。” 华红升:…… 华木莲看着那碗粥气得在桌子下使劲儿跺脚。 华红升默默的将粥放在夏粼面前,脸上胀得通红,本想说些什么化解尴尬,可脑子里除了医学用语,似乎没别的词汇。 夏粼本来觉得没什么,只是熟人之间开开玩笑而已,可此时却被这医痴的反应搞得十分窘迫。她连忙接过话头,玩笑道:“师父和大师兄有所有不知,今早我与红升相约,日后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所以现在,他这也是兑现承诺嘛。是吧夫君?” “呃……”华红升没撒过谎,不想自己的媳妇儿,瞎话是张口就来,猝不及防。他吭哧了一阵,干脆一言不发的坐下了。 “哈哈哈……”华风见状朗笑,笑得合不拢嘴。 华天龙捏须含笑,“红升,你素来不善言辞,不想娶来的夫人倒是能言善道,与你正好互补短长,真乃天作之合呀。” 华红升低了低头,脸色越发的红。 “不愧是院判之女,处事得体,懂得替人解围。”华风借机不忘训诫自己的女儿,“莲儿,你也长大了,日后可不能再由着性子乱来,要多学学你四师嫂。” 华木莲本来就一肚子气,听父亲竟这么说,她更是嫉妒的厉害,气哼哼的朝夏粼一瞥,当目光落在她干瘪的身材上,嘴角不觉又扬起一抹得意。 “爹,也不知院判家里有几个女儿?” 众人一愣,不知她说的是何意思。 华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清儿是院判家中独女,也是掌上明珠一般。” “那就奇怪了。“华木莲鼓着腮,满脸疑惑。” 华天龙问道:“师妹为何奇怪?” “听闻唐家小姐博览医术,温柔娴静,且体态婀娜,是这世上难得的才貌俱佳之人。不过四师嫂……却不像传闻中的那样……” “莲儿!不得无礼!”华风本不想当众训斥,但终究还是被逼急了,脸色当时沉了下来。 “我是实话实说嘛,你们看看四师嫂,且不提是否博览医书,只是这个头儿,还不及莲儿高呢。” 其实夏粼这副身子什么都还不错,就是个头儿矮了点儿,也不知是不是从小吃毒草吃的。 “莲儿!住口!”华风似乎真的动了气。 夏粼对此倒没怎么生气,反而因为华木莲这番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她笑眯眯的打断了华风,“没事没事,本来外界那些逢迎之词,我听着都脸红。我这个人喜动不喜静,哪里看得进去医书?至于什么温柔娴静,体态婀娜,就更是不着边际。有时候,感觉那些夸我的人,倒好像在讽刺我呢。比起他们不真不实的话,倒是莲儿师妹的话,听着让人觉得踏实。” 华木莲:…… 这人莫不是傻的吧?听不出好坏话? 华风和华天龙面面相觑,也有点儿看不清这位官家女子了,到底是脾气真好,还是城府太深。 -- 第10页 夏粼第一次从华红升眼里看到些许赞赏之意,心里觉得好笑,我是不是天才呢?这么一说,既免得他们追问我有关医药方面的事,又显得我很大度,不与那小丫头片子计较。哈哈。 当一桌子人不知该如何继续谈下去的时候,一个十二三岁的药童匆匆跑来,“师尊,三位师父,有人进谷求医。” 第8章 “哎呦,哎呦……,疼死我啦……,哎呦……” 看诊房内,一个长得高大壮实,但年仅十四岁的小青年,手捂小腹正疼的躺在榻上鬼哭狼嚎,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额头不断滑落。 榻前,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哭的稀里哗啦,拽着华红升的胳膊,“神医,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他可是我们段家的独子啊。” “只要神医救了我儿的命,我愿以千金答谢……” “他所患何病?”华红升连正眼都没给中年人,反而问先给病人初诊过的华天龙。 华天龙满面愁容指着病人小腹,“此处长一肉瘤,有拳头大。” 小腹上长肉瘤,华红升还是头一次听说,他立刻俯身查看。在华天龙的辅助下,掀开了病人的衣裳。 “哎呀呀呀,疼疼疼疼……” 一阵哭嚎之后,那颗长在段少爷小腹上的瘤子呈现出来。 华红升手指搭在那肉瘤上试探,其内竟有脉动,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瘤内已生筋脉,去之恐流血不止。” 那姓段的中年人挂着两行眼泪,“是啊,问了多少大夫,都说治不了,不敢治。后来托人问了宫里的太医,有人推荐我来神农谷,找神医您试试。” 华天龙惋惜道:“你来的太晚了,若是早些时候,肉瘤不大,摘除伤口易于止血,或可一试。可是现在……,太凶险啦。” 段少爷好似听见了,嚎的越发厉害,“爹呀,我要死了,疼死我了呀……!” 段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段老爷哪儿经得起儿子这么哭,当时跪在地上,抱着华红升的腿,“神医,你救救我儿子吧。只要能把我儿子治好,你要什么我都给。” “这个恐怕……” “这个瘤是何时出现的?”华红升打断了华天龙的话问道。 姓段的人道:“是两年前出现在身上的,他一直也没说,直到今年开春,疼痛发作,且越长越大的时候,我才知道的。” “两年?他为何隐瞒不说呢?”华红升吃惊中带有些许气恼。 段老爷道:“这我也问了,我儿说,那肉瘤一直不大,所以没在意。” 华红升注视那肉瘤,轻轻挤压,试探里面的筋脉究竟有多少。 华天龙看出他的意图,压声道:“红升,取瘤风险太大,万一有事……” “求求神医,无论如何要救救我儿啊。纵是真有凶险,我,我……”段老爷把心一横,“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疼下去呀。” 华天龙道:“这个确实是没有把握……” 华红升倒似没听见他们说话,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肉瘤上。观察半晌,他好似自语,“所幸瘤內脉络不多,可以一试。” 华天龙闻言惊诧,靠近华红升低声提醒,“红升,不行啊,一旦失手,你这些年的名誉便毁于一旦啦。” 华红升神情庄重,“虚名而已,岂能与人性命相提并论?” 听他这么说,段老爷总算破涕为笑,这小半年的时间里,他几乎跑遍了天南地北,可哪个大夫都不敢接手,不是怕出人命吃官司,就是怕毁了名声。如今终于有人愿意一试,他当即匍匐在地,一脸虔诚,“只要神医肯救犬子,日后定当大礼相报。” 决定了要救人,还是个大手术,神农谷上下开始准备,安排人手。谷中上下的人包括那些个小药童,也都兴致盎然的跑去前院看热闹。 夏粼对什么摘瘤手术没有半点儿兴趣,不过…… 谷中所有人都去看诊房了,这岂不是绝佳的跑路机会? 嗯,就现在。 她趁乱跑回房,原本想收拾些行李,发现完全没有,就只从衣柜里翻了些碎银子揣在身上。 “一日夫妻百日恩,借点碎银来花花。” 揣好碎银,夏粼偷摸朝侧门走。 半路上,她遇到了几个药童聚在一起说话,丁香也在其中。 “那种人得病简直就是报应。” “你这么说的确是,师父他们根本不该出手救他。” …… 夏粼本想偷偷溜走,却被丁香发现了,远远朝她挥手。“四师娘?!” 被发现了。 夏粼泄了口气,立刻换上笑容走过去,“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报应啊?” 药童们看见她恭敬施礼,“四师娘。” 丁香因为与夏粼说过几句话,知道她脾气挺好,说话也就随便了一些,“我们在说师父他们救治的那个人。”说着指着旁边一个端着茶盘的药童,“常山说那个人,叫段六,是他老家的一方恶霸,他家的钱财都是靠坑蒙拐骗,欺压穷苦来的。” “哦?是吗?那是不该救他啊。”夏粼看着那茶碗中淡淡飘出的雾气,心不在焉的道。 常山是华天龙院子里的药童,十二三岁,因为家里穷被送上山学习医术的。小子很有正义感,当得知来的病人是段六,一直憋着口气,逢人便数落姓段的罪状。 -- 第11页 “姓段的父子何止是欺压贫苦,简直就是畜生。我来神农谷之前,听说那个段少爷伙同县里其他几个地痞糟蹋了一个将要嫁人的姑娘,那姑娘最后羞愤自尽了。可官府拿了段家的好处,硬是借口他年纪小,反而说成是那姑娘勾引的他。结果,姓段的一家无事,倒是苦主一家被罚,那姑娘的爹被判诬告,杖责吐血,回家挨了没几天就死了,她娘不久也抑郁病死了。” “好好的一家人就这样蒙羞死了……” “那姓段的小畜生,根本就是报应。” 药童们抑制不住的咒骂。 开始说段六是一方恶霸的时候,夏粼还没在意,但听了常山的叙述,她心下开始恼火。毕竟也是个热血女子,听到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不怒?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师父们,让他们别救啊。” 常山摇摇头,没说话,只叹了口气。 丁香无奈道:“师尊常说,师者,有教无类,医者,有救无类。所以几十年来,凡有进谷求医者,谷中人只要能救,都会竭尽全力医治的。” “不是吧,这么圣母?”夏粼感觉无语。 “唉!”众小童叹气。 要是我能给那畜生下毒就好了。 渣子就在眼前,我却无能为力。唉…… 夏粼感觉很无奈。 常山气鼓鼓的,“最可气的是,我还要给那畜生端茶倒水。真希望一口茶呛死他。” 夏粼眼睛一亮,注视常山手里的茶,“茶水是呛不死人的,不过嘛,整整他还是可以的。” 她俯身从地上捏了撮土,掀开茶盖撒了进去。心里默默诅咒:让你害人,诅咒你口吐白沫翻白眼。” 虽然知道这一小撮土对于那畜生来说,并没有卵用,但是总算也是一种泄愤的方式。 常山端着这杯茶送去了看诊房,夏粼则在离开这些药童后,从侧门溜出,顺利找到了山泉后面隐藏的那条小路。 第9章 “自由,我来啦!哈哈哈!……” “嗯?” 发现山泉后的小径,夏粼内心一阵狂喜,撒欢儿似的向下狂奔,可还没跑多远,就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向山上走来。 仔细一看,二人的打扮竟是锦衣卫。 夏粼心里一紧,急忙躲到一棵树后暗中窥视,发现其中一人,剑眉细目,皮肤略黑。身高九尺开外,再配上这亮瞎眼的飞鱼服,让他整个人看着不是一般的精神抖擞。 此人正是那日带人围剿千毒门的锦衣卫佥事,沈诀。 因为沈诀身形高大魁梧,眼神又特别的犀利,所以只是远远的看见一眼,也能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夏粼一眼就认出了他,不禁倒提一口凉气。 我的妈呀!怎么在这儿遇上了他? 她一个箭步蹿到树后躲藏。 “大人,没想到这边竟有条隐秘的小 径。”沈诀身后尾随的是他的属下心腹陈武。 沈诀神色冷峻,“看样子此路通往神农谷。” “属下已命人在此路上严加封锁,保管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我只怕那毒女先一步发现此径,已经下山了。”沈诀眉头紧锁,往山上眺望,“无论如何,先上山看看再说。”…… 夏粼在树后气的咬牙,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连苍蝇都飞不出去,我下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千万不能被他们逮到。 先回去。 夏粼趁着与他们还有些距离,调头往回跑。 一路狂奔,在快到山顶的时候,夏粼已经累到筋疲力尽。 “呼,呼……累死我了。” 停下喘口气,回头一看,发现沈诀离自己越来越近,继续跑吧。 夏粼使出洪荒之力,直跑回药田,眼看就要到侧门。只要进了这扇门,就是私人境地,即便是锦衣卫的人,要进入也总得通传一声,那么她也就算得救了。 可就这时候,她却被药田里的一根草藤绊倒,当时摔了个狗吃屎。 “咝,好疼啊。” 人倒霉口凉水也会塞牙,这时候竟然脚崴了。 夏粼四下环视,这时候已经近午时,药童们都去吃饭了,药田里一个人也没有。 有种叫天天不灵的凄凉。 “四师娘?您原来在这儿啊!” 正这时,丁香那健壮的身影出现在侧门前,正与满脸泥土的夏粼对视。 夏粼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丁香!你终于来了。快扶我起来,我脚崴了。” 丁香赶忙上前,以她的体格,扶起身形娇小的夏粼并不难。 “四师娘怎么一个人来了药田呀?丁香还到处找您呢。” “我就来转转,谁知就摔了呢。”夏粼一瘸一拐的扶着丁香走,“对了,你找我做什么?” “回去吃饭呀。我把饭送到房里的时候,见四师娘不在,怕您是不是走丢了,所以出来找。” “多谢,要不是你,我怕是要被太阳晒化了。” …… 当二人离开药田后,沈诀和随从刚巧从山泉后绕出来。 沈诀环视药庄,“这小径果然直通神农谷。” 陈武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进谷中查问吧。” “不必了,毒女是否还在谷中尚不知晓,我们冒然去问,若她仍在谷中,反而打草惊蛇。不如将路封死,来个守株待兔。” -- 第12页 “是。” * * * “终于止血了。” 看诊房里,华红升直起身,用帕子擦拭手上的血迹,眼中流露出成功的喜色。 华天龙接过弟子递上来的茶水,转交给华红升,“师弟年纪轻轻,医术越发了得。此案若传出去,师弟定是名声大噪。” 华红升神色淡然,对于虚名,貌似华天龙更在意一些。 他稍微擦拭一下额头,“有劳师兄善后,红升先回去了。” “也好,师弟……” 华天龙话说半句,门口忽然慌张跑进来一个童子,扒着门口颤巍巍的道:“二位师父,那个段老爷他,他好像中毒了。” “什么?”…… 华红升丢下手中帕子,冲入旁边候诊的屋子里。 一进房门,就见段六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还翻白眼。 华天龙随后跟来,见状焦灼道:“红升,他这是怎么啦?” 华红升二话不说,俯身检查。片刻之后,他表情淡漠道:“应该是中毒。” “中毒?”华天龙眉头深锁,目光随之落在桌上那只空了的茶碗上。“莫非茶里有毒?” 华红升将茶碗拿起,放在鼻下闻了闻,原本淡漠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丝惊异。 华天龙见他面色奇怪,急道:“是什么毒?” 华红升再闻了闻那茶碗,“断肠草,巴豆粉,生草,砒.霜……” 华天龙:…… 这人还活着? 说了几种毒药后,华红升摇了摇头,“太多了。” 华天龙一脸震惊,“你是说,这茶中远不止这几种毒?” “嗯。至少十几种毒药混杂其中,所幸的是,种类虽多,可分量极少,一时片刻倒不至于要人性命。” “这么说,他有救?” 华红升点头,“我这便开个方子与他清毒便是。” 华天龙松了口气,“千万不能在谷中闹出人命……”他定了一下神,便问旁边的徒弟,“今日的茶水,是谁送来的?” “是常山。”弟子道。 “常山?”华天龙手捻胡须,“把他给我找来。” 不多时,常山来了,当他得知段六是因为他送来的那碗茶而中毒的之后,吓得当时瘫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我是说过他们父子是恶霸,活该遭报应,可是,我与他们也没有深仇大恨,又怎么可能给他下毒呢?” 华天龙狠狠瞪着他,“知道你没这胆子,不过,你这茶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下毒?” 常山不过十二三岁,遇到事情早就懵了,抹着鼻涕,“我也不知道啊大师父。” 华红升倒不至于像华天龙那般紧张,只是沉了沉眼皮,声音平和的问道:“你沏茶送茶的时候,可与其他人接触过?” 常山犹豫了一下,“那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倒是快说呀。”华天龙催促道。 常山支支吾吾,“没与别人接触,就是……”他挑眼角瞅了瞅华红升,“四师娘说……,要整整姓段的,所以,就捏了把地上的土,撒进他茶杯里而已。” 华红升一听,眉头沉了下来。 第10章 一个医官之女,不用说是否下毒,只是这给人茶碗里下料的行径就着实令人吃惊。 华天龙侧目看了眼华红升,旋即斥责常山,“你可不能胡说!” “常山哪儿敢胡乱冤枉四师娘啊。不过,就算四师娘往茶里加了土,也不可能是她下的毒。我看的真真的,四师娘捏的就是地上一撮土而已。”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是你四师娘下毒啦。”华天龙训斥一句后,对华红升道:“红升不必多心,这谷中谁皆可能下毒,唯独弟妹不可能。我现在只担心一事,就怕那千毒门余孽,可能仍隐匿山中。” 华红升更没怀疑过夏粼,因为在他眼里,他这位夫人虽然举止奇怪了些,但看得出是个心无城府的,又怎么可能是那万恶的千毒门少主呢? “我与师兄想的一样。” 华天龙点了点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人在我们神农谷中了毒,此事万万不能传扬出去,否则我们神农谷名誉不保。” 华红升并不想管这些杂事,有些心不在焉。 华天龙稍事沉思,“这样吧,所幸段六爷中毒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我让他们都把嘴闭严了。待段六爷醒来后,只说他中了暑气。至于真正下毒之人,我们日后再慢慢查。” “那就有劳大师兄善后吧。” “既然这样,师弟早些回房休息,其余的事,我自会料理。” 神农谷内,自从华风隐退不再给人看病之后,谷中大小事务就皆由徒弟料理。华红升只管给人看病,其余内务,钱账等则是由华天龙管理。所以,华红升对华天龙的安排也没有谦让,习以为常的自行回房了。 “啊!疼疼疼……,哈啊,好疼……” 华红升刚回到春问院,还没进门就听见房里传来夏粼一声声嚎叫。 她在干什么? 华红升一步步靠近房门,心情莫名紧张。迟疑半晌,他才朝房内看过去。 呃…… 只见夏粼坐在床头,一条腿搭在床上,脚踝稍微有些红肿,丁香正拿药油给她揉搓。 原来是崴了脚。 他默默走过去,冷不防的握住夏粼的小腿,俯身查看受伤的脚踝。 -- 第13页 夏粼正疼的飚泪,忽然感觉小腿被一只温和的手掌握住,这才发现华红升回来了。 又是那张认真的侧脸。 好看死了。 “四师父,您回来啦?四师娘方才在药田的时候把脚崴了。”丁香仰着肉乎乎的脸道。 华红升取过她手里的药油,“我来吧。” 他来? 脸有一点点热。 华红升坐在丁香让出来的位置上,手掌温柔的在伤处轻抚。 注视他那样认真又温柔的眼神,一个念头在夏粼心头一闪而过。 若真有这样一个丈夫也挺好的,至少在她生病的时候,他会比平时对她更好。 他这样温柔,是有那么一丝喜欢我吗? 丁香躬了躬身,“那丁香先出去了。” “等一下。”华红升叫住她,捧起夏粼的小腿,“你方才的手法是错的,好好看着。” 夏粼一脸黑线,原来拿我当教学工具了。 华红升指着她的脚踝,“若像你方才那样揉下去,不仅伤不会好,日后怕是想走路都难了。” “啊?!!!”夏粼一听,吓得脸都白了。 我是倒了什么血霉呀?逃跑没跑成,还废了一只脚? 丁香也吓傻了,眼泪当时掉了下来,“丁香不是故意的……” 相比这两个情绪激动的人,华红升平静的很,“放心吧,还好只是轻伤,你力道又有限,不会有什么影响。” 说着,他沾了些药油,在掌中搓开搓热,然后按在夏粼脚踝两侧,不急不缓,不轻不重的来回揉捏。 这力道刚刚好,虽然还是有些疼,但明显还在夏粼的承受范围。 华红升揉了几次,“看清了吗?用力要均匀,不是用蛮力。” “嗯,知道了。”丁香挂着眼泪,抽泣道:“四师娘,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 夏粼忍着疼痛,摸了摸她的头顶,“没事啦,你四师父不是说了嘛,你力道不足,所以我的脚没事。” “那还是很对不住四师娘……”丁香的眼泪不住往下掉。 “什么对不住啊?我还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及时发现,我今天恐怕被晒死在药田里了。相比之下,方才的事,我也就是疼了那么一下,没事的。” 提到药田的事,丁香不哭了,她抹了抹眼泪,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没用。 夏粼朝她笑了笑,“好了,快去洗洗脸吧,小心被人看见,笑你是花猫。” “嗯,那好,丁香这就去洗脸。” 丁香走后,华红升低着头,一边继续手上的活儿,一边有意无意的道:“本以为你官家小姐,是个脾气差的,不想倒还会安慰人呢。” 夏粼一笑,“我要是脾气差,今儿早上就闹起来了。” 嗯?华红升愣了一下,恍然想起今早华木莲的事。他扯扯唇,露出一丝淡笑,“木莲是师父的女儿,一直是谷中最娇惯的,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放心吧,我不会计较的……,疼,疼疼疼……,你轻点儿啊。”夏粼的注意力从丁香身上回来时,便又感到了脚伤的痛楚,不禁哼哼唧唧的喊疼。 “刚才不是说疼不算什么吗?……”华红升的手停了一下,抬头时,蓦地发现夏粼的眼角挂着因疼痛而溢出的眼泪。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在她眼角轻拭。 当他指尖与泪滴触碰的时候,那凉凉的感觉,令他心头一软。 “……” 从未有过的感觉,与以往触碰病患时的感觉完全不同。 夏粼心里一紧,他这是…… 他可千万别对我有什么想法。 “呃,我只是为了安慰那小丫头而已,怎么可能不疼呢?” 华红升低下头,继续揉搓脚踝,语气温和道:“为什么摔倒的?” “哦,就是在药田里不小心被草藤绊倒了而已。” “早说了让你改了那疯癫跑跳的毛病,不然日后再摔了,可未必有人能及时扶你回来。”华红升仍然带着训教的口吻。 第11章 疯癫?我那是被人追赶才摔倒的。 算了,无谓解释。 夏粼耷拉着眼皮,“我……过几天就改。” 过几天改? 对于这位夫人的言辞,华红升总有点儿措手不及的感觉。 他重新沾了些药油,继续在夏粼脚踝上揉搓,好似不经意的道:“还有,以后往别人茶水里下料的事儿,就别再干了。” “下料?”夏粼一时没反应过来,蒙圈的看着华红升。 华红升抬了抬眼,在她脸上轻轻一瞥。“送给段六的茶里,不是你放了土?” 夏粼一怔,心虚的嘟囔,“一点儿土而已,这也能被发现?” “若不是他中了毒,自然也不会有人发现。” “啊?!中,中毒?”夏粼眼睛张得老大,下巴差点儿砸在地上。 “呕吐,抽搐,翻白眼,吐白沫,显然是中毒的征兆。” 太不可思议了。 夏粼眨眨眼,怎么回事?和我当初诅咒他的症状一模一样,丝毫不差。不会真是我…… 我去,一撮地上的土,到我手里就成了毒?我这不是下毒,是变戏法呢吧?! 坏了,这样不会被怀疑吧? 她颤声试探道:“那,那他会死吗?” “幸好他没事。”顿了顿,华红升接着道:“师兄已经决定将此事压下去,否则,就凭你那一点儿土,怕是免不了吃上几日牢狱之苦。” -- 第14页 夏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同时,她似乎又听出了他的意思,看来他没有怀疑过自己。 华红升抬头,用长辈训诫的口吻道:“一点土喝不死人,遇到事却凭白引人怀疑。日后那些小聪明,最好别用。” 夏粼委屈巴拉的,“我就是气不过,想戏弄一下那恶霸而已。谁知道,这也会惹上麻烦。” 华红升严肃道:“若非你是唐院判的女儿,这件事你根本撇不清关系?” 夏粼对段六中毒一事,其实内心有无数问号,她想问,但不敢乱开口,生怕一旦问错,又把嫌疑引到了自己身上。 算了,好奇害死猫,我还是糊涂着吧。不过…… “嗯……” 华红升松开她的脚踝,“有话要说?” “夫君现在知道了姓段的是什么人,是否觉得后悔呢?” 华红升不解,“他是什么人?” “诶,你还不知道啊?听说那个姓段的是一方恶霸,坑蒙拐骗,欺压贫苦。他那儿子更不是个东西,小小年纪就下流无耻,糟蹋姑娘,致人全家都死了。” 夏粼说的义愤填膺,本来以为华红升会与她一样的情绪,不想他却还是那张冷漠脸,没有半点变化。 “呃,夫君,就算救错了人,你也不必太自责……” “自责?为什么?”华红升不冷不热的问。 夏粼:??? “当然是因为,你救了个根本不该救的人啊。” 相对夏粼的暴躁,华红升显得十分平静,双眼清澈如流淌的山泉。 “凡是病患,就没有该救和不该救之分。” “哈?”这人有是非观吗? 夏粼除了震惊,还有些不高兴,“哎,那可是个坏人,你救了他,反而会让更多人受害,甚至死去的。” “身为医者,我做不到见死不救,纵是事先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一样会救。” 他的义正辞严,令夏粼彻底被惊呆了。 三观完全不合的人。 “怎么可以这样?嗯……,莫非是为了钱?” 华红升眉头微微动了动,“也可以这么说吧。因为谷中……” “原来为了钱……”夏粼不屑的打断他的话。 这神农谷看似清净远离俗世,是神仙之所,但说到底还不就是为那些畜生不如的家伙服务的? 可是,我现在算什么?还不是吃着用着人家的?有什么资格管。 算了,反正脚一好,我就离开,以后永不再见,管他们为谁服务呢。 华红升似乎发现了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失望神色,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伤的不重,一两天就能好。” 说罢,他起身走出内室,净手之后,便在书架上翻了一阵,拿出本书,开始翻看。 夏粼隔着幔帐望过去,华红升单手持书,聚精会神研读的样子,深深的吸引着她。 从未见过这般认真钻研的男人。 那俊秀的侧脸,清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还有那捧着书的手…… 果然,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不过,只可惜没有原则。 * * * 阴暗又充满血腥气味的牢房内,夏成远浑身是血被绑在刑架上。 沈诀单手叉腰站在他面前,一手攥紧腰刀的刀柄。“说!千毒门镇山之物究竟在何处?” 夏成远强打精神,勾起一抹嘲讽,“别费劲儿了,你们永远都找不到。” “呵,嘴够硬的。”沈诀森森然威胁道:“如今只是暂将你关押此处,待你女儿一同落网之时,便要押赴京城诏狱。” “诏狱是什么地方,相信夏门主也该有所耳闻吧?你即便一心求死,难道也不顾及你女儿了吗?” 夏成远冷哼一声,“想抓我女儿?若是那么容易,沈佥事又何须在此与我废话?” 沈诀一脸阴沉。 “沈佥事不要再问了,我女儿自幼遮面,除了我,无人见过她真容。眼下她应该早已离开了此地,你们再也无法找到她。” 沈诀微拢双眼,努力压制心中愤怒,“夏门未免太瞧不起我们锦衣卫的办事能力了吧?” 夏成远冷笑,抬起眼皮与沈诀对视,“你回去告诉彭琨,让他别白费力气了。他想得到的东西,这辈子也得不到!” 彭琨是锦衣卫指挥使,也是沈诀的恩师,此次下达围剿千毒门指令的就是他。而且,在沈诀带人离京之时,彭琨还曾秘密交给他一个任务,就是要他从千毒门中,寻找一件秘密之物:所谓的千毒门镇门之宝。不过,至于这宝物究竟是什么,彭琨并没有明言。 一连数日,沈诀带人搜遍了千毒门也未发现任何可疑之物,连那毒女的线索也半点没有,气得着急上火,食不下咽。 他怒视夏成远,咬了咬后槽牙,“给我继续打!” 第12章 脚崴了,又耽误好几天。 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情况是,我似乎和这位神医有矛盾了。 这下要怎么相处?太尴尬了。 果然如她所料,这天直到晚上,华红升几乎没和她说话,连睡觉都是背对着她。 夏粼一脸嫌弃回头一瞥,那长发披肩,仙气十足的后背,却偏偏透露着小心眼儿气质。 这种男人,真不能要。 同情唐冰清一万次。 -- 第15页 原本觉得要度过几天非常尴尬的冷战期,但幸运的是,第二天,因为段六被救后,付了一大笔钱,所以华天龙准备去山下采购谷里所需的物资,华红升也破天荒的主动跟着去了。 夏粼知道他主动跟下山去,多半是为了躲她,躲开冷战的尴尬。但对于她来说,这简直就是彻底解放。这天晚上,她可以放心大胆的摆成个大字睡觉,还可以在炎炎夏夜里,脱衣裸睡,真是自从入谷以来最幸福的一晚。 清早,睡足了觉的夏粼只披了件单薄的纱衣,便大大咧咧的吃早饭,完全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丁香在旁边都有点看傻了,她从来没见过刺绣如此精致的,却只能在房内穿的衣服。“哇,四师娘,这是什么衣裳啊?太好看了。” 其实夏粼也是第一次见,她是从唐家嫁妆里翻出来的,唯一一件她能穿的衣服。虽然是只在睡觉或沐浴时披的,但是面料轻薄柔软,半遮半透,上面的刺绣巧夺天工,还是有名儿的双面绣,针脚细致到没有半点瑕疵。最重要的是,披上这件纱,全身冰凉凉,暑气一下子就消失了。 “好看啊?那把这件送给你吧。” 不自己的东西,送起来就是不心疼。 丁香羞涩道:“四师娘的衣服,丁香可穿不得。而且,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儿就挺好。” 夏粼经她提醒,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这身儿药童衣服。这身儿不错,谷里好多药童比我都高,总该有与我差不多的吧? “对了,能帮我找来一身你这种衣服吗?” 丁香不解,“四师娘要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好看啊,就想穿穿。” 丁香一脸茫然,虽然无法理解夏粼,但还是应道:“嗯,之前二师父和三师父带着徒弟们下山的时候,留下不少药童的衣服,应该有四师娘能穿的。我这就去库房里找。” “好,麻烦你了。” 夏粼吃过饭后,躺在床上悠闲的运动脚脖子,等待丁香拿药童衣服来,心里盘算她接下来的出走计划。 换上药童的衣服,是不是更方便混下山了呢? “四师嫂。”这时候,一个令人厌烦的声音传来。 嗯?华木莲? 她怎么又来了? 夏粼反射性弹坐起来,朝踏进房门来的华木莲勉强挤出个笑脸,“你四师兄不在啊。” 华木莲一改昨日的态度,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我今日是来看四师嫂的。听说你脚崴了,今日可好些了吗?” 看我?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呵呵,擦了药油好多了。” 华木莲蹦跳的跑进内室,先朝床铺上瞄了一眼,然后不客气的与夏粼面对面而坐。看着她手边的药油笑道:“四师兄自己提炼的这个外伤药油特别管用,上次我的脚崴了,比四师嫂这个严重多了,四师兄给我揉了一夜,第二天就能下地走路了呢。” 揉了一夜?你也不怕把你四师兄手废了。 小丫头,想我嫉妒你?还是等你真正的嫂子来了再说吧。 夏粼弯起嘴角,展示她转动的脚腕儿,“是呀,这药油确实管用,你看我,这么来回扭也不觉得疼。” 华木莲侧着眼睛看了看她的脚脖子,“嗯,只是轻微扭伤,回头拿热水泡泡脚,这样活络筋脉,很快就复原了。” “嗯,多谢莲儿师妹关心,一会儿我就泡脚……” “不急。”华木莲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塞进夏粼手里,“这个送给四师嫂。” “送我的?”夏粼捏着盒子,诧异的观看,别说,虽不知里面是什么,但只看做工,倒还很精巧。 “是啊,都是因为莲儿,四师兄和四师嫂的大婚才被搅和乱了的。所以这个,算是我的赔罪。” 华木莲笑容满面,但在夏粼的眼里就四个字:笑里藏刀。 汗啊。 这丫头还是太嫩了,心思全写在脸上。 她将盒子递回去,朝华木莲一挑眉梢,抑扬顿挫道:“不用这么客气。不过就是洞房嘛,我不在乎,真的。莲儿师妹以后无论什么事,只管把你四师兄叫走,无论白天还是晚上,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拿走。”看了看手里的小盒,“赔罪呀,不用不用。” 华木莲被说蒙了,搅和了她的洞房,她不生气?还让我随时找四师兄? “呃,呵,那多谢四师嫂了。这个小东西,师嫂就留着用吧,不用客气。……师嫂好好养伤,莲儿先走了。” 华木莲说完转身跑了,夏粼好奇的看着手上的小盒子。 什么呀? 打开来一看,原来就是盒桃色的口脂。 “颜色还挺好看的。” 嗯? 为什么其中有一种淡淡的食物香味儿?还是很诱惑的那种。 将它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虽然味道很淡,但确实有让人恨不能咬一口的冲动。 回忆这种感受,最近的就是那次在山泉池上,发现曼陀罗花的时候。 莫非这胭脂里含毒? 正自琢磨,门外传来些许细碎的声音,她抬头看去时,房门地上一道人影忽的闪过,随即消失。 那是女子的身影。 华木莲? 说走不走,还躲在外面鬼鬼祟祟。 她更确定这盒胭脂里是有毒的。 这个华木莲,小小年纪不学好。给我下毒?我若不替你爹你师兄们教训教训你,你长大了,岂不是要上天? -- 第16页 夏粼小心下床,试试踩在地上的感觉,其实正常走路脚脖子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摸到脚桌前,桌上放着面圆镜。她拿起来,然后对着镜子往嘴唇上图一层厚厚的胭脂。 别说,这胭脂的色泽真好,水润高光,桃红的颜色很衬她的肤色,显得她越发白净。 第13章 “这胭脂还真好看,衬的脸更加白皙。”夏粼故意扬起声音说给门外的人听。 华木莲躲在墙根儿下探头窥视,见她毫无防备的涂上了胭脂,得意洋洋。 那当然了,这可是我最好的胭脂,我自己都没舍得用。 夏粼转身背对大门,假装照镜子,然后透过镜子暗中观察门外华木莲的动静,“嗯,夫君夸我肤白,等他回来看了我这妆容,一定更加爱我呢。” 华木莲眼皮一沉,呕!不要脸。等四师兄回来,让他看你的丑态吧! 想想就觉得开心,华木莲自觉奸计得逞,蹑足离开了春问院。 夏粼从镜子里看她离开后,舔了舔唇上的胭脂,“这么红,我才不喜欢呢。不过,味道倒是不错。” 看着空空的院子,“小丫头,还想看我出丑,想什么呢?” * 将近午时的时候,丁香抱来一堆谷中药童的衣服,堆在桌上,“四师娘,我也不知道您穿多大的合适,就把差不多大小的全拿来了。” 虽然衣服很多,但都是叠放整齐的,夏粼翻开两套,左右对比。跟着试了几套之后,夏粼终于挑出最适合自己的一套来。 “就这套吧。”她低头打量自己的新装扮,“我穿这个合适吗?” 丁香两眼放光,“四师娘穿上谷里的衣服真好看啊。” “是吗?”夏粼自己其实并不是很满意,“感觉还是有点素,不过,反正临时穿一穿,就这样吧。” 丁香拿起她换下来的那身红衣,“那这个我先拿去洗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自己洗就好。” “没事的四师娘,您不让丁香洗,丁香都不知该干什么了?”说完,她抱起一堆衣裳走了。 夏粼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年纪这么小就干这些粗活。不过,这就是传统的师徒关系,别看华天龙,华红升现在挺风光,当初也是从小学徒一步步走过来的,谷里什么粗活儿没干过? 算了,我现在哪有闲心思同情别人?先想想自己吧。 她拿出那瓶药油,继续给伤脚擦药油。 “希望明天就可以健步如飞。” 别说,这药油的作用真不是吹的,到第二天,脚已经不怎么疼了,她试着踩了几下地,也没了之前的疼痛感。 “今天再泡个热水澡,明天差不多就可以痊愈了吧。” “四师嫂!” 正自言自语的时候,华木莲连招呼都没打,自己就推门进来了。 她本以为能看到夏粼狼狈的模样,却没想到她却好端端的站在地上,两片嘴唇不仅什么事都没有,好像还比昨天更加光滑润泽了不少。 她一愣,这是怎么回事?是我药下的太少了? 夏粼知道她在吃惊什么,佯装不知,“师妹这么早来找我,不会又要送我什么礼物吧?” 华木莲:…… 想的你美。 “你,你的嘴唇……?” 夏粼摸了摸自己的唇,笑眯眯的道:“昨天抹了些胭脂,滋润了不少吧?你要不要也试试?那个胭脂确实好……”说话,她转身在床上翻找,“诶?我昨晚明明把它放在枕头下了,怎么找不到呢?去哪儿啦?” 夏粼在床上到处翻找胭脂,华木莲余光发现,那盒胭脂就在自己面前的圆桌上。 奇怪,怎么不管用呢?就算药量下少了,也不会一点儿事没有吧? 难道是我下错了药? 哼!这么好的胭脂,我都不舍的用,凭什么白白便宜了你? 她挪步到圆桌旁边,趁人不备伸手在桌上一扫,将胭脂攥进手中。 这时,丁香恰巧送来了洗漱水,看见华木莲也在,疑惑道:“诶?小师父这么早啊?” 胭脂已拿回来,华木莲一刻也不想呆下去,横跳到门口,“那四师嫂吃饭吧,我也先回去了。” 夏粼赶忙回头,“一起吃吧……” 华木莲已经跑没影儿了。 丁香看着自己手里拎着的洗漱水,一脸茫然,我是不是应该先端早饭来呀? 华木莲偷了胭脂回房,坐在梳妆台前,打开观察了半天。 她放的毒是无色无味的,只有夏粼这种以毒为食的人,味觉已经变得畸形,才能察觉到,甚至能闻出食物香,而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华木莲皱着眉头,用手指试探着沾了些胭脂,脑中回忆夏粼涂过它的样子,那桃红艳丽的颜色和光泽着实令人喜欢。 这么好的东西,送给她真可惜了。 那既然涂了没事…… 她忍不住将胭脂抹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然后对着镜子欣赏。 我用着果然比她好看多了。 正自臭美的时候,忽然,华木莲感觉唇上火辣辣的疼,跟着便是无法忍受的痛痒。 “啊!”她一声尖叫,知道胭脂里有毒,立刻冲去清洗。等将唇上的胭脂洗掉之后,再照镜子,她的两片嘴唇已经肿成了香肠,还是那种被烤过头的香肠。 华木莲气到跳脚,看着桌上还没盖起来的胭脂,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 第17页 “一定是她!” * “唐冰清!” 华木莲冲到夏粼的房间,横眉冷对叉腰站在她面前,因为气愤而胸脯起伏。 夏粼正吃着饭,抬头一瞧,华木莲脸上遮了一半纱,说话还含含糊糊的。 噗!这么快就中招了? “师妹?你来陪我吃早饭吗?” 唐冰清二话没说,上来一掌打翻她手里的碗,清粥撒了一地。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夏粼憋笑,“什么故意的?” “你故意让我把胭脂拿走,让我中毒的对不对?” “中毒?” 夏粼伸手去掀华木莲脸上的纱,被她一下推开。 “你少装了,胭脂里有毒,是你故意引我拿走的。” “哧。你这丫头,话怎么反着说?那胭脂里的毒是你下的,倒反过来质问我?” “你,你……”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用了没事?”夏粼勾勾嘴,从袖子里掏出另一盒胭脂,“这个是我从家带来的,看看吧,是不是和你那个很像呢?” 华木莲往她手掌上一看,果然,她手里这盒与她下毒的那盒是一模一样。 她气的满脸胀红,“你……就是存心害我中毒的!哼!看我不告诉四师兄……!” “好啊,你去告吧,反正,那胭脂里的毒也不是我下的。到时候问起来,我就照实全说。看看你的四师兄以后还会不会把你当成人畜无害,心地善良,单纯可爱的小师妹。” 华木莲当然不想别人知道她下毒的事,但是,被人反过来给阴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直气得眼角抽搐。 第14章 在夏粼和华木莲僵持的时候,一药童跑来站在门外,“小师父,原来你在这儿啊。有人上山求医,大师父,四师父都不在,师尊让我来找您。” “找我?” 华木莲一脸心虚,她虽是华风的女儿,却是谷中学艺最差的一个。也难怪,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华红升身上,哪里学的进去东西。就仅仅学到的那些,也是因为想要投其所好才学到一些皮毛。平时也就拿谷里小药童们练练手,医个伤风感冒什么的。可是今天,在两个师兄都不在的时候,她爹竟让她给谷外人看病? “我爹让我去?” 药童道:“是的小师父,师尊说,大师父,四师父都不在,小师父也给谷里的人看过很多病了,是时候试试手了。” “啊?让我试手?”华木莲心里没谱。 “哟,堂堂神农谷谷主的女儿,居然不敢给人瞧病,就只会……”夏粼眼角一扫那胭脂,说半句藏半句。 只看那眼神,华木莲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气的跳脚,“谁说我不敢?我只是,只是……”憋了半天憋不出借口,最后恼羞,眼睛朝夏粼一翻,“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还是什么医官世家出身吗?”她冷不防的握住夏粼的手腕,“那就走吧,看看我们谁的医术比较高?” “呃啊?!”夏粼没来得及反应被华木莲拉出房门,“……你慢点儿,我不能跑……” 华木莲根本就是想找个人壮胆而已,她拉了夏粼直奔前院。 花厅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尖脸男人正坐在里面喝茶等候。 华木莲拖着夏粼来到花厅门外,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躲在门口,探头往里看。 夏粼不以为然,朝花厅里挑了下眉,“进去吧,怕什么?” “我没怕!”华木莲低吼。 “就你还医女呢?里边这人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大病,最多也就是伤风咳嗽这些小疾而已。” “你以为上下山那么容易呢?伤风咳嗽也至于来神农谷?”华木莲打量里面的人,不禁蹙眉,“不过,这个人为什么看着那么眼熟呢?” 跟在后面的药童道:“小师父忘啦?他是住在无柳镇的宋状师,前年还来谷里看过病呢。” “宋状师?”华木莲目光一闪,“就是那个专给有钱人打官司的宋仁?” “嗯,就是他。” 华木莲脸沉了下来,“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怎么又来了?” “什么人?很坏吗?”夏粼问。 “这个人,谁有钱他就帮谁打官司。常常给坏人开脱,诬陷好人。上次他来,我就不想让师兄他们救,这次又来?” “如果是个没原则的状棍,还真不该救。”夏粼十分赞同。 “何止不该救……” “这种人死了才好!”夏粼和华木莲异口同声,说完,俩人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嗯? 二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感觉有点尴尬。 夏粼:哦?神农谷里和我三观吻合的不会是这丫头吧? 华木莲一脸嫌弃,哼。 夏粼想了想,拿胳膊肘轻轻一戳华木莲,“哎!” 华木莲斜眼,“干嘛?” “反正这人死有余辜,干脆把他赶走吧。” 听了夏粼的提议,华木莲眨眨眼,眼珠游移。万一不会医治多丢人,倒不如直接轰走。 “对!不给他医治。”她回头对药童道:“你去轰他走。” “啊?”药童傻眼,“我,怎么轰啊?” “赶人走还不会吗?就说谷中大夫都下山了,没人给他看病……” “那么麻烦干什么?”华木莲打断夏粼道:“直接告诉他,这里不欢迎他,让他永远别来。” -- 第18页 最后这句,他说的比较激动,被厅里的宋仁听了去。他眉头一顿,走出花厅,发现躲在门后的三个人。 “你们三个是什么人,竟如此无礼,当我在里边什么也听不见吗?还要赶我走?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是华神医来了,也要敬我三分呢。” 宋仁是秀才出身,按照当时阶级层次来说,他比普通医者是高贵一些,架子端的也很稳,尤其是当了状师后,多少豪门权贵靠他保命,也给他惯出了不小的毛病。此次虽是来求人,但只是求华红升而已,对别人,他依然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别说,宋仁的气场很强,华木莲毕竟还小,被他这么居高临下的质问,当时有些生怯。 夏粼见状挺起胸,推开宋仁,并挡在华木莲身前。 这里最大的就是我,不能让坏人踩在头上。 “华神医对生了病的人都一样,别说是人,就是受伤的小猫小狗也一样。什么敬你?切,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可把宋仁气坏了,诚意而来,却被人羞辱,要不是为了求医,他一定痛斥一顿然后转身离开,但是眼下有求于人,他忍了忍,“我不与你们计较,神医何时回来?请他去我家中为我儿医治不语之症,到时定有重金酬谢。” 华木莲因为夏粼壮了胆,也拔起胸脯,“你儿子不是不语吗?这还不容易治?” 宋仁怔了一下,莫非她会治? “只要你少为虎作伥,替恶人说话,少作孽,你儿子自然就好了。” 夏粼点头,“有道理。” 宋仁一脸阴沉,额角有青筋突突乱跳,被俩姑娘气的不轻。 “哼,如此无礼,看我见了神医,不叫他好好教训你们。” 华木莲拍了拍夏粼的肩,“我四师兄怎么可能为了你,训斥他刚过门的夫人呢?你以为你是谁呢?” 宋仁一怔,不想这俩无礼的女子,竟一个是华红升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师妹,换言之就是,这俩一个是太医院院判之女,一个是这神农谷的下一代谷主啊。 他心有不甘,但身在人家的地盘,又别无办法。 他咬了一阵后槽牙,“哼,我宋仁不会强人所难。我也希望神农谷永远没有有求于我的一日。告辞!” 说罢,他拂袖离开。 华木莲气鼓鼓的在背后喊,“以后都别来!” “再来就叫你满脸长脓包!”夏粼跟着喊。 “哈哈哈……!”看着宋仁愤懑离开的背影,夏粼和华木莲不禁哈哈大笑。直到宋仁的身影彻底消失,两个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忍不住相互对视。 夏粼想了想,这是个与这丫头交好的机会。以自己现在的处境来看,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哎,听说谷里还住着个坏蛋呢。” 华木莲眼睛一亮,“我知道,就是段六和他那畜生儿子呗。” 夏粼朝她挤挤眼,“想不想去把他们也赶走?” “好啊。” 第15章 夏粼和华木莲一拍即合,一起来到了春闻院的一间房,这里住的正是段六和他儿子。 经过几天的修养,那段少爷已经醒了,还可以稍稍活动身体,照华红升的说法,只要避免腹部做大的动作就可以。 这父子俩正在屋里说话,有人敲门,段六打开房门,“哟,是小华大夫,还有这位是……?” 他不认识夏粼。 “她是我四师嫂。”华木莲说着与夏粼一起走进屋子。 “原来是神医是的夫人。”段六满脸堆笑,“诶?对了,我听说华神医娶的可是京城太医院院判家的千金呀。” 夏粼笑了笑没说话,心说我是哪门子的千金? 段六笑的更加灿烂,“那看来也应该是医术高明啦。”顿了顿,“华神医果然是细心周到,他下山,还让二位专门来为我儿查看伤势……” 华木莲翻着白眼,“段六误会了,我们今日来,其实是与您算一下这两日开销的账目。” “开销?” “是啊,难不成段六还想在我们这儿白吃白住吗?” 段六一脸茫然,想他乃地方一霸,还能在这儿丢份儿? “当然不能,不过,之前我已付了五百两的诊金啦。” 夏粼笑呵呵的道:“您也说了,那是诊金,是请神医给您儿子诊治的银两。不能说您付了区区诊金后,就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吃什么喝什么对吧?” 段六茫然的点点头,“这个放心,待我们父子离开前,另外还有重谢,绝不会亏待神农谷诸位神医的。” 夏粼道:“当然了,段六爷财大气粗,自是不会少了这些银子。不过呢,大钱不急着结,反而是谷中这些小药童们端茶倒水的零碎钱,还需段六爷先付一下。” 段六眉头又紧了紧,“端茶倒水……还要钱?” “那当然啦!我们谷里这些小子们又不是段六爷您家里那些卖了身的仆人,任由您差遣。即便是卖身的仆人,还有个月银不是吗?更何况我们这儿的孩子都是来拜师学艺的,伺候谷里的师父是天经地义,可白白伺候外人,那就不合理了是不是?” 段六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觉得她这话说的特别有道理。心里一想,不就是给这些药童几个打赏钱而已,能有多少? -- 第19页 “说的是,说的是。无妨,那等他们下次来了,我一并赏给他们便是。” “那我就给段六爷报个价吧。”说着,夏粼在座位上正了正身,把脖子一挺,开始报价,“这端茶一两,送饭二两,点心果子二两,收拾碗盘一两……” 段六都听傻了,倒杯茶就要一两?我们家佣人一月才几钱,这谷里钱是不是太好赚啦? 看夏粼那意思还要往下说,他可有点儿急了。 “慢来慢来。这……每事都算啊?” “当然了,我这还没报完呢。还有啊,早晚洗漱送水一两,收拾屋子三两,打扫院子三两,熬药五两,炖汤八两。伺候贵公子擦脸擦身,每次五两。若有夜间需求和额外要求的,价格翻倍……” 段六掰着指头猛算,额上早已吓出一层冷汗。 我的天,这得多少啊? 额外需求……? “来人,帮我把墙上这蚊子给拍了。” 此时,里屋传来他儿子的一声嚎叫,跟着门口就有药童应声,“来啦。” 段六心脏差点儿没给吓停了。 夏粼朝他一笑,“拍蚊子……一两。” 段六肉疼,“这蚊子也太贵了……” “这还是白天的蚊子,要是晚上拍的更贵。” 华木莲在旁边憋笑,差点儿没憋出内伤。心说我这新师嫂怎么想的?真够绝的。 段六一改方才财大气粗不差钱的样子,开始心虚了。 这神农谷比我抢钱可有一套,这么多,我说这谷里的小子们怎么那么勤快呢?一会儿一趟茶,一会儿一趟水的,感情一趟一算钱啊。照这么个算法,这神农谷里原来都是一个个隐形富豪啊。 夏粼接着道:“这些呢还只是药童们的劳务费,我等您走之前,咱们还得算一算,这些茶水点心,一日三餐,补品药材的钱。” “补品药材是应该另算的,可是这茶水……?” “您可别小瞧了我们谷里的茶水。茶叶多好咱先不论,但说这沏茶的水,可是咱们这山上的清泉水,甘甜没有半点杂质,且富含矿物质。” “嗯?矿物质?”段六已经被说蒙了。 “总之就是对您和您儿子好的东西。” 说话时,药童进来送茶。段六一看茶碗儿,手里都哆嗦。结果,接过那茶,还没喝,摔了。 一两银子没了。 药童忙道:“我再给您倒一杯。” “不用不用不用……”段六吓得不轻,连连摆手。 夏粼忍笑,对旁边的华木莲道:“还得给段六另外记上,茶碗儿一套。” 段六:…… 已经生无可恋了。 夏粼见他已经有点坐不住了,说道:“这些都是小钱,段六爷哪里会放在眼里。在我们谷里养伤,其实最大的开销是住宿。” 段六目光呆滞,吞了口唾沫,“住宿需要多少啊?” “一个床位一天二百两。” 噗! 段六爷差点儿吐血。 我的天呐,这还病的起吗?一场病,就叫我倾家荡产啊? 段六不敢住了,找了个借口,雇了辆宽敞的马车,准备连夜运儿子回家养着去。 午饭后,段家的家丁们抬起段少爷的身体,往车上塞。 段少爷全程嗷嗷喊叫。 看着这一幕,夏粼勾勾嘴,我要真有本事,就叫这小子中一种毒,以后都不举,终身不能作恶。 段家的车马终于走了,华木莲看着夏粼,“没想到神农谷里,和我一样嫉恶如仇的人,竟然是你?” 夏粼一笑,伸手搭在她肩上,“那我们这算不打不相识,以后不会再给我下毒了吧?” “当然不会了。”华木莲翻了个白眼,“虽然说你配不上我四师兄,可木已成舟,谁叫你们是指腹为婚呢?” 夏粼叹了口气,口中嘟囔,“你以为我想嫁给他呀?” 华木莲:? “你不想嫁给我四师兄?” “啊?也不是啦。毕竟我们以前都没见过嘛。” 华木莲挽着她的胳膊,“我跟你说啊,我四师兄这个人可好了,回头我给你慢慢说他小时候的事……” 第16章 “大人,我们封山已有数日,仍不见毒女踪迹,她或许根本就不在山上。”山下,陈武望着寥寥无人的山路道。 沈诀双眉深锁,“当日发现千毒门密道之时,那出口就在山下,而我们的人已在林外待命,除了上山道,她根本别无出路。” “山上除了神农谷根本没有藏身之处,而神农谷一向与千毒门对立,她不可能藏身多日还不被发现吧?” 沈诀蹙眉沉思。 这时,从山道上下来一顶轿子,锦衣卫照例上前盘查。 锦衣卫的盘查,相当细致,轿中人下轿,锦衣卫钻进轿子里仔细查看,看有没有藏人的可能。 “咝!这山上的蚊虫可真毒。”下轿的正是早上上山的宋仁。他下了轿不断的抓脸,脸上的皮都被抓破了。 沈诀只在他脸上扫了一眼,不禁眉头紧锁,随即走过去,“你的脸怎么了?” 宋仁打量沈诀,看他一身飞鱼服,便欠了欠身,客气道:“今早上山求医,许是被山上的什么毒虫蛰了,就成这样了。” “今早上山前没事吗?”沈诀道。 “没有。” -- 第20页 “搜过了,轿内无人,可以走了。”那负责检查轿子的人出来道。 宋仁朝沈诀拱拱手,上轿走了。 陈武上前道:“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沈诀目视那远去的轿子,“那人的脸上分明像是中毒所致,他却说是毒虫蛰的。” “莫非大人怀疑那人扯谎?” 沈诀摇头,“那倒未必,或许他并不知道,自己被人下毒。” “大人是说……” “那毒女仍在山上。” “在神农谷?” 沈诀断定夏粼出不了山,他双眼一拢,“白天搜不出来,那我就晚上去。” * * * “这次咱们下山采买,一切顺利。”客栈门前,华天龙随手搭在旁边马车的货物上,对华红升道:“今晚在客栈住一晚,明早再回。你看还有什么要买的,就趁今晚赶紧置办。” 华红升摸索着手里刚在某书摊上发现的一本他没见过的医书,“没什么要买的了,找到这个,就不白下山一趟了。” 华天龙笑道:“红升呀,如今你已是誉满天下的神医啦,何必要执着于遍读天下医书呢?” 华红升道:“每本医书中记载的皆是先人经验之谈,往往相同病症,却有不同的医法,甚是有趣。” “呵呵呵,我看这世上,也就只有你觉得这些有趣而已。”华天龙笑着摇摇头,“难怪师父从小对你器重,你也确实是天生学医的料。不过……”顿了顿,他侧目一瞥,“人生中,可不止医术,你如今已经娶妻,当为别的事想想啦。” 华红升怔了一下,“父母之命已然遵从,红升已无其他牵挂。” 华天龙闻言失笑,“牵挂还在后头呢。娶妻当属头一道,之后生儿育女,教养子女,才是你人生的重中之重。” 谈及生儿育女,华红升面色微红。 华天龙接着道:“你以往并不愿与我下山采买,为何这次却主动与我而来?” “这……”华红升垂头不语。 “是否与师弟妹有争执了?” 华天龙一语道破,令华红升显得有些不安。“也没有……” “你不必否认啦。我们虽是师兄弟,可我年长你许多,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师弟妹乃官家小姐出身,脾气性子难免娇纵,初入谷中又人生地不熟的,你该谦让就要谦让几分。不能像平日里对待谷中药童们那样,固执刻板还爱说教,那可不是对待自家娘子该有的样子。” 华红升听了这番话,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 华天龙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我与你师嫂成亲那时,开始也是矛盾重重,不过没过几年,等你师侄长大了些,我们也就相互习惯了。开始觉得容不下的那些毛病,后来发现根本不算是事儿。所以呀,千万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生气,互不说话。” “大师兄多虑啦,我只是想下山走走而已。”华红升闷声道。 “希望是我多虑。”华天龙笑着在华红升肩头拍了拍,“那红升你难得下山一趟,空手回去见师弟妹可不行,不如趁现在城里各商铺还开着,去挑件礼物回去赔罪吧。” 华红升:“……” “不必买了。”他看着马车上的几匹布料,“不是买了面料吗?” 华天龙一怔,“哎哟,师弟妹想做新衣吗?为何不早说?这些料子是要给你和师父添置新衣用的啊。” “我有的穿,留给她吧。”华红升淡然道。 “有的穿?”华天龙拉住他暗藏缝补针脚的袖子,“就这个呀?你整日穿着这样的衣服,人家当以为我们神农谷落魄了呢。” 华红升低头看看自己的这身行头,感觉那些缝补的痕迹也并不明显。 “况且,这些料子颜色过于素淡,师弟妹未必喜欢。你还是亲自去挑选一匹吧,这样才有诚意嘛。” 诚意…… 华红升在铺行左挑右选,最终看中的居然还是一匹素淡的料子与他们之前采买的毫无差别。 看着这匹布,算了,还是买别的吧。 走出布行,华红升愁眉不展,给了旁人以为他为何事犯愁,不想他竟只是不会挑选礼物而已。 站在一个卖钗环首饰的摊位前,他脑中一片混沌。 华红升觉得给女人买礼物,比割那肉瘤复杂的多。 随便拿一个吧。 他又想起师兄那话,太没诚意。可要挑,他是实在看不出这些饰品的差别。 摊主倒是个有经验的,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知道是个想哄女人又不会的呆子。“公子,给娘子买钗呀?” 华红升脸色泛红,“呃,嗯。” 他随手拿起一支钗,“那就这个吧。看公子衣着素净,夫人定然也是个文静贤淑的,这支钗简单雅致,她一定喜欢。” 华红升皱了皱眉,“她……好像更喜欢艳丽一些的东西。” 摊主又拿起另一支,“那就这个,做工精细,一定适合公子的娘子。” 华红升接了这支钗,左右端详。钗头是一朵不知什么材质雕成的红色花苞,娇艳欲滴,含苞待放。 “公子,这支钗颜色艳丽,你娘子一定喜欢。” 华红升还是没什么感觉,看不出美丑,只是觉得这支钗花里胡哨的,跟他印象中那一身红彤彤的娘子倒是般配。 -- 第21页 “好,就这个吧。” * * * 深夜,神农谷中一片寂静,偶然有风吹过,树叶婆娑,发出“沙沙”的响声。 沈诀与陈武分头行动,一个入谷查探,一个在药庄周围潜伏。 神农谷是座药庄,又在山上,除了远来求医的人,是没什么访客的,更不必说毛贼什么的,来了也偷不着什么,所以这儿到了夜里并没有看守,只有门房的两个药童,此时早已酣然入睡。 沈诀进来的很容易,四处查探一番,后院柴房,厨房,茅房,前院诊房,花厅,药房库房,只要他能想到有可能被毒女藏身的地方,他都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可是…… 毒女露宿山上的可能性很小,若想在这山顶上有片瓦遮头,不可能脱离神农谷。 那么难道她胆大到住进院子里? 沉思片刻,越危险就越安全。 沈诀在尝试着以毒女的心态来考虑问题。 随即,他潜入望闻问切四大院进行查探。 在查到春问院的时候,主院内竟传来与这里寂静完全不衬的歌声。他循声而去,见屋里亮着幽暗的灯光,窗纸上映着女子的半个身影,一会儿抬起手臂,一会儿放下。 “啦啦啦……啦啦啦……” 这是什么不着四六的曲子?难听又烂俗。尤其是曲词,情情爱爱,露骨又轻浮,简直不堪入耳。 神农谷里居然会有这种女人? 沈诀心生怀疑,便蹑足过去,将到门口时,门内“哗啦”一声水响,一个玲珑的不着衣饰的女子身影忽然映在窗上。 沈诀二十多岁,从小就在锦衣卫圈子里呆着,周围全是男人,洗澡换衣见到的也都是男子,对于女子的形体,他没见过,也没关心过。没想到第一次见,却是在这种情形下。 他心里一乱,竟瞪大了眼睛愣住了。 原来女子的身体竟如此娇小。 泡了个热水澡,夏粼一边擦拭身体,一边活动脚腕,“药浴还真管用,脚腕儿好像完全好了。” 夏粼在房里肆无忌惮的扭动身体,浑然不知门外还站着一看客。 沈诀想迅速从此抽离,但脚下却有千斤重。他思想一片混乱,既觉得屋内的女子无论举止言谈都十分可疑,又不想做这种非君子所为的偷窥者。两种情绪交织混战,令他不得动弹。 夏粼从木桶里出来时,回头一瞥,发现门外有人影,一动不动,下意识的扯了旁边的衣服裹上,“什么人?” 沈诀被一语惊醒,这才垫脚转到屋后躲避。 “丁香,是你吗?”夏粼再次试探。 “四师娘,您喊我呀?” 丁香这时恰巧进来,这才令屋内屋外的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沈诀:原来她是华红升新过门的妻子。 夏粼只穿了之前那件纱衣,仗着华红升不在,大大咧咧的开了门,“原来是你呀,吓死我了,我以为有小贼进来了呢。” 丁香笑盈盈的端着刚熬好的补汤进门,“怎么会呢,咱们神农谷里除了药材什么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能偷到这里来?” 待房门重新关上时,沈诀泄了口气,看来是我多心了…… 第17章 清晨的雾气弥漫在整个药田之上,夏粼一身红衣在这片绿植之间穿梭雀跃,脸上洋溢着无比的欢快。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又婀娜的女子从远处朝她走来,她就这么看着,直到那女子走到近前,雾气遮挡着她的脸,让人看不真切。 虽然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可夏粼却明显能感觉到来自对方的敌意。 “你是谁?”她感觉自己心跳的厉害,试探的问。 “你这个千毒门余孽,居然霸占我的身份,你配吗?” “你是唐冰清?” “不要脸!”女子说着举起手掌“啪”的一声重重打在夏粼的脸上…… “啊!”夏粼猛的坐了起来,眨巴眨巴眼睛,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 呼…… 她总算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瘫了下来。 摸摸自己的脸,感觉好像真的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隐隐作痛。 “太可怕了吧……”发了一会儿懵,暗自庆幸这只是梦,但这梦又过于真实,真实的让她想逃。 窗外几声鸟叫,将她惊出天外的魂魄招了回来。 “如果是真的,结果远不止只是挨一巴掌这么简单了。”她忽的从床上跳了起来,“不行,我得尽快跑,等那个唐冰清来了,就来不及了。” 她看了眼旁边那套药童衣裳,打算来个女扮男装,中午和那帮小子混下山去。 天明之时,丁香拎着洗漱水来了,“四师娘,您起了吗?” “嗯,进来吧。”屋内传出声音。 丁香推门进来一瞧,夏粼一身药童的青衣短打,头顶束发,包着一块方巾,再配上她这瘦小的身材,看着俨然就是个药童。 “哇,四师娘,差点儿认不出你了。” 认不出?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那我背个采药的竹篓是不是就更像药童了?” “四师娘,您这是要干嘛呀?您那身红衣已经晾干了,丁香还想着一会儿给您拿来替换了这身儿呢。” 夏粼想了想,下山后,我总不能一直这个扮相吧,那身衣服还是带着比较好。 -- 第22页 “那你一会儿帮我拿来吧。对了,顺便给我拿个竹篓来。” 丁香一头雾水,“您要竹篓做什么?” “反正闲的无聊,我去药田采药,顺便活动活动腿脚。” “四师娘,四师父不是不让您到处乱走吗?” “我脚已经好啦,你看。”她说着活动脚腕儿给丁香看,“再说我又不是去哪儿,就在药田里散步而已。” “那好吧,那丁香这就去给您准备竹篓去。” 丁香跑出去后,夏粼到枕头下,将那本《无字书》取出,然后揣进怀里。 “我还是带着它吧,这可是千毒门的宝贝,说不定里面真藏着宝藏图呢。” 背上竹篓来到药田,夏粼一眼就发现了蹲在田间采药的那药童,正是之前告诉她后山小径的那个。她立刻走了过去,与那小童并肩蹲下。 小药童余光看见夏粼的这身打扮,以为只是另一个药童而已,有气无力的道:“怎么还不到午时啊!好饿啊……” “一会儿是不是要去无柳镇吃东西呀?” 那药童一听声音不对,猛的扭头,再三确认之后才发现蹲在自己旁边儿的居然是四师娘。 药童:??? “呃,四……” “嘘!”夏粼忙止住他的话,压声道:“我也想和你们一起下山吃好吃的去,能带上我吗?” “啊?”药童一脸吃惊,“四师娘你也……?” 夏粼叹了一口气,“唉,你知道的,神农谷里的伙食有多差了,我入谷以来,从没吃饱过,再不吃肉,我怕我舌头都找不着了。” “四师娘真会说笑。” “就这么说定了,午时下山,带上我。” “啊?可是,万一被师父们知道了,我会挨骂的。” “放心吧,你们不说,我不说,没人会发现的。再说你看我这打扮,谁能发现是我呀?” 药童抠脸,“倒也是。那我去和他们先说一声。” “去吧去吧。只要带我下山,想吃什么,都算我的。”夏粼一拍胸脯,豪气道。 一听这个,药童好似打了鸡血,撒腿跑了。 将近午时,华红升和华天龙乘马车返回了神农谷。 一下车,华天龙就催促华红升,“小别数日,赶紧回去见娘子吧,这儿交给我了。” 华红升冷然道:“不急,这么多东西,我还是留下来帮师兄吧。” “啧!”华天龙咂嘴,然后小声道:“你再不回去,一会儿小师妹来了,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华红升一怔,这才明白华天龙之意,回头看了一眼,“那,师兄我就先回房了。” “等等,你已许久没有量身制衣了,尺寸我都忘了,回头量了尺寸告诉我一声。” “嗯,多谢师兄惦记。” “嗨,师兄弟客气什么?快去吧。” …… 华红升手里攥着那支钗,在房门外徘徊良久。 该如何开口呢? 从小到大,他从未主动对人献过殷勤,如此送钗也太……难了。 “四师父?您回来啦!”丁香恰巧从院门口经过,看见像棵树一样戳在那儿,惊喜道。 华红升心里一紧,好似有种干坏事被人抓包的窘迫,“呃,嗯。你四师娘今日脚伤可好了些?” 丁香纳闷儿,明明人在门口,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四师娘的脚伤已经好了,现在正在药田里采药呢。” 华红升一愣,“她不在房里?” “对呀,四师娘今早就下药田了。” 华红升脸一沉,脚刚好就到处跑。 怎的性子如此毛躁? 他双手往身后一背,带着几分气恼快步朝药田走去。 夏粼正站在一片药田之间,翘首企盼着那个药童找她一起下山去,华红升从侧门里出来,他一眼看见了那打扮成药童的夏粼,干净清雅,在一片绿叶的衬托下,她就好像一株灵药般烁烁生光,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 山上清风拂过,吹起她耳鬓垂落的一缕青丝。 华红升胸口一阵悸动。 心悸?莫非昨夜看书太晚所致? 这时,远处几个药童,兴高采烈的朝夏粼而来。 哈!终于来了。 夏粼立刻朝他们挥手,而那几个药童就要举起手来的时候,一眼看见了侧门附近的华红升。几个小孩儿脸色一变,转身就跑,四散奔逃,眨眼的功夫钻进草丛树后,不见了踪影。 夏粼:??? “这些家伙干嘛?” 好不容易盼到午时了,这些家伙难不成还是不信任我? 不行,我得追上去。 她压根儿没察觉华红升在旁边看着她,撒腿就追,结果追了没两步,之前受伤的脚在又一次触地时,忽觉一麻,身子便跟着倒了下去。 “哎呀!”夏粼一屁股坐在药田的泥地里,沾了一身的泥。此时,她那只原本就还伤着的脚踝又开始疼了。“咝,疼。”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意下地走动吗?” 嗯?头顶有压迫感。 夏粼抬头一看,唐僧回来了。 难怪那些小家伙撒腿就跑呢,原来看见了他。 也不知给我使个眼色,真不够意思。 夏粼一言不发,只耷拉着脑袋,显得很是沮丧。 “受着伤还到处跑,你想以后拄拐吗?”华红升语气严厉。 -- 第23页 一回来就训人,真烦。 夏粼把头转向一边,“哼,拄拐就拄拐,有什么大不了?” 华红升斜了她一眼,忍气蹲下身,将她的鞋袜脱掉,检查了一下之前崴了的地方,“还好没有二次受伤,只是刚刚恢复,脚软无力而已。不然,你吃苦的日子还在后头。” “反正也不用你管。”夏粼心里气恼他破坏了自己的逃跑计划,闷头嘟囔着,抬手将落下来的那一缕头发挽到耳后,顺便也将手上的污泥蹭了一脸,配上她气鼓鼓的样子,看着就像只暴躁的花猫,着实好笑。 华红升不知她生气的真正原因,以为还是因为他给段六看病的事,手在袖子里摸着那支钗泛起了犹豫。 他忽然觉得这钗与眼前这衣着素淡的娘子并不配。 她当配个更好的。 他没好意思把钗拿出来,而是卷起袖子替夏粼擦拭脸上的污垢。“你已嫁做人妇,还这般任性。一会儿让人看见你满脸泥浆,岂不笑话?” 泥浆? 夏粼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手上全是泥。 “切,只是一点泥浆,谁会像你一样吹毛求疵的。” 说我吹毛求疵? 华红升眼一沉,想起华天龙劝他的话,忍了。谁知,夏粼趁他不备,冷不丁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蹭了他一脸泥。 “你……!”华红升下意识往后一闪,但已经来不及,赶紧卷起现在擦。 他脸上看着很气,但心里却莫名有软软的感觉,隐约中还有一点愉悦,只是这种愉悦的感觉,连他自己都不察觉。 夏粼本就是想捉拿他一下,结果,一看华红升变成了花猫,她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还说我呢,你也变花猫了,哈哈哈!” 华红升气的不想理她,可双眼却无法离开她的笑脸。 隔着一片药田,刚刚几个药童去而复返,躲在绿植后头暗中窥视,还忍不住窃笑。 “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干嘛?”华红升发现是几个药童,沉声道。 几个药童低头耷拉脑袋的碎步挪出来,声音七零八落的,“四师父,四师娘。” “你们躲在那后面干什么?” 华红升问完,夏粼也跟着质问,“还有,你们偷笑什么?不许撒谎!” 几个药童相互对视,有年纪大一点儿,胆子也大,偷笑道:“我们从没见过四师父对人那么好过,就觉得四师娘在四师父眼里……呃,呃。” 夏粼皱皱眉,“什么?” “他刚才说,四师父看四师娘的眼神,就像在看田里的草药。” “你胡说,我可没这么说。” “刚才你就是这么说的。” “没有……” “别吵啦!”华红升红着一张脸,喝止了几个药童的争执,“都吃饭去吧。” “哦。” “快走,快走!”几个小孩子儿跑了。 第18章 打发走了药童,华红升转过身,“还能走路吗?” “嗯?”夏粼愣了一下,“能啊,刚才只是不小心摔了而已。” 说着,她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可原本已经松快的脚踝,似乎随着这一摔变得又僵硬了。 华红升看她动作迟缓,知道她一定嘴上说的那么轻松,便蹲下身,“我背你回去吧。” “啊?!”他也会主动背我? “快上来吧。回去晚了,饭要凉了。” “呃哦……”夏粼脸一红,忽然不知怎么拒绝,于是小心翼翼的趴在他背上。 华红升背着她回春问院,路上被好几个药童看见,一个个的下巴差点儿没掉在地上,“四师父背媳妇儿了?” 他的后背这么宽…… 原来被人背着走是这样的感觉。 夏粼不由得将侧脸贴在他身上,很舒服,很柔软。 “这么热的天,你跑到药田里做什么?”华红升路上随口问。 嗯? 夏粼愣了一下,“我,我就是闲的没事随便走走,后来看见药田里有些杂草,就帮忙除一下。没别的。” 为了避免他接着问,她主动道:“这次下山一切都顺利吗?” “嗯,谷里所缺之物都置办齐了。还买了布料,稍后你将尺寸告诉大师兄,就能给你裁制新衣了。” 给我做衣服了? 这算主动跟我道歉吗? 夏粼心里一丝得意。 “什么颜色的布啊?” “青色。” 青色? 夏粼看了眼他身上的长衫,不就这颜色吗? 诶? 她忽然注意到,华红升的衣领处已经磨白了。 不是吧,这就是扬名天下的神医?也太寒酸了吧。 “不用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发现药童的衣服挺适合我的。”她随手翻了下华红升的衣领,“倒是你,你看你这衣领,都磨白了,是该做身新的了。” “只是一件衣裳而已,旧点也没什么。” 夏粼实在想不通,“真不明白,明明可以过得好很好,干嘛非要为难自己呢?” 华红升没说话,两个人之间似乎总有鸿沟难以逾越。 二人默默无言,回房吃饭。 面对一桌的素菜,夏粼半点胃口没有,拿着筷子不断的在米饭里戳窟窿。 逃跑失败,又要被当成兔子养。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刚才在药田先摘点巴豆生草垫垫肚子呢。 -- 第24页 唉,命苦啊。 她张了张嘴,投诉饭菜质量,却又想起华红升那句:食不言寝不语,然后闭了嘴,闷头继续戳饭。 华红升吃饭时见她不怎么吃,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有话就说吧。” “不是说食不言吗?” “有话一直憋在心里也不好。” 夏粼抿抿嘴,“那我就说啦。嗯……,常言道:以形补形,你看我这脚受伤了,是不是也该吃点鸡腿啥的补补?” 闻言华红升不禁露出嘲笑的神色,放下碗筷,“那都是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呢?大家不都这么说吗?” “想不到你一个医官之女,竟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华红升满眼只写着两个字:无知。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夏粼小声回了一句,又怕他揪着医官之女再说下去,立刻转了话题,“算了算了,算你说的对,我们不说这个了。嗯……,下次夫君下山,我是否可以跟着一起去呢?” 与医学无关的话题。 华红升显然不感兴趣,重新拿起筷子,淡淡的道:“通常下山的都是大师兄,我极少下山。所以,下次下山不定等到几时了。” “哈?” 这不就意味着我还要继续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 另一边,华天龙回来,他的徒弟将昨日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当得知华木莲和她四师嫂趁他和华红升不在,背着师父不光得罪了山下名嘴宋仁,还背着师父把正养伤的段六父子给赶走了。 他登时气得跳脚,赶紧叫人把华红升和华木莲一并找了来。 华木莲为了遮挡中毒的嘴唇,脸上还遮着纱。华天龙和华红升一见,不禁诧异。 “莲儿,你好好的遮纱做什么?是脸上伤着了?”华天龙急道。 “不不不。”华木莲忙捂住纱,“我没事,我就戴着好玩儿,你们别管。” 华木莲从小在大夫堆里长大,一般小伤小病也难不倒她。见她不想让看,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便不再多问。 华天龙沉了脸,拿出长兄如父的架势,严厉道:“这事倒不用管,可你昨日干的事情,得好好给我说说。” “师兄,究竟发生了何事?”华红升不解的问。 华天龙这才当着华红升的面,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一脸严肃注视华木莲,“你呀,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净闯祸。你赶走了姓段的也就罢了,可那宋仁是好惹的吗?他可是这山下出了名儿的名嘴,天下很多有权有势的人都与他有来往。而且,此人睚眦必报,一旦得罪了,难保他日后不寻我们麻烦。” 华木莲脖子一扬,“哼,谁怕谁呀?世人吃五谷杂粮哪个不怕生病的?只要怕得病,就不敢与我们神农谷为敌。不就是个状师吗?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不怕他找麻烦,可你要知道,赶走他,与我们有何好处?我们神农谷年年下山赠药施医,入不敷出,谷里还有这么多孩子等着吃饭穿衣,没有银子当如何维持呀?” 华木莲不以为然,“不是刚收了姓段的银子吗?” “区区几百两,此次下山采买谷中所需之物,已所剩无多。”华天龙叹了口气,“师妹,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看日后,还是问了师父,让你多少管管账才行。” 华木莲一听就急了,眉毛拧成一团,“我可不要管什么账。再说,谁说谷里没钱,昨天才刚得了好几百两呢。” “啊?好几百两?” 闻言,华天龙惊愕与华红升对视。 “这么多钱,从何处而来?”华红升问。 提到这件事,华木莲眼神立刻亮了,“说起这事儿,那都是四师嫂的功劳。” 华红升垂眼,又与她有关? 华木莲眉飞色舞的把昨天宰段六的事说了一遍,“没想到,她那么厉害。端茶倒水这点小事都能拿来算账。你们没见,昨天那姓段的吓得脸都白了,最后把随身带着的银子全拿了出来都不够给的,简直笑死人了。” 华天龙和华红升都听傻了,都不敢相信。 一碗茶都要钱,拍只蚊子也要钱?最夸张的是,一张床一晚上二百两…… 这她是怎么想的? 华天龙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丫头真是胡闹,若此事传了出去,我们神农谷岂不成了抢钱的?与那半路打劫的山贼有何区别 ?” 华木莲鼓起腮帮子,嘟嘟囔囔,“我和四师嫂一起赶的人,就是抢钱也是一起抢的,为什么只把我叫来训斥?” “师弟妹刚入谷中,有些规矩还不懂。她官家小姐出身,更不知我们神农谷里的难处,纵是任性行事也情有可原。而小师妹你,自幼在谷中长大,还能不知我们谷中的境况?” 华木莲无言以对,闷闷不乐的不说话。 华天龙无奈摇了摇头,“稍候我与师父商议一下,小师妹日后就与我学学管理神农谷账目吧。” “啊?不要,我可不管。”华木莲头摇的好像拨浪鼓,然后站起身来,寻了个机会撒腿跑了。 对这小师妹,谷里的人都拿她没法子。 华天龙也只是说说而已,见她跑了,只得转头对华红升道:“你也回房去吧,这件事多半是莲儿挑的头,你千万莫与师弟妹计较。” 华红升点点头,“我知道。” -- 第25页 他自是不会计较什么,只是心下一直寻思另一件事。 第19章 从华红升被叫走开始,夏粼心里忐忑不安,一个劲儿犯嘀咕,该不会因为昨天的事吧?要是的话,这顿唠叨恐怕又不可避免了。 等华红升一回来,她便笑眯眯的迎上来,“夫君回来了?大师兄找你什么事?” 华红升注视夏粼良久不语,看得夏粼心里直发毛。 她言行举止古灵精怪,昨日更是敛财无度,这哪里有半点医官之女的样子? 莫非……,她不是……? 这怎么可能呢? 华红升摇摇头,将脑子里刚刚浮现的一丝念头赶走。 夏粼咬咬唇,寻思要如何让他开口。 她眼珠转了转,扭捏道:“就是人家好看,夫君也别这么盯着人家看呀,怪难为情的。” 华红升翻了个白眼,故作镇定的将身子转到一侧,避免被夏粼发现他泛红的脸色。 “听说娘子与师妹相处的不错?” 夏粼一怔,斜了他一眼,“就知道你知道了,还拐弯抹角干什么?”她往座位上一坐,双手托腮,“要训就训吧,反正昨天的事,我不觉做的有错。” 华红升淡淡扯了扯唇,“赶走一半个人不打紧,只要娘子能与师妹相处融洽,就是万幸。” “嗯?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好像是我故意与人不和似的。” 说完,夏粼心思一动,一把拉住华红升的胳膊,猝不及防的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带着一脸的殷勤冲他笑。笑的他心乱如麻,身体僵直。 “你……这是作甚?” 夏粼坐了一下午,左思右想,觉得以她现在的腿脚,想跟着一帮药童趁午饭时间往山下玩命跑是不大安全,别说脚会不会半路又崴了,就算成功跑下去,一旦被锦衣卫发现她女扮男装,到时就完了。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跟着华红升下山,名正言顺最安全。 她笑眯眯的挽着华红升的胳膊,与他凑近了开始套磁。 “夫君,你看我大老远从京城嫁到这儿来,人生地不熟的。想家人了,也不能回去探望。想找人说说话,可偏偏谷里不是长辈就是晚辈,连个能说家乡话的人也没有,孤孤单单的,多可怜呀。” 说着,夏粼摆出一副无辜脸,不停眨巴那双水灵灵会说谎的眼睛,呼扇的华红升心里一阵阵的发麻。 “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华红升说话刻意侧了脸,避开与夏粼直视,可夏粼却没有不看人眼睛说话的习惯,见他侧了脸,便追着换了座位,又与他面对面。华红升窘迫,却不好再避开,只能垂下眼皮。 “我在山上呆的发闷,闷到……简直快闷死了。所以,夫君能不能带我下山走走啊?就一次,一次就好,行吗?” “呃……,这个……”华红升为难。 从神农谷大路下山,是直通山下冲县县城的,所需费时,想在一日内来回,还要在城内逛逛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一旦下山就少不得住宿。这样一来,食宿乱七八糟的,这开销就少不了,相当于旅行了。 夏粼见他犹豫,便扯着他的袖子开始晃,“求你了还不行吗?就去一天,一天就回好吗?” 华红升实在被晃的没辙,“这样吧,如今药库里草药充足,我原本也想下山去义诊,到时带你一并去吧。” 义诊?! 哈!那不是他看病,我逃跑的好机会? “好啊,那我们明天就下山去吧?”夏粼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看她笑的如此开心,华红升莫名感觉心情舒畅。 “莫急,义诊要带的东西也不少,我得准备准备。” “那快去准备呀!你一个人准备不过来,我可以帮你。” 华红升:这也太急了。 “四师父。”这时,常山跑来,站在门口,“大师父问您衣裳尺寸可写好了?” 华红升道:“还没有,稍候我量好,给大师兄送去。” “嗯,那常山先回去了。” “什么衣裳尺寸?”夏粼问。 “就是这次下山买的几匹衣料,准备给师父和我裁减新衣。你若想要新衣,我便不做了,让给你。” “不用不用,只要夫君肯带我下山,我就是不穿衣服都行……” 说完这句,俩人的脸都红了。 “我来替你量体吧。”夏粼满心欢喜,对华红升大献殷勤。 华红升僵硬的展开双臂,夏粼拿着卷尺就这么上下前后左右的围着他转。面对面绕着胳膊,量他胸围。 华红升开始觉得被她触碰有些发痒,之前心悸的感觉又重了。 夏粼专注的测量胸围,但是…… “你能不能憋一下气,喘气喘的不好量。” “呃,嗯。”华红升屏住呼吸,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可是,他越是抑制,这口气在胸口就越是躁动不安。 夏粼无意间抬起头一瞧,华红升脸红的好像苹果。 二人目光相触的一瞬,时间仿佛停滞了。 夏粼第一次从那双原本对世间一切都漠然的眼神里,看到了欲望。 华红升没有忘记,眼前的女人是他已过门的妻子,一直都是,只是,他们还互相欠对方一次圆房而已。 如此近的距离,又如此合情合理的关系,他忽然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她的手。 -- 第26页 手好热。 夏粼一惊,抽身躲到一边,略显尴尬的咬咬唇。 糟了,很快就能下山了,不能在这时候被他占了便宜。 可是,我脚伤也好了,又没有争执吵架,该用什么理由拒绝呢? 她眼珠一转,故作娇嗔,“不带我下山,人家就不给你碰!哼!” 她拿起记录完的尺寸条,三蹦两跳跑出房门,回首扬了扬手里的纸,“我给大师兄送去,你还是赶紧准备义诊的东西吧。” 说罢,她不忘给华红升抛个媚眼。 这一眼,直到她那娇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华红升才恍如隔世般的缓回神,长长舒了这口气,嘴角一丝苦笑,原以为自己一心只有医药,不想也不过是个逃不过世俗情.欲的肉.体凡胎。 夏粼之所以这么明目张胆的勾引,一来是知道华红升不会强迫她做什么,二来就是想借男人猴急的特点,逼他快点带自己下山。只要下了山,他就是再怎么猴急,也与自己无关了。 这天晚上,夏粼梦见到了下山,重获自由的她穿梭于各大酒楼饭馆,先吃他个够本再说。 一张一眼望不到头的饭桌,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吃过的没吃过的,见过的没见过的,全部都有。 不光吃的,左右还有各类畅销小说里的热门男主,左边一个霸道将军,右边一个傲娇王爷,身后有武艺精绝的锦衣卫叉腰守护,眼前还有清冷美艳的病娇太监侍奉夹菜。 夏粼手握一只酱香鸡腿,吭哧一口…… “咝!”旁边正在熟睡的华红升激灵一下疼醒了。 原本条件反射,他要大喊一声,然后把身边这个半夜没事干乱咬人的家伙甩开。但他下一秒清醒过来,发现咬他的不是疯狗,而是还在睡觉的夏粼时,他硬生生把那口将要喊出来的气给吞了回去。 夏粼不仅咬,她还往下撕,疼的华红升直咬被子角。 忍了半天,她终于松了口,仍抱着胳膊呢喃,“这鸡腿儿做的不错,好吃,好吃……” 跟着是一堆叽里呱啦的胡话。 华红升看着自己可怜的胳膊,已经出血了。 这是得有多想吃肉了啊? 等夏粼“吃够”翻身接着睡了,他才悄悄下地,一个人坐在桌子旁边,借着月光给“鸡腿儿”上药包扎。 第二天夏粼醒来时,早已把昨晚胡吃海塞的梦忘了个干净,华红升也不见了人影。 看来是急着去准备义诊的东西了。 果然,男人都是狗,总要给点动力,才知道着急。 她自己在房里也稍稍做了些准备,把唐冰清带来的东西翻了翻,小件儿容易换钱的,她就揣在身上。 再怎么说,我也帮你伺候了几天你家相公,借点钱来应个急,相信你不会介意哈! 正收拾着,她鼻尖耸了耸,“哪里来的肉味儿?” 往门外一瞧,华红升手里拿着个挂了油的纸包走了进来。 夏粼两眼放光,“这是什么?” 华红升将纸包放下,“今日加菜,你趁热吃吧。” 夏粼打开这么一看,“烧鸡!哈哈。” 华红升一瞧她那双好似狼一样的眼神,就觉得肉疼。幸亏早晨让丁香把谷里养的鸡炖了,不然真保不住哪天我被她吃了。 夏粼迫不及待的揪了一只鸡腿,兴奋的像个孩子,“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鸡腿?” 华红升看着她,也不说话,就感觉胳膊疼。 夏粼撕下一口鸡肉,在嘴里咬了几口,她好像意识到什么,警觉的一瞥,“哎,你不是打算用一个鸡腿代替带我下山吧?那……我可不干。” 华红升淡淡的道:“鸡是今早让丁香给你烧的,原本是想晚几天再带你下山。” 看吧!我就知道。 “哼!”夏粼把鸡腿往纸包里一放,“无事献殷勤。我不吃了,反正你答应过我,今天带我下山,不能反悔。” 华红升无奈,“你放心吃吧,吃完我们就下山。” “嗯?”好突然的转折,夏粼嘴上说的强硬,但心里却没想到今天真能下山。幸福来的太快了,反而让人不大相信。“真的吗?” “嗯。方才来了两个锦衣卫,说他们的佥事沈大人头疾犯了,请我下山医治。所以,如你所愿,我们不光要今日下山,还要立即下山。他们的人还在外候着呢。” 这么急? 不过,急的正好。 夏粼笑容渐渐绽放,心中抑制不住的大喊,太好啦! 第20章 虽然离开神农谷是一件无比欢乐的事,但是,好端端的被俩锦衣卫跟着,还是很不自在。 坐在沈诀安排来接华红升的马车上,夏粼趴在窗子上向外看,从山上到山下,空气真是越来越好了,风景也越来越美了,我果然还是更适合这充满烟火味儿的人间啊。 华红升坐在她对面,默默注视她兴奋异常的侧脸,好奇她怎么好像从来没出过门的孩子一样? 马车疾驰,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驶入冲县。 沈诀暂住在城内馆驿之中,马车便在馆驿门前停下。 夏粼跳下车,按着自己先前想好的,对华红升道:“那个,你去给沈大人看病,我去城里到处转转吧。” 说完她转身就想走,却被华红升一把拉了回来。 “你初次进城,人生地不熟,等我为沈大人看诊之后,与你一起吧。” -- 第27页 “不用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真走丢了,我怎么跟唐院判交待。”说完,华红升拉着她走进馆驿。 “呃啊?……我……!” 已经进来了。 “有劳华神医亲自下山,我家大人正在房内。请。”陈武闻声从房里出来,拱手道。 华红升似乎是怕夏粼到处乱跑,便一路拉着她直到步入沈诀下榻之处。 “我不用进去了吧?”隔着房门,夏粼身体向后撤,完全不想见到那锦衣卫头子。 “进来吧,如果有需要,可以帮我打个下手。”说完,华红升将她拉进房门。 馆驿的房间里布置的简单整洁,与一般民宅内室没什么分别。 沈诀就躺在里屋床上,头上绑着根布,眼皮微垂,眼神中带着几分病态。 他自昨晚从神农谷潜伏回来后,头疼的老毛病就犯了。 “劳烦华神医了。” 沈诀的眼皮抬了一下,注意到华红升身后的夏粼。 她?就是华红升的新婚妻子? 虽然昨晚不曾见过她的样子,但是直觉告诉他,他猜的没错。 夏粼一直躲在华红升身后,偷眼朝床上瞄了眼,无意中与沈诀的眼神触碰,不禁浑身一激灵。 这就是不久前杀进千毒门,凶神恶煞般的那个人吗?那时是何其威风,何其嚣张啊。可现在,却这般模样。 要不说再高大威武的人,一旦生病不堪一击。如今还不是和病猫一样,卧在这里? 华红升在陈武搬来的小凳上坐下,“大人,无需客气。我先给大人诊脉吧。” 沈诀将落在夏粼身上的目光收回,伸出左手,交给华红升。 华红升静静的号脉,片刻之后,他将沈诀的手放回床上。“沈大人的头疾从何时开始的?” 沈诀稍事回忆,“有几年了吧,具体何时,已经记不清了。” “沈大人是否常常辗转无眠?”华红升又问。 沈诀唇角微扯,“家常便饭。” “沈大人的头疾乃是因为思虑过度所致。” “那神医可否根除此症?” “若是头疾初犯,及时调养或可根除,但是时隔数年,病灶太深,简单调养已无法除根。除非,沈大人辞去官职,留在神农谷,每日药浴针灸,起居饮食皆遵从谷中。长此以往,或许可令大人头疾好转。但是……”华红升看了看守在左右的锦衣卫,“我看大人是不会答应的。” “呵呵呵。”几句话把沈诀说笑了,“的确如此,公务缠身,莫说是一年半载,就是这一日卧床,我都难以安心。华神医若有暂缓病痛之法,也可一试。” “暂缓病痛并不难。”华红升侧了侧身,回头对站着快打盹儿的夏粼道:“把针罐递给我。” 夏粼打了个愣神,随后笨拙的打开旁边的药箱开始翻找。 针罐儿? 什么东西? 是要拔罐,还是针灸呢? 罐子罐子…… 什么样的罐子啊? 夏粼在药箱里翻了半天,也没翻出来她想象中的针罐。 华红升等了一阵,扭头看时,发现她在药箱里翻来翻去,那针罐就在手边她却视而不见。 他起身走过去,淡然拿起她手边一只竹制的筒子。打开来展示给她,“这不是吗?就在手边也看不见?” 一股淡淡的药水味儿从竹筒里飘出,夏粼凑上去一瞧,里面竟是浸泡在药水里的根根银针。 夏粼:…… 尴尬了。 谁知道你会把针装在这种罐子里呀? 而这一幕也被沈诀注意到,心中更加疑惑:华红升的内人不是医官之女吗?连针罐也不认识? 华红升给沈诀施针,沈诀坐靠在床头,眼帘微垂,遮挡着他不时对夏粼观察的眼神。 夏粼虽看不见沈诀的眼神,但不知是直觉还是心虚,她总觉得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在盯着她看。 做贼心虚就是这样,她有点呆不下去了。四下看了眼,找了个看着还算面善的,走了过去。 “呃,请问,茅厕在哪里?” “那边过去,就看到了。”锦衣卫指着门外的某个方向道。 夏粼借口跑出房门,假意去找茅厕的功夫,在院子里到处游逛。 唉。 望着馆驿大门,夏粼暗自叹气。 大门就在眼前,我却不敢跑。这时候不告而别,就算华红升不怀疑,那个狡猾的沈诀一定会怀疑。 还是先在院子里躲会儿,等远离了那姓沈的,再逃跑也不迟。 房内,针还在沈诀头上戳的像个刺猬,华红升开好一张方子交给陈武,告诉他煎服方法,然后又来查看沈诀的施针情况。 “沈大人此时可感觉好了些?” “嗯,比方才好多了,不愧是神医呀。” “这只是暂时疏通了大人头上的筋络,大人近日切忌多思多虑。”华红升叮嘱道。 沈诀苦笑,“难啊。千毒门毒女一日不落网,我便一日不得松懈。对了,听说华神医与千毒门素有仇怨,是吗?” 华红升点了点头,“血海深仇。” 沈诀又问,“我还听说,千毒门被围剿之日,正与华神医娶亲之日撞上,可有此事?” “嗯,此事说来也巧。” -- 第28页 “那对于华神医,这岂不是双喜临门?” 华红升闻言,眼神中流露一丝不悦,“终究是杀戮之事,何喜之有?” 沈诀不禁大笑,“华神医医者仁心,若换做是我,家仇得报,当是比洞房花烛更加喜悦呢。” 华红升稍事沉吟,“时辰差不多了,我来为大人起针吧。” “好。”沈诀此时显然比方才看起来精神多了。 第21章 在华红升拔针时,沈诀又试探的问,“沈某还听说,华神医与京城唐院判家结亲,莫非方才那位,便是神医的新婚夫人?” “正是内人。”说话,华红升已经拔下沈诀头顶最后的一根针。“好了,药方也已开好,沈大人若想少受头疾之苦,还需听在下之言,多多休养。” 沈诀欲起身相送,被华红升拦下,“沈大人留步吧。” 说罢,他将针罐放回药箱,背起来就走。 沈诀道:“呃,来人,送神医回去。” “不必,在下正好要在本县义诊两日,就不用劳烦沈大人送了。” “原来如此。陈武。” “是。” “为华神医准备银两。” “之前大人不是已经送了诊金去神农谷吗?不用再付了。” 沈诀笑道:“义诊乃善事,沈某自当尽一份绵力,还请神医莫要推辞。” 听他如此说,华红升便不再推辞,收了沈诀的银两,拱手告辞。 出了门,他四下寻找夏粼。 上哪儿去了? 该不会一个人玩儿去了吧? 他加快脚步往外走,终于在门口看见夏粼,她正蹲在门口,逗弄一只小奶狗,亲亲抱抱举高高,居然还趴在地上学奶狗叫,玩儿的不亦乐乎。 华红升一脸黑线,心说难怪连沈诀都不信你是官家之女。 “又到处乱跑。” 夏粼抬头看见是他,且只看见他,喜道:“可以走了吗?” 华红升沉脸,“快起来吧,像什么样子?” 夏粼这时候完全不在乎别人说什么,高兴的跳起来拍拍手,“哈!能走咯!” 望着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馆驿,沈诀眉头深锁。 陈武上前道:“大人怎么下床了?” “华神医名不虚传,我的头已经不疼了。不过……”顿了顿,他双手背到身后,“华神医是名不虚传,可他身边的夫人却名不副实。” 陈武诧然,“大人何意?” “华红升娶的乃是京城唐院判的女儿,唐冰清。素闻这位唐姑娘博览医书,温柔婉约。可你看方才那位夫人,温柔不足,活泼有余。一身短打不说,口中吟唱的净是些不堪入耳的俗调。” 陈武一头雾水,“吟唱俗调?大人何时听到的?” 沈诀:…… (在她沐浴时听见。) “昨晚夜探神农谷时,无意间听见。我观那神医夫人甚是可疑,既为医官之女,竟连针罐也不识,更何谈博览医书?” “大人如此一提,属下也深觉可疑。”陈武手托下巴,“神农谷娶亲之日与千毒门被剿,乃是同日发生。莫非……?可是不对呀。” “什么不对?” “她与传说的唐家千金不同,可与那狠毒凶狠的毒女更不一样啊。传说中,那毒女冷若冰山,轻易不开口,但开口便有人死。她从不以真容示人,但有人看见她容貌,必死无疑。” 沈诀一想,也对呀。 “或许是我多心了。” * * * 冲县虽是小小县城,但还挺繁华,尤其是医药行更是兴旺。因为神医就在本县山上住,山下自然也沾了光。 除了医馆药行外,也有别的商铺,各行各业,只要能想到的的行业,全都有。 夏粼四处观望,却无心逛街。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怎么尽快摆脱华红升。 又走了一条街,到了本县的主道。主道直通城门,夏粼一眼看到城门附近有车马聚集,还有很多拿着行李等候的人。 原来城门附近可以搭到马车。 好想现在就过去,坐上马车走人。不过,得想办法先甩了华红升再说。 “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我们先找客栈安顿一下。” 找客栈?住进客栈里面有吃有喝,我再想跑怕就难了。 恰巧此时二人经过一家面馆儿,夏粼眼珠一动,“不如先吃点东西再找客栈吧。颠簸了一路,都饿了。” “下山前不是才吃过一只鸡吗?又吃?”华红升满脸诧异的看着夏粼,他就想不通,这么瘦小的一个人,饭量却大的出奇。 “怎么啦?能吃不行啊?在谷里每天饿的我眼冒金星,好不容易下山,当然要大吃特吃。” 华红升一脸嫌弃,“大吃特吃?你也不怕撑着。” 夏粼翻了一眼,“嫁给你,想撑着也难。” 华红升无奈,“你想吃什么?” 夏粼并不是真饿,只想借吃饭的机会开溜,所以也不挑,一指旁边的面馆儿,“就这儿吃面吧。” 这面馆儿不大,只摆着五六张桌子,不过客人倒是不少,正是吃饭的点儿,里面坐的满满当当。 二人走进面馆儿,面馆儿老板看见华红升立刻迎了过来,“呀,神医来啦,快请坐,请坐。” 夏粼:这家伙,认识的人还挺多。 -- 第29页 掌柜特地给他们腾出一张靠窗的座儿,殷勤备至,待为上宾。他粗略打量了一下从未见过的夏粼,乐呵呵的道:“想必这位就是神医新过门的娘子吧?” 夏粼一怔,不禁嘟囔,“成个亲而已,居然连山下的人都知道了?” 掌柜的闻言失笑,“华神医医术高明,还给穷人赠药施医,他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大善人。他成亲这么大的喜事儿,我们当然知道啦。而且,我们心里也都希望二位幸福美满,早生贵子,将来也好多培养出几个神医,要能那样可是我们百姓之福呀。哈哈哈……” 早生贵子? 掌柜的原本几句赞美祝福的话,却不想弄了华红升一个大红脸,气氛稍稍有点尴尬,夏粼倒很自然,有意无意的道:“掌柜的放心,我们会努力的。有劳掌柜的给我们上两碗面吧。” 华红升:…… 掌柜的一怔,旋即大笑,“好好好,神医娘子果然与众不同。我这就给二位准备去。” 掌柜的走后,华红升恼羞道:“你妇人家怎的口没遮拦,什,什么……努力?还没听清人家的话,就胡乱接。” “什么没听清,我听清啦。”夏粼知道华红升刻板保守,这么急赤白脸的恰恰是因为他害臊,于是故意逗弄道:“人家不是让我们早生贵子嘛,那不说努力,还能说什么?难道说……已经生啦?生孩子哪儿有那么快?” 华红升脸腾的一下红了,一脸气恼,侧了身子不想看她。 夏粼托腮注视他,这家伙平时冷冰冰的样子,被人说几句脸就红成这样了,还是蛮可爱的嘛。 唉,多看几眼吧,以后看不到了。 华红升被她看的浑身僵硬,“以后在外说话,要有分寸,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夏粼抿抿嘴,“也没什么吧。不过,你不喜欢,我以后便只在家里说行了吧?” 华红升:“……” 脸更红了。 嘿,果然,一说就红。 “对了,山下的人对你都是这么好吗?还是说,你也给这家店的掌柜看过病?” “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他刚来冲县,还没开这家面馆儿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很多大夫不敢接,正好我那时义诊遇上,他的病才得以治好。” 夏粼鸡贼道:“那这么说,咱们在这儿吃饭,掌柜的肯定不能收钱了吧?” “小本买卖,他纵是不收,我们也不能不给。” “面来啦。”这时,掌柜的端了面和配菜上来。 夏粼一看,两大碗面,还加了肉,各种配菜也盛的特别满。 “喔!好丰富的面啊。” “那是应该的。二位慢用,不够还有。” 掌柜说了几句就走了,夏粼尝了一口面,“嗯,这面的味道很特别,很好吃。” “喜欢就多吃点儿,省得晚上又……” “啪!哗啦!……” 华红升话没说完,面馆内突然传来一连串碗盘摔碎的凌乱声,吸引了面馆里所有人的注意。 “你少拿以前说事儿!我喝点儿酒怎么啦?天天哭丧个脸……” 隔了几张桌子,一长衫中年男子带着半分醉意,正对身边的妇人怒目咆哮。那妇人默默不语,只是低着头抹眼泪。 周围的客人眼神各异,鄙视,同情,也有的在看热闹。 小二忙拿了扫帚过去清理地上摔碎的碗盘,偶尔扫一眼那隐忍哭泣的妇人,眼神里流露出无奈。 “那男的什么人啊?看着挺斯文的,竟然当众对娘子大呼小叫的。”夏粼不忿道。 “那是住在城外的钱秀才。”身后,掌柜的正好来询问华红升他们是否需要加菜什么的,听见夏粼的话,便压低声音的道。 “秀才?他为什么骂他娘子啊?” “别人家的事,你少管。”不等夏粼问完,华红升道。 “我就问问嘛怕什么?” 掌柜的道:“其实说说也无妨,他们家的事儿,整个冲县的人都知道。那个钱秀才家里以前很穷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城里城外没人愿意给他当媳妇儿。他现在的媳妇是外乡的,听说是个富家小姐,不知人间疾苦,愣是看上了钱秀才。就钱家那条件,谁家父母能愿意啊?可他媳妇儿也是傻,为了他,与家里决裂,跟着钱秀才私奔到了这儿。” 掌柜的叹了口气,接着道:“难得这位富家小姐出身的媳妇儿,不但没有半点小姐的娇贵,嫁给他之后,还任劳任怨。可钱秀才身在福中不知福,因为前两年又一次落第,开始酗酒,喝醉了就打骂他媳妇儿。有一次,差点儿出了人命。” 第22章 掌柜讲述完钱秀才的事,惋惜的叹口气,“就他那媳妇儿,可怜呐。” 夏粼听后一拍桌子,“最鄙视这种没本事拿女人撒气的东西!” “谁说不是呢?”掌柜的撇撇嘴,“说实话,我都不想让他进来。要不是看他媳妇可怜,唉!” “既然都动手了,那他媳妇儿为什么不和离,干脆回娘家去呀。”夏粼道。 古代人的思维与现代不同,在他们看来,就是那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嫁给谁,下半辈子就是他了。和离这种事,少而又少,并不多见。就算真的和离了,结果女方还是免不了被人耻笑。更何况她还是私奔来的,一旦和离,所遭受的舆论压力,基本她也就没有活路了。 -- 第30页 乍一听“和离”二字,掌柜的和华红升都愣了一下。 掌柜的磕巴了一声,“哪儿那么容易呀,钱秀才肯定不会和离。再说,他媳妇儿脱离了娘家,再与钱秀才和离,那最后更是死路一条啊。没办法。” “那她岂不是左右都是死?真可气!” 夏粼看着那妇人抽泣的身影,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谁叫你自己当初不睁大眼睛呢? 华红升给她加了筷子小菜,“旁人的事能帮固然是好,若帮不上,也不必为此生气,生气伤肝。” 这家伙,什么话都能扯到医学上去。 她斜眼一瞥,“你要是哪天敢对我动手,我就回娘家去。” “噗!”华红升刚吃进嘴里的一口菜呛了出来。 把旁边掌柜的给乐坏了,“神医娘子心直口快,确是个爽快人。不过咱们华神医脾气好,心又善,是不会伤人的,更何况还是自家娘子。哈哈哈哈……” “掌柜的!”这时,旁边有客人招呼,掌柜的抽身离开。 华红升憋的满脸通红,又气又臊,“说了叫你以后不要胡言乱语,让人听了笑话。” “我哪有胡说,我是认真的。你要真打我,还不让我走啊?” 华红升简直拿她没法子。 见他急赤白脸却说不出话的样子,夏粼不禁失笑。 行了,玩儿够了,也是时候该说拜拜了。 她左右环视一圈,“我去下茅厕,你慢慢吃。” 她起身离开,朝面馆儿的后院走。 钱秀才所在的那桌,正好就在靠近通往后院门的位置。 夏粼刚经过这里,“啪”的一声。 钱秀才竟不知缘由的给了他媳妇儿一巴掌。 这下子可把周围人吓一跳,夏粼赶忙将倒在地上的秀才娘子扶起,“你没事吧?” 秀才娘子哭的成了泪人,捂着半边脸委屈摇头。 夏粼眉头拧成一团,怒视钱秀才,“你干什么?大白天打媳妇儿,你还是不是男人?” 钱秀才身子晃了晃,一副欠抽的嘴脸,“我打的是我娘子,管你什么事?走开!” “这是面馆儿,不是你家,你敢再动手试试?” “多管闲事!”钱秀才仗着酒醉,高高扬起了手掌,也不知他是冲他娘子,还是冲夏粼。 夏粼还真有点害怕,就在钱秀才的手将要落下的时候,他的手臂忽然不动了。 “光天化日之下,你若再滋事,我可要报官了。”华红升攥着他的手腕儿,语气平淡却不乏威慑。说完这番话,他将钱秀才的手臂一推,推的他原地转了一个圈儿,差点儿摔在地上。 一瞬间,夏粼感觉这个看似文弱的大夫,忽然强壮了。 有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面馆儿掌柜的也走过来,对钱秀才厉声道:“你赶紧走吧,以后我这儿也不要再来,不然,我就报官了。” 借酒撒风的人其实脑子里都清楚的很,见这么多人围着他,他也不敢再闹下去,一把扯过他娘子,“酒谁家没有?走!” 他半拉半扶的拽着他娘子离开,夏粼气不过,端起桌上喝剩的酒泼了过去,不过却只泼到秀才身上一点而已。“这种人,死了才好。” “都说了让你少管闲事,万一刚才他打到你怎么办?”华红升沉声道。 唐僧又来了。 夏粼呲牙,“知道了。我走啦。” 说完,她跑进了面馆后院。 官家小姐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 唉!难管教。 华红升叹了口气,回去继续吃面。 离开华红升的夏粼假借上厕所的机会,找到面馆后门,顺利跑了出去,然后直奔城门。 城门附近总有出城的马车在此顺便搭载同行的人,借此赚些路费。 夏粼看到一个牵着马,四处张望的人,便上前询问,“请问,我可以搭您的马车吗?” 车夫挺高兴,终于来了生意,“可以呀。不过我这车是去风阳城的,不知姑娘顺不顺路?” 去哪儿无所谓,最重要先离开。 “顺路顺路,我正要去风阳城……”不对,那地方在哪儿?不会太偏僻吧?“呃,去风阳城大概需要多久?” 车主道:“用不了多久,现在启程,明晚城门下锁前就到了。” 夏粼放心了,“嗯,那路费要多少?” 车主笑道:“两钱银子。” 两钱,那是多少? 夏粼暗暗摸了摸腰上的碎银。 “不过,我还得多拉几个,然后再走。姑娘不急着赶路吧?” “不急不急。”夏粼回头看了眼,“不过,我能到车上等吗?” “当然可以。”车主打开车厢门,请夏粼上车。 终于要踏上自由之路了…… 她满怀憧憬的扶住车厢,刚要迈上车头,眼前忽然出现一道斜长的人影。 “你在干什么?” 一听这个声音,夏粼当即石化,犹如晴天霹雳。 华红升?他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夏粼嘴角抽动的回过头,“呵,呵呵……” 华红升满脸质疑的凝视夏粼,“你要去哪儿?” “我……”夏粼心说这下完了,被他猜到我要跑路,那可就麻烦了,“呃,不是说要义诊吗?我先找好马车呀。” 华红升蹙眉,“义诊为何要用马车?” -- 第31页 夏粼装傻充愣,“义诊不是要四处云游的吗?” 华红升脑子里立刻出现四个字:赤脚医生。 “义诊只在县城附近而已,无需马车。” 只在县城附近?那我还跑个屁? “啊?那多没意思啊。”夏粼转了转眼珠,忽的挽住华红升的胳膊。“夫君时常下山义诊,冲县内当真有那么多穷苦病患吗?我只怕,你义诊的都不是真的穷人,是知道你神医义诊,所以假装穷人来骗诊的。” 华红升一怔,他一直以来只知道看病救人,还真没想过这么复杂的事情。 “骗诊?” “当然了,冲县内外谁不认识你呀。一听说你下山义诊,便装成穷人来。到最后,你省吃俭用攒下的积蓄,不但没有用在穷人身上,反而都被骗子骗光了。与其这样,不如换个地方,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给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诊治。” 华红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似乎说的有些道理。 见他有所动摇,夏粼继续煽风,“冲县以外的穷人得了病没钱看大夫,更不能跋山涉水来求医,一定迫切需要像夫君一样的人去拯救他们呢。我们就出一趟远门吧,不为别的,只为救死扶伤。” 华红升一脸认真的沉思,“要远行,所费颇多,况且我们下山也不曾与师父师兄他们商量过。” “这有什么麻烦的?花销多,那我们就什么人的病都看,有钱的就付钱,没钱的就义诊。至于师父师兄那边就更不是事儿了,如此义举他们定然答应,你只要写封书信找人送到山上就是了。”说完,夏粼拉着华红升的手一个劲儿的摇晃,“好嘛,就出城去看看嘛。” 其实到穷困之地治病救人一直是华红升的理想,几番动过这念头,想着哪天离开神农谷到处行医去,所以才一直没收徒弟,怕半路不教了误人子弟。 但多年来,只有这想法,却一直没行动。没想到,他的念头却被夏粼提了出来。 还是用这种撒娇摇胳膊的方式提出来的,他心动了。 “那……好吧。” “真的吗?太好啦!” 夏粼松开华红升的手,兴奋的欢蹦乱跳,就像个孩子。华红升看着兀自欢喜的她,忽然感觉自己被松开的胳膊有些空落。 之后,他修书一封,托人送上山去,随后与夏粼坐上马车。 因为二人都不喜人多,所以多付了车主些钱,让他只搭载他们。车主自然也乐得清净,一挥鞭子,马车徐徐开动,朝城外驶去。 夏粼挑开车窗的帘子朝外张望,终于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就在马车刚刚开出城门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捕快,一前一后抬着担架,上头躺着一个面色青紫,七窍流血之人。 矮马,大白天看见了死人,夏粼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没敢注意那死人,却无意间扫到在担架后尾随的一众人里头,竟有钱秀才的娘子,俩眼圈湿红。而她身边除了跟来看热闹的人外,并不见钱秀才的影子。 夏粼一惊,莫非那个死人是…… 她鼓起勇气探头出去朝那担架上的死人看去,果然,正是钱秀才。 第23章 钱秀才死了?! 不会吧……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之前在面馆儿是如何咒骂他的,此时竟然应验了。 莫非……,是我……? 不可能不可能,我只是说一说。 可是,记得那姓段的中毒,我也只是心里咒骂而已啊。 夏粼不敢相信这俩人真是因为自己而中的毒。 只泼了杯水,这也太悬了。 可如果不是我,这两件事也太巧了吧? 不行,我一定得找机会再试试。 * * * “大人,方才衙门差人来报,说有一姓钱的秀才在半个时辰前,无故中毒身亡。” 自从沈诀确定毒女还在神农谷范围之内后,他便对整个县城内外的中毒事件十分关注。特意告之各个衙门,只要是中毒案件,无论轻重,一律报于他知晓。 今天,他终于等到了第一起中毒案件,便不顾华红升临走前的嘱咐,下床直奔县衙而来。 此时,钱秀才的尸体已经被置于大堂之内,尸体旁边,跪着的是钱秀才的娘子,于氏。 “大胆于氏!”堂上县令怒拍惊堂木,“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毒杀亲夫!可知该当何罪?” 于氏哭的梨花带雨,“冤枉啊大人,我怎么会杀我自己的相公呢。” “不是你?那本官倒要问问,你家相公毒发之时,身旁除了你可有其他人?” 于氏回忆道:“当时我搀扶相公出城回家,他忽然一口血喷出,便倒在地上,周围并无旁人。” 县令冷嘲,“并无他人,那不是你下毒,还能是谁?” “大人,或许我家相公在出城钱就已中毒。还请大人务必查明,还民妇清白呀。” “你清白?哼,钱秀才所中的乃是罕见毒药,鹤顶红。若之前中毒,他能毫无征兆?况且,你不要以为本官什么都不知道。你记恨你丈夫背恩忘义,打骂于你,所以动了歹心,趁他酒醉之时,下毒杀之,是也不是?” “大人冤枉啊,民妇当真不曾杀害相公。” 于氏嚎啕大哭,可又想不到丈夫是何时中的毒。 “你若再不招供,就大刑伺候!” -- 第32页 “冤枉啊!” “来人……!” “且慢!”县令正欲命人给于氏上夹棍,沈诀信步走了进来。 县令一看,顿时换了张脸,笑眯眯的起身,“沈佥事。” 沈诀来到大堂,先是俯身掀开盖在死者身上的白布,粗略看了下他的死状,很明显,是中毒死。他随即打量于氏,“你们今日入城,去过何地,见过何人?” 于氏抹了抹眼泪,“近几日我相公一直在城里,没有回家。听人说他整日烂醉,我才今日入城来寻他。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城里阳春面馆儿里吃面,呃……当时他手上还拿着酒壶,就不知是谁家的酒。出了面馆儿,我便扶着相公出城了。” 沈诀手托下巴沉思,“这么说,你们最后停留的地方就在面馆?” 于氏想了想,“正是。” “那你们在面馆儿可曾接触过可疑人?” “没什么人,倒是我家相公与人在面馆儿里发生过一些争吵。” “与何人争吵?”沈诀追问。 “一个姑娘,穿着红衣服的姑娘。不过,不可能是她的,她只是看不过我家相公动手打我,出口骂了他几句罢了。” “不是她,就是你!”县令笃定一句,对沈诀拱手,“沈大人,您别听她胡说八道。死者生前时常对她打骂,她定是因恨杀人……” “红衣女子?”沈诀不理县令,反而顺着于氏的话,蓦地想起一人,“那你可看见了华神医?” 于氏经提醒猛的想起,“对,那女子似乎与华神医一起的。” 沈诀倒提一气,心中对夏粼的怀疑更甚。 “放了她吧,下毒的不是她,此案就交给沈某了,县令大人不必插手。”说罢,他大步离开了县衙。 出了县衙,沈诀派人在城中寻找华红升。虽尚无直接证据,但以他多年来抓捕的经验来说,那神医夫人一定有问题。 他以为华红升义诊就在县内外,结果连夜查了一圈城里的客栈,不见其踪迹,只得上神农谷询问。 听说沈诀来访,华天龙亲自出来迎接,“沈大人大驾,有失远迎。快,请大人入花厅……” “不必麻烦。”沈诀打断道:“沈某前来只为询问几句而已。” 华天龙诧然道:“莫非我师弟昨日不曾与大人诊治?” “那倒不是。华神医医术高明,在下头疾之症昨日已然治好。” “那就好。那……大人今日为何事而来?” “沈某听说华神医下山义诊,不知他去往何处?” 华天龙闻言笑道:“大人来的巧,若早一步来,我还真不知我家师弟此次下山去了城外。” “你是说华神医已经出了城?” “原本义诊都是在冲县内,不过大人来之前,我刚刚接到我家师弟托人送上山的书信,说是要去外乡义诊。” “那他去了何地?”沈诀追问。 “这个……我家师弟的书信上不曾提到。”华天龙顿了顿,“不知沈大人找我师弟究竟何事?” 沈诀稍稍沉吟,“其实今日来,沈某是想问问关于神医夫人的事。” “呃,我师弟妹?”华天龙诧异。 “嗯,听说她出身医官世家,可有此事?” “确实如此,我师弟与唐院判家有些渊源,他们的亲事是两家长辈指腹为婚。” “这么说,华神医和他夫人婚前应该是见过的了?” 华天龙笑道:“那倒没有,因为我师弟在襁褓之时就被送上山,所以婚前不曾与师弟妹相见。” 沈诀眉头一颤,若有所思,“若是如此,即便送来个假千金,你们也不会知道了?” 华天龙一愣,隐约听出了弦外之音,“大人因何有此一问?莫非怀疑我师弟妹的身份?” “的确如此,因为……” 话说半句,上山道上忽然出现两个女子的身影。 两个女子,一个年纪十七八岁,一个略小一些。二人身上的衣服料子是新的,却有多处破烂磨损,再配上凌乱的头发和妆容,显得很是狼狈。 “请问,这里是……神农谷吗?” 二人上山后,其中那个年长些的姑娘向华天龙和沈诀一揖问道。 华天龙道:“是啊,姑娘是来求医的吗?” 那姑娘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眼眶竟不觉湿润。她身边的小姑娘更是激动的落泪,“小姐,我们终于找到了。” 被唤做小姐的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动,她望着华天龙,“我,我要见华红升。” 入谷求医的,就算知道华红升大名的,也没人直呼其名,都是以“神医”称呼,而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竟直呼其名,这让华天龙有些意外,但也并没太在意,依然很客气的道:“我家师弟此刻不在谷中,姑娘可是前来求医?” 姑娘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追问,“他何时回来?” 华天龙开始有些不太高兴了,觉得这女子怎么如此无礼?“呃,我家师弟昨日与师弟妹下山义诊,归期未定,所以……” “师弟妹?”姑娘一脸错愕。 身边的丫头更是焦躁道:“小姐,姑爷他怎么娶了别人?” “姑爷?”华天龙脸上的疑惑,并不比两个女子少多少。 沈诀双目一眯,似乎已经察觉到什么。他抬起下巴,垂眼在那小姐身上打量,“姑娘莫非是京城唐院判之女?” -- 第33页 “是啊,小女子正是。”唐冰清激动的点头。 “什么?你是唐……?”华天龙吃惊的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下意识回头朝春问院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如今嫁给我四师弟的人……?” 沈诀唇角微微一扯,“果然如此,看来先前抬进神农谷的新娘是假的。” “啊!?”华天龙至今仍无法相信这种荒诞之事竟发生在眼前。他再次打量唐冰清,见她如此之狼狈,更难以想象她就是堂堂院判的女儿。“这,这怎么可能呢?” 唐冰清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开始叙述上错花轿的经历: 当日她坐上神农谷的接亲花轿后,一路顺风顺水,相当顺遂,直至遇到了山间客栈前乱入的夏粼,事情就出现了转折。结果就是,夏粼坐了她的花轿上了山,而因起床晚了的她,却坐上了夏成远事先准备的伪花轿,连带她的丫鬟红花也被带到荒郊野外。后来不知那些人是发现他们抬错了人,还是怎么的,就扔下她们不管了。 自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唐小姐这下可乱了方寸,好不容易和红花摸到有人烟的地方,拿身上的饰物换取了盘缠,搭车寻找神农谷。可是,祸不单行,半路上又遇到贼,把仅剩的那些银子全给偷了。这下,二人连车也搭不成,一路跌跌撞撞才来到神农谷。 好在是,她们被偷的地方已经离神农谷不远,所以才没有吃太多苦。 她原本还奇怪,为什么这么久无人出来寻找她,她更没想到的是,当她历经人生几日最苦的劫难来到这里的时候,华红升竟然娶了别人。 第24章 尽管唐冰清说的言辞恳切,但华天龙仍然无法在一时间尽信,他捏须迟疑片刻问道:“那姑娘身上可有信物,证明你之身份的?” 唐冰清满面愁容,“若有此物,我何至于落得如此狼狈。” “那这可就……” “当日错上花轿,但嫁妆应该已送至神农谷。”沈诀打断华天龙,托着下巴道:“若姑娘是真正的新娘,必然知道其中所有之物。” 华天龙一经提醒,眼睛亮了,“诶!这倒是个办法。我师弟刚刚新婚,唐家的嫁妆应该还有些来不及规整,都在屋子里放着。若是姑娘愿意自证,便请随我前去证实吧。” 唐冰清毫不迟疑,“好!虽然不是尽数记得,但我自己打点带来的日常之物,还是记得的。” 华天龙点了点头,又对沈诀道:“呃,沈大人也是来查问此事的,那便一道吧,到时候,也好做个证。” 几人同行,来到华红升的房间,唐冰清一见靠墙的那只红木箱子,激动的走了过去,手指轻抚箱盖,“这里面便是我亲自打点的常用之物,里面有新制的几身衣裙,还有些胭脂水粉,珠钗首饰,和我用惯的一套翡翠茶具,跟一个雕花玉枕。” 听她说完,华天龙亲自打开箱盖,一一将里面的东西翻出,果然有唐冰清说的这几样东西。 沈诀随手拎起其中一件衣裙,嘴角下意识轻轻一挑。“已经可以确认她唐家小姐的身份了。” 华天龙诧然,“怎讲?” 沈诀轻抖那衣裙,“随华神医下山的那位娘子,并不适合此衣裙。这衣裙一看便知是这位姑娘的。” “果然如此。”华天龙一看衣裙,对于夏粼来说显然太长了,“哎呀,这么说来,我师弟妹……,不是之前那位……?” 华天龙感觉自己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假扮新娘。 “沈大人,既然您亲自来查问此事,是否已知道她的来历?她究竟是什么人?” “事情在无确凿证据之前,恕我无可奉告。” “那我四师弟此时,是否有危险啊?”华天龙焦灼道。 沈诀摇头,“不知道。不过,我会派人去寻找华神医下落,若谷中知道任何关于神医下落的消息,请即刻通知在下。” “好,只要知道消息,我定然派人告诉大人。” 沈诀一拱手,转手离开了神农谷。 华天龙则在犹豫之后,带了唐冰清去见华风。 当华风和华木莲得知这件事后也是大跌眼镜,看着唐冰清半晌没缓过神来。 华木莲围着唐冰清转圈打量,眼神还是那么的不友好。 华风斥道:“木莲,不得无礼,回来坐下。” 华木莲观察一番后得意道:“看吧,我就说之前那个,根本不像大家闺秀。哼!果然是冒充的。” 华风眉头紧锁,捋了把胡须担忧道:“若是有意欺骗,那她带走红升,究竟为了什么?” “哎呀!四师兄一定有危险。您想啊,那个女人来路不明,为什么要假冒新娘子跟着四师兄啊?四师兄是不是被绑架啦?”华木莲越想越害怕,一把拉住华风的胳膊,“爹,我要下山去找四师兄。” 华天龙道:“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方才锦衣卫的沈佥事来查问此事,想必现在也在四处寻找红升下落。” “他们是他们,我们也得去找啊。”华木莲急的跳脚。 “你去什么?要去也是你大师兄去找。” 一旁唐冰清频频蹙眉,“华师父,不如我也跟着去吧,若是找着了,到时也好当面戳穿。” 华风想了想,“也好。那么,天龙,你准备准备,带几个人,还有唐……姑娘,一并下山寻找红升去吧。” -- 第34页 神农谷里因为听说顶梁柱让人给绑架了,已经乱成一锅粥。而华红升却和夏粼坐在马车上悠哉悠哉的赶往下一个地点。 华红升一路上抱着他新买的医书全神贯注的看,夏粼看够了外面的风景后,无所事事便双手托腮盯着对面的华红升看。 华红升看书看着看着忽然感觉到来自对面异样的气流,抬头一看,吓一跳。 “你,有事吗?” 夏粼放下支在凳子上的双腿,舒展一下身体。反正已经离开了神农谷,离开了冲县,她说起话来也随便了很多。“你已经是神医了,还在看什么啊?” “医海无涯,我还有许多病症是无法医治的。” “那倒是。就算再过几百年,也没有哪个人敢说自己包治百病的。” 这话倒是让华红升觉得她有些见识。 夏粼抿抿嘴,一脸八卦,“我真好奇,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医学啊?草药啊,配方啊,病症啊什么的,连晚上做梦梦见的都是这些东西呢?” 华红升:…… 似乎真的是。 一看他的表情,夏粼忍不住笑出声,“让我说中了吧。唉,你呀,活的也太没劲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除了那些草药啊,你总该有点儿别的爱好才对?” 华红升一脸认真的思考,爱好?他从没想过,基本也就针灸,穴位,草药,研究研究解各种毒药而已。 “比如说,听戏,遛鸟,斗蛐蛐?”夏粼给他举了几个例子。 华红升一脸不屑,“这些事毫无意义,做来干什么?” “兴趣而已,本来就是没用但能让自己开心的事啊,讲意义就煞风景了。比如说我啊,喜欢唱歌,听故事,游览名山大川,还有吃。” “所以,这次与我外出义诊,你原本就只想玩儿对吗?”华红升眼帘微垂,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何止是玩儿啊,我是要借机离开锦衣卫的包围,离开你。 夏粼心虚的把脸侧到一边,抿着嘴,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嘿嘿。不管怎么样,反正已经出来啦。” “义诊并非儿戏,到时未必有闲暇游山玩水。”华红升冷冷的道。 夏粼不说话,转头朝窗外望,当背对华红升的时候,脸上露出得意。 找机会我就跑了,你自己一个人忙吧。 “二位,今天晚上看来是到不了风阳城了。”此时坐在车头赶车的车主突然回头歉意的道。 华红升打开车门向外探,见天色并不算晚,就问道:“距离风阳还远吗?” “过了前边那座山就到风阳城了。不过,下山后,恐怕城门已经下锁,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在前边客栈留宿一晚,明天一早再进城吧。” 晚上有宵禁关城门的规矩,这也是没办法的。夏粼见华红升半晌不言语,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一晚而已,你急什么?人家赶车一定比你有经验啦,在山上住一晚,总比下山被挡在城门外好吧。”说完,她对车主道:“大哥,就按您说的办吧。” “好嘞。” 车主挥鞭,继续赶路上山,直到夜幕时分,马车终于在半山中的客栈前停下。 “到了。”车主跳下车,收起马鞭和迎出客栈的中年妇人熟络的招呼,“老板娘。” “你这是又回城啦?”老板娘声音粗狂,正与她粗壮的身形很匹配。 “是啊。我怕下山城门下锁,就在你这儿住一晚上。” “行嘞,那快栓了车进去吧。” “今天顺道捎了两个人进城,麻烦老板娘去准备些酒菜吧。” 这时候,夏粼和华红升先后从车上跳下,老板娘一瞧,有客人来了,立刻眉开眼笑,“好嘞,我这就准备去。当家的,来客人啦,赶紧准备酒菜!”老板娘朝客栈喊了一嗓子,随即跑进客栈帮忙。 车主笑盈盈的道:“我来回赶路,常住这家客栈,虽然看着简陋,但老板娘做饭手艺好的很。既然来了,你们一会儿好好尝尝吧。” 夏粼拉起华红升的袖子进客栈,“走吧,我们赶快进去吧。好饿。” 华红升:又饿? 这客栈不大,里面摆着几张矮旧的方桌,和几把凳子,靠墙摆着酒架,零散的放着几坛酒。一座看起来很单薄,好像一踩就会塌掉的楼梯直通二楼。 老板娘这时从后厨出来,热情的招呼四下张望的华红升和夏粼,“别看我们客栈很简陋,可客房干净的很呢。二位请跟我上楼看看吧。” “今晚这里可有其他客人?”华红升一边上楼一边问。 “没有,今天晚上就你们二位。”老板娘边说边回头看了眼夏粼,“二位看着应该是夫妻吧?” 华红升脸一红,“呃,是。” “那就要一间房了。”老板娘说着已经将一上楼最近的一间房门打开。 夏粼跟在后头暗自郁闷,一间怎么够啊? 华红升走进客房,粗略的在房内扫了一眼,还算干净。 夏粼却并不满意,因为屋子里的那张床实在是太小了。这要一起睡,想不擦枪走火都难。 可是,她要用什么理由再多要一间房呢? 华红升卸下背上的行李,然后对老板娘道:“有劳把洗手水和饭菜都送到楼上来吧。” “诶,行。二位稍坐一会儿,我这就去准备。” -- 第35页 第25章 老板娘乐呵呵的下了楼,很快备下一桌热菜酒水,还有净手水。 夏粼凑到桌前,使劲耸了耸鼻子,“好香啊。” “饿了就洗手吃饭。”华红升边净手边说。 夏粼不知怎么的,觉得这家的饭菜实在是太香了,香到她完全等不及去洗手,直接捏起盘中一根肉丝放进嘴里。 这一幕恰巧让洗了手回过头的华红升看了个正着。 “用手吃饭?你又不是三岁顽童,莫不知病从口入的道理?” 夏粼完全无视他的唠叨,又来了一根肉,呜囔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华红升:…… 夏粼本想继续吃,却见他黑着一张脸,看上去随时准备炸她一脸灰的样子,只得放弃,“好了好了,不就洗个手吗?我洗就是了。” “真想不到,这么小小的一个山间客栈,做出来的饭菜这么好吃。怎么能这么好吃呢?”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夏粼第N次忍不住的赞叹。 华红升道:“一路颠簸,许是你饿了。” “你不觉得很好吃吗?”夏粼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奇怪为什么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居然还是这副漠然的表情。 华红升看着几道菜,实在觉不出哪里特别出彩的。“饭菜最重要的是干净,味道其次。” 夏粼有点听不下去,摇了摇头,“要真说饮食健康啊,可不止是干净,还要营养均衡,荤素搭配。像你们天天那种单一清淡的吃法,迟早吃出营养不良。” 虽然夏粼的说法很特别,但华红升莫名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是一本正经的道:“营养不良?” “对呀。”夏粼想:反正要走了,多说几句吧,“尤其是谷里那些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肉都吃不上怎么长啊?一个个瘦的跟麻杆儿似的。就一个丁香,我怀疑她是虚胖,水肿。” “哧!”华红升忍不住发笑。 居然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笑吧? “你,你笑什么?” 华红升放下筷子,“丁香并非虚胖,也非水肿,只是时常半夜偷嘴而已。” “偷嘴?谷里的厨房干净的连耗子都不光顾,偷什么嘴?” “厨房没有,可无柳镇有。” 夏粼一怔,“你知道小径的事?” 华红升没接她的话,“人若贪图口腹之欲,便无心正务。师父也是想让他们多花心思在医术上罢了。” 原来是这个目的。 夏粼瘪瘪嘴,干笑道:“他还想培养出第二个你呀?我看难。人都是有欲望的,像你这样无欲无求,一心只钻研一样东西的,我以前从没见过,和尚都做不到。” 华红升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但眼皮不住下垂,身体跟着打晃。 夏粼感觉不对劲儿,“哎,你怎么啦?” 话音未落,华红升竟趴倒在了桌上。 “哎,你怎么啦?!”夏粼不禁惊的跳起。 见他丝毫没反应,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有气。 可怎么好好的就晕了呢? 咝? 饭菜里有毒? 夏粼惊惧的看着桌上的残羹剩饭。 哎呀,难怪那么合我胃口呢?闹了半天是下了药。 这可怎么办? 正这时候,她隐约听见门外有动静。 有人来了。 她赶紧趴下装晕。 果然,功夫不大,伴随“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脚步声渐近。 “呵,吃的还挺干净。” 嗯?这个人的声音…… 这不是那马车车主吗? 原来他是个人贩子。 “这妞儿长得挺白净,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这是老板娘的声音。 “别磨蹭了,赶紧给他俩绑了吧。” 客栈老板说完,举起手中麻绳上来要绑夏粼。 刚出来就遇上人贩子,可气。 好不容易逃开了锦衣卫的包围,我可不要被人卖掉。 夏粼心里一急,猛的抄起手边喝剩下的半杯水,胡乱泼了出去。 那举着麻绳正要绑她的客栈老板冷不丁被泼了一身水,先是一怔,后发现夏粼醒了,当即恼火。“居然没中招。” 仨人贩子之中最镇定的就属老板娘,她单手叉腰,脖子一晃,“呵,小丫头片子,还挺机灵。不过,你醒着也没用。当家的,上!” 那客栈老板一抹冷笑,掸了下泼到身上的水,再次扑向夏粼。 泼出去的水里没毒吗? 夏粼暗自着急,我这是什么技能啊,一点不稳定。 她向后躲闪,直被那一脸凶狠的客栈老板逼至墙根儿。 “哎!等等,等等。”夏粼伸手阻止,“你们不就是求财吗?我给你们呀,只要你们把我……还,还有这个人放了,你们要多少我们给多少。” 客栈老板娘身子一歪,不屑的冷嘲,“小丫头,胆子还不小,居然跟咱们做起买卖来了。告诉你吧,无论你这话是真是假,我们也不能放你。” 一旁车主接话道:“没错,别说看你这打扮最多就一商贾家的姑娘,就是真的千金郡主,我们也会给她卖到关外去。” “没错,只要进了咱这店,就别打算再回去!”老板娘说罢给老板使一眼色,老板再次扑了上去。 夏粼下意识抓了把墙土,闭上眼睛向前一扔,心里无数遍祷告:一定要毒倒他! -- 第36页 那麻绳已经触到她的肩膀,但绳子的力道却在瞬间又松开了。 嗯? 她张开一只眼,只见那老板在她面前一个劲儿翻白眼,好像在挣扎想要张开眼睛,但只数息之后,还是倒了下去。 喔! 夏粼两眼一瞪,尽管这是她原本希望看到的,但被自己的技能惊住了。 要说前几次出手,一次只是听说,一次也是猜测,而这次,却是眼睁睁看到了。这个人在被自己抛的土打到后竟然…… 他死了还是晕了? 眼见这一幕,吃惊的何止夏粼,那黑店老板娘和车主更是瞪大了眼睛。方才明明只是看她抛了把土而已,人怎么就倒了? 老板娘当时暴怒,扯开嗓子咒骂,“好你个贱蹄子,敢动手?”她给车主使一眼色,“一起上。” 二人好像两只饿狼,左右开弓扑向夏粼。 夏粼再朝二人扔土,俩人见状闪避,可尘土无孔不入,眨眼被二人吸入,只打了两个喷嚏的功夫,眼前的一切就出现了重影。 马车车主眼睛瞪成了斗鸡眼,“嗯?这是……蒙汗药……” 没说完,他身子就像没了骨头一样,瘫了下去。 再看那老板娘,也好不到哪去,跟着白眼一翻,趴在了车主身上。 夏粼背贴墙壁,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三人。 我的妈呀,真是虚惊一场。 她抹了把汗,然后狠狠在仨人贩子身上猛踹,“让你们卖我!让你们卖我!这回看看是谁卖谁?该死!……” 踢了一顿泄愤,她终于想起被迷晕的华红升。 走过去掰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 第一次这么直接的观察他的脸,简直细致的没有瑕疵。 “唉,还说是神医呢,到头来,还不是得我这个女魔头来救?念在这些日子,你对我还不错,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七栀”,“慕阳吖”,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第26章 夜半更深,三个人贩子相继苏醒。扭动身体,发现竟然被绑了。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们绑别人,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给迷晕绑成这样的。挣扎半天,却一动不动。 仨人都蒙了,相互对视,发生了什么? 环顾周围,正是他们自家黑店的厨房,但不同的是,到处狼藉,就像作案现场。 遇上了黑吃黑? 那马车车主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与俩同伙道:“你们说,咱们是不是遇上同道的了?” 黑店老板气呼呼的道:“那还不都怪你?捞鱼也不看准了。这俩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头?” “你这时候怪我了?那人你们也见过,不也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嘛。” “不怪你怪谁?现在可好了,没得着任何便宜,反被人绑了。还不知道他们打算怎样呢。” “你们别吵了!”老板娘低吼一声,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她借着月光四下观察,“他们肯定在找什么东西。” 没错,如果不是找东西,不会翻的这么乱。 车主道:“能找什么?咱们这儿什么也没有啊。” 老板娘忽然一惊,“坏了,那俩人不会是官府派来的吧?”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像,尤其是那个男的,看着就是个书生,而且,他不是被咱们给毒晕了吗?”老板不屑道。 老板娘又问马车车主,“人你是从哪儿骗来的?” “冲县啊。” “冲县……”老板娘沉下眼皮琢磨,忽然心里咯噔一下,惊恐的双眼张的老大。 那老板见她表情异样,“怎么啦?” “听说千毒门少主,不是还在冲县吗?那女的该不会就是……?”老板娘不敢说下去了。 想到那以阴狠毒辣著称的千毒门少主,仨人头皮一阵发麻。 “那一桌的菜,蒙汗药下的可不少,不可能是那男的一个人吃的。”车主不安的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普天之下,能百毒不侵的还能有谁?” 仨人正在无尽的恐慌和惊惧时,厨房门打开,夏粼走了进来。 仨人一看,争先恐后的邦邦磕头。 “夏少主饶命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竟把您给绑来了。夏少主饶命……” 旁边老板娘跟着大哭,“夏少主,把您骗来的可不是我们夫妻啊,您就饶了我们吧……” 车主一听,急了眼,“什么?你想把事都推我一人身上?哦,你没骗人来,可那蒙汗药是你下的,麻绳是你男人备的,这事儿,咱们三个谁也撇不干净。” 三人争吵不休,都想把绑架的事推给旁人。夏粼皱了皱眉头,他们居然猜出了我的身份? “少主饶命啊……”仨人继续求饶。 夏粼:看来他们不光猜出我身份,还很怕我呢。 “只要少主饶我们一命,您要什么我们都给。”马车车主红着双眼,言辞恳切道。 “什么都给我?”夏粼冷冷的反问一句。 “是是,什么都行,只要少主放我们一马。” “毒药呢?拿出来。” “毒药?”仨人贩子面面相觑,原来厨房被翻成这样就是为了找毒药。 要知道很多毒药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药店里,有毒的药品类大多不能单独出售,要有大夫的方子才能买到。而且,即便这样买到的药,其内的毒药分量特别少,更别说那些稀罕的禁品。 -- 第37页 蒙汗药,迷幻散,五石散,鹤顶红等等这些,别看小说电视里常见,但真到古代,这些东西市面上根本看不到。 夏粼原本就口味清奇无毒不欢,方才一顿饭把她瘾勾了起来,所以闻着味开始在黑店里搜,可什么也搜不出来,那就直接要吧。 面对千毒门少主,仨人贩子完全不敢扯谎,尤其是那马车车主更是一脸殷勤,膝行向前挪了几步,“我身上有几包迷幻散。” 身上? 夏粼过去在他腰里摸了一圈,搜出五六个小纸包,然后放在鼻子下闻,这该死的香味儿。 她这下意识的动作把人贩子又吓了个激灵。 我的妈呀,知道是迷幻散还这么放鼻子底下使劲儿吸的八成也就她吧。 “你们俩有吗?”好像刚刚闻了什么绝世奇花之后的夏粼,带着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看向另外两个。 只看她这陶醉模样,俩人贩子内心是崩溃的,我的天呐,名不虚传啊。 “有有有,就在灶台上。”老板娘扬起下巴往灶台指。 “灶台?”夏粼回头看去,那里早已被她翻过,什么也没有。 “就在灶台左上角,放盐的罐子下头,有个暗格。” “唔,这么隐秘?” 难怪我半天没收获呢。 夏粼按老板娘说的,果然在灶台盐罐子下找到了暗格,格子不大,但放了很多小纸包,纸包上还画了圈圈叉叉各种形状。 “这些标记是什么?” “画圈的是蒙汗药,画框的是迷幻散,画叉的是七步倒。”黑店老板道。 “还有标记。”夏粼瘪瘪嘴把药包分开藏在身上。 老板娘试探的问,“少主,毒药都给您了,可以放了我们吧?” 夏粼嘴角一勾,“谁说要放你们走的?” “啊?”三个人贩子闻言,脸吓得发白。 她这么说,是要毒死我们了? 回忆从前听说过的江湖传言,那些被毒女毒死的人皆是惨不忍睹,有的被生生熔化,有的浑身发痒,痒到自己抓烂皮肉流血而死,有的内脏破裂,七窍流血,总之死状各异,惨烈无比。 这下落她手里,我们…… “满脸长痘!” 三人正自恐惧之中,夏粼忽然摆出一个投标的动作,朝三人一挥。 仅仅只是空抛却险险吓的仨人魂飞天外。 杀人这种事对于一个连老鼠都没杀过的现代人来说,真心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便知道他们十恶不赦,但也难以下手。 虽不能亲自动手,但是拿这三个家伙试试技能总是可以的。 夏粼回忆之前几次无意中的出手经历,似乎每次都伴有心中的诅咒。 大概只要我心里想,就能成功? 哇,那我这厉害了,练的是妖术,不是毒术。 不管怎么说,先试了再说。 她空手向前一抛,摆了个很酷炫的姿势,然而,对方三人别说满脸长痘,就是冒个鸡眼都没有。 三个人贩子也傻了,心说这位在干嘛?给我们吓这一跳? 不管用? 夏粼开始分析,第一次段六中毒,是因为捏把土,最后这次也是因为扬土,难道与土有关?也不对呀,那个钱秀才我记得是泼了点水,而且水溅到他身上的并不多啊。 难道,他中的毒不是我下的? 不管了,先撒一把土试试。 夏粼转身,偷摸在墙上抠了点土,也不摆姿势了,直接在那车主头顶撒下,就像熬汤时往里加料一样,边撒边小声嘟囔,“口吐白沫吧。” 车主的心脏差点儿没跳出嗓子,结果时间静止片刻后,又是虚惊一场。 这就尴尬了。 仨人贩子开始渐渐怀疑她的身份,到底是不是真的毒女。 最先起疑的就是这马车车主,他翻眼试图看自己的头顶,不知这个往日恶魔一般的女人,神神叨叨的给他头上撒了什么东西。 “呃,少主,您这是在干什么呢?” 夏粼也懒得和他们多说,继续实验。她这次倒了杯水,仿第一次段六的情况,往里撒了土,然后逼迫黑店老板,“喝了它!” 老板吓得半死,最后被夏粼硬灌下去。 “当家的!当家的你没事吧?”老板娘在旁边大呼小叫。 老板砸砸嘴,吃了一嘴沙子。“没事啊,就是觉得有点硌牙。” 又没管用? 夏粼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前几次是不是她干的。不光她怀疑,三个江湖经验老道的人贩子更是看出了端倪。 这三人相互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好像是在说:这人不是毒女。 “少主,您就放了我们吧,我们保证绝不把您真容泄露出去。”马车车主道。 夏粼闷头沉思,根本无心与他们交流,背身继续琢磨她滴水成毒到底是怎么使出来的。 三个人贩子见状,相视一眼,随后各自寻找手边锋利的东西,开始暗中磨手上的麻绳。 很快,老板的麻绳最先磨断,他趁夏粼没注意,猛的扑了上来。 “哼!小丫头,敢动老子,今天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 眼看他就要扑上来,夏粼随手在身后灶台乱抓,刚巧抓到刚才那罐盐,随手抛向老板,心中虽无默念什么,但潜意识里却有强烈的意识,希望这罪恶的家伙去死。 -- 第38页 当盐抛洒出去的瞬间,那老板奔跑中忽然静止,原本凶狠的眼神开始涣散,跟着五官开始扭曲,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绳疯狂撕扯一般,看着叫人不寒而栗。 不止是黑店老板,连他身后那俩也因为被撒到盐,在隔了数息之后,开始抽搐,样子与黑店老板一模一样。 看到如此场景,夏粼傻了,眼睁睁看着对面三个人从脸部手部开始抽搐,最后扩散到全身,然后倒地挣扎,直到最后,终于安静的一动不动。 整个过程,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三人大张着嘴,却连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这种无声的挣扎,更让人感觉到恐怖。 她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虽然惊惧,但在一瞬间,她也明白了,原来当注意力集中的时候,才能给对方下毒。至于说,她是如何变出这种恐怖毒药的,这种混合了高科技生物科学的问题,对她已经不再重要,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第27章 夏粼惊慌中跑出黑店,但跑出去还没有十米远,又跑了回来。 她想起来楼上还躺着一个。 华红升一旦醒来,肯定到处找她,结果就会发现厨房里因中毒而死的三个人贩子。这样一来,不用问,也知道是她干的。那她能不能顺藤摸瓜猜出她的身份尚且不知,但他报官是肯定的。所以,这次必须把他带走,哪怕给他放到山下客栈,然后再走呢。 夏粼跑回楼上,华红升还在昏迷中。她从床上撤下被褥铺在地上,接着将趴在桌上的华红升放倒在铺盖上,随后拿被子将他卷起,像绑粽子一样绑好,护好头,接着使出吃奶的劲儿,将“粽子”拖出房门,然后横置楼梯口。 “对不住了。”夏粼一脚踏在“粽子”中间念了一句,跟着一脚下去,“粽子”便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历经千辛万苦,夏粼终于将华红升拖上马车,此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人生,总有无数个第一次。希望第一次驾车,不会太糟。”说罢,她跳上车头,挥动马缰,“驾。” * * * 马车在山道上疯狂颠簸,耳边不断传来刺耳的尖叫声。华红升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阳光刺眼,让他无法直视眼前的光景。他只能感觉到身下厚厚的被褥,像在床上,可为何如此颠簸? 他挤了挤眼睛,以手遮挡光线,这才缓缓张眼,看清周围的一切。 在马车上…… 诶? 他猛的想起昏倒前的事,意识到危险,“娘子!……” 想到夏粼可能有危险,他立刻翻身推开车门。当车门被打开的瞬间,他的心踏实了,原来那偶尔传来的尖叫声,就是他这位娘子驾车时的惊呼。 夏粼第一次驾车,虽然可以使马跑起来,但是却无法精准到控制方向,走在山路上不时被路面的石头磕绊。这种自杀式驾车,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又一次被磕绊,夏粼好不容易调整车身,身后车门忽然响了,她回头一瞧,华红升。 “你醒啦?” 华红升左右环视,与他晕倒前的情形完全不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之前不是在客栈里吗?” “那是家黑店……”夏粼说着一眼看见地上有块大石头,赶紧牵扯马缰,身子一斜,险险撞上华红升。 华红升虽然下意识闪开,但脑子沉浸在山间客栈上,并没注意到夏粼危险的驾车技术,而是一脸严肃,“黑店?” “对呀。”夏粼身子又朝另一边一闪,渐渐适应了这种颠簸状态的她,接着道:“你知道吗,那是三个人贩子,连那个赶车的车主也是和黑店一伙的,居然给咱们饭菜下毒。” 说完又一个转弯,但这次没能转成,车轮在石头上猛的震了一下。 华红升身子一闪,发现不对,一脸错愕,“你会不会驾车啊?” “第一次。”夏粼答的云淡风轻。 话音未落,华红升眼见前方一个深坑,车就要陷进去了,他一把拉住缰绳,马儿抬起前蹄嘶鸣一声,于千钧一发之际停住了。 夏粼探身往前边一看,好大一个坑。 咝,好惊险。 华红升闭眼缓了口气,也是惊魂未定。 “你不会,还敢一个人驾车?” “那不然怎么办?要不是我,你小命不保。” 华红升点了点头,忽然奇道:“对了,饭菜我们两个都吃了,为何你没中毒?” 夏粼心里一紧,“呃,那个,我正好没吃他们下药的那道菜嘛。” 明明记得她风卷残云,还有没碰过的菜? 华红升没有多想,“那你一个人又是如何应付他们的?” “我……”夏粼眼珠乱转,努力编造借口,“看你晕了之后,我就知道那是一家黑店啦。所以就装晕,等他们进来的时候,朝他们撒了把蒙汗药,他们就都晕了。” “蒙汗药?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嗯,我爹说,一个女孩子家出门在外要格外小心。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准备一些防身之物,也是好的。” 华红升一脸黑线,“唐院判竟会这么和你说?” “嗯,是啊。有什么奇怪的?等你将来有了女儿,也一定会这么嘱咐她的。”夏粼心虚,不由得挺起腰,为了转移华红升的注意,说道:“哎,一睁眼就问这问那的,好像拷问犯人一样。你知道我把你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有多不容易吗?愣是拿被褥把你卷起来,拖出客栈,再拖上车的。到现在我手还疼呢,咝……” -- 第39页 夏粼故意握起手,好像很疼是样子。 华红升拉过她的手,摊开手掌一看,果然,掌心间那一道道磨出血的痕迹,让人看了心疼。 这是她为了自己才受的伤,他没说话,只从身上掏出外伤药,一点点撒在夏粼手掌上。 “咝,好疼。” 当药粉落在手掌磨破的地方时,一阵钻心的疼,让夏粼的手不禁一颤。而她手掌每颤一下,华红升的心就跟着颤,感觉很难下去手。这在以往的治疗当中是从来没有的,要论从人身上割下化脓的,坏死的肉,甚至截个胳膊腿下来什么的,他是眼都不带眨的,一刀下去稳准狠,纵是患者喊疼,他也从不分心,更不会心软。但是现在,只是她的手这么轻轻的颤,就足以让他下不去手。 上了药,华红升抽出手帕来简单包扎。夏粼看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包扎完,华红升道:“风阳城应该快到了吧?” “已经路过啦。”夏粼平淡道。 “啊?”华红升一惊,回头张望,“不是去风阳吗?你又要去哪儿?” “我这不是怕那几个人贩子追来吗?你想啊,我们见过他们的样子,他们难道不担心我们去报官?一定找到风阳城杀我们灭口。所以,我们要逃的远点,让他们找不着。” 其实我是怕官府的人追来而已。 华红升满眼狐疑,“远点儿?你打算去哪儿?” “越远越好啊,如果是我,我就去江南水乡,因为那里风光最好。要不我们去边关也行,那里一定有许多人需要你的救助。” 华红升:…… 心可真够野的。 他是不可能纵容夏粼这种奇怪的想法,举目朝远处张望,这是一条崎岖而陡峭的山路。 “过了前边那座山,应该有可以落脚的村镇,到时我们就先在那里落脚吧。” 夏粼鼓鼓腮,“那万一山下是个富足之地,没有穷人怎么办?” “遇上了贼还不长记性,还点击着到处跑。边关兵荒马乱,就是去也是我去,岂是你能去的地方?” 华红升训斥的口吻,让本来因困乏而心情不佳的夏粼有些不满,不禁嘟嘟囔囔道:“兵荒马乱怕什么,总比困在山上没吃没玩没自由好像坐牢一样来的好。” 华红升从小就在神农谷长大,从未出过远门,也不想出远门,对于他来说神农谷是他的家,他不愿意听任何人说神农谷不好,更何况还是他的妻子。 她居然把神农谷说成是监牢? “神农谷在你心里既然如此不好,你又何必嫁过来?” 夏粼嘴上也没打算退让,“不是指腹为婚吗?你以为我想啊?” 指腹为婚不假,华红升之前也是因为这个才与唐冰清成亲的,但听夏粼这么说,他心里却不是滋味,甚至有点气。 “既然不情愿,何苦勉强?”华红升把头别向一边。 真是话不投机,多说几句就能吵起来。 夏粼转身钻进车厢,回头朝华红升后背一努嘴,“不强求就休了我呗!” 说完,她砰的一声把车门关了。 “你……!”华红升猛回头,却只吃了个闭门羹。 气死了。 气的有点上头。 这种话居然随随便便的说出口? 华红升越想越气,气到翻白眼,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握紧马缰,狠狠一挥,“驾!” 他净想她为什么可以如此随便说这种话,也没注意此时天空阴沉,还起了风…… 夏粼回到车厢,就像小猫一样往被褥上一窝,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一声雷鸣,打断了华红绳凌乱的思绪,他这才注意到天气,心里一紧,糟了! 看样子将有大雨,而马车正行至半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如何防雨? 山道本就难行,若再形成泥水路,就更加危险。况且,马车车厢并不防雨,一旦雨大,必然会漏,人根本不能坐。 人果然不能心乱,这种天气根本不适合上山。 现在返回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加速赶车,希望前边有客栈或是猎户家可以暂避。 雨越下越大,地上开始泥泞,可一路上,连客栈的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雨水打湿了华红升的头脸全身,还不时灌入双眼,令他无法睁眼。天上一声惊雷,华红升回头朝车厢看,夏粼的鼾声继续。 睡得可真沉。 他抹去脸上的雨水,拢起双眼试图看清前方的路,但雨雾之中一切景物都变得模糊。 又艰难的前行了一段,他惊喜的发现前方好像有个山洞。华红升催马,想尽快过去看一眼,就在这时候,忽然车身猛的一震,后轱辘陷进了泥坑。 这下坏了,山坡泥地,车轮一旦陷进去,就很难弄出来。他尝试半晌,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车轮拔出,华红升实在没法子,只得推门找夏粼帮忙。 此时车厢内也已经开始漏水,夏粼仰面朝天睡得人事不省,连胳膊被漏水打湿都没发觉。 “咳!” 华红升没有叫人起床的经历,以为一声咳嗽就能叫醒她,但实际上却只换来她的一个翻身而已。 华红升:…… “醒醒!醒醒……”他过去推了推她的肩膀,连唤几声都不管用。 他也知道夏粼一定很累,若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也不想扰人清梦。 -- 第40页 他将身子放低,用力摇了摇她的肩,“醒醒!” “嗯……,不要闹……”夏粼梦中呢喃一句,又不动了。 “冰清!快醒醒。” 半睡半醒的夏粼含含糊糊的念,“谁是冰清……?我……不认识。” 华红升:…… 睡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夏粼梦中伸出手臂,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像搂着自家的抱熊顺势往下一拉。华红升没防备,身子一歪正趴在她身上,两张唇也蓦地撞在一起。 嘴唇上微潮温热又柔软的触感,让华红升心头猛烈一颤,跟着便是心脏不断的跳动。 心悸的感觉又来了。 有点慌乱,甚至有点难受,可偏偏又难以抗拒。 第28章 夏粼从梦中猛然惊醒,竟发现华红升趴在她身上偷吻她,不觉瞪大了惊恐的双眼,蒙了。 “轰隆!”天空再响惊雷。 夏粼这才回过神,一把推开华红升,双臂护在身前,做出防御的姿势,“你干嘛偷亲我?” 华红升本来就被这意外之吻搞得胸闷气短,满脸通红,被她这么一说,变得更加窘迫。 “我……,没有……”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那是意外……” 两个人,一个凶巴巴的捏着衣领质问,一个则手足无措的解释。厢外是哗哗的雨声,衬得厢内这狭小的空间里,气氛越显得尴尬。 缓了一会儿,彻底清醒的夏粼先发现自己袖子湿了,接着便发现车厢有漏水的迹象。她趴在车窗向外看,眼前雨雾朦胧,完全遮挡了视线,“雨这么大?” 她警惕的窥视旁边的华红升,还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这么大雨,你不找地方避雨,还动这种心思?” 拿我当什么人了? 华红升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泄了口气,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我们的马车陷进了泥坑,需要你我合力才能推出去。” 原来是推车啊。 可推车也不用偷亲吧? 算了算了,赶路要紧,“哪儿陷进去了?” 华红升走出车门,“你在前边催动马车,我去后边推。” “好。”夏粼尾随华红升刚出车门,就被迎风吹了个趔趄,“喔,好大的风。” “快点吧,看这雨应该还要下很久。”华红升以手遮头朝车尾走去,他的声音逐渐被雨声遮盖。 随后夏粼坐上车头,二人分工,一个在前不住催马,一个在后用力的推。 “驾!驾!” 华红升用肩膀抗住车身,奋力向上向前提推,任凭风雨抽打他的头脸,他也没有松懈半分。 “你快使劲儿推呀!” 夏粼的声音穿透风雨传来,华红升拿湿漉漉的袖子抹了把脸,继续用力,可是车身却一动不动。 看着泥坑里越陷越深的车轮,华红升犯了愁。 照这么下去,根本没办法离开。 要说对疑难杂症,他从来没有如此犯难,这已经是他体力的极限了。 夏粼回头喊,“我数一二三,就一起使力试试。” “好!”华红升再次用肩膀抵住车厢,做好准备。 夏粼握紧缰绳,“我要喊咯!” “一,二,三!” 喊声落下的瞬间,夏粼挥起马缰重重抽了下去,同时,华红升铆足了力气用全身的力量压在车厢后侧。 泥坑中的车轮开始有所松动,二人一鼓作气继续使劲,车轮终于摆脱了泥坑冲了出去。华红升因为惯性身体前倾,扑倒在地。 虽然筋疲力尽,虽然满身泥污,可华红升还是很欣慰,“总算出来了。” 他正欲起身时,却忽闻夏粼的惊呼,他抬头一看,马车因为惯性,竟直直冲了出去,四只蹄子在泥地上不断打滑,根本停不下来。 “驭!驭!……”夏粼紧收马缰,不断的喊。 华红升爬起来就追,“拉紧马缰!千万别撒手!” 夏粼已经听不见后面的声音,但收紧马缰已经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大雨滂沱,完全看不清前方的路。但凡走过山路的人都知道,山道不仅颠簸崎岖,时有暗石挡路。而且更可怕的是经常会有斜坡出现,一旦马车冲下斜坡,在这种雨天湿滑的情况下,那就是必死无疑。 眼看那马已经控制不住的冲出去,任凭夏粼如何牵扯也无济于事,华红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在紧追了一段之后,竟纵身扑了出去,一把抓住车尾的门板。 他是完全不计后果的扑了上来,可是,他却不想,以一人之力,怎么可能将马车拉停。就在他抓住门板的瞬间,已经被马车拖出了十几米,他的身体在泥水中生生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啊!救命啊!” 夏粼的双眼被雨水遮挡,完全睁不开,只有双手紧紧拉住缰绳。她不知道是否有人听见她的喊声,但此时除了呼救,没有别的办法。 马车持续奔跑,前方忽然出现一棵树,华红升似乎看到了希望,他声嘶力竭的喊,“收紧马缰!” 绝望中,夏粼又听见华红升的声音,心头为之一振,原来他一直在我身边。 受到了鼓舞的她,双手在缰绳上绕了两圈,“我知道啦!” 华红升咬紧牙关,在马车经过那棵树的时候,忽然伸出手臂紧紧抱住树干,与此同时,夏粼也用尽全力收缰。 -- 第41页 马在原地打了几个滑后,前蹄高高抬起,在空中倒腾半晌,终于落了下来。 “停了?”夏粼抹去脸上的雨水,全身瘫软无力的出溜在泥地里。她发现马车再往前一步,就是个很深的斜坡。 她不由得后脖子一阵发凉。 差点儿就下去了。 华红升捂着自己的左肩,跌跌撞撞的从车后而来,看见一脸呆滞的夏粼,心脏就像被什么揪了一下,好疼。他伸出右手臂将她揽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 大雨之中,忽然感觉到温暖的怀抱,夏粼刚才一直积聚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使劲往华红升怀里钻,“吓死我了……” 华红升忍着全身的疼痛,轻抚她头顶的湿发,“没事了……” 马车虽然停了,但大雨还在继续,两个人只是稍喘了口气之后,便牵马躲进方才发现的山洞里。 这个山洞里并不干燥,连想生火取暖都不行。 华红升将马拴在洞内的石头上,然后从车上取下行囊,“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小心伤风。” 夏粼双臂抱在胸前,不断搓着胳膊取暖。“我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想出远门,却什么也不带?” “因为那里没有我的东西啊……”夏粼累到有点迷糊,脱口把实话说了,但刚出口她就反应过来,赶紧闭口。 华红升并没听出她真正的意思,以为她只是在感慨独自一人嫁入谷中的孤独而已。 他从包袱里拿出自己的一件长杉递给她,“你先换我的吧。” 夏粼接了衣服,咬咬唇,“那你别偷看。” 华红升脸一红,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去。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夏粼对华红升这个人,还算有几分了解,知道他心里只对医学情有独钟,是不会偷看她的,不然同床共枕那么久,怎么会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呢? 她没有太多防备,把衣服换了,随后将一身湿衣铺在一块尚算干燥的石头上吹风。 铺好衣服后,她发现华红升还在马车后头没出来。 还没换好? “你还没换好吗?” “快了……,呃!”华红升回应时,隐忍的出了一声。 “你怎么啦?”夏粼觉得不对,跑去马车后,一眼看到光着上身的华红升。 喔,好诱惑的背部曲线,光滑白净,一点不像想象中那样的瘦弱,让人看了好想在他肩上咬一口。 华红升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夏粼,他慌张想把衣服穿上,却猛的触动了之前因单手拉车而受伤的左臂,不禁喊出声,疼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你受伤啦?”夏粼赶忙跑上来看。 这是…… 华红升胸口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许多带血的划痕,最明显的莫过他左肩膀和上臂整整一片的淤青。 难怪他换衣服这么慢,竟然受了如此重的伤。 她刹那间好像亲眼目睹了那场惊险的鏖战,好像真的看到他被马车拖行时的痛苦,还有为了救她拼死不放手的情景。 想到这些,她鼻子不禁泛酸。 见她眼圈泛红,华红升略显笨拙的安慰,“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 “这是什么外伤啊?明明伤的很重,我再笨也看的出来。” 夏粼拿起车头上摆放的长衫,走到华红升身后,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臂穿进袖子,披上肩膀,然后是另一只袖子,最后转到他面前,替他收腰带,“谢谢你这么拼命的救我。” 华红升见她低眉垂眼,语气中带着抽泣之声,心头一软,“夫妻之间,什么谢不谢的?” 夫妻。 这个词在夏粼听来,似有千金重,她最怕的就是华红升因为她是唐冰清才这么舍命救她。 她轻抚他左臂上的那一片淤青,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我不值得你救……” 华红升并没有理解她话中之意,只是见她落泪,就不知所措。他伸出右手将她揽入怀中,胸口的伤又一次被触碰而感到疼痛,但他还是紧紧的抱着她,手掌抚在她的头上,不想松手。 他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保护欲,不想她受伤,也不想她哭。 “你是我结发妻子,怎么会不值得?” 夏粼抹抹眼泪,抬起头仰视华红升,又与他温柔的目光相视,“我只怕,有朝一日,你会为今天救我而感到后悔。” 华红升一听不禁笑了,“说什么傻话?救自家娘子怎么会后悔?” 夏粼不想听他提到“娘子”两个字,总觉得这是在提醒她,她就是个冒牌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慕阳吖”,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第29章 夏粼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她知道要与华红升保持距离,所以在他类似告白的时候,选择了抽身离开他的怀抱。 “你带药了么?我替你擦药。” “药箱里有一些。” “我去拿。” 夏粼忽然的抽身, 让华红升又一次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抗拒, 总是好像有意无意的避开,不想与他太接近的感觉。 他难以理解, 难道是女子的娇羞? 可似乎又不是。 夏粼取了药,纱布和绷带回来,解开他的长衫替他上药, 包扎,吊起受伤的左臂。 华红升一直低头俯视她微垂的脸, 脸颊微红,眼里幽幽带着些许忧伤。 -- 第42页 她为何如此难过?是因为我的伤吗? 夏粼看着他胸前无数的划伤, 心疼不已,但她最难受的,却是因为内疚。 说起来,我可是他的仇人,他若知道我的身份, 一定恨不得我死,怎么可能这样拼死护我? 可我…… 夏粼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这个有点刻板的华红升动了心,她甚至在某个瞬间心存侥幸, 希望那个真的唐冰清不要出现, 那么她就可以继续伪装下去。 华红升低着头, 默默观察她的神色,带着一点点的忧伤,纤细的手指在他胸口不时触碰,那痒痒的感觉甚至使他忘记了疼痛。 她穿着他的衣衫, 松松垮垮,胸前的领口太大,大到甚至可以洞悉其内的风光。 再是怎样的禁欲,再是怎样的心无杂念,毕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华红升忍不住吞咽。 当夏粼包好纱布,抬起头来的时候,这才发现他眼中的异样。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打断他的心思,华红升却忽然伸出右手,捧住了她的脸颊。 这忽然之举,令夏粼一惊,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四周一片寂静,静的几乎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心跳。 他的手好温暖,好舒服,让人没办法拒绝。 华红升身体缓缓俯下,夏粼一把拿起创伤药,转身跑开,“我去把药放好。” 又被拒绝了。 华红升的右手悬在半空,感觉很失落。 夏粼借放药躲进了车厢,然后趴在门缝上向外窥视。 差点儿就出事了。 呼! 她按住胸口,“心跳的好快。” 我早就知道,这种关系下根本没办法完璧。 怎么办? 她再向外看,发现华红升不见了。 诶?人呢? 推开车门,在洞内环视,发现他吊着一只胳膊正站在洞门前。 对呀,他一只胳膊吊着,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刚才那一瞬的动情,或许只是想亲吻而已吧。 山洞啊,干柴烈火的高发地,还是小心为上吧。 她探出半截身子,远远对华红升道:“你受了伤,还是一个人睡吧,免得碰到胳膊。” “雨快停了。”华红升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面对洞外淡淡的道。 “是吗?”这是眼下听起来唯一让夏粼激动的消息。 她跳下车,跑到洞口。 洞外的雨稀稀拉拉的还在下,但明显已经变小。“这样我们天亮就能下山啦。” “你那么怕和我留在这里?”华红升目视洞外,冷不防的道。 “哈?”他感觉到我在躲他吗?是啊,躲的那么明显,连呆子都看得出来了。“没,没有啊。我是不想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这里又冷又潮,这与和谁一起没有半点关系啦。” 顿了顿,“你别多心啦,我说让你一个人睡车上是怕晚上不小心碰到你的胳膊而已。” 这下该知道我的好意了吧。 你一个男人应该会把车让给我吧? “无妨,你在我右边便是。” 哈? “山洞到晚上会变得湿冷,车上有被褥,可以御寒。”说罢,他转身朝夏粼走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牵起了她的手,“走吧。” 华红升径直朝马车走去。 怎么办?车里那么小,如果两个人一起…… 夏粼开始各种脑补上车后,不可描述的画面,只有一只胳膊在活动的画面。 哼哼,我好惨,史上最惨的骗子了吧? 不要啊…… 虽然脑子里在拒绝,想挣开华红升的手,可是,又不忍心。 自己骗他那么久感情,他却在刚才拼命的救了自己。这些恩怨情仇,她要怎样偿还? 上了车,华红升去拿铺在地板上的被子。 见他一只手动作艰难,夏粼从他手里拿走被子,“我来吧。” 华红升没有客气,理所当然的接受自家娘子的照料。 简单整理后,夏粼道:“还好只淋到一点边角,还可以拿来盖。” 华红升背靠车上凳子,夏粼将被子盖在他身上,“你不躺下睡吗?” “这里太窄了,只有这样才能容下我们两个,将就一晚吧。” 夏粼讪讪的,“其实你不用管我,我睡哪儿都行……” 华红升一笑,打断她的话,“快来吧。万一明早你受寒发热,我一只手没办法赶车下山。” 也是啊,若是我感冒发烧下不了山,未来这种尴尬岂不是更多? 算了,反正一起睡了好几天了,也不在乎这一晚。 她小碎步挪过去,羞答答的钻进被子,距离华红升半臂远。 离我这么远。 华红升心里无比凄凉。自己的妻子怎么防自己像防贼一样?她就这么不想和自己亲近? 他转过身去,心情郁闷的闭上了眼睛。 “早点休息吧。” * 俩人白天经历一场生死鏖战之后,这一夜都睡得死沉。到了后半夜,夏粼睡梦中感觉到冷,先是卷缩了身体,然后不由自主的寻找周围温暖的地方。 华红升睡梦中忽然感觉后背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拱他,直把他拱醒了。 他回身一看,发现了之前还坚持与他保持距离的夏粼,这时候却挪啊挪的自己贴了上,最后更扒拉了他的胳膊,干脆钻进了他怀里。 -- 第43页 华红升先是吃惊,随后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他缓缓伸出手臂顺势将她抱紧,两个人就在阴冷之中相拥取暖。 夏粼被抱的很舒服,睡得更踏实,一觉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醒了?” 耳边响起华红升的声音,可是声音怎么这么近呢?好像在耳边呵气的感觉。 当意识彻底清醒,她发现自己竟在他怀里,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胸口。 呃! 我怎么在这里? 她忐忑的抬起头,正与俯视她的华红升四目相触。 他的眼神异常温柔,与他平日的冷漠完全不同。 夏粼心跳的厉害,委屈巴巴的嘟囔,“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株草药?” 华红升知道她什么意思,他也的确除了草药外,从来没这么想要观察一个活人的样子。 夏粼回头看了眼半边空荡的铺盖,知道原来是自己半夜跑到人家这边来的,也就没什么好抱怨。 她红着脸离开华红升的身体,低头道:“你怎么不推开我?” “我为什么要推开你?”华红升弯起的嘴角,透露出他此刻愉悦的心情,“我们是夫妻,本来不就应该是这样的吗?” “哈?”夏粼讪讪的,“嗯,是啊。只是……” “我知你女儿家初为人妇,多少会觉得害羞。”华红升脸颊微红,言辞诚恳却有些磕巴的道:“不过,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绝不负你。” 他越是这么说,夏粼就越是不安。 他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那我的罪孽可就更深重了。 “那……”她咬了咬唇,忍不住问,“你喜欢我吗?” 问完她就后悔了,我在让他表白吗? 我是疯了吧? 华红升一怔,脸更红了些,“我……” “看吧,你根本说不出口。”夏粼趁他支吾的时候,抢话道:“这足矣说明,你根本不喜欢我。成亲不过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 “我……”我如果不喜欢,还至于拼命救你? “即便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到底是因为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是你娘子才喜欢?那么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的娘子呢?如果我换一个名字,换一个身份,你还会喜欢我吗?” 嗯?华红升一脸茫然。 娘子和她?有什么分别吗? 见他被彻底问懵,夏粼推开车门,“所以,在你想清楚之后,再对我说喜欢吧。” 说完,她跳下马车,将华红升无情的丢在了车上。 华红升望着她的背影,捏着鼻梁叹气。 一大早,原本很清晰的思路,竟被这女人一番绕口令似的言辞说蒙了。 什么喜欢她还是喜欢娘子,这两个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莫名烦躁。 夏粼走出洞口,外面已经阳光明媚,虽然是早晨,但已经感觉到热。地上昨天还泥泞的湿地,现在也已经被晒干,只有偶尔的几滩水,零散的分布在各处。 她回到洞中把昨晚铺在石头上的湿衣拿到洞外,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又铺上去。然后回到马车,“已经可以走了,只是我衣服没干,还得等一会儿。”她指着车上的箱笼,“里面有吃的,先吃了再走吧。” 华红升打开箱笼,发现里面的确放了很多食物,有糕点,肉食,以及各种蜜饯果子。 逃跑的路上居然还不忘买食物,这是有多爱吃啊? 这些日子在谷里,真是委屈了她,也难怪她对神农谷有这么多抱怨,是我对她一直以来太苛刻了。 第30章 早晨的阳光普照山间, 浑厚的民间小调从山道远处悠扬传出,一辆马车从山下徐徐而至,最后, 在山间客栈门前停下。 车夫收起马鞭, 跳下马车,信步走进客栈, “有人吗?”“有人吗……?” 连喊数声无人应答,车夫好奇的四处张望,“没人吗?没人怎么连门都不关?” “老板!老板娘?……”车夫边喊边穿过大堂, 直接走进后院,当他看到后院一片凌乱的景象后, 心头一紧,感觉此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便立刻冲入后厨。 后厨房里更是一片狼藉,车夫一眼看过去,只见灶台下横竖躺着三具尸体,死状恐怖,其中两个还被绑着。 “啊!死人啦!”车夫惨叫一声, 跌跌撞撞的奔出客栈,跳上马车逃下山去。 * 沈诀带人一路追查到风阳城,正在与府内官员询问今日是否有中毒事件的时候, 忽然有人报案, 说城郊山上的客栈, 发现三具尸体,沈诀闻讯觉得可疑,便带陈武上山查看。 三具尸体,此时已经变得黢黑, 像风干的干尸,死亡时间已无法辨识。 陈武只看了眼这尸体,说道:“看来死了很久。” 查看过尸体后,沈诀开始查看案发现场。打斗的痕迹尚在,锅内还有剩菜残留。 他用手指在锅内抹了一点菜汁,稍稍闻了闻,不禁诧然。 “他们的死不会超过两日,除非有人喜欢踩着干尸做饭。” 说罢,他从身上抽出一根银针,插入其中一具尸体中,片刻后拔出,那银针果然变黑。 沈诀一看,轻扯唇角,现出得意之色,“普天之下,能使出这种阴狠之毒的人,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 第44页 “只可惜一夜大雨,把地上的车轮痕迹都冲没了。”陈武惋惜道。 “即便如此,至少可以断定,我们追查的方向没错。” “可是,风阳城外有三条岔路,一条往东,一条向南,一条往西,我们应该追哪条路?” 沈诀稍事沉思,“京城乃锦衣卫衙门所在,以我推断,她不会往东走,而多半会逃往别处。我们分头行动,暗中追踪,以防打草惊蛇,若有线索就以响箭为号。” 陈武插手,“是,大人。” * * * 山洞□□度一夜之后,夏粼驾车与华红升终于下了山。 二人途径一个名为清河的小村子,见这村子里的村民大多衣衫褴褛,还一个个多少挂伤,有病的样子,便决定留在这里做义诊。 村里人得知忽然从天而降一位肯为他们免费看诊的大夫,都激动不已。有人还专门腾出自家屋子给华红升和夏粼临时安顿。 夏粼原本在这个时候完全可以跑了,但华红升的胳膊因自己而重伤,她出于道义也不能丢下他一走了之,所以就又一次说服自己留了下来。 可这次的留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她渐渐的已经有点喜欢上这个满脑子只有医书草药的家伙。 修整一夜之后,华红升正式开始在清河村小草院里挂牌义诊。村民们奔走相告,一大早就来了很多人在门口排队。 “去把止血散和纱布拿来。” 诊治当中,华红升对病人很有耐心,却毫不客气的指使夏粼,就像指使身边的小药童那样。 “使唤起人来倒是半点不客气。”夏粼鼓着腮帮子一边翻白眼,一边还是不由自主的按他要求去做。 华红升左手不能动,给外伤病人包扎的任务就交给了她,两个人一个看病开方,一个上药包扎,第一次配合,倒也默契的很。 “好了,回去伤口不要沾水,很快就能好。”夏粼帮一个因为下地干活,胳膊被镰刀误伤,一直没好而皮肤渐渐溃烂的老人上药包扎后,又塞给他一些外敷药,“这些你拿回去自己上药就行。” 老人接过药感恩戴德,“谢谢谢谢!你和华大夫都是好人啊,好人。” “您谢谢华大夫就行了,我只是帮了点小忙而已。” 老人笑眯眯的,“一看你和华大夫就是一对璧人,你们都是好人。” 说完老人走了,夏粼不由得朝华红升望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露出甜蜜却略显羞涩的笑容。 山洞里的一夜,虽然没发生什么,却也不知不觉的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老人走后,又来了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瘸着一条腿,在他儿子的搀扶下来到华红升跟前。 “大夫,劳您看看我爹腿上的脓疮有没有的治?”青年指着他爹的右腿道。 华红升隔着男人的裤子,先看了一眼,“先坐下吧。” 中年人在旁边的一张凳子上动作艰难的坐下,身边的小伙子蹲下身将他爹右腿的裤子从下卷起,直到膝盖。 华红升俯身一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夏粼还从没见过他这般表情,好奇的过来看了眼。不看不要紧,只是一眼,她差点儿没吐了。 只见这中年人的右腿外侧一片脓疮,肉已经溃烂,还有脓水不断往外溢,看着实在恶心。 她忙转过身去,不敢当着病人的面表现情绪。 华红升虽然诧异于这脓疮的面积,但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他将病腿抬起,撑在另一凳子上仔细观察。 中年人忍疼道:“我这伤已经好几年啦。起初就是因为砍柴的时候,划破了一道口子。本以为没什么事儿,就弄了点止血草止血。血是止住了,可谁知过了几天后,这伤口就开始发痒,长疮。” 小伙子接着道:“我娘当时让我爹去找大夫看看,可我爹怕花钱,不肯去,拖来拖去,伤口越来越厉害,问了大夫,都说腿保不住了。” 说到这儿,青年哽咽说不下去,中年人叹气道:“我们家人丁单薄,如果我的腿没了,这田也不知让谁来种了?” “不能种地,就把地卖了呗。”中年人话音未落,一个霸道蛮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屋里等候看病的人一听这声音,露出了即厌恶,又害怕的神色。 夏粼回头看,进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腆胸迭肚的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这人就是附近几个村子里最大的田主,洪得富。 洪得富听说清河村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不收钱看病的大夫,正给那帮穷酸的佃户,村民看病。一向把钱看得最重的洪得富觉得这事不可思议,还有人这么傻缺的?所以他来了,一方面来催村民欠他的账,另一方面也想蹭个便宜,没病找病,也去沾他一两副药的便宜。 他来到门口,听见里面的对话,得意洋洋的走了进来。他冷眼瞧着中年病患道:“刘保田,我早让你把地卖给我,拿着钱到城里做点小买卖多好,你就是不听。非得等腿不能用了……。我可跟你说,现在你要卖地,可不是当初那价钱了。” “你……!”刘保田的儿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这恶霸气的想动手。 刘保田拉住儿子,气喘道:“我们刘家这几亩田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卖。” “切!腿都要保不住了,还嘴硬?”洪得富撇撇嘴,一脸不屑,对于刘保田的豪言壮语根本不信。反正,只要是他看上的地,就没有弄不到手的。 -- 第45页 “这腿能治好,用不着锯。”就在二人争执的时候,华红升冷不丁来了一句,目光从伤处缓缓抬起。一句话,令屋内所有人吃了一惊。 刘保田伤腿的事,整个村里的人都知道,早就听说没的治,只能锯了,不然连命都保不住。所以,连洪得富都不再费心去想其他办法抢他们家的地,只静等他断腿后,再趁火打劫。然而,意外的是,这忽然冒出来的免费大夫,居然说他能治好,还不用锯腿。 洪得富不高兴,上下打量华红升,“真是个大言不惭的后生小子,年纪轻轻什么话都敢说啊?就刘保田这腿,连本县最有名儿的回春堂薛神医都说了,想活命,只有锯腿,你竟敢说不用锯就能好?” 洪得富好像听到了笑话,连他身后几个跟班儿也跟吃了鸽子屁似的嘲笑。 夏粼横了他们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孤陋寡闻,井底之蛙,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那什么薛神医治不好的,别人就不准能治了吗?” 洪得富被说的嘴角抽了几下,“呵,好吧,那就看看是不是真的治的好。咱们走!” 当得知自己的腿能痊愈,刘保田激动的眼圈儿发红,“大夫,我的腿……真的能,能保住吗?” 夏粼道:“放心吧,我们华大夫医术高明,他说能保住,就一定能保住。” 刘家父子闻言更用期盼的眼神注视华红升,希望得到他本人的答复。 华红升道:“放心吧。这个伤虽然溃烂的比较严重,但你现在还能走,就证明经络未伤,更谈不上伤及骨髓。所以,根本用不着锯腿,只需将溃烂处割除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follllla”,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第31章 刘保田听说自己的腿能治好, 心中自是大喜,但转而又皱了眉头,试探的问, “那这个诊金……” 华红升知道他担心什么, 说道:“不必了,我这次外出就是为了义诊, 不收钱。” 刘保田的儿子闻言,当即给华红升跪下了,感激涕零的叩头, “多谢华大夫救命之恩……” 夏粼看着那刘家父子好像重获新生一般的喜悦和激动,她在一瞬间好像有点理解华红升了。 这就是他的追求, 高尚的我无法高攀,但还是令人不得不敬重。 他就是天上的天使, 而我,只不过是个自私自利,贪财好色的凡夫俗子。 唉,我与他的距离,便是这天与地的距离。不知道那个传闻中秀外慧中的唐家小姐, 会不会与他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般配呢? “你去附近城里照这方子开一副麻醉药。”夏粼正兀自哀伤,华红升将一张开好的方子递了过来。 夏粼迟钝的接了方子, “最近的城镇在哪儿啊?” 刘保田赶紧指使儿子, “儿子, 快回家把牛套上,送华娘子进城。” “诶,我这就去。” 刘家小子回家套牛车,不大的功夫牵了牛车回来, 拉着夏粼往城里赶。 路上,她和这小伙子没事闲聊,了解到一些关于洪得富的事。得知他是一方恶霸,家里的田产大多都是巧取豪夺而来。更让人生气的是,他对沦为佃户的那些村民,可谓是极度盘剥,想尽各种毒计让这些村人跟他借高利贷,然后利滚利永远还不了,这样,这些人子子孙孙都得受他的控制。洪得富是不把人抽皮扒骨,连死都不能让好死。 夏粼听了气的咬牙切齿,后悔刚才没有给那姓洪的放点儿毒。 到了离清河村最近的镇子上,因为牛车在小镇街道穿行不大方便,所以夏粼让刘家儿子看着牛车,自己跑进城中,找药铺买药。 穿过两条街的时候,夏粼终于看见一家医馆,拿着药方前去抓药。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竟看见了洪得富迎面而来。她赶紧躲到一根柱子后头,暗中窥视他的举动。 “爷,那姓刘的腿要真好了,他们家的地,不就不卖了吗?”洪得富身边的跟班道。 洪得富一脸不屑,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哼,也不知打哪儿出来个管闲事的,还义诊?帮那些穷酸有什么用?” 另一跟班道:“老爷您等这块地,可已经等了很久啦。千万别因为这赤脚大夫给耽误了。” 洪得富一脸狰狞,“不卖地就想治好腿。哼,他做梦!想治腿?我让他连命都搭进去。” 跟班一听,来了精神,“爷,您有办法啦!?” 洪得富舔舔后槽牙,“你们后来不是偷听见,他没带麻醉药吗?既然没带,肯定要进城买。这城里就这么一家药房,那掌柜的跟爷熟的很,只要我去嘱咐两句,到时候,麻药变毒药……,哼哼哼!” 一串阴险的笑声,夏粼浑身一激灵。 得亏我听见了,不然,华红升岂不是要吃上人命官司了? 跟班们附和着大笑,“要是姓刘的死了,留下他儿子和他女人,想不卖地也不行。” “还有那个什么赤脚大夫,到时候治死人,看他还吹不吹牛?” 说完,洪得富领着跟班们走进了前边的医馆。 夏粼急得咬唇,听他话里的意思是,他和这医馆掌柜的有交情,万一他真在药里动了手脚,那可是要命的。 怎么办? 正自琢磨,洪得富已经得意洋洋的从医馆出来了。看那神气活现的样子,应该是和医馆掌柜已经达成了某些恶毒的交易。 -- 第46页 真可气! 这种人也没人管管? 这时,洪得富刚好朝她这边走来,夏粼眼珠一转,从身后的土墙上抠下一把土,往自己身上撒了些,剩下的就像面粉一样裹了满手的土。待洪得富靠近时,她忽然站了出来,叉腰拦住他的去路。 洪得富开始诧异,没想到这镇子上居然还有人敢挡他的路。仔细这么一看,他认出来了,“哟,这不是清河村里,那个大夫的娘子吗?” 旁边跟班儿们连连点头,“是她,是她……” 洪得富色眯眯的在夏粼身上来回打量,“嘿嘿,怎么这么巧啊?莫非……,这就叫缘分?”他伸出肥厚的手掌便往夏粼下巴上摸。 夏粼身子一闪,避开他的骚扰,然后笑道:“可不是,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巧呢……” 洪得富看她对自己笑,不禁心神荡漾,向前凑了几步,“小娘子不在你相公身边呆着,怎么独自跑到这儿来了?哟……”凑近了,还闻到一股土味儿,他上下再打量,“怎么还弄得满身是土啊?要不要……我替娘子掸掸?” 哼,问的正好。 夏粼低头一扫,“哦,刚才走得急,摔了一跤而已。” 说完,她便使劲儿的拍打身上的土。顿时,她身上手上的土被扬得漫天飞舞,呛得得洪得富和几个跟班一个劲儿咳嗽,闭着眼睛不住后退。 “咳咳咳咳,小娘子,你这是怎么摔的,怎么这么多土?……咳咳咳。”洪得富被呛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夏粼勾着嘴角,哼!让你坏心肠。 她狠狠斜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回去与刘家小子汇合后,她把洪得富的奸计告诉了他,刘家小子气的不轻。一拳砸在车板上。“可恶。” 气也没用,夏粼问,“这附近还有别的城镇可以买到药吗?” 刘家小子无奈摇头,“这里是最近的,如果要去别的城镇,来回至少一天。” “那看来今天不行了。”夏粼琢磨了一下,“先回去吧,你爹的腿应该也不急于一时,回去先跟华大夫商量一下。” 驾车回村的时候,天已经晚了,村民大多都已各回各家,只有刘保田两口子,和华红升在院子里盼着。 回来后,夏粼把在城里听见的事一说,急得刘保田媳妇儿直掉眼泪。“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他这是不把咱们逼死就不罢休啊。” 好不容易盼来了希望,却眨眼又成了失望。 华红升安抚道:“你们也不用急,大不了明日去远一点买药就是。” 刘保田深深叹气,“你们有所不知,那洪得富与县令有交情,周围城镇的铺户与他多少都有些联系。他若诚心不想我的腿给治好,肯定不止和一家医馆打招呼。这麻醉药恐怕是……买不上啦。” 刘家小子气的抄起镰刀跳上牛车就要走,“我去找那姓洪的拼命去!” 他娘一把拽住他,哭天喊地的,“儿啊,你可不能去呀。” 刘保田闷头想了一会儿,把心一横,“华大夫,没有麻药就没有麻药吧,我……能忍住。” 什么?没麻药,生割啊?那么大一块肉,谁能受得了? 刘家媳妇儿当时就给吓晕了。 华红升看着他的腿,如果不赶紧医治,恐怕是真活不了多久。 “那……” 夏粼看他的神情,似乎真要这么干,急忙阻拦,“不行不行,这要是有个万一,你是要吃官司的。” 刘保田道:“华娘子放心,华大夫是我的恩人,就算我忍不了疼,真的死了,谁也怪不得华大夫。我,我愿立下字据。” 华红升一向以生命为重,从不考虑后果,夏粼眼看他就要答应,忽然眼睛一亮,下意识摸了下腰。 “诶?麻药和蒙汗药是一样的吗?” 华红升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身上还有蒙汗药?” 夏粼转过身,寻出一包从黑客栈里搜出来的蒙汗药,递给他。“你看看吧。” 华红升打开纸包一看,惊喜异常,当即对刘保田道:“有了这个,你的腿伤明日一早便可医治。” 刘家重获希望,刘家媳妇儿破涕为笑。 忙了一天,夏粼和华红升瘫坐在床头,相互对视,不约而同的露出笑容。 华红升抬手将她垂下的发丝挽到耳后,“今天辛苦你了。” 夏粼苦笑,“我这就是看在你为我受伤的份儿上,才帮你做这些事呢。你看看,累了一天连饭都没吃,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话没说完,院子里有脚步声,是刘家媳妇儿。 “怎么又回来了?”夏粼奇怪,跑出去问,“怎么了?是不是刘大叔的伤有变化?” 刘家媳妇儿摇摇头,笑眯眯的端出一个大盆,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馒头。“我们家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报答华大夫,正好今天家里蒸了些粗面馒头,想着你们肯定还没吃饭,就送来了。” 夏粼一见馒头,刚才的不平衡顿时消失了,“谢谢,我们还真是要饿疯了。” “你们不嫌弃就好,快拿进去吃吧。”刘家媳妇说完留下馒头就走了。 夏粼还挺感动,这腿伤还没治,先来感恩了。 刘家媳妇儿刚走,院子外头陆续进来好多人,都是今天来看过病的村民,各自拿着家里最好的食物来感谢他们。有的家里实在穷的,便干脆挑来喝的水,还有送柴火的。总之就是,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 第47页 第32章 夏粼看着村民送来的东西,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第一次觉得华红升节衣缩食为了义诊的行为,还是很有意义的。 “你看, 付出总会有回报的。”华红升背手站在她身后, 淡淡的道。 付出真的会有回报吗? 夏粼迟疑了一下,拉起他的右手, “你说的对。走吧。” 忽然被她牵手,华红升顺着指尖往上,半截身子都木了。不知她拉他回房要干什么, 但还是动作僵硬地跟着走进房里,脑子里一顿胡思乱想, 弄得他体内热血沸腾。 直到二人来到房里的脸盆前,夏粼将他的手放进水里, 清凉的水浸透华红升混沌的心,他这才反应过来。 “你……要给我洗手?” “嗯,那不然呢?”夏粼一边帮他洗手一边道:“之前你替我清洗手上的曼陀罗毒,现在我也帮你洗。你得到回报啦。” 原来是这样…… 华红升忍不住失笑,手在水里好似不经意的与她十指交扣。 夏粼一怔, 赶忙抽手,却被他紧紧的握住。 她心头一软,开始突突乱跳。“你……” “我左臂不便, 明日恐怕需要娘子助我一臂之力。” 他的眼神如此温柔多情, 可说的话还是治病救人。 夏粼方才一瞬的燥热, 顿时好像被浇了个透心凉。 握着我的手,就为了让我助他一臂之力? 等等! “你让我帮你割刘保田腿上的肉?!” “我右手操刀,你做辅助便可。” “啊?!”夏粼傻眼,想我一介宅女, 连去鱼鳞都不敢,你让我割肉?割人肉? “不行不行,我都不敢看他的腿,更别说是眼睁睁看你从他腿上割肉了。” “现在除了你,没人能做到。”华红升紧紧攥着她的手,鼓励道:“你可以的。” 夏粼苦笑,“你太看得起我了。” “你能一个人把我从黑店里救出来,又能克服恐惧驾车。在我心里,你很好,这次也一定可以做到。” 夏粼一脸无奈,她实在无法拒绝这样温柔又真诚的眼睛。 他这算表白吗?一个大夫另类的表白吗? 还是,仅仅为了拖我下水呢? 她好想拒绝,可不知为什么,头就是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去…… * * * 这天晚上,洪得富回家后,吃了饭正乐呵呵的泡桶里洗澡,洗着洗着感觉脖子痒,就开始抓。越抓越痒,越痒越抓。后来不仅脖子痒,脸也开始痒,继而胸口,屁股,大腿,脚心,蔓延到全身上下哪哪都痒。 “怎么回事?咝……”洪得富实在受不了了,烦躁的冲门外喊,“来人!来人!” 一个小丫头赶紧跑进来,“老爷。” 洪得富顾不得多说,手指在全身上下指了一遍,“快快!别愣着,赶紧给我挠挠!” 小丫头愣了一下,伸手正要挠的时候,竟在一瞬间盯着他的脖子,露出惊惧之色,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洪得富看她表情不对,心里莫名有些发慌,“你看什么?” “老爷,你,你……”丫头指着他的脖子,磕巴的说不出话。 洪得富顺着她的手指,摸了摸脖子,发现有一块皮肤是疙里疙瘩的,触碰的时候很痛,还摸了一手黏糊糊的东西。 他抹了一把低头一看,手上竟是浓稠发黄的粘液,其中还夹杂着血丝。 “啊!”洪得富来不及弄清楚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已经被吓晕过去。 * * * “麻烦您看看,可见过这两个人?” “没有,没见过。” “劳驾,这俩人,您可见过?” …… 离开冲县后,华天龙带着两个徒弟与唐冰清一行,到处打听华红升和夏粼的下落,却一直没能找到。 这天,他们又到一地,开始四处询问,问了大半天,也没人见过图像上的人。 当他们经过一间医馆的时候,见有一群人簇拥着一副担架从里边出来。担架上的人身上遮白布,连脸也遮着大半,只露了双眼睛在外头。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担架上的人一个劲儿的哼哼。 华天龙出于职业好奇,忍不住上前询问,“他这是怎么啦?” 抬担架的人上下打量华天龙,见他衣着朴素,便扬起下巴,横眉立目,“关你什么事?让开!” 担架一停,担架上的人更焦灼,扯开嗓子喊,“你们磨蹭什么?赶紧去清河村,快点!” 随行的连连点头哈腰,“走走走,快着点儿!老爷别急,这就带您去清河村找那大夫去。” 伴随杀猪般的嚎叫声,担架远去了。 “清河村?”华天龙蹙眉沉思。 唐冰清走上前,“看那人似乎患病不轻,为何放着医馆不医反而去村子里找大夫?” 村子里的大夫给人的印象一般不是赤脚郎中,就是巫婆神婆什么的,感觉都是骗人的。所以唐冰清和华天龙都有所好奇。 华天龙最是了解华红升,知道他下山义诊就喜欢去村子里,因为村子里的穷人要比城镇多一些。 他想了想,“莫非是红升?” 唐冰清和丫鬟红花一听,皆露出喜色。 “小姐,一定是姑爷,终于找到了。” 唐冰清脸一红,“休得乱喊。我与红升尚不曾行拜堂之礼,你若这般乱喊,岂不叫人耻笑?” -- 第48页 “呃,知道了小姐。”红花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华天龙越想越觉得有可疑,“此处离清河村应该不远,我们这就去看看。” 随后,几人一行,向当地人询问了路线,便驾车赶往清河村。 * “止血!” “上药!” “麻药好像过了,按紧他的腿!快!” …… 一连串的指令之后,终于到最后一步。当夏粼扯开纱布,在刘保田膝盖处打好结,她也终于累瘫了。 这样高压,紧张,还有恐惧的综合情绪压迫下,她能一直站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手术结束,她再也无力多动一下,瘫坐在墙根儿下,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第一次目睹如此血腥的场面,夏粼眼圈泛红,她想哭,不知是手术成功的高兴,还是对血腥的恐惧,或是高压下的憋屈,总之此刻,她除了想哭,脑子里一片空白。 “记得回去按时换药。”华红升将几瓶外伤药交给刘家媳妇儿。 刘家媳妇儿和儿子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快起来吧。”华红升又将几副药递给他们,“这些是补血的药,我这次出来,没有带得太多,都在这儿了。” 刘家媳妇儿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只一个劲儿的哭。 华红升倒没太在意,因为被义诊过的病人,大多都是如此,他已经习惯了。 “还有,在他完全恢复以前,尽可能不要过早下地,更不能干重体力活儿。这个要切记。” 刘家小子道:“嗯,有我在,肯定不让爹下地。” “行了,那你们就抬他回去吧。” 刘保田一家离开后,华红升回头寻找夏粼,发现她原本灵气活现的一个人,竟变得目光呆滞,心里蓦地揪了一下。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身,轻拭她满是汗珠的额头,“你做的很好。” 夏粼缓缓眨了下眼睛,好像被华红升唤回了灵魂。她抬起眼皮,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大哭。 呃! 华红升胸口和肩臂上的伤被她无意碰撞,引起剧烈疼痛。但他没出声,默默咬牙忍下去,然后伸出右手,缓缓环住夏粼的身体,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摩挲,“没事了。” “都怪你,让我看这么血腥的东西。” 夏粼抓着他的衣襟边抽泣边嗔怪着,华红升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抱着她,任她在自己怀里撒娇哭闹。 “快快!赶紧抬老爷进去!……大夫!大夫!……有人在吗?” 夏粼哭了一阵,差点儿就要睡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乱了起来。 “快着点儿啊!疼死我啦!”…… 她抬起头与华红升对视,俩人虽没说话,但似乎已经同时间听出这个讨厌的声音。 是洪得富。 二人起身来到院子里,见院门口停着辆马车,几个全新的家仆正七手八脚的把一副担架从马车上往下抬。而躺在担架上的,正是洪得富。他被白布蒙着,嗷嗷一个劲儿叫唤。 一个看着好像管家一样的人看见华红升,立刻朝他招了招手,“喂!赶紧过来给我们老爷瞧瞧。” 夏粼白了一眼,“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狗。他们如此无礼,别搭理他!” 她刚想拉华红升回屋,可一伸手,华红升已经朝马车走过去了。 夏粼:…… 这个人真是。 他看见病患就跟好色之徒看见了美女一样。 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儿? 华红升来到院门口,此时,担架已经下车。他先是隔着白布观察了洪得富一阵子,确认他的病不怕风不怕光,才伸手将白布掀开一个角。 只这么一看,他不禁蹙眉。 夏粼好奇跟上来,眯起眼睛往白布下一看,差点儿吐了,赶紧捂住嘴,跑到一边。 这张脸,实在太恶心了,比起刘保田的腿,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33章 虽然说看到洪得富的脸感觉到恶心, 但夏粼并不意外,这症状与她心里想的是一模一样。若不出意外,他的身上也应该会有这种烂疮。 华红升打开白布, 将洪得富的整张脸露出来, 越发感觉吃惊,一夜之间, 整张脸就溃烂成这个样子? 洪得富一边鬼嚎,一边问,“大夫, 我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让那刘保田的烂腿给染了?我,我一定要让他赔!” “对!老爷, 让他赔地!”旁边的管家附和。 夏粼远远听见,气就不打一处来, 都快死了,居然还惦记人家的祖产。 华红升摇头,“他的脓疮并不会传给你,况且,你与他的伤处并无接触, 不可能感染。” “不是他?那我们老爷怎么生了和他一样的脓疮?”管家怒目道。 华红升没理他,再次俯身检查他的烂脸。 这时候,听到消息的村民陆续跑来看热闹。听说洪得富脸烂了, 大家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前来围观, 纷纷议论: “你瞧瞧, 脸都烂成了那样,活不成了吧?” “报应!” “华大夫可不要救他啊。” “烂在脸上,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了吧?” …… 一番检查之后,华红升直起身, “刘保田的脓疮是伤口长年不治,逐渐溃烂所致,而你这个是中毒所致。” -- 第49页 洪得富一怔,也不喊了,“中毒?我怎么会中毒?中了什么毒?” 华红升眉头深锁,“这个……” “你倒是快说呀。”管家催促道。 华红升回忆道:“我从未见过此毒,不过,倒是听人提起过,说千毒门里有一种毒,可腐蚀肌肤,被下了这种毒之后,起初很痒,之后灼烧,继而开始剧痛,流脓,溃烂,直至全身皮肤被腐蚀殆尽而亡。” “啊?!”洪得富大惊,差点儿又晕过去。“我,我和千毒门素无恩怨,他们为什么要毒我呀?对了,他们不是都被官府围剿了吗?”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不能坐实你中的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那种毒。” 管家催问,“那你可有办法医治?” 看到这种罕见的病症,对于华红升来说,就像伯牙看见了旷世琴谱,学霸看见了高等数学,不上手试试怎么甘心?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可以一试。” 听见华红升要给洪得富治病,村民们显的有些失望。 夏粼跑过来,“干嘛给他医治?他这样根本就是报应。” 那管家闻言呵斥,“大胆!知道我们老爷与县令大人的关系吗?能治不治,到时候判你们一个谋杀!” 夏粼扯唇冷笑,“小小县令算什么?一个七品芝麻官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喝!好大的口气。” 华红升打断道:“我只能一试,未必治的好。” 夏粼气鼓鼓的,“试也不能白试,要付银子。” 洪得富一听要收钱,差点儿忘了疼,“不是说义诊吗?” 夏粼撇嘴,“那是给穷人义诊,给你治,少说得五百两。” “啊?!”洪得富大惊。 管家忍不住咆哮,“你们这是抢钱啊。” 夏粼不以为然,“五百两可不多,你这中的是世间罕见的奇毒,那解药自然是世间罕见的奇药。那价钱能便宜了吗?再说,你这毒到底是什么还不知道,我家大夫说不定还得为了你,亲自试毒,冒多大的风险呢。五百两,换你一条命,可不贵。” 洪得富身上的烂肉更疼了。 “只是试试而已,万一治不好?” 夏粼脖子一拧,“有言在先啊。这五百两就是试的价钱,如果一旦治好了,还得另付五百两。” “什么?!”洪得富差点儿从担架上跳起来。 夏粼翻着白眼道:“我家大夫给人看病就是这个价钱,洪地主想不想看,就快点决定吧,我们大夫还忙着呢。” “老爷,他们这是讹诈。小的这就去报官!”管家咬牙切齿的道。 洪得富实在疼的难受,从白布下伸出颤抖的手,“不不不,你立刻回去,取五百两来。” 这么亏本的买卖,老爷居然答应…… 管家正纳闷儿,但一看洪得富的眼神,他明白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这银子怎么给出去的,将来还得怎么还回来。 “诶!我这就去……” “等等!” 管家还没走,又被夏粼给叫了回来。 “还有什么事啊?” 夏粼低头看洪得富露在外头的手,手背上也满是这种脓疮,“你不会全身上下都烂了吧?” 洪得富一怔,“是,是啊。” 夏粼乐了,“要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们多带点银子来,免得来回跑。” 洪得富不解的看着她。 夏粼接着道:“五百两一试,治好治不好你都得付,如果治好了,脸上的脓疮是一千两,身上其他地方的脓疮要看位置,大小另外算钱。” “什么?”要照这么个算法,治好了,他也就倾家荡产了。 洪得富人在矮檐下,忍道:“若是这样,要治好,我房子都得拆了。” “房拆了不要紧呀,你不是这儿最大的地主吗?拿土地来偿啊,若土地还不够的话,那就拿这些村民的?欠账来还吧。” 周围村民们一听,原来他们给这恶霸治病,是为了帮我们要回欠账,一时间欢呼声四起。 “华大夫和华娘子都是好人呀……” “她算什么华娘子?” 人群中一声女子的高呼,挤进来几个村外人。 华红升顺着声音望过去,不觉一怔,“大师兄?” 夏粼也随之看过去,虽看见了华天龙,却被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女子所吸引。尤其是身材高挑,肤白貌美的那个,看着端庄又大方,只走那几步路的样子,袅袅婷婷,一定是出身大户人家的千金。 她们是谁? 夏粼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安。 一行人很快来到院门前,与华红升重聚。 华红升很高兴,“师兄怎么找到此处的?” 提到这个,华天龙不禁侧目一瞥夏粼,那眼神让夏粼顿时感觉到冰冷。 难道她们是……? 方才高声呼喊的是红花,她替主子不平,最先冲到夏粼眼前,指着她质问道:“你好不要脸,居然冒充我家小姐嫁进神农谷!” “神农谷?他们是神农谷的人?” “难怪医术超群。” 人群中再次响起议论声。 果然和料想的一样,夏粼一时间蒙了,没想到她们来的这么快。 华红升心里咯噔一下,眉头深锁,他打量红花,又看了眼唐冰清,眼中满是困惑。“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们是何人?” -- 第50页 唐冰清上前几步,在华红升面前款款欠身,“小女子唐冰清,京城院判之女,乃是华神医,原本已该过门的娘子。” 闻言,华红升不禁退了两步,他回头看向夏粼,眼中是无数的困惑。 夏粼想就此逃走,却被红花一把揪住,“还想跑?你假冒我们家小姐,到底想干什么?” 所有人都目光都不禁落在了夏粼身上,这事看着可新鲜,假冒的新娘子?怎么回事? 夏粼窥视周围,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不觉紧张得满脸通红。“谁假冒啦?我只不过是……上错了花轿而已。” 上错花轿? 真的只是上错花轿? 华红升心生疑惑,回想过去她种种怪异的行为,总觉得事情并没有她说的这么简单。他来到夏粼跟前,一脸认真的问,“那你为何不早说?” 夏粼低下头,眼珠滴溜溜乱转,“我,我……,因为我原本要嫁的那个人,又老又丑,又好色,我本就不想嫁过去,上错了花轿,正是老天爷帮我,我干嘛要说出来呀?” 唐冰清气的摇头,质问道:“你如此行径未免过于自私。难道你就没想过,你是嫁进神农谷享福了,却连累了另一个无辜的姑娘,替你嫁给那又老又丑又好色之人?” 夏粼眼圈儿泛红,她看了眼居高俯视她的华红升,此时在她被这么多人围着质问的时候,他却一言不发,没有半句替她解围的话。 她心里难受,狠狠的咬住嘴唇,忍着泪水不想在她们面前掉落。“我是自私,就自私了怎么样?再说,你唐大小姐不也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吗?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想当什么神医夫人啊?本姑娘才不稀罕呢!”她一瞥华红升,“我早想走了,现在就把他还给你!” 夏粼说完推开红花,跑掉了。 “哎!”华红升追出去几步,想喊她,可是忽然发现,他竟连她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越跑越远。他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什么扯了一下,疼的厉害。 她就这么轻易的把我还给了别人? 他又往前追了几步,唐冰清一把拉住他,“红升,你被她骗下山,她没有对你做什么吧?”说完这句,她忽然注意到华红升还吊着一只胳膊,惊慌道:“红升,你胳膊怎么啦?” 华红升心不在焉,“小伤而已。” 华天龙道:“红升,师父得知你被人骗下山,一定很担心你,我们还是尽早回神农谷吧。” 一听这话,洪得富急了,眼看这位穿着破烂的大夫竟然是传说中的神医,他哪能放过这大好机会,“不行啊神医,你得先救救我啊。” 华天龙好像此时才注意到,原来旁边还躺着这么一位。低头一看,这一脸的烂疮,他胃里一阵痉挛。“红升,这位是……?” 华红升对着夏粼消失的方向凝视良久,这才淡淡的道:“只要按照方才的约定,用你霸占来的土地和所有村民的欠账来付诊金。” “啊?”洪得富烂脸抽了抽,所有的? “不止是清河村,是你手上全部的借账。”华红升面色冷漠,“如果不答应,我就此告辞,您另请高明吧。” 华天龙闻言一愣,他印象中,从没见过华红升拒绝任何一个病患,越是难治的病,他就越要去治,而今天,他竟然与病人谈起了条件? 洪得富没有别的选择,只得叫人把家里的地契,账目全部拿来。村民们也欢欣雀跃,奔走相告,把这些年被盘剥过的各村村民找来,开始一家家的对账。 作者有话说:  这章女主说话有些过激,但是,试想一个原本可以平安被送出包围圈的人,莫名其妙又被抬进了官府的重围,还不得已扮演别人,绞尽脑汁的隐藏身份,摆脱生死困境,这是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尽管在与男主朝夕相处的时期动了心,但她从心里并不打算取代唐的地位,所以,当面对他人不明缘由的指责时,情绪难免失控,既然不能说出真相,就选择了这样的表达方式。 至于说女主,女配之间谁对谁错,谁更委屈?我只能说,唐并不可怜,她和男主的婚姻其实是一场谎言和欺骗,大家不要站错队。 第34章 夏粼一直跑一直跑, 头也不回,生怕被抓回去审问。直到跑进一片树林,她才发现, 自己竟然跑丢了。 她瘫坐在一棵树下, 抱着膝盖,感觉浑身像被抽空了一样。 我明明早就想摆脱他, 摆脱神农谷了,现在离开,不也正好吗?可我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一定是被人当众戳穿, 所以才不舒服吧。 “说我自私?是我故意上错花轿的吗?害我陷入锦衣卫的包围圈,我也是受害者好吧。现在把责任都推给我, 好像那天是我让你起晚似的?” 她屈起腿,把脸埋进膝盖之间, “他现在也一定觉得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吧。” 夏粼越来越想哭,渐渐的开始抽泣,继而嚎啕大哭,把一肚子没办法说出口的委屈全哭出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头顶上忽然落了几片树叶。 夏粼将树叶从头上取下, 疑惑的抬头。 明明没有起风,树叶为什么掉落呢? 她刚抬起头,忽然, 一个黑影从树冠冲下, 夏粼一惊, 向后撤身。 就在她撤离刚才坐着的地方,一把钢刀已经直直戳在那里,同一时刻,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 第51页 黑衣人一刀落空, 拔刀再奔向她。夏粼想跑,但实在是腿软迈不开。眼看那黑衣人又要上前,她随手抓了把土抛过去。黑衣人吸入尘土,身体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总算倒了。 “敢惹老娘,看你是不要命了。”夏粼得意的拍了拍手,上前查看黑衣人。先探了下他的鼻息,没错,我刚才心里想的就是把他弄晕而已。 技能越来越溜…… 自夸的这句还没想完,忽然间“嗖嗖嗖”接连几声,也不知打哪儿跳下来一群黑衣人,这些人各个面带铁具,连鼻子眼睛都给堵着。 “我去!你们不用呼吸吗?”夏粼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愧是千毒门少主,杀人于无形,叫人毫无还手之力。” 黑衣人当中,有人开口,那声音就像是从一个大瓮里发出来的。 夏粼心里一紧,坏了,原来刚才那个人就是诱饵,来诈我身份的。 太阴险啦。 “谁,谁是什么……门少主?你们认错人了吧。” “呵呵,从山间客栈的三具死尸开始,我们已经追踪你多时。连那个洪得富中毒之事,我们也亲眼目睹。所以,夏少主就不必否认了。” “你们,是什么人?”夏粼不住往后退,试图找机会逃跑。 “只要你把《无字书》交出来,我管保少主能死的痛快点儿。” 原来是为了那本书? 交出来还要我死?那我更不能交了。 “什么《无字书》?我根本没听说过。” “你若不自己拿出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黑衣人说罢,抬手在脸侧一挥,“上。” 一群人一窝蜂涌来,夏粼抛出一把土,黑衣人碍于她的身份,还是忌惮的躲了一下。 她正好趁机拼命逃跑,“救命啊!救命啊!” 呼救声穿透了树林,可是,这里除了鸟雀什么也没有。 黑衣人原地缓了一下,发现面具果然有用,便再次杀了上来。 跑的最快的一个,眨眼已经到了夏粼身后。 我的命好苦,就这样死在这儿了吗? 夏粼奔跑中,无意间被脚下的石头绊倒,趴在地上。 而身后追击的脚步已至,她回头一看,那黑衣人的刀已经高高在她头顶举起。 完了。 夏粼万念俱灰,正要闭上眼睛等死。忽然,眼前银光一闪,“锵!”的一声,那柄将要落下来的刀竟然在半空中陡然断了,头上的半截瞬间掉下,戳进距离夏粼小腿一步远的地里。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挡在她身前。 夏粼这么一看,飞鱼服,绣春刀,侧脸一看,竟然是锦衣卫佥事沈诀。 众黑衣人随后上来,将沈诀和夏粼包围。 夏粼一把抱住沈诀的大腿,这可是她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必须抓紧。 沈诀低头扫了她一眼,她满脸惊慌,望着他的眼神还可怜巴巴的。 要不是诸多线索的关联,他怎么都没办法把她和毒女联系到一起。 沈诀横刀环视这些裹的密不透风的黑衣人质问,“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也不说话,只一个手势,朝二人杀了上来,沈诀以一敌众,出手快准狠,毫不留情。 这让夏粼再一次回忆起他那日围剿千毒门时的情景。 这家伙真不愧是锦衣卫头号煞星,太狠了。 只见他横刀一劈,黑衣人轻松闪开,但是,他这招竟是虚晃,反手朝身后飞出三支镖,正中三个黑衣人的咽喉。黑衣人见识到他的厉害,也顾不上对付夏粼了,一起围攻沈诀。 见此情形,夏粼心想:无论他们待会儿谁赢,我都难逃被抓的命运,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四下窥视一番,转身蹑手蹑脚的往树后跑,等跑出几步,发现没人顾得上她,她这才撒腿跑路。直到再也跑不动了为止,她再回头遥望,那一片血腥的厮杀早已远离。 她撑住一棵树,大口换气,感觉今天这一天,她就没干别的,净跑步来着。 “可算摆脱了吧……?” “华夫人不是和神医外出义诊吗?因何独自在此,还被人追杀?” 一个声音忽然从树后传出,夏粼心头一颤,探身往手扶的这棵树后面窥探。 沈诀坐在树下,一腿平放,一腿屈起,单肘架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手扶着他腰间的刀,气定神闲的空视前方,完全不像刚杀了一群人的样子。 夏粼的心凉了半截,算了,我是真跑不动了。 她背靠大树,出溜到地上。 “沈佥事,你追我干什么?”她有气无力的道。 ,“华夫人还未回答沈某方才的问话呢?”沈诀说话时,已来到夏粼面前,居高临下用犀利的眼神审视着她。 夏粼随意的抓了把土攥在手里,“我已经不是什么华夫人了,以后和神农谷也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 “合不来就分开了呗。”夏粼说得很随意,以为沈诀什么都不知道。 沈诀嘴角一勾,“因为真正的唐冰清找上门了?” 嗯?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多少? 他该不会连我是千毒门少主也知道了吧? 不会,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试探。这么说,他最多只是在怀疑,并没有确凿证据。 看她满脸焦灼不说话,沈诀眼皮微微抬起,眼中一丝寒光闪过,一字一顿的道:“夏少主!” -- 第52页 夏粼的心脏差点没跳出来,她极力隐藏自己紧张的情绪,扯出一点笑容,“呵,什么少主?你说谁呀?” 沈诀轻笑,“沈某奉命围剿千毒门的次日,便是神农谷娶亲之时,而夏少主出逃的密道出口,恰恰就在唐家小姐接亲途中的落脚之处。夏成远原本设计安排花轿,将你接离冲县,却阴差阳错的与唐家小姐掉包,上错了花轿。如今唐冰清自己找回来,夏少主还想隐瞒身份到何时?” “呵,我要是你说的那什么千毒门的夏少主,我还用和你在这儿废话吗?早就一把毒药送你上西天了好吧。” 这倒是最可疑的地方。 他以前虽未见过毒女的真容,但却与她交过手。还险险中了她的毒,以他对毒女的了解,若是她能毒死的人,是绝不会多费口舌的。他也一直做着提防,时刻小心她的动作,但是说了这么多,她竟一点异动都没有。 还有就是,这个女子半点没有毒女的气势。只要想起她刚才抱着自己大腿可怜巴巴求生的眼神,他就很难把她和自己当初见过的毒女联系到一起。 再有第三个疑点就是,毒女好不容易逃出锦衣卫的包围圈,她怎么会往东走呢?要知道,越往东越靠近京城,也就越接近锦衣卫的所在地。 她这简直是要自投罗网的节奏。 这与沈诀当初的判断大相径庭。 要不是他向南追踪时,发现线索断了,立刻改了方向,他怕是真就把人追丢了。 如今再看见夏粼,无论心中有多么疑惑,他也不打算放手。 “你说你不是夏成远的女儿,那便随我去京城走一趟吧。” “干什么?我干嘛跟你去京城?”夏粼提防道。 “如今夏成远已被押入诏狱,你若不是他女儿,便与他当面对质。” 夏粼靠着树无力的笑了笑,“沈大人,您是傻呢?还是傻呢?就算我真是你说的什么夏少主,见了夏成远,他能承认我就是他女儿吗?你这么做,只会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沈诀勾勾嘴,“夏成远承不承认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他被用刑,届时,骨肉亲情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好毒啊!”夏粼心虚。就算我不是夏成远真正的女儿,可他对我还真不错,为了把生路留给我,宁愿牺牲自己。 我真能忍心看他受刑? 沈诀最擅长察言观色,见夏粼表情凝重,质问道:“怎么,怕了?” “大人,我就是一介女流。别说你给一个人用刑,你就是在我面前伤害一只猫猫狗狗,我也害怕呀。” 沈诀冷笑,“放心,害怕和心疼是不一样的,沈某分的清楚。你就别狡辩了,是与不是,到了京城自然见分晓。走吧。” 夏粼把头往树上一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已经筋疲力尽了,走不动。” 第35章 夏粼身子一瘫, 赖着不动,沈诀眼皮一沉,“真的走不动?” “你看我的样子, 就应该知道, 刚刚失恋,又被莫名其妙的人追杀, 已经身心疲惫。别说走,站都站不起来……” 没等她把话说完,沈诀一弯腰, 猝不及防的将她扛起来就走。 “哎!放我下来!”夏粼肚子硌在他肩上,头倒垂在他身后, 感觉就快吐了。“当我是麻袋随你扛啊?” 她想挣扎,可两条腿被抓紧完全动不了, 只有两只无力的小拳头,在他后背上使劲儿捶。 “你不是走不动嘛,我帮帮你。”沈诀大步流星的在草地上走。 “男女授受不亲,有你这么无礼的吗?” 沈诀脚下步子顿了一下,回头瞥一眼倒挂在他背上的夏粼, “沈某眼里只有犯人,没有男女之分。” “你没有,我有啊。你就不怕, 这么背着我, 回头我看上你怎么办?” 沈诀:…… 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他手一松, 夏粼从他肩上摔了下来。 “哎哟!”夏粼摔的猝不及防,手捂着屁股龇牙咧嘴。 沈诀个儿头太高,这一摔可不轻,骨头差点儿散架。 “我的屁股……, 你,你还是不是人啊?好狠啊……!怎么就不懂怜香惜玉呢?……” 沈诀冷眼俯视,嘴角一丝冷嘲,“你若再乱讲话,我就把你扔树上去。” 夏粼气鼓鼓甩出一对菜刀眼。 哼!要不是想借你送我进城,顺便当一下我的活体保镖,我早就一包蒙汗药把你迷晕了,然后扒光了给你绑树上,再在你脸上刻只乌龟王八,看你还得意什么? 只是脑补了一些画面,夏粼心情好多了。她瘪瘪嘴,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也不敢再说自己走不动之类的话,被人当大米一样扛在身上,那滋味儿其实一点儿也不好受。 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跟他走了一段,夏粼看见不远处的树上拴着一匹马。 沈诀过去把马解开,回头道:“上马!” 夏粼不情不愿的过去,拉住马缰,一脚踩在马镫上。可沈诀的个头儿比一般人高,他的马挑的也比一般人都高许多。本来就不会骑马的夏粼上普通马都困难,更别说这特殊的了。 她踩在马镫上蹦跶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拽的那马“咴咴”乱叫。 沈诀眯着眼睛在后边打量,马也不会骑?这是故意做给我看,也未免太像了吧? -- 第53页 他没了耐心,脚下轻轻一点,翻身上马,随即俯身一把握住夏粼的腰带,毫不费力的一提,将她提到马背上。 夏粼好像做梦一样,身体闪了一下,竟然已经上马了。 沈诀隔着她抓起马缰,“坐稳了。”随即缰绳一挥,马扬起前蹄蹿了出去。 夏粼没骑过马,这马还跑的飞快,忽上忽下,感觉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吓得她抓紧了马鬃毛都不敢睁眼。 沈诀偶尔观察她的神色,以他多年来审讯犯人的经验来看,她并不像装的,而是真害怕。他心里越发觉得奇怪了。 “你说你不是毒女,那你是谁?又为什么要隐藏身份在神农谷躲避?” 夏粼闭着眼睛道:“我是穷人家的女儿,因出嫁那天上错花轿,才去了神农谷。” “若是错嫁,你为何不说?” “我原本要嫁的是个又老又丑又好色的人,给了你,你愿意嫁吗?” 沈诀:…… “那华红升就不一样啦,又高又帅,还年纪轻轻便声名远播,是天下多少女子仰慕的对象啊。我既然有这个机会与他亲近,当然不想离开了。只可惜……人家正主找上们来了,我也不得不给人家腾地方。” 沈诀满眼狐疑,这女子既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也没有小家碧玉的娇羞,更不像穷人之女那般胆怯,至于毒女,那盛气凌人,狠绝犀利就更加没有。 倒是有三分风尘女子的俗气,口无遮拦,什么都说。外加七分混迹江湖的痞子气,滑头滑脑,满嘴里没有一句实话。 整个一个四不像。 二人就这么一个试探一个防御的行了一路,在天黑前,赶进一座县城。 沈诀在县中找了间客栈投宿,并只要了一个房间,夏粼急道:“哎!为什么只要一间?你想干嘛?” 沈诀斜了她一眼,“放心,沈某对你没兴趣,只是怕你半夜跑了而已。” 夏粼苦笑,“口口声声说我是毒女,我要是毒女,你就不怕我半夜给你下毒?” 沈诀将一张被褥往地上一扔,“我和你交过几次手,对于你下毒的方式也略知一二,自然有办法提防。怎么?你不记得了?” “沈大人,您就别费心诈我了,我真不是什么夏少主。不过我倒是挺想知道,那个传说中下毒很厉害的毒女,她,到底是怎么给人下毒的?” 夏粼反正是不知道自己如何给人下的毒,既然他们交过手,不如打听打听,这样,以后我再下毒,就不用像打赌碰运气了。 沈诀注视她片刻,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笑容,“你想试探我是否已知你下毒的方式?” 夏粼心虚,“你这人还真是多心,我就好奇随便问问罢了。” “据沈某多年追踪千毒门的经验来看,毒女下毒若非与人接触,就必借助某种细微的外物,将毒物渗入对方的口耳鼻眼之中,使之中毒。” 哦!就是说,要给谁下毒,除了直接接触那个人,就必须借助细小的东西,之前的水,盐,土都是。 难怪那些黑衣人蒙了面,我就拿他们没了办法。 那毒从哪里来呢?难道我手上本身就有毒?汗液,唾液? 那我岂不成了蜥蜴? 噗! 夏粼忍不住失笑。 沈诀眉头颤动,“你笑什么?莫非我判断的不对?你下毒的手段并非如此?” “你想多了,我就是觉得,这也太神了吧?你们锦衣卫不会是因为抓不着人就把她的本事刻意夸大,来掩饰你们的无能吧。” 沈诀也不是个能被她三言两语就混过去的人,哼了一声,指着地上的被褥,“你睡地上。” “啊?你个大男人,让我一个女孩子睡地上啊?也太没有风度了吧。” “你能是一般的女子吗?不说别人,但说我们锦衣卫里头,死在你夏少主手下的就有数不清是人头。” 夏粼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你非说我是就是吧。反正到了京城,见了夏成远,就真相大白了。” 说完,她抱起地上的被褥到床的另一头铺开,“离你远点,省的你晚上兽性大发,再……那什么我。” 那什么……? 沈诀被她这句搞的差点儿气晕。 铺好被褥,夏粼拿被子把脸蒙住,只有这样才能不必再故作轻松。 他知道我下毒的方式,警惕性又那么高,我要怎么才能让他放松戒备呢? 沈诀合衣躺下,全无睡意。他本来睡眠就很浅,尤其是在看押犯人的时候,他经常可以连着几日不睡觉,每天只打个盹儿就行。 他闭上眼睛,耳朵竖起,手里紧抓被子,用假寐来试探夏粼,看她会不会趁自己熟睡的时候下毒。 夏粼已经累了一天,躺下就睡着了,不过她睡觉爱做梦,一会儿动一下,一会儿又哼哼唧唧,搞得沈诀神经一直无法平静下来,时刻保持高度紧张。 直到后半夜,他才睡了那么一会儿。就这一会儿的睡眠,也让他无法放心,惊醒时,天已经亮了,他立刻查看对面的夏粼。 只见夏粼的被子虽然是鼓起的,但头没有露在外头,还异常整齐,和她昨晚动来动去的情形完全不同。 糟了,不会跑了吧。 可即便他打了盹儿,如果她真起身偷跑,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啊。 沈诀立刻下床查看,一手试探的掀开被头,一个枕头露在外边。 -- 第54页 坏了!果然跑了。 他双手一抖,将整个被子掀开。 沈诀:…… 夏粼没跑,竟然是头脚颠倒,还把枕头踩在了脚下。更可气的是,昨晚上一直乱动的她,早晨起来竟然睡姿笔挺。 哪有这样的人? 被忽然掀了被子,夏粼从睡梦中一惊,张开眼睛,惊恐的瞪着沈诀,还摆出害怕被侵害的姿势,“你干什么?” 沈诀一脸黑线,“起来,准备上路了。” “呼,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干嘛呢?” 沈诀气的咬后槽牙。 “叫人起床不会温柔点儿啊?真是。”夏粼转了转眼珠,“昨晚因为太晚了,就没吃饭,我饿了走不动,先吃饭。”说完,她不等沈诀发话,直接开门冲外喊,“小二,点菜!” 沈诀也饿了,便没有阻拦。 小二不大的功夫上楼,“二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夏粼道:“我要叫花鸡,手抓羊肉,再来几个馒头” 小二傻了,“呵呵,客官,一大早您就吃这个呀?” “怎么啦?有钱不想赚呀?” “不是不是。得嘞,我这就叫厨房给您预备去。” 沈诀剜了她一眼,“不用麻烦了,有什么吃什么。就是要快,我们还要赶路。” “诶,好嘞。” 第36章 “还锦衣卫呢, 抠门扒拉的,点个菜都不敢。”小二走后,夏粼阴阳怪气的道。 沈诀不以为然道:“等到了京城, 确认姑娘与千毒门无关。沈某便请姑娘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好酒好菜, 任姑娘随便点。” “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装傻, 说话不算数。” “呵,一桌酒菜而已,沈某不放在眼里。只是姑娘这身份, 恐怕到头来吃不上。” 夏粼气的嘴角抽抽,这人真可气。 小二这时候上楼, 后边还跟着一个,是送洗脸水的。 沈诀撸起袖子准备在饭前净手, 还没过去,却被夏粼抢先一步,“我先洗。” 神速洗完手脸后,拿毛巾擦干,然后得意洋洋的看着沈诀, “我洗完了,你洗吧。” 沈诀嘴角一勾,“想在水里下毒?我可没那么容易上你的当。” 他站在脸盆旁边, 从身上摸出银针插进水中。 夏粼带着不屑的眼神, 抱着胳膊看。等过了一会儿, 银针从水里取出,并没有半点变色时,她得意道:“小人之心了吧?要下毒也不用这么下啦,多笨呀?要下, 也是……这么下!” 话音未落,她冷不防伸手撩起脸盆里的水,朝沈诀脸上撒去。 沈诀手疾眼快,不知打哪儿变出一把银制扇子反手在面门前一挡,挪开时,竟真的一滴水也没撒在他脸上。 夏粼傻眼,“好快呀。” 沈诀面露得意之色,一把攥住她手腕儿,“忍了一夜,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 “切。”夏粼满不在乎,“什么狐狸尾巴?我就是拿水吓唬吓唬你而已。” 沈诀翻过扇面来看,银制的扇面儿上同样没有变色。 她竟然没下毒? 夏粼晃动脑袋,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我可提醒你,银针试毒,也不是什么毒都试的出来,蒙汗药,无色无味,是试不出来的。要不,沈大人喝一口试试?” 沈诀瞪了她一眼,脸也不洗了,转身去饭桌前,端了一碗粥,还有两个馒头,给她摆在她被褥旁边的地上,“吃吧。” 夏粼一看,气的跳脚,“喂!你拿我当狗啊?让我在地上吃。” 沈诀自己往桌前一坐,“为防姑娘吃饭时再耍花招,沈某只能谨慎小心。” 夏粼气鼓鼓的,但又没办法,只得远远坐在地上,拿起馒头,一边狠狠咬下,一边义愤填膺的瞪着沈诀。 沈诀拿起馒头,对气成包子脸的夏粼轻瞥一眼,然后颇为得意的开始吃饭。 “我打听打听,那个千毒门究竟做过什么好事,还值得你们锦衣卫亲自围剿啊?”夏粼边吃边问。 “千毒门所行恶事,简直罄竹难书。有一件事,或许你都不知道,因为那时,你应该还未出世。连我,也只是听人传说而已。”沈诀回忆道:“想当年,风阳府有名的药商赵春山,偶然得到一本医药奇书。夏成远也不知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说这本书里记载了很多毒门之术,便起了占有此书的欲望。于是,几番巧取豪夺不成,他便对赵春山动了杀心。于某日,令门人假扮药商,与赵春山于家中会面,然后将其满门毒害致死,并最终抢走了那本奇书。” “后来呢?”夏粼听的津津有味。 “后来?这该问你了吧,夏少主?那本书,现在究竟在哪儿?” 书?难道就是那本《无字书》? 夏粼皱着眉头想了想,“可是不对呀,如果那本书那么诱人,它落入千毒门之后,难道没有人来抢吗?” 沈诀道:“千毒门名声在外,江湖上哪个不是闻风丧胆?又有谁敢去抢千毒门的东西呢?” 夏粼撇着嘴,还是觉得哪里说不通,“不对,我总觉得……” “快吃吧,若真的不知,去了京城,直接问你爹便是了。” 夏粼横了他一眼,京城,我才不去呢。 心里暗自嘀咕,抬起眼皮来偷摸窥视。 沈诀吃了几口馒头之后,眼前忽然一阵眩晕。他当即感觉不对,想站起来去抓夏粼,可脚一软,倒在了地上,在阖上眼睛之前,他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夏粼朝他步步走来,脸上露出狰狞的而得意的笑…… -- 第55页 夏粼在他腿上狠狠踹了一脚,“我让你抓我!让你逼我在地上吃饭!跟我斗?你武功再高也没用!” 她拿起桌上他咬剩的半个馒头,得意洋洋,“嘿,防不胜防吧?” 她从身上掏出那打开后揉成一团的蒙汗药包,回头看了眼被他扔到一边的被子。 原来,早在沈诀半夜打盹儿的时候,夏粼就偷偷打开药包将药撒在了被子上。然后佯装睡觉,引他来掀被子,这样,药粉自然就会沾的他满手都是。 所以后来,夏粼点什么手抓羊肉,叫花鸡,就连馒头,也全是要用手拿的。 不过后来小二还多余的送了洗脸水,这纯粹是计划外的突发事件。不过,夏粼利用了沈诀多疑的特点,成功打消了他洗手的想法,改成直接吃饭,这也就正好上了她的当。 夏粼计策成功,为了防止他醒来后立刻追踪自己,便将他扒了个精光,五花大绑捆在床上,嘴里还塞了毛巾,然后将他的一身官服,官刀,令牌,银两,以及内外衣裤全部打包后,出来客栈房门。 下楼后,小二还是很热情,“客官,您要出去呀?” 夏粼道:“楼上的是我兄长,他生了些小病,需要静养。” 小二纳闷儿,“呃,可我方才看他还是挺精神的。对了,他不是说,你们还要赶路吗?” “哦,本来是要赶路的,不过,他身体实在支撑不住,我就让他吃了药睡了。这不,我就自己赶着去办事啦。呵呵……”这点儿小问题,眼都不用眨就能给它兜回来。“我兄长这个人呀,就是好强,身体弱还不想让人看见,总是强打精神。” 小二闻言点点头,丝毫没有怀疑,“好的姑娘,我保管替您照顾好您兄长。” “不用不用,不用照顾。”夏粼连连摆手,“他的这个病啊,就需要静养。你只要不去打扰他睡觉就行。” 小二当然更乐意了,少伺候一个人还不好吗? “还有,他喝了药,要睡很久。如果不是他自己喊你,你就别进去打扰他。” “好的姑娘,您放心好了。” 夏粼嘱咐好小二,扛着包袱跑了。 * * * “红升,洪得富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脓疮也已清除干净,我们今日就启程回神农谷吧。” 这天早晨,在清河村草屋里吃饭的时候,华天龙说道。 华红升没说话,却有点心不在焉的看着桌上依旧清淡的饭菜发呆。 真正的唐冰清来了之后,从未抱怨过饭菜太淡,还时不时与他探讨医术,可是,他却完全没有心思,脑子里全是夏粼那疯癫跑跳的影子。他更是看着桌上的菜,想起她捧着饭碗,在米里戳窟窿的样子。 她走的就没有半点留恋吗? “红升?红升!”华天龙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再次唤道。 华红升恍了一下神,抬起眼睛,见华天龙和唐冰清正用奇怪的眼神注视自己。“呃,大师兄?” “红升,你这几日连夜给村里人看病,一定累了。咱们吃了饭,就早点上路,回了神农谷,你也好好好的休息。” 华红升也不知华天龙在说什么,只是魂不守舍的点了点头。“嗯。” 只是闷了这一声,华红升便又低下头,不说话了。 唐冰清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失望。 华天龙察觉之后,对她笑道:“唐小姐莫怪,红升他就是这样,本来就话少,一累了,就更不爱说话。等回了神农谷,让他休养几日,我派人去京城,再与唐院判商议过后,咱们另选良辰吉日,给你们俩把喜事办了。” 华红升耳边听闻“喜事”二字,忽然浑身一激灵,他这才反应过来,若回去,便意味着,他很快要和唐冰清成亲了。而那个他连名字都来不及知道的姑娘,也意味着,他将永远没办法再见。 他的心就像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戳了一下,生疼。 他忽的站了起来。 这一举动,把华天龙和唐冰清吓了一跳。 “红升,你怎么啦?” 华红升看着唐冰清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注视自己,唐冰清心头喜悦,“华神医是否有话与清儿说?” “我……”华红升犹豫再三,终于开口,“我,我恐怕没办法再娶唐小姐了。” 一句话,说的唐冰清傻了眼,眼圈当时就红了。 华天龙急道:“哎哟!红升,你说什么胡话?是不是这两日累糊涂啦!” 华红升道:“我没有说胡话。我……” 唐冰清两眼湿红,带着哭腔道:“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假娘子?” 华红升迟疑的点了点头。 华天龙气的咂嘴,“红升,你怎能如此糊涂?那女子身份不明,是不是骗子都不知道。就算他说的是真的,那她与你也非门当户对。” “可我,我……”华红升脸色渐红,红到了耳根,“我已经和她,有了……肌肤之亲。” 第37章 肌肤之亲, 这在两个同床共枕了好几日的男女之间似乎再正常不过,唐冰清也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不过乍一听华红升亲口说出来, 还是很难受。 华天龙就怕唐冰清不高兴, 赶紧给华红升使眼色,叫他不要当着她的面乱讲。 但华红升此时似乎已经做了决定, 他不自觉的直了直腰,“所以,红升已有妻室, 不能再娶。我有负唐院判和唐小姐,待将娘子寻回, 定然亲自去京城,向唐院判请罪。” -- 第56页 说罢, 他转身去取箱笼,背起来就走。 华天龙急忙拦下,“红升,哎哟,你这是……, 就算你要找回那女子,可人海茫茫,你上哪儿去找?况且, 人家走的那么坚决, 认不认你是她相公还不一定呢。” “所以, 我要找她问个清楚。”华红升说的斩钉截铁,随即向华天龙拱手,“请师兄回去,代红升向师父赔罪, 让他老人家为我操心了。” 说完,华红升不顾阻拦,头也不回的走了。 华天龙叹了口气,他知道,他这个师弟,一旦要做一件事,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回头再面对唐冰清的时候,他艰难的挤出一丝苦笑,“唐小姐,……” “罢了。”唐冰清轻轻拭去眼泪,“既然他如此决绝,我也没什么理由再留在这里。红花,打点一下,我们回京城。” “是,小姐。” 她们也走了,华天龙站在乡村小屋前看了看左右带来的俩徒弟,“唉,大好的喜事,竟然成了这副样子。唉!”L * * *J 昏迷了整整一日一夜的沈诀终于在次日阳光再次投入房间的时候苏醒了。 “呃。” 头疼欲裂。 他眼睛睁开一道缝隙,当看到周围的环境,那昏迷前夏粼狡黠狰狞得意的笑脸再次浮现脑海。 她就是毒女! 沈诀猛的要坐起,却被身上的绑绳勒的生疼,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了床上。 低头看,他身上盖着被子,但明显感觉到身体与被子的贴合。 没穿衣服?! 不仅被绑,还被扒了衣服,连裤头都没给他留一条。 沈诀气的直哼哼。 自打他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这么被人侮辱过,更别说他如今是堂堂四品锦衣卫佥事,可杀不可辱就是他的座右铭。可是现在他却被自己追捕的嫌犯,还是个看着不大的小丫头轻而易举的……侮辱了。 他使劲挣扎,想要挣开绑绳,可这绳子也不知是怎么绑的,结实的完全挣不开。 这时候,客房门前传来小二和店掌柜的声音。 “掌柜的,那位姑娘说,他兄长吃了药,要静养,不让人进去打扰。可是,她昨儿晚上没回来,他兄长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不会有事吧?” “不吃东西也还好,连茅房也不用去吗?”掌柜的声音颇为焦虑。 “那现在要不要进去看看呀?”小二问。 掌柜的犹豫了一会儿,“我看还是进去看看的好,万一出点儿事儿,咱们这小小的客栈可担待不起呀。” “诶,那我进去。” “小点儿声。” 伴着话音落下,客房门被悄悄推开一道缝。 沈诀生怕他们看不清自己醒了,立刻挣扎扭动,“唔!唔……” 一见此景,小二知道出事了,推门跑了进去。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他连忙将沈诀口中的布取出,然后掀开被子要替他松绑。 当被子掀开的瞬间,小二愣住了。 光哒? 沈诀这个脸红,红的发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掌柜的见过大世面,即便如此辣眼也神情淡定,“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人解绑啊!” “呃,诶。”小二这才缓过神,赶紧给沈诀把绑绳松开。 掌柜的看这情形,也知道了大概,问道:“客官,是否要报官啊?” 沈诀拿被子将自己遮挡,“不必了。能否劳烦掌柜替我准备一身衣裳?” 小二与掌柜的对视一眼,掌柜的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能不能麻烦客官先把这两日的账结一下。” 沈诀一愣,更加无地自容了,就他现在身上干净的,哪儿有银子付账?想想他到哪儿花钱还犹豫过?没想到自己也有没钱付账的一天。 沈诀恨的咬牙切齿。 这该死的毒女,看我逮着你的时候,怎么收拾你? “掌柜的,您看他现在这样子,能像有钱付账的主吗?”小二嫌弃道。 沈诀无奈,“这样吧。日前,我已发讯号给我同伴,相信他很快就会找到我。掌柜的能否先舍我一身衣裳,待他来了,便将一切账目双倍结清。如何?” 掌柜的人过中年,阅历丰富,虽然眼前这位光着,但谈吐之间也能判断一个人的身份。而且,他前日住店的时候,他是记忆深刻,因为他身上穿的是锦衣卫的衣服。 这种人不能惹,不仅不能惹,还得小心伺候着。 他立刻吩咐小二去取衣服,又准备了些饭菜来给沈诀。 沈诀穿上这一身粗布短打,坐在桌前吃饭,看见桌上那几个冒着热气的大白馒头,他就莫名恼火。 简直就是狡猾的狐狸。 都怪自己被她嬉皮笑脸的样子给骗了,放松了警惕。其实她点了那些什么叫花鸡,手抓羊肉的时候,我就早该料到的。 唉!真是大意。 将近午时,收到信号的陈武寻着锦衣卫追踪暗号找到了客栈。一问掌柜的,果然他们家大人就在这儿落脚。 陈武一见沈诀这身打扮,不觉愣住,“大人,您这是……?那毒女呢?不是说人已抓获,才令属下前来与大人汇合吗? “本来是抓着了,却被她跑了。” “啊?”抓着还能跑了?在我们沈大人手里跑了?这事儿听着有点匪夷所思。“那您这衣裳……?” -- 第57页 “你先去楼下把账结了。” “呃,好。”陈武怔了一下,随即下楼结账。 沈诀本想收拾收拾,发现没啥东西可收拾,被劫掠的啥啥没有了。这倒也有好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出了客栈,沈诀才把自己被夏粼算计的事告诉陈武,但没有全说,保留了自己被扒光绑在床上的事没说。 陈武眉头深锁,“毒女偷走了大人的官服官刀还有令牌,只怕她会假扮大人,四处为所欲为呀。” “我也有此担心。你速去知会官府,令他传话各地,若有发现身着我官服之人,立刻拿下。” “是。” 消息刚传到当地官府那里,很快就有人来报,说有人看见一个身穿锦衣卫四品官服的人在城郊附近晃悠。 沈诀一听,喝!好大的胆,偷了本官的衣服,不赶紧跑,居然还在城郊晃悠。 他立刻带了陈武赶往城郊,果然看见一人,套着他的衣服,背对着他,手里还拿着刀,四下挥舞。 他跑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使劲一拧。这人“嗷”的一声被拧的原地打了个转,差点摔地上。 沈诀一看,这哪是什么毒女?分明是个中年男人。 一脸的胡茬,浑身散发着臭味儿,蓬乱的头发上还沾着树叶。 “哎!你好大的胆!居然敢乱穿官服?”陈武见状怒斥。 本以为这人得吓得赶紧脱衣道歉,谁知他一点儿不害怕,听了这话双手在腰间一叉,指着陈武的鼻子骂,“嘟!” 陈武一愣,什么动静? “大胆刁民,见了本佥事还不速速下跪磕头?”说完,他油腻的脏脖子一拧,净等着俩人给他下跪磕头了。 沈诀和陈武也看出来了,这就是个傻子。 沈诀这个气,偷了我的官衣,居然还给这傻子穿上。 简直是红果果的羞辱。 傻子见他们半天不下跪,急了,从腰里抽出令牌,在二人眼前晃荡,“本官!就是大名鼎鼎,欺男霸女,作恶多端,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佥事,沈诀!尔等再不下跪,本官就……就,押你们回……回,回……”傻子显然是想不起来后边的词儿了。 不用他说下去,沈诀已经气的七窍生烟。 这些词,一个傻子怎么可能编的出来,一看见就是有人故意教的。 谁教的?肯定就是那可恶的毒女呗。 沈诀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突突乱跳。 说我欺男霸女,杀人不眨眼?哼,好啊!等我再抓住你,我就让你试试。 陈武作为他的心腹,这气也不比沈诀少多少。 “大人,她竟敢找这么个傻子,如此败坏大人名声?”说着,他一拔腰刀,“你!赶紧把官服脱了。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宰了你!” 腰刀出鞘,一道寒光刺痛傻子的眼睛,傻子一害怕戳在地上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身上抹啊。 沈诀一瞧,这衣服是没法儿要了。 陈武看不下去了,干脆上手亲自给傻子宽衣解带。 傻子哪儿有陈武劲儿大啊,被他三下两下,把衣服扒了。然后官刀也没收了,令牌也抢走了。 傻子哭喊的声音更大了。 “你们,你们胆敢对本官无礼?看我不去告了陛下,让他砍了你们的头!” 傻子泪奔跑了。 陈武整理了一下官衣,递给沈诀。沈诀一脸嫌弃的瞥了一眼,转身就走。 又臭又脏别说是四品官衣,就是一品的,他也不要再碰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看我抓到她不叫她好好尝尝本佥事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follllla”,“斜阳”,“七栀”灌溉营养液,感谢“又遇见你啦”投雷,爱你们。 第38章 “哈秋!” 夏粼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 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个笨蛋锦衣卫咯。 八成现在还光着呢吧。哈哈哈。 重获自由的夏粼此时, 正穿着一身蓝底金边的锦缎男装,坐在某城酒楼的雅间内,花着从沈诀身上搜来的银子, 大吃二喝。 她离开沈诀后, 自知身份暴露,要想保平安, 最好的办法就是乔装改扮。于是,她在半路上弄来一身男装,粘上胡子, 打扮的跟个老员外似的,然后才敢进城吃饭。 “客官, 您的菜齐了。”小二送来最后一道菜,笑眯眯的和夏粼说话, “慢用。” 小二出去把门关上,夏粼边吃边计划下一步该怎么走。这时,她隐约听见从隔壁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而内容听着仿佛与自己有关。 有人在说我吗?不会是我打扮成这样都被人发现了吧? 去听听。 她蹑足走到墙根下,侧脸贴在墙上偷听。 “千毒门被围剿, 毒女消失这么多日之后,又重现了。看来《无字书》还没落到锦衣卫手中。” “你们说《无字书》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怎么那么多人为之争抢?莫非里边有宝藏图?” “说不定是绝世神功。对了, 说不定就是千毒门绝技, 百毒不侵, 和滴水成毒啊。” “那这个厉害了。” “都别瞎猜了。反正有什么也不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知道的。” “说的也是,咱们最多也就随便聊聊,看个热闹而已。” -- 第58页 …… 听了隔壁短暂的闲聊后,夏粼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由得摸了摸怀里揣着的那本书。 “原来这本书这么多人想要啊。” “诶?会不会连锦衣卫对千毒门的围剿,也只是为了得到这本书而已呢?” 夏粼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嗯,很有可能。” “那……如果我没有这本书,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再找我了呢?” 夏粼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离开酒楼后,她第一时间去了一家书斋,跟书斋掌柜定了二十本蓝色皮封的本子,还分开找人刻了三个印章。 做好这些准备后,她将客栈门窗关紧,然后跟做贼似的,一个人躲房里,开始往皮封上盖章。 无,字,书…… 就这样,一本《无字书》,两本《无字书》,三本《无字书》…… 很快,小小的破旧木桌上,就摆满了天下人为之前仆后继竞相争抢的宝藏奇书。 假书是做好了,可怎么把它们分散出去呢? 夏粼双手托腮,“不能沿途散发,否则很可能被那个姓沈的发现我的行踪。” “也不能公开叫卖,太危险。” “怎么办呢?……” 想了一晚上,天明时分,夏粼眼睛一亮,终于想到个声东击西的办法。 一大早,她来到城里的驿站。 城大,驿站也大,往来车马四通八达,通往哪里的车都有。 夏粼假意找车赶路,实则暗中找到通往各地的马车,把假的《无字书》粘在了车底。然后看着一辆辆出发的马车,她心里暗自窃喜。 就算假书可能在半路上就掉了,但只要有人捡到,就算我大功告成。 让那些什么刺客啊,锦衣卫,都去找吧。 嘿!有你们找的了。 * * * 密林之间,月光撒落。 一阵脚踏树叶的细碎声,由远及近。很快,一黑衣人出现在树影下,面对树下停靠的一辆马车单膝跪地,“主人。” “东西可拿到了?”车里的人隔着车帘语气森冷的道。 “本来已经擒获毒女,但半路杀出个沈诀,把人给救了。”黑衣人正是当日包围夏粼那伙刺客当中的炮灰,因为被她给药晕了,反而捡回了一条命,没被沈诀杀了。 片刻沉默之后,车里的人质疑道:“那你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小的原本去诈毒女身份,以为必死无疑,不想她未施毒药反而用了蒙汗药,小的这才逃过一劫,留得性命回来给主人报讯。” “嗯。”车里的人沉吟一声。“能获悉毒女真容,总算没有白白死那么多人。” 刺客拿出一卷图纸,双手奉上,“主人,此乃毒女画像。” 一只手从车帘内伸出,将画像取走,片刻后,“很好,有了这张图,那毒女再无藏身之处,你速将此图公示天下。” 刺客闻言诧异,“公示天下?主人不怕《无字书》被其他人抢走?” “我就是要让毒女成为众矢之的,只要她死了,这天下就再无人知道《无字书》中的秘密。只要保住这个秘密,书在谁手里,都不重要。” …… * * * 夏粼把大部分假书发往各地,打算去江南游览一下水乡的风光。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可以避避风头。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上过一次黑车,她这次小心谨慎了很多,专门挑车厢大的,坐的人多的。她在一辆马车前观察了半天,确定乘车人来自五湖四海的,这才上了车。 马车在人坐齐之后,出发了。 夏粼一身老头儿打扮,躲在犄角旮旯里,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 乘车的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赶路的,风尘仆仆一上车就开始睡,完全没有互相打量。 夏粼偷摸观察一番,心中大石总算落地。只不过…… 她耸了耸鼻子,车上这味儿。 汗味,口臭加臭脚。 我的天,我能不能坚持到下车呢? 算了,我也睡吧,睡着了就闻不到了。 她闭上眼睛,把脸堵在车厢角里,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一路上,有人下车,也有人上车。 夏粼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有几个人上车,嘀嘀咕咕的说话声把她从昏睡中唤醒。 “你们说,这图像能是真的吗?” “真的吧,不然谁还能凭空捏造一个人像?” “可是,不都说那个毒女长得奇丑无比,所以自幼戴面具吗?这画像上的姑娘,长得可不错啊。” 毒女?! 我? 夏粼激灵一下,彻底清醒了。 她睁眼环视,发现说话的三个人就坐她对面。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张画像。 她抻长了脖子往那画像上一瞧,矮马,那不就是自己吗? 天呐!是谁把我画像公开的? 沈诀?难道是他? 咝!没错,除了他,没别人知道我的身份。 这该死的家伙,真后悔没干脆毒死你算了! 她缩起身子,用手遮住半张脸,好怕被人认出来。 还好,看见画像的人还不多,只要我想办法把这画像给毁了,就万事大吉…… 她心里的话还没想完,坐她旁边的一中年大叔,看了眼那画像,不以为然道:“就这个呀?肯定不是真的。” -- 第59页 对面的人,“你怎么知道?” “这画像贴的满大街都是,怎么可能是真的。”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打纸,展开给对面人看,“你们看,这是我刚才在驿站外头随便从墙上扒下来的。” 夏粼一看,直接傻眼。 我的妈呀!这么多? 大叔乐呵呵的,“我这拿回去准备烧火用了。” 拿我烧火? 夏粼气的头顶冒白烟,心里更恨沈诀。 对面的三个人一瞧他手里这一打,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什么千毒门,什么毒女,那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关于他们的事与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关系,只是茶余饭后随便聊聊的话题而已。 那人一听把手里的画像攒成一团,不屑的随手一丢,“我就说吧,这不定是谁胡乱画的。要么就是什么人和这画上的人有仇,故意作弄她。” “我看也未必就是假的。”夏粼刚松了口气,车上另一人却将地上的画像捡起来,展开一边观察一边道:“你们想啊,千毒门被围剿了那么久,毒女一直没露面。说不定,这就是她面具后的真容呢。” “可是,不都传说,那本藏着宝藏图的书在毒女身上吗?如果有人知道她的样子,不想尽办法占为己有,还会把它贴的到处都是吗?怎么可能?” 夏粼听着他们说话,情绪起伏,感觉快得心脏病了。 是啊,那该死的沈诀,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马车一路南行,不住有人上上下下,关于毒女画像的事也被谈了一路。夏粼这个郁闷,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 这天早晨,她下车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然后跟车夫打听,“此离金江府还远吗?” “不远啦,要是顺当,今天中午前就能到啦。” “太好了。再不到,我就要疯了。” 车夫闻言笑呵呵的,“我也盼着早点回家呢。剩下这点路程,车上人也就少了,能坐的松快些。” “是吗?那就更好了。” “我看老丈这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吧?”车夫边给马匹刷毛边问。 “你怎么看出来的?” “您看看您,鹤发童颜,跟画里的老神仙似的。要是常年在外奔波的人,哪能像您这样子啊?”车夫笑呵呵的道。 夏粼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我这是鹤发童颜? “呵呵,你真是好眼力呀。” “那当然了,赶车这么多年,没别的见识,但看人还算准的。不过,老丈您这么大岁数了,只身在外,去金江探亲吗?” “不是,我就听说金江这边风景不错,想趁着还能走得动,过来看看。” “那您倒是选对地方了,金江这边的山山水水,确实不错,尤其是晚上的江景,您到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是吗?那我一定要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宝妈”,“慕阳吖”,灌溉营养液,感谢所有收藏评论的宝贝们,爱你们。 第39章 夏粼一边舒展胳膊, 一边和车夫闲聊,直到驱车前,她才上车。 正如车夫说的, 此时车上已经不像开始那样拥挤, 除了她,就剩下两个乘客。 人少了真好, 坐着宽敞,还没臭味儿。 最重要的是,人少嘴也少, 应该没人再提到我了吧。 心里正美着呢,车门前光线一暗, 又一个人上来了。 此人素衣长发,仙气飘飘, 身后还背着箱笼。 华红升?! 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无论遇到刺客,还是遇到锦衣卫,或是沈诀, 都不足以令夏粼吃惊,唯有华红升,她想都没想过。 他现在不是应该在神农谷补办和唐冰清的婚礼吗? 为什么跑这儿来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他, 还是不要被他发现。 她屁股挪啊挪, 挪到了角落里, 头朝内,假装打盹儿,心里无数遍祈祷: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看不见我…… 华红升上车后,左右看了眼,竟直接坐在了她身边。 夏粼:…… 对面地方很大啊,干嘛坐我旁边? 待他坐稳,车夫扬起鞭子,“驾。”马车开动了。 路上,对面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这边,夏粼和华红升一个比一个安静。 夏粼心里反复琢磨,他来金江干什么?义诊吗? 正自胡乱猜测时,身边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她斜了斜眼睛,又在看医书了吧? 对面两个人见华红升拿出张纸来,便好事的凑上来看。 一瞧,二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你也看见这个啦?我们都说了一路了。” “是啊,这个八成是假的。” 夏粼:??? 他们在说什么? 她忍不住扭头朝华红升手里的东西窥视。 这一看,夏粼身子一歪,差点儿从座位上摔下来。 那画像怎么连他都拿到了,这回他肯定知道我就是他的仇人了。 可恶! 那个姓沈的究竟给我画了多少画像啊?该死的,当我是重金求子小广告呢,到处乱贴? 华红升将目光从纸上移开,反问对面二人,“为何是假的?” 对面人笑道:“这还用说吗?想那毒女是什么人?朝廷重金悬赏的钦犯,据说她身上还藏有无价之宝。那要有人知道她的真容,还不赶紧自己找,还能傻到告诉别人?” -- 第60页 说完,这个人似乎忽然对角落里的夏粼产生了兴趣,故意朝她挪了一步,“你说呢老头儿?” 夏粼一脸黑线,怎么好端端的扯到我这边? 她稍稍转了转头,用低沉的嗓音胡乱应声,“嗯,嗯……” 听她吱声了,对面二人一脸惊讶。 “哟,原来这老头儿会说话呀。我们这一路上说话,也没见您吱声,还以为不会说话呢。哈哈哈。” 夏粼额角青筋凸起,早知道应该装聋作哑来着。 “呵呵,咳咳……” 听她咳嗽,华红升扭头在她身上淡淡扫过,夏粼赶紧转过身去。 “我听老人家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有肺热之兆。若是方便,在下可替您搭脉瞧瞧。” 给我看病? 夏粼连头都不敢回,连连摆手,故意将声音压沉,变得更显苍老,“不用不用,老毛病了。” “老人家放心,在下替您看诊,不收钱。” 对面的人闻言道:“原来你是位大夫。” “老头儿,既然人家大夫不收你钱,你就瞧瞧呗。” 对面这俩真烦,起什么哄? 夏粼怕这样拒绝反被怀疑,只好转了转身,磨磨唧唧的把手伸过去。“那就……多谢了。” 华红升一手托着她的手背,一手号脉,样子还是那样专注认真。 夏粼偶尔回头偷瞄一眼,心脏就不禁突突直跳。 他不会能号出我是女的吧? 过了一会儿,华红升松了手,夏粼赶紧收回,试探的问,“我……没什么病吧?” 华红升淡淡的道:“嗯,老丈身体康健,只是心火有点旺,喝点药去火咳嗽很快就会好。” 呼…… 蒙混过关。 夏粼点了点头,看来神医也不是什么都能号出来嘛。 安心了。 一路无话,将近午时,马车进城,在城门附近停下。 夏粼下车后迫不及待的跑了,跑的头也不回。直到跑出一条街,往拐角这么一转,才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华红升已经不见了。 呃,终于摆脱了。 她靠着墙,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多少有点失落。 他来是做什么呢? 难不成,唐家有亲戚在这边,所以专门来拜访的? 唉,算了。还是先找客栈吧。 金江城很大,酒楼客栈的档次可以甩出冲县几条街。 正是吃饭的点儿,满街飘的饭香,简直要把人馋死。 夏粼来到一家三层高的客栈门前停步,抬头仰视整座客栈。 “照华红升那个抠门儿劲儿,绝不可能住这么好的客栈。为了避开他,我就住这儿吧。” 想到这儿,她迈步走进客栈,客栈大堂里坐满了吃饭的客人,饭菜的香味儿四处飘荡。 小二见有客人到,急忙上前迎接。“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夏粼一边四下环视一边道。 “那您跟我上楼吧。” 小二去柜台取了钥匙,领着夏粼上楼,“客官是喜欢安静的呢?还是能看见外边热闹一点的?” 夏粼想了想,“我住三楼吧,视野开阔一点的。” “好嘞。”小二随即带夏粼去了顶层,一间临街开窗的房间。 别说,一分价钱一分货,住店也是如此,这里干净整洁,房内日常所需之物应有尽有,连床上的被褥也很新,看着特别干净。 夏粼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向外看,整条街上的风貌尽收眼底。 这样我就可以随时观察敌情了。 “好,就这间吧。劳烦小哥再给我送几个你们这儿的招牌菜来。” “好嘞。” 小二走了,夏粼掏出身上的钱袋,这是沈诀的钱袋。这钱还真的顶了大用,从做假书,到坐马车,再到住店吃饭,要不是这些钱,自己怕是早就要露宿街头了。 只不过,沈诀随身带着的银子不过几十两,虽说一路下来也花不了多少,可一直这么好吃好喝的,只出不进迟早也是要用完的。 她掂着手里的钱袋,“总得想办法有点收入才行。”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是朝廷钦犯,还被江湖人追杀,更悲催的是,自己容貌还给暴露了。在这种情形下,她根本不可能抛头露面的做事。 怎么办呢? 我要是会给人看病就好了,起码做个赤脚郎中,还能走街串巷有点收入,可我偏偏只会杀人…… 要不……我当个杀手? 只是想想,夏粼就忍不住自嘲。 活了近二十年,没杀过鸡,没宰过狗,连见人杀鱼都要退避三舍。 杀人?除了前几次意外,若要让她主动下手,想也别想。 真是愁的脑仁儿疼。 “客官,您的菜来了。” 这时,小二送来饭菜,打断了夏粼的思绪,她闻着味儿,不由得赞叹,“好香啊。” 小二热情的指着桌上的菜一一介绍。“这道是咱们店的招牌,糖醋鱼。这鱼呀是今早刚从江里捞上来的。这道是什锦小点,馅料都是用各种鲜花调制的,每一块的味道都不同。还有这个,小笼包,肉馅儿新鲜又多汁。这些都是我们厨子的拿手菜,客官您慢用,要是不够,您再招呼我。” “行,这些也差不多了。再麻烦小二哥给我来碗热汤吧。” -- 第61页 “好嘞,您稍等。” 小二走后,夏粼忙不迭的开吃,这两天不知怎么的,感觉自己就像饿死鬼投胎,总觉得饿的厉害。不仅如此,小腹也隐隐有些憋胀。 经验告诉自己,她应该是要来月经了。 话说穿来这么久,都没见亲戚来过,还以为毒女有什么特殊性,可以避免作为女人的一大麻烦,如今看来,不过是月经不调而已。 而且,这种症状貌似还挺严重的,从下车后,小腹的憋胀就越发明显,腰疼的厉害。所以,她打算让小二,送来热汤,暖暖肚子再说。 过了一会儿,小二端着汤来了,进门时,稍显犹豫,直到夏粼注意到他,他才端着汤进来。“客官,这是隔壁房的客人专门点了,送给您的汤,说是对您的咳嗽有好处。” 咳嗽? 夏粼觉得奇怪,隔壁?谁呀? 不会又是谁下毒诈我身份吧? 她往汤里一瞧,红的发黑,里面还漂浮着红枣,枸杞,和一些不知名的花瓣。 她闻了闻,有糖和花香的味道,并没有那种让她欲罢不能的食欲味儿,显然,这里没毒。 既然百毒不侵,她也没什么好怕的。端起来偿了一口,嗯,甜的。有花香,咽下去的时候,还有淡淡的苦味儿。 不似饭菜的浓郁味道,但是很好喝。 她端起碗一饮而尽,顿时感觉全身畅快了不少。 神了! 等等,隔壁的人该不会是…… 夏粼忽的站了起来,冲出房门。她来到隔壁门前,在要敲门的时候,又犹豫了。 该不该敲? 这里面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开了,一个人出现在眼前。 抬头一看,正是华红升。 第40章 居然真是华红升。 即便夏粼心里早就感觉是这家伙, 但还是不免惊讶。 “你……” 你为什么在这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问。 “老人家喝了汤,咳嗽可好些了?”华红升语调平淡, 表情就像他对所有病患时的样子。 咳嗽?方才那个是治疗咳嗽的药吗? 夏粼松了口气, 原来他并没有认出我。 “哦,好多了。我这就是专门过来感谢大夫的。” 华红升点点头, 让开门口,“请进。” 让我进去? 夏粼想了想,进就进, 打听打听他来这儿干什么吧。 她走进房门,四下环视, 这房间与她的房间格局一样。 “请坐。”华红升随手将房门关上。 夏粼挨桌坐下,心里暗自嘀咕, 我们神医想开了,舍得住高档客栈了? “大夫真是个热心人,你我只是车上偶然遇见,就劳大夫一直替我挂心。呃,那这个诊金……” “老人家不必客气, 在下说过,是义诊,不收诊金。” “这怎么好意思呢?大夫也是要吃饭的嘛。” “没什么, 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华红升说话的态度不温不火, 就像他平时与病患说话一样, 这令夏粼渐渐松弛下来。 看来我伪装的不错嘛。 “不知大夫如何称呼?” “在下姓华。” 夏粼佯装初识的样子,“原来是华大夫。哎呀,华大夫年纪轻轻的,没想到医术这么好, 一副汤药下去,我这咳嗽还真是好多了。” 华红升表情淡然,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呃,大夫不收诊金,老朽怪不好意思。要不这样,回头我请大夫吃饭,怎么样?” “好。”华红升欣然接受,同时注视夏粼,目光温和,很友好,却又只是问一句答一句。 夏粼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愿不愿意与自己现在这个老头子多说话。她眼珠微动,试探道:“呃,华大夫独自一人来金江,是走亲还是来玩儿的?” “我是来寻人的。” “寻人?” “是啊。内人于数日前出走,至今杳无音信,我只好出来寻找。” 嗯?内人出走? 总不可能说的是我吧?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是我?该不会是唐冰清气他错娶了人,所以一怒之下跑了吧。 要是那样,这个神医还真可怜,连着被女人抛弃。 唉,一日夫妻百日恩,安慰安慰他吧。 “放心吧,我看大夫你人好心善,又一表人才,哪个女子真的忍心抛下你不管呢?” 不对,我这不是在给他错误的希望吗? 夏粼想了想,又道:“不过,这天大地大的,要找一个人,如大海捞针,你这么漫无目的的寻找,未必能找得到啊。” “她说过,喜欢江南风光,总想来看看。我猜她会来这里,所以就来了。” 华红升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还是那样弯着唇,如和煦的春风般温暖,让人感觉舒服。 江南? 我好像是提起过。 他居然还记得…… 夏粼心里一软,刹那间有个冲动,好想立刻揪掉胡子,给他个惊喜。 “我……” 她刚要开口,华红升却从袖子里取出了那张贴得到处都是的画像。 看到这张画像,夏粼激灵打了个冷战,刚才的冲动,此刻荡然无存。 -- 第62页 是啊,他现在来找我,目的怕是只有报仇了吧? 华红升专注的看着那画像,眼里的情绪复杂,说不清是仇恨还是想念。 夏粼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华大夫是丢了娘子,为何盯着这张画像看呢?这不是那个什么毒女的画像吗?” 华红升目光落在画像上,“不瞒老丈说,我内人长相与画上之人,有几分相似。” 夏粼一听更加紧张,“啊?大夫家的娘子长得像毒女?” 华红升笑了笑,“不都说是假的吗?再说,只是像而已,我家娘子生性单纯,虽然有时举止疯癫,但心地善良,断不可能是那狠毒的毒女。” 单纯善良? 这就是我在他心里的印象? 夏粼松了口气,你没怀疑就好。 “也对。那么,就希望华大夫早日与你家娘子团聚。” 稍事沉默,华红升反问,“那么老人家又为何独自出门?” 啊? 夏粼眼珠游移,开始乱编。“我啊?也没什么,就是喜欢游山玩水。年轻的时候,管着一大家子的人,没有空闲。如今老了,闲了,便出来走走,算是圆了年少时的梦吧。” “原来如此。”华红升点了点头,“这里每到夏季,江上的夜景很美,尤其是黎明时分,当初升的太阳从江面升起时,景致最美。很多人跋山涉水,就只为一览此景,听说观之毕生难忘。” “是吗?要是能和心爱之人泛舟江上,一起看日出,倒是件很浪漫的事。”夏粼不禁憧憬。 “老人家也想去泛舟看日出?” 夏粼笑着摆摆手,“我老啦,晕船。况且我老伴儿已经去世,唉,物是人非,没那个心情啦。倒是大夫你,年纪轻轻,有机会带着你娘子一起去吧。” 华红升颔首,若有所思的道:“老人家觉得,我家娘子还会回来吗?” 他这般空视着地面,那孤寂的神情,着实令人心疼。 我走了,他是不是很闷啊? 要说神农谷的确无聊的厉害,可是…… 你不是还有唐冰清嘛。 夏粼强作笑容,拐着弯的劝道:“如果她是你的娘子,自然会回到你身边,如果不是,就不要勉强。有时候,失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说不定,前面有更好的等着你呢。” 华红升看了她一眼,“我不想失去。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她,然后当面问清楚,她为什么能……,能做到说走就走,对于我们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她就从来没有在意过?” 夏粼垂着头,不敢与他对视,“或许,她也有苦衷吧。一个女人,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离开家。” “能是什么原因,让她头也不回的就走?”华红升追问。 什么原因?我是个冒牌的,不走能行吗? 夏粼被问的心里七上八下,几次都想把心里话说出来,但她知道不能说。 正这个时候,她忽然感觉身体不太对,两腿匆忙一夹,慌张道:“大夫,老朽一路颠簸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有事咱们改日再聊。” 说完,她夺门跑了出去。 回到房间,一检查,果然是亲戚来了。 糟了,毫无准备啊。 她拉开房门,探了头出去,“小二。” 小二闻声往楼上跑,“客官,有何吩咐?” “你去帮我买些药用棉花,纱布,针线。要快!” 看她要的急,小二还没等上楼,就应声去买了。 夏粼夹着腿,急得坐在凳子上,不敢起来。 想想古代真是不方便,那个传说中的月事带似乎并不卫生,想要完美的卫生用品,还得自己做。 这时候,房门开了,华红升走了进来。 夏粼一愣,这个人怎么不敲门? “华大夫?” “你房门没关。”华红升捧着一堆棉花和纱布走来,“方才听你跟店小二要这些东西,我那里正好带了些,不知是否帮得上忙。” 夏粼喜道:“太好了,你可帮了我的大忙。。” “你用这些做什么?”华红升随口问道。 夏粼哪有心思和他多说,艰难的陪笑,“现在不方便说啦。这样,请大夫先回房,容我准备准备,稍候一定专门去道谢。” 华红升不再多问,留下东西便离开了。 有了棉花和纱布,夏粼先简易的用它们充当了一回卫生用品,然后换掉染红的裤子。 呼,总算不那么狼狈了。 过了一会儿,小二回来了,还按她的要求买回来好多棉花,针线和纱布。 为了这几天不再麻烦,夏粼关起房门开始自制卫生棉。 缝了小半天,桌上已经摞了一堆卫生棉。 “应该够用了吧。” 收拾收拾,她把剩下的纱布和棉花整理好,又给华红升送回去了。 华红升打开门,看见她手里的棉花纱布,“这些不用还,你自己留着用就是。” “我的已经够了,这些你就留着给人看病的时候用吧。” 夏粼出于感谢,亲自把东西送进房里。 诶? 放下东西,她看见桌上有一碗正冒着热气的汤药。仔细一瞧,这不就是午饭后,他给我喝的那碗吗? “大夫也上火咳嗽吗?” 华红升走过来,“这是给你准备的,喝了吧。” -- 第63页 “给我准备的?”夏粼闻了闻,就是中午喝的那个。 她觉得华红升今天怪怪的,但是这汤药确实不错,咳嗽什么的倒不知道,反正喝了肚子是不难受了。 大概痛经就是因为虚火过旺所致吧。 不管了,先喝了再说。 “大夫这样记挂老朽,真是让老朽不知如何感谢了。既然汤药已做好,那老朽就不客气了。”说完,她把汤药喝了。 “感觉如何?”华红升在对面坐下,好似不经意的问。 “大夫真乃神医,喝了这汤药,老朽身子顿觉舒畅,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浑身都有劲儿了,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夏粼一顿吹。 华红升嘴角上扬,“那就好。” 喝了药,夏粼敲打着胳膊腿儿,“我先回房了,这一路给我累的,得好好睡一觉才能缓过来。华大夫也早点休息吧。” “好,老人家好好休息。”华红升送夏粼出房门,还在门口看着她,直到她房门关闭,他才默默回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follllla”,灌溉营养液,感谢“阿宝妈”投雷,么么哒 本周有榜,连更六天。虽然是毒榜,还是求一下收藏评论,爱你们 第41章 夏粼回房后, 虽然很困,可就是睡不着。 怎么办?他为什么要来找我?不是都把他还给唐冰清了吗? 老天爷,你这是在考验我吗? 哼……, 想哭。 夏粼郁闷的把头埋进被子里。 他对华红升日久生情, 却又碍于唐冰清和自己的身份,知道和他不可能有结果, 所以选择在脱离了锦衣卫的包围后,就立刻离开他。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不和唐冰清回神农谷, 反而大老远追到这儿了呢? 这不诚心考验我的定力吗? 烦死了,我该怎么办? 在被子里郁闷了一会儿, 她钻出头。 要不,我明天一早就走? 可是…… 她摸摸肚子, 还是有点酸胀。 一番思想斗争后,夏粼决定就算同住一间客栈,她也要早出晚归,尽量不与他见面。 不见面就不会有事,等大姨妈一走, 我就走。 而且这次再走,我可不给你半点线索,看你还怎么找我。 打定主意后, 她终于安心, 翻了个身睡了。 次日早晨, 华红升很早就醒了,他独自下楼吃饭,却吃的心不在焉,不时抬头望向楼梯口。 还没醒吗? 这时, 店小二经过,华红升叫住他,询问道:“我请店家帮我熬的那碗汤药可给隔壁房的那位客人送去了?” 小二笑道:“今日一早,那位客人就出门去了。不过您放心,他是喝了药才走的。” “走了?”华红升心里咯噔一下,又跑了。“她……?去往何处?” “何处?”小二被问乐了,来金江游玩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游览金江啦。” 只是游览金江? 呵。 华红升方才还阴郁的神色顿时拨云见日,露出了喜色。 小二观察他如此阴晴不定,不由得打听,“客官,您是认识那位老人家吗?” 华红升怔了一下,摇摇头,“不认识。” “可我看您对他很是关心啊。我还以为,那是您父亲呢。” “噗!”华红升差点儿呛着。“我就是看她独自外出,无人照顾罢了。” “那倒是,那么大岁数了,身子骨再好,也应该有个人照顾。不过,现在像客官这么热心的人,可真是不多了。” 小二说完走了,华红升看着门外,对于外面的一切,兴趣索然,心里只在想:她会去哪儿玩儿呢? 匆匆吃过早饭,他也出门了,在街上四处寻找,终究没找着。到了夜幕时分回来,却发现,夏粼还是没在。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莫非,她故意躲着我? 她就那么不愿意见我吗? 华红升目光黯淡的站在房里等,贴着门听隔壁的动静,最后站累了,干脆搬了张凳子往门口一坐,手捧一本医术边看边等,可大半个时辰过去,他蓦地注意到,手里的书竟然是反的。 唉。 他呵出一口气,把书搁在一旁。完全看不进去,他的心早已被她占据。 直到快宵禁了,隔壁终于传来开门声。 华红升正要出去,听见小二随后而来的声音。 “客官,您可回来了,这汤药,我是热了凉,凉了热,好几次了。等您喝完,我也该睡啦。” 夏粼歉意道:“不好意思让小二哥久等。你不用特意等我,药凉的也能喝,你给我放屋里就行。” “是吗?凉的怕不好吧?” “没事,明天,我大概还是这个时候回。你看着时辰热就行。” “好嘞。”小二笑呵呵的道:“您这岁数可够精神的,比我们的精神头还大呢。足足玩儿了一天呀。” “我也是因为头一次来金江嘛,看什么都好。说实话,我也累的不行了,得赶紧睡觉。” “得嘞,那您歇着,我下去了。” 小二下了楼,夏粼也推门进屋睡觉了。 华红升走出房门,刚到她门前时,里面的灯已经熄了。 他换了口气,罢了,明日再说吧。 * * * “什么?他竟然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要与你解除婚约?!” -- 第64页 当唐冰清回家,将之前错上花轿的事和华红升最后说的那番话一五一十的对她爹唐恢讲述一遍后,唐恢当即暴怒,气的咬牙切齿。 其实唐冰清对华红升没什么感情基础,毕竟父母之命,她也只是在清河村与华红升初见而已。不过,对于古代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来说,从小就被告之自己有个指腹为婚的夫君,心之所往,就会比较钻牛角尖。再加上被退婚面子上过不去,她就很难平复心情,哭了一路,回家接着哭。 看宝贝女儿哭的伤心,唐恢一脸怒色,“清儿放心,他不是要来负荆请罪吗?等他来了,爹一定替你做主,当面问问他,我女儿究竟是哪里配不上他一个山野小子了?!” 唐冰清哭的梨花带雨,摇了摇头,“只怕爹您问了也是白问,他与那女子已有夫妻之实,如何能分开。若他当真对那女子始乱终弃,女儿……也不想嫁这种人。” 唐恢一听不禁愣住了,有了夫妻之实? 寻思片刻后,他试探道:“清儿,你此话何意?难道,你不想嫁了?” 唐冰清无奈道:“女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唐恢见她似乎有所动摇,原本满脸的怒色竟渐渐开始缓和,“呃,清儿,这件事其实说到底也不能怪红升,谁知那日就那么巧,你与那女子上错了花轿呢?红升要解除婚约,也是无奈之举。” 唐冰清不语,坐在那里还是不断的抽泣。 唐恢打量女儿的神态,叹气道:“这件事你与红升都没有错,怪只怪天意弄人。他既与那女子成了真夫妻,若再弃之,实属不义,将来传了出去,倒叫世人说我们以势压人了。”他手捻胡须想了一会儿,“要不这样,待他来了,爹好好问问他,若是他还有意履行婚约,这自古以来,三妻四妾倒也是常事……” “什么?爹您让女儿给人做妾?”没等唐恢说完,唐冰清愕然道。 “怎么会呢?”唐恢轻拍女儿的肩头,“无论是身家还是婚约的先后,这正室都是我女儿的。那个女子若真让红升给找着了,也理当做小。你放心,爹绝不让任何人委屈了我宝贝女儿。” “爹!您让女儿帮您打听华红升是否与赵家故人有往来,可也不能为了这个,就不惜搭上女儿的终身幸福呀?”唐冰清秀眉微蹙,闷闷不乐道:“刚刚新婚,便与别的女人共侍丈夫……?女儿可不愿意。” 唐恢连连摇头,“清儿说的哪里话来?爹是让你去打听些消息,可无论如何也是为你好呀。清儿你自己说,论医术论样貌,论脾气禀性,世上有几个男子强得过红升?” 这话倒是真的。 唐冰清扭捏的侧了侧身,没说话。 唐恢接着道:“况且,我的清儿在女子之中,也是首屈一指,还能比不上一个村野女子?红升之前那么说,也是因为自己有责在身罢了。若是你不介意他未娶妻先纳妾,他对你必定更加疼惜。爹是男人,深知男人的想法,清儿大可放心。” 几番安慰,唐冰清情绪有所缓和,她抹干脸上残留的眼泪,回忆道:“说起那女子,女儿看她,虽然言谈举止不雅,却也并不像是村野女子。” 唐恢不以为然,“像不像又如何,出身是改变不了的。对了,你不是说红升去找她了吗?你也给爹画一副她的图像,爹也派人去找。” “爹找她做什么?” “爹要先看看,那女子人品如何?若是个老实本分的,便接回家中,做个顺水人情。将来红升会对你更加感激,世人也会说你大度。若她是个不老实的……”唐恢眼中一抹不经人觉察的寒意。 “爹要怎么做?”唐冰清不觉紧张的问。 “清儿你别管那么多了,先给爹画一副画像吧。” 唐冰清没有追问,点了点头,便回房画像。 虽然她与夏粼只是一面之缘,或许是情敌的缘故,她对夏粼的印象特别深,莫说是样貌,就是她的举止神态,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很快,画像画好,唐冰清将画交给唐恢。 唐恢展开这么一看,不觉双眼圆睁,盯着这幅画像,“这,这个人……” 唐冰清察言观色,“爹,她就是那女子啊,莫非爹见过?” 唐恢垂眼深思,片刻后他转身就走。 唐冰清匆忙追了上去,“爹,您这是去哪儿?” “你且在家,爹有要事进宫一趟。” * * * “娘娘,唐太医前来给您请脉了。” 坤宁宫中,吴皇后在坐榻上,闲来无事,品着宫女刚刚端来的清茶,带着几分慵懒的口吻,“让他进来吧。” 唐恢进来请安,像平日一样给皇后诊脉。 诊脉中,吴皇后拿眼角瞟了他几眼,“本宫这几日,夜里总是睡不安生,你拿来的那些安神香,起初还管些用,现在也不起作用了。” 唐恢号过脉后,躬了躬身,“娘娘凤体安康,只是白日操劳过度,所以晚上才不安枕,臣回去立刻为娘娘调制新的熏香。” 吴皇后扯扯唇,“你该知道本宫为何辗转难眠,二十几年了,那个东西还没有找到,你就是换再多的安神香,怕也没有用。” “呃,臣今日前来,正是有了些消息。” 唐恢左右一扫殿内的宫人,吴皇后当即领会,对宫人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 第65页 “是。” 宫人退出宫殿后,吴皇后道:“怎么样,有什么消息了?” 唐恢凑上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臣发现一件事颇为可疑。” 吴皇后侧目,“何事?” “臣为了追踪之前赵家遗失的那张药方,这些年一直暗中派人监视华红升,还在前些日子欲将小女嫁给他,只为能及时找到线索。不过,在送嫁途中出了点岔子,迎亲队竟然错将别人送上花轿抬上了山……” “唐太医,说了这半天,你不会就为了告诉本宫,你为了本宫的事,把女儿都搭出去了吧?”吴皇后不耐烦道。 “呃,当然不是。臣有今日多亏了娘娘,为娘娘就是牺牲再多,也理所当然。臣要说的是,那个被错抬上山的人,很可能是千毒门在逃的毒女。” “毒女?” “当年赵家被灭门,除了赵春山刚满月的儿子,还有一个管家外出,所以幸免遇难。臣一直觉得那张药方就在这管家手里,猜想他总有一日会将它交给赵家的唯一传人,便将赵春山的独子送上神农谷,并使人暗中监视。不过,二十多年过去,管家始终没有出现。反而是当年被他们嫁祸的千毒门,门内发生的怪事越来越多,不仅被围剿,连夏成远女儿的容貌也被人画出来,各处张贴。臣怀疑此事背后定有人暗中操作,而操纵这一切的,必定是知道了什么。” “千毒门的《无字书》,本宫也略有耳闻,莫非你怀疑那张药方就藏在《无字书》中?” “嗯。千毒门已经被围剿,锦衣卫却对毒女穷追不舍,想想原因,怕是只有这个。” 吴皇后闻言,神情忽然变得凝重,“你既然猜到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尽快把人找出来?”说着,她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的好似自语,“那东西千万不能落入彭琨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宝妈”投雷,么么哒。 第42章 某偏远小山沟里, 沈诀手持一本《无字书》,气的咬牙切齿。 “又是假的。” 陈武盯着他手上的无字书,再对比自己手里的这本, 两本一模一样, “大人如何看出是假的?” “这些书的纸质很新,应该是近日制成, 且厚薄相同,出自一处。这应该是那女人为了转移视线,故意做假, 混淆视听。” 沈诀这几日可算被这些假的《无字书》折腾的够呛,刚开始得知千毒门的镇山之宝就是这本书, 还有人在关外发现了线索,他便日夜兼程赶往关外, 一心想要擒获那个扒了他衣服羞辱过他的毒女。但去了关外,却只找到书,并不见人。同时,他又听说,有人在某山沟里发现《无字书》, 他们又快马加鞭的跑到这儿来。 一路上,关于《无字书》的消息接二连三出现,一会儿说在风阳城, 一会儿说在京城, 一会儿又出现在某个小山村, 甚至关外,南疆,也都传来消息。 他当时就感觉到不对,当他拿到这第二本《无字书》的时候, 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在耍我们!” “若这些消息都是假的,毒女的下落可就不容易找了。”陈武皱眉道。 沈诀手托下巴在原地踱步,片刻之后,他眼睛一亮,“近日关于《无字书》下落的消息,都是从何地传来?” 陈武道:“北至关外,南至南疆,中原,西南,就连京城都有消息。” 沈诀的眼珠隔着半垂的眼皮转动,片刻后忽然张开,嘴角扯出一丝嘲笑,“有消息的地方,就没有毒女,而没有消息的地方,才是她真正藏身之处。” “可是,这东南西北之地,几乎到处都有啊。” 沈诀想了想,笃定都吐出两个字,“江南。江南之地无一处传出《无字书》的消息,毒女一定就藏身在那里。” * * * 就在沈诀被那些分散各处的假书溜得团团转的时候,夏粼却在金江游山玩水,一连三天,她都是早出晚归。 虽然这么做可以避开华红升,可他的汤药倒是每日必达,由小二代为转送。 她对此并没有多想,因为华红升对病人,一向如此认真对待。 又是一天早晨,天才刚蒙蒙亮,夏粼起来了。装扮好后,她悄悄推开房门,往隔壁窥视,华红升的房门紧闭,很安静。她蹑手蹑脚的出来,像做贼的一样,关好门,然后下楼。 “又是吃喝玩乐的一天。” 出了客栈,她舒展筋骨,随后迎着朝霞步入金江府大街。 街道两旁早点摊贩正在摆桌椅,支摊子。旁边火上的锅盖打开,热浪扑面而来,香味儿也随之飘得街头巷尾全是。 这是家卖豆花煎饼的摊子。 听说这边的豆花是甜口的,夏粼反正也没吃早饭,就打算尝尝。 她跟摊主要了个甜豆花,随后坐下来边吃边考虑今天的计划。 这三天,她已经把金江附近几个有名的景点游的差不多了,只是金江泛舟她没去,还有这金江城没逛。 她吃下一口豆花,“嗯!好吃。” 豆花的滑嫩,混合着豆沙的甜,还隐隐有桂花的香气。 “没想到豆花做成甜的也能这么好吃?” 旁边的摊主笑呵呵的,边忙活手里的活儿,边与她闲聊,“老丈看来不是本地人啊。” “嗯,不是,我是来玩儿的。” -- 第66页 “那您这身子骨可真是硬朗啊,还能一个人出来游玩。我要是到您这岁数还能这么精神,可就好咯。”摊主羡慕的说。 “你肯定能行的。”夏粼一口接一口的吃,根本停不下来。“对了老板,金江城里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吗?” “城里呀?”摊主一脸认真的想,“那不如去安宁街吧,那里热闹,常有人在街头卖艺。” “嗯,那我今天就去那儿了。从这儿去安宁街怎么走啊?” 摊主给她指了路,夏粼吃了饭,就溜溜达达来到了安宁街。 安宁街距离她现在住的客栈有段距离,等她到了这边,街上的人已经很多了。摆摊的逛街的,还有看热闹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很久没有过买买买的生活了,夏粼今天算是放开了,吃各种小吃,逛各种摊位,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已过午时。 在到安宁街口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卖梳子的小摊儿。摊位上的梳子各式各样,做得很精致。 夏粼过去随手拿起一把雕着一簇梅花的木梳,左右翻看。“这把梳子挺好看啊。” 小贩满面笑容,“老人家,你眼光可真好,这梳子好多人问呢。” 夏粼深知这是小贩惯用的阿谀之词,所以并不往心里去。不过,对于梳子,她还是喜欢的。 “那给我包起来吧。” “好嘞。您是拿来送人的吧?我送您个锦盒,这样送人好看。” “好,多谢……” 夏粼说话打开荷包一看,诶?怎么就剩下几个铜板了。 对了,昨天客栈老板见她总是早出晚归,身上又没什么行李,怕她跑了,就拐弯抹角的暗示她把食宿费给清一下。她为了赌一口气,还预付了三天的食宿费。再加上这几天到处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就成了现在这副光景。 要命了,我应该早点搬出那家客栈的。 这时,摊主已将梳子包好,双手递上满脸堆笑的等着她付钱。 夏粼嘴角抽了抽,对摊主艰难的挤出个笑脸,“呵呵,那个……” 摊主注意到她干扁的荷包,见她这般窘迫之态,立刻猜到她是付不出钱来了,原本上扬的五官顿时耷拉下来。把包好的梳子往桌上一掷,虽没说什么,但态度冷的简直扎死人。 扎人也没办法,谁叫咱没钱呢?夏粼灰溜溜的离开了。 等她刚离开摊位,华红升出现了。 他望着她蔫头耷拉脑袋的背影,问摊主,“刚才那位老丈挑了什么?” 摊主正为没做成买卖而生气,眼前忽然冒出个人,素衣飘飘,长发半束,长得干干净净又斯文。 他重新扬起笑容,“哦,您说刚才那老头儿啊?他是想买这个来着。”说着,他将摊子上那把梳子拿起来。“不过好像是身上的银子……” “我买了。”华红升打断道。 摊主一怔,转而眉开眼笑,“那我给您包起来。” “不必了。”华红升放下钱,拿起梳子走了。 * 虽然身上已经没钱了,但夏粼并不打算回客栈,因为回去就有可能碰到华红升,为了避免再与他见面,她决定还是等晚上回去,再找掌柜的商量退房的事。 “好!” 正自琢磨,她被不远处高亢的叫好声吸引。她寻声看过去,原来是有江湖艺人在当街耍杂耍。 夏粼生性好热闹,见有人多的地方,便颠颠挤进人群,想要近距离观看。 在众人包围之中,空出一块场地,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对围观群众抱拳说话,“方才给相亲们看了咱们兄弟的拳脚功夫,现在再给大家看看咱们的绝活儿,胸口碎大石。” 胸口碎大石?这么老土的节目啊? 不过听说那玩意儿都是假的,我得仔细看看。 壮汉说完,他身后的两个助手合力抬了块青石板到场子中间,给大家看。 夏粼一看这俩搬石头的,喝,这脸给憋的,通红胀紫,脖子上凸起来无数青筋,看着都吓人。 这应该不是假的了吧。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实心砖,哪位想上来验验?”壮汉道。 人群中有人刚要出去,夏粼抢先一步,满脸好奇的出去了。 她这一出去,场子里的壮汉和那俩搬砖的,外加人群中刚要自告奋勇的人一下子脸全灰了。 夏粼并没注意他们,而是盯着这块石头左右瞧看,越看就越奇怪。 诶?这石头中间一条条的是什么? 她不禁伸手去摸,这一举动更把几个卖艺的大汉吓的不轻,大瞪着眼睛盯着她。 当夏粼手指将要触及到石头上的缝隙时,猛的感觉到扑面而来嗖嗖的寒意。她抬头一看,只见这三个卖艺的大汉,正用阴狠的眼神对她死亡凝视。 呃…… 她的手悬在半空,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缩了回来。然后嘴角向上,弯出大大的弧度,“嘿!是真的!货真价实的真家伙。” 闻言,这伙儿卖艺的松了一口气,纷纷向夏粼投来赞许的目光。 这老头儿还挺识相的嘛。 “大家看到啦,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有哪位愿意上来尝试一下胸口碎大石啊?” 刚才那个托儿又站了出来,“我来试试。” 托儿躺到场子当中的躺板上,俩搬砖的将石头平放在他身上,另一壮汉举起锤子就砸。一切就像电视里看到一样,没什么特别,夏粼也就静悄悄的退回到人群中了。 -- 第67页 什么嘛,我还以为会有奇迹呢,没劲。 这时,场中三人似乎进入了最终环节,那壮汉拿出一个小瓶,给众人看。 夏粼勾了勾嘴,要卖药了? 正如她所猜到的,卖药的开始吹嘘他的祖传秘制神药。吹就吹吧,一听这词儿,夏粼差点儿乐趴下。 第43章 “我这个药, 祖传秘方,专治跌打损伤,无论你是小刀划的, 榔头锤的, 皮鞭抽的,还是斧子砍的, 只要不是断胳膊断腿,上了我这个药,就能立刻止血。要是轻伤, 那就更好了,用了我这个药, 就跟没受伤一样。” 这顿吹,一听就是假的, 再搭着这位卖药的用的还是地方话,说这一套的时候,就跟说相声似的,特别引人发笑。 夏粼本来是打算走的,听他这么忽悠, 她反而来了兴趣,抱起胳膊不走了。 全当听相声了。 卖药的说完,看群众没什么反应, 便给那俩搬砖的使眼色, 二人一言不发, 竟各自拔刀打上了。场子中间顿时刀光剑影,动作令人眼花缭乱。 这二人打的可是真功夫,一点磕巴都没有,若说这是事先排练好的, 那这俩人的默契可不是一般的好。 打了大概十几个回合,忽然,一道血光乍现,其中一人竟把另一人的胳膊给砍伤了,血顺着伤口哗哗往下淌。 人群中传出惊呼声,有的都不敢直视。可那卖药的壮汉却没有半点惊慌,扬起手来,继续用他高亢的地方话喊,“乡亲们放心,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像我们这些长年在外舞刀弄枪的,有个内伤外伤,流血割肉的状况,一点都不意外……” 说着,他打开药瓶的瓶塞,直接倒在那人伤口上,“有我们这祖传神药,再深的伤口,都不是事儿!” 话说完,那伤口上已落了厚厚一层白色粉末。 夏粼一看,伤口的血还真不流了。 更神奇的还在后头,止血后,那人就在伤口上轻轻按压,过了一会儿,竟在伤口处撕开一点皮,随即往下这么一撕。 众人惊呼一声,再看过去,那人胳膊上的伤口竟整个被撕掉了,而原本受伤的地方,就好像皮肤再生了一样,完好无缺。 “这可真是神药啊。” 听到围观者的惊呼,几个卖药的脸上一丝贪婪在不经意间流露。 “大家看见啦,药不多,卖完就完。一两银子一瓶,有人想要吗?” 如此神奇的药谁不想要?虽说价格小贵,但还是在可承受的范围。当时便有人挥手,“我要!” “一两银……” “我能看看你的药吗?” 壮汉正报价,被一个声音打断。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夏粼顺着声音看去,斜对角,华红升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刚才还跃跃欲试要买药的人们听到华红升的喊声,又安静了,似乎要看看再说。 卖药的相互对视一眼,心说你想看就看呗。他将药递给华红升,眼中带着浓浓的敌意。“看吧。” “多谢。”华红升接过药瓶,打开塞子放到鼻子下仔细的闻。 不远处的夏粼见状心里紧张的要命,这个笨蛋!这还用闻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卖的是假药了,你就不能看看他们的眼神吗? 完了,这家伙肯定要闯祸。 果然,华红升只闻了一下,脸色就沉了下来,沉声道:“药,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不容有一丝马虎,更加不该弄虚作假!” 卖药的一听,心里一紧,左右环视这么多的人,忙挤出笑脸,“呵呵呵,这个当然了……”说完这句,他凑近华红升,拉低了声音,“混口饭吃,兄台千万高抬贵手……” 华红升更加不悦,“哼!原来你们知道这些是假药,居然还敢卖给别人。” “什么?他们卖的是假药?”人群中一片骚乱。 “你们可知,若有人用了你这假药,会有怎样的结果?”华红升继续质问。 卖药的一看这家伙是铁了心的要拆穿了,干脆扬起声音,“你胡说什么?什么假药?这可是我们祖传的奇药。” 华红升冷然道:“就是面粉和几种廉价药粉的混合,也能算是药?” “你,你胡说!” “我自幼学医,这里边掺了什么药,我都能一一说上来。你若不服,敢不敢随我去官府走一趟?” 卖假药的几个人当时便心虚不敢出声。 “原来是骗子啊。” “走吧走吧。”…… 人们骂了几句渐渐散开,而那四个骗子钱没骗成,气急败坏,瞪着华红升的眼神越来越狠。 夏粼不忍见死不救,悄悄到他身后,拉起华红升就跑。“快跑吧,还愣着干什么?” “站住!”四个骗子随后就追。 站住?想什么呢? 夏粼跑得头也不回,直跑到听不见骗子的追赶声才停下。 她和华红升回头张望,不见了骗子的踪影,一个双手撑着膝盖,一个单手扶墙,大口喘着粗气。 “总算摆脱了。” 夏粼说着抬头看华红升,二人对视之间,不觉都笑了。 真是好一对亡命鸳鸯。 想到“鸳鸯”这词儿,夏粼不禁心里一紧。 呃…… 怎么又和他扯到一块儿了? 这几天白躲了。 她目光稍微闪避,讪讪的道:“你真是的,刚才那种情况,明知道他们是骗子,你也不应该戳穿他们。幸亏我及时赶到,不然,就你这身子骨,还不得被他们打惨了?” -- 第68页 华红升握着自己被她牵过的手,虽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心情大好。 “我是个医者,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卖假药而不管。” 夏粼知道这家伙一根筋,也懒得浪费口舌劝说,只从他手里拿了那药瓶,然后自己闻了闻,“这些骗子还真是狡猾,怕面粉太明显,还掺了乱七八糟的药,这样就闻不出破绽了。不过,他们还是倒霉,居然碰上了你。” 华红升没接她的话,反而在她身上打量。 夏粼一脸狐疑,“你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只是惊讶于老人家居然跑的比我还快。” “呃……”暴露了吗?不会吧?夏粼只能硬撑,“那有什么办法?逃命啊这是。所以说,小伙子,世道险恶,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能遇到我。你以后,可要小心,有些事管不了的就别管。” 为免华红升追问下去,她打岔道:“行了,跑了这一路,我也不行了,还是回客栈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华红升看着她匆忙的背影,嘴角微微一挑,打岔? 当二人快到客栈时,路径一条人少的巷子,眼前忽然一暗,四个骗子再次出现,还将他们团团围住。 “哼!断人财路,还想跑?” 华红升第一时间将夏粼挡在身后,“你们做的是骗人的勾当,算什么正经财路?” “少废话!识相的就把钱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光天化日,你们想干什么?”夏粼从华红升身后探出头,质问道。 骗子嘴角一撇,互相递了个眼色,便各自朝华红升包围。 夏粼在他身后见情况不妙,灵机一动把那瓶子里的药倒进手中,然后在四个骗子将要靠近的时候,忽然跳出来,顺势将那假药的药粉向前一抛。 再看四个骗子,挥手扇了几下粉尘,咳嗽几声,随后,身体开始不自觉的晃动。只几个呼吸之后,四人就像断了骨头,噼里啪啦晕倒在地。 华红升原本已经做好被打的准备,但见他们竟一个个倒下,不禁诧异,“你方才对他们撒了什么?” 夏粼云淡风轻道:“蒙汗药啊。” 华红升想起,当初她救自己出山间黑店的时候,也是用了蒙汗药。再加之刚才扬起的粉末确实是白色的,所以并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小伙子,行走江湖,这是随身必备,不为伤害谁,但求自保。你这么爱出头,以后最好准备一些的好。”夏粼拍了拍他的胸口,装模作样好像一个阅历丰富的老头儿,摇头晃脑的道。 华红升微微一笑,“老人家这话又与我家娘子说的一样了。” 我说过这话吗?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是吗?那只能说,你家娘子比你有生活啊。” 说完,她本来要走,却在迈步的时候忽然灵光一现。看着地上几个不动了的骗子,她嘴角扯出一抹狡黠。 诶?骗子啊,是不是骗了很多钱呢? 嘿嘿,今儿遇上我算你们倒霉。 她转身回去,俯身开始翻腾几个骗子的衣服。 起初华红升不知她在干什么,直到她手里捧着四个钱袋,带着一副丰收了的喜悦模样对他说,“走吧。” 他这才明白,原来这女人在黑吃黑。 若是以前的华红升,定然是不会答应她这么干的,但是自从洪得富的事之后,他似乎也改变了一些看法。 不义之财,确实不能留给不义之人。 * * * 半夜,四个倒在巷子里的的骗子终于一个个醒了。他们各自手托额头,回忆之前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我们怎么好端端的就晕倒了?” “是那老头儿,那老头儿给咱们撒药来着!” “不对,我当时看见了,那老头儿给咱们使的是咱们卖的那药。” “啊?那咱们怎么可能晕倒呢?” 几个人坐成一圈,越想越害怕,最后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气。 他们想到一个人,“那老头儿该不会是……” “毒女假扮!”黑暗中,四人异口同声。 第44章 夏粼沐浴后一觉睡到天亮, 原本起来准备找掌柜的谈谈退房的事,但刚下楼,就听见大堂里沸沸扬扬, 几个客人竟在聊千毒门的事。 “千毒门被官府灭了, 没想到这风头倒比以前更盛呢,最近茶余饭后听见的全是他们的事儿。” “那还不是因为那本什么《无字书》吗?” “以前常听说千毒门有镇山之宝, 却不知到底是什么,原来就是一本书。” “你可别小看这书,听说其中可藏着宝藏呢。” “不对不对, 哪是什么宝藏啊?我听说里边儿藏的是包治百病的药方。” “什么呀?那是千毒门,镇山之宝肯定和毒有关。我听说, 书里藏的是滴水成毒的绝学。” “那不是毒女的本事吗?这么说,里边应该还有能让人百毒不侵的方法啦?” “那这个可厉害。” “当然厉害了, 要不然怎么引得那么多人去抢去追呢?”…… 一大早就这么关心我? 为了听的更真切,夏粼坐在那几个人附近。 几个人继续议论,“要不说这夏成远也是够绝的,竟然能想到把镇山之宝一分为多,将一本书分成十几本, 这样一来,若有人想要得到书中的秘密,就必须将这分散各处的《无字书》全部集齐才行。” -- 第69页 “噗!”夏粼一听, 差点儿被一口茶水给呛着。 这些人还真能脑补, 越想越离奇, 竟然说我爹把书分拆成十几本? 呵,不管你们怎么想,只要不觉得是假的就好。 不过,他们想的办法倒也不错, 要不然,等我把书中秘密解开后,就照他们说的办? 正这时,客栈门外出现一个老妪,独自在大街上,逢人便扯住人家打听。 “你见过我儿子儿媳吗?” 被她拦住的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那老妪继续打听,“你们见过我儿子儿媳吗?” “没有。” “我儿媳快生啦,大夫说,是龙凤胎……” “没见过没见过。” …… 客栈里刚才还在议论《无字书》的人,此刻注意力全落在了那老妪身上。 夏粼也好奇的看着她,心说,她儿子?大人还能丢了不成? 看来要么是妈宝男,要么是不孝子…… “唉,哪个年头都有极品……” 这老太太,在客栈外问了一圈儿仍不甘心,站在门口朝客栈内瞄了一眼,刚迈步进来,被及时赶来的小二和掌柜一左一右的拦住了。 掌柜的躬身对着她的耳朵大声道:“老太太,您别捣乱,这儿没您儿子儿媳,快走吧。” 老太太抬起右手拢住耳朵,探出身子使劲儿听他的话,“啊?我儿媳妇,有身孕啦。” 老太太显然耳朵不好使,掌柜无奈嗓门儿又调高了些,“不是问您儿媳妇,是让您出去找。” “啊?说什么?” 小二在旁边着急,伸出手指头一劲儿朝门口戳,“让您出去!这里没您儿子媳妇儿……!” 话音未落,这个原本看着两鬓斑白的老太太,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挡在她眼前的小二,小二一个趔趄,幸亏被旁边桌上的客人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诶这老太太,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满大堂的人都盯着老妪看热闹,见她忽然推人,更好奇她要干嘛。 只见老妪呆滞的目光忽然间放光,两眼直勾勾看着桌上正吃饭的夏粼。 “凤儿?凤儿?是你吗?凤儿?”老太太扒拉开小二,直奔夏粼而来,看着她热泪盈眶的。 夏粼一脸蒙圈儿,凤儿?谁呀? 掌柜的怕把客人惊着,赶紧上来拦着,“老太太,这是我店里的客人,您干什么呀?” 老妪激动道:“你们都说没见我儿子儿媳,这不就是我儿媳妇儿嘛。” 夏粼:…… 众人:…… 光知道这老太太耳背,精神也不大正常,没想到,眼神儿更不好使。 这明明是个长了胡子的老头儿,她就算说成是她儿子那还有情可原,可非说人家是她儿媳妇?这多尴尬。 掌柜的怕惹恼了客人,赶紧给夏粼解释,“客官别介意,这老太太早些年间儿子儿媳远行之后,就再没回来,多番打听也没消息。老太太一个人念子成狂,到处找,慢慢就变得痴傻了。” 夏粼心说,看来也只有这类人,才能看到本质存在的东西了。 老妪完全不搭理掌柜的,攥着夏粼的手,双眼湿润,“凤儿,看见你就好了。泽昭呢,他和你一块儿回来了吧?” 老妪说罢便往她身后张望,寻找她口中的润平。 此时,华红升从楼梯上下来,看见楼下好多人围着夏粼,正不知发生了何事,那老妪竟挂了两行热泪的奔他而来。 “润平!你终于回来了,这么多年啦,你去哪啦啊?你知不知道,娘想你想的眼睛都哭瞎了。”说话,她垂下头抽泣抹泪。 华红升皱起眉头,朝夏粼看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夏粼一脸尴尬,原来凤儿和润平是这个关系? 掌柜的心说,这老太太,在这儿乱点鸳鸯谱。愣把人家一个大小伙子,跟一糟老头儿撮一块儿了。 这也太离谱了,哪个男的听了不得生气,遇个脾气不好的,这老太太今天八成得挨揍。 掌柜的也不忍心,赶紧又给华红升解释,“这老太太失心疯,您可千万别在意……” “无妨。”华红升淡然道。 掌柜的意外,他观察这位大夫,好像被疯老太太这么乱说一通,不仅没生气,反而笑模笑样的。 这人还真是……好脾气呀。 “润平……”老太太一手拉着华红升,一手拉着夏粼,激动的直哆嗦,“你和凤儿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住在外边呀,赶紧跟娘回家去。” 还回家? 夏粼嘴角向下,什么情况? 她偷眼看向华红升,华红升也正好看着她,对视时,他扯唇一笑,完全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这家伙还真是淡然。 “老人家还没吃饭吧?”华红升做出请的姿势,对疯老太太和风细雨的道:“坐下来一起吃吧。” 老妪没听见他说什么,但对“儿子”非常信任,虽然稀里糊涂但还是跟着坐了过去,另一只手还不忘紧紧抓着一下巴白胡子的“凤儿”。 夏粼一脑袋问号,从背后看着华红升,这家伙在干嘛?对我这个老头儿殷勤也就算了,如今见到个疯老太太也这么热情主动…… 你是想当老年之友吗? 周围的人也觉得奇怪,纷纷瞪大了好奇的眼睛,丝毫不加掩饰的看着这桌的三个人。 -- 第70页 三人落座后,华红升吩咐小二,“来三碗红枣小米粥,三个煮鸡蛋。对了,别忘了这位老丈的汤药。” 夏粼:我的汤药,你倒是记得清楚。 “好嘞。”小二应声去准备。 华红升冲茫然的夏粼笑了笑,随即问老太太,“大娘,我来给您搭个脉吧?” 夏粼:…… 这神医当的,满大街捡病人。之前捡了我,现在又捡一个。 “华大夫,你不会是要给她医治失心疯吧?这心理病,得心理疏导。” 老妪虽听不清夏粼说什么,但知道她说话,就把目光从“润平”身上转到她这边,笑眯眯的,“润平是怕你饿着,你怀孕都八个月啦,是得好好补身。” “噗!”旁边桌有人正吃饭,一听老太太的话,喷了一桌子。 什么什么?老头儿怀孕?还一怀就八个月? 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老妪说完,所有人都朝夏粼的肚子上看,搞得她浑身不自在,捂着肚子侧了侧身。带着幽怨的眼神对老妪嘟囔,“大娘,您家凤儿不都丢了好些年了吗?怀的是哪吒也该生了吧?能还在肚子里揣着吗?” 堂中客人闻言一片哄笑。 华红升也忍俊不禁,在对面抿着嘴笑。 老妪见“儿子儿媳”笑了,自己也高兴,拍着夏粼的手,“你说什么?怕吃多了胎儿太大不好生?” 夏粼:…… 身后又是一片哄笑,这些吃饭的,甭管吃完没吃完的都不走了,等着看戏呢。 老太太才不管别人,眼里只有左右手这俩人。她朝夏粼摆摆手,“你放心吧,多吃多动就好生。当年润平生出来的时候,有八斤半呢。” “八斤半?大夫,你这么沉呢?”夏粼故意拿华红升打趣。 “你要不吃东西,那不得饿坏我孙儿?”老太太没听见她嘟囔,接着道。 正说话,小二把早饭送来了。 老太太看着这清淡的早饭,皱起眉头,“怎么就吃这个呀?” 夏粼一瞥华红升,瞧见了吧?连疯老太太都嫌弃的饭菜。 华红升动作轻缓的将老妪的手翻过来,放在桌上,随手搭了脉,“我先给您搭脉吧。” 华红升的手刚搭在她手腕儿上,老太太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把周围人看愣了。 这老太太,为什么哭啊? 老太太看着桌上的小米粥,抽泣道:“我就说你们这些年在外头,肯定受了不少苦。” 夏粼闻言有感而发,不禁点头,我是受了不少苦啊。 老妪见她这般,更加心疼,用另一只手摸她肚子,“唉!瞧瞧,连肚子都饿小了。” 众人:…… 那是饿小的吗? 说完她又看华红升,“多给你媳妇儿吃点儿好的。” 夏粼鼓着腮帮子心说,就是,一天天抠门儿巴拉的。 第45章 号完脉, 华红升收了手对老太太道:“大娘这病是劳心所致,心乱则神乱,神乱则思觉不调。大娘只要静心休养, 静才能养心, 心神安定,病自然就好了。” 夏粼道:“华大夫, 你说这些没用,她耳背,听不见。” 果然, 老妪继续打岔,“对, 要静养。凤儿你月份大了,得事事小心。” 夏粼讪讪的挤出笑脸, “呵呵,呵呵。” 华红升招手把小二叫来,“劳烦小哥替我拿来纸笔。” “对,再叫几个点心来,这些饭哪儿够啊。”老太太说着把装着鸡蛋的盘子都推到夏粼面前。 小二很快拿了笔墨回来, 华红升边写边道:“我先给您开个方子吧。” 夏粼心说,这个呆子,“她神志不清, 你就是给她开了方子, 她也不会抓药啊。” 华红升低头继续的写, “看她衣着打扮,并不像无人照顾的样子,不会没人抓药的。” 夏粼这才注意到,别看老太太疯疯傻傻的, 可衣着整齐干净,妆容看着也不乱。 “还真是啊。” 老太太也不管她说什么,就瞅着她笑,笑的夏粼心里毛毛的。 为了化解被盯着看的尴尬,她把小米粥推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您别光说了,快吃吧。” “你也快吃。” 老太太这回听清了。 华红升开好方子,先放到一旁,抬头一瞧,老太太已经把仨鸡蛋全剥了皮,堆夏粼面前了。 “老太太!”这时候,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慌张跑进客栈,焦灼的拉住疯老太太,“您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了?快走吧,我们赶紧回家去。” 掌柜的似乎认识这个妇人,看见她总算松了口气,“这人有病得好好看着,别老跑出来捣乱。你看看,一大早上我这儿来,乱认亲,愣把这二位认成儿子媳妇儿了。” 老太太不认识别人,可还认识身边的中年妇人,见她来了,忙不迭的给她介绍,“你看看,润平和凤儿这不回来了吗?你们还骗我说什么找不着了。” 儿子儿媳? 妇人一瞧,她这一边一位俩男性,是她们家当初走丢的少爷和少奶奶? 这像话吗? 小二这时,把夏粼的汤药拿来,老太太一看碗里黑乎乎的,当时就明白了。 “安胎药!凤儿,赶紧喝了,对胎儿好。” 妇人:…… 后边看客们又笑成一团。 -- 第71页 夏粼从最初的尴尬已经到了麻木,端起汤药来,“我喝,为了您孙子我也喝。” 妇人赶紧给华红升和夏粼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老太太神志不清,眼神也不大好,你们千万别介意。” “没事儿,认错了而已。”夏粼满不乎的挥挥手,“这么大岁数了,别给丢了就好。” 华红升拿起刚才写好的药方,交给那妇人,“你们家老太太的病并不重,可以医治,就是需要些时日。” 妇人接过方子并没有当一回事,毕竟,这些年像这样的言词,她已经听出茧子来了,可最终,钱花了不少,根本不起作用,老太太越来越不清醒。 “按着这方子抓药,长期服用,会有所好转。”华红升补充道。 妇人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不耐烦,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掏出些碎银,打算打发这个赤脚医生。 华红升推辞道:“不用了,只是开个方子而已,无需付费。” 这倒是让妇人小小意外了一下,但眼下还是带老太太回去重要,她顾不上多想,连方子带银子收起,随口道了声谢,便扶起老人,“老太太咱们该回去了。” 老妪拉着华红升和夏粼的手不舍得走,“润平啊,带着凤儿跟娘一起回家吧。” 妇人拉着她,大声说,“老太太,少爷少奶奶一会儿就回,咱们先回去。” 老太太对妇人很熟悉,所以对她的话也听的比别人真切,“真的吗?” “真的真的,老太太,咱们快走吧。” 可怜的老太太被妇人连哄带骗的带走了,没热闹可看了,客栈里的客人们纷纷散去,上楼时还不忘留下一句评论:“这老头儿还挺有意思。” 客栈里总算清净了,掌柜的过来再次向两个被骚扰的客人致歉。 “打扰二位了,为了补偿二位,今早的饭钱就给二位免了。” 夏粼一听,“真的吗?那再上两笼烧麦,两笼包子,两笼蒸饺,还有各色糕点都来点吧。” 掌柜的:…… 华红升一脸黑线,“你能吃的了这么多?” 夏粼虚掩嘴巴,用虽然低沉,但掌柜的显然可以听得见的声音道:“吃不了打包。” 掌柜的:…… “这样不好……?”对胃不好。 “无妨。打扰二位,这是应该的。”华红升还没说完,掌柜的已叫来小二吩咐照夏粼说的去准备。 夏粼暗自抠着指头盘算,又能省一天钱啦哈。 算了自己的小账,她好奇的询问掌柜,“那老太太是什么人啊?” 掌柜的惋惜道:“她呀,夫家姓杜,以前是我们金江这边富户,家里有田有铺,住着大宅院,有好些下人。不过很多年前,刘家儿媳妇,就是刚才老太太嘴里说的凤儿,在怀孕到七八个月的时候,有一次,她丈夫,也就是老太太的独生子润平,带她外出散心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自此刘家二老就开始四处寻找儿子儿媳,还想尽办法托人打听,花了不少银子。”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老头儿还花钱收买关于他儿子儿媳的消息,可买到的都是假消息。有的说看见他们被劫持了,有的说是摔下山崖,还有的更离谱,说在京城见过他们。你们说,老两口能不被吓坏吗?过了没几年,老头儿就死了,留下老太太一个,越来越疯癫,最初那几年,老太太经常在街上乱串,找儿子。” 夏粼皱着眉头,“这么说,一家人,这下就只剩下那疯老太太一个人啦?” “是啊。”掌柜的叹气道:“幸亏杜家人在金江做了一辈子善事,城里人对她都会帮衬一把。她家里的下人也还都算良善,尤其是刚才来找老太太的那个,那是老太太从小跟在身边伺候的人,好像叫玉淑,信得过的。这样老太太才不至于露宿街头,无依无靠,就是隔三差五的到街上闹这么一回。” 掌柜的说着苦笑,“我们到不会计较,可店里的客人形形色色,得亏她方才认错的是二位善心人,若是遇上脾气不好的,指不定又得一番麻烦。” 华红升和夏粼各自点头,感慨这人生世事无常。 正说到这儿的时候,门口忽然冲进来一个人,三人抬头一瞧,方才那妇人玉淑竟然去而复返。进得客栈来,一眼看见华红升和夏粼,急忙上前,几番欲言又止之后,终于为难开口。 “二位,实在是冒昧,我们家老太太她……,她回家后一直哭,一直闹,非要见你们。” 夏粼和华红升面面相觑。 妇人一脸无奈,“她还指着我鼻子骂,说我是坏人,拆散你们母子。你说这是哪儿的事啊。”抱怨一句,她接着道:“我们老太太说了,要是不把你们二位找回去,她就把我赶走。我走到是不打紧,就是扔她一个人这疯疯傻傻的,可怎么过啊?所以,我知道这有点为难二位,可还是想请二位帮帮忙,安慰安慰我们家老太太。” 妇人言语诚恳,眼中带出哀求之意。 华红升听妇人说完,未做决定,而是看着夏粼,似乎在等她的意思。 夏粼心里打鼓,不会有诈吧? 她又看看店掌柜,刚才的担忧又打消了。 玉淑见他们犹豫,便说道:“二位放心,我也知道此事冒昧,不过,若二位愿意相助,我们定然重金酬谢。” 夏粼一听,有钱拿? -- 第72页 她眼睛立刻放光,“重金?那是多少?” 妇人还真没想到有人会这么直白的问价,犹豫之后,伸出五指,“五十两?可以吗?” “五十两啊……?”这也能叫重金? 夏粼言语间似乎不满,华红升看她这副贪财的样子,不禁摇摇头,然后对玉淑道:“好,我们去。” 夏粼急了,她本来想借这个事,把下一次的跑路费赚够,但没想到这家伙价钱都不讲就答应了。 “诶?你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我不要,那五十两全是你的。” 全是我的? 嗯,这还差不多。 夏粼不说话了。 华红升说罢起身,对妇人道:“请稍候,我去准备一下。” 玉淑妇人激动道:“好,多谢二位。” 夏粼兀自叹声,看她这样子,别说五十两,就是五百两对于他们家,也是毛毛雨。 亏了。 * 跟着妇人来到刘家,一行人还没进宅就听见里边老太太的哭喊声。 “我千辛万苦找着了儿子儿媳,就被你们活活拆散了。你们干脆要了我这把老骨头的命算了!” “我怎么那么命苦啊?我的儿啊!”…… 夏粼拿胳膊肘戳了戳华红升,小声道:“华大夫,老太太哭你呢。” 华红升没理会,跟着妇人走进刘宅。 夏粼在外头观察了一圈,确认没什么异常,这才跟着进去。 “润平?” 当老太太再看见华红升的时候,上来一把抱住,就怕再有人给他们分开。 玉淑道:“老太太,我都说没骗您了,这不,人来了吧。” 老太太抿着嘴,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看华红升身后,夏粼不在,“你媳妇儿呢?” 旁边妇人都替华红升尴尬,好好一个大小伙子,非让人家跟一糟老头子往一块儿凑合,人家能高兴吗? 她觉得华红升肯定会为难,正要解个围,不想华红升先开口,“她在后边,一会儿就到。” 这话说的好自然,张口就来,一气呵成。自然的就像后边那老头儿真是他媳妇儿似的。 玉淑心说:知道的你们二位帮我的忙在这儿演戏,不知道的,以为仨神经病在这儿过家家呢。 老太太张着期盼的目光向外望,直到夏粼晃晃悠悠的进了院子,她笑了,“都回来了,回来了!真好……!” 夏粼上来拉老太太的手,安抚道:“您别哭呀,一家团聚是喜事。” 老太太泪眼婆娑看着她,“要洗漱?对对,你们离家那么久,是该好好洗洗风尘。”她立刻吩咐家丁,“你们去,给少爷少奶奶准备沐浴水。” “是。”家丁们很听话。 夏粼:…… “不,不是沐浴……” “走吧,跟我进屋,和娘好好说说,你们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老太太不由分说,拉起夏粼的手往屋里走。 妇人叹了口气,对跟在后面的华红升道:“若是平日里,我们老太太肯定是坐在床头自己一个人念叨,不知都念些什么。今天遇见你们,精神就好多了。说来也是奇了。只是我担心,一旦你们走了,我们家老太太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华红升在屋门前停步,低头想了想,问道:“老太太疯傻有多少年了?” “哎呀,这可有些年头了。就在我们老爷去世后,也就是十年前吧,老太太就渐渐变得神志不清。至于到底什么时候……”玉淑摇摇头,“我也记不真切了。” 华红升稍事沉思,“之前我交给你的方子,你先去药店开几副回来吧。” 妇人早把那方子的事给忘了,她觉得,看了那么多的大夫,几乎整个江南明医他们都请来看了,都不行。难道这么一个年纪轻轻,四处云游的赤脚医生,就能看得好? 她迟疑了一下,才把揣在袖子里的药方取出,“就这个吗?” “对。你们家老太太的神智并不是完全错乱,至少言谈举止与常人无异。我可以先给她施针,使她经脉通畅。这个药,你要给她长期服用才能起效。” “润平,快进屋啊。”屋内,老太太催促道。 “你先去抓药吧。”华红升说罢走进房中。 妇人看了眼手上的药方,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她莫名觉得这“赤脚医生”的话,给她一种压迫感,让她不自觉的遵从。 反正家里不差钱,那就去吧,死马当活马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吃了吗”,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第46章 华红升走进房里的时候, 杜家老太太正拿出她的宝贝一件件给夏粼看。见他进来,忙招手,“润平你来看。” 华红升走到二人身边, 老太太拿起一件婴儿的小红衣服, “你们看,这是我给孙儿准备的, 是我亲手缝的。” 夏粼接过小衣服前后翻看,虽然是手工缝制,可针脚异常齐整, 做的很精致,一看就能看出制作人的用心。 “好可爱呀, 这么小的衣服,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老太太虽听不见她说什么, 但却感觉得到她的喜悦,接连拿出好几件小衣服,“你看,这儿还有呢。” 夏粼越看这些做工精巧的小衣服越喜欢,不禁展开几件让华红升看, “你看,这小衣服多可爱呀!我都忍不住想穿了……”说话,她还拿起一件往自己身上比。 -- 第73页 旁边华红升忍俊不禁, 抿着嘴乐。 夏粼抬头看他一眼, “有什么好笑的?” 华红升道:“我笑您老人家, 倒也是童心未泯啊。” 夏粼一怔,想起自己还是个老头儿,赶紧丢掉手里的小衣服,捋一捋胡须, 唤醒自己扮演的角色。 老太太看着他们这样,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你们这么恩爱,我就放心了。” 恩爱? 谁和他恩爱? 她朝华红升挤挤眼睛,故意压低了声音,“这老太太,眼是真的瞎,男女都分不清。”说着托起下巴上的白胡子,“就连我这么长一把胡子都看不见。” 华红升就看着她笑,也不说话。 老太太继续拿出各种宝贝,有给孙子孙女准备的银锁,银镯子,银项圈,还有小被子小褥子等等,一大堆。 “都准备好几年啦,就盼着我的小孙子们赶紧出来啦!” 准备好几年? 这老太太,真逗。 看着面前这么多的东西,夏粼心中蓦地有些心疼。 她伸手在老太太头顶摸索几下,“多好的婆婆啊。那么多恶毒婆婆不疯,偏偏好人没好报,这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 老太太拿出这些还觉得不够,忽然想起些什么,开始翻箱倒柜的找。 “老太太,别忙活了,以后慢慢找吧。”夏粼看老人家找的满头是汗,不忍心劝道。 老太太则不管,一边翻着柜子,一边说,“你月份大了,马上要生啦,可得处处小心。诶!找着了。” 说话,老太太从柜子里翻出个小红盒,打开小红盒,里边是个更小的小锦盒,再打开锦盒里边有个小红布包,再打开…… 夏粼心说这里边到底藏着什么宝贝呢?左一层右一层的。 最后,老太太终于从小锦包里取出一物,是串珍珠项链。 虽说古代的珍珠多是天然的,还比较珍贵,但是作为一个富户人家,捂这么严实的宝贝竟然只是一串珍珠项链,这个似乎说不通。 不过,夏粼很快就注意到,这串项链的一头,还有个吊坠。 莫非值钱的是这吊坠? 老太太哆哆嗦嗦的把项链交给华红升,“润平,给你媳妇儿戴上。” 华红升和夏粼两个人的目光一起落在这项链坠子上。 这个吊坠,不是宝石,不是玛瑙,更不是玉石,倒是个铜制的半镂空椭圆形小瓶,有拇指粗细。 是个容器。 俩人出于各自的职业习惯,不约而同的探头去闻那小瓶里的气味。 夏粼:有点怪怪的味道,但显然不是毒药。 华红升闻了闻,脸上先是一僵,之后注意到与自己面对面闻味儿的夏粼时,脸竟然蓦地红了。 夏粼:??? 好端端的为什么脸红? 老太太见华红升迟迟没给夏粼戴上,催促道:“还不快给你媳妇儿戴上?凤儿身子重了,你们小两口感情好,不想分房睡,娘就给凤儿准备了这个。” 夏粼好奇指着那坠子,大声问,“这里边儿装了什么吗?” 老太太看了眼她的手势,笑道:“是一种香料,对女人没什么用,不过男人闻了,能清心寡欲……” “噗嗤!” 哈哈哈! 夏粼闻言心中狂笑,原来如此。 难怪这家伙脸红呢。 这老太太,没疯以前,定是个人精。 她这一笑,弄得旁边华红升更显窘迫。夏粼眼珠动了动,忽然从他手里抢了项链,连比划带说,“老太太,既然这项链是给男人用的,那应该戴在他身上才对呀。” 老太太迷糊了一下,双眼放亮,“是啊是啊,润平,你戴上吧。” 华红升:…… “我……” 夏粼不由分说,转到他身后,踮起脚尖给华红升戴项链。 华红升心里这个不愿意,但最终还是没能拒绝。 一个男人,戴个坠子倒还好,可戴串珍珠,未免多了点儿娘气。 夏粼看着他忍不住阵阵发笑,弄得他戳在原地窘迫的像根红木。 老太太见俩人一个闹,一个笑,仿佛感受到久违的天伦之乐。 而从未感受过父母关怀的华红升,没想到竟然从一个疯老太太这里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甚至在潜意识里希望,这一幕即是永远。 “润平,都回家了,还背着那个干什么?快放下吧,别累坏了。” 老太太注意到华红升背后的箱笼。 华红升这才从自己的幻想中回神,想起他还要给老太太医治的事情。 他放下箱笼,从箱笼里取出药箱。 夏粼看他把药箱打开,想是要给老太太治病,便搀扶老太太坐到床头,“老太太,让他给您瞧瞧病吧。” 老太太没听清,竖起耳朵,“啊?你说什么?” 这时,华红升正拿着针罐走来,夏粼把他手里的针罐拿过去,打开让老太太看,还比划着,“让他给您看病,针灸。” 老太太一看罐子里的针就明白了,这些年,她可没少挨扎。 “润平何时会给人看病啦?” “哦,我们出门这些年,相公他拜了一位神医当师父,现在他医术可高明啦。” 华红升:…… 这瞎话,真是张口就来。 老太太看她手舞足蹈的样子,一脸蒙圈。 -- 第74页 虽然听不清,但老太太没有半点不信任,所以,没有多问,很配合的让华红升给自己施针。 第47章 玉淑去城中药房抓药, 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他是金江城里的名医叫崔平欲。崔平欲医术高超, 在整个金江府的大夫了, 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今天玉淑去他那儿抓药,崔平欲觉得奇怪, 这杜家已经很久没找他看过病了,怎么忽然就冒出一张药方,看这方子好像还是医治痴呆症的。 他打听之下, 才知道,原来陈家来了个赤脚医生, 仗着老太太错把他认成是儿子,就乱开方子。 崔平欲没给抓药, 跟着玉淑来到陈家,进了内宅直奔老太太房。 一进屋,他一眼看见床上满头脸扎的好似海胆一般的杜家老太,以及旁边看着怪模怪样的瘦干小老头儿。 他当即冲了进来,一脸怒色的质问夏粼, “你是哪里跑来的庸医?!竟敢胡乱给人针灸?你看看你给病人扎的……”崔平欲又看了眼老太太,他有点密集恐惧症,对这颗扎满刺的脑袋, 实在不忍直视。“趁没出人命, 你赶紧给拔了!” “拔了?!好不容才扎好的, 你说拔就拔了呀?”夏粼打量崔平欲,看他五十多岁,微微发福,身上背着药箱, 还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 也是个大夫? “你又是谁?这里的事你管的着吗?” 崔平欲晃了晃脑袋,得意道:“我可是金江府有名的医者,杜家这么多年都是找我为他们上下看病抓药的。” 夏粼这才明白,哦,原来是怕客户跑了呀。 “切,看了十几年也没治好?”她翻着白眼,轻蔑的道。 “你……!”崔平欲气的下巴上一撮小胡子嗦嗦直抖。 随后进来的玉淑一见老太太,也吓得不轻,飞扑过来,扯住老太太的胳膊,一顿哭,“老太太,您没事儿吧?” 杜家老太被她这一扑,好像打了个盹儿似的,眼皮动了动,没睁开,“润平让我不要睁眼,玉淑啊,是不是你回来啦?” 见老太太还活着,玉淑总算松了口气。她怒视夏粼,“人怎么给扎成这样了?那个自称是大夫的人呢?” “他去茅厕了。” “不会是跑了吧?”崔平欲道。 夏粼白了他一眼,对玉淑安抚道:“你放心吧,那位呀,可是神医,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大夫可比的。你们家老太太遇到他,那算是老天爷显灵了。” 阿猫阿狗? 崔平欲这个气,“你等着,我这就去报官,说你们草菅人命!” 他转身就走,刚到门口,与迎面而来的华红升正好撞上。 他抬头一看,两眼不禁直了,“诶?你,你是……?”崔平欲不敢相信的揉揉眼再看,“你莫非是……神农谷的……华,华神医!?” 华红升不想在这里还有人认识他,点了下头,“正是在下。” 崔平欲直到现在,还感觉像在做梦。记得很多年以前,他曾上神农谷拜访过华风,也就见过华红升。 那时候,华风在医术界是首屈一指的,华红升还未出名,且还是个毛头小子。谁想到,没过几年,这小子的风头早已盖过他师父,成为医术界的神级人物。 这世上没见过华红升的人多,但没听说过他的人却几乎没有。玉淑一听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神医,眼睛顿时亮了。 “神医?你就是华神医?” 夏粼屁颠屁颠的过来,也佯装吃惊的样子,“原来你就是那位能把死人医活的华神医呀?我说嘛,失敬失敬。” 华红升斜了她一眼,嘴角不禁微微扬起。 “你们看看,我就说,这位才是神医,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大夫可比的,你们还不信。” 崔平欲这回再听这词,也没那么生气了。 “既然是华神医出手,定然是针到病除的,杜家老太这回有希望啦。” “是啊,我们老太太真是吉人天相啦。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玉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向天祷告。 华红升看她两手空空,问道:“我让你去抓的药呢?” 玉淑一愣,脸臊的通红,“呃,诶呦,我给忘了。华神医您先坐着,我这就去抓药。” 夏粼在旁边阴阳怪气的道:“怕不是忘了,是不知道是神医开的方,所以不敢抓吧?” 玉淑脸更红了,一言不发离开了房间。随后就听见她在院子里吩咐,“赶紧给屋里的贵客上茶,上点心,不可怠慢了。” 玉淑去抓药,这位崔大夫却没走。 夏粼瞧着他,“你怎么还不走啊?” 崔平欲赖赖唧唧,“呵,从我医馆开业起,一直替杜家上下看病抓药。杜家老太的病症,我是尽全力医治的,只可惜,医术有限没能看好。既然华神医来了,老太太有救了。不过,我也想尽绵薄之力,替神医递针碾药,做做下手。” “我看你是想偷师吧。”夏粼毫不掩饰的把实话说了。 崔平欲满脸通红。 华红升道:“你想留下倒也无妨,只不过,我有帮手,就不必劳烦大夫了。”说着,他的眼神落在夏粼身上。 夏粼当即拔起胸脯,得意的晃脑袋,嘿!就是我,我就是神医的帮手。 崔平欲半垂眼帘,心说这该死的老头儿,你看看你那头发胡子,就算让你偷了师,你还能活几年? -- 第75页 这么好的机会,气死我了。 人家不用自己还死皮赖脸的留下干嘛?崔平欲走了。 华红升看时辰差不多,便给老太太起针,夏粼就拿着针罐儿站在旁边接针。 一根,两根,三根…… 夏粼注意到他的额头微微冒汗,真想替他擦擦。 可是,还是算了吧。 自己现在这样子,给一个男人擦额头,那画面是不是有点诡异? 起针后,老太太睁开眼睛,眼珠微动,不禁惊喜,她哆嗦着手触摸华红升的脸,“润平,娘能看清你的样子啦!” 夏粼心里咯噔一下,能看清了? 那我这胡子……? 她刚想开溜,老太太把目光转向她。 “凤儿,娘看见你啦。” 夏粼:…… “管我叫凤儿?您确定真的看清我了吗?” 华红升失笑。 “我方才替老太太疏通头上的筋脉,她的眼睛是因为长年气滞所致。疏通后,就会看得清楚些。” “就这么扎一扎,她眼睛就好了。啧啧啧,神医不愧是神医。”夏粼伸出大指赞叹。 华红升抿了抿嘴,眉梢轻轻一动,“不过说也奇怪,老人家看得出我是男子,为何却偏偏无视老丈你的胡须,将你认作女子?” 嗯? 夏粼心虚。 “呵呵,我怎么知道啊?这疯了的人,脑子里想的事情,哪是咱们常人能懂的。呃,或许是,我长得女相吧。呵呵呵……” 华红升忍笑,一脸认真的点点头,“能看的出来。” 老太太见他们说的高兴,不忍打断,就这么抬头看着。 夏粼为了转移华红升的注意,故意挽了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您家润平现在的医术可高明了。您就放心吧,不仅眼睛会好,耳朵也会好的。” “什么?儿子会跑?”老太太竖起耳朵听了一句,脸色骤变,“润平,你刚回来就要走啊?要走去哪儿啊?” 华红升:…… 夏粼调高嗓门,“他不是要走,是说您耳朵能治好。” “不行!你们好不容易回来,哪儿也不能走,都给我在家住着。” 玉淑正好端了药碗进来,“老太太,什么事儿啊?” “你找人给我把他们俩看住了,哪儿也不许他们去。”老太太说完鼓起河豚式腮帮子在那儿翻白眼生闷气。 这还真就是个小孩子。 玉淑不解,“这是怎么了?” 夏粼解释道:“老太太扎完针后,眼睛清亮了,我就说她眼睛不仅能好,耳朵也会好起来。就这句话,她听岔了意思,以为我说她儿子要走,这就不干了。” 玉淑一听,笑了,“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她放下药碗,坐到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少爷和少奶奶不走,他们刚才是说,让您吃药。” 说话,她指了指床头上的药。 听她这么说,老太太这次明白了,狐疑的看着夏粼,“不走?” 夏粼讪讪摇头,“不走,不走。” 老太太又看华红升,华红升嘴唇微动就是不说话。 夏粼悄悄戳了他一下腰眼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哄哄她嘛。” “……嗯。”华红升艰难的挤出一个字。 老太太这才放心,端起碗把药喝了。 喝完药,老太太渐渐入睡。 华红升背起箱笼和夏粼走出房间,也就准备回客栈了。 随后出来的玉淑匆匆拦住了二人去路,“神医且慢走。” “还有何事?”华红升问。 玉淑为难道:“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 夏粼抱着胳膊道:“你该不会是想留他住在这里吧?” 玉淑点头,“我正是这个意思。华神医,您看我们家老太太,如此依赖二位。若是二位走了,我真不知老太太会怎么样?” 华红升闻言不语,只看着夏粼。 夏粼道:“你看我干嘛?人家问你,你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我是问二位一起的意思。”玉淑补充道。 第48章 受到杜家的挽留, 夏粼心里打鼓,要是留下来,岂不是又和华红升同一屋檐下了吗?我可不想总和这家伙不清不楚的。 “呃, 我们俩不是一起的, 在来金江前根本不认识。这次来,我们各有各的事情, 不能总在你家吧。再说,华神医留下还可以给老太太治病抓药,我留下, 除了骗人,没别的作用。所以, 你要留就留他,我是一定要走的。” 华红升闻言, 目光微垂,“我也不能留。” “二位别急。我也知道为难二位。不过,我们老太太的情绪,你们也看见了,我真怕她醒来万一看不见你们, 再出个意外什么的,那样,我, 我这罪过可就大了……。”玉淑说着竟哭了起来。 夏粼心软了, 对华红升道:“华神医, 你医者仁心,总不该见死不救吧?要不,你还是先留下,反正你也是要在金江找人吗?住在杜家, 不还省了你的食宿费吗?” “对对对,不仅食宿我们管,诊金定然丰厚。”玉淑道。 华红升没理会玉淑,反而垂了眼问夏粼,“那老丈为何不留下?” “我,我……”我要逃亡啊我。“我是没必要留下,老太太认你是儿子,儿子总比媳妇重要吧?有你在就足够了。” 玉淑道:“我们老太太以前对少奶奶也很好,况且,她盼孙子盼了很久了。所以,若是老人家也能留下,就更好了。” -- 第76页 夏粼一脸尴尬,“呵,她盼孙子,我也生不出来呀。我就别……” “老人家放心,对您,我们也一定会有酬劳。” 酬劳? 夏粼有点心动,依照她眼下的状况,想要赚钱实在太困难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为什么不把握呢? 她想了想,“之前那五十两还没给呢。” 玉淑一怔,脸红道:“放心放心,我这就给二位去拿。只要二位肯留下,我可以给二位,每人五十两。待我们老太太好转,还另有酬谢。” 每人五十两,这就一百两啦?定金就给的这么大方,日后拿到的钱肯定不少。 “嗯,看在钱的份儿上,那好吧……”夏粼半点儿没有装模作样的客气,一伸手,“钱拿来。” …… 玉淑给二人在内院安排住宿,让二人安顿。 院子里家丁下人忙里忙外的收拾,扫房整理换洗被褥,一番折腾,令往日死气沉沉的杜宅,一下子变得有了生气。 老太太醒来后,隔着窗子朝外看,神情平淡,目光深邃,和她睡觉前的疯癫判若两人。 等院子收拾出来后,玉淑已经备好一桌饭菜,老太太这晚上过得很快乐,那是她消失了二十多年的感受。 直到很晚,老太太睡了,华红升和夏粼才得以回了自己的院子。 “不行了,不行了。这老太太的精神头是真大,我快困死了。”夏粼打着哈欠,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入房门,正要关门,华红升却跟了进来。 “你干嘛进我房间?!” 这要是白天,互相串个门什么的倒没什么,可这是大晚上啊。他一个大男人,跑到我……另一个老头儿的房间里,想干什么? 夏粼本就心虚,被华红升的举动惊的顿时睡意全无。 与她惊恐暴躁的反应相反,华红升倒很从容,抬手指了指院子对面的那间房,“老丈记错了,那间才是你的。” 夏粼一愣,回头往墙根儿上一瞥,华红升的箱笼就在那里静悄悄的戳着。 呃…… 尴尬了。 “呵呵,那个……,你看看我,我刚才走错,你也不提醒我一下。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房间都能走错。我这就走了,华大夫好好休息……” 她正要离开,华红升道:“我看老丈这几日咳嗽好了许多,既然走错了房,不如,让在下给您搭个脉吧。” “搭脉?呃,那……也好。”夏粼磕巴道。 “那请坐吧。” 二人落座,夏粼卷起袖子放到桌上,华红升四指不轻不重的搭在她手腕儿上。 “怎么样?我的火气消了吧?”夏粼没话找话说。 华红升点点头,“已经好了,无需再喝那汤药了。” “是吗?不愧是神医呀。多谢啦。呃……,那,老朽就先回……” 没等她说完,华红升将白天玉淑给他的那份五十两银子放到她面前,“这个你收着吧。” “哈?”夏粼一愣,眼睛看着银子,有点儿挪不开,“华大夫你说笑了,你给我看病,你还给我钱?你这是想管我要诊金不好意思开口吗?” 华红升笑了笑,“你拿着吧,就当是替我保管。” 夏粼觉得这话怎么这么别扭,不禁眼珠乱转,“我替你保管?我……为什么替你管啊?” 华红升嘴角弯出一抹笑容,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道:“老丈先前服用的汤药,可想知道其中之物?” 嗯? 夏粼一头雾水,“呃,这不是大夫的秘方吗?” 华红升神情未变,淡淡的道:“这方子很简单,不是什么秘密。其中主要有红糖,红枣,枸杞,姜……” 夏粼越听越觉得耳熟,这个方子…… “若症状严重,可加当归,若不喜红糖的味道,可加些玫瑰花瓣掩盖其味。此方可驱体寒,补气血,治疗女子月经不调。” 夏粼:??? “你……” 见她吃惊的神态,华红升从凳子上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下巴上的白胡子,轻轻一扯,一把胡子就这么掉了。 “咝!疼。” 胡子粘的挺紧,撕下来多少还是会有点疼的。 “该玩儿够了吧?”华红升此刻的眼神深沉而复杂,有着长辈斥责的样子,却又多少带着一丝委屈。“你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夏粼捂着下巴,满脸羞愤。 这个家伙,原来早在车上就认出我了,居然还在这儿装模作样,说什么那是下火.药。最糟糕的是,我居然还在他眼前演戏,自称什么“老朽”?真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气死我了。 “你还好意思质问我?你不也一直在骗我吗?骗我喝什么去火的药?还管我叫老丈?” “我只是想陪着你而已。”华红升语气中幽幽带着孤独的感觉。 他这是什么眼神? 夏粼看着这眼神,生气却又无法发作。 居然还一脸无辜? 想想这些天,这家伙揣着明白装糊涂,早在马车上,他不仅认出我,八成还看出我要来大姨妈,然后就各种玩儿?还问我玩儿够了没?真是气死我了。 “哼!我才不陪你玩儿呢。” 夏粼赌气一把抢过胡子,冲出了房门,直冲进自己的房间,华红升没想到她竟反应这么大,被抢走胡子的手一直悬在半空,好像木头戳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听见身后那“砰”的关门声。 -- 第77页 他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无奈叹了口气,唉,怎么就这么难呢?就不肯听我多说一句话吗? 看着夏粼黑暗的房间,他没有去打扰,而是关上了房门。 初秋的夜,凉风席席,夏粼背靠大门,无力的蹲在地上。房里一片昏暗,她没有点灯。 他一早认出了我,没有报官,也没有报仇,他从未怀疑过我是毒女。 那么,他来找我,真的像他所说,是想接我回去?接着做他娘子?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跳,那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转念她就否定了自己那一瞬间的念头。 和他在一起的,是唐冰清才对…… 她把头埋进双膝之间,在短暂的沉默后,她猛的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我要振作!反正现在有钱了,今晚我就走。这回,我可没说我要去哪儿,看你还怎么找?” 熬到半夜,夏粼披上衣服,重新把胡子粘上,然后摸黑走出房门,在确认院子里没人后,走了出去。 到院门口时,她回头又看了眼华红升的房间,房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 “永别了,希望你以后幸福。”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 杜家宅子不算很大,从内院到后院夏粼走得很顺利,直到过了厨房都没见到一个守夜的。 “奇怪,杜家不用防贼吗?……” 正自疑惑,她忽然发现后门门口处好像有人影晃动。 不会这么巧吧,真有贼进来了? 夏粼蹑手蹑脚的躲到靠近门口的一棵槐树后,然后露出半个脑袋朝那人影窥视。 还是两个贼? 月光幽暗,看不清人脸,但可以看出,有两个人,还是一男一女。 雌雄双煞啊,这怎么办? 干脆不管,反正自己和杜家没有任何关系,可是,想我好歹也是个热血美少女,见死不救这种事,我做不出来。要么就大喊一声跑回去叫人,不过这样一来,她开溜的计划可能会曝光,甚至被识破。更有可能,刚喊一声,就被这俩灭了口,那倒也好,不用再过逃亡的生活了…… 夏粼正自纠结,她好像听见门口二人的说话,她赶紧侧耳倾听,可那声音像蚊子嗡嗡,什么也听不清。 这时,一阵夜风吹过,吹散了遮在月亮上的墨云,月光洒落,登时照亮了门前一人。 第49章 诶?那不是那个崔大夫吗? 月光下, 后门口的人是崔平欲。再看他对面那人,居然是玉淑。 他们两个大半夜的凑在一起在干什么?难道……? 只见崔平欲从袖子里摸出了什么东西,递给对面的人, 然后又说了几句就走了。 玉淑锁上院门, 四下瞧看。 夏粼赶紧将身体贴在树干后躲避。 玉淑环视一圈没看见人,便整理了吹乱的发鬓往内院去了。 直到她身影消失, 夏粼紧锁眉头,仰视夜空。 月黑风高之夜,白天里看着老实本分的玉淑, 看来也难耐虎狼之年的寂寞啊。 她自行脑补了一番刚才可能在柴房里发生的故事,不禁打了个哆嗦。 * * * “润平!润平!……, 我的润平啊,呜呜……” 夏粼走后不久, 杜家老太忽然从梦中惊起,嚎啕大哭,把全院的人都惊醒了。谁来安慰都不行,玉淑没办法,只好去找华红升。 “老太太梦中惊叫儿子, 谁安慰都不成,我只能来找华神医您了,实在对不住。”玉淑请华红升前去见老太太, 路上不断道歉。 华红升加快脚步, “无妨, 先看病人要紧。” 二人来到老太太房,当华红升往杜家老太面前一站,老太太当时就不哭,看着他一脸呆滞。 玉淑笑道:“老太太, 我给您把少爷叫来了。您好好休息……” “他是谁?!” 老太太也不知听见玉淑说话没有,只是一见华红升,便把脸一沉的质问。 玉淑愣住了,“哈?老太太,他……是大少爷……” 依?华?独3家?整?理 老太太竖起耳朵,当听到“大少爷”三个字的时候,顿时暴怒,“胡说!我的润平,我能不认得吗?” 玉淑:? 老太太怒斥之后,扭头质问华红升,“你是谁,冒充我家润平,莫不是看我是个老太太,就想骗我们杜家的财产?” 华红升借着烛光观察杜家老太,嘴唇微弯,“看来,老太太的病恢复了不少。” 玉淑闻言喜道:“神医果然是神医,这药才喝了两次,就见效了。老太太,这位不是骗子,是来给您瞧病的大夫。他可是神农谷大名鼎鼎的华……” “出去!都给我出去!”老太太也不管玉淑说什么,抬手一直门口,“我没有病,更不需要看大夫。玉淑,谁让你叫外人进来的?让他走!让他走!想冒充我的润平……,以后不许这个人进我们家半步!……” 老太太不断咆哮,急得在床上暴跳。华红升无奈,只得出了房门。 “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给我赶走!赶走!” 伴随老太太狂躁的喊声,玉淑匆匆出门,“华神医千万别介意,我们家老太太以前也不这样,今日也不知梦了什么,忽然就这样了……” “没关系,病人情绪不稳也是常有的事。” “华神医真是通情达理之人。那,我们老太太她……方才说……呃……”玉淑支支吾吾,一副有话却不好开口的样子。 -- 第78页 华红升明白她的意思,说道 :“我们来,本就是为方便给病人治病的,现在病人已经好转,你只需继续给她服药便是,我们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说着,他看了眼泛起一抹红霞的天际,“正好天也快亮了,我回去稍做准备,便会离开。” 玉淑松了口气,幸亏不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此真是太感谢神医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按时给我们老太太服药的。哦还有,我这就给您取诊金去。” “不必了,先前那些已经够了。” 玉淑笑道:“华神医您是个通情理的,可是……,那位老丈,怕是没您这么好说话了。” 华红升不禁失笑,那倒是,先头说好的重金酬谢,忽然间就没了。只要想想,就能想到她扫兴的样子。 “放心吧,她那边,我去说就好了。” 这下玉淑高兴了,“如此就多谢华神医了。” 华红升回房收拾了东西,然后去敲夏粼的房门,但连敲几次里面莫说是答复,就连翻身起床的动静都没有一下。回想以前同床时,她那睡觉的动静,这似乎静得有些出奇。 华红升忽然心中一紧,不对!她该不会…… 他一把推开房门,果然,房内空无一人。 又跑了? 华红升转身追出杜家。 杜家人见这位平时慢条斯理的神医,随着老太太突发性狂躁之后,也狂躁了,都不觉感慨:这个黎明有点儿不一样。 目送了华红升离开后,玉淑眼珠在眼眶里转了转,随后提起裙子跑回老太太房。 此时的杜家老太,趴在窗前看着空荡的院子,眼神黯然神伤,隐隐泛起泪光。 眼睛里有了光,莫非真给治好了? 玉淑站在门口默默观察,直到老太太扭过头来,“玉淑啊,人赶走了吗?” 玉淑急忙上前,搀扶老太太的胳膊,回到床上坐着,“您放心吧,人已经走了。” “你呀,怎么能随便把人领家里呢?万一是歹人呢?”老太太训诫道。 “老太太,那个人他不是坏人,他是个大夫,听说还是位神医。我让他来,就是为给您看病的。”玉淑解释道。 “看病?看什么病?”老太太沉了脸,“以后,除非少爷少奶奶回来,否则,谁也不准踏进杜家半步。听见了没?” “呃,哦,是老太太。”玉淑说着四下环视一圈,然后靠近老太太,压低了些声音,“老太太,少爷走前给您的东西,您还记得放哪儿了吗?” “啊?”老太太疑惑的看着她,“你说什么找不着啦?” 杜老太太与玉淑说话,通常比别人顺畅,但也偶尔有听不清的时候,玉淑抬高了些声音,“我问您那张方子,少爷给您的药方。” “钥匙啊?” “药方!您是不是夹哪本书里啦?” “润平走了之后,书房门不是一直没上锁吗?要什么钥匙啊?” “不是钥匙,是药方!”玉淑的声音更大了。 老太太皱着眉头,“什么钥匙啊,门儿啊,我是不记得了。反正家就这么大,你想寻什么,就自己寻吧。” 老太太说完躺下又睡了。 玉淑沉着眼皮,又白问,这耳朵时好时坏,真是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外地,更新时间比较乱,宝贝们不要急 很快就回去啦。爱你们。 第50章 天刚蒙蒙亮, 城门应该才开,夏粼半夜跑出去,不可能这么快出城门。所以, 华红升要赶在她出城前, 尽量赶到城门附近打听。 这次若再把她丢了,就真的难找了。 “请问, 您可见过一个大概这么高,须发皆的老丈吗?” “请问,您见过一个身形瘦小的老人家吗?” “请问……” 华红升在城门前到处打听, 但连问几人都说没见过。 你到底去哪儿了? “这位公子,你是不是在找人啊?”正自绝望时, 一个乞丐凑了过来。 华红升点点头,“是啊。一个老人家, 身形瘦小,须发皆白,大概这么高。” “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长得挺白,看着有点儿鹤发童颜?”乞丐问。 “是啊, 您见过?”华红升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嗯,我还真见过,今早城门还没开, 我就见一个老头儿在这儿等, 就和你说的样子差不多。这城门一开, 他就跑了,腿脚还挺利索。” 这一听,描述的和夏粼完全对得上。华红升焦灼道:“那您可看见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这个嘛……,当时天挺暗的, 我好像是……”乞丐嬉皮笑脸的,冲他挑了挑眉。 华红升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掏出一锭银子给他,“劳驾您好好想想。” 乞丐接了银子,记忆力当时恢复,“我当然看见了,那位老人家出了城门,就朝江岸码头的方向去了。” 不等乞丐说完,华红升已经奔出了城门。 * * * 夏粼离开金江府,打算坐船走水路,漂到哪儿算哪儿。心想如此一来,连自己都不知道去向,别人就更猜不出来了。 她上了一艘不大的短途客船,准备趁人少先在船舱里打个大盹儿。 这一闭上眼睛,困意就拦不住。一夜没睡,终于可以放松了…… -- 第79页 “我可以包下这艘船吗?”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船上已经有一个客人了,是个老人家,您要是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 “好,那咱们现在就开船。”…… 迷迷糊糊之中,夏粼好像听到甲板上有人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但这对她的睡眠没有起到任何干扰。 小船在江上飘荡,起伏而带有节奏,就像儿时的摇篮,那样舒服惬意,令人更加贪恋梦境。 夏粼就如同婴儿般的沉睡,直到夜幕,才渐渐醒来。 这觉睡得真舒服…… 在她意识尚未全部回来的时候,眼睛半开半阖,发现原本应该有很多人的船舱里,竟然只有一个人的身影,而这个人,正与她面对面,似乎还在直直的盯着她看。 这是什么人,真没礼貌。 当她模糊的视线凝聚在这张脸上时,夏粼倒抽一口气,生被吓醒了。 华红升?! “你醒了?” 华红升弯起嘴角,语气淡然的好像他们从未分开一样。 夏粼却异常抗拒这种意外的会面,身体向后,直贴上船舱,想尽量与他保持距离。“喂,你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华红升打开船舱的门板,江风扑而来,卷起二人的衣衫,映衬在缓缓下落的夕阳中。 “夜幕下的江景果然很美。” 夏粼翻白眼,“谁跟你说江景啦?我问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华红升浅笑,“你是我娘子,我不跟着你,跟着谁?” “你娘子是唐冰清,我是个假的。你怎么还没搞清楚状况啊?” “何为娘子?”华红升问。 “哈?”夏粼一怔,“你傻啊?拜过天地,入过洞房,与你同床共枕的女人,就是你的娘子啊。” 华红升勾起嘴角,“那不正是你吗?” 我? 对哦。 和他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人不是我吗? 这叫我如何辩解? “不对,我说错了。娘子嘛,应该是与你合过八字,下过聘礼,有人保媒,对了,还要指腹为婚,父母赞成,那才是你娘子。我们那个……是,是意外,是……无媒苟合……” 无媒苟合?我们哪有苟合啊? 天呐,我说了什么? 夏粼刚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说错,急得抓狂。 华红升:…… 听到这词儿,对于敏感的古人来说,可谓震惊。华红升不禁脸胀得通红,垂下头磕巴道:“合八字,下聘礼,还有拜见你父母,我可以补上。……呃,毕竟,就算别的都没有,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哈?!等等,等等,这话你可别乱讲。什么叫已经是夫妻了?我可是清白之身。你,你这话要是传出去,我将来还要不要嫁人了?”夏粼闷头小声呢喃。 还要嫁人? 华红升闻言,就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身体里好像忽然有种冲动,是猎取的冲动。他不觉紧咬了嘴唇 ,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时,一阵风吹来,江面起伏,船身猛的一晃,二人皆没坐稳,竟随着船身的震荡,撞在了一起。 夏粼一回头,险险撞上华红升的唇。 她急忙抽身,想与他保持距离,却被他从身后一把揽入怀中,她的后背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华红升的手臂就这样紧紧的缠绕在她腰腹上,紧紧的,像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一样。 他把头轻轻垂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可以听见的声音低语,“玩儿够了就跟我回家吧。” 他的声音,轻柔且带着潮湿的温度,让人听着不禁心跳。 夏粼 抑制呼吸,头稍稍偏向一边,声音微颤,“我,我已经把你还给唐冰清了,还回什么……?那儿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华红升环在她身上的手臂收的更紧,带着幽怨的语调,“在你的眼里,我究竟算什么?一件东西?要了还可以还?” 他的语调中带着些许孤寂,让人心疼。 夏粼对他的责问无言以对,就算没有唐冰清,我也不能接受你,当你知道我真实身份的时候,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抱着我吗? “你放开我……”她默默的吐出一句。 华红升没松手,夏粼用力挣脱,“你放开我!” “咝……” 又一次用力时,华红升的身体猛的颤了一下,随即也松开双臂。他下意识的捂住的左肩,样子很是痛苦。 夏粼忽然想起,他的左肩之前是受过伤的。 “你的伤,还没有好吗?” 华红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肩,“已经不打紧了。” “不打紧你还喊什么?”夏粼嗔怪一句,看着他的肩头,“上次替你擦药的时候,我记得还很重呢。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把绷带拆了。快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华红升没有拒绝,嘴角扬起一道弧度,她掩藏不住的关心,早已盖过一切身体上的痛。 夏粼缓缓拉开他的衣襟,当衣衫从他左肩上滑下一半的时候,那淤青的肌肤再次戳痛了她的心。 这伤虽已消肿,但仍是黑青一片。想她方才那样用力的挣脱,他一定很疼。 这是为我受的伤,夏粼不由得心疼。 -- 第80页 “你就是在骗我,这分明还没好嘛。” 感受着她纤细的手指在自己肩上的触碰,华红升喉头不禁翻滚,努力抑制着呼吸。 “有时候,我倒真希望它好的没那么快。” “哈?”夏粼吃惊的抬起头,“你疯啦?” “因为只要疼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想起你为我心疼落泪的模样。”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在夏粼听来总或多或少的有些悲凉,愧疚之心更甚。 “说什么傻话?你不会因为这个,才没有好好给自己治吧?你这个伤啊,还是要尽早治的,要不然,将来留下病根儿,落下手脚不利索的毛病,不仅砸了你神医的金字招牌,看哪个女人还愿意嫁给你。” 夏粼一字一句都在轻轻敲打着他本就躁动不安的心脏,就像她的指尖不经意间与他肩膀的肌肤相触,不断在他心头激荡起涟漪。胸口一阵热浪翻滚,他握住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 在他心里,她一直就是他的娘子,从没变过。 “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么?这……”他看了看她落在自己肩上的手,“这不是肌肤之亲吗?之前在山上也是如此……” 夏粼:…… “我就帮你擦个药,看过你的伤,就要以身相许啦?那你帮人看病,难不成是个女的,你都要娶回家啊。” 华红升一脸羞涩,没有否定她的话,也没有过多的争论,只在数息之后,柔声道:“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你叫我粼儿吧。”夏粼不知道该不该说,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说了。 “粼儿?”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嗯,波光粼粼的粼。” “粼儿……”华红升轻唤她的小字,凝视她的眼神变得越发迷离,身体也在不断靠近。 夏粼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气息,急促而又隐忍。 她紧张到不能呼吸,心里无数遍告诉自己:我不能,我不能…… “等等!” 在二人嘴唇将要贴合时,她终究还是推开了他。 华红升又一次被拒绝,眼神更加幽怨。 第51章 夏粼抽身走上甲板, 在呼吸了带着湿气的江风之后,她回过头对仍在船舱里的华红升道:“你与唐冰清再怎样也是父母之命,你就算什么都不在意, 也该想想你父母。你回去找她吧, 千万别再说什么我和你有夫妻之实的话了。” 华红升默默走出船舱,站上甲板, 眼神黯然的望着江中倒映的月影。 “其实,在清河村的时候,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唐家小姐。以前都是师父时不时的提起, 告诉我,我有个与生俱来的婚约。对于这桩婚事, 我曾经没什么感觉,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别的可能, 直到得知你不是真正的唐家小姐后,我心里就抑制不住的去想另一种可能。我想,我想……和你……” “想?想什么想!……你,你不许想!”夏粼刚刚平静的情绪又被华红升一个期盼渴望的眼神搅的乱七八糟。她脸色胀红,退出三步远, 磕磕巴巴的道:“本来,你和唐冰清,一个是当世神医, 一个是医官之女, 郎才女貌, 门当户对。而我……” “我不在乎门第。”华红升迎着后退的夏粼又跨出一步。 “你说不在乎门第,可也不能不在乎父母之命吧?毕竟那是他们生前为你所定的。” 华红升点了点头,“在离开清河村之前,就已经与唐家小姐言明, 你我拜过堂成了亲,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不管是阴差阳错,还是命中注定,我已是有妻室的人,不能再与唐家履行婚约。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唐家负荆请罪,解除当年婚约的。“ 啊?解除婚约? 夏粼没想到,她原本只想在神农谷躲避沈诀,到头却拆散了人家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 罪过啊罪过。 可是,古代这种盲婚哑嫁,本来不就是畸形婚姻吗?如果…… 不行不行! 我们两个之间不仅仅只隔着个唐家小姐,更大的鸿沟是神农谷和千毒门的恩怨。 船头上,二人四目相对,各自猜测着对方的心思,默默无言。 夜色渐深,江面寂静,只有风声偶尔响过。 月光洒落,在深蓝的江面上形成无数的白色光斑,光斑随着江水的起伏而跳跃,就像一个个律动的音符。 “夜色很美。”不知过了多久,夏粼仰视天空,不经意的感慨。 可我的心却好乱…… 华红升的目光始终在她脸上,顺着她的话道:“嗯,很美。” 这时,江面上的风变得越发紧了,不时吹动船舱门板“咯哒咯哒”的响。平静的江面涟漪渐起,由远及近,一圈接着一圈,最后触及夏粼和华红升所在的船只。 忽然,一个黑衣人,好似鬼魅般乍现,只见他单脚在江面轻轻一点,轻巧的跃上船尾。船身随之一晃,惊起船上的船工。 “啊!”几个船工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刺客一刀一个砍落江中。 夏粼和华红升闻声回头,正看见这凶残一幕。 华红升急忙将夏粼护在身后,大声质问,“你是什么人?” “我来取你们的命!”黑衣人话不多,举刀朝二人扑了过来。 夏粼在华红升身后,想抓点儿什么给刺客下毒,但郁闷的是,船上的甲板比脸还干净,真是一尘不染。她又干脆趴下,去捞江里的水,可也不知是船高还是胳膊短,完全够不着。 -- 第81页 那刺客可不给她下毒的机会,早已越过船舱扑来,华红升想抱着夏粼跳江算了,可一回身。 诶?人呢? 低头一看,人正趴在船边儿上不知在捞什么东西? 她在干嘛?又饿了? 也顾不得管她在干什么,他直接趴在她身上,试图以身相护。 眼看黑衣人就要扑上来,一刀刺穿二人脊背,船身却猛烈一震,晃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掉江里。他回头一看,黑暗中又有一人跳上甲板,手中一把亮闪闪的刀,映出对方五官。 飞鱼服,绣春刀,眼神冰冷而犀利。 是沈诀。 黑衣人眉头一紧,自知不是对手,转身想跑,却被他一只飞镖射出,正中左腿。 沈诀要留活口,黑衣人当然明白,不然以他使暗器的精准,完全可以一镖刺喉。 刺客无路可走,只得转身跳江,在跳下去时,还不忘自己的任务,伸手拽住夏粼的衣服纵身一跃,连她带华红升一起被拉入江中。 “啊!救命!”江中传来夏粼夹杂呛水声的呼救声。 沈诀一见,当即跃入江中救人,随后而来的陈武没上船,直接潜入江下捞人。一番折腾之后,夏粼,华红升还有那个黑衣人,被一并捞起。 陈武探了黑衣人的脉门,“大人,他死了,中毒而死。” 又死了。 沈诀一脸懊丧。 他俯身扯开死者身上的衣服,寻找有无代表身份的刺青,或是信物之类。 然而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有。 看来这幕后主使很是谨慎。 他站起身,深换一口气,随即勾起一脚,将尸体踢下船。 “扑通”一声,吓得船舱里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的夏粼又是一激灵。 这下完了,又落这个煞星手里了。这回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跑都跑不了。 华红升看她抖的厉害,将箱笼里所带的衣物全披在她身上,不住搓暖双手给她捂手。 “还冷吗?”见她不语,他甚是担心的轻唤,“粼儿?” “粼儿?”此时,船舱门打开,沈诀弯腰走了进来,带着嘲弄的口吻重复着华红升称呼夏粼的小字。“原来你叫夏粼?我可算找到你了。” 夏粼:完了,要露馅儿了。 她低下头,不敢与华红升的双眼对视。 果然,当华红升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表情瞬间僵住,随后渐渐变得凝重。 他充满疑惑的注视夏粼,“沈大人,你方才说她叫什么?” “你别听他胡说,离开冲县,我都没见过他。他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夏粼打着哆嗦抢话道。 华红升眉头紧锁,“那他为何来找你?” 夏粼眼珠游移,努力调高嗓音,让自己看起来不心虚,“我怎么知道……,他……”狠狠瞪了沈诀一眼,“可能暗恋我吧。” 沈诀:…… 夏粼说完,把头深深的埋进膝盖里,她知道,任凭她如何巧舌如簧,这诸多的线索拼凑起来,她的身份,在华红升面前,已经瞒不住了。 说谎真的太累了,尤其是对喜欢的人说谎…… 她卷缩着身体,多希望自己变成一只蜗牛,好缩在壳里不用见人,更不用为了隐藏秘密而一个接一个的说谎。 当眼前黑下来的时候,夏粼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身子晃了晃,便朝一侧倒了下去。 华红升见状一把拖住她好似无骨的身子,“粼儿!……” * * * 昏暗的客栈中,桌上一盏烛灯摇曳,照在床上捂着厚被子昏睡的夏粼。桌前,华红升默默伫立,目光黯然的落在桌上那本已被浸湿的《无字书》上。 这是刚才他替她脱掉湿衣时,从她内衣里掉出来的。 她真是夏成远的女儿…… 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我?…… 沈诀查看过夏粼的状态后,回头拿起桌上的《无字书》,前后翻看一番,“《无字书》是千毒门镇山之宝,只有夏成远的女儿才有。” 华红升沉默了一会儿,抱着最后的希望,“《无字书》不是到处都有吗?” “那些是假的,是夏粼使的障眼法而已,只有这本才是真的。”沈诀说着将自己收来的两本假书扔在桌上,“你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华红升目光慢慢移到桌上的三本书上,不用翻看,仅是书封就能看出它们的不同。 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凄凉。 沈诀冷眼注视黯然失神的华红升,漠然道:“其实,不用辨别书的真伪,只是诸多线索放在一起,就已足够证明她的身份。华神医应该也早就有所察觉了吧?” 华红升默默摇头。 沈诀嘴唇轻扯,“神医是聪明人,不可能没有觉察,只是身陷感情当中,不想承认罢了。” 华红升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因抑制情绪而微微颤抖。 沈诀没有多说,只拿起桌上的《无字书》走到门前,在开门时回头道:“等她醒了,便要被押送回京,华神医还有什么未解的恩怨,就尽早解决吧。” 说完,他开门走了。华红升却闭上双眼,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离开房间,陈武提醒道:“大人,华红升和千毒门之间有血海深仇,莫不怕他会对毒女下手?” “华红升是个有德行的大夫,只会救人不会杀人,即便是仇人,他也不会亲自动手。更何况,我看他对夏粼有感情。” -- 第82页 陈武闻言失笑,“呵,一场乌龙,与仇人之女生了感情。这华神医还真是个多情种子。” 沈诀勾了勾嘴,“行了,早些睡吧。” “是,大人。” * 回到房间,沈诀在烛光下打开那本被浸湿的《无字书》,满眼疑惑,“还真是一个字都没有。” 他将书页展开在烛火下烘烤照亮,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他盯着桌上摊开的白纸页,双眉拧成一团,“这书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第52章 深夜, 屋内光线暗淡。夏粼睁开眼,华红升正与她相对而坐,他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 “你真是夏成远的女儿?” 他一改前几日的温和, 语气变得异常犀利。 夏粼看着他, 狠狠咬了咬牙,“是, 我就是……!你想怎样……?” 话没说完,只觉心口一疼,华红升手握一柄匕首直插入她的心脏…… “啊!” 她惊叫一声, 从床上坐起,周围的一切, 忽然间变得清晰了,连天也在眨眼间亮了。 呼, 原来只是一场梦。 “你醒了?” 嗯? 夏粼刚松了口气,却听见旁边沈诀那令人头疼的声音。她扭头去看,这才注意到,这房里除了自己,还有两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华红升和沈诀。 看着他们极不友善的眼神, 夏粼回忆起昏迷前的事情,从游江到被告白,再到刺客和沈诀的出现, 最后落水。脑子里好像电影回放一样, 一幕幕清楚呈现。 可现在, 她知道,一场灵魂的质问在所难免。 我还有狡辩的机会吗? 希望渺茫…… 她无力的垂下头,发现身上的衣物似乎换过,不仅如此, 手还被绑住了。 “哎!干嘛绑着我啊?” 沈诀抬了抬下巴,那小人得志般的眼神,无需开口,便足以让夏粼领会他什么意思。 看来,没把我扒光已经算便宜我了吧? 见她终于醒了,华红升走到床头,缓缓落座。 夏粼抬眼在他脸上一瞥,心里不觉发颤。这冷若冰霜的脸,乌青又布满血丝的眼,竟与刚才的梦境完全一样。 她不禁心虚的向后挪了挪。 “你真是夏成远的女儿?” 连说的话都一样。 她小心窥视华红升藏在袖子里的手。 不会还准备了匕首吧? “我……,我,我当然不是。” “那你怎么会有《无字书》?” “我……在半路上买的啊。”夏粼狡辩道。 “买的?”华红升目光直视。 “对呀。”夏粼眼珠滴溜溜的转,“不是都在传,说那本书里有什么宝藏嘛。宝藏啊,谁不想要?我正好碰到有个人不识货,要卖这本书,那我就买了呗。” 华红升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看着她,眼神复杂的让人害怕。 他希望自己可以像个傻子一样的相信她,可是,偏偏又不能自欺欺人。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当年那一场浩劫,甚至不记得父母的样貌,却从小又被灌输了仇恨,他周围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他有个不共戴天的仇人,就是夏成远。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命运弄人,他又阴差阳错的娶了仇人的女儿,更叫他痛苦的是,他竟打心底里喜欢她。 爱恨交织,华红升内心备受煎熬,看着这个让他不知所措的女人,不禁喉头哽咽,“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 “我……”夏粼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却能想象到他此刻失望的神情。她内疚惶恐,把头埋得更深,“我没有……骗你……” 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沈诀,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抱着胳膊上前,调笑道:“你还真是嘴硬的很。你身上这本《无字书》,和其他的假书根本就不一样。” “那,那是我幸运嘛,一买就买到了真的。”夏粼避开与二人直视,强作镇定道:“我这个人虽然比较笨,别的不怎么出众,但就是运气还算好。” 沈诀闻言失笑,“呵,狡辩是没用的,等回了京城,见了你爹,我看你还怎么装下去。” 听夏粼要被带走,华红升心里猛的揪了一下,可几番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事到如今,他和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沈诀察言观色,看二人皆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嘴角挑起一丝对男女之情的不屑,随即走到房门前,背手而立,“沈某有命在身,今日送犯人回京。华神医若还有话,就尽快说吧。” 华红升凝视夏粼良久,终于开口,“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不与我亲近的原因。” 夏粼咬唇,低头不语。 “从你进神农谷的第一天,就盘算着如何离开对不对?”华红升的语气有些激动,在夏粼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温吞的性格,这是他第一次激动到声音发颤。“你一直在利用我,利用婚姻,替你躲避官府的追捕对不对?” “我不想利用你!”夏粼忍不住打断他,“你可还记得,我们在山洞时,我就提醒过你,如果我不是唐冰清,不是你娘子,换一个身份,你还会不会说喜欢我……?” “不会!”不等夏粼说完,华红升冲口而出。也因为这句否认,他的眼圈渐渐湿红。 简单的两个字,像一把刀深深戳进夏粼的心窝,生疼。 -- 第83页 她吞咽一口将要溢出的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那就好,我也没什么说的了。你还是去京城找你原本应该找的人吧。” 说完,她把脸别向一边,华红升攥紧拳头,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沈诀朝窗外看了眼,“既然没话说了,就上路吧。” …… * * * “驾!” 驿站门前,陈武驱车,押送夏粼的马车驶离驿站,也渐渐驶出华红升的视线。他忍不住追了几步,在将要出驿站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住了。 夏粼隔着车帘可以看到身后的光景,华红升并没有在驿站门前出现。 她的心凉了。 是啊,终究还是不能在一起。 她屈起双腿,用被绑的双臂套在腿上,又把头埋进膝盖里。 坐在他旁边到沈诀侧目注视,发现她后背不时颤动,隐隐抽泣。 “呵,要不是这么多的证据都指向你,我可真不敢相信你就是毒女。胆小又怕事,还多情。居然为一个错嫁的男人偷偷哭泣?有点儿意思。” 对沈诀的冷漠和嘲笑,夏粼感到反感。挂着两行眼泪,抬头对他怒视,“我要是毒女,那天在客栈就直接下毒毒死你这没人性的,还用什么蒙汗药?” 沈诀不屑一顾,扯着嘲弄到嘴角,“你不是已经和华红升承认了身份吗?现在又想否认了?” “我承认什么啦?”夏粼未干的眼睛一翻,“我只是错上了花轿,不想再与他有别的牵扯才那么说罢了。” “呵,巧舌如簧。” 夏粼瘪瘪嘴,在袖子上蹭干跟泪,故意调高的声音,“你们这些鹰犬,我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只扒光了你给你绑床上,真是太便宜你了。” 沈诀一直没把那天的丑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心腹陈武,他只知道她是偷了他们头儿的官服官刀而已。如今一听,怎么着?被扒光了?还被绑了?竟然还有这一出? 扒光了……?光到什么程度呢? 陈武不由得回头偷瞄沈诀。 沈诀这个气,你要么就光明正大的看,他还舒服点儿,这么被偷瞄,瞄的他身上就像长了虱子一样难受。 他咬咬牙,忍下这口气,眼帘一沉,“鹰犬?呵,我不止是鹰犬,还最喜欢欺男霸女呢。” 夏粼:…… 这不是她之前教傻子黑他的话吗?真被他听见了。 她脖子一缩,心虚。 “那个,你,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沈诀邪魅的一笑,“既然沈某是欺男霸女之徒,身边有这么个美人相伴,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干呢?” 夏粼心头一颤,不觉将身子蜷的更紧,“你,你要干什么?” 沈诀故意在她身上打量,“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这个表情,这个神态…… 夏粼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 * * 押解夏粼回京,沈诀知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世上有多少人想知道《无字书》里的秘密,他们这一路上就有多麻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派人将抓获夏粼获得《无字书》的事报给了他的上司兼老师彭琨,然后与心腹连夜选择了一条七拐八绕的路线,打算迂回返京。而且沿途着便服,乘马车,不行官道行山道,一切行动可谓周密。 这天晚上,马车在某个密林里停下。 陈武打开车帘,“大人,此间僻静,今晚不如就在这儿休息吧。” 沈诀只透过挑开的车帘向外探了眼,“好。” 夏粼揉揉眼睛,好像刚睡醒的样子,“这里有客栈吗?” “没有。”沈诀道。 “没有?那怎么休息?” “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在哪儿都可以休息。” “啊?!”夏粼一脸懵,“怎么能露宿在林子里呢?就算不着凉,也可能会有虎豹豺狼出没吧?为什么不找间客栈呢?” 沈诀漠然道:“山里的客栈,说不好哪间是黑店,倒不如露宿来的安全。再说现在是夏天,露宿,凉快。” 夏粼:…… “你是真不怕喂蚊子啊。”顿了顿,“那饭呢?总得吃饭吧?” 沈诀打开手边的包袱,从里面取出一个放干吧的馒头递给她。 夏粼举起被绑的双手,“吃饭能不能先放开我啊?” “不能。”沈诀把馒头塞进她手里,“吃吧。” 说完他就拿着另一个馒头下车了。 夏粼瘪瘪嘴,把馒头放进水里这么一咬,差点儿没把牙给硌掉。 “哇,这是什么?石头吗?这也太硬了,怎么吃啊!” 夏粼本来心情就不好,又被这石头一样硬的馒头硌到,一赌气把馒头丢出了车外。 沈诀差点儿被馒头打到,脚下一转,像躲暗器一样的,躲开了馒头,然后冷冷的道:“不吃就饿着吧。” 这些锦衣卫,真是没人性啊。 夏粼冲沈诀的背影狠狠白了一眼,她打心里恨他,为什么非要当着华红升的面拆穿她的身份?只要想起华红升最后决绝的那一句,“不会”,她的心就像刀扎一样难受。 第53章 肚子里“咕噜”一声。 好饿, 饿到没有力气支撑身体。 夏粼从马车座位上出溜到地上,脑子里想着各种美食,感觉自己就快被饥饿感侵吞。没办法, 她翻了个身趴在地板上, 这样压着肚子,或许还能好点儿。 -- 第84页 她双手伸向车门, 头就枕在一条胳膊上,闭着眼睛想尽快睡着。 太痛苦了。 好想回家,回到现代去。 穿越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完全不像故事里那样的精彩。 我的穿越,除了逃亡, 就是被抓。 唉,死了算了, 说不定一睁眼,我就回家了。 见车里半天没有动静,沈诀来到车门前查看,看她趴在地上好像死了一样,肚子却在不停的叫唤。 他觉得好笑, 昔日耀武扬威的一门少主,如今也太惨了点儿。 “诶!不想饿死的话,我劝你还是多少吃点儿。” 夏粼没说话, 也没睁眼, 就在地上趴着, 一动不动。 沈诀心里一紧,不会要自寻短见吧? 他赶忙上车,探身一看,不禁愣住。 只见夏粼平静的表情下, 一颗眼泪顺着她眼角缓缓滑落。 哭了? 为了自己被抓,还是为了华红升? 肚子的叫声还在持续不断。 夏粼对自己穿越以来的遭遇,越想越觉得委屈。 明明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毒女,毒女以前做过什么坏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替她赎罪呢? 或者说,她要是狠毒一点,当初把这个沈诀杀了,不也没有今天的事了吗? 唉!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感觉到沈诀上了车,便把头埋到胳膊上,蹭了蹭眼泪,干脆就一头戳在地上。 就这样吧。 沈诀咬咬后槽牙,没说话,默默跳下了车。 陈武站在车下看着车内的情形,“性子还挺硬的,饿她几天,看她吃不吃。” 沈诀下车后,举目望向茂密的树冠。 正值深夜,月影黯淡,树林里黑黢黢的,寂静无声,只偶然有风吹过,引起树叶一番婆娑,期间还夹杂了几声鸟雀“咕咕”的叫声。 沈诀捡了几颗石子,夹于指间。 又是几声鸟叫,他手腕儿一抖,石子瞬间朝叫声的方向飞出。 “噼里啪啦”,几只鸟儿应声落地。 不用吩咐,陈武立刻捡来干柴,在地上堆成一堆,燃起火焰。 沈诀很快将鸟雀清理干净,然后穿在树枝上,放在陈武支好的架子上烤。 夏粼饿的根本睡不着,只闭着眼睛偷听外边的动静。 嗯?有火烧树叶的味道,有烧柴的“劈啪”声。 他们在干嘛? 懒得管。 夏粼还是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烤肉的香吻幽幽飘了进来。 她抬起头,车门没关,她一眼看见那两个家伙正围着火堆烤肉吃。 给我啃馒头,自己却在吃烤肉? 可气…… 沈诀像是感受到来自车内的压迫感,抬头看去。 夏粼见他抬头,立刻把头埋下,装作什么也没看到,更不眼馋的样子。 还挺倔。 沈诀拿起火架上烤熟的鸟肉,起身朝马车而来。 “起来吃吧。”沈诀将烤好的鸟肉递过去。 夏粼没睁眼。 “我知道你没睡,赶紧的吧。” 夏粼还是不睁眼。 沈诀举着棍子在夏粼鼻子附近转圈。 “不吃可就没了……” 话还没说完,夏粼猛的坐起,举起两只不能分开行动的手,异常灵活的从沈诀手里把树枝抢过来。 “我干嘛不吃啊?” 说完,她大口在烤肉上撕咬。 这幅吃相…… 沈诀暗暗腹诽:这是饿死鬼投胎吧? “行了,你吃吧。” “还有吗?” 沈诀刚要下车,夏粼俩手一伸,把啃光的树棍递给他。 吃完啦? 沈诀傻眼。 “这么能吃?” “你什么意思?一天了,这点肉就塞塞牙缝好吧。” 吃了五六只肥鸟,说是塞牙缝?你这牙是不是没长好? “没了。”沈诀把脸一沉,正要从她手里取走树棍,这手却悬在半空不动了。 诶?他发什么呆? 嘿,他是怕我在树枝上下毒啊。 夏粼看着他的手,眼珠一动,手腕儿猛的往上一勾,沈诀见状一个翻身跳下车,才避免被树枝碰到。 “你干什么?”沈诀站定后,警觉质问。 夏粼把树枝顺窗子扔了,鄙视道:“胆子这么小?吓死你!” 又被她耍了。 沈诀眼睛一翻,转身要走,夏粼却忽然在背后道:“谢谢啊。” 他脚步停顿,勾了勾嘴,“没什么,我这也算还你当初的不杀之恩吧。” 不杀之恩? 哦,他说的是客栈那次。 “呵,要这么算,你这个堂堂锦衣卫佥事的命也太不值钱了吧?就值几只烧焦的小鸟?” 沈诀:…… 有点受不了这毒女思维的跳跃力度。 他没说话,回头锁上车门走了。 夏粼吃饱了,有了点精神,便撑起身子,趴到车窗上向外看。 她发现沈诀和陈武一前一后的守着,就跟俩门神似的。尤其是沈诀,就在车窗下,背靠着车轱辘,屈起一条腿,单肘搭在膝盖上,仰头靠着车板休息。 夏粼探出头去,“哎哎!” 沈诀张开眼,他仰着脖子的角度刚刚好与她对视。 月光下,夏粼的脸被映衬的越显白皙,好像一块无暇美玉,清透纯净。 -- 第85页 他轻轻眨了下眼,“干什么?” 夏粼把双手探出来,“勒的麻了,能不能给我松松?” “不行。”沈诀冷漠的一句,又闭上了眼睛。 月光撒落在他脸上,煞白煞白的,让他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更显几分诡异的恐怖。 夏粼瘪着嘴,赶紧把身子缩了回去。 “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呢?” “明明五官看着也挺好的呀,为什么神态却让人觉得那么不友好?凶神一样,吓死人,吓死人。” “呃!我饿啊!……手好疼!……”夏粼就像幽魂一样,趴在凳子上碎碎念,“我要自由……” 沈诀隔着车厢板,听到这些,一脸厌烦。 命都保不住还想自由? …… 伴着夏粼扰人的碎碎念,三人的意识渐渐松弛,开始进入梦境,整个树林也变得更加沉寂。 不知到了几时,林中忽然一阵风刮过,沈诀猛的张开双眼。 “唰唰唰……”接连的拔刀出鞘之声,五个黑衣人,前二后三,已连人带车团团围住。 陈武也被惊醒,拔刀与围在前边的黑衣人对峙,“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只是一个亮相,什么也不说,举刀就杀。 沈诀只和这些黑衣人过了几招,就发现他们比上次包围夏粼的那些要厉害的多,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虽然这次的黑衣人功夫一流,但不难看出他们的目的却是一样的,都是冲车里夏粼去的。 眼看一人朝车厢板上刺去,沈诀虚晃一招,摆脱包围他的二人,举刀直刺车厢外那人。 那负责刺杀夏粼的黑衣人,站在车厢前,一刀戳进车厢板。 “当”的一声,把熟睡中的夏粼惊醒。她睁眼这么一瞧。 矮马! 明晃晃寒森森,半掌长的刀尖儿,险险扎上她的脸,吓得她一骨碌从凳子上掉了下来。 “怎么回事?”她赶紧躲到角落,透过车窗帘,可见外面已经打成一片。“又有人要杀我?” 黑衣人的刀刚戳进车厢内,还没发力,就觉后腰一股冰凉,他低头一看,小腹上竟已露出半截钢刀。 沈诀这一刀扎的够深,整个给他扎透了。 黑衣人一看,身上让人戳了个窟窿,血流如注。 血流成这个样子,还打个什么劲?黑衣人自暴自弃,当时倒地不干了。 五个刺客死了一个,沈诀转身对身后两个拉开架势,露出了嘲讽挑衅的笑容。 二刺客相视一眼,一起朝沈诀杀来。 沈诀对付这俩并不轻松,可以说是不相上下,这么打斗下去,拼的根本就是体力,并不占上风。唯一的胜算,就是另一边的陈武能尽快解决那两个其中一个。然而几十回合之后,就听陈武一声喊,被黑衣人一刀砍上了右臂。 沈诀一看,知道这下糟了。 果然,陈武受伤被其中一黑衣人一脚踢飞,正撞在树上当时晕了过去。 那两个刺客腾出手来,没管沈诀,反而直接跳上马车。 坏了! 沈诀见状不顾两边刀斧,冲到车尾,抬腿一脚踢碎了车厢后门板,在那两个刺客冲进车厢的同时,他从后一把扯住夏粼的胳膊,愣将她从车上拖了下来。 “哎哟!”夏粼被猝不及防的摔在地上,屁股生疼。 虽然疼,但总比挨刀强。这一摔,正好躲开了刺客的致命一刀。她是躲过了,但沈诀并没那么幸运,在他踢碎车厢的时候,后背正中一刀。 这一刀伤的可不轻,沈诀自知不是四人对手,再将夏粼拖下车的瞬间,一刀砍断了她手上的绑绳,随后一言不发又与那二人交上了手。 夏粼双手恢复自由,当即抓了把土抛向正要从车厢上跳下的两个刺客。 只遮了半张脸的两个刺客,一心只想杀人,未及防范这突如其来的扬土,顿时着了道,尘土顺着二人的眼睛渗入身体,当即倒地抽搐,没多久,就咽气了。 第54章 距离不远处, 正与沈诀纠缠的俩刺客眼见夏粼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对武功高强的刺客干掉,当时瞳孔放大,露出惊惧的神态。 功夫再高也怕中毒啊。 俩刺客在沈诀面前虚晃一招, 转身就想跑, 结果身子只转了一半,就被身后的夏粼扬了一脸的土, 当时口吐黑血,倒地死了。 要说沈诀之前对夏粼尚有一丝疑惑,觉得她哪里都不像毒女, 这次,却可以完全笃定了。 夏粼也知道这次铁定没跑了, 在沈诀还没来得及控制她的时候,以迅雷之势又扬起一把土。 沈诀身体打晃, 几番挣扎之后,最终还是带着愤恨倒了下去。 夏粼过去试探他的鼻息,确定自己没用错药,这才放心。 “哼,想抓姑奶奶回京?门儿都没有。” 她想狠狠给他来上一脚, 但却注意到他背上的伤,从肩到背,好长一道口子, 血还在噗噗往外冒。 “啧啧啧, 你看看你, 挺大的个子,让我救你几回了?”她无奈的蹲下身,在他身上翻腾出创伤药,然后将他身体翻个个儿, 顺着被血浸透的地方撕开,将药撒上,跟着用撕烂的衣服替他包扎。 血止住了,夏粼抹去头上的汗。 “不过话说回来,我为什么要救你?呃,我越来越圣母了。” -- 第86页 她越想越不平衡,一怒之下,又把他扒了个精光,还拿之前绑她的绳子给他绑了。 哼!你让我在我喜欢的人面前暴露身份,我就让你在你下属面前暴露身材。 哈哈哈哈…… * * * “叽叽喳喳。” 树林里,鸟雀不断的鸣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下,落在昏迷的沈诀眼睛上。 “大人!大人!” 昏沉中,耳边响起呼唤,他缓缓张开双眼。 当陈武的面孔在刺眼的光线下映入眼帘时,他猛的清醒,同时也回想起昨晚的事。 他想坐起,却发现身体完全不能控制。低头一看,气得差点儿又晕过去。 又被绑了。 又被扒光了绑了。 陈武忙替他松绑,“大人,又是那毒女干的?” 沈诀一脸阴沉,为什么要加个“又”字? “说来也奇了,这毒女不是心狠手辣吗?为何每次只扒大人衣服,却不对大人动手?”陈武看着沈诀身上被包扎好的地方,“这次居然还替大人包扎伤口?她为什么这么做?” 沈诀气的胸口起伏,“我怎么知道?!” 陈武一愣,印象中,这还是他们头儿,第一次如此暴躁。 他赶紧闭了嘴,闷头替沈诀松绑。 沈诀的衣服从里到外已经被夏粼毁尸灭迹,被撕得一条条的。 松开绑绳后,陈武两根手指捏了其中一条布,在眼前晃,“这毒女着实可恶,属下这就去寻找,看是否有猎户,可以借身衣裳来。” “此山荒凉,哪有人家?况且,就算找到了人,身上没钱,人家如何能把衣裳赠与我们?” 陈武一怔,摸了摸身上,果然,钱袋不见了。 看来还是大人了解那毒女啊。 “那怎么办?大人如此……,如何下山?” 沈诀没说话,抬起半张眼皮,目光幽幽的转到陈武那一身略显凌乱的衣服上。 陈武:…… 浑身一阵发麻,有种不好的预感。 大约一盏茶后,山道上走来两个人,一个是穿着整齐的沈诀,另一个是只穿了中衣中裤的陈武。 二人下山后,先去了趟附近县衙,靠刷脸要来衣服和银两,这才重新上路。 “大人,不知毒女这次会逃往何处?” 沈诀看着县城城门前往来的车马,若有所思,“夏粼驾车下山,车厢破损,她若不想因此被人注意,定然会先找地方换车或是卖马。而这里是山下最近的县城,如果她来,就一定会有人见过她。” “大人曾说过,她好像不会骑马,那她卖了马,就只能乘车啦。” “嗯,很有可能,我们去驿站问问。” 在驿站拿着夏粼的画像问了一圈儿,都没人见过。陈武猜测道:“莫非她根本没有进城?” 沈诀眯一眯双眼,“这个女人狡猾刁钻,行事诡诈,常常出其不意。她定是猜 到我们会进城,所以绕道而行。” “她驾着一辆破车而行,不可能不引人注意,只要我们沿途追赶,定能找到她的线索。”陈武稍稍迟疑,“只是不知,她往哪个方向走的。” 沈诀道:“事不宜迟,你南下,我北上,我们分头追捕。” “是。” 二人翻身上马,策马而去,却未发现,就在他们方才说话时,墙根儿下一个瘦小的乞丐,蓬头垢面,一身补丁的蹲着,卷缩着身体,只偶尔拔开面前遮挡的头发,窥视这两个高高在上的锦衣卫。 直到他们扬长而去,小乞丐才站起来,把脸上的头发往后一甩,露出一脸黑麻子的夏粼 。 “哼,说我狡猾,姑奶奶就狡猾给你看看。你觉得我不是南下就是北上?那我就偏偏哪儿也不去,就在江南呆着。” 说着,她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行头,说来有点儿瘆的慌,是半道上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自打穿越,没干什么大事儿,净扒人衣服了。不过也多亏了这个死了的乞丐,她才灵光一现,还扮什么老头儿?最好扮的莫过于乞丐,又脏又臭,谁愿意多看一眼呀。没人愿意看自己,这是她眼下最大的心愿,这样就没人能认出她来啦。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乞丐,为了更让别人嫌弃一点,她干脆给自己满脸点上泥点儿,装个什么麻风病,这样,就连乞丐也不会搭理她了。 果然,她光明正大的蹲在那个煞星眼前,他居然都没瞄她一眼。 哇咔咔咔,我真是个天才。 摆脱了沈诀的追捕,又再也没有了华红升的纠缠,夏粼终于实现了她自由自在的愿望,独自一人穿梭在一双双嫌弃的眼神之间。 这眼神,是她经历过无数死亡凝视以后,觉得最接地气的一种,这令她浑身都感觉到生机。 她不乘车不买马,准备徒步游江南。 之前沈诀押她回京,因为绕行山路,所以并没有出多远,赶了一夜马车原地折返,离得金江就更近了。夏粼琢磨,沈诀他们千想万算也不可能猜到她在金江被抓还能再回金江,正所谓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于是,她又回来了。 临近傍晚,金江城外,人头攒动,出城的进城的人还是那样络绎不绝。 作为江南最繁华的府城,无论到任何时候,城门附近都是一片熙攘景色,就连墙下也从不会空着,不是聚集了蹲活儿的苦力,就是等待施舍的乞丐。 -- 第87页 当夏粼来到城门外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有很多乞丐盯着她看。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打扮,对了,我现在也成他们中的一员啦? 切,我只是穿的像乞丐而已,姑奶奶我有的是钱,才不会和你们蹲一块儿呢。哼! 她把头一别,无视墙根儿下那帮乞丐。 正要迈步进城,夏粼的余光瞥见城下那帮乞丐一个个站了起来,然后好像上了发条,骤然间一窝蜂地朝她冲来。 她直接吓傻,就像眼见冲向自己的货车,惊恐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完全像僵住了一般呆在原地。 他们要干嘛?我不就是没理他们吗?光天化日的,他们不会吃了我吧? 正自乱想,涌过来的乞丐们在距离她仅五步远的地方忽然转了个弯,将身后不远处,一个刚要进城,衣着光鲜,一看就很有钱的人包围了。 “行行好,行行好吧,施舍一点吧。” “大爷施舍一点吧。”…… 那有钱人被围着走不动道,实在没法子,掏出一把铜钱往身后一抛,铜钱撒了一地,乞丐们一个个朝铜钱扑了上去,争抢地上的铜板。 见到这一幕,夏粼心中抵触。若叫她这么没皮没脸的让人施舍,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一脸嫌弃的躲到一边,不想和他们为伍。 “你怎么不去捡?”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夏粼回头,说话的是一个束着头发,脸上干净,但衣着破烂打着一块块补丁,一看就知道是乞丐的男子。这人二十五六岁,五官周正,就是一副痞子气。 见他和那些乞丐的神态有所不同,夏粼心生好奇,反问道:“那你怎么不抢?” “哼,人活的要体面,就算是当乞丐,也不能不要脸啊!”这乞丐下巴往上一抬,露出些许傲慢,俾睨那些趴在地上捡钱的乞丐同行,“你看看他们,拦着人不让走,根本就是强盗。现在又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捡钱,真给我们乞丐丢脸。” “噗!” 还是个有骨气的乞丐。可太有骨气,不还是乞丐吗?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去捡?”乞丐又问。 “就那几个铜子儿,我才不稀罕呢。”夏粼不屑的吐出一句,便往城里走。 那乞丐听她这个调调,不觉好奇跟了上去,“喝,小子,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挺狂的。后边儿有人?跟谁混的?” 夏粼懒得解释什么,随口应付,“跟谁混?我还用跟谁吗?我只跟我自己。” 乞丐一听愣了愣,随后不禁大笑,“哈哈哈!从你进城我就看出来了,你就是个野乞丐,没大哥,也师父。” 第55章 野乞丐?这是什么词? 夏粼抬起的脚在半空顿住, 随后狼盼回头,对那乞丐道:“哎!你会不会说话?你才野乞丐。” 那乞丐勾着嘴角,“不是?那你有大哥吗?” “没有。” “有师父吗?” “没有。” “呵, 那你不是野乞丐是什么?”乞丐嘲笑道。 夏粼翻了个白眼,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爷我就不是乞丐。” “嗯?不是乞丐?”乞丐上下打量她这身行头,投来轻慢的目光。 切, 我跟你费什么话? 夏粼懒得解释,转身要走,可眼前一暗, 她的去路被五六个乞丐给挡了。 她仔细一看,哟, 这不就是刚才捡钱那几个吗? 看他们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样子,她不禁后退一步, “你们干什么?” 对面一个小乞丐,双手叉腰上来道:“喂!你混哪儿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来了金江城,也不知道先孝敬我们老大?” “老大?”夏粼往他旁边一瞟,这小个子乞丐旁边有个人高马大的中年乞丐, 头发虽然很乱,但身上的衣服看着比其他乞丐好的多,而且脸上的气色很好, 红光满面的, 看来伙食不错。 “对!这就是我们金江城的纪老大。每个想在金江混的乞丐都得先拜会我们老大。”小乞丐狗腿兮兮的把他旁边这位大哥捧成了明星。 “哦!”夏粼这声儿拐着弯儿的从嗓子眼儿里飘出来, 然后抱拳,“原来是纪老大,失敬失敬。” 纪老大看她还算识相,嘴角一抹笑纹, 看她虽然张了一脸的麻子,但还算机灵,说道:“嗯,我看你也是刚来金江,以后就跟着我吧。” 夏粼一愣,想收我做小弟? 纪老大觉得他在乞丐圈子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让一个小乞丐加入,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给了任何一个乞丐不得乐的从梦里笑醒。 然而,夏粼在稍作沉默后,嬉皮笑脸道:“多谢纪老大的盛情邀请,可惜,我不是乞丐。所以……,告辞。” 不是乞丐? 这是睁眼说瞎话啊,你不看看你这身造型? 几个乞丐面面相觑,乞丐喽啰怒道:“老大,这小子不给您面子。” “要不要给他点儿教训?”另一乞丐道。 纪老大眼睛拢了拢,嘴角明显在抽搐,但在数息之后,他抬手轻轻一挥,“咱们走。” 随后,一帮乞丐就好像没事发生一样走了。 这些人,真奇怪。 “这下你可惹麻烦了。”之前的那个乞丐凑过来,阴阳怪气的道。 夏粼不以为然,“什么麻烦?他们不都走了吗?” -- 第88页 “你不了解纪老大,他可不是好惹的。一般的乞丐想跟着他,他还不一定答应,可是你竟然拒绝他,他脸上没光,从此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的。” “没好日子?”夏粼侧目狐疑道:“不跟着他就没好日子过,那你怎么没事?” “哼,你能和我比吗?好歹我有个好师父。”乞丐嘚瑟道。 “师父?”夏粼朝他前后左右的看了一圈,并没有任何人,“在哪儿呢?” “我师父已经死啦。”乞丐说的没什么情绪,好像在说吃饭睡觉一样的事情。 “死啦?”夏粼愕然于乞丐的神态。 “虽然我师父人不在了,可他在乞丐之中可是很有名望的,这辈子天南海北去过很多地方。在乞丐之中名声显赫,无人不知。” “噗!”夏粼差点儿笑喷,乞丐圈子里居然还有阶层。“就算你师父再厉害,可人走茶凉,那什么纪老大要真的厉害,怎么可能害怕一个死人?” “你可别小看我师父的名气,真的论起来,我的辈分远比纪老大大的多。他要是想在乞丐之中立足,还真不一定敢惹我。毕竟辈分摆在那里呢。” “呵。”夏粼除了觉得这人说话挺愣的以外,也没想别的。她打根儿上不觉得自己是乞丐,所以也不关心乞丐圈儿的事。 乞丐看她一点儿反应没有,叉腰道:“唉,我看你一个人怪可怜的,要不,以后跟着我吧。你叫我一声老大,以后,我罩着你。这样一来,相信纪老大总会给我几分薄面,不找你麻烦的。” 夏粼一听不禁失笑,“你罩着我?哈哈哈……!好好好,那我就全靠你了老大。” 这乞丐一直管人叫师父,头一次收小弟,听见这声老大,感觉浑身舒畅。可是,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乞丐急了,过去拦住路,“你去哪儿?” “天色不早了,我当然是找地方住店啦。”夏粼扒拉开他,“你让让,我可没空跟你玩儿。” “住店?呵!”乞丐嘲笑道:“就你这身打扮,没靠近客栈就得被他们赶走。再说,你有钱吗?还住店?” 我当然有…… 夏粼一怔,这乞丐的话到提醒了她。 对啊,我现在是乞丐,一个乞丐大摇大摆的住客栈,那岂不是更引人怀疑? 不行,装就得装的像点儿,她回过头,那你平时都住哪儿啊? 乞丐左右探看后,神秘兮兮的道:“以前我都是和其他那几个一起住在城外的破庙里,但是最近我发现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就在城里,不过得晚上才能去。”乞丐拍了拍她的肩,“放心,你是我小弟,我是你大哥,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夏粼满脸狐疑,就你?能找着什么像样的地方? “诶,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乞丐又问。 “我叫……”夏粼顿了顿,反问,“你叫什么?” “我师父叫我黑子,因为他说我是在煤窑里捡回来的,当时全身漆黑,就跟黑炭一样。” “噗嗤!”夏粼失笑,“那你师父怎么不叫你煤子或者炭子呢?” 黑子横了她一眼,知道她在说笑,又问,“那你叫什么?” “……你就叫我粼子吧。” “林子?是树林的那意思吗?” “无所谓啦。” “嗯。那以后,你就跟我混啦。晚上带你去吃好的。”黑子拍着单薄的胸脯,豪气道。 刚进城就认了一老大,俩人一直在一条偏僻的巷子口蹲着,偶尔过来一两个人,往他们面前扔个铜钱啥的。 夏粼从来不捡,她始终记得,自己是假扮乞丐而已。 到了深夜,城门关闭后,纪老大带其他乞丐都出城睡觉去了,黑子这才带着她溜着墙根儿来到一座废弃的宅院。 这院子有一半已经坍塌,留下半边熏黑的残垣,叫人倍感凄凉。 夏粼从来到这院子所在的街道就觉得眼熟,再走进院中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诶?这不是金江杜家的宅子吗?这里边儿,不是还住着个疯了的老太太吗?怎么才不几天,成这模样了?” “你也知道杜家呀?”黑子意外道:“说来也可怜,这杜家一辈子行善积德,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 “到底怎么回事?”夏粼心中焦灼,莫非就在自己离开杜家这段时间,老太太出事了? “三天前的事了,听说是老太太半夜自己把房子点了。” “啊?那宅子的里的人呢?老太太呢?” “火挺大,死了两个人,是老太太和她身边一直伺候的人。可怜啊。” 老太太和玉淑都死了? 怎么会这样? 只要想起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的样子,她心里就翻江倒海的难受。 好好的一个人,居然就这么没了。 该不会,是她意识清楚后,发现全家只剩下自己,所以绝望了吧。 哎哟,早知道就不该给她治病的。 “外边都在传,说这疯子啊,下一刻要干什么,谁也吃不准。可是,我倒觉得,不一定是老太太干的。”黑子继续在幽暗的破院中穿梭。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有人故意纵火?” 黑子停下脚步,摇了摇头,“只是猜的。” 说完,他走进整座院子里保存最完整的厨房。 -- 第89页 “你看,虽然院子被烧了,可这里还放着好多吃的呢。”他到处翻腾,最后拿出些打蔫儿的水果,和腌菜还有些糕饼之类的,然后好像习惯性的蹲在黑暗的角落里,准备就餐。“虽然放了几天但还能吃。” 夏粼过去一瞧,也就水果和腌菜还好些,糕饼什么的早就变得干巴巴的了,怎么吃啊? 黑子接着道:“这里最多的就是米面,我每天都只带一点儿出去,到城外的农户,跟他们借火烧饭。明天,咋俩人能多带点儿。” 夏粼环视周围,“你每天来这儿,不怕留下证据,让官府怀疑是你放的火吗?” “官府早就断案了,说是那杜家老太太房里起火,起火的时候,房内还上着锁,只有她和她那贴身仆人,叫什么玉淑吧好像。房内上锁,又是房内起的火,所以除了她们自己放火,不可能有第三人。”黑子边吃边说,“后来官府还问了常年给杜家人看病的崔大夫,他说,在起火的前几天,有个神医来过,给老太太的失心疯治好了。这不明摆着,老太太清醒后,无法面对全家只有自己独活的痛苦,所以自尽了。至于那个玉淑,大家都觉得她是不舍离开主子,所以殉葬了。” 第56章 殉葬? 夏粼心生怀疑, 玉淑不是和崔大夫有一腿吗? 一个对红尘还有眷恋的人,怎么可能死呢? 黑子啃了一口干饼子,好似自语道:“要真像崔大夫说的, 那就怪那神医。你说他是不是闲的?人家老太太稀里糊涂的活的挺好, 非给人家治好了……” “不对,我就觉得不是自杀, 至少那个玉淑不可能自杀。”夏粼打断道。 “为什么她不会自杀?” 夏粼不想和黑子说那么多,胡乱应付道:“就是感觉而已。” 黑子若有所思的点头,“其实, 我也觉得放火的不是杜家老太,很可能……就是那个崔大夫。” 夏粼眉头一蹙, 情杀? “为什么?” 黑子神神秘秘的把声音压的更低,“因为我知道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莫非他知道崔平欲和玉淑的关系? “杜家在二十几年前意外获得了一张绝世秘方。并藏于家中。这秘密没几个知道……”黑子说的一板一眼, 煞有介事的样子。“而那个崔大夫就是二十几年前来到金江府的。我猜,他当年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奔那张药方来的。” 药方? 夏粼也不知怎的,自打穿越后,对什么药啊, 毒啊就很敏感,每当听到这些,就觉得这些东西与自己有关。 “难道, 他勾搭玉淑, 也是为了药方?在拿到药方后, 就选择杀人灭口?好像也真是说的通啊。”夏粼不禁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嗯?没什么。”顿了顿,夏粼打量黑子,“二十几年前,你怕是也穿开裆裤呢吧?怎么知道这些?” 黑子得意道:“我师父说的, 他当年在某地一间破庙里夜宿,睡到半夜听见有人小声说话。他怕是山里的山贼,就在那香案下躲着偷看。然后看见一个满身是伤的人,把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交给一个年轻公子。说那是惊世奇方,还说有人要毁了它,所以请那公子一定要妥善保管。说完这人就伤重死了。后来,过了一年,我师父游到了金江,听说金江杜家乐善好施就去他家要饭,结果正巧看见当初在破庙里见过的那个公子,一打听才知,那就是杜家公子,杜润平。” “哦,原来如此。”夏粼对杜家的事越来越好奇,“那后来呢?” “后开?后来我师父就再没见过杜润平啦。因为那次他带着妻子离家散心,就再也没回来过。” “照你这么说,杜润平和他妻子失踪,多半是因为药方的事。有人挟持了他们,但是最终没得到答案,于是就潜伏在杜家二老周围,当终于拿到药方后,就杀人灭口。”夏粼手托下巴,一脸凝重,“如果是这样,崔平欲的确嫌疑最大,除了他,谁还会对一张药方如此痴迷?你既然知道这么多,为何不跟去衙门告发呢?” “我只是猜测而已,无凭无据的到时候只会挨顿板子。再说,就算杜家是善人,可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吃饱了聊聊就算了,哪管得了那么多?”黑子说完继续啃他手里的干饼子,然后看了看她,“你怎么不吃啊?现在不吃饱,明天怎么有劲儿带粮食出去?” “不就藏点口粮出去吗?能费多大劲儿?我可吃不惯这干巴巴的东西。”夏粼嫌弃道。 “什么口粮?这里很快就要重新修建了,到时候这里的东西全没了,咱也进不来了。所以,要趁现在,尽快把能吃的东西都转到其它地方去。” “啊?!”让我替你搬家啊? 真是郁闷,他倒是挺会打算盘,白捡我这么个苦力。 * * * 自从眼看着夏粼被沈诀带走,华红升就好像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他背着箱笼,一路漫无目的爬山,乘车,最后竟来到了京城。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除了给人看病的时候,他对任何血腥的事都感到厌恶,即便是仇人即将被处决,他也根本不想亲眼目睹。但是,他为什么偏偏到了京城? 站在京城城门下,华红升空视地上自己斜长的影子。 既然来了,就先去解决一些事吧。 他来到院判唐恢的府邸。 -- 第90页 当唐恢得知华红升登门,并没有半点埋怨他怠慢女儿之事,反而热情相待,将他迎进府内,还特意摆了酒宴款待。 席间,唐恢为华红升夹菜,“你难得来京城一趟,这次一定要多住几日,让清儿带你去城里四处转转。” 华红升推辞道:“呃,不必麻烦了。这次晚辈来,只是向唐叔叔负荆请罪的。” 唐恢笑道:“迎亲之日发生的意外,清儿已经与我说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也无需自责。要怪就怪那毒女太过狡猾,竟然冒充清儿,在神农谷藏身。” 华红升一怔,不想夏粼的身份,这么快就传开了。“唐叔叔也知道了?” “当然知道了,她的画像已传的到处都是,人尽皆知。相信现在很多人都在寻找她的下落,不是寻仇便是夺宝。也不知一直抓捕她的锦衣卫抓到人没有?等她落网后,便会与她那个爹,一并处死,届时,你父母之仇,也就报了。”说着,唐恢舒了一口气,欣慰道:“真到那时,那老夫这么多年的心事也就了了,总算是完成了你爹当年所托。” 听完唐恢这番话,华红升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心情无比沉重。 唐恢并未看出他的心事,接着道:“所以,当初你不知她身份,想对她负责而拒绝清儿,这唐叔叔都能理解。如今雨过天晴,你又登门谢罪。你放心,清儿那里,叔叔自会帮你说好话的。” “呃……”华红升忙打断道:“唐叔叔可能有所误会了。” “嗯?”唐恢脸色一僵。 “红升此来,只为当面向唐叔叔谢罪,不管是什么原因,红升既然与他人成亲,便不配再迎娶唐姑娘。” 唐恢愕然,“你……,红升,你不会是真喜欢上夏成远的女儿了吧?你要知道,那可是你杀父杀母的仇人啊?你们之间有灭门之恨,血海深仇,你怎么可能与她结合?这将来传扬出去,你可是要遭受世人唾骂的。” 华红升苦涩的扯了扯唇,“叔叔放心,灭门之恨,红升一生不忘,更不会与夏成远的女儿扯上任何关系。只是……” “你放不下?”唐恢注视华红升。 华红升咬住后槽牙,“没什么放不下的……” “不是放不下就好。唉!”唐恢叹了口气,“也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不寻常的事,让人一时无法接受。这样吧,既然你来了京城,就多住几日,不为别的,全当是散心了。” “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啦,当年你爹来京城,还是住在我这儿的呢。怎么到你了,便要与我们家疏远了不成?” “晚辈并非此意……” 唐恢见他犹豫,眼珠稍稍转动,“让你留下来,其实还有别的事情。我这里有一些当年你父亲留下的遗物,一直想着给你,也没机会。正好你来了,就看看吧。” 遗物? 华红升只记得从小被灌输的仇恨而已,却对父母完全没有印象。现在既然有父亲的遗物,他还是想要看看的,这才点了点头,“那就打扰唐叔叔了。” * 夜里,唐恢和女儿在内院中说话。当唐冰清得知他挽留华红升的事,嗔怪道:“他既然执意要退婚,爹还留他在这里做什么?还嫌女儿伤的不够吗?” 唐恢捏须道:“华红升无论是样貌,才学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更是年纪轻轻就声名远播,多少女子盼着嫁给他呢。咱们家与他既然有这个缘分,你能嫁过去,不会吃亏。” 唐冰清苦笑道:“可他心里喜欢的是那个女人,不是女儿。” “红升这孩子天性纯良,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日久生情是正常的。所以,爹才想方设法让他留下。你借这机会,与他多接近,慢慢的他也会对你好的。” “也会?那他心里不还是装着别的女人?”唐冰清赌气把身子扭过去,不看她爹了。 唐恢跟着换到唐冰清对面的座位上,“哎呀,傻孩子,他那装的算是什么女人?你知道那个与你换了花轿的人,是谁吗?” “谁呀?不就是个被她爹卖给老头儿的女人吗?” 唐恢失笑,“什么呀?她呀,就是千毒门门主,夏成远的独生女,千毒门的少主。” “啊?!”唐冰清闻言惊得半晌没换上气来,“她是……?传说的……毒女?” 唐恢点点头,“正是。” 唐冰清大睁着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爹,“那她和红升不就是……” “是杀父杀母,不共戴天的仇人。” 唐冰清这才恍然懂了她爹的意思。 是啊,若是别人,华红升和她或许还有在一起的可能,而夏成远的女儿,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更重要的事,做为朝廷钦犯,她应该很快就要死了。 呵。 唐冰清笑容渐渐绽放。 唐恢拍了拍她的肩头,“所以说,清儿啊,这几日,你可要把握好机会,一定要让红升喜欢上你。” 唐冰清含笑点头,“嗯,女儿知道了。” 第57章 这一晚上, 唐冰清净做好梦了。 正像她爹说的那样,不用说他的医学才华,只是那世间少有的样貌, 就足以令她心动了。有幸有这样的姻缘, 她怎么可能甘心将如意郎君拱手让人呢? 第二天,天还没亮, 她就对镜梳妆,看着自己与生俱来的美貌,不禁喜悦。 -- 第91页 无论样貌还是才华, 自己怎么着也比那个女人好的多。 …… * * * “这些就是你父亲当年走南闯北时到各地收集的一些民间偏方,别看这些方子大多没什么根据, 但经过这些年我的研究,发现有些还是很有价值的。” 唐府书房中, 唐恢从书桌上一堆刚刚整理出的东西里取出本书,随手翻看之后递给了华红升。 “这上面,凡我亲自试过有效的方子,均一一注解,相信对红升你多少有些裨益。” 华红升接过本子打开来, 其中手抄偏方的笔记工整细致,连所得偏方的出处都详细记录。 一篇篇翻看下去,这些偏方竟出自天南地北, 各个地方。 原来父亲去过这么多地方。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话不正是她说过的? 华红升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夏粼说话时的样子, 他暗暗甩头, 想把她的影子甩开。 “你爹是个很有名的药商,曾经为了搜集稀有药材,不惜跋山涉水,甚至以身犯险, 去穷山恶水之地收取奇药。所以,他虽不是医者,却比普通医者更见识广博。” 说话,唐恢又将一本手抄本书册交给华红升。 华红升打开来,每一页都画着一株植物,旁边还有注解,都是他爹几十年里见过的奇药。其中,甚至有很多,是他这个号称神医的人也没见过的。 唐恢看他惊奇的目光,笑道:“我第一次见到这本册子的时候,也像你这般惊奇。没想到,那些只有传说中存在的药材,竟然真的存在。” “是啊,皆是见所未见的草药。”华红升看的出神,目光完全被吸引。 唐恢笑了笑继续在书桌上翻找有价值的东西,“所以说,你爹真的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说着,他重重叹了一声,“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惹上了杀身之祸。当年,就是因为你爹偶然得到一张天下奇方,被千毒门的夏成远得知,便上门索求。求而不得,就痛下杀手,将你一门三十几口全部毒杀。那是,何其残忍啊。” 对于唐恢这段话,华红升并不陌生,他从小到大就一直听这段往事过来的。以前听来,他似乎没什么感觉,但是这次听来,他的心就像被刀扎的疼。 有痛,有内疚,有割舍不掉的牵挂。 她是我仇人的女儿…… “诶?” 唐恢从桌上拿起一只精致的锦盒,笑盈盈的道:“呵,巧了,之前我还在找,却一直找不到。没想到你一来,就找着了。”他打开锦盒,从中取出一块玉佩,展示给华红升看,其上雕刻精巧,背面还刻着一个“赵”字。 “你看,这是你爹当年与我定指腹婚约时,交给我的信物,与你身上那块是一对。红升,你的那块可戴在身上?” 华红升看着这块玉,想起自己确实有一块相似的玉佩,只是背面刻着的是个“唐”字。 “呃,晚辈不曾戴在身上,应该还在师父那里存放着。” 唐恢点点头,“是啊,清儿也说,怕戴在身上丢了,便交由我保管,可这么多年,管着管着差点儿管丢了。没想到,你一来,这玉佩就自己出来了,看来是你父亲在天有灵,催我赶紧给你和清儿完婚了。” 华红升闻言,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把头埋的更低了些。 越是面对父母家族的仇恨,他内心就越是对自我的谴责,不是因为错娶,而是因为他如今对仇人无法割舍的情感。 这时,门前光线一暗,唐冰清走了进来,身后丫鬟红花手托茶盘尾随。 “爹,华神医。”唐冰清欠了欠身,端起盘上一只碗,递给她爹,“这是今早清儿去厨房亲手炖的银耳雪梨汤,清热去火,你们尝尝吧。” 唐恢接过汤,眼睛笑成一条缝,带着半打趣的口吻,“哟,清儿炖的汤啊?那我可要尝尝了。红升,你也试试。” 红花双手举着托盘,到华红升眼前,“华神医请。” 华红升端起汤碗,唐恢抿着嘴笑,“难得呀,我这女儿,可极少下厨,说厨房里热。这次,我可是托了红升你的福啊。” “爹!你说什么呢?”唐冰清扭捏的扯了把她爹的袖子。 “怕什么?红升又不是外人,迟早不还是你的夫婿?你亲手为他炖汤,是应该的。” 闻言,华红升和唐冰清双双脸红。 “之前的事,那都是意外,不知是不是夏成远故意的,让他女儿混入神农谷,寻找红升父母留下的传家之宝。如今她的身份暴露,受到官府追捕,也是罪有应得。你们俩的事虽然被她给搅和了,但就算好事多磨。等过阵子,我与红升的师父商议后,再择吉日给你们补个婚礼便成了。” 唐冰清脸颊绯红,忙转过身去,不想让人看见她此刻心中的喜悦。而华红升却无法停止他内心的挣扎,他越是无法忘记夏粼,他对父母就越是感到愧疚,越是愧疚他就越想完成他们的心愿,娶唐冰清为妻,可越是想着娶亲的事,脑海里,夏粼的身影就越是挥之不去。 “老爷!老爷!……” 这时,门外唐府的管家匆忙跑了进来。 唐恢见管家如此慌张,沉了脸质问道:“大白天如此大呼小叫的作甚?” 管家气喘吁吁的道:“老爷,那个夏成远被锦衣卫绑上城门示众啦。” …… -- 第92页 * * * 当彭琨得知夏粼被捕后再一次脱逃,便立即下令将夏成远绑上城门前示众,还在正午时候,施以鞭刑。 一连两日水米不进,酷刑加身,夏成远已满身是血,不成人形。又是一次血腥的鞭刑,夏成远狂躁的仰天大笑,“彭琨,你想用这种办法引我女儿出来,简直就是做梦!你们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 彭琨眼角抽搐,“给我狠狠的打!” 附近的百姓远远看过去,指指点点。“你们看啊,那就是千毒门的门主,果然就不是人啊,伤成那样,居然在笑?” “笑得人浑身发毛啊。” “是啊是啊,流那么多血,还能不死?”…… 不知是否诅咒的人太多,夏成远这次没能挺过去,在行刑当中,昏死过去。 执刑小吏收了鞭子向彭琨报事,“大人,人已经昏死过去。” 彭琨坐在一旁边大椅上,漠然道:“泼醒他。” “是。” 小吏下去,拿了一桶冷水对准夏成远当头泼下。 这种唤醒办法在夏成远身上,不知用过多少次了,那窒息的寒气会令人当时清醒,但是这次,他的头只是随冷水的冲击动了一下,随后又垂了下去。 小吏又提来一桶,但泼下去之后,人仍然没能唤醒。 彭琨见状眉头一紧,当即走上前来,试探夏成远脖子上的脉搏。 糟了,微弱的几乎摸不到。 一旦他死了,还怎么引毒女现身? “快,去找个郎中来。” “是。” 小吏刚转身,就见一人长发素衣从人群的方向朝这边走来,身上还挎着医者的药箱。 “大人,您看。” 彭琨抬起下巴一看,不觉嘴角上扬,“真是天助我也。” “大人,您认识他?” “他是神农谷的华红升,有他在,夏成远想死,也没那么容易。”说罢,他迎着华红升走来,面带笑容,“没想到华神医竟然来了京城,是来观看千毒门余孽的处决吗?” 华红升表情淡漠,甚至没正眼看他,而是一直看着只有几步之遥的夏成远,“在下对那种事不感兴趣。” 见他对自己这个锦衣卫指使如此冷淡,彭琨嘴角抽了抽,“哦,我竟忘了,华神医如今是唐院判的乘龙快婿,此来京城,定是……” “如果再不施救,他就要死了。”华红升打断他的话,略带不耐烦的道。 彭琨碰了一鼻子灰,狠狠咬了咬后槽牙,不再多说,只让开道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华红升来到夏成远面前,打开药箱,取出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口中,使其吞下,然后开始检查他的伤口,并上药。 附近围观的人拢眼神观察,不禁小声议论: “那人在干什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救他干什么?浪费药啊。” “就是,把那些药拿来施给穷人不是更好?” “你们不懂,朝廷要拿他把毒女引出来,他死了还怎么引?”…… 夏成远吞下药丸后,冰冷的身体渐渐发暖,他缓缓睁开双眼,在被血污遮挡着的模糊视线里,他看到有人正在为他疗伤。 呃…… 这个人是……? 隐约间,他感觉这个人似曾相识。 “多谢大夫救我……”夏成远无力道。 华红升眼皮抬了一眼,换了口气,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冷冷的道:“我不是为了救你,而是有话要问你。在得到答案之前,你不能死。” 第58章 夏成远目光凝聚, 越看眼前这位大夫,越觉得有一种亲切感,可他的话, 却如此的冰冷。 “你是什么人?” “我叫华红升。” “华红升?呵, 原来是神农谷的神医。”夏成远带着几分戏虐的口吻。 面对仇人,华红升情绪起伏, 他撒药的手悬在半空,忽然间抬起双眼,“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父母?” 嗯? 夏成远使劲眯起双眼, 努力的想要看清眼前的人,然而, 他被酷刑磨坏的双眼,已经再难清楚的看清对方的五官。 他缓缓的弯嘴唇, “呵,我夏成远的名声远播,杀人如麻,你又是谁的孩子,我怕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我一家三十余口就是被你毒杀。”华红升眼中渐渐溢出泪水, 声音颤抖,“难道性命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 夏成远一听, 模糊的双眼忽然闪过一抹亮光。眼前这个人, 原本模糊的五官刹那间好像清晰了, 在他眼中映出一个人的样子。 “你,你是……赵春山的儿子?” 华红升不语,一双眼里除了仇恨还夹杂着抑郁的情绪。 “哈!”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夏成远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像!真像。原来,你没有死。难怪……。呵。”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华红升继续追问。 “咳咳咳……”夏成远像是忽然被什么呛着,猛的咳了一阵,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为什么杀他们?问的好啊,呵呵呵……,二十多年了,我也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华红升抑制着自己从未有过的愤怒情绪,“就为了得到你想得到的,你就不惜双手沾满血腥?” 夏成远默默的闭上眼睛,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异常的无奈。 -- 第93页 华红升深吸一口气,继续质问,“更不惜牺牲自己女儿的幸福,让她故意上了我的迎亲花轿,在我身边寻找你想要的东西?” 闻言,夏成远忽的张开双眼,“什么?你是说,我女儿她,阴差阳错的嫁给你了?” 华红升双拳攥紧,“这难道不是你处心积虑的安排?” 夏成远直直看着华红升,痛苦的神色渐渐舒展,最后,竟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啊。” 夏成远这一笑,引起了彭琨的注意,他远远看着这边,心中一紧。 活过来了? 华红升也甚是不解,“什么天意?” 夏成远声音微弱,“没想到,我被囚禁的日子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如今我女儿嫁给了你,看来是你爹在天有灵啊。” 华红升眉头紧锁,他这么说是何意? 夏成远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看见一人朝他走来。虽然视线模糊,他还能认得出,那是彭琨。 彭琨见夏成远醒了,便不打算让二人继续说下去,毕竟藏着的秘密太多,他当小心为上。 “你说什么?什么天意?”华红升急切的追问。 不等夏成远回答,彭琨已来到二人面前,“华神医,本官虽知你与千毒门之间的仇怨,但他毕竟是朝廷重犯,我们还要用他来引诱毒女出现,不容有失,所以,既然犯人已经醒了,就请神医先行回避吧。待他日擒获毒女,将他父女二人就地正法之日,神医再来观刑不迟。” 华红升只对彭琨瞥了一眼,便又将目光凝聚在夏成远身上,希望他能给他多一点的提示。可夏成远却只淡淡的吐出一句,“替我好好照顾她……” “我……”华红升此刻有无数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彭琨见他仍不愿离开,沉下眼皮,带着犀利的口吻,“华神医,请吧。” 华红升被驱离,无奈离开了夏成远。他垂下头,脑子里无数遍重复着夏成远的话。 为何他听说夏粼嫁给我,没有生气,没有担忧,反而托我照顾她? 他明知与我有血海深仇,为什么要把女儿托付给我? 呼…… 他说的天意到底是什么?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想回去再向唐恢寻问当年之事。 刚到唐府附近,就看见唐恢也正从外回府,步履匆忙。 “唐叔叔。” 华红升老远喊了一声,唐恢停步回头,发现了华红升,眼眉间不经人觉察的蹙了一下。“红升,你出去啦?怎么不让清儿带着去呀?” 华红升没有心思谈及别的,直接问道:“唐叔叔,我父母当年真的是被夏成远毒死的吗?” 唐恢眉头一顿,“红升,这已经是世人皆知之事,你为何有此一问?” 华红升若有所思,“方才我去城门前,见过夏成远……” “什么?你见过他?他与你说过什么……?”唐恢焦躁的打断,但刚出口自觉失态,赶紧换了副轻松的神情,“呵,这个夏成远,就是个老狐狸,红升你天性敦厚,我怕他骗你。” 华红升眉头微蹙,黯然道:“他什么都没说。” 唐恢暗自松了口气,“嗯,那就好。呃,不过,你是怎么见到他的?” “夏成远在城门前受刑昏厥,我去给他疗伤。” “你这孩子太善良了,若是换个人,巴不得看见仇人千刀万剐呢,你却还给他疗伤。” 华红升迟疑片刻,“叔叔,我家当年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您是亲眼看见夏成远下毒的吗?” 唐恢一怔,当即沉了脸,“红升,你这是怀疑我吗?难道叔叔和你师父这些年对你说的都白说了?” 华红升忙解释道:“唐叔叔息怒,红升并非怀疑,只是觉得,夏成远他不像……” “不像什么?”唐恢打断道:“我与你说过,他就是只狡猾的狐狸,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想想,一般人会拿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去换取他想要的东西吗?” 华红升垂眼不语,唐恢换了口气,轻拍他肩头,“红升,你万万不能信恶人之言。当年我赶到你家的时候,夏成远已经逃离。我虽未见他本人,可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你爹一家三十几口的人,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况且,你爹曾告诉过我,那张药方的事,只有夏成远知道,夏成远还未求取药方与他争执。你想想,这不是他还会有谁?” 华红升勉强点了点头,但心中疑惑仍未解开,他只想找机会,再见夏成远问个清楚。 * * * “爹,您唤女儿来,有什么事吗?” 是夜,当唐恢焦灼的在房中来回踱步的时候,唐冰清走了进来。 “清儿,你来啦!” 他一见女儿来了,慌忙将房门关上,随后拉着她面对面坐下。 “爹,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唐恢迟疑了一下,“呃,没什么。爹就是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 “爹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怎的与女儿也如此客气了?” 犹豫半晌,唐恢为难道:“爹想请清儿你帮忙,让红升尽快离开京城,回神农谷去。” 唐冰清一愣,不觉有些想笑,“当初不是爹硬要留他在府中小住的吗?怎的如今又要人家离开?” -- 第94页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留他在家,也是想为你二人创造机会,日久生情,也好早日完婚。可是现在……”唐恢重重叹了口气,“他与夏成远见面了,爹不能再留他在京城。” “爹今日好生奇怪,说话云里雾里的。您若不想留人在家,便对红升直说了便是。难不成爹以为红升会赖着不走啊?” “爹是要他离开京城,回神农谷去,不是离开我们家。”唐恢愁眉苦脸,“他来京城,说是什么负荆请罪,可我明白,他是为了那毒女而来。如今又见到了夏成远,恐怕他不见毒女,是不会离开京城的。” 提到毒女,唐冰清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既然他对毒女念念不忘,那他又怎么会听女儿的话呢?女儿怕是帮不了爹您了。” “你能帮得上!”唐恢语气坚决,“而且,这次也非清儿你帮爹不可了。” 唐冰清从未见过她爹如此深沉的和她说话,忽然感觉到,眼下这件事似乎并不寻常。 “爹,清儿不懂,清儿要如何劝说红升回去呢?” 唐恢稍事沉默,眼中稍显愧疚之色,“只要你与红升有了夫妻之实,爹就能让他立刻回神农谷筹备与你的婚礼。” “夫妻……之实?”唐冰清闻言愕然。 唐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包,缓缓塞进女儿的手里。 唐冰清这下明白了,大瞪着双眼,困惑又惊恐的注视她爹。“爹!您这是让女儿……?” “你难道不想嫁给华红升吗?” 唐冰清嘴唇开合几次,脸胀的通红,“爹,你在说什么呀?女儿纵是想嫁,也不能……,不能如此自贱呀。” “若不这么做,恐怕以后你再难有机会了。” 唐冰清越听越糊涂,“爹,您倒是说清楚呀。” 唐恢叹了一声,看来如今不将事情说出,是不行了。 此时,华红升心事重重的走进唐恢的院子,他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回忆起夏成远说的话,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坦然,不像在说谎。 他披衣在夜色下踱步思考,不知不觉的竟来到唐恢的院子附近。 他心里太想知道过去的一切,一丝一毫。当他发现唐恢房里还亮着灯,便打算再来问个清楚。但是,他刚踏上台阶,要敲响房门,门内却传出唐恢略带激动的声音: “其实,爹根本就不认识赵春山。” 第59章 什么?! 当听到唐恢这句话时, 华红升的心想被一下子抽空一般。 他不认识我爹?这是…… 他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从小到大,周围人就不断告诉他,唐恢是他父亲的故交好友, 不仅他的命是他救的, 两家更有婚约。 自己对此深信不疑,从来没有怀疑过。因为告诉他这些的, 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可万万没想到,他所相信的一切,竟然是假的? 房内的谈话还在继续, 他不想听,却不得不听下去。 “什么?爹您不认识赵伯伯?”同样惊讶的还有唐冰清, 她秀眉紧蹙,“那, 指腹为婚……?” 唐恢黯然摇头,“爹与赵春山没有交情,更谈不上什么指腹为婚了。” “没有指腹为婚?那……赵伯伯的遗物从何而来?还有那两块玉佩?”唐冰清急道。 唐恢斜仰头,回忆往事,“为父当年第一次见赵春山, 是在红升刚刚出生的时候。当时,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寻找一张宫里失踪的药方, 而这张药方, 意外的落入赵春山之手。我便前去讨要, 可无论为父如何软硬兼施,赵春山却一口咬定,那药方已被他毁了。” 顿了顿,他又道:“赵春山虽不是医者, 但作为药商,他比许多医者都痴迷于药和药方,试问这样一张惊世奇方,他怎么可能损毁?为父自是不信,故而派人潜入他府中监视,搜查,但一直也没有结果。” “那后来呢?赵伯伯一家中毒,该不会是爹您……?”唐冰清惊惧的看着唐恢。 唐恢摇摇头,“爹是个医者,怎么可能干杀人之事?” “那赵伯伯一家究竟是怎么死的?” 提到这个,门外的华红升紧紧攥着拳头,身体不觉绷紧,他想知道真相,也为这个即将揭晓的真相而感到激动。 “那是在我见过赵春山的一个月后。我派去监视赵家的人回来说,赵春山死了。我闻讯赶去赵家,但为时已晚,赵春山一家全死了,死于中毒。而且现场一片狼藉,显然有人翻过。我抱着一丝侥幸,又去了书房里寻找,虽然没有找到那张药方,但找到了不少与医药有关的手抄笔记,那是赵春山这么多年所记录的,很有价值,我便将这些手抄本带走了。” “那华红升呢?他当时在哪儿?”唐冰清追问。 “要不说红升命大呢,就在我趁夜要离开赵家的时候,听见院中有声音,是婴儿的声音。我寻声而去,这才发现在摇篮里刚刚睡醒的他。看着幼子可怜,我便将他带走。又因为他是赵春山的儿子,我不能将他带回京城,所以,就将他送去我师兄华风那里,让他代为照顾。” 唐冰清仍然不解,“若只是这样,爹与赵家没有旧交,为何要许下婚约呢?” “那是后来的事了。爹后来得知赵家遇害之日,赵家的管家并不在家中。那么那张药方很可能就在管家手里。我猜想那管家总有一日会将药方交还给华红升,所以……” -- 第95页 “所以,爹打从一开始谎称有婚约,要女儿嫁给华红升,就是为了替您监视他?”唐冰清闻言气道。 “爹也是没有办法。我们一家都仰赖皇后娘娘,替娘娘办事,爹没的选择。”唐恢说罢,拍了拍女儿的肩,“其实,这就是个秘密,只要你不说,它就永远都是秘密。清儿你不也喜欢红升吗?” “我……”唐冰清犹豫,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是真心喜欢华红升的。无论那指腹为婚是不是真的,她对他的心意却是真的。 唐恢轻拍她握着药包的手,“只要此事成了,你与红升便回神农谷过神仙眷侣的日子,京城里就算惊涛骇浪,也与你们无关啦。” 听到这里,华红升已经难以再支撑自己的身体,他感觉浑身发冷,是对这么多年的谎言而感到心寒,还是对周围所有这些貌似友善却包藏祸心的人感到害怕。 他踉跄一步,知道自己再在这里,必被里边的人发现。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瘫软在桌子上,脑子里一片混沌,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 若自己曾经所认知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才是真的? 时间在凌乱中度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大亮,他的思绪被房门外忽然射入的一道光打乱。 唐冰清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冒着热气儿的粥。 “原来你在啊?我在门外敲了半天也无人应声,以为你不在,就自己进来了。”说着,她将热粥放在桌上,往华红升面前推了推。 华红升此刻并不想看见她,只要看见,就会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就像个傻子一样,任人欺骗。 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看着眼前烟雾缭绕的热粥发呆。 唐冰清见他面色苍白,不觉皱起眉头,“红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华红升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清儿方才在外敲门,你为何不应呢?”唐冰清观察着华红升的神态,偶尔眼角朝那飘香的热粥瞟一眼。见他始终不语,便又推了推桌上的粥,“算了,先喝点儿粥吧。” 华红升不想喝,摇了摇头。 “喝点儿吧,这可是清儿一早起来熬的。”唐冰清说着又将碗往他面前推了推。 华红升看着那从粥中冒出的水雾,视线越发模糊,渐渐的头开始发晕,胸口越来越觉得憋闷。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便起身取了箱笼。 唐冰清忙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请唐小姐代为转达唐大人,在下不便打扰,先行告辞……”华红升抱拳深施一礼,可当身子弯下去的时候,就感觉胸腹处一阵翻腾,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他脚下一个踉跄,唐冰清赶忙相扶,在二人手臂相触之时,华红升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这种燥热心悸的感觉,他曾有过,是在和夏粼独处的时候有过,但也不至于如此强烈。 他抬起头,忽然注意到唐冰清精致的妆容,和单薄的衣衫。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华红升似乎意识到什么,警觉的回头朝那雾气缭绕的热粥看过去。 这,这是……! 他猛的按住胸口,退后到与唐冰清一桌之隔的地方。“这,这粥里放了什么……?” 唐冰清向他靠近几步,“什么也没有啊,红升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华红升不断躲避,围着桌子转到房门一侧,他身为一个医者,就是没试过,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只是吸入几口水气便已然如此,便可知这粥中下了多少药。 他不敢相信唐冰清会做这种事,但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只一心想在失控前离开这里。 他牙关紧咬,转身冲了出去。 “红升哥哥!……” 那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身后不断传来。华红升拼命的逃,直跑出唐府所在的街道。他拐入一条小巷,靠在墙上大口喘气,胸口的燥热简直要将他融化。 就在他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捂着几乎沸腾的胸口,手像忽然摸到了什么。 一个凉冰冰的东西。 是什么? 对了,是杜家老太太的那个清心寡欲吊坠。因为他之前追夏粼追的急,所以忘了将此物归还,就一直在身上戴着。 对了,我怎么把它忘了。 华红升欣喜若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慌乱的掏出来,放在鼻子下猛吸。 片刻之后,药力起效,渐渐缓解了他体内的毒素。 不过,尽管毒药被解了一些,但浑身火烧火燎的感觉仍在,只是比方才好受了许多,他的意识也比方才要清醒。 静下心来后,他捏着那吊坠,眉头微蹙。 这太奇怪了,按理说,这吊坠的体积有拇指粗细,里面的药应该足可以解了那药效。但是,为何作用却如此微弱? 疑惑中,他打开吊坠,想干脆把里边的药倒出来服下,或许这样,能更有效果。 可当他打开坠子倒药的时候,意外的竟从坠子里倒出一个小纸卷。 难怪药效不大,原来里边放的并不全是药。 他将卷纸打开,纸上还有字,仔细这么一看,不禁愕然。这坠子里藏着的,竟是一张药方,可解百毒的药方。而且其中用药大胆至极,尤其是这药引,竟然是胎儿血?! 华红升手一哆嗦,险险将药方扔了。 -- 第96页 这的确是一张惊世药方,但同时也是一张凶险至极的药方。它可以救人,但在救人的同时,恐怕也会害人。 像这样的药方恐怕几千年也不出一张,这是要拿多少婴儿的命才能换取来的? 莫非,这就是我父亲生前得到的那张? 华红升有所怀疑。 可它为何又会出现在杜家呢? 咝!莫非杜家老太将我错认是他儿子,并非意外?是故意物归原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红升浑身的燥热,被心中的疑惑完全覆盖。 眼下,若想知道真相,也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金江,找杜家老太问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aaaaaa”投的手榴弹,么么哒 第60章 “杜家一完, 咱们连饭都要不上了。” 夜晚,金江城外唯一一座破庙门前,纪老大带着手下喽啰们回了他们的聚点。那抱怨声离得老远就传进了庙里。 几个人空手而归, 一到门前竟闻见了里边传出的米饭香味儿。 “什么味儿?这么香?” 乞丐们当时眼睛都亮了。 “这还闻不出来?是米饭的味道。” 一个说完, 另一个补充道:“是新鲜的米饭,没有馊, 更没有发霉。” 乞丐们一个个流着口水奔来,进了庙门一看,发现了好些日子没见的黑子, 还有那个不识好歹的夏粼。 俩人正蹲在一口崭新的,没缺边, 没磕碰的砂锅前,砂锅下, 是劈啪作响的柴火,锅上是伴着香气的水气。 几个人一看,我们在外头东奔西走没抢来一钱半子儿,连口剩饭都没要下,这几天不见, 居然有新锅新米在这儿做饭? 常言道:不患贫而患不均。 见状,乞丐们心里的平衡顿时被打破,尤其是纪老大, 脸拉的老长, 当即给左右使眼色。 左右喽啰明白意思, 这是让他们过去抢。几个人叉腰的叉腰,撸胳膊的撸胳膊,凶神恶煞,气势汹汹的来到砂锅前。 他们正要伸手拿锅, 蹲在地上的夏粼忽然抬起头,满脸堆笑。 “哟,你们回来啦?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啊?” 几个乞丐一瞧,要和我们分享吗? 其中一个有点憨傻的立刻点头,“要。” 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他后脑勺上被纪老大狠狠拍了一掌。 “要什么要?你以为还是白天要饭呢?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纪老大把他扒拉开,亲自上阵,俯身就要取锅。 黑子伸手给他拦住,“诶?你想干什么?” 纪老大道:“这是我的地盘,所有要回来的东西,全是我的。” 闻言,黑子的脸色明显一沉,随后忍下一口气,斜挑眼角,“姓纪的,你可别忘了我师父是谁?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可别逼我。” 纪老大居高临下的俯视黑子,嘴角一抹嘲笑,“哼!你师父是谁?不就是个死了的糟老头子吗?当初留你们师徒在这过夜,那是可怜你们,你还真当我会怕你们吗?” 黑子气的拳头攥的咯咯响,站起来就要跟纪老大打架。 纪老大是什么出身?就算是瘸了一条腿,但在这群营养不良的乞丐当中,他就是那最强壮的。 夏粼见状不妙,赶紧打圆场,“你们都是乞丐为什么不能相亲相爱呢?反正做了一锅,就是有诸位兄弟的份儿,大家一起嘛……” “哼。”纪老大扫了眼地上的锅,“就这么点儿,我一个人就全吃了。” “啊?你是猪吗?”夏粼脱口而出。 纪老大一听,当即暴怒,“敢骂老子?给我打,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几个喽啰当时将二人包围,正要动手,纪老大大喝一声,“等等!” 乞丐们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纷纷回头看他,以为他或许要先动手还是怎么的,没想到,他竟只是俯身把砂锅端走了。因为手上茧子厚,都不怕烫,就那么端着,带着炫耀的眼神蹲香案上吃去了。 纪老大手里这锅盖一掀,他手下那些乞丐一个个口水都藏不住。 饿了好几天啦。 黑子拉开架势就准备与这些人硬刚,可夏粼并没有打架的习惯,作为一个文明人,当然会选择更猥琐的方式。 “哎哎,几位兄弟,先别动手。” “怎么样?怕啦?”一个乞丐道。 夏粼没接倔的话,朝背后抱着锅狂吃的纪老大抬了抬下巴,“你们瞧瞧,那就是你们的老大?他把一锅都吃了,让你们喝西北风还不算,还让你们干体力活儿。拳脚无眼,打伤了,他又不疼。到时候不全是你们受罪?” 几个乞丐一听,眼睛里泛出了幽怨。 “那有什么,那是我们老大。” 乞丐带着哭腔的嘴硬,夏粼听着都觉得好笑。 黑子二百五劲儿上头,“别跟他们废话,打就对了。” “你少废话!”夏粼一句话给他呛了回去。 黑子这个气,刚被姓纪的挖苦了,我这刚收的亲小弟居然敢怼我?!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夏粼接着挑拨离间,“真正的大哥,应该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你看我们黑子老大,什么时候都护着我这小弟,有吃的也先让我吃,打架他上。宁可自己饿肚子,也不让小弟受罪,这才是当老大该有的样子。” -- 第97页 几个乞丐相互对视,心说是啊。 他们举起的拳头渐渐放低了。 夏粼趁热打铁,“你们再看看你们口中的那位老大,他根本没把你们当兄弟,只当你们是他的狗……,不对,甚至还不如狗,就是炮灰。” 嗯?炮灰? “啥是炮灰呀?”有人问。 “就是……可以随时丢掉的弃子,抹完鼻涕就扔的废纸。你们要是被人打死了,他肯定连埋都懒得给你们埋一下。” 要说前边那些乱七八糟的比喻,他们听不懂,这最后一句,就是画龙点睛。他们一下子就明白了。因为之前,他们之中确实有人死了,死的原因是,纪老大让他们去拦截一个一看就很有钱的外乡人,结果那外乡人看着弱不拉几,实则是个练家子,三拳两脚,把他们打飞,其中一个还受了重伤。原本也是能治好的,但纪老大怕花钱,就没给他治,结果没几天,这人就死了。结果,纪老大真的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把尸体踢下山了事。 几个人回想起这件事,不觉心寒。尤其是刚才后脑挨了一掌的那憨乞丐,他和死了的乞丐关系最好,如今就事重提,还被人添油加醋,当时就恼了,“哼!” 他这一哼,动静可不小,惊动了正吃饭的纪老大。他抬起眼睛朝这边看,目露凶光,“你们在干嘛?让你们打架不是让你们动嘴!……” “我不干啦!”憨乞丐一声咆哮,回过头来,怒气冲冲的看着姓纪的。 纪老大一愣,不干啦?什么意思? 不等他反应过来,其余几个乞丐也纷纷甩手,“我们也不干了。” 凭什么呀?看那一锅没发霉没变馊的饭,原本我们是受到邀请可以一起吃的。现在倒被他一个人独占了。还让我们打架,打伤了还不给医治,死了连埋一下都懒得动手。 “不干了。” “不干了。”…… 纪老大这下明白了,他瞟一眼夏粼。 哦,这肯定是这小子刚才和这些笨蛋说了些什么,让他们反过来对付我? 尽管看出来了,纪老大也满不在乎,嘴角一扬,把吃干净的砂锅往身后一抛,随即站起。 “哗啦”一声砂锅碎裂,给这些小乞丐们吓的一哆嗦,纷纷往黑子身后躲。 纪老大撸起袖子叉腰上前,黑子有点儿二百五,踮起脚尖都到不了人家肩膀,但还是倔强的拔起胸脯,与之对峙。 纪老大根本瞧不上这些瘦弱的乞丐,撇嘴在他们脸上扫过,“你们不想跟我混了是吧?” 憨乞丐在黑子身后道:“对,我们要换老大。” “换老大?”纪老大垂眼俾睨黑子,“呵,就他呀?” 另一个乞丐憋足了气,“对!就是他,就是黑子老大。” 黑子只要一听人管他叫老大,他就亢奋的找不着北。脚尖儿踮的更高,“就是我,你想怎样?打架啊?” 纪老大一听,不禁乐了,“打架?”他把脖子左右一晃,带出嘎啦嘎啦的响声,两拳一捏,“看我怎么把你那细脖子拧断再说!” 话音未落,他伸手掐住黑子的脖子,而黑子完全没有招架能力,脸生生被掐紫。 这可把他身后的乞丐们给吓坏了,抱成一团,一个劲儿往后躲。 眼看黑子就要被他掐死,忽然,纪老大眼睛一翻,朝后仰了下去。 “扑通”一声,扬起一层尘土。 夏粼赶紧去看黑子,黑子这时候大口换气,眼皮不由得还有点上翻。 “你没事吧?”夏粼拍打他的胸脯道。 “我没事……,还好我命大。”定了定神,他双手撑地,爬到纪老大跟前,见他口吐白沫,伸手去探他鼻息。 还活着。 这时,他身后的那些乞丐忽然涌了过来,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他包围。 “黑子老大,你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老大,你是什么时候给他下的蒙汗药啊?太厉害啦!” 黑子就喜欢听人奉承,几声老大让他立刻忘掉刚才快被掐断气的感觉。 “我师父人活九十,怎么着还能没点儿绝活儿?这下毒的妙招,就是他老人家教我的。” 夏粼一听,他师父活了九十岁啊?这在古代简直就是人精啦。 黑子一顿吹,给旁边小乞丐吹的一愣一愣的。 夏粼看了眼地上的纪老大,提醒道:“老大,这姓纪的怎么办?他一会儿可就醒啦。” 黑子这才想起要办正事,他起身拍了拍土,俯视地上的纪老大,目光冷漠,“这家伙怎么处置,兄弟们看着办吧。” 几个乞丐相视后,怒气冲天的道:“他欺压了咱们这么久,怎么着也得让他尝尝苦头。” “先给他绑起来再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宝妈”投雷,感谢“caocao”,灌溉了20瓶营养液,么么哒 第61章 一番折腾之后, 纪老大被五花大绑。接下来,在一个乞丐的提议下,一帮人对着他的脸撒尿, 扬言要给他浇醒。 他们一边尿还一边商量, 接下来要怎么报仇。说是要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然后让他去街上拦路乞讨。若是给人打死了, 就像之前那个死了的乞丐一样,直接扔下山完事。 夏粼在他们身后听着,觉得毛骨悚然, 她扭头窥视身边的黑子,见他叼着根儿草, 泰然自若的看着那些乞丐的报复行为,没有一丝觉得不安, 好像他们口中各种惨无人道的报复是理所当然。她这才发现,乞丐的圈子,原来和狼群没有区别,弱肉强食,每一个战胜者都将承继上一匹头狼的凶残。 -- 第98页 在这一瞬间, 她决定要换一个身份生活,她不想让自己变成和他们一样了。 “今天多谢你啦。”黑子叼着草在她身边蹲下,眼睛依然看着其他乞丐的行为, 淡淡的道。 夏粼一怔, “谢我干什么?我只是动动嘴, 挑拨离间而已。” “不止吧。”黑子笑了笑,“我看到在纪老大端走锅之前,你用手指在锅里搅和来着。” 夏粼心里咯噔一下,被他发现了? 她干笑两声, “呵呵,行走江湖,总是要准备一点小东西,用作防身的。” “噗!”黑子将口中的草吐掉,笑道:“江湖上早就传开了,说千毒门的夏少主之前假扮白胡子老头儿,在金江游山玩水。之后很可能会扮成别的,……乞丐也说不定吧?” 夏粼心里一紧,哟!这小子看出来了? 她手里悄悄攥了一把土。 “千毒门果然和我师父说的一样。” 嗯?他师父也知道千毒门? “你师父说什么?” “他说,千毒门其实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顿了顿,黑子回忆道:“记得他还年轻的时候,在冲县乞讨时,夏成远还施舍过他银子呢,出手很大方,人很豪气。” 夏粼扬起眉毛,“你师父还见过夏成远呢?” “那当然,人活到那个岁数,什么他没见过?”黑子看着夏粼,眼睛里闪着光芒,“所以,即便我知道你就是传说中的毒女,我也不会怕你,我会帮你的。” 帮我? 夏粼满脸狐疑。 “我可以帮你更好的掩藏身份。以后,我就是表面上的乞丐头子,你才是真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夏粼:…… 怎么感觉一只哈巴狗在眼前? “诶,变脸是不是变得快了点儿?” 黑子咧着嘴,“我师父说,行走江湖,尤其是做乞丐,就是要在小弟面前竖得起威,在施主面前弯得下腰。” “噗!”夏粼忍俊不禁,横了他一眼,“你跟你师父就学了点儿这个呀。” “你可别小看变脸,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 夏粼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啦。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夏少主,你呀,表错忠心啦。” “不管你是谁,我黑子这辈子就认你是我老大啦。”黑子信誓旦旦的道。 “呵!” 随便吧。 她又看了眼那边折腾纪老大的几个乞丐,之前那憨乞丐在乞丐们的怂恿下,真的搬来一块石头,照准纪老大的腿砸了下去。 “咔嚓”一声,纪老大的身体猛的抽搐了一下,又一动不动了。 旁边的乞丐不但没有惊慌,反而鼓掌叫好。 “等他醒了,也叫他拖着废腿去要饭,这样咱们明天可就能吃顿好的啦。” 看着满地流淌的鲜血,夏粼胸口一阵恶心。而此时的黑子,却表现的非常平淡,好像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在他的眼里,似乎除了不时变换的情绪外,剩下的全是冷漠。 这个圈子,太可怕了,并不是表面上的,单单只有可怜而已。 夏粼决定寻个机会,重新换个合适的身份,就离开他们。 次日天亮,几个乞丐已经拖着半死不活的纪老大去城门口哭穷卖惨装可怜去了。 夏粼打算去城里逛逛,看看有没有合适伪装的衣服或是胭脂水粉什么的。黑子一路跟随,在经过一条街的时候,远远看见一顶绿呢大轿颠颠而来。 黑子朝那轿子忘了一眼,脸上带出些许兴奋,“诶!你看!” 夏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你认识?” “不是,那里边的人应该是新迁入城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新来的?” “我当然知道了,只要看轿子旁边的随从,大概就知道是谁家的轿子。而这顶轿子旁边的人,是个生脸儿。” 夏粼不明白他兴奋的来由,问道:“你可以呀,不白在金江混迹多年,连各家各户的下人都记住了。” “那当然。” “可是,人家搬进城,与你有什么关系,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夏粼觉得这小子挺好笑。 “诶!我有个发财的办法,你想不想听?” 夏粼好奇道:“发财?当然想了。什么办法?” 黑子将夏粼拉到墙根儿下,神秘兮兮的道:“想发财,我有个好办法。只要你出手,给这家的主人下个一般大夫看不出来的毒药,让他无故昏迷个几天。到时候,我就假扮大夫去给他看病。故意把病说的很难治,很严重,然后趁机向他们索取重金。然后随便给他喝点什么,等三五天后,他醒了,我们不就发财了?” 说完,他乐的满眼闪星星,“怎么样?我这个办法不错吧。” 夏粼可没高兴,反而皱起了眉头,“你可知道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黑子一头雾水,“不知道啊,这和咱们发财有什么关系?” 夏粼脸色微沉,“如果他是恶人,为非作歹,钱财来历不明,我们这么做还算说的过去,可如果他们是好人,这么做,你觉得对吗?”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看他的下人,一个个穿的都很体面,可见这家人一定很有钱。” “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只要不是不义之财,就不该被觊觎。”顿了顿,夏粼一脸凝重,“黑子,我怎么觉得你和我一开始认识的不一样了?是谁说的做乞丐也要做的体面?你现在这样,和纪老大有什么区别?” -- 第99页 黑子急了,“我和姓纪的怎么能一样?他那是打劫,明抢,有时候还伤人,可我没有啊。你下毒又不会毒死人,他们也未必缺钱,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现在能一样吗?手下那么多兄弟呢,我不能让他们跟着我受苦呀。” “做乞丐本来不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夏粼道。 “所以,我就不想再做乞丐了,如果这次能发一笔财,我就带着兄弟们找个小地方,开家酒馆儿,以后就能过安稳的日子啦。当然,酒馆的主人,肯定是幕后老大你的。” “我不稀罕。” 见夏粼真的不高兴了,黑子咧嘴一笑,“老大,你生气啦?我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你刚才可不像随便说说的样子。”夏粼撇了他一眼,念在他可能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说千毒门好话的人。算了吧。“你呀,不要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是,老大说的对。我以后再也不动这种念头了。” 夏粼扯扯嘴角,“行了,你还是别跟着我啦,去看看其他人吧。他们跟着纪老大时间久了,有些毛病改不了,你还是去看着点儿吧。” “对对对,我还真得去看着点,不能让他们乱来。” 黑子说完走了,夏粼在城里独自闲逛,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兀自琢磨:我这回该假扮什么人呢? 老太太?富商?青楼女子…… 扮乞丐都能被人认出来,我看也没什么好扮的了。 究竟是谁给我传开的?真是糟心。 就在她到处观察路人的时候,更糟心的事发生了。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朝她徐徐走来。 沈诀?! 她赶忙背过身去,五官拧到了一块儿。 这个瘟神,他怎么又来了? 不是一个北上,一个南下了吗? 话说,沈诀一路北上,追踪夏粼,却没有半点线索。因为夏粼不会骑马,多半会选择乘车,而乘车走官道又行的慢,他不可能连追数日都不见其踪影。之后,他仔细琢磨,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按夏粼一向诡诈的作派,除了北上南下,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呆在原地不动。所以,他联络了陈武,又一起返回了金江。 夏粼趁他们没注意转身就走,结果还没到街口,又看见一个人,素衣长发。 华红升?! 他,他他他? 怎么还没回神农谷? 华红升数日来,日夜兼程终于赶至金江,原想找杜家老太问个清楚,可到了才发现,杜家已经一把大火不复存在了。他失魂落魄的在街上走,不知何去何从。 夏粼顾不得管他为何如此落魄,回头看,沈诀陈武一前一后的正朝她走来。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我的天呐! 我该往哪儿逃? 眼看一头一尾俩怪兽渐渐朝自己靠近,夏粼身子一蹲,干脆缩在街边墙根儿下,把头往膝盖里一窝。 “行行好,施舍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宝妈”投雷,爱你 第62章 夏粼变换了声线毫无灵魂的乞讨, 眼睛却时刻窥视两边逐渐靠近的脚步,心情越发紧张。 快点过去,快点过去…… 在她不住的祈祷中, 华红升率先走来, 但是并没有走过去,反而忽然在她跟前……停下了。 夏粼:…… 为什么停下, 你倒是快走呀! 他不会认出我了吧? 夏粼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华神医?” 沈诀的声音紧随而至,夏粼眼睛往这边一斜,果然, 沈诀的黑金大靴子与华红升的浅青色布履相对而立。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她只觉自己头顶电闪雷鸣。 “呃,原来是沈佥事。”华红升语气黯淡道。 沈诀上下打量他, 发现短短时日之间,这位往日神采飞扬, 飘飘欲仙的神医,竟如此颓丧,看着清瘦了不少。 “华神医这是,一直在金江府吗?” “在下刚从京城而来。” 沈诀明白了,原来他去了京城, 得知夏粼跑了,所以又回到了这里? “看来,还是华神医更了解夏粼的心思, 知道她即便逃脱, 也还是留在了这里。” 夏粼一脸茫然, 他知道我在金江?这地方是真不能呆了。 华红升闻言,黯淡的眼神微微闪动光芒,“沈大人是说,她……仍在金江?” 沈诀诧异, “华神医难道不是为她而来?” 华红升摇头,“我是为了当年的事来的。” “当年的事?” “嗯,当年我父母究竟被谁所杀?当真是夏成远吗?” 沈诀微拢眼神,观察华红升的神色,片刻后说道:“那案子虽无确凿证据,但这么多年,夏成远也不曾否认,似乎也算是一种结论。”顿了顿,“华神医该不会为情所困,所以想否认当年的一切吧?希望仇人另有他人?” “呵。”华红升苦笑,“我虽迂腐,但也不至如此糊涂。我只是偶然听说一些事,发现自己这二十几年,竟是活在别人的谎言之中。这让我不得不去猜测,或许有更多的谎言是我还不知道的。” “谎言?什么谎言?”沈诀听出华红升似乎话里有话,故而试探道。 “这是我的事,大人无需猜测。不过……”华红升举目朝杜家的方向望去,“都说夏成远当年是为了夺宝而杀人,但是我知道,我爹当年得到的所谓宝物,其实就是一张药方,而非《无字书》。反倒是这金江城里的杜家,有一张惊世药方存在。这张药方是否就是杜家最终家破人亡的原因,沈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 第100页 嗯? 缩在二人夹缝之间的夏粼,耳朵渐渐竖起。 什么意思? 又是药方,又是《无字书》,怎么还有杜老太太的事儿呢? 听他刚才的意思是,我可能不是他的仇人? 呃…… 信息量有点大。 不仅夏粼没明白,就连沈诀也一时没搞懂他七拐八绕的说了些什么? 自他接手围剿千毒门的差事后,彭琨只要求他捉拿夏粼。至于寻找千毒门镇山之宝,也是后来经过江湖传言,他才确切的知道镇山之宝就是《无字书》。对于当年千毒门和赵家的恩恩怨怨,他并不是特别清楚,也没人让他去查。但是不知为什么,听华红升这么提起,他好像忽然对当年这件案子有了兴趣。 《无字书》,赵家,还有这金江杜家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联系?那所谓的宝物到底是什么?彭大人要我找的究竟是药方,还是《无字书》呢? “没想到,杜家也与千毒门的案子有关?”稍事沉思,沈诀又问,“华神医就是为了来询问杜家之事的?” “嗯。”华红升点头。 “那么,神医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消息?” 华红升沉思片刻后,对沈诀一笑,“等沈大人查出杜家一案的端倪之后,再来问我吧。” 说罢,他拱了拱手,离开了。 走了一个,夏粼稍稍松了口气,目光随后死死盯着那双黑金大靴。 还不走?还不走?再不走我就诅咒你一会儿踩到屎…… 沈诀也走了。 夏粼用胳膊肘捂住半张脸,抬头左右远望,这两个最不想见到的人,终于离开了。 呼! 总算松了口气。 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稍稍回忆刚才他们的对话。 杜家有药方吗?为什么那呆子见过,我却没见过? 算了,还是不想了。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趁早跑了吧。 在城中转了一圈,她最后只买了条薄毯子。因为天气渐渐转凉,破庙里实在阴冷。她打算今天再在破庙里睡一觉,明天一早就走。到时候,这条薄毯就当是送给黑子的礼物了,也不枉相识一场。 晚上,她盖着毯子睡觉,忽然尿急,便悄悄起身。这时,她看见旁边趴着睡觉的憨乞丐,正卷缩着身体一个劲儿发抖。 他不会是着凉了吧? 夏粼把身上的薄毯盖在他身上,然后踮着脚尖出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刚到门口,就看见黑子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好像被什么惊醒的样子。 她正要进去跟他说话,却见他从手边拿起一块石头,在庙里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盖着她薄毯的憨乞丐身上。 夏粼心里咯噔一下,看着他手里的石头,他这是要干什么? 黑子悄悄起身,绕到憨乞丐头顶,随即举起手里的石头一句话没说,照着他的头砸了下去。 夏粼一把捂住险险喊出声的嘴,瞪大了惊异的眼睛。 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更不知道黑子为什么要害她? 再看憨乞丐,一石头下去,已一动不动。 这时,其他乞丐被声音惊醒,陆续坐起来,当看到黑子手握石头,皆大为震惊。 “老大,你干什么?” 黑子勾起嘴角,“别慌张。这个人是朝廷钦犯,拿获者赏千金。” 乞丐们一个个蒙圈,相互对视。 “愣着干嘛?赶紧拿绳子来。”黑子催促道。 其中一个乞丐慌乱中拿来绳子,黑子一边捆绑一边自语,“得赶紧给他捆起来,这家伙可不好对付,一旦醒了,咱们全得完蛋……” 夏粼看着他麻利的动作,狰狞的嘴脸,那股狠劲儿就像在绑一头待宰的肥猪,心里就由不得阵阵发寒。 “天一亮,咱们就给她送官府去,到时候,咱们兄弟就再也不用当乞丐了……” 话音未落,他将绑成粽子的乞丐翻了个个儿,脸朝上这么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这口吐白沫的哪里是毒女? 糟了! 不是被她发现了吧? 黑子吞了口唾沫,慌乱的四下张望。他知道,一旦夏粼发现他对她有歹意,自己怕是命不久矣。 他立刻庙里庙外寻了一圈,并没有夏粼的踪迹,他这才松了口气。 “老大,你说的朝廷钦犯到底是谁呀?是之前跟着你的那小弟吗?” 黑子眼睛眯一眯,“她就是千毒门少主,传说中的毒女。” “啊?!他?她是个女的?” “还是毒女?” 乞丐们七嘴八舌,个个惊的目瞪口呆。 有人回头看了眼只剩下半条命的纪老大,“这么说,上次毒晕他的人,就是她?!” 黑子瞥一眼憨乞丐,不甘道:“这么大一只肥羊,就这么跑了,真是不甘心!” 旁边一乞丐眼珠转了转,“老大,朝廷悬赏捉拿毒女,死活不论嘛?咱们抓不着活的,就抓死的呗。” 黑子苦笑,“呵,这么好的机会都让她跑了,哪儿还有机会?要下次再碰上,还不定谁死呢?” 那乞丐道:“老大,毒女刚跑肯定跑不远,只要咱们盯着她,到时候肯定有机会下手。” 黑子舔着后槽牙,眼睛上抬,流露出头狼般的冷峻和凶残…… -- 第101页 * 身为毒女,居然连交个朋友的权利都没了,找我的不是要抓我就是要杀我,要么就是想利用我得到好处。 唉! 悲催如我…… 黑暗的城郊,夏粼漫无目的的走,她并不怕黑子带人追来,也料想他不敢追,所以除了对未来的茫然,并没有别的情绪。 初秋的金江城郊,风大湿冷。 夏粼抱着胳膊疾走,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看来得加衣服了。快冻死我了……” 正走着,前方百十来米处,忽然有异动。借着月光看,似乎是几个人,可又似乎只有头,看不见身体。 “不会遇见鬼了吧?”夏粼一激灵,满脑子里顿时无数恶鬼画面闪过。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体忽然不受控,被某个力量扯到旁边一块巨石背后。直到自己被脸朝上按在石头上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受到袭击。 救命啊! 夏粼想喊,可嘴被紧紧捂着,喊不出声。她不敢睁眼,只能拼命的挣扎,不停抓打按在她胸口的手或鬼爪子。 “唔唔……唔!” “别出声!” 挣扎中,夏粼好像听见一个让人讨厌,但熟悉的声音。 嗯?这个声音…… 她睁开眼睛。 沈诀?! 遇到他,还不如见鬼。 “不想被人听见就别喊!”沈诀压声警告,双手仍然控制着夏粼的身体。 原以为夏粼听了他的警告会停止挣扎,没想到,她只安静了几秒,跟着竟抓打的更加起劲儿,在他手背上留下了无数抓痕。 第63章 “别打了!” “唔!……” 夏粼的眼神从刚才的恐惧, 变成了愤怒,甚至伸手去抓沈诀的脸。 沈诀这个气,“杀手就在前面, 你不想活啦?” 杀手?不是鬼? 只停顿了一下, 夏粼再次用力掰他按在自己胸口上的手。 沈诀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正牢牢按在她身体最柔软的地方。只是因为太不明显, 加之情绪紧张所以没有及时发现。 沈诀:…… 他赶紧收手,借着夜色遮挡了自己泛红的脸。 夏粼使劲儿揉了揉自己差点儿被按凹的小胸脯,鼓着腮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压低了声音嘟囔,“臭流.氓!” 沈诀:…… 活了这二十大几的岁数, 有人说他冷血,有人说他弑杀, 甚至有人说他阴险,可这个,流.氓……? 对这词有点不大适应。 想不到合适的回应,他只能装听不见,侧过身去从巨石后朝前方暗夜处观察。 夏粼抚摸胸口, 跟着探头张望。 前方的黑影仍然在夜色中诡异的聚集在一起,好像一只只潜伏在暗处的饿鬼,正准备随时冲上来吸食人类的灵魂。 她捋了捋自己乱蓬蓬的头发, 郁闷道:“我都伪装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还能被发现啊?他们是什么人, 不是你们一伙的吗?” “不像是朝廷的人,看样子更像江湖杀手。”沈诀目视前方,沉声道。 夏粼闻言愕然,“杀手?!不会吧。有你们这些鹰犬追捕还不够, 现在又来了杀手?不对,他们也许不是冲我来的。” “你看他们个个带面具,全身上下捂的一寸不露,就知道是冲谁来的。” “面具?”夏粼拢眼神仔细的看,黑暗中,除了一颗颗黢黑的脑袋,什么也看不清。“喔,你那是什么眼睛?乌漆嘛黑的,也能看见人家一寸都不露?” 沈诀心中得意,嘴角刚要扬起,夏粼又道:“难怪你们被叫成是鹰犬呢,果然眼神儿跟飞禽是一个体系的。” 沈诀:…… “不就一本书吗?至于吗?还杀手?我大不了把书给他们啊。” “他们是杀手,收钱杀人,除了人命,恐怕他们什么都不要。”沈诀冷冷的道。 “啊?!”夏粼差点儿喊出来,“我又没招他们,干嘛杀我?” “放心吧,他们应该并没有发现你,只是在这里接头而已。不过,他们耳力很好,不想被发现,就别多嘴。” 夏粼不以为然,“你不是高手吗?出去跟他们打呀。” 沈诀斜了她一眼,“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江湖中杀手帮会很多,其中不乏顶尖高手。这么冒然出去,只会两败俱伤。他们接头之后就会离开,只要在此暂避就好。” 夏粼闷下头,眼神游移,心中暗暗腹诽:两败俱伤,我做梦都想你们两败俱伤。居然不上当,哼。 果然,如沈诀预料的那样,天亮前,那伙杀手伴随一阵忽然的秋风,呼的一下就消失了。 嗯,杀手走了,那么接下来…… 夏粼侧目身边的另一个麻烦,手在身下默默的攥起一把土…… “虽说杀手并没有确定你隐匿何处,但他们既然在此地接头,应该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沈诀淡然的一句,夏粼刚要扬起的手,又在身下停住了。 沈诀一瞥,接着道:“跟着我,在进京前,我不会要你的命,但你若离开我,便无人保护,可能随时被杀。要跟我走,还是自己走,你考虑清楚吧。” 说罢,他起身独自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夏粼怔了怔,又把手里的土悄无声息的放下。 他说的对,看来,我得先借他的力量,远离那些杀手才行,然后再想法跑。 -- 第102页 嗯,就这么定了。 “哎!我跟你走,等等我!”夏粼追了过去。 “想明白了?”沈诀像是早就猜到一般的平静。 “当然了,活着总比死了好吧。” “算你识趣。那你就老实点儿,别给我耍阴招。” 耍阴招? 呵,那是必须的。 夏粼暗中盘算。 * * *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回到金江城。 晨曦时分,城门刚刚打开,沈诀带夏粼来到一家幽静人少的客栈。 “我今日要在此地准备些东西,所以,在此暂住。” 这时,陈武拿了一套衣服进门,扔给夏粼,“换上。” 夏粼提起衣服一瞧,青绿色锦衣,还有一顶带尖的纱帽。 “诶?这不是锦衣卫的衣服吗?你让我扮你手下呀?” 沈诀道:“现在盯着你的人已经远不止北镇抚司了,江湖上各路人都在寻你的下落。有的为了悬赏,有的为了抢书,还有的,为了要你的命。那些领赏抢书的,或许还好,若一旦遇上要你命的,就算你跟着我,也未必安全。所以,跟着我,想不引人注意,就得扮作我的人。” “你的人?”夏粼拧着眉毛,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换完下楼吃饭。顺便看看你这扮相,能不能掩人耳目。” “等等。”夏粼好奇的拦住沈诀,“奇怪,你这次不要绑着我了吗?不怕我一会儿换衣服的时候跑了?” “跑?”沈诀扯唇,“你能跑到哪儿去?况且,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那……”夏粼举起双手,在他眼前活动手指,“你也不怕我给你下毒啦?” 沈诀抬手挡开她怼在自己面前的一双爪子,不屑道:“你两次都没杀我,证明你无意要我的性命,我还有什么可防的?” 夏粼抿嘴做了个鬼脸,“那你也不怕我再给你下迷药,再给你扒光了绑到树上?噗!” 说完,她自己先乐了。 旁边陈武一脸黑线,仿佛听到了不该听的内容,一个劲儿往门外躲。 沈诀倒似习惯了这种调侃,在短暂的尴尬过后,威胁道:“你敢!” 夏粼知道他只想把自己押回京城,并不会伤害她,所以有恃无恐,“切,有什么不敢的?你还能杀了我?” “我倒是不会杀了你,不过……”沈诀浅笑一声,转身朝她步步逼近,“你信不信我会以牙还牙?” 嗯?以牙还牙? 夏粼被这家伙忽然间放光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禁向后退步。 “你,你……,好歹是个官儿,不,不会乱来的吧?” 沈诀继续逼近,带着上扬的嘴角,和禽兽般的眼神,“会!不是你说的?我沈诀就是个欺男霸女之徒吗?” “我我我,我那就是胡说八道……” “我不否认。”沈诀打断。 “哈?” “你说的对,我就是喜欢欺男霸女,尤其是对漂亮的嫌犯……” 夏粼被逼到墙根,无路可退,她左右窥视,寻找遁走的机会,咧着嘴干笑,“怎么会呢,你看你,一表人才,追你的姑娘排成排,怎么可能还干那种下流的事?对不对?” “啪!”沈诀一掌拍在墙上,没有正面回应她的话,反而压低了声音,带着警告的语调,“所以,除非你杀了我,否则,就给我老实点儿,千万别再耍滑头。不然,再让我抓住,我一定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哼哼哼…… 夏粼心,肝,脾,肺,肾一起颤,这家伙太吓人了。 她身子一弯,从沈诀的胳膊下钻出去,呲溜钻进房内一道屏风后躲避。 沈诀看着她映在屏风上瑟缩的身影,忍不住失笑。 几句话就吓住了,呵。 摇了摇头,他对屏风上的身影道:“把书给我。” 话音刚落,屏风后一本书飞了出来,沈诀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随手翻看,确定是真书后,这才出了房门。 直到听见关门声,夏粼总算松了口气。 “这个人,刚才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是吓唬我的吧?” “真叫人猜不透啊……” 沈诀下楼时,注意到陈武满腹心事,问道:“有话就说。” 陈武踌躇道:“大人,您为何对她如此客气,干脆绑了不是更放心?” 沈诀道:“随她去吧,反正我们已知她容貌,她就是插翅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可是……” “小二!”二人说话来到楼下落座,沈诀打断陈武,招手叫来了小二点菜。简单点了几道菜后,他自信道:“别看她疯疯癫癫的,可心里清楚的很,至少在这里,她一旦离开我们的保护,恐怕太阳还没下山,就被人杀了。” 陈武一脸狐疑,“大人,就算她不跑,也难保她不使些手段,万一离开金江她又使诈,您就不怕……?” “无妨,我自会小心。” 陈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人,您,您该不会……” 沈诀侧目,“你何时变的如此磨叽了?有话就快说。” 陈武把牙一咬,“您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沈诀一怔,不觉扯唇冷笑,“哈哈哈……!怎么会?我又没糊涂。” “不是就最好了。大人与她不光有兵贼之隔,当初还是您带人围剿的千毒门。别看她现在向大人讨好,可说到底,大人与她可是仇人。” -- 第103页 沈诀笑了笑,“你跟了我快十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沈诀心里,除了谨记要效忠陛下,别无旁物,又怎么会对一个区区女犯动心?别说动心,就是一丁点心慈手软都不曾有。” “大人这么说,属下就放心了。”陈武点了点头,“对了,既然《无字书》已经拿到,未免再出意外,不如由属下先行送往京城吧。” “先不急。我始终不相信夏粼对书中秘密一无所知,趁她在,我想好好问问她。” “这毒女狡猾的很,若不用刑,她定然不说实话。” 沈诀眼睛微微拢起,显出一丝狡黠,“呵,我有别的办法试探。” 这时,小二送来饭菜,陈武随手拿了两个馒头,“大人,毒女已抓获,我先去给彭大人传信。” “好,你去吧。” 陈武刚走,夏粼穿戴好下了楼。 沈诀抬头这么一看,青绿锦衣,纱帽皂靴,还真像那么回事。 等夏粼下楼站在沈诀面前,猛的一抬头,同时掀起帽檐,露出来她粘了小胡子的脸,沈诀差点儿笑出来。 “诶!我这个怎么样?”夏粼挤眉弄眼的问。 沈诀打量一番,一本正经道:“不错,比扮其他的更像。” 被这煞星赞同,夏粼来了精神,往他旁边一坐,压低了声音道:“你可真行啊,不愧是朝廷的鹰犬,居然能想到这个办法。绝了。我刚才在房里左右照了半天,还真不错呢。” 说着,她注意到桌上的饭菜,“诶?点菜啦?”她一点儿没客气,拿起筷子吃饭,“嗯,不错不错,这么丰盛的早餐。有烧麦,包子,海鲜粥,好吃好吃。你们,呃不,咱们锦衣卫的伙食还真不错啊。果然跟着你是比跟着那个抠门儿的……” 话说一半,她眼里忽现一丝忧伤,不往下说了。 沈诀嘴角勾了勾,侧目向门口望去。此时,华红升正背着箱笼,站在那里看着乔装改扮的夏粼,双眼布满血丝。 夏粼塞了一嘴吃的,无意间发现沈诀的眼神,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 呃…… 华红升? 看见他,比看见沈诀对她来说是更可怕的事情。 她急忙把脸别向一边,避免与他对视。 但只是她这匆匆的一瞥,却给了华红升动力,使他不由自主的走进客栈。 沈诀看着他,不加丝毫情感的笑道:“华神医居然还在金江城?” “我说过,要查清楚杜家的事。”华红升目光黯淡道。 杜家? 这个呆子为何会对杜家的事如此好奇呢? 是因为那张药方…… 可是不对呀,我也是才听黑子说的,他怎么可能知道? 沈诀闻言一笑,“呵,那么华神医可查到任何端倪?” 华红升摇头。 没查出来。 这完全在沈诀意料之中。 “华神医乃是医者,治病救人在行,可要论查案,恐怕就不行了吧?” “沈大人难道就不想多留几日,查清此案吗?” 多留几日? 夏粼一想,那不就能晚去京城几天吗?期间会有更多种可能哟。 她抬起眼皮,希望沈诀能答应。 但沈诀嘴唇一扬,不以为然道:“沈某有重任在身,眼下,任何案子,也没有押送要犯回京重要。若华神医实在对杜家一案有兴趣,沈某可知会金江知府,让他务必查个清楚。” “可惜官府已将此案草草了解,说是杜家老太疯癫自焚。”华红升道。 “那便是疯癫自焚吧,终归是小门小户,不值一提。” “众生平等,沈大人怎能如此草率?” 见这二人争执不休,夏粼眼珠一转,“对对对,其实你应该留下来查一查这案子。” 伴着她双手在沈诀胳膊上一握,顿时吸引了这两个男人的目光。 华红升心里不由得泛酸,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的攥着。 沈诀在愣了一下之后,反倒露出一丝得意,向上瞟了眼华红升,随后反问夏粼,“我留下查杜家案子,你好晚几日入京?” 又被他猜中了,这只没毛的狐狸。 “当然不会,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有什么好拖的?”夏粼狡辩道:“我的意思是说,据可靠消息透露,杜家虽看似普通,但真的藏有一张惊世药方。要这么说,杜家的火,就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放的。” “那又怎样?这不还是一场强盗杀人案而已。”沈诀不以为然。 夏粼:…… 而已? 这可真是办的案多了,在他眼里,一切案件都不值一提了吧。 她一瞥华红升,发现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急忙转回头,磕巴道:“若是普通的财物,自然是强盗杀人,但这是一张药方,药方啊。” 沈诀眉头深锁,就这么看着夏粼,想看她要如何说服自己。 “你想啊,你们一直追查千毒门的案子,想查出那本《无字书》的秘密。而据传,千毒门的镇山之宝,是当年夏成远从药商赵春山手里抢走的。那么也就是说,《无字书》原本应该是赵春山的。作为一个药商,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看的比性命还重呢?八成与药脱不了干系吧?” 沈诀渐渐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手托下巴道:“你接着说。” 有门儿。 -- 第104页 夏粼接着道:“你现在查的案子,就在千毒门,神农谷,药商赵春山,这些人都是和药有关系的,难道不可能是一张绝世药方引起的争夺吗?那如果真是因为药方,如今忽然冒出个杜家,同样是家中因为药方而被烧,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沈诀一脸认真,“你说的,的确有些道理。可是,世间药方千千万万,就算《无字书》中记载的也是一张药方,也不见得就与杜家的是同一张啊。” 夏粼嘲笑道:“沈大人,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吧。药方是多,但惊世药方有一张就可以了。更何况还是一张引人相互厮杀争夺的药方,怎么可能到处都是啊。是吧神医?” 哎呀,糟糕,我没事和他搭什么话嘛。 夏粼赶紧闭嘴。 华红升咬了咬牙,“若是一张药方要用性命来换,这方子,不要也罢了。” 又来了,所答非所问。 呆子,哼! 沈诀低头沉思,觉得夏粼说的的确有道理,也渐渐对杜家之事产生了怀疑。 “好,既然如此,我稍后便去金江府衙,询问此案。” 目的达到了,夏粼忍不住眉毛飞起,抑制不住的得意。 沈诀调笑道:“奸计得逞了?” “嗯?呵呵,什么奸计呀?我这不也是为了伸张正义嘛。” 夏粼嬉皮笑脸,油腔滑调的样子,实在与她的身份不符,沈诀对她有点哭笑不得。 他抑制住笑容,口中重复她的话,“伸张正义?哧……” “有什么好笑的?”夏粼掏掏耳朵,斜眼发现华红升还在看她,浑身像长了虱子一样坐立不安。她故意把筷子往桌上一丢,抓起一烧麦往嘴里送。要知道,过去华红升是不准她拿手抓食物的,但是现在。 你可没资格管咯。 在喜欢的人面前,夏粼就像个叛逆的孩子,故意置气,不让我怎样,就偏怎样。 她一边吃一边竖起大指,“好吃好吃,吃东西就该尽兴嘛,对不对沈大人?” “对,说的对,跟着我没别的好处,就是吃喝管够。你还想吃什么尽管说。”沈诀再看旁边气的冒烟的华红升,“华神医既然来了,也坐下一起吧。” 华红升迟疑片刻,坐了下来,“因为杜家之事很可能与我家当年祸事有关,所以,想留下来等沈大人的消息,不知可方便否?” “沈某当然没什么不方便的……”说着,他看向夏粼。 夏粼脸一沉,“你刚才不是问我要吃什么随便说吗?” 沈诀点头,“对呀,你还没吃饱?” “我饿的能吃下一头羊。” “那你想吃什么?” “我不是都说了吗?我饿的能吃下一只羊,就来只烤全羊吧。” 沈诀:…… 华红升气的翻白眼。 一大早吃烤全羊?也不怕上火。 沈诀看出夏粼是在故意气华红升,但还是招手叫来了小二,“来只烤全羊。” “啊!!”小二也傻了,没听说早饭吃烤全羊的。 不过他们这小小店家,哪里惹得起锦衣卫呀?要就上呗,没全羊,那也得想办法。 在烤全羊上来之前,沈诀就看着夏粼,这个女人,与他当初所认识的那个毒女判若两人。 夏粼无意中发现他盯着自己看,就像猫看见老鼠,老虎看见羔羊,不禁全身紧张,“你看我干嘛?” 沈诀先扫一眼华红升,随即单手往桌上一搭,“你们二位虽是阴差阳错的假成亲,但依我看,相互间已生情愫了吧?” “没有!”夏粼脱口而出,华红升那句“不会”,在她心里记忆犹新,挥之不去。如此回答,也算是报复。“我那就是为了躲你,才假装他娘子的,不然,谁会喜欢一个抠门小气的呆子?” 华红升:…… 抠门儿小气还呆……? 沈诀又看了看华红升,随即对夏粼道:“好!既然如此,沈某就直说了。” “你说你说。”夏粼接着给自己喂食。 “做我的女人吧。” “噗!”夏粼一口粥没咽下去,直接喷了沈诀一脸。 沈诀这脸上热闹了,一脸白粥,左脸挂了片菜叶子,右脸趴着个蛤蜊,嘴唇中间还夹了卷鱿鱼…… 华红升惊恐的瞪着沈诀,眼都红了,看样子要咬人。 夏粼见状赶紧拿手给他扒拉脸上的食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刚才我好像,听听听,听错了……” 沈诀忍下这口气,顺着脸抹下脸上的零碎,勉强弯起嘴角,“你没听错,我就是看上你了。” 夏粼吞了口唾沫,嘴角抽搐。 是猫看上老鼠,老虎看上羔羊的那个看上吗? 我这是走的什么烂桃花运? 华红升起初也以为自己听错了,当沈诀再次确认后,他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身,像所有雄性哺乳动物那样,做出了全身戒备的状态。 “原本我还顾及你与华神医之间是否有感情,不便开口,既然你说你们之间并无感情,那么我就问问。”沈诀大马金刀的坐着,并不像在表白什么东西,反而像在问案。“你若愿意,就嫁我为妻,我虽不敢保证你跟了我如何富贵荣华,但日后衣食住行什么的,沈某绝不亏待。” 还是很像在做交易。 -- 第105页 夏粼又吞了口唾沫,侧目窥视华红升的表情,她想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吃醋。扭头这么一看,华红升已经变成了醋色,浑身僵直,不住发抖,可见用了极大的力量才抑制住自己的醋坛子不翻。 夏粼心中一阵狂喜。 吃醋,证明心里还有我。 可是,她又瞅了瞅沈诀那张冷冰冰硬邦邦的脸孔。 “呵呵,你这个是不是太突然了点儿?” “沈某十几岁就在刀尖儿上讨生活,刀光剑影的,从未考虑过儿女情长之事,甚至觉得女人很麻烦。但是,你不一样,与你接触后,发现你的性子很对我脾气。” 对脾气? 夏粼啃手,扒他衣服,作弄他,找傻子诋毁他,这些事,他觉得对脾气? 华红升几番欲言又止,终于按捺不住,“沈大人之前还说自己有要务在身,现在却在这里说些有违身份的话。我看倒是闲得很。” 这话好酸。 是个长耳朵的,就听的出来。沈诀浅浅一笑,接着对夏粼问案式表白,“我与你虽说兵贼有别,但沈某不是个迂腐之人,从不看门第出身。只要你愿意,我便将《无字书》上呈,说是你主动献上,并亲自代你求情。” “代我求情?”夏粼双眼放亮,“这么说,我还有希望无罪释放?” “嗯。” 夏粼手托下巴,一本正经的思考,“做这家伙的女人,我可以活命,还能吃香喝辣,最后白捡个活体保镖……” 华红升狠狠咬唇,胸口起起伏伏。 “貌似不错哦。可是……”夏粼兀自嘟囔。 见她犹豫,沈诀道:“你不必急于答复,沈某不善言辞,但对你,有的是耐心。只要在进北镇抚司衙门之前,想清楚便可。” 进京前答复?嘿嘿,那敢情好。不管结果如何,我这几天,可有好日子过了。 夏粼故意捏了点嗓子,娇滴滴的道:“也好也好,那……大人一路上可要对我好一点哦。” 呃…… 这话嗲的,我自己起一身鸡皮疙瘩。 沈诀嘴角一勾,“当然。” 旁边的华红升生平第一次被气的七窍生烟,心里无数遍的告诉自己:我和她是仇人,不是夫妻。她爱跟谁便跟谁去…… 他只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 * * “为了这么小的一桩案子,还劳烦沈佥事亲自跑这一趟。”金江府衙内,马知府对沈诀殷勤接待。 沈诀道:“沈某本不该插手金江府内案子,只不过,据查,杜家很可能与千毒门有关,所以不得不来查问。” “沈佥事奉旨查案,下官自当配合。来人啊,去把有关杜家一案的卷宗拿来,给沈大人过目。” “有劳马大人。” “应该的应该的。” 很快衙吏将卷宗拿来,马知府亲自打开,双手递给沈诀,“其实杜家的案子很简单,案发当日,下官接到报案,立即派人前去灭火,这才未免大火烧毁整座杜宅。不过可惜的是,杜家老太的房门,是门内上锁,根本打不开,可见其是一心求死。” 沈诀一边翻看卷宗一边听他说,而从卷宗记录上来看,火起时,房门是从房内上锁,内在也没有争执打斗的痕迹,之后的现场勘察也没有发现任何财务失窃,和可疑痕迹。照这么看来,这案子的确自杀的可能性最大。 他放下卷宗,稍稍沉思后问道:“马大人可知道杜家有一张惊世药方?” “药方?”马知府仔细回想,“这倒是不曾听说。” “那么,杜家人以前可与什么人来往密切?” 马知府想了想,“以前,杜家在金江府算是小有名气,一家也是出了名的大善之家,往来结交的人可谓是遍布大江南北。不过,在二十年前,杜家公子外出失踪后,杜家就日渐衰败,更在他们家杜老爷子去世后,就彻底没落。在这之后,仍与杜家来往的就没什么人了。” “一个也没了?”沈诀再问。 马知府苦笑道:“世态炎凉啊,曾经风光时,门庭若市,落魄了还有几人愿意来往?况且那杜家老太疯疯癫癫的,就算有人来了,她也不认人了。呃不过……!”他忽然眼睛一亮,“到是之前一直替杜家人看病抓药的大夫,还时常去杜家给老太太看诊。世上有如此念旧的人,还真是可贵呀。” “大夫?”沈诀眉峰一动,目露精芒。在他看来,药方和大夫,这本身就是密不可分的关系。这件案子,莫非真有内情?“马大人可否将这位大夫找来?我有些事,想问问他。” 马知府愣了愣,“呃,是。来人,去将崔大夫找来。” “是。”衙吏出去,很快把崔平欲带回衙门。 衙吏带崔平欲直入知府内衙,因为不是审案,所以并不入大堂。 当崔平欲在院子口看见正襟危坐的沈诀时,脚下一顿,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僵硬。虽然这表情细微的让人难以察觉,但沈诀还是看在了眼里。 这个人一定知道内情。 崔平欲上前跪地,“草民崔平欲,见过二位大人。” 沈诀拢眼神在他身上打量,“此地不是大堂,崔大夫为何行如此大礼?” 崔平欲一愣,是啊,为什么要跪呢? “呃,这……” 马知府道:“崔大夫不用怕,这位是锦衣卫佥事,沈大人。沈大人听说你与杜家有些来往,所以有些事要问问你。” -- 第106页 崔平欲稍稍放松了些,“那沈大人有何想问的,就问吧,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沈诀点点头,“那请崔大夫起来说话吧。” “谢大人。”崔平欲猫着腰,迟疑道:“其实,草民不过是个大夫,去杜家也只是给杜老太太诊脉而已。对杜家并不怎么了解,只怕帮不了大人太多。不过,只要是小的知道的,必定相告。” “那就好!”沈诀一拍大腿,抬眼带着威慑的目光直视崔平欲,“听说杜家有一张惊世药方,你可听说过?” 崔平欲眼神游移,“啊?药方?什么药方?草民不曾听说。” 马知府道:“沈佥事,杜家并非医药之家,怎么可能藏着什么药方呢?” 沈诀没理会马知府,面色一沉,“沈某这么多年在北镇抚司,没什么别的建树,最擅长的就只有刑讯逼供。只要犯人一个眼神,他有没有说谎,沈某一看便知。” 崔平欲闻言,额头不由得渗出一层汗珠。“大人的意思是……?” “从崔大夫方才进门时,目光就一直躲闪,分明是心虚之态。” “我没有” “你有!”沈诀笃定道。 崔平欲受到压力,不禁吞咽,“大人,草民一介布衣,忽然被大人传来问话,心中紧张也在所难免吧?” “可在你听说,本官所问之事与杜家有关时,就更加紧张,这又是为何?” “那,那是因为,我,我是这些年里,唯一还和杜家来往的人啊。杜家如今被焚,杜老太太也死于大火之中,我唯恐大人怀疑草民,所以,才,才怕啊。” “火不是你放的,你怕什么?”沈诀追问。 “纵不是草民,也怕被人怀疑呀。” “好端端的,本官又为何要怀疑你?” “那,那不是因为,草民是这些年唯一与杜家有来往的人吗?” “杜家家丁丫鬟众多,个个都有下手的机会,你为何觉得本官只怀疑你?莫非有些事,只有崔大夫你知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崔平欲急得舌头有些打卷儿。 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显然是犯人的常用语调,潜意识里是什么都知道。 这话莫说是沈诀,就是连旁边的马知府也听出来了。 他眉头一皱,错愕道:“崔平欲,莫非纵火一案,真与你有关?” 连马知府,这个起初丝毫不怀疑他的人也开始质疑,崔平欲这下真急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火真的不是我放的。” 沈诀嘴角一抹冷笑,“呵,马大人,有的人不用刑,他是不会老实招认的。” 一听要用刑,崔平欲头皮一阵发麻,两腿一软,瘫在地上,“不不不,真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放火呢?一把大火,我那药方不也……!” 情急下,崔平欲脱口而出。 当听到“药方”二字,沈诀嘴角缓缓扬起一丝得意。 “你果然知道药方的事。” 崔平欲:完了,说漏了…… “那就说说吧。只要你把知道的事和盘托出,本官就不追究你欺瞒之罪,否则,这纵火一案,你就是真凶。” 第64章 咝! 崔平欲浑身一激灵, 沈诀言下之意不就是告诉他,若他不说实话,纵火案就要扣他头上了? 他吞咽一口, 随即将憋在胸口的这口气吐了出来。 “唉。事到如今,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唤了口气,“杜家确实有一张药方。” “是什么样的药方?”沈诀问。 崔平欲垂头丧气道:“我也没见过, 只是听说,此方可解百毒。” 解百毒? 沈诀微微扬起下巴,难道真被夏粼猜中了?这杜家的方子, 与千毒门有关? “你又是听何人所说?” “是,是……”崔平欲支支吾吾, 磕巴了半晌才道:“是,杜老太太身边的婢女玉淑告诉草民的。” “玉淑?”沈诀想了一下, “就是卷宗中提到的,另一个死于大火中的妇人?” “是。”崔平欲承认的似乎有些艰难。 杜家的药方鲜少被外人所知,证明是个秘密。既然是秘密,就是不外传的,可身为老太太身边的人却把这秘密私下里告诉了崔平欲, 这是为什么?不用问,也知道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沈诀当即了然,这大概也就是崔平欲为什么不肯说出实情的原因。 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只有将它的遮羞布彻底打开, 才是攻破被审问者最后防线的有效方法。 相对于崔平欲的窘迫, 尴尬,和马知府的震惊,沈诀表现的异常冷漠。在短暂的对崔平欲观察后,他淡淡的道:“这么说, 那个玉淑是你的姘头?” 崔平欲:…… 一张老脸腾的一下红了,半晌憋不出一句回答。 这算是默认了。 沈诀接着道:“相比承认纵火,这没什么难以启齿的。” “我真没有纵火,火不是我放的。”顿了顿,崔平欲情绪稍稍缓和,“为了那张药方,我对杜家老太太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了,眼看她就要说出药方在哪儿,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火烧了杜宅呢?” 沈诀相信他说的话,点了点头,“那就说说吧,关于杜家,和那张药方的事。” 已到这一步,崔平欲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换了口气,回忆道:“我为杜家上下看诊抓药,已经近三十年了。记得在二十几年前,他们家少爷杜润平外出归来,染了风寒,故而叫我前去诊治。也就是那时,我无意中听见他和他父母说起药方的事。” -- 第107页 二十几年前,时间与赵家灭门案的时间也吻合。 沈诀眉头深锁,对杜家隐藏的秘密也越发感兴趣。 “当时,我听杜润平说,那张药方是一个将死之人托付给他的,说那是天下难得的奇方,千万要保住,不能落入恶人之手。作为一个医者,我无法抵御这张药方的诱惑。便日夜想办法从杜家得到它,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但杜家人皆守口如瓶,一点儿风都不透。我只好向杜老太太身边的人示好,也是在那时候认识了玉淑。我求她帮我打听药方的内容,她也答应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连她也不知那药方的藏匿之处。后来,杜家接连出事,先是二十年前杜润平和他娘子失踪,接着是杜老爷子去世,直到最后老太太疯了,就更没人知道药方在哪儿了。我想方设法给老太太治病,但可惜我学艺不精,直到那个神农谷的神医来了,我又看到了一线希望。可谁知道,老太太的病刚有些起色,就……,唉!恐怕连那张药方也……毁于大火之中啦。” 说到这儿,崔平欲懊丧中更有悲痛之意,看得出,他对那张药方的执念有多深。 一张连见都没见过的药方,就能让人如此着魔,也难怪千毒门的镇山之宝,江湖中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就竞相争抢。 沈诀思考崔平欲的话,寻找着其中的蛛丝马迹。 他手托下巴,疑惑道:“若照你所说,杜家老太是被治好了疯癫症之后,才选择自焚的?” “草民也不知杜老太太的病是否彻底好了,只是在那神医走前,老太太没有胡乱认人。大人您不知道,杜家老太太之前,还将那神医错认成是她儿子杜润平,更离谱的是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错认成是她儿媳妇儿呢。” 白胡子老头儿? 沈诀颔首沉思,这个人,应该说的是夏粼。 这老太太疯癫,却能看出夏粼是女扮男装? 她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如果是真疯,错认了华红升和夏粼是夫妻,莫非是巧合? 若是假疯…… 这里边的隐情,可就多了。 沈诀又盘问了几句之后,就让崔平欲走了,随后对马知府道:“看来杜家一案,隐情颇多,一时半刻也难以问清楚,我会在金江逗留数日,还请马大人将二十年前,杜润平失踪案的相关卷宗找出,稍候,我派人来取。” “呃,是,下官这就去找。” 沈诀离开知府衙门,一路思考杜家与千毒门,神农谷可能存在的联系。若崔平欲没有刻意隐瞒编造,那么将药方交给杜润平的人又是谁?杜润平的失踪,一定和那药方有关…… 沈诀忽然发现,原本看似简单的剿匪任务,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变的越发扑朔迷离,让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办哪一桩案子,是捉拿千毒门余孽?是寻找《无字书》?是二十几年前赵家灭门案?还是杜润平失踪案?亦或是眼下杜家纵火案?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间首饰铺子映入他的眼帘。 他在那店铺门前停步片刻,随即嘴角一挑,走了进去。 * * * 就在沈诀前去衙门问案的时候,陈武负责看着夏粼在客栈中留守。 知道门口有人看着,夏粼不能跑,她暂时也不想跑,只坐在床头,脑子里回忆刚才沈诀说的话。 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真看上我了? 不过,不管真假,跟了他,对我倒是真的有好处,起码不用过每天逃亡的日子。 正自琢磨,有人敲门。 难道是沈诀? 夏粼去开门,门外的人,不是沈诀,却是华红升。 她一脸嫌弃,“你又来干什么?” 华红升不用她让,自己走进房门,顺手把门关上,随后一脸认真的问,“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 “嗯?我说的什么?”夏粼爱答不理的把头歪到一边,翻白眼道。 “你说,你,你要……”华红升嘴唇开合半晌,终究没能说出后面的话,神情异常焦躁。 夏粼顺着他的话头想下去,恍然间明白了,“哦!对呀,我是在考虑要不要嫁给沈大人呀。” “你!”听到她确实的回答,华红升气的脸色胀红,“你怎么可以?” 夏粼抱起胳膊,故意道:“怎么不可以?我和沈大人,男未婚女未嫁,性格互补,脾气相投,结为夫妻也挺好的呀。” 夏粼说话眉飞色舞,故意表现的好像急着出嫁似的,气的华红升浑身哆嗦。 “你怎么能嫁给他?” “怎么不能?” “你该不会忘了?千毒门可是他带兵围剿的,你爹也是他亲手抓的。” 夏粼瘪瘪嘴,心说是啊,我怎么就这么倒霉?俩男人,不是恨我的,就是我恨的。绝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可表面上却笑容灿烂,“那又怎么样?他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我不在乎。” 灭门之恨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华红升一脸错愕。 真的可以不在乎吗?如果我也可以像她这样,该有多好? “再说了,你看人家沈大人,论身家论样貌,随便拿出一样,那都是人中龙凤。人家还武功高强,做事果决,是男人中的男人……”夏粼斜着眼睛,用阴阳怪气的调调故意气华红升,“那身材,你没看见,练了一身肌肉,都有八块腹肌了。尤其他胸前背后留下的疤痕,就像一幅壮丽的山河图,看着就让人心动。这才是真男人……” -- 第108页 说完再看华红升,已经要气炸了,原本白嫩的脸变成了紫红色。 她竟如此不加遮掩的描述男人的身体? 最重要的是,她描述的竟不是自己。 夏粼肆无忌惮的拿话气华红升,却不知此时,沈诀这个当事人正在门外。他原本回来找她有事,不想在门前听到了这样一番赞美。 壮丽山河?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大肌,嘴角扬起一丝笑纹。 旁边看门的陈武:…… “大人,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嗯?”沈诀正专注于自己胸前的“壮丽山河”,忽然被质疑了,疑惑的看陈武,同时隔着衣服摸索身上的刀疤。心说我身上有没有刀疤你还不知道吗? 陈武看他在胸口一劲儿乱摸,忍不住想笑,“不是。大人身形健硕,勇武过人,这个自然毋庸置疑。属下是问,您不会真要娶她吧?” “呃……”沈诀落在胸口的手一僵,赶紧收了回来,眼中一丝尴尬稍纵即逝。“是啊,我是问过她。” 陈武原以为夏粼就是故意拿话气华红升,没想到他们大人真的开过口,这太不可思议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晚点更新哈,先和宝贝们报备一下。 第65章 面对沈诀突如其来的兴趣爱好, 陈武显得很是担忧,“大人,您, 您莫不是忘了她的身份吧?她可是……” “朝廷钦犯。我怎么可能忘了?”沈诀双手背后, 挺了挺身,“不过, 现在我们只拿到了《无字书》,里面的秘密只有夏成远和夏粼知道。对付这父女二人,一味硬来恐怕不行。想得到书中秘密, 就得想别的办法。” 陈武闻言恍然,原来他们家大人要用美男计呀。 他一脸崇拜, 不愧是他们大人,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大人原来只是为了套出《无字书》的秘密, 属下以为您真要……” “我说的,倒也不完全是假话。”沈诀打断道。 陈武一愣。 沈诀空视面前房门,“她的性子的确对我脾气,若真娶了回去,倒也合适。” 啊?陈武一脸蒙圈。 沈诀淡淡一笑, 对发蒙的陈武道:“我发现杜家一案很可能与《无字书》有关,我已让马知府准备了相关卷宗,你稍候去拿来。” 陈武稍稍迟疑, “是。” 陈武走后, 沈诀整理衣衫, 随即推开房门。 “身为女子,怎么能如此说话?” 此时,华红升和夏粼的争执趋向白热化,俩人眼中都带着气。 “哼!我就这么说, 不爱听出去呀。”夏粼踮起脚尖,与华红升对视,“再说,你是不是管的也太宽了?你不是说不会喜欢我吗?那你管我嫁给谁呢?” “你!” “哦,忘了忘了,我还是你的仇人呢。那就等我被砍头的时候,请你来观斩吧。不过,我要和沈大人成亲的时候,你可千万别来添堵!” “你……!”华红升手捂胸口,有胸闷气短的症状。 说话不听,吵又吵不过,他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华红升本就不是来吵架的,他是想找她问个清楚,夏成远为什么会托付自己照顾她?或许当年的事有误会,有转机。但是现在,他们之间变得更僵了。 正这时,房门打开,沈诀进来了。 夏粼因为刚才那种赤.裸的言论,再面对当事人的时候,稍稍有些脸红,气呼呼的把头别向一边。 “哼!” 沈诀看得出她流露出的那一点点害羞,就是这一点害羞,让他觉得夏粼还真有点可爱。 若她不是毒女该多好,或许他对她,能更加纯粹一些。 “二位在说什么?”他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走到夏粼身边。 华红升不想看见他们离的这么近,往前凑了一步,挡在二人之间,“沈大人此去衙门可查到什么?” 沈诀被他这一举动搞得有些想笑,退了一步,“嗯,杜家一案中,确实有可疑之处。” 夏粼一听,杜老太太真是被杀的? 她从华红升身后绕出来,仰起头烁烁放光的眼睛对沈诀一劲儿眨巴,“什么可疑啊?” 沈诀低头俯视,嘴角不觉上扬,“正如你的猜测,杜家的那张药方,很可能就是二十几年前,赵家丢失的那张。” 沈诀看着她的眼神是温和的,一改他往日惯有的犀利。或许这种改变,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但旁观的华红升看的出来。 夏粼闻言眼睛亮了,她原本就是为了让沈诀在金江多耗些时间,没想到还真被自己蒙中了。 “如果,赵家的药方在杜家,那么当年抢走药方的也是杜家啦?这么说,那场灭门案,就不是我们千毒门干的啦。那我和他……”指了指华红升,“是不是就不是仇人啦?” 华红升的眼睛也为之闪烁光芒,这是他们共同的愿望。 沈诀左右扫视二人,勾了勾嘴角,“现在下断言,还为时尚早。不过,这件案子很可能牵涉《无字书》中的秘密,我会在此逗留几日,追查线索。” “太好了!”夏粼下意识喊了一声,随即意识到得意的太明显,赶紧冲沈诀干笑。“嘿嘿,不愧是沈大人,查案就是利落。” 沈诀知道她一心只想拖延而已,还在这儿装蒜,不禁失笑。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递给她,“送你的。” -- 第109页 夏粼先是一愣,随后注视这锦盒,蓝色的提花缎面,抛光的红木盒身,连卡扣做的也很精致。 光看盒子就知道值不少钱呢。 “是什么啊?” “你打开看不就知道了。” 夏粼好奇的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把梳子,白如凝脂,通体透亮,握在手里有温润之感。 玉做的梳子? 她一脸懵,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华红升忍不住向盒子里探看,脸上难掩焦虑。 “这……也太贵重了吧?”夏粼摸着那滑溜溜手感很好的梳子道。 沈诀弯着唇,“你不是让我对你好一点吗?” “呃……”夏粼心里突突乱跳,这也太好了吧。 “我很少接触女子,也不知你的喜好,所以不知该买什么,就只挑了店里最贵的。” 夏粼:…… 还真是直白啊。 最贵的…… 夏粼感觉有点儿扎手。 “梳子寓意结发同心。”旁边华红升忍不住开口,带着浓浓的酸味儿,“沈大人既没托媒,也不曾下聘,贸贸然赠此物,是否太轻浮了?” 沈诀一怔,随即笑道:“沈某乃是粗人一个,当真不知什么礼数规矩。没想到,只是送份礼物而已,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失礼失礼……” “有什么失礼的?”夏粼打断沈诀,冲华红升做了个鬼脸,然后拿起梳子,阴阳怪气的道:“沈大人就是大气,不拘小节,不像某些男人,抠门儿又迂腐,要我说,都不像个男人。” 华红升气的额头上青筋乱蹦。 沈诀明知道她这是故意气华红升,但就是觉得这样说话的夏粼直爽,投脾气,“这么说,你是收了?” 收了? 虽然很值钱,但是…… 夏粼咬咬唇,最后还是把梳子放回盒子里,“礼物我很喜欢,只不过过于贵重。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我还是等考虑清楚再说吧。” 沈诀一笑,爽快道:“好,那我等你答应我的那天,再把它送给你。” 华红升总算是松了口气。 回到房里,他默默看着手里那串杜老太太交给他的坠子,又一次陷入沉思。 老太太知道这是属于我的东西,所以故意还给我?可当初,老太太是把它交给了她的,这又意味着什么? 我又该不该把方子的事告诉沈诀呢? 华红升纠结,这些天的思考,让他想明白一件事,老太太是装疯,故意错认,只为了把药方交到他或是夏粼手中,他想查清楚其中缘由,可是,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去查。他想借助沈诀,却又不能完全信任。 如今,他对沈诀更有另一层的芥蒂,那便是那把梳子。 他摸了摸胸口,自己不也一直揣着一把,却一直没机会送给她吗? 一把是玉的,一把却只是木头的…… * * * 沈诀拿到杜润平失踪一案的卷宗后,开始连日翻阅,从中发现有诸多疑点。 杜润平失踪前,曾经外出采买货物,这个时间正好与当年赵家灭门案发生的时间重合。但是,他当年所去方向是京城,与冲县方向不同,按理是不会产生任何联系的。若非要将两边连在一起,那中间必定有其他环节的串连。 据说,那药方是别人交给杜润平的,看来这个人应该是赵家的。 沈诀继续往下看。 杜润平那次采买一切顺利,但在回家后不久,因带妻子出城散心,而从此失踪。 卷宗中记录着当时问案的相关者口供,从中可以看出,当时杜润平的妻子身怀有孕,因感觉胸闷气短,常做噩梦,所以在崔大夫的建议下出城散心。 又是崔平欲。 按理说,出城就失踪,这个怂恿出城的人一定有嫌疑,但是卷宗里并没有审问他的记录。再往后翻看,发现原来玉淑的供词当中,提到了崔平欲,说她当日正在崔平欲的医馆中抓药。 是她提供的不在场证明,当时看来毫无破绽,但是知道俩人关系后,这证词却更像是此地无银。 沈诀对此了然于心,失踪案很明显,就是崔平欲蓄谋已久,有动机有蓄谋,还有帮凶,已经毋庸置疑,就是他干的。 那么若是他和玉淑合谋绑架杜润平,那么……! 咝! 沈诀恍然间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说绑架杀害杜润平的是崔平欲和玉淑,那么玉淑死于火灾就不是偶然,更不是什么殉葬,最有可能的就是杜家老太在给儿子儿媳报仇。 如果是报仇,就证明她发现了崔平欲和玉淑的关系,还分析出了当年的事。能这般通透的,绝不会是个疯子。 这么说,她是装疯。 既然是装疯,她为什么会错认了人呢? 不是错认,那就是故意认错。 沈诀眯一眯眼,不禁自语,“莫非,老太太是想……?” “当当当。” 此时传来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人。” 是陈武。 “进来吧。” 陈武推门进房,将一个半指长的纸卷交给沈诀。“是京城传书,应该是彭大人来信。” 沈诀打开纸卷,匆匆看后说道:“彭大人让我们速将《无字书》送回,无论解不解得出书中秘密。” “那我们即刻启程吧。” -- 第110页 “不!我在这里尚有些案子要查,不能回去。” “可是,彭大人已下令,我们不得违抗啊。” “这件案子事关书中秘密,你可传信给大人告之。” 陈武想了想,“大人,我们多在金江逗留一日,就多一分危险,万一再被毒女抢了书跑了,大人定被责罚。未免夜长梦多,大人不如把《无字书》交给属下,让属下带回京城。” 沈诀稍事沉默,“也好。” 他将《无字书》交给陈武,让他乔装改扮带回京城,转交彭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follllla”,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第66章 送走陈武, 沈诀让夏粼和华红升随他一起去知府衙门,当面审问崔平欲。 崔平欲这几天一直惴惴不安,当他打听到沈诀没走, 并向知府要了杜润平失踪的卷宗后, 他就开始犯愁。没想到,自己担心的事, 来的竟这么快。当几名捕快冲进他的医馆瞬间,他彻底傻眼。 再次过堂时,马知府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心说好你个人面兽心的崔平欲,亏得本官那么相信你, 你不仅作风不正,跟杜家的女仆勾勾搭搭, 还心肠歹毒,犯下绑架杀人之罪?还好我二十年前没在金江任职,否则,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啪!”惊堂木一拍,马知府高高在上, 怒视下跪的崔平欲,“大胆刁民,你可知该当何罪?!” 崔平欲哆嗦着朝旁听的沈诀望去, 他身后还跟着华红升, 和另一个瘦了吧唧的属下, 看着眼神也是极为不善。 这属下就是夏粼乔装假扮的。 崔平欲吞咽一口,用尽了最后的勇气坚持道:“大人,草民不知何罪之有啊。” 马知府这个气,“你还敢嘴硬?当年杀害杜润平的, 难道不是你?” 闻言,崔平欲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杀人!” “还想狡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啊!……” “大人饶命!” “你肯好了吗?”马知府厉色道。 崔平欲见马知府要来真格的,心知当年之事再也瞒不住了,只好把心一横,泄了别在心中这口闷气,带着懊恼的口吻道:“当年,我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就和玉淑商量好,将杜润平和他妻子骗出城。打算利用他们威胁杜家人拿那药方来换。谁知,杜润平和他娘子找了个机会逃走了,可是……” “可是什么?” “他们在逃跑途中,不慎……,不慎摔下了山崖。” “摔下山崖?”马知府一脸狐疑,“莫不是你故意推下去的吧?” 崔平欲急得直摆手,“没有!我是个医者,只会救人,怎敢杀人?” “你都敢绑架了,还有什么不敢的?”马知府喝道:“你可休想再骗本官,若还不老实交代,本官就大刑伺候了!” “大人,我说的全是真的。就算我要杀人灭口,也一定会等药方到手啊。怎么可能在什么都没拿到的时候就杀人呢?” 这倒是啊…… 马知府抬眼朝沈诀看,似乎在看他的意思。 沈诀对曾经这起绑架案根本没有兴趣,他此来只是为了证实一件事,就是杜润平的确是被崔平欲和玉淑绑架遇害的。只要证实了这一点,他便可以证实,杜老太太这些年就是在装疯,也就证实了他接下来的推测。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沈诀站起身,对堂上的马知府道:“既然犯人已经承认绑架,那么接下来的事,就交给马大人自己查吧。沈某还有其他事务,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带着身后二人离开了大堂。 马知府一头雾水,这个沈诀,来时风风火火,去时也是如此匆忙,只留下个烂摊子给我。 他究竟来干嘛的? 离开衙门,三人各自闷头走路,各有心思。 沈诀背手而行,眼帘微垂。 崔平欲没有说谎,他没有拿到药方,更不知其来历和内容,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那么杜家老太自焚,必是已将守护已久的药方转移了出去,那么她又是如何转移的呢? 华红升闷头兀自感叹,一张药方引来无数杀戮,这种药方留着根本是祸害。难怪父亲当年辛苦得到,却要将之毁了。 夏粼走在最前头,搓着嘴唇心中七上八下。我本来就是想搅个浑水而已,没想到那个沈诀居然还真追出不少事情。可是,他追就追,为什么问到一半又不管了呢?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诶!华神医?” 快到客栈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人,中等身形,身上穿戴看着不错,就是头上戴着个垂纱的帽子,遮住了整张脸,让人看着那么别扭。 此人迎着华红升而来,看来是认识的。 “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神医,还真是巧啊。” 夏粼皱起眉头,越听越觉得这人声音耳熟,可还没熟到一听就听出来的份儿,只是好像在哪儿听过。 华红升天生脸盲,这脸都看不见,就更盲了。面对对方的热情,他却一脸冷漠。“你是……?” “我是宋仁啊。” 宋仁? 夏粼一下子想起来了,就是之前那个无良状师吧?被我和华木莲骂下山的那个? 他可是见过我的。 她心虚的侧了侧身。 华红升对他有些印象,一张名嘴不光在冲县,就是全国上下也小有名气。自视甚高,就是有个发烧咳嗽也会跑到神农谷来诊治。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华天龙为他看的。 -- 第111页 华红升没什么表情变化,点了点头,“原来是宋状师。” 宋仁笑道:“能在此遇见华神医,真是太好了。在下正想找神医为我诊治呢。”说着,他注意到在华红升身边还站着俩锦衣卫,其中一个看着品级还不低呢,他不觉疑惑,“诶呦,这位官爷是……?” 华红升回头扫了一眼,直接问,“宋状师有何病痛?” 提到病痛,宋仁不禁叹气,沮丧道:“说来话长,数月前,我为儿子不能言语,上山求医,当时华神医不在谷中,我便下山了。就是那次,不知被什么毒蜂毒虫给蛰了,自那之后,我脸上的疙瘩越来越厉害,抹了药也不管用。” 提到毒虫蛰脸,沈诀也想起来了,他也就是因为那次,怀疑夏粼还躲在山上,并且夜探神农谷的。 原来是他。 夏粼更加心虚。 毒蜂?说的是我吧? “后来我再去找神医,他们说你下山了。我这脸呀就一直痒到现在,越来越厉害。”宋仁声音激动的道:“这次我来金江,为了一桩案子,刚好案子已经解决,正要回乡去呢,不想竟然在这儿遇见了神医,这可真是万幸啊。对了,华神医为何来金江?是否得空帮我看看这脸上的伤啊?” 华红升对看病的人从不拒绝,遂指着前边客栈,“我暂住那里,如果方便,就随我去客栈吧。” “方便方便。”宋仁就像得到什么恩赐一般跟着华红升屁颠屁颠的去了客栈。 待二人走远,沈诀一瞥夏粼,“是你干的吧?” 夏粼嘴角向下,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翻起眼皮朝客栈而去。 沈诀:“呵。” …… * 华红升带宋仁到自己房间看病,夏粼因为好奇当初给他下毒下到什么程度,便也跟着去看,沈诀自然要看着她,也就跟着去了。 宋仁一脸蒙圈,看个病,咋就跟坐牢似的,身边还有官差盯着。 他也不敢问,也不敢动,僵直的坐在座位上,只想尽快看了病,好离开。 他打开脸上遮的纱,仨人凑上来围观。矮马,一脸泡,一个个红肿的泡,有的是实心的,有的已经变透明,有的似乎被挤破,干扁却留下了疤痕。一个挨一个的长,长的满脸都是,太恶心了。 “你们看看,我这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给咬的,毒性也太大了。几个月了,愣是好不了。”宋仁顶着一脸泡叫苦不迭。“我一个做状师的,天天出入公堂,往来的也都是有身份的人,这脸治不好,可怎么见人啊。” 连沈诀都能看出来,这是中毒,何况华红升,他回头一撇,夏粼赶紧转身。 心虚啊。 “华神医,我这个,有的治吗?”宋仁忐忑的问。 华红升又看了看,“经过数月,毒液并未扩散全身,应该是没有渗入血液,只留于表面。只要彻底清除脸上的毒液便可恢复。不难治。就算留下些许疤痕,对于男人不反而值得炫耀吗?” 嗯? 夏粼皱了皱眉,这呆子,我说胸口的刀疤是男人的象征,没说长痘也算! 宋仁这几个月为了弄他脸上的破豆儿,那是求爷爷告奶奶,天天整各种药膏往脸上糊,结果越糊豆越多。这回终于听见神医发话了,他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脚,激动的差点哭了。 “还是得神医你呀。” “今日先替你把脓疱里的毒液清了,明日我需配一副药膏,给你敷脸。”华红升说着从药箱中取出小刀,开始进行消毒工作。 “有劳神医,需要什么药,您尽管提。稍后,我叫书童把诊金先给您送来。”宋仁说着长出一口气,感慨道:“这次来金江,就是为了一桩小案子。就城西张员外家里,一小丫鬟死了。呵,一个丫头死了,死就死了呗,赔点儿钱就算了。那丫头她们家人也是,不依不饶的。非得闹到打官司,最后落个人财两空。” 夏粼一听,脸沉了下来,“看来宋状师这回又赚了不少啊。” “要不是为了银子,这么大老远的,就为这么一桩小案子,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来的。不过,我还真来对了,不然,也遇不上华神医。” 要是公平公正的案子,他能捞上钱吗?用脚指头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看他一副得意洋洋的的神态,夏粼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看我上次是下毒下的太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宝妈投了5个雷,爱你 第67章 华红升准备好工具, 为了光线充足,就在窗口临时拼了几把椅子让宋仁躺在上面。 当宋仁看见那明晃晃的小刀时,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顿时没了刚才的得意。 “神医, 不是要喝个麻沸散什么的吗?” “只是在起包的地方割一点儿皮,用不着麻药。”华红升冷淡道。 “可我脸上那么多包, 这得割多少刀啊?”宋仁惊恐的盯着那刀。 华红升懒得多说,没等他说完,第一刀已经下了。 当包里的毒液混合血水流下来的时候, 宋仁“嗷”的一嗓子,差点儿没惊动整个客栈。 一众住客在楼下仰视, 心说什么动静? 小二和掌柜的头对头小声嘀咕,“那房里好像是锦衣卫的人吧?” “是啊掌柜的。” “他们, 干嘛呢?” -- 第112页 “审犯人呢吧?” 掌柜这个无奈,拿我们客栈当刑房了。 “算了算了,惹不起。去安抚一下其他客人吧。” …… 宋仁疼的一下子蹿了起来,双手在脸前一会儿攥拳,一会儿张开, 强忍着不敢触碰伤口。 “疼疼疼,太疼了神医,还是上点能止痛的药吧。咝咝……” 华红升抬着双手, “我身边没带麻醉药。” “那能不能请店小二出去跑一趟啊?我给银子。”平日里面对衙门官员也不可一世的宋仁, 此刻却显得有些卑微, 毕竟已经在手术台上躺着了,身不由己,只能可怜巴巴的问。 夏粼眼珠一转,“我去买吧。” 一个人忽然变得热情, 一定没什么好事。 华红升侧目,猜测她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宋仁却很高兴,但又有些拘束,“让差爷跑一趟,这怎么好意思?” 夏粼笑眯眯的,一伸手,“没什么,拿来吧。” 宋仁当即领会,立刻从身上摸出一两银子,琢磨着连药钱带跑腿儿费应该够了。 夏粼一看,“不够,怎么也得十两。” “啊?!十两?止痛药没这么贵吧?” 夏粼一副泼皮的样子,“麻药是不贵,但小爷我的跑腿儿费很贵。” 这是赤.裸裸的打劫呀。 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和人家讨价还价吗? 宋仁很识相,也不在乎这十两银子,掏出来给了。 夏粼出去买药,沈诀自然也要跟着。 这俩离开后,宋仁哼哼唧唧的问,“神医,您怎么惹上锦衣卫了?” “没什么,一些小事。”华红升淡然道。 “若是有麻烦,宋某或许可以帮上神医的忙。” “多谢美意,不过,不必了。” 华红升的冷漠,让宋仁感觉自己就是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怪没劲的,也就不再多言,静等那俩锦衣卫把药给他买回来。 * “我就出来买个药,不会跑的,沈大人这么不信我?”出了客栈,夏粼边走边对沈诀唠叨。 沈诀浅笑,“你出来绝不可能单纯是帮忙买药的吧。” “当然不是,那种人,用什么麻药?就是要给他点儿苦头尝尝,他才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沈诀挑起高低眉,“不过是个贪财的状棍而已,还至于费心整治?” “诶?你也知道?”夏粼诧异道。 “他说张员外开始打算赔钱私了,可见那丫鬟的死绝非意外,定然和张员外家脱不了关系。宋仁拿了张员外的银子,替他打官司,是使了手段才能将黑变白,使丫鬟枉死,还得不到补偿。这就是他口中说的人财两空。这种不分是非,只看钱的状师,不就是状棍吗?” 夏粼竖起大指,“不愧是大人,就凭他随口的几句话,大人好像已经亲临大堂问过案了。” “我审的犯人,从来没有主动招供的,所以我早已习惯了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线索。” 快到药房的时候,夏粼眼珠转动,“你既然知道,那我一会儿给他麻药掉包,你不会反对吧?” “不会。” 沈诀丝毫没有犹豫,反倒令夏粼意外,“诶?你这个人也不是没有是非观的嘛。” “看来以前你对我成见很深啊。”沈诀不禁失笑,“身为锦衣卫,听令行事是必然的,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辨是非,不知善恶。” 夏粼点点头,“那你这个人还不错,不像某个呆子,那么迂腐。哼!”,想到华红升,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嘟囔,“那么圣母,你怎么不当神仙去?” 沈诀见状挑起唇角,略带一丝自嘲,“这个语调,看来,你还是更喜欢那个呆子吧。” 夏粼一怔,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和他早就什么关系也没了,我对他,只有讨厌,嫌弃,痛恨,别的一点也没有。” “你这是在跟我解释?” “嗯?”夏粼一脸懵。解释?我跟他解释个什么劲儿? “你在意我的想法?”沈诀又问。 “呃,不,不是啦。现在还谈不上什么在意不在意的吧……”夏粼暗中咧嘴,这家伙倒好,直接的有点过了吧?大街上就问。我该怎么回答?万一惹恼了他,我小命不保。 正在发愁,药房到了。 “先买药。”她一溜烟钻进药房,成功化解一次尴尬。 “掌柜的,我买蒙汗药。”夏粼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拍,冲背对柜台的掌柜道。 “啊?!”掌柜的吓一跳,心说这哪个憨货,进门就嚷嚷要买这种东西? 回头一瞧,俩锦衣卫? 掌柜陪赶紧陪笑道:“这个……小店没有这种药啊。” “怎么没有,我都闻见味儿了。”夏粼耸着鼻子朝柜台内侧探看。 啊?! 这什么鼻子?蒙汗药无色无味,她说闻见味儿了? 沈诀忍笑掏出腰牌,摆到掌柜面前,“锦衣卫办案,征收此药。” 锦衣卫是什么人?白拿你的药都可以做到名正言顺。若不给,一会儿搜出来,判我个私售禁物,我还活得了吗? 掌柜的很识相,乖乖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小纸包。“这些就是了。” 成功买到蒙汗药,夏粼一拍沈诀的肚子,“有你在还是办事方便啊。” -- 第113页 她本来是想拍他胸脯来着,因为他实在太高了,最后竟拍成了肚子。拍完她也觉得不对劲儿,露出一脸尴尬。 沈诀笑了笑,“不是说不给他麻醉吗?买这么多蒙汗药,一样会起到麻醉之效。” “这些是给我自己买的。”夏粼说着将蒙汗药药包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陶醉道:“我已经很久没尝到这味儿了。” 沈诀:…… 尽管知道她有这个特点,但亲眼看见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随后,二人经过一家米面行,夏粼进去买了点面粉,沈诀当时就明白了,她这是打算拿面粉冒充蒙汗药。 正如他所料,在把药给宋仁以前,夏粼先到自己房里,将原本的蒙汗药当饮料一样冲了自己喝了,然后将面粉装入纸包里,重新包好,这才和沈诀重新去找华红升。 “我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蒙汗药,比麻沸散管用多了。”夏粼拿着纸包在宋仁面前晃。 宋仁感激道:“多谢多谢,有劳了。” “我这就亲自给你冲水去。” “有劳有劳。” 夏粼倒了杯水,将蒙汗药冲进去使劲儿搅拌。 华红升看她搅个不停,心生疑惑,便走上前查看,夏粼赶紧侧身,遮挡了杯子。 虽然她遮挡的快,但还是被华红升看见了,面粉和蒙汗药还是有分别的。 他眼皮一沉,又在胡闹了。 夏粼回头偷瞄,见他一脸严肃,心里担心他拆穿自己,但他并没有,只是与她对视片刻之后,便从她手里拿了杯子,亲手递给宋仁。 夏粼暗自琢磨,他没看出来? 宋仁丝毫没有怀疑,接过来一饮而尽。 “唔,这药的味儿怎么这么怪?好像……一股面粉味儿。”喝到肚里他才感觉有点不对。 夏粼急忙道:“这是纯度极高的蒙汗药,你以前喝过吗?” 宋仁:…… 谁没事儿喝这玩意儿解渴啊? “没有,就是听说,蒙汗药是无色无味的。不过这个……” “道听途说而已,这个味儿才正宗。”夏粼笃定的道。 宋仁感觉怎么自己好像刚才是喝了什么百年陈酿吗?还正宗? 得了,管它是什么,睡一觉醒来,脸就好了。 他躺下闭上眼睛,在心理作用的驱使下,觉得自己昏迷了,但是紧接着脸上一阵剧痛,他又醒了。 “啊!”他惊恐的张大双眼,仰视聚在他周围的三个人,“我为什么还清醒着?我,我刚才喝的……真是面粉?” 夏粼忍不住想笑,紧咬着唇抑制。 华红升道:“你还想不想医治了?” “想啊,可是……” “想就忍着吧,只是疼一阵而已,相比那些苦主一生的冤屈,你这个根本不算什么。” 华红升这话和风细雨的说出来,却叫夏粼着实吃了一惊。 原来这呆子是存心要他尝苦头,才明知我那是面粉还亲手递给他。 宋仁也恍然意识到了这些,他忽然闭口,环视面前仨人。 好啊,合起来整我? 我忍! 我的确忍得了这一时之痛,等我脸好了,我要让你们知道知道我宋仁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婶”,“绵绵的白纱棠”,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第68章 为避免病人因疼痛乱动, 影响下刀,华红升打开药箱,拿出针罐, 然后取出一支最长的针, 在宋仁头顶某穴位扎下去。 宋仁当时感觉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诶?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能动了?” 华红升平静道:“我用针刺暂时使你身体僵直, 这样可免你因疼痛而乱动。” 夏粼浑身打了个激灵,这神医就是狠,还有这种招数? 想想得亏他是个呆子, 要换个心术不正的,那时与他同床共枕, 随随便便给我来一针,我还不任意他摆布了? 呃, 可怕可怕。 宋仁心里也是一紧,虽然是辅助手术的办法,可忽然被人控住行动能力,还真让人不安。 他有点后悔,应该把书童一起叫来, 起码有个自己人在旁边,总比眼前三个生人盯着自己好啊。 诶?话说这个给我买药的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 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 宋仁脸上挨了百十来刀, 血水混着毒液哗哗往下流, 既恶心又恐怖。 华红升不管宋仁心里在盘算什么,只一心给他治脸,但夏粼早就看出这家伙的险恶,决定趁机再整整他, 于是趁人不备偷偷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围着宋仁转。 在他周身上下观察一圈后,她指尖偷偷沾水,往宋仁腿上一弹,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抱着杯子喝水。 “好了,毒液已经清理干净,等我备好药,明日你再来敷脸吧。” 华红升收拾刀具,正准备拔掉他头顶的银针时,宋仁又是一声嚎叫。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啦?怎么这么疼?” 华红升往他腿上一看,小腿上一层皮像干涸的土地般开裂,从裂缝里还不住往外渗黑血。 又是中毒。 华红升抬起眼皮,夏粼心虚,赶紧避开不与他直视。 这毒状,就连见过大世面的沈诀见到,也不由得浑身发寒。传说毒女用毒诡异恐怖,许多被她下毒的人,皆死状恐怖,如今看来是真的。 -- 第114页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过被她下剧毒的人,看来她对我,那真是手下留情啊。 宋仁身体不能动,看不见自己腿上的状况,但见华红升的反应,他不觉咽了口唾沫。 “怎,怎么啦?华神医,我的腿怎么啦?” 华红升没理他,直接去看伤。中毒迹象明显,血都是黑的。 这个女人,真是胡闹! 夏粼则不以为然,抱着杯子冷嘲热讽,“哎哟,我说宋状师,我看你是黑心钱挣多了,连血都变成黑的了。” 嗯,黑血? “什么意思?”宋仁干着急看不见,脑子里肆意扩大腿上的状况。 “脸上刚好,腿上又烂了,我看想根除宋状师身上的毒,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再挣黑心钱了。” 宋仁心里咯噔一下,夏粼的话忽然勾起他些许记忆,这个调调,这个声音…… 怎么越听越耳熟? 他将目光转向夏粼帽檐下的脸孔,猛然间,数月前他上神农谷求医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你!你不就是……”他惊慌注视旁边的华红升,“她不就是你的娘子?不对!是,是千毒门的……毒女?!” 夏粼:呀!被认出来了? 沈诀见过毒女的画像,也听说了神农谷抬错轿的事情。把这些事情一连,他意识到了危险,五官极度扭曲挣扎,他想坐起来,却无论如何也坐不起来。 “华神医,你快救救我……” 华红升完全无视他,只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腿,观察片刻后,立刻拿出针罐儿,开始在他小腿上施针。“毒液刚刚渗入,尽快割除还来得及。” 说罢,一针刺入。 因为是穴道刺入,所以并不疼,宋仁反而觉得方才还火辣辣的痛感减轻了一些。 “华神医,我的腿到底怎么啦?是不是被毒女下了毒?让我起来,我要看一看。” 华红升没理他继续往他腿上扎针,随后还拿出刀,准备割掉坏肉。 宋仁一番撕心裂肺的喊叫,坏肉终于被割了下来。 华红升抹了把额上的汗,刚抬起头,夏粼指尖沾水,冲他天使般一笑,又朝他另一条腿弹下。 华红升当即取针在水落在宋仁的腿上又是一针,封死筋脉,确保毒液不至于扩散。 夏粼狠狠剜了他一眼,沾了沾水,挑衅的看着华红升又是一弹,“我看你有多少针?” 华红升看准落水点又下一针,忍不住开口,“不要胡闹了,会出人命的。” “怕什么,反正我身上背着的人命也数不清了,不差这一条。”说完,她又是一弹。 华红升气的翻白眼,只能又下一针。“我是为你好。” 夏粼一听这话更来气,“哼!谁用你为我?你不是不会喜欢我吗?” 又一弹。 华红升又扎一针,“我不想你罪上加罪。” “加就加!我不在乎。”又一弹。 宋仁躺在那儿,眼睁睁见这二人一边一个,双眼对视,一个下毒,一个解毒,像正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这战争的场地,竟然在他身上,又是刀砍斧劈,又是火烧水淹,他全身的血液就像万马奔腾,都快沸腾了。 “啊!” 宋仁一声惨叫,打断了二人的争执。 华红升低头一看,宋仁的左大腿上,一滴毒水未被及时发现,已渗入皮下,扩散到了大腿根儿,整个大腿呈坏死状。 他观察片刻,最后淡淡吐出一句,“看来只能锯腿了。” “啊?!”宋仁闻言差点儿没吓晕过去。“不要,我不能没有腿。” 华红升不理他,从药箱中拿出工具,发现有些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便对夏粼道:“去跟店家借些东西来。” 夏粼看着他,“诶?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使唤我?” “人命关天,还不快去。” 夏粼撇撇嘴,“要什么?” “锯子,锤子,斧头……” 沈诀一听,感觉嗓子眼儿发干,原来这当大夫的比我们彪悍多了。 光听这些家伙就够瘆人的。 夏粼倒没怎么怕,因为之前见过一回割肉,现在想想,不过如此嘛。 她朝华红升一努嘴,“哼,等你锯了他这条腿,我再毒他另一条。” 华红升:…… 夏粼说完出去借东西,沈诀这次没跟着,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而且只是下趟楼,不会有什么事,反而在这里,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掌柜的一听她要这些玩意儿,吓得脸都白了,自行脑补了一下他客房里的血腥场面,浑身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等拿到工具再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的画风竟然变了。 华红升给人动手术的衣服也脱了,工具也收了,平静的与沈诀面对面坐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阿宝妈投雷,爱你。 第69章 “你们在干什么?”夏粼抱了一堆东西进门, “不是准备锯腿吗?都在这儿坐着……” 正说话,她的目光忽然落在窗下,那一张已经变得惨绿的脸。 宋仁死了。 他是吓死的。 早在华红升说出那些工具名称的时候, 宋仁已经吓得上不来气了, 最后夏粼又来了句“锯完这条再毒那条”,他哪儿还受得住?当时胆碎了一地, 死了。 -- 第115页 沈诀早就看见了,却没有拦着夏粼去借工具,而是等她离开后, 向华红升索要一物。 “他怎么死啦?”夏粼惊恐的问。 俩男人没一个搭理她,继续相互对视。 沈诀道:“如果华神医自己把东西交出来, 此事,我自会替神医善后。若是神医不交, 我只拿你归案,说你施医不当,致人丧命。届时,神医名声尽毁不说,恐怕还要坐牢, 你身上的东西自然也会落到我手上。” 夏粼一听沈诀这充满恶意的话,不禁睁大眼睛,跑到二人中间, “什么事啊?” 二人不说话。 她揪了揪华红升的袖子, “你藏了什么?” 华红升还是不说话。 夏粼知道他的性子, 犟的很,便扭头陪笑看着沈诀,“沈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那个人不是什么施医不当, 是被我毒死的。你记我头上吧……” “和你无关!”华红升厉声道。 “怎么和我无关,他明明就是我给毒死的。你放心,我身上背的人命多了,不差这一条……” 夏粼话没说完被华红升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瞪回去了。 沈诀打量二人,勾了勾嘴角,“果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啊!大事面前,相互包庇,还真叫人嫉妒啊。” “什么一日夫妻,大人您可别乱说。” 沈诀嗤笑一声,随即起身道:“二位可知,我为何去查杜润平失踪一案?” 夏粼皱起眉头,“为何?” “沈某对于杜润平失踪一案没有半点兴趣,之所以要查此案,只为确定一件事。就是杜家老太这些年是真疯还是装疯。” 夏粼眨眨眼,“她当然是真疯了,不然怎么可能把他认成她儿子,把我认成她儿媳妇儿了?” 沈诀摇了摇头,浅笑道:“杜老太太放火自杀,临死前将房门上锁,烧死当年参与绑架她儿子的玉淑,替儿子儿媳报仇。此举并非疯癫之人可为。” 夏粼挠头,“那也许是老太太被医治后,神智忽然清楚了?” “神智可以忽然间清醒,可要查出儿子的死因,对于一个足不出户的老妪,却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查清楚的。她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想明白了呢?” “那也许是她清醒了之后,又听到那俩人的对话。” “一夜之间清醒,又恰巧在那时候听到了二人的秘密,这说来未免太过巧合。”顿了顿,沈诀又道:“若是非让我相信这种巧合,我倒更愿意相信,杜老太太根本没疯,她只是为了保存儿子托付给她的药方,这么多年来忍辱偷生,装疯卖傻,直到今时今日。” 夏粼先是点头,跟着又摇头,“不对,如果她是为了保护药方,而在仇人面前装疯,那又为什么忽然放火烧家呢?药方不用保护了吗?还是说药方已经飞了?” “药方就是飞了。”沈诀说着目光转到了华红升身上。 嗯?夏粼不解。 “就在你和华神医从杜家离开后,药方也跟着飞了。” 夏粼当时反应过来,急道:“喂,你可不要乱讲话啊。我们可都是正经人,不会偷东西的。” 沈诀笑了笑,“不是偷的,应该是老太太送给你们的。” “送的?”夏粼一头雾水。 “没错,老太太就是知道药方已经顺利转交给她想托付的人,所以,才没了心中牵挂,一把大火,烧了杜宅。” 夏粼想来想去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我们俩除了拿到些诊金,什么也没拿呀。” “你没拿,不代表华神医也没拿吧?”沈诀微抬眼皮,观察着华红升的神色。 见华红升不语,夏粼摆摆手,“不可能不可能。沈大人你不了解他,他是不会随便拿人东西的。就算老太太错把他认成儿子,要给他东西,他也不会去骗人家的。” “总之,杜家药方就在你们两个人身上,不是你就是他。”说着,沈诀向夏粼探探身,目光凝视,“不过,我相信你。” 夏粼:…… 忽然变温柔的眼神。 还真不习惯,甚至让人浑身不自在。 见夏粼向后回避,沈诀直起身子,对华红升笃定道:“所以一定是你!” 沈诀的言辞有种让人不得不信的气势,夏粼看着若有所思的华红升,“怎么可能呢?我一直和他在一起呀,老太太给他什么东西我会不知道呢?哎,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是没见过那药方的吧?” 夏粼在他胳膊上摇了半天,发现他一直不做声,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莫非他真的有…… “那张药方牵涉到你们两家当年的恩怨,华神医难道不想查个究竟吗?”沈诀换了种方式问。 华红升闻言搭在桌上的手稍稍拳了一下。 夏粼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 两家恩怨? 沈诀单手背后,在房中缓缓踱步,“不瞒你们说,自从千毒门被围剿后,我在追踪《无字书》和夏粼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事,让我开始对围剿千毒门的真正目的产生了怀疑。” 夏粼眉头紧锁,“什么意思,围剿千毒门不是说,为民除害吗?” 沈诀闻言失笑,“原本我也以为是,但是,在我追踪你和《无字书》的过程中,有人刻意公开了你的画像,此举并非夺书,而是要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有人想要你的命。那么,你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是他们不想被公开的秘密吗?” -- 第116页 夏粼眯想了半天,“我也不知道。” “所以说,为了解开我们心中疑虑,当年赵夏两家之事就是关键,而解开当年之事的关键,此刻,就只有那张药方。” 夏粼越听越糊涂,乱七八糟的,什么跟什么啊。但华红升却听出了端倪,可他心中却仍有担忧。 “沈大人方才也说过,你怀疑朝廷围剿千毒门的目的,可见此事怕是会牵涉朝廷。你身为朝廷中人,我又如何能信得过你?” 沈诀一笑从身上掏出一本书,往桌上一放。夏粼和华红升看过去,竟然是《无字书》。 夏粼奇道:“你不是让陈武给你们头儿送去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正因为怀疑,所以我提前做了本假的交给他,这本才是真的。” “哇,你居然敢骗你们头儿?” “也只有这样才能拖延押你回京的期限,否则,他一定会亲自派人前来押送。” 沈诀眼中流露的这一丝担忧,最终打动了华红升。他回忆着夏成远最后嘱托他的话,觉得当年的事没那么简单,若不尽快查出真相,夏粼可能还是难免被处决的命运。而如今能帮他们的,也就只有沈诀。 可是,就算他在书上做假,也有可能是设下的一场骗局。 沈诀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扯唇道:“其实,沈某在此与二位商议,便足以显示诚意。若是不然,我大可以将华神医捉拿,刑讯逼供,搜身拷打。届时,华神医不但保不住药方,怕是连命也保不住。” 这话虽不好听,但却是事实。若真那样,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们翻不出来的? 稍事犹豫之后,华红升终于松口,“沈大人若愿意帮我们查当年之事,那么……”稍事犹豫,“药方我暂时不能给你,但是药方中的内容,我可以告诉你。” 说罢,他取纸笔,在上面一字一句,写下杜家药方的内容。 写完之后,沈诀这么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药方中包含各种天下珍稀草本,其中许多都所含剧毒。这倒还不算什么,最让他生寒的,是这药引,竟是胎儿血。 * * * 陈武八百里加急将《无字书》送到彭琨手中,当彭琨打开书这么一看,顿时气的火冒三丈,狠狠将之摔在陈武脚下。 “这书是假的!” “假的?”陈武愕然,连忙捡起书,前后翻看,和之前他看到的真的《无字书》一模一样,连纸张也是旧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大人,就是这本啊,不会有假。” 彭琨压制住心头火,拢起的双目急促的抽动,“夏成远制这本书的时候,用的是一种特殊的药水,这种药水,有淡淡的松香味儿,可这本书上并没有这种味道,所以一定是假的。” 陈武闻言趴在书上使劲儿的闻,确实除了纸张的味道,什么也没有。“莫非沈大人又被那毒女给耍了?” “沈诀!终究是头喂不熟的狼。” 陈武闻言眉头一紧,“大人莫非怀疑沈佥事?” 彭琨眯了眯眼睛,“不用怀疑,就是他。沈诀此人有勇有谋,可就是想的太多,太过聪明。幸好我早有防范,一早安排你在他身边监视。如今他竟敢冒头,公然与我作对,我就不能再留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咸蛋黄咸又黄”,灌溉十瓶营养液,么么哒。 第70章 金江通往冲县的路上, 一座山间的小茶摊儿,一张简陋的方桌前,夏粼, 华红升和沈诀围坐, 桌上摆着几只茶碗儿,虽然破旧, 但碗边儿印的花色很有特色。 夏粼手托那串清心寡欲吊坠,“原来,老太太就是用这个把药方给你的呀?果然我没看错, 老太太真是人精,想都想不到的事。诶?”说着, 她脑中忽然产生疑惑,看着华红升, “你为什么好端端的打开这瓶子啊?” 华红升:…… 这段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他磕巴道:“哦,就是之前……,不慎摔在地上,才,发现的。” 夏粼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手摸着茶碗的边儿,观察他的脸色。 摔在地上?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瞧他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该不会是晚上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梦, 才拿来闻的吧? 噗嗤! 正自脑补, 她被手里茶碗儿上的花纹所吸引, 便捧了起来,“你们看,这茶碗儿上的花纹还挺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华红升下意识的道。 夏粼斜了他一眼,“我又没和你说话, 你应什么?”说完,她转头对沈诀大献殷勤,“是吧沈大人?” 华红升一脸吃瘪的样子,却无从发泄。心里虽然柠檬泡醋打翻了一地,可表面上却不想让人看出来,就这么绷着,胀的满脸通红,还以为没人看见。 只要看到他这样,夏粼心里就别提多高兴。为了能多看几眼,她更是拿捏着嗓子娇滴滴的给沈诀倒茶,“沈大人,这一路上多亏了你,赶车赶累了吧。” 沈诀:…… 为什么忽然捏着嗓子说话? 别说,还真好听。 华红升咬咬牙,端起杯子放到口边,一仰脖…… 空的。 真尴尬,忘了倒水了。 讪讪的放下杯子,他提起茶壶,自满一杯,然后把身子转向一边,又要灌下去,却差点儿没被烫死。 -- 第117页 心神全乱了。 自己以前是一个多稳当的人,天塌下来都不会乱了方寸,可如今看来,是真没遇上让他心乱的事。 夏粼忍着笑,又给沈诀捏胳膊,“沈大人胳膊一定酸了,我给你捏捏。” 伴着她这娇滴滴的声音,沈诀感觉只要她手触碰的地方就是一阵苏麻麻的感觉。 华红升憋了半天,最后朝桌子后边不远处忙活的摊子主人和伙计扫了一眼,阴阳怪气道:“别忘了你现在的扮相,这么说话,也不怕被人识破。” 闻言,夏粼搭在沈诀胳膊上的手顿了一下,诶?是啊,我现在可是锦衣卫。这么说话会被人看成是断袖之癖吧? 她回头看,那几个摊主伙计齐齐低下了头,刻意避开异样的眼光。 沈诀不以为然,“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喜欢就好。” 说罢,他站起身,“走吧,还要赶路呢。” 他掏出几个铜板,丢给摊主,摊主笑盈盈的,“多谢客官。呃,敢问几位客官一会儿是往哪个方向走啊?” 沈诀眉梢微蹙,回头打量摊主。 摊主怕他误会,忙解释道:“哦,往西北的那条路上,前阵子大雨把山给冲塌了,到现在还没修好,马车怕是过不去的。” 沈诀笑了笑,“我们是朝东北方走的。” 摊主释然道:“那就好那就好,我是怕几位官爷白走一趟,绕路。” 三人上车后,夏粼从车厢探出头来,“沈大人,你是不是太多疑啦?连个摆摊儿的也骗啊。” “世道险恶,谁知他是不是杀手刺客假扮的?多个心眼儿总没什么坏处。” “那若是西北的路真断了,该怎么走?”华红升问。 “西北向有条峡谷小路,虽然道路狭窄,但马车可行。” 夏粼故意赞佩道:“哇,沈大人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啊。” 沈诀淡淡一笑,“长年奔波在外,对各地要道地形,还算熟悉。” …… 就在三人赶马上路后,茶水摊主和几个伙计就站在摊子前翘首遥望,跟着,一个人从他们之间走了出来。 黑子手搭凉棚远望,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黑子老大,他们要是往东北走,咱们那些火.药可就白埋了。” 黑子自信的道:“放心吧,不会白埋的。” * * * “驭!” 夜幕时分,马车行至山中一小道,华红升忽然勒停了马车。 夏粼从车厢里探出头,看着前方两山之间透出的一丝暮光。 “为什么停车?不是要赶路吗?” 华红升望着前方的地势,“前方两山夹道,道路狭窄难行,晚上走太过危险,还是等天明再行吧。” 夏粼嘲讽道:“某些人就是胆小怕事,只不过路窄了点而已嘛,就不敢走了。是不是沈大人?” “华神医说得对,赶夜路最终是要稳妥,我们还是明早再行吧。”沈诀跳下马车开始在附近寻找适合落脚休息的地方。 夏粼没有得到想要的同盟,不满的小声嘟囔,“切,你们俩……商量好的吧?” 三人决定在谷口狭道附近休息。 华红升将马车拴在树上,夏粼则跟着沈诀到处采摘树上的果子。俩人在一棵果树下,沈诀表演他的绝技,捡起石子,瞄准树上的果子一弹,一颗果子应声掉落。 夏粼兴奋的去捡,一边捡一边扬起嗓门儿夸,“沈大人,你太厉害了。这么高,你竟然打的这么准,只打断了果子把儿,完全没伤到果子啊。”说着,她将果子递给沈诀,狗腿兮兮的道:“沈大人,给你。” “你吃吧。”见她这大惊小怪夸张的表情,沈诀反倒怪不好意思的。 夏粼没客气,咬了一口,回头朝华红升的方向故意摆出陶醉的样子,“太好吃了吧!” 沈诀俯视她贪吃的模样,冰冷的眼神变得温柔许多,“你想吃,我再给你摘。” “好啊好啊。多谢沈大人,沈大人好棒。” 华红升一脸阴沉,在马车旁边默默伫立,看着他们这边的欢乐景象,感觉自己像被抛弃了。 “沈大人,你可以上树摘果子吗?”夏粼突发奇想的问。 沈诀抬头目测树的高度,“应该可以。” 他脚下轻点,跃入半空,在树干上借力,轻踏几步最后来了个腾空三百六十度翻转,华丽丽的落在了树冠之间。 其实沈诀这一连串的动作还是蛮朴实的,对于看多了电视上那些酷炫效果的夏粼来说,并没有那么多的美感和惊喜。但是她为了气华红升,故作惊讶,双手虚握放在身前,像个迷妹一样的仰视沈诀。 “哇!沈大人,您真的会飞檐走壁呀?就刚才那两下,简直是身轻如燕,太酷帅了。” 华红升:你够了…… 夏粼当然觉得不够,继续夸,“像沈大人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女孩子追呢?呃,沈大人,我好仰慕你。” 见她一脸花痴,华红升已原地爆炸。 仰慕这种词能随便乱说吗? 摘个果子,有什么难的? 沈诀都被她夸的有点儿脸红了,我这么好吗?还有姑娘追我?好像没遇见过,倒是听说京城里小孩儿不听话了,说我要去抓他们,就立刻不哭了。 人送外号:熊孩子克星。 他打掉树上成熟的果子,随即下树,和夏粼一起捡。 -- 第118页 夏粼还是不住的夸,夸的沈诀浑身起鸡皮疙瘩,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儿。 身后华红升心脏一颤,他要干什么? 沈诀红脸道:“说了这么多,莫非你想通了,愿意嫁给我?” “呃,啊?”夏粼被吓了一跳,顿时满脸通红。“我,我……” “她一向口没遮拦……” 夏粼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子一歪,被华红升一把拽到他身后。 时隔这么久,再次感觉到他手的温度,夏粼心里一丝喜悦,躲在他身后努力抑制上扬的嘴角。 这个呆子,终于忍不住了。 “方才的话,只是寻常赞许,并无他意,沈大人千万不要误会。”华红升一向平淡的语调里,此时多了几分火.药味儿。 华红升的心思在沈诀的眼里那就像没穿衣服一样,是透明的。他知道华红升在吃醋,对于这种没事争风吃醋的行为十分的不屑,可嘴上却不由自主的回道:“爱慕一词也能算是寻常赞许吗?” 华红升不语。 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夏粼一旁观察,忽然觉得这两个面对面的男人,活像是使劲儿甩动尾巴的公猫,正在为争取面前一罐猫罐头而撅起胡子准备开战。 她脑子里自行脑补了两只猫的斗殴画面,一个使出天马流星拳,一个回以佛山无影手,“嗷嗷”一顿叫唤后,留下一地猫毛。 咝! 一阵夜风吹来,夏粼打了个哆嗦,也引回了她的注意。再看这二人,仍戳在原地眼神互杀。 她打量二人的身形,不会真动手吧?这要是动起手来,实力悬殊也太大了。 华红升又不会武,在沈诀面前,人家就好比流浪猫里的扛把子,他最多就是只家养小奶猫。人家的爪子沾满无数血腥,锋利无比,而华红升的爪子八成已经被剪短抛光,说不定还戴了指甲套。 算了算了,还是把他们分开吧。 第71章 未免俩人动手, 夏粼急忙推开华红升,“我和沈大人说话,你来插什么嘴?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替我说话?” “我, 我是……” 是啊, 我们现在到底算什么? 华红升凝视夏粼,这样一个率真的姑娘, 我想恨却恨不起来。想彻底忘记她的身份,却又无法自欺欺人。 当年的事悬而未决,他想等一切答案浮出水面后再说, 可这期间等待的过程却让他备受煎熬。尤其是这个讨人厌的沈诀…… “是是是,是什么?说不出来了吧?”夏粼有一丝丝失望, “之前你都说了,说早知我的身份, 就不会喜欢我。那现在有人喜欢我了,你也别搅和。” 说完,她抱起一堆果子,一个人跑马车上去啃了。 秋夜空山,风声萧瑟。幽兰的月被墨云遮去半边脸庞, 像羞涩的女子窥视地上的情郎。鸟雀声时远时近,咕咕咕的像一曲催眠乐。 夏粼吃了一肚子野果,躺在车厢里睡了。沈诀靠在一侧的车轮上, 抱刀浅睡, 而一直以来睡眠很好的华红升, 却靠着另一侧车轮,迟迟无法入眠。 在这短短的时日内,在他身边发生了太多太多,太多的变化, 太多的真相,让他原本简单的生活变得复杂异常。 一夜间,他的叔父不是叔父,师父也不是师父,周围人变得彻底陌生,甚至狰狞。却唯有这个一直以来,他认为是仇人的人,还保持着他一开始认识时候的模样。 她的笑,她的闹,此刻在他心里就像人生的指路明灯,在他迷茫的时候,不断告诉他,就算外面的世界都变了,他还是他,从来没变。 可是,这盏生命中唯一留下的灯,还能留在他身边几时?…… 平静的生活忽然间惊涛骇浪,华红升靠着车轮直挨到不知几时才进入浅睡。 睡着睡着,他感觉鼻子痒,且越来越痒。他睁开惺忪的眼睛,晨光在他眼前画出一圈圈光晕。光圈之中,夏粼正捏着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在他脸上磨蹭。 半梦半醒之间,看到这张可爱又顽皮的笑脸,华红升心中暖暖的,就如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驱走内心一切寒凉。他不由自主的弯起嘴角,想给这笑容一个回应…… “啪!” 还没来得及笑,肩上被重重拍了一掌。 华红升被惊醒了。 “醒了就快起来啦!就等你了。”耳边是夏粼冷冰冰的催促。 华红升彻底从梦境中抽离,回到了现实,眼前的光圈没了,夏粼的笑容也消失了,只有狗尾巴草还在她手里捏着,在他脸上晃啊晃的。 他心里一丝失落,揉了揉眼睛,起身拍土。 夏粼斜着眼睛,嫌弃道:“你还真是心大啊,什么时候都能睡着。” 华红升:…… 说完,夏粼随手扔掉狗尾巴草,蹦跳到沈诀身边,遥望前方。 在晨光映射下,前方两山之间透出绚烂的红光,与夹道间的绿草野花构出一幅美妙的风景画。 夏粼忍不住想亲身投入到这幅画中,便对沈诀道:“我去前边探路,你们收拾好,就赶车过来。” 说完,她已经欢蹦乱跳的跑了。 沈诀看着她的背影,扯唇道:“如此风风火火的性子,真难得。” 华红升随后过来,“她去哪儿?” “说是去前边探路。”沈诀随口应付,目光仍在远处的夏粼身上。 -- 第119页 华红升双眼一沉,“前边道路狭窄难行,她去探什么路?” 沈诀回头一瞥,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不放心就赶紧驾车追吧。” …… 此时,夏粼已经踏着草丛来到山谷之间,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这种地方,她对此充满了好奇。 站在谷口处,她用双手拢着嘴巴大喊,然后竖起耳朵聆听回音。 随手从峭壁上摘一支野花插在耳朵上,却完全不顾及自己现在是锦衣卫的装扮。 就在她一步步步入山谷之间时,在谷口的另一端,几个人正躲在石头背后,探头探脑的窥视。 身后马车声渐近,夏粼回头朝他们招招手,“你们好慢啊。” 正挥手时,她忽然发现脚下有个东西,明晃晃的不知是什么,便好奇的俯身去挖…… “轰!” 沈诀驾车与华红升正朝山谷中飞驰,忽的一声巨响从谷中传来。 马儿受惊,一声长嘶抬起前蹄在半空中乱踢,致使车身摇晃,沈诀反应迅速当即抓住华红升一个翻身跳下马车。 就在他们落地时,车身已经侧翻。 二人顾不得别的,抬眼朝山谷望去,此时的山谷之间,已是浓烟滚滚。 不好! 二人心中大惊,皆使出全力朝山谷狂奔。 沈诀先一步冲入两山之间,并未看到夏粼的身影,反而看见几个男人的影子在浓烟中鬼鬼祟祟,而这几个人看见有人来了,转身就跑。 “站住!”沈诀两眼一瞪,追了上去。 华红升随后而至,冲入浓烟中,却不见夏粼的身影,他心里蓦地抽搐了一下,像被带走了灵魂一样。 “夏粼!……” 他开始到处寻找,山石背后,废墟之间,还有被炸碎的石头下,缝隙里…… 方才那一声巨响,显然有人预先在此埋了火.药,虽然火.药威力有限,甚至没有对山石造成太大的破坏,但对于血肉之躯,这一炸却是致命的。 华红升拼命在碎石间寻找夏粼的痕迹,双手已磨出鲜血。他心中希望尽快找到她的同时,又不希望看到她,因为在这空旷之地,若是找到,只怕也是她的残肢而已。 “粼儿……” 她是他最后的希望。 你不会有事的…… “喂喂喂!我又不是虫子,能在石头缝里吗?” 粼儿? 华红升模糊的双眼忽然一亮,回头朝来时的谷口处望,浓烟渐渐消散,夏粼就站在谷口的山石后,抱着胳膊朝他翻白眼。 方才夏粼发现脚下有东西在反光,俯身捡起,发现是一只瓷碗的碎片。 夏粼觉得好奇,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呢?一般经过这里的人,不都是轻装赶路的吗?大多只带些干粮充饥,谁会拿这种容易摔坏的碗盘来呢?难道来野炊呀? 古人可没现代人那么闲,所以,这东西出现的有点不正常。 夏粼多了个心眼儿,再仔细一瞧这碎片上的花纹,竟是方才路过的那间茶摊儿用的碗。 乞丐们的习惯,就是走哪儿,这碗得带身上,这是他们多少年积淀下来的职业素养。 夏粼回忆之前那摊主询问他们去向的经过,越想越觉得怪,于是决定先退回去,等沈诀,华红升他们来了,再一起过去。 她退回到谷口,然后躲在石头背后向前窥探,心里琢磨会不会是劫道的山贼? 她想试探试探,便捡起一块石头往山谷夹道里扔,看声音会不会把山贼给引出来。然而这一石头下去,没把她所谓的山贼引出来,到把埋在地上的火.药给引爆了。 还好夏粼躲在巨石背后,这才躲过一劫,但也被熏了个满身黢黑,活像个行走的煤球。 粼儿! 劫后重逢,华红升心里的那盏灯又亮了,在愣了数息之后,他飞奔回来,一把将夏粼抱入怀中,越抱越紧,好像只要松一松她就会消失不见。 夏粼被抱的猝不及防,愣住了。 她不明白他突然抱着自己的意思,却能感觉到他身体不住的颤抖。 “还好你没事……” 夏粼回过神,使劲儿推来身上的华红升,熏黑的脸隐隐泛着红,气鼓鼓的,“什么我没事?好端端扑过来吃人家豆腐,让沈大人看见我还嫁不嫁了?” 华红升:…… 夏粼故意提起沈诀气他,说完抬眼一瞧,华红升双眼湿红,凝视她的眼神里满是委屈,让人不禁心疼。 这呆子就会扮可怜博同情。 “这会儿来假装关心,我问你,我不是你的仇人吗?不是我死了你才高兴吗?你不是不会喜欢我吗?”夏粼手指在华红升胸口猛戳,接连发出质问。“不喜欢你还乱抱?……唔!” 话还没说完,她竟已说不出话来,一股暖流从双唇间瞬间袭遍她的全身。华红升那湿润温软的唇仅用了最轻柔的方式,就将她止不住的质问与抱怨封死。 他连日来的忍耐,在此刻再也无法克制。 之前对于赵夏两家的恩怨,他纠结其中,无法正视自己对夏粼的感情,直到刚才,他以为与她生死两别,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他才意识到,相比她在他心里的位置,远比遥远的毫无记忆的仇恨重要的多。 夏粼大瞪着双眼,惊慌的聚焦在华红升那对挂着泪珠,还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 -- 第120页 他吻的样子好专注。 夏粼想推开他,可就是不忍心打断他,眼睛渐渐不由自主的闭上。 华红升也在这一瞬间放空了自己,专注的不再顾及什么礼教约束,不顾及他们之间是否有仇,也不再顾及周围有没有旁人。或者说,他更希望那个人看到,好昭告天下,这个女人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已完结,本周会双更到完哒。在这里感谢所有订阅收藏评论投雷灌溉的宝贝们对我的支持。 国庆后,开始正式更新另一本《傀儡太后的甜蜜生活》,所以,顺便为新书求个收藏,爱你们。 第72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 华红升稍稍抬起头,凝视夏粼的眼神依旧迷离,喉头翻滚之间, 他嘴角弯起一道弧度。 夏粼脸上发烫, 气急败坏道:“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她左右环视,“你不是一向很守规矩的吗?也不怕被人看见, 万一被沈大人看见……” “不提别人了好吗?” 沈诀似乎已成了华红升心里的刺,一提到,他就扎心的难受。 夏粼知道他在吃醋, 故意道:“为什么不提?我不仅要提他,还要提唐冰清呢!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去给人家负荆请罪来着, 怎么现在又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我呀?” 华红升无奈,“之前你被人押往京城的时候, 我就随后去了,只不过,你中途跑了,我们也就未能在京城相遇。” 夏粼一听便恼了,“哦, 那就是说,你去了京城,人家唐家不要你了, 你才来找我啊?” “不是。”华红升急的满头是汗, “我原本去京城也是为了解除婚约。但是后来, 阴差阳错的,让我听到了一些事的真相。” “真相?”夏粼疑惑的看着他。 华红升这才将在唐府听到的事细细讲了一遍。 夏粼闻言一脸愕然,“没想到你的身世如此复杂。” 此刻,她终于明白, 为什么那日在街头看见他,是那样的颓丧。 夏粼心疼的望着他,“这么说,你从小到大身边的所有人,都是……骗子?” 骗子,是啊,这是对那些人最直接的形容。 华红升叹了口气,“想不到,从死人堆里救我一条命的,并不是什么我父亲的故交好友,而是觊觎我们家东西的陌生人。更想不到,我一直视为最亲的师父师兄,竟也只是为了监视我。” 是啊,一个人从小到大都活在谎言里,身边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他,这得有多孤独啊。 华红升缓缓抬起双眼,目光忧郁,“现在,我只有你了。” “哈?”夏粼一怔,“只有我?你疯了?我是你的仇人啊。” “我二十多年都活在谎言里,最后发现,偏偏是你这个仇人,才是最真实的。”华红升自嘲道:“一夜之间,所有我身边的人都变了,只有你这个仇人,反而没变。” 夏粼愧疚道:“我曾经也骗过你,你忘了?” “你不是迫不得已吗?” “噗!”夏粼听了这话忍不住失笑,还真是双标啊。 华红升没听见她的话,反正他也习惯了她总是自言自语嘟嘟囔囔的,不知是在骂他还是在取笑他。这些他不在乎,只要她还在他身边,肯对他笑,他就满足了。 “那……你,你……”夏粼指尖触摸自己的唇,唇上温润的记忆仍在,她稍稍低下头,“什么意思啊?” 每当看到她娇羞的神态,华红升的内心就抑制不住的热浪翻滚,他再次握住她的双手,“你是我娘子,永远不会改变,对吗?” 华红升的话,深情中更有些祈求的感觉。 夏粼有些心软,低头嘟囔,“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华红升幽幽的道:“我是疯了,疯的无药可救。” “和仇人在一起,我看你不止疯,还不孝!” 夏粼带着娇嗔的语调,眼角微翘,对华红升一瞥,令他无法控制想要再次拥抱的冲动。 “嗯,我不孝。” 华红绳声音发颤,令夏粼不敢直视他炙热的眼神,“呃,你我若真在一起,将来传出去,你,你不怕……被人骂吗?” 华红升双瞳闪着光芒不住颤动,在胸口起伏数次之后,忽的捧住她的脸,“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浓重的呼吸再次落在夏粼的脸上,可就在这个时候,身侧一阵凉风袭来,沈诀出现在二人之间。 夏粼睁眼一看,有人在旁边,她赶紧侧过身去,好难为情。 沈诀打量二人片刻,冷冷的道:“华神医如此在乎礼仪之人,为何光天化日之下,在此调戏民女?” 夏粼:调戏??? 华红升脸上虽泛着红晕,却显得很坦然,他与沈诀面对面而立,“虽是有失礼仪,但我们夫妻之间,谈不上调戏吧?” 沈诀一怔,侧目朝夏粼探看一眼,“你们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吗?沈某记得华神医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要与千毒门誓不两立呢。怎的如今,又与千毒门少主纠缠不清了呢?” “当年之事尚未查清,就算我父母真是被夏成远所害,夏粼当时还未出生,和她有何干系?” “呵呵。”沈诀闻言失笑,“华神医这是自欺欺人。不过没关系……”说着,他勾起嘴角,看向夏粼,“沈某难得有看上的女子,所以,这个女人,我抢定了。” -- 第121页 嗯? 见沈诀一脸认真的模样,并不似说笑,夏粼心里一紧。 “呃,沈大人,你不是说,会等我的答复吗?怎么现在又……?” 沈诀挑挑眉,“我是说过要等你答复,但我所说的答复,只有一个,就是你愿意嫁给我。” 华红升怒道:“沈大人莫非要仗势欺人,强娶不成?” “呵,反正她当初说我是欺男霸女之徒,那我就强娶一回,将此言坐实,也没什么不妥。” 夏粼这个后悔,我当初是闲的吧? 华红升道:“可我们是拜个天地的夫妻,沈大人就算可以只手遮天,也拆散不了我们。” “你们二人若追究起来,最多就是无媒苟合。”说着,沈诀扯唇打量二人,嘲弄道:“我看,你们连圆房都不曾有,根本算不得真夫妻。反倒是我,曾两次被夏姑娘扒光衣服,看过身子,这笔账,若是不以身相许,怕是说不过去吧?” 夏粼:…… 哼哼哼,我真是手欠啊。 华红升胀的满脸通红,气的胸脯起起伏伏。 “那又怎样?沈大人堂堂男子,莫非还要女子负责不成?” 沈诀被华红升这孩子气的话说乐了,笑了一阵子之后,脸色一沉,“二位最好别忘了,夏粼是死是活,似乎还要靠沈某呢。” 闻言,二人一愣,面面相觑。 是啊,夏粼是戴罪之身,他日能否无罪释放,还要看沈诀如何对上头人说,还要靠他求情。否则,她未来就是永无休止的逃亡。 华红升眉头深锁,凝视夏粼犹豫不决的眼神,心如刀绞。他好不容易打开心结,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与她在一起。就算将来注定是亡命天涯,甚至共赴黄泉,他也无怨无悔。可是,她又是否愿意,放弃这重获自由的机会呢? 夏粼此刻也是一样都心境,心中猜测,以华红升温吞恬淡的性子,会愿意为她过亡命天涯的生活吗? “呃啊!” 正在这略显尴尬的时刻,一声痛苦而又隐忍的的呻.吟声引起了夏粼和华红升的注意,二人这才注意到,在沈诀身后不远,一个被绑成粽子的家伙正倒在地上不停的挣扎,像是要趁他们说话时挣开绳子逃走,但因用力过猛,触动了腿上一条新鲜的还在淌血的伤口,所以痛苦嚎叫。 夏粼拢眼神仔细一瞧,诶?“黑子?!” 她当时反应过来,气鼓鼓的撸起袖子朝他走了过来。 “好啊,原来是你搞的鬼?” 她叉腰往黑子跟前一站,吓得黑子变成了“白子”。 “夹道里的火.药是你埋的,对不对?!”夏粼喝问。 “不,不不……”黑子想要辩解,但发现根本无从辩解。 事实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那样明显 。 夏粼怒不可遏,难以理解黑子的行为。 “你想炸死我?为什么?我不曾伤害过你,还帮过你。那晚在破庙,你想砸晕我送去官府领赏,我原本是可以弄死你的,可我放了你一马,你竟然又来害我?” 黑子看她什么都知道了,也就不再费什么唇舌解释,干脆两眼一翻,冷冷的道:“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想再过看人脸色的生活,想赚一笔钱,过普通人的日子。你既然不肯帮我,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我不肯帮你?”夏粼回忆了一下,“你是说,我不肯帮你骗钱?那我是不会帮你。” 黑子咬咬牙,恶狠狠的瞪着夏粼,“哼!你一个毒女,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跟我还装什么好人?” “你!……”夏粼这个气,“好啊,我就不是好人,反正我身上背了人命无数,也不差你这一个!” 说着,她从地上捏了一把土。 黑子见状急得大吼,“等等!” 夏粼举着一捧土,“有遗屁快放!” “夏少主,我是想拿你去换朝廷赏银的,可是这世上有哪个人不想拿你去换赏银的?就连……他!”黑子扬起下巴一指她身后的沈诀,“不也是想拿你去换取升官发财都机会吗?” 夏粼回头扫了眼沈诀,不觉皱皱眉,貌似说的还挺有道理。 “你为什么不杀他呢?” 夏粼愣住,是啊,为什么呢? “不对!你别转移矛盾。”夏粼反应了一会儿道:“沈大人是受朝廷之命,公职在身。而你呢?是因为利用我不成,起了歹心,这能一样吗?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老娘我脑子清楚的很,不吃这一套。” 说着,她又要动手,黑子急道:“你不想知道当年是谁杀了赵春山一家的吗?” 第73章 听黑子言下之意是, 他知道赵家灭门案的细节,夏粼心里一振,连身后沈诀和华红升都绷紧了神经, 难道, 寻找多时的真相,会被一个乞丐解开? 二人相继也来到黑子跟前。 只看这三人急切的样子, 黑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态,善于察言观色的他,知道自己知道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沈诀上前质问道:“你知道当年赵家灭门一事?” “我也不知道, 不过听我师父说过一些。” “他说了什么?”沈诀接着问。 黑子眼珠滴溜溜的转,试探的道:“想让我告诉你们也行, 不过,你们得答应我, 只要我告诉你们,你们就得放我走。” 夏粼一听,冷哼一声,“放了你?放了你,然后等你下次再来炸我?” -- 第122页 “只要你放我走, 我保证不会再找你麻烦了。”黑子换了口气,略显激动的道:“说到底,我和你没仇, 只是想换点儿银子而已。这次没成, 你们也就对我有了戒备, 我想再下手也难了。我黑子没什么长处,就是识趣。办不到的事,我不会再干。” 沈诀看他说的倒不像假的,便接话道:“你所说的若当真有用, 我可以答应放你一次。” “好!君子一言,你们不能反悔!”黑子低头犹豫了片刻,开始回忆道:“二十几年前的一个雨夜,我师父在一间破庙里遇上了外出回乡的杜润平。他当时进破庙避雨,我师父以为是山贼所以躲在香案下偷看。就看见了一个满身是伤的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还把一张药方交给他托付保管。” 夏粼闻言不屑道:“老生常谈,这些你之前不就对我说过了吗?你还说,你师父当时不认识杜润平,是事后去了金江才认出他的。” “可我并没有告诉你,那个转交药方的人对杜润平说了什么吧?” 夏粼翻了个白眼,还真是个狡猾的家伙,说一半藏一半。 沈诀催促道:“他到底对杜润平说了什么?” 黑子动了动身体,痛苦道:“可否先给我松绑啊?我感觉血快要流干了。” 沈诀料他一个瘦弱的乞丐也跑不了,便一刀斩断他的绑绳。 黑子蠕动身体坐了起来,随手扯下衣服上一条布,将腿上的伤简单包扎止血后,缓了一会儿道:“当时那个人自称是冲县药商赵春山家的管家。” “管家?”沈诀眼睛一亮。 “是,当时这个管家身上的伤已经很重了,看着就快不行了。所以就把那张用命保住的药方交托给了杜润平,还请他务必将那药方交给他们老爷生前好友,夏成远保管。” 生前好友? 没想到,赵夏两家不但没有仇,竟还是故交好友。 华红升和夏粼不禁对望凝视。 若非有人故意重伤,若非有人故意陷害,他们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呢? 沈诀又追问黑子,“那你师父可见过那张药方?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药方?” 黑子回忆道:“我师父说,他当时看见杜润平看到那张药方时的神情,就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那管家对他说,那药方是他们老爷千辛万苦得来的,后来因为觉得这药方过于凶残,就想把它毁了。可是,这管家舍不得眼睁睁看着这样一张药方被毁了,便背着他们老爷,趁出府办事的时候,把药方带了出去。后来,在半路上,忽然有些不明身份的人追杀他,他心中怀疑,打听之下,才知道赵家已经被灭门。” “那他当时可有说,是什么人追杀他,又是什么人害了他们老爷?”沈诀问。 “我想,这连那管家自己都不知道吧。我师父说,那个管家嘱咐完,就吞了毒药自尽了。” 沈诀眉头深锁,好似自语,“看来,杜润平回家后是把整件事对父母说了,却因为遇害而没能将药方送去千毒门。” 夏粼跟着道:“所以,杜家老太就是认出了我是千毒门少主,所以,才假装认错人,要将药方转交给我,以完成她儿子的嘱托。” 三人点了点头,感慨杜家人的信义,只是为完成对一个陌生人的嘱托,而苦守秘密二十多年。 沈诀稍事沉思后又问,“除了这些,你还知道什么?” 黑子焦躁的看着华红升和夏粼,“这还不够换我一条命吗?至少,这些话足以证实,赵夏两家根本没仇啊。” 在沈诀看来,他说的这些远远不够,但对于夏粼和华红升,这似乎已经够了,原来他们根本就该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一对,哪里是什么仇人? 沈诀目光微动,不以为然道:“我劝你们俩还是别高兴的太早。这个人狡猾多端,目光闪烁,他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只为了活命而编的,谁也不知道。” “我对天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黑子急道。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既然不知道当时追杀管家的是什么人,又怎么保证,那些人不是夏成远派来的呢?” “这……”黑子语塞。 夏粼眉头蹙动,是啊,也完全有这个可能。 “不会的。”这时,华红升却斩钉截铁的道:“夏成远不是杀害我父母的人。” 沈诀瞥眼道:“华神医何以如此自信?” 华红升回想那日情景,嘴角微弯,“是夏门主亲口托付,要我……”他回头凝视夏粼,深情道:“以后好好照顾你。” 夏粼一怔,“哈?你见过我爹?” 华红升点点头,“他被锦衣卫绑在城门示众,我曾去给他治过伤。”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彭琨的目的是为了引你出现,我怕你听了会……” 夏粼狠狠咬牙,“这些朝廷鹰犬,果然卑鄙!……” 沈诀:…… 夏粼刚说完,自觉说错话,赶紧遮了下嘴,知道为时已晚,只好补救,“当然我们英明神武的沈大人是个例外哟。不但智勇双全,还很有正义感呢。呵呵呵呵……” “哧!别拍马屁了。”沈诀摇了摇头,扬起下巴朝身后远处一指,“那乞丐跑了,还追吗?” 夏粼回头一看,果然,黑子趁他们三人说话时拖着一条带伤的腿,连滚带爬的跑,边跑边回头张望,见自己被发现了,跑的更加起劲儿。 -- 第123页 “丧家之犬!”夏粼摇了摇头,“算了,不是答应放他一次吗?等下次再遇上,定饶不了他。” 沈诀一本正经的在夏粼脸上看了半天,看的夏粼浑身起鸡皮疙瘩。 “先别管下次怎么样了,我看你还是先去洗把脸吧。” “洗脸?我脸怎么啦?”夏粼摸了摸脸,随后看到谷口附近有条小溪,便跑了过去。 低头往水里这么一瞧,矮马!这黑不溜秋的家伙是谁呀? 最后确定,这个跟黑炭球一样的家伙就是自己,她郁闷了,竟坐在溪边石头上干哭起来。 嗷嗷哭,这动静可把俩男人吓的不轻。 华红升赶忙过来,俯身检查她的脸,也没破啊。 “你这是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夏粼指了指心口,“这儿不舒服。” 华红升一脸认真,拉了她的手要号脉。 夏粼一把推开他,“你干什么?” “你不是心口不舒服吗?我给你瞧瞧啊。” “我说的是心里不舒服,不是心口。” 华红升皱着眉头,“这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夏粼气鼓鼓的。 华红升完全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小心翼翼的问,“哪里不一样?” 夏粼嘴巴一瘪,委屈吧啦的看了眼水里的自己,“你这个笨蛋,我这个样子你还亲……” 哈? 华红升一脸蒙圈儿,这哪儿跟哪儿啊? “抱着个炭球有什么好亲的?” 华红升蒙圈脸持续了数息之后,忽然间“噗嗤”一声笑了。 “你还笑!”夏粼狠狠在他胸口上一拍,把他拍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都是你,人家的初吻,变得一点也不美了。” 华红升想忍笑,却忍不住,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丫头刚才一顿哭嚎,就是为了这点小事,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沈诀摇了摇头,这丫头,幺蛾子真多。 华红升从身上掏出手帕,在溪中沾了沾水,然后替夏粼轻轻擦拭脸上的污垢。 别说,这么看,整颗脑袋唯有张开的双眼,和嘴巴不是黑的,还真像炭球。 看华红升这般细心的样子,沈诀换了口气,感慨自己会不会这么有耐心的给女子擦脸呢? 他感叹一声,转身朝落在远处的马车去了。 等好不容易把脸上的灰黑清理干净,华红升收起手帕,“好了干净了。” 夏粼看着水里的自己,仍是高兴不起来。“现在干净也完了,我的初吻,还是不美……” 话没说完,华红升在她唇上又是轻轻一吻,然后轻声细语,“现在美了吧?” 夏粼绯红着脸颊,咬了咬唇,然后眼睛忽然一斜,又一把将他推坐在地上,“臭流氓,再敢调戏我,我让沈大人绑了你。”说完,她跳起来,朝马车跑了。 “哎!……”华红升望着她的背影,无可奈何。 第74章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黑子, 回到乞丐们中间时,已经身心俱疲,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睡着了。 纪老大嘴角一勾, 一脸瞧不起,“哼!真是个废物。” 一个乞丐听见他的话, 当时啐了他一脸,“呸!不看看你那腿,到底谁是废物。再敢说我们黑子老大, 把你胳膊也打断。” 另一个乞丐懒洋洋的道:“对,他的腿伤都好了, 带他出去已经没人可怜了,不如弄点儿新伤出来, 好让人看着更可怜。” “也是。那就等明天黑子老大醒了,问他的意思吧。” 几个乞丐骂骂咧咧的睡了。到了半夜,头上还缠着一圈儿绷带的憨乞丐尿急起来撒尿。走到门口时,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纪老大吓了一跳,气急败坏的骂, “你他娘的想吓死人啊?” 纪老大面无表情的抬了抬眼皮,“我是专门等你才一直没睡。” “等我?等我干嘛?” 纪老大朝其他乞丐看了一眼,确认没人醒着, 这才勾勾手, 叫憨乞丐靠近一些。 憨乞丐撇着不屑的嘴巴蹲下身, “你又想怎么样?” 纪老大指了指睡的像死狗一样的黑子,“你看他,像不像个废物?” 憨乞丐一听两眼瞪大,“找打啊你?!” “你别急呀!我这是替你鸣不平。”纪老大压低声音的道。 憨乞丐皱皱眉头, “有屁快放。” “你看看那个黑子,论身形没你高大,论力气更不是你的个儿,凭什么你要管他叫老大啊?” 憨子一怔心想:是啊,凭什么? 纪老大看他犹豫接着道:“你在看看你头上的伤,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他给砸了,到现在他跟你赔过不是吗?” 憨乞丐:还真没有。 纪老大接着道:“要说我当初对你们不客气,但至少没有故意这么狠的打过你们吧?” 提起头上这伤,憨乞丐真是窝了一肚子火没法发泄。好端端睡着睡着就晕了,醒来以后,头上就被砸出一坑,给了谁谁不气。 他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的意思就是,当初你们让他当老大,是因为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我下毒,觉得他很厉害。可事实是,那毒不是他下的,而是人家千毒门少主。现如今,他啥啥本事没有,还得罪了千毒门。你跟着他不仅一点好处没有,还吃亏呢。” -- 第124页 憨乞丐越想越觉得纪老大说的有道理,“那你什么意思?想让我带着你离开他?” 纪老大摇了摇头,“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走不到哪儿去。倒是你,你年纪轻轻,干嘛屈于这么个废物手下,要我说,不如……”说着话,他手比刀形,在脖子上一划,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杀气。 憨乞丐闻言双眼顿时眯了起来,他回头注视瘫着不动的黑子,半晌之后,露出凶光,遂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缓步朝黑子走去。 “啊!” 一声惨叫,将众乞丐惊醒,他们惊恐的发现,黑子的头下正缓缓渗出越来越多的鲜血,而那憨乞丐则举着石头一下一下的不停砸在黑子已经模糊不清的脸上。 乞丐们没有一个敢出声的,直到黑子彻底没了体温,他们则纷纷凑上来,围住憨乞丐,像奉承当初纪老大和黑子那样的奉承这位新一任头狼。 * * * 离开谷口后,马车继续朝冲县方向行驶。 虽然黑子的话证实了他们心中很多的设想,但杀害赵家人的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一定要抢走那张药方,以及这一切又与千毒门的联系,仍是未解之谜。 而这一切的突破口,除了身在京城的唐恢外,怕是就只有受他之托监视华红升长大的神农谷谷主华风。 三人站在山下仰望山顶。 物是人非,短短数月,华红升再看这座山时的心境竟完全不同。 曾经的家,变成了被软禁的地方,曾经的家人,也变成了□□他的狱吏。 我该怎么去面对? 夏粼看着他,多少能理解,“你若不想见他们,不如留在山下等吧……” “不行!”沈诀打断道:“你们必须一起上去。” 夏粼道:“为什么啊?审问这种事,你是专业的,有你在不就行了吗?为什么一定要他去呀?你知道他再面对那些人,会很尴尬的。” 沈诀漠然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尴尬,但我知道,山上的不是犯人,想让他们开口,恐怕只有华神医亲自在场。” “可是……” “没什么,一起去吧。”华红升神情淡然的丢下一句,跳上了马车。 当华红升驾着马车出现在神农谷庄园前的时候,整个神农谷都沸腾了,华木莲像只没学会飞的小鸟,扑腾着就冲出来了。 “四师兄!” 华木莲扑上来拉住华红升的袖子,又哭又笑的摇晃,“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被那个毒……” 话还没说完,夏粼从车厢钻了出来。 华木莲一看见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就像看见鬼。 “诶?四师兄,你怎么和她在一块儿啊?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吗?” 夏粼没说话,只得意的往华红升身边一站,故意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朝呆若木鸡的华木莲扬起下巴。 “知道又怎么样?哼!” 华木莲呆愣半晌,眼睛里溢出泪水,指着夏粼的鼻子激动道:“怎么可能?四师兄,你和仇人在一起,你是疯了吗?” 说着,她又看向他们身后的沈诀,“喂!你们不是在抓她吗?为什么不把她绑起来呀?” “莲儿!不准胡闹!” 伴随一声严厉的喝止,华风和华天龙来了。 “爹,四师兄被这个妖女给迷住了。”华木莲回头扯住华风的胳膊,像小孩子告状一样。 妖女? 夏粼扬起眉毛,感觉这个评价自己倒很受用。 这算夸我呢吧? “他已经忘了自己的仇人是谁了。” 就在华木莲不停抱怨的时候,华风注意到华红升的眼神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了。再看他和夏粼相互依偎的样子,他隐约中体会到了什么,随即眼皮稍稍沉下,透露出一丝无奈。 “呵,既然你们来了,就到花厅谈吧。” 华风异常的平静令华木莲愕然,正要追上去父亲问个究竟的时候,华天龙拉住她,“师父在谈正事,师妹别去打扰。” “可是四师兄他……” 华天龙叹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 进入花厅后,华风打量华红升和夏粼二人的举止,点了点头,“看来,以前的事,红升你都知道了?” 华红升神情凝重,胸口隐隐的不断起伏。面对华风简单的问话,他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回答。 沈诀代替他说道:“知道的不多,所以,我们有些事,不得不来请教华大夫。” 华风点了点头,似乎知道他们要问什么,捋着胡须道:“当年,我师弟唐恢带着还在襁褓中的红升来找我,说让我代为照管。起初,他没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是我后来发现包裹孩子的被子上有血迹,再三追问下,他才说,这孩子是山下赵家的遗孤。我起初不想给谷里招惹麻烦,让他把孩子抱走,但是,唐恢说赵家是因为一张宫廷失窃的药方而被灭口。” “宫廷失窃?这么说,毒杀赵氏一家的是朝廷的人?”沈诀敏锐的捕捉到华风话里的重点。 华风想了想,“大概是吧。” “大概是?”夏粼闻言质问道:“原来你们知道凶手是谁?既然知道和我们千毒门无关,为什么还要不停给华红升灌输不存在的仇恨?” 华风叹然道:“没有人故意嫁祸千毒门,之所以你爹会被人怀疑,是因为当时他与赵春山交往密切,时常来往,而赵家又是死于中毒,所以就自然而然的引起外界的怀疑。唐恢为了转移彭琨的注意,只要他认为药方在夏成远手里,眼睛就会盯着千毒门,自然不会再管红升是否还活着,所以也就顺理成章的接下了这个谣言。谣言说的多了,便成了真的,就连我,这么多年,说着说着,也信以为真了。” -- 第125页 “你们真是……!”夏粼气的在厅堂里来回踏步,“说你们什么好呢?这干的是人事儿吗?……看你那胡子,我都不好意思指着你骂!” 华风闻言笑了,“你骂吧,其实这么多年,我也后悔,觉得这么做简直不配为人。我原本早就想把一切告诉红升的,不过,唐恢来求我,说他也是替皇室卖命身不由己,又让我念在同门一场,千万要保守这个已成的秘密。我实在没办法放下同门之宜,所以就……” “就骗了我二十几年?”华红升此时忍不住开口道。 华红升嘴唇开合,最终点了点头。“我在想,过去的恩怨已经结束,你若真与唐家结亲,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好事?”夏粼感到无语,“就算你们能瞒他一辈子,可千毒门那么多无辜被朝廷杀害的人,就是活该的吗?” 华风把头深深的埋下,“我知道是我的错,为了弥补过错,你们问吧,只要我知道的,会全部告诉你们的。” 第75章 华风肯说出当年之事, 沈诀便开门见山的问道:“既然那是一张宫廷药方,那么药方是谁写的,唐恢可曾提起过?” 唐恢回忆道:“他当年为了劝我收养华红升, 倒是对我说过一些。他说, 当年陛下登基不久,皇后和贵妃同时诞下龙嗣, 贵妃诞下的是皇子,皇后诞下的是公主。原本是很欢喜的一件事,可不久之后, 大皇子忽然被毒虫所伤,从此身中剧毒。幸好当时太医院的院判方太医, 是个精通医术之人,尤其在解毒方面。他一面用各种方法给大皇子续命, 另一面则竭尽全力研究解毒的办法。终于,在两年之后,大皇子身上的剧毒奇迹般的解了。而救了大皇子的这张药方,就是落到赵春山手里的那张。天下竟有这样一张解毒良方,试问凡是医者, 有哪个不想看一眼的。” 夏粼托着下巴听的有些犯糊涂,“奇怪?” 沈诀问,“有什么奇怪?” “如果有人不想让大皇子康复, 那也应该在大皇子被治愈前就偷走药方啊, 甚至是在方太医研制出解药前就干掉他。可大皇子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还偷药方干嘛,难道拿出去卖呀?” 华风苦笑道:“若是真有解百毒的药方,或许有很多人,不惜倾家荡产也会买来一观的。” 夏粼瘪嘴, “难以理解。” 华风叹然道:“这世上最难猜测的是人心,无法理解的人或事也就多了。” 夏粼皱着眉头,“就算宫里有人缺钱偷药方去卖,那朝廷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的找吧?还一找就是二十多年不肯罢休,更不惜错杀那么多人?” 华风闻言低垂的眼皮微微一抬,“你这话倒是提醒了老夫。在赵家满门被害之后,冲县平静了很多,锦衣卫很多年没来查过这些事。让我一度以为,那件事就那么过去了。连千毒门的谣言也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所以,我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些事,以为红升的身世就只是谷中几个人知道而已。但是从前几年开始,关于千毒门的消息就突然多了起来。说他们四处为恶,祸害百姓,之后,就有沈大人带人围剿之事。” 沈诀点点头,“嗯,开始搜集千毒门的罪证,也就是前两年的事而已,以前,一直不曾提起。” “搜集罪证?那你搜集到了吗?”夏粼问。 “有是有,但不多,不过,搜集千毒门罪证的人,不止我一个,我搜集不到,但有人搜集到很多。” “切!”夏粼翻了个白眼,“我看是那个彭琨故意陷害我们千毒门。然后好名正言顺的去我们门中寻找药方。奇怪,他要那药方干什么?难道他家里有人中毒了?” 沈诀徐徐摇头,“彭琨乃是贵妃娘娘的兄长,就算他身边真有人中毒,也无需追药方,只要问问贵妃娘娘就知道了。” 夏粼恍然,“还有这层关系,那就说明,找药方的人,最终还是贵妃咯……”话说半句,她忽然觉得不对劲,“可是不对呀,如今大皇子已经二十多岁了,贵妃还要那张药方干什么?还杀那么多人?” “这怕是与那药方的内容有关……”沈诀若有所思道。 “爹!不好啦!”忽然,华木莲的哭声从外传来,接着,人就冲了进来。 她甚至顾不得看一眼她最关心的华红升,直接扑到华风身边,“爹,外面忽然冲进来一帮锦衣卫,说神农谷窝藏重犯,不由分说就杀人。连大师兄他……他已经……” 华木莲已泣不成声。 “什么?!”华风闻言忽的站起。 华木莲哭了几声,忽然怒视夏粼,随即猛的扑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尖儿。“就是因为你!我们神农谷才会遭此噩运。你快给我走!……” 她边骂边哭,情绪激动。她从小在谷中长大,过着无忧无虑又风平浪静的生活,猛然间,她却看见自己长大的地方被破坏,连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大师兄也在她眼前被人给杀了。她好像一瞬间变了一样。 华木莲此时再看华红升,竟再也爱慕不起来。“还有你!神农谷里有谁对你不好,可你为什么要和毒女在一起?……既然你铁了心要和仇人在一起,还回来干什么?你也走!和她一起走!……” “住口!” 华风喝止一声,令华木莲不解,“爹,就是他们俩害死了大师兄,还有谷里那么多人……” -- 第126页 “不许再说了!”华风大喝一声,眼睛里已噙满懊悔的泪水。他颤声对华木莲道:“是爹对不起红升,对不起他们两家……” 华木莲愕然,木然看着华风,“爹,您……再说什么?您哪里对不住他们了?” 华风顾不得多说,对华红升,夏粼和沈诀道:“当年是我没有把真相说出来,才使千毒门蒙冤二十载,最终被灭门,也是因为我的自私,使得红升这些年一直被蒙在鼓里。”说着,他轻叹一声,随即扬起下巴,目光毅然,“后山有条小径,通往无柳镇。事不宜迟,红升你速带其他人下山去吧。” “你不与我们一起走吗?”华红升脱口而出。 华风摇摇头,“我留下,还可以拖延他们一阵。” 华木莲急了,“爹,你不走,那莲儿也不走。” 华风强忍悲痛,扯出一丝笑容,“每个人都要为他所做之事付出代价,这是爹欠红升的。” “爹……”华木莲完全不知道她爹这番自责的来由,却喉头哽咽,问不出来。 华风又对华红升道:“红升,莲儿日后,就请你多加照顾了。去吧!” 华风说罢,推了一把华木莲,让她们赶紧离开,华木莲扯着她爹的衣角,哭喊着不肯离开。她见到过外面锦衣卫的凶残,也知道她爹这么做的结局,她怎么可能丢下她最亲的爹呢? “爹,我不走!……” “听话,赶紧走!……” 正此时,一支利箭“嗖”的一声从外射入,直奔夏粼而来,华红升情急转身扑在她身上。 眼看那箭就要刺入华红升后心时,却忽然停在了半空。 沈诀在千钧一发之际握住了箭杆儿。 “沈佥事!” 门外“呼啦啦”一阵脚步声,花厅已被全身密封的锦衣卫包围,而带头的正是陈武。 这下,谁也走不了了。 “是你?”沈诀面色平静,像是早已料到是他一样,并无半点惊讶。 陈武横刀立于门前,一改往日下属恭顺的眼神,仰首挺胸微阖双目,“彭大人有令,抓住毒女,立即处死。沈佥事,你还不动手?” 华红升闻言将夏粼紧紧护在怀中,怒目注视这些好似饿狼般的爪牙。 沈诀其实在他们那日夜宿树林时,就开始怀疑陈武,因为当时的刺客武功很高,而且招招致命的情况下,负伤的陈武应该早就死了,但刺客没杀他,却反而一脚将他踢晕,就凭这一点他对这个跟了他近十年的属下,产生了怀疑。所以,才早做下防备,将一本假的《无字书》交给他。原本他也就是试探一下,如今看来,是试探对了。 他眯一眯眼睛,“彭大人有令,我为何不知?” 陈武冷然一勾唇角,“呵!沈大人这是打算抗令了吗?” 夏粼看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再回想他过去作为沈诀手下时的样子,这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点吧! 她忍不住道:“喂!你是以什么身份与你们头儿说话呢?” 陈武冷笑,左右扫视花厅里的人,“窝藏重犯,这里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杀!” 陈武并不打算多说,冷然一声令下,门外的锦衣卫各自举起弓箭,将箭尖对准了花厅里面的人。 这下糟了,若是真刀真枪的打斗,沈诀至少可以撑一撑,可是他们现在用的是弓箭,人家不进来,就远程攻击,沈诀功夫再高也无法近身。若是他们没有武装,夏粼或许还能使毒,但是现在他们一个个包的跟粽子一样严实,夏粼的毒也无从下手。 眼看那一张张弓弦被拉开,发出“咯吱吱”的响声,众人眼神渐渐变得绝望。 “放箭!” 又是一声令,箭支从四面八方飞来。这些人中,唯有沈诀会武,他拼劲全力拨打箭支。 陈武带来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虽说有门板的阻隔,和厅内桌椅的遮挡可以暂避,但却架不住这箭雨不断的攻击。 一支箭飞来,直刺华红升,沈诀来不及挡,只听“噗”的一声,华红升以为自己中箭,但睁眼一看,华风倒在他面前,胸口中箭,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伤口不住流淌。 “师父!” “爹!”…… 华木莲当即匍匐在她爹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华红升内心原本对华风的一点怨怼,刹那间被悲痛所覆盖。他扑到华风面前,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师父……” 听到这声“师父”,华风苍白的脸上,流露出老怀安慰的神色。“你还肯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死而瞑目啦。” 第76章 看到华风为了自己倒在血泊之中, 华红升喉头翻滚,喉咙哽咽。他似乎在一瞬间也明白了,为什么华风将自己毕生绝学都传授给他一人, 又为什么在他成年后, 就选择了退隐,不再给人看病。他所做的这些, 都是在以他的方式对他做出补偿,不能告诉他真相的补偿。 “师父养育我二十多年,对我恩重如山, 红升至死不忘。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华风欣慰的落下眼泪, 颤抖的握住华红升的手,并与华木莲的手搭在一起。“以后, 莲儿,就交托给你了……” 话音刚落,华风气绝身亡。 华木莲扑在她爹尸体上痛哭流涕,华红升也不禁流下了眼泪。 夏粼看到这一幕,内心别提有多复杂了。 -- 第127页 此时, 沈诀拨打箭支已经渐渐耗尽了体力,身上在不知何时也被划出无数血道。 眼看这唯一的保镖就要支撑不住,夏粼开始使劲儿想对策。 对方的人都蒙面, 毒药显然不能通过他们的耳鼻口眼皮肤渗入, 我的毒还有别的办法吗? 忽然, 她的目光落在中箭而亡的华风身上,看着他胸口中箭流血的位置,忽然产生了一些奇思妙想……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毒? 她从地上捡起一支箭,拿起桌上的水壶往手心里倒了些水, 捧在手心里闭着眼睛聚精会神,就像念咒一样,“使人神智不清,见人就杀,不分敌我……” 沈诀拨打箭支的时候,看她这边神神道道的,不禁一脸困惑。 念完咒,夏粼便将手心里的水抹到箭尖儿上。然后从一张桌子背后把箭丢给沈诀,“拿这箭刺伤门外的人试试,见血就行,千万不要重伤。” 沈诀越发奇怪,虽然不解,但他倒是见到她往箭尖儿上摸水的过程,想必是在箭上下了什么毒。 自己已接近了体力的极限,无论这一支箭能不能起作用,试试倒也无妨。 他拨打箭支的空档,抬脚将那箭从地上勾起,箭支飞起之时,他左手在半空一握,抓住箭杆,并顺势朝门外抛出。 “噗!”一箭正中门外一锦衣卫的大腿上。 陈武刚才看见沈诀甩出一支箭,吓的不轻,他知道沈诀使暗器是一流的,这一箭要是冲自己来的,怕是这条命就交代了。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箭竟只射中一个锦衣卫,还没射准。他缓了一下,不禁嘲笑,“哈哈哈!沈佥事,我看你已经挡不动了吧?识相的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抓了毒女亲自送出来,我还可以替你在彭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他得意的话还未说完,耳边竟有自己人的惨叫声。 扭头一看,他不禁愕然。只见刚才被射中的那个锦衣卫竟双眼充血,瞳孔变的黯淡,也弓扔了,箭也不要了,举着官刀在他周围一顿乱砍。 旁边的锦衣卫正集中精神射箭,根本没人注意他,结果一个个被这锦衣卫杀了个措手不及,当时,以他为中心,死伤一片。 锦衣卫队里,一片混乱,后边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前边的人更是被这鬼附身一般的同伴,吓的不轻。 箭也都不射了,只顾着相互拥挤,不知在躲避什么。 沈诀诧异,看着门外一幕暗自惊叹,这就是她刚才神神道道下的毒? 这更像是巫术啊。 夏粼见自己真能产生这种毒,便收集周围掉落的箭支开始下毒,直到水壶里的水用尽,她将一捆上了毒药的箭支扔到沈诀面前。 沈诀当即明白,捡起地上的箭,朝外刺了出去。 陈武一刀劈死刚才那中毒者之后,回头发现又一支箭刺来。 陈武能替彭琨做奸细,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仅仅是短暂混乱之后,他立刻重整思绪。分析出那人忽然狂躁的原因,必定出自那支利箭。 他举刀劈断飞来都这支箭,然后对混乱的队伍大喝,“箭上有毒,中箭者立即处死!” 沈诀手握一把利箭再次抛出,门外锦衣卫拨打箭支,有人不幸中箭,还不等反应过来,已被陈武斩杀。 就这样,夏粼做出的毒箭很快就耗尽了,水也没了,她想用土代替,可郁闷的是,这里的地面比脸都干净,一点尘土也没有。 神农谷是什么地方,相当于医院,一天不定时清洁消毒,除了院子里,其他地方想找出土来,比找金子都难。 陈武很快重整队伍,这次,他们高举的弓上,搭的是火箭。 厅内众人看着那跳跃的火焰,心中不寒而栗。 完了…… 只要一着火,他们完全无路可退。 陈武站到门前,握刀叉腰,“沈诀,你我兄弟一场,方才,我已给过你机会,可你不要。既然抓不住活的,我也只能将你等尸体带回去了。”顿了顿,“你可千万不要怪我……” 眼看他举起的手就要落下,在锦衣卫队的后方忽然传出骚乱之声。 陈武心下一紧,嗯?什么动静?难道刚才有中箭者,没被及时斩杀? 他回头一看,不禁倒提一口气。只见后方,几名锦衣卫胸口中箭已倒地气绝。 再看不远处,黑压压一片人,数名弓箭手站在前排,手上的弓箭刚发,还未来的及收回。而在他们最前边,站着一人。 陈武拢眼神一看此人,不觉后脖子发凉。 这不是…… 由不得他多想,来人一声令下摔众杀了上来。沈诀虽不知外边何事,但他可以确定,是有帮手来了。他趁陈武分心之时,突然冲出花厅,砍伤几个锦衣卫。 这下,陈武带来的人腹背受敌,彻底乱了。 在锦衣卫渐渐被杀殆尽的时候,沈诀也看清了前来相助的人,竟是厂督冯琛手下的心腹,千户耿东。 连东厂的人都来了,陈武见势不妙,想趁乱逃离,沈诀却举刀朝他抛去,正中陈武大腿。 陈武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被随后而来的东厂番子生擒活捉。 一场大战终于结束。 耿东面带笑容来到沈诀面前,“沈佥事别来无恙?” 这东厂头子可是皇帝的心腹,一般只管监视官员,今日怎的会插手锦衣卫剿匪之事?莫非是查出了什么? -- 第128页 沈诀上前拱手,“多谢耿千户出手相助。” 按品级来说佥事比千户大,不过他们一个属北镇抚司,一个属东厂,所以,也没有绝对的上下级从属关系,看着并无从属地位的感觉。 耿东道:“在下也是奉命行事,沈佥事无需客气。” “奉命?”沈诀蹙眉。 此时,在桌下躲避的人听到外边不再有兵戎之声,试探的走出来。看到被按在地上的陈武,和面前的尸横遍野,也见到了完全陌生的耿东。 耿东余光看到有人从厅中出来,扭头朝夏粼和华红升笑了笑。 这一笑,寡淡却富有深意,没有敌意,但也并没有友善的感觉。 “是啊。”耿东抬手朝京城放心拱拱手,“在下奉厂公之命,前来护送夏姑娘回京见驾的。” “见驾?”夏粼闻言惊愕,她快走几步来到耿东面前,“我没理解错的话,这位大人说的是皇帝要见我?” 耿东浅笑点头,“正是。” 让我见皇帝……? 夏粼心里开始犯嘀咕:不知这个皇帝长什么样?具体是哪一款呢? 荒淫无度款?还是嗜杀成性款?要么是险恶多疑款? 反正每款她都不喜欢。 “呃,他,他为什么要见我呀?” 耿东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道:“夏少主不必担心,近日,陛下只是想亲眼看看那本《无字书》中的秘密。” 又是《无字书》? “连皇帝都好奇这种江湖传言呀?” 耿东笑道:“那是千毒门镇山之宝,怎么说是江湖传言呢?” “那里边的秘密连我都不知道,说不定就是一本白纸,根没有秘密。” “哦?连你也不知其中写的什么?”耿东诧异间,看了看旁边的沈诀。 沈诀点点头,“嗯,经过这段时日的观察,她确实不知其中内容,更不知如何使其内容显现。” 耿东闻言诧异,“哎哟,身为千毒门少主,竟也不知?” 沈诀道:“《无字书》里的秘密,恐怕只有夏成远一人知晓。” 耿东显然不信,勾了勾嘴道:“沈佥事该知道我们东厂一向是得到了确实消息,才会有所行动吧?经探子追查,我们已经查出,真的《无字书》还在沈佥事手中,并未交给彭琨……”顿了顿,“而且,华神医还意外的拿回了曾经赵春山丢失的那张药方。” 这也知道?! 夏粼惊愕。 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耿东接着道:“其实这些事,陛下也已知晓,厂公之所以派我前来搭救几位性命,也是奉了陛下的密旨,命在下务必保全几位性命,带回京城。” 夏粼狐疑道:“这位大人,别怪我多疑,若真是皇帝派你来保护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拿下那个什么锦衣卫头子算了,还要下密旨?” 耿东道:“彭家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不仅把持北镇抚司,还掌控内阁,若无确凿证据在手,根本动不得。” 第77章 夏粼恍然从耿东的话中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无字书》和那张药方当中隐藏了有关彭家的罪证?” 耿东一怔,没想到这么一个小丫头, 对政事的嗅觉竟如此敏锐。 他浅浅一笑, “其中必有联系。不过,《无字书》中记载了什么, 那要看夏少主肯不肯配合了。” 夏粼琢磨了一下他这话,再次解释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解开《无字书》,你要想知道, 只能去问我爹。” 耿东看她神色,并不像在说谎, 但她一个千毒门少主连自家传家宝的秘密都不知道,未免叫人怀疑。他侧目观察夏粼, “你若真不知道,那彭琨要灭口,只杀了夏成远不就万事大吉,为何偏要追杀于你?” “这我哪儿知道?”夏粼说着,目光落在一旁被按着的陈武身上, “你们问他呀,他不是彭琨的人嘛,肯定知道。” 众人将目光转向陈武, 陈武咬咬牙, 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沈诀道:“能给彭琨做细作的人, 皆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任何酷刑在他们身上都是无用的,他不会说的。” 夏粼眼珠转了转,来到陈武面前,随便在地上捏了点土, 晃颠一条腿,“哎,刚才你带来的那些人,你也看见了,我的毒不仅可以要命,还能随意操控你的心智,你就算不说,待会我用毒,让你说什么你就得说什么。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招了吧。再说,我们也没问什么,就是问你彭琨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陈武看着她手里的土,回想方才丧失理智的那些人,心中害怕,便别过头道:“没什么,只因为彭大人以为你知道《无字书》中的秘密。”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彭琨之所以抓到了夏成远还一直追踪《无字书》和夏粼的去向,就是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但他不知道,原来夏粼早就被穿越大神调了包,对《无字书》的秘密一无所知。 沈诀心中仍有疑惑,再次追问,“我造的那本假书,完全可以乱真,彭琨是如何看出是假书的?” 陈武咬咬牙,“因为真正的《无字书》中,有松香味儿。” 松香? 果然细致。 夏粼惊叹道:“连我都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你们那个什么彭大人,怎么知道的那么细?” 陈武得意冷笑。 沈诀道:“彭琨定是曾经派了人混进千毒门探听到的。” -- 第129页 夏粼点点头,“原来如此。”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华红升听到这里,忽然眉头一颤,若有所思道:“那若是彭琨知道了这件事,夏门主岂不是很危险?” 咝! 几个人当时倒提一口凉气。 是啊,夏成远似乎已经成了能解开《无字书》的唯一一人,而这个人却在彭琨手上。若不立即想办法把人捞出来,一旦彭琨得到了消息,那皇帝所筹谋的一切,就完了。 耿东当即下令,派人密传消息回京城。 传令后,未免夜长梦多,耿东与沈诀商议,打算即刻启程回京。 华红升与华木莲将华风,华天龙和所有被杀童子们的尸骨埋葬药田,随后准备上路。 临行前,他没忘华风的临终嘱托,对华木莲道:“莲儿,师父和大师兄如今已经不在,你不如随我下山吧。” 华木莲看了看在他身后的夏粼,眼神黯淡,“不用了,我想留下来守着爹和大师兄。” “可是……” “没什么。爹说他对不起你们,我不知道他究竟对你们做过什么,也不想知道。不过,我已经知道,其实在我心里,爹和大师兄更重要。”说着,华木莲轻抬眼皮,望着华红升道:“我可以没有四师兄,却不能离开爹和大师兄,我要在这儿陪着他们。” 华木莲的表情平静,眼神中却让人看着悲凉。 见她决意留下,华红升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也好,我此去京城吉凶未卜,你不去也好。等我回来,再来看望师父和师兄……” 华木莲嘴唇开合,最终也没再与华红升说一句话。 * “这么庞大的队伍,也太招摇了吧?” 马车上,夏粼从车窗探头朝车尾看,黑压压一片,全是东厂番子。 这保护的阵容还真是大啊。 “这样不会引来那些江湖杀手吗?”夏粼问跟在马车旁边骑马而行的耿东。 耿东骑在马背上微微晃动身体,“夏少主放心吧,江湖上的杀手,没有几个敢与东厂为敌的。况且,彭琨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我们快马加鞭,赶在他得到消息前回京,便可安然无事。” 夏粼半信半疑,眼珠转动,“对了,耿大人,反正很快要见到陛下,你能不能给我们说说,那药方到底怎么回事?呃不,是彭家人,包括靠这药方治好大皇子的贵妃娘娘,为什么要杀光所有见过药方的人呢?” 耿东瞥了她一眼,“事关皇家之事,恕我不能多言。” 夏粼瘪瘪嘴,将车窗关紧,回头小声自语,“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 华红升道:“皇家之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这可不止是皇家的事,我们两家早已被牵扯进来。这件事啊,我们早晚是会知道的。”顿了顿,夏粼若有所思道:“按我的猜测,当初贵妃,为了救她儿子,一定杀害了不少无辜婴孩。后来这件事被皇后知道,便四下搜寻证据,但不幸的是,她打草惊蛇了,彭贵妃知道皇后暗中调查自己,才指使彭琨疯狂滥杀。最终,连皇帝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打算借此事铲除树大根深的彭家。” 华红升凝视她片刻,缓缓握住她的手,“无论是《无字书》还是那药方,对于我们来说,已不再重要。此去京城,我只想尽快把……岳父大人救出来,也好一家团聚。” 岳父大人? 夏粼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华红升因她这一笑,脸胀了个通红。 夏粼将自己的手抽回,身子一侧,“你少臭美,我可没嫁给你。” 华红升闻言急道:“怎么又说这种话?你我已经拜堂成亲了呀。” “上次那是一场乌龙,不算。我呀,等洗净冤屈了,再好好物色如意郎君。” 说不算就不算了? 华红升手扶额头,一脸无奈。 * * * 城门前,冯琛亲自带人前来,一众东厂番子往彭琨面前一站,黑压压一片。 彭琨心里一紧,试探道:“冯厂公忽然来此,有何贵干?” 冯琛年过五十,身形中等,叉腰站在众番子前十分有气势。 他双手朝紫禁城放心一拱,“冯琛奉陛下旨意,前来提审重犯夏成远。” 彭琨心里一紧,“剿灭千毒门一直是由北镇抚司负责,陛下为何要东厂来插手?” 冯琛冷然一丝笑,“这咱家可就不知道啦。彭大人,恕咱家圣旨在身,不便耽搁。”说罢,也不等彭琨回应,脸色一沉,“来人!将夏成远带走。” “是。”几个人上来就将夏成远从木桩上解下来,连扶带拖的架走了。 彭琨是干着急没办法,陛下为何忽然让东厂插手千毒门的事了呢?莫非…… 他立刻吩咐身边都人,“去查探一下,陈武有没有消息传回?” 这手下还没走,一个探子俺滚带爬地跑到他面前,气喘道:“大人,不,不好啦!” 彭琨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感到不安,“何事?” “陈,陈武带去追杀毒女和沈诀的人,都,都……” “都怎么啦?!”彭琨急吼一声。 “都……死了。” “什么……”彭琨当即脸色骤变,面如死灰。 那探子磕巴道:“而且,而且……,而且毒女他们一行人,已被,被耿东护送回京了。” -- 第130页 闻言,彭琨一口气没上来,两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 * * 这就是东厂啊! 这个在所有人印象中,到处充斥着恐怖和血腥的地方,如今在夏粼看来,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衙门而已。 从大门往里走,沿途来往穿梭的有乖巧伶俐的小公公,还有手拿官刀的番子。 庭院里没什么花草,只有一块接一块整齐铺平的青砖路。 夏粼一路东张西望,好像买了门票来参观某个景点一样。 “到了。” 思绪被耿东打断,夏粼这才发现,他们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大厅门前。 “请几位先在厅中稍后,我这就去请厂公。” 耿东将三人让进厅中,便退了出去。 不久,他又回来了,进来对夏粼道:“厂公请夏少主移步至内衙。” 嗯? 华红升和夏粼同时一惊。 “敢问耿大人,厂公为何要单独见她?”华红升问。 耿东笑道:“华神医不必担心,厂公只是想让夏少主先去与夏门主父女相见而已。” 夏门主? “我爹也在这里?” “是的,厂公接到消息后,便立刻请旨,将夏门主带回东厂,这些日子一直在东厂内衙疗伤。” 见到我这个爹,就能知道《无字书》的秘密啦。 尽管夏粼穿越来不久,和这位夏门主也没有多少父女感情,但是为了不被人看出她是个冒牌的,她只能戏精上身,眼睛一红,“我终于……要见到我爹了……,我爹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夏粼跟着耿东走了,华红升站在门前望眼欲穿,不安的自语,“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沈诀随后背手走到门前,“放心吧,冯琛若要对夏粼动手,根本无需费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再说,整件事,显然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能从彭贵妃手里救下夏粼,替千毒门正名的,唯有当今陛下,冯琛是陛下的心腹,有他在,对她就是最好的保护。” 闻言,华红升缓缓舒出了这口气。 第78章 跟随耿东来到东厂内衙。 一间厢房内, 夏成远重伤未愈的躺着,虽然他因伤重虚弱还不能下地,但经过几日调养, 神智已然清晰, 原本模糊看不清的双眼也渐渐有所好转。 当房门打开,门外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半阖的眼帘时, 夏成远忽然张开双眼,用颤抖的声音自语,“粼儿……?” 这一路上, 夏粼已经酝酿许久,自己和夏成远根本不熟, 再见也不可能激动到哪儿去,更不会有骨肉团聚的情绪。但是, 为了这副身体的原主,她总是要装一装的。 当她见到虚弱到面无血色的夏成远时,她竟不由得心疼,像是能感受到原主的心境那样,不觉眼泪溢了出来。 “爹!……” 夏粼扑了过去, 俯身跪在床边,紧紧握住夏成远略显冰凉双手。 “爹,他们怎么把你折磨成这样了?” 听见女儿的声音, 这个被酷刑折磨也没掉一滴泪的夏成远, 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粼儿, 真的是你吗?” “是我啊爹,女儿来晚了,让您受苦了。”夏粼颤声道。 夏成远摇摇头,“爹以为, 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夏粼与夏成远说话时,发现他眼睛似乎不好使,担心道:“爹,您眼睛怎么了?” 夏成远干涸的唇弯起一弯弧度,“没事,只是被那个姓彭的给气的。现在比之前已经好多了。” “咳!”伴随一声深沉的咳嗽,冯琛从门外进来,看着眼前父女二人,微笑道:“夏门主终于与女儿重聚,可喜可贺啊。” 夏成远露出一丝干笑,“对了粼儿,你我父女还有相见之日,多亏了冯厂公,快去谢过恩公。” 夏粼立刻起身给冯琛来了个万福,“多谢厂公救了我爹,还救了我。” 她偷偷打量这传说中的太监头子。 这就是太监头子啊? 她眼睛一亮,就像瞻仰什么景区雕像那样。 只是没胡子而已,并不是印象中扑了一脸面粉的那种造型嘛。 冯琛面色和善,背手打量夏粼,觉得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姑娘,笑容灿烂,并不像传言中那般狠毒阴险。不过只有一点,就是她看自己的眼神儿,总有那么一点点瞻仰遗容的意思,这让他很不自在,浑身一阵阵发寒。 “二位不必客气,咱家也只是奉旨办差,顺手救下二位罢了。”说罢,他从怀中掏出耿东方才交给他的《无字书》,摆在二人眼前,“《无字书》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还闹出许多人命,如今也到了该解开的时候了。” 夏成远苦笑,“厂公,其实,《无字书》虽被奉为我们千毒门的镇山之宝,其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秘密,更没有什么宝藏。这书是为了纪念我与我夫人历经艰辛生下粼儿所造,里面只是记载了当年,粼儿出生前后的一段往事罢了。” 冯琛满腹狐疑的看着夏成远,“不能吧?那彭琨为何不惜一切代价的追杀你们父女,而你又宁死也不说出书中的秘密呢?” 夏成远笑了笑,回忆起当年往事,“当年,我与我夫人成亲后不久,一天夜里,门内小童不慎错将我新制的毒药落魂香当成驱蚊香点燃,结果她和我夫人皆身中了剧毒,从此夜夜受此毒折磨。当时这种毒药还未研制解药,我只能想尽办法给她吃各种可以克制其毒性的毒药,以求以毒攻毒。起初,这种办法是管用的,我甚至以为,这样便可以解了她的毒。可没想到,某个月圆之日,我夫人身上的数百种毒药的毒性竟一起发作了,没有要命,却比死还难受。她求我杀了她,可我下不去手,所以又尝试用新的毒药给她克制体内的毒,以此来续命。就这样,我娘子在痛苦中陪伴了我几年……” -- 第131页 说到这里夏成远目光黯淡的叹了一声,释放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随后他接着道:“后来,我听说好友赵春山偶然获得一张能解百毒的药方,故而想去求来一试。但是拿到药方后,却发现那药方竟无比凶残,药引竟是胎儿血。我本想为了我夫人,随便抓一个怀孕妇人来,但是,我夫人生性善良,若让她知道自己的毒是这样解的,她怕是会更加痛苦。” “那,后来呢?”夏粼不禁追问。 夏成远握着夏粼的手,“就在爹一筹莫展,犹豫不决之时,赵春山的夫人诞下一子,他便将儿子的脐带血送给我,说那虽不完全是胎儿血,但也不防一试。我便抱着最后的希望,用它熬了一碗解毒汤药,给你娘服下。原本我也没有太多的奢求,但是在下一个月圆之夜时,你娘体内的毒竟然没有发作。那药果然起效了。” 脐带血?赵家刚刚诞下的孩子? 不会是那呆子吧? 那他岂不是成了我娘的恩人,也就是我的恩人了? 夏粼好奇的自语,“那我百毒不侵,就是因为这个吧……?” 虽是嘟囔,但夏成远还是听见了,他笑道:“嗯,没想到你娘体内的毒竟传给了你,使你不仅百毒不侵,还在情绪激动的时刻,会从皮肤唾液甚至眼泪里析出毒液。你娘得知后很是担心 ,但爹却觉得,这样你就可以更好的保护自己,所以就有意的从小训练你,让你可以随心所欲的使出你想用的毒。你还记得小时候,爹让你沾水毒蚊子的事吗?你滴水成毒的称号,就是那时传出去的。” 夏成远好不容易回忆到他觉得开心的地方,不禁笑了。 “呵呵,好像……有点儿印象。”夏粼笑的很尴尬,我怎么能记得这些? 糟了,我激动的时候就会析出毒素,那我接吻那次…… 他怎么没中毒呢? 是因为我娘的毒是被他的血解的?还是因为我当时不够兴奋呢?…… 想到这个词,夏粼不禁耳热心跳。 夏成远说完抬起头对冯琛道:“《无字书》里记录的就是这段往事。彭琨之所以追杀我,多半是因为世间谣传,说是赵春山的药方是被我抢走了。呵,都是小人之心。记得当年,我娘子康复后,我便带着她亲自下山拜谢赵兄的救命之恩。那日,他告诉我,那张药方他已经交给管家,让他烧毁了,因为它实在太过凶残,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获得,不知会有多少怀孕妇人遭逢不测。但是,那日,却成了我与赵兄最后一次见面。” 冯琛道:“之后赵春山就被毒杀了?” 夏成远点头,“嗯,因为赵春山之前与我提起过,说彭琨找过他,还威胁过他,所以我当时就猜测应该是彭琨所为。后来,谣言四起,不知何人说那药方已落入我手。我这个人一向不在意外人眼光,所以不曾理会。官府在查无实据之后,也就罢休了。在数年之后,我夫人生下一个女儿,我们给她取名粼儿。正是阖家欢乐之时,一日我外出归来,却发现我夫人已经躺在床上断气了。起初我以为是那解药终不能完全解毒,但是,十几年过去后,我发现我娘子根本不是毒发,而是被门中之人杀害。我用尽严刑拷打,才得知,他竟是北镇抚司彭琨安插进来,调查药方的所在。那日因为我夫人发现了他的细作身份,这才遇害。” “可恶!”夏粼狠狠的骂了一句。 夏成远紧了紧握着夏粼的手,接着对冯琛道:“无论是赵春山,还是我们千毒门,皆一向不理朝廷中事,却偏偏因为一张药方招来杀身之祸。我心下怀疑,便派人去查了那药方背后之事。发现原来,当初方太医为了救大皇子,秘密杀害了无数孕妇和已成型的胎儿。彭琨就是因为这个才要杀光所有见过药方的人灭口。我的爱人被害,我的门人被杀,我们千毒门就这样被姓彭的祸害,我怎么可能告诉他《无字书》的真相,我就是要让他追查药方,追到丧心病狂。况且,他真的看到《无字书》的往事,他也不可能放过我们父女,我又为何还要告诉他?” 冯琛若有所思到点了点头,他了解彭琨,也了解彭氏一党,但凡有任何一丝对他们不利的东西,他们也不可能放过。 稍事沉默之后,他挺了挺身,“如今真相大白,咱家这便将《无字书》和那药方送入宫中面呈陛下。当年之事,陛下定会给夏门主一个公道。那么,这书中的秘密该如何解开呢?” 夏成远闻言,将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带着慈父般的神情道:“这书中的字若想显现,还需我女儿的眼泪才行。” “我的眼泪?”夏粼诧异。 “嗯。爹不是以前告诉过你吗?怎么你不记得了吗?” “呃,女儿不小心忘了。”夏粼讪讪的道。 夏成远并没有多想,因为告诉她的时候,她还很小。 冯琛闻言深觉好奇,“如此神奇,咱家还真想一见啊。夏姑娘,有劳了。” “啊?”夏粼傻眼,这眼泪能是说来就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桃源涧”,灌溉营养液,么么哒 第79章 “怎么还不回来?”华红升开启了唐僧模式, 在厅堂门口来回踱步,一双手在袖子里不断的互抠。 终于,一个时辰后, 夏粼回来了, 带着一双肿的像杏核一般的眼睛来到了大厅门前。 -- 第132页 华红升一见不禁心疼,“粼儿, 你这是……?” 沈诀也觉得奇怪,就算父女相见,也不至于一下子哭成这样吧? “方才发生了何事?” 夏粼委屈吧啦的, 眼角还挂着泪珠,“什么也没发生……” “那你为何哭成这样?”华红升观察这眼睛肿的程度, 至少也是哭了一盆的泪量啊。 想到被人逼哭,夏粼心中越发委屈, “哇”的一声又哭了,“他们逼我哭!” 沈诀和华红升面面相觑,逼哭? “为什么?”二人异口同声。 夏粼抽泣道:“我爹说,只有用我的眼泪浸泡后,《无字书》才能显出字来。哇……!” “原来是这样啊。”沈诀看着夏粼哭得伤心, 可不知怎的,就是越看越想笑。 华红升心疼不已,卷起自己的袖子替她擦拭眼泪。“不能再哭了, 再哭, 眼睛会模糊的。你跟我来。” 华红升牵着她的手进入厅中, 然后取出手帕,放入洗干净的茶杯中,然后倒入热茶水,浸泡片刻, 他从茶中取出手帕,不顾烫手的拧干,替夏粼敷眼。 “闭着眼,一会儿就好。” “真的一会儿就好吗?我感觉我现在眼皮沉的很,已经快睁不开了。” “不用担心,只是小事而已。” …… 一旁的沈诀看他这般细致的动作,温柔的口吻,真是望尘莫及呀。 * * * 当皇帝亲眼看到那本《无字书》中记载的内容,以及冯琛转述之事,皇帝勃然大怒。 虽然书中并未将药方具体写出,但也写明,当年夏成远身中剧毒的妻子,就是靠一张神秘凶残的宫廷药方获救的,而这张药方的药引,是胎儿血。 皇帝有了这个证据,立即命冯琛彻查当年方太医之死,以此为突破口,揪出这张药方背后隐藏的一桩桩孕妇失踪案。 二十年前被彭氏压下去的案子一下子被掀开,曾经的苦主愤然上街,跪在衙门前不断声讨彭氏的恶行。 宫中原本站在彭氏一方的官员见此情形立即调转矛头,纷纷上书,要求皇帝严惩彭氏以平民愤。 御门大殿上,皇帝俯视跪在脚下的彭氏一族,龙目微阖。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当年为救皇儿一命,竟迫害了这么多无辜妇人,你等这些年来,不仅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为求掩埋恶行,不惜杀害无辜!” 皇帝说罢换了口气,将东厂所查出的当年孕妇失踪案件罗列的册子,甩在包括彭阁老,彭琨在内的所有彭氏官员面前。 “这些恶行桩桩件件,不容抵赖。如今民怨沸腾,朕,不能再留你们了。朕念在彭氏为朝廷效力多年,曾立下汗马功劳,只要你们安心赴死,彭家的血脉仍可留下。”顿了顿,皇帝双目缓缓抬起,带着逼视的目光,“太子仍可为太子……” 彭氏一族之所以竭尽全力的追回药方,就是知道,一旦此事东窗事发,他们就是再怎么厉害,也逃不过一死。既然皇帝都答应留下流着彭氏血的太子,对他们来说,也算是最后的安抚。 见他们低头不语,皇帝扬了扬下巴,“来人,将彭氏一族押入天牢,择日问斩!” * * * “今日天气不错,岳父大人可以在院子里走动走动,这样对身体恢复有好处。” 京城里一番腥风血雨之后变得宁静了很多,因伤势过重而一直没有离开东厂的夏成远,在华红升的细心照料下,渐渐恢复了。 这日清晨,华红升扶着夏成远到院子里走动,活动筋骨。走了一阵子便坐在院中石凳上休息。 华红升在石凳上垫了棉垫子,夏成远看他这般细心,发自内心的笑道:“粼儿有你照看着,我真是放心了。” 得到岳父的赞美,华红升面色泛红,心里却是美的冒泡,抑制不住的嘴角上翘。 这时,夏粼端着一碗汤药进了院子,边走边说,“这药的味儿好怪啊,里边有什么?” 说着,她把药怼到华红升眼前。 华红升身子往后一撤,接过药碗,“这是补气血的汤药,最适合失血重伤之人。岳父喝这个药……” “什么岳父?谁是你岳父?”夏粼打断他,翻着白眼道:“都说了让你不要瞎叫。我可没嫁给你。” 这话,华红升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从开始忧桑委屈,到现在的渐渐习惯,反正,她该否认就否认她的,我心不变。 这回,连夏成远都看不过去了,说道:“粼儿啊,不要老这么说,你与红升不是已经拜过天地了吗?那红升自然就是你相公啊。” 夏粼斜了眼华红升,这个家伙,表面憨厚,居然走岳父路线?瞧这几天给老头儿哄的,都快把他当亲儿子了。 哼! “什么?我那是迫不得已,逢场作戏。再说了,他当日娶的是唐冰清,我只是代劳而已。” “胡说!”夏成远沉了脸,故作生气的样子,“成亲有代劳的吗?这就是天意,你娘是靠红升的血才治好了病,所以,你在娘胎里就算人家红升半个人了。” 闻言,华红升更是喜上眉梢,他也没想到,自己和夏粼会有这样一段姻缘,这么想想,确实是姻缘注定。 “啊?!”夏粼一脸无奈,左右看看这俩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男人,不禁摇摇头,“唉!我英明神武的父亲,就这么被几声‘岳父’给收买了。” -- 第133页 华红升不禁窃喜。 夏粼眼睛朝他一斜,威胁道:“笑什么笑?以后后不许叫我爹岳父。听见没有?!” 华红升一脸呆萌的神态,被夏粼再三逼视下,终于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夏粼换了口气,心想:什么表示都没有就想讹个媳妇儿回去呀?美得你。 华红升看了眼手里的药,哎哟,快凉了。他赶紧弯腰递给夏成远,“岳丈大人,药温了,趁热喝了吧。” 夏粼:…… 岳父改岳丈?气死我了…… 她一叉腰,“岳丈也不行!” “几位都在啊?” 院门处忽然传来一声,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回头一看,原来是沈诀。 沈诀手捧一长形红木盒子大步来到夏成远面前,“沈某近日公务缠身,未曾前来探望夏门主,还望夏门主见谅。呃……”说着,他将盒子双手奉上,“区区薄礼,请夏门主笑纳。” “沈大人太客气了。”夏成远对于变客气的沈诀总觉得有点儿别扭,毕竟当日带头杀进他们千毒门的正是这位。可听说后来救了他的,也是这位,这之间的恩怨实在让人尴尬。他接过沈诀递来的盒子,打开这么一看,居然是棵粗壮的老山参。 这东西可值钱,或者说,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的来的。 “哎哟,这个……,是不是也太贵重了?……” 夏成远有点儿想拒绝。 沈诀道:“夏门主不必客气,沈某这也是为了向夏门主赔罪的。” “赔罪?” “正是。当日在下奉命围剿千毒门,所以……” 一听说的是这个,夏成远摆摆手,“沈大人多虑了。沈大人当日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况且,此番若无大人相助,粼儿和我恐怕也难逃那彭琨的毒手。如此算起来,沈大人是我们父女的恩人才对,以前的事,就不提了吧。” “夏门主果然是豪爽之人。” 华红升看着渐渐放凉的汤药,忍不住小声提醒,“药凉了。” “嗯。”夏成远点点头,端起药碗就在口边。 “既然夏门主不记恨在下,在下有一事与夏门主提。”沈诀接着道。 “沈大人有话直说便是,不必客气。”说罢,他豪饮一口汤药。 沈诀双手抱拳,深施一礼,“沈诀有意向您提亲,迎娶夏姑娘……” “噗!” 话没说完,夏成远豪饮进去的那口药,直接喷了沈诀一脸。 沈诀:…… 呃,这是亲父女啊,怎么都喜欢喷人呢? 夏粼和华红升一边一个,看的都呆了。 不是因为他来提亲,而是因为他又被喷了。 上次一脸海鲜,这次一脸药渣。 夏成远怎么也想不到,曾经凶神恶煞般闯入他千毒门杀人的家伙,如今竟然突然跟他提亲,要娶他宝贝女儿? “呃,哎哟,对不住……,粼儿,快,快给沈大人擦擦……” 沈诀顺着额头抹了一把,甩了甩手上的药渣,讪讪的挤出个笑脸,“无妨,是晚辈太唐突了。” 变晚辈了。 夏粼忍着笑刚要把手帕递过去,华红升直接将自己的帕子塞给沈诀,“擦擦吧。” 夏粼收起手帕,往前凑了几步,小声道:“下次说什么事,尽量不要这么直接。或者站远点儿。” 沈诀瞅了她一眼,眼神里尽是宠溺,“只要你愿意嫁我,这又算的了什么?” 呃,又这么直接。 夏成远浑身打了哆嗦,这一大早的,还在我眼前。 老头儿被女儿的狗粮给噎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桃源涧”,灌溉营养液,笔芯 第79章 大结局 受不了当面抢妻的华红升一把将夏粼拉到自己身后, 挡在沈诀面前,“夏粼是在下已拜过堂的娘子,若沈大人再出言轻薄, 休怪在下不客气。” 沈诀撇撇嘴, “你们只是拜堂而已,夏姑娘不也说过, 那是逢场作戏罢了。要说起来,你们有媒人吗?可合过八字?下过聘书?三书六礼皆没有,算是成的哪门子亲?纵是告到官府也不会被承认的。” 夏成远心里是更喜欢华红升的, 可沈诀他也不想惹,看这二人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架势, 似乎又是真的喜欢他女儿。 他皱着眉头,心想看来是得让这位沈大人自己产生退意才行啊。 “呃, 沈大人,您或许还不知道,不管当初是出于什么原因吧,我这个女儿当初不止和红升拜过天地,还入过洞房, 同床共枕多时啊。” 夏粼:…… 这老头儿,呆子给您喂了什么迷魂汤? 夏成远手捋胡须,心里正等着沈诀打退堂鼓呢, 沈诀却道:“我不在乎。” “哈?”夏成远一怔, 不在乎? “在下并非迂腐之人, 就算寡妇再嫁也视如寻常。更何况,夏姑娘只是与他同床共枕而已。” 华红升这个气,寡妇再嫁?咒我死呢? 沈诀一番话把夏成远震住了,这也太直接了吧? 就这性子, 与我女儿能行吗? 他想了想,最后一拍石桌,“既然二位都想娶我女儿,那老夫也不妨说说我们夏家的选婿要求。” 还有要求? 夏粼竖起耳朵,对此好奇的很。 “我们千毒门创派不容易,粼儿她娘偏偏去的早,所以我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以前就在考虑,是否要招婿入赘。那既然二位都有意于粼儿,那么,你们谁愿意入赘我们夏家呀?” -- 第134页 入赘,在古代那对男子可是一种羞辱,但凡有点儿办法的都不愿意给人做上门女婿。夏成远这也就是试探,主要也是想让沈诀自己退出而已。 老头儿说完捏着胡须得意,看你还不找借口离开?…… “我愿意!” 沈诀答的没有一丝犹豫,夏成远愣住了。不觉皱眉,“沈大人,你可是堂堂锦衣卫佥事,居然愿意做我们夏家的上门女婿?” 沈诀道:“沈诀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若能与夏姑娘成亲,沈诀自当侍奉夏门主如生身父亲一般。” 夏成远:…… 华红升急道:“我也可以。” 都疯了…… 我怎么忽然间变香饽饽了呢? 夏粼真是哭笑不得。 同样哭笑不得还有夏成远,他看着二人真诚的目光,苦笑几声,随后对夏粼道:“爹没办法了,你自己惹回来的,你自己订吧。爹有些累了,你先扶爹回去。” 我自己订?您当是订货呢? 夏粼扶夏成远回屋休息,沈诀与华红升在院子里四目相对,秋风卷起落叶从二人身边掠过。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究竟谁胜谁负。 夏粼安顿好夏成远回头将出房门时,正看到了这一幕。 呃…… 竟然有萧杀之气。 两只猫的战斗又将开始了吗? 她赶紧跑过来,“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们可是一起奋战过的哥们……” “粼儿,该是做决定的时候了。”华红升深沉道。 哈?决定? 沈诀从身上掏出那把玉梳子,“你若愿意,就收下它吧。” 华红升心里一急,也把那把木梳拿了出来,“这个,我原是想早些送给你的。不过那时,你还在假扮老者,所以就……” 夏粼从始至终心里只喜欢华红升,只是因为以前的小事,故意气他罢了。 但是看到这把梳子,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当初看中的那把,只是因为没钱就没买。原来他一直跟着我…… 沈诀看得出她的眼神,在看他这把梳子的时候,虽有意外却没有感情,而在看那把普普通通的木梳时,她的眼神里全是感动。 夏粼在两把梳子之间犹豫,沈诀虽好,可他实在太高了,亲嘴都够不着,以后生活会很不和谐吧?而且,我的月经不调还得指望那呆子给调理呢…… 这些理由可以说出来吗? 她神游了一阵子,最终来到沈诀面前,华红升一见急的往前一步,“粼儿……” 夏粼抬头仰视沈诀,尴尬的挤出笑容,“沈大人,你是很好,可我,确实已经与他……同床共枕过,还……有过更亲密的时候。无论你在不在意,我已经当他是我相公了。就算……我要寡妇再嫁,那不也得等我真当了寡妇再说嘛,是不是?” 华红升:…… 被亲老婆又咒了一回。 尽管被咒,但他一直悬着的心,这次总算落地了。 她这算是给了我名份了。 哈…… 沈诀听了这番话,稍稍顿了一下,随即收回梳子,冲她一笑,“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夏粼也松了口气。 沈诀稍稍弯下腰,对夏粼道:“不过,我也不一定就这么放弃的。” “哈?” 不等她反应过来,沈诀转身走了,没有一丝犹豫。 情敌走了,华红升像个打架赢了的孩子,高兴的看着她的战利品,“粼儿……” 夏粼斜了他一眼,一把抢过梳子,“得意什么?你没听见吗?沈诀不会放弃的。哼!” 说完,她拿起梳子蹦蹦跳跳的回房了。 * * * 乾清宫内,沈诀单膝跪地,“陛下,您传臣来,有何吩咐?” 皇帝端坐在龙书案后,面沉似水,“朕听闻,千毒门少主夏粼,有百毒不侵,滴水成毒的绝技,不仅可杀人于无形,甚至还可以用毒操控他人心智。你与她几番交手,应该对她很是了解,她当真如此厉害吗?” 沈诀稍稍沉默,失笑道:“回陛下的话,那些皆是坊间传言罢了。若她当真可以操控他人心智,那么沈诀恐怕早已是她身边傀儡。” “那为何世间传的如此厉害?” “回陛下的话,毒女确实因娘胎带毒,所以对大多毒药可以抵御。但是,说到滴水成毒,呵呵,那不过是她儿时,用水滴毒了几只蚊虫而得名。” “哦?毒蚊虫?” “是的陛下。此女的汗液确实有毒,不过仅仅只能杀杀蚊虫而已。不然,与她接触之人,岂不都死了?” 皇帝点点头,深觉有理。“朕原本也不信这种无稽之谈的,只是说的人多了,便不禁好奇。” “是啊,谣言说的多了,便成了真的。正如那《无字书》,不过就是夏家一段私密往事,却被人传成旷世奇珍,引无数信谣之人以命相搏。” 皇帝兀自摇头,感慨自己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也会听信这种谣言? 他淡然一笑,转了话题道:“此次能顺利诛灭彭氏一族,沈诀你是大功一件啊。” “为陛下效力乃臣之本分。” “嗯。话虽如此,但朕理应赏赐有功之臣。你可有想要的赏赐?” 沈诀低头想了一会儿,“陛下,臣想请陛下您,赐婚。” …… -- 第135页 * * * 十月的某一日,千毒门外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四处洋溢着喜悦的气息。 从山上到山下直到冲县的人们皆议论纷纷。 “这神农谷的华神医竟然入赘了千毒门,做了夏门主的上门女婿,这可真是奇闻呐。” “是啊,谁能想到,赫赫有名的华神医竟然甘愿做人家的上门女婿。” “你们有所不知,上门女婿怎么了?人家可是当今皇帝御赐的一对,是奉旨成婚。” “嗯,是啊是啊,这世上能有几人被皇帝赐婚的呀。真有面子。” “诶?皇帝赐婚?华神医和夏少主成亲,那之前那个唐家千金呢?不是说那是指腹为婚吗?” “什么指腹为婚呀?我不久前去京城,听说那个唐恢和人家华神医家根本就没有交情。是欺负人家神医父母早亡,编了个瞎话,硬要把女儿塞给人家。如今真相大白了,人家赵夏两家才是真的世交,谁还会履行那根本不存在的婚约。”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那唐院判也真是,你找药方就找药方吧,干嘛栽赃人家千毒门,还不惜编瞎话骗人家华神医。这下倒好,害人害己,不仅唐恢颜面尽失,他那个女儿最可怜,如今事情传开了,她连门都不敢出,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天天以泪洗面。” “唉,只能怪她爹,怪不得别人。”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 “那咱们日后看病,是不是得上千毒门去啦?” 忽然有人突兀的问了这么句话,把周围一圈儿人说愣了。 大家愣了愣,脸上恢复了笑容,有人打趣道:“上千毒门看病?那不会病好了,又中毒吧?” “人家毒女就不坏,只毒坏人,不毒好人。反正我没做过亏心事儿,什么也不怕,以后有了病,我就去千毒门求医。” “说的我们好像做过坏事一样。谁不敢去呀?” …… 沈诀站在山下,望着山上一团喜气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终究还是孤独最适合我。 他回头看一眼抬着的大箱小箱的手下人,吩咐一句,“上山。” 手下们一个个斜眼互瞄,瞧我们这位新指挥使大人,人家结婚,您送这么多礼干什么?不知道的以为去下聘呢。 …… 礼堂中,华红升又一次牵起红绳,望着另一端的新娘子,心里比第一次当新郎官儿还要兴奋。 夏粼在盖头下,偷瞄着他急促的脚步,心里突突乱跳。 这家伙,走这么快干嘛?猴儿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共入洞房……” * * * 新房之中,红烛摇曳,四周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床头映着两个人的身影,当华红升掀起盖头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看直了。 此刻的夏粼,脸上朦朦胧胧的泛着红光,像娇羞的花朵,让人忍不住去采摘。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见他这般痴痴的看着自己,夏粼不禁害羞,低下了头,嘟嘟囔囔的,“你盯着我干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华红升牵起她的手,想开口说什么,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在不住的翻腾。他嘴唇开合,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话,最后吞咽一口,竟抬手捧起她的脸颊,手指颤抖着在她嘴唇上摩挲,渐渐的俯下头。 夏粼感受到他的呼吸渐近,知道今天的洞房可是真的。她心跳的厉害,脑子里也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在两人嘴唇就要贴近的时候,她忽然蒙生了逃离的想法,身体向后一撤。 “还没卸妆更衣呢……” 没等她说完,华红升已将她拉入怀中,顺势吻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啦! 感谢一直陪伴到这里的宝贝们,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国庆玩的开心,我们新书见咯。 第81章 两年后的千毒门, 漫山遍野郁郁葱葱,到处长满了各色毒草,这边一片巴豆地, 那边一片曼陀罗, 还有各种见都没见过的有毒草本。 夏粼挺着孕肚一大早到药田里采摘“果实”。 “怀孕后很久没吃了。” 一边自语,一边大把大把的从树枝上往下揪刚刚成熟的巴豆, 只等装满一大袋子,这才满意的回去。 回到房门前,她鬼祟的回头张望, 见四下无人,这才溜进房里, 关起门来,往桌边一坐, 左手一把,右手一把,左一个右一个的往嘴里弹,就像吃花生豆一样。 “好吃好吃。要再来点儿鹤顶红就更好了。” 华红升此刻端着一碗安胎药走了进来,老远就听见里边“嘎嘣嘎嘣”的响声, 他心里当时一紧,眉头皱了起来。 她又……! 他紧走几步,来到窗下, 往里一瞧, 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 看着捧着一包巴豆在那儿巴巴吃的夏粼, 华红升气的直翻白眼,端着药推门而入。 夏粼赶忙把巴豆往身后藏,挂着满嘴巴豆渣,“你不是外出给人看病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华红升把安胎药放在桌上, “我走之前得给你熬药啊。” 夏粼看着药,“这点儿小事,叫丫头们做就行了。你快去吧,男人嘛,事业为重。” -- 第136页 你快走,省的叨叨我。 华红升放下药碗,冷不防一把夺了她身后的巴豆。 好不容易偷偷采回来的巴豆就这么被抢走,夏粼急了,跳起来扑进华红升怀里就抢,“你还给我。” 华红升将巴豆举高到夏粼够不着的位置,“你现在身怀六甲,怎么可以吃这些东西?万一传给孩子怎么办?” 夏粼反正够不着,气鼓鼓的瞪着他,“你不是都号过脉,说我吃这些也没影响到胎儿吗?” “脉象上虽然正常,可是,胎儿某些变化是脉象上看不出来的。” 夏粼瘪瘪嘴,忽然眉毛一拧,捂住肚子,“哎呦,哎呀呀呀……,好疼啊。” 见状,华红升脸色一变,将手上的巴豆往桌上一扔,惊慌道:“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当巴豆袋子与桌面刚一接触,夏粼眼疾手快一把抢走。然后站到一边儿,得意洋洋,“嘿嘿,我没事,就是想吃巴豆。”说着,她又弹了一颗进嘴里。 华红升眼皮一沉,这已经是他被这招骗到的第n次了,可谓屡试不爽。 夏粼笑道:“你这笨蛋,被我骗几回啦?还信呢?” 华红升自己也觉得自己挺笨的,无奈的摇摇头,又看一眼她手里的巴豆,“你把那包巴豆给我放下,能不能吃点儿正顿饭?” “哎哟!哎哟!……”夏粼忽然感觉肚子一阵阵抽筋。 这种感觉从刚才就有了,只是不太厉害,她以为是着急去采巴豆,给急的,不想现在越来越厉害了。 她平直觉感觉到,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宫缩。 “哎哟……” 华红升叹气,心说我就是再笨,你刚骗了我,就想再骗啊?怎么着不得过个一时半刻再使这招啊? “当!”夏粼手里的巴豆扔了一地。 华红升往地上一瞧,在她脚下,一片水。 羊水破了。 “粼儿,你要生了!” “啊!我要生了!救命啊!” 华红升:…… 生孩子谁家喊救命啊。 “来人,去找稳婆,烧热水……” 门外下人听见,顿时忙做一团。 “哈?哼……” 人生头一遭,夏粼很害怕,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上走一遭。这还是在古代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就更让人担心了。 “我会不会死啊?” 夏粼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很少会说伤感的话这一句正戳在华红升心里最软的地方。 他是个大夫,虽说没见过女人生孩子,但也知道因为生孩子落下病痛甚至死去的女人有多少。 以前他还没多想,现在轮到自己的爱人,他心疼了,差点儿就在她面前湿红了双眼。 他故作平静道:“别说傻话,我好歹也是个大夫,你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啊?”夏粼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你们古代男人不是都不陪媳妇儿生孩子的吗?说是不吉利。” “哧!”华红升被她说笑了,摸了摸她的额头,“别胡思乱想。” 生产过程漫长而艰辛,华红升始终握着她的手,看她累的满头是汗,几次筋疲力尽的样子,心疼不已。 “我不想生了!”夏粼哭着喊。 华红升紧咬嘴唇,“不生了,不生了,生了这个我们就不生了。” “哇!哇!”正午之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笼罩在千毒门上空的紧张气氛。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儿!”稳婆抱着血淋淋的孩子对夏粼和华红升道:“午时的男孩儿,身体硬朗!” 夏粼只瞄了眼那孩子,无力道:“终于生了……” “哎哟。” 话音未落,稳婆惊呼一声,“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就在稳婆刚说完,夏粼又感觉到了宫缩。 “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生完这个就不生了吗?怎么还有啊?” 华红升哭笑不得,我怎么知道一下揣了俩进去? 第一个生完,第二个相对顺利了不少。 当孩子降生时,时间刚至未时。 稳婆捧着孩子道:“恭喜二位又喜得千金。这女孩儿生在未时,身材婀娜样貌好。” “辛苦娘子了。”华红升只看了眼女儿的功夫,再一瞧夏粼,已经睡着了。 * * * 六年后,药田树下蹲着两个小孩儿,男孩儿一身素衣,白白嫩嫩的小脸儿神似华红升,女孩儿一身红色短打,脑后束马尾活脱脱小版夏粼。 女孩儿将一包豆子递给男孩儿,“快吃吧。” 男孩儿一瞧,一副小大人似的口吻,“你怎么又去摘巴豆了?让爹看见又要唠叨你了。” “怕什么?爹又不会打我们。”女孩儿回头看了一眼,“再说爹现在也不在呀。” “呼呼!” 嗯? 大晴天的,空旷的山林草丛之间竟忽的起了阵怪风,来势很快,转眼就消失。 俩孩子以为是错觉,刚把注意力又落到手里的巴豆上,那风声又来了,而且比刚才更靠近。 俩人抬头寻找,忽然一个人就像从天而降一般,稳稳落在了他们眼前。 千毒门一般没什么外人来,就算有也是从正门来的求医者,或是拜师的。后院的山林里,到处都隐藏着毒草毒花毒虫子,一般人,就是借他俩胆儿也不敢来。今天这个人怎么呼呼两下,脚不沾地就来了? -- 第137页 男孩儿单手背后,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这位伯伯是谁?来我们千毒门有何贵干?” 来人看着这小子嘴角扯起一抹笑纹,“你和你爹真像,连说话都那么让人不爱听。” 男孩儿:…… 女孩儿一听当即叉腰,质问道:“你这大人好生无礼!再不报上名来,小心你满脸长包,口舌生疮。” 小丫头说着话,手里已经捏起一把土。 见她这些动作,来人不禁朗声大笑,“哈哈哈!像,真像!活脱脱就是你娘啊。” 女孩儿歪着脑袋,“你认识我娘?” 男人手捋胡须,“不仅认识,还很熟呢。” 女孩儿带着质疑的目光上下打量,“那你是来找我娘的?” 男人想了想,“你爹在吗?” 女孩儿道:“不在。” 男人遂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吧。” 女孩儿皱起眉头,“你这人真怪,你来到底是找我娘还是找我爹的?” 男人道:“我是想看望你娘的,但是你爹不在还是改日再说吧。” “那又是为什么?”女孩儿问。 “因为我怕你爹吃醋。”说罢,男人笑了。 俩小孩儿回家后便把白天遇到个怪伯伯的事告诉了爹娘。 华红升一听当时脸又柠檬黄了。“过门都不入,分明是做贼心虚。” 夏粼赶紧把俩孩子支开,然后反问道:“那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想让他进来?” “我!……”华红升气的像吐纳真气的妖精,“当然不想。” “这不就对了。有什么好气的?我们成亲都多少年了?孩子都有了,你还吃什么干醋啊?”夏粼笑眯眯的道。 尽管夏粼这么说,华红升就是不安心,气鼓鼓的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个沈诀说不定天天在家烧高香,盼着我早死,盼着你守寡呢。” “噗!”夏粼忍不住笑了,在华红升太阳穴狠狠戳了一下,“越老越是个呆子。” * 冬日的千毒门到处白茫茫一片,药田里的灌木从也被盖上厚厚的一层雪。 清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从房里出来,身子微微有些躬,迎着风这么一吹,猛的咳嗽了几声。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随后拿了件披风给老头儿披上。 “刚下过雪,地上滑,你非出来干嘛?” 如今的夏粼和华红升已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华红升爱唠叨的毛病也越来越厉害了。 “下雪天,你胃寒的毛病又要发作了,我给你弄副汤,暖暖胃,免得你拉肚子。” “哎哟行了行了,这千毒门里也不止你一个大夫,孩子们都长大了,不就是暖胃的汤吗?谁还不会熬似的?”夏粼说完挽着华红升的胳膊,连拖带拽的把他带回屋子。 “咳咳咳……”冷热交替,华红升又咳了几声。 夏粼倒了杯水给他,“我看倒是你,天一冷,你就咳嗽,怎么老治不好呢?再这么下去,我看你这神医呀,也图有虚名了。” 华红升苦笑,“人老了,再是灵丹妙药,华佗在世,也不济啦。” 听了这话,夏粼还是有些心酸,人活一世,终究抵不过生老病死的砍儿。 华红升喝了热水,忽然叹了一声,徐徐道:“沈诀昨日是不是又来了?” 夏粼翻了个白眼,“你说你们俩,就跟猫和老鼠似的,怎么就那么提防呢?他来了又怎样?不还是没进来吗?” “那他要是进来了呢?”华红升问。 夏粼摇摇头,“他要是真进来了,一准吓跑了,再也不来了。” 华红升不解的看着她。 “不明白呀?”夏粼指着自己的脸,“瞧我这一脸皱皮,和当年哪有半点相像啊?你说,在他心里,我就是个小姑娘,忽然间就变了老奶奶,他不害怕吗?” 华红升沉默了片刻,“也未必吧。若是他下次再来,你就见见他吧?” 夏粼一愣,看他吃了一辈子干醋,已经成了她人生一大乐趣,怎么到老了,突然就看开了?不在乎我了? 她正欲发飙,华红升换了口气,“我老了,总有一日会离开你。到时候,他或许能……” “呸!”夏粼闻言狠狠啐了一口,忽然揪起华红升的耳朵,“我看你老了老了,开始不正经了。怎么?嫌我脸上褶子多了,想把我推给别人,你再换一个?” 华红升:…… “我不是这个意思……,疼疼……” “不是最好,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夏粼拧着华红升的耳朵,两个人一个气势汹汹,一个可怜巴巴,可是他们心里都一样,就是无比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