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残疾病秧子[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嫁给残疾病秧子(穿书)》作者:林间烟雨【完结+番外】 文案: 【一卷情有独钟,二卷破镜重圆】 窈窈得了个大馅饼,穿去一本书里当三年的豪门贵女,然后嫁给静王,当三个月的静王妃,死后书中累计财富全给她折成人民币带回。 窈窈表示:真爽! 静王陆衡因遇刺落下残疾,是个半身不遂的病秧子,半年后造反失败,被燕王斩杀,窈窈本着临终关怀的心细心照顾陆衡。 结果,三个月后,她怎么也死不掉了; 半年后,陆衡不仅没死,还造反成功了; 且,陆衡不放过她了,要和她当真夫妻。 ——窈窈好不容易回了家,还没三个月又穿了回去,这一回可不得了,她书中的夫君已经当上了皇帝,且明摆着想弄死她这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 窈窈投降:我错了! 陆衡摁住:错哪了? 再后来,宫人看见阴郁冷沉的陛下,立在花丛前,给皇后娘娘编花环,笑得像个孩子,温柔娇美的皇后娘娘站在一旁,为陛下打扇。 陆衡:于绝境之中予我重生,于危难之时赠我欢喜,此恩此情,唯一生可报。 伪暴躁真宠妻男主VS温柔可爱女主 PS: 1.男主长得好看没残,二卷称帝; 2.1VS1,HE,全文架空,请勿考据; 3.不喜点叉,弃文不必告知,接受读者善意批评,但谢绝写作指导。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窈宁,陆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后来我抛弃了他,又被他逮了回去 立意:穿越异世,不忘初心,不弃自我,实现爱情亲情双赢。 第1章 大婚礼成 静王府新房。 盘腿坐在喜塌上的新娘子正端着碗往嘴里塞虾饺,推门进来的张妈妈忙把门掩上了,新娘子出嫁前一日开始就不让吃东西了,今日大婚礼节众多,又是饿了一日,也不能怪她家小姐这会子偷偷吃东西。 身旁伺候的花叙手里端着碗热汤,温度正好,窈窈吃上几只小饺子便让花叙将汤碗端上前喝上一两口,见着张妈妈回来,窈窈也没停下,朝张妈妈点了点头。 新房内不过主仆三人,但张妈妈还是不敢大声,上前在一旁立着,压低了声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前头去看了,王爷今晚应是不会过来了。”话毕,张妈妈顿了顿,又道:“奴婢嘴笨,应是叫王妃了。” 王妃这敬称窈窈还是听不大惯的,花叙听着也怪别扭,但还是学着张妈妈叫了好几声王妃,窈窈好笑看了花叙一眼,花叙才停了下来。 张妈妈心里头难受,但不敢显露半分,她怕自己在王妃面前垂泪,王妃也要跟着难受。 自赐婚圣旨下,王妃不哭不闹,吃喝照旧,她晓得,这定是王妃不忍看二爷伤心,才故作无谓,任凭哪个姑娘,嫁给静王这个废人,这辈子都是毁了。 沉默好一会儿,看窈窈吃得有些急,张妈妈温声道:“王妃慢点吃,吃完奴婢再伺候您歇下。” 听出张妈妈话中的难受,窈窈朝她一笑,柔声道:“张妈妈你先去歇着,这有花叙够了。” 为了巨款,窈窈接受了梦境中一个自称是书灵的人给的任务,穿进权谋文《皇佞》里,当了同名炮灰女配,诚平侯府二小姐洛窈宁。 洛窈宁建平二十五年十一月嫁于陆衡为静王妃,建平二十六年二月遇刺身亡,这是她接下来要走的剧本,只要走完她就能拿着巨款回家。 极简单的剧本,走完不难,只是有三个限制条件得遵守。一,嫁给陆衡;二,死了才能回现代;三,自杀拿不到一分钱,死在陆衡手里只能拿到百分之五的钱。 除了这三条得根据自身需求注意外,其他的倒是没提,也就是让她自由发挥。 窈窈看过《皇佞》,因为陆衡是男主对立面的人物,故而被划做了反派,但陆衡却是完全让人恨不起来的,她只觉得陆衡特别惨,在她看来陆衡差不多是拿着男主标配的反派。 陆衡之母恭顺皇后陈氏,出身英国公府,是名冠顺京的才女,皇帝陆晟年少登位,虽是政治联姻娶的陈氏,但二人婚后恩爱。 后来陆晟宠爱贵妃郑氏,逐渐冷落陈氏,陈氏看清陆晟面目倒不甚在意,只一心抚育陆衡,但郑氏不满于现状,一心要夺后位,并为其子陆彻夺储君之位。 三年前,皇帝陆晟突发重病,几番医治用药无效,钦天监监正华松观天象,道有人行巫蛊之术诅咒陆晟,陆晟大怒,恰这时,皇后宫中有一宫女指证皇后于寝殿之中藏有巫蛊娃娃,而后禁军从皇后宫中搜出诅咒陆晟的巫蛊娃娃。 在大周行巫蛊之术是死罪,皇后陈氏被废,巫蛊罪定第七日在宫中自戕,当时还是太子的陆衡,在此事发生前两月被陆晟派往北地,出使北地邻国。 得知此事,陆衡赶回顺京,路上遇刺重伤,险丧了性命,虽捡回了一条命,却废了双腿,又因陈氏巫蛊案,被废黜太子之位,处以死罪。英国公府亦受牵连,抄家罢爵。 太后、明华大长公主二人联朝中偏向于陈氏与英国公府的朝官,在陆衡被斩杀前查出巫蛊并非陈氏所做,正这时,婕妤唐氏被推出,唐氏称曾被陈氏打压,故而不满陷害陈氏,事后,华松自尽,指证陈氏的宫女莫名身亡,唐氏狱中自戕。 -- 第2页 陆晟追封陈氏为恭顺皇后,复英国公府爵位,写了几篇悔恨悼词,却以陆衡废了双腿为由,并不复陆衡储君之位,封其为静王。 这么大一场政变,儿戏般开场,又以极其可笑的方式结束,更让陆衡难以接受的是,陈氏并非是畏罪自戕,而是陆晟默许贵妃郑氏杀的。 陆晟囚陈氏于坤怡宫,郑氏强喂陈氏七日葵莲,使得陈氏受蚀骨痛而死,而险让陆衡丧命的那场暗杀,是陆晟做的,虎毒尚且不食子,陆晟是禽兽不如。 当然,陆晟所谓的重病,也是假的。 这事放谁身上都得黑化,陆衡因此事变得极为阴郁暴戾,三年来杀了不少当年与巫蛊案有关之人,暗中部署欲斩杀陆晟郑氏,当然这些都是私底下的,明面上的陆衡在众人看来只是一个认命的废子,阴郁寡欢、萎靡不振的残废。 陆衡蛰伏三年,逼宫血洗皇城,本能为自己为恭顺皇后报仇,可却在功成前死在了本文男配陆徖手中。 皇长子燕王陆徖生母出身卑微,并不受重视,暗中谋划十数年,城府极深,表面上是与谁都和和气气,实则是个十足的野心家,自导自演替陆衡挡了一箭得到了陆衡的信任,却在政变时给了陆衡一刀,踩着陆衡的尸体上位,得到陆晟信任,暗中除去贵妃母子,夺得皇位。 若说其中人物,窈窈最厌恶讨厌的不是心狠手辣的郑氏,也不是伪君子陆徖,而是那个满口谎话的渣男陆晟,需要英国公府时,陈氏便是他心尖上的人,朝局稳定大权在手后,却说郑氏才是他的真爱,其她人都是逢场作戏。 呵,真爱?呵,逢场作戏?哼,陆晟就是渣贱无情。 而洛窈宁作为本文的炮灰女配,是贵妃郑氏为了侮辱陆衡而让陆晟赐的婚。洛窈宁虽出身诚平侯府,却是个心智不全的痴儿,且诚平侯府式微,徒留个勋贵的壳子,并无权势,根本不能给陆衡半点的帮助。 这样的洛窈宁自是配不上曾为皇太子的陆衡,就算是现在的陆衡,也定是看不上这样的她。 若说郑氏一个身居后宫的贵妃怎么知道洛窈宁是个傻子,这就又牵出另一出旧事了,洛窈宁之父洛文义身上虽无官爵,但其品性却是应了他的名字,颇为侠义。 五年前,洛文义在柳州介入了一桩拐卖女子幼童案,毁了拐子的钱途,那拐子也因拐卖女子幼童多而被处以死刑,巧就巧在,那拐子有个儿子叫王三儿,王三儿逃过了牢狱之灾入了顺京,机缘巧合下入宫做了内侍。 王三儿这人机灵狡猾善阿谀奉承,前不久郑氏身边的大太监没了,王三儿办事狠厉,替郑氏做了不少事,王三儿也因而上位当了郑氏身边的红人,王三儿此前暗暗打听过洛文义的事,知道洛文义有个当成宝贝的傻女儿,恰巧这会郑氏又想给陆衡不痛快,王三儿便提议郑氏让皇帝赐婚,把洛窈宁这个傻子赐给陆衡做王妃。 王三儿突然提了洛窈宁,郑氏自是心中有疑,王三儿也不隐瞒,直接将他与洛文义的恩怨说了,郑氏听了,倒是越发喜欢王三儿了,这种狠厉小人用起来更称心,更何况,陆衡娶个傻子她看着高兴,王三儿也是个有用的人,刚替她办成了事,给点奖励也是应该的,便与皇帝说了,这婚事就定下来了。 好笑的是赐婚圣旨上写的是,洛窈宁淑慎贤良,柔嘉端庄、兰心蕙质,明静姣美,可为静王妃,意为洛窈宁好才赐给了静王做王妃。 洛窈宁傻子身份深入人心,加之她本身重孝在身,从未参加过顺京的茶会赏花宴,且她亦有意避众人,所以外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这个洛窈宁不傻了。 陆衡最近忙没时间顾她这个傻未婚妻,又本着大局为重,陆衡没有拒绝这赐婚,按着二人的意思,娶洛窈宁入了王府。 看窈窈夹着只虾饺发愣,张妈妈不解轻唤,“王妃?” 窈窈这才回神,将碗递给张妈妈,笑道:“吃饱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突然传来伴着木轮滚动的脚步声,张妈妈微惊,将手上的碗交给花叙,取了窈窈掷在喜塌上的喜帕给窈窈盖上。 窈窈赶紧换了个姿势,端正跪坐在塌上,她没想到陆衡会来,张妈妈与花叙退到一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预收支持本文的小可爱们,渣作者回来秃头日更了,一起过个暑假,比心心呀 第2章 入宫敬茶 昏黄的烛光映在坐在轮椅之中的男子身上,长长的眼睫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眸子。花叙胆子大些,忍不住偷偷抬眸去看陆衡,她看的不真切,只觉得这人的气息过于清冷了,以至于有些阴森森的。 红盖头之下的窈窈低垂着眉,视线受阻,只看到逼近的人暗红色的衣摆及绣有麒麟的锦靴,忽地,喜塌往下压了不少,塌上加了重量,是陆衡在塌上了,有人伺候陆衡脱了靴。 “出去。”声音冷冰冰的,是陆衡。 张妈妈等人行礼退了出去,窈窈知道,新房就只有她和陆衡了,心突然就被提了起来,周遭突然冷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又过了会儿,她听到陆衡躺下的声音,陆衡似乎没有揭盖头的意思,更没有理她的意思,喜塌很大,她坐着不占位置,陆衡睡在里头,好像真的互不碍着。 这就是说,她得顶着红盖头坐一晚? 红盖头突然被扯了去,窈窈还没反应过来。 -- 第3页 陆衡紧蹙起眉看窈窈,顶着个比脸还大的凤冠,面前垂着的长流苏将脸遮了大半,隐在流苏后的脸上刷墙似的厚厚一层白|粉,胭脂颜色丰富的很,更甚的是,歪抿着嘴角,像是别人欺负她了。 后知后觉的窈窈才发现陆衡掀了红盖头,赶紧朝陆衡挤出个自认为表现的极为高兴的笑。 半掩着的小白脸咧着红唇,在陆衡看来却是一张大白面皮张着血盆大口,扎眼睛得很,又因女子笑得幅度太大,面上的白|粉簌簌往下掉,大红婚服落了淡淡一层白|粉。 陆衡将手中的盖头掷回,怏怏唤了句,旋即一个小内侍入了新房,陆衡阖目躺在塌上,他吩咐道:“把她的丫鬟老妈子叫进来,带她去梳洗。” 四七忙躬身应了,退了出去,很快花叙与张妈妈入了新房,朝陆衡行了礼,扶着仍盖着红盖头的窈窈去了一旁的浴房梳洗。 * 待窈窈梳洗完毕回房时,喜塌上的帐幔已经放下了,罗汉床上有一床被衾,张妈妈花叙扶着窈窈往罗汉床去,房内铺着猩红厚实的团花地衣,几人踩得很轻。 窈窈也没想睡床,但新婚夜她也不想去别的屋子睡,大婚之夜被赶出婚房,怎么说都不好听,她就怕她要是睡在了其它屋子,没一天就传回了诚平侯府。 陆衡这样,她已经觉得很好了,没有故意挑刺发难,只是看着不想理她。 张妈妈花叙伺候窈窈躺下便退了下去。窈窈这一夜并未睡着,天刚蒙蒙亮,她便起了身坐着,不敢出声,只待陆衡醒来,按理,她今日与陆衡该进宫敬茶。 约莫卯正,帐幔之中方有了些动静,窈窈听到陆衡唤四七入房,窈窈起身盘腿坐着,看向床榻那处。 四七疑惑看了眼窈窈,顿了顿福身行了礼,道:“王妃万福。” 窈窈对着四七笑了笑,“好。” 四七微顿,王妃看着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怪,说是痴傻,看着又不大像傻的,但看她傻坐着也不像正常的。 白皙修长的手撩开大红的帐幔,白的过分的手与大红的帐幔给人巨大的视觉冲击,四七赶紧回神至床榻,将帐幔挂起。 陆衡苍白病态的脸入了窈窈的脸,昨晚房内烛火昏暗,又因紧张,窈窈并没看清陆衡的脸,这会儿,她不由得好奇地看陆衡,第一感觉就是,白,太白了,陆衡的肌肤是一种带着病态的白。 感觉到有旁的视线,陆衡微一移眸,窈窈便入了陆衡眼中,女子的脸并不似昨晚那般五颜六色,黑黝黝的眸子清明得很,一头青丝压下,干净透彻。 恰是四目相撞,窈窈一僵,她只觉陆衡的眸子幽深望不到底,陆衡看着她,面色逐渐变得奇怪,窈窈被陆衡盯得发毛,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四七心里没底,大气不敢出。 蓦地,陆衡猛地咳了起来,窈窈一怔,惊慌起身趿拉着鞋子到了陆衡跟前,四七已经在取药了。 “没……没事吧?”窈窈轻拍着陆衡的后背。 陆衡拿开掩唇的手掌,掌中是一滩血,窈窈一窒,陆衡一大早吐血了! 四七取了药就要喂陆衡服下,陆衡微阖着眸子,声音有些暗哑,“去梳洗,这用不着你。” 这话显然是对窈窈说的,四七这才回神看窈窈,越发疑惑,奇怪,真的奇怪。 窈窈还以为陆衡应该会对她耍脸子,但并没有,陆衡虽是淡漠,但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看陆衡的模样也定是不用她在一旁伺候的,她福了福身,道:“妾身明白了。” * 陆衡等人接受了窈窈不傻的事,陆衡没多问,但话少得可怕。 窈窈规矩跟在陆衡身旁,昨夜一场雪断断续续下到现在,幸而现在的雪并不算大,四七推着陆衡,花叙并着王府同来的几位侍女便跟在身后。 窈窈记得,皇帝以在忙为由,让陆衡和洛窈宁在乾和殿外等了半个时辰,原文中的洛窈宁是个傻的,被冻得哭了半个时辰。 现在皇帝与陆衡的关系就是,明面父子,实则仇家,就是还没彻底撕破脸。 二人到了乾和殿外,果不其然,内侍李获上前,皮笑肉不笑:“静王、静王妃,陛下还有些政事需处理,二位请在此等等。” 陆衡一点也不意外,只嗯了声。 雪不大,但风大,二人身上虽披着厚实的斗篷,那也架不住这么吹的,窈窈蹙起眉,将事先藏在袖袋里的小手炉塞进陆衡掩在斗篷内的手中,又将陆衡斗篷上的帽子戴上,替他整了整膝上的小毛毯。 陆衡抬眸看着窈窈这一番动作,并未拒绝。窈窈将陆衡的衣袍整好,冲他一笑。 然,就在窈窈刚整理好一切站直身子时,陆衡将她方才塞进他手里的手炉塞回,“不需要。” 冷淡的声音,神色淡漠眼眉疏离,微阖的眸子下一片阴影,几近雪色的肌肤是病态的白,就连唇瓣都没半分颜色。 窈窈抿抿唇,低声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不能需要一下……”她偷偷藏着就是想给陆衡。 陆衡许没有听到窈窈的低语,只冷冷看着乾和殿紧闭的大门。 半个时辰过去,李获又上前来,还是那副嘴脸:“静王,陛下说政事一时半会处理不完了,您与王妃的敬茶就免了。” 陆衡摆了摆手,四七会意,推着陆衡往寿安宫去,窈窈斜了眼李获和紧闭的乾和宫大门,跟上陆衡。 -- 第4页 李获站在原地看着几人离去的身影,视线落在窈窈身上许久,静王妃似与听闻中的不一样。 * 寿安宫。 太后手持着一串檀木佛珠,倚靠在猩红毛料软靠上,面前的茶早已凉透了,听了从前面乾和殿传回的消息,沉默许久后,她方道:“果真绝情得很。” 明华大长公主嗤了声,取了帕子揩了揩嘴角,道:“倒是像极了陆侑。” 陆侑是成熙皇帝,陆晟之父。 听明华说起陆侑,太后眸色明显一沉,声越发冷了,“能同陆侑一般死得干净倒是好的。” 殿内皆为二人心腹,二人谈话并无禁忌。 陆侑与陆晟一般,也是个宠爱妖妃冷落正妻的,与恭顺皇后不同的是,太后在陆侑废后前,便下手杀了陆侑和妖妃,扶陆晟登基当了太后。 皇帝陆晟并非为太后亲生子,乃是太后当年为了巩固后位,将丧了母的陆晟抱到膝下养着。 明华抬眸,哼笑一声,道:“就要收网宰杀,再忍些日子。” 太后是因陆侑宠爱妖妃而厌恶憎恨陆侑,而明华则是因陆侑害了她的驸马,二人憎恶陆侑并不是什么秘密,陆侑当年的死,明华亦是背后推了一把。 忽地,殿外道,陆衡与窈窈来了,二人方停了下来,让人请陆衡窈窈入殿。 窈窈虽未见过明华大长公主,但与太后年龄相仿,衣着华贵,且与太后这般亲密的也只有明华大长公主了。 太后、明华二人脸色并不好看,倒不是因为陆衡,而是因为窈窈。 窈窈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后是恭顺皇后的姨母,那是实打实的疼爱恭顺皇后疼爱陆衡的,太后现在虽不认陆晟这个儿子,但却认陆衡这个孙子,如今陆衡被迫娶了她这么个‘傻子’,怎能给她好脸色。 而明华大长公主,与太后是闺中密友,明华大长公主没有女儿,非常喜欢恭顺皇后,一直将恭顺皇后当作自己的女儿,对恭顺皇后之子陆衡,也是疼爱有加,当作自己孙子。 简单的来说,就是陆衡他母后深得两位老人家的喜欢,而陆衡也与他母后一般,被两位老人家疼爱着,不得不说,除了陆晟,大抵所有人都是疼爱恭顺皇后的。 按理说,她与陆衡来敬茶,自是有人备好茶的,但殿内并没有准备好的热茶,窈窈便知,太后根本没想喝她的茶。 窈窈福身,笑盈盈道:“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给姑婆请安,姑婆万福。” 太后、明华二人一怔,讶然看向窈窈。 窈窈抬头,大方看向二人。 二人不由打量窈窈,柳眉娟秀,明眸善睐,丹唇雪肤,笑而不憨,静立华宇,引满室惊羡。 眉眼微露娇羞之态,却是挑不出错的端庄淑良。 太后、明华二人发怔。 “给皇祖母、姑婆请安。”陆衡出声。 二人方回了神,疑惑看向陆衡,陆衡眸子微阖复又张开,看向二人,二人便知了,太后明华与窈窈客套了几句,确定她不傻,太后方命人上了热茶。 刚敬罢茶,殿外突然有宫女来报,柔恩公主来了,窈窈一怔。 柔恩公主陆宛就是三个月后派人刺杀自己的那位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呀 第3章 一心一意 陆宛为皇帝六女,生母丽嫔,丽嫔逝后,皇后曾抚育陆宛几年,因而陆宛与太后颇为亲近。 陆晟虽因郑氏的缘故偏爱五皇子,但郑氏未生女儿,陆晟对其她妃嫔生的公主都算疼爱,故而大周的公主过得都不错。 陆宛是小跑着进的正殿,身上带着些寒意,一入殿,身后的宫女就解了陆宛落着薄雪的百花缠枝斗篷,陆宛嘴里连连说着些天冷的话,而后向太后明华请了安。 看到窈窈,陆宛颇有些惊讶,在太后等人解释后,她方明白了,亲昵地拉着窈窈的手,笑道:“四嫂嫂好。” 略过陆宛眼底飞快消逝的厌恶之色,窈窈笑得端庄,柔声:“六妹妹好。” 在乾和殿外站了半个时辰,已过了午膳的时辰,太后、明华二人等着陆衡窈窈过来,故而推迟了午膳,陆宛既来了,自是一同用午膳。 窈窈吃着碗里的瞧着陆衡碗里的,陆衡身子不好胃口也不好,只有太后与明华夹给他的菜,他才勉强吃上一两口,一个成年男子吃的比她还少。 不,席间除了她,大家都吃的极少,同桌的几位都是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的大佬,陆衡面上一直有些异色,窈窈心里发慌,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到后面索性就夹着块人参笋,咬了大半日都没吃下去。 午膳过后,太后、明华二人并不急着让陆衡回去,窈窈晓得这三大佬定是有话要谈的,她要是听到了,回头就真成傻的了,故而不等三人支开她,她便寻了太后身边的心腹苏嬷嬷,问了陆衡等人吃食上的喜好,去了寿安宫的小厨房做点心。 窈窈刚压完山药泥,陆宛突然来了小厨房,许是被太后支开了。窈窈冲她笑了笑,手上动作未停。 陆宛落落大方走到窈窈身旁站定,认真地看着窈窈做糕点,侯府痴儿并不痴傻,糟心。 见窈窈直接用手捏着糕点形状,陆宛盈盈道:“四嫂嫂不用印糕饼的模具?” 窈窈飞快做好了一只兔子状的糕点放在一旁,回道:“那些个模具图案我不是太喜欢,我向来都是自己做的。” -- 第5页 “哦——”陆宛应了声,默了片刻,她接着道:“嫂嫂和我听到过的很不一样。” “人都是会变的。”窈窈冲她笑笑,方才在寿安宫,对于众人的疑惑,她已经解释了,就是撞了脑袋,吃了几副药,就好了。 虽有些牵强,但几人没有细究。 陆宛神色有些古怪,笑道:“嫂嫂会待哥哥好吗?会一心一意待哥哥好吗?” 窈窈停下手中动作,想了想,看向陆宛,非常郑重道:“六妹妹放心,我会待夫君好的,一辈子待他好。” 陆宛面色如常:一辈子?哼。 生怕自己表现的不够郑重,窈窈紧紧握住陆宛的手,目光坚定地看着陆宛,她要让陆宛明白,自己这辈子就赖在陆衡身上了。 她道:“夫君在哪我就在哪,我会照顾夫君一辈子的!生死不弃!” 陆宛眸中飞快划过一抹嫌恶,笑道:“嫂嫂不必说的这般郑重,我晓得了,如此,我便放心了。” 刷爆陆宛对她的厌恶值,是窈窈的重要目标。 陆宛是个喜欢陆衡喜欢到心里扭曲的人,简单来说,就是重度兄控,窈窈猜,陆宛怕是想越过伦理道德的那种兄控。 陆宛在《皇佞》里的笔墨不多,但让人映像深刻,陆宛对陆衡太过痴迷了,以至于根本不能接受陆衡身边有女人存在,前期陆衡身边出现过的,稍微与陆衡有关系的,都死在了陆宛手里。 窈窈想,若非能力有限,陆宛杀的下一个应该就是郑贵妃。 陆宛尚幼还养在皇后宫中时,曾有个小宫女在为陆衡上茶时,不小心碰触到了陆衡的手,没过几日,那宫女便被陆宛掐死了,埋在了冷宫的桂花树下,那年陆宛才九岁。 恭顺皇后曾看中四公主陪读定国公府的小姐,想将其定为陆衡的太子妃,可是,那样一个漂亮有才气的姑娘,却在十四岁那年的上元夜掉进湖里淹死了,自然不是失足掉下去的,是陆宛推下去的,但没有人怀疑到陆宛身上,就连定国公也只当自己的孙女的死只是个意外。 但窈窈并不害怕陆宛,陆宛在她的剧本里来说,是最重要的角色,她能不能按时杀青,很大一部分都看陆宛,且陆宛永远都不会对陆衡使坏,只要可以,陆宛便会一直一直守在陆衡身边。 原文中的洛窈宁心智不全,陆宛背地里对洛窈宁的称谓永远只有傻子二字。 这会子,陆宛心里估计把她骂了几百遍了。 陆宛没再开口,只立在一旁看着窈窈,直到窈窈做完所有糕点,才同窈窈一起端着糕点回寿安宫正殿。 正殿只有太后、明华二人,看出窈窈面上的疑惑,太后道:“衡儿去花园了。” 窈窈行礼退下,这么冷的天,早上已吹了半个时辰的寒风,这会子,陆衡又去花园做什么?他身子不好,太后与明华怎么不拦着呢。 看陆宛也想跟着去,太后摆摆手,道:“宛儿,到哀家身边来。” 陆宛只得福身应是。 这会儿又飘起了不小的雪,园中百花凋零,唯有几株红梅,枝丫上打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雪落在梅枝上,半掩着红艳艳的梅骨头,像是一颗颗红豆藏在雪团子里,甚是可爱。 窈窈取了伞到园中时,陆衡正在折梅枝,梅枝低,陆衡即便坐在轮椅中,也是伸手可折。 她的视线落在搭在梅枝的手上,玉白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干净好看。陆衡太白了,在她看来,与那莹白的雪没什么区别,也正因陆衡白的过分,所以,总给人一种过于虚弱的感觉。 显然陆衡并不满意手中的那枝红梅,将其掷在了地上,伸向另一只花骨头更多的梅枝,微仰的下颌弧度优美至极,一片薄雪落在陆衡长睫上,陆衡轻阖眸子复又睁开,窈窈便看到,化开的雪花湿了陆衡的长睫。 “杵在那做什么。”陆衡折下梅枝,偏头看向窈窈。 窈窈这才回神,大步至陆衡身旁,将伞撑在陆衡身上,缀着银狐裘的织金斗篷上落了不少雪,窈窈俯身轻轻扫去陆衡发上落着的雪,将斗篷上连着的厚帽为陆衡戴上,不经意间擦过陆衡冷冷的面颊。 陆衡抬眸看窈窈,黝黑深邃让人猜不透的眸子便落进了窈窈眸中,如幽潭似宝石,令人沉沦。 陆衡的眼睛很好看,深邃有神,眼尾很长微微上挑,他不爱笑,神色总是淡漠,眉间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像出尘绝世的仙人。 这样一双黑白分明澄澈至极的眸子,实在不能让人将其与弑杀暴虐的刽子手联系到一块去,窈窈亦不能,但陆衡就是那样一个人。 据闻陆衡像极了其生母恭顺皇后,窈窈不禁暗想,恭顺皇后该是个怎样的美人,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她突然明白了,陆宛为何会那般痴迷陆衡,这么好看的男孩子,谁不喜欢。 吱呀一声,雪压断了一小截梅枝,窈窈猛地回了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整了整陆衡的斗篷,她差一点就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了,也不知看了陆衡多久,陆衡没出声,那应是就一小会儿,且陆衡也没觉出她的出神。 “夫君喜欢哪枝?妾身给你折。”想了想,窈窈决定唤陆衡为夫君,若是同别人一样叫陆衡王爷,她不就像个外人了,她这夫君得挂在嘴边,最好每句都让陆宛听到。 陆衡只看着她不语,窈窈一战,忽有些不自在了,转了身,拣着花骨朵多的折了三四枝。折罢,她方道:“夫君,天冷,我们回殿里去吧,你午膳用的少,妾身给你做了些糕点。” -- 第6页 陆衡这才吐出一字:“冷。” 窈窈柔声道:“我们这就回去。”她说着将手中的花枝放进陆衡怀中,一手撑伞一手去推轮椅。 陆衡持梅枝止住窈窈,窈窈一顿,缓缓缩回手,陆衡这么嫌弃她啊?怕就怕刷爆陆宛厌恶值前,先把陆衡对她的厌恶值刷爆了。 窈窈有些退缩了,莫不是哪凉快哪呆着去,争取在陆衡面前做到没半点存在感? 没有发难也没有呵斥,陆衡只是将怀里的手炉递向窈窈,窈窈怔了许久,陆衡蹙眉将手炉放到窈窈手中,随后将四七唤来。 * 回了王府,陆衡就发起了高热,四七赶紧去将邵太医唤了过来。 三年前陆衡遇刺重伤,邵太医便从太医院搬到了静王府。窈窈对邵太医有些印象,人品好医术高,是太医院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太后的心腹。 窈窈不敢打扰邵太医,稍远处立着。 蓦地,屋外冲进来个拎着药箱的青袄小医侍,不小心撞到窈窈身上,连带着身上的薄雪落在了窈窈身上,窈窈没有设防,身子一倾撞到了墙上。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小医侍赶紧跪了下来,他虽不没看清被撞的人,但穿着华服的年轻女子,不是静王妃洛窈宁还能是谁。 洛窈宁扶住右臂,站直身子,轻轻嘘了声,低声道:“我无事,你起来,不用这么慌。” 邵太医回头朝他道:“荆芥,过来。” 那名被唤做荆芥的医赶紧谢恩拿着药箱上前去。 邵太医从药箱取了个小瓷瓶,倒出枚褐色小丸伺候陆衡服下,又为陆衡掖了掖被角,旋即起了身。 窈窈会意,同邵太医一同退出里屋。看窈窈紧张担忧,邵太医温声:“王妃不必担心,王爷受了寒气,喝几帖药便好了,应急的药物已经给王爷服了,臣已命荆芥去给王爷煎药了,稍晚就能将药送回,这处留四七为王爷更换冰帕敷额,以助退热便可。” “王妃安心去歇息便可,奴婢会好好照顾王爷的。”四七向窈窈行礼道。 窈窈蹙眉道:“四七,你送邵太医回去,今晚你也不必过来了,王爷由我来照顾。” 她怎么安心?能去哪休息?罗汉床躺着?四七一直待在房里,她更不习惯,况且,陆衡病了,她一声不吭地装死,像什么样子。 “这……”四七犹豫了。 邵太医默了片刻,带四七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宛:你就这么不怕死 窈窈:我就爱找死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4章 委婉一点 大婚的红色帐幔和红绸都还未褪下,房内红艳艳的一片。 窈窈入了里屋,将陆衡额上的冰帕换了,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尚未换下的锦衣大袖,又悄声退了出去,唤了花叙伺候,拆了发髻,换了套轻便的衣服,复又回到陆衡塌前,搬了条圈椅坐着。 怕吵到陆衡,这会儿,屋里便只剩了她与陆衡二人,陆衡紧闭着双眼,眉间轻轻蹙起,似是陷入了梦魇,原本苍白的面颊,此刻是病态的潮红。 陆衡这么差的身子,在乾和殿外吹半个时辰的冷风,不受凉才怪嘞。 虎毒尚且不食子,陆晟怎能做的这般绝?莫不是郑氏给陆晟下了药,陆晟现在是行尸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不成? 来这三年有余,当了三年的大小姐,现在嫁给陆衡,再当三个月的王妃,她就可以带着巨款回家。 这的一切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一场赚钱的旅游,即便死了也不是真的死去,但陆衡不一样,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想到陆衡只剩半年的时间,且因错信陆徖不能亲手报仇,窈窈低低叹了一声。 左右不过三个月,她就好好照顾陆衡吧。 也没说不能改写剧情,她是不是能委婉提醒陆衡不要相信陆徖?只是,陆衡这身子,即便半年后不死,也活不长了吧。 外间的房门被轻轻推开,是四七。 四七端着托盘,行礼道:“奴婢送完药便退下,荆芥虽尚年幼,但毕竟是男子,怕冒犯您,故而由奴婢来送药。” 听四七这话,窈窈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四七是个内侍,不过十六岁,是陆衡在宫里捡的,被欺负的小孩子,刚被陆衡救下时不过六岁,后来四七便一直跟在了陆衡身边。 窈窈接过药,缓缓道:“我来吧。” “奴婢就在旁边的小屋候着,王妃有事唤奴婢即可。”说罢,四七便退了出去。 旁边有间小屋是给守夜的下人歇的,以便于主子夜里头有需要可以唤人。 窈窈端药坐回去,待药的温度差不多了,窈窈方舀了一小勺药去喂陆衡,怕喂不进去,窈窈舀的特别少,喂昏睡的人喝药不容易,虽然只是一小碗的药,但窈窈费了一刻钟多才将这药喂完,药喂完了,窈窈蹙起眉缓缓靠近药碗。 这药臭的厉害,中药极苦,也不知道这药到底有多难喝,窈窈好奇舔了下碗底,一张小脸瞬间皱了起来,苦!实在太苦了! 窈窈腾地起身快步至放着干果糕点的桌案前,挑了颗蜜饯塞进嘴里,脸才渐渐舒展看,嘴里好受些了,窈窈方懊悔自己起身动作太大,声响大了,窈窈转头去看塌上的陆衡,幸而,陆衡并没有被吵醒。 窈窈吐了口气,拣了颗小小的黄色蜜糖走回塌旁坐着,将蜜糖压碎了放进陆衡嘴中。 -- 第7页 那药实在太难喝了,即便陆衡现在并没有知觉,但喝了那么多下去,嘴里肯定苦极了,再次给陆衡换了冰帕,窈窈起身抱了床被衾坐在圈椅里。 每隔半刻钟左右便为陆衡换一次冰帕,这般,刚在被衾暖和起来的手去换冰帕便很快冷了,如此反复,窈窈也不知自己换了多少次冰帕。 陆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早上,口中虽满是药味,但却带着一丝甜,额上有温热的湿意,陆衡抬手取下,方知是已经被染上体温的湿帕,以掌撑塌微微起了身,将帕子掷了,他方看到窈窈蜷在圈椅里睡着了。 身旁的矮几里放着一盆水,里头还浸着一块棉帕,盆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子的黄色小糖块。 窈窈小小的脑袋埋在被衾中,露出的头发乱蓬蓬的,她将被衾紧紧拥着自己,长而卷翘的羽睫轻颤着,面上带着些薄红。 陆衡很快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怔然看着窈窈许久。 “四七。”他还是唤了四七进来。 窈窈身子一战,蓦然睁开眼,陆衡恢复病态苍白的脸便入了眼,她惊喜道:“夫君,你醒了?” 陆衡嗯了声。 窈窈忙将身上的被衾拿开,起身将取了软枕垫在陆衡背后,又扶着陆衡缓缓靠在软枕上,将被衾给他盖好。 陆衡掩唇咳了起来,窈窈赶紧轻轻拍着陆衡的后背给他顺气,取出怀里的帕子给陆衡。 四七进了房,见二人这般立在了一旁。 陆衡缓过来后,怏怏道:“四七,备水。” 四七忙应了退下,陆衡昨夜里喝了驱寒退热的药,定是会出汗的,故而下头的人早就备了热水,就等着陆衡吩咐了。 陆衡没再看窈窈,道:“不必如此,我没事。” 窈窈却是笑盈盈道:“夫君想吃什么?妾身去给你做。妾身做饭很好吃的。” 像是没听到他的话,陆衡复又看向窈窈,窈窈笑得灿烂。 陆衡只盯着她却不说话,窈窈被盯得心里发毛,面上的笑逐渐凝结。 正这时,四七回来了,道:“王爷,水已经送来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陆衡微微颔首。 窈窈讪讪起了身,道:“夫君先去洗洗,妾身先退下了。”她总不好伺候陆衡洗澡。 陆衡看着她的乱发嗯了声。 窈窈忙退了下去,陆衡不像是暴戾的人,倒是话少的可怕,总是看着人却不说话,让人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陆衡就像个审判者,等着你自己坦诚一切。 花叙张妈妈早就守在房外了,见着窈窈出来忙迎上前去。 张妈妈看着窈窈乱蓬蓬的发,蹙眉道:“王妃,您还未梳洗。” 窈窈伸手理了理发,从花叙头上拔下根簪子,将发挽起,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道:“洗漱去厨房也可以,头发衣服不急,王爷要沐浴。” 花叙明白了,窈窈这是不好意思逃出来了。 大冬天的,真的有些冷,窈窈哆嗦一下,道:“去给王爷做早膳。” * 浴房。 “王爷,王妃守了您一夜。”四七突然道。 陆衡抬眸看向四七,却是唤道:“于溯。” 穿着褐色衣袍的男子从屏风外转进来,朝陆衡行礼。他道:“太后今早命人传了信出来,开春郑氏将封后,陆彻将被立为太子。” 陆衡微微抬眸,冷道:“郑氏终于等不及了。” 于溯又取出怀里的密折交于陆衡,道:“王爷,蕲州传回的密报。” 陆衡接过,看毕,将折子重交还给于溯,道:“皇祖母、姑婆、起煊那都送一份过去。另传信蓟州,将证人护送到顺京。” 于溯躬身,“属下明白。” 稍顿了片刻,陆衡继续道:“查王妃近三年所经事,去了哪见过什么人,何时开始并非为痴儿,一一查清楚。” 四七、于溯面色微惑。 片刻后,于溯行礼道:“属下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5章 书房密谈 膳房熬了白粥备着,窈窈尝了小口,鉴于煮粥耗时长,窈窈并不打算自己重新熬粥,命厨娘另点了个小炭炉,小火慢慢熬着。 陆衡沐浴应是两三刻钟便够了,生着病又在吃药,本来胃口就不好,吃不得油腻,窈窈挑了些清淡开胃的简单菜式做了,三个小菜并着个汤饼,又端了些膳房备着的早点糕饼,配着白粥,早膳也够了。 待窈窈回房,陆衡已经穿戴好了衣物倚在罗汉床上,即便房内地龙烧得极暖,他还是披着厚实的狐裘。 窈窈命人将膳食放至罗汉床的紫檀小几。 虽是寒冬,但新鲜果蔬亦有。民间有用火炕火室来种植反季节蔬菜,但这类反季节蔬菜价格高昂,非普通百姓能用,洛家二房阔气,这些新鲜果蔬,冬日里从未断过,而静王府在有专门种反季节蔬菜的火室,所得蔬菜种类颇多,足以王府自用。 棉香的白粥冒着热气,另有翠绿小瓜一盘、鸡丝银耳一盘、白灼嫩芽一盘、梅花汤饼一碗、水晶梅花饺、三鲜小卷等装了一盘。 窈窈盛了半碗白粥给陆衡,陆衡微阖着眸子,用了两三口放下了,几道小菜一一尝了两口,便搁下玉著,而窈窈从膳房端的现成的饺子小卷,陆衡是一口未动。 -- 第8页 用的太少了,窈窈取了新碗,盛了碗梅花汤饼,“梅花汤饼开胃理气清肺热,妾身便做了些,夫君现下用些极好。” 窈窈说着,将梅花汤饼放到陆衡面前。 陆衡撩起眼皮看窈窈,身上还是晨起时的衣裙,长发用了簪子挽了,看着大抵是齐整的,可发间不少碎发散下,显然,并未梳洗。 他冷冷瞥了眼立在后头的花叙、张妈妈二人,道:“你的丫鬟老妈子都这么没规矩?” 窈窈疑惑,花叙、张妈妈一战,赶忙上前跪下了,张妈妈声音有些发颤,“奴婢知错。” 窈窈就要起身去扶,张妈妈赶忙又道:“是奴婢们不知规矩。” 张妈妈抬头看向窈窈,极微摇了摇头。 窈窈动作一顿,晓得了张妈妈的意思,她昨夜里头随便拣了身衣服穿了,在椅子上蜷了一宿,衣裙上全是褶,头发也乱糟糟的,一个王妃确实不该这个样子。 陆衡阴郁,说话的时候又有些阴森,花叙、张妈妈害怕也是正常的,她这会子要是去扶张妈妈花叙,陆衡定会觉得她是在与他对着干。 陆衡看了眼窈窈,淡淡道,“起来吧。”端起瓷碗吃汤饼。 张妈妈、花叙一怔,忙起身,窈窈缓缓坐正身子,她也还没吃东西,看陆衡静静吃着,盛了半碗粥,执箸去夹小瓜,她做的菜都是爽口的,配着白粥早膳用正好。 然,还没夹到小瓜,陆衡以指轻点在窈窈指上,止了窈窈夹菜的动作。 窈窈睁大眼,抿起唇僵僵看向陆衡,莫不是,她不能同他一起用膳? 陆衡面色淡淡,倒不是要发难的模样,看着窈窈良久,道:“也不怕过了病气。”看了眼一旁的水晶饺子小卷等,他接着道:“你吃那些。” 窈窈再一次被盯得发毛,一时嘴快,道:“妾身身体很好,不会被过病气的。” 陆衡复看向她,窈窈一战,讪讪收回了玉箸夹了只水晶饺子吃。 陆衡方继续吃着汤饼,倒是用尽了半碗。 陆衡放下碗,道:“这些自有下人做,不必亲为。” 窈窈吞下饺子,鼓起勇气道:“妾身喜欢做菜,夫君不觉得妾身做菜很好吃吗?” 她这手艺可没话说,即便是在望楼最顶级的大厨也不及她啊,少有人吃得上她做的菜,说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剩菜,想到这,窈窈颇有些郁闷地看向那三道小菜。 一道只尝了两口。 陆衡并未马上回答,默了片刻,将碗递给她,道:“再盛半碗汤饼。” 窈窈惊喜看他,方才的小郁闷顿消,高兴地给陆衡盛了半碗汤饼。 一顿饭用了半个时辰,其间陆衡又用了不少小菜,窈窈看陆衡难有胃口,心里高兴,将一旁的饺子小卷用尽了。 四七惊讶看着二人,除了白粥尚放在,其它早食竟然都吃尽了,他不记得有多久未见王爷吃这么多了,王妃胃口非常好,一人将满满一盘的饺子小卷吃尽了。 待侍女撤下案几上的碗碟,荆芥端了熬好的药进来,陆衡端起药碗一口饮尽了,四七又伺候陆衡漱了口,奉了糖块上来,陆衡取了颗小的吃了,口中苦味散了个大概。 邵太医给陆衡把了脉,道了无碍,便领着荆芥退下了,窈窈看陆衡面色依旧难看的很,便道:“妾身伺候夫君歇息。” 陆衡顿了片刻,摆手止了,正这时,外间有人来禀,燕王陆徖来了。 窈窈抿起嘴角,陆衡因大婚第二日在乾和殿外站了半个时辰而着了寒气,陆徖来看望陆衡时送了域疆冰草。 域疆冰草极其罕见,制成丸药每日服用一二枚,可解体内毒气亦可延年益寿,这自然极好,可坏就坏在,陆徖送的冰草里夹杂了几株霜草,冰草霜草外表并无什么分别,但二者一起用,身体会越发虚乏,并发心绞之症。 冰草是域疆难得的圣草,邵太医并不知道还有霜草一说,故而并未觉出不妥之处。 霜草也并非为毒,即便与冰草合在一起用,也不能叫人查出毒来,本文出现过的人里只有一人识得霜草,投靠至陆徖府中的域疆巫医阿伽。 陆徖怎么说都是陆衡同父异母的兄长,她不能直接说陆徖有问题,她不过是刚被塞入王府两日的,陆衡哪会相信她。 四七已经伺候陆衡入了轮椅,窈窈这会儿方知,陆衡怕是早就知道陆徖要来看他,故而穿的那么齐整。 看窈窈跟在后头,有跟着去书房的意思,陆衡轻扣了几下椅扶,道:“你去梳洗。” 窈窈只得道:“妾身明白了。” * 连着几日的雪,这会总算是停下了,天也不似此前那般阴沉,隐约还有些日光。 窗外景色颇佳,陆徖却无半分兴趣,只看着墙上挂着的水墨江山图,直到听到木轮转动的声音方转身看去。 四七将陆衡推到书案前,将书房内的窗关上后退了出去,书房便只剩了陆衡陆徖二人。 “让大哥见笑了,我这身子越发不好了,吹不得风。”陆衡说着,重重咳了几声。 陆徖看了眼陆衡身上厚实的狐裘大氅,以前那个冬日只穿两件衣袍的陆衡是再没有了,现在的陆衡瘦弱了许多,好似连普通男子的一拳都受不住。 “我得了些域疆冰草,这比那千年的野参、雪莲好,交于太医做成丸药,每日服用一两枚于身子有益。”陆徖在一旁坐下。 -- 第9页 陆衡苦笑,道:“大哥不必费心,我的身子一日歹过一日,再怎么好的仙草灵药,到了我身上也显不出来。” 陆徖蹙起眉,语气严肃:“四弟不应如此悲戚。” 陆衡微阖眸子,却是苦笑。 陆徖轻叹一声,道:“好好保重身子才是首要。” 陆衡垂着眼,精神越发不好了。 默了许久,陆徖方又道:“有件事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告诉你,即便我不说,你也是会知道的。” 陆衡又咳了几声,病恹恹道:“何事让大哥神色这般凝重。” “郑氏要封后了。”陆徖看着陆衡面上的变化。 陆衡一顿,抬起眼眸,又缓缓垂下眸子,陆徖要他知道的不是郑氏封后,而是陆彻要得太子之位,刚出的消息便来告诉他,可见陆徖亦在陆晟身边插了人。 良久后,他略带苦涩道:“父皇尚在壮年,即便没有郑氏也会有另一个女人坐上那位置。” 陆徖情绪突然激动,他起了声,掷地有声:“可在我心里,唯娘娘有资格当那个女人。” 他说的自然是恭顺皇后陈氏,陆衡之母。 陆衡看着他,剧烈咳嗽起来,原本病态苍白的脸这会儿是越发难看了。许久后,他费劲道:“大哥这话在我这说说还可,可别让旁人听去了。” 陆徖压着声,却是满腔怒气:“四弟,你不恨吗!” 陆衡嘴角苦涩愈甚,却是道:“大哥,我已经没几日好活了。” 已经没几日好活了,陆衡难道是说再争又有什么意思?是要放下不成?纵观这三年,第一年里,陆衡消沉嗜杀,暗地里杀了不少人,这两年来却是收敛许多,叫他查不出些什么,好似真的认了。 陆徖面色沉下来,冷笑道:“四弟真的甘心?毒妇害了娘娘害了你,现如今,连你的婚事都插了一脚,将那样的女子塞给了。” 陆衡神色一变,陆徖低哼一声,气道:“为自己的儿子挑的是嘉慧县主,郑氏倒是有心了。” 嘉慧县主乃是卫国公嫡女,卫国公与世子二人战功赫赫,郑氏是想替陆彻再扩势力。 陆衡阖着眸子,书房静得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窈:那样的女子?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不够好吗! 衡:别管陆徖,他蠢 谢谢支持,么么么呀 第6章 伪善小人 “等一下。” 身后传来女子的轻唤声,手中捧着锦盒的小厮停下往回看去。 窈窈拎着裙摆小跑着上前,瞅着小厮手中的锦盒,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呀?” 几人一顿,方反应过来面前的女子是王妃,忙跪下行礼,为首捧着锦盒的小厮垂首回道:“回王妃的话,是燕王殿下送的域疆冰草,管家命奴婢将药材送到百草院去。” 百草院便是邵太医所居院子,窈窈恍然哦了声,道:“原是如此,我正好要去寻邵太医,给我吧。” 她说着,便要伸手去取锦盒。 小厮哪敢让窈窈做这样的事,垂首惶恐道:“这等小事怎敢让王妃亲为,奴婢们定会将药材好好交于邵太医,请王妃放心,奴婢……” 手中忽地一轻,小厮错愕抬头,窈窈抱住那锦盒,打开看了眼,迅速阖上,道:“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众小厮:“……” 窈窈抱着锦盒小跑往另一面去了。 众小厮:“……”王妃跑的方向不是百草院。 * 并没有人阻窈窈入书房,她入书房时,陆衡陆徖二人正在对弈。 闻到声响,陆徖往门那处看去。陆衡收了棋子。 陆徖微露讶色,女子挽着云髻,戴珍珠宝冠,眉心缀着水滴状的嫣红额坠,着海棠色广袖裙,外罩月白海棠暗纹对襟玉扣大袖,端着两碟糕点,微微露出的雪腕上带着个嵌宝金镯。 女子盈盈一笑,眸含星辰,唇若点朱,芙蓉不及其半分。 “夫君,妾身给你做了点糕点。”窈窈朝陆衡笑道,旋即看向陆徖,又是一笑:“大哥好。” 窈窈不动声色地将陆徖打量了遍,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谁能知道这看着一张老好人的脸竟会背后捅陆衡刀子,还不是一刀两刀的事。 大周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不严苛,陆徖作为陆衡的兄长,窈窈这般并无不妥之处。 陆徖怔然,诚平侯府的痴儿? “不必劳累。”陆衡移开视线,重新落了子,与陆徖解释了几句。 方才还言郑氏将一个痴傻女人塞给陆衡,转眼就被打脸,陆徖面色有些难看,但洛窈宁这般又是怎么回事?这其中可有蹊跷?稍缓了缓,他道:“四弟妹好。” 窈窈取了块糕点递给陆衡,盈盈道:“夫君尝尝看,可合你的胃口。” 陆衡默了片刻接过咬了口,不似平日吃的糕点,甜糯中含着药香。 见陆徖没有吃的意思,窈窈道:“大哥尝尝看,可合大哥的口味。” 陆徖心里头虽还在想着窈窈的怪异之处,但自不好拂了窈窈的意,便取了块尝了,紫色的糕点,软糯甜香,其间带着淡淡药香,与往日吃的大有不同,便是宫里头的御制糕点也没这个好吃。 不知不觉,陆徖吃完了手中的糕点,他顿了顿,面上有些尴尬,许久后道:“四弟妹手艺很好。” -- 第10页 说罢,又取了块糕点。 窈窈笑道,“大哥既喜欢,那便带几盒回去,我做了许多,也正好带回去给嫂嫂尝尝,我虽未见过嫂嫂,但闻嫂嫂是顶顶好的人,很想见见。” 她说燕王妃是顶顶好的不过是客套话,燕王夫妻两个大抵脾性一致,燕王妃就是那种所谓的以夫为天的女子,燕王让着做什么便做什么。 陆衡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将手中剩下的半块糕点搁下了。 陆徖并不拒绝,点头道:“这个手艺外间是尝不到了,四弟好福气。” 陆衡并未答话,端盏抿了口茶。 陆徖连着吃了好几块,忍不住问道:“我吃着有些药香,可是加了些有益滋补的药?若是如此,又是怎么去了药的苦涩之味?莫不是这是甜味生津的药?” 他想要了这谱子回去,这糕点的味道实在太合他的意了,只是他不好贸然开口要这糕点谱子,他既问到这了,洛窈宁若不是痴儿,也应是能明白他的意思,即便洛窈宁脑子不够用不知他意,那陆衡定是听得出的。 窈窈想了想,道:“加了些许龙吟草,大哥闻到的药香便是龙吟草了,此外还添了芷汀、拂意、万须三味香草。”末的,她添道:“这些都只是让糕点有香味而已,说不得什么滋补养生,这重头的是冰草。” “冰草?”陆徖面色微微一变,这是什么意思? 窈窈缓缓解释道:“我在一本古菜谱上看到过用域疆冰花做的糕点极为美味,可这寒冬域疆冰花早谢了,我寻思着域疆冰花与域疆冰草是一个意思吧,故而用了冰草,只是,没想到,冰草是没有香味甜味的,我只好多加了几味香草。” 陆徖一怔,他方才吃的都是冰草?不,是掺了霜草的冰草,冰草霜草皆是无色无味的,他并不能知道这糕点里的用量有多少,但二草颜色是紫色,看这糕点的颜色,怕是…… 缓了缓,陆徖道,“四弟妹……” 知道陆徖要问什么,窈窈笑道:“冰草都用完了,做了好几屉糕点呢。” 陆徖脸上有些收不住了,冷道:“四弟妹用这域疆圣药做糕点?” “……圣药?”窈窈一顿,看着面色难看的陆徖,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做了错事,缓缓看向陆衡,面上带着些窘迫害怕,道:“夫君,妾身……妾身……冰草是圣药吗?” 她说着起了身,紧抿着唇。 她将冰草做成糕点给陆徖吃,一是为了给自己树敌,虽说三月后陆宛自会派人杀她,但若是惹了陆徖不高兴,陆徖也对她起杀心,在陆宛前头就找人解决她,她少在大周耗几日也是好的,只说要嫁给陆衡再死,但没说一定得做够三个月夫妻。她并不担心陆徖会记恨洛家,毕竟待陆徖掌权,赵悉已经成了他的重臣,赵悉自会护住洛家。 二是夫妻一场,顺手帮陆衡一把,让陆衡少受些身体上的苦痛也好的。 陆徖这人想利用陆衡,又不想陆衡好活,看着糟心啊,都是兄弟,背地里刀子捅的这么欢,不亏是陆晟的儿子。 冰草虽难得,但陆衡总不能因为这些冰草杀她,也亏得冰草无色无味,她都研了和进面团去了。陆徖吃了这么多,待药效上来,定是不好受的。 她知陆徖口腹之欲较重,定是会多用。陆衡胃口小,早膳用的颇多,这会儿定是吃不下太多,故而她做了两块没加冰草的糕点,做了记号,递与陆衡吃,果不其然,陆衡只用了半块便不吃了。 陆衡看陆徖一眼,咳着艰难道:“冰草虽难得,但也不过是几棵草,大哥的这份心意我领了,既做了许多,大哥又觉合口味,那便命人都装了带回燕王府去。” “不是……”陆徖戛然止了声,他若急色拒绝,岂不让陆衡怀疑,这般一想,他面色缓了,道:“四弟妹辛苦做的,我怎么好都带走,不过,这确实极合我的胃口,那我便腆着脸多要几盒。” “大哥喜欢就好。”陆衡语气怏怏,窈窈慢慢挪过去,轻拍陆衡后背,替陆衡顺气。 陆徖心中不快,但不敢表现,洛窈宁这个痴愣的傻子,什么都敢拿去做吃食。 窈窈朝一旁的侍女吩咐两句,侍女忙去膳房给陆徖装糕点。 待缓了过来,陆衡执白子,看向陆徖,陆徖会意复又执子与之对弈,陆衡没赶窈窈,窈窈便在陆衡旁边看着二人。 两刻钟过去,原本僵持的棋局变了,黑子渐落下风,最后被压制得落不得子,陆徖越发觉得吃力,陆衡也没有继续的意思,最后一手将陆徖击败。 用了过多冰草糕,陆徖也不敢在此多留,败了这局便寻了个借口走了。 陆衡命四七将棋盘整好,淡声道:“会下棋吗。” 这话显然是同她说的,窈窈自认棋下的不好,只能同洛谌下下,靠着耍赖,才能勉强输的不太难看,看了陆徖陆衡半局棋,陆徖已然不差,但还是输的颇为难看,她还是不要在陆衡面前自取其辱了。 为了省事,她索性道:“妾身笨,不会下棋。” 陆衡抬头看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窈窈稍默了会儿,道:“夫君午膳想用些什么?” 陆衡闻言顿了顿,道:“不必亲为。” 每每都是这句,窈窈也不想多说了,陆衡喜欢吃的她也知道,索性道:“那妾身就随意做些。” -- 第11页 陆衡眉间轻蹙一瞬,道:“金玉羹。” 窈窈眉眼染笑,道:“妾身明白了。” 陆衡嗯了声。 窈窈起了身,正欲退下,想起陆徖,脚下一顿,斟酌许久,她试探性问道:“夫君与大哥情谊深厚?” 陆衡看着她,却是道:“为何这么问。” 窈窈有些慌,忙道:“妾身就是随口问问。” 陆衡嗯了声又沉默了。 真跟个哑巴似的,窈窈咬牙又道:“妾身看大哥似生气了,夫君可怪妾身。” 陆衡面色如常,淡淡道:“不过几株草,不必自责。” “谢谢夫君,但是……”窈窈这会子越发觉得自己嘴笨了,恨不得直接在陆衡面前吼,你听我说,陆徖是个坏家伙,他要害你,你千万不能相信他的! 看窈窈几番欲言又止,陆衡难得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不,妾身……”窈窈这会有些结巴,挣扎好一会,道:“妾身觉得大哥看着有点凶像,怪瘆人的。” 思来想去,窈窈只挤出这么一句话。 陆衡沉默片刻,道:“觉得瘆人不看他就好。” 窈窈顿住,她没想到陆衡竟这么说,一时倒有些不知怎么接话,默了许久,她讪讪道:“夫君说的也对,妾身先走了,夫君好好休息。” 陆衡嗯了声,没细究的意思。 窈窈步子稍快退出房。 待听到窈窈离开的脚步声,陆衡方取了方才剩下的半块糕,却发现他所用的这块,糕身点了个红点点,也不似点着好看的,颇觉怪异,陆衡遂取了剩下的糕点一一看了。 除了他用过的半块,只寻到一块也是带着红点的,两盘冰草糕两块带红点,他用的这块是她给他的。 皇家明争暗斗颇多,别说鸳鸯壶这类暗藏玄机的器具,做同样的吃食做记号,让别人吃下有问题的东西也不少见。 忽闻有脚步声渐近,陆衡辩出是窈窈折返回来了,取了方才自己用的那块糕点收起,复又取了块没有标记的糕点藏起。 作者有话要说:  窈:我觉得你像个哑巴 衡:话多易失,看着你就好了 窈:……哦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7章 红柿满枝 窈窈是跑着回来的,待近了书房才止了步,因着跑得有些急,她面上染了层薄红,深吸了几口气,待缓过来了才进了书房,温声唤了句,“夫君。” 陆衡扫过她面上的薄红,淡淡道:“怎么了。” 窈窈大步上前将两盘糕点端起,笑道:“夫君不是不喜欢吗,妾身将这糕点撤了。” “并没有不喜欢。”陆衡抬手覆在盘沿,止了窈窈的动作,眸子并未带审视探究,好似在说,他其实是喜欢的。 未料陆衡会这般,窈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幸而陆衡并未紧逼,只是等她回答,她这才发现陆衡先前用剩的半块没了。 稍默了半瞬,窈窈将盘中有记号的那块挑出放入陆衡手中,笑得自然,温声:“那夫君再用块。” 陆衡看了眼手中的紫草糕,目光扫过糕身红点,却是道:“留一盘下来,我用着不错。” 窈窈并没有因陆衡这句话而心慌,面色如常,淡淡道:“糕点不易克化,吃太多会积食,妾身给夫君做金玉羹,这些糕点就算了。” 陆衡看她好一会儿,倒未坚持,微微阖了眸子倚在软靠,道:“也罢。” 窈窈陆衡笑笑,端着糕点退了出去。 待听不到窈窈的脚步声了,陆衡将于溯唤出,取出藏起的糕点,道:“给邵太医。” 于溯看着面前的两块半糕点不解,陆衡解释几句,他才知,这糕点的不同之处,这糕点是王妃所做,王妃暗下了手脚?王妃若是个聪明人还可,若藏了祸心,可就…… 他神情微凝,抬头去看陆衡。 陆衡抬起眸,眼底不豫,凛声:“让人好好看着陆徖,尤其是,今日。” * 静王府膳房,锅里的金玉羹咕咚咕咚响,掀开盖子,白色的山药块与金黄的栗子同切成小块的羊肉一同翻滚着,一股浓郁的肉香飘满膳房。 快午膳了,膳房里头忙的人多,烧火的丫头、切菜的厨娘都暗暗吸着鼻子,香啊,实在太香了,王爷喜欢金玉羹,平日里膳房做的也多,可就是没王妃做的香。 窈窈取了小碟舀了一小勺试味道,尝罢,撒下一小把葱花,绿的葱花傍着红色枸杞一同翻滚着,她还加了些姜丝,绿葱红杞黄姜,好看极了。 窈窈看着汤,不禁又想起陆衡,陆衡本是个美少年,却因皇家夺位被郑氏害成这个模样,废了双腿,身体还不好,她总觉得陆衡就是吊了口气活着,眼眸总是微阖着,好似随时都可能昏过去,但却不会再醒来。 花叙吸了吸鼻子,不禁咽了咽口水,王妃的手艺是顶顶好的,要吃到王妃做的东西不容易,想到方才被王妃倒掉的冰草糕,花叙叹了声,低声道:“王妃,您方才为何要让奴婢把冰草糕倒了?都说冰草是难得的好东西,王爷又不喜欢,为什么不让奴婢吃呢。” 面对花叙这个小吃货,窈窈是没得办法,只得道:“脏了你还想吃,就不怕吃坏肚子。” “奴婢看着一点也没脏啊……”花叙的喃喃道。 又好看闻着又香,怎么就脏了? -- 第12页 窈窈轻轻摇头,没再多解释,她虽懒但在厨艺上天赋极高,幸而不管是在洛家还是在静王府,丫鬟小厮都多,她要做什么,都有人给她备好材料,一切收拾妥当,她最后掌勺便可。 * 不过两刻钟于溯便回来向陆衡禀告。 “王妃将剩下的糕点都倒了,且,属下看王妃从侯府带来的丫鬟想吃,王妃不让吃,趁着王妃不注意,属下让人把糕点收了,拿去蓼汀园喂平日试毒用的白鼠了,目前白鼠并没有反应。” 顿了顿,于溯又将邵太医之言简单道出:“邵太医说,做了记号的糕点如王妃所说,用了龙吟草、芷汀、拂意、万须四草,但并未找到其它草药,倒是……” 陆衡拈着棋子,垂着的眸子微微抬了些,用没有起伏的声音问道:“倒是什么。” 王爷似是不生气也不在意,且王爷好像不意外。于溯缓了缓,继续道:“未做记号的糕点中并没有芷汀、拂意二味草,反而有大量紫色药末,邵太医认为,那应该是燕王所赠的域疆冰草。” 末地,他补充道:“王爷,王妃是刻意为之。” 王妃先是截下送往百草院的域疆冰草,而后又将珍贵的圣药做成糕点,且在糕点之中做手脚,于溯是真的不知道王妃到底在做什么。 陆衡侧眸看于溯一眼,却是道:“让刘茉跟在王妃身边伺候。” 于溯顿住,王爷竟让刘茉去伺候王妃?还是这个伺候并不是伺候的意思,而是…… 陆衡复又看于溯一眼:“伺候便是伺候,明白吗。” 于溯一僵,知自己想岔了,躬身行礼应是。 * 用过午膳,陆衡便回房休息了,窈窈越发觉得陆衡应该就是因为要见陆徖才起了身,见完陆徖便继续歇着,原文里,陆衡因着在乾和殿外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发了好几天的热。 现在有些出入,陆衡这会不发热了,身子却还是很虚弱。 窈窈本想着在屋里看看书,陆衡醒了她也能照顾,但,陆衡刚去歇着,一个三十几许的妇人便请了她出去。 妇人穿着灰蓝色的长袄朝窈窈行礼:“奴婢刘茉,参见王妃。” 经刘茉解释,窈窈方知刘茉与吴贺是王府内的两位管家,陆衡已将刘茉给了她,以后便是她的人了。 简单说了几句,刘茉便道带她逛逛王府,熟悉熟悉。窈窈这才想到,除了前院与她和陆衡住的通幽院,王府其他院落她都没有逛过,便唤花叙取了斗篷来。 刘茉在前头带路,窈窈在后头不疾不徐走着,张妈妈花叙跟在后头。 园中虽是百花凋零,万木枯垂,但仍有长青木,枝上压着厚雪。忽地,一棵挂了满树红柿的柿子树入目,窈窈惊喜睁大眼,蹦跳着跑过去,掷了手炉,去摘柿子。 刘茉忙唤小丫鬟取了篮子过来,见窈窈是图了趣,便立在一旁候着,心道,王妃到底还是个孩子。 花叙提着篮,张妈妈便压着枝,窈窈摘,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篮。 摘完柿子,刘茉看出窈窈并没有再逛王府的意思,便直接领窈窈去了西面的书房,这是刚整理出来的,给窈窈的书房。 吴贺早领着王府里头有头面的丫头小厮候在了这处,吴贺领众人行了礼,旋即取出了王府的账薄及各处库房钥匙。 “王爷说府里的事务都交由王妃处理。”吴贺笑道。 站在后头的张妈妈一怔,王爷这是给了王妃管家的权利。窈窈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缓了缓,才让刘茉张妈妈二人一人领了一半的账簿和钥匙。 来这混三个月日子,她没想打理王府,但看陆衡特意指派刘茉给她,应该是找个人看着自己的意思。 吴贺将府里的大致介绍了一遍。 窈窈听得不认真,吴贺说完,她笑道:“都可,你与刘妈妈就按着以前的来就行了,王爷既相信你们,那我自然也是相信你们的。” 吴贺与刘茉又躬身说了些尽忠之类的话。窈窈虽不想管,但样子总得做做,便取了王府的账簿来看。 好在账目清楚,看的不费劲,看罢王府账簿,窈窈便命着张妈妈同刘茉两人一块去坐坐,好熟悉熟悉,其余的人也寻了个理由打发了。 待书房只剩了花叙与自己,窈窈命花叙将自己的嫁妆单子取来,趁这会子有空,该清算她的嫁妆,这些是她可以带回家的。 诚平侯尚在,诚平侯府五房并未分家,但大夫人四夫人脾性较难相处,平日里因钱财之事,没少争执,故而五房钱财支出早早分开了。诚平侯府嫁女,公中皆出一份嫁妆,但诚平侯府日渐式微,所给的嫁妆并不厚,窈窈看了一下,折个银子也没多少。 幸而林氏所留资产多。窈窈的母亲林氏是江州巨贾之女,当年嫁给洛文义时带了大笔的嫁妆,前些年虽败了不少,但这几年交到洛谌手里,盈利逐渐可观起来。 窈窈出嫁,林氏的名下的财产一半做了嫁妆给窈窈,且,窈窈嫁妆单子里的铺子皆是获利最好的,她虽不便抛头露面打理生意,但这些铺子自有经验足的掌柜打理,她不过每月查查账薄。 细细算了算,前头来的时候,书灵说了,书中得的钱财全给她折成银子带回去,但却是要扣去一半的手续费,书中一两银子抵六百元人民币,如此算来,个、十、百、千……千万…… -- 第13页 窈窈猛地合上单子,心嘭嘭狂跳。 花叙见窈窈这般模样,疑惑道:“王妃,怎了,可是不对?” 窈窈压着狂喜,故作淡定道:“没有,我再看几眼。” 她知道嫁妆丰厚,可没想到这么丰厚,这就好比在洛家上班三年,一次性给你结清工资了,这工资的数额大到吓人。 这边刚整理好了,花叙又取出两本账薄,是在望楼这两个月的账薄,这是窈窈私下的产业,就连洛文义和洛谌都不知道,起初窈窈不过是以玩玩的心态买下一间经营不下去的酒楼,重新装修开业,改名在望楼。 窈窈机缘巧合下得了元氏菜谱,靠着这菜谱,在望楼现在已成了顺京排得上名号的酒楼。 窈窈捧着热茶喝上一口,一面翻着账薄。 花叙见窈窈神色越发凝重起来,而后将茶盏搁到了一旁,紧蹙起眉拿过一旁的纸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写着她看不懂的字符。 她虽看不懂,但时常见窈窈这般算账,所以并不觉奇怪。 翻到一半,窈窈合上账薄,无奈道:“这账不对,出入太大了。” 在望楼不同其他铺子,这是她自己在打理的,那掌柜也是她自己找的,以往她每月都会去几次在望楼,但因着洛家和婚事,她这两月没有时间去,但再不去,这在望楼怕是要换主子了。 唉,是那个人能干出的事。 花叙想了想,道:“王妃可要去查查?” 窈窈无奈道:“再不去,这楼都不姓洛了。” 但这两日肯定是没空去的。 明日归宁尚不知道怎么办,陆衡可会陪她回侯府?陆衡病着怕是劳累不得,且,陆衡也没必要卖给她这个面子。原文痴傻的洛窈宁是被一辆马车送回去的,陆衡称病未出现。 她自己倒不在意有没有面子,只是陆衡不陪她归宁,洛文义与洛谌会多想。 难办。 但,更难办的事却是当晚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于溯:王爷难道想杀…… 窈窈:不行不行,谁杀我都可以,就夫君不能杀我! 陆衡:你们乱想什么。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8章 长叹难止 窈窈成婚当晚睡得是罗汉床,第二日因着陆衡发热,她在一旁照顾,在圈椅坐了一晚,但今晚却是不知如何了。若是分房睡,也没有人告诉窈窈,她能去哪个院子睡,陆衡也没说过这些,那她自不敢一个人在王府溜达找房间睡啊,若是跑去找张妈妈花叙睡就更不行了。 大周尊卑分明,早上因着她没有及时梳洗,陆衡都有罚花叙张妈妈的意思,她要是敢跑到花叙、张妈妈那去,怕是要让人耻笑,陆衡更不会轻饶了她们。 是以,待就寝时,窈窈便杵在了房里,看着四七伺候陆衡上了塌后,怔怔看着陆衡又看看一旁的罗汉床。 四七退出去时朝窈窈行了一礼,窈窈颇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 陆衡阖眸躺着,未出动静。 窈窈抿唇,睡圈椅是不行了,昨晚圈椅坐一宿,她腰这会儿还疼,但睡罗汉床却是可以的,罗汉床虽没有软塌舒服,但好歹能躺着。 是以,窈窈往一旁的柜子去,轻轻打开柜子翻开,希望能多找几床被衾出来,将罗汉床铺软些。 许是动静大了,扰了陆衡,他微蹙起眉,撩起眼皮看窈窈:“翻什么。” “我……”窈窈轻轻阖上没有被衾的柜子,扭头看向陆衡,轻声道:“是不是吵到夫君了?” 先前盖的被衾也不知道被丫鬟收到哪儿去了。 略昏黄的烛火映在陆衡面上,原本苍白的面色这会儿看着不那么病态了,他弯了臂弯枕着脑袋看着窈窈,再次怏怏道:“我问你在翻什么。” 窈窈紧抿了抿唇,指了指罗汉床道:“没被衾。” 陆衡顺着窈窈的指的方向,偏头看罗汉塌一眼,复又偏头看向她,声音冷淡,“我不让你睡床了?” 窈窈一怔,陆衡也没说能让她睡床,但她不敢顶,低低道:“没。” 陆衡说完这话便阖上了眸子。窈窈深吸了口气,陆衡这意思是她可以睡床,她这会要是还继续翻被衾,那不是打陆衡脸吗,也罢,床那么大,她和陆衡一人一边也成的,互不影响。 窈窈杵在柜子前,内心又挣扎许久,终于将房内的烛火熄了,踱着小步子往床榻去。 房内光线暗,窈窈走到塌旁放下帐幔,小心翼翼地从床尾爬上去,放下帐幔后,帐内漆黑一片,窈窈什么都看不到,只依着先前的记忆,摸索着,生怕踩在陆衡腿上。 怕什么便来什么,窈窈摸索着,冷不丁踩到了陆衡的腿,陆衡微微蹙起眉。 窈窈一战,飞快缩回脚,僵在那处,不敢动作,但并没有听到陆衡吃痛的声音,她愣了好一会儿,方想起,陆衡的腿废了,半身瘫痪,他没有感觉的,是以,陆衡看不到便不会知道她碰到了他的腿,这般一想,窈窈松了口气,越过陆衡的腿,爬到内侧。 顺利爬上了塌,窈窈尽量不占位置,手臂贴着粉壁躺下,她与陆衡之间的距离还能睡下两人。窈窈舒了口气,拉过被衾盖上,塌软被衾暖,舒服。 然,这暖和仅持续了半瞬就没了,身上的被子刚上身,就被扯走了,窈窈一愣,扭头看向一旁,黑暗中,她看不清陆衡的脸,只听到他病恹恹的声音,“我经不起冻。” -- 第14页 窈窈:“……” 塌上好像只有一床被衾,为什么只有一床被子?!她和陆衡隔那么远,盖得住她就盖不住陆衡,她怎么敢和陆衡抢被子! 夫妻之间还是不要太拘谨了,陆衡体弱残废,嘴上虽不说,但心里肯定多少有些自卑,也应比一般人敏感,她是他的妻,不与他同床共枕又不同衾的,万一陆衡以为她是嫌弃他,可怎么办。 窈窈这么想着,轱辘一滚凑到陆衡身边,拉过被子盖上,斟酌片刻,温声道:“夫君放心,妾身会好好照顾你的。” 陆衡微抬眸子,看着眼前的黑暗,没应声。 窈窈只能听到陆衡不平稳的呼吸声,有一下没一下,好像随时都要断气,原本想要问的归宁之事,她也不敢问了,累了一日,倒是极快睡过去了。 * 天气越发冷了,昨夜里又落了一场雪,门口负责扫洒的小厮忍不住搓了搓手呵上几口气暖和一下,暗暗骂了句。 诚平侯府一早就忙起来了,不为别的,只因他们这破落侯府出了个王妃,今日王妃归宁。 诚平侯府虽是侯门,但却只留个勋贵壳子,并没有多少家底的家族,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府中主子及丫鬟小厮的吃穿用度皆是大手笔,早已难以维持收支。 诚平侯尚在,膝下五子,五房子孙中并没有什么有出息的子孙,长子三子做了个小官,四子五子就是个纨绔,次子洛文义最不听长辈言,逆得很。 在老侯爷眼中,在经商之上颇有天赋的二房长子洛谌是上不得台面的,他们是侯府,怎能做那些个买卖,当年洛文义要娶林氏,他就不同意,是洛文义要死要活就要娶林氏。可笑的是现在却还需要二房出私产补贴府中,好维系日常开支,老侯爷也就只能对洛谌经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如今出个王妃也不能叫老侯爷高兴,相反,老侯爷更忧心了,本就一个痴傻孙女,与他并不亲近,虽说后来这傻孙女脑子撞好了许多,但他子孙颇多,他不在意这一个。 怀就坏在这傻孙女嫁给了静王,静王是谁啊?那是废太子,贵妃眼中的钉子,指不定哪日就玩完了,若只是静王府独自遭殃还好,怕就怕,殃及池鱼,株连侯府。 是以,老侯爷想到这,不由长叹。 身后的福贵听着暗暗皱了皱眉,老侯爷叹气不带断的。 忽地,前头来了人,说是静王府的马车驶出了,约莫过半个时辰就要到侯府,老侯爷长长吐了口气,止了叹息,由着福贵搀扶起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陆衡:我怀疑你嫌弃我 窈窈拨浪鼓式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9章 三朝回门 诚平侯夫妇并着五房子孙候在侯府大门等陆衡窈窈。众人行礼过后,由诚平侯引陆衡窈窈入侯府,受完众礼,洛文义方引着陆衡窈窈回了二房宅院。 窈窈没想到刘茉与吴贺将归宁的事准备妥了,更没想到陆衡竟然同她一起回门,但陆衡的身体差,一路都咳着,故而窈窈直接带着陆衡去了芜院,芜院是她出嫁前的居的院子。 窈窈让陆衡歇着,陆衡由着四七伺候上了床榻,闭目休息。三朝回门,自是不可能在洛家过夜,窈窈心里念着洛父洛谌,看陆衡睡下,便赶至上华堂,见洛文义洛谌。 然,窈窈刚阖上房门离开,陆衡便睁开眸子,待听不到窈窈脚步声了,陆衡唤四七进房,外头伺候的都是静王府之人,并没有洛家人。 四七伺候陆衡起了身,陆衡咳了几声,四七忙取出宁心香丸出来,给陆衡服下。 陆衡倚着软靠,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暖甜香,是因主人才离香闺几日,还留着主人的气息。 芜院的书房闺房是打通的,这面是女儿家歇息梳妆的香闺,那面便是书房,用一座十六扇雕花屏风隔开,越过屏风,临窗处摆着张罗汉床,铺着厚实的猩红软垫,正中乃是张方正黑檀小几,两边各摆了一对绛色软枕。 再往里是一张黑檀书案,案上笔墨纸砚若干,并一白玉圆瓶,许是知主人今日归家,里头插着一枝红梅。 案后是与一整面墙大小一致的书架,并不是满架书籍,其间摆放不少瓷器小趣件。 陆衡命四七将窗子打开,院中半放的娇艳红梅入目,傲雪寒梅此景甚佳,陆衡在罗汉床上坐下。 房外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随后于溯进房,端进几碟子糖和蜜饯干果,朝陆衡行礼道:“王爷,这是王妃命人送过来的,说是您醒了若是觉得口中无味便吃上一些,这些都是王妃此前做的。” 陆衡拣了颗白色的牛乳糖入口。 “王妃去见洛二爷与洛二少爷了。”于溯道,想了想,又道:“王妃的远房表兄赵悉行为颇为鬼祟,属下已命人好好看着了。” 陆衡抬眸看向于溯。 于溯解释道:“赵悉六年前携胞妹赵彤投奔至洛家,洛二爷念其兄妹孤苦无依,将二人安置在洛家二房,暂居南竹院,洛二爷此前有意招赵悉为上门女婿,赵悉似对王妃有些心思。” 陆衡往后一倾,倚在软枕上,看着窗外红梅,沉默良久,微阖眸子,神情恹恹,冷道:“让赵悉见。” 于溯疑惑,想了会儿才恍然,躬身道:“属下明白了。” * -- 第15页 上华堂。 红色裙摆跃入众人眼中,窈窈携花叙入了堂屋,洛文义洛谌不敢坐,起身朝窈窈行大礼。 窈窈赶紧止了二人的礼,道:“有外人在做做样子就罢了,这就我们几个,怎么还这样呢。” 说罢,窈窈请洛文义落座,而后与洛谌在一旁坐下。看出二人忧色,她笑道:“爹爹哥哥放心,王爷待我很好。” 洛谌挤出个笑,虽不知朝政,但陆衡的处境京中有些脸面的人家大抵都是知道的,日后五皇子陆彻登位,陆衡被贬是轻的,就怕,郑氏陆彻再安个罪下来,抄家流放死罪,那窈窈又当如何,与陆衡同死? 这些远的暂不提,那近的呢,对于一个强塞给自己的妻子,陆衡心中定是不满窈窈说陆衡待她好,怕是安慰他们的。 洛文义沉默许久,叹道:“若是一早将你与鸣恪的婚事办了,便不会有这些事了。” 鸣恪便是赵悉的表字,窈窈暗暗松了口气,原本一出孝期,洛文义就想把她与赵悉的婚事办了,好在,二人婚事未定,赐婚圣旨下了。 她压低声道:“爹爹糊涂了,我现在是静王妃,以前那些事不能再提了。” 洛文义不情愿点头,窈窈又说了好些安慰二人的话,外头传来声响,赵彤求见。 窈窈与赵彤处得不错,赵彤小她两岁,十月刚过的笄礼。窈窈免了赵彤的礼,唤其在一旁坐下了。 赵彤红了眼眶,低低啜泣了几声,道:“见着姐姐真好。” 窈窈暗叹一声,她晓得,嫁给陆衡,所有人待她好的人都心疼她。 赵彤几次欲言又止,窈窈知赵彤是有些话想对她说,却又碍于洛文义和洛谌不好说,于是,几人又坐了好一会儿,窈窈携赵彤出去透气。 下着小雪,两人皆披着厚实的斗篷。 赵家兄妹虽是投奔至洛家,但洛二爷视赵家兄妹为己出,衣食住行皆同窈窈洛谌,因而,赵家兄妹二人钱财上并不羞涩。 “姐姐,其实有些事,我早想与你说了,只是这些日子发生太多事,我不敢将这些事说来扰你,可……”赵彤止了步子。 窈窈偏头看赵彤,不解道:“怎了?” 赵彤微微蹙起眉,压着声:“自姐姐与静王有了婚约后,洛思宁便总往哥哥身边凑,隔三差五来南竹院送东西,叔叔待我与哥哥极好,这些东西我们都不缺的,虽说了无需这些,可洛思宁像是没听到似的,隔一两日便又过来了。” 窈窈微微蹙眉。 赵彤垂着眸子,抿直了唇,默了会儿,继续道:“洛思宁此前总看我与哥哥不顺,明地暗地出言讽刺我与哥哥,她这会儿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你说她在打什么坏主意,想害哥哥?” 本以为赵彤是明白的,看赵彤这般不解,窈窈只得解释道:“我倒觉得她并不是要害表哥,彤儿,表哥现在与之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赵彤不解看向窈窈,哥哥不就是哥哥。 窈窈笑道:“表哥是乡试头名,顺京的乡试是一般州城的乡试比不得的,能得顺京乡试头名者,来岁定会高中,彤儿不明白吗?” 赵彤微微睁大眼,“大家都知道哥哥这回不过是捡了运,且哥哥也说自己就是稀里糊涂地考的,平日里……” 窈窈又是一笑,运气好就能当第一名不成,这其中当然得有真才实学,她轻拍了两下赵彤的手背,却是道:“三妹妹这般行事确实颇为不妥,但若是大伯母都未出言阻止,我们便也不好说了,不若,我让哥哥给你和表哥换个院子。” 洛思宁是《皇佞》里的恶毒女配,最是看人下菜的那个。洛思宁的身份也是尴尬,作为诚平侯府的长房长女,十七岁了也未有合适的婆家,高不成低不就的,高的看不上洛思宁,低的洛思宁又看不上。 在赵悉得了乡试头名后,众人虽心疑,但洛思宁之母孙氏,还是偷偷寻了赵悉的生辰八字,请了高人相看,高人说,赵悉前途不可限量,是为良婿。 孙氏洛思宁是比较迷信的,信了那高人的话,洛思宁为了日后的富贵,便缠上了赵悉,只不过洛思宁这补救是太迟了。 而赵悉便是《皇佞》一文的男主角,拿的是寒门贵子、青云直上剧本,秋闱夺魁显锋芒,来岁殿前状元郎,后站队陆徖,成权倾朝野的大权臣,娶了禧允公主陆宜为妻。 要窈窈看,陆徖能登帝位,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赵悉的男主光环,男主站队的皇子那必须是成功的。 作为书外人的窈窈并不想干涉赵悉洛思宁陆宜这条线,她拿的是旅游赚钱剧本,和这一伙权谋宅斗宫斗剧本的人不一样。 此外赵悉并非光明磊落的君子,虽是滴水恩涌泉报之人,但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赵彤摇了摇头,换个院子怕是也没用,她道:“腿长在洛思宁身上,她要真想来,我与哥哥便是搬出洛家,她也追的过来,哥哥甚喜欢南竹院后院的那一片绿竹,搬到其它院子,哥哥许会不习惯。” 窈窈笑笑,点头道:“那便依着你们了。” 默了默,赵彤又道:“那哥哥是不是也知道洛思宁的意图?” 窈窈沉吟片刻,道:“许是知道的。”赵悉和她都是人前装傻,不一样的是,她自认就是个普通脑子,而赵悉作为《皇佞》的男主,以后的大权臣,脑子哪是她们这种普通人能比的。 -- 第16页 二人又聊了几句,将这话题岔开。 想起哥哥近日的模样,赵彤暗暗叹了一声,哥哥与窈窈没缘分。斟酌许久,她低声问道:“姐姐,你在王府还习惯吗?” 知道赵彤担心她,窈窈柔声:“王爷待我很好,眼前也没有侧妃侍妾晃悠着,嫁给王爷,我很开心。” 赵彤笑了笑,道:“这般说来,姐姐嫁给静王也是好的,不似有些人家,虽是高门权贵,在外人眼中是顶顶好的,可后宅那些事真是让人糟心。” 窈窈一笑,与赵彤说了几句,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辞别赵彤,带着花叙回芜院,巧的是,穿过锦园,却遇到了赵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10章 被嫌弃了 对于这位险些成为她夫君的男主,窈窈倒是没什么感觉,本着赵悉以后会发达,日后少不了要赵悉照拂洛文义与洛谌,她在侯府时对赵悉也是客客气气的,不过又因着身份尴尬,所以她对赵悉一直保持着距离。 “参见王妃。”赵悉朝着窈窈行礼。 窈窈礼貌性地弯了弯嘴角:“表哥免礼。” 以往听着窈窈唤自己为表哥没什么,这会儿窈窈换了个身份再这么唤自己,赵悉只觉异常刺耳,原本是他的妻子,却突然成了王妃,还是嫁给残废的皇家弃子陆衡。 在洛家六年,之前的窈窈像个木头雕刻的美人,整日呆坐着,连哭和笑都不会,本以为洛窈宁一辈子就这样了,然,三年前洛二夫人离世,临前遗言,希望魂归故里,洛文义遂携洛谌窈窈二人将洛二夫人的尸骨带回江州安葬。 半年后洛二爷几人方回顺京,回来后的窈窈却是变了个人,但有了心智的窈窈却有意避着众人,故作痴笨,他也是偶然间发现,在外人眼中痴笨的窈窈其实聪慧得很。 似是为了避嫌,从江州回来的窈窈与他并不亲近,但他看到窈窈时,窈窈总是笑着的。 看窈窈就要走,赵悉脱口问道:“王妃可安。” 窈窈脚下步子一顿,回头看赵悉一眼,道:“安,预祝表哥来岁科考独占鳌头。” 赵悉看着窈窈清明的眸子,缓缓道:“承王妃吉言。” 洛思宁带着丫鬟从角门那过来,看到窈窈赵悉稍默了片刻,见窈窈看到了她,方至窈窈面前行礼,温声道:“二姐姐好。” 低垂的眉眼看似恭敬,实则藏着不屑。 虽想看二人的热闹,但显然不大适合,窈窈与洛思宁的关系实在不算好,窈窈也懒得说客套话,只微微颔首,便携花叙往芜院去。 赵悉皱眉欲跟上,“王……” “表哥,二姐姐可是静王妃。”洛思宁出声打断赵悉。 赵悉停下,颇觉好笑,之前在洛思宁嘴里,他和妹妹都是姓赵的,这段时间洛思宁倒是变了个人,表哥前表哥后的。他略带嗤意,道:“赵某承不起这一声表哥。” 洛思宁不以为然笑笑,道:“表哥既承得起身为王妃的二姐姐这一声表哥,那又何来承不起我这一声表哥的说法呢。” 洛思宁面上含笑,心中却是含着讥笑,以前的洛窈宁赵悉看不上,但现在的洛窈宁可不比以前那个傻子,洛窈宁本就生的一张好面皮,即便不聪慧,只要不过分痴傻,那便是众多儿郎心中惦念的佳人。 “三小姐要说什么。”赵悉面色冷沉,这些日子的洛思宁的举止实在让人厌恶,他早没有与之周旋的心情。 洛思宁嫣然笑道:“我寻着几本前朝洪大儒的经学讲义,想来表哥定是喜欢,于表哥课业也有帮助,便想将这几本书送给表哥,不曾想,却在这处遇着你与二姐姐。” 她说着朝身后看了一眼,手中拿着书袋的青梅便上前将书袋奉到赵悉眼前。 赵悉冷笑,这些日子能送的洛思宁大抵都往南竹院送了一遭,即便再怎么蠢笨的人也明白洛思宁这转变是什么意思,他冷道:“赵某不需要这些。” 说罢,赵悉越过主仆二人往南竹院去。 洛思宁挑眉,提了声:“二姐姐已经是王妃了,表哥莫不是还想着些不该想的。” 赵悉侧身回看洛思宁,凛声:“药多吃些吃错些都可,但三小姐这话若是多说几句,说错几句,脑袋就不一定能留着,王妃是什么身份,岂容他人污言。赵某不过是个穷酸书生,承洛叔相助,方得了一处落脚之地,于王妃,心中只有恭敬感激,不礼之心岂敢存。” 洛思宁一战,赵悉的目光着实令人生寒。 说罢,赵悉冷冷瞥她一眼,转身离开。 青梅朝着赵悉远去的身影啐了口,愤愤道:“以为自己中了解元就会当状元了,不过一酸臭书生,竟还敢甩脸子给小姐看,呸,莫不是二爷看他们兄妹可怜,这会子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呢。”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狠狠甩在青梅脸上,青梅一时恍惚,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洛思宁铁青着脸,厉声:“闭嘴!” *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着,花叙蹙着眉,越想越觉得怪,忍不住凑到窈窈面前,低低道: “王妃,奴婢看表少爷有些奇怪” 看花叙颇为严肃的模样,窈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表哥能有什么奇怪的,不就那样。” 花叙努嘴,坚持道:“真有些奇怪,王妃没觉得吗?” -- 第17页 窈窈站定,认真道:“与其说表哥有些奇怪,你不如想想三妹妹。” 花叙想了想,轻啧两声,叹道:“三小姐也不大聪明,府里的人都晓得,表少爷不过是运气好,三小姐这会儿就拼命往上凑,有什么用呢。” 说来,这次秋闱奇怪的很,原先夺魁热门的秦大儒的三位学生不知怎的,一个考前惊马摔伤了未能参加乡试,一个考前染了风寒,只得了第二名,还有一位因着守孝,不能参加乡试。 因着二爷的关系,表少爷入了洛家族学,但王夫子曾言表少爷平庸没什么才学,这次表少爷夺乡试头名,众人惊讶不说,不少人私底下怀疑表少爷是作弊了,但并未被查出作弊的证据,是以,众人便当表少爷是运气好。 但要她说,这表少爷运气不免太好了些!简直像是千万个人走在路上,天上掉了块馅饼下来,不偏不倚,就砸在了表少爷头上。 “现在不凑,往后更凑不上。”窈窈笑道。 花叙听得云里雾里,正欲细问。窈窈却道: “爹爹和哥哥并不喜饮酒,我埋在芜院的荔枝酒与桂花酒可惜了。”稍停了会儿,她看向花叙,道:“让张妈妈带几个人把酒挖出来,带回王府去,天冷,热了喝上一两盅暖暖身子也好。” 闻声,花叙将脑子里的那些胡想都给踢开了,行了一礼,道:“奴婢这就去寻张妈妈。”说罢,不等窈窈回话,小跑着走了。 窈窈笑笑径直入了芜院,怕扰到陆衡,窈窈动作极轻,然,床榻之上并没有陆衡的身影,绕过屏风,窈窈方看到,陆衡倚在罗汉床上,面前摆着她差人送的零嘴,罗汉床边的窗子开了,窈窈赶紧上前,踢了鞋子大步跨上罗汉床。 “天冷风大,怎能开窗呢。”窈窈一边说一边阖上窗子,说罢,她转头看陆衡,陆衡发上落着一点残雪,窈窈蹙眉,越过小几,伸手掸去陆衡发上挂着的残雪,心中暗暗怪道:芜院的风那么大?还能将雪吹进来。 陆衡并不避开,随窈窈整理,目光落在窈窈被风吹红的面颊上。 整理完陆衡,窈窈才将斗篷解了,放至一旁。 陆衡看着她,这才开口:“手冷,脸冻的跟个猴似的。” 窈窈愣愣看向陆衡,有些不解,后知后觉方反应过来,陆衡是在说她像猴…… 猴?怎么会!用猴来形容女孩子是会被打的,陆衡话少,可有时候说出的话可真刺激。 “我……”窈窈不愿承认,你才像猴!你是猴! 一个圆圆的鎏金手炉从黑檀小几下滑过来,是陆衡捂着的手炉。 “手冷的时候,不许碰我。”陆衡怏怏道。 窈窈顿了半晌方拾起手炉,她是被嫌弃了呢。她低低回道:“妾身知道了。” 陆衡没再出声,只拣了一颗小几上的摆着的糖送入嘴中,然糖刚送入口中,陆衡猛地咳了起来,窈窈面色一变,越过小几,轻轻拍着陆衡的后背,好让他好受些。 陆衡以手掩着唇,咳了许久方拿开手,手中是一滩血,原本乳白色的糖还没来得吃下去,就被血染成了红色一同咳了出来。 窈窈猛地睁大眼,高声唤四七入房,四七闻声忙去请邵太医来,陆衡身体不好,邵太医早上是同窈窈陆衡一同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我觉得你不仅像哑巴,眼睛也挺瞎。 陆衡:我都要吐死了,你还说我。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11章 你害怕吗 侍女端了温水进来,窈窈坐到陆衡身旁,将陆衡的手放进水中,取了帕子轻轻擦洗,血很快将水染成了红色,侍女换了干净的水来,窈窈取了玫瑰香胰替陆衡洗去手上的血腥味,如此反复,用了四五盆水。 待洗净手,窈窈取了冬日用的护手的香膏轻轻在陆衡的掌中涂抹开,血腥味便都散了去。 陆衡并未拒绝窈窈,待侍女都退下,他方抬眸看向窈窈,怏怏开口:“三年了。” 这一句莫名的三年,窈窈还没反应过来,稍细想才知陆衡的意思,陆衡自遇刺已三年了,也就是说,他的身体这般模样已经三年了。 窈窈还没来得及答话,四七便领着邵太医入了房,窈窈起身给邵太医腾了位置,邵太医躬身行礼欲上前。陆衡却摆手轻咳了几声,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回府。” 窈窈紧蹙起眉,这怎么能行呢,她想邵太医定是不会同意。 却不想邵太医又行一礼,取了药丸给陆衡,陆衡吃罢,邵太医果然安排下去,这就回王府了。 窈窈咬牙看着陆衡,这都吐血了,就吃颗药完事?是不爱惜还是因知道药石没有什么用,故而无所谓了。 “夫君,你……”窈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微微顿了片刻,她接着道:“邵太医都没看……” 这会儿陆衡不适合坐马车回王府,但她不可能说能不能留在侯府,歇几日,这些都是不可能的,除非陆衡自己开口。 “无事。”陆衡有些艰难地抬起眸子看窈窈一眼,又向四七微微颔首,四七会意,伺候陆衡入了轮椅。 芜院这么一闹,整个侯府的人都知道陆衡吐血了,老侯爷并着五房爷和夫人们都在芜院外候着。 洛文义的脸色尤为难看,即便郑氏放过陆衡,陆衡又有几日好活,窈窈才十七岁,以后呢,怎么过。 -- 第18页 老侯爷神色凝重,看看芜院又看看洛文义,不是心疼窈窈,是在怕,但又在想,趁着这会儿,陆衡还没获什么罪就死了,于他们侯府来说是好的。 赵家兄妹自是不好去芜院的,赵彤在南竹院听到这事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 赵悉默声坐着,他今日远远看到了陆衡,那样虚弱的人,像是硬撑着一口气,眼眸微微阖着,好似一不小心就要昏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都说陆衡身子不好,在他看来,陆衡怕是没几日好活了。 他郁结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哥哥,静王没事吧?”赵彤停下步子,看向赵悉,希望能从赵悉那寻得安慰,她不希望窈窈才刚嫁人便成了寡妇。 赵悉长长吐了一口气,看赵彤一眼,却是微微摇头,道:“不是我们能管的事。” 末地,他又添了一句:“自是有事的。” 赵彤急了,“哥,姐姐那……” 赵悉不想与赵彤讨论陆衡的事,他起身淡淡道:“我去温书了,午饭不用备我的,这事不要再提。” 说罢,赵悉出了屋,转进了一旁的书房,赵彤狠狠一跺脚,紧蹙着眉,还是唤琴儿去了芜院。 芜院外的众人没有等到机会去看陆衡,于溯带着人请众人离开,窈窈连道别都不及与洛文义洛谌说,就随陆衡上了回王府的马车,而赵彤到时,芜院的人都散了。 陆衡等人已经走了,赵彤进芜院走了一圈,在梅树前怔怔站着,与窈窈摘梅打雪仗的记忆浮现出来,眼眶不禁红了一圈。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洛谌与洛文义走出,二人同是红着眼眶,赵彤轻唤一声洛叔与表哥,三人无言立着,天又落起了雪。 * 陆衡躺在软塌上,呼吸时浅时重,有一下没一下的,窈窈大气不敢出,生怕声音大一些都会扰了陆衡休息。 外头又下雪了,马车内烧着炭盆,窈窈不敢将车窗闭紧,留了些许透气。 本着混三个月日子,当个佛系贵妇,但碰到陆衡这样的,她同情心都要泛滥了…… 这才几日,陆衡已经吐两回了,原文中的陆衡身体虽差,但没有差到这地步,难道是她记错了?还是哪出了问题? 忽地,陆衡睁开眸子,吐出二字,“怕吗?” 窈窈一顿,听得云里雾里,实在不明陆衡想表达的意思,看陆衡有起身的意思,她赶紧止住陆衡,轻声道:“不能起来,你好好歇着。” 她说着,替陆衡掖了掖小毯,陆衡怕冷,毛毯里还藏着两个热毯子的手炉。 陆衡倒是依了窈窈,没再起身,只是偏头看向窈窈,道:“若是我死了,你怕吗?” 窈窈顿住,陆衡原是这个意思,她不怕的,但她希望陆衡别死,只是,她要死,陆衡也要死,她总不能告诉陆衡,你快要死了,还有半年就要死了。她捏着毯子角,垂下眸子,低低回道:“夫君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陆衡莫名笑了笑,却是又一次问道:“我死了你怕吗?” 好似绕不过这个话题了,窈窈蹙眉,神色微凝:“即便是死,也是妾身死在夫君前头。” 一个剩三个月一个剩半年,他们就是对短命夫妻,不同的是,她的死不是死,她的死是新的开始,但陆衡的死是真的死了,她这会儿更同情陆衡了。 陆衡看着她许久没回话,窈窈以为陆衡是接受这话了,就在她以为陆衡会乖乖阖眸休息时,陆衡却道:“我不用你死在我前头。” 这不是用不用的问题,这是剧本就这样的,窈窈自不会这样说,她道:“夫君,身体为重,这些莫要乱想。” 陆衡没再应声,良久后,他伸手握住窈窈捏着毯子的手腕,窈窈呼吸滞了一瞬,身子僵着不敢动,即便昨晚二人同塌而眠,那也没有亲昵。 车帘厚重,车内视线昏暗,陆衡的手落在了窈窈的腕间,抚在窈窈腕间戴的镯子上。 陆衡平躺着,没有看窈窈,他的视线落在缀着锦帐的车顶上,“你很喜欢这个镯子。” 陆衡的声音虽是虚弱至极,但却是肯定的语气,显然是已经给了自己答案,可陆衡怎还有力气问她镯子?方才的窘意散了不少,只是窈窈身子依旧僵着,她细声回道:“喜欢。” 这便是她来此的宝物,也是她回去要用上的宝物,镯子便是她的命。 陆衡轻轻抚过镯子上的图腾,一遍又一遍,奇怪的图腾,嵌着颗红宝,老气的款式窈窈未戴出半分土气,平添了几分贵气,衬得窈窈的手腕越发纤细莹白。 她这镯子戴着从不摘下,陆衡病恹恹问道:“谁送的。” 这般珍爱。 这话问的真奇怪啊,陆衡还对她的镯子好奇,好奇归好奇,可千万别同她要了去,窈窈斟酌片刻,道:“妾身自己买的,夫君要是喜欢,妾身回头给夫君买一个。” 回头找人做个一样的送给你。 陆衡收回抚在手镯上的手,颇有些无奈偏头看窈窈一眼。 窈窈这才反应过来,她说错话了,好端端地送陆衡女子戴的镯子做什么!她讪讪抿抿唇角,陆衡不再说话,阖眸睡了。 陆衡这一觉睡到了王府,回了王府醒了会儿,一回房又睡下了,一直睡着没醒,更别提用膳了,窈窈生怕陆衡这一睡就再醒不过来,让人请邵太医过来给陆衡看看,邵太医神色淡定,替陆衡把了脉,说不必担心,便退下了。 -- 第19页 是以,窈窈只得按着邵太医的意思不担心,待入了夜,由于没地去,她换了寝衣,蹑手蹑脚地从床尾爬了上去。 未料,睡了一整日没动静的陆衡却伸手将她一拉,扯进了怀里,陆衡躺了一日,平日冷的不行的手和身子这会儿也暖和了,隔着单薄寝衣,窈窈的睡意散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陆衡:自己的媳妇儿,不抱白不抱。 窈窈:……哦,好像还挺有道理。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12章 夜色渐深 窈窈脑子微空,陆衡很暖和,就跟一个大火炉抱着自己似的,陆衡时浅时重的呼吸声在头顶飘过,而她,被陆衡揽在怀里,伏在他的胸膛前,不敢呼吸。 房内烛火都熄了,帐内黑漆漆一片,窈窈看不到陆衡的脸,不,即便帐内明亮,她被陆衡揽在胸前,她照样看不到陆衡的脸,陆衡的心跳声同他的呼吸声一样,时浅时重,时有时无。 “你想憋死自己吗。”陆衡语气怏怏,似有些不满,怀中的身子即便再怎么柔软,他也能感觉到窈窈其实是僵着的,连呼吸都屏着。 窈窈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身子依旧僵着不敢动作,声音极低,仅二人听得到,“不……不是。” 陆衡艰难换了一口气,缓缓松开窈窈,将她推开。 “睡。” 冷泠泠的一个字,大火炉突然离开,窈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耳畔又传来陆衡不稳的呼吸声,窈窈双手捏住被衾拉起,半掩着面,轻轻嗯了声。 夜色渐深。 …… 入目是大片的碧叶,或白或粉或红的荷花掩在其中,一叶小舟在其间缓缓驶着,着蓝色长裙的女子坐在小舟上,眉眼含笑,将小男孩抱进怀中。 窈窈微讶,女子生得很美,但不知怎的,女子的美有些模糊,窈窈好像看不清女子的面容,但好像又能看出女子的模样。 而小男孩像极了陆衡,默了默,她在船头坐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只是二人好像看不到她。 小男孩不过四五岁,他将刚折下的白荷举到女子眼前,笑眯了眼:“母后,儿臣挑的可是最好的?” 窈窈:唤母后啊,这是陆衡和恭顺皇后。 女子的眼睛像是有星星般,她将花收了,抚了抚小男孩的小脑袋,笑意直达眼底:“衡儿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那儿臣呢?”小男孩两只小手搭在女子肩上,黑溜溜的眸子期待地望着女子。 窈窈:小时候还挺可爱的,想抱抱。 女子揽着陆衡,宠溺笑道:“衡儿是这世间最好的,是母后最好的宝物。” 窈窈看着陆衡,喃喃重复着:最好的宝物…… “那母后定是永远都不会离开儿臣了。”小男孩嬉笑着。 窈窈垂下眸子,会离开的。 女子眉眼笑意未减,只是眼底却有些不一样了,她温声道:“母后不会离开衡儿。”她沉吟些许,又道:“等衡儿长大了,母后为衡儿寻个将衡儿视为珍宝的姑娘做太子妃。” 窈窈微顿。 小男孩撇撇嘴,很是认真道:“不用母后寻,儿臣自己去寻。”说罢,他歪扭着身子站直了,像个小大人般,道:“既是儿臣的太子妃,那自是儿臣将她当做珍宝,女孩子都是娇娇弱弱的,儿臣得保护她!” 窈窈略带苦涩,低低笑了一声:人小鬼大的,比现在可爱多了。 女子笑啊笑,却渐渐带了苦,“衡儿将自己的太子妃当做珍宝是应当的,但母后更希望太子妃将衡儿当做珍宝,一直一直守着衡儿。” 窈窈别过脸去,吸了吸鼻子。 小舟渐靠了岸,窈窈跟着两人上了岸。 着素雅碧衣的美人带着一个稍大些的男孩迎上前,“天热,娘娘当心暑气。” 闻声,窈窈仰头望了一眼,太阳确实大。女子笑笑,示意无事。 碧衣美人身后的小男孩探出个脑袋,朝陆衡做了个鬼脸。碧衣美人微微蹙眉看小男孩一眼,“又胡闹,这般不规矩。” 女子摆摆手,将牵着的陆衡松开,道:“去与你的表哥玩吧。”说罢,她又看向碧衣美人,“他们兄弟自有兄弟的趣儿,不该太拘着他们。” “殿下,爹爹给我做了新弓,我带你去看,可好看了。”小男孩拉着陆衡一溜烟跑了。 “等等我。”窈窈赶紧跟上,周遭景象突然大幅扭曲,再睁眼,她已在一座华丽宫殿中。 身穿蓝色衣裙的女子被两个宫女摁着。那是恭顺皇后,窈窈冲上前去,却被无形的的屏障隔开,怎么都越不过去。 一声哼笑传来,窈窈转身看去,着绯色宫装的女人越过她到了女子面前,一把掐住女子的下颌,将一枚红色药丸塞进女子口中,宫装女人嗤道:“陈氏贵女?大周皇后?” 蓝裙女子撑着眼眸冷冷看着面前的人,冷笑道:“你与陆晟倒是般配得很。” “贱人!”宫装美人一掌甩了过去。 周身景象再一次扭曲疾速翻转,窈窈没站稳,跌坐在地,忽地,耳边传来哭泣哀嚎的声音。 依旧是方才的宫殿,一众宫女内侍跪在挂了锦帐的床塌前。窈窈忙起身,疾步上前撩开锦绣帐幔。 蓝裙女子仰卧于塌,原本白皙的肌肤此刻像是薄纸一般脆弱发着青灰,七窍渗着的黑血,胸前微微露出的肌肤上绽放着诡异妖娆的黑莲,手中的锦衾被攥破了。 -- 第20页 窈窈呼吸一窒,恭顺皇后死了。 外头闯进来许多侍卫,将跪着的宫女内侍拖出去,窈窈惊声跟了出去,侍卫挥刀将宫女内侍一一斩杀,血染玉阶。 窈窈心中一紧,猛地偏过头去,不敢睁眼看,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又响起一位老人的声音,她缓缓睁眸看去。 “英国公府从未有半分不敬之心!”老人掷地有声。 手握圣旨的太监阴阳怪气,“陛下的旨意尔等敢违?陈氏使巫蛊诅咒陛下,这便是天大的不敬,株九族的大罪!” 太监话音刚落,带着兵器的官兵便押下了所有人,窈窈跟着来了天牢。 酷吏很凶狠,即便是对老人也不留半分情,天牢重刑,一一上了。 阴冷的天牢,年老的英国公不堪重刑,终是闭眸沉沉睡去,身受重伤的世子随英国公一同离开。 身染污秽的少年跪在二人尸身前,目下两行血泪。 窈窈咬唇闭眸,陈氏一族毁了。耳边又传来厮杀之声,窈窈再睁眸,已置身山林。 “杀!取陆衡首级者赏金十万!”满目赤红的黑衣死士嘶吼着,身后是蜂拥而上的黑衣人。 伪装成普通镖师的士兵将着青色长衫的少年护在中间,血染山林,少年左胸前中了羽箭,还在不停冒着黑血。 窈窈跑向少年,虽看不清少年的模样,但她知道,那就是陆衡,可她不管怎么跑,总有人挡在她与陆衡之间。 将军拼死护着陆衡突出重围,被一剑取了性命,陆衡杀红了眼,执长剑与紧逼追来的死士相杀,身负重伤的陆衡哪敌众狠辣死士,一刀又一刀落在陆衡身上,青衫染满污血。 “陆衡!”窈窈惊唤道。 陆衡听不到窈窈的声音,双膝被砍一刀,身子倾向悬崖,窈窈终于上前,伸手去抓陆衡,然,她连衣角都没碰到。 …… 天明,陆衡方醒,身旁偎着个小东西,软软的暖暖的,抱着他的臂弯,呼吸匀称,陆衡微怔,侧身看向身旁,被衾将她的脑袋掩了,只露出一截乱糟糟的发顶。 陆衡将被衾掀开了些许,露出窈窈微红的侧脸。 昨晚还不要他抱,睡着了自己又贴了过来,陆衡微微动了下臂弯,窈窈皱皱鼻子,抱得更紧了,脸埋在臂弯上蹭了蹭。 陆衡:“……” 窈窈睡得很熟,梦中她跟着陆衡跳下了山崖,终于抓到了陆衡,她根本不知道陆衡已经醒了,正用极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陆衡索性将被衾盖回,继续睡。 那面前厅,吴贺带着歉意同坐在案前的玉面公子道:“公爷见谅,王爷这会儿还没醒,属下等人不敢唤王爷起身。” 陈简唇角弯了弯,虽是看着吴贺这个方向,但他的眼睛是灰蒙蒙的,没有光亮的,他温声笑道:“少见王爷好眠,我不急。” 吴贺忙应了,为陈简换过热茶。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呜呜呜呜呜呜 陆衡揉脑袋:哭什么,弄得脏兮兮的 窈窈抱住:就是想哭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13章 不敢动啊 听吴贺说陈简来了静王府,陆宛不意外,陈简之父乃是恭顺皇后嫡亲的兄长,陈简长陆衡两岁,表兄弟俩感情深厚,先前陈简还是太子伴读,只是因三年前之事,英国公与世子离世,皇帝复了英国公府的爵位后,这爵位自是由陈简袭了。 陈简虽是大周最年轻的一位国公爷,但陈简亦是最痛恨这爵位的人,这些事在顺京都不是秘密。 听到外头传进来叩拜之声,陈简起了身。 柳儿替陆宛除了斗篷,陆宛上前几步,看着陈简灰蒙蒙的眸子,笑着道:“今个儿巧,没想到能碰到起煊哥哥。” 因在皇后跟前养过几年的缘故,陆宛也唤陈简哥哥。 陈简微微一笑,“六公主有礼了。” 一声六公主生疏便出来了,陆宛不怎在意,在一旁坐下。 “四哥不是贪睡的人,今儿怎么这么迟。”陆宛轻阖茶碗问道,这都要午时了。 吴贺立在一旁,回道:“回公主,王爷昨日陪王妃归宁,劳累了。” 陆宛神色一顿,她本以为陆衡娶了洛窈宁应是将洛窈宁丢在后院,放任自流,陪洛窈宁归宁又是几个意思?她压下心中不满,将茶盏放至一旁,面色如常,淡淡道:“四嫂嫂呢?怎未见?” 陆衡还睡着就罢了,洛窈宁又不是个傻子,府中来了客,岂有不出来招呼的道理。 吴贺回道:“回公主,王妃尚未起身。” 陆宛极微蹙眉,府中来客不出来招呼,睡至午时不起身,这让人听了去,可不就是说静王府没有礼数,虽说会来静王府的也就那么些个人,都不可能将这些说出去,但哪有这般不知事的, 她抬头看向吴贺,笑得有些冷:“起煊哥哥也来了许久了,没有人告诉四嫂嫂?” 陆宛自是不会想到,窈窈是与陆衡歇在一处的,她只觉窈窈应是在哪个偏僻院子待着。 陈简听到这,微微挑了眉,他险些忘了,陆衡前几日娶了王妃。 吴贺只得道:“奴等不敢吵扰王爷王妃。” 不敢吵扰王爷王妃?!陆宛怔住,这话是什么意思?二人是歇在一处的? 怎么会! 陈简微讶,怎么会。 -- 第21页 * 香,暖和,直到脑袋中突然有个声音问道,你抱着什么? 夹杂着药香和檀香,不软但又非常暖和。 脑海中又响起一句,你怕不是抱着陆衡呢。 窈窈一战,睁开眼,她贴在陆衡胸膛前,目光所及是陆衡寝衣下微微露出的肌肤,鼻尖抵在陆衡的寝衣上,她能感觉到陆衡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更尴尬的是,不单她抱着陆衡不撒手,陆衡也是揽着她的。 这是什么鬼姿势? 完了—— 要死啊—— 不敢动啊—— 内心一阵嘶吼,她方想起,昨晚她做噩梦了,不,那不是噩梦,那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事,那些是《皇佞》原文中,被一笔带过的剧情,陆衡、恭顺皇后、英国公府被毁掉前的模样,以及被毁时的情景。 “醒了?” 陆衡的声音在头顶飘过。 窈窈:“……”这都被发现了? 怀里的人绷着不动,陆衡颇觉好笑:“不想起?” 窈窈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到了,“起……”看了一晚悲剧,她脑袋都要炸了。 陆衡低低一笑,松开她。 窈窈一滚,二人的距离拉开许多,她面上的温度却涨了许多。 缓了许久,窈窈才觉面上好受了些,昨晚的景象又一幕幕在脑海中上演,窈窈猛地摇了摇头,将这些东西压下。 许久听不到陆衡唤四七进来,窈窈忍不住偏头看陆衡,恰是四目相对,陆衡正看着她。 窈窈面上的北北温度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上去,想起梦境,心里难受,默了默,她别过脸,道:“夫君不起吗?” 陆衡嗯了声,“起。” 那不叫四七进来? 良久过后,陆衡始终没唤四七,窈窈深吸一口气,麻利从床尾爬出去,伸手将帐幔挂起,披了件外衫,旋即唤了四七,陆衡不叫人,那便由她叫吧。 不多时,四七入了房,陆衡唤四七推他入了浴房,窈窈方唤花叙等人入了房。 窈窈打着哈欠,香腮染着酡红,由着侍女为她穿衣,待穿戴完毕,侍女拥着窈窈坐到梳妆镜前,换张妈妈上前为她梳妆,花叙立在一旁。 张妈妈瞧着窈窈面上的酡红,蹙眉忧道:“王妃可是身子不舒服?” 窈窈抿了抿唇,“没,好着呢。” 张妈妈松了口气,道:“那便好,王妃与王爷这么晚才起身,奴婢还以为王妃身子不舒服。” 窈窈不解,“这么晚?”问罢,她看向透着亮的窗,顺京的冬日很冷,总是落着雪,天儿总是灰蒙蒙的,故而看天实在看不清时辰,看窗透着的亮,今日应是又落雪了。 张妈妈解释道:“已是午正了。”王爷王妃睡了一上午,她们便在外头候了一上午,王爷王妃不起,谁人敢唤,就连英国公与柔恩公主都等着呢。 窈窈霍地睁大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张妈妈看着窈窈的反应微微一顿,手中那只凤钗久久未簪上。 * 于溯从偏门入了浴房,朝陆衡躬身作揖道:“王爷,公爷与六公主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呢。” 陆衡微微颔首,听四七说已是午正了,陈简那解释一两句自不会恼他。 于溯看着陆衡的面色,又道:“昨日王爷身子不适,未与王爷禀告,蓼汀园试毒的鼠自吃了王妃做的冰草糕,都吐沫了。” 陆衡敛眸看向于溯,并不意外。 于溯继续道:“但鼠都活着,只是一直抽搐乱叫。” 陆衡微微偏头移开视线,道:“陆徖呢。” 于溯回道:“据暗报,陆徖回了燕王府就将糕点处理了,陆徖这两日身子极不好,燕王府上虽有域疆来的巫医,但那巫医对其没有法子,且陆徖这两日未去上朝,在府中歇着。” 陆徖送的冰草有问题,且这是邵太医分辨不出的问题,虽不致命,但若真是按着陆徖说的,将冰草做成药丸,每日服用一两颗,那长期下来,身体必是不堪。 王妃故意做成糕点,标记号,那便是王妃一早就知道了,只是王妃如何知道的?若是王妃只是想护着王爷,那大可将那冰草暗暗处理了,何必又做成糕点让陆徖吃下去?王妃既知陆徖是会暗下阴招的人,那便知陆徖非君子,小人记仇,王妃这般做不是给自己招事了。 不懂,他实在不懂。 尚不明窈窈为何这般做的还有陆衡,许久后,他道:“随他折腾,好好看着便是。” 于溯领命,陆衡命其退下了,想到自己在洛家吃的零嘴,又想到入王府不过几日,却总往厨房扎的窈窈,他又吩咐四七几句。 而在一直在前厅的陈简与陆宛被请去偏厅用膳,也是这时,陆宛方看到面上还带着薄红的窈窈。 凤翘明珠压青丝,香腮含羞唇点朱。 窈窈推着陆衡进来,活脱脱一个娇羞小媳妇儿,陆宛掩在锦袖下的长指陷进肉里,刺得她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14章 我必为君 因着昨晚的梦,窈窈一直没忍抬头看陆衡,与陆衡保持了二三步的距离,在陆衡后面跟着,只是陆衡后面时常是四七推着,窈窈这般便索性由她推着陆衡了。 掌中虽刺得生疼,但陆宛面上却未显露,她笑道:“四哥好,四嫂嫂好。” -- 第22页 闻声,陈简朝二人方向望去,面上带了笑,与二人招呼一声。 “表哥好,六妹妹好。”窈窈朝二人笑道。 方才张妈妈已经同她说过了,陆宛和陈简来了,偏厅就坐着这两位主子,她自不会认错,对于陈简,她是知道的。 三年前的巫蛊案,陆衡失了母亲与双腿,陈简失了祖父与父母亲,以及眼睛,又因牢狱重刑,身体也就比陆衡好那么一点。 曾为顺京三公子之一的陈氏麒麟子陈简,现在已经是个目盲的废人了,她不由想起,梦中跪在天牢的少年。 陆晟郑氏当真够狠,废了陆衡与陈简,陆衡半年后政变失败死在陆徖手里,而陈简也应参与政变被杀,至此,英国公府陈氏一脉绝户。 用过午膳几人稍坐了会儿,提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陆宛对陆衡关心了一番后,陆衡便与陈简去了书房,陆宛自是没被允着同去。 女客拜访岂有不招呼的,窈窈遂领着陆宛去花厅。 说了几句客套话后,陆宛便转了话题,恰似不经意般提起:“薄翠院精致极佳,四哥可是将薄翠院给了嫂嫂?不若我们去薄翠院坐坐。” 窈窈放下茶盏,颇有些不解地看向陆宛,“给?” 什么院不院的给不给,陆衡要是给,那最好是将王府都记在她名下,如此再得豪宅一栋,她账上余额又能翻上一翻。 陆宛微微讶然道:“莫不是,嫂嫂并非住在薄翠院?我以往时常来王府,这府中的院子大抵都看过了,若要我说,还属薄翠院为佳。” 窈窈一顿,这是在套话,许是急了,这话套的不高明,看来陆宛在静王府是并没有眼线了,吴贺与刘茉管得严,下头的人都是规规矩矩的,不好套话。时常来?据她所知,时常来的只有陈简与明华大长公主。 默了片刻,窈窈方道:“薄翠院虽佳,但我看着还是通幽院更好。” 通幽院便是她与陆衡住的院子。 陆宛面上的笑意未减,像是天真小姑娘好奇地望着窈窈:“嫂嫂与四哥同住通幽院?” 不怪陆宛这么问,亲王除了正妃还可娶两位侧妃,侍妾通房更是随便抬,这各妃妾自是各有各的院子,王爷今日歇在正妃处明日可能就是歇在哪个侍妾房里了,不过,陆衡到底特殊些,娶了也是放着。 窈窈点头道:“我与夫君自是住在一处的。” 陆宛浅笑看着窈窈,取了案上茶盏轻抿了一口,将这话题岔开。 窈窈来这处时,林氏已亡故,她又是重孝在身,女客拜访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款待,看原文,似是这些贵女贵妇日常就是各种茶会赏花宴,私下里还有不少游船听曲养男宠的,她也听过几耳贵女贵妇风流事。 大周民风开化,这些个有钱贵女贵妇养男宠也就相当于现代富婆养小白脸,并不稀奇,已出嫁的大公主就是风流得很,男宠颇多。 就算不提大公主,面前的这位六公主陆宛,私下也偷偷养了一个,这是一桩秘闻,怕是除了她这个看过文的,也没几个人知道。 今日只她与陆宛,茶会是办不起了,闺蜜下午茶也是不可能的,她与陆宛顶多塑料姑嫂情,至于赏花宴,除了寒梅仍绽,余下皆是枯了。 干坐在这处被陆宛审视也不是事,陆宛这会子不会对她怎样,想了想,她道:“六妹妹若是喜欢薄翠院,那我们去薄翠院也可。” 陆宛的笑已经不大好看了,只强撑着:“就在这儿坐着吧。” 窈窈笑笑,默了片刻,又建议道:“我昨日归宁,带了些此前泡的荔枝酒回来,天冷,暖了喝上一两盅也好,不若去翼亭那坐坐,美景美酒倒别有趣味。” “不了嫂嫂。”陆宛有些怏怏,继而一笑,道:“改日再邀嫂嫂出去玩,嫂嫂先前守着孝,定是闷的厉害,我知道几个好去处,嫂嫂若是有空能一同去便好。” “自是有空的。”窈窈笑道,只要是陆宛找她,没空也得挤出空来,她得配合陆宛,给陆宛找人杀她的机会。 陆宛笑着应了,旋即起了身,道:“四哥与与起煊表哥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看四哥身子无碍,我便先回去了。” 这倒是让窈窈有些意外,她本以为陆宛会多留会儿,再见见陆衡的,她随着起身,客套地挽留了两句,而后命人送陆宛。 那面书房。 陈简逐渐展眉,道:“原是如此。” 陆衡微微颔首,继而又道:“尚不知前路,自不好拖累。” 听出陆衡的无奈,陈简道:“我明白。”顿了顿,他又道:“蓟州密报我知了,可即便郑氏嫡兄恶行擢发难数、铁案如山,依着陆晟对郑氏的偏爱,也不能阻郑氏封后,陆彻为储。” 陆衡本就不指望以此击败郑氏,他道:“我并不是要阻郑氏陆彻,只是要叫百官知道郑氏一族的恶行,也是要让陆晟昏聩之名坐实,不能将之网杀,能给其一击也可。失望多了,民心散百官弃。” “所言极是。”陈简恍然笑道,没有光亮的眸子也透着喜悦,略微想了想,他道:“可是让陆徖去做这事?” “不必,此事由我来。”陆衡道。 陈简一顿,面色微凝:“郑氏本就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何故出头。” 陆衡道:“我若要为君,自要为百姓说话,自要百官知道。” -- 第23页 陈简微愕,是也,陆衡要民心要百官支持,那必是得为明君,陆衡本为嫡长子,自是最正统的皇家血脉,即便陆衡现在是这般模样,百官之中暗暗支持陆衡的人也不少。 可…… 陈简沉吟许久,叹了口气,道:“这一手棋利弊难分,一个女人有了帝王的宠爱,旁的于她来说都不算什么,更何况这帝王还是个昏聩之君,三年前,他们既能颠倒黑白以巫蛊污蔑娘娘,现今又怎会在意再做一回这样的黑事,暗下毒箭何其多,我恐你应对不来,不若,折中取策,让陆徖去做这只鸟。” 陆衡摇头,正声:“不,此事必由我来,你也知暗下毒箭指不胜屈,我又岂会在意多一两支。” 陈简默声许久,最后只得道:“罢,便由你。” 陆衡看着陈简的眼睛,道:“让我恼的是,你的眼睛未能医治好。” 三年过去,陈简已习惯了,道:“无妨,凡事看一个缘。” 陆衡一顿,默了许久,道:“陆晟郑氏许会拿捏你的婚事。” 陈简不在意道:“若真是如此,那便依着他们。”什么样的侮辱都受了,他也走过来了,现在又怎会在意这事,大业若成,便取陆晟郑氏项上人头。 * 是夜就寝,窈窈因早上的事还有些面热,倒是陆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窈窈有些不好意思,想着能不能有个借口自己寻个院子去睡,但陆衡没说话,她也不好说,二人各睡各的,互不扰着,只是奇怪的是,不管睡前多么规矩,第二天醒来,她都跑到了陆衡怀里,要不然就是抱着陆衡不撒手…… 整的她都以为自己开启了流氓模式,但幸而陆衡没生过气,如此这般睡了十来日,窈窈倒是习惯了,脸皮也厚了不少。 这日早起,窈窈对着身旁的空位发愣,按理,陆衡废了腿,事事需得人伺候,陆衡起身离开定是要唤四七进来伺候的,可为何,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窈窈丢开怀里抱着的软枕,暗道,她睡得跟猪一样吗? 因陆衡没多久好活了,她也没什么日子了,是以,这些日子的膳食她都有亲为,但她到底是懒的,每膳只做二三道,又因冬日犯懒,早膳做的少,不过,一日三食,她都与陆衡同食,今日早膳却只有她一人。 看出窈窈的疑惑,刘茉上前:“王妃,王爷今日与英国公有约,可能会晚归。” 窈窈恍然颔首,陆衡不在她才能去在望楼看看,看着在望楼账本她就头疼,在望楼值钱啊,她定是要管的,左右再管两个多月,到时一并给她算钱。 是以,早膳过后,窈窈避开众人带着花叙偷偷从后门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15章 在望楼中 在望楼一楼大堂正中有个大的圆形舞台,在望楼营业时,这舞台是不会空的,或说书或乐曲或书法棋艺比赛,每月十五还有一场拍卖。 今日,是琴师娉婷献曲,娉婷性子冷,带着素白的薄纱,虽看不到其容貌,但那一双婉转美目却是令人不由得再三回看。 窈窈刚入在望楼,敏娘的丫鬟茵茵便迎了上来,朝她盈盈施了一礼,“公子。” 看来是等了她许久,窈窈无奈笑笑,因为守孝因为身份等原因,她不好抛头露面打理生意,故而来在望楼时是作男子打扮,敏娘与茵茵便唤她一声公子。 往四处看了看,窈窈问道:“你主子嘞?” 敏娘倚在二楼的圆柱,她的听力极好,听到窈窈问她,咯咯笑了几声,抓着身旁悬挂的红绸,踩上栏杆,自二楼跳下,顺着红绸扑向窈窈。 小厮装扮的花叙发现敏娘,惊道:“公子小心。” 窈窈惊愕转身,急急避开,脸白了二分,恼道:“你又胡闹。” 敏娘率真可爱,武功高强,大周尚武,女子会武者不少,但敏娘却是她见过的武功最好的,当然,也不排除是她见过的女子太少了。 敏娘穿着宝蓝色小袄,下着浅蓝色百褶罗裙,左耳上戴着一颗蓝宝,垂下的长发打着卷,容貌并不似大周人,乃是个异族美人,她的身量高,与穿着男装垫了鞋垫的窈窈一般高。 敏娘噘嘴轻哼一声,不满道:“像我这样的大美人扑怀,你不偷着乐就罢了,这吓白了脸算什么事?” 窈窈认输,道:“是是是,我回头再偷乐行不行?” 一声嗤讽传来,窈窈顺着声看过去,着褐色大氅的年轻男子大步一迈一掌过来,直直击向敏娘。 敏娘将身旁的窈窈推开,自己迎上前,化去男子这一掌,一个转身,狠狠踹向男子,男子来不及避开,挨了这一脚,连连退了几步。 茵茵接住窈窈护在窈窈面前,窈窈看着拳脚相向的二人,擦了把冷汗,又想起两年前,敏娘拿着匕首架在她脖子上,逼着自己聘用的事。 这穿褐色大氅的男子名唤赫临,半年前同敏娘表白被拒,却仍纠缠于敏娘,敏娘耐不住,只得放话,若是赫临十招内能取她左耳上的蓝宝,便考虑与他在一起,不过,半年了,这赫临也未在敏娘身上占到半分便宜,毕竟敏娘的身手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窈窈曾问敏娘,真被赫临取了蓝宝是不是就真的要嫁给赫临了,对此,敏娘只嗤笑:“早跟他说了,本姑娘看不上他,他偏生要死缠烂打,看他功夫不错,我纯当找个人练手,他要真取到了,我就耍赖呗,我只说考虑又没说一定。” -- 第24页 这么无赖的性格,窈窈极喜欢。不过,喜好美男的敏娘看不上赫临,她还是有些不解的,赫临怎么也是个俊逸男子。 每日这么打是不可能的,敏娘与赫临约定,每月五次机会,用完就不能打了,两个月不见,窈窈看赫临出手是越发狠了。 十招毕,赫临不甘心地收了掌,敏娘做作地撩了撩长发,语中嘲讽毕露:“呦,不好意思啊,赫公子。” 瞧这欠打的模样,窈窈真是爱惨了,没忍住笑出了声。 赫临紧皱起眉,冷眼看向窈窈:“你……” 他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生得跟个娘们似的,与敏娘太过亲近了。 “赫临。”在一旁看的灰氅男子叫住了赫临,赫临一顿,恭敬退下。 窈窈看赫临一眼,是也,就算赫临再怎么嚣张,也不过是励则的跟班。 励则缓步越过窈窈,鼻子轻哼一声:“两个月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嘴不饶人。” “……”窈窈斜励则一眼,她都没说话,哪来的嘴不饶人?她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比不得励公子,眼睛一如既往地瞎。” 励则翻窈窈一眼,没再接话,从左面楼梯上了楼,往知贤阁去,那是他包下的雅间。 励则与赫临是在望楼的大客户,窈窈本该好声好气供着的,只是励则与赫临实在有些不讨人喜欢,她便随意了,且在望楼虽是她的,但明面管事的却不是她,外间之人也不知道在望楼真正的主是她。 《皇佞》这本书窈窈看的不认真,尤其是陆衡死后的内容她只粗粗过了个大概发展,但在望楼并不是原文中有的,敏娘赫临励则都是文中未看到的人,起码这三人都不是重要角色,要不然,她不会对三人的名字没印象。 敏娘拉着窈窈从另一面的楼梯往三楼去,入了二人用的雅间。 “你可真够没良心的。”敏娘幽怨看窈窈。 窈窈往一旁的罗汉床一躺,伸手懒懒道:“账本。” 敏娘嗔窈窈一眼,唤茵茵去取账本来,踢了靴上塌,两年前,她入顺京遇到窈窈,二人立下约定,互不问过往互不明身份,就这般合作,窈窈收留她,她为窈窈做事,窈窈每次来在望楼都做男子打扮,但她看得出,窈窈必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以往窈窈每隔三四日来一次在望楼,这回却是两个月没来。 她冷道:“说,为什么两个月没来?要不是看你平日里够爱财,我都差点以为你这是不要在望楼了。” 窈窈微微仰头与敏娘对视,两年前,敏娘拿着镶嵌宝石的金匕首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合作时,她就知道,敏娘绝不可能是个逃难的穷苦人家的女儿,敏娘怕是不知民间疾苦,哪有像她这样的贫苦姑娘,敏娘说了不准问她的事,她也恰好不方便表露身份,于是,二人便这么愉快地合作了。 对于敏娘的逼问,她淡淡道:“家中有些事,不方便出来。” 要是告诉敏娘她成亲了,敏娘怕是要闹,尤其是,敏娘若是知道她是静王妃,那就难收拾了,且,她就要‘死’了。 敏娘翻了个白眼。 茵茵取了账本回来,并着叫了一桌菜肴,窈窈翻身下塌,取了账本,一边看一边吃,账本并无半分错。 敏娘不满又道:“你要再这么两个月来一次,这楼我可拆了。” 她虽想说,窈窈不来,她就找到窈窈家里去,可两人互不知对方身份,她是找不去的,也说好不能暗中调查对方。 窈窈放下账本,等她‘死’了,不来了,这楼自是算敏娘的了,只是,这些话都不好直接告诉敏娘,想了想,她道:“最近家中确实有事,我得了空便来,你要是拆了这楼,以后拿什么给你付账?你那些宝石华服,可都价格不菲,还有,你偏爱美男,又喜听曲,有几个人养的起。” 是了,敏娘虽没算工钱,但平日的花销都是一并记在了在望楼,敏娘花钱如流水,难养。她没想到,到了这大周,她竟也‘包养’漂亮姑娘了,这漂亮姑娘还特别喜欢小白脸。 敏娘皱起眉,想的很认真。 窈窈又道:“以后别做假账唬我了,账面清楚我心里才有数。” 在望楼赚的比她陪嫁的所有铺子赚的还多。 敏娘皱着眉点头,想起前日钟磬轩买的蓝玉抹额、彩霓阁定的春季新裙都还未付钱。 末地,想起元渊,敏娘道:“元渊朝我问了好几次你呢,你也真是,小半年都不往他那去一趟。” 元渊便是元氏菜谱传人,在望楼用着元氏菜谱,是有给元渊算银子的,窈窈微蹙起眉看向敏娘:“你是不是少了元渊的银子?红利没给他按时送过去。” 敏娘翻了个白眼, “我能短他银子吗!我话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 在望楼的吃食异常合励则的口味,因而,从第一次来在望楼后,他便时常来这,早在他与赫临入楼,便已经有人过来点好了励则喜食的菜,只待励则来,菜便上齐全了。 近来阴沉的励则今日心情似是好了许多,赫临看他用了不少。 励则搁下箸,语气让人听不大出情绪,道:“难道你能娶一外族市井女子为妻。” 赫临略默了半瞬,垂眸复又抬眸:“不能。” 励则微一挑眉,略翘了嘴角,道:“既然如此,想要就抢了回去,不过一顶小轿的事,何必这么麻烦。” -- 第25页 赫临脸色微凝,却是认真道:“公子,属下希望她心甘情愿地跟着属下。” 励则微眯了眼打量赫临,只笑笑不说话了。 窈窈本以为励则与赫临应该走了,却没想到,下楼时又碰见了二人,励则依旧冷着脸,带着让人说不出的傲气,总让人觉得,别人低他一等,偏的窈窈就不乐意,看到励则这样,索性翻着白眼。 本来吧,她与励则都算在望楼的客人,也没什么过节,顶多就是眼熟,可偏的,励则每每见到她都要出言挖讽,她又不是乌龟,自是要顶回去,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励则哼了一声,又将窈窈打量了遍,讥讽冷笑道:“一日竟要见着你两回,糟心。” 窈窈挑眉颇有些挑衅的意思,“糟心看不惯,那你砍我啊。” 她不怕励则会动手,认识半年了,她和励则嘴仗打过不少,可从没动过手。 站在后头的敏娘主仆笑得颇欢,花叙强忍着笑,王妃一踏出府,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你……”赫临沉声,看了眼励则面色,还是退了下去。 励则微微敛眸,语气不明,“以后有的你哭。” “做梦吧。”窈窈嗤了声,越过励则出了在望楼。 赫临压着声道:“公子,那小子这般无礼,为何不治一治。” 励则看着窈窈二人的背影,轻哼一声:“自然是要治的。” 门口候了许久的男子看到窈窈花叙,悄声跟了上去。 花叙与窈窈并未觉出身后有人跟着,花叙认真想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道:“奴婢看励则与赫临不像好人,万一他们俩起坏心眼,派人来……”她止了声,将手抵在脖颈一抹,吐着舌。 窈窈拍了拍花叙的肩,不在意道:“那你就赶紧跑。” 她不怕励则杀她,只要不是陆衡,谁杀她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PS:谢谢Siyi灌溉的营养液,谢谢?13?o刚刚好、一晌贪欢、一颗小小汤圆投喂的地雷,比心心 第16章 并非牢笼 过了没两刻钟,赫临又转了回来,敏娘正倚在栏柱上吩咐茵茵办事,见着赫临,挑了眉:“怎么,没挨够打?” 赫临斜了眼茵茵,道:“我有话和你说。” 敏娘只作不知赫临之意,扯着一旁的红绸玩,懒懒道:“说。” “你……”赫临很是窝火。 敏娘轻哼一声,转身欲走,赫临忙止了敏娘去路,只得低低说道:“你待公子恭敬些,别再那般放肆无礼,公子并不是好说话的人,也不是你能得罪起的人。” 敏娘很是好笑的看他一眼:“我们在望楼是做生意的,可不是卖笑的,再说,我们何时放肆了?你们要是不喜欢。”她冷声:“那就别来。” 赫临紧皱起眉,最后只得道:“离宁遥远一点。” 敏娘只觉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赫临嗤了声。 他笑的实在是让人觉得不舒服,敏娘不由得往那处想去,一掌将赫临摁在身后的圆柱,凛声:“你要是敢伤宁遥。”她止了声,靠近赫临耳际,声音虽低,却令人生寒:“我就杀了你。” 赫临并未还手,看着敏娘笑了起来,“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那个臭小子吗?” 敏娘蹙眉,只觉话里有话,沉声:“什么意思?” 赫临只笑不语。 * 励则坐于书案前提笔写了个成字,指尖轻敲书案,看着字若有所思,默了片刻,又执笔胡乱写了几字。 韩木立在书房外,看着紧闭的房门,有些战战,默了许久,咬牙入了书房,朝励则行了礼。 励则未抬头去看韩木,搁下笔,取了题了字的纸张看细看,淡淡道:“说。” 寒冬腊月的,韩木后背却是冷汗涔涔,他直接跪了下去,叩首道:“属下该死,把人跟丢了。” 励则指尖微顿,旋即收了力,纸张被捏皱,面色当即沉了下来,他抬眸看向韩木,挑着眉峰冷道:“跟丢了?!” 韩木不敢看励则,伈伈睍睍道:“有人在暗中帮那位公子。” 励则敛眸,凛声:“暗中帮着?” 韩木道:“那些人也是偷偷摸摸的避着那位公子,应不是那位公子的人,故而应当是暗中帮着的。” 励则面色愈发冷沉,沉声又道:“查到是谁在坏事了吗?” 韩木不敢说自己去跟踪人,险些将命交代了,他颤声回道:“属下无能,未能查到。” 励则脸色越发难看了,跟个人都能跟丢,被人坏了事也查不出来,也不知道他养的都是什么废物,他冷声道:“让人看着在望楼,人一出现就给我拦住。” 韩木叩首,忙回道:“属下明白。” 励则一声闷哼,又道:“那个敏娘是个泼辣的,又是赫临在意的,你们注意点。” “是,属下明白。”韩木颤声回道。 * 着白色长衫的男子倚在软靠上,面上一块半面面具将他脸遮起大半,只留着一双眸子,虽看不大清男子的面容,但一双眼睛好看的紧。 “哥哥喜欢谁?”陆宛双手搭在鹤舟的肩上,微微仰着头看鹤舟。 一垂眸一仰头,视线撞在一起,平生几分暧昧。 鹤舟深深看着陆宛,低沉着声:“宛儿。” -- 第26页 陆宛笑了,左手缓缓移了位置,抚在鹤舟的脖颈上,带着些小女儿的娇俏:“哥哥最喜欢谁?” “自是宛儿。”鹤舟再次回答。 陆宛抚上鹤舟的眉眼,一遍遍来回,她的眸中只剩鹤舟这双眸子,似是带了些气,又问:“那洛窈宁呢?” 鹤舟便道:“我心里只有宛儿一个。” 他自小便被卖入筑兰馆,日日学的就是如何去讨好有钱有权的女人,他虽不知面前的宛儿究竟是何身份,但宛儿出手大方,在他头一次挂牌之时,便相看中了他,为他赎了身,又置办了这间院子给他。 平日里规矩虽多,但宛儿并没有在吃穿用度上亏待他,若说唯一的坏处是,宛儿不允他出府,日日身边都有人看着,但比起伺候讨好无数个女人,这般去哄一个女人,他自然更乐意。 他知道,他是被当做了替身。 鹤舟自是好看的,只不过同眼睛比起来,他的鼻与唇就差太多了。 陆宛倏然黑脸,一掌甩过去,厉声:“骗子。” 鹤舟被扇得发懵。 只是宛儿,喜怒无常。 * 静王府书房。 于溯缓步入了书房,在陆衡面前站定,朝陆衡行礼道:“王爷,王妃回来了。” 闻言,陆衡放下手中密折,这密折便是于溯整理出来的,窈窈这三年的大概,顺京两年半,家中守孝,因林氏的缘由去过江州,在江州待了半年,他的视线落在江州那半年上头。 不管是在江州还是顺京,能查到的,都是那么几句,窈窈有意避众人,从未以诚平侯府二小姐的身份示人,大抵就是,性温婉懒散擅做菜酿酒,他看向于溯,微微颔首。 于溯方继续道:“按着王爷的意思,没敢惊着王妃,王妃避着人偷偷出去,文啸他们便隐了踪迹暗暗跟着。王妃扮做男子去了一家名为在望楼的酒楼,与在望楼掌柜名唤敏娘的女子关系亲密。” “文啸命人打听清楚了,在望楼自开业,王妃便同敏娘相识,此前,王妃也一直扮做男子去见敏娘,这敏娘是个外族女子,武功高强,与一男子过了几招。” “看王妃面色,似与同敏娘动手的男子一行闹了不快,但王妃与那男子说话时声音不大,文啸他们离得远也未听到二人说了什么。据文啸探听,那二人是在望楼的常客,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王妃与敏娘入了三楼萱字号雅间,在房中待了约莫一个时辰,据店小二说,那是敏娘用于处理在望楼之事的雅间,萱字号雅间左右的两间雅间都不用于接待客人,又因房外有人把守,故而文啸他们未能探听到王妃与敏娘在房中做了何事,其间入雅间者,只有送菜的小二和敏娘的侍女。” “王妃与敏娘出雅间后,又碰到了先前闹了不快的男子,因间隔较远,文啸未能听到王妃与之说了什么,但看几人面色,似又闹了不愉快,王妃两次与男子照面都不过片刻的功夫。” “王妃出在望楼后,有两名男子暗中跟着王妃,因在闹市,文啸他们不敢大动作,故而文啸命人将这两人引去僻巷,但未能抓到人也未能查到对方身份。” 陆衡面色不豫,跟着窈窈?为财?还是另有所图?他冷声:“查清是何人,起了何意,不必拘着手脚,处理时手脚干净些。” 话到这,他止了言。 于溯明白了,躬身应是。 默了片刻,陆衡面色微凝,又道,“行事需稳妥,不要让王妃知道。” 于溯忙应了,顿了顿,他又道:“不若直接禁王妃出……” 陆衡知道于溯要说什么,打断他,道:“静王府并非牢笼。”不该拘着她。 他咳了起来,缓了许久,才接着道:“王妃想去哪便让王妃去哪,王妃既不喜欢人跟着,便让下面的人聪明点,不要叫王妃发现,让文啸他们精神点,如若王妃出了什么差错,自己领罚。” 因为身体的缘故,陆衡说话的声音一直恹恹的,可即便是这么淡漠的神情,恹恹的声音,也足以让人心下捏一把汗。陆衡喜怒不形于色,面上是猜不出陆衡的想法的,但于溯可以肯定的是,王妃是不一样的。 陆衡杀伐果决、赏罚分明,手下的人办事都是打着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这一错可不是扣俸那么简单了,陆衡的罚没有几个人受得下,但,就于溯跟在陆衡身边以来,未曾见过有人因办事不力受罚。 于溯恭敬回道:“属下明白。” 那面通幽院,窈窈从张妈妈那知道陆衡已经回来了,她赶紧换了衣裙,不过听张妈妈说,陆衡回来后就在书房待着了,并没有问起她,且是午膳后回来的,所以应当也不知道她出去过这事。 她要是大大方方出去也没什么,偷偷摸摸的事还是不要叫陆衡知道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望楼,陆衡无需知道。 外头逛了大半日,她也觉得疲了,便往罗汉床上一瘫,拿着本笑话本子打发时间,心道,晚膳便不动手了。 哪知,瘫了不过两刻钟,笑话本子都还没看到一半,刘茉便来请她去书房,道陆衡在书房等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你好像在扒我老底…… 陆衡(装死):咳咳咳……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17章 书房谈话 窈窈不由庆幸她回来的巧,不然陆衡这般找她,她却不在,回头要是要她解释,她又得胡诌一番,但陆衡突然唤她,她心里也没底,便命人去膳房端了些糕点过来。 -- 第27页 吃人嘴短,陆衡吃了即便有什么话要说也凶不起来吧。门口遇到于溯时,于溯面色有些奇怪,见着她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下。 窈窈心里有些慌,在书房外踌躇好一会儿方进了书房。 陆衡正坐在书案前,四七见到窈窈行了一礼退下,四七的面色也带着些异样。 窈窈端着糕点杵着,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有些奇怪,难道陆衡心情不好?离陆衡还有七八步的距离,她便不敢上前了,笑道:“夫君唤妾身?” 陆衡搁下笔,抬头看向她,扫过窈窈手中的糕点,淡淡道:“站那么远做什么。” 窈窈微怔,不过两米吧,也不算太远。 未待她回话,陆衡又出声道:“过来。” 窈窈端着糕点小步挪过去,将糕点搁下,柔声唤了句:“夫君。” “你做的?”陆衡又看向糕点,好几种糕点装了一碟,芙蓉糕、桂花糕、枣泥酥等。 窈窈微抿着唇,“膳房做的。” 陆衡恹恹哦了声,目光朝一旁的圈椅看了眼,窈窈明白了,在陆衡旁边坐下。 又想起于溯四七的模样,窈窈心里不由发慌,陆衡突然叫她是做什么? 回想这些日子,她与陆衡处得也还行,而且,她乖啊!从没烦过陆衡,也没给陆衡生过事,王府里需要她处理的事她也处理了,陆衡身子不好,能照顾的她也照顾了。 她微垂着眉眼想着,许久没等到陆衡说话,不禁抬头去看陆衡,恰是四目相对,陆衡正看着她。 又来了,不说话,光盯着人不放,好似她做了什么坏事,陆衡总跟个哑巴似的,窈窈的心跳漏了几拍,旋即又快了几拍,她真背着陆衡干事了,只是也不是坏事。 她艰难呼了一口气,尽量保持镇定,笑道:“夫君有什么事要与妾身说吗?” 陆衡渐敛双眸,看着窈窈面上有些强硬的笑,许久后移开视线,淡淡道:“今日初七了。” “明日腊八,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夫君是要与妾身说年节之事吗?”窈窈还不敢放松,不经意间扫过陆衡的书案,洁白的宣纸上只两字—— ——江州。 江州?怎么写江州? 陆衡微微颔首,又看向她道:“你刚嫁入王府不知道,姑婆一般都是腊八入府,在府中过年节。” 原来是这事,窈窈松了口气,“妾身记下了。”。 其实这事她知道,明华大长公主年少孀居,并没有孩子,但明华大长公主将陆衡当做自己的孙子,年节都是来王府过的,不止年节,许多佳节,明华大长公主都是与陆衡一起过。 听起来是有些奇怪,但窈窈是能理解的,一个孤寡老人,无夫无子无女,过年这么热闹的事,一个人守着偌大冰冷的公主府多无聊啊。 且,陆衡自三年前的巫蛊案后,也就只身一人了,太后毕竟身份在那,不便出宫,是以,这些大日子,明华大长公主都与陆衡一起过,又因陆衡身体不好,所以大多都是明华大长公主来静王府。 陆衡看窈窈松了口气,淡淡嗯了声,缓缓移开眸子。 窈窈轻松许多,只觉陆衡移开了眸子,应当看不到她在看着他,她看着陆衡的好看的侧颜,眨了眨眼,还有呢?没事了?没话说了?就这两句话?那没事了,你让我出去啊,你不说,我也不怎么敢动啊。 忽地,陆衡又别过脸,窈窈恰微嘟着嘴,两腮鼓鼓,看着香香软软,蓦然对上陆衡的眸子,不由眨了下眼。 窈窈一滞,抬指将腮帮子按下去,僵硬抿唇一笑,她这坏毛病啊,看人出神就忍不住鼓起腮帮子。 陆衡微顿,她的小动作挺多的。 又被陆衡盯着了,窈窈有些不自然,只得讪讪找话,“夫君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陆衡缓缓收回视线,淡淡道:“无事。” 那我出去了?窈窈笑着,还是没听到陆衡让她出去,她缓缓起了身,道:“那妾身不扰夫君,先出去了。” 陆衡微仰头,看着她道:“于静王府来说,顺京并不安全。” 窈窈轻啊一声,陆衡跟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看她一脸惑色,陆衡解释道:“顺京的太平不属于静王府,你是静王妃,顺京于你来说,并不安全,凡事多留个心眼。” 半晌,窈窈方有些心虚地回道:“妾身知道了,谢谢夫君。” 陆衡突然这么说,她不由得怀疑陆衡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又一想,陆衡应该不会发现什么,陆衡那么忙,哪有时间管她,且,对她来说,越是不安全的地方,她便越是要去。 窈窈注意着陆衡的面色,看陆衡并没有难色,缓缓福了一礼,试探性问道:“那妾身先出去了?” 陆衡的视线一直落在窈窈面上,她的面色大抵无异,却还是能找出一丝羞涩,只是,并不知这羞涩是因何,默了默,他淡淡道:“晚膳想吃两熟鱼。” 本来晚膳不想动手了,但陆衡说了她自然要做,窈窈想起原文中恭顺皇后非常喜欢吃两熟鱼,陆衡想吃两熟鱼可是想起了恭顺皇后? “妾身这就去做。”窈窈温声回道,不待陆衡回话,提裙小跑着出了书房。 陆衡看那一抹红色身影消失,倒是欢快得很,她应该并不排斥王府生活吧。 刘茉早在外头的长廊与花叙一同等着窈窈,窈窈看见刘茉,随口问道:“刘妈妈怎么过来了?” -- 第28页 虽然陆衡将刘茉给了她,不过她近身伺候的还是花叙张妈妈,刘茉则是主要帮着她打理王府事务,至于其她丫鬟都是做些杂事,近身之事,她只信任花叙和张妈妈。 刘茉微笑道:“奴婢晓得王妃在王爷这儿,便来等着,王妃这是去何处?” 窈窈一边走一边道:“王爷想吃两熟鱼,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我去膳房做。” 刘茉听到这话,快步至窈窈前,笑道:“请王妃随奴婢来。” 窈窈微惑,随着刘茉走,刘茉一边走一边解释,原来通幽院隔壁新开了个小厨房,专给她用,王府内的大厨房人多杂乱,难免不够干净,虽有旁的厨房,但大都离得较远较僻静,陆衡便索性命人给她开过个小厨房。 小厨房离通幽院不过半盏茶的脚程,独门独院,三间小屋,一间是新做的小厨房,一间储放食材,还有一间小房间,摆了张八仙桌,并四张圈椅,储物小柜等,园内还有一口井,窈窈看着小厨房,眉眼不禁染上浓浓笑意。 门口早早候着四个丫鬟两个厨娘,见着窈窈忙向窈窈行礼,原来,这便是在这处伺候她的。 窈窈看着那六个帮手微讶,她哪用得六个人给她打下手啊,就她平日做的,一个厨娘一个丫鬟便够了。 两个小丫鬟上前替窈窈除了外头的大袖,另有两个小丫鬟为窈窈挽起广袖,系上攀膊,而后,为首的厨娘方引着窈窈入小厨房。 两熟鱼虽叫鱼但并未用鱼。做法大致是每十分,熟山药二斤,乳团一个,各研烂。陈皮三片、生姜二两,各剁碎,姜末半钱,盐少许,豆粉半斤调糊,一处拌。再加干豆粉,调稠作馅。每粉皮一个,粉丝抹湿,入馅折掩,捏鱼样。油煠熟。再入蘑菇汁内煮,楪供,糁姜丝菜头。① 这是原先老菜谱留下的做法,不过若是在入锅煎前先将捏好的素鱼放入蒸屉蒸上半刻钟,再入锅煎至两面金黄,便可不必再入蘑菇浓汤煮,直接浇上浓汤即可,且这样的做法可以使得粉皮口感更酥脆,故而现在的庖厨也大都是按着先蒸后煎的做法。② 并不复杂的菜,但,窈窈看到案上准备好的食材时有些发懵,这食材未免处理得太好了。 馅料已经捏成鱼形放在盘中了,粉皮也被制成了相应大小的鱼形,连着鱼鳃、鱼鳍、鱼鳞等花纹都划好了,吸吸鼻子一闻,厨房内已经有熬好的蘑菇浓汤了。 窈窈疑惑看向一旁的厨娘,“这都做好了,我做什么?” 厨娘笑着回禀道:“并未做好,需得王妃将这这粉皮同馅料包起来,再放上蒸屉蒸上半刻钟,再放入锅中煎至两面金黄,最后还得由王妃浇上浓汤,撒上姜末菜末。” 窈窈:“……”哦。 陆衡还要饮药,不若做些蜜煎金橘给陆衡去去苦味,想到这,窈窈朝立在一旁的厨娘道:“这处可存放了金橘?” 刘茉敛眸看厨娘一眼,厨娘会意,回道:“回王妃,此处未存,不过大膳房那定有。” 刘茉上前,道:“王妃,不若奴婢带花叙去取,王妃还需要什么,奴婢也一并取了来。” 略默片刻,窈窈只道金橘便可,刘茉与花叙应是,行礼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出自元佚名《居家必用事类全集》 ②徐鲤、郑亚胜、卢冉《宋宴》两熟鱼做法,这段文字大都是引用这本书里的内容。 陆衡:给你做的小厨房,喜欢吗 窈窈(偷乐):还成……吧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18章 泡昏了头 刘茉虽是大管家,但却并没有架子,与花叙并肩走着,几句闲聊后,恰似不经意般,她笑道:“花叙,王妃菜做的这样好,可是请了师父学的?还是府上厨娘手艺高?” 花叙对刘茉莫名有好感,笑着回道:“刘妈妈,侯府根本没有人做菜比王妃做的好,王妃怎么可能是同旁人学的呢,王妃都是自己照着菜谱做的。” 刘茉又是一笑,道 :“王妃聪慧。” 花叙重重点头,道:“王妃自是顶顶聪明的了。” 刘茉微微偏眸,看花叙一眼,又道:“花叙好像不是自小在王妃身边伺候的?” 这也不是大秘密,花叙回道:“先前跟在王妃身边伺候的桃儿姐嫁人了,我是后头才跟着王妃的。” “桃儿?”刘茉疑惑问道。 “桃儿姐嫁到江州了。”花叙略想了想,道:“先前二夫人离世,二爷带着王妃少爷回了江州,桃儿姐便是那会儿留在了江州。” 刘茉笑笑,花叙年岁不大,是个直接的孩子,心肠也直得很,她又道:“这般说来,花叙是跟在王妃身边三年了?” 花叙停下来,掰着手指算得很认真,道:“两年零八个月,还未到三年。” 刘茉看花叙这认真的小模样,不禁笑道:“我看王妃很疼你。” 花叙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刘茉有意放慢了步子,道:“其实,我先头有听闻,王妃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花叙停下步子,疑惑看刘茉。 看她不解,刘茉解释道:“据闻王妃心智如同三岁幼儿。” 花叙恍然,道:“我自跟在王妃身边,王妃便是极聪明的一个人了,我与桃儿姐处过几日,桃儿姐说,是二夫人在天有灵,护着王妃,王妃才好起来的。不过要仔细说来,是王妃从顺京去往江州的路上不小心撞了脑袋,便好了。” -- 第29页 刘茉眸子微微转了转,笑道:“王妃有福气,二夫人在天有灵看到王妃这般也放心了。”她又缓缓迈出步子,由衷道:“自王妃与王爷成婚,王爷身子好了不少,府里的人都说,王妃是王爷的福星。” 花叙惊讶看向刘茉,王爷身子好了不少?不是吧,看王爷每日都一副要死的样子,动不动吐血,这是好了不少?那王妃嫁进来前,王爷难不成是天天躺在床上昏睡的? 至于府里的人都说王妃是福星这事,她就没有听到了,入王府半个月了,她鲜少听到丫鬟小厮们私下交谈,尤其是对于主子们的事,小厮丫鬟们都是不敢提的。 但刘妈妈这么说,想来也不是空口来的,应是刘妈妈是王府里的管家,与王府里的人熟络,故而能听到这些她听不到的话来。 末地,花叙道:“王妃确实是顶有福气的人,且,王妃是最最好的了。” 刘茉又笑了起来,忽地低了声,问道:“我听说王妃先头还有个未婚夫婿,是住在府上的表少爷,这表少爷与王妃感情甚好。” 花叙微微睁大眸子,这事是从哪听来的?不过说表少爷是王妃先前的未婚夫也不算的,只是二爷有那个意思,但并未真的订下。 她的声音也小了许多,道:“刘妈妈怕是听错了,表少爷与王妃未曾有过婚约,至于感情甚好这一说法就离谱了,王妃就是将表少爷当作哥哥,平日里并不亲近。” 看着花叙面上的情绪变化,刘茉笑笑颔首,两人离着大膳房还有些距离,突然有个小丫鬟跑来,道是有急事需得刘茉去处理,刘茉与花叙说了两句,便与小丫鬟离开。 看刘茉入书房,又看刘茉出来,知道刘茉被王爷安排去了王妃身边,文啸忍不住小声道,“于哥,茉姐她?” 于溯看他一眼,却是道:“少乱想多做事,多向茉姐学习。” * 陆衡晚膳用了不少,喝完药也未吃糖去苦味,直接吃了窈窈做的蜜煎金橘,许是颇合了他的意,窈窈看陆衡用了不少蜜煎金橘。 膳后便是各做各的,待时辰差不多了,四七便伺候陆衡去浴房沐浴洗漱,陆衡用完浴房,窈窈方去沐浴,她与陆衡皆喜净,即便寒冬也是每日浴洗,今日没留神,窈窈多泡了会儿,脑袋泡的有些发昏。 待窈窈归房之时,陆衡手中还执着卷书册倚靠在软靠上看书,听到动静,陆衡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窈窈一眼。 窈窈熄了灯,将帐幔放下,撩起一角帐幔爬上去,不知是不是泡久了,窈窈有些迷糊,脚下一滑,往床柱撞去。 室内昏暗,只能隐约看到个轮廓,陆衡听声,手快将窈窈一扯。窈窈撞在陆衡的胸前,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每天看着要死,动不动吐血的陆衡,手劲儿大到不像个病人。 陆衡能觉到窈窈贴在他胸前的脸,温度正在逐渐升高。 窈窈低低惊呼一声,匆忙爬了起来,冷不丁撞上陆衡的下巴,陆衡轻嘶了一声,窈窈心下一急,连声道对不起,往旁边踩去,又慌又急,脚没踩实,身子一倾,往旁边栽去,慌乱中她拽住手边触及的料子,那是陆衡的衣襟,陆衡下意识揽住窈窈。 啪的一声,挂着的帐幔被窈窈陆衡压下,旋即嘭的一声,二人摔下了塌,陆衡一手揽住窈窈,一手护住窈窈的脑袋。 帐幔将二人遮盖住,窗外长廊上的透进来的那么点光亮尽数被帐幔遮去,外头守夜的丫鬟听到房内这么大动静,不由得蹙眉看向对方,很是不解。 床榻前铺着厚实的地衣,又有陆衡护着脑袋,窈窈没摔疼,只是呼吸越发艰难,什么都看不清,帐子里只有二人的呼吸声,陆衡不平稳的气息打在窈窈颈侧。 窈窈炸了,抬手胡乱扯着帐幔,想将帐子扯开,其间不小心刮到陆衡好几下,只是她心里慌的厉害,根本未注意到,这帐幔是带着帐顶的大帐子,原本静下心好好扯的也容易拿开,但被窈窈这般扯着,却是越扯越乱。 陆衡摁住窈窈胡乱挥舞的手,好似有了这口气就没下口气了,说话很是艰难:“不要急,慢慢来。” 窈窈不好意思地道了声对不起。 卧槽,要死啊,先是砸在陆衡身上,现在又把陆衡带着摔到地上,她突然想起,有人被被子闷死的事,现在困在帐子里头,可不就像小时候爬到被罩里瞎耍吗。 还是把被罩拉链拉起来的那种。 陆衡微直起身,虽看不见,其实二人的距离不过寸许,窈窈越是扯着,二人的便越发亲密,陆衡能感觉到窈窈的心跳以及身体上的温度,以及她身上刚刚浴洗完的暖甜香气。 窈窈屏息,抽出被陆衡摁着的手,推了陆衡一把。 陆衡没设防,被窈窈推开,不过还是撑住了身子,未来得及说话,窈窈又推他一把,将他彻底推开。 陆衡:“……”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老底被扒完了 陆衡:咳咳咳咳咳……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第19章 腊八登门 窈窈摸着身下的帐子,寻着缝,猛地将帐子扯开,从帐子里爬了出来,怕憋着陆衡,她忙将帐子扯掉丢在一旁,陆衡这才出了帐子。 少了帐子的遮掩,二人便能看清对方的面容了。 窈窈长吐了口气,暗暗吐槽那帐幔又大又繁复,挂帐幔的人不认真,也不将帐幔挂牢些,待缓过来,她带着歉意道:“明日妾身让人把帐子挂牢些。” -- 第30页 陆衡半撑着身子看她,薄唇微抿。 窈窈反应过来,忙扶陆衡坐起,温声问道:“夫君摔疼了吗?” 陆衡视线落在窈窈蹙起的眉间,直到窈窈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方恹恹道:“无事。” 窈窈这才松了口气,起身掌了灯,唤四七入房。 四七看着狼狈的二人有些懵,窈窈衣裳虽整齐,但却皱了,头发乱蓬蓬的,好似刚与人打过架似的,陆衡坐在地衣上,脸色有些怪异,寝衣微敞,束着的发散了。 方才屋里这么大动静,他也听到了,王爷王妃总不能是起了争执,看到落下的帐幔,他才恍然。 窈窈取了新寝衣去浴房换,四七为陆衡换好了寝衣,伺候陆衡躺上塌。窈窈回房时,四七已经退出房间了。 窈窈不发昏了,灭了灯利索爬上塌睡觉,许是折腾累了,不多时,陆衡听到窈窈平稳的浅吸声,侧身看向窈窈。 刚睡着的时候,她都规矩的很,极喜欢捏着被衾将手藏在被衾下,掩着脸,但睡熟了,就会开始不规矩,睡着睡着便会缩进被衾里,蜷成一团,差不多了,又翻滚几下,卷着被子滚进角落,不给他留一点。 将她捞回来,给她盖严实了,她的脚又开始不规矩,非常喜欢踹被子,或将被子垫在身下,或抱着被衾,大半身子露在外头,或滚在被衾上睡着,冻得手脚冰凉。 陆衡深呼了口气,伸指轻点窈窈睡穴,将其拥进怀中,低头抵在她的眉心,一丝极轻的叹息溢出唇角。 * 许是昨晚折腾的,窈窈醒的有些晚,陆衡还睡着,窈窈不敢扰他,知道自己昨晚又耍流氓了,小心翼翼地松开陆衡,蹑手蹑脚出了被窝。今日腊八,昨夜她就将腊八粥放着熬了,早膳刚好能用。 听到窈窈入浴房的声音,陆衡方睁开眸子,不多时听到窈窈出来,他复又阖上眸子。 待窈窈出了房门,陆衡方起身。 已是巳正,窈窈只觉,早膳不必用了,直接早午膳吧,也不知怎么回事,觉是越睡越香了,幸而陆衡比她还能睡,她同陆衡一起睡懒觉也不那么突兀。 正在小厨房忙着,花叙突然进了小厨房,惊喜道:“王妃,二爷与二少爷来了!” 窈窈正往腊八粥上撒榛穰葡萄干,听到这话先是一顿,旋即惊喜睁大眼看向花叙。 最先知道这事的是于溯等人,往日王府的客人就那么几位,因着王妃,洛文义与洛谌来,他们自不敢拦,果然,当于溯将这事告知陆衡时,陆衡便让人将洛家父子请到了前厅。 洗漱完毕,陆衡吩咐四七:“去前厅。” 这便是要见洛家父子的意思,于溯四七微有讶色,于溯又道:“大长公主府上的管事来了,说大长公主有些事,会晚些到王府。” 陆衡微微颔首。 窈窈赶到前厅时,陆衡几人正坐着,看得出洛文义与洛谌有些拘谨不自然。 迈进前厅,窈窈先唤洛文义与洛谌。 洛文义应声起了身,眉眼含笑看向窈窈,洛谌随之起身。 待近了,窈窈才朝陆衡唤了声夫君,陆衡阖茶盖的动作微顿了半瞬,窈窈没再注意陆衡,拉着洛文义洛谌坐下了,这些日子与陆衡相处下来,也没觉得陆衡难相处,所以,她这会并未注意所谓尊卑礼仪。 洛文义与洛谌念着窈窈,一时也忘记了,三人交谈起来,说着说着便坐到了用膳的圆案。 洛文义将带来的食盒打开,一层放的是一锅腊八粥,特制的食盒,这会腊八粥的温度正好,一旁的瓷碟里头皆是些榛穰杏仁葡萄干之物,是撒在腊八粥上用的。 大周非常重视腊八,每年腊八之时,家家户户必做腊八粥,与家人至亲一同用腊八粥,今日洛文义与洛谌登门,显然就是为了同窈窈一起用腊八粥。 腊八这样的日子,身为父亲兄长竟来女婿府上见已出嫁的女儿,当真少之又少,可见洛家父子是疼窈窈疼到了骨子里,陆衡看破未多言。 侍女取了碗勺上来,窈窈先舀了碗递到陆衡面前。几人聊着就坐到了圆案,陆衡自然也是坐了过来。 看着陆衡面前那一碗腊八粥,洛文义与洛谌沉默下来,他们险些忘了,这是静王府。 坐在轮椅中的陆衡,面上是堪比雪色的苍白,微阖着眸子像是随时都要睡过去,长睫微颤,偶有抬眸,惊羡韶华。 他生了一副世人不得的好颜色,虽病弱,但眸子却清明透亮得很,似幽幽深泉,又若暗夜长明之星。 但再好看的脸也不能让洛文义与洛谌忽略掉,陆衡就要死了这件事,且,陆衡是个残废。 陆衡并不在意停在他面上的几道目光,轻舀玉勺,尝了口腊八粥。 洛谌回神,开了食盒第二层,是一整层的糖葫芦,红彤彤的小果,外面一层微黄的糖浆,最外头用糯米纸包着,他微笑道:“六喜斋的糖葫芦。” 窈窈取了串咬了颗,连声说着好吃。 闻声,陆衡看向窈窈。觉到陆衡视线,窈窈偏头看向陆衡,有些含糊道:“好吃,夫君吃吗?” 陆衡看着那串红果,微微点了点头,窈窈取了串递给陆衡,陆衡接过咬了颗,只是吃了一颗便不再吃了。 洛文义一顿,可能是因为身为老父亲,陆衡与窈窈这极为普通的动作,在他看来却是亲昵过头,他手中的玉勺搅着腊八粥,一圈又一圈,就是没往嘴里送。 -- 第31页 陆衡留二人用了午膳,又吃了碗窈窈做的腊八粥,其它的便未用了,洛文义与洛谌午膳吃了许久,只想着多与窈窈说话,今日贸然来,他们本也不抱希望,但没想到静王府待他们却是极恭敬。 看得出三人还有话要说,陆衡寻了个借口离席。 陆衡一走,洛家父子轻松了许多。房内的侍从都被窈窈屏退了,洛文义斟酌许久:“窈窈,你与静王……”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看着像真夫妻! 洛谌蹙眉,这也是他想问的。 窈窈明媚一笑:“夫君待我很好。” 洛家父子默声,陆衡待窈窈看着好像是不坏,但也看不出好,且那个性子太冷了,都听不到陆衡说话。 “可……”洛谌皱起眉,到底没敢把话说完,可陆衡是个活不了几日的…… 窈窈明白洛谌的意思,只笑道:“现在很好,我很欢喜,你们别多想。” 良久,洛文义方点了点头,洛谌取出怀里的檀木盒递给窈窈,道:“前几日得的,你腕子好看,戴着合适。” 窈窈听着,将檀木盒打开了,里头是一对绿的流油的翡翠镯,知道是提前送的年节礼物,窈窈便取了腕上的金镯,将两翡翠镯戴上给洛文义洛谌看。 莹白细腕,绿翡温润,甚是好看。 看着窈窈许久,洛文义有些哽咽,“我和你哥先回府,要是受了委屈,就同爹爹哥哥说,我们就是……” 窈窈摇头,知道洛文义与洛谌想岔了,赶紧出声打断洛文义:“没委屈!我好着呢!” 那面书房,陆衡静坐案前,面前的纸张写满江州二字,再一细看,会发现,案上厚厚一沓宣纸,写满了江州。 陆衡微阖眸,搁下笔,命四七端了炭盆过来。 四七觉出陆衡有些不一样的情绪,安安静静地烧着废纸,这三年,陆衡总是一遍遍写着江州,又一张张地烧毁,却从不多言。 纸张烧了个大概,门外传来刘茉的求见声。 陆衡微怔,默了许久,才让刘茉入了书房。刘茉行了礼,将前厅几人的谈话一一复述。 四七发现,陆衡万年不变的让人觉不出情绪的脸,渐渐起了变化,但让他不知道该用何言语去形容。 待至申末,明华大长公主的马车才驶进了静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华:我其实是个助攻来着 谢谢温麓、一颗小小汤圆灌溉的营养液,谢谢一颗小小汤圆、一晌贪欢投喂的霸王票,么么哒。 第20章 甚是奇怪 明华大长公主于陆衡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人,窈窈作为陆衡的王妃,自然对明华入住王府这事上心。明华暂住明心院,明心院算是王府里比较偏一些的院子,但胜在安静,院子也大。 房内已焚上了明华最喜欢的香,窈窈将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了番,确定并无不妥后,又命人折了两枝梅花回来插瓶,半开的红梅给清幽素雅的房间添了几分生气。 做罢这些,便有侍女来禀报,明华来了。 明华直接去了花厅,陆衡早在那等着了。 明华在陆衡身旁坐下,接了侍女端上的热茶,轻抿了一口,而后放下茶盏,环视花厅一圈,笑道:“你王妃呢。” 陆衡微抿薄唇,看了眼四七。 四七垂首回道:“回大长公主,王妃去查看您歇的院子了,已经去请王妃了,王妃很快便赶过来。” 明华面含笑意,哦了声,看着陆衡面上的变化,陆衡端起茶盏避过明华的视线。 “姑婆今日怎么迟了?可是有什么事?”陆衡问道。 明华微眯眼想了片刻,道:“差点忘了正事。”说罢,她唤出晴上前,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出晴领着侍从,抬了两只大箱子上来,明华让人揭开木箱,一箱是各色锦缎及一匣珠宝首饰,一箱放着满箱的大小一致的纸包。 明华指着锦缎珠宝,道:“上回匆忙,未给窈窈备见面礼,今日来,索性一并带了,都是我亲自挑的,顺京时兴的,现在的年轻丫头都喜欢。” 陆衡谢道:“谢谢姑婆。” 明华笑了笑,又指着另一箱的纸包,道:“这是特为你配的药浴方子,每日睡前泡上小半个时辰。” 陆衡不解,淡声:“姑婆,你明知道我的身体……” 明华略一挑眉,打断他:“要你泡你就泡,哪那么多废话。” “……”陆衡无奈看向明华,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他只得道:“姑婆,这到底是……”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厅外传来行礼之声,陆衡止了言语,窈窈步子微快入了花厅,见着明华行了一礼,“姑婆万福。” 明华拉着窈窈坐下,嘴角噙着笑。 窈窈一时有些发懵,她与明华也就见过一次,明华好像并不是太易亲近的人,应该说,陆衡这一派都不是太好接近的人。 明华指着锦缎珠宝,笑道:“上回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备见面礼,你是衡儿的王妃,那便是衡儿的人,即是衡儿的人那便也是我的人,这是给你的见面礼,虽是寻常之物,但是我的一点心意。” 是陆衡的王妃便是明华的人?明华是将陆衡当做孙子的,那明华这意思是将她当做孙媳妇?窈窈怔了会儿,这么容易就得了明华的接纳?她顺着明华指的方向看去,满满一箱子的见面礼,箱子还是大的能装人的那种。 -- 第32页 一时怔住,窈窈忘了回话。 明华又拉着窈窈起身到了装着纸包的箱子前,道:“这是给衡儿配的药浴方子,每日睡前泡一帖,对他的身体有好处,只不过这药浴得泡足半个时辰才可,衡儿最是怕麻烦的人了,窈窈,你能替我看着衡儿,让他每日泡足半个时辰吗?” 陆衡端着茶盏的手僵住,突然明白了明华打的主意。 四七微微睁大眼,看向明华窈窈二人,原来大长公主打的这个主意。 窈窈:原来,那箱子锦缎珠宝是工钱啊…… 未得窈窈回话,明华微敛眸,虽是笑着的,但带了些许肃色,“窈窈不愿意?” 哪敢啊!窈窈忙摆手,回道:“既是对夫君有益的,我当然愿意照看夫君。” 得了满意的回答,明华面上肃色倏地散去,微笑道:“好。” * 到了晚间,陆衡泡药浴。这会儿窈窈却是后悔应了明华的话,平日里她已经够流氓了,这会儿还看陆衡泡澡,也太流氓了,但好像后悔这个词用不上,明华是长辈,她没得拒绝。 幸而陆衡并未让她伺候着宽衣之类的事项,待四七伺候陆衡入了药浴,四七方退出浴房请窈窈入了浴房。 浴桶旁摆着张小软榻,那是明华特地让人备着给她用的,明华想的倒是周到,晓得一般的椅凳坐着不舒服,小软榻上放着本书,明华说,药浴泡半个时辰,难免发闷,便叫她念书给陆衡听。 这么一看,她好像还真是有点用处的,只是,谁念书还不是一样,许是她身份不一样,故而明华叫她来。 窈窈不敢瞧泡在药浴里的陆衡,垂着眼走到小软榻旁,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取了书看,是本博物志。 随手翻了几页,寻了个故事念起。 陆衡抬眼看着坐在那低着头念书的窈窈,念着念着,就见窈窈躺下了,举着书本念着,时不时翻个身,跟她晚间就寝时一般,很是不安分,慢慢的,念书声也没有了,看她的模样,好像忘记自己在做什么了。 极微叹了一声,陆衡倚在浴桶壁,阖眸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啪嗒一声,陆衡睁眸看去,“怎么了?” 是窈窈举着书把自己砸了,至于为什么会被砸,不用想也知道。 窈窈一战,醒了,砸在脸上的书掉落在地,她微露赧然,起身去捡掉在地上的书,这书对她来说不免有些无聊,小软榻太舒服了,看着看着,就没忍住犯了困。 “没没……事,夫君,有半个时辰了吗?”窈窈有些不好意思地捡起书,余光一瞥却冷不丁看到了陆衡露出的小半截身子。 陆衡的肩上和胸前满是水雾凝成的细珠,肌肤光洁如玉,像上好的玉石,白皙无瑕,莹润漂亮,束起的墨发散下一小缕,沾了水雾落在他好看的锁骨上,平添几分春色,让人不舍移眼。 他向来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可却生得一张惑人心智的脸。 但叫窈窈看怔的并非是此,她怔怔盯着陆衡露出的肌肤,无瑕? 陆衡的身上怎么会无瑕!三年前,陆衡遇刺,左胸前曾中毒箭,留了个毒箭疤,身上被砍十七刀,后背腹部都有刀伤才对,且陆衡双膝受伤,两膝盖处应各有很重的刀伤。 他应是遍体伤疤,怎会是无瑕!就算用药膏,也只能将刀伤留下的疤淡化,肯定不能复原如初,多少会留下痕迹。 原文中,陆衡以要这些伤痕来提醒自己,陆晟郑氏所为,所以并未用祛疤的药膏,就算陆衡改了主意,用了去伤疤的药膏,那毒箭留下的毒疤,并不是药膏能除去的,怎么会连毒箭疤都没了? 陆衡看着面带惑色的窈窈逐渐靠近,最后趴在浴桶上,直直盯着他的胸前看。 窈窈紧蹙起眉,没有!真没有! 难道用东西遮住了?不应该啊,易容是易脸,谁还易身啊!更何况,谁泡药浴还用东西遮盖住疤,这般想着,窈窈没忍住,伸手抚上了陆衡胸前。 陆衡一颤,红了耳尖。 好奇心过剩,一时没了脑子,窈窈轻轻捏了一下,扒扯了一下。 是真皮肤?! 一个满脑子疑问,一个连呼吸都窒了,二人并未留意外头传来的声响,四七绕过屏风,想告诉二人时辰到了,见此,吓了一跳,连话都没敢说,跌跌撞撞退了出去,一不留神撞上了屏风。 不小的声响,窈窈猛地回神,扭头看去,只见那处一片衣角飞快消失,是四七的衣服…… 后知后觉,窈窈才发现手中还捏着东西,想到手中的是什么,她的脸登时难看极了,顾不上逃出去的四七,极僵硬地偏过头去看向陆衡,以及自己那只该死的手。 为什么,每次耍流氓的,都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求窈窈心理阴影面积……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晌贪欢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我死定了 陆衡微阖着眸子,长睫下一片阴影,语气不明:“你在做什么。” 窈窈猛地缩回手,笑得比哭还难看,甚至带了些许哭腔,“妾身……可以解释的……” 怎么解释! 陆衡倏然抬眸,微一挑眉,声并不冷,“解释什么?” -- 第33页 窈窈呼吸一窒,还趴在浴桶上,手紧紧抓着浴桶壁,尽量不去瞧陆衡,说话有些不利索:“妾身只是……觉得夫君皮肤……很好,想……”想摸一下?捏一把?这么说,显得她更像个流氓。 陆衡微抿着唇角,眸色不明,面色难辨。 窈窈心砰砰砰跳的骇人,她方才那是在轻薄陆衡!忽地,灵光一闪,她迎上陆衡的眸子,道:“妾身是想问夫君,需不需要妾身为你搓澡。” 陆衡无奈看她一眼,这蹩脚的借口,他微微偏过视线,低声:“这是药浴。” 药浴搓什么澡!窈窈低下头,恨不得打自己一耳瓜子。 窈窈这会儿的羞耻心已经大过了好奇心,显然陆衡也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赶紧转移话题,道:“夫君,有半个时辰了吗?泡完了吗?” 陆衡吐了口气,颇有些头疼的样子,病恹恹道:“不知道。”默了片刻,他看向稍远处的矮凳,道:“去边上坐着。” “哦……”窈窈看向矮凳,低低应了。挪着步子过去,背对着陆衡坐下,满脸羞红。 方才趴在浴桶上,她看到了陆衡小半截上身,陆衡的胸前什么都没有,那后背呢?腿上呢?那些本该有的疤痕,会有吗?与她同床共枕的这个男人,真的是陆衡吗? 窈窈长叹一声,那张脸,是真的吗? * 见四七逃似的跑出来,刘茉不解问道:“怎么了?四七。”四七年岁虽小,但也是跟在陆衡身边多年的老人了,从没这么冒失过。 四七面上白了几分,本来是算着时辰进去唤王爷的,他也敲门请示了,往日一般都是请示后没有不许进去便是默认可进,结果撞见王妃对王爷那般…… 候在一旁的花叙、出晴、张妈妈见着,也不由得上前,低低问道:“怎了?” 几人也熟络了,出晴也不是外人,四七看着四人许久,欲言又止。 “王妃在……”四七脱口说出几字,却又止住了。 在?在什么?几人一头雾水,终是出晴受不了了,肃声:“四七,你这般卖关子,倒让我们几个乱想,还不赶紧说了,我还得去给大长公主回禀呢。” 是了,这是大长公主特地交代下来的,四七咬牙,压低了声:“王妃在摸王爷……”好像还捏了一把?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死一般的沉默,这个摸,是怎么个摸法? 张妈妈看四七的模样,这个摸好像是比较大胆的那种,有些外人不宜的意思,这就……难怪四七这个模样了,夫妻之间这些也是正常的,只不过,王爷到底特殊些,王妃这般着实心急了。 末地,张妈妈仰天长叹一声,颇为痛心,她实在没想到,先动手的会是王妃。 最后还是出晴先回了神,她轻咳了声,说了两句,回了明心院。张妈妈、花叙、刘茉几人慢慢散开,各做各的。 四七嘴角微抽,怔在原地倒不知该做什么,也不敢再进浴房,怕又见着些不该看到的。 * 窈窈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的浴房,什么时候回的房,只觉四七看她的眼神有些难言,不止四七,花叙、刘茉、张妈妈也是如此,这让她有种做了坏事被大家晓得了的感觉。 那面四七伺候陆衡上了榻,朝窈窈行礼,便退了出去,比往日的步子快了许多,花叙瞥到榻上面色不甚好看的陆衡,也匆忙退了出去。 房里又只剩了自己与陆衡二人,窈窈不敢转过身去看陆衡,方才浴房捏了陆衡一把,也不知道今晚她还能不能睡床上,而且,她现在还想摸陆衡的脸,想知道那张脸是不是真的。 那样好看的一张脸,是真的吗?这人若不是陆衡那又是谁?明华太后陆宛怎么会认错?还是说,这是陆衡,只是由于某些原因,身上并没有受过原文中描写的重伤。 不对,陆衡是受过那些伤的,陆衡现在的身体确实非常虚弱,且,在她看来,陆衡的身体比原文描述的虚弱许多。 撇开身体问题,窈窈的思绪又转回伤疤上,陆衡难道是用了什么药,伤疤祛干净了? 陆衡微蹙眉看向背对着自己的窈窈,老半天不见窈窈转身,也听不到她出声,他只得道:“困了。” 窈窈一顿,应了声,转过身看过去,恰与陆衡四目相对,陆衡的眸子同往日没什么区别,幽深不见底,面色淡淡,实在让人想不出他在想什么,那张脸看着不像是粘上去的。 默了默,她指着榻,小声问道:“夫君,妾身今晚还能睡床吗?” 闻声,陆衡颇有些好笑看她,“不睡床,你想睡哪?” 窈窈讪讪道:“没,妾身只想睡床。” 本以为因着浴房的事,陆衡今晚要赶她,明华在府里,她被赶出房就太丢人了,或者,陆衡不让她睡床上,像在浴房时一样,哪凉快哪呆着去。 陆衡看向房中尚留的灯火,微阖眸子复又抬眸,窈窈会意,上前将烛火熄了。 因着窈窈特地吩咐,故而今日重挂的锦帐比之前的简单,遮光性虽没之前的好,但胜在轻巧,窈窈有些不安地爬上榻躺下,帐内有微光,不是全然的黑暗,她望着帐顶发呆,掩在被衾的手蠢蠢欲动,就想往陆衡脸上探去。 若是假的,必有破绽。 这陆衡要是假的,她发现了,肯定要死,但身边这个若不是陆衡,他杀自己是可以的,死了就能回去了,早回去早轻松。 -- 第34页 对啊,早起早轻松,何不试一下,她本就不该放弃任何一个作死的机会。 打定主意,窈窈微微支起身子,侧身看陆衡。 陆衡并未睡着,闻到动静,睁开眼眸,撑着身子的窈窈便入了眸中,微光打在窈窈面上,她紧抿着唇,炯炯看着自己,神色郑重,好似在做什么重大决定。 窈窈深吸了口气,定定看着陆衡,缓缓伸手覆上陆衡的脸。 陆衡呼吸微滞,沉默看着窈窈。 窈窈轻眨了眨眼,温声轻唤:“夫君。”于此同时,她那覆在陆衡面上的手,猛地收紧,用力一扯—— ——卧槽!是真的!这脸是真的!扯不下来的! 死定了!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陆衡:我以为是那样的,结果是这样的,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野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庆幸一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一时激动 这力用的可真不小,陆衡吃痛,闷哼一声,窈窈面色骤变,陆衡借着臂力拱起身子,锢住窈窈的手,微一倾身,将窈窈摁住。 陆衡俯视着她,拖着长腔嗯了声,伸手捏住窈窈的脸,压着声道:“扯我的脸做什么?” 强大的压迫感袭上身来,窈窈瞪着眼看着眼前的陆衡,想起被陆衡杀掉只能拿百分之五的钱,心狠狠揪了起来,潜意识告诉她,陆衡这次不好糊弄,调整好一会儿,她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但还是带了点哭音:“没,妾身就是觉得夫君生的好看,想摸一下……就是摸一下……” 显然陆衡并不相信这个说辞,他又逼近了几分,道:“你力气大的像是想把我脸扯下来。” 窈窈脖颈一缩,颤声:“一时激动,没控制住手劲。” “一时激动?”想起昨日窈窈推他,她在他身上用的力还真是一点也不省,陆衡捏着窈窈的脸颊,嫣红小嘴嘟起,像只小金鱼在吐泡泡,陆衡挑眉,故作严肃,问道:“那在浴房又是怎么一回事。” 窈窈屏着息,声音低的几乎让人听不清,“夫君皮肤太好了……就是想摸摸……就摸摸。” 摸这个字万能了?陆衡轻哼一声,不知是笑还是恼,松开窈窈的面颊,曲指轻敲了两下窈窈的脑门,语气颇有些无奈,“你到底在想什么?” 窈窈僵着身子,也不敢动,“什么也没想,就是单纯觉得夫君好看,没忍住……” “没忍住?”陆衡长吁了口气,语气不明:“那我是不是得把衣服脱了,让你摸个够?” 窈窈僵的厉害,“不……不用了吧。”倒是想看看陆衡后背怎样了,膝盖怎样了,可……算了吧,要看,就真得把陆衡扒光了……那她就真的太流氓了。 为什么,她总对陆衡耍流氓……这耍流氓这种事,难道不是男人先动手吗? 陆衡挑着眉,复又捏住窈窈的面颊轻扯了扯,看着她,见窈窈逐渐不敢呼吸,越发害怕,便收了心思,借着臂力离开。 窈窈缓缓松了口气,方才陆衡捏她的脸,她总觉得陆衡手微微下移一些,就能掐断她脖子,陆衡和书里不大一样,处久了,她都要忘记原文中的陆衡是什么样了。 她小心翼翼呼吸着,极微挪着身子,力将声响降到最低,想离陆衡远一点。 然,才挪半寸,陆衡伸手拉住她,下一瞬,就将她摁进了怀里。 “诶诶诶……”窈窈惊声,刚才没掐死她,现在后悔了? 陆衡抱住她,语带疲倦:“别闹,睡觉。” * 陆衡有一下没一下的呼吸声在头顶飘过,窈窈窝在陆衡怀里,不敢吵陆衡起榻,但算着时间早膳都要过了,明华又在府上,他们这么睡懒觉不好。 在窈窈眼中,陆衡只是个虚弱的病人,更像个超大号抱枕,她并未想到其它地方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窈窈终于听到了陆衡的动静,陆衡声音慵懒:“醒了?” 窈窈脖颈一缩,“醒了,夫君要起身了吗?” 陆衡低低嗯了声,慢慢松开窈窈,窈窈这才起了身,趿拉着鞋,将帐幔挂起,正欲唤人入房伺候,却见陆衡左颊肿了一块,再一细看,还能看到指痕。 窈窈倒抽了口凉气,瞪大眼看着陆衡。 陆衡顺着窈窈的视线按了下脸上的肿包,看向她,淡淡道:“不记得了?” 记得,自然记得,可怎么会这么明显!怎么会这么肿!还有指痕,天啊!她昨晚到底用了多少力气! 陆衡的脸本就白的过分,那肿的面积也不小,实在太显眼了,尤其是上头还有红色的指痕,明华又不瞎肯定能看到啊! 明华那么疼陆衡,她仿佛看到明华拿着鸡毛掸子要抽她,不! 窈窈硬着头皮唤了人进来伺候,匆忙梳洗完,便去百草院寻邵太医。 邵太医取了个天青色小瓷罐出来,道:“取适量抹,一日两次,两日就能好个大概。”看窈窈面色不大好看,他又道:“王妃不必担心,这药膏极好,用一次,就能好上许多。” 窈窈这才松了口气,连声道谢,取了收着,又想起陆衡身上的异常,陆衡的身体一直都是由邵太医照料的,略斟酌了片刻,她问道:“邵太医,你这有没有祛疤效果好的药膏?” -- 第35页 邵太医微惑。 窈窈忙唤花叙上前,道:“我这小丫鬟之前手上不小心伤了,有块不小的刀疤,邵太医这可有良药,给一二?” 花叙听罢,机灵地撩起半截衣袖,给邵太医看小臂上的一条两寸来长的疤。 邵太医细细看了看,微微蹙眉道:“这伤了有二三年了,臣这虽有些效果还不错的药膏,但祛这疤怕是不行,这刀伤不浅,若是新伤,臣用药还能祛十之六七,旧伤,用药怕是只能祛十之二三了。” 其实花叙这手上的疤是用过药的,只是没什么用,但邵太医的医术自然比江州的大夫高明,江州的大夫是说,这疤完全没法子祛。 陆衡身上的刀伤那都是下手极重的死士给的,刀刀都是往死里砍的,肯定要比花叙的小臂上的伤深的多,邵太医连花叙的伤疤都祛不干净,又怎能让陆衡身上的疤褪干净,陆衡身上的伤去哪了? 还是,这之中到底有什么是她记错的,记漏的?难道另有高人为陆衡医治好了?可她记得很清楚的是,陆衡的身体一直都是由邵太医负责的。 看窈窈皱眉沉思,邵太医不由出声唤了句:“王妃?” 窈窈回神应了声,笑道:“十之二三也是好的,那就劳烦邵太医了。” 邵太医应了,又翻出几罐药膏给花叙,花叙道了谢收起。 二人离百草院有好些距离后,花叙方不解道:“王妃明知道奴婢的疤是祛不了的,怎么突然又同邵太医问药呢?”她也不在意这疤。 窈窈只是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并未多言,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过了长廊,前面就是梅园,花叙道:“王妃,可要折枝梅回去?” 冬日唯有寒梅绽放,王妃喜花草,芜院就种了红梅树,王妃未出阁前甚喜折梅插瓶。 窈窈点头:“也好。” 早起心急,匆忙赶过来寻邵太医问药,想起昨晚众人的异色,仓皇而逃的四七。 此处不过她与花叙,她回头看一眼花叙,语气有些严肃:“昨晚你们几个怎么了?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 花叙微顿,紧抿唇。 许久未听到回答,窈窈看着花叙,挑眉道:“扭捏什么?” 花叙讪讪笑了笑,又想起昨夜休息时,张妈妈长叹不止的模样,张妈妈那模样啊,就像自己家白菜跑到别人家猪嘴里去了。 窈窈轻哼一声,花叙只得道:“没什么,就是……就是张妈妈说,王妃不该这么心急。” “心急?”窈窈皱眉,“心急什么?” 花叙眨着眼,这什么王妃自己不是知道吗?都说美色祸人,王爷还真是生了张迷人心智的脸。 窈窈有些不好的预感,缓了许久,她深吸了口气,有些崩溃:“四七和你们说了?” 花叙抿唇讪讪笑笑。 窈窈扶额,没想到啊,她本以为四七应该是个嘴严实的。 花叙又道:“不是四七想说的,只是当时出晴姐姐在,四七才不得不说的,王妃放心,四七也没说多少。”只是四七面色怪异的很,她们便明白了。 没说多少还这样?窈窈收回迈进梅园的步子,倚靠白墙,不知是羞是恼,她偏头看花叙,问道:“你们现在都当我是女流氓?” 花叙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 窈窈咬唇,又觉本就是夫妻,就算她是耍了流氓,那也不应该被这几个人当做女流氓看,为重新树立花叙心中的良好贵女形象,她试图辩解,“我摸摸怎么了,你别说我昨天只是随便摸了摸……” 花叙抿着唇,随便摸摸啊?真的只是随便摸摸?王爷生的那么好看,王妃忍不住下手也是正常的。 窈窈继续道:“就算我把夫君扒光了摸,那也是合理的,夫妻本就是最为亲密的,我与王爷是夫妻,又不是外人,摸摸怎么了,还有更亲密的事呢。” “我的夫君我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我就喜欢摸,就算我天天摸,也是可以的,夫妻夫妻,本为一体。你们不能因为昨晚那么点小事,就觉得我是在轻薄王爷,妻子摸丈夫,那算轻薄吗?那叫闺房之乐!” 扒光?就喜欢摸?天天摸?闺房之乐?花叙低低插了一句:“那王爷不是不一样吗……” 窈窈提了声,道:“怎么不一样了。” 花叙笑得尴尬:“王爷身子不好,张妈妈说……” 窈窈站直身子,绕过院门,低头顺脚将脚下一颗石子踢开,道:“说什么?” “说……”才道一字,花叙猛地止了言,嘴角抽的说不出话来。 张妈妈说,王爷身体不好,情绪不宜激动。 窈窈抬头,正想回头看花叙,却见陆衡四七在靠墙的梅树下,明华出晴立在一旁。 明华看着她,手中拿着两枝红梅。 窈窈倒抽了口凉气,看陆衡几人的位置,是她方才靠的墙的另一面,整整好的位置,只是一墙之隔。 那她同花叙的那些吐槽,他们听到了?肯定没有!她刚才声音大吗?肯定不大! 窈窈挤出个笑,坚定的认为,自己的话几人没听见。 明华将梅枝给了出晴,似笑非笑,打趣道:“窈窈说的对,夫妻间本就是最亲密的,你的夫君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我不要面子吗?姑婆为什么要说话!就当没听到不好吗? -- 第36页 明华:哎呀,别那么害羞,都是一家人。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晌贪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咦咦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崇春殿上 心中筑起的自我安慰高墙轰然倒塌,窈窈有些喘不过气,眼角疯狂抽了起来,听……听到了,他们听到了!为什么要听到! 花叙低下头,四七出晴也很是安静。 窈窈尴尬地抿着唇角,为什么?为什么!陆衡和明华会在梅园! 就为折梅不成? 明华说罢那一句话后,只是笑着看窈窈。 陆衡神色极为复杂地看向窈窈。 窈窈干笑两声,僵硬偏过视线,不敢看陆衡,这下好了,陆衡肯定觉得她就是个觊觎他美色的流氓,摸?还随便摸?还喜欢摸!亏她敢在花叙面前胡说八道。 陆衡缓缓收回视线,并未对窈窈方才的一番豪言做出回答,他伸手折了一枝低处的梅枝。 今日雪停,出了太阳,温煦的阳光洒在少年身上,少年眉眼沉稳,气质如玉,一身月白暗纹交领袍,外穿缀着雪裘的大氅,他微微侧身将折下的梅枝递给四七。 梅枝少年白雪,好看地让人移不开眼,略有遗憾的是,少年左面颊肿了一片。 “拿回去插瓶。”陆衡淡淡吩咐道,四七忙接下应了。 默了片刻,陆衡方看向窈窈:“过来,推我回去。” 明华笑笑,低声与出晴说了两句。 “……好。”窈窈挤出个字,低头走过去。 * 卫国公府。 “去哪?”卫国公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傅萝止了步子,面上有些小懊恼,转身去看卫国公之时,傅萝面上已经带了笑。 傅萝嫣然笑道:“爹,我去寻七公主下棋。” 卫国公看她一眼,肃色正声:“府里没人陪你下棋?还要去宫里寻七公主。” “爹——”傅萝上前拽着卫国公的衣角,撒娇道:“那不是因为女儿同七公主约好了吗。” 见她不肯说实话,卫国公直接道:“齐王性子嚣张狠戾,并非良配。” “怎么不是良配了!”傅萝不高兴了,急急辩道:“爹就是对殿下有偏见,再说,殿下都要当太子了,我要是嫁给他,以后就是皇后,这对我们家来说,难道不好吗,更何况……” “胡闹。”卫国公重声。 知道两人在这处闹着,曹氏赶紧赶过来,拉住卫国公,道:“女儿家自有女儿家的心思,你管什么。”她说着朝傅萝使了个眼色,傅萝会意,赶紧带着丫鬟跑了。 卫国公甩不开曹氏,只得道:“郑氏德行有亏,齐王性子不端,我们……” 曹氏不满,打断他,道:“夫君难道不知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日登极之人,夫君心中无数?阿萝喜欢齐王,娘娘也喜欢阿萝。阿萝这么好的姑娘,哪个男子会看不上,阿萝要是嫁给了齐王,齐王难道还会不疼阿萝?” “阿萝喜欢齐王,郑氏喜欢阿萝,那是齐王喜欢阿萝吗!”卫国公用力一甩,将曹氏甩开,环视四周一眼,低声怒道:“英国公府,是怎样的下场,不过三年,你就忘了?” 曹氏哑口,心中不认同,一时却不知以何言辩之。 * 新年将至,除了洛文义与洛谌的礼物,明华赠的锦缎珠宝,太后也赐了两匣珠宝,或端庄华贵,或者新颖奇特,总之就是女孩子都会喜欢的东西。 知道回送什么太后都不会在意,主要是心意要到,窈窈便做了几味太后喜欢的糕点,与明华一同去见太后。 太后吃完酥酪,用帕子揩嘴角,笑道:“难为你这孩子有孝心。” 其实也就是礼尚往来,不,礼尚往来都是牵强的,两匣珠宝换四盒糕点,太后亏大了。窈窈力求端庄,好扳回些形象,微笑道:“皇祖母喜欢就好。” 太后微笑点点头,柔声问道:“窈窈,你如何看衡儿?” 明华放下手中茶盏,看向窈窈。 窈窈心跳慢了半瞬,怎么扯……扯到陆衡了,明华太后是挚友,自己这些日子对陆衡的咸猪手,太后估计也知道了。 其实,那日闹出那么大的囧事后,她私下有向陆衡解释,可越是解释,陆衡看她的眼神就越发奇怪。 她那时才深刻觉到,什么叫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她对陆衡就是有那个龌龊心思,发现解释无用后,她索性用行动证明,避了陆衡几日,好让陆衡明白她真的不是觊觎他的美色。 两人虽是含笑看着她,可这是送命题也是送分题,反正明华已经听到那些话了,知道浴房的事了,她索性垂了眉眼,带着几分羞意:“我……很喜欢夫君。” 太后看着窈窈温婉的眉眼,微微颔首,与明华相视一笑。 明华又道:“打打闹闹也好,不出格便可,窈窈主动些是好的,起码不闷着,不若衡儿一个人,我与阿渺也不放心,我在府里的这几日,看到你们这般,着实高兴,毓儿看到你们这般,也安心了。” 阿渺是太后小字,而毓儿便是恭顺皇后陈毓。窈窈强撑着笑,恨不得打自己两嘴巴子,让她口无遮拦,让她胡说八道。什么她主动些是好的,她也没干什么啊!现在好了,静王府那些个人都当她女流氓,明华太后又觉她大胆豪放。 -- 第37页 太后由着苏嬷嬷扶着起了身,微笑道:“今日天儿不错,去花园走走。” 窈窈应了,起身跟着。 太后明华在前头走,窈窈微退一步,跟在太后身旁。 想起恭顺皇后陈毓的不止太后明华,还有皇帝陆晟。 陆衡长得太过像陈毓,一看到陆衡,陆晟就会想起,那个曾被所有人爱着的女人。 顺京陈氏,大周第一豪门世家,当年的陈毓几乎是全顺京男儿心中所期盼的妻子,所有人都想要的陈毓,他得到了。 可在别人眼中,陈毓是他永远也配不上的女人,哪怕他已为天子。 而现在,陆衡拖着残废的身体,带着六个喊冤的蓟州百姓出现在崇春殿,字字血泪控诉蓟州郑氏一族的恶行。 半刻钟前,他向百官提出,册郑氏为后,陆彻为储,转瞬却出了这么一场闹剧。 殿内气氛凝重,众大臣的眼睛都落在了跪在殿中的六人身上。 蓟州百姓千里御前告状伸冤,状告蓟州郑氏一族,郑贵妃的胞兄威清侯郑淮康。 陆衡微阖着眸子,时不时咳上一两声。 陆晟的面色极难看,他道:“此案交由大理寺与刑部处理,到底是静王年轻,不知轻重,做法欠妥。”这是在怪陆衡带着百姓告御状。 陆衡轻咳几声,容色惨白,好似有了这口气就没了下口气,他道:“大理寺与刑部若是有用,蓟州百姓的冤屈早就伸了,蓟州知府要是有用,郑淮康哪能成一州之霸,今日百官所见不过丝缕,蓟州百姓之苦,父皇与百官又知多少。” 大理寺卿冯慈与刑部尚书季解伏地跪下,齐道:“陛下明鉴,此事臣确实不知。” 陆晟顾不上冯慈、季解二人,看着陆衡沉声,“朕不知,那静王又知多少?” 陆衡抬眸,眸中冷厉,看陆晟一眼,命小侍呈上折子。 陆晟不悦,见百官望向自己,只得命人宣读折子内容,两寸余厚的折子,八万余字,皆为郑淮康罪行。 陆晟面色越发难看,未听完,便止了宣读。 今日陆衡之举,陆徖颇为意外,但他知,这次是给郑氏陆彻重击的好机会。 陆彻的面色只比陆晟好看一点,看到陆衡拖着要死不死的身体,来给他找事,他恨不得当即砍了陆衡。 * 出来走走晒太阳的不止太后明华,还有郑氏,这也是窈窈第一次见郑氏,梦中那个盛气凌人的女人,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才能让陆晟毁了陈毓毁了英国公府? 郑氏不过三十七八,保养得当,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穿着绯红宫装拥着雪裘,眉眼妩媚动人,举手抬足皆是风情,见着太后明华起身行了礼,但算不得恭敬。 “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 跟在一旁的宫装女子向太后明华行了礼,这是养在郑氏膝下的七公主,她面上不大好看,好像是被吓到了。 郑氏的目光落在了窈窈身上,眸露惊羡。 窈窈也在偷偷打量着郑氏,郑氏虽美,但看惯了陆衡陈简那般容色的人,在她看来郑氏不过是普通的好看,至多就是多了些风情,都说陆衡像极了恭顺皇后,郑氏的容色远不及陆衡,她当下判定,郑氏远不及恭顺皇后。 很快便有人解说,闻窈窈是静王妃,郑氏面色骤变,斜了眼身旁伺候的王三儿,王三儿同是懵怔不解,就差跪下谢罪。 太后看向跪在地上的浑身发颤的宫女,微微一怔,这宫女的眉眼与陈毓有几分相似,默了片刻,她冷淡道:“这又是做什么,大冷的天,让一个小姑娘这么跪着。” 郑氏面上起了三分冷笑,道:“太后不知,这贱婢笨手笨脚,弄脏了臣妾的碧眼猫。” 太后嗤笑一声,讥诮道:“也就只有你们郑家人,能为一只畜生糟践人。” 郑氏并不大在意:“郑家人?也是,太后不喜欢臣妾,不管臣妾做什么,臣妾都是错的。” 太后郑氏不对付,整个后宫都知道,郑氏跋扈,仗着陆晟的宠爱,向来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窈窈极微蹙眉。 跪着的宫女拼命磕头,面色青灰,额头破了,哭道:“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不过十一二岁的丫头,看着可怜见的,且,这小宫女眉眼长得与陈毓有些许相似,太后皱眉,心中不忍。 磕着磕着,那宫女昏死过去,倾身倒在了一旁,窈窈等人才发现宫女并不是跪在地上,而是跪在两寸宽的细针板上,宫女衣裙上,血迹点点。 少见这般血腥之事,窈窈有些心悸恶心,这才恍然,七公主怕是被这个吓到的。 太后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郑氏面色淡淡,丝毫不在意,命人将小宫女扶起,跪回针板。 太后提了声:“郑氏,不要太过了。” 郑氏挑眉笑道:“这是延宸宫的事,太后管不到吧。” 窈窈突然想起后文中出现的,太后宫中的小宫女细儿,细儿因眉眼生的与陈毓有些相似而备受太后宠爱。 太后沉声,“哀家是太后,还管不得你一个小小延宸宫了?” 郑氏语带挑衅:“太后若想管,旁的宫里头的几个姐妹,太后倒是可以去看看。臣妾身子弱,若是有个什么闪失,陛下会心疼的。” 身子弱?郑氏自幼习武,身子骨好的很,这会儿竟说自己娇弱,放眼后宫,哪个不知道郑氏会武。 -- 第38页 郑氏斜几人一眼,又道:“来人,将这贱婢拉下去杖毙。” “谁敢!”太后脱口喝道。 这三年,太后鲜少发怒,闻声,那拖着小宫女的两个内侍,果然僵了动作。 太后回头看一眼,很快又有两个内侍上前,将小宫女抢了,太后冷声:“若有什么问题,你让皇帝来寻哀家。” 陆晟能登位是因太后,故而,现在陆晟虽不甚敬重太后,但亦未刻意打压太后,毕竟太后手中已然没什么权势了。 因朝中百官,三年前的罪责,陆晟这三年行事还不敢太过放肆,太后明华陆衡是陆晟眼中的三根刺,却也是陆晟不敢明面动手除去的刺。 郑氏皱眉,道:“太后用陛下来吓臣妾?” 太后睥她一眼,“不过是个妃,换做寻常百姓家,就是一个妾,妾是什么,还要哀家解释给你听?” 她停下冷笑几声,又道:“蓟州郑氏,往上数个二十年,不过是个乡间破落户,哀家曾闻你祖上是以偷盗为生,这就怪不得你平日这般行事,尽是些入不得眼的东西。” 郑氏面上微微抽搐,黑沉着脸,难看极了。 太后命人去唤太医,又命内侍将受刑的小宫女抬起,回寿安宫。 待太后几人走罢,郑氏转身,一掌将王三儿扇倒在地。 * 太医说,小宫女额上的伤是皮外伤,倒是不打紧,只是腿上受刑颇重,得好好休养,若是不注意,恐会留下残疾。 太后听罢,怒气愈甚,安排苏嬷嬷给小宫女寻个安静的房间休养,窈窈并未多言,请太后明华回了殿。 默了片刻,窈窈缓缓道:“如此苛责宫人,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罚个宫女,郑氏竟还要带着针板去御花园罚,且皇祖母与姑婆就恰好见着了,我见那小宫女眉眼与夫君有些相似,想来,皇祖母见着那宫女定是想起了母后,故而警备心降了。” 陆衡死后,宫女细儿奉郑氏之命,毒死太后,先不说日后细儿要取太后的命,近的,细儿在太后宫里也探听了不少消息送给郑氏。 文中并未细说细儿是如何入的太后宫中,今日这般一闹,她方知,原是用了苦肉计,太后自己带回来的。 太后一顿,往日这些事她自是不会多管,今日是一时心软。 窈窈继续道:“郑氏怕是算准了皇祖母不忍,想给皇祖母送人。” 明华长吐了口气,叹道:“不说阿渺不忍,我看着那小宫女便想起了毓儿,心中也难受的厉害。”说罢,她看向窈窈,不得不说,窈窈给了她太多惊喜。 窈窈只觉明华看她的眼神,好像在说,没想到她除了对陆衡咸猪手和嘴上轻薄陆衡,还有脑子想事情。默了半瞬,她方继续道:“这小宫女年岁虽小,但并非善类。” 起码,郑氏活着,这个细儿就不可能为善。 太后默声,许久后道:“那该如何?” 明华略思索片刻,道:“将计就计,郑氏既有心塞人入寿安宫,躲了这次也难保能躲过下次,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宫女,倒是好掌控的。” 窈窈应声:“姑婆说的极是。” 几人正聊着,苏嬷嬷突然入了殿,脸色凝重,道:“崇春殿出事了。” 窈窈有些不解,算着时间,今日是陆徖带着蓟州百姓崇春殿告御状,陆晟大怒,斥责陆徖,不过这也只是陆徖的事,与陆衡无关,苏嬷嬷神色为何这般凝重? 苏嬷嬷将崇春殿传回之事一一道来。 蓟州一案,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与蓟州知府失职,陆晟罢了三人的官,经官员举荐,又选了三人顶缺,燕王陆徖与梁王陆律却当面拆台,指出这三人乃是陆彻近臣,恐会不公处理蓟州案,有两个蓟州百姓怒而撞柱,陆衡手快拉住了一人,另一名百姓未有人拉住,撞上了崇春殿蟠龙柱,所幸,并没有失了性命,但血溅崇春殿。 明华起身,急道:“那衡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定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昼为焚 10瓶;清玖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究竟是何 太医眼底露出惊喜之色,缓缓收回覆在陆衡腕间的指,转身向卫国公回禀之时,面色已然正常,他微一屈身,恭敬道:“微臣先为静王配两味丸药,用之暂缓。” 他说着从药箱翻找许久,取了两瓶药出来,正要取出喂陆衡服下。 卫国公微敛眸,从太医手中取过药瓶,道:“退下吧。” 太医显然没想到卫国公会如此,顿了片刻,方行礼退下了。 卫国公开了瓶盖,闻了闻,收了藏于袖袋之中,又从怀中取出一黑色瓷瓶,倒出一枚丸药,坐下,正欲喂于陆衡。 陆衡倏然睁开眸子,看着眼前的卫国公傅演。 傅演收回递到陆衡嘴边的药丸,看着陆衡的眼眸,淡淡道:“雪莲宁心丸,殿下可用?” 陆衡还未来得及回答,猛地咳了起来,傅演皱眉,取了帕子递给陆衡。陆衡倒不拒绝,接过掩着唇,良久,陆衡将染污的帕子放下,气若游丝,“多谢卫国公。” 傅演神色凝重,移开视线,未再看陆衡,他道:“行将就木之躯,何故再引暗箭。” -- 第39页 陆衡笑了笑,却是道:“卫国公又为何与郑氏齐王为敌,自请前往蓟州,去做得罪郑氏齐王的差事。” 傅演面色依旧冷肃,道:“静王怎能判定,臣此去蓟州,是去做得罪人的事。” 陆衡阖眸轻笑,只道:“此去蓟州路途险恶,卫国公多加小心。” 默了片刻,傅演道:“多谢殿下关心。” 陆衡借着臂力撑起身子,取过傅演掌中药丸,傅演眸子微移,看陆衡将那药丸吞下。 殿外突然传来疾步声,旋即,太后明华与窈窈入了殿,傅演起身朝太后明华行礼。 明华至榻前止了步子,太后坐下,扶着陆衡坐起,余光瞥见那染脏的帕子,眉眼之间怒气愈甚,心疼道:“衡儿,怎么样了?” 陆衡微微摇头,示意无事。 傅演静立,看窈窈一眼,知道这就是陆衡的王妃,诚平侯府的痴傻二小姐,但看窈窈却并无痴傻模样,默了片刻,他朝几人行了礼退下,出殿之时,却见陆宛转身躲开。 傅演慢慢收回视线,未多想。 * 郑氏挑着眉,欣喜问道:“半年?” 太医伏地叩首,再次回道:“回娘娘的话,静王的身体损伤过大,至多还剩半年的时间。” 郑氏面色好看了,她起了身,嗤道:“两只脚都进棺材了,还不消停,倒与那个女人一般模样。” 屏退太医,郑氏想起宫女回禀的崇春殿上,傅演自请去蓟州之事,面色又沉了下去,傅演这个老东西。 末地,她又想起傅萝,郑氏朝一旁的宫女道:“嘉慧县主呢?” 宫女忙禀:“县主方才到了,现与七公主在偏殿候着呢,等娘娘召见。” 郑氏微微颔首,示意去请。 宫女刚退下,殿外便传来一阵跪拜之声,是陆彻来了,陆彻面色极难看,朝郑氏行了礼。 郑氏屏退众人,唤陆彻坐下,温声道:“你父皇答应过我,后位和储位都会是我们的,今日之事不用在意,且,太医回禀,陆衡的身体已经撑不过半年了。” 陆彻却是冷声问道:“母妃,蓟州之事,你可有闻?” 郑氏笑笑,不以为然道:“陆衡与蓟州百姓夸大其词,你不必在意,你舅舅平日行事虽不大稳妥,但也非那种鱼肉百姓,霸凌蓟州之人。” 陆彻敛着眸,看似不大相信郑氏之言。 郑氏长吐了口浊气,将这事岔过去,肃声:“当务之急,是你与嘉慧县主的婚事,明白吧。” 陆彻微微偏过眸子,良久,方道:“儿臣明白。” 郑氏又道:“傅演自请去蓟州,你为何不阻?” 陆彻看郑氏一眼,起了身,道:“母妃不是说舅舅并非霸凌百姓之人,那又何惧傅演前往蓟州。”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郑氏沉声。 陆彻神色漠然,冷声:“傅演本就对儿臣不满,儿臣为何要阻傅演,若舅舅是清白的,那便不用怕傅演,若舅舅真是蓟州百姓所言那般,那便死有余辜,儿臣虽不喜陆衡,但亦不能忍仗势霸凌百姓之人。” 郑氏恼了,“你……” 殿外传来通禀之声,是七公主与傅萝来了,郑氏止言,调整了了片刻,命陆彻坐下,这才宣七公主与傅萝入了殿。 与几人坐了片刻,陆彻起身告退,傅萝眸露失望,郑氏不满看陆彻一眼,方才还说明白,转瞬就做不清楚的事,她面上不好发作,便让傅萝送陆彻出去。 刚踏出延宸宫,陆彻便道:“我还有政务要处理,你不必送了。” 说罢,陆彻疾步出了延宸宫。 傅萝失落看着陆彻的背影,她是好不容易才进了宫来,为何就这般冷淡。 * 顾着陆衡的身体,马车行驶得很缓,陆衡阖目躺在车上软榻上,窈窈坐在榻旁,看着车内炭盆发愣。 马车虽大,但明华并未与她和陆衡同车,明华自乘一辆马车回王府,陆衡自上车便一直昏睡着。 往日陆衡一日不过十来句话,她这几日不敢说话,陆衡的话就更少了,又因陆衡这几日忙,早起晚歇的,她好似这几日,一日也就听到陆衡说两句话。 若不是今日,她都不知道陆衡忙的就是蓟州案。 但她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何,让陆衡改变了主意,自己去当了这只出头鸟,明明,《皇佞》中写的是,陆衡将蓟州之事暗暗透露给陆徖,让陆徖去做了这件事。 陆衡在这关键时候,为何又引众人关注,令郑氏陆彻不满,难道就图个痛快?可他明明知道,这事并不能扳倒郑氏陆彻,能有什么痛快。 唯一能从此事中得到的是,一些官员的支持和民心,可他求这个又有何用,就算能得百官赞许又如何,他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可能了。 也正是因为陆衡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陆晟郑氏几人才对陆衡较为放心。 窈窈努力想着《皇佞》内容,想从中找到答案,蓦地,眼前一黑,是陆衡覆住了她的眼,与此同时,腰间多了一只手,窈窈被陆衡摁在怀中,陆衡收了覆在她眼上的掌,他的声音很是虚弱,“闭眼,别看。” 数只利箭破帘而入,陆衡抽出藏于软榻之下的长剑,挡去利箭,眸底黑沉一片,戾气顿显。 窈窈闭着不敢动,马车外一片混乱,窈窈听到于溯的声音,还听到许多她不曾听到过的人的声音,以及刀剑之声。 -- 第40页 于溯带着亲卫护在马车四周。 约摸半刻钟,马车外渐渐安静了下来,传来于溯的声音,“王爷,大长公主无事,未抓到活口。” 窈窈还被陆衡摁在怀中,陆衡极低应了声,很是艰难道:“回府。” * 把完脉,邵太医取了剪子,将陆衡右臂的衣袖剪下,露出被箭矢伤了的手臂,陆衡本就生得白,莹白的臂上那两道红褐色箭伤略显狰狞。 邵太医用药清洁伤口,道:“大长公主、王妃不必担心,箭矢并无毒,是普通外伤,王爷只是一时动气昏厥,休养几日便可。” 处理完伤口,邵太医行礼退下,明华跟上邵太医一同离开。窈窈命丫鬟去端干净的热水,起身在柜中取了套干净的寝衣,再转身,陆衡已经醒了,要起身,四七忙扶着陆衡起了身。 于溯被唤了进来。 于溯看了看眼窈窈四七。 窈窈知道于溯是来回禀遇刺一事,想来是她不方便听的,便道:“妾身去看看丫鬟水端回来没。” 《皇佞》原文中,因陆衡有意安排谋划,使陆徖带蓟州百姓告御状,为给陆彻扣帽子,陆徖又自导自演了一场暗杀,书中陆衡在崇春殿这一段中并没有出现,一直称病在府中。 陆徖在这次暗杀中并未伤着,但谎称受了轻伤,倒是崇春殿一道帮着的梁王陆律在回府路上,受了不小的伤,养了许久。 这般看来,今日的暗杀十有八九是陆徖做的,要给陆彻扣帽子。她本以为,崇春殿之事既由陆衡做了,那陆徖应该没有再做戏的必要,可没想到,陆徖动作挺快,而且还把陆衡算了进去。 现在,陆徖和陆律大概率也“遇刺”了,陆衡能猜出是陆徖所为吗? 她记得,陆徖这一计打的是做好似陆彻绝不可能做的事,再想法子推到陆彻身上去,想使一件看起来没什么可能的事成立,让百官觉得陆彻仗势嚣张,狠戾跋扈,难堪大任。 只不过,到底没推成功,可也没证据落下,陆徖并未被逮出来。 这一计,陆徖未得半分便宜,反倒引了几分怀疑,陆徖那些个谋士大抵是不甚顶用,她不禁想起殿试过后,被陆徖收下的赵悉。 难道赵悉才是陆徖夺位的关键?男主光环,得赵悉得皇位? 窈窈微蹙眉,赵悉怕是个超级金手指。 看窈窈四七退出了房,于溯才禀道:“燕王与梁王皆中了埋伏,燕王轻伤,梁王的马惊了,摔伤了腿,需得休养些时日。” 陆衡不豫,微阖的眸中阴沉一片。 于溯又道:“王爷,可是陆彻下的毒手。” 陆衡看了眼包扎的伤口,若要他的命,那箭矢之上定会上毒,不过是场戏,却过了头,今日他有意让宫中太医为他把了脉,陆彻定已知道他命不久矣。 且,陆彻并非沉不住气的人,既知他时日不多,又怎会在意他,派人暗杀他,给自己添事。 长吁了口气,他冷哼一声,道:“今日才闹出蓟州之事,陆彻这会儿避还来不及。” 于溯微顿,想了想,“陆徖?” 默了片刻,陆衡道:“即便没有证据是陆徖动的手,又有几人会将这事扣在陆彻头上。” 于溯道:“王爷,那现在该如何?” 陆衡撩起眼皮,眸中寒意令人怯怯,他冷声:“遇刺重伤,旧疾复发。” 他知道陆徖打的什么主意,想从他这得到什么。 于溯躬身,“属下明白了。” * 见于溯退出,窈窈方带着端着热水的四七入房,陆衡阖眸静靠在软靠,闻声,睁开眸子,偏头看向窈窈四七,朝四七看了一眼,四七会意,放下热水,行礼退下。 窈窈微愣了会儿,方上前坐下,自那日豪言,她就不怎么敢看陆衡了,陆衡露在外头的右臂被冻的起了一层小小的疙瘩,窈窈取了巾帕浸入热水中拧干,犹豫了片刻,方为陆衡擦脸。 对上陆衡猜不透的眸子,窈窈又却步了,顿了顿,她索性低头,一手轻搭在陆衡肩上,一手拿着帕子往陆衡脸上轻轻擦去,陆衡不得不闭上眸子,任窈窈的帕子胡乱擦着。 窈窈擦完脸,复又将帕子浸湿拧干,为陆衡擦手,没有衣料遮挡的右臂,凉的厉害,因着包扎的伤口,窈窈不敢大动作,邵太医说皮肉伤不碍事,可那是见肉了,疼的,她不禁想起,那个梦境中,身受重伤却死撑着的陆衡。 陆衡看着她,“吓到了?” 窈窈收巾帕的动作顿了片刻,回道:“没有。”假的,即便不怕死,但亲历那样的阵势,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陆衡看着她,不接话了。 窈窈想起马车上的事,陆衡遮住了她的眼睛,抱着她避开箭矢,她知道陆衡现在虽是病弱,但并非是个弱者,以陆衡来说,他确实可以借臂力起身用剑。 可抱着她避开箭矢,他的腿?这是允许的吗?可能的吗? 当时太过混乱吵闹,她根本无法顾及太多,这会儿静想,难免觉之奇怪。 陆衡太奇怪了,他身上的疑点太多,她甚至怀疑书灵那家伙,给她看的是本作伪假书,在诓骗她。 还没想明白这些,窈窈就不得不将这些疑问暂且搁下,眼前有了更棘手的事,为陆衡擦净双手,她的视线落在了陆衡露出的臂上。 四七已经退下,这会儿能给陆衡换寝衣的也只有她了,看陆衡的样子,似不想再见旁人了,默了许久,她拿过先前取出的寝衣。 -- 第41页 陆衡看到雪色寝衣,明白了。 细指落在白衫系带上,指尖微颤,动作并不利落,一个活结硬生生被解成了死结,陆衡垂着眸子,看着面前的人面上染上一层薄粉。 窈窈红着脸,换件衣服的事,怎么也能成这个模样,怎么回事,一个破结怎么还这么难解!这不是拉两下的事吗!也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在花叙面前的豪言,她就是把陆衡扒光了摸也是可以的。 捣鼓许久,那破结还是没能解开,这衣服真麻烦,窈窈咬牙,索性用力一扯,直接将白衫扯破,三下两下将白衫扒了。 这还真是……扒。 “……”陆衡面上微有异色。 窈窈暗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起码脱了,也不是太过残暴的动作,但不知怎的,她又有一种在耍流氓的感觉,只要同陆衡在一起,她就总在无意识耍流氓,硬生生将侯府痴傻小姐的人设搞成了日常耍流氓的咸猪手王妃。 缓了许久,窈窈尽量保持镇定去解陆衡的中衣,中衣系带倒是极快被解开了,里头陆衡就没衣衫了,窈窈一顿,面上烫的厉害,阖着那中衣,老半天没把中衣扒下。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她不出声,陆衡也不说话。 又不是没看过,她不是还陪着陆衡泡了好几天的澡吗,也看过一些啊,不就再看一下,再多看点吗,怕什么呢,这么一想,窈窈故作镇定地将陆衡的中衣褪了。 陆衡重伤久病,容色憔悴,他是病弱,但并非瘦弱,窈窈深觉陆衡身上有大问题,一个坐轮椅三年的人,肌肉萎缩应当厉害,可为何,陆衡还有腹肌?哪来的?这不符合逻辑。 窈窈忍住捏一把验真假的冲动,取了新衣,垂着眸子,为陆衡穿衣,偶有不经意,指尖划过陆衡的肌肤,她都吓得缩手,生怕陆衡又觉她耍流氓了,始终未敢抬头去看陆衡。 陆衡微阖眸看着窈窈,她不说话他就沉默,她偶有一句话要他抬臂,他便配合。 换罢寝衣,窈窈收起破衣就想逃出去,陆衡倏然抬眸,伸手拉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本文明天入V咯(第25章入V),掉落万字更,app订阅千字三分价格最便宜哦。 第25章 三合一更 窈窈手中破衣落了地, 有些懵怔。 陆衡总是微阖着眸,这会这般抬眸看人,眸中又是幽色重重, 实在难以不叫人感到压迫,觉到面前的人并未安分, 他收紧了手中的力, 却是看着窈窈未言。 窈窈眼角不明显地抽着, 放弃了无谓挣扎,陆衡的力气比她大的多了,他就喜欢看着人不说话, 无形之中给人压力, 她小声问道:“夫君, 怎……怎么了?” 陆衡的容色是病态的苍白,就连唇瓣都无半分血色, 他咳了两声,病恹恹道:“这几天怎么了。” 窈窈讪讪, 怎么了?你记性不好吗?还不是因为对不起你。 陆衡微一挑眉, 落在窈窈略羞赧的面上, 又道:“在害怕什么?” 窈窈僵硬摇头, 不就是因为前几日的流氓行径与放肆豪言吗, 跟他解释也没用, 一解释,他就更当她流氓。 陆衡看她像是一句话也憋不出, 慢慢松开她,恹恹低声:“冷。” 窈窈缓缓松了口气,其实她也怕惹恼了陆衡,陆衡一个不高兴, 就结果她,送她回家,谁送她回家都好,唯陆衡不行。 但不得不承认,较之书中其他人物,对于陆衡,她多了一份心疼和同情,陆衡的身体让她心疼,陆衡的过往与未来,让她忍不住同情。 陆衡本是最尊贵的大周太子,他的母后是大周最美丽最有才情的陈氏贵女,他的外祖父是大周英国公,英国公府原是大周第一豪门世家,满门荣耀。 可陆衡却因陆晟郑氏,失去了一切。 陆衡虽是《皇佞》一卷重要人物,但对他的描述,大都是一笔而过,偶有详写,都是陆衡拖着病重的身子,与陈简太后明华商讨复仇之计,文中写的最细的是,宫变那一场,陆衡死在陆徖剑下时的场景。 现在的陆衡也许并不是多么善良的人,可并不是他想变成这个模样,将美好的东西毁掉的人,也应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窈窈不禁想起,梦境中的小陆衡,择莲问陈毓,儿臣这一枝,可是最好的。 那个时候的陆衡,真的笑的很开心。 窈窈扶着陆衡躺下,用被衾将陆衡包裹严实,温声:“夫君,盖严实些,就不冷了。” 说罢,她冲陆衡一笑,虽笑的不大自然,但以较之前好了许多。 陆衡瞥了眼盖到脖颈的被衾,看着窈窈面上异色不语。 从宫里回来折腾到现在,陆衡午膳晚膳都未用,待会还有药要喝,自是不好空着肚子的,窈窈温声又道:“夫君想吃什么?妾身去给你做。” 陆衡阖上眸子,淡声:“不必劳累。” 无事与不必劳累像是陆衡的口头禅,窈窈看着陆衡不语,许久后,起身捡了地上的破衣服,轻声退出了房,不多时,四七按着窈窈的吩咐,送了两个手炉进房。 * 明华听了于溯的回禀,心中不豫,却知这会儿不好动陆徖,又闻窈窈去了小厨房,便往小厨房去寻窈窈。 窈窈正在熬白粥,陆衡身体本就不好,今日这么一闹,怕是没什么胃口,但饿着肚子又不好,熬点粥,喝了暖暖胃,再喝药也就不那么难受。 -- 第42页 她正看着火,明华突然入了小厨房,她吓了一跳,忙起身:“姑婆,怎了?” 知道窈窈对她其实有些害怕,明华微微一笑,温声:“无事,就是想寻你说会儿话,可有空陪我坐会儿?” 窈窈缓缓放松下来,轻声应道:“有空的。” 明华点头,又命厨娘热上一壶荔枝酒,窈窈唤了个厨娘过来,吩咐了几句,跟着明华去了一旁的小房间。 很快厨娘便端上了热酒小菜。 明华饮了杯热酒,目光柔和,温声问道:“今日可吓坏了?” 陆衡也问她是不是吓到了,她知道,这样的事,陆衡与明华早习惯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今日这般场景在他们眼中反而不值一提。 “若说一点也没吓到是假的。”窈窈给自己倒了杯荔枝酒,这酒是她从洛家带回的,不烈,喝上几杯不碍事。 明华不意外,温声安慰:“别怕,有衡儿在,他会护着你的。” 窈窈端着酒盏的手微微一顿,明华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她道:“姑婆,我怕的是夫君,夫君的身子不能再受伤了。” 明华颇为意外看她一眼,想起陆衡的叮嘱,又不好多说,末地,她柔声安慰道:“你放心,衡儿没事。” 明眼人都看的出,陆衡并不是没事的样子,窈窈沉默了,为明华斟了杯酒。 明华轻轻拍了拍窈窈的肩,“窈窈,衡儿那,还需得你多费费心。” 窈窈点头,回道:“姑婆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夫君的。”她在一日,便照顾陆衡一日。 荔枝酒甘甜绵柔,明华没忍住多饮了几杯,一喝酒话匣子也就开了。 “毓儿还在的时候,我与阿渺经常一同喝酒,毓儿便在一旁温酒,我与阿渺总是喝的半醺,这个时候毓儿便要打趣我俩,说我们俩贪杯跟个小孩子似的,毓儿年纪不大,心思却细的很,旁人顾不到的,毓儿总是记在心里头。” “有了衡儿后,我们的酒宴便多了一人,衡儿小时候不像现在这般……”明华说着,顿了片刻,怕窈窈误会,微笑解释道:“衡儿现在性子沉稳了许多,以前性子活泼些,长大后,最是懂得照顾人的。” “衡儿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旁人待他的期望自然更高些。”明华为自己添了杯酒,喝下润了润嗓,方继续道:“衡儿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旁人几日都理解不来的策议,他看一两遍也就通了,课业是几个皇子中最为出众的,最得太傅的喜欢。” “经书策论学的好,骑射和功夫也好,长得又好,在我与阿渺看来,再没有人及得了衡儿。” 明华说着,笑了起来。 窈窈微笑,明华说起陆衡时,是发自内心的骄傲和喜欢,陆衡真是招人喜欢啊,她知道明华还有许多话没说,比如,三年前的陆衡,巫蛊案前的陆衡,是大多顺京贵女们心中的如意夫婿。 她又不禁想起,那个抱着恭顺皇后,像个小大人般的小陆衡,如果没有三年前的巫蛊案,没有陆晟郑氏,陆衡应该会是一个很温柔很美好的人。 想了好一会儿,窈窈才回神为明华斟酒,细语温声:“能将夫君培养的这般出色,母后定是极温柔的一个人。” 明华微笑点头,“毓儿最是温柔,只要看着她,便让人心中欢喜。衡儿最是可爱,生了张让人移不开眼的脸。” 一时不禁,窈窈想也不想,便道:“夫君确实生得好看,让人怎么也看不够。” 明华被逗乐了,微挑着眉,打趣道:“看来我们窈窈是陷进衡儿的美色中,离不开衡儿了。” 窈窈一怔,忙摇头,生怕明华误会,以为她又想要轻薄陆衡了,然摇着摇着又赶紧点头,更怕明华以为她有旁的心思,可点着点着又觉不对劲,又摇起头。 这来来回回的,窈窈最后放弃了,举了酒杯,垂着脑袋,抵在小案上,低声:“姑婆,我们还是喝酒吧。” 明华笑了起来,与窈窈碰了一杯。 * 窈窈端着熬好的白粥和药回房,怕陆衡还睡着,步子踩的很轻,陆衡若是醒了最好,粥和药他都能自己用下,若是睡着了,那就只能由着她喂药了。 睡了许久,陆衡这会儿已经醒了,倚在软靠上,身上多披了件外衫,手中捂着个小手炉,听见声,偏头看向窈窈,容色苍白,掩唇轻咳了几声。 窈窈笑笑,醒了好,吃点东西再喝药,胃也好受。 窈窈到榻前坐下,将手中托盘放到一旁矮几,盛了碗粥,想起方才,还有些面热,但知不该矫情过头,于陆衡,坦然处之即可。 反正陆衡都不提她干过的那些蠢事,说过那些蠢话了,她也该揭过去才是。 陆衡看着她,“喝酒了?” 窈窈正吹着热粥,闻声抬头看陆衡,她就喝了几杯,荔枝酒味道也不重,且她漱过口了,陆衡这都闻得到? 她不由得低头往自己身上嗅了嗅,确实还有一丝极淡的酒味,陆衡这鼻子,太厉害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道:“陪姑婆饮了两杯,不能喝酒吗?” 陆衡极微摇头,道:“小酌可,大饮不宜。” 看陆衡神色认真,窈窈回道:“妾身明白,夫君放心。” 说罢,她舀了一勺白粥送到陆衡嘴边,陆衡右臂伤着了,自是没办法自己端着碗用。 陆衡看她好一会儿,晓得窈窈想的是什么,其实他自己做得来,默了片刻,他微微启唇,将那一口吹得温度正好的白粥吃下。 -- 第43页 陆衡许是饿了,用了两碗白粥,喂他喝药也极配合,闻着苦臭的药,陆衡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口一口喝的干净。 上回给陆衡做蜜煎金橘,陆衡用了不少,窈窈今日便又做了一些,顾着晚上,怕吃多了坏牙齿,便只给陆衡吃了三颗金橘就收起了。 四七不在,便由窈窈来伺候陆衡洗漱,其实只是伺候陆衡漱口净面,她都可以接受,陆衡话少,但做什么都配合。 她想,其实陆衡心底里还是一个温柔的人,只是因巫蛊案变得冷漠了些,故而话少不爱笑了。 洗漱完毕,窈窈扶着陆衡躺下,替他掖好被衾,道:“夫君手伤到了,妾身怕……”她顿了顿,不好意思说怕自己夜里可能会耍流氓,又抱着他不放,会碰到他的伤口。 她便道:“妾身这几日去隔壁的听雪院睡。” 陆衡微阖眸,并没有马上回答,良久方撩起眼皮看她:“姑婆在府上,不宜。” 窈窈极微蹙眉:“这,姑婆应该会明白的。”明华总不会觉得她是被赶出房的吧。 陆衡看着她,病恹恹道:“我夜里需要人照顾,但不喜半夜醒了再唤人进来。” 窈窈抿抿唇,跟陆衡同榻这么久,陆衡并没有起夜的习惯。许是现在陆衡受了伤,不一样,默了片刻,她道:“可以唤四……” 知道窈窈想说什么,陆衡打断她:“四七也一样,半夜从外头进来的人,身上都带着寒气,冷。”他说着,又轻咳了几声。 天冷下着雪,出去一趟回房都会染上寒气,这倒没错,细细想了想,窈窈道:“那妾身睡那儿,夫君要喝水什么的唤妾身,妾身能听到。” 她说着指了指右面靠墙而放的罗汉床。 陆衡看看她,好认真的模样,他偏头看向粉壁,慢慢阖眸,淡淡道:“可。” 窈窈轻应了声,放下帐幔。 * 早朝因蓟州一事,陆彻受了不少气,去延宸宫见郑氏,又被提醒娶傅萝一事,傅萝傅萝,要得傅演支持,傅萝必须娶。 要成大事,总要有所取舍,傅萝虽不是他心中所喜,但他不会拒绝娶傅萝,只是心中多少有些不乐罢了。 不顺心的事一件接一件,刚回王府,谢昀又禀陆衡几人遇刺。 “没死就不用提了。”陆彻按着眉心,挑眉看谢昀一眼,往椅背一靠,有些不耐:“他们几个遇刺,难道还能推到我头上来,风口浪尖的,我会往上凑不成,是个有脑子的也知道,谁做这事都可能,唯我不可能。” 谢昀声音不大,却带忧色,“可难保有人会觉王爷故意去做最是不可能做的事,是王爷动了这个手。” 陆彻嗤了一声,不屑:“是我做的也认了,跟我没关系的,与我何干,若我动手,那几个还能活着?” 谢昀微垂眸,这倒是真的,若是王爷动手,动作自然不会这么温柔。 陆彻又是一声冷笑,往前一倾,双手撑于案前,挑着眉,凛声:“陆衡活不过半年了,还能起什么风浪。倒是陆徖陆律,野心不小,今日竟妄想将我拉下台。” 谢昀蹙眉,道:“今日之事,多半是陆徖或陆律所为,王爷若是咽着不说,不是让这二人踩到头顶了。” 陆彻眼尾染着讥诮,长吐了口气,他冷声又道:“先查清楚,是谁做的。” 谢昀躬身:“是,属下明白了。” * 陆衡遇刺的事,昨夜便传遍了顺京,一早,陆徖便来了王府,陆衡对外称是受重伤,陆徖是轻伤,自是不影响出行,便来探看陆衡。 陆徖这次来,探看是假,套近乎是真,还有就是,想看看陆衡的‘重伤’怎么重,他是吩咐了,莫要过头,现在万不能叫陆衡死了,只是陆衡身体这个样子,他也怕陆衡受点小伤就扛不住。 陆衡重病又身受重伤,不好见陆徖,下人将陆徖请到了花厅,明华露了面。 见到明华,陆徖并不意外,他知道明华腊八便入了静王府,他朝明华行了礼,语气温和缓慢,“姑婆,我听说四弟昨日也遇刺了,且受了伤,我心里头放心不下,想看看四弟。” 明华面色难看,见着陆徖,强挤出个笑,“你四弟这会儿没办法见你,他还昏着呢,他身体本就不好,昨日受伤又受了惊吓,太医说需得好好休养些时日。” 陆徖极微蹙眉,少不得安慰一番,果真是见不到陆衡,陆衡现在对他绝没有信任。不过看明华的模样,他倒觉陆衡伤的不轻。 明华留陆徖用膳,陆徖寻了个借口走了,留了盒域疆冰草下来,前脚送陆徖出了府,后脚明华便命人处理了冰草。 * 来静王府看陆衡的并不只有陆徖,但窈窈没想到,陆衡竟不见陆宛,她本以为,陆衡与陆宛应是亲厚些的,毕竟陆宛曾养在恭顺皇后膝下几年。 且,看太后明华的样子,也应是相信陆宛的。 窈窈取了块芙蓉糕,还未咬上一口,重重打了个喷嚏,刚缓下来,又不禁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窈窈蹙眉,将芙蓉糕放下,打喷嚏打的没心情用糕点了。 坐在一旁的陆宛瞧她一眼,淡声:“四嫂嫂这是着凉了?” 窈窈点头,方才她已经同陆宛说了,陆衡尚在昏迷,不方便让她探望,但陆宛并未急着走,她也就只能陪着陆宛坐坐。 没忍住,窈窈又打了个喷嚏,她早上是被冻醒的,昨夜里盖在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落了地,她这会儿是有些感冒的苗头了。 -- 第44页 大周不比现代,随便一个感冒咳嗽,喝的药都苦臭的很,她实在不想喝。 陆宛面露忧色,关心道:“天冷,四嫂嫂衣裳要多添些。” 窈窈微微一笑,因一直打喷嚏,眼尾染上淡淡的红,她道:“我明白的,六妹妹放心。” 陆宛一笑,端盏抿了口茶,垂下长睫掩住的眸中,满是不豫,她自然不在意洛窈宁身子好不好,只是,万不能叫洛窈宁将病气过给四哥。 窈窈取了袖中的手帕,擦了擦手,伸手端起热茶,小口抿着,因她有些着凉,便让张妈妈给她上的是姜茶,喝下姜茶,胃里暖和了不少。 陆宛放下茶盏,看窈窈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心中突然一阵刺痛。 默了半晌,她再次抬眸看向窈窈,视线落在窈窈露出的腕上,窈窈腕上戴了一串满色紫罗兰翡翠珠串,那珠串相对较长,窈窈便绕了两圈,再一细看,可看到其间有两颗翡翠珠分别刻着福寿二字,福寿二字之间还有一颗玉珠雕刻了笑脸弥勒佛。 陆宛怔住,那是英国公夫人留给恭顺皇后的,她上一回见这串玉珠还是在恭顺皇后的珠宝匣里,恭顺皇后十分珍爱这串玉珠,鲜少佩戴。 陆宛怔怔看着那串玉珠:“四嫂嫂的珠串真好看。” 顺着陆宛的视线,窈窈低头看了眼腕子上的珠串,她今日穿了身凤仙紫的衣裙,便配了这珠串,她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直接道:“皇祖母送的,我也很喜欢。” 前几日太后送了两匣珠宝,装这串玉珠的木盒最是特别,紫红色檀木盒上雕刻的图腾复杂华丽,打开里头还垫着红色牡丹暗纹云锦,这翡翠珠串便轻轻放在盒中,果然,有特殊待遇的珠宝,确实是最好看的。 她前几日也戴过一次,陆衡见着了,便一直瞧着她腕子,这玉珠款式在她看来是男女都可佩带,她想陆衡也喜欢的紧,便想摘下送给陆衡,但陆衡只是同她说,好好收着,不要弄丢了。 想来,陆衡是想说,太后送的礼物,作为晚辈,应该好好保管珍藏。 陆宛笑的有些勉强,她轻轻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皇祖母赏赐的。” 英国公夫人留给恭顺皇后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太后的,他是借太后的手,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洛窈宁。 他既有这心思,却不敢叫洛窈宁知道,因何缘故,并不难猜,陆宛的心揪得生疼。 * 窈窈回通幽院时,陆衡与陈简还在书房,是了,今日来了那么多人,陆衡只见了陈简,她送走陆宛不久,洛文义与洛谌便来了,让她有些意外的是,赵彤也来了。 她明白,三人并不是来看陆衡的,他们是寻理由来看她的。 因着受了凉,她脑袋有些昏沉,洛文义几人也看出她身体不舒服,没待多久便说要回洛家,她留几人用膳,几人婉言拒了,洛文义只叮嘱她,需得喝药,好好歇着。 早些时候,窈窈看着还无事,没想到见完陆宛等人,窈窈便成了这模样,刘茉急了,要去唤邵太医。 窈窈赶忙拉住刘茉,感冒这种事,只要未发热,她一律都是睡睡发发汗就过去了,她道:“我无事,是药三分毒,那药啊,能少吃一些就少吃一些,不过有些着凉,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不必寻邵太医。”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不准唤邵太医!” 刘茉突然明白了,王妃怕是小孩子心性上来了,不敢看太医,怕吃药呢。 窈窈又喝了杯姜茶下去,踢了靴,瘫回了罗汉床,盖了两床被衾,将自己蒙住,药是不可能喝的,绝对不可能喝的。 “晚膳我不吃了,不必唤我。” * 那面书房。 知道卫国公府送了药品过来,陈简有些意外,“傅演何意?” 是何意陆衡也不明白,但应非恶意,他微抬眸,道:“暂不好说,但总归不是要同陆彻站在一起。” 说罢,他将崇春殿之事简要说了一下。 陈简颇为赞赏,点了点头,默了片刻,却是不解道:“那嘉慧县主与陆彻的婚事?” 陆彻若娶了嘉慧县主,那傅演必是支持陆彻,傅演膝下不过一子一女,嘉慧县主可是傅演的掌上明珠。 先前陆衡还不能确定傅演的态度,但经蓟州一案,他便明白了。 这会儿,陆衡不甚在意这还未定下的婚事,他淡淡道:“有傅演,这婚事不会成。” 傅演的军功权势不容小觑,在朝中威望极大。若得傅演支持,陆彻的储君之位自然能坐的更稳,这也就是郑氏陆彻盯上嘉慧县主的原因了。 陈简神色微凝,极低叹道:“但我听闻,嘉慧县主属意陆彻,与七公主和郑氏走的颇近。郑氏对卫国公夫人曹氏也颇为亲近。” 沉吟片刻,陆衡道:“卫国公府做主的是傅演。” 话虽这么说,但,陈简叹道:“曹氏不是个好说话的,且,曹氏对于权势的痴迷,常人难及,现在陆彻风头盛,又将被立为储君,曹氏怕是恨不得现在就让陆彻与嘉慧县主成婚。” 陈简长吁了口气,又道:“陆彻若被立为太子,选册太子妃,六礼一一下来,大婚得花上一年时间。但,若是郑氏着急,二月陆彻被立为太子,嘉慧县主指不定五月便与陆彻成婚了。” 沉默良久,陆衡却道:“傅演今早已经启程去蓟州了。” -- 第45页 陈简惊讶,现已是腊月十六,此去蓟州,一个来回少说也得一个月,查郑淮康,得花多长时间就难说了,这年节自是不可能回京过了,傅演既然在这个时候去,可见傅演对蓟州案的重视。 陆衡道:“以傅演的态度,你还觉得陆彻与嘉慧县主的婚事能成?傅演自请去蓟州,我也很是惊喜,若是其他人去蓟州,郑氏一族不一定能折损多少,但傅演去,郑氏一族定要被连根拔了。” “此去蓟州,路途虽远,但来回不过一月,以傅演的能力,再给傅演一个月,便能将郑氏一族查个彻底,到时,傅演回京,还能准这婚事?郑氏记仇,母族被诛,定会大怒。陆彻的储位虽跑不掉,但这婚事,不会成。” 陈简微微皱眉,若嘉慧县主铁了心要嫁给陆彻,那傅演怕是也禁不住。且,郑氏这个人阴狠,为了陆彻,即便傅演除了郑氏一族,郑氏定也要陆彻娶了傅萝。 毕竟,只要娶了傅萝,傅演就没办法,至于私仇,郑氏总能找到机会报。 英国公府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只要陆彻大权在握,郑氏还会怕报不了仇吗。 知道陈简还在多想,陆衡正声再道:“不必担心,傅演不会叫我们失望的。” * 陈简陆衡书房坐了一日,待至晚间,陈简方离王府,陆衡索性在书房再待一会儿,等窈窈寻他用晚膳,却是许久未等来。 直到刘茉来禀:“王爷先头与公爷议事,属下不敢惊扰王爷,王妃身子有些不适,说是晚膳不用了。” 陆衡面色一沉,命四七推他回通幽院,道:“邵太医看过了吗?” 刘茉跟在后头,回道:“王妃说只是有些着凉,睡一觉便可以了,不愿瞧太医。” 陆衡半晌无言,无奈道:“这种事不能依着王妃,刘茉,你去请邵太医,晚膳传至通幽院,姑婆那去解释一下。” 刘茉应了退下。 陆衡微阖眸,他昨夜起了四次身给她掖被子,她竟还是冻到了,不愿瞧太医,就想睡一觉扛过去,是怕喝药? 回到房,陆衡看着那蒙在被衾躺在罗汉床的人,皱起了眉,让四七去了外头候着,罗汉床上的人没动静,怕是睡沉了。 陆衡掀开被角,露出窈窈染着病态潮红的脸,额上渗着汗,露出的脖颈上也有不少汗珠,衣领处被汗水沾湿几分,呼吸稍重,许是因为突然透气了,她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 入眼是捏着被角的陆衡,窈窈眼尾微微一抽,有些不好意思,她起了身,抱着被衾坐正,鼻音甚重,“夫君。” 陆衡看着她,道:“起身,浴洗更衣,看太医,用晚膳。” “妾身……”窈窈眼皮子有点沉,还没说完话,掩唇打了个喷嚏。 “喝了药发汗才有用,你这般发的汗,虚的,没用。”陆衡看着她有些无奈道,又将张妈妈和花叙唤了进来。 窈窈不死心,辩了几句,最终还是让张妈妈花叙请进了浴房,待窈窈沐浴完,邵太医为窈窈把了脉,道是普通风寒,无大碍。 窈窈被陆衡唤去用晚膳,因着两个病号,晚膳都是清淡易克化的。 陆衡话不多,安静吃着晚膳。 窈窈面前摆的都是她喜欢的,动个筷子的力气她自然有,便未让丫鬟布菜。 窈窈往日见陆衡,陆衡用的都是右手,这会见陆衡左手使的同右手一般,颇为惊讶,原本昏沉的脑袋似也清明了些,盯着他不放。 陆衡长眸微垂,觉到视线,抬眸看窈窈,晓得窈窈是好奇了,便道:“于我来说,左右并无分别。” 窈窈微讶,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好奇道:“那夫君可以左右手一同写字吗?” 陆衡夹了只素丸子给窈窈,慢慢道:“可,字迹略有不同。” “夫君很厉害。”窈窈眸中露出惊叹,夹起丸子吃了。 陆衡执着玉箸的手微微一顿,很快恢复自然。 刘茉去寻邵太医时,邵太医便已猜到窈窈应该只是风寒,便提前让荆芥熬了风寒药,待陆衡窈窈用完膳,荆芥便端了熬好的药来。 窈窈闻到那药是真不想喝,但看陆衡面色严肃,他本来就不爱笑,话又少,看着人时,便给人莫名的压力,她不禁想起,昨晚她还喂着陆衡喝了更臭的药,风水轮流转啊,低低叹了一声,她乖乖端了药过去,一口饮尽。 但没想到这药竟不大苦,比她曾在洛家喝的风寒药好喝多了,用了药她赶忙洗漱,待她洗漱完毕,陆衡已躺在了榻上,没想到陆衡今日也这么早休息,征得陆衡同意后,窈窈熄了灯,拖着身子往罗汉床去。 室内光线昏暗,唯有外头长廊的烛火映在窗上,透了进来,陆衡眸子微微一偏,看向窈窈:“回床上睡。” 那般爱踹被子,若还一个人睡罗汉床,她这风寒不知何时才能好。 窈窈踢了靴,一脚踩上了罗汉床,鼻音甚重,“不行,会过病气给你的。” 陆衡极低叹了一声:“我病了这么久,可曾过了病气给你?” “不曾。”窈窈蹙眉,但这不一样,陆衡那个严格来说不是病,是伤。 陆衡病恹恹道:“你病你的,我病我的,互不碍着。” 窈窈已经躺下了,道:“夫君,不一样的,妾身这是风寒,是会过病气给人的。” 陆衡微微挑眉,没再应声。 -- 第46页 窈窈盖好被衾,继续蒙着发汗,突然听到陆衡唤张妈妈入了房,窈窈疑惑钻出被衾,瞅着陆衡。 陆衡没看张妈妈,只淡淡道:“把那两床被衾收下去。” 窈窈倏地睁大眼。 显然,陆衡说的是窈窈盖着的两床被衾,迟疑片刻,张妈妈应是,到了窈窈前,窈窈攥着被衾,抿着唇,极微摇头,张妈妈笑着,手上用了力,猛地将被衾拽走,极快行礼退了下去。 陆衡半是命令的语气,重声:“回来。” 窈窈认命,深吸了口气,趿拉着鞋回床,尽量与陆衡保持着距离,咳嗽也是压着声背对着陆衡,朝粉壁咳。 陆衡低叹一声:“不必忍着。” 窈窈嗯了声,但还是尽量小了声,想起今日被明华打发走的陆徖,又想起陆徖明年又要演戏为陆衡挡箭,陆衡因为错信陆徖死在陆徖剑下,窈窈昏沉的脑袋清明了许多。 她哑声唤了一句,“夫君。” 陆衡皱眉,侧身看向窈窈,伸手覆在窈窈额上:“不舒服?” 好在并没有发热,陆衡安了心,并没有收回落在窈窈额上的手掌。 “不是。”窈窈将陆衡的手拿下塞回被衾,斟酌良久,“今日夫君怎么不见大哥?” 是不是因为对陆徖不信任?那能一直不信任陆徖吗?不管陆徖做什么,都不会信任陆徖吗? 陆衡看着她,“为何要见?” 帐内有微光,窈窈能看到陆衡的面容,虽不是十分清楚,但陆衡的眸子很是透亮,她顿了顿,道:“不是那个意思。” 陆衡沉默,只看着她。 窈窈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不再看陆衡,看着帐顶轻声道:“妾身觉得大哥有些吓人。” 陆衡嗯了声,这话她曾说过,这也是她第二次挑起话头问陆徖之事,便道:“不看他便好。” “哦,好。”窈窈暗叹一声,又支吾道:“夫君,妾身……” 陆衡淡声:“怎么了?”看她扭捏,欲言又止,又想起先前的冰草,他的王妃怕是知道些事,她本就不似常人,知道些旁人不知的事,也是正常的。 窈窈咬牙,皱着眉头道:“夫君,大哥不是好人。” 好人?陆氏还有几个是人,陆衡道:“立场不同,各有所图罢了。” “陆徖不一样。”窈窈突然有些急了,陆徖是决定陆衡生死的人。 连称谓都变了,陆衡蹙眉,听窈窈继续说。 窈窈深吸了口气,道:“妾身觉得,只有皇祖母、姑婆与简表哥是真心待夫君好,旁人待夫君,都是别有用心。” 陆宛也待陆衡好,但陆宛对陆衡是那个心思,不能算进太后她们的行列中去。 陆衡看着她,却是道:“你呢。” 窈窈一怔,她只是陆衡人生中的过客,因着私心想搞剧透的书外人,她捏着被衾,陆衡为何这么问?良久后,她道:“夫君可以相信妾身。” 陆衡未语。 窈窈咬牙,决定再不要脸一回,反正在陆衡面前她脸皮也够厚了,她小声道:“夫君会送妾身新年礼物吗?妾身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爹爹都会送母亲新年礼物的。” 他若答应,这便也是她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她听洛谌说过洛文义与林氏过往,洛文义逢年过节都会送林氏礼物,生辰和七夕这种意义不一般的日子,洛文义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美好之物赠予林氏。 说完这话窈窈心中难免有些忐忑,毕竟陆衡与她并不是心意相通的夫妻,不是洛文义与林氏,只是因一道圣旨,因郑氏,被硬绑在一起的夫妻。 她应是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说这话,她捏着被衾又将自己的脸掩了大半,陆衡嗯了声,“送。” 窈窈惊喜看向陆衡,对上陆衡的眸子,这会儿竟没太觉得不好意思,她眨了眨眼,再次小声问道:“那妾身能自己选礼物吗?” 陆衡笑了笑,道:“好。” 窈窈眸子发亮,柔声:“妾身新年礼物想要夫君答应妾身一件事。” 要这个?陆衡不解,“应。” 窈窈攥着被衾,声音虽有些哑,但却是从所未有的认真,她道:“不管陆徖做什么,哪怕陆徖有一日救了夫君,成了夫君的救命恩人,夫君也不要相信陆徖,这辈子都不要相信陆徖!夫君能做到吗?能答应妾身吗?” 陆衡怔然看着她,本想要细问,但看着窈窈的面色,却又将那些话语咽下,若是想说她自会说,若是不想说,她会混过去的。 最后他道:“答应你。” 可为何要他应的是这样一件事? 窈窈松了口气,只要陆衡不信陆徖,就定不会死在陆徖剑下,只要不死在陆徖剑下,陆衡就极有可能为恭顺皇后和自己报仇,她低低满足道:“那便好。” 她又想起赵悉,《皇佞》的男主,会有主角光环的赵悉,在她看来,赵悉应该就是个超级金手指,万一,就算陆衡没有相信陆徖,却还是败给了有赵悉的陆徖,可怎么办? 绝不能让陆徖得到赵悉,赵悉这家伙绝对是个麻烦。 她往陆衡那凑了凑,细语温声:“夫君,其实妾身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陆衡敛神,掖了掖被衾,将二人身上的被衾盖严实了些,温声:“好。” 斟酌片刻,窈窈方道:“妾身有个表哥,名唤赵悉,暂住在洛家,寒窗苦读十余载,秋闱得了乡试头名,他学识渊博,人很聪明,品性极好,是个难得的人才。” -- 第47页 才干是有的,但更重要的是,赵悉是男主,有主角光环加身! 窈窈急着把赵悉推给陆衡,狠狠将赵悉夸了一番,恨不得将自己知道的夸人的词都往赵悉身上堆,帐幔内光线昏暗,她并没有看出陆衡面色逐渐难看。 沉默良久,陆衡冷了声,“所以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订阅与支持,比心心,么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晌贪欢 2个;定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流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烧糊涂了 啊?这么说都不明白吗, 窈窈有些气馁,她并未发现陆衡的声音冷了些许,她不能直接告诉陆衡, 他们都是一本书里的人物,赵悉是男主, 抓着赵悉, 他就能有主角光环加身。 陆衡突然伸手将她扯近了些, 窈窈一惊,忙攀住陆衡的手,往后靠去, 她小声道:“夫君, 妾身病着呢, 不能将病气给你。” 陆衡没听,一把将窈窈扯了过来, 重复了一遍:“所以呢?” 窈窈眨了眨眼,陆衡理解能力不应该这么差吧, 想了许久, 她只好重新夸了一遍赵悉, 暗示陆衡招揽赵悉, 希望陆衡这次能听明白, 想办法把赵悉收了, 再不然,招揽不了, 也不能让赵悉落在别人手里。 陆衡听得不耐,打断窈窈,抬掌覆在窈窈额上,语气不明, “烧糊涂了?” 窈窈睁大眼,只觉陆衡有些莫名,懵懵道:“妾身没有发热。” 陆衡微凉的手掌慢慢下移,轻轻覆住窈窈的眼眸,似带了点气,他拉长了音,表示怀疑:“没有?” 眼前突然黑暗,气氛有些凝重,窈窈越发懵了,陆衡这是干嘛?又说她烧糊涂了,又遮住她的眼睛,她喃喃回道:“真没有,夫君怎么了?” 她说着,伸手轻轻将陆衡的手抓下塞回了被衾,不解看着他,到底怎么了? 陆衡看着她,反手捏住她的手,却是沉默。 窈窈一颤,被盯的寒毛直竖,原本不顺畅的呼吸,这会儿更艰难了,手还被捏着,也不敢挣,许久,她方轻声唤陆衡:“夫……夫君?” 她说错话了吗?陆衡总这样盯着人不说话,真的有点渗人啊。 陆衡捏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声音微哑:“喜欢赵悉?” “哈?”窈窈眼角一抽,很是震惊,喜欢?哪个喜欢? 陆衡看着她,注意着她面上的情绪变化,重复道:“喜欢赵悉吗?” 窈窈嘴角微抽,陆衡说的这个喜欢该不会是指男女之间的喜欢吧?她怔怔回道,“不喜欢。” 陆衡紧锁着眉,“真不喜欢?” 就算真的有那个心思,当妻子的也不可能在夫君面前承认喜欢其他男人,要真想红杏出墙谁敢说啊,都是偷偷的才是,可陆衡好端端地怎么这么问。窈窈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回道:“真不喜欢,夫君怎么会这么想?” 陆衡看着她,这般小心的模样。 又来了又来了,总这样,陆衡知不知道他不说话只看人,很吓人的?窈窈欲哭无泪,病都快要被吓好了,只得小声道:“夫君,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妾身让人把邵太医请过来吧。” 陆衡看着她不自然神色,这才慢慢道:“不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窈窈蹙蹙眉,满脑子疑问,问这个做什么?想了想,她道:“子初了吧?”具体多少她也不清楚,理应,陆衡比她更算得清时辰才对。 陆衡嗯了声,道:“你在哪?” 窈窈微僵,在哪?这不是在床上吗?不是在他旁边吗?她越发懵怔,总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这个。 陆衡也不急着要她回答,她不说话,他也不出声,就这么看着她,好像比谁能熬。 窈窈被盯的心里发毛,躲都没地躲,恨不能跑出房去,突然,她心中猛地一战,半夜十一点,在床上,躺在自己夫君身旁,她在夸自己表哥,自古表哥表妹一家亲,啥玩意啊!她这是无意中做了了不得的事情了! 她的出发点和意图是让陆衡收揽赵悉,可却一时犯傻,在不合适的时间说了不合礼的话,不,她根本不应该在陆衡夸赵悉,成亲了,她该避嫌,夸个鬼!这不又不是现代,没那些个近亲不允成婚,大周都是偏好亲上加亲。 她一定是病糊涂了,才敢在陆衡面前不遗余力地夸赵悉,这也就怪不得陆衡问她是不是烧糊涂了…… 就算她与陆衡是赐婚,就算陆衡是被迫娶她,就算她与陆衡并无感情,但也不代表陆衡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心中有旁的男人。 虽然她真没那个意思。 她伸手覆在自己额上,倒抽了口凉气,恹恹道:“夫君说的对,是妾身烧糊涂了。” 日常耍流氓、找死,陆衡没杀她,真是个奇迹。 陆衡沉沉看她一眼,伸手拉起被衾,将窈窈遮严实,只留了窈窈微蓬的发顶,“睡觉。” * 明华轻声入了小厨房,见着正忙着做芝麻甜枣的窈窈,轻声唤道:“窈窈。” 窈窈抬头,微笑放下手上的活,取了丫鬟递上的热帕擦净手,温声:“姑婆怎过来了?” 明华上前拉着窈窈去一旁的小房,缓缓道:“风寒才刚好,这些事就不要做了,下头自有人做。” -- 第48页 窈窈回道:“姑婆放心,我都好了,今日小年,想给夫君和姑婆做些菜。” 这些日子与明华处的多,明华待她很和气,她也与明华亲近了不少。 明华一笑,“难为你有心,但衡儿更希望你不要操劳。” 这几日衡儿的心情都不大好,怕是因为窈窈。只不过,衡儿心情不好归不好,在窈窈面前却是半分不露,看窈窈的模样,似半分未觉。 窈窈笑笑,陆衡口头禅之一便是不必劳累,她也不曾劳累,做做菜算什么,又非烟熏火燎的,都是些简单的。 她道:“并没有操劳,我看夫君这几日胃口不大好,所以才想做些夫君喜欢的菜,夫君喜欢金玉羹两熟鱼,蜜煎金橘也颇合夫君的意,今日小年,我还做了些蜜糖芝麻条。” 明华唇角上扬,笑道:“你做的,衡儿都喜欢。” 窈窈没往旁的想去,她做的菜都好吃,自然都喜欢了,便道:“夫君多吃些就好。” 明华垂眸,想了想,道:“这几日衡儿可说了什么?” 窈窈微惑,怎这么问?陆衡自那日遇刺,便一直称病在府中,除了开始那一两日躺的多,这几日大都在书房,除了陈简,其他来探看的人一律避了。 若说陆衡说了什么,那就更没有,陆衡本就话少,这几日也同往日差不多,说实话,就陆衡平日说的话来数,陆衡就是少说一两句或多说一两句,她都是不会辩出来的。 十句话和八句话能有什么区别?她一律归为哑巴,这几日他们一个伤一个病的,事情想的也少,差不多是回了之前的模样,还是那么处着。 窈窈回道:“夫君并未说什么。” “哦。”明华几不可见蹙了一下眉,静默片刻,又问道:“那窈窈可曾与衡儿说了什么?” 窈窈想了想,道:“未说什么。” 思来想去,也就是向陆衡讨要了新年礼物,以及那日犯傻,胡乱夸赵悉,但这些话也不算什么吧,且,这些话,她也不大好与明华说。 她觉明华今日有些奇怪。 明华颇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看窈窈,暗道:罢了,这丫头的聪明是用在旁处了,小夫妻的事她也不该掺和,起码现在还不好掺和。 明华语气温和,“窈窈知道除夕夜宫里头有宫宴吗。” “我知道。”窈窈点头,陆衡应该不会去了。 明华继续道:“衡儿身体不好,今岁不好出席,但阿渺在,我不能不去,我会尽量早些回来,衡儿便由你照顾了。” 窈窈微笑道:“我明白的,姑婆放心。” * 于溯看王爷绷着脸,这几日王爷的面色都算不得好看,当然,除了在王妃面前时。 “王爷。”于溯行了一礼。 陆衡看他一眼,阖上手中密折,略沉吟片刻,冷声:“道是平庸之人,却得乡试头名,又道考试并未做伪。” 于溯瞥了眼密折,前几日王爷突然让人去查赵悉,在他看来,王爷对这个赵悉的敌意颇大,应是王妃的缘故,“许是这个赵悉走了运。” 陆衡皱眉,冷冷道:“走运?”嗤了声,又道:“怕是用尽一辈子的运了。” 于溯轻蹙了蹙眉,这话怎么听着有些酸? 陆衡掷了密折,道:“派个人去看着赵悉。” 于溯微微一顿,躬身:“是。” 陆衡神色淡漠:“只是看着,若赵悉遇险,不必顾其生死。” 于溯听出来了,就是不用多管闲事。 默了片刻,陆衡慢慢道:“若赵悉有不敬之处……”他止言,抬眸看向于溯,指尖轻叩案面,沉声:“顺京虽安,偶有盗贼匪徒作乱,死一两人也是正常的。” “属下明白。”于溯回道。这个不敬还能是哪个不敬,无非是赵悉可能对王妃有非分之想。 陆衡冷笑一声,带着些嗤意,道:“我倒要看看,这赵悉究竟有几分才干。” * 邵太医今日告假去访故友,如此一来,窈窈便担了为陆衡换药之事。 待陆衡浴洗完,窈窈便端了药与纱布来,陆衡身上还带了两分湿气,窈窈取了巾帕揩去陆衡耳际还留着的水珠,深吸了几口气,才故作淡定地解开陆衡的寝衣,只褪了一臂,眼睛也不敢往其他地方瞄去。 陆衡浴洗之时右臂并未沾水,上头还包着前两日上的药,窈窈很快将旧的纱巾和药取下。 但看到那两道伤口时,窈窈却是狠狠一惊,快……快好了?怎么会!原先狰狞的两道箭伤,这会儿只剩极小的伤口了,可是,怎么可能! 伤口结痂是正常的,可陆衡的伤口并不是结痂,而是面积在缩小,缩得太明显了,仅剩的伤口周围的皮肤像之前的一般,好似从没受过伤,莹白细腻。 可这才几天啊!别说大周,就是现代医学也不可能啊。不结痂的伤口,面积变小的伤口,太奇怪了,就算邵太医的药好,那也非仙丹灵药,陆衡真的满身疑点,这恢复方式已经超脱了她的认知。 难不成陆衡是特殊体质,什么伤都能迅速恢复不成? 不可能!原文里不是这样的!那种体质也不可能有,陆衡他对自己做了什么吗? 因不解,窈窈微蹙起眉,手不禁落在了陆衡臂上,原先伤口的范围之处,肌肤细腻微凉,好似那里从未受过伤。 -- 第49页 陆衡微阖眸,只作不知。 许久后,窈窈方讪讪收了手,暗骂自己一句,竟又对陆衡下手,缓了缓,窈窈方取了备好的药轻轻涂抹在陆衡的伤口处,将伤口再次包扎好。 陆衡还是同之前一般,不说话只配合,替他穿好了寝衣后,窈窈方出声:“姑婆说她要去宫宴。” 陆衡嗯了声:“好。” 窈窈垂着眸子坐在一旁,视线却总忍不住往陆衡臂上看过去,她道:“除夕夜,夫君有什么安排吗?” 陆衡淡淡道:“没有,你安排吧。” 窈窈轻嗯了声,温声道“好,妾身明白了。”真的好想把陆衡敲晕了,把他浑身上下扒光了检查一遍,要不是没有办法,没有条件,她恨不得给陆衡抽个血化验一下,讲真,陆衡这样的,真会被抓起来研究吧。 他绝对有问题。 陆衡看着垂眸出神的窈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自己右臂一眼,他这才道:“怎么了?” “啊?”窈窈回神,抬眸对上陆衡的眸子,微笑,“没什么。”好想问,可是不敢问。 陆衡并未问到底,又道“张妈妈呢。” 没想到陆衡还能发现张妈妈不在,窈窈便道:“妾身给张妈妈放年假了,张妈妈要过了初八才回来。” 张妈妈与花叙不一样,花叙是孤儿,只有跟着她,张妈妈嫁了人还有儿孙,家就在顺京,逢年过节的自会回家看看。 年假?是个新鲜词,略默片刻,陆衡道:“让刘茉顶上。” 窈窈点头应好。陆衡看着她的眉眼,又沉默了,良久后,陆衡慢慢伸手落在她耳际,捻了捻她的耳垂。 干……干嘛?窈窈绷紧身子,懵怔看陆衡。 不似窈窈红了脸,陆衡面色如常,微微倾身靠近窈窈。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可爱们七夕快乐,比心心,么么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蕉宝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晌贪欢、时光微甜 2个;一颗小小汤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北海吹阿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太不真实 房内烛火昏黄, 静的吓人,除了偶尔爆开的烛花,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唯一的触感是陆衡还落在她耳垂上的带着微凉的指,瞧着逐渐靠近的脸, 窈窈面上烫的厉害, 屏着息, 心砰砰砰直跳,好似要破膛而出。 陆衡生的实在好看,总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好想把他装起来带走, 却不敢叫别人看到, 总觉得被人看一眼,陆衡都会被抢走, 他像极了小时候抱在怀里不愿撒手的陶瓷洋娃娃,好看到不真实。 烛光打在陆衡面上, 罩上了一层阴影, 他微阖着眸, 好像在看窈窈, 又好像没有看窈窈, 身上带着浴洗后的淡香, 掺着些药香,如丝锻般的长发只用一根发带松松系着, 随意搭在脑后,长睫微颤,总没有颜色的唇瓣这会带着些极淡的粉。 所谓谪仙,应就是这个模样。 窈窈眨了眨眼, 柔白小手搭在陆衡肩上,往前一凑微微仰头,轻轻吻了上去。 陆衡一震,止了捻着窈窈耳垂的动作,僵硬抬眸,眸中汹涌晦暗。 没……没反应?窈窈松开陆衡,睁开眼瞧他,面上烫的吓人,他不是想亲她吗? 陆衡喉结上下滚动几下,神色复杂,再不是往日波澜不惊的模样,他怔怔看着她,声音微哑,有些不自然,“你……你耳上有颗小红痣。” “?!”窈窈如当头挨了一棒,嘴角抽的说不出话。 小……小红痣?陆衡说小红痣!陆衡看半天!凑那么近!搞那么暧昧!拿他那张脸勾引她!是在看她的小红痣?! 窈窈喘不过气来,一阵心悸,猛地将陆衡推开,起身跌跌撞撞跑出了房,陆衡才小红痣呢!陆衡全身都是小红痣! 嘭的一声,房门被狠狠摔上,昏黄跳跃的烛火差点因这一阵风灭了。 陆衡被推得倾倒在榻上,好久好久才回了神。 * 明华放下用了半碗的安神汤,抬眸看出晴,又惊又惑:“窈窈大半夜从房里跑出去了?” 出晴点点头:“是,半刻钟前,王妃突然从通幽院跑出来,听下面伺候的人说,王妃摔门的时候声音大到整个院子的人都听到了。” 摔门?明华皱眉,“吵架了?” 出晴道:“并未听到王爷王妃的争吵声。” “那现在呢?”明华深呼了口气,起了身。 出晴回道:“王妃跑到听雪院去了,让人把院门关严实了。”这般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王爷王妃是大吵了一架。 这是分房睡了,究竟是什么事闹成这样,明华拧眉,眉间忧色甚重,这个时辰也不好去寻窈窈陆衡了,长叹一声,明华只得道:“让刘茉好好照看王妃,若知道是什么事,马上回禀。” 出晴福身应是。 * 入了玄武街,窈窈驻足默了片刻,闷闷出声:“去六喜斋,给我买糖葫芦,都给我买过来,买光它!” 六喜斋与在望楼不过一刻钟的脚程,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花叙应好,昨夜也不知王妃和王爷闹了什么矛盾,夜里头就从房间里跑出来了,门摔的那么响,就把自己关在听雪院,一早又带着她跑出来了。 -- 第50页 入了在望楼,未见敏娘茵茵迎上来,窈窈也没注意,只耷拉着脑袋往敏字号雅间去。 然,推开房门,刚迈进雅间,窈窈脖颈便架上一把明晃晃的长剑。 窈窈瞬间清明不少,顺着剑看了一眼剑的主人,是个生面孔,并未见过,一咬牙,直直往上凑。 回家!太丢脸了!昨晚是她有生以来最丢脸的一次。 男子一惊,没想到会是这样,忙收了剑退了几步,犹如看傻子般看着窈窈。 “你有病啊!”励则一声暴喝,正常人是她这个样子吗! 窈窈被这一声暴喝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励则在雅间内,愣愣看了看房间,没错,她没走错,确实是敏字号雅间。 往日励则看她时面色本就不好看,今日就更难看了。 你有病这三字让她莫名想到小红痣,窈窈怒喝:“你才有病!你全身都是病!你这什么意思,当在知贤阁呢!” 励则一怔,好大的火气啊,他微软了声:“唉,你……” “你什么啊!看我不顺眼,想对我动手?那来啊!”窈窈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痛痛快快,干干净净,早点领盒饭回家得了,励则这个人,看着就不像好人。 房内立着的四名护卫满脸震惊,再没见过这样上赶着要死的人了,他们不由得偷偷看向励则,注意着励则面上的变化。 励则绷着脸看窈窈好一会儿,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很是欠扁道:“不会是挨了爹娘的骂,闹脾气了?多大的人了,挨几句骂就寻死觅活。” 说罢,笑声越甚。 挨骂?要真是挨骂就好了,那是挨骂的事吗,窈窈一阵啊啊狂叫,疾步到了立柜前,取了上头的瓷瓶,一个个往励则身上砸去。笑什么笑,杀人啊!赶紧动手啊! 未料励则并未生气,只一边避让,一边劝道:“我天天挨骂,整日被不同的人明的暗地骂,从没和自己置过气,别人不让你好过,你就别让别人好过,何必闷着,自己气自己,坏自己身子。唉,你砸就砸,往我身上砸算什么。” “就你话多,要杀赶紧杀,不杀人赶紧滚!这又不是知贤阁,你当我和你聊天呢。”窈窈一手一个,砸完一柜,又往书案去,砚台尺木一个没落,全往励则身上去了。 那砚台过来,避是避开了,却溅了励则一身墨渍,他无奈道:“都要过年了,脾气能不能收收。你说,是谁把你骂成这样,我去帮你讨回来。就算是你爹娘凶了你,我也帮你讨回来。” 四名护卫眼角抽抽。 丢完最后一个摆件,窈窈翻着白眼,有些崩溃:“你真有病啊!” 正这时,窗子被推开,一个脏兮兮的人跳了进来,窈窈励则一怔,齐齐看向那人。 敏娘见房内好似刚被洗劫了一番,又见励则在房内,正欲破口骂人,却又见窈窈呆愣看着她,一时搞不清状况,她开口唤了声:“公子?” “敏……敏娘?”窈窈蓦地睁大眼,敏娘一身狼狈,完全没有之前一身珠光异域迷人的模样,宝蓝色的衣裙破破烂烂的,几乎看不出原色,头发乱蓬蓬的,小辫子没有一根好的,上头缀的珠石玉珠一颗不剩,脸上满是泥泞血渍,就是顺京街上的乞丐婆子也没这么狼狈寒酸。 窈窈发懵,“你从哪爬回来的?” 未待敏娘回答,房门被推开,是花叙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小伙子,抱着满满一怀的纸包。 “公子,奴婢买……”话未说完,花叙止了言,难以置信看着房中,打劫? 作者有话要说:  陆衡:怎么哄媳妇儿,在线等 因为明天夹子,所以今天提早更文,明天的更新推到23:00后哦。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可辜负、puzzle〆 hq﹔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可辜负 10瓶;北海吹阿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又酸又甜 “嘭”的一声, 送菜的小二一惊,止了步,只见敏字号雅间里飞出个年轻男子, 旋即又是一人,不过片刻的功夫, 几名年轻护卫一一被扔出了雅间。 励则避的及时, 靠着护卫的掩护, 勉强接了敏娘几招,然,还是颇为狼狈, 立在雅间门口, 他凛声不豫:“泼妇!” 也就只有赫临能把这样的女人当做宝。 话音刚落, 房内又是一只银箸掷出,直直击向励则眉间, 励则侧身接下,赫临尚且打不过的女人, 他自是没有办法应付, 还未来得及再次出声, 敏娘疾步出了雅间, 一脚直接踹向励则, 像是想直接踹废励则。 励则吃力避开, 极为嫌弃看了一眼浑身脏乱的敏娘。 隐在四处的护卫赶忙上前护着,这么大动静, 不少雅间食客纷纷出来探看,敏娘这才收了手,冷厉看一眼励则,转身嘭地将门关上。 在在望楼将事闹大, 于在望楼并没有好处。 励则气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偏因着赫临,不好将敏娘处理了,看着那紧闭的雅间,垂眸看了眼满是污秽的长袍,他冷冷看向韩木:“这次机灵点。” 韩木躬身应是,励则拂袖下楼。 文啸缓缓收回落在励则身上的视线,看一眼同座的钱三,微微颔首,钱三会意,起身出了在望楼。 -- 第51页 * 待敏娘收拾整理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洗漱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裙,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因受了点伤,她脸上用了些药。 窈窈这才知,敏娘那么大火气,是因赫临。赫临将她骗去了祁山,敏娘足足在祁山兜了十日才走出来,而赫临则被敏娘打伤了,按敏娘的说法,赫临死不了,要真死在了祁山,那就是他命该如此。 至于身上的伤,是因为回顺京的路上,遇到了匪徒,敏娘顺手救了人,身上才落下些小伤,又因着身上实在狼狈,不好从正门入在望楼,她便索性爬窗子回来。 敏娘未细说祁山之事,只冷嗤一声,道:“赫临励则狼狈为奸,都不是好东西,要不是因着我还有伤,要不是不好明地动手,我早取了励则小命。” 窈窈面前摆着面镜子,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低叹一声:“大周有王法的,杀人又不是杀猪。” 说罢,她狠狠咬了一只手中的糖葫芦,糖葫芦外头的冰糖被咬得嘎嘣直响。 “他们连猪都不如。”敏娘猛地拍案,圆案肉眼可见的裂了条细缝。 窈窈一滞。 默了片刻,敏娘蹙眉看窈窈,不解道:“往日也不见你照镜子,今日怎么了?” 窈窈看她一眼,长吐了口气,闷声:“我看我是不是变丑了,不招人喜欢了。” 敏娘皱眉,但没将窈窈这话放在心上,想起方才励则,满室的碎瓷,她道:“励则为何在这?他欺负你了?” “没有。”窈窈越发郁闷,她倒是希望励则杀了她,也就不必尴尬面对陆衡了,她昨晚一时色迷心窍竟对陆衡下嘴。 励则暂时指望不上了,只能等二月花朝陆宛动手了,可还有一个半月啊,这一个半月她又该如何过? 她将镜子推了,道:“今日寻你是有事要同你说,除夕夜我不能同你逛朱雀街了,年初一也不能同你去望元寺了,我有事要忙。” 嫁了人就不方便了,除夕夜年夜饭静王府,年初一给太后皇帝拜年,年初二回洛家拜年,事多着呢。 想起静王府年夜饭,窈窈面色又是一沉,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这么经不起美色-诱惑!她昨晚为什么要干那种蠢事! 年夜饭能不能让陆衡自己一个人吃? 本以为敏娘要闹,哪知敏娘却道:“正好,我今年也没空与你逛,我要与公子一起。” 公子?窈窈深吸了口气,想起敏娘的风流性子,她道:“哪家的?” 敏娘正在编小辫子,闻声翻窈窈一眼,提了声:“良家的!” 窈窈自是不信,她看着敏娘,低叹一声,语重心长道:“虽然我欣赏你不拘世俗的生活方式,喜欢你追求自由恋爱时的率真可爱,但,我并不支持你做那种始乱终弃、戏弄旁人、欺骗感情的坏女人。” 敏娘脸一黑,抬起头,重声:“滚!” * “跑了?”励则沉声。 李充躬身回道:“那人身手极好,虽受重伤,但还是叫他逃脱了。” 励则嗤了声,冷道:“对方不过一人,你们多少人,一个重伤之人都抓不到。” 语中讥诮之意甚重,励则的面色比这凛冽寒风更令人生寒。 “是属下失职。”李充战战跪下。 励则看他一眼,放下毡帘,旋即传出带着不豫的声音:“回府。” * 今日难得雪停,陆衡坐在罗汉塌前,望着书房外的积雪不语,于溯四七立在一旁,书房内气氛实在凝重。 四七看向陆衡面前的那碗药,药冷了换新的,一连换了七碗,这面前的一碗又没了热气,王爷始终没喝,王妃不在府上,午膳也未回来用,王爷好似一点也不觉奇怪,只是王爷的面色很是难看,说不出来的那种难看,好像自责又好似无奈。 对于昨晚的事,他们几人都是懵怔不解,若说王爷王妃没吵架,那王妃就不至于那般跑了,若说二人吵架,那确实也没有听到争吵声。 王爷向来话少也不是会和人吵架的,即便他们不清楚也知道,王爷绝不会凶王妃的,至于王妃,对王爷最是温柔了。 直到文啸回来,方打破了这凝重到有些瘆人的气氛,文啸回来就表示王妃也回来了。 陆衡面上微有变化,颔首。 文啸神色微凝,一一禀来:“王爷,这回对方派了四人跟踪王妃,属下见到了上次跟着王妃的男子,今日在在望楼又见着那人,那人是先前与王妃起过争执的男子的人。” “至于这四人,属下无用,未留得活口,并非属下等人下手过重,是这四人受困便咬了嘴中藏的毒,死了,看这几人身手和手段,那先前同王妃起争执的男子恐非平头百姓,属下命人去打探了,那男子姓励。”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甚为奇怪,属下等人在后头跟着王妃,王妃照之前那般入了敏字号雅间,但,约莫两刻钟后,姓励的和他的手下被打出了敏字号雅间,动手那人虽是蓬头垢面,一身破衣,但看其身量招式,是敏娘。” “但属下等人并未见到姓励的入雅间,姓励的应是一早就在雅间中等王妃了。” 不得不说,敏娘的身手当真属绝顶高手,也不知王妃是如何结识的。 陆衡拧起眉,姓励?顺京之中并没有励姓世家,他与窈窈有关系?默了片刻,他道:“查清身份了吗?” -- 第52页 文啸答:“钱三重伤,未成功。” 钱三是最擅跟踪追捕,轻功一流,却未想,险失了性命,由此看来,对方绝非善类。 陆衡变了脸色,眸色骤沉,命文啸于溯安排钱三住进百草院。也不知姓励的是何人,上一次派了二人跟踪她,这次派了四人,她若再去在望楼,那姓励的又会如何? 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文啸将前后之事一一回禀清楚后方退出了书房,刘茉被唤了进去。 陆衡微阖着眸,道:“年节将至,府中事务繁忙,这些事,都交由王妃处理,你与吴贺协理,需得一步不离跟着王妃,王妃不会有空闲出府。” 刘茉会意,躬身应是。 陆衡极微颔首,突然剧烈咳了起来,四七忙取了巾帕上前递给他,陆衡接过掩住唇,许久方止了咳。 他放下那块染满血污的帕子,容色苍白得吓人,薄唇微染血渍,恹恹低声,“厨房备了药膳,你一块带去听雪院。” 刘茉应是,早膳王妃没用就跑了,午膳也未在府中,看王爷的样子,怕是认定王妃不会用晚膳了,不,看王爷的样子,好像是认定王妃一日都未用膳似的。 陆衡阖眸又补了一句:“是你自己做主送的。” 刘茉极微蹙眉,不解看陆衡,直到陆衡抬眸看向她,她方应了退下。 那面听雪院。 窈窈抱着一大纸包的糖葫芦,咬的嘎嘣响,不回王府还好,一回王府脑子里就全是昨晚的事,她根本不敢看陆衡,晚膳就更不敢吃了,只得让花叙去说,她不饿,身体不适,先歇着了。虽然早晚都得见陆衡,可能避一日是一日。 不饿是不可能,这糖葫芦是越吃越饿了,但她又说了不饿,总不能再让人送吃的过来,感觉一说,就要被请去用晚膳。 糖葫芦糖葫芦,吃多了又酸又甜,听雪院虽备了糕点,但她这会儿实在不想再吃甜糕。 蓦地,房外响起了花叙、刘茉的声音,微默片刻,窈窈让二人入了房,刘茉端着托案。 与刘茉、花叙一同进来的,还有明华。 窈窈一惊,忙将手中那一纸包糖葫芦塞到了桌下。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娇艳欲滴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娇艳欲滴 16个;稀饭请不要放糖、一颗小小汤圆 2个;一晌贪欢、蕉宝、甜糖、麻辣豆腐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林公子你的小可爱掉了 29瓶;puzzle〆 hq﹔ 5瓶;岁桐、CAQ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没有的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 明华是打心底喜欢窈窈,窈窈性子好,待衡儿上心, 她和阿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而衡儿呢, 什么都好, 就是心事重, 顾虑太多。 窈窈垂着眉眼小口小口用着药膳,热气腾腾炖足了六个时辰的药膳暖胃健脾,刘茉还带了两碟开胃爽口小菜, 再配上碧粳香米饭, 吃得人热乎乎的。 六喜斋的糖葫芦虽好吃, 可再好吃吃多了,也腻了, 这会儿能有热汤热饭,真是叫人满足, 当然, 如果明华没问话就更好了。 明华瞧着窈窈, 温声:“是不是衡儿惹你生气了?” 窈窈汤勺一顿, 昨晚她半夜跑的事, 明华定是知道的, 不说明华,怕是整个王府都知道了, 可要她怎么说,不是陆衡惹她生气了,是她自作多情以为陆衡想亲她,一时色迷心窍自己亲了上去。 《皇佞》原文陆衡惨的连感情线都没有, 肯定也是第一次被人亲,自己就那么冒冒然然地亲了陆衡,也不知陆衡怎么想。 脑子有些犯浑,她就记得陆衡被她亲了以后说的小红痣,至于陆衡当时到底是什么模样,还真没注意,但—— ——肯定不是高兴。要不是陆衡身体虚弱,昨晚定是陆衡推开她,而不是她恼羞推开陆衡。 啊—— 为什么每次流氓的都是她,本着陆衡可怜,同情心泛滥,想让陆衡在最后的日子过的开心些,希望陆衡能报仇,可没想到…… 她想的可真多,她的剧本明明只要混着就行的。 窈窈低了声,回道:“没有,夫君很好。”是她过分,亲了陆衡,可真是陆衡勾引她的,没错,就是陆衡勾引她。 颜即正义,美色祸人啊! 明华微蹙眉,这小夫妻心事都挺重,她道:“那为何要搬到听雪院?为何不用膳?” 窈窈怔了一怔,搅着药膳汤,有些不自然道:“我最近有些不舒服,夫君身体不好,我不能将病气过给夫君。” 说罢,她装模作样咳了几声,又道:“今岁冬日太冷了,姑婆也要注意些,多添些衣衫才是。” 明华瞧着窈窈那不自然的模样,听着这一点也不高明的谎话,良久,她轻轻拍了拍窈窈的肩,温和道:“听话,回通幽院去,衡儿身体不好,你不在,旁人如何能照顾好衡儿。” 窈窈搅着热汤,极低回道:“我病好了就回去。” * 明华过来,陆衡一点也不觉奇怪,甚至明华要说什么他都知道。 明华在陆衡对面坐下,看了眼他手中的密折,道:“昨晚是怎么回事?” 陆衡容色苍白,翻着密折的手微微一顿,淡声:“无事。” -- 第53页 有事无事都说无事,什么都放心里,明华直接道:“喜欢便是喜欢,为何要顾虑那么多,你该去哄哄窈窈。” 窈窈不说,她也能觉出,定是两人闹了别扭,女孩子脸皮子薄,还是得衡儿去哄哄才好。 陆衡阖上密折,微垂眸,道:“姑婆应知,为何要问。”顿了顿,他道:“听雪院挺好的。” 先前是他贪恋,不愿她去听雪院,可现在,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但还不能,如此,她去听雪院也好。 明华面色微沉,为何要问,他也应知,她就是不赞同他这样才要问。她道:“你若怕拖累窈窈,不如直接将她赶出府去。” 陆衡沉默,长睫微颤,良久,他道:“我不能。” 明华低低叹一声,既不愿拖累,又不愿放手,她无奈道:“所以就这么放着窈窈?在她面前像个哑巴一样。” 陆衡不语,再等等。 明华心有不满,沉思片刻,提了声:“别说在窈窈面前了,我看你如今在我面前也像个哑巴。” 陆衡神色微变,道:“是我的过错,叫姑婆担心了。” 明华看他这模样,心里火气起了,“感情之事,并非己身所能控制,你能一直这般?” 陆衡不辩解,坦然回道:“偶有难禁之时。” 昨夜过后,尤甚。 明华面色好看了些,起码他承认了,默了默,她又道:“那为什么不要个子嗣?不叫窈窈知道你的心思,但,要个孩子与这心思并无多大关系。” 在她看来,不管衡儿喜欢窈窈与否,窈窈定是愿意的,更何况,衡儿与窈窈是夫妻,这些本是应有的。 陆衡微怔,并未抬眸看明华,道:“若未成,留下子嗣反而害了她。” 她最不喜陆衡担心这事,她与阿渺当然是觉定能成事,若真的不能成,反而更应早早留下血脉才是。明华刚好看些的面色又冷了下去,冷道:“血脉传承于你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陈氏尚留血脉不过你与起煊二人,为何你们兄弟都这个样子。” 陆衡道:“血脉传承并非是靠子嗣,更重于,世族传承,若世族已无,血脉又何必留。” 真真同陈简是一个样子,二人都是这般说话,明华微恼:“我是说不过你们兄弟,我就问你,倘若真的未成,难道窈窈会愿意离开顺京,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陆衡倏然抬眸,“我要她活着。” 明华长叹一声,起了身。 陆衡唤四七取了紫檀木盒来,“姑婆,你帮我送给她。” * 窈窈睡下半个时辰后,那原本阖上的房门被轻轻被推开,来人阖上房门,解了身上披的大氅,待身上的沾染的寒意散了,方缓步走向床榻,声音极轻,好似他踩是不会出声的棉花。 挽起帐幔,便见床榻上睡的窈窈蹬了被衾,大半个身子漏在外头,歪歪斜斜睡着,陆衡极微蹙眉,她这个坏习惯是不好改了,邵太医做的药膳虽有安神助眠之效,但他还是点了窈窈的睡穴,确保窈窈不会醒过来。 褪了外衫,陆衡轻轻上了床榻,将窈窈重新塞回被衾里,她睡着的时候向是不安分的,盖好被衾,陆衡揽过窈窈睡下。 一夜好眠,翌日醒来见自己还好好待在被子里,窈窈颇有些惊讶,但并未多想。 * 待至除夕这日,明华早早入了宫,偌大的静王府便只剩了陆衡窈窈两个主子,窈窈瞅着镜中的自己,不住叹息,不管怎么说,今日定是要见陆衡了,陆衡这人还真是,她不回通幽院,他也没让人来叫她回去,他们竟三日未见。 待梳完妆,明华身边的小侍女出雨来了,朝窈窈行了一礼,将手中木盒递于窈窈,出雨年岁小些,不似出晴老成,她笑得有些憨,“见过王妃,王妃万福,这是殿下赠与王妃的年节礼物。” 窈窈朝她一笑,接过将盒子打开,是一副山水画。 花叙凑前看了两眼,好看,但好像没什么特别,就是几座山和一条大江,不对,好像是湖,看来看去都不大对,到底是江还是湖? 窈窈颇有些不解,这实在不像财大气粗的明华会送的礼物,没有落款就表示并非名家,那便是不值钱的,也没有收藏价值,只是,这山这水,莫名有些眼熟。 半晌,她抬头笑道:“我回头再向姑母道谢。”本想让出雨将她备的年节礼物带回去给明华,但想想,还是觉她自己登明华回来再送更为妥帖。 陆衡一直看着门那处,直到一抹红色身影出现,他方缓缓收回了视线,未叫来人发觉半分。 窈窈眉眼微垂,髻上珠玉步摇微微晃动,落在耳际,泠泠之声甚是悦耳,她挑了个离陆衡稍远些的位置坐下,两个人的年夜饭,冷清得可怕,尤其是,还是和陆衡两个人,这年夜饭便不是冷清二字可以形容了,是尴尬的可怕。 菜肴一道道上了,窈窈偷偷瞅向陆衡,纠结怎么开口。 陆衡还是那个模样,容色苍白,好似随时就能昏睡过去,也不提之前的事,在她来了之后,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可以上菜了。 他本就不爱说话,今日较往日更像个哑巴。 要不是知道陆衡是会说话的,窈窈真能将陆衡当成哑巴,因着那晚,窈窈头疼的厉害,实在不知怎么挑起话头,可要是一直这样,那简直比坐牢还可怕。 -- 第54页 虽然因那晚的事不好意思见陆衡,可看不到陆衡也好难受,这三日她都在暗搓搓地等陆衡来叫她回去,可陆衡一直没来,倒是王府事多了不少,一件一件地让她处理。 四下伺候的人颇为惶惶,这哪像个年夜饭啊,简直都快赶上丧宴了,不,丧宴也不会静成这样。 陆衡胃口向来一般,今日用的也不多,窈窈就瞅着陆衡碗里,慢慢吃着,险些被憋死,一顿年夜饭吃得又闷又尴尬,用完年夜饭,见陆衡像是要回通幽院。 窈窈这才轻咳了一声,语气微带羞意:“夫君,那个……能不能……” 陆衡这才抬眸看她,但只是看着,并没有说话。 窈窈深吸了口气,已经习惯陆衡这不说话只看人的习惯,她清了清嗓,语气尽量淡定,“夫君能不能陪妾身看看烟火。” 这么过下去怎么了得,必须将话说开了,陆衡这个样子太吓人了,终归是她亲了他,他要是不乐意,那她就道歉。 陆衡看着她许久,嗯了声。 窈窈上前,让四七退到一旁,自己推着陆衡出去,已经开始落雪了,府内挂满华灯,不断有烟火爆竹之声入耳。 窈窈与陆衡上了阁楼,立在檐下,除夕夜,各家各户都爱放烟火,大概到丑末才会安静下来,当到寅末又会热闹起来,爆竹烟火不断,这一夜都是吵吵闹闹的。 吴贺见陆衡窈窈有看烟火的意思,便叫人赶紧点放烟火。 窈窈之意当然不在烟火,显然陆衡也是如此,四七刘茉花叙于溯等人立在一旁,也颇觉气氛尴尬。 看着烟火发了一刻钟呆后,窈窈终于忍不住了,她轻轻唤了声:“夫君。” 陆衡极微抬眸,默了片刻,道:“怎么了。” 哇靠,终于说话了!三天了,她终于听到陆衡说话了!窈窈心里有些激动,斟酌片刻,她微带了些歉意,低低道:“那晚妾身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轻薄你的,她不好意思把话说全,他们是夫妻,亲一下什么也不应叫轻薄,只是,她与陆衡到底有些不一样。 陆衡淡淡哦了声,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她,道:“什么事?” “就……”窈窈红了脸,好一会儿才接着道:“那晚妾身不是故意要……要……那个……” 还是不好意思说全。 于溯刘茉听力较常人好许多,即便是在这般吵闹之下,也听到了窈窈陆衡二人的话,窈窈这断断续续说不成句的话,又是什么那晚,又是什么不是故意要什么,二人不由得浮想联翩,竖起耳朵听。 陆衡缓缓收回视线,道:“哪晚?” 窈窈越发不好意思,“二十五那晚,邵太医告假那一晚。” 陆衡颇为不解,复又看向窈窈,道:“那晚怎么了。” 怎么了,一定要她说完整吗?陆衡的理解能力有时候真让人捉急。窈窈深吸了几口气,一咬牙,道:“那晚,妾身不是故意要亲夫君的,夫君要是不高兴,那妾身同你道歉,对……对不起,以后妾身会注意的。” 于溯刘茉瞪目屏息,登时明白了这几日陆衡窈窈二人的反常,只是王妃是误会了王爷,但王爷那般对王妃,什么都不让王妃知道,王妃不误会才怪。 陆衡咳了起来,似有些不好意思,良久后,他淡淡道:“我不记得了。” 哈?窈窈一怔。 陆衡又道:“确实不记得有这事了。” 不记得?不记得!陆衡说不记得!开什么玩笑,这才三日,竟然说不记得!怎么可能!陆衡这是什么意思? 窈窈越发懵怔,实在没想到陆衡会这么说,她蹙眉,提了声,“就妾身给你换药那晚,妾身亲了你,你还说妾身耳上有小红痣呢。” 陆衡看她一眼,神色微微复杂,声音微哑,“有吗?我真不记得了。” 他说真不记得了!她才不信陆衡不记得了,陆衡就是装作没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前头她对陆衡耍流氓,陆衡也是这样,过后就当未发生,直接装死。 可这次不一样啊,她还是头一回亲人,陆衡竟说不记得了,她宁愿陆衡生气呢,这种装作没发生的样子算什么事啊! 窈窈带了点气,冷冷道:“夫君记性这么不好吗?” 陆衡看她一眼,微微抿唇,微缓片刻,道:“不是,只是没有的事,确实想不起来。” 呵,没有的事?这是什么鬼话!再没见到竟有人会将发生过的亲密事当做没有发生过,窈窈闷声吐了口气,这比陆衡那晚的反应更让她生气,连着这几日的憋屈,她提了声,不满道:“夫君说这是没有的事,是吗?” 看她这般模样,陆衡微怔了怔,半晌,点了点头:“对。” 窈窈呵呵干笑几声,陆衡微垂眉眼,不再看窈窈。 蓦地,窈窈至他面前,遮挡住了他的视线,烟火在她身后绽放,叫陆衡看不清窈窈的面色,他不明窈窈要做何事。 下一瞬,窈窈的动作令刘茉、于溯等人惊得差点叫出了声,几人赶紧垂首退了几步。 那位温柔的王妃,往日动不动脸红的王妃,现在一把摁住王爷,狠狠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改为晚十点,因为我手速真的好慢啊(捂脸)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哦~ -- 第55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悦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很是可爱 谁也没想到窈窈会这般, 陆衡便是其中之最。窈窈的吻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咬,唇齿之间有着不算淡的血腥味, 与往日掺着药的血腥味不一样,这次是夹杂着她的气息。 陆衡拢在绣袍内的手紧紧握成拳, 他想推开窈窈, 可身体不听使唤了。 贪恋着, 不舍。 这般便像是不管窈窈做什么,陆衡只是默默接受,不管窈窈怎么样, 陆衡始终没有半分回应, 像是个被迫接受, 无法反抗的久病之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窈窈方松开陆衡, 即便夜色深,陆衡还是看出了, 她脸很红很烫。窈窈面上带着羞恼, 声音不小, 气道:“这下记得了吗!” 陆衡抿唇看着她, 视线慢慢落在窈窈的唇上, 她唇上沾染了一点血, 那是他的,她是故意咬的。 又不说话了, 又装死了,陆衡怎么总是这个样子,窈窈拧眉,甚是不满, 提声怒道:“记不住,让于溯四七帮你记!” 垂着脑袋的于溯四七二人齐齐一战,这……他们怎么敢帮王爷记啊。 再说,王爷能忘记吗! 陆衡偏过视线,微微垂眸。 窈窈闷哼一声,撇嘴不满:“大过年的,尽说瞎话!”说罢,她方站直身子,朝一旁装死的几人道:“花叙刘茉,回房。” 说罢,大步离开。 花叙刘茉暗暗擦了把汗,赶紧跟上去,花叙没听到先前王爷王妃说的话,对于王妃这么大胆的举动和突然的火气很是不解,但刘茉听了前因,她是明白的,她不得不感叹,她们的王妃啊,真非寻常姑娘。 四七于溯这才敢抬头看陆衡。 陆衡的容色向来苍白,这会儿却是带了些薄粉,神色极其不自然,怔怔看着窈窈离开的方向,直到再看不到窈窈的身影了,方唤了四七于溯上前。 他的声音极淡,未有半分怒气,只是因身体的缘故,听着很是虚弱:“回房。” 见陆衡嘴唇肿破,还渗着血,于溯暗道:王妃也是挺狠的。 四七取了干净的帕子递于陆衡。 陆衡伸指碰了碰唇,并未接帕子,只看着指尖带着血点,道:“不必,回通幽院。” 待离了好远,刘茉方听到窈窈喃喃气道:“本来就跟个哑巴似的,现在好了,不仅哑巴了,还装死,我就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装的,要不好意思也是我不好意思啊,他到底在想什么,我看他现在怎么装!矫情就得治,跟我说忘了,我看他现在怎么忘,哼,咬死他……” 王妃的声音很小,喃喃说个不停,四下满是烟火爆竹之声,刘茉知道,除了她能听到,花叙和后头跟着的侍女都是听不到王妃这话的,虽有几个词她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王妃生气了。 骂的差不多了,刘茉又听王妃突然换了语气,似是颇有些崩溃。 “这下完了,四七于溯花叙刘妈妈看到也就罢了,还有那么多人也看到了,啊啊啊,这下整个王府都要知道了,那姑婆肯定也会知道,姑婆一知道,皇祖母定是也会知道,我这女流氓的身份是跑不掉了。” “啊啊啊——” “一时冲动,起码该让那些旁的人退下的,我这什么脑子啊!” “嘤嘤嘤——” “陆衡这下怎么看我?我现在在陆衡心里是就是个超级女流氓了吧?” 刘茉听了一路,嘴角忍不住上扬,不由暗道:王爷王妃还真是天生的一对,让人看着欢喜。 * 明华刚回王府便听到了窈窈今晚摁住陆衡亲的事。她心中一喜,窈窈确实没叫她失望,衡儿冷沉,就该有个活泼些的王妃,她忙追问道:“那现在呢?” 出雨憨憨回道:“王爷回通幽院了,王妃回听雪院了。” 明华失望蹙眉,都这样了,竟还没和好,衡儿就没叫窈窈回通幽院?也没哄哄窈窈?这两人怎么别扭成这样,不,是衡儿怎么别扭成这样。 女孩子总要被哄哄,他倒好,以为窈窈打算为由,不哄不闻不问,放在一旁,还惹窈窈生气,一个姑娘家在那么多人面前这般做,是要极大的勇气的。 换作一般人家,女子这般是会被耻笑挨训的,但她自不会去怪窈窈,反而是越发喜欢窈窈了。 这样的姑娘,好得很,不好的是衡儿,想的太多。 明华换了衣裙,正准备去听雪院看看窈窈,却未料刘茉来了明心院。 刘茉行了礼,捧了一对玉如意来,这是窈窈送给明华的年节礼物。 明华屏退众人,命刘茉坐下了,细问今日的情况。 知道明华大抵都知道了,刘茉便将窈窈后头生气之言与明华简单说了些。 明华听罢长叹,道:“确是衡儿的不对,苦了窈窈,碰上这么个不问冷暖,只知装哑巴的夫君。” 刘茉笑笑,谁说不是呢,纵是有因由,也难叫人不生气,更何况,王妃还不知道王爷心中所想。 沉默良久,明华担心道:“窈窈现在如何?” 刘茉颇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她道:“王妃知道殿下回来了,定已知道今夜之事,不好意思来见殿下,故而命属下送了年节礼物过来,谎称自己着了凉,已经歇下了。” -- 第56页 听罢,明华不禁笑了笑,道:“就看衡儿能忍到何时。” 刘茉笑,道:“王爷夜夜都去听雪院,只是王妃不知道罢了。” 明华惊讶看她,这,她也不知道。但,偷偷去算什么事,明着去才好! * 夜虽已深,但尚能听到些爆竹烟火之声,往年窈窈除夕这夜都是不睡的,未曾想,今夜却是困得厉害,明明被陆衡气的要命,却禁不住眼皮子打架,吩咐完刘茉,便早早歇下。 花叙得了刘茉的吩咐,出了听雪院,同其她小丫鬟一并守岁,见到并着月色烟火而来陆衡,刘茉微一躬身退下。 借着外头映进房的光,陆衡将房内点的宁心安神香阖上,还是较之前那般,待身上的寒气退干净了,方往床榻那处去。 挽起帐幔,便见窈窈躺在了被衾之上,寝衣微敞,青丝散落,丹唇微启,他能听到她平缓的浅息。 陆衡微微蹙眉,这样真要着凉的,他轻轻将窈窈半抱起,这才看到她敞开的寝衣下,左肩上有颗圆圆的朱砂痣,陆衡微怔,伸手轻轻碰了一下。 微默片刻,陆衡轻褪窈窈另外半肩,右肩之上,恰与左肩相对的位置,有颗同样大小的朱砂痣。 陆衡低低笑了笑,将窈窈寝衣穿好,那两颗朱砂痣,很是可爱。 拉起被窈窈压着的被衾盖上,他的视线不由落在窈窈的唇上,她是没咬自己,光咬他了,他拥着窈窈,低低问道:“以后能不能轻一点?” 默了会儿,他又道:“算了,只要你高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睡沉了的窈窈却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只是感觉身旁好似有些什么,不对,好像是有人,她想睁开眼眸却没法子睁开,又好像有人在说话,却又听不清楚,皱了皱鼻子,她往身旁凑了凑。 看着凑过来的窈窈,陆衡心跳快了许多,他慢慢握住怀中人的小手,阖眸轻轻吻了上去,长睫微微颤动,他不似窈窈那般凶狠,动作极轻,很是珍重,生怕伤了她分毫。 * 陆衡对外还是重伤病着,没有办法入宫给太后拜年,陆晟受完朝臣新年朝拜后,免了众王与众王妃的拜贺,直接去了延宸宫,窈窈乐得开心,她是不想看陆晟,更不愿唤陆晟一声父皇给陆晟拜年。 许是怕她不好意思,太后也没提旁的事,只说陆衡身子不好,让她多费点心照顾,又因陆衡身体不好,太后也未多留她,明华也一改往日,与太后道别,早早同窈窈回了王府。 年初二回洛家,自是窈窈一人由着王府侍从陪着回去的,洛家还是同以往一般,稍有不同的是,赵悉身旁的小厮换了人,极清秀的一个小厮,看着不过十四五岁,好似不大爱笑,但一双眸子却是清澈得很,看到窈窈很是恭敬。 一个不经意,窈窈似看到那清秀小厮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赵悉,窈窈只觉应是自己看花了眼。 而她与陆衡,自那日她强吻陆衡后,一开始虽是很尴尬,后来安慰了自己几日,倒是也就平常心对待陆衡了,除了未回通幽院,其他便是照常,照顾陆衡,看陆衡喝药,给陆衡做菜,与陆衡一同用膳,处理王府事物。 陆衡还是同以前一般,话依旧少的可怕,只看着人不说话,也未叫她回通幽院。 日子都像以往那般过着,唯有一点不一样的是,陆衡不让她陪着泡药浴了,好似她真能吃了他一样。 转瞬便到了上元这日,满城华灯,热闹非凡。 窈窈提着两只莲花灯去寻陆衡。 她知道陆衡小时候,每年上元,恭顺皇后都会给他做连花灯,她便提前几日学了,今日糊了两盏漂亮的红色莲花灯出来,她还给陆衡的灯上写了祝福。 一身红裙的窈窈飞似的跑进了书房,于溯止了言,默默收回了想说的话,反正英国公也不是外人。 “夫君,我们出去看看月亮吧。” 还未见着人,便先听到了窈窈的声音,陆衡看向房门那处,见窈窈提着两只莲花灯跑了进来,髻上步摇微微晃动。 “妾身……”窈窈戛然止言,脸上的笑僵住了,怔然看着房中的陈简—— ——以及,陈简身旁的敏娘。 窈窈嘴角微抽,陈简是敏娘说的那位公子? 敏娘同是懵怔,惊恐地看着窈窈,这……这…… 夫君?妾身?静王妃?! 陆衡将二人面上异色收入眼底,慢慢看向正在喝茶的陈简。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你以后能不能在我醒着的时候来看我? 陆衡:……好。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晌贪欢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无时无刻 窈窈笑得有些僵硬, 缓了好一会儿,方上了前,像是看向陈简, 却是偷偷瞄向敏娘,背对着陆衡等人, 朝敏娘使了个眼色, 她面上带着笑, 轻唤一声表哥。 陆衡微垂眸,佯装喝茶。 陈简起身笑笑,同窈窈问了好, 他虽看不见, 但却也觉氛围似乎有微妙变化。 敏娘会意, 她的神色虽不大自然,但行礼也算有些模样, “见过王妃,王妃万福。” 窈窈这才松了口气, 免了敏娘的礼, 在陆衡身旁坐下。 -- 第57页 敏娘并未穿她往日所穿的异族衣裙, 今日的敏娘乃是大周寻常女子的装扮, 甚为素净, 看着像是丫鬟的打扮, 又比一般丫鬟要体面利落许多。 陆衡的视线偷偷落在窈窈的莲花灯上,将莲花灯上的正楷小字收入眼底。 愿夫君岁岁平安, 日日欢喜,心想事成。 陆衡的唇角极微弯了弯,未叫任何人察觉,她方才唤他去看月亮。 陈简解释了一下, 再并着二十六那日敏娘与她说的,窈窈方明白,原来敏娘那日回城救的人就是陈简,再看敏娘一脸花痴瞧着陈简,她便知,敏娘是看上陈简了。 但,陈简目盲看不到敏娘的花痴样。 让窈窈无语的是,敏娘为留在陈简身边,竟对陈简说自己身世凄惨孤苦无依,逃荒出来的,不要陈简的银钱感谢,只想在英国公府谋份差事,所以,敏娘现在是陈简身边的大丫鬟兼护卫。 好一个身世凄惨孤苦无依,这还真是敏娘惯用的套路,两年前,敏娘是拿着金匕首架在她脖子上,说自己是个逃难的贫苦人家的女儿,哪个贫苦人家的女儿,能拿金匕首挟持人…… 敏娘偷偷瞅着窈窈陆衡,窈窈这会儿没看她了,但也没在听陆衡陈简谈话,其实陆衡陈简不过闲聊,说的都是无关痛痒的话,要不然定也不会让她们这些侍从留在房中了。 窈窈放下莲花灯,因着无聊,她轻轻拈了陆衡的一小缕头发,在指尖缠绕耍玩,坐在陆衡对面的陈简看不到,周身伺候的四七等人不敢吭。 立在陈简身旁的敏娘微圆了眼,很是惊讶,但见陆衡似是未觉。 敏娘虽才来顺京两年,但三年前的巫蛊案她曾听过,说来,她与陆衡还有点那什么,实在太巧了,好在陆衡先前并未见过她。 陆衡现在是个废人,体弱重病,都要死了,病恹恹的,看着性子也冷,去年十一月才成的婚,这般一算,陆衡与窈窈成婚不过两个月。 她微蹙眉,陆衡除了脸,好像再没有值得让人喜欢的地方了,窈窈怎么会嫁给陆衡啊。 觉到窈窈在玩他的头发,陆衡面色微有些不自然,只作不知。 绕着绕着,窈窈便觉一小缕玩着不尽兴,索性多拈了些长发,编起了小辫子,反正陆衡不知道,知道了也不会怎样。 她现在是发现了,不管她做什么,陆衡都不会说什么,不会生气也不会高兴,神情永远淡漠,眸子总是微阖,实在受不了了,他就咳。 人总是这么闷着要坏掉的,他身体本就不好,应该开心些才是。 要是恭顺皇后看到他这般,该多心疼。 * 支走窈窈等人,待房中仅剩了自己与陈简,陆衡方道:“你真相信敏娘身世凄惨孤苦无依吗。” 陈简微微笑了一笑,灰蒙蒙的眸子望向陆衡:“那日敏娘虽狼狈,但徐照与我说了,敏娘看似并非身世凄惨孤苦无依之人。” 陆衡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陈简慢慢又道:“她虽有隐瞒,但我觉她并非有什么坏心思,她想要个落脚之地,那便给吧,她想走了,便让她走。” 陆衡嗯了声,文啸方才便认出了敏娘,让于溯与他说了,略默片刻,他道:“敏娘,在望楼掌柜,与我的王妃是好友。” 陈简怔了怔,良久:“那……” 陆衡淡淡道:“我的王妃不愿让我知道,我何必说,待她愿意告诉我了,她自会说,敏娘既与她是好友,那敏娘便可以相信。” 默了片刻,他补充道:“此事你我知道便可。” 陈简微蹙眉,细想敏娘这些日子说过的话,怕是假话不少。 陆衡取了窈窈留下的莲花灯细看,继续道:“三年前,我出使北地默刹国。” 陈简微顿,怎突然说起这事,那是两人心中的痛。 陆衡轻轻抚在莲花灯上的正楷小字上,慢慢道:“默刹国国主与我说,他的小女儿甚是喜欢大周文化,非常向往大周,他有意与大周结秦晋之好。” 突然说起这事,实在有些奇怪,陈简问道:“怎么说起这事。” 陆衡接着道:“默刹国主的小女儿知道这事后,以为我要娶她,连夜跑了。而这个敏娘的长相与默刹国国主十分相似,算着年岁,应就是默刹国的小公主,吉吉敏﹒穆琪拉尼。” 陈简怔然许久,半晌,方道:“光凭样貌与年岁,怕是不好断定。” 陆衡只继续道:“默刹皇族尚武擅用药,有武学秘术加之秘药一同,旁人习武三十年恐怕也不及默刹皇族十年修习,你说敏娘一人斩杀十余死士,以她的年岁,有这般高的武学,实在不应为普通人。” 陈简微蹙眉,道:“所以,你认定她为吉吉敏?” 陆衡嗯了声,道:“默刹皇族右臂之上皆有用默刹花点画的默刹皇徽,你可让人暗暗查看,若有,那敏娘必是吉吉敏,我与你说这些,也无旁的意思,只是,留在身边的人,还是要知根知底才可。” 微顿片刻,他道:“起煊,若她真是吉吉敏,她许有办法治好你的眼睛。” 陈简沉吟许久,却是道:“敏娘若真是吉吉敏,那应修书一封告知默刹国主。” 陆衡看他良久,移开视线,继续看莲花灯,回道:“你的事我不会插手,我该去看月亮了。” * 窈窈带着敏娘去了水榭那,屏退众侍从,提着莲花灯,倚在阑干处,瞧着水中月,简单与敏娘说了,她与陆衡成亲之事,以及隐瞒身份的缘由。 -- 第58页 敏娘表示理解,但坚决不说自己的事,并表示,知道她是静王妃这一事也不过是偶然,并非她有意要知道的。 左右还有一个月,敏娘不愿说的,她也不会强逼,想起敏娘方才看陈简时的模样,她道:“敏娘,陈简目盲,你不能欺负他。” 不管是陆衡还是陈简,都是可怜人。 敏娘挑眉,知道窈窈想歪了,解释道:“我是喜欢陈简,不是要欺负陈简,我要和他成亲。” 窈窈微抿唇,陈简又不是什么馆的公子,给钱就行,在她看来,敏娘怕是只是看上了陈简的脸吧,毕竟敏娘喜欢好看的脸。她只得道:“那也要陈简愿意啊。” 虽然以敏娘的武功,霸王硬上弓也没问题。 敏娘不以为然,道:“他总会愿意的,我有时间,我能等。” 窈窈一顿,可陈简没什么时间了,除非陆衡造反成功,陈简还能活下来,沉默许久,她认真问道:“你当真喜欢陈简,想与陈简成亲的那种喜欢?” 敏娘看她一眼,道:“这不废话吗,我都说了。” 窈窈神色郑重,道:“那你保护好我的夫君,只要我夫君好好的,你就有机会与陈简成亲。” 敏娘轻眨了眨眼,很是不解。 窈窈不好说的太直接,便道:“静王府与英国公府命运相连,一荣俱荣,一败俱毁,只要我夫君好好的,英国公府便无事,若是我夫君……” 她止了言,看着敏娘,良久后道:“你明白吧。” 敏娘摇头,她不明白,她明白什么。 窈窈深吸口气,只得道:“就,我想请你保护我夫君,你应该听到过吧,我夫君年前遇到过刺杀,这种刺杀太多了,,我也不用你帮我很久,只要一个月就可以了,五月初到六月初。” 只要在宫变那日护着陆衡就可以了,只要防住陆徖就可以了。 敏娘只觉窈窈有事瞒她,不由带着探究看窈窈。 窈窈再次认真道:“你若想要陈简,便答应我这件事。” 敏娘愣愣看窈窈,窈窈少有这般认真的表情,也不知窈窈到底怎么了,想了想,她道:“应你,只是,你夫君身边那么多人,哪用得着我。” 窈窈道这些不必担心,只要按她说的做就可以了,又告诉敏娘,切记到时要紧跟着陆衡,好好看着陆徖,敏娘一一应了好,两人又闲聊几句。 敏娘想起陆衡,不由问道:“你与你夫君……”看着有些奇怪。 窈窈一顿,缓了缓,道:“还是别提他了。”她晃着莲花灯,吐了口气,继续道:“他惯会勾引我。” 那日,陆衡靠的那么近,她以为是要亲她,一时色迷心窍,自己先亲了上去,结果陆衡却来了句小红痣。 陈简与陆衡与窈窈敏娘还有些距离,但二人毕竟习武,耳力自是好的,听到这二人这些话齐齐一顿,止了步,陈简抿唇笑了笑。 陆衡一怔,他何时勾引她了? 哈?勾引?怎么勾引?敏娘只顾着八卦,又因水榭悬挂轻纱帐幔,未觉到陆衡陈简,她很是激动地问道:“他怎么勾引你了?” 陆衡话少还不笑,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勾引人的那种男子。 窈窈低低叹了一声,道:“无时无刻都在勾引我。” 总看着她不放。 陆衡:“……” 无时无刻都在勾引,又是夫妻,那定是肌肤之亲吧,敏娘眸子发亮,对这事甚是好奇,道:“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她没直说,只是两手比在一处,朝窈窈使眼色,她也想去勾引陈简。 窈窈没看出敏娘的意思,提着莲花灯,抬头看着空中高悬的明月,拖了长腔,“他那张脸,只要是活着坐在那儿,看着我,就是在勾引我了。” 敏娘:“……”什么玩意? 陆衡:“……” 陈简笑了笑。 怔了好久,敏娘以为窈窈是觉自己在陆衡身上吃了亏,便建议道:“要不你也去勾引他,你活着坐在那儿,也是顶顶勾引人的。” 窈窈又是一声长叹,道:“就是我活着躺在那儿都没用。” 谁都勾引不了陆衡,她是喜欢陆衡那张脸,可她不是要睡陆衡,再说,陆衡半身不遂,怎么睡,她只是希望陆衡开心。 只是要陆衡开心跟睡了陆衡一样难。 他总是不说不笑的,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他又和《皇佞》原文描写相差甚多,现在她根本不好以《皇佞》原文去猜陆衡。 敏娘深吸了口气,这个躺是她想的那个躺吗? 陈简有些不好意思偷听了。 陆衡面色不大自然。 窈窈趴在阑干上,瞧着水中月,有些无奈:“他每次都一个样,不管我怎么做,他都没点反应,就默默接受,不恼不笑,像个木偶似的。” 陈简的注意点落在了默默接受上。 陆衡眸子微阖。 这……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敏娘红了脸,想了想,她道:“那要不,你灌他喝酒?都说男人喝了酒就会兽性大发,他那可能就会不一样了。” 陈简:“……”哪听来的? 陆衡:“……” 窈窈很是无语看敏娘一眼,陆衡兽性大发?这种事情可能吗!她完全没办法想象陆衡兽性大发是什么样,但她确实对此非常好奇,也非常想看。不过,陆衡向来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在意,心中唯有复仇。 -- 第59页 怕越解释敏娘想的越岔,她便道:“夫君身子不好,不能喝酒。” 敏娘蹙蹙眉,是哦,陆衡身体不好,默了默,她建议道:“那你多喝点,耍酒疯也可以。”女人主动一点,男人有几个能拒绝的。 耍酒疯?窈窈想起这些日子的行径,有些不自然,“我最近的行径和耍酒疯没差……” 敏娘嘴角抽抽,窈窈这么主动的吗?这么主动都不行吗! 陈简面上尴尬,重重咳了一声,他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珺爱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为君为后 敏娘怔了怔, 顺着声看去,便见陆衡陈简等人在不远处,她赶紧朝窈窈使了个眼色, 示意窈窈陆衡来了。 窈窈并未听到陈简这一声刻意的咳嗽,也未注意到敏娘的眼色, 只晃着莲花灯, 支着下巴瞧着水中月, 喃喃又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男人的心也差不了多少,而他的心, 就跟海底火似的。” 敏娘轻扯窈窈的绣袍, 朝她挤眼睛, 道:“海底哪来的火。” 窈窈扯回袖子,“所以, 我看不懂他。” 说罢,又是长叹一声, 她很是不解道:“不开心是一天, 开心也是一天, 笑笑多好啊, 他总那样冷着脸, 不说不笑, 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在想什么,什么都不说, 难受了不说,高兴吧……他好像没有高兴的时候。” 恭顺皇后定不会希望陆衡现在这样。 敏娘每扯一扯窈窈的绣袍,窈窈便拍她的手扯回去,几个来回下来, 敏娘放弃了。 陆衡垂眸。 窈窈提高了莲花灯,看着莲花灯闷闷道:“给他做了莲花灯,可他什么都不说,也不知道他喜欢还是不喜欢,他总这个模样,不说不笑,让人心疼。” 于她来说,这是在大周最后一个上元节了,于陆衡来说,又何尝不是最后一个上元节呢。 即便,陆衡造反成功,他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 敏娘看到不远处的陆衡手里提着那莲花灯,慢慢道:“我觉得王爷应该喜欢。” 陈简笑笑,陆衡自然喜欢。 陆衡紧抿唇,喜欢的。 窈窈晃着手里的莲花灯,长吐了口气,道:“算了,不说这些了,不能同你出去逛灯会,那就带你去我的小院子坐坐吧,早知道你要来,我也替你做一盏的。” 敏娘笑了笑,“明年吧,明年再给我做。” 窈窈一顿,下个月她就死了,没有明年了,她转了身,这才看到,陆衡正在不远处,灯火并着月色映在他那张淡漠的脸上,好看却清冷得可怕,明明相隔甚远,她却看到陆衡眸中星辰。 窈窈微怔,她说的话陆衡听到了吗?听到了多少?她好像没说什么吧?起码没数落陆衡的不是吧? 等等,她说陆衡勾引她,陆衡听到了吗?算了,听到就听到吧。 她微抿着唇,面上微微发烫。 陆衡陈简慢慢到了二人面前,窈窈这才看到,她给陆衡编的小辫子还在。 陆衡提着她做的那只莲花灯,微垂眸,慢慢道:“我陪你,看月亮。” * 来人提着红色连花灯,轻轻推开房门,同往日一般,先将房中所点的宁心安神香阖上了。 陆衡挽起帐幔,把自己的莲花灯放在窈窈那只莲花灯旁,解衣睡下,轻轻揽过窈窈,温声解释道:“我没有勾引你,我是想勾引你,但我不会现在勾引你。” 他笑了笑,又道:“你什么都不必做,便是在勾引我了,更不必躺着勾引我。” 他轻轻绕了窈窈一缕长发在指尖,慢慢又道:“你在我身旁之时,我满心都是欢喜,未叫你知道,是我的不对,让你担心,是我的过错。” 他将窈窈的长发与自己的长发编在了一起,意为结发,他温声:“你做的莲花灯,我很喜欢,像我母后给我做的那般好看,母后若是见到,定也会喜欢。” “母后定会喜欢你,像喜欢我那般喜欢你。” 他唇角含笑,眉眼极尽温柔:“你给我编的小辫子,我也很喜欢。” 他在窈窈额上轻轻落了个吻,明知怀中人什么都听不到,却满心欢喜地问道:“明年上元,我带你去看灯会。” “好吗?” * 傅演的动作比陆衡估算的快了许多,不过二月初三便回了京,早在十日前,陆衡便得了蓟州传回的消息。 傅演刚至蓟州,便有众多百姓偷偷寻傅演,或提证据,或诉冤情,傅演命人一一记录在册,先后几次登威清侯府,将郑淮康的罪责查清,封威清侯府,将郑淮康押入京中大理寺受审。 又因先前入顺京告御状的百姓,蓟州百姓知道,能有这样的好结果,除了感谢卫国公傅演,还是因静王陆衡,一时之间,陆衡与傅演之名传遍蓟州,街头巷尾满是二人美名。 郑淮康是因郑氏得宠,方敢如此嚣张霸凌鱼肉百姓,故而,蓟州百姓对郑氏陆彻怨声载道,在蓟州,郑氏与陆彻也便同郑淮康一般,是为过街老鼠般的存在。 而郑淮康刚被押入京中,顺京城中便出现许多小册大字报,所写皆为郑淮康之罪,陆彻郑氏之恶,一时之间,顺京百姓对这位郑贵妃与齐王也是议论纷纷。 -- 第60页 郑氏陆彻大怒,却始终未揪出究竟是何人所为,燕王陆徖被二人当作首要怀疑对象。 这日,郑氏去看郑淮康碰了钉子,是因这事由傅演负责,傅演交代任何人不可见郑淮康,郑氏向来受宠,哪能受的了这委屈,不顾贵妃之尊,与傅演手下起了冲突,傅演手下竟没给郑氏面子,使得郑氏狼狈而归。 郑氏大怒去寻陆晟告状,陆晟却因朝中百官施压,并不敢再插手这事,而傅演,他并不能动,只得好好哄郑氏,许诺郑氏后位与储君之位,要郑氏别再管这事,至于傅演,他总能寻个机会惩治。 * 傅演突然登门,陆衡心中不解,但蓟州一案,傅演确实没让他失望。 傅演看一眼微阖眸,容色惨白的陆衡,在陆衡的眉眼之间微留了片刻,移开视线,慢慢道:“殿下对蓟州之事可还满意?” 陆衡轻咳两声,淡淡道:“蓟州百姓满意便可,卫国公满意吗?” 傅演笑笑,看着陆衡若有所思,视线慢慢落在了陆衡的腿上,道:“臣认为,殿下的身体不该这般差。” 陆衡轻抿了口药茶,恹恹道:“卫国公以为呢?” 话音刚落,他突然咳了起来,取了巾帕掩着,不多时,一方帕子染污了。 陆衡将那方染污的帕子掷了,像是有些自嘲:“这样的帕子,我一日需得废二十条。” 傅演看一眼那帕子,声音毫无起伏,“不过几块帕子,殿下若要,臣可命人将殿下往后要用的帕子都送来。” 陆衡默声,只看着傅演。 傅演端了陆衡的茶过去,闻了闻,笑道:“臣不知药理,但闻着这茶中应是安神的紫灵芝,臣想了许久,若殿下的身子当真撑不过半年,那日定不会让为殿下诊脉的太医知道。” 陆衡面色如常,淡淡道:“多几日少几日,又算什么,卫国公有何言,不妨直说。” “臣要殿下娶阿萝。”傅演放下茶盏,抬眸看向陆衡:“给阿萝正妻之位。” 傅演瞧着陆衡面上的变化。 陆衡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傅演会说这话,他看傅演一眼,道:“我已有妻。” 傅演眸露讶色,默了默,略带嗤讽道:“一个侯府痴儿如何能母仪天下,更何况,这不过是郑氏硬塞给殿下的。” 陆衡取了一旁的莲花灯,冷了声,“我若不能为君,她确实不能为后。” 傅演敛眸看陆衡,语气有些沉:“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衡不耐:“卫国公以为呢?” 傅演微一挑眉,视线慢慢落到莲花灯中的正楷小字,心下猜到几分,顿了片刻,他道:“臣以为,殿下不该是这样的。” “那该是怎样的?”陆衡漠声反问。 傅演看着他不言,良久之后,他问道,“不知王妃可知殿下这心意?” 那日长春殿,太后大长公主并静王妃赶来,上前扶着陆衡的并不是静王妃,而是太后,而在他看来,陆衡看静王妃时并不似有多喜爱,是极淡漠的,所以今日陆衡之言,他甚是惊讶。 而静王妃,眼中除了担心,也并未让他看到其他。 陆衡眸子带了些不豫,道:“卫国公若无他事,便请回吧。” 傅演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略默片刻,他退而求次,又道:“若臣不为阿萝要正妻之位,只要殿下成大业后,娶阿萝便可,殿下……” 陆衡打断他,“卫国公请回。” 傅演敛眸,又道:“殿下这都不允?” 陆衡看他一眼,道:“嘉慧县主自有良缘,我并非是嘉慧县主的良配,卫国公当知,女子嫁错人,这一生便毁了。” 是,女子嫁错人,这一生便毁了,傅演看着陆衡的眉眼,陆衡像极了她,陆晟不该有这样一个儿子,但她确实该有这样一个儿子。 他慢慢收回视线,起身:“这大周,殿下该如何,殿下心中自有考量。三年前……” 他微微顿了顿,方继续道:“英国公蒙冤而逝,臣当时远在南疆,未能为英国公申辩,而今,臣愿倾力相助,殿下尽管放开了手去做。” “至于阿萝,她性子跋扈娇蛮,被臣宠坏了,皇家不适合她。” 陆衡皱眉,微抬头看傅演,傅演今日实在奇怪,“为何说这些?” 傅演却道:“殿下指的是哪些?” 陆衡看着他,正声:“所有。” 包括来静王府。 傅演直接回道:“臣总要知道殿下是否会是第二个陆晟。” 陆衡微敛眸,他唤陆晟? 傅演看他一眼,又道:“臣不能让卫国公府变成第二个英国公府,但臣需要殿下。” 陆衡面色微变,大抵明白了傅演的意思。 傅演笑了笑,继续道:“臣先回去了,王妃还在外头等着呢。” 他来之时,静王妃恰也往这来,只不过他快了几步。 陆衡一顿。 傅演出书房时,窈窈正靠在一旁的圆柱。 窈窈揭开炖盅盖子看了看,低声喃喃:“怎么那么久啊?汤都要凉了,要不再端回去热热?” 再过几日,她便要离开大周了,能安排的她都安排了,能帮的她也都帮了,接下来,留看陆衡自己了,陆衡会成功吧? 陆衡定会成功! 傅演微微一笑,快步离开。 -- 第61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爸叫我去做梦 11个;湳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转世一身琉璃白、大脸喵呜呜 5瓶;庄生 3瓶;foxandcat、咔咻咔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宣明春宴 听到快步离开的脚步声, 窈窈方发现傅演跟一阵风似的走了,傅演这个人,《皇佞》原文描写不多, 傅演在朝中威望极大,手握兵权, 就是陆晟也不敢与傅演当面叫嚣。 虽有多方拉拢, 但傅演并未站队, 在陆徖夺权后,卫国公府逐渐被架空。 窈窈又想起崇春殿之事,《皇佞》原文, 陆徖带蓟州百姓告御状被陆晟斥责, 最后被派往蓟州的是甘浩, 而现在剧情却是大改,陆衡带着蓟州百姓告御状, 傅演自请去蓟州,且, 今日傅演竟来静王府, 傅演来做什么?看望陆衡不成? 不, 傅演与陆衡哪来什么交集。 听到推门声, 未见着人, 陆衡便将手中的帖子藏在了软靠后面, 倚在软靠阖眸假寐。 他向来这般,窈窈知道傅演刚走, 陆衡定不会睡着,温声轻唤了一声,在陆衡身旁落了坐,陆衡这才抬眸。 窈窈盛了碗汤递给陆衡, 慢慢道:“汤还可以,温热着喝,省得吹了。”陆衡胃口老不好,吃的又少,喝点汤垫垫也是好的。 陆衡像往日那般,轻嗯了声,端过一勺一勺喝着。 窈窈默了默,斟酌开口道:“妾身听说明日陆徖要在宣明湖办春宴。” 宣明湖的春宴,陆徖的大戏,陆衡的入套。 陆衡眸中略有不解,他已经截下了燕王妃徐氏给窈窈的请帖,这事窈窈不应知道才对,微默片刻,他方道:“是。” 窈窈眉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道:“夫君应该不去吧。” 陆衡微垂眸,道:“去。”他必须去,他得让陆徖得到想要的。 窈窈面色有些不自然,“夫君,你身子不好,还是别去了吧。” 陆衡看着她,将空碗递给她,却是道:“这个汤很好,明日还做这个汤吧。” 窈窈微抿唇,接过碗又盛了一碗递给陆衡,良久后,她轻声问道:“夫君还记不记得给妾身的新年礼物。” 陆衡微垂眸,“记得。” * 祝以沉默片刻,斟酌开口:“王爷,真要两支吗?”其实一支也够了。 陆徖冷笑一声,起了身,“陆衡防范心太重,实难接近,待我总这般不远不近,若不下一记狠药,如何能得他,虽是个没几日好活的,但正因如此,用起来反而是最利的那把剑。” “我不仅要两支箭,我还要这两支足够危险,让陆衡明白,我为了他这个弟弟,可是连命都可以不顾。” 安排的弓箭手自然明白要避之要害,又要看似危险,但即便性命无忧,身体定是要受极大的痛苦,祝以看着陆徖这般,默默吞下想说的话。 陆徖又道:“查到是谁在印发小册大字报了吗?” 京中出现关于陆彻郑氏的小册大字报后,陆徖不由暗叫这乃一好计,但多日查下来,却未查到究竟是何人所为,陆徖索性让人添了一把火,命人暗暗印发陆彻之恶加之一起传发,不管是陆彻做过的还是没做过的,都添了上去,这种东西看的多了,即便是没有的事,也会让人觉得确有此事。 祝以禀道:“尚未查到,恐是陆律。” 陆徖微微皱眉,又想起崇春殿之时,难道陆律也想插一脚不成? * 关于陆彻郑氏郑淮康三人的罪责恶行小册大字报缴获一批,便又出一批的,弄得京中议论纷纷。 陆晟虽顶着压力按着先前定下的日子,册封郑氏为皇后,陆彻为太子,但因朝中百官的怨词和不满,陆彻并不高兴,他知道这位置他还未坐稳。 陆彻将那大字报揉作一团掷进了火盆中,面上黑沉,很是不豫。 谢昀躬身禀道:“殿下,据暗探,此事是陆徖所为。另外年前陆徖几人遇刺之事也已查清,确为陆徖所为。”说罢,他将一密折呈上。 陆彻取过快速看罢,眉间狠厉之气愈甚。他转身,从书案抽出另一本密折,是明日宣明湖春宴之事,他将帖子掷给谢昀,冷声:“安排下去。” 谢昀接了密折,躬身应是。 陆彻微撩起眼皮,眸中狠厉,又道:“陆衡也去。” 谢昀会意,“属下明白了。” 殿外又有内侍通传,傅萝求见,陆彻面色越发难看,听到傅萝便让他想起傅演那个老混账,待缓了许久,他方调整了面色,去见傅萝。 * 陆衡说今日还做那个汤,窈窈便在小厨房看着火炖汤,等陆衡回来喝。 罢了,既然陆衡要去,那便让陆徖挡吧,只要陆衡不相信陆徖的苦肉计,倒是也可以,左右不是陆衡受罪,是陆徖自己找罪受,这般一想,窈窈心情轻松许多。 二月初九宣明湖,二月十五花朝节,她也就只剩六日了。 蓦地,刘茉急急从外头赶进来,她面色难看,顾不上行礼,请窈窈去通幽院。 听刘茉解释,窈窈方知,今日宣明湖的春宴遇刺,陆徖挡在陆衡身前,中了好几箭,陆衡虽没有致命伤,可那箭矢上涂了毒,陆衡被毒箭擦伤,中了毒。 -- 第62页 明华陈简得了消息已经赶过来了。 看到榻上红的像只煮熟的虾子一般的陆衡,窈窈怔了许久未回神,陆衡不是这个样子的,他身体不好,肤色是病态的苍白,哪怕先前风寒发热也没有这般模样。 明华陈简立在一旁,邵太医割开伤口挤毒血。 邵太医一面处理伤口一面道:“是焚心菇,中此毒者高热不退,会出现幻觉,还有……” 他一顿,默了半瞬方接着道:“待王爷的高热退完,毒应就是解了,不过,难说高热几日才能退。这几日臣每日都会为王爷放血,至于高热,只能用退热药和冰帕,四七,你需得注意,王爷虽是高热,但不能着凉。” 窈窈微微松了口气,邵太医这么说,那这毒就是不要命的,就是这几日高热,然后陆衡会出现幻觉。 四七应是。 吩咐完这些,处理好了伤口,邵太医又喂陆衡一粒丸药便起身退了下去。 明华陈简与邵太医一同退出房,明华问道:“还有什么?” 邵太医面色不好看,“还有蚀骨痛,方才王妃在,臣不好说,焚心菇虽不是无解的毒,但焚心菇难解也就成了无解,这焚心菇长在极其炎热干燥之地,它的解药是建巢在一旁的烈心鸟之卵,据臣所知,距顺京最近且长有焚心菇的是焰岛,此去焰岛,最快也得两月,顺京冬日长而冷,烈心鸟以焚心菇为食又怕寒,根本无法在顺京圈养。” 明华白了脸,那便只能靠衡儿自身解毒了。 邵太医接着道:“这毒凶狠异常,中此毒者,多因高热蚀骨痛而死,或被自己的幻觉折磨死。” 陈简拧眉,道:“什么幻觉?” 邵太医道:“不好说,中此毒之人意识都不会太清明,有些人的幻觉是其最害怕的事,中毒者日夜受其折磨,又因蚀骨高热难受,索性自己了断。也有运气好的,出现的幻觉并非是折磨己身的,而是其心中最想做的却未做成的事。” “这毒虽非当即夺人性命,却折磨人之身心,用毒者实在心狠手辣。臣只能用些药缓解王爷的痛苦,其他的,也只能靠王爷自己熬过去了。” * 见陈简过来,敏娘赶紧起了身,知道因陆衡遇刺中毒,陈简的心情肯定不会好,可是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陈简神色凝重,问道:“敏娘,你可会医术?可有办法解焚心菇?” 他已查明敏娘确为默刹皇族,既然默刹皇族尚武擅用药,那敏娘许对陆衡的毒有办法,即便陆衡可以靠自身扛过去,但苦痛仍要受,他不想陆衡再受折磨了。 “我……我……”敏娘看着陈简灰蒙蒙的眸子,面上红了白白了红,她自小便不喜药理,一门心思在武,平日所用之药皆是阿姐按时让人给她送过去的。 她很是艰难羞愧地说出回答:“我不会。” 陈简面上希望散去,默了默,他道:“没事,不会就不会吧,这几日你留在王府,王妃许会寻你。” 敏娘欲言又止,最后只得应了好。 * 陆衡已经昏睡了两日。 窈窈将陆衡额上的冰帕换了,陆衡浑身又红又烫,他的气息极弱,呼出的气息却是滚烫,眉间紧蹙,似入了梦魇又似受着蚀骨之痛,额上颈上满是汗珠,身上的寝衣已经湿了好几套,方才四七才为陆衡换了新寝衣。 窈窈取湿帕将陆衡面上颈上擦净,忽见陆衡缓缓睁开了眼,她惊喜看陆衡,放下湿帕,温声轻唤了一声。 陆衡怔怔看着她,许久之后,他强撑着臂要起身,窈窈忙止了他的动作,然陆衡力气大着呢,自己起了身坐着,他虽满身滚烫发红,但不难看出,他的眼眶比周遭肌肤要红许多。 窈窈只得将被衾给他盖严实,“夫君……” 陆衡伸手攥住窈窈,看着她哑声:“不能自己掀的,只能我来掀。” 好似腕上落了个刚换好炭的手炉,烫的吓人,窈窈一战,陆衡的体温太高了,不能自己,只能他来,她不实在明陆衡这话在说什么,缓了缓,她温声道:“夫君,妾身去唤邵太医。” 陆衡拉着她不放,红着眼看她,伸手将一旁的绯色帐幔拉过盖在窈窈头上,沙哑着声:“乖,我来掀。” 窈窈懵怔,透过绯色帐幔看陆衡:……什么? 陆衡很是郑重地将方才盖到窈窈头上的帐幔慢慢掀开。 窈窈眨了眨眼,甚是不解地看着陆衡,陆衡话少不爱笑,这会儿却笑得好开心,就连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邵太医说,中焚心菇的人会出现幻觉,所以,陆衡现在是出现幻觉了?一中毒就傻笑吗?把帐幔盖人头上吗? 陆衡将窈窈拉过去,因身上的疼痛,眉间有痛楚之色,他笑着看窈窈,伸手将窈窈头上的宝冠发簪一一摘下。 满头青丝压下,窈窈怔了又怔,陆衡拆她发髻做什么?这毒好怪异啊,好像吃云南野生菌子中毒似的,好吧,这毒叫焚心菇,也是个毒菌子。 她突然想起曾看到一家四口吃野生菌中毒在医院病床上划船的新闻,算了,好歹陆衡没因为中毒拉着她在床上划船。① 知道这会儿的陆衡是不清醒的,窈窈温声,带着哄:“夫君,你哪不舒服,告诉妾身,妾身去……” 话还没说完,窈窈就被堵住了,陆衡一手攥着她的手将她拉过去,一手掌着她的后脑勺,阖眸吻了上来。 -- 第63页 窈窈脑子一片空白,旋即又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脸登时红的与中毒的陆衡差不多,她不是没有亲过陆衡,可之前那两次都不一样,一点轻轻碰一下,一次是报复性地咬。 床榻之上坐的不像是两个人,而像两只大红虾。 陆衡现在的体温太高了,与往日带着凉意的他不一样,他这会儿太烫了,连吻都好烫好烫,他不似她,那般残暴,他的吻很温柔,但又不是完全的温柔,只要她有一点推开反抗他的意思,陆衡的动作就霸道了。 * 看刘茉拿着块料子来,明华见那料子和陆衡房中的帐幔是一样的,便道:“刘茉,拿这做什么?” 刘茉抿抿唇,面色有些怪异,她道:“是王妃要的。” “窈窈要的,怎么了?”明华不解,好端端要这做什么。 一旁的陈简也很是不解。 刘茉解释道:“王爷现在,醒了不见王妃就发脾气,见了王妃就又笑又闹,把帐幔往王妃头上盖,拆王妃的发髻,要是发现王妃没挽发,就自己给王妃挽发,挽好了再给王妃盖帐幔,盖好了再掀,掀了又拆王妃头上的宝冠簪子。王妃没办法,索性让属下给她寻个跟帐幔一样料子的布料过来,王爷一醒就往自己头上盖,昨晚给王妃的那块,不小心被王爷咳血咳脏了,属下便去取了新的过来。” 陈简:“……” 明华极微摇头,摆手让刘茉把那布送进房去,窈窈素爱穿红衣,衡儿房中的帐幔又是红色,她想起那日,衡儿与她说,他欠了窈窈一杯合卺酒,原来衡儿心中最想的是与窈窈的大婚。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网上看到的,不是段子,是真实案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稀饭请不要放糖 18个;一晌贪欢 6个;倾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北海吹阿月 11瓶;妖小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我不知道 明华引陈简去了书房, 她慢慢道:“衡儿说过,陆徖这宣明湖春宴,早做了安排, 为的就是一计苦肉计,衡儿的本意是, 陆徖既这么想得他的信任, 不若就给了, 虽是蠢笨些,但也是支箭,能用在他想用的地方。” 陈简面色微凝:“未料后头还有豺狼, 陆徖这算盘打错了。” 陆徖应怎么也想不到, 他那假箭变成了毒箭, 不难猜,下手狠辣又有如此手段者唯有陆彻。 明华略沉吟片刻:“也是陆徖自食恶果。” 陈简皱眉:“且不说焚心菇在顺京无法解, 陆徖中了四箭,其中两箭位置极其凶险, 已过了三日, 为何还未听到消息?” 明华同是不解, 道:“我本以为, 不出一日燕王府就该出讣告。” 陈简正声:“有疑。” 明华长吐了口气:“不管怎么说, 这支箭不必留了, 留着也无用。” * “杀!杀!杀!”尖利的惨叫声不断,房内外伺候的人都是战战不敢出声。 徐氏看着榻上像只大红虾一样的陆徖, 寝衣胸前血红一片,那是刚刚包扎换过药的,然而没用,陆徖的情绪太激动了, 不多时,伤口便重新裂开,虽侥幸,箭偏了几分,箭伤没要了陆徖性命,但这毒却是把众人逼的不行。 陆徖昏睡了两日,醒了便是鬼叫,若不是因着他身上的伤,徐氏想,陆徖怕是要起来拿剑砍人,看到谁都杀红了眼,这该如何是好。 向来怪里怪气颇有些邪门的阿伽入了房,他朝徐氏行了一礼,拂袖将陆徖药晕,徐氏微微皱眉,她好像看见有什么东西入了陆徖鼻中。 * 陆彻不满:“陆徖那混账挨的箭难道是假的不成?箭伤没要他的命,焚心菇也没取了他的命?” 谢昀禀道:“据密报,陆徖情况昨日已经稳定下来了,似是陆徖府上有个邪气至极的域疆巫医。” “域疆巫医?”陆彻起身,眉间不悦,域疆擅用蛊毒,这东西过于险恶了,陆徖若不死,留在是个问题,果不其然,陆徖一遇刺,那些满是恶言的小册大字报就止了。 谢昀道:“名唤阿伽。” 陆彻挑眉,凛声:“让人去燕王府解决,孤等不了了,陆徖也好,阿伽也罢,留着糟心。” 有些人留着就是威胁。 谢昀躬身:“属下这就安排。” 陆彻嗯了声,突然想起陆衡,道:“陆衡呢?” 谢昀回道:“属下未查得具体,只知陆衡还活着。” “废言。”陆彻冷声,“死了满顺京都知道了,孤还会不知道。” 谢昀忙道:“陆衡身体本就极差,虽未中箭,但却中了焚心菇,定是扛不了几日,还请殿下放心。” 陆彻看向谢昀,良久后,道:“罢了,也不过是顺带处理的残废。” * 窈窈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高髻凤冠,明珠凤翘,眉间点了莲花钿,张妈妈取了胭脂,为窈窈上妆,窈窈极低叹一声,日日做新娘,说的就是她了。 外头传来四七的声音:“王妃,王爷醒了。” “就来了,再等等。”张妈妈回道,赶紧为窈窈点了唇。 窈窈微垂眸,一旁候着的刘茉取了龙凤盖头给窈窈盖上,扶窈窈去房间。 -- 第64页 房内红艳艳的一片,入目皆是红,墙上贴着喜字,折腾几次,明华便知,陆衡的幻觉是大婚,便命人将房间整成了婚房一般,陆衡现在都是固定的时间醒来,窈窈便提前按着明华的吩咐梳妆换衣服。 这么大费周章,全是为了让陆衡喝药。 窈窈被刘茉扶到榻旁,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却红的有些异常的手伸向她,虽然已经演了好几次了,但窈窈还是有些不习惯,缓了良久,才将手递给陆衡。 陆衡慢慢将窈窈拉到身旁,刘茉呈上玉如意,陆衡伸手取了,慢慢掀开一角红盖头,先是偷偷看了一眼,待确定是窈窈了,再慢慢掀开,将红盖头取下,面上笑意愈甚。 窈窈很是不自在,但待红盖头被完全取下,她还是按着明华的意思,朝面前的陆衡微笑,轻轻唤了一声:“夫君。” 他现在本来就红的像只熟虾,穿上喜服更像是刚捞出锅的红虾。他自己要是知道自己中毒了是这个样子,他会怎么样?不,这一次,她希望陆衡什么都不记得。 不管是对他来说还是对她来说,这真的很尴尬。好在,邵太医说,毒解完后,中毒者会忘记自己曾出现的幻觉。 “夫人。”陆衡温声轻唤,额间满是细汗,眉间因身上的痛楚时不时蹙起,但又会快散去,反反复复。窈窈只当陆衡是高热,身子不舒服,未曾想,是蚀骨痛。 窈窈笑的脸都要僵了。 这一声夫人刚落下,陆衡掩唇咳了起来,窈窈一怔,忙倾身轻拍陆衡后背,为陆衡顺气,取了袖中的帕子递给陆衡,陆衡接过掩住唇,良久将染脏的帕子放下,看到帕子一怔,极快将帕子收起。 陆衡面带愧色,说话有些艰难:“让夫人担心了。” 窈窈抿唇看着陆衡,抬袖拭去陆衡嘴角的血迹,温声,“夫君好些了吗?” 陆衡握住她的手,温声:“我没事。”他说着,慢慢松开窈窈,倾身环抱住窈窈,抵在窈窈胸前,听着窈窈稍快的心跳声,柔声轻唤:“夫人,夫人……” 一遍又一遍,好似怎么都唤不够。 窈窈浑身紧绷着,两只手僵的没地放,许久之后,才慢慢覆在陆衡后背上,轻声应着:“嗯,夫君,妾身在呢。” 陆衡往窈窈怀里蹭了蹭,柔声问道:“夫人欢喜吗?” 窈窈一顿,缓了缓,回道:“妾身欢喜。” 陆衡笑眯了眼:“真好。” 刘茉微垂眉眼,嘴角虽带着笑,却是苦的。 不知过了多久,陆衡方松开窈窈,坐正了身子,慢慢取窈窈髻上的凤翘宝冠,一件件慢慢取,没了宝冠凤翘,鸦发缓缓压下,窈窈微笑着。 刘茉躬身上前,奉上小金剪,陆衡取过剪了自己一小缕头发,窈窈暗叹一声,这几日,她与陆衡结了好几次发了,如果这么结一年,她和陆衡应该都要秃了。 结发过后便是合卺酒,窈窈暗暗松了口气,终于到这了。 刘茉从四七手中端过用红绳系在一起的喜瓢,两面都是黑褐色的汤汁,不一样的是,陆衡这边的是退热散毒的药剂,窈窈的是安神的药茶。 窈窈小口啜着安神茶,悄悄抬眼看陆衡喝药,陆衡恰抬眸望向她,见她偷看,弯了眉眼,窈窈一怔,赶紧垂了眉眼,配合陆衡的速度,喝着安神茶。 陆衡的药是很苦的,他已经病到分不清了吗? 用罢合卺酒,刘茉与四七退下,这般,房内便只剩了窈窈与陆衡,龙凤喜烛还燃着,房内光线昏黄。 窈窈的心被提了起来,任着陆衡替她解衣袍。 待褪尽外袍,仅剩了里衣,一只玉白小手便搭在了陆衡红彤彤的手上。窈窈抿着唇,有些可怜巴巴的模样:“夫君,妾身冷。” 陆衡一顿,抬眸看窈窈:“冷吗?” 窈窈点头,“冷呢。” 陆衡收回手,柔声:“那就不脱了。” 窈窈暗松了口气,陆衡便瞧着她,窈窈明白陆衡的意思,指尖打着颤给陆衡褪喜服,虽然给陆衡脱了好几天-衣服了,但,显然陆衡学的比她好太多。 眼看陆衡就要亲下来,窈窈赶紧避过,倾身环抱住陆衡,道:“夫君,妾身累了,我们歇息吧。” 陆衡一顿,默了片刻应好。 喜被自然只有一床,窈窈心里数着数,待到了二十九,她便停下。 陆衡揽过她,小声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窈窈缩在陆衡怀里,温声回道:“妾身喜欢夫君,妾身就是累了,成亲好累啊。” 陆衡松了一口气,低头吻了吻她,笑了笑,道:“夫人辛苦了。” 窈窈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今日的洞房花烛夜,结束了。 * 励则黑着脸,沉声:“敏娘不见了,敏娘的那个小丫头也不见了,在望楼现在谁在管?” 李充战战回道:“是敏娘之前跟在身边的小伙计,属下已经让人抓起来拷问了,但这小伙计什么都不知道,且,在望楼现在在暗中转卖。” 励则敛眸看他,起了身,慢慢到了李充面前,又是两个多月,一失踪就不见影,找也找不到,顺京虽大,但能大到哪去,宁遥宁遥,顺京宁氏不多,但无论是哪一个宁氏都没有她这个宁遥。 “把在望楼买下,找不到宁遥,找敏娘。”励则冷声又道。 李充忙应是。 -- 第65页 默了会儿,励则又道:“去忠远侯府寻赫临,让赫临找敏娘。” 李充躬身应是,旋即退下。 励则拈了高几瓶中的一枝桃枝,他瞧着半开的桃花,眸中晦暗,实在太无趣了,总要有些新鲜的才好。 * 至二月二十六这日,窈窈让张妈妈去请了洛文义洛谌到王府,陆衡的毒虽在慢慢退,但她仍抽不开身去洛家看二人,半月前,两人因陆衡遇刺之事来过一次,只是那时陆衡意识过于混乱,她也抽不出身,只是匆匆见了二人一面。 窈窈整个人是懵的,原本花朝那日陆宛该约她游花朝,她就该死在花朝的,但因着陆衡的原因,她抽不开身,陆宛也没有约她去游花朝,陆宛和太后来看过陆衡一次,在王府,陆宛自不会对她动手。 她想,陆衡好了,她也就能出府了,陆宛自会寻借口约她,这般,她应该也没几日了,也该是时候与洛文义洛谌告别了。 洛家父子二人自是不知道这事。 洛文义洛谌虽不满陆衡,但不得不说陆衡一出事,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很是担心,洛文义洛谌带了许多名贵药草来,让窈窈给邵太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给陆衡用的。 窈窈笑了笑,道:“我知道了,爹爹哥哥放心,夫君身子好多了。”陆衡身上的体温已经趋近正常了,肤色也从红色变成了粉色,应该再过几日就能恢复。 洛文义微微颔首,陆衡虽是个残废的病秧子,可是,那日腊八,窈窈说她很欢喜,说陆衡待她很好,即是窈窈喜欢,他们自希望陆衡可以好好的,能多活几日便是几日,至于以后,总有办法的。 一家三口聊着,刘茉突然来禀,陆衡醒了,窈窈忙起身,命张妈妈取了她先前备好的礼物给洛文义洛谌带回去,同二人说了几句,便往通幽院赶去。 陆衡毒还未褪尽,但他现在看人时,眸子已较之前清明许多,起码,他这两日醒来,已经没有大婚的幻觉了,窈窈让人把房间的喜布喜字龙凤烛龙凤被都撤了,就连帐幔,窈窈也让人换了浅色的来。 她拜托明华等人,不要与陆衡说这件事。 * 陆衡面上发烫:“所以,我拉着她与我成了半个月的婚?” 明华微微颔首,道:“对,窈窈每日都是凤冠霞帔与你成婚,一连半个月,你连做了半个月的新郎。” 顿了半瞬,她补道:“应说,是补了半个月的洞房花烛夜。” 陆衡惊愕看明华,欲言又止。 知道陆衡在担心什么,明华道:“你们只是一起躺着罢了,你们以往未分房前不也是这般吗。” 陆衡羞赧,微阖眸。 明华有些无奈,更是心疼:“邵太医说,焚心菇的幻觉若不是心中最害怕的事,便是心中最想的却未做成的事。” 陆衡面上越发红了。 明华笑了笑,温声:“你虽不记得了,窈窈却是记得的。” 陆衡一顿,沉默许久,“她……” 明华默了默,道:“窈窈让我别说,就当这事没发生。” 陆衡皱眉看她,“为何?” 明华极微摇摇头,沉吟许久,道:“许是不好意思,你要与窈窈说你知道这事吗?” 陆衡微垂眸,他不记得了,他也不该说他知道,沉默良久,他道:“就按她的意思吧,这事,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湳羽、倾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音十、庄生 10瓶;懒挫挫、21140628、姬轩辕出新单曲啦、贾容、CoCo 3瓶;南屿、芷芷 2瓶;妖小熙、惜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蜜煎金橘 正巧在房外遇见端着药来的荆芥, 窈窈取了,在门口踌躇好一会儿,方入房。 明华正与陆衡说话, 见着窈窈起了身,笑道:“正好, 衡儿既然清醒了, 我该入宫去与阿渺说。窈窈, 你多费点心,好好照看衡儿,这两日我也不回王府了, 许久未回公主府, 有些事还等着我回去处理。” 窈窈微顿, 她刚进来明华就要走,那不是又只剩了她和陆衡吗, 心里暗叫了声苦,她笑道:“姑婆放心, 我会好好照顾夫君的。” 陆衡肤色还是淡粉色的, 二人的谈话之时, 只是微垂着眸, 并未言语。 明华又叮嘱两句, 离时看了眼陆衡, 方退出了房。 窈窈在榻旁坐下,瞧着陆衡粉色的手, 想起他红着手牵着她,唤她夫人,她始终想不明白,陆衡的幻觉为什么是大婚, 他在幻觉中,娶的是谁? 还是说,其实就是个巧合罢了,幻觉中的陆衡也并非是陆衡自己。 陆衡见窈窈看着他的手发愣,许久也听不到她说话,便问道:“怎么了?” 窈窈回神,莫名有些面热,她垂着眉眼,一勺勺轻舀着药汤,好让药汤凉一些,她温声道:“没什么,夫君现在觉得怎么样?” 陆衡看着她耳上的小红痣,轻声:“很好。” “那便好。”窈窈答着,舀了一勺药喂陆衡。 陆衡向来都是做什么都配合,面无表情地喝完了药,吃了糖。窈窈曾以为陆衡的药都是没味道的,不然陆衡怎么会每次喝药都好像喝水一般,但每次偷偷抿时,她才知,陆衡的药很苦,每次的药都好苦好苦。 -- 第66页 她后来又怀疑陆衡是不是病的没有了味觉,但陆衡却是喜甜食的,最喜的是蜜煎金橘,如果没有味觉,怎么会喜欢甜食呢,他是有味觉的。 陆衡将口中的糖吞下,默声许久,微启唇:“我……” 窈窈抬头,眨眼瞧他,等着他说完。 陆衡看着窈窈,他粉色的肌肤好像越发红了,他有些支吾:“幻……” 幻觉之事,我知道了。 窈窈抿了抿唇,陆衡不爱说话,可从没这么支支吾吾的,等了好久没下文,她忍不住道:“夫君是不是哪里还不太舒服?” 陆衡怔了怔,极微摇头:“没有。” 说罢这一句,陆衡便又不出声了,窈窈极微蹙眉,他还是同以前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衡微偏了视线,许是因为身体的原因,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小,“你搬回来吧。” 窈窈正收拾药碗糖碟,闻声一顿,想了想才知道陆衡这话什么意思,还未来得及回答,陆衡又恹恹道:“我困了。” “好。”窈窈放下手中的小碟,起身扶着陆衡躺下,为他掖好被衾。 * 陈简还在书房等陆衡,但等来的却是傅演。 傅演之事,陆衡与他说过,除了傅演的人品可以相信,其他的,他与陆衡并不好判断,但若真得傅演,是添了把利刃,一剑斩敌的利刃。 傅演想做的并不是利刃,陆衡还睡着,他也不急着回去,看着陈简灰蒙蒙的眸子,心中叹息一声,在陈简身边坐下,慢慢喝了口茶,才道:“我与你父亲曾是好友,你可以唤我一声傅叔。” 对,傅演与父亲曾是好友,这事他曾听父亲说过,后来傅演离京镇守南疆,一守便是二十年,这二十年,父亲与傅演便断了联系。傅演是三年前才回的京,陈简默了默,“傅叔。” 傅演微微笑了笑,慢慢道:“你与你父亲长得很像。”他微微一顿,沉吟许久,又道:“你与殿下也有几分相像。” 陈简只笑不语,父亲与姑姑生得像,他与父亲生得像,陆衡又同姑姑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与陆衡是有些相像。 几句闲聊过后,傅演道:“我本以为,殿下早就放弃了,他的心中应满是仇恨。” 陈简微顿。 傅演笑笑又道:“殿下心中还有百姓还有江山,也还有恭顺皇后。” 陈简不语。 傅演也没打算陈简回答,只道:“陆徖死了,燕王府还压着消息。” 陈简微愕。 傅演继续道:“陆彻命人做的,消息,我来前已经让人传出去了。” 陈简这才道:“所以——” 傅演抿了口茶,接着道:“剩下的精力用在陆彻郑氏身上就可。” 陈简面色微凝:“傅叔,为何?” 傅演起了身,沉默许久,他道:“英国公曾与我有恩,你父亲曾是我拜把子的兄弟,我与你父亲虽曾有误会,但,这份情谊,我不曾忘。” 停顿许久,他接着道:“我也有私心,我也是为了卫国公府。” * 入王府的还有敏娘,她是跟在傅演后头来的,敏娘坐下吃喝够了,才慢慢说了这几日的事。 窈窈微微睁大眼,陆徖死了! 不过,陆徖死了,她也能更安心的去死,再没有陆徖的问题了,说来,赵悉春闱果真又得了头名,不过陆徖都没了,赵悉就自己一个人平步青云去吧。 “那傅演呢?”窈窈问道,傅演先前来王府寻陆衡实在奇怪,陆衡中毒,傅演还送了药过来,她手中无人,便托了敏娘去查查。 敏娘在顺京也没人,傅演也非普通人,窈窈既这么拜托她,她便偷偷离了英国公府几日,跟了傅演几日,她挑了重要的来说:“傅演前日去了一趟泰陵。” 窈窈一顿,恭顺皇后就葬在泰陵。 敏娘叹了一声,有些不解道:“我看傅演心情非常差,前日又刚好下大雨,也不知道傅演是被雨砸的还是怎么了,眼睛是红的,脸是白的,那么大的雨,躲都不躲一下,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窈窈一怔,傅演也不过四十几,恭顺皇后若还在,也还未到四十,傅演也就比恭顺皇后长几岁。 * 窈窈回了通幽院,一是为了方便照顾陆衡,二是她确实更习惯在通幽院。 浴洗完,窈窈熄了烛火,从床尾踩了上去,与陆衡保持了一点距离躺下,她这才发现,头上的簪子还未取下,取了发簪放在一旁,她拉过被衾半掩着面。 就像刚开始同陆衡一起同榻时那般。 房中亮时陆衡一直阖着眸,待房中暗下来,他方慢慢睁开眸子,本以为不会听到窈窈说话。 “夫君?”窈窈极小声试探着唤了一句,想知道陆衡睡着没有。 陆衡没有马上应,默了一小会儿,方道:“怎么了?” 窈窈淡声:“妾身看卫国公今日又来了。” 陆衡嗯了声:“对。” 窈窈斟酌许久,小声问道:“夫君觉得卫国公怎么样?” 陆衡淡淡道:“难猜。” 窈窈点了点下巴,见得少的人自是难猜,她也不好确定,但是,傅演对恭顺皇后好像是那个意思,如果真是那个意思,恭顺皇后岂不就是傅演的白月光,白月光被害死了,傅演想给自己的白月光报仇,再帮一把白月光的儿子,好像也是合逻辑的。 -- 第67页 陆衡又道:“傅演怎么了?” 窈窈想着《皇佞》,傅演的描写少的过分,跟她这个角色差不多,就是个有名字的炮灰,她只知道在陆徖夺权后,卫国公府被慢慢架空,原文之中的傅演并没有站队也没有帮陆衡造反,那现在傅演会帮陆衡造反吗? 也不是没可能,毕竟《皇佞》剧情一直在变,连对赵悉那么重要的陆徖都死了,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窈窈沉吟许久,温声道:“妾身觉得夫君可以再看看傅演,傅演许是个好人。” 陆衡嗯了声,默了默,道:“睡吧。” 窈窈轻应了好,不多时睡沉了。 陆衡点了她的睡穴,靠过去,环抱住她,好像有些委屈,“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我想知道,我想记得,只是,我不记得了。你心里会不会生气?气我不记得这些日子,只让你记得。你应该要生气,你不生气,我会生气的。” “我想听你说给我听,以后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陆衡喃喃说了好久好久,最后,他轻轻吻了吻窈窈,柔声:“我要与你补一个大婚,你再等等我。” * 收到宫中送出的牡丹花宴请帖,窈窈怔了又怔,摸着帖子愣了许久,待确定了,又笑个不停。 花叙以为窈窈魔怔了。 窈窈摸着那请帖,再一次问道:“六公主明日会在天熙门等我是吗?” 花叙回道:“对,送帖的公公是这么说的。” 窈窈收好请帖,笑意愈甚,宫中每年都有牡丹花宴,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都会收到请帖,她知道,这就是给陆宛的好机会了,陆宛明日定会动手,她明日入了宫,便回不来了。 总算要走了,总算要回去了,窈窈想了想,起了身。 花叙忙跟上,问道:“王妃,你去哪儿?” 窈窈步子一顿,默了许久,回道:“我去给王爷做蜜煎金橘。”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么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湳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贾容 3瓶;22303937、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只允三颗 陆衡看到今日用于去苦味的不是糖, 是黄澄澄的蜜煎金橘,窈窈当他虚弱得很,药都是她一勺勺喂的, 自然,金橘也是。 窈窈端着装蜜煎金橘的陶瓷小罐, 用银签子叉了一只喂给陆衡。 陆衡咬着, 甜味在口中慢慢蔓延开来, 吃罢一只,他方道:“明日宫中牡丹宴?” 窈窈微顿半瞬,复又叉了一只给陆衡, 答道:“是, 妾身也许久未见皇祖母了。” 陆衡慢慢嚼着金橘, 吃罢方道:“紧跟在皇祖母与姑婆身边,若见到郑氏, 不要理。” 窈窈点头,又喂陆衡一只, 慢慢道:“妾身知道了。”她自不会去亲近郑氏, 她明日要做的是与陆宛在一起, 最好落单。 陆衡吃罢三只, 见窈窈就要收起蜜煎金橘, 他有些急, 道:“我还没吃完。” 窈窈动作未停,仍将盖子盖好, 抬头看陆衡,还想吃完,真是不得了啊。 她温声解释道:“夫君平日喝药,也就吃一颗糖, 本来这蜜煎金橘,妾身也只能给夫君吃一颗,看夫君喜欢,妾身才让夫君多吃了两颗,蜜煎金橘太甜了,晚上吃多了,会坏牙齿的。” 陆衡微抿唇,“我……” 窈窈蹙起眉,面色变得有些严肃。 陆衡将话咽下,微垂眸:“好。” * 郑氏刚封后,正是得意之时。太后最是厌恶郑氏,不过坐了片刻功夫,便寻了理由离席,太后本意带着窈窈离开。 陆宛挽着窈窈不松手,有些撒娇道:“皇祖母,让我与四嫂嫂再看看花吧,我与四嫂嫂好久好久未见了。” 窈窈配合,“皇祖母,我也想多看看。” 太后看一眼跟在窈窈身旁的刘茉,左右不是在郑氏跟前,郑氏也不敢太放肆,今日入宫的诰命夫人与世家贵女颇多,不少世家贵女都是三三两两游着园赏花,窈窈总闷在王府里,与宛丫头聊聊也好。 她又命苏嬷嬷带了几人给窈窈,这才应了好。 陆宛挽着她,往人少处去,很是亲昵,什么都聊,总是不经意般地提起陆衡,从她这套陆衡的话来,但她问的话也未逾礼,就像是一个妹妹关心哥哥那般。 窈窈应着,无关痛痒地就回答,重要的就装傻,问起她与陆衡的就添油加醋,“我与夫君不就……不就……六妹妹问这些做什么,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她微垂眉眼,脸红的厉害,像个娇羞小媳妇儿,故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清,好让陆宛有足够多的想象空间。 好似她与陆衡真的啥都有,好似陆衡真的离不了她,明明陆衡半身不遂,啥都不可能有,明明陆衡像个哑巴,从不需要她。 除了,陆衡中毒之时,陆衡需要过她。 刘茉耳力好,听着窈窈说她与陆衡的话,颇有些不解,但又觉夫妻间应是都有的,她也不敢多猜,只觉窈窈这般,甚是可爱,不禁暗暗偷笑。 陆宛侧眸看她一眼,极快收回视线,松开她,折了面前一枝白牡丹,又道:“嫂嫂最喜欢什么牡丹?” -- 第68页 窈窈微笑:“红牡丹。” 陆宛不意外,眼底有笑,看了眼窈窈身上的红裙,道:“红色最衬嫂嫂。那面的红牡丹开的好,嫂嫂,我们去看看?” 窈窈顺着陆宛的视线看过去,华贵娇美的红牡丹入眼。 * 傅萝打发身边跟着的丫鬟,一步不离地跟在陆彻身边,柔声:“殿下最近很忙吗?” 陆彻不算太冷淡但也并没有半分欢喜的模样,只是例行公事般,“是。” 傅萝有些害羞,“爹爹脾气是怪了些,但爹爹并没有不喜欢殿下。” 陆彻心中冷哼一声,傅演何曾正眼瞧过他。他淡声:“那便好。” 傅萝红着脸垂眸,又道:“我……我下个月就要行笄礼了。”顿了一会儿,她补了一声:“彻哥哥。” 陆彻几不可见的蹙眉,道:“孤记得。” 傅萝有些失落,陆彻还是同往日那般,突然传来一阵尖叫惨叫声,陆彻皱眉,望向矮门,是那边传来的。 傅萝也被吓了一跳,很快便有侍从去问清了,原来是有蛇,吓着了人。 陆彻心中冷笑,宫里哪来的蛇,今日又是牡丹宴,怕是有人想处理谁。 傅萝好奇,但不敢去那边,央着陆彻赶紧走,一边走一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宫女答道:“好大一条银环蛇,就藏在红牡丹下,险些就咬了静王妃。” 陆彻轻嗤一声,陆衡的傻王妃,傻就傻了,运气还不好。 * 刘茉等人在稍远处候着,陆宛喜白牡丹,并未靠近红牡丹,窈窈知陆宛应是准备了东西在红牡丹下,无需多想也知道,多半是毒物,她已经准备好了。 但,窈窈没想到,她还没发现藏在牡丹下的银环蛇,那蛇就被一颗石子爆了头,真正的爆头,蛇头好像被车轮碾过一般,窈窈脚下一轻,刘茉忙上前扶住她,“王妃放心,奴婢定不会让这种肮脏之物近王妃的身。” 窈窈懵怔着,爆了头的银环蛇,蛇之三寸七寸各入短簪一支,蛇头被一颗石子砸爆了脑袋,蛇血染脏了牡丹,她看见这蛇之时,便是条死蛇了。 她怔怔指着那短簪,刘茉头上的短簪少了两支。 刘茉温声:“王妃别怕,奴婢在呢。” 窈窈僵硬偏头看刘茉,所以呢,你一个管家,怎能百米之外,一颗石子爆蛇头!两根簪子扎蛇之三、七寸! 陆宛怔然看刘茉,慢慢明白过来,险些咬碎银牙。 原以为受了惊吓,窈窈定是要早早回王府,哪知,窈窈却道头疼,想歇歇,这一歇便是大半日,直到晚宴开了,窈窈陆宛二人一并去,晚宴太后不好避,坐于上座。 满席的贵妇贵女。吃饱喝足后,窈窈约着陆宛溜出席去透透气,陆宛早有此意,未想窈窈先提了,暗喜,忙应了好。 窈窈避开众人,同陆宛悄悄离开,二人好似小姐妹般,陆宛温声安慰:“白日嫂嫂可吓到了。” 窈窈白着脸,点头:“太吓人了。”吓是吓了,却没死成,心中叹息一声,好在现在把刘茉甩开了,就看陆宛了。 陆宛有意带着她往偏僻之处去,但却不让人生疑,二人都不喜人多之地,年岁又是相差无几,说些悄悄话,避着众人也是正常的。 想避着众人的不止陆宛窈窈,还有傅萝,傅萝溜出了席,寻了陆彻。 夜色深,难以看出陆彻面上的不耐,傅萝一个劲地找话聊。 不能过于冷淡,却又实在烦人,陆彻大都时候只嗯一两声,以应付过去。 陆彻的冷淡,傅萝是有感觉的,只是不想相信,忽传来异响,傅萝忙止了声,陆彻带着她躲进假山。 陆宛说起了小时候的趣事,窈窈听着,时不时笑笑。 蓦地,重重树影间冲出个人,无声无息,脚下生风似的,袖中掩着的匕首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寒光。 然,那人离窈窈还有好些距离之时,被飞身而来的刘茉一脚踹飞,刘茉飞身至前,锢住那内侍打扮的男子咽喉,将其摁在宫墙上,力道虽重,却让内侍喘了气,她拧眉,狠狠甩了内侍几个耳瓜子,冷喝:“混账玩意,谁派你来的!” 陆宛再次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 窈窈瞪圆了眼,气得险些站不稳,后头赶来的花叙赶紧上前扶着窈窈,“王妃,怎么样?” “没……没事。”窈窈话都不利索了,为什么!为什么刘茉在! 傅萝偷偷探出假山看过去。 陆彻冷笑,蓦地,狠狠一怔,良久过后,他站到傅萝身旁,朝那已经被众多侍从围着的人看过去。 原本昏暗的偏园已经亮如白昼。 陆彻看着那人,冷声:“那是谁。” 傅萝顺着陆彻的视线看过去,陆宛陆彻自是认识的,那穿红裙的静王妃她方才见过,便道:“是静王妃,我看她人好像挺好的,也非传闻中那般。” 陆彻敛眸不语,傅萝转身,在陆彻面上见到从未见过的神色。 * 浴洗完,窈窈身上还带着些湿气,额前的碎发被打湿些许,小脸惨白,长发随意散着,脚下步子轻一脚重一脚的,眼神空洞,好似少了魂魄的偶人。 陆衡面色不比窈窈好看多少,她是吓坏了吧,轻咳了咳,他淡声道:“我想吃蜜煎金橘。” 窈窈一顿,慢慢回过神来,眼睫微微颤动着,她望向陆衡,对啊,她已经回到王府了,房里还有陆衡,半晌,她点点头,陆衡喜欢蜜煎金橘,她早上做了许多,房中就放着一罐。 -- 第69页 微垂的眉眼轻蹙着,僵硬重复着动作,陆衡看着这样的窈窈,沉默着吃了三颗蜜煎金橘,直到窈窈喂他吃第四颗,他方出声:“第四颗了。” 窈窈没应,目光空洞,叉着那只金橘喂到陆衡嘴边。 陆衡微提了声,又说了一遍:“第四颗了,不能吃了。” 窈窈这才恍然回神,手好像打了结,慌乱地收了小罐,低低道:“妾身一时忘了。” 陆衡沉默片刻,轻声问道:“是不是吓坏了?” 窈窈的肩不明显地发着颤,抿直了唇,眸中有氤氲雾气,不,是气坏了! 陆衡狠狠一怔,望着窈窈红了的眼眶,轻轻握住她的手,柔了声:“刘茉在,都会没事的。” 窈窈咬唇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不去看陆衡,不,她不要刘茉,她不要! 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陆衡滞了片刻,微垂眸慢慢将窈窈揽进怀中,温声安慰:“别怕。” 窈窈气得发抖,呼吸变得有些艰难,未应陆衡,她是难受,这么好的机会,两次啊,就这么没了。 她想起回来之时,刘茉给她的回答,“属下并非是府中管家,属下先前是王爷的影卫,但,属下现在是王妃的影卫。” 她能怪刘茉吗?她能怪陆衡吗? 不能,他们又不知道,他们是为了她好,她又不能直接说。 有压抑着的呜咽之声入耳,陆衡的心被揪起,好似有针扎着,他抱着窈窈,轻拍着窈窈的后背,就像往常窈窈给他拍着后背顺气一般,像是承诺,又似安慰,声轻而柔,“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别怕。” 听了陆衡这一句话,窈窈猛地一战,好久好久才回了神,终于忍不住抓着陆衡的衣襟,埋在他胸前呜呜咽咽哭了起来,陆衡身体不好,怕陆衡听着烦,可又没地儿去,她只能尽量忍着声。 不要,怎么可以没有,没有她怎么死,不死怎么回去。 陆衡无措,抱着她,连声安慰:“我不会骗你的,真的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别怕。” 他说个不停,字字不离不骗她,句句保证这种事不会再有,再不像之前那个哑巴一样的他。 窈窈止声,抬着泪眼看陆衡,陆衡神色坚定看她,似又在保证,窈窈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别说了!别说了! 陆衡慌得不行,温声哄着安慰着,可他也不知到底怎么了,越是安慰,窈窈哭得越大声,最后窈窈求他闭嘴。 窈窈哭了半个时辰,哭累了才睡着,陆衡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抬指轻落在窈窈哭肿的眼上,眉间全是自责,不该这样的。 陆衡起了身。 刘茉被唤进了书房,她躬身禀道:“查不到是谁放的蛇,那个假扮内侍的刺客是个哑巴,也不识字,问他话就知道啊啊啊,根本问不出东西,怕是受了威胁不敢说,属下一时气恼,索性把他废了。” “属下认为蛇和刺客多半是郑氏搞的鬼。” 陆衡面色极冷,眸中阴沉,他起了身,凛声:“郑氏向是如此,百般肮脏卑鄙之事皆过手,还有什么是郑氏没做过的。刘茉,你以后不得离王妃半步,王妃胆子小,会被吓到。” 刘茉又一躬身:“王爷放心,属下明白。” 陆衡沉默片刻,微撩起眼,又道:“别当着王妃的面杀人,她会怕。” “属下遵命。”刘茉抬头看陆衡,陆衡漠着脸,微抬着的眸中,隐着杀气。 窈窈丧了好几日,许是陆衡让人告诉了洛文义洛谌,连着几日,洛文义与洛谌都来王府看她,安慰她,都当她是被吓坏了,陈简知道了这事,让敏娘来了王府,陪着她。 这日,窈窈送洛文义出府,又怔怔立在门前,仰着头望着天发呆。 花朝没了,牡丹花宴也没了,身边还有个刘茉,现在连敏娘都在,这要怎么办,陆宛可以再厉害一点吗?陆宛啊陆宛,太令她失望了。 敏娘轻拍窈窈的肩,温声:“别怕,我在呢。” 闻声,窈窈又红了眼,抿着唇说不出话,她希望敏娘赶紧回英国公府去。 窈窈长叹一声转过身,拖着步子回去,正这时,一声马鸣,窈窈敏娘扭头看去。 宝马雕车,铜铃轻响,侍从上前掀了车帘,励则慢慢下了车,像以往那般,眸中满是嗤讽,冷眼看向窈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晌贪欢 9个;湳羽、呲花、倾卿、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桨 16瓶;北海吹阿月 10瓶;酒玖爱肉肉 7瓶;没猫饼 5瓶;小五、懒挫挫 3瓶;一杯假奶绿 2瓶;suzuran、不愿透露姓名的狗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他曾说过 敏娘站在窈窈身侧, 皱眉看向励则,视线在励则身上的杏黄色蟒袍上来来回回,励则的身份好像不一般。 窈窈怔怔看着励则, 励则励则,是励则, 他怎么会来静王府, 她突然想起, 年前励则曾让人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 四下响起一阵叩拜之声,窈窈敏娘狠狠一怔。 太子?! 跪了一地,唯独窈窈敏娘二人立着, 窈窈眼角抽着, 慢慢地又淡定下来, 这几日的胸闷倏地散去,眼底有极不明显的笑意。 -- 第70页 来了, 来了,这是老天给她送的回家机票! 敏娘茫然看励则, 不, 这往日的励则已经不是励则了, 是太子陆彻, 是陈简陆衡的仇人陆彻, 心下顿时一阵懊悔, 为何那日在望楼没将这混账直接宰了,她环看四周一眼, 在静王府是怎么都不能动手的。 陆彻黑着脸走到窈窈面前,看到穿着红裙的窈窈并不惊讶,只是面色难看。赫临很快到了陆彻身后,面色凝重, 视线落在了敏娘身上。 “三个月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碍眼。”陆彻的声音不大,眸中阴沉一片,慢慢看了一眼静王府,又添了句:“比以前更碍眼。” 这话一出,窈窈便知,陆彻是认得她,只是陆彻竟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若是往日,她定是要顶回去的,但,今日却不一般了,震惊之余,心中满是欣喜,只是不敢显露半分。 刘茉从后院赶来,赶忙上了前,请窈窈回院。 窈窈皮笑肉不笑地问候陆彻一句,像是第一次见到陆彻一般,她相信陆彻定不会说与她认识。 窈窈心中止不住的狂喜,陆宛虽心狠,厌恶她,想杀她,可陆宛手中人手有限,又因身份有所限制。 但陆彻不一样,陆彻嚣张狠戾,行事向来只图个痛快高兴,他现在又成了太子,手中的人和手段自是要比陆宛高明的多。 啊啊啊!太好了! * 陆彻的目光停在陆衡病态苍白的面上,看着陆衡那好像怎么都抬不起的眼,陆衡的面上没有半分血色,就连唇瓣也是白的吓人。 天已暖,但陆衡还穿着厚实的冬衣,腿上盖着厚毯,他端起盏茶,唇碰到杯沿之时,嘴角嗤讽地弯起。 焚心菇没要了陆衡的性命,他甚觉怪异,但病成这样的陆衡又算得了什么,按年前太医之言,陆衡,至多还有三个月。 陆衡连眼皮都懒得抬,只道:“因何登门。” 文啸已经认出陆彻便是励则。 陆彻丝毫不掩他的讥讽,放下茶盏,冷笑道:“路过,静王这么不喜欢孤?” 陆衡掩唇咳着,半晌,将污帕收起,漠声:“竟问这么可笑的问题。” 炉中徐徐青烟飘散,极淡的冷香萦满厅中,陆彻侧目看一眼陆衡唇上染的血渍,慢慢收回视线,面上冷笑愈甚:“你与孤之间,有什么是不可笑的。” 陆衡冷声:“故而,你登门寻个笑话。”话落,他微撩起眼皮看陆彻。 陆彻扯了扯嘴角,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陆衡,语带嗤讽:“这样的话,你还能说几日,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图嘴上的痛快。” 陆衡轻咳,难得抬眸看陆彻,甚是好笑道:“乾熙殿前的桃花该败了。” 纵是久病虚弱不堪,陆衡的眸子却胜星辰,似幽泉,虽幽深望不到底,但能叫陆彻一眼看到陆衡眸中的讥诮。 陆彻不豫:“与你何干。” 陆衡收回视线,冷笑不语。 陆彻拧眉看着陆衡,片刻后,恍然明白了陆衡的意思,怒而转身,“陆衡,孤且看你,还有几日好活。” 陆衡漠着脸回了书房,于溯、文啸二人皆立于案前,陆衡微垂眸,执笔写字。 陆彻便是励则,励则便是先前派人跟踪窈窈之人,一次未成,复行一次,敏娘变卖在望楼,陆彻暗中命人买下,陆衡写着,面色越发黑沉。 许久后,陆衡搁下笔,道:“从今日起,王妃不能出府,洛家也不可回。” 于溯应下。 默了默,陆衡问道:“王妃见到陆彻之时是什么模样。” 于溯便将下人口述之言禀来:“很惊讶,但也很冷静,王妃漠着脸问候了陆彻一句,便离开了。” 陆衡嗯了声,又道:“陆彻呢。” 于溯回道:“很生气,满脸的嗤讽。” 陆衡敛眸,神色凝重。 * 郑氏在殿中等陆彻,面色较以往冷,见到陆彻入殿,面色又冷了不少:“为何要去静王府。” 陆彻本就不悦,闻此更是不耐,不回反问:“母后让人火急火燎地寻儿臣,就是问这个?” 郑氏起身,冷声:“自陆衡被废,封静王,这三年,你何曾去过静王府。” 不说这三年,就是当年陆衡为太子,住在乾熙殿之时,陆彻也从未去过。 陆彻看一眼郑氏,微侧身:“去看看陆衡何时死。” 郑氏面上甚是不豫,“那个残废还能活几日,你去看他什么时候死,要是你一去看,过两日他就死了,你知不知道朝中那些老不死的会怎么看你。” 陆彻嘴角噙着冷笑:“死了便死了。” 郑氏慢慢走到陆彻身边,沉声:“陆徖的死,那么多人怀疑你,顺京之中又有不少传言就是你做的,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盯着你,你反而半点不知收敛,还这般胡来,你难道不知道,你父皇顶了多大的压力,保你的储位,你不要以为你父皇只疼你一人,他即便不喜陆徖,那陆徖也是他的儿子,不……” “不是处理的够干净吗!他们想说又如何,有证据吗!”陆彻打断她,“陆徖多次诬陷儿臣,儿臣难道还要忍着,任着他不成,满顺京的风言风语,陆徖出了多少力,母后难道不知道?让陆徖这样就死了,是便宜他了。” 郑氏蹙眉,默了片刻,微缓了语气,道:“这些且不说,陆衡也就还有那么几日了,让他自己死个干净。” -- 第71页 陆彻冷哼两声未答。 郑氏不满,又道:“你与阿萝又是怎么一回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姑娘家都要哄的,你成日冷着个脸,是哄人吗!” “她每次来寻儿臣,儿臣都陪了,还要怎么哄。”陆彻怒气上涌,“母后无他事,儿臣便先回去了。” 说罢,陆彻快步出了殿。 郑氏被气得头疼,不多时,李嬷嬷进殿来,面色煞白,“娘娘,殿下把王三儿砍了。” 郑氏一怔,惊诧地看向李嬷嬷,慢慢想起牡丹花宴后,傅萝像似不经意般说起的话。 傅萝面上的笑有些勉强,“殿下看静王妃时,很不一样。” * 窈窈从浴房出来时,整个人是比较轻松欢快的,连着几日的哭丧,这样大的变化,陆衡一眼就发现了。 陆衡微蹙起眉,等着窈窈上榻。 灭了烛火,放了帐幔,窈窈长长舒了口气,拉上被衾盖上,心里美滋滋,就想着陆彻会怎么杀她,陆彻本就厌恶陆衡,也与她不对付,现在又知她是静王妃,定是恨不得立马掐死她,得想个办法给陆彻机会杀她。 沉默许久,陆衡开口道:“今日开心了?” 窈窈侧身看陆衡,这么明显吗?她道:“过了好几日了,妾身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陆宛不行又来个陆彻,她能不高兴吗!啊啊啊啊,太好了! 陆衡同是侧身看她,声音没有起伏:“是吗。” 一连几日的不开心,今日陆彻来过府中就开心了,他又想起于溯的话,她见到陆彻时是很惊讶的,而后又是极冷静,看着并不是待见陆彻的模样,但为何,现在就高兴了?她到底在想什么? 窈窈眨眨眼,“是。” 陆衡微阖眸,复又抬眸看她,帐中虽昏暗,但却能看清窈窈的脸。 窈窈被盯得发毛,陆衡的老毛病啊,盯着人不说话,总让人觉得自己是做错了。 窈窈暗暗咽了咽,极不明显地缓慢地躺正身子,想要避过陆衡的目光,他就爱看着人不说话,可这样压力真的好大,反正他不说话,那她装睡也可以。 然,陆衡直接伸手将她摁住,把她掰过来,使得她再一次对上他的眼睛。 陆衡面色虽难辨,但声音却是温和的:“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吗?” 窈窈瞪着眼,良久后,她眨了眨眼,怔怔道:“妾身没有事要告诉夫君。”隐约觉得这话陆衡好像也曾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陆衡慢慢敛眸,竟有些严肃,“没有?” 窈窈被陆衡盯得发慌,半晌挤出一句:“夫君是想吃蜜煎金橘吗?妾身给你取。” 陆衡将她拉近,微凉的额抵在她的额间,灼灼气息喷洒在窈窈面上,声轻:“认识陆彻吗?” 窈窈心跳的有些快,怎么问这个,她缓了缓,低低回道:“今日见过。” 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凝结。 几是鼻尖相抵,陆衡伸手捻着窈窈的耳垂,窈窈绷着身子,大气不敢出。 作者有话要说:  窈窈:谢谢回家的新机票! 陆衡:呵呵 陆彻:呵呵 郑氏:呵呵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湳羽、喝不着桃桃乌龙的小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凉 10瓶;一杯假奶绿 2瓶;一树蔷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不必瞒我 窈窈紧抿着唇, 就要忘记呼吸,妈呀,陆衡到底想说什么?为何突然问起陆彻?看陆衡的样子是不相信她说不认识了。 难道他发现什么了吗?不应该啊, 她今日不过就与陆彻问候了一句,陆彻讽刺她时, 身旁不过只有敏娘, 敏娘是断不可能与陆衡说的, 至于刘茉,也是后头才来的。 难道陆彻跟陆衡说了?! 不!陆彻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陆衡蹙眉,捏住窈窈的脸, 似有些无奈:“想憋死自己吗。” 窈窈眼角抽了抽, 有些艰难道:“不……妾身没有。” 陆衡望着她, 沉默许久,方放开她, 躺正:“睡吧。” 窈窈轻轻嗯了声,如今陆彻也来了, 她也没几日了。 好不容易发现了陆彻, 窈窈只想着出王府, 给陆彻机会, 然, 事情却变得有些奇怪, 只要她想出府,刘茉必拦着。 刘茉总是笑着, 对她道:“王妃需要什么?属下安排人去办。” 若她说要回洛家,刘茉又会马上道:“属下马上派人去请洛二爷与洛二少爷来。” 总之就是不准她出府,想回洛家,刘茉一律当成她是想见洛文义洛谌, 直接请二人到王府。 她带着花叙,扮成男子想从后门偷溜出府,可一踏出房门,便被刘茉请进了陆衡的书房。 陆衡阖上手上的折子,抬眼看向他穿着一身男装,还垫了鞋垫的王妃,朝她勾了勾指。 窈窈生无可恋地拖着步子过去,按着陆衡的意思在旁边坐下。 陆衡面无波澜,取了袖中的帕子,将窈窈画粗的眉擦干净,声音不带起伏:“这样的衣服只能在府里穿。” 说罢这一句,他便微起挑眉,拖着长腔嗯一声。 窈窈低下头,避过陆衡的视线:“……妾身知道了。” -- 第72页 一连一个月都是这般,窈窈不敢问陆衡,只能问刘茉,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茉却只会笑着打忽悠。 直到太后寿辰这日,窈窈方再次踏出静王府大门,同陆衡入宫给太后拜寿。 太后寿辰便可以见到陆宛陆彻,窈窈觉得自己终于再次活了过来,心情愉悦,自上了入宫的马车,面上的笑就没停过。 陆衡的视线一直落在窈窈面上,他看不懂她,她究竟在想什么?瞒着他什么? 太后陆晟虽是不对付,但太后身份在那,大周又重礼教孝道,太后的寿辰不仅是家事亦是国事。 陆晟与太后的不合,在这一日都要收起,让人看到他对太后的敬重,他的孝顺。 但于窈窈来说,是热闹过了头,脑袋都有点发昏,献完一曲后,窈窈便安安分分地坐在了陆衡身边,照顾陆衡用膳,时不时瞄向陆宛,陆彻她不敢看,怕一看让人误会。 窈窈剥虾很是厉害,只用勺子与玉著便能将一只虾剥的干干净净,陆衡看着自己碗里快堆成小山的虾,默默吃了。 只是吃上一两只,陆衡便要咳上一阵。 陆彻看着陆衡冷笑,默声喝酒。 直到陆衡咳出血,陆彻的冷笑方止了,转而变成愉悦。太后慌了,忙让人带着陆衡窈窈去寿安宫。 邵太医同入了宫,一直候着,喂陆衡用过一枚丸药后,告知太后明华窈窈等人,陆衡还是需得先休息才可,这会儿反而不能乘车离宫。 寿宴还需太后回去,太后不能久留,叮嘱窈窈几句,就同明华回了宴席,太医则带着刘茉去了太医院取药。 窈窈为陆衡擦净脸和手后,带着花叙去小厨房,想为陆衡做些蜜煎金橘,哪知寿安宫的小厨房昨日不小心走水,今日不好用。 细儿笑道:“奴婢带王妃去永安宫吧,那也有个小厨房,永安宫离寿安宫不远,住了两位太妃,那的小厨房也常用,这会儿过去定是能用的。” 窈窈自是记得细儿是郑氏安插进寿安宫的,即是郑氏的人,那便也是陆彻的人,心中不由暗喜,留下花叙与四七一同照看陆衡,与细儿单独离开。 果不其然,细儿带着她往偏僻之处去,窈窈有些紧张,虽早准备好了去死,但真的要死了,除了狂喜,还有一点点怕,只希望能死的没什么痛苦。 蓦地,细儿突然止步转身,紧握匕首朝窈窈胸前刺去。 未待跟在后头的刘茉出手,一把短剑飞来,抹了细儿的脖子,短剑扎进了后头的桃花树上,细儿瞪圆了眼,面目狰狞,倒了下去。 窈窈小脸煞白,裙边溅了点点血污,怔怔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发抖,看着死不瞑目的细儿。 细儿……死了,这死了……竟然死了! 一声暴喝传来,“你是不是蠢!谁带你走你都走!” 窈窈僵硬抬头看去,陆彻黑着脸走过来,一脚将地上的尸体踹远,凛声:“拖下去处理干净。” 身后跟的侍从赶紧应是,一名健壮的侍卫将细儿拖走。 “你……你……”窈窈气得发抖,指着陆彻说不出话。 陆彻微抬下颌,冷笑:“怎么,吓得话都说不出了。” 窈窈气得喘不过气,浑身发抖,末地咬牙道:“这不是你派来的?” 陆彻翻她一眼,冷声:“孤派的?你眼瞎啊。” 窈窈怔怔看他,不是陆彻,那便是郑氏。 陆彻微眯眼,甚觉好笑看她,道:“陆衡的身体撑不了两个月了,他死了,静王府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吧。” 窈窈回神,冷了脸,她自然知道陆衡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可陆衡为何变成这般模样,陆彻心中难道无数吗。 微默片刻,陆彻向前两步,手伸向窈窈,肆无忌惮地看着窈窈,语带轻佻:“孤可以给你活下去的机会。” 身后的侍从默声退后了些,窈窈紧皱眉,惊愕看着陆彻,明白了这话的意思,陆彻讨厌陆衡已经到了这地步了吗?只要是陆衡的,他都想要。 刘茉脸一沉,正欲出去,却见,陆彻那只手还没碰到窈窈的脸,窈窈狠狠一掌甩过去,用力之重,生生将陆彻打偏了脸,留下五个红色指印。 窈窈吃痛甩了甩手,冷道:“哪那么废话,要杀便杀。” 甚是响亮的一巴掌,在场所有人都听懵了,陆彻身后跟着的人跪了一地。 陆彻被打的发懵,好久好久才回了神,眸子猩红,不敢置信地看向窈窈,凛声:“你敢打孤?” 窈窈一副就打你了,你能咋地的模样,冷道:“你都敢无耻了,我有什么不敢的,我就那句话,要杀赶紧杀,我们不是能坐下来好好谈的关系。” 陆彻怒道:“不识抬举!” 窈窈轻哼一声,懒得看陆彻。 陆彻盛怒,“你不怕死,洛家呢,你那个好爹爹,好哥哥呢。”他挑眉提了声,阴恻恻道:“洛窈宁,你要他们给你陪葬?” 窈窈冷笑了笑,那也要看陆彻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不信?”陆彻拧眉不悦,“只要孤一句话,你的好爹爹好哥哥,立马去黄泉。” 窈窈看向他,却是道:“所以,你不是要杀我?” 陆彻扯了扯嘴角,抚了抚面上的指痕,算了,这次不和她计较了,总有一日,他要连本带息的拿回来。 -- 第73页 他冷笑:“孤不仅不杀你,孤还要你好好活着,洛窈宁,明白了吗。” 窈窈微阖眸,暗暗骂了声脏话,扭头就走。 “孤没准你现在走。”陆彻不悦,伸手欲拉住窈窈,却被一颗石子打伤了手。 刘茉飞身上前,护在窈窈面前,轻唤了声王妃,甚是厌恶看了一眼陆彻。 窈窈有些支吾,“刘……刘茉……” 她觉得刘茉不是刚到的,再一想,她觉寿安宫的小厨房也不是刚好走了水不能用,前后一想,这才发现哪都不对劲,窈窈暗叫不妙。 完了! 刘茉并不怕陆彻,只拉着窈窈走,其间有人上前,皆被刘茉打退。 陆彻面上火辣辣地疼,手上又是疼的厉害,蓦地,身后传来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陆彻本就不豫,转身正欲骂人,却是傅萝。 傅萝既可笑又可悲地看陆彻,一掌甩过去,带着嗤讽:“殿下心中是这般龌蹉吗?” 她说这话时,红了眼。 她听到了,今日的话,她都听到了。那夜,陆彻看静王妃时,不是男人看自己嫂嫂的目光,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 原来,他并不是不喜女子,他只是不喜她,故而,那般冷淡。 陆彻恼了,抬掌就要还这一巴掌,未料郑氏疾步而来,拉开傅萝,一掌甩了过去。 陆彻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郑氏面色如冰,怒喝:“逆子!” * 陆衡倚靠在软枕,微阖着眸,一如往日,面色白的过分,眉眼间带着淡淡疏离,气质温和之中带着些淡漠。 窈窈承认,这本书她最不懂的是陆衡,陆衡实在是与《皇佞》原文描写差太多了,总让她觉得,自己看了本假书,可偏偏除了陆衡,其他人都如书中所写一般。 陆衡听见声,慢慢抬眸,并没有去看窈窈,只道:“过来。” 窈窈低低应了声过去,在她入殿前,刘茉已经先进过殿了。 所以,她不必挣扎了。 她的声音低的几乎让人听不清,“妾身其实认得陆彻。” 陆衡点了点面前的空位,窈窈深吸了口气坐下。 陆衡淡淡道:“慢慢说。” 窈窈看着陆衡的修长莹白的手,那样的手应该可以丝毫不费劲地完整地掐住她的脖子。 半晌,窈窈挤出句:“妾身与陆彻有些小恩怨。” 陆衡微俯身,凑到窈窈面前,看着她微颤的长睫:“认识多久了?” 窈窈支吾着:“就……就一年吧。” 陆衡好似不意外,轻轻哦了一声,缓缓坐正,拉过窈窈红着的手,淡声:“疼吗?” 窈窈一顿,“有点。” 陆衡不知从哪里取出只小瓷罐,取了淡青色的药膏在窈窈掌上慢慢抹开,道:“别自己动手。” 冰冰凉凉的药膏带去手上火辣辣的疼,窈窈怔了怔,“妾身知道了。” 陆衡轻轻按着窈窈微肿的手,颇有些无奈:“有事不必瞒着我。” 窈窈微抿着唇。 陆衡又添一句,“你瞒不了我的。” 窈窈眼角一抽,抬眸看陆衡。 陆衡面色如常,只是好像在说,做人要诚实。 窈窈面上微抽,“妾身……知道了。” 本以为这样就过了,哪知陆衡又问道:“为何跟着细儿走。” 明知是郑氏的人,明知细儿非善类。 窈窈面色微有不自然,默了默,道:“妾身就是想给夫君做蜜煎金橘,一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况且,宫里头人那么多,细儿不过就是个小孩子。” 陆衡有些严肃,正声:“她算不得小孩子,你也不比她大多少。” 窈窈微愕,十三岁不就小孩子嘛,她低下头:“妾身不一样,妾身都嫁人了。” 陆衡沉默看着她,许久之后,阖眸道:“罢了,回府。” 自太后寿宴后,窈窈发现,她不仅出不了府,就是宫,她也入不得,只要是要离开府的,各种宴席茶会请帖,都不会到她手上,对外,她这个静王妃同陆衡一般,都是重病,起不了身。 原本与陆衡做三个月夫妻就可以死,现下却是与陆衡做了快半年的夫妻,身边有刘茉,又在静王府,根本没有死的机会。 除非自杀,或者惹恼陆衡,让陆衡杀她,然,自杀拿不到钱,被陆衡杀只能拿百分之五的钱。 好像是怎么也死不了了,窈窈闷了几日,后想开,索性再照顾陆衡一段日子,等陆衡造反成功病死后,她向太后请旨,给陆衡殉葬! 太后赐死,那也算不得自杀! 那面书房,陆衡看着密折,眼底难得有笑,他放下密折。 折上不过几字:陆彻已知殿下将于五月二十逼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湳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杯假奶绿 2瓶;赤兔麦城送忠魂、不可辜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我喜欢你 窈窈神情微凝, 今日是五月十七了,还有三日便是陆衡造反之日,已经没有了陆徖, 她本该放心,可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就怕万一。 想了许久, 她将这些担忧甩开, 坚信陆衡可以,她等着给陆衡殉葬,想开了, 便长舒了口气, 出了浴房。 -- 第74页 陆衡较往日更沉默些, 自浴洗完便倚在软靠阖着眸,看起来并没有要睡的意思, 听到窈窈出浴房的声音,他慢慢道:“别熄灯火。” 窈窈微顿, 只觉陆衡今日有些不一样, 默了片刻, 应了好。 想来陆衡也是因五月二十之变, 心情有些沉重吧。 微昏黄的烛光映在陆衡面上, 他过分苍白的脸这会看来好像也不那么病态了, 他并没有束发,墨色长发只用发带松松系着, 凤眸微阖,长睫在眼下打下一小片阴影。 待窈窈靠近了床榻,他方抬了眸看窈窈。 窈窈正放着帐幔,对上陆衡眸子微微笑了笑, 陆衡什么都没说,只是又咳了起来,窈窈忙腾了手,坐下轻轻拍着陆衡的后背。 陆衡止了咳,沉默了会儿,轻轻抱住窈窈,语带疲惫,“你今日没有喂我吃金橘。” 窈窈一顿,都这时候了,陆衡还想着吃蜜煎金橘吗。她轻声回道:“夫君今日没有喝药啊。” 陆衡低低问道,“没有药就不能吃了吗?” 窈窈只觉陆衡越发用了力,抱得她快喘不过气了,她低了声,道:“妾身去取,好不好?” 陆衡嗯了一声,许久后松开她。 不多时,窈窈便从外间取了一罐蜜煎金橘来,陆衡沉默着吃了三颗,而后取了小罐过去。 难道是因为她只准他吃三颗,所以自己先拿走了?就在窈窈这么认为时,陆衡却又取了她手中的银签子,叉了一支给窈窈。 他看着她,似与往日有些不一样,但却叫窈窈辨不出,说不出,陆衡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乖乖吃了陆衡喂的这一只,陆衡不说话,只默默喂了她三只金橘便收起。 陆衡淡淡道:“睡一觉就好了。” 窈窈不明陆衡这话的意思,愣愣看陆衡,却见陆衡笑了,他笑起来真好看,可却让她莫名觉得有些害怕,她还是觉得冷着脸的陆衡看着更习惯,她怔怔唤了一声:“夫君。” 你没事吧?! 陆衡嗯了声,轻轻拉过窈窈,与此同时,轻点窈窈睡穴。 睡意涌了上来,窈窈来不及问陆衡,便沉沉闭上眼。 陆衡抱住睡过去的窈窈,温声:“醒了,便都过去了,以后,我与你长长久久,这辈子都许给你。” 他轻轻吻了吻窈窈,起身取了窈窈的衣裙来,给窈窈穿上,做罢这些,他方抱起窈窈往外去,明华刘茉等人在院中候着。 明华看向陆衡微微颔首。 * 陆晟将手中酒盏掷向陆衡,拍案起身,沉声呵斥:“逆子,竟藏这样的心思!” 于溯箭步上前挡去了酒盏,陆衡终于抬起他一直垂着的眸。 陆晟惊讶看着那洒出的酒,那酒竟是没问题。 “很惊讶吗。”陆衡冷声,在殿中众人惊愕的目光下慢慢起了身,他取了帕子掩面轻咳了几声。 陆晟脚下一个趔趄,指着陆衡的腿,指尖发着颤,难以置信道:“你……你骗朕。” 那双腿明明被砍废了,他不可能再站起来的。 陆衡斜看陆晟一眼,面色如冰,平静道:“那双腿,确实被你废了。” 陆晟怔了好久,不明陆衡这一句,蓦地回神大唤:“来人,将这逆子拿下。” 殿外涌进五六十名侍卫,陆晟冷哼一声,指向陆衡,然,众侍卫却是将殿中参与此次宴会的几名重臣请到了一旁,守到了四面。 陆晟很是一怔,待缓过来,却是冷笑:“你以为就这么几个人就能做你那大不逆之事了吗!” 陆衡漠然看着他,淡淡道:“当然不是。” 周身扮做内侍宫女的影卫纷纷现了刀剑护在陆晟身边。陆晟听了陆衡这一句,心中甚是不明,不过并未慌了,陆彻早已安排部署好,虽殿中有几十个侍卫,但他身边的影卫皆是以一敌十的高手,对付陆衡这几个侍卫绰绰有余。 他扬眉冷笑:“彻儿早知道你要谋逆,含儿也正在赶过来的路上,朕敢同你一起饮宴,全然只是为了……” 陆衡打断他,替他将剩下的话说完:“为了证据,为了以谋逆之罪,杀了我,诛了英国公府而已,好叫百官再无话可说。” 所有的话都让陆衡说完了,陆晟面色白了白,心中不安,似哪里不对劲。 陆律慢慢起了身,往陆衡那去,轻唤了一声:“四弟。” 陆晟倏然拧眉,猛地一颤,旋即怒而指向陆律,暴喝:“你这逆子也存了这心思!” 陆律只是像看待蛆虫一般看向陆晟,冷声嗤道:“父皇当年也不是任着郑氏给母妃灌了毒药吗。” 陆晟一顿,未答陆律这一句,冷哼一声,只后退几步,周身护卫上前,以刀剑相挡。 “朕就看看你们这几人如何能抵……” 陆衡扯了扯嘴角,打断他:“如何能抵六千禁军。” 越发觉得不对劲,陆晟突然有些慌,陆衡太冷静了,他的声音满是不解,又加了些颤音:“你……” “这还都是我让陆彻知道的,不然你以为是他自己知道的吗?”陆衡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长剑,慢慢走向陆晟。 与此同时,一名穿着宫女的衣裙的异族少女手持双刀,飞身向陆晟杀去,手起刀落,一刀斩一影卫。 敏娘哪个都斩,就是不动陆晟,不时有鲜血溅到陆晟脸上,陆晟脸色青灰,几不敢动。 -- 第75页 * 陆彻身穿甲胄,领着禁军赶往庆合殿,赫临紧跟在后,禀道:“殿下,谢昀回禀,已经命人包围了静王府、英国公府、明华大长公主府,绝不叫一只麻雀飞出去。” 陆彻绷着的脸上起了些笑意,道:“把诚平侯府也给孤围了。” 赫临明白陆彻之意,应了是,那面郑氏也带着一支禁军赶往庆合殿。 尚有百余米便到庆合殿,蓦地,千万只羽箭袭来,陆彻陡然变了面色。 刀剑相击、羽箭簌簌、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身边的影卫已经叫那个异族少女杀尽,陆晟的脸跟死人的没差,唯一差的是,他还活着。 陆衡给了陆晟十六剑,剑剑见血肉,却无致命伤,他冷声:“太子谋逆,逼宫血洗皇城,现已叫卫国公拿下,陛下气急,怒而中风。” 陆晟拼尽最后的气力,怒道:“逆子!胡言!” 陆衡冷哼一声,一剑插进陆晟的左肩,将陆晟钉在龙椅上。 于溯上前,伸手掐住陆晟的下颌,逼迫陆晟张开嘴。 陆衡冷声,一字一句慢慢道:“三年前,你给的十七刀,今日都还于你,至于你给外祖父、舅舅、舅妈的噬心丹,我便还你一颗螭蛊,我也未占你便宜,陆晟,两清算不得,我要你还完再走。” 于溯将一枚红色药丸塞入陆晟口中,逼迫陆晟吃下螭蛊。 陆晟青灰的脸逐渐变成黑紫,微张开唇,却发不出声,好似有万千小虫嗤咬着。 陆衡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要解释,却突然咳了起来,良久后,他取了帕子揩去嘴角的血,他慢慢道:“母后那一颗七日葵莲,自是要郑含来还,你放心,我断不会给郑含一个痛快,郑含就要来了,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她了。” 他这话音刚落下不久,郑氏便冲进了殿。 陆衡拔下钉在陆晟身上的剑,背对着陆晟道:“若不是我特意吩咐了,你还见不到郑含了。” “陛下!”郑氏惊声唤了陆晟一句,拧眉执剑袭向陆衡。 殿中侍卫并未上前阻拦,敏娘只是立在陆衡身后不远处,静静看着。 陆衡抬眸,目光冷厉,执剑挡去郑氏一剑,一脚踹向郑氏,郑氏不敌,急急退了几步。 郑氏难以置信看向陆衡,明明是个残废,如今却站起来了,竟还能抵她的剑招,她没办法再细想,缓了片刻,复又杀向陆衡,眸内满是杀气,势要一剑取了陆衡性命。 陆衡垂眸,侧身避开,直接废了郑氏右臂,复又一脚将郑氏踹到瘫在龙椅已经说不出话的陆晟身边。 于溯上前,将一枚绿色药丸塞入郑氏口中,郑氏瞪圆了眼,抠着喉咙,却吐不出那药。 陆衡阖眸掷了剑,原是一身月白长袍,现下却是满身血污。 傅演那面处理好了陆彻,他到庆合殿时,陆衡背对着陆晟郑氏二人站着,眼圈发红,他的神情甚是奇怪,不是大喜亦没有悲伤,想了许久,傅演只能用一个词去描述。 解脱,他解脱了。 处理完所有事,已经是后半夜了。现下,整个顺京都知道陆彻谋逆,陆晟气得中风,郑氏被废,囚于冷宫,陆彻被打入天牢。 傅演走进坤怡宫时,陆衡瘫坐在榻上,神情呆滞,满身血污与尘土。曾经辉煌华丽的坤怡宫,早已破败不堪,处处皆是尘土蛛网。 傅演知道,陈毓便是在这坤怡宫,被郑氏强喂七日葵莲受了整整七日蚀骨痛才死去。 “殿下该浴洗换身干净衣服,好好休息。”傅演在一旁坐下。 陆衡微微抬了眸,但却未应。 傅演长叹一声,道:“恭顺皇后、英国公、阿兆他们也该瞑目了,今日之后,殿下应放下这些,做一个造福百姓以江山社稷为重的明君。” 陆衡依旧未应声,只是慢慢取过绣着荷花的锦幔,身子不明显地发颤。 傅演看向陆衡,陆衡眼角红得吓人,手中紧紧攥着那一角锦幔,原本华贵的锦幔,早已残破,锦幔上绣着大朵清荷。 那是陈毓最喜欢的花。 傅演沉默,望着帐幔不语。 “夫君——” 蓦地,传来一阵急唤,陆衡一怔,猛地回了神,她应还睡着才对,为何会在这儿?陆衡还未来得及躲避,窈窈已经冲进了殿。 傅演起身,默默退出。 陆衡低了目光,入眼却是自己满身血污的衣袍,他突然慌了,后悔未及时更换衣袍。 她看到,会不会知道,会不会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好,他其实…… 窈窈看见陆衡,跑上前将陆衡上上下下检查了遍,确认陆衡身上并无伤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抱住陆衡,他成功了,他报仇了,他还活着,真好。 “夫君。” 陆衡的胡思乱想被窈窈这一声夫君打断,他僵着不敢碰窈窈,半晌,他好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低道:“我身上脏,会弄脏你衣服的。” 窈窈摇头,温声道:“夫君没事,真好。” 他还活着,真好。 陆衡怔着,慢慢抱住窈窈,好久好久,才说出一句:“见到你真好。” 窈窈顿了顿,柔声:“姑婆和简表哥也来了,他们都在等夫君。” 说罢,她松开陆衡。 然,陆衡却越发用力地抱住窈窈,不准她离开。 窈窈怔了一怔,陆衡的身子在发颤,他在害怕吗? -- 第76页 陆衡紧紧拥着窈窈,声音嘶哑,微带颤音:“窈窈,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你们都在等窈窈死,但窈窈不是宫变死的,是陆衡表白后死的,具体的,你们要不再复习一下文案? 这一章删改很久,因为怕你们觉得陆衡狠,但,陆晟郑氏才对他狠啊。陆衡的温柔一直都是只对窈窈的。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喵1了1个1咪 20瓶;北海吹阿月 6瓶;21140628、玖贰柒 5瓶;小宇 3瓶;一杯假奶绿 2瓶;不可辜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好没道理 窈窈怔了一怔,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她出现幻听了吗?陆衡在说话吗?他说什么? 喜欢?他喜欢她? 陆衡被窈窈这反应吓到些许,他松开窈窈, 不解:“怎么了?” 窈窈疑惑眨了眨眼,懵怔着:“夫君, 妾身好像……好像……大概是压力太大了, 所以, 有些耳鸣幻听。” 她怕不是脑子坏掉了,竟然能臆想出陆衡说喜欢她的话,这脑子不顶用了, 还是, 这耳朵有毛病了。 还是她潜意识是希望陆衡喜欢她?不, 怎么可能!她肯定是压力太大了! “幻听?”陆衡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他深吸了口气, 捧住窈窈的脸,低头看着她的眸子, 正声, “谁跟你说幻听了,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这不是幻听,是真的, 都是真的,窈窈,我喜欢你。” 窈窈呼吸一滞,望着陆衡不敢动, 陆衡那双漂亮的眸子好认真。 “又想憋死自己吗!”陆衡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松开窈窈,屈指轻轻碰了碰窈窈的额间。 窈窈一个激灵,又被陆衡揽进了怀里,他轻声道:“这是我母后以前住的宫殿。” 窈窈脑子还很乱,这些和她想的不一样,陆衡怎么会喜欢人啊,真的不是骗她吗?难道是陆衡一时情绪过于激动,报仇之后太高兴了,所以现在意识混乱,弄错了自己感情,以为自己喜欢她?对,应该就是这样,过两天,陆衡清醒了就好了。 毕竟,《皇佞》原文,陆衡惨的连感情线都没有,他怎么可能喜欢人呢。 对,没错,过两天,他就清醒了。 陆衡慢慢说了许多恭顺皇后之事,蓦地,他温声问道:“你还是没有发现吗?” 窈窈还皱着小脸,在心中自我安慰,未听到陆衡这一句。 陆衡无奈,只得伸手捏了捏窈窈的脸,窈窈这才回神,仰头看陆衡。 “夫……夫君,还是先回去泡个澡换身衣服才好,你现在需得好好休息。”窈窈发现她现在连夫君两个字都说的有些艰难了。 陆衡笑着,眸中有千万柔情:“四年前,江州清湖。” 窈窈眨眨眼看陆衡,江州清湖? 陆衡抱着她,柔声:“窈窈,谢谢你在清湖救了我。” 窈窈猛地一怔,江州清湖,绝不可能是陆衡。 * ——四年前,江州清湖。 大周的冬日冷的不行,桃儿围在小茶炉前,烤着手,这么大冷的天跑出来,是因为自家脑子刚撞好,却又撞得不怎么好的小姐跑来钓鱼了。 小姐美曰,独钓寒江雪。 桃儿倒了杯热茶,小口啜着,阿昌在一旁烤地瓜,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窈窈披着大红斗篷坐在河边上,斗篷兜帽缀着一圈狐裘,将她冻得微红的小脸遮了大半。 她其实只是踩着鱼竿而已,手掩在袖中抱着个铜手炉,瞅着河面发愣。 只要三年就可以回家了,挣钱真是不容易,但这样挣钱总比把自己卖了强,再说,书灵说了,是巨款,超级巨款,想到这,窈窈微眯了眼,全然没有发现,脚下的鱼竿正跳动着。 “啊——” 这一声尖叫吓得桃儿一个激灵,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地上,阿昌正捧着刚烤好的地瓜,同是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烤地瓜左右翻了好几下,末地,他才稳稳接住这烫手的烤地瓜。 然,下一瞬,阿昌就把烤地瓜给丢了,阿昌与桃儿齐齐看向窈窈,见窈窈已经站起来了,脚边似乎还扒拉着个什么东西,二人赶紧跑过去。 “小姐啊——”人还到,桃儿的声音先入了窈窈的耳。 窈窈原先冻红的脸这会儿吓白了,她眼下挂着两滴快冻成冰渣子的泪,发着颤,脚上那抱着她不放的,分明是个人啊,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她不过是眯了会儿眼,腿上竟突然多了个人出来。 桃儿吓白了脸,赶紧推阿昌,阿昌蹲下想扒开那一身血腥味的人。 陆衡死死抱着面前能抱的东西,他并没有意思到,他抱的是个女子的腿,即便昏死过去,手上也没有松开半分,他紧紧抱着这唯一的生机。 阿昌死死扒不开陆衡,大雪天的,周遭也无人,像他们小姐这般有心情来冬日垂钓的,也只有他们小姐一人罢了,阿昌只得捡了块石头,高高举起,他想将这人的手砸开。 “等一下。”窈窈面色一变,阻止了阿昌。 阿昌猛地止了动作:“小姐,我……” 窈窈气息不稳,重伤的人,颠不起,这般模样也入不了江州城吧,好一会儿后,她才说出话来:“阿昌,别砸,你去把马车赶过来,桃儿,我记得附近有个小渔村?” -- 第77页 阿昌不解,好一会儿后,丢了石头。桃儿吓得说话不利索:“是有个小渔村,怎么了,小姐?” 窈窈看着面前满是血污冻得发僵的陆衡,道:“把这人同我一块搬到马车上去,再寻个暖和的房子。” 阿昌桃儿更不理解了:“为……为什么啊?” “他想活着吧。”窈窈叹了一口气,昏死过去都不放手,他的求生意志真的很强。 * 许是马车里暖和,腿上那冻僵的人也暖了些,上马车不久,窈窈的腿就顺利从陆衡的手里取出了。 冬日住在小渔村的村民并不多,空屋子倒是不少,窈窈看陆衡这般模样,寻个渔民收留怕是不容易,许会被人误会,她取了钱袋给桃儿:“买个小院子下来,就说我钓鱼歇脚用的。” 桃儿应是,先跳下了马车,天暖和的时候,来清湖垂钓的人不少,也有人会来村子里买间宅子歇脚小住什么的,桃儿这般说买小院子,并没有引人怀疑,因着不计较银钱,不多时就买了间干净的小院子下来,屋主还赠了不少东西,走时还不忘道,她住的不远,还有什么要买的,都可以找她。 阿昌放下陆衡的同时,探了陆衡的鼻息,他惊道:“小姐,这人没气了。”桃儿从屋主那知了,村子里有个大夫,医术还算可以,已经去请了,可这人都要没气息了,大夫来了也没有用啊。 “什么?!”窈窈狠狠一怔,赶紧上前探了探陆衡的鼻息,果真是差不多没了。 阿昌额上冒汗:“这不是直接买间屋子给他做坟地了吗。”要不要报官呐? 窈窈抿直了唇,沉默好一会儿后,摘了脖子上的项链,吊坠是个可以打开的小金累丝球,她吩咐道:“去烧热水,给他换衣服。” “小姐,咱没寿衣啊。”阿昌脱口而出。 窈窈脸青了:“胡说什么,赶紧去。” 阿昌只得赶紧去烧热水。 窈窈打开项链,一阵叹气,她在炕上坐下,拿了干净的帕子,给炕上的人擦了擦嘴,将项链里的小药丸塞给昏死的人:“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你……看老天爷吧,或者说,求书灵吧。” * 桃儿磕着瓜子,朝阿昌觑了觑眼,道:“我听说,雁山半月前刚剿杀了一窝土匪,我寻思着,这人是从清湖里爬出来的,该不会就是雁山逃出来的土匪吧……” 阿昌点头:“有可能,要不然怎么能伤成这个样子呢。” 窈窈捧着茶一顿,她又朝炕上躺着的人瞧了一眼,这人就这么一直昏迷着,也真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人,一张极普通的人,丢人堆里便找不到了,只不过,这人生得极白,白得晃眼了。 她道:“雁山离这有些远,应当不是,再说,土匪能白成这样?” 桃儿便道:“小姐,我听闻雁山的土匪里头,就有个白面书生一样的,生得好生俊俏,那细皮嫩肉的皮肤比姑娘还好呢,骗了不少姑娘。” 阿昌闻此,又瞧炕上的人一眼,咯咯笑道:“那就肯定不是了,这人白是白,可哪里俊俏了,还没我好看呢。” 桃儿脸一沉,撒了阿昌一把瓜子。她道:“我就是想告诉小姐,不能看人生得白,就不可能是土匪,土匪嘛,黑的白的黄的都有,谁知道呢。” “晓得了晓得了。”阿昌连连赔不是,又感叹道:“该说这人命好还是命不好呢?” 那日他以为这人都死了,可没有想到不知怎的又还有一口气,只是这人都昏迷十一日了,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村里的大夫看过了,只连连摇头,让准备后事,小姐不依,让大夫留了药和擦外伤的药膏下来,又给了银钱,要大夫别多说,大夫也是个善人,并没有因这人满身的伤而多说什么,也就依着小姐的意思,开了药,以及留了金创药下来,他每三日给这人换一次药。 他记得他第一眼瞧见这人的伤时,着实吓傻了,到底是遇上什么样的事,身上才会有那么多刀伤,几乎刀刀见肉,这人又是从清湖里爬出来的,身上的伤口还有不少被鱼咬了的,没死没被鱼吃了,这真的是命大。 因那伤口过于吓人,他没有与小姐桃儿细说,只说伤的厉害,女子哪能接受那样的伤呢。 “许是好的。”窈窈叹道。 几人换了话题,继续聊。 窈窈对府里人说是给阿昌放了假归家去了,让阿昌一日十二个时辰待在这屋,好照顾那人,她与桃儿则是早上来,傍晚回洛家。 洛家父子这些日子一直在寺中,倒是没怎么顾上她,知道她爱到清湖钓鱼,也没说什么,毕竟,江州太平,清湖是个安全的地儿,阿昌也是个身手极好的护卫。 待晌午,桃儿嗑完手上的瓜子,起身:“小姐,我去做饭了。” 阿昌听到桃儿这话,面色变了些,桃儿做的饭…… 桃儿拉着阿昌给她打下手,窈窈摆摆手,坐在茶炉子旁喝茶,看着炕上的人,好一会后,窈窈慢慢收回视线,继续喝她的茶,一旁的茶炉子冒着腾腾热气。 他死了吗?为什么不冷了?好像也不怎么疼了?是不是死了?不,他不能死,他怎么能死! 陆衡猛地一战,惊醒过来。 动静可真不小,窈窈一个激灵,她放下茶盏上了前,见塌上的人睁开了眼,极惊喜。 陆衡蹙起眉,一张含笑的小脸入了眼。 -- 第78页 “醒啦?”窈窈轻声问道。 陆衡这才发觉自己躺在了一间小屋里,身下躺的并非是床榻,盖着半旧的厚被。 窈窈解释道:“我在湖边遇见了你,就把你带回来了。”说罢,她倒了杯热茶过来,递给陆衡。 陆衡躺着,沉默看着她,湖边?她? 窈窈恍然,忙放下热茶,倾身去扶陆衡坐起来。 陆衡垂眸,他起不来了,他的腿已经废了,她也扶不起他,他现在就是个废人。 窈窈并没有问陆衡,直接抱着陆衡,半拖半抱着将陆衡扶抱起,让陆衡靠着墙坐起,又将几个软枕放在陆衡后背。 陆衡蓦地睁大了眸,是他的错觉吗?他的腿好像疼了?刚才好像疼了?怎么会!明明是没有感觉了的。 窈窈替陆衡掖好被衾,将热茶递给他。 陆衡不动,审视着窈窈。 窈窈愣了愣,直接将茶杯塞到了陆衡手里:“喝点热水。”说罢,她不等陆衡回答,去了外头。 陆衡便听到,扶他起来的人与外头的人低低说了几句,外头还有一个男子和女子。 不多时,窈窈又入了房,陆衡这才细细打量窈窈一遍,不过十三四岁的丫头,一身小红袄,梳着双螺,髻上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步子轻轻晃动,腕上一只嵌宝金镯。 她一身华贵,与这破败小屋格格不入。 窈窈看着沉默的陆衡,微微皱起眉,道:“你不会说话吗?” 她以为人醒了应该问个不停才对。 陆衡茫然看向窈窈,半晌:“我……”一开口,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沙哑的不行。 窈窈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在炕上坐下,阻止了陆衡说话,道:“哦,我明白了,你嗓子也伤了,别说话了吧,喝水。” 陆衡垂下眼,他哪儿都伤了,他本该死了的,可为何,他的腿,好像还有感觉。 想到这儿,他将未动一口的茶杯还给窈窈。 窈窈怔怔接过茶杯,还没开口,便见榻上苍白的男子取了一旁的粗陶花瓶用尽气力砸向腿。 “做什么呢?”窈窈吓的丢了茶杯,从陆衡手里抢走了花瓶。 陆衡并没有什么力气,自然是抢不回花瓶的,嗓子也伤的难以说出话。 窈窈将花瓶放远了:“我不知道你做什么,但,好好休息。” 她说着起身,倒过一杯热水:“喝点水,嗓子会好些。饿了吧?你再等等,我让丫鬟给你煮了点粥,待会就可以喝了,粥可以喝下去吧。” 陆衡一个字也没说,只垂着眼看她,他想起,上一次还有知觉时,眼前是一片红色,好似是女子的衣袍,他将面前的人再次打量,那个女子便是这个小丫头? 他很困难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窈窈点点头,又摇摇头:“救没救不好说,你是我捡回来的。” 陆衡便确定了,确实是这个小丫头。 窈窈坐在一旁看陆衡,看着面前看着年纪不小的脸,苦了嘴角:“我还没问,你几岁了?” 陆衡敛眸,这并没有隐瞒的必要,好一会儿后他艰难地回答:“十八。” 窈窈猛地睁大眼,崩溃尖声:“啊——” 陆衡被她这反应吓得一怔。 窈窈凑到陆衡面前,急道:“满了吗?你满十八了吗?十八岁生辰过了吗?” 陆衡往后靠了靠:“今日是什么日子?” 窈窈忙道:“十一月初一。” 陆衡摇头,一字一句很苦难:“十八生辰未过,怎了?”原来,他已经从悬崖掉下来十三日了。 窈窈猛地松了口气。 窈窈慢慢道:“你昏迷十一日了,在湖边之时,你好像要死了,没办法,我就给你吃了一颗药,只是,这药有限制的,满十八了吃没用,不过还好,你没满十八。” 她说着看了看陆衡,又道:“你长得有些老成,脸上又脏的厉害,好像都要没气了,一时情急,想都没想就先把药塞给你了。” 陆衡垂眸,面上这张人皮确实是年岁大些,且普通,丢到人群中都不会让人多看一眼,但他从没有听过有药会有这样的限制:“什么药,还有这样的限制。” “这……”窈窈皱皱眉,“别人给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是超过十八岁了吃了没用,久病之人吃了没用,需要年轻的身体来承受这颗药,而且一定要只剩一口气的,濒死之人吃了才有用。” 不能超过十八岁,是因为她活不过十八岁,这药不过是将她剩下的日子给吃药的人,她虽十八岁要死,但若是无刺杀,她其实是可以长命百岁的,毕竟身体健康。 自然,这般奇葩神奇的药,是书灵给的,说是礼物,只是,这限制那么多的礼物,她显然是没机会用了。 陆衡只觉面前的人在胡说八道,但他并没有气力多加反驳,他该谢谢面前这个胡说八道的人,把他捡回来了。 窈窈又道:“这药也是有副作用的,副作用是什么意思懂吧?它虽救了你一命,但是,你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吃这颗药的人,身体会变得很差很差。” 陆衡听得半知半解,但大概是明白了,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奇怪的话,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奇怪的药,罢了,是个年纪小的姑娘,喜欢说些胡话也是正常的,半晌,他道:“很差是多差?会一直很差吗?” -- 第79页 窈窈摇头:“我不知道具体有多差,只知道很差就是了,不会一直这样的,你会好的,差不多三年,三年后,你的身体会慢慢恢复。”等她死了,这吃药的人也就能好了。 陆衡默声,半晌,他低低问道:“你有很多这样的药吗?”她很爱说这样奇怪的话吗? 窈窈摇了摇头:“只有一颗,吃完再没有了。”她只有一条命,哪来那么多药啊。 陆衡好似嗓子也不那么难说话了:“这么贵重的救命之药,你为何愿意给一个陌生人?”他其实是不相信的,但不管还有多久,他一定要活着。 窈窈冲他一笑,温声:“因为你运气好,因为你人品大爆发。”说罢,她停了一会儿,又道:“因为你抱着我的腿不放。” 差点没把她吓死,钓鱼钓着钓着,腿边突然多了个挂件,也怪她当时想事情想的太出神了,根本没注意有人爬过来了,这人求生意志好强啊,都那个样子了,还能爬着找人救他。 陆衡一滞:“冒……冒犯了。” * 她今日不在,陆衡接过了阿昌递过来的白粥,歇了几日,他的嗓子虽还没有好的迹象,但已经能说话了,只是辨不大出。 他道:“你家小姐今日不来?” 在这住了五日,他已经知道了,那个小丫头确实不不属于这破旧小屋,而他的腿,也是真的还有感觉,只是,还不能怎么动。 阿昌在一旁坐下,倒了杯热茶开始嗑瓜子,却是道:“你就安心在这养着,小姐虽不好把你带回家,但这屋子我们小姐买了。” 陆衡喝了一口粥:“你家小姐叫什么。” 阿昌微挑眉:“小姐的闺名,哪是我们这些下人敢随意说出去的。”万一这人真是个土匪,那还得了。 陆衡默声又喝了一口粥:“你家小姐不是普通人。” 阿昌笑笑:“这不明摆着吗,你看我家小姐,能是个普通人,那般样貌那般气派,自是大家小姐。” 陆衡便不说话了。 小半个时辰后,忽地门被轻轻推开,陆衡阿昌看过去,来人摘下兜帽露出张冻得微红的脸。 “今日好冷,阿昌,多烧个炭炉子吧。”窈窈边解斗篷边道。 阿昌赶紧应了,桃儿替窈窈收了斗篷,去帮阿昌。 陆衡平静地看着窈窈,她每次来都是一袭红衫。 “好些了吗?”窈窈在炕旁坐下,目光落在陆衡的眼睛上,她每次来,他的眼睛都很红,是身上的伤还很疼,疼哭的? 可她又不敢直接问这样的话,一个男孩子被人这么问,应该会觉得羞窘。 陆衡点点头,只要好到能走,他就会离开。 窈窈从袖袍里掏出两串糖葫芦,软软地道:“甜的,好吃,你尝尝。”她说着,塞了一串给陆衡。 陆衡自然知道这是甜的,但他不是女子,不喜欢这样的吃食,虽是这样,他还是收了这串糖葫芦。 “有什么缺的吗?我下回来给你带。”窈窈咬了一只糖葫芦。 陆衡摇头。 窈窈便嚼着糖葫芦看他,他的嗓子虽还是坏的,但明明已经可以说话了,可他基本不说话。 “我要走。”陆衡终于说了一句。 窈窈难得听到他出声,点点头:“好了由你自己安排,只是,现在先别想了,好好歇着吧。”她没说,她也是要走的。 陆衡又不说话了,窈窈以为他连糖纸也不会剥,顺道给他剥开了糖纸。 “无聊吗?识字吗?”她问道。 陆衡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道:“识。” 窈窈便道:“下回给你带几本书打发时间好了。”面前的人沉默的吓人,他虽什么都不说,却让她莫名觉得悲伤。 陆衡想拒绝,但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前文埋的江州线,不知道有没有小可爱发现。 洞房花烛夜没认出来,是因为窈窈当时面上刷了很厚很厚的一层粉,写成四年前,是因为过完年了,所以算四年前。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湳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树下、湳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凉 30瓶;北海吹阿月、哥斯拉 5瓶;小宇、懒挫挫 3瓶;一杯假奶绿、不愿透露姓名的狗蛋 2瓶;不可辜负、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不能直说 转瞬便到了冬月二十, 陆衡让阿昌帮忙开了窗,看了看外头的梅花,红梅傲雪, 甚妖娆。 “今日吃面哦。” 窈窈刚推开房门,人还没到陆衡炕旁, 声音就传了进来, 她端着一只粗瓷碗。 陆衡便看向了她。 阿昌桃儿跟在身后, 阿昌端着两只粗瓷碗,桃儿端着一只,都是面, 二人放下面碗, 阿昌上前关了窗, 随后又同桃儿出去端菜。 窈窈放下面碗,靠近了炕, 炕上不说话的人眼睛依旧很红,红到她怀疑是不是阿昌背地欺负了这人, 但阿昌拍着胸膛保证, 绝没有欺负过这人。 她轻声:“今日你与我们一起吃吧。” 陆衡可以起身了, 只是很难动, 平日大多是躺在炕上, 他点点头, 窈窈便扶着他起身一步步到了桌前坐下,他们二人刚坐下, 阿昌与桃儿便端好了菜。 -- 第80页 今日菜多了好些,许是因为吃的人多的缘故。 “今日吃长寿面。”窈窈道。 陆衡一怔,今日是他生辰,她难道知道? 窈窈继续道:“今日我生辰。” 陆衡愣了好一会儿, 破天荒地说了好多字:“祝你生辰安康。”往年生辰,他的母后也会为他煮一碗长寿面。 窈窈道了谢,几人开始吃面。 陆衡低着头吃面,不说话,极简单的面,几片菜几片肉,上头卧一个蛋,底下还卧着一个蛋。 陆衡极快吃完面,艰难起了身,他一颤一颤地往外走,窈窈大惊,跟着他起来:“你要做什么?” 陆衡眼眸微垂:“没什么。” 窈窈不解,想来是这人在屋里闷的厉害,她扶住这人慢慢走。 陆衡到了梅树下便不走了,伸手折了一枝梅下来,低下头看窈窈:“我没有东西可以感谢你,你若不嫌弃,请收下这枝梅花做为生辰礼。” 窈窈愣住,他竟说了这么多字,半晌后,她郑重接过梅枝,弯了眉眼,道谢:“谢谢你的礼物。” * 听到推门的声音,陆衡慢慢坐起,往门那看去,是她的丫鬟进来了,在这待了快两月了,她基本每日都在这。 桃儿撇嘴,有些不满:“哪有你这样的,竟嫌弃我做的饭不好吃,这么冷的天,还要我家小姐给你做饭,我家小姐才多大啊。” 这丫鬟做饭是真的不好吃,但陆衡并没说过,也没嫌弃过,他是真的吃不下。 她见他吃的少,便自己给他做饭,她做的东西很好吃,好吃,他的胃口莫名好了些,这几日便多吃了些,她见他如此,便给他做饭了。 窈窈端着一碗梅花汤饼从外头进来,听到桃儿这话,蹙眉看桃儿一眼,桃儿抿唇,垂眸退了出去。 “桃儿的话你别听,她是昨日做饭被阿昌嫌弃了,这会儿生阿昌的气呢。”窈窈将梅花汤饼摆到炕上小几上,又添了一句,“我喜欢做饭的,吃得下你就多吃一点。” 陆衡停顿片刻,没回答,慢慢吃着,甚是奇怪,除了她给他吃过一颗药外,开始时喝了些药,这些日子他再没有吃过其它药,知道他身上有外伤,她给了他两瓶外伤药,旁的再没有了,那颗药好奇怪,他的身体恢复的好快,他现在能下床走了,而且,他活下来了。 明明是那么重的伤,那究竟是怎样的药,她那日并不是说胡话吧,再过些日子,他便能离开了。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陆衡垂眸。 窈窈吹了口热汤:“你不是一直唤我姑娘吗,再说,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嗓子伤了,他说话总是很慢,声音虽又哑又不好听,人也长得很是普通,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这人很是温柔,不像落魄匪徒,倒像高门贵公子。 陆衡看着她,她是并不打算告诉他名字,而他的名字,并不能告诉她。 窈窈看着他又道:“你不会死了。”那药果然神奇,书灵还挺大方。 陆衡沉默,现在这条命是还在:“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窈窈夹了一块鱼给陆衡,道:“不必谢。” 陆衡看着那块鱼:“你的恩,难报。” 窈窈只觉他的心情好像有些沉重,她道:“我不用你报恩。” 陆衡好似没听到这一句话:“若我能活下去,我娶你,报救命之恩。” 窈窈一顿,惊讶看他。 陆衡没有看窈窈,继续道:“是我唐突了,我或许,活不下去了。”回了顺京,他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窈窈笑了笑,柔声:“你放心,你能活下去的,那药不会让你死的,你撑过这三年就好。” 陆衡面上带了苦涩,道:“好,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来报恩,我会娶……娶你。” 还想着这个呢,窈窈笑了笑,温声道:“可我现在才十四岁诶,你们这儿的人都兴这个以身相许来报恩?” 不愧是小说啊,报恩都是以身相许。 陆衡看着她微微出神,她笑起来很好看,让人觉得好温暖。 她盈盈笑着,髻上的珍珠步摇晃了晃,她慢慢又道:“可我已经有要成亲的人了。” 陆衡一滞,好久好久后才说出话:“你有婚约了?” 窈窈点了点头,三年后,她是要嫁给陆衡的,也算有婚约的,虽然,这个婚约暂时还没有。 陆衡放下手中的勺子,面上有极难发现的失落:“那你这样救我,就不怕你的未婚夫婿会不高兴吗?” 窈窈便道:“他不会知道的。” 沉默良久,陆衡方又开了口,嗓音比往日更哑一些:“你的未婚夫婿是怎样的人呢?” 窈窈想了想,道:“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按书中描写,巫蛊案前的陆衡,便是一个顶顶好的人,生得好看,出身尊贵,是大多顺京贵女心中的如意郎君。 陆衡微垂眉眼:“所以,非他不可?” 窈窈点头道:“那是自然。”不嫁给陆衡,是拿不到钱的。 长久的沉默后,陆衡道:“那我便祝你一世平安,你的恩,来世再报,若还有来世的话。” 窈窈一怔,不解道:“你年纪不大,怎么说的话,这么苦,像是活了大半辈子了。” 陆衡苦笑一下,道:“你年纪这般小,可说的话,却比许多人说的话都要好听。” -- 第81页 窈窈蹙眉:“你是受了多大的苦痛?” 陆衡微顿,末地道:“多说无益,你听多了也不好。” 窈窈低低叹一声,并不细问,只道:“不说便不说吧,我也不是八卦的人。只是,不高兴是一日,高兴也是一日,我希望你还是高兴些的好。” * 窈窈怔得说不出话,缓了好久,挤出一句:“那个人并不是你。”那张脸并不是陆衡,陆衡这张脸,见过一次便不可能忘记。 陆衡解释:“那个时候,你看到的脸确实不是我的脸,为避陆晟郑氏派来的死士,我带了人皮-面具。” 窈窈懵怔摇头,还是不愿相信:“你不是在曲州遇刺的吗?怎么会在江州?” 陆衡慢慢解释道:“我自北地回顺京,分了两路,曲州那的并不是我。” “我……”窈窈低下头,想着清湖之事。 那在湖边的捡的人,她自然是不可能带回家的,好在附近有个小渔村,她便用银钱换了一间小院子,洛文义与洛谌那段日子一直庙中,并没有时间管她,她便每日都往小院子去。 后来,她见那人好的差不多了,便留了信与银钱,又因年节将至,抽不出身,便再没去过那儿了。 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是陆衡,怎么会是陆衡呢。 陆衡抱着她,温声慢慢道:“我本以为你是个江州姑娘,可没想到你是顺京城里的傻姑娘,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以为你真的嫁人了。” 回京活下来后,他派人寻了她,却始终没有寻到。 窈窈微垂着眸,任陆衡抱着。 陆衡很庆幸:“我没想到,我要娶的诚平侯府的傻姑娘竟是我心心念念要娶的江州姑娘,你不知道,大婚第二日我看到你时,有多高兴,多惊讶,那日,是我自回顺京三年来,第一次高兴。” 窈窈声音低了许多:“你从来没说过。”陆衡好像不是不清醒,他好像是真的喜欢她。 他是真的喜欢她。 陆衡柔声:“我想等我能活下去了,等我报仇了,可以许你一个未来了,再和你说,除夕那日,我托姑婆送了画给你,是我画的清湖,但是你并没有发现那是清湖。” 窈窈顿了顿,她确实觉得那画中景有些熟悉,但并没有发现那是清湖。她发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既是陆衡吃了那药,那陆衡便不会死了,那真好。 可是,他不该喜欢她。 他若是要死了,喜欢她可以,但他可以活下去了,就不该喜欢她了。 她要回家的。 最后,陆衡郑重道:“你于绝境之中予我重生,于危难之时赠我欢喜,此恩此情,唯一生可报。窈窈,我许你一生,生死不离。” 生死不离?窈窈滞了许久,低了声:“说什么胡话呢。” 陆衡便再次郑重道:“我没有说胡话。” 窈窈愣住:“我要是死了呢。” 陆衡正声:“我不会让你有危险。” “就,万一……万一我死了呢。”她必须死。 “我陪你一起,不让你一个人。” 窈窈狠狠一怔:“……如果你不在了呢。” 陆衡轻轻吻了一下窈窈的面颊,道:“我要你活着。” 窈窈垂眸:“好没道理的话。” 陆衡拥着她:“所以,和我一起长长久久。” 许久后,陆衡松开她,突然道:“你先前的未婚夫婿是赵悉?” 窈窈微顿,眼神有些躲闪,怎么问这个,这总不能告诉陆衡,她先前说的未婚夫婿就是陆衡他自己吧,她垂下眉眼:“不是,跟赵表哥没有关系……” 陆衡默了默,他将事情说出后,窈窈的反应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她似有事瞒着他,她好像……好像有一些异样的情绪,于他而言并不好的情绪。 他还是想知道,究竟谁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婿,那时她说起她的未婚夫婿时,笑得很温柔,应是喜欢,才会那般温柔:“那是谁?是个江州公子?” 窈窈眼角抽了一抽,别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啊,要是陆衡知道他就是她说的那个未婚夫婿,那可就……不,这种事除了她,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不可置信的,她也不能说,她的眉眼又低了些许:“没有谁,反正都……都没关系了。” 怕他还要追问,她赶紧又道:“夫……夫君别问了,你回去洗洗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陆衡看着她,片刻后嗯了一声,揉了揉窈窈的脑袋,拉着她起身,俯身替窈窈拍去衣裙上的尘土。 窈窈怔了片刻,在清湖时的陆衡很虚弱,基本没有起过身,但腿并没有废掉,所以,陆衡其实并不是个半身不遂的人,他只是一直在骗着陆晟与郑氏,装作自己被废掉,所以,与她同床共枕半年的陆衡,根本就是个正常人…… 她…… 这是陆衡演技太好,还是她太笨,窈窈还是决定安慰自己,不是她笨,是陆衡演技太好。 陆衡站直身子,就想拉她芳芳出去,见她发着愣,温声:“怎么了?” 窈窈面上有些不明显的尴尬,除了四年前,这是她第一次看陆衡站起来,她记得四年前的江州的那人没有那么高,这四年他长高了许多,她避开陆衡的视线:“没什么,就……就回去休息。” 陆衡笑了笑,微微倾身凑到窈窈面前,问道:“一直看我坐着,我突然站起来,你是不是有些不习惯?” -- 第82页 窈窈微微往后靠了些许,点点头:“是有些不习惯。” 陆衡揉了揉窈窈的脑袋:“以后就习惯了。” * 窈窈与陆衡并未回静王府,而是去了太后的寿安宫,刚浴洗完,苏嬷嬷便请窈窈去了正殿。 太后明华都在。 两位长辈都像往日那般,甚是和蔼,太后拉着她坐下,“你与衡儿在坤怡宫待了许久,哀家想,衡儿应该都与你说了。” 这话一出,窈窈便知,太后明华都是知道的。她有些无措:“我……” 她替陆衡高兴,他报了仇,他不会死了,这些都很好,唯一不好的是,他说喜欢她,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他若只还有几日,她愿意陪着他走完,但现在,不能。 明华温声解释:“衡儿先前骗你,冷落你,都不是故意的,衡儿只是想可以给你未来了,再告诉你,他不愿拖累你,他比任何人都要喜欢你,比别生衡儿的气。” 窈窈尽量笑的自然:“姑婆,我不怪夫君。” 太后与明华又与窈窈说了会儿话,直到四七来禀,陆衡浴洗完了,请窈窈去寿安宫的偏殿。 天将明,窈窈陪着陆衡用了点东西,一整夜未阖过眼的陆衡甚是困乏,拉着窈窈陪他躺躺。 窈窈知道,陆衡虽不会死了,但身体依旧还很差,必须等她死了,陆衡的身体才会真正好起来。 吃药的人不能满十八岁,她死的时候亦不能满十八岁,否则,那颗药也要无效,这件事定是不能让陆衡知道的,若是陆衡知道了,只怕是她要继续活下去。 她不能活下去,她要回家,要死,但不能让陆衡知道。 他其实挺傻的,一个人好好活着不行吗,着她做什么,她的死又不是真正的死,只是再也不会见了而已,他的死,才是真正的死。 又不能直说,她属于另一个世界。 * 陆宛急的不行,虽知道陆衡已经成了,但她见不到陆衡,宫里现在到处都是禁军,根本不敢出去。 柳儿从外头赶了进来,陆宛面色这才好看了些,她忙道:“如何了。” 柳儿忙将探听的消息禀来:“陆晟中风被抬回了仰恩殿,郑氏被囚于离秋宫,陆彻等人则被押入了天牢。王爷去了坤怡宫,后洛氏也去了坤怡宫,二人在坤怡宫中待了许久,现在王爷与洛氏已经回了寿安宫。王爷与洛氏歇下了,旁的再多就不知道了。” “歇下了?”陆宛皱眉,未待柳儿再答话,便又道:“他是该歇歇了。” 可,又与洛窈宁一起歇下吗。 柳儿默了默又道:“公主,现在怕是更难处理洛氏了。” 陆宛面色沉了沉,在一旁坐下,道:“四哥与洛氏应是不会回静王府了,现下宫中需要四哥处理的事那么多,四哥自是会留在宫中,四哥既留在宫中,洛氏自然也会留在宫中,这于本宫来说,倒是好事,洛氏对本宫并无防备。” 柳儿又道:“可洛氏身边那个刘茉太棘手了。” 陆宛闭了闭眼:“刘茉会有办法解决的,这会儿四哥手上事多,倒是难顾洛氏。” 他难以顾看洛氏,便好下手,左右是在宫里,比洛氏在静王府好动手。 洛氏,一定要马上解决。 柳儿想了想,又道:“公主,现下郑氏也被囚了,推不到郑氏身上去了,万一……” “本宫会想办法。”陆宛抬眸,她冷笑了笑,“郑氏也是个废物,若不是她那日不行,叫陆彻处理了细儿,也不至还需本宫再动手。” 不过,若不是那日陆彻动手,她也不知道,陆彻竟对洛窈宁有那个心思,原还能用陆彻,现在陆彻又这个样子,再没办法了。 陆宛忽笑了起来:“你说郑氏在离秋宫?” 柳儿道:“对,但离秋宫现在守卫禁军众多,郑氏被王爷废了右臂。” 陆宛冷道:“无妨。好在一时半会儿,四哥也处理不完事情,留给本宫的时间够了。” * 宫变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天是越发热了,陆衡还是很忙,每日早起晚歇,他的身体还很差,本不该这般劳累。 窈窈闻,陆晟还在仰恩殿,因中风情况越发不好了,她知道陆晟应该快要死了,陆彻则被施以重刑流放东洲蛮荒,至于郑氏,据说还活着,她不知道陆衡到底要怎么处置郑氏。 而她与陆衡这段日子一直都住在寿安宫的偏殿。 陆衡浴洗完,见窈窈正站在窗前发愣,她近来总出神:“在想什么?” 窈窈回头看陆衡:“没什么。” 陆衡走过去,抱住窈窈:“等忙完这一阵就好了。” 窈窈身子微僵:“夫君也要注意身体,不可太过劳累。”至从知道陆衡没废后,与陆衡同处一室,她就越发觉得尴尬,偏的还不能分房睡。 陆衡低低应了一声,又道:“窈窈,我会给你补一个大婚的,就快了。” 窈窈愣了一下,应了声好。 陆衡又说了会儿话,待差不多了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去,窈窈惊叫了一声,陆衡笑了笑,微低了低声:“乖,我又不是抱不起你。” 窈窈红了脸,索性不去看陆衡,埋在他胸前,她倒是希望陆衡现在还抱不起她。 脱了鞋,窈窈自觉滚进了床内侧,陆衡放下帐幔,上榻一把捞过窈窈。 -- 第83页 天明明那么热了,陆衡还是喜欢抱着她睡,她能觉到亲着她嘴角的唇弯了弯,陆衡每晚都这样,但不会过,只是抱着她,亲一会儿。 陆衡揽着她,在她耳边低低问道:“又瘦了,明日多吃一点,好不好?” 窈窈胡乱嗯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湳羽、一晌贪欢 2个;倾卿、呲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可辜负 1瓶;;来日方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绝无可能 夜色初降, 晚风微凉,窈窈看着池子里的鱼发呆,有一颗没一颗地往池子里丢鱼食。 以前还在家的时候, 不,是以前家还在的时候, 她总趴在池子边上喂鱼, 鱼儿贪食, 见着人就凑上前来,一条条肥的跟小猪似的。 再不能等下去了,必须想办法。 耳边传来花叙低低的声音:“茉姐, 你要不要回去歇歇?我看你今日一直不大好。” 刘茉额上渗着细细的汗珠, 面色不大好看:“许是天热, 吃坏肚子了。” 窈窈转身,刘茉的样子实在不大好, 午后看刘茉就有些不对了,她温声:“花叙, 你带刘茉回去休息, 让太医瞧瞧。” 刘茉忙道:“属下没事。” 窈窈低叹一声:“再不去歇歇, 可就真的有事了, 别强撑着, 回去歇歇, 给你放几日假,你是个人, 又不是块铁。” 刘茉眉间有痛楚之色:“王妃……” 窈窈道:“你放心,宫里现在没人能对我怎么样,外头不是还候着那么多人吗?我再喂会儿鱼便回去。” 她说着慢慢看向水榭外站着的宫女侍卫,这么多人, 她就是这会儿跳进水里,也能立马被人捞起来。 刘茉看一眼外头的侍从们,微默片刻:“谢王妃。” 窈窈看花叙一眼,花叙会意,照顾刘茉离开。 * 殿门被轻轻推开,又极快阖上,郑氏慢慢抬起眸,看向那靠近自己的身影,今日似乎安静了许多。 两个月了,她还活了两个月,全因她身上的蛊虫,陆衡不叫她痛快死。 “哐当”一声,一个布袋丢到了面前,从里头掉出两个馒头,还并着一些瓶瓶罐罐。 来人并未靠近,看着身影似是个小内侍,阴阳怪气地冷笑道:“陆彻死在流放路上了。” 郑氏猛地一震,想起身打死这个胡言的人,却被身上的铁索禁锢住:“放肆!” “放肆?你当自己是什么?贵妃?皇后?还放肆。”来人冷嘲,后退了几步,越发嗤讽,“你难道还在骗自己,陆衡会放过陆彻?” 郑氏疯魔不愿相信,提声:“贱人,你……” “你想引人来吗!”来人低低警告一句,又道:“我给你的药中有一颗御蛊,能暂时恢复你的身体,陆衡与洛氏现在就在陶然亭,外头看着的人这会儿都没知觉了,现在出去可以,但只有半柱香的时间,要不要这个机会,看你自己。” 来人冷哼一声,又道:“我不是白白帮你,陆衡亦是我的仇人。” 郑氏冷冷看向面前看不清的人,御蛊恢复身体的同时,代价却是只剩一个时辰的命。 来人将一把钥匙掷向郑氏,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 窈窈收回望着池子的视线,怔怔坐在栏上,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寿安宫了,陆衡这几日忙的,她醒着的时候都见不到陆衡,应是快了。 陆晟就要死了。 她将手中的鱼食放下,再次转身望向明月,她不想回寿安宫。 蓦地,身后传来异响,窈窈微顿了顿,转身的瞬间,被人一把锁了喉摁在了身后的栏柱。 窈窈瞪着眼说不出话,心跳漏了好几下,面前的人身上散着臭味,根本辨不出人样。 “只有你?竟然只有你!那本宫就先送你一程,彻儿既喜欢你,那你便陪着彻儿一起去死!” 窈窈被扼着脖子说不出话,这竟是被囚在离秋宫的郑氏。 感觉到脖颈中的手越发收紧,就在窈窈以为要被掐死时,郑氏却突然松了些许,阴恻恻地笑起来:“本宫怎么能让你死的那么痛快!” 下一瞬,一枚散着恶臭的丸药塞进了口中,郑氏狠狠一拍,窈窈被迫将那颗丸药吞下,郑氏狰狞笑着。 突然“嗖”的一声,一支羽箭刺进郑氏的身体中。 郑氏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瞪着猩红的眼,松开窈窈倒了地。 * 直到看到胸前的黑莲花,窈窈方知郑氏给她吃了什么,七日葵莲,窈窈几是喜极而泣,她能死了,她抚着胸前那朵黑莲,七日开七朵,她只需再活七日了。 忽地,一阵疾步声传入耳,窈窈一怔,躲进水中,只有小脸露出了水面。 “窈窈。”陆衡三两步便到了浴桶前。 好在水中花瓣甚多,遮住了一切,但窈窈还是红了脸:“你要进来,也得先说一声啊。” 陆衡微红了耳尖,道:“我担心你,皇祖母说,你被吓坏了,怎么不愿看太医。” 窈窈微微垂了眉眼:“我没事,不用看太医,就是衣服脏了,洗洗换身衣服便可。” 陆衡紧皱起眉,伸手探向窈窈掩在水中的脖颈。 -- 第84页 窈窈忙往后靠了些,面色一沉:“你做什么呢。” 陆衡一顿,担心地解释道:“侍卫回禀,郑氏伤了你,我……” 窈窈打断他:“我真没事,你先出去,有什么话待会再说。”说罢,她将脸也埋进了水中,只留了个发顶给陆衡。 * 从浴房出来,陆衡到了书房,确定窈窈无事后,他方冷静下来听于溯回禀郑氏一事。 陆衡脸色极难看,他该一刀解决郑氏,而不是喂郑氏一颗药,让她多苟活几日。 于溯躬身,将今夜之事禀来:“离秋宫守着的侍卫换班之时,被药倒了,捆住郑氏的锁链并不是靠蛮力打开的,是用钥匙打开的。在水榭陪着王妃的侍女侍从除了个别被郑氏杀了,还活着的几个被药倒了,按罗统领所言,郑氏当时想掐死王妃,故而罗统领一箭射死了郑氏。” “单凭郑氏绝无可能逃出离秋宫。此外,刘茉今日午后身体出现异样,一直不舒服,但太医说,刘茉只是吃了坏的东西,并非有毒物,属下认为,有人早有预谋,先是设计支开刘茉,后又助郑氏逃脱。” 陆衡眸中晦暗,一字一字几乎是挤出来的:“今日陶然亭、离秋宫涉事的宫人侍卫全部扣押,一一审问。还有,今日在陶然亭、离秋宫附近出现过的宫人也一并扣审,你领人即刻去各宫搜查,有异者,全部扣审。” 于溯躬身:“属下明白。” 陆衡沉声:“除了刘茉花叙,王妃身边的其余人都换掉。” “是。” * 窈窈看着手中那一滩黑血怔了怔,只觉身上每一块骨头都有蚀骨之痛。 她白了脸,这么快就开始了吗?现下的疼痛她还能扛着,但这疼痛每日增一倍,她定是扛不住的。 算着时间,陆衡就要出浴房了,窈窈赶忙取了帕子,将手和嘴角擦干净,漱口净手,取了香膏涂抹,盖住了手上残留的血腥味,待听到陆衡出浴房的声音,她放下帐幔。 陆衡看到放下的帐幔微微一愣,轻声走过去,还未掀开帐幔,窈窈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你这几日回来的太晚,总吵着我睡觉,今日开始,你就自个睡吧,等你忙完了再说。” 陆衡还是上了榻,揽过她,温声问道:“生气了?” 窈窈皱眉,挣开他,有些严肃:“这么热的天,你不嫌热,可我怕热,我也不喜欢睡着了被人吵着。” 陆衡愣了愣,他每日回来都是极小声的,若说吵,许是抱着她时,被她发现了,他忙解释道:“我往后注意好不好?别生气。” 窈窈背对着陆衡,不松口:“不好,你去别的殿睡,老被你吵着,我睡得不舒服。” 陆衡轻轻拉住窈窈的手,温声:“我不想去其他殿睡,明日开始,我一定早些回来好不好?” 窈窈忍着身上的疼痛,抽回手,还是不去看陆衡:“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陆衡怔了一怔,道:“那我今日睡罗汉床,明日开始定会早些忙完回来。” 窈窈躺下,依旧背对着陆衡,许久才道:“好。” 陆衡却还是不下榻,温声:“我先给你擦个药。” 窈窈微顿,什么药? 陆衡将窈窈的长发放到一旁,露出窈窈的脖颈,雪白的脖颈上有一圈黑紫的痕迹,是郑氏留下的,陆衡眸子沉了几分,是他的错。 冰冰凉凉的感觉在脖颈蔓延开来,窈窈闭了闭眼,直到陆衡擦完药膏,她方出声:“擦完了。” “我知道了。”陆衡温声,俯身在她面颊轻轻落了一吻,“别生气了。” * 窈窈入了太后的暖阁,知道窈窈昨日吓到了,太后招手,让窈窈上前,窈窈让太后屏退了宫人。 直到暖阁中只有她们二人,窈窈慢慢脱了外衫,绯红色抹胸掩着美好的春光,不美好的是,窈窈胸前隐隐露出两朵黑莲。 太后猛地一震,霍地起身,面上的血色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怎么会,窈窈,这是……” 窈窈垂了眸:“昨日郑氏并没有想掐死我。” 太后如何会不知这是什么东西,陈毓死后,胸前有七朵黑莲,这正是七日葵莲,阴狠至极的药,七日蚀骨痛,无解之毒。 窈窈穿上外衫,抬头看向太后:“皇祖母,我求您一件事。” 太后面上早被泪水打湿,为什么,又是七日葵莲,她颤抖着,溃声:“太医,邵太医,哀家给你唤太医。” 窈窈拉住太后,跪下道:“皇祖母,没用的,你我都知道这是无解的。” 太后瘫坐在地,抱住窈窈,浑身发着颤:“为什么啊,窈窈。” 为什么就是要这么对衡儿,为什么要这么对窈窈。 看太后哭,窈窈也忍不住哭,她抱住发颤的太后,哑声:“皇祖母,我求你,这件事不要让夫君知道。夫君太傻了,夫君说要一辈子与我在一起,生死不离,他说,若是我要死,他便陪着我一起死,这么傻的话,也就只有夫君能说出来了。他的身体会好的,夫君会长命百岁的。” 只要她死了,陆衡就会好的。 太后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语不成句,绝望道:“窈窈……怎么会……窈窈,要拿就拿我这条老命,为何还……” 太后抱着窈窈哭了一个时辰方冷静下来。 说罢自己的安排,窈窈又求道:“若是夫君迁怒洛家,还请皇祖母保下洛家。” -- 第85页 太后闭上红肿的眼,抱住窈窈:“哀家答应你。” * 陆衡甚感奇怪,道:“皇祖母,为何现在就想带窈窈去栖梧行宫?” 太后微微笑了笑,并未露出破绽,温声:“这么热的天,带窈窈去避避暑,往年我们不也都会去住上一段日子吗。” 陆衡皱眉:“可我这两日抽不开身。” 太后嗯了声,又道:“那你抽开身了再过来。” 陆衡还是不愿:“皇祖母,迟几日再去,到时我同你们一起。” 太后心下一揪,面上依旧带着浅笑:“这么热的天,我个老太婆难撑,窈窈这丫头也怕热。” 陆衡心里还是不想:“那皇祖母先去,我与窈窈过几日去。” 太后无奈笑道:“窈窈是哀家的孙媳妇儿,哀家让窈窈照顾哀家几日也不行吗?又不是和你抢,你怕什么呢?” 陆衡还想说些什么,太后出声打断他:“哀家就喜欢窈窈。” “好。”陆衡终于松了口。 * 有了邵太医给的止痛药,身上的蚀骨痛止了些许,窈窈这两日倒是勉强能熬过去,用些胭脂,也没有让陆衡发现她的面色白的吓人。 陆衡入了殿,见到窈窈,心中的郁闷倏地散去,面上起了笑:“皇祖母说,想带你先去栖梧行宫,我……” 窈窈阖上手中的账本,嗯了声:“皇祖母与妾身说了,妾身觉得挺好的。” 陆衡只得把话咽下,在窈窈身旁坐下,揉了揉窈窈的脑袋:“那我呢?” 窈窈看他一眼,慢慢收回视线,道:“夫君不怕热,没事。” 陆衡抿抿唇,似有些闷:“你倒是一点也不心疼我。” 窈窈微垂下眉眼:“夫君怕热吗?” 陆衡无奈笑了笑:“不怕,只是你不在,我不习惯。” 窈窈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陆衡去拉窈窈的手,那么热的天,她的手却凉的厉害,他蹙眉:“殿内冰不能放太多,容易着凉。” 窈窈低低嗯了声,慢慢抽回手。 陆衡微滞了半瞬,这几日她似乎有些不愿他亲近,是还在怨他这些日子光顾着忙了吗?他抱住她:“窈窈,我真的快忙完了,以后不会这么忙了。” 窈窈一顿,半晌:“好,妾身知道了,夫君多注意身子。” 陆衡往她脖颈埋了些:“窈窈,别生我气,好不好?” 窈窈垂着眉眼:“妾身没生气,夫君这会儿是得空闲了?那夫君歇会儿吧。” 陆衡松开窈窈,这才舒展了眉眼:“我不累,大婚的吉服送来了,你穿给我看看。” 窈窈怔了怔,低了声:“太重了,不想穿。” “我想看。”陆衡又说了一遍。 陆衡向来话少,今日却为了要她试吉服来来回回的说了好几遍,窈窈拗不过陆衡,只好去换了早上送过来给她试尺寸的婚服,既换了婚服,凤冠自然一并戴上了。 这婚服实在沉,窈窈一步步走的有些艰难,身上的疼痛似也加了不少,陆衡弯了眉眼,屏退众宫人,取了红盖头,将红盖头盖在了窈窈头上。 窈窈一怔,他怎么这么傻,这会儿盖红盖头做什么,她任陆衡牵着她走,被红盖头遮住,视线有限,她只能看到她与陆衡的衣袍下摆,陆衡牵着她到了床榻,扶她坐下,慢慢揭开红盖头,冲她一笑。 窈窈微微低下头,他认真的模样像极了他中毒之时以为自己在大婚的样子。 陆衡笑弯了眉眼:“真好看。” 窈窈没有抬头,只是低低说了一句:“很重。” 陆衡伸手将窈窈头上的凤冠取了:“还重吗?” 窈窈默了会儿,摇头:“不重了。” 陆衡将凤冠放下,环住窈窈,他凑到窈窈面前,微一仰头吻住窈窈。 窈窈的脑中胡乱一片,待回了神,她用力推了陆衡一把。 陆衡懵怔倒在床柱上,这几日窈窈不让他一起睡,也不同他亲近,这已经不像是生气,反而像是在回避些什么。 窈窈别过脸,起身:“夫君歇会儿吧,妾身去换衣服了。” * 又是一口黑血落在了纸笺上,窈窈手中的笔抓不牢了,苏嬷嬷赶紧上了前,为窈窈擦去嘴角的血,邵太医倒出七枚丸药。 “窈窈……”太后扶住窈窈,眼眶红得吓人。 窈窈冲太后一笑,服下邵太医给的药,起初那药只用吃一颗,现在却是要吃七颗了,她们午后才到的栖梧行宫,明日她就该死了,她以后再看不到陆衡了。 吃罢药歇了小半个时辰,窈窈的面色稍微能看些了:“皇祖母,我还可以。” 她的目光落在沾满黑血的纸笺上。 太后微微侧了身,擦去了眼角的泪,哑声开口:“苏香,备过纸砚。” 苏嬷嬷语带哽咽,应下。 这一次,窈窈终于写好了绝情信,太后看着纸笺上娟秀的字,再次泪流满面,她抱着窈窈哭得险些晕厥过去。 窈窈启了启唇,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 太后看着那只河上小舟,哽咽转身,那是窈窈最后的安排,将她的棺放在小舟上,舟上做个机关,待差不多了,小舟便会沉入江底。 当夜,苏嬷嬷回禀,小舟已经沉了,太后在紫竹殿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陆衡来了行宫,他想给窈窈一个惊喜,一下马车便赶去了窈窈暂住的紫竹殿,但并没有看到窈窈的身影,太后在殿中坐着,似一直在等他。 -- 第86页 陆衡不解:“皇祖母,窈窈呢?” 太后眼下一片青灰,取了袖中的信给他:“这是窈窈留给你的。” “窈窈人呢?”陆衡接过信,有什么话直接与他说便好了,为何还要写信,他拆开信,看到上头的话,面色陡然白了,未看完便将那信笺揉成了一团,信笺上娟秀的字确实是窈窈的字。 他挤出个笑:“皇祖母,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窈窈到底躲哪了?她是不是生气,要我寻她?” 太后没有抬眼,声音很低:“窈窈走了。” “皇祖母,是窈窈恼我没有陪她吗?我会与窈窈好好说的,这些日子确实是我的错。”陆衡面上的笑越发勉强了,他提了声,唤道,“窈窈,我来了,你出来,你在哪呢?” 他一边唤一边往殿外去,脚下的步子却不稳了,信上的话语不断在他脑海中一遍遍来回。 “我嫁给你是因为赐婚没办法,照顾你,只是因为知道你的时日不多了,可怜你同情你,如今,我既知道你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那便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你说的话确实很好听,我想说服自己与你在一起,但我不能,我确实不爱你,你那样的喜欢于我来说,是负担。” “你曾问我,四年前我与你说的未婚夫婿是谁,其实并没有未婚夫婿,他是我喜欢的人,只是他出身卑微,没有资格娶我,我便将他当做了我心中的未婚夫婿。” “他还未娶妻,我想与他在一起,你以后会是大周最尊贵的人,怎样的女子都有,是我配不上你……” 太后起身,拉住陆衡,颤声:“窈窈于你有恩,她既是要个自由,哀家觉得应该应允,你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总会遇到旁的心仪女子,衡儿……” 陆衡挣开太后,溃声:“她不可能为了别人离开我,绝无可能!皇祖母,你为什么要骗我!” 太后踉跄退后几步,眼泪溢出了眼眶。 陆衡提声唤人:“于溯,文啸,搜行宫,把王妃找出来!带人去追,把王妃带回来,旁的闲杂人不要留!” 太后疾步上前,死死拉住陆衡:“衡儿,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就放了窈窈吧。” 喉中突然一阵咸腥,陆衡吐出一口鲜血,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放?皇祖母说什么胡话,来人,去寻王妃,把王妃找回来……” 他的话还未说完,又吐出一口鲜血,重重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c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轻尘公子、湳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苝極づ莜蘫 19瓶;玲玲 10瓶;所念皆温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不认识你 “叮铃——” “叮铃——” 窈窈眉间紧紧蹙起, 她没有睁眼,摸到了放在床头的手机,将手机往角落砸去。 烦人的声音总算没了, 但睡意也没有了,窈窈抬手捂住眼。 她梦到她回了大周, 梦到和陆衡重新大婚, 陆衡给她揭开盖头的时候, 闹钟就好死不死地响起来了。 两个月了,她要么不做梦,要么一做梦就是陆衡。 “我一定是疯了!”窈窈头疼地坐起来, 像是发泄一般, 将床上几个枕头全扔在了地上。 她的身子发着颤, 眼角不知怎的红了。 许久后,她起身去了浴室。 一楼餐厅。 张嫂端了烤好的面包来, 声音不难听出担忧:“小姐今早又砸坏了一个手机。” 洛安轻蹙眉,姐姐两个月砸了九个手机。 张嫂忧道:“少爷, 我瞧着小姐总不大对。” 她在洛家待了二十年, 洛家的事她再清楚不过了, 窈窈与洛安的母亲林氏身体不好早逝, 洛父接受不了妻子的离世, 在林氏死后不过半年, 便随林氏而去,留下三岁的窈窈与两岁的洛安, 再后来,窈窈与洛安的抚养权便归了洛文的弟弟洛齐,天风便由洛齐继承。 一年前洛齐夫妇车祸身亡,天风破产, 洛家祖宅被拍卖,无计下,张嫂只得与老伴离开洛家,半年前,窈窈将洛安拜托给她照顾,然后便消失了四个月,直到两月前,窈窈才回来,一回来便将洛家祖宅买回来了。 刚出院不久的洛安面色还很苍白,他自然也察觉出窈窈的不对:“姐姐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张嫂在这个家中待了二十年,她对窈窈自是不一样的感情,自然是担心的,她问:“少爷,小姐是不是同湛总订婚了?” 不若湛家怎会把洛家祖宅卖还窈窈,她一直觉得窈窈并不是将祖宅买回来的,是湛家将洛家祖宅当成礼物送给了窈窈才对,洛安的医药费也应当是湛家付的。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原先在南城数一数二的洛家也会败落。 “没有。”窈窈从楼上下来,她径直到了桌前坐下,吃下一口面包后,才继续道,“张嫂别乱想。” 张嫂微微皱眉,南城没有几个女孩子是不想嫁给湛弛的。 窈窈将牛奶喝完,又起了身,拎着包要走:“我上课去了,小安好好休息,张嫂多笑一笑嘛,不要担心。” 张嫂很勉强地笑了笑。 窈窈同二人一笑,急匆匆地出了家门。 -- 第87页 洛安咬着面包不说话,他问过姐姐,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湛家给的,但姐姐说,与湛家没有关系,钱都是她靠合法途径努力赚的。 可有什么合法途径可以四个月赚那么多钱,除了湛家再无可能了,姐姐说不能问,他便不问,只是姐姐总是坐着发愣,他问姐姐怎么了,姐姐却总说没事。 但他并不相信姐姐说的没事,好几次夜深,他看到姐姐在厨房做蜜煎金橘,做好便一个人吃,吃着吃着又将金橘全扔了。 但姐姐从不是一个会浪费食物的人。 * 大周永元三年,冬月二十。 太皇太后与明华立在清心殿外,沉默不语。 窈窈离开后,陆衡病了半年,那半年的艰难不比先头的在静王府的三年少,好几次她们都以为陆衡要撑不下了,这个撑不下不当说的是朝中,更是陆衡的身体。 幸而傅演、陆律等人忠心,陈简前后的忙,才没让陆晟郑氏的旧党乘机作乱。 陆衡病愈后,身体大好,再不是走几步都要咳血的病秧子,陆衡好像忘记了他曾经有过一个叫洛窈宁的妻子。 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地儿,大抵就是陆衡一心朝政,于男女之事无半分心思,偌大的后宫没有一个后妃,太皇太后与明华说起妃嫔之事,陆衡都是云淡风轻地转过这个话题,三两句后便是说,朝中甚忙,暂无心思。 总的来说,除了那半年的重病外,陆衡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了,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大家都默契地不说与窈窈有关的事和人。 谁都以为陆衡忘记了窈窈。 可只是以为,只是好像。 冬月二十这日,陆衡是什么也不忙的,天子生辰,理应同庆,但陆衡已经不过生辰了,待这一日,陆衡便放下所有的政事,一人喝酒,第二日再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重新忙起来。 冬月二十,亦是窈窈的生辰。 * 窈窈听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撑到了下课,她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一个高个小麦肤色的男生走了过来,是金融系的系草。男生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阳光帅气:“窈宁,你下午好像没课?” 窈窈懵怔地抬头看他,这谁? 男生微笑道:“新上的电影,一块去看吗?” 窈窈将桌上剩下的最后一本书塞回了包,她有些僵硬不自然地指了指外头,道:“我下午有事呢。” “那晚上?”男生不放弃。 窈窈起身,神色越发不自然:“也有事呢。” 角落两个八卦的女生低声交流。 稍胖些的道:“我觉得洛窈宁就是看着平易近人,实际高冷。” 瘦的那个道:“可能就是不喜欢,不想浪费时间吧。我觉得她好温柔的,声音甜笑起来更甜,只是运气不大好,一大小姐现在成穷光蛋了。” 稍胖些的一声低叹,道:“很快就又是有钱人了,我听说,洛窈宁就要同源新集团总裁订婚了。” 瘦的那个猛地瞪大眼:“!” * 太皇太后入清心殿时,陆衡坐在窗旁阖眸假寐,殿中并无伺候的人,陆衡总不爱身边有人伺候。 她慢慢走向陆衡,担心地问:“衡儿,你一定要去默刹吗?” 陆衡慢慢抬眸,起身扶太皇太后坐下,冰冷的脸上挤出一丝淡笑,道:“皇祖母,孙儿已经与您说明白了,此去默刹,除了陪同起煊迎娶三公主外,还有国事。” “即便有事与默刹皇商讨,但又何须你亲往,起煊便能处理。”太皇太后到底是不愿陆衡去。 陆衡再道:“起煊的眼睛不好,我不放心让他一人去默刹。” 太皇太后心中叹息一声,道:“若是此去默刹能治好起煊的眼睛,你母后与外祖他们也能安心。” 陆衡应了一声,道:“皇祖母放心,我会让起煊的眼睛好起来。”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 “没想到起煊这孩子也要成亲了,也是,他本就长你……”太皇太后倏然止了言,心头泛起剧烈的苦涩,她偏过头摆了摆手,又道,“无事,无事。” 是啊,陈简本就年长陆衡,若不是七年前的巫蛊案,这两个孩子怎会拖到现在。 陆衡微微一笑,好像什么也没想起,道:“皇祖母等我们回来就好。” * 原先天风也不会破产的,只是湛家提出湛洛两家联姻后,洛家拒绝了,湛家便狠了心等洛家点头,老太爷当时也只是想再等等,哪知,洛齐夫妻就出了车祸。 湛家老太爷看着穿着深红色礼服的窈窈端了一块蛋糕去了露台,马上就唤人叫湛弛过去。 窈窈倚在栏前,小口吃着蛋糕,湛老太爷八十大寿,长辈开了口,她当然得来。 同样的,湛老太爷说了,湛弛也不可能不过来,湛弛喝下一口酒后才开了口:“钱哪里来的?” 窈窈没有看湛弛,又塞了一口蛋糕。 湛弛原本不好的脸色又难看了许多:“不是从湛家出去的。” 窈窈抿抿唇,想了片刻后道:“我不是抢的,也不是骗来的。” 湛弛嘴角有嘲讽,不是小数目,还是查不到的来源,更甚的是,他还查到窈窈账下还有一笔数额极大的存款,他沉声:“总不能是别人送你的。” 窈窈不想多说,这话说多了,都是荒谬。 -- 第88页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得到那么大一笔钱,是没有办法的,除非湛家给,湛弛一口饮尽杯中酒,不豫:“是谁?” 窈窈并没有听出湛弛话里的意思:“有点冷。” “我问你是谁!”湛弛突然暴躁起来,放下酒杯时有极大的声响。 窈窈短暂地懵了一下,她皱眉退了些许,无奈低声:“你没有必要什么都听湛爷爷的,尤其是结婚这件事上。” 湛老太爷年轻时是南城出了名的痴情种,幼时并不是湛家受宠的孩子,年轻时没有娶到心爱的人,在钱权到手后,想的便是,他所不能做到的事,要让自己的后辈去完成。 让自己的孙子娶初恋情人的孙女,现在成了湛老太爷最后的心愿。 这是南城公开的秘密。 * 英国公一行即将启程去默刹,明华不放心,来清心殿看。 陆衡又熬了半宿,他的面色是带着病态的苍白,这会儿正靠着椅背阖眸休息。 明华并不是一个人来,她还带了公主府容貌出众,性子好的年轻女子来,她到了一旁坐下,道:“我听下头的人说,你这次去默刹,不带四七他们几个。” 陆衡状态有些不佳,问过安后,回道:“我此去默刹并非以大周君王的身份去,带四七容易引人注意,还是不带更妥帖些,有于溯文啸便好了。” 他此去默刹并不好暴露身份,四七是内侍,带在身边会让人怀疑。 “这倒是。”明华看着陆衡时虽是笑的,可唇角却带着一些难以发现的苦涩。陆衡向来不爱笑不爱说话,这两三年是越发冰冷了,也就只有面对她和阿渺,还有陈简时,才会勉强地笑一笑,平日里,陆衡便是不笑的,冷冰冰的一个人,跟没温度似的冰雕玉人般。 她轻轻咳了一声,掩下自己的难过,唤两个侍女上前,又温声道:“你身边向来没什么伺候的人,终究是不妥的,于溯文啸两个大男人总不会伺候人。我府里头挑的,比宫里的细心,你带着去默刹,也好伺候你。” 两个年轻侍女皆是一样的装扮,红裙双螺髻,白净净的小脸,嫣红的唇。听到明华的话,二人低垂着眉眼从后头上来行了一礼,随后照着明华的吩咐抬了头。 于溯心沉了些,这两个女孩子的眉眼有些许像洛氏。 陆衡好像没发现一样,他的目光并未落在那两个侍女的身上,道:“姑婆,我身边不缺伺候的人,带着麻烦,您留在公主府伺候。” 明华皱起眉。 陆衡又道:“姑婆,京中便交给您与皇祖母了。您今日早些回去歇息,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说罢,陆衡唤人送明华等人出去。 待明华走后,陆衡却没有留在书房,他起身回了寝殿。 殿内外伺候的人看出陆衡心情极不好,不待陆衡吩咐便一一退了出去,他们早已习惯,看到这般的陆衡,就自觉退下。 陆衡转动高几上的古铜黑瓷,巨幅百骏图后,是深深的密道,密道内并没有点灯,只以明珠为灯。 密室内满是明珠香木,数不尽的华服珠宝,除外还有一张罗汉床,床侧的案几摆满了女子用的胭脂首饰等物,他走到案几前,取了一只珠簪,将手中的珠簪掷出。 有丝线被挑开的声音,罗汉床对面的粉壁上,一人高的画卷倏地落下,陆衡缓步走过去,低头轻轻抵在画中人的额间,手无力痛苦地抬起,落在画中人握着梅枝的手上。 * 湛老太爷亲自请窈窈和洛安去度假村,借着让洛安养身体的幌子,撮合窈窈和湛弛。 窈窈向来难拒湛老太爷,被湛老太爷拉着同湛弛一起,练了大半日的箭术。 湛弛心情不佳,一直在一旁坐着,苦茶喝了大半日,糖也用了小半碟。 窈窈待着也很是煎熬,便称伤了手早早回了房。 她又梦到了陆衡。 与先前的梦都不一样,这一次的陆衡很陌生。 梦里的陆衡猩红着眼,执了把带血的剑,丹陛之下,横七竖八躺着好些尸体,有内侍也有官员,傅演立在一旁,很是失望,陆衡的声音冷的吓人,是不满有人质疑他的决策。 那样的陆衡她再没有见过,险些就被吓醒,却被书灵拉住了。 眼前的景象被迷雾挡去,再听不到陆衡等人的声音。 书灵坐在书案后,看着《皇佞》,嗔怪地看她:“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窈窈愣了愣,她没想到还能看到书灵,好一会儿后,她坐到书灵面前,不解:“我干什么了?” 书灵崩溃道:“你刚才不是看到了,陆衡以后会是个弑杀的暴君,一言不合就杀人。” 暴君是多么可怕的词,她一点也不信,道:“胡说,陆衡不可能成为暴君的。” “有什么不可能的。”书灵翻了个白眼,一句句数落窈窈的不是,“因为你,赵悉成了背景板,陆徖作为赵悉的伯乐,死在了陆彻手里,这都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 窈窈有些无辜:“你又没说不能改剧情,再说,陆徖那是自食恶果。” 书灵无语,生气道:“那我有说能改剧情吗。” 窈窈认真道:“不说就是默认能改。” 书灵给了窈窈一个白眼,又开始说窈窈的不是:“你救了陆衡,把那药给了陆衡,为一己之私,彻底改了陆衡的命,让本该死在宫变的陆衡直接搞废了陆晟郑氏,《皇佞》一书在你的干涉下,严重脱离剧情,只剩了个书名。” -- 第89页 “《皇佞》虽是书,但大周的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因为你改变剧情,陆衡成了逆袭主角,但后期陆衡的精神状态越发混乱,在太后与明华死后,陆衡黑化成了暴君,这一切都……” 窈窈听不下去了:“陆衡虽然是冷了些,但他肯定会是个为民为国的好皇帝!不可能变成暴君的……” 书灵气呼呼地打断她:“什么好皇帝,黑化懂不懂!陆衡是后期精神越发混乱,他到后面,脑子里不一定记得人了,我骗你做什么,我跟你说的,你看到的,都是真的,陆衡会成为一个暴君!” 窈窈抿直唇,这越说越扯了,她起身:“胡说八道,我不理你了。” 书灵一时间倒是忘记了详说《皇佞》,他赶紧拉住要走的窈窈:“我找你不是让你和我说这些话的,我是来找你算账的,由于你私改剧情,造成没有办法挽回的严重问题,需要接受处罚,目前处罚选择有以下两个选择,一,你把钱都吐出来,我另寻任务人处理该问题;二,你给我滚回《皇佞》,去给我解决这个问题!” 窈窈不愿相信书灵说的任何一个字:“我不相信,我拒绝。钱是我辛苦工作赚的,你不能因为工作结果稍稍偏离了原轨道,就抢夺我的合法财产。” 书灵脑子有点炸,长吐了一口气:“你不是工作结果稍稍偏离原轨道,你那个是彻彻底底的把轨道都给炸了,是要赔钱的!你要不想把进了口袋的钱吐出来,又不想回《皇佞》,那你就找湛家帮你赔,只要你答应嫁进湛家,别说你家这个宅子,你弟弟的医药费,你叔叔婶婶的债,再帮你还你从大周带回来的钱,湛家都会给你。” 窈窈别过脸:“我要是愿意,哪有大周的事。” 书灵其实也理解窈窈,他赶紧道:“所以啊,你不愿还钱也不愿和湛弛结婚,那就回书里解决这个问题。” 窈窈仍觉得书灵就是想惩罚她一下,并没有陆衡的什么问题:“我好不容易才回来的,我要照顾小安,我不能去大周。”她不能再见陆衡。 书灵缓了缓语气,试图好好沟通:“我不是让你回去一辈子,这样吧,三年,你回大周三年,往后的事我会想办法。” 窈窈垂眸,默了许久,道:“这不是几年的问题。”她怎么有勇气再见陆衡。 书灵拉住窈窈拖走:“我不管,没得商量了,这个事是你惹出来的,你必须给我解决!要不是和你熟,我都不与你说这些,直接一脚把你踹回去。” 窈窈崩溃:“我拒绝!” * 默刹上华。 陈简走的很慢,他看不到,只能听着敏娘同他说,周遭的繁华,他颇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始终听不到陆衡开口说一个字。 陆衡不爱说话,性子也冷沉,但这样一个字都不说,陈简如何受得了。 忽地,一个贩卖蜜饯的小贩凑到了陆衡跟前,默刹人做生意很是热情,向来都是自己找生意,而非等着生意找自己,他笑呵呵地问道:“公子,买蜜饯吗?很好吃的。” 敏娘陈简停下步子转身。 小贩顺着陆衡的目光看向金橘,忙道:“这金橘是从大周来的,特别好吃,公子买些吧?”他说着,拿了纸包装了满满一袋的金橘蜜饯。 陈简面色不好,他是知道的。 陆衡陡然变了面色,反应极大地将那只捧到他面前的装满金橘的纸袋打翻。 小贩有些懵,手还僵在半空中。 敏娘惊愕地看陆衡,大周宫变后不久,她便被默刹皇催回了默刹,这三年她都在默刹,就连窈窈的事,她也是从说漏嘴的陈简那听得的。 若不是这次陆衡陪同陈简来默刹,她大抵也没什么机会见到陆衡,她并没有听到陆衡和陆衡身边的人说起与窈窈有关的事,谁也不说起窈窈,她以为陆衡是已经忘记了窈窈。 可是,如果忘记了,为什么看到个金橘都要生气? 于溯心中叹息一声,取了银钱给小贩,道:“我家公子不爱吃蜜饯甜食。” 敏娘又是一怔,她明明听窈窈说过,陆衡最喜蜜煎金橘。 小贩愣愣地接过银钱,暗道:不爱吃?那这公子看什么金橘蜜饯? 陆衡面上渐渐恢复,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变回了方才那个冷漠的贵公子,他漫不经心地道:“起煊,你们逛吧,我有些累了。” 说罢,他便疾步离开。 敏娘拉住欲追上陆衡的陈简,道:“二公子又不是小孩子了,他自己会回去的,你让他自己走一走。” 她觉得陈简确实不该跟着陆衡。 明是最喜欢的却变成了见不得的。 这样的心情,她与陈简并不能感同身受。 她觉得陆衡并不是不在意了。 所有人都默契的不提,也许不是因为没有可以说起的事。 而是,那个人已经成为了陆衡的禁忌。 真正的放下,应当是,再见,便是一笑置之。 * 上华天很热,明明不过三月,却似六月般,白日窈窈从不出门,只有待日头下去了,窈窈才会出去逛逛,吴大哥与吴大嫂子去送布匹了,吴铃吵着要吃莲子糖,吴老太爷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便托窈窈带吴铃去买糖。 她终究是被书灵塞回《皇佞》了,但她与书灵讨价还价,强烈要求不能把她塞回顺京,要离顺京越远越好,书灵同意了,直接把她塞到了异国。 -- 第90页 如今,她已经在上华城平平淡淡过了三个月,再坚持两年九个月便可以回家了。 只要见不到陆衡便好,书灵说的陆衡的未来,她不相信,陆衡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现在一看,书灵果然就是骗人的,要不然,书灵怎么会同意将她放到没有陆衡的异国呢。 再说,她是以那样的方式离开陆衡,陆衡再见到她,应该只想弄死她,她有什么办法阻止陆衡。 吴铃看到卖糖的小贩,拉着窈窈往前去,小娃娃不过两岁多,正是好玩好吃的年龄。 重回《皇佞》,窈窈曾向书灵要个空壳子,但书灵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哪有那么多空壳子给你,用你自己的,我可告诉你啊,这回,你这命只有一条,好好惜命吧,算了算了,我跟你说那么多做什么,你洛大小姐就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谁要钱不要命了,那钱就是她与小安的命,小安的身体还需要很多钱,那钱怎么能还。 这一次不是死了能回现代,这一回是,死了就永远死在《皇佞》了,活着才能回去,好在与平头百姓在一块,又是太平盛世的,只要安分守己,她定是能好好回家。 思绪拉回,窈窈点了点莲子糖,温声:“买一份莲子糖。” * 于溯文啸远远跟在陆衡身后。 不知是因陆衡脸色冰冷还是因他一身的华贵,周遭的百姓见着他都默默避让了些许,生怕触碰到陆衡,年轻大胆的默刹女子想上前,也都被那冰冷的模样吓退。 耳边充斥着贩卖各种吃食物件的叫卖声,陆衡只觉这些声音越发地嘈杂烦人,他不欲多加停留,步伐不断加快。 蓦地,一道红色身影撞进陆衡的眸中。 陆衡倏然滞住,不过几瞬,那道身影又在人海中消失,他猛地睁大眼,疯了似的冲进人海中。 于溯文啸吓了一跳,赶紧跟上。 * 窈窈没把糖给吴铃,喂了吴铃三颗糖后,就将糖收起了,她蹲下身子,同吴铃说:“晚上不能吃那么多糖哦,剩下的明日再吃。” 吴铃撅着小嘴,伸手要拿糖。 窈窈拿这么小的孩子没办法,只得再给吴铃一颗糖,拈着纸袋里的莲子糖,想起,陆衡也喜欢甜的。 吴铃睁着大眼,愣愣看着窈窈,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猜着大人的心事,她只觉窈窈有些不一样,便伸出胖胖的手指头,轻轻戳在窈窈的面颊上,一下下的。 窈窈被逗笑了:“我们的小铃铛真可爱,走,回家咯。”她说着起身。 然,在她站起的瞬间,手中的莲子糖却撒了一地,她还没来得可惜,便被人摁住了双臂,她吃痛闷哼一声,被迫松开吴铃。 吴铃瞪着大眼,懵懵看着,嘴里还含着糖。 “神经病啊——”窈窈抬起头骂人,却又猛地止住。 面前人背光而立,高大的身影笼着她,周遭的景象好像都变成了幻影,她方才还有些闷闷的,这会儿后背却是出了涔涔冷汗。 这是窈窈长这么大以来,最害怕的一次。 陆衡面色惨白,用力摁着她,好似松了分毫,面前的人就会再次不见,他的心狂跳起来,险要忘记呼吸,他足有半盏茶没说出话来,他就那么沉沉看着她。 末了,他的声音低哑带着颤音,同时还有狂喜:“你……” 窈窈的脸吓得煞白,她也是这会儿才有了力气做出反应,她几是尖叫地否认:“我不认识你!” 她试图挣开陆衡,惊恐地再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我!” 她以为永远也不会再见到陆衡,可为什么,会在上华见到应该在顺京的陆衡。 她的话如兜头一盆冰水泼下,直将陆衡浇透,陆衡摁在她双臂的力道不由加重,他瞪着血红的眼,不敢置信地问她:“你、你说什么?” 窈窈浑身一战。 吴铃过来,拉了拉窈窈的裙带,瞪圆的大眼懵怔着看窈窈陆衡二人。 吴铃还没满三岁,生得比同龄的孩子小许多,许多人看到吴铃,都当吴铃还没满二岁。 陆衡这才注意到吴铃,他的心头狠狠一震,一字一字像是拼尽全力挤出来的:“这是什么?” 窈窈挣不开陆衡,顾不上陆衡问的是什么,心里发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赶紧放开我!” “公子?”陆衡气得发抖,不敢相信地重复,“你唤我公子?” 窈窈又挣了几下,藏起心虚:“不唤公子又该唤何?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们认识吗?” 她与书灵的新契约,这一次回家的办法,一是在《皇佞》待三年,不能承认自己是洛窈宁,只要一承认,她便只能永远留在《皇佞》。 另一个办法是亲手杀了陆衡,只要她杀了陆衡,就能立刻回去。 陆衡看着她左耳上的小红痣,嘶吼哑声:“洛窈宁,你当真不认识我?!” 窈窈一个激灵,硬着头皮挤出一个假笑,说:“原来公子是认错人了,我不姓洛。” 她现在有个新名字——俞锦。 陆衡失望痛苦地看着窈窈,忽地,他冷笑。 窈窈的假笑再没办法维持了。 陆衡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窈窈,讥讽出声:“我认错人?” 吴铃被吓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窈窈慌了,抬起头看陆衡,可看着陆衡那张脸,到底是害怕没有底气,默了半瞬,她强撑着辩道:“不认识就是不认识,孩子都被你吓哭了,还不快点放开我!” -- 第91页 “你闭嘴!”陆衡猛地提了声,眼眶红得吓人,摁着她不愿松手,偏头看吴铃像是看到垃圾一般。 孩子?可笑! 于溯上前将吴铃拉远了些,他一时还没有办法缓过来,尽量镇定下来后,他看了看吴铃,道:“公子,这孩子与……” 他一时又不知该怎么称呼面前的人,顿了顿,他道:“这孩子生的太普通了。” 与姝色无双、容貌昳丽的洛氏无半分相似。 窈窈壮着胆,提了声:“我都说我不认识你了,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这附近有巡逻的官兵的!” 周遭的百姓窃窃私语,有几个年轻强壮的默刹男子,见此上前,却都被文啸阻下。 陆衡手下力道不由再次加重,窈窈蹙眉轻嘶一声。 陆衡一顿,手上的力道轻了些许。 就在陆衡这发怔的功夫,窈窈挣开陆衡,蹲下从于溯手里将吴铃拉过来,轻声哄吴铃:“小铃铛别怕,乖啊,不哭了,我们就回家了。” 陆衡沉下的眉眼笼着寒霜,嘴角的冷笑苦涩而讥讽。 小铃铛?回家? 回什么家?哪里是她的家? 窈窈勉强站了起来,她拉着吴铃想逃,但未迈出一步,又被陆衡死死攥住了胳膊。 陆衡的眼眸一片猩红,眼尾也染着极重的红,他死死攥着她,不松手。 窈窈用尽力气,想要甩开他,发着颤道:“公子,我真的、真的不认识你。” 陆衡的眼尾越发地红,手上的力不松半分。 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聚集过来,忽地,有百姓大叫了一声:“报官了!” 于溯上前,低声唤了一声公子。 第44章 你也会怕 吴铃哭了, 窈窈同吴大嫂子解释完才回家,她就住在吴大嫂子的对门。 她在找房子时也是看准了这条巷子汉人多,一进的小院, 坐北朝南的那排屋房东廖老婆婆住,西边那排住了一个寡妇, 她住东边那排。 廖老婆婆前几日回乡下探亲了, 这间院子现在只有她和对面的寡妇。 再回《皇佞》, 书灵给了一百两,算下来,就是一月不到三两银子, 这样看起来并不算太少, 节俭一些, 也够她的日常开销,但与她先前在洛家和静王府时来说, 是太落魄了,她现在的每个月能花的银子, 还不如先前王府一个丫鬟的月俸。 窈窈轻手轻脚回了房, 关上半旧的糊着白纱的木门, 她微微仰头, 深呼了几口气, 靠着门努力笑了笑, 笑着笑着,那点难得挤出来的笑又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靠着门慢慢瘫坐下去。 他很生气,他真的很生气,他恨死她了。 他是该恨死她。 她这是做什么? 不过只是一场戏罢了。 趴在案上睡着的路塔隐约听到呜咽声,皱着眉头睁开眼眸, 屋里没点灯,黑乎乎地一片,一个窈窕的身影慢慢走过来,他怀疑方才是他睡迷糊听错了,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问:“俞锦,你回来了?” 窈窈身形一滞,在她发怔的功夫,身穿默刹华服的少年已经摸出火折子点灯火了。 路塔吹了火折子,又坐了回去,给自己倒水:“怎么现在才回来?你是不是忘记了娜娜约你游塞穆湖?” 他只顾着喝水,完全没注意到窈窈偷偷擦去了面上的泪痕。 窈窈眼角微微抽了一抽,东边这屋分了三间房,除了她的房间和厨房外,便还有一间小客厅,平日里吴嫂子她们来,也都坐这,但路塔趴在她家小客厅睡着也…… “我和娜娜早劝你搬宅子,你对面那个寡妇太凶了,我就没见过她那样的,我每回来,她都恨不得拿扫帚打我出去,你说她什么人啊,我又不是来找她。”路塔郁闷地道,“我还没这么让人欺负过的。” 窈窈颇无奈地看路塔,默刹民风开化,几乎没有男女大防,男女的交往更趋于现代,所以路塔上门来寻她倒是很寻常的,只不过她一人住,又是晚上,到底是有些不合适了,不过,她瞧路塔是一点也没觉得不合适。 路塔又嘀咕道:“我家很大的,你怎么就不来我家住得了,刚好给娜娜作伴,也省得我三天两头来寻你,麻烦。” 窈窈听不进路塔的话了,道:“我今日突然有些事,不想去了,你帮我……” 她说着戛然止了言。 以陆衡的性子来说,根本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 尽管她死不承认自己是洛窈宁,但顶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陆衡会相信她和洛窈宁没有半分关系? 说出来,鬼都不会信。 陆衡不可能不弄清楚就放她走,对于她这样抛弃他的女人,陆衡不会放过的,陆衡很有可能就在她身后偷偷跟着回来了。 她想起了陆晟郑氏的下场。 窈窈颤抖着端了烛台起身,冲进房间去。 路塔一怔,跟在窈窈后头。 换作平日,路塔即便是与娜娜一起来,他也不会这么失礼地进俞锦的房间,只是他瞧俞锦突然吓到了一样。 他看窈窈慌乱地打开衣柜,翻出包袱,将柜子里的衣服像菜干一样地拼命塞进包袱里,便皱眉问:“你怎么了?和我聊两句就决定要走?我就抱怨了两句,你就要走了?俞锦,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好说话了?” 窈窈已经取到了压在枕下的银两,顾不上喋喋不休的路塔,也顾不上路塔这会儿进她房间是多么的出格,她铺了纸墨给房东写信,一边写一边道:“不是,待会再同你说。” -- 第92页 “现在说!”路塔倾身摁住窈窈的纸笺,露出少有的严肃,“发生什么事了?” 烛光将两个人的身影映射在窗纱上,在窗外看,便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与身姿窈窕的女子在亲密。 于溯偷偷去看陆衡的面色。 “我遇到了点麻烦,”窈窈将路塔的手拍开继续写信,她头也不抬地道,“我得去乡下避一避,有机会再来看你和娜娜,唉,应该没什么机会……” “嘭”的一声巨响吓得窈窈结巴了,笔尖也在纸笺上晕开一大滴墨,“我、我……” 是外面客厅的门被踹开了,路塔神情紧绷起来,冲窈窈比了个噤声手势,拔了腰间的匕首。 窈窈拉住路塔,顾不得那么多,将路塔摁下,要路塔进桌下藏起来。 路塔不愿:“你做什么?” 窈窈吓得都快说不出话了,压低了声:“赶紧躲!” 于溯重重咳了一声。 窈窈的动作猛地一僵,她不敢偏头去看陆衡几人。 大半夜的一对年轻男女在房中拉拉扯扯,想不让人多想都难。 对面屋的寡妇已经骂骂咧咧地开门了,难听的谩骂入了几个人的耳朵。 “死鱼精,你别仗着自己有姿色,就成天招男人回家,今日一个公子哥,明日一个读书人,你还要不要脸……” 于溯面色难看的退了出去,不过片刻,那骂骂咧咧的声没了。 陆衡的目光落在窈窈路塔二人身上,看了一眼丢在一旁的包袱,他慢慢地走过去。 窈窈拉着路塔后退,不敢看陆衡。 “你们是什么人?!”路塔不欲后退,厉声怒斥,“这个时辰闯入民宅,莫不是……” 窈窈拉住路塔,示意他别说话,她强自镇定下来,看着陆衡道:“公子,我方才都与你说清楚了,你这大半夜的擅闯民宅可是要见官的,你若再不出去,我便喊人报官!” 陆衡扯了扯嘴角,眼眸赤红看着窈窈路塔二人。 窈窈顺着他的目光看路塔一眼,咬牙,又对路塔道:“夫君,这人就是认错人了,我们别与他争。” 路塔错愕地睁大眼看窈窈,夫君?他愣了一愣,十分有眼力见的认下,点头道:“……噢,好,我们……” 陆衡怒而一脚将桌案踹翻,眸中已是杀意,微垂着眼看路塔时便像看着死尸一般,逼得路塔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收回。 于溯刚处理完对面寡妇,入房看到陆衡的模样便知陆衡这是动了杀意,陆衡眼都不抬,唤了一声于溯。于溯明白这一句叫唤是什么意思,他压着剑柄拔剑。 路塔暗骂一声,拔了腰间的小弯刀,长臂挡在窈窈身前,低语:“俞锦,这人有大问题。” “别,我们走。”窈窈害怕道,“我们……” 路塔没等窈窈说完话,于溯便打了过来。 房间就那么点大,不管是于溯还是路塔都没有束缚手脚的意思,不过片刻,房内便是一片狼藉,二人都避着窈窈,并没有伤着窈窈,大抵二十几招后,于溯一脚将路塔踹向窗,路塔整个人飞出了房间去。 “路塔!”窈窈惊声跑向窗台。 陆衡毫不费力地将窈窈制住,将她拖回房,他捡起方才窈窈书写的纸笺,嘴角冷笑愈甚。 路塔并不是于溯的对手,一招一式接的越发的困难。 窈窈晓得于溯能与敏娘打成平手,路塔不会是于溯的对手,她吓坏了,赶紧道:“让你那个侍卫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陆衡将手中窈窈与房东辞别的纸笺揉做一团掷了,抬眼漠然地看她,眉眼间是窈窈从未见过的冰冷。 窈窈呼吸略微一滞,房外路塔突然的一声惨叫令她浑身震颤,她悔恨地说出:“那个人不是我夫君,我其实和他不熟。” 陆衡冷着眉眼笑了,挑了尾音:“不熟?” 窈窈从心底生了寒意,她颤声解释:“你看他的模样便知,他是个富贵公子,怎可能同我这个普通百姓住在这小破巷子里,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夫君,我就是胡说的,我只是想让你赶紧走。” 陆衡眉眼愈发地冰冷。 “我说的都是真的!”窈窈溃声,“你看看我房间,看看我的包袱,里面没有一件男子的衣袍,路塔根本就不是住在这的。” “闭嘴!”陆衡怒不可遏,视线却是不着痕迹地扫过了地上散开的包袱上,确实不过几件女子的衣裙,但这个时辰,一个不熟的男子能入她的房间?能同她那般亲密? 他讥讽地说:“洛窈宁,你真够厉害的!” 窈窈硬着头皮辩道:“我真的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洛窈宁,我方才与你说的很清楚了,我真不认识你,你别打人了。” 陆衡倏地敛眸,问:“不认识?” 窈窈重重地点头,再次哀求:“我求你停下吧,这……” 陆衡手上重了力道,紧紧攥着她的胳膊,猛地扬声:“于溯!” 于溯闻声,一脚将路塔踹回了房间,路塔直接砸坏了梳妆案,于溯面无表情地剑抵在路塔的脖颈下。 “我同你走!”窈窈哭着溃声,若不是陆衡还攥着她的胳膊,她都要跪下去了,她求道,“我同你走!要杀要剐冲着我来,不要伤无辜的人!我求你了!” 陆衡身形猛地一滞,“求?” 她求他?为了这么个人求他? -- 第93页 “俞锦——”路塔又吐出一口血,“你别求这个混蛋,我……” 于溯剑尖又往前些许,逼得路塔不得不闭嘴。 窈窈眼泪落不停,她看一眼路塔,随后又看向陆衡,拼命地点头,再次求道:“有什么都冲着我来,别伤人。” 陆衡越发失望地看她,他动作极粗鲁地将她面上的眼泪擦掉,眼眸微微一偏,取了窈窈包袱里的银两,尽数砸在路塔身上,像打发叫花子一样。 他暴喝:“走!” 几人出廖家院子之时,文啸正好从对门的吴家出来。 * 陆衡生气走后,敏娘与陈简也没什么心情逛了,二人早早回了宫,却发现陆衡没有回宫。陆衡的寝殿就在陈简的寝殿旁,陈简不放心陆衡,一直等着陆衡,敏娘便留在凌云殿,陪着陈简一块等陆衡回来。 待近子时,殿外茵茵来禀:“三公主、大公子,二公子回来了。” 陈简腾地起了身,敏娘旋即跟着起身,二人才迈出几步,茵茵又赶忙道:“二公子从宫外带了个女子回来。” 陈简敏娘齐齐一怔,止了步子。陈简不敢置信地问道:“怎样的女子?” 陆衡竟会带女人回来! 茵茵禀道:“奴婢听宫女说,是个仙女似的汉人姑娘,不过好像有些不对劲。” 敏娘虽不清楚陆衡这几年的情况,但她听说陆衡不近女色,没有妃嫔,这突然带女人回来,未免太过奇怪。 茵茵踌躇片刻,又道:“宫女说,二公子脸难看的厉害,那姑娘眼睛红的厉害,好像是被二公子强带回来的。” 陈简敏娘惊愕,不可能! 敏娘神情复杂:“我去朝雾殿看看。” 陈简拉住敏娘,也许这对陆衡来说是好的,好一会儿后,他道:“明日再去。” * 窈窈垂着眼看着落在案几上的花瓣,自入了这殿,她就没敢抬头看陆衡,她这会儿已经知道了,她入了默刹的皇宫,她虽不明白陆衡为何会在默刹皇宫,但却知道,她真的要完了。 在陆衡眼中,她是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她还绝不能承认自己就是那个坏女人,这无疑会更令陆衡更生气,做了坏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可当事人却睁着眼睛说瞎话,死不承认。 如果对方脾气再爆一点,应该会直接拿刀砍人吧。陆衡本就不爱说话,又怎么会说些没用的废话,很多时候,于他来说,一把刀能解决的事何必那么麻烦呢。 尤其是方才,她和路塔那般模样被他看到,他差点就让于溯杀了路塔。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这会儿哑巴了?”陆衡的声音带着极重的讥讽。 窈窈的脑袋又低了几分,不敢吭声。 “现在叫俞锦?”陆衡冷笑。 窈窈紧抿着唇。 陆衡再次发问:“方才那个是你的新欢?” 窈窈掩在茶几下的手绞着自己的袖子,不敢吭声,也不想再解释,她都说了不爱他了,都说要同爱的人在一起了,还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装聋作哑就是你现在的本事?!”陆衡一拳砸在茶几上。 茶几上裂了一条极明显的裂痕。 窈窈浑身一颤,僵硬地抬起头,陆衡以前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可现在,现在他…… “俞锦?”陆衡咬牙切齿地道。 啪嗒一声,陆衡将茶几上的花瓶扫落在地,天青色的碎片散了一地。 “我……”再不说话,她说不定就是那个花瓶了,“我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生气,也不是第一回了,之前也有人说过我长得像谁谁谁,我明白……人有相似,可能我与你认识的某个人长得相像,但……但我真的不认识你,你真的认错人了……有话好好说,别……别……” 陆衡冷喝:“闭嘴!” 窈窈一个激灵,险些摔下椅子。 陆衡讥讽道:“你也会怕?” 窈窈抖得和筛糠一样,谁不会怕呢。 那寡妇的话又在陆衡耳边响起,陆衡怒不可遏地问:“你还有几个夫君?你到底在做什么?夫君?夫君!夫君!我问你,你有几个夫君!” 窈窈说不出来一个字,什么叫有几个夫君,她又不是搞批发的。 陆衡冷声问:“我对你来说,算什么?” 窈窈垂下眼眸,长睫一颤一颤,算什么?陆衡算什么? 许久没有听到窈窈的回答,陆衡倾身摁住窈窈双肩,提了声:“说!算过什么?!” 窈窈的视线落在陆衡白色的锦袍下摆上,好一会儿后,她低低地道:“你、你让我闭嘴的,而且,我……” 她没再说出一个字。 陆衡愈发失望地看她,收了力松开她,窈窈一时不堪力,往后倾去,她的身后是满地的碎瓷,陆衡倏地一滞,扯住她。 窈窈身子往侧面一倾,跌坐在没有碎瓷的铺着厚实地衣的那处。 陆衡失望痛苦地看她,再次怒斥:“你和皇祖母合起来骗我,你说你怕热,你说你在宫里待不下去,你说你想去栖梧行宫避避暑气,你说你就先去几日而已……” 窈窈缩着肩不敢说话。 陆衡冷笑,“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可笑?可笑到成了负担。” 窈窈记得,她还说她只是可怜他同情他。 陆衡冷嗤:“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可怜!你来同情!” -- 第94页 窈窈恨不得躲进地衣里,她一眼也不敢看陆衡。 陆衡拂袖侧身,压着怒火,暴喝:“滚!” 窈窈死死咬着唇慢慢起身,顺从地往殿外去,她的手还打着颤,打开厚重的殿门并不容易,就连步子也是颤着的,她努力地往外迈出一步。 陆衡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拎住她衣裙的后领子,将她扯回殿内。 窈窈面色惨白,尚未反应回来,便是“哐”的两声巨响,殿门被陆衡踹阖,外头的于溯文啸齐齐一颤。 窈窈吓得跌坐,发着颤看着背对着她的陆衡,别说活着过剩下的两年九个月,她现在怕是活过今夜都成了问题。 “你、我、你、不……”窈窈吓得语不成句,断断续续几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 陆衡转身看她,面笼寒霜,眸中带赤。 窈窈往边上靠,同一本书同一个人,差距怎么那么大,《皇佞》简直成了恐怖小说,陆衡现在就是掐死她,她也不会怀疑。 陆衡脸色难看到极点,许久后,他怒声唤了文啸。 * 文啸跟着陆衡到了浴房,他小心翼翼地将从吴家人那探得的消息禀来。 “方才那小孩是吴家的,与洛……俞……”他也不知到底该怎么称呼那位,只要硬着头皮说道,“与洛氏并没有关系,吴家人只是托洛氏帮忙带小孩子去买糖,此外吴家人说,洛氏现在叫俞锦,三月前刚搬到桂花巷,独自一人到的,极受桂花巷中人的喜欢,吴家人月前听洛氏说,洛氏有一个出门在外的夫君。” 陆衡的脸色难看到无法形容,他像个死人般死沉沉地看着文啸,以至于文啸好几次无法平静地禀告。 文啸强撑着,道:“据闻,洛氏的夫君是个做糖葫芦的,并没有在桂花巷出现过,洛氏的解释是,她夫君去学习怎么做好吃的糖葫芦了。” 他缓了片刻,才又补充一句:“吴家人说,洛氏说她的夫君姓陆。” 陆衡的面色倏地一变,他想起廖家院子的路塔。 文啸继续道:“至于是哪个陆,属下并没有问出,只知也是个汉人。吴家人说,桂花巷中许多年轻男子喜欢洛氏,平日也有不少男子骚扰洛氏,所以他们怀疑,洛氏并非真的有个夫君,只是拿找个借口打发人。” 陆衡拧眉不语。 * 窈窈听到浴房传出的动静赶紧往角落避了避,力求不碍陆衡的眼,她现在也不知道陆衡到底打算怎样,让她滚又不准她出殿,把她一个人晾着,看着要杀她却又没有杀她。 陆衡浴洗完回到寝殿,窈窈躲避的模样就入了眼,她现在是怕极了他。 文啸不敢看窈窈,直接退出了殿。 窈窈偷偷抬眼,冷不丁撞上了陆衡的视线,陆衡面色黑沉,她低下头,躲到绣着的清荷的薄金色纱幔后。 陆衡走向殿内的床榻,越过纱幔时,伸手将纱幔一扯,华美的巨幅纱幔落下。 没了避挡之物,窈窈又往角落缩了缩,因着害怕,她的心脏好像都要不跳了,现在的陆衡怕是什么都做得出了,她又有什么能力反抗。 陆衡脚下步子没停,径直往床榻去。 直到听到陆衡上榻的声音,窈窈才敢再次偷偷去看陆衡,因着薄金色的帐幔掩着,她看不真切陆衡的模样,但陆衡睡下,她就放松了许多,她蹑手蹑脚地往墙角挪去,她站得腿都要废了,坐下总会好受些。 透过帐幔,陆衡便见穿着红裙的女子抱膝缩在角落,头枕着膝,看向了他的方向。 陆衡与窈窈不一样,因着帐幔的遮挡,窈窈看陆衡不真切,但陆衡却能很清楚地看清窈窈的模样。 华美的薄金色帐幔好似层层叠叠的轻云,窈窈只能看到陆衡平躺而眠,未听得陆衡半分动静,她也不能确定陆衡是否睡着了。 以前陆衡身体不好,呼吸不平稳,总是让她觉得有了这口气,下口气就要没了,但现在的陆衡看起来非常很健康。 她一僵,现在的陆衡健康到一根手指都能要了她的命。 陆衡沉默着,她很安静,面上的恐惧渐渐散去,但他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但她面上时不时露出的恐惧,他都察觉了。 夜深寂静,窈窈算着时间,陆衡差不多睡了快两个时辰了,她轻轻活动了一下僵了的腿,待恢复差不多,慢慢起了身,她望向那华美帐幔后的身影,确定自己真的又见到了陆衡。 窈窈脱下鞋,像是飘荡的魂魄,无声无息地用极缓慢的速度靠近床榻。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陆衡敛眸看着渐渐接近床帐的窈窈。 直到碰到帐幔的那一瞬,窈窈才恍然惊醒,她像触电般地缩回手,连呼吸都算着数来。 她怔怔站在帐幔外,许久后,慢慢垂下了眼睫。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有病吗?看什么,她想看什么?她想做什么? 殿内没有点灯火,只有外头不甚明亮的宫灯透过窗子映射进来,帐幔内昏暗一片,窈窈背着那仅有的光线,她看不到帐幔内的陆衡微微抬了眼眸。 陆衡并没有看到帐幔外的窈窈,眼角红了。 窈窈勉强挤出一个笑,慢慢转过身,像方才过来时那般,用没有声音的步子回了原处蹲下,这一蹲又是半个时辰,她深呼了几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定,蹲着身子往殿门那处挪去。 -- 第95页 说不定她可以有别的出路。 陆衡眉眼骤沉,故意大动静地翻了身。 窈窈的动作倏地一僵,又过了许久,没有再听到陆衡的动静了,她才又轻轻挪了一步。 陆衡再次翻了个身。 窈窈两耳一阵轰鸣,再不敢动作。 她的双膝逐渐发麻,因着受不住,她慢慢跪了下去,垂着眼眸望着地衣上的团花,她慢慢挪靠在角落,靠墙而坐,经了方才,她那仅剩的勇气也用尽了,这会儿是一点也不敢想逃出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看着地衣渐渐昏了,困意上来,她再撑不住了,蜷在角落,以臂枕着睡了过去。 默刹天热,殿内又铺了瑞兽团花地衣,和衣而眠,并不觉寒凉。 窈窈抱着被陆衡扯下的纱幔睡沉,根本没有觉到陆衡下榻到了身旁。 清冷柔和的月色透过贴着薄纱的窗映进来,倾泻在陆衡身上,陆衡的身上染了一层银辉,使得他看起来愈发的冰冷。 他微垂着眼眸,视线垂直落在地上的窈窈身上,幽深的眸底复杂难辨,良久后,他蹲下身,点了窈窈的睡穴。 窈窈并没有感觉到陆衡抚在她脸上的手颤抖的厉害。 陆衡跪坐阖眸,将窈窈拥进怀。 她除了脸和声音,什么都变了。 桂花巷的小院破败陈旧,她却能在那安身,甚至能在冷硬的地上睡着,她是洛文义娇养大的侯府小姐,现在却连这样的委屈都受得住。 这三年,她到底在过什么日子? 为了怎样的男人,她愿意放弃一切。 陆衡的身子震颤,压着怒火哑声:“洛窈宁,你是不是蠢?” 第45章 没有关系 梦到掉进了深渊, 窈窈身子一战,醒了,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她身上, 窈窈愣了好一会儿,慢慢看向殿中那张被轻纱帐幔掩着的床榻。 她不记得她什么时候睡着的。 窈窈慢慢坐起, 环抱住双膝, 下颌轻轻搭在膝盖, 透过帐幔,隐隐能看到还躺在榻上的陆衡,他还睡着, 醒了会怎样?看他的模样, 似乎只在纠结怎么宰了她更解气。 忽地, 榻上的人动了动,旋即陆衡起身, 一手掀开了帐幔,看向呆愣愣的窈窈。 窈窈愣愣看着陆衡, 待反应过来, 像是受了惊吓, 赶紧垂了眸子, 慢慢挪转身子背对陆衡, 直接将脸埋进了双膝, 他看着她的时候,好吓人。 过了好一会儿, 她方听到陆衡唤人入了殿,与侍从一同入殿的还有于溯。 于溯看到蹲在墙角的窈窈顿了一顿,昨夜殿中动静太大,他和文啸便在外头站了一夜, 砸花瓶的声,砸桌子的声,还有摔门的声。 窈窈听到于溯的声音一僵,深觉蹲在角落可怜巴巴的,慢慢起身靠墙而立,她不敢转身去看陆衡于溯,只背对着几人。 于溯禀道:“公子,大公子与三公主来了许久,一直在正殿等着您用早膳。” 陆衡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始终落在背对着他的窈窈身上。 洗漱毕,陆衡冷声:“去正殿。” * 窈窈看着紧闭的殿门,透过门上的纱窗可以看到门外立着不少侍卫,陆衡离开前下了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陆衡的话很好理解,她就是这殿里的那只不能放出去的苍蝇,对于他来说,她现在已经归为苍蝇了,苍蝇是讨人厌的存在,她现在对于他来说,便是碍眼讨厌的存在。 窈窈慢慢走到茶案前,昨晚被陆衡砸坏的东西都被一一复回原样,殿中如今只剩了她一人,她坐下,按了按酸疼的腿。 良久后,她抬起红了的眼眸看着案上的小杯子发呆。 她怎么混得这么惨。 虽然于溯在这儿只唤陆衡为公子,可她又知道陆衡这个公子不是普通的公子,他是大周的皇帝,手上有权。 而她在《皇佞》就是一平头老百姓,陆衡想搞死她,连手指都不用动。 殿门突然被推开,窈窈吓了一跳,慌乱起了身,是四个宫女,她不敢放松,警惕看着四人。 宫女们福身行了一礼,直接架起挣扎的窈窈往浴房去。 * 陈简敏娘一声不吭坐在桌前,早膳刚换过,还冒着热气,两人没胃口,听闻昨夜陆衡回宫后,发了好大的火,他带了个姑娘回殿后,殿中的动静却是闹的整个朝雾殿都知了,昨夜的陆衡好似发了疯。 这三年从没有事可以让陆衡动怒,昨夜还是第一次,陈简自然担心到底发生了什么陆衡会那般模样,那个被带回的汉人女子又是谁? 陆衡径直到了桌前坐下,伺候用膳的宫人跪在一旁布菜,陆衡一改往日,十分不耐命宫人退下,尝了口粥,又皱眉放下。 陈简看不到陆衡的面色,但他能觉出陆衡有些不对劲,“阿衡,你怎么了?” 陆衡拈着玉箸,面色虽不好看,但说话时还是先头的模样:“无事,起煊不必担心。” 敏娘瞄陆衡一眼,道:“你看着不像没事,昨晚,你……那个……” 陆衡脑中再次浮现站在角落瑟瑟的窈窈,面色又沉几分,直接打断敏娘:“我无事。” 这一回,他的声音怎么也温和不了了。 敏娘低叹一声,索性直接道:“你房里的那个女子是谁?阿简很担心你。” 昨夜朝雾殿那般大的动静,她不由得怀疑陆衡是不是动了粗,她虽不清楚陆衡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但她认为陆衡并不可能是个会动手打女人强迫女人的人,陆衡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才来默刹半个月,便有众多女子想近他的身。 -- 第96页 可若不是用了强,昨晚殿中的动静又是怎么闹出来的? 陆衡眼眸半阖,许久后,漠声:“路边捡的,你若好奇,自己去看。” 敏娘狐疑看陆衡,捡的?能捡? 陈简越发担心,起身:“敏娘,我们去看看。” 敏娘忙起了身。 “咔”的一声,陆衡手中的玉著断成了两截。 * 窈窈从浴房出来时殿中多了个青衣美人,她惊讶环看殿内一眼,陆衡并不在。 宫女赶忙上前行礼。 “参见二公主。” 青雅摆了摆手,示意退下,将手中的香茗送到嘴边。 窈窈怔着,公主?她往打开的殿门看去,殿外守着的侍卫还在,但没有人拦这二公主,这个二公主能直接来陆衡的寝殿,与陆衡关系不浅吧。 青雅头也不抬,她没想到陆衡竟带了女人回来,这可真是令人吃惊,她不咸不淡地开口:“坐。” 窈窈慢慢坐下。 “你是谁?与二公子是什么关系?你昨晚歇在这了?”一连三问,语毕,青雅放下手中的茶杯,这才抬头看向窈窈。 看清窈窈的模样,青雅怔了,她闻陆衡带回的是个貌美的汉人女子,但她没有想到面前的汉人女子却有这样一张脸。 世间美人太多,美得连女子也喜欢的却甚少,这个女子的脸她很喜欢,虽带着些许疲态,但却给人很温柔的感觉,如三月和煦春风,又似夜中皎月,雪肤红唇,不施脂粉,却叫桃李羡。 若是笑一笑,即便是这女子要月亮,少年郎也会为之摘下,这么一个美人,怪不得不近女色的陆衡会带回来。 窈窈僵着,沉默好一会儿,她道:“我和二公子没有关系,昨晚我……” 为何唤陆衡为二公子? 青雅听窈窈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再道:“昨晚怎么了。”虽是质问之词,但看着窈窈那张脸,她的语气也不由得柔和许多。 窈窈说不出话,她难道要这么告诉这个二公主昨晚她被陆衡骂了一晚上,蹲了一晚上墙角?她避开青雅的目光:“我与二公子什么关系也没有的。” 青雅笑了一笑,道:“宫里想与二公子有关系的人多了去了,自然伺候二公子一夜也不能算是与二公子有关系,我问的是,你昨晚可是歇在了那儿。” 她说着,伸手指向了床榻。 窈窈顺着青雅的手看向床榻,倏地红了脸,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真的和二公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青雅哑然失笑,看她:“你紧张什么。” 她扫了眼窈窈身上的衣裙,绣着梅花的红衫加缀着珠石的同色长裙,并非宫女的打扮,但也非贵人的打扮。 窈窈紧抿着唇,这般情况不能不紧张。 青雅取了个小茶盏,给窈窈倒了杯茶,问:“你叫什么名字?” 窈窈慢慢冷静下来,喝了半杯茶,回道:“俞锦。” 陈简敏娘到了殿门口,听到窈窈那一声俞锦,二人顿了一顿,敏娘大步入了殿内,看到青雅同坐的窈窈,怔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唤了声:“窈窈?” 陈简目盲,听到这个名字,倏地滞住,洛窈宁? 窈窈捧着茶杯的手僵住,敏娘?她僵硬看向来声的方向,陈简敏娘便入了眼,她吓了一跳,又见脸色极难看的陆衡进了殿,身子忍不住再次发颤。 青雅面色微变,慢慢看向陆衡。 陆衡眸中冰冷,什么关系也没有? 窈窈低头避过陆衡的视线。 青雅一顿,这个汉人女子很怕陆衡,陆衡对这个女子做了什么?竟叫这女子吓得面无血色。 敏娘冲到窈窈面前,抓住窈窈的胳膊,确认她看到的确是窈窈无误,她又惊又喜:“窈窈,你……你……” 可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青雅蹙眉,窈窈?敏娘唤了两次这个名字了?俞锦的小名?敏娘也认识俞锦? 窈窈艰难挤出一句:“你认错人了。” 这句话陆衡听得冒火,从昨晚到现在,她嘴里最多的话就是你认错人了,她叫俞锦。 敏娘拧眉,肃声:“你胡说什么呢。” 窈窈心虚:“我没胡说,我真不叫窈窈。” 敏娘急了,高声与窈窈争辩,敏娘的声音越来越大,窈窈却越发没了底气,最后便是重复着那句,你认错人了。 青雅面色微变,此事怕是不简单了。 “二公主,这是朝雾殿。”陆衡不豫。 闻声,敏娘看向青雅,她自明白宫里谁人都拦不住她这二姐姐,只要是二姐姐想去的地儿,便是父皇也没办法阻止,但陆衡定是极其不悦。 青雅起了身,淡然道:“二公子是我默刹的贵客,前两日有不知死活的人行刺二公子,我是怕二公子带回的人不安全,所以才来查看一番,来得急了,未事先通禀,我给二公子道个歉。” 窈窈一怔,有人刺杀陆衡? 陆衡冷哼一声,却是道:“未经允许擅入我的寝殿,这是一句道歉便可揭过的事?” 青雅微僵,陆衡的性子向来是冷的,但语气这般不善还是少的,看来殿中这名叫俞锦的女子极为特别,她便道:“二公子放心,这种事以后再不会有了。” 说罢,她又看了看窈窈,同敏娘陈简道别,旋即出了殿。 -- 第97页 听到青雅唤陈简为大公子,窈窈方明白为何陆衡是二公子了。 陆衡唤于溯,吩咐道:“调些机灵的人过来。” 陆衡虽没明说,但于溯明白陆衡的意思,领了旨去安排此事,所谓调人便是从驻扎在城外的迎亲队伍中抽调,他知道,抽调人来是因洛氏。 敏娘面色极严肃,重声道:“你发什么愣,什么不是,你就是窈窈。” 窈窈强撑着:“我真不是。” 陆衡面色又冷又黑,冷声:“出去。” 敏娘窈窈齐齐一顿,窈窈不敢吭声,敏娘蹙眉道:“什么?” 陆衡大步到了窈窈身旁,将窈窈从敏娘手里拽出,他没有看任何人,道:“起煊,你们先回去。” 窈窈咬唇看着敏娘,摇头,不能让她和陆衡两个人待在一处,陆衡万一控制不住,真杀了她怎么办。 敏娘心里发慌,窈窈很害怕,且窈窈是那样离开陆衡的,陆衡怎能不愤怒,她想起朝雾殿昨晚的事,急道:“陆衡,你不能冲动,凡事先冷静。” 陆衡脸越发地沉,猛地提了声:“起煊。” 陈简转身:“敏娘,我们回去。” * 殿门再次阖上,窈窈的身子发着颤,现在的陆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怕,今日见到了太多人,那个二公主她顾不上,可陈简和敏娘竟也在,还有,她听到宫人唤敏娘为三公主。 敏娘是默刹公主,这就是陆衡在默刹的原因?陆衡让人都走了,他想怎样?这会儿他就是掐死她也没一个人敢说陆衡的不是。 就以她留给陆衡的那封信来说,陆衡是该掐死她,或者问出那个奸夫再掐死她。 陆衡漠着脸,她不敢抬头,不敢说话,她在发抖,她原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现在却蠢笨到,每说一句话都能将他激怒。 殿中静得吓人,只有二人不齐的心跳声。 陆衡冷道:“没有关系?” 这次窈窈不敢再辩了。 陆衡冷哼一声:“我给你一个关系。” 窈窈不解,什么? 陆衡不再多言,直接拽着窈窈大步往床榻去,没等窈窈反应过来,就把窈窈丢到了床上,窈窈还没有说出一个字来,陆衡已经撕了她的上衣,粗鲁地吻住她。 窈窈脑子轰地一声。 她用未被锢住的那只手去推陆衡,可她那点力气好似不存在似的,陆衡未退半分,他发了狠,想用另一种方式去惩罚她。 “我给你一个机会。”陆衡给了窈窈换气的空档。 窈窈明白了陆衡的意思,“你混蛋!” 陆衡怒声:“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 窈窈一拳砸在陆衡身上,当即红了眼,“你给我滚!” 陆衡摁住窈窈的手,讥讽道:“他身份卑微,没有资格娶你,走街串巷贩卖那些廉价的吃食,他是养不活你?还是什么厌倦了你?让你落魄到住在那样的破院,忍受那些登徒子的骚扰,他真的是去学做糖葫芦了?还是说,他抛弃你了,你面子上过不去,便编了个谎话骗那些无知的百姓,谎称那个男人爱你,只是暂时离开了。” 他冷笑:“洛窈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蠢成这样!” 窈窈吓到了,前面那两句话是她写给他的信,可陆衡又是从哪里听了什么,自己脑补了一大段,以前她也没有发现陆衡是个会过度脑补的人,这样的陆衡太过陌生,甚至是令她害怕。 她别过脸,没有发现陆衡笑着笑着带了苦,染了自嘲,她太过害怕,以至于她也没发现,陆衡也在发颤。 陆衡很失望:“无话可说了?” 窈窈脑子还很乱,现在的陆衡冷漠扭曲到她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他,他以为自己说中了一切,对她冷嘲热讽,嘲笑她的失败,嘲笑她蠢笨。 陆衡面上的冷笑慢慢散去,明明错的是她,为何此刻她的态度却让他觉得是他错了,她的沉默比任何恶毒的话语都要伤人,她好像认命了,不再挣扎反抗,好像在说,他其实更蠢,他可怜透顶,他多么渴望她,渴望她的身体。 那种败下来的感觉让他烦躁得不行,他好像就赢不了洛窈宁了。 “你以为你是谁,我还需要强迫你这样女人吗!” 窈窈动了一下,良久后,她终于看了陆衡一眼:“那最好了,你出去吧。” “你!”陆衡更恼火了,不松手,也不走。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是我的寝殿。”陆衡压着气。 窈窈尝试动了一下,仍挣不开,她怕是被陆衡吓傻了,竟然道:“那你起来,我出去。” 默刹天气热,这么一闹,陆衡身上出了薄汗,额上的细汗汇成汗珠落在了窈窈面颊上。 “你该不会还是想强迫我吧。”窈窈挤出一句。 陆衡敛着眸,长久的沉默后,他起身,背对着窈窈坐着,他的目光落在了他撕坏的那件红衫上,没有说话,直接出了殿。 殿门被重重阖上。 窈窈终于完全相信了书灵的话。 * 敏娘担心道:“阿简,陆衡看着不对劲。” 陈简在陆衡开口的那一瞬,他便知了,洛窈宁不是他能动的。默了默,他道:“你与我不该过多干涉此事。” 以洛窈宁做的事来说,陆衡便是杀了洛窈宁也无不对之处,但陆衡不会那样做的,陆衡若想那么做,洛窈宁早就没命了,如果可以,他会动手杀了洛窈宁,但他不能,知道敏娘担心什么,他冷冷道:“阿衡不会杀洛窈宁。” -- 第98页 他倒希望陆衡能将洛窈宁处理干净。 所有人都当陆衡不在意了,都当陆衡忘记了,可他知道,陆衡从没有忘记过洛窈宁,哪怕一刻都没有。 敏娘知道因为窈窈抛下陆衡的事,陈简十分不喜窈窈,可不管窈窈做了什么,窈窈都是她的姐妹,她又怎么可能不担心,但她知陈简这般亦没有错,只是在这一件事上,他们心中各有偏倚。 陈简说过,在恭顺皇后离世后,陆衡便不似从前,只是未在窈窈面前显露,陆衡的狠厉一直瞒着窈窈,不敢叫窈窈知道。 自窈窈离开,陆衡便不再压着自己的性子,越发阴郁冷沉,于朝政之事,果断决绝,不容分歧,陆衡性子虽差,但脑子尚清明,所下决策皆为百姓为江山,并不为私欲,故而即便脾性阴郁,手段狠厉,但仍受百姓爱戴。 敏娘坐下了,不再与陈简说窈窈的事,她知道,他不想听窈窈的事,他想的是陆衡。 陈简自然也知道敏娘心中所想。 两人默契的沉默。 正这时,宫女来禀。 宫女行罢礼,禀道:“三公主,永乐殿来禀,二公子的人送了一个姑娘到永乐殿去,请您回去看看。” 永乐殿是敏娘所居之殿。 敏娘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起身追问:“二公子的人还说了什么没有?” 宫女回道:“并未传话。” 敏娘来不及细想,唤了茵茵上前,她朝陈简道:“我先回去。” 陈简面色仍不好看:“好。” 敏娘前脚刚出,后脚陆衡便来了凌云殿。 巫蛊案后,陆衡滴酒不沾,可自窈窈一事后,所有人都不知道,陆衡总私下寻陈简喝酒,陈简不擅饮酒,大多时候是陆衡喝酒,陈简默声作陪。 一杯复又一杯,很快陆衡便喝了一壶下去。 陈简不悦:“酒多伤身,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复原,不该这般糟践自己。” 陆衡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起煊,伤身的从不是酒。” 是人。 陈简不与争辩。 陆衡又饮下一杯,道:“只是同情可怜?她把我当做什么?起煊,我原以为我都明白,我都知道,可并不是那般,我从没有懂过她,我什么也不懂,她就连走,也是瞒着我的,她现在装作不认识我,说自己不是洛窈宁,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简越听这些,便越想杀了洛窈宁,也只有喝了酒后,陆衡才会有这么多话。 他嘲讽地冷哼几声:“我竟不知道她蠢笨成这样!与我没有关系?若连我都与她没关系,那还有谁与她有关系。” 陈简心里极不舒服。 陆衡掷了酒杯,直接取了酒壶,灌下一大口酒。 陈简夺了那酒壶:“你去她面前喝,喝醉了,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陆衡夺回酒壶,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却是沉声道:“我不会放过她。” “这辈子,绝不放过她。” 陈简偏头,陆衡不放过的是自己。 * 敏娘脚下生风似的,刚踏进永乐殿便见窈窈呆愣愣的坐在殿中,窈窈换了件衣衫,早上她见着窈窈时,窈窈穿的是绣着梅花的红衫,这会儿却换了一件袖口绣着兔子的短衫,好端端地换什么衣衫,她不由往那处想去。 闻声,窈窈抬头看向敏娘。 未待窈窈出声,敏娘屏退宫人,上前坐下,只见窈窈的唇有些肿破,眼角又红得厉害,她越发肯定陆衡是用了强,怒道:“陆衡欺负你了。” 是肯定的语气,窈窈一僵,知道她现在的模样确实让人误会,这会儿只有她与敏娘,她神情略轻松了一些,道:“没有。” 敏娘蹙眉,道:“我眼睛又不瞎,好端端的换衣裳,又是这个模样,谁会相信陆衡没有欺负你。你不必为陆衡说话,我又不能拿他怎样。” “那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说陆衡真欺负我了。”窈窈瘫在案上,陆衡是欺负她了,但没有那样欺负,她稍稍放松了一些,又道,“我觉得还是说,陆衡嫌我的衣裳不好看,叫我换一件比较好。” 敏娘越发确定这绝对是窈窈。 窈窈喝了一口茶,平静些许后再道:“陆衡就是凶了我一顿,你不用多想。” 还被亲了几下,其他没什么。 “是你刚才的话很让人多想……”敏娘忍不住道。 窈窈皱皱眉,好像是,看到敏娘是她回来后最轻松的一件事了,尤其是看到陆衡后,再看到敏娘。 这会儿殿中只有自己与窈窈,敏娘道:“你明明是喜欢陆衡的,为什么陆衡终于熬过来了,你反而要走?你不是做得出那种事的人,别与我说你心里有别人,我不相信,早在你嫁给陆衡前,我们便已相识两载,如果真的有别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就是在骗陆衡,骗陆衡不知道。” 窈窈羽睫颤了颤,若真的有心隐瞒,敏娘哪会知道,她的身份不也瞒了敏娘两年,可她这会儿却是不好争辩这个,她只能道:“我真的不是洛窈宁,也是真的不认识陆衡。” “不认识你还叫他陆衡,”敏娘蹙眉,她原本很害怕,但这会儿莫名放心了许多,“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没有苦衷,只是我不是洛窈宁了,”窈窈摇头,“你能不能帮帮我,我……” 敏娘打断她,道:“帮你出宫?” -- 第99页 窈窈点头,道:“我不能留在这,陆衡不会放过我的。” 敏娘真不明白窈窈为何这般死咬着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也不懂窈窈当初为何要走。她道:“陆衡身边的文啸就在永乐殿外守着,除了文啸,暗下还有几个高手,这是默刹皇宫,是我的寝殿,陆衡都能做到这个地步,你觉得我能帮你逃出去吗?怕是只要你踏出永乐殿,就能被送回朝雾殿去。” 窈窈长睫微垂,其实她也不该求敏娘,要是连累敏娘怎么办。 敏娘又道:“难,你不说为何离开陆衡,现下又求我帮你走,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不相信你不爱陆衡,你明明那般喜欢他,那般在意他,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别说了,我不想听到与陆衡有关的事,敏娘,我求你不要与我说和陆衡有关的事,也不要说大周的事,我都不想听,一点也不想,你不要与我说,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想听。”窈窈一点也不愿意谈这件事。 敏娘只得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其实她也不太知道大周的事,默了许久后,她唤人给窈窈送了热茶。 立在外头的陈简将窈窈的话听下,唇角的笑越发讥讽。 敏娘没料到,当夜默刹皇后就召见了敏娘,命她将窈窈送到永乐殿旁的桐春殿,默刹皇后虽没说,但她当即猜到了,是陆衡的缘故。 * 文啸见着陆衡,赶紧现身行礼。 陆衡冷冷盯着越出宫墙一截树枝,那是红杏。 文啸禀道:“今日洛氏还是同前几日一样,除了去看三公主外,没有踏出宫门一步,桐春殿的客人只有三公主一人,无旁人来扰洛氏。” 陆衡仍看着宫门没说话。 自洛氏住进桐春殿,陛下每日都来,只是洛氏都不知道,这像极了当年,洛氏与陛下闹了矛盾,洛氏搬到听雪阁的那段时间。 于溯沉默着,陛下想见洛氏,推开门就可以了,何必这般每日不小心“路过”桐春殿,夜里无眠,起身走走便走到桐春殿,就是个女人,陛下为何就是放不下了,那不过是个女人,是个背叛了陛下的女人。 他想起陛下还未登基时,那时府中处境艰难,陛下四面临敌,洛氏又素爱偷偷出府,陛下担心洛氏,却不敢阻洛氏出府,也没有揭了洛氏的底,而是每每洛氏出府,都派文啸带人跟着。 他不明白,还有哪个男人能比陛下待洛氏好。 陆衡面色黑沉,笼在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一股子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口。 于溯朝文啸使了个眼色,禀道:“公子,大公子应当在朝雾殿等您,是否先回朝雾殿?” 陆衡绷着脸,拂袖转身,冷道:“把桐春殿的杏树砍了。” 文啸愣了愣,好端端砍什么树? 于溯抬头看了眼越出宫墙的杏枝,这正是一枝红杏出墙,陛下是往那想去了。他道:“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陆衡离开。 于溯又嘲文啸使了个眼色,跟上陆衡。 * 见窈窈起了身,宫女赶紧取了巾帕与温水上前伺候,擦罢脸漱完口,窈窈眼前黑了黑,又是一阵晕眩,她并不撑着,喝了口茶,又躺回了榻,近日多困乏,总觉无力。 她在这桐春殿住了三日,并未见到陆衡,殿中近身伺候的除了茵茵外都是汉人,茵茵说,那些都是于溯安排进来的。 自从敏娘被迫将她送来桐春殿后,这桐春殿就像是关着她的牢笼一般,即便陆衡没有明言禁她的足,但也差不多了,殿里有这些汉人宫女,殿外又有文啸,除了敏娘的永乐殿,她还能去的估计只有陆衡的朝雾殿。 能去朝雾殿是她猜的。 她想,陆衡还没来桐春殿,可能是因为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她,她希望陆衡永远不要来,可同时却又想看到陆衡。 她觉得她一定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想着想着,忽地外头传来坎坎伐木声,她蹙了蹙眉,慢慢起身斜靠着软靠坐着,唤了茵茵进来。 “外面怎么这么吵?” 茵茵行了一礼,回道:“回公子,是宫人在砍杏树。” 因在在望楼待了两年,茵茵习惯唤窈窈为公子,茵茵虽然不明白窈窈为何会在这处,但主子们的事,她当然是不敢问的。 茵茵知陆衡的身份,却并不知窈窈的身份,但茵茵能看出二人之间不简单。 窈窈抚着额,不解:“好端端的砍它做什么?” 茵茵道:“宫人说那杏树不结果,又生得过于繁茂,遮了院中其他花木,故而砍去,想栽几株木樨,木樨花香馥郁,想来公子会喜欢。公子是觉得吵?应当快砍完了。” 窈窈哦一声,复又躺下,种木樨是不错,待满枝金桂,能做桂花糕。 种金橘也是不错的,做成金橘蜜饯。 她一滞,长睫颤动几下,眼泪莫名落下。 第46章 君无戏言 陈简并没有在朝雾殿。 但朝雾殿并非没有事, 于溯从下属那了解清楚了桂花巷等事,来同陆衡禀告。 于溯道:“桂花巷之事查清楚了,确实如吴家人所说, 洛氏只到桂花巷三月,且是只身一人到的桂花巷, 在桂花巷的三个月, 洛氏身边无亲近的男子, 没有查到洛氏从何处到的上华,桂花巷的人见过路塔几次,并未看到路塔与洛氏有过于亲密之举, 此外, 桂花巷的百姓说, 还有一默刹女子与洛氏关系亲密,那女子似是路塔的妹妹。” -- 第100页 默刹与大周不一样, 默刹几乎没有男女大防,民间男女来往甚是普通常见。 那少年样貌虽远不及陛下, 但也生得颇为俊朗。 陆衡抬眼, 那神情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 莹白修长的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书案。 于溯听得出陆衡十分不悦。他道:“路塔的身份桂花巷无人知道, 在上华城, 属下也不敢大动作, 故而尚未查清路塔的身份。” 陆衡捏了捏眉心,良久后, 道:“初六是三公主的生辰?” 于溯明白陆衡的意思,禀道:“确是。” 陆衡起身:“命人备礼。” * 听罢徐照的回禀,陈简紧蹙起了眉,洛窈宁仅到桂花巷三个月, 孤身一人暂居廖家小院,有个姓陆的从未露过面的卖糖葫芦的夫君。 姓陆的夫君?陈简冷冷扯了扯嘴角,他不觉洛窈宁说的这个夫君是陆衡,更何况,一个卖糖葫芦的怎么可能是陆衡,不过倒是应了洛窈宁的那信上所言,身份卑微的男人。 徐照再禀道:“公爷,旁的再多也查不出了,依属下看,陛下那也没有查到桂花巷前洛氏居于何处。” 早在静王府时,徐照便见过洛氏,他自是认得出洛氏的。 陈简漠着脸:“还有旁的吗?” 徐照略沉吟片刻,禀道:“洛氏在桂花巷之时,同巷不少年轻男子对洛氏有意。” 陈简面上的笑变得越发嗤讽。 * 窈窈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一碟蜜煎金橘上,是谁放到这儿的?桐春殿有个小厨房,但她自住进桐春宫,从没进过那小厨房一步,她不敢动手做任何吃食。 人的舌头是有记忆的,她做的菜是什么味道,在这个世界没有人比陆衡更清楚了,她的拿手菜陆衡都尝过,陆衡最喜欢的是蜜煎金橘。 “每日都在这小殿里,你难道不闷?”敏娘还未入内殿,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窈窈回了神,不再看那碟子蜜煎金橘,闷又能怎么样,她出不去,也没有人能帮她逃出去,她甚至还没有想到办法来处理目前的情况。 敏娘已经入了内殿,看到桌上的蜜煎金橘愣了愣,她在窈窈身旁坐下,道:“父皇为我在紫藤园办生辰宴,晚些时候我们一同去。” 窈窈替敏娘倒了杯热茶,垂下的卷翘长睫轻轻颤动,想到陆衡,又退缩了:“我能不去吗?” 她自然愿意给敏娘庆祝生辰,可是敏娘的生辰宴,陈简定会在,那陆衡又怎么可能不去,她不敢见陆衡,她真是个矛盾的人,想见他又不想见他。 敏娘肃声:“不去不行!你放心,陆衡不会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做什么的。” 她想窈窈去,也是有私心的。 窈窈抿着唇,如果当初被抛弃的那个人是她,她现在居上位,她肯定也是看到陆衡就火大,还会骂他渣男,可能也会考虑弄死他,反正绝不会放过。 敏娘又唤了声,外头进来几个捧着华服珠宝的默刹宫女。她道:“今晚必须穿得像样一些。” 她拿着串红宝石的项链在窈窈脖颈处比划,笑了起来:“我想养你,就像以前在大周时,你养我一样。” 窈窈觉得这话有些不大对劲。 敏娘放下项链,又取了衣衫比在窈窈身上,也觉到了话的不妥:“错了错了,能养你的不是我,是陆衡。” 窈窈忍不住接了一句:“我自己养得起自己。” 敏娘神色黯淡,道:“在望楼没了。” 换言之,就是你洛窈宁的私产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都在陆衡手里。 窈窈一滞,不说话了,那日被陆衡抓到默刹皇宫,她身上的银两全让陆衡砸给了路塔,在这里,她确实身无分文了。 想到路塔,窈窈面色难看许多,她欠路塔一个道歉。 “我没有想到当年一别,再见竟是这般境况。”敏娘的情绪又低了许多,她勉强笑了笑,道,“窈窈,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与陆衡和好吧。” 她觉陆衡绝不是要窈窈的命,可如果没有陆衡,窈窈会死,死在陈简手里,或是死在于溯手里,她能护窈窈一时,却无法护窈窈一世。 窈窈别过脸,没有回答。 * 知道窈窈已经去了紫藤园,陆衡带于溯文啸起了身,才离朝雾殿没有多久,便碰到个不小心掉了绣帕的贵女。 于溯认出,那是默刹大皇子妃的妹妹,陛下与公爷刚到默刹时,默刹皇为陛下和公爷举办的国宴上见过的。 陆衡眼都没斜一下,直接越过了人和绣帕。 贝珠不死心,又丢了个镯子。 陆衡脸色愈发难看,步子快了不少。 于溯文啸跟在后头,低低叹了一声,这半个多月来,这样的默刹女子确实是太多了些。 眼看紫藤园就要到了,又冲上前一个胆子更大的贵女,大王府里最小的郡主卓卓。 卓卓性子比贝珠直接,没有那般委婉地丢帕子和镯子,直接将她学着汉人做的香囊捧到了陆衡面前,拦住陆衡,露出个灿烂的笑:“二公子,这个送你的。” 陆衡面色冰冷,漠声:“家中已有妻室。” 卓卓滞在原地,已有妻室?怎会!她怎没听说! 陆衡越过卓卓主仆几人入紫藤园。 贝珠这才到了卓卓面前,她已经没有了早间同卓卓争吵的力气,只看着远去的陆衡苦了嘴角,道:“你我也不必争了,人家怕是根本瞧不上我们。” -- 第101页 她与卓卓身份尊贵,容貌出众,是众多默刹儿郎的心上人,可为何这二公子是瞧都不愿瞧她们一眼。 卓卓脑子里还是陆衡那句已有妻室,她瘫了下去,身边的侍女赶紧扶住她。 * 敏娘并没有的大办生辰宴的意思,她私下想的还是与陈简一同过,故而紫藤园的生辰宴并未宴请很多人,也不过默刹皇族的小辈及与疼爱敏娘的长辈们。 四王妃看着自己一双苦着脸的儿女,责了两句:“这是你们敏姐姐的生辰宴,你敏姐姐可没欺负过你们,苦着个脸像什么样子。” 娜娜耷拉着嘴角,十三岁的丫头原是最天真烂漫的,这会儿却是苦苦的,老半晌她才道:“阿娘,我与哥哥就是……就是……” 就是火大,俞锦被个混蛋抢走了,她与哥哥还不知道那混蛋是谁,她怕俞锦有危险。 “你阿爹最近可没凶你们。”四王妃挑眉,她说着看向路塔,又是气又是心疼,“打就打吧,你倒好,让人打成了这样,还不知道对方是谁,我四王府就这么让人欺负?” 四王妃生在将门,性子豪爽,与旁的王妃很不一样,教育子女也是别具一格。 “等我找到那混蛋,必剥了他的皮!”路塔黑着脸坐下了,他们默刹一族虽善用药,但这次他却养了十日才下得床。一下床就被阿娘逮到了宫里,他当然不是不喜欢敏姐姐,只是,他担心俞锦。 想起那个混蛋,他脸更黑了,那个混蛋定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俞锦凶多吉少。 窈窈拖着步子,越近紫藤园步子越慢,敏娘看不下了,直接拽着窈窈入了紫藤园。 已有不少默刹贵族到了紫藤园,见着敏娘,同辈的少男少女都迎上来祝贺,任谁都无法忽略掉立在敏娘身旁的汉人女子。 这汉人女子的穿着不及敏娘华贵,但气质却是半分不输敏娘,窈窈立在敏娘身旁,并不言语,如画的眉眼笼着淡淡忧色。 这是位同玫瑰花一般耀眼漂亮的姑娘,这是大多人对窈窈的看法,众人不免猜测这汉人女子是何身份。 四王妃绷着脸喊路塔娜娜去见敏娘,路塔娜娜不情不愿起了身,往被众人围着的那处去。 “敏姐姐,祝你……”路塔心不在焉,忽地窈窈入了眼,他一怔,话锋一转,惊喜道,“俞锦!” * 敏娘拉着窈窈同路塔娜娜到了较为僻静的一处坐席,确定陆衡还未到后,方问道:“怎么回事?” 路塔面色不好看,将那晚桂花巷之事粗粗了一遍。敏娘神色复杂地看向窈窈,误会大了。 娜娜确定窈窈没受伤后,方松了口气,道:“俞锦姐姐别怕,等敏姐姐的生辰宴结束,我与哥哥带你走。” 窈窈顿住,娜娜和路塔带她走? 敏娘蹙眉,严肃道:“娜娜,别胡闹,窈窈可是——”她一顿,现在陆衡把窈窈当什么? “总之,窈窈不能和你回王府,再说,窈窈和你回王府做什么。”敏娘说着不由看向路塔,她不让路塔娜娜带走窈窈,不单是为窈窈考虑,也是为路塔娜娜考虑,她虽不知道陆衡现在如何看窈窈,但她知道,以陆衡的性子来说,陆衡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碰窈窈的。 路塔拧起眉:“什么窈窈,俞锦就是俞锦,敏姐姐,那个混蛋太混账了,俞锦看到那混蛋都吓的发抖,你不知道,那混蛋一直凶俞锦!” 敏娘知道的是陆衡一直在发火,就算她再怎么偏心,她也怪不得陆衡,这件事,确实是窈窈的错。 路塔又道:“我们王府难道还养不起俞锦!” 养窈窈难道是几个钱的问题吗?敏娘抓了把紫藤花砸过去,因着心里烦,说话也没好气:“养养养,你拿什么身份养窈窈!” 路塔语噎,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他和娜娜喜欢俞锦,俞锦是他们的好朋友,照顾好朋友,请好朋友到家中住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娜娜认真建议道:“哥哥娶俞锦姐姐不就可以了,反正我也没有嫂嫂。” 路塔怔住。 窈窈一滞,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被人猛地拽起离了椅子。 “陆……二公子。”敏娘暗叫不妙。 窈窈活像只被陆衡逮在手里的兔子,陆衡抓着窈窈的胳膊,想起那日窈窈唤路塔为夫君,眼中一片阴鸷,冷笑:“娶?” “就是个玩笑话。”窈窈忙解释。 路塔怒而起身,暴喝:“你这个混蛋!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欺负?”陆衡乜路塔一眼,将窈窈摁进怀里,不让窈窈看路塔。 很是亲密的动作,众人狠狠一怔。 陆衡讥讽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窈窈挣了两下,却被陆衡以更大的力道制住。 “臭不要脸的,放开俞锦姐姐!”娜娜拣了桌上的苹果就往陆衡脑袋砸去。 敏娘吓了一跳,截下那苹果,知道陆衡真实身份的不过只有她父皇母后与二姐姐罢了,众人只知大周英国公来了默刹要与她成亲,哪里知道陆衡这个大周皇帝也一并来了。 她虽也恼陆衡这般行为,但陆衡却不是她们可以打的,她赶紧道:“二公子,这确实是个误会。” 陆衡冷哼一声。 不小的动静,引了不少人看过来。 待看清陆衡的模样,人群之中又是一阵惊羡之声,这汉人男子生得实在是过分好看,让人移不开眼,只是因眉眼笼了一层阴翳,周身添了几分寒气,叫人不敢接近。 -- 第102页 这会儿入园的贝珠和卓卓齐齐白了脸,是羞恼。 已有妻室?! 前头拒绝她们还是那般无欲无求的模样,这会儿就摁着一个不情愿的姑娘不放? 这什么人啊! 贝珠的泪珠子倏地落了下来,扭头就跑出了紫藤园。 窈窈被陆衡摁在胸前,嘴都张不开,更别提劝陆衡了。 四王妃闻声寻来,将陆衡打量一番,看向路塔,冷冷问道:“桂花巷那个?” 路塔点头。 四王府因着家中事,府中并无人参加默刹皇为迎英国公和陆衡的国宴,故而四王妃这回是同一次见陆衡。 四王妃看向陆衡,敛眸冷声:“你欺我儿总得给个说法。” 娜娜凑上前,在四王妃耳边小声道:“阿娘,那混蛋抱的是我未来嫂嫂,就是俞锦啊,我与你说过的,那混蛋抢我嫂嫂!” 四王妃面色大变,目光落在连脸都看不到的窈窈身上,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儿子。 路塔愣了愣,见娜娜冲他使眼色,便点了点头:“对,阿娘。” 四王妃脸登时黑如锅底。 正这时,默刹皇与默刹皇后赶来,与之同来的还有陈简。 窈窈又挣了几下,陆衡皱眉,松开窈窈。窈窈憋红了脸,大口大口地呼吸。 待窈窈缓过来,才发现,众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一怔,面上更烫了。 我见犹怜,楚楚可人,这是四王妃对窈窈的第一印象,片刻后,她回神向默刹皇行了一礼,道:“陛下,索拉向您请求,为我儿路塔主持公道。” 很快便有侍从将紫藤园方才发生之事禀于默刹皇,默刹皇蹙起眉头,面露难色。 默刹皇后前几日只当这女子不过是个普通人,这会儿,她不由得重新估量这女子在陆衡心里的分量。 知道窈窈身份的不过敏娘与陈简陆衡,敏娘赶紧上前,与默刹皇道:“父皇,窈窈也就是俞锦,是……” 是陆衡的妻?可窈窈现在还算吗?窈窈并不承认她认识陆衡,陆衡也并未说窈窈是他的皇后,且陆衡与窈窈现在有很大的矛盾。 她斟酌了会儿,道:“俞锦确实是陆衡的人。” 四王妃未理睬敏娘这一句,道:“俞锦是我四王府的人,那位公子重伤我儿,从我儿手中抢走俞锦。” 这话说的很微妙,说错非错,说对也不全对,但陆衡确实是重伤路塔后强行带走窈窈的。 默刹皇眉头紧拧,陆衡不是默刹能得罪的,但他这四弟妹也是令人头疼。 索拉是出了名的彪悍,从小打遍上华无敌手,默刹皇幼时亦挨过索拉的拳头。 窈窈一滞,四王府是在帮她,她这会儿要是说话帮陆衡那就是打四王府的脸,可若是帮四王府说话那便是打陆衡的脸,现在她算什么? 于溯重伤路塔是,陆衡的错,可以陆衡现在的样子,以及当时的情况来看,陆衡怎么可能会因那晚的事同路塔道歉。 默刹皇左右为难,陆衡乃大周皇帝,他岂能因路塔问责陆衡?奈何陆衡的身份他也不好道破。 且不说伤人一事,就俞锦一事,索拉说俞锦是四王府的,敏娘又说俞锦是陆衡的,他记得陆衡来上华时,身边没有这个俞锦,十日前,陆衡带回个女子,这时间一算,确实也像是陆衡从路塔手里抢了人入宫。 “勇士配美人,既然二公子与路塔都喜欢俞锦,都不愿放手,那不如来个勇士之间的对决,胜者抱得美人归。” 青雅的声音突然传入众人耳中,打破僵局。 随后,青雅到了几人面前。 敏娘蹙眉,压着声道:“二姐姐,你这不是添乱吗!” 青雅扫过敏娘一眼,敏娘只得闭嘴。 窈窈愣愣看向青雅,什么? 默刹皇面色稍缓,慢慢看向陆衡索拉二人,这个烫手山芋好像要从他手里丢出去了。 青雅折了一枝紫藤,缓步到了窈窈面前,将那一枝紫藤簪在窈窈发上,微微一笑,将愣愣的窈窈唤回了神,窈窈茫然地看青雅。 青雅偏头看向四王府:“这是路塔与二公子之间的对决,索拉婶婶定不会替路塔上场。” 四王妃道:“自然。” 四王妃这句就是表示替路塔接下这个对决,陆衡未拒,便是同意了。 青雅又道:“路塔受了重伤,这会儿身体并未大好,若比武怕是不妥。” 她说着看向陆衡。 陆衡抬眼未语。 窈窈紧抿着唇,路塔是被于溯打伤的,陆衡的武功还在于溯之上,这会儿就算路塔一点伤也没有,那也不会是陆衡的对手。 青雅继续道:“不若——” 默刹皇直接道:“雅雅有什么建议便说吧。”这尴尬微妙的气氛,他都要待不下去了。 青雅道:“不若让美人自己选择,想要与哪位勇士在一起。” 窈窈僵硬地别过脸看青雅,她选?! 路塔轻松了,想都没想,应下:“可以!” 窈窈看向路塔,倒抽凉气。 久久没有听到陆衡的回答,青雅笑道:“二公子对自己没有信心?” 陆衡沉默着,他慢慢看向窈窈,冷声:“可。” 敏娘面色一变。 窈窈想哭了,这不是逼她吗。 敏娘至青雅面前:“二姐姐,不能这样!” -- 第103页 这是在为难窈窈。 青雅未理敏娘,又道:“二公子可是真的同意?不反悔?” 陆衡的目光始终落在窈窈身上,颔首道:“君无戏言。” 路塔不明陆衡这话的意思。 青雅笑笑,轻拍了拍掌,便有两名宫女引陆衡路塔前往一左一右相对的两张小案坐下。 默刹皇等人也依次落了座。 “你想与谁走,便将你髻上的那枝紫藤花给谁。”青雅同窈窈道。 窈窈在崩溃的边缘,这难道是送朵花的问题吗。 娜娜小跑到了路塔这边坐下,低声道:“阿娘那回头再解释,我们总得先把俞锦姐姐救回去。” 路塔回道:“就怕俞锦怕那个混账。” 娜娜道:“有皇伯伯和阿娘在,俞锦姐姐怕什么,那混账虽说是英国公的弟弟,可我也不曾听说英国公有什么亲弟弟啊,多半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远亲,竟这般嚣张,我看那混蛋就是欠收拾。” 路塔情绪有些激动,牵了旧伤,轻嘶一声:“回头我一定要收拾他。” 窈窈取下髻上的紫藤花,园中的人都在看着她。她抬眼先看向了路塔娜娜,路塔娜娜也在看她,娜娜朝她比划着,她大抵可以猜出娜娜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怕。她慢慢看向陆衡,陆衡没有看她,神色淡漠饮着酒,好似此事与他无关。 默刹皇与默刹皇后看对方一眼,越觉气氛凝重。 窈窈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垂眸看着手中那枝紫藤花,她得走,她肯定要走的,敏娘帮不了她,陆衡现在太恨她了,可能真的会杀了她。 她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可若是在陆衡敏娘的身边,她就得是洛窈宁,但在路塔娜娜身边,她就是俞锦。 她咬牙,慢慢迈出了一小步,不住鼓励自己,陆衡同意了的,君无戏言,她与陆衡以后绝不会再见的。 陆衡握着酒盏的动作极微顿了顿,眸子微移,落在了窈窈身上。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窈窈的方向渐明朗。 路塔娜娜松了一口气,四王妃脸色也逐渐好看,敏娘急了,却不敢现在大喊叫窈窈冷静。 徐照小声道:“公爷,洛氏要选四王府的小王爷。” 陈简面色沉沉,嗯了一声。 窈窈走了大半,陆衡重重放下酒盏,琉璃酒盏直接碎了,极大的声响,不少人侧目看向陆衡,窈窈一颤,她没敢看陆衡,缓了许久,才继续往路塔娜娜那去。 陈简闻声蹙眉,敏娘亦是一滞。 默刹皇意识到不对劲了,说是让这女子自己选,但以陆衡的态度来说,这女子只能选陆衡。 眼看就要窈窈就要到路塔那去了,陆衡倏然起身,陈简迅速起身拉住陆衡,用只二人的听得到的声音道:“阿衡,君无戏言。” 陆衡甩开陈简,拔了于溯的佩剑掷出,掷出剑的同时沉声:“起煊,回去坐着。” 陈简的眉间是少有的阴翳。 银色宝剑扎进了离窈窈三米远的地砖,阻了窈窈往路塔那去的路。 窈窈吓白了脸,连连退了两步,摁住大幅起伏的胸膛,看着那宝剑说不出话。 敏娘就差冲上去将窈窈拉到陆衡这边来。 卓卓再看不下去了,什么已有妻室,这二公子分明就是看不上她与贝珠罢了,她们是比不得这汉人小娘子温婉美丽,但也不是那等子可以被人随意羞辱的,更何况,她与贝珠是什么身份,这汉人小娘子又算是什么身份,再往大些说,他一个国公的远房表弟,无官无爵,纵有万贯家财,也高攀不上她与贝珠。 她怒而起身离席。 去他的已有妻室! 园内并无几人发现离开的卓卓,众人的目光还在窈窈陆衡的身上。 青雅微眯眼,甚是好笑地看向陆衡,方才可是陆衡自己应下的。 路塔起身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衡脸色极难看,拢在袖中的手背满是突起的青筋,“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却叫园中的人都听到了。 陈简滞在原地,敏娘忍不住冲上了前。 窈窈僵硬地扭头看陆衡,她…… 青雅敏娘到了窈窈身边。青雅好笑道:“二公子,方才是你自己应下的。” 路塔快步往窈窈那儿去,陆衡黑沉着脸到了几人面前。 “你这算什么,就会欺负女人!”路塔气不打一处来。 陆衡凛声:“闭嘴!” 窈窈将那枝紫藤捏进掌中,颤声:“我不选了,我……”她还想活着。 敏娘拉着窈窈,却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四王妃猛地拍案,怒而起身厉声道:“应下的是你,反悔的也是你,我四王府就这么好欺负?!你又算什么身份!” 她又朝默刹皇行了一礼,扬声:“陛下,请予公正。” 默刹皇头疼的厉害,怎么公正?他肃声道:“索拉不得无礼,这事……” 两个男子争夺一个女子,向同一个女子求爱,在默刹见怪不怪,可坏就坏在这其中一人是陆衡,女子想选的不是陆衡。 青雅略沉吟片刻,道:“是我的不对,不应当让美人为难。” 她想了会儿,道:“还应是由二公子与路塔来一场对决才对。” 众人默声看向青雅。 “武斗不可,文斗——”青雅蹙眉看路塔,“我这堂弟,肚子里就那么点墨水,二公子也不会想与之比文。” -- 第104页 路塔皱眉怪叫一声:“雅姐姐,你这说的也太过分了吧!” 青雅微微一笑,路塔一战,乖乖闭嘴。 青雅想了想道:“我又想了个斗法,不比文武,亦不为难美人。” 默刹皇不敢放松,摆手:“雅雅不要卖关子了。” 青雅应好,让敏娘将窈窈带入座。 敏娘忍不了了:“二姐姐,你……” 青雅冷着脸看敏娘一眼,敏娘只得拉着窈窈回席,青雅退出了紫藤园,约莫半刻钟后,带了两个宫女回来,两个宫女各捧檀木托案,案中装着五只拳头大的瓷碗。 五碗五色,散着药味。 青雅指着那药碗道:“二公子与路塔一人五碗,谁先喝完,谁便能赢得美人。” 她停了半瞬,又道:“或谁喝的多一些,谁就能赢得美人,不强求喝完。” 众人惊愕,青雅最善用药使毒,她的东西谁敢喝。 默刹皇严肃道:“雅雅,不可胡闹!” 青雅不以为然地道:“死不了人的,待比赛结束,我自会给二公子和路塔解药,只是先受点罪。” 窈窈看出不对劲,急声问道:“敏娘,那是什么东西?” 敏娘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却又知方才那些也不能怪窈窈,窈窈自会害怕,她道:“我不知道,但不会有事的。” 娜娜掐了路塔一把,就差上手端过药灌给路塔了:“哥,赶紧!” 路塔也管不得那么多,深呼了口气,捧起一碗看着最正常的清水模样的药猛地灌下一大口,脸当即成了绿色,这简直比腌了十年的酸黄瓜还要酸千百倍。果然,青雅给的药绝不会那么简单。 眼看路塔就要吐出来了,青雅道:“吐出来就输了。” 娜娜一掌拍下去,路塔勉强咽下那一口,浑身开始出现酸刺酸刺的疼痛感。 娜娜扶着药碗喂路塔,余光瞥向陆衡,一边安慰一边劝说:“雅姐姐有分寸,毒不死人的,哥哥加油!能不能把俞锦姐姐带回家就看你的了,我的俞锦姐姐……” 她陡然止了言,惊恐睁大眼看陆衡。 只见陆衡端起药碗,一口饮下,好似喝的是白水。 青雅难得弯了弯嘴角,甚是有趣地看着陆衡,真是个狠人。 路塔僵住,喝的不一样的?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可能,是一样的,那个混蛋的神色虽未变,但脸已经成了酱紫色,俞锦对这个混蛋来说到底是什么?这个混蛋为什么能对自己这么狠? 他放下了药碗,他输了。 园中鸦雀无声,四王妃这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陆衡放下最后一只空碗后闭了闭眼,缓了片刻,抬眼大步往窈窈那处去。 陈简在徐照的简说下明了一切,他满腔怒火却不能发出分毫,他不明白洛窈宁究竟是给陆衡吃了什么,为什么陆衡就是死死过不去了。 “陆……二公子,你……”窈窈看着变了色的陆衡说不出一句整话。 陆衡将窈窈拽起,他这会儿的模样在敏娘等人看来,与当街强抢良家姑娘的恶霸并没有区别,不知是因药还是旁的,他的眸子一片猩红,厉声:“你是我的!” 第47章 你疯了吗 窈窈被陆衡拽出了紫藤园, 她跟不上陆衡的步子,满脑子都是陆衡那句她是他的。 陆衡不仅脸成了酱紫色,就连手也是这个色, 应该说,是但凡能看到的露出的肌肤都是这一个色, 这会儿比起怕陆衡宰她, 她更怕陆衡自己先完了。 她急道:“二公子等等, 二公主的解药还没给。” 陆衡听到二公子这三个字更加火大,脚下步子又快了不少。 朝雾殿的人见到陆衡吓了一跳,赶紧避开, 待回了寝殿, 陆衡才放开窈窈些许。 窈窈扶住身形不稳的陆衡:“你先坐会儿, 我去找二公主拿解药。” 陆衡没有坐下,他的呼吸有些困难, 冷声:“你以为默刹的人敢杀我?” 窈窈仍扶着陆衡,道:“不是, 你现在看着不对劲。” 陆衡拂袖甩开窈窈, 冷喝:“你根本就不该往那迈出一步!” 窈窈脚下一个趔趄。 陆衡又是一声暴喝:“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窈窈移开视线, 自再回《皇佞》, 陆衡每次见她都是生气, 陆衡现在不大清醒, 她不该同他生气,她缓了缓, 站直身子,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拿解药。” 陆衡拽回欲走的窈窈,摁住窈窈的双臂, 未待窈窈反应过来,就将她抵在了身后的粉壁。 窈窈一怔,陆衡的体温透过夏季的薄衫传了过来,高的吓人,她看着陆衡极不正常的肤色和眸子,真怕陆衡要先翘了:“二公子,你现在得先吃解药。” “二公子?二公子!二公子!”陆衡连声怒喝,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你知道我有多恨你这么唤我吗?!” 窈窈浑身一颤,微微启唇却再说不出话了,她又惹怒了他。 陆衡捏住窈窈的下巴,低头狠狠吻住她。 这个吻太奇怪了,又苦又辣又酸,他是在惩罚她,完全没有半分温柔的吻,她喘不过气。 看到窈窈眸中的水雾,陆衡嗤声,他仍困着窈窈,只是不再吻她:“是不是跟着那个混小子走,你就高兴了?!” 窈窈好不容易喘了口气,连连咳了起来。 -- 第105页 陆衡捏着窈窈的脸,使其被迫看着他,再次吻住她,直将她的唇咬破才离开她的唇:“我恨你!” 窈窈的脑袋开始发昏,她想陆衡大概今晚就想杀了她。 陆衡重重抚着窈窈苍白的面颊,因着药效,他并未发觉窈窈的不自然,他压着身上的不适,手掌慢慢落到窈窈的脖颈,一点点地往下,他斥道:“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窈窈无端竟觉脑子发昏,脚下也似踩在棉花上,若不是陆衡还困着她,她怕是站都站不住了。 陆衡的模样不像喝了毒药,像喝醉了酒,他扯去窈窈衣上的缀着的珠石,珠石噼里啪啦落了一地,窈窈费力地抬眸看他。 他冷笑着,恍然哦了一声,道:“我差点忘记了,你不认识我,俞锦?” 窈窈只觉得脑袋越发沉了。 陆衡掌着她的后颈,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面上,甚是暧昧的动作却是极其讽刺的语气:“三公主和你说过没有,我有妻室了。” 窈窈难受得厉害,虽顾不到其他,却能觉到陆衡越来越大的怒火。 陆衡低声命令:“看着我。” 窈窈仍垂着脑袋,陆衡再次命令道:“我让你看着我!” “你……中毒了。”窈窈勉强抬头看他。 陆衡冷笑,却是道:“我娶了大周顺京诚平侯府二房洛文义之女洛窈宁。” 他带着薄茧的掌抚着窈窈的脸,冷嗤:“你知道她是怎么样的女人吗?” 窈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对于陆衡来说,她就是个坏女人。 陆衡嘲讽道:“傻子,洛窈宁是个傻子!” 窈窈攀住陆衡的双臂强撑着,傻也是对的。 陆衡低头咬了窈窈一口,尝到了血腥味:“傻也就算了,还坏。” 窈窈吃痛蹙眉。 陆衡眸子猩红,“又傻又坏,傻到说几句哄人的话都不会,傻到以为真有别人能在我手里抢人,坏到一而再再而三地想逃,想找别的男人。你说,她傻吗?她坏吗?” 窈窈左手抵在陆衡胸前,她很难受,她想睡觉,“我……” 陆衡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可却始终未听到她说话,他失望看她:“装聋作哑。” 窈窈眼皮重得很,她微微向前倾靠了些,手轻轻搭在陆衡臂上,额抵在陆衡胸前,声音低的让人几乎听不清,“陆衡……” 她虽没有完全丧失意识,但眼前的景象却是重影了。 陆衡微顿,抱住她,自再见她坚称自己叫俞锦,一直唤他为二公子。 窈窈艰难道,“我……” 然,窈窈话没说完,却是眼前一黑,身子往下沉去。 陆衡将她揽抱在怀中,这才发现窈窈不对劲,他狠狠一怔,连声唤道:“窈窈?窈窈!窈窈——” 窈窈努力抬眼,然,她根本抬不起眼。 * 到朝雾殿前,青雅多少就猜到了一些,在看到窈窈后便是确定了,躺在锦衾之中的窈窈面色青白之中又带着些不自然的紫,显是中了五色绝。 青雅淡淡看了一眼情况也不大好的陆衡,起身道:“俞锦姑娘身子弱,受不住五色绝,但好在俞锦姑娘中毒不深,先吃一颗解药,两个时辰后再喂俞锦姑娘一颗解药,休息两日便可。” 她说着,取了袖袋中的药瓶放到托案。 敏娘神色略复杂地看向陆衡,窈窈并未动过五色绝,姐姐断不会给窈窈下毒,窈窈这毒从哪中的,怎么中的,不用想便知了。 陆衡半抱起窈窈,取解药捻成粉状和在温水中,喂窈窈喝下。 青雅看陆衡一眼,陆衡自解百毒的身体于医者来说,太有吸引力,且陆衡的身体远不止自解百毒这般简单,他的身体还有许多秘密,让她无法解开的秘密。 她斟酌许久,方道:“二公子,虽说你的身体异于常人,五色绝也非凶狠之毒,但你今晚服药过了,不解干净,身上便带着毒,你若想照顾俞锦姑娘,需得服用解药,解了自身的毒,此外……过于亲密之举,暂不可行。” 后面两句,青雅说的很是艰难委婉。 敏娘也有尴尬。 陆衡沉默取了一颗解药吞下。 青雅知道在留这反而招嫌,又叮嘱了几句,便退出了寝殿。 敏娘原是想留在朝雾殿照看窈窈的,但看陆衡的模样定是不可能让她来照看窈窈了。她劝道:“窈窈性子软身子弱,你别凶她,她心里是有你的,被你欺负成那样,也没说你一句不是。” 虽然,确实是窈窈的错,窈窈也没有权利说陆衡的不是…… 陆衡拉着锦衾的动作微微顿了一顿。 “我知道窈窈确实做过错事,但、但你……”敏娘还在说着,但她又不知该怎么说,她不是陆衡,她如何能劝陆衡去原谅一切,她最后只能道,“你好好照顾窈窈吧。” 说罢,敏娘出了寝殿。 殿外是黑沉着脸的陈简,敏娘无言,二人没有说话。 * 外殿并未留守夜的宫人,内殿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宫灯。 服过两次解药后,窈窈的面上的异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 陆衡侧身躺在窈窈身旁,看着窈窈恬静熟睡的面庞出神,这般好似回到了在静王府的日子。 刚开始时,她不习惯与他同榻,睡得很拘谨,但她接受的速度却是极快的,习惯后,他的床就成了她的,他就像是个暖床的。 -- 第106页 与浅眠的他不一样,她睡得很香甜,且睡相奇差,不大的一张床睡着了哪都能去,既爱踢被子又惯爱抢被子,还爱抱着人不撒手。 可就是睡相这么糟糕的一个人,却给了他说不出的欢喜,他喜欢身旁有她,喜欢她同他抢被子,喜欢她抱着他不放。 他乐此不疲地将睡跑的她拉回,将她抱着的被子扯开换成自己,陪着她起迟。 陆衡慢慢握紧窈窈微凉的手,将熟睡的窈窈拥入怀中,听着窈窈平稳的浅息,慢慢宁了心神。 两额相贴,浅息徐徐,陆衡阖眸:“窈窈,我输了。” 是,他输的一败涂地。 窈窈吃了解药睡得极安稳,她做了个美梦。 她梦到了小时候,看到了她并没有出现在她记忆里的父母,叔叔婶婶也还在,一家人在锦鲤池旁说说笑笑,她正想着小安为什么不在,转身却见还是小豆丁的小安举了两串糖葫芦朝她跑过来,她笑啊笑,张开臂将扑过来的小安抱住。 怀中人突然抱住自己,陆衡微微一顿,眉眼渐渐柔和。 窈窈试图抱起小安,可却怎么也抱不起,她只能抱住小安,轻声唤着。 “……小安。” 窈窈的声极轻,且有些含糊不清,与其说是呓语,陆衡更觉是他的错觉,他不由又往窈窈那处靠了些,几是耳贴着窈窈的唇。 “小安……” 陆衡倏地一僵,萧安? “我想你……小安……” 窈窈嘴角挂着甜笑,抱着她梦中的小豆丁小安,哪知被她抱着的陆衡,眸中杀气骇人。 * 待至晌午,抱着自己臂弯的少女长睫才轻轻颤了颤,陆衡眸中布满血丝,漠着脸注视着窈窈。 窈窈睁开眸子,陆衡近在咫尺的黑脸便入了眼,气氛瞬间凝结,她僵硬看陆衡,她出现幻觉了? 她赶紧闭眼,缓了片刻方又睁开眸子,眼前的陆衡,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她吓得来回闭眸睁眸,搓揉了好几次眼。 陆衡绷着脸看她,脸色愈发冰冷。 窈窈这才肯定,这不是梦,眼前的确实是活生生的陆衡,发现自己该死的手还紧紧抱着陆衡,她赶紧缩回手,坐起抱着锦衾退到了床榻内侧,惊恐且警惕地看着陆衡。 她为什么会和陆衡在一处? 这……这是朝雾殿?! 陆衡冷冷看着抱着锦衾瑟瑟发抖的窈窈,唇角嗤讽之意愈甚,他起身坐着,雪白的寝衣敞开。 窈窈能看到陆衡精致好看的锁骨以及线条分明的肌肉线条,陆衡衣衫不整地与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任谁都没法不往那处想去,尤其是,她知道自己睡着时惯爱对陆衡咸猪手。 她记得敏娘生辰,记得陆衡在紫藤园动怒,记得陆衡中毒拉着她回了朝雾殿,但回朝雾殿后的事她却很模糊,只依稀记得陆衡一直在发脾气。 又看外头光线明亮,显是昼间了。 陆衡眼下一片青灰,沉声:“我问你,萧……”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我……”窈窈吓得缩进锦衾中。 她哪里知道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陆衡明明是在生气的,她怎么会跑到他床上来,她刚睁开眼时看到的陆衡,好骇人的脸色,眸子一片猩红,整个就是一提刀准备宰人的阎罗王。 即便窈窈躲进了被衾,陆衡也能看出躲在锦衾中的窈窈发着颤,她很害怕,甚至是不想看到他,亦或是不敢看到他,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火大。 陆衡倾身上前,将窈窈蒙住脑袋的锦衾扯下,居高临下地看着缩成一团的窈窈,冷嘲:“你昨晚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还要我告诉你?” “我怎么了?”窈窈偷偷看了眼陆衡,但又极快避开了陆衡的视线。 她垂眼瞥了眼自己,除了寝衣微皱旁的也没有什么,她昨晚又没喝酒,为何就不记得她昨晚和陆衡做了什么。 即便她不清醒,陆衡看着也是清醒的,难道她还能对清醒的陆衡做些他不喜欢的事不成。 “你——”陆衡怒不可遏,她抱着他喊别的男人,自己这会儿却是全然不记得了。 “难道我昨晚轻薄你了吗?”窈窈避无可避,他又生气了,她从不知道陆衡是个这么爱生气的人,如果她对他做了些什么,他不高兴,他大可将她丢下床,何必这般发脾气。 陆衡气得说不住话,心里越发烦躁生气。 窈窈硬着头皮道:“那你就轻薄回去好了,何必因这件事凶我,这些日子,你对我动的手脚难道就少了?就算我坏,你也要公平一点。” 陆衡掐也掐不下去,也不可能怎么动窈窈,但他心里的气真的要压不下了,他怒而起身,撂下一句:“洛窈宁,这辈子,你休想!” 他绝不放过她,更不会放过那个男人。 窈窈茫然,她休想? 休想什么? * 于溯看到陆衡狠狠怔住了,陆衡的面色很难看,这个难看不仅仅是陆衡满脸的疲态,更是那种隔着百八十米都能让人感觉到的怒火。 陛下身体恢复后,除了私下寻陈简醉酒时会疯,旁的时候陛下都是装作什么都不在意,装作什么都忘记,永远都是一副帝王君子的模样,好像不管什么事,都不能令陛下那张冰冷的脸有分毫的变化。 -- 第107页 可这几日,陛下却一直在动怒,陛下好像把积攒了三年的怒火全发出来了。 陆衡几是一字一字挤出来的:“即刻派人回大周,查顺京江州与洛家有关的萧氏。” 于溯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躬身应是,想了想又问:“公子,这个萧是哪个萧?” 陆衡觑了觑眼,凛声:“无论是萧瑟之萧还是肖想之肖,只要是读作萧的,一律彻查,其间有名为萧安者,且在三年前突然失踪者,直接扣押待我审问。” 于溯应是,无论是萧瑟之萧还是肖想之肖,这可都不是好词,昨晚洛氏宿在了朝雾殿,今日陛下火气却这么大地要查与洛家有关的萧氏,他不由怀疑这个萧安是三年前与洛氏私奔的那个男子。 陛下便是太心软,即便自己一直在生气,也没有想过对洛氏用刑,只要对洛氏用刑,难道还怕查不出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吗。 * 窈窈的毒解了大概,只脸色还不大好看。 敏娘不让窈窈起身,坐在了床侧。 窈窈这会儿已经知道她昨晚中毒的事了,她自然知道她这毒是怎么中的了,想来陆衡的今日的火气就是昨晚她选路塔还没消的,昨晚她晕了,他火气没处发,等她醒了才好继续。 她拉了拉被衾,无言。 敏娘蹙眉:“昨晚你那个模样,我没有留下照顾你,是因为陆衡在,陆衡根本就没有让旁人照顾你的意思,我以为他会好好照顾你的,哪知……他今日又凶你了?” 窈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对于陆衡来说,她就是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陆衡朝她发火是正常的。 陆衡没有杀她,令她很意外,她发现她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陆衡,陆衡现在的一切行为她都看不懂。 他若厌恶她,那为何那日朝雾殿他还那样对她,为何今日还与她同榻?他纯粹就是想用那样的方式惩罚她吗? 窈窈头疼,捂着额求道:“不说他了,我不想说他。” 敏娘点点头,她虽不想扰窈窈,但想起她的四婶婶还是不免头痛,她问道:“那你与路塔是怎么一回事?” 片刻后,窈窈解释:“我与路塔和娜娜是朋友,但我先前并不知道路塔与娜娜是四王府的人,他们应是觉得陆衡要伤我,所以想将我救出宫去,我与路塔并没有私情,昨晚会想和路塔走确实是因为……我没想到后面竟会变成那般。” 她记忆里的陆衡,怎么也没有那样在那么多人面前东动过怒。 敏娘松了口气,道:“没其它的就好。”有就麻烦了,倒不是路塔难解决,是她那个四婶婶难缠。 但昨晚陆衡那般喝了五色绝,她那四婶婶大抵也是说不了什么了。 窈窈问道:“路塔昨晚也喝了那药,他还好吗?” 敏娘轻拍了拍窈窈的肩,温声:“路塔也就喝了一点,吃了解药就没事了。” 窈窈放心下来。 外头又传来一阵声响,旋即茵茵入殿禀告,原来是默刹皇后派人送了华服首饰等物来。 敏娘明白,昨晚陆衡因窈窈两次动怒,最后以那样的方式赢得了窈窈,任谁都能看出窈窈于陆衡来说不一般,父皇母后自然要将窈窈当做默刹的贵客。 * 窈窈舀着碗里的糖水没动,自那日陆衡发脾气离开后,她就被送回了桐春殿,她两日没见到陆衡了,她理应觉得轻松的,可却也没有觉得轻松,陆衡真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这已经是窈窈第四次出神,娜娜忍不住道:“俞锦姐姐,你当真没事?” 窈窈回神,笑道:“真的没事。”娜娜和路塔不放心她,今日偷偷入宫来看她。 路塔面色凝重,面前那一碗糖水半口未动:“那个男人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他既输给了那个男人,自然不能再从那男人手里抢俞锦,可那个男人若是赢回了俞锦便天天欺负俞锦,他也不能忍。 “没有。”窈窈微窘,知道路塔被陆衡打伤还没好,她很内疚,“对不起,那晚害你受了重伤。” 路塔皱眉,知道窈窈说的是桂花巷的事,他道:“不是你的错,你不必道歉,你若是为那个男人道歉那更不必,若是我能打赢他,他早就被我打残了。” 窈窈一顿,这是想搞死对方的两个人,但确实是陆衡的不对,但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她再次郑重道歉:“这确实是我的错,没能去看你,也是我的不对。” 路塔怕她怪自己怪个不停,忙道:“我们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了,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那个男人也确实不好对付。” 又能打又是皇伯伯的贵客,就是个恶霸。 说罢,路塔三言两语将这些话引开了,端着糖水喝起来,好借此避了窈窈道歉的话。 娜娜凑近窈窈:“俞锦姐姐,即便那男人是皇伯伯的贵客,但在这宫里,我与哥哥当然要比那男人有手段,你先忍耐几日,我与哥哥打点好了,便将你偷偷救出去。” 窈窈一怔,路塔娜娜不知道陆衡的身份,所以敢这般做,可她现在要是不见了,陆衡怕是第一个就怀疑到路塔和娜娜身上了。 经桂花巷和紫藤园的事后,她明白陆衡现在就是个炸-药包,她要是靠着四王府偷偷逃出去了,陆衡说不定就炸了四王府。 她虽不知道陆衡到底想怎么样,但却明白陆衡是不会放她走的,就算死也只能死在陆衡手里,她现在只能尽量不惹陆衡生气,熬完剩下的时间,不要去连累别人。 -- 第108页 她摇摇头,道:“娜娜,我不走。” 娜娜小脸一皱,因着情绪激动,不由提了声:“俞锦姐姐是不是怕那男人要找我和哥哥的麻烦?若是怕这个,姐姐大可放心,他要是找上我们,我们就死不承认,他又能拿我们四王府怎么样,这可是默刹,不是大周,他能怎么横!” 死不承认?窈窈心中叹息一声,死不承认有用,她也不会被囚在这桐春殿了。 “于溯,把这两个拖出去!” 窈窈一战,正是两日未见的陆衡,说倒霉是真的,陆衡每次都能出现在最不该出现的时候。 娜娜怒冲冲起了身,厉声道:“凭什么赶我和哥哥,难道你是这桐春殿的主人不成!” 陆衡疾步到了窈窈身旁,揽住窈窈的肩往身上带,神情轻蔑又傲慢:“她既是我的,我便是这桐春殿的主人。” 窈窈明白陆衡这句话的意思,紫藤园陆衡胜了路塔,在众人眼里,她就是陆衡的了。 她试图挣开陆衡,可却是半分挣不动,怕陆衡会像桂花巷那样发疯,她解释道:“我与路塔娜娜就是小聚,没有旁的事,路塔和娜娜是四王府……” 她竟想要提醒他路塔是四王府的,陆衡冷声打断:“商量着将你偷出去的小聚?” 窈窈急道:“没有!” 路塔来气,随之起了身,喝道:“什么你的!什么偷出去,你……” 陆衡不耐打断他:“你输了,有什么资格说话。”他说着看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于溯文啸。 路塔越发恼火:“明明是你毁诺在前,俞锦本是选了我的!” 娜娜跟着道:“对,明明就是你说话不算数!” 于溯文啸已经上了前,直接架起了路塔,路塔重伤还未痊愈,哪里敌得了于溯文啸,稍挣了两下,便牵动了身上的旧伤,路塔忍不住轻嘶。 窈窈被摁着站不起身,她恼道:“路塔还伤着,是你让于溯打伤的,你不能这样。” 陆衡沉声:“我不能?他就不该出现在这!”他拉窈窈起身。 路塔骂道:“欺负女人算什么男人,你混蛋!” 陆衡将窈窈扛抱起:“欺负又如何。” 窈窈恼了,私下陆衡动动手脚就算了,在那么多人面前是什么意思:“你疯了吗?!” 陆衡摁住挣扎的窈窈,睥路塔娜娜一眼,将窈窈扛起,径直往寝殿去。 娜娜即便年龄还小,也明白一个男人强带着女人回房是什么意思,她急红了眼,嘴里不住咒骂。 于溯生怕陆衡再动怒,赶紧押着路塔娜娜出了桐春殿。 陆衡将窈窈掷到榻上,榻上铺着厚实柔软的锦衾,窈窈倒没摔疼。 她起身要冲出去,极快被陆衡拦住肩,又被摁回榻去,陆衡冷声斥责:“谁让你见那个男人的!” 即便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惹恼陆衡,可陆衡这样的行为她怎能不生气,窈窈挣扎起身,高声辩道:“他们是我朋友,他们关心我来看看我都不行吗!” 陆衡倾身,将窈窈摁在床柱:“关心?你当我聋了吗?我难道听不到他们想做什么!” 窈窈真生气了:“如果你没聋,那我说我不走你就没听到吗!你就是断章取义,强自判定。” “你是不想走还是不敢走?”陆衡更大声地讥讽。 窈窈既不敢说实话也不想说谎话,便道:“不管怎么说,他们真的只是我朋友而已。” 陆衡讽刺道:“你左一个朋友右一个朋友,到底有多少个朋友?或者说,你心里到底有多少个男人!” 窈窈用力推开陆衡,怒道:“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气都冲我来,但你不能对别人乱发脾气,你可以脾气不好,可以摆脸色,但你不能没有礼貌,不尊重人!” 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冲你来?不尊重人?就凭他们说的那些话,我就是杀了他们也没错!”陆衡复又摁住窈窈。 窈窈抓了软枕砸陆衡:“他们做什么了,成功什么了,你动不动就把杀字挂嘴边,你现在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陆衡敛眸,夺下软枕掷了。 窈窈将他推开:“路塔娜娜说的没错,你就会欺负女人,我是打不过你,也没法反抗你,你对我发脾气,对我不规矩,我都认了,可你不该那样对我的朋友。” 陆衡像是讽刺又像是自嘲:“你还是看不明白自己是何处境!” 因着愤怒,窈窈的胸膛大幅起伏着,她别过脸,单手撑在榻侧,一手抚在胸口,她自然明白自己是什么处境,她不明白的是陆衡为什么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陆衡掰过窈窈的肩,将她推进柔软的锦衾之中。 窈窈还手打他:“你个疯子!” 可她的那点力气对陆衡来说真的像挠痒痒。 要是别人敢这么对她,她早就捅人一刀报警了,在气头上的窈窈绝不承认她对陆衡捅不下手,只能以陆衡是皇帝,这是《皇佞》,没得报警来解释她为什么不捅死陆衡。 “你说冲着你来,自己说的话,转头就忘了?也是,你说过的话那么多,自己又还记得几句。”陆衡冷嗤。 窈窈怒道:“那你还说过,不需要强迫我这样的女人!你难道也忘了吗!” 陆衡摁住窈窈的左肩:“那你不是也说过,我可以轻薄回去。” -- 第109页 窈窈:“……” 她说过这句话吗? 第48章 我会疯掉 “才两日的话, 又忘记了?”陆衡讥讽道。 窈窈想起来了,她这会儿已经不是生气了,这尴尬暧昧的姿势, 是羞耻了。 她和陆衡明明是在吵架的,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陆衡自然也发现了窈窈的变化和窘态, 他就这么看着她, 等着她服软。 窈窈觉得很尴尬, 更尴尬的是,陆衡竟一点也没有觉得尴尬难为情的样子,她怀疑陆衡现在已经没有羞耻心了。 陆衡漠着脸, 开始解衣裙。 窈窈涨红了脸, 摁住:“我那日就是胡说的。” 陆衡锢住窈窈的双手, 腾出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拉衣带。 窈窈憋不住了,跟陆衡比脸皮, 比不过了,她真的低估了陆衡:“我错了。” 陆衡手下动作稍一顿:“错哪儿了?” 窈窈挤出这句话:“我不该乱说话。” 陆衡乜她一眼, 将她的外衫脱下。 窈窈的脸红得吓人:“我真错了。” 陆衡动作轻缓, 夏日的衣衫统共就那么两件。 “紫藤园, 我不该想和路塔走。”窈窈真的觉得羞, 尤其是陆衡这么慢慢地解, 让她更觉得奇怪, “今日,我也不该见路塔, 不该帮路塔说话。” 是绣着梅花的红色抹胸。 陆衡听到这话消气不少,不脱窈窈的衣裳了,他扯下窈窈的发带,将她的双手高高抬起绑在床头。 窈窈瞪大了眼, 却挣不开:“你有病啊!”他真的疯了! 陆衡垂着眼眸看她,他开始解自己的衣袍,“我有病?” 修长白皙的指动作轻缓,他慢慢拉开系带,明明是暧昧情-欲之事,可他的动作不仅不让人觉得轻佻流氓,反倒是优雅极了。 仙人解衣,不外乎如此。 窈窈崩溃道:“你没病!是我有病!我有病!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错的离谱!” 陆衡将外衫脱下,掷出了帐幔,倾身敛眸,撑在窈窈上头,微烫的呼吸喷洒在窈窈面上,看着她红得吓人的脸,沉声:“那我问你,萧安是谁?” “?”窈窈懵了,涨红着脸,“谁?” 陆衡一字一字咬的清楚:“萧——安——” 窈窈呼吸都不敢太大,她真诚地回答:“没听过,不认识。” 陆衡显是不满这个回答,直起身,继续脱中衣:“再想想。” 窈窈已经看到了陆衡玉白肌肉紧实的胸膛,她越发的崩溃:“我真不认识,你要耍流氓,不用这么找借口。” 陆衡将衣服脱完了,压着怒气:“是你自己晚上睡着了叫的男人,还说我找借口,你中毒那晚,喊了一夜的萧安。” 她睡觉喊男人?这怎么可能!窈窈当即反驳他:“这听着也像个女孩子的名字,为什么就说是男人了,还有,我是真的不认识萧安。” “你觉得你半夜会叫个女人的名字?”陆衡沉声反问。 “说不定是……”窈窈倏地止了言,小安? 陆衡嗤声:“想起来了?” 窈窈总不能说是她弟弟,默了默,只得:“我以前养过一只狗,叫小安,我特别喜欢它,所以,你听到的可能是小安。” 陆衡挑眉,哼了一声:“狗?” 窈窈现在明白那日起床陆衡为何发火了,不管她和陆衡现在是什么情况,总没有男人喜欢躺在自己床上的女人叫别的男人名字,她咬牙:“对,就是狗。” 陆衡觑着眼审视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也没有放过窈窈的意思。 窈窈连脖子都红了,虽说陆衡的身体她是看过的,但她也会不好意思的,尤其是,在她穿的也不多的情况下。 “我认错,是我错的离谱,是我坏,这都是我的错,但小安真的是狗,你是不是能……今日先放过我……”窈窈的声音越发低了。 她终于明白书灵为什么给她契约那样的条件,遇到陆衡这样的人,她能撑半个月都是奇迹。 陆衡沉默看着她,她整个人都是红的。 窈窈发着颤,再道:“我真错了,我认错,你饶了我吧。” 陆衡捏住她的面颊,并没有回答她这一句,也因着他的动作,窈窈说话也不清楚了,但他听得出,她就是在认错求饶。 窈窈觉得这会儿不能对陆衡的人性抱有太大的希望,可恨的是,这混蛋吓完她,她认完错,也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果真是个说话不算数的,想也是,他若说话算数,紫藤园怎么毁诺。 不对……他没说她认错,就放过她,是她在求。 陆衡再次倾下身,左手落在她的腰际慢慢往上去,落在那枝梅花上,只要稍稍用一点力,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摘下梅花。 窈窈瞪圆了眼,双方力量相差悬殊,她被治的死死的。 陆衡敛眸,捂住窈窈的唇。 窈窈心都不敢跳了,她以前看不出陆衡还是个这么变态的混蛋。 他落在胸前的手好像就不拿开了,窈窈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羞耻。 陆衡觑着眸,手慢慢往上移去。 窈窈想哭了,她觉陆衡那手是要落在她脖子上,陆衡现在捂着她的嘴,是要她安静地被掐死。 陆衡的手划过了窈窈的脖颈,一点点往上,最后落在了她的手腕上,拉开绑着窈窈的发带。 -- 第110页 窈窈的双臂倏地落了下来,她惊恐地看陆衡,不敢再多挣扎,她起初以为陆衡要犯罪,后头以为陆衡要掐死她。 陆衡收回捂着她唇的手,起了身。 身上终于轻了,窈窈小心地喘了口气。 * 陆衡刚回朝雾殿不久,陈简便来了。 “你对四王府的小王爷和小郡主动了粗?”陈简是有怪陆衡的意思。 提起路塔娜娜,陆衡的脸色沉了,他端盏抿了口茶,道:“只是送客。” 陈简经过紫藤园一事,他是明白了,陆衡在意洛窈宁,在意的不得了的在意,他现在也恨不能一掌打醒陆衡:“虽说四王府不算什么,可毕竟以和为贵,何必多生事端,为了一个洛窈宁去得罪四王府。” 陆衡方才的气还没压下去,是少有的傲慢无礼的态度,冷冷地道:“你也说了不算什么。” 陈简眉头皱得厉害,竟是无法反驳,他无奈再道:“你若一定要她,那便将规矩都给她说清楚了,她不值得你给她什么,也不配再从你这得到什么,阿衡,清醒一点,她算得了什么。” 一个抛弃自己的夫君与别的男子私奔的女人,算得了什么,陆衡既为君,那洛窈宁做出这样的事,便是灭族之罪。 陆衡没有看陈简,道:“我只是恨她。” 这句恨说的并不干脆。 陈简冷哼,直接揭穿道:“自欺欺人。” 陆衡又不说话了。 * “我错了!”窈窈就差跪下抱书灵大腿了。 书灵将手臂从窈窈怀里拽出,严肃地道:“我不是男人,你这样和我求饶没用,我是不会动心的,也不会心软的。” “你想太多了,我没有要勾引你的意思。”窈窈更严肃地解释,“我能看不出你不是男人吗。” 书灵绷直唇角看她,不得不承认,他这会儿想打窈窈。 窈窈真的想哭给书灵看:“我真错了,我不该对陆衡始乱终弃,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求你原谅我吧,陆衡……我肯定没有办法做到死不承认了。” “不该对陆衡始乱终弃?”书灵不满,“你还是没认识到你到底错在哪了。” 窈窈知道书灵的意思,她装糊涂:“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改一改契约。” 书灵挑高了眉,笑得古怪:“做不到不承认,那你可以直接杀了陆衡,杀陆衡还能更快回家。” 他只字未提修改契约一事,窈窈气呼呼地道:“这件事,本就是你先耍我的,说不把我放到顺京,却把我放到有陆衡的上华,你就是故意的,说不定,我那天遇见陆衡,也是你安排的。” 书灵坦然看着她,默认了,他嘴角有了笑意,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杯热茶,他笑眯眯地喝着热茶,很是惬意。 “我给你一半存款,行不行!”窈窈咬牙。 书灵嘻嘻两声,不应。 窈窈啊啊啊惨叫几声,咬牙再道:“一半已经很多了,你不要太贪心了。” “一半换陆衡一条命?你这算盘打的也太好了,今时不同往日,陆衡现在的身价怎么也得……”书灵斜睨着窈窈,他打了个手势:“翻个万倍吧。” 窈窈瞪大了眼,真卖了她也没那么多钱。她怒声:“你不要太过分了!” 书灵没理她,好一会儿后,他收起不正经的模样,正声:“我想要的不是钱,是解决后患。杀了陆衡才叫永绝后患,我相信你做得到。” 说罢,他又小声嘀咕一句:“若不是我不能直接插手,我早自己上了,还要和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窈窈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在一旁靠着书架坐下。 “杀个陆衡那么难?”书灵蹲在她面前,挑高了眉,“他都那么凶你了,你还下不了手?” 窈窈支吾:“我……我不是他的对手。” 书灵手中的茶杯化成了匕首,他将匕首递给窈窈,认真道:“这不是普通的匕首,只要这匕首碰到陆衡,就能马上要了陆衡的性命。” 窈窈神色不自然地推开匕首,别过脸:“杀人这种事,我做不来。” 书灵把匕首塞给窈窈:“怕什么,对你来说,那都是纸片人罢了,而且,陆衡早就要死的,多活了几年,已经很好了。” 窈窈将匕首丢远:“你能不能靠谱一点。” 书灵道:“那你安安分分待在《皇佞》,跟陆衡过一辈子吧。” “我是找错你了。”窈窈翻他一眼,“跟陆衡过一辈子?陆衡现在都想弄死我!” 书灵白眼要翻上天了:“他要杀你早杀你了,你还能活着见我?” 窈窈抿直了唇,她现在分明是在死与不死的边缘,她抱着书架哭出了声:“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就原谅我吧,跟我改契吧,呜呜……” “你抱书架什么意思!”书灵将窈窈从书架拽下来,“我不是在这吗?” “难不成抱你吗?你不是说你不是男人,勾引不了的吗。”窈窈又抱回书架。 书灵真想把窈窈丢回去了。 “我告诉你,就你那一半的存款是没有用的,不够。”书灵化出桌椅,坐下。 听到了商量余地,窈窈松开书架,坐下。 书灵再次问道:“你真的不杀陆衡?” 窈窈眼神闪躲:“我不能杀人。” “要想留陆衡的命,又不想呆在《皇佞》,想与我重新结契?”书灵幻化出笔墨。 -- 第111页 窈窈没什么耐心了:“能直接进入正题吗?” 书灵切了一声,开始写字,道:“我可以让你回家,也不让你取陆衡的性命,但得有付出。” “说。”窈窈深吸一口气。 书灵一点也不意外窈窈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他一边写一边道:“从中济残族首领那得到中济残族宝藏铜匙,获得中济残族宝藏,以及交出现世一半存款和洛家老宅。” 窈窈觉得自己要听不懂了:“中什么?宝藏?” “中济残族宝藏,简称钱!”书灵写下中济残族宝藏几个字给窈窈看,又道,“如果有问题的话,你可以直接杀了陆衡,就什么都解决了。” “你……”窈窈语噎,拿着那纸张,“你就告诉我几个字就要我找,我怎么找?” 书灵道:“提示关键词,青雅、塞穆湖。” “这有什么区别,你无非是多告诉了我五个字!”窈窈崩溃道。 书灵抬起眼眸看她:“要是你不可能得到,我也不会叫你去拿,只能说这个任务与之前要你死是差不多难度,或者更简单一些。我是生意灵,没有必要故意为难你,总之中济残族宝藏,青雅,塞穆湖,话都说清楚了,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回去捅死陆衡,我们也可以早点结算。” 窈窈气得脸白:“死死死,你就知道说死!” 书灵忍不住道:“瞧你急的,果是喜欢陆衡的。” 窈窈撇头,不愿承认:“不、不喜欢。” 书灵敛眸看她,不揪着窈窈喜欢不喜欢陆衡这话了,道:“你既然不愿留在《皇佞》,又不愿杀陆衡,那我要永绝后患的另一个办法,就是抹掉你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让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过你这个人,那么,陆衡自然不会记得他爱过你,也不会记得你对他做过什么,到时,你任务完成回你的家,陆衡和《皇佞》其他人的记忆,则由我处理,不记得就谈不上感情上的伤害了,那陆衡后期自然黑化不了。” 窈窈一滞,抹掉她存在过的痕迹?陆衡也会忘记她? 书灵长吁了一口气:“皆大欢喜啊。” 窈窈的声音变了些许:“有这个办法,你为什么一开始不用,还要把我塞回来。” 书灵撇嘴看她:“要钱啊,我一个灵办不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得求助收买几个灵一块办啊,要不你以为我要中济残族宝藏和你现世财产做什么,有钱才能办事,你懂不懂!” 窈窈没说话,怏怏的。 书灵又化出一条嵌了颗蓝色宝石的小长条坠子项链,坠子上有好些符文,他道:“得到宝藏,宝石会变红,你将红宝石抠下来,我就送你回家,或者,你不抠宝石,我三年后送你回家。先说好,这是有时间限制的,三年内完成,便三年后送你回家,要是完不成,你就在这呆一辈子。” 他说着按了按项链坠,原来这项链坠是藏有玄机的,按一下便能出一个尖锐一些的尖锥,他道:“这个项链锥,除了你,旁人碰一下就会昏睡十二个时辰,是给你防身用的。” 许久的沉默后,窈窈终于抬头,她怏怏地:“存款都可以给你,但洛家老宅你不可以拿。” 这便是同意了,书灵挑眉:“没钱你怎么生活?就守着老宅子能过活?” 窈窈偏头:“我可以做兼职,等我毕业了,也可以好好工作赚钱,我又不是什么也不会。” 书灵颔首,表示同意了,他补充道:“好。但有一个限制你得记住,不允许你勾引陆衡让陆衡直接帮你完成,否则无效。” 要不然,那也太简单了。 窈窈神色复杂看他:“你想的太多了。” * 窈窈猛地睁开眼眸,身上汗湿一片,她怔怔看着帐顶许久,慢慢抬手摸向胸前,衣衫里头,果然多了一条项链,她摸出项链,是书灵给她的那条。 一阵脚步声传入了耳中,窈窈轱辘爬起身,一不小心就从榻上摔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起来,陆衡就进了殿。 她一回朝雾殿就被扔回了这间寝殿,陆衡什么话都没说,但殿门紧闭,只要她打开殿门就会被阻回殿中,显然她不被允许出殿。 陆衡的目光落在窈窈的额间脖颈间,殿内放了不少冰,并不热,但她还是流了很多汗,他觑了觑眸,慢慢走向她。 她多了一条项链。 夜幕已经落下,窈窈起身,身上极不舒服,她也不知道陆衡抓她回寝殿做什么,但以陆衡的性子,总不能是要强她侍寝,她觉陆衡更有可能是要使唤她,让她干活,因为她听闻,陆衡身边并没有近身伺候的宫女。 但他又喜净,就算要她干活,也不能让她脏兮兮地干活。 她讪讪开口:“我想沐浴。” 陆衡没答她这句话,漠然地看她,冰冷的语气中带着极难发现的酸劲和怒气:“我听那些百姓说,你有个卖糖葫芦的夫君。” 窈窈一怔,那些百姓说?桂花巷?卖糖葫芦的夫君?陆衡查她了? 陆衡又冷嗤道:“姓陆,叫陆什么?江州人?现在在何处?” 窈窈怎敢说,她先前拿来打发人的陆姓夫君便是陆衡,至于卖糖葫芦那全是她胡说的。 陆衡逼近她,捏住她的下巴,使得她被迫抬头看他,他生得一副好样貌,清冷冷的一张脸,便是轻佻的动作,也叫他做出了几分仙气。他敛眸讥讽:“人呢?哪去了?弃了你?” -- 第112页 窈窈突然明白了陆衡那日说的走街窜巷贩卖廉价吃食之类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这会儿在陆衡眼里不单是个抛弃他的坏女人,还是个可怜的被男人抛弃的女人。 她的沉默并没有让陆衡觉得胜利,反是令他越发的烦躁,他低嗤:“惯会装聋作哑。” 末了,他松开她的面颊,手落在她的肩上,神情倨傲又满是讥讽,道:“我允你求我一次,让我帮你杀了那个弃你的男人。” 窈窈只觉落在她肩上的手分外的烫人,如果这就是陆衡处理背叛者的手段,那么她也该是这个下场。 “不劳你费心,”窈窈不看陆衡,偏头看向一旁,心里莫名得堵,“他已经死了。” 陆衡滞了滞,没有接受这个解释。 “我原先不住在上华,他死了,我才搬到桂花巷的。”他要想听个合理的解释,她也能胡诌出来,“桂花巷有人向我提亲,我没看上,又觉麻烦,我便说自己还有个没死的夫君,打发人。” “就这般?”陆衡的语气莫名多了一丝得意与轻快,“你的喜欢和真心也不过如此,说起来竟和死了只牲畜无差。” 窈窈紧抿住唇,没有吭声。 陆衡心里莫名畅快许多,也不细问那人死了多久,但是心里的舒坦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他提声唤人,旋即寝殿里入了四个大周来的宫女,宫女请窈窈入浴房。 窈窈同宫女入了浴房,看到洒了香花香露的浴汤,想起陆衡的模样,突然觉得她方才想的也许太简单,她可能真是…… 宫女们并没有让窈窈傻站太久,直接请她入了浴汤,窈窈深吸了一口气,潜入水中,认了,她泡在浴汤中,迟迟不愿起来,直到宫女连声唤她起身,她才慢吞吞地起来。 听到声音,陆衡抬眼看过去。 窈窈换了寝衣,长发高高盘起,看到陆衡又是一怔,宫女福身行礼退下。 陆衡并没有多说什么,片刻后,起身往浴房去。 窈窈还是没被允许出殿,她是得宿在这殿里了,这寝殿她早来过了,殿内只有一张床榻,默刹也不兴罗汉床,也就是说,她能睡的只有榻或者地上。 她试图挣扎一下,踢了鞋,赤足踩在地衣上,不抱希望地唤人。 待陆衡回到寝殿时,殿中多了一张小榻,她已经躺上去了,背对着他。 陆衡移开视线,一字未说,径直回了床榻。 窈窈咬住下唇,竖着耳朵听床上的动静,床上很快便安静了,她却始终没有睡意。 * 温暖软香的身体钻进怀中,陆衡慢慢睁开眸,殿中不知何时点了烛火,似白昼一般,他伸手握住搭在他胸口的小手。 窈窈往陆衡怀里蹭了蹭,冲他眨眼,软软糯糯地道:“夫君,想不想我?” 陆衡一怔,抱紧怀中的少女,微微低头,两额相抵,他哑声:“我很想你。” 窈窈轻轻笑了一声,小心地吻了一下陆衡的鼻尖,抱住陆衡不放,声软而柔:“就该想着我呀。” 陆衡吻了吻窈窈的唇角,告诉她:“我每日都在想你。” 窈窈咯咯笑了起来,心满意足地点头,她翻了个身,将陆衡压下,她趴在陆衡胸膛,张成个大字将陆衡死死缠住,很是欢喜:“夫君现在很暖和了呢。” 陆衡笑得有些无奈,问道:“以前不暖和吗?” “嗯——”窈窈拖着长腔,纤细莹白的长指轻轻点在陆衡的锁骨处,她抬着澄澈的眸,笑盈盈道,“以前没这么快暖和。” 陆衡突然害怕了,“你不喜欢了吗?” 窈窈捧住陆衡的面庞,笑弯了眼:“怎么会呢,夫君怎么样我都喜欢。” 陆衡眼角极红,抚住窈窈微红的面颊,带了颤音:“有多喜欢?你有多喜欢我?” 窈窈吻在陆衡眉间,语气郑重,像是宣誓一般,“很喜欢很喜欢,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她那般郑重,那般认真,任谁都不会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陆衡用力抱住窈窈,慢慢蜷身:“说过的话,是不能反悔的。” 窈窈笑吟吟道:“谁要反悔了,夫君,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陆衡阖眸,吻在窈窈的眉眼:“我们说好了。” “嘭——” 耳边突然传来坠物的声,陆衡猛地一战,醒了。 天将明了。 小榻太小,窈窈睡相不佳,不小心摔地上了,地衣厚实,小榻不高,倒是不太疼。 窈窈抬手攀在小榻,迷迷糊糊爬回小榻,继续睡。 陆衡怔怔看着帐顶,一股苦涩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 是梦。 * 青雅的长乐宫栽种了数不尽的绿植花草,没有一棵是普通的,若非毒便是药,平日少有人入长乐宫,客更少。 “找我?”青雅颇惊讶,默了片刻后,她折下一朵紫红色形如月季的花,“请姑娘进来吧。” 窈窈忍不住环看,默刹天热,奇花异草比大周多,但青雅这显然就是个超级园林了,这么喜欢花草的女孩子,心底定是极柔软。 她并没有想到,这个她以为心底极柔软的女孩子,能单手轻松拧断一个成年男人的脖子,她看到青雅在院中坐着,小跑过去。 青雅抬头看她,穿着紫红色云绡掐腰裙的窈窈冲她一笑,她自不好冷着脸,但多年的习惯,也极难笑,她客客气气地请窈窈入坐,为窈窈斟茶:“姑娘寻我做什么?” -- 第113页 “我想请你去塞穆湖游玩。”窈窈回答,捧了茶杯喝茶。 青雅很是意外,道:“你请我?” 窈窈点头,中济残族宝藏,关键词青雅与塞穆湖,她与青雅不熟,定不好直接问中济残族,她想来想去,只能请青雅去游湖了,虽说她现在不一定能出宫去,但先请青雅吧,请到青雅,陆衡那再想办法。 她道:“我初来乍到不熟悉,听说塞穆湖景色特别好,夜市又有趣,所以想请你一同去游玩。” 青雅审视着她,道:“你应当寻敏娘一起去。”她知道敏娘与俞锦认识。 “敏娘已经答应了,我寻思着,多几个人更有趣。”窈窈回道。 青雅将手里的紫红色花递给窈窈,却是道:“送给姑娘簪吧。” 窈窈接了花,簪到了发上。 青雅注意着她的面色,慢慢道:“你知道,我想嫁给二公子的事吗?” 窈窈一僵,嫁给陆衡? 青雅笑了笑:“介意了吗?还想请我去游塞穆湖?” 不短的沉默后,窈窈再次问:“那你去游塞穆湖吗?” 她并没有回答介不介意,青雅觉得越发有趣了,她起身,道:“去。” 片刻后,又补了一句:“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收我送的花。” 窈窈不解这话。 青雅看一眼窈窈头上的花,道:“避草花,驱赶蚊虫的。” 窈窈以为只是朵月季,没想到还驱虫,有个旁名,她起身,道谢:“谢谢,很好看。” * 陆衡这两日正常多了,让窈窈根本不能将前几天疯了一样的陆衡归为同一个人,她现在摸不清陆衡的态度,陆衡不发火了,只绷着脸,她不说话,陆衡也不说话,但不得不说,现在的陆衡她有胆子看了。 她并没有被当成伺候陆衡的宫女,她好像是一个奇怪的摆件,摆在陆衡寝殿的可有可无的摆件,谁也不怎么注意她,但一有些什么情况,她就会被立刻抓出来。 陆衡没有禁止她出朝雾殿,不过,出了朝雾殿,会有人跟着她,出宫的门,那些人不让她靠近。 她心里还是害怕的,不敢直接提出要出宫,要去塞穆湖,她现在作为陆衡逮在手里的逃犯,大概是不要想有什么人权。 陆衡沐浴完出来时,就见窈窈盘腿坐在小榻上,皱着眉,似在想什么事,他稍微重了步子。 听到声,窈窈回神,目光落在陆衡身上,陆衡回了榻,看样子要睡了,她一急,跳下小榻跑过去,壮着胆将刚放到一半的帐幔挂了回去,这两日陆衡白日都不在,只有晚上才回朝雾殿,她猜应该是因为默刹皇的缘故。 陆衡倚在床侧,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她,就他这两日看来,她不像是死了夫君,也不像是被心爱之人抛弃了。 他看她这样,心里好受许多,起码这让他觉得,她并没有那么喜欢那个她信中说的男人,也不是那么的非那人不可,她就是年少不知事,被自以为是的年少情感蒙蔽了眼睛,所以才犯下蠢笨的错。 又或者说,那个男人其实并没有死,是真的抛弃她了,她面上过不去,便在他面前假称那个男人死了。 想到这,陆衡的眸底又沉许多。 “我想和你商量个事。”窈窈努力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正常,但她这话显然说的不是太有底气,她很怕她开口说话,陆衡就会突然疯掉。 陆衡冷冷开口:“说。” 他知道窈窈今日去了长乐宫,也知道窈窈请了青雅游塞穆湖。 他猜她现在定是来说,她要出宫,没事就绝不与他说话,一说话就是有事。 窈窈有些意外,陆衡除了冷淡外,好像并没有要发疯的意思,但她又有些说不出想说的事,毕竟,是真的怪难为情的。 陆衡躺下:“没事回去躺着。” 窈窈一急,胆子竟大了些,她拉住陆衡:“有。” 陆衡一顿,看向窈窈拉住他的手。 窈窈吓得缩回手,讪讪:“那个……” 陆衡看她这般犹犹豫豫,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窈窈站累了,在床边坐下:“你还记不记得那夜……” 陆衡敛眸:“哪夜?” 窈窈挤出话来:“就你很生气那夜。” 近来,他大都很生气,但窈窈这般说,他最先想到的事五色绝那夜:“说。” 他本以为她是要说出宫游玩之事。 “可不可以……”窈窈真有点说不出口。 陆衡被吊了好久,难受:“什么?” 窈窈低下头,小声道:“你那次赔的钱是我的。” 陆衡皱眉,桂花巷?路塔?银子? 窈窈抿直了唇,好一会儿后,又道:“九、九十两呢。” 陆衡面色越发沉了。 窈窈咬咬唇:“人是你打的,要赔也该是你自己赔……” 没办法,她现在没钱,游塞穆湖要钱,她总不能去卖默刹皇后送的衣服珠宝,也不好意思跟敏娘借钱,左右与陆衡讨,这样他也能知道她要去塞穆湖,一并说了,也省事。 陆衡沉沉看窈窈一眼,旋即躺下背对窈窈。 这是懒得理她了,窈窈急得去掰陆衡,她很容易就将陆衡掰过来了,她咬牙:“还吗?” “洛窈宁,”陆衡看着她,语气不悦,“你就为了九十两银子来找我?” -- 第114页 窈窈一战,片刻后,声音越发小了,她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去游塞穆湖。” 她和陆衡现在太奇怪了,她也不知道现在于陆衡来说,她有没有出去玩的权利。 陆衡滞住,她竟没有否认她不是洛窈宁,他很意外,同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是不开心的,是他喜欢的那种。 窈窈心里有些发慌,陆衡只看着她不说话,很吓人,她往后挪了一些:“你不能囚着我,不让我出去,那样,我可能会疯掉,你……” “你早就疯了。”陆衡冷道。 窈窈:“……” 第49章 确实混蛋 敏娘挑着宝石戒指往手上戴, 她向来喜欢大颗耀眼的那种,近来她都忙着婚礼前的各种事,并没有什么时间来见窈窈。 她看向窈窈, 问道:“明日什么时辰去塞穆湖?早些去还是晚些再去?” 窈窈把一串糖葫芦咬得嘎嘣响,钱不钱先不说, 陆衡还没松口让她出宫, 约敏娘容易, 约青雅却是不容易的,她与青雅毕竟不熟,她有些迟疑:“要不, 你看看。” 敏娘蹙蹙眉, 这几日没听过陆衡窈窈吵架的事, 陆衡的面色也好了许多,她唤窈窈, 窈窈也应了,所以她想, 窈窈和陆衡是缓和了些许, 但看窈窈这模样, 又觉没有缓和。 她忧道:“陆衡不让你出去?” 窈窈微顿, 片刻后却是道:“我们就日头快落的时候再出去吧, 实在不行, 就再过几日出去。” 上华热,大白日出去可受不了, 明日能出去最好,不能出去就,就只能再等几日了。 敏娘虽不觉得窈窈能做出抛弃陆衡和别人私奔的事,但窈窈确是是留了那样的信给陆衡, 然后离开了,这件事是极机密之事,她也是在说漏嘴的陈简那听得的。 “窈窈,陆衡……”敏娘说。 窈窈不等她说完,直接摆手:“不说他了,敏娘,我不想听他的事。” 她为什么就是怕听陆衡的事? 敏娘长叹一声,只得挑了枚戒指,往窈窈手上戴:“我没想说什么,我只是想劝你,哄一哄陆衡,陆衡心里肯定是还有你的,要不,他不会留你到现在的。” 要是陆衡心里没窈窈,窈窈怎么可能还活着,又或是,若非陆衡,陈简于溯他们怕是早就动手杀了窈窈了。 窈窈眼角微微抽了抽,陆衡没杀她确实已经算奇迹了,可她不觉得陆衡心里还有她,她现在在陆衡眼里,可能连只猫都不如吧。 敏娘又道:“我母后与父皇一吵架,要是母后的错,我母后就过两日,好好打扮一下去哄父皇,不说女人要哄,男人也喜欢被哄的,我与阿简也是,要是我错了,我让阿简生气了,我也会主动与阿简道歉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与陆衡好歹做了那么久的夫妻,总有些情谊的。” 抛弃自己的夫君,和别的男人私奔,窈窈觉得,有这种事后,是什么夫妻恩情都不会有了。 敏娘唤宫女进殿,拉着窈窈起身:“我给你换件衣裳,好好打扮打扮。” 窈窈听出有些不对,愣了会儿,她问道:“你是要我穿的好看些,去勾引陆衡吗?” 敏娘抚着衣裙的手一顿,片刻后,承认了:“对。” 窈窈一滞,哪有说勾引就勾引的,陆衡凭什么要被她勾引,半晌,她道:“我……” 敏娘其实笑得很勉强,她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有勇气说出这话来劝窈窈,换作以前,这样的话她是怎么也不可能说出的。 她低低地道:“陆衡不是普通人,我即便是默刹的公主,我也没有办法插手陆衡的事,你逃得了一次,逃不了第二次,你必须去认错,去同陆衡和好,他现在不杀你,就是默许给了你这个机会。” 她不知道,窈窈要是再惹怒陆衡,结果会是怎样,陆衡是帝王,还是个并不仁慈的帝王。 窈窈低下头,没有答话,她不觉得陆衡有让她勾引他的意思。 如果敏娘能帮窈窈离开,她也不会这么劝窈窈,可不管是她的能力也好,还是因为默刹也好,她都无法帮窈窈逃走。 她不能惹怒陆衡,更不能让默刹惹怒陆衡。 她又无奈的道:“别说陆衡现在是大周的皇帝,我无法与他相抗,即便陆衡还是先前的那个被压制的静王,我也无法从他手里帮你,以前你和我什么都不管,哪里懂朝政,也就吃吃喝喝了,可现在我知道的多了,也就明白了,陆衡真不是赫临陆彻那一流的,我们敌不了。” “我这般说不是因阿简,只单说陆衡,陆衡要真的是无权无势,任人宰割,大抵静王府也早就被夷为平地了,他能登上皇位,不单是因有太皇太后、明华等人的支持,更因他是陆衡,是恭顺皇后之子,是陆氏唯一的嫡系,他便是有那个权力和能力。” “你一定觉得我可笑了,我竟同你说以前从不会说的话,窈窈,我不是想吓你,我只是做了一个真正的公主了,只是更明白了一些事。”她不得不承认,她先前的几年很任性,从不知害怕为何物。 她仍像以前那般对陈简,却无法像以前那般看陆衡,陆衡与陈简是不一样的。 窈窈拽着裙子靠着矮榻坐在了地衣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敏娘,也在怕陆衡。 * 只要多看一眼,是个人都能猜到,窈窈这一身绝对是敏娘给选的。 -- 第115页 陆衡自然也能看出。 华丽嵌满珠宝的紫红色长裙,默刹的坦领小衫,动作稍微大一点,都能露出腰来。 默刹天热,女子多穿半臂衣衫,再披轻纱披帛半掩,窈窈身为现代人,自然没觉得露,只是突然换身这么修身的衣裳在陆衡面前,她心里觉得很怪。 裙子很好看。 半臂小衫恰到腰际,曳地的长裙是修身的有些类似鱼尾裙的那种,轻云般的纱披在臂弯上。窈窈的长发编成了麻花辫搭在胸前,额前是缀着红宝石的眉心坠,左右臂上各配红宝金镯两只,点了口脂。 陆衡直接将她这般打扮归为她想努力,她想讨好他。 他起身往窈窈那处去。 她本就是他的妻。 窈窈紧张地扯着披帛,大气不敢出,想走,脚下又灌铅似的,走不了。 她觉得陆衡说她蠢是没有错的,她要是不蠢,怎么会听敏娘的,穿这样的裙子,试图用美色引-诱陆衡,她难道真想勾-引他?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与他之间,难道要变成这个样子? 这样的事可以因为愿意因为喜欢去做,但她不应该将这样的事当做交易。 她现在到底是在侮辱谁? 她从一个死局跳到了另一个死局,她真的没有了脑子。 陆衡在窈窈发愣的功夫握住了窈窈的腰,他低头,就在要碰到窈窈唇的那一瞬,被窈窈猛地用力推开。 窈窈别过脸去,浑身止不住地颤。 陆衡沉默看她,许久后,一声不吭地推开殿门离开。 窈窈拉着披帛捂住脸瘫坐下去,半个身子伏在地上,拍着地衣,低声哀嚎。 “我真有病啊啊啊——” * 窈窈直到踏出宫门还是懵的,昨夜她那么一闹,陆衡一夜都没有回来,她本以为出宫无望,结果于溯突然告诉她,陆衡要陪陈简出去,让她给敏娘作陪,甚至还把她和陆衡要的九十两给了她。 陆衡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窈窈不想细究,窈窈只想寻得中济的线索。 她挤到青雅身旁,她与青雅不大熟,不敢直接问青雅知不知道中济残族,万一让陆衡知道了,陆衡可能也会怀疑她,也正因如此,她都没敢问敏娘,就怕敏娘在陈简面前说漏嘴,陈简知道了,陆衡定会知道。她只能想着,在青雅身旁也许会有收获。 陆衡微阖的眸子晦暗一片,面色沉沉。 敏娘颇觉得奇怪,青雅与窈窈并不相熟,更何况,青雅是想嫁给陆衡的人,是窈窈心大还是青雅心大? 窈窈这般做,陆衡便落了单。 青雅虽觉奇怪,但并没有开口。 塞穆湖是上华百姓和贵族都很喜欢的赏玩之地,分为水上夜市与湖岸夜市,但凡能想到的,想要的,这都能寻到。 若想听曲赏舞,买酒寻欢,唤几个漂亮姑娘作陪,那便可往水上夜市的画舫去寻。 要是买趣件吃食珠宝衣裳等,在湖岸夜市便够了。 今日恰是朔日,每月朔日塞穆湖还有游典,今夜热闹非凡,满市华灯,当真如同白昼。 几人在湖岸夜市。 男男女女逛夜市,无外乎就是吃吃喝喝买买坐坐,敏娘与陈简说了两句,让陈简与陆衡一道走,她挤到了青雅窈窈间,一边挽了一个。 陈简与陆衡跟在三人稍后几步,陈简看不到,但听得到这儿的热闹,他淡淡道:“看来女子都喜欢这样的地方。” “也许。”陆衡的目光落在前头的窈窈身上,她是真的想来塞穆湖。 他默了默,道,“有些吵。” 陈简嗯了一声,今日会来还不是因洛窈宁,他冷道:“是有些,与宫里很不一样。” 陆衡站定,窈窈几人在卖头纱的小摊前。 “好看吗?”窈窈将红色的头纱披上,半掩住面容。 “好看,好看。”敏娘回道,她挑了一条宝蓝色的,也往身上比着。 这些东西自没有宫里的好,可逛夜市不就图个乐,她们要的也不是这的什么,只是想出来走一走,看一看。 “她们在买什么?”陈简问道。 陆衡看着窈窈裹着的头纱,回答:“红色的头纱。” 陈简面色不佳,敏娘少有穿红色的时候,买红色头纱的只会是洛窈宁,陆衡在看洛窈宁。 人潮越发拥挤,游典的舞乐来了,这舞乐会绕着夜市一直游走,差不多游个三次,夜市也就闭了。 陈简稍稍离了陆衡一些,唤了徐照,低声吩咐:“舞乐近了,让洛氏与敏娘她们分开。” 徐照会意,应是。 * 陆衡的目光不过移开了片刻而已,窈窈就不见了。 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拨开拥挤的人群,寻窈窈的身影。于溯文啸面色一变,迅速跟上。 青雅与敏娘也是才发现窈窈不见了,舞乐一来,人更多了,又吵闹,一时察不到也正常。 “洛窈宁——”陆衡大声地唤。 他的声音被周遭的声压下。 “洛窈宁——” 仍旧没有人回应,陆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想起了栖梧行宫,想到了那封信。 “洛窈宁——”陆衡溃声。 于溯文啸在陆衡身旁,他们听出了陆衡的崩溃,甚至是害怕。 忽地,红色头纱入了陆衡眼底,陆衡疯了般地冲过去,用力扯下红色头纱。 -- 第116页 那人回头,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被扯了头纱的默刹女子看见陆衡,倏地红了脸,还没来得说开口,陆衡却已经离开。 陆衡双目赤红,他越过拥挤的人群,看见一条红色头纱便扯下一条,却是一次次失望。 “洛窈宁——” * 待舞乐远了,窈窈才稳下步子,她被挤得被迫跟着走了,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陆衡敏娘她们都不见了。 窈窈愣了许久,她裹紧头纱,往人少的地方走,她不记得她是从哪个方向被挤过来的了,要是找不到陆衡,她怎么办?自己雇马车回去吗? 她摸向腰间的钱袋,腰间空空,她就差骂出来了,好不容易从陆衡那讨回的银子没了,肯定是方才人多被顺走了。 “陆衡——”窈窈慌得不行,大声喊人,可人太多了,她这一声唤出去,完完全全淹没在人海中。 窈窈有些绝望,这并没有找人的工具,又不是现世,一个电话一个定位就可以了,她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四处张望。 没钱不识路,她一个人怎么回宫里去?这儿人那么多,陆衡能找到她吗?陆衡怎么把她看丢了?他不是恨死她了,怎么能看丢她。 忽地,有人轻拍了拍她的肩,窈窈惊喜回头:“陆——” “俞锦?”路塔看着窈窈的眼睛,有些不确定地问。 看是路塔,窈窈将剩下的衡字咽回。 * “我也不知道,刚才就在卖头纱的小摊前。”窈窈将头纱取下,遇到路塔娜娜,她便冷静了下来,这般即便找不到陆衡,也能回宫去了。 默刹女子喜欢头纱,塞穆湖卖头纱的少说也有一二百个。 窈窈苦想好一阵,又道:“两刻钟前舞乐经过,附近卖头纱的地方吧。” 这般还是不大好找,路塔唤了豪仆上前,吩咐:“去卖头纱的地方找找,看到敏姐姐雅姐姐就带到这处来。” 一众豪仆领了命令退出酒楼。 娜娜给窈窈倒茶,忽地想到那处,高兴道:“俞锦姐姐,这其实是个好机会。” 窈窈喝了半杯茶压惊,不解:“什么好机会?” 路塔明白了娜娜的意思,他忙道:“你走丢了,我与娜娜带你走,那混蛋又不知道我与娜娜将你带走了,那混蛋也找不上我与娜娜。” 他唤人,大有将那些去找人的豪仆唤回的意思。 路塔唤陆衡混蛋,窈窈一点也不意外,她止住路塔,道:“我不走,我要回宫。” 娜娜想窈窈定是被吓坏了,她忙道:“那混蛋现在不在,俞锦姐姐怕什么。” 她想到那混蛋那般欺负俞锦,她就恼。 “你别怕,我们可以处理好的。”路塔道,他怎么能看着自己的朋友被混蛋那般欺负。 他不由想起前些日子,在桐春殿时,那嚣张的混蛋又做了些什么。 总不能还让路塔和娜娜替她担心,窈窈纠结许久,道:“我偷偷告诉你们一件事。” 好像是很重要的事,路塔娜娜的神色不由郑重。 窈窈道:“其实我不叫俞锦,我的名字叫洛窈宁,我与二公子是夫妻,我和他早就成亲了。” 路塔娜娜怀疑自己听错了,错愕地看窈窈,难以置信地齐声:“不可能!” 窈窈面有尴尬,再次道:“是真的,我没骗你们,我和他真是夫妻。” “洛窈宁?”路塔不大情愿地唤了一下这个名字。 窈窈点头:“洛窈宁,我的名字。” 不算太短的沉默后,路塔挤出一个笑,道:“好端端的怎么说笑。” 窈窈笑了一声,道:“我没有说笑,这是真的,你们不用再担心我,我和他就是……就是在闹别扭而已。” 其实也不是闹别扭,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不是闹别扭。 路塔还是不相信:“你真没骗我与娜娜?” 娜娜也同是不信,道:“你是怕连累我与哥哥,所以说这些话来安慰我与哥哥吗?” 窈窈知道是陆衡先前太吓人了,也吓到了路塔和娜娜。她再次认真道:“我确实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我与他是真的成婚了,你们若是不相信,可以去问敏娘,不过,只能偷偷地问。” 好像真的有点可能是真的,路塔皱着眉道:“可他对你很凶。” “还很坏。”娜娜接了一句。 窈窈明白,毕竟在陆衡眼里,她是对他始乱终弃的女人,陆衡生气,对她凶对她坏,其实是正常的,但她不好多说,便道:“因为我曾经欺负了他,所以他现在生我的气。嗯……这事就到这了,总之,路塔、娜娜,你们别担心我了,我今日告诉你们的事,就不要与旁人说了。” 路塔震惊道:“我不觉得你能欺负得了他。” 娜娜看着窈窈纤细的胳膊,点头:“他那么凶狠,你怎么欺负得了他。” 窈窈给两人添了茶,心中叹息,她道:“但确实是,我狠狠欺负过他,很过分地欺负过他,非常过分的那种。” 于陆衡来说,过分得不行的那种。 路塔和娜娜无法想象,窈窈能如何狠狠欺负陆衡,二人连连摇头表示怀疑。 窈窈取了两块糕点分别放入二人手中,道:“所以,他打伤你的事,我应当替他给你道歉。” 路塔看着她好一会儿,咬了糕点:“他混蛋是他混蛋,与你无关,你不用替他道歉,那个……” -- 第117页 他一顿,止了,要是那个混蛋真的与俞锦……不,俞锦说她叫洛窈宁……他们若真是夫妻,那他也不好一直骂吧,他顿了顿,再道:“反正,你不用道歉。” “他确实是个混蛋。”窈窈想起这些日子,陆衡的凶残行径,尤其是打路塔那一次,太过分了,她叹气,“我昨夜也很想打他来着。” 路塔娜娜:“……”昨夜?打? “他昨夜又凶你了?”娜娜面色难看。 窈窈摇头:“没有。” 她与陆衡现在很少说话,陆衡也不凶她,只是陆衡话太少,又爱看着人不说话,让她害怕,与其说她昨夜想打他,不如说,她是讨厌昨夜的自己。 她与陆衡现在的关系尴尬,陆衡不会饶她也不会放过她,但从昨夜看来,陆衡应该不会拒绝同她有点什么,可能于陆衡来说,多个女人没什么,可她不想做那种对于陆衡来说,可有可无的女人。 更不想,两个人之间只存在那样一种关系。 看出窈窈的郁闷,路塔和娜娜也不敢再多说陆衡,三两句将话题转到了塞穆湖风景和夜市上。 一说到塞穆湖,窈窈放下糕点,她并没有太抱希望,问道:“你们知道中济残族吗?” 娜娜一脸茫然。 “中济残族?”路塔想了想,道,“没有残族了。中济族灭了五十年了。五十年前,中济族暴-乱,意图谋反,所以被一并镇压了,后来中济族就没了,余下投降的族人,都入了奴籍,此事十分恶劣,又过去的久了,现在知道的人少,就算知道也不会提起,我知道,还是因我阿爹醉酒时说大话,我才知道的呢。” 五十年?!窈窈惊愕,竟是这么久远的事,书灵所说的中济残族首领和残族宝藏,那真是存在的人和东西吗?不会是诓骗她的吧。 路塔一顿,窈窈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他不由轻了声:“怎么了?” 窈窈笑得快哭出来了,强自坚强地说:“没事没事,喝茶吧。” 她将话题转到更无关痛痒的吃食上,整个人越来越焉。 忽地,有人打起帘子,陆衡入了雅间。 窈窈一顿,因着昨夜的事,面上有尴尬之色。 陆衡微垂着眼,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回宫。” 窈窈低着头拿起放在一旁的头纱:“好。” 路塔娜娜瞥着陆衡,看二人像是陌生人一般的相处,仍不敢相信,面前的两人是夫妻。 陆衡忽然抬眼,看向路塔娜娜。 路塔娜娜屏息,想起前几日之事,生了惧意。 陆衡默了片刻,道:“那夜桂花巷与前几日桐春殿,是我失礼,抱歉。” 路塔娜娜齐齐瞪圆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窈窈一惊,抬头看陆衡,道歉? 最后还是路塔先回了神,他竟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大度道:“无事。” 说完这话,他皱起眉,他不好意思什么,又不是他先打人撵人。 陆衡便道:“告辞。” 说罢,他便带窈窈离开。 路塔是在陆衡走后才完全想明白的,他根本就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他想驳,却没人驳了。 娜娜瞥他一眼,切了一声。 同陆衡一起进来的豪仆犹豫好久,最后还是讪讪开了口:“小王爷,那公子……” 路塔最不喜说话支支吾吾的,刚又被娜娜嘲了,便极不耐地说:“有什么就说。” 豪仆不大敢说,半晌,请罪道:“小王爷,小的刚出酒楼,就碰到那公子了,所以……” 这意思就是,方才路塔他们几人说的话,陆衡都听到了。 路塔反应过来,打了豪仆一个脑瓜子,气道:“到底谁是你主子,你就不会吱个声吗!” 完了完了,窈窈还骂那人混蛋来着。 豪仆也委屈,回道:“方才那公子身边的侍卫,拿刀架着属下,属下不敢吱声。” 路塔:“……” 路塔:“那还是那个混蛋太混蛋。” 第50章 如违此誓 于溯将手中的密折呈上, 禀道:“先前刺杀公子的应就是中济残族,二公主那没有什么头绪,并未捉到逆贼, 只能等对方再次现身。” 陆衡极快地翻看完密折,中济灭族五十年突然再次出现, 其中缘由他并不想知, 这是默刹的事, 他不必插手,可她为何知道中济残族,她是想知道什么? 于溯不得不说, 自从洛氏住进朝雾殿后, 陛下正常了许多, 渐渐变回了冰冷沉默的人,并且重新调查洛氏。他再道:“二公主说, 刺杀一事,她会尽快给公子一个交待, 希望公子能多给些时日。” 青雅认为中济残族刺杀陆衡, 是为挑起两国战事, 也就是说, 陆衡的身份中济残族可能已经知道了。 目前有遇刺危险的, 不止陆衡, 还有陈简,中济残族一事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已经灭族五十年的残族不能掀什么风浪,但若是叫这些人真伤了陆衡陈简,那后果不堪设想。 陆衡行至书案前, 坐下:“派些人,暗中查。” 于溯躬身:“是。” 陆衡看了一眼窗外,默刹的白昼比大周长,酉末暮色才重了些,他淡漠地开口:“还未回来?” 于溯知道,这说的是洛氏,犹豫了会儿,他禀道:“回公子,洛氏尚在长乐宫,与二公主在一道。” -- 第118页 陆衡敛眸,她近来很爱去长乐宫。 还有,她总看着她莫名多出来的那条项链发呆。 那日在桐春殿时,她还没有佩戴那条项链,她被他带回朝雾殿后,在他见她前,并没有人能见到她,那条项链也并不是朝雾殿内的。 那项链是怎么来的?凭空出现不成? 他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不单是因为那日他将窈窈扒了个干净,还是因那条项链上奇怪的图腾字符。 奇怪的,好像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陆衡心里头烦躁,又问:“岑家姐妹说了什么没有?” 于溯禀:“岑家姐妹说洛氏除了爱呆坐外,旁的也无什么奇怪之处,私下见三公主时,也并没有谈及过什么男子,更无悲恸之色。” 陆衡心里舒服了些。 于溯想了想,又禀道:“岑家姐妹说,洛氏极宝贵她的项链,平日呆坐多半是看着项链发愣。” 这点陆衡也发现了,他颔首,道:“我知了。” * 青雅咬了一口酥饼,酥酥脆脆,皮薄,馅不多不少,里头的肉是炙烤过的,但不柴不干,吃起来很香,配着冰镇的茉莉果茶,令人胃口大开。 敏娘瞧出青雅很满意这酥饼:“二姐姐要是喜欢,多吃几个。” 青雅微顿,咬得慢了些。 窈窈最喜欢这种刚做好的热乎乎的酥香烤饼,围在烤炉前,吃一个揭一个,这样的饼最好吃了。 于是乎,三个人是蹲在烤炉前吃的饼。 窈窈那日得知中济灭族五十年后,想找书灵抗议,但她却怎么也见不到书灵了,她知道书灵那家伙是在避着她,她只好自己想办法,可想来想去也没有办法,只能靠着关键字,寻着理由找青雅了。 几人吃的开心,正这时,宫女来禀,莉珍郡主求见。 莉珍是五王爷的嫡女,今岁十四。 青雅应了,让人请莉珍进来。 莉珍还是头一次来见青雅,是直接被请进小厨房的,看到围着烤炉的三人时也是惊得说不出话。 青雅唤莉珍上前,揭下一个酥饼递给莉珍,淡淡道:“尝尝看,我撒的芝麻。” 敏娘忙道:“我包的。” 面是宫女和的,馅是窈窈调配的,酥饼是窈窈同敏娘一起包的,青雅确实是站在一旁撒芝麻的。 莉珍一时觉得这酥饼分外烫手,她接下酥饼,道:“谢谢雅姐姐。” 她吃酥饼之时,目光慢慢移到了窈窈身上,紫藤园的汉人女子,二公子的女人。 敏娘灌下一大杯茶,道:“我与阿简要成婚了,明日要去神女庙。” 默刹的女子信奉神女,会在神女前祈求姻缘,或者是,带着恋人在神女像前立誓。 窈窈不懂这个,敏娘便解释了一遍,然后道:“你陪我一同去。” “不是你们两个人去吗?”窈窈不解,她去不是扰了二人。 敏娘道:“当然不是就我与阿简,你就陪我一同去吧,也好散散心。” 既然陈简敏娘都去,那陆衡应该是会卖敏娘这个面子,会允她去的吧,窈窈点头:“好,那我陪你一块去。” 莉珍眸子一转,道:“雅姐姐,我们也去吧,我好久没去神女庙了。” 青雅认真吃饼,漫不经心地回道:“不去。” 莉珍抿抿唇,不高兴了。 敏娘吃罢酥饼,又揭了四个下来,用帕子包好:“时辰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不是吃饱了吗。”青雅道。 敏娘面上有些羞涩,道:“我要让阿简尝尝我做的酥饼。” 青雅、莉珍:“……” 窈窈一顿,她要不要带几个回去给陆衡? * 窈窈望了一眼手里的五个饼,纠结要不要分给宫人再回朝雾殿。 “俞锦。” 莉珍叫了窈窈一声,窈窈一时没有注意到,仍缓步往朝雾殿回。 “我喊你呢。”莉珍三两步上前,拦住了窈窈,故意叫错,“鱼精。” 窈窈这才注意到莉珍,她没注意到莉珍后头喊的是鱼精,她停下步子,茫然:“小郡主,有何事?” 莉珍睨一眼窈窈身后的两个汉人侍女,道:“我有话和你说,那些人先退下吧。” 窈窈羽睫颤了颤:“就这么说吧。” 她与莉珍就刚才见了那么一下,这莉珍就这么追出来说有话与她说,显然不是什么好话了,且,这莉珍的脸色与方才差那么多。 莉珍怒目:“我是郡主,你怎么这么和我说话!” 窈窈皱皱眉:“我不是默刹人。” “你……”莉珍恼了,“你现在人就在默刹,规矩懂不懂!” 窈窈默了一下,绕过莉珍,还是不要同人废话吧,中济残族的事已经够烦了。 莉珍被彻底无视了。 “你真是,哪里来的乡下婆子,一点规矩也不懂!”莉珍扯着窈窈的后领子不让窈窈走。 她的个子比窈窈矮了半个头,这般扯着有些滑稽,但她是习武的人,力气却是比窈窈大的多了,窈窈被这般拉着,完全迈不出步子。 汉人侍女敛眸上前,抬掌击向莉珍,不过几招,莉珍就招架不住了。 莉珍变了面色,这般身手并不是侍女,而且这些人是根本就不拿她当回事,嚣张,太嚣张了,不单是二公子嚣张,是整个朝雾殿的人都嚣张得厉害。 -- 第119页 那动手的侍女击退莉珍便转了身,请窈窈回朝雾殿。 莉珍懒得这会儿争执大骂朝雾殿,只得就这么说了,她快步跟上前:“你为什么要勾引二公子,你难道不知道雅姐姐喜欢二公子,雅姐姐是要嫁给二公子的吗。” 窈窈停了步子,她挑眉不满:“谁勾引二公子了,你说话要讲证据的。” 她在心里补了一句,那日的默刹小衫不算。 “那日紫藤园我都看到了,你就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莉珍鄙夷道,“你算什么东西,拿什么与雅姐姐比。” 窈窈将手里的饼递给侍女,气呼呼地捏住莉珍胖胖的面颊,她没有用力:“我没有欲擒故纵,我也很无奈的好不好,我是人,什么东西不东西的,二公主是很好,但你不要一点也不了解我就否定我,你再胡说,我就打你。” 莉珍瞪圆了眼,果是嚣张的女人,她用力拍掉窈窈的手,怒声指责:“你个女流氓,竟然对我动手!有本事同我一起寻个僻静地单独打,现在这里有人帮你,不算。” 窈窈转身,不想再浪费时间,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会答应私下与会武功的莉珍打架。 莉珍不依不饶地跟上:“雅姐姐愿意将天机丸作为嫁妆送给二公子,让二公子用来治英国公的眼睛,天机丸十五年统共就得那么三颗,这般贵重的东西,二姐姐都愿给二公子,你呢,你能给二公子什么,你什么都不能给二公子,还要二公子为了你喝毒药,我看你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了,现在又来接近雅姐姐,定没安什么好心。” 窈窈一滞,天机丸,陈简的眼睛,青雅的嫁妆。 莉珍又看看窈窈的脸,嗤声:“我说的没错,我看你就只有一张脸了,汉人有句古话,以色侍人色衰爱弛,等你老了,我看二公子还要不要你。” “老了再说吧。”窈窈丢下一句,再不理莉珍。 * 敏娘到了凌云殿,陆衡不好再扰二人,起身回朝雾殿,等人。 两刻钟后,宫人来禀,窈窈回来了,又半盏茶后,宫人再禀,窈窈沐浴去了。 陆衡皱起眉,唤了跟着窈窈的岑家姐妹:“饼呢。”三公主都知道给起煊带,难道她没有给他带吗? 两个女卫一阵惊惶,跪下道:“公子恕罪,姑娘叫属下吃了。” 陆衡的眸子黯了下去,又觉自己可笑,他到底是如何想,竟奢想她念着他,可在她眼里连两个女卫都不如,他到底是压不住怒气,冰冷地道:“以后不准吃!” 两个女卫一战,赶紧应了。 * 拜神女总没有夜里来的道理,天真的不凉快,窈窈带了帷帽,将自己遮的严实,偶有清风拂过,吹起轻纱,露出窈窈微红的小脸。 莉珍嗤了一声,这女人即便是来拜神女也穿得极张扬的红裙,怎么不再顶个红盖头得了,她拉着青雅跟上敏娘,原本青雅并不愿意来,但不知怎的就改口了,莉珍想,可能是青雅知道二公子也来吧。 皇族拜神女,早有官兵过来清场了,偌大的神女庙,今日只有敏娘等人,入了神女庙,侍女便上前取走了窈窈的帷帽。 窈窈喝了半杯冰茶解暑,有意离陆衡远些,好奇地环看四周,她不知道默刹的神女是什么神。 敏娘说,默刹女子的一生最重要的时刻都离不开神女庙,默刹女子长到十六岁,会在神女庙行与大周笄礼差不多的一种成人礼,女子遇到要过一辈子的恋人后,会带恋人来神女庙起誓,女子生下孩子后,也会来神女庙祈福,让神女看看自己的孩子。 起誓很快便开始,窈窈等人立在一旁。 敏娘神色认真,郑重起誓:“我,吉吉敏穆琪拉尼,在此起誓,永伴陈简左右,与陈简白首偕老,生死不离。” 陈简随之起誓:“我,陈简,在此起誓,永伴吉吉敏穆琪拉尼左右,与吉吉敏穆琪拉尼白首偕老,生死不离。” 陆衡听罢二人的起誓,至一旁放了笔墨的案前,提了笔,不多时,他取了墨迹未干的纸笺给窈窈,冷道:“过来,起誓。” 窈窈看陆衡一眼,低头看手中的纸笺,看到上头的几句话,倒抽了口凉气,嘴角不禁抽了起来。 “我……”窈窈想拒绝。 陆衡抬起眼眸,冰冷地看她。 窈窈深呼了一口气,屈服了,不情愿地与陆衡到了神女像前。 敏娘的声音挺小:“阿简,我们让些。” 陈简不愿,但还是退开了,陆衡明明知道神女庙的誓词是做什么的,为何还要与洛窈宁一起起誓。 莉珍嘴角歪得难看,想挡着,最后还是青雅拉着莉珍退到一旁。 窈窈这会儿的脸红不是热的,她立在神女像前,好久说不出话来。 陆衡乜她一眼。 窈窈只能硬着头皮说出陆衡给她写的誓词:“我,洛窈宁,在此起誓,永不背叛陆衡,生是陆衡的人,死是陆衡的鬼,如违此誓,天、天打雷劈,终生孤寂。” 众人露出怪异的神色,神女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陈简冰冷的面色也渐渐怪异,什么? 陆衡淡然开口:“我,陆衡,允洛窈宁之誓。” 窈窈眼角一抽。 众人:“……” * 莉珍直到用完膳也没明白方才神女殿两人的誓词。 二公子不是姓陈吗?那个女人不是叫俞锦吗?什么生是二公子的人死是二公子的鬼,那样的誓词她还是第一回听到,这到底是诅咒还是发誓啊? -- 第120页 莉珍想不明白,最后决定去找青雅,未料,敏娘与她说,青雅和窈窈不在,她只得作罢。 那面水榭。 窈窈想着方才的誓词,嘴里的冰茶都没味了。 青雅淡淡道:“我不介意二公子有你。” 窈窈抬起头看青雅,青雅知道陆衡的身份,当然会觉得陆衡作为皇帝,三宫六院很正常,应当是没有那么介意,可是…… 青雅难得笑了笑,再道:“我听闻,二公子的元妻姓洛。敏娘一直唤你为窈窈,你方才的誓词又称自己为洛窈宁,你就是二公子的元妻洛氏,并非什么俞锦。” 是肯定的语气,窈窈没回答元妻的问题,她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先前与你说我叫俞锦是有原因的,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青雅还是不在意:“我没有怪你。” 窈窈觉得青雅真的不一样,她甚至不觉得青雅真的喜欢陆衡,只是青雅说要嫁给陆衡,莉珍说青雅喜欢陆衡。 青雅淡淡道:“我图的不是二公子的心,我图的是他的身体。” 窈窈呼吸一窒,面色有些怪了,身体?如果青雅知道陆衡是会发疯的,是否还会想要陆衡? 青雅给窈窈添了茶,再道:“所以,二公子有多少个女人我一点也不在意。” “不、不是,”窈窈不能理解青雅的喜欢,她觉喜欢一个人是不可能不在意的,“就算是身体,那女人少一点,不是能分得更多吗……” 青雅耸了耸肩,道:“又不是要将二公子分了吃了,谁还在意多几斤少几斤。” 窈窈:“……” 青雅带着探究看她:“你介意我嫁给二公子?” 窈窈愣住,半晌,回道:“我觉得你有比二公子更好的选择。” 青雅翘了翘唇角,道:“我觉得你不大诚实。” 窈窈垂了眉眼,不说话了。 青雅又道:“默刹不及大周富裕,兵马也不及大周,默刹周边小国多,并不是所有小国都愿和平处之,与大周联姻,对默刹来说是极好的选择,所以,敏娘与大公子的婚约,我们都很重视,当然,如果我们有一个人能嫁给二公子,便更好了。” “所以,你只是因为联姻才想嫁给二公子?”窈窈问道。 青雅摇头,道:“不是,我只是图二公子的身体而已,联姻不一定要我。” 窈窈决定再不问了,她不明白陆衡的身体为何对青雅有那么大的吸引力,虽说陆衡的脸确实能叫人迷了心智,身材什么的也好,但她不觉得青雅是一个会因美色而失去自我的人。 可她这会儿却是确定了,青雅不喜欢陆衡,青雅即便想嫁给陆衡,也不是因为男女之情,只是为了某个她不清楚的事,或者是为了默刹。 青雅找不到除了陆衡的话说,但两人不说话有些奇怪,她苦想一会儿,将最近烦的事说了出来:“西边蛮族有些猖獗,修个防御长垣倒是不错。” 窈窈不知道青雅怎么就说到军事上去了,便道:“若是好的,那便早早动工吧。” 青雅蹙眉,轻叹一声:“这几年默刹旱灾频频,国库有些吃紧。” 窈窈不解,这是没钱吗?不会吧,敏娘不是很奢侈吗。 青雅似看出了窈窈的疑惑,她道:“敏娘那点小东西跟修长垣的钱是没法比的。” 窈窈讪讪笑了笑,道:“也是。” * 窈窈认错后,陆衡就没再吼过她了,两人虽每日都是在一个殿中,但窈窈平日无事不敢找陆衡说话,而陆衡本就是话少阴沉的人,这般,两人大多时候是沉默。 陆衡虽在默刹,但并非每日空闲,绝大多数是与默刹皇陈简在一处,敏娘又因大婚在即,各种琐事缠身,不怎得空闲,所以窈窈大多是一个人发呆,或是找机会寻青雅。 窈窈从没上过寝殿的床榻,一直都是睡在小榻,她与陆衡各睡各的,既和谐又诡异。 她摸不准陆衡的心思,她不懂陆衡到底在等什么,她虽然并不是与人私奔的人,但她给陆衡的信,是告诉陆衡她与人私奔了。 一个男人抓回自己与别的男人私奔过的妻子,会是陆衡现在这样吗?锦衣华服,珍馐佳肴,要什么都有,也没有将她关着,只不过,她身后每日都跟着人。 允许她每日在他面前出现,还让她睡在他的寝殿,但却没有主动搭理过她,她皱眉,陆衡该不会是想先用荣华富贵麻痹她,然后某一日想到了处罚她的办法,直接搞死她,让她心里落差更大更难受,以得到更爽快的复仇? 窈窈越想头越大,一点也不明白,她正苦想,忽地,陆衡的脚步声入了她的耳。 “起来。”陆衡在小榻旁站定,居高临下地看她。 窈窈一顿,慢慢扭头,陆衡刚沐浴完,头发还带了点湿意,雪白的寝衣微敞,他面色看着有些奇怪,她有些不安,慢吞吞地坐起来:“怎么了?不能睡吗?” 陆衡面色冷漠,她每日在这殿里只想着睡了吗?这小榻这般小,每日都睡得开心? 好久没听到陆衡的话,窈窈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声道:“你要是没事,我就先睡了……” 该不会陆衡这会儿气突然上来了,想要训她吧,她想了想先前陆衡的行为,凶她和游走在犯重罪的边缘。 貌似今夜,凶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 第121页 陆衡拉住想要躺下的窈窈,她的害怕令他愈发不满,他冷道:“为什么接近默刹二公主。” 窈窈怔住,他看出来了? 陆衡拉起窈窈,半搂抱住她,看到了窈窈脖颈上的项链,镶嵌蓝宝石的坠子,他觑了觑眸,并没有问项链的事,沉声再道:“说。” 窈窈面上发烫,想推开陆衡,但没成功,她有些结巴:“我、觉得青雅很厉害,想与她交朋友。” 她接近青雅一方面是因为中济残族,但另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挺喜欢青雅的,她觉得青雅虽看着高冷,但却是个温柔的人,还很直率。 “朋友?”陆衡声音又冷淡了些,“你想她与你做姐妹?” 姐妹?窈窈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陆衡的意思,她不明白陆衡怎么会这么想,姐妹?他这话简直是说她就是他的女人,她神色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所以现在就与她处好?”陆衡敛着眼眸,他不相信会有女人不介意自己的男人有别的女人,还能与对方做姐妹,如果能,那就说明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男人。 窈窈也顾不得陆衡为何那般想,她很想告诉陆衡,别太自恋了,青雅不喜欢他,青雅就是图他的身体而已,或者说,青雅就是一心默刹罢了。 “我不想。”窈窈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回。 陆衡眸底微有变化,还没显露什么,窈窈又说出一句。 “青雅人挺好的,会有更好的选择。” “所以我算什么?”陆衡收紧手中的力道,她是觉得他不好。 窈窈微滞:“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好,我只是觉得青雅应该嫁个喜欢她的而且她自己也喜欢的人,你不是不喜欢她吗,那她嫁给你有什么幸福,所谓的好的选择,并不是要什么身份地位,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陆衡脸更沉了,身份地位不重要,重要的是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幸福,她是在说那个卖糖葫芦的。他松开窈窈,冷道:“谁说我不喜欢二公主。” 窈窈心底忍不住哼了一声,鬼才信他那个样子是喜欢青雅,她觉青雅是肯定不会嫁给陆衡的,她躺下,敷衍回答:“哦。” “我没允你睡。”陆衡不豫,又将窈窈拉起来。 窈窈想,陆衡要是想发脾气就直接发吧,不用这样,她的无奈不敢显露太多:“还有什么事吗?” 陆衡本想说他要娶青雅,但看窈窈这般模样,竟说不出口,他觉他若说他要娶青雅,窈窈的态度定会令他生气。 窈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陆衡说话,她不解看陆衡。 陆衡起身,冷道:“什么都没有只有喜欢,算什么,即便身份地位不重要,礼教婚契岂能罔顾,为人子女,难道能为自己的私欲,摒弃家族与父母。” 窈窈怔怔看着陆衡,慢慢明白了陆衡的意思,陆衡说的是她,她给陆衡留的信,说的就是她喜欢的人身份低微,她抛弃了自己的夫君与人私奔,就是弃家族父母礼教婚契于不顾。 陆衡就这么看着她,好像她没有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回答,便不准她睡了。 窈窈低下头,道:“你说的对。” 陆衡一怔,这是他没有想到但是想听到的话。 * 帐幔被撩开,陆衡慢慢睁开眼眸。 窈窈的眸中盛满委屈:“夫君,那小榻太小了,我睡着不舒服。” 陆衡起身,将窈窈牵进柔软的床榻,望着她,苦涩道:“那你为什么不到这儿睡?” “我怕你不准,我现在能睡在这儿了吗?”窈窈顺势将陆衡压下,她的羽睫沾满了雾气,可怜道,“我真知道错了。” 陆衡将窈窈拥进怀里,哑声:“好,我听。” “那夫君是原谅我了吗?”窈窈眨眨眼,小心地亲在陆衡的下巴。 陆衡阖眸,低头吻在窈窈的眉间:“原谅你了。” 窈窈放松下来,笑了,她认真道:“那夫君可不能娶旁的人了,只能要我一个。” 陆衡应下,吻得珍重:“我只要你一个。” 窈窈冲陆衡眨眼:“那夫君给我做糖葫芦吗?” 陆衡想都不想,回答:“什么都给你。” 窈窈往陆衡怀里钻,指尖绕着陆衡的头发:“夫君什么都给我,那夫君要我给什么?” 陆衡抱着窈窈蜷身,哑声:“你,只有我一人的你。” “那夫君已经有了。”窈窈笑得温柔,她让陆衡松开她一些,她趴在陆衡身上,重重亲了陆衡一下,取了陆衡的头发编起了小辫子,“我早就是夫君的了,我只有夫君啊。” 陆衡抚着窈窈的面颊,苦涩:“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窈窈趴在陆衡胸膛前,回答的认真。 陆衡用力地抱住窈窈:“生死不离,白首相携。” 第51章 端华书院 窈窈瞅着外头的雨, 默刹的天太热了,等一场雨,实在难, 这雨一下,整个人都清爽凉快了。 窈窈咬下手里的糖葫芦, 她吃着今日的糖葫芦有些不一样, 比往日的更甜一些, 还带着玫瑰香。 敏娘略低了声:“你与陆衡现在怎么样了?” 在朝雾殿,敏娘不敢大声,她怕陆衡的人听到, 前几日神女庙的起誓, 她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怪异, 哪有人是那样起誓的。 可不知怎的,她心里又放心了许多, 她以为的那一切都没有发生,窈窈还好好的, 并且过得越发滋润了, 而陆衡现在看着情绪也很稳定。 -- 第122页 窈窈咬着糖葫芦的动作僵了些, 片刻后, 她才道:“没什么事, 就那般吧。” “难道没有和好”敏娘皱皱眉, 又道,“我上次和你说的是真的, 男人哄一哄,对他撒撒娇,肯定是有用的,你以前不也会哄陆衡开心吗, 现在难道就不会了?还是说他身体好了,你就懒得哄了?” 她记得,以前窈窈还给陆衡做花灯呢。 窈窈以前哄陆衡,是因她以为陆衡没多少时日了,她希望陆衡仅剩的不多的日子过得开心些,那时的哄,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或许没有那么绝对,也可能有男女之情。 但现在与那时确实不一样。 “我知道,你别担心。”窈窈只挤出这么一句。 敏娘慢慢扫过窈窈的衣衫,道:“再换身衣裳吧。” 窈窈摇头,她不想用那种方式。 敏娘皱眉:“你们不是都同寝的吗?都说夫妻……” 她也没好意思说太完整。 朝雾殿虽有不少大周来的侍从,但默刹的宫女侍从也不少,敏娘要知道朝雾殿的情况并不难,甚至因为陈简的缘故,她比青雅更容易知道朝雾殿的情况,所以她知道二人是同个寝殿的。 窈窈一僵,在敏娘眼里她与陆衡就是夫妻,但她和陆衡还真不是敏娘她们想的那般。 “我们其实挺好的。”窈窈这般道,她不想敏娘担心了,她知道敏娘一直以来都在担心。 她笑笑,道:“我就是不大爱与你说那些无聊事,我不会再想逃走,陆衡也不会伤我的,我也知道陆衡不是普通人,我不会故意刺激他的,你别担心了,我们还是说点有趣的。” “你是不是哄我?我……”敏娘并不轻松。 窈窈赶紧转移话题,道:“敏娘,我不瞒你,莉珍与我说了天机丸的事,你能不能也与我说说。” 敏娘一怔,半晌,她道:“其实,天机丸不一定能治阿简的眼睛,就算陆衡为了天机丸愿意娶二姐姐,我与阿简也不会同意,你可不要犯傻,与陆衡说些什么,我虽不大懂陆衡,但我怕你多说些什么,陆衡生你气将二姐姐娶了。” 这说着又将话绕到了她与陆衡身上,窈窈叹了口气,道:“我没有与陆衡说这件事,我不掺和这事。为什么天机丸才三颗?为什么就在青雅手里呢?不一定能治好?那有多大几率治好?” “你应当听过我们默刹一族擅用药。天机丸是上一代默刹大祭司用了十五年才练出的圣药,我父皇将这三颗药赐给我们三姐妹,所以,我之前也有一颗来着,但……我图功法突破,将我自己那颗被吃了,”敏娘停了停,再道,“有几成可能不好说,但我大姐就是用天机丸治好了大姐夫的先天眼疾。” 窈窈听得一愣一愣,一两枚药竟有各种神奇的功效,简直是比现代医学更神奇了,她不由想起书灵给她的那颗,陆衡吃下去的那颗。 书中,一切皆有可能。 * 听到于溯说,窈窈又去见青雅了,陆衡面色沉了,他蹙起眉,她没有理由频繁去见青雅。 她说只是喜欢青雅,但他知道并没有那般的表面 她难道以为青雅就是个普通的公主不成,什么人都敢亲近。 崖山之主的弟子,默刹参政的公主,默刹皇族这一辈,最擅用药者,岂是普通后宫女子能比的,若青雅有旁的心思,她能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连青雅都不怕,可看到他却如见到洪水猛兽。 他知道敏娘要她来讨好他,可她又做了什么,她做的那些,她平日害怕的模样,算什么讨好? 直到酉末,窈窈才从长乐宫用完晚膳回了朝雾殿,到亥初,窈窈端了汤饼与菜去书房。 她闻,陆衡晚膳未用。 门口立着的于溯和文啸等人见到她,行了个礼,便再没什么话了。 窈窈立在书房门口,不敢进去,可又不见于溯等人进去通禀,她讪讪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去通禀一下?” 难道是于溯和文啸知道陆衡不想见她,所以连通禀都懒得? 于溯面色淡漠,洛氏见陛下从来都无需通禀的,只要洛氏想见直接进去就可以,这是自静王府便开始默认的规矩了,他道:“公子在里头,您可以直接进去了。” 窈窈不敢,又道:“要不,你们还是通禀一下吧,我在这儿等等。” 万一陆衡不想见她呢。 于溯看她一眼,只得做做样子进去一下,在外间便又绕了出来,对窈窈做了个请的手势。 窈窈深吸了口气,端着汤饼与菜有些忐忑地入了书房。 陆衡的听觉较常人好许多,自窈窈到书房门口,他便听到了,他没有抬头看慢慢靠近的窈窈,目光一直落在手中的书册上,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窈窈在离陆衡还有三米远处站定,看陆衡看书看得认真,更不敢上前了。 她就这般僵着,许久没等得她说话,陆衡受不了了,抬眸看她:“站在那做什么?” 窈窈一怔,讪讪:“我、我听说你没用晚膳,所以给你送点夜宵。” 陆衡装模作样地看着书册,良久后方合起书册,起身去往一旁休憩的席地小案。 窈窈端着夜宵跟上,待陆衡坐下后,她在一旁落了座,将托案的汤饼与菜一一摆到案上。 陆衡微愣,有蜜煎金橘。 -- 第123页 窈窈做的都是陆衡喜欢的菜。 陆衡尝了梅花汤饼,是他熟悉的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她做的东西了,方才听于溯禀,她回来便去了小厨房,他以为她是做给她自己吃的。 窈窈替陆衡添菜,小声地问:“合胃口吗?” 陆衡看她一眼,淡漠道:“尚可。” 虽嘴里说只是尚可,但除了蜜煎金橘,陆衡把东西都吃完了,窈窈向来不许陆衡晚上用过多的甜食,像蜜煎金橘,一次也只允陆衡吃三颗,窈窈端来的小碟子里只装了六颗金橘,陆衡用了三颗。 窈窈端过剩了的三颗蜜煎金橘,往嘴里塞了一颗,腹诽,这明明就是很可。也是看陆衡吃完,她才敢开口:“以前在望楼时,我偶尔也做会做菜。” 陆衡略疑,看她。 “梅花汤饼,银鱼蛋羹,龙井虾仁,凉拌时蔬,蜜煎金橘,总计五十两。”窈窈露出个笑。 东西当然没有那么贵,窈窈只是想多要点钱,陆衡是皇帝,吃得比普通人贵个十倍是正常的,合理涨价了。 陆衡动作一僵,他放下茶盏,目光不明地看她:“你要我付钱?” “也不是,就是……”窈窈讪讪,“也就才五十两银子。” 陆衡冷哼一声,真够厉害的。 她也不想的,可她上次的九十两让人顺走了,她又身无分文了,不能卖东西,也不好借钱,她总要有点银子吧,她有很多钱都直接入了陆衡的口袋,她跟陆衡要钱,那都不是要陆衡的,是要她自己的。 当然,她要银子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又有地方要花银子了。 “上次的钱在塞穆湖让人顺走了。”窈窈道。 “你平日用不着银钱。”陆衡漠声,他不该对她抱有希望,他竟以为她给他送夜宵,是后悔了,是开窍了,是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窈窈忙道:“现在能用着了,我听敏娘说,青雅在端华书院开了个医理课,每月逢八-九十,青雅都会前往授课,我同青雅求了,青雅让我去听课,这端华书院不包午膳,我去听课肯定要花钱吃午膳,所以……” 陆衡蹙眉,不悦打断她:“你不必去,在宫里待着。”她为什么总想出宫去,总想亲近青雅,她难道还在奢望能逃出去?是觉敏娘帮不了她的,青雅便能帮她? “你不能这样,我就……”窈窈急了,她与陆衡要钱是其次,而是要告诉陆衡她要出去听课,要陆衡答应,与上次去塞穆湖前和陆衡要钱是一样的,就是换个方式要求其它事。 陆衡冷冷地道:“难道你听几日课就能学会医理?” 窈窈被堵了,“我就是觉得很有趣,青雅都同意了,我又不是想学会,就想听听而已,你、你不能不准我去。” 陆衡冷漠地说:“二公主同意算什么。”她是他的人,要外人同意什么。 窈窈有证据,陆衡目前犯了非法拘禁罪,剥夺了她的人身自由权。 “我不是要一个人去,天天跟着我后头的岑悦岑乐,我也一块带去。”窈窈闷声,难道她还能跑不成,“要是还不行,你让于溯文啸一块跟着,我也没意见。” 陆衡看着她不说话。 如果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用,窈窈可以立马给陆衡来一套。 “你即便在默刹,也有事情可以忙,我与你不一样,除了逛逛,就是与敏娘青雅坐坐,她们又都忙,我整日坐着发呆,你以为我就不无趣吗,现在,甚至连出去逛逛都要你同意才可以,我真的会疯掉的。医理课每月八-九十,一个月才上九日课而已。”窈窈小声争取。 她也不想听医理课,她就是想凑到青雅身边而已,谁让中济残族宝藏的关键词是青雅与塞穆湖呢,陆衡这样死不松口虽是有原因的,但她现在真想打陆衡。 “疯便疯了,”陆衡仍冷着脸,一个月才九日?一个月也才三十日而已,“我让人给你找个医女,单独给你授课,旁的不用想了。” “我想听的是青雅的课。”窈窈心里恼,什么叫疯便疯了,他现在很多时候一开口,她就想打他。 陆衡看她一眼,面上的嗤讽极重,冷道:“以你来说,不管是何水平的医者都足够做你的夫子,没有必要去听二公主的课,你自己是什么水平自己还不清楚吗?在宫里待着,找三公主聊聊,看看宝石衣裙,吃点东西赏赏花便罢了,去端华书院做什么,你难道以为识字就能学医不成……” 他还没说完,就被窈窈扑下了,确切地说,是摁下了,身下是夏日降温的茵席,他整个人就被摁在了席上,窈窈坐在了他身上。 “我真没想到,你现在说话能这么难听。”窈窈摁在陆衡的衣襟,面上的表情已经控制不住了,她真听不下去了,她觉陆衡就差在那些话前头再加几句她就是个蠢货,她现在是什么处境,还敢提待遇问题,安安分分当个花瓶女人就可以了。 陆衡滞住,愣愣地看她。 窈窈气得咬牙:“我的梅花汤饼、银鱼蛋羹、龙井虾仁、凉拌时蔬、蜜煎金橘全给我吐出来!你以为我稀罕什么五十两吗,你全给我吐出来!你这个混蛋!混蛋!” 天天关着她,时不时吓她,她现在就像一只金丝雀,还是只随时可能被宰的处境奇怪的金丝雀。 陆衡被晃得说不出话,这算什么?现出原形?他攥住窈窈的手腕,用了力气。 -- 第124页 眼看就要被拉得凑到陆衡的脸了,窈窈身形猛地一滞,她在做什么?她用力抽回手,完了完了,太生气了,以至于没控制住,直接发火了。 她——完了! 现在生气的明明是陆衡,她明明是要讨好陆衡的,就算陆衡当她是只金丝雀来养,她也得认,哪有金丝雀扑上去咬人的。陆衡抓她做什么?准备打她不成? 她赶紧爬起来,在陆衡开口前冲了出去。 窈窈逃到了敏娘的永乐殿,任敏娘怎么问,她也没说一个字。 那面朝雾殿。 陆衡很久很久后才缓了过来,夜深,他回了寝殿,坐在少了人的小榻上,一夜无眠。 * “窈窈,窈窈。”敏娘立在床前,试图唤醒装睡的窈窈。 窈窈翻了个身,不愿爬起来,怏怏的:“怎么了?” 敏娘在榻旁坐下,拉着窈窈起身:“起来了” 窈窈又像无骨的人般瘫下去:“我不。”起来做什么,她想睡死。 敏娘无奈:“不行,你得起来了。” 窈窈长叹一口气,埋在被衾:“起来又没事,起来做什么,反正你不能送我回朝雾殿去,我就要住在你这儿了。” 敏娘戳在窈窈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我不送你回去,但陆衡过来要你了,我能不给吗。” 窈窈呼吸倏地一滞,陆衡来要她?他想干嘛?什么叫来要她了? 敏娘又道:“在正殿等着呢,他说你再不出去,他就自己进来了。” 窈窈一阵哀嚎,抱住敏娘,求道:“他……把陆衡打出去吧,我怕……” “说什么胡话呢,”敏娘蹙眉,谁敢打陆衡,她只得又道,“我看陆衡没有生气,你怕什么?” 窈窈哭丧着脸,道:“他总是面无表情,你哪里能看出他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敏娘顿住,讪讪:“这倒也是……” 忽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窈窈一僵,她听得出,是陆衡。 片刻后,陆衡绕过屏风进来了,窈窈吓了一跳,赶紧躲进了被衾。 敏娘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得被迫沉默。 陆衡看着那鼓囊囊的被衾,面不改色地道:“昨夜是我过了,你若觉得我太粗鲁,我以后温柔些便是了,房里的小事情不必拿来与三公主说。” 敏娘浑身一震,震惊地看陆衡,窈窈深夜逃到她这里,怕陆衡怕到不敢回朝雾殿,是因为……房里的小事情?! 躲在被衾里的窈窈全听到了,过了?粗鲁?以后温柔些,房里的小事情!她猛地掀开被衾,什么玩意?!她溃声:“你胡说什么,根本就没有的事!” 敏娘还处于震惊之中,根本无法平静下来,看陆衡上前,她只好起身让了位置。 “有没有,我能不知道吗。”陆衡说。 窈窈往后退了些,越发崩溃:“我错了,你别说了,昨晚是我的错,我不该想动手打你。” 陆衡看着她,握住她的手,继续道:“是我动作粗鲁言语过分,你打骂两下也不算什么,我还不至于连几下都挨不住,也不至于因为这几下要凶你。” 敏娘面上微抽,她一直怕陆衡伤窈窈,可现在看来,就算伤,也不是她想的那种伤了。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别看陆衡长得一副无欲无求的神仙模样,其实陆衡就是个禽兽。 “你别说了,我没有,敏娘,不是那样的,真的不是,你别误会!”窈窈溃声向敏娘解释。 看窈窈这般,敏娘心里的担心莫名少了些,但却愈发尴尬起来,她觉陆衡的话比窈窈的话真。 陆衡有解窈窈寝衣的意思,道:“让我看看,伤哪儿了?” 敏娘倒抽一口凉气,想到了这些年她看的刺激话本子。 “我没有伤!”窈窈就差给陆衡跪下了,她往后躲,“你别说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以后不敢了!我再不敢推你打你了。” 陆衡冷冷看一眼敏娘与众宫人,敏娘只得带着宫人离开。 窈窈觉得她要疯了才好。 陆衡神色未变分毫,始终淡定。 窈窈知道陆衡这是在报复她,她难受又不敢凶陆衡:“你是故意的。” 陆衡敛着眸看她,恢复了往日的正常模样,这才松开了她。 窈窈抱着薄衾往后避退了些,陆衡今日这几句话,她以后怕是一逃来永乐殿,敏娘都要以为又是陆衡对她怎么怎么了,陆衡是绝了她以后逃到永乐殿的路。 她和陆衡之间明明清清白白,好吧,不是完全清清白白,可也没有那什么,但陆衡的种种行为和话,是让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陆衡慢慢移开视线:“今日初八,再迟,二公主就下课了。” 窈窈一愣:“什么?” 陆衡再道:“让岑悦岑乐陪你去。” 窈窈睁大眼,答应了?! 陆衡起身,再道:“要买什么,她们两个会付银钱,不必自己带。” 窈窈爬起来,竟将方才的丢脸事抛到了脑后,心里的气也倏地散了,她捡起衣裙:“好!” 陆衡眸子微偏,视线再次落到窈窈脖颈上的蓝宝石项链上,随后往外头去。 窈窈拿过衣裙掩着,侧过身看向陆衡远去的背影,直到陆衡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也没有收回视线。 * 许久没等到陆衡,陈简面上有些担忧,正要去朝雾殿寻陆衡,徐照却从殿外来。 -- 第125页 徐照躬身行礼,禀道:“公爷,陛下有些事需要去处理,派人来与您说一声,叫您不必等了,这几日您先休息。” 陈简面色微变:“休息?如何能休息,陛下难道是忘记了这两日的政事?” 徐照道:“陛下的人说这几日不便,将与默刹皇商议边境通商国策之事往后推几日,此事陛下已经与默刹皇说了,默刹皇那也应下了,陛下要国公不必担心。” “陛下能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陈简紧皱眉头。 徐照再禀:“陛下具体因何事推了与默刹皇的商议,属下不知,陛下的人也没细说。” 陈简静立许久,坐回了案前,蹙眉再问:“推到几日后?” 徐照答:“初十过后,陛下将商议推到了十一、十二。” 陈简摁摁眉心,摆手:“知道了,退下吧。” * 端华书院,泰安阁。 青雅正在取上课需要带的草药,忽地有三人转进阁内,此处并不允外人入的,她不知面前的三人是哪院的学生,她蹙眉:“此处非书院夫子,不得擅入。” “失礼。”为首的锦衣男子淡淡出声。 青雅狠狠一怔,是陆衡,确切地说,是换了容貌的陆衡,她带着探究看向陆衡身后的二人,那二人怕就是陆衡的近身影卫,于溯和文啸,只不过都易容了。 今日应当是陆衡与她父皇商议边境通商一事,可陆衡竟将国事暂放,扮成这样来此,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来看着窈窈上课?连窈窈来上个课都不放心? 陆衡再道:“内人自小娇惯,还请二公主多照拂。” 内人?青雅虽知道了,但在陆衡的口中听得这一句,还是惊了一惊,她明白陆衡说话惯是话里藏话,说是照拂,实则是怕她做些什么,来此警告她,她这下是完全明白了陆衡为何这般来此了。 她看陆衡一眼,道:“二公子不及夫人。” 说罢,青雅离开泰安阁。 那面医理院。 大殿内约莫有六十来人,年岁小的许只有十一二岁,年岁大的怕是有八十好几了,大多是默刹人,窈窈一眼看过去,约莫看到七八个汉人,她听说,此处的学生要么是有丰富经验的老医者来此进修,要么就是在医术或者毒术上极有天赋的,将来都可以入默刹太医署的。 默刹与大周不一样,除了文武还重医,故而在默刹,医者的地位是极高,有正一品的医官。 殿内的人很快便发现了窈窈,众人的目光由得落在了窈窈身上,好奇过后,便都是惊羡之色。 两个胆子大些的汉人学生迎了上来,少年约莫二十岁,女子约莫十五六岁,是对兄妹。 三人互换了姓名,窈窈假称自己为俞锦。 唐音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中间插进来的学生,想必是个天赋极好的,且还是这般好看的女子,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她见过的生得最好看的姑娘了,她问道:“你是从何处来的?” “我大周来的。”窈窈笑了笑,她知道这儿的学生都是极出色的,她很怕唐音继续问,毕竟她是个走后门的,啥也不会。 唐书面上微红,有些结巴:“我们祖籍也是大周的,大周江州。” “我祖籍也能算是江州的。”窈窈不由得感到亲切。 唐书很高兴与窈窈找到了话题,他想继续聊几句,却见青雅进来了。 唐音赶紧道:“快些寻个位置坐下,不过前面的位置都有人了,你只能坐后些了。” 窈窈也不想坐前面,她点头道谢,往后头去,空位置真的不多了,她寻了一个看着最僻静的位置,总之,她不是真的来听课,她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寻得些中济残族有关的事来。 陆衡板着脸入了大殿,越过唐书时,冷冷看了一眼唐书。唐书后背莫名一凉。陆衡径直走到了窈窈身旁的空位坐下。 窈窈刚拿出书,身旁突然传来动静,她不由得偏头看过去,正巧撞上陆衡的眸子,恰是四目相对,窈窈一战,多看易了容的陆衡两眼,莫名觉得这人好生熟悉。 陆衡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窈窈便不再看身旁的人,开始听课,虽是走后门来凑数,但尊重老师她还是懂的,即便她听不懂课,也该认认真真地做笔记。 陆衡蹙眉看窈窈,她认真做着笔记,倒像是个好学生,现在他倒有几分相信,她是真的感兴趣来上课。 窈窈记着笔记,总觉身旁有人看她,她偏头看身旁一眼,又是那个冷着脸的汉人学生,她不想与之多接触,懒得理会,但见身旁那人连书册都没有,更别提记笔记了。 窈窈:“……”这家伙好嚣张啊,连公主的课都这个模样,还是说,这人是个天才,过目不忘,听进去的就全记下了? 上午的课只上到巳末,下午的课未时两刻开始,中间是一个时辰两刻钟的时间,学生可以休息用午膳。 青雅一走,唐音唐书便走了过来。 陆衡还坐在位置上,冷眼看着兄妹二人。 唐音道:“小锦去何处用饭?” 窈窈正在整理书册,听到这昵称愣了好一会儿,她想了想,道:“周边我倒是不熟悉,书院外头随便看看。” 唐音看唐书一眼,笑道:“不若一起?你如今与我们是同窗了,今日这顿便由我和哥哥做东,请你吃个饭,希望你不要嫌弃。” -- 第126页 窈窈摆摆手:“不用不用。”刚来就蹭饭多不好,尤其是,又不熟悉。 唐音直接拉着窈窈起身,笑呵呵道:“一起吧,我与哥哥也可带你熟悉熟悉。” 窈窈推脱不了,只得应了好,同兄妹二人出去。 陆衡眸色渐冷,跟着出了殿。 在外头候着的岑悦岑乐见到窈窈,迎了上来。 唐家兄妹微讶,他们看窈窈衣着普通,还以为是普通人家出身,却不曾想,竟还有随身伺候的侍女。 岑悦岑乐看到后头的陆衡,心中大惊,她们姐妹方才就从于溯文啸那处知了陛下易容来端华书院之事。 二人同窈窈行了礼,岑悦道:“小姐,现在可有什么安排?” 窈窈便简单说了一下,要与新同窗一道去吃饭,岑悦岑乐应是,与唐家兄妹的家仆一同跟在几人后头。 唐家兄妹带窈窈去了离书院不远的一间酒楼,酒楼雅致,生意也很不错,窈窈当下便觉此处的菜肴应当不错。 雅间没了,几人寻了一张空桌坐下,岑家姐妹在一旁的空桌。 唐家兄妹点了几个招牌菜,小二刚下去,忽地,窈窈身旁的空位坐下一人。 这正是易容的陆衡。 第52章 有夫君的 几人齐齐一怔。 陆衡又唤了小二, 用窈窈没有听过的声音,点了几个菜。 窈窈不由侧目看陆衡,是哪里来的巧合, 这人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这位公子,你……”唐音看着陆衡, 面上微红。 陆衡虽换了容貌, 现在的这张脸远不及他本身的样貌, 但也是张端正好看的脸,唐音见着陆衡,心里莫名生出欢喜。 窈窈疑惑, 这人不是同学吗, 唐家兄妹怎么不认识, 难道也是新来的? “没空桌了。”陆衡冷道。 唐书环看店内,果是没空位了, 易容了的于溯和文啸占了一桌。 窈窈莫名觉得身边这个嚣张的人与陆衡有同样的气场,她连连看向身旁的人, 再三告诉自己, 这不是陆衡。 唐音温声:“那便一起吧。” 陆衡眼都没抬, 冷淡地嗯了一声。 这般冷淡, 唐音不免有些失落。 店里客人多, 饭菜上的慢, 小二先上了热茶与小点水果,陆衡抿了一口茶, 皱眉放下。 这茶虽远不及宫中的,但窈窈能喝下去,她刚好渴了,不一会儿便喝了两杯下去。 唐书想多了解一些窈窈的情况, 看到窈窈的脸,他就不由得脸红:“还没有问小锦姑娘住在哪处。” 窈窈总不好说住在宫里,便随口答道:“我住桂花巷。” 桂花巷是普通百姓住的巷子,并非什么富户高官所居之处。 唐书便笑道:“我与小音住城东桐橙街。” 桐橙街是上华富户高官聚集之坊,不夸张地说,是上华最有钱的街区,唐书也是有意说的。 窈窈微微一笑:“这样啊。”说罢,她继续喝茶。 唐家兄妹微愣。 窈窈不知道上华城的富区和平民区的划分,也没有觉察到对方的用意,只当唐书只是随口说一说而已。 陆衡明了唐家兄妹的意思,目光又沉几分。 唐书当然记得在书院里见过陆衡,知道这也是新来的,便问道:“我方才在课上见过你,不知同窗如何称呼?” 说罢,他与唐音各报了姓名。 陆衡微微抬了眼皮,随口答:“江清。” 唐书温润一笑:“原来是江兄,不知江兄住在何处?” 陆衡看他一眼,道:“梅花巷。” 唐家兄妹苦想一阵,却怎么也想不到梅花巷在何处,末的只当是个不知名的小巷子,故而他们不知道,便也没再多问,窈窈本就对上华不熟悉,更不知这梅花巷压根不存在。 与这么多不熟悉的人一道用饭,窈窈不大习惯,她现下倒有些后悔应了唐家兄妹,左右就是来书院凑凑,她确实没必要搞什么交际。 唐家兄妹有意热闹,奈何窈窈顾吃,陆衡爱答不理,总是唐家兄妹起了话头,窈窈随答一两句,陆衡一字不出。 唐音含笑,道:“我们家世代做药材生意的,也是因家父的缘故,我与兄长才往端华书院学习,以后哥哥也是要回家接管生意的,现在便是来学习的。” 她这般说,当然是因她们家这生意不小。 “我是感兴趣,所以来听听课。”窈窈笑答,完全没有问对方生意到底多大的意思。 唐书唐音一顿。 默了片刻后,唐书又道:“这是我们药房的铜牌,若是有需要可带着铜牌去买药材,绝对给你最合算的价格。” 陆衡瞥一眼铜牌,上头是万家安康四字,万家安康掌了默刹四分之一的药材生意,大抵是个默刹人都知道万家安康唐家。 窈窈不知道万家安康唐家,但知道拿人手短这种事,她不想拿铜牌,铜牌拿着对她来说也没有用,便道:“不用了,我其实……” 就是来凑数的。 唐书赶紧再添道:“只要是我们家药房,这铜牌都能用的。” 窈窈微微一笑:“真的不用了,我平日用不了什么药材。” 陆衡取了那铜牌掷入唐书怀中,冷道:“她说不要,你还想硬塞不成?” 唐书面上不大好看。 陆衡继续道:“便宜几个钱的事,就不要做出送人家业的模样来,不是谁都稀罕这么点东西。” -- 第127页 唐书的脸色更难看了。 窈窈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这江清说话还挺难听。 唐书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将那铜牌收起了,正这时,饭菜上了,唐音轻咳两声,将话题转了。 大家都是平辈,窈窈也不客套,直接动了筷,左右都是一桌吃的,她也没在意菜是谁点的,一道用了。 唐家兄妹自不会提醒窈窈,说那好几个菜是陆衡点的。 忽地,身旁传来一声轻浮的笑,旋即一个笑得略猥琐的少年在窈窈与唐音之间坐下。 唐家兄妹认得,这就是上华城里有名的纨绔,现在也在端华书院诗书部上课的高城长公主的儿子常德侯府的小侯爷宝铎。 宝铎眯眼轻浮地打量窈窈,欲将手搭在窈窈肩上:“小娘子是汉……” 他话没说完,手还没碰到窈窈,面上挨了个茶杯,身子往后栽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岑家姐妹赶紧起身护在窈窈身侧。 窈窈吓了一跳,缓过来后忙道谢:“谢谢江同窗。” 宝铎怒骂着爬起,扑上前来,陆衡脸色黑沉,不耐抬脚,一脚狠狠踹在宝铎胸口,宝铎被踹得砸了后头的桌椅。 唐音面上一红,直直看着陆衡。 陆衡看岑家姐妹一眼,岑家姐妹会意,赶紧请窈窈离开,窈窈还没来得及再说话,便被拥出了酒楼。 都说商不与官斗,唐书哪里敢惹这么个混世魔王,却又不敢直接走,他拉着唐音退到一旁,惊惶到了陆衡面前,他个子不算高,但也绝不算矮小,可到了陆衡跟前,却矮了陆衡快一个头了,他不喜欢这感觉。 碍于方才与陆衡一道用膳,怕陆衡太过放肆,连累他们,他只能压着心里的不快,小声地提醒陆衡:“这是高城长公主的儿子,常德侯府的小侯爷,也在端华书院上课,江同窗切莫惹了他的不快,不若,他定会寻你的麻烦的。” 陆衡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看着仍躺在地上流了一脸鼻血的宝铎。 宝铎骂声不断,被豪仆扶起,他啐了一口,强撑着抡起膀子上前,要教训陆衡。 “啊——” 一声惨叫吓得众人一怔,宝铎的手还没碰到陆衡,便叫人给抓住了,他的手臂以奇怪的怪异可怕的幅度向后弯折,动手的人没有留情的意思,直接废了宝铎的手,将宝铎甩了出去,宝铎耷拉着右臂躺在地上再次尖声惨叫。 废了宝铎手臂的正是于溯。 陆衡睥一眼宝铎:“在家待着,少出来碍眼。” 唐书大惊失色,这江清是何人,竟敢这般嚣张。 宝铎的豪仆齐齐上来,要为自家小侯爷报仇。 于溯文啸动作利落,三两下将人尽数解决。 唐家兄妹忙往后退。 陆衡处理完宝铎便离了酒楼,唐家兄妹好久以后才缓了过去,看宝铎一行没顾上他们松了口气,正欲离开,却叫小二拦住了。 小二显然也是受了惊吓,说话都带了颤音:“您这一桌,再加汉人娘子侍女那一桌,打人的那位公子的侍从一桌,合起来是十二两银子,毁坏桌椅碗碟需得赔银二十两,总计三十二两银子。” 唐家兄妹:“……” * 青雅在书院得知宝铎被废了手后,无甚表情,唤了人来,道:“常德侯府宝铎今日又在闹市之中调戏女子,叫人给教训了,告知陛下一声。” 来人应是,正准备离开,又让青雅叫住。 青雅添了两句,道:“告知陛下,宝铎调戏的是二公子的人,是二公子废了宝铎的手。” 来人应下,退出。 当日午后,高城长公主便寻到了端华书院,端华书院由青雅主事,青雅几句将高城搪塞回去,高城怒而进宫求见默刹皇,默刹皇正是恼火,厉声斥责高城教子无方,宝铎品性恶劣,罚了高城夫妇两年的俸禄,命宝铎禁足半年。 高城平白挨了两顿气,归至公主府中,又将宝铎教训一番。 这些事窈窈都不知道,待到下午的医理课,身旁坐着的陆衡仍是面无表情地微阖着眸,若不细看,还以为这人睡着了。 窈窈怔怔看着易了容的陆衡,觉得这人神似陆衡,倒不是说五官样貌,而是那周身散发的气息,都与陆衡实在太像了,尤其那半阖着眼清清冷冷的模样,好似不耐但又不让人觉得无礼。 且,这江清个子也与陆衡一样高。 神情恹恹的陆衡觉到窈窈的目光,偏头看她。 窈窈面上微有尴尬,她又低低道了声谢,忙移开了视线,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绝不可能是陆衡,这就是个同样脾气不好的人罢了。 唐家兄妹因陆衡教训宝铎,害怕惹了事,当日下午的课便请了假,不敢再去,直到从父亲听得,高城长公主受训,宝铎被罚,才敢回书院上课,此为后话,二人回书院上课已是十八这日。 申末上罢课,窈窈便回了宫,总得来说,这一日并无收获,还受了点小惊,因陆衡早间的壮举,她自不敢去永乐殿,遂回了朝雾殿。 闻陆衡仍在书房之中,窈窈懒得去寻,只在晚膳时见了陆衡,夜里安置不与陆衡多说,自觉回了小榻,苦想青雅与塞穆湖,如何得到中济残族宝藏。 陆衡沉沉看着小榻上的窈窈许久,知道对方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后,上了床榻,今夜倒是睡着了。 -- 第128页 翌日的医理课,青雅带众人去往书院药田辨药,两两一组,青雅将陆衡窈窈分作一组。 窈窈蹲在药草地前,抬头看了一眼站着当大爷的陆衡,碍于昨日受了人的恩泽,不好多说,只得埋头拔草药。 陆衡蹙眉,无奈蹲下,一同拔。 隐在暗处的于溯文啸和岑家姐妹面面相觑,齐齐倒抽凉气。 半日的课过去,青雅过来查看,看了一眼窈窈陆衡的药筐装满野草的药筐打了两个不善。 窈窈眼角微抽,悄悄看陆衡一眼,她以为江清很厉害,结果却和她一样。 陆衡不在意,低头看窈窈。 窈窈移开视线,试图缓解尴尬:“你与我倒是没有拖累旁人。” 她还以为对方学霸,结果是她想多了,学渣互啄罢了。 因昨日的宝铎之事,青雅今日让窈窈同她去了端华书院的膳堂用饭,虽是膳堂,但并非是谁人都能进的,只有特允的极少数优秀学生和授课夫子才能进。 能与青雅一道用饭,窈窈特别高兴,想从青雅嘴里套几句中济残族的事。 书院不讲尊卑,众人见到青雅不行礼叩拜,只唤其为夫子。 菜都是有侍从端上桌的,两个人六个菜两个汤,窈窈觉,是多了些,她没要米饭,跟着青雅要了凉皮。 待凉皮端上来却是三碗,窈窈不解,还未及发问,却见陆衡来了,她微讶:“江同窗,你怎么来了?” 陆衡看她一眼,坐下:“用膳。” 青雅面不改色地撒谎:“这是我师父外祖家的远房表弟,来此进修。” 窈窈又瞅陆衡一眼,原来也是个走后门的,但多了个人,却更不好问青雅了。 凉皮上红红绿绿很好看,浇了两勺喷香的酱汁,窈窈劳作半日,肚子饿的厉害,倒是没有太多心情细辨陆衡,端了碗就要吃,拨了一下凉皮,却发现,凉皮上的切成丝的红色蔬菜是胡萝卜。 窈窈不怎么挑食,但胡萝卜是怎么也不吃的。 陆衡也发现了,这是胡萝卜,他从窈窈的碗里夹起满满一筷的胡萝卜丝。 窈窈陡然变了面色,执箸打掉陆衡的筷子,陆衡筷子里的胡萝卜丝又尽数回了窈窈碗中。 青雅一怔,愕然看二人。 窈窈赶紧环看四周,确定岑家姐妹不在,才松了口气,她严肃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成亲了的!” 即便默刹民风再开放,也没有一个男子从一个女子碗里夹菜的道理,这种暧昧事,除非这男子是女子的夫君,要不然,怎么看都有问题。 窈窈反应这般大,一是怕这让岑家姐妹看到了,被误以为她又想给陆衡带绿帽子,二是她不能接受陌生男子夹她碗里的菜,太奇怪太不舒服了,尤其是,江清的筷子已经吃过了好吗! 陆衡动作还僵在那处,筷子已经很难握紧了,半晌,他挤出一句:“我知道了。” 青雅强忍着笑,她起身,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我去倒杯水。” 走出膳堂之时,青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青雅向来冷着脸,鲜少有这般笑,不由引得众人好奇。 窈窈将凉皮放到一旁,唤人给重上了一碗,嘱咐不要胡萝卜,坐的离陆衡远了许多。 陆衡收回筷子,面上虽无波澜,但凉皮入口的瞬间,却是翘了唇角。 * 初十这日的课上完,窈窈都没能从青雅嘴里问出一句有价值的话,而下次的课就得等十八了,窈窈怏怏出了书院,岑悦扶着窈窈上了马车。 书院离皇宫不算远,坐马车也就三刻钟的样子,陆衡虽允了她来上课,但也就只允她在书院和书院附近的街道,不允她去旁处。 马车行了不过一刻钟,忽然停了下来,旋即从外头听到争吵的声音,窈窈不由得掀开车帘。 对方骂骂咧咧:“你们怎么驾的车,挡路了!” 窈窈看了看偌大的街道,以及死活要挡在她的马车前头的豪华马车与大批侍从。 岑悦请窈窈坐回马车内:“小姐放心,请静坐稍等片刻。”她说着放下了车帘。 然,下一瞬,车帘子就叫一个飞身而来的女卫给扯了,女卫扯下车帘,与岑悦姐妹过了几招,而后飞身回了豪华马车前。 窈窈面色微凝,对方故意找茬。 豪门马车内传出一阵不悦的轻笑,侍女打起车帘,是个衣着默刹华服的贵妇人。 高城长公主高傲地抬着下巴,下了马车,用下巴扫了对方的马车一眼:“府里的人不懂规矩,惊了姑娘的马车,姑娘不若下车,我请姑娘喝杯茶,算是赔罪了。” 窈窈:“……” 这贵妇绝对是故意来找茬的,她什么时候得罪人了不成? 高城身旁立的女卫高声呵斥:“放肆!长公主请你喝茶,那是何等的恩赐,不过一介平民,竟这般不识抬举!” 窈窈:“……”这才过了四五刹那就吼人了,根本就没给她回话的机会好吗,这是打从一开始就决定骂她吧。 高城装模作样地道:“榴花不得无礼。”她说着将手搭在榴花腕间,一身傲气地往窈窈的马车来。 “我儿前日请姑娘喝茶,姑娘不但不允,还让人将我儿重伤,可有此事?”高城差不多要长在头顶的眼睛终于看向了窈窈几人。 目光落在窈窈面上那一瞬,高城整个人一滞,她收回手腕对榴花摆了摆手,目不转睛地看着窈窈。 -- 第129页 窈窈回想起前日酒楼里的浪荡男子,终于明白了现在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当娘的来讨要说法了,长公主? 窈窈下了马车,不卑不亢地回答:“你儿子不是想请我喝茶。” 高城眉开眼笑,上前搭了手:“别提混小子了,我请你喝茶,你们汉人喜欢什么茶?走,南庭楼正是喝茶的好去处。” 窈窈吓得一个激灵,想缩回手却没成功,被高城攥得紧紧。 岑悦岑乐姐妹也是一怔,想将窈窈从高城手里扒出来,然,高城死活不松手,就是攥着窈窈,要请窈窈喝茶。她道:“走吧走吧,就喝茶。” 跟在后头的陆衡忍不了,他原是想,有人吓吓窈窈也是好的,让窈窈别在来书院上课了,哪知竟是这么个情况。 窈窈被吓得白了脸,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不喜欢喝茶。” 这长公主虽是一脸笑的,也没有要让人打她的意思,但她莫名觉得这长公主很瘆人,甚至比那日笑得猥琐的宝铎更可怕。 “怎会呢,你们汉人不是最喜欢喝茶了。”高城不信,死活不撒手。 一副惊恐神奇的画面跃入众人的眼中,衣着华贵的默刹贵妇人死死攥着一个汉人美人,要带去喝茶,汉人美人身旁的侍女死死扒着又扒不回。 窈窈满面惊恐,到底是什么让这个长公主从找茬变成了硬要请她喝茶。 陆衡带着于溯文啸过来,一把从高城手里攥出了窈窈。 窈窈惊魂未定,赶紧从陆衡手里将手抽回。 “你生得好看,合我意,我看着欢喜,想请你喝茶,你不愿?”高城似有委屈。 窈窈好似挨了雷劈,什么? 陆衡面色古怪地看高城。 “南庭楼真的好,”高城又道,她看一眼陆衡,目露嫌弃,“你是谁?” 很快便有人告诉高城,就是陆衡身边的人打了宝铎。 高城的脸瞬间拉下来:“原来是你。” 青雅也正是回宫,听到此处骚乱之时便赶了过来,自然看到了自己姑母强拉着窈窈,要带窈窈喝茶的这一幕。 她长叹,高城母子二人是一个秉性,好美色,最爱美人。倒不是说高城有磨镜之癖,高城纯粹就是好美色,只要是漂亮人,高城都喜欢。 但高城还是第一次想教训人,却变了态度的,青雅又看向吓懵了的窈窈,窈窈这张脸确实足以令高城失态。 陆衡看岑悦岑乐姐妹一眼,岑家姐妹忙将窈窈请回马车,换了道回宫。 高城不依了,叫道:“真的只是喝茶!” 青雅看高城叫人拦人,她无奈只得下了马车,拦住了人。 “姑母。”青雅到了高城跟前,她看陆衡一眼,示意陆衡此处由她处理,让他赶紧离开。 陆衡身份本就不能曝光,便颔首离开。 当夜,陆衡便查清楚了,高城为何那般对窈窈,陆衡满脸不豫,又恼又火。 窈窈是翌日,青雅同她解释后,她才知道的,窈窈惊得说不出话。 而那面高城,得知窈窈已经成婚后,整个人瘫了好几日,连连哀叹可惜。 * 因着陆衡那日的壮举,窈窈这些天都很怕去永乐殿,就怕敏娘以为陆衡又把她怎么了,而且敏娘也大多是与陈简在一处,她自不好打扰。 她假装自己是个课后问问题的学生去寻过几次青雅,但也没从青雅那听得什么关于中济的事情,青雅忙,她也不好每日黏在青雅身边。 青雅让她多抄抄笔记,她没得法子,只好再抄了,便搬了张小几在榻上,就当练字了。 陆衡认出了窈窈压着的书册就是上医理课时用的书,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窈窈现在是在誊抄医理课的笔记,难道他真的误会了,她是真的喜欢医理?想要学医了不成? 窈窈好一会儿后才发现的陆衡,她微微一怔,自那日永乐殿后,她也不怎么敢看陆衡,她原不知道陆衡能不要脸到这地步,什么话都敢说。 她想到先前陆衡发火的那段日子,游走在中等罪责与重罪之间,日常刷新她的认知。 她面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极快地扫一眼陆衡,又立刻将视线移开,小声问道:“你是要睡了吗?”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就一定要和陆衡一个寝殿。 陆衡没回答,走过去,拿起她小几上的一沓纸笺。 窈窈面色一变,紧张地要取回来,因为着急不小心撞了小几的桌腿,她又跌坐回去。 陆衡微顿,看她一眼,将随意扫过的纸笺丢回小几,他没有猜错,她就是找借口去书院的而已,笔记看似认真,然错误频频,练字就练字,还假装学习刻苦,生怕他不知道似的。 “睡了,把灯熄了。”陆衡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 她到底为何要去端华书院?又为何一定要接近青雅?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么?她现在又有什么目的? 她心里的男人又是谁? 窈窈低低应了好,在陆衡转身回榻之时,将最底下的两张,写满陆衡名字的纸笺抽出藏在被衾下。 * 于溯取得了京中快马传回的密折,到书房禀告:“公子先前命属下查的与洛家相关的萧姓人之事,已查明。” 查与洛家有关的萧家人并不难,只是因大周与默刹路途甚远,故而费时久了些。 陆衡面色倏地沉了,五色绝那晚她叫萧安,他很恼火,便让于溯去查,她说是狗。他停了笔,默了许久,道:“说。” -- 第130页 于溯一边禀告,一边注意着陆衡面上的变化:“顺京与江州与洛家有关的萧姓人家共有四家,顺京江州各两家。其中名字大抵是叫做萧安的四家人中只有两个,一个是顺京平安巷肖家,这肖家的肖安四岁。另一个萧案,住在江州杨花镇,是江州林氏的远房表亲,这萧安年已古稀,且并未离开过杨花镇。” 一个幼一个老,怎么都不可能是与洛氏私奔的人。 禀告完,陆衡眉头轻蹙,脸色说不得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许久后,陆衡的眉眼才舒了,他说了一句,“看来真是狗。” 于溯微顿,狗? * 转眼又到了十八这日。 窈窈见到了重新回来上课的唐家兄妹。 陆衡冷眼看着,唐书还是同先前那般,频献殷勤。 “小锦午饭在哪里用?”唐音笑盈盈地问道,目光却是落在了一旁的陆衡身上。 窈窈礼貌性笑笑,回答:“膳堂用。” 唐家兄妹愣住,那膳堂可不是随都能进的,他们两人没有获得进入膳堂的资格,他们不放弃还是想请窈窈到外头去吃。 唐书道:“书院外头的长凝街,有许多酒楼的饭菜都极好,膳堂那处毕竟多是夫子,你不会觉得不自在吗?不若与我们一同去外头吃吧。” 窈窈面上仍是浅笑,婉拒:“膳堂的菜很合我的胃口,而且在膳堂用饭也能有更多的时间休息,我就继续在膳堂吃了。” 唐书猜是上次的事让俞锦害怕了,不好再劝。 唐音轻咳一声,在陆衡面前的位置坐下,面带薄粉:“那江同窗呢?不若同我和哥哥一起用饭吧?” 那日江清收拾宝铎时实在太耀眼,这般男儿便是她的如意郎君,那日江清那般收拾了宝铎也没一点事,想来身份定不简单。 “膳堂。”陆衡连眼皮子都没抬起。 唐音顿住,既不解又尴尬。 窈窈念在江清替她解了两次围的份上,帮他解释一句:“江同窗也在膳堂用饭了。” 唐家兄妹一怔,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这两人是认识的? 他们没有机会细问,青雅便入了大殿,两人只得回了自己的位置去。 待至午膳,窈窈跟上了青雅。 唐家兄妹大惊,原来是与公主夫子有关系吗! 窈窈确实有些沉不住了,说了好些无关痛痒的话后,便突然将话转到了中济之事上。她道:“我前几日看书,突然看到个中济族,好似灭族五十年了。” 青雅当下便知道了窈窈说了谎话,能写有中济族的书那都是禁书,都在宫中藏经阁,显然窈窈是不可能入藏经阁的,她虽喜欢窈窈,但也能发现窈窈确实是藏了些什么事,中济一事复杂,可能涉险。 她微微一笑:“中济族?未曾听过,你看的是什么书?” 窈窈不敢置信地看青雅。 青雅看窈窈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疑惑看她,有些不敢问了:“怎么了吗?” 窈窈僵硬摇头:“没什么,就是本杂书。” 说罢,她勉强地笑笑,完全没有想到青雅竟也会骗人,心中大骂书灵。 陆衡跟在二人身后不远,听到中济面色渐渐凝重,她第二次提了她本不该提及且不该知道的中济残族。 这是她入书院和接近青雅的原因?她到底在做什么?中济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自从青雅说不知道中济残族后,窈窈整个人就瘫了,甚至一点也不愿意再去书院上那个根本听不懂的课,和装模作样地记笔记。 可她也不好在装了好学生后立刻辍学,只得强撑着继续上课。 * 陆衡又推迟了与默刹皇就西境蛮族之事的商议,陈简这次没有像上次那般简单地问几句,就将事情过了,陆衡平日都以政务为重,却因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事,连推了两次与默刹皇的商议。 他面色不好:“这次又是因何?” 徐照也不好办,朝雾殿的人也没详细说,只是过来知会,他道:“陛下没有细说,只说商议推几日。” 陈简蹙起眉头:“这次推几日?” 徐照道:“同上回一般,还是推三日,二十后再商西境蛮族之事。” “难不成逢八、九、十,他就都有事不成?”陈简语气稍变,“也不知哪里来的事,甚是莫名,竟能比国事还重。” 徐照默了默,道:“属下闻二公主逢八、九、十都会往端华书院授医理课。” 陈简知道陆衡对青雅完全没有那个意思,更不可能为了青雅去听什么医理课,讨好青雅接近青雅,便道:“那又如何,陛下难道还会去听课不成。” 徐照斟酌片刻,禀道:“属下闻朝雾殿的那位,去听二公主的课了,从这个月的初八开始。” 陈简恍然,脸色一沉,拂袖转身:“他真是疯了!” * 二十这日的课,用窈窈的话来说,便是户外教学,但又与上次的辨草课又有不同,青雅这次是将带她们去端华书院的药山,给每位学生任务。 去药山采集草药,两人一组,青雅将窈窈与陆衡分在了一组,知道两个人什么也不会,还将分给二人的病症单子所需要的药草列出,只要按着单子找草药就可以了,又知二人连草都不认,便在二人的药筐放了一本草药集。 鉴于江清先前在她碗里夹胡萝卜丝,窈窈拒绝与江清同族:“我觉得我同江同窗分在一组不大合适。” -- 第131页 青雅看二人一眼:“只有你们两个是新学生,旁的学生都是分好了的。” 她不好当着窈窈的面直接说,也就你们二人是来凑数的。 药山也不是每个学生都去,年岁上了八十的,就不让去了,药山就在端华书院内,有个半日的功夫都能从山脚爬到山顶一个来回。 “夫子,不如我与江同窗一组吧,正好带带新同学。”唐音到了几人面前,建议道。 说罢,她偷偷望向陆衡,面上又起了薄粉,她的个子比窈窈矮,仅到陆衡胸口。 唐书接着道:“我带小锦,小锦刚来也不熟药山,应当让熟悉的人带带。” 青雅当即明白了唐家兄妹打的小算盘。 陆衡冷声:“不行。” 青雅就知会这般,陆衡岂能让旁人带窈窈,不过去药山确实基本上都是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为一组,唐家兄妹往日便是同一组的,二人一人带一个倒是不影响其他人。 默刹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医者更是不介意这些,所以,男女学生二人为一组,在众医者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也觉得不行。”窈窈笑得有些勉强,不知是不是她想太多,她觉唐书对她殷勤过了头。 青雅轻蹙眉,片刻后:“唐书江清,唐音俞锦,就这般。” * 唐音看到窈窈药筐的药方和带图的草药集后,惊了。 窈窈决定就当今日的课是采花课了,翻着草药集记下了第一味草药的模样。 陆衡跟在窈窈身后不语。 看唐音一直看着自己,窈窈讪讪将草药集收起,解释道:“夫子觉得我刚上课,底子差,所以才给了我一本草药集。” 唐音笑了笑,不能理解这个水平还来上什么课,但嘴上却是道:“我理解,我明白。” 窈窈又拿出那张药方子,上头写二十味草药,窈窈对半撕开,分了一半给唐音:“不若你我一人一半分开采吧,这般也能省些时间。” 草药集上连药的属性喜好都写了,窈窈看草药集便知去往哪处采哪味草药。 唐音略沉吟片刻,收了药方:“也好,我采完再来帮你采。” 窈窈应好,便与唐音作别。 唐书听到了窈窈的建议,便也取了笔墨将他们这的症状单子要用的药一一写出,同是二十味药,他给了陆衡十味,到:“江同窗,我们也一人一半吧。” 陆衡扫一眼纸笺,取过收起,跟上了窈窈。 唐书唐音微顿,这个分组好像和没分一样,二人看对方一眼,跟了上去。 唐音一门心思在陆衡身上,却是没心思采药了,纸笺上写的一味佛戾在脚下,她都没看到,直接踩了过去,她小跑凑到陆衡身边,露出个甜笑:“江同窗采什么药?” 陆衡置若未闻,目光随窈窈而动。 唐音面上尴尬,轻咳一声,又道:“小锦好像不大认草药,不过与夫子相熟,夫子直接给了小锦草药集。” 陆衡脚下步子快了。 唐音跟的有些吃力:“我昨日偷偷看了小锦的笔记,其实很多都是错误的,江清,你就坐在小锦旁边,不然,你下次上课提醒她一下吧,其实吧,都是很简单的东西,可能就是小锦没太注意,小锦让我想起我先前的一个婢女,做什么都很认真,就是脑子不大好,怎么努力都没用,这样的话其实很辛苦的,小锦生的好看,可以不用努力的,嫁个好人家,有个好夫君就可以了。” 陆衡皱眉,止了步子,眸底沉沉。 唐音以为陆衡也这么认为,完全没有发现陆衡眸底的不豫,她笑道:“我哥哥很喜欢小锦,我们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小锦家中若是尚可,又同意的话,嫁给我哥哥,后半辈子肯定是无忧的,小锦完全没有必要努力学那些她根本学不会的东西,不像我,我阿爹一定要我学这个,我也不能不学,阿爹要求又高,我只能好好地背医书,我昨夜还背到四更天呢,这会儿还犯困呢。” 陆衡一声冷笑,目光难得扫过了唐音,这是这目光冷得吓人。 唐音一滞,“江同窗难道不这么认为吗?小锦其实……” “她不过才学六日医理,她学得怎么样,与你无关,以她的身份而言,你给她做婢女都不配,至于你哥哥,让他收起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她不是你哥哥能肖想的。”陆衡不豫,“你怎么样,我没有兴趣听,她已经有了夫婿。” 唐音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江清,你……” 陆衡漠着脸,从唐音手里抽走了窈窈给的那半张纸笺,往窈窈那去。 窈窈看着形如康乃馨的带着红色花的草药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这草药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陆衡到窈窈跟前时,窈窈已经拔了一捧花了,陆衡蹲下,帮她一起拔。 窈窈皱眉,当陆衡也是要采这味药,往旁边挪了一些。 被陆衡堵得恼火的唐音见此,上了前,呛声:“只要两株红萧,你拔那么多做什么。” 窈窈微顿,青雅说过,拔下来的药草回头都是入端华书院医药堂的,采多了无妨,正巧省得医药堂的药仆来采。她抬起头,解释:“我第一次来采药,这药好看,我想多采点。” 唐音一改前几次的温婉,带了嗤讽:“好看就多采点,那不好看的难道你就不采了?” -- 第132页 陆衡冷冷睥一眼唐音,“你废话那么多,自己的药采完了吗。” 说罢,他起身拉着窈窈走。 窈窈变了面色,又死活扯不回手。 唐音唐书欲跟上,却被于溯文啸岑家姐妹拦下,二人一滞,这下明白了,江清和俞锦是认识的。 窈窈害怕,又不见岑家姐妹,连连提醒陆衡:“江清,我可是有夫君的!我夫君很凶的,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就喊人!你给我松开!我真的有夫君了,我夫君真的非常凶的!他可是会杀人的!” 非常凶?听到这句话,陆衡倒是确认窈窈嘴里的夫君是他了,他拉着窈窈到了一处清静些的地方,方松开了窈窈,他皱眉:“知道了,我听到了。” 窈窈连连后退几步,就要跑。 陆衡有些无奈,道:“到处都是药仆和侍从,你怕什么,那边的涂灵菇不要了吗?” 他这话刚说完,石头小道那就来了五六个药仆。 窈窈一顿,那倒也是,不是药仆就是一同上课的同窗,药山就这么点大,江清不敢怎么样,她赶紧拿出药方与草药集看,不远处树下的青灰色蘑菇果然是她要采的草药。 陆衡上前,将她手里的草药集撕下一半取走:“还是我与你一组。” 窈窈狐疑看陆衡一眼,陆衡上手,准备取走窈窈背的药筐,窈窈一惊,以为他又要做什么,往后退了几步。 陆衡一顿,没再动手。 窈窈小跑到了涂灵菇那儿。 陆衡跟过去,倚在树干,垂着眼看蹲在地上拔涂灵菇拔得十分起劲的窈窈,她是不是觉得太新奇了,拔什么都有趣,要是没人唤她,她怕是能在这药山拔五六日的药草。 窈窈确实觉得很新奇,药山草药灵花众多,看什么都挺可爱,便没忍住,见什么都想多采两棵。 两人还算顺利,两个时辰不到就采了大半草药,窈窈从药筐取出先前备好的羊肉饼,寻了个阴凉处吃午饭。 陆衡约在离窈窈一米开外处坐下,取了一朵红萧不语。 窈窈咬着羊肉饼,疑惑看向陆衡,他没带午饭?昨日上课青雅便说了,今日药山采药,午间是不回去的,要自己备些方便吃的的带着,当做午饭。 陆衡连药筐都没拿,更不可能带什么水和吃食。 窈窈觉采药是体力活,故而她带了两壶水,有一壶已经已经喝了大半了,她取出没喝的那壶分了一半到喝的差不多的空壶里,将那自己没碰过的水壶并着另一个没吃过的饼送到了陆衡手里,又极快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道:“我倒是不大饿,分你一个。” 陆衡直接吃了。 吃罢午饭,二人继续采药,待到申时,已经将药方上的采药采的了十九味,窈窈翻着草药集,查清了最后一个目标——生生莲,长在河畔湖塘的带着紫色小花的草药。 陆衡看一眼生生莲,跟在窈窈身后,一同去半山腰的湖。 湖中栽满了荷花,窈窈想起前日用的荷叶粥,昨日用的炸荷瓣,想来,应当都是这湖里出来的。 窈窈沿着湖畔走,找带着紫色小花的草。 湖畔停了几只小舟,像是供药仆入湖采摘荷花的,窈窈看着小舟止了步子,想起她梦中的恭顺皇后与小陆衡,一叶小舟,满湖清荷,小陆衡折下带着雨露的白荷问恭顺皇后,他挑的可是最好的。 她怔怔地望进荷花荡里,白荷亭亭,不容亵玩。 “还有一味你寻吧。”窈窈将翻着生生莲的草药集塞给陆衡,“寻好了就下课了。” 她说着将药筐取下一并塞给陆衡。 陆衡嗯了一声,接过:“你坐在这等我。” 窈窈摆摆手随口应好,让陆衡赶紧干活去,陆衡看她两眼,放下药筐,去寻生生莲。 陆衡一走,窈窈便踩上了小舟,往荷花烂漫处去,她没划过这样的小舟,在荷中划桨并不大顺利,她没想去往荷塘深处,只是想折两朵好看的白荷。 陆衡寻到生生莲回来时,人没了,于溯几人忙现身。 岑悦禀道:“公子,小姐是去摘荷花了。” 陆衡紧皱眉,摘荷花? 蓦地,两朵会移动的白荷跃入众人眼中,会动的荷花在众多绿荷叶中尤为显眼。 几人望过去,却不见小舟,好似这两朵荷花是自己在移动,陆衡有些不好的预感,还未出声唤人,就见自湖里游过来一人,窈窈高高举着荷花,待近湖岸,她站直身,慢慢走向湖岸。 于溯文啸一惊,赶紧回避。岑家兄妹想了想,也赶紧避开了。 窈窈的身子就慢慢露出了水面,只是水深,她只有肩颈露出了水面。陆衡面色沉沉,她是游过去摘的荷花不成?他黑沉着脸入了水,往窈窈那处去。 待水线到了腰际,窈窈才发现了陆衡,她惊了一声,欲躲避,却叫陆衡攥住了手。 陆衡怒声:“你在做什么!” “你干嘛?”窈窈一个激灵。 小舟翻了,她没法子只好游回来了,她头上还带着片碎荷瓣,面上也都是水渍,她刚从湖里出来,夏日的衣裙就这么紧紧贴在了身上,陆衡甚至能看清窈窈薄雾白的衣衫里头穿的是绣着白色小兔子的杏色抹胸。 窈窈抽回手,她握着荷枝不松手,栽了下去。 陆衡手快,捞住她,窈窈浑身湿透,陆衡身上也只有小半身干净了,他脱下勉强还有点干的外衫裹在窈窈身上,拉着窈窈回湖岸。 -- 第133页 窈窈吓了一跳,赶紧将陆衡的外衫丢了,这下外衫湿了个彻底。 陆衡拧眉,捡回那件外衫裹回窈窈身上,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回岸。 窈窈手里还攥着两枝白荷花,挣扎大叫:“江清,你这是非礼!我有夫君的!你给我放开!我夫君很凶的!他会杀人的!” 怀里抱的不像是个人,倒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陆衡摁住她,低头沉沉看窈窈:“洛窈宁,再吵,我就把你丢回湖里。” 这无比熟悉的声音与洛窈宁三个大字压下,窈窈呼吸猛地滞住。 陆……陆衡?! 陆衡将面上那张人-皮-面-具撕下掷了。 窈窈手中的白荷花险些被她折断,她近乎崩溃地尖声:“你还是把我丢回湖里去吧!” 陆衡:“……” 第53章 明白了吗 陆衡面色更难看了, 他忽略掉他不想听的话,手上的力道没有松分毫,直接把窈窈抱出了湖。 青雅带窈窈到了自己在端华书院休息的房间, 让窈窈换了衣服,而后, 窈窈便散着还湿着的头发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手里还握着两支荷花。 她偷偷看一眼同在马车中的陆衡, 陆衡换了干净的衣袍,面色依旧黑得吓人。 她回想这几日的课,回想江清, 心跳就要吓得停下了, 她攥着荷花慢慢背过身子去, 只想赶紧与陆衡分开,她不过是去上几日医理课, 为什么陆衡也要来?还要换张脸来,难道陆衡觉得她上几日医理课也能同人跑不成?还是陆衡在查些什么。 又想方才陆衡生气的模样, 她初时还不明白陆衡为什么要给她披衣服, 跟着青雅回了房后, 才发现, 原来是她的衣服问题, 默刹热, 身上的衣袍自然是比较轻薄,那衣服一轻薄, 再从水里出来,那真的是不大合适了。 她那样地尖叫,要陆衡放开她,好像陆衡就是个登徒子一样。 她不敢说话, 也不想说话,她希望陆衡现在是个哑巴,不要开口说话。 “你去湖里做什么。”陆衡冷冷看着背过身去的窈窈。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窈窈难道还能说,是看荷花太好看了,想到了他幼时与恭顺皇后摘荷花,所以想摘两朵送给他吗。 她明知这荷花即便摘了也送不出去的,她为什么还要去摘? 窈窈低下头去,声音低极了:“我觉得荷花好看,就去了……然后,没想到小舟翻了,我就只能游回来了……” 陆衡想起她方才知道江清是他时的模样,心里就没好气,他压着气道:“两朵花而已,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去,如果你不会水,如果周围没有人,又或者是周围有许多男子,你有没有……” “我会水,我想自己摘就不行吗!”窈窈打断他,她将花放下,低下头,这次声音小了许多,“我想先休息,我以后也不去端华书院了。” * 窈窈还是逃了,拐角回朝雾殿时,她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这自然是瞒不过陆衡的,陆衡立在原处许久,本就不好看的面色越发难看。 于溯紧张起来。 良久后,陆衡沉声吩咐两句,径直回朝雾殿,于溯忙唤了人安排下去。 窈窈不敢去永乐殿寻敏娘,决定去打扰青雅,她知道青雅应当没有那么快回宫来,便在一处僻静处等着,待时辰差不多了,方往长乐宫去。 她庆幸,陆衡没让人来抓她回去。 青雅似乎知道了一般,在窈窈到时便是立在门口,未待窈窈开口,她长叹一声,道:“我这不行。” 窈窈一愣,她还没说话呢。 青雅很为难,但这确实不是她能插手的,便再道:“我不能让你住在我宫里。” “我……什么都还没说。”窈窈委屈巴巴。 青雅微微颔首:“我知道。” 窈窈无奈吐了一口气,只好硬着头皮往永乐殿去。 “不行。”敏娘也像早接到了旨意般,立在殿门口等窈窈,“我真是……我不是故意的,窈窈,只是……” “我知道了。”窈窈认了,只有陆衡能这么做,她勉强笑一笑,“我先回去了。” 敏娘担心地抓住她,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窈窈笑得极勉强,她知道是陆衡不满她遇事逃跑。 “是端华书院出了事?”敏娘神色越发紧张,她自然是想要帮着窈窈,无奈陆衡让人过来下了死命令,她父皇母后又早说了,不允掺和陆衡的事,陆衡的人前脚来,母后的人后脚便来了,她如何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帮着窈窈。 窈窈假装云淡风轻地道:“能有什么事,你放心,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便逃似的跑了。 如她所料,桐春殿她也进不去,她能回的只有朝雾殿。 窈窈回到朝雾殿时已是亥初,她并没有发现,岑家姐妹始终跟在她身后。 她径直往偏殿去,只盼能进偏殿躲几日,然,偏殿的门竟是打不开。 外头立着的宫女,恭恭敬敬地同她行了礼,道:“姑娘不要白费力气了,朝雾殿的殿门,哪扇能开,姑娘心中定明白。” “我……”窈窈气得脸白,“我大不了睡外面。” 她说着疾步往外去,一边走一边说:“谁也别跟着我,我就爱睡外面。” 宫人看到隐在暗处的面色不好看的陆衡,都默声退了下去。 -- 第134页 “就我好欺负。”窈窈垂着眉眼,坐在临湖的大石上。 “为什么要这样?”窈窈垂着眼自言自语,“是怪我丢他脸了还是恼我遇事便跑了?” 过了一小会儿,她又自言自语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又生气了,所以我才想跑吗,我不喜欢你骂我。” 窈窈只顾着想她与陆衡,并没有发现,后头悄声来了人,等窈窈发现来人时,已经被人攥住了手腕。 高城眸子发亮。 窈窈惊恐看她,想抽回手却未能成功。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我家小子也在,不若同我一道喝酒去?”高城笑眯眯地说。 本是极普通的话,但窈窈看高城那奇怪的模样,便听得后背发毛,她拼尽力气抽回了手,她将手藏在身后,瑟瑟地往后退,道:“我……我还有事。” 说罢,窈窈便跑。 高城很是一怔,她摸摸脸回头看侍从,皱眉:“我吓人?” 回答高城并不是侍从,青雅突然皮笑肉不笑地出现,道:“姑母,父皇寻你。” 高城被带到默刹皇那处,领了个去往登龙城代访民情的差事。 * 虽又逃回了朝雾殿,但窈窈还是没敢回寝殿,她杵在寝殿外看着紧闭的殿门。 岑悦突然在身后出现,她面上没有显露什么,但说话时却藏着劝说:“姑娘,公子并非洪水猛兽。” 窈窈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岑悦,她低下头去,她觉得有时候陆衡比洪水猛兽更吓人。 岑悦低叹一声,上了前,声音略小一些:“公子不喜欢您遇事便逃走,您有什么事不如直接说出来。” “我……”窈窈自知理亏。 “公子就在殿内,”岑悦又行一礼,“属下先告退了。” 窈窈纠结地抬手,想推开殿门回去,碰到殿门那一瞬,又极快地收回手,如此反复几次,最后她咬牙,敲了敲门。 同一时刻,门吱呀一声开了,陆衡黑沉着脸立着。 窈窈一滞,面上微微抽了一下,陆衡是就在殿门后面立着吧。 陆衡转身直接往内殿去,窈窈抿直了唇,低着头跟进去,她将殿门关上。 “我……”窈窈支吾着,说不出什么话。 陆衡面无表情地在案前坐下,倒了一杯茶。 窈窈看出陆衡并没有安置的意思,且陆衡的样子,应该是在等她说话。 “我错了。”窈窈的头越发低了。 陆衡握着杯子的动作一顿。 “我不该跳湖里去,也不该遇事便逃走。”窈窈觉得她这会儿的道歉,倒像是两个人还像是恋人般,她又低声补了一句,“你别生气了。”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单对我这般,觉得不管什么事,逃走就可以,逃不了就用一两句话搪塞过去,没想过我会如何,因为你不在意。”陆衡冷冰冰地说。 他扯了扯嘴角,又道:“如果可以不回来,你……” 窈窈径直走到小榻,抱了小榻上的枕头下来,打断他:“别话里藏话,骂人直接些,我笨,你藏得深了,我也听不懂,我不像你,我向是看到什么便以为是什么,你要是有气没处撒,尽管发就是,既然几句话不够,我就在这给你跪着,怎么样,皇帝陛下,这样好了吗。” 陆衡面色白了,她这分明也是话里藏着话,他藏得深?她听不懂?看到什么便以为是什么?她在怪他先前骗她自己残废一事不成?他上前拉住要跪在枕头上的窈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窈窈甩开他,跪在枕头上:“我就单对你这样,明白了吗?” 陆衡气得脸白。 窈窈偏着头:“我就摘两朵花,如何就不行了,我也说过了,我不是自己硬要跳水里去的,我会水,我淹不死,我就喜欢,怎么就不行了!” “我不知道你会水,这也不是会不会水的问题,这……”陆衡气得头疼。 窈窈心里也有气,打断他:“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陆衡猛然滞住,半晌,他强行拉着窈窈起来:“我不知道的事太多,是因为你不愿告诉我。” “难道什么都要我说吗!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窈窈推开陆衡,也是在推开的那一瞬间才意识到事情越发地不对劲,她和陆衡怎么像小情侣吵架了…… 她甚是莫名地又跪在了枕头上,这回不说话了。 陆衡紧蹙眉头,将她抱起来丢回小榻,窈窈挣扎的厉害,他只好摁住她的手,长腿一跨将她的腿压住,低声:“不准闹了。” “你给我滚开!又耍流氓,你下去,放开我!”窈窈手脚被钳制,气得去咬陆衡的脖子, 因为痛,陆衡眉间紧蹙起。 窈窈一怔,松了口。 陆衡并不在意被咬伤,看窈窈不闹腾了,手上力道稍微松了些,压着声道:“你当这是哪儿?外头就一点都听不到吗?嗯?” 窈窈一顿,面上发烫。 陆衡慢慢松开她,不大自然地挪开目光:“闹完了,便去沐浴,该安置了。” 窈窈极意外地看陆衡,这过去了?她突然想起她的花,追问:“我的花呢?” 陆衡气息不大平稳,看她一眼,起身:“在偏殿,等你沐浴完,我会让人拿过来。” 窈窈拢了拢散开的衣裳:“……好。” -- 第135页 * 敏娘一个字也不敢提那日永乐殿的事,又因窈窈不让她说陆衡和大周的事,她只好捡着默刹的民间传奇或将近来的趣事说。 窈窈听得不大认真,心里想的是敏娘的大婚和中济的宝藏,敏娘还有一个月便大婚了,大婚后就要回大周,她不知道陆衡会怎么处置她,会不会带她回大周,要是陆衡不带她回大周,她能有三年找宝藏,要是陆衡要带她回大周治罪,她就只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这很难办,因为不管陆衡做什么决定,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利。 青雅说不曾听过中济,端华书院也无再去的必要,她方才在敏娘面前小心翼翼地提了一下中济,敏娘果真也不知道中济,如此说来,她只在路塔嘴中听得几句关于中济的事。 可却是一点用都没有的,路塔只告诉她,中济灭族五十年,连残族都不会有。 窈窈一阵长叹,瘫在案上,难道是要从四王爷那里入手?可她连出宫都是问题,又如何见得到四王爷,再说,书灵说的是青雅,不是四王爷。 敏娘以为是窈窈和陆衡闹了矛盾还未和好,便建议道:“哄一哄便好了,你别叹气,我原先很担心,现在是真的安心许多了,陆衡他心里有你。” 窈窈听罢又是一阵长叹。 敏娘又道:“你以前不是说,陆衡最喜欢你做的菜吗,你给陆衡做做饭,哄他就好了。” 做菜?窈窈想起她为了去端华书院,给陆衡做了一顿夜宵,跟陆衡要五十两银子…… 她有时候真是没得办法又胡乱行事。 “我果然是个蠢货。”窈窈承认了,陆衡说的没错,她蠢。 敏娘吓到了,“胡说什么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窈窈哭丧着脸,“好烦啊。” 敏娘赶紧安慰:“别烦,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好了。” 窈窈又是一阵叹息,散心是不可能的,她怎么也散不来心了,关键词青雅没用,那就只能继续塞穆湖了,可要出去,不是敏娘一句话可以的,她还得陆衡同意。 她起身,深呼了几口气:“哄,一定要哄,豁出命也得哄,我先回去了。” * 听到陆衡从默刹皇那儿回来了,窈窈赶紧到了殿门处迎陆衡。 陆衡很意外,那日闹过后,两人好几日没有说话。 “你用过膳了吗?”窈窈有些小心地问。 朝雾殿的侍从还没有来得及告诉陆衡,窈窈亲自下厨做了晚膳。 陆衡想起了那日五十两银子的夜宵,轻哼一声。 窈窈讪讪道:“……这次不用银子的。” 陆衡狐疑看她,知定是有事了,默了片刻后,才答:“未用。” 窈窈暗暗松了口气,同陆衡一同入了正殿,她温声道:“我做了点你喜欢的菜,那现在用膳吗?” 陆衡面上虽仍仍是冷淡,但心里却是欢喜,他微微颔首,假装一点也不在意,好像只是同意了窈窈说用膳。 “用些冷淘还是用些饭?”窈窈笑得不大自然,有些讨好的意思。 陆衡瞧出来了,可是,他愿意要这样的讨好。他回道:“冷淘。” 窈窈盛了半碗的冷淘给陆衡,没再问陆衡,便往陆衡碗里添了陆衡喜欢的菜。 陆衡默声用膳。 窈窈一碗冷淘扒拉半天也没吃下两口,她偷偷瞟着陆衡碗里,看陆衡碗里吃完了,又赶忙给陆衡添。 “我过两日想去游塞穆湖。”窈窈见陆衡第二碗也吃得差不多了,终于敢提出自己的要求了,“我约了敏娘。” 陆衡就知道她献殷勤讨好他,定是有所求。 窈窈赶紧道:“宫里有些无趣,你平日也忙,我就想出去走走,默刹民风淳朴,好不容易来一回,窝在宫里发呆睡觉,太浪费了。” “塞穆湖,你去过了。”陆衡放下碗。 窈窈又往陆衡碗里添菜,小声地道:“塞穆湖那么大,我们那次就随便逛了一下,没怎么玩。” 塞穆湖就像现世超级商业街,有哪个女人一辈子只想逛一次街的,她就是每日往塞穆湖去,也是正常的,但她没敢这么直接说。 陆衡起身,不回答,过于热闹的地方,他不喜欢。 “不是还有个水上的夜市吗?我还没看过呢。” 窈窈看陆衡没发脾气,壮着胆跟上陆衡去了浴房,不放弃地补充,“我不是一个人去的,跑不了。” 陆衡偏头看窈窈一眼,眸内晦暗一片,是不高兴了。 窈窈吓得后退两步,浴房内伺候的宫人非常有眼力见地退出。 “水上夜市是男人去的地方。”陆衡漠声。 窈窈有些茫然,道:“敏娘没说只有男人能去。” 陆衡乜她一眼,开始解衣袍。 窈窈脸一烫,转过身去。 “都是花船画舫,你去做什么。”陆衡的语气真的不好了,“一开口便是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是别说话得了。” 窈窈忍不住转身,辩道:“你怎么知道都是花船,难道你去过……” 看到陆衡半裸的身,又陡然红了脸,背过身去。 陆衡没有回答,入了浴池,上次窈窈去塞穆湖前,他已经让于溯查过塞穆湖,对,确实并不是都是男人去的,也有女人去的花船画舫。 他心底冷哼两声,黑沉着脸:“你敢踩上去试试。” -- 第136页 窈窈不明白陆衡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于溯。”陆衡突然提了声。 窈窈疑惑,沐浴唤于溯做什么。 于溯很快就入了浴房,他看到窈窈愣了愣。 陆衡半阖着眸,道:“告诉起煊,三公主想去塞穆湖水上夜市。” 于溯明白,应当也是要告诉英国公塞穆湖水上夜市有什么,他躬身应是,随后便退了出去。 “这是做什么?”窈窈仍是不解。 陆衡没回答,先前他查在望楼时,曾查到敏娘最喜听曲,那些青楼小倌也多有接触,虽无出格之事,但好颜色是真的,默刹皇族中人多好颜色,这事他在敏娘刚接近陈简时就与陈简说了,陈简也是知道的。 他抬起眼看窈窈,她不好这些,但谁知道她现在想的什么。 窈窈觉不自在,又不敢说,只得转身,未料脚下一滑,直接摔进了浴汤。 陆衡一滞,看窈窈在水里扑腾,顶着几片花瓣露出了浴汤。 四目相对,窈窈倏地红了脸,赶忙攀着池壁爬了出去,一句话也不敢说,头也不回地跑了。 陆衡还滞着,许久后才回了神,他将身子沉入浴汤,忍不住弯了唇角。 * 翌日一早,敏娘苦着脸来寻窈窈。 “那水上夜市还是算了吧,确实不大适合我们去了。”敏娘说这话时苦巴巴的,她真没有寻小倌作乐的意思,谁说去花船就要作乐呢,她听曲不行吗。 陈简态度很坚决,听曲也不行。 窈窈皱眉看敏娘,什么叫不大适合她们去。 “毕竟我们是有夫君的人了,确实不适合去什么听曲的画舫。”敏娘叹气,无奈道,“阿简不高兴了。” 窈窈这下明白了,陆衡昨晚干的是什么事。 * 陆衡从训鸿殿回来,还没进朝雾殿,文啸便禀,今日窈窈又做晚膳了。 陆衡的面色说好看没有,但也不是难看,在于溯看来,是奇怪复杂。 “你用过膳了吗?” 又是昨日那句,陆衡想点头,但还是摇头了。 默刹太热了,今日窈窈仍做了冷淘。 陆衡还是吃了。 窈窈将昨晚的尴尬事抛到脑后,待陆衡吃到一半,她小心翼翼地说:“我想了想,水上夜市确实不好。” 陆衡心里冷哼,面无波澜。 窈窈给陆衡添菜:“但湖岸那个还是好的吧。” 陆衡只用膳不回答,她现在便这般,但凡做些什么,都是想要求些什么,平日看到他害怕,不敢亲近他,却又为了旁人旁事来讨好他。 窈窈心里没底,光她一个人说话,太吓人了,陆衡以前就算话少,那她说些什么,陆衡都会答话的。 蓦地,陆衡屏退宫人。 窈窈一怔,僵硬地直起身要出去。 “坐下。”陆衡看向她,殿中仅剩了他与窈窈。 窈窈只得坐回去,她没敢出声,陆衡突然让人都退下,她觉必是要挨骂了。 她与陆衡的现在的状态实在太奇怪了,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衡直接道:“你要什么?不是塞穆湖,你要的是什么。” 窈窈有些意外,好一会儿后,才有些支吾地道:“我……没要什么,就是觉得宫里无趣,想出去玩。” 玩?陆衡见她不说实话,冷冷地道:“默刹皇宫,有殿千余,若觉无趣,叫三公主带你逛逛,日览一殿,足矣。” “我不想逛默刹皇宫。”窈窈挤得艰难。 她现在没有办法,青雅那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得到,那她不是只能求,多去几次塞穆湖。 陆衡继续用膳,冷道:“那就在朝雾殿待着。” 若是哭着抱陆衡大腿有用,窈窈真会这么做。 手里的碗突然就被夺了。 陆衡抬眸看窈窈。 窈窈讪讪往碗里添了半碗菜,又放回陆衡手中,尴尬且勉强地解释:“没什么菜了,想给你添菜。” 她刚才太急太恼了,大脑还没想清楚呢,手就上去了,还好没将碗摔了,有挽回的余地,她绝不能像那次书房那般对陆衡动手了。 陆衡不想再兜圈子,她不说,他来说:“你从何知的中济残族。” 若她近来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中济残族,这般确实能解释她为何要接近青雅。 可却寻不到解释,她为何要寻中济残族。 窈窈一滞,陆衡竟问她中济残族,陆衡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路塔娜娜?青雅?还是敏娘? 陆衡并不想再用膳,他放下碗:“你与中济残族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窈窈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是默刹人,如何能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那就是有了。陆衡眸色沉得厉害,追问:“为何向四王府之人和二公主问中济残族之事。” 窈窈僵硬看他,路塔娜娜和青雅那的,他都知道了? “塞穆湖那晚听到了你与四王府之人的话,端华书院听到了你问二公主的话。”陆衡不隐瞒。 窈窈不想谢谢陆衡的诚实,她拿什么借口和理由将陆衡糊弄过去? 蓦地,她想起,塞穆湖那晚她还骂陆衡混蛋,不知道陆衡听到了没有。 半晌,窈窈讪笑,装傻:“我真的与中济什么的没有关系。你吃完了吗?吃完赶紧去沐浴吧。” -- 第137页 陆衡拉住想要逃的窈窈,声音不大却是不容拒绝:“说。” 窈窈吓到了,好一会儿后才挤出几句话:“我知道说没有想要什么你肯定不相信我了,但我同路塔娜娜问中济残族确实没有什么事,问青雅也就是随口问的,我就不能是好奇吗?为什么一定要有关系……” “不能,”陆衡肯定地打断她,“中济灭族五十年,你就算是问三公主,三公主也不一定知道这个残族,你一个汉人,好端端问什么,好奇他们做什么。” “我好学不行吗。”窈窈支吾道,“一个小小中济族敢谋反与朝廷对抗,这其间肯定是有多种矛盾,背后说不定是有些隐情,做为统治阶级,去学习分析这些历史事件,也能得到相关的经验教训,更有利于稳定江山社稷,造福百姓。” 陆衡沉着脸看她,那神情显是在说,我就看你胡扯。 窈窈头皮发麻,扯不下去了…… 陆衡敛眸,手上力道又重了两分:“你到底想要什么……” 窈窈咬牙,顺着陆衡的动作,直接扑进陆衡怀里,也不管旁的,直接抱住了陆衡,亲了上去。 陆衡一滞。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旁的,窈窈的心跳停了好几瞬,她很快离开陆衡的唇,趁陆衡懵怔的功夫,起身往外跑,陆衡反应极快,拦腰搂住她将她拖回,案上的碗碟全落了地。 殿外伺候的人听得里头这么大动静,不由得一战。 陆衡将窈窈抵在案前,掌住她的后颈吻她,他的吻带着强烈的欲望,像是在诉说想念。 窈窈直接被吓懵了,待缓了些,便挣扎起来,只是越是挣扎陆衡反越是用力,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衡才松开她一些,这个吻长的仿佛有一个世纪。 陆衡呼吸并不平稳,他捧起窈窈的脸,吻掉她眼上的泪,低哑着声,问:“委屈?” 窈窈心中万般情绪,唯无委屈,可他……他是因何这般? 没有得到窈窈的回答,陆衡又勾起她的下巴,这一次是极温柔的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她的唇,眼底晦暗却又藏着温柔:“二公主不见得能比我多知道中济的事,与其去讨好接近二公主,直接问我更有用。” “你要中济的什么?说出来,我都可以取来给你。”陆衡拉开窈窈的衣裙系带,手滑进窈窈的衣裳里,声音越发地低,“但我不做无利的事,明白吗?” 窈窈身子发着颤,不敢置信地看他,他……他想同她做交易?他当她什么? 陆衡没有等她回答的耐心,低头去吻窈窈,手也放肆得很。 窈窈偏头躲开陆衡的吻,抓在陆衡身上,越发激动地挣扎起来,现在的陆衡对于她来说,就是个混蛋:“你这么混账流氓算什么?你现在对女子都这样了?!你给我滚出去!你就是个混蛋!” 是她傻,是她笨,她甚至还曾当陆衡是君子,她真是可笑,在默刹这段时间,她已经不知道被打脸多少次,陆衡就是个混蛋,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流氓!他今日甚至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陆衡没有躲,他就这样挨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好像挨打反是好受了。等得窈窈的力气用得差不多了,连打他都使不出力气了,他方松开了窈窈,他转身,没有再看窈窈:“我就单对你这样,明白了吗。” 窈窈一滞,拢起衣袍怔怔地看他。 陆衡没再说话,疾步出了殿。 窈窈这一夜都没再看到陆衡,翌日,于溯拿了中济的密折来与窈窈。 窈窈看着阖起的密折,没说一个字。 于溯呈上密折后没有马上离开,他的脸色不好看。 窈窈早就发现了,于溯和文啸看她时,脸色一直都不好,尤其是陆衡不在时,二人看着她时,是厌恶之色。 是因栖梧行宫之事,于溯文啸陈简三人都对她不满。 于溯冷声:“陛下如今蠢笨的厉害,三两句话就能被哄到,您该聪明些,勿再惹得陛下动怒,也不要再有什么别的心思,好好侍奉陛下。不若,属下也保不准能做出些什么事。” 窈窈火了,三两句话?于溯当陆衡是什么?好人吗?君子吗?她怒声:“滚!你们主仆几个没有一个好东西!” 于溯一怔,错愕地看窈窈,他面上不好看,转身退下。 陆衡下了命令,她不允再出朝雾殿,是夜,陆衡才回了朝雾殿。 窈窈没看他,一个字也没说,陆衡也没说一句话,两个人若不是还喘着气,都能以为和自己同在殿里的是个死人。 窈窈不明白,都这样了,陆衡还回来做什么,还将她关在这做什么。 二人沉默在寝殿待了一夜,翌日,窈窈醒来陆衡已经离开,她被岑家姐妹告知,她可以出朝雾殿了,默刹皇宫哪都能去。 可在她看来,这不过是笼子大些还是小一些罢了,她一步也没离开寝殿,也不用膳,呆怔怔地坐在自己那一方小榻,看着自己的项链,一坐就是大半日,听见陆衡的脚步声,她面对着粉壁躺下,只当看不到人听不到声。 陆衡走到小榻前站定,目光落在窈窈单薄的肩上,道:“我不是好东西,那你是一个好妻子吗?” 窈窈一滞,妻子?她并没有去看陆衡,一动也不动。 陆衡再道:“你知道我现在为何关着你。” 窈窈始终背对着他,沉默。 -- 第138页 陆衡自嘲地笑:“本都该是我能知道的。” 窈窈仍没有去看陆衡。 陆衡烦躁难受,倾身上前,强将窈窈的身子掰过来,窈窈惊叫一声,挣扎起来,但没有用。 陆衡将她半抱起来,抓着她的手摁到胸口,眼眸赤红,声音嘶哑道:“你现在还不如给我一刀,这样,我便什么都想不了。” 窈窈发起颤,想抽回手抽不了,也说不出话来。 陆衡越发难受失望地问:“你为什么还要装聋作哑?” 窈窈受不住他的目光,只想避开他的目光。 陆衡不让她躲,紧摁着她道:“都该是我能知道,都该是由我来做的,可是你让我成了什么?你现在又是想做什么?因着恼我、气我,要绝食不成?” 窈窈再受不了了,用力推开陆衡,溃声:“和你没关系,你走!” 陆衡一口气血冲到喉间,心口猛地揪起来,他摁住心口,煞白着脸看她,片刻后,疾步出了殿去。 他刚踏出殿门,喉间便是一阵咸腥,他拭过沾着血的唇角,闭了闭眼。 文啸吓得白了脸,赶紧上来扶住陆衡,陆衡摆摆手,晃着身子往偏殿去。 窈窈并不知道外头的情况,她发泄般地将小榻上的衾被全丢在了榻下,扭身伏在软枕上,浑身发着颤,他为什么这么伤人?她又为什么这么伤人? 两刻钟后,岑悦硬着头皮入了殿,看到伏在软枕上的窈窈很是犹豫地开了口:“夫人。” 窈窈一顿,没有去看岑悦,也没有起身,也没有斥岑悦出去。 “文大人求见。”岑悦的声音略小。 好一会儿后,窈窈从软枕上起来,背对着岑悦,嘶哑答:“好。” 窈窈在外殿见了文啸。 文啸没有抬头看窈窈,入了殿便直接垂首行礼,道:“于溯对您不敬,陛下已经罚了他一年的俸,让他在外头反思。” 窈窈微愕,她没生于溯的气。 文啸继续道:“您有什么气直接发在我们几个下属身上就是了,但您何必拿着刀子一刀一刀戳在陛下身上,您不心疼,太皇太后心疼,镇国大长公主心疼,英国公心疼,属下几个心疼。” 窈窈唇瓣颤动,慢慢移开了视线。 “陛下……”文啸的声音中不难听出祈求,他没敢说方才陛下怒火攻心吐了血,只道,“陛下在偏殿饮酒,那般喝太过伤身子,属下求您去劝劝陛下,陛下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窈窈一怔,没说话,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待窈窈到偏殿时,殿中的已经砸了好几个酒壶,陆衡倚在软榻,手里还握着个玉白的酒壶,窈窈疾步过去,直接抢了陆衡手里的酒壶,又将案上还剩的几个砸了。 噼里啪啦碎了一地,陆衡的目光紧紧落在窈窈身上,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怪窈窈砸了他的酒。 因着生气,窈窈的胸膛大幅起伏着,她带着哭腔道:“我是同你吵架,我是一点也不诚实,可你这又是做什么,你这么喝着有意思吗?我喝两杯,你都要说,你呢,这才多长时间,就喝了两壶,你说我装聋作哑,那你说话又那么冲,还不如少说两句。” 陆衡微阖着赤红的眸子,抓着立在身旁的窈窈,将她拽下,从袖中摸出把匕首塞给她,直接带着她的手到胸口,那把尖锐的匕首就那样抵在他的胸前,他没有喝醉,也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说什么:“不管你做什么,没有人敢动你,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给我一刀,我们便不会再纠缠下去。” 窈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砸下来,她一点也不想要这破匕首,浑身剧烈颤抖着,但她又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手,陆衡的力气太大,他是下了决心。她哭道:“你做什么蠢事,你别说话了行不行!” 陆衡一滞,慌了,松了手,匕首落了地。 窈窈瘫在软塌,她哭得越发厉害,手上没有半分力气。 陆衡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他害怕地抱住哭个不停的窈窈,哑声:“是我混蛋,你别哭。” * 于溯站得笔直,任凭蜂鸟过,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 默刹天热,这样的天在外头暴晒,若是普通人,大抵半个时辰都撑不住,于溯却是一日了也没喊一个苦,玄色的衣袍汗湿几次又干了几次,因为缺水,他的唇角干裂苍白。 文啸疾步赶过来,人还没到于溯跟前,便喊了一声于哥。 于溯没有动一下,只当没有听到。 文啸低叹一声,到了于溯跟前才道:“不怪你恼洛氏,也不怪陛下恼你,但你确实不应当同洛氏说那样的话还让陛下知道,陛下到底怎么看洛氏,你我还不懂吗?” 于溯一声不吭。 文啸又道:“洛氏也不是没有心,知道陛下伤自己便去劝,即便洛氏再怎么坏,那也不过是个女子,今儿又被陛下吓哭了,我听岑悦说洛氏直哭得晕了过去,醒了知道你挨罚,又同陛下给你求情,陛下不罚你的俸,也不罚你在这思过了,陛下……陛下让你回去歇两日。” 于溯颇意外看文啸。 * 那日后,窈窈浑噩过了两日,敏娘突然来朝雾殿,带她出了宫,去塞穆湖。窈窈虽没听到些什么,但她知道,是陆衡让她出去了。 十六,月圆,人比朔日有游典的那日少了很多。 -- 第139页 敏娘拉着窈窈到了塞穆湖最大的宝石铺子奇璇阁看。 窈窈没有心情,烦得很,但机会难得,又不想错过,只得硬留在塞穆湖。 “这个好看吗?”敏娘拿起一顶嵌着蓝宝的宝冠戴上。 窈窈心不在焉地点头:“好看。” 敏娘心中叹息一声,又不忍说窈窈的不是。 掌柜感慨,称赞道:“这是我们的镇店之宝,小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姑娘能镇得住,压得下这宝冠。” 敏娘心情也不大好,干笑两声,什么珠宝她没见过,这宝冠只能说不错,远没有万般出色,她将宝冠取下:“式样不错,蓝宝一般,手艺稍差,镇店之宝夸大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嫌弃自家铺子的工艺,掌柜心里有些不好,但没有显露。 “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取来,我只看宝石。”敏娘冷冷地道。 掌柜赶紧吩咐人去取更好的珠宝来。 忽地,自外头冲进一个人。 “敏姐姐。”莉珍惊讶地跑过来。 敏娘一顿,笑了一下:“莉珍。” 莉珍瞥一眼窈窈,问敏娘:“怎就敏姐姐,雅姐姐没来?” 敏娘回道:“二姐姐不爱凑热闹,你来做什么?” 莉珍笑着回答:“阿娘就要过生辰了,我听人说这处珠宝首饰式样新颖好看,我便来了,赶巧看中个样式好的宝石臂钏,想要一对,可只有一只,掌柜便说让等半月,他让师父再做一只出来,今日便是半月了,我便来取了。” “原来是这样。”敏娘回着话,眼睛却是看向窈窈。 掌柜看到莉珍,忙请莉珍去雅间小坐一会儿,说就让人去取臂钏来。 莉珍便同敏娘道:“那敏姐姐我先去等,待会再来见你。” 敏娘点点头,应好。 奇璇阁名声大,来此看宝石的人非富即贵,自然也不会让客人都往大堂坐,二楼往上都是雅致小间,专供贵客休息小坐。 招呼罢莉珍,掌柜又请敏娘去藏宝阁看,那是不对外的宝阁,只有极少数人被请进去,敏娘同意了,窈窈没有心思,敏娘便让人带着窈窈去莉珍的雅间。 莉珍瞅了窈窈很久,终于忍不住问:“喂,鱼精,你起誓的时候为什么要称自己为洛什么?” 窈窈听出了,莉珍喊的并不是俞锦,她不想理莉珍,安静地喝自己的茶。 莉珍不悦:“没大没小,没个规矩。” 窈窈心情本也就不好,瞥她一眼,道:“你唤人鱼精难道就有规矩了?” 莉珍一口气憋着说不出话来。 窈窈不想多说。 莉珍环看四周一眼,好些汉人侍从,其中有两个就是上次她见过的扮做宫女的影卫,她低了声:“我就不服你,有本事,你与我出去比比,你要是真赢了我,我定不再看不起你,也不说你与二公子的事。” “不去,”窈窈想都没想,道,“我又不会武功,难道还找上门让你打。” “我不用武功和你打。”莉珍忙道。 窈窈皮笑肉不笑:“我力气也没你大,你想都不要想。” “你就和我贫是不是?你就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我看你也不见得过的多好,那二公子上次不是让你起那般难听的誓了,估计二公子也快厌恶你了。”莉珍挖苦道。 窈窈听到陆衡心里不是滋味,语气不好地道:“就算我和你出去,也不会是一个人,看到那些人没有,只要我走一步,她们就跟一步,你打我一下,她们就还你两下。” 她怨陆衡把她当成囚犯一般,也怨陆衡长了张嘴却总说气人的话,陆衡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这两日显是好些了,似乎也不会再像先前那般囚着她。 “她们敢!”莉珍猛地扬声,“我可是郡主!” 窈窈道:“你可以试试,就在这打我一下,看你手能不能落我身上来。” 莉珍气得咬牙,但知道窈窈说的是真话,她的手落不到窈窈身上。 奇璇阁的伙计送了冰镇的凉茶与精致糕点来,窈窈又捧着凉茶喝。 莉珍气呼呼地灌下一大杯茶,唤伙计再送两杯来。 一杯茶下去,窈窈隐约有些不对,眼前有些发黑,周围立着的侍从好像也有些站不稳了。 莉珍重重栽在了茶案。 * 窈窈再睁眼,是在一间破旧的柴房,她想起身,却发现被绑了手脚,她怔怔地往旁边看,这才看到一同被绑了的还晕着的莉珍,她不敢大声喊,困难地挪过去,用腿撞莉珍。 莉珍慢慢睁开了眼,有点像没睡醒的样子,看到眼前的窈窈,脸一沉,还没来得骂,发现了不对劲。 “别吵。”窈窈在莉珍开口前先阻了她的话,努力冷静下来。 莉珍气得咬牙切齿,又不敢大声:“这怎么回事。”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们被绑了。”窈窈心里害怕,但又不敢说什么。 莉珍低骂:“肯定是你这个鱼精,得罪了什么人,连累我被绑了。” 窈窈服气了,莫名就成了她的错,她低低辩道:“我才认识几个人,二公子大公子,二公主三公主,然后就路塔娜娜,勉强加个你,这里头,除了你,谁还可能绑我?” 莉珍一滞,这话也有道理,她确实想过绑了鱼精。 窈窈朝唯一的高窗子看去,天亮了,她们在奇璇阁时,可是晚上,奇璇阁很热闹,而这很安静,她们怕是不在奇璇阁了。 -- 第140页 “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窈窈看莉珍一眼。 莉珍脸一黑:“你以为我是你吗,不懂规矩不会说话,开口就能得罪人。” “那我们为什么被抓?在奇璇阁绑人总不能很容易。”窈窈审视着她。 “我怎么知道。”莉珍没好气地道。 正这时,门被打开,进来两个粗壮的默刹女人。 两人还没来得及装晕,就被拎起来了。 “主上,这两个丫头醒了。”两妇人是直接丢人的,没有什么轻拿轻放的意思。 窈窈莉珍被丢在地上,此处是个厅房。窈窈轻嘶一声,是真的疼。 那被唤为主上的高大男子蹲下来,仔细瞧窈窈莉珍。 是个约莫三十五六的默刹男人,自额头到下巴一道狰狞的刀疤,像是将脸分成了两半,很是瘆人。 莉珍惊叫一声,往后挪了许多。 “呦,小郡主害怕了?”刀疤男人笑得有些猥琐。 窈窈屏息,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郡主?”莉珍心里犯恶心。 刀疤男人没回答莉珍,又将目光落在窈窈身上,笑眯了眼,啧啧两声:“汉人小娘子,美人。” 窈窈低下头,没答话。 又有一个男人到了刀疤男前,禀道:“这个汉人不知是谁,看她与五王府的郡主一道喝茶,身份怕是不简单,就一并带回来了。” “我呸,”莉珍冷嗤,眼底全是鄙视,“什么身份不简单,就是个小妾而已,与我喝茶?哼,她有什么资格与我喝茶。” 窈窈微微偏头看一眼莉珍,想提醒她先不要那么横,但又不敢开口。 “郡主身份高贵见不得我们这些低贱的人?”刀疤男显然是很不高兴,“小妾怎么了,小妾也比你生得好看。” “你……”莉珍被堵了,她看看窈窈,冷呵,“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窈窈:“……” “你们穆琪拉尼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刀疤男冷嘲,“郡主?身份高贵?那还不是落入我手里了。” 窈窈鼓起勇气,小声问了一句:“这位郎君,请问,你是谁?” 刀疤男愣了好一会儿,他拍掌大笑起来,挑着眉看窈窈:“哟哟哟,不愧是汉人小娘子,这说话的声可真够好听的,啧啧,再喊两声来听听,郎君?我喜欢。” 窈窈不敢唤了。 “害羞了?”刀疤男猥琐地眯眼。 莉珍嗤声:“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妾,竟是些不入流的手段,什么人都能唤郎君。” 刀疤男眉一拧,厉声:“闭嘴,再嚷嚷,我先把你耳朵割下来送给你阿爹。” 莉珍脸煞白,不敢说了。 窈窈也不敢说话,默默将这大厅里的人粗粗数了一遍,约莫二十来个,其中五六个粗壮女人,余下都是成年男人,都是默刹人。 “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妾,郎君要是想要赎金怕是拿不到多少……”窈窈低声道。 “我不要赎金。”刀疤男笑眯眯地道,“小娘子嘴甜,留下给我做夫人。” 窈窈更害怕了,半晌,她越发低了声:“郎君是……是……专做这个的吗?” 刀疤男好一会儿没听出窈窈的意思,想了好久才明白窈窈说的是什么,他笑道:“小娘子说话委婉,我便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匪徒,也不是要赎金的,说出来小娘子怕是也不知道,我是中济人。” 窈窈一滞,中济? 刀疤男嫌恶地看莉珍:“郡主高贵,怕是不晓得我等中济族了。” 莉珍确实不知道:“什么玩意?我哪里知道你们是谁,你们绑我做什么?” “自然是,报仇。”刀疤男陡然冷了声。 窈窈能明白刀疤男的意思,默刹皇族灭了中济族,虽然过去久了,但也是灭族之仇,莉珍就是刀疤男的仇人,难道面前的刀疤男人就是她要寻的中济残族首领? “郎君,此处是你说的算吗?”窈窈小心地问道,她发现不管什么男人,都挺喜欢听好听的话。 刀疤男面上缓了:“呦,小娘子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你郎君我,自然是说的算了。” “那能不能将我送回去?我没钱也没身份,也同这郡主不熟络,你们抓我没有用的。”窈窈睁着湿漉漉的大眼,很是可怜,如果这个就是中济残族首领,那她运气也太好了吧。 刀疤男摇头,啧啧两声:“那可不行,都叫你看了郎君的脸,怎么还能送你回去。” 莉珍又是冷哼,嫌恶之色掩不住。 刀疤男越发不悦,将莉珍拎起,不豫:“郡主,汉人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听过没有?” “你干什么!脏手!松开!”莉珍大喊。 “脏?那今日就让你伺候伺候我这个脏人。”刀疤男扯起嘴角,笑得瘆人。 窈窈莉珍都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要钱去寻我阿爹要,我阿爹都给,别碰我!”莉珍吓得大叫。 刀疤男冷呵:“我不要钱,我要你们穆琪拉尼的性命,要将你们踩在脚底下。” “郎君,”窈窈朝刀疤男唤了一声,糯糯地道,“这个郡主又吵又闹哪懂伺候人啊。” 刀疤男一顿,旋即笑眼看向窈窈:“小娘子想说什么?” 窈窈面带三分羞,娇滴滴地道:“要不,我来吧?” -- 第141页 “你傻啊!”莉珍破口大骂,“是不是蠢,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刀疤男丢下莉珍,挑眉:“有意思。” 窈窈羞答答的,眼看刀疤男就要下手了,窈窈退了些,又道:“这人那么多,得去屋里。” 莉珍说不出话。 刀疤男笑得越发猥琐:“自然是屋里有趣,我也不会叫小娘子让那些粗人看到。” 窈窈抬眼羞赧看刀疤男一眼,又看看莉珍,柔声道:“我想了想,要不,还是一块吧,三个人更有意思。” 莉珍傻眼,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刀疤男先是一愣,旋即大笑,拍了拍手,很是满意:“我还担心小娘子害羞,这般听来,小娘子倒是有趣得很,好,都依小娘子的。” 第54章 不回他信 好端端的两个人竟能在奇璇阁没了, 其间敏娘不过离开三刻钟,更可笑的是,上上下下竟无人见着有人离开过雅间, 附近搜寻也寻不到一点痕迹。 陆衡此刻最后悔的是,没有跟着她。 “小人以性命担保, 此事绝与奇璇阁无关, 奇璇阁怎敢做那些勾搭贼人之事, 我们这招牌还要得不要得。”奇璇阁掌柜抖得同筛子一般。 奇璇阁能说话的管事都跪在了陆衡敏娘前。 陆衡眼眸赤红:“可笑至极,这是什么地方,里里外外多少人, 阁中若无贼人内应, 如何能药晕十几个护卫, 又如何能将两个大活人带走,还无人看到。” 他看一眼于溯, 于溯会意,让人用刑, 管事们的惨叫声凄厉瘆人。 奇璇阁掌柜惨叫并着申辩:“小的不知, 小的真的不知, 公子饶命, 公子这般也是违了王法, 怎能在私下对我等默刹臣民用刑, 这要是闹到官府,公子必将受刑。” 陆衡拔出于溯的佩剑, 半蹲下,一剑直接插进奇璇阁掌柜的右掌,将掌柜的手掌直接钉在了木质的地板上。 “啊——” 奇璇阁掌柜额头沁出大颗的汗珠,那张肥胖的脸狰狞到变形。 “人在哪里?!”陆衡眸子赤红一片。 “冤枉, 我等冤枉!”掌柜的脸已经不能看了。 陆衡接了于溯递过来的匕首,一刀插进掌柜的左掌。 “啊——” 奇璇阁掌柜晕了过去,一盆水泼了上去,又叫掌柜清醒了。他无力地惨叫:“冤枉!” 陆衡怒而拔下匕首重新刺进了掌柜的血肉中。 “啊——” 于溯文啸不敢出声,他们陛下何曾自己动手拷问人。 “公子饶命,我说,我说……”奇璇阁掌柜再受不住了,他好似有了这口气就没了下口气,终于改了口,“是暗道,雅间右侧圆柱有条小暗门,能从那暗门走到一楼雅间,一楼相连雅间美人图后有密道,人就是从那带走的。” 于溯上前,果在圆柱发现一个极小的暗门,里头是旋状楼梯,通往一楼。 “我也不知为何那位汉人姑娘也被带走了,我们只是……只是要郡主。”奇璇阁掌柜痛苦地解释。 “带到哪去了?”陆衡阴鸷地道。 掌柜努力冷静了些许,咬牙:“公子饶我性命,我就告诉公子,否则……” 又是一把长剑入了掌柜右臂。 掌柜惨叫不断。 不过几瞬,掌柜左臂也入了长剑,他像是被钉在案板上的滑稽人偶,陆衡怒喝:“你是什么东西,还敢同我讨价,说!” “沉罗山!”二掌柜再忍不住了,在掌柜前开了口,“公子!小人识路,小人带公子去!求公子饶小人一条命!” * 莉珍是被拎进房的,窈窈是被送进房的。刀疤男一声命令,闲人就都退出了房,将房门关好了。 莉珍早就哭红了眼,她说话不好听还不听话,没有窈窈那般乖巧,还被五花大绑着,而窈窈方才在外头就哄得贼人给窈窈松了绑。 刀疤男很满意窈窈的乖巧温顺,窈窈说要松绑,他也觉并非不可,一个不会武功的娇滴滴的小娘子,绑着可太过分了。 “郎君方才说的话可作数?”窈窈往后退了些,不叫刀疤男靠近。 刀疤男皱眉,疑窈窈是要反悔:“小娘子说的是哪句话?干嘛避着郎君?难道是要悔了?” 窈窈轻哼一声,那模样在刀疤男看来就是撒娇。 “你方才说我让我做夫人,这句话作数吗?”窈窈含羞带怯。 刀疤男恍然,大笑:“作数作数,自然作数,你跟了我,以后你就是大夫人了。” “那行。”窈窈这才满意了,慢慢近了刀疤男,自然地避过了刀疤男的咸猪手,绕到刀疤男身后,“郎君莫急,我胆子小,你要是急了,我害怕,我先为郎君宽衣,好不好?” “依你,都依你。”刀疤男还是头一回儿遇见这般温柔的汉人小娘子,以往他床上的,那都是默刹女人,真没这般娇娇弱弱模样的。 莉珍的泪珠子一颗接一颗,她听不得这些话,却又无法不听,她想骂窈窈,却又骂不出口。 窈窈在褪下刀疤男衣袍的那一瞬,极快地将自己备好的项链取出,狠狠扎进刀疤男的后背。 好像蚂蚁叮咬一下,刀疤男眼前倏地一黑,重重栽了下去,其间连半个字都没有发出。 险些就栽到莉珍身上了,莉珍一吓,止了泪。 窈窈将项链藏回衣襟里,赶紧比了个噤声手势,让莉珍不要说话,她忍着恶心从刀疤男身上翻出把匕首,割断了莉珍身上的绳子,小声道:“小声,一定要小声。” -- 第142页 莉珍吓得说不出话,只能愣愣点头。 给莉珍松完绑,窈窈才又将视线移回刀疤男身上,她将刀疤男翻过来,仔细搜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圆环形的铜钥匙,她又将方才给刀疤男脱下的衣服翻找一遍,却仍没有什么铜钥匙。 莉珍这会儿冷静了些,她忍不住小声地问道:“你在找什么?现在怎么办?” “找点能逃出去的东西,你翻翻看,有没有什么兵器拿着,我不会武功,要是打架,得你上。”窈窈小声道,她已经在翻床翻柜了。 莉珍一怔,赶紧从一旁取了两把刀。 翻了小一刻钟都没有收获,窈窈决定暂时放弃,也许这个刀疤男并不是什么首领,亦或是,这个刀疤男可能连中济族都不是,她一阵窝火,但这会儿只能先逃出去再说。 窈窈轻轻到了紧闭的窗户前。 透过窗纸,可以看到,后头并没有人守着,只是这大白日的出去,到底是显眼,外头具体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最少也得二三十吧,可是,在这房中待到夜里再走,定不可能,即便刀疤男能睡一天,外头守着的人岂会不怀疑。 莉珍忍不住小声道:“为什么不走?你怕?我来。” 窈窈拉住莉珍想推窗子的手,眉头紧蹙。 正这时,房门突然被踹开,莉珍大惊,执起双刀。 踹门的是个穿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背着光看不大清模样,男子看到地上的刀疤男一惊,又将目光移到莉珍身上,他上前。 莉珍这才看清了男子的模样,她怔怔地道:“是你?” 这听着有点放心的语调让窈窈提起的心也放下了些许。 “莉珍姑娘,真是你。”玄衣男子好像松了口气,他看窈窈一眼,有些意外,“这位姑娘怎么会在这?” 莉珍委屈地想哭,说不出话。 玄衣男子露出心疼怜惜,又看窈窈一眼,道:“先出去再说,这处不能久留。” 莉珍点点头,拉上窈窈。 二人出了院门,才发现院外守的人都晕过去了,窈窈目光微沉,多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匪徒。 * 山寨里不过留了几个老幼妇残。 于溯带人将整个山寨搜了,并没有找到什么人,陆衡紧握住厅房的麻绳,上头缠了一点衣料的丝线,是窈窈衣裙上的衣料子。 文啸请陆衡到了后头的一件宽敞房间,房内有被割断的麻绳,乱糟糟的一片,床上柜子到处都被翻了一遍,有两件男子的衣袍被丢在地上,房内好像遭过贼了。 文啸回禀:“洛氏与五王府郡主应该是被人救走了。” 陆衡一脚将房中的圆案踹翻,双目赤红。 房外的于溯听得侍卫禀告后,赶紧入了房来,禀告:“公子,山寨里的人招了。” * 窈窈接了玄衣男子递过来的野果子,道了声谢。 几人跑了大半日,这会儿已经天黑了,窈窈从两人口中得知玄衣男子名唤玄霖,先前莉珍与青雅去崖山之时,玄霖曾帮助过青雅莉珍,几人认识。 窈窈咬着野果子看着火堆,她们逃了大半日,一个跟上来的匪徒也没有,那些匪徒都被玄霖处理了?还有就是,怎么跑那么久,她们还在山里,也没有走出去的意思,她们来时都晕了,也不知道这里到底离上华城有多远。 也许是来时不是走的,回去时走的,所以耗时。 莉珍拿了一个水囊过来给窈窈,神情依旧傲慢,但窈窈能从莉珍眼底看到关心。 窈窈接过水囊:“谢谢。” 莉珍一哼,抬起了下巴。 玄霖走过来,又看窈窈一眼,微笑问道:“莉珍姑娘,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玄霖是个二十出头的默刹男子,长相颇为英俊,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眉下有一颗的黑痣。 莉珍睨窈窈一眼,道:“一个小妾罢了,叫鱼精。” 窈窈:……这人怎么还这么扭。 玄霖微微一笑,很有礼貌:“鱼夫人。” 窈窈起身,回之一笑:“谢谢郎君。” 莉珍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谁都是郎君? 玄霖也是一怔,他想,应当是汉人都这般唤人,没有多想,但这一声郎君,确实很不一样,他又是一笑,多看了窈窈一眼。 “你们是如何弄晕匪徒的?”玄霖问道。 窈窈抢在莉珍前答话:“不瞒郎君,是我哄骗了那贼人,将自己偷偷藏的迷药吹进了贼人口中。” 莉珍回想,是这样吗? 这娇娇弱弱的声听在耳中,叫人心里发痒,玄霖面上不显太多,只笑道:“鱼夫人好胆识,不知鱼夫人身上可还有迷药?” 窈窈摇头,糯糯地回答:“没有了,都给那贼人用了。” 玄霖取出身上的一个小瓶子,递给窈窈:“我这还有一瓶平日防身用的,鱼夫人不嫌弃可先收着。” 窈窈目光潋滟,动作轻缓地取了小瓶子,微微倾身,行礼:“多谢郎君。” 身姿窈窕,语带娇羞,好不惹人,玄霖听得有些晕乎,目光忍不住落在窈窈身上。 窈窈行罢礼,脚下一崴,往前扑去,玄霖大惊,赶紧扶住窈窈,女子身上淡淡的甜香钻进玄霖鼻中,玄霖愣住。 莉珍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窈窈,将窈窈扯了过来,玄霖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 第143页 “我还饿。”窈窈无辜地同莉珍眨眼。 莉珍气得想打窈窈,但又下不去手,怎么说,都是窈窈在匪徒手里帮了她。 “我这里还有些干粮,鱼夫人不嫌弃就用些吧。”玄霖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个纸包,里头是两个饼。 窈窈羞答答地接过去,将饼分了一个给玄霖:“怎么好将郎君的东西都吃了,你也用些吧,一个大男人就吃两个野果子,怎么行呢。” 玄霖听得轻飘飘的,都说汉人女子声软性子温柔,果真不假。他道:“我一个男人,饿一顿没什么,鱼夫人将就一下,后日就能回到城里了。” 窈窈不允,将饼塞到玄霖手里,又将自己手里的饼掰了一半给莉珍,道:“我与莉珍妹妹一人半个就可以了,郎君吃一个吧,今日多亏了郎君,不若我与莉珍妹妹怎逃得出来。” “鱼夫人不用客气。”玄霖觉得自己纯粹是多想了,这不过就是个娇弱的汉人女子,能有什么心思,他道,“那就大家一块吃。” 窈窈看玄霖咬了一口饼,才小口小口吃起了饼,吃罢饼,她问道:“郎君是上华人吗?家住何处?待我归家,定去拜谢。” “我原是登龙城人,年前与父母搬到了上华城,现住城东槐安街。”玄霖笑道。 城东槐安街,地段好,不便宜,那处住的人都是有钱的商贾人家。 窈窈起身,盈盈又施一礼:“待回上华,定去郎君家中拜谢。” 玄霖呼吸一窒。 莉珍一个果子砸过去,大声道:“死鱼精,当心天打雷劈啊。” 窈窈一个趔趄,玄霖差点跳起来扶她。 莉珍啃着野果,问道:“玄霖,你怎么到了贼窝?” 玄霖便将前后说来。 窈窈听得仔细,玄霖赶路回上华,路上遇见行为鬼祟的马车,又从马车经过处捡到了莉珍佩戴的玉佩,他认得莉珍的玉佩,便偷偷跟上了马车,等到了时机,便药倒了看守的人,救人。 说罢这些,玄霖将捡来的玉佩还给莉珍,带了些歉意:“一时忘记了,望莉珍姑娘不要怪罪。” 莉珍摆摆手:“一块玉佩罢了,这个我多的是,送你了,就当是谢礼。” 玄霖不好意思,收回也不是塞还给莉珍也不是。 莉珍反应过来,这般不大合适,她讪讪收回玉佩:“改日定去拜谢,这玉佩,我便先收回。” 玄霖一笑,擦干净一个野果递给莉珍,两人聊了起来。 窈窈挪到一旁,玄霖其实是在讨莉珍的欢心,不过讨的并不露骨,一点点的,挠痒一样,但这种可太容易让女孩子动心了。 翌日一早,几人继续赶路。 即便学过武功,但莉珍到底是王府郡主,哪里受过这种罪,又走了大半日,莉珍实在是走不了,窈窈也是死撑着。 玄霖皱眉,叫两人先休息,他去找水。 还在密林,不至于暴晒,但热是真的热,两人的衣裳都汗湿一片。 窈窈看着诡异的林子,按玄霖的话,她们明日才能回上华城,这么远吗?一个公子哥竟然连匹马都没有,也不会在贼窝里牵?竟带着她们走路。 两刻钟后,玄霖找到水回来了,他先给了莉珍水,随后又将水给窈窈。 窈窈喝下一大口水,感觉活过来了,她只想往后一躺,睡上一觉。 “再忍忍,就快回去了。”玄霖安慰莉珍。 莉珍郡主脾气上来了,又不好发,崩溃道:“我真走不动了,你看那鱼精都要被晒成鱼干了,你体力好,武功好,你先回上华去,去找马车来吧,我与鱼精就在这等你。” 窈窈也不想走了。 玄霖为难。 莉珍又道:“都走这么远了,匪徒肯定追不上来了。” 窈窈默了默,走了很久,但不一定走了很远,她与莉珍又不识路,都是这玄霖带着走的,一会小道一会儿密林,谁知道到底走了多少,她不由又回想从那贼窝出来时,躺在地上的人,莫名的不对劲。 “这样吧,先休息,休息够了,我们再走,莉珍姑娘,你若不嫌弃,我背你。”玄霖这般道,“把你们留在这,不安全,万一那些匪徒追上来,你们如何办。” 莉珍愣了愣,红扑扑的脸越发红了,好半晌,她道:“不行,鱼精也走不动了,她比我还弱呢,你难道能背两个吗?” 玄霖蹙眉,他不能,谁背两个,汉人小娘子处理掉倒是方便,只是,这汉人小娘子真让人下不了手,这般小娘子,杀了太可惜。 为成大事,也不该耽于情-色。 他又看向小脸明媚的窈窈,好不惹人怜惜,到底是下不了手杀了。 窈窈颠颠撞撞地起身,往莉珍走来,还没走几步,就重重栽下,玄霖一惊,起身扶窈窈,碰到窈窈的瞬间,眼前一黑,什么都不及想,便彻底晕了过去。 莉珍一惊:“你做什么了?”这与那贼窝里,刀疤男晕前太像了。 窈窈蹲下,不再是方才恹恹的模样,她吐了口气,道:“我寻思着,除了美人计还能有美男计吧,再加一个英雄救美,荒山野岭悉心照顾,体贴温柔还正义,这剧本是不是也太老套了。” 莉珍听不懂窈窈这话,上前怒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是谁救我们出来你不知道吗!” 窈窈想省些力气,没答话,直接翻玄霖的衣袍。 -- 第144页 莉珍脸一红:“你怎么这么流氓啊,二公子要你起的誓这么快忘记了?天打雷劈啊,就算老天瞎了,二公子能瞎吗,你就不怕二公子砍了你吗?” 她先前看这俞锦也不觉俞锦这般矫情好色,怎就突然变了个人。 窈窈不理莉珍,她只是猜测,并没有完全肯定,要是真甩了匪徒,或者玄霖真将匪徒都杀了,那么她们也没什么怕的了,回头她装个死,道个歉就好,若不是玄霖所说那样,玄霖其实和那匪徒是一伙的呢? 摸到玄霖胸前有个圆环形的物件,窈窈一怔,将那物件取出。 莉珍疑惑看着窈窈胸前的项链坠子,刚不是蓝色宝石吗?还是她记错了,一直都是红宝石? 窈窈又惊又喜,将铜钥匙收起,起身:“真是这混蛋故意带着我们兜圈子呢。” “你胡说什么!你拿他什么东西了?赶紧还回去。”莉珍恼了,她没想到窈窈竟做这般事。 将铜钥匙塞还给玄霖,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窈窈是做不到的,在玄霖晕倒之前,她分明看到玄霖眼中有杀意,她要是现在不处理玄霖,玄霖先处理了她,她又该如何。 只要抠下项链上的宝石她就能回家了,她一顿,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人是陆衡,她……想他。 即便陆衡是个自以为是的大混蛋,可她还想见他,就算不能是道别,就算他以后都会忘记,她也想见他,就是只是最后一面,也想见。 “怎……怎么了?”莉珍以为她骂的过分了,忍不住轻轻拉了拉窈窈的衣袖。 窈窈回过神,答了一句没事,拿起水囊拉着莉珍跑,解释:“玄霖与贼窝里的人是一伙的,故意来接近你的,他们估计一开始就想搞个英雄救美什么的,你是郡主身份高,他们看中你身份了。” 后半段是窈窈猜的,她看了陆衡给的中济残族密折,对中济残族有一定的了解,接近默刹皇族女子,对中济复族来说,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于这些人怎么选的莉珍,她就不懂了。 莉珍当然不相信,甩开窈窈,不肯跑:“我以为你不是那么讨厌,结果还是我错看了你,你就是那么讨厌!” “再不走,我打你!”窈窈第一次用这么凶的口气与莉珍说话。 莉珍一吓,愣愣说不出话。 窈窈又道:“他要没问题,我就撞死在你面前,现在赶紧跑才是。” “这臭娘们!” 还没待莉珍回答,一声难听吓人的怒喝传入二人耳中,二人一战,起了一身小疙瘩。 密林之中现出几十人,为首的就是那个刀疤男。 刀疤男怒声:“我还真当是个温柔似水的汉人小娘子,原来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娘们!” 莉珍忙拔出双刀,这会儿她来不及细想了,急声:“我先顶着,你赶紧跑,找人回来。” “我又不会武功又不识路,他们这么多人,我哪里跑得了。”窈窈面色一变,拉着莉珍回了玄霖身边,她从莉珍手里抢了把刀,抵在昏迷的玄霖脖子上,高声,“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 说罢,窈窈又低声与莉珍说:“你赶紧走,不必管我,我自有脱身的办法,二公子……” 她眸色黯淡下去,停顿了半瞬,再道:“没事,你赶紧走,不要回来了。” “你胡说什么!”莉珍提着刀立在窈窈身侧,“我要走了,你才完了。” 刀疤男一脸狰狞,略默片刻,猛地提声:“她们不敢杀人,听我号令,活捉这两个娘们!少主若是有事,再杀了这俩娘们给少主陪葬。” “谁说我不敢!”窈窈高声,又将刀逼近玄霖脖子几分。 “那我们自当为少主杀了你们两个,让你们给少主陪葬。”刀疤男冷笑说罢,身后的几十人便冲向了窈窈与莉珍。 窈窈一滞,将手中的刀丢还给莉珍,莉珍神情一绷,执起双刀与群匪打起来。 窈窈以最短的时间冷静下来,她一咬牙,将玄霖压在身下的弓箭取出,取箭射出。 第一箭正是射进了欲偷袭莉珍的匪徒手臂,匪徒一声惨叫,莉珍这才发现自己险被暗算,她回头看窈窈,窈窈几是一箭一人,她愣了一下,这哪里是娇弱的养在深闺的大美人,这简直就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你怎么会……”莉珍愣愣地问。 窈窈手里的最后一箭再次帮莉珍躲过偷袭,她皱眉肃声:“都这会儿了,你还发愣呢?” 莉珍面一烫,瞟了一眼中箭的人,无一例外,所有中箭人都是被射伤了惯用手,她看得出若是俞锦想杀人,完全可以一箭杀一人,俞锦是不想杀人。 “知道了知道了,别吵了。” 同样的,莉珍也没想杀人。 她也从没杀过人。 莉珍的武功算不错的,但年岁不大,又面对这么多练武的糙男人,护在窈窈身旁很吃力,窈窈没了箭,只能捡着石头木棍砸人,玄霖给的迷药她不敢用,她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越来越多的人往二人这处打过来,莉珍只要拉着窈窈一边打一边逃,玄霖自然是被丢下。 刀疤男趁机跑到了玄霖身边,试图喊醒玄霖:“少主,少主?” 玄霖一动不动,刀疤男只得狠狠甩了玄霖两个耳刮子。 玄霖一战,醒了,回想前后明白了,当即变了面色,他起身,给了刀疤男一巴掌,又从刀疤男那拔了刀,飞身上前,到了窈窈与莉珍面前。 -- 第145页 窈窈莉珍一战,莉珍还得对付旁的匪徒,窈窈只得拿着木头往玄霖身上砸,玄霖抬手,就将窈窈手里的木头夺下,窈窈捡了石头砸过去。 莉珍退回来,化了玄霖的招式,再次拉着窈窈跑。 玄霖拧眉掷出刀鞘,击向莉珍的膝盖,莉珍脚下一崴,连带着窈窈一同摔倒。 “这些臭娘们,烦死了。”玄霖与方才完全不一样了。 莉珍一时起不来,冷喝:“我呸,你个狗东西!” 窈窈也伤了脚,起不来了,眼看玄霖等人就要逼近,她抢了莉珍一把刀,小声:“你赶紧走,你放心,只要你能走,我就会没事。” “谁也别想走!”玄霖一声暴喝。 莉珍不听,她将窈窈拉近一些:“实在不行,我先送你走,随后我便寻你,绝不叫这些畜生碰你。” 窈窈一吓:“你冷静!” 玄霖大步上前,那些糙汉围守。 “滚!什么玩意,要不是你那个阿爹,我还哄你做什么。”玄霖先将莉珍拽起丢到了一旁,又拎起窈窈的衣襟,“我看你现在还能说些什么!” 窈窈这会儿是真的不知道能说什么了,项链就在她脖子上,她有办法取下宝石,但她现在却是不能取下,她得想办法带着莉珍脱困。 “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玄霖敛起眼眸。 玄霖的模样在窈窈看来猥琐至极,她只觉恶心得厉害,别开脸不愿看玄霖。 玄霖脸色越发狰狞,就要动粗:“想死?” 窈窈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和莉珍都很难说。 正这时,自窈窈身后突然飞出一把匕首,玄霖侧身避过,未待反应过来,陆衡突然出现在眼前,以极快的速度从玄霖手中夺下窈窈,一脚将玄霖踹开。 窈窈愣了一瞬,才懵懵地反应过来。 玄霖还未站定,于溯又是飞身上前,一脚踹了过去,玄霖不堪力,栽了下去,陆衡掷出泛着寒光的宝剑。 眼看那剑就要穿过玄霖的脖子了,青雅惊声:“请二公子留活口!过几日再杀!” 陆衡面无表情地抱着窈窈转了身,给窈窈覆了眼。 正是陆衡转身的瞬间,自暗处又飞出一柄匕首,打落陆衡的剑,剑虽偏了几分,但匕首却废了玄霖的手臂,是敏娘的匕首。 玄霖吐出一口血,胸前又挨敏娘一脚,站不起来了。 青雅舒了口气。 陆衡闻声,不豫回头看了一眼。 刀疤男等人根本不是于溯等人的对手,不多时,就四下逃窜。 窈窈发着颤的身子终于慢慢缓了下来,但因体力不支,整个人重重栽了下去。 玄霖自腰间的小竹筒中取出两只黑红色小虫,他扯起嘴角,将手里的东西掷向陆衡身旁的窈窈。 陆衡扶抱住窈窈,他来不及带窈窈避开,直接将那两只小虫子捏进掌中,再张手,手里的小虫子已经没有了,掌中隐有两个蠕动的黑点。 玄霖嘴角翘起,果如他所料。 窈窈一阵晕眩,并没有发现陆衡方才做了什么。同陆衡一起来的徐照白了脸,方才那绝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青雅上前,一脚踹晕了玄霖,如今这混账更不能死了,陆衡明明知道中济一族最擅用蛊,以那样的方式给窈窈挡蛊,是不要命了吗! 蛊与毒是不一样的。 陆衡稳了稳气息,将窈窈抱起。 窈窈眼角一红,顾不得太多,也懒得去管她这几日和陆衡别捏的事,直接埋进了陆衡的胸膛。 陆衡一顿,又将窈窈抱紧了些。 青雅的面色很难看,是少有的害怕,万一陆衡在默刹出事,那就真的完了,她上前要为陆衡看伤。 陆衡看青雅一眼,示意青雅不要开口。 青雅看着被陆衡护在怀中的窈窈,只得将话咽下去。 * 待马车回了宫,窈窈才慢慢缓了过来,因伤了脚,她想要根拐杖,但没人给,陆衡直接将她抱起回朝雾殿,窈窈不说话但脸却是烫的,青雅一并到了朝雾殿,确定窈窈没有什么大问题后,陆衡才放下心来。 窈窈与莉珍被玄霖带着在沉罗山兜了快两日,又因玄霖和中济残族的恼怒争斗,这会儿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乱蓬蓬,衣裙灰不溜秋,身上十分不清爽,只一张脸还算干净,但看着可怜巴巴的。 岑家姐妹暗叹,生得好看便是好看,即便一身狼狈,也是惹人爱怜。 侍女很快便将浴房整理好,窈窈抬起一只脚由侍女搀扶着去浴房,陆衡皱眉上前,直接抱起窈窈去浴房。 青雅立在后头,面色越发凝重。 陆衡将窈窈放到了浴房的小榻,未待窈窈开口,便退出了浴房,随后侍女入了浴房来。 * 陈简听罢徐照关于沉罗山的回禀,吓得白了脸,他疾步赶到朝雾殿来,陆衡与青雅几人在书房。 他到时,青雅正在取刀,陆衡不欲同陈简说这事,但陈简显然已经在徐照那儿知道了。 青雅知道瞒不住陈简了,直接道:“我先试试,不行就打得那个混账东西来。” 她骂的是玄霖,她擅用药用毒,但蛊虫她鲜少碰,蛊与毒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她从不屑用蛊。 陆衡平静地道:“无事,起煊不必当心。” 陈简这会儿说不出话,纵是满腔的怒火也无法发出。 -- 第146页 于溯挽起了陆衡右臂的袖袍,自右掌往上到小臂有两条黑红色的线,一条半尺长一条尺长,长的那条还在缓慢增长,陆衡的肤色极白,那两条黑红线十分突兀。 徐照低低同陈简禀了,陈简面色惨白。 青雅缓了片刻,取涂了药的刀割在那条长线的末端。 陆衡神色平静,眉头都不动一下。 一只黑红色的恶心小虫子被取了出来,青雅看见那小虫狠狠一怔。 是隐血蛊。 她在崖山见过这蛊虫,这蛊虫靠吸食血活,中此蛊的都是被吸干血死的,此蛊极其霸道,会在人体内不断吸食血液繁殖,一只蛊虫半月就能变成成千上万只,将一个人吸食干净。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隐血蛊除非有母蛊在手,不然是绝不可能诱出子蛊的,她怎么可能就这样取出子蛊了。 她又细细辩了会儿,确定确实是隐血蛊后,整个人更懵怔了,这是怎么回事?她也不好与这一屋子的外行讨论此事,缓了缓,将刀落在了那条短线上。 于溯几人还不敢放松。 青雅取出第二只蛊虫,发现这只蛊虫已经死了后,她开始怀疑人生,陆衡到底是什么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隐血蛊死在人体内是什么人间魔幻!这就好比一个人饿死在满屋子食物的房间,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真是奇了怪了,毒杀不了你就罢了,蛊虫竟也奈何不了你。”青雅用银针挑起那两只蛊虫,实在激动,“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秘密?竟能将这东西给杀了,二公子,我对你当真是越发好奇了。” 于溯等人一滞,几人虽不说,但作为陆衡的身边的人,几人还是猜到了,这大抵还是因为洛氏的药,那颗不在他们认知范围内的药,那药实在奇怪,能将濒死之人救活不说,还能令人的身体恢复原样,甚至在用过那样的药后,用药人的身体也会与常人不一样。 那颗药是仙药不成?洛氏究竟是从何处得的? 陆衡敛眸,他没回答。 于溯想碰那蛊虫。 青雅皱眉收了蛊虫:“这东西就算死了也能轻易要了你们的性命,更别提这还有只半死不活的。” 陈简明白了这东西的凶狠之处,若是陆衡的身体也同他们一般,那陆衡岂不是…… 他面色难看得无法形容,陆衡当真是疯了!为一个洛窈宁竟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依他看,陆衡是中了洛窈宁的蛊!洛窈宁才是蛊王! 那两只蛊虫被取出,陆衡臂上的黑红线便渐渐消失,青雅割了两刀,并没有伤陆衡,陆衡没事她这才彻底放心,不若真的难办了,她留下药说了几句便离开了朝雾殿,去处理残族之事。 陆衡面色从始至终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他掩住手臂,淡淡地道:“起煊,早些回去休息。” 陈简沉默站着,许久后,丢下一句疯子便怒不可遏地离了朝雾殿。 * 待窈窈浴洗完,寝殿中已经摆好了晚膳,都是窈窈喜欢的。 窈窈看到陆衡,也不说话,只低着头,陆衡默声给窈窈盛了半碗羊肉饺子。 晚膳后,医女来为窈窈上了药油,并推拿,陆衡静坐一旁记下了,待安置,窈窈自觉回了小榻,哪知刚坐下,陆衡就过来了。 窈窈想起了陆衡那日的混账,也想起了那日陆衡拿着匕首塞给她,她偏头不看陆衡,微微抿着唇,自从沉罗山回来,她没同他说一个字,明明在山上最想见的是他,可见到他了,却说不出一个字。 陆衡微垂眼眸,他没有多说,抱起她往床榻去。 窈窈身子一僵。 陆衡给她盖了薄衾,良久后,才说了一个字:“睡。” 殿内的灯火并不明亮,不知是吓的还是旁的,窈窈的脸色还很苍白,她听到陆衡这一个睡字顿了顿,终于偏了眸子瞧他一眼。 陆衡起身,放下帐幔,转身去小榻睡。 * 敏娘刚走,便有人禀,莉珍求见。 莉珍神色有点复杂,难得安静地给窈窈削苹果。 削苹果这种事哪用得着一个郡主来,而且窈窈也都是不削皮就吃的,但她没说。 “不管怎么说,你也算是救了我。”莉珍将削好的苹果给窈窈。 窈窈接过,道:“没有,是你帮了我。” 她咬了一口苹果,回想起莉珍决绝的神情,要是不行,先杀了她,绝不叫那些人碰她。 “是我连累你一同被抓的。”莉珍低下头。 窈窈不好说,她还得谢谢莉珍,要不是这次这抓,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摸到铜钥匙的事。她道:“我被抓不是你的错,是那些贼人的问题,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想休息。” 莉珍抬起头,面色一变,拧眉气道:“休息休息就知道休息,你有没有一点追求!” 窈窈:“……” 莉珍又哼一声:“不管怎么样,我也不是愚笨无可救药的人,我就勉强原谅你抢雅姐姐驸马的事了。” 窈窈不知该怎么说,她没抢,她真的没抢,青雅对陆衡根本没有男女之情,陆衡也从没有对青雅上心,而陆衡…… 莉珍挑高眉:“你以后要是被二公子抛弃了,可以来五王府寻我,我可以养你。” 窈窈抿直了唇,被抛弃? 莉珍默了默,又道:“我可以给你寻个新夫君。” -- 第147页 窈窈忍不住了:“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为什么我就会被抛弃?” 她都要回家了。 莉珍一顿,锁眉:“那就祈求你过得好吧,争取当个有名分的,你现在什么名分都没有,以后二公子有了正妻,看那个女人能不能容下你。” 不是她说,俞锦这张脸和这身材太不让人放心了,不,简直是要气死人了,哪有这般被老天爷偏爱的女人,脸好看,胸大腰细腿还长,还有一身默刹极少人有的欺霜赛雪的雪肤,她以后的郡马要是有个长成这样的小妾,她第一个弄死。 窈窈将吃了一半的苹果塞到莉珍手里,背过身躺下,不和这不会说话的丫头说话了,气死个人,她没名分? ……她现在确实没名分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莉珍说对了,所以她才更难受了。 去,她想什么呢,她难道还想要陆衡的什么名分? “诶诶诶,你什么意思,我都是为你好!”莉珍不高兴了,拉窈窈起来。 窈窈甚幽怨地看她,她不知道该感谢莉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不再去纠结考虑她和陆衡的问题,还是该劝莉珍闭嘴,饶了她。 “你说话实在太难听了,我真听不下了,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吗?”窈窈最后选择了劝莉珍闭嘴。 莉珍心软了几瞬,旋即更严肃地道:“你们汉人不是还有古话,叫什么忠言逆耳吗,你难道就听得进好听的话了?我说真的,我阿爹后院里的那些小妾不就是天天争个你死我活的,份位高一些就压得下头的怎么也直不起腰,你不要小看后院的女人,我听说大周后院可比默刹的后院吓人。” 窈窈听得险要吐血,她看着莉珍良久无言,最后决定省点事,她点头:“好,我知道了,我要是被赶出去了,我就去寻你,好不好?” 莉珍点点头:“好,跟着我,绝不委屈你。” 窈窈:“……”莫名有种要被包-养的感觉。 “说来,你好像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弱。”莉珍瞧着窈窈纤细的胳膊。 窈窈明白莉珍在说什么,嗯了一声,不过她远不及默刹的女子。 “我看你的模样,应当练了很久的箭术了。”莉珍又问。 窈窈并不觉得这需要隐瞒:“很多年了。” 是她叔叔教的,但她并不想说太多以前的事,三两句便绕过这个话题,莉珍虽娇蛮,但也发现窈窈不想谈,她顺着窈窈转了话题,又念念叨叨说了大半日。 “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莉珍终于说完了。 窈窈点头应好:“以后多长个心眼,注意安全。” “知道了,你多看看自己吧,弱成什么样了。”莉珍又是一声冷哼。 窈窈:“……”刚才还说她不是太弱。 莉珍默了片刻,略低了声:“我以后能不能也叫你窈窈?” 窈窈有些意外,点头:“可以。” 莉珍莫名有些面烫,又道:“行了,窈、窈窈,你睡吧,我走了。” 窈窈也觉这有些奇怪,她有些不自然地点头:“好。” 莉珍走后,窈窈又躺了下去。 这两日都是她睡床,陆衡睡小榻。 她与莉珍被绑一事并没有传出,知道她受伤的不过几人,来看望她的除了敏娘青雅也就只有莉珍,她们几人来时,陆衡会避开,旁的时候,陆衡一直在殿中,好像是专门照顾她一样,陆衡现在的种种行径,都很容易让她误会,误会陆衡心里还有她。 想的多了,她心里便更烦,她取出了藏在榻下的铜钥匙,不大的圆环,上头刻满符文图腾,她虽看不懂,但这确实是宝藏钥匙和宝藏图。 她只需要得到铜钥匙就可以,至于宝藏,那都是书灵的事了。 书中的财富折算并不是直接搬走书中财物,她得到了宝藏,就能拥有与宝藏等同金额的金钱,但书中的宝藏并不会因为她的获得而消失,而是继续留存,她先前得到的嫁妆也是如此,她获得了折算的金钱,但她离开后,留在书中的嫁妆都是归到了陆衡的账下。 也就是,她所得财物会被复制,原件仍存于《皇佞》中,复制品则到她与书灵手中。 而她现在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只要她抠下项链上的红宝石,就能回家,陆衡他们也都会忘记她,她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宝石,回家,再见。 窈窈的情绪又莫名低落,蓦地,有入殿的脚步声,她赶紧将铜钥匙藏起来,装睡。 陆衡的步子很轻,看到面朝粉壁侧身躺着的窈窈顿了顿,五王府的郡主才走,她不可能睡着。 他到了榻前坐下,将窈窈身上盖的薄衾掀开些许,露出窈窈未着罗袜的细足,他握住窈窈肿了的那只足到怀中。 窈窈紧抿住唇,眼眸悄悄睁开些许。 冰凉的药油在足踝慢慢抹开,因着陆衡的手劲和体温,那药油慢慢升温,足踝的疼痛便一点点的散去。 窈窈不出声,陆衡的手劲不轻不重刚好,脚踝竟不疼了,她不得不说,虽然陆衡有时候很流氓很过分,做事混账,但他这两日真的很温柔,也没再说过分的话和做过分的事,或者说,他这两日几乎不说话。 陆衡约揉了半个时辰,才收了药油,他给窈窈盖好被衾才问:“你还要继续装睡?” 窈窈:“……” -- 第148页 陆衡再道:“晚膳想吃什么?” 窈窈扭过身子看他,陆衡犹豫片刻,倾身抱她起来。窈窈一顿,没有说什么,坐正后,微偏了视线:“都好。” 他既然知道她装睡,那何不一开始就说出来。 顿了片刻后,她道:“你有什么事便去忙吧。” “好好养伤,旁的事不必想。”陆衡的目光看向了她身后。 窈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铜钥匙露出来了,她面色一变。 是奇怪的东西,陆衡看的不真切,探身要取,窈窈一惊,抵住陆衡,用身子挡住,因重心不稳,直接倒了下去,将那铜钥匙压住了。 陆衡被窈窈带的身子沉了下去,直将窈窈禁锢在身下,他反应快,怕伤了窈窈,撑住了,稍重的呼吸喷在窈窈面上。 是尴尬暧昧的姿势。 窈窈想起了那日陆衡的过分行径,面上变得通红。 陆衡一僵,不自然地起来,轻咳两声,这才问:“是什么?” 窈窈长睫轻轻地颤动,她不敢看陆衡:“首、首饰罢了。” 陆衡知她在藏东西,她不想让他知道,他坐在榻旁,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她身上,看到了那条变了的项链后,愣了一愣,蓝色的宝石变成了红色。 他不动声色,许久后,嗯了一声。 * 回了书房后,陆衡将方才看到的东西大抵模样画了下来,想了想,又将窈窈的项链画下,蓝色红色各一条,项链上的奇怪图腾,他曾在窈窈的嵌宝手镯上见过一样的字符。 他唤了于溯,将纸笺给于溯:“查一下这些是什么,不能声张,小心些。” 于溯看了看那奇奇怪怪的圆环,上头的符文奇怪复杂,显然是与大周无关的东西,且,上头的文字符文也非默刹的文字,而那项链又是奇奇怪怪。他收起纸笺:“属下明白了。” 陆衡颔首,片刻后唤了宫人,吩咐:“晚膳用梅花汤饼、龙井虾仁、八宝丸子、荔枝肉、羊肉饺子,除外,再备些清淡好克化之物。” 于溯知道,这都是洛氏喜欢的菜。 * 知道陆衡这几日都守在窈窈身边,陈简气不打一处来,偏的又因敏娘和陆衡的缘故,他也不好直接道出自己的不满。 “若是值当也就罢了,洛窈宁又算什么?他当真是疯了!”陈简摔了扇子。 徐照不敢多嘴。 陈简怒而又道:“这几日洛窈宁还做了什么没有?” 徐照这才回禀:“并无,只在殿中养伤,除了二公主、三公主与五王府的郡主去看洛氏外,旁的时候,并无人去。” 陈简听到敏娘面色又是一变,说不得也骂不得,洛窈宁是给陆衡敏娘两个人下蛊了。 徐照又道:“今日午后,洛氏去了长乐宫。” 陈简不耐:“只会折腾人。” * 青雅端坐一旁,这几日她都在处理中济残族一事。 “可以随意走动了?”青雅问,她们默刹皇族女子多多少少都会武功,所以,窈窈与她们相比确实弱不少,她自然担心窈窈还不好走动。 不知是出于何由,陆衡不允人说他中过蛊一事,要所有人保密,这般,她自是不能告诉窈窈。 窈窈点点头,道:“没事了,我想问问中济的事如何了?” 这本是默刹国事,并不好向外人道,但青雅并没有隐瞒,直接说了:“奇璇阁是中济残族的,你与莉珍被绑是他们早有预谋的,他们原先只是想绑莉珍,你是顺带被绑走的……” 窈窈喝着茶,大抵就是她猜的那般了,玄霖原先想接近青雅,先前动手刺杀陆衡,是以为青雅喜欢陆衡,想杀了陆衡再寻机会接近青雅,结果陆衡动不了,青雅又是个性子冷的不好接近,玄霖只得降低目标,接近相对容易哄骗的莉珍,用奇璇阁下了血本上演了绑匪案,再来英雄救美。 奇璇阁的人受不住刑,将陆衡带到了贼窝,陆衡剿了贼窝,却没从贼窝里仅剩的匪徒口中确定她的行踪,沉罗山又大,故而陆衡才在第三日找到被玄霖带着兜圈子的她,按青雅的说法,是她与莉珍刚被玄霖骗走两个时辰,陆衡他们就到了贼窝了。 “大抵就是这般了,还有些余孽不难处理。”青雅说罢,喝了口茶。 窈窈斟酌开了口:“我记得你先前说,西边蛮族有些猖獗,想修个防御长垣,还缺点银子。” 青雅不知道窈窈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她笑了笑:“不是缺一点银子,是缺很多。” 窈窈摸着袖中藏的铜钥匙,默了许久后,她取出那铜钥匙,低低道:“我想用中济残族宝藏换取你身上的天机丸。” 青雅狐疑取过铜环,“中济残族宝藏?” 窈窈心里忐忑,默了许久后,她道:“铜环是宝藏钥匙,宝藏图就藏在铜环里头,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可以问玄霖。” 青雅看了铜环许久,说出了疑惑:“我从未听过中济残族有宝藏一说。” 窈窈明白,这事只有中济残族首领知道,她和书灵是书外人,不能算:“确实有,我不急着要你的答复,你可以先收着。” “若我要了宝藏,不给你天机丸呢。”青雅道。 窈窈虽有犹豫和担心,但没有半分是怕青雅收了宝藏却不交出天机丸,她道:“我知道你若得了宝藏定会赠药,你不喜欢陆衡,却能将天机丸作为嫁妆赠给陆衡,那得个比陆衡有用得多的,还能用与默刹的宝藏,你定更愿意用天机丸换了。” -- 第149页 陆衡的身体和中济的宝藏相比,她觉定是中济宝藏更让青雅动心。 青雅看窈窈好一会儿,将铜环收起,她喜欢窈窈的信任,她道:“我让国师处理此事,若得宝藏,足我默刹修筑长垣,我便赠天机丸。” 窈窈应好,又道:“到时请直接将天机丸赠予敏娘和陈简,就当做是你送给敏娘和陈简的新婚贺礼,中济残族宝藏一事别说和我有关。” 窈窈的自信让青雅惊讶,同时也让她不解:“你要天机丸应当是因为二公子想要天机丸治大公子的眼睛,为何不让我说?” 窈窈摸着茶杯,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都不知道的中济残族宝藏,你不觉得奇怪吗?” 青雅微顿,回道:“是很奇怪。” 窈窈有些无奈,道:“这就是我不让你说的原因,因为太奇怪了,我想省些事,你可以答应我吗?别说与我有关。” 陆衡想要这颗药,定会不惜一切取得,她不想他到后头欠青雅人情,不想他知道也确实是想省些事,陆衡知道了定要怀疑她为何知道宝藏之事,回头她又不一定能胡诌过去。她用宝藏换药也是冒险之举,可她想要天机丸,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虽然,她可以在换取天机丸后就回家,不用再去解释,但她不希望等天机丸的这些时间,陆衡还要问她中济残族宝藏怎么来的。 青雅慢慢明白了,她给窈窈添了茶,奇怪的夫妻,明明是可以不瞒着对方的事,却不说,这到底是为何? * 只要青雅想知道,就不会有人能瞒她什么,即便是曾经的巫邪之族,也逃不过她的药,不过两日,青雅就在玄霖那确定了宝藏之事,半月便寻到了宝藏,宝藏数额远远超了她的预想。 她并没有直接出面,她按窈窈的意思,让默刹皇后将天机丸当做成婚贺礼赠与了陈简和敏娘。 青雅私下又见了一次窈窈,她将檀木小盒放入窈窈手中:“这是剩下的天机丸,你收好。” 窈窈愣了愣:“不是就剩一颗吗?” 青雅淡声:“陈简的眼睛我看过,他用半颗天机丸就可以了,多用了也是浪费,还有半颗你收着,即便用不着,你自己吃,强身健体也行,你既用宝藏换天机丸,那我没有只给半颗的道理。” 窈窈打开檀木小盒,看着那半颗红褐色药丸,忍不住笑道:“我吃着强身健体,那不是更浪费了。” 青雅道:“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浪费都可以。” 窈窈听敏娘说过,天机丸还能助武功修为,青雅的意思是就算没事吃了也能强身健体,天机丸十五年才得三颗,是顶好的东西,找个机会让陆衡吃了,对陆衡的身体多少是有好处的。 她收起天机丸,抱抱青雅:“谢谢你帮我。” 青雅愣了愣,轻咳一声:“我们是交易。” 窈窈弯了眉眼,柔声道:“以后有机会来大周玩,大周的冬日很美,雪景特别好看。” 青雅微笑:“好。” * 陆衡自会怀疑,一直不松口的青雅是因何松口,赠出了天机丸,虽只是半颗。 近来窈窈私下见了两次青雅,似乎就是窈窈见青雅的这两次做了些什么,让青雅改了主意。 他不断开阖手中关于那日窈窈藏的东西的密折,于溯没有查出那圆环到底是什么,只查到上头的文字是中济族文字,除外,于溯查到,青雅近日得了一批数资巨大的财物。不过项链一事,于溯什么也没查出来,上头的奇怪符文也没有查出到底是什么含义。 他暂时将项链一事放下,只想着圆环、中济、青雅、财物、天机丸、以及窈窈。 陆衡在书房一直坐到暮色沉沉。 直到于溯来请陆衡,陆衡方回了神。 “公子,夫人做了晚膳,请您去用晚膳。”于溯已经明白了,私下唤窈窈为夫人不会出错的。 陆衡微顿,自他将她从沉罗山带回后,她很沉默,他们两个人最近很少说话,而今日也是自那日他冲动后,她再一次下厨。 他默了片刻,将密折掷给于溯:“处理干净。” 于溯应是。 陆衡到正殿时,窈窈正在摆饭。 窈窈听到声,抬头愣愣看陆衡,再过几日,她便要走了,纵陆衡有不是的地方,她先前生了他的气,可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其实不生他的气。 她垂下眼眸,问:“你用冷淘还是饭?我今日还熬了些粥。” 等敏娘大婚完,她便回家。 陆衡仍选了冷淘,她身上还有很多他所不知道的事,她不愿他知道的事,若逼问下去,结果许是他更害怕的。 她所藏着的事,以及他并不能完全明白的事,那些奇怪不寻常的事并在一处,慢慢变得清晰的,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她接近青雅,查中济残族,从中济残族人那得到了圆环,而这圆环便是中济族残存的宝藏的关键,她私下用宝藏同青雅换取了天机丸,要青雅将天机丸赠与陈简敏娘。 她是为了敏娘? 可她如何知的中济残族有宝藏?宝藏是他与青雅都没有查到的。 窈窈还是盛半碗冷淘加半碗菜给陆衡。 陆衡接过,决定在她主动开口前不问此事,片刻后,他道:“起煊与三公主大婚后,便回大周。” 窈窈夹菜的动作一顿。 -- 第150页 “有什么喜欢的默刹物件,吩咐岑家姐妹去置办,这段日子不要出宫了,以后也不可能再到默刹来。”陆衡不知因何,说这话时没敢看窈窈。 窈窈愣愣地看陆衡。 陆衡没有奢求得到窈窈的回答,他并不是让她选择,只是告诉她。他坐的离她很近,说完这些,他慢慢看向她,看得她低下头,才道:“我想吻你。” 窈窈一滞,面上染上薄红。 陆衡将她搂了过来,挑起了她的下巴,先是在她微红的脸上落下两个吻,随后温柔的带着试探的吻便落到了她嫣红的唇上,没被拒绝,便渐渐加深这个吻。 * 默刹皇族的大婚同普通百姓不一样,大婚前三日,新娘要往皇室的神女庙等待,待大婚那一日,新郎来神女庙接亲。 窈窈青雅几人陪同敏娘一起往神女庙。 新娘除了要在神女庙斋戒沐浴外,旁的并没有什么禁忌,敏娘好玩,带着几人嬉闹耍了几日,明日便是大婚,今夜敏娘便拉着几人一道泡百花温泉。 三日没见陆衡,窈窈也不知该说轻松还是心里空落落,敏娘几人时不时的低笑打趣她也没太注意,只泡在温泉里头,捞了朵花,将花瓣一片片地撕下来。 莉珍瞅着窈窈,靠了过来,又往窈窈手里塞了一朵花:“怎么了?有心事啊?” 窈窈抿唇看她一眼,摇头,摸了泉岸上的糕点往嘴里送:“明日就是敏娘的大婚了,我高兴呢。” 敏娘瞅瞅莉珍又瞅瞅泡在角落的青雅,低低叫青雅靠过来了,四人围在一处,她这才坏笑地问窈窈:“窈窈,成亲到底是怎样的?” 窈窈想也不想:“默刹同大周不大一样,我也不懂你们是怎么样的。” “不是不是,我是想问,夫妻间是怎样的。”敏娘声音越发地低了。 窈窈明白敏娘的意思了,面上倏地红了,她转过身去不理敏娘,她哪知道啊。 青雅皱眉看敏娘一眼:“都要成亲的人了,还这般瞎闹。” 莉珍面上也不由得红了,她打敏娘几下:“三姐姐比窈窈还长一岁呢,你还好意思打趣她。” 敏娘呀了一声,打回去,两个人闹起来,她道:“我这姐姐好似白当了,你都向着窈窈不向我了。” 窈窈缩在角落不去管,又摸着池子的花。 忽地,岑悦从外头进来,手里带着个精致的食盒,她朝泡在温泉里的窈窈行礼,随后将食盒放在窈窈身旁的泉岸,禀道:“夫人,这是宫里送来的。” 窈窈几人陪着敏娘在神女庙,而作为引婚郎的陆衡则是在宫里陪着陈简,婚前,新娘与新郎不能相见,作为引婚郎的陆衡也不能入神女庙。 引婚人有两位,一为引婚郎二位引婚娘子,窈窈便是引婚娘子,在窈窈看来,这引婚人便是相当于现世的伴郎伴娘,不同的是,默刹的伴郎伴娘要的是已成亲的恩爱男女,在窈窈看来,她与陆衡显然是不合格的,只是敏娘强要她应下,她不得已只好答应。 “什么东西啊?”莉珍不再与敏娘打闹,凑过来看。 敏娘也靠了过来。 岑悦又禀道:“二公子让人送来的。” 窈窈一顿,陆衡送什么过来? 见窈窈愣着不动,敏娘便心急地打开了食盒,食盒里头还放着一个精致的带盖琉璃碗,她揭开碗盖一瞧,原是两串带着玫瑰香的糖葫芦。 莉珍怪声:“糖葫芦有什么好送的,还用琉璃碗来装,这二公子也未免太浪费了。” 窈窈愣了愣,也不去取糖葫芦。 敏娘瞥见琉璃碗下还压着一封信,便抽了出来:“二公子还给你信了,快拆开看看,写的什么。” 窈窈犹豫着,直到敏娘将信塞到她手里,她才慢吞吞地拆了。 带着淡淡檀木冷香的纸笺,展开不过两句诗,窈窈的目光呆怔怔地落在诗上。 莉珍见窈窈发愣,忍不住瞄向纸笺,是两句奇怪的话,她直接念出了口:“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落款是陆衡。 “这是什么意思?”莉珍不解地抬头看几人。 敏娘哇了一声,青雅听了这句诗也不由得抬头看过来。 窈窈面上一阵发烫,赶紧将那纸笺收回了信封里,放回了食盒中,好一会儿后,故作镇定地道:“就是闲得无聊。” 莉珍当窈窈这句话便是解释,道:“哦,原来二公子就是太无聊了啊,也是,要不是太无聊了,这二公子怎么会现在还让人送糖葫芦和奇奇怪怪的信过来,就是平日没事干啊。” 敏娘忍不住偷笑,朝窈窈眨眼。 窈窈只当没看到敏娘的坏笑。 青雅在心底,又将那句诗重念了一遍,诗虽含蓄的,可她看这二公子,并不是个含蓄的人,二公子的爱有时虽很扭捏强横,但也很直接强烈,这样爱,若不接受,不管对谁,都是很难的。 岑悦轻声问:“夫人,送东西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回话,您看可要取笔墨纸砚来?” “没什么说的,打发人回去。”窈窈说罢,直接沉入池中。 岑悦不免失落。 不过半瞬,窈窈又跃出水面,吩咐:“岑悦,把东西收起来。” 岑悦这才笑了,躬身应是。 * 敏娘与陈简的婚礼极盛大隆重。 -- 第151页 窈窈捧着香兰绿枝跟在盛装的敏娘后面,漫天的花瓣飘舞,窈窈看到同是捧着香兰绿枝的陆衡立在陈简身旁。 陆衡的目光落在窈窈身上。 绣满山茶花与默刹花的婚服上缀着各色宝石,敏娘左右腕上戴着许多珠宝玉石镯子,除外还有两只铃铛金镯,每迈一步,便有铃音与之同行,默刹与大周不一样,新娘并不用盖红盖头,也不是顶着凤冠,而是簪上满髻的香花。 今日的敏娘好似宝石堆里的洋娃娃,她拥着满怀鲜花走向她的爱人。 窈窈穿着绣着鸢尾花的深紫色引婚服,墨发编作两只长辫搭在胸前,髻边簪着玉石雕刻而成的紫色鸢尾花,陆衡与她大抵是一样的衣袍,绣着鸢尾的深紫色引婚服,雕刻鸢尾花的玉冠将墨玉般的长发高高束起。 敏娘慢慢走到陈简面前,窈窈与陆衡退了两步,立在一旁,同捧香兰绿枝,好似一对金童玉女,窈窈没忍住,悄悄偏头看陆衡一眼,恰是四目相对,窈窈面一烫,赶紧移开了目光。 她想起了昨夜的信和糖葫芦,难道真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陈简伸手牵过敏娘,以往灰蒙蒙的眸子,这会儿却是清明的。 敏娘好一会儿才发现陈简的变化。 陈简微笑着:“真好看。” 敏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陈简拥敏娘入怀,温声再道:“我的敏娘很好看。” 敏娘又惊又喜,这才明白过来,是天机丸起效了,她红了眼眶,抱住陈简:“我的阿简也很好看。” 婚礼结束,作为引婚娘的窈窈便陪同敏娘回喜房,而陆衡则陪陈简会客。 窈窈与陆衡并没有独处和说话的机会, 陈简与敏娘的喜房是设在了凌云殿,夜深,待陈简回来,窈窈便要离开,她在凌云殿外立了许久,也没能抠下项链上的红宝石,明明同自己说了,敏娘成完婚,她便回家的, 她取出藏在香囊里的纸笺,轻轻抚过上头的字,一遍又一遍。 这是陆衡让人送到神女庙的信。 她也想见他。 * 宫女见陆衡满面通红,连步子都站不稳了,赶紧上前来,娇羞着脸想要搀扶陆衡。 未待宫女近身,陆衡拧起眉,愣是将面容姣美的宫女吓退了,于溯过来搀扶陆衡,扶陆衡回朝雾殿。 从凌云殿回朝雾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窈窈刚到寝殿门口,便遇到了于溯,于溯扶着醉酒的陆衡。 窈窈第一次看见陆衡喝醉,是因为陈简成亲太高兴喝多了? 陆衡醉眼迷离,看到窈窈便往窈窈这处走,重重倒在窈窈身上,抱住窈窈不松手。 于溯知,他该退下了。 窈窈连连退了两步,险些被压倒了,一股极重的酒味入了鼻,她面上烫得厉害,抬头想唤于溯将陆衡抬进去,哪知抬头便没了于溯的身影。 她一滞,只得靠自己将差不多是挂在身上的陆衡连抱带拖的带进寝殿。 身上的人喝醉了也不见得有多老实,这倒不是说陆衡乱动手脚,而是陆衡不大配合,好像不想回床上睡觉,窈窈拖得艰难,费了好大功夫,才将陆衡拖到了床上。 窈窈是用尽全力才将陆衡丢到床上去的,不过是将陆衡从寝殿门口扶到床榻,窈窈却出了一身薄汗,她气喘吁吁地坐下,因为用了力气,面上浮出两抹红云,她脱下陆衡的引婚郎衣袍和靴子,掷到一旁。 她躬着身,以掌撑在面颊,忍不住嘀咕:“太重了,不行,你太重了。” 陆衡并非瘦弱的人,个子又在那儿,肌肉紧实,能不重吗。 窈窈休息了会儿,起身端了水回来,给陆衡擦了脸和手,做罢这些,她想放下帐幔,哪知她刚离床榻几分,后头突然一动,陆衡起身从身后揽抱住窈窈,面颊贴在了窈窈腰后裸露的肌肤上。 窈窈今日穿的是默刹小衫,后头露了一截腰肢,陆衡因为醉酒的缘故,面上烫得厉害,窈窈登时觉得,陆衡是不是将她当做了降温的冰块。 她面上的温度急骤升高,怕是比陆衡的脸还要烫几分:“你是不是故意的?一生气就占我便宜,现在喝醉了也占我便宜。” 陆衡抱着不撒手,醉呼呼地嗯了一声。 窈窈低头掰锢在腰间的手,她有些不高兴:“写那样的信给我,我还以为你喜欢我,如今看来,我看你是闲得无聊,故意逗我,你现在怕是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爱瞎占人便宜。” 喝醉了就抱人,如果今晚不是她,是别的女子或者是个宫女,他是不是也这样抱着不撒手。 陆衡又抱紧几分,含糊不清地唤了两声窈窈。 窈窈自然没听到陆衡唤她,她认真掰陆衡的手,但却没掰开半分,喝醉了的人手劲还是那么大吗?她又嘀咕:“我告诉你,你别占着自己人高力气大就欺负我,今天我可没那么好欺负了,我现在可是会打人的。” 陆衡离了窈窈腰肢几分,微微睁开眼眸,是他熟悉的气息,他偏头,咬着窈窈腰侧。 窈窈身形一滞,脑子瞬间空白了,嘴里的嘀咕也戛然而止。 陆衡显然是不满只咬一口,像是寻到猎物的猛兽,一下接一下。 并不是用力的那种咬,也不会疼,但是…… 窈窈面上滚烫,身上的肌肤也在渐渐变粉,她将这不清醒的狗东西摁回床上睡觉:“谁喝醉了咬人的!陆衡,你又不是属狗的!” -- 第152页 想起那日陆衡说的声音太大,外头也是能听到的,她的声音又不得不压低,掰着陆衡道:“你个臭流氓!给我松开!” “再这样,我叫人了啊!”窈窈话是这么说,但她不敢叫人,她叫人也没人敢进来。 陆衡将窈窈半拖半抱带上了床榻,困住她,去扯碍事的衣衫。 窈窈瞪着眼,她不由得想起那些老套狗血的什么酒后乱点什么,总不能这样的剧情也要在她身上来一遭吧…… “我是会生气的!我真的会生气的!陆衡,我生气了是会打你的!”窈窈掐在陆衡手臂,却没掐着什么,肌肉太结实,她掐不疼陆衡。 她摸到了书灵给她的项链。 陆衡重重吻住窈窈。 窈窈僵硬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是带着桃子香的酒。 桃子味的吻慢慢往下,窈窈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怔怔看着帐顶,任着陆衡,咬在颈侧,锁骨…… 陆衡扯掉缀着珠石抱着不舒服的小衫衣裙后,满意了。 窈窈手里的项链始终没有打开,她既没弄晕陆衡,也没抠下宝石,也没阻陆衡,她面上滚烫,好像受了蛊惑。 人喝醉了,就没个轻重,窈窈蹙眉轻嘶一声,又不敢太大声,眼上挂着泪珠:“别咬了,我难受。” 陆衡好像真的听懂了,动作温柔许多,许久后,他大概是咬够了,抱着窈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滚进榻内侧,埋在窈窈胸前睡着了,手掌落在窈窈的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窈窈才缓了过来,她的呼吸并不平稳,面上通红,她戳了戳睡姿不大雅的陆衡。 陆衡没动,仍以舒服的姿势睡着,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他的体温比往日要烫许多。 窈窈这下明白了,喝醉的陆衡就是想要个舒服的抱枕,至于旁的,可能是陆衡出现了什么幻觉。 好久好久以后,窈窈挤出个笑,可她的眼睛却是红了,她慢慢拉住陆衡的手,十指相扣,她的手都是颤的,她很生气。 “陆衡,其实我真的,很讨厌你。” * 天微微透亮,窈窈就醒了,她将陆衡掰开,轻轻推到一旁,又极快往陆衡怀里丢了个软枕,陆衡蹙蹙眉,抱着软枕没有醒。 窈窈蹑手蹑脚起了身,看到被她丢在地上的引婚郎服,捡了叠放一旁,随意套了自己的衣衫,取了寝衣去浴房。 侍女退下,窈窈才将自己的衣衫褪了,右边腰侧红了一片,胸前也是暧昧的一片,窈窈暗自庆幸脖子上没有。 窈窈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再想那些,将自己埋进浴汤里,待她浴洗完回来,陆衡依旧没有醒,她松了口气,回小榻躺下。 陆衡至午时才醒,觉到自己怀里抱了个枕头后,他皱眉将那枕头丢了,头顶是薄金色的帐幔,他是躺在了床上,他望着帐顶发了半盏茶的怔,摁在自己额前,回想。 他喝多了。 他在寝殿门口见到了窈窈,窈窈把他拖回了床,他亲了窈窈,他脱了窈窈的衣服,他抱了窈窈。 虽不大清晰,但大抵的事情他都还记得,这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可她人呢? 他紧摁着太阳穴起身,看到了本该躺在床上的窈窈在小榻睡着,他不记得,她什么时候跑到小榻去了。 窈窈原意是想躺一下,但许是昨日太累了,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待她被饿醒睁开眼时,眼前是陆衡的脸。 陆衡面色沉沉地坐在小榻。 她猛地睁大眼起身,靠着粉壁坐着,眼角微微抽了两下,他怎么一起来就是这副奇怪的表情。 陆衡看着她,开口:“你为什么睡在这儿?” 窈窈没想到陆衡醒来第一句话是这个,她猜喝多了的人应当都是不记得醉酒后自己做了些什么,便指了指了床榻,道:“你昨晚喝醉了,所以让你睡回床了,我就睡小榻了。” 其实,即便她在沉罗山伤了脚踝,陆衡也没必要让她睡床,自己睡小榻,更何况,朝雾殿其实也不止一个寝殿,两个人分开寝殿睡也可以。 陆衡蹙眉,直接道:“你不是和我一起睡在床上吗。” 他记得这件事?窈窈面色不大自然:“没有,我扶你睡下后就回小榻睡了。” 陆衡敛着眼眸,很认真:“我记得很清楚,你和我一起睡在床上。” 窈窈不明白他纠结这个做什么,他还记得多少?知道自己昨晚做什么了吗? 陆衡微微倾身,问:“为何不承认?” 窈窈:……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陆衡又道:“我对你做了什么?” 窈窈屏息,回答:“……没做什么,真的。” 陆衡蹙起眉,显是不信,目光在窈窈身上来回,好像能从窈窈雪白的寝衣上看出花来。 窈窈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她往旁边挪去,想下小榻。 还没踩下地,陆衡就将她拽回。 窈窈面上渐烫。 陆衡紧紧攥住她的手:“我昨晚做什么了?” 窈窈条件反射地用脚去踹他。 陆衡愣住,挨了一脚,但并不疼,他又重复一遍:“我昨晚做什么了?” 窈窈深吸一口气,收回脚丫子,说没什么,他又不信,她决定骗他:“你昨晚打我。” 陆衡身形一滞,好似挨了雷劈,当即反驳:“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问我不就是因为自己记得不清楚了吗,那我告诉你,你又不信。”窈窈有些心虚,她觉得说打更好,说陆衡又耍流氓太尴尬。 -- 第153页 陆衡脸色着实不好看,他紧皱着眉,不说废话,直接摁下窈窈,撩起窈窈的寝衣。 窈窈惊了一声,去打陆衡,但没用。 盈盈细腰,肌肤莹白细嫩,右腰侧那一片暧昧的红很是显眼,不禁令人浮想。 陆衡覆在那片红痕上,抬起沉沉的眸,盯着窈窈:“我怎么打的?” 当他瞎吗? 窈窈一时说不出话。 陆衡也没有放开她的意思,盯着她,等回答。 窈窈面上烫的厉害:“……你一定要知道吗?” 陆衡眸色愈沉:“对。” 窈窈结巴道:“你昨晚醉得一塌糊涂,像、像狗,咬人……” 狗?陆衡微抿唇,他狗?咬人?他沉沉看着腰际,这是咬的?好久以后,他问:“疼吗?” 这真不是疼不疼的问题,窈窈深吸一口气,道:“不疼,可以松开了吗?” 陆衡没有松开,他再回想昨晚,蓦地一滞,他将她的寝衣扯开。 果然,胸前是更大面积的暧昧痕迹,就连抹胸也遮挡不住。 窈窈脑子嗡的一声,连耳根都红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走,不住地与自己说,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就当是穿个泳衣让陆衡看了而已。 泳衣算什么,也不是第一回这般尴尬了。 陆衡伸手。 “你敢脱就死定了!”窈窈突然扬声。 陆衡的手停在半空中,面上发烫。 窈窈面上越发红了,她硬着头皮说胡话:“那是过敏,我们昨晚真的没什么。” 过敏?没什么?陆衡眸中晦暗,语气不明:“过敏是什么意思?” 窈窈顿住,他们好像没有过敏这个词,一时半会儿她回答不出来,想了好一会儿,她才道:“水……水土不服。” 陆衡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胡说八道’几个大字。 窈窈真要崩溃了,“你、你以后还是别喝那么多了。” 陆衡面色奇怪,昨晚是为了帮起煊挡酒,才喝多了,他以前喝多了都是直接找床睡觉的。 窈窈动弹不得,也就只有嘴能开口说话了,“看完了可以松开了吗?” 陆衡仍僵硬看着她,没有起身。 窈窈彻底崩溃了,一字一字挤道:“你起来!” 陆衡慢慢收回了落在她胸前的目光,但他没走,也没让窈窈下小榻,反倒是沉下身子抱住她。 他问:“我前夜给你送的东西,收到了,为什么不回信,是还生着气,不想理我?” 第55章 我很想你 窈窈身子僵着, 她没想到陆衡会问这件事。 陆衡不松手,等回答。 窈窈也不知道她和陆衡现在到底算什么,她感觉得出陆衡在压制自己的感情, 但陆衡并没有完全压制住,他喜欢同她亲近, 但又担心她的厌恶和拒绝。 她只当不在意, 回道:“回什么, 你无聊同我有什么关系。” 陆衡一滞,她不明白意思?十四岁前,她都是傻的, 洛文义向来只宠着她, 但并不在旁的方面要求她, 她脑子好了以后,虽识了字, 但没念过什么书也正常。 窈窈推开陆衡起身:“我要用膳了。” * 三日后便回大周,今夜宫宴送别。 莉珍也来了, 在宫宴前来寻了窈窈, 仍旧是满脸的傲气, 见到窈窈就往窈窈怀里塞了一个大檀木箱。 怕是得有四五十斤, 窈窈险些栽下去, 顾不上细想莉珍怎么这么大力气, 她第一见到有人直接往人怀里塞箱子的,女卫赶紧从窈窈怀里将箱子接过去。 窈窈惊疑道:“什么东西这么沉?” 莉珍让女卫将箱子放下, 蹲下身,打开箱子,是满满一箱的珠宝首饰和黄金,她道:“只要有钱, 就算被赶走也不会过得太难,你自己好好收着,不要叫人抢了。” 窈窈倒抽一口凉气:“……” 莉珍轻咳一声,又道:“到了大周,给我写信报个平安。” 窈窈回了神,不自然地应了好,她就回家了,不会再到大周了,所有人都会忘记她。 莉珍蹙了眉眼:“你一定要去大周吗?要不想办法留在默刹吧,我看那个二公子脾气不好,人又不聪明,大半夜的还瞎送东西说自己无聊。” 窈窈顿了顿:“我是大周人。” 莉珍冷哼:“担心被人欺负死。” 窈窈:“……” 窈窈从珠宝箱子里挑了一支嵌着珍珠红宝的钗:“我就要一个就好了,其它你拿回去。” 莉珍拉下脸:“你什么意思?嫌少?” 窈窈忙摆摆手:“不是,我不缺钱,朋友之间送个礼物,心意最重要,不用这么贵重。” 莉珍不高兴:“谁和你是朋友,你个小妾有什么钱,让你收着就收着,瞧你平日的寒酸样。” 窈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她哪里寒酸了? 考虑了会儿,窈窈让殿内的人退出去。 窈窈这才和莉珍道:“我不是小妾。” 莉珍不信,看窈窈连说这么句话都要偷偷的,她翻窈窈一眼:“对哦,大周的说法,应该是通房丫头,你连小妾都算不上。” 窈窈幽幽看她,这丫头真的不会说话。 莉珍也不是想故意刺激窈窈,她柔了声调:“你不要嫌少,我把好的都给你了。” 窈窈看得出这满箱子的珠宝到底有多好,想来莉珍这个嘴硬心软的丫头,是把自己的珠宝匣子搬空了,她解释:“我没嫌少,是太多了,我不能收。” -- 第154页 她决定说些让莉珍也放心的话。 “我是二公子的妻,不是什么小妾通房,你也听到了,岑悦都唤我为夫人。” 莉珍一脸你骗鬼呢。 窈窈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我家其实很有钱,我爹和哥哥很疼我,我一点也不缺银子。” 莉珍仍是你骗鬼的表情。 窈窈不是太有底气地解释:“之前那样,是因为和二公子吵架了,所以……你其实误会了,我真不是小妾通房,我是二公子的妻,他三书六礼娶回家的妻。” 莉珍越发可怜窈窈了,险要勉为其难地装作相信了,不要让窈窈那么难堪,可那般,窈窈就有理由不收钱了,钱和面子当然是钱重要。 窈窈将那箱子珠宝阖上:“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问二公主和三公主。” 莉珍神色复杂,心情更复杂,窈窈为了面子到底说了多少谎话? 窈窈将从莉珍那拿的簪子戴上:“这个很好看,谢谢你送的礼物。” 莉珍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窈窈无奈,再一次道:“我没骗你,我真是二夫人。” 莉珍面上不好看,心里难受又不敢再说什么扎窈窈心的话,她扭头疾步出了殿,也不带走自己来时带的珠宝。 窈窈愣了有半盏茶,莉珍走后一刻钟,她唤人将箱子送回五王府。 * 践行宫宴后,启程前夜,荼蘼园又开了个小宴席,人不多,除了默刹皇与默刹皇后与二公主,再多的就只有路塔娜娜和莉珍了。 宴席前,路塔和娜娜偷偷唤了窈窈。 娜娜将一只香囊递给窈窈,因为离别,她的声音有些哑:“我让人做的默刹花的香囊,给姐姐做个纪念。” 窈窈将那香囊佩在腰间,抱抱娜娜,同娜娜笑:“谢谢娜娜,我很喜欢。” 路塔也很舍不得窈窈,若是可以,他们当然想留下窈窈,想到窈窈塞穆湖那夜说的话,心中到底是难受,窈窈温柔漂亮,怎么就与那样坏脾气的男人成亲了,窈窈当真是不是哄他们的? 他取出藏在袖袋中的花簪,这并不是什么华贵的东西,是默刹特有的簪子,上头的鲜花用了特殊的药物,是永不凋谢的花,他努力笑道:“旁的话我便不多说了,到了大周,记得给我和娜娜写信。” 这是一支紫藤花簪,窈窈收下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路塔与娜娜没像莉珍那般残暴,给她送四五十斤的珠宝,她将那花簪簪在发髻上,笑道:“知道,你们放心。” 路塔深呼了几口气,张开手要抱抱窈窈。 窈窈不敢想象她和路塔抱在一起,陆衡看到会是什么模样,陆衡莫不是真的还喜欢她?她正要开口拒了,改成握手礼,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路塔的后衣领子便被扯住了。 路塔被拽得连连后退,脚下绊得差点摔了,不过两三刹那就被陆衡丢远了。路塔懵了好一会儿,抬头陆衡那张臭脸就入了眼中,他怒气倏地上来了:“你干嘛!” 陆衡睥着他,冷声:“大周有句话,男女授受不亲。” 路塔怒指陆衡,暴喝:“你做个人吧!有这句话?你自己什么时候记得这句话了!” 陆衡不豫看他:“我与你能一样吗。” 路塔想起窈窈的话,窈窈说,她与这个混蛋是夫妻,夫妻间哪有什么授受不亲。他强压着气没处发,咬牙切齿:“你!” 碍于窈窈和默刹皇,以及自己的彪悍阿爹阿娘,路塔到底是不敢再骂陆衡了。 窈窈因为桂花巷和紫藤园,选择了闭嘴,她怕,她一开口陆衡会伤路塔。 她朝路塔摇头,做对不起的手势,就怕陆衡那莫名的坏脾气上来,路塔又平白挨了打。 路塔看窈窈这般,更说不出话了,他明白这混蛋虽然脾气坏的不行,但这混蛋也是真的很在乎窈窈,不然,这混蛋也不可能在紫藤园时,为了与他抢窈窈,自己打自己的脸,毁了诺,还将五色绝当成水一样的喝下去。 陆衡懒理路塔,侧身看窈窈,窈窈收了手,陆衡看到了她收尾的小动作,他没说话,目光落在窈窈发上那只紫藤花簪,上前。 窈窈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陆衡收回手,心里不是滋味。 * 路塔娜娜莉珍三人不明白为何陆衡竟能坐得比默刹皇后还高一个位置,与默刹皇平起平坐。 窈窈安静地坐在陆衡身边,虽有些不大自然,但也没有表露太多。陆衡因方才之事,面色不是太好看。路塔心底还在咒骂陆衡,将一块羊排当成陆衡死咬。 莉珍注意着窈窈陆衡二人,席至一半,见窈窈吃得差不多了,她起身端了酒到窈窈面前,笑了。 窈窈第一次见莉珍这么笑,莫名觉得脊背发凉,这太吓人了。 “二夫人。”莉珍甜笑,注意着窈窈和陆衡的面色。 这一声二夫人出来,席间众人倏地静了下来。陈简的脸色难看的不行。 陆衡的面色渐渐变了。 窈窈险些栽下案去,故意的!故意的!莉珍绝对是故意的! 莉珍拧起眉,窈窈果然是打肿脸充胖子了,还不收钱,她偏头看向陆衡,语气有些冲:“二公子,窈窈是你夫人吗?” 她要从二公子手里抢人不容易,先前路塔娜娜不也没成功。 窈窈崩溃看莉珍,无声地开口,祈求莉珍闭嘴。 -- 第155页 陆衡看向窈窈,坦然道:“是,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很干脆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宴席比方才更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陆衡窈窈二人的身上。 默刹皇与默刹皇后面上最是惊愕,陆衡的夫人,陆衡明媒正娶的妻,那只能是大周皇后! 敏娘惊喜地看向二人,心中一直没有落下的大石终于落下。 路塔早止了啃羊排的动作,怔怔地看二人,其实他与娜娜一直不相信二人真的是夫妻,只当是窈窈安慰他们哄他们的。 窈窈也不知道听到陆衡这句话,她心底到底是什么。 莉珍怔了好一会儿,回神后神色轻松了,二公子总没有骗她的道理,原来窈窈真的没有骗她,那人也不用抢了,她的声音也柔了很多:“那二公子,我能请你夫人喝杯酒吗?” “一杯,可。”陆衡看着窈窈的脸慢慢变得通红。 窈窈艰难地起身,端了酒,与莉珍喝了。 * 窈窈想抠下项链上的宝石直接回去,但不知怎的,死活抠不下手。 她不抠下宝石逃跑,大抵是因为他最讨厌她遇事便逃。 她想陆衡肯定猜到了,她在莉珍面前自称二夫人。 可她这会儿也无法解释,她会同莉珍那么说,是因为莉珍觉得她是个很可怜的通房丫鬟,要给她送钱,她不想收钱,所以才和莉珍说自己是二夫人,是希望莉珍安心把钱收回去。 朝雾殿的殿门被陆衡不轻不重地推开,陆衡立在殿门口,窈窈犹豫片刻入了殿,陆衡随后便将殿门关上,殿内并没有伺候的人,只点了两盏灯,殿门关上的那一瞬,陆衡一把将她抵在殿门,狠狠地吻她。 不同上次朝雾殿,他说想吻她之后的吻。 窈窈觉得陆衡这次是想要她命。 一个吻结束,陆衡抱着她回了内殿,直接将她丢回了榻,榻上铺着厚实柔软的锦衾,自是摔不疼人的。 窈窈脑子一片空白,还没缓过来,陆衡又再一次捧着她的脸吻她,窈窈的呼吸越发困难,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完了后,陆衡松开了她,给了她喘息的机会,他喘着粗气,嘶哑地道:“二夫人?” 窈窈眼角红得吓人,推开陆衡,挪到了角落,贴着粉壁坐起。 陆衡的呼吸粗重不平稳,玉白的手抚在额间一点点往下,遮住长而好看的眼睛,忽地,他笑了一下,身子跟着颤动。 窈窈不敢说话。 他抬起眼眸看窈窈:“你不懂吗?” 窈窈一时不知道陆衡到底在说的是哪个不懂。 陆衡起身抓住了窈窈的脚踝,动作略为粗暴地将她拽过来。 窈窈惊叫一声,手胡乱地打在陆衡身上。 陆衡今夜做什么都很急躁,他三两下便将她的鞋袜脱了,抓住她的赤足,他将她的赤足丢下,摁住她的肩困住她,若是窈窈这会儿还要挣扎逃跑,他应该会直接将她绑起来:“你还不懂?还不明白?那我现在就让你明白。” 窈窈不敢呼吸,心砰砰砰地狂跳,她想移开落在陆衡身上的目光,但是并没有成功,她不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对于男女之事,自然是懂的,陆衡毕竟是个正常的成年男人,难道陆衡是那个意思? “你……”她说不出来。 “坤怡宫的话,仍有效。”陆衡直接说出这句话。 坤怡宫的话?!窈窈一怔,不敢置信地看他。 陆衡紧紧搂着她,当真疯魔了一样:“我很想你,一直很想你,只要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会疯了一样的想你,我不能忍受你不在我身边,不能忍受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窈窈的心在狂跳,陆衡的心也在狂跳,她怕是疯了,陆衡也疯了,她不知道她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衡骗不了自己,一个个吻落在窈窈的额上、脸颊、唇上,他搂着她,嘶哑地道:“你说我疯了也罢,我就是想你,没有办法不想你。这么说你听得懂不懂?这么做,你能不能明白,我想要你,我就只想要你。” 窈窈此刻就像个傻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吻令她发颤,她却拒绝不了,是她心底里,在接受。 “我就是那么没用,我就是放不下,就是想要你,就是不能没有你,你想怎么放肆都可以,天塌下来,都有我给你撑着。可谁敢肖想你,我便杀了谁,你也说过我很凶,会杀人,我是很凶,性子也不好,可是我能对你好,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他说着这话,烦躁地扯下窈窈髻上簪的花簪,捏碎了狠狠掷到榻下去。 他很委屈很生气,紧紧搂着她,哑声:“你怎么能戴别的男人送的簪子?” 窈窈唇瓣颤抖几下,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陆衡低头轻轻抵着窈窈的额,鼻尖相抵,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但不管是什么,他现在是温柔的:“你不能忘了神女庙的誓词。” 窈窈满脑子的天打雷劈,终生孤寂。 “我现在有很多时间让你只喜欢我,我要你满心满眼装着我,我可以在你面前做蠢笨的人,除了自由,你要什么,我给什么。”陆衡敛起眼眸看她,“我绝不会给你第二次能逃的机会,我现在什么都做得出来,也什么都可以做,谁也不能插手我的事。” 窈窈身体颤抖着,她强压着自己,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她怕下一瞬自己就会做出那些不该再做的事来。 -- 第156页 陆衡嘶哑地道:“那些不开心的事,我都会忘了,你便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能带走你,我要你一辈子都给我,我要你为我生儿育女,我要你同我白首到老,我要你站在我身边,我要你永远离不开我。” “你放了我吧……”窈窈无力地挣扎。 陆衡半分都没有松开,他强横地将窈窈的手抓起摁到自己的心口:“你不能这样蠢笨,你知道我心里没有放下过你,你只是一直都在装作看不到,你要真的一点都不愿同我在一起,也一点都不想给我机会,那你现在便杀了我,除非我死了,不然你永远也别想逃走,你逃不掉,就只能留在我身边。” 窈窈浑身颤抖着,她知道,她今夜绝回不了家了。 陆衡低头,额头轻抵在窈窈肩上,哑声:“我求你,看看我。” * 从上华至顺京,大抵要走两个月,其中五六日陆路。 窈窈没有办法一个人要一辆车驾,敏娘陈简新婚,她也不可能跑去跟陈简抢敏娘,只得埋在榻上装睡,看着车壁出神,她下不了手抠下那颗宝石。 陆衡静静地坐在一旁,又像以前那样,跟个哑巴差不多,他没有与她说什么,许是因为他昨晚说得太多,所以,他现在给她几日的时间缓缓。 用完晚膳后,窈窈厚着脸皮,悄悄与敏娘说,今晚想和敏娘睡在一个房间,敏娘很惊讶,但同意了。 她们现在仍在默刹,天还是很热,两个女子倒是没有注意太多,窈窈同敏娘一起,穿了平日没有穿过的薄纱睡裙。 窈窈翻了个身,看着轻云似的帐顶发呆。 敏娘撑在一旁,戳了戳窈窈的臂弯,自从陆衡当众认了窈窈是他的妻子后,她便放心了,她眨着眼道:“这还是你第一次说要同我睡呢。” “不好意思了,把你从陈简那抢来了。”窈窈确实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新婚。 敏娘笑了起来,道:“你要是喜欢,这几日我都陪你睡,怎么了,受不住陆衡了?” 原先陆衡做的那些奇怪的出格的事,现在在她看来,那都是陆衡离不了窈窈的表现。 窈窈一顿,是不是她想的太多了,敏娘这般说,她竟是想到了那处去,她偏头看敏娘。 敏娘挑眉坏笑,一脸我懂得。 窈窈吐了口气,她没想太多,是敏娘真的想那去了,她慢慢坐起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日陆衡在永乐殿的话实在是杀伤力太大,让敏娘现在都还记着。 敏娘掩面笑了几下,目光落在了窈窈的腰肢和胸前,虽然已经很淡了,但还有暧昧的痕迹。 窈窈没注意那么多,她趴着撑在榻上,她明明都该明白,可为什么就是要装糊涂,有些早都注定了,何必再多挣扎。 敏娘也不催她,等着她说。 “敏娘,如果只有三年了,你是会选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好好地过三年,给彼此三年,还是一个人,劝告自己不要动心呢?”窈窈终于说出了这话,其实这就是她今晚想同敏娘一起睡的原因。 敏娘一怔,紧蹙眉:“什么三年?为什么只有三年?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窈窈头疼,没想到这个问题,便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是个假设,假如你只有三年的时间了,是……” “我怎么会只还有三年呢。”敏娘苦着脸道。 窈窈眼角微微抽了抽:“不是,就假设一个女子,她知道自己只还有三年的时间了,她是该选择好好的和自己的喜欢的人一起过三年,还是不要动心的好,这样离开的时候相对来说不会那么难受。” “你怎么了?”敏娘面色凝重起来,她抓着窈窈的手腕起来,“你是不是病了?是不是陆衡做什么了?” “我没事,和陆衡没关系,”窈窈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你别乱想,我就是好奇随口问问。” 敏娘不信,道:“好端端的好奇什么,突然说个三年出来,你这般说,我都要以为你是病了还是怎么了,你和陆衡难道还没和好?” 窈窈感觉再这么下去什么也不用问了,直接绕着三年说了,她深呼了口气,道:“敏娘,我跟你发誓,我身体真的很好,我和陆衡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别同他们说这事,这就是女子之间的闲聊罢了。”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陆衡陈简。 敏娘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窈窈被看得发慌,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再点头。 敏娘没有逼问下去,她沉默着,好一会儿后道:“我看话本的时候,有这种类似的情况,话本里的女子知道自己要死了,她不想自己喜欢的男子难过,就偷偷走了,谎称不爱那男子了,没有让男子知道她就要死去的事情。” 窈窈轻轻咬着唇,这不挺好的吗。 敏娘叹声:“结果那男子以为女子真的弃了他,变得疯魔了,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几年,找了女子几年没寻得后,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坏了就死了,可怜的是,那男子直到死也没能知道真相。你说这算什么,写那话本的人是要死吗,故意的吗,看得我想砍人。” 窈窈呼吸窒住,僵硬地看敏娘。 敏娘恼了好久,继续道:“还有一本,女子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后,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与自己喜欢的人好好过的,然后开开心心的死去,不过我看的这本有些特别,那女子虽然是与自己心爱的人欢喜地过完了剩下的日子,但是却在死前给心爱的人用了药,叫自己心爱的人把自己忘记了,然后再死去了。” -- 第157页 窈窈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敏娘这都看的什么话本,怎么巧成这样。 敏娘说罢,脸色一变,愤愤:“两个人的事一个人做决定,这对另一个人来说太不公平了,被爱的那个人若知道了,肯定会很难受很痛苦,所有的一切都被另一个人决定了。像第一个女子,她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难受,可那样的欺骗却是让自己喜欢的人更难受了,男子多活那几年那么的痛苦,男子真的愿意吗?真的想要多活那几年吗?还不如两人一块死了。” 窈窈心口一揪,感觉有人摁着她往湖里塞,让她喘不过气来。 敏娘继续道:“若是第二个女子,你说她真的知道那男子心中是怎么想的吗?谁会愿意忘记自己心爱的人,就算以后生死相隔,那份喜欢那份思念也是美好的,突然不记得,心里难道不会空落落的吗。” 窈窈埋在被衾,低哑出声:“他已经不记得了,怎么会空落落的呢。” 敏娘皱眉道:“有人从你身上抢走了最珍贵的东西,就算你一时没有发现,但你总有一天是会发现的,你不要太小看人了。” 窈窈说不出话了,有些是不可抵抗的。 敏娘突然想起了窈窈的问题,她回答:“如果是我,我定是要好好珍惜每一日,每日都开开心心的,给自己给心爱的人欢喜,留下美好的回忆不也很好吗,你觉得呢?” “我……”窈窈语噎。 “什么?”敏娘觉得自己好像没听到。 窈窈躺下,拉起被衾将自己盖严实,嗓音好像揉了些什么东西进去,叫人听得有些含糊。 “你说的有道理,困了,睡了吧。” * 换了水路后,窈窈没好意思继续占着敏娘,她想要一个单独的房间,再冷静冷静,陆衡什么都没说,但晚些休息,两个人是一间房。 陆衡没解释,但窈窈已经后知后觉的想到了,她和陆衡是夫妻,分房睡算什么,尤其是陈简和敏娘也在船上,她与陆衡分房睡,那陈简和敏娘怎会不知道,又会怎么想。 但陆衡直接去了罗汉床,估计是她要求分房睡,陆衡便当她是不愿与他同床,他那夜虽很强横地表白,但并没有强迫她,他只是在向她求爱。 窈窈想着她与陆衡的事,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陆衡望着被帐幔掩着的床榻,也在想一些问题,她什么也不想要,拿什么引诱也没有用,她身上仍有很多瞒着他的秘密。 翌日的早膳,只有窈窈一人用。 陆衡一夜未眠,困得睁不开眼,没起来,敏娘陈简也没起来,窈窈对着一案的佳肴,陷入沉思。 窈窈吃罢早膳,让人在甲板摆了案席,又是坐到午膳。 陆衡还是没起来,陈简敏娘也没有起来。 窈窈一顿午膳吃的没什么滋味,随意吃了些,就回了房,绕过屏风,陆衡仍在睡着。 陆衡来默刹是瞒着众人的,所用的身份一直是陈简的远房表弟,称为二公子,故而一行都是以陈简这个英国公为首,对外间也是称,大周英国公去往默刹,迎娶默刹三公主。 听到动静,陆衡眼睫微微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窈窈正在挂帐幔,见他醒来,问道:“我吵醒你了吗?” 陆衡看了窈窈好一会儿,眸子才渐渐清明,他将窈窈拉进帐中,窈窈手里还没挂起的帐幔又落了下去,他道:“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窈窈羽睫颤了颤。 帐内并不明亮,陆衡带着窈窈翻了个身,埋在窈窈的脖颈,她出奇的温柔乖巧,他是不是在做梦?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怎么起来了?” “没有啊。”窈窈眨着眼。 陆衡的手掌在窈窈的腰侧,低哑着声:“方才便不在。” “那只一小会儿。”窈窈面上渐渐染了胭脂红。 陆衡才不觉那是一小会儿,倒也不揪着这话,没忍住,轻轻地去亲她。 窈窈乖巧温柔地回应他。 他哑声轻唤着她的名字,不愿松手。 窈窈抱着他的脖子,羽睫颤了颤:“你不会是要欺负我吧?” 陆衡一滞,这欺负的意思可太多了,他竟说不出口。 窈窈眼波盈盈,低低地笑。 陆衡捏住她的脸颊,哑声:“明明是你在欺负我。” 窈窈又低低笑了一声,她捧着他的脸:“这般吗?” 话音刚落下,她偏头,一口咬着陆衡的脖子上,但她并没有用力。 陆衡真的疯了,捉住她的手:“你故意的!” 窈窈笑弯了眼,承认了:“对啊。” 蓦地,一声惊雷震得陆衡一战,他睁开眼,入目是端着盘酥卷,嘴里还叼着一块酥卷的窈窈。 窈窈缩回本想给陆衡掖被子的手,她将嘴里的酥卷取下来,面上无端有些烫,好一会儿后,她才有些别捏地问:“被雷声吵醒了?” 陆衡愣愣地看她,耳尖渐渐红了,又是梦,他也不是睡在床上,他鲜少做梦,但近来做梦却都是她,有些梦还是那般的令人难以启齿。 窈窈立在罗汉床旁,房内昏暗,窈窈没有看到他耳尖的红,她立在罗汉床旁,好半晌才鼓起勇气问:“你还睡吗?要不要用膳?” 陆衡慢慢背过了身去,他将被衾高高拉起。 片刻后,陆衡的声音从被衾里传出。 -- 第158页 “睡。” 窈窈愣了愣,今日三膳都是她一人吃的,陆衡从早睡到晚,敏娘陈简也没出过房,晚膳都是传回了房。 她将剩下的酥卷塞进嘴,昼间睡那么多,陆衡晚上还睡得着吗? * 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窈窈沉闷的心情又郁闷了不少,每日都是窝在房中,于陆衡,躲也不是避也不是。 是夜,暴雨。 船一直晃着,窈窈跟着晃来晃去的船,勉强地睡着了。 忽地!“嘭”的一声,是人摔下榻的声音,窈窈身子一战醒了。 房内点了一盏不甚明亮的灯,固定在案上,火焰跟着船晃动着,窈窈借着昏黄的灯光,疾步到了摔在地上的陆衡身边,伸手扶他。 房里的罗汉床是偏小一些的,他个子高,躺在那张罗汉床上其实连腿都伸展不了,那罗汉床又窄,船晃动幅度大,确实容易被甩到地上去。 “你、你摔疼了没有?”昏黄的灯火下看不清她一脸的担心。 陆衡很意外,同时心底是欢喜的,道:“不疼,一时没注意罢了。” “我同你换一换吧,你睡床。”窈窈扶着陆衡起来,又道,“我个子比你小,人也比你小一号,睡罗汉床够了。” 陆衡心又慢慢凉了,看她一会儿,转身踩回了罗汉床,背对着她躺下,她还是不肯接受他,他低哑着声:“我睡习惯了。” 这便是拒绝。 他的声音很好听,可近来却总让人觉得带着苦涩,尤其是他这般低的声音,还带着一些不明显的嘶哑。 窈窈愣愣站着,身子跟着船晃动,他的脚踩在床脚,用了力气,稳自己的身形,这般才不至于跟着船晃动,不至于摔下床来,看起来莫名的委屈可怜。 她在罗汉床坐下,她并不是不能接受与陆衡躺在一张床上,只是她知道自己睡着是什么德行,她睡相真的很差,爱瞎抱人。以前没事,她可以随便抱陆衡,怎么睡都无所谓,可现在多少有些不合适。 陆衡知道她坐下了,但没有说话。 窈窈伸手想要碰碰陆衡,但又缩回手,来来回回好几次,她终于豁出去拉住了陆衡的衣袖,她将那衣袖往外拉了拉,心弦紧绷起来。 陆衡一滞,回头看她。 他的心似一汪静湖,她是搅着湖水的人,她拉一下,湖面便是一个涟漪,那涟漪越来越大,静湖便再怎么也静不下了。 窈窈没有看陆衡,面上红得厉害,她低低地道:“你回床上睡吧。” 陆衡并没有当即反应过来她这回的意思。 她的声音又低了不少:“床大,两个人睡也很宽敞。” 说完这句,窈窈就跑回床去了,陆衡微顿,看着帐幔没有放下的床榻。 片刻后,他起身。 陆衡放下帐幔之时,榻内的光线便又暗了许多,他默声看着背对着他的窈窈,慢慢躺下。 窈窈看着粉壁发愣,呼吸有些小心,她知道她面上有多烫。 忽地,船晃了一下,陆衡的身体往窈窈那处倾去,他没有稳身形,直将窈窈挤到了粉壁,窈窈后背紧贴着陆衡的胸膛,脸贴着墙壁,就差被挤上墙去了。 窈窈眼角微微一抽。 还没待窈窈调整,又是一晃,直将二人晃往另一侧,陆衡稳住身形,顺势将窈窈揽进了怀。 窈窈微滞,想挤出去,可稍稍一动,陆衡却抱得更紧了,大有一种死都不撒手的意思。 陆衡只是抱着,并没有旁的过分之举,他知道,急不得。 窈窈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吭声,阖眸睡下。 连着好几日的晃,每夜都能十分凑巧地把窈窈晃到陆衡怀里,不管一开始两个人睡的隔了多远,都能睡到一处去,陆衡都能抱着不撒手。 暴雨过去后,船总算是稳了,这夜安置,窈窈仍是背对着陆衡,空了极大一块位置给陆衡,陆衡知道不会再下雨,一上榻,便直接将窈窈搂了过来。 窈窈启了启唇,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 大周的七夕有个特殊的风俗,已经有了婚约或者已经成婚的男子要在七夕这日送衣裙给自己的妻子,陆衡与陈简提前挑选衣裙,以便绣房赶制衣裙。 船上有剪裁衣裙的绣房,女工按着吩咐带了时下女子喜欢的衣裙样式来,默刹与大周的衣裙都有。 陈简选了宝蓝色的默刹小衫长裙,衣裙上是大朵大朵的山茶花。 陆衡沉默看着一套海棠红的广袖雾縠掐腰裙,堆叠的雾縠似云霞般,这雾縠里头掺了金线,裙摆飘动几分,便似流金,裙子的腰封裙带绣的并非云纹牡丹凤凰之物,乃是抱着胡萝卜的玉兔,那模样着实憨厚可爱,陆衡的手轻轻落在那玉兔上,道:“兔子不吃胡萝卜。” 女工疑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小声地道:“公子,兔子怎会不吃胡萝卜呢。” 时下女子的衣裙多喜牡丹芍药凤凰等,这玉兔萝卜确实是少见的,虽说兔子不见得最爱吃胡萝卜,但若是绣兔子,定是配胡萝卜最可爱。 “她的兔子不吃胡萝卜。”陆衡的指尖轻轻移动,遮挡住了胡萝卜。 于溯与文啸当即明白了,是因洛氏不吃胡萝卜,所以陛下便觉得兔子也不该吃胡萝卜。 女工一怔,片刻后道:“公子,那这兔子该吃什么?” 陆衡又轻点衣裙两下,道:“糖葫芦。” -- 第159页 女工面有讶色,但这惊讶自是不敢道出口的,她行礼,道:“奴婢明白了。” 陈简皱眉。 * 行至桐州港时停了船,一是为采买船上所需的各类蔬果肉类等,二是为了休息。 桐州富饶,物产丰富,城内极繁华,几人用了桐州特色菜的午膳。敏娘喜珠宝,与陈简去了专卖珠宝玉石的街市,窈窈与陆衡则去逛书坊。 窈窈让岑悦拿着书箱跟在身后,到了摆放话本的书架,窈窈看了好一会儿,有名字直接的,也有文艺范,敏娘并没有说要怎样的,只让她买就是。 她不纠结,每个名的都拿一本丢进书箱里,让敏娘回头自己挑去。 陆衡随手从书箱取了一本翻开,这是本带插图的话本,他翻开的那页恰是插图,男女同浴,女子衣衫半褪,好不香艳,扫了几行旁边的字竟是艳词,他一怔,阖起书册。 他以前从没见过她看这些话本,道:“你现在喜欢看这些?” 窈窈回头看陆衡,又将手里的两本话本丢进了书箱:“什么?” 陆衡轻咳一声,将手中的话本递给窈窈。 窈窈接过,定睛一看,书名是帝王的宠妃——妖后传奇,她面上莫名烫了,讪讪道:“我帮敏娘买的,敏娘没有特别要求,我就随便拿了。” 陆衡微微侧过身去,又轻咳一声。 窈窈面上微抽,陆衡好像不相信她的话,她忍不住又解释一遍:“这真的给敏娘买的。” 陆衡慢慢看向她,良久后,他颔首。 在窈窈看来,他好似很勉强地相信她了,她皱眉将手中的书册随手翻开,恰是陆衡刚才看的那页,带颜色的香艳图加很有颜色的情-色文字,窈窈一惊,手里的书册掉到了地上。 陆衡微顿。 片刻后,窈窈捡起那本宠妃妖后塞回书架,面上红了一片:“差不多了,够了。” 陆衡取下那本书,重新放到窈窈手中,清了清嗓,正声:“我不至于不让你看几本话本。” 窈窈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再次解释:“这真不是给我自己买的。” 陆衡默了片刻,道:“好。” 窈窈:“……” 陆衡当窈窈不好意思,便背过了身去。 窈窈有种买小黄文被抓到,并且对方觉得她日常喜欢看小黄文又死不承认的感觉,她又将那本宠妃妖后塞回书架,心中一阵哀嚎。 二人回去时,走的是另一条街道,逛着逛着便到了桐州最大的脂粉铺,桐州口脂很有名,品质佳颜色丰富。 陆衡晓得女子多喜脂粉,即便窈窈不爱香粉,但却极喜口脂,他扫了几眼摆着口脂的柜面,选定卖价最贵的那面:“都要了。” 除了书坊,这是陆衡第一次开口挑东西,虽然也不算得挑了,窈窈没开口问,她知道肯定是给她买的。 果然,回了船,陆衡买的那一箱口脂就摆在了她的妆匣前。 夜里,沐浴完回房,窈窈赫然发现床边的案几上除了两串三颗一串的糖葫芦外,还摆了她今日塞回书架的那本话本,看到帝王妖后几个字,窈窈倏然红了脸。 “我给你买回来了,”陆衡平静地道,“喜欢便买,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窈窈面上直抽,都说了不是她要看的,“我……” 陆衡神色淡定地看她,好像在说,你说什么都行,反正我给你买回来了。 窈窈将话咽回去,放弃了,顿了片刻后,她取了一串糖葫芦,今夜又是带着玫瑰香的糖葫芦,夜里她不敢多吃,但没忍住将两串糖葫芦吃完了,吃完洗漱罢,她踩上床榻:“睡、睡觉了。” 陆衡唇角翘了翘,他熄罢灯火,仍同前几日一般,回到榻上便将窈窈带进了怀,窈窈就让陆衡这么抱着。 他们两人,现在处于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中。 当夜,窈窈做了个十分不一般的梦。 她梦到陆衡成了帝王妖后里的霸道帝王,而她成了妖后,勾着陆衡不松手,两人衣衫不整坐在豪华大床上,陆衡说一句窒息霸道台词,她就亲一下陆衡,亲着亲着便成了限制级画面。 窈窈醒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烫的厉害,梦里的香艳又在眼前浮现,偏的她还被陆衡抱着,看到陆衡那张脸与梦中重合在一起,她吓得赶紧从陆衡怀里挤出去,卷走被衾滚到了床内侧,将自己蒙严实了。 陆衡这才发现自己身体有变化,早间本就是容易冲动的,窈窈平日醒的晚,不会发现,今日她竟早醒了,她是被他吓到了? 他给自己的答案是肯定。 窈窈并没有发现陆衡的变化,更不知道陆衡的想法,因这一个梦,她两日没敢看陆衡,也没再敢吃带着玫瑰香的糖葫芦。 * 打开门见是窈窈,茵茵行了一礼引窈窈入房,敏娘坐在窗前的小坐,她在看话本。 窈窈拈了颗玫瑰软糖到嘴里,慢慢嚼着,心里烦躁。 敏娘没心情看话本了,这些日子陆衡和窈窈很奇怪,这几日尤甚。她问道:“有什么心事?” “没……”窈窈将糖咽下去,嘴里虽是否认,心里却是真的有心事,她在害怕大周的某些事。 其实她不该害怕的,更不需要去管那些,也不该去管那些,想那些,可她却在害怕,却始终没有抠下回家的宝石。 敏娘哼了一声,颇无奈:“又不说实话了,你以前再没这般模样的,你现在是一句话藏着要分三次说,三次说的还不见得是真心话,什么事都往心里藏。” -- 第160页 窈窈:“……” 茵茵也蹙蹙眉。 敏娘挑了眉,道:“是陆衡又太粗鲁了?你……” “我求你闭嘴!”窈窈红了脸。 那日永乐殿茵茵也在,她忍不住笑了。 窈窈面上愈烫。 敏娘装模作样地打茵茵一下,嗔道:“越发没规矩了,怎么能这么笑你家公子。” 茵茵忍着笑,行了一礼:“奴婢知错了,这就去端些新点心来给公子,公子千万不要生气。” 说罢,茵茵便退下了。 “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愁眉不展。”敏娘正经起来。 窈窈默声又取了一颗玫瑰软糖,吃得比上一颗更慢了。 敏娘不催她,撑着下巴瞧她,窈窈直将一碟子的玫瑰软糖吃完,才鼓起勇气问出口,“敏娘,你知道陆衡有几个妃子吗?” 她走了。 不是一两个月,也不是一年半载,是将近三年,《皇佞》与现世的时间流逝是不一样的,她的三个月于《皇佞》来说是三年,陆衡不仅是男人还是皇帝,后宫肯定会有女人的。 陆衡的女人,有名分的女人,过去三年陪着陆衡的女人,以后还会继续陪着陆衡的女人。 不管陆衡有多少女人,她都没有身份和立场去说些什么。 她只能在陆衡后头看着,所有人都会忘记她,只有她什么都会记得。 她明明不该想这些,她现在做的这些太过奇怪,她是不可能同陆衡回到顺京的。 可她却在想这些,甚至来问敏娘这些。 甚至痛苦,甚至嫉妒羡慕那些陪着他的女人。 敏娘手肘落下案,整个人往前倾去,下巴险撞在小案上,她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笑话:“我听陈简说陆衡过得跟个和尚似的,哪来的妃子。” 自与窈窈再见,窈窈一直刻意避开大周的事情,有时她不经意说起,窈窈都会极快地将话题转开,一点也不愿讲大周的事,也不愿听大周的事,陆衡的事。 她一直不明白这是为何,今日看窈窈这般模样问陆衡的后宫,她倒是明白了,窈窈是怕陆衡的女人问题。 这就是窈窈的心事? 窈窈惊得指尖一用力,将案上的小碟子摁翻了,好半晌才反应回来,心底欢喜的同时,她疑是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地问:“没有?” “当然没有!”敏娘蹙起眉道,“你没问陆衡?陆衡也没说过?” 难道这就是二人近来有些奇怪的原因,陆衡怎么嘴笨到不会说一两句,告诉窈窈,让窈窈安心。 “我……我如何知道。”窈窈还是不敢相信,心砰砰砰地跳,“真的没有?你不是哄我吧?” “你要不信我,你去问陆衡于溯几个,我哄你做什么,”敏娘道。 但凡陆衡要个女人,陈简也不会那般生气了。 她看到陆衡对那些默刹贵女那般冷淡,她甚至以为陆衡是自窈窈后便不再喜欢女子了,直到陆衡重新见到窈窈,她被狠狠打了脸,陆衡不是不再喜欢女子,陆衡只是只喜欢窈窈而已。 窈窈说不出话了,脑子里乱成一团。 敏娘长叹,道:“我听说,太皇太后与大长公主说了许多次,陆衡也没往后宫收一个,其实陆衡真的挺好的,找夫婿就该找陆衡这种看不见别人的,心眼死的,比眼瞎的还老实。都说男人有权有势就花心,但陆衡还真是奇怪了,明是大周最有权势的男人,处处都是心悦他想讨他欢心的女子,可他却真当瞎了般,一眼也不看,那些美人于他来说,怕是还没棵白菜好看。” 就算先前陆衡生窈窈的气凶了窈窈,那也确实是有原因的,她就算再怎么偏向窈窈,也不能将这些全怪在陆衡身上,更何况,陆衡并没有真的伤过窈窈。 陆衡其实是爱惨了窈窈,当真疯魔了的那种,这些年来,最难受的是陆衡。 窈窈丹唇轻颤,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敏娘又是一声长叹,再道:“陆衡真的是只对你好。” * 自入书房,陆衡便没有变换过姿势,只是那般微阖着眼坐着,好似不会动的神像。 于溯心里担忧,陛下与洛氏一直怪怪的,尤其是自踏上回京路便更奇怪了,这两日洛氏更是极明显地躲着陛下,也正是因此,陛下这两日的面色是越发的难看,他并没有听得二人争吵,谁也不知二人的关系怎又突然这般了。 暮色落下,陆衡抬眸唤了于溯一声。 于溯赶紧应了一声,当真是难得听到陆衡的声音。 陆衡问:“我很吓人?” 于溯听得一怔,答道:“陛下又不是不曾见过自己的模样,怎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陛下吓人,那莫不是眼瞎不成,陛下当真是最最神仙的人物。 “我很凶狠。”陆衡半阖眸,这句话是肯定。 于溯忍不住蹙起眉头,陛下即便性子冷淡对敌手狠厉些,但平日绝不是什么凶狠的人,明明是温润如玉的君王,怎会是凶狠之人,他道:“陛下到底是怎样的人,您自己不清楚吗?” 他想到这两日洛氏的模样是在害怕陛下,他真是不明白洛氏怕陛下做什么,陛下待洛氏那般好,当真是洛氏要什么便给什么,始终将洛氏放在了自己前头,要他看,就算是洛氏要陛下的命,陛下也是给的,洛氏怎能跟只白眼狼似的。 -- 第161页 他壮起胆道:“并非陛下哪里不好,在属下看来,陛下是天下间最为优秀的男子。陛下有没有听过,越是唾手可得的,人反是越不珍惜的,倒是那些得不到的,人反而会拼命地往上凑去。” 陆衡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唾手可得不珍惜,得不到就越发凑上去。 于溯接着道:“属下听说,有些女子向喜欢的男子求爱不得时,不一定是立刻放弃,反倒是用些旁的办法,欲擒故纵或是若即若离都是不错的办法,自己主动得不来,便叫对方主动些。” 陆衡冷笑,他这笑是在笑自己:“她不需要用这些来对我。” 于溯道:“属下并非说夫人拿这些来对您。” 陆衡明白了,于溯是让他这么去做。 于溯心底长叹,面上并未显露半分,又道:“属下说句放肆的话,是您对夫人太纵着了。” 洛氏还不是仗着陛下的喜欢,才敢这般折磨陛下。 陆衡看于溯一眼,道:“等你有了夫人,你便不会这般说了。” 于溯宁一个人逍遥自在,也不要这般折磨难受。 沉默好一会儿后,陆衡再道:“一开始她便说了,只是我不愿罢了。” 那日朝雾殿,她并没有给他回答,回大周的路上,起初她便是避着他的,上船那日,她就要一个人一间房,只是他不允。 * 晚膳陆衡没来同用,文啸说陆衡手头有些事,便不来与众人一道用晚膳了,窈窈知道陆衡在船上并没有什么可忙的,不过就是个借口罢了。 陈简没有多说,筷子没动便起身离开了。 这晚膳不用也罢,窈窈也没有胃口,与敏娘说了两句便回了房去。 敏娘猜到陆衡与窈窈定是出了什么事,下午窈窈才与她聊那些,她还以为说清楚了,两人就该好了,哪知晚膳却是这般情况,她一时也不知能再说什么。 沐浴完,窈窈并没有同前两日那般,将自己塞在被衾里躲人,想等陆衡回来。 但窈窈没想到,陆衡今夜竟不回房了。 岑悦同窈窈行了一礼,道:“夫人,公子近来忙些,许会吵着您,便叫人收拾过了一间房。” 窈窈明白这意思了:“公子睡哪个房间了?” 岑悦便禀:“书房旁边的厢房安静雅致,公子便在那歇着了。” 窈窈垂下的长睫颤了颤,她晓得是她的缘故,她这两日看见陆衡就像见着猛兽似的,夜里安置也避着陆衡,先头还让陆衡抱着睡,这两日是一点也不敢碰着陆衡,陆衡当然看得出。 “夫人,您过去请陛下回来吗?”岑悦问道,其实她想劝说。 窈窈低头,她这个模样,陆衡生气才是正常的,哪能只准她避着他,天天闹别扭,她要陆衡,陆衡就得回来。她摇头:“无事了,你先下去吧。” 这样也许更好。 岑悦并没有立刻行礼退下,她跟在夫人身边也有一段日子了,夫人性子温和,对谁都很温柔很好,可唯独对陛下不一样,不是说夫人对陛下不温柔,只是那般的模样不是能用温柔来形容的,夫人与陛下相处时很是奇怪别扭。 若得陛下这般人物喜欢,有哪个女子会愿意放手,可偏的夫人就是不一样,她当真是看不明白夫人。 她轻声劝道:“属下知晓夫人并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可夫人就算不图天家富贵,也不为陛下动心吗?陛下并非想要用富贵权势诱您,陛下用的是自己的真心在寻您的真心。” 窈窈怔了怔,抬头看岑悦。 岑悦继续道:“您不说,属下也看得出,您心里头很在意陛下。” 窈窈道:“你这话前后矛盾,说我不动心,又说我在意,这到底算什么。” “属下是想说,您假装自己没有为陛下动心,却没有办法骗过自己在意陛下的事实。”岑悦道。 窈窈偏头,道:“这些话同我说说便罢了,别与旁人胡说。” 岑悦听到这话,忍不住再叹,她又劝道:“您不说出来,整日装作不在乎,陛下是不会知道您心里有他的,这般真的只是折磨陛下吗?难道不也是在折磨您自己吗?” 窈窈再没说出话来。 * 翌日,窈窈还是没见着陆衡,她也不再出去用膳,夜深,房中仍是她一人,她不觉困倦,披着外衫坐在案前发呆,面前是一碗凉了的安神汤。 事情都办完了,她着实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与其两个人难受,不如让陆衡立刻忘记,忘记就不会觉得痛苦,他就会欢喜起来。 岑悦不放心,没有退下,她看一眼窈窈握在手中的宝石项链,忍不住开口劝:“夫人若是心里担心,不若去请陛下回来吧。” 窈窈长睫颤了颤,看着项链上的红宝石,好久以后开口:“你下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只是天机丸她还没找到机会给陆衡吃,罢了,她都写了天机丸几个字放锦盒里了,陆衡总会拿到的。 岑悦心中叹息,没有听窈窈这一句。 忽地,房门被推开,旋即一个稍重的脚步声入了两人耳中,窈窈与岑悦都听出来了,是陆衡。 窈窈指尖稍一用力,心跳停了几拍。 不过片刻,陆衡便绕过屏风入了里间来。 窈窈怔怔地看陆衡,他的发间还有些湿意,大抵是刚沐浴完。 陆衡直接往窈窈这处来,岑悦赶紧退了出去。 -- 第162页 窈窈看出陆衡不高兴,他蹙着眉,唇角紧抿着。 陆衡倾身将窈窈扛抱起,窈窈手里的那条项链落在了罗汉床的床脚。他低沉着声道:“夜深,该安置了。” 窈窈趴在陆衡肩头,这种姿势让她觉得有些羞耻,陆衡这会儿真的很像强抢良家妇女的恶霸,但他好像是在做再寻常不过的事。 “不管你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你是我的,这是你永远也无法改变的。”陆衡说话的同时已经将窈窈放下,他瞥了眼窈窈身上的外衫,动手拉窈窈的衣带,再道,“你必须像以前一样习惯我,我每夜都会与你同寝,我是你的夫君,你不该怕我,我有权睡在你身边。” 窈窈有些僵硬,平躺在榻,任着陆衡,有些日子没见着这样的陆衡了,他压着烦躁说着那些提醒她身份的话。她终于开口:“就算是夫妻,也有很多是分房睡的。” 陆衡将她的外衫脱下掷到榻下,重声:“我们不在其中。” 窈窈面色不大自然:“你是皇帝。” 陆衡心里烦躁的厉害,听出窈窈在暗示他皇帝是有后宫的,他继续脱窈窈的衣衫,冷道:“那又如何,除了你,我没有别的女人,我只有你一个女人,你若不信,大可去问于溯他们,我不开心,你应当来哄我,我不是洪水猛兽,为何不来哄我?你当真一点也不愿同我过?” 窈窈紧抿住唇,他不但因为前两日的事生气了,他现在还恼她没去哄他,他可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他也会因为她的态度和没有安全感的情况下,变得异常暴躁坏脾气,她现在完全相信书灵说的那些,陆衡真的会被她影响人生。 陆衡扯下窈窈的寝衣,敛眸:“就算我真是洪水猛兽,你也必须接受我,你早就是我的妻。” 窈窈没说出话,他大抵是真的气坏了,他的表白她直接躲着,他最讨厌她遇事便多,她前两日还是那模样,有哪个男人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害怕自己会不难受的,脾气再好的人也该被逼疯了。 她此刻才意识到,一个月了,自那夜过去,都已经一个月了,她没抠下宝石,也没给陆衡确切的回答,就像岑悦说的,她在折磨陆衡也在折磨自己。 碰到红色的抹胸,陆衡一滞,这才发现脱太多了,他僵着,昏黄的灯火轻轻晃动,她很安静,没有挣扎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沉默着。 陆衡微阖眼眸,扯下抹胸,低头吻她。 窈窈呼吸一窒,浑身僵硬着。 陆衡抵在她微微发颤的肩,停了动作,良久后,他捡回被丢在一旁的衣裳,帮窈窈把寝衣穿了回去,整个过程中,窈窈都没有动,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娃娃。 衣服穿得很一般,但起码是穿回去了,陆衡低垂着眼眸,没再说心里的烦躁。 窈窈慢慢别过脸去,玉白的脖颈线条优美,她终于开了口:“生完气了吗?” 陆衡顿了顿,他以为她今夜都不会再说话了。 窈窈没等陆衡的回答,又道:“你要是还生气,就回书房睡。” 陆衡沉默着起身。 窈窈侧身:“然后,我再过去把你哄回来。” 她没有等陆衡的回答,又道:“但是很晚了,你别回书房了,一来一回的折腾,天都要亮了,我们休息吧。” 陆衡的面上又变了,他躺下,搂过窈窈。 * 徐照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没查出陛下与洛氏怎么闹得这般模样了,他们便和好了,于他来说,陛下回房便是陛下与洛氏和好了。 陈简面色更不好看了。 徐照将打听到的那么丁点消息禀来:“并非洛氏去哄了陛下,也不是洛氏让人请陛下回房去的。” 陈简当然记得,自陆衡带洛窈宁回朝雾殿,除了洛窈宁同敏娘安置那几日,陆衡是没有离开过洛窈宁一次的,这次陆衡搬离洛窈宁的房间,也不过一日,自己便回了房去,更甚的是,陆衡自个休息的那夜,陆衡并没有安置,而是在案前坐到天亮。 一个女人惹君王生气,自己不认错,任着君王生气,偏的这个君王还自己跑回去,这算什么!他压着怒气捂住额,陆衡真是疯了!洛窈宁真是太放肆了! 徐照便看着陈简在案前一脸头疼地坐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午膳将至,外头来了人,请陈简去用膳,道是陆衡等人已经在厅房了。 这便是陆衡与洛窈宁和好了,还是单方面的陆衡跑去与洛窈宁和好了,陈简黑着脸起了身。 陈简就知道,他看到陆衡与洛窈宁必是要生气的,洛窈宁放肆心狠,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陆衡伤害陆衡,频频让陆衡陷入险境,让陆衡变得不像君王,这样的女人于陆衡来说,绝对是个祸害,祸国妖妃就是洛窈宁这玩意。 敏娘也觉二人怪异,但没有多说,她念着在桐州吃过的烧肉粽,便叫人做了许多。 陈简没什么胃口,甚至没有怎么看敏娘,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陆衡与窈窈身上,若不是敏娘知道陈简是关心陆衡,都怕是要误会陈简是不是在偷看窈窈,要闹脾气了。 陆衡不要侍女剥的粽子,自己取了一个剥干净了给窈窈,窈窈想到了和叔叔婶婶一起吃粽子时的情景,粽子不难剥,但就是粽叶上黏黏的,剥了必脏手,婶婶喜欢吃粽子,但特别不喜欢剥粽子,她们家并不是没有做这些事的帮佣,只是婶婶独爱叔叔剥的,总说叔叔剥的不一样。 -- 第163页 她那时还不明白,一个粽子而已,谁剥不都一样,为何还要叔叔动手,现在她突然明白婶婶说的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了,就算有人可以帮她们做好所有事,可侍女剥的粽子与自己喜欢的人剥的粽子,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没有说什么,也取了一个粽子,同陆衡回大周是不应该的,她决定等船到顺京便抠下宝石回家,如此便还剩一个月。 这一个月,她想与陆衡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陈简与敏娘早停了筷子,两人瞪眼看着窈窈将手里的粽子剥干净了递给陆衡,陆衡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去接玉白的小碟,未料窈窈松手快了些,陆衡没接到那小碟子。 陆衡直接伸手接住了差点掉在地上的粽子。 粽子烫得厉害,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窈窈一吓,想都没想赶紧伸手去抓,还是陆衡反应快直接将那粽子放到了碗中,没叫窈窈碰到。 侍女赶紧端了净手的水来,窈窈急忙将陆衡的手摁进手里,那模样当真是心疼极了。 陆衡道:“无事,不烫。” 窈窈仍摁着陆衡的手,皱眉道:“掉了就掉了,接什么。” 敏娘看的开心,而在陈简看来,却是极为刺眼。 陈简想起三年前被洛窈宁背叛的陆衡是什么模样,陆衡那般自律的人,却因洛窈宁糟践自己的身子,时常喝十几壶酒,醉的不省人事,试图靠着酒将自己麻痹。 醉酒后的陆衡说要抓洛窈宁回来问罪,说要杀了那个带着洛窈宁私奔的男人,可喝着喝着,陆衡却又是祈求地说,要洛窈宁回来,发誓以后绝不会只顾着忙不陪她,发誓以后一定会每日陪着她。 喝醉的陆衡是那么的可笑,既狠厉又痛苦,既愤怒又卑微,那是他从没有见过的陆衡,是他一辈子都不愿看到的陆衡,可那样的陆衡,他却在洛窈宁背叛陆衡后见过许多次,多得他不忍数。 可即便陆衡曾经那么痛苦,可再一次看到洛窈宁后,陆衡却还是疯了一样地想要洛窈宁,不顾一切的要,真将自己当成傻子般地要。 陈简寻了借口离席,他知道陆衡见到洛窈宁后就是个疯子。 * 窈窈也不知出于何因,她没有将陆衡给她买的那本书给敏娘,那书就这么一直静静地放在床榻旁的小案上,她有点想动那话本子,想起那日看到的香艳图画,又缩回了手。 听到浴房传了动静出来,她知道陆衡沐浴完了。 房内并无伺候的人,陆衡的寝衣穿的随意,衣带松松垮垮地系着,领口敞开些许,如墨缎似的发随意用发带绑在身后。 陆衡生得一张好看到过分的脸,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流,他平日多是清冷无欲无求的模样,但越是这般却是越惹人眼。 窈窈看到他额头的红包大了些,起身寻了薄荷膏来,直着身跪坐在陆衡面前,开了薄荷膏,抹了一点涂在陆衡额上的一个鼓起的小红包上,皱眉道:“也不知是什么虫子,咬得像是撞了墙一样。” 陆衡愣愣地看着窈窈,疑是自己在做梦,好半晌他才怔怔地说:“你要什么?” 这些日子,她讨好他的时候,定是要点什么的,比如先前的,去塞穆湖,去端华书院。 没等窈窈回答,陆衡警惕道:“我说过,除了自由,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但自由绝无可能,我在何处,你便在何处。” 窈窈微僵,慢慢将那薄荷膏抹开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到底是她的原因,才叫陆衡这般反应。 天热,她穿的是抹胸的藕荷色薄纱睡裙,胸前是粉白色的并蒂莲,鸦发仅用一根珠簪高高盘起,她并没有注意到左边的薄纱衣襟滑落在一侧,肩上那颗小红痣小小的圆圆的很可爱。 房内的灯火并不明亮,微黄的灯火透过帐幔映在窈窈面上,她的羽睫下打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她的肌肤很白,唇瓣嫣红饱满,她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一些暖暖的湿意,整个人香香软软的。 窈窈没有回答陆衡的问题,抹罢薄荷膏,就要起身去,却叫陆衡扣住了腰肢,她一顿,面上渐烫。 陆衡将窈窈带进怀,下巴轻轻抵在窈窈的左肩上,碰了碰窈窈肩上的小红痣,他嗅着窈窈身上的香,低低地道:“痒,你再给多抹点,说说看,你要什么?” 帐外那盏昏黄的灯火随着船轻轻摇晃,帐中忽明忽暗,看不真切帐中的人,只是女子面上的红好生明显。 窈窈又开了薄荷膏盒子,将药膏抹在陆衡额上的红包,这才开口:“没想要什么,真的。” 陆衡很是意外地看她。 “我也不会这会儿跳海里去的。”窈窈又道,陆衡就算不放心,也总该明白,她现在跳海那不是逃走,是自杀。 陆衡面上不显露,这倒是的,他不开口,便不可能有人给窈窈船,带窈窈走,船上没有窈窈的人,就算停船靠岸,他带窈窈下去走一走,窈窈不可能在他眼皮子下逃跑。 可她突然这般待他又什么也不要,实在奇怪。“那今日为何要对我好?给我剥粽子,给我抹药膏。” 窈窈一滞,在默刹的几个月,她只有有求于陆衡时才会去靠近他,以至于,她现在稍微做一点对他好的事,他都会想她是又求什么。 还没等窈窈回答,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不过片刻,那声响又高了一倍,这还是窈窈第一次夜里听到这么大的动静。 -- 第164页 陆衡蹙眉,他松开窈窈,道:“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说罢,陆衡起了身去,窈窈隐约听到救命着火之类的话,男子女子的声音都有。 陆衡出了房门,颀长的身影映在门上,窈窈看着那身影,听到陆衡唤了于溯。 不多时,门上的影子多了个。 半盏茶不到,陆衡便回了房来。 陆衡简单说了一下,原来是遇到了着火的船在求救,陈简已经在处理这事了,那喧闹声也并没有持续太久,陆衡注视着窈窈,显然是在等窈窈的回答。 窈窈只好道:“你要是觉得我对你冷淡些,你更习惯更放心的话,我再冷淡些就是了。” 陆衡拧起眉,紧紧攥住窈窈的手,不高兴了:“你说什么?” “逗你的。”窈窈不忍再说什么了,良久后,她有些不自然地道,“夫、夫君,你能不能把眼睛闭上?” 陆衡身形一滞,好半晌,道:“你唤我什么?” “夫、夫君。”窈窈结巴地重复了一遍。 陆衡怔愣地看她。 “我决定和你重新开始。”窈窈轻声道,她决定和陆衡做一个月的夫妻,给他们的一切打上一个句号,从现在起,便作静王府时一般。 陆衡不敢相信这句话:“你真的想清楚了?” 窈窈点点头,顿了顿,又道:“夫君能不能把眼睛闭上一会儿?” 陆衡的面色极不自然,好一会儿才僵硬地应好,将眼睛闭上了。 窈窈抽回被陆衡握着的手,将她事先藏在枕头下的锦盒取出,里头是剩下的半颗天机丸,她捏住陆衡的面颊稍用了力。 陆衡顺着她的意微微张开嘴。 带着特殊香气的药丸入了口中。 他一滞。 是天机丸。 窈窈往陆衡身上一靠,压着陆衡躺下,在陆衡的耳侧,低低地诱哄:“吃下去,好不好?” 陆衡嘴里的天机丸不受控制地咽了下去,他睁开眼眸,翻身将窈窈压下,掐住窈窈的腰肢吻她,去扯窈窈的睡裙,吻顺着玉白的脖颈往下,到肩上的小红痣,到锁骨。 窈窈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第56章 舍不得你 “茵茵拿个擦虫蚁叮咬的药膏来。”敏娘忍不住凑上去仔细瞧窈窈的脖子, “这海上的虫子怎这般厉害。” “什么?”窈窈有些茫然,蓦地想到昨晚,她倏地红了脸, 按住那处。 敏娘一怔,后知后觉明白了, 倒不是明显的位置, 不然她也不会现在才看到, 她有些不好意思:“茵茵,不必拿了,没事了。” 窈窈将头发拨过去挡住, 这会儿辩解, 那岂不是越叫人误会?但她仍想挣扎一下:“其实……” 只是被陆衡亲了亲几个字却是说不出口的, 这怎么说得出口。 昨晚,她还是逃了。 她拒绝了陆衡。 敏娘故作淡定地摆摆手, 试图缓解窈窈的尴尬:“都是成了亲的人,我明白的。” 窈窈面上涨得通红。 敏娘让众侍从退下了, 起身到了窈窈这处, 挨着窈窈坐下, 欣慰地道:“你可算是想通了!” 窈窈捧着茶杯的动作一顿。 敏娘回想这两日窈窈与陆衡用膳时的模样, 窈窈不似先前拘谨了, 对陆衡也上心了。 她忍不住又道:“这月余你与陆衡的模样我都看着呢, 陆衡每回都是面无表情,看着苦哈哈的, 你呢坐在一处就是不说话,不知道的人看着你们二人,还以为陆衡就是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你就是委屈巴巴的小媳妇。” 窈窈一僵, 是这样吗? 敏娘又接着道:“就算我偏着你,可有一点也不得不承认,你与陆衡之间,问题不在陆衡,全看你,只要你想明白就好,以后好好同陆衡过,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陆衡都是好的,你们要是再不好好的,我都快吃不下饭了。” 窈窈面上发烫,灌下一大杯冰茶,不好意思道:“你别担心,过你自己的就是了,我与他,我明白的。” 敏娘再次确认:“当真明白了?” 窈窈无奈取了块点心塞到敏娘嘴中,道:“明白了,你不要光顾着说话不吃东西!” 说罢,她不自然地继续喝茶。 敏娘蹙眉取下糕点,想起京中事,又道:“既然想明白了,那你赶紧同陆衡一起怀个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太皇太后与大长公主那也说不得什么了,最好现在就有!” 虽说陆衡说的话,谁也违抗不了,可窈窈先头毕竟是与别的男人私奔了,太皇太后就算能帮窈窈走,可不见得太皇太后就能接受窈窈回来,更何况,还有明华镇国大长公主。 可有孩子就不一样了。太皇太后与明华镇国大长公主一直想让陆衡有个子嗣,窈窈若是有了孩子,太皇太后与明华镇国大长公主看着孩子的面上,许就欢喜了,也便同意了。 窈窈猛地一呛,连连咳嗽起来。 敏娘赶紧给窈窈顺顺气:“慢点喝,急什么。” 窈窈顺不下来,心情复杂地看敏娘,眼角呛出两颗泪珠,生孩子?赶紧?看敏娘的样子,她明天就生个孩子出来最好了。 敏娘只好道:“我不是逼你,只是这般的话,你回宫便会顺利许多。” 窈窈摆手止了敏娘的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好半晌她才挤出一句:“顺其自然。” -- 第165页 * 陆衡拧着眉,比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时候更让人觉得害怕,沉默了一个时辰后,他才开口:“于溯,夫人这两日可有异处?” “属下愚笨,未察。”于溯道,若是洛氏有异处,那最先发现的该是陛下。 良久后,陆衡又道:“她现在什么都不要。” 于溯越发不解:“陛下是觉得夫人该要些什么才是正常的?” 陆衡微微颔首,她什么都不要,现在却在主动靠近他,对他好,但又藏着什么,他们之间有一种奇怪的东西横在中间。 昨日洛氏紧张陛下的模样大家都有看到,于溯忍不住道:“属下觉得,夫人现在是紧张陛下的。” 陆衡眉眼一沉,面色十分奇怪地看向于溯,道:“她先前都是害怕我避着我,只有有求时,才会壮着胆子靠近我,而现在,她慢慢地向我靠过来,可却没有提任何要求。” 她甚至把剩下的天机丸给了他。 但,同时,她也再次拒绝了他。 于溯是真的对男女之事不太了解,尤其是陛下和洛氏这般复杂的感情,他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说:“属下觉得,一个女子关心自己的夫君,紧张自己的夫君才是正常的,反倒是夫人先前才是不正常。” 他顿了顿,略低了声道:“夫人喜不喜欢陛下,在意不在意陛下,陛下自己应当能感觉出来。” 陆衡面色极奇怪地沉默,许久后,他扯出一抹自嘲的笑,道:“我以前以为她爱我,她看起来也像爱我,我以为我们会有一辈子,但她告诉我,她并没有爱我,她离开了我。” 于溯沉默,陛下的怀疑和担心,并不是没有原因。 陛下以前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被废了双腿的王爷,活了今日,明日还不一定能睁开眼,谁也不知道陛下是会死在陆晟郑氏手里,还是先病死在静王府里,可那个时候,在所有人看来,洛氏都是爱陛下的。 他们以前也一直觉得洛氏是爱陛下的,所以栖梧行宫那事,他们完全不敢相信,可事实却真的是那样的。 陆衡脸上的那抹难看的笑没了,唇角浮现出一抹苦涩,道:“于溯,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不是自作多情,是不是又误会了她,我以为的,其实并不是真的。” 于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衡的嗓音很低,带着一些嘶哑:“比起爱我在意我,我现在反而觉得,她是在同我道别,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同我道别,她要离开我。”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诞可笑。 于溯听出陆衡藏在自嘲下的是深深的害怕,他忍不住道:“陛下怕是想多了,夫人不会再离开您的。” “你不是她。”陆衡看向于溯,不是她又怎会知道她心中如何想。 于溯便道:“属下虽不能猜到夫人心中所想,但属下知道,只要陛下不允,夫人便不会再有机会离开。” 陆衡紧皱着眉,又好一会儿后,道:“你说的对,没有我的允许,她再也走不了。” * 过几日便是七夕,绣房将为窈窈赶制的衣裙送来,请窈窈试衣裳,侍女捧着的衣裙全是现下时兴的款式,各类绣花颜色都有,甚至还有几身默刹小衫长裙,窈窈看得眼花。 蓦地,绣着玉兔糖葫芦的浅海棠红掐腰裙入了窈窈眼中,与旁的裙子比起来,这条裙子的刺绣无疑是最新奇的。 窈窈看着那裙子愣了愣,玉兔糖葫芦?这是什么搭配?现在的匠人都这般有趣? 岑悦瞧出窈窈很心仪这裙子,便禀道:“这些都是公子为夫人选的,夫人喜欢这个款式吗?这还有好几条也是这个刺绣的。” 她说着,让捧着玉兔糖葫芦裙子的侍女上前来。 窈窈轻讶一声,愣了好一会儿,而后又抚着衣裙上的玉兔糖葫芦,忍不住笑了,原来是陆衡选的,她一时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这还真是……” 她说几个字又停下,面上的笑却是没有停下过。 岑乐看出窈窈很喜欢,笑着禀道:“公子说,夫人的兔子不吃胡萝卜,吃糖葫芦,让绣娘将刺绣换了。” “这是什么歪理。”窈窈抚着那玉兔糖葫芦笑得停不下来,“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岑悦忍不住打趣道:“夫人说的是公子还是这衣裙?” 窈窈取了海棠红的那条裙子往身上比,旋了个身,看着镜中的自己笑:“我不告诉你们。” 岑悦岑乐抿唇偷笑,她们明白了。 岑悦又问道:“夫人,那这些裙子?” “都留下,我穿。”窈窈弯了眉眼,她拿着那条海棠红裙子问二人,“这条我穿好看吗?” 岑家姐妹笑道:“好看!” * 陆衡与于溯刚聊完,岑乐便来书房请他回房去,道是窈窈寻他,请他回房去。 陆衡一怔,自将窈窈带回身边,这是窈窈第一次差人寻他。 他心里虽是疑惑,但回房的速度却是快得不行,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就从书房赶回了房间,房中并没有伺候的人,只窈窈一人坐在罗汉床喝着茶,穿着他为她挑选的裙子。 窈窈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陆衡这么快就回来了,在她看着陆衡的这会儿功夫,陆衡已经到了罗汉床前了,窈窈想了想,挪了位置分陆衡坐。 她昨晚拒绝了陆衡,她以为陆衡会生气,但没有,陆衡尊重了她。 -- 第166页 陆衡在窈窈身旁落了座,面色有些不自然:“岑乐说你寻我,怎么了?” 窈窈站起来,在罗汉床上小心地旋了个身,海棠红的裙摆旋开像一朵盛放的花,一个旋身罢,窈窈顺势落入陆衡怀中。 陆衡抱住落下的窈窈,昨晚的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他轻咳一声,掩下自己的不自然。 窈窈感觉到了陆衡的僵硬和不自然,问道:“裙子好看吗?” 陆衡一怔,她寻他,只是问他裙子好不好看?她以前多大的事都不愿寻一下他,这会儿竟因为一条裙子让人寻他。 她怎么了? “不好看吗?”窈窈有些失落。 陆衡这才确定,窈窈真的是问他裙子,他心中惊愕,面上尽量平静,认真地道:“好看!你穿什么都很好看!” 窈窈秀眉舒了,笑着抿起唇角,抬起下巴,亲了一下陆衡的脸。 明明昨夜有更亲密的事,但这会儿一个轻轻的吻却叫陆衡紧张了。 * 这是敏娘印象中,陆衡第一次私下见她,陆衡的面色非常的奇怪。 陆衡面色严肃,道:“三公主,窈窈最近与你说了奇怪的话没有?她有没有向你求些什么?比如,帮她离开之类的。” 敏娘不知道陆衡怎么会突然这么乱想,道:“没有,窈窈没有说过让我帮她离开之类的话,你不要乱想,窈窈现在不是挺好的,你怎么……” 她顿了好一会儿,想找个适合一点的词,可又不知怎么说,最后只得道:“窈窈都同我说她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真的是想明白了吗?陆衡眉眼并不舒展:“她什么时候同你说的?” 敏娘答:“今日早膳后,小坐时。” 陆衡垂着眼沉默,嘴角慢慢翘起,不多时,又抿直了嘴唇,再后来便是耷拉下去,来来回回好几次,那模样在于溯敏娘看来当真诡异。 陆衡继续问道:“窈窈先前同你安置了几日,那几日,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敏娘为难,窈窈说不能说的。 陆衡就知道绝对是有什么的,肃声追问:“我是她的夫君,我当然能知道。” 那些话虽然奇怪,但却是不可能发生在窈窈身上的,敏娘心想若是说出来能帮窈窈和陆衡,那也没有瞒着的必要,纠结许久,便将窈窈那晚三年之类的话说了。 “什么三年?”陆衡面色大变。 这些话在于溯听来也是莫名和奇怪的。 “你放心!我早让人偷偷给窈窈把了脉,窈窈的身体没有问题。”敏娘赶紧道,那夜窈窈突然说那些她当然也害怕,便让医女偷偷给窈窈看了,好在窈窈身体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陆衡面色稍缓了些,但仍不放松。 敏娘又道:“窈窈前两日问了我,你后宫的事,知道你没有妃子后很高兴。” 陆衡顿住,她问过?她在意?前两日?!蓦地,他脑中有片刻的空白,急声问:“前两日是哪个两日?” 敏娘道:“就是你生气搬到别的房间睡的那日下午,窈窈来问的我。” 陆衡一滞。 * 窈窈的头发都快干了也没见着陆衡回来。 就在窈窈想让岑悦去问时,外间的门突然响了,旋即便是入房的脚步声,平日陆衡回房都是一个人,于溯他们都是不可能同陆衡入房的,但今日这脚步声显然不止一个。 岑家姐妹见陆衡身后跟着个医女。 陆衡在窈窈身旁坐下,道:“我让人给你调一下身子。” 窈窈还懵着,手已经让医女搭上了脉枕,今日陆衡也很奇怪。在她听来调身子就是喝补药,她不是太愿意:“我不想喝补药,我也不想长胖,我的身体很健康。” “不会难喝。”陆衡知道窈窈最不喜欢喝苦药,她是不会愿意喝难喝的东西的,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像哄人,“绝对不会给你难喝的补药。” 窈窈当即怀疑陆衡心里有鬼,他现在的模样看着有些不正常,可又让她觉得熟悉。 医女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她收回落在窈窈腕间的手,偷偷打量窈窈一眼,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瘦,这是女子都想要的,她并不能说二夫人瘦弱,起码弱字绝没有。 她恭恭敬敬地禀道:“夫人虽然瘦了些,但并非体弱,若是需要,可用一些温补药材。” 陆衡瞥医女一眼,起了身,直接带着医女出了房。 窈窈心里一酸,送医女出去哪里需要陆衡亲自去送。 约莫一盏茶,陆衡才回了房,较之方才,整个人都轻松畅快了,陆衡既归,岑家姐妹自不好多留,行罢礼退了下去。 “就喝一些。”陆衡温和地道。 看陆衡这模样,窈窈竟开不了口拒绝,好一会儿后她点头:“那就喝几天吧。” “好。”陆衡握住她的手,莫名有些拘谨,温声问道,“我听三公主说,你问她我有没有妃子。” 窈窈一时没有办法辩出是陆衡自己去寻敏娘问了些什么,还是说敏娘主动与陆衡说的。 “三公主告诉你,我没有别的女人,你很欢喜。”陆衡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眸底却是暗涌翻腾。 这个时候承认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并不丢脸,她应该直接诚实地告诉陆衡,她点头:“是。” “你为何欢喜?”陆衡看着她问。 -- 第167页 窈窈愣愣地看他,坦诚回答:“因为我在意,所以知道没有,我便欢喜。” 陆衡欢喜起来,良久后,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凝重了一点,道:“我真的只有你,所以……” 窈窈大抵是猜到了陆衡要说什么,他可能是觉得太过直接也不好,她心里将那句话补充完整。 所以你要爱我,全心全意地爱我。 “好。”窈窈打了个哈欠,又道,“夜深,该安置了。” * 翌日用罢早膳,陆衡便跟着窈窈一同去了茶室,窈窈空闲时大都是与敏娘在一处,陆衡这般跟来,她与敏娘反而有些不方便,她让陆衡自己去书房或者去寻陈简,陆衡不愿,无奈,她只得回房去。 午膳后,陆衡还是跟着她,跟了整整一日。 连着三日,陆衡都是这个样子,就算他要去书房也要带着她去,总之就是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窈窈捏着手里的书卷,看着坐在案前看密折的陆衡,终于想明白了陆衡那晚欢喜的表情后又是因何再次凝重。 陆衡在担心,陆衡不放心她。 在常人看来,她现在明明是不可能有条件离开船的,可陆衡却在担心和怀疑,他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 她希望剩下的时间给陆衡的是欢喜,顺从本心的意愿去喜欢陆衡,就算他以后会忘记,现在也是真实的,起码她会记得她同陆衡的一切。 她没有办法肯定陆衡是不是猜到了些什么,良久后,她面色不轻松地起身到了案前。 窈窈离开椅子,陆衡便知道了,待窈窈到了跟前,他便装作才发现一般,慢慢地抬头看她,温声:“怎了?” “你为何到哪儿都要拉上我?为何我同敏娘喝茶你也得看着?”窈窈佯装不高兴。 陆衡面色如常,慢慢阖上密折,否认:“你是我的妻,我同你在一起很正常。” “以前在王府,我们也没有整日在一起,你又不是没有事情,为什么要跟在我身边。”窈窈看出他藏着心事。 陆衡淡淡地道:“我现在想这样。” 窈窈蹙蹙眉,索性直接一些:“为什么要看着我?” “没有。”陆衡面不改色地否认。 窈窈拉住陆衡放在案上的手。 陆衡指尖颤了颤,明明平日他对窈窈有更多不规矩的时候,可窈窈这会儿这么点小主动,他却莫名耳根发烫。 “真的没有?”窈窈打算施以怀柔之计。 陆衡略顿片刻,回答:“没有。” 这场争论便在陆衡的死不承认中结束,窈窈拿他没法子,睡前窈窈又问了一遍,陆衡还是不承认。 窈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陆衡承认,夜深,她睡不着,她轻轻转了个身,借着外头昏黄的灯看陆衡。 陆衡这几日精神不好,窈窈猜陆衡怕是晚上根本没怎么睡。 她伸手轻轻将陆衡搭在她臂上的手拿开,从陆衡怀里出来,蹑手蹑脚起了身。 在窈窈坐到榻边穿鞋时,背对着窈窈的陆衡睁开了眼,他听着窈窈穿衣衫的声,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窈窈的动作很轻,她蹑手蹑脚绕出了屏风,在她打开房门出去那一瞬,陆衡无声起了身,抓过外衫的同时大步往外头去。 长廊的灯随着海浪轻轻地晃动,陆衡眉眼沉得吓人,疾步追出去,一个转角,立在长廊等着他的窈窈便入了眼底。 窈窈平静地看他,不像一个要逃走的人。 陆衡一滞,僵硬地看她。 窈窈三两步到了陆衡跟前,牵住陆衡的手,淡淡道:“夜深,不必叫人,扰着大家休息。” 陆衡反手握住窈窈,好一会儿后,回道:“好。” 窈窈带陆衡回了房,绕过屏风回了里间,她便松开了陆衡,她点了两盏灯,在案前坐下,喝了半杯水后才看向陆衡,道:“你刚才的模样好像是要抓我,你是肯定我要逃走。” 陆衡没有辩。 窈窈又道:“你刚才定是在想,我要看看是哪个想死的被收买了,敢给她偷船帮她逃走,都别活了,丢海里喂鱼,果然,我就知道她突然对我好,定是想要麻痹我,想要让我放松警惕,好再次逃走。” 陆衡确实同她说的那样,怀疑有人被收买了,怀疑她突然对他好,是因为要让他放松警惕,想要离开,他甚至觉得三公主也是被她骗过去了。 他想到了栖梧行宫,皇祖母与她。 陆衡抬眸:“你是故意的。” “对。”窈窈又问,“我若真的是逃走,你丢完那些背叛你的人后,又要怎么处置我?又能怎么处置我?” 陆衡眉眼沉沉,道:“我不允你那样。” 窈窈一顿,片刻的沉默后,道:“是你那晚说要我习惯你,是你提醒我,我是你的妻。” 陆衡的嘴唇动了动,可他不相信那么几句话,就能让窈窈接受他,如果那几句话这般有用,他真后悔没在第一日抓回她时就说出来。 “我喜欢以前的你,不管我做什么都相信我的你,虽然你现在的行为都是有原因的,也确实是因为我先前的所作所为让人难以再信任。”窈窈不得不承认是她的问题。 可她并不后悔当时没有让陆衡知道真相,而是让陆衡认为她是跑了,如今看来,她当时的决定并没有错。 生死相随这种事听起来很可笑,大抵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不可能的,都是男子哄骗女子的,可她害怕,她怕万一。 -- 第168页 她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这种事不是绝无可能的。 陆衡哑声:“对不起。” 窈窈滞了滞。 陆衡微垂眼眸,对他冷淡他不接受,可她突然对他好,却什么也不要,他又害怕。 “你在默刹时很怕我,只有不得已时才会来讨好我,这几日,你却什么都不要,还对我好,只因那夜我对你说了我的不满?我不觉得那么几句话有用。” “我心里很清楚,你一点也不在意皇权荣华,更不会为了那些顺从我,我没有办法用身份地位来诱惑你留下,我现在能做的,不过是用权强迫你留下,也许以后,我会更卑鄙,用你的父兄来让你留下,让你顺从我、爱我。” 他说到后面几句话时,大概是自己都看不上自己,面上带着极重的自嘲。 窈窈愣愣看着他,好一会儿后,道:“并不是只因那夜的话,还有你在朝雾殿同我表明心意时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又狠又认真,好像我不同意,你就要带着我同归于尽,这会儿说起,我并不是不高兴和怪你的意思,至于皇权荣华……你并不是靠权将我留下的,我……其实我是自愿留下的。” 如果她不愿,如果她想走,陆衡怎么也阻止不了她。 陆衡很意外地看她,显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些话。 “你不会拿我的父兄来威胁我,如果你想,你早就那么做了。”窈窈知道陆衡不是那样的人,“我对你冷淡,避着你,你生气是正常的,我突然对你好,你怀疑也正常,你要是觉得我避着你冷着你,你更安心,我便再像先前一般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衡怎会想窈窈再避着他!他最是害怕那般,“我只是……” 若不是这一切都在窈窈面前,窈窈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现在的陆衡同三个月前的陆衡联系到一处。 “我以前眼瞎,看不到你的好,但现在我想清楚了。”窈窈其实一直都看得到陆衡的好,他真的很温柔,是她喜欢的模样,她柔声,“我不是铁石心肠,无法每日看着你不动心,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自己,你这般好,只要你对一个女人真心,没有女人会不爱你。” 陆衡滞住。 窈窈知道陆衡是一个极克制的人,很难猜到他的心思和想法,可此刻,他的欢喜和意外,她都能感受到,可他又竭力压制着,他不是怕她看出他的欢喜,他好像是怕自己太过得意,让她看到失态的地方。 “你爱我吗?”陆衡声音带着颤音,这会儿要是有人同他说,窈窈当然不爱他,他能立刻拧断那人的脖子。 窈窈的心狂跳起来,渐渐红了眼眶:“我舍不得你,我想要你,我确实……就算我不想承认,但我不得不承认,陆衡,我是爱你,我在爱着你。” 用我的方式,自私地爱你。 陆衡将窈窈的手紧紧护在掌中,将她拉进怀中。 * 陆衡一觉睡到午后,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醒来身边还是窈窈,他也不想起身,往窈窈颈窝一埋。 窈窈抱住陆衡,好一会儿后,她轻声问道:“饿了吗?” “有些。”陆衡吻了吻窈窈。 窈窈面上红了些许,她瞧出陆衡眼底的疲惫没有了,轻声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不必劳累,让膳房送来就好。”陆衡轻轻捏着她的手。 窈窈还是起了身:“昨夜不是说要给我做糖葫芦的。”她早就知道,她平日吃的,带玫瑰香的糖葫芦是陆衡给她做的。 陆衡赶紧起身,道:“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窈窈笑了起来,道:“你给我做糖葫芦,我在边上给你做菜,正好。” 陆衡想了想,同意了。 窈窈抿唇笑,点点头。 于溯几人都看得出来,不同前几日的紧张,今日的陆衡是安心并着欢喜了,昨夜窈窈夜半出房门,轮着守夜的于溯和岑悦是知道的,当然后头陆衡追出来,窈窈拉着陆衡回房,他们也看到了。 二人虽不明白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看陆衡的模样,二人却是放心了。 于溯连着几日都见陆衡精神不对,他一瞧就看出陆衡是没有好好歇着,今日陆衡睡到午后才起身,他便知陆衡定是被洛氏劝了,他这会儿竟不觉洛氏那般讨厌了,说到底,洛氏虽然伤过陛下,但陛下也确实只要洛氏,只要洛氏真心待陛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不能多说。 晚膳时,陈简与敏娘也瞧出二人又有了变化。 * 这几日于陆衡来说,实在太不真实,书册上的字陆衡是一个也没看进去了,只呆愣愣地看着窈窈,窈窈变回了静王府时的她,又温柔又可爱。 窈窈正在认真地做香囊。 陆衡知道窈窈是不会针线活和刺绣的,以往静王府也没见窈窈拿过针线。 窈窈拿着那只刚有雏形的白缎子香囊往陆衡身上比,抬头问他:“喜欢这个颜色吗?” 竟是给他做的,陆衡颇意外地点头,道:“你做的我都喜欢。” “我知道,”窈窈笑盈盈地道,“我是问颜色你喜欢不喜欢。” 她选白缎,是因陆衡喜欢穿白色的衣袍,配金线又显得不那么素。 陆衡颔首,再道:“喜欢,好看!” 窈窈低头继续缝香囊,她不会刺绣,不可能做多精致复杂的香囊给陆衡,但整块缎子缝起来,再往里头塞香料,她还是可以做到的,想了许久,她决定在香囊角落绣陆衡的名字拼音缩写。 -- 第169页 房里的灯点得很亮,如同白昼般,陆衡还是忍不住道:“夜里别做了,当心坏眼睛。” “还早着呢,我就想现在做。”窈窈头也不抬,小心翼翼地缝,因为不会没做过,她做的实在很慢。 陆衡拿了窈窈放在一旁的团扇,给窈窈扇扇子,这原是一面素白的扇子,不过午后,窈窈让他画了两串糖葫芦和两只玉兔上去。 窈窈并没有挽发,别在耳后的发时不时落下,有些碍着她做女红,她手上动作还在继续,头也不抬地道:“夫君,帮我把头发绑一下,碍着我做香囊了。” 陆衡手上动作一顿,他一时出神。 窈窈抬头瞧他一眼,又唤一声夫君。 陆衡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放下团扇,问:“怎么绑?你想绑成什么样?” 这说的好像他很会绑头发似的,他拆发髻倒是很会,绑估计是不怎么样,窈窈忍不住笑,道:“随你怎么绑。” “好。”陆衡起身寻了发带回来。 陆衡将窈窈的长发都拢到后头来,以手做梳将长发拢顺,他正想拿着发带将窈窈的头发绑起来,又觉这般太过简单,平日窈窈睡前总爱将长发编成辫子搭在一侧,他便将手中的长发分作三股。 窈窈扭头看陆衡,意外地发现陆衡编发编的极好,她有些疑惑:“你怎么会?” 陆衡编辫子的动作一顿,面上竟是红了,他抬头看窈窈,道:“我以前经常给你编发。”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窈窈越发疑惑。 陆衡微微笑,回答:“在静王府时,你睡着的时候,我经常给你编发,编完再拆掉。” 没能与窈窈拜堂行合卺结发礼,一直是他的心结,每每夜深,睡不着时,他总忍不住将二人的头发缠绕在一起,意为结发。 可那时不允他将自己的欢喜告诉她,只能在编好后,又拆掉。 窈窈不知道陆衡其实说的是结发,轻咳一声,道:“爱好倒是特别,头发给你玩就是了,随你怎么折腾。” 陆衡颔首,面上笑意愈甚。 窈窈继续做她的香囊。 岑悦进来送补药时吓了一跳,夫人动作笨拙地缝香囊,而陛下手指灵活地给夫人编发,这画面当真是相当诡异又有趣。 比起看到从不碰针线的窈窈做女红,陆衡给窈窈编辫子显然令岑悦更吃惊。 窈窈看到补药直接端了过去,喝了半碗放下。 岑悦退出去时,陆衡还在整理窈窈的头发。 出了房间,岑悦长舒了口气,露出笑容。 * 按着大周的风俗,已经成婚的女子不乞巧,不过有一个例外,新婚女子第一年还要乞巧,默刹没有这种风俗,可敏娘是嫁到大周了,故而陈简命人备了乞巧需的物件,窈窈虽不是新婚第一年了,但敏娘拉着窈窈一同凑了这个热闹,船上的年轻侍女们也都被允许来参加这乞巧。 窈窈并不觉这乞巧有什么意思,她没有参加几个女子的对月穿针比巧,捧着一盘乞巧果子立在一旁。 忽地,一只玉白修长的手伸过来,从窈窈手里取走吃了一半的乞巧果。 是陆衡。 乞巧按理是女子在一起,男子并不会来。 “你怎么来了?”窈窈笑了起来,陆衡不是太会表达的人,但他这两日的变化却是极明显,他像搁在蜜糖罐子里一样,总是看着她出神,也总是无意识地傻笑,他比以往更爱亲近她,她的视线稍微往下移了些,看到她给陆衡做的香囊,他一直戴着。 陈简也来了,但窈窈没有发现。 “甜了些。”陆衡将那乞巧果吃下,他倾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过来看你这乞完巧没有。” “我不乞巧,她们应该差不多了。”窈窈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刺绣,她抓住陆衡的袖袍,他的袖袍角落绣着一只小小的抱糖葫芦的玉兔,和她裙子上的刺绣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小了许多,像是个小记号般。 她捏住那刺绣,抿着唇笑,这像是夫妻之间的小秘密。 陆衡又小声地问道:“我们回去?” 窈窈点点头,过去同敏娘说了两句,随后便与陆衡离开。 自陆衡出现在甲板,陶玉慧便注意到了。 陶玉慧是前几日陈简让人救的着火船上的人,肃北侯府的小姐,恰是要回顺京,因肃北侯府与英国公府先头还有些交情,陈简便索性捎带肃北侯府主仆一程。 今日七夕,船上的年轻姑娘们一同乞巧,敏娘便让人将陶玉慧一并叫来。 陶玉慧的目光一直偷偷往陆衡身上看去,这是英国公迎娶三公主回京的婚船,对外都是以英国公为尊,但她却是见过陆衡一次的,去年的宫宴,她随父亲入宫,远远见过一回陆衡。 帝君如美玉,她自当求之。 她自小便明白,她的婚事定是要为家族带来利益才可,若入宫,父亲定是大喜。 新帝身旁有名分的只一位重病在栖梧行宫休养的皇后,如今宫中又传出消息,太皇太后将为新帝选妃,她有幸在此遇见新帝,自是她的机遇,如能在此得到新帝的青眼,往后岂不更加顺遂。 陶玉慧想着,面上不由得红了些许。 窈窈与陆衡没发现陶玉慧的目光,但陈简看到了,陈简看着同陆衡离开的窈窈,慢慢敛眸。 * -- 第170页 回了房,陆衡刚给窈窈脱完丝履,窈窈就像只鱼一样钻进了锦衾里,陆衡逮住她的脚丫子,又将她拉了回来。 窈窈露出脸,羽睫颤了颤。 陆衡忍不住笑:“这是做什么?” “就是想钻进去。”窈窈往陆衡身上蹭了蹭。 陆衡将她头上的簪环步摇一一取下:“当心划伤自个。” 满头青丝压下,窈窈用头轻轻撞了一下陆衡,哼哼道:“不会的。” 陆衡将她的长发拢顺,给窈窈编辫子,编完头发,窈窈便又瘫在了床上。 陆衡的手落到了窈窈的腰间,他拉住窈窈的裙带抽开。 窈窈一怔,面上红了,欲言又止,她上回拒绝了陆衡,那次后,陆衡没再有出格的举动。 她愿意,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有些事,所以拒绝了他。 陆衡将绣着玉兔糖葫芦的裙带腰封脱下,道:“系太紧,会不舒服。” 窈窈神色不自然,小声道:“你以为我是为了腰看着细些,死命将自己绑着勒着不成?” “你的腰我能不清楚吗。”陆衡面不改色地说了句调戏窈窈的促狭话。 窈窈面上烫得厉害。 陆衡的手轻轻落在窈窈的小腹上,温声:“难受吗?” 窈窈愣了愣,陆衡的体温透过薄衫传了过来,她不解:“什么?” 陆衡想了想,还是决定将窈窈的上衣往上撩一些比较合适,窈窈涨红了脸,她实在不明白陆衡这是要做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这几日是绝对不可以的。 她红着脸支支吾吾:“你、干嘛?” 陆衡面色如常,将手落在窈窈平坦的腹部,朝着一个方向轻揉,解释道:“伺候的人说,晚间你小日子来了不大舒服,医女说揉一揉肚子,会舒服一些。” 窈窈因为自己想歪,脸烫得不行,她有些意外,没想到陆衡知道了,但他这样掀衣服揉有点奇怪吧,她小声地道:“那一定要掀衣服吗?你就不怕我着凉吗?” 陆衡面上这才红了些,他将窈窈的衣服盖回去,低垂着眼眸,极不自然地道:“我以为这么热的天,应该不会着凉。” 窈窈低头瞥向自己的肚子,突然明白了陆衡为什么要给她掀衣服,掀衣服也只露一截罢了,这不掀衣服,陆衡手还在她衣服里面,莫名就显得有些…… “其实我不大难受,就是懒得动。”窈窈面色越发不自然,她低声又道,“不跑跑闹闹,躺着就好了,不然,我也不会同敏娘乞巧去了。” 陆衡想了想,道:“让人再给你端杯姜茶来。” “不想喝,你陪我躺会儿。”窈窈要他陪着她躺下。 “多久都可以。” 陆衡的手搁在窈窈的肚子上,暖暖的跟个热水袋似的,确实让肚子舒服许多。 陆衡愣愣的,也不敢再乱动,好一会儿后,他温声问道:“我说过要给你补一个大婚。” 窈窈想起了陆衡中焚心菇出现幻觉时的模样,他心心念念要给她补大婚,后来命礼部备下了,大婚的吉服她还试给陆衡看过,只是到底没有补上,她就死了,他现在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她回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陆衡虽是在征求窈窈的意见,但显然是想得到窈窈的同意,他柔声道:“我们回京后,把大婚补了,拜天地合卺酒结发礼,一一都补了。” 窈窈与陆衡的大婚情况特殊,没有拜堂,也没有合卺酒和结发礼,其实她并没有怪过陆衡,但陆衡却是一直念着要补给她。 她想同陆衡好好地过完这个月,然后回家。 顺京不是她能去的地方了,她已经死了,怎么能回去见太皇太后,这样的她回京算什么?诈尸?死而复生是绝对的荒谬,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她会吓坏太皇太后,对于这的人来说,与其说什么死而复生,将她当成怪物更有可能。 又或者有另一种可能,太皇太后许会将她当做是陆衡寻来的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 若真回京,被太皇太后当做替身远比被当做怪物强。 可谁知道,到底会是哪种。 就算陆衡以后会忘记,她也不希望,她离开时,陆衡是将她归为那些奇怪的存在的,她也不想陆衡再发现旁的事,知道她还骗了他许多许多。 久久没等得窈窈的回答,陆衡又温声道:“你穿婚服很漂亮,我也不会像先头那般让你累着的,就我们自己将那些礼补了,好不好?” 窈窈往陆衡胸前一埋,低低道:“我们可以现在补大婚,就在船上补了。” 陆衡蹙眉严肃道:“船上太过简陋寒酸,不能委屈你。” “人在就好了,哪里会委屈……”窈窈的声音越发低了。 陆衡道:“不急这几日,我都会安排妥当,只要你同意便好。” 窈窈撑在陆衡上头看陆衡,低头亲他,细声细语地哄道:“船上挺好的,既不寒酸也不简陋。” 陆衡无奈地捏捏窈窈的脸,良久,道:“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窈窈懵了,很无辜:“我哪里欺负你了?” “这还不算欺负我吗?”陆衡眸底沉沉。 一时间窈窈有点自我怀疑,她愣了好一会儿:“亲一亲而已……这算什么欺负……” “算。”陆衡想也不想。 窈窈轻蹙眉:“你平日那不是更欺负我。” -- 第171页 “那不一样。”陆衡长吐了一口气,揉揉窈窈的面颊,“算了,不争这个,我们现在不是要争论这个。” 窈窈这才将注意力放回大婚这事上。 陆衡拉下窈窈抱住,又轻轻给窈窈揉肚子,慢慢道:“我们大婚时,我什么都没有给你,让你自己在罗汉床睡了一夜,我想不到比这更过分的新婚夜。现在若是在起煊迎亲的婚船随随便便补大婚,那又算什么?窈窈,你是我的妻,你应当得到最好的一切,我们就快回京了,不急这几日。” 窈窈眼睫轻颤几下,她抬起脸看陆衡,见陆衡很期待的模样,竟不忍再多说,她捧住陆衡的脸,靠过去亲吻他。 陆衡将窈窈搂在怀里,不断地加深这个吻,暖在窈窈肚子上的手慢慢地往上。 窈窈的肌肤泛起淡淡的粉。 * 月桂兴奋的拿着小折子来:“小姐,这上头都是陛下的喜好,奴婢原以为英国公的船,咱们是问不出什么的,没想到,银子还挺好使。” 陶玉慧取过小折子翻阅,笑道:“谁能不喜欢银子,那些嘴上说不在意的,都是假清高。” 月桂笑道:“小姐说的是。” 折上所述极详细,陆衡喜什么琴什么画,欣赏哪位词人诗人丹青大家,都详细写了,日常中喜爱的菜和点心以及茶也都有,甚至是陆衡喜欢什么纸笺什么墨都有写到。 “这是从哪得的?花了多少银子?”陶玉慧惊讶,这折子详细到她甚至会以为这便是新帝所写。 月桂略低了声:“一袋金豆子,是陛下身边的侍卫那得的。” “这么多!”陶玉慧蹙眉,虽还在心疼一袋金豆子,但不由得说出疑惑,“那两位侍卫,不像是能被一袋金豆子收买的人。” 新帝身边的那两位侍卫不苟言笑冷漠瘆人,实在不像能被收买的。 “不是那两人,是其他人,”月桂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陛下身边伺候的人。” “旁的倒不奇怪了,一袋金豆子该顶普通侍卫多少年的俸禄,胃口可真不小,罢了罢了,倒是值了。”陶玉慧的目光落在琴曲流云上。 她翘起唇角,流云正是恭顺皇后所创,先头父亲便叫她将这一曲流云学了。 月桂又禀道:“船上的人都称陛下为二公子,而陛下身边的那位女子,则被唤为二夫人,都说陛下对这位二夫人十分宠爱,二人平日作夫妻一般,这二夫人具体的出身奴婢倒是没打听出来。” 陶玉慧皱眉回想那位二夫人的模样,仙姿姝容,耀眼夺目,世间万般颜色,这二夫人绝能算为第一等的绝色。 她长叹了一口气,紧皱眉,她见过许多美人,可没有谁能比过二夫人与三公主,三公主是英国公的夫人,当然不会是她的对手,可这二夫人却是新帝的女人。 虽说新帝身边有名分的仅一位从未露脸的洛皇后,但这二夫人现在既然侍奉新帝左右,回京后定是会成为新帝的妃嫔,昨日她看新帝与二夫人的模样,这二夫人以后的位份怕是不会小。 月桂看出陶玉慧的心思,又道:“奴婢听闻陛下喜欢的琴棋书画,二夫人是不怎么通的,小姐也知道,这女子虽被尊称为二夫人,可终归是没有位份地伺候在陛下左右,想来这二夫人不会是出身什么名门望族,若是名门望族的千金怎么可能没有名分就跟在陛下左右。” “奴婢再说句大胆的话,一个女人虽生得常人难及的好样貌,可什么也不会,又没有家族撑腰,那就是个空花瓶,陛下迟早是会腻的,过了新鲜劲,就是仙女下凡,陛下也会嫌恶,这男人女人的事,小姐自是更懂的。” 陶玉慧眉眼渐展,嘴角有一抹不明显的笑,但说话时却是很冷:“多嘴。” 那面陈简书房。 陈简将那一袋金豆子掷在案上,笑得颇有深意:“肃北侯府家底颇厚。” 徐照自然知道自家公爷懒得看这袋金豆子,无非是不想引肃北侯府小姐的怀疑,故而让人收下了金豆子,也知道公爷看不上陶玉慧,只是公爷实在不喜洛氏,故而给了陶玉慧机会。 让他疑惑的是那折上所写,有些是陛下看一眼就能怀疑公爷的。他道:“公爷,就这般可以了吗?” “总不能叫陶玉慧白花了金豆子。”陈简面色看着温和,可说话时却极冷,“让人叫陶玉慧一并用午膳,剩下的看她自己的造化。” 徐照微顿,以陶玉慧的身份来说,是怎么也没有资格与陛下公爷们同席的。他犹豫地劝道:“公爷,这不合规矩,陛下恐会不悦。” 陈简坐下,道:“陶家表妹,并非外人,陛下还不至于因这么件小事同我生气。” 徐照愣了愣,公爷一句话,陶玉慧便成了表妹,但公爷的话这也有道理,陛下怎会因多叫个人一同用膳而生公爷的气呢,他应是,退下安排。 * 窈窈握着筷子又走神了,补大婚一事,陆衡坚决要回京去,不愿在船上委屈她,她只得不再说这事。 虾仁入口,敏娘嚼了几下,疑道:“怎么突然换了掌厨。” 窈窈心不在焉,并没有发现菜的口味变了。 陆衡知道敏娘都吃得出,那窈窈定也能辩出来,便道:“若是不喜欢,便让人换回去。” 窈窈摇摇头:“没有。” 陈简看窈窈一眼,没有说话,这几日陆衡被洛窈宁哄得跟个傻子一样。 -- 第172页 陶玉慧是稍晚些来的,她身后跟着的侍女手里端着今日午膳的最后一道菜,陆衡喜欢的香木熏烤的鹿肉。 陈简这才开了口,道:“陶家表妹也不算外人,一道用午膳。” 表妹?窈窈摸不清这些亲戚关系,是不是但凡家族能沾点关系的都能算是表妹?好像古代是喜欢表妹表哥什么的叫。 她抬头看一看陶玉慧,肃北侯府的事,敏娘说过几句,她与敏娘都没太在意,不过这陶玉慧到船上有些日子,要一起用膳也早就一起了,怎陈简今日才让陶玉慧一同用膳? 陶玉慧行了一礼,将侍女捧的菜摆上了案,她又同陈简敏娘行了一礼:“玉慧谢谢公爷与夫人的救命之恩,今日玉慧便献丑做了些菜,还望公爷与夫人不弃。” 果是换了人做的菜,敏娘不由得意。 陈简道:“小事罢了,英国公府与肃北侯府是世交,我岂有见难不出手的道理,坐吧。” 陶玉慧再道谢,她明白在这船上,对外最大的主子是英国公夫妇,新帝身份未露,她自是不该行大礼,遂只同陆衡窈窈问了安,便坐下。 陶玉慧是问了膳房的人备下的午膳,大都是几人用过的菜,陆衡喜欢的那几道菜她多用了些心思,她吃得不认真,偷偷看向陆衡。 陆衡与窈窈都没有给自己夹菜,只往对方的碗里添菜,吃的都是对方夹的菜。 陶玉慧很惊讶,哪有君王给人布菜的道理,她又忍不住去看窈窈,眉眼又不由轻蹙。 未见二夫人与国公夫人前,她自诩容貌出众,但见过月中仙姬般耀眼的二夫人与明艳动人的异域美人国公夫人后,她不由得面烫,她到底是从何处借了胆量来,竟妄想得到已有了二夫人的新帝青眼。 她又想起太皇太后与镇国大长公主要为新帝选妃一事,新帝既是要选妃的,那她又如何不敢想,月桂说的对,即便这二夫人是仙姿姝色,那也没有一个女子靠一张脸霸着帝王一辈子的道理。 说句难听自贬的话,男人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总会想碰碰清粥小菜。 她的父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即便后院有再怎么美丽妩媚的姨娘侍妾,父亲也会宠爱新的女子,后头宠爱的女子不见得就比先入府的姨娘侍妾貌美,就是新鲜而已。 就像母亲说的,男人说到底都是贱,没有一个不好色的,看到个自己没有的,便想要尝。 真要有不好色的,那不是太监,就是嫌弃你,从没有一个男子私下对自己喜欢的女子是规规矩矩的。 陶玉慧想清楚后,心中又燃起了斗志,想到二夫人琴棋只是略通后,后背都不由挺直许多。新帝同恭顺皇后一般琴棋书画四绝,最是风流的人物,她抚的一手好琴,不正是合新帝的意。 膳后,陆衡与陈简小坐。 陆衡抿了口茶,轻阖茶盖,放下道:“窈窈不喜生人一同用膳。” 陈简几不可见地蹙眉,道:“这既是我迎亲回京的船,那于肃北侯府而言,我自是这船上的主人,肃北侯府为客,我既为主又岂有晾着客,让客自己一人用膳的道理,终究是要讲礼,我不能因自己的身份,低看怠慢肃北侯府,先头也是我考虑不周,今日才叫肃北侯府的客一同用膳。” 陆衡笑了笑,淡淡道:“以前不觉你有这读书人的迂腐气,现在成了亲倒是大不一样了。起煊,肃北侯府我并不看重,不过是先头的情谊。” 陈简听出来了,陆衡就差说,肃北侯府算什么,还需要他给面子。 陆衡确实从未看起过肃北侯府,于他来说,肃北侯陶秉得祖荫庇佑,袭爵入仕。 陶秉这人没什么能力,只擅吃喝享乐,要真要陶秉做点什么,怕是迟早成为朝中败类。 陈简自然知道肃北侯府是入不了陆衡的眼的。他道:“我也不过是表面做做样子。” 陆衡看陈简一眼,漫不经心道:“随你去了,毕竟在这船上,我也是客。” 陈简蹙眉,但没多说。 陆衡又道:“我与窈窈南郊港离船,先与你说一声。” 顺京有两个港口,南郊港与城东港,南郊港离顺京皇城远许多,回京自然是在城东港为上,迎亲船队也是准备城东港停。 陈简顿了顿,不解:“好端端的怎在南郊港离船。” 陆衡道:“自南郊港入锁凰河到栖梧行宫,正好。” 陈简一滞,不愿往那处想去,声音低了半分,道:“去栖梧行宫作何?” 陆衡并没有察到陈简稍变的面色,道:“皇后身体康健了,我自要去迎皇后回宫。” 陈简气得险要起身怒骂陆衡这蠢的无可救药的笨蛋,洛窈宁究竟是给陆衡下了什么蛊,陆衡为何就是死心塌地的对洛窈宁。 他垂下眼眸,强压着气淡淡道:“你我虽是兄弟,但你为君我为臣,自没有臣子让君主离船的道理,我与你一同去栖梧行宫。” 陆衡皱皱眉,道:“这话我不爱听。” 陈简不多说了,三两句将话题转了,他偏了视线,装作不在意地端盏,问:“她知道了?” 陆衡笑了笑,道:“我想给窈窈一个惊喜。” 陈简双眸微敛,嗯了一声。 陆衡离开后,陈简在书房沉着脸坐了一下午,哪知晚间又生了件令他生气的事,陆衡将晚膳传回了房中用。 -- 第173页 翌日三膳,陆衡仍传回房中,陈简这下明白了,陆衡那句他也是客是什么意思,就因为洛窈宁不喜生人,陆衡便不打算再带洛窈宁出来用膳。 敏娘虽也不习惯与生人一同用膳,但碍于陈简,只得继续同陶玉慧一同用膳,做个女主人的样。 连着三日,陈简都没见着陆衡,他知陆衡黏在洛窈宁身边陪着洛窈宁,他心中暗骂陆衡是个疯子,又因顺京将至,心中越发窝火。 依他看,陆衡现在当真是疯魔了,洛窈宁就是要陆衡的性命,陆衡也愿给,这样的洛窈宁留在陆衡的身边,绝对是一个大祸害。 若是洛窈宁有些自知之明或者陆衡脑子还能清醒一点,他也不至这般恼火。 * 陈简要在私下见洛窈宁不被人发现确实是极困难的,尤其是还要支开洛窈宁身边的岑家姐妹。 窈窈也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不是敏娘,她与陈简的交集一直都不算多,静王府时见的少,见就一声表哥,这几个月见的多了些,但她看的出,陈简也不喜欢她。 她知道是因三年前栖梧行宫事,陈简于溯文啸几个都不喜欢她,碍于陆衡,几人都没有显露太多。 她不能指望陈简私下见她是有什么好事,毕竟先前于溯私下同她说话时,很难听。但她知道,陈简于陆衡来说是家人。 陈简也是在赌,他赌洛窈宁不知道,他赌沉默寡言不擅表达的陆衡不曾提过,而洛窈宁又不愿敏娘同她说任何有关大周的事。 陆衡当年寻洛窈宁当真是恨不得将大周翻了,可陆衡不管怎么找都寻不到洛窈宁,洛窈宁此次又在上华出现,那便极有可能,当年洛窈宁直接逃到了默刹,她若一开始就逃到默刹,那自不会对顺京中的事知道太多。 陈简请窈窈入坐,淡淡地开口:“敏娘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你若是并无它事,能否坐会儿?” 窈窈有些意外,陈简就是陈简,就算不喜欢她,说话还是很客气的,她应了。 陈简并没有看窈窈,默了许久后,他笑了一声,言辞轻缓又带些无奈地道:“阿衡对你如何,我就算不说你也是知道的,说来也是好笑,陆氏一族,竟也能出阿衡这样的情种。” 窈窈看陈简一眼,极快地收回了目光。 陈简显然没有等窈窈回答,他也知道窈窈不会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声,继续道:“阿衡沉默寡言不擅表达,他从不会同人说自己做了多少,付出了多少,要别人回报多少,这一点,我也不知道是说他好还是不好。” 窈窈心中答了一句,大抵是不好的。 陈简面上的郁色增了几分:“你回来,阿衡很欢喜,他这个人就这样,认定了就不会放手,不管付出多少也不会计较。我也不想过多隐瞒,这些日子阿衡的诸多举动令我很生气,他是君王,并非市井小民,君王的话,出口便作圣旨一般,那日紫藤园,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尔反尔,不顾自己的身体喝五色绝,还做出那等恶霸才能做出的事来,我当时真是气得不知该说他什么。” 窈窈想要解释:“那日……” “你不必说,我知道,你以为阿衡会说话算话,会让你自己做选择。”陈简直接打断了窈窈,面上虽是冷淡的,但并没有要训斥窈窈的意思。 默了片刻后,他继续道:“我也没想到,阿衡会那个样子,阿衡虽居尊位,性子冷淡,但他并不是无礼的人,所以后头,他在桐春殿赶四王府的小郡主小王爷时,我亦是生气的,那般行径着实不像一个君王。” 窈窈这次开不了口了,对,陆衡虽脾气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但陆衡并不是一个没有礼貌的人,那日因这事她也同他吵了。 “这些都是你知道的。”陈简语调一直是淡淡的。 窈窈看向陈简,这话的意思是? 陈简眸子微转,看窈窈一眼,颇无奈地叹气:“阿衡为了陪你去端华书院,接连几次将与默刹皇的政事推迟,一个君王,他不顾自己的政事,跑去书院陪自己的女人,这若是在大周,便是皇帝不理政在后宫陪妃子绣花。” “我以为,他是有空闲,我也……”窈窈羞窘许多。 “罢了,”陈简并不想听窈窈的解释,“这些也不是最出格的。” 窈窈一滞,还有? “你与五王府郡主被劫那次,阿衡去救你,中了中济的隐血蛊。”陈简这次的语气一点也不轻松了。 窈窈不小心打翻了案上的茶盏,惊惶:“蛊?” “无事了。”陈简有些意外地看窈窈,看来在她心中,陆衡多少是有些分量的,片刻后,他再道,“若是有事,我也不可能这么平静地同你说这些。” 他明明说没有事的,他为什么连这都瞒着她?窈窈面色难看,追问道:“隐血蛊是什么?如何处理的?为何我不知道?” 陈简索性给她解释一遍,将隐血蛊一事讲清楚后便道:“他不想让你知道。” 窈窈听得后背发凉,同时也是庆幸,她也是现在才从陈简口中知道了,陆衡的身体早就因为那药变得不一样了,她很羞愧:“可以让我知道的,我……我确实不好,这件事,我也没有想到,其实我……” 她面色惨白难看,语无伦次,身子不明显的发颤。 陈简淡漠地看她。 她手脚也不利索,慌乱地起身道:“简表哥若是没事,我便先回去了,我……” -- 第174页 “此次回京,阿衡定不会在位份上委屈你。”陈简再次起了话头。 窈窈微顿,陈简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看出陈简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后,慢慢地坐回了位置。陈简不知道,她是死了的人,是不能回去的。 陈简这才继续道:“你与男人私奔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顺京都传开了,一个男人,他的妻子同别的男人私奔,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事更耻辱。” 窈窈震颤地抬头,她不敢相信地看陈简。 陈简继续道:“阿衡是君,众人不敢言,但私底下谁能管得住,我曾几次听得别人饮酒作乐时,拿出这事私下取乐。如今阿衡带着你回去,自会给你高位,一个君王带回不忠的妻子并且给以荣宠,这件事远比自己的妻子同人私奔逃走更让人难以启齿,你应该能想到,那些混账东西私下又会说什么。” 窈窈面上的仅剩的那么点血色都褪干净了,她这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陈简眸子微转。 窈窈浑身不明显的发颤,还没说出话。陈简又道:“为什么外间会知此事?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死了?你也知道你走的时候,朝堂尚未肃清,陆晟郑氏的残余势力尚存,他们知道此事后,恨不得让整个大周知道。” “你以前虽然甚少露面,但并不是没有人见过你,总有人认得出你,就算阿衡给你换个身份,让你有资格入宫,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能被有心之人利用,阿衡虽是君,可阿衡也是一个普通男人。” 窈窈始终没有说一个字,她的唇瓣颤抖着,像个没有魂魄的偶人般看着陈简。 陈简并没有看窈窈,继续道:“别人怎么说,阿衡都不在意,他只想带你回去,外面的话,太皇太后和大长公主那,他都会处理好,你什么都不用管,他都会给你安排好,可是人言可畏,就算众人不敢说,百姓的街头巷语,又岂是能管得住的,谏官大臣难道能一字不说?史书又会如何写阿衡?” 窈窈颤声开了口:“我知道你……” 陈简没让她说完话:“我知道太皇太后很疼你,当年甚至愿意为了你背叛阿衡,可是太皇太后愿意帮你逃走,却并不一定能接受你回来,我想你也明白。到时候,最难做的是阿衡,敏娘向来偏着你,自不会同你说这些。” “话都说到这了,你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愿别人将阿衡看成笑话,我不希望你同阿衡回到顺京,我希望阿衡不被男女情爱左右,成为姑母心中的盛世明君,我不希望他的身上会有那些被后世耻笑的污点。我相信太皇太后与大长公主也这般希望,你心中若是有阿衡,应当也会为他考虑考虑。” 陈简注意着窈窈的情绪变化,慢慢再道:“我知道,如今是阿衡不愿放你走,我可以帮你离开,妥善处理一切,保你下半辈子无忧,比起同阿衡回京所要面对的一切,接受我给你安排的一切,阿衡与你都会过的更好。” 窈窈不再看陈简,许久后,她道:“你不必担心。” 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又道:“敏娘待你真心,我祝你与敏娘白头偕老。” * 陆衡刚入浴房不多时,后头便又是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陆衡转过身看去,是窈窈。 侍从见着窈窈行礼悄声退了下去。 窈窈眼神有点闪烁,她看看陆衡又避退些许。 陆衡平日沐浴,窈窈甚少入浴房来,即便入浴房,窈窈也不是现在的模样,他上了前去,疑惑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子还不舒服?” 窈窈知道陆衡以为她小日子还难受,这都第几日了,哪里还会难受,便道:“不难受,又不是来个小日子就得躺七日,怎又觉得我难受了?” 陆衡捏捏窈窈的手,两人近来越发地亲昵:“你脸色有些不好,晚膳比午膳用的少。” “这几日脸色差些是正常的,下午同敏娘多吃了点心,吃不下啊。”窈窈的语气有些撒娇,生怕让陆衡瞧出些什么,不等陆衡再说些什么,又认真地建议道,“我觉那些小厮手脚重了些,以后还是我来陪你沐浴吧。” 陆衡一愣,这是窈窈入浴房的原因?道:“小厮手脚倒是不重的,宽衣奉帕之类的杂事,怎需你劳累……” 窈窈抬起眼瞧他,眨了下眼:“我不行吗?” 陆衡顿住,片刻后改了口:“行。” 窈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许久也没见陆衡配合,只看陆衡也瞧着她发笑,她忍不住轻咳一声,视线稍微向下些许。 陆衡这才反应过来,慢慢抬起双臂。 窈窈抬手覆在陆衡的腰间,刚触碰到的那一瞬,又极不自然地收回,她怕陆衡发现些什么,又赶忙覆在那腰带上扯了扯,低垂着眉眼小声道:“又不是什么难事。” 陆衡看她拉了半天也没拉开什么,忍不住笑,于她来说真不是难事?他想起先头静王府,窈窈给他换寝衣,因拉不开系带,直接将寝衣扯坏了,便问道:“要不我自己脱了?你就旁边坐着。” 听得陆衡这一句,窈窈面上烫了些,倒是将腰带腰封取下了,她慢慢侧身,将陆衡的外衫褪下,这才道:“是觉我太笨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不是,”陆衡解释,“我只是……” “只是什么?”窈窈指尖微颤,拉下了陆衡的内衫系带。 -- 第175页 陆衡低低道:“怕你累着。” “脱个衣衫有什么累的。”说话间,窈窈已经将陆衡的内衫脱下了,她的视线落在了陆衡的右臂上,果如陈简所言,陆衡右臂有两条极淡的半寸来长的黑红色刀疤,颜色虽很淡了,但陆衡生得白,这两条刀疤在窈窈看来,异常的明显。 普通的刀伤在陆衡身上留不了多久,这刀伤应当是因为与蛊有关,所以恢复的比较慢。 “这怎么了?”窈窈的指尖落在那刀疤上,抬起头看陆衡。 陆衡眸底闪过些许不自然,极快地掩下后,不在意地道:“不小心划伤了,过几日也该好了。” “这颜色有些奇怪。”窈窈蹙着眉。 陆衡低头亲窈窈一下,含笑看着她:“过几日你再看许就没了,不是要陪我沐浴吗,再这么下去,水凉了,你都还没帮我脱完衣袍。” 窈窈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子,陆衡顺势抱住她,回应了窈窈的吻,一个吻结束后,窈窈整个人都泛着粉。 陆衡的嗓子稍哑了些,低低道:“等我,待会不准跑。” “我什么时候跑了。”窈窈撇撇嘴。 陆衡勾唇笑,他将窈窈放到一旁的矮榻上,忍不住又亲亲窈窈,含笑低语:“昨夜谁跑了?” 窈窈耳根子都红了,昨晚她受不了痒,推了陆衡,本来要跑的,却又被陆衡抱了回去,她打陆衡一下,不说话了。 陆衡握住她的手,低低地道:“我午后用了剑,身上不大舒爽,我不想将一身汗味沾你身上去。” “我没嫌弃你。”窈窈皱了皱鼻子。 陆衡抬抬眉,捏了捏窈窈的面颊,笑道:“你要是嫌弃,我就蹭你一身。”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就是自己嫌弃自己。”窈窈推着陆衡起身去,她知道陆衡最爱干净了,陆衡的衣袍给脱下了,旁的她也不好意思碰,便将榻上摆的书册翻开,道,“剩下的你自己脱吧。” 陆衡应了,不多时入了浴汤,他倚在桶壁,看着窈窈笑。 * 好几日没见着陆衡,陈简直接请了陆衡晚膳后小坐,酒案摆在了三楼的甲板。 自陆衡登基以来,二人是第一次这般小坐,先前的饮酒与小坐是一个字也沾不了的,都是陆衡疯了似的喝,陈简劝酒抢酒,再往后没了法子,劝不得抢不得,陈简都是无奈地坐在一旁。 巫蛊案前,顺京的少年郎里,陆衡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巫蛊案后,少年已然再不是先前的模样。历经世事后,虽皇权在握,大仇得报,但再赏同一轮明月,二人心中的欢喜与先头还是有些差别的。 “往日都是你在喝,今日应当可以一块喝了。”陈简给陆衡斟了一杯酒。 陆衡歉然,道:“起煊别再打趣我了。” 说罢,二人饮了一杯。 陈简说起幼时趣事来:“我还记得,你与姑姑采荷下了小舟后,我带你去看父亲给我做的弓,你见着了也喜欢,父亲便给你也做了一把,怕伤着你,父亲将那弓做的小许多,细许多,结果你一拉那弓就断了,父亲红了一下午的脸。” 陆衡神色黯淡不少,道:“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记着。” “然后父亲给你做过了一把大人用的大弓,大弓别说拉了,你拖都拖不动。”陈简又抿了一口酒。 陆衡微垂了眼眸,那把弓在巫蛊案时被烧毁了。 陈简苦笑了笑:“有些事,一辈子也忘不掉。” 陆衡滞了片刻,不愿再想:“有些事,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了。” 陈简知晓说多了,陆衡心底也不是滋味,他又给陆衡倒了杯酒,将话岔开。 忽地,泠泠琴音入了二人耳中。 陆衡端着酒盏的动作顿了顿,再没有人比他熟悉这琴曲。 “流云?”陈简起了身,循着琴曲来的方向去,“平日都未召,船上的琴师舞姬倒是白拿了月银。” 陆衡跟着陈简走,道:“英国公府难道还缺这点银子。” 二人走到船尾,往下看去,一楼的甲板那儿,层层轻纱随夜风而动,在重重纱幔中隐约见着个白衣女子在那处抚琴。 是陶玉慧。 于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这个时辰这个地儿,陶玉慧突然抚琴,莫不是那意思?往日想要引起陛下注意的女子太多了,多的于溯数不过来,他想陶玉慧若真的有心思,那挑的应当不是英国公,而是陛下。 陆衡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往回走。 陈简眸子微转,跟着陆衡道:“曾闻肃北侯长女抚得一手好琴,京中少有女子能与其相比,原我还不大信,如今见这肃北侯的次女也抚得一手好琴,我现在倒是觉那话也不见得有假。” 虽远不及陆衡,但也算是极佳了,他这会倒觉陶玉慧还有点可取之处。 陆衡敛眸,还未说什么,却听得这曲流云错了两个音。 陈简也听出了,陶玉慧错了两个音,是故意为之还是不小心?但不管是哪种,他面上都不由得发烫,他刚夸罢人,这人就给出了错,不是打他脸是什么。 陶玉慧抚了许久也没见到人来,心下一急,便故意抚错了两个音,只盼以此引得陆衡来顾。 陆衡轻哼一声,有些讥诮地道:“平日倒不曾听到有人抚琴,今日你我小坐,便听得陶秉次女月下抚琴,起煊不觉巧了些?” -- 第176页 他这话刚说完,陶玉慧手下又错了两个音。 陈简面色越发不好。 陆衡回头看陈简一眼,再道:“一手好琴不见得,另有心思倒是真的。你前几日一口一个表妹,这陶家女许是有意了,还是早些处理吧,即便你没有那心思,若让表嫂误会了,回头闹起来,我可帮不了你。” 陈简漠声:“你怎知,陶家女看上的是我,而非你。” 陆衡甚觉好笑,他未明身份,又只在船上见过陶家女一回,陶家是怎样的品性他是知道的,不会图无权无势的无利可图的人家,他知陈简亦知,便不多解释,只道:“若是我,明日便赶下船去。” 陈简敛眸看陆衡一眼,快步回案,倒说不得说什么了。 陆衡刚回案坐下,那陶玉慧便又错了两个音,陆衡颇不耐,唤人让陶玉慧回房去,勿再喧哗。 陈简也不再多说,只同陆衡说了些京中不痛不痒的事,待至亥正便散了席。 * 窈窈呆愣愣地坐在罗汉床,面前的小案上头摆的是陆衡给她做的糖葫芦,一串夹核桃的,一串夹糯米的,再过两日,她便再吃不到了。 陆衡轻声上前,自窈窈身后抱住她,下巴轻抵在窈窈肩上,笑了一笑。 窈窈也是这时才发现陆衡回来了,她神色有些许不自然,没有回头看陆衡,只柔声问道:“这么早回来了?” 陆衡笑道,“时辰不早了,亥正都过了,怎的,看着就够了,舍不得吃?” “不是。”窈窈说着拿了一串夹糯米的往嘴里送。 陆衡往前凑了些许,从窈窈手里吃了一颗糖葫芦去,身上的酒香将窈窈沾染了。 窈窈皱皱眉:“喝了多少?” 陆衡知窈窈不喜他多喝,吃罢糖葫芦,忙解释道:“一壶酒我与起煊两人喝,还剩了一半,只不过这酒香浓郁些,易让人误会,其实我不过只喝了几杯。” 窈窈忍俊不禁,扭头看他:“我知道了,没有多喝。” 陆衡碰碰窈窈的面颊,抱着她不放,笑着道:“再歇会儿,歇完我便沐浴,你要是不喜欢,我现在将衣袍脱了,味倒能淡些。” 窈窈慢慢垂了眼眸,她别过脸将视线移开,又看向了碟子里的糖葫芦,道:“又不是臭,我没嫌你。” 陆衡一笑,又亲亲她的面颊。 窈窈轻咳一声,道:“我先头听到甲板那处有琴声,是你与简表哥抚琴了?” 她知道陆衡琴抚得很好,但她并没有听过陆衡抚琴,原先陆衡身子不好又忙,没有空闲和心情抚琴,后来在默刹,陆衡也忙着呢,还因为她的缘故,生她的气,更没有心情抚琴了。 陆衡像是听到极荒谬好笑的事,轻笑一声,摇头。 窈窈颇觉奇怪,她不解扭头看他,再道:“不是流云吗?真不是你抚的?” 陆衡颇惊讶,没想到窈窈能听出是流云。 窈窈解释道:“我学过流云,自是听得出的。” 她知道这是陆衡母后所创的曲,先前在洛家时,她也不知出于何因,学了这首琴曲,只是她的琴实在很一般,与那些学了十几年的千金贵女们没法比。 陆衡很惊喜:“你没说过。” 突然说会这琴曲也是奇怪的,更何况她琴又抚的一般,窈窈自不会无事提起,她看出陆衡好奇了,便道:“你想听?我抚给你听听。” 陆衡欢喜地颔首:“好。” 窈窈这般倒是忘记细问谁在甲板抚琴了,唤人搬了琴来,好久没碰过琴了,只觉越发生疏了,她突然后悔说要给陆衡抚琴了,但看陆衡一脸期待的模样,终归是不好说不抚了。 她深呼了几口气,终于将指落在了琴弦上,先前她的女夫子说过,她勤加练习的话应当不至于人前出丑,但得众人的赞赏也是不大可能的。 由于太过紧张,又久未练习,窈窈中间连错了两个音,她不由红了脸,强撑着抚完了一曲,知道自己抚的不行,微低头,是不好意思:“我……错了两个音。” “我很喜欢。”陆衡听得欢喜。 窈窈自看得出,陆衡这话没有半分假,心里欢喜得要命,却假装不在意地咳了一声:“那便好。” 陆衡将窈窈拉到怀中,低头看她,问:“再抚一遍?” 窈窈不想再丢脸,便道:“不了,我想听你抚流云。” “好,我抚给你听。”陆衡答应的干脆,松开窈窈到了琴案前,窈窈便盘腿坐在一旁,顺手取了团扇,手中扇子摇得倒不认真,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衡。 虽许久没有碰过琴,但陆衡并没有半分生疏,修长如同白玉般的十指灵活地落在琴弦上。 窈窈渐止了摇扇的动作,心砰砰砰地狂跳,恍然明白了陆衡方才为什么会是那模样否认先前抚琴的人不是他,那人与陆衡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她听那人的琴能说出夸赞的话来,但她听陆衡抚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她觉得拿什么来夸陆衡都显得粗鄙,陆衡抚的琴当真是人间不得闻才对。 一曲罢,窈窈还没回过神,陆衡轻刮了刮窈窈的鼻子:“怎么了?” 窈窈微微张着唇,摇头又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来方才是陈简或是船上琴师抚的,她忍不住又将陆衡的手放回琴弦上去,应是听得这一曲流云的缘故,面上嫣红一片,她的心仍止不住地狂跳,激动欢喜地要求道:“夫君,你再抚一遍。” -- 第177页 陆衡未料窈窈既这般欢喜,笑而颔首应好,重抚了一曲流云。 窈窈听得痴了,细声细语央着陆衡继续。 陆衡这一抚便是半个时辰,他抚着流云也想起了一些先头的事,待这一曲终了,便抓住了窈窈的手握住,轻捏着她的细腕,柔声问道:“窈窈,我送你的玉串还留着吗?” 三年前,窈窈的首饰盒中只少了那玉串。 窈窈一怔,当即就明白了陆衡说的玉串是什么,那是陆衡借太皇太后的手送给她的礼物——满色紫罗兰翡翠福寿佛玉串,是恭顺皇后留下的,那玉串对陆衡来说怕是比玉玺还重要。 她原先是想留下来给陆衡的,叫太皇太后收下了,她虽死的彻底,但死后两个时辰还是能知道此处发生了什么,按着那些神神鬼鬼的说法,便是当了两个时辰的鬼。 故而她咽气后,太皇太后觉那玉串是她与陆衡的心爱物,便又将那玉串戴回了她手上,同她一起入了锁凰河,她是知道的,她当时也没办法让太皇太后收回那玉串,她回家带不了身外的物件,那玉串便一直在沉棺之中,葬在了锁凰河。 “我藏起来了,过些日子再拿回来,好不好?”窈窈的声音有些小,她不能回栖梧行宫捞沉棺,但书灵定有办法的,她回头求书灵将玉串送还陆衡定可以。 陆衡轻抚着她的发,笑而柔声:“好。”他的视线又微微下移些许,落在了她脖颈的银色链子上,他忍不住抚在那银链子上。 窈窈顿了顿,没有多说。 陆衡已经将她的项链取出了,指尖落在项链上的红宝石上,他问:“这项链是从何处来的?我瞧着普普通通,你怎么这么喜欢?” “带习惯了便带着了。”窈窈神色有些许不自然,三两句将话题转了。 陆衡微笑,嗯了一声,顺着窈窈转了话题。 * 明日就到顺京。 窈窈取出藏的嫁衣,这是她偷偷让岑悦叫绣房的人准备的,她今夜要同陆衡成亲,不管陆衡愿不愿意,她都要哄得陆衡今夜同她成亲。 她要把陆衡心心念念的大婚补给陆衡。 这般赶出来的嫁衣虽极普通,但怎说这也是陈简迎娶敏娘的婚船,船上的绣娘都是一顶一的巧手,即便是普通的嫁衣,但也是普通人家的嫁衣比不得的。 窈窈寻了借口不用膳,又让岑家姐妹想办法支开了陆衡,等陆衡回来看到她,便会明白,今夜就是他们的大婚。 窈窈抚着红盖头上的鸳鸯,想到中毒出现幻觉的陆衡,曾一次次地给她揭盖头。 “他真是、真是太好了。”窈窈笑了,眼眶却是红的。 窈窈看着嫁衣呆坐许久,而后起身,准备换上嫁衣,恰这时,便听得一阵敲门声,她愣了愣,陆衡应当没有那么快回来,即便陆衡回来,也不会是这样敲门的。 “洛姑娘。” 窈窈一滞,是徐照。 * 窈窈恼了:“我明明说了,明日再走,为何改成今夜,我听下头的人说了,明夜里才到城东港。” 陈简面色颇严肃道:“明夜里,迎阿衡回宫的人多,难行此事。” 窈窈坚决道:“不行,我今夜不能走。” 她又道:“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心。” 陈简看她一眼,声音略冷:“你非未曾见过,应该知道,那种情况下,走不了。” “你不懂。”窈窈不看他,她要走只是几瞬的事罢了,但今夜,是她要给陆衡的大婚。 “我先回去,不用再来寻我,我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窈窈又道。 陈简面色越发不好,余光瞥见后头慢慢过来的陆衡于溯,他极快地挡住窈窈的去路,将身后徐照手里的包袱递给窈窈,稍提了声,道:“里头有侍女的衣裙,你待会先换上,我帮你安排的船上,有两个侍卫并两个侍女,那都是我与敏娘的心腹,都会护着你,敏娘心里舍不得你,这会儿不忍来送你,除了备下的房契地契外,还给你挑了两个庄子,银票先给你存了一万两。” 敏娘怎会知道?房契地契庄子银票?她明明与陈简说了,她什么也不需要,要送她走,一艘小船足够了,窈窈不接,道:“我说过,我不……” “如此即是你所希望的,我与敏娘也不会再多说,往后多珍重,安定下来了,给敏娘捎信报个平安,她最是舍不得你。”陈简不需要窈窈说什么,只要陆衡听到就可以了,他直接将手里的包袱塞给窈窈。 窈窈也不欲多说,她明日抠下宝石,他们便都不记得了,陈简所说的那些房契地契银票,她也不会动,她能带走的,无非是身上的一套衣裙。 她低头看着衣裙上的玉兔糖葫芦,强扯出一抹笑,道:“我知道了,东西我收下了,明日……” “好。”陈简打断窈窈。 他微微侧身,视线落到不远处的陆衡于溯身上时,装作方发现了陆衡般,惊愕:“阿衡,你……你怎么……” 他知陆衡与于溯的听觉比普通人好得多,他确定陆衡与于溯站的那个位置,能将他想让陆衡听到的话完完整整地听完。 窈窈猛然一震,僵硬而缓慢地转过身去,手里的包袱倏然落了地,失魂落魄地低唤了一声陆衡。 于溯恨不得直接将窈窈丢进海里去,他不明白,陛下都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洛氏了,这洛氏为何还想逃,这回儿竟是求到英国公这了。 -- 第178页 陆衡微垂着眼眸,缓步过来,唇角带着一抹浅笑,这笑是苦的。 陈简默声看着。 窈窈张张唇,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陆衡拉住窈窈发颤的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用力,他抬起眼眸看她,温声道:“你晚膳用的少,现在怕是饿了,安置前想用些什么?甜的总不好让你多吃。” 陈简猛然一怔,什么?! 窈窈摇头,她别过脸不敢再看陆衡。 好像方才陈简与窈窈的话,陆衡是一句也没听到,也不在意窈窈没有回答他,他揽抱着她的肩,将她护在怀中,带着窈窈往房间的方向回去,轻声再道:“这两日暑气太重,你就在房中歇着,别出来了,好不好?” 窈窈低下头去,眼泪砸在脚下,哑声:“好。” 第57章 我答应你 陆衡从侍女手中接过了粥, 随后便屏退了侍从,这几日窈窈脸色不大好看,药膳用的多些, 今夜里便是熬煮了两个时辰的安神药膳粥。 他将药膳吹得凉了些,尝了一口, 温度正好, 便舀了一勺送到窈窈嘴边。 窈窈低垂的长睫颤了颤, 将送到嘴边的粥吃下。 陆衡收回玉勺,又舀一勺药膳粥吹一吹,送到窈窈嘴边, 微微一笑:“知道你夜里不喜多用膳食, 不逼你多用, 可你晚膳用的实在太少,将这一碗吃完, 好不好?” 窈窈忍不住,眼泪又砸了下来, 一滴滴砸在衣裙上, 打湿上头的玉兔糖葫芦。 陆衡揩去窈窈面上的泪, 窈窈能觉到他颤抖得厉害。陆衡哄道:“我尝着这粥味道是好的, 你要是不喜欢, 我便让人换过, 做些旁的来,这都是小事, 怎能因一碗粥就将自己气哭。” 他说着,将那粥搁下,取了一旁摆的糖葫芦来,那是他今早做的, 窈窈还没吃完,他又低低哄道:“你喜欢这个,我们吃这个好不好?别的就不想了。” 窈窈的泪珠子断线似的砸下。 陆衡温柔地给她揩泪,一遍又一遍,他笑着哑声再道:“我思来想去,觉清心殿的陈设沉闷了些,你应当不喜欢,我想将殿中的百骏图换成山水丹青,古铜黑瓷换成汝窑的青瓷,云纹地衣换成万福瑞兽的,轻纱云幔换成薄金色或是薄紫色,你素爱花草,各色蔷薇玫瑰是要的,对了,清心殿种了几株红梅,这个你应当会喜欢,你喜欢锦鲤,我让人养一池子,养得胖胖的……” 他一直说着,从殿中的陈设到院中的花草池子,来来回回的说,恨不得将每个角落都与窈窈说一遍,要窈窈喜欢上。 窈窈握住陆衡替她揩泪的手,她情愿陆衡同她发脾气,也不要陆衡这样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坏,同你说的是一套,同陈简说的又是一套,刚拿话哄你,现在又想着跑。” 陆衡面上的笑停滞了片刻,他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又笑着像自言自语般地道:“你要是不喜欢清心殿,我们便搬到坤怡宫去,再不然,搬到皇祖母旁边的长和殿也可以,你喜欢哪,我们便住哪,你想要什么,我们便换什么。” 窈的眼泪极快打湿了陆衡的衣袍:“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是骗人的,可有些我真的没有骗你,你以后不会难受的。” 陆衡的声音很低,带着难以形容的压抑和痛苦:“是不是起煊逼你走的?” 窈窈一滞,敏娘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陆衡谎称你重病在栖梧行宫休养,锁了凤山十二峰,封了栖梧行宫,你与人离开的消息未传出栖梧行宫半分,陆衡还在登基后册你为皇后,于文武百官和大周百姓而言,你是重病在栖梧行宫休养的洛皇后。’ 她否认:“不是,是我一个人的事。” 陆衡沉默着,好一会儿后,他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说起了静王府:“你若是喜欢静王府,回去小住也可以,王府同以往无甚区别,仍是你以前记着的模样,人也都是先头的……” 他明明没有一句的斥责,全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可这些话让窈窈听着却是再难受不过。 陆衡说完静王府,又提起了江州:“我将清湖边上的小渔村买了,没有翻建宅子,我们住过的小院子也是先前的模样,院里的梅花这两年长得越发好了,冬日去,折一两枝梅插瓶,你肯定喜欢,房里的炉子虽然很破了,但烧热茶是够的,围着炉子坐,也不让人觉得冷,我年前去过一回,哪都很好,就是你不在,便冷了……” 窈窈死死扣着陆衡。 陆衡抬手轻落在她的颈侧,慢慢下移,良久后,他又笑着道:“江州往后再去,我们先回京。” 窈窈靠到陆衡的胸前,身子颤抖起来。 陆衡低哑着声:“你可以骗我,但得骗我一辈子。” 他半阖下眼,极低地道:“没有别的船了。” 窈窈颈侧落下的两指并没有半点疼,陆衡抱着昏睡的窈窈,阖眸再次道:“再没有别的船了。” * 闻得陆衡一行到了南郊港,太皇太后与明华还没来得高兴,便自宫里传出一条消息,一道昭告天下的旨意——洛皇后病愈,陛下亲往栖梧行宫接洛皇后回宫。 太皇太后明华白了脸,天下人不知,她们二人却知道,洛皇后绝不可能病愈回京。 这世间如何能寻出洛皇后来? 二人一夜未眠,翌日一早同派往栖梧行宫的没有帝王的车驾一同去往栖梧行宫。 -- 第179页 * 凉风自敞开的殿门吹入,紫色轻纱帐幔轻轻拂动,有意无意地划过窈窈皓白的手腕。 窈窈黛眉轻蹙起,许久后,才费力地睁开了眼眸,她怔怔看了许久帐顶,知道不是在船上后,起了身,入目皆是或轻或重的紫,她不知何时换上了睡裙,紫色薄纱并深紫色的薄缎抹胸裙。 岑悦听得榻上的动静,上了前来。 窈窈怔了许久,她没有看岑悦,赤足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往殿外走。 岑悦忙拿了丝履来,道:“夫人,您没有穿鞋。” 窈窈没注意岑悦等人,夜间的凉风从外头吹进来,数千竿的紫竹将宫殿掩着,自内殿殿门出,便是一个极大的露天浴池,池旁是各色蔷薇玫瑰,浴池早收拾妥当了,撒了香露花瓣等物,稍远些还有一眼活水清泉。 栖梧行宫是避暑的行宫,殿中格局与京中大不一样,行宫内的殿宇,内外殿各有殿门,内殿通私园与浴汤,不是外人能入的。 这是紫竹殿,她来过。 薄紫色的纱幔随风大幅地拂动,窈窈抓着一片纱幔,上头是用金线绣的蔷薇花。 她愣愣地转身,这才注意到岑悦,疑惑不安地问:“我怎么在这?” 陆衡又在哪里? 岑悦正欲答话,外头忽地响起一阵声响,陆衡不甚高兴的声音从殿外入了窈窈耳中:“皇祖母、姑婆,窈窈不大舒服,在歇着,明日再见你们。” 太皇太后拧着眉,是三年来少有的严肃面色,她的声音很沉:“谁人都能唤作窈窈?” 岑悦忙取了深紫色繁花大袖为窈窈披上。 窈窈身形猛然一滞,顾不上岑悦为她披上的衣袍,疾步冲向内殿的小花园。 岑悦并不知下船前的闹戏,赶紧拦住要逃的窈窈,她与岑乐并不是在宫中伺候的,也不知道太皇太后究竟是何性子,但她主子这般要逃定是不妥的,哪有见太皇太后躲的,她惊道:“夫人,您这是做什么?这般不妥!” 窈窈的力气大不过岑悦,她急得要哭,道:“岑悦,赶紧放开!” “再大的事也有陛下在,您怕什么?”岑悦死死拉住窈窈,她也听得出太皇太后的语气不悦,可陛下怎会让人欺负夫人。 “你不懂!”窈窈赶紧去摸脖颈,她面色一变,惊问,“我的项链呢?” 岑悦茫然,还未答话,陆衡并太皇太后几人便转入了内殿。岑悦赶紧给太皇太后行礼,“属下参见——” 太皇太后目光落在窈窈身上,浑身猛地一震。 “啊——” 一声惨厉的尖叫乱了岑悦的行礼,苏嬷嬷惊叫指着窈窈说不出话,当即晕了过去,旁边的宫人皆被苏嬷嬷吓了一跳。 太皇太后脚下一软往前倾去,半个身子落了地,这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容,身旁的大宫女吓了一跳,赶紧跪下搀扶。 窈窈脚下灌了铅似的,动不得也再跑不得,她的膝盖好似挨了一击,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太皇太后面前。 太皇太后煞白着脸。 明华脚下亦是发软,身形一晃,瘫坐在地。 敏娘赶紧去扶明华。 明华攥住敏娘的手,起不来身,她不敢相信地摇头,颤抖着指着窈窈,道:“这是怎么回事?这……这……” 敏娘心里不安,她早猜太皇太后与明华不能毫无芥蒂地重新接受窈窈,她小心翼翼地道:“大长公主,是窈窈回来了。” 敏娘这一句话出来,太皇太后明华二人的脸又白了几分。 “窈窈?!”明华的模样与见鬼差不多,“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桑草同一个小宫女将太皇太后扶起。陆衡将跪着的窈窈带起,他并没有看旁人,只同窈窈道:“我在这。” 这一句话是何意思,众人都明白。 太皇太后几人面上的血色早褪干净了。 陆衡觉到窈窈在发抖,又见窈窈连鞋都没穿,面色越发地沉,他尽量缓了语气,道:“皇祖母、姑婆,窈窈身子不适,过几日再见你们,让皇祖母和姑婆担心,是孙儿的不对,皇祖母与姑婆既到栖梧行宫,便在此歇几日,再回京中。” 他说罢这些,就示意于溯让人请太皇太后与明华出去,窈窈低下头不敢出声,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太皇太后稍镇定些许,她看于溯一眼,于溯不敢放肆,太皇太后上前拉住窈窈,窈窈一个震颤,仍不敢抬头去看太皇太后。 陆衡扶抱住窈窈,自然地将窈窈的手从太皇太后手中抽回,微微侧身将窈窈护在身后,再次道:“皇祖母,窈窈身子不舒服,孙儿过几日再带窈窈见你。” 陆衡的态度是强硬的,并没有同太皇太后商量的意思。 太皇太后未理会陆衡的话,箭步冲上前拽住窈窈,看着窈窈的面容,颤抖着哑声:“你、你是……” 窈窈艰难地抬了眼眸,没能说出话。 陆衡抱着窈窈发抖的肩,再次道:“皇祖母,窈窈这几日身子真的不舒服,我先带窈窈去歇着,待会儿孙儿就去见你,有什么事问孙儿,您与……” “衡儿,窈窈早就死了!”明华忍不住吼出打断陆衡,她快步上前,再次看到窈窈,却是犹豫了,“这、这如何可能……你到底是谁?” 陈简猛地一滞,死? -- 第180页 这句话陆衡怎么都听不明白,他觉荒谬可笑,紧拧起眉,因为听到死字而不悦:“姑婆胡说什么?” 明华厉声:“衡儿,窈窈死了,窈窈早就死了!” 陈简震愕道:“大长公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华一时乱了方寸:“窈窈三年前便死了,这绝不可能是窈窈……” 太皇太后猛地扬声:“明华!” “我想先休息一下,我……”窈窈僵硬地抽回手,她不敢看陆衡,也不知还能跑去哪里休息,她的项链,在榻上? 对,一定是在塌上,丢不了的,窈窈想冲回榻去,只一步,便被陆衡抓住手带回身边。 陆衡浑身震颤,面色煞白,眼眸是猩红的,脑海中断开的那些疑点一点点地编织在一处,窈窈所有的异处再次放大,他握着窈窈的手都是颤抖的:“什么意思?姑婆、皇祖母,把话说清楚,我听不懂。” 殿内死一般地寂静,明华悔了。 “皇祖母!”陆衡颤抖地提声。 太皇太后终于再次开了口,她看着窈窈一字一句地说,从窈窈中七日葵莲,到窈窈同她的安排,到窈窈死在她怀里,沉在锁凰河。 不相干的人早被屏退了,殿中不过太皇太后几人,并着几个知情却不知真相的侍从。 陈简呆怔地立着,许久后,嘴角溢出一丝嗤讽的冷笑,这算什么?这如何可能!如果洛窈宁不是同人私奔了,而是死了,那面前的人又是谁?这个洛窈宁绝不可能是假的,若是假的,陆衡和敏娘怎会认错!在默刹、在船上,洛窈宁的表现都不是一个假冒者。 “窈窈的棺还沉在锁凰河。”太皇太后的声音极沉重。 陈简只觉都是胡说八道,若是太皇太后说的都是真的,洛窈宁真的死了,那现在这个又是谁?七日葵莲,那岂是能解的!若七日葵莲能解,姑姑又怎会死在郑氏手里。 窈窈努力扯起嘴角,想笑一笑,可怎么也笑不出了,敏娘上前拉住窈窈的手,崩溃地大声道:“不可能的,太皇太后,这就是窈窈!” 太皇太后看着窈窈,眼角滑落一滴清泪,再没有说出话。 如果洛窈宁早就死了,是太皇太后亲手封了沉棺,将洛窈宁的尸身沉入锁凰河,那面前的人能是谁?难不成还能是妖怪不成! 陈简彻底明白了,如果洛窈宁真的死了,中七日葵莲死了,那面前的人就不可能是洛窈宁,而这个人若是洛窈宁,那便……不一定是人。 死而复生,还是三年后死而复生,这绝不可能,怎会有这般荒诞的事! 他不认这,反问:“太皇太后确定真的是七日葵莲?” “起煊,”太皇太后晓得几人心中难以接受,道,“哀家亲眼见葵莲开在窈窈身上,邵太医亦知情,那几日都为窈窈压毒,一切都在哀家眼前,哀家如何不能确定,难道你以为,七日葵莲都能有假吗。” “苏香也知此事,方才是被吓到了。”明华哑声,苏嬷嬷方才是什么模样,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又不大肯定地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只是太……” 她竟不愿说面前这个女子许只是恰好生得与窈窈一般模样,怎可能有这样不差分毫的人? “我、我去换件衣服。”窈窈抽回手,却被陆衡以更大的力气攥住,随后便落入陆衡颤抖的怀抱。 陆衡紧抱着窈窈,太皇太后与明华的话在脑海中不住地响起,那都是什么笑话!都在胡说八道什么! 窈窈下巴轻抵在陆衡的肩上,长睫一颤,泪落在陆衡白缎锦袍上,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到了嘴边却什么也没有了。 太皇太后转身的瞬间,眼里的泪倏然落下,她疾步出了紫竹殿,敏娘面色惨白,她想问,却问不得,被明华带着一块出了殿。 殿内又只剩下陆衡与窈窈。 七日葵莲是什么样的东西陆衡再清楚不过,她曾经在他面前一点点地死去,他却没有发现。 他当真可笑,整整三年,他都没有发现这其中的问题。 窈窈张张唇,还是没说话。 “对不起。”陆衡心口有如刀剜,“我太过自负,明明都是有问题的事,我却一直没有看清,我现在不明白,我到底是不愿看清,还是不敢看清,而非我看不清。” 窈窈木然地听着,这是什么话? 陆衡松开窈窈,蹲下取过一旁的丝履,为窈窈穿上。 他早该明白,她根本就不一样。 窈窈不要陆衡给她穿鞋,她蹲下,哑声道:“我不是故意的,陆衡,我没有想再伤你的,我、我……你以后不会痛苦的。” 陆衡手里的丝履落在地上,他低着头,双肩颤抖着,片刻后,他背对着窈窈瘫坐下,他并不愿让窈窈看到他的可笑。 月华透过紫竹落入殿中,陆衡伸手想握住根本握不住的月光,他挤出一丝苦笑,心渐渐明了。 有些不是他假装看不清就可以的。 他嘶哑地道:“如果没有今日,你永远都不会说三年前的事,皇祖母与姑婆也不会说,我就永远不会知道,永远都被你们瞒着。你说我以后不痛苦,为何不会痛苦?是你还有别的事瞒着我。我一直都不愿去想那些离我太远,我没有办法触碰的东西。” 窈窈浑身颤抖着。 “并不是你求陈简,让陈简帮你逃的,是陈简要你走。”陆衡是肯定的语气。 -- 第181页 窈窈视线微落,看着陆衡展开的指,哑声再道:“同陈简没有关系,这是我……” “我并没有猜错。”陆衡打断她,苦涩痛苦地说,“你突然对我好,确实是在同我告别,你打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走,不会同我回京,陈简是个意外,他要你走,你答应了,但你要走,并不需要他的帮忙,而他还是利用了你,你没有拆穿他,是不想我同他生隙。” 窈窈的呼吸越发地困难,她无声地发颤,他……发现了。 陆衡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肯定而痛苦的:“拿到中济残族宝藏后,你便能走了。” 窈窈的眼泪悄声落下,砸在她的裙子上,无声地浸没。 “你一直都准备走,却一直没有离开,因为所有人都觉你亏欠我,三公主劝你爱我,劝你让我欢喜,你不忍,你犹豫,你忍着我的无礼和强横,你想了一个月,最后决定,回到京城前,安慰我,给我温柔,算是好好的道别。” 不是这样的,但这句话窈窈说不出口。 她想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别人的劝说,更不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他,她只是喜欢他,她只是忍不住,只是舍不得。 “因为三年前,你死在皇祖母面前,所以你不会允许自己回京,不管出于何,你都不会允许自己再回来。” 窈窈承认,她不允许自己回京,是因为害怕。 死而复生这种事,便是在现世也是离奇荒谬的,更何况是在大周,她不敢想他知道这些后,到底会把她看做什么,旁人她不在意,可她不想他会将她当做旁的。 她怕他知道另一个真相,怕他知道她欺骗他的远不止栖梧行宫之事。 “我早该明白,江州那颗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可是你同我一样是人,普普通通的人,你甚至连武功都不会,我欺负你,你都打不了我,可你又是最不普通的人。” “痴傻十四年的姑娘,突然变得聪慧,还有一手常人根本及不了的好厨艺,这本就离奇。在江州时,你说话也不像现在,总说些我与你那两个随从都听不懂的话,你的性子也不像侯府小姐。” 窈窈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偷偷擦了泪,他早就觉得她有问题,他到底是不一样的,他又不笨,她露出那么多马脚,他怎能不怀疑,方才太皇太后说出真相,她看到他眼里有许多她都形容不出的东西。 可,他眼里没有害怕。 “你说你有非嫁不可的人,我看你当时的模样定是会嫁给那个人,你因郑氏陆晟被迫嫁给我,却没有半分难受,你只是有点怕我,但你在王府里并没有不开心,可你并不是愿意被人随意安排的人。” “你知道陆徖对我的恶意,知道域疆冰草有问题,可你在此之前从没有见过陆徖,陆徖城府极深,朝中口碑一向是好的,也没有与我明面交恶,你的父兄远离朝政,根本不知其中,你不可能在不认识陆徖的情况下知道陆徖心中的计谋。” “陈简带三公主第一回来王府时,你私下求三公主护我一月,五月初到六月初,这恰是我准备除陆晟郑氏的日子。” “只有陆彻,你不知道他的身份,因为他没有告诉你,可知道后,你没有害怕过,甚至还很欢喜,我起初以为你对他有意,后来才知并不是,我当时就该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可我当时怎么也不会那般想。” “牡丹宴遇险,你难受,我安慰你,你哭得更厉害,我以为你是害怕,如今却是明白了,你并不怕死,你是怕死不了,你当时知晓陆彻身份后之所以欢喜,是你以为他会杀你,现在回想,牡丹宴之后,你一直都想着出去,就是想给人杀你的机会。” “为何会有人千方百计想死?” “我只能想到,或许死对你来说,并不是结束。这种想法太过荒谬,我不敢这么去想,或者说,我不愿这么去想,如果是真的,我们之间便存在着更难跨越过去的东西,可现在,我必须承认,这是最有可能的。” 窈窈唇瓣颤动,他什么都猜到了,甚至连死对她来说不是结束,这种远超于他们认知的事都猜到了。 “我其实知道,坤怡宫时,你并不想接受我,可我不想承认,我安慰自己,我骗自己,我跟自己说,不是,你是爱我的,你只是一时吓坏了。” “我以为你是爱我的,也一直骗自己,你是爱我的。其实,你并不是爱我,你只是可怜我,是我自己一直要骗自己,是我一直不愿看到真相。” “那封信有些不是真的,但你可怜我同情我,认为我命不久矣,所以照顾我,对我好,这是真的。所有人都误以为你爱我,就连我自己都这么认为过。” “而你不愿让我知道你中了七日葵莲,是因为我在坤怡宫说的那些话,所以你心里……所以那封信……” 陆衡并没有办法将所有的话说出,他终于放弃去握根本握不住的月光,他自嘲而苦涩的笑,慢慢看向了窈窈,从怀中取出窈窈的项链:“拿到中济宝藏后,这条项链的宝石便变作了红色,世间千奇,何事不能有。你常看着这条项链发呆,你说是你自己的东西,可你没有告诉我,这是突然出现的东西,你能不能离开,应当同这条项链有很大的关系。” 最后一句话,他并不是全然地肯定,他又笑一下,越发苦涩地道:“你从来都不需要我,更不需要我的身份和东西,这一切我早该想明白,我却一直不愿意想明白,我说你蠢笨,其实是我蠢笨,是我要自己蠢笨却不承认,反说你蠢笨。” -- 第182页 窈窈想要辩解,可她骗了他许多许多,与骗他的相比,她所谓的真心的,显得可笑。 陆衡笑了一下,慢慢起身,手中那条项链落下,划出一道银色弧线,他勾住那条项链,紧握住,道:“你与三公主说的那些三年之类的话,也并非是一时兴起随口说的。” 窈窈慢慢地起身,他连这个都知道了。 陆衡上前,他又笑了:“我以为只要我不允,你就没有办法离开我,我以为只要我把你留在身边,你总会喜欢我,就算我强横无礼,可是我是君王,谁也不能指责我,你也不能拒绝我,久了你就会知道,你不能喜欢别人,你没有办法喜欢别人,除了喜欢我,你别无选择,你只能死心塌地地爱我,一辈子都给我。” 窈窈别过脸去,蓦地,脖子一凉。 陆衡为窈窈戴上项链,眼睛里渐渐没有了光,他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的一切我都不知道,或者说,我已经知道了很多,只要你离开,我便永远也不会找到你,正如你不在的三年。而诚平侯府并不是你真正的家。” 窈窈心口生疼,他都知道。 “我不该是死缠烂打的人,我看不起那样的人,我是君王,我有作为君王的骄傲与尊严,除了男女情爱,我还有江山社稷,我不是一个为了女人要死要活的蠢货。” 窈窈眼角红得吓人,看向他:“陆衡……” “什么也不必说,你……”陆衡打断她的话,他明白这一次分开,再不会见了,这句简单的话,太难说出口。他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无所谓,假装说的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他也有骄傲,不想让她觉得他就死乞白赖地要她爱他,那样的他她更不会爱,她也许更看不起。 他哑声:“我有事先去处理一下。” 他离了五六步,陡然一止,回头看窈窈,艰难地再次开口:“扰了你那么久,你多少先……” 窈窈垂下长睫掩住眸中急剧汇聚的雾气。 他止了言语,心口生疼,再简单不过的话,终究是说不出口了,他慢慢收回视线,良久后,嘶哑道:“先歇会儿用点膳再走。” “我在江州时说的非嫁不可的人,是你。”窈窈的眼泪终究还是溢出了眶,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可她没有勇气看陆衡,她背过了身去,“我知道我会在三年后嫁给身为静王的你,我必须要嫁给你。” 陆衡一滞,视线再次落到窈窈身上。 “就像你说的一样,我知道你们许多人的事,甚至是每一个人的事,我知道你的一切,什么都知道了,唯独不知道,江州那个人是你,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关于你的命运,已经被我改写。” 窈窈始终没有回头去看陆衡,如果他都知道了,如果一定要分开,那他有权利知道真相,有权知道她的卑鄙。 哪怕最后他都要忘记。 “我以为你命不久矣,同情你身体残弱,背负血海深仇,所以照顾你,希望你在最后的日子过得开心一些。” 窈窈这几句话说得并不容易,而接下来的几句,更是艰难: “嫁给你是我所要走的路,死掉也是我要走的路,从头到尾对我来说,就是一场游戏,而对于你来说,这无疑是卑鄙的游戏。没有告诉你真相,是我认为这些没必要让你知道,你也不需要知道,你对我来说……你们的一切,对我来说,就是一本书。” “那三年你找不到我,是因为我回家了,而过去的三年对我来说,其实只有三个月,就算是之前在大周渡过的四年,于我来说也不过四个月,或者说,从头到尾也可以算是一场很长的梦,不管是感情还是时间,我们之间都不曾对等。” “我那回梦里喊的小安其实是我弟弟,因为你生气,不好直接同你说,我就骗了你,他是我不能放下的责任,是我无法割舍的血缘至亲,不管我身在何处,我都不会放弃他。” 陆衡的唇瓣颤抖着。 窈窈终于转身看他,假装坦然地说出剩下的话:“就如你所说,诚平侯府不是我真正的家,我不是诚平侯府的洛窈宁,洛家爹爹和洛家哥哥也不是我真正的亲人,我和你们都不一样,三年前的死对我来说并不是结束,中七日葵莲死后,我回到了我的家,之后再回来,在默刹与你再次相遇,是我个人的问题。” “你有你的江山社稷,有太皇太后、明华大长公主,还有陈简和英国公府。我有我的家,我的亲人。”窈窈的声音发着颤。 她喜欢他,她想要他,想和他长长久久,可她不能抛弃与她相依为命的小安,她是小安的天,是小安的一切。而他,他也有他的家人,他也有他的责任。 “不管我现在如何说,心里如何想,不管事情有多超出我的掌控,我都必须承认,我为了自己骗你瞒你,甚至是利用过你,不管是嫁给你还是死掉,亦或是再回来,我都是为了我自己和小安,我……陆衡……对不起,我……” 陆衡的眼染着极重的红,窈窈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剜在他的心口。 明明是他猜到的,可从她嘴中说出,就是完全不一样的痛苦。 所有的都是假的,游戏?只是一个游戏? 不过是梦。 “既然不需要知道,那现在你为何要说这些话?”他宁愿不听这些。 “陆衡,我……”窈窈的眼泪砸在脚下,她为什么要说?她是想做什么?想要在他说出准备放下后,告诉他,她也能放下,还是想告诉他,她有多过分地欺负他。 -- 第183页 这些话比他心中猜到的更让他难以接受,是在往他的心口刺刀,他嘶哑地问:“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我算过什么?过去的七年于你来说只是一场游戏?一场很长的梦?睡醒就可以放下的梦?” 窈窈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以为我能得到的一切,是你的一个游戏?我得到的温柔全是你给的同情,你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象,都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的安慰?”陆衡抚住双眸,双肩也跟着颤动,他抬起染红的眼眸,“你有你的家?我和你之间的算不得是家?夫妻对你来说又算什么?是不是对你来说,我们之间什么都不是,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何必心软,何必骗我与人离开,让我知道七日葵莲之事又有何不可,那时结束……” 他就不会那么痛苦。 “我就会骗过自己。”陆衡的声音低沉痛苦。 他再一次颤声说道:“你没有想过,你于我来说,早就是不能割舍的至亲至爱,作为夫妻,我们之间有无法斩断的东西,你更没有想过,感情一事不能欺瞒。你心里若真的没有我,那就不必同情我可怜我,来给我虚假的欢喜,这样的欢喜令我更痛苦。” “三年前,你放弃我,三年后,你对我说这些。” 窈窈泪如决堤,浑身发着颤。 陆衡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声音极痛苦:“你可以像三年前一样,什么都不告诉我就离开,那样,我还能骗自己,你可能有片刻对我动过心,而不是现在,让我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 “不是,陆衡……”窈窈心口剧烈疼起来,可剩下的话她却说不出口,算什么,她说的都算什么,陆衡说的没有错,是她的错。 陆衡紧摁住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字挤出:“我宁愿我在三年前就死了。” 窈窈的眼泪狠狠地砸下,她……她不想他死掉,她不能让他死掉,她摇头,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完整的话:“不……不行,我……我……我不能,陆衡,我……不能……” 她不能让他死掉。 陆衡等不到她的话,哑声低唤她的名字。 窈窈身子重重地栽了下去,眼泪更快地砸下,她紧紧摁住胸口,没有办法抬头看陆衡,看着汇聚在地的泪水,一个字都无法再说出,陆衡恨死她了,真的恨死她了。 陆衡的唇瓣颤动几次都未说出一字,他艰难地向窈窈伸手,几次试探,最后鼓起勇气牵住她,他跪下身子。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窈窈的身子并着手都剧烈颤抖着,她的胸口大幅地起伏着,她慢慢抬起头,原本漂亮的眼眸这会儿红肿得吓人,她望着陆衡说不出话,嘴唇轻颤,万千句话压在心里一句也说不出。 陆衡的眼泪砸在窈窈的手背上,他攥住窈窈的手,垂着眼望进窈窈的眼眸,痛苦低哑地说:“可是我没用、我难受,君王的骄傲和尊严,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要……” 陆衡紧攥住她的手,冰冷的唇轻拂过窈窈被泪打湿的面颊,带着祈求低声再道:“我生气,我恨你,我说气话,我混蛋,可我还是想要你留下和我在一起,不管我多让你讨厌,不管你要骗我多少,我还是要你留下,不管我要让你变得多自私,我还是想要你留下,你能不能就当我刚才说的都是胡话,你能不能为了我留下?我什么都给你。” 窈窈放声大哭起来,反手攥住陆衡。 “你混蛋!” * 太皇太后与明华再见到窈窈是在翌日午后,窈窈不让陆衡一同入青衍殿。 太皇太后与明华起身之时,二人眼睛都是红的。 窈窈没有看到苏嬷嬷,她到了二位长辈跟前,并不多想,直接给二位长辈跪下磕了个头。 太皇太后与明华一吓,扶着窈窈起来。 多的话窈窈不知道能怎么说,她没能将自己死而复生与众人不同的话说出来,好一会儿后才垂着眼说道:“对不起,是我,我……” “回来就好。”两人异口同声。 太皇太后与明华昨夜里想了一夜,她们相信陆衡不会认错人,她们也相信面前的人是窈窈,这会儿她们什么都能接受,她们也该明白,窈窈不同于常人。 太皇太后哑着嗓子温和地说:“窈窈,我与明华又何尝不想你还活着,会回到衡儿身边。衡儿能在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你又如何不能了。” 她握着窈窈的手,微凉的肌肤并不是完全没有温度,面前的人与三年前分毫不差,仍是她熟悉的眉眼和声音。 不管真相底是什么,她这一刻是欢喜。 “我……”窈窈哽咽难言。 “不愿说的,我与明华不会问,这些事我与明华也不必多问。”太皇太后不想追问任何事。 窈窈说不出话。 明华轻拍拍窈窈的手,往窈窈身后看了看,示意窈窈回头。 窈窈略迟疑地回头。 隐在屏风帐幔后的陆衡略顿了顿,背过身去不让几人看到。 窈窈心头泛起酸涩。 “衡儿心里怕着。”明华苦涩地说,她与太皇太后心里猜着几分窈窈的事,窈窈来此并没有说与陆衡的事,她心里有些不安,“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老婆子会说什么,我们俩个只想你们好好的就好,你念着衡儿心疼衡儿,小两口过得好,我们便欢喜,旁的我们不管。” -- 第184页 窈窈眼圈越发的红,没能说出话。 太皇太后发现了窈窈的异处,略默了默,道:“窈窈,过去这三年,衡儿嘴上什么都不说,可我们几个看在眼里,我们都知道,他就是一直等着你回来,想着你回来。这三年,我们也不敢提起你,怕伤他,除了你,谁也伤不到他了。” 明华拉着窈窈的手,接着道:“我们知道你不让衡儿进青衍宫是怕我与阿渺为难你,会令衡儿为难,可衡儿担心你,即便你不让他跟进来,他还是要偷偷地跟来,他对你的心,不用我们说,你也明白。” 太皇太后握着窈窈的手,带着劝说:“窈窈,你想同衡儿有怎样的未来,现在就由你来做决定,皇祖母年纪大了,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皇祖母只晓得,有些人错过了,放手了,就再没有机会相遇,你与衡儿的缘分,不管因何起,但这个果要怎么结,全在你今日的决定。” 明华也不好受,她看向陆衡,唤陆衡入殿。 陆衡疾步过去。 窈窈长睫轻颤几下,垂下了眼。 太皇太后拉起陆衡的手,将窈窈的手放进陆衡手中,因为没有听到窈窈的回答,她的神色很沉重。 陆衡合了掌心,握住窈窈的手。 窈窈猛地抱住陆衡,泪如雨下:“我不放手!我一点也不想放手!” * 敏娘等在偏殿,看到窈窈入偏殿,当即冲了上去,猛地抱住窈窈,又哭又笑。 “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啊!”敏娘心里有气,但又心疼的紧。 窈窈被抱得喘不过气,赶紧求饶:“是我的错,以后不这样了。” “你啊你,你真是……”敏娘卷翘的羽睫上挂着泪珠,她慢慢松开窈窈,看着窈窈红肿眼,低了声,担心地问,“没事了吗?” 窈窈点点头,答:“都好。” 敏娘看她不像骗人,这才道:“那便好。” 窈窈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敏娘拉着窈窈坐下,给窈窈倒茶:“什么也不必说了,那些我又不在乎,你好好的就好了,能与我说的我就听,不能的我不逼着你,你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窈窈一顿,良久后道:“敏娘,谢谢。” “谢什么,本就是你自己的事。”敏娘看窈窈确实没什么事,心里也放心下来。 窈窈点点头,又道:“我要回家一趟,这些日子就劳你多照看皇祖母和姑婆了,陆衡那里,你让简表哥多看着些。” 诚平侯府在顺京,离皇宫也没多远,即便住一两日也不费功夫,敏娘不由得疑惑:“回家不过一二日罢了,陆衡也不会让你一人回去,他定是会陪你回去的,怎说这些。” 窈窈看着她笑,道:“说来复杂了,可能得要一两月。” 两个世界的流逝时间是不一样的,她将方才与太皇太后和明华说的那些关于洛安和现世的话又与敏娘说了一遍。 敏娘很是一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故作淡定地说:“小事罢了,小事罢了,你放心吧,我们都等着你。” 窈窈抿唇笑,点头道:“好。” 敏娘突然又有些不好意思:“阿简在后头呢,他也不是故意要听这些的,他是想同你道歉。” 窈窈微顿了顿,极快恢复了平静,这些让陈简知道也没什么。 陈简听到敏娘的话从后头出来,因为方才窈窈说的那些荒诞离奇的话,他的面上还有惊色。 “之前的事,是我的错,是我对你有偏见。”陈简确实很不好意思。 窈窈也清楚,那些真怪不了陈简什么,她道:“是我不诚实,先错的是我,更何况我都知道的,这些都过去了,以后便不提了,希望简表哥好好照顾夫君辅佐夫君。” 陈简眉头轻蹙起来,面上带了几分肃色,良久后道:“放心,你早些回来就好。” 窈窈微微一笑:“好。” * 陆衡看到一块出来陈简,心下猜到了,并没有说什么。他伸手牵过窈窈,温声:“我们去取玉串。” 窈窈点点头,那是唯一需要拿回的宝物。 玉串就留在锁凰河的沉棺中,太皇太后与明华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就待窈窈同陆衡一块过去。 陈简与敏娘一并同行。 三年前栖梧行宫之事本就机密,外间根本无人知晓此事,而窈窈死而复生这一事,更是只有太皇太后几人知道。 捞沉棺一事也只不过陆衡与太皇太后的几个心腹知晓,并没有开启过的沉棺,没有丢失过任何陪葬珠宝的沉棺,只不过成了无主的空棺,众人默契的不问各种奇怪之处,陆衡取回福寿佛玉串便命人将沉棺收回了栖梧行宫。 紫罗兰的福寿佛玉串再次回到了窈窈腕上。 陆衡与窈窈同几人用完膳便回紫竹殿。 殿内外伺候的人都被窈窈屏退,她低垂着眉眼立在内殿的柜前,纤细白皙的长指落在檀木衣柜的拉环上,道:“后日你就回京了。” 陆衡自她身后抱住她,嗯了一声,而后日也是窈窈回家的日子。 窈窈拉开衣柜:“你性子死,说什么不能委屈我,硬是不愿同我在船上补了大婚,我就偷偷藏了一件嫁衣,想在下船前同你补了大婚,可惜没穿上。” 陆衡看到藏在衣柜的嫁衣一怔。 窈窈轻轻抚了抚嫁衣,低低道:“但现在,你能帮我穿上。” -- 第185页 陆衡一滞,片刻后,手落在窈窈的腰间慢慢拉开裙带,繁花大袖倏地落了地,薄紫色的外衫外裙也随之落了地,陆衡将窈窈的身子转过来,抽开了窈窈的中衣系带。 白色的中衣褪下,里面便是淡紫色的抹胸和丝薄的小裤,陆衡僵了些,抖开叠放在一旁的大红嫁衣,同嫁衣一起放的还有红色中衣中裤,及绣着并蒂莲的红色抹胸和红色小裤,陆衡动作倏地一滞,目光落到窈窈的面上。 窈窈垂着眉眼,面上通红。 陆衡搂住她,身子紧贴在一处,片刻后,他伸手解下窈窈的抹胸,扯过大红的并蒂莲抹胸,僵硬缓慢地给窈窈穿上。 窈窈面上越发地红。 陆衡呼吸紊乱,他闭了闭眼,没能将衣裳一件件穿完,他直接扯起大红的嫁衣将窈窈裹住抵在柜门,嘶哑道:“窈窈,你过分了。” 窈窈抬头看他,细白的胳膊探出嫁衣,轻轻抚在陆衡的面颊,踮起脚尖碰了碰他的唇,微烫的气息喷在他面上:“过分吗?” 陆衡理智在一瞬间丧失,细碎急迫的吻落在窈窈的唇上面颊,他的吻一点点地加深,手滑进嫁衣内,寻到他刚为她穿上的抹胸。 白色与大红色的衣物层层交叠落在二人脚下。 混乱间,陆衡听到窈窈带着哭腔道:“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回来见你。” 他将窈窈紧搂在怀中,哑声:“说好了,便不能悔。” * 永元四年,八月十三,陛下亲迎皇后洛氏回宫,同月十六,洛氏之父洛文义受封襄国公,其兄洛谌封襄国公世子,同月二十一,洛氏有疾,于清心殿静养,陛下亲侍之。 洛氏突然回京又突然再起重疾,京中猜测颇多。 清露楼雅间,身穿黄裳的贵小姐一把绣扇掩面,低低地道:“我听爹爹说,陛下最近的面色极不好。” 大家都知道是因皇后的身体。 “陛下圣宠,痴情人,这几年就念着皇后娘娘了。”粉裙姑娘的声音压的更低,“我本以为能借中秋宫宴一睹皇后芳华,未料陛下却因皇后连中秋宫宴也撤了,只盼皇后身子早些安康,也省得我们几个担惊受怕。” 蓝裙美人轻蹙眉,道:“洛皇后回京,陛下便不选秀,我们三人也不用被赶去参加那破选秀,我现在就担心这洛皇后身子……” 另外两个年轻姑娘听罢这话也沉默下来。 虽说京中多数女子都想入宫嫁给陛下,可她们三人却是从不想这事的,但开春若要选秀,她们三人又定是会被家中送进宫去的。 黄裳女子低低咳了一声,压着嗓子说:“陛下痴情,若皇后真有个什么好歹,必是三年内不会选秀的,到时再拖个三年,我们几个年岁也……” “呸呸呸,快别说了。”粉裙姑娘赶紧捂住黄裳姑娘的嘴,惊道,“担心隔墙有耳,惹祸上身,还有,你就不能盼点好的吗!” 柳儿的手止不住地轻颤,隔壁几人的谈话她们也听得了。 陆宛面无表情地喝下杯中酒。 洛氏,洛窈宁,洛皇后。 她也没有见到清心殿里的‘洛皇后’,不说那位‘洛皇后’,她甚至连陆衡都没有看到。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知道,绝不可能再有一个洛皇后回宫,现在清心殿的那个洛氏,有问题。 若真的回来个洛氏,她又当如何? 这几年的苦和痛。 陆宛长睫颤动,眼泪划过面颊。 * 鹤舟有些日子没有看到陆宛,看到柳儿扶着陆宛来,他看着柳儿的眼色,上前扶陆宛。 想起陆宛说那个人从不笑的,他又敛起眼底的欢喜,冷着眉眼将陆宛扶回罗汉床。 在陆宛面前,他不被允许摘下面具,只露出一双长眸。 “怎么又喝这么多酒。”鹤舟故意冷着声问她。 现在的鹤舟不单是为了生存而去哄着陆宛,去扮演陆宛所说的那个哥哥。 陆宛醉眼微张些许,看他良久,唤了一声哥哥。 鹤舟此刻的脸色难看是真的难看,他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陆宛拉过他的手,自嘲地说:“哥哥从哪里找了个冒牌货回来?” “与你有什么关系。”鹤舟按着陆宛说过的那些,扮演起那个他从没见过的人。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不知道他所演的那个哥哥是谁。 “没关系?”陆宛酸涩地笑,“有关系,没关系,那是个假的,哥哥怎么会被骗了?” “我心甘情愿。”鹤舟虽然不高兴,但还是倒了茶水过来喂陆宛。 陆宛突然冷笑起来,将茶杯砸了,鹤舟以为她要生气,哪知陆宛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大声斥责,她只是一个劲地笑,笑着笑着,她哭了。 “哥哥怎么装不在意都没有用,她死了,大家都瞧得出哥哥没有心了。如今哥哥又找了一个‘她’回来,这个‘她’又是谁?”陆宛哭着拉着鹤舟问,“这个‘她’就可以把你的心找回来吗?‘她’怎么病了?哥哥,你这样做,她心里会难过吧?” 鹤舟心口一揪,握住陆宛的手,却没有说出话。 陆宛大哭起来,摔了一案的茶盏杯碟,末了,她扯掉鹤舟面上的半面面具,冷着声道:“你也是假的。” 鹤舟眼角极红,他也是假的。 * 孝宜镇离顺京大抵有两日的车程,十月的天已经很冷了。 -- 第186页 窈窈长叹一口气,摸了摸腰间,书灵给的银钱也没了,她不知道是她不小心掉了银钱,还是被人偷偷顺走了。 “老天总是那么爱开玩笑,”窈窈笑不出来了,“或者说书灵总是那么喜欢给人使点绊子。” 洛安轻咳几声,抬起疲倦的眼看窈窈,不解地问:“姐姐,怎么了?” 窈窈勉强一笑,带洛安去寻避风雨的地儿,温声说:“没事,天冷,担心着凉。” 洛安温和地笑:“我穿得暖和呢。” 这算是窈窈唯一觉得安慰的,她和洛安身上的衣袍都算厚实,就是没什么值钱的,她和洛安现在这情况,是不可能饿个几日走回顺京的,只能想个法子传信回京中。 往返两个世界,她的东西都是带不得的,身上的衣袍还都是书灵给的,更没有没有信物留在身上,但没有信物,信传不回宫里,只能想个法子传消息到英国公府去,让敏娘接着。 “我们店从没有赊账的先例。”一脸富态的掌柜飞快的拨打算盘,他抬头瞄一眼窈窈,又迅速低下头,旋即后又惊讶地抬头看窈窈。 雪肤丹唇,鸦发秀眉,面前的人好看得跟个仙女似的,他说话不由得软了下来,道:“姑娘是碰到什么难事了?” “我和弟弟进京投奔亲戚,不小心丢了盘缠,我也不欠您很久,就几日,您帮我找个人去京中送信,我亲戚来了,就将银钱都还给您。”窈窈解释,其实并不麻烦的,送个信来回也就几日。 掌柜呵呵笑了几声,目光并不离窈窈,意味深长地道:“谁家也不喜欢穷亲戚。” 他又瞄一眼病恹恹的洛安,继续说:“身子不好的,大家更不喜欢。” 窈窈面有恼色。 掌柜又接着道:“我倒是有活计可以给你做,投奔亲戚哪有自己挣银子好,我们少东家最近要续娶填房,我瞧姑娘生得就是我们少东家喜欢的模样,姑娘要是入了我们少东家的眼,往后是吃穿不愁了……” “你个该死的老混蛋!” 一声怒骂喝过来,于此同时,一串糖葫芦直接飞到了掌柜脸上。 掌柜结结实实挨了一根糖葫芦。 窈窈洛安一怔,回头去看。 身穿默刹华服的莉珍三两步跳下楼梯,将窈窈拉到身后,怒目不悦,朝着掌柜道:“我就喜欢穷亲戚,怎么了!” 掌柜挨了打正要大骂,却被莉珍身后立着的侍从和黑脸路塔吓了,他面上微微狰狞,却不敢多说。 莉珍将窈窈上下打量一番,又是气又是难受地道:“早同你说了,不要强撑着死要面子,当初给你银子,让你收着就收着,现下好了,你这又算什么,连个住客栈的银子都要赊。” 她又看看窈窈身后的洛安,心里越发难受:“是因为养小白脸被二公子赶出来了?” 窈窈:“……” 洛安:“……” * 待莉珍安静下来,几人已经换了一家客栈,窈窈也是这才发现羽莉珍同来大周的,除了路塔,还有青雅。 路塔看看窈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坐在一旁。 “窈窈。”青雅不像莉珍说话大大咧咧,但她说话也向是直接,考虑到诸多原因,她说话尽量委婉,“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青雅回想在默刹时,窈窈与陆衡的模样,她担心地皱起眉,怀疑窈窈是出逃。 “我正要赶回京,只是盘缠掉了。”窈窈笑道。 青雅眉头皱得更深,在她看来陆衡绝对不会让窈窈一人出京,不,应当是,绝不会让窈窈脱离他的掌控,她怀疑窈窈说的不是正要赶回京,而是正逃出京。 “发生什么事了?”青雅又问。 窈窈没有察觉到青雅的担心,道:“没事,你们要去顺京,我与小安跟着你们回京去便好了。” “你是要去顺京?”青雅有点不相信。 窈窈点头,再次笑答:“自然要回去啊。” 回家后,她将所有的事都与洛安说清,洛安虽然很震惊,但一点也不生气,反是欢喜了,他支持她所有的决定,希望她能欢喜。 原来她在家的那些日子,洛安早已经察觉她有事情瞒着他,在她如实说出后,洛安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洛安好奇大周的一切,好奇陆衡的一切,他恨不得立刻到大周看看陆衡。 但窈窈不想替洛安决定未来,她同书灵说清楚了一切,书灵最终用中济宝藏收买灵抹杀一事改换成给洛安一个好身体。 只要窈窈带洛安回到大周,服下和当初陆衡用的差不多的药,三年后,洛安也会得到一个好身体,而到时,洛安选择回到现世还是留在大周,由洛安自己决定。 * 睡梦中的窈窈感觉到有人替她掖了被衾,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陆衡手上动作一顿,外头下着大雨,他淋湿了衣袍,他匆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却没有办法让自己等得头发干了再来见窈窈。 他不想吵醒窈窈,只是想先来看窈窈,他实在太想窈窈。 窈窈又惊又喜,那些睡意也在看到陆衡后消散,她也顾不上这会儿是什么时辰,猛地跃起抱住陆衡。 旁人若是这般淋着雨来,大抵是一身狼狈的,但陆衡即便狼狈也透着仙气,他实在是好看得过分。 窈窈发现陆衡的头发还是湿的,房内点着一盏不明亮的灯,外头是浓浓夜色和瓢泼大雨,她险要怀疑自己是太想陆衡,这会儿是在做梦,但陆衡身上的气息却是真是的,她又心疼又疑惑地松开陆衡:“你怎么在这?这是什么时辰?” -- 第187页 “英国公府收到了信,我知了便来接你。”陆衡握着窈窈的手深深印下一吻,“这会儿差不多寅正,我没想吵醒你,你再睡会儿,等你醒了我再同你说。” 孝宜镇离京城坐马车得行两日,信是昨午后飞鸽传书送到英国公府的,今日寅正陆衡便到,陆衡是片刻不停歇地快马赶过来的。 “你怎么这么傻里傻气。”窈窈惊得瞪大眼,赶紧起身拿了干净的浴帕给陆衡擦头发,“你等着就是了,过两日我就回京去了,何必这么跑过来。” “我一刻也等不了了,我想你。”陆衡的欢喜至心底涌上来,这两个月,他每日都在想窈窈,每日都在害怕。 “你回来了。”陆衡说这话时激动得发颤。 窈窈擦着陆衡的发,动作稍一顿,她看着陆衡,片刻也不愿挪开视线,想起了书灵与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笑着回答:“对,我回来了。” 因为淋了雨,陆衡的身体并不温暖,窈窈给陆衡倒了杯茶,随后起身出去。 客栈有十二个时辰都守着的小二,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备着热食热水,窈窈同小二说了几句,便回了房。 因为在雨中赶路,陆衡的面色苍白得过分,连唇瓣都没有半点颜色,是冻得。 窈窈心疼带着轻责:“什么时辰下的雨?你真当自己铁打的不成?着凉了怎么办。” 陆衡抿唇笑,又在窈窈手上落了一吻:“我也不知道,只想着见你,旁的我就不在意了。” “太危险了!以后绝不能这样!”窈窈生气是真,欢喜也是真,她也想陆衡,时刻都在想他。 陆衡眼里像有星星,含笑的眼眸看着窈窈,深情地说:“如果以后你都不会和我分开了,我就不会这样做了。” “你真傻!”窈窈捧着他的脸吻他,“我以后都不会和你分开了,真的不会和你分开了!” 陆衡搂住她,回应她的吻。 正这时,外头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店小二送热水热食来了,窈窈面上烫得厉害,她又亲陆衡一下,哄着他松开她。 窈窈陪着陆衡用了小半碗的热饭,怕陆衡着凉,吃罢饭她便拉着陆衡去沐浴,她特意要了热一点的水。 她垂着眼替陆衡宽衣,大抵从静王府开始,她就已经非常喜欢去照顾陆衡,虽然都是平日里的小事,可她便是喜欢自己动手。 “以后再这么不爱惜自己,我便不理你。”窈窈褪下陆衡的外衫,皱着眉头给陆衡解中衣,中衣还带着些潮意,她抿直了唇,更心疼了。 陆衡温声回答:“都听你的。” 窈窈抿着唇嗯了一声,极快把陆衡带着潮意的衣袍脱下,将他摁进了浴汤中,陆衡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浴汤中。 窈窈在浴汤中扑腾两下跃出,耳朵通红。 外头暴雨雷鸣,里头一点烛火。 陆衡将窈窈圈在怀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覆住窈窈的双眸,水雾氤氲,交颈鸳鸯映在画着紫竹的屏风上,他稍偏几许,含住她左耳垂上的小红痣。 * 洛安身子不好嗜睡,待他醒来已是午时,这会儿雨已经停了。 昨日青雅说,用罢午饭再启程回京,众人不赶早回京是为了照顾他的身子。 他方到几人要用膳的雅间外头,便听得里头莉珍和路塔的谈话。 莉珍一串糖葫芦咬得嘎嘣响,愁眉苦脸地道:“窈窈怕是和二公子生了矛盾,二公子嫌恶了她,她被二公子赶出来了,她怕丢人,故意说是有事一个人出来,二公子若是还在意她,怎会放她一个人到这小镇子来,还没有一个护卫,窈窈甚至连银子都没有。” 她想起在默刹时窈窈的衣着穿戴,那时的窈窈被二公子养在朝雾殿,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而窈窈现在,不说衣衫普通,甚至连一点银子一个随从都没有,她越发肯定窈窈不是一人出来办事,而是被抛弃了。 路塔想起陆衡,面色不好了:“那混蛋脾气本就不好,翻脸比翻书还快,又是个强横的,脾气大得很。” “男人变心太快。”莉珍想起陆衡在沉罗山救窈窈时的模样,以及陆衡当着众人的面承认窈窈是他的妻子时的模样,她想,陆衡以前心里是喜欢在乎窈窈的,只是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就像她阿爹,喜欢一个姨娘时能将那姨娘捧上天,不喜欢时,又能马上变得无情,其间也不过只用二三个月罢了。 “早知我就该想尽办法,不让窈窈同二公子来这破大周。”莉珍脑补了一堆,再无法吃下糖葫芦了,她唉声叹气地道,“算了,我们也不用去什么顺京,我们带窈窈回默刹便是了,到时候,我养着窈窈,你养着小安。” 路塔思索片刻,蹙眉道:“哪有拆散她们姐弟的事,窈窈和小安我们四王府都养了,何必把窈窈带回你那乱七八糟的五王府,万一叫五叔看上了窈窈,岂不是害……” “他敢!”莉珍突然激动起来,“我买个宅子给窈窈和小安,不带她们回王府,我又不是养不起窈窈和小安。” 路塔翻莉珍一眼:“想得倒美。” 洛安:“……” “你站这做什么?” 青雅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洛安微顿了顿,侧身看青雅,他笑一笑,虽然虚弱,但却让人觉得温暖:“等姐姐用膳。” -- 第188页 “进去等。”青雅直接推开雅间的门。 莉珍和路塔的争论也停了下来。 洛安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同二人问了好,想起方才二人的话,哭笑不得。 菜陆陆续续上了大半,莉珍不解:“窈窈怎么起得这么晚?” 青雅看莉珍一眼,并没有说客栈外头的新情况。 “我去喊窈窈。”莉珍说着起身。 恰这时,窈窈的脚步声从外头传了进来,莉珍神色一顿,听出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旋即,窈窈挽着陆衡入了雅间。 “去你大爷的!”路塔惊叫起身,见鬼似的看着陆衡。 莉珍惊得说不出话。 洛安惊羡地打量陆衡。 玉冠束发,一袭白色锦袍纤尘不染,腰间佩着并不精美的金色滚边白缎香囊,香囊旁还悬着一块羊脂白玉的龙纹玉佩,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周身透着贵气。 他的个子很高,比窈窈高了一头有余,肤色比他腰间那块羊脂白玉还要白些,他的眼睛很长,但并不狭小,是极好看的凤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半掩住他的眼眸,鼻子高挺笔直,唇瓣也是极好看的淡粉色。 洛安无法从外貌上挑出陆衡的一点错来,且不得不承认,陆衡是他见过的生得最好看的男子。 青雅的目光没有在陆衡身上停留片刻,十分平静地夹起一颗丸子送进嘴里。 窈窈轻轻咳了一声,解释:“他来接我回京。” 半晌,路塔哦了一声,呆呆坐回原地。 莉珍很是惊讶。 窈窈拉着陆衡到洛安面前,清了清嗓子,郑重地介绍:“这是我弟弟,洛安。小安,这是陆衡,你姐夫。” 陆衡看着洛安,露出个笑,轻唤一声小安。 洛安方才听莉珍和路塔那么说还很担心,但他的担心全在见过陆衡后消失,他微笑轻声:“姐夫。” 陆衡又同洛安一笑,他是个冷性子的人,着实难像普通人那般,可以很自然地就和一个第一次相见的人相熟,或者假装相熟。 但因面前的人是洛安,是窈窈的弟弟,他不由得紧张,他怕洛安怕他,更怕洛安不喜欢他,他说话虽然有些不自然,但全是出于真心:“你放心,我会好好护着窈窈,绝不会让窈窈受委屈,我会同窈窈好好照顾你,你也是我的弟弟。” 路塔没想到陆衡竟会试图去讨好一个人,这与他在默刹时看到的陆衡大不相同,那时的陆衡强横得不得了,谁也不放在眼里,而现在的陆衡,未免太…… 路塔心中嗤了一声,这应该就是所谓的虚伪。 可转念一想,陆衡会这般紧张是因窈窈的缘故,想到这,路塔到底是没法嗤讽了,只有紧张一个人,喜欢一个人,才会去在意爱的人身边的事和人,收敛自己的脾性。 青雅也有些意外,不过也极快理解了。 用完膳,众人准备回京,也就是这个时候,莉珍和路塔才发现,客栈外头已经守了一队便衣护卫,是随同陆衡连夜赶过来的亲卫。 考虑窈窈和洛安的身体,回京是乘马车,青雅几人本是水路转的陆路,几个人向是骑马的,因着窈窈的缘故,一并同去顺京。 “我要和窈窈一辆车。”莉珍还是担心窈窈。 于溯面有难色,皇后和谁一辆车,又不是他说的算,他只得上前一步,低了声道:“莉珍郡主,这是大周。” 言下之意便是,大周容不得你放肆。 莉珍翻于溯一眼,她可记得这二公子在大周时又是怎么嚣张放肆的,她挑着眉道:“二公子是大周人,他在默刹时放肆着呢,我是默刹人,我到了大周不就能随心所欲了吗。” 于溯面色沉了下去,这又是什么歪理。 莉珍继续道:“我、窈窈、还有小安,我们三个人就乘这一辆车,你们大周不是有句话向来以礼待人吗,我是客人,你们当然要好好待我。” 于溯嘴角直抽,恨不能现在就告诉面前这个默刹姑奶奶,他们家公子是什么人。 莉珍说罢,欢快地跳到窈窈跟前挽住窈窈,道:“二姐姐和路塔哥哥习惯了骑马,他们就不用上马车了。” 她又看一眼陆衡,道:“二公子身强力壮的,也不用坐什么马车,就我们和小安一同坐马车吧,我好久没同好好说话了。” 陆衡轻咳两声看向窈窈。 窈窈抿唇看看陆衡,又看看莉珍,默了片刻后道:“一块乘,马车大着呢,四个人也可以坐下。” 陆衡眉头一皱,他并不想莉珍跟着上马车。 莉珍努嘴,拖着长腔少有地撒娇:“不行——” 她若要问窈窈,怎么能让这二公子上马车呢,她故意眨着眼无辜地说:“窈窈,我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同男子一同乘车呢。” 窈窈懵了一下,不解:“默刹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了,再说,小安也是……” “小安不一样。”莉珍打断了窈窈,又说,“这不是大周吗,就该按着大周的规矩来。” 这就是明着不要陆衡上同一辆车了。 窈窈一时不明莉珍怎了,在默刹时,莉珍并没有不喜陆衡。 “姐姐,我想同二姐姐一辆马车。”洛安虚弱的开口,他随了莉珍路塔,唤青雅为二姐姐,他并不想绕陆衡与窈窈,他微微一笑,解释,“我身子不好,路上若是难受了,二姐姐还能帮我施几针,如果二姐姐不嫌我,还请二姐姐应了我。” -- 第189页 青雅神色淡淡,点头应了。 如此便是陆衡窈窈同车,外加一个硬要挤掉陆衡上车的莉珍。 “要不,大家都骑马吧。”窈窈只好这么决定。 莉珍等人一怔。 陆衡面色渐沉。 真要惹得陛下生气,后果不堪设想,于溯黑下脸拎起莉珍,直接往后头的骏马去,他冷冷地道:“默刹女郎向来豪爽,何须乘什么马车。” 莉珍瞪大了眼,怒声:“放开!敢对本郡主动手,我叫我阿爹打死你!叫我皇伯伯杀了你!你个小破侍卫,还敢对我动手,救命啊,路塔哥哥,二姐姐,快来帮我!窈窈——” 于溯:“……”他是正一品的禁军统领。 窈窈就要制止,却被陆衡一把拉住,陆衡绷着嘴角,不高兴地看窈窈。 窈窈:“……” 路塔对窈窈比了个无事的手势,跟上于溯莉珍。 * “你倒是在意那个默刹丫头。”陆衡整个人透着赶紧来哄我的不高兴。 窈窈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同莉珍生气,哈哈哈……” “我是生那个默刹丫头的气吗。”陆衡竟委屈了。 窈窈明了陆衡的意思,他不是生莉珍的气,是恼她没有直接拒绝莉珍,没有直接偏向他,她轻轻给陆衡摁肩,哄道:“自然不是,都是我的错啦,你不要气了,笑一笑。” 陆衡忍不住弯了唇角,半晌,他轻咳一声,耳尖稍红些许,他拉住窈窈的手,将窈窈抱在怀里,压低了声道:“我不是说你错,只是你太不爱惜自己,不念着我也得念着你自己,你怎么骑马。” 窈窈愣了愣,后知后觉,面上不由发烫,她抓了车上的软枕就往陆衡的身上砸,直将陆衡摁在矮榻上打:“我说的没错,你最混蛋!” 马车里的打闹外头都听得到。 莉珍竖起耳朵听,这样的嬉笑打闹显然不会是生了矛盾的夫妻会有的。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彻底展颜。 第58章 至死不休 见罢太皇太后与明华后, 窈窈同陆衡回了清心殿。 这是窈窈重回大周后第一次回到顺京,栖梧行宫说清楚后,她并没有跟陆衡回京, 而是直接回了家。 窈窈不在的两个月,陆衡将清心殿改成了他在紫竹殿时说的那般。 他换掉了殿中的百骏图, 挂了亲手画的山水丹青, 案上摆的是窈窈喜欢的汝窑青瓷, 殿中铺的是深红色万福瑞兽地衣,轻纱云幔是窈窈喜欢的带着金丝的薄紫色云纱。 陆衡也真的在清心殿种满了各色蔷薇玫瑰,将清心殿改成了最大最美的花草园般, 其实不单清心殿, 窈窈见宫中各处的花草都多了, 虽是十月的天,可盛开的花却多得不像话。 此外, 清心殿新凿了一眼清池,养了一池子的锦鲤, 被陆衡喂得胖胖的。 陆衡带窈窈去了寝殿中的密室。 明珠做灯, 香木为架。 藏的是整整一室的华服钗环。 陆衡面上有些发烫, 温声:“司衣司宝两署本就是为皇后裁衣制钗的宫署, 总没有让人单领俸禄却无事可做的道理, 各州府上贡的锦缎珠宝, 单放在国库中蒙尘,不可。” 窈窈知道司衣司宝两署并不是单为皇后裁衣制钗的宫署, 而是为整个后宫的妃嫔裁衣制钗的宫署,只不过后宫无妃嫔,只有一个她,这般两署就成了专为她一人服务的宫署。 她面上嫣红, 这一切令她欢喜,她垂着眉眼瞧着一对嵌宝螃蟹小对簪,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干嘛要藏起来。” 螃蟹小对簪赤金为底,红宝为嵌,可爱又华贵,是为无价之物。 但与满室的华服珠宝在一处,这小对簪却是普通物。 “可是过去这三年,殿中只有我一人。”陆衡看着窈窈,手轻轻落在窈窈如缎般的墨发上慢慢滑落,他慢慢握住窈窈的手。 窈窈一愣,明白过来。 这些是过去三年里,陆衡偷偷藏的。 她又心酸又好笑:“跑都跑了的人,你还给藏什么衣服首饰,这么多,还密室,难道你自己天天躲这看呢?” 陆衡唇瓣颤了颤,低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过去三年,无数个深夜,他都在这间密室中,幻想着她在,幻想着她欢喜他。 窈窈一滞,说不出话来。 陆衡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又是欢喜又是不好意思地说:“我每次看着这些,就在想,你穿着该有多好看,你喜爱漂亮的衣裙珠宝,又素爱红裳,这的每一件衣裳穿在你身上,都当是最好看的。” 一室华服,红裳尤多。 窈窈眼睫颤了颤,眸中一片雾气,她的声音略嘶哑些:“傻里傻气。” 陆衡执起窈窈的手,在她的手背重重落下一吻,眉眼深情而温柔:“想穿哪件?” 窈窈迎上他的目光,问:“你想看我穿哪件?” 陆衡最想看的是窈窈穿上大婚的吉服,但显然现在不是时候:“都想让你试试。” 窈窈笑了起来,蓦地,陆衡身后挂在墙上被卷起的画卷撞进她的眸中,她疑惑,问:“那是什么?” 陆衡转身去看。 窈窈好奇地到了画卷前,这画卷挂的高度稍比她高一些,上头用红色的丝线绑着,她伸手轻轻一抽丝线,画卷便展开落下。 窈窈倏地一滞,画中是握着梅枝穿着红裳的她,画中的她身量身形与她一模一样,甚至连她左耳上极不明显的小红痣也被画出。 -- 第190页 陆衡轻轻执起窈窈的手,低头抵在她的额间,哑声:“是你。” * 路塔呆怔坐了大半日,最后忍不住崩溃的长叹。 “我早该猜到那……”向对陆衡不满的路塔这会儿声音也低了许多,他有些困难地改了口,没将那混蛋几个字说出,“常人果不能那般嚣张,怪不得皇伯伯和二姐姐三姐姐们那般敬着那混……大周陛、陛下,我……” 路塔因为一时受了太大的刺激,面上微微狰狞。 莉珍神色有些呆怔,她原以为的孤苦无依被迫同二公子在一起的窈窈,其实并不孤苦无依,也非无权无势,也真的不是什么无名无分的小妾,而是真的,二公子明媒……不,是大周陛下明媒正娶的妻。 窈窈是襄国公唯一的女儿,大周的皇后,大周皇帝唯一的妻子,而窈窈也如她所说,她并不缺钱,她家中很有钱,父兄也很疼爱她。 她以为的强横嚣张冷冰冰的陆衡,其实是深受百姓爱戴的明君,是登基三年只守着重病在栖梧行宫休养的皇后的痴情君王。 陆衡只有窈窈一个人,他的后宫与五王府的后院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这里没有被抛弃的女子,也没有为了争宠而互相陷害的女子。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看到窈窈后,欢喜哭了的太皇太后和明华镇国大长公主。 在大周,窈窈并不用面对险恶的后宅争夺,这里有的只是宠爱窈窈的丈夫和长辈。 “这真是,哇——”莉珍想清楚后,明艳的小脸越发地耀眼起来,她原来真的是白担心了。 路塔没有注意莉珍,他又想起窈窈说过的话,窈窈说她曾狠狠欺负过陆衡,所以陆衡生气了。 他听说,窈窈身子不好一直在行宫休养,直休养了三年,两月前才从行宫回的顺京,但他和娜娜明明早就在上华结识了窈窈,这其间有疑。 他头疼地捂住额,一是因陆衡和窈窈身份令他震惊,二是因其中诸多疑点他所不能理解。 又是几声长叹后,路塔决定放弃去想其中疑点,接受了这个令人震惊却又令人……欢喜的事实。 于溯自寿安宫来,看出路塔面上的异色并不意外,但看到莉珍无甚变化的小脸时倒是有些惊讶。 刁蛮任性的默刹小郡主,看人时还是带着那么几分的不耐与骄傲,于溯想,大抵只有默刹的二公主才能治得了这位小郡主。 莉珍不高兴地瞥于溯一眼,心里不爽快了,这大周哪哪都骗人,就连她以为的,只是一个小破侍卫的于溯,竟也是个有身份的。 “请二位至寿安宫用晚膳。”于溯不在意莉珍的小性子了。 莉珍和路塔所暂歇的宫殿离寿安宫并不远,莉珍哼了一声,起身:“走吧。” 路塔起身抚了抚衣摆,深呼一口气跟上。 * 晚膳是团圆饭,除了敏娘陈简等人都到场外,太皇太后还叫了陆宛一并用晚膳。 陆宛在恭顺皇后宫里养过几年,这几年一直在太皇太后与明华跟前,虽没有婚配,但朝中都知,出身不高的陆宛现在是先帝留下的几个公主里身份最高的那一个。 陆宛有好些日子没有在宫里,借着祈福在泰安寺住着,听到寿安宫的旨后,面上仅剩不多的血色也消散的一干二净。 皇后身子好了? 她拢在袖袍里的双手莫名的发颤。 柳儿后背冒了层冷汗,送寿安宫来人出去,生怕叫人发现了陆宛的异色。 泰安寺庙离皇城并不远,陆宛一回宫便去了寿安宫。 太皇太后今日的面色极好,因为喜事,整个人都精神许多,她见着陆宛,心里也欢喜,抿了口清茶后便道:“宛丫头现在是越发喜欢往泰安寺跑了。” 陆宛已经冷静下来,她像往日那般,明媚地笑道:“宛儿只是想为皇祖母和姑婆祈福,也为陛下祈福。”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轻拍了拍陆宛的手背,温和道:“宛丫头有心,可哀家与明华现在不是想你祈什么福,是想你赶紧寻个好人家,宛丫头啊,你年岁也不小了,拖不得了。” 陆宛一顿,低了头。 太皇太后只当陆宛不好意思,她还想说点什么,苏嬷嬷却从外头进来禀告,窈窈之事过了两月余,她也缓过来了。 “陛下与娘娘到了。”苏嬷嬷面上带笑,恭敬地道。 太皇太后一喜,轻快道:“好,好,好!” 陆衡为窈窈换了一身深红色宫装,牡丹凤凰暗纹的宫装唯皇后能穿,既华贵又端庄,宝冠云髻,斜插两支赤金螃蟹簪子。 端庄华贵又不失灵动可爱。 太皇太后一瞧便笑道:“这般心思,应是衡儿想的。” 窈窈抿着唇笑,含羞点头,她并没有注意到立在众人后头的陆宛一张脸煞白吓人。 陆宛回到她宫外的小别院时,面色还没有恢复,即便她脸上用了足够的胭脂,也无法掩饰她难看受到惊吓的面色。 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递给陆宛安神茶时,手都是抖的。 一杯安神茶,直接砸在了罗汉床下。 柳儿一惊,吓得跪地:“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只是……”她无法说出,是被吓到了。 被宫里现在的,所谓的洛皇后吓到了。 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她与陆宛都知道,洛窈宁已经死了,而宫里那个女人,却……那般像洛窈宁,像得好像就是同一个人。 -- 第191页 鹤舟悄声入了房,主仆二人的怪异他都瞧出来了,这两个多月,宛儿越发的奇怪。 陆宛翻柳儿一眼,柳儿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还没收拾,宛儿怎就让人下去了?”鹤舟在罗汉床旁坐下。 陆宛的身体不明显的发颤,她不耐地看了一眼鹤舟,没有说话。 鹤舟接下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她想起过去的三年。 她冷笑,笑着笑着苦了。 过去的三年,与人间地狱又有何差别,陆衡就像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她要的陆衡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也许,她从没有认识过陆衡。 今日,她终于看到了陆衡再一次欢喜。 真正的欢喜,而这一切是因那个‘洛窈宁’。 鹤舟发现了陆宛没有听他说话,他掩起酸涩的笑,去扶陆宛,低声下气地道:“宛儿,夜深了,该休息了。” 陆宛突然情绪激动地一掌扇过去,极清脆响亮的一个巴掌。 鹤舟没有发现陆宛自己都怔了一怔,他被打偏了头,他勾唇笑笑,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后再次看向陆宛,温声:“宛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让人去请个大夫来吧。” “闭嘴!”陆宛暴躁地吼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鹤舟没有动,没有回答。 陆宛并没有唤人拖鹤舟出去,她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鹤舟低垂着头,好一会儿后,道:“宛儿是不是有心事?” 陆宛指尖发颤,她摸到小几上的茶壶倒了一杯冷茶喝下。 “不如我们出去散散心吧,这样宛儿也会开心些。”鹤舟自入这个别苑,就甚少出去游玩过,他并没有想出去,但他希望宛儿欢喜起来。 陆宛冷嗤了嗤,显是不应。 鹤舟知道他是等不到陆宛回答的,他继续说道:“顺京便是宛儿的家,宛儿怎会想去旁的地方。” 即便他不知道宛儿的身份,也知道宛儿的身份定是不简单的,他想宛儿定是顺京里头,有头有脸的人家里的千金小姐。 “宛儿去过宫里吗?”鹤舟小心翼翼地问。 陆宛一顿,瞥他一眼,没有回答。 鹤舟想起了儿时娘亲同他说过的话,娘亲说大周的皇宫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地方,那里有数不尽的暖和衣裳和白面馒头,只要入了宫里,一辈子都能穿暖和的衣服,顿顿吃上白面馒头。 他想去那样幸福的地方,所以娘亲说要把他卖进宫里时,他很开心。 不过,他没有成功入宫,因为他的娘亲用更高的价钱把他卖进了筑兰馆。 “我想去宫里看一看,看一看是不是同我娘亲说的一样,那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地方。”鹤舟说这话时,眼里满期冀的。 陆宛突然狰狞地大笑。 她一直笑,笑到她丢了发上的金钗,她披着满头乱发,冰冷地挑眉:“一介贱仆罢了,还想去宫里,可笑。” 鹤舟望着她,一句话也没说。 * 郑氏案的卷宗交回于溯手上已经有两月余,当年,郑氏案因与栖梧行宫之事重在了一处而被无限期的搁放。 于溯记得,当年查过这个案子的人都知道,郑氏是不可能靠着自己的手段逃出离秋宫,更别提被陆衡废了手脚的郑氏是如何恢复了身体。 虽疑点重重,但当年没有彻查下去是因窈窈。 窈窈突然的离开,让陆衡发了疯。 而往后的三年里,也没有人敢在陆衡面前提起郑氏一案,因为这会让陆衡想到窈窈。 “现如今娘娘归,栖梧行宫事了,又牵出七日葵莲之物,郑氏一案必然得查清,你我都知道,七日葵莲只有被废之前的郑氏手里才有,是有人从延宸宫里偷出了七日葵莲,再利用郑氏伤娘娘,陛下是怕那个人还好好活着,会再对娘娘不利。”于溯神色凝重,郑氏被废,延宸宫被封,被关进离秋宫的郑氏身上并无外物,更别提七日葵莲这种阴毒之物。 文啸极快地翻完了卷宗,面色并不轻松,当年继续追查下去,许还能破案,现如今过去了三年之久,涉案的宫人又多离奇身亡,这幕后之人难查。 也正因此,文啸与于溯越发肯定,幕后之人不简单。 “我只是实在想不到,除了郑氏谁还会想要娘娘的命。” 文啸紧皱眉头,他并觉得他们娘娘那个性子能得罪什么人,但想杀陛下的人怕是不少,他又道,“说来那日刘茉突然的身体不适,郑氏逃出离秋宫被发现也不过一刻钟,仅仅一刻钟郑氏便能在陶然亭寻到娘娘,也未免太过奇怪,那慕后之人手段不可小看。” “这人身份怕是不低。”于溯面色越发凝重。 “是不是可以从当时宫里剩的先帝后妃身上查起?”文啸建议道。 于溯沉吟许久,点头:“姑且试试。” * 冬月二十,大周迎了初雪。 大雪似鹅羽般落了一夜,皇城内外一片银装素裹。 刘茉刚入清心殿,便见到一道红色的身影立在梅树下,女子素白纤细的手指落在被雪压了大半的梅枝上,带着珍珠粉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梅枝,轻轻折下一枝半开的红梅。 窈窈将折下的梅枝递给花叙,花叙咯咯咯地笑,怀里已经抱了五六枝梅,一双圆溜溜地眼直瞅着窈窈不放。 “我脸上长花了吗?”窈窈无奈宠溺地瞧她,原先的小丫头花叙这会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是同先头那般,既贪吃又好玩。 -- 第192页 花叙连连点头:“娘娘便是最好看的花。” 花叙并不知道过去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于她来说,只不过是重病的娘娘回来了,对刘茉来说亦是如此,当年窈窈入栖梧行宫后,二人便被放回了静王府,这一放就是三年。 如陆衡所说,窈窈身边的人还是先头的人,岑家姐妹并入刘茉手下,一并成为窈窈的影卫。 “娘娘。”刘茉上前行了一礼,将手中捧的手炉递给窈窈。 窈窈知刘茉是从外头回来的,不明怎会带着个手炉给她,她接过手炉,还未细看,刘茉便又笑着禀道:“陛下差人来说,半个时辰后便赶回来,要娘娘仔细着身子,天冷,万不可冻着了,陛下猜您在殿里待不住,怕是出来折梅了,便差人送了刚换好炭的手炉来。” 窈窈将手炉抱在怀里,如画眉眼一弯,她的鼻尖冻得有些红,又可爱又温柔,她轻声道:“清心殿里又不是没有这些东西,差人送手炉回来做什么,真是小孩子心性,让人听了去,笑话可不好了。” 刘茉含笑,道:“大抵是不经自己手,陛下心里便是不放心,这让人听去了,谁人又敢笑?这京中女郎羡慕还来不及呢。再说,宫人为娘娘准备的,又岂能同陛下送的相比,娘娘心里定是觉不一样的。” “刘茉,你怎变得唠叨了。”窈窈面上染了薄红。 今日是窈窈同陆衡的生辰,陆衡今日本是放下了一切政务,只是突然来了紧要的事,陆衡才不得不去处理。 “属下说的是实话。”刘茉笑道,又唤了后头的小宫女来,又禀道,“陛下让人给娘娘送了热羹和糖葫芦,娘娘现在可用一二?” 窈窈抱着手炉回殿,微一颔首,轻快地答:“好。” * 直到入了正宣门,鹤舟才确定,自己真的到宫里了,他忍不住偷偷掀开一角车帘,望着外头肃穆壮丽的宫殿,带着艳羡,忍不住道:“宫里真的很美。” 陆宛面上有几分不耐又有几分落寞,她穿了一身鹤舟从没有见过的藕荷色宫装。 华丽繁复的宫装,那不是宫外头的人可以穿的。 厚雪红砖,落了雪,宫里就是这个样子,陆宛没有看鹤舟,冷冰冰地说:“仔细你的眼珠子,不能看的不准看,若丢了本宫的脸面,你就不必出宫了。” 鹤舟面色微白,低低应了,他放下车帘不再说话。 陆宛便再没有了话。 过去三年,陆衡从没有过过生辰,她知道是因为洛窈宁,而上月,她闻陆衡在命礼部准备寿辰一事。 她知道也是因为洛窈宁,洛窈宁的生辰恰好与陆衡是同一日,天子与皇后的生辰,自是大周喜事,免不得大办一场。 但她从太皇太后那知道,‘洛窈宁’本不想大办生辰,但陆衡执意要办盛大的庆生宫宴,一点也不委屈那个女人。 这将是陆衡登基三年来,最重大的宫宴。 陆宛冷笑着勾唇,自言自语般地说:“可笑,她真当自己是她了不成。” 鹤舟不知道陆宛说的是谁。 陆宛又自嘲地说:“可他竟是什么都给了。” “分明是个假的。” * 鹤舟垂首跟在陆宛身后,不敢抬头,听到那些宫人尊陆宛为柔恩长公主。 最先上鹤舟心头的并不是害怕,而是苦涩。 柳儿瞪鹤舟一眼,她不知道陆宛是吃错了什么药,竟带鹤舟入了宫,她低声警告:“宫里不比外头,多说一个字多看一眼,没准就丢了性命,你自己掂量。” 鹤舟低低应了。 生辰宴设在长泰宫,鹤舟跟着陆宛入殿,鹤舟看到了与平日在他面前完全不一样的陆宛。 陆宛娇笑地同太皇太后和明华行了礼,声音清脆甜美,在二人面前的陆宛,是个乖巧的孙女。 “皇祖母这两日是不是挑食了?宛儿瞧您清减不少。”陆宛心疼撒娇地问。 太皇太后扑哧一笑,拍拍她的手,道:“胡思乱想,哪能两日就瘦了,你要是这般不放心哀家,就别成日往泰安寺跑,多在宫里待着,现在没人管着你,你倒是越发任性了,改明儿,我与陛下说说,给你定个人家,收收你的心,哀家现在还真是怕你,寺里住惯了,就真起了旁的心思……” 太皇太后与明华没有注意到,陆宛的垂下的眼眸里不是害羞,而是光芒在渐渐消散。 二人也没注意到,站在极远处的一个内侍,一直在偷偷看着陆宛,更没注意到,这个内侍的眉眼与陆衡有几分相似。 陆衡的眼底常是冰冷无谓,而这个小内侍的眼底藏的是深深的自卑。 忽地,外头响起一阵跪拜行礼之声,随着侍从的宣喝,百官贵女齐齐起身。 鹤舟知道是陛下和皇后来了,他赶紧随着一众宫人跪拜行礼。 这是鹤舟有生以来最好奇最勇敢的一次,他偷偷抬起眼,望向了殿中那身穿白色帝王常服的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帝王背对着他,他看不清这位年轻的帝王的脸,他猜这位年轻的帝王是个清隽温和的人。 他心底笑一笑,又是奇怪,可这帝王又莫名给他一种倨傲冷淡的感觉。 鹤舟想,帝王大抵就是这样的。 陆衡扶太皇太后坐下,同窈窈在一旁坐下,他抬起眼眸,微微一笑轻唤一声皇祖母。 鹤舟看到了陆衡的脸的那一瞬间,心口突然狠狠地一缩,他险些栽了下去。 -- 第193页 柳儿后背一凉,赶紧瞪他一眼。 鹤舟惨白着脸,明白了。 太皇太后等人并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内侍突然变白的面色。 恭贺祝词后,便是歌舞宫宴,众人案上有新炒的糖栗子,软糯香甜,太皇太后时不时让宫女剥一两颗,敏娘莉珍喜欢这栗子,也不叫宫女帮着剥,两人剥得开心。 鹤舟见那位清冷得跟个神仙似的帝王,眉眼沾染上了人间的烟火气,拣了糖栗子,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剥开糖栗子。 陆衡将栗子一分为二,尝了一半,确定甜糯好吃,便将剩下的一半送到窈窈嘴边,旁若无人道:“好吃,尝尝。” 窈窈将栗子吃下,眉眼一弯,连连点头,她半掩着唇,眼睛里像有星星,那般耀眼好看,“真的很好吃诶。” 敏娘突然就觉得嘴里的栗子不香了。 莉珍咬着栗子,瞧着二人,不禁哇哦了一声。 “是吧。”陆衡像得了糖的孩子,欢喜地又拣了颗糖栗子。 窈窈也拣了颗糖栗子,两人肩抵着肩,低低说着话,眉眼全是笑。 陆宛呆愣愣地看着窈窈,唇角有一丝不明显的讥讽,但她的眼角却渐渐变红。 敏娘越看越气,她看陈简一眼,双指轻轻一按,手里的那颗糖栗子便碎得难以入嘴。 陈简轻咳两声,开始剥栗子。 洛安看看众人又看看栗子,默了默,拣了一颗糖炒栗子,剥一颗栗子对他来说并不容易,他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剥开一颗栗子,他将那颗栗子轻轻放到青雅面前的小碟。 “二姐姐不尝尝看吗?”洛安温声。 青雅看他一眼,她取了两颗糖炒栗子剥开放进小碟,小碟内便有了三颗栗子,她将小碟放到洛安面前,淡淡地道:“你的身体不宜用过多,三颗,至多了。” 洛安一顿,应了好,没有告诉青雅,他向不吃栗子。 * 陆宛寻了个借口早早离席,她没有回自己的寝殿,而是带着鹤舟去了宫外,这宫里没有人会拦着她,她冷笑,砸了手里的酒壶。 鹤舟说话比平日更小心:“公主,您喝醉了。” “闭嘴!”陆宛眼刀子剜了过去,“我没醉,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鹤舟不再说话,跪在陆宛面前。 “你看到了,对不对?”陆宛眼睛红得吓人。 鹤舟唇瓣颤动几下,还没说话,陆宛就砸了个酒壶过来,陆宛近乎疯魔地嘶吼:“我让你闭嘴的!” 鹤舟结结实实挨了酒壶,他没有躲开一分,也没说话,他伏地叩首,磕头谢罪。 陆宛面上越发地狰狞,她跌跌撞撞地走下罗汉床,跪坐在鹤舟面前,动作粗暴地抬起鹤舟的脸,她笑,她哭。 鹤舟微垂眼睫,不叫自己落泪。 “看了不该看的,眼睛就不能留下,知道了不能知道的,命就不可能留着。”陆宛撕下一片裙子,极粗暴地将鹤舟的脸掩起,只将鹤舟那一双眸子露在外头。 “一个低贱同蝼蚁般的贱民,别妄想成为他那样的存在。”陆宛冰冷地说。 鹤舟的眼眸越发的红,但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是陆晟六女,陆宛,柔恩。”陆宛甩开鹤舟,她别过脸。 许久许久后,陆宛自嘲地说道:“我的母妃是陆晟身边的宫女,因为陆晟醉酒,因为有了我,她成了陆晟的女人。” “一开始,我的母妃也很喜欢我,她想有了我,她的人生也会变得不一样,她每夜都在等,等那个意外成为她男人的帝王再一次踏进她的宫里,她等不到,渐渐地她就觉得是因为我,因为我的错,所以陆晟不要她,没有人会在意我和她,她将一切怒气都发在我身上。” 陆宛拉下自己的衣裙,露出遍体伤痕:“好看吗?我母妃给的。” 鹤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她到死都没有等到陆晟。”陆宛突然笑了起来,“是我杀了她。” 鹤舟泪如雨下。 陆宛起身,将衣袍拢起:“我在冷宫里饿了一个月,趁着看守的嬷嬷不注意,偷偷跑了出去,故意晕在恭顺皇后面前,恭顺皇后是个心软的人,她收下了我,从此,我便成了一个公主,也有了一个哥哥。” “坤怡宫的冬天有烧不尽的炭火,很温暖很温暖,坤怡宫没有冷掉的馊馒头,坤怡宫的糖很甜很甜,哥哥长得很好看,好多小宫女都偷偷看哥哥。”陆宛说着说着,眼泪簌簌落下。 鹤舟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 陆宛擦干净脸,漠眼看着鹤舟,唤柳儿入了房,她取出暗格中的药丢给柳儿。 柳儿将药塞进鹤舟嘴中。 * 清心殿里很安静,宫人都退到了外头,是陆衡早早安排的。 因为高兴,窈窈也同太皇太后她们喝了两杯酒,她这人喝点脸就红得厉害,不过,脸红归脸红,她并没有丝毫的醉意。 窈窈让陆衡亲了一会儿,而后推着他笑,一张小脸红得厉害,她从身后的软靠里摸出一卷画卷,弯着眉眼温声:“夫君,生辰快乐。” 陆衡太喜欢窈窈这般唤她,接过画卷时,将窈窈半抱在怀里,他慢慢展开画卷,是一卷梅花图。 “你第一次送我画。”陆衡大喜望着落款和印章,这是窈窈自己画的。 -- 第194页 窈窈扬起脸看他,在他面颊他一下:“你若喜欢,我再给你画。” “只要是你,我便欢喜。”陆衡并不需要隐藏他的欢喜与爱意。 窈窈抿着唇笑:“我晓得了。” 陆衡搂着窈窈亲了几下,而后拿着画卷起身,他拿着画卷到了罗汉床旁的高几,他将画比在高几的那面墙:“挂着好不好?” “好。”窈窈满意地点头。 陆衡也不唤人,自己就踩上罗汉床,将红梅图给挂上了。 挂罢图,欣赏许久后,他又赶忙去取了个檀木盒出来给窈窈。 陆衡赠窈窈的生辰礼,亦是一幅红梅图,不过,陆衡这红梅图里多了两个人,窈窈瞧出,那是她与陆衡,在江州时的她与陆衡。 陆衡同她一样,画的是江州的梅。 太过默契地送了一样的礼物,窈窈忍不住看着画笑,许久后,也踩上了罗汉床,将陆衡赠她的红梅图挂在了她送给陆衡的红梅图旁。 “很好。”窈窈满意了。 蓦地腰间一紧,陆衡搂着窈窈坐下。 窈窈轻声惊呼,嗔陆衡一眼,发现陆衡手里多了个口脂盒子,窈窈认出,那是陆衡先头在桐州给她买的口脂。 陆衡指尖沾了点口脂轻轻落在窈窈的唇上,一点点地为窈窈点上口脂。 窈窈有些疑惑:“这个时辰了,怎还给我涂口脂?” “嗯——”陆衡翘起唇角,凑到窈窈的眼前,又将方涂上的口脂吃了个干净,他低低地笑,“好看。” 窈窈撇嘴,不想理这会儿不正经的陆衡。 陆衡动作极温柔地,重新给窈窈点上了口脂,放下口脂后,手中又多了条绯色丝带。 窈窈还没来得及问,那条丝带就覆上了她的眼,陆衡附在她耳侧,吻着她的耳垂,低哑出声:“乖,把眼睛闭上。” 窈窈面上滚烫,这并不是陆衡第一次覆住她的眼,他有时任性又放肆,偏得她又纵着他,闭上眼后,她低低问:“你干嘛?” 陆衡将她托抱起,让她伏在自己的肩上,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引诱:“欺负你。” 窈窈蹙起眉,打陆衡一下,她虽看不到,但她知道陆衡抱着她进了寝殿的密室。 入了密室后,陆衡将窈窈放下,窈窈看不到,却闻到浓郁的玫瑰花香。 陆衡一入密室好像就变得正经了,他低低咳了一声,抽下窈窈眼上的纱带。 窈窈眼睫颤动几下,慢慢睁开眼眸,一室玫瑰与明珠,整个密室又暖和又漂亮。 陆衡捧起大束的花,单膝跪下,他取出藏在怀里的戒指,用最最温柔的声音唤她:“窈窈。” 窈窈愣住,他要做什么? “我有很多地方都不好,自私又贪图你,对你死缠烂打,让你放弃了自己的世界,来到了我的世界,我们之间有许多的不同,但我想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同你过你喜欢你熟悉你所想要的生活。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亦或是一百年、两百年后,我都会在你身边。” 窈窈羽睫轻轻颤动几下,沾染了雾气,不管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她也会在他的身边。 陆衡继续道:“我不好,但只要有你在,我就会变好,我就会像个人。” 窈窈打他一下:“胡说什么。” “我在说实话。”陆衡声音低哑,又说,“小安说,在你的世界,成婚前,男子需得同女子求婚,女子同意后方能成婚,我很坏又很强横,从没有正式向你请求过婚事。” 窈窈忍不住笑,但是他有同她请求过,重新大婚。 “窈窈,你愿意同我成亲吗?成为我的妻子,成为我的皇后,永远同我在一起,至死不休,生生世世。”陆衡每一字都说的那么用力。 窈窈又哭又笑,将手递给他,回答:“愿意,至死不休,生生世世。” * 能查的先帝后妃于溯挨个查了个遍,一无所获,于溯不免心情低落,他看着卷宗头疼。 文啸见状倒了茶给于溯,长叹道:“有些事,急不得。” 于溯听到这话,送到嘴边的茶也喝不下了,有些事确实急不得,但他们手里头这件事,是真急,陛下将这案子交到他手里三月有余,却无半分进展,能不急忙吗。他放下茶盏,皱着眉道:“你若这真这般想,又怎同我在这里唉声叹气。” 文啸讪讪笑了一笑,又说:“案子本身不复杂,偏得拖得久了,幕后之人谨慎有手段,将涉案之人一一处理得干净,如此,才棘手起来。” 于溯听得心里冒火,这就是问题所在,当年离秋宫和陶然亭伺候的宫人侍卫,以及和此事有关的人,除了几个真挑不出问题的,就再寻不到了,有嫌疑的,都已离奇身亡。 也正因如此,陛下才越发担心,怕那幕后之人再动手脚。 能支开刘茉,又利用郑氏,去伤皇后,这手段非一般人。 文啸默了许久,蓦地张大眼急声道:“何不问问娘娘,娘娘并非我等俗人,许会知道些什么。” 于溯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他绷着冷脸看文啸。 文啸明白了,不说了,这能问的,肯定早就问了,看于溯这脸,他就该明白,于溯是没能从娘娘那得到什么线索。 两人正头疼这事,忽地,外间来了人,是定国公府墨漾来了。 于溯让人请墨漾进来,同文啸道:“稀客。” -- 第195页 尤其是这深夜造访。 于溯今日休沐,本应当在府中好好休息,只是实在头疼郑氏案,陛下那处又追得紧。 于溯与墨漾见了礼后,而后直截了当地问:“墨世子何事?” 他与墨漾真当是半分私下交情都没有的。 墨漾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我刚听闻,陛下在重查三年前的郑氏案,并将郑氏案交给了于统领。” 于溯敛眸,警惕看他。 “于统领不用紧张,我只是来送东西的,并无旁的事,皇后娘娘凤体安康,陛下才能放心,陛下放心了,定国公府才能安心。”墨漾唤身后的侍从禀上一只檀木盒。 随后,墨漾起身,道:“告辞。” * 封后大典前夜,窈窈待在坤怡宫里睡不着,寅正她就要起身准备,她不喜欢人守夜,打发了刘茉花叙她们下去睡,自己瞅着殿内的灯发呆,忽地,窗子那处传来轻轻的声,是有人在敲窗子,窈窈一顿,慢慢过去。 陆衡见到窈窈的声影映在窗上,这才低低出声:“是我。” 窈窈一惊,赶紧打开窗,落了一身风雪的陆衡便立在外头,大周的规矩,明日封后大典,今日皇后与皇帝不能见。 陆衡轻轻一跃,踩上窗跳进内殿,将窗户关紧了,寒风将他肩上的雪吹落在殿内的地衣上。 “你怎么来了?”窈窈不由得压低声,替陆衡脱下落了雪的大氅。 陆衡搂着窈窈的肩到罗汉床坐下:“怕你闷得无聊,我来陪你。” “要是让皇祖母和姑婆知道,该说你了。”窈窈将手炉塞进陆衡手里。 陆衡刮刮窈窈的鼻尖,凑前低声:“不怕,她们不知道。” 窈窈拿他没办法忍不住笑。 陆衡暖了手,便将窈窈的手握在掌在,将她搂在怀里:“睡不着?” 窈窈点点头:“怪兴奋的,又有点害怕。” “怕什么?”陆衡替窈窈暖手。 窈窈如实说了:“怕自己出错,我今天听仪官给我念了一日的规矩和礼制,头都大了。” 陆衡忍不住笑,道:“都是走个形式,你放心,明日全是按着你的意思来的。” “不是说都是祖宗留下的规矩,不能乱了。”窈窈道。 “谁说的?”陆衡问。 窈窈道:“仪官说的啊。” 陆衡笑道:“我早吩咐下去了,仪官是怕被皇祖母和姑婆挑错,所以做个样子罢了,明日要是哪错了,那便是规矩改了,没人敢在我面前挑你的不是,规矩都是我们家的,我既做主,那便是由我来定,谁也不敢多看你,看都不敢看,又哪能看出你到底怎么做的,你就当明日就是换身重些的漂亮衣裳,同我祭祖就可以了。” 窈窈一愣,半晌:“就这样?” 陆衡点头,笑道:“就这样啊。” 窈窈愣愣看他,有些不敢相信。 陆衡暖着她的手,又道:“没骗你,你想想平日,谁敢直接抬头看你?” 窈窈回想,除了陆衡皇祖母和姑婆,还有自己身边的几个近身伺候的,还真没人敢直接抬头看她,就算是于溯文啸他们也是不敢直视她的。 陆衡又道:“明日会累一些,我陪你睡会儿,别熬着,累着自己。” 窈窈拉着陆衡一块躺在罗汉床,她靠过去,抱住他:“不行,我还是睡不着,你同我说说话。” 陆衡将窈窈抱在怀里,笑:“想听什么?” 坤怡宫是皇后的居所,也是先前恭顺皇后的寝殿,窈窈略默了默,道:“我想听你小时候的事,想知道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好看的。”陆衡想也不想的回答。 窈窈愣了愣,仰头看陆衡。 陆衡又笑了起来,亲窈窈一下,道:“小时候我就住在这,同母后一起,母后生得很好看,我与母后生得很像,所以小时候就是生得很好看了。” “我在这同母后学了琴,学了棋,学了书法和丹青,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母后教的。”陆衡慢慢道。 窈窈道:“怪不得,什么都学的这般好。” 陆衡笑,继续道:“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爱偷懒。” “什么?”窈窈惊讶道。 陆衡低了声:“我仗着自己聪明,学什么都快,便经常偷懒,母后要我背书,我半个时辰背完了,却装作半天才背完,除了背书那半个时辰,旁的时间我都偷偷做别的事了。” “做什么事了?”窈窈好奇地问。 陆衡便道:“同小太监玩,去外头逗猫狗摘花草。” “啊——”窈窈没想到陆衡竟也这样的。 陆衡不以为是地道:“哪有小孩不贪玩的,你敢说你小时候就没贪玩过?” 窈窈面上一红:“那倒是有的。” 陆衡抱着她,又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他说一两件便要听窈窈说一两件,两人躺在一处,谈了一夜。 待快到寅正时,陆衡才起了身,他亲亲窈窈,道:“我在奉天殿等你,你别怕。” 窈窈这会儿是一点也不怕,亲陆衡一下,点头应好。 陆衡又抱抱她,眼看着时辰便到了,才又从窗子那偷偷离开。 十二月初十,永元帝大赦天下,于奉天殿为皇后洛氏举封后大典。 窈窈虽一夜没睡,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深青色的袆衣华贵庄重,九龙九凤冠戴上那一瞬,她深觉自己的脖子被压了一截,她在宫中,太皇太后没有定规矩,她大多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今日突然这般正正经经地穿戴一次袆衣凤冠,心里着实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 第196页 封后大典的礼仪要比先前她与陆衡大婚时的礼仪繁复得多,因为欢喜,因为陆衡的话,窈窈不觉得累也不怕,做什么也都从容,也如陆衡所说,根本没人敢抬头看她,但她却完成的出奇的好,按着礼仪一步步来,半点都挑不出错来,待她踏上奉天殿前的玉阶,便意味着大典即将完成。 百官命妇立于丹陛之下。 陆衡并没有在丹陛之上等待,他破了祖制,直接往窈窈走去。 自大周建国以来,还是头一回出现这样的情况,百官命妇惊愕不敢言,只见年轻的帝王与皇后慢慢走向对方。 陆衡伸手牵过窈窈,扶着窈窈一步步往奉天殿去,百官与命妇的恭贺,窈窈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看着陆衡笑。 陆衡握着窈窈的手,轻轻刮了刮窈窈的手心,窈窈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接受百官命妇朝拜后,陆衡携窈窈去奉和殿拜谒祭祀先祖,再往后,二人便往寿安宫拜见太皇太后与明华。 大婚与封后大典是合在了一处,白日的封后大典完成,夜里便是二人补的大婚。 陆衡想像寻常百姓家那般补这个大婚。 窈窈换上了大婚的吉服与宝冠,由刘茉与花叙扶着到了正殿。 陆衡看人扶着窈窈踏进正殿,就着急地走过去扶窈窈,窈窈搭着陆衡的手慢慢往太皇太后和明华那处去。 太皇太后和明华知道,封后大典陆衡都能破了祖制,这会儿便更不用在意陆衡要怎么补这个大婚了。 明华心里高兴,忍不住低低同太皇太后调侃:“瞧衡儿紧张的,怕窈窈入了殿还能跑似的。” 太皇太后为小夫妻开心:“两人的心在一处。” 洛安立在陈简敏娘身旁,看着盖着红盖头的窈窈,眼角慢慢红了,是因欢喜。 这场婚礼虽都是按着礼制来的,却又有很多与众不同之处。 陆衡并没有同窈窈拿着红绸拜天地,他扶着窈窈拜了天地和高堂,夫妻对拜时,窈窈也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略低自己的夫君几分。 众人看到,二人手上戴着同个样式的戒指。 礼成,陆衡环抱住窈窈,下巴轻抵在窈窈的肩上,窈窈的长睫沾染上雾气,浅笑抱住他。 * 陆衡执起玉如意慢慢挑开红盖头,窈窈垂着眉眼,慢慢抬头看陆衡,她想起先前在静王府时,中毒的陆衡一次又一次地给她盖红盖头,再不知疲倦地一次次揭下。 同牢合卺结发礼一一行罢,宫人为窈窈拆了发髻洗去妆容后便退出了殿,陆衡没让窈窈换下大红的吉服,他靠在窈窈肩上笑,笑着笑着便抬起头,在窈窈还没反应过来时,往窈窈唇上亲了一下。 窈窈伸手捏陆衡的面颊:“傻乐什么,说……” 她话没说完,便被陆衡搂着肩倒在铺着厚衾的软塌上,陆衡半撑起身子,在她上头看她:“可累坏了?” “不大累,你累吗?”窈窈说着伸出手指戳了戳陆衡露出的锁骨。 “不累。”陆衡握住她的手,同她并肩躺着,将她的手搁在心口,两人看着头顶的百子帐。 “这上头真的有一百个娃娃吗?”窈窈眨着眼问。 陆衡低低笑了:“我把这帐子扒下来,一块数数?” 窈窈蹙蹙眉,收回手打他一下,从身下的厚衾里摸出颗红枣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道:“你应当同我说,祖宗留下的规矩,万没有人敢疏漏的,定是有一百个娃娃。” 陆衡吃了窈窈手里剩的半颗枣,侧身看她,低声问:“你想要一百个娃娃?” 窈窈吓得瞪大眼,一把捂住陆衡的嘴:“你这么吓我,我可是会被吓跑的。” 陆衡失笑,握住她的手,道:“我说的是帐子上的娃娃,你是不是想要一百个,不是我们的娃娃,要生一百个。” 窈窈面上滚烫,扭过头去。 孩子他们暂时没有要,两人也没正式谈过此事,太皇太后和明华也没有同她催过,她知道,是陆衡不让二人说这事。 陆衡把她搂过来,圈进怀里:“我们要是有个女儿肯定是像你,又漂亮又可爱。” 窈窈面上越发地红,又往陆衡胸前埋了几分。 陆衡又接着说:“我想好了,女儿的小名就叫揪揪,等揪揪的头发长了,我们就给她绑上两个小揪揪,一边戴一个雪团团,同你小时候一个模样,准是大周最可爱的小姑娘。” “想的也太早了。”窈窈忍不住笑,“你现在想要孩子?” “那倒没有。”陆衡说的是实话,“我想娶你,等了七年,才娶到你,我想一个人占着你,不想孩子同我抢。” “幼稚。”窈窈有些意外,陆衡的思维与普通大周人有些不一样。 陆衡默了默,又说:“如果你现在想要孩子,我会听你的。” 窈窈红着脸摇摇头,半撑起身子,仰起脸亲他一下:“我想的与你一样。” 她也不想一成婚就立刻有孩子,她也想一个人占着陆衡,至于孩子,她又亲陆衡一下:“我只想要你。” “我就是你的。”陆衡翻身将她压下,吻在她的额前鼻尖,面颊唇角,也吻她的耳垂,他顺着窈窈玉白修长的脖颈吻到锁骨,印下一个个吻,弄乱了大红的吉服。 窈窈抓到把桂圆花生,趁陆衡不注意,全塞进了陆衡的衣襟里,陆衡有片刻的呆滞,也就是这片刻的呆滞叫窈窈逃脱了,窈窈将他推下,猛地拉过被衾将他盖住,整个人张开成个大字死死压住被衾。 -- 第197页 她哈哈哈地大笑。 陆衡:“……” 陆衡费了好些功夫才从被衾里钻出脑袋,他从被衾里伸出手,揉窈窈的脑袋,无奈而宠溺,又有那么点委屈:“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 窈窈眉眼一弯,掀开被衾钻了进去,她攀在陆衡的双肩,吻住他的喉结。 陆衡一滞,搂住她带进怀里。 * 鹤舟没有想到,他还有进宫的机会。 今日岁除,有宫宴。 他垂首与柳儿跟在陆宛的身后,到了寿安宫,他与柳儿没有被带进正殿,柳儿同他以及其他几个侍从都去了小偏殿。 小偏殿里侯了许多侍从。 寿安宫的宫女端了许多瓜果糕点进来:“太皇太后赏的,大家分了。” 除了瓜果糕点,还有小荷包装的银果子和金豆子,是寓意吉祥的压岁钱。 这是鹤舟第一次收到压碎钱,原来宫里头,过年还给奴婢发压岁钱的,他以为这些都该是主子才有的。 “我说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发小荷包的大宫女好奇地瞅鹤舟,旁人收了荷包都在谢恩,唯有这一个小太监,只低着头不说话,“你是柔恩长公主身边的小太监?” 柳儿看鹤舟一眼,接了话去:“好姐姐,他这嗓子坏了,不会说话。”她说着塞了个荷包给这大宫女,又道:“这是我家主子给的吉利钱,姐姐收下吧。” 大宫女收了荷包,又疑惑看了一眼鹤舟,她没想到陆宛身边竟还有个哑巴跟着伺候。 待大宫女走后,柳儿才道:“公主用不着你,你要是觉得闷,可以出这个小殿去外头的花园看看,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外头冻得很,虽没主子在,但可得担心冻出个病。” 鹤舟点头,起身去了外头,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雪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忽地,一阵冷风吹过,垂落几片红梅,他一顿,蹲下捡了梅。 宫里种了许多梅,各种各样的梅,他听说,是因为陛下和皇后尤爱梅花。 “哈哈哈——”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鹤舟一怔,赶紧起身退至一旁,只见披着雪裘穿着红裳的窈窈小跑着往这处来。 “不准跑,你过来。”陆衡方挨了窈窈的打。 窈窈团了个带着梅花的雪球砸过去,陆衡没有躲,侧身挨了。她冲陆衡扮了个鬼脸:“就不过去。” 陆衡被她这无赖模样逗笑了,但很快他便故意绷起脸,转身不看窈窈,假装要走。 窈窈皱起眉,唤他:“陆衡——” 鹤舟一震,竟直呼陛下的名讳。 陆衡仍背对着窈窈,没有应她。 窈窈拖着长腔再唤:“夫君——” 背对着窈窈的陆衡嘴角翘得老高,却还是故作高冷地不理窈窈,等着窈窈自己跑过来,落入他的陷阱。 窈窈团了个雪球悄声过去,在离陆衡还有两步距离时,陆衡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手里是一个两拳大的雪球。 窈窈啊了一声,侧过身子躲,陆衡唇角一弯,手腕一转,那雪球直接落到了窈窈身后去,他抓住窈窈的手,亲她一下,便又跑得飞快。 窈窈面上通红,气乎乎地提起裙子去追:“你给我回来!” 谁也没有发现躲在角落的鹤舟,鹤舟看着打闹的二人,羡慕极了。 * 宫宴结束后,鹤舟同陆宛出了宫,去他的小院。 回来的马车上,陆宛喝了许多酒,不同往日的哭闹打砸,这一次陆宛很安静。 柳儿伺候陆宛洗漱完便退了出去,陆宛不爱睡床榻,平日多喜倚在罗汉床的软靠休憩。 越近元日,外头的爆竹烟火声便越多,鹤舟坐在罗汉床的角落看着陆宛沉默。 陆宛没有睁开眼眸,迷迷糊糊地问:“是元日了吗?” 鹤舟给她掖被衾:“是,元日了。” 他其实,只哑了几日。 陆宛翻了个身,呼吸平稳。 鹤舟捏着那一角被衾,动作极轻的倾身,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在陆宛的侧脸亲了一下。 他压低嗓子,温声:“宛儿,愿你元日欢喜。” 这怕是连亲吻都算不上,可鹤舟的耳朵却变得通红。 他忍不住同陆宛说他的事:“小时候,我身体不好,阿姐每年过年时都会偷偷用卖花攒的钱,给我买一小袋梨膏糖,一小袋糖能吃一个月,宛儿,你喜欢吃梨膏糖吗?” 后来,阿姐死了,就再没人给他买梨膏糖了,再后来,他去了筑兰馆,再也没有吃过梨膏糖。 陆宛始终侧身睡着,呼吸没有片刻的错乱。 * 岁除这夜,陆衡是不睡的,要留在太极殿守夜,元日需祭拜先祖,给太皇太后问安,再往后还要到奉和殿受文武百官的新年朝拜,再带百官为太皇太后拜年,礼节繁多,这一日下来基本不得空闲。 窈窈虽不需要到太极殿守夜,但陆衡破了祖制,带着窈窈去了太极殿。 对于陆衡屡破祖制这种事,太皇太后与明华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的一个晚上都不能睡?”窈窈刚爬上罗汉床便问。 陆衡在窈窈身旁坐下,很认真地想了想,道:“话是这么说的,但是我要怎么做,都由我来决定。” 知道陆衡寅时就要起身,窈窈心疼:“好在一年到头也就这一回。” -- 第198页 陆衡取了罗汉床的厚裘往窈窈身上披:“要你过来陪我,不是让你同我不睡觉的,我只要看着你在旁边,同你一同迎元日,我便欢喜。” “那你一个人傻坐着,不无聊啊?”窈窈瞅着他。 陆衡忍笑不禁:“看着你傻坐着,别有趣味。” 窈窈往陆衡怀里一钻,压着陆衡躺下,她将厚裘盖在二人身上,抱住陆衡:“你不想我陪着你不睡觉,可我想你陪着我睡觉,我还记得我们上次一起过年的时候,你别扭死了,让你陪我看个烟火,还跟个哑巴似的,那个时候不但不哄人,还气我。” 陆衡自己做过的蠢事,他当然还记得,那夜,窈窈气得吻他,不,确切地说,是气得咬他。 他在窈窈额上亲了一下:“是我不对,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讨厌自己,又有多想靠近你,亲近你。” “你个戏精!”窈窈抬起头,又想起刘茉说漏嘴的话,她撇嘴,“说来真是被你骗死了,我还真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喜欢半夜偷偷到人房间溜达的,你说,你那个时候,都跑我房间做什么了?” 陆衡耳朵变得通红,有些困难地回答:“我……没做什么。” 窈窈挑眉,不信:“看你就是心里有鬼,你说,你到底干什么了?” 陆衡抱着她的腰,长睫颤动几下,这才回答:“那时候,我想做的都没敢做。” 窈窈疑惑地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只是去同你说了说话,抱了抱你……” 窈窈看出他没把话说完:“还有呢?” 陆衡轻咳两声:“亲了亲……” 窈窈突然反应过来陆衡那句想做的都没敢做是什么意思,她瞪大眼:“你!” 陆衡吻住她,把她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窈窈差点被他诱惑,猛地回神将他拍开:“我猜到了!” 这下陆衡哭笑不得,他握着她的手往怀里塞,将她的手摁在心口,低头凑到窈窈的面前,亲亲她的唇。 窈窈要把手抽回来。 陆衡摁着她的手不让她跑,他低低地笑,低下头去咬窈窈:“对,想你同我睡觉。” 窈窈的脸在一瞬间变得通红。 * 转眼便到了上元,天子皇后于庆熙门与百姓同庆。 立在庆熙门下的陆宛冷冷看着,她与鹤舟隐在百姓之中,并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良久后,陆宛说了一句:“学得有模有样。” 她的声音是冷的,可眼里却并不是全然的冰冷,谁也说不出她眼里是什么,她又说了一句。 “整个大周最珍贵最难得的宝物,他全给了她。” 鹤舟也在看,他看的是陆衡。 身份贵重的天子,有着一张好看到不真实的脸,他想,世上若真的有神明,那大抵便是这般模样,任凭怎样的女子,看到这样一张脸都不可能不动心。 庆典即将结束,上元夜的游典即将开始,陆宛见陆衡已带着窈窈离开,便转身往人海深处去。 那面于溯。 靠着墨漾给的方向,于溯不抱希望的暗下偷偷调查陆宛,可结果令人震惊,于溯拿着手中的证据与陆宛宫中伺候宫人的证词,后背生出一阵阵的寒意。 谁能想到,竟是陆宛。 更有谁能想到,陆宛手里经手的远不止离秋宫和陶然亭案。 而怀疑陆宛的,这么些年来竟只有墨漾,也就是因墨漾,他才能查清此事。 文啸面色沉重,问:“太皇太后与镇国大长公主那该如何交代?” 于溯看文啸一眼:“我们只需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旁的便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 再过两刻钟,他与文啸等人就要同陛下娘娘去看花灯,说是说看花灯,但他们定是不能扰着陛下和娘娘的。 想了许久后,于溯皱眉道:“好在有陛下在,陆宛再起不得风浪,待会儿时机恰当时,我会将此事向陛下说明,你与刘茉岑家姐妹,仔细护着娘娘。” 文啸应好。 * 陆衡本以为只有他和窈窈两个人,却没想洛安、莉珍、路塔和青雅都来了,一群人立在一处,大有掀了灯市的气势。 敏娘与陈简没同来,是因夫妻二人想单独游玩。 “莉珍想和我一起看灯会,那莉珍一块来了,路塔肯定是一块来的,我想着小安也没看过灯会呢,就叫小安一同来了,青雅最近又在照顾小安,所以……”窈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陆衡皱眉看一眼莉珍,良久:“算了。” 他牵住窈窈的手,温声再道:“人多,万不能松开我。” 窈窈眉眼弯弯,甜笑应了好。 洛安同青雅跟在几人后头,老实说,他并不想来打扰窈窈和陆衡,只不过他这姐姐有时候脑子就是不开窍。 上元还冷得很,洛安穿着仙鹤纹的厚氅,大有走几步就要晕倒的架势。他虽面色苍白,看着瘦弱不堪,但还是有不少妙龄女子偷偷瞧他。 青雅对这些见怪不怪,比起大周,默刹的女子更直接些,只不过洛安的身体确实不好,她皱眉:“先回宫,你走不了多久。” 洛安轻咳两声,病恹恹地说:“可是我一个人回宫又不妥,二姐姐能送我回去吗?” 青雅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可。” 洛安微微一笑,谢道:“那就劳烦二姐姐了,我与姐姐说一声吧。” -- 第199页 青雅微微颔首。 洛安便唤窈窈,简单说了两句,窈窈神色紧张起来。洛安赶紧解释:“姐姐知道我的身体究竟是何情况,我只不过是犯懒,你与姐夫去玩吧,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说罢,洛安便又退到青雅身侧去,不过片刻的时间,就与青雅在众人面前消失。 青雅发现离开窈窈后,洛安的精神显然好了许多。 见青雅在审视自己,洛安也不再伪装,有些无奈地笑:“姐姐有时候想的少,但这样的日子怎能带我们一起游玩呢,姐夫嘴上不说,心里怕是委屈了。” 他看得出的,陆衡醋劲大得很,只想一个人占着姐姐,他也明白陆衡,若是他,他也不愿有人扰着自己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独处。 “那你?”青雅蹙眉。 洛安又是一笑:“我装的,我若真的有事,也不会让二姐姐陪我回去了,大周的灯会这般热闹,二姐姐应当看一看。” 青雅嘴硬地说:“我没有想看。” 洛安不坚持,只是又一笑,缓步去往卖花灯的小摊前,挑了一盏白色的兔子灯递给青雅:“二姐姐,大家都拿着花灯,你也拿一个吧。” 青雅面上略微僵硬。 洛安知道青雅虽看起来冷冰冰,但却喜欢小兔子,也喜欢那些女子喜欢的小物件,便又道:“我瞧着这一盏最好看了,二姐姐若不要,待会就让人抢走了。” 他说着看一眼周围的年轻男女,确实有不少人是看着洛安手里的兔子灯。 青雅耳尖莫名红了一点,接了兔子灯过去。 * 莉珍甩开路塔,气呼呼地说:“你怎么拉着我同拉着囚犯似的,都怪你,窈窈都不见了!” “回头你就该谢我了。”与陆衡窈窈走散后,路塔倒是松了一口气,“真没眼力见,没瞧见那混……那谁嫌弃样了。” 莉珍哼一声,不想理路塔。 路塔难得好声好气地解释:“那谁忙得很,前脚刚完成庆典,后脚好不容易得闲带着窈窈偷偷逛灯会,相爱的男女看灯会,你凑上去不就惹人嫌了,窈窈是不嫌你,但那谁可嫌弃死我们了,小安都那么聪明地走开了,我们难道还要傻愣愣地跟着。” “管你呢!”莉珍嘴上是这么说,但却忍不住观察四面,果真是,年轻的男女大多是结对而行,少有拖着几个人的。 “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你年龄小没见过世面,又不懂看人脸色。”路塔说话的同时顺手从一旁小贩的摊上取了个喷香的烤饼,“这要是默刹也就随着你了,偏是在大周,你要是受了欺负,我可怎么向五叔解释啊。” 莉珍气得抓了好几个烤饼砸过去,路塔惊呼一声,赶紧躲开了,他从怀里掏出块银子丢给小贩,忙往后头跑去。 一玄衣一黄裳在人海中打闹着。 * 窈窈纳闷了,转个身莉珍同路塔也不见了。 陆衡心情愉快,将手里准备的兔子花灯塞到窈窈手里,拉着窈窈就走。 窈窈一顿,到了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左右莉珍和路塔也丢不了。 陆衡见着什么都想给窈窈买,明都是些普通物件,只是他便见不得旁的女子有,窈窈却没有,见一旁有卖糖葫芦的,便取了一串递给窈窈。 也是这个时候,窈窈看到陆宛。 陆宛摘下面具,惊讶地看着二人,宫外毕竟不比宫中,她愣了好一会儿后,有些不自然地道:“四哥四嫂也来了。” 窈窈回来后见过陆宛几次,但未曾一同说过话,陆宛心里想的是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太皇太后与明华对陆宛多有不同,她也不知该怎么去处理陆宛的事。 陆衡嗯了一声,并没有理会的意思,带着窈窈便走。 “四嫂嫂,”陆宛好像看不懂陆衡面色,叫住了窈窈,她跟上来,又是笑道,“许久未见四嫂嫂了,我能不能同四嫂嫂一块走走?” 陆衡蹙眉就要拒绝,陆宛又道:“四嫂嫂就应了我吧。” 窈窈看了眼陆宛身后带着面具的男女侍从,点头:“那就一块走走吧。” 于溯面色一变,他还没有得到恰当的机会同陆衡禀告郑氏一案。 * “送给四嫂嫂。”陆宛挤在窈窈身侧,将手中一个没有戴过的面具递给窈窈。 窈窈犹豫一下,接下但并没有戴起来。 陆宛不在意,只是又低了声说:“我很久没见四嫂嫂了。” 陆衡突然止了步。 陆宛还同窈窈及几个侍从走着,陆宛又莫名其妙补了一句:“不过很快便能见到了。” 窈窈疑惑看她,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你这算命好还命苦呢?”陆宛突然有些讥诮。 窈窈蹙起眉,也不走了,手里晃头晃脑的兔子灯不停地晃着大脑袋。 “这是送给四嫂嫂的。”陆宛从窈窈手里取回了窈窈并不想戴的面具,“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你是如何接受的。” “陆宛,你……”窈窈越听越觉后背发凉。 陆宛苦涩地笑:“四哥真的很需要你,需要用你来欺骗自己。” 窈窈隐约猜到了,她惊愕地看陆宛。 “我的时间不多了。”陆宛知道墨漾和于溯已经查到她身上了。 窈窈:“你……” “我想同她说说话,你便作她同我说说话吧。”陆宛在笑,可却那么悲伤。 -- 第200页 * 窈窈不知道陆宛是如何带着她甩开陆衡他们的,陆宛虽带着她甩开了陆衡他们,但并没有把她往僻静处带,她们在繁华热闹的街市,只有她与陆宛二人。 陆宛面上露出了少有的少女的天真烂漫,她买了一袋梨膏糖,试探性地送了一颗到嘴中,一阵冰凉的甜,甜中带着细微极不明显的苦。 “你吃吗?”陆宛将糖袋子递向窈窈。 窈窈取了一块。 陆宛将嘴里的梨膏糖嚼碎了咽下:“果是低贱的平民吃食。” 窈窈突然就觉得嘴里的梨膏糖不甜了。 “你想喝酒吗?”陆宛问她。 窈窈摇摇头。 陆宛拉着她找酒:“我想喝。” 窈窈:“……”那还问什么。 窈窈有些意外,陆宛只找了个街边小铺,在露天八仙桌坐下。酒铺简陋,身穿华服的窈窈与陆宛显得格格不入,老板上酒时都是颤的。 陆宛抿了一口酒,皱眉:“喂狗狗都不喝。” 窈窈嚼着梨膏糖没应声,心下暗道,那你还喝。 陆宛嘴上嫌弃归嫌弃,但却喝了五六碗下去,粗瓷碗清酒,这样的东西,不说一个公主,即便是冷宫的宫女也瞧不上。 “这张脸,你喜欢吗?”陆宛并没有醉。 窈窈只看着陆宛不说话,她早觉出陆宛今晚不对劲。 “我很讨厌这张脸。”陆宛的看着窈窈说,“但我知道,他不是因为这张脸喜欢她的,但喜欢你,哼……” 她哼笑一声:“是因为脸。” 窈窈滞了片刻。 陆宛给窈窈倒了一碗酒,说:“他不是喜欢你,是在喜欢她,他看着你的脸在喜欢她。我很讨厌她,特别讨厌她,因为四哥喜欢她。” 窈窈没有说话,她已经明白了陆宛嘴中的她和他是谁。 “我以为她死了就好了,女人嘛,只有他想要就可以有无数个,虽然我见不得他身边有女人,可我更见不得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女人,”陆宛自嘲地笑,“可是她死了,他就骗人,骗所有人,他骗天下人,我们也要跟着去相信他说的话,她没死,她只是重病,她病好了,她回来了。” “哪有什么病,真要有病,也全是他病了。”陆宛突然止了笑,神色悲凉,“我也有病。” “我杀了她,他就病了,你来了,他的病便好了。”陆宛又给自己倒了一碗苦辣难喝的酒,“就算你是颗假药,但你能治他,便是颗有用的药。” 陆宛注视着窈窈,一字一句地说:“这药当真是一模一样。” 她看到拥挤的人群中突然的暗涌,她微微笑,原来时间这么短,她又取了一颗梨膏糖放进嘴中,起身坐到窈窈的身侧,就在陆衡等人到酒铺时,她将梨膏糖咽下,拔下了头上的金钗抵在窈窈的颈侧。 喧闹的人群在一瞬间炸开,百姓四处逃窜。 陆宛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她和窈窈能听到。“我还想与你说说话的,但是四哥不给我时间了。” 窈窈没有动,她能感觉到陆宛没有想杀她,她极微地摇了摇头,示意陆衡不要上前来。 “四哥要杀我,墨家人也要杀我。”陆宛很平静地看着围在周遭的亲卫禁军。 窈窈张张唇,“你……” “我不要你说话,你听我说。”陆宛不让窈窈说话,“我在长盈街有个小别院,那别院是我的私产,院里有养个混口饭吃的贱民,你别让四哥收走那小院子,也别没收小院子里的东西,就留给那个住在院里头的贱民,留他一条性命。” 窈窈一滞,她知道了,那是陆宛养在身边的替身。 陆宛又说道:“那个贱民叫鹤舟,又穷又没见识,贪生怕死,什么也不会,从小到大也没过过一天像样的日子,给个白面馒头都欢喜,好养活,我也不用你去养活,院子里也有些银钱,倒是够他过完这辈子了,你便留他一条性命。” “陆宛,”窈窈的声音很低,“你有什么话自己去同鹤舟说……” “我只要你答应我,我相信你做得到。”陆宛压低了几分金钗,“答应我,快点答应我。” 忽地,陆宛身后飞出三支羽箭,一支穿进陆宛的右臂,两支刺入陆宛的心脏,陆宛的脸在一瞬间失去了颜色。 她的身子倏地沉了下去,她费力地抬起眼看窈窈,嘴唇颤动着,没能说出话。 陆衡冲上来揽抱住窈窈,窈窈挣开陆衡,抱起陆宛,颤抖地喊:“来人,太医!赶紧唤太医!” 陆宛攀住窈窈的胳膊,她想说话,却再说不出话。 窈窈知道陆宛想说什么,应下:“好,我答应你。” 陆宛的目光落在散在地上的梨膏糖。 她其实…… 她的眼眸沉重地闭上。 这般也好。 * 永元五年,上元,先帝六女陆宛行刺皇后洛氏,于顺京交东街被射杀,随后牵出陆宛残害定国公嫡孙女、协郑氏逃宫、迫害无辜宫人等案,永元帝盛怒,褫夺其封号,贬为庶人,同月十九,太皇太后恩典,安葬陆宛。 同月二十,京郊陆宛墓,一年轻男子于陆宛墓前自戕,据悉,男子名鹤舟。 不过两日,又有人发现,陆宛墓旁多了一个新坟,是鹤舟的。 两人的坟前摆了香案贡品等物,其中便有一碟梨膏糖。 -- 第201页 * 城东水华园。 深褐的正门缓缓打开,梅娘从里头出来,候在门前,不多时,一辆素雅的马车停下。 梅娘缓步上前,未见得马车里的人,便听得里头传来一阵咳嗽声,她皱眉踩上马凳,打起车帘,低低唤了一声夫人。 “无事。”车中人的声音虚弱至极。 片刻后,素白纤细的手搭在梅娘手背上,来人一身素白衣裙,约莫三十几许,发如黑缎,脸若芙蕖,即便芳华渐逝,但女子仍担得起倾城二字。 梅娘小心翼翼地扶着人下马车。 女子抬头望着水华二字,眼眸渐渐沉重,又咳了起来。 梅娘面色苍白,又低低唤一句。 女子将染满污血的绣帕放入梅娘手中,转身看向玄衣男子,略福身行了一礼:“世子。” 男子微微颔首:“辛苦了。” 第59章 正文完结 今日城西有庙会, 陆衡带窈窈去看。 华灯如昼,百姓欢庆,任谁也想不到, 这一对年轻的夫妻竟是大周的陛下与皇后。 陆衡取了小贩手中的糖葫芦给窈窈。 不少过往的女子都忍不住偷偷瞧陆衡,同时羡慕窈窈别致好看的绣着玉兔糖葫芦的广袖掐腰裙。 “城西的庙会半年一次, 除了这处, 城南城东也有庙会, 都是不同的日子,你觉得有趣,我们……”陆衡突然止了言语。 窈窈不解:“怎了?”她问话的同时忍不住转过身去看后头。 陆衡一时没有注意到窈窈的问话, 他愣了好一会儿, 那着白色素雅长裙的夫人又似幽灵般不见了, 他的眸色黯了些许,拉着窈窈转身:“无事, 我们去用晚膳好不好?” 窈窈拉着陆衡到了卖烤串的摊前,肉串烤的滋滋作响, 上头有一层诱人的油光, 老板抓着调好的香料往肉串上一撒, 香味顿时勾得行人驻足。 “就吃这个, 我闻着, 好想吃。”窈窈眸子发亮, 她从陆衡的钱袋子里取了块银子给卖烤串的老板,点了自己与陆衡喜欢的, 便拉着陆衡在小桌坐下。 老板娘心下一惊,未料她们这小摊,竟也有贵人来,忙殷勤上了茶水, 又送了两碟子凉菜。 烤肉摊虽是街边小摊,但这小摊却是干净得很。 窈窈尝了口小菜,弯了眼眸:“好吃!” 陆衡闻声,这才送了一片凉拌小瓜入口。 窈窈一口凉拌小瓜,一口冰镇凉茶,吃得不亦说乎。 不多时,喷香的烤羊肉串和烤牛肉串等装了一大盘便端上了,陆衡执箸取下一碟子的烤肉搁到窈窈面前,见窈窈的馋猫模样,忍不住笑道:“馋猫似的,这外头的东西比家里的好吃?” “那自然还是家里的好吃,只是吧,我就图个乐趣和氛围。”窈窈吃了一大筷的烤肉,满足地眯起了眼。 陆衡唇角高高翘起,附在窈窈耳侧说道:“为夫明白了。” “我、”他一滞,又戛然止言。 不过百来米开外,一位身穿素雅白裙的夫人正在同一个卖花小孩买花。 夫人浅笑盈盈,眸中温和,取了银钱给小孩。 “窈窈,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陆衡倏地起身。 窈窈还没来得及说,陆衡便以疾步往对面去。陆衡一起身离开,于溯文啸几人便跟上了陆衡,刘茉并岑家姐妹也现身到了窈窈身旁。 * 直到夜深,窈窈才等到了陆衡回来。 窈窈不高兴地倚在罗汉床的软靠上,她与刘茉她们等了陆衡很久,陆衡都没有回来,陆衡走得匆忙,又没解释,刘茉便劝她先回宫,留了个人在烤肉摊等。 “我要是没听刘茉的话,这会儿就还在烤肉摊上等你,怕是等得睡着了都等不到你回来。”窈窈哼了一声,不让刚回来的陆衡抱,“一身汗臭,别来招惹我,也不说清楚便走。” “是我的不对。”陆衡强搂过窈窈,他回来前去过烤肉摊,好在窈窈已经回了宫不在那等着了,道,“事发突然,我才没有与你解释。” “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哪有出去约会,你半路放我鸽子的。”窈窈没消气。 “是……”陆衡一顿,又止了言,他不知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确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两眼不能肯定什么,他将整个庙会都翻了一遍,也再没看到,这事太过怪异,何必说出来让窈窈担心。 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低哑些许:“无事,只是眼花罢了,是我的错,消消气好不好?” 窈窈哼了一声,若是无事,他怎么可能突然离开,她知道陆衡没说实话,便推着陆衡走:“什么事不能同我说,你要不愿说便出去。” 陆衡不但不走,反更用力地抱住窈窈,又哄道:“窈窈,是我的错,让你担心,让你这么晚都没睡着,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好不好?” “少在这花言巧语,我是不听的。”窈窈听出陆衡故意不答,她挣扎起来,“话都不说清楚,定是有事瞒着我了,你给我松开,把你的爪子拿开,你出去,我今晚不要你睡了,你就睡外面去……” 任窈窈怎么挣扎,陆衡就是半分也不松开。 “我错了。”陆衡搂着她低哑着声,“别生我气,让我伺候你沐浴,好不好?” 窈窈用力推开他,刚起身又被陆衡拦腰抱回。 陆衡自身后死死抱着她,又在她身后低声:“你知道,你不在我睡不着,你真忍心让我一个人外头睡吗?过几日我查清楚了,便同你说清楚,好不好?” -- 第202页 窈窈面上渐缓。 陆衡觉出窈窈心软了,他将窈窈转了个身子,紧搂着窈窈道:“你要真要我去外头睡,我便让四七在殿门口铺张薄衾,我就睡那儿了。” “你……”窈窈哪有要他睡殿门口的意思,只是让他去偏殿待着罢了,再说,清心殿多少人伺候呢,她要把陆衡赶殿门口睡,陆衡不要面子了,她不要面子了,太皇太后和明华不要面子了。 “你故意的!” 陆衡左手搂着窈窈,取出袖里藏的糖葫芦,又赶紧道:“我心里想的都是你,你岂会不知道,今日的事,确是我的不对,可绝不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发誓,等我查清楚了,一定会同你说清楚,你放心,并非危险的事,我自会多注意,你看,我给你带了六喜斋的糖葫芦回来,你今日就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窈窈打陆衡一下,但下手怎么也重不了。 * 青雅受窈窈和陆衡的邀请,在京中开设了医理课,这日在书院忙完,夜色已然深了,她独来独往惯了,书院又离英国公府近,她常是授完课便走回英国公府。 起初,京中多有年轻俊朗的世家公子来套近乎,但多接触一二,便都被冷冰冰的青雅吓退。 好巧不巧,这夜里刚好落了雨,青雅看着夜色下的雨雾,并没有回书院寻伞的打算,这点雨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 “二姐姐。” 青雅一顿,往一旁看去,隐在角落的洛安撑着伞走来。 “淋着终归是不好的。”洛安执着青竹伞撑在青雅头顶,他的个子高了青雅半头有余。 青雅蹙眉看他。 “姐姐同姐夫这会儿都在国公府里,我便也同姐姐来了,看落了雨,怕二姐姐没伞,便来接二姐姐。”洛安微笑解释道。 “你的身子不宜劳累,”青雅不再看他,迈步入了雨中,“不必来。” 她虽这么说着,但步子却是慢的,她在照顾洛安。 “我怕二姐姐淋着雨,着凉。”洛安的声音很温柔。 忽地一道惊雷,青雅不防,吓得一激灵,雨倏地大了起来,洛安伸手扶住她,青竹伞倾向青雅。 “小心。”洛安担心道。 青雅偏头看他,四目相对,她红了耳尖。 洛安怔怔看她,突然唤她的名字:“青雅。” 青雅微顿。 洛安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不要同我在一起?” * 城东水华园。 “公子,便是这了,外人都称这园子的主人为莲夫人,莲夫人是月前才搬来,平日鲜少出园。”于溯禀道。 那日城西庙会之后,陆衡便安排了人去查。 陆衡看着水华二字沉默,许也不知过了多久,深褐的大门缓缓打开,梅娘从里头出来,胳膊上挎着个菜篮子。 “公子何事立在此处?”梅娘颇警觉地问。 陆衡微敛眸,并没有答话。 里头又传出一阵轻咳,穿着素雅白裙的夫人出现在陆衡眼前。 陆衡浑身一震,怔愣地看着那位夫人。于溯惊愕地瞪大眼眸。 莲夫人看到陆衡显是一惊,她望着陆衡许久,欲言又止,良久后,她垂下微红的眼眸,又是一阵轻咳,她转身,虚弱地道:“这位公子看着面善,不若进来坐坐吧。” 陆衡面色惨白,带着于溯入了园。 “我这鲜少有客。”莲夫人给陆衡倒了茶。 陆衡微颤,声音略嘶哑几分:“你是谁?” 莲夫人微微一笑,道:“大家都唤我莲夫人,公子也可以这么唤我。” “罢了。”陆衡看着她,起身,“打扰了。” “公子留下用个膳吧,我这太冷清了。”莲夫人又是一阵轻咳,她捂着雪白的绣帕,绣帕极快沾满了污血。 她垂着眼,很是歉然:“失礼了。” 陆衡心口倏地揪起。 * 自荷花盛开,太皇太后与明华便喜欢坐在凉亭里赏荷,时常一坐便是一日。 窈窈每日都会来见太皇太后与明华,明华今年搬进了寿安宫,平日也不大回公主府。 窈窈时常同二人一道喝茶,有时候两位长辈兴致来了,喝点酒,她便在一旁给二位长辈温酒,这样的生活惬意有趣,她十分喜欢。太皇太后与明华是打心底喜欢她,同样的,她也打心底喜欢着两位长辈。 “那个闹腾的默刹小姑娘好一阵没来了。”太皇太后说起了莉珍。 莉珍同路塔去了江南游玩。 不过太皇太后也只是提了一两句,又道:“为了衡儿,你从那么远的地儿嫁过来,不单说衡儿,便是我与明华,也是将你当做明珠的,这宫里头再没有比你和衡儿重要的人了。敏娘这半月不在京中,青雅公主性子冷,一心医理,又少来寻你,小安又同青雅公主学医理,衡儿又要处理政务,总叫你同我两老婆子一起,我怕你闷着。” 窈窈浅笑盈盈,给太皇太后的玉碟中添了一块糕点:“皇祖母又乱想了,我哪里会闷啊,平日里同你与姑婆一道坐着,听你们说趣事,可有趣极了,我便喜欢同你们坐着,夫君平日虽要处理政务,可旁的时间,便都给了我,我啊,每日都欢喜着呢。” 太皇太后与明华忍不住笑了。 外头进来个小宫女,道是傅演来了。 傅演在朝中威望极高,又一心辅佐陆衡,与太皇太后和明华的关系也是好的。 -- 第203页 “长青,你好些时日没来了。”太皇太后赐了座。 长青是傅演的字。 傅演经常见几人,窈窈也当傅演是叔叔。 “臣今日便是来讨杯茶喝。”傅演笑道,目光落在湖中亭亭白荷上。 “这的茶,随你怎喝。”太皇太后笑道。 明华想起了卫国公府里的事,道:“公府里没个主事的主母终归是不好的,你可有什么想法?” 曹氏几年前遇难走了,傅演有权有势,后院却连个妾氏都没有。 “俶儿便要娶新妇了,以后便交由新妇。”傅演道。 傅俶并非傅演骨肉,乃是傅演胞弟遗腹子,只不过自幼便被傅演抱在了膝下养着,更是破了规矩,做了卫国公府的世子。 卫国公府的事,窈窈并不大清楚,《皇佞》原文中对傅演的描述也极少,傅演与曹氏也不过是被迫的家族联姻,那几年,京中各大家族都过得很艰难。 傅演长了恭顺皇后几岁,却是在恭顺皇后成亲后才娶了曹氏女,傅演只比恭顺皇后晚成亲一年,但傅萝比陆衡小了五岁。 傅演瞧着满池的清荷,眸子渐渐黯淡。 太皇太后默声收回视线,心中叹息一声。 傅演起身,目光不离清荷,沉默许久后,声音突然带着颤地问:“太皇太后、大长公主、皇后娘娘,这世间会不会有起死回生之事?” 三人一怔,齐齐看向傅演。 没等得几人的话,傅演又自嘲地笑笑:“是臣说笑了。” * 陆衡扶着额,头疼地坐起,刺眼的光让他忍不住敛起眼,环看周身,他才反应过来,他还在水华园,发现于溯和文啸在后头的矮榻睡着,他面色并不轻松地去唤二人,却唤不醒二人。 梅娘从外头进来,胳膊上挽着个食盒,手上还托着早膳香炉,道:“夫人身子不好,还未起身,夫人昨交代了,请公子用完早膳再走。” “早膳?”陆衡愣了愣。 梅娘点点头,又将托案中的香炉放在案上,青烟徐徐飘散,她又道:“公子昨儿怕是太累了,便在这歇下了。” 他在这睡了一夜?陆衡审视着梅娘。 梅娘镇定地看他。 陆衡唤不醒的于溯和文啸突然醒了过来。 陆衡面色渐沉,凛声:“我要见莲夫人。” 梅娘道:“夫人身子不好,一日大半是在睡着的,这两日又伤心过度,身子是越发不好了,公子下次再来见夫人吧,夫人见着您很欢喜,让奴婢给您准备了点心,请您将点心带回去给您的夫人,食盒里头还有一对镯子,是赠给公子的夫人的见面礼。” 陆衡倏地敛眸。 梅娘也不再多说,又行了一礼便退下。 * 窈窈一夜没睡,看着小几上的一盏冷茶,眼底染了一圈的青灰,突然,殿门被轻轻推开,旋即就是一阵被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窈窈听出是陆衡回来了。 她赶紧下了罗汉床,看到陆衡眼眶一红。 陆衡没想到窈窈竟在等他,他疾步上前抱窈窈回罗汉床坐着,心疼不已:“你是不是一夜没睡?” “我哪睡得着,你突然没个声响吓死人了。”窈窈见陆衡并无不妥之处,这才放心了,皇帝突然从宫里无声无息地消失,岂不是大事。 陆衡本以为出宫不过两三个时辰的事,他不说,窈窈便该当他是在太极殿处理政务,事情有疑,他也不想拿那些事烦窈窈,哪知,竟是一夜。 到了晚膳,窈窈都没听得太极殿传回信来,她这才知道,陆衡不在宫中,她一时恼了,便等着,谁知等了一夜都没等回陆衡,这往后,窈窈便不是恼了,是不安,是担心。 陆衡越发地心疼,要窈窈现在便去休息:“你先休息,等你醒了我再同你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安排好。” 窈窈不愿去睡,她的嗅觉较普通人好,陆衡的身上平日里是带着冷冷淡淡的木香,而今日,陆衡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莲花清香,像是女子的体香。 也恰是这时,陆衡袖中落下块绣着白荷的绣帕。 这方绣帕看着有些年头了,绣活并不精致,反倒是同窈窈做的有些像。 陆衡这才发现身上沾染了水华园的香,他一惊,赶紧解释:“我昨日确实是出宫去查事情,但身上沾染的香,不是什么女子的,只是一位夫人院中的。” 窈窈攥着那方绣帕,雪白的腕子上戴着的正是满紫色的福寿佛玉串,瞧陆衡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她从不担心陆衡会去寻旁的女子,她担心的是陆衡碰到了事,怕她担心,便不说。 “急什么,我又没说你是去哪个女子那了,到底是何事这般瞒着我?是不是同前几日的庙会有关?你要不说,我怎能放心,又怎睡得着。” “是……”陆衡不知到底该怎么说,他本就没有瞒窈窈的意思,前几日不说,是因觉得他只是看花了眼,那并不是真的,而昨日,他见到了,是真的。 “我遇见了一位夫人。” 瞧他面色太过凝重,窈窈也紧张起来:“怎样的夫人?” “同母后生得一模一样的一位夫人。”陆衡紧皱起眉,眸中复杂难辨。 窈窈呼吸一窒。 恭顺皇后? * 窈窈听陆衡说了这事,哪里还愿休息,要陆衡立刻带她去水华园。 -- 第204页 水华亦是莲,恭顺皇后陈毓最是爱莲。 她不觉那位是恭顺皇后,那是绝不可能的。 但这样一位夫人突然出现在陆衡身边,显是有意接近陆衡,怕是有问题,她要做的,便是去查清此事。 这等怪事,她不由得想到书灵身上去。 水华园离宫并不算太远,陆衡带窈窈到时,刚好是未正。水华园大门紧闭,于溯警觉地上前敲门。 许久都没有动静。 于溯回头看陆衡,得到允许后,伸手去推大门,门并没有锁。 窈窈立在陆衡身侧进了水华园,两进的院子并不算大,打扫的一尘不染,园中的水缸栽种好些白莲。按陆衡说,园中只住着一位莲夫人和名叫梅娘的仆妇。 于溯和文啸极快检查完了园中,回来禀告。 “已经没有人在了,陛下早间没拿的食盒倒还留着。” 窈窈打开食盒,里头摆放了一碟子蜜煎金橘,一碟子糖葫芦,还有一道两熟鱼,另有锦盒一个。 陆衡怕有毒物,不让窈窈去碰这些,自己打开了锦盒,里头是一对羊脂白玉的玉镯。 窈窈不解。 陆衡将锦盒盖上,道:“她不是母后。” 窈窈有些意外,她以为在她之后,陆衡再见到同死去的人一模一样的人,会欢喜,会以为是真的。 陆衡垂下眼眸,解释:“我早知道她不是母后,我只是不知道她是谁,又从何处来,到底想做什么。” “于溯,把这东西处理了,再安排人下去查。”陆衡的声音藏着疲倦。 窈窈止了于溯,道:“带回宫里去吧。” * “这事确实奇怪。”洛安轻咳起来,“姐姐是怀疑有人捣鬼。” 窈窈点头,捣鬼是肯定的,就是不知是谁,又在打什么主意,那位神秘的莲夫人,能让陆衡几个晕在水华园一夜,可见手段不小,可那莲夫人又是什么意思?若是想伤陆衡,那莲夫人又早有了机会,若不是想伤陆衡,又怎么扮做恭顺皇后? 青雅看向洛安,将查看过的玉镯给窈窈:“食盒里的吃食和镯子都是好的,没有毒。” 洛安舒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送我东西。”窈窈听陆衡说了,早间梅娘有提,这食盒里的东西是莲夫人送她的见面礼。 这玉镯成色极好,是为无价之物。 虽经青雅看过了,但陆衡还是不放心,他也不需要窈窈去收别人的东西,这般物件,密室中多着,便道:“这东西不必收在身边,我让刘茉拿去处理。” “也许是她的心意呢。”窈窈将玉镯放回锦盒,“那位夫人似乎认得你的。” 陆衡紧蹙眉。 “暂时还是不要让皇祖母和姑婆知道了,这事有些怪异。”窈窈不想让太皇太后和明华担心。 陆衡颔首,他也不想。 窈窈忽地又想起傅演的话,便有些犹豫地道:“昨日,傅演来见了皇祖母和姑婆,莫名说了一句,说是这世间,可会有起死回生之事。” 陆衡面色越发凝重,道:“你是怀疑傅演见着莲夫人了?” 窈窈点点头,其实就算她不说,她也知道太皇太后和陆衡明华都知道,傅演心里藏着恭顺皇后。 * 自从墨漾帮助于溯查出郑氏案,于溯便与墨漾的关系近了不少,墨漾也时不时来见于溯,同于溯喝茶下棋。 “近来总不见你。”墨漾抿了一口茶。 于溯有点歉然,道:“近来事务多,待得了空闲,便去你府中寻你。” “陛下那可是有事?”墨漾随口问道。 陆衡的事,于溯自是不会道到外头去的,便道:“陛下心系百姓,何时没有事。” 瞧他回答的滴水不漏,墨漾也不多说,只又往茶里加了一块糖。 于溯好笑道:“你最是奇怪,总爱喝那些苦得同药一般的茶,又往茶里头加糖。” 墨漾又饮了半碗茶,道:“你不懂,越是苦涩越是有滋味,可苦得多了,便也想甜一些。” “换杯不苦的就是了,何必这般麻烦。”于溯越发觉得好笑。 墨漾不说话了。 外头来了小侍卫,请于溯去见陆衡。 于溯便起身:“墨世子,改日请你喝酒。” 墨漾没有起身,同于溯笑一笑:“好。” * 莲夫人之事虽然过了半月,但窈窈还是忍不住想起这件事来。 她有一颗没一颗地往湖中扔鱼食。 她心里总觉,这莫名出现又神秘失踪的莲夫人,定不会就这般消失,她觉,这位莲夫人是还会出现的。 “墨世子,这里头是皇后娘娘。”刘茉看见来人,出言告知。 墨漾面色如常,大大方方地看刘茉,目光越过刘茉,自然地落到窈窈身上去:“臣前几日上了折子,陛下允臣今日来见姨母,却不小心走错了路,请皇后娘娘恕罪。” 先帝淑妃,如今的淑太妃是墨漾的姨母。 窈窈抬头看墨漾一眼,又淡淡地移开目光,《皇佞》原文中曾写过墨漾几字,墨漾是定国公府墨萱的亲哥哥,而墨萱便是恭顺皇后曾看中的太子妃人选。她知,这次郑氏案能查出,是因墨漾的缘故。 她听说,墨漾查墨萱之死,查了十年之久。 “刘茉,让人送墨世子去见淑太妃。”窈窈说罢,便又继续瞧湖里的鱼。 -- 第205页 刘茉应了,唤人。 墨漾看着身穿红裙的窈窈。 觉到怪异的目光,窈窈有些疑惑地抬头去看,墨漾正好转身同小宫女离开。 * 入了夏,窈窈便贪凉,殿中常放了许多冰,窈窈打着小扇伏在软靠上睡了过去。 海棠红的裙子极为衬人,窈窈生得白,这海棠红一上身,便又多了几分娇媚,纤细的玉手随意搭在软靠,手中的小扇早滑落下去。薄纱披帛不知何时落在了窈窈面上,半掩着窈窈的娇美的侧颜,朦朦胧胧的,像是给窈窈戴上了面纱。 陆衡很想隔着薄纱吻窈窈,他不忍吵窈窈起来,只俯下身子,隔着薄纱轻轻碰了碰窈窈的面颊。 他慢慢将窈窈搂起,将那掩着窈窈的薄纱摘下,半跪着将窈窈抱到了罗汉床内侧,拉过床尾放着的薄毯给她盖上。 窈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玉臂一搭,海棠红的薄纱长袖高高地卷起,露出白玉般的一只胳膊,因为刚睡醒,她并没有完全抬起漂亮的眼眸,羽睫微垂着,声音也还有些慵懒:“不是说今日不回来午歇吗?” “赶着处理好了,便回来了。”陆衡执住窈窈的手轻轻捏了捏,又道,“我吵着你了?” 窈窈往陆衡怀里埋:“倒不是的,午歇不必睡太久,我本也该醒了。” 陆衡的手掌在窈窈的胳膊,将她搂在怀里,又将薄毯拉上几分,温声:“那便再躺会儿。” 他知窈窈刚醒来,就懒怠着起身。 窈窈拉着陆衡的袖子,抚上头的云纹刺绣,她仰起下巴瞧陆衡,问:“下午可还要去太极殿?” 陆衡低头轻轻啄她两下,将窈窈的手拢在手中:“不去了,你想做什么,我便陪你做什么。” 窈窈面上染了薄红,明明同陆衡再怎么亲密的事都有,可只要陆衡同她亲近,她面上便烫得厉害,想来,这是她的毛病,脸皮子太薄。 陆衡捧起她的脸,去吻窈窈。 于窈窈来说,只要两个在一处,便是看着对方傻坐也是有趣的,她让陆衡亲了个够,一个吻结束,便又瘫在陆衡怀里。 陆衡衣袍大敞,露出结实如玉的胸腹,因为窈窈那一颗药,他的身上再留不下疤痕,有时二人闹得过了,窈窈抓了他一身,也不过一日便全好。 反倒是窈窈,只能用衣裳挡着。 窈窈一愣:“你脱什么衣裳?” “怕硌疼你。”陆衡将衣袍掷了,天热,不穿也不觉冷。 窈窈取回中衣,又起身取了柔软舒适的长衫来,给陆衡穿衣:“那也不必连中衣也脱了,不怕着凉吗?平日还总同我说,切莫贪凉,自个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长衫松松垮垮地上了身,陆衡抓住窈窈的手,搂住她的腰肢往怀里带,伏在她的肩颈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同你不一样,我向不怕冷,你是女子,平日若着凉,来小日子便该疼了。” 窈窈抿着唇,他是心细。 陆衡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又道:“我把你搂在怀里还怕被人抢了,哪里能忍心瞧你来小日子疼得面色发白,若是能让我替你受了,那便好了。” 窈窈忍不住笑,道:“尽说些玩笑话。” “我确是这般想的,只是无法将这疼过到我身上来。”陆衡道,上月窈窈不注意,贪凉,来小日子便疼得打滚。 窈窈抱着他,道:“你现在整日督促着我,我平日注意着呢,再说,不管怎得疼,只要看到你,只要你给我揉着,我便一点也不觉得难受了。” 她多喜欢他陪着啊。 “这会儿还说话哄我。”陆衡虽这么说,但他爱窈窈的甜言蜜语,爱窈窈说的无法离开他,“哄归哄,但管我还是得管的,你小日子再有五日就该来了,今儿起便不能偷吃那些冷冰冰的果儿和冰沙。” “啊?”窈窈委屈巴巴地瞧他。 陆衡眉眼含笑,又补充道:“我同皇祖母和姑婆说好了,她们也不会准你偷吃的,刘茉她们自然也不会让你偷吃这些,这几日多用些暖的,切不能着凉贪嘴。” 窈窈一张小脸委屈巴巴,她晓得陆衡是再见不得她疼得打滚了,上回她疼得厉害,陆衡吓坏了。 陆衡低头亲亲她,哄道:“等小日子过了,我给你做冰果吃,现在便听我的,好不好?” “好,我知道啦。”窈窈整个人欢喜起来。 * 陛下擅音律,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但皇后一曲流云抚的几与陆衡无差,这是任谁也没料想到的。 皇后回宫半年多,平日不常露面,京中世家虽都知了皇后并非是个痴傻的女子,但也不曾想,这位先前被京中传的痴傻废皇后,除了常人难及的容貌外,还抚得一手好琴,除外,众人今日还见到了陛下与皇后同赠给英国公的生辰礼。 气势磅礴的山水图,落款写的是当今陛下与皇后的名字。陛下早为太子时,便是琴棋书画四绝,京中无人能匹敌,做得好,是正常的,倒是那位从无姓名的皇后,一再令众人惊喜。 皇后德才兼备,容貌倾城,能堪后位。 窈窈听了这些私下传的悄悄话,忍不住笑道:“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吗。” 她的画和字是好的,但棋是下得极烂,琴相当一般,唯有一曲流云,她同陆衡学得了精髓,便也成了她唯一抚得出韵的曲。 -- 第206页 “我便是知道,才同你说啊。”敏娘哈哈笑道,私下里,她们便同以往一般,并不约束着。 今日是陈简的生辰宴,京中世家贵族皆来了,陆衡同窈窈亦是一并来了,英国公府好不热闹。敏娘丢下满院子的贵妇贵女,偷偷跑来同窈窈喝茶。 窈窈眉眼又是一弯。 “闹腾腾的,我听得脑袋都要炸了。”敏娘的性子同京中世家女子是很不一样的。 窈窈明白,便道:“便快过去了,简表哥该心疼死了。” “他若不心疼,我便打他。”敏娘深邃的大眼弯了弯。 茵茵从长廊那跑来:“公主公主,后头闹了事,您赶紧去看看。” 原是后头有两位贵女起了争执,落水里去,敏娘作为英国公府主母,岂能不过去。 敏娘无奈地起身:“我去看看谁在惹事,定不放过。” 窈窈扑哧一笑,让敏娘赶紧去。 这一处水榭安静,又是纳凉的好地儿,外头的宾客来不得此处,陆衡同陈简在前头的正堂里,不但是生辰的祝贺,众人还谈起了国事,窈窈与敏娘便私下出来。 这本是不该有外人来的地儿,故而侍从见到墨漾面色很是严肃。 “墨世子万不能惊扰皇后。”刘茉肃声。 墨漾站定不退,道:“臣今日是有事求见皇后,望通禀。” 一个年轻的外臣无召,自己求见皇后,显是不合规矩的,若有个差错,便能给定国公府惹上重罪。 刘茉不觉墨漾会是这么一个不知礼数的人,道:“墨世子逾矩了。” “是因亡妹之事,还请刘大人通禀。”墨漾仍不退。 刘茉一顿,踌躇许久,终是去禀。 窈窈让墨漾入了水榭。 墨漾不行礼,眸中复杂,沉沉看窈窈。 显是不喜欢自己,窈窈只当是因墨萱的缘故,但墨漾总不能将墨萱的死怪到她身上,其实墨漾没有理由求见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最近总见到墨漾,墨漾也莫名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在此之前,她明明没有见过墨漾。 她不想让陌生男子这般沉沉地看自己,也不赐座,只道:“墨世子,有何事?” 墨漾在刘茉等人的惊愕中落了座,他看着窈窈,眸中晦暗翻涌,语气却是平静:“我想同你要一杯苦茶喝。” 刘茉紧皱起眉,斥责:“大胆!” 墨漾不理刘茉,又补充道:“再拿一碟糖,这里没有方糖,就随便端点蔗糖吧。” 窈窈蓦地瞪大眼。 * “我答应墨漾,找出杀他妹妹的凶手,作为交换,他把自己的身份借给我。”湛弛用墨漾的脸平静地喝了半杯苦茶下去。 窈窈早屏退了侍从:“你来做什么?” 湛弛没有回答,喝完剩下的半杯苦茶,杯底的糖还没化。 他想起方才窈窈同陆衡抚琴的模样,周遭惊羡的目光,他从不知道,她还有这般模样。她明明是湛家未来的女主人,却来了这处,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来看看你过得什么寒酸样。”湛弛冷冷地看她。 窈窈面上微抽,一时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湛弛,她又瞟一眼湛弛的茶,一个生在现世的人,旁的不爱,最爱苦茶加糖,除了湛弛还能有谁。良久后,她道:“什么时候回去?” 她已经不想问是不是湛弛花了钱寻书灵办的事,也不想问湛弛又是如何知了这一切寻到了书灵。 “与你无关,”湛弛心里烦躁,面上却没有显露太多,他将目光移开,“你以为我很闲吗。” 窈窈当然知道湛弛忙得很,她也不是关心湛弛,是觉湛弛在这会有麻烦,她心中不安。 “你觉得新鲜有趣,想玩便玩,不过以后不要来见我了。”窈窈出于各方的考虑,都不适合再见现在的湛弛,看湛弛一脸不痛快,也懒得再追问。 湛弛眼皮子都不抬,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苦茶。 窈窈这会儿倒是不好赶湛弛了,她索性起身:“我先走了。” 湛弛漠着脸没说话。 窈窈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了那处,她又猛地止了步子,回头问:“水华园莲夫人,是不是与你有关?” 湛弛动作轻缓地放下茶盏,终于抬眸看她。 * 莲夫人也不记得了,她有多少年没来过英国公府。 梅娘小心翼翼地扶着莲夫人走过一道道长廊。 莲夫人让梅娘退下了,自十年前中了毒物,又练功走岔,她便一直在沉山休养,与其说是休养,不如说是昏迷,她昏迷了十年,而这十年天下却是翻了一遭,京中和承州都变了样。 “她竟是那般离开的。”莲夫人望着一池清荷,神色落寞。 “小姐。”梅娘不忍轻唤。 莲夫人唇角越发地苦涩,又道:“他没怎么变,还是同以前一样傻,也同以前一样闷,什么都不说出口,这样的人不吃亏,谁还能吃亏呢。” 梅娘忍不住再劝:“小姐,莫要太伤着自己。” 莲夫人隔着面纱抚着自己的脸:“梅娘,你都知道,何必多说这些无益之事。” “小姐,您同公爷还有可能,只要您……”梅娘激动起来。 莲夫人打断梅娘:“走吧。” * 回答窈窈的不是湛弛,而是敏娘的慌乱。 -- 第207页 敏娘从长廊那处冲过来,并没有注意到墨漾,拉着窈窈急道:“糟了,于溯和文啸几个全晕了,陆衡不见了!” “什么?”窈窈一怔,一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敏娘又急又乱:“阿简已经让徐照他们去寻了,今日阿简生辰宴,府里乱得很,怕是哪里混了人进来,我和阿简担心陆衡……担心陆衡……” 她不敢说。 陆衡的武功极高,与敏娘能打个平手,于溯和文啸又是一等一的高手,英国公府又是怎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能伤得了陆衡,窈窈当即否了:“不可能!” 湛弛突然一声冷哼。 窈窈狠狠一震,转身看湛弛。 湛弛瞥敏娘一眼,说:“让她下去吧。” 敏娘这才发现了湛弛,她一滞,旋即恼道:“你怎么在这?!” “敏娘,你先下去。”窈窈明白了,绝不会有人能动得了陆衡,但如果那个人有书灵的帮助,却另当别论。 敏娘下去后,窈窈完全变了面色,厉声:“是不是和你有关?” 湛弛慢条斯理地喝苦茶,并没有回答。 窈窈一点耐心也没有,她肯定道:“确实同你有关!” “我等今日并不容易。”湛弛这便是承认了。 窈窈一滞,追问:“陆衡在哪里?你要干什么?” 湛弛八岁,窈窈出生,爷爷便告诉他,这会是他以后的妻子,小时候的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却明白,爷爷说的便是对的,他在还不懂男女之情时,就将她看做自己的新娘。 “我守了十九年的湛家女主人,到头来却被一个男人哄骗走了,你说我要做什么。” “你胡说什么!”窈窈崩溃,“我早同你说了,你根本没有必要什么事都听湛爷爷的。” 湛弛的声音越发的冰冷:“我这十九年难道就都不算了?” 窈窈辩道:“我没要过你的十九年,这根本就不能怪我,小时候谁懂这些,怎能算十九年,我叔叔婶婶也从没有应过这件事,我同湛爷爷说过,也同你说过。” “你说不算就不算?”湛弛越发失望地看她。 窈窈不欲多说这些:“我不想同你说这些,我有我的生活,你不要来搅乱我的生活,说到底,你也根本没有权利管我们洛家的事,陆衡到底在哪里?他不可以有事!” “他这会儿已经死了。”湛弛不想再看现在的窈窈。 窈窈面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尽,心如刀剜:“什么意思?” 湛弛像是在做一件再小不过的决定,淡淡道:“我让人杀了他。” 只要她同他回去,就不会记得这里的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 同样的,也不会记得谁杀了陆衡。 * 湛弛同窈窈摊完牌便被擒下,湛弛拒不交代陆衡的下落,只说陆衡死了,他还顶着墨漾的身份,陈简只得命人将湛弛关押起来,继续拷问,可不过半个时辰,湛弛便离奇失踪。 窈窈没有回宫,封死了消息,在英国公府等消息。 她与书灵早定了契约,往后的五十年,她都不会见到书灵,更无法再求书灵同她交易什么。 直到第二日,于溯才惨白着脸来见窈窈,他带来了陆衡的玉扳指和一个香囊,玉扳指上的图腾是陆氏皇族独有的,香囊是窈窈做的。 “外头有人在等娘娘,是水华园的梅娘。”于溯说话都不利索。 窈窈一夜未眠,眼眸一片猩红,她攥着玉扳指和香囊,就往外头去。 于溯唇瓣颤动几下,跟在她身后,艰难地道:“梅娘要娘娘只身同她走,不允人跟着。” “你们别跟着。”窈窈步子没停下。 陈简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让敏娘拦住窈窈:“冷静一点,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知晓,你当真要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走?” 窈窈挣开敏娘,她拿起香囊玉扳指,嘶哑道:“我不能等,陆衡是在她们手里。” 说罢,她疾步出去见梅娘。 * 窈窈被覆了眼,弯弯绕绕不知多久才被扶下了马车,待入了宅子,梅娘便解下了窈窈眼上的布条。 “请娘娘同我来。”梅娘在前面带路。 极大的宅子,却也是一个荒废许久的宅子,到处都是败落之态,唯有湖中清荷亭亭,像是有人打理过的。 身穿黑色衣裙的女子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窈窈身上,她还没有说一个字,便剧烈地咳起来,梅娘变了面色,赶紧取了帕子过去扶住莲夫人。 莲夫人取了帕子擦净唇角,许久后,淡淡地道:“不碍事。” 窈窈震颤地看她,女子生了一张极美的脸,与陆衡有七分的相似。 “你是谁?”窈窈自然知道眼前的人绝不会是恭顺皇后。 莲夫人没有回答,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接了梅娘递来的水慢慢地喝。 窈窈看得出这一件废宅子里只有面前的主仆二人,没等到莲夫人的回答,她急道:“湛弛许诺给你的,我也都能给你,请你放了陆衡。” 莲夫人闻声笑笑,她搁下茶杯,美丽的眼眸中满是疲倦,说话也是虚弱至极:“真的?” 窈窈点头:“真的。” 莲夫人目光低了些许,示意窈窈坐下。 窈窈没有犹豫,直接在莲夫人对面坐下。 “将陛下带出来给皇后看看。”莲夫人吩咐道。 -- 第208页 窈窈紧绷着的心弦放松些许,她便知道,湛弛昨日定是胡说的。 不多时,梅娘推着轮椅出来,上头坐着的是昏迷的陆衡,窈窈腾地起身就要冲过去。 莲夫人伸手拉住她。 明是虚弱至极的莲夫人,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窈窈制住,窈窈动弹不得,觉出莲夫人有异。 “还活着,那便是陆衡。”莲夫人怏怏地说,她将窈窈拽下。 窈窈结结实实落回了原地:“我求你放了陆衡,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知道这位莲夫人定是要她身上的什么,才会这般大费周章地见她,如果她没有用,莲夫人不必同她浪费时间。 莲夫人笑一笑,唤梅娘过来:“给娘娘吧。” 梅娘取出个小锦盒,里头是枚黑褐色的药丸。 “湛弛要的是陆衡的命,我不一样,我要你的命,只要你把命给我,我就会放过陆衡,我说到做到,不……”莲夫人将锦盒推给窈窈面前。 窈窈没等莲夫人说完,直接拿起药丸吞了下去,不小的一颗药丸,苦臭难咽,窈窈艰难地问:“这样可以了吗?” 莲夫人显是一怔,梅娘也愣了一愣,她垂首倒了一杯水给窈窈。 “我还没说完,你吃这么急做什么。”莲夫人一边咳一边道,似乎有无奈。 “我听到我想听的了,你如今既然是这样一张脸,那你该是不舍杀陆衡的。”窈窈长睫颤动几下,落下泪来。 莲夫人又咳了起来,有些无奈地道:“你都没查陆衡是不是还好好的,怎就这般吃了药。” 窈窈冲到陆衡身旁,这一次莲夫人没有制住她,窈窈摸到陆衡温暖的手,破涕而笑。 梅娘扶着莲夫人起身,莲夫人看着窈窈握着陆衡的手又哭又笑,她取了桌上的小盏掷出,解了陆衡的穴,陆衡猛地一战,醒了过来。 陆衡并没有被封听觉和知觉,这的一切他都听得到,都知道,他迅速抱起瘫在他身上的窈窈。 “一颗补药罢了,别用那样要杀人的眼神看我。”莲夫人说道,“难吃是难吃了点,但对身体是好的。” 莲夫人见不得小夫妻这种生离死别的模样,转过身去不看了。 陆衡窈窈齐齐一怔,补药? 梅娘又取了两个食盒来,满满当当摆了一桌菜。 “坐下陪我用膳。”莲夫人并没有看陆衡和窈窈。 陆衡确定窈窈并无异处,这才放心了些,窈窈愣了片刻,陆衡带着窈窈到了桌前坐下。 即便他与窈窈不愿,只要莲夫人开了口,他们便不得不做,莲夫人武功太邪,虽看着一副虚弱的模样,可他知,以莲夫人的身手来说,京中何处都是来去自由。 他知道莲夫人没有想要他和窈窈的命。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窈窈一点也不明白。 莲夫人的味觉早就丧失了大半,不管是怎样的佳肴于她来说都是果腹之物罢了,且,她也吃不了什么了。 “想见见你们夫妻罢了。”莲夫人极勉强地用下一片藕。 “为何用我母后的脸?”陆衡肃声质问。 莲夫人哼笑一声,良久后,道:“因为我要这张脸见我想见的人。” 这张脸并不是面具,而是真的成为了她的脸。 “你都长这么大了。”莲夫人看着陆衡,似乎很欣慰,她又满意温和地看窈窈,“还娶了一个又好又漂亮的媳妇。” 陆衡一顿,半晌:“你认得我?” “我抱过你。”莲夫人淡淡道,“但你不认得我,我有二十几年没回京了,近十年又一直睡着,醒了才知道,你母后和你的事,你很好,没让你母后失望。” “你、”陆衡怔愣地看她。 莲夫人又道:“我以前在英国公府住过一段时间,得了你母后和你舅舅他们的照顾。” 陆衡猛地一怔,惊愕地看她。 莲夫人微微笑,知道他猜到了:“你现在就唤我为莲夫人。” 窈窈无法猜到莲夫人的身份,莲夫人怕是个原著中连一个字都没有的。 “梅娘,把世子带出来。”莲夫人有吩咐道。 窈窈一顿,湛弛? 果是湛弛。 莲夫人面上无半分血色,说话时也总让人觉得,这人说完这句怕是没有命说下句话了。 “你都看到了,窈窈愿意为了陆衡把命给我,她是不会愿意同你走的。” 陆衡很快意识到,目前的人并不是墨漾。 湛弛眸中晦暗,叫人辩不出到底藏了多少的情绪,明明都是虚幻,她竟陷得这么深,因为生气,他的身体不明显地发颤:“你为这么一个虚幻的世界,放弃了一切。” “我并不是放弃了一切,我是得到了一切。”窈窈没有同陆衡解释湛弛的情况,她紧握住陆衡的手,像是得到了力量。 “你明知道,我没有答应你,叔叔婶婶没有应下这婚事,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对于你来说,娶谁都一样,你只是习惯去听湛爷爷的话,习惯被湛爷爷安排一切。” “我说过不是。”湛弛话一出口,他却是怀疑自己,他同她说过不是吗? 窈窈没有同他辩,片刻后,又道:“对于陆衡来说,只有我才可以,我要的是除了我谁也不行的陆衡,而不是一个只听长辈的话,觉得娶谁都一样的你。你不是喜欢我,也不是只要我,你只是要一个看起来可以的湛家女主人。” -- 第209页 湛弛眼眸渐渐红了,他打断窈窈,扬声问:“我只问你,你跟不跟我回去?只要你和我回去,洛家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天风也会恢复从前,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陆衡已经听明白了,这个湛弛便是同窈窈一个世界的人。 “我不会和你回去,我想要的是陆衡,陆衡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我与他拜了天地,饮了合卺酒,结了发,是生死相随的夫妻。”窈窈没有松开过陆衡的手,给了湛弛最后的回答。 湛弛怔愣痛苦地看她,他不愿再看到二人紧紧握着的手,更不愿看窈窈坚决的目光,他慢慢地转身,许久后:“你疯了。”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真的要留在这里?”湛弛再一次转身去看窈窈,只有她说不愿,他就可以带她回去。 “你知道,不管你问多少次,我都只有一个回答。”窈窈道。 湛弛唇瓣抖动几下,背过身去,再没有看窈窈,他的唇角浮出苦涩又自嘲的笑:“疯子。” 他在说窈窈,也在说自己。 湛弛离开后,窈窈才同陆衡解释湛弛的事。 “那个人不是墨漾,叫湛弛,是我老家的一个哥哥,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跑到这了,我对他没有过男女之情,也没同他有过什么婚约。”窈窈怕陆衡误会了她和湛弛。 陆衡紧握住她的手:“不用解释,我相信你。” “墨家世子唤醒了我,他帮我换了一张脸,作为交换,我同他回京,助他带窈窈离开。”莲夫人解释,她并没有将她和湛弛之间的交易全部说出。 不等二人细问,她又说:“只这些了,你们夫妻间若还有什么事,回去说吧,在这便别说了。” 梅娘取了一壶热好的酒送来,给莲夫人几人倒了酒。 梅娘立在莲夫人身后,垂着红肿的眼,她跟入谢家三十五年,便跟了小姐三十五年。 三十五年的岁月,也不过眨眼。 而她的小姐,生命也将走到尽头,明明可以有机会重新活一遭,但小姐却放弃了。 虽是该放弃的。 可她自私,只想小姐好好活着,哪怕代价是杀了陆衡,用陆衡的心做药引。 “梅娘,你下去歇着吧,我同这两个后辈聊几句。”莲夫人憔悴虚弱地道。 梅娘的眼泪忍不住溢出了眼眶,她颤抖着行礼:“是,梅娘退下了。” 莲夫人滞了滞,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还同小时候一样,爱哭。” 陆衡不问,也能看出莲夫人的身体有问题,梅娘的样子更让他怀疑,这位莲夫人怕是命不久矣,他犹豫片刻:“你的身体。” “我自小身子便是弱的,又贪恋武学,身子损耗大,也没有什么好瞒的,我现在确实只是撑着一口气罢了,若不是墨家世子唤醒了我,我大抵会一直昏迷着,直到油灯枯尽。”莲夫人云淡风轻地道。 窈窈吓到了,面无血色地看她:“你……” “瞧这丫头吓成什么模样了,”莲夫人笑了,“我同你无亲无故,就算是现在就要死,也同你没有关系,你难道要为我伤心吗?” “我……”窈窈是真的觉得难受,她也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莲夫人现在与陆衡像得过分的脸,“是,我难受。” 莲夫人一怔,她又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道:“你不必为我难过,我这一辈子过得太长反是苦了,现在刚刚好。” “我要做的事做完了,我要见的人也见完了。”莲夫人望向湖中清荷,许久后又看向陆衡,有些歉然,“我用了你母后的脸,想必你很生气。” 陆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莲夫人又道:“我不是故意要用这张脸。”她中了毒又走火入魔,原先的脸早就毁了。 但她要陈毓这张脸也确实是有私心。 “表姨母,若有需要,可来寻我。”陆衡语气平静的道。 莲夫人有些意外地看他,唇角弯了些许,饮尽了杯中酒,她将空了的酒盏掷向湖中的一支并蒂莲,飞身去取那支并蒂莲。 窈窈惊愕地瞪大眼,此刻的莲夫人与方才的莲夫人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莲夫人取回并蒂莲,又恢复了方才的模样,虚弱疲倦,她轻轻咳着,将手中的并蒂莲递给窈窈:“这支并蒂莲我瞧了好几日了,今日开了,正好赠与你们。你们同我和毓儿姐都不一样,是我和毓儿姐都羡慕不来的,但我与毓儿姐为你们欢喜。” 窈窈心里又难受起来,她接过并蒂莲,道谢:“谢谢表姨母。” 莲夫人一顿,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嘴甜。” “表姨母不若同我们回宫,默刹的二公主是崖山主的徒弟,擅医擅毒,对你的身体会有帮助。”陆衡神色并不轻松。 莲夫人并不觉得痛苦,淡淡道:“不管什么药对我都没有用了,陆衡,你既然唤我一声表姨母,那我便同你求一件事,回去后,不要同任何人说起我的事,可答应?” 陆衡默了片刻,颔首:“我答应表姨母。” 莲夫人得了应允,满意了,她缓缓看向湖中的清荷,又笑道:“这儿的荷,只能再开一个月了。” * 莲夫人让梅娘给英国公府报了信,于溯等人很快便赶了过来,他们没有进大门紧闭的废宅,在废宅门口见到了陆衡和窈窈。 -- 第210页 陆衡带着窈窈上了马车,提笔写下二字。 谢菱。 窈窈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承州谢家嫡系谢菱,母后的远房表妹,是隐世的高人。我知道的不多,只知谢家姨母天生体弱,却又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曾因身体的缘故,在英国公府休养过,当时便是母后和舅舅照看谢姨母。”陆衡道。 承州谢家便是相当于顺京陈氏一样的存在,皆是当世豪族。 窈窈怔怔地看陆衡,眼前浮现莲夫人的模样:“谢姨母她……” 她不敢说出剩下的话。 陆衡点点头。 如果没有猜错,谢菱的生命应当只剩一个月。 废宅一别,陆衡和窈窈没有再听到水华园莲夫人的消息,废宅的荷枯尽了,墨家世子也不再是窈窈认识的那个湛弛。 * 几年后。 午后,清心殿园中,蔷薇丛前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定睛一看,那是陆衡,身旁打扇的女子是窈窈。 陆衡手中拈着枝条蔷薇,细看一眼,陆衡是在编花环,夫妻二人立在花前,说着话。 窈窈轻摇团扇,小鹿般的眸子瞧着陆衡手中的花环,蔷薇的香味萦在鼻尖,她柔声道:“夫君可累了?” 陆衡手下的动作停了停,眉眼含着笑,道:“很是辛苦。” 窈窈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还真敢演,她便多用了些力扇扇。 陆衡倾身,附在她耳侧,道:“倒不是热的。” 窈窈晓得意思了,亲了陆衡右面颊一下:“现在还累吗?” 陆衡眸中温柔得一塌糊涂,点了点左脸颊:“还差些。” 窈窈忍笑,重重在陆衡左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在陆衡唇上啄了两下。 陆衡飞快亲窈窈一下:“如今倒是不乏了。” 窈窈执着团扇轻打陆衡一下,又是无奈又是羞涩,宠溺地笑:“又没个正经。” 陆衡将编好的花环往窈窈头上戴,低低地道:“我最是正经不过了,若一定要说我不正经,那便是你惯得我这般,如此,也该是你负责才对。” 窈窈又被逗笑。 陆衡抓着窈窈的手往身上带,搂着窈窈问:“我说的可有道理?” 窈窈眉眼弯弯,伏在陆衡的胸前:“对对对,我的陛下诶。” 陆衡在窈窈额上印下一个吻,又低低说了两句,窈窈面上一阵发烫,打陆衡两下,便又被陆衡摁在了怀中。 忽地,后头蹿出一只雪白的肥猫,紧接着是一只黑漆漆的肥猫,这两只猫是陆衡赠给窈窈的礼物,当然,起初陆衡赠给窈窈时,这两只猫还只是比手掌大一些的小东西罢了,白色那只叫糖葫芦,黑色那只则名为金橘。 两只肥猫甚灵活,朝二人这冲过来,后头跟着两个粉雕玉彻的小娃娃,小娃娃后头又跟着一众宫人。 是揪揪和卷卷午睡醒了,追着糖葫芦金橘玩,见着陆衡窈窈,二人不追猫了,过来粘着窈窈。 窈窈蹲下身,将身旁的揪揪揽进怀里,三岁的小娃娃最是黏人的时候。 青雅同洛安有个女儿,敏娘同陈简则有了个小世子,倒是她与陆衡最先儿女双全。 揪揪指着窈窈头上的花环,嘟嘴糯糯道:“母后,我也要花花。” 陆衡蹲在窈窈身旁:“那父皇也给揪揪编一个。” 卷卷抱着陆衡的臂弯,明明不过三岁,却甚会撒娇:“父皇,我也要花花。” 当时也没想到窈窈怀的是龙凤胎,两个娃娃生下来,陆衡便定,女儿小名还是叫揪揪,儿子小名便叫卷卷。 陆衡揉揉小太子的脑袋:“父皇也给卷卷编一个。” 窈窈瞧着陆衡弯了眉眼,问:“揪揪、卷卷,父皇厉害不厉害?” 揪揪卷卷拍着小手,围在陆衡身旁,连声:“父皇最厉害了!” 陆衡唇角高高地翘起,靠近窈窈,亲窈窈一下:“你看,还不是你惯得我。” 窈窈伸手捏捏陆衡的脸,眉眼弯弯:“我乐意!”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与鼓励。 第60章 陆衡番上 如我所料, 京中一切都是最坏的结果,我回了京,入了天牢, 被囚在阴冷肮脏的天牢,郑氏的人每日都来看我, 见我一副要咽气的模样, 便高兴地回去禀告。 皇祖母和姑婆偷偷来看我, 她们斥责我既然捡回了一条命就不该回京,可斥完,她们无一不是抱着我痛哭, 告诉我, 她们绝不会让我死在天牢。 我的身体愈发地差, 除了皇祖母和姑婆,见过我的人都笃定我活不了几日, 我怕我真的会死,我不敢入睡, 我怕一睡便再醒不过来, 可我终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总是陷入沉睡, 庆幸的是, 不管我多痛, 我都能再次醒过来。 我想起江州的红裳姑娘同我说的话,她说我不会死, 只要撑过这三年就好。 迫于压力,在我被关了一月后,陆晟郑氏寻了替罪羊出来,放了我, 将英国公府还给了起煊。 可陆晟郑氏却还不了母后的性命,还不了祖父和舅舅舅母的性命,也还不来起煊的眼睛。 皇祖母要我放下顺京的一切,要我离开顺京,她说,顺京再不是以往的顺京,等她与姑婆处理好了,便接我回京,我知道,如今已不是皇祖母和姑婆说的算了,我不答应,留在了顺京,做了所谓的静王,用仅剩的势力,暗地处理一个个同巫蛊案有关的人。 -- 第211页 我曾偷偷派人去江州找过江州的姑娘,我知道我同她没有未来,但我想知道她的消息,但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我的人没有带回她的消息。 皇祖母和姑婆同我说,那样的女孩子不属于皇家,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我知道,皇祖母和姑婆是想和我说,她不属于我,我不否认,我也知道,她不属于我。 我只当自己是死了的人,等着机会复仇,可当郑氏指了个痴傻的女子给我做王妃时,我又想起了江州的姑娘。 我没有拒绝郑氏,我知道我不能拒绝,同样的,我也知道,江州的姑娘,她已经嫁了人。 她不属于我。 大婚那一日,我的身体比以往更差,我不想去喜房,但郑氏陆晟派了人来盯着我,我只得去了喜房,诚平侯府痴儿身边的丫鬟婆子看着也不聪明,一个唉声叹气的婆子和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鬟。 我知道那个婆子为什么唉声叹气,我这副样子,谁嫁给我不是毁了一辈子。 我不想理那个痴儿,但我知道这也怪不得她,她是被迫嫁入静王府,被迫嫁给一个没有未来的废人,我把她晾在一旁,可她是个痴儿,什么也不懂,我不理她她便不动,我还是扯下了她的红盖头。 屋里的烛火昏黄,我没有看清她的模样,粗粗扫过去,只知道她的脸刷得同白墙一样,又涂着吓人的红唇,她咧着血盆大口傻笑,我又将红盖头给她掷了回去。 我没必要同她发脾气,明日便给她派个偏僻的院子,让她同她的丫鬟婆子住过去,留她在静王府,给一碗饭并不是什么难事。 江州的姑娘心善救了我,那我留一丝善念,给这一个痴儿一个院子也没什么,至于能在这群狼环伺的静王府能活多久,便看这痴儿的运气。 这一夜我做了梦,我梦到我的王妃变成了她,我揭开盖头拉着她傻笑,笑着笑着便醒了过来,原来一切都只是梦,嫁给我的不是那个江州姑娘,而是一个侯府痴儿。 我看着大红的帐顶久久不愿起身,可不愿面对又能如何,我还是要继续去面对这里的一切,我还要入宫,去见我的仇人,我唤了四七入房。 四七的动作比以往要慢一些,我听到他说了一句王妃万福,我皱了眉,不管怎么劝自己,我还是不愿有别的女子做了我的妻子。 但我没有斥责四七,我怕我开口便吓得那个痴儿哭起来,但我没有听到痴儿奇怪的声音,只听得她好像隐隐约约低低回了个好字,我没听清,也许那个痴儿是没有说话。 四七扶着我起身,我向来比常人警觉些,知道房中多出的那个人一直在看着我,我不耐,终于抬了眼眸去看那个痴儿,我想让她别再看我。 在看清她模样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跳倏地停了下来,旋即是剧烈地狂跳起来。 我的梦成真了?我的王妃是她吗? 我扶在四七身上的手不住地发颤,我想说点什么,却说不出话,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四七吓得赶紧去取药。 她朝我跑了过来,温柔地拍着我的背,问我,有没有事。 这个声音这个气息,真的是她!老天竟将我的美梦变成真的了! 我想回她,可我回不了话,我咳出了一滩污血,她被我吓到了,可她没说话。 吃了药,我终于缓了下来,终于有力气同她说话,我克制着自己的欢喜,冷淡地告诉她,让她去梳洗,我用不着她。 她很平静地应了好。 她离开后,四七小声对我说,王妃好像不傻。 我看着他,让他不要说这些事,四七向是听话的,听我说了这一句,便不再说她。 在去宫里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守着她,她没嫁给别人,她嫁给了我,可嫁给的不是三年前的我,而是现在的我。 陆晟郑氏要夺走我所有珍视的人和东西,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喜欢她,我若让旁人知道我喜欢她,她便危险了。 我求皇祖母和姑婆不要说,就当做不知道,皇祖母和姑婆又是欢喜又是愁,她们也怕,怕静王府守不住她。 我以为她讨厌静王府,可她没有,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嫁进了这么个王府,嫁了这么个人,因为我在江州时换了面容,所以她并没有认出我是江州那个人。 在王府里,她并没有难过,也没有同她那个婆子一样唉声叹气,她看起来很开心,她很温柔,像在江州时那般温柔,像一个妻子一样照顾我,怕我冷怕我饿,她很好,但我发现,她其实是有些怕我的。 我不能问她为什么没嫁给她要嫁的人,而嫁给了我,我不得不承认,我很自私,很欢喜她嫁的人是我,哪怕现在的我,根本不能给她幸福。 可我也是胆小鬼,我顾虑的太多,太过谨慎,怕自己说话露出马脚,所以总是对她沉默,总惹她生气,可惹她生气了,又不能去哄她。 姑婆气我恼我,说我以后定会后悔。 我没回答,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活该。 姑婆拿我没法子,要我留个血脉,我没有同意,我连守着她都那般的艰难,又怎么能要个孩子拖累她。 如果我能成功,她便是我的皇后,我们会生儿育女,白首偕老,若我败了,静王府并大长公主府并着诚平侯府都会被夷为平地。 -- 第212页 可我不能让她没了性命,我要她活着,我要她长命百岁。 她那般的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喜欢她的人自然是多的,可当我知道陆彻也喜欢她时,我却冲动了,我要于溯安排,立刻杀了陆彻,姑婆劝阻了我,不让我打草惊蛇,我强忍着气,同意了。 陆彻是个混账,想要得到她,我知道比起我,陆彻是更好的选择,陆彻可以保她,可以保诚平侯府,可她一巴掌打得陆彻红了眼,狠狠地拒绝了陆彻。 我很欢喜,同时更害怕,害怕自己真的守不住她,害怕她落进陆彻的手里。 我发现她身上有许多奇怪的地方和事,可我不在意,她是我的,不管她做什么,我都不在意。 终于,我成功夺了权,我很欢喜,这不单是说我报仇了,更是意味着,我能守住她了,我去坤怡宫,我告诉母后,我成功了,我还有了一个心爱的妻子。 她突然闯进了坤怡宫,看到她的那一瞬,我欢喜不已,可之后便是害怕,她向是有些怕我的,我一身的血污岂不是要吓坏她,岂不是会让她知道,我不单有顺京传的坏脾气,更是个无情残忍的人,我手里沾染了数不清的鲜血。 可她只是将我上上下下地检查一遍,确定我没有伤着后,猛地松了一口气,用力地将我抱住,那一声夫君将我的胡思乱想打散。 我终于忍不住告诉她,我心里藏着她,告诉她,我是江州的那个人,这一次她被吓到了,她很无措地看我。 我意识到不对劲,但我安慰自己,她是吓坏了。 我忍不住问她,她原先要成亲的人是不是赵悉,她有些躲闪,说同赵悉没有关系,她不让我追问,我想,她都嫁给我,那个人是谁也不再有关系,不问又有什么关系,我带她回了皇祖母的宫里,终于敢去想我们的未来。 我们终于,也可以有未来了。 宫变后,我变得很忙,同时我发现她变得有些奇怪,她好像在疏离我,但并不明显,我想,她可能是恼我太忙没有陪她,所以生气了,等我忙完了,日日陪着她,她便不生气了。 我让礼部准备了皇后的袆衣和大婚的吉服,我要在封后大典时,同她重新大婚。 郑氏逃出离秋宫伤了她,她没有被郑氏吓得哭闹,只在我撞进浴室瞧见她沐浴时,羞得躲进了浴汤,夜里她生了气,不让我靠近,我蠢笨地以为,是我太忙忽视了她,所以她才生我的气。 我越发赶着时间,恨不得一日便将事情处理完。 皇祖母突然同我说,要带窈窈去栖梧行宫避暑,我一万个不愿意,我怎么能忍受她不在我身边,可皇祖母态度极强硬地要窈窈陪着她先去栖梧行宫,无奈之下,我答应了,皇祖母都这般说了,我怎能一再拒绝,我想,也不过两三日,窈窈只是两三日不在我身边,我忙完就可以去栖梧行宫寻她,不怕。 我没有想到,等我到栖梧行宫时,等我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留下的绝情信,我不相信,我气得发了疯。 我让所有人去寻她,可谁也没寻到她。 我的身体愈发地不好,我想现在死了也好,皇祖母和姑婆对着我哭,每日守在我的床前哭,说着母后的事,说着英国公府的事,说着大周的事,要让我好好的活着。 我不想管,浑浑噩噩地病着,好几次都能死了,却又莫名好了起来,几次反复后,我的身体有了极大的变化,我的身体好了,好得出奇。 我终于听了皇祖母和姑婆的话,开始过没有她的日子,假装没有过她这个人。 三年的时间,对于很多人来都是眨眼的功夫,可对我来说,却太过煎熬,每一日都是痛苦。 我想她,时时刻刻都想她。 想她在我身边,想她唤我夫君,我偷偷做了一个密室,偷偷藏了漂亮的衣裙和珠宝首饰,每每夜深,便偷偷躲进密室中,看着一室的没有主人的衣裙珠宝,幻想着她在我身边。 我还在想,想她能回到我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