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反派的特殊沙雕技巧[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攻略反派的特殊沙雕技巧[快穿]》作者:上黎【完结+番外】 文案: #大概就是一个不会攻略的沙雕傻妹子,机缘巧合乱七八糟就救赎了大反派暴君,然后带着反派一起在每个世界积极阳光(?)构建和谐新社会的神奇爱情故事(狗头)#(≧▽≦)/ 乔安快穿了,她特别想当条咸鱼,但是狗比男主非要拉她起来,给她当靠山,逼她搞事情,还要和她谈恋爱。 乔安:唉,发愁。 狗比男主:…早晚被你气死! 【洪荒】吞了帝尊内丹据说捅自己一刀帝尊也要凉的花妖X被吞了内丹的太宸帝尊(完) 乔安:穿越第一天,刚从湖里爬出来的我,就一不小心摸了据说屠过九重天的大魔王太宸帝尊的腿QAQ…… 【古言】又憨又甜正道之光“不受宠”的二穿皇后X真爱皇后的深沉心黑据说“不举”狗比皇帝(完) 乔安:在线等挺急的,不受宠的皇后该怎么演? 皇帝拍了拍床边,和颜悦色:你过来,朕好好教你啊。 【西幻】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召唤黑暗神的黑暗圣女X一心想和圣女发展不道德潜规则关系的黑暗神(完) 乔安(恭敬脸):我尊敬的冕下,咱们今天要攻打光明圣殿吗? 黑暗神:这个明天再说,你先来给我搓搓背吧。 【古言】打虎如打狗的巨力彪悍童养媳X皮白心黑布衣起义狗皇帝(进行中) 原来,狗皇帝:小妹,童养媳不过是玩笑,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等将来封你为公主,必让你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出去! 乔安兴高采烈:好! 后来,狗皇帝:…安妹,我又想了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不你先进宫来,咱们慢慢聊。 乔安:……大骗砸! 【现在番外篇】斯文败类不可描述变态上司大妖魔X苦逼沙雕小程序猿 太苍(笑眯眯):来,霸道总裁来爱你啦! 乔安:……你不要过来啊!(绝望) 1V1SC,苏爽甜沙雕文,非主流快穿,节奏不快,可以当作一个个单独的小故事看,但是每个世界之间有联系(≧▽≦) 日六,晚上12点左右更,大家别等,第二天早上再看吧\(≧▽≦)/ 参赛理由:反派男主被女主带领走上科教兴国之路\(≧▽≦)/ 内容标签:西方 罗曼 甜文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安,太苍┃配角:专栏预收《巨佬师妹她平平无奇[穿书]》《魔君他太难伺候了》┃其它: 一句话简介:沙雕恋爱真的甜 立意:正能量拯救世界! 作品简评:乔安穿越到异世,本想当一条咸鱼得过且过,却机缘巧合救赎了大反派暴君,然后和反派一起在每个世界积极阳光努力构建和谐新社会的神奇爱情故事。本文语言轻松幽默,情节设计脑洞大开,人物饱满而特色十足,情感交锋激情四射又不失细腻,融入了积极的正能量,更讲述了一段童话一般浪漫的爱情故事。 第1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一) “都是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缠着朗哥哥?你为什么不能成全我 “朗哥哥根本不想娶你,他爱的是我,即使你强迫伯父拆散我们,他也不会爱你的!” 乔安在凄厉的女声中睁开眼。 然后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古代那种衣袂飘飘的粉衣,正怨恨指着自己,声泪俱下控诉着什么。 乔安看着她,一脸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老天别这样,我程序没编完呢今天苟不完明天会死的! 社畜不想穿越,社畜只想搞程序。 她的全勤!她的房贷!她的霸王洗发水!啊—— 而粉衣女并不懂她的痛,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 “我和朗哥哥本来可以好好的在一起的,他都答应了要娶我的。” “你不过是个卑贱的花妖,论资质论容貌论背景有哪一处配得上朗哥哥?只有我,只有我堂堂北天公主才配得上朗哥哥,你竟敢仗着伯父的喜爱要朗哥哥和你成婚,你哪来的脸?贱人!你这个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恶毒贱人!” 乔安努力提取信息,大概听明白了。 粉衣女和那个朗哥哥本来是一对情侣,但是原身喜欢朗哥哥,朗哥哥的爹喜欢原身,所以就让朗哥哥和原身成婚,粉衣女因爱生恨,来找她算账? 这……什么神仙古早狗血虐恋? 乔安迟疑地看着粉衣女,贫乏的人事交往经验让她犹豫现在是不是该自己说话了,她张了张嘴:“呃……那个,你、你们……” “都是你的错!” 粉衣女眼神骤然一戾,怨毒地看着她:“如果不是你,我和朗哥哥就不会被拆散!” 乔安隐约感觉不妙:“不是,姑娘你先冷静一下,听我……” “朗哥哥温厚孝顺,不想让伯父失望,那我就为朗哥哥解除后顾之忧!” 粉衣女手中突然显出一把长剑,凶狠向乔安当胸刺来,眼神闪烁着狰狞之色:“只要你死了,没有人会知道,朗哥哥会娶我,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粉衣女骤然大喝:“贱人!去死吧——” 乔安一法治社会长大的正直好党员被这说杀就杀的劲头给惊呆了,眼看剑锋刺来才想起手忙脚乱地转身,但是刚侧身避开剑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股巨力直直自肩膀撞来。 -- 第2页 她只觉肩膀剧痛,下一秒整个人就身轻如燕地飞了起来。 “……”乔安看见伸着手臂立掌冷笑的粉衣女,看见离得越来越远的地面和脚下一大片黑色的……湖? 掉进湖里的那一刻,乔安满脑子只有:“……” 湖水瞬间淹没口鼻,乔安刚开始并没有很慌,因为她会游泳,而且游得技术很不错。 比起被那个神经病似的女人再打飞,她觉得在水里冷静一下挺好的。 而且她穿越得好像是个仙啊神的,在水里面都不用呼吸的,那就更不用着急了。 直到她发现,这个黑湖……好像特别的深。 她都沉了好几分钟了,还没有一点要浮起来的意思。 乔安觉得这不太对,她决定开始扑腾。 然后她就发现,无论怎么扑腾,她都浮不上去,反而越沉越深。 乔安:“……” 这到底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世界。 乔安努力地扑腾,尝试了仰泳蛙泳自由泳,甚至还尝试着打了什么口诀看看能不能搞出什么法术,到最后发现无济于事,真的浮不起来。 乔安服了。 她气喘吁吁,感觉身体被掏空,实在没力气了,干脆躺尸状破罐子破摔飘在湖里,任由漆黑的湖水慢悠悠把她往更深处沉。 乔安觉得如果排行个最惨穿越者,她绝对榜上有名。 穿越三分钟,沉湖两小时,这又是何必呢? 程序猿就不配有尊严的嘛! 一阵一阵诡异的困意袭来,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乔安直觉不妙,咬着牙撑了一阵,给自己胳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但是后来真的扛不住了,只能祈祷自己要是在这里凉了一定要穿回去,至少得把她攒的钱先都花完吧呜。 但就乔安眼皮子要耷拉下来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明亮的光斑。 乔安心头大震,脑海里仿佛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她往前。 她咬牙狠狠又掐了自己一把,趁着剧痛带来的清醒使劲往前游,终于在濒临崩溃之前游到光斑里。 然后她就看见光斑中央,竟然悬浮着一颗指肚大小的珠子,圆溜溜地转着,在漆黑的深水中,散发着暖白色的荧光。 乔安脑袋“嗡”了一声,想都没想直接冲过去,一张嘴就把那白珠给吞了下去。 回过神来的乔安:“……” 这居然还是个异食癖! 回家!必须回家—— 巨大的信息和力量瞬间撞入身体,乔安两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 孟婉眼看着乔安坠入玄湖,面露得意。 玄湖可是九重天第二绝境,一片叶子坠下都会沉入深渊之底,玉珠这个贱人现在恐怕已经沉入万丈之下被融化成玄湖的养料了。 活该,谁让这个贱人敢跟她抢萧朗,只有她孟婉才配做南山坊的少夫人。 孟婉把现场的痕迹清理干净,看着周围盛放依旧的仙花仙草,满意地点点头,飞身而起直接离开。 一个时辰后,一道红光直直从天上斜冲而下,直接把绚烂的花丛撞出一个深坑。 深坑中突然跳出来一个年轻男人,他一身血红甲胄,头生黑色双角,容貌俊美,手握一根燃烧着火焰的红缨枪。 侯辛双目圆瞪,用力将红缨枪往地上一杵,涛涛烈焰瞬间澎湃,威风凛凛,他张口就欲咆哮:“太宸你——” “轰——” 一柄黑色长剑擦着他的鬓角刺入刚才他砸出来的大坑,瞬间爆裂出无数黑色的岩浆,侯辛脑子“嗡”地一声,想都没想就往旁边翻滚。 同时,他听见后面一声比一声强横的撕裂声,大地几乎都在震动。 好半响,等地动终于停了,侯辛扭头一看,只看见滚滚烟尘,离自己脚边不过寸步之遥,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坑。 侯辛探头往坑底看了看,头皮瞬间麻了。 “太宸你……” 他吞了吞唾沫,气势瞬间一落千丈,强撑着颜面:“……别欺人太甚。” “呵。” 一声阴飕飕的嗤笑,从天上缓缓落下来一道修长的人影。 男人肤色苍白,身条高瘦高瘦,白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全身只着了一身黑袍。 不,不是黑袍。 那及地的长袍乍一看是纯粹的黑,细看才发现竟是红到发黑的深色,浓得仿佛血一层层泼上去凝固,明媚灿烂的阳光打在上面,就像尽数被那浓色吸收,反射不出一丝光泽。 侯辛看着他那张死白死白的脸,和那一身死黑死黑的袍子,就觉得胳膊疼腿疼牙也疼,全身哪儿哪儿都疼。 妈蛋,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魔君。 他俩站一块,怎么看怎么他自己才比较像仙界帝君,全身写满了光明正义和平,而对面那人嘛,简直是魔君中的魔君,魔头中的大魔头。 侯辛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念头,撑着气势试图跟太宸商量:“你别追了,让我走吧,要不然咱俩打起来毁的也是你们仙界的地界。”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触目惊心的深坑:“你看,你这造得比我还严重,讲和吧,我这就走,绝不打扰您老办事儿。” 太宸帝君只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挥了挥袖,那柄黑黝黝的长剑就从坑底飞出来,乖乖落入他手心。 太宸帝君声音嘶哑,冷风飕飕的让人心凉:“你离开魔界,迈进仙界,妄图盗取仙器,就是找死。” -- 第3页 侯辛气得仰倒:“我就是借一借用,而且我这不是还没拿着嘛,你这个时候倒是有正义感了,那你擅闯我魔界的时候我不也没说什么吗。” 太宸帝君冷冷一笑:“那是你打不过本尊。” 侯辛:嘿我这暴脾气—— 侯辛挽起袖子就要生气,对面那黑剑二话不说就杀过来,侯辛赶紧举起红缨枪挡住,烈焰接触到剑身的黑气时瞬间被吞噬了大半,发出让人心凉的“呲呲”的腐蚀声。 太宸帝君负着手在湖边冷眼看着,不远处落下个留着长髯仙风道骨的青衫中年人,笑呵呵看着这一幕,抚了抚长髯。 侯辛赶快叫那中年人:“天霖,你快管管你家主子,他干嘛抓着我不放,有那时间去找他的宝贝内丹不好吗?” 天霖仙尊笑眯眯:“魔君,您说笑了,帝君的事,小仙哪敢多嘴。” 侯辛心里苦,大声叫太宸帝君:“你再不去找你的内丹,说不定就跑到什么犄角旮旯被人吃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太宸帝君嘲讽地抬了抬下巴:“不怕爆体而亡的,谁敢吃就吃,自己找死,难道本尊还拦着不成。” 侯辛被黑剑抽得哇哇乱叫,愤而大吼:“太宸,你就嚣张吧!我跟你说你这样迟早要遭报应的!” 太宸帝君扯着薄薄的嘴角,毫不掩饰轻蔑的傲慢:“好啊,本尊倒要看看谁敢——” 他的声音突然一卡。 侯辛只感觉面前凶猛的攻势骤然停滞,他小心地睁开眼,看见冰冷的黑剑剑尖正停在距自己眼睛一寸的位置,顿时满头冷汗。 他连忙看向太宸帝君的方向,瞬间傻了眼。 一直笑呵呵看戏的天霖仙尊表情一变,骤然瞪大眼睛,看着不知何时全身僵硬的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仿佛被定了身的傀儡,好半响,才缓缓扭过脖子,一点点低下头,盯着握住自己脚踝的那只纤瘦的手………… 第2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二) 乔安也不知道怎么就又醒过来了。 醒过来,有好有坏,坏的当然是她穿不回去了,好的就是她终于想起来自己穿来的前因后果。 她那天,通宵做计划,通着通着人就凉了,然后一个光蛋找上了她,让她穿越,做任务。 她这个穿越,穿得很人性化,就一个要求,要她在每个世界都过好。 乔安觉得这真是过分随意了。 过得好?什么叫过得好?挣多少钱买几套房娶几个老……至少得给个量化标准吧,这种草率的要求放她们公司会被老板骂成狗的。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可以往上浮了。 胸口仿佛有一股暖洋洋的气在全身游走,她扑腾一下手臂,身体很轻松地就往上游了一截,和之前废了老鼻子劲儿还往下沉的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乔安想起自己昏迷之前吃的那颗白珠,估计和那个有关。 难不成是什么上古仙丹?恰好被她吃了? 乔安捂着眩晕的脑袋往上游,心想一会儿得先找个地方整理一下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记忆。 临近湖面的位置,湖水中开始泛起洪流,乔安闭着眼,手伸出水面往四周抓,试图抓住什么借力。 然后她右手就握住一个滑溜溜的东西。 乔安根本来不及多想,一用力借着力气把身体从泥泞的洪流中拔出来,扑腾着蹭到湖边,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黑水,深深吸一口气,睁开眼 然后就看见一截苍白漂亮的脚……脚踝? 乔安:“……” 乔安:“!!!” 乔安呆呆看着自己的手,爪子下意识握了握,眨眼间,那只脚踝一寸寸绷起,凌厉的肌肉线条绷开苍白的皮肤,蜿蜒的青色血管微微鼓动。 这不合理。 乔安胡乱想,男人的皮肤怎么可能这么细这么滑。 肤如凝脂?! 她呆呆地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阴沉沉的眸子。 乔安看着太宸帝君,太宸帝君看着乔安。 风凄凄,水凉凉,没有人说话。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乔安被看得很紧张,吞了吞唾沫:“这个……我觉得我可以解释……” 太宸帝君没有说话,他就直勾勾盯着乔安那只胆大包天的手。 乔安一看,猛地收回爪子,结巴:“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妈呀,这男人谁啊,看着好吓人啊。 太宸帝君的眼神顺着她的手一寸寸往上刮,最后定在她水鬼似的湿漉漉的苍白脸蛋上,黑黝黝的瞳仁骤然一震,浑身爆发出可怕的煞气。 “轰——” 乔安只听一声巨响,眼见着这黑袍男脚下大地大片大片撕裂,远处连绵的巨峰山脉轰隆隆地塌了,滚滚烟尘冲天而起。 “……”乔安呆呆看着黑袍翻飞白发乱舞的男人,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神经病吧! 天霖仙尊和魔君侯辛被气浪当场震飞,天霖仙尊连连咳嗽着赶紧又飞回来,挥了挥袖子散去烟尘,刚想对太宸帝君说些什么,就看见太宸帝君对面还不动如山飘在湖里的乔安。 天霖仙尊面露愕然。 侯辛在空中打了个滚,抹了把脸上的灰,探头一看,眼睛瞪得老大:艹!仙界都这么牛逼了吗。 -- 第4页 一只小花妖都能对这大魔头的罡风脸不红心不跳,他这个魔君还要不要脸了?! 乔安一脸懵逼看着黑袍男,黑袍男死死盯着她,眼神越来越凶狠。 乔安脑子迅速转了一下,恍然大悟。 哦,他一定是看她反应不对。 这么个厉害角色,山都崩了,她居然不害怕,这太不给人排面了。 乔安立刻双手环胸,做出瑟瑟发抖的样子,小心翼翼瞅着他。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表情好像更难看了。 被拎着后颈衣服从湖里提起来的时候,乔安真是完全搞不明白这些仙啊神啊的点。 “果然……” 黑袍男紧紧咬着牙,艳红的唇色更是鲜艳得刺目,乔安盯着他嘴唇,甚至怀疑会滴出血来。 “……胆大包天……你……” 他锋利阴鸷的眉目骤然凶戾:“…你找死!” 乔安心里一个咯噔。 天霖仙尊突然大喝:“帝君小心!” 恰在这时,斜对面骤然刺来一道道气势汹汹的烈焰箭雨,其中一道正划过乔安脸侧,她感觉脸颊一热,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她抬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流血了。 但是奇怪的是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 拎着她的黑袍男突然转身,狠狠一拂袖,漫天烈焰箭矢瞬间灰飞烟灭,他看着天边那道转瞬逃得快没影的红焰人影,瞳孔浓黑几欲凝为实质:“侯辛,你该死!” 哦。 乔安悟了。 原来这是口头禅。 这也死那也死你也死我也死,大家一起死死死—— 黑袍男话音未落,乔安就觉得衣领处的力道一松,自己一屁股坐地上,眼看着黑衣男化为一道黑色的流光直至追着那个火焰人而去,所过之处山崩地裂、天地变色。 乔安:“……” 这就、就走了? 乔安又摸了摸脸颊的伤口,这么快就愈合了,真的一点都没疼。 是伤口太小了? 她茫然地挠了挠头,从地上爬起来。 黑湖的湖水很奇妙,水汽在刚接触空气的时候就迅速蒸发掉,等她站起来身上已经干透了。 她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抬头,面前就站了一个清瘦和蔼的中年人。 乔安记得,刚才就是他叫那个黑袍男小心,他们是一伙儿的。 这个中年人看起来挺好说话,就是看着她的眼神特别奇异,好像在看什么奇珍异种。 “先生……前辈您好。” 乔安友好地朝他打了个招呼:“那个,前辈您朋友追人去了,我就、就不打扰了,我就先走了啊。” 说完乔安扭头就要溜,但是眨眼间前路就被人挡住,中年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友请慢。” 乔安没跑成,又挠了挠头,硬着头皮问:“前辈还有事儿?” 中年人摸了摸长髯,却没有回答,而是说:“小友,吾名号天霖。” 这个题她会!乔安立刻拱手,祭出标准社交台词:“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小辈乔安,见过天霖前辈。”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古怪地看着她:“我是天霖仙尊。” 乔安:“??” 这还挺较真的。 乔安继续客气:“是是,天霖仙尊,久仰久仰。” “……”天霖仙尊对这个愣头青无语了,只能祭出大杀器:“刚才那位,是太宸帝君。” 像是怕她又没点数,他又重点强调:“混沌秘境之主,帝君太宸。” 乔安:太沉?! 哈哈,这个名字可是挺有创意的。 其实看着也不是太沉……等等! 乔安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字,她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问:“是……那位太宸?” 天霖仙尊终于面露欣慰之色:“是,这九重天上,只有一位太宸帝君。” 乔安脑子“轰”的一声。 太宸帝君是谁? 仙界帝君,三界杀神,九重天上第一人。 相传那是把九重天屠过一遍的绝世大魔头。 乔安满脑子记忆搅成浆糊,天霖仙尊什么的这种听起来也挺厉害的称号一点印象没有,“太宸”这个名字却以傲人之姿死死铸在脑子里。 而她刚才干了什么? 她她她摸了太宸帝君的脚踝……好像还抓了几下他小腿…… 乔安当时腿就有点软:“前、前辈,这里面绝对有误……” “啪。” 一个血糊糊的东西突然从天而降坠在乔安脚边。 乔安下意识低头,看见一只还在抽搐的胳膊。 乔安:“……” “啪” “啪。” 又有两个东西砸下来,乔安面无表情看着那两只抽搐的手臂,还有一条用力蹦跶试图站起来的腿。 乔安:“……” 乔安默默捂住心口。 她的速、速效救心丸哪儿呢? 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无声无息落在地上。 天霖仙尊拱手,笑着说:“恭喜帝君大败魔君。” “嗯。” 太宸帝君面无表情看着还在满地爬的两条“胳膊”,抬了抬腿,一脚踩住要从身边跑走的“腿”,靴底用力一碾,一声闷响。 乔安:“……” 血糊糊的碎末在沾到靴子的时候就化为飞灰,太宸帝君冷冷“啧”了一声:“还是让他跑了。” -- 第5页 “……”乔安颤颤巍巍扶住旁边的大树,心想:大哥,人家一共两只胳膊两条腿,你都卸人三了,人家用一条腿能跑回去,真的很努力在求生了。 乔安好不容易把发软的腿掰直了,捂着肚子站起来,就感觉背后冷冰冰的眼神,浑身毛都快炸起来了。 她僵硬地转过身,看见太宸帝君阴沉个脸盯着她。 他把那个魔君又拆胳膊又卸腿,身上却连灰尘都没有(也可能是黑袍色儿深看不出来)。 但是乔安却发现,他脸上被刮了一道血口,伤口已经凝固,但是丝丝缕缕的血迹黏在苍白的皮肤上,极其触目惊心。 咦,他也被划脸了?也是左脸? 乔安不由地摸了摸自己左脸上的伤口。 然后她注意到,她刚做这个动作,太宸帝君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难看,眼风化成冰刀飕飕刮过来。 乔安生生僵在那儿,手不知道该抬该放。 这位大佬要杀她比杀鸡还轻松,她不能不怂,没有扑通跪下叫爸爸,那已经是她作为优秀党员最后的尊严了。 “帝、帝君。” 乔安连忙拱手:“小辈刚才多有得罪,但绝对都是无心的,无意冒犯了帝君,帝君大人有大量,请一定恕罪。” 太宸帝君:“呵。” 乔安:……这大哥,比代码还不好搞。 乔安哭丧着脸:“帝君啊,小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补偿帝君,要不然帝君说个能息怒的法子,小辈一定竭力去做。” 太宸帝君冷冷盯着她,突然身形一晃,下一瞬,就出现在乔安面前。 “!” 乔安被吓了一跳,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惊恐地看着他。 太宸帝君突然伸出一只手,平摊在她面前:“拿来。” 乔安呆呆看着那只修长苍白的手:“什么?” “胆敢装傻。” 太宸帝君锋利的眉峰动了动,像是要发火,极为不耐说:“本尊的内丹,拿来。” 内、内丹? 乔安突然想起之前在湖里吃的那个白珠子。 她心惊胆战地比划了一个拇指肚大小:“帝、帝君,是这么一个白……白珠子吗?” 太宸帝君薄薄的唇角掀了掀,显出无比嘲讽的意味。 乔安想哭。 她就知道,哪里有上古仙丹的好事儿给她逮着,只有催命符往她嘴里塞。 “还回来。” 太宸帝君重复了一遍,低沉的口吻已经非常危险。 乔安头皮发麻。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太宸帝君,太宸帝君只冷冷盯着她,很有她再不动手他就亲自来的意思。 乔安莫得办法,她悲愤地深吸一口气,猛地把手卡进喉咙里,然后扭头扶着大树就开始:“呕——呕——”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都看傻了,刚想笑,突然想到什么。 他猛地去看太宸帝君:“帝君……” 太宸帝君死死瞪着乔安,随着她干呕的声音,他的脸色一点点发青。 突然,他挺拔的身形晃了晃,低下头,紧紧捂住嘴,却还是从喉咙里发出轻微地一声:“唔……” 天霖仙尊:“……”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双目赤红——这只花妖今天必须死!!! 第3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三) 乔安觉得自己是挺无辜的。 那按照正常人的逻辑,那嘴里吃下去的不就得从嘴里吐出来嘛。 乔安在那里呕半天,愣是啥也没呕出来,嘴里反而甜甜的,泛着花蜜的味道。 哦,她忘了,她现在是一只花妖。 自带花蜜,这很可以。 乔安砸吧了一下嘴,站起来转身刚想和那位凶神恶煞的帝君说这方法恐怕不行,就看见那位帝君佝偻着身子捂着肚子,脸色青白。 乔安睁了睁眼睛,他这怎么也呕上了? 还呕得比她都严重! 乔安试探着问:“帝君,您没事儿吧?” “……”天霖仙尊复杂地看一眼一脸关切的乔安,走到太宸帝君旁边,低声说:“帝君,这内丹狡猾,看来已经融进她体内,怕是不好取出,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它以为这样本尊就没办法了吗?笑话!” 太宸帝君猛地站直身,狠狠一拂袖,掌心转瞬多了一柄狭长的黑剑,他赤红着双眼凶戾地盯着乔安:“不过一颗丹丸,化本尊神力而生,竟也敢威胁本尊,今日本尊如何都要它灰飞烟灭!” 说着,他周身黑气涌动,化作凌厉的剑风狠狠朝乔安冲去。 乔安只看见对面突然爆出一阵黑气,随即太宸帝君就举剑杀气腾腾朝自己刺来。 乔安当时吓得都忘了动弹,眨眼工夫,太宸帝君那张苍白俊美的脸距她寸步之遥,她甚至能清晰看见他眉心一点若有若无的浅浅红痕。 然后乔安就觉得胸前一凉。 她低头一看,一柄冷戾的黑剑已经干脆利落地洞穿自己的心口。 乔安:“……” 乔安表情呆滞。 她这是死死死——死啦?! 但是为什么不疼呢? ……嗳,真的一点都不疼嗳。 乔安茫然地看着捅进自己心口的剑,又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太宸帝君。 他身形僵硬,脸色惨白,那双黑黝黝的眸子此时像是燃烧着火一样,死死瞪着她。 -- 第6页 乔安其实一点真实感没有。 但是她认为作为受害者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她清了清嗓子:“我都说一定还你了你还杀我你这个人简直丧心病——” “噗——” 喷来的血打断她下面的话。 乔安愕然眼看着太宸帝君开始大口大口吐血,鲜红的血溅在他越来越惨白的脸颊和下巴上,妖异得近乎诡谲。 乔安呆呆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血迹,不经意一低头,才发现他胸口不知何时破开一个狭长而深的刀口,殷红的血源源不断从里面涌出来。 呵,这血喷的,一定是戳到大动脉了。 不不又忘了,神仙好像不讲科学。 太宸帝君身形狠狠摇晃了一下,乔安下意识扶住他胳膊:“嗳嗳,帝君你没事儿吧快坐下来歇……” 乔安突然一卡。 不对,她他妈都要被他捅死了,她还关心他干嘛? 这不是闲得犯贱吗?! 乔安立刻要收回手,但是却反被男人狠狠攥住手腕。 乔安觉得他用得力气一定很大,是恨不得捏死她的那种,因为她看见自己的手腕都被攥得青紫了。 然而她仍然莫得感觉。 然后,乔安就眼看着,太宸帝君那瘦长雪白的手腕,在眨眼的功夫青黑了一圈…… 乔安:“0.0” 乔安再傻也意识到不对。 似乎一直以来她受得伤自己都没啥感觉,全作用在太宸帝君身上。 她又想起来她吃的那颗属于太宸帝君的内丹。 从残存的记忆里她知道,内丹是大妖的生命精华,就是他们的半条命,那算算作用就约等于另一颗心脏,极其重要。 所以她吃了他的心脏?然后她受的伤都会反噬在他身上? “你很得意?” 阴沉沉的男声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乔安回过神,正对上太宸帝君猩红的眸子:“很得意?觉得本尊奈何不了你,嗯?觉得你可以踩在本尊头上耀武扬威了?!” 乔安:“……” 大哥,她还一个字没说呢。 这么擅自给自己加戏,您老是戏精本精吧?! “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他突然嗤笑一声,乔安就看见一道鲜血从自己心口溅出,太宸帝君猛地用力,直接拔剑而出。 乔安连忙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心口的那道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愈合。 乔安终于松一口气。 看来的确是死不了啦,美滋滋。 乔安脸上刚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就听一声冷笑,下一瞬,伴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右胸又是一凉。 “……”乔安呆呆地看着又捅进自己右胸口的黑剑。 “没有人可以威胁本尊!” 太宸帝君阴鸷俊美的眉眼间是让人胆寒的戾气:“胆大包天的东西,本尊要将你千刀万剐!” “……”乔安看着他胸前一左一右对称的两大血洞,陷入了沉思。 然后就好像开启了什么奇怪的模式。 太宸帝君一剑一剑地捅她,捅得特别认真,特别执着,特别不死不休。 “那个……帝君啊。” 乔安小心叫住他:“这也……也挺长时间了,要不咱先、先歇会儿?” 太宸帝君动作一顿,随即煞气爆然涌动:“你在嘲笑本尊?你找死——” “不是,帝君。” 乔安实在忍不住了:“您放狠话的时候,是不是先别咳血,才比较有威慑力啊。”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狠狠一用力,黑剑几乎将她整个人钉在地上 ——然后他就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乔安:“……” 乔安被迫仰头以诡异姿势仰望苍天,很是无语:“帝君,您这又是何必呢。” “闭嘴…咳——” 太宸帝君话音未落,又开始咳咳咳血,乔安真怕他一会儿把肺都咳出来。 太宸帝君模样很痛苦,他劲瘦凸起的骨节扣住自己心口,往后踉跄几步,靴底在坚硬的地上生生刮出两道裂痕。 他垂着头,散开的长发遮住了眉眼,只露出一截尖尖的雪白的下巴,染着斑斑点点的血痕,乍一看,就像开在雪中的红梅,红得妖艳靡丽。 乔安竟然诡异地觉得他这样还挺好看的。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她没有哪里坏掉吧?! 这时,太宸帝君缓缓地抬起头,一双不知何时又由暴怒赤红变回深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幽沉沉地盯着她。 天霖仙尊飞身而来,看见太宸帝君眼底那浓如深墨的眸色,心头一个咯噔。 不好,煞气要反噬了。 天霖仙尊连忙祭出法器,手指划着法诀,一道传声符瞬间冲向远方仙宫,同时几人周围凝出厚厚的屏障,他急声呼唤:“帝君!醒来!请您莫要冲动——” 乔安不知道她在面对多么恐怖的境况,她就是觉得太宸帝君这个眼神怪瘆人的。 她想了想,握住长剑手柄,把那不知道捅进自己胃还是肠子的黑剑拔了出来。 这剑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流淌在剑身上的血液和污浊瞬间就消失掉,摸着凉飕飕的。 乔安没忍住摸了两把,恍惚感觉那剑的温度有点升高,就跟人脸红似的。 -- 第7页 乔安也没在意,握着手柄试探着递给他:“帝君您的剑……还、还您?” “…… ”天霖仙尊暗骂这小花妖火上浇油,想到接下来煞气冲天帝君大开杀戒的场面就觉得心头发凉。 他沉重地想,只盼着昭华仙君能带人尽快赶来,他一个人面对帝君可撑不了多久…… 天霖仙尊心中思绪万千,但是等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帝君竟然还没有动静。 他愕然抬头,见太宸帝君像是愣了一下,有些古怪地盯着那小花妖。 乔安被看得不明所以,低头迟疑地看了看剑,又用袖子在本来就已经很干净的剑身上擦了两把。 黑剑颤了一下,温度更高了,还有点要跑的意思。 乔安赶紧用力攥住挣扎的剑,双手横着捧住剑身,恭恭敬敬地递过去:“帝君,请。” “……”太宸帝君阴晴不定看着她,劲瘦凌厉的指骨微不可察蜷了蜷。 乔安手中的黑剑“噌”地就飞出去,她惊讶抬眼,就看见那黑剑已经乖乖落在他旁边。 乔安无意识抓了抓手。 太宸帝君冷哼一声,扭身猛一拂袖,天霖仙尊设下的屏障就如薄纸被撕裂,他自顾自飞身而起,连带着周身冰冷肆意的煞气,转瞬化为黑雾消散在天际。 天霖仙尊愣愣看着太宸帝君消失,再看向乔安的眼神就变了。 乔安看刚才还一门心思要和她不死不休的太宸帝君,转眼干脆利落地走了,很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走了就好,就算被捅得一点感觉没有,也不代表乔安愿意站在那里被人左插一刀右插一刀——不说别的,这精神上压力也怪大的。 “乔小友。” 乔安扭过头,那位天霖仙尊已经笑呵呵站在她面前:“帝君先行一步,小友,我们也走吧?” 乔安:“……” 好吧,就知道不会被轻易放过的。 乔安心中默默落泪,让你嘴欠,吃什么不好,吃了人家的内丹,现在好了,人家要你还,你都得把自己搭进去了。 天霖仙尊在路上问起乔安为什么会出现在玄湖里,乔安老老实实地把那个粉衣女的事儿说了,又说自己脑子被磕坏了,其他的就想不起来了。 “没事儿,你可以慢慢想。” 天霖仙尊又感叹:“你运道很好,玄湖乃仙界绝境之一,湖水之深直通幽冥深渊,即使是我掉进去也不好脱身,寻常人掉进去,更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乔安深以为然:“这多亏了帝君的内丹,要不是意外吞了它,我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所以从这方面说,她还真得感谢太宸帝君,毕竟是他间接救了她的命。 好吧,她原谅他之前一言不合捅她十几刀的事儿了——反正受伤得也不是她。 天霖仙尊笑着摸了摸长髯,意味深长:“帝君内丹神力无穷,寻常人吞下只会爆体而亡,你吞下内丹而安然无恙,可见是天意如此……你与帝君有缘。” 乔安一个哆嗦。 这种缘分……真是白送都不想要。 乔安轻松跟在天霖仙尊后面,也不觉得累,不知过了多久,天霖仙尊突然抬手在空中撕开一道裂缝,乔安跟着他迈步进去,明媚的阳光像是被什么遮住。 乔安发现不知何时,周围浮起了一层浓雾。 天霖仙尊说:“这是混沌秘境,遗世独立,神秘莫测,是帝君亲自劈出来的世外桃源。” 乔安看着周围阴沉沉的灰雾,又看着脚下呈现诡异土灰色寸草不生的大地,很怀疑自己的语文水平:“……世外桃源?” 天霖仙尊假装没听见,淡定地继续带她往前,浓雾渐渐散去,露出一片连绵的宫殿群。 “帝君住在主殿。” 天霖仙尊指了指中间最恢弘壮阔的那座宫殿,又问她:“你想住哪里?” 乔安惊喜:“还可以挑吗?” “可以。” 天霖仙尊点了点头:“除了我和帝君的住所,其他的都是空的,你想住哪个都可以。” “……”乔安看了看那少说千八百间的宫殿,艰难地吞了吞唾沫:“那我选离帝君最远的那间,谢谢。” 天霖仙尊笑了一下:“你不用怕。” 乔安苦着脸,心想帝君就差打死她了她怎么不怕,那一刀刀给她捅得,透心凉心飞扬。 天霖仙尊像是知道她怎么想的,又摸了摸长髯,笑吟吟说:“帝君不会再动你的,你无需害怕,只管宽心便是。” 乔安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虽然心没宽下来,但还是感激地道了谢。 天霖仙尊见状,也不再说什么,等时间长了,她自然便知道了。 乔安如愿住到了最偏僻的小竹楼,天霖仙尊还要去向太宸帝君回禀,走的时候,留给了她一大批典籍,都是九重天的奇闻异事和历史传记,说给她打发时间用,也许看着看着就能想起来记忆。 乔安感动地收下了,目送着天霖仙尊离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竹楼看着空荡,但是东西挺全的,也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但看着都是崭新的,上面一点灰尘没有。 乔安简单溜达了一下,躺在床上,终于能松一口气。 这一天,可真是太刺激了。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乔安闭着眼躺了一会儿,怎么都睡不着,干脆爬起来,找出天霖仙尊留下那一摞书,随便找一本,准备酝酿一下困意。 -- 第8页 这本书是讲九重天大大小小的特殊秘境,乔安很快就翻到“玄湖”的介绍,和天霖仙尊说得大同小异,仙界第二绝境,堂堂仙尊仙君掉进去都要九死一生的险地。 乔安摸了摸自己还健在的圆润脑袋,不由对太宸帝君多一分感激。 下次如果他还要再捅她,她一定要表现得更痛苦一点,多惨叫两声,给足他排面。 乔安又突然想到来的时候,天霖仙尊给她介绍的,这里是太宸帝君亲手开辟的秘境,那也在这本书里吗? 怀着好奇,她继续往下翻,还真翻到了。 “混沌秘境,九重天至尊太宸帝君之小洞天,罡风蔽日,煞气冲天,混沌相冲,生机泯灭……” 没一个好词啊……乔安暗暗咂舌,往下看一行,表情一僵 “……混沌秘境,仙界第一死地,九重天第一绝境,个中凶险骇人听闻,其煞烈凶名威慑四海,可令小儿止啼哉。” 乔安:“……” 乔安盯着那个“第一绝境”,看了很久,满脑子只有八个血淋淋的大字: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乔安轻颤着手,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穿越好可怕,她想回家家—— 第4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四) 天霖仙尊安置完乔安,就去主殿拜见太宸帝君。 原本恢弘的主殿已经变成了废墟。 太宸帝君静静站在一片狼藉的大厅中间,长长的黑袍垂到殿下的玉阶上,苍白的肤色,漆黑的眼睛,宛若幽魂鬼魅凌凌站在那里,看得人心头发寒。 天霖仙尊已经习惯他这个样子,并不如何畏惧,淡定地对他问好:“帝君,小乔仙子已经安置好了。” 太宸帝君像是被这个名字刺了一下,长长的眼睫动了动,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多事。” 天霖仙尊笑呵呵说:“小乔仙子吞了帝君的内丹,总不能让她流落在外,况且,我看小乔仙子心性宽和仁厚,不是惹是生非的人,让她留在秘境,再慢慢寻求法子把她体内的内丹取出来,不是皆大欢喜。” 太宸帝君冷笑:“宽和仁厚?你在说什么笑话。” 天霖仙尊讪讪而笑。 谁如果被太宸帝君捅个十几刀,不得被当场吓死,哪个能像这位乔小友一样,没事人一样就回去倒头睡大觉了。 心大到这个份上,天霖仙尊也是没见过谁了。 “明天,让昭华过来。” 太宸帝君不想再提起那个花妖,眼风漫不经心扫过大殿各处碎裂的地砖:“让白婴带着他天机门弟子,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典籍也都带过来,让他们把天机策给我翻了个遍,无论怎样,我要尽快把我的内丹取回来。” “是。” 天霖仙尊恭敬应声,又建议说:“我今夜就出发传令,帝君之后可以每日召乔姑娘陪……” “不需要。” 太宸帝君断然说:“让她滚远点,我永远不想看见她。” 天霖仙尊暗暗叫苦。 他有心想让帝君多与乔安接触接触,毕竟内丹都在人身上,非要远离着,就跟把人砍两半非扔到天涯海角不让合一块似的,个中煎熬没法说。 但是他也知道帝君的性情,没有当场把人劈了已经是出乎意料了,若是再让他如何如何……反正自己是挨不过帝君那把裂天剑的一下。 天霖仙尊知道帝君脾气正是上来的时候,实在不敢劝,只能无奈应了,打算将来帝君气儿消了些再劝:“是,我会提醒小乔仙子的。” 太宸帝君不再说话,天霖仙尊看他没有别的吩咐,就告退离开。 太宸帝君盯着地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转身看见破破烂烂的大殿,皱了皱眉。 他漫漫往内殿走,赤脚才在冰冷的地板上,每走一步,周围的碎石残骸就凭空升起迅速凝结,飞回到原本的角落,等他走到内殿的时候,大殿已经重新变成了那恢弘壮丽的模样。 摇曳的烛光照亮空荡荡的大殿,太宸帝君走到泛着粼粼寒气的冰榻上,盘坐而下,阖眼调息。 无声无息的黑气缓缓从他身上溢出。 太宸帝君突然一顿。 他锋利的眉峰一点点下压,阴鸷的冰冷顺着狭长的眼尾纹路攀升,他的吐息越来越沉重急促,黑气随之更张狂地起伏涌动。 原本他的内丹跑了,跑得离他千里之外,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他很快就能把它追回来。 不过是一颗生出些许浅薄灵智的玩意儿,纵使跑到九重深渊去他也能把它抓回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内丹被那个胆大妄为的花妖吞掉,融进了她的身体里。 这是他的秘境,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随他心意而存在,她在他的秘境里,哪怕她现在住在离他最远的宫殿,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咫尺之遥。 他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内丹在她的身体里欢快地游走,伴随着那颗心脏跳动的轻快节奏,悠哉得让他想杀人。 他甚至仿佛能听见她轻缓平稳的吐息,带着气流刮蹭着他的耳膜,那感觉如同蛇尾冰凉的鳞片在他皮肤上攀附蔓延,让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为此紧紧绷起。 太宸帝君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苍白俊美的容貌渐渐扭曲。 他猛地睁开眼,冰冷骇人的煞气翻涌将整个大殿震塌,坠倒在地上的烛火连绵成火龙咆哮着燃烧翻滚,太宸帝君置若罔闻,只凶戾地凝视着秘境最遥远的方向。 -- 第9页 那种被支配的失控感让他极为暴怒。 他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他会留她一条命,但是从心底蹿升的烦躁,让他现在第一个念头就是冲过去将那个花妖碾碎。 他刚迈出两步,却又突然冷静下来。 “你想让本尊过去?你想支配本尊?” 他薄薄的嘴唇掀起,眼神嘲弄而狰狞:“一颗丹丸,你也配?!” 太宸帝君猛地拂袖,烈焰腾升而起,撕扯着他周围的煞气,衬得他如魔神降世,气焰猎猎所向披靡。 他遥望着那栋夜幕笼罩下小小的竹楼,冷冷而笑。 他就站在这里,一步也不会动,看看到最后,是谁熬得过谁?! “轰——” 乔安睡得正香,突然听见东边一声巨响,吓得她险些从床上掉下去。 仓惶惶地爬起来,乔安冲到窗户边狠狠推开,就看见东边一片宫殿燃烧着熊熊大火,砖石瓦砾的坍塌声隔着这么老远都能听见。 靠!起火了! 乔安下意识就要找水盆就要去救火,跑到一半才想起来这是仙界,人家都用法术灭火,像她这样跑过去怕不是要被当成智障。 她讪讪地把盆放下,刚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却突然意识到那一片好像是太宸帝君的宫殿…… 乔安迟疑了一下,又跑到窗边仔细张望,确实是太宸帝君的宫殿。 乔安想起大半夜的时候天霖仙尊匆匆而来,跟她说太宸帝君最近心情不好,让她尽量少在帝君面前晃悠,尽量避着点。 乔安又看了看那冲天而起的火龙,和阴沉天幕下黑压压一片的废墟,恍然大悟。 哦,太宸帝君心情不好,所以把房子炸了。 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 乔安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有那么多空宫殿了,因为太宸帝君哪天不开心了,炸完房子了,就可以轻松换个宫殿接着睡,什么都不耽误。 乔安想明白了,心平气和地把窗户关上,又爬进被窝里美滋滋继续睡觉。 当神仙真好,不用苟代码,不用通宵肝计划,最关键的是,她的头发——不掉啦! 穿越真好,她爱穿越,穿越使她快乐,以后谁不让她穿她和谁急。 乔安快乐地翻了个身,听着外面一阵一阵的惊天动地的轰响,眼皮子越耷越下,越耷越下。 没一会儿,床上就传出来小小的呼声…… ———— 乔安这一觉睡得特别香。 一觉醒来,天边已经大亮,乔安慢吞吞爬起来,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神清气爽。 穿成神仙,就不需要吃喝拉撒了,但是乔安还没改掉习惯,总觉得肚子空空的,应该吃点香喷喷的包子豆浆手抓饼就油条…… 可惜房子里空空荡荡,一粒米都没有。 乔安推开窗户,打算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然后就看见阴沉沉、活像是下一秒就要打暴雷劈闪电的天色。 乔安觉得,能在风景如画如梦似幻的仙界搞出这么个鬼地方,太宸帝君真的是个人才。 她往远处望了望,试图找到点生机的色彩,但是一根绿草都没看着,反而看到了好几道流光从天边划过,直直地向着东边太宸帝君的宫殿而去。 “乔小友。” 传来敲门声,是天霖仙尊的声音:“乔小友可在?” 乔安连忙开门:“在在,见过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打量她两眼,看她唇红齿白气色别提多好,笑呵呵说:“昭华仙君携天机门人一道来了,正在商讨如何把帝君内丹取出,如果小友没事儿,就劳烦和我一起走一趟吧。” “不劳烦,应该的。” 乔安经过昨夜恶补,再加上零零碎碎整理出的记忆,已经对这个仙界有点数了。 仙界第一人当然就是太宸帝君,但是他向来不管事儿,管理仙界的是以他的弟子、天宫君王昭华仙君为首的几位仙尊级别的人物,比如北方北天楼主,南方南山坊主,东海龙王,西川大荒主等等。 至于天机门,则是仙界里最神秘的机构,专掌天机天兆,传说甚至可以看透人未来的旦夕祸福、姻缘命数,门里面更藏着混沌开天以来三界最全的史书典籍。 乔安被天霖仙尊带着走进一处宫殿,里面已经有很多白衣飘飘的仙人脚步匆匆穿梭个不停。 乔安看了一眼,小声问天霖仙尊:“帝君不在?” 天霖仙尊表情毫无异样:“帝君在闭门清修。” 乔安想了想昨晚上那炸楼的动静,深以为帝君是该修身养性一下。 天机门人忙得脚不沾地,但是等乔安一进来,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她。 乔安觉得,动物园的游客大概也都是这种眼神吧。 轻度社恐被看得有点慌,乔安默默躲到天霖仙尊后面,对着大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天机门人表情越来越古怪。 就是这么一个内向羞涩的小花妖,竟然吞了帝君的内丹。 这就像小蚂蚁干掉龙王后还扒了龙筋做衣服一样,完全可以记入九重天迷惑事迹大赏。 天霖仙尊咳了咳,天机门人连忙移开眼装作无事发生,一个发须皆白、面相慈祥的,显得格外仙风道骨的老人杵着拐杖,被弟子搀扶着走出来,天霖仙尊介绍:“这是天机门主,白婴尊者。” -- 第10页 乔安连忙拱手:“小辈见过白婴尊者。” “好好好。” 白婴尊者推开弟子,颤颤巍巍走过来,乔安满脑子“敬老爱幼”,连忙上前扶住他。 白婴尊者一把握住她的手,娴熟地摸了摸,大声感叹:“果然满是帝君的气息,如此浓郁啊!” 乔安:“……” ……似乎隐约哪里不对? “老朽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 白婴尊者一把把拐杖扔开,步伐稳健满面红光紧紧握住乔安的手,亢奋地说:“小乔仙子,你放心!你和帝君这事儿,老朽管定了,一定让你们俩都开开心心、和和美美!” 乔安沉思。 在仙界,和和美美……都这么用的吗? 这神仙们说话,是不太像人哈。 乔安迟疑着:“……谢、谢谢?” 天霖仙尊暗暗翻了个白眼。 乔安原本还忐忑会做什么奇怪的检查,但是并没有,白婴尊者只是摸了半响她的脉象,又用仙气在她经脉里来回地转,小弟子们搬来各种厚重古朴的典籍,白婴尊者一挥手,书页哗啦啦地自己翻起来,白婴尊者一边看一边和天霖仙尊商量,什么精魄啊、出窍啊、神魂啊……说得都是乔安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乔安也不是很好奇,她这个人向来得过且过,咸鱼一条爱咋咋地,只要能赶快把这催命的内丹还给那位阎王爷,让她干啥都行。 这是,乔安突然听见一道诧异的声音:“是你?” 众人一怔,转身看去,见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个气势冷峻、腰佩长剑的白衣青年。 天霖仙尊看过去:“昭华。” 昭华,昭华仙君? 天宫之主,太宸帝君他徒弟? 乔安纳闷,难道原身还认识堂堂仙君,不是说是一个无名小花妖吗? 昭华仙君看着一头雾水的乔安,有些惊讶:“吞了师尊内丹的原来是你。” 乔安挠了挠头:“小辈乔安,见过昭华仙君。” “乔安?” 昭华仙君皱了皱眉:“你不是叫玉珠吗,还是我记错了?” 天霖仙尊看了看乔安:“她被人推进玄湖,吞了内丹也不知怎么的就失忆了……你认得她?” “原来如此。” 昭华仙君点点头:“她叫玉珠,是南山坊主给他独子选的未婚妻……你也知道的。” 乔安恍然。 哦,原来那个“朗哥哥”是南山坊少主啊。 南山坊昨天她好像在书里看过,可是仙界一方霸主。 “玉珠?” 天霖仙尊果然知道,但是他知道的好像和乔安认为的不太一样。 因为他猛地看向乔安,很是诧异:“她就是那个太泽花妖?” 乔安:“???” 太泽花是个什么花?她不就是个菜鸡小花妖吗?竟然还有这么个听起来挺牛逼的名字?! 看着一脸懵逼的乔安,天霖仙尊又把话咽了下去,他起身:“乔小友,这里还有事,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 乔安知道他们是有机密要说,连忙推拒:“你们忙着,我自己回去就行,路我也认识了。” 天霖仙尊的确有些抽不开身,就点点头,看着乔安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我就说寻常人如何能承受得住帝君的神力。” 天霖仙尊若有所思:“太泽花虽然向来记载不清,幻化成的花妖也实力低微,但如今只凭她安然无恙便可见,毕竟是上古神花,有其独到之处。” 昭华仙君断然:“此事需得立刻禀报师尊,请师尊定夺。” 天霖仙尊劝他:“不用这么紧张,我观她性情温和秉性纯善,虽是太泽花妖,却绝非凶悍诡诈之辈,不会有事的。” 昭华仙君却厉声说:“天霖兄,太泽神花,可相传是上古极凶之花啊!” 天霖仙尊一时无言,旁边白婴尊者却笑呵呵来一句:“再凶又如何,还能有帝君凶?” 昭华仙君:“……” 天霖仙尊艰难:“……尊者总是这么有见地。” 白婴尊者摸着胡子:“客气客气。” “……”昭华仙君无言以对,半响干巴巴转移话题:“我刚才去见师尊,师尊心情似乎不好。” 他这已经是含蓄了,太宸帝君那脸色岂止是不好,周身煞气浓得快要劈下天雷,眉心红痕鲜艳如血,凶戾戾地看来一眼,吓得昭华仙君当场剑都要碎了。 “我正是愁这个。” 天霖仙尊说到这儿也是发愁:“这内丹就是半身,是命脉,帝君厌恶被辖制,连带对小乔仙子厌乌及屋,竟然强行断绝与内丹的联系,这时间久了,神魂不稳、神力暴动……这哪里撑得住啊。” 这已经不是帝君撑不撑得住的问题,而是帝君要是气炸了,他们叠一起还能苟几剑的问题。 “……”昭华仙君回忆了一下当年师尊一剑劈裂九重天的英姿,只觉得要被生活之沉重压弯了脊梁:“那该如何是好,谁又能劝得动师尊。” 天霖仙尊唉声叹气,一片愁云惨淡中,白婴尊者突然开口:“老朽倒觉得,事情没那么糟糕。” 昭华仙君沉着脸:“这还不糟糕?我都听说了,昨天第一次见玉珠仙子,师尊当场捅了她一十八刀!” 白婴尊者淡定:“但是她到底也没死啊。” -- 第11页 昭华仙君一怔。 “按照帝君玉石俱焚的性子,即使是他的内丹,帝君宁愿直接毁了,也不会任由它留在别人身上的。” 白婴尊者表示这都不是事儿:“她吞了帝君的内丹,帝君都没杀她,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昭华仙君和天霖仙尊面面相觑。 听着……竟然还有那么点道理? “这种事儿老朽可见多了,没事儿。” 白婴尊者摆一摆手:“这男男女女嘛,就是多认识认识、多接触接触,关系自然就好了……我看这小乔仙子很不错,心大胆子大,人又老实,一般二般吓不死,多适合帝君,咱们好好撮合撮合,将来帝君要发火就自己窝里打去,咱们也就能早点脱离苦海了。” 天霖仙尊和昭华帝君:“……” 两人瞠目结舌。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如果不怕被帝君打死,这可真是个绝好的主意啊! 第5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五) 经过七八天的研究,大概商量出点结果了,天霖仙尊和昭华仙君就去拜见太宸帝君。 一走进大殿,天霖仙尊就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昭华仙君一直躲着帝君了。 大殿里煞气翻涌,太宸帝君坐在空荡荡的王座上,眉心红若丹蔻,漆黑的伴生剑悬浮在他身侧,躁动不安、嗡嗡轻响。 这哪里是心情不好,这是心情大大的不好,整个大殿被煞气压抑得满满当当,好像再稍微刺激两下,就要炸掉了! 太宸帝君不说话,两人也安静如鸡,好半响,那猩红的眸子才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如何?” “回禀师尊。” 昭华仙君拱了拱手:“我们已经在上古典籍中找到了几个法子,白婴尊者已经闭关研制丹方,待出关之后,便可使内丹从小乔仙子身上脱离而出。” 太宸帝君苍白冰冷的指尖扣了扣扶手:“还需要多久?” “这个……” 昭华仙君有些尴尬说:“暂时还无法估量……得看丹方的效用……” 敲击的声音一顿,随即更加尖利,透出一种极不耐的烦躁。 天霖仙尊暗自打量着太宸帝君阴郁的脸色,却突然想到之前白婴尊者的话。 强烈的求生欲之下,天霖仙尊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虽然丹药暂时研制不出,但是帝君也许有办法。” 太宸帝君冷冰冰地看过来,天霖仙尊委婉说:“内丹乃化帝君神力而生,帝君自是最了解内丹的人,帝君若能稍加研究,必能事半功倍。” 太宸帝君厌弃地移开眼:“我不想看见那个花妖。” 天霖仙尊立刻劝道:“帝君何必介意小节,小乔仙子对帝君恭敬有加、自从来秘境之后,日夜惴惴忐忑,身心疲累,已然削瘦许多;帝君如此,小乔仙子会更加惶恐不安,恐与内丹也不利啊。” “嗯?” 太宸帝君凌厉的眉峰微动:“她,惶恐不安?” 昭华仙君默默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看见的那太泽小花妖,唇红齿白眼神明亮,整个人一大写的神清气爽。 “自然。” 天霖仙尊脸不红心不跳:“这九重天上,谁能不畏于帝君的威仪?小乔仙子虽误食了帝君内丹,却非本意贪婪,之后日日诚惶诚恐,帝君宽厚,若能与她稍加辞色,小乔仙子必然感激涕零。” 昭华仙君眼看着天霖仙尊睁眼说瞎话,正犹豫着是不是该阻拦一下,就惊奇地发现殿内压抑的气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缓。 他震惊地抬头去看师尊,太宸帝君虽然还是沉着脸,但是眼中腥浓的煞气已经归于平静。 太宸帝君冷哼一声:“她不过一小小花妖,胆敢吞食本尊内丹,本尊不杀她已是法外开恩,难道还要本尊顾念她心情假以辞色吗?” “是,是。” 天霖仙尊立刻应承:“帝君的宽厚自然小乔仙子心里都明白,只是慑于帝君威严,不敢表露,实则心中对帝君极为感激的。” 太宸帝君狭长的眼尾微挑,漫不经心,懒懒散散:“她感激不感激的,与本尊何干?本尊可没工夫理会她一个花妖。” 昭华仙君默默看了看他脚边得意旋转了一圈的裂天剑,心想师尊,您的剑恐怕不是这么想的。 “罢了,本尊知道了。” 太宸帝君挥挥袖:“你们回去继续研究丹方吧,本尊要回去闭关清修了。” 天霖仙尊与昭华仙君对视一眼,都能看清彼此眼中的惊喜:“是。” 两人走后,太宸帝君负手在大殿里漫步,削薄艳色的唇角一点点勾起。 “本尊就知道,不过一小妖,仙力低微,又受内丹影响,必对本尊惶恐之至。” 太宸帝君目光飘遥,神色讽刺:“那也是她自作自受,不自量力的人,现在承受苦果,那是因果报应,天经地义。” 裂天剑在他面前赞同似的点了点。 太宸帝君瞥了它一眼:“本尊是懒得理会她,但是这逆丹,本尊是一定要将它收回来挫骨扬灰的。” 裂天剑赶紧又连连点头。 “天机门那群没用的,连丹方都拼不出,难道还放任那内丹留在那小妖的肚子里逍遥快活吗?!。” 太宸帝君冷笑一声:“到头来,竟然还要本尊亲自出手,简直笑话。” -- 第12页 裂天剑又双叒叕猛点,然后兴奋地转起圈圈。 太宸帝君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既然要取内丹,丝毫不愿耽误,趁着夜色飞身而起,转眼就来到了那偏僻的小竹楼。 太宸帝君修长的身影如鬼魅,轻飘飘地踩着竹阶而上。 跨过门框,就好像跨过一层无形的屏障,像是有一根线从心口牵出,拉扯着他一步步往前。 内丹反哺而来的力量一重重在体内涌动;那头越来越清晰而雀跃的呼应,温柔细致地抚平他心口狰狞暴虐的烦躁与戾气。 冰冷的月色透过窗纸,像是被吸收了那曾凉意,柔柔地洒在地板上,被拖地的黑袍袍尾漫不经心地拂开。 太宸帝君并不想看见这个古怪的小花妖。 她对他根本没有对三界生灵对“太宸帝君”这个名字应有的恭敬和畏惧。 但是他不打算杀她,她慢吞吞的迟钝模样让他没有一点动手的兴趣,而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他极其反感看见她,更厌恶看见她露出那种状似茫然老实实则有恃无恐的表情。 不过他还是很愿意来欣赏一下她削瘦凄惨的样子。 他煎熬十倍,他就要她煎熬一百倍;他痛苦百倍,他就要她痛苦千倍——这就是她敢妄动他东西的代价。 只有给过她痛彻心扉的惩罚,他再把内丹取回来,好好让这个玩意儿知道,背叛他的下场。 无声无息走进内室,太宸帝君透过一层层纱帘,能看见床榻上被子里隐约的起伏。 太宸帝君眼中的嘲讽更浓。 愚蠢的小花妖,混沌秘境这等仙气浓郁的洞天福地竟然都不知道珍惜,浪费宝贵的机会不好好修炼,怪不得傻乎乎被人推到玄湖里,脑子都被撞坏了。 不过太宸帝君转念一想,想到这小花妖缩在被窝里正瑟瑟发抖夜不能寐的样子,也不错。 越走越近,太宸帝君微微昂着下巴,信手掀开了纱帘,就看见一个…… ——大型蚕蛹状不明生物! 太宸帝君:“……” 说好的夜不能寐,说好的惶惶不可终日呢? 太宸帝君看着那个打着小呼噜睡得昏天黑地的花妖,一瞬间眼睛都红了。 他箭步上前,饱含着爆裂煞气的一掌就狠狠拍向她胸口,几乎在同时就感觉自己心口剧痛,浓郁的血腥味瞬间涌上喉咙口。 而乔安,乔安她……她也不是无动于衷。 她翻了个身。 太宸帝君眼睁睁看着那蚕蛹被子扭了扭,那花妖慢吞吞翻了个身,闭着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继续香喷喷睡去了。 太宸帝君:“……” 乔安一无所觉地低着脑袋,温热轻软的呼吸拂在他手背。 太宸帝君才突然意识到掌下格外柔软的触感…… 他猛地收回手,轻颤的手背烫得惊人。 他狠狠攥紧拳头,充满着杀意、恼怒和些微惊疑不定的眼神直直地钉在乔安身上。 太宸帝君抬起手,死死盯着自己苍白劲瘦的手掌,又看了看一无所知的乔安,眼神开始闪烁。 又来了,那种令人烦躁的失控感,几乎让他想毁掉目之所及的一切。 他本懒得对她动手,但是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不,他不能再放任这只诡异的花妖操纵内丹影响自己。 太宸帝君目光愈发凶戾,他攥紧拳头,毫不犹豫伸出另一只手掐向乔安的脖子。 花妖的脖颈比他想象得更瘦弱,纤细得仿佛他一个用力就能捏断。 他强压下不知为何越来越急促的心跳,手掌缓缓用力,手心能清晰感知到她柔软的皮肤。 那充满生机的液体在细细的经脉里潺潺流动,给她雪白的肌肤染上鲜活的淡粉色,那种健康、纯净的生命色彩,和他手掌那常年仿佛死人般的冰冷苍白天壤之别。 太宸帝君觉得自己已经很用力,他手背上一根根青筋绷起,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发出“嘎嘣”“嘎嘣”的扭曲声。 他甚至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这花妖已经被他扭断脖子、抹灭神魂,干脆利落地灰飞烟灭了。 但是等他终于回过神,才注意到掌心下依然平和轻快的呼吸起伏。 他那可以握着裂天剑劈开一整个魔界的手,却仿佛凝固在那里,哪怕她脆弱的、他一根指头就能轻易折断的脖颈不过咫尺之遥,他的手哪怕已经绷出血色,也再不能往前一寸。 这时,乔安突然无意识地低了低头,下巴正蹭到太宸帝君的虎口,他瞬间僵硬。 乔安却没什么感觉,睡梦中下巴碰到凉凉的障碍物,还下意识蹭了蹭。 她每蹭一下,太宸帝君手臂上大片大片鸡皮疙瘩就往外冒,等乔安因为这种冰凉凉的触感皱起眉,眼皮子动了动,太宸帝君才悚然收手惊坐而起。 他连连退后两步,后背抵着窗棱,死死盯着乔安。 骇然、杀意和暴怒与慌乱纠结成惊涛骇浪,太宸帝君双目赤红,气得全身轻颤。 这该死的内丹,这该死的花妖! 不,不。 太宸帝君狠狠一闭眼,他不能中了这诡诈内丹的诡计,它就想让他暴怒,它就想让他失控,从而寻到一个可乘之机逃跑,他却偏偏不能让它如意,他绝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太宸帝君猛地伸手招来裂天剑,手掌握住剑锋,凌厉的罡气破开皮肉,殷红的鲜血流淌而下,伴生剑吓得嗡鸣,挣扎着想跑,太宸帝君却更用力握住。 -- 第13页 自虐般的剧痛换来了彻底的清醒,再睁开眼,表情已经冷静下来。 太宸帝君最后看了一眼睡得死熟死熟的乔安,一看见她那张憨甜的傻脸就觉得火气上涌,他厌弃地移开眼,拂袖急匆匆地离开。 太宸帝君回到自己的住处,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切,仍然觉得气血翻涌。 他此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大殿一片清寂,太宸帝君满心烦躁阴郁,裂天剑犹自不甘地左晃晃右晃晃,太宸帝君阴沉沉定立许久,径自飞身而起。 天霖仙尊正在入定清修,恍惚间觉得屋中气流似有异动。 “谁?” 他诧异地睁开眼,向窗口望去,就看见一道黑幽幽的瘦长人影。 “——帝君!” 天霖仙尊被吓得险些从蒲垫跌下来,赶忙起身向这大半夜不睡游魂似的帝君问礼:“……不知帝君前来有何吩咐?” 太宸帝君站在窗下,惨白的月影映在他半边身子,明暗交界,更显得晦涩阴沉。 天霖仙尊心头惴惴不安,赶快回忆又有什么可能惹这位主不痛快了? 是内丹取得太慢?还是上次把魔君砍得不够碎?又或者单纯是周期性不高兴? 就在天霖仙尊疯狂头脑风暴时,太宸帝君终于开口:“本尊去看了那小花妖。” 天霖仙尊呆呆看着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得结巴道:“……您……您去看小……小乔仙子了?” 太宸帝君没有回答,天霖仙尊却已经满心欢喜。 白婴还真是没有说错,这招果然有用。 帝君都放下身段主动去看望小乔仙子了,那将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未来一片前途大好,脱离苦海指日可待。 就在天霖仙尊将来逍遥快活的日子的时候,太宸帝君再次开口:“天霖。” 天霖仙尊高兴拱手:“是。” 太宸帝君说:“本尊威震四海、名扬三界,是吧?” 天霖仙尊业务纯熟地吹捧:“自然,帝君的赫赫威名,三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敬畏。” “嗯。” 太宸帝君不置可否,漫不经心看着外面越来越惨亮亮的月色,突然轻声说:“天霖,你知道吗,那个小花妖,她睡得可熟了。” 天霖仙尊满头雾水:“???” 这两句话……有任何逻辑? “本尊倒是没看出她怎么惶惶不安、忐忑度日的。” 太宸帝君慢条斯理:“本尊就是觉得,她打起呼来,是挺响亮的。”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 “天霖。” 阴飕飕的声音吓得天霖仙尊魂飞魄散:“都敢糊弄本尊,本尊看你是活太久了,活得腻歪了是吧!” “!!!”天霖仙尊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帝君——您听我解释!我是…啊——” “轰——” 乔安勉强掀开一只眼皮,隐约看见窗外遥遥一片电闪雷鸣暴风火海。 “哈……” 她慢吞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儿,见怪不怪地翻了个身,团了团软乎乎的被子,头埋进去,眼皮子耷拉下来,很快就自发屏蔽噪音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6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六) 乔安正在屋里看书,就听见外面白婴尊者的声音:“小乔仙子?小乔仙子?” “来了来了。” 乔安连忙放下书跑下楼去,白婴尊者正杵着拐杖站在门口,一见她,就笑呵呵打量她,和蔼问:“小乔仙子,昨晚睡得挺好啊。” “啊?” 乔安一愣,完全不明所以,下意识回答:“是……睡得挺香的,” 等反应过来,乔安立即意识到这个回答不够完善,这个时候应该无缝插入彩虹屁了。 她连忙补充,对这里大赞特赞:“这混沌秘境可真是人杰地灵啊,自从我来这儿,天天晚上睡得可熟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精力也充沛了,不愧是帝君开辟出来的洞天福地,乍一看平平无奇,实则秀外慧中,就是超凡脱俗啊!” 白婴尊者:“……” 白婴尊者沉默了片刻,缓缓露出了一个慈祥的微笑:“小乔仙子,你喜欢就好。” 乔安小鸡啄米式点头:“喜欢喜欢,好山好水好风景,帝君也是个大好人,一切都是太好了呢。” “……”白婴尊者生生被噎得无话可说。 见过愣头青的,没见过这么愣的,这好好一小姑娘,脑子到底都是怎么想的。 不过白婴尊者毕竟是老辣,很快调整过来,摸出来一瓶丹药递给乔安:“这是老朽炼出来的丹药,有助于逼出帝君内丹,于你身体无害,反而还有利于你修炼,你每日早晚各服一颗,等服完了,老朽再拿给你新的。” 乔安接过来,打开玉瓶塞子,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只闻了一下,她就觉得全身毛孔都舒张开,特别舒服。 她点点头:“行,我一会儿就吃。” 见她这么爽快,白婴尊者更是笑眯眯的。 别人若是吞了内丹,要么贪图内丹中的庞大力量,要么妄图与帝君攀关系;如果说要把内丹取出来,面上不显,心里也得不甘心,说不得还怀疑这丹药有什么问题,偷偷摸摸做小动作不愿意吃。 但是这小花妖愣虽愣,却是个好孩子,不贪婪,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心性澄澈干净,让人喜欢,也无怪乎帝君都对她颇为特殊。 -- 第14页 想到帝君,又想到自己那宏伟的计划,白婴尊者脑筋转了转,计上心来。 白婴尊者状似不经意说:“你还不知道吧,帝君昨天深夜就出去了。” 乔安一愣:“去哪儿了?” “帝君贵为九重天尊主,肩负着保护三界安危的重任。” 白婴尊者竭力塑造太宸帝君光伟正的英明形象,大声赞叹:“帝君虽常居混沌秘境,不理世事,但若是三界哪里有异端作乱,或者异变暴动,帝君都会出去平息暴乱、主持大局,护佑三界生灵,可谓是大仁大义、大勇大爱。” “……”乔安尝试着把这八个字和太宸帝君那张阴沉沉的脸联系在一起,表情渐渐怪异, “嗳,小乔仙子,你可莫以貌取人。” 白婴尊者一看乔安就知道她怎么想,当即摆出一副“你真是不懂”的表情,摇着头说:“帝君虽然看着性情暴烈,实则宽仁博爱,是九重天亿万万生灵的大恩人。” 乔安肃然起敬。 太宸帝君那是看着性情暴烈吗?那根本是大魔神本尊,要搁她那边的小说里,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绝世大反派! 要是这样的都能算宽仁博爱,那乔安谦虚地认为,自己怎么也该是个圣母本圣吧。 不过白婴尊者能把话含蓄到这个份上,也是很努力了,乔安要给老人家点颜面,她当即表示:“是,是小辈偏见了,帝君一定是面冷心热,嘴上凶巴巴,实际是个好人。” 白婴尊者动了动嘴,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是乔安已经说不再对帝君有偏见,这正是他的目标。 白婴尊者不再纠结这个,决定继续撮合两人的下一阶段的目标,于是问她:“小乔仙子啊,你看,你在这混沌秘境也是要常住下去,总要有些消遣吧。” 乔安老实说:“天霖仙尊给我留了不少书。” 白婴尊者不赞同:“年纪轻轻的,老窝在屋子里看书怎么行,也得出来溜达溜达。” 乔安想想也是,这几天除了看书就是睡觉,以前忙得没时间睡觉的时候,最羡慕的就是猪,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但真这么昏天黑地的睡了几天,乔安有点怕给自己睡傻了。 不过乔安也有顾虑:“尊者,那我要是在秘境干点什么,帝君会不会生气啊,天霖仙尊跟我说过,帝君可不想看见我了。” 白婴尊者和蔼说:“怎么会,天霖就爱多想,你看你也住了这么些日子,帝君何曾动过你一根手指头?你放心大胆地住,只管把这里当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乔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这里当家,不过想想白婴尊者的话也有些道理,太宸帝君要想弄死她,早弄死她了,人家九重天大佬,要么修炼要么出去拯救苍生,神出鬼没的,哪有功夫搭理她这个小花妖。 这么想着,乔安不由地动摇了:“那您说……我干点什么好呢?” “那当然是看你自己了,看你有什么爱好。” 白婴尊者摸着胡子,笑眯眯说:“像你们这些年轻轻的小仙子,平日里弹弹琴,种种花,喝喝茶,那不是再好不过的吗。” 弹琴好啊,琴声每天都能传到帝君耳边,帝君一好奇,过来一瞅,嗳,红线就牵上了。 种花也好,花香每天都能传到帝君那里,帝君一好奇,过来一瞅,嗳,这红线又牵上了。 喝茶就更好了,品茗那必须得有个伴,等这小花妖给帝君养成喝茶的爱好,每天喝个十吨八吨,指定能修身养性。 白婴尊者就盼着帝君能赶快沉浸在爱情的泥潭中,就像东边那谁谁和那谁谁的虐恋情深,西边哪家小仙子和小公子的相爱相杀……他可是知道,这人啊,一散发出爱情的酸臭气息,就日不动天也日不动地了;而帝君一消停,他们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白婴尊者慈爱地看着乔安,就像看着自家正在吭哧吭哧长膘的小猪仔。 这小花妖多好一孩子,不仅自己乖,还肩负着把帝君也带乖的宏伟…… “那我种地行吗?” 白婴尊者慈祥的表情一滞:“什么?” “其实我一直有个梦想。” 乔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一直想买块地,当地主,种点土豆玉米……不是,种点仙果仙菜,再圈个篱笆卷子,养点小鸡……仙鸡仙鸭仙大鹅。” 白婴尊者:“……” 说完,乔安搓着手期待问:“尊者,您看我这爱好行吗?” 白婴尊者从来没见过这么朴实的爱好。 行吗? 白婴尊者试着想象了一下,帝君挽起袖子裤腿跟人间老农似的下地种田喂鸡鸭的场面…… “……”白婴尊者声嘶力竭:“不行!这绝对不行!” “哦……” 乔安面露失望,白婴尊者怕她失去了积极性,咳了两声:“这个也不是我拦你,只是仙界哪有什么养鸡鸭的,如果你真想种,不如种点别的?” 乔安老实问:“那种什么行?” 白婴尊者沉吟片刻:“不如种些九曲仙株,琅琊花树,西方那边的梵贞菩提也是不错……” 这些名字听着就很牛逼,乔安很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这些好东西到我手上糟蹋了。” 乔安突然想起什么:“尊者,我能种点桃树吗?” 桃树好养活,又能结桃子,桃花又好看,种成一大片想想也是美滋滋的。 -- 第15页 只要不养仙大鹅种什么都行,白婴尊者点头:“不过这个你得和天霖说,我要闭关炼丹,天霖不时就要进出秘境,跟他要是最方便的。” 乔安乖乖点头。 终于把小花妖带上了正路,白婴尊者甚是欣慰,又热情欢迎她多出来溜达溜达给偶遇帝君创造机会,才急匆匆回去炼丹了。 想到要种桃子,乔安也是很期待,在屋子里晃悠了半天,终于看见天边划过一道流光,乔安连忙大声喊:“天霖仙尊——天霖仙尊——” 那道流光在经过竹楼时本来加速要跑,但是乔安已经高高兴兴迎了上去,天霖仙尊左跑右跑,也没跑了,无奈只能停下。 天霖仙尊一手抬起,宽大的垂袖正好挡住脸,他干巴巴问:“乔小友,可是有事?” “啊,是我上午和白婴尊者闲谈,如果不麻烦的话,您能不能帮我找点桃树种子种种。” 乔安听天霖仙尊声音含含糊糊,像是嘴里含了什么东西,奇怪说:“仙尊,您声音是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哈哈,没事儿,是我练功出了点岔子。” 天霖仙尊一顿:“乔小友,昨晚睡得挺好吧?” 乔安觉得仙界风俗真的太奇怪了,见人都问睡得好不好。 不过她最近正尝试着将马屁与事实融汇贯通,有了跟白婴尊者的经验,她感激说:“多亏了仙尊给我安排的这个小竹楼,我睡得可香了。” ……然后天霖仙尊就很久没有说话。 乔安仿佛隐约听见两声哽咽,怀疑自己幻听了:“仙尊,您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 天霖仙尊擦拭了一下肿出个大包的眼角,坚强说:“乔小友,桃树是吧,我知道了,过两天就给你带回来,你还有别的事吗?” 乔安摇了摇头,天霖仙尊步伐匆匆要走,乔安也转身要回屋。 天霖仙尊走到一半,又猛地转身回来。 “乔小友!” 乔安扭过头,一脸茫然:“仙尊怎么了?” “小乔啊……” 天霖仙尊踌躇半响,委婉说:“混沌秘境仙气浓郁,修炼事半功倍,你可以多抓紧时间好好修炼。” 是偷懒太多被嫌弃了?乔安有些羞愧,连忙拱手:“仙尊教诲的是,小辈日后一定好好修炼。” 天霖仙尊继续说:“尤其是晚上,我们根本不需要睡觉,有那个功夫多修炼最好,觉可以适当少睡一些。” 乔安有点不舍:“……好吧。” 天霖仙尊最后语重心长:“如果一定要睡,就尽量控制一下打呼的音量,大家生活都已经很艰难了,就不要再互相伤害了吧。” 乔安:“……” 乔安:“!!!” 天霖仙尊说完,也觉得老脸羞愧,忙不迭消失在天边,只留下呆呆的乔安。 乔安一脸懵逼地回了竹楼,坐在小竹凳上,回忆着今天天霖仙尊的话。 难道是她打呼声音太大,天霖仙尊那么老远都听见了?还吵到人家睡觉了? 那岂不是整个秘境的人都知道她乔安是个打呼怪了。 天啊!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乔安细思极恐,顿时羞愧得不行,在那里咬着指甲哀叹自己的名声。 “呜呜,将来可怎么出去见人啊——” 乔安正伤心着,外面穿来清冷的男声:“玉珠仙子可在?” 玉珠仙子? 只有一个人这么叫她。 乔安一愣,连忙跑去开门:“在在在。” 一开门,外面果然立着长身玉立的昭华仙君。 乔安拱手:“见过仙君。” “不必了。” 昭华仙君面色和缓:“你毕竟是南天坊中人,虽然因为师尊内丹必须常住混沌秘境,但是那边总要给个交代的,我正巧出去办事,你有什么话要带过去,我一并给你捎带。” 毕竟就这么把南天坊少主的未婚妻带回秘境,什么说法不给也不是回事儿,帝君随心所欲,他这个当弟子的总是要安排妥当的。 乔安听了,陷入沉思。 她最近脑子里的记忆大半都清晰了,对于原身的身世也有了更多的想法。 按理说她无父无母,南天坊主待她如亲女,少主更是她的未婚夫,她理应去信说明情况;但是她最近越是看清记忆,越是有更奇怪的直觉,倒是不大想和那边有什么交际。 沉吟片刻,她摇了摇头:“多谢仙君体谅,但是我现在还没恢复记忆,等我想好了再回信吧。” 昭华仙君也不强求,点了点头,临走时又嘱咐她:“师尊出去了,我们闭关的闭关出去办事的办事,混沌秘境险地众多,你在附近走走也罢,莫要去那些险地,免得出了什么岔子,我们不能及时搭救。” “多谢仙君,小辈明白。” 乔安想到刚才白婴尊者的话,好奇说:“仙君,帝君是出去匡扶正义去了吗?” “……也算是吧。” 昭华仙君犹豫了一下:“毕竟魔君狼子野心,师尊打压他,也是为了天下苍生。” “……啊?”乔安迟疑:“……是那位……头上长俩犄角,握着一把火焰红缨枪的魔君吗?” “对,就是他,魔君侯辛。” 昭华仙君欣慰说:“他是师尊旧友,师尊出去秘境,时不时地就会去魔界与他聚一聚。” -- 第16页 乔安陷入了沉默。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聚一聚,那位魔君好像是用一条腿蹦跶回去的…… 那么这一次…… “啊啊啊——” 恢弘磅礴的黑色魔殿轰然碎裂,黑红的大地上,在一片鬼哭狼嚎四散奔逃的魔兵魔将中,一道火焰的流光是那么耀眼灼目。 顽强英勇的魔君迈动着那一双有力的大长腿,甩着空荡荡的袖子,感受着背后乖张翻涌的煞气和凶戾冰冷的剑风,胸口万千情绪奔涌,不禁双目含泪,发出灵魂深处最深情的咆哮:“草泥马太宸你丧心病狂不是人——” 第7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七) 侯辛心里苦。 就刚刚,他还四仰八叉坐在他那魔君专属烈焰骷髅头大王座上,对着手下的魔兵魔将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一群彪悍强壮恶名远扬的大魔头们畅想着来日踏破仙界、他们魔界一统三界威震四海的场面,都是脸红脖子粗,激动得嗷嗷叫唤。 侯辛听着那一声声“魔君万岁”,心中得意万分,正美滋滋幻想着到时候把那个狗日的太宸混蛋踩在脚下,双手叉腰对着他那张死人脸喷唾沫的时候,就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大殿都往下一沉。 整块的华丽穹顶和大块大块的碎石往下坠,大魔头们只觉得身边骤然一亮,一个个傻乎乎地仰起头,就看见光从空荡荡的房顶洒下来,一览无余的天空下,翘着一把洋洋得意的黑剑,剑旁边,径自立着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 大魔头们:“……” 这熟悉的风格,这熟悉的画面… “啊啊啊——” 魔头们二话没说,狼奔豕突屁滚尿流四散逃命去了 ——其中尤以侯辛大魔君的身形最为矫健,排面最是恢弘。 那毫无疑问的,裂天剑必须给安排上啊。 当侯辛被兴致勃勃的裂天剑怼着屁股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狂奔,听着周围小弟们鬼哭狼嚎的惨叫,迎着苍劲的冷风,不由流下绝望的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说好的周期性不高兴才跑出来打人呢?他今早才数着明明没到日期呢,上次打完至少还可以再消停三个月呢。 说好的等他胳膊腿长齐全了再来呢,他这才刚长完一个腿,上面还缺斤少两呢,这怎么就这么等不及呢,那人间老农地里割韭菜也得长熟了再一茬茬割啊,这才长一半呢那你就来你这不是太不讲道理吗。 侯辛躺在地上,绝望地看着自己刚长好的那条粉嫩嫩的左腿又没了,还白搭上一条完好的右腿。 他整个人委屈得冒泡,忍不住大吼:“草泥马太宸你个老狗逼!你他妈就不能把我带到个偏僻的地方卸吗,这么多人看着老子将来怎么带队伍!老子堂堂魔界之主不要脸的吗?!” 裂天剑在旁边开心得直打颤,摇头晃脑往那边探头探脑看情况的魔将们脑袋上转了一圈,又激起一阵惨烈的鸡飞狗跳。 “……”侯辛发誓,等将来他练就绝世魔功,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一对混蛋剑人一起恁进地沟里! 侯辛在心中怒骂三百回合,终于发泄了心头的怨气,这时他才注意到太宸帝君异样的沉默。 他惊讶地昂起头,见太宸帝君静静不远处的山丘上,俯瞰着黑烟弥漫的魔界大地,眉目寡冷,面无表情。 侯辛心中一奇。 虽然太宸这狗比长年累月不高兴,但是这种漠然冷漠的表情还真是很少见的。 “嗳,你这次来干嘛。” 侯辛喊:“你不是忙着把你内丹弄出来?” 太宸帝君猛地看来,眼风凌厉。 “你别瞪我,九重天都传遍了,谁不知道你堂堂太宸帝君的内丹被一个小花吞了。” 侯辛幸灾乐祸:“那天我就看出来了,她身上的气息和你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当是刚跟你双修过,我还吓一跳心说你哪藏了这么个红颜知……” “嗖——” 侯辛只觉得脖子一凉,声音一卡,顿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颤颤巍巍低头一看,就看见离自己十几米远外有一具特别眼熟的身体…… 侯辛:“……” 侯辛双目含泪:“艹!” 老子的身体!那么大一身体!没啦! 裂天剑直接从天下掉下来,抖抖抖笑成了一个小傻逼,侯辛骂它:“你笑!再笑!迟早给你笑裂!” 裂天剑当场掰弯给他看,洋洋得意表示自己超柔韧,笑裂是不可能笑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笑裂的。 侯辛气得想咬它,对太宸帝君喊:“这又不是我说的,是外面传的,你朝我撒什么气,你要是能耐,你就赶快把内丹取出来啊!” 太宸帝君走到他旁边,伸出手,刚才还嚣张得不行的裂天剑瞬间乖乖地躺到他手心,看得侯辛眼都红了。 太宸帝君缓缓摩挲着黑剑,淡淡说:“那逆丹已经融进她体内,我已经命天机门日夜翻阅典籍,还没找到取丹的法子。” 侯辛嗤笑:“骗鬼呢,别的法子我不知道,把人神魂直接抹灭,内丹封在躯体里,肉身放在哪儿再慢慢琢磨呗;那总不能让人带着你的内丹到处晃悠啊,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你跟着一起陪葬,那不是笑话嘛!” 太宸帝君冷漠说:“我杀过她,两次,机缘巧合,都没杀成而已。” -- 第17页 侯辛当场瞪大眼睛,生生给弄笑。 “你说什么?这三界九重天还有你太宸杀不成的人,还没杀成,你——” 侯辛说到这儿,突然意识到什么,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不对,你这个态度,实在太奇怪了。” 杀不成?两次不成可以杀三次,百次不成杀千次。 怎么会有杀不成?这世上只有杀不了和不想杀。 侯辛这才注意到太宸帝君眉心越来越鲜艳的红痕,再联想到那些传闻和他古怪的态度,心中一个想法愈演愈烈。 “不是。” 侯辛吞了吞唾沫:“不会真像那些谣传说的……你是看上人家小花妖了?” 太宸帝君浑身一震,整个人身上煞气翻涌,阴飕飕盯着他,缓缓握住了剑柄。 “嗳嗳,说话就说话,你这是要杀人灭口怎么着啊” 侯辛吓得挣扎着把自己脑袋往后滚了两圈,状似委屈说:“我这是给你分析情况,你要是不爱听,那你走啊,非来拆我殿……不是,非来拆我干嘛!” 太宸帝君下颚微动,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但是到底没有动手。 一看他这样子,侯辛心里就有数了。 这一刻,侯辛如果还有胳膊腿,一定双手叉腰仰天大笑:老天开眼,太宸这狗比王八蛋终于有报应了! 让他再拆他胳膊,让他砍他腿,让他砸他宫殿,让他成天一副“老天第二老子第一”的嚣张样,好啊,报应来了吧。 万年单身狗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还因为情感问题不得不深夜离家出走——这他妈是怎样的大快人心! 侯辛看着阴着个脸的太宸帝君眉开眼笑,心想老子要是不给你把事儿搅黄了,那对不起他这些年来掉过的腿儿! 侯辛立刻亲热说:“兄弟,这个事儿你真得听我的,怎么讨好这些小仙子小魔女的我可有经验了。” “讨好?” 太宸帝君满满嘲讽地勾了勾唇,毫不犹豫地扭身就走。 侯辛喊:“嗳,你瞧不起谁啊,那谁让你单相思呢你不得多费点心思。” “谁说本尊喜欢她?可笑。” 太宸帝君狭长的眼尾扫了他一眼,轻嗤一声:“本尊只是暂时留着她有用而已。” 侯辛心想你就装,你就继续装,跟谁不会装逼似的。 “那喜欢不喜欢的,谁说得清呢。” 侯辛作语重心长状:“太宸,你以前可从来没因为哪个女人说这么多话,我看她对你影响真的挺大的,说不定你只是喜欢她但是自己不知道。” 侯辛边说边小心觑着太宸帝君的表情,他以为太宸帝君会被他激怒,但是太宸帝君完全没有表情,只平静看着他:“所以呢?” 这个反应可不太对…侯辛心头惴惴,但话说出去也不能收回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装模做样:“这样,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给你支个招吧;等你回去,你再给她一刀,你要是能把她干掉呢,就证明你不喜欢她;而你要是没弄死她呢,那事不过三,就证明你的确是喜欢她,你也就别挣扎了,就干脆和人家好得了。” 有道理个屁,这就是个坑,侯辛觉得太宸应该是把人杀不了,但是他也不信有姑娘险些被太宸杀了三次还能心无芥蒂和他好,不恨死怕死他就有鬼了。 这整好了,最少也是个虐恋情深,怎么也得让太宸这家伙儿伤肝伤肺,要是能气得天天吐血是最好的。 嘿,侯辛就乐意看着太宸帝君傻乎乎自己挖坑再往里跳,当下期待地看着太宸帝君:“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太宸帝君表情难得没有暴躁阴郁,反而脸色平和,静静看着侯辛,半响,突然笑了。 这一笑,给不怀好意的侯辛生生吓得一个哆嗦,惊恐地看着他。 “侯辛。” 太宸帝君慢条斯理说:“本尊有时候懒得动脑子,是因为本尊不需要,不代表本尊没有脑子。” 侯辛:“……” 你这个信息量,稍微有点大。 “敢戏谑本尊。” 太宸帝君缓缓握住剑柄:“本尊倒是看你这个脑袋,是不想要了。” 侯辛:“……” 侯辛嘶吼:“不介不介我想要我错了帝君我——救命啊啊啊——” ………… 天霖仙尊没几天就给乔安带来了桃树种。 乔安小心翼翼捧着那一株株嫩绿绿的小嫩芽,天霖仙尊又递给她几个巴掌大的桃子:“这些留给你吃,味道挺好的。” “谢谢仙尊。” 乔安闻着桃子的清香,对这些小嫩芽更期待了,开心问:“仙尊,这有什么注意事项吗?多少天浇水,要施肥吗?” 天霖仙尊哪敢让她在这儿施肥,怕帝君打不死他的,忙说:“不用,这些桃种生命力很强,埋在地里它自己就长,特别好活。” 天霖仙尊对这虎了吧唧的小花妖是一万个不放心,说完还不走,又絮叨给她嘱咐:“种这个也不用什么工具,你就到时候轻飘飘掐一个手诀,地上就挖出来一个坑,那种子就自己乖乖跳到地里生根发芽,过不了多久就自己长出来……对了,手诀会不会掐?劲风咒是这么摆,这个手指是这么扭,让仙气顺着眉心往下涌动……” 乔安:“……” 乔安怀疑自己怕不是被当成智障了,幼儿园教折纸也不至于仔细成这样啊。 -- 第18页 她好歹是个成年人,一个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大学水过的正经社畜,这就有点没面子了。 乔安忍不住:“仙尊,这个我会。” 天霖仙尊断然:“不,你不会,来,跟着我学,我再教你一个甘霖术。” 乔安:“……好吧。” 天霖仙尊恨不得手把手给乔安教一遍,确定乔安都掌握了不会搞出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了,才松了口气,急匆匆地走了。 乔安无语地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走到自己早选好的种植地。 她看着那一片平坦的土地,琢磨了一下,在地上找了个位置,后退两步,按照刚才天霖仙尊教的法诀,掐指一捏,又挥一挥衣袖。 一阵劲风吹过,扬起一层灰色的沙石,地面纹丝不动。 乔安:“?” 乔安迟疑地看了一下那平坦的地面。 好像……没有坑。 难道是她用的法力还不够大? 乔安沉下心来,闭上眼,继续掐法诀。 让仙气顺着眉心神魂往下涌动,涌到手心,涌到指尖,然后爆出来…… “嘭!” 强大的爆裂气流让她的衣袍鼓起,乔安兴奋地睁开眼,看见那地上一个完美的坑……嗯?还是没有坑?! 乔安这回真是搞不懂了。 她蹲下来,瞅着那灰黑色的地面,挠了挠头。 自从吃了白婴尊者给的丹药,最近头皮老是痒痒的,要不是知道人那是正经仙丹,她还当是促进长头发的。 乔安试探着伸出手,在地上摸了摸。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挺硬的。 乔安又用指头往下抠了抠,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也挺……不对。 她往下抠,一时竟然没抠动。 乔安又用力往下抠,指尖在看似松软的泥土里艰难地抠了十厘米,到最后竟然生生抠出了指甲抠在金属上的嗡鸣声。 “……”乔安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呆呆遥望着这片一望无垠的大地。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大个秘境寸草不生了。 这他妈是得怎样的钢筋铁草才能从这样的泥土里发芽啊?! 乔安蹲在那儿,忧愁地看了看地,又忧愁地看了看自己手边一株株嫩绿色的小芽。 这天霖仙尊刚才也没讲这种地怎么种啊。 那就生种啊? 乔安摸出来一个桃子,忧愁地咬了一口。 那她一个个挖坑,手不得废喽…嗳,这个桃真甜啊,还是等她先把桃吃完再想吧。 乔安快乐地蹲在那儿啃桃,突然后背吹来阵阵凉风。 不骗人,真是特别突然,乔安摸了摸胳膊,随意扭头一看,这脖子就僵在那儿。 只见几天前突然消失的太宸帝君,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负手而立,眉目阴郁,垂眼凉凉看着她。 乔安那一刻,脑子里莫名闪出一个词。 阴风阵阵。 妈耶~ 乔安被这突然一个人影吓得险些桃都掉了,回过神,赶快站起来,礼节性低眉顺眼问好:“小辈见过帝君。” 太宸帝君并不说话,只阴沉沉盯着她。 乔安被看得一头雾水。 在她的印象里,她和太宸帝君也就见过两面,自从第一天他捅了她十八刀结果自个顶着一身刀口气汹汹走了之后,俩人就没再见过面,连内丹的事儿都一直是白婴尊者和天霖仙尊他们和她说,要不是今天意外撞见,她约莫着人大佬是不是已经把她给忘了。 不过这只看着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乔安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明白帝君的怒气点,小心解释:“帝君,我是想在这里种点桃树,有点事儿干,已经和天霖仙尊报备过了……不过要是您不高兴,那我换个地种也行。” 太宸帝君眯了眯眼。 乔安连忙摆手:“…不种了不种了,我这就回去。” 太宸帝君阴晴不定看着她那巴巴想跑的样子,抿了抿唇。 他盯着她半响,突然伸出一只手,修长的五指缓缓伸展,露出苍白而没有纹路的掌心。 乔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太宸帝君皱了皱眉,不耐:“嗯?” 乔安迟疑了一下,低下头,看向自己手中的桃…… 乔安缩了缩手:“帝君,这、这不行,我都啃一半了。” 太宸帝君:“……” “我这有新的。” 乔安飞速拿出一个水灵灵的新桃,嘭地一声就砸在太宸帝君手心。 太宸帝君:“……” “不够还有。” 乔安说着又拿出来俩桃,“嘭”“嘭”摞着放到太宸帝君手上,热情洋溢:“帝君您吃,水特多,可甜了,吃完我这还有好多呢!” 第8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八) 太宸帝君看着自己手中的桃子。 三个巴掌大的蟠桃,一个垒一个稳稳立在他掌心,稳如磐石、不动如山,充分展现了乔安同志扎实的高中力学功底。 太宸帝君看了这个桃上加桃的画面很久,然后缓缓抬起头,盯着乔安。 乔安阳光灿烂的神情凝固在脸上,不由地退后两步,小心翼翼瞅着他。 这怎么看着……怪吓人的。 乔安小心试探:“……帝、帝君?您是不是不太高……高兴啊?” -- 第19页 太宸帝君扯了扯唇角,阴飕飕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 乔安深思熟虑:“……您是不是不太爱吃桃啊?”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没有说话。 太宸帝君直接捏爆了一个桃。 那叫一个果肉横飞汁水四溅,吓得乔安连忙往后躲:这桃汁沾衣服上了,得多不好洗! 破碎的果肉和爆出的汁水顺着苍白修长的指骨滴滴答答往下坠,太宸帝君看着乔安忙不迭地躲开,眼神更加阴鸷。 乔安一边躲一边心里吐槽,要桃子的是你,现在生气的也是你,不爱吃桃就不爱吃,还恼羞成怒是怎么滴。 太宸帝君一手被捏碎的果肉,乔安的退避三舍让他火气上涌,感觉到手上粘腻的触感,他眉心烦躁地拧起,手上无知无觉用力。 眼看那俩好好的大桃子就要被太宸帝君捏碎,乔安忍不住小声说:“帝君,您要是不吃……要不就还我吧。” “你说什么?” 太宸帝君猛地冷冷看她,乔安更小声嘟囔:“好歹是天霖仙尊大老远带回来的……帝君也不能胡乱糟蹋东西啊……” 其实桃子才没有那么多,一共没几个,她大半都给他了,结果他还不高兴。 这桃那么甜肯定是好桃子,不定是什么珍贵品种,吃一个少一个,而且桃核还可以种呢? 太宸帝君额角绷起青筋:“乔安!” 乔安浑身一震,一脸不可思议:这暴躁大佬竟然还记得她名字! 太宸帝君阴着个脸:“你以为本尊要的是你这几个破蟠桃?!” “不不不,当然不。” 乔安赶紧摇头:“怎么会,我都看出来了,您不爱吃桃。”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脸颊微微抽搐,苍白的皮肤染上潮红,薄薄的唇线抿得发白,眉心红痕鲜艳地像是要滴出血来。 乔安能清晰看见他额上鼓起的青筋一跳一跳,甚至恍惚听见什么磨牙的声音。 “呵!” 太宸帝君死死盯着她,骤然冷笑,语气冷得瘆人:“你到底是真傻,还是根本在装傻,故意消遣本尊!” 乔安被他这个语气有点吓到了。 她迟疑地看了看他,眼见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凶戾,才终于鼓起勇气,小小声说:“帝君,虽然您是帝君,也不能随便人身攻击啊,莫名其妙就骂我傻,那、那我是不太高兴的。”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看着乔安一脸委屈又不高兴的小表情,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上涌,让他特别想现在就把她脑袋拆开,看看到底都装得什么!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传来天霖仙尊的声音: “乔小友!我才想起还忘了嘱咐你,这个地啊它——” 天霖仙尊剩下的半截话生生卡在嗓子里,他瞪大眼睛看着站在乔安对面的太宸帝君:“帝、帝君?您怎么来了?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太宸帝君冷漠瞥一眼天霖仙尊。 一点眼色都不会看,看他还是太闲了。 太宸帝君一言不发,直接拂袖离开。 乔安看着太宸帝君突然地来又突然地走,完全摸不着头脑。 右手臂有点痒痒,她随手一挠,却摸到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她愕然扭头,看见一把黑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旁边。 乔安一下就认出来,这是太宸帝君那天带着的那把剑,是叫什么天来着,好像挺厉害的一把神器。 之所以一眼就认出来,倒不是因为这把剑那天捅过自己十几刀……主要是没见过黑得这么彻底的剑。 这已经不是剑在墨水里洗过能形容的,这简直就是墨水成剑本剑,黑得那叫一个纯粹。 乔安都怀疑要是帝君黑天出门,还能看见自己剑在哪儿吗? 这把黑剑就戳在她手臂边,挨挨蹭蹭、左摇右晃,跟探头探脑的小孩子似的。 乔安觉得它还挺有灵性的,提醒它:“你主人都没影了,你还不快跟上。” 黑剑扭了扭,又凑过来,用圆溜溜的剑柄蹭了一下她肩膀,又羞答答地缩回去,继续吭哧吭哧扭。 哎呀呀,这小样儿…… 乔安环视四周,确定太宸帝君已经没影,把左手的桃倒腾到右手去,然后飞快摸了一把剑身。 摸着凉凉的,手感还挺好。 黑剑颤了颤,扭捏地躲了躲,乔安又摸了两下,黑剑高兴得嗡鸣一声,亲亲热热就往她怀里钻。 乔安还真是没见过这种会动的古兵器,把黑剑抱了满怀,挺稀罕得摸了又摸,黑剑特意把剑刃朝外,乖乖给她摸,还撒娇般的用圆圆的剑柄去蹭她的脸。 “裂天。” 乔安和剑同时一僵,有致一同抬起头,看见刚才消失的太宸帝君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就悬在不远处的半空中,居高临下,一手负后,凉凉地看着她们。 乔安能感觉到怀里的剑在打哆嗦。 那一刻,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乔安还是忍不住琢磨: 你说一个能把剑吓得发抖的人,这太宸帝君得凶残到什么境界! 裂天剑可不敢撒娇了,从乔安怀里飞回太宸帝君身边,全程安静如鸡。 太宸帝君斜眼瞥了一眼旁边装乖的裂天剑,又瞥了一眼下面低着头的乔安,嘲讽地扯了扯唇。 -- 第20页 都是一个德性,气死人不偿命的东西。 太宸帝君像是懒得搭理,留下一声冷笑,就直接转身离开。 确定太宸帝君真的走了,乔安才松了口长气,一转身,就对上天霖仙尊幽幽的眼神。 乔安被看得头皮发麻:“仙尊,您有事儿?” 天霖仙尊复杂地看着她:“乔小友,帝君怎么来了?” “不知道啊,我刚也被吓一跳,一扭身他就站那儿了。” 乔安老实说:“我还以为他是想吃桃,但是又好像不是。” 天霖仙尊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帝君还能和桃扯上关系:“怎么了?” “他就是朝我伸手。” 乔安示意了一下双手,也是一头雾水:“那我肯定不能把自己吃剩下的桃给帝君啊,我就拿了三个新的给他,然后他就生气了。” 天霖仙尊看着乔安右手里只剩下半个的蟠桃,和左手里绿嫩嫩的桃树株,陷入了沉默。 他就不明白了,现在年轻的小仙子们都是怎么想的? 还是他年纪太大了,有代沟了? “……乔小友啊。” 天霖仙尊艰难开口:“帝君向你伸手,你怎么会觉得他要的是你啃剩下的桃,而不是树种呢?” 乔安哈哈大笑:“仙尊您真逗,怎么可能是树种,难道帝君还要帮我种树吗这怎么可能哈哈哈!” “……”天霖仙尊特别想问问她,难道帝君不想帮你种树就想吃你啃完的桃子吗?! 是不是脑子有坑?就问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天霖仙尊踉跄两步,捂着心口,只觉得一口血闷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乔安紧张要过来扶他:“仙尊您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天霖仙尊摆了摆手,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然后呢?” 乔安老老实实说:“然后帝君就把桃子捏爆了。” 天霖仙尊:“……” “仙尊,你说帝君是不是生气了?” 乔安疑惑得非常真实:“可是他为啥生气呢?我现在都没想明白,总不能是非爱吃人剩下的吧。” “……”天霖仙尊:“噗——” 乔安大惊失色:“仙尊!您怎么吐血了!” “没事儿。” 天霖仙尊一口老血喷出,顿觉神清气爽。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沫,慈爱地看着乔安:“乔小友,三界之中让老夫如此佩服的,你是帝君之下第一人。” 乔安受宠若惊:“仙尊太客气,我我就是个普通人。” 天霖仙尊心想你可不普通,你这样的帝君都没把你打死还能继续活蹦乱跳,你可太厉害了,七天能重生八回的魔君都干不过你。 天霖仙尊急需回去回回血,加快语速对乔安说:“之前我一直忙着整理来朝拜的宾客名单,忙过了头才想起来,混沌秘境地质坚硬、内含煞烈之气,种植不了草木。 这实在是我疏忽,让你失望一场,若不然你还想要点别的,我从外面再找来给你。” 乔安知道天霖仙尊忙得团团转,哪好意思再让人给她这点小事操心,忙说:“您忙您的,我就是打发时间玩玩,土硬没关系,我慢慢把土松一松再种就好了,万一能种成呢。” 天霖仙尊看乔安还挺乐意继续种的,就点了点头:“那我过些天再给你找些花锄来……” 说到这儿,天霖仙尊突发奇想,蟠桃生灵气,若是乔安真能在秘境种成,秘境与帝君息息相关,会不会对压制帝君煞气有什么好处? 不过他随即就失笑,笑自己想太多,不说秘境土质煞气冲天,不太可能种成,就算种成了,又得多少桃树,才能洗净那漫天煞气。 “乔小友只当修身养性,不必太上心,种不成也不必失望。” 虽然不抱希望,但是天霖仙尊还是笑着鼓励乔安:“帝君常年闭关,我也不得闲,寻常人也进不来,说来还从没人在混沌秘境种过东西,若是乔小友真能种成,给秘境增点生气,那可要好好感谢小友。” 乔安不好意思:“您太客气了。” 天霖仙尊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迟疑着对乔安说:“乔小友,帝君内丹离体为你所吞的消息不知怎么地就泄露了出去,如今已传得三界皆知,不时有些蠢蠢欲动之辈,过些日子,几位仙界尊者们就要陆续来秘境拜见帝君、商讨此事,到时候南天坊主也会来……” 乔安一愣,点了点头:“仙尊放心,我心里有数。” 天霖仙尊笑了。 好吧,虽然这小花妖偶尔愣了点,但也不是真傻。 天霖仙尊抚着长髯,微微一笑:“乔小友,你记得,你现在是帝君座下、混沌秘境中人,放眼三界也无人敢动,也不必顾忌太多。” 乔安清脆应了:“多谢仙尊,我明白了!” ………… 之后的日子,帝君照样神出鬼没,白婴尊者照样花式闭关炼丹,天霖仙尊照样忙得脚不沾地。 只剩下一个闲得蛋疼的乔安,就兢兢业业和她的桃树杠上了。 这混沌秘境的土啊,真的是,天霖仙尊送来的那些怎么看怎么精巧的花锄,一个个断在地里,乔安看得糟心,干脆自己徒手挖,挖了两天,看着自己被磨断了一截的指甲,更糟心。 不过乔安这个人有一股韧劲儿,或者说愣劲儿,说要种桃树,她就一门心思地种桃树,这样也不罢休,非要挖。 -- 第21页 这破地越是不让她种,她就偏要种,桃子辣么甜,她要吃桃子! 乔安吭哧吭哧挖坑栽树,然后不知道哪一天,裂天剑就探头探脑跑来了。 “呀!” 乔安可惊喜了:“你跑出来了。” 裂天剑得意地翘了翘剑柄,蹭到她怀里腻歪。 乔安和它很亲热,毕竟双方是“过命”的交情,而且裂天剑一个剑竟然很会撒娇,算是弥补了乔安不能养仙大鹅的遗憾。 裂天剑偷跑技术很高明,乔安基本每天干活的时候它都能跑来,而且帝君那边可能是闭关了,一直没动静。 于是乔安就心安理得地和裂天剑混在一起玩了。 到后来有一次,她把树种放进坑里,裂天剑竟然在旁边一拍一拍,把土拍平了。 乔安看着这一幕,愣了一下。 她是知道这里的土有多硬的,花锄一戳就碎,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但是裂天剑拍着戳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乔安脑袋上突然亮起一个灯泡。 她赶快跑过来,蹲在地上看了看,然后一把握住旁边摇头晃脑的裂天剑。 裂天剑被她一握,整把剑都僵住了。 千里之外,主殿冰室之中,阖眸静坐的太宸帝君猛地攥紧手,艳色的唇死死抿住。 乔安握着裂天剑,直接把地下一插,只如刀削豆腐,坚硬的土层薄纸般被切开,带出来的灰黑色土壤顺着剑侧狭长的花纹洒下。 乔安瞪大眼睛看着那裂开的土层,再低头看着手中轻轻嗡鸣想要挣扎的裂天剑,眼神大亮。 “哈哈哈——” 乔安仰天大笑,捞起剑狠狠亲了一口,兴奋道:“你可真是我的大宝贝儿!” 当场当机的裂天剑:“……” 太宸帝君:“……” “轰——” 天霖仙尊听见巨响,惊恐地扭头,眼睁睁看着主殿轰然坍塌成一片废墟:“帝君——” 天,这殿怎么又塌了?! 第9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九) 有了裂天剑之后,乔安终于摆脱了徒手挖坑的艰难岁月,刷刷刷没多长时间就把蟠桃树种种下去了大半。 然后乔安又发现问题了。 她蹲在小树苗边,眼看着这个树苗它蔫巴巴地坨在那儿,无精打采的,根本不怎么长。 要知道,乔安看书里说,蟠桃树是仙界最好生长的树种之一,正常的树苗一天就能半米多高,不用多久就能长成真·参天大树。 但是她这里的蟠桃树可太不争气了。 乔安戳了戳小树苗,树苗有气无力晃了晃嫩绿的小芽:别戳,没看虚着呢。 乔安抱着剑,发愁地又去找天霖仙尊:“仙尊啊,我觉得它是不是缺水了,您那里有什么不用的仙水甘露之类的,能不能给我装点。” 天霖仙尊听了很惊讶:“你把树种都种上了?你怎么做到的?” 没有谁比他更知道混沌秘境这里的土都是什么土,塑个泥碗拿出去指不定比人家仙器还扛造,这叫什么土,这根本不配叫土,活该开除土籍! 天霖仙尊把树种和花锄留给乔安就是让她玩的,打发时间用,没想到她还真给种上了。 天霖仙尊回忆,难道那几把花锄里有什么特殊的仙器他给拿岔了? “就是那么种的。” 乔安献宝似的抱出裂天剑,开心说:“它可帮了我大忙了。” 天霖仙尊看着乖乖躺在乔安怀里的裂天剑:“…” “它可厉害了。” 乔安摸着黑漆漆的剑身,兴奋说:“那些花锄都断掉了,就它最坚强,有了它我一天能挖二十个坑。” 裂天剑骄傲地挺起小剑柄。 天霖仙尊看着因为挖坑而骄傲的裂天剑,沉默了片刻,慈祥说:“乔小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乔安莫名其妙,天霖仙尊已经自顾自说:“万年之前,九重天混沌初开,妖魔凶怪当道,血染三界,生灵涂炭;一日,天地混沌感应出天将浩劫,竟凝出生息,经九九天雷,诞出一人,握一剑,一剑劈裂九重天,斩妖魔、杀凶怪、平三界、立天宫,自此四海平、九州定,直至今日,生灵安乐、四海升平。” 天霖仙尊拱起双手,正向着东方主殿的方向:“那一人,便是太宸帝君。” 他又指了指裂天剑:“那一剑,便是帝君之伴生剑,因一剑劈开九重天,被尊为裂天之剑。” 说完,天霖仙尊敛袖,看着一脸懵逼的乔安,微微一笑,和颜悦色:“乔小友,听完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感想吗?” 乔安呆呆看着天霖仙尊,又低头呆呆看着裂天剑。 裂天剑轻轻嗡鸣一声。 乔安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你这么厉害——” 天霖仙尊面露欣慰。 这个小花妖终于明白裂天剑的意义了,她怎么能拿这么尊贵的神器去挖… “怪不得你挖坑那么厉害。” 乔安佩服说:“我以后再也不嫌弃你黑了,你的黑不是黑,那叫逼格!” 天霖仙尊:“……” 裂天剑臭屁地嗡嗡两声,腻腻歪歪地蹭着她手臂。 天霖仙尊脸颊微微抽搐:“乔小友啊…” “仙尊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它。” 乔安反过来劝他:“仙尊,它可是神器,没那么娇弱,再硬的土挖起来也轻轻松,而且它柔韧性特别好。” -- 第22页 乔安招呼裂天剑:“快快,给仙尊表演个劈叉看看。”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声嘶力竭:“不看不看了!” 裂天剑遗憾地把弯到一半的腰又折回来。 乔安跟它说了,它这不叫掰弯,这叫瑜伽大师,是一项特别牛逼的专业技能,所以它可乐意给别人炫耀了。 天霖仙尊看着又兴冲冲飞回乔安怀里的裂天剑,只觉得身心受到了重创。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净瓶递给乔安,疲惫说:“这里面是天河之水,源源不尽,你用它浇树,或可有用。” 乔安拿着净瓶高兴说:“谢谢仙尊,那我就回去了。” 天霖仙尊摆摆手,眼看着乔安抱着剑蹦蹦哒哒地走了,心想,帝君的伴生剑被她又搂又抱又铲土,帝君都不管她造作,他瞎操心个屁! 如是心中默念了三遍,终于心平气和,重新挂上微笑,扭头又是那个仙风道骨的天霖仙尊。 …… 乔安自从用天河水浇上树苗,树苗生长情况大为改善。 她每天早起就巡视一圈,看哪一株树苗偷懒磨叽,光喝水不长高,她就走过去,拿着净瓶往下倒。 天河水源源不断往下流,小树苗兴高采烈,嫩绿的芽芽享受地摆啊摆,给旁边的其他树苗羡慕得不行。 五分钟后,天河水还在往下倒,旁边树苗很羡慕。 二十分钟后,天河水接着往下倒,旁边树苗很羡慕。 一个时辰后,天河水仍然往下倒,旁边的树苗很…不、不是很羡慕了。 那颗树苗就被泡肿了,别的树苗需要浇水,它连着三天都在往外喷水。 从那以后,小树苗们鬼哭狼嚎着往上蹿:落后就要被淹,它们要长高,谁也别拦它们长高! 于是乔安欣慰地看见,桃树苗蹭蹭地往上蹿,一个赶一个的抽枝发芽,放眼望去绿茵茵一片,很是生机勃勃。 就在乔安沉迷种树无法自拔地时候,剑主人找上门来了。 太宸帝君来得没有一点征兆。 那天乔安照常兢兢业业挖坑,刚铲出一捧土,手中的裂天剑突然大声嗡鸣。 乔安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往四周看,就看见太宸帝君站在不远处一棵桃花树旁。 她已经栽种了百十来棵树,勉强可以称作是桃花林了,太宸帝君站在桃林边缘,还是那一身黑袍,清瘦高挑的身形,宽大的袖口垂下,隐隐露出一截苍白劲瘦的指尖。 他抿着唇,狭长的眼帘垂着,漠然望着她,辨不出喜怒。 乔安看见他,愣了三秒,第一个动作就是把裂天剑往背后藏。 “…”太宸帝君眉峰微微挑了挑,嘲讽的意味很浓。 乔安也很快意识到这是掩耳盗铃,尴尬地把剑又抱回来,踢了踢旁边的土坑,然后磨磨蹭蹭往他那边去,很没有底气地小声:“帝、帝君…” 裂天剑安详躺尸状静静躺在乔安手里。 乔安肯定不会被打死,它却是很有可能会被打死的。 裂天剑:莫看我,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死剑。 乔安龟速蹭到了太宸帝君,在帝君那嘲讽十级加成的表情下,双手捧剑递上,羞愧地低下头:“帝君,我错了,还给您。” 太宸帝君看了一眼裂天剑纹里残存的沙土,没说话。 裂天剑垂死病中惊坐起,蹿到半空狠狠抖了抖,沙土哗啦啦抖了两人一身。 天霖仙尊:“…” 乔安:“…” 乔安:什么叫猪队友,就是和你长得一样的。 乔安差点掩面哭泣,裂天剑也意识到自己干了坏事儿,整个剑都僵了,赶快跑到太宸帝君旁边,讨好地蹭了蹭他。 太宸帝君嫌弃地看了它一眼,漫不经心地握住:“好用,是吧?” 乔安第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是和她说,愣愣抬起头,才发现太宸帝君正斜着眼看她,连忙回答:“好用好用!” 太宸帝君:“呵。” 乔安卡了一下,又疯狂摇头:“不好用,一点不好用。” 太宸帝君:“呵呵。” “…”乔安没辙了,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太宸帝君撇开眼,心里冷笑。 之前还伶牙俐齿的,现在装可怜给谁看? 她吞他内丹不害怕,胆子大到拿他半生剑铲土,在他的秘境里左挖一个坑右开一条河,就差翻天了,现在看见他,倒是知道害怕了,倒是不敢吭声了? 这小花妖,惯会装模作样,哼。 太宸帝君嗤笑一声,随手把裂天剑一扔,任乔安手忙脚乱接住,转身就走进桃花林。 乔安一脸懵逼抱住剑。 这什么个意思?剑扔给她什么个意思?! “帝君…” 乔安赶紧追上去,太宸帝君根本不搭理她,漫漫在桃林中行走,挑剔地打量着四周绿荫葱绿的桃树。 现在的桃树已经长到了五六米高,枝叶茂盛,有些树枝上甚至已经结了小小的粉色花苞。 混沌秘境是这九重天上煞气最浓郁的地方,但也同样是仙气最旺盛的地方。 能适应这里的生命,都会享有无穷的好处,生长成这世间最珍贵的物种,或者被磨砺为顶峰的强者。 太宸帝君余光瞥见后面抱着剑傻乎乎跟来的小花妖:只除了这个小傻子,天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倒腾这点破树种,一点志气没有。 -- 第23页 小傻子还在巴巴叫:“帝君帝君帝君…” “别叫了,本尊听得见。” 太宸帝君突然顿住,转过身来,那傻乎乎的小花妖竟然往他怀里撞。 太宸帝君瞳孔微缩,没有往后退,反而下意识抬起手。 乔安没想到太宸帝君突然停住,脚下一绊,身形不稳,眼看就要往人怀里倒。 乔安大惊失色:碰瓷帝君可还行?他怕不是要生刮了她! 乔安求生本能之下,握剑狠狠往下捅,在额头碰到帝君胸口之前,险之又险稳住身形。 乔安只觉劫后余生,摸了把虚汗,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帝君,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帝君,差点儿,可吓死人了。”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恨不得按着她的后脑勺,把那张笑容灿烂的脸按地里去! 他黑着脸把抬了一半的手又收回去,转身一拂袖,靴尖轻点,已经飞身踩上树枝:“本尊要在这里清修,你走吧。” 乔安看着太宸帝君踩上她细嫩嫩的树枝,脱口而出:“别上!您太沉了!” “…”太宸帝君转头凉凉看她:“你说什么?” 乔安看了看他凶巴巴的脸色,又看了看她那刚长大的小绿树,在强权之下,不禁流下了悲伤的泪水:“我是说,太宸帝君您尽管上,压塌了,都算我的。” 太宸帝君一手轻轻抚着一根伸出树枝,居高临下睨着她悲愤的小表情,嘴角不由地翘了翘,却轻哼一声:“别给本尊耍小聪明,本尊是懒得与你计较。” “是。” 乔安蔫巴巴:“…帝君,那小仙就退下了。” 太宸帝君看着她垂头丧气往外走,垂眼在树枝上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揪下来一朵小花苞。 他盯着那小花苞看了一会儿,屈指在上面弹了两下。 “等等。” 散漫的声音叫住了乔安,她扭过头:“帝君还有事儿?” 茂密的枝叉间,一个小小的东西弹过来。 乔安下意识接住,打开掌心一看,竟然是一朵小小的花苞。 乔安愣了:“帝君,这是送给我的?” “嗯。” 太宸帝君似漫不经心:“好看吗?” 乔安仔细盯着那花苞,看了很久,仰头诚恳说:“这个花苞才长了不到六个时辰,体型不够大,花瓣包裹不够紧实,颜色略淡,整体看来不够饱满,还需要补充营养,所以总的来说,不是特别好看。”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冷冷说:“你可以走了。” 乔安老实:“哦,那帝君再见。” 乔安老老实实往外走,走出桃花林,才松了口气,有些忐忑地问裂天剑:“我刚才表现还不错吧,帝君的问题我都答上来了,帝君是不是挺高兴的?” 裂天剑:“……” 裂天剑无言以对,它指了指乔安的手。 乔安不明所以,张开手,粉嫩嫩的花苞还在掌心。 乔安心疼,多好的花苞啊,将来能长出大桃子呢,帝君就辣手摧花给摘下来了。 她可惜地戳了戳花苞,花苞突然颤了颤。 乔安瞪大眼睛,眼看着那花苞小小的花瓣伸展、舒张,在她眼皮子底下,一点点绽放成一朵鲜艳的小桃花。 乔安:“!!!” 裂天剑摇了摇剑柄,嗡嗡两声嘲笑:哼哼,还嫌弃它呢,你太宸不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装得眼高于顶,竟然还偷偷搞小动作哄女孩纸。 “啊呀呀!” 乔安果然很激动:“他竟然还摘得不是花苞,是花!我第一朵花啊!我就不该让他上那棵树!” 裂天剑:“……” 好了,无所谓了,全白瞎了。 又是无事发生的一天,大家趁早洗洗睡吧! 第10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十) 被太宸帝君摘了一朵小桃花,可把乔安的心扎着了。 她一边在那里挖坑,一边忧心忡忡,帝君不会在她桃树上搞事情吧? 要不然好端端,他不在他那大殿里修炼,来她桃林修炼。 那桃树上是修炼的地方吗?好好的床不坐非得坐那树杈子上吗?难道这样会显得更有仙气吗?就不怕一屁股摔下来吗? 乔安不由想到那些被炸得五光十色的宫殿,越想越慌,坑挖到一半就不管了,探头探脑往桃林里走。 太宸帝君阖眸静坐在茂密的枝杈间,苍白的手掌抵着青葱的树干,脉脉生机涌入,消磨着他身上的煞气。 反哺而出的灵气被桃树吸收,树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伸长,树梢的嫩叶慢慢舒展,花苞变得更加丰艳饱满。 不远处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太宸帝君眉心一跳。 他睁开眼,望向那个方向,正看见乔安蹑手蹑脚往这边走来。 居高临下,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她脸上纠结复杂的表情,和手上小心捏着的那一株鲜艳盛放的桃花。 他呼吸微微一窒,平稳游走的气脉一瞬岔了方向。 他猛地站起来,一眨不眨盯着乔安手中的桃花,紧抿着唇,脸颊轻微抽动了一下。 给她就好好收着了,还非要找上来问个明白不成? 真是愣头青一个,一点眼色都不会看! “……帝君……帝君?” 乔安已经忘了是哪棵树了,眼看着差不多位置,就开始小声叫唤:“您还在吗?” -- 第24页 听到乔安的声音,太宸帝君一下子攥紧手,他咬着牙,阴晴不定瞪着她好一会儿,眼看着她要往自己这个方向来,想都没想,直接飞身离开。 “帝君?” 乔安走到树边,踮着脚往上望了望,没看见人影。 果然是只是随便来晃晃。 随便来晃晃就正好糟蹋了她一朵花! 乔安低头看着手中开得艳丽的桃花,表情无奈:“唉,发愁。” 裂天剑蹭了蹭她。 好啦,好歹是太宸那老家伙用神力催化出来的,能盛放千年不败,簪在头发上带出去多好看…… 乔安叹了口气,顺手把桃花塞进嘴里。 裂天剑:“……” 裂天剑:“!!!” “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乔安嚼了嚼,美滋滋说:“果然好好吃,好香,还是甜甜的。” “……”裂天剑突然疯狂嗡嗡作响。 “别这样,不能给你吃。” 乔安以为它也馋了,连忙把它抱进怀里,边走边哄它:“我是花妖吃着才甜,你们吃着都是苦的,不好吃的,你要馋了,我那里还剩下一个桃子,我给你切片了,把桃汁给你挤上去,就跟抹润滑油似的,让你尝尝味……” “连天都劈过,硬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连桃花都馋,你也太心酸了。” 说到这儿,乔安不免感慨:“小天啊,要不你哪天和帝君说说,带你出去吃点铁矿石,是不是能给你补钙啊?” 裂天剑:“……” …这事儿它管不了了,爱咋咋地吧! ………… 乔安以为太宸帝君只是随便来晃一晃,然而并不是。 因为第二天,她又在那颗棵桃树上看见了太宸帝君。 乔安猜自己的表情可能有点扭曲,因为太宸帝君本来颇为愉快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就沉了下来:“怎么,本尊来不得?” “怎么会。” 乔安干巴巴地鼓掌:“您能来,真是太好了呢,我高兴,特别高兴,三生有幸,蓬荜生辉。” 但是太宸帝君心情并没有好起来,乔安的反应让他很不满意。 她看见他,一点没有激动、兴奋和羞涩的表情,反而皱巴着脸,一副忧郁愁苦的小表情。 这和太宸帝君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 太宸帝君完全接受不了这巨大的落差,他阴沉沉盯着乔安,看得乔安一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赶紧要撤:“那个,那帝君好好修炼,小、小仙就先干活去了啊!”说完她急匆匆扭头就要走。 太宸帝君看着乔安慌忙的背影,眼尾一点点飞上戾气,他薄薄的唇动了动,刚要叫住她,乔安已经自己扭过头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太宸帝君眉峰一下子舒展开,他微不可察挺直了腰板,鼻音懒散地出了一声:“嗯?” “那个……帝君啊。” 乔安满脸纠结,鼓起勇气,小小声说:“能不能别、别摘我花了?” 太宸帝君表情僵硬。 “一共也没几朵,我还要留着长桃子呢。” 乔安试探说:“您要是喜欢花,要不我这儿有一本折、折纸大全挺好的……” 太宸帝君:“……” 乔安极力推荐:“花苞也能折,折得可像了,关键是特别节约资源,一张纸可以用好多次,特别好。” 太宸帝君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了。 乔安只听见远处轰隆隆的巨响,跑回去时候一看,整片恢弘的宫殿群都被轰平了。 遥遥望去,天塌地陷,灰飞烟灭,俨然世界末日。 乔安:“……” 乔安一度觉得自己会被打死,晚上做梦都是被太宸帝君掐着脖子千刀万剐,然而事实上她每天还是能活蹦乱跳地继续去倒腾她的桃树林。 然后天霖仙尊就来了。 那天她正爬在桃树上仔细观察桃花的生长状况,表情很是愁苦。 “是不是发现这几天桃树越来越蔫了?” 乔安一愣,探头出去,就看见天霖仙尊站在树下,她高兴打招呼:“仙尊,您怎么来啦。” 天霖仙尊脸上笑眯眯,心道当他愿意来吗?他主要是怕再熬两天,魔君真要被帝君磋磨死了。 那到时候,魔界造不造反倒是无所谓,但是哪儿再找像魔君这样结实抗揍胳膊腿都能随便砍的人去? 天霖仙尊是个有远见的人,为了避免将来可能由自己接替魔君的职务,成为帝君的泄气工具,他决定来从源头上来解决问题。 天霖仙尊幽幽说:“乔小友,你有没有发现,帝君最近很生气。” “我发现了。” 乔安抱着树干,也很忧愁:“帝君到底有多喜欢摘花,我才委婉说了两句,帝君就炸了。” 天霖仙尊:“……” 到现在了居然还认为是花的问题,你到底是个多么铁的憨憨! 天霖仙尊于是决定换个角度入手:“我是看你种桃颇有成效,特意来叮嘱你,所谓小洞天,皆乃造物者心意所化,混沌秘境一草一木更是与帝君息息相关,帝君乐,则天朗风清、生机勃勃;帝君怒,则万物死寂、生息断绝。” 乔安顿时惊了:“什么?那我我这桃儿……” 天霖仙尊叹气:“你不是已经看见了,若是帝君再气几日,你这些桃树,怕是都要枯死了。” -- 第25页 乔安被吓得生生打了一个嗝。 “唉,乔小友啊乔小友,你这次可是错怪帝君好意了。” 天霖仙尊乘胜追击,故意摇了摇头,特意指着乔安所在的那棵树:“你看这棵树,为何生得格外繁茂高大,便是因为帝君曾在此修炼,灵气反哺,使它生机格外充盈。” 乔安瞪大眼睛:“是这样?” “自然是这样。” 天霖仙尊一脸恨铁不成钢:“帝君何许人也,能在意你这几株桃树?不过是喜你心性澄澈、又看你勤奋辛苦,有心点拨一二,所以特意选在此处修炼,结果你倒好,竟然因为一朵花惹了帝君生气……唉,乔小友啊,你让我如何说你才好。” 乔安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因果,她有点小委屈:“可是我也没说什么啊,帝君怎么就生气了?” “小友是随口一说,却是被帝君误会了,误以为你是在责怪他。” 天霖仙尊又是一声叹气:“帝君从来所向披靡,所言所行无人敢置喙分毫,何曾受过如此委屈?帝君心高气傲,必不愿意解释,但是我却是要为帝君分忧,向乔小友解释清楚的。” 乔安听了天霖仙尊的话,似有些明悟。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虽然太宸帝君一直对她凶巴巴的,但是除了第一次见面捅了她几刀,之后再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反而任由她在秘境里造作,连自己的剑都给她用。 这样想想,那么个坏脾气的大佬,对她真的挺不错的。 乔安于是纠结起来:“那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让帝君消气吗?” 天霖仙尊很是欣慰:“你有这个心就是最好了,今夜帝君归来,你去与帝君好好解释,帝君看见你的诚意,自然就消气了。” 乔安犹豫:“那帝君看见我,不会更生气吗?”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天霖仙尊一本正经:“乔小友,咱们帝君是个明理的人,只要你展现出诚意,帝君心胸开阔,自然不会再计较。” “……”乔安觉得帝君都能为摘花的这么点小破事儿暴跳如雷,这个心胸的开阔程度有待商议。 但是她也觉得自己是该去说点好话,让帝君心情好一点——毕竟这天天霹雳闪电暴风雨,这别说树了,人也受不了啊。 …… 是夜,夜色笼罩着天幕,阴沉的雷光在天际若隐若现。 太宸帝君挟着翻涌的杀意走过长廊、走进大殿。 长长的袍尾划过,弥漫扩张的黑雾中,华美的雕梁画柱尽数被腐蚀成残渣。 他眉目凶戾,狭长的眼尾蕴着冰冷的煞气,肤色苍白如雪,更衬得眉心一点朱红,浓艳得触目惊心。 玄色的靴底刚刚踩上殿内的玉阶,他猛地反身拂袖,狂暴的气浪瞬间掀翻大殿的一角,雕纹盘龙的梁柱轰然坍塌,却挡不住那一道冷戾的怒叱:“谁?!” 夜幕轰然一道惊雷劈下,闪亮的雷光照亮塌了一半的废墟,和废墟前还保持着要敲门姿势的、一脸懵逼的乔安。 乔安:“……” 她才刚要敲门那个门就没、没了。 乔安僵硬地收回手,就对上太宸帝君冰冷的眼神。 乔安讪讪:“帝、帝君……” 看见乔安,太宸帝君眸色骤然一暗,之前刻意遗忘的恼怒瞬间涌上心头。 他偏过头去,讥讽一笑:“你来做什么?本尊这里可没有你的花!” 乔安:“……” 乔安:我不敢说,但是我觉得帝君是个小心眼。 乔安真诚说:“帝君,小仙知道您之前是一片好意,小仙绝没有责怪您的意思,请您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 太宸帝君轻扯嘴角:“给你几个胆子敢责怪本尊,况且本尊难道还在乎你一个小花妖误不误会?简直笑话。” “是是,您当然不在乎。” 乔安连忙说:“是小仙,小仙想到帝君可能误会小仙,就特别难受,这不听说你终于回来了,就赶快来找您解释,请您千万不要再生气。” 太宸帝君脸色略微和缓,斜了她一眼:“难受,你怎么难受了?” 这是重点吗?怎么还深入调查啊! 乔安懵了一下,绞尽脑汁:“那个…自从您生气之后,小仙每天都惴惴不安,吃不好喝不好,干活也没心情,晚上夜不能寐,做梦都想着请帝君息怒。” 太宸帝君横眉倒竖,冷哼一声:“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小花妖,竟也敢夜夜肖想本尊!” 乔安:“…” 乔安:她、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也罢,本尊懒得管你那么多。” 太宸帝君懒怠得移开眼,漫漫说:“本尊还要清修,没事你就可以走了。” 乔安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赶紧说:“帝君,听说桃树生气对您修炼有益,请您来我桃林中修炼吧。” 太宸帝君当即嗤笑:“算了吧,摘你一朵花都要被你说教,本尊可受用不起。” “这是哪里的话!” 乔安赶紧表忠心:“整个混沌秘境都是帝君的,小仙受过帝君救命之恩,您想摘哪朵摘哪朵,小仙绝无二话。” 太宸帝君微顿,眼尾扫了她一眼,见她虽显出肉痛之色,但是仍满脸真挚,显然是真心实意。 太宸帝君抿了抿唇,不屑说:“本尊摘你那几朵破花做甚。” -- 第26页 乔安听他语气似有和缓,小心觑他脸色:“帝君,那…您不生气了?” 太宸帝君抬了抬下巴,半响才说:“罢了,看在你有口无心的份儿上,这次本尊饶过你了。” 乔安巴巴说:“那帝君,您什么时候能来我桃林啊?” “笑话,难道本尊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太宸帝君似漫不经心:“等本尊什么时候得闲了,想去了,就再说吧。” 超能人形营养剂不来,乔安有点小失望,不过想想太宸帝君能不生气也挺好了,至少明天终于可以见晴天了。 这样想着,乔安殷勤说:“帝君,小仙还有一物,想献给帝君。” 太宸帝君眉峰轻挑,唇角下意识翘起来,又赶快被他抿下去,状似散漫:“虽然本尊不需要,但还算你有心,是什么东西?” “小仙看帝君若是盘坐在树上,树枝那么细,时间久了,容易硌屁股。” 乔安兴高采烈捧出一个圆乎乎的蒲团,热情洋溢:“这是小仙特意为帝君准备的树上蒲团,下面有个凹槽,正好卡在树枝上,完全符合人体力学构造,还可以分散重力,保持平衡,即使您在树上睡着了,也不会摔下来哒!” 第11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十一) 乔安连同她的多功能蒲团被一起扔了出去。 但是她仍然很开心。 因为那天晚上,电闪雷鸣终于散了,她终于又能睡上一个好觉了。 而更令人高兴的是,事务繁忙的太宸帝君,在第二天就有了空,屈尊降贵亲自莅临桃树林指导。 乔安高高兴兴地去迎接:“见过帝君,帝君早上好!” 自从天霖仙尊和她说了那番话后,乔安重新审视帝君,发现帝君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凶残。 ……或者说其实还是挺凶残的,只不过大概是看在她吞了他内丹的份上,对她还挺不错的吧。 不管怎么说,乔安认为,她不应该把帝君想得那么吓人,既然帝君已经伸出了友善的橄榄枝(一朵花),她也应该以友好的态度回馈帝君的好意。 所以乔安主动颠颠跑过来,仰头看着树上的帝君,为了表达自己的热烈欢迎,热情地捧出自己最后的一个大桃砸:“帝君!吃桃!” 太宸帝君轻身踩在树枝上,居高临下,淡淡瞟了她一眼。 他已经发现了,这个小花妖的脑子有坑,自己和她较真,很容易被气死。 太宸帝君审视自己之前的言行,认为自己实在对她破例太多。 他不能再主动了,必须得冷着她点,要不然这小傻子就要无知无觉爬到他脑袋上了! 所以太宸帝君表情很冷漠:“没别的事,不要打扰本尊清修。” 乔安完全没感觉太宸帝君的冷漠有哪里不对,她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帝君,那您吃个桃吗?”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额角青筋跳了跳,指着桃林外:“出去。” “哦。” 贿赂没有送出去,乔安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要走,顺手就举起桃塞向嘴里…… “等一下。” 太宸帝君冷冷一声:“把东西留下。” 张嘴刚要啃的乔安:“……” ……帝君您这又是何必呢。 太宸帝君收了桃,就不再搭理她,每天就坐在那棵桃树上阖眼静修,心无旁骛、不问外事。 桃树在他反哺的灵气滋养下长得很快,繁茂的枝杈间叶片苍绿欲滴,大朵大朵饱满的花苞争先恐后地绽放,生气浓郁在桃树周围都化成了一层湿润的薄雾,吸一口气,整个人从头清爽到脚。 乔安每每从树下经过,都忍不住仰头看看,隔着茂密的枝杈,能隐约看见太宸帝君随风轻轻鼓动的黑袍。 他背脊挺拔,坐姿端正,双眸阖起,薄唇微抿,神情平和冷淡,好像连眉心那一点妖异得几近不详的丹红,都显得温和秀美了许多。 那可看不出一点平日暴躁阴骘的样子。 乔安头一次意识到,这位太宸帝君,也真的有仙界第一人的绰约风姿的。 不过乔安更惊讶于太宸帝君竟然如此认真的修炼。 她一边挖坑,一边好奇问裂天剑:“他们修炼就不摸鱼吗?不会修着修着就睡着吗?” 裂天剑无语,很用力地摇了摇。 乔安又问:“真的一闭关就几百年、上千年吗?” 裂天剑点了点。 乔安不信邪:“一动不动?” 裂天剑又点了点。 “一千年都不动窝……” 乔安若有所思:“……那不会长痔疮吗?” 裂天剑继续点了—— 裂天剑:“……” “啊!我险些忘了!” 乔安突然想起什么,抱着裂天剑就往树林里跑。 “帝君,帝君!” 太宸帝君眉峰微微一蹙,慢慢睁开眼。 他气息平和,眉目清俊,因为闭久了,眼尾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 身上经年累月的煞气被桃林的生气滋养消磨,难得的舒适和放松,抚平了他眉心常年皱着的痕迹,连带着他的脾气都好了很多。 被从清修中吵醒,他也没有生气,只是懒懒斜过去一眼,发出一声上扬的低沉鼻音:“嗯?” “帝君,小仙不是有意打扰您。” -- 第27页 乔安搓了搓手:“但是您看,您能不能换一棵树修炼?” 太宸帝君一秒变脸,横眉冷对刚要开口,乔安赶快解释:“帝君!小仙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这棵树被您滋养的,长得太高啦!” 乔安指了指周围的树:“您看看,它比它们都高一大截子,放眼望去就它最突出!这不行啊,它会抢别的树的营养,到时候周围的树都营养不良,会被它欺负得枯死的!” 太宸帝君仍然老大不高兴,沉着脸凶她:“你就为了这么点小事打扰本尊清修?你简直放肆!” ……乔安觉得帝君是最没有资格说她的了,毕竟他可是为了“摘花”那么点小破事儿险些搞死魔君的人啊。 不过乔安只敢心里逼逼,嘴上赶快表忠心:“小仙不光是为了树,更是为了帝君考虑,帝君去别的树上,还能看看不同的风景呢。” 太宸帝君偏不想让她得意,漫不经心说:“本尊不想看别的风景,在这里坐久了,就习惯这里了。” 乔安很不赞同:“帝君,还是要经常起来运动一下的,以防万一嘛。” “……”裂天剑仰头望天,它觉得帝君一点不会想知道那个“万一”是什么。 太宸帝君突然皱起眉。 裂天剑心里一个咯噔,生怕帝君听见了刚才乔安的狗言狗语要来算账。 太宸帝君盯着乔安:“什么味道?” 乔安一脸懵逼:“……什、什么味道?” “你身上有味道。” 太宸帝君眉头皱得更紧:“你过来。” 乔安惊呆了,下意识抬起胳膊闻了一下,特别委屈:“什么味都没有!我每天都泡澡的,绝对不臭的。” 连他们那种闭关千年不洗澡的都不臭,她这么爱讲卫生凭什么被说臭。 “我没说是异味。” 太宸帝君不耐地轻喝,轻轻拂袖,乔安就觉得一股力量推着自己飞到太宸帝君面前。 乔安试图挣扎:“您一定是闻错了,可能是这里桃花开了,花香味太浓,您给闻串了。” 太宸帝君根本不搭理她,拧眉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最后盯着她的头顶…… 乔安下意识捂住发际线,这是任何一个码农身上最神圣的地方:“帝君,这里真不能碰呜呜……” “……”太宸帝君黑着脸把她的手拍下来,仔细盯着她浓黑发顶,半响,抿了抿唇:“白婴给你的丹药,你一直吃着。” 乔安怯怯点头。 太宸帝君无意识摩挲了一下指腹:“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乔安回忆了一下,愣住了,反应过来,眼泪一下子掉下来:“……帝君,我最近好像掉……掉头发特别严重……” 太宸帝君:“……” 不知道的,还当是她掉头了呢! 太宸帝君阴晴不定盯了她好一会儿,看得乔安惴惴不安,还以为自己是得了什么绝世重病,命不久矣了。 好半响,太宸帝君断然开口:“从今天开始,你每天打坐修炼。” 乔安呆了,想都没想:“不行啊帝君,我的桃儿……” “给我修炼!” 太宸帝君冷叱:“你若是再敢想着那些外物,不务正业,你一棵桃树也别想留。” 乔安呆住了,傻傻看着太宸帝君,半响,眼睛里慢慢氤氲出两泡眼泪。 太宸帝君:“……” 真是够了,自己被捅十八刀的时候一点反应没有,为这点破桃树伤心欲绝。 太宸帝君忍无可忍,叱她:“你能不能有些志气?!” 乔安泪眼汪汪:“我的树嘤嘤嘤……” “……”太宸帝君气得眉心直跳,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小表情就心烦得不行,烦躁地偏过头去:“你在这修炼,树让裂天去种。” 裂天剑:“???” 裂天剑惊呆了,乔安也瞪大眼睛:“它一个剑,怎么种地?” “它不是都会挖土。” 太宸帝君冷笑:“让它自己挖去,挖完了把树苗往里面一埋,有什么难的。” 裂天剑:“……” 裂天剑整个剑都不好了,给乔安帮忙挖坑也就算了,他竟然让它一个剑自己去种树?这他妈是人话?是人话?! 乔安有些犹豫:“这……这不太好吧。” 太宸帝君乾坤独断:“就这么定了,过来修炼!” 是可忍孰不可忍!裂天剑怒不可遏,拔剑而起凶神恶煞朝太宸帝君杀去,敲里马天天奴役剑现在竟然还要剑去种地老纸不干了今天剑就要造反—— “哐当!” 裂天剑被一巴掌拍进地里。 裂天剑:“……” 乔安惊呼着跑过去,扑到坑边,看着深坑静静埋着的剑:“天儿,天儿,你怎么样了?” 裂天剑仰头望天,默默躺了一会儿,默默飞了起来。 它平静地抖了抖身上的土,默默蹭了蹭乔安的肩膀,镇定地把腰掰弯了一半,就平稳地飞走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铲土的声音。 乔安:“……” 太宸帝君冷哼:“就是欠教训。” “……”那一刻,乔安深深觉得,有这么个主人,裂天剑真的太不容易了。 不过她很快就没工夫关注裂天剑了,因为她每天都处在修炼的水深火热中。 太宸帝君强制让她把手上所有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放下,一天到晚坐在树上修炼。 -- 第28页 乔安很慌。 一坐坐那么高,心慌。 一坐坐那么久,心也慌。 她以前每天看看书种种树吃吃喝喝再溜溜弯,美得冒泡儿,现在好了,一朝打回解放前,比她上辈子点灯熬油赶计划还惨——二十四小时都在修炼! 而且乔安也不知道太宸帝君是怎么回事儿,明明都闭着眼睛,但她只要稍微动一动,刚摸一小下鱼,他就猛地睁开眼,冷冷地看过来,表情凶得像是要打人。 乔安只能苦逼地继续修炼。 不仅如此,太宸帝君又让天霖仙尊拿来了许多东西,每天逼她吃。 什么奇花异草啊,各种仙丹灵药啊,甚至还有据说什么什么凶兽的肉。 乔安刚开始很兴奋,毕竟吃吃喝喝真是人生究极快乐,但是她很快就不行了。 乔安暴风哭泣:“仙尊我真的吃不动了。” 天霖仙尊语重心长:“乔小友,这都是帝君特意为你准备的,都是天地罕有的珍贵灵物,不好辜负帝君的一片苦心啊。” 乔安哭得好大声:“可是我真的要吃吐了啊——” 一天灌八瓶仙丹可还行?当她是什么无情的灌药机器! “矫情。” 旁边太宸帝君冷眼看她哭天喊地,丝毫不为所动,对天霖仙尊说:“她不吃就算了。” 乔安瞬间满血复活,兴高采烈:“帝君——” 天霖仙尊很为难:“帝君,小乔仙子还需要充足的灵气破壁……” “她不是爱吃桃,你去把天宫所有的蟠桃都采来。” 太宸帝君冷笑:“不吃丹药,就吃桃,一天吃十筐,照样可以补上。” 天霖仙尊:“……是。” 乔安(OvO):“……” 乔安:别拦窝,让窝死—— 乔安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胖了十斤! 一向死寂的混沌秘境渐渐来了很多人,都是来拜见太宸帝君的各方大佬。 太宸帝君不爱理会他们,对于这么多人出现在自己的秘境很不高兴,整天拉着个脸,好像被谁欠了五百万。 但是人家千里迢迢来,都不见也实在说不过去,在天霖仙尊念经似的苦口婆心之后,太宸帝君也不得不应酬一二。 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再一刻不停地盯着乔安修炼,来桃林的时间也少了。 乔安整个人就如被放出大门的哈士奇,每天快乐地在桃林里乱蹿,等天黑就乖乖回小竹楼睡觉,每天两点一线,过得特别规律。 这一天一大早,又是一阵阵流光划过天际,隐隐可闻天边仙乐奏响的声音。 乔安慢吞吞地爬起床,眯缝着眼蹭到桌边,端起桌子上的水喝起来。 这个水也是天霖仙尊送来的,说是什么仙露,乔安也喝不出好歹,就是觉得甜滋滋的,味道不错。 乔安一边喝,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儿,揉了揉眼睛,又往上顺了顺头顶睡歪的呆毛。 今天这个呆毛格外的倔强,乔安刚把它压下去,再一摸,它自己又弹了起来。 乔安又压了两下,还是没压下去,于是拿起梳子沾了点水,懒洋洋走到镜子前,对着头顶高高翘起的呆毛一梳……等一下! 乔安呆呆看着镜子里那一朵小白花。 是的,镜子里有她,和一朵花。 小白花俏生生在她头顶,迎风招展,摇曳生姿,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还羞答答地晃了晃两片小绿叶。 乔安:“……” “啊啊啊——” 乔安夺路而出,嗷嗷叫着奔向桃树林,撕心裂肺:“帝君——帝君——我头上长花—” “玉珠!” 骤然一道陌生的男声。 乔安猛地顿住,就看见不远处桃林边缘,静静站着一个白衣温润青年,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第12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十二) 萧朗一直在想玉珠过得怎么样。 他听说了她坠入玄湖,听说了她误吞了太宸帝君的内丹,听说了她被帝君带回混沌秘境…… 萧朗很担心她,他知道她是个多么单纯柔弱的姑娘,他根本无法想象她怎么能经历这一切荒唐可怕的事情。 自从她失踪,他的心就没有一刻放下来过。 他想方设法打探她的消息,焦虑得夜不能寐,直到昭华仙君来南天坊见他的父亲,他才终于知道了她的境遇。 他没法形容他那一刻的心疼。 那时,他第一次真切意识到玉珠对他有多重要。 父亲去拜见帝君,萧朗赶紧来找她,当听见她的声音的那一刻,他愕然回头。 萧朗以为他会看见一个提心吊胆、委曲求全的消瘦身影 ——然后他就看见健步如飞鬼哭狼嚎往这边狂奔的乔安。 乔安还在嗷嗷惨叫:“帝君——帝君——救命辽要死辽头上开花辽——” 萧朗:“……” 萧朗觉得自己大概是眼花了,所以他忍不住问:“玉珠?是你吗?” 乔安一下子呆住。 天霖仙尊他们都叫她乔安,玉珠这个名字,可没几个人叫。 乔安看着面前清俊温润的青年,一瞬间福至心灵:“你是那个什么……什么朗朗……朗什么来着?” 乔安发誓,她是真忘了,最近被迫修炼得走火入魔,她整天浑浑噩噩,连加减法都快忘了哪还记得只听过几次的名字,真不是故意磕碜人。 -- 第29页 但是萧朗的脸色瞬间惨白。 像是呆了好半响,他才勉强一笑:“我是萧朗,对,你是失忆了,我知道,没关系的。” 乔安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无比悲伤,就像她刚穿越的时候发现自己钱没花光那么悲伤……反正大概是那个意思吧。 乔安挠了挠头。 她最近颠三倒四也算整理完了玉珠的记忆,其实也并不复杂。 原身玉珠是上古神花太泽花化成的花妖,当年刚出世,震动四方,毕竟太泽花据说是上古极凶之花,所有人都害怕这化身出的花妖也是个残暴的凶妖。 但是恰恰相反,玉珠根本没有继承上古神花强悍的能力,她实力低微、性子懵懂,在强者如云的九重天上,几乎泯然于世。 不过毕竟是神花之妖,那时几位大能讨论如何安置她,最后南山坊主萧项晖爱怜她年幼,决定为她隐瞒身份,收她为义女,视为亲女教养,许多年后,又做主将她许配给自己的独子萧朗为妻。 萧朗是名闻九重天的翩翩君子,容貌清华,资质绝佳,性情温文尔雅,玉珠一直默默喜欢着这个义兄,听说能嫁给他高兴不已。 但是萧朗不想娶她,他与北天楼九公主孟婉情投意合,奈何萧项晖态度强硬,他为人孝顺,不愿让父亲为难,痛苦之下,终究是决定与孟婉说清楚,听从父命娶玉珠为妻。 孟婉性格高傲狠辣,如何能罢休,把账统统算在玉珠头上,找了个机会把她哄骗到玄湖边,然后就是她刚穿来时发生的那一幕了…… 单单是从这个故事来说,玉珠的死,跟南山坊主一家子一点关系没有,尤其是南山坊主,三界谁不知道他对这个“出身不详”的义女宠爱有加,实在是仁义之至。 但是乔安觉得,不是这样的。 她觉得没有真心疼爱女儿的人,会把女儿养得这么……傻。 明知道孟婉心狠手辣,明知道那是她的情敌,见都没见过几面,孟婉轻飘飘一个借口,玉珠就真的傻乎乎跑到玄湖去了,甚至身边连一个侍卫都没有。 乔安自知情商不怎么样,多么有理有据的道理也说不上来,但是她有直觉,她从玉珠记忆的一点一滴中,从那位“慈父”南山坊主的言行中,她能感觉到他的算计和野心。 南天坊主在故意把玉珠养废。 乔安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但是她这初来乍到的,肯定搞不过南山坊主那种老地头蛇,那干脆就在混沌秘境待着,反正天霖仙尊他们都挺友善的,她舒舒服服待在这里,能苟多久苟多久。 乔安早想到有一天会见到南山坊的人,还曾经偷偷模拟自己该怎么应对,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这怎么这个时候撞上人了。 乔安哪有功夫和他逼逼,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头上的花! 面前的温润青年复杂地看着她,语气怜惜:“……玉珠,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乔安胡乱点头,绕开他就走:“好好好。” “玉珠!” 萧朗看她绕过自己就要走,心中悸痛,侧身拦住她:“孟婉做的事,我都知道了。” 萧朗语气难掩悲痛,沉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萧朗深深凝视着她的侧脸,认真承诺:“玉珠,我会为你讨回公道,明天我就带你去北天……” 乔安好奇:“你也要把她推进玄湖里吗?” 萧朗表情一僵,半响才艰难说:“玉珠……我毕竟与她相识多年……” 乔安若有所思:“那你是想让我把她推玄湖里?” 萧朗:“……” 乔安很为难:“我跟你说实话,这打打杀杀的我心里发怵啊,要不我也不至于现在都没去找她麻烦,做这违法的事儿我这心慌……” 萧朗哑口无言,半响很痛苦说:“玉珠,我一直以为自己把你当妹妹看,所以我……” 乔安表示同情:“……所以你妹妹就被人推湖里去了。” 萧朗:“……” 不是,这怎么就跟湖干上了呢。 萧朗张了张嘴还要说话,乔安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我看你脑子也不是很清醒,要不你回去再组织组织语言,我现在真有事儿先走了啊。” 说着乔安绕过他就要跑,萧朗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腕,眼眶酸涩:“玉珠!你是不是在怪我?” “不怪不怪。” 乔安快崩溃了:“大哥你先让我走吧!” 她急啊!她脑袋上都开花了!再晚一会儿怕不是要挂上果—— 乔安想一想自己头上要长果子,整个人都要窒息了,撕心裂肺:“放开我——让我走吧——要死啦——” “嘭!” 萧朗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飞了出去,喷出的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半弧。 桃林万千枝叶倏然翻卷大动,天地轰然变色,飞沙走石席卷成狂风。 乔安呆呆看着自己的手腕,又抬起头,呆呆看着远处萧朗砸出的大坑。 乔安:“???” 一道瘦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身旁。 “好大的胆子。” 比任何时候都更和缓的语气,慢条斯理的,轻得不带一点烟火气:“你们南山坊,是想死吗?” 急匆匆赶来的天霖仙尊,心头骤然一个咯噔。 -- 第30页 他听帝君暴躁时骂过无数次谁谁找死,但是他知道,这一刻,帝君是认真的。 帝君是真的想,屠尽南山坊。 同道而来的南山坊主萧项晖大骇。 “求帝君留情!” 萧项晖猛地冲到躺倒的萧朗前面,对着太宸帝君躬声恳求:“帝君!小儿无状,却是绝无冒犯帝君之意,请帝君恕罪!” “既然知道无状,就不该带出来。” 太宸帝君抬起手,裂天剑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倏然划破天际而来,嗡鸣着落入他掌心。 气浪涌动,旋风在他身后贯穿天地,太宸帝君缓缓握住剑柄,眉心的丹红鲜丽如血,艳得欲滴:“既然带了出来,不守我混沌的规矩,就要承受代价。” 铺天盖地的威压轰然压来,萧项晖瞳孔一缩,膝盖不自觉地一屈,全身寒毛都因恐惧而乍起。 他身后,萧朗直接一口血喷出来,瞬间气息奄奄,看着父亲绝望地喘息:“父亲……是儿错……儿……” “朗儿。” 天霖仙尊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急得不行。 南山坊是四方霸主之一,门下弟子旁支万千,更与北天楼同气连枝,这萧项晖可不是省油的灯;帝君现在内丹出窍、又经年煞气攻心,实力大减,若真与南山坊打起来,怕是要引发三界动乱啊! 天霖仙尊忍不住:“请帝君三思——” 太宸帝君慢慢勾起唇角,薄薄的唇让人想起血染刀锋的戾芒,盯着萧项晖的眸子幽沉似海,一点点闪烁出让人胆寒的冰冷杀意。 萧项晖全身一个激灵。 太宸帝君缓缓抬起手腕,掌心裂天剑锋凶光一闪,他的袖口突然被拽了一下。 太宸帝君顿住,冷沉的眸底瞬间泛起惊涛骇浪。 他猛地扭头盯着乔安,表情狰狞凶戾,语气却轻得瘆人:“怎么,你不想让我动手。” 乔安小鸡啄米式点头:“帝君,别打架,您别生气。” 太宸帝君心头杀意暴虐,脸上却反而笑了起来,他抬起苍白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还是舍不得你的义兄,是不是?” 乔安闻言,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绝望的泪水:“义兄倒是无所谓,但是我的桃儿啊……” 太宸帝君一僵,转身一看,就看见身后桃林却狂风过境,满地枯枝落叶,一棵棵桃树歪歪斜斜、半死不活。 乔安哭成了狗:“我的桃儿——我的桃儿啊——桃儿——” 太宸帝君:“……” “……”天霖仙尊拭了拭额角的冷汗:这人不如桃的世道,到底是什么人间真实。 太宸帝君握着剑的手,无声颤抖了两下。 裂天剑很同情他,毕竟自己想娶的狗媳妇,跪着也要娶完。 萧项晖听见乔安对太宸帝君说的话,看着他们两人,眼中划过一抹震惊,旋即闪烁出异光。 天霖仙尊抓紧时机赶快上前:“帝君,我看这其中有误会,萧少主大概是看见小乔仙子太激动了,所以行事稍有莽撞,无意冒犯小乔仙子的。” 萧项晖惊疑不定:“小乔仙子……是玉珠?” 乔安抹着眼泪看向萧项晖。 这位南山坊主和她记忆中一样,身形轩昂面容方正,留着短髯,气质沉稳渊博,看着一派正人君子。 天霖仙尊代她解释:“坊主,小乔仙子之前坠湖濒死,大彻大悟,决心断绝前尘,故而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叫乔安。” 萧项晖脸色瞬间变了,他不敢置信看着乔安:“玉珠你……” “是这样的坊主。” 乔安悄悄往太宸帝君身后躲了躲,一本正经:“我之前险些死了,是帝君救了我,为了报答帝君的恩情,以后我就是混沌秘境的人。” 太宸帝君耷着眼皮斜了她一眼,乔安对他讨好地笑了笑,他轻轻哼了一声,对于她扯大旗倒是没说什么。 萧项晖闻言,气得全身哆嗦,指着她,痛心疾首:“你是怨恨为父,是不是?我知你怨你兄牵累你,你怨为父不能为你报仇,但是再如何我们也是一家人,这么多年养育之恩,难道你连爹都不要了?!” 乔安老老实实:“不要了。” 萧项晖:“……” 天霖仙尊眼看着场面不好收拾,不得不站出来咳嗽两声:“坊主,小乔仙子也是受了很大委屈的,心里想不开也是人之常情,不如坊主先回去,带着少主把伤养好,其他事等将来再说。” 萧项晖不知道玉珠怎么性情大变,竟然不再听他的话,但是他清楚太宸帝君在这里镇场子,他如何也讨不了好。 所以天霖仙尊给的台阶他也顺势接下,让人扶起自己的儿子,看着萧朗虚弱的模样,心痛不已,却只能忍气吞声向太宸帝君拱手:“帝君,今日误会,恕我南山坊先行告辞,有劳帝君照看小女,待来日我南山坊再来拜见。”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太宸帝君漫不经心:“你要走,本尊同意了吗?” 全场气氛瞬间凝固。 乔安立马紧张地拽了拽太宸帝君的袖子,泪眼汪汪:“帝君,我桃——” “闭嘴!” “……哦。” 太宸帝君额角乱跳,阖了阖眼,把那口快冲出嗓子的怒气又压了下去,才对萧项晖说:“乔安已经是我太宸座下、混沌中人,我要你回去就昭告三界,此后她再与你南山坊无一丝瓜葛。” -- 第31页 萧朗听了,气得全身颤抖,竟挣开侍从的搀扶:“不!我不同意!她是我萧朗的妻——” “住口!” 萧项晖狠狠扇了萧朗一巴掌,萧朗整个人就是一个踉跄,双目赤红,哀如泣血:“爹!” 萧项晖眼中闪过一抹心痛,却仍然转过身,对太宸帝君躬身,一字一句:“帝君旨意,不敢不从,待我等回去,便通传三界。” 太宸帝君嗤笑一声,一个拂袖,半空径自撕裂开一个结界,冷眼看着南山坊一行人穿过结界离开。 天霖仙尊表情凝重,轻声说:“帝君,南山坊主深沉狠辣,不可不防啊。” 太宸帝君扯了扯唇,戾态横生:“一个一个的,时候久了,就不安分。” 说到这儿,他忽然笑了笑:“早知当年一气儿杀了,才是最省心的。” 天霖仙尊不由打了个寒颤,低头不敢言语。 太宸帝君懒怠得转过身,就对上乔安眼巴巴的小表情。 太宸帝君看见她就烦,不耐地拧起眉,语气很差:“再敢提你的破桃,你以后就不用说话了。” “不是桃不是桃。” 乔安赶紧摇头,忙不迭指向自己的头顶:“帝君你快看,我头上长花了,一觉起来就长花了。” 太宸帝君眯着眼:“有吗?” “有啊!” 乔安使劲踮着脚,就快把头怼到他鼻梁上,着急说:“这儿这儿!小白花,还有俩叶呢!您看见了吗!” 太宸帝君看了看:“好像是有一个。” 乔安快哭了:“帝君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就长花……” “嗯。” 太宸帝君漫不经心一声,抬起手在她头顶摸了摸,随手就拔了下来。 乔安只觉得头上一痒,太宸帝君自然地收回手,顺手把花塞进嘴里:“好了,这回没有了。” 乔安:“……” 乔安:“!!!” 第13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十三) “……” 乔安呆呆看着太宸帝君:“……我的花……” “嗯。” 太宸帝君喉结动了动,把花咬碎咽下去,平静说:“我吃了。” “……”乔安的嘴唇开始颤抖:“我花……吃、吃了……” 太宸帝君挑了挑眉:“你不是害怕吗,不是不想要花吗,怎么样,现在没有了,你是不是高兴了?” 乔安:“……” 乔安“哇”的一声哭出来! 天霖仙尊觉得帝君真的太狗了,这样很容易把人狗跑的。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轻咳了两声:“小乔仙子,帝君和你开玩笑呢,那花不还在你头上吗,不信你自己摸一摸。” 乔安哭声一滞,连忙往自己头上摸,果然小花花还在迎风摇曳,它还用软软的叶子蹭了蹭她的手。 乔安下意识松了口气,猛地反应过来,结巴:“那我这头上长花死死死——” “不会死的。” 太宸帝君面不改色伸手又把小白花二号摘了下来,对着她笑了笑:“来,接着长,我看看你一天到底能长多少朵。” 乔安:“……” “……”旁边的天霖仙尊无言以对,转过身来以袖掩面,心中默默倒计三秒。 三,二,一…… “啊——” 三秒钟后,乔安当场哭成了一个傻逼! ………… 白婴尊者杵着拐杖健步如飞地来了。 太宸帝君斜坐在王座上,长长的黑袍逶迤至玉阶上,一条长腿屈起,手肘抵着膝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株白花。 白婴尊者和天霖尊者也在拿着一株太泽花研究。 乔安还在旁边抽抽搭搭。 太宸帝君从来没发现她这么能哭,把她这些眼泪攒起来浇水,很可能把整片桃林都淹死。 白婴尊者还在那里对着天机策翻,伴随着书页哗哗作响,太宸帝君不耐地叩了叩扶手:“别哭了。” 乔安抱头痛哭:“呜呜呜……” 太宸帝君眉心跳了跳,盯着她:“不听话是不是?” 乔安哭得忘我:“嘤嘤嘤……”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深深呼吸了一下:“你过来。” 乔安抹着眼泪:“你当我傻吗?你肯定要打我,我才不过去。” 太宸帝君:“……” 你不傻,你机灵,你可真是个大机灵鬼! 太宸帝君加重语气:“过来。” 乔安委委屈屈地蹭到他旁边,太宸帝君指着王座:“坐下。” 乔安磨磨蹭蹭不想坐。 然后太宸帝君就拿出了一个桃。 他说:“坐不坐?” 乔安一屁股坐下了。 太宸帝君轻嗤一声,把桃扔给她,乔安一秒变脸,开心地抱着桃:“帝君这桃你还没吃啊。” 太宸帝君横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乔安刚要一口啃上去,闻言一顿,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表情,嗫嚅:“帝、帝君……您是不是不高兴?” 太宸帝君微微抬着下巴,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绷紧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弧度冷峻。 他语气阴沉沉的:“你说呢,你的义兄,你的好义父,嗯?” 乔安愧疚地低下头。 她给帝君添麻烦了。 -- 第32页 太宸帝君瞥了她一眼:“萧项晖,南山坊,本尊都不放在眼里;但是你最好记得你自己说的话,自此你就是混沌秘境的人,若是让本尊知道你还与他们纠缠不清……” “不会不会!” 乔安疯狂摇头,指天立誓表忠心:“我乔安以后生是混沌的人,死是混沌的鬼,以后帝君说往北我绝不往南,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有违此誓让我天打雷劈投身六畜永不为人!” 对于如此忠心耿耿,太宸帝君嗤笑一声:“你一个花妖,本来也不是人。” 乔安:……其实我看帝君你也挺不是人的。 乔安装傻充愣试图转移话题:“呵,呵呵,那个,帝君我给您削桃吃?” 太宸帝君嫌弃地“啧”了一声,偏过头去,漫不经心转着手中的花看。 乔安呆了。 你“啧”了一声,又不拒绝,那你到底是吃还是不吃? 乔安迟疑了一下,对着裂天剑招了招手…… 白婴尊者与天霖仙尊细致商讨过后,终于得出了结论。 他们刚舒了口气,转身要向太宸帝君禀报,就看见高大王座上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一块儿的两个人。 只见乔安恭恭敬敬举着裂天剑,剑身上排着一列方方正正的桃子块:“帝君,您请。” 太宸帝君黑着脸在桃子块里挑挑拣拣,边挑边嫌弃:“你怎么切的,大小都不一样。” 乔安在旁边絮叨:“那个大那个大,那块靠近芯儿,一定甜。” 两个人对着桃子块指指点点,越靠越近,头都要挨上了,就差贴一块儿去了。 白婴尊者:“……” 天霖仙尊:“……” 白婴尊者小声问:“他们最近都这样吗?” 天霖仙尊表情一言难尽:“帝君刚才还把人气哭了呢。” 白婴尊者看着巴巴盯着桃嘚啵嘚的乔安,和一脸不高兴却还是捏着桃块吃得起劲儿的太宸帝君,不由露出欣慰的神色。 什么叫天作之合,这就是天作之合! 裂天剑:…老子就不配有姓名。 “启禀帝君。” 天霖仙尊眼睛辣得不行,连忙打断:“我们已经确定,小乔仙子破壁成功,这花中果真蕴含着帝君内丹的神力。” “嗯。” 太宸帝君漫不经心捏起一块桃子,苍白削瘦的指尖染上浅粉的桃汁,又沾染到唇角,浸出一层薄薄的诱人水色。 乔安连忙摸出一块帕子:“帝君擦擦嘴。” 太宸帝君接过来,抵到唇边拭了拭,又慢慢把手指上的汁水擦干净,随手递还给她,懒洋洋的:“继续。” 乔安娴熟地折好,干净的那面朝上,然后就特别自然地收了起来。 天霖仙尊和白婴尊者:“……” 说好的暴君和妖姬呢。 这绝世妖姬和单纯小奴婢的和谐画面,是不是有哪里怪怪的? 天霖仙尊还在呆滞,白婴尊者已经反应过来,视若无睹,笑呵呵地拱手:“帝君大喜,正如之前所预料的,内丹虽已经融于小乔仙子体内,但是小乔仙子结出的太泽仙株也因此更加精纯,帝君以此为食,吸收其中的精华,不仅能把内丹的神力补回来,更能净化煞气,可谓因祸得福啊!” 乔安下意识去摸头顶,发现又长出来一朵新的小白花。 “……”乔安面色惊恐,两泡眼泪渐渐在眼眶里酝酿…… 太宸帝君侧过头,不耐瞪她:“哭什么哭,不许哭,花妖长花有什么奇怪的。” 乔安呆了:“这、这还不奇怪吗?” “小乔仙子说笑了,自上古至今,有多少花妖能有幸得此大气运大机缘破壁,如小乔仙子这般能成大妖者,实在屈指可数。” 白婴尊者笑吟吟解释:“还没恭喜小乔仙子,得证大道,以小乔仙子如今的修为,当今妖界可堪匹敌的人,恐怕也不超过五指之数啊。” 乔安一脸懵逼。 什么成大妖?什么证大道?为什么每个字她都懂合起来就听不明白了? “你与她说这些,当她能听懂吗。” 太宸帝君嗤笑一声,顺手又把乔安头顶的小白花摘了下来:“吃了睡睡了吃,脑子都不会转的,给了她万年修为又如何,还不如那千年的猪妖有本事。” 乔安大叫一声,死死抱住头,泪眼汪汪:“都揪四朵了……” “不揪留着它把你撑爆吗!” 太宸帝君冷笑:“当本尊的内丹那么好吸收的,就庆幸你吞了内丹后早早撞上了本尊,若是放任你自己出去乱跑,七魂六魄都早被炸成飞灰了。” 乔安被吓得不行,瑟瑟发抖着放开手:“那、那帝君你揪吧……呜小心点别揪着我头发本来就少……” 太宸帝君气得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凶神恶煞骂她:“闭嘴!再叽歪你一根头发都别想留!” 天霖仙尊和白婴尊者:“……”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冷冷的狗粮往脸上拍。 然后乔安就度过了一段比苦修更惨无天日的时光。 她要天天在自己头上花长成了的时候拔下来,收集起来,再转交给太宸帝君,然后眼睁睁看着太宸帝君把她的花吃下去。 作为一只花妖,这简直堪比主动割自己的肉求着人吃。 乔安整天以泪洗面:这到底是什么苦逼日常。 -- 第33页 不过好在效果终于还是有的。 从最开始的五分钟十分钟就能长出来,到后来延长到半个小时、一两个小时,到现在基本稳定在三个小时才会长出一株新的小白花。 乔安再次捏着自己的花走进大殿的时候,发现气氛很凝重。 大殿里除了天霖仙尊和白婴尊者,昭华仙君竟然也在,都静立在殿下垂首不语。 乔安一进来,他们齐刷刷看来。 乔安被看得僵在那里,保持着跨门槛的姿势,踌躇着瞅瞅他们,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 “过来,” 高台上,太宸帝君对她招招手,脸色淡漠,看不出喜怒。 乔安赶紧跑过去,把攒的一把花递给他:“帝君,给。” 太宸帝君接过来,直接给了白婴尊者。 白婴尊者仔细数了数,长舒口气:“禀帝君,已经攒够了数,今夜老朽就可以为帝君炼制秘丹,由帝君闭关炼化煞气了。” 关于这个煞气,乔安也听天霖仙尊说过。 太宸帝君诞于混沌,体内本是清浊两气相生平衡,但是当年太宸帝君杀上九重天,屠戮万千凶族,他们死后凝成的怨魂如同诅咒一直腐蚀着他的身体,使得他体内煞气暴涨直接打破了平衡,自那之后,太宸帝君就一直饱受煞气困扰。 如果能净化煞气…… 乔安悄悄看了看太宸帝君,太宸帝君沉着脸,一点没有多年沉疴终于被能被化解了的高兴样子。 这时,昭华仙君突然开口:“帝君,南山坊已经递来请柬,请乔仙子赴宴。” 太宸帝君眼都没眨一下:“她不去。” “帝君。” 昭华仙君表情很为难:“当年南山坊主认乔仙子为义女,是正正经经把她的心头血送进祠堂点上长青灯的,现在他们昭告三界,与乔仙子断绝关系,也是要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把乔仙子的心头血奉还,如果乔仙子不去,会被人视作心虚,大损乔仙子的名声啊。” 太宸帝君不屑一顾:“是本尊命南山坊断绝关系,谁敢乱嚼舌根。” “帝君,常言道堵不如疏,小乔仙子不去,坏了规矩,即使众人嘴上不说,心里也会觉得是她失礼。” 天霖仙尊也跟着劝:“若是南山坊再有意传扬,那不知道的,还当是小乔仙子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被南山坊逐出门墙…帝君如何忍心小乔仙子受此不白之冤。” 太宸帝君这次没有说话,但是脸色更加难看。 乔安左右看了看,小心拽了拽他的袖子:“帝君,要不我去吧,不是还有什么心头血要取回来。” 太宸帝君阴沉沉看着她,乔安不明所以。 天霖仙尊咳了一声,意有所指:“帝君放心,此次我与小乔仙子一道去,一定好好护佑小乔仙子,绝不让南山坊中人冒犯仙子分毫。” 乔安看着太宸帝君的表情,突然福至心灵,也立刻表态:“您放心,我绝对不与他们多说一句废话,离他们能有多远有多远。” “最好如此。” 太宸帝君这才移开眼,不忘冷笑一声:“他们一群人阴险狠辣,你长了几个脑袋算计得过别人,再犯傻被人推到玄湖里,你还能指望谁救你。” 乔安连气儿点头:“是是,我肯定离他们远远的,只有帝君这样的好心人能救我,再没有第二个了。” 太宸帝君不咸不淡:“算你还没傻到底。” 天霖三人:“……”你们俩真是够了。 白婴尊者与昭华仙君要与帝君讨论闭关事宜,天霖仙尊就要告退去准备往南山坊赴宴的事。 乔安看没自己的事儿了,也打算跟着天霖仙尊回去收拾东西。 乔安刚往外走了两步,后面冷不丁传来太宸帝君的声音:“本尊这一闭关,还不知多少时日,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本尊说的?” 乔安一愣,下意识看向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偏过头去,心头无语凝噎:你个憨妖,你看帝君这像是在问他的吗?! 乔安迟疑着转过身,正对上太宸帝君幽深的眸子。 他薄薄的唇线抿平,压着凌厉的眉峰,狭长的凤眸一眨不眨盯着她,黑漆漆的眼睛里,像是有点点的异光在闪烁。 他握着扶手的修长骨节一点点收紧,指尖甚至已经扣进镂空的雕纹里,顺着掌心碾出细细的碎屑。 他似漫不经心:“你还有什么要对本尊说的?” 在太宸帝君这样的注视下,乔安情不自禁开口:“帝君,您在炼化了煞气之后……” 太宸帝君不由抬起下巴,天霖仙尊几人也看向她。 您在炼化了煞气之后,是不是实力就能更进一步? 您在炼化了煞气之后,是不是就再没有后顾之忧? 您在炼化了煞气之后…… 乔安脱口而出:“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狗啦?!” 天霖仙尊:“……” 太宸帝君:“……” 那天,乔安和天霖仙尊是被一起扔出去的。 天霖仙尊:……我太难了。 第14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十四) 三天后,乔安一大早就和天霖仙尊出发了。 南山坊宴席会开整整七天,本来太宸帝君是让天霖仙尊最后一天再带乔安去,恨不得让她在现场露个面就回来。 但是乔安不想啊。 -- 第34页 虽然她是一条咸鱼,她也是一条有梦想的咸鱼。 难得穿一次传说中的仙界,那不得好好感受一下神仙聚会的氛围,天天窝在混沌秘境里不是太亏了。 再说她现在吃桃已经吃腻了,打算再发展点别的品种,这次出去正好多收集点种子,回来壮大的她的种田事业! 所以乔安对着天霖仙尊软磨硬泡,求他早点带她出去浪。 天霖仙尊被她磨得麻爪,想想帝君已经闭关了,又有他在旁边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所以就悄悄摸摸带她提前跑了。 南山坊坐落于仙界最南方的一座万仞仙山。 远远的,乔安就看见南山上祥云集聚,仙乐和弦如丝缕遥遥飘散,天边道道流光划过,各种稀奇古怪的灵兽仙兽拉着华丽的车架一队队从头顶驶过。 天霖仙尊也看着这一幕,眼神意味深长。 南山坊如今已是仙界如今公认的五方大擎之一,门客弟子三千,坊内强者如云,又与北天楼交好,尤其是近些年来,南山坊野心愈盛,越来越有与天宫分庭抗衡的意思。 但是天宫昭华仙君乃是帝君之徒,有帝君撑腰,又是什么给萧项晖的胆子,敢觊觎仙界之主的位置。 天霖仙尊心头微动,莫名看了一眼乔安。 乔安正一眨不眨盯着山脚下的集市流口水:“这里的糖葫芦好红啊!”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只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虽然对山脚下的集市很眼馋,并且蠢蠢欲动想摆个摊,但是乔安还是乖乖地先跟着天霖仙尊走了。 他们一路来到山巅,正门处宾客如云,一个个衣袂飘飘前呼后应,相比较起来,他们这一行只有两个人,实在草率得有点寒酸了。 不过显然天霖仙尊那张脸就已经是最好的名片了,因为他们一出现在门前,所有人都看来。 天霖仙尊的人缘一直很不错,许多人热情围过来见礼: “见过天霖仙尊。” “天霖兄今次来得早啊。” “仙尊今日可好……” 天霖仙尊淡淡含笑,时不时地拱手回应两句,场面很快热络起来。 自然也有很多人注意到乔安,天霖仙尊特意把她拉到旁边,对众人介绍:“这是帝君座下,乔安小乔仙子。” 乔安向四周拱了拱手:“小辈乔安,见过诸位仙长。” 众人不由安静了一瞬。 南山坊少主未婚妻坠湖后吞了太宸帝君内丹、后来脱离南山坊加入混沌秘境的消息,早就传遍九重天。 谣传各异,有人说是太宸帝君唯恐内丹神力为人觊觎而强制要把人留在身边看管,也有人说是帝君爱重那花妖天赋有意收她为弟子,甚至还有人说帝君是找了个由头刻意借打压南山坊震慑四方蠢蠢欲动之辈…… 但是不管是哪个版本中,乔安这个花妖都是绝对主角 ——毕竟这可是个吞了帝君内丹都还活蹦乱跳的传奇角色啊! 所以乔安有幸享受到了比天霖仙尊还万众瞩目的待遇。 乔安:虽然很荣幸然而…然而她是个社恐啊!!莫看她莫看她她心慌—— 乔安面上镇定自若,实则心里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有人半真半假的问:“小乔仙子钟灵毓秀,如此得帝君厚爱,莫不是帝君有意再收一个弟子?” 众人眼神闪烁。 要知道太宸帝君座下唯一的弟子,就是当今天宫之主昭华仙君,这小花妖难道能有那么大的机缘?! 天霖仙尊表情高深莫测:“帝君的确爱重小乔仙子。” 真该让你们都亲眼看看他们俩的腻歪劲儿,能辣瞎你们的眼睛! 众人大震,再看着一脸淡定(呆掉)的乔安,眼睛都要酸红了。 本以为是这小花妖倒了血霉成了炮灰,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撞上天大狗屎运! 离了南山坊又怎样,得了太宸帝君青眼,日后都能在九重天上横着走。 “天霖仙尊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男声,宾客们偏头一看,见一众人正自坊内而出。 乔安也看去,来人为首的正是南天坊主萧项晖,旁边一个身着白衣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与他并肩而行。 此外,在他们侧后方不远处的位置,还有另一队人,为首的是个身形魁梧的蓝衫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华衣青年,正背着手看好戏似的溜溜达达跟着。 看见这些人,宾客们纷纷拱手笑:“见过萧坊主,孟楼主,见过龙王。” 孟楼主? 乔安猛地看向那中年男子,正与他身后一双怨毒的眼神对上。 就是那个把她推湖里的神经病粉衣女! 萧项晖早没有之前从混沌秘境离开的狼狈模样,仿佛老友重逢一般,言笑晏晏对天霖仙尊说:“天霖仙尊远道而来,萧某已经备好酒席,为仙尊接风洗尘。” 乔安看着他一脸笑容,心里很是羡慕。 帝君说的真没错,大佬们都很会装,内心妈卖批脸上还能笑嘻嘻,她要是也有这个本事,指定早就走上人生巅峰了,还用得着吐血爆肝熬程序?啧! 乔安正羡慕着,那边萧项晖却已经看向她,神情很是复杂,沉沉叹了口气:“珠儿……” -- 第35页 这一声叹气,道不出的舐犊伤心之情。 “你母亲听闻……病了,已经缠绵病榻多日,她听说你来,就想再看你一眼,今天早上死死拉着我的手,求我带你去看看她,我实在不忍心拒绝。” 萧项晖说着,眼眶渐渐红了:“珠儿,阿爹阿娘从来把你当亲女儿看,你去了帝君座下,要与我们断绝关系,我们拦不得,但是看在多年母女情分的份上,随阿爹去看一眼你的娘亲吧,好吗?” 他说的动情,众人听了,也不由露出动容之色,看着乔安的眼神不免变了变。 为了攀太宸帝君的高枝,就毫不犹豫抛弃了曾经待自己恩重如山的义父义母,还把义母气病,让义父低三下四相请,这般行径,实在是太过薄情寡义了。 萧项晖身后,萧朗一震,看着父亲的背影眼神复杂。 母亲向来待玉珠冷漠不喜,又根本没有生病,父亲为何这样说……这把玉珠置之何地啊。 萧朗嘴唇动了动,下意识想站出来解释,萧项晖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萧朗不自禁地僵在那里。 “这先不忙。” 听着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天霖仙尊面色不变,没有理会萧项晖的惺惺作态,而是直接看向北天楼主孟广,单刀直入:“孟楼主,帝君命我此来,向你为小乔仙子讨一个公道。” 孟婉脸色瞬间惨白。 窃窃私语声一瞬中断,所有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天霖仙尊只盯着孟广:“孟楼主,小乔仙子坠入玄湖并非意外,而是被楼主的爱女孟九公主亲手推下去的,这些,恐怕孟楼主已经知道了,哦,萧坊主也该知道了。” 众人闻言顿时哗然。 孟广和萧项晖脸色变了变,尤其是萧项晖,慈父的哀伤表情还挂在脸上,猝不及防地僵在那里,显得颇为滑稽。 “都说萧坊主与孟楼主是至交好友,现在看来果然不假,自己心爱的义女被人家女儿险些害死,还能面不改色和人继续谈笑风生,南山坊果然是这九重天上第一号的豪爽大气。” 天霖仙尊笑呵呵,像是没听见周围的议论声,接着不急不缓说:“但我混沌秘境的心胸可没有如此开阔,小乔仙子既然已经是我混沌中人,我们自当为她讨回公道。我来之前,帝君严命我必须为小乔仙子做主,好好当众问一问孟楼主、萧坊主,到底怎样个说法。” 此言一出,全场骤然一寂,半响,所有人都震惊看向表情惊恐的孟婉。 玄湖那等绝境,一个年轻的仙子,是何等狠毒的心思,才能将人推到那里去。 随即,他们视线又在萧项晖和孟广之间游移不定,尤其是看着萧项晖的眼神最是意味深长。 刚才那一番作态,还当是这萧坊主多么舐犊情深;但明知道自己义女被人险些害死,还能若无其事一道并肩而来,这所谓的父女情分,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萧项晖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疼,他惯来享誉“仁义宽厚”的风评,何曾体会过千夫所指的嘲弄讽刺。 萧项晖心知这一个不好,就会毁了他南山坊的名声,脑中万千思绪划过,面上适时露出惊骇之色,不敢置信地看向孟广:“孟广!竟有此事!你不是说是珠儿与阿婉一起外出游玩,失足跌入玄湖的吗?!这难道不是意外?!” 说着萧项晖双目赤红,猛地指向孟广,怒不可遏厉声大喝:“孟广!你今日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我要为我儿讨回公道。” 乔安和天霖仙尊静静地看着他。 乔安小声说:“仙尊,他好不要脸哦。” 天霖仙尊语重心长:“像他们这种活得太久了的老东西,心都脏。” 乔安认真纠正:“不是,仙尊就不脏。” 天霖仙尊:“……我谢谢你哦。” 孟广自然知道萧项晖意欲把锅踢给自己,脸色沉了沉,但是他也知道到底事是自己女儿亲手做的,现在被拽住了小辫子,无论如何都甩不开干系。 “萧兄,天霖仙尊,你们都误会了,这确实是个意外。” 孟广面色自若,招招手把孟婉叫上前来:“小九,来,你给天霖仙尊和萧伯父解释清楚,再好好向玉珠道个歉。” 孟婉脸色苍白,眼眶泛红,眼底蒙着一层泪光,再没有以前嚣张跋扈的样子,柔柔弱弱走上前来,看着让人颇为怜惜。 “玉珠,是我的错。” 孟婉一开口,盈盈的泪水就坠下来:“那天咱们去采花,嬉戏打闹间,我一失手用的力气大了,没想你一脚踩空,就坠进湖里去了。” 她适时哽咽一声,楚楚可怜:”我慌得不得了,下意识就要找父亲去救你,结果等我带着父亲回来,你就已经被太宸帝君救走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 “可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乔安老老实实说:“你说你和萧朗情投意合,嫌我碍事儿,你想嫁给他,恨死我了,才要把我推进湖里的。” 没人想到她就这么说出来。 萧朗身形一震,孟婉一瞬僵硬后,顿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凄楚大喊:“玉珠!你怎么血口喷人,我没有这么说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说着,她边用无比恳求的眼神看着萧朗。 萧朗心中悸痛万分,紧紧握着拳,几乎要握出血来。 多年情分,他到底不忍婉妹妹的名声……可是他的玉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啊…… -- 第36页 众人议论纷纷,不待萧朗痛苦做出选择,天霖仙尊已经悠然开口:“既然小乔仙子与孟九公主言辞不一致,为了查明真相,不如我请帝君来,祭出天宫神器天机轮,回溯时光,把真相看个究竟…” 天霖仙尊话音未落,孟婉脱口而出:“不可!” 这一声尖锐得几乎破了音的戾鸣回荡在空中,本来已经有所犹豫的宾客们眼神又变了。 没有人是傻的,不敢祭天机轮,显然是这孟九公主心里有鬼。 至于是什么鬼,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等孟婉回过神来,感受到周围鄙夷嘲弄的眼神,尤其是周围兄弟姐妹们幸灾乐祸的嗤笑,脸色唰地惨白,羞愤得几欲昏厥! 这一次的失态,让她之前的所有准备都付诸流水。 孟广心头暗叫不好。 “天霖仙尊说笑了,天机轮乃仙界神器,岂能为这点小事操劳帝君。” 孟广知道他必须保住北天楼的名声,最好是大刀阔斧将此事解决,不待天霖仙尊说话,他直接对孟婉厉喝一声:“不管怎样,两人同游独独玉珠坠湖,定有你的过错!还不赶快向玉珠跪地赔礼道歉!” 天霖仙尊听着孟广故意含糊其辞,只是笑了笑。 孟婉不敢置信抬头:“父亲您要我跪——” “啪!” 孟广狠狠扇了孟婉一个巴掌,直打得孟婉踉跄倒地,唇角渗出血来。 孟广表情阴骘:“还不快跪下!” 孟婉的确是他最疼的女儿,但是他还有很多个女儿。 他可以牺牲一个女儿,但是北天楼的名誉绝不能受损。 孟婉在他阴沉的眼神中明白了一切,她浑身冰冷,止不住地轻颤,强忍着羞愤,冲着乔安跪下,哭得声泪俱下:“玉珠!是我有错!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慌了神志,害得你受苦,我真的知错了,请你原谅我,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乔安老老实实:“不好。” 孟婉:“……” 孟婉终于忍不住尖声:“我都向你跪下了,你还要怎样?!” “嗳,你这个人可真是奇怪,搞得自己很牛逼一样。” 乔安一脸莫名其妙:“你跪下了不起啊,那我还死过了呢,你看我也没有拿出来显摆啊。” 孟婉:“……” 天霖仙尊:“……” 旁边不知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有此起彼伏的喷笑声,各种看好戏的眼神打量过来。 孟全身颤抖,眼睛恨得快要滴出血来,她崩溃尖叫:“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去死吗?!” “可以啊。” 乔安点了点头:“那你能自杀吗?” 孟婉尖声一窒,呆呆地看着她。 乔安仔细给她解释:“你别现在死,这么多人呢,你等晚上的,等大家都睡着了,你就悄悄自杀,完了之后,让人告诉我一声就行。” 想了想,乔安特意补充:“尸体就不看了,我胆子小,你别给我吓着。” 孟婉:“……” “你为什么不说话。” 乔安挠了挠头,狐疑地看着她:“你不会就是说说而已故意驴我吧,我跟你说你这不行,你这样不讲诚信,会让我很为难。” 天霖仙尊默默看着,心里暗道,你这样不按套路来,也让人家很为难。 全场一片死寂,众人一时都被惊呆了,好半天愣是没人吱声。 众目睽睽之下,孟婉什么都没说。 孟婉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小九!” “九公主!” “婉妹——” 现场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乔安看着孟婉被人抬走,颠颠跑回天霖仙尊身边,小小声说:“我刚才趁机踹了她两脚,把她胸口都踹塌下去了,她都还没醒。” 她语气很是惊奇:“居然是真晕嗳,说晕就晕,她真的好棒棒哦~”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复杂地摸了摸她的狗头,感慨万千:“……你棒棒,你才是最棒棒。” ——你是棒槌本棒! 第15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十五) 孟婉被抬走了,宾客们回过神来议论纷纷,现场嘈杂一片。 乔安还有点跃跃欲试。 因为她突然发现搞事情好像有点好玩…… 天霖仙尊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和颜悦色:“小乔仙子,帝君不在这里,我一个人是打不过萧项晖和孟广两个人的。” 乔安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我可以我可以,白婴尊者说我现在有万年的修为,我是大妖!超级厉害!” 天霖仙尊冷静问:“可是你会用吗?” 乔安默默低下头:“……” 天霖仙尊语重心长:“我不是想打击你,小乔啊,但是你不能指望用甘露术下雷阵雨劈死对方。” 乔安:“……”这还没有打击人?! 乔安当场自闭,垂头丧气地收回蠢蠢欲动的小jiojio 孟广冷冷刮一眼乔安,盯着天霖仙尊:“你现在满意了?” “孟楼主说笑了。” 天霖仙尊面不改色:“因果循环,天经地义,这还不算完,希望等孟九公主醒来,孟楼主亲自去向帝君解释。” 孟广的脸色极为难看,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萧项晖看着孟广的背影,眼神阴沉,转过头来,却又挂上了笑:“天霖仙尊,多谢你为小女做主。” -- 第37页 乔安真是很佩服他。 如果人的不要脸有十级,她觉得完全可以给他一百零一分,一点不怕他骄傲。 这得是什么样的境界,才能在被啪啪打脸后还继续若无其事,他都不觉得脸疼吗? “我是奉帝君旨意,分内之事而已。” 天霖仙尊也没有和他撕破脸的意思,也是笑脸迎人:“萧坊主毕竟养育小乔仙子多年,这个情分我们混沌和天宫都心领了,帝君也是记得的,以后若有机会,定会补偿坊主……” 萧项晖脸色稍缓,就听天霖仙尊笑吟吟继续:“只要小乔仙子的心头血,能完完整整送回来,那么就一切好说。” 萧项晖身形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反应过来:“那是自然。” 宾客们看着天霖仙尊与萧项晖笑着说话,就知道今天这场大戏算是暂时落幕了。 天霖仙尊带着乔安走进大门,萧项晖落后两步,在外面继续迎客。 萧朗跟在父亲身后,在乔安经过的时候,不由自主抬头去渴盼地看她。 乔安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乔安:谢邀,我正在认真思考逛街的事儿,没注意这儿还有个人…… 乔安的漠视让萧朗神色仓惶,他紧紧盯着乔安的背影,眼看着她跟着天霖仙尊蹦蹦跳跳地离开,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 她从来没有这样无视他。 上次也是,他被太宸帝君打到吐血,那时他一眨不眨看着她,在她脸上都没看到一丝半点的心疼。 他伤了她的心,她怨恨他,她再也不会追在他身后咬着嘴唇怯生生叫他“朗哥”了。 意识到这一点,萧朗的心拧着似的疼。 他痴痴凝望着乔安的背影,神情黯然而痛苦,那紧紧握着的拳,几乎要攥出血来。 萧项晖余光瞥见他的魂不守舍,皱了皱眉:“朗儿。” 萧朗丢了魂似的,好半响才茫然一声:“……在,父亲。” “玉珠是个心软的孩子,她只是一时憋不住气,才会怨上我们。” 萧项晖眼神思量,对他说:“之后几天,你找时间去哄一哄她,她最是听你的话,定会原谅你的。” 萧朗哀戚的眼神渐渐有了些神采:“真的吗?” “自然。” 萧项晖微笑:“你告诉她,为父也有苦衷,但是为父始终是把她当亲女儿看,我萧家的儿媳只会认她一个,即使帝君强势作梗,我们也终究是一家人,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你说是不是?” 萧朗重重点了点头。 ………… 乔安跟着天霖仙尊一路见到了很多神仙。 天霖仙尊真的人缘很好,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连带着乔安也被夸了无数次“冰雪聪明”“大将风度”“天赋绝伦”…… 被夸到最后乔安都不好意思了,因为她感觉人家夸的那个人已经和她本人没什么关系了…… 乔安拽了拽天霖仙尊的袖子,可怜巴巴:“仙尊,我累了,不想溜达啦。” 天霖仙尊顿住,对她发以灵魂质问:“你想去吃糖葫芦?” 乔安又开始流口水…… 天霖仙尊:“……” “天霖。” 天霖仙尊惊讶转头,旋即笑容真挚了不少:“原来是龙王啊,多年不见,阁下可是风采依旧啊。” 乔安也好奇看去,发现正是最开始站在萧项晖他们不远处事不关己看戏的蓝衣中年人。 他身后正是那个一身锦衣看着点儿啷当的俊美青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见她看来,还咧嘴特别灿烂地笑了笑。 乔安盯着他。 倒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帅。 只不过他一笑,就露出嘴里一左一右两颗亮亮的大金牙,那叫一个金光璀璨,几乎能闪瞎人眼。 乔安:“……”其实并不是很懂你们神仙界的时尚。 乔安礼貌地点点头,告诉自己要尊重文化多样性,然后一言难尽地移开眼。 那边龙王看了一眼淡定自若(发呆)的乔安,含笑点了点头:“这小乔仙子颇有灵气,不怪帝君看重。” 天霖仙尊很有点自家孩子被夸了的欣慰,笑着说:“六太子才是青年才俊,半年前与大荒主首徒那一战可谓惊艳绝伦,龙王可算是后继有人了。” “哼,要不是看在他还算争气的份上,就他这天天游手好闲、招猫逗狗的浪荡样子,我早就打断他的腿。” 龙王说得嫌弃,言语中却不乏骄傲。 天霖仙尊笑了笑,对乔安说:“你去吧,但是只能在集市上逛一逛,不许乱跑,待我见过几位故交,就去接你。” 乔安兴奋点头,对着龙王拱了拱手,然后颠颠就跑了。 龙王看着她欢快的背影,会心一笑:“还是个小姑娘呢。” 天霖仙尊点了点头:是,能把人胸骨踹裂的小姑娘。 六太子也注视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表情渐渐玩味。 “不说这个了。” 龙王看了一眼四周,面色渐渐严肃,压低声音:“这次我特意来就是想问一问,天霖,你可有听说最近谣传的,外荒那边有铸天石出世的消息……” ………… 乔安蹦蹦哒哒往外走,满脑子都是糖葫芦 那个山楂那叫一个红~那个糖浆那叫一个金~咬下一口,甜滋滋,那叫一个咔嚓脆~ -- 第38页 “玉珠。” 乔安擦了擦口水,一抬头,就看见前面挡着的萧朗。 乔安:咦?这个人有点眼熟…… “玉珠。” 萧朗看见她,再也忍不住激荡的情绪,大步向她走来。 乔安下意识后退两步,警惕地盯着他。 萧朗见状,面露痛苦,凄声:“你就这么厌恶我?就这么恨我,到这里都要躲着我?!” 乔安:“……” 听到这熟悉的苦情台词风格,乔安一下子想起来了。 “萧少主是吧。” 乔安拱手:“找我有事儿吗?” 萧朗苦笑:“难道我一定是有事儿才能找你吗?” 乔安理所当然:“要不呢,你闲的吗?” “……”萧朗噎了一下,表情更加痛苦:“你一定要这么伤人吗,玉珠,我知道你被孟婉伤害,是受我的牵累,我错了,我后悔了,我该早明白自己的心意、一心一意待你,玉珠,给我个机会好好补偿你,可以吗?” 乔安一脸莫名其妙:“你要补偿我?补偿我什么,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啊,帝君对我可好了。” 听到太宸帝君的名字,萧朗就想到那天被重伤的剧痛,神色一黯,又很快振作说:“玉珠,父亲说了,即使你被帝君强迫与我们断绝关系,你仍是我们的家人。” “你这么说我就懂了。” 乔安恍然大明白:“我觉得你回去要多补补语文,比如你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不叫补偿,叫恩将仇报。” 乔安觉得萧家这几口子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狗血世界中无法自拔,而且蠢蠢欲动想把她也拉进坑里一起群魔乱舞。 乔安捂住自己的智商,决定先走为上。 乔安果断要溜,萧朗却急急拦住她:“玉珠!你别走!我还要娶你!” 乔安一个踉跄:“你娶谁?你不是喜欢孟婉吗?” 萧朗苦笑:“是我错了,直到你离开,我才发现我真正喜欢的人是你,我只把她当妹妹看。” “我怎么记得以前你想和我退婚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乔安听完,很是感慨:“你们家认妹妹可真随意,平时当妹妹用,想换的时候还可以当老婆用,这也太多功能了。” 萧朗闻言脸色唰的惨白:“玉珠,我是真心喜欢你。” 乔安老老实实:“可是我不喜欢你。” 萧朗如遭雷击,身形踉跄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一个劲儿摇头:“不会的,你喜欢我的,你不会变心的……” “唉,你别这样。” 毕竟是原身喜欢过的人,也是曾经南山坊里唯一对原身真心疼爱过的人,看他这样,乔安还挺不落忍的。 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委婉安慰:“其实你这个人也不是很坏,你就是有点智障。” 失魂落魄的萧朗:“……” “其实我也不聪明,但是蠢到你这种境界的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乔安真心实意劝他:“这样吧,我这边你肯定是得火葬场了,你就当做是积攒经验,下次找对象的时候你眼睛睁大点,找个靠谱的,安安分分的,也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说完乔安就想走,但是想了想,看在原身的份上,还是顿住脚,扭过头来决定给他留个忠告。 “我跟你说实话,你这个脑子,也就别想什么姐姐妹妹左拥右抱了,指定是得翻车的。” 乔安语重心长:“不说别的,连太宸帝君那样的都还打光棍呢,你这还哼哼唧唧优柔寡断的,你这样不行啊!人家实在不行还能靠抢,你这一掌被人拍飞的主儿,将来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萧朗:“……” 乔安看他低头不语,自觉已经把人说服,心满意足地终于要走了。 “玉珠。” 后面突然传来萧朗晦涩的声音:“你……是不是变了心,恋慕……恋慕太宸帝君?” 乔安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怎么可能!活着不好吗,喜欢帝君,几个脑袋够他砍啊,我看你神志都不清醒了,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萧朗抿住唇,看着她摆了摆手,蹦蹦哒哒的背影消失在路口。 他看着她的背影,却不可自抑地想起那天太宸帝君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姿态,是毫不掩饰的傲慢与怒火。 都是男人,他怎么不懂太宸帝君看玉珠的眼神。 帝君喜欢她,所以要夺走她,所以要独占她。 幸好,幸好玉珠不喜欢帝君。 萧朗紧紧握着拳。 他已经错了一次,这次他不会放弃的。 ………… 乔安走出南山坊,跑到山脚下的集市,眼馋地看着那一棒子红艳艳的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是个老头,闭着眼坐在那边,掀开眼皮只瞟了她一眼,就又爱答不理地闭上了。 乔安对这个摊主的待客态度不太满意,但是看在糖葫芦的份上,还是说:“麻烦仙友,我要三串。” 老头猛地睁开眼,诡异地看着她:“你吃?吃这个?” “我吃怎么了,难道就许小孩子吃啊。” 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乔安不高兴地摸了摸兜,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没带钱:“呃……” 准确的说,从她穿过来就没用过钱,毕竟秘境里应有尽有。 老头看她僵在那里,以为她是故意来找茬儿,不耐地摆摆手:“去去,别捣乱。” -- 第39页 “别,我用东西和您换。” 乔安摸出来一个桃,热情卖安利:“这是我自己种的桃,可好吃了,我和您换行不行?” 老头盯着那红润润的大桃,眼神渐渐震惊:“这……这是天宫蟠桃?!” 乔安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老头沉默了,乔安以为他不信,着急:“正版,绝对是正版桃,我不拿假品种骗人的,不信您尝尝,特别甜。” “不用了。” 老头猛地抢过桃,撸下来一把糖葫芦就塞她手里,语重心长:“小仙子,听老夫的,等你回了家,直接跪门槛上抱住你爹娘的腿可劲儿哭,他们毕竟疼你,亲生的,总不至于真打死你的。” 乔安:“???” 说完,老头连糖葫芦架子都没拿,飕飕就跑了。 乔安握着一把糖葫芦,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半响懵懵地啃一口糖葫芦。 嗯,真甜~~\(≧▽≦)/ 仙界地广人稀,平时大家各自修炼,难得有一处集市,又因为南山坊举办宴席吸引了很多人,路上人来人往,又夹杂着各类仙兽牵着的车架,显得热闹极了。 路边有卖奇花异草的,有卖仙兽幼崽的,有卖丹药法宝,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乔安转了两圈,没看见卖瓜果苗子的地方,于是跑回卖花草的摊子上,搓搓手,先和人家套近乎:“仙友,你这里的花草真好看。” 摊主用看智障的眼神看她:“这是药材。” 乔安:“……” 乔安立刻反应过来,大声赞扬:“哎呦,我就说,卖的药材都这么好看,仙友你可太厉害了。” 摊主:“……你到底买什么。” “我想买点果树种子,您这儿有吗。” 乔安指了指手上的糖葫芦:“就比如这种山楂苗。” 摊主看了糖葫芦一眼,表情越来越怪异:“山楂是什么东西,这不是红果吗?” 乔安愣了:“红果不就是山楂吗,酸酸甜甜的,多好吃啊。” “……”摊主沉默了一会儿,幽幽说:“也可能好吃吧,反正我就知道它治便秘挺管用的。” 乔安:“……” 乔安表情渐渐僵硬。 “没事儿。” 大概是看乔安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太可怜了,摊主安慰她:“你年纪小,体内灵气纯,糟粕不多,吃一点也没关系。”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找人间的那种水果种子是吧。” 摊主解释:“人间的种子在仙界养不活,而仙界自产的水果种类比较少,就算有也都是各大家族门派内部供应的,那些珍贵仙果们就更别说了,这里没一个摊子有……你要真想要,可以摆个摊试试,不过希望也不大。” 乔安捂着重伤的心口向摊主道谢,站起来走到一边,拿着自己还剩下半截的糖葫芦,左右为难。 扔,心疼;不扔,疼的可能就不只是心了…… 乔安沉思片刻,一狠心一咬牙,咔嚓一口把手里山楂咬掉,然后冲向刚才糖葫芦的摊位,气势汹汹地……把整一棒子的糖葫芦都扛了回来! ——反正摊主说了,她年轻,吃一点没事儿。 ……那多吃一点,一定也没事儿! ……吃都吃了,她必须得吃回桃子本啊啊啊!! 第16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十六) 南山坊集市有一个冤大头在摆摊的消息很快传遍南山。 众人吃饱喝足之后,纷纷来瞅稀奇,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冤大头才能火成这样。 敖远来的时候,整个摊位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半条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这是大凶兽丹?真的假的,不是大凶兽都死绝了吗?!” “还魂草!我靠真的有还魂草!” “这么莹润的定坤丹,这得是九转仙丹了吧,老天,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九转丹药……” “还有麒麟骨,陨铁剑……我的妈,那里还有海灵珠……” 敖远加快步子,使劲儿从人群中挤到前面,一看见这摊位,就愣住了。 别人摆摊,把东西按照价格用途分门别类整理好,规规矩矩放在准备好的桌子上,供客人挑选。 而这个摊不是,这个真是摆摊——直接一股脑摊在地上,连张垫子都不铺。 更可气的是,偏偏这样破烂的摊子上都是……敖远眼神一一扫过那些被七零八落放着的东西,眼皮子一个劲儿地跳,听见旁边接二连三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可真是……” 旁边的客人说出他们的心声:“哪来的败家玩意儿。” 敖远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没看到人,倒是先看见了一根高大的棒子。 棒子上被捅了很多眼,其中大半已经空了,只剩下零零散散的插着几根冰糖红果。 敖远再往旁边一看,就看见之前那个小乔花妖盘腿坐在摊子后,嘴里叼着一根啃了一半的冰糖红果,一手拿刀,一手拿着一个梨正在专心致志地削皮。 敖远看见那把锋亮地泛着金辉的小匕首,心肝一颤。 “我是不是瞎了。” 旁边有人小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匕首的材质那么像龙牙啊。” 他同伴哈哈笑:“怎么会,龙牙多珍贵,一定是你看错了。” -- 第40页 旁边人:“哈哈,我也觉得是,怎么可能呢。” ——然后大家一起沉默…… 吹过的风,凉凉的;心,也凉凉的。 沉默,且贫穷。 “仙友啊。” 有人咳了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丢人:“你摆这些,都是要换什么?” 乔安听见了,咔嚓两口把嘴里的糖葫芦吃掉,然后把空的木棍扔到身后。 才看见那高高一摞木棍的敖远:“……” 乔安把削好皮的梨塞嘴里,所有人都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汁水迸溅的声音让很多人都不禁吞了吞口水。 乔安在众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咔嚓咔嚓地啃梨,顺手把旁边一个板子立起来,含糊不清:“着哩(这里)”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那不知打哪儿捡来的破旧木板上用小刀刮出来一行字: “收香蕉苹果梨子桃,樱桃荔枝地瓜干,不要山楂!不要山楂!不要山楂!!” “……”众人静静看着上面的字,很久没有人说话。 好半响,才有人震惊:“为什么不要山楂……不是,我是说你就要这些?” 他指着木板上的字,不敢置信:“你用那些宝贝……就换这些东西?!” 乔安扭头看了看木板,恍然大悟:“不是不是,我写错了。” 众人松了口气,就说吗怎么可能有人用这么珍贵的宝物换一堆没用的吃…… ——乔安直接把“桃”划掉,板子重新立过来,一脸严肃:“桃吃腻了不要桃,其他的随便换。” 众人:“……” 众人一哄而散! “大哥咱家是不是还有仙果种子?” “仙小麦收吗?专供长老吃的那种高档货。” 更有人“哐当”就把一袋袋种子往地上倒,豪气说:“你随便看,都是好种子,那个雷云符我要了。” 乔安美滋滋地招待生意,清点好数往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里一装,另一只手就把人要的东西递过去,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一道晦涩贪婪的注视。 她抬起头,余光隐约闪过一道披着斗篷的人影,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你就不怕被人抢了?” 耳边突然传来幽幽的男声,乔安没来得及多想,一扭头,旁边不知何时蹲着一个之前见过的华衣青年,她记得是龙王的六太子。 他对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金色虎牙,颇为恶劣:“你知道你这里摆的都是什么宝贝吗,天霖仙尊又不在这里,万一有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抢了你,你以为你能躲过?” 乔安瞅了瞅他。 确认过眼神,像是个不怀好意的人。 乔安知道,自己脾气软,喜欢和气说话,看着还有点傻,所以总有些人以为她好说话,对她不客气,往往这种时候,她就要换个态度了。 敖远说完,本以为这小花妖会愣住、然后露出震惊后怕的表情。 然而乔安定定看了他一眼,像是思考了一下,就抬手指了指半空。 敖远下意识看去,才突然注意到旁边竟然立了根高高的杆子,杆子最高处,遥遥飘着几面……人?! 敖远:“!!!” 敖远面目呆滞。 “我刚拿东西出来就有人来抢了。” 乔安打了个哈欠儿,顺手把客人要的丹药递过去,语气轻松:“一波又一波,好麻烦,我就每一波挑了带头的挂上去,然后就没有找茬的了。” “……”敖远回过神来,意味深长:“你竟然能想出这种震慑的法子……” 乔安点了点头:“主要是风太大,没有布,就用他们凑合一下。” 敖远:“……” 他隐约觉得这个逻辑有哪里不对。 敖远看着她的眼神变了变,半真半假地试探:“这些东西都是太宸帝君给你的?我在龙宫都没看过这么多宝物,帝君直接就给了你,看来他真的很看重你啊。” “嗳,谁说不是呢。” 乔安装模作样感叹:“我也是出来才发现这些是宝物的,在我们那里都堆成山了,帝君也不爱收拾,我跟收破烂似的时不时得挑挑拣拣,可麻烦死了。” 敖远:“……” 捡、捡破烂? 敖远只觉得心口猝不及防被捅了一刀,敞着风,拔凉拔凉的。 他也好想去帝君那儿捡破烂…… 敖远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他觉得他不能再和这个小花妖扯了,很容易被她扯沟里去。 “我要那个海灵珠。” 敖远指着那个天蓝色的珠子:“我虽然没有种子,但是我有你一定想知道的秘密,我们交换怎么样。” 乔安闻言深深看着他。 看在他爹好像和天霖仙尊关系不错的份上,她没有把他直接打出去,而是友善地递给他一串糖山楂,附以真诚发文:“你看我像傻的吗?” 几句话就想换她的东西,她的头看起来有那么冤吗?! 要知道她拿出来的这些宝贝真的是帝君嫌弃占地方的,她拿出来换,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大家看到好处,抢着来换,她又节省了时间又能得到更多的灵种种类,这叫“千金买骨”。 而且就算是换,她也是分三类九等的换,像敖远要的那个珠子,亮闪闪的,一看就很厉害,她是要换最珍贵的灵种的。 -- 第41页 乔安鄙视他,敖远却一点不心虚,接过山楂举起来就要咬,挑了挑眉:“你就不想知道,南山坊萧项晖为什么要收你为义女,还一直抓着你不放吗?” “……”乔安沉默了片刻,一把夺过他咬到嘴边的糖葫芦,转手塞给他一个桃,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吃桃吃桃,我突然想起来山楂太酸了,我怕你酸到。” 敖远:“……” 敖远拿着桃,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敖远咬了一口桃,被甜得眯了眯眼,悠然说:“你知道吧,你的本体,太泽花,相传是上古第一凶花。” 乔安摇了摇头:“不知道。” 敖远被噎了一下 “……它被称为凶花,并不是因为它本身有多么邪恶的力量,而恰恰相反,是因为传说它有能净化世间一切凶煞恶怨的能力。” 敖远说:“你能明白吗,也就是理论上来说,它可以吞噬天地间那些极煞烈的、强悍到无人可以吸收的煞气和浊气,比如说混沌之气,而将之转化为最纯粹、可以被任何人无限制吸收的灵气。” “人人渴望力量,而太泽花就能带来力量,上古时期太泽花曾因此引起大乱,还是最后几方大能共同协约、几乎将太泽花灭了种,九重天才重新太平下来,而从此太泽花也被冠名为凶花之首,被一代代人刻意打压,名声渐渐凋零,到今天就变得鲜为人知。” 乔安呆呆地听着,半响,抱住小小的自己泪流满面:“我原来身世这么凄惨的吗……” “我估计萧项晖当年收养你,就是心里还存着妄想;不过你这朵太泽花营养不良似的,当花的时候就不起眼,化成了妖更别说了,简直给你们上古凶花一族丢脸。” 敖远轻松地说:“不过萧项晖也不算亏,他拿着你的心头血,传说那也是能生白骨活死人的宝物,要不是他害怕自己吃了当场被灵气灌得爆体而亡、想等将来修为提高渡劫时再用,你当你的心头血还能好好存在他萧家的祠堂里?早进他肚子啦!” 乔安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帝君只是摘她的花吃,萧项晖那个老东西居然要喝她的血! 妈卖批个臭不要脸的她要和他拼了! 乔安猛地把那个海灵珠塞进敖远怀里,又塞进一大把桃子,扶着他的肩膀郑重问:“敖兄,你还知道什么消息,比如说我们这种太泽花怎么才能短时间内往上爆修为?能强到把萧项晖按在地上打?!” 敖远被她的阵仗吓了一跳,闻言嘴角抽搐:“怎么可能,你当修为都是大风刮来的啊。” “这很难吗?” 乔安疑惑得非常真实:“没多久前我还是废柴呢,帝君逼我吃吃喝喝修炼了一阵,我现在不就是大妖了。” 敖远:“……” 乔安真诚发问:“帝君说我虽然还是很废,但是吊打仙界九成九的人是没问题了,那我回去再勤奋一把,是不是就能把萧项晖和孟广碾脸摩擦了?” 敖远:“……” 敖远“噗通”一声跪下,撕心裂肺:“我不知道!别问我!别拦我!我不活了——” 他们这些天之骄子每天勤奋苦修,这种憨憨却眼看就要称霸九重天了 ——这世上还她妈有没有天理了?! “嗳,你别这样。” 乔安不忍心了:“你这样吓到我生意了。” 敖远:“……” 敖远一把抓住她手里的匕首,表情很凶:“这匕首给我,我再告诉你一个绝密消息。” 乔安看了看手里还粘着桃汁的匕首,摇头:“不要,这把匕首自带金光,我很喜欢,不想换。” “金光有什么难的。” 敖远一把掰断自己的金牙,直接塞她手里,把匕首抢过来:“我这颗牙更金,和你换,大家都是朋友,千万别客气。” 哈哈哈老祖龙牙终于拿回来了他得是族里的大功臣啊! 乔安:“……” 乔安迟疑地看着满嘴喷血还在傻笑的敖远,觉得他可能是疯了。 她叹了口气,也不好再刺激他,随便找了块布嫌弃地把金牙包起来揣戒指里。 反正她那里还有很多,就当做是积德行善吧。 今天生意做得差不多了,乔安也懒得再摆摊,随意收拾收拾就走:“我走了,明天再见。” “如果你想提升修为,就去试试找上古传下来的奇物吧。” 敖远美滋滋把龙牙收起来,随口冲她喊:“那时候的东西都蕴含着混沌之气,现在三界的修者们无法吸收,但是你也许可以,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啊,那些厉害的神物你吃了,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也给炼化了,到时候可就是成全别人了。” 果然是跟没说一样,上古奇物哪里是她能找到的?! 乔安只当做日行一善,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知道啦!” ………… 乔安又摆了几天摊,基本上把各类瓜果甚至药材种子都搜刮了一遍。 她每天在外面欢快游荡,晚上再被出去见完旧友的天霖仙尊准时领回家,小日子美得不得了。 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那个叫萧朗的老到她面前晃,动不动就用悲伤悔恨的眼神看她。 而且无论她怎么说,他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只当做听不见,一个劲儿跟她说那些“后悔啊”“补偿你啊”“喜欢你啊”的车轱辘话。 -- 第42页 那给乔安尴尬的,脚趾头就要抠破地心了。 后来乔安被他磨得快崩溃了,跑去找天霖仙尊哭诉:“仙尊!我真的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天霖仙尊心里一个咯噔,只听她悲愤欲绝:“……再这样我真的要打死他了!那我就要犯法了!我就不是良民了!” “……”天霖仙尊:“我正要与你说,典礼提前到今天下午,你快去换衣服。” 乔安眼前一亮:“终于可以走了吗?” 天霖仙尊笑了笑:“外荒那边有些麻烦的传闻,我得去看一看,得先把你带回去。” 乔安才不管去哪儿,只要能离开萧家这群神经病就行。 她欢呼着去换衣服,天霖仙尊含笑看着她跑走,神色间却带着两分忧虑。 不知为什么,总有种不安心的预感…… 傍晚,南山坊祠堂外。 宾客逐一入席,上百人列坐,却没有任何声响,场面端庄肃穆。 萧项晖站在祠堂门口,看着乔安跟着天霖仙尊缓步而来,眼神闪过暗芒。 他微微侧头,正与列坐第一排的北天楼主孟广交换了一个眼神。 乔安站定,萧项晖对着天霖仙尊拱了拱手,天霖仙尊微笑着回以一礼,两人客套两句,萧项晖没有废话,直接转身进了祠堂,片刻后,小心地托着一个玉瓶出来。 那玉瓶材质温润,剔透如冰,也因此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盈盈摇晃的一滴艳红的血。 在瓶子被拿出来的那一刻,乔安心口就跳了跳,升起无比愉悦的跃动。 天霖仙尊紧紧盯着那玉瓶,不动声色地探查,没有查出异样。 他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之前几天,他心里就一直隐隐不安,这几天紧盯着萧孟二人,倒也没发现他们有小动作。 今天这心头血也没有问题,等乔安带回去,等结束之后,他就能安心去外荒探查铸天石的下落了…… 萧项晖看着乔安,脸色怅然,对她招了招手:“玉……乔安,你来。” 乔安悄悄看了一下天霖仙尊,仙尊点了点头,乔安才走到萧项晖面前。 萧项晖慈爱地看着乔安,双手捧着那玉瓶递给她:“来,这心头血,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乔安伸出手,看着萧项晖把玉瓶放到她手中,掌心触及细腻的玉质,凉得出奇。 乔安莫名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缩回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翻涌的黑气猛地自玉瓶喷出,瞬间将她整个人包裹,乔安手腕剧痛,一抬头,正对上萧项晖癫狂的眼睛。 广场周围骤然亮起一圈刺目的红光,所有人宾客骇然而起,大声怒骂 “是生死阵!” “哪里来的如此煞气?!” “南山坊,你们疯了!” 萧项晖充耳不闻,只嘶声咆哮: “太泽妖花在此!铸天石在此!” 萧项晖高举玉瓶,一手攥住乔安手腕命门,得意扬声:“帝君太宸,阴邪狠辣、欺人太甚!我南山坊已与北天楼同盟,与此铸生死大阵,待我儿将铸天石炼成至纯真气,愿邀诸位同僚共同问鼎无上天道!” 乔安:“???” 已经要群起攻之的众人不由地顿住,无数道震惊火热的眼神汇聚到那玉瓶上。 ……那就是天道铸天时坠下的一块神石,传说中的上古第一神物,铸天石。 铸天石,与太泽花! 无上混沌之力,与能炼化世间一切力量的神花。 “萧项晖你放肆——” 天霖仙尊目眦欲裂,直冲萧项晖而去,孟广半道拔剑横拦,冷笑:“天霖,你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得了别人。” 乔安:“???” 天霖仙尊被孟广所拦,眼看着周围人蠢蠢欲动,怒声大吼:“大胆!我等乃帝君座下,我看谁敢放肆!” “太宸帝君又如何,待我等吸收了铸天石,化为神灵之体,又岂会再怕他!” 萧项晖朗声大笑,图穷匕见之下,忽地一掌狠辣拍向乔安眉心:“我儿甘愿为南山坊牺牲,众望所归,天意如此,今日便是太宸帝君在此,我等也当顺天而行!” “可本座还没有答应呢。” 忽地一道妖邪嘶哑的男声突兀自天边响起,乔安只觉得后背一阵拉扯,周围空间瞬间化为碎片。 她看见天霖仙尊和孟广骤变的脸色,她听见周围惊骇的尖叫:“是妖主成空!” 她还看见萧项晖手中的玉瓶像是隔空被一只手拿走。 萧项晖神色震惊狰狞:“不——” 萧项晖与那虚空之人逐力,玉瓶倏然碎裂,重新化为一块莹润的石头。 而乔安的心头血,就直接被泼洒了出来。 那一刻,乔安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勇气,硬是顶着一脑门子的问号,扑过去张嘴一口把血吞掉。 妈蛋,要死她也得满血再死! “咕咚。” 在萧项晖狰狞骇人的惨叫中,乔安吞了心头血,眼看着那玉瓶脱离萧项晖的手径自飞向天空。 下一瞬,她整个人就凭空消失。 嘶哑男声得意大笑:“铸天石本座就笑纳了,替本座告诉太宸,待我成空炼化无上神力之日,就是他太宸粉身碎骨之时!” “不——” 混沌秘境,静谧的天空突然被撕开。 -- 第43页 昭华仙君仓惶冲入,直直地撞入大殿跪地,声嘶力竭:“帝君!南山坊北天楼叛变,铸天石出世,乔仙子被妖主成空所掳,九重天恐生大乱啊!” 冰寒玉榻之上,黑袍白发的男人猛地睁开眼。 漠然的眉宇,凉薄的凤眼,雪似的容颜上,偏眉心一点丹朱,猩红如血。 大地自他脚下重重撕裂,恢弘大殿寸寸碾作尘埃。 他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跪地轻颤的弟子,一字一句,声音轻得像是飘在云端: “你是说了,乔安?” 第17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十七)(三章合一) 乔安醒来的时候, 眼前环境已经大变样。 她好像在一个大洞穴里,周围黑漆漆的,四周的石壁高得看不到顶, 簇拥着她所在的高台。 乔安往远处石门的地方瞅了瞅, 看没有人, 爬起来就要跑, 结果刚一起来就觉得头晕目眩。 她一屁股就坐地上, 捂着脑袋痛苦呻、吟。 脑震荡,绝对是脑震荡, 至少轻伤,她要赔偿! 乔安一边心里怒骂一边吭哧吭哧手脚并用往前爬,没爬两下却听见哗啦的响声, 同时脚腕一紧。 她愕然回头, 才发现自己脚腕上竟然戴着一个铁环,顺着碗口粗的黑色铁链直栓到对面石壁上。 乔安:“……”她不会是被什么变态给抓走的吧! 乔安并不认输, 她估算了一下长度,倔强地继续往前爬, 没一会儿手下突然一空。 她一个趔趄险些翻出去, 手紧紧抓地, 瞪大眼睛看着底下的岩浆。 是的, 岩浆, 一圈围着的都是岩浆。 火红的岩浆滚滚翻涌着, 翻起的热浪又如实质,蒸腾出的热气熏得乔安眼睛疼。 乔安:“……” 乔安默默把探出去的脑袋收回来,想了想,把脚踝的铁链子拽过来……好沉。 她颠了颠重量,试着握住两边拉了拉, 嗯,拉不动。 乔安又用指甲在上面压了压,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响,才勉强看见一丢丢的划痕。 嗯,照这个速度,她一百年后一定可以磨断这个铁链逃出去……才怪。 乔安扔开铁链,重新盘腿坐下,彻底心平气和。 事情发生的太快,乔安当机好久的大脑终于能重新启动,可以好好回忆一下。 她那时候要从萧项晖手里接过心头血,但是装心头血的玉瓶就是铸天石,萧项晖要用她炼石头,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边突然冒出来一个男人,天霖仙尊他们叫他“妖主”,然后妖主就把铸天石抢走了,又把刚吞了心头血的乔安给抢走了。 乔安以做阅读理解的高效素养捋清了事件发展脉络,并顺势提出了终极问题:那个这个妖主把她抓走是要干什么呢? …好吧,她已经猜到了。 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不愧是太宸那个家伙看上的人,的确和一般的人不一样。” 晦涩嘶哑的男声从背后传来,乔安扭过头,看见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男人走进来。 乔安看着他那身有点眼熟的黑斗篷,瞪了瞪眼睛:“那天集市上就是你?!” “倒还算敏锐。” 妖主嘶嘶笑起来,语气却很得意:“可惜,还是落在了本座手里。” “那个家伙,一辈子心高气傲、目下无尘,又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本座握住了命脉。” 妖主忽地哈哈大笑:“现在他恐怕已经知道你被本座掳走的消息,一定正在大发雷霆呢,本座只要想想他现在气得发狂的样子,就觉得快活得不得了。” 乔安:“……” 乔安:我不敢说,但是我觉得他有点小病病。 然后妖主就一个人在那里笑了好半天。 乔安也不明白他穷开心啥,反正整个洞穴都回荡着他的笑声,听得乔安耳朵都麻了,他才终于止住笑,拍了拍手:“宝贝儿,出来。” 乔安瞪大眼睛,看着缓缓从石门后滑出来的庞然大物。 三个头,扁长的大嘴,满嘴锋利的獠牙,偏偏有蛇一样的身体,一路滑行过来。 这玩意儿……是蛇?鳄鱼?还是巨蜥? 乔安看着这个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巨大凶兽,惊了 ——这也长得太磕碜了! 妖主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怪兽的其中一个头:“这是我最心爱的宝贝,是我取龙肉在魔渊中亲手养出来的魔兽,你没见过吧。” 乔安诚恳摇头。 见过长得丑的,没见过长得这么丑的。 妖主看着她还真点了头,突然来了兴趣。 他飞身而起,直接跨过滚滚岩浆来到她旁边,那三头怪也紧跟而来,三双铜铃大的满是阴冷贪婪的眼睛盯着她,一个劲儿地流口水。 乔安:“……” 长得丑就算了,还想吃她就未免太过分了。 乔安默默往边上蹭了蹭,妖主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突然抬手把兜帽摘下来,露出一张阴柔苍白的面容。 乔安抬头看了看他,倒是挺帅的,就是脸特别白,乍一看跟肾虚似的。 咦,这样想想,帝君的脸也很白嗳。 乔安悄悄打量了他一下,帝君也爱穿黑袍,整天臭着个脸。 不过帝君容貌更清俊,偶尔不发飙的时候看着特别有仙君的禁欲端庄气质;不像这个妖主,男生女相,阴柔得都近乎妖艳了,一看就不像好人。 -- 第44页 嗯,所以总结来说,还是帝君比较好看。 “你这个小花妖,倒是真有意思,竟然一点都不怕本座。” 妖主轻笑一声,伸出一个细长的手指,就要去勾她下巴:“一个劲儿地偷看本座,是看本座太好看了,入迷了,是不是?” 乔安再次肯定了自己观点,果然还是帝君好,帝君虽然狗,也是个正经人,从来没有这么臭不要脸。 她噌噌往后挪屁股,讪笑:“那个,妖主大人,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嘛。” 妖主摸了个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似笑非笑看着她:“呵,你倒是对他忠心耿耿。” “……不说忠心不忠心。” 乔安终于忍不住吐槽:“也没见你这样上来就耍流氓的。” 干啥呢上来就要摸人脸,八二年的霸总也不能这么油腻啊 “还嘴硬。” 妖主看她一个劲儿地躲,自觉失了颜面,脸色阴沉,盯着她眼神闪烁半响,忽然笑了。 “听说你吞了太宸的内丹,那岂不是你受的所有伤害,都会作用在他身上。” 乔安心里一个咯噔,就见妖主突然指着自己,对旁边的三头怪下令:“去,吃掉她一条胳膊。” 三头怪眼神一亮,张牙舞爪地扑来,中间的脑袋挤开两边的兄弟,占据有利地形,张开满是獠牙的大嘴狠狠冲着她的右臂咬去—— 乔安大惊失色:“别——” “哈哈哈。” 妖主笑得恶毒猖狂:“太宸啊太宸,当年你令我受过的屈辱,我定要一一还给你,我看你太宸帝君废了一臂,还怎么能拿你的裂天——” “咔嚓!” 妖主的狂笑声骤然一滞。 “咔嚓,咔嚓。” “咔嚓嚓——” “这是什么声音?” 妖主看着僵在乔安身前的三头怪,皱了皱眉:“我只让你卸她一条胳膊,你在磨蹭什么。” 三头怪:“……” 三头怪庞大的身体开始颤抖。 “我替它回答你。” 乔安抖了抖胳膊上的口水印,把怪兽颤抖的脑袋推到一边,然后弯腰一一从地上捡起满地的牙,递给他,诚恳说:“这个任务它恐怕完成不了了,给,牙收好,回去还可以穿成项链做纪念。” 妖主:“……” 三头怪三观崩溃以头抢地:“呜呜——呜呜呜——” “你做了什么?!” 妖主脸色瞬间大变,他一把掐向乔安的喉咙,乔安迅速闭眼超快速大声喊:“你可想好了让我炼石头我要是缺了胳膊少腿炼不好你可千万别后悔!” 妖主身形一僵,乔安悄咪咪睁开一只眼:“我跟你讲哦,现在全仙界只有一块铸天石和我一朵太泽花,你要是把我搞废了,你搞这么多心思就彻底白费了。” 乔安顿了顿:“想想吧,到时候你又得罪了帝君,你又打不过帝君,那你就等着帝君给你表演手撕活人吧。” 妖主尖锐的指甲抵着她的脖子,却不敢再进一步,气得浑身颤抖:“你—你——” 话音未落,他脸上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脸颊开始抽搐,一道道黑色的斑纹从皮肤下浮现,有如活物般扭曲蠕动,蒸腾出道道不详的黑气。 “啊——好痛!好痛!” 他发出连绵凄厉的惨叫,颤抖着手想捂住脸,又因为剧痛不敢用力,整个佝偻着身体不自控地抽搐:“别看我!别看我!谁也不许看本座!本座要杀了你们——” 乔安呆呆地看着他,大概是她的眼神太震惊,妖主突然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人。 “你在看我?!” 他猛地睁开蛇一般的腥黄色竖瞳,癫狂扭曲的眼神看向她。 乔安突然福至心灵,一个劲儿左顾右盼,装模作样地感慨:“哎呀,这里可真黑啊,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哦,哎呀真是太黑了,吓人,好怕怕……” 妖主:“……” 三头怪:“……” 三头怪在旁边缩成一个球,心想,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妖主冷冷看着她,眼中阴狠的残暴杀意闪烁不定。 乔安只听见粗重的喘息,仿佛人的肺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凿穿了,每一次呼吸都发出粗哑艰难的气音,让人恨不得替他喘口气。 乔安盯着石壁捂住耳朵,告诉自己:乔安你又聋又瞎听不见看不见,你就是一个无情的求生欲工具。 不知道催眠了多久,乔安的眼皮子困得耷拉下来。 她猛然惊醒,才发现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祭台下岩浆偶尔咕嘟冒泡的声音。 妖主已经走了。 乔安摸了摸自己身上完好无缺的零件,长长地嘘了口气。 她真是太难了,萧朗也是,这个妖主也是,遇见的一个两个的都是神经病。 呜,她好想帝君,和他们比起来,帝君其实病得一点都不重,绝对是一股清流,她以后再也不嫌弃帝君了。 乔安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却发现周围比之前亮了很多。 她顺着光亮的方向扬起头,看见自己头顶几十米高的位置悬着一块发光的石头。 乔安一愣,那是铸天石。 那铸天石在半空中慢慢旋转着,周身散射着一道道灰白色的光斑,那些光斑打在四周高耸的石壁上,又被折射到地底翻滚的岩浆,岩浆随之起起伏伏。 -- 第45页 乔安能模糊地感应出这里是被设下了一种复杂的大阵,隔绝着外界的时间和空间,以绝对密闭的环境,在试图把铸天石的力量牵引出来。 她所踩的位置,则是一个祭台,通过她来炼化铸天石。 然而悲伤的是,乔安她即使知道这是个要人命的阵,她也不会解。 “咯咯~” 不远处传来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乔安转过头,就看见那只三头怪盘踞在祭台边缘,正在探头探脑地左右摇晃,做出蠢蠢欲动要攻击的架势,三个脑袋接二连三发出各种挑衅的尖叫。 样子非常欠揍。 乔安淡定瞅了它一眼就不再搭理它,连妖主都没敢杀她,它这个小弟难道还敢动手? 她盘腿坐下,开始摸身上的东西。 她一醒来就发现她的空间戒指没了,肯定是被妖主拿走的,这不奇怪,她里面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宝贝,妖主肯定担心她有武器就跑掉或者给帝君通风报信。 所以乔安只有以前随身放着的东西了。 乔安左右摸了摸,从袖子里摸出来三个苹果,从腰间摸出来一串樱桃,站起来跳了跳,咕噜噜掉出来五个桃、三根香蕉、两个梨…… 旁边三头怪尖叫声一窒,呆呆地看着那个小花妖蹦了蹦,就蹦出来一堆香香甜甜的东西。 它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转着脑袋看了看自己长长的身体,思考片刻,也试着蹦了蹦。 然而因为太沉,它没蹦起来。 但是这没关系,三头怪聪明的小脑瓜一动,开始原地打滚…… 乔安把水果攒在一起堆到面前,最后往领口里掏了掏,掏出两包还热乎的地瓜干。 乔安看着面前摆着的一堆吃的,心里悔恨。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要是藏一叠符咒卷起来也不占地啊。 乔安忧愁地拿起苹果啃了一口,哪怕只有把匕首呢,用来削皮也方便啊。 她正在那里难受呢,旁边还一直传来刺耳的尖叫,乔安烦的不行,扭头看着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在地上翻滚发疯的三头怪,忍不住骂:“母鸡吗你咯咯咯,有本事你跳岩浆去,在这里砸地撒什么泼,你看这漫天的灰,吃嘴里你不嫌脏吗!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三头怪一滞,扬起三个脑袋恼羞成怒就冲她吼:“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乔安:“……” 你赢了。 乔安咬住苹果,对它佩服地竖起大拇指,三头怪突然安静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手里的苹果。 乔安在这样火辣的注视下,叼着苹果,硬是没下了口。 乔安把苹果拿下来,诧异地朝它举了举:“你想吃?” 三头怪立刻兴奋地点头,脑袋撞在一起,中间那个被生生挤到地上。 乔安:“……好吧。” 她把自己没咬过的那边掰下来一块,迟疑了一下,甩手扔给它。 三头怪立刻扬起脖子去接,最右边那个头抢到了,眼睛瞬间瞪大,一脸“世上竟然有这么好吃东西”的表情。 另外两个脑袋嫉妒得眼红,咯咯叫着去咬它,三个脑袋瞬间打成一团,溅起一片飞沙走石。 乔安:“……” 乔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画面看起来有点心酸。 “嗳嗳,别打了,一共没多大点地儿你们再给砸塌了,那不直接掉岩浆里了。” 乔安忍着肉痛,又掰下来两小块扔过去,这次另外两个头眼疾嘴快咬到了。 右边那个脑袋这回没抢着,探头探脑看着它们吃,被它们狠狠撞回来。 它不甘心地在那边晃悠两下,突然脖子一个抽搐,低下脑袋“呕”“呕”吐出来一滩没消化的苹果渣。 然后它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吃了起来… 乔安:“……” 我的妈。 这就是霸道妖主的爱宠吗?这吃法,这排面,我的妈呀! 三头怪恋恋不舍地吃完,把最后一点残渣都舔干净,才抬起头,三双凶恶的大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她。 乔安在这样火热的注视下,压力山大。 她赶快把水果又捧起来:“不行,你胃口太大了,我就这么点,得省着点吃。” 三头怪听她拒绝,一下子就怒了,张开血盆大口狰狞地吓唬她:“咯!咯咯!” “吓唬谁呢。” 乔安捡起地上一颗比小臂还大的牙扔给它:“还想掉牙是不是,反正疼的不是我。” 三头怪出离地愤怒了,扬起脑袋凶神恶煞地向她撞来……然后它就飞出去了。 飞的弧度非常圆润,眼瞅着就要掉岩浆里了。 三头怪撕心裂肺:“咯咯咯!!!” 乔安拽住了它的尾巴,把它生生拽了回来,语重心长:“你不要看你主人能欺负我你就把我当弟弟,其实我真的很厉害的,你要是再冲动,那我可就忍不住要打死你了。” 三头怪:“……” 然后三头怪就老实了。 一连几天,它都自闭地蜷缩在角落里思考怪生,看得乔安都不落忍了,举起一个草莓问它:“你想不想吃?” 三头怪噌地抬起头,猛流口水。 “想吃也可以。” 乔安说:“你把我的空间戒指拿过来,我就给你吃。” -- 第46页 三头怪想都没想就把头埋地里。 三头怪:你当我傻!为点吃的去偷老大的东西那不是活腻歪了! 乔安看三头怪不敢吭声,也不在意,拿起草莓就塞嘴里。 然后三头怪就发现,乔安开始今天吃一个桃,明天吃一个梨,后天啃一个大苹果,每天祭台上都弥漫着水果甜甜的清香,它睡觉梦里都回荡着咔嚓咔嚓汁水迸溅的声音。 三头怪:“……” 第六天,三头怪终于默默地爬起来,悄悄摸摸往外面蹿。 乔安也松了口气。 再拖下去她也没得吃了,昨天那个桃生生啃了一天半,桃核都嘬得没味儿了。 没一会儿,三头怪贼眉鼠眼叼着一枚戒指回来了。 乔安开心地翻起来,可惜她带的东西都是用来换种子的,特意挑的都是秘境里最次的那波,虽然拿出来也都是宝贝,但是对上妖主那种实力的巨佬就没什么用处了。 乔安拿出来一把最厉害的剑,问三头怪:“你觉得我拿着可以打败你主人吗?” 三头怪:“咯咯~”你在想什么屁吃?! 乔安叹口气,只好留下一些水果果干,其他东西都塞回去。 “咯!咯!” 三头怪突然激动地大叫起来,乔安一抬头,见它叼着一个布包,里面滚出来一颗金灿灿的牙。 乔安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不是敖远换给她的龙牙嘛。 哦,那天妖主好像是说,三头怪的肉身跟龙有关系来着。 “你喜欢这个?” 乔安捡起来看了看,三头怪声音瞬间低了一截,发出着急的气音,听着可怜兮兮的。 三头怪:呜呜,这个坏花妖肯定又要欺负它了。 “给你吧。” 乔安顺手递给它,三头怪呆呆地看着她:“呐,拿着。” 三头怪反应过来,立刻就兴奋起来,中间的脑袋突然张大了嘴:“咯——” 乔安乍一下还以为它想咬人,下意识就一巴掌拍过去。 三头怪被她拍得很委屈,看她不动弹,着急地把嘴张得更大了,露出一口掉光了的牙床,还特意用尾巴指了指嘴:“咯咯咯——” “……”乔安好像隐约有点明白了,嘴角抽搐了一下,把它的嘴掰过来,把龙牙按在最中间的大牙床上,很无奈:“你这不行,不结实,早晚得掉。” 三头怪才不管,美滋滋地甩了甩尾巴,顶着空间戒指,张着嘴流着口水一溜烟跑了。 乔安:“……” 三头怪得到了龙牙,对乔安的态度大转变,时不时就张着嘴过来炫耀。 乔安看它那样儿真的太傻了,每次都忍不住喂它几个水果,三头怪每天被投喂,也很快吃上瘾了,乔安的水果一吃完,它就主动颠颠跑去拿戒指来、然后再偷摸放回去,一人一怪配合越来越默契。 这一天,乔安正和三头怪一起快乐啃地瓜干呢,后面突然传来一道皮笑肉不笑的声音:“本座看你在这里过得还挺自在啊。” “……”一口地瓜干被卡在嗓子里,乔安被生生噎住。 三头怪赶紧闭上嘴,心虚地遮住了龙牙的金光,发现乔安被噎得翻白眼,赶紧一尾巴拍她后背上。 “咳,咳咳。” 妖主冷冷看着乔安捂嘴咳嗽,悠然说:“他果然是对你上心了,一听说你被我抓走,强行结束了闭关出来找你,前两天追到我妖域,把我的整个妖都都碾成了飞灰,真是好大的威风。” 听见太宸帝君的名字,乔安下意识抬头看他。 “但是可惜啊,本座可不在乎什么妖都,他就是把整个妖域给毁了,也照样找不到你的下落。 ” 妖主盯着她,满是恶意:“你就不要做梦他能来救你了,乖乖等死就好了。” 乔安默默瞅着他,心里默默吐槽,连人家做梦你都管,怎么就你屁事儿多。 没有看见乔安绝望无助的表情,妖主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他踱步两下,继续冷笑:“你不要妄想逃走,本座为这一天做足了准备,早已在这里设下天罗地网,这极地之焰连魂魄都能融掉,更别说是你一只区区的花妖。” 他昂起下巴,冷酷地狞笑:“若是让本座抓到你不安分,本座一定将你挫骨扬灰,让你知道你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就是得罪本座!” 乔安眨巴着眼睛看他。 妖主:“……”这小花妖是什么反应?! 三头怪悄悄用尾巴戳了戳她后背,乔安立刻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哦哦,是,不跑不跑,我一定不跑,妖主您就放心吧。” 妖主:“……” 妖主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阴狠狠地瞪她两眼,冷哼一声,拂袖大步走了。 乔安呆呆看着他怒气冲冲地背影离开,一头雾水问三头怪:“他来是干嘛?就为了来警告我一下?” 三头怪回以一张更懵逼的脸。 两个脑子不太好使的人和怪对视一眼,乔安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指着头上的铸天石,哄它:“快快快,刚说好的,吃完地瓜干帮我把它拿下来。” 三头怪磨磨唧唧,它也知道老大很看重这东西,随便乱碰很容易被打死的。 但是乔安一个劲儿地催它,还许以一大串葡萄的重利,还威胁它要是不干活就把龙牙给收回来…… -- 第47页 三头怪委委屈屈地盘起身体,把脑袋高高扬起来,看妖主没有再回来的意思,猛地一口把铸天石叼住,然后蹿回来把石头吐到乔安面前。 乔安赶紧拿起铸天石,巴掌大的一块白石头,比最莹润的玉质还细腻。 敖远说过,像这种上古神物里都蕴含着极为强大的力量,比如混沌之气,但是现在的人已经吸收不了,所以只能通过阵法之类的其他手段将之转化。 但是她不同,她是太泽花妖,是世上唯一可以吸收它其中力量的人。 乔安摩挲着铸天石,妖主用她炼化铸天石,就相当于把她当成一个锅,下面点上火,在锅里煮石头,最好的情况当然是石头被煮化了,但是如果石头化不了,那么就只能一直煮,直到锅被炸了…… 所以她肯定是不能坐以待毙的! 乔安看着铸天石,用自己贫乏的下厨经验认真思考着,那如果一个锅一下煮一个巴掌大的石头,容易炸锅;那如果一次就煮一点点石头,高温慢炖,是不是就煮得比较好化了? 嗯,这个并不是很好确定,因为她没煮过石头,不过人都是要有梦想的,万一她就成功了呢。 下定了决定,乔安开始试图把铸天石弄一小块下来。 这个铸天石的手感很柔韧,一点没有石头的坚固,所以之前才能被塑成玉瓶的形态,但是真要掰一点,硬是怎么都掰不下来。 在用指甲抠半天都没有抠下来哪怕一点碎屑之后,乔安盯着那软硬不吃的白石头,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拿着它咬了一口 三头怪被吓了一大跳,咯咯地紧张地叫她。 这个石头比她嘴还大,一咬下去还是软的,乔安费劲儿的咬住一块,用牙齿不停地磨啊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乔安觉得自己的嘴都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她终于感觉有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石头掉进了嘴里…… 乔安感动得都要哭了。 她真的太难了! 乔安捂着僵硬的嘴,紧紧含着那块石头,泪流满面地把剩下的大块扔给三头怪:“瓜(挂)、瓜(挂)上去。” 那块石头乔安含了三天,吃着含睡着含,三天之后终于把它含没了。 那几天她感觉格外地撑,连着打嗝的那种,但是同时又能感觉到一股极其舒服的暖流在体内经脉里游走。 乔安摸了摸头上刚长出来的小花,最近头皮又痒痒的,就跟她第一次长花之前的感觉一样。 之后乔安掰石头的操作就娴熟了,三头怪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咬那个威压可怕的怪石头,但是也习惯了给她拿,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这个石头越来越小…… 这一天乔安刚含了一块新的石头,还没含热乎呢,妖主又来了。 乔安习惯地掀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又无所谓地耷拉下去。 这段时间妖主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时不时地就来她这儿溜达一圈,非要给她说说外面的近况,尤其是太宸帝君最近有多凄惨多无能,最后再辅以嘲笑打击,让她死了逃跑的心,也别想着太宸帝君还能来救她。 乔安觉得他的脑回路很有问题,比如这次,他一如既往地嘲笑说:“太宸那个蠢货,把外荒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我,他也就只能拿那把破剑去拿妖域撒气。” 乔安:“……并不是很明白你妖域被拿来撒气你有什么好骄傲的?” “你是不明白。” 妖主勾起唇角,表情狰狞:“只要太宸有一分不痛快,我就有十分的痛快,我就是要让他痛苦、要让他绝望、要让他悔不当初!” 乔安:“……” 不知道为什么,乔安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竟然是“虐恋情深”。 乔安忍不住好奇:“帝君到底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你就这么和他过不去。” 跟在太宸帝君身边那段时间,乔安已经知道,太宸帝君虽然脾气暴,但也不是随便欺负人的人。 他行事自有一套章法,而且平时根本懒得出去见人,怎么就和这位妖主结下这么大仇啊。 “你个小妖懂什么。” 妖主忽地勃然大怒:“是他先与本座过不去!是他曾坏了本座的大事!” “我们这种上古遗脉,本就被天道忌惮,天道要我死,我凭什么不能反抗?!” 妖主面容扭曲,怒声咆哮:“不过是一些蝼蚁,他们为我牺牲怎么了?一群朝生夕死的蝼蚁,他们本就要死,而死在我手上,那是他们的荣幸!太宸他凭什么拦我,他凭什么毁了我的生祭大阵,他凭什么废我的修为斩我的魂魄。” “那些蝼蚁不该死,难道我就该死吗?!明明我们才是真正的同道,我们才该是一起反抗天道的同伴,他却甘当天道的走狗,与我自相残杀,他还真当自己是三界的守护神了不成?!” “他要拦我,我就偏要让他知道他错得有多可笑,我要活得比他更久、我要比他更强,我要让他在死的时候后悔,没有早早听我的话,自取灭亡!” 乔安:“……” 乔安感想有点复杂。 乔安:确定过眼神,是个中二晚期的人。 妖主突然看向她,用陈述的口吻:“我才是对的,对吧。” 乔安也老老实实回他:“不对吧。” 妖主:“……你再说一遍?” -- 第48页 “反正在我们那儿的故事里,所有干坏事儿的反派最后都会失败的,正义总是要取得最终胜利的。” 乔安诚恳说:“而且往往像你这种剧情,你就算搞什么祭天啊屠城啊暂时成功了,到最后也会有什么天谴啊诅咒啊男主角横空出世啊之类的意外发生,想方设法来把你干掉的。反正都是越挣扎的死得越快,反而是彻底咸鱼……就是爱咋咋地的那种,比较容易苟到最后。” 妖主怒不可遏、气急反笑:“……可笑!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干嘛人身攻击,不是你先要找我唠嗑的吗,那我就跟你唠呗,唠完了你还不高兴咋地。” 乔安不高兴了:“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支持我们帝君,我们帝君人美心善,就算真有什么倒霉事儿,我们帝君也一定会没事儿的。” “人美心善?哈哈哈——” 妖主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都流出来泪水,看得乔安毛骨悚然。 他猛地一收,腥黄的蛇瞳凶戾盯着她,大片大片扭曲的黑纹瞬间爬满他的脸。 “小妖,看见了吗?!” 妖主指着自己的脸,笑得猖狂又恶毒:“我现在的样子,就是你的太宸帝君将来的模样!天道要我们死,要我们像低贱的爬虫一样恶心又凄惨的去死,你高高在上正直傲慢的仙界帝君,早晚有一日也会这样被煞气和污浊吞噬,绝望地去死!” 妖主恶狠狠地盯着她,以为会看见她惊惧厌恶的眼神,就像他曾经见过的许多女人一样。 不,也不一样,至少她们还曾经爱慕过他,她们像簇拥着鲜花的蜜蜂一样追逐着他,一个个对他说过那么多深情痴心的誓言。 那时她们都曾争先恐后想得到他的青睐,急不可耐地对他发誓,说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会永远爱他。 但是当他真的变了模样,她们瞬间就把曾经的誓言抛之脑后,只会惊恐地尖叫,恐惧地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都是假的,她们都是假的。 “呃……” 妖主等待着她露出熟悉的恐惧,却眼看着乔安迟疑地看了看他,然后扭过头又看了看旁边的魔怪。 她斟酌片刻,委婉说:“其实比起你的脸,我觉得你是不是可以先给它再重塑个形,说实话你们俩站一起,它这个丑法儿可比你吓人多了。” 三头怪得意地昂起头:没错,它就是这么吓人! 妖主看着她真诚的眼神,表情渐渐古怪:“你不害怕我?” 乔安犹豫着:“……你是想让我说害怕还是不怕呢?这个我可以参考你的意见。” 这是乔安在太宸帝君那里磨炼出来的专业技能,主要是这些大佬喜怒都比较奇怪,乔安经过分析,认为她完全可以根据大佬的意思及时调整态度,以保证大佬身心舒畅,从而少折腾点人。 乔安觉得自己真的是个特别体贴的小弟,但是可能妖主没有享受过这么贴心的服务,并不是很能理解,所以看着她的眼神诡异地像是在看神经病。 乔安琢磨一下这位妖主的人设,立刻体贴大声说:“害怕害怕!我特别害怕!啊啊啊吓死人了——” 妖主:“……” 妖主扭头就走,整片石壁轰然倒下,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乔安对三头怪感慨:“大佬果然都是一个样,我们帝君也这样,一生气就砸东西,这也就是大佬,一般人早就给砸破产了。” 三头怪响应地点了点头:虽然我并不是很懂,但是你说的一定有道理。 “哎呀,这样一说,我都想帝君了……” 乔安摸了摸三头怪的头,表情很是忧愁,扁了扁嘴:“听说强行中断闭关会受伤,南山坊和北天楼还搞事情,也不知道帝君怎么样了……” 她没注意到,在她说话的时候,她头顶新长出来的小白花,微微亮了一下。 ………… 妖域王都废墟之上,火光冲天,雷云霹雳,只如末世毁天灭地。 万千天兵天将杀意凛然,所过之处所有叛乱都化为凄厉的惨叫,厮杀声几乎覆盖整片妖域的天空。 坐镇后方的昭华仙君忽觉浑身一沉。 他愕然抬头,虚空之上,太宸帝君忽地抬手,按住心口。 昭华仙君大惊:“师尊!难道是伤势又重了?!” 太宸帝君没有说话,只是按着心脏的手一点点收紧,劲瘦的骨节勒出凌厉的线条,苍白的肤色下绷起的青筋,触目惊心。 裂天剑在他身边横立而起,剑锋直指着一个方向,发出阵阵嗡鸣。 太宸帝君垂下手,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天边尽头,那一望无际的黑色峰林,忽然笑了起来。 “别怕。” 他眼底一片骇人猩红,却语气轻柔:“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宸帝君:别怕,我来了。 乔安:怕倒不是很怕……主要是你再不来人可能要被我气死了。 妖主:…… 第18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十八) 乔安发现了一个不知道该悲该喜的事儿。 她头上的花, 闪光了。 这个事情还是三头怪先发现的。 乔安某一天就突然发现,三头怪老爱盯着她脑袋看,隔不了几分钟就会特别兴奋地甩甩尾巴, 就跟见到逗猫棒的猫咪一样。 乔安刚开始还没有发现, 她以为是三头怪吃水果吃多了, 给撑出毛病来了。 -- 第49页 她这么猜测并不是没有原因。 当初她在集市上少说换了几百吨的水果, 把空间戒指堆得满满当当。 但是等她再一次拿到戒指, 往里面一摸,竟然摸到了底…… 乔安:“……” 乔安僵硬了很久, 她一卡一卡扭过头,就看见三头怪大爷似地摊在苹果堆的小山里,嘴一张, 哗啦啦的苹果洪流就自发滚进它嘴里, 幸福得它一个劲儿“咯咯咯”尖叫。 乔安沉默了。 第二天,三头怪的伙食就被缩减了一天五个苹果。 三头怪看着摞起来不到它脑袋大的五个孤零零的苹果, 整个怪都惊呆了。 “这就是生活。” 乔安叹口气:“咱们的口粮不多了,吃没了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生活总是充满了无奈, 我们都要学会妥协, 答应我, 崽儿, 听话好吧。” 三百吨的崽儿拒绝听话, 并且当场打滚撒泼尖叫抗议:“咯——咯咯——咯咯咯——” “你闹,你闹什么闹!” 乔安看着它就来气,指着它痛心疾首:“干啥啥不行你吃饭第一名,昨天让你解个位数数学题你都算错,三个脑袋加一块啊, 智商还没有我高,你好意思吗?啊!你这出去丢不丢人,晒不晒脸?!满脑子吃吃吃——” 乔安越说越生气,愤怒说:“我告诉你没有!屁都没有的吃!你有本事来吃我吧,看我够你啃几顿的?!” 三头怪:“!!!” 三头怪瞬间爬起来,凶恶的大眼睛激动地看着她:可以给吃吗?! 乔安一巴掌把它脑袋拍地上:“怎么着,你还真想吃我是不是?是不是嫌三个脑袋太多想减减负担。” 三头怪QAQ:“咯咯!” 三头怪: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想吃你头上闪闪亮的花花…… 小白花昂首挺胸,整个花闪闪发光,两片小绿叶得意摇啊摇,嚣张得不得了。 乔安发现三头怪眼巴巴盯着自己脑袋顶,皱了皱眉,摸了一下,发现花又长出来了,就顺手摘了下来 ——就正对上嚣张发光的小白花。 小白花:“……” 乔安:“……”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乔安心情很复杂。 头上长花就算了,花摘了还能接着长就算了,现在花居然都会发光了! 她捧着装死的小白花,特别诚恳地问:“你老实告诉我,你们下一步还打算干什么,是不是就要招蜂引蝶在我脑袋上挂果了,啊?!” 小白花谦虚摆叶子:挂不挂果的那就是下一代花的事儿了,它不管的。 乔安生气地把花用最丑的布团起来,扭头看见旁边狂流口水的三头怪更生气,凶它:“看什么看,什么都没得吃,给我干活儿去!” 三头怪焉头巴脑地盘起来,伸着脖子把铸天石给够下来,等乔安咬下来一块,它再娴熟地挂上去,然后趴回地上摊平,用尾巴圈着它今天仅有的五个苹果默默忧伤。 乔安盘坐着消化铸天石。 对于如何炼化铸天石,乔安可谓是尝试了各种姿势,最后她发现,一边修炼一边炼化是速度最快的。 乔安闭着眼修炼,柔韧细腻的石块在嘴里慢慢软化,肚子传来满足的饱腹感,一股股暖流在身体里游走,乔安舒服地眯起眼睛,然后很自然的,她眼皮子就一点点耷拉下来…… 妖主来的时候,三头怪正在吃第三个苹果。 妖主清晰地看见,自己爱宠那凶恶狰狞的大嘴张开,用尖锐的獠牙狠狠地……刮蹭了一下苹果的外皮,勾下了指甲盖大小的果肉,然后开心地咯咯咯尖叫,兴奋地满地打滚。 妖主:“……” 妖主脸一下子拉下来,跨过滚滚岩浆,径自落到三头怪面前:“你在干什么?!” 三头怪中间的脑袋挤开右边的脑袋占据有利地形,刚刚张开嘴,得意地炫耀自己超璀璨的金色龙牙,就被妖主一把抓住脑袋。 “哪里来的苹果?” 妖主遥遥看着那一片金色光辉的时候就觉得不对,抓住中间那个脑袋,直接掰开它的牙齿:“你嘴里是什么?!” 三头怪惊恐到质壁分离,凄厉尖叫疯狂摇头:“咯!咯咯!”牙!它的牙不要呜呜! 妖主充耳不闻,强硬地掰开它的嘴,才发现它那一口被硌掉的尖锐獠牙至今都没长出来,一口空落落的牙床上,只有最前面的大牙床里傲然立着一根金色的大牙。 妖主看见那颗牙,表情立刻狰狞起来:“龙牙,哪来的龙牙?!” 三头怪:呜呜呜死定了—— 干坏事儿被发现,三头怪垂头丧气,可怜兮兮地哼哼唧,泪眼汪汪地看着妖主,气得妖主一把把它摔地上,破口大骂:“你哼什么!这都哪儿学的?我让你看管她,你倒是给自己看出一颗龙牙来!你个没脑子的蠢货!” 三头怪很委屈:明明小花妖哼唧的时候老大都不生气的,为什么它哼唧就会被骂。 三头怪整个怪都自闭了,被摔下来之后,它直接在地上吭哧吭哧拱,拱出来三个坑,二话不说就把脑袋埋进去。 三头怪:宝宝听不见,莫问宝宝。 妖主:“……” 妖主都想把它分尸了! 妖主气得狠狠踹了它两脚,三头怪反正皮糙肉厚没啥感觉,死皮赖脸继续装死。 -- 第50页 “……”妖主险些没被气歪鼻子,他不知道这家伙都从哪儿学的小心机……不对,他好像知道了。 妖主缓缓转过头,阴冷地盯着正在闭目修炼的乔安。 自从她来了,就一切都不正常了。 这才多长时间,他的魔怪都已经听她的话敢去偷他的私库了,若是再放任下去,她岂不是就要翻天了! 妖主想到这段时间在乔安那里吃过的瘪,眼神闪烁,心头杀意越来越浓。 他缓缓走向她,垂下的手掌渐渐升起一团黑色的漩涡……然后他就听见了小小的呼声。 妖主猛地顿在那里,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乔安,眼神惊疑不定,忽然快步向前,刚走到她面前,就听见了更清晰的小呼噜声。 妖主:“!!!” 妖主看着坐姿笔挺双眸阖起神态安详的乔安。 她竟然睡着了? 她竟然在修炼的时候睡着了? 她都落到他手上快被他杀死了,她不好好刻苦修炼以图逃跑活命,竟然还能在修炼的时候睡着?!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魔怪偷戒指他都能忍住,想到这一点妖主就被当场气炸了! 他一把按住乔安的肩膀,厉声怒吼:“你给我起来!” 乔安被吓得一个激灵就跳起来;“谁谁谁有事儿——” 乔安肩膀一痛,一睁眼就看见妖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她面前,正黑着脸凶神恶煞看着她。 乔安还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余光瞥见他身后,吓得嘴里石头险些就顺着喉咙滑下去,声嘶力竭:“你敢吐!你不许吐——” 妖主没来得及发飙呢,一眨眼乔安已经从他旁边蹿了过去,直扑向不知何时已经把脑袋出来,鬼头鬼脑试图重操旧业吐苹果的三头怪。 “我敲啊!你敢吐我就敢让你吃回——” 乔安说到一半想起什么,强行转过口风,大声说:“——我就敢打掉你的牙让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吃东西了!” 三头怪被吓得生生卡住,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呆呆看着乔安,长长的脖子抽搐了一下,“咕咚”一声,又咽回去了。 乔安:“……” 三头怪傻乎乎地看着她,小声委屈:“咯~咯咯~” 乔安颤抖着跪下,抱着它丑丑的狗头,绝望的泪流满面:“崽儿,我错了,以后水果一斤都少不了你的,我求求你千万别再勤俭节约了,你就尽情造!可劲儿造!” 三头怪瞬间兴奋起来:还有这好事儿?! 妖主:“……” 妖主看着这俩蹭在一起叽歪叽歪的人怪,特别想把她们俩一起踹岩浆里去。 他心里气得想杀人,身上的杀气却渐渐散了。 乔安抱着三头怪,满心劫后余生,直到三头怪瑟瑟地哼哼起来,她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乔安猛地站起来,尴尬地看向妖主:“那个,好巧啊妖主,又见面了。” 边说着,她悄悄伸出腿,试图把暴露在外面的苹果踢到三头怪身后,但是妖主凉凉的眼神已经看下来,似笑非笑:“还吃苹果呢,是吧。” 乔安僵在那里,踢也不是,不踢也不是。 乔安:脑子你快动,快告诉我怎么狡辩! 妖主阴晴不定地看着她,皮笑肉不笑:“你的胆子倒是真大。” 乔安胡乱点头:“是,对,谢谢!” 妖主:“……” 乔安紧张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帝君原来也老这么夸我,妖主您和帝君真是心有灵犀。” 妖主:“……” 妖主垂下的手,颤了颤。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把人当场拍死的冲动 他告诉自己,不要和傻子计较,连太宸都能忍了那么久没有把人打死,他当然更可以! 妖主扭头就走,走着走着还是不甘心,他又转过身来指着乔安,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本座奈何不了你,你现在就有恃无恐吧,等再过些时日,法阵大成你要死的时候,可千万别哭着求本座。” 乔安这时已经勉强冷静下来,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妖主你放心,我早就做好准备了,那到时候指定不能那么丢人!” 妖主:“……” 妖主:“啊啊啊——” 祭台轰然塌了一块,妖主卷着一路飞沙走石地走了,只剩下呆滞的乔安和三头怪。 乔安以为妖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再看见她了。 所以在又一次三头怪颠颠叼着空间戒指过来,两人正在满地欢快分赃,妖主冷不丁出现的时候,一人一怪完全呆掉了。 拿到赃物,和人赃并获,那效果能一样吗? 乔安和三头怪在妖主阴飕飕的目光中,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忐忑等着妖主的雷霆霹雳。 然而妖主冷笑着她们一会儿,就掀起袍子,径自在对面石壁处坐下,闭目养神。 乔安:“???” 乔安:这是几个意思? 这件事,有好有坏。 好的就是她们吃东西算是过了明路,以后可以随时掏出各种零食吃。 坏处就是……妖主就好像稀罕上那个地方,不乐意走了。 乔安每每一睁眼,都能看见他顶着一身黑气在不远处坐着。 自从那天他在乔安面前暴露了他脸上的魔纹之后,好像就再没了顾忌,连伪装的好皮相都没有了,现在就天天顶着那一张覆满黑纹的脸在那里晃悠,一双凶冷的蛇瞳直勾勾盯着她,再加上一个也丑出境界的三头怪,乔安每天都压力山大。 -- 第51页 乔安有一次终于忍不住:“妖主,您不忙吗?其实我可省心了,真的不需要您亲自监视的。” 妖主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本座爱在那里就在那里,用你废话。” 乔安:……行吧,你是反派你开心就好。 那天妖主在这里待了一整天,走的时候竟然回头特意看了一眼半空中的铸天石,眼神有一点疑惑:“这石头……”似乎小了一些。 乔安当时就一头冷汗,眼观鼻鼻观心装死。 不过妖主只以为是法阵消耗了铸天石的力量,是正常现象,所以没有多想,很快就走了。 乔安这才长吁口气。 她仰头看了看比之前小了好几圈的铸天石,决定把今天这块含完就不再动它了,否则妖主起了疑心,暴怒之下对她下手,她现在可打不过。 那天之后,妖主又开始神出鬼没,来得次数越来越少,但是每次来脸色都更阴郁恐怖,身上还渐渐带了伤。 乔安觉得他是和帝君他们起冲突了,那就说明帝君他们已经快找到这里了。 那估计妖主图穷匕见要启动炼化大阵的时候也不远了。 乔安对此很无所谓,经过这段时间的猥琐发育,她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应该不会再被大阵炼死。 只要在炼化的时候她抓住时机,自己先把铸天石的力量吸收了,实力飙升,应该就能趁机跑出去。 所以乔安淡定地继续自己吃吃喝喝喂傻怪的日常。 妖主阴着脸回到地底,落地的时候腿一软,整个人都是一个踉跄。 他脱力地靠在石壁上,大口喘着气,一手摸向自己的肩膀。 一道长而深的血口从他的右肩被直拉到胸口,甚至隐隐可见森森白骨,殷红的鲜血浸湿了衣衫,疼得他一个劲儿的抽搐。 “该死的太宸……该死的!” 妖主脸上魔纹扭曲,恨得咬牙切齿。 但是在剧痛之余,他想到刚才看见的那个男人周身煞气翻涌、眉心猩红宛若魔神再临的样子,又忍不住大笑:“你太宸也有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入魔那日,又能与我成空有什么差别!” 猖狂的大笑更撕裂了伤口,笑声转化成痛苦的呻吟,他捂着伤口,转身就要找个地方疗伤。 走了两步,他突然顿住。 他脚步下意识转去的,竟是那大阵祭台的方向。 妖主脸色阴沉,他反身就要走,但是他转念又一想,正好去把太宸要入魔的消息告诉她,看一看她不敢置信又凄痛欲绝的神情,好像也不错。 妖主想到这儿,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快步顺着石廊一路往前,还没走到石门,就听见里面乔安的絮叨声: “崽儿,我给你起个大名吧。” “咯!” “不是,“宝贝儿”不行,这不是名,你主人那直男审美真的……我给你改一个,咱悄摸自己叫,不吹不黑我真可会起名了。” “咯!” “我想想啊,生动形象还要一目了然……要不就叫你丑丑吧!” “咯啊——” 妖主心里狠狠嗤笑:还起名字,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真是两个蠢货。 他带着满满的嘲弄走进石门,视野骤然开阔。 高耸陡峭的石壁,滚滚翻涌的岩浆,在这个无比晦暗黑暗的地底世界里,他却看见一只摊成饼张着大嘴吭哧吭哧吃水果的魔怪,和靠在它身上、抱着它一个脑袋一边揉一边念叨个不停的乔安。 她就好像感受不到周围蒸腾的热浪,好像看不见四周牢笼般的祭台,就那么悠然自得歪歪斜斜地坐在那儿,抱着那个任何生灵看见都会害怕厌恶的魔怪,嘚啵絮叨着没有任何价值的闲话。 那么怪异,那么荒诞,那么不可思议,那么……温暖。 妖主的喉咙像是突然被什么狠狠扼了一下,一种强烈的异样的滋味涌上心头,让他生生再迈不开腿,只能僵硬地站在那儿,看着她们,一时竟然说不出任何话。 直到乔安注意到他,像往常一样特别自然地打招呼:“妖主回来了。” 回来了? 不是来了,是回来了。 妖主像是突然魂魄归位,才后知后觉自己手脚凉得吓人。 他站了好半响,才沉着脸顺着石壁坐下。 乔安觉得这位大反派今天有点不太正常,身上被拉了那么长的口子,那血噌噌地往外冒,他就跟没感觉似的,一来就直勾勾地瞅着她瞧。 乔安当时就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妖主失血而亡她能成功逃脱的可能性。 然而她最后遗憾地发现可能性为零,另外百分之百的可能是妖主死之前顺手把她也给干掉陪葬。 所以乔安礼节性地问:“妖主,您还好吗?” “乔安。” 妖主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乔安受宠若惊:这位大佬是受了什么刺激,难道今天终于要炼她了? “乔安……” 妖主念着这两个字,冷不丁说:“你把太宸的内丹给我,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乔安:“……” 乔安当时就震惊了。 “不是,你要我炼石头还不够,还想顺走帝君的内丹。” 乔安发出灵魂的质问:“妖主啊,你咋想得这么美呢,那做反派也不能这么臭不要脸啊!” 妖主:“……” -- 第52页 乔安痛彻心扉:“你这是完全把我当傻子骗!你这是对我的人格的极大侮辱!你简直太过分了!” 妖主:“……” 妖主恼羞成怒:“闭嘴!” “你个该死的花妖!本座好心要饶你一命,你竟然还不识趣!” 妖主拂袖而起,气急反笑:“好啊,你对他忠心耿耿,那你就去死吧!我告诉你,太宸他已经要入魔了,他自己都要死了更别说能来救你,三日后我就开启大阵,让你死得其所!” 说完他转身就走。 乔安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反应过来,猛地站起来:“入魔?什么入魔?!你别说一半,妖主你说完再走啊喂——” 然而妖主完全置之不理,乔安心神不宁了三天,三天后妖主才再次出现。 乔安刚要开口,妖主就直接对还趴在祭台上的三头怪冷喝:“过来。” 三头怪像是预感到某种异样的征兆,趴在那里死死卷着乔安的腿,对着妖主可怜兮兮地叫唤:“咯~咯咯~” 妖主没说话,余光却瞥着乔安。 乔安却是比妖主还急,按着三头怪的脑袋就把它往外推:“磨磨唧唧干什么,怎么着你也想一块煮石头是不是。” 三头怪死不动窝,发出凄厉的尖叫,乔安听得呲牙咧嘴,最后抱着它的脑袋一把甩出去:“叫什么叫才多大点事儿,不慌,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三头怪一脸懵逼被甩飞:说好的抱头痛哭生死相离呢,都要去死了你咋比我老大还积极。 妖主脸色骤然难看至极:“这是你自己选的。” 言罢他狠狠一挥袖,四周石壁上亮起无数繁复的花纹,地底岩浆猛地澎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喷涌。 半空中铸天石明光大亮,突然狠狠坠下只撞进祭台上,强横的能量撕裂出可怕的洪波,周围山岩碎裂成砂砾。 幻想中无数次的场景终于真正地发生在眼前,可妖主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乔安孤零零站在祭台中央,璀璨的光辉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 妖主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却不可自抑地想起之前她坐在那里抱着魔怪说话的样子。 他的心突然很空,一种说不出的茫然,几乎吞噬了他所有本该的喜悦。 魔怪着急地看着祭台,它突然冲过去,却一下撞在祭台的屏障外,三个脑袋都被撞歪,它却仍一个劲地去撞,发出凄厉的哀嚎,就像是在哭一样。 妖主想,真是可笑,魔怪这种穷凶极恶的生物,怎么会知道哭是什么。 他这样冷笑着,嘴上却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太宸的内丹交给我,我可以饶你一命。” 乔安正拽着要跑的铸天石塞进嘴里,捂着自己被磨得嘎吱嘎吱响的后槽牙泪眼汪汪,听见妖主的问话,连忙含糊着大喊:“不用不用,这样就挺好。” 这个时候还死心不改。 凭什么啊。 凭什么太宸就能有这么忠诚痴心的人喜欢呢。 妖主仰起头,嘴唇微不可察地蠕动: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他就那么好,那么无可取代,值得你为他而死吗?! 大阵彻底亮起,伴随着一声毁天灭地的巨响,整个祭台轰然被碾做尘埃。 妖主所有思绪瞬间空白,他下意识冲过去: “不——” “噗嗤!” ………… “呸呸呸” 乔安把铸天石拿出来,咳嗽着把刚才吸进去的灰尘都咳出来,再若无其事把铸天石塞回嘴里。 铸天石:“……” 乔安含着铸天石,就跟含着松子的小松鼠一样,两侧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拴着她的铁链和祭台都已经化为飞灰,她挥开浓浓的烟尘,踩着岩浆腾空而行,刚走出一层无形的屏障,三头怪就“咯咯咯”着冲过来。 “没事儿没事儿,不怕啊。” 乔安抱着那比自己还大的巨婴脑袋,一边给委屈腻歪的丑崽儿摸头,一边随意往周围看:“妖主他……裂天剑!!” 乔安瞪大眼睛,看着石门边缘僵在那里的妖主,以及那一把从背后自下而上洞穿他胸口的黑剑。 妖主不敢置信的狰狞表情还凝固在脸上,在看见安然无恙的乔安的时候,眼底突然划过一抹复杂的意味。 “噗嗤。” 长剑从背后一寸寸抽回,妖主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直直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喷出鲜血。 一道清瘦的身影,缓缓自阴影中走出。 月色的清辉顺着穹顶破开的大洞打在他身上,映出他一身腥浓如血染就的黑袍,清俊苍白的容貌,惯常抿平的薄唇,狭长阴骘的凤眼,眉心一点艳色的朱红,来得风流又妖异。 太宸帝君慢慢抬起头,漆黑的凤眸看着她,削薄的嘴唇一点点勾起。 他对她伸出手,语气像是压抑着惊涛骇浪的海面,反而更是轻缓平静:“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宸帝君:我来了,你受苦了。 乔安:……呃…这个…嗯…嗯! 妖主(╯°□°)╯︵ ┻━┻:……到底是谁他妈在受苦?! 第19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十九) 乔安一直没心没肺, 脑子慢半拍,活在自己得过且过的沙雕世界中。 但是不知道怎么了,听到帝君的这句话, 她心里突然很触动。 -- 第53页 穿越到这个奇奇怪怪的神仙界, 原来她也是有人惦记着、有人保护着, 如果被人欺负了、也会有人给撑腰的了。 她看着自家帝君那熟悉的冷脸, 那伸出的手, 那凶残的剑……乔安鼻子一酸,不知哪儿来的勇气, 泪眼汪汪地就扑过去口齿不清:“呜——帝君——唔想屎泥了!” 乔安远远就伸出双手,想要紧紧握住帝君的手,以抒发自己的感动和激动。 太宸帝君也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又顺手把她搂进怀里。 乔安:“……?” 乔安一脸懵逼地贴着帝君的胸口, 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是不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太宸帝君面色自然地低头看了看她,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脸颊, 语气轻柔:“我来晚了,你受苦了。” 乔安:“……” 乔安不禁陷入了思考, 原来她还受苦了吗?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乔安被摸得浑身寒毛都炸起来, 惊恐地看着太宸帝君:“帝帝帝——” “嘘。” 苍白瘦长的手指抵在她唇上, 太宸帝君漫不经心地说:“你一说话, 我就生气, 所以别说了。” 乔安:“……” 乔安:“!!!” 乔安:快来人啊!帝君疯了!帝君被坏人夺舍了—— 乔安突然一把把铸天石吐出来, 才口齿清晰大声质问:“大胆你何方妖孽竟敢假冒我帝君你信不信我帝君回来弄死——” “——咳。” 太宸帝君忽然咳嗽了两声,一道殷红的血痕顺着他薄薄的唇角溢出来,在苍白的皮肤红得刺目。 乔安一下子呆住了:“帝、帝君,你没事儿吧,你怎么吐血了?这这这……” 妖主用手臂撑起身体, 慢慢蹭到石壁旁靠坐着。 他捂着胸前几乎将他整个人劈开的剑痕,冷眼看着那个小花妖在太宸帝君旁边像只小蜜蜂一样转。 才不过咳出了那么一点点血,她的表情就好像人已经死了一样着急。 呵,真是郎情妾意。 她哪里还需要他多管闲事,他就该早早把她炼了石头。 妖主的心被狠狠拧着,又酸又疼,连带着那剑伤都好像更疼了千百倍。 他面容扭曲,鲜血淋漓的手狠狠捶了一下地,整个人气得都在打颤。 太宸帝君没有说话,他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痕,另一只手压着乔安的后背,把她强硬地按在怀里,然后转过身,裂天剑飞进他手中。 “这些都不重要。” 他握着裂天剑,冷冷看着倒在石壁边还在咳血的妖主:“重要的是,我会杀了他,为你出气。” “说得真是好听。” 妖主早就气得冒火,闻言咳出一口夹杂着碎末的血来,撑着石壁缓缓站起来,皮笑肉不笑看着太宸帝君:“怎么,英雄救美的戏码演多了,你真当自己还是之前的太宸帝君啊,刚才不过是我心神不定,你占了偷袭的便宜,你以为你现在能比我强到哪里去?!” “我也许不比你强到哪里。” 太宸帝君的步伐没有一丝犹豫,裂天剑锋垂落的血滴在地上淌出一道凶戾的残痕:“但是我至少可以杀了你。” “然后你来给我陪葬是吗。” 妖主哈哈大笑,狰狞邪恶的魔纹攀上他的脸颊,黑雾在他手中凝成一根尖锐的长刺:“再和我变成一个恶心的模样,出去就从高贵的太宸帝君变成人人喊打的魔神,最后被天道占据大义顺理成章地磨灭所有存在的痕迹……” 他余光瞥过小尾巴似的紧紧跟在太宸帝君身后忧心忡忡的乔安,眼神一瞬间怨毒嫉妒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他忽然就发了狂,握着尖刺以同归于尽的气势朝着太宸帝君杀去,烈声大笑:“好啊,那就来吧!” 乔安看着妖主胸前狰狞的血洞,表情一颤。 呀,这得喷多少血,要补那得吃多少红枣才能补回来。 她还在默默感慨呢,一眨眼功夫,妖主就跟吃了大力丸一样喷着血杀来了。 乔安再一眨眼,太宸帝君就和妖主杀在一起了。 乔安:“???” 刚才不是还在唠嗑吗?电视剧里这种情况不都得再多唠两句吗? ……她就眨了两眼而已,你们怎么就打起来了?! 太宸帝君握着裂天剑,却因为濒临入魔而道心不稳,需要一心两用压制煞气而实力受损;妖主身受重伤,却反因为煞气加持无所顾忌而战力大增。 尖刺与长剑相撞,爆裂的气流把四周的山壁直接撕裂,太宸帝君握剑狠狠斜劈而下,妖主手中的尖刺被生生劈碎。 妖主的手握了一空,一个反身,对旁边一脸呆滞的三头怪厉喝:“你个蠢货!还不快过来!” 三头怪:……哦哦对,才想起来这还有我的事儿来着。 三头怪恍然大悟,刚气势汹汹要冲上去,又突然顿住,悄咪看了一眼乔安。 不过它到底不敢反抗老大,夹着尾巴鬼头鬼脑地飞上天,咯咯咯叫着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咬向太宸帝君。 乔安:“……” 乔安看着那厮杀得热火朝天的两拨人,沉默着回忆,如果她没有记错,当事人是她来着吧? 那问题就来了,她这个当事人还没有激动,他们怎么就杀起来了?! -- 第54页 不过她还来不及多想,那边太宸帝君又开始咳血了。 ……其实妖主也一直在吐血,不过谁叫他是反派呢,乔安很自然地选择性地无视了,当然是要关心自家帝君了。 所以帝君一吐血乔安立刻坐不住了,跑过去对着他们挥手:“别打了别打了,大家都冷静一下!” ……根本没有人鸟她。 乔安很着急:“你们这又是何必呢,两败俱伤有什么好处,打当然是要打,但是我们要理性地打、要有意义地打,你们应该各自回去疗伤,等伤好了,再以最饱满的状态打出真正的实力。” ……仍然没有人鸟她。 乔安左看看右看看,决定逐一攻破。 她先对妖主喊:“妖主啊,你看你胸口那血喷的,先别打了,赶快跑吧,我不跟你说过,那苟到最后才是赢家。” 妖主听见她让自己逃跑,心里酸得咕噜噜冒泡,眼睛都红了,冲她吼:“你竟敢瞧不起本座,让本座跑,你怎么不让他跑?我偏要你好好睁大眼睛看着我把他杀了!” 乔安看反派如此负隅抵抗,挠了挠头,扭头又跑到太宸帝君那边,心疼说:“帝君,别打了,你看你都流血了,我看着心里可不落忍了。” “……”妖主当时就一口血喷出来,太宸帝君忽地狠戾一剑划过他脖颈。 妖主仓皇后退两步,只看太宸帝君白发乱舞,漆黑如幽潭的双眸,盯着他的眼神晦涩冰冷,一字一句:“成空,你最好不要妄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妖主眼神骤然狰狞。 他面容扭曲着大吼:“凭什么就不能属于我,不是我的难道就必须是你的?大家都是一路货色,凭什么都是你的,我也想要,我凭什么就不能要。” 太宸帝君杀意暴涨:“你不配!” 妖主怒声咆哮:“凭什么我不配,我不配那你也不配,我偏偏要配!” 乔安:“……” 这怎么唠着唠着还唠上黑话了?! 乔安劝不动两个大佬,就试图劝两个小弟:“崽儿啊,别打了,快驾着你主人跑吧;裂天啊,别打了,你过来,来,咱俩好久没见了快唠唠嗑来。” 两个小弟也很为难。 三头怪:我是想跑,但是我老大死杠着不跑,我也不敢跑呜。 裂天剑:我也想唠嗑,但是我主人攥着我剑柄不放,我也不敢溜号呜。 ……等一下。 三头怪和裂天剑同时看向对方:“!!!” 三头怪裂天剑:这他妈是谁?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是谁?! 两边杀得那叫一个腥风血雨,即使是两个溜号的小弟拖后腿,也丝毫没影响两个大佬要将对方置之死地的决心。 乔安眼看着山崩地裂,太宸帝君和妖主都打红了眼,眼看着再打下去真要同归于尽了,乔安急了。 她随便从旁边山壁上掰了一块大石头,攥着石头就冲上去,强行插在两人中间,背对着太宸帝君,长叹口气,很是忧愁:“你们真是,我可是良民啊,非要逼我打打杀杀,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像我一样冷静点呢。” 裂天剑心说:你还好意思说,这为啥打起来你心里没点B数吗,你才是最该好好反省一下。 太宸帝君看着毫不犹豫挡在自己面前的乔安,削薄的唇角一点点翘起来。 妖主却气得直打哆嗦,恶狠狠指着她:“你要帮他?你要为了他打我?!” “这不是废话吗。” 乔安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帝君是来救我的,你是要杀我的,我不和帝君打你和谁打你。” “是你自己执迷不悟,我没有要杀你,我还要去救你!” 妖主眼尾泛红,就像疯了一样大吼:“你没有良心!你就向着他!”乔安心说这不更是废话吗,她不向着帝君难道还向着他吗? 不过乔安再一想,中二晚期的世界谁能懂呢?像妖主这种大反派的脑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样,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乔安打妖主没一点心理障碍的,但是打三头怪她就有点舍不得了。 乔安看着挨在妖主旁边可怜兮兮看过来的三头怪,于心不忍,真心实意劝妖主:“你快跑吧,我真的,我打起来我自己都害怕,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多苟几天的你干嘛不苟呢,就算是死,那你晚死两天就能白赚两天那不香吗?” 妖主一点不感激她的好心,反而鼻子都要气歪了,握着一把尖刺就要冲过来,三头怪急得一把叼住他衣摆:“咯咯咯——” 几乎是在同时,所有人都听见外面隐约的声响,昭华仙君清越的嗓音远远传来:“师尊可在?弟子已率诸位同道赶来相助,协助师尊镇压妖主!” 妖主突然就冷静下来。 他望着天边迅速赶来的一众三界强者,又扭头看向周身黑气缭绕的太宸帝君,突然猖狂大笑:“哈哈哈,太宸啊太宸,你说他们若是看见了你,是要先镇压本座,还是要先镇压你这个入了魔的仙界帝君?!” “嗳你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乔安朝他扔石头,很是不高兴:“当然是镇压你了,我们帝君好得很。” 妖主脑袋被砸了个正着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指着她声嘶力竭:“你……你这个该死的花妖!你就是眼瞎!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 第55页 “嘿我这暴脾气……” 乔安挽起袖子,裂天剑特别积极地从太宸帝君手里挣脱,颠颠跑她手里:快快,砍他砍他,我帮你砍死他——尤其是他旁边那个丑八怪! 妖主被气得心肝肺一起疼,看她举着裂天剑气势汹汹地砍来,却不得不咽下心头的一口老血,直接拂袖化为黑烟消失。 走时还不忘留下一句恶毒的冷笑:“太宸,我们走着瞧!” 乔安拿着剑要砍,三头怪尖叫着跑到她面前挡着,乔安不得不往旁边砍了个空,妖主已经消失,气得她扭头拿剑柄锤它:“好啊你个小狗腿子,都学会两面三刀了,你咋那么聪明呢?你咋就那么能呢?!” 三头怪咯咯叫着,在地上撒娇打滚,尾巴一甩一甩,震得大地都往下塌了塌。 乔安扒着它的脑袋正骂它起劲儿,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闷哼。 她连忙扭头去看,就见太宸帝君捂着眉心,修长的身形晃了晃,整个人顺着石壁脱力滑落。 “帝君——” 乔安大惊失色,赶快跑过去扶住他,刚一触到他手腕,就被他冰凉的体温骇了一下。 她看见他周身黑气几乎凝为实质,惨白的面颊没有一丝血色。 反而是眉心的朱砂,像是吸收了他全身的血液,腥浓得近乎黑,妖异诡谲得让人心颤。 太宸帝君猛地睁开眼,漆黑幽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他突然狠狠攥住她的手,嗓音沙哑,语气却轻柔晦涩:“乔安,如果我入了魔,你会不会怕我?” “不不,别这么想帝君。” 乔安紧紧反握住他的手,真挚劝他:“帝君你信我,你入不入魔都没啥区别,咱没必要入,咱再挣扎一下,不入了行吗。” 旁边紧张得不行的裂天剑:“……”你这么说话,把人气得不入也得入了。 太宸帝君却对这个问题很执着,哪怕面容都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还是死死拽着她,凶狠地问:“……你会不会怕我?” “不怕不怕。” 乔安一把揪下自己头上的小白花往他嘴里塞,紧张得胡言乱语:“妖主那样的神经病我都不怕,帝君就更别说了,帝君您放心,即使您入了魔也不可能比他丑了,再差也就是他那样的了……不过能不入咱还是不入了,那天天顶着那一张脸精神压力也挺大是不是。” “不许你提他。” 太宸帝君被塞了花,拧着眉头嚼了嚼咽下去,眸色黯了黯。 他用尽最后的克制,偏过头去冷冷呵斥:“这样没用,你走,我若是一会儿入魔,六亲不认,你现在就走,去找昭华。” “怎么会,我觉得还是有用的。” 乔安往腰后掏了掏,掏出一个大布包,一掀开,里面是满满一摞亮瞎人眼的小白花:“一朵不够吃两朵,两朵不够就吃一坨,只要吃不死,就可以往死里吃。” 太宸帝君:“……” 乔安把太宸帝君的脑袋扭过来,很没有诚意说:“帝君,得罪了。” 然后乔安抓起一把花就往太宸帝君嘴里塞! 她边塞还边絮叨:“帝君,您不知道,自从我吃了铸天石,花长得可快了,还会发光呢,我都给您攒着呢…… …帝君,您可不能浪费我的一番心意,为了长这破花儿我头发大把大把地掉,险些就秃了… …您可一定要争气,一定要撑住,别像那个妖主,黑化了就要报复社会,他那样的不行,他那样的也就嚣张一阵,早晚注定是要被社会毒打的……” 太宸帝君全身有如火烧,暴戾狰狞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脑海,让他几乎想把周围的一切都毁灭掉。 但是浑浑噩噩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念叨,嗡嗡嗡念叨个不停。 明明很生气,明明很烦躁,明明很想直接把人打飞。 但是那一点声音,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就像拽着风筝的秤砣,这么玄之又玄地吊着他最后一丝神志,拉着他,拽着他,要他踏踏实实地踩在地上。 乔安看着太宸帝君面色青白,黑气在皮肤上一会儿蹿起,一会儿又被压下,反反复复。 乔安着急踱步了两圈,突然想起来什么,拿起裂天剑就要往自己心口插。 裂天剑吓得魂飞魄散:干啥呢干啥呢!人还没死呢就要殉情啊?! “我记得我心头血是神药,特别牛逼的那种,我要弄出来给帝君喝。” 乔安把剑尖对着自己胸口比划,很是纠结:“心头是哪儿,是要左心房还是右心室?那我要捅自己一刀,帝君会不会也被开一刀?那不行啊,失血过多那什么血不也白喝了。” 裂天剑:“……” 裂天剑挣开乔安的手,飞起来在她眉心划了一下,一滴格外殷红的血珠从她额心溢出来。 乔安愣了一下,当场抓瞎了:“这这这没有碗怎么喂人……” 乔安感觉那滴血都快从额心落下来了,慌慌张张过去抬着太宸帝君的下巴,把他脑袋仰起来,然后掰开他紧紧咬着的嘴,把额头对准他口腔正中间。 裂天剑:“……” 真的,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钢的喂法儿。 剑都看不下去了,明明多浪漫的一件事儿啊,她一整怎么就那么尴尬呢。 太宸帝君半梦半醒中,半阖着眼,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白皙精致的额头若有若无贴着自己的嘴唇,像是在撒娇一样。 -- 第56页 乔安小声嘀咕着:“这应该是对准喉咙口吧,是不是能直接滑进胃里,不过一滴也太少了,会不会还没到就被毛细血管吸收——” 就在那滴血珠将滴未滴的时候,太宸帝君突然抬了抬头,薄薄的唇贴上她眉心,鲜甜的血珠被吮走,融化在湿润而柔软的唇瓣间。 乔安整个人都呆住。 “乔安……” 他轻轻呢喃:“真好……” 有了你,才让我没有变成第二个成空。 真好。 第20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二十) 昭华仙君急匆匆地赶来, 只见山崩地裂、岩浆倒灌,俨然末日景象。 昭华仙君当时就心头一个咯噔。 他放眼看去,终于在一处坍塌的山石旁看见倚着石壁的太宸帝君。 “师尊!” 昭华仙君遥遥看见太宸帝君阖着眼似已失去神志, 心头惶恐万分, 但是当靠近才发现, 太宸帝君虽是昏迷不醒, 却是眉目平和, 周身煞气内敛,竟是被从之前濒临入魔的状态生生拉回来了! 昭华仙君这才长舒了口气, 一时后怕,往后几乎跌坐在地上,满头冷汗。 师尊是九重天上第一人, 正是有了师尊的镇压, 才有了天宫的威慑,才有了如今三界难得的太平。 他不敢想象如果师尊入了魔, 如妖主那些魑魅魍魉失去了震慑,一个个跳出来作乱, 那九重天将经历怎样的浩劫。 想到那些可能, 昭华仙君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小声说:“师尊, 您一定要赶快好起来啊。” 旁边幽幽一声:“是啊, 一定要好起来啊。” “!”昭华仙君被吓得一个趔趄, 愕然扭头,才看见抱着膝盖蹲坐在他旁边的乔安,不敢置信:“乔仙子,你什么时候在的?” 乔安语气飘忽:“有一会儿了吧。” 昭华仙君有些愧疚,自己一心想着师尊, 竟然没注意乔安。 想到乔安被妖主掳走,不知受了多少折磨,昭华仙君连忙担忧问:“乔仙子,你没事儿?” 乔安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刚才被吓着了。” 昭华仙君恍然想起妖主那让人闻风丧胆的种种传闻,又是忧心又是愤怒,边伸手要拉她起来,边安慰说:“委屈乔仙子了,妖主乖戾恶毒、心狠手辣,早晚有一日我们会要他血债血偿,为你讨回公道。” “妖主倒没什么,主要是帝君把我吓了一跳……不用扶了,我再坐会儿。” 乔安摆了摆手:“刚才被吓狠了,一屁股坐地上,尾椎骨可能裂了,我得缓会儿。” 昭华仙君:……这得是个什么裂法儿?! 昭华仙君只好先扶起太宸帝君。 乔安纠结地看着太宸帝君的背影,一手扶着屁股,一手拿着裂天剑,慢吞吞地爬起来跟上,后面颠颠跟着三头怪。 帝君险些入魔的消息不能传出去,昭华仙君直接避开众人带着她们撕裂空间,乔安眼前一黑,转眼已经来到了一片漆黑的焦土世界。 “这是魔域魔宫。” 昭华仙君把太宸帝君扶到床上躺下,边解释着:“师尊与魔君是多年故交,此次九州叛乱,祸及三界,魔君已经奉师尊之命出去镇压,魔域清净,师尊在这里养伤最好。” 说完,他没听见乔安出声,扭头看去,就见乔安盯着太宸帝君眼神发直,好半响才幽幽叹了口气:“挺好。” 昭华仙君:……这看着可不是挺好的样子。 昭华仙君和乔安不是很熟,不好多说,让乔安在这里先坐一会儿,就急匆匆地走了。 没一会儿,天霖仙尊来了。 乔安看见天霖仙尊,眼前一亮:“仙尊!” “昭华说你和帝君回来了,我赶快来看看。” 天霖仙尊歉疚地说:“是我大意,没料到南山坊与北天楼竟如此胆大包天,一时不察害你被妖主掳去……你可有受什么伤?妖主可有伤你?” “没事儿没事儿。” 说着,乔安又露出纠结的神色:“只是仙尊,有一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天霖仙尊心头一提:“什么事?” 乔安纠结说:“我突然发现,帝君好像喜欢……” 天霖仙尊大喜,心想你这个小傻妖可算是开窍了没白费帝君的苦心,动容说:“没错,帝君的确是喜欢——” “——妖主啊。”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木着脸看她:“妖主?” “对啊,我见了妖主才发现,他们两个好像嗳。” 乔安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算:“都爱穿黑色,脾气都不好;我在妖主那里的时候,他和我说话三句不离帝君,对帝君的所有事儿都了如指掌,语气又各种阴阳怪气;后来帝君来了,妖主一看帝君护着我,立刻就飙了,和帝君打得特别凶,而且他们说话特别有话题,说着说着我就听不懂,一看就很有故事……” 乔安说到最后,自己也愣了:“……咦,这样看起来比较像是妖主单相思啊。” 天霖仙尊:“……” “不不不,帝君好像也不太对劲。” 乔安回忆着:“帝君一见到妖主,情绪就格外的激动,做了好多反常的举动,我还以为帝君被谁夺舍了;后来帝君昏迷,还无意识地呢喃过妖主的名字……” “什么?!” -- 第57页 天霖仙尊震惊;“帝君叫了妖主的名字?!” “对啊。” 乔安摸了摸自己意外被亲的额头,忧愁说:“帝君说什么真好……成空……然后吧唧就亲了我一下,给我吓坏了。” 天霖仙尊:“!!!” 乔安越想越有点小委屈,小声说:“仙尊,这就是传说中的替身流吗?”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跌坐在椅子上,愣愣看着她,头晕目眩,一时无言以对。 天霖仙尊终于知道为什么昭华仙君急匆匆把他叫过来了,原来就是为了让他来承受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 为什么,难道他看来血压就很平稳吗? 好半天,天霖仙尊才缓过劲儿来,他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问乔安:“小乔仙子,你可知道,为何这魔宫没有房顶?” 乔安仰头一看,呆呆说:“不就是这种敞篷式的设计风格吗?” 天霖仙尊:“……小乔仙子说笑了,这魔宫原来是有房顶的,只不过是帝君与魔君切磋的时候不小心削掉了。” 乔安暗暗咂舌,那这可也太不小心了。 天霖仙尊不给乔安说话的机会,立刻自己接上:“小乔仙子啊,帝君身世特殊、性子冷淡,这么多年也不过寥寥几位说得上话的故交,如魔君,如曾经的妖主,也皆是亦敌亦友;而自从妖主癫狂入魔,帝君将其镇压于九渊之下,之后更彻底是生死大敌,若有机会,帝君会毫不犹豫将之斩杀,妖主亦是如此……所以小乔仙子,你实在是想多了。” “哦……” 乔安慢吞吞一声:“原来是我想多了……” 天霖仙尊:“……”你这么失望的语气是怎么个意思?怎么个意思?! 天霖仙尊不敢深想,他怕乔安又说出什么惊世之语,赶紧寻了个借口:“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儿,小乔仙子麻烦你先照顾一下帝君,我就先走了。” 乔安呆了呆:“仙尊等我——” “小乔仙子。” 天霖仙尊突然扭过头来,语重心长:“自你被妖主抓走,帝君强行出关,夜以继日寻找你的下落,为了找你,连入魔之患都顾及不得,把整个九重天都快翻了过来;帝君待你真心实意,也请你千万体谅帝君的一番心意,帝君如今实在是受不得刺激,仙子的功德,整个九重天都将铭记于心。” 话音刚落,天霖仙尊就跑没影了。 乔安一脸懵逼站在那里。 不是,这怎么都论上功德了? 她好半天才挠了挠头,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大殿。 这岂止是没有房顶啊,房梁都塌一半了,这么大个魔宫连张椅子都没有,唯一的那个床上还躺着太宸帝君。 ……这切磋也未免太用力了。 乔安凑到床边,小心地掀开床帘,看见太宸帝君静静平躺在那里。 他脸色苍白,气息清浅,目下两片显眼的青黑,即使在昏睡中眉头都紧紧拧着,宽袖下瘦长的双手交叠在腹前,劲瘦骨节寸寸绷起,竟还保持着拔剑而起的手势。 乔安看着他,心就突然软了。 帝君真的好惨啊,一共没几个朋友,其中一个还黑化和他刀兵相见,身上扛着救世主的那么大压力,还要一心二用压制煞气,长年累月下来,性格能好才怪了。 看看妖主,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报社例子。 而太宸帝君呢,被所有人又惧又怕,顶着那么多凶名骂名,还坚持着扛着正道大旗没与坏人同流合污,算下来,绝对是一股清流。 人真是怕对比,乔安原来觉得帝君是蛇精病、是反派本派;但是见过妖主之后,她觉得帝君就是正道之光、业界良心。 所以像帝君这种人物,一定要好起来啊。 乔安心里念念碎,看他嘴角还染着血痕,赶紧打了盆水来,水打来了,才发现身上没有帕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漂亮的留仙裙,没舍得,当即把床帘割下来一块,沾湿了打算给他擦擦脸。 她挽起袖子拧干水,胳膊伸过去,柔软的布料刚刚触到他面颊,太宸帝君猛地睁开眼,眼神冰冷如刀。 乔安惊喜说:“帝君!你醒啦!” 太宸帝君看见是她,又看见她手里沾湿的布,眼神慢慢柔和下来。 然后他目光一转,就看见了她旁边垂着的床帘…… “不是,那个,我看你嘴上有血,没带帕子,就先凑合一下。” 乔安讪讪把布塞到背后,指了指他的嘴角:“其实不脏的,但是……要不你自己舔干净……算了我还是去给您倒水吧!” 乔安在太宸帝君越来越阴沉的表情中猛地站起来,扭头落荒而逃,才刚迈过门槛,就听见后面冷飕飕的声音:“站住,回来。” 乔安只能蔫巴巴地磨蹭回来,二话不说操作娴熟地低头认错:“帝君,我错了……” 太宸帝君撑着手臂坐起来,后背靠着床头。 倦怠阴骘的眉目,清俊冷厉的面容,雪白的长发随意披散,长襟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线白皙的胸膛,两道平直劲瘦的锁骨,随着他的动作显出越发凌厉的线条,衬得两块凹进去的锁骨窝深得惊人。 乔安看了他一眼,就飞快低下头去,继续扭手指。 太宸帝君看见她的动作,薄薄的唇抿住,显得脸骨线条更加冰冷凶戾:“抬起头来,为什么不敢看我。” -- 第58页 乔安不敢说她是觉得他这样子太妖艳了,有损她对帝君高华内在品质的纯洁敬仰,只敢小声说:“帝君风姿无限、威仪深重,小仙心头惶恐,不敢直视天颜。” 太宸帝君看了她几秒,突然问:“本尊之前是不是亲你了。” 乔安惊了,这话题也转得太猝不及防了。 不过好在她早已经想明白了,反正只是碰一下额头,和半昏迷的人计较实在有失风度,所以她只是楞了一下,当即大手一挥:“没事儿,帝君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太宸帝君盯着她:“你明白了什么?” 乔安爽快说:“那只是一个意外,帝君您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的。” 乔安以为太宸帝君听了会很高兴,但是帝君脸色却一下子拉了下来。 太宸帝君阴晴不定盯着她半响,冷不丁说:“你过来。” 乔安不明所以地走到床边,小心说:“帝君,说话就说话,您不要打人哦。” 太宸帝君不耐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坐到床上,然后一口咬住她的脸颊。 乔安:“……” 乔安:“!!!” 晴天霹雳已经不足以形容乔安的心情,她的大脑当场当机。 太宸帝君咬着她的腮肉,温热的软软的像是含着一块凝脂,鲜活的血液在白皙的皮肤下欢快地跃动着,让他几乎克制不住想要狠狠把牙齿咬下去。 但是最终他也没舍得咬,只是不甘心地含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过于细腻柔软的皮肤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就被含出痕迹来,一圈红红的,边缘处还印着清晰的齿痕,在雪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艳丽。 太宸帝君居高临下睨着她:“你现在明白了吗。” 乔安:“……” 乔安呆呆捂着脸,呆呆看着他。 好半天,乔安才结巴着:“我我觉得我好像不是特别——” “本尊脾气不好,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太宸帝君慢条斯理:“你现在明白了吗。” “……” 乔安一脸呆滞:“我明白了。” “很好。” 太宸帝君满意颔首,翻脸不认人:“你可以出去了,把昭华和天霖叫过来。” “……”乔安游魂似的飘出魔宫,也不知道在哪条路上拽住了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惊喜:“可是帝君醒了,要召见我们?” 乔安茫然捂脸,点了点头:“对,他咬的。”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这孩子终于还是疯了? “呜。” 乔安突然双手捂脸,声音惨淡:“仙尊,如果有人要对我强取豪夺,我该怎么办?” 那还得了?! 天霖仙尊双目圆瞪,正义凛然:“谁敢如此大胆,简直痴心妄想,是谁?我这就带你去讨回公道。” 乔安眼中骤然升起一抹亮光:“就是太宸帝君,那咱们现在就走?” 天霖仙尊:“……我突然想起来我又有事儿了,我就先走了,不用送啊。” 乔安:“……” 乔安看着天霖仙尊夺路而逃的背影,被这个现实的世界深深伤到了。 母胎单身惨遭表白,乔安身心受到了重创,脑子一片空白,之后几天都悄摸躲着太宸帝君,连小白花都是摘了一兜攒起来,给天霖仙尊让他给帝君带过去的。 太宸帝君好像也没有在意她的闪躲,一连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偶尔出关只会召见几个人就很快又继续回去闭关。 昭华仙君他们每天都在魔域匆匆往来,天霖仙尊告诉她,自南山坊北天楼合盟叛乱,外面其他许多早已蠢蠢欲动的势力也趁机躁动,纷纷叛变,三界早已大乱。 之前太宸帝君因为入魔征兆实力大损,又一心找她和妖主,分身乏术顾及不了,现在找到了乔安、妖主又重伤潜逃,帝君终于能腾出手来平息叛乱。 时间一晃而逝,乔安在魔域都能感觉到日益紧绷的氛围。 终于这一天,太宸帝君出关,召见过昭华仙君一众人,正式宣布要出魔域平叛。 作为太宸帝君座下的正式门徒,乔安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 乔安惴惴不安过去的时候,太宸帝君正负手站在魔宫前,玉冠高竖,长袍翻飞,一双漆黑冰冷的眸子,面无表情盯着天边。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一幕,乔安满脑子都是电视剧里反派小弟噗通跪下,抱着反派大腿激动高喊:“恭喜东方教主神功大成”。 真的,她觉得太宸帝君特别有教主的气质,那种又妖又狗的,说灭谁就灭谁一点不带含糊的浑然天成的大魔王气势 乔安其实是蛮激动能做教主的小弟的,但是问题是现在教主想和她谈恋爱…… 太宸帝君冷眼看着乔安一步步磨蹭,十米远的距离恨不得走十分钟,倏然嗤笑一声。 这给乔安笑得,蹭地就蹿到他旁边。 她悄悄打量太宸帝君,见他照常阴着个脸,爱答不理的样子,一点没有因为之前表白而对她有什么特殊优待的意思,反而悄悄地松了口气。 真的,乔安完全无法想象帝君突然对她笑成了花,体贴入微柔声细语的样子。 说她丢人也好不争气也好,反正她觉得要是真那样,自己在感动之前,一定会先被当场吓死。 -- 第59页 太宸帝君随意看了她两眼,又抬起头,看着她身后屁颠屁颠跟着的三头怪。 三头怪全身僵硬:不好,有杀气。 “帝君。” 乔安连忙张开手臂挡住太宸帝君的视线:“它不会出问题,我一直好好看着它呢。” 太宸帝君视线下移,盯着她:“这是成空的魔兽。” “但是它已经改邪归正了。” 乔安拍着胸脯保证:“帝君您放心,我保证让它以后只吃素,绝对不会干坏事儿。” 三头怪探头探脑缩在乔安背后,可怜兮兮看着太宸帝君:“咯咯咯~” 太宸帝君看了看三头怪,又看了看乔安,见她眼巴巴瞅着自己,更显得白皙的小脸蛋软乎乎,宽袖下指尖无意识搓了搓。 太宸帝君于是没说什么,只凉凉撂下一句:“管好它,否则本尊替你处置。”,就径自飞身而起。 无数仙家紧随而上,乔安也连忙跟上,只看见魔域漆黑的天空被骤然撕裂,强劲的空间风暴把她头发吹得翻飞。 三头怪颠颠把脑袋伸过来,乔安被吹得睁不开眼,正挥着手臂想抱住三头怪的脑袋搭顺风车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强势的力道直接把她拉入空间漩涡。 乔安闭着眼都能感觉到一阵刺目的白光,某一刻手腕一松,再睁开的时候,发现已经来到了一片冰雪天地。 她下意识抬起头,看见太宸帝君高高悬在天边,离她千里之遥,瘦长的背影清绝冷漠。 周围道道流光闪烁,所有人直冲向前面雪山之巅恢弘壮阔的仙殿群。 乔安立刻知道,这里就是北天楼。 北天楼外护山大阵金光大盛,太宸帝君遥遥立在半空,垂眼看了半响,骤然拔剑而起。 一片冰雪苍白中,骤然一道漆黑的剑光似自苍穹天幕劈下。 剑锋撞击在半弧的金色屏障上,发出惊雷般的巨响,下一瞬,能量爆炸的洪波肆意席卷,那伫立千年坚不可摧的护山大阵在众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中,轰然坍塌成碎片。 太宸帝君缓缓落于北天楼主殿之上,玄色的靴底踩着翘起飞檐上威严的神兽,目光漫漫划过整个磅礴的雪山,唇角慢慢勾起。 恢弘的主殿在他脚下剪影般一寸寸化为尘埃,冰冷的寒风在他凉薄的眉眼间凝固,皑皑冰天雪地中,只有他眉心那一点猩红,艳丽得触目惊心。 “今日起,九重天上,再无北天楼。” 作者有话要说:太宸帝君:你明白了吗? 乔安:我其实不是特别… 太宸帝君(缓缓拔剑) 乔安:…特别的必须的明白! 第21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二十一) 乔安想象的仙界大战, 应该是锣鼓喧天战旗招展你来我往杀成一片 。 作为一朵结实抗造的上古神花,为此乔安已经做好冲锋陷阵大杀四方的准备。 然而现实是,太宸帝君一剑劈开了北天楼护山大阵, 又一脚把北天楼主殿踹成了飞灰。 严阵以待的北天楼弟子长老们都被生生吓傻了。 匆匆赶来的北天楼主孟广看见这一幕, 脸都绿了。 不是说太宸帝君濒临入魔实力大损吗?不是说太宸帝君和妖主一战身受重伤都快死了吗? 孟光不信邪, 试探着对太宸帝君发去了一道凌厉的剑风, 太宸帝君嘲弄地看着他, 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只是挥一挥衣袖, 那道剑风就以百倍的速度反冲向孟广。 孟广:“……” 谣言害人,谣言真他妈要害死人了?! 孟广被生生撞塌两座雪山,喷出两口鲜血, 再遥望着高空那道修长的身影, 眼神止不住地恐惧,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一个时辰之前, 他还满腔抱负、野心勃勃想要问鼎九重天,他还认为属于他孟广和北天楼的时代即将到来。 但是这一刻, 当他看见真正再看见太宸帝君的时候, 那些被尘封的画面与恐惧骤然被从记忆最深处唤醒。 他才终于想起来, 这是谁, 这是太宸帝君, 是混沌中诞生的杀神, 是曾经上古九重天上所有最强大的凶恶之灵的噩梦。 九重天太平得太久了,帝君避世得太久了,久到连孟广自己都忘了,自己也曾经那么卑微地匍匐在他脚下,那么发自真心地恐惧着他的剑。 而现在, 这把剑,直指他而来…… “啊——” 乔安大展身手的机会破灭了。 她才刚跑两步,天霖仙尊直接揪住她就把她提到门口:“里面乱得很,别伤着你,你就在这里守大门吧。” 乔安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不太甘心地强调:“我是大妖!特别厉害,特别能打!” 天霖仙尊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好,那你就一边啃铸天石一边守大门吧。” 乔安:“……哼!” 三头怪庞大的身体把北天楼的大门挡得严严实实,乔安盘腿坐在三头怪中间的那个脑袋上,一边慢吞吞含石头,一边双目无神盯着前方,发呆。 乔安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太宸帝君到底图她啥? 图她会种桃?图她能开花?图她硬核啃石头还是图她修炼能睡着? 总不能是稀罕她傻吧哈哈……等一下,不会太宸帝君癖好就是这么特殊吧。 “让开!” “让我们过去!” 乔安被嘈杂的声音打断思绪,转过头,看见一些北天楼弟子围聚在正门前。 -- 第60页 他们神色惊惶,身上或多或少带着血迹,仓惶想要跑出去,却又畏惧于三头怪庞大的身体不敢靠近,直到看见三头怪脑袋上的乔安,立刻大声呼喊:“仙友,放我们出去吧!” “行行好放我们出去吧。” 乔安平静地看着他们,摇了摇头:“我不会放的,你们回去吧。” 这些人像是以为她这样的年轻仙子都会心软,并不以为然,其中一个年轻的弟子站出来,声泪俱下地恳求:“这位姐姐,我们没想与天宫为敌,都是长老们让我们这么做的,我们只是弟子,身不由己,我们都是无辜的呀…太宸帝君心狠手辣,他会杀了我们的,姐姐,你发发善心,放我们出去吧。” 其他人也一起哭求,还有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求你放我们出去吧……” 他们还那么年轻,看着那么可怜,那么绝望。 乔安会同情他们的,如果不知道北天楼曾经做过多少生灵涂炭的恶事的话。 “不,你们不是无辜的。” 乔安认真说:“之前你们有很多机会可以逃跑、可以早早脱离山门,但是你们没有,你们跟着你们的长老、你们的楼主一起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放纵自流,也是为虎作伥,你们当初既然选择了赌你们北天楼会胜利、赌你们的荣华富贵,为此四处杀人放火屠城立威,那今天你们就应该承受失败的后果。” 也许有些人是真的无辜,也许有些人只是随波逐流。 “但是做过的坏事,即使是身不由己,那也是做了,绝没有一笔勾销就此作罢的道理。” 众人愕然看着她,有人怒骂:“你这女人竟如此铁石心肠?” 乔安点了点头:“这都被你发现了,没错,我就是这么铁石心肠。” “……”那人被噎住了,随即开始大声痛骂:“你好生不要脸,像你这么恶毒的人,迟早要遭报应的!” 其他人也仿佛被恐惧压垮了理智,所有的怨恨和愤怒都化为恶毒的言语向“挡路石”乔安发泄。 “你说的轻巧,怎么去死的不是你?!” “我诅咒你被天打五雷劈!” 更有人红着眼直接拔剑,恶狠狠朝她刺来:“我们一起杀了她!杀了她就能跑出去了!” 乔安没有动弹,三头怪猛地一个甩尾,那个拔剑刺来的弟子瞬间被抽成一团血雾。 群情激奋的众人顿时呆住了。 “我说了,我守的这个门,是不会让你们过的。” 生在和谐社会二十多年,眼看着一个人眨眼连渣都不剩,乔安心里其实慌得一逼,但是脸上却稳如老狗,凶神恶煞:“我劝你们不要强闯,因为那样你们很快就会知道,我这个人不仅铁石心肠,而且还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丧心病狂残暴不仁,把人千刀万剐眼都不眨的那种。” 其他人可不知道她是个连鸡都没杀过的空壳子,他们只看见她的魔兽一甩尾就把一个人生生抽成血雾,当即惊骇欲绝,恐惧地连连后退,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的更是扭头撒腿就跑:“怪物!怪物啊——”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就双目圆瞪地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而死。 乔安眼看着一道黑光闪过,刚才还杀气腾腾要杀她逃跑的北天楼弟子们一个个倒在地上,身边突然刮起一阵寒风。 裂天剑甩了甩血迹,颠颠飞到她旁边,欢快地蹭了蹭她的脸,然后剑柄不动声色往后一怼…正流着哈喇子张大嘴吃水果的三头怪“啪叽”被怼进地里砸出一个大坑。 瞬间吃了一嘴土的三头怪(一脸懵逼):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乔安把三头怪的脑袋拉起来,抱住撒欢使坏的裂天剑掐了两下,转过身,看见太宸帝君和天霖仙尊正站在不远处,天霖仙尊笑着称赞:“小乔仙子决断分明,颇有大将风范。” 太宸帝君负手而立,不咸不淡瞥着她,语气漫不经心:“勉强看得过眼吧。” “……”乔安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她特别想说我不是我没有我全是装的,头一次杀人我手都快抖成羊癫疯了,她就是个怂货请千万别高估她了。 然而太宸帝君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在太宸帝君一剑把北天楼主劈成两半之后,北天楼士气就彻底分崩离析,残存的抵抗被很快消灭,这个曾经一度伫立于仙界顶端的庞大宗门,就在短短几天之内飞灰湮灭。 但是这才是乔安苦难的开始。 她不知道是什么给太宸帝君的错觉,让他错以为她是个可造之材,竟然将她从守大门的光荣岗位中拎出来,把她提到身边开始跑前锋。 前脚他劈开一道山门,后脚就让她去冲锋陷阵 乔安看着前面尸山血海的场景,曾经的雄心壮志轰然碎成了渣,抱着山门嚎得撕心裂肺:“我要看大门!让我看大门!看大门使我快乐——” “……”太宸帝君黑着脸扔给她一把剑,拎着她的衣领就扔到叛军们的大后方,然后飘然离开。 乔安抱着一把剑,和同样一脸懵逼的叛军们对视三秒,然后瑟瑟发抖看着叛军们举着刀剑嗷嗷叫着冲上来,整个人宛如被狼群围着的小绵羊,哇地一声哭出来。 她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样的狗比老大? 这他妈是对喜欢的人的态度吗?! -- 第61页 她就放出话了,她乔安就算是饿死,死外边,从这儿跳下去,也绝对不要他做男朋友! 等太宸帝君斩尽山门的太上长老们归来,就看见乔安哆哆嗦嗦坐在一地尸体中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命太苦了——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我嗝嗝。” 乔安把嘴里的铸天石掏出来,打了两个哭嗝,才若无其事重新把石头塞回去,接着声嘶力竭地哭:“我太难了……嗝嗝——” 铸天石:“……” 太宸帝君:“……” 挺好,看来可以继续下一家了。 乔安都不知道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每天被太宸帝君拎着往这里来又到那里去,变成了一个无情的清场工具。 然而乔安一直觉得,虽然自己杀了人、放过火、干倒过无数山门,但是她的心没有变。 她仍然跟她刚穿越过来时一样,是一条天真无邪而向往安逸生活的咸鱼,最大的梦想就是包一块地,开荒种地养大鹅,做一个能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的快乐富婆小地主。 直到有一天,当她看着又一个叛军掌门被太宸帝君从天上劈下来,一边吐血一边不甘心地看着山门垂死挣扎,于是好心想过去给他一剑解脱的时候。 那掌门忽地回光返照,指着她的鼻子怒骂:“像你们这等残暴魔头,我诅咒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乔安震惊了。 现在的传闻都是怎么了?她怎么就成魔头了?而且奸夫淫妇是要闹哪般啊?! 乔安特别想晃着他的肩膀跟他解释,她不是她没有不要乱造谣,然而她还开口,掌门脑袋一歪,已经当场狗带了。 乔安三观崩裂,呆呆跌坐在地上;太宸帝君径自落到地上,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斜斜瞥了一眼,表情不太好看,不过也没说什么。 乔安直到回了大营都没回过神来。 太宸帝君正坐在软榻边擦剑,看她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脸就沉了下来,故意指使她:“去倒一盆水来。” “哦哦。” 乔安愣了一下,连忙端着盆出去,没一会儿又端着盆回来:“给,帝君。” 太宸帝君漫不经心把手放进去,顿了一下:“水呢?” “什么?” 乔安茫然应了一声,低头一看,看见空荡荡的盆,呆呆地反问:“对哦,水呢?” “……”太宸帝君的脸色真是别提了。 太宸帝君“ 啪”地狠狠把剑拍在一边! 裂天剑:……然而我又做错了什么?!(气摔) 乔安抖了一下,果然帝君也生气了,居然敢骂帝君是魔头,还骂他奸夫毁他清誉…… “不过是几句话,瞧你那个样子!” 太宸帝君冷笑说:“怎么,和本尊凑在一起委屈你了?!” 乔安呆住了。 这个分析的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 乔安在太宸帝君凶狠的表情中连连摇头,下意识说:“不敢不敢,我就是替帝君委屈。” 太宸帝君斜睨着她,突然嗤笑一声:“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乔安:“……” 乔安:我怎么总觉得自己被占了双重的便宜。 乔安正在苦心冥想琢磨自己到底在哪儿被坑了,那边太宸帝君散漫说:“你过来,给本尊把玉冠取下来。” 乔安瞬间瞪大眼睛:“帝君这不合适……” “你占了本尊多大的便宜,让你做这点事都推推搡搡。” 太宸帝君冷着脸,狭长的凤眼盯着她,表情很凶:“怎么,本尊使唤不动你,还要本尊去请你过来?” 乔安木呆呆看着他:她占了他便宜?不是他占她的便宜?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乔安被成功绕了进去,脑子彻底当机,浑浑噩噩走过去,手犹犹豫豫地伸过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两个人同时一僵,片刻后,太宸帝君若无其事偏过头去:“继续。” 乔安于是只能抖着手继续摸。 太宸帝君的头发冰冰凉凉,发丝细腻柔滑,触上去指腹都能被吸住,乔安摸着,好像第一次明白了三千青丝这个词的意思。 乔安抖着手摸了两下,抖着手去摸他的玉冠。 乔安自己只会绑马尾,束冠解冠这种事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动作很不熟练,不小心就揪到了他头发。 太宸帝君眉头一蹙,乔安立刻不敢动了,小心探头过去问他:“帝君,是不是揪疼了?” 太宸帝君嫌弃她:“笨死了。” 乔安立刻要收手:“是是我笨死了,既然我这么笨那就不给您……” “笨才要学。” 太宸帝君像是恨铁不成钢地阖眼:“个不成器的,将来还得教你多少东西。” 乔安:“……” 还教什么?还学什么?! 不是这信息量有点大帝君你是不是得说个清楚—— 乔安满脑子狂风暴雨,恨不得晃着太宸帝君的头咆哮让他说明白,但是面上仍是低眉顺眼小心翼翼拆着玉冠,整个人怂得不要不要的。 乔安保守估计起码揪断了帝君两位数以上的头发,每揪一根,太宸帝君浑身的气压往下低一度,乔安自己都觉得自己要凉凉了,但是帝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眉心一跳一跳的,愣是不说让她滚,由着她继续瞎折腾,搞得最后乔安自己都心虚得不行了。 -- 第62页 最后乔安终于折腾明白,把玉簪拆出来,又把玉冠小心翼翼摘下来。 玉冠刚刚一摘,一头雪白的长发瞬间垂落,柔韧细腻的发丝划过她的手背,宛若深夜清澈湖面上倾洒的月色,泛着熠熠闪烁的清辉。 太宸帝君慢慢侧头过来,清俊锋利的侧脸,淡色的薄唇微抿,狭长上挑的眼尾舒展开,像是染着淡淡的一层薄红。 乔安呆呆看着他,心突然跳得很快。 太宸帝君意味不明地睨着她,看着她愣愣的表情,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一下。 “谁允你直勾勾地看本尊。” 他轻轻一嗤,语气懒洋洋的:“平时装得畏手畏脚,又怕这又怕那,这时候倒是胆子大。” 乔安不吭声,颤抖着手缓缓捂住心口:“帝君,我心好慌……” 太宸帝君语气一滞,抿了抿唇,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与本尊有什么干系,本尊难道还要管你心……” “您说的对。” 乔安捂着心口面露痛苦:“一定是我这两天昼夜颠倒作息混乱导致的内分泌失调,所以我最近应该减少剧烈运动,避免情绪激动……帝君,要不明天我还是守大门吧,正好多补会儿觉。” 太宸帝君:“……” 乔安忧心忡忡:“帝君,您还有事吗?要没有我就先回去睡觉了,熬夜对肾脏不好,心慌就是一个征兆,还很容易掉头发,我觉得要不您也早点睡吧。”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拿起玉冠就朝她砸过去:“给本尊滚!” 乔安又双叒叕一脸懵逼地得罪了太宸帝君,喜提玉冠一个,并且被记仇又小心眼的太宸帝君报复,每天被他叫过去伺候他束冠梳头发,到后来还得负责给他端水洗脸。 是的,洗脸! 乔安对此很不服气,她觉得这个太宸帝君真是完全没有必要,要洗早不洗,之前动不动几百年闭关的时候都不洗,现在反而洗了,那水还不一定有他的脸干净,洗个屁啊洗,就是故意折腾她。 奈何打不过大魔王,乔安只能忍气吞声 ——然后乔安就发现天霖仙尊一众人每每看她的表情更古怪了。 乔安很悲哀,他们一定是瞧不起她了,他们一定是觉得她这个上古神花被欺负成这样太没有排面了! 呜,对不起,她给神花一族丢人了。 乔安白天被太宸帝君拎出去杀人放火,晚上回来还得伺候阴晴不定的太宸帝君,时不时地他还要莫名其妙发一通脾气。 为此乔安别的没学会,唯有顺毛技能突飞猛进……呃,真的顺毛的那种。 在不知道拔掉帝君多少头发之后,乔安终于可以拍着胸脯骄傲地说,她的手艺是完全可以在帝君头发上编花了。 可惜太宸帝君完全不给她发挥的机会,上一次她好心建议要给他编一朵小花花,而且保证一定好看,结果当场就被扔了出去。 乔安:……唉,发愁。 日子就这么慢吞吞地过着,大块大块叛乱的宗门和势力被天宫摧枯拉朽地碾碎,太宸帝君所过之处,一片腥风血雨,骇得整个九重天噤若寒蝉。 等天宫把大半个九重天扫荡了一边,太宸帝君才不急不缓地把剑锋转向南山坊。 对此乔安很不理解,小声问天霖仙尊:“不是说擒贼先擒王吗,那不应该先收拾南山坊嘛。” 天霖仙尊笑眯眯地说:“南山坊虽强,帝君也不放在眼里,死不可怕,死之前无穷无尽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帝君就是要让他们心惊胆战地等着,要他们在折磨中自取灭亡。” 谁让南山坊敢伤帝君心爱的女人呢。 帝君自己被气炸了都不舍得碰一下的姑娘,给南山坊几个胆子敢动心思。 乔安咂舌:“哇,帝君心好黑。” 天霖仙尊:“帝君就在你背后。” 乔安:“……帝君智谋无双天下无敌简直太牛逼啦!” 天霖仙尊哈哈大笑:“我骗你的。” 乔安:“……” 乔安愤怒了,扭头就跑:“仙尊您太过分了,我要去找帝君告状!” 天霖仙尊震惊了,万万没想到这才多少时日,乔安已经把打小报告这一招练得如此娴熟,赶紧豁了老命追:“小乔仙子,我开玩笑呢!别冲动啊——” 乔安颠颠跑进南山坊,到处都是厮杀声,最后她在那个她被妖主掳走的大广场上找到了太宸帝君,兴奋喊:“帝君帝君——” “玉珠?!” “是你!你竟然还没死?!” 乔安愕然循声看去,才发现对面还有很多人,南山坊主萧项晖,少主萧朗和很多长老都在,甚至北天楼的孟婉也在,就站在萧朗旁边。 看见活蹦乱跳的她,孟婉神色怨毒,萧朗神色震惊而复杂:“玉珠,你没事儿就好……” 乔安自觉忽略萧朗的废话,打量过去,发现他们站的位置都颇有讲究,而且手腕脚腕都被割开了血口,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来,顺着他们脚下的纹路结成一个大阵。 天霖仙尊也追过来,看见这一幕,顿时眉目一凛:“不好,是血祭。” 乔安不知道什么叫血祭,但是她能看见大阵里所有人脸上的血色和气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而最前面的萧项晖身上的威压却在疯狂暴涨。 周围天宫众人表情都有些担忧,太宸帝君负手而立,凉凉看着这一幕,眼神似笑非笑。 -- 第63页 萧项晖衣衫鼓起,整个人就像是被撑起的气球,活活暴涨了几圈,能看见皮肤上清晰绷起的血管,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我等已经以南山坊秘法血祭苍天,得来无上神力。” 萧项晖忌惮地盯着太宸帝君,语气恳求中隐隐带着威胁:“帝君,我南山坊一时糊涂,受了北天楼蛊惑,但是如今我已经后悔,如果帝君能饶我等一命,我南山坊甘为帝君马前卒,为帝君踏平四野九州,请帝君宽宏大量、慎重考虑,否则与我两败俱伤,实非明智之举。” 孟婉闻言脸色一白,但是她北天楼已经覆灭,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萧朗。 她生怕被赶出去,赶紧抓住萧朗的手臂,凄声恳求:“朗哥哥…” 萧朗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痴痴地凝视着乔安:“玉珠……” 乔安完全没注意到萧朗,她只是很佩服萧项晖,毕竟能屈能伸到这种地步,这么臭不要脸一般人还真是做不到。 不过狗急了也跳墙,乔安悄悄拽了拽太宸帝君的袖子:“帝君,他们这路数有点野,咱们要不要从长计议。” 看见她的动作,萧项晖眼前突然一亮:“玉珠!快救救为父,为父——” “她不是玉珠,是乔安,是我太宸的人。” 一直冷眼旁观的太宸帝君忽然淡淡笑了一下:“萧项晖,和本尊两败俱伤,你也配?” 萧项晖瞳孔骤然一缩,下一刻,他就被狠狠撞飞到后面的宫殿! “父亲!” “坊主!” 南山坊一众人没想到血祭后的萧项晖却连太宸帝君一击都接不住,大阵随着阵眼的消失瞬间崩塌,众人口吐鲜血被掀飞到一边。 萧朗红着眼看着倒在远处生死不明的父亲,大喊着艰难爬起来要跑过去,却被一只手直接掐着脖子拽起来。 萧朗瞬间窒息,惊恐地对上一张苍白俊秀的面容。 “本尊很不喜欢你叫她的语气。”太宸帝君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语气云淡风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为什么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呢?” “朗哥哥——” 孟婉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眼神一闪,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旁边的乔安。 等看见乔安一脸茫然,她心头升起无穷的怨恨。 凭什么,自己和朗哥哥家破人亡,而她却好端端地跟在太宸帝君身后,不仅没有死,还得到了太宸帝君的宠爱,日后前途大好,风光无限。 这一切都是从她开始的,如果她没有误吞了帝君的内丹,如果她早早地死在玄湖里,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自己还是北天楼的公主,会成为尊贵的南山坊少主夫人,会和朗哥哥白头偕老! 想到这儿,孟婉眼神中升起浓浓的怨毒,她突然扭头对乔安大吼:“你还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朗哥哥?!” 乔安:“!!!” 乔安满脸问号:excuse me?这和她有屁关系?! “你忘了你曾经与朗哥哥的情分了吗,难道你真的绝情到要看着他去死吗?” 孟婉似悲痛欲绝:“玉珠,你可别忘了,典礼未成,你还是朗哥哥的未婚妻,你不能如此狠心!” 天霖仙尊迟了一步没有拦住,让孟婉把那三个字说出口,心头顿时一个咯噔。 完了,千防万防,防这么久,没防到这时候竟被揭出来。 乔安不明所以,刚要开口,就觉得后脑勺的寒毛唰地炸起来。 太宸帝君缓缓转过头来,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未婚妻,嗯?” 第22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二十二) 为了哄好龟毛而屁事儿特多脾气还躁的帝君, 乔安夜以继日苦心钻研,终于大彻大悟修炼出精髓,现在对太宸帝君已经熟悉到一种境界了。 机智如她, 她甚至能根据太宸帝君眉毛、嘴唇的变化弧度, 和他眼睛晶状体的折射状态, 判断他心情的喜怒指数并采取相应的应对措施。 而现在, 乔安通过迅猛而细致的分析, 得出结论,帝君现在的愤怒值大概已经成功爆了最高刻度值开始往更深不可测的地方暴涨…… 面对这种情况, 乔安的膝盖礼貌性地一软, 然后她就发现旁边的天霖仙尊也是一个哆嗦。 乔安扭过头去试图寻找同盟,小声说:“仙尊, 帝君好像生气了。” 天霖仙尊嘴角抽搐:“……我看出来了。” 乔安惴惴不安:“仙尊, 您看我应该怎么回答好?” 天霖仙尊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他瞒着帝君这么久, 现在事情暴露了,如果他和乔安同时被揍, 谁先被打死还真不一定呢。 不过求生欲作祟, 天霖仙尊小声嘱咐:“你去跟帝君解释一下。” 乔安闻言更加绝望:“我也想解释, 可这怎么解释, 这么一说好像我真的还没解除婚约啊。” 天霖仙尊:“……” 你个倒霉孩子, 重点是这个吗, 想那么多干嘛,帝君吃醋了你好好去哄哄不就是了。 天霖仙尊恨不得当场变性替乔安去哄人,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萧朗突然大喝:“别为难她,和她没有关系!” 孟婉打定主意要让乔安陪葬, 闻言似不敢置信地继续添油加醋:“朗哥哥,你在说什么?让她救你啊!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她不是爱你吗,只有她能救你!” -- 第64页 乔安一直觉得自己脑子傻,现在竟然发现比她更蠢的了。 连她都能看出来帝君生气了,孟婉这女人还非要把她和萧朗扯上关系,这怕不是嫌她的朗哥哥死得不够快? 要不是和孟婉有深仇大恨,乔安都怀疑她是不是埋伏在南山坊的己方卧底…… “你闭嘴!” 萧朗被掐着脖子,却还硬是从嗓子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和玉珠没关系…你不要伤害玉珠……” 太宸帝君重新转过头去,冰冷阴骘的眸子盯着他,忽然慢慢笑了起来。 他语气格外地轻柔:“你像是有很多话说,是吗?” “咳,我爹、我们南山坊做了错事,我们失败了,我们认了,要杀就杀要刮就刮。” 萧朗像是彻底认了命,红着眼看着太宸帝君,眼神流露出恨意,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但是我永远不会认同你,咳咳,像你这种上古遗脉,纵使今天是高华正义的仙界帝君,咳……迟早也有一日,也会变成妖主那样祸害三界的大魔头,你活着,就是三界永远的隐患……哪怕再来一次,我也会杀了你,这是为民除害……” “哎哎,怎么就为民除害了。” 乔安听不下去了,很不高兴地说:“民答应了吗?你谁啊你就代表民,脸怎么就那么大啊,那我还代表广大人民群众觉得我们帝君应该活得天长地久呢。” 太宸帝君瞥了她一眼,乔安立刻奉上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无敌谄媚乖巧微笑。 “玉珠,你不要这样。” 太宸帝君还没说话,萧朗已经痛苦吼:“玉珠,不要这样委屈你自己,我看着心痛!” 乔安:“???” 乔安看着像一只大鹅似的被掐着脖子连红脖子粗的萧朗,实在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底气说这句话。 他真的没必要为她心痛,因为他的心脏眼看着就再也不用痛了。 然而萧少主完全没有这种自觉,他厌恶而控诉地看着太宸帝君,冷笑说:“堂堂太宸帝君,高贵的九重天第一人,竟然还要强迫一个女人,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以为你真的无所不能吗?你错了!不是你的永远不会是你,玉珠现在不爱你,也永远不会爱你!” 乔安正听得津津有味呢,猝不及防地就被@了。 乔安一脸懵逼:“等一等,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玉珠不爱你,她不喜欢你,你贵为帝君,却只能凭借实力和权势强迫她留在你身边,他们只是畏惧你才臣服你,但是像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有人真心留在你身边。” 萧朗说着说着,像是彻底抛开了所有的束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太宸帝君也不过是个人见人怕的魔鬼,是个彻彻底底的可怜虫——” “你胡说八道什么?!”乔安听得头皮都麻了,吼得撕心裂肺表忠心:“谁说我被强迫的?我不是我没有!我心甘情愿为帝君生为帝君死为帝君咣咣撞大墙——” “好了。” 太宸帝君突然轻声打断,语气很平静。 他漆黑的眸色越来越浓,眉心的丹朱越来越艳,可他唇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温和。 笑得乔安特别想跪下抱着他大腿哭他别笑了,要吓死个人了。 他看着满脸孤注一掷之色的萧朗,笑了笑。 “本尊本来想杀了你,但是听了你的话,本尊现在又变了主意。” 太宸帝君的衣袍在风中烈烈鼓动,一种极为玄妙恐怖的力量降临在南山坊上空,整个天空像是被一层黑色的幕布蒙上。 乔安觉得脚下的大地突然颤了一下,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乔安惊恐地看着头顶黑色的阴影缓缓下压,大地开始崩裂,地底最深处的岩浆顺着撕裂开的地缝迸溅而出,恢弘华美的南山坊群殿如同玩具被拆得四分五裂。 “这是怎么回事?!” “山顶在下陷!我们在下陷!” “救命!救命——” 天霖仙尊见事不好,拉着乔安就飞上半空。 南山坊的人也试图凌空逃跑,但是地底突然钻出一条条岩浆地龙,缠绕住他们的脚踝,在他们绝望的惨叫声中将他们生生拉了下去。 “想必你还不知道,万年前的上古是什么模样。” 太宸帝君对周遭的一切嘈杂置若罔闻,只专注凝视着萧朗,漆黑幽邃的眼神,让人看着浑身发寒:“那时候,整个九重天上,没有阳光,没有花草,没有伦理,只有恶念的集合,无边无际的杀戮、孤寂,到最后所有生灵都会忘了为什么生,忘了为什么死,在浑浑噩噩中成为别人生存的养料。” “既然你对本尊创造的九重天有诸多不满,那你们就一起下深渊去吧。” 太宸帝君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在那里待个千年、万年,如果还没死的话,本尊就宽恕了你们,如何。” 萧朗瞳孔里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恐惧,之前视死如归的决绝全部消失,他挣扎着摇头:“不!不要!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啊——” 太宸帝君将萧朗一把摔在地上,无数泥流翻滚着将他缠绕,他负手而立,冷眼看着整个南山被生生压入地底。 乔安悬在半空,在轰隆隆的巨响中捂着耳朵,眼看着那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峰如同被一只大手拍扁,化成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坑,整个人眼睛都快瞪掉了。 -- 第65页 天霖仙尊在旁边感慨:“帝君许久没发这么大的火了,这南山坊也是想不开,干干净净地死了多好,触怒了帝君,想死都死不了。 ” 乔安不是很能理解:“苟一条命不好吗?” 天霖仙尊用看天真孩子的眼神看着她,摸了摸胡子,意味深长:“这世上有很多折磨,远比死更可怕。” 乔安点了点头,突然泪流满面:“可是帝君就要打死我们了。” 天霖仙尊:“……” 天霖仙尊的手,开始颤抖。 太宸帝君等着整个南山陷落,大地恢复平静之后,缓缓抬起头。 乔安和天霖仙尊就像被按了开关键的机器人,瞬间卡壳。 太宸帝君飞身而起,眨眼间已经出现在云端,凉凉看着她。 乔安觉得自己很无辜,就是萧朗和孟婉那两个家伙瞎哔哔,跟她一点关系没有,帝君要是骂她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然而,太宸帝君从来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这可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乔安的泪往心里流:“帝君,我可以解释……” 太宸帝君伸出手,拎住她的衣领,另一手直接撕裂开空间 乔安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拎着消失了。 天霖仙尊眼看着乔安被拎走,深深吸了口气,决定把手头上的事儿先推给昭华,自己赶快跑到天涯海角去避避风头。 至于乔小友嘛……嗳,还是自求多福吧。 ………… 乔安一眨眼,就已经站在太宸帝君的大殿里。 后领的拉力消失,乔安孤零零站在大殿上,长长的黑袍袍尾扫过她小腿,太宸帝君径自绕过她,慢慢坐在对面的软榻上。 他神情冷漠,脸色阴沉,半拢的拳撑着额角,玄色的宽袖垂下,露出一截细瘦苍白的手腕,浓黑入鬓的长眉下,一双黑黝黝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她,眼神晦涩难明。 “不是要解释吗。” 他抬了抬尖尖的下巴,似漫不经心:“你说吧。” 乔安:“……”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鬼知道我要解释什么,我自己都没搞明白状况。 思考片刻,乔安斩钉截铁地说:“帝君,那个萧朗就是有病,见不得人好,胡言乱语,您完全没有必要与他计较。” 太宸帝君盯着她:“还有呢?” 乔安:“……还、还有吗?” “……”太宸帝君骤然嗤笑一声,乔安全身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乔安垂头丧气地说:“帝君,你就直说吧,你到底怎样才能消气啊?” 太宸帝君冷冷盯着她,不说话。 乔安想了想,一把薅下来自己头上的小白花,颠颠捧过去:“帝君!您吃花,吃花就不生气了。” 太宸帝君毫不领情,冷笑一声:“你哄小孩儿呢。” 乔安:“……” 乔安:没错,我就是在哄一个暴躁巨婴。 乔安搓了搓手,再接再厉:“帝君,那个天色不早了,要不我给您打水洗脸早点睡觉吧,要生气咱们明天再生行不?” 睡一觉大概就能冷静下来了……吧? 乔安看太宸帝君没说话,以为他是默认,站起来扭头就要跑,随即身后一声巨响,她已经被死死按一个冰凉的胸膛里,同时脸颊骤然一痛。 乔安鬼哭狼嚎:“疼疼疼帝君你轻点咬——” 太宸帝君从后面抱住她,尖尖的虎牙凶狠咬着她柔软的腮肉,像叼住猎物死咬住不放的大猫。 太宸帝君一边咬,一个阴飕飕地说:“未婚妻,是吧?” 乔安疯狂甩头:“不是不是!早掰了早掰了 !” 太宸帝君继续:“本尊是人见人怕的大魔头,对你威逼利诱强取豪夺,逼你留在本尊身边,是吧?” 乔安痛哭流涕:“不是不是!帝君是九重天最正直最善良的大帝君,是正道之光三界良心,我对帝君崇敬得不得了,哭着喊着要伺候帝君,一天见不着帝君我就吃不下喝不下,谁让我走我就和谁急——” 太宸帝君冷笑得更大声:“不喜欢本尊,厌恶本尊,恨不得从来没见过本尊是不是?” “不是不是!” 乔安撕心裂肺:“喜欢喜欢!帝君就是我的白月光红玫瑰心头肉掌心宝,我喜欢帝君喜欢得不得了——” “……” 乔安:……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乔安话音落下,大殿里一片死寂。 咫尺之间,她能感觉到越来越急促的鼻息拂在自己脸上,那咬着自己腮边的尖牙在轻轻颤抖。 她无意识抬起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像是翻涌着惊涛骇浪,过于惊骇激烈的情绪,带动着他整个脸颊都在轻微地抽搐。 她能清晰从他清凌凌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太宸帝君沉默地看着她,眼波闪动,削薄的唇角很用力地抿着,狭长的眼尾泛着一层艳丽的红。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鬼使神差地觉得,他是不是要哭出来。 太宸帝君忽地放开她,踉跄着倒退两步,扶着软榻的边沿,紧紧抿着唇,眼神闪烁地看着她。 乔安捂着被咬出牙印的脸,也呆呆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两秒钟,太宸帝君忽地偏过头去不,垂着眼睛不看她:“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 第66页 乔安呆呆地:“……就没了?” 太宸帝君突然就恼了:“你还想要什么?!” 乔安大脑一片空白,就下意识说:“那……那不该给点反、反应吗?” 太宸帝君根本没把头偏过来,半响,冷不丁来一句:“我不是早说过了。” “你说什么了?你哪儿说过?你没说过!” 乔安说着说着就悲愤了:“你就咬过我脸,还咬了两次!不知道的还当是你馋我肉了呢!”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忽然就恼羞成怒,一拂袖就把她扔出去:“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没事儿干你就去睡觉,别打扰本尊休息!” 乔安被扔到外边,眼睁睁看见大门轰地一声闭紧,连带着大地都跟着抖三抖。 乔安:“……” 乔安用力捂住脸,仰天绝望:“啊啊啊——” 这到底是怎么个混乱发展啊!!! 大概把整个南山沉进深渊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太宸帝君一连闭关了小半个月。 这半个月,乔安好好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越想越后悔。 这个嘴啊,这个脑子啊,它们怎么就不能联动呢?怎么就那么冲动呢?! 乔安好想抱着太宸帝君的大腿哭,说那些她都是瞎鸡儿说的,不做数的,大家要不都当没发生过吧。 但是她不敢啊。 乔安焦虑得茶不思饭不想,愁得每天直掉头发。 就在她下定决心要出去跑路几个月避避风头的时候,太宸帝君就出关了。 太宸帝君一出关,就叫她过去。 乔安狠狠捶地,终究还是惴惴不安地往大殿走了。 她进去的时候,太宸帝君正斜靠着软枕看书,一头雪白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因为少了煞气的侵扰,惯常拧着的眉目舒展开,连带着眼角眉梢那股常年的阴骘冰冷都散了不少,修长苍白的手执着书卷,难得透出一股沉静的气质。 听见脚步声,他抬了抬眼皮子,瞥了一眼乔安,又低下头去看书,只发出一声鼻音:“倒杯水来。” 乔安顺路在桌子上倒了杯水,焉头焉脑端着递过去:“帝君,给。” 太宸帝君连书都没放下,只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坐到榻边,然后顺手把她手里的茶水接过来抿一口:“嗯。” 乔安:“……” 乔安手还保持着端茶杯的姿势,呆呆坐在榻边,张着嘴,呆呆看着他。 太宸帝君视若无睹,指尖捏着茶杯轻转,只问她:“你喝吗?” 乔安木然摇了摇头。 太宸帝君就把茶杯放到旁边的小几上,特别自然地从后搂住她的腰,瘦长挺拔的身体靠过来,脸贴着她鬓角蹭了蹭,殷红的薄唇张开,在她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 乔安:“……” 乔安:“!!!” 乔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一脸三观崩裂地看着他,表情呆滞,目瞪口呆,乍一看像个傻子。 太宸帝君咬了一个空,慢吞吞地合上嘴,耷拉着眼尾刮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什么样子,真是出息。” 乔安:……别说出息了,我他妈都快窒息了! “帝、帝君啊。” 乔安颤颤巍巍快哭了:“您这是要闹哪样啊,能不这么吓人吗,您要干嘛您直说行吗,我这心脏受不了啊。” “这还需要本尊说吗,就是你想的那样。” 太宸帝君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册:“我们既然两情相悦,就该准备着道侣大典的事,现在九重天还有些麻烦没解决,不好操办,就先准备着,等我杀了成空,平了那些不省心的老东西,诸事了结了,再昭告三界,举办大典。” 乔安:“……” 乔安震惊了。 都发生了什么?她是不是略过了好多剧情?这才半个月啊,她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竟然要结婚了?! 乔安下意识:“不行帝君,这不合适!” “这怎么不合适。” 太宸帝君放下书,冷冷盯着她:“你都对本尊表达过倾慕之情了,难道你是在哄骗本尊?” 乔安特别想说是,但是强烈的求生欲让她摇头:“没有没有。” 太宸帝君脸色更冷:“那难道你是反悔了?” 乔安:“……我可以吗?” “本尊平生最恨言而无信之人,凡是遇见,杀无赦。” 太宸帝君对着那边躺尸的裂天剑招手:“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尊就成全了你。” 乔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蹿过的裂天剑,“哇”地一声哭出来:“帝君!这太快了!真的太快了,我心里一点准备没有啊!” 太宸帝君不以为然:“又不是现在就办大典,你可以慢慢准备。” “……”乔安声泪俱下:“帝君!您再考虑考虑吧!这样实在是太委屈您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我真的于心不忍啊。” “这都是什么形容。” 太宸帝君拧眉看她,很是不高兴:“本尊从没有嫌弃你。也不觉得委屈,不许你这样说。” 乔安:……我这是自黑啊大哥,不是真把自己当牛粪啊。 乔安想哭,和这样一个又狗又直的大佬谈恋爱,她想想就觉得前途无亮啊。 “不过你的心意本尊都明白了。” -- 第67页 太宸帝君把手上的书递给乔安,语气不太自在:“这本书你拿着,先自己钻研吧,如果有不会的……再来问本尊。” 乔安木愣愣接过书,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四个火红的大字: 《双修秘典》 乔安:“……” 乔安两眼一黑,二话不说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太宸帝君(傲娇):她一定是高兴坏了,哼。 乔安(╯°□°)╯︵ ┻━┻:……我太难了!我真的太难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23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二十三) 乔安跑了。 不跑不行啊, 连他妈双修秘籍都出来了,再留下去不定还有什么更毁三观的玩意儿呢。 乔安知道太宸帝君一点不是开玩笑,他真的认为表白之后就应该举办道侣大典, 既然已经确定道侣了就应该准备双修, 整条逻辑链就是圆的, 无懈可击, 完美自洽。 和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 这会让人绝望。 和不讲道理而且你又打不过的人讲道理,乔安当场窒息。 清醒之后, 趁着太宸帝君带人去收拾另一波宗门,乔安留书一封,然后跳到三头怪脑袋顶上, 撒丫子就跑。 她一口气跑了三天三夜, 跑到自己都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才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从兜里摸出来一张山海地图。 乔安已经想明白了,她显然怎么跑到最后也会被太宸帝君抓回来的, 但是她也不能不跑, 因为这彰显着她一种抗争的态度和顽强不屈的内在品质。 毕竟她已经试过当面说服帝君了, 帝君根本不听, 她又怂, 脑子还转得慢, 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就被帝君的脑回路绕进去。 所以经过思考,她要通过这种方式向太宸帝君表达抗议,让他知道她绝不是那种轻易屈服的人,上来就双修完全是在想屁吃,要谈恋爱就得正经按谈恋爱的节奏走, 想直接本垒打,他就是做梦! ……当然了,为了保证在被太宸帝君找到的时候,不被当场打死,乔安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小小的妥协。 比如说,她决定照着山海地图把那些反叛军宗门据点都给挑着清洗一遍,这就是一条后路。 这样等太宸帝君抓住她,如果她实在解释不清道理的时候,她还可以挺起胸膛,骄傲真诚地跟他说,她绝对不是想逃跑,她只是看帝君日夜操劳太辛苦了决定先行一步为帝君分忧解难…… …反正乔安是绝对不会承认,她就是怂得不敢面对突然蛇精病起来的太宸帝君。 不是,绝对不是,她是有正当理由的跑路,非常急迫,非常正当。 想到自己这个完美的计划,乔安忍不住低下头,摸了摸三头怪的脑袋,深沉说:“你懂吗,崽儿,这就是生活,一个成年人,总是要在生活中学会妥协。” 三头怪不懂,它就是觉得吊在脑门前的苹果又红又甜,馋得它一边流口水一边颠颠往前跑想咬,但是奇怪的是,它一跑苹果也在跑,于是它大张着嘴怎么咬都咬不到…… 乔安靠着一个苹果,成功督促着懒货三头怪日行三万里。 这是乔安第一次正正经经逛九重天。 九重天很大,景色千奇百怪、瑰丽变幻莫测,有悬在高空的云雾仙山,有坐落于深岩之底的苦修宗门,有漂浮着烈烈火焰的万丈冰川,有光暗交界的菩提幻境。 乔安一路上可谓大开眼界,遇到叛军就上门干掉,没遇到就随便晃悠溜达、游山玩水,每每遇到集市就停下来打打牙祭,喝一杯茶听支小曲,再摆个摊换一换吃喝玩乐的东西,偶尔要有不长眼的想抢劫她,她就顺手来个黑吃黑。 别说,大概是她看起来又傻又好欺负,一路上竟然还真有不少瞎了眼的,这使得乔安的荷包鼓得很快。 为此她很是琢磨一番,嘱咐让三头怪离她远点,她自己一个人走…然后她就顺理成章地多了一项稳定的收入,并且迅速摆脱了入不敷出,很快就达到了收支平衡甚至开始盈利…… 乔安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天才。 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快三个月过去,太宸帝君还没找到她,乔安倒是已经快飘得上天了。 这一天,乔安正在茶楼津津有味听评书,就听旁边一桌人小声议论:“听说天空城也被踏平了?” “谁说不是呢,就是前天的事儿,听说天空城主都请来玄兽老祖坐镇了,也照样被帝君屠了个干净。” “岂止啊,那时北天楼都被屠了门,南山坊更是连带着整个南山都被沉进深渊,天空城又如何能挡得住帝君一剑。” “但那不是有玄兽老祖坐镇吗?那位可是上古遗脉的大凶兽啊,竟然也没拦住帝君?莫不是偷偷逃跑了?” “玄兽老祖?呵,玄兽老祖已经死了!” “啊?这怎可能?!那般上古凶兽,不是连帝君都要暂避锋芒,当年妖主不就没被杀成,而是被帝君封印,如今这玄兽老祖怎会死了?谁能杀得了他?!” “还能有谁,正是太宸帝君!” 那人说到这儿,更压低声音:“一直就有传闻,帝君偶得了一上古神丹,服用之后,神清气爽,修为暴涨,再不受混沌煞气之侵扰,如今怕是放眼这九重天都再无敌手,说不得再过些年,连天道都不能奈何了。” 乔安:“……” 乔安把手伸进兜帽里,默默把自己脑袋上新长的小白花摘下来。 -- 第68页 好的,神丹,可以的。 众人震惊艳羡:“竟有如此神丹。” “正是呢。” 那人颇为感慨:“要不然,那些叛乱的仙界大宗大派,当年声势浩大如斯,这才多少时日,如今不也都被屠戮殆尽。” 其他人也是唏嘘,又说:“等仙界太平了,帝君是不是要转道妖界平叛了?” “并非如此,之前不是有谣传,说帝君身边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人神神秘秘说:“恰巧是帝君在攻打天空城的时候发现的,帝君震怒,要说本来那位玄兽老祖也是有机会跑的,可就是倒霉,正撞上了帝君暴怒的时候,生生被追了三天三夜,硬是被砍了个七零八落,落得个身死道消……没发现这些时日天宫许久没有消息了吗,听说帝君已经离开天宫,正四处寻找那东西呢……也不知是什么宝贝,让帝君如此上心……” “……”乔安噌地一下就站起来,呆了两秒钟,压下帽檐扭头就跑。 之前想得多美,做了多少准备,满心觉得即使被帝君找上门来也不带虚的。 但事实证明想的和做的真不是一回事儿。 比如乔安现在心慌得快要当场狗带了。 乔安无头苍蝇似的绕着一脸懵逼的三头怪转了两圈,下定决心。 “不行,帝君正生气,现在被抓着什么借口都没用,指定是要凉。” 乔安用力握拳:“仙界这地儿是待不下去了,我得走,我得学天霖仙尊,去妖界魔界避避风头。” 乔安下定了决心,抱着三头怪的脑袋就让它跑:“崽儿快跑,再不跑咱俩都小命难保。” 三头怪对吃很上心,对活着也很上心,闻言再也不敢划水,立刻使出吃奶的尽头,日行九万里,一边口吐白沫一边甩头狂奔。 就这样,仅仅十天之后,乔安就顺利抵达了东海之滨。 东海有连通三界的通道,乔安可没有太宸帝君那徒手撕裂两界时空的本事,想跑只能从东海道跳下去。东海道由东海龙王掌管,等闲人不得靠近,不过之前乔安和东海六太子敖远关系不错,应该可以走一下后门。 乔安跳下来,三头怪立刻倒地摊成一张饼,三个大嘴都张大了哼哧哼哧喘气,一副奄奄一息的可怜样。 乔安心疼地摸了摸它,破例给它留了多一倍分量的水果。 三头怪当即垂死病中惊坐起,埋进水果堆里就开始吃。 “…”乔安无语地拍了它一下,一边琢磨着怎么找敖远,一边往东海走去。 偌大的海边空空荡荡,她有些惊讶,结果刚一靠近,就看见辽阔的东海海面上惊涛骇浪,雷霆翻涌,遥遥可见在天边的位置,一条巨龙与一只鲸鱼一样的大怪兽正撕打在一起,它们每一次搏斗,掀起的巨大浪花都会把天幕砸出一道口子,恢弘尖锐的嘶吼声震耳欲聋。 乔安惊骇地看着这一幕,身后传来一道惊疑不定的声音:“咦,这里竟然还有活人?” 乔安猛地扭头,看见一个浑身烈焰头生双角的英俊青年。 乔安迟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个人有哪里眼熟…… 乔安正回忆着,那青年上下打量她一圈,突然瞪大眼睛:“你是那个小花妖,吞了太宸内丹的那个小花妖!” 乔安福至心灵,恍然大悟:“您是魔君侯辛吧!” 魔君一手执长矛,一手叉腰,得意大笑:“对,就是我,算你个小花妖记性不错,竟还记得我。” 乔安点了点头,很是赞同:“是啊,毕竟被砍下来的胳膊腿还能自己蹦跶的,我只见过魔君大人一人而已,实在是记忆深刻。” 魔君:“……” 魔君:“小花妖,你可真会说话。” 乔安憨厚一笑:“我这个人,就是爱实话实说。” 魔君:“……” 这就是让太宸那老东西看上的姑娘?长得这么甜,怎么说起话来路数这么野?! 不待魔君多想,乔安已经迫不及待问:“魔君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什么事儿。” 魔君随口说:“太宸以前下的封印松了,鲲鹏从海渊之底苏醒了。一醒来要吃东西,但照它那胃口,一吃那不得把整个东海都给吃了,龙王当然不答应,这不就打起来了。” 乔安了然,又好奇问:“所以您是来帮龙王的?” 魔君说:“是啊,太宸让我来帮忙。” 乔安肃然起敬,连忙让路:“是小辈无礼,魔君大义,魔君快请。” “客气客气。” 魔君摆摆手:“我也是来了才发现,这个鲲鹏有点凶,我打不过它,我就不过去了。” “……”乔安眼神呆滞:“您不是奉帝君之命来帮忙的吗?” “可我这不是打不过吗。” 魔君摊手:“我打不过太宸那狗比所以才来帮忙,现在我也打不过鲲鹏,那我就不用帮忙了,在这儿站着瞅瞅得了。” 乔安:“……” 乔安呆呆:“逻辑鬼才啊……” “唉,谁让生活所迫呢。” 魔君很感慨:“我一个魔头,竟然被逼着干好事儿,简直给我们魔界祖宗们丢脸,唉,我就等着什么时候魔功大成,赶快把太宸弄死,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祸乱三界无恶不作了。” 乔安:“……” 大概是看乔安一脸三观崩裂的表情太有意思了,魔君把火焰长矛往地上一杵,就地一蹲,特别有谈性地对她招招手:“来,闲着也是闲着,咱们来聊会儿天。 -- 第69页 乔安其实不太想和他聊天,因为她觉得和这种逻辑鬼才说话,自己笔挺的三观很容易受到影响。 三观这个东西,一旦歪了,她不是很有信心能自己给自己掰回来。 所以乔安婉拒:“不了,我还得赶快找东海道走呢。” “走什么走,你看龙王和鲲鹏打得那样,连天都快给撕了,东海道早崩了。” 说到这儿,魔君也好奇了:“太宸不是还在仙界吗,你找东海道去哪儿,让他给你撕道口子不就得了……不对,他居然舍得放你一个人出来乱跑?” 魔君越想越奇怪,就他对太宸那狗东西的了解,好不容易有了个喜欢的姑娘,太宸得恨不得把这小花妖栓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一刻也离不得视线的那种。 乔安讪讪说:“我自己跑出来的,我和帝君关于一点…小事有一点小小的争执。” 魔君随口一说:“小事,什么小事?是不是他向你逼婚了?” 乔安:“……” 乔安目瞪口呆看着他。 魔君一看她这表情就明白了,哼哼两声:“那家伙是不是还要和你结契?还要你选哪里开大典请什么宾客?最后还给你一本基础双修典籍让你好好准备?” 乔安:“……” 乔安震惊到失声:“魔君你怎么知道?!” 她错了,她不该怀疑他们真挚的友谊,魔君和帝君这才是真正的挚友,真正的心有灵犀。 魔君呵呵冷笑:“我当然知道,他那种万年光棍老处男的想法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整个脑袋都是直的,那就是个傻叉。” “……”乔安不高兴了:“不许骂我们帝君,我们帝君一点也不傻。” “呦,你还挺护着他呀。” 魔君斜了她一眼:“也是,他虽然是个狗逼,但是长得一副好皮相,轻轻松就能给你们这种年轻小仙子迷得晕头转向。” “魔君你别这么说。” 乔安捧住有点泛红的脸,努力纠正:“其实我看重的不是脸,是气质,主要是气质。” 魔君一针见血:“是,比我还像大魔王的气质。” 乔安被噎了一下,她还强行试图解释:“不是,我们帝君偶尔看着也很是清俊儒雅,主要是得细心观察……” “行了,你自己慢慢观察去吧,别给我在这儿秀恩爱。” 魔君烦躁摆了摆手:“你赶快走吧,要跑往别处跑,可别在我这儿杵着,一会儿他要是找来了,舍不得打死你,就指定得殃及池鱼找我泄愤,老子这个脑袋才长出来,可不能给他再砍了。” “……”乔安觉得魔君这个人真是活得明明白白,明白得让她简直无言以对。 她木着脸站起来,木着脸刚要走,身后正在躺尸吃果的三头怪突然蹦起来,尖叫着就往海上冲:“咯咯咯——” “回来!那里打架呢你跑过去找死啊!” 乔安愕然转身,想都没想就要拉住它尾巴,然后就呆住了。 只见东海阴云密布的天幕之上,突然被撕裂开一道口子。 一个黑衣黄眸的青年径自走出,一步就来到海面上,正站在鲲鹏与龙王中间。 魔君惊骇:“妖主!艹啊!他怎么也来了!” 龙王与鲲鹏也是震惊,不过龙王是忧,鲲鹏是喜。 鲲鹏大叫:“成空,快来帮我,咱们一起杀了这小龙,扒了他的龙筋挖了他的龙胆,到时候我可以把东海分你一半吃。” 龙王听得肝胆欲裂,连忙大吼:“妖主!鲲鹏残害生灵、阴险狡诈,请您切莫与他同流合污,否则一会儿太宸帝君赶来,大家都不好交代。” 鲲鹏阴险大笑:“你个小龙,竟敢威胁我们,太宸还在大荒平乱呢,等他赶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东海吃完了……成空,你还等什么,快来帮我,我们踏平东海,一块给太宸那家伙来个下马威!” “妖主和鲲鹏……不好不好。” 魔君也着急了,握着长矛就要冲上去,却突然看见之前跟在乔安身后的三头魔怪胆大包天地飞到海中央,颠颠冲向妖主,边冲边欢快大叫:“咯!咯咯——” 这怕不是个傻兽吧? 魔君想到乔安曾经被妖主掳走,连忙扭头朝乔安大吼:“你个小花妖快——” 乔安已经“蹭”地追了上去。 “——走……嗯?!” 魔君愕然看着乔安的背影在巨浪中跳跃。 这小花妖脑子也有坑吧! 完了完了,要人死在这儿,太宸不得活扒了他。 魔君怒骂一声,只能硬着头皮紧追而上。 妖主冷眼看着鲲鹏与龙王对骂,嘴角挂着一抹阴冷玩味的嗤笑。 他只听了一会儿就失了耐性,打算速战速决。 他的左手缓缓抬起,阴郁冰冷的黑雾在手心压缩成一团……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一道道欢快的“咯咯”声。 妖主瞳孔微缩,猛地转过身,果然看见遥遥隔海飞奔而来的他的魔兽……和她。 他看着她踩着万丈波涛而来,飘逸的裙摆在海风中飞舞,鲜活灿烂的面容,一双剔透温暖的眸子,明亮得像是阳光。 妖主失神地看着她…然后一股巨力从胸口袭来,直接将他撞倒。 “我的天!” 乔安眼看着三头怪把妖主扑倒,头皮都炸起来,撒丫子跑过去,抱着它的脑袋就往外拖,撕心裂肺:“你个傻子,你激动就激动,你怎么还把人压倒了,给人家整发飙了你就完啦!” -- 第70页 三头怪泪眼汪汪地还想蹭一蹭自己的老大表达思念之情,却被乔安毫不留情地甩走。 妖主坐在海上,本来整齐的衣服被蹭得皱皱巴巴,束起来的头发也散了一半,等三头怪被拖走,就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她。 乔安被他看得心慌,搓了搓手,试图解释:“那个,妖主大人,您理解一下啊,这孩子看你太激动了,它就是太想你了你知道吧……” 妖主仍然直勾勾地看着她,忽地冷笑一声:“你怎么在这儿,太宸那家伙舍得放你跑出来?就不怕你被人抢走了?” 匆匆追过来的魔君闻言,狐疑地看着妖主。 这语气……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呢? “没有啊,帝君就在后面,我听说这里有鲲鹏作乱,就先赶过来看看了。” 乔安也不傻,当然知道这时候己方处于劣势,一本正经地扯大旗:“帝君离得不远了,马上就来了……对了,妖主你来有啥事儿吗?” 妖主高高抬着下巴,睨着她,阴阳怪气:“本座爱来不来,用得着你管?!” “是是是,我当然管不了您。” 乔安指了指鲲鹏:“但是我们奉命要杀他啊,这不是马上就要开战,怕波及到您……要不您赶快走吧?” 那边鲲鹏勃然大怒:“哪来的小妖,如此口出狂言,等一会儿我就扒了你的七魂六魄,让你尝尽浑身碎骨之痛,让你好好知道天高地厚。” 乔安还没什么反应,妖主脸色立刻拉了下来。 妖主腾地站起来,指着乔安鼻子就骂:“你个不自量力的蠢货,不过是之前侥幸从本座手里逃得一命,还当真是你的本事了,给你几个胆子都敢来杀上古凶兽?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鲲鹏阴阴得意:“我看也是……” 妖主怒吼:“——还不快给我滚一边去!” “……”乔安一愣,魔君龙王一愣,鲲鹏生气:“谁让她滚了?我要留着她,我要生吃了她——” “闭嘴!本座还在这里,哪里有你张狂的余地。” 妖主挥手间凝出一道道长刺,挟着烈烈翻涌的黑气就朝鲲鹏刺去:“当着本座口出狂言,本座看你就是活得不耐烦了,想扒皮抽筋魂飞魄散,好啊,本座今天都成全你!” 乔安魔君龙王:“……” 乔安呆呆看着打成一团的妖主和鲲鹏,呆呆地扭头看魔君和龙王:“他、他们不是一伙儿的?怎么就打、打起来了?” 魔君和龙王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她。 问谁呢?这不应该问她自己吗? 魔君盯着那杀气四溢的妖主,扭过头来,看着一脸懵逼的乔安,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感慨:“我错了,原来最牛逼的不是太宸,是你啊…” 龙王冷不丁说:“太宸帝君来了。” “没来,我们骗妖主的。” 魔君随意摆了摆手,继续对乔安说:“…你可真是个人才,你只和太宸在一起太亏才了,我觉得你还可以发展一下其他的,闹不好你还能靠这诡异的个人魅力一统九重…” “魔君!帝君来了…” “唉,别闹,说着话呢。” 魔君已经沉浸在幻想中:“乔安是吧,小姑娘,你相信我,我看你特别有潜力,要不你——” “她什么?” 魔君声音骤然一卡。 阴飕飕的声音跨海而来,太宸帝君倏然落于他身后,缓缓敛袖,慢条斯理:“侯辛,你继续说,她什么?” 魔君:“……” …她倒是没什么,他倒是可能是要死了 ——啊啊啊太宸你个混蛋走路都没有声的?!! 作者有话要说:妖主:呵。 帝君:呵。 魔君:…盒饭我领了,来世再见。 乔安:…瑟瑟发抖jpg 第24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二十四) 乔安眼看着上一秒, 魔君还在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下一秒,他哐当就趴在了地上。 乔安:“……” 乔安看着从天而降的太宸帝君,又看了看地上躺平吃土业务纯熟的魔君。 思考了两秒钟后, 她默默蹲下, 蜷成一坨, 抱紧了弱小又无助的自己。 乔安:莫看我, 我只是一朵无关紧要的小花花。 太宸帝君阴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 扭头就拔剑向着鲲鹏而去。 妖主只觉面前一道剑光划过,鲲鹏骤然爆出一声惨叫, 它左侧那类鸟的巨大翅膀连着骨头砍断,轰地沉入深海,殷红的鲜血喷涌出来, 瞬间染红了一大片海面。 妖主不甘示弱, 身后一根根尖刺如箭雨狠狠贯穿鲲鹏的躯体,在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 一个轻身跃起,踩着巨浪悬在半空, 看着太宸帝君, 讽刺一笑:“来得真够早的,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在哪儿了。” 太宸帝君瞥一眼在海水中挣扎翻涌的鲲鹏:“是你救了东海。” “东海死活与我何干。” 妖主语气凉薄:“我只是需要鲲鹏的血肉炼制丹药煞气罢了。” 太宸帝君沉默了一会儿, 把裂天剑垂下:“你走吧, 今天我不杀你。” 妖主怒极反笑, 笑得不可一世:“杀我?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太宸帝君任由他笑着,没有说话。 慢慢的,妖主也安静下来。 妖主看着太宸帝君。 -- 第71页 看着他眉心原本腥浓不详的丹砂变成浅浅的红;看着他眉宇间的暴躁凶戾被抹去、露出更清俊沉静的眉眼;看着他身上狰狞阴郁的煞气变得收敛,连带着那一身冰冷的黑袍,色泽都好像变得更浅淡安静。 妖主从没有如这一刻, 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两个人的差距。 自己在一步一步地堕落,堕向更阴暗冰冷的深渊,而这个人却已经渐渐被从沼泽中拉出去,一点点涤洗过高华干净的光彩。 妖主突然笑了,满心不甘,满心怨怼,可他更觉得,自己无比可悲。 “一月之后,太河之边。” 妖主冷漠说:“你敢来,我们就决一死战。” 他的目光微微一侧,最后看了一眼茫然蹲在旁边的乔安,反身一挥,伴随着惊起的浪花,濒死的鲲鹏那庞大的身躯竟生生从海水中浮起。 妖主一挥袖,天空撕裂开一道大口,他拽着鲲鹏一瞬间消失。 太宸帝君看着天空重新阖上的裂口,薄薄的唇抿了抿。 他转过身,正对上乔安小心翼翼的小眼神。 她抱着手臂,遮着一半的脸,只有一双清亮的眼睛露出来,用那种小兽般柔软又干净的眼神看着他。 太宸帝君握着剑,慢慢走到她面前。 乔安觉得自己太苦逼了。 别人都是追妻火葬场,或者软萌娇妻带球跑,动不动就能跑大半本书,结果她这里可好,还没一章呢就给逮着了。 别人家的穿越女主角都是男朋友的掌心小宝贝,到了她这儿,男朋友又凶又暴一个字的甜言蜜语都不会说还需要她哄……她怕不是穿的是个虐文吧?! 乔安内心吐槽成河,但还是坚决小声说:“帝君,我是不会答应现在就和你举办道侣大典的,双修什么的更是不可能的,我抗争的态度是很坚决的,你是逼迫不了我的。” 太宸帝君停在她面前,黑袍边角的布料被风吹起,轻轻擦过她的手臂,有一点发痒。 乔安心里突然就紧张起来。 她怂得不敢看他,就低着头,一个劲儿盯着太宸帝君靴子上的暗纹,嘴里迅速嘚啵: “帝君,我觉得你这个态度有问题,哪有上来就搞双修的,咱们应该循序渐进,先从拉拉小手、拥个小抱、再多出去约约会……婚姻大事,你不能这么草率,咱们得再多深入了解之后再说别的,你说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说完,乔安心中默念倒计时,等待着太宸帝君暴躁炸毛。 然后她足足等了两分钟,都没有等到任何想象中的反应。 乔安愕然抬头,就见太宸帝君垂着眼,意味不明地凝视着她。 太宸帝君看着她,冷不丁问:“说完了?” 乔安愣了一下,呆呆点头:“说、说完了。” “嗯。” 太宸帝君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语气淡淡的:“那就走吧。” 乔安:“……” 这是怎么个态度?不生气不炸毛不发飙你是怎么个态度?帝君你变了! 太宸帝君拉了她要走,乔安僵在那里不动弹。 太宸帝君扭头看她:“怎么了?” 乔安快哭出来了:“帝君,你是不是已经气疯了?” 太宸帝君:“……没有,我不生气了,走了。” 太宸帝君又拉了一次,乔安还是不动。 “你怕什么,我说把你怎样怎样,哪次又真把你怎样了!” 他拧眉不耐地瞪她,越说越生气,心里甚至还有一点小委屈。 他的语气反而更凶,冷笑着:“你就这么不想走,不想见到我,难道还要本尊跪着求你和我一起走——” “——帝君。” 乔安不好意思地打断他:“我腿刚才蹲、蹲麻了。” 太宸帝君:“……” 乔安立刻小声哔哔:“是的我没用我超怂我特别不争气,您能不能扶我一下,我怕我一屁股坐地上。”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盯着她半响,冷哼一声。 乔安羞愧地低下头去,下一秒却身体一轻,脸就贴上了微凉的布料。 乔安愣了一下,下意识抬起头,只看见他尖而微翘的下巴,高挺的鼻梁打下一小片阴影,狭长艳丽的凤眸下,眼窝深邃的弧度,竟然显得意外的温柔。 乔安的心突然就动了一下。 太宸帝君把乔安打横抱起,面不改色就顺腿给了魔君一脚。 装死的魔君:“……” 艹,你这区别待遇可太过分了。 魔君忍不住抬起头:“太宸,我要严肃地告诉你,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太宸帝君居高临下看他:“我允许你选择你想失去哪个脑袋。” “……”魔君麻溜站了起来:“我又想了想,脑袋倒是无所谓,但是我们珍贵的友谊得长存。” 乔安别过小脑袋,敬佩地看着他。 魔君心酸得要落泪。 你个小花妖凭地气死人,他被人踩着,她被人抱着,她还佩服个屁,这都是生活所迫,要可以他一定乐意和她换换——可这他妈不是硬件条件不允许吗! “告诉昭华,仙界由他带领清扫剩下的叛军。” 太宸帝君对龙王说了一句,就对着魔君抬了抬下巴:“去你魔界。” 魔君惨叫一声:“你仙界还没搞完,又要去祸害我魔界!” -- 第72页 太宸帝君冷冷说:“那你就自己去处置那些破封而出的妖魔吧。” 魔君立刻憋了声,麻溜撕开了一道空间裂缝:“行吧行吧,我可惹不起你。” 太宸帝君抬腿刚要迈进去,乔安突然叫了两声:“崽儿崽儿!” 海里立刻扬起三个脑袋,三头怪喷出一喷泉似的水花,咯咯咯叫着甩头摆尾游过来。 裂天剑不高兴地嗡嗡直响,太宸帝君瞥过去一眼,三头怪瞬间安静如鸡,怯生生瞅着他。 乔安拽了拽他袖子:“帝君,你别吓它,它还小呢。” 太宸帝君嘲讽扯唇:“它活得比你久。” 乔安一脸理所当然:“可是它傻呀。”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沉默了片刻,按着她后脑勺把她脸按进怀里。 乔安:……行吧,帝君你开心就好。 魔君看着太宸帝君一脸面无表情、手上却生疏又无比小心地抱着那小花妖的样子,心里啧啧两声。 真是一物降一物,要是以前有人跟他说,太宸这家伙也会小心翼翼地抱姑娘,他能笑出大牙来。 进了魔域,天阴森森一片。 太宸帝君抬头看了看,说:“天黑了。” “你说什么呢。” 魔君也抬起头看,一脸纳闷:“没啊,这破天不是天天都这么黑嘛。” 太宸帝君平静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天黑了。” 魔君愣愣看着他,忽然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乔安,恍然大明白。 “是的,天黑了。” 魔君立刻打了个哈欠儿,秒变一脸疲惫:“唉,今天真是太累了,我要去睡觉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乔安:“……” 这回变成乔安愣愣看着他:这也装得太不走心了?! 太宸帝君难得给了魔君点好脸色,语气和缓:“你先别睡了,出去巡查封印吧,就一个宫殿,你用着不方便。” “……”魔君面孔扭曲,用力一鼓掌:“没错,我正想说呢,就是这样,千万别客气,你们好好休息啊,我就忙去了!” 魔君转头就走,双目赤红怨气冲天:魔功,老子不练成盖世魔功弄死这狗逼誓不为人! “嗳嗳,魔君大人等——” 乔安试图对魔君的背影招手,但随即太宸帝君已经冷酷无情地抱着她转身。 路过门神似的三头怪的时候,他看过去一眼。 “……”三头怪瞬蹿得没影儿。 太宸帝君慢条斯理抱着乔安进了大殿。 魔宫看着比上次来完整了不少,连房顶都补了一半了,乍一看可像个正经宫殿了。 乔安看着越来越近的床,整个人已经抖成了个筛子。 来了来了,古早虐恋霸王强上弓它来了! 太宸帝君要把她放下,乔安死死扒住他衣服,鬼哭狼嚎:“帝君不要啊!我双修秘籍还没炼好呢不能睡啊,睡了也是白睡还不如不睡——” “松手。” 太宸帝君被她拽住衣服,蹙眉想把她的手拉开,结果乔安被吓得拽得更紧,纠缠间只听“咔嚓”一声,乔安眼看着太宸帝君的外衫被自己撕开一道大口子。 “……”乔安看了看衣衫半解的太宸帝君,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布料,眼神逐渐呆滞。 太宸帝君看着自己露出的中衣,眉头越蹙越紧,抬头阴森森瞪着她。 “对对对不起!” 乔安猛地把布料扔他身上,拔腿就要跑,还没跑出两步,就被从后面拦腰抱住,下一秒天旋地转,就已经看到床梁上的帷帐。 冰凉的身体突然就挤上来,一只瘦长的手臂强硬地圈住她的腰,然后乔安就感觉肩膀微沉,冰凉的脸颊贴在她颈窝,有温热的呼吸隔着轻薄的布料拂在锁骨上。 乔安仰面朝天,一脸木然盯着黑压压的帷帐,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条翻身不得的咸鱼了。 乔安装死躺尸,太宸帝君也没有动,两个人就维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空旷的大殿只有夜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她很想一直装死下去,最好就这么睡过去得了,但是她那不争气的肉体不答应,麻得她全身刺痛。 乔安忍不住动了动,一会儿又动了动……在她试图翻身的时候,颈窝传来低低的不太高兴的鼻音:“动什么。” 她立刻僵住,小声说:“帝君我麻……麻了。” 太宸帝君没说话,半响,乔安似乎听见一道轻轻的哼声,然后肩膀一轻,太宸帝君撑着手斜坐起来。 他的外袍被撕坏,只着一身月白色的中衣,敞开的领口露出一线肌理分明的胸膛,苍白的肌肤,倦怠又疏懒的眉目,艳红妖异的丹朱,整个人漫不经心坐在那儿,一股子写意风流的媚色,活像一只雪狐化形的妖。 乔安看着他,第一次真切意识到“祸国殃民”这个词可发明得太有道理了。 雪白的长发披散下来,太宸帝君懒怠得撩了一下,狭长的眼尾慢慢挑起,斜瞥了她一眼。 ——就看见乔安抱着被子,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太宸帝君蹙眉:“你抖什么?” 乔安哽咽:“……我爱上了一匹野马,可惜我没有草原……” 长得这么好看的大美人,她又没有国又没有民的,拿什么给他糟蹋着玩。 太宸帝君盯着她:“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 第73页 乔安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的脑子和她的嘴已经不归她管了,她哀嚎一声直接倒在床上,把被子捂住脸:“我不知道!别问我,我脑子坏掉了,别和我说话让我冷静一会儿——” 乔安一边翻滚一边泪流满面,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乔安啊乔安,你怎么就被美色所迷了呢?你脏了你知道吗?! 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吗?不就是稍微比一般人好看了一点点吗?你忘了你坚忍不屈的决然态度了?说好的不双修不结婚从拉小手开始,人家撩一下头发你怎么就不行了,你是不是晒脸你是不是丢人现眼! 乔安正在那边哀嚎呢,被子突然被掀开,太宸帝君苍白清俊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他一点点俯下身来,高挑修长的身体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乔安全身僵硬,呆呆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安静凝视了自己一会儿,垂下眼,把脸贴着她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 “乔安……乔安……” 乔安从没听过他这样的呢喃,低而轻的声线,小小的气音,随着他每一次吐息,就像有无数细小的电流不断顺着她的耳膜蹿进心脏。 艾玛啊,这狗脾气大哥咋比三头怪都会撒娇呢,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乔安的心可不争气地就软了下来,一瞬间她胆子还肥得不行,竟然伸出手绕过他的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嗯,别叫了,我在呢。” 乔安感觉到有软软的发尾扫过自己的脖颈,酥酥麻麻的触感,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雪白发丝,忍不住握住捏了一下。 以前虽然老被帝君奴役着给他梳头,但那时候她怂得不行,不敢正经摸,反而眼馋好久了,今天摸了一下,果然真是丝绸般的触感。 啧,真是,他留在这个神仙界可太亏才了,就应该跟她一起穿回去,就算不做大明星,光是拍洗发水广告就能轻松实现车厘子自由。 太宸帝君被她抓住头发,微微一顿,不太自在地侧了一下头,也没说什么,反而贴得她更近。 乔安也不知道他这个高的个子,是怎么做到“明明是把她搂怀里、却感觉像是蜷在她怀抱里”的那种柔软又可人疼的姿势。 如果一定要说,乔安觉得这大概就是“妖姬的天生素养”吧。 乔安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个小时前她还和太宸帝君连手都没正经牵过,一个小时候他们俩就以这么暧昧的姿势躺在这儿了。 这乍一听起来让人尴尬得不行,但是事实上,当真的身处其中,乔安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自然而然地已经变成这样了。 乔安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再尴尬好像就有点晚了。 乔安瞪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果断决定忽略这个话题,她看着太宸帝君雪白的发顶,小声说:“帝君,你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要不然以他的暴躁脾气,早在刚一见到她的时候就炸毛了,更别说现在闷不吭声得乖巧撒娇了,简直反常得让她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太宸帝君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就在乔安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她听见低低的声音:“我与成空都诞生于混沌,生长于上古,他曾是我的同道,与我一起,重塑九重天。” 乔安愣了一下,那个声音还在漠然地继续:“我们一起杀过很多人,几乎将整个上古屠戮过一遍,等三界终于安定,他就成了妖主,镇压群妖;而我是帝君,威慑三界……后来,他就被煞气侵染,堕了魔,意图血祭苍生以毁天道,我需得压制心魔、实力大损,杀不了他,就将他封印在九渊之下。” 寥寥数语,却道尽了万年的一场密闻。 乔安听完了,挠了挠头,试探着:“那个……您不想杀他,是不是?” 太宸帝君沉默了一会儿,平静说:“我会杀了他。” 所以还是不想杀他,只是不得不杀他。 乔安琢磨了一下:“帝君,那你觉得从现在起让他改邪归正,他行吗?” 太宸帝君半阖着眼:“堕魔是一道坎,只会越陷越深,没有人可以逃脱。” “那也不一定,那会儿你要堕魔了,不是也被拉回来了吗。” 乔安并不很以为然,顺手摸出来一包小白花:“我觉得我这个花,包治百病,要不然你省出一口来,看看能不能再给他抢救一下。” 太宸帝君睁开眼,盯着小白花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没用的,他不比我,堕魔已久,煞气已深入骨髓,这不足以救他。” 小白花被轻视了,老不高兴地酝酿着真气,看我闪光大法biubiu~~ 乔安险些被闪瞎,赶快用布把花包起来。却并没有失去希望,安慰他:“你别急,我这个小白花是进化版,你看它之前只是白,它现在都会发光了,等我把铸天石啃完,说不定它就变成了更厉害的小白花,万一到时候就有用了呢。” 太宸帝君怔怔凝视着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又窝进她颈边,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嗯”。 乔安搂着比自己高两头的暴躁巨婴,手一下一下拍他后背,以老母亲的慈爱语气安抚他:“好了好了,不急啊,不难受啊,谁叫他是个坏蛋,遭点罪那才是解气……” “我不难受。” 太宸帝君语气凉凉:“死不死都是他的命,三千年前他堕魔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他。” -- 第74页 乔安一噎。 这又是要救又是要杀的,你们真不是相爱相杀? 乔安不太会安慰这种复杂的情感,只能化语言为行动,一个劲儿拍太宸帝君的后背。 太宸帝君皱着眉忍了几分钟,终于不太高兴说:“你要拍死我吗?” 乔安委屈:我这是表示对你的支持,好心当做驴肝肺。 乔安翻了个白眼,伸手就要推开他,太宸帝君忽然握住她的手,低头就在她脸上咬了一下。 轻得像蜻蜓点水。 乔安呆了呆。 太宸帝君睨着她,像是还不太满意,又咬了一下,这次咬得重了点。 乔安感觉到自己的腮肉被柔软的口腔轻轻含着,被牙齿噬咬的轻微酥麻刺痛过后,就是细长的舌尖划过皮肤,一片细腻的温热。 乔安头皮都在发麻。 太宸帝君一边眯着眼睛慢吞吞咬她,一边用高挺的鼻梁蹭着她脸颊,像一只咬着棒棒骨打滚的瞌睡大猫。 乔安双手交叠在腹前,紧闭着眼,告诉自己,乔安你要心平气和,你是一个无欲无求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你什么也没听到也没看到什么感觉也没有,对,就是这样…… 太宸帝君磨蹭了好一会儿,等都快把她的脸咬红了,才不太甘心地松开牙。 他撑起身体,刚想继续和她说会儿话,就听见小小的呼声。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死死盯着张着嘴呼呼大睡只差流口水的乔安,眼中迅速燃烧起怒火。 他冷眼盯着她半响,伸手捏住她小巧的鼻梁,等乔安憋气挣扎的时候,一口恶狠狠地就咬上去:敢睡着,你做梦! “啊——”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 乔安:我是一个莫得感情无欲无求的昏君。 后来: 乔安:我是一个被榨干的昏君…呜,对不起,我给我们昏君一族丢人了! 第25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二十五) 第二天一大早……大概是早吧, 反正魔界的破天也看不出黑天白天。 太宸帝君就和魔君出去收拾魔域各界破封而出的妖魔了。 乔安则捂着被咬出一圈牙印的鼻子,开始一门心思琢磨她的小白花。 她把小白花瘫在面前,一边啃石头, 一边和它们语重心长:“你们得争气点啊, 光发光不行啊, 你们还得再进化点实用的功效。” 一堆小白花摇头晃脑、闪闪发亮, 小绿叶迎风摇摆, 嚣张得不得了。 “还敢给我嚣张,反了天了。” 乔安一把掐住一朵手边的小白花, 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和太宸帝君勾勾搭搭的?要不然我跑得那么溜,他怎么就这么快抓到我了?!” 小白花们一僵。 “你们这群欺软怕硬的, 每次看见他, 激动得恨不得把人闪瞎,我一摘你们, 你们就装死花……你们是不怕我是吧,是不觉得我能收拾你们是吧。” 乔安阴阴冷笑, 很有些太宸帝君发飙的架势:“我听魔君说了, 妖域有一种果子, 染色效果特别好, 还是七彩炫酷效果, 你说我要是吃一阵, 你们会变成啥色,嗯?” 小白花们惊呆在当场。 七彩炫酷……啊——不要—— 它们是小白花!它们是纯洁无瑕的小花花,它们不要变色儿—— 小白花在强权之下当即奋起,每天憋足了气进化。 乔安于是很快就感觉到了变化——她的胃口以几何函数暴涨。 以往她和三头怪吃水果,一人一怪相对而坐, 她面前摆着一小堆,三头怪面前摆着一大堆,而往往三头怪吃完了那一大堆,她的一小堆也还没吃完,然后三头怪就会流着口水颠颠跑到她腿边撒娇打滚讨吃的…… 直到这一天,当三头怪一如往常地一口下去,把水果山尖尖的顶咬平,眯着眼美滋滋地想着一会儿把自己的吃完,再去乔安旁边蹭的时候,它再张嘴一咬,竟然咬了个空。 三头怪呆呆睁眼,就看见自己前面空空荡荡一片。 三头怪:“???” 我果呢?我那么大一坨果呢?! 三头怪凄惨尖叫着,急得甩着脑袋转圈圈:“咯咯咯——”果没了果没了果原地消失了—— “别叫别叫。” 乔安把最后一个橘子连皮咽下去,瘫在椅子上,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我看今儿的果不太新鲜,我就替你吃了,” 三头怪:“……” “还有。” 乔安一本正经地补充:“我发现你体重超标了,必须减肥,吃那么多果太罪恶了,为了你的健康着想,从今天开始给你减负……所以那些多余的水果我就好心帮你处理了。” “……”三头怪不敢置信盯着她三秒,倒头打滚撒泼,声嘶力竭:“咯——咯咯——” 乔安听着它撒泼,忍了五分钟,猛地一拍桌子:“嘭!” 桌子轰然就四分五裂,吓得三头怪尖叫声一窒,惊恐地看着突然大发神威的 呜呜她到底怎么了,说好的大家一起当天真可爱小傻子呢?怎么突然就又飙又凶还会吓唬人了?! “你慢慢哭。” 乔安收回手,捂着又开始咕咕叫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说:“我出去再吃点东西。” 三头怪:“……” 当水果已经不能满足胃口,乔安饥肠辘辘地出去找食了。 -- 第75页 魔域地广人稀,自从魔宫被太宸帝君隔三差五炸一回之后,所有人生怕被殃及池鱼,一个个争先恐后搬家跑了,弄得整个魔都都是空空荡荡。 乔安在外面游荡许久,一个人影儿都没见着,更别说想象中的野鸡野鸭野兔野猪,只撞上两只乌七八黑的丑怪物。 当时它们张牙舞爪朝她咬过来,乔安顺手就是一巴掌,然后那俩怪物直接就变成两团扭曲的黑雾。 能变成黑雾不是重点。 重点是乔安发现自己竟然看着它流口水。 ……妈呀!她已经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了吗? 乔安诚惶诚恐回去翻书,才知道这是魔域的特产,叫“魔物”,是一种天然形成的残暴力量实体…… 乔安经过细心研究得出结论,这玩意儿应该、大概、也许、可能……能吃! 而且量大管饱,到处都有。 乔安可耻的心动了。 不过她毕竟是个讲究人,在吃之前,特意点了个火堆,把黑雾用瓶子装了架在上面烤了烤。 瓶子里立时传来凄厉的惨叫,乔安心里怪不落忍的,蹲在那里一边添柴,一边小声安慰:“别叫了,等一会儿就熟了,再忍一忍,熟了就不疼了。” “……”三头怪咬着尾巴在旁边瑟瑟发抖,惊恐盯着她,像在看一个变态。 等瓶子里终于没声了,乔安默念阿弥托佛,然后心满意足地把滚烫的瓶子取下来,直接往嘴里倒。 嗯,这软绵绵的口感,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是吃完肚子饱饱的,一股暖流涌入全身,舒服得不得了, 乔安一本满足,把两坨魔物吃完之后,立刻拉着三头怪往外跑:“走走,咱们再打猎去。” 三头怪想哭,太可怕了,现在的安安太可怕了,连魔物都吃,再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对它下手了?! 这样一想,三头怪求生欲瞬间暴涨,撒丫子往外跑:抓魔物,只要吃魔物吃饱了就不会吃它了! 等太宸帝君与魔君归来,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 魔君一看见自己荒无人烟的魔都就想落泪,指责太宸帝君:“你看看,要不是你老祸害我魔都,我这儿至于这么凄凉吗?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反省一下。” “闭嘴。” 太宸帝君看着周围,却皱起眉:“这地方不太对。” 魔君愕然:“有什么不对?” 太宸帝君眉头越皱越紧:“太安静了。” 魔君愣了一下,左右环视,表情也渐渐变了:“对啊,我靠!我这外面的魔瘴呢?常年到处晃悠的魔物呢?怎么都没了?这都飘哪儿去——哎,你跑什么!” 魔君一眨眼的功夫,太宸帝君的身形已经消失,他这才想起来,魔宫里还留着那个太宸帝君的心头肉小花妖呢,脸色大变,也赶快跟上去。 破败凄惨的魔宫还是原样,太宸帝君一进去,就看见歪歪坐倒在床边的乔安。 太宸帝君瞳孔一缩,脑子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抱起她:“乔安!乔安!” 乔安闭着眼软趴趴歪在他怀里,太宸帝君几乎是颤着手去摸她的鼻息,等指尖感受到平稳轻缓的呼吸,触到她脸颊温热的皮肤时,骇然狰狞的眼神才终于和缓下来。 太宸帝君浑身冰冷僵硬,抱着她止不住地轻颤,好一会儿才感觉全身的血液重新流动。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了紧手臂将她更深的抱进怀里,尖尖的下巴抵着她的鬓角,用薄薄的唇角不断去轻吻磨蹭她的脸颊,依恋旖旎异常。 魔君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幕。 他眼看着太宸帝君冰冷扭曲的表情一点点和缓,眼看着这个从来高高在上傲慢凶戾的男人死死抱着那个小花妖,看着她的眼神浓烈得近乎偏执。 那一刻,魔君毫不怀疑,如果这个小花妖就这么死了,这个男人会当场疯掉。 魔君看过他们相处,总看见乔安在太宸帝君面前瑟瑟发抖蹑手蹑脚,好像总是被欺负得忍气吞声。 但是现在他才终于看明白,这两个人中,这看似又怂又呆的小花妖,才是真正被捧在上面肆无忌惮的那个。 说起来多不可思议,这曾经握着裂天剑毁了整个上古的堂堂太宸帝君,竟然也会因为爱情脆弱成这样。 魔君唏嘘不已,刚要退出去,就踩到一个玉瓶,再一瞅,竟然满地都倒着这样的空瓶子 他奇怪地捡起来一个,转着看了一下,又拿到鼻尖闻了闻,脸色一变:“这里面装过魔物。” 太宸帝君紧紧抱着乔安,贴着她的脸颊,只掀起眼皮子冷冷看他。 “这里面都是魔物的味道……我说我魔都周边的魔气怎么都散了,合着都在这儿呢。” 魔君惊呆了:“太宸,你家这小花妖什么牲口,连魔物都敢吃,还吃空了我一个魔都!她要干嘛?她要上天吗?!” 太宸帝君闻言,眼神微微闪烁。 他掀开乔安的兜帽,看见她头顶一朵趴在头发里的小白花。 小白花感受到他的注视,懒洋洋地抬起花瓣,打招呼似的闪了两下光,又“啪叽”一声趴回头发里,还隐约传出两声打嗝声。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又掐着乔安下巴,迫使她微微张开嘴,看见她舌尖下压着的铸天石,已经被消化得只剩下一小块。 -- 第76页 太宸帝君看了一会儿,放开手,重新搂着她的腰,表情阴晴不定。 魔君一看,瞬间蹿到门后,扒着门板警惕说:“她自己吃的啊,吃饱了撑的消化不良你可不能赖我,别想找机会打我泄气。” 太宸帝君冷冷看他一眼,魔君立刻蹿得没影儿:“好了好了我走了,你好好陪她吧,炼丹房在偏殿,实在不行你给她弄点促消化的丹药吃……” 大殿重新安静下来,太宸帝君垂下眼,看着乔安睡得红晕晕的小脸,鼻尖轻轻蹭了两下,他阖上眼。 “乔安……” 乔安一直没醒,太宸帝君也一直留在她旁边不动窝。 太宸帝君撂挑子,魔君只能一个人苦逼在外面忙得要死要活。 这一天,他终于能抽出时间来看一眼,正打算好好谴责一下太宸帝君不干人事儿的恶劣行为。 结果就看见太宸帝君屈膝靠在床头,乔安的小脑袋枕在他胸口,他端着不知道什么仙草制成的汤药,捧着她的脸,一勺勺小心地喂她,喂不了两口,就往她嘴里塞一颗蜜饯,用帕子擦拭过她嘴角的药渍,这才捏起勺子继续喂。 毫不夸张的说,魔君看见这画面,当场全身鸡皮疙瘩炸起。 “卧槽!是你吗太宸,没被谁夺舍吧。” 魔君叉腰哈哈大笑:“我居然看见你特别贤惠地喂药,还知道喂蜜饯,哈哈哈我一定是疯了,快告诉我在做梦,这他妈一定不是真的!” 太宸帝君没有说话,旁边的裂天剑默默飞了起来,二话不说给他捅了个洞穿,用事实告诉他:是的,这就是真的。 “……”魔君捂着胸口凉飕飕的窟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着给了自己一巴掌:让你嘴欠,丫这么多年还不长记性。 “这几天你留在这儿,帮我看着她。” 太宸帝君把最后一口药喂完,塞给乔安两颗蜜饯,看着她腮帮子鼓鼓美滋滋地含着,爱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轻柔地扶着她躺下:“至多十天,我就会回来。” 魔君骂娘声一滞,皱眉说:“你要去见妖主?不再等等吗?”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太宸帝君表情淡淡:“死或者活,都是他的命,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用乔安去换。” 魔君哑口无言,好半响,他幽幽叹了口气:“行吧,也算是他解脱了,你去吧。” 乔安觉得自己很热,火烧火燎的热,一股股热流从全身往脑子上涌。 就在乔安怀疑自己会被热炸了的时候,她突然头顶一凉,那些翻涌的热流一股脑地蹿上发顶。 那一刻,然而乔安丝毫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惊恐:这么热,她的头发不得被烧焦了…… 不——要来冲她脑子来!不要动她的头发—— 魔君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看新出的仙魔大战小说,正看到魔界之主把仙王打得满地找牙,正激动不已的时候,余光就瞥见乔安“噌”地直愣愣地坐起来,一脸恐惧地摸自己头顶。 魔君被她吓了一跳,故意逗她:“你怎么了?做噩梦了?梦见被人打死了?” 乔安呆呆点头:“做噩梦了,比死还可怕,我梦见我秃了。” 魔君:“……” 这真是好可怕哦。 “可算醒了,你都昏迷好些天了。” 魔君无言以对,扔给她一个空间戒指:“这是你们家帝君给你留的,吃啥喝啥自己拿,可悠着点,别再吃撑了睡个十天半月的,你家帝君得活扒了我。” 乔安没有管戒指,而是一个劲儿在头上摸索,然后小心翼翼揪下一朵花。 魔君知道乔安是个头上能开花的奇女子,也不在意,随意瞅了一眼就要继续看自己的“魔主暴打仙王”,却突然呆住了。 “你这花怎么……” 乔安颤抖的手捧着自己的小花花:“是的,它挂果了。” 是的,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 这该死的破花儿终于完成了一朵花的终极使命,他妈的在她脑袋上挂果了! 乔安看着绿叶上那三颗圆溜溜的白果子,不禁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头上挂果,真好,以后她再也不用有脸出去见人了,真是太好了呢。 乔安深吸一口气,把白果子揪下来塞进一个小布包里,含着一腔热泪问魔君:“魔君,帝君在哪呢?我觉得这个说不定可以救妖主。” 魔君闻言,眼神有点复杂地看着她,叹了口气:“太晚了,太宸帝君前天就走了,现在妖主恐怕已经死了。” 乔安一愣。 “你再睡一会儿吧,估计太宸也快回来了。” 魔君尽量用轻松的口吻说:“你不知道他看你昏迷吓成什么样,那叫一个腻歪,等他回来你可快点把他带走,别杵在我这儿辣我的眼——” “魔君,他们去哪儿了?” 乔安突然抬起头,眼神清亮:“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试一下。” 魔君收敛起笑意,抿住唇,定定看着她,沉声说:“他们在太河之滨,那是上古遗落之地,极其危险;而且妖主,可是曾经抓走你险些把你炼化铸天石的仇人,你要救你的仇人吗?” 乔安思考了一下,郑重点头:“我还是想去。” 乔安解释:“妖主虽然想过拿我炼石头,但是那只是刚开始,后来我不到底也没死吗,铸天石还白搭给了我;我知道,他要真想杀我有的是办法,但是那一次之后,他再也没对我动过手,后来还为了保护东海和鲲鹏打起来……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是帝君的朋友啊。” -- 第77页 乔安认真说:“帝君一共没有几个朋友,他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妖主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我想尽力救下他。” 魔君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半响,却笑起来:“怪不得太宸把你看成眼珠子,你这小花妖,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行吧,毕竟一共没几个说得上话的老东西,想想成空要是欠我一次人情,也是挺爽的。” 魔君站起来,烈焰长矛在他手心化形,矛尖骤然撕破空间,天幕露出一个漆黑的大洞,他拉住乔安:“跟紧我,千万别松手。” 乔安只觉得无数光斑在眼前闪过,快似一瞬,又好像很久,再一睁开眼,已经身处另一片空间。 她脚下是一条海一般广袤长河,宽阔的河道里流的却不是河水,而是滚滚的朦胧白雾,那白雾中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烁,在暗色的大地上浩浩荡荡地流过,就像无垠星海中流淌的银河。 乔安骤然听见一道惊雷在身边炸起,魔君拉着她迅速闪避,乔安抬起头,震惊地看见阴沉沉的天幕卷成可怕的旋风,无数雷霆伴着闪电肆意劈下,轰然的巨响震耳欲聋。 “该死的,这俩打起来都什么动静? 魔君拉着乔安一路狂奔,遥遥望着天边两道冲天而起的黑色旋风,气得咬牙切齿:“艹啊!打吧打吧,都打死了最好,以后九重天就是老子当家做主了!” “……”乔安默默吞了吞口水,心想魔君你这个造反之心可真是够执着的。 一道雷霆自眼前划过,乔安不由眯了眯眼,再一睁开,就看见妖主伴着滚滚黑气坠落,太宸帝君骤然腾空而起,双手握剑,高高举于头顶,挟着万钧之力杀气肆意地劈下—— 乔安惊悚大喊尔康手:“帝君不要——” ………… “咳,咳。” 妖主踉跄着后退两步,握着黑刺的手心淌出殷红的血。 他咳嗽着,像是喘不上气来一样沉沉地呼吸,手背擦过唇角,摸到一手刺目的猩红。 妖主凝视着手背上蜿蜒的血痕,慢慢抬起头,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太宸帝君,忽然笑了起来。 “从很早以前我就厌恶你,厌恶你虚情假意,厌恶你顾忌这顾忌那处处受限,厌恶你明明该是与我一样的魔头,却竟然要当九重天的守护神,一边当着天道的走狗,还要被那些蝼蚁一样愚蠢的生灵指指点点,简直愚不可及、令人作呕。” “我一直等着看你什么时候堕落,什么时候彻底放下你那可笑的坚持,我都想好了,那时候我一定会狠狠地嘲笑你,嘲笑你那曾经所有无谓的坚持都成空,看着你绝望,看着你心如死灰,看着你和我一起在泥潭里挣扎着死去……” 妖主的声音越来越轻,盯着太宸帝君,赤红的双目,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突然轻笑一声,却是说不出的嘲弄与悲凉:“……然后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最愚蠢的,一直是我,也只有我。” 所以太宸帝君等来了温暖的阳光、等来了救赎;而他自己,则早早亲手放弃了可能。 天道不绝,只是他自己,生生走到了绝路。 他嫉妒,嫉妒太宸帝君能拥有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命运。 他只是太嫉妒了。 太宸帝君沉默地看着他,霹雳雷霆在他身后凝成幻影,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就仿佛撑起了整个苍穹。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妖主,没有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也许是片刻,也许是很久,他缓缓握住了剑。 妖主突然笑开了。 这就是命,这就是他成空的命。 成空成空,终究还是都成了空。 他毫不犹豫地再一次朝着太宸帝君冲去,万丈飓风撕裂开阴沉的天幕,太宸帝君反身一剑,冰冷的剑锋从他肩膀直直划开整个胸膛,大口大口的血沫喷出来,他从云霄坠落,眼看着太宸帝君举起裂天剑,雷光在剑身上闪烁,剑锋直直地向他劈来。 妖主嘴角微微勾起。 他终于能解脱了。 妖主疲惫地阖上眼,就在那一刻,却仿佛听见了遥遥传来的异常熟悉的声音:“帝君——” 是他幻听了吗? 他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 妖主眼帘颤抖,他猛地睁开眼,震惊地看着那个他一直在想的人,踩着雷光从天边跑来。 是他在做梦吗? 是他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吗? 妖主贪婪地看着她,看着她美丽的容颜渐渐真切,看着她清亮剔透的眼睛像折射着阳光的绚烂色彩,越靠越近…… 在她终于跑到他面前,掀开裙摆蹲下来凑近他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颤着想要去摸她的脸:“乔……” “别瞧了,都快死了还瞎鸡儿瞧啥呀。” 乔安糊开他的手,掀开布包,抓起一把果子就往他嘴里塞,神情和蔼:“来,大郎,张嘴吃药!” 作者有话要说:妖主:她是我的阳光。 乔安:瞧这孩子疯的,来,吃药! 太宸帝君:…… 魔君:…… 第26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二十六) 当乔安跑过去, 即使隔着遥遥的距离,魔君也仍然清晰地看见,妖主一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睛。 魔君都要啧啧出声了, 这小花妖凭地厉害, 一个太宸帝君, 一个妖主, 竟然都栽她手上了。 -- 第78页 眼看太宸帝君一剑就要劈下, 魔君赶紧用长矛往上一顶,大声说:“太宸!你睁大眼睛看看, 你家小花妖还在下面呢!” 裂天剑劈来的力道一滞,太宸帝君挥手往旁边泄力,强悍的剑风将大地生生割出一道深渊。 魔君悄悄摸了把汗, 回头一看, 就见妖主惊喜又缱绻地看着乔安,艰难的伸着手想要摸她的脸。 这画面, 啧,这画面呦! 魔君真想好好拉着太宸帝君的手说一说, 这小花妖绝对有祸国妖姬的潜质, 跟着他实在太亏了, 就应该好好培养一下, 将来放出去随便祸害, 把那些不省心地都给扫一遍, 指不定这三界就太平了! 魔君扭头看太宸帝君,太宸帝君的脸一瞬间阴了下来,眼神冷得像是要杀人。 魔君看着他这个反应,不免痛彻心扉。 太宸啊太宸,我真是看错你了, 你怎么能是这么小心眼的家伙。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你堂堂一个帝君,竟然连老婆都舍不得,一点自我牺牲的精神都没有,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魔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假惺惺地劝:“太宸啊,你不要想太多,这是救命呢,妖主人都快死了,你还和他计较什么,是不是?宽宽心,别着急……” 魔君话音未落,就见乔安摸出来一个布包,一把糊开妖主的手臂,面色自若掰开他的嘴,抓起一把花就塞进去:“少说话,多吃药。” 魔君:“……” 魔君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个发展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太宸帝君的眉目微微舒展,虽然脸仍然臭着,还是缓缓颔首:“我不着急,很宽心。” 魔君愣是无言以对。 太宸帝君落到地上,走到乔安旁边,语气阴沉:“你怎么来了?” 乔安一边给妖主塞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来找帝君啦。” “……”太宸帝君不动声色地偏过头,抵拳轻咳了两声,语气略带嫌弃:“本尊才不过走了几日,就这么离不得本尊。” 魔君盯着他,酸得牙疼:嫌弃就正经嫌弃,先把快咧开的嘴合上行吗?这么矫情你不腻歪吗?! 太宸帝君不腻歪,但是妖主腻歪。 即使已经半昏迷快狗带了,妖主仍然致力于给太宸帝君添堵。 他的嘴被白果子堵得满满的,削瘦的两颊生生都被撑起来,散落的长发,显得意外的脆弱柔软。 他瞪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盯着乔安,想要去摸乔安的手…被她顺手就给糊在地上。 妖主不甘心,又执着地一个劲儿够她。 乔安拍了两次,给整得烦不胜烦,看着他浑身血淋淋有进气儿没出气儿的可怜样,又不好骂,只好再一次把他的手臂按下去,温声细语地说:“妖主,你咋这么多戏呢,你这个手要是抽筋了,自己控制不了,我就帮你砍了吧,你说好吗?” 妖主:“……” 太宸帝君居高临下地瞥着他,冷冷勾起唇角:“我觉得很好,可以让我来。” 魔君连连点头:“对,我作证,这方面太宸他特别有经验,砍得可利索了,一点都不疼。” 妖主:“……” 妖主的嘴唇都被气得哆嗦,颤着手指着他们俩,含糊不清:“你们……” “好了,他们和你开玩笑呢。” 乔安再一次把他的手拍下来,专注地凝视着他:“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妖主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所有话都像是噎在了嗓子里,空落落的心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一点点填满,胀得他胸口发疼。 他撇开脸,微红的眼角眨了眨,半响才低低一声:“好多了。” “我也觉得是,脸上都有血色了。” 乔安松了口气,眼神真诚:“真好,你要是治不好,还得让帝君打死你,我不是白来一趟。” “……”妖主缓缓捂住心口,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 魔君都有点同情妖主了。 这小花妖,脑子就跟缺根弦似的,柴米油盐不进,而且一不小心就能把人带沟里,爬都爬不出来。 多倒霉催的喜欢上这姑娘,这很容易被气死。 不过这样想想,魔君忍不住看向太宸帝君。 这怎么看怎么也是注孤生的家伙,居然就能把这奇葩小花妖吃得死死的?你说这都哪儿讲理去,以前也没看出来他有这本事啊。 魔君摇了摇头,看着天上闪烁的雷光,连忙说:“行了行了,既然能救就赶快走吧,可别再下雷了。刚才都快给我劈焦了。” 乔安深以为然地点头,刚才一道雷劈下来把他们劈个正着,好在魔君皮糙肉厚挡了大半的雷击,她也就是头发惨了点,不得不顶着一个大波浪还带冒烟的凄惨发型。 妖主那惨样怎么看怎么生活不能自理,乔安下意识要伸手扶起他,太宸帝君突然上前两步,二话不说拽着妖主的胳膊把他拉起来,正巧避开乔安的手,冷着个脸:“我来。” 妖主正被太宸帝君按在伤口上,面孔都疼得扭曲,乔安有些不忍心,但是对上太宸帝君凶巴巴的眼神,怂得连连晒笑:“你来你来。” 太宸帝君脸色这才略微好了一些,妖主看着他那样,不由轻轻冷笑一声。 两个容色绝代风华的男人,一个阴柔秀美倦怠虚弱,一个清俊冷厉艳色凉薄,就这么站在一起,虽然是相看两相厌,但是看在其他人眼里,仍然美得像一幅画。 -- 第79页 “其他人”乔安看得眼睛都直了。 太宸帝君敏锐注意到她的异样,偏过头来,拧眉看她:“你在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 乔安擦了擦口水,眼看着一道雷光轰然冲着太宸帝君他们劈下:“小心——” 太宸帝君眉目冷淡,那雷霆刚劈到一半,裂天剑直接迎上,雷光顺着剑身噼里啪啦地游走,没一会儿就消散了。 裂天剑神清气爽地抖了抖剑身,欢快地四处转圈接雷,最后干脆飘到太宸帝君脑袋顶上,劈一道它接一道,耐操得不得了。 魔君看着那一道一道轰下来的雷霆,眼神在太宸帝君和妖主两人之间游移,渐渐惊疑不定。 乔安就完全没有多想,很是痛心疾首地对妖主说:“你看你,干的那些糟心事儿,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就想劈死你这个祸害,你瞅瞅,瞅瞅我们帝君还留你一命、还帮你顶雷,这都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可得好好感激我们帝君,以后改邪归正、重新做人,知道了吗?!” 妖主眼睛瞪大,不敢置信:“你说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当这雷要劈的是我吗?!” “当然是你了。” 乔安一脸理所当然:“像你这种反派遭雷劈那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你看你这雷劈的,这源源不断的,这响的,你得多天怒人怨…唉,我也不说啥了,你就自己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吧。” 妖主:“……” 魔君:“……” “咳,妖主已经长教训了,就别说了,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嘛。” 魔君看妖主气得浑身发抖,真怕把人给气死,连忙把乔安拉过来转移话题:“对了,你那个吃魔物的事儿……” 妖主一口气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他看向太宸帝君,突然指着天上的惊雷,皮笑肉不笑:“你说,这么大的阵仗,天道想杀的到底是我,还是你?” 裂天剑在头顶飞旋,太宸帝君徒手撕裂开一道空间裂痕,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管它想杀的是谁,但是我可以杀你一次,就可以再杀你第二次。” 妖主冷冷勾了勾唇,刚想反唇相讥,就看见前面乔安纤细的背影,和她衣摆上、头发上的焦痕,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管怎么说,他还活着。 不管怎么说,她是来救他了。 他活着,还能见到她,还能被她所救,还能继续和她说话,这已经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不想记太宸帝君的人情、不需要太宸帝君的施舍,但是他要记她的情。 所以他要活着,要好好地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魔宫,几人刚一出现,三头怪就不知道打哪儿探出头来。 一看见妖主,整个怪都亢奋起来,甩着大尾巴啪叽啪叽跑来,一边跑一边尖叫。 乔安看它那膘肥体壮的,就想起那天东海上的惨剧,生怕给妖主当场压死,连忙抱着它的脑袋躲开:“别急别急,别给人撞坏了。” 太宸帝君直接把妖主带进偏殿,很不客气地摔在床上,挥手就是四个黑黝黝的圆环飞出来,正圈住妖主的手腕脚腕,瞬间封印了他大半的妖力。 妖主看着手腕上的圆环,阴着脸低低地咳嗽,却难得没有嘴欠再说什么。 三头怪盘在床脚探头探脑地看他,妖主看了它一眼,突然抬起手摸了摸它的头。 三头怪简直受宠若惊,眼睛唰地就亮了起来,咯咯咯可谄媚地蹭他的手想,兴奋地啪啪啪甩尾巴。 妖主摸着三头怪的丑脑袋,意味不明:“你倒是胖了不少。” 三头怪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没错,它就是这么强壮。 乔安坐到床边,恨铁不成钢地踹它一脚:“你个傻子,小白眼狼,天天供你吃供你玩,人家一来你心都飞了,骂你你都穷开心。” 妖主斜了她一眼,带着一点点威胁的意思。 乔安温温柔柔看回去,顺手掏出一把果,蠢蠢欲动:“妖主,又该吃果了。” 妖主被生生噎住了,三头怪在旁边咯咯咯地傻乐。 乔安现在可不怕他,她家帝君给她撑腰呢,这妖主要是敢造反,她就给帝君告状揍他! 太宸帝君看着乔安坐到床边,就在皱眉,等看着乔安要去握妖主的手臂,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语气不善:“你摸什么。” 乔安一脸懵逼:“我给他摸摸脉啊,这果子药效还没搞明白呢,我得弄点数据分析一下啊。” 太宸帝君盯着她:“你什么时候会号脉,本尊怎么不知道。” “其实我也没搞懂,就好像是天赋技能。” 乔安又揪下一朵白果子,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好像摸一下,就大概知道吃多少果能好,吃多少果容易被撑爆。” 魔君听得一头冷汗,赶紧说:“那你可给好好摸,撑爆可还行?!” 妖主冷眼旁观,很主动地摊平手腕,眼睛却看着太宸帝君,嘲弄地挑了挑眉。 太宸帝君眉头越皱越紧,眼看着乔安的指尖要搭在妖主手腕上,他突然又抓住乔安。 没等乔安扭头,太宸帝君直接在袖口割了一块布料下来,扔在妖主手腕上,才抬了抬下巴:“摸吧。” 乔安:“……” 妖主:“……” “哎你这。” 魔君都看不下去了,无语说:“人小姑娘自己都没觉得什么,你至于小气成这样。” -- 第80页 乔安也觉得尴尬得不行,苦口婆心:“帝君,真没事儿,这样摸不准,量吃不好容易吃出问题。” 太宸帝君语气凉薄:“那就让他去死吧。” 乔安:“……” 帝君,我觉得你现在比妖主更像反派。 “你不许和他有任何身体接触。” 太宸帝君指着妖主,对乔安冷酷说:“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本尊就打死他!” 乔安:“……” 妖主:“……” 媳妇还可以要,奸夫必须打死,魔君想,这可真他妈是太现实了! 妖主气极反笑:“太宸!你还要不要脸?!” 太宸帝君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冷冷一拂袖:“你要脸,那你就赶快去自尽,省得戳在本尊面前碍眼。” 妖主愤怒地凝出长刺,强撑着坐起来:“你以为我怕死吗?!你简直欺人太甚——” “哎哎哎冷静一下——” 乔安眼看着这俩人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连忙站起来挡中间,伸手抱住太宸帝君要去握剑的手:“帝君帝君,别冲动,他都一快死的人也就会哔哔了,咱不和他计较,消消气消消气……” 妖主听她偏心眼偏到没边了,气得几乎要吐血:“你搞清楚,是他非要挑事!要消气你也该让我消气!” “我们帝君挑事怎么了,你命都是我们帝君救的,骂你两句怎么了,又死不了。” 乔安很是不以为然,对妖主语重心长:“你说你,都这德行了,就不能夹着尾巴做人啊,还非得气我们帝君,咋一点不懂感恩呢。” 妖主被这颠倒黑白的话惊呆了,指着乔安一个劲打哆嗦,嘴唇开开合合,硬是说不出话。 魔君怜悯地看着妖主快被气疯了的可怜样,又扭头一看那被乔安抱着胳膊维护、微昂着下巴一脸云淡风轻的太宸帝君,顿时升起高山仰止的膜拜之意。 真人不露相,真人不露相啊。 这看起来最应该单身一辈子的人,怎么就能找到这么眼瞎还死忠的道侣。 魔君都酸了,他怎么就没撞上这种狗屎运呢。 太宸帝君看妖主被怼得怀疑人生,心情大好,握住乔安的手轻轻摩梭:“我要出去封印妖魔,你就留在魔宫,等我回来。” 乔安乖乖点头:“好!” 太宸帝君瞥一眼妖主,特意叮嘱:“你不用管他,随便给他留点东西,死不了就行。” 乔安二话不说:“好!” “……”妖主缓缓磨牙。 太宸帝君在几人窒息的眼神中坦然说完了话,才终于舍得放开乔安,和一脸一言难尽的魔君一道离开。 乔安眼看着太宸帝君的背影消失,又扭头走到床边。 “像他这种霸道冷酷的人,你怎么受得了他。” 妖主气焰顿时嚣张起来,他冷笑一声,看了乔安一眼,又飞快移开视线:“我早提醒过你,天下那么多好男儿,你何必眼瞎,除了他还有的是……” “妖主。” 乔安掏出果,简单粗暴打断他:“你吃果吗?” “……”妖主恼羞成怒:“你除了这个还会别的吗?!” “会啊。” 乔安一巴掌拍在床上,高大的玄铁大床瞬间坍塌,妖主坐在一地碎屑间,不敢置信地看她。 乔安一本正经:“我还会徒手碎铁床。” 妖主:“……” 乔安继续问:“所以妖主,你还吃果吗?” 妖主眼睛都红了,喘着大气瞪着她半响,怒声大吼:“吃——” 虽然一直在欺负妖主,但是人既然已经救了,乔安也是费尽心思要把他救好的。 妖主身上的伤口在快速愈合,煞气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净化,而相对的,小白果挂果的速度也在慢慢延长。 乔安为了保证药效,天天一大早就拉着三头怪出去找魔物吃,每天早出晚归的,只为了满足迅速挂果需要的能量。 妖主是几天以后才发现的。 那天乔安正抱着满满当当的玉瓶子愉快地进魔宫,就看见大殿前站着的妖主。 乔安友好对他招手:“妖主,出来遛弯啊。” 妖主看着她有些散乱的头发,手臂上斑斑点点的血痕,飘逸的裙角染着淡淡的黑气,那是魔物死后晕染开的瘴气。 妖主抿了抿唇。 他看着她的眼睛,低低说:“……这是为了我。” “不是。” 乔安老老实实说:“是为了我家帝君,爱屋及乌你懂得伐。” 妖主难得没有生气,而是深深看着她,意味复杂地弯了弯唇,语气像是嘲弄:“你就永远不会说点好听的。” 明明只要稍微迂回一点,哪怕只是装装傻,就可以让人巴巴把心都捧过去,像赌徒一样奉上所有、只为狂热地去赌一个可能。 明明那些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好处,对她来说轻松得唾手可得。 可她连一点让人误会的机会都不给。 真是个傻子。 妖主又是难受,又是酸涩,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有一些说不出的欣慰和快活,反而酿成自己都说不出的滋味。 最后他只是扭头进了大殿,只留下一句:“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乔安呆呆看着他的背影。 嗳,这么主动要干活的吗?! 第二天妖主果然就要跟着一起去,乔安盘坐在三头怪脑袋上,狐疑看他:“你真的行吗?会不会没走两步就倒地上了?那我还得费劲儿把你拖回来。” -- 第81页 妖主懒怠掀开眼皮子看她一下,挥一挥袖子,旁边的宫殿轰然倒塌。 乔安:“……” “本座虽然被封了妖力,也绝非可欺之辈。” 妖主一边咳嗽着,眉眼隐隐带着自矜之色,慢条斯理地说:“怎么样,本座对你还有用吧。” “有没有用的我不知道。” 乔安摸出一条链子甩他手腕上,当场把他抡飞,表情狰狞:“我就知道,吃我的喝我的还砸我的宫殿!你完蛋了!” 妖主:“……” 虽然妖主干事儿老气人了,但是大佬毕竟是大佬,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了他的帮忙,乔安收集魔物的速度快了很多。 往往他们走到哪儿,看着收集的魔物数量不少了,就原地升起一堆火烤魔物。 妖主活了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吃法,算是开了眼了。 他第一次看乔安烤魔物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诡异得不行,然而现在也能面不改色把一串玉瓶架火上烤 ——他甚至还无师自通了往里面加调料。 烤好了一瓶,妖主把滚烫的瓶子拿下来,等放凉了一会儿,很顺手就递给乔安。 乔安仰起头,以吹瓶的豪迈气魄一饮而尽,咂巴一下嘴,摘下头顶长成的小白果给妖主,妖主也很是习以为常地放进嘴里。 妖主以前想象过无数次,他的命运也许会被什么拯救。 也许是他意外得到的一种上古至宝?也许是他血祭九州换来的一颗灵药?也或许什么都没有。 但是任他打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他会像这样,随随便便地坐在魔域边角的一个土堆上,架着平平无奇的妖火,一手炭烤魔物。一边吃着旁边人从脑袋上摘下来的果子。 妖主盯着火堆,眼神有些发呆。 这简直荒诞到不可理喻。 三头怪在旁边哼唧着打滚,乔安打了个嗝,往后懒洋洋枕着它的一个脑袋,正是犯困呢,冷不丁听见一个声音:“你到底喜欢太宸什么?” 乔安艰难地撑起一边眼皮:“…什么?” “你喜欢他什么呢。” 火光在妖主苍白英俊的侧脸上打下一片明明暗暗的阴影,他的语气很淡,像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次闲聊:“我从上古时就认识他,他这个人,说是仙界帝君,却与魔神没什么差别,他霸道,强硬,乖戾,嗜杀,凉薄……说起来,我也不觉得他比我强到哪里去。” “谁说不比你强。” 乔安很不高兴地坐起来,理直气壮:“我们帝君就比你好看啊!” 妖主:“……” 妖主可以想到任何原因,唯独这个绝对不行,他当场就飙了:“他哪里比我好看?这绝不可能!所有见过我的人都说我才是最好看的。” 乔安惊了:“他们瞎了吗?” 妖主恼羞成怒:“你才眼瞎,在上古时候,我才是九重天公认的第一美男子。” 乔安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上古都瞎了!” 妖主:“……” 妖主气得想拿瓶子砸她:“你给我闭嘴!” 乔安鄙视他:“说不过就让人闭嘴,你有本事让我闭嘴,你有本事自己再长好看点啊,。” 妖主红着眼瞪她,胸膛剧烈起伏,拂袖转身就走。 “哎哎——” 乔安看着妖主气哼哼的背影,撇撇嘴:“这脆弱的,这么大个人还不能接受现实。” 乔安也不高兴了,他要问的,结果他还生气,甩脸子给谁看,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抓魔小分队当场分崩离析,乔安也气哼哼往回走,刚走进魔宫,就看见两道人影站在那里。 乔安眼前一亮,大声喊:“帝君——你回来啦——” 太宸帝君面无表情转过身,看着乔安从三头怪身上跳下来,颠颠跑到他面前:“帝君,你可算回……” 太宸帝君打断她:“你去哪儿了?” 乔安老实说:“我出去抓魔物吃了。” 太宸帝君盯着她:“你自己?” 乔安想了想最近妖主还挺老实,也没整出幺蛾子,于是决定给妖主说两句好话:“妖主也积极干活儿,和我一起去的。” 太宸帝君的脸一瞬拉下来,语气阴森,一字一句:“你们俩,一起去的?” 魔君在旁边一头冷汗,疯狂给乔安使眼色。 乔安迟疑着:“是……是吧?” 魔君绝望地翻了个白眼。 太宸帝君果然就炸了:“我不是说不许你碰他吗?!” 乔安赶紧摆手:“没碰没碰,一根手指都没碰过他。” 太宸帝君仿佛怨灵附体,凶戾冷笑:“那又怎样,你们都一起出去了!一起吃东西!一起抓魔物!还一起在外面过夜!” 乔安:“……” 这怎么好好一件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奇怪呢。 乔安又挠了挠头:“不是,帝君你听我解释……”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要解释什么,但是管它呢,只要让帝君不生气,那就是顺毛的胜利! “你闭嘴!你就会巧言令色搪塞本尊!” 太宸帝君勃然大怒,一把拽过她,捧着她的脸就要狠狠咬下去,凶神恶煞:“你个小花妖,都敢不听本尊的话,本尊必须要让你知道厉害——” 乔安瞪大眼睛惊恐状,疯狂推拒:“帝、帝君不要咬——” -- 第82页 太宸帝君表情骤然一厉:“你还敢拒绝本尊!你说,你是不是和成空——” 乔安扭头,啪叽就在他嘴唇上亲了一口。 太宸帝君:“……” 魔君:“!!!” 魔君惊骇到失语,太宸帝君也瞬间没声了。 “别咬脸,都咬秃噜皮了。” 乔安长吁口气:“帝君,我想说很久了,一般我们正常人亲亲,都是亲嘴的。” 又不是狗啊,天天啃脸,能不能正经亲亲了。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踉跄着后退两步,下意识抬手碰着自己的嘴唇,死死盯着她,眼神闪闪烁烁神色阴晴不定。 好半响,他脸色骤然一沉,乔安心里一个咯噔,还以为他是接受不了事实要发飙了。 她不由后退两步,刚要说话,就见太宸帝君反手一掌…魔君当场飞了。 太宸帝君怒叱:“看什么看,给本尊滚!” 一言未发就当场上天的魔君:“……” 魔君:“!!!” 魔君撕心裂肺:“我敲你吗你个狗逼老子和你拼了——” 作者有话要说:魔君:我不活了!!! 太宸帝君(若无其事):来,咱们再练习一下亲亲。 乔安:…… 第27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完) 乔安眼看着魔君被打飞。 她仰起头, 眯着眼,呆呆看着魔君的身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 乔安:“……” 乔安看着面色自若的太宸帝君, 在凄厉连绵的惨叫中, 悄悄吞了吞口水。 她以前一直觉得太宸帝君对她太狗了, 根本不配当男朋友, 事实证明她错了。 用魔君一作对比, 太宸帝君对于她是真爱没错了……呜,真是太感动了呜—— “真爱”太宸帝君沉着脸, 用要杀人的表情阴森森朝她走来。 乔安恨自己刚才的一时冲动,抖着腿:“帝、帝君,我错了……” 太宸帝君走到她面前, 仗着身高腿长, 居高临下看着她:“你错哪儿了?” 乔安“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不该阻止帝君啃脸,帝君爱啃哪儿就啃哪儿, 我再也不要让帝君亲嘴嘴了!” 太宸帝君死死盯着她,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两腮, 用力往两边拉, 把她小小的鹅蛋脸都拽扁。 乔安瞪大眼睛:“呜呜——” “你就会和我装傻……” 太宸帝君咬牙切齿, 突然俯身, 一口凶狠地咬住她嘴唇。 “啊!” 乔安这次是真哭了:“不能咬大哥!疼啊——” 太宸帝君凶猛的气势一滞, 那小小的唇瓣比他尝过的最细腻的丹药都更柔软, 他锋利的牙齿刚刚触到,就好像陷进一团琼脂里,让他怀疑自己再稍微用些力,就会把她咬坏。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太宸帝君僵在那里,一时竟然不敢动弹。 乔安发现自己没有被咬疼, 悄咪睁开眼,就和太宸帝君大眼对上小眼。 乔安:“……” 这个场面,真是说不出来的尴尬。 “那个……” 乔安小心的动了动嘴唇:“还亲、亲吗?” 太宸帝君眼神骤然一厉,乔安立刻说:“亲亲亲!” 虽然上辈子就是母胎单身,但是乔安她好歹也是个经历过各种颜色荼毒的新时代青年。 乔安回忆了一下言情小说里的接吻步骤,悄悄伸出舌尖,轻轻碰了一下太宸帝君的嘴唇。 那么漂亮的薄唇,看着得多凌厉似的,其实凉凉的,软软的,而且还特别有弹性。 乔安意犹未尽砸吧了一下嘴。 太宸帝君浑身一震,狭长的凤眸瞪大,难得有些怔愣地看着她,给乔安看得还怪不好意思的。 唉,你说这帝君真是,平时啃脸啃得多来劲儿,这一来真格的亲亲就呆成这样,搞得跟她是个女流氓似的……谁还不是个小仙女呢。 乔安刚要往后退结束这个尴尬的场面,太宸帝君却似倏然惊醒,突然按住她的后脑勺,反含住她的嘴唇,力道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像是含着一块易碎的珍宝。 乔安感受着唇瓣上湿润的触感,过了一会儿,嘴唇上有被轻轻吸吮的压力。 有柔软的舌尖试探着探过来,慢吞吞蹭过她的唇瓣,蹭了几下,像是终于尝到了滋味,力道加重,直接撬开她的牙关,抵着她的上颚和牙龈来回摩挲。 乔安觉得这个感觉有点怪怪的,不是很适应地动了动舌头。 然后压着后脑的手立刻一紧,同时舌头就被对方卷住,像是蟒蛇捕食着猎物一样凶狠又执着地缠绕。 行……行吧。 乔安觉得当神仙的好处大概就是不用呼吸,所以不用担心换气的问题。 ……但是被一动不动搂着亲半个小时也太过分了吧! 乔安终于忍无可忍:“呜呜呜——” 太宸帝君半阖着眼,眼尾染着淡淡的红晕,半垂的眼帘下漆黑的眸子泛着一层朦胧的水色,一眨不眨凝视着她,慢慢发出一声低低的沙哑的鼻音:“嗯?” 乔安顿时僵在那里,呆呆盯着他,愣是不敢吭声了。 这也太、太犯规了吧! 太宸帝君脚步一点点往前,乔安不由自主地后退,没一会儿后背就抵到冰凉的墙壁上,后脑还枕着一只修长的手掌。 -- 第83页 太宸帝君含着她的嘴唇,压低下头,高挺的鼻梁擦过她的鼻翼,额头贴着她的额角,她甚至能能隐约感觉到他长长的睫毛擦过眼尾,麻麻痒痒的。 他突然吸了她一下,仿佛一股电流直直蹿到脑袋顶上,噼里啪啦地炸响,乔安头皮都麻了。 乔安想死。 不是因为这男人实在太妖太勾人,而是因为她已经感觉不到嘴唇的存在了。 啊啊啊再亲就要肿了—— 太宸帝君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灼热的鼻息拂在她脸上,后脑按下来的力道越来越重,他尖锐漂亮的虎牙一次次在她唇齿间刮过,克制不住地做出撕咬的预兆,又险之又险地忍耐住,转而舌头用更大的力气吸搅。 乔安欲哭无泪,总觉得自己嘴唇下一秒就要被咬掉了。 “嗤。” 突然那边一声嗤笑,太宸帝君猛地抬起头,下意识把乔安的脑袋压进怀里,冰冷幽深的眼神冷冷看去。 妖主就靠在大殿门边,披着一身狐毛大氅,目光在乔安消息的侧影上转了一圈,就尖锐又凶狠地钉在太宸帝君身上,嗤笑:“帝君可真是好兴致。” 太宸帝君的回应只有一个字:“滚。” 妖主肯罢休才怪,眼神怨毒,扬起下巴冷笑一声:“你太宸敢做,还怕别人看吗,本座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继续啊。” 乔安埋在太宸帝君怀里,心想:妖主你牛逼,你才是真牛逼。 果然,太宸帝君把乔安兜帽遮下来,放到一边,挥手召来裂天剑,二话不说就冲妖主杀去。 妖主也不甘示弱,掌中凝成黑刺,杀气腾腾迎着剑锋而上。 两个人在魔宫顶上打成一团,那叫一个天崩地裂飞沙走石。 乔安蹲在墙角,捂着自己的嘴唇,忧伤地顾影自怜。 果然是肿了,她就说会肿,呜呜呜都麻了,这以后可怎么吃东西啊。 乔安默默忧伤一会儿,站起来直奔厨房,不行,她要去煮个鸡蛋敷一会儿,听说热敷特别消肿…… 妖主到底虚弱,一着不慎被太宸帝君一剑劈下来,身上的伤口重新渗血,他咳嗽了两声,下意识往墙角看去,脸色一下子黑了:“她人呢?!” 太宸帝君凛冽剑风一滞,也不由看去,果然那里空空荡荡,早没了人影。 太宸帝君和妖主一时沉默,两个人的表情都很难看。 妖主不放过任何打击太宸帝君的机会,颇为恶意地嘲笑:“你把自己多当回事儿,人家可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说不定现在还在骂你吻技太差,嫌弃地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 但是太宸帝君没有生气。 他淡淡瞥了妖主一眼,勾起唇角,慢条斯理:“至少我还有被嫌弃的机会,而你,这辈子都不会有。” 妖主勃然大怒:“你——” 太宸帝君不屑与他废话,转身直接离开,去寻乔安。 妖主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 太宸帝君在魔都翻了一圈,都没找到乔安,眉头拧得越紧,正要再往外出城去寻,灰头土脸的魔君终于挣扎着跑回来了。 “不许走!” 魔君“呸”“呸”喷出好几口土,喘了好一会儿,用力抹了把脸站起来,一手指着太宸帝君的鼻子,烈焰长矛在掌心更显得凶神恶煞:“我发现你现在简直太嚣张了,欺人太甚!我必须得为我魔君的尊严争一回脸!” 太宸帝君闻言,果然不动了,漆黑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你要拦本尊?” 魔君昂起胸脯:“没错!怕了吧!跟你说平时也就是我懒得和你计——” 太宸帝君点了点头,裂天剑在半空划过一个半圆,撕裂开的空间在他身后散发出狰狞的罡风,他心平气和:“本尊现在忙,你就先去空间风暴里待几天,等本尊空闲了,如果你还活着,本尊就给你与本尊一较高下的机会。 ” 魔君:“……” 魔君看着那黑漆漆的空间裂缝,那一瞬间,想了很多,也想了很远。 半响,魔君轻轻把烈焰长矛扔下,轻咳两声,笑呵呵对太宸帝君说:“你看你,还挺认真的,我就是和你开玩笑呢。” 太宸帝君幽幽看着他,魔君硬着头皮继续:“其实我是来…是来…对!我是来叫你的,你忘了咱们还有好多妖魔没封印呢,咱们得赶快出去干活啊。” 太宸帝君平静地绕过他:“你先自己去吧,等我找到乔安再说。” “不行!我一个人哪干得完,那些妖魔鬼怪不得合起伙来把我活撕了。” 魔君死死扒着太宸帝君的衣角,声泪俱下地威胁:“你要敢把活儿都甩我头上,我今天就造反!我不干了!我要去当自由自在的大魔头祸害三界——” “那你去吧。” 太宸帝君漫不经心:“正好彻底砍死你,本尊就能给魔域换个更听话的魔主,” 魔君:“……” 你变了,太宸你变了,有了媳妇,你就不要好兄弟了,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魔君流下了悲伤的泪水:“我真傻,真的,我没想到你竟然——” 太宸帝君瞳孔一凝,魔君脸色也骤然一变,两人同时抬头,看见阴沉天幕中隐隐旋转的风云。 “是雷劫!” 魔君骇然:“太河之滨的雷劫怎么跟到这里来了?这也太穷追不舍了!” -- 第84页 太宸帝君紧紧抿着唇,缓缓说:“这不是太河的雷劫,这是我的雷劫。” 魔君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难道你已经要化境——” “我得离开这里,封印你先看顾着。” 太宸帝君一拂袖,话音未落,已踏破空间消失在魔域。 魔君看着头顶随着太宸帝君离开,而渐渐消散的雷云,深深吸一口气。 九重天雷,臻于化境,天道终究是要出手了。 乔安被太宸帝君给亲出阴影来了,煮了个蛋敷着嘴,转头就出了魔宫,东躲西藏想要避开太宸帝君。 她悄悄摸摸躲在小树林里,看着那边魔都中太宸帝君与魔君说话,眼看着太宸帝君就要甩开魔君往这边走了,不知怎么的,他又突然改了主意,径自踏出空间消失了。 乔安悄悄松了口气。 “你怕什么。” 旁边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我看你刚才不是也喜欢得很吗。” 乔安给吓了一大跳,反手就是一掌拍过去,等看见妖主那张苍白阴柔的脸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勉强泄力拍到旁边,生生在地上砸出来一个大坑,溅起的尘土溅了妖主一身。 妖主:“……” 妖主甩了甩袖子上的灰尘,阴森森说:“敢这样对本座的人,只有你一个。” 乔安重新蹲下来,摇了摇头:“怎么会,你忘了太宸帝君可把你打得惨多了,那当时,那血糊得,估计连你妈看了都认不出来。” 乔安觉得妖主那种典型的中二晚期少年,熟了以后其实也挺好相处的,唯一不好的就是,嘴欠毒舌,还老死要面子。 乔安其实特别想跟他说,都这时候了你那偶像包袱就别顶了,就你那当时被揍的惨样,连魔君看着都比你有排面。 妖主果然被怼得黑了脸:“你就不能有一句话不提他吗?本座都怀疑他是不是给你下了咒了,才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没有哦。” 乔安捂着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帝君没有给我下咒,我就是很正常地喜欢他。” 喜欢他! 妖主第一次听她正经承认,哪怕早有准备,心里还是酸得发疼,妒火中烧,甚至还隐隐生出一股恨意。 他语气嘲讽:“喜欢他脸?喜欢他长得好看?!” 乔安羞涩:“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妖主挑眉:“一部分?” 乔安思考了一下,谦虚说:“大概只占十成里的九成九点九九吧。” “……”妖主呵呵两声,转身就走。 “其实每个人都在受着外界的影响。” 妖主顿住脚,微微侧首,看见她慢吞吞盘坐到地上,拽了两根草,懒洋洋地在折。 她像是自顾自地说:“有的人一直在做好事;有的人一直在做坏事;有的人先做好事、后来堕落了、就做起坏事;有的人做坏事、但是也会改邪归正做好事。” “对于帝君来说,有的人祈求他能一直当个好人,一直当仙界的救世主;有的人又觉得他不过是个伪君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神,早晚要堕魔祸害九重天,根本不应该对他抱有期望。” 妖主浑身一震,听见她继续说:“但是不管别人说什么,帝君从不在意,他仍然杀他认为该杀的人,平他认为他该平的宗门,他从来不把自己当救世主,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或者坏人,他只是一直在走自己的路,平四海,斩九州,屠尽苍生,却问心无愧,从不回头。” 妖主慢慢转过身,乔安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坦荡而平静地直视着他复杂的神色。 “你问我喜欢他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明白,他霸道,凉薄,嗜杀,阴骘……他有那么多不好,但是在我看来,他是最好的人。” 乔安说:“这个世界上,永永远远只有一个太宸帝君,他的那条路,太孤单了,所以我想,我可以陪他一起走。” ………… 乔安被魔君拽到太河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捂住头顶的小白果。 妈呀,上次这地儿的破雷给她劈的,小白果险些劈成小黑果。 乔安一脸苦大仇深:“魔君,你要喜欢挨雷劈就自己来嘛,还非得拽个伴啊。” “乔安啊,有一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了。” 魔君指着遥遥雷霆中央:“你家帝君,就在那里。” 乔安扭头看去,呆了三秒,拔腿就要跑:“我们帝君脑子也抽了要挨劈啊——” 魔君一把拉住她:“别去,那里是九重天雷,能给你当场劈裂!” 乔安还没反应过来,试探说:“……是黑话吗?我裂开了?” “……”魔君使劲摇晃一下她的肩膀:“你清醒一点,我跟你说,像太宸他们那种上古遗脉,有一种传说中的境界,我们称之为“臻于化境”,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能突破这种境界,就彻底脱离肉身,逍遥自在,甚至可堪与天道一较高下。” 乔安明白了:“所以我们帝君在突破呢。” “不,他是在渡劫。” 妖主翩然而至,冷眼看着阴沉雷云下那一道瘦长的身影,语气散漫又嘲弄:“天道怎么会眼看着自己多一个对手,自然要竭尽灭杀,我早说过,天道不会放过我们,这九重天劫,就是天道斩大妖大魔之劫。” 这名字牛逼的…乔安有点紧张:“这劫是不是很厉害?” -- 第85页 妖主轻勾唇角:“亘古至今,九重天劫之下,无一人生还。” 乔安:“……” 乔安当场就要炸了,魔君连忙拉住她:“也不是这么说,那上古至今还没有人能从堕魔中净化回来呢,上古至今还没有谁能修到化境呢,你家帝君有多厉害,你还不知道吗,谁死他都死不了,你过去反而才是添乱。” 乔安觉得不是:“你不懂,我觉得我这种女主角的配置肯定不会添乱,说不定我就是帝君的金手指……福星呢,不行,我得过去陪着帝君。” 妖主看着试图挣脱魔君的乔安,神色复杂,半响说:“你去陪他,就不怕死吗?” 乔安顿了一下,随即悲伤得不能自已:“死都是第二回 了,交了男朋友可是头一回啊,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再变成单身狗了。” 母胎单身程序员找个男朋友容易吗,两辈子就瞎了这一个啊,还没亲两下呢,要是咔嚓就被雷劈死了,她也不想活了呜呜呜—— 魔君:“……” 魔君长这么大,没听过这么杠的殉情宣言,一时愣是无言以对。 妖主嘴唇抽搐,仰头望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想笑。 “你留在这里,别添乱。” 妖主一个拂袖,身形如鬼魅飘然消失。 太宸帝君阖眼盘坐于地,裂天剑横在膝头,冰冷的雷云在头顶翻涌,酝酿着可怕的杀机,只待一个气机的变动,就会挟着万钧之势轰然劈下。 裂天剑忽然轻轻嗡鸣,太宸帝君睁开眼,妖主悠然落于身前。 太宸帝君声音低沉:“你来做什么?” 妖主倏然一笑:“你说呢?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趁机来杀你。” 太宸帝君平静地看着他,清凌凌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人心。 “我真想杀了你。” 妖主敛袖,慢悠悠地踱步,语气轻慢含笑:“我一直嫉妒你,原来是嫉妒你天赋比我高,修为比我强,名声比我大,又是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仙界帝君,后来嘛,当然就是她了。” “我真想试一试,如果你死了,只有我陪着她,千年万年,时间那么久,我是不是就能把你从她心里抹掉,那时候她眼里就只有我,每天就只会叽叽喳喳跟我说话,不管谁敢骂我,她都要比我更积极地把人骂回去,一心一意地维护我,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傻乎乎给我当小狗腿子……” 妖主突然轻笑一声,笑得眼角一片晶莹:“之前我总不甘心,总觉得你不过是比我早一步遇见她,若是当年玄湖边救了她的是我,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当年救了她的是你。” 太宸帝君淡淡一笑:“那么你会废了她的肉身,拘了她的魂魄,将她炼化,只为把你的内丹炼出来。” 妖主猛地扭头,腥黄的眸子宛若掀起惊涛骇浪,狰狞扭曲地盯着他。“你说什么?!你闭嘴——” “别把自己说得像一个情圣。” 太宸帝君淡淡说:“整个九重天,不会有人比我更爱她,她不爱你,不是因为你晚了一步,而是命中注定,她只会爱我。” 妖主怔怔看着他,有那么一刻,他的话仿佛与乔安那日说过的话,叠在一起。 原来,原来…… 妖主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猖狂又悲凉,雷云在闪烁,杀气弥漫得令人窒息。 “你说得对。” 好半响,妖主缓缓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你说得对。” 不属于他的,即使从头再来,大概也不会属于他。 太宸帝君无意与他纠缠,重新阖上眼,身前突然有一道劲风砸来。 太宸帝君猛地拔剑,剑锋挑开那道幽光,他收手横剑于胸前,睁开眼,就见裂天剑漆黑的剑身之上,静静横着一根森白幽幽的骨头 太宸帝君瞳孔微缩,抬起头,看着胸口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妖主,眼神第一次认真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还你的命罢了。” 妖主慢条斯理敛起狐裘,雪白的狐毛被鲜血染红,他咳嗽了两声:“当日你放过我,今日我也救你一命,她不舍得你死,那我就不能让你死。” 太宸帝君薄唇微抿。 “你说世事多么奇妙,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到头来,你放过了我,我又来救你。” 妖主哼笑两声,扭头就走:“她说她是你的福星,我也觉得,她是我的福星,到头来谁是真的有福气,还不一定呢。” “该做的我都做了,这一次若你还是死了,那就是你的命。” 太宸帝君看着妖主的背影消失,很久之后,微微翘了翘唇角。 他好像又见到了,悠久的时光之前,那个容貌俊秀阴柔乖张的白衣少年…… 他缓缓阖上眼。 是啊,命运是多么奇妙。 他会好好的出去,拥抱带给他这一切的姑娘。 ………… “轰——” 乔安和魔君眼看着一道雷光轰然劈下,仿佛将天空都撕裂。 乔安尖叫:“啊——我帝君——” 魔君也很紧张,但是乔安叫得太惨了,让他完全没有心情紧张了,只能痛苦地捂住耳朵,几近崩溃:“你别叫了!太宸没死我都要给你吓死了!” 乔安继续鬼哭狼嚎,然后声音突然一滞。 妖主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地飘出来。 -- 第86页 乔安赶紧迎过去扶住他:“怎么了?你怎么这个德行了……” 乔安忽然惊恐:“你都这样了,那我帝君得成什么样了?不行我必须得——” “他什么事都没有!” 妖主虚弱地靠在她身上,冷嗤一声:“我把我的妖骨留给他……你看哪儿呢?!” 乔安连忙收回看向他臀部的眼神,还有点小委屈:“你不是说妖、妖股吗?” 妖主:“……” 妖主几乎当场窒息。 “是骨头的骨,是心头骨。” 还是魔君是个识货的,给乔安解释一下,看着妖主,惊疑不定:“你挖了妖骨给他?” “那里凝着我万年的修为。” 妖主讽刺说:“加上他自己的修为,他如果没用到还是死了,那干脆死了算了。” 乔安听到说帝君不会有事,才松了口气,然后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万年的修为……你不是一共才活了万年吗?” “是啊。” 妖主百无聊赖卷着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我现在什么都没了,等他出关以后,轻易就能把我打杀了。” “这不会的!” 乔安一把握住他的手,感动得热烈盈眶:“我看错了,妖主你是个好同志,虽然误入歧途,但是你改邪归正的决心已经震撼我们了,你放心,以后我们帝君要是打死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妖主手一顿,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说真的?” 乔安重重点头,眼神真诚。 妖主一眨不眨凝视她许久,忽地展颜一笑,潋滟横生:“好啊,我就看你护着我。” 然而,妖主很久以后才明白,在乔安心里,“打死”和简单的“打”,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自然是要拦的,后者那就……嗯…… 雷劫劈了很久,乔安刚开始紧张得来回踱步,后来慢慢得就站在那里,再后来站累了不得不蹲一会儿,蹲久了腿发麻就忍不住坐下来,再然后……她就睡着了。 “来了来了!快醒醒——” 乔安被魔君推醒,揉着惺忪的睡眼艰难地睁开,就漫天阴云消散,明媚的阳光如碎金洒落,白蒙蒙的晨雾中,缓缓走出来一道高挑修长的身影。 乔安呆呆地看着他。 三千白发披散,清俊高华的眉目,眉心艳色的丹朱,淡淡瞥来的目光,清浅漠然得如天河之水。 他踩着云雾,披着瑰丽的霞光,缓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乔安呆呆地把手放进他手心,手上传来一股拉力,她站起来,与他咫尺之距。 太宸帝君垂眸看着她,抬起手,捧着她的脸,修长的指腹在她唇角轻轻擦过。 乔安吞了吞喉咙,妈呀,这个场景,老夫的少女心…… “你流口水了。” 太宸帝君又揉了揉她的脸颊,淡淡说:“脸都压出印了,看来睡得挺香。” 乔安:“……” 乔安:“!!!” 我不活了——让我去死——谁也别拦我—— 乔安悲愤欲绝,扭头就要跑,一只手臂却拦着她的腰,把她直直地搂进怀里。 “我骗你的。”太宸帝君吻住她的唇,低低的细碎的呢喃消失在唇齿间:“我回来了。” 乔安被亲得懵逼,好半响,眨了眨眼,也缓缓笑起来。 真好。 第28章 帝君是个蛇精病(番外) 乔安面无表情看着前面山崩地裂的那一幕。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这件事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那一天, 乔安再三推脱之后,终于被不耐烦的太宸帝君被逼上梁山,强行换了衣服拎到典礼上, 在盛大的道侣大典后, 喜闻乐见的成了一名有夫之妇。 等披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 乔安的心情很复杂, 惆怅中夹杂着一丝欣慰。 虽然踩进了太宸帝君这个绝世大坑, 未来的生活可预见的必定水深火热,但是, 可但是,她终于脱单了啊! 有生之年,她, 乔安!居然都脱单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如果再不知足, 老天一个生气再把她对象收回去,她到哪儿说理去?! 所以那时候, 乔安深深吸一口气,决定就这么过了, 帝君虽然狗, 但是男人嘛, 结了婚, 总会渐渐像个人样的…… 殿门被推开, 轻缓的脚步声一步步而来, 乔安坐在那里,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由低下头,紧张得直抠手。 突然,她头顶的盖头被轻轻掀开, 龙凤灯烛摇曳的火光照亮她的视野,她心头停跳了一拍,咬着唇慢慢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太宸帝君难得换下了他那身黑袍,穿着一身艳色的大红喜服。 华丽的长袍勾勒出他修长高挑的身形,苍白的肤色在红烛的映衬下都蒙上一层温润的莹光,高华清俊的容颜,风流懒怠的气质,狭长的眼尾上挑,火光在他眉心轻巧地跳跃,眸色流转间,流露出惊心动魄的殊色。 乔安直勾勾地盯着他,止不住地吞口水。 妈呀,自从帝君净化了煞气之后,咋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勾人了呢?这真的是净化而不是修炼了什么邪术吗?! 不过乔安转念一想,又骂自己,你想那么多干嘛,这么好看的大美人,白给你暖床,你已经是踩了狗屎运了,你还要什么自行车?! -- 第87页 乔安直接把刚才还挑三拣四的自己扔到天边去,傻呵呵瞅着垂眼看来的太宸帝君,搓了搓手,一本正经:“那个,帝君,你看天色也不早,要不咱们就早点歇……” 太宸帝君打量她,突然蹙眉:“双修秘典,你修习到哪儿了?” 乔安:“……”乔安表情一僵:“什、什么秘典?” “我不是早给你的吗。” 太宸帝君眉头蹙得更紧,撩开袍尾,在床沿坐下,语气不善:“难道你还没练完吗?” 乔安:“……” 卧槽!大哥你咋还没忘这事儿呢?! 乔安拿着那破秘典的当天就不知道扔哪儿了,那岂止是没练完,那根本是看都没看。 乔安支支吾吾:“这个……其实我……” “果然没练完。” 太宸帝君压着眉盯着她半响,勉为其难说:“口诀总是该记得,今天就先练前半部分。” 乔安胡乱点头,凑过去扒着他就要亲亲。 管它呢,先糊弄过去再说。 太宸帝君半阖着眼,含着她的嘴唇吸了一会儿,突然又皱眉:“你怎么还不运行口诀?” 乔安:“……我运、运着呢。” “是吗。” 太宸帝君压着她的后脑勺,缠着她的舌尖卷了两下,又闭目感受了一会儿,猛地睁开眼:“还是没有,只有我在输出神力。” 乔安:“……” 乔安心里有一万句妈卖批要讲。 她一把捧住太宸帝君的脸,把他俊美的脸蛋挤成一条,急赤白脸地就去胡乱亲他,含含糊糊:“这怎么会呢,我这边一直在输出啊,你一定是感受错了,来来,这次你再仔细感受一下……” 太宸帝君一个身形不稳,竟被她直接扑到床上。 他愣了一下,半响之后,一只手慢慢往下,揽着她的腰,虽然表情不是特别好看,但是也没有反对。 乔安松一口气,简直使了吃奶的力气去亲他,就在太宸帝君渐渐安静下来,乔安觉得自己终于要把他睡服的时候,他冷不丁坐起来,按着乔安的后颈就把她从身上撕下来。 “你骗本尊!” 太宸帝君很愤怒:“你根本没有修习秘典!” 乔安:“……” 乔安抓着头几近崩溃:“大哥!这是重点吗?现在是新婚夜啊!新婚夜你造吗?!” “本尊当然知道!” 太宸帝君横眉倒竖:“就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好好修炼,本尊给了你多长时间,你竟连口诀都没背下来,尽是敷衍本尊。” 乔安也怒了:“我背这玩意儿像话吗?什么乱七八糟的,搞得我很不正经一样。” “阴阳相合,夫妻敦伦,是万物相生之道,有什么不正经的,你天天都在想什么。” 太宸帝君怒声:“你本就不专心修炼,若无双修神力灌顶,等你将来修为不得寸进身死道消才后悔吗?!” 乔安震惊了:“你在开什么玩笑,不是说我还能活好几千年呢!你这语气跟我明天就要死了似的!” 太宸帝君冷笑:“千年又怎样,不过咫尺之瞬,一日你不修至化境、与天同寿,一日你就别想逍遥!” 乔安:“……” 我这还没活到一百岁,你他妈居然都指望我与天同寿?! “啊啊啊——” 乔安以头抢地,半响深吸一口气:“行,我修,我明天就开始修。” 太宸帝君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行,今晚就把口诀背熟。” 乔安扑过去八爪鱼抱住他,意图萌混过关:“不要嘛帝君,今天睡觉觉明天再练嘛,你看我今天好不好看可不可爱,你想不想对我酱酱酿——” “坐好。” 太宸帝冷酷无情地把乔安又撕了下来,拎着她后颈让她盘坐在床上。 乔安双手还维持着伸长的姿势,呆呆地看着他。 说好的意乱情迷呢?说好的用下半身思考呢? 你是人吗?帝君你还是个人吗——你简直禽兽不如! 太宸帝君看她僵在那里不动弹,拧眉:“你怎么还不背?” 乔安皮笑肉不笑:“书丢了,忘了扔哪儿了。” 太宸帝君眉峰压低,阴沉沉瞪着她,乔安回以破罐子破摔的微笑。 爱咋咋地,有本事来打她呀! 太宸帝君嘴角动了动,最后在乔安不敢置信地注视中,慢吞吞从怀里掏出来一本熟悉的书…… “本尊也只有这一本,你不许再弄丢。” 太宸帝君翻开封面,紧抿着嘴巴递给她:“从这里开始背,一个时辰我检查一次,从今晚开始算,三天之内必须背完。” 乔安:“……” 乔安木着脸,看着一脸“你要好好珍惜”警告表情的太宸帝君,那一刻,想了很多,也想了很远。 万般思绪在脑中闪过,乔安接过典籍,再拉过太宸帝君的手,把典籍郑重地放在他手心,还特意拍了拍。 太宸帝君不明所以:“本尊已经背过了,就差你——” “哐当。” 太宸帝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他手撑着地,愕然看着乔安慢吞吞收回腿,把被子扯开抖了抖,盖在自己身上,对他翻了个白眼,翻了个身就躺下,只有一个后脑勺对着他。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怔愣地看了看她的背影,又低头怔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 第88页 他被……被踹下床了? 太宸帝君被这个事实震得呆住了。 三秒之后,大殿里传出太宸帝君暴怒的吼声:“乔安!” 乔安和太宸帝君,这对整个九重天最牛逼的道侣,在新婚的第一个晚上开始正式冷战。 自从那天被踹下床去,太宸帝君自觉颜面大失,整天拉着个脸,一边对乔安横眉冷对,一边天天在她面前晃悠。 意思也是非常的直白了。 要是以前乔安也就颠颠去哄了,但是现在乔安也还气鼓鼓的呢。 她每天最后悔的,就是大典当天为什么没有开启悔婚逃跑流,贪图美色就半推半就的从了,结果现在悔不当初。 所以她怎么可能还搭理他,只当做没看见,天天带着三头怪和裂天剑出去浪。 乔安:哼,谁还不是个宝宝呢。 太宸帝君看乔安又不好好练双修,又不去和他说好话,整个人的黑化值噌噌就往上飙。 乔安其实没什么感觉,直到这一天,魔君摇摇晃晃来找她。 魔君鼻青脸肿地拉着她的手,未语泪先流:“乔安啊,乔仙子啊,我求求你,你管管你家那口子,再这样日子没法过了!” 太宸帝君成婚,可是给魔君高兴坏了。 成婚好啊,以后就是有媳妇的人了,那以后人也成熟了,心情也好了,脾气也不暴了…最重要的是,那以后不得沉浸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天天缠缠绵绵情情爱爱的,就没有功夫时不时闲得出去暴打好兄弟了。 魔君高兴啊,高兴得恨不得乔安当天就给人榨干在床上,到时候他就立刻揭竿而起,带领广大苦难的魔族兄弟们攻占九重天,从此以后当一个快乐的大魔头,实现他魔族的伟大辉煌复兴! 但是现实和他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太宸帝君新婚当晚就被踹下了床,惧妻之名名震九重天,最可恨的是,那老狗比不舍得打媳妇,就来对他这个无辜的兄弟下手。 乔安讪笑:“魔君,你开玩笑啊,帝君哪儿听谁的啊,我可不敢管。” 魔君哽咽一声,指着自己的脸:“你瞅见没,这都是他打的,我这整天都吃不好喝不好以泪洗面,唰唰掉头发……我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你要是再不帮把手,你就要永远失去一个好朋友了,安啊,安妹妹,你说你忍心吗?你舍得吗?!” 乔安想说她挺舍得的,毕竟据说魔君现在做梦说梦话都是打爆仙主的头,被揍成这样还能时不时凑一堆小弟秘密商讨“反宸宣言”,就凭这身残志坚的伟大志向,被打死真的一点都不冤枉。 不过乔安毕竟是个善良的人,被魔君哭求也不由地有点软化了:“唉,我也很为难,其实我就是想要一个平平无奇的新婚之夜,结果床都坐上了,他非要逼我背双修口诀……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生气?” “应该应该。” 魔君一脸严肃:“这可太不解风情了,太值得谴责了,这样,我这就去跟他讲道理,必须让他还你一个正经的新婚之夜!然后你就和他和解行不行?” 乔安一脸惆怅:“算了,即使还回来,我那期待的心绪也已经变了,呜,这就是眼瞎的代价,我恨我自己——” “别别别,我们还可以有挽回的余地。” 魔君抬起手,沉吟片刻,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你等着吧!” 乔安很快就知道了魔君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这天她刚浪回来,太宸帝君就负手站在殿门前,紧抿着唇等着她。 那架势凶得,乔安乍一看还当是要杀妻证道呢! 乔安警惕地看着他:“帝君,你要干嘛?” 太宸帝君看着她离自己好几米远,避之不及的样子,表情更冷,但是想到了什么,他没有发飙,而是忍下了,偏过头去,轻轻哼了一声,半响略微不甘愿地说:“本尊那日,做得的确有失考虑。” 乔安瞪大眼睛。 妈呀,她听到了什么?全九重天最霸道最小心眼的太宸帝君居然给她道歉了?! 虽然道的不太情愿,但是这已经是质的飞跃了! 乔安本来这段时间火儿就消得差不多了,主要是拖着面子不好放低身段,但是现在太宸帝君一软,乔安气焰立刻也软下来,颇为受宠若惊:“那个,其实我也有……” “你也有错。” 太宸帝君飞快说,抬了抬下巴:“本尊让你练秘典,是为了你好,你荒废学业,懒怠懈惰,还不专心修炼,若再无本尊督促,你什么时候能修出成果来!” 乔安:“……” 这熟悉的“霸总强制爱”风。 乔安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帝君这种钢铁直男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用慈母般的胸怀去宽容他…… 乔安干巴巴说:“帝君说的是。” 听她这么说,太宸帝君的嘴角一下子翘起来,整个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多云转晴。 他抵唇轻咳了两声,不太自在地侧过身,只用余光瞥着她说:“本尊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乔安一愣,手腕一紧已经被握住,周围无数劲风划过,转眼已经踩在一片漆黑的土地上。 乔安左右看了看,惊奇:“这是魔域?来这儿做什么?” 太宸帝君站在她旁边,手慢慢下滑,不动声色握住她的手。 -- 第89页 乔安看着被十指交握的手,忍不住抬头看他,太宸帝君目视前方,面无表情,气质清绝威仪 ——可半点看不出来会是偷偷摸人家手的人。 乔安不知道帝君的脸皮什么时候进化得这么厚,一个劲儿看他。 太宸帝君被她看得状似淡定,神色不变,脸却越绷越紧…终于,他握着乔安的手紧了紧。 乔安嘶了一声,太宸帝君已经指着前方:“你看那里。” 乔安扁了扁嘴,看过去,眼睛瞪了一下:“是火山?黑火山?” 太宸帝君没有说话,而是挥了一下袖,只见前方连绵到天边的黑火山此起彼伏轰然炸响,滚烫的岩浆冲破山顶喷涌而出,在半空中炸裂出火焰般的明光,瞬间映亮了整片天空。 乔安:“……” 太宸帝君似若无其事:“听说你想看烟花,那算什么,也值得一提?” 乔安:“……” 太宸帝君很是矜持:“魔域黑火山还勉强称道两分,也让你开阔些眼界,别总想着那些不入流的,你既是本尊的道侣,便是想看山海倒灌、苍天开裂也是当得的。” 乔安:“……” 苍天开不开裂她不知道,但是她已经当场裂开了。 乔安是木着脸回去的。 他们前脚刚回去,后脚魔君就追来了,扯着太宸帝君的领子撕心裂肺:“我让你给她看烟花,你他妈炸我老家!” “我魔宫啊,我刚建好的魔宫啊,那么大一魔宫!我才一个眨眼,它就给淹了——你他妈炸什么不好你炸我火山我就那么一块火山你不是人啊——” “……”乔安捂着心口绕开俩人,游魂似的往大殿飘去。 妖主懒懒倚在门口,斜着眼皮子瞅她,冷哼一声:“怎么,都这样哄你了,你还不满意,你不是喜欢他吗?不是他做什么你都觉得好吗?” 乔安虚弱摆了摆手,疲惫地扒着门槛坐在台阶上,抱头自闭,半响泪如雨下:“我太难了,我真的太难了……” 现在流的泪,就是当时脑子进的水。 她那时候怎么就鬼迷心窍?! 乔安啊乔安,让你看脸,让你馋人身子,报应,统统都是报应—— 妖主拢了拢狐裘,还在旁边冷嘲热讽:“我早说过,他那种人是没法过日子的,你就是执迷不悟,现在好了,你高兴了,你心满意足了,以后可千万别后悔……” 乔安:“嘤嘤嘤——” 太宸帝君远远就听见妖主在那边挑拨离间,当即脸色一沉,直接把魔君甩飞,几步就飞上九重玉阶:“成空,谁允许你离开妖域的?!” 妖主勾起唇角,漫漫一笑:“我也不想来啊,这不是听说你新婚夜被踹下床了,毕竟是多年的好兄弟,好心过来瞧瞧你。” 乔安抬起头,震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魔君顽强地又跑了回来,一屁股坐她旁边,两条大长腿摊着,幸灾乐祸:“那可不,整个三界都传遍了,谁不知道堂堂太宸帝君惧妻啊。” 乔安倒吸一口凉气,那边太宸帝君脸色已然阴沉至极,指着妖主:“本尊还轮不到你看热闹,给本尊滚。” 妖主哼笑:“凭什么你说让本座走本座就得走?你别忘了,你还欠本座半条命呢。” 妖主扭头看着乔安,阴柔的眉目竟渐渐露出委屈的神色:“乔安,你可听见了,当初你可是说好的,要护着我,现在他要打我了,你可得给我做主。” 魔君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妖主。 太宸帝君猛地看向乔安,目光凶戾:“你什么说过的?你答应他什么了?!” “呃……” 乔安左看了看妖主,又看了看太宸帝君,生死抉择之下,她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帝君,妖主那会儿不是把妖骨给你了,我答应过他,以后不能让你打死他。” 太宸帝君危险地眯了眯眼,乔安立刻说:“我这不是当时听说你没事儿太激动了,我看妖主现在不是也改邪归正了…咱们知恩图报嘛!” “知恩图报……” 太宸帝君轻轻念着这两个字,看着妖主,倏然一笑,唇角弧度冰冷:“不打死,是吧。” 妖主瞳孔一缩,整个人飞身而起,下一秒他刚才所站的门框已经轰然碎裂,一道黑色剑影如鬼魅回到太宸帝君手上,他眉目森冷:“来。” 妖主冷笑一声,身上狐裘骤然化为漫天尖锐白刺,杀气腾腾朝太宸帝君刺去:“来得好!本座正要看看你化境之后能长什么本事!” 乔安抱着头,一脸懵逼地看着头上两人打成一团:“他们俩怎么又打起来了?” 魔君沧桑点烟:“谁知道呢,吃饱了撑的。” 乔安:“……魔君,我是不是该拦一拦,妖主现在万年修为都没了,一不小心给打死了怎么办?” “拦什么拦,你真当他那么柔弱。” 魔君不以为然:“他吃了你那么多太泽果,重修之后煞气全消壁垒全消,进展是一日千里。” 乔安呆了:“这、这么厉害的吗?” 魔君扭头看了看她,语重心长:“安啊,看在咱们很有共同语言的份上,哥哥我真心劝你,好好修炼吧;你看你,之前是大妖,现在还是大妖,一点长进没有,在我们这一群九重天顶尖大哥里,你丢不丢人。” -- 第90页 乔安:“……” 魔君很唏嘘:“要再过些日子,你连重修的妖主都打不过了,你说你,我们这么些人,仙魔妖三界齐全了,愣是带不动你,你说你得多不争气——” “——别说了!” 乔安一把掏出双修秘典,毅然决然:“我现在就开始学习!” 等太宸帝君再一次把妖主碾脸摩擦,纤尘不染地迈上玉阶的时候,只轻飘飘瞟了魔君一眼,魔君麻溜地站起来,拎着妖主就跑:“天色不早了,我们走了,过两天再来串门啊——” 妖主全身抽搐,鲜血淋漓惨不忍睹,被拖走时候还在怒吼:“放开本座!本座还能打——” 魔君装听不见:可不能让妖主被打死,抗揍的兄弟能多一个是一个,得好好养肥了,将来还得一起分担重担呢。 魔君把妖主拉走了,乔安还在沉迷学习呢。 太宸帝君本来阴着个脸过来,要让乔安好好知道点厉害,结果过来看见她捧着双修秘典奋笔疾书,气势不由一滞。 他走到阶前,乔安没抬头;他在阶前慢慢踱步,乔安还是没抬头,完全当没他这个人。 太宸帝君表情就不太高兴了,又踱了两圈,抵拳咳了两声:“咳。” 乔安这才惊醒,看见太宸帝君,匆忙打了个招呼,就继续低头看书:“帝君你好了……等我把这段口诀背完。” 太宸帝君:“……” 太宸帝君负手而立,抬着下巴,只用余光瞥着她,语气不善:“你不是嫌弃它不正经吗?” “我错了,是我太浅薄了。” 乔安立刻露出悔恨的表情:“帝君,你说的太对了,这个双修秘典内含无穷大道理,需要用严谨而求真的态度,细细钻研。” 太宸帝君眼神微微偏了一下:“……嗯……算你有些见识。” 乔安奋发图强:“帝君,我决定从今天闭关钻研此书,誓要钻研出个中精髓,修成无上大道。” 太宸帝君面色微不可察僵了一下。 太宸帝君脸颊轻微抽动,半响含糊说:“这个倒也不必闭关,主要是看你练习的勤奋……” “不行!不闭关我容易分心,一分心我就落后,我不能当垫底的!” 乔安断然拒绝,站起来就走,言辞凿凿:“帝君,你放心,我绝不能给你丢脸,你等着,一日神功不成我一日不出关。” 太宸帝君脸色青黑,眼神阴晴不定,眼看乔安就要跑了,飞身过去从后一把抱住她,阴森森地:“不用了,闭门造车于修为无益,本尊就好好教导你修炼算了。” 乔安连连摆手试图挣扎:“这怎么行,这太辛苦帝君了,我连口诀都没背好呢,怎么也得——呜——” “闭嘴!” ………… 经过了一番很是不可描述的学习,在太宸帝君好为人师的亲身教导下,乔安对双修秘典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她躺平在床上,两眼发直地盯着帷帐。 太宸帝君侧躺在她旁边,整个人妖精似的缠着她手臂和腿,雪白的长发垂散在她胸前,高挺的鼻梁一个劲儿蹭她微微汗湿的鬓角,薄薄的唇顺着她的脸颊往下吻,狭长的眼尾飞红,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蒙了层湿润的水色,一眨不眨凝视着她。 然而乔安内心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这一刻,她是很佩服那些昏君的——毕竟她没有昏君标配的钢铁之肾。 太宸帝君抱着她又亲又蹭腻歪很久,乔安还一点没有要崛起的意思。 他表情越来越阴沉,撑起手臂眯着眼看她,眼神渐渐蠢蠢欲动。 乔安急了。 别蠢蠢欲动,动不起了,再动要死人了! 乔安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把他按下去:“帝君帝君,来,咱们聊聊天,交流一下感情。” 太宸帝君顿了一下,像是沉吟了一会儿,慢吞吞躺了回去,重新搂住她的腰,懒洋洋说:“聊什么?” 乔安疯狂头脑风暴:“聊……聊聊国家大事吧,关于咱们九重天战后发展的总体规划——别扒——” 太宸帝君二话不说就要扒她被子,乔安捂着被子声嘶力竭:“聊别的聊别的——聊感情!立刻聊感情!” 太宸帝君看着她蚕宝宝似的在那拱啊拱,恨不得拱到床底下去,嘴角翘起来,轻哼了一声。 乔安悄咪从被子里探出一个头,小心翼翼瞅他。 太宸帝君慢条斯理扯下自己身上残破的中衣,修长柔韧的身体坦然暴露在空气中,劲瘦流畅的肌肉纹理印刻在完美的骨骼上,被一身雪似的皮肤细腻地包裹着,随着呼吸起起伏伏,显露出诱人的线条。 尤其是顺着人鱼线往上,骤然收拢的那一把劲腰,肌理漂亮得让人只想抱着啃一口。 乔安可耻地发现,自己的眼睛移不开了。 呜呜呜,一个新时代的优秀纯洁青年,终于还是堕落了。 乔安哽咽,含泪拽起旁边的小被子扔给他:“帝君,盖上点,别着凉啊。” 太宸帝君似笑非笑捏着小被子,指腹捏了捏,漫不经心地扔开,赤着妖异的漂亮身子就突然过来,手臂撑在她脑袋两边,隔着被子,瘦瘦长长的身体压住她。 乔安一下闭上眼睛,缩进自己的小被纸,胡乱摆手:“不要不要不看不看——” 太宸帝君垂眼看着她垂死挣扎,低下头,冷不丁咬住她的耳垂,低低说:“你吃了我的内丹,你有什么感觉,我就有什么感觉。” -- 第91页 乔安猛地睁开眼,呆呆瞅着他:“什、什么意思?” 太宸帝君对她笑了笑,笑得乔安头皮都麻了:“不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太宸帝君突然一把掀开她的被子,整个人挤进去,他一口含住她的嘴唇,慢条斯理:“来,让你也感受一下。” 乔安:“……” 乔安:“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我脏了。 太宸帝君:呵呵哒。 好了,从此以后乔安和太宸帝君就过上了没羞没躁(划掉)的快乐生活~~(≧▽≦)/ 第29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一) 乔安发现自己好像穿越了。 你问她为什么? 她闭着眼躺平在一张床上, 能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走动声议论声,其中一个女声嗓门最高,哭得那叫一个惨烈:“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快醒来啊——” 皇后, 呵呵, 皇后。 大清朝都亡了八百年了, 哪来的皇后?你皇后, 你全家都是皇后! 乔安很淡定的继续闭眼, 她懂了,做梦, 这肯定是做梦。 没事儿,这个她会,只要她装死装得够快, 穿越就追不上她——妈卖批!昨天策划表还没做完呢!要死啦要死啦急急如律令快醒过来—— 那边女声还在哭嚎:“刘太医!你快给娘娘看看, 娘娘怎么还没醒啊?!” 紧跟着一个男声,略有迟疑:“这……兰芳姑娘, 按理这时候药效已经起作用,娘娘该醒了, 不过也可能是娘娘落水之后, 惊悸过度……” 兰芳惊恐:“这药也喝了, 艾草也烧了, 怎么还不醒?这可如何是好?!” 刘太医犹豫半响, 长叹口气:“看来为今之计, 只有针灸,看看刺通穴位,刺激娘娘醒来。” 兰芳惊疑不定:“可是刚才不是已经扎过了吗?” “一定是刚才的针太细了,没能把穴位扎通。” 刘太医心平气和朝自己的小医官喊:“来,取我最粗的针来, 按住娘娘的手腕脚腕,立刻给皇后娘娘放血!” 乔安:“……” 乔安垂死病中惊坐起:“等等,我好像是醒了。” “皇后娘娘!” “娘娘醒了,娘娘终于醒了——” 乔安愣愣地打量四周。 她坐在一张宽大华丽的木床,床角镂空雕刻着各种祥云瑞兽纹路,床架四周挂着一重重帷帐和纱帘,帷帐上绣着一对展翅相飞的金凤,华美的尾翼顺着垂下的帘子逶迤到厚重的波斯地毯上,不远处的小阶下跪着少说十来个神色恭敬的古装男女。 乔安认真地凝视着他们,最后俯下身,紧紧握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姑娘的手,双目含泪:“告诉我,你们在拍电影拍电视剧搞综艺,一会儿就会有个导演出来喊“卡”,对吗?” 兰芳哭得比她还厉害:“刘太医,快来给我们娘娘看看,是不是刚才给我们娘娘烧傻了?这都说上胡话了?!” “……”乔安呆呆跌坐在那里,面如死灰。 完了,她真的穿了。 完了,全勤没有了,房贷白瞎了,一箱子的团购霸王洗发水,全糟蹋了! 不——她不能接受——这一定不是真的—— 刘太医悄悄抬头,打量乔安两秒,眼神闪过一抹异色。 他想了一下,对兰芳说:“兰芳姑娘,娘娘可能是受惊了,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你把我刚才熬的药取来,请娘娘服下。” 兰芳赶紧去取药,片刻后,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红木托盘来。 乔安即使在晃神中都闻到了那浓郁的苦味,简直满屋飘苦。 她惊恐地握紧手,突然发现右手里捏着什么坚硬的东西,她张开手一看,竟然是一块木头。 巴掌大的木头,瘦瘦长长的,上面还隐约有些雕刻的痕迹。 乔安看着木头上几个手指一样深深的压痕,呆了一下。 这什么玩意儿?木质握力器?古代手指按摩器? 这皇后也真有意思,都昏迷了还不忘记锻炼手指灵活度。 乔安随手扔到枕边,对着兰芳摆摆手:“姑娘,我不喝。” 兰芳“扑通”一下跪下,声泪俱下:“娘娘,您可不能为了置气毁了自己的身子啊,裴淑妃再嚣张,这次胆敢推您下水,陛下也必然会为您做主的!您可千万要顾惜自己啊!” 乔安:“我没事儿了!我都好利索了,要不我给你走两步瞧瞧。” 兰芳哭得瞬间飙上两个维度:“娘娘,您别逞强了,奴婢看着心里难受啊——” 乔安被她哭得,耳朵都有了回音,忍不住嘶了两声。 再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生怕她哭厥过去,连忙说:“你别哭了,我喝,我这就喝。” 兰芳一秒收起眼泪,一边抽噎着,一边娴熟地把一滴都没有掉出来的玉碗递到她面前:“娘娘,喝。” 被碗怼到鼻子前的乔安:“……” 乔安艰难地笑了一下,颤抖的手拿起玉碗,看着里面棕黑色的不明药汁,表情渐渐惊恐。 这也太……太…… 乔安余光瞥见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兰芳,一咬牙,一口灌下去—— 乔安:“……” 乔安眼睛都直了。 “咔嚓!” 她手里的玉碗忽然碎了,残破的碎片溅了一地,惊起几道惊呼声,兰芳大惊失色:“娘娘,您的手!快松开!” -- 第92页 乔安也吓了一跳,好在没刮着,她甩了甩手:“没事儿,没伤着。” 兰芳赶紧叫人拿来软帕给她擦手,一边不满地抱怨:“殿内省都是怎么做事的,竟然把这样的劣质品送到大明宫来,若是伤着娘娘,要了他们的命都赔不起!” 乔安往后靠了靠,一手扶在床沿,不是很在意:“也没什么,只是一个意外……” “咔嚓!” 乔安和兰芳都僵住了,乔安缓缓举起手,手中是一块巴掌大的碎木块,还在唰唰掉屑。 乔安:“……” 兰芳:“……” 兰芳拿着帕子,看着她手上的碎木块,又看了看少了一块的床沿,眼神渐渐呆滞。 乔安比她还呆滞。 “这个……” 半响,乔安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把木块扔到一边,严肃说:“……你说得太对了,那个什么殿内省太不像话了,我好歹是个皇后,这都送的什么玩意儿,又是破碗又是假床,这完全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兰芳的嘴角颤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脸,用做梦似的语气:“是……是啊……太太不、不把——” “好了好了。” 乔安生怕她再多想,连忙捂着额角作虚弱状:“哎呦,我头疼。” 兰芳赶忙扶住她,心疼说:“一定是昨晚太掖池水寒,伤风了,呜呜,我苦命的娘娘,那个裴淑妃怎如此狠毒,竟敢推您入水,您若是出了什么事,奴婢也不想活了……” 乔安愕然:“我是被人推湖里的?” 兰芳震惊:“娘娘!您怎都不记得了?!” 乔安结结巴巴:“……我这……可能磕着脑袋,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总也不能说她穿来的吧,古代这么迷信,她要是敢说自己不是皇后,怕不是要被当怪力乱神的烧死啊! 旁边刘太医闻言,眼神微闪,他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乔安,思量片刻,悄悄后退两步,侧身对自己的小医官低声吩咐:“去宣政殿,禀陛下,娘娘已然醒来,只是性情处事颇为有变……请陛下定夺。” 小医官低着头,默不作声地退出大明宫,无人注意。 那边乔安还在和兰芳掰扯,兰芳哭着说:“娘娘竟然连奴婢都不认得了,奴婢是兰芳啊,是打小伺候娘娘的,娘娘都忘了……” 没说上两句她又开始飙高音嚎:“……我苦命的娘娘啊——” 乔安:“……” 乔安想死,真的。 “别哭了!” 乔安捂着耳朵,痛苦地试图提取出重点:“所以我是皇后,昨晚上在那个什么池子旁边遛弯,湖边风大,我让你给我去拿件外套……披风,结果我就被人推湖里了,这个人很可能就是那个、那个什么淑妃?” “是裴淑妃。” 兰芳恨恨说:“裴淑妃惯来专横跋扈,现在竟还敢谋害皇后,娘娘,您一定不能放过她!等陛下来了,您定要请陛下为您好好做主!” 乔安都听傻了。 这什么玩意儿,一个妃子都敢公然推皇后下水,这得什么牌的宠妃啊,万贵妃都没有这么杠的。 乔安慌了,她以为她这个皇后用破碗睡假床已经够心酸了,万万没想到连生命安全都没有保障,这也叫皇后,这皇后也太惨了! 乔安捂紧了自己的小被子,瑟瑟发抖着抠手,垂死挣扎地问兰芳:“真的是裴淑妃吗?她这么牛逼……放肆的吗?她有几个娃?家里什么背景?是不是特别受宠?宠冠后宫一手遮天的那种?” 兰芳不屑一笑:“娘娘说笑了,阖宫还没有皇子公主呢,裴淑妃她哪儿生去,裴淑妃不过是仗着裴家镇守边疆的军功,但便是再嚣张,也不过是个妃妾,论尊贵哪里比得上您一根手指头……至于这次,太掖池边就只有您和她的侍女,您离栏杆那么远,不是她推的还能是谁?” 听起来她这个皇后还是有点排面……乔安松了口气,又愣住了:“就因为她站那儿她就是凶手?没人这么傻的吧,她好歹整一个不在场证明,就这样认定她是凶手有点草率吧。” “这怎么草率,就是裴淑妃心狠歹毒,想趁着夜色谋害您,以图后位。” 兰芳愤愤不平:“娘娘,都是她们这些妃妾心野了,您可不能再放纵她们了,您是皇后,手里掌着六宫大权,她们不过是看着您不管事儿,才敢——” 突然一个宫女掀帘进来跪地禀告:“皇后娘娘,淑妃在外面请见!” 乔安一震。 来了来了,宠妃她梨花带雨地来了! 乔安这两眼一抹黑、连人都认不齐呢,见个屁啊,立刻捂头:“先不见了,我头疼,有事儿等明天再说。” 宫女应声出去回禀,乔安立刻就要掀被子睡觉,兰芳赶紧抓住被子:“娘娘,您都睡一天了,快起来沐浴上妆,一会儿陛下下了朝就要来看您了。” 乔安眼前一黑,卧槽!还有一个皇帝呢! 乔安死死拽着被子,紧张得口不择言:“不不不我困了,我再睡两天,皇帝他忙就多上朝不用他来了……” “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您不能进!” “皇后娘娘有旨不见客,淑妃娘娘您不能擅闯——” “快拦住!别惊扰了皇后娘娘——” 乔安正试图从兰芳手里抢过被子呢,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 -- 第93页 她扭头看去,一群宫女太监试图拦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但是又因为顾忌不敢碰到对方,那华衣女子不言不语,就扬着下巴一路向前,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她连一个眼风都没瞟过,昂首挺胸气焰嚣张就往前走。 乔安要窒息了。 这气势!这排面! 乔安一瞬间满脑子“苦逼皇后被宠妃打脸陷害最后冷宫冷风凉凉吹”。 她惊恐地看着那裴淑妃杀气腾腾地掀开珠帘、跨过门槛、踩进内殿,恶狠狠地盯着她,然后——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乔安:“……” 这个……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不是,现在的宠妃上门找茬,都跪得这么瓷实的吗?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裴淑妃扎扎实实跪在地上,一脸不耐烦地说:“臣妾是来给皇后娘娘解释的,娘娘落水了,阖宫都说是臣妾推的娘娘,但是不是臣妾推的,臣妾只是恰巧在那里,请皇后娘娘明鉴!” 说着她俯下身,又特别敷衍但是很用力地磕了两个头,等磕完起来,额头都微微肿了起来。 乔安呆呆瞅着她,脑袋上挂满了问号。 乔安仔细地打量她。 这位裴淑妃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容貌极为明艳大气,背脊挺拔英气勃勃,一席华丽的纹金丝石榴红宫装,头上珠翠宝石熠熠生辉,整个人就像是金玉堆成的,丰艳好看得不得了。 大概唯一有点缺憾的,就是胸有点平…… 这位裴淑妃,一脸骄傲冷艳,仿佛写满了“老子天下第一”,但是乔安打量她这么久,她就愣是老老实实跪在哪儿,头都没敢抬一下,吭都不吭一声。 这宠妃,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乔安预感自己要吃瓜了,坐在床上,特别自然地就想盘起腿,来个专业母鸡揣……兰芳一看,瞬间瞪大眼睛,一把过来扒住她的腿,向她疯狂摇头比口型:“娘娘,不能这么坐啊——” 兰芳:天啊,娘娘这刺激可受得太大了——这全都怪裴淑妃这个坏女人! 乔安:“哦哦我忘了。” 乔安遗憾地把腿放下来,轻咳两声问裴淑妃:“所以不是你推的是我……本宫是吗?”乔安看着兰芳挤眉弄眼,赶紧换了个自称。 “当然不是!” 裴淑妃抬起头,虽然一脸不高兴,但还是认真地解释:“臣妾是晚膳后在那里消食,偶然听到水声,过去才发现娘娘落水,刚要叫宫女救人,就被巡夜的侍卫看见了,然后短短一夜之间就传遍阖宫,都说是臣妾谋害娘娘,但是天地良心,臣妾绝无此意。” 乔安看她眼神明亮、神色坦荡,不由挠了挠头。 她就说嘛,哪有那么傻的,自己亲手推人还留在现场,给人赃并获的机会。 不过要是换一个角度说,这么粗糙的陷害,反而让人觉得她是无辜的,她故意把人推下去,用来混淆视听也说不定。 注意到她的犹豫,裴淑妃心里一沉,脸一下子冷起来:“娘娘,到底是谁推得您,您自己不知道吗?” 乔安老老实实说:“我自己不知道啊。” 裴淑妃:“……” 裴淑妃瞪了瞪眼睛:“您没看见?您好歹应该记得些特征吧?!” 乔安感慨:“唉……这个事儿整的……有个词叫“失忆”你知道吗?” 裴淑妃表情古怪:“您……失忆了?是掉水里磕到头了?” “艾玛我怎么没想到!” 乔安一拍大腿:“没错!你真机智!我就是掉水里撞坏脑袋了,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啦!”这理由贼好就是它了! 兰芳:“……” 裴淑妃:“……” 兰芳颤抖着握住乔安拍腿上的手,把她一激动又盘起来的腿掰回来,双目含泪:“娘娘,我苦命的娘娘啊……” “……”乔安也落泪了:“我求你别哭了,我有你,命是挺苦的。” 兰芳:“呜呜呜——奴婢也不想哭,就是控制不住啊——” 乔安:“……呜呜呜——” 裴淑妃怔怔看着哭在一起的主仆俩,总觉得自己和这里的气场格格不入。 她在此起彼伏的哭声中懵逼了许久,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赶紧找回重点:“所以娘娘到底有何打算?” 乔安擦了擦眼泪,难过说:“还能咋办,查呗,总得把真凶找出来吧。” 裴淑妃说:“那人手段阴狠谨慎,先引娘娘出现,又推娘娘入水,又算计了臣妾游湖的时间,环环相扣,恐怕不好查出。” 乔安蔫蔫的:“那也得查啊,我也不能白死……落水啊。” 见乔安没有扒着自己嫁祸的意思,裴淑妃眼神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她踌躇半响,试探说:“您就相信臣妾了?相信不是臣妾推您入水的?” “其实我挺相信的。” 乔安真心地说:“我觉得凭你这个长相、这家世,这职称继续往上升肯定是没问题,再努力一把,说不定都能来个宠冠后宫,你想当皇后,那完全可以背地里慢慢琢磨着算计我…本宫,实在没有必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急赤白脸就害本宫,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裴淑妃:“……” 裴淑妃脸一下子拉下来,冷笑一声:“娘娘不用刻意提点臣妾,臣妾当然知道这宫里做主的人是谁,不知道是谁嚼舌根子在娘娘面前说了臣妾的坏话,但是给臣妾十个胆子,臣妾也不敢觊觎娘娘的位子。” -- 第94页 说到这儿,她又“嘭”“嘭”磕了几个头,那声儿脆得听得乔安牙都酸了,只听她说:“也是臣妾倒霉,竟被拖进这浑水里,不求娘娘宽恕,只求娘娘秉公处置、仁慈些心肠,早日查出真凶,也为臣妾在陛下面前说两句公道话,莫要让陛下再迁怒臣妾,臣妾感激娘娘的大恩大德!” 乔安:“???” 裴淑妃说的每个字她都能明白,合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乔安忍不住说:“既然不是你做的,那本宫还求什么情啊,你是被陷害的,你也是受害者,你等本宫告诉皇……陛下,他一定会好好安慰你的。” 乔安以为她这么说裴淑妃会高兴,谁知裴淑妃一脸漠然:“娘娘说笑了,娘娘落了水,臣妾在旁边施救不力,害得娘娘昏迷了一天,陛下如何降罪,臣妾都不敢有所怨言。” 乔安:“……” 乔安迷惑了:“这个逻辑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乔安还没琢磨出来,那边裴淑妃又弯腰要磕头,乔安赶紧过去扶住她:“行了行了别磕,你不疼我看着都疼。” 裴淑妃被她一扶,整个人都是一颤,惊愕地看着她,全身僵硬:“娘娘您……” 乔安只当她是不喜欢人靠近,很自然地松开手,裴淑妃立刻拢着袖子后退两步,紧抿着唇,眼神有点复杂地看着她。 乔安被她看得有点尴尬,不就是扶一下,这么羞涩的吗……乔安转移话题:“对了,刚才你要说什么来着?” 裴淑妃顿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立刻收敛表情,扬起下巴,摆出冷艳高傲的模样:“臣妾想说,臣妾问心无愧,其余诸事皆有娘娘定夺,娘娘若无旁事,臣妾就告退了。” 说完她就盯着乔安。 乔安茫然地瞅着她,半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裴淑妃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乔安看她那大步流星的气势,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的,颇为热情地招手:“以后常来玩啊。” “……”裴淑妃在门槛踉跄了一下,扭头过来,一言难尽地看了看她,继续昂着下巴走了。 乔安捧脸感慨:“真好看,跟只小孔雀似的,兰芳你说是不是——” 乔安扭过头,对上兰芳一张三观崩裂目瞪口呆的脸。 乔安:“……” 乔安讪讪:“我是说,裴淑妃说话颇有一番道理,态度也颇为真诚,我觉得凶手不是她,你觉得呢?” 兰芳不敢说,她觉得自家娘娘这次脑子被撞得太严重了。 兰芳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长长一声: “陛下驾到——” 乔安瞪大眼睛! 终极BOSS来了! 兰芳立刻惊喜:“陛下来了,陛下来看您了,娘娘,您快去接驾啊!” 兰芳转头拿上件大披风就给乔安披上,还特意捏着胭脂盒给她脸颊上摸了两下,又在她嘴唇上擦了一下。 乔安大脑一片空白,被兰芳拉着走出内殿,隐约可见殿外夜色下,一队火光簇拥的逶迤仪仗,一道雍容挺拔的身影从高高的龙辇走下,缓步走向大殿。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围的宫女太监倏然跪下,口称万岁,只有乔安一脸懵逼地站着。 兰芳急得小动作拽她裙摆,乔安懂了,啪叽就跪下,还求生欲满满地照着兰芳的姿势,特别标准地低下了头。 兰芳快窒息了。 我娘娘哎,您跪什么,您就屈膝请安啊!您这五体投地豪迈得跟擦地砖似的,这怎么美啊?这怎么楚楚可怜啊?这怎么让陛下怜惜心疼啊! 兰芳急得一直拽乔安,小声提醒:“娘娘您起来,您快起来。” 乔安一脸“我都懂”地看着她,也小声说:“没事儿,只跪一会儿,我膝盖不疼的。” 兰芳:……您不疼,我疼,肝都疼。 乔安还想再问问兰芳见皇帝有什么注意事项呢,就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低着头,余光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玄底攀龙纹的皂靴。 明亮的烛火摇曳,把华丽的宫殿映得金碧辉煌,乔安跪在那里,能感觉一道长长的阴影覆盖在自己身上,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龙涎香气,那道凝视着她背脊的眼神,却像是比那香气更悠长深邃。 乔安心里有鬼,整个人慌得不行。 什么鬼,怎么还不叫起来,怎么还不吭声?不会发现她了吧,不可能啊,难道这皇帝这么牛逼,只靠看后背就能认出妖魔鬼怪来?! 乔安紧张得又想抠手了,这时才听见头上一声悠悠的:“皇后。” 乔安条件反射:“到!” 大殿一片死寂。 乔安裙角又被拽了一下。 乔安才反应过来,赶快补救:“……是是,臣妾在。” 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 好半响,乔安听见一声轻轻的笑声。 她说不出来那笑声是什么情绪,就是觉得全身寒毛一瞬都炸起来了。 乔安余光中慢慢出现了一只男人的手,掌心宽厚,袖口纹着暗色的繁复纹路。 皇帝声音像是带着笑意:“来,起来。” 乔安立刻要起来:“不用,臣妾自己……” “来。” 那只手往下一伸,径自握住她的小臂:“朕扶你起来。” -- 第95页 言罢,那只手微微用力,用柔和却不失强硬的力道,硬是把她拉了起来。 乔安:“……” 这个皇帝,还有点热情哈。 “谢陛下。” 乔安站起来,羞涩恭敬状一直低着头,那只握着她的手却不动弹了。 这干啥呢,自个手都忘了? 乔安不动声色悄悄动了动胳膊,那只手才像是被提醒了,慢悠悠地顺着她小臂往前滑,就在乔安刚松一口气、以为他终于要把手挪走的时候,顺势自然地包住了她的手。 乔安:“……” 确认过眼神,是要占我便宜的人。 乔安鼓起勇气,抬起头,以为会看见一张标准中年油腻大叔的脸,却对上一双异常漆黑幽深的眸子。 大周朝的皇帝,有一张极其英挺而冷峻的面容,长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狭长的凤眼,眼尾却印着浅浅的笑纹,薄薄的唇,微微翘起,似笑又非笑,给他那样深沉冷漠的一张脸上,竟然衬出几分温和风流之态。 乔安不是很能形容这种复杂的气质。 她就是觉得,一看他,就有种“他真的是个皇帝啊”的那种不明觉厉的气势。 “朕还在想,皇后为什么总低着头,不看朕。” 皇帝握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轻轻摩挲,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突然笑了:“难道朕还没有地砖好看吗?” 乔安:“……” 乔安忍不住用余光去看兰芳:妹子,你们家皇后和皇帝平时相处都这么有情趣的吗? 然后她就看见兰芳一脸痴呆的表情。 兰芳心里已经震呆了。 她看见了什么?陛下竟然摸了娘娘的手?陛下竟然离娘娘那么近?陛下竟然还这么温柔笑着和娘娘说话?! 她是在做梦吧?她一定是在做梦吧! 兰芳惊呆了,周围的所有宫女太监也都惊呆了。 这还是他们那个生人勿近不近女色的陛下吗?! 乔安看兰芳和周围人都是一脸木呆呆的表情,一点反馈没有,磨着后牙又把视线转回来,心里慌得一逼。 这帝后相处和她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啊,她她她应该怎么答啊?! 乔安支支吾吾:“这……这……”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底像流淌着脉脉的水色,他轻笑着,半真半假:“朕可是一直念着皇后,皇后这样犹豫,看起来一点都不想朕,可真是让朕伤心。” 乔安:“……” 乔安快疯了,这皇帝怎么这么骚,说话就说话,你手往哪儿蹭呢? 你一皇帝搞得跟怨妇似的,肉麻不肉麻?腻歪不腻歪?让她可怎么回答?! 不,这不仅是回答的问题,这还关乎到她清白的问题。 乔安脑子超速运转,芯片都快被烧着了,还没想好该怎么摆脱皇帝。 这时,她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哎呦……” 乔安作虚弱状捂着自己的额头,痛苦说:“陛下,臣妾自然是念着陛下的,只是臣妾头好疼,好疼好疼……” 皇帝手一顿,立刻担心地看着她:“这么疼吗?” “是啊,特别疼。” 乔安柔弱说:“陛下来看臣妾,臣妾感激不已,可是臣妾头疼得厉害,恐怕不能好好款待陛下,要不您今天先去其他姐……” “这么疼你怎么不早说呢。” 皇帝二话不说搂着乔安的肩膀,大步流星往内殿走,体贴说:“皇后,走,咱们床上聊去。” 乔安:“……” 乔安:“!!!”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绝望):卧槽!我穿了! 皇帝(美滋滋):媳妇回来啦! 第30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二) 乔安万万没想到这个传说中英明神武、铁血狠辣的大周景帝是这样一个画风。 她整个人都木了, 以至于皇帝揽着她走几步的时候都是飘着的,完全没反应过来。 直到看见重重帷帐半遮下越来越近的床,乔安猛地惊醒, 站在那里不动了。 皇帝揽着她的肩膀还要往前走, 没走动。 皇帝低头看她。 乔安是个怂货, 怂到即使是反抗也不敢义正言辞地正面斗争, 而是自己闷不吭声木头似的死死戳在那儿, 低着头盯着地板,慢吞吞地装死。 一看见她这模样, 就让皇帝想起自己秋猎时遇到过的,那头遇到危险就把自己脑袋埋土里装死的傻狍子。 皇帝忍不住偏过头去,抵拳在唇边, 无声地笑。 这么多年, 什么都给忘了,这个倒是一点没变。 乔安盯着地砖上的花纹, 特别认真地想,嗯, 她这样,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吧, 皇帝肯定明白了吧。 他堂堂一个皇帝, 被忤逆了很大可能拂袖就走, 但是再生气应该也不至于强求女孩子…… “啊!” 乔安突然身下一轻, 皇帝把她打横抱起,大步就跨上几层小阶,俯下身,把乔安放到床边坐下。 乔安全身僵硬,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他, 姿势前倾,像是随时要夺路而逃。 皇帝像是没看出她的异样,撩了撩袍角,很自然地就坐到她旁边,垂下的手臂几乎贴着她。 乔安悄悄往旁边蹭了蹭,半响又蹭了蹭。 -- 第96页 皇帝突然瞥了她一眼,唇角忽地一翘,乔安顿生不详之感。 只见他身子也跟着往她那边一挪,转眼乔安好不容易蹭出来的空隙又被填得满满当当。 乔安:“……” 皇帝看着乔安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乐不可支,长长的手臂一伸,从背后绕过搭在她肩膀上,看上去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 “皇后为什么对朕这么冷淡。” 皇帝笑得春风般和煦,脸颊若有若无在她盘起的鬓发上蹭了一下,也不敢过分,就轻声说:“朕可是好想你啊。” 乔安能说什么,她无言以对。 她只能倔强地祭出自己最后的武器:“哎呦,我头疼……” 皇帝关切说:“哪里疼?” 乔安捂着额角做虚弱状:“疼,这里疼,在水下磕着了。” 皇帝贴近仔细看了看:“朕瞧着没事儿啊,连红印都没有。” 乔安卡了一下,立刻说:“大概是淤血化进脑子里了,红在里头,外面看不见,但是里面很严重。” “……”皇帝舔了舔后牙:“朕只听说过脑子进水,还没见过脑子进血的。” 乔安心想,这算什么,只要能让她摆脱这个奇葩皇帝,让她脑子进浆糊她都乐意。 皇帝觉得她也是很认真在找借口了,好歹是自己的皇后,自己还是得给她点面子的。 他于是对着阶下的刘太医招招手:“来,快给皇后看看。” 刘太医低眉顺眼地走过来,皇帝闲闲说:“皇后脑子进血了,你看看,怎么给弄出来。” 刘太医:……这真是很有想法了。 刘太医一本正经给乔安摸了脉,又在她额角认认真真看了一圈,最后严肃拱手:“陛下,臣以为,娘娘头痛,很可能是头内淤血滞涩。” 乔安舒了口气:竟然真有这种疼法,真是机智如她。 皇帝好整以暇:“那该怎么办?” 刘太医恭敬说:“要疏通淤血,自当放血,要放血,当以针灸为佳。” “……”乔安表情渐渐惊恐。 为什么转了一圈,还是要针灸? 你们古代除了拿针,就没点别的医疗手段了吗? 皇帝也皱眉:“就没别的方法了吗?” 乔安眼前一亮,刘太医刚要说话,皇帝已经自顾自地说:“针灸多疼啊,那么粗的针,扎在穴位上,得扎进好几寸深,那血啊,咕嘟嘟地往外冒,这儿也冒那儿也冒,没一会儿都淌成小溪了。” 乔安:“……” 刘太医:“……” 刘太医:您说的不是针灸,您说的那是杀猪。 刘太医碍于皇威,忍气吞声不敢吭声,皇帝忧心地问乔安:“皇后,你真的要扎针吗?朕怕给你疼坏了。” “……嗝。”乔安被吓得生生打出一个嗝,连连摆手:“不扎了不扎了。” 皇帝又犹豫:“不扎针,血放不出来,皇后不是又得头疼吗?算了,忍一时之痛,要不然还是……” “不疼了!” 乔安做惊喜状:“嗳,我这个头,又突然不疼了。” 皇帝笑眯眯:“朕一让你扎针,你就不疼了?这么巧的?” “呃……这个……” 乔安灵机一动,满满求生欲地说:“一定是陛下来了,被陛下身上浓厚的龙气一冲,我头上的淤血就化开了,就自己好了。” 皇帝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乔安用力点头,还使劲儿吹彩虹屁:“就是这样!陛下不愧是真龙天子龙马精神龙精虎状龙……” “——既然朕身上的龙气能福泽皇后,那朕绝不能小气。” 皇帝突然把她推倒在床上,一脸慷慨就义:“来,皇后,朕来好好福泽福泽你。” 乔安:“!!!” 乔安猝不及防倒在床上,听到这话,差点没蹦起来。 忍无可忍,真的忍无可忍。 乔安鼓足勇气坐起来,刚要张嘴把话说清楚,迎面就扑来一个被子。 皇帝按着乔安的肩膀,压着她重新躺回去,把被子盖到她胸口,又轻轻压了压被角。 “好了,不逗你了。” 皇帝低低笑:“伤风就要多休息,好好睡觉吧。” “……”乔安一脸懵逼地看着他,还没回过神来。 皇帝看得失笑,伸手过去在她脑门点了点,语气调侃:“还不睡?要不要朕进去给你暖暖被窝?” 不!被窝可消受不起! 乔安警惕地瞅了他一眼,拽着被角往上,遮住自己的小半张脸,瞬间闭眼。 她强迫自己赶快睡着,但是这不争气的脑子就该死的特别清醒,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灼热的注视久久凝在自己脸上。 乔安躺那儿挺尸,躺得后背都麻了,特别想翻身,但是又不敢翻,强挺着装死。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真的挺不住了,悄悄睁开眼。 皇帝还坐在床沿,修长的身形,背脊笔挺,明黄色的龙袍纹路华贵威仪,斑驳摇曳的烛火给他半身打上了一层阴影,衬得他冷峻幽沉的眉目晦涩莫测。 乔安一睁眼,皇帝就注意到了。 她揪着被角,遮着半张脸,额角竖着几根呆毛,小眼神特别纠结地瞅着他。 皇帝一下子就笑了。 这一笑,他身上那种近乎凝滞的幽暗和冷沉,就像被明亮阳光刺破的冰冷天幕,瞬间雨霁天晴、云霞明媚。 -- 第97页 他慢慢俯下身,冠冕华贵的流珠垂在她眼前,淡金色的帷帐纱帘被晚风浮动,轻轻拂过他的脸颊,他含笑的眸子看着她,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他用说小话的口气,小声地对她说:“皇后是不是睡不着,想让朕给你暖床啊?” “……”乔安木着脸:“陛下,不早了,您要不也回去睡吧。” 皇帝撑着脸,懒洋洋拨弄了一下她的被角:“朕都来了皇后宫里,怎么还能回去睡呢,那不是让人看皇后的笑话吗。” 乔安心想,他尽管走,随便大家都来笑话她,可劲儿笑话她,千万别客气。 皇帝开心说:“要不朕还是和皇后一起睡吧。” 乔安立刻要掀被子:“陛下,我床不要了给您睡。”大不了她外头睡地板去! “行了行了。” 皇帝笑得快活极了,按着被子又把她压下去:“你就老实睡吧,朕就是来看看你,再待一会儿,等夜深了还得回宣政殿看折子去。” 乔安咂舌,当皇帝这么累,深更半夜还得继续加班干活。 不过只要人走了就行,乔安欢快地建议:“那您别等了,现在就回去吧,早批完早睡觉。” 皇帝呵呵:“皇后话这么多,看来还挺有精力啊,要不起来,咱们再聊会儿天。” 乔安瞬间憋了声,半响小声嘀咕:“…您在这儿坐着,我睡不着。” “你睡你的,朕坐朕的,怎么睡不着?” 皇帝伸了伸大长腿,懒洋洋说:“朕看你还是不困,来,起来,咱们秉烛夜谈,准保给你谈困了。” 乔安:“……” 这皇帝真的太骚了,太骚了。 乔安服了,真心实意地服了。 她果断结束对话,翻了个身,背对着皇帝,捂着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爱咋咋地,她不伺候了! 皇帝撑着腿,饶有兴致看着乔安包得像条蚕蛹似的拱来拱去,拱着拱着,就没动静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慢慢探手过来,把被角折下来一点,露出一张晕红的小脸蛋,她闭着眼,小嘴微张着,竟是已经睡熟了。 皇帝莞尔。 这小傻子。 他给她把被角往下轻轻拽了下来,把脸和脖子露出来,免得晚上睡熟了闷着,又把乱七八糟的被角掖了掖。 做完这一切,他就坐在那里,垂着眸子,静静看着她酣甜的小脸,好半响,低低笑了。 “总算是回来了……” ………… 乔安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 她慢吞吞睁开一只眼,确定天还是黑的,于是心安理得翻了个身,正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来。 她一把掀开厚重的帷帐,刺目的阳关瞬间打在脸上,乔安看着熟悉的大殿,表情渐渐呆滞。 她就穿不回去了是吗?! 乔安绝望地躺回到床上,那边兰芳听到声响,赶紧领着宫女们美滋滋地过来:“给娘娘请安。” “娘娘可算醒了,之前看娘娘睡得熟,陛下特意叮嘱了,不让早叫、任娘娘睡,瞧陛下多体贴娘娘。” 兰芳手脚麻利地挂好帷帐,垫高了软枕,把一脸生无可恋的乔安扶起来靠着,捏着帕子在清水里浸了浸,拧湿了就轻轻给她擦脸,嘴里一个劲儿给皇帝说好话:“娘娘,您可不知道,陛下昨儿陪了您一晚上呢,等快上朝了才走的,娘娘,陛下可是真疼您,奴婢们看着都替您高兴……” 乔安声音幽幽:“你不是说,他向来一个月才来两次,坐坐就走吗?” 坐坐就走?坐一夜就走? 怪不得她昨晚上做梦,梦见自己是一只羊,后面老有一只狼穷追不舍,吓得她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想想床边一直坐着个人,幽幽瞅着自己一夜,乔安全身寒毛都要炸了。 这要吓死个人啊。 兰芳对此则完全是另一种理解,她理所当然地说:“以前陛下也敬重娘娘,只是感情比较内敛,这次一定是娘娘落水了,陛下才发现娘娘是如此重要,这感情不就外露了,待娘娘也更温柔小意了。” 乔安:“……” 好嘛,这逻辑都脑补圆了。 乔安痛苦挠头。 她是搞不明白皇帝是怎么想的,也搞不明白皇帝和原身这夫妻关系是怎么个回事儿。 虽然她一点不想穿越也不知道是怎么穿的,虽然她穿来的时候原身已经溺死了,但是毕竟现在是用着人家的身体活着,也该替原身该报仇报仇该报恩报恩。 但是别的替一替也就算了,那也不能穿过来还把人家老公都给接收了啊,这要是替换成自己想一想,那不得呕死——虽然她既没有老公也没有男朋友,但是这一点都不重要。皇帝喜欢不喜欢皇后,那也都是和原身的事儿,乔安觉得自己不能掺和,但是她现在穿过来,成了古代皇后,这也离不了婚,即使被废了都离不开皇宫,而且一旦被废……乔安想象了一下自己在凛凛寒风中围着一床破被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喝着冰凉野菜汤的画面,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行,就算是咸鱼也是有梦想的,她的梦想是每天快乐躺尸,而不是躺着躺着就真的变成尸。 乔安咬着指甲,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当一个优秀的皇后。 电视剧告诉我们,一个不和皇帝讲感情的、虽然不受宠、但是因为业务能力过于优秀而不能被废的皇后,是可以存在的。 -- 第98页 兰芳一边给她净手,一边还在絮叨:“娘娘,陛下体谅您身子弱,让您这些天都好好歇着,宫里的事儿慢慢处置,妃嫔们的晨昏定省也不急……” “芳啊。” 乔安坐起来,拉着她的手:“你觉得,我怎么才能当一个优……好的皇后?” 兰芳不明所以:“娘娘您已经很好啦。” 乔安谦虚说:“哪里哪里,我觉得我还可以更好,你觉得我哪里还可以再进步?” 兰芳一脸忧愁:“唉,那您要是能再有几个小皇子小公主就好了。” “……”乔安脸色微僵:“还有别的进步的方法吗?” “娘娘,您不能不当事儿啊。”兰芳着急说:“您身子弱,陛下体恤,后宫琐事大多都是由陛下身边的赵嬷嬷操持的,您可别为那些旁的事儿费心了,陛下才是最重要的,只要陛下疼您,即使没有孩子,那也……” “停停。” 乔安摆了摆手,穿上鞋就走:“算了,我看你也不太靠谱,我还是去书里找找吧。” 兰芳不解:“书里找什么?” 乔安头也不回:“找一下历代优秀皇后的典型事迹,根据先辈们的经验进行归类和总结,最后就能得出一个相对客观和具有共通性的贤后生存指南。” 兰芳:“……” 这说的都什么玩意儿?! 皇后寝殿后面就有一个大书阁,乔安搬回来小山一样高的书和各种竹简,坐在桌前,摊开纸备好笔,深吸一口气: 乔安,这算什么?这能比高考啃名著和背三千古诗词更难吗?不就是这么几本书吗?你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优秀青年,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吗?! 不要怂,就是上,乔安你可以! ………… 皇帝来的时候,乔安还在奋笔疾书。 兰芳站在珠帘边,扒着门框瞅着乔安,宛如看着自家的傻儿子,眼神非常忧虑。 听见脚步声,她一扭头看见皇帝,顿时一惊,连忙跪下行礼:“陛……” 皇帝抬了抬手,兰芳会意,瞅一眼自家娘娘,喜滋滋地退下去。 皇帝背着手,慢悠悠地溜达进去。 乔安这时候已经写到走火入魔了,面容呆滞,两眼无神,根本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人。 皇帝悠哉在她旁边绕了两圈,最后站到她背后,仗着腿长身高就往下看,看见她手边一摞厚厚白纸上凌乱的字迹: 贤后代表:唐,长孙皇后……西汉,窦皇后…… 皇帝挑了挑眉。 典型性格:心胸宽广,贤良淑德,柔顺体贴(皇帝说啥就是啥)……这个挺好。 皇帝继续往下看。 典型案例:勤俭持家,委婉谏言,爱护妃嫔(加分项:主动给皇帝找漂亮小老婆)……嗯? “这个就不用了。” 皇帝特别自然地拿起一支笔,从乔安后面俯下身,隔着她的脑袋就把那一行划掉:“朕不要小老婆,这个加不了分,皇后再想想别的吧。” 乔安悚然一惊,身体一弹就要起来,皇帝按着她的肩膀又给她按下去。 “你慌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皇帝不紧不慢地把她按坐下,手中笔一转,特意把“说啥就是啥”那一行给圈起来,满意说:“朕觉得这个不错,皇后可以好好琢磨一下,以后朕再让皇后睡觉,皇后就要乖乖睡觉了。” 乔安:“……” 乔安吓得手连带着笔一起抖,惊恐地看着他。 皇帝看见她那小怂样就想笑。 他往后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修长的指骨上圈着一串佛珠,一边慢悠悠地转着佛珠,含笑的眼神看着她:“是朕看错皇后了,朕以为皇后心无大志只想悠闲度日,没想到皇后也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实在让朕敬佩。” “……”乔安的泪往心里流。 不,她没有壮志,她只想当一条咸鱼,干活又累又掉头发还容易肾亏,她一点不想干活。 可现在摆在她面前只有两条路,一个是卖身一个是卖肾,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 乔安含泪说:“臣妾只想尽职尽责,为陛下分忧。” 皇帝不说话,就是坐在那儿,似笑非笑看着她,好像早已看透了她所有的想法。 乔安宛如遇到了顶级猎食者的食物链底层,恨不得瑟瑟发抖着蜷成一团。 好半响,皇帝才幽幽来一句:“好吧,皇后这么刻苦,朕也不能视而不见,过两天等你养好了,朕就让人把六宫典册给你拿回来,你看着学吧。” 乔安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能拿到六宫实权,毕竟这之前一直在皇帝手里握着,好像很难拿的样子。 乔安高高兴兴地屈膝行礼:“谢陛下!” “没事儿。” 皇帝摆了摆手:“朕觉得你大概也是学不会,趁早死心了,以后就安安分分让朕给你暖床,别整那些有的没的。” 乔安:“……” 乔安快给他跪下了。 求你了,大哥求你了!别骚了行吗,这皇宫已经装不下你,你上天去吧。 皇帝站起来,走到她旁边,乔安立刻低下头作木讷背景板状。 皇帝嘴角噙着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还不待乔安震惊退避,就又若无其事把手收了回来。 -- 第99页 “虽然你是个小傻子,但是自己娶的皇后,朕也不能生气。” 皇帝感慨说:“唉,你就庆幸吧,朕这些年修身养性,脾气好了不少,你要是再早两年晚两年的……哼。” 乔安被这个“哼”得头皮都炸了。 这什么意思?这脾气不好还能怎么个意思? 难道早两年她立志当贤后,他就能弄死她? 就这么容不得她展露优秀的才华的吗?! 皇帝一点没有给乔安解惑的意思,笑眯眯看着她的表情在惊恐和欲言又止之间变换不定。 等乔安终于忍不住张嘴想问起清楚的时候,他扭头就摆摆手了:“朕回去批折子,皇后不用挽留了,早点睡,朕过些天再来看你。”说着,就施施然走人了。 乔安:“……” 乔安目瞪口呆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半响跌坐在椅子上。 有话能不能说明白了?这说一半藏一半的吓不吓人? 乔安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一定是她想多了,皇帝再不靠谱也不能擅自对明媒正娶的皇后怎么样啊,是吧,这会被前朝骂死的。 乔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扶着桌子刚要站起来,突然愣住。 等一下,古代人……还知道“小老婆”“加分项”这种词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唏嘘):感谢皇帝修身养性,脾气变好了,她还没有被打死。 皇帝(笑而不语) 第31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三) 乔安捧着自己通宵达旦总结好的贤后宝典, 表情欣慰。 宝典是什么,是考试的精髓,是命运的明灯, 是生活的希望。 这份宝典, 凝聚着她的汗水与泪水, 将成为她在这个残酷的、可怕的、吃人的后宫里最后的救赎, 会在她每每迷茫的时候、恐惧的时候给予她最…… “娘娘, 到时辰了。” 兰芳站在她身后,小声提醒:“娘娘, 该让妃嫔们进殿请安了。” “哦哦。” 乔安擦了擦眼角激动的泪水,用考前翻笔记的手速迅速翻了一遍,然后顺手把宝典塞袖子里, 略带紧张地说:“让她们进来吧。” 兰芳拍了拍手, 伴随着门口一声长长的“皇后娘娘宣——”乔安只觉得一阵复杂的香风袭来,一众花红柳绿的美人已经婀娜而入。 来请安的一共有十来个妃嫔, 一走进来,环肥燕瘦风情万种, 放眼望去尽是华丽的裙装和艳丽繁复的簪钗, 衬得整个屋子都好像在闪闪发亮。 乔安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这都是些什么美人啊, 现代选美大赛也不过如此啊。 当皇帝这么幸福的吗, 怪不得大家都想当皇帝, 被这么多漂亮姑娘围着她都要飘了。 一众妃嫔中为首的正是那天见过的裴淑妃,她今天换了一身紫色宫装,凤尾裙摆上垂着丝丝缕缕的流苏,云鬓上插着几根鸾鸟衔金珠玉钗,随着她的走动, 那几个金珠摇曳相撞,发出极为好听的轻鸣。 乔安看着她微仰着下巴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明艳英气的眉目烈火一样灼眼,忍不住感叹,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大美人呢?! 裴淑妃一马当先,其他低位妃嫔跟在后面,齐齐向乔安屈膝:“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乔安露出营业性端庄微笑:“快起,都赐坐吧。” “谢皇后娘娘。” 妃嫔们纷纷起身,裴淑妃先在她右手第一个位置落座,其他妃嫔才陆续分左右按品级坐下。 大殿一时安静下来,乔安看着满屋子花容月貌的妃嫔,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无数电视剧和小说告诉我们,在这个吃人的黑暗后宫里,比起皇帝更可怕的,就是后宫的妃嫔们。 她们面上言笑晏晏,姐姐长妹妹短,背地里却恨不得弄死对方,在长期不绝的宫斗中,她们深刻理解掌握并切实应用兵法三十六计,创造出了各式各样神奇的宫斗绝招,致力于把后宫所有除自己之外的女人及其小孩儿都搞死,努力实现“全后宫死绝只剩下我所以皇帝只能宠我”的终极目标。 乔安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这个脑子,在正经宫斗剧里绝对活不过三集,是个卑微的弟弟。 所以她看着这些妃嫔们,看谁都觉得像潜伏的大佬,一言不合就能让她落地成盒。 裴淑妃注意到她紧张警惕的小表情。蹙起描摹精致的眉峰,突然开口:“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乔安一扭头,看着裴淑妃漂亮的脸蛋,心情就特别好,忍不住笑起来,关切说:“本宫早好了,淑妃那天也受惊了,也好了吧?” 裴淑妃被她灿烂的笑脸晃了一下,微微偏过头去,声音不冷不热:“嗯,谢娘娘关心。” 其他妃嫔看见皇后与裴淑妃如此和谐的对话,都是惊异,彼此对视一眼。 一个穿玫红宫装的妃嫔作势松口气:“听闻皇后娘娘落水风寒,臣妾们都担心不已,在宫中日夜为娘娘祈福,如今娘娘大好,臣妾们万分欣喜呢。” 阖宫都传皇后落水是裴淑妃推的,这分明是在找她的茬儿。 裴淑妃神色一冷,凉凉盯着那玫红宫装妃嫔:“李昭仪,你有心了。” 李昭仪掩嘴一笑:“臣妾只是……” “大家的心意本宫都知道了,本宫已经没事了。” -- 第100页 乔安不等丽昭仪说完,突然拉住裴淑妃的手。 裴淑妃神色大震,失态得几乎要站起来:“娘娘您——” 乔安强行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亲切地拍着她的手背。 “本宫听说了,近来后宫总有些谣言,但是本宫今日要说清楚,本宫落水,真凶还在查,但是跟淑妃没有一点关系,反而要不是淑妃及时发现,让人来救本宫,本宫还不一定能好好坐在这儿呢。” 乔安越查越觉得裴淑妃真的无妄之灾,早决心今天一定要还她清白,当着所有人的面要给她把排面做足了,当即紧紧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好妹妹,姐姐谢谢你,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姐姐那里有上好的东珠翡翠,全给你送去,好好做两幅头面,也让姐姐安心。” 裴淑妃:“……” 裴淑妃听着那一声声“好妹妹”,感受着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全身都僵硬了。 她看着乔安真诚关切的眼神,心中滋味难明,好半响才轻扯了扯唇角:“臣妾谢……谢谢皇后娘娘。” 乔安挤眉弄眼:“客气什么,大家都是姐妹,以后你就叫本宫姐姐,本宫把你当亲妹妹看。” 裴淑妃:“……” 裴淑妃声线轻颤,声音低若蚊蝇:“……姐……姐姐……” 乔安高兴极了:“嗳,这就对了,好妹妹,姐姐疼你!” 裴淑妃:“……” 裴淑妃的表情一言难尽。 众妃:“……” 妃嫔们被这姐妹情深的一幕惊呆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向来不问世事的皇后和傲慢嚣张的裴淑妃怎么关系一下子这么好了! 不过皇后这么为淑妃做脸,她们自然也不能含糊,当即一通亲热的好话就往上送: “皇后娘娘宽厚,真是姐妹们的福气。” “淑妃娘娘也受委屈了。” “那可不是,也不知道是谁传的,竟然说是淑妃娘娘谋害皇后娘娘。” “我记得是王修媛说的。” “别胡说!怎么是本宫!明明是上次御花园里张充仪说的。” ……说着说着话题就歪了,一个鹅黄宫装女子突然站起来,指着对面一个浅粉宫装的女子怒声:“王修媛!你竟敢诬陷本宫!” 王修媛不甘示弱:“本宫就是实话实说,张充仪你敢说你没说淑妃的坏话?” 张充仪:“我没说,是陈婕妤说到淑妃娘家在边关大捷,我们才提到一嘴的。” 陈婕妤立刻惶恐:“我我我,我就是羡慕淑妃娘家立功了,怕是又要升位分才……这也不是我说的!我是听高昭容说的。” 高昭容看见要祸及到自己了,惶恐不已,嘴巴一扁就嘤嘤落泪:“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羡慕,我都当了两年的昭容了,我也想当四妃,我也想要淑妃娘娘宫里那副游春图……” “…”乔安听着觉得哪里不太对,抬起手弱弱说:“等一下…” 然而乔安声音太小了,其他人根本没听见。 李昭仪横眉冷竖,啐高昭容:“美得你!本宫都没当上四妃呢,淑妃宫里那棵五百年樱花树本宫眼馋多久了,你看本宫说什么了?!” 张充仪也叹气:“就是,哪怕当个贤妃也好啊,夏天热死个人,冰块多分点都够降暑的呢。” 王修媛冷笑:“张秋华,你就做梦吧,就你哥那监工修堰都能监塌了的主,你这辈子都别想混成四妃。” 张充仪怒了:“说的跟你王敏慧就行似的,你那个老迂腐的御史爹,天天在陛下面前蹦跶,还敢给西南的秦王说好话,我看过不了两天你就要被贬成采女跪佛堂去了!” 王修媛气极:“你的废物哥!” 张充仪反唇相讥:“你的废物爹!” 乔安:“……” 乔安都看傻了。 这这这…… 她迟疑地左看了看,右看了看,半响往旁边挪了挪,小声问裴淑妃:“她们是怎么回事?” 裴淑妃已经从刚才的失态中恢复过来了,端起茶杯慢慢呷了口茶,淡淡说:“没事儿,就是聊天。” 王修媛拍案而起:“张秋华你个泼妇骂谁呢——” 张充仪不屑一顾:“王敏慧你个泼妇说我骂谁呢! ” “……”乔安表情渐渐惊恐:“这不像是聊天啊,这看着快打起来了。” 裴淑妃很淡定:“不会的,每天都这样,打不起来的。” “这每天都这样?难道这还是个传统啊……” 乔安想到自己贤后秘籍上“和谐后宫”的宏伟目标,焦虑得想抠手:“我是不是要拦一下啊?” 裴淑妃本来想说不用管她们,毕竟以前皇后也从来不理这些事儿的,要不然这些妃嫔们也不敢在这儿就吵上了。 吵也就吵吧,也就敢斗斗嘴皮子,闹不出什么事来。 不过她一扭头,见乔安眼巴巴瞅着自己,声音又卡住了。 裴淑妃看着乔安,眼神恍惚了一下。 裴淑妃突然意识到,现在的皇后和原来不一样了。 现在的皇后,身上不再有那种心如死灰置身事外的疏离感了。 她眼神明亮,神色鲜活,看着她们的眼神,充满着忐忑、犹豫又跃跃欲试的参与感,像一只大雪过后扒着洞口、探头探脑想钻出来又胆小的小动物。 一次失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 第101页 裴淑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能对这样的皇后说“不”。 她不自在地移开眼,不咸不淡:“您是皇后,统御六宫,宫妃失仪,自然该由您处置。” 皇后立威,理所应当,她没有理由阻止……对,就是这样。 乔安仿佛得到了支持,坐姿立刻挺拔,轻咳两声:“咳,那个……” 王修媛:“姓张的你找死!” 张充仪:“姓王的有本事你弄死我啊!” 高昭容嘤嘤嘤:“大家别吵了……” 王修媛张充仪:“闭嘴!” 乔安:“……” 乔安试图伸手:“大家都冷静一点,大家都是姐妹……” 李昭仪掩着帕子假惺惺劝:“别吵了,皇后娘娘说了,大家都是姐妹~” 王修媛:“没有姐妹,我和姓张的不共戴天!” 张充仪:“我和姓王的有我没她!” 高昭容:“嘤嘤——” 乔安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别吵了!” “嘭——” 厚重的紫檀木方桌轰然碎了。 所有人呆呆看着满地的碎木茬子,一个个无意识地张大了嘴,表情呆滞。 裴淑妃也愣了很久,反应过来,下意识冲向乔安捧起她的手,怒吼:“快叫太医!娘娘您——” 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因为乔安的手心白白嫩嫩,连个红印都没有。 裴淑妃:“???” 裴淑妃不由地又低头看了看那满地木头残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咳,没事儿。” 乔安把手收回来,对着满屋子人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那个……你们也看见了,这个桌子它年久失修……就、就坏了,是吧。”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瑟瑟发抖着看着她,全场死一样寂静。 乔安抵拳轻咳两声:“王、王修媛,张充仪,是吧。” 王修媛“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她,直接吓傻了。 张充仪软倒在地上,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娘娘,臣妾知错了,求娘娘饶命啊——” 乔安:“……” 乔安苍白无力地遮掩:“你们别怕,本宫其实……” 王修媛张充仪涕泗横流:“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乔安:“……” 乔安默默捂住脸。 其实她只是想做一个平平无奇的优秀皇后…… 裴淑妃缓过神来,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乔安,嘴角轻微抽搐一下。 她站起来,冷着脸对众妃说:“李昭仪,高昭容,陈婕妤…还不快跪下给娘娘请罪!” 被点到的妃嫔面如死灰,颤颤巍巍地跪下,边哆嗦边哭:“皇后娘娘,臣妾知错了,求娘娘恕罪——” 乔安一抬头,面前已经跪了一地的人,房顶都快给哭塌了。 计划好的温柔贤惠的皇后人设崩了,乔安莫得法子,垂死挣扎着试图往回找补:“大家都是姐妹……” 众妃哭着连连应声:“姐妹!绝对亲姐妹!” 乔安:“……所以大家以后有话好好说,都不要吵了。” 众妃疯狂甩头:“不吵了,再也不敢吵了!” 乔安:“……大家要相互帮助,相互关爱,共建和谐后宫。” 众妃哭成傻逼:“和谐!必须和谐!” 有一个能徒手碎桌子的皇后,那可他妈太和谐了! 瞧瞧她们这些傻子以前都干了什么?还当是皇后不管事儿,你看这作的,皇后这不就开始管了。 现在好了,她们终于群龙有首了——个不小心就等着和那堆木茬子作伴吧。 众妃:呜,后悔,问就是后悔。 乔安张了张嘴,愣是无话可说。 原谅她,饱览小说阅遍宫斗剧也没见过这样的后宫。 大家好像拿的剧本都有点问题,导致整个后宫的画风奇奇怪怪中又似乎自成一脉,搞得她这个想正经当皇后的反而显得格外突兀。 最后还是裴淑妃带头跪下给她圆了场面:“叩谢娘娘教诲。” 后面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乖得跟鹌鹑一样,抽抽搭搭:“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乔安:“……”也行、行吧。 直到妃嫔们都梨花带雨地走了,乔安还没回过神来。 兰芳在后面喜滋滋说:“就该这样,就因为娘娘您一直放纵她们,看她们都没规矩成什么样了,今天可好,娘娘一立威,给她们全镇住了。” 乔安眼神恍惚,心想谁给谁镇住了还不一定呢,反正她现在就觉得自己的三观有点摇摇欲坠。 乔安舒了口气:“不行,我得先回去躺会儿缓一缓,这也太……” 这时有宫女禀报:“皇后娘娘,宣政殿范大监领着陛下的口谕来了。” 乔安只好转道去见人。 走到前殿,满满当当站着御前的宫女太监,手上捧满了各种书卷,为首的一个容貌清俊的青年,看见乔安就露出笑容,恭敬地弯腰问安:“臣殿内省大监范斌,参见皇后娘娘。” 乔安已经恶补过皇宫里的人事关系,知道这位范大监是皇帝的贴身总管,从二品高官,是皇帝绝对的心腹,宫里的红人,她当然不能得罪,微笑说:“免礼,劳烦大监走一趟,真是辛苦了。” “为陛下和娘娘做事,不敢谈辛苦。” -- 第102页 范斌态度很是谦卑:“陛下命臣等把六宫册印送来,从此就由娘娘掌管处置。”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身边的一位老妇人:“这位是赵嬷嬷,之前六宫事一直由赵嬷嬷代为处置,如今娘娘初次接手,恐有不称手的地方,陛下特意命赵嬷嬷来协助娘娘。” 赵嬷嬷面容严肃,姿态端庄,闻言上前两步对乔安行礼,态度不卑不亢,自有一番气度:“参见皇后娘娘。” 乔安颇为受宠若惊。 这位赵嬷嬷比范大监还了不得,是早早逝去的皇太后的贴身陪嫁,也是皇帝的乳母,打小看着皇帝长大,虽然说是嬷嬷,但是在皇帝面前,比哪位太妃都更体面。 乔安连忙过去扶起她:“嬷嬷不必多礼。” 赵嬷嬷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乔安,见她眸色清亮,唇红齿白,两颊粉粉嫩嫩,鲜活气色比落水之前更盛百倍不止,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一下。 这位皇后,终于像点样子了。 范斌笑着说:“臣的职责已带到,娘娘若无旁的事,臣就告退了。” “没事儿了,辛苦范大监了!” 乔安对兰芳眨眨眼,兰芳悄悄捧上一袋子的金瓜子:“太监辛苦了,这是娘娘的一点心意。” 范斌愕然,下意识看向乔安,乔安给了他一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眼神。 乔安:御前有人好办事儿,这个我会! 范斌:“……” 范斌:给我多生几个胆子,我敢收皇后娘娘的东西?! 范斌心情一言难尽,弯腰拱手:“娘娘使不得,臣万分惶恐,臣告退。” “嗳——” 还不待乔安阻拦,范斌带着人就一溜烟跑了。 乔安看着范斌落荒而逃的背影,挠了挠头。 赵嬷嬷在旁边,清晰听见她小声嘀咕:“……跑得这么快,难道是嫌太少了?” 赵嬷嬷:“……” 她收回前面那句话,这皇后还且得调教。 乔安转过头来,看着赵嬷嬷面无表情的脸,有点发怵,小声问:“那个……赵嬷嬷,管这个六宫事,很难吗?” 赵嬷嬷刻板的脸上露出些微笑容,恭敬回答:“不难,以娘娘的聪慧,很快就能学好。” “这么好。” 乔安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是特别聪……” “您只要首先把这些宫规章程倒背如流即可。” 赵嬷嬷拍一拍手,乔安眼睁睁看着十来个宫女捧着比她们头还高的书卷排成两行。 乔安:“……” 乔安呆呆:“…即可?” “再兼之统御六宫、主掌中馈、操持宴典、教诲内外命妇……” 赵嬷嬷微笑总结:“……即可。” 乔安:“……” 乔安两眼一黑。 又是“即可”? ——她恨“即可”! ………… 范斌回到宣政殿,皇帝刚召见完几位臣工。 厚重的奏章在龙案上摞成高高的几堆,皇帝一边在奏折上写着批语,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送过去了?” “都送过去了。” 范斌恭声答道,又加了一句:“皇后娘娘很高兴,很是感激陛下。” 皇帝“嗯”了一声,很有些幸灾乐祸:“她现在就高兴不起来了。” 一定耷拉着脸两眼呆滞听着赵嬷嬷说话呢。 这自然不是他该回答的,范斌低下头;皇帝却来了兴致,把笔放到一边:“她是不是还要贿赂你。” “……”范斌苦着脸。 “朕就知道,她肯定还觉得自己可机智了,都知道往御前插人了。” 皇帝哼笑一声,兴致勃勃:“她要给你什么?” 范斌表情复杂:“……皇后娘娘要……赏赐臣一袋金瓜子。”说着他还比划了一下。 “还挺大方的。” 皇帝客观点评:“你没收?她肯定以为你嫌少了。” 范斌快哭了:“陛下,臣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要娘娘的东西啊。” “这有什么,她刚才还把自己的东珠翡翠都给裴颜了呢,个败家玩意儿。” 皇帝端起茶杯,撇开浮沫呷了一口,对范斌说:“以后她给你就收,她敢给多少你就收多少。” 范斌瞪大眼睛:“这万万不——”“然后你就给朕拿过来。” 皇帝若无其事地说:“搁她那儿早晚都给散空了,朕给她保管着。” 范斌:“……是。” 皇帝放下茶杯,重新拿起笔,没写两笔,又突然不高兴:“唉,朕怎么这么生气呢,她给裴颜都送的是翡翠东珠,给朕的人就送金瓜子,她也不傻啊,她也知道从哪儿省钱是吧。” 范斌:“……” 范斌不是很懂这对全天下最有钱有势的夫妻都在想些什么,所以他很有求生欲地保持沉默。 皇帝却越想越气。 他这好吃好喝供着她,心心念念等着她,结果她好不容易回来了,还给他玩失忆装不认识;挨她一下,他自己明媒正娶的媳妇,就活像他要强抢民女似的 自从她回来,他连饭都没在她那儿吃一口,结果她扭头流水的宝贝就哗啦啦往别人那儿送。 个小没良心的! 皇帝这折子是彻底批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皇后操持宫务辛苦了,朕得赏脸去陪她吃个晚膳。” -- 第103页 范斌:“???” 这话有任何逻辑?! 范斌一个晃神,皇帝已经绕过他悠哉走了,范斌顾不得再想,赶紧让人收拾东西,有条不紊地跟上。 ………… 乔安万万没想到皇后有这么多事儿。 乔安已经抄了一个下午的宫规了,抄得她都要自闭了。 乔安现在已经隐隐后悔了,做一个优秀的皇后和一个在冷宫混吃等死的咸鱼哪个更舒服,她竟然已经开始动摇了。 赵嬷嬷在旁边不声不响地监工,乔安一刻不敢放松,用了吃奶的劲头化身八爪怪瞎鸡儿就抄,正抄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兰芳过来,神色犹豫:“娘娘,宫外老夫人递帖子进来,想进宫来探望您。” 乔安转换了一会儿才意思到这个老夫人是原身的亲娘,也就是苏家主母夫人。 她这个身体的名字叫苏瑶,是正四品正议大夫苏家的嫡长女。 皇后落水的事到底传了出去,原身的亲娘担心地想来看看女儿也是正常。 兰芳欲言又止:“娘娘……您,想见她们吗?” 乔安没注意到兰芳异样的神色和别有意味的问句,她还在发愁自己见还是不见。 见吧,万一穿帮了,那就太吓人了。 可是不见吧,不合常理,让人家亲妈一直担心着也不好,而且早晚也要见的…… 乔安正在琢磨着,后面赵嬷嬷轻轻咳了一声。 乔安条件反射抓起笔就要接着写,然后她就听见外面越来越近脚步声。 乔安愕然抬头,看见皇帝背着手溜溜达达就进来了。 乔安看着皇帝,只觉得牙疼。 毕竟皇帝那天还嘲讽她肯定学不会,但是真做起来,不仅所有六宫典册都完完整整给她送过来了,连自己的乳母都送来教导她,乔安是挺感激他的。 但是再感激,她也不能白还他一媳妇啊。 想到这里,乔安心中对皇帝默念一声骚瑞,露出一个木讷而不失疏离的微笑:“陛下,您怎么来了?” 皇帝走进来,殿内的宫女太监们跪下行礼,皇帝转着佛珠,笑吟吟说:“朕来看看皇后。” “陛下公务繁忙,不用来看臣妾。” 乔安特别不解风情地说:“皇上,您看,臣妾这儿还有好多宫务呢……” “是不少。” 皇帝低头一看,欣慰说:“皇后可真是辛苦,有皇后这样能干的贤内助,真是朕的福气。” 这样都不走……乔安笑容微僵,再接再厉,疯狂暗示:“陛下,您殿里的奏折批完了吗?您日理万机,可千万别为臣妾耽误国事。” 皇帝更欣慰了:“皇后有心了,有我皇后这样心怀四海的国母,真是我大周的福气。” “……”旁边范斌低着头,听得牙都要酸掉了。 乔安的牙也疼得更厉害了,她勉强笑着:“哈,哈哈……那个,奏折还是……” “皇后的勤奋深深感动了朕。 ” 皇帝大手一挥:“为此朕把奏折都带过来了,一会儿皇后给朕腾个地儿,朕和皇后一起勤奋,一起为大周的繁荣富强而奋斗。” 乔安:“……” “不过在奋斗之前,我们可以先一起吃晚膳。” 皇帝美滋滋说:“等奋斗完之后,朕再和皇后秉烛夜谈,继续深入探讨,最好可以赶快探讨出个小太子小公主来。” 乔安:“……” 乔安给他跪下了。 大哥,你秀,你真秀,你就是蒂花之秀本秀!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皇后气朕,朕就气她,来啊,互相伤害啊! 乔安:…… 第32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四) 乔安怀疑皇帝也是穿越过来的。 听听这人说话, 这一套套的,给她个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熏陶的新时代青年怼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古人?这是四书五经熏陶下的古人?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古人! 再加上之前他竟然还知道“加分项”“小老婆”这种专业名词,乔安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也是穿来的。 哎嘿, 那岂不是她的同僚? 如果也是二十一世纪穿来的, 大家还能交流一下穿越经验! 因为有这个希望撑着, 虽然乔安被怼得一肚子气, 她还是好声好气和皇帝在饭桌上坐下。 因为皇帝来了, 御膳房又按规矩加了几道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圆桌, 散发着封建剥削阶层的奢靡罪恶气息。 乔安被这罪恶气息熏得非常难受,看着满桌子的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范斌要过来为皇帝布菜, 皇帝摆了摆手, 自己抄起筷子,先加了一块炭烤羊肉放到乔安碗里:“尝尝。” 兰芳和一众大明宫宫女太监脸色大变。 宫里哪里有陛下先给后妃夹菜的道理?即使是皇后娘娘, 也算是僭越了。 她们心头惴惴,神色不免有些惶恐。 范斌赵嬷嬷等一众宣政殿中人却颇为淡定。 陛下为这位皇后娘娘破的例还少吗?当年陛下甚至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赦免了苏家那本该满门抄斩的死罪, 只为了保留苏家的尊荣, 好光明正大迎娶这位苏家皇后。 虽说这些年不知为什么, 陛下对皇后不冷不热、态度淡淡;但是自从那天皇后落水苏醒、陛下闻讯深夜赶来大明宫、还在宫里陪了皇后整整一夜, 所有人都看的明白, 这位皇后娘娘,怕是又要东山再起了。 -- 第104页 乔安根本不知道周围人想了多少,她迟疑看着碗里的肉,虽然很馋,但是并不是很想吃。 乔安总觉得, 自己和皇帝的身份已经很尴尬了,她想竭力避免任何可能造成误会的场面。 皇帝看着她犹犹豫豫的动作,脸上本来和煦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他缓缓握紧了筷子,手背上一根根青筋绷起,透出惊心动魄的冷厉。 他胸中有一股骇人的戾气,从她离开的那一刻就开始酝酿,压抑了很多年,直到她再醒来的那一刻。 不会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用了多少的隐忍和克制,才把那些疯狂到近乎悖德的可怕念头压了下去。 皇帝放下筷子,拽下手腕上的檀木佛珠,手指一颗颗地碾过去,每转一圈,从指缝间都无声散落出细小的碎屑。 他知道自己的那种暴戾疯狂的欲念是不好的,那是她不会喜欢的。 皇帝定定地看着乔安,眼底幽沉一片。 他每天都告诉自己,她在装傻装失忆,这样才能一天天的撑下去,才能继续若无其事地她说说笑笑。 但其实他心底明白,她哪里有那本事装失忆。 一个小傻子,还当自己藏得挺好,其实什么心思都挂在脸上,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就是都忘了,什么都忘了。 他知道现在的她很无辜,他知道她的疏离和冷淡不是因为她多厌恶他,只是因为她是个善良且有坚持的好姑娘。 当年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她只是一直在坚持自己的原则,哪怕那种执拗看起来傻得让人生气。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他就是别人的丈夫,他不应该因为她失去的记忆、因为两个人之间记忆的不对等而迁怒她。 皇帝一圈圈装着佛珠,速度越来越快,凌厉的骨指勒出深刻的凸痕。 魏元绍啊魏元绍,你要克制,你要忍耐,她是你的心肝肉,是你的好姑娘,你不能欺负她,你不能伤害她。 皇帝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半响,他阖了阖眼,再睁开时,嘴角已经慢慢噙起浅薄的笑意。 他语气轻柔,似笑非笑:“自己不动筷子,是不是等着朕喂你啊?” 乔安顿时慌了,以这个皇帝的下限她毫不怀疑他能干得出来这种事儿。 她立刻抄起筷子,夹起肉就塞嘴里,同时竖起大拇指:“好吃好吃!谢谢陛下!” 皇帝笑眯眯:“好吃啊,那朕再给你夹一块。” 说着又夹了一块放到乔安碗里。 乔安:“……” 皇帝很热心:“吃啊,喜欢就多吃点,管够。” “……”乔安颤抖的手夹起肉,含泪吃下。 皇帝似乎对投喂她格外上瘾,拿个筷子一个劲儿地给她夹,有肉有菜还是荤素搭配。 而且乔安悲剧地发现,他夹的恰好全是她喜欢吃的! 这太可怕了。 乔安咬着筷子想,皇帝什么的果然都是深不可测,玩弄人心,居然连她爱吃什么都能看出来。 乔安生怕自己被看出是个妖魔鬼怪附身,连忙阻拦:“陛下,别给臣妾夹了,您也吃,要不菜都凉了。” “你说的有道理。” 皇帝想了想,放下筷子:“有来有往,你也来给朕夹。” 乔安:“……” 乔安心里扇自己一个巴掌,要你多嘴,就你话多。 乔安推拒:“臣妾不知道陛下喜欢吃什么,要不还是让范大监来?” 范斌默默站出来一步,手伸向筷子…… “就要你夹。” 皇帝嫌弃摆手:“他笨手笨脚的,夹个菜都看得我着急。” 范斌:“……” 范斌收回手,默默退后两步 您是老大,您发俸禄,您开心就好。 乔安无奈,只好拿起公筷,随便夹了个最近的菜搁他碗里,敷衍说:“陛下,您吃。” “……”皇帝看着碗里的一片葱,点了点头:“朕看出来了,你这个皇后是干腻歪了,想去冷宫里清醒两天了。” 乔安:“……” 乔安赶紧又夹了一片牛肉补救:“夹错了夹错了,这葱和牛肉炒一起太像了,臣妾一不小心给看串了。” “那你可真够不小心的。” 皇帝这才慢条斯理拿起筷子,夹起满满一筷子的葱,都放到乔安碗里,和颜悦色:“来,多吃点葱,明目,下次就不会看串了。” 乔安:“……” 乔安又含泪生吃了半个碗底的葱。 皇帝就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好像是在观察珍奇动物,看得乔安特别想一拳锤爆他的狗头。 真的,这也就是他是皇帝,他但凡敢穿到她那世界,一定是个比她还注孤生的注孤生,那就是单身狗本狗! 乔安突然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个怀疑,艰难地把一口葱咽下:“陛下,我最近在书里学了几个词,不太明白,您能帮我解惑吗?” 皇帝支起一只手臂,侧撑着脑袋,懒洋洋说:“好啊,朕最乐于助人了,皇后说说,朕给皇后解答。” 乔安看了看周围的宫女太监们,更压低了声音:“陛下,您知道“穿越”这两个字吗?” 说完,乔安期待地盯着皇帝的反应,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瞳孔一缩”“惊骇欲绝”“狂喜”等等反应。 然而皇帝的反应冷漠得一逼。 -- 第105页 只见皇帝面无异色,歪头沉思了片刻,遗憾地说:“唉,朕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这个词,恐怕不能为皇后解惑了。” 乔安不死心:“真的吗?真的没听说过吗?” 皇帝笑眯眯:“当然了,朕骗你有什么好处。” 乔安有点遗憾,又觉得算是意料之中。 毕竟穿越又不是开Party,哪儿还能聚成堆。 皇帝好像还挺感兴趣的:“皇后还有别的词要问吗?其实朕的学识也是很渊博的,而且朕很好为人师,特别愿意教导皇后进步。” “……”乔安看着他那张洋洋得意的脸,终于是没忍住气,皮笑肉不笑:“臣妾还看见了一个词,据说是形容人,臣妾觉得特别适合陛下。” 皇帝好奇:“什么词?” 乔安盯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狗比。” 皇帝突然一拍桌子:“胡闹!” 乔安:“!!!” 乔安吓得直接坐空,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还是皇帝拉住她,险之又险保住了她的尾椎骨。 乔安惊恐地看着他。 什么玩意儿,不是不知道穿越吗,那他怎么会知道她在骂他?! 乔安瑟瑟发抖看着皇帝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对她说:“朕是天子,威严庄重,怎么能和小狗扯上关系呢,这不是胡闹吗。” 皇帝感慨说:“小狗这么可爱,怎么能有人不爱小狗,在朕心里,皇后和小狗一样可惜,所以朕觉得“狗比”这个词最适合皇后了,皇后觉得怎么样?” 乔安:“……” 皇帝体贴说:“皇后,你不爱小狗吗?可是朕特别喜欢小狗,而且朕觉得,不喜欢小狗的人,就不适合当皇后…皇后你觉得呢?” 乔安被生活的重负压弯了脊梁,泪流满面:“臣妾爱小狗,小狗使臣妾快乐。” 皇帝满意了:“哎呀,皇后爱狗心切,朕甚是高兴,咱们夫妻爱好相同,可真是伉俪情深一段佳话啊。” 乔安:“……” 等一顿饭吃完,乔安宛若苍老了十岁。 这还没完,皇帝愣是让人又搬了个椅子过来,非和她坐一起。 长长的案桌上,乔安原本堆得乱七八糟的宫务都被推到一角,腾出来的地方全放上皇帝的奏折。 乔安看着自己原来觉得多不胜数实际只占了一角的宫务,和皇帝那满当当摞起来的奏折,表情一瞬间有点怀疑人生。 皇帝自然地拉着她坐到自己旁边,哼笑一声:“终于知道朕的辛苦了,你看看,朕为了咱们这个家都付出了多少。” 乔安:“……” 皇帝若无其事地说:“不过好在朕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只要能让皇后天天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再辛苦朕这心里也是甜的。” 乔安无话可说,拿起一斤奏折递给他,心平气和:“陛下,来,吃折子吧。” “……”皇帝探究地瞟了她两眼,到底怕给她气出个好歹来,也没敢再杠她,老实闭上嘴,慢吞吞接过奏折看起来。 乔安也拿起宫务,继续化身无情抄书工具,越抄越觉得,这场面怎么那么像两个小学生拼桌写作业? ——是不是写完了还得互判卷子对一下答案?! 身边有个人实在是感觉怪怪的,乔安一边抄着,一边忍不住往旁边看。 皇帝坐在她一臂远的位置,正拿着一份奏折看。 皇帝每次来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起骚话来比她还娴熟,一点皇帝的逼格都没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乔安心里吐槽他骂他千百遍,脸上却始终老老实实不敢吭声。 这不只因为他是皇帝,是现在管她的上司,还因为她从心底就有点怵他,总觉得他这个人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好脾气,反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 就比如现在。 他看折子的时候,眉峰压低,眼底幽深,高挺的鼻梁被烛火打下一小片晦涩的阴影,冷峻深沉的侧脸,宛若铁和火一寸寸锻造成的,连他眼角淡淡的纹路,就仿佛凝固着那些曾经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岁月。 乔安看着他,想想自己恶补过的大周历史,第一次真切意识到,这位大周景帝,也是从一代残酷的夺嫡中取胜坐上皇位,又力挽狂澜,生生将已经呈现衰微之势的大周,扭转成如今的蒸蒸日上繁荣鼎盛 ——这是一个明君啊。 甚至还不止,照他这个进度,再来个十年八年,搞出个“什么什么之治”“什么什么盛世”,闹不好后世还能给他冠个“千古一帝”的尊称,那可就要被写进历史书里供广大学子背传奇传记的。 这样一想,乔安再看皇帝的眼神就变了。 我的天,她面前坐着的很可能是个生长期的“千古一帝”啊!传奇人物啊! 皇帝眼睛盯着奏折,却突然出声:“直勾勾地看着朕,朕就那么好看,都给你看傻了?” 乔安满腔感慨就生生噎住。 乔安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去,小声哼唱:“吹吧~吹吧~我的骄傲放纵!骚啊~骚啊~你上天去吧~” 皇帝笔下不停,笑着说:“这调子很有意思,皇后唱起来真好听。” 乔安谦虚:“陛下谬赞了。” “这不禁让朕想起来,朕以前遇到的一个人。” 皇帝似是颇为唏嘘:“那个时候,朕还年轻,还是个正经人,说话做事讲究体统。但是她告诉朕,朕那样不行,朕那样还太浅薄,想成为一个出色的帝王,应该有海纳百川的心胸,有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气度,为此,她对朕言传身教,耳濡目染……” -- 第106页 能说出这样深度的话,这得是怎样的名士高人……乔安心中顿生高山仰止之感,期待问:“这位先生可真是大智慧啊,然后呢?” 皇帝说:“然后朕就成这样了。” 乔安:“……” 乔安与皇帝大眼瞪小眼,半响,乔安终于恍然大悟:“臣妾明白了,然后您就提升自我,成为了如今这样一位贤明仁德的英明圣主了,是吧。” 皇帝拨弄了一下她鬓上凤钗的流苏,似笑非笑:“你说是就是吧。” 乔安往后闪,捂住自己的簪子,忍不住好奇地问他:“陛下,那您是不是很感激这位先生啊?” “是啊,朕感激死她了。” 皇帝撑着腿,一眨不眨盯着她,唇角挂着奇异的弧度,温声细语:“她走之后,朕想她想得不行,于是后来朕想到了一个法子。” 乔安说:“什么法子?” 皇帝笑了笑,慢条斯理:“朕找了块地儿圈起来,一想她,就过去加一块砖;一想她,就过去加一片瓦,后来就盖成了一栋大院子,这样等她将来回来了,她就可以住在里面,然后就再也走不了了。” 乔安听得啧啧有声:“陛下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真好,回来就白给房子住,像我们哪儿买套房子简直贵……臣妾是说,京城房价似乎挺高的。” “……”皇帝整个人笑得直打颤,一边笑一边夸赞她:“皇后真是体恤民情,朕也是这么想的,就凭她对朕的恩情,朕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她啊。” 乔安期待:“那他现在回来了吗?住进去了吗?那院子好看吗?” “回来了。” 皇帝轻快说:“不过那个院子还没修好,朕怕她住不惯,就让她先住在别的地方了;以后她要是再走、再气朕,朕再把她带进去住。” 乔安挠了挠头,感觉这话里哪儿有点怪怪的,但是皇帝的表情笑眯眯的,看起来非常正常。 乔安还没来得及多想,皇帝又拿起了笔,像是随口一说:“苏家往宫里递帖子了?” 乔安愣了一下才点头:“是啊,臣妾……母亲想进宫来看看臣妾。” “母亲?” 皇帝表情似笑非笑,奏折上印下一道鲜艳如血的朱红。 皇帝语气漫不经心:“既然她们想来,你就见见吧,你也许久没见过苏家人了。” 乔安怔了一下,其实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见原身的家人,但是皇帝都决定了,她也只好答应:“好,臣妾也想念家人了。” 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有些人,给脸不要脸,你就不用再给,你是皇后,是我大周的国母,谁也不配给你受委屈,想做什么就去做,总有朕给你托底。” 乔安听完,有点惊讶,又有点感动:“陛下,您真是个好人。” “朕不是好人。” 皇帝眼皮子也不抬:“朕只等着皇后身偿。” 乔安:“……” 你等吧,等到死算你赢。 ………… 因为皇帝的提醒,乔安对于苏家的感官有了点变化。 原来以为就是正常的家人关系,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乔安当然是扭头就问了兰芳。 毕竟兰芳是打小跟在原身身边的,对于苏家的事儿肯定清楚。 兰芳像是很不想提起苏家,在乔安一再催促下,才终于开口。 乔安这才知道,原身虽然是苏家嫡长女,出阁前在苏家的日子却并不好过。 原身亲娘苏夫人虽然是主母,却在府里做不了主,因为府里有一位厉害的妾侍梅氏,很得原身父亲宠爱,又接连生了一子三女,更是如日中天。 苏夫人只生了原身一个女儿,又性子胆小软弱,完全以夫为天;而那位梅姨娘手腕厉害,又生了苏家唯一的儿子,极为得苏父看重,反而掌着府里的内权,一直打压着苏夫人和原身。 “奴婢都为娘娘委屈。” 兰芳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落泪了:“当年先帝殡天,陛下登基,苏家一直支持的三皇子凉王犯上谋逆,凉王被斩首,也牵连到苏家,若不是因为娘娘,陛下破例赦免了苏家,苏家如今早已满门抄斩了……娘娘在苏家受了多少委屈,更何况那二娘子竟然勾——” 兰芳突然卡住,不过乔安并没有听见,她还在感慨:“苏家有原……我真是太幸福了吧,谋逆的死罪都给免了,陛下真的恩情大发了。” 兰芳看着乔安似并没有注意,又默默把话吞了下去。 罢了,那些事都过去了,娘娘既然失忆了,她就不要再提了。 兰芳这些年,眼看着娘娘沉浸旧事、痛不欲生又心如死灰,人也一点点油尽灯枯;如今娘娘失忆,整个人反而都鲜活快乐起来,兰芳看着也高兴得不得了。 这都是天意,天意怜惜娘娘,让娘娘忘却前尘,和陛下好好的,即使不能有孩子,这一辈子过得荣华快乐,也是足够了。 兰芳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像往常一样,笑着应承:“是呢,陛下待娘娘真心爱重,娘娘一定要和陛下好好的。” 乔安对于兰芳插空就给皇帝说好话的狗腿行为已经免疫了,心说争宠是不可能争宠的,但是贤后还是可以继续努力的。 乔安正琢磨着,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笑声,是苏夫人来了。 乔安站起来,往外没走两步,就迎上一位形容清瘦的中年夫人,后面还跟着四个年轻女子。 -- 第107页 为首的自然是苏夫人,紧随着的是一个梳着妇人发髻容貌清秀的年轻女子,后面还有三个容貌姣好的闺阁少女。 当看见那个年轻妇人的时候,兰芳脸色大变。 “参见皇后娘娘——” 乔安没注意那么多,她赶紧过去扶住要行礼的苏夫人:“苏……母亲快起来。” 那年轻妇人不过微屈了屈膝,见苏夫人被扶起,也很自然地就站了起来;后面三个小娘子也有学有样,行礼都很是敷衍。 兰芳见状,不禁恨恨咬了咬牙。 “娘娘,都瘦了……” 苏夫人一看见乔安,眼睛一红就开始落下泪来,她搂着乔安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儿,苦了你了,消瘦成这样,又落水伤寒,你可吓惨了娘了,你把娘吓坏了……” 乔安看得心里怪不落忍的。 原身在宫里真的挺苦的,她刚穿来的时候,真是瘦成了一把骨头,还被人推湖里。 这当皇后说出去威风,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当着当着还给当死了,要乔安说,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乔安只好说:“母亲,我没事儿,现在都挺好的。” 她一边把苏夫人扶着坐下,这才有功夫看向那四个人。 苏家一共有五个女儿,除了原身嫁进皇宫,二娘也已经嫁人了,好像是嫁给了一个什么侯府公子;剩下的三个娘子都还没许配,其中二娘、三娘和五娘都是那位梅姨娘生的,四娘则是苏府另一位不受宠的姨娘生的。 乔安打量她们。 二娘容色清秀,看着气质却很温婉,进来之后,目光只若无其事在殿中扫过,乍一看淡泊矜持,只是细看就会发现,她的眼神仍然止不住在博古架的红珊瑚盆栽和翡翠山上流连。 三娘和五娘穿着浅粉色和浅蓝色的裙装,妆容精致,眉眼略显娇纵,此时一直在环顾着殿里的摆设装饰,毫不掩饰艳羡,时不时发出小小的惊呼。 而四娘子的衣着装扮就逊色很多,表情怯懦讨好,一直看着三娘的眼色。 乔安看着她们,挑了挑眉,问苏夫人:“母亲,我记得您只说您自己来的?” 苏夫人还没说话,三娘已经咯咯笑道:“长姐,是妹妹们想您了,缠着母亲一起入宫来看看您。” “是啊,长姐,我们来看看您……” 五娘打量着四周,羡慕说:“你这宫里可真漂亮……哇!那翠玉雕成的小鸟吗?太好看了。” 说着她就捧起博古架上的一只翠鸟摆件,爱不释手地抚摸,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长姐,这个我好喜欢,就送给我吧。” 三娘也赶紧抱住另一边的红珊瑚:“那长姐我要这个!我要回去摆书房里!” 兰芳气得紧紧握拳。 每次都这样,她们都把娘娘当什么?! 兰芳恨不得想把这些人都打出去,可惜娘娘碍于情面,每次都说不愿与妹妹们计较,却一边怨着气着,一边还是把流水的东西往外送,任她们予取予求。 这一次大概还是…… 乔安:“……” 乔安:“???” 乔安看着她们,感觉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不是特别明白。 她扭头问苏夫人:“母亲,你带她们就是来打秋风的?” 她这话一出,三娘五娘顿时呆住,其他人也表情一僵。 反应过来,三娘立刻不高兴说:“长姐,你说什么——” “你闭嘴。” 乔安眼皮子都不抬:“我在问我娘呢,你也是我娘?” 三娘一滞,撅着嘴还想要反驳,二娘不动声色拍了拍她的手。 乔安谁都没看,只盯着苏夫人:“母亲,你想说点什么吗?” 苏夫人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乔安盯着自己的眼神,总觉得这个女儿这次再见,隐隐有些变化。 但是她也没有多想,表情僵硬一下,连忙说:“儿啊,瞧你说的,娘这次带她们来,是你爹非要让她们跟着,你的这些妹妹们年纪都大了,也是时候该许配人家了……” 乔安挑了挑眉:“许人家?那就许啊,这我也管?” 苏夫人说:“你是她们的长姐,又是皇后娘娘,当然要管了。” 乔安说:“行啊,那都想许谁啊?” “按你爹的意思,五娘想许给太尉裴家,四娘想许给广宁侯府,至于三娘……” 说到这儿,苏夫人眼神有点躲闪,嗫嚅着:“……你爹的意思,看你一个人在宫里太辛苦了……想、想把你三妹妹送进来陪陪你……” 兰芳不敢置信地看着苏夫人,等反应过来,全身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对娘娘?! 乔安平静地看着苏夫人:“没了?” 苏夫人在她的注视下,头压得越来越低,小声说:“……就这些了。” 乔安长长“哦”了一声。 “我听明白了。” 乔安掰着手指头算:“一个裴家,百年军武世家,老太爷是正一品太尉,如今的家主是正二品辅国大将军;一个广宁侯府,世家大族,老夫人是先帝长公主,侯爷是正三品中书侍郎;还有一个更厉害了,那都是皇帝了,天下第一了。” 苏夫人听得面红耳赤。 乔安一口气接着往下说:“——然而他们那些又都能算什么呢?不就是有点军功吗?不就是传承了那么个百年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 第108页 四娘五娘眼神骤亮,三娘也面露期待。 “毕竟我爹可是一个没实权的险些被满门抄斩勉强苟下一条命来的还是皇帝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凑合给他封的堂堂正四品正议大夫啊!” 乔安骄傲地扬起下巴,慷慨激昂:“一个靠着卖女儿才能接着喘气京城掉下块石头就能砸死一堆的超牛逼正四品官员啊!” 苏夫人:“……” 三娘四娘五娘:“……” 苏夫人一下子哭出来:“儿啊,你别这么说,你爹他——” “我爹他怎么了?他死了活了还是瘫痪在床了?” 乔安收敛起笑容,点了点头:“我看他就是在想屁吃。”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挽袖子):大家让一让,该我起来骚啦! 皇帝:……啧啧。 第33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五) 乔安这话一出, 苏夫人都惊呆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 苏夫人终于面露怒容:“他是你爹!” “我知道啊。” 乔安点了点头:“他要不是好运托生成了我爹,他现在都化灰了。” 那可是谋逆那种大罪啊……等等,古代好像不流行火葬 ——那就化渣了? 苏夫人声音一卡, 看着乔安淡定自若的神情, 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异样。 苏夫人讷讷:“瑶儿你……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因为我死过一次了嘛。” 乔安觉得自己的指甲有点太长了, 把护甲摘下来, 从自己云鬓上摸出来一根金钗。 她把金钗转过来, 一边磨指甲,一边对苏夫人真诚说:“母亲, 你不知道,半死不活可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自从我再醒来之后, 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升华了, 想想这前半生,如梦初醒, 大彻大悟。” 苏夫人看着她笑吟吟的笑脸,听得嘴唇颤抖, 看着乔安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痛苦。 她又哭起来:“我儿, 我儿, 在宫里苦了你了……娘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 娘不知道……” “那您现在就知道了。” 乔安指着那四个便宜妹妹, 表情非常平淡:“把她们都带回去吧。” 苏夫人一噎, 左右为难:“……可是你爹……” “长姐!” 三娘忍不住站起来,大声说:“你不要这么小气,我们都是亲姐妹,你自己富贵了,难道就不要家人了?难道就忍心看着我们受苦?!” 乔安定定看着她, 三娘以为她是被自己镇住了,语气更是洋洋得意:“长姐,你一个人在宫里多寂寞,身体又不好,现在都没生出孩子来,爹也是为了你好,我们是姐妹,将来在宫里……” 乔安冷不丁问:“你谁?” 三娘声音一窒,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半响才尖声说:“长姐!我是三娘啊!你是故意的?!” “不是,我刚才就没分出来。” 乔安挠了挠额角,把三娘的脸和刚才苏大人的伟岸联姻计划人名连线了一下,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是想给你姐夫当小妾的那个是吧。” 三娘僵住,脸唰就红了。 姐妹共侍一夫往好听了说,是一场佳话;但是这么直白说出来,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难堪得几乎能当场自尽。 三娘羞愤欲死:“长姐你——” 苏夫人也着急:“瑶儿,你别这么说,” “我怎么说了?我都是实话实说。” 乔安觉得黄金有点软,这个指甲磨得不够整齐,把金钗簪回去,又拔了根羊脂玉钗下来,换个角度接着磨。 她对着指甲哈了口气,问苏夫人:“母亲,也别墨迹,您就给我说个准话,您现在到底带不带她们走?” 苏夫人身形僵硬了一下,瑟缩抽噎着:“……瑶儿,娘这样没法儿回去和你爹交代……瑶儿,瑶儿,娘心疼你啊,但是娘……你……” “长姐。” 旁边的二娘终于开口,语气温婉又为难:“长姐,您就别逼母亲了,我们都知道您在宫里不容易,可是我们难道就容易?您也是知道,自从我们苏家没落,多少人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爹也是愁得没有法子了,才只能来求您。” 二娘拿帕子轻轻擦着眼角,俨然一副为乔安考虑的模样,语重心长:“长姐,三娘有一句话说的好,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是血脉骨肉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这宫里妃嫔皆是出身勋贵大族,只凭着陛下宠爱,您的皇后之位未免有些单薄,不如让三妹进宫,帮助长姐固宠,自家姐妹也能相互扶持;再加上四妹和五妹的夫家,咱们自家哥哥仕途走顺了,将来对长姐也——” “——够了!” 兰芳终于忍无可忍,她站出来,恶狠狠指着二娘:“二小姐!你怎么有脸说出这些话?你害得娘娘还不够惨吗?!” 三娘早从乔安那里憋着气,逮着机会立刻尖叫:“放肆!你一个贱婢,主人们说话谁允许你插嘴了?!” “奴婢是婢女,那也是皇后娘娘的婢女,二小姐三小姐你们做人没有良心,娘娘心善,可奴婢忍不了!” 兰芳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扭头凄声看向苏夫人:“夫人!娘娘这些年在苏家受过多少苦,二小姐当年干过什么龌龊事,您也都是知道的!娘娘这些年在宫里苦熬,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您竟然还带着别人来分娘娘的夫君…娘娘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您何其狠心啊?!” -- 第109页 苏夫人脸色惨白,捂着脸一个劲儿地摇头哭,哭得像是要厥过去,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兰芳看得心头一片凄然。 即使是这样,夫人竟然还是不敢反抗,还是不愿走…这是要活活逼死娘娘啊! 二娘眼底闪过嘲弄得意之色,却委屈说:“长姐,你便是这么想我们的?连一个奴婢都可以放出来指着我们的鼻子骂?” “就是!” 三娘尖利说:“长姐!你太过分了!你这样心胸狭隘,对亲姐妹都这样刻薄,怎么配当大周的皇后,将来传出去,那是要被——” “跪下。” 全场骤然安静。 三娘呆呆地看着乔安:“长、长姐你说什么?” “本宫说,跪下。” 乔安吹了吹指甲上,漫不经心:“不是要进宫当妃嫔吗,那今天就开始学规矩吧,见到皇后应该磕头跪拜,你就先在这儿跪一天,跪合格了,本宫再考虑别的。” 跪一天?那人就得废了。 三娘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这哪里是她那个软弱隐忍的长姐说出来,她尖叫:“长姐!你太狠毒了!要我跪一天你这是要逼死自己的亲妹妹!” 乔安像是没听见,慢条斯理把玉钗放到面前的红木小几上,端起木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舒出一口气,再慢悠悠把茶杯放回去 ——然后一把掀翻了小几! “嘭——” 坚硬的红木轰然碎裂成木茬,瓷杯的碎片刀锋般划过苏家姐妹们的裙摆,铺着玉砖的地板被生生砸得凹陷成坑。 一道碎片擦着三娘的脸划过,瞬间穿透了她身后的博古架,深深砸陷进墙壁里。 三娘心神几乎骤停,眼神呆滞,好半响才感觉到脸侧微微的凉意。 她颤抖着抬起手,擦过脸颊,看见指腹上一片刺目的猩红。 五娘撕心裂肺地尖叫:“血——有血——” “……”三娘如一滩烂泥软倒在地方,全身抖如筛糠,恐惧地指着乔安:“你……你……怪物,怪——” “你再敢说一个字。” 乔安对她笑了一下:“你信不信,本宫就能让你再也走不出这个门。” 三娘:“……” 三娘两眼一翻,当场吓晕了过去。 乔安心满意足。 果然啊,当反派真好,不仅说的台词装逼,而且威力惊人。乔安随口对指了指兰芳:“你去,把她弄醒,她要是敢出一声,就拖出去打板子,打死就直接埋门口花坛里。” 乔安表情深沉,逼格满满:“能让花长得更好,也算没有埋没了她的价值。” “……” 这次不仅是三娘,四娘和五娘也晕了。 二娘在旁边摇摇欲坠,看着乔安的眼神像是看着恶鬼。 苏夫人也快晕了,乔安一把握住她的手,笑得可甜了:“母亲,您可不能晕,咱们娘俩好不容易见一面,还有好多话要说呢。” 苏夫人被吓得直哆嗦,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瑶儿……我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原来不是这样的?” “母亲,我也没办法,我苦啊。” 乔安用很敷衍的语气假哭:“后宫吃人啊,我为了活下来,就只能成这样了。” 苏夫人被她这么一说,连指责怀疑她都不好了,只能吧嗒掉眼泪:“我儿,你受苦了,是娘对不起你啊——” 乔安点了点头:“的确是娘您对不起我,毕竟要没有我,您现在也跟着化渣了,结果您不安生度晚年,还带着一群什么玩意儿来抢我夫君、找我要好处,臭不要脸来吸我血,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样的。” 苏夫人被说得脸火辣辣的疼,又是羞愧又是悔恨,一个劲儿哭:“……是娘没用,是娘对不起你,我儿娘疼你啊。” “那您疼我您也不能光说啊,您也得有点表示啊,” 乔安很是真诚:“母亲,您别整这些没用,我寻思您也不是那光说不做装傻尽干恶心事儿的人啊,你还知道这个家里只有我是真心待您好,这不别人欺负您,您就赶快颠颠来欺负我了。” 乔安一想也乐了,用力一拍手:“您也知道挑软柿子捏呢——看来您虽然懦弱,但也不是蠢货,艾玛,那我这个当女儿的,真是老欣慰了。” “……”苏夫人再如何也没想到会被女儿这么说,这下是真的受不住了,捂着心口嚎啕大哭:“瑶儿!瑶儿!你别这么说娘,娘心里难受,娘真的没有办法了,娘的日子太难过了,娘只有你了,你爹他逼娘,娘只能来找你了,你原谅娘……你别怪娘啊……” “您这不是靠我,您这是一边靠着我,一边向着我爹。” 乔安客观点评:“母亲,您心里难受,我心里这比您不好受,那再不好受话也得说清楚了,我这给您压榨还得给我爹压榨还得给我爹的小妾和小妾她女儿儿子压榨——我榨油碾盘的吗我?那羊毛也不能可着一只羊薅啊。” 苏夫人哀求:“可是咱们家只有你了。” 乔安“嗳”了一声,很是不赞同:“可不是,那不是还有我那心比天高的爹呢嘛,我爹多牛逼啊,正四品嗳!堂堂正四品嗳!” 苏夫人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说好,呜呜哭:“……瑶儿,你别挤兑娘了,娘真的受不住了,娘也没个儿子,没个依靠,娘就只有你爹了,除了听你爹的话还能怎样……” -- 第110页 “母亲。” 乔安立刻真挚提醒:“您以前不是也依靠我爹吗——然后我爹就差点让咱们一家土下团圆了。” 苏夫人:“……” 乔安想了想:“母亲,我觉得你还是再慎重点吧,毕竟要是我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那我也不能再嫁二个皇帝是不是……或者您觉得这老四老五谁比较有潜力?咱再培养一个,说不定就有哪个瞎了眼的可以接陛下的班呢。” 众人:“……” 众人都被她大逆不道的话惊呆了,刚醒来的三娘直接又晕了过去,四娘五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看着乔安。 苏夫人满面惊恐:“瑶儿这话可不敢说……” “您也知道不敢说,那您怎么就敢带人到我面前来逼迫我呢?” 乔安收敛起笑容,认真看着苏夫人:“您知道涉嫌夺嫡谋逆意味着什么吗?您知道现在苏家还能活着、我那个爹还能当个清闲清贵的正四品大员意味着什么吗?陛下已经足够宽容了,原……我,也已经为苏家付出够多了,人不能贪得无厌,您知道吗?” 苏夫人呆呆看着她沉静的表情,心头惊悸,张了张嘴:“瑶儿,可是你爹他……” “我爹他如果还不满意,那就去死吧。” 乔安很淡定地说:“您就原原本本回去告诉他,说,如果他还想别的,那么我明早就去陛下自请退皇后位,回来就拿刀子自戕;按照本朝律例,妃嫔自戕祸及全族,正好,反正咱们苏家四年前也就该死了,现在再死,还白赚了四年呢,那可是一点不亏。” 原身已经死了,她用着原身的身体白赚了这么些日子,现在再给原身死了也算平了 ——反正她是不可能像原身似的一边痛苦纠结一边放纵这群极品的,她是宁死也不会放苏家这些混蛋玩意儿好过的。 不争馒头争口气,要凉大家就一起凉,哎嘿,想想还有点美滋滋~ “…”苏夫人一下子跌坐在软榻上,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乔安。 她知道乔安不是在吓唬她,而是说认真的。 她的女儿不仅自己了无生趣,还想带着全家一起死。 苏夫人当时就崩溃了:“我儿!我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这是要逼死爹娘啊——” “母亲,你误会我了。” 乔安握住她的手,感动说:“我就是想,咱们既然是一家人,那就得死得整整齐齐的,要不然我自己走了,留爹娘在上面孤苦伶仃,我这心里不落忍啊!” “……”苏夫人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又气又惧又难过,活像要厥过去。 “长姐。” 二娘看见苏夫人这副不争气的样子,眼底闪过一片阴霾。 她赶快过来扶住苏夫人,一边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对乔安义正辞严:“长姐,您看您把母亲气成什么样,子不言父之过,难道您当了皇后,就忘了本,连父亲母亲都不放在眼——” “咦。” 乔安惊奇地打断她:“你还没跪啊?” 二娘一噎,乔安已经指了指自己脚边:“那就现在跪,就跪这儿吧。” 二娘震惊:“长姐,妹妹何罪之有,您要罚跪妹妹?” “没有罪,跪皇后那不也是基本礼仪吗。” 乔安一脸“你真是没眼力见儿”,指了指三娘那边:“二娘,不是本宫说你,你这样太没规矩了,你看你三妹她们,那多懂事,早早就跪下了,乖得不得了。” 三娘四娘五娘早就软倒在墙角,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一边哆嗦一边哭,尤其是三娘,捂着脸哭得伤心欲绝。 乔安弹了弹指甲,啧了一声:“老听见有人在哭,给我指甲都吵得不圆润了,兰芳你瞅瞅谁这么没规矩,给我扔出去打。” 兰芳响亮地应了一声! 三娘四娘五娘:“……” 三娘立刻捂紧嘴,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手背流,硬是不敢出一声,四娘五娘也靠着墙角,恐惧地看着乔安。 谁都看出来现在的长姐不一样了,那么沉的桌子说掀就掀,地都给砸塌了,飞出来的瓷杯碎片跟刀锋似的就能划破她们的脸,说起死语气轻松得跟玩似的。 她们看着乔安在那里乐呵呵地笑着,就觉得全身发寒;连带着她说要打死谁,都没有人怀疑她真的不会动手。 她们再嚣张,不过是仗着姐妹名分,原来的皇后长姐软弱纵容她们;但是现在碰上乔安这么一个不要命的,立刻就傻眼,吓得跟鹌鹑一样,多一声不敢吭。 如果乔安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一定会告诉她们,就是欠的。 乔安扭过头来,发现二娘还没有跪,都奇了:“哎呦,你还挺倔强啊。” 好啊好啊,她就喜欢倔强的。 乔安开心招呼兰芳:“兰芳来,给满清……满周十八大酷刑走起!” 二娘吓得表情都僵了,看着兰芳兴高采烈就要来押她,连忙捂住肚子哀求:“长姐,长姐不要!妹妹已经有孕在身了。” 兰芳脸色骤变,下意识惊惶去看乔安。 乔安惊讶:“有孕了?” 二娘稍微镇定下来,又露出惯常温婉得体的笑容,轻轻抚着肚子,爱怜说:“是啊,我和霖哥哥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的孩子……” 兰芳气得浑身轻颤。 二小姐还有脸在这里说?! -- 第111页 当年若不是她勾引薛公子,耍心机嫁入薛家,那现在和薛公子琴瑟和鸣的就是娘娘了!娘娘哪里还要受这么多苦,甚至险些就油尽灯枯地去了! 乔安倒是不知道二娘和兰芳在想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什么哥哥”这种嗲里嗲气的称呼莫名听起来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难道是上辈子古装剧看多了? 乔安敲了敲脑袋,对二娘无所谓说:“行,我知道,跪吧。” 二娘唇角隐晦的得意笑容僵住了。 她可是怀了薛霖的孩子啊!苏瑶听了就是这种反应?! 二娘忍不住:“长姐,妹妹不能跪啊,妹妹怀的是霖哥哥的孩子啊!” 乔安一脸莫名其妙:“我管你能不能跪,霖哥哥是什么玩意儿,你怀的又不是我的孩子,本宫是皇后!是国母!罚你跪天经地义,你跪死在这儿都得叩谢本宫的恩典!你不赶快跪,还在这儿哔哔什么?!” 孕妇咋了,孕妇就能臭不要脸欺负人啊! 当年要不是有原身,她早就跟苏家一起凉凉了,上阎王爷那儿去怀肚子啊?现在倒是一副你怀孕你牛逼的样子,乔安才不惯她这些臭毛病。 二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长姐!” 乔安突然指着她:“苏——”苏什么来着? ……艾玛没记住名。 谁叫这家姐妹太多妆还都化得差不多,看得她眼晕,记不住真不能怨她。 乔安嘴里含糊了一下,果断换了个称呼:“苏二娘。” 乔安指了指旁边仓惶看着她们的苏夫人,慢悠悠的:“这是本宫的母亲,亲的,所以本宫不能打死她。” 苏夫人和二娘神色惊骇,苏夫人抖着手呜咽了一声,惊惧瑟缩:“瑶儿……” 乔安只当没听见,看着渐渐面露慌乱的二娘,心平气和:“但是你不是,你明白吗。” 二娘全身骤然心头一冷。 乔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她一个社会主义优秀青年,长这么大杀鸡都没见过,怂得在网上都没骂过人,但是说这种杀人放火威胁话的时候,心情愣是平静得一逼。 乔安心里惴惴,她不会有哪里坏掉了吧? 然而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慌,在所有人看来,皇后语气是那么的云淡风轻:“亲娘不得不留着,但是姐妹和亲爹,其实就不是特别有必要了……你觉得呢?” 二娘:“……” 二娘呆呆看着乔安,看着她眼底的平淡和认真,只觉得遍体生寒。 她膝盖一软,已经不由自主地软倒下去,扶着软榻边沿的木棱止不住地哆嗦。 她惶恐地看着乔安,张了张嘴,嗓子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极致的恐惧下,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异声音,却说不出一个字。 “早这样不就行了,非得让我把话说明白,这大家不得尴尬吗。” 乔安对二娘笑了笑,抬头看了看那边又被吓晕过去的三娘她们,最后扭头又看向苏夫人。 苏夫人见她看来,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躲,捂着心口,眼神惊惧。 乔安笑嘻嘻:“母亲,您看,三娘她们都被吓晕了,您这把年纪了还能清醒坐在这儿,可见您还是挺有潜力的,所以不要老觉得自己懦弱就理所当然贴着别人——而且您贴还不好好贴,一边贴着女儿还一边把胳膊肘往外拐,干啥呀,还得积极帮您夫君小妾把您女儿的饭碗抢了,到时候咱娘俩就一起喝西北风去呗。” 苏夫人瑟瑟发抖:“瑶儿……” “母亲啊母亲。” 乔安一脸“我天下第一孝顺”,当着苏家姐妹的面,就直白对苏夫人说:“您说您这日子过得,堂堂的皇后的母亲,竟然还得仰人鼻息窝囊憋屈,您说您丢不丢人? “女儿就这么跟您说了吧,您要是在苏府过得不如意,或者我爹又有什么“乐于助人”的想法要你来求女儿,那女儿就去跟陛下说,为防外戚干政,咱们苏家要以身作则远离官场,到时候给他们扔到什么天南海北挖矿下海去。” 苏夫人瞪大眼睛,还没惊呼一声“不可”,乔安已经体贴地说:“当然女儿是舍不得您的,到时候您就留京城,女儿给您置办个宅子,再赏您千八百个面首,给您舒舒服服养老,将来一定给您找个风水宝地葬了,从活到死,一定给您伺候周全,绝对让您将来死而无憾。” 苏夫人:“……” 二娘:“……” 三娘四娘五娘:“……” 苏夫人是被搀扶着走的。 乔安很确定苏夫人和那三小的已经被吓破了胆子,那个二娘还勉强镇定两分,但是走路腿也是软的。 苏家人一走,兰芳就激动地跪下来,一把抱住乔安的腿,又哭又笑:“娘娘!娘娘您终于开窍了!以后她们再也不敢欺负娘娘了,奴婢太高兴了,奴婢真的太高兴了——” 乔安扶起兰芳,心头却叹了口气。 原身已经死了,就算现在再解气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柔弱的原身都熬死了,这些极品却还活蹦乱跳,还能仗着原身的名头在外面趾高气昂,乔安就生气,气得她晚饭都没吃两口。 皇帝晚上又过来搭伴写作业,看见她捧着个账本坐在那里气鼓鼓的样子,失笑。 “这是怎么了,这小嘴撅的,不知道的还当是别人给你气受了。” -- 第112页 皇帝撩开袍角坐她旁边,逗她:“我们皇后娘娘今天多威风,是吧,桌子给拍碎了,地也给砸塌了,赶明再把房顶掀了,朕还得派人给你修房子来。” 乔安听得心虚,强自辩解:“不是我拍的,是那个桌子它年久失效,自己掉下去,就不小心把地给弄坏了。” 皇帝点了点头:“对,这不是皇后的问题,是这宫里所有年久失修的桌子都恰巧给皇后遇上了,皇后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说着皇帝就积极伸开双臂,满脸心疼:“…这给朕皇后委屈的,来,快让朕抱抱,朕疼你!” “……”乔安白眼几乎要翻到天际,她默默扭过身,背对着皇帝。 皇帝看这小情绪还挺严重,奏折也看不下去了,也转过来,轻声细语哄她:“这怎么了,还不高兴啊,那皇后说怎么办,朕再给皇后出气。” 乔安想到那些极品,真是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生气,用力一拍桌子,恶狠狠说:“陛下,您抄我九族吧!” 皇帝:“……” 这气得可太严重了,神志都不清醒了。 皇帝不动声色把塌了的桌子腿扔到后面,好心提醒:“九族也包括你。” 乔安大手一挥:“没事儿!我一带多死得不亏!” 皇帝:“……” “我真是巨生气,我还一直以为只有小说里才有这种臭不要脸的人,结果真撞见了,还一撞撞一窝。” 乔安愤怒到质壁分离:“还想嫁将军?还想嫁侯府?还想压榨亲女儿?他干脆自己变性进宫来得了!我他妈祝愿他宠冠后宫三年抱俩!” 皇帝:“……” 什么玩意儿就能三年抱俩,皇帝是垃圾桶吗你什么都往里扔,你能不能考虑一下皇帝的感受? 你生气就生气,你怎么还误伤友军啊?! 乔安一脸仇恨社会:“我好想打死他们啊!打不死就大家一起狗带算了!” 皇帝难得给噎住了,好半响才重新组织好语言,他轻咳两声,严肃说:“不行,朕十里红妆明媒正娶的皇后,那好好的人就没了,朕不是亏死了。” 乔安扁了嘴:“那咋整?那能把他们搞下去吗?” “让苏家倒下去容易,但是皇后的母族背上罪名,到头来受害的也是你。” 皇帝安慰她:“再等两年,等朕把朝局彻底稳固下来,朕再想个法子,一定给你出气。” 乔安知道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眼巴巴瞅着他,乖乖点头:“好吧,臣妾都听陛下。” 皇帝笑了,手虚虚拢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心底一片温软宠爱。 这可人疼的,让他想把心肝都掏出来给她。 他的宝贝儿,谁敢给她受委屈,谁就该死。 ………… 乔安怕苏家再整幺蛾子,第二天大早就去找裴淑妃。 对,苏家想给自家小女儿定的那个超牛逼军武世家裴家,就是淑妃的娘家。 乔安想象都觉得羞愧。 多大脸,你就说多大脸? 看脸的乔安一想到裴淑妃那高傲小孔雀的美艳风情,对她的愧疚瞬间又攀升了几个台阶。 她大手一挥带上最近不知又打哪儿送来的什么宝石玛瑙珊瑚串,直接打包带着就往裴淑妃的宫里去。 裴淑妃住在明义宫,也是后宫最奢华的宫殿之一,裴淑妃进宫后更是大肆修整了一番。 乔安听兰芳说过,据说因为裴淑妃出身将门、酷爱习武,住进来之后,竟然自己把后院的小花园改成了习武场;不过一直封着,至今也没有哪位妃嫔见过,乔安这个皇后之前也没见过,所以都说是谣传。 乔安走进明义殿,果然不是一般的气派,宫女引着她一路往前,掀开一重重珠帘进入内殿,却听见一众莺燕软语的笑声。 乔安再往里走,就看见李昭仪高昭容一众妃嫔都聚在屋里,正在高高兴兴地聊天,而裴淑妃就坐在上首,一边喝茶一边紧紧拧着眉,时不时特别不耐烦地瞪她们几眼。 不知道为什么,乔安就好像看见了一只被撸毛快撸秃了的猫咪,烦躁地甩着尾巴连连拨弄着别人摸来的咸猪手,但最后还是迫于强权,一脸不耐烦地被人压住脑袋疯狂吸毛。 ……我的妈,这也太可爱了吧。 乔安眼睛都飘起了粉红泡泡,美滋滋地走进去:“大家都在啊。” 看见乔安,所有人一瞬安静下来,反应了三秒,连忙跪在地上:“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都起。” 乔安乐呵呵地扶着裴淑妃起来,又对其他人摆摆手,拉着裴淑妃一起坐在软榻上:“本宫也是来找裴妹妹聊天,大家都在更热闹,别拘束啊,该咋样就咋样。” 裴淑妃被乔安拉起来,看着她笑吟吟的模样,清亮的眸子看向自己,轻轻抿了抿唇,原本脸上的不耐也都散了,更显得眉目明艳勃发。 众妃怯生生道了一句是,却还是不敢说话,悄悄摸摸瞅着乔安。 乔安也不在意,直接对裴淑妃说:“妹妹,本宫来是有一件事儿要和你说。” 裴淑妃听见这句话,本来微微上翘的唇也压下来,偏了偏头,声音泛着一股凉意:“您是为了您妹妹的婚事来的?” 乔安瞪了瞪眼睛:“你都知道了。” 果然是为了联姻来的……裴淑妃脸色更冷,冷笑一声:“是啊,苏大人动静大得很,就要弄得满朝皆知,只差绑着我裴家娶人了,又劳动娘娘来,可真是费劲苦心。” -- 第113页 “谁说不是呐!” 乔安简直被说到了心坎上,用力一拍大腿:“什么臭不要脸的玩意儿!竟然还敢肖想你弟弟,本宫当时听了都想扒开他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泥!” 裴淑妃:“……” 裴淑妃:“???” 裴淑妃愕然地看着她,这和她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 裴淑妃试探:“您不是来劝说臣妾联姻的?” “那当然不是。” 乔安一脸理所当然:“本宫都打听过了,你家那小裴将军,琴棋书画射御骑样样皆通,自幼熟读兵法,小小年纪就骁勇善战名声在外,还长得贼好看…” 乔安越说越激动,大声说:“这多优秀一孩子!祖国的花朵国家的栋梁啊!我怎么能拿那些歪瓜裂枣碰瓷他?你舍得我还不舍得呐!” 裴淑妃:“……” 第34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六) 裴淑妃觉得, 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比现在心情更复杂的时候了。 她沉默了良久,最后才一言难尽说:“……娘娘谬赞了。” “一点都不谬赞!” 乔安毫不掩饰对优秀青年才俊的欣赏,大声赞叹:“我就看看淑妃你, 就知道你弟弟一定是个人才!而且长得特别好看!” 毕竟那可是孪生姐弟啊!裴淑妃就长得这么好看, 那她弟弟还了得?不得好看到天崩地裂?! 裴淑妃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 含糊说:“其实也没有很特别……” “谦虚, 又谦虚。” 乔安握住裴淑妃的手, 一脸郑重:“你放心,就咱俩这关系, 你弟弟就是我弟弟,咱不兴虚头巴脑的那一套,就这么说吧, 等你弟弟有喜欢的姑娘了、要娶亲了, 你直接来和姐姐我说,姐姐亲自下旨, 为他们指婚!绝对委屈不了你弟弟!” 周围妃嫔听得面面相觑,不由地目露羡慕。 皇后娘娘对淑妃娘娘也太好了吧…… 裴淑妃看着乔安真挚的表情, 心里更是滋味难明。 在皇后开口的时候, 她还以为皇后是顾忌家人情分、来她这儿打人情要与裴家联姻的, 却没想到皇后根本没有这个想法, 反而自己打了自己家族的脸, 又亲自来安慰她。 这世上的人无不视家族荣辱为第一要事, 尤其是皇后所在的苏家,本就处境尴尬,再容不得丝毫的劣迹斑点。 她原以为,即使皇后知道苏家做错了,但是看在苏家已经快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的份上, 皇后为了自己的颜面着想,再恼怒再不忿,也只能捏着鼻子为家族扫尾。 如果是这样,裴颜不是不失望,但是她也理解皇后的苦衷,更做好了与皇后撕破脸的准备——裴家不可能被胁迫着娶苏家的姑娘,更不可能忍受这样的阴谋和屈辱,绝不可能。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皇后会说出这些话。 连男儿尚且不敢无视家族的荣辱,可皇后一个女子,一个本就因为苏家而饱受争议的皇后,没有想着通过与裴家的姻亲稳固自己的地位,反而毫不犹豫地选择维护她和裴家。 裴颜见过许多正直的人,但是即使是那些人,在遇到关乎自己利益的事情上,也未必能做到公正不阿。 尤其是这份公正,是需要损害自己的利益、是可能会让自己的处境更艰难的时候。 裴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这样的勇敢,这样的坦荡,这样的……真诚纯粹。 裴颜深深凝视着乔安,突然屈膝行了一礼:“臣妾代胞弟先谢过娘娘。” 乔安一下子笑了,把她扶起来:“没事儿没事儿,我才该道歉,是我管教不周,给你们添麻烦,我已经收拾过他们了,别生气了好吧。” 裴颜抿唇一笑,明艳的眉目第一次那么舒展开,笑吟吟的,看着她,让人甚至恍惚有一种看见玫瑰在火焰中绽放的华丽感。 她轻声说:“臣妾不生气,臣妾很高兴。” 乔安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她已经被炫得快窒息了。 这美人,这美人可还行?! 她不宠冠后宫简直没有天理?! 乔安一个激动,大手一挥就让兰芳把带的东西拿来:“把本宫给淑妃带的礼物拿出来。” 一排排箱子打开,露出里面各种璀璨闪耀的宝石玛瑙首饰,瞬间闪瞎了周围一圈妃嫔们的眼。 乔安拿出来一个红宝石点翠头面,往裴淑妃头上一戴,美滋滋说:“我一看这个就觉得肯定适合你,果然是,戴着真好看,谁也没有你好看。” “……”裴淑妃的脸微微僵硬了一瞬,但是看着乔安闪亮亮的小眼神,又忽地释然了。 “的确很好看,臣妾也很喜欢。” 裴淑妃把头面取下来:“但这太贵重了,臣妾不该收。” “没什么不该收的。” 乔安特别豪爽:“这么沉的头面我戴不习惯,摆我那儿也是堆灰,你戴着最合适,千万别和我客气。” 裴淑妃轻轻摸了一下凤尾上镶嵌的翠玉,抬起头,看着乔安,眸色闪烁,像盈盈的碧波泛起涟漪。 她像是突然放开了某种束缚,灿烂展颜一笑:“谢谢姐姐,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乔安听她叫自己“姐姐”,很是高兴:“嗳,这就对了。” 乔安亲热地拍着裴淑妃的手,大概是因为两个人说开了的原因,裴淑妃对她的态度一下子绵软柔顺起来,也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生疏的,自己只是稍微靠着近了点她就全身僵硬、恨不得离开八丈远。 -- 第114页 现在即使自己握着她的手,她也只是低头抿唇笑——哎呦,这给乔安笑得,心都快淌出蜜来了。 乔安高高兴兴拉着裴淑妃坐下,一扭头,就对上一双双眼巴巴的大眼睛。 乔安:“……” 她是不是还有一个温柔贤淑的皇后人设来着? 乔安被这一片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瞅得良心不安,赶紧说:“本宫也给妹妹们准备了礼物,人人有份,人人有份啊。” 小眼神们一下子亮了起来。 一身粉衣的高昭容瞬间就呜呜哭了起来:“皇后娘娘也太好了!臣妾已经好久没有收到礼物了!” 这话一出,另一边的王修媛也老伤心了:“谁说不是呢,上次我收到礼物还是我爹查抄贪污有功,陛下特意赏的;可是我爹已经两年没升官了,两个月前送来的波斯象牙雕,我眼馋好久了,也没脸朝陛下要……哇,我爹到底什么才能再升官啊!” 这话引起了强烈的共鸣,众人也纷纷抹泪: “我也是,我想要前朝皇帝画的那副霓裳仙女图,就在陛下私库里,为此我天天给我哥哥传家书打小抄,让他好好上班赶快升官,结果呢?个不争气的,到现在我都没摸着我的仙女图!哎哟我恨不得亲自去替他查案去,到时候别说是仙女图,仙男图我都有了!” “我那会儿想养只狗,我都看好毛色了,结果家书一递来,我千叮咛万嘱咐,我那臭弟弟还是喝酒耽误了公差,我的狗也被搅黄了,我好恨!我已经夜以继日削了三百根竹条,等我今年出宫省亲一起带着,我要亲手打死他!” “可不是……” “瞧你们那点出息。” 旁边的李昭仪摇着扇子,不屑一顾:“什么金银珠宝字画玩宠,俗气,全是俗气,本宫就不一样,本宫只想要淑妃宫里的樱花树。” 李昭仪美滋滋畅想着:“等本宫将来当上了贵妃,第一件事就是把树移走栽我那宫里去,到时候每天早上看晚上看吃饭睡觉也看,有树如此,夫复何求?唉,以草木为伴,亲近自然,那才是人生的至高境界……” 乔安:“……” 这些小仙女似的妃嫔们每每都会让她大开眼界 ——而且李昭仪你是不是忘了你背后还坐着当事人? 乔安一言难尽地看向裴淑妃,看见裴淑妃勾着唇角冷笑,凉凉一声:“李昭仪,未来的贵妃娘娘,别说是樱花树,就是本宫这明义宫都应该让给你住。” 李昭仪浑身一僵,猛地扭过头来看着裴淑妃,张大了嘴,表情呆滞。 真的,这个画面乔安都觉得不忍直视。 李昭仪讷讷站起来:“淑妃、淑妃娘娘……” 裴淑妃皮笑肉不笑:“不敢,贵妃娘娘。” 李昭仪:“……” 完了,暴露了。 淑妃可是个精通十八般武艺能徒手举大刀的可怕女人啊!一个凶残程度仅次于皇后娘娘的怪胎!自己竟然得罪了这个她,怕不是哪天就要被她打死哦! 李昭仪脸色青青白白,一看就是在稍微杠上一杠和直接抱大腿求饶之间犹豫不决。 其他妃嫔看得笑嘻嘻,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李贵妃娘娘,快向淑妃娘娘要树啊。” “就是,到时候陛下赏了贵妃娘娘什么好东西,我们还要结伴去打秋风呢~” 裴淑妃斜靠在软榻上,狭长的凤眼上挑,居高临下斜斜剜着头越来越低的李昭仪,姿态睥睨,身上戳满了大写的冷艳高贵。 “……咳”乔安看李昭仪快被吓晕了,轻咳两声,正想打个圆场,外面传来宫女禀报的声音:“禀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在外求见。” 裴淑妃脸色骤然一沉,其他还在说笑的妃嫔们也安静下来,彼此面面相觑。 乔安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而且话说这么久她都不知道宫里还有这一个妃子嗳,她一直以为四妃里只有一个裴淑妃。 乔安升起了些许好奇:“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娉娉婷婷走进来一位白衣女子,身形纤弱,眉目柔婉,松散的云鬓上只斜插着一根玉簪,整个人乍一看,如一株亭亭的清水芙蓉。 不过这位贤妃似乎还是一位病美人,没走两步就咳嗽一声,皎白的脸上带着病容,更显得弱柳扶风。 贤妃走到乔安面前,盈盈下跪,声如黄莺:“臣妾毓秀宫司音儿,参见皇后娘娘。” 乔安看她那柔弱样儿都快晕了似的,本来想亲自扶起她。 但是在乔安要起身的时候,裴淑妃不动声色握住她的手腕。 …小孔雀和病美人,乔安当然毫不犹豫就选前者,所以她只好又坐了回去,微笑说:“贤妃起吧。” “谢娘娘。” 司贤妃被宫女搀扶着起来,乔安自然地想让她坐下,裴淑妃又捏了她一下。 乔安:“……” 行吧小孔雀,你好看你说了算。 裴淑妃直接冷冷开口:“贤妃,你身子不好,还出来瞎晃悠什么,如果没记错,陛下是让你在毓秀宫好好修养,没事儿别出来走动。” 贤妃柔柔开口:“谢裴姐姐关系,近两天妹妹觉得好多了,之前听说娘娘落水,心里尽是担忧,可惜缠绵病榻不能动身,这不一能下来床,妹妹就赶紧来拜见娘娘。” “本宫可没担心你。” -- 第115页 裴淑妃冷笑:“之前娘娘落水的时候,你就缠绵病榻,现在娘娘好了,你也能下床了;你这个病还挺懂事,还知道什么时候该发作什么时候该装死呢。” 周围妃嫔们顿时咯咯笑起来。 贤妃的脸一下子白了,泫然若泣地看向乔安:“皇后娘娘,臣妾是真心关切娘娘,臣妾绝无他意……” 乔安心说你有没有他意她是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小孔雀这爪子是挺厉害的,一直捏着她手腕的软肉,她一要开口就挠她一下,给她挠得都没脾气了。 这什么仇什么怨,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乔安只能打哈哈:“哈哈,本宫都知道,都知道……” 贤妃没想到乔安就眼看着裴淑妃怼她,咬了咬唇,不太甘心说:“皇后娘娘,淑妃姐姐真的误会臣妾了,臣妾对娘娘一向敬爱尊重,心里就如待自己的亲姐姐,淑妃姐姐这样说臣妾,臣妾真的……咳咳——” 说着说着她似乎情绪激动,又一个劲儿咳嗽起来,旁边的宫女连忙过来为她顺气:“娘娘,太医说了娘娘您身子弱,不能大喜大怒,皇后娘娘一定明白您的,您千万别着急……” ……这啥意思,她怎么就明白了?她明白啥了? 乔安倒是觉得这个先内涵再咳嗽旁边还有人添油加醋的系列操作有点微妙,隐约似乎在上辈子的哪些狗血电视剧里见过,就是那个什么白啊花啊……别说,真是越想越有内味。 乔安悄悄去瞅裴淑妃,裴淑妃就凉凉盯着贤妃在那里咳,半响美眸一挑,斜斜瞥了一眼乔安,意味深长:“姐姐有话说?” 乔安:“……” 为什么裴淑妃的气场突然就暴增到两米八?之前不是还恭恭敬敬叫皇后娘娘呢,现在就这么凶巴巴叫姐姐吗?难道冷艳美人熟了以后差异都这么大的吗? 乔安搞不明白,但是眼看着小孔雀一见到这位贤妃,全身毛都恨不得炸起来,被裴淑妃直勾勾地盯着,乔安只好装傻:“是啊,本宫都明白啊,贤妃别多想哈,淑妃就是心直口快,大家都是姐妹,纯聊天没别意思哈哈……” 贤妃:…哈哈你个头。 贤妃这下彻底明白皇后是向着裴淑妃了,她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阴霾,面上却略带委屈地柔柔一笑,没敢作妖,只轻声说:“娘娘说的是,臣妾谨遵娘娘教诲。” 大概是裴淑妃的冷眼和其他妃嫔打量的眼神让她不太自在,贤妃没坐两分钟,和乔安礼节性寒暄完,就把礼物放下匆匆地走了。 贤妃刚一走,刚才窃窃私语的妃嫔们一下子放开了,王修媛对着她的背影就啐了一声:“每次都这样,别人都来了就她不来,别人来齐了她就最后来,不知道的还当她是什么样个大人物。” 之前和她撕得火热的张充仪这时候倒是统一战线了,凉凉说:“可不是,动不动就拿身子弱说事儿,天天穿白衣戴玉簪,那可是天上的仙女,也就在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面前低头,偶尔看见咱们这些比她位分低的,那眼皮子都是挑着看人的,可瞧不上咱们这些庸脂俗粉。” 李昭仪掩着嘴咯咯笑,添油加醋:“人家可不是和咱们不一样吗,那可是堂堂前宰相现太师的女儿,因为她身子弱,陛下不是还特意免了她晨昏定省吗,这多体贴宠爱啊。” “我呸,谁不知道谁啊,那是陛下根本不想看见她,说是免了晨昏定省,巴不得直接把她圈小屋里天天面壁抄佛经呢。” 王修媛摇了摇扇子,嗤笑:“没有宠妃的命,倒是先端起了宠妃的架子,还当她是先帝时风光的司大小姐呢,要不是因为她爹在朝中还有些余脉,咱们陛下登基没两年还不好收拾,能放他们活到现在?不过就凭先帝那时,司太师在皇子们夺嫡中干出的那些龌龊事儿,陛下早晚是要把他们全端了的。”“这是肯定的,陛下那是什么手腕,想想那些被废被杀的官员甚至亲王们,一个个的谁逃得过?那菜市口的血都快淌到城门去……哎呦,那场面,现在想想我晚上都做噩梦……” “可不是……” “……”乔安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好的后宫不得干政呢,这怎么大家讨论朝政讨论得如此娴熟而热火朝天?怎么好像只有她在认真遵守宫规? 这种感觉就像路口只有你在老实等红灯,而旁边所有车都在风驰电掣;搞得乔安特别想把胸口的宫规小抄拿出来,瞅瞅自己和大家背得是不是同一套? 裴淑妃冷不丁问她:“姐姐都听明白了?” 乔安呆了一下,迟疑着点头:“似乎、大概有点明白了……” “那就好。” 裴淑妃点了点头,扭头冷下脸就对宫女说:“把贤妃留的东西全拿去烧了,烧得灰都别剩!” “是。” 乔安:“……” 乔安木着脸:“至于吗?” 裴淑妃扬起尖尖的小下巴,一双美眸定定凝视着她,语气傲娇:“可是妹妹喜欢。” 乔安:“……” 喜欢喜欢你开心就好! 乔安觉得自己要是个男的,一定是个货真价实的舔狗——即使她是女的也快扛不住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唔! “姐姐也别觉得是妹妹任性。” 裴淑妃端起茶轻呷一口,懒洋洋拨弄着长长的黄金护甲:“司音儿这个人眼高于顶,以前对娘娘也不恭敬,这次特意来向您示好,也是因为有利可图。” -- 第116页 乔安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李昭仪突然一愣,惊讶:“难道她是为了秋猎来的?” 其他人也是对视:“对啊,不说都忘了,还真是要到秋猎的时候了。” 秋猎这个乔安知道,是每年秋天固定的时候,皇帝会带着一应文武大臣去皇家别苑打猎,是大周祖上定下来的规矩,除了皇后和皇子公主们,每代的皇帝一般还会带着几位宠妃一起去。 “所以她是想讨好皇后娘娘,求皇后娘娘带上她一起去秋猎?” 王修媛瞪大眼睛:“不会吧,她现在还没放弃争宠呢,她也太顽强了吧。” “……”乔安觉得这个话很有问题,你们当妃嫔的,争宠不应该是职业技能?能用得上顽强?这都是个什么消极敷衍态度?啊? 这个画风清奇的后宫,不仅搞得她这个正经当皇后的像是不正常,还搞得跟人家正经争宠的也像是很不正常一样。 完了,再这样下去,她是不是也要被带歪了。 乔安陷入了沉默。 “我真是不知道她打哪儿来的勇气?” 张充仪感慨:“唉,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想不开争宠呢?是米饭不好吃还是软床不好睡,非要走上邪路。” “哼,人家心气儿可高着呢,一门心思地当宠妃。” 李昭仪冷哼:“也是,当年的司大小姐可是冠盖满京华,所有皇子争着抢着求娶,那位如今封地西南的秦王殿下,多么阴骘凉薄的人物,现在还没娶亲,据说就是还念着咱们的贤妃娘娘呢。” 秦王殿下…… 众人暗暗咂舌,张充仪小声说:“我听说,当年咱们陛下把贤妃纳进宫来,就是为了让秦王不痛快。” 王修媛更小声:“那也有可能,毕竟当年先帝偏宠盛贵妃,秦王可是夺嫡最热门的人选,和咱们陛下仇大了去了,陛下前两年攻打不了西南,但是恶心恶心秦王还是可以的。” 张充仪渐渐兴奋:“那岂不是两王争一女……” “你们想多了。” 裴淑妃冷不丁开口:“陛下才没那么多闲工夫,是司太师主动要把女儿送进宫的,司音儿也是自己哭着喊着要进宫,想当第二个先帝盛贵妃。” 众妃嫔声音一卡,对视一眼。 乔安正听得津津有味,好奇地问出了众人的心声:“你怎么知道啊?” 裴淑妃回答得特别敷衍:“因为我姓裴,是个宠妃。” 乔安众妃:“……” 你这个可就太敷衍了。 “要不是为了稳固超纲,陛下娶我们进宫干嘛?” 裴淑妃有点不耐烦:“嫌宫里钱花不完,白养这么多张嘴吃饭?” 众妃:“……” 乔安:“……” 乔安都惊呆了:你这也太真实了?! 高昭容捂着心口泪眼汪汪:“淑妃姐姐,你这样说我们怪伤心的。” 王修媛张充仪拿出帕子就抹泪:“嘤嘤嘤,心好痛好难过……” 裴淑妃眼皮子都不抬:“哦,那你们回去慢慢伤心吧。” 众妃一瞬间收了眼泪,娴熟地把帕子原封不动掖回去,兴致勃勃:“咱们说到哪儿了?是不是说到贤妃要争宠了?” 乔安:“……” 乔安: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乔安深感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整个人三观都摇摇欲坠。 她张了张嘴,那边妃嫔们的回忆声已经打断了她。 李昭仪面露沧桑:“争宠啊,这可真是一个久远的词。” 张充仪唏嘘:“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有一个齐家的女儿,封了个美人还是什么的,为了吸引陛下的注意,特意每天都去御花园蹲点唱歌跳舞,后来有一次,瞎猫碰上死耗子,陛下真就给她撞上了,还站在那里,看她跳完了整支曲子。” 乔安眼睛一亮:“然后她就成宠妃了?” 裴淑妃淡淡说:“然后陛下说了,她跳舞跳得不错,这种人才应该放出去弘扬我大周文化,当天就给送到船上一起出使海外,现在应该飘到海对面了吧。” 乔安:“……” 王修媛感叹:“我那一届人最多,争宠花样才叫别出心裁,我记得有一个谁来着,胆子最大,特意挑下雨的天气,整了个芝麻大点的小破事儿,一路跑着到宣政殿门前,身上衣服都湿透了,又梨花带雨的哭,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乔安试探:“所以她就成宠妃了?” 裴淑妃平静说:“所以陛下说了,她衣衫不整、擅闯宫禁,一定是心火躁动失了方寸,看在她刚入宫的份上就不杖毙,罚面壁寝宫抄三万本佛经,以修身养性。” 乔安:“???” 乔安两眼发直:“三万本……” “其实也不多。” 王修媛掰着指头算了算:“大概再抄个十来年的,也就能出来了。” 乔安:“……” 乔安看着一圈妃嫔若无其事的表情,瑟瑟发抖着抱紧弱小的自己。 乔安(泪流满面):我就知道,我果然是个弟弟。 李昭仪感慨:“唱歌的跳舞的弹琴的画画的,清纯的美艳的典雅的活泼的……你说说咱们宫里也曾经有多少人才,就这么给自己造没了,到头来就剩下咱们几个,唉,打牌九都凑不齐几桌。” “就是啊。” 高昭容擦了擦眼角,小声说:“陛下已经够可怜了,她们还一个劲儿往陛下面前凑,就想着自己争宠生孩子,让陛下伤心,真是太坏了。” -- 第117页 乔安听得三观都要碎了。 皇帝还可怜?这么狗的男人他配得上“可怜”这个词吗? 这滤镜怕不是有八百米厚吧?! 乔安忍不住了:“陛下哪儿可怜了?我看陛下都挺好的。” 妃嫔们顿时一脸欲言又止。 李昭仪长叹一口气:“险些忘了,娘娘失忆了,都不记得了。” 裴淑妃正漫不经心想着别的事儿,反应过来妃嫔们说到什么了,眼角顿时开始抽搐。 裴淑妃连忙出言阻止:“等一下,陛下他其实——” “没错,您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李昭仪凑到乔安耳畔,小小声说:“……咱们陛下,他其实不行啊。” 乔安:“……” 裴淑妃:“……” 裴淑妃看着乔安呆滞的表情,仰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 乔安捧着一肚子的深宫秘闻和前朝八卦,一步一颤地回了大明宫,一回去就呆呆坐在椅子上。 皇帝今天下朝后又叫了几位臣工议事,离开宣政殿得晚了些,本以为乔安已经睡了,打算来看看她就走。 结果他一进门,就看见乔安神思不属坐在窗边,拿着支墨水都干透了的毛笔,两眼发直,戳在那儿发呆。 皇帝挑了挑眉。 这又是怎么了。 “皇后还没睡啊。” 皇帝笑吟吟地走过来,一手虚虚环在她肩膀上,不怀好意地逗她:“是不是等着朕一起睡啊?” 以往这句话有让乔安当场闭麦的效果,皇帝也习惯了一到这种时候乔安就装傻转移话题或者干脆装死。 但是他却没想到,今天的乔安转过身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皇帝给她这个眼神看得,浑身都毛毛的。 他警惕说:“你怎么了?” “陛下……” 乔安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要往下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突然深深叹了口气:“……唉,你看这事儿闹的,臣妾要是早知道,肯定不能再气陛下。” 堂堂一个皇帝,未来的千古一帝,年纪轻轻的,还没个孩子,竟然就倒霉催的撞上这种事儿。 这一刻,乔安一下子就理解了皇帝的狗。 能不狗呢?那一个古代男人啊,那里伤着了,生活都失去了快乐,甚至失去了希望。 但是他还要强颜欢笑,隐藏着心里的苦痛,做出毫不在意的假象,强撑着自己为皇者的骄傲。 乔安一个外人,都不由地替他心酸。 就这样,她还躲着他,气他,心里八百种方式骂他——真是太不近人情了。 乔安擦了擦眼角,认真说:“陛下,您放心,臣妾既然是皇后,一定陪您同甘共苦,有病可以治,千万别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 ——反正皇帝不举就不能对她怎么样,说两句骚话摸两下手不过毛毛雨,她就当做慈善了,无所畏惧! 皇帝:“……” 皇帝越听越不对劲,眯起眼睛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乔安摇了摇头,善解人意:“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眉头狐疑地瞅着她,皱起眉,突然试探说:“朕困了,咱们去睡觉啊?” 乔安立刻表示:“睡,这就睡,陛下,臣妾这就给您铺床去。” 皇帝眉头皱得更紧,更小心试探:“那你和朕一起睡?” 乔安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行,臣妾陪您一起睡。” 皇帝:“!!!” 皇帝心慌啊,在原地转着圈地踱步,眼看着乔安已经颠颠要跑去给他铺床了。 他盯着乔安的背影半响,突然幽幽说:“皇后,其实朕的伤早好了。” “什么?!” 乔安震惊扭头,脱口而出:“不是齐根断吗?!” 皇帝:“……” 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OvO):…艾玛,嘴快了。 皇帝(心平气和):…你完了,你今天死定了! 乔安:呜呜呜—— 第35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七) 完了。 话一出口, 乔安心头就是一凉。 完了完了完串嘴了—— 乔安啊乔安,你个傻蛋?!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你怎么突突出来了?你怎么就把人家难言之隐突突出来了?! 你这不是啪啪把人家的脸扔地上踩吗?! 乔安看见皇帝瞬间阴沉下来的脸,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干了什么?她说一个皇帝齐根断?! 啊啊啊她死了—— 皇帝带着一身浓郁的黑气, 一步步缓缓地走到她面前, 乔安一步步后退, 后背靠在墙壁上, 两只手惊恐地抵在胸前。 皇帝低着头, 盯着她:“难言之隐,朕不行, 是吧?” 乔安疯狂摇头:“不是不是不是!” 皇帝慢条斯理:“齐根断,是吧?” 乔安撕心裂肺:“没有没有没有!” “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敢这样说朕的人。” 皇帝语气唏嘘:“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乔安泪流满面:“我知道我要死了咦呜呜呜——” “……”皇帝扯了扯唇角, 露出一个表情的皮笑肉不笑:“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啊。” 乔安恨不得抱着他的大腿, 哭得肝肠寸断:“后悔!现在就是后悔!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陛下饶命这次我一定会把真相都烂在肚子里的!” -- 第118页 “不,朕不会再相信你的嘴了。” 皇帝摇了摇头:“事实胜于雄辩, 朕得让你亲自体验一下。” 说着皇帝突然蹲下,一把把乔安拦腰扛起, 大跨步走进内殿。 重重繁复的帷帐被直接撕烂扯在地上, 明黄绣龙纹的皂靴每一步都把地砖碾出细微的裂痕。 皇帝暴起地异常突然, 乔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下摔到床上。 她下意识撑起手臂, 刚坐起来一半, 就压上来男人高大健壮的身体。 昏暗的烛火摇曳, 垂下的帷帐把光影打成斑驳的阴影,印在男人冷峻锋利的眉眼上,却不及他眼底半分黑暗幽沉的晦涩。 乔安:“……” 这表情,这眼神 ——来了来了,霸王硬上弓他到底还是来了! 乔安哭成了一个傻逼:“陛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清醒一点啊!” 皇帝静静看着她哭, 突然伸出手,带着薄茧拇指缓缓擦过她脸颊。 指尖传来细腻温软的触感,是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又阔别了经年之久的温度。 皇帝一眨不眨凝视着她,眼神迷恋到近乎痴狂。 乔安仰着脑袋疯狂地躲,恨不得把后脑勺卡进床板里,皇帝也不在意,慢慢低下头,高挺的鼻尖在她柔软的鼻翼上轻轻摩擦。 乔安甚至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吐息拂在她脸上,那种诡异的暧昧气氛让她整个脸上细小的绒毛全炸起来。 “真可爱。” 皇帝看着她瞪得滚圆的眼睛,笑了笑,指腹亲昵地沿着她鬓角细腻的皮肤摩挲,语气温柔又宠爱:“原来就是这样,稍微碰一下就一副被吓呆了样子,让人特别想更用力地欺负你,亲得你脸红红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往坠,还没划过脸就被朕吮干净……” 皇帝贴着她的耳朵,用轻轻的、只有她能听见的气音:“朕想把你欺负哭,让你嗓子哑到哭不出来,只能乖乖躺在朕的怀里委屈地抽噎,被朕予取予夺……” 他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嗓音沙哑,语气晦涩压抑:“……朕每天都在想,想得快疯了,你知道吗?” 乔安:“……” 乔安表情渐渐惊恐。 乔安:麻麻,我遇到变态了! 乔安大吼:“陛下!您冷静一点啊,我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不必了。” 皇帝淡淡说:“你最好闭嘴,乔安。” 说着他就吻了上来,直接封住她的嘴唇。 乔安:“……” 乔安:“!!!” 他说什么?他是不是说乔安了?他说得不是苏瑶是乔安?! 乔安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自己的真名,完全惊呆了,脑子当场当机。 皇帝一句话堵住了乔安所有的反抗,含着她的唇瓣细细吮了一会儿,也没有遭到推举。 这对于男人来说,无异于无言的放纵。 皇帝轻轻舔过她牙关,能隐约看见里面她红润润的舌尖,呆呆地蜷着,像是鲜嫩的花瓣,微微一捏就能挤出鲜甜的汁液来 皇帝眸色渐黯,牙齿压在她粉嫩的唇瓣上,微微用力,压下一个小巧狎昵的凹痕。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盯着她的眼神晦涩幽深到吓人,按在枕边的手渐渐滑到她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上,指腹着魔般地在她细致柔软的皮肤上摩挲…… ——“嘭!” 皇帝恍惚了一会儿,直到尾椎传来尖锐的刺痛,他骤然清醒,才注意到旁边那和自己的脸齐边高的床。 皇帝:“……” 他被踹下床了?他堂堂大周皇帝被人踹下床了?! 这个认知的威力不亚于当他听到“齐根断”三个字的时候,皇帝骤然怒吼:“乔安!” 乔安从床边悄悄探出一个头,她跪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自己的嘴,一脸心虚又委屈,把人推下,却仿佛是自己被欺负了一样。 她强自镇定地小声抽噎:“这不能怪我,你你你强迫人……” 皇帝猛地站起来,掐着她的腮帮子,凶神恶煞大声咆哮:“你是朕的媳妇!朕连自己的媳妇都不能睡了?!又造谣朕不行又把朕踹下床,朕白疼你了,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朕就是给你惯的,给你惯得没边了——” 乔安被他揪得脸都快掉了,疼得泪眼汪汪:“疼啊!别捏了我都认错了,我真的不知道啊,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以为……” “——你还敢狡辩!” 皇帝的声音又飙升了八个度:“朕这样都是为了谁?朕为了你这么多年守身如玉兢兢业业,即使你回来了也从不逼迫你,给足了你接受的时间,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你个小白眼狼!朕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狗都比你有良心!” 乔安被他吼得耳朵里都有回音了,满脑子三百六度回荡着“狗—狗—狗——”,过于劲爆且充实的信息轰炸让大脑内存处理器当场罢工。 乔安:“……” 皇帝看着她两眼发直、眼睛里转满了小圈圈、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呆滞状态,更是怒不可遏。 这不争气的玩意儿,干啥啥不行,装死第一名! 皇帝气得在大殿里来回踱步,厚重华丽的地砖被他踩得发出咔嚓咔嚓的裂响,他两眼赤红,突然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圆木桌。 木桌横飞出去直接把窗户连带着半角的墙都砸出个坑,巨大的轰响惊起外面宫女侍卫一阵的惊呼尖叫,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外面传进来范斌紧张地询问:“陛下您有何……” -- 第119页 皇帝怒吼:“滚!” 范斌:“……” 这欲求不满的灵魂怒吼……他懂了。 范大监是个明白人,扭头就把紧张冲过来要救驾的亲卫们拦下来,又把宫女太监们都轰走,让暗卫们都离远点,确保留出一个绝对清净的环境供皇帝和皇后娘娘“深入”探讨,才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走了。 范斌:陛下别客气,我就是这么一个感天动地的优秀御前秘书。 乔安用了好长时间才勉强脑细胞重启。 她呆呆捂着脑袋,好一会儿才回忆起发生了什么,僵硬地抬起头,就对上皇帝阴沉的眼神。 乔安:“……” 乔安:紧张到抠手。 皇帝冷眼看着乔安在那里吭哧吭哧磨叽好半响,才憋出一句细若蚊蝇的小声:“陛下……” 皇帝冷冷盯着她。 乔安给他看得一个哆嗦,弱弱说:“陛下,您别生气了。” 皇帝一言以蔽之:“呵。” 乔安:“……” 乔安机智的小脑瓜转了转,悄悄伸出一只手摸到背后,若无其事地拍了一下床板。 奢华坚固的龙凤大床轰然坍塌,床顶挂着金凤帷帐的雕梁架子斜斜塌下来,皇帝瞳孔一缩,下意识站起来就向她冲去:“乔——” 然后他下一秒就看见乔安随手把歪斜的床梁拔下来扔到旁边,然后卷巴卷巴被子坐在废墟里,细声细气尖叫:“陛下救命啊,我要被埋了,救命啊——” 皇帝:“……” 皇帝走到木床残骸面前,看着把自己卷成蚕蛹乖乖坐在一堆木头茬子里的乔安,心情很复杂。 他魏元绍九五之尊君临天下,英明一世,怎么就栽在这么个傻子手上了呢?! 皇帝慢慢蹲下,把被子角往下折了折,露出半张鬼头鬼脑的小脸蛋。 乔安小心翼翼瞅着他,小眼神委屈巴巴的,不知道的一定会当她是个可怜无助又弱小的小菜鸡。 是啊,一个徒手碎床板的小菜鸡。 皇帝和她面对面蹲着,大眼瞪小眼,半响,他慢吞吞把眼皮子垂下来,长叹一口气,高大挺拔的背影写满了沧桑。 乔安抱着被子,大眼睛眨啊眨,眼巴巴瞅着他,小声问:“陛下,您不生气了吧?” “不生气了……” 皇帝有气无力:“朕已经自闭了。” 乔安:“……” 乔安憋了半响,小小声说:“陛下,那个词其实已经过时了。” 皇帝:“……?” 乔安真诚说:“现在时髦的说法是:我裂开了。” 皇帝:“……” 乔安认真补充:“……或者“我没了”” 皇帝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表情,也特别想一本正经地打爆她的狗头。 乔安敏锐地意识到渐渐充满杀气的氛围,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她立刻转移话题:“那个什么……那个,哦,对,我想问来着,陛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对的?” “什么时候?你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 皇帝皮笑肉不笑:“你当你藏得多好是不是?要是不是遇上朕,换一个皇帝,你当天就被挂城墙上当妖怪风干了。” “……”乔安可伤心了:“怎么会这样,人家明明超认真超努力扮演人设的。”为此她每天头悬梁锥刺股以优秀皇后标准要求自己,光是宫规就背了三百页小抄。 皇帝冷笑:“因为你就是个傻子。” 乔安扁了扁嘴,下意识想反驳,又突然想起什么,不得不忍气吞声,小声问:“陛下,您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您是不是以前认识我?难道咱俩是一起穿过来的?还是我之前就穿过来了?那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皇帝盯着她,似笑非笑:“朕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乔安想了想,点点头:“那您也没有骗我的必要啊。” 皇帝笑了起来,他深深看着她,一瞬间像是想要说什么。 人的感情是由记忆累积起来的,一份记忆承载着一份等量的感情,他不知道,如果在她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向她倾泻那些太强烈的感情,会不会把她压垮。 他见不得她疏离躲闪的样子,见不得她纠结惶恐的模样,更恐惧会不会因为她的抗拒,她会再一次鬼魅般的离他而去,而他甚至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那些只能靠着回忆干熬的日日夜夜,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寥和一次次的失望,他再也无法忍受,也承担不起再失去的代价。 所以与其那样,倒不如顺其自然,等她自己想起来。 再不济,他也可以从头开始,他会让她重新爱上他。 反正人已经回到他身边,他有一辈子可以慢慢和她磨,他有的是耐性,他等得起。 所以乔安只看见皇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很复杂地笑了笑。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乔安下意识想躲,这一次皇帝却没有任她闪避,而是强硬的捧着她的脸,二话不说吧唧就是一口。 “……”乔安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脸:“你你——” “朕给你什么,你就受着什么。” 皇帝颇为强硬说:“乔安,你记得,你不欠任何人的,你得到的都是你该得到的;苏瑶、苏家,她们都应该对你三跪九拜感激涕零,如果没有你,哪还有什么金尊玉贵的皇后和皇后母族,她们全族都是万人唾骂抄家斩首的命,如今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你明白吗?” -- 第120页 乔安呆住了,下意识摇头:“……不不是——” “即使你良心不安,你也该对朕良心不安。” 皇帝越说越生气,咔嚓就在她腮帮子上狠狠咬一口,磨着她的软肉,愤愤不平:“当年你就对朕始乱终弃,玩弄朕的感情,朕没和你计较,你现在更是不得了,还敢造谣还敢对朕家暴!你个没良心的小混蛋,你可长本事了是吧!” 乔安:“!!!” 乔安几乎要土拨鼠尖叫:她以前到底干了什么?什么始乱终弃什么玩弄感情她不接受这一定不是她! 乔安疯狂摇头:“你胡说我不是我没——” “算了,谁让朕是你夫君呢,也没法和你计较。” 皇帝在乔安争辩之前麻溜站起来,弯腰顺手把她从废墟堆里抱起来,特别大度地说:“你也不用解释了,朕知道你有苦衷,朕心胸宽广,就原谅你了……” 说到这儿,皇帝不由唏嘘:“唉,你看看,你是什么福气能有朕这么好的夫君,朕都羡慕你,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 乔安:“……” 乔安:“???” 乔安特别想摸摸他的脸,看是不是和自己想象得一样厚。 皇帝把她抱到外室,见整个大殿空空荡荡,心知是范斌的主意,不由轻哼了一声。 人走了有什么用,床都塌了,也吃不到嘴里。 皇帝把乔安放到软榻上,拿出来几本书给她:“半月后秋猎,这些人名关系势力你都给朕记熟了,文武百官可不是这后宫随你折腾,若是出了岔子,你等着朕收拾你。” 乔安还以为皇帝又要搞什么没羞没躁的事情,已经做好要反抗到底的准备了,结果皇帝竟然是说正事,搞得她很羞愧,连忙接过书捧到胸前:“好好好,我一定背熟。” 皇帝没说话,眼睛斜瞥着她,姿态睥睨,脸上写满了“朕不高兴但是朕又不好意思和你计较所以朕只好自己闷头生气但是朕一定要让你知道朕不高兴”。 “…”乔安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他其实没有资格骂她傻,毕竟他看起来也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不过大概是心态不一样了。 乔安之前看他,是看别人的老公;但是现在再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剧毒式碎碎念洗脑了,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脑袋顶上挂着“疑似被始乱终弃深情苦逼前男友”的标签…… 乔安犹豫了一下,慢吞吞伸出爪子,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皇帝仍然绷着脸,凉凉睨着她。 乔安再接再厉,又拽了拽…… “咔嚓——” 乔安:“……” 皇帝:“……” 乔安捏着一截明黄色的布料,两眼发直,在皇帝渐渐充满杀气的眼神中,渐渐瑟瑟发抖:“真不是故意的……” “哼。” 皇帝抢下她手上的袖子,冷哼一声,弯下腰恨恨在她脸上咬了一口,语气嫌弃中带着一丝诡异的得意:“朕就知道你馋朕身子。” 乔安:“……” 并、并不是。 “送你了。” 皇帝把袖子团巴团巴塞她怀里,转身就走,只留下矜持的一句:“朕还有折子要批,你好好把笔记背了,别满脑子这些有的没的,龌龊。” 乔安:“……” 乔安呆滞地看着皇帝甩着缺了一半的右袖大摇大摆地离开,低下头,呆呆看着自己手上迎风飘摇的布料。 乔安一把把脑门磕在榻棱上,欲哭无泪。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 别人化悲愤为食欲,乔安化悲愤为动力。 那几本书是皇帝自己写的笔记……不,准确来说那不是笔记,因为乔安在上面不止一次地看见有人名被重点圈了起来,在旁边详细罗列了他干过的坏事儿、暗中联络的关系,又用红笔特意细致勾勒了未来的处置方法蓝图——级别从抄家流放斩首到五马分尸诛连九族应有尽有。 乔安(OvO):“……” 别人顶多是心里记个小本本,皇帝他就是与众不同,他直接写出来小本本!还写了三本! 这得多大仇多大怨? 乔安越看越觉得皇帝对自己可能真的是真爱了,要不然就照皇帝这小心眼,按自己得罪他的程度,现在怕不是骨灰都已经撒海里随风飘荡了? “皇后娘娘——” “娘娘!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嘤嘤哭声,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拥挤着跑进来,瞬间哭声震得房顶都在隐隐颤抖。 自从乔安加入了她们的茶欢会,后宫广大妃嫔们就表现出了对皇后娘娘的热烈欢迎,并用她们热情洋溢的态度和丰富多彩的秘闻八卦持之以恒动摇着乔安本就不太坚固的三观。 只不过今天的画风似乎格外有些不同。 “皇后娘娘,救命啊皇后娘娘——” 乔安心情复杂地放下手中的“皇帝小黑本之大周刑法大全”,看着面前一个个梨花带雨的美人,惊了:“你们这是怎么了?马上就要秋猎了,你们还不在宫里赶快准备着?” 裴淑妃窈窕走过来,坐到乔安旁边,其他妃嫔立刻簇拥过来,紧紧围着乔安坐了一圈。 乔安:“……” 干啥呢?都围着她,她是能开出花来怎么的? 高昭容晚了一步,没抢到好位置,眼眶顿时一红。 -- 第121页 高昭容生得柔柔弱弱,乔安刚开始还挺怜惜这个娇怯的小姑娘的,尤其是当她眼睛一红委屈得像是要落泪的时候,乔安就忍不住对她心软。 直到后来她发现,这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每分钟至少能“眼眶一红”三次…… 在高昭容可怜兮兮瞅着自己的时候,乔安微妙的保持着沉默。 高昭容扁了扁嘴,眼神往下一瞥,看见乔安空荡荡的腿,眼睛渐渐发亮…… “咳。” 裴淑妃慢条斯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杯上咔嚓咔嚓泛起裂痕,裴淑妃面色自若地递给宫女:“这杯子坏了,换一个。” 高昭容:“……” 高昭容瞅了瞅那碎成渣的杯子,嘴也不扁了眼眶也不红了,飞快点着小碎步颠颠跑到圆茶几边坐下。 乔安:“……” 没错,这还是个每次都哭但是从来不掉眼泪的奇女子…… 乔安被这一屋奇葩给整得没有脾气了,她有气无力:“你们到底怎么了?” 乔安话一出,瞬间又激起一片哭声。王修媛哭着说:“娘娘!陛下送我们礼物了。” 乔安惊了:“送礼物你们都哭?万物皆可掉眼泪?” 张充仪嚎:“可是陛下送我们的礼物是佛经啊!” 高昭容抹泪:“也送臣妾了,送了臣妾五本佛经。”” 张充仪哭:“送了我十本!” 王修媛尖叫:“送了我十五本!” 李昭仪哭成一个傻逼:“我有三十本!” 乔安:“……” 高昭容张充仪王修媛震惊:“你怎么那么多?” 李昭仪捂着心口撕心裂肺:“我的错!我不该告诉皇后娘娘,陛下恼羞成怒要抄死我了——” 乔安:“……” 李昭仪痛到不能呼吸:“我的四妃泡汤了。” 高昭容难过:“我的仙女图黄掉了。” 张充仪声嘶力竭:“我的狗子——狗子啊——” “你们这些算什么,之后还会有的。” 王修媛悲伤说:“最重要的可是秋猎啊!难得能出去玩,结果现在只能在宫里抄书了!” 众人一愣,反应过来,顿时更崩溃了:“是啊!秋猎不能去了!” 李昭仪说:“秋猎园林里有好多百年古树,我都做了标记的,就等着这次再去看,给它们浇点我特制的营养液。” 高昭容:“园子里有好多漂亮的小鸟儿,还有小花花。” 张充仪:“那里不仅有狗子,还有狐狸和小兔子。” “对啊,有小兔子,小兔子那么可爱……” 王修媛舔了舔嘴:“好想吃小兔子……” “……”张充仪顿时怒了:“小兔子那么可爱你怎么能吃小兔子?!” 王修媛表示无所谓:“那就吃小鹿,小鹿也很可爱。” “小鹿也……”张充仪卡了一下,迟疑着:“小鹿倒是挺好吃的。” 王修媛:“对吧,还有野猪獐子傻狍子,到时候你还可以抱着傻狍子吃烤傻狍子。” 乔安眼看着张充仪两眼发直,像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开始流口水…… 乔安:“……” 乔安不知道她们怎么能顶着这一张张小仙女的脸蛋说出这种话的,她听得胃都在隐隐作痛。 她艰难地扭头问裴淑妃:“你也要抄?” 裴淑妃淡定自若:“要抄。” 乔安好奇:“多少本?” 感觉皇帝对裴淑妃还挺好的,看裴淑妃这若无其事的模样,所以应该抄不了…… “五十本。” “咳咳咳。” 乔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敢置信:“五十本?!” 裴淑妃很冷静:“没事儿,抄两个月就能抄完。” 所以人都被她的淡定给镇住了。 乔安在震惊之后,看着裴淑妃冷淡的神色,心中升起无尽的怜惜。 皇帝太过分了,抄佛经就算了,怎么能让人抄那么多,这不是欺负人吗? 乔安大手一挥,毅然决然:“本宫晓得了,本宫一定给你们做主。” 妃嫔们顿时兴奋起来,叽叽喳喳: “谢谢娘娘!” “娘娘最好了,请娘娘和陛下好好说,抄也行,能少抄点最好了。” “娘娘辛苦了,臣妾给娘娘倒茶。” “臣妾给娘娘捏肩。” “臣妾给娘娘唱小曲……” 乔安被一片欢呼声包围,一时间有给端茶的有给捏肩膀捶腿的,乔安瞬间享受到了地主老大爷的神奇快乐。 裴淑妃却是蹙眉,有些担忧:“姐姐要怎么和陛下说?别惹怒了陛下。” 乔安美滋滋地说:“没事儿,我有数,我会委婉地跟他表示的。” 皇帝在晚上就收到了乔安委婉的表示。 “陛下,这是大明宫送来的夜宵。” 范大监笑成了一朵花:“皇后娘娘说了,陛下处理国事辛苦了,请陛下一定要歇一歇,尝一尝娘娘的心意。” 皇帝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宫女们端着一个个精致的食盒。 惊讶过后,他心里顿时吃了蜜似的甜。 这小混蛋,总算是有点良心了。 皇帝把笔放下,把奏折推到一边,折子噼里啪啦掉地上,他看都不看一眼,只矜持说:“既然是皇后的心意,朕就勉强尝尝吧。” -- 第122页 范斌:陛下,您的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您自己看得到不? 范斌让人把一个个食盒摆在桌上,笑着说:“陛下,娘娘真是心里有您,这热腾腾的饭菜,奴才看着都高兴。” 皇帝轻哼:“也就那样吧。” “哎呦,这菜香的,奴才都闻到鱼香了,一定是水煮……” 范斌高高兴兴地揭开盖子,表情唰地僵硬:“水煮……咸、咸鱼?” 皇帝:“???” 皇帝探头一看,面露迟疑:“御膳房还有这道菜……这能吃?” 范斌:“……” “可能是御膳房新出的菜,正巧被娘娘看见了,娘娘可真有心意。 ” 范斌连忙说:“还有其他的,这道菜是——” 范斌顺手揭开旁边的另一个盖子,声音戛然而止。 皇帝看着食盒里的椒盐咸鱼,陷入了沉默。 范斌颤颤:“陛、陛下……” 皇帝猛地站起来,一个个把盖子掀开。 炭烤咸鱼,五香咸鱼,麻辣咸鱼…… 皇帝的脸越看越绿,等他揭开最后一个盖子,看见盘子里静静躺着的那条八斤重的清蒸咸鱼,全场死一般的沉默。 “朕的刀呢!” 皇帝一脚踹翻了御案,怒声咆哮:“把朕的五十米大刀拿来!朕和她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我太难了,唉。 皇帝:…… 皇帝:朕和你拼了!!! 第36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八) 金秋八月, 皇帝下旨,点文武百官、宗室重臣及其家眷,赴长垣皇家围场秋猎。 铁骑纵横, 旌旗蔽空, 三四万人的队伍在官道上蔓延开来, 如黑色的潮水, 浩浩荡荡, 望不到边际。 乔安掀开凤辇的帘子往外看,看见连绵不断的青山, 大片大片茂密的树林连接着广阔的草原,遥遥望去,一片深深浅浅交织的绿色, 宛若泼墨染就, 让她不由地轻轻吸气:“真好看……” “长垣的景色的确不俗。” 门帘被掀开,一身艳色华服的裴淑妃走进来, 看见乔安扒着窗户静静有味地看,不由笑道:“要说壮阔, 还当是西北的草原壮阔, 草色连绵、一望无边, 偶尔有大群的羊群跑过, 如白色缎带点缀, 美得惊人。” 乔安才想起来裴家镇守的, 正是西北的边疆。 乔安好奇:“你从小就在西北长大吗?” “正是。” 说到自己的家乡,裴淑妃脸上笑容更盛:“西北不像中原长安这样花团锦簇,那里民风彪悍豪爽,许多人家的儿女自幼习武,善骑射, 我很小的时候就骑着马在草原上跑,九岁的时候就射杀过我的第一头猎物,是一头很漂亮的雪狼。” “哇——” 乔安崇拜地凑到她旁边:“裴妹妹,你好厉害。” 九岁就能杀狼,小说都不敢这么写,果然是将门虎女,牛逼,真的太牛逼了! 裴颜静静看着她。 裴颜很早就发现,皇后是个很干净的人。 那种干净,不是相貌,而是气质、是心性;她身上总有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和纯粹,仿佛有着魔一样的感染力,难过的时候可怜兮兮的小表情能让人心都软成水,而高兴的时候眼睛都会闪闪发亮。 就比如现在,皇后丝毫没有如正常的贵女贵妇们一样、因为自己小小年纪就杀过狼的残忍和血腥而恐惧,反而真心实意地崇拜自己、毫不谦虚地大声赞扬自己,好像自己干了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一样。 没有人能在这样纯粹而热烈的眼神中无动于衷,裴颜不自在地侧了侧脸,不让她看见自己微微泛红的耳尖。 裴颜不太自在地说:“没什么,我们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乔安立刻彩虹屁:“那裴妹妹也是最厉害的!” 裴颜:“……咳,咳。” 裴颜抵住唇,轻咳两声,突然拿出来一个油纸包,慢慢打开,露出两小摞奶白色的小巧糕点。 “出来的时候,御膳房新进了一批西北羊,我要了些羊奶做成的羊奶糕,是我们那里的名吃,味道很好,我给姐姐拿点。” 乔安眼睛唰地就亮了。 她捏起一块塞进嘴里,浓郁的奶香味在嘴里蔓延,回味又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淡淡咸香,好吃得不得了:“超好吃,呜又能打狼又会做糕点,你也太厉害了!” 裴颜笑着又递给她一块:“姐姐喜欢就好,我下次再做给姐姐吃。” 乔安连连点头,又捏起一块狼吞虎咽,裴颜看得心里高兴:“我们还有一种奶砖,是和突厥人学的,化在茶里做成奶茶,味道也很独特。” “突厥?” 乔安好奇:“听说边疆现在和突厥还在打仗?” “一直都有摩擦。” 裴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底闪过些许厉色,她淡淡说:“突厥不事耕桑,又生性贪婪好享受,看我大周如此富饶,自然蠢蠢欲动,尤其是先帝晚年那几年,大周国力衰微,突厥几次东进,我们很艰难才打回去;万幸自从陛下登基,极为看重边关军防,边疆征兵得以一年年扩张,一应兵饷军备也都发得充足,突厥颇为忌惮,倒不敢轻举妄动。” “陛下登基这几年,一边减赋税宽国策以安抚官员百姓、稳固朝纲,一边又铁血手腕镇压斩杀了大批世家旧吏,清缴来的大批纹银直接投入军备和民生,国库一度空虚到需要拿宫中的私库填补,为此曾引起百官哗然反对,但是陛下态度强硬、执意如此;而如今不过几年,我大周四海升平、河清海晏,颇有盛世征兆,这一切都证明,陛下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 第123页 裴颜轻声叹息:“能得陛下这般的明君,是我裴家之福,是西北之福,更是整个大周之福。” 乔安没想到裴颜竟然这么崇拜皇帝。 乔安咬着糕的动作不由慢吞下来,她纠结片刻,小声说:“裴妹妹,你是不是喜欢陛下啊?” 要不然像裴淑妃这样烈火般骄傲的姑娘,她怎么会愿意进宫? 乔安试想了一下,年轻的裴淑妃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无意得知了皇帝的英武事迹,芳心暗许,从此放弃大西北自由快活的纵马时光,换上一身繁复的嫁衣,远离家乡,为爱孤身走进这冰冷黑暗(?)的后宫,从此不复见天日…… 裴颜:“……” 裴颜表情古怪,尤其是当看见乔安眼眶都微微红了的时候,她的心情更是一言难尽。 裴颜无奈说:“不是,我对陛下只有尊敬敬仰之情,而且我和陛下的关系也不是你想象得……” “不要再故作坚强了。” 乔安一把攥住她的手,泪眼汪汪:“裴妹妹,你太苦了,喜欢上那样一个男人,为了他牺牲那么大,你真的太苦了……” 可是皇帝个狗比啊,再英武再威严也是个人模狗样的狗比啊! 想想那些触目惊心的小黑本本,想想上面的大周刑法大全,乔安就觉得皇帝特别有前世某部电视剧里狗皇帝男主的风采,这他妈喜欢他不如喜欢一条狗,起码后者还能保证生命安全,前者有可能反而被利用死全家啊! 乔安至今都没搞明白皇帝的行为逻辑,不过她倒也并没什么所谓,反正自己死都死过了,和皇帝爱咋地咋地,最差也不过是皇帝其实是有什么阴谋要搞死自己,那自己多活这些日子也是白赚的。 但是裴淑妃不一样啊,她还不知道皇帝是个变态啊,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冷艳单纯的绝美少女因为茫然无知爱错了人,自己和家人都受到伤害,从此心如死灰一蹶不振……乔安代入一下裴淑妃失魂落魄的绝望样子,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 不!小孔雀这么好看不能伤害小孔雀! 乔安一把握住她的手,真心实意:“裴妹妹,你信我的,你别喜欢他,人间不值得,咱们一起吃吃喝喝打麻将它不香吗?恋爱一时爽全家火葬场,你不为你的肾也得为你的身着想啊。” 裴淑妃愕然看着乔安苦口婆心的样子,半响,倏然笑了起来。 她反握住乔安的手,轻声说:“姐姐,我真的不喜欢陛下,当年进宫也是为了家族和自己,况且……” 像是想到了什么,裴淑妃眼底闪过一缕暗芒,她轻笑一声,意味深长:“若要真说想嫁,比起陛下,我当年更想嫁的可是秦王呢。” 只可惜,秦王也算果决狠辣,硬是找了个挡箭牌躲了过去,否则如今这西南疆域谁当家做主,还不一定呢。 啧,真是可惜…… 乔安听愣了。 什么意思,难道裴淑妃真爱不是皇帝,是秦王?! 乔安脑子里瞬间闪过“三角恋”“兄弟争媳妇”“嫂嫂文学”等等不可描述的字眼…… 乔安:……对不起,我脏了。 正在这时,车帘又被掀开,皇帝弯腰走进来,看见乔安和裴淑妃坐在一块儿,眉峰就是微微一挑:“淑妃也在。” 裴淑妃看见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她不动声色松开乔安的手,刻意和她拉开些距离,才起身恭敬问礼:“见过陛下,臣妾看皇后娘娘一个人寂寞,就来陪娘娘说说话。” “朕不知道,原来淑妃还是个热心人。” 皇帝似笑非笑:“皇后寂寞,有朕陪,就不用淑妃操心了。” 乔安在旁边听着,都为裴淑妃心酸。 听听,听听,这什么狗言狗语,同样都是媳妇,虽然古代有大小老婆的差别,那也不能这么区别待遇啊,那淑妃心里得多难受。 乔安忍不住想去握裴淑妃的手,皇帝眼睛立刻看过来,眼神瞬间锋利如刀,阴飕飕说:“皇后这是干嘛呢,想握手来握朕的,想握哪儿朕都给你握。” “……”乔安忍无可忍:“陛下你够了!裴妹妹她也是——” “娘娘,臣妾没事。” 裴淑妃站起来,对乔安安抚一笑,又柔顺冲着皇帝屈膝行礼:“既然陛下回来了,陛下与娘娘聊,臣妾就先回去了。” 皇帝立刻让开门,皮笑肉不笑:“回去吧,闲得就抄佛经去,省得有什么花花肠子,好好修身养性去。” 乔安瞬间就要炸,裴淑妃在她发飙之前迅速应了一声“是”,然后直接下了车,下车后才对她笑了一下,然后就走了。 乔安:“……” 乔安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这还不算完,裴淑妃一走,皇帝脸立刻拉下来,撩开袍角在她对面坐下,冷哼两声:“裴妹妹?真好啊,都叫上妹妹了,叫朕都没这么亲热过。” 乔安:“……” 乔安:“???” 这都能攀比?! 乔安觉得皇帝绝对有资格载入史册——古代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说说笑笑,靠那么近,要贴上吗?大秋天的你们不嫌热吗?” 皇帝继续阴阳怪气,一把拉住乔安的手,跟搓玉米棒似的使劲搓:“还握着手,怎么着,她是多两根手指还是少两根手指你这么稀罕,朕的手就差吗?朕哪儿差了?朕看你啃鸡爪子的时候都没这么积极啊!” -- 第124页 乔安:“……” 乔安:你鸡爪子,你全家都是鸡爪子! 乔安一把把手抽回来,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扭过头去。 皇帝看得更生气,指着她:“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快过来给朕认错。” 乔安无语了:“我有什么错?” 皇帝理直气壮:“你对她都比对朕好!你不守妇道!你错大发啦!” 乔安:“……” 乔安很想把茶几糊在他脸上,看看是桌板厚还是他脸皮厚。 皇帝看她一脸一言难尽毫无悔改之意,出离愤怒了:“你是不是还不服气?” 乔安终于忍不住吐槽:“陛下您讲不讲道理,您现在是标准的无理取闹的您知道吗?” “你还敢说朕无理取闹?她可是个男——” 皇帝声调瞬间飙起八个维度,他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又突然卡了一下。 就在乔安以为他终于想明白了要恢复正常的时候,皇帝倏然冷笑,阴阴说:“是啊,朕就无理取闹了,怎么样,朕是皇帝,九五之尊君临天下,朕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朕呢?!” 乔安:“……” 乔安无话可说,只能报以看智障的慈爱眼神。 “范斌!” 皇帝怒发冲冠,扭头就吼:“死哪儿去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给皇后上午膳!” “!!!”乔安脸色瞬间大变,面如死灰。 范大监低眉顺眼端着两个食盒进来,端出来六个色香味俱全装盘精致的盘子: 红烧炖咸鱼,香葱清蒸咸鱼……以及最后的压轴大菜,香辣炭烤咸鱼。 乔安:“……” 范大监掀开盖子,瞬间浓浓的咸鱼香气填充满整个马车,承载着御厨满满的诚意和求生欲,让人闻之欲醉、心旷神怡。 范斌屏住呼吸,面带营业性标准微笑:“陛下,娘娘,请。” 乔安看着这丰富的菜色,激动得都要落泪了。 皇帝夹起一块清蒸咸鱼,夹到乔安碗里,眼神慈爱:“皇后,趁热,快吃。” 乔安感动得夹起半条炭烤咸鱼,直接怼皇帝碗里:“陛下,您也吃!” 皇帝:“……” 乔安:“……” 皇帝和乔安对视一分钟,皇帝突然冷笑:“吃就吃,朕和皇后一起吃。” 说着皇帝夹起碗里的咸鱼,连鱼骨头带肉一起塞嘴里。 乔安清晰地看见他表情一瞬扭曲。 皇帝用嚼杀父仇人的力气恶狠狠嚼着鱼肉,在咔嚓咔嚓的碎响中,直勾勾地盯着乔安:“皇后,吃啊。” “……”乔安颤抖的手夹起碗里的鱼肉,塞进嘴里,眼泪唰地就掉下来。 这可真是咸妈给咸开门了——咸到家了! 车厢里一度十分安静,只有艰难咬鱼肉的咀嚼声和双双成趣的干呕声。 “……为什么。” 好一会儿,乔安哽咽:“我们为什么要互相伤害?” 皇帝嚼着鱼肉,一脸仇恨社会:“因为朕高兴。” 乔安:“……” 乔安哭着端起茶杯就往嘴里灌,皇帝直接把茶壶拿过来,仰头一饮而尽。 皇帝看着表情渐渐呆滞的乔安,狰狞一笑:“皇后不高兴,朕就高兴……” 他艰难地咽了口满嘴的盐,额角青筋一跳一跳,一个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朕特别高兴!” “……”乔安捧着茶杯,呆呆地看着空了的茶壶,手上的杯子就掉到地上,“咔嚓”一声,碎了。 乔安“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吧! ………… 车队抵达了长垣围场,乔安一脸菜色出来放风。 新鲜的空气和天然的绿色氧吧填补她内心的空虚,她连看树叶都像是咸鱼躺平的形状。 乔安:……真的越看越像,呕—— “皇后娘娘。” “娘娘!” “娘娘一起来玩啊——” 大周后宫团的姐妹们如放飞的小鸟儿,叽叽喳喳跑过来。 高昭容高兴地举起一盆花:“娘娘您看,好好看的小粉花,是李姐姐给我选的。” 李昭仪矜傲地点点头:“没什么,这种花不叫小粉花,应该叫粉蕊香萼小芙蓉,是一种难得的可以在外面自由生长的花,相传在前朝有一位宠妃……” “娘娘,您看我这个兔子可不可爱?” “娘娘也看看我的,我的这只才可爱!” 王修媛张充仪娴熟地挤开李昭仪凑到乔安旁边,炫耀着怀里的兔子。 乔安一看那白乎乎的兔子,心情好了不少,顿时赞扬:“好可爱哦。” 王修媛张充仪瞬间咧开嘴笑,不过张充仪很快不满说:“王修媛你笑什么,娘娘是夸我的。” 王修媛不甘示弱:“你才胡说,娘娘明明是夸我的!” 张充仪顿时怒了:“你说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出我这只可爱,我这只耳朵有尖尖毛!” 王修媛:“我的才可爱,我的这只尾巴圆。” 张充仪:“我的才——” “呀,那不是司贤妃吗。” 高昭容突然指着不远处。 妃嫔们立刻齐刷刷扭头看去,王修媛和张充仪也不吵了,看着贤妃那白衣飘飘的纤弱背影,张充仪惊奇说:“她不是小仙女吹不得风吗?穿这么薄的衣服出来,要玩苦肉计是怎么着?” -- 第125页 王修媛眼珠转了转,兴奋说:“咱们跟上去瞧瞧?”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纷纷响应,乔安可有可无地被拉着一起走。 前面的路越来越宽,围聚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李昭仪突然想到什么:“哎呀,我想起来了,这次秋猎不是藩王们也要赴京伴驾,这不正是通往岭南那边的官道吗。” “岭南?” “藩王?” 妃嫔们面面相觑,突然异口同声:“秦王?!” 乔安:“…?” “绝对是秦王,要不然还有哪位藩王有这排面。” 张充仪激动说:“秦王要回来了!又能见到秦王了!” 王修媛也激动说:“不仅秦王来,听说他还带着他的玄甲铁骑一起来!” 张充仪表示这无所谓:“那是必须的,要不然陛下指定得当场弄死他,秦王长得那么好看,怕死根本算不上缺点。” 王修媛点头:“你说得对,希望陛下晚两年再杀他,那时候他老了长得也不好看了,杀就杀了也不心疼。” 张充仪赞同:“不过英雄迟暮看得人心酸,还是祝愿他早日毁容吧,他早死早超生,咱们这心里也好受。” “……”乔安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得是什么杀父夺妻之仇?你们至于这么恨他。 官道边已经零零散散围了许多人,除了一些官员公子,还有许多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贵女小姐们,在侍女们的簇拥下三两凑在一起,遮着面纱半掩着团扇,兴奋地翘首以待。 “啊!来了来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惊呼,遥遥可见官道尽头扬起的风沙,血红色的王旗迎风招展,一队队着玄色铁甲的铁骑披着落日的余霞踏尘而来。 五千铁骑最前方,是一个极为年轻的劲装甲胄男子。 他容貌阴柔俊秀,有一双狭长上挑的狐狸眼,肤色白皙,薄薄的嘴唇不耐地抿着,唇色却极淡,眉眼横飞间透出说不出的凉薄阴骘,一身血凝般的乖戾煞气,让人一见,便如透骨生寒。 乔安听见身后叹息的声音: “秦王还是这么好看……” “一点也没老。” “皮肤还是那么好,一点没晒黑,白得都要反光了……” 乔安:“……” 秦王披着猩红色的披风,头戴紫金王冠,骑在一匹通体赤红的汗血宝马上。 骏马烈烈疾驰,扬起的尘沙飞溅,踏地的震动惊起周围一阵阵惊呼,他却置若罔闻也视若无睹,只径自带军纵马而过,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无言的傲慢和猖狂。 乔安看着那少说五千八千、军容整肃彪悍的玄甲军队,觉得这位秦王哪一天被皇帝干掉,真的死得一点都不冤。 韭菜长得高都容易被割呢,你个亲王这么狂,你不凉简直没天理。 乔安还看见了那位司贤妃,就站在官道那边的一座小亭子里,白裙飘飘翩若惊鸿,似乎一直在望着这边。 可惜秦王带军疾驰而过,从始至终眼皮子都没往两边瞟过。 直到人都没影了,小说里的什么“惊马一见钟情”“旧情人喜相逢”“霸道王爷和柔弱皇妃的绝美虐恋”都没有上演,搞得乔安还有点小失望。 唉,不能再听妃嫔团说八卦了,搞得她现在看谁谁都觉得有奸情。 乔安摇了摇头,扭头正要招呼大家走了,突然对上一双溢满了痛苦和思念的眼睛。 那是一个年轻的清俊蓝衣男子,站在人群中,周围人来人往,他却一动不动,只定定凝视着她,眼中满是深情和苦痛。 看见他,乔安的心突然开始一阵阵拧痛。 乔安:“……” 乔安大惊失色。这身体竟然还有突发性心脏病?! 蓝衣男子见乔安面露痛苦之色,心头大震,终于忍不住要上前来:“皇后娘——” 乔安捂着心口扭头就走,徒留愕然失落的蓝衣男子在后面,痴痴看着她的背影。 乔安走得飞快,正在聊天的妃嫔们不明所以,赶紧跟上,乔安对她们摆摆手:“我累了,回去躺会儿,你们自己玩吧。” 妃嫔们只好看着她离开,李昭仪奇怪:“娘娘看着脸色不好看,难道是生病了?” “可能是出来着了风,不太舒服,回去躺一躺。” 张充仪低头看着怀里的兔子,突发奇想:“听说雪狐有灵,最有福佑,要不咱们去抓一只雪狐给娘娘送去,给娘娘添点喜气。” “有道理。” 众妃瞬间亢奋:“咱们这就去抓。” …… 乔安回去就开始做梦。 梦里出现各种乱七八糟的画面,一会儿是苏瑶和那个蓝衣男子相爱,一会儿是自己坠下山崖,一会儿是苏瑶上吊,一会儿是自己救了个男人……嗯?救了个男人?! 在梦里,她艰难爬上山崖,刚探出一个脑袋,迎面就冲来一个男人。 男人身上到处都是刀口,流出的血几乎将他整个人染红,散乱的长发遮住他眉眼,只有一双血腥尖锐的眸子,像是冰花落在剑锋上那一瞬的冰冷肃杀。 无数举着长刀的刺客追在他身后,他只盯着山崖陡峭的峭壁一往无前。 梦里的乔安扒着石壁,一只手已经抓在地面上,呆呆看着他朝自己跑来。 他冲过来了。 他跳了。 -- 第126页 他撞到自己了。 他才看见自己,瞳孔一缩,震惊了。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然后——然后他们就一起坠崖了。 乔安:“……” 乔安:啊啊啊我OO你个XX—— “皇后,皇后!” “乔安,你醒醒。” “乔安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朕。” 乔安听见耳边不停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嗡嗡嗡比蚊子还难缠。 乔安生生被叫醒了。 她迷茫地睁开眼,对上皇帝担忧的眼神。 她才恍惚发现自己正靠在皇帝怀里,皇帝坐在床上,把她的上半身搂在怀里,一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看见乔安醒过来,皇帝骤然舒出一口气,低下头,抵了抵她的额头,轻声说:“你突然昏迷不醒,还一直说梦话,可把朕吓坏了。” 乔安听着他说话,总有一种还在做梦的不真实感,一时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眨了眨眼,突然扬起脑袋,认真盯着他的脸。 皇帝还在后怕,按着她的脑袋就压回自己胸口,像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没事儿,别怕,就是魇着了,朕让太医给你开了养神的药,喝了你睡一会儿,朕陪你——” “陛下。” 乔安迟疑说:“…我好像想起来点啥了。” 皇帝声音一卡,眼神一震,紧紧盯着她,幽深的眸色里像是有什么在翻涌。 他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好半响,才哑声说:“你……想起什么了?” 乔安回忆:“我想起来,咱俩是不是一起坠崖了?” 皇帝握着她肩膀的手一紧,声音越发地轻柔:“对,还有吗?” 乔安慢吞吞说:“您把剑插进石壁里,然后我们俩一路翻滚下去,最后还是您抱着我垫底来着。” 皇帝表情似哭似笑,他在她额角轻吻一下,含笑柔声逗她:“当时朕就在想,这么好看的姑娘,可不能伤着,然后朕就——” “然后您就秃了。” 乔安比划了一下,一脸同情,感慨说:“事实告诉我们,摩擦会生热,而头发比衣服更易燃,尤其是丝绸,遇上火就是个弟弟,根本杠不过头发的蛋白质。” 皇帝:“……” 乔安唏嘘:“科学拯救世界,短发拯救人生,君抱我以坠崖,我报君以头秃。” 好诗,真乃绝世好诗也! 乔安不由发出灵魂的呼唤:“乔安啊乔安,你怕不是个天才!” 皇帝:“……” 皇帝:“!!!” 皇帝面目扭曲:“乔安——” 第37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九) 继大明宫的床塌了之后, 长垣围场的皇后寝宫也摇摇欲坠。 乔安卷着被子蜷成一团瑟瑟发抖,皇帝揪着她的腮帮子,阴阴冷笑:“就你知道得多是吧?就你能说是吧?都敢嘲笑朕了是吧?你长本事了是吧?!” 晶莹的泪珠顺着被揪扁的脸滑过椭圆的痕迹, 乔安泪流满面, 口齿不清地呜呜:“……窝不是故意的……窝刚才脑子瓦塔了, 不清新(清醒)……你表久我, 浩腾(好疼)——” “朕看你就欠打。” 皇帝满脑子粉红色的小泡泡被她啪啪踩扁, 甜蜜大团圆不成反而回忆起来黑历史,整个人都恼羞成怒:“好不容易记起点东西, 人家回忆的是风花雪月,你记得都是什么玩意儿!你就是故意气朕的!” 乔安很委屈,那不都说回忆起来的都是印象最深的, 那她第一个印象都是他秃了, 那只能说明当时那惨烈的画面给她留下了多沉重的心理阴影,他不愧疚也就算了还要打她。 乔安鼓起勇气要反驳, 不过看着皇帝横眉倒竖怒发冲冠的样子,她不由地又心虚了。 发际线的问题, 的确是个伤自尊的问题, 作为一个曾经饱受过摧残的程序员,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这样的确是不太好…… 所以乔安低眉顺眼地说:“对不起, 我错了。” 皇帝看她认错态度还挺诚恳, 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他松开手,看她小脸蛋都有点给掐红了,又心软了,给她揉了揉, 语气都放缓了:“还疼不疼?” 乔安可怜兮兮地说:“不疼,但是我头晕。” 皇帝抱着她,端起旁边放温了的汤药递给她:“太医说是正常的,你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乔安闻着那药的味道,脸都发绿,连连摇头:“我不喝,我现在就要睡。” 皇帝哄她:“不喝药怎么行,你别看它闻着苦,其实是甜的,不信你尝一口。” 乔安软软说:“陛下,你看我傻吗?” 皇帝:“……” 皇帝:朕看你是个大机灵鬼。 “你不信朕。” 皇帝下了狠心,仰头就是一口,喉咙瞬间被灌得一股苦味,他面不改色地看着乔安:“你看,朕都喝了,真的是甜的,骗你朕是小狗。” 乔安这次终于有点动摇了。 “快快,你要不喝朕就喂你了。” 皇帝作势要亲她,乔安立刻战术闪避,端起药就往嘴里灌。 乔安:“!!!” 乔安喝得一脸泪:再信皇帝我就是狗! 皇帝看着乔安狰狞得五官都挤在一起了,也有点舍不得,让人端了盘蜜饯,边接过来,边顺嘴问她:“好好的你怎么就晕了,可给朕吓坏了。” -- 第127页 “没啥。” 乔安正被苦得七窍升天,没想那么多,也随口说:“我看见了一个男的,一看见他,心里就特别难受,回来就做噩梦,然后就想起来好多事儿。” 皇帝一听,刚捏起来的蜜饯又放回去,浑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男人?哪个男人?” 乔安还没察觉到危险将至,努力回忆着:“一个挺年轻的男的,穿蓝衣服,好像认识苏——” 谁知皇帝瞬间就炸了:“你和朕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你什么都没想出来,看见人家一面,你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乔安捧着碗,呆呆瞅着他,一时有点没搞清重点。 皇帝看她这傻样就生气,一把抢过她的药碗:“喝什么喝,不许喝了!你先给朕说清楚,朕一时没看住你,又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 乔安:……说得好像她很想喝药一样。 乔安挠了挠头:“不是我认识,不,不是我……是苏瑶认识的你明白吗?” 皇帝用一个资深警探审问不良会所嫌疑人的严苛态度,充满着怀疑和警惕地质问:“苏瑶已经死了,她认识的人,你怎么还会有感觉?” 乔安哑口无言,深觉这已经超出了她的知识水平,支支吾吾:“这个…也许我们可以从量子力学和玄学的角度来分析……” 皇帝眯着眼盯着她,像是在权衡她是在说真话假话。 乔安觉得他有点神经质,她穿越过来一共没多长时间,还一直在皇宫待着,她能去哪儿认识人去,他干嘛一副她好像随时可能和奸夫跑了的样子。 不过皇帝这样阴沉不定的样子还有点怪吓人的,乔安不敢和他杠,小心揪了揪他的袖子,小眼神往那边的蜜饯盘子上瞟,小声说:“我嘴里苦…” 皇帝盯着她半响,像是相信了她的话,阴冷的眼神和缓了些许,但是脸还是绷得紧紧的。 他把袖子拽回来,把药碗重新塞进她手里,冷酷无情:“忍着,喝药。” 乔安:……大暴君古代法西斯万恶封建阶级地主—— 乔安内心吐槽,脸上却怂唧唧苦着脸喝药。 皇帝冷眼看着乔安把药喝完,就在乔安放下碗,伸出手期待地摸向那碟子蜜饯的时候,他站起来,若无其事把整个碟子都拿走了。 乔安:“???” “朕不高兴了,所以你没有蜜饯吃。” 皇帝哼哼:“喝完药赶快睡觉,明天还有大典,你要是再敢生病,朕就让人把你连床一起抬过去。” 说着,皇帝挑衅似的往嘴里扔了两颗蜜饯,端着碟子气势汹汹地走了。 乔安呆呆看着他的背影。 这么幼稚的行为是真实的吗?行为逻辑至多四岁不能更多了? 他这样的到底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如果连这样的都行,那她觉得她也行。 那一晚上,乔安做梦都是踹翻皇帝自己登基当女帝的形状。 ………… 第二天一大早,长垣围场就吹起恢弘的号角。 作为大周的皇族传统,天子“秋猎”是很有讲究的。 在秋猎正式开始的第一天,会举行秋猎典礼,由御林军将大量的猎物从山林中赶下来,让它们在开阔的平原上聚拢奔跑,而皇帝和王侯重臣则会分别射杀猎物,并将品相最好的猎物用于祭祀,等祖宗们享用完之后,再用于宴乐。 而在第二天开始,王侯贵胄们就可以深入山林打猎,皇帝每每会在宴席上表彰猎物最多或者打到老虎、熊之类大型猎物的人才,也算是官员们另一种可以搏得皇帝青眼的捷径。 猎场的两边修建了很高的看台,遮着琉璃瓦,他们到时,百官命妇已经分左右入坐。 乔安以前都是在皇宫里浪,上到皇帝下到妃嫔的画风都很奇特,搞得她这个很不正常的皇后都显得很正常;但是出来可不一样,大家都是正经的贵女命妇,乔安也得装得像个正经人。 好在经过了贤后专业技能恶补,乔安觉得自己至少看起来已经很像个样了。 皇帝看乔安规规矩矩走着小碎步,一个劲儿地笑,笑得乔安特别想打爆他的狗头。 走上高台之前,皇帝突然握住乔安的手,乔安下意识挣了一下,皇帝却握紧她的手,拉着她一步步走进所有人的视线。 乔安瞬间感觉各种火辣辣的眼神定格在自己身上。 所有人看见帝后携手而来,都是一愣,反应过来,纷纷跪下行礼:“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此起彼伏的问礼声在高台上回荡,乔安那不争气的膝盖就有点发软。 皇帝坦然牵着乔安走上玉阶,在正位上落座,随口说:“起吧,都坐。” “谢陛下,谢娘娘。” 乔安坐在皇帝旁边,双手交叠、背脊挺拔、双唇紧抿,目视前方,整个人一大写的端庄肃穆。 皇帝越看越想笑,他凑近她,低声问:“你知道怎么能不紧张吗?” 乔安立刻看向他,眼睛发亮,也小声问:“该怎么办?” 皇帝笑眯眯:“朕也不知道,反正朕从来不紧张,朕只是随便问问你。” 乔安:“……” 众人看着帝后堂而皇之凑近说悄悄话,忍不住面面相觑。 当年苏家涉及谋逆,就在全族要被抄家问斩的前夕,苏家嫡长女却突然被皇帝亲点为后,苏家的命运瞬间扭转,从阶下囚一跃成高高在上的皇后母族,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睛。 -- 第128页 当时谁不羡慕苏家的好运,皇帝对皇后如此宠爱,谁都以为皇帝会大肆加封苏家。 但是谁知道皇帝仅仅封了苏父一个四品清水衙门的位置;皇后也久病宫中,几次大典宴会和秋猎都不曾出席,皇帝也不过初一十五到皇后宫里坐一坐,态度淡淡,不过是面上的敬重,半点没有所有人想象中宠冠后宫的盛景。 但是就在这些年众人都渐渐习惯了,以为皇后是失宠了,想到陛下膝下无子,刚动起心思想把自家女儿送进宫搏一搏未来太子之位的时候,皇后竟失足落水大病一场,皇帝反而突然对皇后宠爱起来,不仅每日驾临大明宫,听闻对皇后一干饮食用药都要过问,更是第一次带皇后来秋猎。 百官命妇们难得见几次皇后,更别说是帝后并肩而来。况且每次见皇后,无不是身形羸弱病色缠绵,谁知这一次再见,皇后面色红润眼神明亮,一身凤袍华服端坐在那里,尽是端庄威严之态,让人不由心生敬畏。 皇帝的幸灾乐祸简直明显得不行,乔安忍不住想背着桌子掐他两下的时候,皇帝突然抬起头。 乔安扭头看去,见高台那边又走上来一拨人。 为首一人,赤红的王袍攀着凶戾的蟒纹,阴柔俊美的眉目尽是乖戾的煞气,隔着远远的距离,都仿佛能嗅到他身上残酷凉薄的血腥气。 不是别人,正是那天乔安惊鸿一瞥过的秦王。 一共三位亲王同行,鲁王和赵王都不自觉地退后两步,好像很怕他似的,都避在他后面走。 百官命妇们声音一滞,不由悄悄打量皇帝的神色,更有些看好戏似地去看皇帝右下手坐席第一位的司太师。 乔安也忍不住看了一眼。 司太师是个形容消瘦的老头,脸上有很深的法令纹,看着颇为深沉威严。 据说先帝时他还是一手遮天的宰相,很是在夺嫡之争中搞事情,可惜他支持的秦王没当上皇帝,现在秦王成了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位太师日子也很难过。 司太师对周遭的各色注视置之不理,心平气和坐在那里,皇帝也笑吟吟看着几位亲王走来,脸色颇为和煦。 但这古怪的氛围,反而更让人心头惴惴。 秦王走上高台,狭长的眼尾扫了一圈,看见皇帝,也不见什么敬畏忌惮之色,径自走过来,微微弯腰拱手:“臣弟拜见皇兄。” 鲁王和赵王也连忙恭敬问礼:“臣弟参见皇兄。” 皇帝似笑非笑看着秦王,也没叫起,秦王就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抬一分,也没再低一分。 无声的傲慢,无声的对抗。 乔安顿时对这位秦王生出高山仰止之情。 什么叫牛逼,这才叫牛逼。 在皇帝面前都这么横,这是真正的舍生忘死的气魄! 周围的官员和鲁王赵王,冷汗一下子就往外冒。 乔安看见皇帝又开始转佛珠了。 每次他转佛珠,就有人倒霉——比如说她自己(OvO) 高台上一片死寂,仿佛连风声都静止,皇帝盯着秦王半响,倏然笑了:“起吧,咱们亲兄弟,还需要多礼什么。” 众人低眉顺眼,心想:您杀的亲兄弟还少吗? 但鲁王赵王却松了口气:“谢陛下。” 秦王也站直身体,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 乔安盯着他,深觉皇帝想要弄死秦王,除了他在西南的那大块封地和军队,这个人本身的欠揍也是个重要原因。 “你以前曾与朕说过一个词,叫反派脸。” 皇帝突然又凑近乔安,和她说小话:“你看这个家伙,是不是天生一张反派脸?” 乔安:“……” 乔安表情一言难尽:“还、还行吧。” “朕觉得他就是个标准的反派,就该由朕给他消灭掉。” 皇帝感慨:“朕看着他那德行就生气,气得饭都要少吃两口,就他这样的,朕不弄死他简直天理难容。” 乔安:“……” 乔安觉得,皇帝和秦王谁比较像反派,还真说不好。 毕竟比起嚣张亲王,皇帝也很有点在暴君边缘左右横跳的潜力…… 乔安一脸复杂的样子实在太好玩了,皇帝忍不住笑了一下,看得周围的王侯官员们极为惊恐,连秦王都狐疑看了他一眼。 皇帝掩下笑意,轻轻捏了捏乔安的手,站起来往外走:“既然人到齐了,就开始吧。” 轰轰的震鼓声顺着高台震动,皇帝带王侯重臣往狩猎台去,而乔安和裴淑妃以及一众妃嫔命妇在高台另一边观看。 早已就绪的四方御林军打马而下,洪流一般的猎物被驱赶着从山林冲进平原的猎场,瞬间各种恐吓声、咆哮声、嘶鸣声汇聚成一团,看得高台上阵阵惊呼。 “今年竟然有这么多猎物,盛景啊!” “定是看我大周河清海晏,这些野物都来庆礼了。” “大喜啊,大喜啊!” 一片歌功颂德声中,皇帝携百官登上狩猎台,范斌捧上长弓和箭矢,皇帝拿过来,随意颠了颠,目光在混杂成一团的猎物中转了转,选中了一只老虎。 皇帝搭上弓,正要射出去,旁边秦王突然轻嗤一声:“上林苑还是这么会省事,抓的这些老虎黑熊起码饿了十多天,瘦得只差皮包骨头,既然这么怕出事,他们干脆直接抓些死的扔祭台上,那才是最方便的。” -- 第129页 周围人瞬间噤若寒蝉。 皇帝置若罔闻举着箭,瞄着老虎的头颅。 一道劲风吹过秦王的侧脸,下一瞬,那只老虎已经轰然倒地。 鲜血顺着它眉心喷涌而出,眨眼间就染红了一片土地。 秦王盯着老虎额头被洞穿的王纹,缓缓眯了一下眼。 皇帝把弓扔给秦王,笑得云淡风轻:“废话那么多,让你猎你就猎,让你祭祀你就祭祀,有什么不满,你自己和老祖宗们说去。” 秦王一把接过长弓,抬起眼看着皇帝,两人对视片刻,秦王垂眸,凉凉笑了:“皇兄说的是。” 秦王也拿起一支箭,随手搭在弓上,看都没看就射出去,一只正高高跃起扑向旁边野猪的山豹轰然坠地,当场气绝,没一会儿就被御林军拖出场外。 秦王把弓往后一扔,鲁王手忙脚乱地接住,小心窥了皇帝和秦王一眼。 秦王瞥来阴冷的一眼,皇帝对他报以核善的微笑。 鲁王:“……” 鲁王赵王(瑟瑟发抖):在这么两个兄弟手下活着,他们真的太艰难了。 赵王鲁王哆嗦着走到旁边,瞄准了好一会儿,花了四五支箭才勉强射死一头雄鹿。 在这么高的看台上,从那么混乱的猎物群中射死猎物,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即使是武官都要好几支箭,有的文官更是十来只箭还没射中呢,也就是皇帝和秦王,百发百中,准头惊人。 皇帝和秦王站在旁边看着百官射猎,气氛乍一看闲适自然,完全没有别人想象得剑拔弩张,甚至他们还在颇为轻松地话家常。 皇帝笑着说:“你在西南有什么困难啊,要及时跟朕说。” 秦王皮笑肉不笑:“跟皇兄说,皇兄就能为臣弟解决困难吗?” “当然了。” 皇帝很是热心:“你把西南交给朕,朕替你保管,不就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困难了。” 旁边正射箭的官员手一抖,险些射到自己脚上。 秦王冷笑一声:“西南封地乃父皇所赐,皇兄治国已然辛苦,臣弟不敢再劳烦皇兄。” 皇帝很遗憾:“朕都在京城给你准备好养老的地儿了,你在西南离朕这么远,不能享受到,真是很可惜啊。” 四进的大院子,周围重重禁军把守,保证秦王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出门的问题了。 秦王眼神凉薄:“谢皇兄惦记,但是臣弟在西南待久了,不习惯京城气候,只能婉拒皇兄的好意了。” 皇帝和颜悦色:“也行吧,等你什么时候西南王做够了,就跟朕说,你是朕亲弟弟,不说两家话,朕肯定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秦王眉眼阴骘,勾起唇角:“皇兄说得是,京城若有事,您也尽管向臣弟开口,臣弟那三十万玄甲军时刻愿为皇兄分忧解难。” 皇帝哈哈大笑:“这才是亲兄弟啊!” 秦王呵呵冷笑:“自然,亲兄弟。” “……”众人看着这“兄友弟恭”的一幕,看得三观都要碎了。 御林军才抬着满满的猎物摆上祭台,祭过祖宗社稷之后,皇帝亲手拿过长刀,划开老虎的肚皮,面不改色挑出一颗鲜红的虎心,放到托盘上。 众人面露愕然,皇帝把刀扔到一边,边擦着手,边对范斌随口吩咐:“去熬成药膳给皇后端过去。” 范斌笑着应了,亲自端着虎心离开。 众人暗暗咂舌,早知陛下对皇后娘娘宠爱,连祭祀后最贵重的祭品直接就端了过去,这般疼爱珍重,就算是寻常夫妻也不多见。 秦王眸色微闪:“皇兄和皇嫂恩爱甚笃。” 皇帝似笑非笑:“你早日成婚,也能如此。” 两人四目相对。 皇帝:呵。 秦王:呵。 三秒后,他们相看两相厌地移开眼去。 ………… “今年竟有这么多猎物。” “那是什么,好大的野猪。” “有老虎,那边有老虎……” 另一边高台上,乔安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看得目不转睛,突然身上一暖,已经披上了一件斗篷。 裴淑妃轻声说:“这里风大,姐姐身子弱,要注意一点。” 乔安拽着领子,扭头对着裴淑妃开心地笑了笑。 她笑起来实在可爱,裴淑妃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旁边李昭仪关切说:“娘娘身子可好些了,听说昨夜娘娘梦魇,我们本想去探望娘娘,还是看天色太晚了,怕娘娘睡了才没敢去打扰。” 乔安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魇着了,我喝了点药就好了。” 高昭容说:“梦魇也很可怕,我们昨天本想给娘娘抓只雪狐,听说雪狐镇魂,可惜雪狐稀少,也没抓着。” 张充仪忽然落泪:“不仅没抓着雪狐,连我的兔子都没了。” 乔安这才发现张充仪和王修媛怀里的那两只圆滚滚的、一只耳朵毛尖一只尾巴圆的白兔子都没了。 乔安惊讶:“你们用兔子当诱饵抓雪狐用了?” 张充仪摇了摇头:“不是,是我们昨天在外面转太久了,天气冷,兔子给冻着了。” 乔安更惊讶:“野外的兔子还能给冻死?” 王修媛解释:“不是,兔子没有给冻死,就是冻得瑟瑟发抖,我们心里不落忍,就赶紧抱着它回去……” -- 第130页 乔安越听越不明白:“那兔子怎么还死了?” 张充仪忽地就呜呜哭起来,指着王修媛:“都怪她!都是她害死我的兔子!” “嗳,你怎么这么说,不是怕兔子给冻坏了,我们就赶紧抱着它们回去烤烤火。” 王修媛眼神飘忽了一下:“兔子有点虚弱,冻得一直打哆嗦,我们就赶紧把它靠火近点,但是也不知怎么的,那火好像有点大,兔子倒是不打哆嗦了,就是越烤越香……” 乔安:“……” 张充仪抹泪:“你就是故意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连小兔子都不放过!” 王修媛不高兴了:“你啃兔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共八条腿你吃了六条,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张充仪哭得可伤心了:“都怪你把它们烤得那么香,否则我至少可以留下它们一条腿好好安葬,都怪你——” 乔安:“……” 乔安看那边皇帝他们狩猎完毕了,连忙转移话题:“他们都散了,咱们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是。” 裴淑妃突然笑了:“姐姐想不想试一试手?” 乔安愣了一下,下意识摆手:“不不——” “不难的,很好玩。” 裴淑妃拉着乔安顺着台阶往下走,走到距离猎场只有几个几个台阶高的距离,宫女捧上弓箭,裴淑妃拿过来拉开,顺手就是一箭:“您看,很简单。” 乔安看着正在狂奔的一只雄鹿轰然倒下,眼睛瞪了瞪。 “我看姐姐很有潜力,过两天开山打猎,若是姐姐能打下一两只猎物,必然是一段佳话。” 裴淑妃把弓箭递给乔安,笑着鼓励:“姐姐,试一试。” 乔安被她说动了,主要是真的有些好玩的样子,毕竟上辈子她可没有这种机会。 乔安舔了舔嘴唇,小心接过长弓,试着拉开,那看起来无比坚硬的长弓,她却很轻松就拉开了。 裴淑妃眼中闪烁着异彩,她笑着:“我就说姐姐很有潜力。” 乔安被鼓励到了,把箭矢搭在长弓上,在仓惶逃窜的猎物群中游走了一下,最后对准了一只野猪。 乔安:对不起,你长得最丑,我就只好打你了。 乔安眯着眼睛对准野猪,裴淑妃在旁边轻声指导,乔安按照她的话找好角度,一箭射出—— 野猪轰然倒地! 乔安惊呆在原地,激动到质壁分离:“我中了!我一箭就中了!” 难道她真正的天赋不是作诗,而是游乐园打靶区杠把子?! 裴淑妃却面色一变,猛地抬头往上看。 乔安愣了一下,也顺着抬起头看,就见秦王站在对面的高台上,缓缓放开弓弦。 乔安顿时明白了,合着刚才不是她射中的,是秦王射中的。 切,知道他百发百中,要不要还和她这个初学者抢猎物。 乔安撇撇嘴,正想拉着裴淑妃走,裴淑妃却不动弹,面色渐渐冰冷。 乔安愕然看去,看见秦王冷戾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们这边,薄薄的嘴唇突然勾起,又取了一支新的羽箭,拉开弓弦搭上 ——然后箭尖直直地对准了她们! 乔安:“……” 乔安:“!!!”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呵,早晚弄死他。 秦王:呵,早晚反了他。 众人:…亲兄弟,绝对亲兄弟! 第38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 乔安傻傻看着那闪烁着寒光的箭锋。 这什么意思?这几个意思? 乔安自认自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 也是在皇帝那个神经病手上走过几遭的了,愣是被秦王的脑回路给震惊了。 大周秦王当场射杀皇后皇妃?这是多么骚的操作?! 你要是这么不想活了,那你去刺杀皇帝啊!有皇帝给你陪葬那不香吗, 你来霍霍她们这些无辜弱女子你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以后人家亲王死了, 都是因为谋反;你死了, 是因为你残害别人老婆——你说你死就死了这死法你不嫌丢人吗?你到地府里你和别的王爷唠嗑你都晒脸。 乔安感觉自己大脑异常活跃, 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想了什么, 反应过来裴淑妃已经站在她面前牢牢挡住她。 乔安这才突然发现,裴淑妃竟然这么高, 比自己起码高一个头。 裴淑妃怒叱:“秦王!以箭弓向皇后,你找死吗?!” “嗖——” 凌厉的箭锋划过她裙摆,狠狠插进地里, 半支箭身贯穿地面, 只有箭尾猩红的羽翼在颤颤晃动,昭示着猖狂的血气 秦王居高临下睨着她, 拇指上的血玉扳指擦过冰冷的弓弦,更衬得他的手苍白劲瘦。 “皇后乃是本王的皇嫂, 本王焉敢对皇嫂不敬。” 秦王倏然一笑, 阴柔俊美的眉目杀意昭昭:“本王要杀的, 是你, 裴颜。” 乔安惊呆了。 这一刻, 她看了看那高台上恨意绝然的秦王, 又看了看裴淑妃柔弱倔强(?)的背影,忍不住回想起裴淑妃曾说的话。 裴淑妃说过,她曾经想嫁给秦王,结果没嫁成,嫁给了皇帝。 而现在, 秦王恨得想要杀裴淑妃 ——这是要虐恋情深的节奏啊! 裴颜毫不意外秦王想杀她。 毕竟当年她可是险些就要让秦王吃个哑巴亏,嫁到秦王府去的。 -- 第131页 裴颜并不介意和秦王打,但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皇后又在身后,裴颜不想这时候和秦王撕破脸。 她盯着秦王,语带威胁:“秦王殿下,要在这里与本宫算账吗?” 又是一道凌厉的破空声,裴颜身形矫健地侧身,一道羽箭擦着她的手臂斜飞过身后,直接撞碎了观赏台的一角,大大小小的碎石往下坠。 乔安眨了眨眼睛,旁边已经掉了一堆石头。 乔安有点呆。 一箭能把石头都崩掉,这是什么威力,传说中的气功? 乔安忍不住捡起来两块石头,颠了颠。 的确是真石头,那就更说不清了,这完全不符合力学逻辑啊。 乔安还在那边瞎琢磨的时候,裴颜低下头,看着手臂缓缓渗出的血痕,眼底一片阴霾。 “威胁本王,你也配。” 秦王蛇一样冰冷阴毒的眼神盯着裴颜,握着弓的手背根根青筋绷起。 “本王这么多年,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一时不察,他魏元琛竟然险些被逼着娶一个男人?! 这是把他的脸往地上踩! 好一个裴颜,好一个裴家小将军—— 秦王反手又拔出一根羽箭搭讪,陨铁铸的长弓拉开,蓄出万钧之势。 箭锋闪烁着铮铮血气,秦王盯着裴颜,似笑非笑,嗓音阴柔:“你信不信,本王这一箭穿过的,就是你的心脏。” 裴颜凝视着那直指而来的箭锋,眼神渐渐锋冷。 他抿了抿唇,握上腰封,就要拔出腰间软剑,但是忽听一声异响。 裴颜愕然抬头,看见一个东西从身后冲出,直直地向着秦王而去。 秦王只看见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冲过来,他下意识松手一箭射出,与那东西正面相撞,竟发出金戈碰撞之裂响,随即爆出大大小小的碎屑。 秦王瞳孔一缩,想都不想就侧过身,一道劲风擦着他的脸颊划过,伴随着骇人的破空声,狠狠撞到他身后的梁柱上。 秦王僵硬半响,猛地转过头,看见那支他刚才亲手射出的血羽箭折了一半,半截箭身狠狠钉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梁柱上,整个箭羽都深深刻入坚硬的实木,大片大片的裂纹瞬间往外延伸。 秦王呼吸微微一窒,就在那一刻,他面前的梁柱轰然坍塌,大块大块的琉璃瓦坠在地上,溅起的碎渣扬起阵阵灰尘。 “啊——” “秦王殿下!” “房子塌了!快跑——”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和惨叫,秦王感觉到脸上温热的濡湿之感,他抬起手摸了一下,苍白的指腹染上惊心的的殷红。 秦王盯着那一抹刺目的艳红,黝黑的眼底一寸寸染上嗜血残酷的戾气。 他缓缓转过身,俯瞰而下,冰冷乖戾的目光从捂着手臂惊疑不定的裴颜,转移到挡在他面前的乔安身上。 秦王眼神一厉。 “那个…是我砸的。” 乔安扔下碎石头,跑到裴颜前面,用母鸡保护小鸡的姿势张开手臂,用一贯和稀泥的好脾气的语气:“大家有话好好说,别激动嘛。” 裴颜呆呆看着乔安。 裴颜印象中,皇后的脾气总是好得不像话,就像个软绵绵的甜团子,怎么捏怎么戳都慢吞吞的,干得最多的事儿就是在妃嫔们吵着吵着要打起来的时候软趴趴和稀泥,整个人好像连吵架都不会,让裴颜总是心软又担忧,总怕她受欺负,总想好好保护她。 就在刚才,他还在想,如果秦王发疯,他也得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别牵累了她受到伤害。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经变成了她挡在他前面,像这样护过他。 ……还从没有一个姑娘,这样护过他。 裴颜看着乔安纤弱的背影,一时恍惚,心头滋味难明。 秦王周身的气压则一下冷了下来。 秦王身边的亲卫瞬间跪下,低着头匍匐在地上,恐惧轻颤噤若寒蝉。 秦王死死盯着乔安,薄唇紧抿,阴沉的眸色闪烁。 “呵。” 好半响,秦王倏然一笑,语气凉薄散漫:“没看出,皇嫂竟然还有这一手好武艺。” 乔安虚得不行。 别说武艺,她连舞艺都没有,刚才那石头想当暗器,结果险些没扔到天上去,谁知道怎么狗屎运把房子砸塌了;她这一身不科学的巨力乍一看牛逼,其实最多跑去大街上表演胸口碎大石。 人家那边一堆武艺高强的小弟,还自带远程射箭技能,自己这边只有几个快吓晕了的宫女,简直一手一个小弟弟;但是为了小孔雀的生命安全,乔安只能硬着头皮上:“秦王,你太放肆了!你是要谋害皇后吗?” 秦王阴沉看着她,半响竟嗤笑一声,轻飘飘说:“皇嫂说笑了,本王不过是兴起狩猎,可惜手上有旧伤,一时失了准头,若是有哪里伤到了裴淑妃,全是无心之举,那本王便向淑妃娘娘道一声歉,请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见谅。”“……”乔安就知道。 看这个秦王也不像个傻蛋,敢光明正大就把箭拿出来,肯定是想好了后招。 虽然这个理由一听就很扯淡,但是连指鹿为马的事儿都发生过呢,还有什么奇葩事儿不能发生。 秦王手上那么多军队那么大块地盘,稍微一动就是战火纷飞天下大乱,皇帝登基后好不容易才让民生恢复几年,指定不想开战,所以那么忌惮秦王到底也没对他下手;现在即使秦王杀一个妃嫔,只要理由足够搪塞再给出些好处,朝廷估计也不会和他撕破脸——毕竟一个人,在国家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 第132页 但是不管秦王和裴淑妃之间有什么恩怨,乔安肯定是不能看着裴淑妃死的。 她只能拖,拖到其他人注意到这边,拖到禁卫军来,秦王就不能下黑手了。 乔安努力头脑风暴,眼神往四周瞟,看见旁边一根刚才掉下来的房梁,眼前一亮。 她用脚把房梁勾过来,捡起来颠了颠重量,转过来,特别真诚对秦王说:“你说得有道理,皇嫂听得很感动,你下来,来,关于你这个准头的问题,皇嫂特别有经验,皇嫂亲自指导指导你,保证你这辈子射箭都不会射歪了。” 秦王:“……” 裴颜:“……” 裴颜噗嗤一声笑出来。 秦王的表情一瞬间冷得吓人。 他盯着乔安,突然凉凉一笑,危险的语气,阴柔又嘲弄:“皇嫂……” “皇后娘娘!” “快来快来,淑妃姐姐她们在这儿!” 王修媛张充仪她们一窝蜂从高台上跑下来,着急忙慌地说:“我们听人说这边的房梁塌了,你们没事儿吧?” 李昭仪一看见裴淑妃捂着胳膊,惊呼:“有血,淑妃娘娘受伤了!” “天啊,流血了。” “快叫太医,拿手帕包上。” 乔安和裴颜瞬间被一群莺莺燕燕围得严严实实,五花八门关切声啜泣声几乎把她们俩的声音都淹没。 乔安看这么多人来,终于松了口气,然后条件反射往上看。 “姐姐。” 裴颜轻轻拉了一下乔安的手腕,摇了摇头:“秦王已经走了。” 乔安赶紧往对面高台上看,果然上面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一片坍塌的木梁废墟。 乔安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无数电视剧和小说告诉我们,反派的脑回路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存在,谁知道秦王会不会突然抽风,一不做二不休把她和淑妃一起串成串。 乔安扭头问裴颜:“你没事儿吧。” 裴颜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姐姐……” 今天他能全身而退,都是皇后的功劳。 秦王敢“误杀”他一个“妃嫔”,但是绝不敢大庭广众对皇后下手,他西南还没狂到现在就敢谋反的地步! 秦王阴骘狠辣,却绝非蠢货,公然以箭相向,与其说是恼羞成怒真要杀他,不如说是一个直白的威胁,是给他裴颜、裴家乃至于陛下的一个警告。 这是秦王与陛下的博弈,是他当年入局、企图算计秦王时就早想到会发生的事。 但是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因为皇后,误打误撞给破局了。 裴颜捂着手臂,低低说:“我险些牵累了姐姐,却是姐姐救了我。” 乔安放下木头,看着一脸复杂的裴颜,挠了挠头: “唉,你这个话说的…” 乔安看着裴颜胳膊上的血顺着他修长的指缝滴滴答答地淌,又把话咽了下去:“算了,你还是先回去包扎吧。” 裴颜定定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 乔安把裴淑妃送回寝宫,眼看着太医给淑妃手臂严严实实包扎了几圈。 秦王箭术精准,而且用心极其歹毒,那一箭看似只是擦过裴颜的手臂,却破口很深,甚至划破了动脉,血流不止。 刘太医给包扎时,裴颜失血已经不少了,他脸色苍白,有些虚弱地靠在软枕上,向来锋利艳丽的眉目,多了些柔弱之态,不显得暗淡,反而竟然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乔安坐在旁边无所事事,看着那些把白布都染红了的血也有点揪心,干脆拿了个苹果来削,一边削一边打发时间。 等刘太医包扎完,乔安已经削完了六个苹果,很友善地递给他一个:“辛苦了刘太医。” “……”刘太医收到皇后派削皮的圆润苹果,表情有点古怪,顿了一下才恭敬说:“谢娘娘赏赐,淑妃娘娘的伤口已经包好了,只是伤有些深,不宜沾水不宜剧烈活动,应以静养为主。” 乔安感动地又塞给他一个苹果:“好,,谢谢刘太医,吃。” “……”刘太医感动地捧着两个苹果走了,乔安又递给裴淑妃一个:“吃个苹果补充水分,你嘴都干了。” 裴颜接过苹果,染着丹寇的修长手指压着新鲜的果肉,心情复杂。 他缓缓垂眸:“姐姐,今天是我牵累了您,我有事瞒了您……” “我知道。” 乔安咔嚓咬了一口苹果,肯定说:“要不然秦王也不至于这么恨你,你肯定干了得罪他的事儿。 ” 她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想想就明白了,秦王平白无故跟个妃嫔过不去干嘛,裴淑妃不止得罪了他,恐怕还得罪得不轻。 至于为什么得罪……乔安联想一下皇帝对裴淑妃向来古怪的态度。 他俩肯定是一伙儿的呗,八成是之前合伙对秦王搞事情,结果秦王就回来找场子了。 裴颜愕然抬头:“您……您猜到了?” 乔安叹了口气::“虽然我平时不怎么动脑子,但是也不代表我没有脑子啊。” 裴颜一下子笑起来,声音轻柔:“不是的,姐姐其实冰雪聪明。” “你也别吹我了,我心里有数。” 乔安摆了摆手,有点纠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但是我觉得你这样挺危险的。” 不管是皇帝还是秦王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个反派之间的巅峰对决,裴淑妃这小胳膊小腿插进去…… -- 第133页 裴淑妃抬起头,对上乔安清亮干净的眼睛,她眼中满是真切的担忧。 裴淑妃突然笑了,笑得那么温柔,眼底里闪烁着异色:“姐姐,我走上这条路,已经没有退路了,况且与别人而言的腥风血雨,与我而言,却是最适合我的生活。” 即使不为了家族,他自己也在享受着这样刀光剑影中命悬一线的快慰。 他渴望当一把最锋利的剑,渴望斩杀最强大的敌人、渴望握住万人之上的权力,而陛下也给了他这个机会;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即使是哪一天因此而死,他也甘之如饴。 乔安不知道裴颜真正的想法,她只是对裴淑妃肃然起敬。 这才是真正的女强人啊,一个真正有事业心的姑娘。 乔安虽然自己是条咸鱼,并且觉得当咸鱼超级快乐,但是她也明白有些人就是愿意搞事业,通过充实刺激的生活证明自己的人生价值,她不能把自己的想法按在别人脑袋上。 乔安又挠了挠脑袋,长叹口气:“好吧,那你小心点,像秦王那种脑子有坑的,还有权有势,你一个弱女子,能别招惹他就别招惹他,总得先保证自身安全不是。” 裴颜静静看着她,笑着应了:“我知道了,姐姐。” 乔安看她脸色疲惫,就说:“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今天晚上还有宴会,你要是还不舒服,我就跟陛下说说让你在屋子里歇着吧。” 裴颜没说好或者不好,就是笑着点点头,看着乔安离开,眼神倏然才冷下来。 秦王,好一个秦王。 乔安直到离开淑妃宫里还没回过神来。 今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太魔幻了。 秦王公然要弄死淑妃,而淑妃披着妃嫔的壳子其实一直在跟着皇帝搞事情? 乔安回了自己寝宫,躺床上回忆起上午的事儿,越想越觉得自己三观受到了重创。 皇帝来的时候,乔安还躺在那里翻来覆去烙贴饼。 “这都要开宴了,你不梳妆不换衣服,要造反啊,瞧你这头发乱的……” 皇帝无语地坐在床边,伸手揪了揪她头顶两根竖起的呆毛:“你这是怎么睡的,翘成这样了,是不是在给朕恶意卖萌。” 乔安不高兴地按住自己的头发,扭头严肃看着他:“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吗?秦王险些就射死裴淑妃了。” “嗯,朕知道了。” 皇帝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现在你可以去换衣服了,换那件坠红宝石的金凤簪好看。” 乔安:“!!!” 乔安被皇帝冷淡的态度惊到了。 “你这个反应也太过分了吧。” 乔安激动:“他险些杀了淑妃嗳,淑妃都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皇帝盯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眯了眯眼,冷不丁说:“朕发现,你似乎总觉得淑妃很柔弱?你觉得他人畜无害?你觉得他很受委屈?” 乔安愣了一下,小声说:“可淑妃毕竟是一个小姑娘……” “他可不是一个小姑娘,更不用你替他委屈。” 皇帝嗤笑:“当年他自己选的路,富贵险中求,这一切他早该做好准备,别说秦王伤了他,就算秦王真杀了他,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好说的。”乔安呆呆瞅着他:“……所以你早知道秦王会对裴淑妃下手了?” 皇帝撑着腿,笑得幸灾乐祸:“你要是知道裴颜当年干了什么,你就会知道,秦王不想杀裴颜才奇怪。” 乔安听得一脑门问号。 “你个小傻子,自己的日子都没过明白,还有功夫操心别人。” 皇帝看得心里又怜又气,狠狠揉了揉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要操心你也该操心朕,朕是你夫君,天天胳膊肘往外拐,朕都想打你。” 皇帝早就看裴颜天天装女人和乔安整得“姐姐妹妹”的不顺眼了,毫不犹豫开始泼黑水:“朕就跟你说吧,秦王不是好人,裴颜也不是好人,没人用得着你在这儿真情实感地瞎操心,你可省省吧……有那功夫你不如再多练练绣花,要是能给朕缝俩荷包,朕简直要普天同庆。” 后半句乔安只当没听见。 绣花是不可能绣花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绣花的。 她坐在床上,纠结着分析皇帝的前半句话,纠结着纠结着就开始抠手。 皇帝看她这小可怜样就牙疼。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娶得根本不是个媳妇,就是个小祖宗,还是脑子时不时就抽一下风的那种。 皇帝让人端了盆水来,用帕子沾着一点水,专心致志试图把乔安那几根呆毛给压下去。 乔安习惯性地抠手,抠着抠着逻辑就清晰了。 乔安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皇帝斜眼瞅她:“你明白什么了?” 乔安唏嘘:“你们这些玩政治的,心都脏。” 皇帝:“……” “尤其是你。” 乔安小眼神瞟他,小声哼哼:“脏中之脏,脏脏心。” “……”皇帝黑着脸,拎着她的后衣领就往内室里扔:“闭嘴!给朕去换衣服去!” ………… 乔安到底被换上一身皇后套装,又开始做无情的营业工具了。 裴淑妃也来了,坐在坐席上冲着她笑,勾描得艳丽勾魂的眉目,在绚烂朦胧的宫灯下像是发着光,端得是风华绝代,看不出一丝半点的虚弱,只有倾国倾城的美。 -- 第134页 乔安也看见了秦王,就坐在皇帝右手边的首席,端着一杯酒自酌自饮,低垂的眉目冷戾凉薄,皮笑肉不笑瞥来一眼,只如地狱恶鬼,说不出的阴森嘲弄。 乔安左看了看笑吟吟的裴淑妃,右看了看不怀好意的秦王,最后看了看旁边云淡风轻的皇帝,再次悟了。 乔安:这些玩政治的,心真的太脏了。 人家大哥们都若无其事,只有她这个弟弟瞎操心,她真是飘了,一点逼数都没有。 乔安心里啪啪扇了自己两巴掌,果断把这些人都甩到脑后,专注自己营业。 皇帝在那边犒赏大臣笼络心腹提拔新人,乔安这边也要搞好夫人外交——虽然她也不太会搞,好在有裴淑妃帮她,她只需要端庄坐在那里微笑,时不时地夸几家小姐,这个知书达理,那个秀外慧中,场面就一片其乐融融。 给乔安这边盛得都是果酒,但是果酒喝多了也头晕,尤其是她怕裴淑妃喝酒伤口恶化,基本上所有敬酒她都自己接了。 其实一共也没几杯,毕竟有资格给皇后敬酒的也没多少,但是乔安没想到这个身体酒量这么差,才几杯下肚,她感觉已经有点晕了。 “娘娘。” 裴淑妃看她眼神有点呆,有些担忧地轻声唤她:“姐姐,可是醉了?” 乔安揉了揉额角:“没事儿,宴会还有多久啊?” “才过了小半,得开到后半夜呢。” 裴淑妃看了看天色,起身:“姐姐不舒服,就回去吧,我送姐姐回去休息。” “不用不用。” 乔安想了想,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参加秋狩,还是要竖立好皇后的形象的,迟到早退什么还是尽量避免的。 乔安说:“我出去吹吹风,一会儿就回来,你帮我看一会儿。” 裴淑妃沉吟了一下:“也好,那您早些回来,晚上人多混乱的,别冲撞了。” 乔安胡乱点了点头,带着兰芳和几个侍女往外走,走半路上还不忘回头叮嘱:“别喝酒啊。” 裴淑妃笑着点头:“知道了,姐姐。”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看着乔安的背影离开,一双眼睛,轻轻闪烁了一下。 走出宴厅,凉凉的晚风吹过来,乔安一下子舒服了不少。 外面宫灯明亮,也有不少人出来醒酒,远远看见乔安身后的一大帮子侍女就行礼,乔安不太自在,让她们都散了:“两三个就行,反正一会儿就回去了。” 人少了,一下子清净了不少,乔安顺着花径一路溜达着,时不时就能看见一对对结伴而行的年轻男女,甚至偶尔在树丛遮掩下,还能看见依偎在一起低低诉说爱语的情人。 ……真是,空气里都洒满了狗粮的气息。 乔安觉得自己已经很撑了,不想再被塞狗粮了,她干脆顺着没人的小道走,没一会儿竟然走到了一个小湖边。 乔安开心跑过去:“有湖嗳,水好清澈……” “娘娘。” 兰芳却紧张得拦住她:“您忘了您上次落水了,娘娘,您和水犯冲,咱们还是走吧。” “上次是上次,现在我……算了。” 乔安看着兰芳紧张兮兮的表情,摆了摆手不在往前走,而是直接找了块大石头坐上去:“我在这呆会儿行了吧。” 兰芳这才松一口气。 乔安撑坐在石头上,仰望星空。 天幕那么干净,星星那么明亮,空气这么新鲜,头这么晕…… 星星好像有催眠的功效,乔安感觉自己眼皮子都要合上了,就在她要忍不住趴石头上眯一会儿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唤:“阿瑶。” 乔安悚然惊醒。 她猛地扭头,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人站在不远处。 男子容貌清俊,气质温润如玉,长身玉立站在那里,端得是清风霁月。 是那天那个蓝衣人,好像是叫薛…薛什么来着? 反正乔安从断断续续的记忆中看过,他是苏瑶原来的旧情人。 一个最后娶了她妹妹的旧情人,男朋友变妹夫……嗳,大家还是一家人,你说这可巧不巧。 “放肆!” 兰芳骤然怒声:“薛侍郎,还不快向皇后娘娘见礼!” 薛霖置若罔闻,只怔怔凝视着乔安,露出极为心疼的神色:“阿瑶,你瘦了……” 乔安深吸一口气。 来了来了,这藕断丝连的虐恋它来了。 乔安指了指兰芳:“你没听见她说话吗,阿瑶谁啊,本宫是皇后,来,五体投地了解一下。” 薛霖脸色苍白,落寞苦笑一声:“阿瑶,你还在恨我……” “你也知道本宫该恨你,看来你对自己做的事儿还是挺有点数的。” 乔安惊奇说:“那就别废话了,来,有话咱们跪着说。” 薛霖:“……” 薛霖痛苦而绝望地凝视着她,看得乔安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倏然自嘲一笑,膝盖一屈,缓缓跪在地上。 “如果这是你所愿。” 薛霖缓缓叩首,声音颤抖:“臣,薛霖……参见皇后娘娘。” 第39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一) 薛霖跪在地上, 身上散发着近乎绝望的悲哀和痛苦。 这样一个清俊儒雅的男人,这样的悲痛欲绝,是极为触动人心的。 -- 第135页 比如本来对薛霖恨之入骨的兰芳, 看着他伏跪在地上, 都是愣了一下, 随即眼中划过一抹不忍。 兰芳心里很难受。 当年的小姐与薛公子, 是多么郎才女貌的一对啊, 谁都以为小姐会嫁给薛公子,他们会好好白头偕老的。 兰芳忍不住捂脸哭起来:“薛侍郎, 你怎么对得起小姐!” “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阿瑶。” 薛霖跪在那里, 苦笑着:“是我一时心软, 酿成大错,毁了二娘的清誉, 所以不得不娶她,所以辜负了你。” 薛霖痛苦说:“自你进了宫, 听闻你久病缠身, 我夜不能寐, 无时无刻不在恨我自己, 恨我心软, 恨我大意, 恨我辜负了你,让你进了那等不见天日的地方,日夜饱受折磨。” “你倒还知道!” 兰芳听得更是心如刀绞,哭骂道:“我们小姐在宫里吃了多少苦,你想都想象不到!小姐日日愁眉不展, 油尽灯枯,前些日子小姐落水,烧了一天一夜,若不是佛祖保佑,险些就去了!” 薛霖浑身大震,只如肝肠寸断。 他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心口,竟是落下泪来,痛苦说:“是我不好,是我该死!若是阿瑶你出事,我恨不得随你去了。” “好啊,那你去吧。” 乔安点了点头:“大力击打心脏的确是可以致死的,但是你这个力度不行,太轻了,你得老虎掏心式那种捶你知道吗。” 薛霖瞬间僵在那里,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乔安扭头就骂兰芳:“哭哭哭,你哭得比他声还大,干啥呢,二重奏呢,他哭你还得给他伴奏,不知道还当始乱终弃我的是你呢,个二傻子!” 兰芳哭声一滞,满脸泪痕,呆呆看她。 乔安回过头来,对薛霖说:“继续啊,别停啊,该哭哭该死死,还有什么别的花样吗,别客气,通通使出来。” 薛霖脸色瞬间一变:“阿瑶,我不是在作戏。” 乔安委婉说:“你是不是作戏你得用行动说话——你要是把自己捶死我就相信你。” 薛霖怔怔凝视着她,嘴唇轻颤,突然惨烈一笑:“阿瑶,你就这么恨我。” “嗳,什么恨不恨的,整这些没用的干嘛……其实我就是没搞明白你到底来干什么?” 乔安奇怪地看着他:“你是前朝臣子,还是我妹夫,我是皇后,你现在突然跑过来,说这么一大堆话,是要干嘛?想寻求自己心灵的解脱?还是觉得你能带给我人生的救赎,想和我再续前缘?” 薛霖愣在那里,张了张嘴,又突然摇头:“不是的,阿瑶,我只是想见你,我只是听说你过得不好,我想来看看你……” 薛霖着急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雕,木雕雕工粗陋,只隐约看出来雕刻的是一个女人。 乔安觉得这个木头样子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乔安盯着那木雕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原身手上也紧紧捏着这样一块木头。 ……搞半天不是握力器啊。 “阿瑶,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薛霖像是捧着宝贝一样捧着木雕,声线颤抖:“你身边有我,我身边有你,生生世世……那些誓言,我从来不曾忘记,阿瑶,我从不曾忘记你……” 乔安看了看那木雕,又看了看期待凝视着自己的薛霖,迟疑片刻:“呃……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薛霖眼前一亮:“阿瑶……” 乔安琢磨着:“你是想和我藕断丝连再续前缘,来一段秽乱后宫的绝世佳话。” 薛霖:“…?” “你真是太有勇气了。” 乔安佩服鼓掌:“行,我得成全你,我一个人死不要紧,可以拉上你九族陪葬,要是再幸运点,还可以再拉上我九族陪葬,这简直双倍惊喜,所有我看不顺眼的人都打包一起弄死,简直不能更值了……不行,真是越想越激动,走,咱们这就跟陛下说去,趁着宴会还没散,咱们一起早死早超生。” 薛霖:“……” 乔安跳下石头,走到薛霖旁边,笑嘻嘻说:“走呀,你不是都愿意为我殉情了吗,哪种死法不是死,没区别的。” 薛霖怔怔看着她,发现她是认真的,眼底不由流露出惊恐,他全身僵硬,下意识躲闪:“阿瑶,我不是——” “你不是个屁!” 乔安骤然变脸,一脚踹向他肚子,薛霖眼睛瞪大,腹部一阵剧痛,整个人如虾米一样佝偻在地上痛苦惨叫。 “我从来没打过架,但是你这个人太他妈不要脸了!” 乔安噼里啪啦就是一阵踹,踹得薛霖满地打滚,她怒骂道:“当初说好的山盟海誓,转脸你就睡了人家妹妹!还舔着脸说无辜,你眼瞎又脑残你无辜个屁!自己女朋友都认不清楚智障一个被人算计了也是你活该!娶了人家妹妹搞大了人家妹妹肚子,你还不死心想和人家勾缠,天天整得深情悔恨样搞得她爱又不能爱忘又忘不了只能自己折磨自己,现在他妈人都死了你还有脸来我这儿卖惨?!你有妻有子吃嘛嘛香还有功夫瞎鸡儿撩你惨个屁!我弄不死你的——” “……”兰芳和旁边的宫女们都看傻了。 她们眼看着她们纤细瘦弱的皇后把一个成年男人踹翻在地就开始暴打,拳拳到肉的激情碰撞伴随着薛霖凄厉的惨叫,大半夜的简直可以把狼召来! -- 第136页 兰芳足足愣了三四分钟,才尖叫一声扑过去:“娘娘别——” 宫女们一窝蜂冲过去,也不敢碰乔安,就围着徒劳地喊: “娘娘,快别打了!” “皇后娘娘!” 这场面,不知道的还当是加油助威的呢。 直到兰芳扒着乔安的胳膊,吓得又开始哭:“别打了娘娘,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乔安踹得脚都疼了,才住了脚,深吸一口气,仰头叹息:“爽。” 兰芳:“……” 兰芳几乎要窒息了。 乔安推开兰芳,看见薛霖匍匐在地上,发髻凌乱衣衫不整,束发的玉冠早不知掉哪儿去了,一身浅蓝的儒雅长衫沾满了草屑和泥点子,一层又一层印满了乱七八糟的脚印。 薛霖颤颤抬起头,原本清俊秀美的相貌已经鼻青脸肿,他惊恐地看着乔安,张了张嘴,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咳,咳——” 他咳着咳着,从嘴里就掉出来两颗牙,咕噜噜地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在惨白的月色下反射出凄凉的光。 薛霖:“……” 薛霖看着那两颗染着血的牙,眼神逐渐呆滞。 “别给我整得你多痴情多痛苦似的,也别给我装模作样好心人送温暖似的,我告诉你,我现在每天快乐得很,吃嘛嘛香睡嘛嘛好每天唯一发愁得就是穿狐裘貂毛还是戴大金链子,你他妈一个小破侍郎,还在皇帝我夫君手底下混饭吃,谁给你那么大脸还敢来心疼皇后?你算什么玩意儿用得着你吗?是你飘了还是陛下他举不动刀了?!” 乔安又是一脚狠狠踹在他后背上,然后蹲下来,看着面露恐惧的薛霖,一字一句:“别给脸不要脸,她不舍得收拾你们,我可不在乎,满周十八大酷刑我都熟得很,你要是有一百种作妖的方法恶心我,我就有一千种让你当场上天的方法弄死你!” 薛霖:“……” 薛霖看着乔安,全身哆嗦,嗓子里一口气没上来,突然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咦,怎么晕了。” 乔安惊奇地站起来,又使劲踹了他两脚:“这么脆弱的吗,真晕假晕,是不是故意碰瓷我。” “娘娘……” 兰芳欲哭无泪拉住她:“真的晕了,再踹就要踹死了。” “好吧……” 乔安遗憾地收回脚,感慨:“这些坏人啊,就是不能给他们脸——” 她话音未落,突然听见湖岸对面一阵阵火光,伴随着各种呼喊声,隐约还能看见大队大队禁军的身影。 乔安竖着耳朵听,表情古怪:“我怎么好像听到了薛霖的名字……” “皇后娘娘!您在这里,可算找到您了。” 不远处突然跑来几个气喘吁吁的宫女,兰芳拿灯一照,惊讶说:“春花……娘娘,是淑妃的贴身宫女。” 乔安扭头一看,果然有点眼熟,好像在淑妃里见过,她笑着问:“怎么了?淑妃也喝醉了,来找本宫替班了?”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 春花语速飞快地解释:“刚才宴席上,有侍卫抓到一个行为鬼祟的宫女,本怀疑她欲要行刺,严加审问后,她却招供说是宫里有一位娘娘让他给薛侍郎传信私会,所指正是这个方向,言辞闪烁意有所指,众目睽睽之下,百官议论纷纷,秦王主动请缨,陛下只好派禁军搜查,淑妃娘娘察觉有异,却分不得身,赶紧叫奴婢来寻皇后娘娘……” 春花余光瞥过旁边昏迷的薛霖,愣了一下,神色一凛:“薛侍郎竟真地在这里……娘娘,这是个圈套!你得赶快走,要不然一会儿禁军搜来,瞧见您与薛侍郎,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兰芳和旁边几个侍女知道厉害,瞬间花容失色。 乔安也呆呆看着她,突然瞪大眼睛:“……这就是传说中的宫斗吗?!” 她说怎么这么巧,她选这么偏的地方,又不是电视剧男女主心有灵犀,这个薛霖怕不是狗鼻子就偏偏能找过来。 现在想想,八成是这个脑残又被人坑了——然后喜颠颠就过来坑她了! 乔安怒发冲冠,反脚又狠狠踹了他两下:“你简直傻叉中的战斗叉!” “娘娘!” 兰芳快哭了:“这个时候您就别开玩笑了,咱们可该怎么办啊?” 春花也急说:“我们来时,往这边走的几条路都有禁军了;皇后娘娘,您快与奴婢换一身衣服,乔装混出去,只要禁军没找到您,淑妃娘娘与陛下自会为娘娘开脱担保。” 乔安觉得这不行。 既然处心积虑整这么一出针对她,肯定是已经把方方面面算计好了,光是换身衣服有什么用,多少人都见过她的脸呢…… 况且这次还是秦王主动要带军搜查,之前她恐吓秦王,照秦王那睚眦必报的性情,和她仇大发了,肯定恨不得弄死她,她落他手里还能得好?没有罪也得被他扣上有罪的帽子。 乔安抠着手,以她贫乏的电视剧宫斗经验努力思考。 既然是污蔑,就讲究人赃并获,哪怕她走得了,留薛霖在这儿,也是红果果的嫌疑人,他肯定也是要被押下去受审,万一他扛不住吐出点什么,再加上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乔安觉得“秽乱宫闱”的大帽子已经在前面蠢蠢欲动等自己了。 所以不行,不仅她得跑,还得把薛霖一起带走,只要这儿没找到人,就可以判定那个宫女是在污蔑人,到时候就可以反杀了。 -- 第137页 “皇后娘娘,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能再等了!快走吧!” 春花说着就开始脱衣服:“委屈娘娘了,您一会儿低着头,我们挡着您,只要混过去就——” 乔安摆摆手:“不用,我有更好的方法了。” 兰芳顿时惊喜:“娘娘,什么方法?!” 乔安二话不说,一脚把薛霖踹湖里去。 兰芳春花(OvO):“……” ——毁尸灭迹这么凶的吗?! 她们还没来得及尖叫,乔安自己也跳了下去。 兰芳春花:“……” 兰芳撕心裂肺:“娘娘——咦?” 薛霖被生生呛醒,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沉在水里,下意识地往上挣扎,好不容易游到水面,仰着脑袋用力呼吸,边恐惧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乔安刚从水里露出头来,就听见薛霖在旁边大呼小叫。 乔安游过去,一巴掌糊到他脸上。 薛霖吭都没吭一声就干脆利落又晕了过去,乔安拽着他的衣领,任由他在水里水鬼似的沉沉浮浮,淡定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感叹:“要不是时机不对,我真想把人沉水里啊。” “……”兰芳和春花她们颤抖着抱住彼此。 “你们抓紧混出去,我从这边游回去。” 乔安扯出自己的披帛,拧成麻绳状在薛霖脖子上绑了一圈,把两端在手里打了个结,边热情朝她们招手:“不用担心我,咱们寝宫见。” “娘娘别——” 兰芳下意识想叫住乔安,毕竟当初皇后娘娘落水昏迷险些就过去了的模样,在她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她很害怕娘娘在水里出事 ——然后她就看见乔安一边哼曲儿一边以标准自由泳的姿势就往前游,嗖嗖嗖游出七八米。 而薛侍郎则被勒着脖子,仿佛被主人强行拽出去遛的狗,在水中起起伏伏苟延残喘,一路被迫乘风破浪,眨眼就没了影儿。 兰芳:“……” 兰芳呆呆看着乔安飞快消失的身影,突然紧紧捂住脸哭,哭着哭着,又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真好,娘娘这样,真好。 ………… 乔安也不知道在湖里游了多久,反正湖边一有人她就下潜,没人她再钻出来,就这么猥琐发育,苟过了好几波禁军。 乔安觉得她该上岸了。 倒不是因为她累了,实际上她还气不喘心不跳,主要是她感觉拽着的薛霖喝的湖水量似乎有点超标了…… 乔安看准湖边一块荒凉的小亭台,上面杂草丛生,应该是早早荒废的,没有人在,乔安心里一喜,游过去扒着石壁就爬上了岸,然后再把薛霖拉上去。 比起生龙活虎的乔安,薛霖简直是有进气没出气儿,躺在那儿一点动静没有,只有肚子高高鼓起。 乔安拍了一下,咣咣的水声,非常有节奏感。 乔安抹了把脸,扬起手一巴掌就拍下去,薛霖的肚皮扎扎实实往下面一凹,他猛地睁开眼睛,嘴下意识张开: “呕——” “秦王殿下。” 乔安猛地把薛霖的嘴合上,薛霖一口要喷出来的水又生生被压了回去。 薛霖“……” 薛霖被憋得瞪大眼睛,眼白都要被瞪出来,他下意识地挣扎,发不出声音,就疯狂伸胳膊蹬腿。 乔安冷不丁听着不远处的声音,满头冷汗,看着薛霖还在这里不省心地瞎折腾,顿时一气,按着他的脑袋就往地上一磕。 薛霖:“……” 微不可察沉闷的一声,薛霖脑袋一歪,世界都清净了。 乔安松了口气,把他扔到一边,扒着石壁小心地往声音那边探,才发现不远处一大块假山后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竟然是秦王和贤妃。 乔安瞪了瞪眼睛,满脑子瞬间被“嫂嫂文学”刷屏。 秦王和淑妃相爱相杀,秦王还和贤妃藕断丝连 ——薛霖这个垃圾算什么,秦王才是野心勃勃要给皇帝戴绿帽的杠把子! 乔安这个角度,能看见那司贤妃美眸盈盈含泪,一脸欲语还休的情意。 她再一看那秦王,负手站在对面,目光凉凉盯着远山,一脸凉薄冷漠,薄薄的唇角似笑非笑,全身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狠意 ……这和她想象得郎情妾意好像不太一样。 乔安再一想,谁知道呢,霸道反派强制爱,说不定人家谈恋爱就是这种调调呢。 “这些年,我在宫里过得好苦,我一直在想您,想我们曾经的日子。” 司贤妃哀哀哭起来:“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日日夜夜,我只有想着您,才咬牙撑了过来。” 乔安听得头皮都麻了,忍不住瞅了一眼还在昏迷的薛霖,怀疑他们俩怕不是同一个肉麻学院毕业的,怎么恶心人的节奏都是一样的。 秦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贤妃自己当初选的路,是死是活都是命,莫要牵扯本王。” 司贤妃看他如此冷漠,心中悔恨交加。 当初秦王夺嫡棋差一招,只得屈居西南,她们司家瞬间成了新帝的眼中钉,板上钉钉的皇后成了那等荒凉之地的王妃,她心里自然不愿。 那时新帝无后无子,她就动了心思,以妃位入宫,自信以自己的才学心思,必然能争得新帝恩宠,等生下了长子,再加上司家这么多年在朝堂上的经营,未必不能搏来一个后位,倒是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 第138页 但是谁知道,皇帝根本不进后宫,后来宠爱的女人,更是只有一个皇后,她这个所谓的一品四妃,一年都见不得皇帝一面,更遑论争宠生子? 宫中日日苦熬的日子,几乎快让她疯掉了。 她可是堂堂司家嫡长女,是注定凤命所归的天之骄女,她绝不能忍受自己就这样荒度一生。 她用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得到皇帝的宠爱,而皇帝已经对司家磨刀霍霍,她知道,她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秦王。 只要秦王起兵造反,待登基之后,一切都会回归正轨,凭借她们这么多年的情意,她有信心挽回秦王的心,那时候,她还会是皇后,而司家也会继续荣耀显赫。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可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为了家族,无论我情不情愿,我也只能进宫去。” 司贤妃哭得梨花带雨:“但是我心里只有你啊,在我心里,只有您是我真正的夫君,一直都是,从未有一分改变。” 秦王终于转过头看她,看见司贤妃楚楚可怜的泪眼和她眼底的贪婪,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你的夫君不是皇帝,也不是本王,而是皇位。” 秦王嗤笑,看着司贤妃瞬间惨白的面容,目光戏谑而冷酷:“其实本王无所谓你利用谁,这个世上没有人不是在被利用的,但是你的愚蠢,实在令本王无法忍受。” 想利用别人,至少把眼睛里的欲望藏得严实一点。 一个蠢货,却自命清高,把别人都当蠢货,秦王都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脸。 以前她至少还有一点小聪明,在宫里这些年,恐怕把脑子都给呆坏了,愚不可及。 司贤妃身形摇摇欲坠,不敢置信:“秦王……” 秦王那点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却已经被消耗殆尽,他转身就走。 司贤妃一番惹人怜爱的精心作态尽数付诸流水,她看着秦王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说:“殿下,别走殿下!我可以帮您,我对您有用!” 秦王脚步微顿,司贤妃生怕失去他这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急声说:“父亲已经下手,今夜皇后就会因为与工部侍郎的私情被废,之后只要我们想方法让裴淑妃病死宫中,裴家必然与陛下离心。” 秦王勾起嘲弄的讽笑,司贤妃毫无察觉,仍然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声音亢奋:“…p陛下本已膝下无子,前朝非议许久,父亲可以凭借在前朝的威望,联合大臣借此向陛下施压,而那时我就是后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嫔。 陛下若立我,我便可在宫中成为您的耳目;而若是陛下不立我,便是让天下人摘指,届时您就——啊——” 秦王闻声猛地回神,看见司贤妃一个踉跄,直直地向他扑来。 他下意识侧过身,司贤妃没料到他竟然避开,尖叫着直接跌下石台,一路轱辘下去—— “啊!” 秦王看都没看司贤妃一眼,而是扭过头,鹰隼般阴骘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谁?滚出来!” 乔安探出头来:“是我。” 秦王看见她,瞳孔微缩。 乔安拖着薛霖跑过来,看见跌倒在石台下昏迷过去的司贤妃,很自然地拉起她的腿,和薛霖肩并肩,一手一个颠颠拖上去。 秦王冷冷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皇嫂私通外臣,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客气客气。” 乔安谦虚说:“和秦王比这都不算什么。” 秦王眯了眯眼,看着乔安的眼神渐渐透出几分血腥的杀气。 这个皇后之前就坏了他的事,现在又看见了他与司音儿说话,实在是个威胁。 此处少人经过,避人耳目,若不然…… 秦王眼中凶光闪烁,看着乔安的侧影,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乔安突然扭头瞅他:“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秦王怔了一下,旋即轻掀唇角,阴柔的眉目恶意昭昭:“您觉得呢?” “我觉得……” 乔安扔开薛霖和司贤妃,原地蹦跶了两下,然后猛地一脚踹向旁边亭台。 ——亭台梁柱轰然碎裂,整个房顶直接斜着坠进湖里,滚滚烟尘消散,再一眨眼,亭台处已经是一片平地。 秦王:“……” 乔安不动声色收回自己颤抖的腿,强行克制住痛到几乎扭曲的五官,作高深莫测状:“我不要我觉得,我要你觉得,你要是觉得你比它硬,那就来啊,大家一起造作啊!” 秦王:“……” 作者有话要说:秦王(拔剑) 乔安:无他,唯力拔山兮尔~ 秦王:……(握剑的手,隐隐颤抖) 第40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二 乔安发现自己还是很有装逼的潜力的。 因为她说完之后, 她清晰看见秦王握着剑的手抖了一下。 乔安(兴高采烈):没错,他这一定是被我吓的! 秦王定定看着那被夷为平地的亭台,好半响, 才慢慢转过头来, 阴沉不定盯着乔安。 乔安内心慌得一逼, 然而面上稳如老狗, 大长腿站得板直板直, 乍一看绝对看不出她腿已经抽筋了的。 两人四目相对,乔安紧咬后槽牙作云淡风轻状。 头可断血可流, 逼格绝对不能丢。 秦王阴飕飕打量她,冰冷探究的眼刀几乎把她整个人刮过一遍,等乔安腿都站麻了的时候, 他才幽幽开口:“皇嫂, 好武艺啊。” -- 第139页 “客气客气。” 乔安谦虚状:“也就手起刀落千八百个人头的水准。” “……”秦王倏然一笑,语气阴柔诡异:“皇嫂是在威胁本王?” 乔安不太想和他正面杠, 眼神飘忽了一下,委婉说:“……那你要是觉得我是闲的蛋疼踢亭子玩也行。” 秦王:“……” 秦王像是被噎了一下, 脸立刻拉了下来, 乔安刚想说话, 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禁军的呼喊:“这边!这边有异响!” 乔安心头咯噔一声。 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脚边左躺着一个薛霖, 右躺着一个司贤妃, 刚从水里爬出来浑身湿淋淋的,对面还站着一个反派秦王。 这画面要是被禁军看见了传出去,那得是什么爆炸新闻,她乔安的名字以后绝对是大周人民茶余饭后头版头条。 乔安一点不想和秦王上头条,不说别的, 皇帝准保气炸要掐死她。 想到皇帝阴冷阴冷的小眼刀,乔安瞬间腰不软了腿不抽了,拽住薛霖和司贤妃的腿,拖着他们撒丫子就要往假山后面跑。 跑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扭头对秦王严肃说:“你不要出卖我啊,你要是出卖我,我一个激动,说不定就把假山抬起来砸死你,我说到做到啊。” “……”秦王用要杀人的眼神看着她,乔安反正已经把他得罪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你就看着办吧,反正我要是被发现,我保证你比我惨烈。” 秦王气极反笑:“你敢威胁本王,你以为你那一把力气,本王就会怕你吗?还是你以为,你能用司音儿威胁本王?你以为本王会在意她的死活?” “谁跟你说我要用她威胁你。” 乔安奇怪地看他一眼,反手提起薛霖,像给猪称斤量一样晃了晃:“我明明是要用他威胁你。” 秦王不屑一顾:“简直荒唐,他算是什么东——” 乔安继续说:“他是你出来私会的情人啊。” 秦王:“……” 秦王整个人都震在原地,等反应过来,顿时怒不可遏:“你敢!” “嗳,别这么说,我自己的底线我自己都摸不清楚。” 乔安拽着两个大拖油瓶颠颠跑到假山后,探出一个大拇指:“加油,弟弟,嫂子相信你可以!” 秦王:“……” 秦王拔剑就要过去砍了她,后面传来禁军铿锵的脚步声:“秦王殿下!可是发现了异样?!” 乔安悄悄从假山上探出头,小眼神正与秦王对上。 秦王给了她一个阴狠的眼神,缓缓举起了剑。 乔安立刻提起薛霖,掰开他脑袋,特意露出他青青肿肿的脸,回了秦王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秦王脸色微微一僵,眼神更加阴沉。 他指向乔安的方向,对禁军命令:“本王看见皇——” 乔安一把撕开薛霖的衣领,露出他白斩鸡一样的肩膀,然后举起薛霖挥舞着就要朝秦王那边抡。 秦王:“……” 秦王做梦都没想过会看见这样的画面,被她这个操作生生骚到了,难得震惊了,怔怔看着她,一时声音都卡住。 禁军首领连忙问:“王爷看见了谁?” 乔安比划口型:“来啊!同归于尽啊!” 秦王脸颊抽搐,嘴张了又张,旁边禁军首领还在催促:“您看见了谁?在哪个方向?是薛——” “是一条狗!” 秦王骤然暴怒:“本王看见了一条死狗!” 禁军首领:“……” 禁军首领心想,都说秦王阴晴不定,果然不假,看见条狗都生气,这发飙也发得太随意了。 秦王心烦得想杀人,看禁军首领还不动弹,更是怒喝:“还愣着干什么,这里本王已经查过,你们还不快去别处查,若是找不到人,统统军法处置!” “是是。” 进首领不敢再吐槽,连忙带人走了。 乔安看人走了,才把薛霖放下来。 薛霖被她这一通折腾,又是暴打又是乘风破浪又是被磕头又是被抡圈,已经完全进气儿多出气儿少,躺在那里,整个人就是大写的奄奄一息。 乔安都有点惊到了:“这样都没死,你好牛逼啊。” 薛霖:“……” 薛霖已经没发回答她了,乔安想了想,觉得他这么努力求生了,还是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的。 乔安把他扔地上,踩着他的肚子给他控水,薛霖一口一口水往外喷,比小喷泉还带劲儿,给乔安都整乐了。 秦王带着一身几乎化为实质的黑气走过来,就看见乔安在那里傻乐着踩薛霖。 他脚步微不可察僵了一下,随即步子迈得更大,语气杀意毕现:“你好大的胆子。” 从来没有敢这样威胁他。 “谢谢,你都夸过我了,就不用夸第二遍了。” 乔安终于大发慈悲放过薛霖,扭头对秦王真诚说:“其实咱俩严格来说没什么仇,我就是平平无奇一个皇后,对你也没有利益威胁,你对付我真是吃力不讨好,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说是不是?” 秦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他盯着她,半响微微抬起下巴,唇角勾起些许嘲弄的弧度:“本王看皇嫂可不像是兔子。” 乔安点了点头:“嗯,你真机智,都能看出我是个人了。” -- 第140页 秦王:“……” 乔安赶紧说:“别生气别生气,咱们一家人,亲嫂子亲弟弟,开个玩笑而已。” 秦王忍不住笑了,笑得无比凉薄讽刺。 他不知道这个皇后是真傻还是装傻,谁都知道他和皇帝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她却能这么一脸自然地说出嫂子弟弟这种话。 不过大概是他真的很久没遇见过能激起他兴趣的事了,以至于这位所谓的皇嫂这么说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断然否认她,而是饶有兴致问:“所以皇嫂想说什么?” “所以我们和解吧。” 乔安指了指司贤妃和薛霖:“你掩护我躲开禁军,我帮你把她带回她自己宫里,你当做今天没看见我,我也当做今天没看见你,怎么样?” 秦王眯着眼盯着她,眸色微微闪烁。 皇后生有神力,虽然不会武功,打起来他也未必能占便宜,若是动静大了把禁军招来,平白给自己惹麻烦,皇帝可正愁拿不住他的把柄。 秦王沉吟半响,缓缓笑了一下,语气阴柔:“本王觉得,皇嫂说得有道理。” 乔安简直喜出望外,拽起薛霖和司贤妃:“那咱们就走吧。” 乔安原本还担心秦王脑子一抽非要和她杠到底呢,但是大概是被她的不科学巨力给吓住了,秦王很轻易就同意了她的提议,甚至还召了亲卫来给她找了身太监(?)的衣服给她换上。 没人想到秦王这个带队搜查的会包庇嫌疑人,更没有人敢得罪喜怒无常的秦王,所以乔安大摇大摆跟在秦王后面,路过了好几波禁军,愣是没有人往她这个秦王跟班这边看一眼。 乔安就像扶着醉酒的人一样扶着薛霖,转路就到了薛家的院子里。 因为薛霖涉嫌与宫妃偷情,薛家的院子外面已经被禁军围住,俨然情况不对就会冲进去将一家老小打包送进大牢的架势,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哭声。 乔安绕着围墙琢磨了一下,对秦王小声说:“秦王殿下,你会轻功吗?” “…”秦王不知道皇后是什么心态才来问自己的,他会轻功又怎样,他刚才还想杀她,难道她认为他会帮她? 秦王在心头嘲弄,可那边乔安已经特别自然说:“帮个忙吧弟弟,这个墙有点高,我怕我一用劲儿把墙给扒塌了。” 秦王掀开眼皮子睇她,乔安一脸真诚,双手合十:“和解和解,和谐和谐,互帮互助。” “……”秦王有些古怪地盯着她一会儿,乔安可真挚地瞅着他,眼神异常干净明亮。 他眸色微闪,轻嗤一声,鬼使神差地,还真就拎着她的后衣领,靴底在墙边一踩,轻巧飞身而起。 乔安再一眨眼,自己已经在围墙里面了。 射箭也会轻功也会,果然是专业技能人才,和她这种纯靠力气瞎鸡儿混的就是不一样。 “好厉害。” 乔安鼓掌,继续使唤劳力:“那再帮个忙把薛霖也扔进来吧。” 秦王这次毫不犹豫地拒绝,冷冷说:“本王可不是干活的奴才,皇嫂另请高明吧。” 乔安看他罢工了,只好自己想办法,幸好她很快联想到了水井打水的原理,通过几根绑在一起的布帛加上简单的装置,成功将薛霖从墙外拉上墙再滑进墙里……唯一不好的就是薛霖的生命值又因此掉了那么几十点,约莫只剩下一层血皮了。 乔安估计要是请来的大夫医术不佳的话,大概明天她就可以来妹夫家送花圈了…… 乔安本来想直接把薛霖扔院子里,但是再一想禁军早已经把薛家院子搜了一遍,如果薛霖突然出现,还是会引起怀疑。 不过这不是问题,机智如乔安果断把薛霖扔到后院的马厩里,营造出薛霖醉酒后想骑马结果直接醉倒在马厩里的假象,因为摔得太过隐蔽没有被禁军发现——逻辑大概是圆的,至于合理性什么的也管不了了,反正人就是在自家马厩被发现的,什么私会情人纯属诬陷,脏水牵累不了她就行了。 把薛霖扔到臭气熏天的马厩之后,乔安又去找苏二娘。 秦王饶有兴趣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悄悄摸摸闪进了小院。 苏二娘正惊惶坐在小院里,目下青黑一片,捏着帕子忐忑等着外面的消息。 当看见乔安突然出现的时候,她都给吓懵了,下意识要尖叫,乔安粗暴拿起茶杯就塞她嘴里:“闭嘴!” 苏二娘:“……” 苏二娘惊惧地看着乔安,乔安坦然在她对面坐下:“薛霖出去了,就去找我了。” 苏二娘脸色瞬间大变,乔安像一个标准恶毒女配一样,继续煽风点火:“他说他真爱是我,只不过是被你算计才不得不娶了你,他每天看见你都很痛苦,他心里只有我。” 苏二娘面露痛苦,看着乔安的眼神渐渐染上怨恨的色彩。 “你是不是想说,我都是皇后了,为什么还要勾引你的薛哥哥?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你们一家人?” 乔安笑吟吟说:“其实你心里都知道,你的薛哥哥就是一个渣,我也根本对他一点兴趣没有,你只是不敢承认,毕竟当年你自己费尽心机抢过来的狗屎,即使后来发现是真的臭也只能哭着吃干净,而且还得笑着跟所有人说这坨狗屎很香,你必须一遍遍骗自己,否则你岂不是要承认,你这些年来的一切不是都白费了?你的一辈子不都是白毁了?” -- 第141页 苏二娘浑身一震,眼中深深的怨毒仿佛被凝固住,一块块碎裂。 她下意识摇头,发出不似人的尖锐呜咽:“不……不是的……” “像你现在这样,只能靠欺骗自己活着,一辈子时时刻刻都得按照别人的喜好,伪装成温柔贤淑柔弱无辜的样子,还要被比较被嫌弃被厌憎,我看着可高兴了。” 乔安突然靠近她,在她骤然放大的瞳孔中,轻声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会好好看着你们一家人,看看你们最后到底能过成什么样儿。” 说完,她不理会苏二娘突然爆出的惨叫,扭头就走,跨过窗户的时候回头招招手:“对了,你夫君在马厩,运气好的话他还能有一口气;要是运气不好……记得明天叫我来你家吃饭啊。” 乔安刺激完苏二娘,神清气爽地出了院门。 秦王看她开心得都快蹦跶起来,皮笑肉不笑:“看来皇嫂很怨恨您的妹妹?” 乔安唏嘘:“谁没几个混蛋亲戚呢,她于我就如你于你哥,想弄死又暂时弄不死的复杂心情,一样一样的。” 秦王:“……” 秦王阴沉盯着她半响,冷笑一声:“皇嫂这么会说,就自己出去吧。”说罢飞身直接离开。 乔安:“哎哎——” 乔安最后到底是出去了,抠着围墙爬出去的……希望明天薛家人看见墙壁上的一个个大窟窿不要太激动,正好可以换一面新墙了,她乔雷锋就是这么做好事不留名。 相比较送薛霖,送贤妃回家的路就很顺了。 知道是贤妃和她爹陷害的自己,乔安就很想收拾她。 光是砸晕可不够,她很想教贤妃做做人。 但是贤妃的老情人秦王就是在旁边看着呢,乔安也不好当着面虐待人,于是试图把秦王支走:“秦王殿下,你有事儿就先走吧,我一定把贤妃好好送回去。” 秦王狭长的狐狸眼盯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猜到她想干坏事儿了,他慢悠悠说:“本王不急,就送皇嫂一程,皇嫂请。” 乔安很是体贴:“你要是被禁军发现进了内廷,对你名声多不好,我一个人就行。” 秦王轻飘飘瞥了她一眼,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再一眨眼已经出现在几十米外的转角,居高临下睨着她。 ……你这么能,你干嘛不干脆自己送?还非得让她走一趟。 乔安心不甘情不愿拎着司贤妃走,等终于绕到司贤妃的宫墙外,乔安仰头看秦王,可认真的语气:“我就把她扔进去行吗?死不了的。”不过是缺条胳膊断两条腿的事儿。 秦王踩在宫墙的飞檐上,长身玉立,赤红的袍角翻飞,瘦长高挑的身影几乎融进夜色里 ——看着非常之装逼。 然而逼格再高也不是她装出来的,乔安对此视若无睹,继续执着地搞小动作:“我真的爬不动了,你没意见吧?你没意见我就扔了——” 秦王冷不丁开口:“你知道她最愚蠢的一点是什么吗?” 乔安:“…?” 秦王微微抬首,遥遥凝望着一个方向,邪佞俊美的容貌隐在明暗交界,眸底的野望像熊熊烈火在黑暗中燃烧。 “她最愚蠢的地方,就是高估了自己的价值,无论与皇帝,还是与本王,她都不过是个玩意儿,她却妄想成为我们的支配者。” 秦王倏然咧嘴一笑,语气阴寒冷酷,让人莫名想起撕咬开猎物喉管的狼王,弥漫着让人浑身发麻的血腥气:“本王要坐上那张龙椅,本王要君临天下,绝不可能是为了一个女人或者所谓的感情,而只会是因为,本王想这么做。” 美人于王图霸业从来只是点缀,司音儿是这样,她这个所谓的皇后,也会是这样。 乔安:“……” 秦王看向她,似笑非笑:“你明白吗?” 乔安:“……” 乔安不是很懂他的脑子怎么长的。 他说他跟司贤妃的爱恨情仇,问她明白吗? ——反派的逻辑链都是这么跳跃的吗? 乔安琢磨了一会儿,问:“你第一句话问得什么来着?” 秦王眯了眯眼:“你知道她……” 乔安飞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谢邀拜拜。” 秦王:“……” 乔安才不惯他这臭毛病,什么玩意儿别人就都得听他的心路历程,还舔着脸一个劲儿问,我呸。 乔安反手就把司贤妃甩进去,只听见院子里一声沉闷的坠地声,片刻后,突然传来宫女惨烈的尖叫:“贤妃娘娘——” 乔安扭头撒丫子就跑——爱咋咋地,拜拜了您嘞。 秦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乔安已经跑得没影了。 秦王阴沉盯着她远去的方向,薄唇紧抿,半响骤然一声嗤笑。 认不清事实的愚蠢女人,早晚会有她后悔的时候。 ………… 乔安颠颠跑回了自己的寝宫。 寝宫已经熄了灯,估计是为了减少她的嫌疑,特意伪装成她早早休息了的样子。 只要她跑回去,明天大大方方从寝宫走出来露脸,做出自己在宫里睡了一晚上的样子,再加上薛霖又被从家里马厩找到,谣言不攻自破,再没有人敢乱嚼她舌根。 乔安美滋滋地推开窗户,踮着脚迈开腿就要跨过窗棱。 殿里的烛火忽地亮了。 -- 第142页 乔安僵硬地跨坐在窗户上,听见背后幽幽的声音:“还知道回来啊。” 乔安:“……” 乔安一卡一卡地扭过头,皇帝就站在离她不过三四米远的地方,举着烛台,微弱摇曳的火光照亮他半边脸,那脸色,那眼神,那表情——比恶鬼还吓人! 乔安被吓得一个哆嗦,险些没卡着裆。 “……”乔安面孔扭曲,试图先把腿跨进来,皇帝已经幽魂似地飘到她旁边,凉凉说:“动什么动,朕让你动了吗?” 乔安弱弱说:“陛下……” “别给朕撒娇。” 皇帝冷酷无情,阴冷冷的眼刀嗖嗖就往她身上捅:“皇后本事了,是吧,都敢给朕戴绿帽子了。” “我是被污蔑的!” 乔安立刻大声申辩:“薛霖是苏瑶的前男友,苏瑶的!而且他还是个渣男,今晚上来找我复合,我当时就不客气地把他暴打了一通,险些没把他打死,我真的特别无辜,这都是阴谋,是有人故意算计我——” “朕知道。” 皇帝粗暴打断她:“朕说朕指得是薛霖了吗?” 乔安顿时呆住了:“你知道……那不就是薛霖吗?” 皇帝盯着她茫然的表情,眯了眯眼,拿着烛台靠近了些,照亮她身上的衣服。 乔安低头一看,赶紧解释:“这是太监服,是新的,是我为了跑回来方便特意换的。” 皇帝“呵”了一声,语气轻飘飘的:“朕都不知道,皇后随手一拿,就能拿到秦王身边掌印太监规格的衣服了。” 乔安:“!!!” 怪不得那会儿秦王那么利落就服了软,还好心给她找了件衣服,原来都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秦王你个黑心老狗比!你心真脏!你不是人——在皇帝越来越凶悍的眼神中,乔安“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可以解释!都是秦王那个黑心肝的故意陷害我,他就是要离间咱们俩的感情,陛下您可千万不要中了他的陷阱——” 皇帝点了点头:“你解释吧,朕听着。” 乔安噎了一下,张了张嘴,皇帝突然制止:“等一下。” 皇帝把乔安的手拉过来,把烛台放到她手上,然后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串佛珠,握在手里一边转,一边对她和颜悦色:“好了,这回开始吧。” 乔安:“……” 乔安木楞楞看着皇帝温和的笑容,又看了看他手上一圈圈咔嚓咔嚓响的佛珠。 乔安觉得他盘的不是佛珠,他是想盘她啊! 乔安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紧张得乱七八糟就是一通嘚啵:“我真的好无辜,我从水路跑,刚爬上岸,就撞上秦王,他还想杀我,幸好机智的我成功把他唬住了,然后我又把薛霖和司贤妃送回去,他还跟我说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话,我觉得他脑子有问题,我就跑回来了。” 皇帝盘着佛珠静静听完,冷不丁问:“所以他不仅放过你,还亲自把你送回来了?” 乔安没想到他还真能听明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他是被我吓唬住了,而且他也不是送我,他就是监督我怕我搞小动作,送完贤妃我就自己跑回来了。” 皇帝表情不置可否,低垂着眉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安每每看他这种阴沉不定的样子就心里发怵,当即慷慨激昂指天立誓:“我说得都是真的!我对陛下您忠心耿耿一片赤诚啊,他就是自己恶毒见不得咱俩好,陛下您可千万不要中了他的诡计啊。” 皇帝听见她这么说,似笑非笑抬起头看她,语气轻柔,眼底幽暗一片:“你对朕忠心耿耿?” “当然是!” 乔安求生欲爆表,彩虹屁成串就往外冒:“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咱们谁跟谁,两辈子的交情,那真是肝胆相照荣辱以共皇天后土亲如手——” “行了。” 皇帝轻啧了一声,突然靠近她,在她脸颊上狠狠咬了一口。 乔安猝不及防,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疼疼——” “其实你一点都不傻。” 皇帝声音轻轻的,像是含着某种莫名诡谲的笑意:“……你的身体可比你脑子反应快多了,最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才讨人喜欢。” 她每每都能在他心底的那团暗火燃得最暴烈的时候,不经意地熄灭他所有阴暗狂乱的恶念。 ……这大概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大智若愚? 乔安完全没注意他说什么,嗷嗷叫着胡乱点头:“对对陛下你说得都对,别咬,陛下别咬了疼!” “疼才能长记性。” 皇帝倏然冷笑一声,语气冰冷又警告:“离秦王远点,他早晚一个该死的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你和他有什么可说的?趁早离他远点知道吗。” 乔安为了保住自己的脸什么条约也无所谓了,小鸡啄米似点头:“是是是,我一定离他远点,以后我都不带搭理他的!陛下您快松嘴吧——” 皇帝的手紧紧握着她肩膀,直到听见她答应,才慢慢松了力道。 她是他的,是他来之不易的、小心翼翼捧着的珍宝,他不会允许任何觊觎她的可能——尤其是秦王。 皇帝这才放开她,看着乔安泪眼汪汪捂着自己的脸,他心尖一颤。 皇帝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低声说:“你别恨朕,朕脾气不好,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朕知道你委屈,朕对不起你,但是朕只有你了,朕真的很努力克制不想伤你的。” -- 第143页 乔安闻言,哗啦啦的眼泪就淌下来。 这岂止是脾气不好,这他妈简直是间歇性神经病! 他现在还没变成暴君,真是苍天保佑大周,整个大周人民都应该感谢老天爷。 “疼了?” 皇帝看乔安哭成这样,心尖拧着似的疼,他连忙抱住她,像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后背:“朕错了,朕下次咬你轻点。” 乔安:“……” 千万句妈卖批汇成一句话,乔安哭嚎:“疼!” 皇帝着急了:“朕咬得也不重,连口子都没破,哪有那么夸张,你别趁机吓唬朕。” “腿疼。” 乔安继续嚎:“我为了吓唬秦王,踹塌了一个亭子,当时就抻着筋了,疼。” 皇帝:“…?” “刚才跑路的时候太激动给忘了,蹦跶得太厉害了,现在才想起来……” 乔安骤然飙高了八度:“……可疼死窝了!!!” 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 秦王:女人在江山面前,不值一提,我是这样,我皇兄也是这样。 皇帝:呸,谁和你一样,朕和皇后相亲相爱! 后来: 秦王:…皇兄,我不跟你争天下,你把媳妇给我吧 皇帝:…老子打不死你!!! 第41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三) 皇帝是黑着脸把乔安抱下来的。 乔安腿一抽一抽得疼, 在皇帝面前,可算不用像在秦王那边憋着了,嗷嗷惨叫着, 不知道的还当是皇帝深夜杀猪呢。 “别叫了。” 皇帝听得耳膜都一涨一涨的, 他把乔安打横抱起来, 乔安抱着他的脖子, 可委屈说:“我疼~~” 皇帝骂她:“现在知道疼了, 你踹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疼,你可是本事了, 床已经满足不了你了,都开始踹亭子了,我看你将来劈山去得了, 不过有那么点力气, 你真当自己就是铜墙铁壁是不是?!” 乔安被他训得焉头巴脑,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嘤嘤假哭:“人家已经好可怜了, 你就不要再说人家了——” 皇帝懒得搭理她,抱着她大步走进内殿, 侧身掀开重重的帷帐, 把她抱到床上放下, 把她的鞋子脱下来, 轻轻握住她脚踝。 温热的被包裹感从脚踝处传来, 感觉还真是有点微妙, 乔安下意识缩了缩腿:“那个要不我自己……” 皇帝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乔安瞬间安静如鸡,泪眼汪汪揪过来被角咬着。 皇帝本来给她嚎得都没什么旖旎心思,只想赶快给这祖宗整好了让她别折磨他的耳朵了,但是当触手上去, 指尖却触到她温凉的肌肤,比他摸过的最珍贵的贡缎更柔软细腻,柔滑得几乎要把手指吸上去。 他心头突然一悸,喉结微不可察滚动了一下。 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正是一个男人最鼎盛成熟的年纪。 他突然抬头看了一眼乔安,就看见她缩成一团咬着被角,委屈巴巴瞅着他,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一边写着“疼”一边写着“快”。 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个小傻子。 皇帝心里有气又想笑,他摇了摇头,压下那些暧昧的思绪,撩开她的袍角,从下往上卷起了半截中裤,露出一截纤细漂亮的小腿。 她的肤色暖白,像是一块温润的美玉,所以小腿后面那一大块淤青就显得更是触目惊心。 皇帝看着那淤青,当即拧起了眉,探指过去轻轻碰了一下。 乔安立刻张嘴要嚎:“啊——” “嚎什么,没完没了了是吧。” 皇帝凶她:“你再敢夸张,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疼。” 乔安把下半截尖叫生生咽了回去,悻悻闭上了嘴,看皇帝又低下头去,她悄悄翻了一个小白眼。 真是,别人家的穿越,都是宠宠宠的小甜文,女主角都是男主角的小心肝,这时候肯定已经心疼得不得了了;结果他倒好,连叫都不让她叫,还凶她,哼~她都有小情绪了~ 皇帝把她小腿上的关节经脉处都轻轻摸了一圈,大概就心里有数了。 伤势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没伤着骨头,不过是抻着筋了,淤青也不重,就是她皮肤薄又白,所以显得格外吓人。 这种伤势在皇帝看来都不能叫伤,他以前带军打仗时中了箭,刚拔完箭就要爬起来连夜和将军们商讨作战计划,都像她这样的还了得,大家趁早都别活了。 要是别人敢这么矫情,皇帝准得让他知道天高地厚;不过谁让这是他的小祖宗呢,皇帝看着乔安那咬被角的小可怜样儿,心就软了,叫人端了盆凉水来,又让人去刘太医那里拿药。 凉水端过来,皇帝试了试水温,拿着软巾在里面浸湿,然后拧干了,慢慢敷在淤青上。 乔安“嘶”“嘶”吸凉气:“好凉。” “凉才化淤。” 皇帝按着她的膝盖不让她瞎动弹,等凉气散尽了,他再把帕子拿进水里浸,这样来个三四次,等乔安觉得自己腿都被冻得没知觉了,才算是完。 乔安看着盆被端走,松一口气,然后就看见皇帝把药瓶的塞子打开,在手心倒出淡绿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药。” 乔安吸了吸鼻子,惊奇说:“感觉是能治瘀伤嗳。” 皇帝无语地看她:“朕拿过来的药,不是给你治瘀伤的还是什么?你是在恶意装可爱吗,朕是不是还要夸你聪明?” -- 第144页 “不是,我真的感觉它能治淤——嗷嗷!” 乔安解释到一半,突然惨叫:“好疼!” 这回不是装,这回是真疼。 皇帝用手掌贴着她腿上那块淤青,轻重有序地按揉,哄她:“忍一忍,等药化进去,揉开了就好了。” 说得轻巧,按压淤青那是一般的酸爽吗?! 乔安嗷嗷叫着想撤腿:“不来了不来了,我不上药了,我要自己好!” 皇帝按住她的腿,冷酷无情:“不行,都已经揉上了,不把筋揉开会更严重。” 乔安疼得都想踹他,但是她对自己的力气不是很有逼数,很怕一脚过去人就没了,再加上皇帝用着巧劲儿压着她的麻筋不让她动,乔安只能像一条上了岸的咸鱼在那儿可着劲儿地蹦跶。 皇帝都快给她气笑了,看她呜呜呜个不停,也有些心疼,俯身过去,薄唇在她嘴唇上碰了一下。 乔安呆住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明净得透出他的倒影。 皇帝心尖软成了水,轻喘着气,柔柔哄她:“亲一下,亲一下就不疼了啊。” 乔安愣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大声了:“你不仅揉我,你还占我便宜!” 皇帝:“……” 皇帝特别想打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装得都是浆糊。 好好一小姑娘,怎么就这么虎?这么虎?! ——她早晚把他气死! 皇帝瞬间心硬如铁,咬牙切齿给她揉筋,揉得乔安鬼哭狼嚎。 等皇帝终于把筋揉开了,乔安已经如一条死鱼摊平在床上,整个人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皇帝在清水里净手,擦干净之后,又坐到床边,开始解她的腰带。 乔安垂死病中惊坐起,死死捂住腰带,不敢置信:“我都这样了,你还要对我下手,你太饥不择食了?!” 皇帝心想朕当初看上你就已经够饥不择食了,再瞎还能瞎到哪儿去?! “你当朕多稀罕你,笑话,朕富有四海,什么没见过。” 皇帝松开手,阴阳怪气:“朕好心给你换衣服让你睡得舒服点,你还污蔑朕,那行啊,你自己脱,好心当成驴肝肺,朕就不该管你。” “……”乔安迟疑地瞅瞅他,皇帝直接侧过身去,侧脸冷峻威严。 乔安挠了挠头,觉得当着男人的面脱衣服实在有点尴尬,就慢吞吞钻进被窝里。 皇帝目视前方,余光却一直瞥着她,见那被窝起起伏伏,像一只小胖蚕在努力地拱。 他眉眼染上一抹的笑意,手搭在被角,轻轻按了按。 乔安把外衣脱了,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看见皇帝还是维持着那个目不斜视的姿势,心里不由有点愧疚。 她八成可能误会人家了,毕竟人家堂堂一皇帝,也不至于急色成这样。 乔安扒着被角,纠结片刻,小声说:“陛下,你还不回去睡觉吗?” 皇帝表情一冷,斜着眼睨她,冷笑:“怎么着,过河就要拆桥,用不着朕了,就要轰朕走是吧。” “不是不是……” 乔安抓了抓头发,半响慢吞吞说:“陛下,您也累一天了,……要不然您也床上来躺会儿吧。” 皇帝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难得愣住,怔怔看着乔安,迟疑:“……你,说什么?” “我说陛下您要是不回去的话,就上来一起躺会儿吧。” 乔安看着他的表情,立刻反应过来,急忙摆手:“只是躺啊,就聊聊天,别的不行,不行啊!” 皇帝看她那着急忙慌的小怂样,慢慢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星子在闪,眼神柔和得像是夜色中脉脉流淌的月光。 乔安一时都有些愣住,心跳得厉害。 皇帝脱下长靴和外袍,乔安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皇帝坐在床头,往后靠在高高摞起的软枕上。 他目之所及的尽是色泽清浅的纱帘,周围浮动着清甜的女儿暖香,背后的枕头软得几乎让他陷进去,就像陷入一个光怪陆离的美梦。 他朝她伸出手:“来,抱一下。” 乔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蹭过来,慢慢靠进他怀里。 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枕在他胸口,皇帝抱着她,手臂越收越紧。 他低着头,唇角轻轻蹭着她柔软的发旋,能清晰感觉一阵阵灼烫的热流涌进心底,唤醒着他尘封已久的情感和记忆,把他的整个心脏都填满,满得像是轻轻一碰,就能溢出甜蜜的浆液。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真实活着的存在。 如果这是个梦,他希望一辈子都不要醒。 乔安趴在皇帝怀里,鼻尖尽是他身上厚重的龙涎香气。 乔安印象中自己第一次离他这么近,不,应该说这还是她这条单身狗两辈子第一次靠一个男人这么近。 她以为自己会浑身僵硬,会紧张得不行;但是其实一点没有,她特别自然地枕着皇帝的胸膛,甚至还不由自主地蹭了蹭,下意识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 ——就好像已经这样过千百遍。 这种感觉真的太微妙了。 乔安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他,皇帝也正低着头看她,唇角含笑,漆黑的眼睛专注又柔和。 乔安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其实我一直觉得认识你很久了似的。” -- 第145页 “朕也是。” 皇帝伸出手指,在她眼角轻轻蹭了蹭,他倏然一笑:“你大概不信,坠崖那时候,朕看见你第一眼,心里就悸动得厉害。” 那时他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好看的姑娘。 惊鸿一瞥,惊若天人。 皇帝笑着说:“佛教讲因果轮回,说不定前世三生石上我们曾见过,缘分天定,所以今生,老天才把你送到朕面前,让我们团圆。” 乔安顿时嘶嘶两声:“你这也太肉麻了,属于封建迷信,我觉得我们可以用科学……” 皇帝脸骤然一拉:“闭嘴。” 乔安:“……哦。” 皇帝抱着她,觉得自己就像抱着一只憨头憨脑的狗崽子,虽然她毛又软又好揉有时候还特别乖巧会撒娇,但是必须时时刻刻要防着她往自己心口蹬上一爪子。 皇帝痛并快乐着。 乔安突然想起来:“咱们不是要聊天吗?” 皇帝抱着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觉得这样已经很满足了,懒洋洋地回她:“你想聊什么?” 乔安清了清嗓子,有点窘迫地含糊:“咱们这样……是吧,也算是要正经谈恋爱了,那不得大家加深一点了解吗?” 乔安虽然是母胎单身,没吃过猪肉但是也看过猪跑,别人刚开始谈恋爱,那都是热火朝天甜到发腻,可是他们俩,从一开始相处就奇奇怪怪,现在更是简直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和皇帝认识,乔安觉得和皇帝待在一起很舒服,完全没有她想象的尴尬忐忑啊什么的,她觉得和皇帝试一下也挺好的——但是那也得按部就班的来啊。 皇帝却很理所当然地说:“朕很了解你啊。” 乔安震惊:“你了解我什么?不是苏瑶是我?” “就是你。” 皇帝慈爱地看着她:“朕连你大学时候的期末考试成绩都知道。” 乔安:“……” 乔安感觉自己裂开了。 乔安崩溃抱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以前到底都跟你说了什么?” 皇帝他真的是个正经古代人吗?他现在直接古穿今去估计都能毫无违和感! 皇帝爱怜地摸了摸她狗头:“你以为朕这个皇帝是白赊来的吗?你能瞒得过朕什么,山崖下没两天,你连几岁尿床都快给朕秃噜出来了,现在就算你跟朕说你能当场上天朕都相信。” 乔安听得泪流满面。 小说里女主穿越来都能日天日地,凭借超脱时代的智慧干出一番宏伟的事业,然而到了她这里,怎么就成家底都要给人掀了呢? 事实证明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古代的大佬也还是大佬,照样能把她这个新时代小菜鸡吊起来打。 乔安垂头丧气:“那我就了解了解你吧,你跟我说说你的事儿吧。” “朕的事儿……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皇帝抱着她,有一搭没一搭轻拍着她的后背,漫不经心:“朕是先帝嫡长子,六岁那年生母病亡,先帝宠爱贵妃盛氏及其子秦王,想封他为太子,于是嫌朕碍事,就把朕打发到了北边。朕在那边带军打仗了几年,先帝又怕朕功高盖主,就又把朕召了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没多久盛贵妃病逝,他大受打击,从此沉迷炼丹术,四年前他朱砂吃多了快死了,朕就带兵逼宫,然后就当上皇帝了。” 乔安:“……” 乔安惊恐地看着他。 这是宫廷辛秘吧,是吧是吧,他语气怎么就跟说“今天早上吃了煎饼果子”一样轻松。 “朕的事儿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杀人夺权那一套。” 皇帝像是在努力回忆出点有意思的事情,笑着说:“要说值得一提的,大概是朕在京城那些年,除了先帝一直想给朕安上罪名圈禁抄家,盛贵妃和几个不省油的兄弟也变着花样想弄死朕,朕坠崖那次就是被盛贵妃的人刺杀,结果朕被你救了,没死,等回去,盛贵妃反而病死了,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说到这儿皇帝就忍不住笑起来:“当时先帝在她棂前哭得跟死了爹似的,朕擎等着他赶快心如死灰跟着贵妃一起走吧,结果他心如死灰转道炼丹去了,给朕气得两天没吃好饭,干脆逼宫去帮一帮他——一把年纪了早死早超生不好吗?都是亲父子,不用特别感谢朕。” 乔安:“……” 乔安木着脸,看着他一脸笑吟吟的模样,怀疑自己是在听恐怖故事。 皇帝见她眼神呆滞,忍不住笑,掐了一下她的脸:“刺激吗?” 乔安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皇帝笑眯眯:“不是啊,朕这还是简化版本,更血腥的还怕吓到你呢。” “……”乔安无言以对,“咣当”把头埋进他怀里。 这个世界真的太黑暗太变态了,与天真的她格格不入。 皇帝抱着她的小脑袋,语气轻松:“你这时候回来也好,这两年该收拾的人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再等阵子,把秦王和司家那些派系给清干净了,将来咱们的孩子就能无忧无虑地长大了。” 乔安无语:“……你也想得太多了。” 恋爱还没正经谈呢他连小孩儿都想好了?她答应要给他生了吗喂。 皇帝笑了笑,眼神却很幽深。 -- 第146页 他淡笑着说:“早做打算好,朕给他们把路踏平了铺好了,总不能让咱们将来的孩子再走一遍朕的路。” “…”乔安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嗅着他身上的气息,第一次清晰意识到他微笑的面孔下,那一身冰冷凉薄的血腥气是从哪儿来的。 他是一个没有被爱过的人。 他是一个靠着自己、从尸山血海中坐到皇位上的人。 乔安憋了憋,小声问他:“其实你也挺……挺难过的吧。” 皇帝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笑了一声:“朕以前偶尔会想过,朕要是坐上了皇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君王。” 他其实从不觉得自己会是个好皇帝。 他心底压着太多的戾气和暴虐,那是从幼年被轰出皇城,被赶到那片荒凉北地时,就攀着心脏缠绕生长的毒刺。 所有人觉得他冷峻,寡言,威严。 其实他晦暗,仇恨,残酷。 他想当皇帝,不是因为他爱这里的子民,而是他想掌握至高的权力,他想把那个薄情的所谓父亲踩在脚下,他想把所有曾加诸己身的欺辱百倍奉还,他就想让他们悔恨绝望,让他们知道只有他才是最后的赢家。 他前半生所有的谋划都为了复仇,他不知道当他真正达成所愿,当他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失去了所有辖制和约束,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也不在乎。 直到那一天,他坠落山崖,却遇上了那样一个有着鲜活又明净眼睛的姑娘。 所以一切都改变了,他仿佛被突然从深水中拉起来的溺水者,大梦初醒,如获新生。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那样的世界,原来人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他想做她的夫君,他想实现她所畅想的那些繁华盛景,他想成为她眼睛闪闪发亮时说起的“千古一帝”“一代明君”,让他和她的名字一起在赞誉声中被一页页印刻在史书上,传扬后世、亘古不朽。 所有有了现在英明神武的景帝,有了蒸蒸日上的中兴盛世。 皇帝突然笑了起来。 他低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不难过。” 他柔声说:“有你,朕就不难过。” 乔安怔怔看着他,呆呆摸了摸额头,那温热的一吻轻如点水,却好像烙印印在那里,着了火似地烫。 皇帝凝视着她,突然笑得特别灿烂。 他贴近她耳朵,像是说小话似的,特别小声:“你害羞了。” 乔安老脸一红:“不、不是。” 皇帝贴得更近,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垂上,那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皇帝呼吸微滞,突然轻轻含住,乔安浑身一震。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低低地笑,嗓音沙哑异样:“我们是夫妻,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来,朕疼你……” “——嘭!” “……”皇帝坐在断成两半的床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乔安脸上的红晕还没下去,呆呆和他对视两秒。 “嗷嗷啊——” 乔安骤然惨叫:“我腿、腿又抽筋——” 皇帝:“……” ………… 薛霖当天晚上就被在自家马厩发现,所谓私通宫妃的谣言不攻自破。 那个宫女最后被证实是受了薛家一个政敌指使,而这个政敌又恰巧是司太师的门生……你说这可巧不巧,这可是太巧了。 反正皇帝震怒,宫女及相关人等被处死,那个指使者全族被抄,司太师也被“牵累”,被斥责管教不严,卸下了本来就没多少的实权回家无限期闭门思过;而司贤妃也直接被降为美人,押着回宫闭门抄佛经去了。 皇帝这还不满足,还安慰乔安:“再等一等,现在还不能弄死他们,韭菜得让他们长熟了才能割,到时候割下来再勾搭只羊过来一起下锅炒,那才是最好吃。” 乔安:“……” 乔安悄悄吞了吞口水,她都被他给说饿了。 虽然薛霖严格来说也算个受害者,但是谁在乎呢,皇帝直接以“醉酒误事”给他一通骂,贬成了个乔安都不知道的犄角旮旯小官,要他回去闭门思过三个月,还特意点名这是看在他是皇后妹婿的份上对他格外开恩了,否则他什么也别想当。 乔安这个国民好姐姐当得没有一点羞愧。 皇帝收拾完这些人,就开始缠着乔安。 自从那天两人秉烛夜谈(?),皇帝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有事儿没事儿就非常积极和乔安聊天。 皇帝这么热情,乔安也不好拒绝他,就只好跟他聊,然后经常聊着聊着,乔安就发现自己坐到床上了。 乔安:“……” 乔安惊悚了。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有毒的吧?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贴一起了?! 乔安很窒息,皇帝的操作太骚了,乔安完全招架不住,为了保护自己摇摇欲坠的贞操,她果断试图转移皇帝的注意:“我要去打猎!” 皇帝觉得不好。 打猎什么打猎,亲亲抱抱举高高那不香吗?! 皇帝隐藏住蠢蠢欲动的狐狸尾巴,假模假样劝她:“不行,你忘了你之前抽筋了,打猎多危险,咱们在这儿待着,朕陪着你好不好。” -- 第147页 好个屁,再陪就要陪到床上了。 乔安聪明的小脑瓜转了转,做期待仰慕状:“可是我还没看过陛下打猎呢,好想看陛下打猎的英姿,还想吃陛下亲手烤的烤肉。” 皇帝被拍过千百种花式马屁都不带变脸的,可是被乔安这草率的彩虹屁一吹,当即就轻飘飘找不着北了。 等皇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乔安骑着马进林子了。 皇帝本来想抱着她一起骑,还能趁机摸摸抱抱占点小便宜,但是乔安兴致勃勃非要自己骑,皇帝拗不过她,只好给她挑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牵着她的缰绳,带着她在林子里慢吞吞地溜达。 乔安摸着漂亮的小白马新鲜了好一会儿,又开始不满足了:“还没打到猎物吗?” “……”皇帝心想你可太瞧不起人家动物了,人家也不傻呀,就咱们这速度和这么大动静,除了打乌龟,你就只能看看有没有好运能等到一只把自己撞死的兔子吧。 乔安还很是憧憬:“听说林子里有狼,有豹子,有老虎,还有熊。” 皇帝:“……” 马都没骑稳,你心倒是挺高,就你这样的,傻狍子都打不着。 皇帝给她磨得没办法了,催马稍微加了点速度,哄她说:“这些都没什么意思,咱们要抓就抓特别的,看看能不能给你抓一只小雪狐来。” 乔安眼睛一亮:“是不是不好抓。” 皇帝点了点头:“对,不好抓,看运气。” 所以什么都抓不着就是很合理的。 皇帝才懒得抓猎物,他满心都是旁边的小姑娘。 他牵着两个缰绳,两匹马轻快地小跑,她也被带着挨得很近,每当马头时不时地碰在一起,两个人的腿也被带着轻轻相碰。 乔安一无所觉,一个劲儿兴奋地伸着脑袋左右张望。 皇帝却越来越心不在焉,余光时不时就瞥过她白净清丽的小脸蛋,她那条被马靴包裹的漂亮小腿,每挨过来一下,他心里就轻轻荡一下。 他素得真是太久了,想得也太久了,以前她狗得不成样的时候还能勉强忍着,现在她渐渐有了那么点“改邪归正”的意思,他心里那些念头顿时就压不住了,心尖更是猫抓似的痒。 皇帝越来越心猿意马,忍不住轻咳两声:“那个……” “陛下!” 乔安突然拉住他袖子,表情亢奋,压低声音:“陛下,您看那个,那个白白胖胖的,是不是雪狐?” 皇帝失笑,雪狐稀少,他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有没有还不知道呢,怎么就这么巧给她撞见。 皇帝漫不经心地扭过头去看了一眼,顿时惊愕。 还真是一只雪狐,正窝在一棵老树边,团成一团地舔毛呢。 皇帝忍不住回头看她,这是什么运气?傻人有傻福? 乔安激动说:“它好可爱,能抓到吗?” 皇帝慢慢拿下身后的弓箭:“可以。” 乔安看了看那白白的软团子,又看了看那锋利的箭矢,犹豫:“……要不然还是算了。” “没事儿,朕不伤它,朕把它用箭围在那里,一会儿过去把它抱出来。” 皇帝安抚着乔安,拉起弓弦,搭上质地较软的木箭,对准,然后 “嗖——” 一道箭光从对面冲出,擦着雪狐团子的尾巴,狠狠钉在树上。 乔安能清晰看见雪狐整个狐都惊呆在原地,它呆呆抱着自己的尾巴,看着上面的秃了一块的毛,表情特别人性化的震惊。 雪狐:我毛呢?毛飞了?! 乔安忍不住同情它。 无论对于人还是兽,秃,永远都是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 皇帝和煦的面容一瞬间沉了下去。 他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对面自树林深处缓缓走出的秦王一行人。 “皇兄,皇嫂。” 秦王慢慢放下手中的弓箭,拇指上的血玉扳指鲜红如血,却比不上他脸上凉薄玩味的表情更刺目。 秦王笑容古怪:“没想到遇上皇兄了,真是好巧。” ……乔安觉得他真的很欠揍。 皇帝盯着秦王,眯了眯眼,慢条斯理:“林子这么大,还能遇见,的确挺巧。” “谁说不是呢。” 秦王眼尾扫过那只雪狐,懒散的语气中,泛着血气的挑衅微露峥嵘:“这是雪狐臣弟也看上了,很是喜欢,就斗胆与皇兄比一比箭术,看谁能猎到,就是谁的,如何?” 全场一时没有人说话。 皇帝看了秦王许久,眼神异常奇异。 乔安看他这样,浑身都开始发毛,骑着的马儿都特别有求生欲地后退两步。 好半响,皇帝倏然一笑。 “都是亲兄弟,弟弟想要,皇兄当然愿意割爱……” 皇帝骤然举箭,箭锋直指秦王的眉心。 他似笑非笑,语气轻柔:“……问题是,你有那个命拿吗?”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弄死秦王。 秦王:反了皇帝。 雪狐(伤心欲绝):…然而我又做错了什么我就秃了噫呜呜呜—— 乔安(迟疑):呃…狐你太美? 第42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四) 几乎在皇帝举弓的同时, 秦王也将箭锋对准皇帝。 两个人前后差不到三秒。 乔安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们都是早有预谋的。 -- 第148页 就等着一言不合来个机会搞死对方。 皇帝和秦王身后的亲卫们同时拔剑,刹那间只听见长剑出鞘的破空声, 伴随着马儿越来越躁动的踏蹄嘶鸣。 乔安看了看旁边的皇帝, 又看了看前面的秦王, 在骤然剑拔弩张的气氛中, 表情茫然得特别出戏。 乔安:世界变得太快, 我有点跟不上节奏。 秦王看了看那指着自己鼻子的箭锋,转而盯着皇帝, 笑得很是猖獗:“皇兄竟然想杀臣弟,可真是让臣弟难过。” “魏元琛。” 皇帝似乎叹了口气:“你这个人,就一直这么欠。” “我最厌恶你这虚伪的模样。” 秦王脸色骤然阴沉, 他冷冷说:“当年如果我要, 这皇位早就是我的!你逼宫谋反,弑父杀亲, 天理难容!你有什么脸在这里对我摆出高高在上的嘴脸?!” “你这话,不知道的还当你就多正直善良似的。” 皇帝晒笑, 眼神戏谑而冰冷, 他漫不经心地说:“朕是先帝嫡长子, 朕继承大统是众望所归、是名正言顺, 你秦王如此厉害, 当年盛贵妃宠冠六宫的时候, 也没见封你成太子啊;秦王,呵,好一个众王之首,先帝给你的厚爱,朕登基后照样给你留着, 你不感激皇兄的美意就罢,还敢觊觎皇位,你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 秦王勃然大怒,猛地松手,箭矢破空而出,皇帝同时射出一箭,两只青铜长箭在半空中相撞,爆出金戈撕裂的尖锐声响,破碎的箭羽碎片四散崩裂。 树底下苟着的雪狐猝不及防又被殃及池鱼,毛茸茸的脑袋顶上瞬间被刮掉了一层毛。 雪狐抱着自己秃了的大尾巴,呆呆蹲那儿感受了三秒头顶的清凉,骤然爆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连滚带爬地就往一个方向蹿。 秦王直接又射去一箭,锋利的箭矢狠狠插进地里,正拦在雪狐狂奔前路上,距离它尖尖的嘴不到寸步的距离。 雪狐:“……” ……讲真的,乔安都同情它了。 这真是无妄之灾,命也太惨了。 箭矢相撞着坠地,秦王随手扔掉弓箭,反手拔出长剑,蛇一般削薄冷戾的剑锋闪烁着凛凛寒光。 “射箭有什么意思。” 秦王嗓音阴柔,眼神渐渐嗜血:“皇兄,我们也许多年没有较量过了,不如今日好好比一比剑。” 皇帝眯了眯眼,信心把腰间的佩剑拔出来,然后拍了拍旁边乔安的手,和颜悦色:“你去旁边等会儿,朕教训教训弟弟。” “……”乔安呆滞地看着他:“你们这就这么打起来了?这就要开战了?就这么随意的吗?” “谁知道呢,朕要是能打死他就一了百了了。” 皇帝态度特别轻松,不等乔安再说话,他拍了拍小白马的马头,小白马颠颠载着乔安往旁边跑。 乔安:“……” 乔安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牵着缰绳调转马头,皇帝已经和秦王杀到了一起。 凶戾的剑光闪烁,强劲的罡风震得两人的衣袍不断翻飞,伴随着烈马的嘶鸣,伴随着四溅的鲜血,金戈摩擦碰撞出的尖响几乎划破人的耳膜。 乔安坐在马上,呆呆看着两拨人马厮杀成一团的样子半响,然后默默牵过缰绳,让马跑得更远了点。 她不担心皇帝,她评估过皇帝和秦王的智商,论心机论阴险论不要脸,皇帝那都绝对是能吊打秦王的。 想想自己这个外挂惊人的穿越者都被皇帝扒了家底,她提前为秦王默哀三秒,并且决定选个好位置美滋滋看秦王挨揍——谁叫他之前拿太监服陷害她。 “嗷嗷——” 尖尖细细的叫声从马下面传来,乔安下意识低头去看,就看见那只小雪狐蹲坐在小白马脚边,正呲牙咧嘴对着秦王那边叫唤,白绒绒的尖爪子张牙舞爪乱挠,看着可凶可凶了。 察觉到乔安的注视,它仰起脑袋看来,正与乔安的眼神对上。 一人一狐对视两秒,小雪狐警惕地抱住了自己的尾巴,尤其用爪子挡住了自己秃的那块毛。 ……也是个很讲究体面的小狐狸了。 乔安忍不住跟它说:“其实你脑袋秃得更明显。” 小雪狐瞬间瞪大眼睛,尖尖秀气的小狐脸露出震惊的表情。 它瞬间抬起两只前爪挡住脑袋顶,支着大尾巴对乔安嗷嗷叫着骂骂咧咧,整个狐大写的气急败坏。 皇帝突然一剑狠狠斜劈而下,秦王闪身避开,凌厉的剑风砍断几排大树,震起的劲风把小雪狐直接吹飞了。 小雪狐:“!!!” “嗷——” 乔安听到了有史以来最惨烈的狐叫,她眼看着那白团子在她面前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就要飞到不知名的角落,心头不忍,伸出手,千钧一发之际抓住小雪狐的尾巴,将它拉了下来。 小雪狐掉到她怀里,整个狐还没回过神来。 乔安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它如梦惊醒,嗷嗷惨叫两声,扭头就钻进她怀里,死死扒着她衣服瑟瑟发抖,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乔安:“……” 这种怂得扎扎实实的姿势真是哪里似曾相识。 出于某种乔安自己绝对不会承认的熟悉感,她抱着小雪狐的大尾巴揉:“没事儿了啊,别怕啊,姐姐保护你……” 秦王横挡下皇帝的一剑,剑风撕裂开他的衣袍,手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赤色的布料。 -- 第149页 秦王紧紧咬住后牙,扬起狰戾的眉眼,正对上皇帝平静冰冷的面容。 那一天,当他闻讯千里迢迢自西南赶回时,这个男人也是这样,站在高高的宫阙城墙上,明黄的龙纹旌旗迎风飘荡,男人俯瞰而下,眼中的凉薄和漫不经心一瞬间如利刃刺穿他的心脏。 一个弃子,一个曾经被整个皇庭视若无睹的存在,有什么资格轻蔑他?! 他是先帝最钟爱的儿子,南征北战战功赫赫,这皇位本是他囊中之物,若不是他曾经懒得要那唾手可得的龙椅,焉有如今这皇帝趾高气昂的余地?! 秦王恨得心头滴血,喷涌而出的不甘让他猛地大吼一声,双臂青筋根根爆起,手中长剑骤然上扬,皇帝顺势抽剑侧身,正避开秦王刺来的剑刃。 秦王正要再杀过去,忽听前方一阵阵异样的响动,他猛地抬头,看见丛林中不知何时窜出一队队宫廷禁军,他们表情冷肃,手拿长弩,一根根铜青的弩刃在烈日下闪烁着瘆人的寒光。 秦王骤然僵住。 “秦王殿下!” “保护殿下!” 秦王亲卫们见状大惊失色,纷纷退出纠缠,连忙抽身挡在秦王左右,警惕地盯着四周虎视眈眈的禁军。 秦王一把抄起地上的弓箭,指着皇帝怒吼:“你好生卑鄙!” “你不也设下了埋伏,这算什么卑鄙,不过是朕技高一筹罢了。” 皇帝对于指着自己的箭锋熟视无睹,散漫地轻笑:“你来得的确是巧,朕昨晚上还在想该怎么把你留下来,今儿你就自己自觉地送上门来,来得正好,大老远来都来了,就留下吧,朕给你特意建的大宅子,可算是没有浪费。” 秦王心头一沉,看着皇帝有恃无恐的态度,强烈的暴怒恨意让他的面容都在微微扭曲。 这时,他余光突然瞥到旁边的乔安。 她正坐在小白马上,低着头,像哄小孩儿似的抱着怀里的小雪狐,笑得又傻又甜。 她看着与这一切晦暗的厮杀都格格不入,简直像一只误入幽林泥潭的小鹿,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天真干净得近乎刺目。 秦王心中忽然一悸, 某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扭曲情绪,他鬼使神差地转过弓弦,将箭锋直直对准乔安。 皇帝脸上漫不经心的淡笑一瞬间沉了下去。 极为可怕骇人的气势在他身上攀升,他说:“魏元琛,把箭放下。” “你怕了。” 秦王看着皇帝骤变的脸色,觉得心里越发异样,说不出是畅快、可笑还是别的什么。 秦王压下那些莫名的思绪,玩味地嘲笑:“像你这样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伪君子,竟然还会害怕?你怕什么?怕我会伤了她?不过是一个女人,你魏元绍竟然也当上了痴情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皇帝二话不说直接抬手,身后禁军齐齐举弓上弦,他表情森然,一字一句:“你若敢伤她分毫,今日朕必让你万箭穿心。” 秦王看着皇帝,知道这一刻,皇帝真的动了怒。 他这位心机深沉诡谲莫测的长兄,竟然为了个女人,要不顾后果彻底和他撕破脸。 秦王慢慢转过头,盯着乔安。 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她莫不是会什么妖法? 乔安察觉到全场突然的安静。 她茫然地抬起头,就看见秦王指着自己的箭。 没错,不是指着皇帝,是指着自己。 乔安:“???” 你们现在场面人打架,都讲究殃及无辜的吗?打不过就杀家属这么臭不要脸的吗? 乔安僵在那里,眼睛紧张得盯着箭锋,认真思考一箭射过来她就地战术卧倒闪避的可能性。 大意了,真的大意了,她刚才就应该随地拔棵树抱着,这时候直接就可以扔出去把秦王砸扁。 乔安感觉秦王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晦涩闪烁,像是恶狼在思考猎物身上哪块肉最好下手,给乔安看得心惊胆战。 突然,秦王眸色一厉,乔安心头一咯噔,眼看着秦王松手,铜箭挟着万钧之力直冲而来—— “乔安!” “姐姐!” 一把长剑和一道飞镖同时从她前后刺来,长剑斜斜冲出,还没等铜箭冲到她面前就与之相撞,将铜箭劈成两半斜抽了出去; 飞镖迟了一步,把半边箭羽撞飞,发出叮当一声清脆裂响。 乔安自己没伤着,却听见秦王一声急促的闷哼。 她抬起头,隐约看见秦王面色痛苦捂着肩膀,猩红的血染红他半边手臂,他死死盯着自己,眼神晦涩复杂。 搞什么,这表情,不知道的还当是她朝他射箭了呢! 乔安再一眨眼,下一瞬就已经被拥进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皇帝直接把她从小白马上捞起抱到自己怀里,厚重的披风把她遮得严严实实,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一遍遍轻抚她的背脊,声音低柔:“没事了,朕在,不怕啊。” 乔安:……其实我并没有怕,而且这个话好像哪里似曾相识。 乔安不由低下头,正和小雪狐傻乎乎的小眼神对上。 乔安恍然大悟。 确认过眼神,都是小菜鸡的人狐。 乔安破罐子破摔把头埋进皇帝怀里蹭了蹭:“我没事儿,没有怕。” 皇帝一遍遍摸她身上有没有伤口,语气敷衍:“嗯,不怕不怕,我们乖乖真勇敢。” -- 第150页 乔安:“……” 算了算了,再说不定又被叫什么称呼,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裴颜带军纵马而来,着急地看着被皇帝抱在怀里的乔安:“姐姐你可还好?” 乔安探出一个脑袋,看见裴淑妃一脸担忧,连忙说:“好好,一点事儿没有。” 裴颜这才松一口,还要再说话,皇帝已经冷冷下令:“秦王跑了,去追,格杀勿论。” 乔安这才发现秦王已经趁机跑了。 乔安就很气:秦王你个鸡贼,看着那么拽,跑路倒是贼利索! “是!” 裴颜二话没说,冷着脸拔剑带军往丛林深处追去。 阵阵马蹄声远去,乔安还没有回过神来,皇帝直接调转马头,抱着她往回走。 乔安有点担心:“秦王武功挺高的,淑妃行吗?要不你也去追吧。” 皇帝在营帐前勒马,把她打横抱下来,脸色不太好,语气却轻柔:“不用管他们,没有什么比你重要。” 情话来得猝不及防,乔安被噎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怎么突然这么说,你受什么刺激了?” 皇帝把她抱进大殿,把她放在椅子上,然后俯下身,拧眉打量她。 乔安被他这突然严肃的态度给唬住了,不由腰板挺直,小学生一样把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忐忑说:“怎、怎么了?” 皇帝盯着她好一会儿,捏了捏她的脸:“朕以前总觉得你力气够大了,足以保护自己,可是今天这一遭,朕觉得你还是应该学些武艺。” 武功? 乔安眼前一亮:“飞檐走壁?像你们刚才那样剑光唰唰唰?” 皇帝笑眯眯:“对啊,是不是很帅?是不是很心动?是不是很想学?” “是是是!” 乔安兴奋点头:“你要教我吗?是要传授我武林秘籍吗?会很难吗?会不会很辛苦?” 皇帝含笑不语,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蛊惑:“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朕自然是会认真传授你的,像你这么聪明又有毅力的姑娘,天赋绝伦,学武还不是轻而易举,朕相信你一定很快能学有所成,将来成为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剑客,到时候再遇上秦王那种混账,你轻轻松就能把他按在地上暴打。” 乔安一听,就仿佛已经幻想到将来把秦王碾脸摩擦的画面,整个人都膨胀起来。 乔安意气风发,眼神野心勃勃:“好!其实我也觉得我天生就是学武的料,等我学成了,我就帮你收拾秦王,以后我也能保护你,” 皇帝顿时笑容灿烂得不行:“好啊,朕就等着皇后将来好好保护朕。” “陛下。” 裴颜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帝眸色微沉,仍然笑吟吟对乔安说:“你在这儿歇会儿,朕去看看。” 乔安乖乖点头,皇帝在她额上亲了一下,转身走出内殿,看着一身劲装的裴颜,脸色淡了下来:“让他跑了?” “是臣无能。” 裴颜单膝跪下:“晚了一步,秦王早有预谋,下了山就被早已集结好的玄甲军护住,径自率军自官道离开,其声势浩大,围观者甚多,臣怕引起骚乱,不敢公然阻拦,只得退回,请陛下责罚。” 皇帝负手慢慢踱步,神色思量。 这些年他和秦王私底下的龌龊不少,底下暗潮涌动,明面上却是天下太平。 西南和秦王仍然效忠朝廷,为大周守卫西部边疆;而他这个皇兄自然也大肆加以封赏,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假象。 之前几年,双方一直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倒也给了天下休养生息的时间;皇帝还以为秦王能再撑久一点,但是看今天他这猖狂的架势,约莫是要忍不下去了。 皇帝沉吟片刻,却问裴颜另一件事:“西南最近调兵了?” “是。” 裴颜面色肃杀:“前线的斥候传信,西南大军正在东进,已经濒临益州边界。” 益州,就已经不是秦王的封地了。 皇帝笑了:“看来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裴颜低头,字字铿锵:“陛下一声令下,各方兵马已然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开拔进驻益州。” “几十万军队调动,动静太大了,不说西南,突厥那边也……” 皇帝转着佛珠,慢慢踱着步子,突然说:“朕记得梓州那边,是不是今年大水灾情严重,还上书说要请国库拨款修缮广江堰?” 裴颜回忆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儿。” “那正好了。” 皇帝轻飘飘说:“昭告天下,朕要南巡梓州,收拢灾民,亲自督查广江堰;你们趁机调兵,以护驾之名随朕同行三成人马,其他军队趁此避人耳目,走其他小路分批赶赴益州。” 裴颜猛地抬头:“陛下,梓州离益州太近,一旦开战便是前线,您乃九五之尊,不可——” “朕打过多少年的仗。最不怕的就是打仗。” 皇帝很是平静,他甚至笑着说:“就这么定了,朕走水路,正好先帝下江南时千金造的龙船仪仗还在库里吃灰,趁着都成碎木头前拖出来用一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裴颜看皇帝眉目淡淡,却是心意已决,只好抱拳:“是,臣遵旨!” “你去传朕旨意,给几位将军…” 皇帝突然转头看他:“这个淑妃你还要当着?不如抹了吧,你日后在军中忙起来,怕是也没有闲暇了。” -- 第151页 裴颜心头一动,他垂下眼,似恭敬状:“臣谢过陛下关怀,但是这个身份最是能避人耳目,于大事部署上极为有利,臣暂时还腾得出手来,想尽可能为陛下分忧。”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 即使低着头,裴颜都能感觉到头顶皇帝漠然的注视,带着探究的冰冷和警告。 他不由地握紧拳,长长的睫毛掩下眼底一切晦涩的思绪。 虽然知道不应该,不可以,但是他还不想放弃。 皇帝盯着裴颜,眸色幽沉,不置可否。 这就是一头狼崽子,心狠胆大,剑走偏锋,却也什么都敢想敢做。 这是他当年最欣赏裴颜的品质,也不吝啬于给予他权力和野心,尽心培养出这一把锋利趁手的刀。 但是如今看来,心大的狼崽,即使足够忠诚,那种觊觎的眼神,也不会让人喜欢。 皇帝转着佛珠的拇指快了些,余光却瞥见纱帘后,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 乔安踮着脚跑到纱帘后,小心扒着柱子,衣领处探出一个小小的白团子,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用同样悄咪又鬼祟的小眼神往这边瞅。 皇帝都快给她气笑了。 刚才心头的戾气突然就散了,他揉了揉额角,对裴颜说:“你想当就当着吧,对了,朕决定教皇后武艺,你闲暇时也看着她点,别让她偷懒。” 裴颜不敢置信,随即面露喜色,他重重叩首:“臣遵旨,臣定会好好看护娘娘。” 乔安听着,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什么嘛,还要找人监督她,她都答应会好好学了,难道她是那种会半途而废的人吗? 乔安一直这么觉得,直到五天后,她被从长垣猎场转道,连人带马车被一起拉上一架特别宏伟壮观的大龙船。 “什么南巡?什么修堰?” 乔安一脑门子问号:“这么大的船什么时候开过来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秋狩完不得先回宫一趟?那谁监朝啊?还有——” “姐姐放心,这些陛下都安排好了。” 裴淑妃温声软语:“姐姐只需要一起跟着去,只当是闲玩一场,陛下和我会保护好姐姐,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姐姐操心。” 乔安迟疑:“这不好吧,我这个皇后总也得做点什么吧。” 裴淑妃笑得明艳:“姐姐若是能精通武艺,保护好自己,那陛下和我就彻底放心了。” 乔安顿时很积极:“行啊,我这就练,不是我说,就咱这天赋,什么三千剑法九阴白骨爪,那都是白给,说会就会。” 裴颜最喜欢看她活泼的样子,见她眼睛亮亮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心里像是有一汪清水泛起涟漪,漾着说不出的甜意。 他笑得眼睛弯弯,艳丽的眉目越发勾魂摄魄。 裴淑妃把乔安拉到甲板上,这里特意空出一块地方,清风拂面,能遥遥看见后面紧跟着的逶迤的船队。 乔安深吸一口气,习惯性地代入八百米跑前的自己,就开始在那里活动手脚,一边跃跃欲试:“咱们先练什么?是不是要给我根小木剑学剑法?” 裴淑妃温柔说:“练武最讲究基本功,姐姐在练剑法之前,得先扎马步。” 乔安愣住了:“扎、扎马步?” “正是。” 裴淑妃轻松摆出姿势:“您照着我这样扎,只有练好下盘,出腿才能稳,更不会被人轻易破防。” 乔安挠了挠头,知道裴淑妃说得有道理,她学着裴淑妃的姿势慢慢蹲下,双手搭在一起,手心向下,腰板挺直,直到深蹲。 这个姿势真的……一言难尽。 乔安虽然有一身不科学的怪力,但是其他的身体素质也就那样,没蹲一会儿就感觉腿上的筋在隐隐酸痛,她问裴淑妃:“都蹲好久了,能起来了吗?” 裴淑妃一下子笑了:“姐姐说笑了,这才扎不到两盏茶的功夫。” 这才…… 乔安心头顿生不详的预感:“两盏茶都不够,那我要扎到什么时候?” “没有很久的。” 裴淑妃指了指天色,云淡风轻:“陛下说了,姐姐身子弱,不用扎很久,只等这太阳下山了,今天就可以回去了。” 乔安抬起头,看见直直挂在高空中的太阳,表情渐渐呆滞:“……可是我才刚吃完午饭啊。” 中午到晚上几个小时来着?六点还是八个? “是啊。” 裴淑妃体贴地掩嘴笑:“陛下特意让我等姐姐您吃饱喝足才带您来,怕您上午知道了,午膳都吃不下了。” 乔安:“……” 乔安泪流满面:魏元绍我感谢你全家—— ………… 乔安面无人色躺在床上,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大腿带动着整个屁股都在一个劲儿地抽抽。 她双手交叠在腹前,仰望着帷帐的帘顶,一时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超然了。 “这是怎么了。” 一只手掀开纱帘,皇帝坐到床边,温柔体贴满目心疼:“皇后今天很辛苦啊,瞧这小脸白得,听见今天晚饭都没吃,这可怎么行,朕看着都心疼。” “……”乔安一卡一卡地扭过头,一双无神的大眼睛,对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进行死亡凝视。 她眼中是满满的谴责,一字一句如鸣钟直接质问皇帝的良知:“我,今天,蹲了,五个半小时,的马步。” -- 第152页 “这么长时间?!” 皇帝作震惊状,随即痛心疾首:“都怪这破季节,天黑得这么晚,让我们乖乖受苦了。” 乔安:“…?” “乖宝儿,你再忍一忍。” 皇帝怜惜地摸着她的小脸蛋,柔声安慰她:“等再过一阵到冬天了,天黑得就早了,按照地球自转定律,到时候你一天就只用蹲五个小时了!” 乔安:“???” 乔安呆滞看着他。 皇帝“吧唧”就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喜滋滋:“宝贝儿你是不是开心坏了?” “……”乔安直接扑上去,撕心裂肺:“我和你拼了——” 第43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五) 事实证明, 乔安即使是个菜鸡,也是个力大无穷的菜鸡。 比如刚才还猖狂得不行的皇帝,猝不及防就被她压倒在床上。 皇帝重心不稳, 但还是下意识抱住乔安把她护在怀里, 两个人在床上生生滚了两圈, 皇帝后背重重撞在床板上, 还没反应过来, 怀里的小姑娘扑过来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口。 “嘶——” 皇帝扯着嘴角,去捏她的下巴:“狗崽子吗?你还咬人?!” “你没有资格说我!” 乔安超级凶地咬住他的脸, 含含糊糊地哼着,怨气深重:“你都咬我多少次了?我也要让你感受一下有多疼! 皇帝可算见识到她牙口有多好了,好不容易才把不情不愿的乔安撕开的。 皇帝撑坐起来, 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 把还张牙舞爪的她压在胸口,另一只手去摸自己脸, 指腹能摸到一个清晰的牙印,不看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的现在模样得有多惨。 “你讲不讲道理, 朕每次咬你根本不用力, 就是吓唬你。” 皇帝生气了, 掐着她的腮帮子给她指自己的脸, 老大不高兴地说:“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给朕咬的!都出印了, 你让朕怎么出去见人?!” 乔安气势汹汹:“谁让你骗我!你欺负我!该!” 皇帝一脸“你真是无理取闹”:“朕哪里骗你了, 朕可从没说习武容易。” 乔安大声说:“可是你也没说习武这么难啊!你是故意隐瞒不告诉我真相,就漫天给我画大馅饼勾搭我,故意把我往沟里坑!” 皇帝奇了:“你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现在真是机灵了不少,不像以前傻乎乎的好骗了,一定是朕给你锻炼的。” 乔安:“……” 乔安感觉怒气值十格十格的飙升, 转眼已经爆表。 这是对她智商的侮辱!这是对她人格的侮辱! 乔安声嘶力竭怒吼:“你太过分了——” “是啊。” 皇帝对着她笑了笑:“那你来蹂躏我啊。” 乔安:“……” 乔安:“???” 皇帝径自摘下头顶的玉冠,又去解腰带,玉佩玉珏叮铃咣当掉了满床,明黄的龙袍落下,露出里面月白底暗纹的中衣。 乔安都看傻了,尤其是当皇帝又要去接中衣系带的时候去,乔安几乎是扑过去死死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你解衣服干什么?!” “朕给你欺负回去啊。” 皇帝笑吟吟地,语气柔和蛊惑:“来嘛,你想对朕做什么都可以,朕一定不反抗,都听你的。” 乔安:“!!!” 乔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皇帝歪了歪头,直接在她脸上亲一口,眼神柔情似水,深情说:“乖宝儿不是生气吗,朕让你解气,只要你高兴,朕做什么都可以。” 乔安:“……” 乔安看着他,那一刻终于明白了。 她是战胜不了皇帝,因为这个男人他不仅狗,他还特别会骚。 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又狗又骚的封建阶级皇帝 ——这是怎样一个可怕的男人啊?简直他妈五毒俱全无坚不摧! 乔安泪流满面,抖着手给皇帝试图把衣服穿回去,哽咽说:“我错了!我不生气了!你把衣服穿回去,咱们有话好好说。” 皇帝握住她的手,很失望地看着她:“真的不要吗?如果还生气一定要说出来,可不要把自己憋坏了,那朕会心疼的。” 乔安哭着摇头:“我快乐!我已经超级快乐!” 皇帝温吞叹了口气:“原来这样啊……” 乔安松了口气,下一瞬,她眼前骤然天翻地覆。 皇帝翻过身把乔安压在身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到她头顶按住。 他慢慢低下头,在乔安惊恐的眼神中贴近,高挺的鼻梁碰了碰她的鼻子,温声细语:“既然皇后快乐了,来而不往非礼也,就该让朕也快乐快乐吧。” 皇帝美滋滋地说:“毕竟咱俩一起快乐,岂不是双倍的快乐。” 乔安快崩溃了:“我不要!我觉得你已经够快乐了,再快乐你就要上天了!” 皇帝笑得特别神秘:“那我们就一起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乔安:……hetui你在想什么屁吃—— 乔安张嘴又想要说话,皇帝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嘴唇,然后对着她耳垂吹了口气,小声说:“朕不能让你说话,你一说话就破坏气氛,气得朕恨不得打你。” 他就不信了,只要她不说话,他一定可以按照节奏走,今天他定要让她见识一下他的本事。这样想着,皇帝一口含住她的耳垂。 -- 第153页 乔安:“唔唔——” 皇帝眯着眼睛,轻轻重重地吸吮着那块软肉。 他手下是她小小的嘴唇,她清浅的呼吸拂在他掌心,像小猫软软的爪子在挠。 皇帝能感觉到她僵硬绷紧的身体,简直像一只被吓到的奶狗,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稍微再加一点刺激她恨不得蹦起来就跑。 皇帝抚着她的后脑,修长的手指在她柔顺的发丝中轻柔穿插,带着很耐心的安抚意味。 他慢慢往上,鼻尖若有若无擦过她的脸颊,他看见她瞪得圆溜溜的眼睛,又爱且怜,心尖都像蹿着酥麻的痒意。 皇帝低下头,在她眼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乔安眼睛瞪得更大,他低低地笑:“别紧张,朕又不会吃了你……” 乔安觉得皇帝是在嘲笑她。 当谁没看过小H文似的,切,没吃过猪肉难道她还没见过猪跑吗?瞧不起谁呢?! 乔安心里很不服气,鼻音出一声小小的“哼”。 皇帝一下子就注意到。 他盯着她,挑了挑眉:“不服气。” “……”乔安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心里有点怂,不敢吭声,但是又不想屈服,磨叽磨叽半响,又发出更小小的一声“哼”。 皇帝都给她逗笑了。 他像是思考了一下,用大发慈悲的口吻跟她说:“那朕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一下你自己。” 乔安眨了眨眼睛:“嗯?” “这里。” 皇帝指了指自己的脸,笑容如沐春风:“来亲一下。” 乔安:“…?” 乔安软软说:“你当我傻吗?” “……”皇帝盯着她,呵呵两声,反手就要掀被子:“巧了,朕今天就要对机智的皇后下手了。” “!!”乔安赶紧撅着嘴去亲他:“亲亲亲——” 皇帝把脸侧过来,乔安吧唧吧唧胡乱就是两口,大手一挥特别豪爽:“亲两口,白送你一口!千万别客气。” 皇帝摸了摸脸,拧眉:“你这是亲吗?你这是猪崽子拱食,你看朕什么时候这样亲你了?” 乔安支支吾吾:“谁说只有一种亲法了,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风格,那我就……” “你说得有道理。” 皇帝想了想,在乔安露出笑容的时候,果断又要扯她衣服:“算了,朕还是对你下手吧。” “别别——” 乔安赶紧捧住皇帝的脸:“我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有进步的空间!” 皇帝这才顿住动作,手却还握着她的腰。 乔安紧张地瞅着他,手甚至还在打颤。 皇帝握住她的手,紧紧压在自己脸上,还特意低下头,暗示般地轻轻发出一声鼻音。 乔安一看这已经被逼上梁山了,不亲不行了,对准皇帝的脸,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凑过去—— ——亲到薄薄的嘴唇。 乔安:……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乔安悄咪睁开眼,皇帝垂着眸子,漆黑的眸色像是漾着波纹,温柔含笑地看着她。 他含着她的唇,像是巨龙小心翼翼衔着某种珍贵的宝石。 乔安好像突然就明白什么叫“含在嘴里怕化了”。 皇帝看着她,乔安也看着皇帝。 她的眼睛干净明亮,清得像山间的溪流,仿佛他触手就可捧起一掬,让柔软的暖流融化在指尖。 他突然抬起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她耳廓,在她眼角意犹未尽地摩挲一会儿,才慢慢遮住她的眼睛。 “别看朕了……” 皇帝用嘴唇摩挲着她的唇瓣,低低地呢喃,嗓音沙哑暧昧:“……再这样真的要吃了你了……” 这可真是太……乔安老脸一红,害羞两秒,探手过去啪地一声糊在他脸上,瞬间给他眼睛遮得严严实实。 乔安信誓旦旦:“这样你就看不见我看没看你啦。” “……”皇帝皮笑肉不笑:“你真是聪明。” 乔安谦虚:“谢谢其实我唔唔——” 皇帝直接吻住她,决定再也不给这小混蛋说话的机会。 乔安被掐着后颈亲,简直像被叼住后脖颈的小猫,当时就软趴趴说不出话来了。 皇帝真是难得看她这么乖,心都软成了水,却又像是烧成了火,不受控制地压着她一点点往后倒在床上,手指找了魔般在她柔软纤长的后颈来回摩挲,顺着微敞的领口探入…… 皇帝突然摸到什么毛绒绒的东西。 他以为是乔安的毛领子,没有在意,试着把毛拨开,但是那毛却随着他的手指一起动,还发出一声细声细气的“嗷嗷~” 皇帝瞬间顿住。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毛茸茸的白脑袋从乔安衣领里探出来,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鬼头鬼脑瞅着他们。 乔安被亲得还挺美呢,突然皇帝就不动弹了。 “怎么了……” 乔安有点小失望地睁开眼,看见皇帝半撑起身体,黑着脸从她衣领处揪出来一个胖乎乎的白团子。 白团子被揪着后颈肉提起来,被拉成胖长胖长一条,胡乱蹬着毛爪子,嘴里凶神恶煞还在“嗷嗷”叫唤。 皇帝语气阴森森的:“它怎么还在这儿?” “我那会儿喂了它一块肉,它就讹上我了。” 乔安看见这小胖团子就来气,指着它痛心疾首:“它不止骗吃骗喝,它还特别懒,我今天在那里扎马步,它就蹲我脑袋上晒太阳,巴掌大的狐狸崽儿,死沉死沉的,给我压得脖子都快脱臼了。” -- 第154页 小雪狐丝毫不知悔改,还在那里对皇帝抻着脖子骂骂咧咧:“熬——嗷嗷嗷!”放狐下来,否则狐挠屎你! 皇帝像是拎着刚从肉铺买回来的猪肉,提着小雪狐转了一圈,打量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确挺肥的。” 小雪狐支起尾巴洋洋得意:知道怕了吧,它可是它们狐之一族的王者,打小就是窝里最壮的崽,所过之处凭借吨位无狐不服麾下小弟无数—— “应该可以做成烤乳狐。” 皇帝拎着它就要走:“昨儿降温,今天来一顿全狐宴热腾腾的刚好,正好这白毛质地也不错,拔了给你做条毛领子。” 小雪狐:“???” 小雪狐:“!!!” 乔安眼看着小雪狐震呆了三秒,然后她听见有史以来第二惨烈的狐叫:“嗷嗷嗷——” 这嚎得,撕心裂肺,满满的求生欲,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精神污染。 “别别别。” 乔安为了自己的耳膜,赶快跑过去把鬼哭狼嚎的小雪狐抱了回来。 小雪狐屁滚尿流蹿到她衣领里,乔安感觉自己胸前瞬间凸起了一大块,还一抖一抖得打颤。 皇帝也低头看来,眼神有点了然,似笑非笑:“怪不得你要留着它。” 乔安:“……” 你在想什么?不不不她不是她没有! 乔安恼羞成怒试图把小雪狐抓出来:“你躲哪儿?你给我出来!” 小雪狐:外面有大怪物,让它出来吃它吗?哼,别想骗机智的小狐狐。 小雪狐看乔安伸手来抓它,尖叫着扒着她身上的布料就往下滑,乔安能清晰听见自己的衣服被它爪子勾丝的撕裂声,气得她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皇帝慢悠悠地又躺回床上,他屈起一只手撑额,侧躺在那儿,饶有兴致看着乔安一脸崩溃地抓狐狸。 等乔安要站起来蹦跶要把狐狸甩出来的时候,他终于伸臂把她拉回怀里:“好了,别折腾了,腿不抽了是吧。” 皇帝不说她还没注意,他一说她才觉得自己腿疼得不行,皇帝一拉她,她直接腿软跌倒在床上,抱着腿嗷嗷地叫。 小雪狐瞬间支棱起耳朵:谁?谁在学狐? 皇帝拉过她的腿,给她轻轻揉腿上的经脉,听着二重奏似的嗷嗷声,看着缩在乔安衣服里一拱一拱的小雪狐,嘴角抽了一下,不轻不重就拍过去一下,冷着脸吓唬它:“不许叫,否则吃了你。” 小雪狐瞬间安静如鸡。 ……乔安看明白了,这是个欺软怕硬的货。 乔安气得想揍它,但是皇帝给她按得太疼了,她已经没工夫管狐狸,抱着皇帝的手臂泪眼汪汪:“陛下,我不想习武了。” 她好怀念以前在宫里吃完就睡睡醒就吃的咸鱼生活,习武是什么学习是什么?她一点不想努力不想奋斗她只想躺平吃吃喝喝。 乔安已经想好了,如果皇帝要强逼她的话,她就撒娇,某逼乎上说过,没有什么是撒娇解决不了的,一次不行就两次,她一定能把他磨得没脾气的。 但是皇帝完全没有她想象的各种强硬威逼利诱,而是很受伤地看着她,蹙眉说:“可是朕还等着皇后保护朕呢。” 乔安:“…?” “乖宝儿,朕的命苦啊。” 皇帝拉住她的手,垂眸落寞说:“打小朕就没了娘,爹也不疼一心算计朕,弟弟们也都不省心想害朕,从来没有人保护朕,打碎了牙朕也只能和着血一起往肚里咽,朕心里苦啊;直到那天听皇后说要保护朕,朕可高兴了,现在这才几天,皇后就要反悔了吗?” 乔安:“……” 乔安瞠目结舌看着他。 为什么他比她还委屈的样子? 为什么他操作这么娴熟的样子? 乔安狐疑瞅着他:“……你是不是在驴我?”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是朕的心肝,朕难道还能欺负你吗?” 皇帝哀怨瞥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幽幽叹了口气:“也罢,你毕竟是个姑娘家,朕也不好强求,不学就不学吧,大不了哪天有刺客来刺杀朕,能不能活就看命了吧。” 乔安愣是给噎住了。 “这就是朕的命,没人疼没人爱。” 皇帝用袖子掩了掩眼角,深情说:“算了,朕没什么打紧的,只要你开心就好,哪怕朕心里再难过,朕也可以强颜欢笑,只要你高兴,朕就别无所求了。” 乔安:“……” 乔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帝表情太认真了,搞得乔安都不好意思怀疑他是在莲言莲语了。 眼看着皇帝低着头做委曲求全状,乔安觉得头皮都麻了,她挠了挠头,结结巴巴:“你别、别这样,太奇怪了。” 皇帝掩着袖子,只抬起一双狭长的凤眸定定看着她,眼尾微微泛红,眉眼欲语还休,乍一看还真挺像回事儿的。 乔安真是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装出这样子的,他一个皇帝有点羞耻心吗?他说得出口,她听得都感觉自己全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啊啊你真是太讨厌了——” 她痛苦地抱住头,狠狠甩了两下,生无可恋瘫在枕头上:“行,我练!我练还不行吗?求你别腻歪我了!” 皇帝一下子笑起来,勾着她的下巴就左右亲了两口,笑眯眯说:“真乖,朕就知道皇后舍不得朕。” -- 第155页 乔安埋头自闭,不想理他。 皇帝看着她这样,也有点心疼,他想了想,很体贴说:“这样吧,朕也不是不疼你,你要是哪天太累了想歇一歇,就都随你,朕绝对不强求你。” 乔安立刻精神了,怀疑地瞅他:“你说真的?” “当然。” 皇帝柔情似水:“皇后想怎么就怎样,朕一点意见没有。” 乔安勉强信了皇帝的甜言蜜语,然后很开心的决定每天给自己的作业量减负。 皇帝让她站5个小时,她就先从0.5个小时站,总得讲个循序渐进吗是吧,慢慢来,反正皇帝都对她放纵自流了,十年二十年的她一定可以修成无上神功。 然而事实证明,乔安还是太天真了。 皇帝虽然不要求她,但是不代表监工裴淑妃也不要求她。 当她蠢蠢欲动要偷懒的时候,裴淑妃就会睁着那双美艳风情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怅然说:“姐姐是觉得我教得不好吗?姐姐是对我不满意吗?” 乔安当然是疯狂摆手:“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你教得可认真,我学得可满意了。” “这样就好。” 裴淑妃这才脸色缓和了一些,又语重心长:“姐姐,我知道学武很累,但是姐姐这样天赋,不学武实在可惜,宫廷危机重重,您习武了就可以保护自己,我们也能放心了。” 乔安被说得很感动:“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裴淑妃想了想,体贴说:“估计是姐姐一个人练太没意思了,不如这样,我陪着姐姐一起练,姐姐累了就跟我说,我再让姐姐休息好不好?” 乔安觉得自己这么让人操心真的太幼稚了,当然不好意思拒绝,就和裴淑妃肩并肩迎风扎马步。 扎了一个小时,乔安的腿开始抽了。 她小心瞅了一眼裴淑妃,裴淑妃目视前方,腰板笔直,岿然不动。 “……”乔安吞了吞口水,又默默扎了回去。 又扎了一个小时,乔安的腿开始打哆嗦了。 乔安撑不住了,扭头去看裴淑妃,张了张嘴:“裴……” “姐姐好棒啊。” 裴淑妃转过头来,赞赏地对她说:“我刚开始扎马步的时候,现在已经要趴下了,姐姐还能坚持,真的太厉害了。” “……”乔安强笑:“一、一般啦。” 又是一个小时,乔安觉得自己快跪下了,裴淑妃又适时开口:“姐姐真的很有潜力,一般第二天都是最难受的,姐姐看着却一切如常,只要坚持下去,姐姐将来一定可以成为绝顶剑客的。” 乔安:“……” 乔安哭着说:“其实我……” “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裴淑妃鼓励:“姐姐一定可以的!” “姐姐加油,再有半个时辰就够了。” “都这个时候了,不如再坚持一下,再过一个时辰咱们就走。” “不如再等一会儿,看完夕阳再走吧。” “……” 那一天,乔安迎风扎了一天马步,最后是被小雪狐拖回去的。 一滩烂泥般躺在床上的时候,乔安仰头望天,默默泪流满面。套路,统统都是套路! 再相信皇帝,她就是狗—— ………… 龙船仪仗浩浩荡荡行驶了一个多月,终于缓缓驶入梓州的渡口。 等乔安再一次双脚踏上土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恍若新生。 小雪狐盘在她脑袋上,伸着脖子兴奋地往四周张望,大尾巴一甩一甩,糊了乔安一脸毛。 “风这样大,怎么不多穿些。” 身上突然一沉,被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披风,皇帝顺手捏住小雪狐,把瞬间僵硬的它拽下来挂到乔安脖子上,捏着它的大尾巴团进乔安脖领里,瞬间就把它围成一个柔软保暖的白毛大领子。 小雪狐:“……” 小雪狐愤怒了:这是把我狐之霸王当什么?! 小雪狐扯开嗓子就要嚎,皇帝低头淡淡看了它一眼。 小雪狐叫声骤然卡住,与皇帝对视三秒,它低眉顺眼趴下去,叼住自己的尾巴尖,把自己团成一个更保暖且真实的毛领子。 乔安:“……” 乔安特别想把它扔下去:她没有这么丢人的狐。 “好了,走吧。” 皇帝给乔安包得严严实实,才算满意。 他对乔安的死亡凝视视若无睹,坦然自若握着她的手走下龙船。 梓州刺史张忠携一众官员早已在岸边等候接驾,见龙船靠岸,他们伏跪在地上,齐呼万岁。 禁军列队迅速清出大道把守四周,皇帝顺着舷梯漫步而下:“都起吧。” “谢陛下。” 张刺史站起来,见皇帝牵着皇后娘娘,举止极为亲密自然,不由心下暗惊。 都道帝后和睦伉俪,皇后受宠竟然已到这般境地?那他准备的岂不是…… 乔安往四周看,见对岸渡口船只川流不息、搬运货物的脚夫和叫卖的商贩人来人往,极为热闹,一点没有她想象中的受灾地的愁云惨淡。 乔安悄悄拽了拽皇帝的袖子,皇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张刺史恭声谄笑:“陛下南巡,临幸梓州,是我梓州百姓之幸,臣及诸位同僚已备好酒宴,请陛下娘娘移驾,尝一尝我梓州的特产风情。” -- 第156页 皇帝笑吟吟说:“你有心了。” 张刺史连忙说:“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职。” 于是乔安前脚从船上下来,后脚就被迎到了梓州府最负盛名的望仙楼。 望仙楼临湖而建,足有四层楼高,他们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酒楼各处挂满了艳丽的宫灯,丝竹旖旎,曼妙的舞伎翩翩起舞,空气中都填满了纸醉金迷的味道。 皇帝斜靠着软榻,指尖漫不经心转着据说是梓州特色的青竹酒,望着宴席上的笙歌曼舞,表情似笑非笑。 乔安看他这样就有点发怵,悄悄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了一点。 皇帝转过头,眯眼盯着她。 “……”乔安又默默挪回来。 皇帝轻轻“哼”了一声,仗着桌案的遮挡,另一只手伸过去,捏住她的手。 “你这梓州府很是富庶祥和。” 皇帝一边揉着乔安的手,一边对张刺史慢悠悠说:“看来朕把你放到这里做刺史,是做对了。” 张刺史拱手恭声答:“臣日夜感念陛下的恩德,此乃为臣之本分,臣时刻不敢懈怠。” 皇帝说:“然而朕在京城时,听说南方连绵暴雨,引发大水,百姓受灾严重,是怎么回事?” “确有此事,好在臣早有准备,早早就将灾民们疏散安置,如今梓州灾患已然缓解……” 张刺史含蓄说:“倒是益州梁州那边听说更严重些……不过陛下南巡,龙气福泽,定会安然无恙。” 其他人纷纷应承: “张大人先见之明。” “有赖陛下福泽,我梓州才能安然无恙。” “正是,陛下洪福齐天……” 皇帝很高兴:“看来还是张爱卿能为朕分忧,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将来论功行赏,可要记你一大功。” “臣惶恐,不敢居功。” 张刺史脸上喜色更甚。 皇帝和善散漫的态度让他松了口气。 原来他还怕皇帝是真要整治灾患,自己会因此获罪;现在看来,皇帝并无意大刀阔斧问罪,而只是借个名头,真正是来享乐的。 享乐好啊,梓州人杰地灵,最适合享乐。 只要把皇帝伺候好了,他的官途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张刺史当即决定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笑着逢迎说:“陛下,臣有一义女,容貌绝色、才情出众,弹得一手绝妙的梓州小调,不如臣让她来,为陛下弹奏一曲助兴。” “弹曲就不必了。” 皇帝懒散地对范斌招了招手,范斌立刻让人捧着一摞摞白纸过来,分发到每个人面前。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张刺史拱手试探:“陛下,这是……” “朕初临梓州,看这里百姓安居乐业,繁荣富足,心里十分高兴。” 皇帝感慨说:“所以朕想与爱卿们同乐,大家一起玩个游戏。” 众人觉得皇帝的爱好真是太不可捉摸了。 但是拍上级马屁是当官的必备修养,张刺史当即叫好:“陛下与民同乐,臣等万分荣幸。” “好。” 皇帝抬了抬手,范斌恭敬端来一个托盘,皇帝把酒杯放上去,范斌当即举着,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 “你们都看好了。” 皇帝指了指:“这是一杯承载着朕的龙气的酒。” 众人:“……?” 皇帝悠悠说:“张刺史,你说,一杯承载着朕的龙气的酒,当值多少银?” 张刺史回过神来,想都不想:“陛下之物,当然是千金不换!” “答得好!” 皇帝一拍桌子,看着张刺史,大为赞赏:“朕很高兴,朕和你换了。” 张刺史呆住了。 这这这什么意思?! “范斌,今晚你就把这杯酒送去张大人家中,换一千金回来。” 皇帝感慨说:“千金不算什么,但是张大人这份心意,朕很是感动,朕不能让他失望。” 张刺史:“!!!” 张刺史腿一软跌坐在地上,颤声说:“陛下臣——” “别说了。” 皇帝对他压了压手,给了他一个“朕懂你”的眼神:“朕都明白,爱卿。” 张刺史心中声嘶力竭:不!你不明白—— “朕很感动。” 皇帝端起面前的一盘菜,放在托盘上,和颜悦色:“所以朕今天要收获更多的感动……来,这盘承载着朕的龙气的炝炒白菜,该谁来感动朕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和颜悦色):大家感不感动? 众人(痛哭流涕):不敢动不敢动! 第44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六) “……” 官员们沉寂了很久, 一双双小小的眼睛里装满了大大的迷惑。 在他们平平无奇的当官生涯中无法理解皇帝非人的操作。 不过当皇帝漫不经心轻咳,并举起那一盘油光蹭亮香味扑鼻的炝炒大白菜时,有什么一直沉寂在他们血液中的东西苏醒了——那就是求生欲的磅礴力量! 乔安木着脸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被皇帝夹了一筷子的炝炒白菜卖出八百金。 被皇帝舀了一勺的鸡汤卖出了七百金。 …官员们面如土色强颜欢笑争抢着皇帝的龙气, 场面宛若大型联欢会现场, 热闹而欢乐。 -- 第157页 然而皇帝对这个价格还不是很满意。 他拧着眉, 扫视一圈, 正在奋力营造虚假繁荣的官员们扑通扑通下饺子似的跪下了。 官员们心中痛哭流涕:不能再多了, 十年都白干了,再多就要卖身去了! 还是范斌明白皇帝的心思。 “陛下洪福齐天, 既然难得来梓州一趟,梓州百姓欢欣鼓舞,正是翘首以盼, 不如让更多人福泽陛下的龙气?” 范斌恭声笑说:“臣看梓州能如此繁荣富庶, 除了张大人等一众大人们的功劳,梓州的商会巨贾们也少不了出力, 不如陛下发发慈悲,把他们也叫过来, 让他们也有幸得见天颜?” 皇帝微笑:“你说的有理, 那就宣他们都过来吧。” 于是梓州的商会老板们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士农工商, 商人的地位最低, 这些巨贾能见到皇帝一面, 简直可以拿出去吹十年! “陛下万岁万万岁!” 乔安看着这些激动得跪在地上的商会大佬们, 恍惚间看见了一片绿油油的韭菜。 他们是那么的茂盛,那么的葱绿,散发着该死的迷人的诱人香气…… “都起来吧,朕今天与民同乐,大家都不要拘束。” 皇帝单刀直入, 端起一盘奶糕,用直播卖保健品的口吻:“这盘糕点朕尝过了,味道很不错,朕打算赏出去,那么问题就来了,你们这么多人,朕肯定是要赏给为大周贡献最多、对朕最忠心耿耿的人,你们说对吗?” 商会老板们:“……?” 范斌继续在旁边捧哏:“刚才张大人就拔得头筹,千金说献便献,当真是对陛下一片赤诚忠心不二啊,也不枉费陛下赏的那一杯龙酒。” 商会老板们恍然大明白。 他们面面相觑三秒,能看见彼此眼中瞬间熊熊燃烧的烈焰。 “陛下!” 一人大声说:“梓州水患,草民痛彻心扉,身为梓州子民,草民义不容辞,草民愿献上五百金,为陛下尽绵薄之力。” 一声顿时激起千重浪。 “陛下,草民愿献上七百金,为陛下分忧。” “草民愿献八百金。” “草民献上一千二百金……” 商会老板们就是和普通官员们不一样,那叫个财大气粗,喊价轻轻松就破了千。 皇帝老神在在往后一仰,斜靠着软榻,指尖漫不经心扣着桌面,唇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半掀着眼皮子,似笑非笑看着这一幕。 那种深沉莫测又带着点微妙暴戾的帝王气质真的太瘆人了,商会老板们被吓得喊价声音都扬了三度,哗啦啦的金子跟白给似的往上攀。 乔安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当皇帝最后连米饭都要举起来的时候,她的良心终于隐隐作痛,忍不住拉住了他,小声说:“差不多行了,菜汤糕点就算了,米饭也太过分了。” 皇帝懒洋洋瞅了她一眼,顺手拿起勺子挖了一勺喂到她嘴里,戏谑:“是不是都看傻了,饭都没吃吧。” 乔安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勺饭,她下意识嚼了一下,半响呆呆来一句:“……甜的?” “是这里特产的上好新米碾成米泥,和着浆蜜与辅料重新倒模蒸成的米饭。” 皇帝舀起一勺子自己尝了一口,眉挑了挑,又舀起一勺喂她:“这种米很特殊,要现打现做现蒸,迢迢送到京城就变了味,所以他们干脆不送只留着自己吃……嗯,有点甜,不过你吃着应该喜欢。” 乔安:“……” 乔安莫名奇妙就被塞了两勺子饭,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要说什么,皇帝就嘲笑她。 “他们吃的米都比你好,过得比你这皇后都滋润,你还担心他们倾家荡产?韭菜割就割了,朕不连根拔起他们就该对朕感恩戴德,还想什么有的没的。” 皇帝看乔安又要张嘴,他直接把饭碗怼她手里,指了指自己身后:“去,朕忙呢,你自己坐那儿乖乖吃饭去。” 乔安:“……” 把我当幼儿园小朋友吗还给我专门指个地儿吃饭。 乔安一边腹诽着皇帝的霸道专制宣言,一边端着饭碗,在一众快惊掉的眼珠子中老老实实吃起来。 嗳,别说,这种米饭吃着味道真不错,又甜又香,不就菜她都能干吃一碗。 …到这时候,谁都明白皇帝是来割韭菜来了,商会老板们很有肥羊的自觉,丝毫不敢藏拙,争先恐后地叫价,生怕自己晚叫了一步,就不止割自己的毛,连自己的肉都要给剁巴剁巴吃了。 在皇帝用过的酒壶都拍出六千金高价之后,皇帝面前已经彻底空了,再拍就只能考虑他面前的桌子和坐着的软榻了。 皇帝看着满头冷汗跪了一地的商会巨贾和官员们,约莫着他们的家底都掏得差不多了,才大发慈悲没让人把案桌也抬上去。 范斌恭敬退下,皇帝慢慢站了起来。 众人看那位范大监终于端着托盘退下,都是松了口气,等看着皇帝站起来,心又都提了起来。 当今的陛下是位极铁血强硬的君主,这些年为了肃清朝堂杀过的官员大吏数之不尽,皇帝远在京城的时候还好,毕竟天高皇帝远,但是如今他来了,想到那种种血腥的旧闻,没有人是不恐惧他的。 一众人低着头跪在地上,连呼吸都屏住,皇帝漫漫绕过桌案,踱步到张刺史面前。 -- 第158页 张刺史低着头,当视线中出现那一双龙纹皂靴时,浑身一颤,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已经重重伏跪在地上。 “张爱卿。” 张刺史汗如雨下,声音颤抖:“是……臣、臣在。” 皇帝轻笑说:“梓州益州几州受灾,朕心里很不好受,朕一向看重爱卿,相信爱卿一定会为朕分忧解难,绝不会让朕看见一些烦心事儿,是不是?” 张刺史脸色瞬间惨白,他猛地重重磕头:“是!是!臣一定恪尽职守!一定为陛下肝脑涂地,绝不敢让陛下费心。” “这就好。” 皇帝淡笑着:“这些话,也要让你的那些亲朋同僚知道,如果谁觉得干不好,那就主动要向朕请求退位让贤,否则若是让朕亲自找他们,那恐怕就不是退位能处置的了,毕竟我大周别的没有,治理一方的人才倒是多得是……你明白吗?” 张刺史浑身发寒,心身俱颤之下也不知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磕头:“臣明白,臣明白!” 皇帝这才直起身,看了看四周,所有人都恐惧地低头,心中惴惴不安。 皇帝懒得与他们废话,直接叫:“范斌。” 范斌拱手:“臣在,请陛下吩咐。” “这些朕赏赐的御物,都给卿家们送回去,再诸位卿家们捐的金银都换成粮食和衣被搬回来,三日内必须集齐完毕。” 皇帝负手转身,招呼乔安:“皇后,走了。” 乔安正在津津有味吃饭,小雪狐从她衣领口钻出来,探头探脑嗅着鼻子,乔安不得不把饭碗举高,狐疑瞅它:“狐狸能吃米饭吗?我也没养过狐狸啊,别给你吃出狐命来。” “嗷嗷——” 小雪狐扒着她的手,嗷嗷叫着要吃,粉红色的小舌头吐出来,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馋得水汪汪的。 乔安觉得这贼精的家伙儿不像是会找死的,半信半疑找了双干净筷子,夹起几粒米喂到它嘴边,还提醒说:“不能吃你就吐了啊。” 小雪狐很不屑,它堂堂狐之霸王什么不能吃,老虎肉都是一口的事儿。 白嫩的米粒散发着甜滋滋的香气,小雪狐馋得流口水,白绒爪爪紧紧扒着乔安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大大地张开嘴,“嗷”的一声就朝米粒咬去—— “走了。” “来啦。” 乔安听见皇帝的声音,连忙把饭碗放下,小雪狐正好咬到筷子上,只听“嘎嘣”两声,它亮晶晶的黑瞳里就弥漫上一层雾气。 “哎呀我的天。” 乔安赶紧把筷子抽出来,要去看它的嘴:“牙硌掉了?掉几颗啊?快给我瞅瞅。” 小雪狐哽咽两声张开嘴,呸呸两口,乔安心惊胆战捧起手,已经做好了接住一手小白牙的准备,结果它呸了两声,呸出几块碎得稀烂的玉茬子。 “……”乔安看着那玉茬子,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狐狸牙口都这么好的吗? 但是不等她所想,小雪狐已经脾气巨暴地嗷嗷起来,蹬着后腿扒着她领子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白绒绒的五官皱在一起,嚎得波澜壮阔,就差躺地上撒泼打滚了。 乔安都服了,这么小个玩意儿怎么这么戏精, 看见皇帝在那边已经等着了,乔安赶紧把嚷嚷的小雪狐团巴团巴塞怀里,站起来跟了上去。 走出的那一瞬间,她听见身后此起彼伏的松气声。 “……” 乔安心想,能把人吓成这样,皇帝扎扎实实是个人才,绝对是皇帝这个行业的风云领军人物。 梓州没有行宫,马车直接开往梓州刺史府里,皇帝扶膝靠坐在马车上,双眸半阖,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假寐。 乔安瞅了他两眼,看他很累的样子,觉得他可能是在操心灾情的事儿,就没有打扰他,自己抱着小雪狐坐到另一边,掰它的嘴。 小雪狐愣住了,当然不愿意给她掰,嗷嗷叫着,被她拍了两下,小声说:“别叫别叫,我瞅瞅你这牙,玉都能咬碎你这牙怕不是金刚石做的。” 小雪狐奋力挣扎,到头来也没拧过乔安。 它不情不愿张开嘴,被她捏着下巴看;但是它也不是轻易屈服的,蓬松的大尾巴高高翘起来,一甩一甩,软长毛啪啪全糊她脸上,小心眼得不行。 乔安在毛绒绒攻击的空隙中艰难地睁开眼,就看见两排米粒大的小白尖牙,怎么也看不出这样的牙两口就能咬碎玉。 乔安正想上手去捏一捏,后背突然一暖,一只手臂慢慢搭在她腰间,她就被拥进一个温暖宽厚的胸膛。 “怎么了。” 皇帝不知何时靠过来,从后面环住她,她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乔安没有多想,指着一脸凶巴巴的小雪狐,一脸郑重:“刚才它把玉筷子咬碎了,玉的。” “是吗。” 皇帝散漫“嗯”了一声,慢慢俯下身,下巴懒洋洋搭在她颈窝里,贴着她柔软的脸颊,漫不经心地伸手去捏小雪狐的牙,手心正擦过乔安的手背,乍一看仿佛是握住她的手。 乔安觉得有点怪怪的。 感觉最近皇帝越来越奇怪了,动不动就要搂搂抱抱,简直跟皮肤饥渴症似的。 乔安不太适应地挪了挪,皇帝跟着她挪,硬是贴着她。 乔安:“……” 乔安扭头无语看他,皇帝垂眼看她,突然低头在她唇角啄了一下,然后又啄了一下,像是有瘾一样缠绵。 -- 第159页 乔安闻到更浓郁的酒气,当皇帝要食髓知味含住她的嘴唇的时候,她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脸:“你是不是喝多了?” 他一共也没喝几口啊,醉成这样,这酒量也太差了,比她还不如呢。 皇帝顺势抓住她的手,抵到唇边轻吻。 手边有濡湿温热的触感,他一边吻,一双狭长的凤眸定定看着她,眸色微微泛红,眼底有似蒙着一层迷离的水色,又像是其他什么说不出的幽深晦涩的欲色。 乔安呆呆看着他,脑子一瞬间都转不动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俊美的面容渐渐放大,贴着她的脸,鼻尖相碰,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热得发烫 “乖宝儿……” 他声音低得几乎呢喃,掌心抚着她的脸,压抑的空间中,像是什么一直在抑制的可怕东西在慢慢涌出来。 他眯着眼,眼中一片吓人的黝黑,在她脸上绵密无序地啄吻,轻喘着低低叹息:“好想要,快忍不住了……” 乔安:“……” 乔安:“!!!” 干什么干什么,一言不合车就开起来了?! 乔安大脑一片空白,正在懵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听见旁边咔嚓一声响。 皇帝蹙起眉,缓缓抬头,冷冷看向小雪狐。 小雪狐闭着嘴,蹲坐在那里天真无邪地看着她们,大尾巴一甩一甩,嘴里还叼着一根手指。 皇帝的手指。 乔安头皮瞬间麻了。 刚才皇帝借着摸它牙的机会撩拨她,结果撩着撩着就忘了牙的事儿了,这心机狐也不把他手指吐出来,就自己闷不吭声闭嘴了 ——它那嘴可是连玉都能咬碎的啊?! 乔安小心翼翼问皇帝:“断、断了?” 皇帝一眨不眨盯着这三番两次坏自己好事的记仇贼狐狸,突然一笑:“晚膳没吃好,今天朕夜宵要吃炭烤全狐。” 小狐狸一秒变脸,“呸”地一声把他手指吐出来,撒丫子就跑。 乔安愣了三秒,意识到这是个绝好的脱身机会,也撒丫子就追,愤愤不平:“陛下!它太过分了!我这就去把它抓回来啊!” 皇帝晚了一步,眼看着乔安的衣角从自己手心划过,她已经像一阵风飕飕跑了。 皇帝阖了阖眼,静谧的车厢里一时只有他低低的轻喘。 范斌无声无息靠近车门,身后两个亲卫压着一个衣着轻薄容色倾城的女子,那女子被强压着跪在地上,眼神仓惶恐惧,瑟瑟发抖望着马车。 范斌轻声说:“陛下,张刺史准备的人已经扣下,张刺史一众该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好半响,皇帝暗哑幽冷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来:“张家心大了,待水患平息之后,不用留了。” “是,臣明白。” 范斌拱手,那女子隐约明白什么,瞳孔一缩面露惊恐,张嘴下意识想要求饶,就被亲卫堵住嘴拖了出去。 范斌冷眼看着这一幕,眉目冷漠。 早知这梓州益州等地位置偏远不服管教,又与秦王西南疆域藕断丝连,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张忠一个小小刺史,竟敢揣度圣意对陛下下药,真是看陛下膝下无子看得眼热了,当真是天大的胆子,万死不足惜。 想到这儿,范斌有些担忧,踌躇着:“陛下,是否要叫太医来……” “无妨,你去安置粮草,朕在这静一会儿。” “臣遵旨。” 范斌拱手就要退下,没走两步又被皇帝叫住:“皇后跑了,今晚约莫要躲着朕,她晚上光是吃米了,半夜怕是得梗着,你让人熬碗好克化的羹汤给她,让她必须喝了。” 当真是捧在手心怕化了。 范斌心里无声叹息,笑着应声:“是。” 范斌走了,皇帝撑额靠着软枕,回想着刚才乔安慌不择路就往外蹿的样子,半响低低笑了一下。 个小傻子,这时候倒是快跑得快,还有几分小聪明。 ………… 乔安那天给皇帝怵着了,之后几天一直有点躲着他。 好在皇帝也很忙,忙着在梓州割韭菜,好像还有其他好多乱七八糟的军务,没工夫搭理她。 乔安闷在府邸难受,就抱着小雪狐出去转悠,她换上男装,跑到茶楼之类的消息灵通的地方一坐一下午,听茶客们行商们说话: “我看很多人都往益州去啊。” “可不是,益州水患不严重,灾民们都往那边逃荒。” “那可是几十万人啊,能管得过来吗?” “可不是管不过来,之前粮食不够吃,益州官府又不舍得放粮,怕灾民们进城闹事,都堵着门不让进,饿死冻死的,不计其数,听说还有瘟疫……” “现在可不是了,圣上南巡,来咱们梓州府,前两天才让梓州府的大人们一起捐粮,其他州府的长官闻讯,忙不迭地收拢灾民开仓放粮,生怕自己被立了典型,没了乌纱帽脑袋也得掉。。” “陛下圣明啊!” “可不是,幸亏陛下英明,唉,只是水患之后,地里种不出粮食,来年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乔安听完,急急忙忙回去找皇帝,皇帝正往外面走,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急急忙忙干什么呢。” 皇帝扶住她肩膀,看她跑得眼睛亮亮小脸晕红,极是柔软可爱,忍不住捏了一下:“走了,咱们要去益州了。” -- 第160页 “陛下,事情根本不是张刺史说的那样。” 乔安也顾不得之前躲着他,赶紧把自己听到的告诉他:“灾情很严重,他们合伙骗你。” “朕知道。” 皇帝揽着她的肩膀走,语气散漫:“所以朕直接拿张忠和梓州杀鸡儆猴,他们都怕死的很,闻风而动,立刻就会收拢灾民,干得尽心又妥帖,远比朕一个个地方巡查效率高。” “他们这样太过分了,明明是父母官,却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儿。” 乔安很不高兴:“陛下,你要好好收拾他们。” 皇帝点了点头:“嗯,全都弄死。” 乔安:“……” 皇帝看着她被噎住的样子,忽然笑了。 她以前说过,在那个世界,她上学、毕业、上班,还是个什么社畜,好像经历过很多坎坷;而在这里,她也杀过人,见过血,一掌下去床都要碎,好像很凶。 但是在他眼里,她也不过是个单纯的傻姑娘。 ——还是那个世界非黑即白善恶明晰的小姑娘。 所以他不会让她经历他曾经历过的那些阴谋秽乱,他更不会让那些肮脏的东西脏了她的眼, 她喜欢善恶清晰、因果报应,他就竭力为她打造这么一个清明干净的世界。 明君,盛世,河清海晏,安居乐业,全如她所愿。 皇帝捋了捋她鬓角的碎发,说:“西南局势紧张,朕现在不好处置,必须先稳定住大局;不过这些人,好的,坏的,有一个算一个,朕都记得,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朕会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乔安看着他,半响认真点了点头:“嗯,我相信您。” “真是朕的乖乖。” 皇帝轻轻地笑,低头在她眉心吻了一下,推了推他的后背:“去吧,换件衣服去。” 乔安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跑到他面前,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下。 皇帝瞳孔微微一缩。 “陛下,其实我一直觉得,好人坏人不是看一个心性怎样,而是看他在做什么事;哪怕一个人冷酷、凉薄、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哪怕他所做的一切根本只是为了自己开心而不是想帮助别人,但是只要他在做正确的事、他在保护更多的人,在让更多人过得更好,那他就是个好人,或者说,他至少不是一个坏人。” 乔安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太刺目的阳光直直刺进他心里,照亮一切阴霾。 “陛下,我觉得您是个好皇帝,我也觉得,您是个好人。” 她笑得比阳光更灿烂耀眼,一字一句很是真诚:“能来这里遇到您,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 “……” 皇帝定定看着她,漆黑的眼睛像是被搅动的幽潭,里面幽暗的情绪猝不及防被翻到明媚的阳光下,被搅起一圈圈涟漪。 “乖宝儿,你这么说,朕真的太感动了。” 皇帝倏然一笑,对她招招手,笑得极其暧昧:“……你来,快来,朕有大宝贝儿要奖励给你看。” 乔安扭头就跑 ——你才看大宝贝儿,你全家都大宝贝儿。 你个下半身思考的混蛋,想勾引她,门都没有! 皇帝看着她颠颠跑走,脸上戏谑的笑容慢慢收敛。 他慢慢倚在门框上,柔和的目光看着她远去,心口仿佛有什么在涌动,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垂下眼,半响,低低地、温柔地笑起来。 遇到她,才是他最大的幸运。 第45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七) 事实证明, 皇帝对于他手下的官员们还是很有数的。 作为古代封建制度的特色,各州府的官员除了捞钱是一把好手,求生欲也是异常旺盛, 当听说皇帝南巡要开始宰肥羊了之后, 一个个争先恐后造福百姓, 给灾民发粮发衣发房子…估计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 官员们恨不得人手发个老婆。 在这种其乐融融的官民同乐氛围下, 不知道还当这一代的官员都是怎么一群恪尽职守爱民如子的好官,以至于当他们抵达益州的时候, 完全没有乔安想象中的尸骸遍野,局势反而控制得不错。 当车架仪仗驶到益州府城外,益州刺史李仁带着一众官员远远就跪地接驾。 小雪狐圈在乔安脖子上昏昏欲睡, 乔安在一片万岁声中的掀开一点车帘, 看见格外恢弘雄伟的益州府城门,上面站着一列列军容肃整的官兵。 益州府地处偏远, 是西南与中原接壤之地,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一应军备供给都是最好的。 乔安看到这儿才明白, 显然皇帝早就做好了和秦王撕破脸的准备。 车队一路驶进府城, 许多百姓伏跪在官道两边, 乔安看见左右鳞次栉比的酒楼商铺, 还有大量摊贩, 虽然比不了梓州府和京城的繁华,但是热闹得也出乎意料了。 乔安觉得有点奇怪,都说益州灾民涌入吃都不够吃了,还有这么多人有闲心摆摊逛街买东西? 乔安去看皇帝,皇帝垂眼转着佛珠, 像是在沉吟什么,嘴角的笑意很是瘆人。 乔安一抖,不由捏了捏昏昏欲睡的小雪狐派毛领,它慢吞吞嗷了一声,蹭了蹭她的脸,埋进自己大尾巴里睡得更香了。 马车停下,皇帝走下马车,对乔安伸出手,乔安搭着他的手走下车,百官连忙高呼: “圣上万岁!” -- 第161页 “皇后娘娘千岁!” “起吧。” 皇帝给乔安拢了拢衣领,很随和地与李刺史说:“已经入冬了,这边的天气比京城冷不少。” 李刺史看皇帝态度随和亲切,好像对自己的作为很满意,当即脸上就露出喜色,连忙逢迎道:“是,益州山多,冬天冷,陛下娘娘千金之体,这凛冽寒冬南巡抚恤百姓,实在是我大周百姓之福,臣敬仰万分。” 乔安一看就知道这个李刺史也被皇帝的糖衣炮弹迷惑住了,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总有无知官员群众看着皇帝和煦的面容、如沐春风的话语,会误以为皇帝是个亲切和善又好说话的上级。 乔安特别想跟李刺史说,别天真了,你面前站着的可是一个没有心的又狗又骚大暴君。 上一次和你有同样想法的人,你的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梓州刺史某张姓同僚,据说现在已经全家被监禁,只等找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抄家问斩上天堂了…… 想想梓州望仙楼发生的惨案,乔安不由地看向皇帝,才发现皇帝看着李刺史及他身后官员们的眼神异常慈爱,神似地主看着自家后院里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猪崽子…… 不,不是小猪崽子,是已经膘肥体壮的大肥猪,已经可以磨刀霍霍准备做杀猪宴的那种。 乔安看着这些笑容灿烂的无知官员们,心里默默为他们默哀三秒。 无知的李刺史还挂着殷勤的笑容,用和张刺史差不多的套路和台词,热情地邀请皇帝进城:“陛下娘娘车马劳顿,快请进府邸安置,臣已经备好酒宴请陛下。” “嗳,酒宴就不必了。” 皇帝摆了摆手:“朕是来办实事儿的,李爱卿先带朕看看灾民们吧。” 李刺史愣了一下,连忙谄笑:“陛下当真爱民如子,臣不敢不从,请陛下随臣来。” 说着李刺史就带他们往城西去,乔安当时就被闪到了。 嚯,好大一片青石大瓦房。 乔安走近了才发现,岂止是大瓦房啊,每栋房子还带独立小院,小院里种着菜,有的甚至还养着鸡鸭,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叫唤。 李刺史让人带了几个灾民过来,灾民们刚走过来,对着李刺史就跪下,砰砰砰磕头,其中一个老妇人感激涕零地大喊:“青天大老爷!大老爷来了!” “哎哎,老乡亲,不要这样说。” 李刺史露出略显尴尬地笑容,亲自弯腰把老妇人扶起来,和颜悦色:“本官既然是益州的父母官,这就是职责所在,应该做的。” 说着李刺史又转过身,谦虚地对皇帝说:“陛下,我益州到底不比江南富庶,臣竭尽所能,也只能让百姓们衣食无忧,棉衣馒头是不缺的,隔三差五也有顿荤腥,只是草屋毕竟粗陋,怕是污了陛下的眼,臣惶恐万分。” “……” 乔安悄悄凑到皇帝耳边,小声说:“你有什么想法?” 皇帝偏过头,小声轻笑:“朕觉得他把朕当傻叉。” 乔安:“……” 住青石大房,养鸡鸭,吃米饭馒头,隔三差五还能吃上肉,这在古代完全属于小康阶级了。 如果这个待遇还是对灾民的,大概可以带入一下前世:你家前脚被水淹了,后脚市领导班子挂着大横幅,敲锣打鼓热情亲自送你去八星级酒店享受全免费入住…… 如果这位李刺史能让每个灾民都过上这样的神仙日子,那乔安觉得地球已经限制不了他了,皇帝应该自觉把位置让给他坐,免得耽误了人家带着广大大周子民一起上天的伟大征程。 李刺史还在故作谦虚:“陛下,是臣无能。” 皇帝点了点头:“你的确挺无能的,就这破房子,怎么能住人。” “……”李刺史当场呆住。 “朕是少你金子了还是银子了,你竟然让这些灾民就住这样的屋子里,没有前院没有花园,连肉都不能天天吃,就不会多准备些鸡鸭给百姓们顿顿熬鸡汤补身吗。” 皇帝痛心疾首:“李爱卿,你让朕很失望。” 李刺史:“!!!” 李刺史没想到皇帝这么不着调,灾民住有花园的院子天天喝鸡汤,这是人话吗?人话吗?! 本以为自己精心筹备的安排会得到皇帝的赞赏,结果反而被斥责办事不力,李刺史心里恨得咬牙,却只能扑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解释:“陛下!并非臣不想,只是府库财力不够……” “财力不够?” 皇帝一脸质疑:“朕这些年给你们益州拨了多少钱,光是前年大旱欠收,朕就免了你们百万两的赋税不止,你说没钱,那你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李刺史更是惊呆了,益州十年缴纳的赋税也不过几十万两,哪一年免的赋税能算出百万两来?! 空口白牙的,这皇帝怎么张嘴就来呢?! 李刺史下意识反驳:“陛下,怎么会有百万两——” “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帝当场冷下脸:“你在质疑朕?!”李刺史:“……” 乔安:“……” 乔安悟了,这是一个新套路。 这回不送龙气了,这回改空手套白狼了。 她默默抱紧小雪狐。 脏,真脏,这些玩政治的不要脸起来,那心呐,脏得不忍直视。 李刺史脸色大变,扑通就跪下:“陛下恕罪,臣绝不敢!” -- 第162页 “朕看你敢得很。” 皇帝冷笑:“贪污税款,还敢欺上瞒下,李仁你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 “陛下陛下!” 李刺史大惊失色,看着皇帝,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连忙说:“是臣记错了,臣记错了!府库还有钱,正应该救济灾民,臣这就开库,一定将灾民们救济妥当。” 皇帝果然收敛了怒气,眨眼就换了张如沐春风的笑脸,笑眯眯说:“朕就说府库一定有钱,你看这事儿闹的,李刺史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险些就误会了。” “……”李刺史被皇帝说变就变的脸吓得险些没癫痫,浑身都在哆嗦,死了爹娘似的哭丧着脸说:“陛、陛下,府库的钱这些年用于民生,已经没多少了,至多只有十……” 皇帝挑了挑眉:“十万?” “不不不,臣记错了。” 李刺史连忙改口:“三十万两!足有三十万两啊!” 皇帝不甚满意:“才三十万两?” 李刺史:…什么叫才?! 李刺史慌张说:“真的没了,真的就这些了!” 这还是他把这些年偷偷盗用的都给算回去的呢,亏大发了。 “嗳,别这么说。” 皇帝轻松说:“海绵挤一挤都能出水呢,益州这么大块地儿,东拼拼西凑凑,凑成个五十万两不痛不痒。” 李刺史:“……” 李刺史快不认识“不痛不痒”这几个字了。 他面容呆滞恍若幻听:“五十万两——” “是少了吗?” 皇帝感慨:“朕在宫里待久了,都不知如今民间的物价几何了,实在惭愧,如今这灾民少说有十万之数,得给盖房子,再发衣粮用度……这样,朕做主了,也别五十万两了,干脆凑个整吧,范斌!” “臣在!” 皇帝高兴拍板:“去益州府库提一百万两白银。” 乔安:“……” 这是她见过最牛逼的四舍五入。 皇帝掸了掸袖口,很是愉悦:“府库里不够,李大人爱民如子,主动要求自己补。” 李刺史咣当一声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当然,如果李大人两袖清风,自己也不够,还可以叫下面的大人和商会大户们捐钱。” 皇帝居高临下睨着李刺史,唇角含笑:“谁多谁少朕不管,但是到朕手上,一百万两银只能多不能少,否则朕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你明白吗?” 李刺史面色惨白。 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是对他不满,找个由头要对他下手了。 他猛地膝行往前,紧紧拽住皇帝的袍角,满面哀求:“陛下冤枉,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皇帝低下头,静静盯着李刺史。 皇帝的眸色漆黑幽深,搅动着诡谲的暗色,李刺史与他对视片刻,只感觉浑身如坠入冰窖,从骨头往外浸着骇人的寒意。 皇帝微微笑着:“李爱卿,还有话说?” 李刺史恐惧地看着他,嗓子仿佛被什么粘稠的东西堵塞住,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他支支吾吾:“陛下,臣……臣……” “哦,朕想起来了。” 皇帝恍然大悟,往袖口里摸了摸:“爱卿干这么多年刺史也辛苦了,现在要退休了,朕也得奖励你,也得让你沾点龙气。” “……”乔安表情一言难尽,不过看着皇帝这样子,还是忍不住探着脖子过来,好奇他要给李刺史什么。 如果按照一千两黄金一杯酒的话,人家一百万两银子,怎么也值当给个玉佩啊玉珏的。 ——毕竟那是一百万两啊!再能捞,裤子也得给当掉了!以后说不定大家就得怡红院再见了,那不得给人家意思意思。 在乔安好奇的眼神中,皇帝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来一把瓜子,一脸慈爱地塞到李刺史手里。 李刺史:“……” 乔安:“……” 打瞌睡的小狐狸猛地睁眼,目眦欲裂:呔!它的瓜子—— “……”乔安用力把要炸毛的小狐狸暗下来,眼看着李刺史捧着一摞瓜子,一脸三观崩裂地被拖下去。 全场一片死寂,尤其是之前跟在李刺史身后的官员们,哗啦啦跪了一地,一个个瑟瑟发抖惶恐不安。 皇帝掸了掸袖口,眼风漫不经心在他们中扫过,冷不丁问:“陈修,在哪儿?” 人群中一个道清瘦的身形骤然一僵,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膝行而出,重重叩首,声音倒还算镇定:“臣,陈修,叩见陛下。” 皇帝说:“你是益州司马?主管益州民生?” 陈修从皇帝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不敢抬头,语气沉重却冷静:“是。” “很好。” 皇帝平静说:“起来吧,李刺史病了,从今天开始你暂代益州刺史之职。” 陈修呼吸一滞,愕然抬头,皇帝摆了摆手:“其他的不必多说了,立刻带朕去看灾民们。” 陈修愣了片刻,恍然大悟。 怪不得陛下处置了李刺史,陛下是早知道益州的情况,故意请君入瓮,夺回益州大权。 可笑李刺史还想糊弄皇帝,一番精心作态都付诸流水。 陈修立刻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他的眼睛亮起来:“是,请陛下与臣来。” -- 第163页 陈修带着他们去了真正的灾民住所,在城郊,是一大片望不到边的临时搭建的草棚,大量灾民簇拥着,裹着乱七八糟脏兮兮的棉衣棉被,旁边搭了几个大粥棚,灾民们排成长长的队在取粥。 皇帝走过去看了看,是很糙的粗粮粥,粮很少,主要是水,筷子插进去只勉强能立住的地步。 陈修很实在说:“陛下,灾民太多了,我们的粮食有限,只能多添水混个半饱。除此之外我们每天也会组织人砍柴烧炭,确保人不会冻死,确实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这画面实在是和李刺史准备出来的“示范村”天差地别,真要有那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帝看了,指定接受不了。 但是皇帝不是,他自幼在北方偏远边境长大,被杀的被饿死冻死的什么没见过,自己都是从死人坑里爬出过几次的。 他看了看周围面黄肌瘦却真实活着的灾民们,微微颔首,语气温和:“你做得很好了。” 陈修愣愣看着他,突然红了眼睛:“臣无能,臣还是没本事,死了很多人……” 李刺史和高官贵胄们不管事,商会巨贾们趁机抬升粮价,逃荒潮刚开始的时候,为了怕引起城中暴乱,连城门都不开;他求到刺史府却被轰了出来,险些下了牢狱,只能眼看着许多许多的灾民在城门外活活饿死冻死…… “朕带了梓州换来的大批衣粮,派人从江南运来的粮食也在路上了,这些很快就能解决。” 皇帝拍了拍陈修的肩膀,语气温和又沉稳:“往前看,你已经是刺史,一州之父母官,自当端得住气。” 陈修用力抹了抹眼睛,看着皇帝的眼神满是孺慕和敬仰,他郑重点头:“是!臣明白!” 乔安这才知道皇帝为什么独独点出这个年轻的官员,这的确是个踏实能干实事儿的人,而且学识很广,很有本事。 比如他知道在粥里撒土以防止有些不缺粮的人蹭吃蹭喝;比如他早早就把灾民组织起来让他们“以工代赈”,通过简单劳作之类的换取衣粮,维系了灾民区的良性运转。 因为陈修的种种举措,灾民的环境看起来还不错,再加上之后送来的物资,应该可以熬过这个冬天。 皇帝眯了眯眼,如果和秦王开战,两军交战,别说灾民,就是整个益州都未必能顾忌上;所以在开战之前,最好让益州安稳下来。 陈修带他们去看河道,路说起粮食就很是一番苦笑:“地里的庄稼没几天就可以收了,结果突来几天的大雨,全给淹坏了,若不是陛下送来粮食,这个冬天怕是熬不过去了。” 乔安想了想:“你们可以考虑种植冬小麦?或者其他冬天能种的作物,灾民都是劳动力,效率应该会很高。” “娘娘说得有理,我们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种子种下去才发现……” 陈修说着就忍不住叹气,正好走到地头,他直接在泥土里挖了挖,挖出一块龟裂的泥土。 乔安一看觉得眼熟,脱口而出:“土地盐碱化?” 陈修:“???” 皇帝不动声色在她后腰上掐了一下:就你能,就你会。 乔安赶紧闭上嘴,默默往皇帝身后缩了缩,假装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不食五谷的皇后。 陈修惊疑不定:“娘娘说的是什么?什么简化?” “是朕以前与她说过的。” 皇帝若无其事挡住乔安,自己伸手拿起那块干裂的泥土:“朕以前在某本农书上隐约看见,似乎这土里含有大量的盐,以至于不能种植。” “正是。” 陈修被皇帝绕开,连忙说:“正是如此!这地是咸的,却又提不出盐,我们埋进去的种子根本发不了芽就枯死了。” 皇帝捏了捏那泥土,触手干硬,稍微用些力就会掉下碎渣。 这样的土,任是再不通农事的人也能看出,是种不好庄稼的。 皇帝问陈修:“有多少地方的土是这样?” 陈修答:“约莫十之二三吧。”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皇帝微微沉吟。 乔安从他身侧悄悄探出脑袋,也好奇地伸手过去摸了摸。 皇帝偏头看她,低声问:“你以前见过这种土?” 乔安眼神悠长:“这就要从我高中地理会考的复习题说起了……” “……”皇帝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又问她:“你知道该怎么治理它?” “这个我真不不记得了,毕竟只是书上提了那么一嘴。” 乔安挠了挠头:“不过土地盐碱化在我们那时候也挺麻烦的,只能种一些什么菠菜、南瓜之类的蔬菜,你要治理它,就要配营养剂,就相当于给土地喂药。” 皇帝眸色微沉。 连她那个时代都麻烦,以现在的农业水平就更别说了。 皇帝没说什么,对陈修说:“先去看河道。” 陈修带着他们继续走,没走多远,指着不远处半山上的一条蜿蜒而下的宽广河道:“陛下,这边就是广江堰途径的主河道。” 乔安放眼一看,都忍不住同情益州了。 这是什么倒霉运气,先是土地盐碱化,又是悬河。 遥遥能望见,在一片平原上,那河道是高高凸出来的,就像一条天河坠在众人脑袋顶上。 乔安连大学的知识都还老师了,更别说高中地理,就隐约记得什么泥沙淤积侵蚀乱七八糟。 -- 第164页 乔安就记得这种河其实没有看着那么吓人,但是其他人显然被吓到了,陈修连忙解释:“这河道虽然高,但是并不危险,上流的大堰控制着水量,不会塌的。” 皇帝也很淡定,他沿着河道走了走,观察了一会儿,问陈修:“之前梓州益州联名上书请旨拨款修缮广江堰,是要修哪里?” “是在上游。” 陈修指了指远山的位置,犹豫了一下,委婉说:“其实广江堰年年都在修缮,上次治水官请李刺史和我们一起去看过,河道和大堰都是稳固的,并不需太费心修缮……” 乔安明白了。 这又是刺史大人们捞钱的手段。 皇帝听了,并没有生气,而是轻轻笑了一声,笑得乔安一身鸡皮疙瘩都炸起来。 她摸了摸胳膊,对李刺史同志幸灾乐祸。 让你作死,不作不死,活该! ………… 大概了解了益州的情况,皇帝就忙了起来。 他大刀阔斧接管了益州刺史府,给了陈修很大的权力,让陈修竭力改善益州民生,而自己则开始忙于益州的军事调备。 乔安看见许多穿着高级武官朝服的将军在府邸里来来往往,益州城内外突然冒出来大批大批的军队,整个环境都压抑肃杀了起来。 乔安意识到,这是要打仗了,要和秦王开撕了。 乔安自觉自己是没什么军事头脑,孙子兵法都没读过,坦克飞机也不会造,指定是帮不上忙,她就别给皇帝添麻烦了。 她想来想去,就觉得那个土地盐碱化还是有一点搞头。 因为乔安发现,自己对草药好像有些特殊的感觉。 皇帝召集众将领们布置作战计划,开了足足两天的会才离开书房,正要去后院寝室阖一会儿眼,就撞上乔安换了身男装兴冲冲往外跑。 “天都要黑了,你这是干嘛去。” 皇帝拧眉拦住她:“裴颜说你天天往农田山里跑,怎么着,心都玩飞了?” “你说什么,我才不是玩,我是有正事。” 乔安献宝似的举起一大捧草药:“我觉得我能配出营养剂来,把土地调好。” 皇帝挑眉:“你不是说,那种土地在你那个时代都不好调理吗?” “对啊。” 乔安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可是我看这些草药就莫名我会调,还能用它们治药,你说我是不是天选之女?” 搞什么程序,她看她上辈子就是选错行了,她一定是个被耽误的天才植物学家! 皇帝愣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古怪地看了看她,眸色微闪,没说信还是不信。 片刻后,他收敛了神色,在她额角翘起的呆毛上拨了拨,似笑非笑:“啊,原来我们皇后还是个小花仙女啊。” 乔安不高兴地把他手拍下来:“爱信不信,等将来把你眼珠子都惊掉。” 皇帝被拍了也不恼,笑眯眯说:“信信,怎么不信,朕还等着皇后将来种出粮食养朕呢。” 乔安无语:“……你为什么这么致力于吃软饭?” “因为长得好看的才能吃软饭。” 皇帝一点不好意思没有,俯身“吧唧”就在她脸上亲一口,笑容有点奇异:“朕不想干活,朕只想躺着吃你喂的软饭。” 先吃她喂的饭,再吃她,全程躺着,那样的神仙日子,皇帝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皮蹿了电似的躁动不安,全身都麻麻的。 “……”乔安总觉得皇帝的眼神哪里怪怪的,她把他脸推开:“行了行了,我不和你说,我得去试验我的新药剂去。” 皇帝只是回来换身衣服就要继续开会,没法和她一起去,很是遗憾,恋恋不舍在她唇瓣上含了含,哑着嗓子低声说,意味深长:“早点回来,咱们一起吃晚膳啊。” 乔安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药,胡乱点头,推开他就要走。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心头忽然一悸。 那种悸动说不清楚,就仿佛一个空洞,突然让他的心都陷下去 ——就如四年前那一天,他悚然惊觉她已经离开了的那一刻。 “乖宝儿。” 乔安不解地扭过头,皇帝突然大跨步追上来,压着她的后脑重重抵住她的额头。 乔安愣住了,眨了眨眼:“怎、怎么了?” 皇帝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突然回过神来。 “……没什么。” 皇帝抚着她柔软的脸颊,清晰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不由为刚才自己的失态自嘲。 绷得太久了,什么都疑神疑鬼了起来。 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笑了笑,偏了偏头,用与平常无二的轻佻暧昧语气说:“朕想起来,你还没亲朕呢。” 乔安:“……” 皇帝恨不得把脸怼到她嘴上:“你要是不亲,朕就不让你走。” 乔安:“……” 乔安木着脸瞅着他半响,很怀疑自己是在和一个幼稚园小朋友谈恋爱。 皇帝还在那里催她,乔安被磨得没办法了,只能垫脚在他脸上乱七八糟亲了亲,然后扭头撒丫子就跑。 皇帝一个没拦住,她已经跑没影了。 他摸了摸脸上残存的柔软触感,摇头失笑,才负手走进寝室。 皇帝沐浴,换了身干净衣服,才松快了口气,正打算在软榻上阖眼歇一歇,忽然听见天边一声巨响。 -- 第165页 皇帝猛地睁开眼:“打雷了?” “是。” 范斌在旁边,也有些惊奇:“冬日打雷,倒是少见。” “别是又要下暴雨……” 皇帝揉了揉额角:“农田的事还没解决……农田!” 皇帝突然说:“皇后可回来了?” 范斌答:“还没有。” 皇帝脸色骤然一变,范斌连忙说:“陛下无需担心,刚才裴将军也跟去了,裴将军经验丰富,定会早看出要下雨,那边又有避雨的窝棚……” 皇帝也知如此,裴颜便是自己成了落汤鸡也不会让乔安受了寒。 可是他却莫名心慌得厉害。 皇帝没有犹豫,当即站起披上外衫:“取伞来,这雨不定下到什么时候,朕得把人接回来。” 只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身边,他才能安心。 范斌不敢再劝,连忙取伞来,正要为皇帝撑开,皇帝自己一把夺过来,撑起来就大步往外走。 雨越下越大,天色昏暗,轰隆隆的雷鸣声响彻天地,一道道的闪电宛若剑刃从天幕上划过,刹那的白光似乎要将天空都撕裂。 皇帝大步往前走,忽然听见一声异常的巨响。 那不是雷鸣,却似乎比雷鸣更可怕,沉闷低沉,像是天上的巨斧坠下重重撞在抵达上,皇帝恍惚间竟似听见山崩地裂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 巨大的雨声雷鸣中,皇帝听见连绵不绝的惨叫和呼号,是几乎能撕裂耳膜的恐惧。 “陛下!陛下不好了!!” 陈修连滚带爬扑到他面前,撕心裂肺:“陛下!广江堰主河道决堤了——” “啪嗒。” 皇帝手中的伞掉到地上,转瞬就被浑浊的泥水吞没 ——就如他的心。 第46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八) 乔安在认真搞她的土质研究。 她分别在农田里划分出几块地, 然后把她的草药捧出来,按照不同的比例堆成一堆一堆。 乔安知道自己看起来很不像在干正经事儿。 没听说过能用草药改善盐碱化的,乔安觉得自己要是成功了, 能穿回去好好搞一下, 绝对是个创造性发明, 闹不好还能拿个什么诺贝尔化学奖呢。 唉,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被耽误的天才植物学家。 乔安拿出小瓷碗和小药炉, 她把草药分出来,一根根拿到鼻子下闻两下, 然后把有的放到小瓷碗里捣碎,有的就放进小药炉里熬药汁。 裴颜来的时候,乔安已经忙得热火朝天, 一会儿端药炉一会儿捣碎渣, 周围摆了乱七八糟好多东西。 “姐姐。” 裴颜看着她忙颠颠的背影,眉眼不由地露出笑意, 他快步走上前去,声音轻柔:“姐姐还在忙啊。” 乔安扭过头, 脸上还挂着几道被熏出的烟痕, 她却毫不在意, 瞪大眼睛, 惊艳地看着裴颜。 今日的裴颜不像以前穿着繁复华贵的宫装, 而是穿着一身白袍甲胄, 长发也不再挽成精致的云鬓,而是仅仅用一根束带高高束在脑后,如墨的长发微微飘散,发尾扫过她美艳华丽的眉眼,让她看上去有一种出鞘剑锋般锋利又绝艳的英气。 乔安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完全把女孩子的美艳和男孩子的英挺融合在一起,让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是好看得不要不要的。 乔安觉得,也就只有裴颜这样的姑娘,配得上倾国倾城、风华绝代这两个词。 裴颜慢慢走到乔安面前,见她呆呆看着自己,耳尖一红,微微侧过脸,不太好意思地挽了挽:“姐姐这样看我……是我有哪里不好吗?” “不不,哪里都好。” 乔安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大声赞赏:“是你太好看了,我都看傻了。” 裴颜:“……” 裴颜像是愣了一下,然后静静看着她,突然一笑:“姐姐永远这么直白。” “我就是说的实话嘛。” 乔安挠了挠头,很理所当然地说:“好看就是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值得所有人夸的好看。” 裴颜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知道自己长了一张太出众的脸,以至于在很久以前,他的容貌完全盖住了他的能力。 为此他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才能在军中立住脚,他需要立下更多的功勋打下更多的战绩才能让别人的注意挪到他的能力本身。 他都快忘了,自己究竟用了多长时间,才让“裴小将军”的凶名威震西北,让所有人提起他,在提起他的容貌之前,会先叹服于他的赫赫战功。 “貌若好女”,一个说起来风流佳话,却一度令他厌恶至极的形容,但是如今,被她这么轻轻巧巧地说着,无比真诚地赞美着,他却突然有些庆幸,老天给了他这样一张脸。 她说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他很高兴成为这个人。 裴颜垂下眼,乔安已经重新蹲下捣鼓起她的东西,裴颜也单膝蹲到她旁边,轻声问:“姐姐,我帮你吧。” “好呀。” 乔安把两块处理好的药草剁碎混进瓷碗里,递给他:“捣碎,越碎越好,把捣出来的药汁收集起来。” 裴颜应了声好,接过来慢慢地捣。 他看起来并没有怎么用力,但是草药就是迅速被碾碎,均匀地被榨出汁水,乔安惊奇地说:“你好厉害,我就捣不了这么好。” -- 第166页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裴颜失笑:“大概是我武艺高一些,用的力道比较稳。” 说起武艺,乔安就忍不住抽气,面露佩服:“那你更厉害了,我才练几个月的武功就感觉累得不行了,你从小练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真的很坚强。” “喜欢就不觉得累,而且大家都是这样,没什么苦的。” 裴颜莞尔:“姐姐才厉害,才练了几个月,已经能出剑招了,上次与姐姐对招,姐姐出的那一剑让我都心头一跳呢。” “嘿嘿,没有啦,我就是力气大,占便宜呢。” 乔安蹲在那儿抱着小雪狐,无视它呲牙咧嘴地骂骂咧咧,把手塞它毛绒软肚皮底下取暖,以经典母鸡揣姿势,悠闲地和裴颜唠嗑:“我主要是憋着股气儿,上次秦王那箭射我,要不是陛下用剑挡住,还有你射镖帮我挡,那我就凉了!可气死我了,我就等着将来武功大成,把他按在地上暴打,好好让他知道厉害。” 裴颜听了,唇角微微抿平,眸色微暗,眼神有一点复杂。 他突然轻声说:“秦王那一箭,即使陛下和我不拦,也不会伤到您的。” 当时他和陛下看见箭朝皇后去,都慌了神,一个用剑一个用镖拦,以为是秦王狗急跳墙,迁怒皇后要对皇后下手。 但是后来等冷静下来,他特意回去过现场,重新算那箭被挡开的轨迹,却发现那箭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准皇后。 那不过是个幌子。 正因为是个幌子,裴颜才心里不安。 裴颜与秦王明里暗里交手过不少次,他深知秦王是个多么心性不定专横独断的人物。 秦王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一度被所有人视为太子的不二人选,他活了多少年,就猖狂了多少年,他根本没有忍气吞声的概念。 他想杀的人,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放弃,哪怕是对皇帝,他那一箭都敢稳稳地射出去。 但是他那一箭却歪了。 他那在所有人看来都杀气毕露势在必得的一箭,却射歪了。 这到底是意外,还是…… “所以他射歪了?” 乔安有些兴奋说:“切,他搞得那么唬人,还以为他箭术多厉害呢,结果不还是射歪了。” 裴颜看着她,眼中似有万般复杂思绪划过,最后只化为一笑:“是啊。” 裴颜把捣好的药汁递给她:“姐姐,给。” “这一定是老天爷都看不过他那么嚣张了,天意……” 乔安幸灾乐祸念叨着,接过药汁和自己刚熬好的药汤兑在一起,搅拌好了,再倒进去不同比例的水,均匀地洒在试验田里,等待了一会儿,等液体都干涸了,她才用小铲子铲出一块土,端到面前仔细观察。 裴颜随意瞥过去一眼,面露惊异:“这土……松软了很多。” 裴颜之前见过这地里的土,干硬粗糙,随便碾一碾就会掉渣;但是现在皇后铲出来的土明显松软,土质细腻。 裴颜生长在西北边疆,那里土质贫瘠、人力稀少,裴家军不打仗时也会种植军田以补充粮草,所以他也略通农事,看了片刻,他轻吸了一口气:“这土的肥力,已经算得上中等田了。” 裴颜从没见想过,有人竟能将荒芜的废田变成肥沃的农田。 这莫不是神功造化,才能化腐朽为神奇? 乔安挠了挠脸上蚊子咬的包,伸手捏了捏土,摇了摇头:“还不够,这个是试验田才能达到这种程度,真的要改善大量农田的话,肯定不能做到这么细致,所以最好能实验出上等田,这样大批量兑水稀释后才能保证基本的农田是下等田甚至中等田。” 裴颜怔怔看着一脸认真的乔安,眼中浮动着流光溢彩。 她总有很多奇妙的想法。 她是堂堂的皇后,被陛下宠爱在手心上,她完全可以舒舒服服在宫里享受她安逸富贵的人生,绣绣花、种种草,每日梳妆打扮、读书作画,再无聊时就宣些夫人们进宫叙话,就像任何一位权贵夫人一样,优雅高贵得不食人间烟火。 但是她没有,她那样懒散温吞的一个人,却会换上男装,漫山遍野跑上跑下找来各种草药,然后蹲在这脏兮兮的田地里,挠着被虫子咬的包,一脸被太阳晒出来的红痕,认认真真地研究该怎么把地种好。 她看着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却又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裴颜定定凝视着她,眼神温柔而仰慕,像是在看自己的一场美梦,可望而不可即。 “姐姐。” 裴颜突然低低呢喃:“……若是我能在陛下之前遇见您,该有多好。” “轰轰——” 乔安被骤然的惊雷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注意他说话了,扭头看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 裴颜看着她茫然的表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站起来望了望天色:“要下雨了,姐姐我们先回去吧。” “又要下雨。” 乔安看着自己刚打理好的田,有点发愁:“不会又下好几天,然后再突然暴晒,那我不是白干了。” “姐姐,先别管田了,天阴得很快,我看这雨怕是挺大的,先去避雨吧。” 裴颜怕皇后受寒,摸出伞给她撑着,拉着她就要走,边说:“我看那边有栋避雨的木屋,咱们先在里面避一避,陛下那边会派人来找,咱们再——” -- 第167页 “轰隆!” 突然惊天动地的巨响将裴颜的声音生生打断,两人愕然望去,眼看着一道闪电骤然从天空划过,一瞬间阴沉的天幕被晃的宛若白昼。裴颜这才微松了口气,怕乔安被吓到,安慰她:“姐姐别怕,只是打雷……” 乔安却没有放心,反而渐渐面露迟疑:“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地动的声音?” 裴颜脸色发沉,拉着乔安大步往前走,语速很快地继续安慰她:“没有的,没关系姐姐,你忘了之前陈司马说过的,广江堰年年修缮十分稳固,不过是下雨,雷声太大——” 裴颜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他清晰感觉到脚下的地动。 碎石在战栗,那异常的震动顺着靴底传到身体的每个角落,他一时恍惚,倏然一阵凛冽的劲风从背后冲来,生生将他手中的油纸伞吹裂。 越来越骇人的巨响中,不知哪里突然爆出惨烈的尖叫:“决堤了!大河决堤了——” 乔安猛地转身,正看见那高高悬在头顶的天河河道伴随轰然的巨响被骤然撕裂开,奔涌的河水如同破封而出的怪兽,裹挟着骇人的威势席卷而来 ——如同末世降临。 乔安都看呆了,下一秒她就被人拽着用力向前,裴颜面色冷峻,犹如实质的内劲在周身涌动,每一步都能迈出数米之遥,乔安被他拽着跑,能清晰感觉到越来越潮湿浑浊的冷风刮过脸颊,脸上仿佛被糊了一层水汽,呼吸都越发艰难。 “这样不行。” 乔安空着的手抹了把脸,扭头看着涛涛涌来的洪水:“咱们跑不过洪水的。” 裴颜的手紧了紧,他回头看了一眼,眸色越发冰冷。 乔安突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木屋,原本在这里避雨的百姓们早已逃跑,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空屋。 乔安眼睛一亮:“不能跑了,咱们把房门和窗棱卸下来,那些都是木头的,可以在水上伏起来。” 裴颜一刻也没有迟疑,直接把剑就把房门砍下来,乔安赶紧去跑去窗边,仗着力气大生生把窗棱卸下来,急忙招呼裴颜:“上房顶上房顶。” 裴颜这时也估计不得其他,直接揽着乔安飞身跳上房顶。 乔安遥遥看着席卷过来的洪水,大概是已经吓傻了,反而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大概比划了一下高度,松了口气:“还没有房顶高,可以把木板扔上去,不过流速很急,很有可能把木板掀翻。” “不会的。” 裴颜沉声说:“我用内力压着木板,不会被掀翻的。” 乔安看向他,裴颜漆黑的眼睛认真注视着她:“姐姐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乔安心里一热,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没事儿,我们都会好好的。” 洪水轰然冲来,巨大的力道瞬间把木屋冲得塌了一半,裴颜用力把床板一扔,拉着乔安用力一蹬房顶借力,直直地跳到床板上。 乔安扭头,看见之前他们站的房顶彻底散架,眨眼间就被洪水吞噬。 乔安轻轻吸了口气,暗中庆幸裴颜会轻功,否则现在她们估计就掉水里了。 她们刚站到床板上,床板就往她们这边倾斜,眼看就要陷进洪水里,裴颜猛地上前两步,正踩到床板中心,单膝跪下用膝盖顶着木板,张开手掌用内力吸着床板往上抬,这才勉强稳下来。 乔安小心地坐到裴颜旁边,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一些。 小雪狐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之前的贼精贼精的凶劲儿全无,缩在她衣领里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周围的洪水,抖得跟羊癫疯似的。 乔安被它都给抖出节奏感来了,无语地把它抱出来,手上安抚地揉着它的长毛,眼睛往四周看。 这洪水来得太急太猛,周围的农田和房屋瞬间就被淹没,水面抬升得很快,周围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山石,乔安看见大大小小的木块、碎石、牲畜甚至是人的尸体被裹挟在浑浊的洪水里翻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洪水,天地一片阴沉,就像一口巨大的油锅在无情地搅动。 乔安越看,心里越沉。 这洪水太严重了,看这个架势,整个益州恐怕都会受到影响。 “为什么会决堤呢。” 乔安百思不得其解在:“陈大人说了广江堰年年修缮没问题,难道是之前李刺史他们贪污了修缮款?没把河道修缮好?” 裴颜沉默不语。 这场洪水来得太突然了,益州之前的灾情还没完全解决,又要筹备战事,这一场大水,全盘计划都会被大乱。 裴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也罢,天意如此,现在急也没有用,他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把皇后送回—— “小心!” 裴颜瞳孔骤缩,眼看着斜前方半山上坠下的山石,想都没想就朝乔安扑过去。 乔安只觉得面前一黑,已经被按进一个带着冷香的坚硬胸膛……等等!坚硬胸膛?! 乔安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一声重物砸在身体上的沉响,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 有什么泛着腥气的液体溅在她脸上,乔安呆呆摸了一下,红的刺目,是血。 乔安惊骇抬头:“你受伤了?!” 裴颜吞咽着喉咙,强行咽下一口涌上来的浓血,勉强一笑,故作镇定:“没什么。” -- 第168页 乔安看见他嘴角止不住往外渗的血,瞪着眼睛:“什么没事,都吐血了还没事儿。” 裴颜还想说什么,突然脑子晕眩,他高挑的身体无法自控地晃了晃,险些没栽到洪水里去。 乔安赶紧扶住他,正看见他后背一大片血淋淋的伤口,被剐蹭得血肉模糊,最深处甚至隐隐可见森森白骨。 乔安自己不怕杀人,但是看着裴颜这样子就完全受不了。 她把他扶着趴到床板上,从身上摸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一股脑给他撒上,然后撕开自己袖口的布料给他包扎上。 包扎的时候她不小心看到裴颜的腹肌。 不是姑娘的那种腹肌。 乔安呆住了,当场就想哭。 这刺激—— 青色的布料刚刚包上,就被用处的血浸湿,裴颜伏在木板上急促地喘息,被汗湿的碎发粘在脸上,面色苍白如雪,他沉沉喘了口气,声音虚弱:“姐姐……” 乔安紧紧握住他手,脑子一片空白,唯一记得的就是绝不能让人昏迷过去,语无伦次和他说话:“我在我在,那个什么,是不是疼啊,再忍一忍啊,马上就到了,咱们聊聊天,聊天好……” 身后又是一声巨响,更多的河道因为承受不住洪水的冲击而崩塌,更汹涌的水流用过来,木板因为失去了内力的支撑而渐渐下沉,在洪水中起起伏伏。 乔安听到咔嚓的脆响,抬头才发现木板撞上了一块洪水中凸起的巨石,边缘的小半被直接撞掉冲走,木板瞬间往下一沉,浑浊的水涌上来。 裴颜也看见了,眸色微沉,轻轻叹了口气:“姐姐,我好喜欢你啊……” “弟弟。” 乔安更想哭了:“这时候你就别刺激我了。” 女装大佬可还行? 要死的女装大佬可还行?! 好妹妹变成好弟弟,三观都要崩了兄弟! “最后一次,我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裴颜又笑,他温柔地看着乔安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笑得特别灿烂。 “姐姐,这辈子能遇见你…真好……” 裴颜唇色越来越白,气息越来越微弱,他却仍然在笑,轻声说:“姐姐,对不起,我不能再保护你了,姐姐,你往西走,陛下一定会来找您,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你这么坚强,一定可以回去的……” 乔安听着觉得哪里不太对,突然手上一松,裴颜已经推开她直直往水里扑去。 乔安:“!!!” 乔安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他,裴颜被拉得一个踉跄跪倒在木板上,后背的伤口崩裂,他“扑哧”又喷出一口血来,正喷了乔安一脸。 乔安:“……” 乔安抹了把脸上的血,无语说:“所以说你就老老实实地不好吗,还非得糊我一脸。” 裴颜已经气息奄奄,看着她这样淡定,心中滋味难言。 他知道她不会主动推他下水,他也不想让她愧疚,所以他要自己来,她不该拦她! 他哑声说:“……姐姐,木板盛不下两个人,我已经不行了,不能牵累你。” “要没有你挡那一下,刚才我也不行了。” 乔安拍了拍他的手臂,娴熟地安慰:“不慌啊不慌,还没到绝境,而且绝境凉了那也是命,死不疼的,就一瞬间的事儿,这个我有经验,别怕啊。” 裴颜:“……” 他想把生路让给她,可是她要陪他一起。 裴颜不知自己该哭该笑,他又开始咳血,木板摇晃得更严重,像是随时都会沉下去。 乔安又撕开几道布料,把裴颜绑在木板上免得他脱力掉出去,然后自己把之前准备的窗棱用木头和布料绑在床板前面,自己小心翼翼地踩过去。 事实证明马步不是白扎的,乔安仗着自己下盘稳,张开手臂踩着窗棱的两边,掌握着重心平衡,身形摇摇晃晃,踩着木板在洪水中像冲浪一样刺激:“哇塞!有点酷炫——” “……”小雪狐四爪挂在她脖子上,叫得比杀猪还惨烈:“嗷嗷嗷——” 真的不是乔安夸张,她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被震得颤抖,甚至还隐约幻听到了人声: “那边是不是有人?” “水上有人哎——” 乔安循声看去,看见对面高高的河岸边竟然有不少人。 乔安顿时激动起来: 艾玛,她果然是老天爷亲闺女,这金手指,这光环,没说的! 爹!以后老天就是她亲爹! 乔安瞬间精神了,她用力控制着木板往边缘飘,因为要和洪水抗力,脚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撕裂声,她也管不了了。 等她带着木板飘到河岸边,河岸已经垂下了一根长长绳子,一群人在上面着急喊:“快上来快上来!” “好!谢谢大哥大嫂们——” 乔安一把握住绳子,顺手往后拉出裴颜的木板。 裴颜已经陷入了半昏半沉的状态,乔安摸到他的手,冷得吓人。 绳子看着不粗,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乔安拔出裴颜的剑捅进石壁里,一手握住剑柄稳定身形,一手把绳子缠到裴颜腰间。 裴颜像是察觉到什么,眼皮艰难地抬了抬,气若游丝:“姐姐……” “在在在。” 乔安用力拍了拍他的脸:“弟弟你清醒一点啊,马上就没事儿了,咱可不能功亏一篑啊!” -- 第169页 裴颜下意识想握住她的手,乔安却已经系好绳子把他往上推,他握了一个空,手指虚虚蜷了蜷,下一刻身体就悬空。 乔安紧张地看着那绳子带着裴颜摇摇晃晃往上走,裴颜身上的血连成血线坠到她脸上,乔安抹一把脸,忧心忡忡:这得流多少血,古代又不能输血又没有ICU,难道要一天三顿喝红枣桂圆薏米汤补血?! 然而很快乔安就不用操心了。 因为一阵浪涌过来把她给卷走了。 乔安:“……” 这可他妈太猝不及防了。 “又涨了!水又涨了!” “人呢,刚才的人呢?!” “被卷走了——” 裴颜似有所感,猛地睁开眼,只看见一片汹涌的洪水,再没有那道熟悉的人影,当即一口血喷出来,目眦欲裂:“姐姐——” 乔安在水里滚了两圈才勉强找到自己的木板,仗着不科学的巨力挣脱出水面,听见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松了口气。 还能叫唤,说明人就还能挺住。 “我没——咳咳。” 乔安刚回了俩字就被呛着水,赶紧爬到木板上喘了两口气。 “嗷嗷——” 乔安:“……” 乔安满头黑线在水里拨弄了一下,把正在狗刨式奋力挣扎鬼哭狼嚎的小雪狐也捞出来。 小雪狐已经不是小雪狐了,已经变成小黑狐,那一身白毛黄中带黑,脏得别具一格。 小雪狐被吓到了,奶声奶气连打了几个喷嚏,四爪并用扑腾到乔安脑袋顶上,扒着她的头发警惕地朝着四周嗷嗷,凶得不可一世。 乔安:“……” 算了,自己捡的狐狸,跪着也要养下去。 乔安撑着个胖狐狸再仰起头时,刚才那块河岸已经没影了。 乔安坐在木板上,看着涛涛的洪水,挠了挠湿淋淋的头发。 行了,裴颜有救了她就放心了,反正她自己力气大又没有伤,等再飘一阵水流平缓了,找个地方上岸就行了。 就如乔安所料,离开源地越远,水流速越缓,她在洪水中又扒拉出几块木板拼在一起,自己终于能有个躺的地方。 她躺在木板上,看着渐渐放晴的天空,强撑了一天的眼皮终于能阖上,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总算是完了。 ………… 益州边界,广江堰下游,浑浊的水流源源不断从河道中穿过。 一个一身玄甲的将士俯下身,在河道中掬起一捧水,看着水里肮脏的泥沙,皱起了眉。 他迅速转身,跑到队伍为首骑着高头骏马的男子身边,脸色难看:“殿下,末将看过了,水里全是泥沙和腐物,不可饮用,反而把干净的河水都污染了。” 骏马上的年轻男子一身玄色甲胄,猩红的披风如血,红缨头盔下是一张阴骘俊美的面容,双目锋利如鹰隼。 他冷冷看着在河道中涛涛涌过的洪水,眼底划过一抹戾气。 正是枕戈待旦的时候,广江堰竟然塌了,平生事端。 “秦王殿下,咱们得走了。” 旁边有幕僚说:“这水怕是又要涨上来了,咱们的几个府县受灾不小,得去看一看。” 秦王眉目更是阴沉,勒起缰绳就要转身,忽听旁边将士一阵惊呼:“那边有人,那边河岸冲上人来了。” 秦王掀了掀眼皮,果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洪水冲上来的,八成是个死人。 秦王冷声说:“走。” 众亲卫当即不敢多言,纷纷上马紧跟,秦王当先打马,马蹄险险擦着那人的手臂而过。 纤细又柔软的手臂,袖子被撕破,斑斑点点的黄泥凝固后的深色斑迹,更衬得肤色雪一般白。 那一瞬间,鬼使神差地,秦王侧了侧眼,看见半张秀美清丽的侧脸。 “……” 众人正要扬鞭紧跟,忽见前面的殿下勒马转身。 众人一头雾水,本能地让开路,看着秦王骑马缓缓踱步回到那趴着的人旁边。 秦王翻身下马,大步走到那乔安旁边,蹲下来粗暴掐住她的下巴抬起来,当看清她整张脸的那一刻,倏然冷笑。 果然是她。 指腹下的皮肤温凉,却不是死人的冰冷,轻柔却真实存在的脉搏在细腻的肌肤下跳动,让他心头一跳,如被烫到一般突然甩开手。 乔安“扑通”又掉回地上,继续半死不活地昏着。 秦王:“……” “嗷——” 一道极其凶戾的吼叫从旁边蹿来,一只脏兮兮的小狗似的动物从水里冲出来,叼着一条鱼冲到乔安前面,威胁般地盯着他。 秦王站起来,居高临下俯瞰着这同样脏兮兮的主宠俩,眼神冰冷晦涩,脸色阴沉不定。 周围的亲卫看得一头雾水,幕僚出声试探:“这人可是殿下故交?要不要分匹马出来,带上一起走?” 秦王冷冷说:“不必了。” 他直接走过去,在小雪狐要咬上他的前一刻,拎着乔安的后衣领把她提起来,直直挡在自己身前。 小雪狐没想到秦王来这招,在要咬到乔安的前一刻赶紧闭上嘴,锋利的尖牙瞬间把鱼咬碎,半边鱼尾甩出来,“啪”地一声甩到乔安脸上,乔安的脸立刻红了一大块。 小雪狐:“……” -- 第170页 秦王嘲讽地嗤笑一声,嫌弃地拎着昏迷的乔安转身走了。 小雪狐犹豫了一下,叼住地上剩下的半边鱼,颠颠跟在后面。 ………… 乔安睁开眼,正对上一张冷峻英挺的脸。 乔安懵逼地和他对视三秒,脑子一根弦瞬间断掉,嚎啕大哭着就抱住他:“陛下!陛下我可算找到你了!有洪水好大洪水吓死窝鸟——” “乔姑娘你……” 魏元绍被她一把抱住,难得发怔,等反应过来,心头顿时一阵甜蜜爱怜。 他看着乔安哭得声嘶力竭,心疼得不得了,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把她抱在怀里,像哄小孩儿似的一遍遍抚她的后背:“没事儿,是做噩梦了,不怕不怕,我在……” 乔安哭着哭着,感觉有点不对。 她余光瞥到旁边,顿时愕然:“陛下,你腿怎么断了?” 魏元烧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你真是睡迷糊了,我不是前两天坠崖的时候摔断的,不过自从你给我用了药,已经好多了。” 乔安:“……” 什么坠崖,什么摔断腿,什么用药?! 乔安呆呆抬头,盯着皇帝半响,呆呆掐了掐他的脸:“陛下,你怎么年轻了好多,打胶原蛋白了?” 魏元绍:“…?” 乔安继续呆呆往上看,看见他一头凌厉的短发:“陛下,你怎么还剪头发了?换发型了?” 魏元绍:“……” 魏元绍沉默了一会儿,刀锋般冷峻深沉的眉目,细看去却有点小委屈。 他欲言又止看了她两眼,狭长的凤眸垂下,慢吞吞说:“……我们不是说好不提这茬儿了……” 乔安:“……” 乔安:“!!!” 作者有话要说:秦王:喜提皇后一个。 年轻版皇帝(魏元绍):喜提老婆一个。 皇帝:……就我白给?! 第47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十九) “……” 乔安呆呆看着皇帝……不, 是年轻版皇帝。 坠崖,年轻,短头发! 这什么意思?这几个意思?! ——世界变得太快, 她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陛……不是。” 乔安猛地反应过来, 吞了吞唾沫, 迟疑说:“魏、魏公子是吧?” 魏元绍缓缓挑起凤眼, 静静看着她。 他的眸色漆黑, 眼型锋利而凉薄,还没有四五年后那样岁月沉淀出的举重若轻的雍容帝王气质。 现在的他更年轻, 也更锐利,像无鞘可封的利剑,每一寸剑芒都闪烁着慑人的凛冽寒光。 乔安被皇帝当小宝贝儿哄久了, 看惯了皇帝嬉皮笑脸轻佻戏谑的样子, 突然对上这么一张又年轻又正经的脸,被魏元绍直勾勾地看着, 感觉自己哪哪儿都不自在。 乔安手足无措:“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魏元绍盯着乔安,深邃的目光略带探究和沉吟, 但不过片刻, 他像是又确定了什么, 收敛起身上不自觉逸散出的冷意, 眼神也渐渐柔和下来。 他又变回那个温和沉稳的魏元绍, 对着乔安笑了笑:“没什么, 刚才在想别的事情。” 乔安松了口气,看着他笑得温和和煦的模样,觉得头皮隐隐发麻。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诡异感。 她不过一觉醒过来,怎么就从洪水上飘到几年前了呢?这是又穿了一次吗?那之前坠崖的那个她呢? 难道这还涉及到多维空间的问题?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乔安抱着脑袋打算出去静一静, 勉强跟魏元绍打哈哈:“魏公子是吧,我想起来你又得敷药了,我再出去给你采点药啊。” 说着乔安就要站起来,但是她刚刚扭过半边身子,手腕就传来一股颇为强硬的力道,下一秒她脚下一个踉跄,就重新跌坐下去 ——跌坐到男人怀里。 乔安:“……” “抱歉,乔姑娘,但是我还有一事不明。” 魏元绍语气慢悠悠的,听起来温文有礼 ——如果不是他的手若有若无搭在她腰间的话。 “我刚才似乎隐约听见……” 他低下头,贴着乔安耳畔,吐息轻轻拂过她耳廓,旖旎而暧昧:“乔姑娘刚才似乎叫了我……陛下?” 乔安:“……” 她错了。 即使年轻版的狗比,也还是狗比,沉毅端正正经人什么的统统都是骗人的。 乔安强自镇定:“我刚才做噩梦了,叫错了。” 她现在还闹不清情况呢,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告诉皇帝,自己其实是从未来穿回来的会怎么样,反正电视剧里都说妄图改变历史的结局全都花式凉凉。 而且现在的皇帝可不是几年后对她了如指掌的皇帝,现在的他刚认识自己没两天,大概就是比陌生人强点的关系,乔安试想了一下按照皇帝那家伙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性格,这个时候知道了自己的异常,说不定就要怎么利用自己呢。 那她岂不是要走虐文女主的剧本? 呸,想都别想! 乔安觉得自己的脑子偶尔在有求生欲的时候真是转得飞快,所以她果断隐瞒下来。 魏元绍闻言,似笑非笑:“叫错了?” 乔安用力点头,字字铿锵:“叫错了!” -- 第171页 “……”魏元绍盯着她,突然笑了。 他的容貌年轻了不少,可是笑起来,却已经有了些未来皇帝的味道。 “原来只是叫错了……” 他低低地笑:“我还以为,乔姑娘是想看着我当上皇帝呢。” 乔安浑身寒毛都微微炸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句话有些别样的意味。 魏元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乔安的脸,像是亲昵,又像是安抚。 她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清晰感觉他灼热专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乔安打哈哈:“说笑了说笑了,我怎么敢这么想,这可是大不敬啊哈哈。” 乔安话音未落,肚子突然“咕噜噜”响起来。 乔安脸色爆红。 这不争气的肚子,这时候是你突出的时候吗?! 魏元绍也笑了,笑得很开怀。 他说:“饿了?” 乔安不好意思,含含糊糊:“……嗯,有什么干粮之类的吗?” 魏元绍看着她,突然说:“吃烤兔子吧。” 乔安:“?” 魏元绍慢慢撑着伤腿站起来,乔安看他这样子很费力,连忙拉住他:“不用不用,就随便垫点就行。” 魏元绍却莫名地坚持,他拉着乔安坐到火堆旁,又从转角拎了两只很新鲜的兔子过来。 魏元绍很轻松:“这是刚才你出去采药,有兔子贪暖和跑进来,我意外抓到的。” 乔安看着兔子脖子上像是被石头砸出来的血口,吞了吞口水。 残了条腿都能打着兔子,还是用石头,一击毙命…… 乔安想到自己的三脚猫武功,默默低下了头。 魏元绍轻松地把兔子剥皮,摊开了串在几根树枝上,架在火堆上烤。 火堆静静地燃烧着,时不时爆出一个小火星,山洞里一片安静。 乔安脑子乱糟糟的,又没事儿可做,就盯着火堆发呆,忽然她后背一暖,已经披上了一件厚重的黑色毛氅。 乔安隐约记得,魏元绍坠崖的时候,就穿着这件大氅。 她想起刚才魏元绍有些苍白的脸色,下意识想解开大氅还给他:“你披吧,你受伤了,需要保暖……” 她转过头,对上他含笑的眉眼,看着竟有一种模糊了时光的熟悉。 她突然就愣住了。 “没关系。” 魏元绍按住她的手,漆黑深邃的眸子看着她,手臂慢慢从背后伸过,圈住她的肩膀。 乔安一时迟疑,没有拒绝。 他的眼中笑意更浓,宛若上好的墨色在眼底一寸寸渲染开,泛出灼人的殊色。 他圈着她的肩膀,把她一点点搂进怀里。 乔安靠着他的胸口,鼻息间嗅到他身上掺杂着药味的草香,和他后来常用的龙涎香并不相同,可是她却没有一点不适的陌生感。 乔安枕在他胸膛,听着他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脏,一时恍惚。 魏元绍随身带着调料,时不时地就在兔肉身上切两刀抹几下调料,兔肉发出滋滋的炭烤声,渗出的油脂一滴一滴坠到柴堆里,肉熟透了的香气渐渐在山洞里弥漫开。 魏元绍取下来一串兔肉,用小刀娴熟地把肉里的小骨头剔掉,微微放凉了才递给乔安:“吃吧。” 乔安自己咬了一口,瞬间满嘴油香,好吃的舌头都要吞掉。 乔安激动得口齿不清:“好好呲——” “以后会有更好吃的。” 魏元绍轻笑:“等我伤好了,给你烤羊腿吃。” 乔安下意识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连状况都没搞清楚,就想什么烤羊腿?! 吃吃吃,满脑子吃! 乔安捧着烤兔子满脸纠结,魏元绍一直看着她,她才想起来:“都烤好了,你也吃。” 魏元绍说:“我不爱吃,我只喜欢看着你吃。” 不等乔安拒绝,他又把另一串取下来,小刀割下来最嫩的肉,喂到她嘴边,声音柔和:“张嘴。” 乔安鬼使神差地就张了嘴,这一吃就没个完,魏元绍很有兴致地给她投喂,直到两串烤兔子变成一堆碎骨头。 乔安抱着肚子,打出了一个烤肉味的嗝儿。 乔安:“……” 魏元绍又低低地笑,乔安羞愧地低下头,丢人,真的丢人到家了。 魏元绍体贴说:“没关系,来歇一会儿吧。” 说着他又把乔安脑袋压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她的后背。 乔安感觉魏元绍这个人说话像是有魔力。 比如她明明想出去冷静一下,他拉着她吃烤肉;比如她现在吃撑了想出去溜达一下消食,他拉着她睡觉……然而她还真的被他拍困了。 乔安原来还有点警惕抗拒的姿势渐渐变了形,软趴趴倚在他怀里,眼皮都慢吞吞地耷拉下来。 魏元绍抚过她柔软的发丝,擦过她脸颊时,乔安无意识蹭了蹭他的手,毛绒绒的触感,撒娇的小猫一般,是本能的信任和亲昵。 魏元绍微怔了一下,旋即慢慢勾起唇角,看着她在他怀中一点点睡去。 “乔姑娘。” 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轻地问:“你到底自哪里来?” 乔安一无所觉,已然睡得很沉,当然更不会回答他。 魏元绍静静凝视着她,忽然笑了。 “不答也无所谓了。” -- 第172页 他轻叹一声,抬起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撩开她鬓边绒绒的碎发。 “你唤我陛下,所以我只要成为“陛下”,你就会在我身边,对不对?” 回答他的是她清浅的呼吸,睡容酣甜得像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魏元绍看着她,慢慢俯下身,在她额心柔柔落下一吻,低低地笑语:“……好好睡吧,我的小仙女。” ………… 乔安觉得自己睡了好长一觉。 她慢慢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见烧得旺盛的火堆,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坐在不远处,正漫不经心地擦剑。 看见这熟悉的场景,乔安当场自闭,绝望地躺平回去,仰天哀嚎:“为什么还没穿回去,老天爷你要玩死我——” “你在说什么?” 烦躁不耐的男声打断乔安所有的话,乔安垂死病中惊坐起,呆呆看着那人转过来的脸。 虽然眉目间依稀有些相似,不过比起皇帝冷峻幽沉的面容,这张脸更加阴骘俊美,尤其是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某种角度上看去,阴柔得甚至几近妩媚。 可惜从来没有人敢承认这一点。 乔安当然也不敢,看见秦王的时候她简直大脑当机。 “怎么是你?我怎么在你这儿?” 乔安脱口而出:“你也被洪水冲走了?” 秦王:“……” 秦王冷笑一声:“当本王是你吗,蠢货。” 乔安:“……” 干啥就骂人呢,以前不还叫皇嫂的吗,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 乔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旁边“嗷嗷”两道激动的声音,一团黄黑色的毛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进她怀里,大尾巴兴奋地啪啪糊了她一脸。 乔安:“……” “呸,呸呸!” 乔安快窒息了:“别甩了别甩了,你是在泥潭里打滚了吗,毛里全是土!我喘不上气了!” 小雪狐不高兴地用爪子拍她:亏它一直担心她,她竟然还嫌弃它。 哼,小狐狐不高兴了,小狐狐有小情绪了。 乔安按着小雪狐的爪子把它提起来,才发现不只是它,自己身上也脏得一塌糊涂,干涸的泥水糊在衣服上,她一起来,就咔嚓咔嚓往下掉碎渣。 乔安往旁边看,才发现她这是在一座废弃的荒庙里,而且也不只有她和秦王两个人,还有许多戎装的将士们,庙外也燃着火堆,不少人马在火光前来来往往走动。 乔安呆了几秒,才勉强搞清楚状况。 所以她之前应该是在做梦,或者灵魂穿到过去了,但是身体还留在这儿,从洪水中飘出来,被秦王捡了? 秦王捡她?她是他有仇大哥的老婆,他竟然没当场弄死她,还把她捡回来了? 乔安才不信秦王会是这么好心的人,指定是有别的阴谋,不定要怎么利用她呢? 乔安抱着小雪狐纠结半响,还是慢吞吞往火堆走去。 火堆旁还围着几个亲军统领,看见乔安走过来,都下意识去看秦王。 秦王盯着火堆,面色阴沉,与平时无二。 几人面面相觑,幕僚许先生轻轻咳了一声,他们才反应过来,连忙让出位置:“姑娘,这里请。” “谢谢啊。” 乔安对着他们笑了笑,撩了撩袍角,坐到秦王旁边。 秦王像是被针刺到,表情一下子冷起来,杀气毕露:“本王允许你坐到这儿了?” 乔安:“……” 这暴脾气,行吧,谁让好歹也算她半个救命恩人呢。 乔安忍气吞声往后挪了挪,小声说:“谢谢啊,弟——” 秦王猛地冷戾看来一眼,乔安赶快改口,双手作揖:“秦王,秦王殿下,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秦王没想到她会这么轻易地就道谢,阴冷的眼神凝固了一瞬。 乔安的表情异常真诚,清凌凌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更显得明亮灼人。 秦王猛地转过头去,颇为恶意地讽刺:“脏得要命,你一个女人,怎么能脏成这样。” “谁在洪水里打一圈滚都得这样,你当我愿意。”谁还不是个小仙女呢。 乔安无所谓地蹭了蹭脸,蹭到脸颊一块红肿的地方,疼得她呲了一下牙。 小雪狐看见,心虚地往她怀里缩了缩。 秦王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看向她,嘲弄地挑眉:“他就看着你被洪水卷走?也没有护你?所谓真心的宠爱,也不过如此罢了。” 乔安总觉得秦王性格很报社,像是见不得人好,尤其见不得皇帝好。 乔安解释:“不是,是我出来的时候,河口突然决堤了,他不知道的。” 秦王冷笑:“你险些死了,还要维护他,真是被他洗了脑子。” 乔安:“……” “无话可说了?” 秦王哼笑:“也对,他那个伪君子,最是巧言令色,说几句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做一番真情切意的姿态,就能哄得你们这些人心甘情愿为他去死还自鸣得意,当真可笑。” 乔安:“……” 乔安心服口服:“你这么多戏,你应该去写小说。” 秦王冷冷看过来,乔安立刻举手作投降状:“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头,乔安还想苟着回去找皇帝呢,可不想一言不合被秦王砍了。 -- 第173页 旁边突然传出一声轻笑,乔安扭头看去,看一个留着短髯的中年儒雅男人坐在火堆对面,含笑看着她们。 秦王看过去,那人拱手:“殿下,天寒地冻,这位姑娘刚醒,请她吃些东西吧。” 乔安很是感动:“谢谢先生,我姓乔,敢问先生贵姓。” “许某字衡,乃殿下麾下幕僚,乔姑娘唤我许先生便可。” 许先生见秦王眉目淡淡形似默认,就递了一个布包袱给她:“我们发现姑娘时,姑娘身无长物,这里面是些干粮,出门在外,姑娘便委屈一下。” 乔安也没有傻到底,呆呆看了看那包袱,又看向秦王,小声说:“我能不能不要包袱,我可以现在就走,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秦王又是那种拉足仇恨的嘲笑眼神:“你觉得本王会救没有价值的人,救完再让你轻轻松松地走?” 乔安:“……” 这家伙果然对她不怀好意呜—— 乔安垂头丧气接过包袱,拿出里面一块硬邦邦的干粮啃起来。 那干粮也不知道怎么做成的,是真的硬,乔安就嚼了一下,就默默捂住腮帮子,把干粮含着慢慢让它软化掉。 小雪狐扒着她的领口直勾勾地看着,乔安又掰了一下块喂给它,小雪狐尝了一口,尖尖的小狐脸可人性化地露出嫌弃的神色。 乔安气得拍它的脑袋:“有的吃就不错了,我都没挑,你一狐狸你那么多屁事儿,给你惯的。” 许先生注意到,秦王盯着火堆,余光却一直定在那姑娘和狐狸身上,看见狐狸被那姑娘敲着头不高兴地嗷嗷叫唤,他也勾了勾唇角。 许先生眼底划过一抹惊异,随即陷入了沉思。 殿下对这位姑娘似乎颇为不同…… 干粮很顶饱,乔安吃完一块就撑了,衣服还在咔嚓嚓掉泥,但是大晚上的她也不能矫情到出去找湖洗个澡。 算了,忍一晚上就过去了。 乔安靠着柱子正闭上眼要睡觉,突然一个东西砸到她脚边,乔安睁开眼,看见一个水壶。 秦王很嫌弃:“擦擦你的脸,你不嫌脏,本王还嫌看得烦心。” 乔安嘴角抽了一下,捡起水壶,倒出水把脸、手和脖子擦干净,感觉呼吸都畅快了。 小雪狐蜷在她怀里,乔安想了想,剩下的水给它也擦了一下,让它成功从小黑狐变成小灰狐。 “谢谢哦。” 她把水壶又放到他手边,小声道了声谢,又颠颠跑回去,抱着狐狸舒舒服服倚在那儿,不过片刻,她的呼吸又平缓下来。 秦王盯着她,不知道她怎么能睡得这么快,这么踏实? 她刚从洪水中侥幸逃生,又落在他这个敌人手上,前路不明生死无依,她多大的心还能睡得着?! 秦王以为会看到她震惊惶恐、惊惧不安的模样,可是她醒来,说了两句话吃了口东西倒头就睡? 她当他这里是什么?酒楼客栈吗?! 秦王看着她呼呼大睡的样子,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紧,几乎想站起来把她踹醒。 许先生突然笑:“这位姑娘倒是通透明慧。” 秦王气息一滞,冷冷偏过头去:“不过是个认不清形势的蠢货。” 当真如此吗? 许先生淡笑不语。 ………… 乔安知道自己是跑不了的,干脆也不费劲儿,踏踏实实睡一觉,直到一大早庙里庙外的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她才醒过来。 她打着哈欠儿往外走,看见外面百十来个亲卫已经整装待发,一匹匹高头大马排成队伍,显得很是威武。 “姑娘。” 许先生为她牵了匹马来,笑着说:“姑娘骑这一匹,事态紧急,咱们这就要出发了。” 乔安看着那匹比她脑袋还高的马,踌躇:“其实我不太会骑马……” 她真不会骑,上次在围场,还是皇帝一路给她牵着绳让她慢慢溜达,哪里能跟上这些精兵纵马狂奔的速度。 “别废话。” 乔安猛地扭头,惊悚看着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的秦王:“你什么时候站我后面的?” 秦王直接绕过她,一匹通体赤红的骏马跑过来,他拉住缰绳利落翻身上马,盯着她,皮笑肉不笑:“不会骑马,本王就把你挂在马上。” “别找任何借口。” 秦王微微昂首,盯着她,眼中泛着刀锋般的血气:“是本王救了你,你死也得死在本王手上,趁早绝了逃跑的心。” 乔安:“……” 弟弟,你这样彪,可真是伤了嫂子的心。 乔安只好蹬着马蹬上马,秦王轻喝一声,汗血马载着他转身就跑,乔安赶紧一夹马肚,训练有素的马儿迅速加速追上,那反作用力冲得乔安身体往后一仰,险险抓着缰绳才没摔下来。 秦王余光瞥见这一幕,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他额角轻跳了一下,忍耐着勒马正要转过来,就看见那只脏兮兮的狐狸从乔安怀里跳出来,跳到马头上,一爪子拍在马头上。 正在狂奔的马儿一滞,嘶鸣一声,步子慢下来,有些瑟缩地慢吞吞往前跑。 乔安:“……” 乔安看着又跳到自己怀里的小雪狐,眼神呆滞。 小雪狐得意地甩甩尾巴。 唉,两脚兽不靠谱,这个家终究要靠它来养。 乔安好不容易从技不如狐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用力揉它的小尖脸:“你什么时候成的精?是不是九尾狐狸精下凡?你的其他尾巴呢,我都看见了快给我掏出来!” -- 第174页 “……”小雪狐嫌弃地拍开她的手,蹲坐在她面前,一爪子拉着缰绳,一爪按着马脖子,一本正经地驾马往前跑。 周围人都看傻了,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神异的场面,不由低低议论了起来,再看着乔安的眼神都有些变化,满满的惊异与好奇。 秦王抿了抿唇,又拉着马头调回去,厉喝一声:“走!” 众人立刻噤声,纷纷挥鞭纵马紧追而去。 有了个会骑马的小雪狐,乔安这个废物主人就苟得更心安理得了。 骑马看着很酷,风驰电掣,但是骑得时间长了,大腿内侧被磨得疼死了,尤其是乔安这种之前没怎么骑过马,那皮真是磨了破破了磨,酸爽得不得了。 秦王带着亲军一路疾驰,足足跑了三天,乔安跟在队伍里,一路到处都是洪水泛滥过后的惨迹。 这场洪水比乔安想象得更大,不仅是益州,连这属于秦王封地的西南都深受灾患,到处都是浑浊的泥水,大块的碎石和木茬,道边时不时就能看见牲畜乃至人已经腐烂的尸体,路过的村庄十不存一,站在山顶放眼望去,万里无人烟。 “这样不行。” 在又一天晚上休息的时候,乔安忍不住对秦王说:“这不能不管,会产生瘟疫的。” 众人纷纷看来,秦王冷冷盯着她,乔安赶紧说:“我说真的,不能让它们暴露在外面,得收集在一起烧干净,要不然蚊虫都会把他们身上的细菌……嗯,脏东西传染给其他人的,瘟疫就是这么来的。” 许先生面露诧异:“乔姑娘从哪里知道的?” 乔安一卡,含糊说:“书里看来的。” 许先生眼中惊异更甚,头一次认真打量她。 他正打算向秦王谏言清理官道,这位乔姑娘就先说出来了,而且说得比他更明白。 他隐约知道这些,还是曾听逃荒过的老人说起过;这位乔姑娘年纪轻轻,身娇体贵显然是贵胄出身,可是不仅言行爽朗随意,竟还知道这些东西,实在稀奇。 许先生看向秦王:“殿下,乔姑娘说得有理,等咱们抵达秦城,就昭告各方官员,务必依照行事。” 秦王不冷不热:“可。” 他莫名定定看了乔安一会儿,放下木柴就站起来,冷声说:“把火堆灭了,加紧赶路。” “是。” 又是两天通宵达旦地赶路,他们终于抵达秦城。 秦城是西南大都,挨着益州,离广江堰很近,这次受灾最是严重。 乔安进了秦城,才见识到什么是哀嚎遍野,到处都是坍塌的房屋和无家可归的哭声,路上行人来来往往,无不面带愁绪,整个城池就像被绝望塞满,看得人心头沉重。 秦王看见这样一幕,薄薄的唇死抿,勒出脸上凌厉的骨廓。 “秦城府尹何在?!” 秦王厉喝:“给本王滚出来!” 秦城府尹带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殿下您可算来了!殿下,城中爆发了瘟疫,现在已经蔓延到周边的村庄和其他城池了。” 一众人面色大变,许先生急问:“大夫呢?不是之前已经传召大夫来了。” “瘟疫蔓延得太快了,召集的大夫们医术欠佳,还没来得及做出药方。” 秦城府尹哆嗦着说:“殿下,益州那边也出现了瘟疫,粮食也不够吃了,再这样下去,人都要死绝了。” 许先生脸颊抽搐,他沉默片刻,对秦王低声说:“殿下,怕是要早作决断。” 秦王冷笑:“什么决断,把所有城池都一把火烧了?” 许先生默然。 秦王眼神阴沉骇人,翻身下马,踹一脚府尹:“带路!” 众人大惊,许先生惊呼:“殿下不可——” “那个,那能带我一起吗。” 乔安艰难地从马上翻下来,疼得她忍不住呲了下牙,一瘸一拐颠颠跑到秦王身后。 所有人都愣住,秦王猛地看向她,眼神凶戾。 乔安忍不住退了两小步,怯怯瞅着他:“干、干啥啊?”干啥啊这眼神,突然吓人劲儿的。 秦王冷笑:“你当本王是去走街串巷吗?那是瘟疫。” 乔安一脸莫名其妙:“我知道是瘟疫啊,要不是你以为我乐意跟你走?” 秦王被她理所当然的表情噎了一下。 他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样古怪地看着她:“你不怕死吗?” “所以咱们得做点准备。” 乔安摸出来一块之前洗干净的帕子,拿出前两天许先生给她暖身用的酒壶,倒出一点烈酒洒上去,认真说:“你像我这样,或者洒盐水和辣椒水,最好先用沸水把手帕煮一下,然后再戴上,这叫消毒,你造不?” 秦王:“……” “算了,我看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狗德行就不造。” 乔安把帕子卡在脸上,鄙视他:“像你那样啥都不准备地就去,纯属装逼找死,病毒就喜欢你这样的大傻叉,别说救人了,来一个死一双,一死一个准。” 秦王:“……” 乔安还在感慨:“唉,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人生……” “闭嘴!” 秦王把剑扔到她怀里,转身朝着已经看傻了的众人怒吼:“还不快去准备——” 第48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二十) -- 第175页 秦王恼羞成怒, 直接把手里的剑朝她扔过来。 乔安手忙脚乱抱住剑,不是很敢想秦王的剑要是掉地上,她会不会被他彻底暴躁地一刀砍了。 看傻了的众人作鸟兽散, 一会儿就送来了高温蒸煮后又洒上烈酒的布条。 乔安有点遗憾他们没给洒辣椒水, 嘿, 到时候秦王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乔安看着秦王蒙上布条之后, 把剑递给他, 低眉顺眼,细声细气:“还给你, 东西要保管好,别乱丢哦。” 秦王阴沉沉盯着她好半天,从她手里握回剑柄, 手紧了紧, 才重新挂回腰间。 乔安把耳朵也堵上,认真嘱咐:“一会儿进去你们别瞎动, 那里都是病菌,保持距离。” “……”众人面面相觑, 看着秦王被怼得一脸阴沉都没有说话, 更不敢不听, 纷纷响应:“是。” 许先生微笑说:“我们都听乔姑娘的。” 乔安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秦王已经转身就走, 一众人连忙跟上。 当时洪水直接倒灌进秦城, 尸骸遍地哀嚎遍野,等城中百姓反应过来,瘟疫已经开始蔓延,而到今天,大半个城的人都已经染上瘟疫。 府尹强令把所有病患都安置在城西的一个地方, 做出一个简陋的隔离区。 当他们踏进城西,满目都是荒凉的废墟,偌大一片城区,却连人声都几不可闻,只有角落里老鼠蹿过的细微声音,空气里弥漫着腐朽恶臭的气味,那是死亡的味道。 乔安听见有谁吞了吞口水。 秦王忽然大步向前,众人紧紧跟在他身后,没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转角一栋大宅子前。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宅院里有不少人影匆匆来去,是之前就召来的大夫们;四周横七竖八倒着许多百姓,有的满脸绝望地等死,有的奄奄一息,有的早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大夫们徒劳地看着一个个病患失去生息,面色发苦手足无措,这时他们震惊地发现来了一大帮全副武装的人。 他们不认识秦王,但是认识紧跟在秦王身后满头冷汗的府尹,连忙过来:“见过大——” “别废话了。” 秦王直接打断:“情况怎么样?” 大夫们一愣,府尹立刻怒喝:“还不快回秦王殿下的话!” 秦王?秦王竟然亲自来了?! 大夫们诚惶诚恐,为首的一人拱手,颇为冷静:“回禀殿下,我们来时,这里有万余的病患,后来瘟疫扩散到了五万余人,如今活着的已然减少至不到两千人。” 两千人。 乔安忍不住问:“秦城原来有多少人?” 府尹面容苦涩:“秦城原来有三万户约莫十三万余人,如今爆发了瘟疫,除了这些病患,其他的百姓能逃得都逃命去了。” 十三万人,只剩下两千个病患,十不存一。 怪不得他们进了这秦城如此荒凉,简直是一座死城了。 秦王脸色冰寒。 作为西南封地的领主,这些都是他的百姓,哪怕他本身对这些百姓并没有太多感情,但是既然是他的子民,那生死都当由他定夺。 秦王冷声:“瘟疫爆发已有十余日之久,你们竟然还没研究出药方?!” 众人骇然跪下,惊慌万分,为首那人苦笑说:“是我等无能,任凭殿下责罚,只是这瘟疫来势汹汹,病情又颇为变化,我等以医书古方用药,都无济于事,只能尝试配置新药,奈何药材短缺,我等又才疏学浅……” “殿下。” 府尹赶紧说:“这位吴先生是百里闻名的医术大家,医术高明,不逊色于宫中御医,之前隐居山林,听闻秦城瘟疫,特意出山赶来,日夜操劳殚精竭力,已然是大仁大义,请殿下三思。” 秦王听闻,眉宇间戾气稍缓,盯着那吴先生,说:“你需要什么药材,本王都让人给你找来,限你三日之内研出解药。” 吴先生又是一声苦笑:“殿下,草民无能,这次瘟疫实在凶猛,别说是三日,便是三十日草民也未必能研出解药。” 秦王拧起眉头,手握上剑柄,看着吴先生眼神不善,语气阴沉:“你敢抗命?” 吴先生直接叩首,不卑不亢:“草民惶恐,草民只是不敢欺瞒殿下,若是触怒了殿下,殿下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许先生一听,心头微微一个咯噔。 殿下惯来最听不得人忤逆,如今又因瘟疫而情绪暴躁,这吴先生是正往刀口上撞。 许先生正要出声劝阻,乔安突然说:“人家实话实说你不高兴,非得人家骗你说行你才行啊,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秦王猛地看向乔安,眼神凶狠:“谁准你废话?!” 乔安悄悄翻了个白眼,吓唬人有瘾是怎么着?天天就会凶凶凶,中二晚期过不去了是不是,那么大个人了怎么那么幼稚呢。 秦王正看见乔安翻的那个白眼,整个人气场瞬间尖锐起来,乔安见势不好赶紧战术闪避往旁边挪。 打不过咱还躲不过吗。 吴先生震惊这姑娘竟然敢和秦王大小声,反应过来看乔安正朝着墙边的病患走去,瞬间变了脸色:“姑娘不可靠近!” 秦王瞳孔也缩了缩,厉喝:“你站住!给本王回来!” “没事儿,我得近距离看看。” 乔安走到那个病患面前。 -- 第176页 这是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妇人,此时奄奄一息地靠在墙上,呼吸急促,喘气声很重,脸上手上和露出的皮肤上是大片大片血红色的斑疹,看着异常瘆人。 乔安定定看着她,缓缓蹲下。 乔安知道,这时候的瘟疫其实是泛指,包括鼠疫、麻疯、疟疾等等许多种疾病,在这个人体免疫力和医学水平都相对低下、连伤寒都有可能死人的时候,不管是哪种瘟疫,只要一爆发,那就是巨大的灾难。 乔安把小雪狐放到一边,它又跑回来,踩着她的胳膊跳到她肩膀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定定看着她。 乔安又想把它轰走,它嗷嗷两声,死死扒着她的衣服,乔安没办法,小声跟它嘱咐:“你不要乱动啊,传染上你就更麻烦了。” 小雪狐不吭声,却头一次乖乖趴在她肩膀上,特别有灵性。 乔安又摸出来一双皮毛手套当医用手套用,认认真真戴上,把手腕处的布料塞进袖子里,然后冲病患伸出手 ——手腕却被死死扣住。 “你找死!” 乔安吃痛“嘶”了一声,秦王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赤红着双眼用一种要吃人的可怕眼神盯着她。 秦王神色骇人,一字一句:“你若是活腻歪了,本王亲手了断你!” 乔安看出他真是挺想了断她的。 “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乔安一脸无语,随口说:“我在给你的百姓看病,你还这么凶,干什么,舍不得嫂子啊。”秦王浑身一震,下意识甩开她的手,退后两步。 等反应过来,他冷笑一声:“可笑,你自己找死,本王乐得轻松!” 乔安揉了揉手腕,丫个混蛋,力气那么大,给她手腕捏青了一块儿。 呜,她好想陛下,男朋友一直把她捧在手心上,被她气得半死也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头,每次都雷声大雨点小,从来不舍得欺负她。 果然狗比和狗比也需要对比,和暴躁秦王比,她家陛下简直温柔敦厚得不得了。 乔安扁了扁嘴,把手套重新戴好,轻轻摸到病患脸上的斑疹上,又拉开她的手腕内侧和衣领,仔细地观察。 秦王猛地握紧拳,周围人见状,也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那斑痕如此骇人,连大夫都不敢摸,这姑娘真是好大的胆子。 吴先生匆匆赶来,大惊失色:“姑娘你——” “你们是按照鼠疫用的药吗?” 乔安扭头看他:“你们有配好的药吗,给我拿来看看。” 吴先生愣住了:“姑娘懂医?” “算是吧。” 乔安含糊说:“别拿药方,拿药材,最好是新鲜的药材。” 她才不懂医术,但是她对草药很有感觉,之前配药改善土质都行,给人配药应该也行……吧? 不管了,总得试试,万一行呢?总不能眼看着这么多人死了吧。 吴先生惊疑不定,但是看乔安举止从容淡定,似胸有成竹,赶紧让药童取了份磨好的草药过来:“姑娘,这是我们最新研究出的方子,但是对于病情只有稍加缓解的作用,仍然无法根治。” 乔安褪下一只手套,放到离鼻子稍远的位置谨慎地嗅了嗅;又捏过药包,仔细嗅里面药材的味道。 其他大夫们看着她这样,都面露失望,觉得不靠谱。 治病讲究望闻问切,他们给无数病患切过脉,仔仔细细照着医术配药方都没有办法,这年纪轻轻的姑娘就这么嗅一嗅,难道能嗅出什么名堂来?莫不是故作高深? 唯有吴先生紧紧盯着乔安。 他不信有人敢拿这种要命的事儿开玩笑,他已见过太多人,这姑娘眼神清亮干净,刚才又不惜触怒秦王为他说话,性情正直纯善,显然不是那等哗众取宠之辈,他相信她这么做是有理由的。 乔安闻了之后,对吴先生说:“你们这里所有种类的药材都拿过来。” 吴先生二话没说,又让药童抱着一包包药材过来。 乔安直接走到旁边的空地上,把药材铺了一地,挨个拿起来闻一闻,时不时地挑出几个放到药方那边。 吴先生刚开始看得不明所以,但是后来渐渐意识到什么,面露震惊。 他注意到,这年轻姑娘拿的草药天差地别,药性有温有烈,却有大半都是他曾在疫病古方中看见过的,其他的也多是他曾在用药时犹豫过是否要加入最后又放弃的。 只是…… 吴先生忍不住捏起两根草药:“姑娘,这龙胆草与甘草同为清热燥湿之效,两相叠加寒性过重,我之前便是如此考虑,才去龙胆草只留甘草,姑娘将之都加进来,可是有什么典故?” 乔安:“……” 乔安哪知道什么典故,她就是闻着那个药就觉得该加进来。 乔安含糊说:“我家里配药都是这样的。” 吴先生惊奇,连忙拱手:“竟然还是家传绝学,斗胆敢问姑娘家传何处?家父乃方大家之三代徒,曾供职御前,或可与姑娘父兄相识?” 乔安:“……” 乔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扯了,只好深沉脸:“别问,问就是量子力学。” 吴先生:“…?” 吴先生还想问,乔安赶紧低头做忙碌状,吴先生见状也不好再多问,只好自己心中暗暗猜测。 乔安把所有已有的药材都翻了一遍,还是差了些东西。 -- 第177页 问题是她只知道差了东西,根本不知道差的都是什么东西,她认识的药材也就是知名品种人参灵芝什么的,刚才的龙胆草要不是吴先生说乔安都得当成草根。 乔安纠结了一下,对吴先生说:“我还需要一些草药,但是我不太确定它们的药性,需要挑拣尝试,所以我跟你大概说一些药性,你把含有这些药性特质的药都举例出来行吗?” 吴先生已经把乔安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也不在乎她说得有多少疏漏,直接拿出纸笔:“姑娘请讲。” 乔安用一种做美食测评的口吻:“第一种是辛辣的……回口应该有点甜;第二种是某种甘甜的……草?汁水很丰富,可能还带着一点肉香……” 没有人说话,懂医的不懂医的都默默看着她。 小雪狐趴在她肩膀上,吧唧了一下嘴,悄悄吞了吞口水。 这怎么越说越饿了…… 秦王定定盯着蹲在那儿的乔安,眼神莫名。 许先生低声说:“乔姑娘的言辞,颇有些怪异……殿下可信?” 秦王没有说话。 乔安巴拉巴拉说完,说得自己都饿了,对面的吴先生抹了把汗,颤着手把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给她:“姑娘看,可还有需要补充的,” 乔安当然没有啥能补充的。 乔安似模似样地看了两眼,转头直接递向秦王:“秦王殿下——” 秦王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居高临下,狭长的狐狸眼尾垂下,看不清神色。 乔安又往他那递了递,认真说:“得快点凑齐,瘟疫传播性很快,这里有了别处肯定也有了,在这里做出治疗药还得实验才能广泛用呢。” 秦王抬了抬眼,直勾勾盯着她,眸色晦暗难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安怕他不信自己,有点急,正要再说什么,秦王突然伸出手,紧抿着唇扯过她手上的纸,转身就走。 乔安空着手,愣愣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挠了挠头。 算了,反派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明白。 秦王坐镇的效果是很明显,本来已经因为瘟疫快被放弃的秦城一下子成了西南的另一个中心,大量的药材、衣粮和大夫们往这边集聚。 乔安第二天就开始陆续拿到药材,她一一比对后,选出最合适的,然后开始测试计量。 秦王原本欲与朝廷开战,在秦城附近调拨了大量兵马,只等着某一个契机就大举进攻益州;结果广江堰这一决堤,洪水险些没把兵营给冲了,除了离散的军队编制,还有许多士兵染上瘟疫,西南战力大损,秦王为此每天都阴着个脸,天天连轴转召见各方的将军和官员,走路都是带着要杀人的阴郁气场。 不过乔安他们倒是因此受益了,这些精兵虽然也患了病,但是身体素质显然比普通人强,乔安他们正好用他们试药,通过他们的治愈反应调整剂量,免得药效过量普通人受不住。 当第一个士兵病情又好转迹象的时候,整个秦城一片欢呼,吴先生直接对着乔安俯身叩拜,神色激动:“姑娘真乃大才也,神医也。” 乔安很是羞耻:“没有没有,都是大家一起的功劳。” 吴先生愈发恭敬:“乔姑娘为了试药,与病患朝夕相处,通宵达旦夙兴夜寐,大仁大义,实乃我辈楷模,当受老夫一拜。” 乔安连忙扶住他:“真不用不用,大家也都很努力……” 其他人也感慨:“正是,若不是乔姑娘,谁知这般偏怪的药方何时才能研究出来?” “有乔姑娘,真乃我万民之福。” “多亏了乔姑娘,我孙儿才能逃过一劫,也请受老朽一拜……” 秦王掀开帐帘,正看见这一幕。 乔安特别羞涩地左右推拒,还蹭着熏灰的小脸泛着红晕,眼睛更显得水灵灵的明亮。 秦王顿在那里。 众人看见秦王,表情瞬间都僵住,默默低下头去不敢言语,场面顿时冷清下来。 乔安看见秦王,却眼前一亮:“秦王殿下,我正要去找您呢。” 秦王眉心微微跳了一下,面无表情走进来,周围的大夫们见状纷纷告退,最后就剩下乔安和秦王。 秦王缓步走向乔安,乔安看见他眼下两团青黑,他眼中尽是猩红的血丝,也不知道多久没休息过了。 乔安看着他这张脸,就忍不住想起皇帝,益州受灾更重,皇帝还要担心她,只会比他更辛苦。 乔安摇了摇头,指着那个还在昏迷但是面色好转了许多的士兵:“我们已经研制出治疗药了,有明显改善,只要再加几味药,就可以彻底治愈。” 秦王停在她不远处,负手而立。 他在来之前许先生已经告诉过他了,谁也没想到这看起来不太靠谱的药方真的能成,整个秦城都陷入狂喜,城中百姓跪地欢呼,听说是个年轻姑娘研究出的药方,都奉她为九天神女,要为她塑金身立生祠。 神女?呵。 秦王淡淡侧眼,看着乔安随意用袖子蹭了下脸,脸上的灰渍没有擦掉,反而被蹭成了长长一道,像一只脏兮兮的花猫。 哪有这样的神女,根本不像个女人。 秦王偏过脸去,抬了抬下巴,冷冷说:“你想要什么做报酬,金银珍宝,本王都可以给你。” 乔安非常不理解他脑回路怎么长的:“我是皇后啊弟弟,皇后啊,你觉得我还缺金银珠宝?” -- 第178页 秦王一滞,随即不知道被戳到哪根筋不对,勃然大怒,阴森冷笑:“是啊,他富有四海,能给你更好的,你当然瞧不上本王这些东西,是本王自作多情了!” ……乔安觉得秦王就是个炮仗,心眼贼小,一点就着的那种。 秦王还在冷叱:“如果你是想走,本王劝你死了这条心,本王说过你就算死——” “死死死,就知道死,永远不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好听的。” 乔安不耐地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封好的密信,递给他:“这是瘟疫的药方,我要你把它送到对岸益州府去,交到陛下手上。” 秦王声音一顿,看着那药方,几乎想笑。 “益州瘟疫,朝廷大乱,与本王有利无害,本王乐得隔岸观火,怎么会把从本王这里千辛万苦研究出的药方送过去?” 秦王几乎是嘲笑地对她说:“是什么让你误解,觉得本王是这么一个心慈手软的好人?你自己蠢,难道觉得本王也和你一样蠢?” 乔安心想她就知道,反派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幸好她还留着一手。 “我不是说了,这药方还欠几味药,那我实话告诉你,你要是不把药方送过去,我就不会把这几味药说出来。” 乔安特意补充说:“这几味药只有我知道,别人配不出来的。” 秦王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森冷盯着她:“你是在威胁本王?” “是你先不干人事儿的。” 乔安才不怵他,理直气壮:“你们这些坏人都莫得良心滴,像我这种好心人就得学会保护自己,要不然被你们坑了你们还嘲笑我傻,我呸,凑不要脸!” 秦王:“……” 秦王怒极反笑:“你——” “你什么你,别给我来这套。” 乔安叉腰:“我早看明白了,跟你们不能讲真善美,就得看谁狗得过谁;那好啊,你不送,那大家就一起同归于尽吧,反正我算过了,朝廷的人数是你们西南封地人数的六倍以上,你们死绝了我们那儿还有人呢,到时候照样一统天下,再来个减税送粮鼓励生育,十年二十年的人数又能涨上来了,那时候谁还记得你秦王算个什么鸟!” 秦王:“……” 秦王从没听说过这种清奇又别有一番歪理的论调,一时间愣是给噎住了。 等反应过来,他恨不得把乔安生撕了:“你敢!” “我怎么不敢,我敢给人治病,我也敢要人的命。” 乔安一把把信封塞他手里,直接把他推出去,秦王猝不及防,竟然被她生生推出门外,他在门槛绊了一下,听到后面她大声说:“一个鼻子两个眼大家都是天生父母养的,你都想杀我,我还冒着生命危险给你的百姓治病呢,你好歹是个亲王,一邦之主,一点心胸都没有你还想坐个屁的江山,就你这样的还想跟我们陛下争天下?梦里啥啥都有,你可快滚犊子去吧!” “你——”秦王怒目转身,房门“啪”地一声阖上。 秦王:“……” 秦王站在门口,气得浑身打颤,那封信纸被他握在手里拧紧,他暴怒地正要一把撕开,眼前却突然闪过那天乔安蹲在病患面前,认认真真观察着那人脸上丑陋斑疹的画面。 没有人想到她那时会站出来,没有人敢像她那样,明知道有多危险,还是毅然把手伸了过去。 她就是一个蠢货,明明与她毫无关系,明明她可以置之不理,她还是强自镇定地在所有人质疑不屑的眼神中,坚持着一个字一个字说着那些听起来就很可笑的配药。 秦王的胸口剧烈起伏,暴戾的怒气混杂着某种说不出的情绪,让他死死捏着那封信,那封轻薄脆弱的、他轻松就可以碾碎成尘埃的信。 他的手越发用力,骨节发出咔嚓咔嚓地轻响。 只要他稍微用些力,他稍微用力…… “……殿下?” 许先生有些迟疑地看着秦王僵硬的背影,半响,他看见秦王阴沉着脸转过来,一把撕开信封,露出里面两封白纸。 秦王打开其中一张,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笔秀气的:陛下我被秦王抓了我在秦城…… 秦王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把信纸碾碎。 细微的碎屑从他指缝间滑落,他面无表情地打开第二张白纸,上面没有写字,而是一串串莫名的数字,最上面用某种奇怪的文字写了几个字,秦王隐约认得一个“书”字 显然这是她和皇帝的特殊暗号,就是故意防着他。 秦王紧紧攥起纸,在许先生以为他会把纸直接撕烂的时候,他却直接把纸甩给自己。 “送去益州府。” 秦王冷冷说:“直接快马扔到门口,爱谁捡走捡走,便是丢了也与本王无关。” 许先生愕然地接住纸,反应过来,秦王已经大步要离开。 许先生来不及多想,连忙说:“殿下,突厥使者已经在府邸等您,他们诚意颇足,您可要见上一面?” 秦王背影顿了一顿,漠然说:“本王知道了。” ………… “这是哪儿来的?” 范斌看着这张皱巴巴的信纸,皱起眉:“皇后娘娘找到了吗?你不抓紧找娘娘,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是生怕脑袋太沉了不想要了?” “是府门口刚有人快马经过扔下的,我正巧看见,就赶紧拿了回来。” -- 第179页 禁军统领看范斌面露不悦,连忙说:“并非我大意,我是真的觉得有异,这纸上写得颇为怪异,我觉得不对,赶快拿来给你看看。” 范斌诧异地折开纸,当看清上面一行字的时候,脸色瞬间一变。 禁军统领:“你看我就说哪里不对……嗳嗳,你到哪儿去?!” 范斌没工夫再搭理他,匆匆就往书房走。 广江堰决堤,益州瘟疫甚至还牵涉到其他几州,各地乱得一塌糊涂,陛下亲自下旨从江南昼夜不停运来衣粮药草,如今局势才勉强稳住。 但是瘟疫仍然是朝廷的心头大患。 民间的名医们通宵达旦研究药方,刘御医带着一众宫中御医都来了,仍然没能研制出解药。 各地朝政繁杂,陛下已经几天没合过眼,更何况皇后娘娘还…… 范斌紧紧捧着手中的信纸,心中激动又忐忑,他快步走进书房,看见满室宫人低头噤若寒蝉,皇帝正撑额斜靠在软榻上,阖眼小憩。 皇帝眉目低垂,神色漠然,冠冕垂下的帘珠打下一片晦涩的阴影,明媚的阳光顺着窗边打进去,却似乎被他周身晦暗的冰冷吞噬,空气中尽是让人喘不过来气的压抑。 皇后落水失踪,陛下没有疯,没有恼,他只是下令把负责广江堰修缮的一众官员全部抄家腰斩,就继续处置朝政、安抚百姓,似与往常一般无二。 但是他们这些御前的人都看得清楚,皇后的离开,就像是抽掉了陛下身上所有的人气儿。 他不再笑,不再生气,像被抹去了所有情绪,重新变回了之前那个冰冷晦暗无情无欲的帝王,看人不像是看人,而是在看东西,不值一提,又无关痛痒。 范斌知道,现在撑着陛下的就是一口气,要么有一日皇后平安归来,陛下这口气就又能被顺回去;要么有一日得到皇后的死讯…… 范斌打了个寒颤。 他甚至不敢想,那时候陛下会做出什么来。 皇帝缓缓睁开眼:“范斌?” 范斌跪在地上,低声说:“陛下。” “你回来了。” 皇帝抵着额头,狭长的眸子垂着,忽然轻笑:“朕刚才小憩,梦见皇后了。” 范斌瞬间满头冷汗。 “朕梦见她在朕怀里哭,说她好害怕,哭得好厉害。” 皇帝眼神微微恍惚,像是魔怔了一般,呢喃着自言自语:“那水那么脏,那么冷,涌得那么冲,她怎么受得住?朕从没让她受过这种委屈,她会不会被吓哭了,让朕怎么舍得……” “陛下!” 范斌不敢再听下去,连忙膝行捧上信纸,大声说:“刚才有人在府邸门前扔下这张信纸,郭统领觉得有异就送了过来,臣斗胆一看,觉得颇似娘娘的手笔——” 空气骤然一寂。 范斌低着头,只双手高高捧起信纸,直到余光中出现一双玄色龙靴,手上一空,他终于松一口气,才意识到后背早已汗湿。 皇帝捏着那张纸,像是捏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缓缓打开,当看见最上面那几个圆润润胖乎乎的“么么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连呼吸都窒住。 范斌死死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好半响,才听见皇帝低低的笑声。 “真好…真好…” 皇帝轻轻在信纸上吻了一下,语气宠溺又温柔:“乖宝儿,你再等一等,朕这就去接你。” 作者有话要说:秦王(冷笑):蠢货。 乔安(翻白眼):傻叉! 皇帝(心疼):心肝儿~ 乔安(瞬间泪眼汪汪):呜呜呜要抱抱—— 秦王:…… 第49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二十一) 乔安很快就知道了益州瘟疫出现治疗药的消息。 她给皇帝的信里做了两手准备。一封是正常文字写的家书;另一封是用Q版简体字写的她刚穿过来还天真无邪时, 傻乎乎总结的那本《贤后攻略指南》小笔记,下面的数字都是页码和段行,每串数字都能找到一个字, 这些字合起来就是药方。 乔安早想过了, 她在第一封信里故意写得很详细, 交代了自己干了什么事现在在哪儿, 秦王要是搜她的信, 一看到,肯定不会把她那封信送出去;但是这样就会误导他, 让他觉得只有第一封信是家书,第二封信只是药方暗号,他就会放松警惕, 把第二封信送出去。 而事实上, 她在第二封信上也用Q体字写了“秦城”,皇帝看到, 自然就猜到她被秦王抓走了。 乔安越想越觉得自己可太机智了。 乔安一边磨着草药,一边沾沾自喜。 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么有天赋呢, 难道她不仅是个被耽误的植物学家, 还是一个没被发现的搞谍报的人才? “乔姑娘。” 身后传来温和的男声, 乔安扭过头, 看见许先生走进药房, 很惊讶:“许先生您怎么来了?是药出问题了?不会啊, 前天试药的士兵已经快痊愈了,剂量都是准的呀……” “乔姑娘误会了,药正合适,我是为别的事来的。” 许先生笑容儒雅,微微带着试探:“我看乔姑娘与殿下言语颇为熟悉, 可是故交?” 乔安迟疑了一下:“是以前认识。” 故交可谈不上,乔安觉得要不是自己可能还有利用价值,秦王指定要花式弄死自己呢。 -- 第180页 许先生却像是想成了别的什么,笑容更加浓郁。 他说:“怪不得,我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殿下对哪个女子如对乔姑娘这般特殊。” 乔安心想我可不特殊,那是嫡亲的有仇的大哥的媳妇,亲生的嫂子,老亲老亲了。 “殿下性情孤傲冷漠,向来不与女子亲近,便是当年贵太妃娘娘钦点、险些成了殿下王妃的司大小姐,殿下也怠于应付。” 许先生意味深长:“细细数来,殿下唯有对乔姑娘另眼相看。” 乔安感觉他语气哪里有点奇怪。“乔姑娘气质殊丽,仪态大方,显然出身勋贵之族,如今又配出瘟疫的药方,救了万千百姓,大仁大义,大慈大爱,令人钦佩。” 许先生继续说:“乔姑娘的人品气度,令许衡敬重万分,能得乔姑娘,是我西南之福,更是我等殿下属臣之福。” “所以……” 乔安听他说这么一大堆话,脑门上挂满了问号,琢磨半响:“你也是来夸我的?” 许先生:“…?” 乔安迟疑:“那谢……谢谢?” 许先生:“……” 许先生愕然看着她,乔安回以真诚的眼神。 这些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夸人都云里雾里的,找个重点跟做阅读理解似的。 不过毕竟是夸她,这份好意她收下了。 许先生与她对视三秒,发现她是真的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许先生沉默了片刻,失笑:“是我表达不清,请乔姑娘见谅。” 乔安摆了摆手:“多大点事儿太客气——” “——其实我此来只是想告诉乔姑娘,我与诸位将军大臣都极为敬重佩服姑娘的为人,认为姑娘堪为我西南王妃” 许先生后退两步,俯身拱手行大礼,真心实意:“乔姑娘与殿下珠联璧合,正是堪配,请姑娘千万不要有所顾忌,我等不拘于那些繁文缛节,愿真心尊姑娘为西南主母。” 乔安:“……” 乔安:“!!!” 乔安直接把药碗给捏碎了。 乔安呆呆看着他,许先生连忙说:“我知我这样说是唐突了,但是我等只是……” “许先生,您恐怕误会了。” 乔安觉得这必须得好好解释一下了,她站直腰板,抹了把脸,又抓了抓乱糟糟的碎发,让自己看着像个正经人。 乔安面容严肃地看着他:“许先生,其实我是皇后。” 许先生:“……” 许先生觉得他经历了幕僚生涯中最严峻的考验。 他难得眼神呆滞:“……皇……皇什么?” “皇后,陛下他媳妇,秦王他长嫂,亲嫂子。” 乔安用满是药渣的手在腰上围着的围裙上蹭了蹭,特别认真:“你看我不像吗?” 许先生:“……” 许先生看着乱七八糟绑了个长马尾,身上染满了各种药渣碎屑。脸上手上全是烟灰以至于都不太看得清容貌的乔安,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乔安眼看着乔先生浑身都震了一下,随即身形摇摇欲坠就要往后倒。 乔安赶紧要扶住他:“哎哎许先生您别晕——” “不敢乔姑——不不娘娘——” 许先生连忙躲开乔安伸过来的手,表情像是被雷劈了尴尬又复杂,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对乔安深深俯身拘了一礼:“草民无状,请娘娘恕罪,娘娘只当什么都没听过,草民想起还有事儿,就先走了,娘娘忙着。” 说完都没给乔安拦的机会,他就跟背后有鬼追一样急匆匆地跑了。 乔安张了张嘴,转眼许先生已经跑没影了。 乔安站在那儿,有点懵。 连许先生都不知道她的身份,秦王到底是要用她搞什么阴谋,藏得这么严实,连身边人都没告诉? 乔安挠了挠头,听见里面药炉“咕嘟”两声冒泡,也顾不得多想,赶快回去熬药去了。 ………… 秦城府,书房内,秦王坐在正首,垂着眸子,缓缓用茶盖拂开茶盅里的浮沫。 落日火红的余晖透过窗棱映亮了半边桌案,打在他阴柔俊美的侧脸上,瑰丽得近乎诡谲。 “秦王殿下是大周的勇士。” 在他侧手边,坐着一个身形魁梧壮硕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大周平民的服饰,气势却异常凶悍嗜血,彪炳深刻的相貌,与大周的中原人不尽相同。 此时,他就用一口夹生的晦涩中原话,大笑地说:“而我吉利,最敬重勇士;我们突厥,也最愿意和真正的勇士做朋友。” 秦王并不言语,神色不置可否。 吉利大将见他这样的反应,脸色沉了沉,他继续说:“秦王殿下,我知道你们中原广江堰决堤了,死了很多人,你的军队受了很大损失,你需要我们的帮助。” “朝廷也死了很多人,大周皇帝应该为此焦头烂额了,这时候正是我们大举进攻的好机会。” 吉利张开双臂,用蛊惑性的语言极力煽动:“我们突厥有最强壮的战马,更有最强悍的勇士们,而你手上有精锐的玄甲军;朝廷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们应该齐心合作…等我们打败了朝廷,我们突厥愿意尊你为大周的新帝,只有你这样英勇而诚信的战士才能得到我们的认可。”秦王嘲弄地勾了勾唇角:“然后呢,这世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你们出兵助我,等我成了新帝,你们突厥要什么做报酬?” -- 第181页 “我们所求的并不多。” 吉利似极愤愤不平:“我们只需要能让我们子民活下去的食物和衣服,但是该死的朝廷和卑劣的大周皇帝连这点都无法满足我们,我们只需要一些农田,以供我们能过上像你们中原人一样安居乐业的生活,这完全合理,不是吗?” 秦王没有应声,唇角嘲弄的弧度却更浓了些。 吉利大将看得很是恼怒,但是他强自压抑下怒火,站起来说:“秦王殿下,请您相信我们是抱着足足的诚意来的,我们的兵马时刻等待着为你驱使,踏平大周朝廷的京城。” “本王知道了。” 秦王抬起头,眼神冷漠:“大将一路颠簸辛苦了,请先回去休息,事关重大,本王还要与诸位大人们商讨,之后会给大将答复。” 吉利大将对他模棱两可的态度并不是很满意,但是他也没有纠缠:“好,我等着秦王殿下的答案,希望秦王不会让我们失望。” 说完,他带着身后的侍卫大步离开。 秦王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神渐渐阴骘。 许先生缓缓掀帘而出,秦王猛地把茶杯扣在桌上,茶杯瞬间碎裂,他冷笑:“一群茹毛饮血的蛮荒之辈,也配与本王谈合作。” 许先生颇为忧愁:“殿下,我们的精兵折损良多,即使如今有了治疗瘟疫的解药,军队的战斗力也需要时间恢复,朝廷所在的中原江南毕竟比我西南富庶,纵然洪水瘟疫泛滥,也必然比我西南恢复得更快。” “要不然本王会允许他活着站在这里?!” 秦王紧紧握拳,神色冰冷:“与突厥合谋,如与虎谋皮。” “然而突厥兵强马壮,又没受到洪水牵累,随时可以出兵支援。” 许先生也是左右踌躇,最后轻叹一声,还是劝说:“与突厥合作,即使要翻脸也是将来的事,但是现在却可解燃眉之急;就怕现在朝廷趁势大举进攻,我西南也得保住现在,才能有将来啊。” 秦王闭了闭眼,起身拂袖要走,许先生冷不丁说:“殿下可知,突厥有一项旧俗,若是父兄过世,儿子弟弟可娶姨嫂为妻,是为收继婚制。” 秦王身形一顿,猛地转身看他,眼神狰狞骇人:“许衡!你什么意思?你找死!” 许先生突然跪下,五体伏地。 “殿下,许衡乃您的幕僚、您的臣子,更是西南的子民,许衡所做一切,皆为殿下与西南的利益权衡考虑。” 许先生沉声说:“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谁坐拥天下,谁就能改写史书,有些时候,受限于所谓仁义礼信、纲常伦理,只会一败涂地;而失败者,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徒惹后世人慨叹,又有何意义?!” 秦王直直站在那里,盯着他的眼神凶戾到可怕。 许先生却已然无所畏惧。 “殿下您若有顾忌,便让臣来,臣心狠手辣,无情无义,甘为殿下驱使,无畏于做任何事。” 许先生深深伏身叩首:“臣只求殿下三思,这世上弱肉强食,江山也好,美人也罢,胜者为王,才能拥有一切,请殿下慎重考虑。” ………… 乔安发现秦城府里多了些突厥人。 她发现这点真是个意外,因为这些突厥人都穿着大周的服饰,而且一般都遮着脸,在一众行色匆匆面带惶恐的病患中并不起眼。 还是有一次她路过时,听见两个人说话时语调晦涩古怪,神似她当年苦练英语口语时那神奇到酸爽的发音,才隐约察觉异样,后来特意观察,才偶然看见他们比起中原人更深邃立体的轮廓,才发现他们是突厥人。 乔安当时就懵了。 这个时代的大周与突厥势同水火,除了西北的裴家军,秦王镇守的西南也与突厥草原有部分接壤,这些年摩擦不断,这么多突厥人突然出现在秦城,还公然在秦城中行走,乔安才不信秦王不知道。 乔安按照自己多年看古装电视剧的阴谋逻辑认真分析了一下,认为是秦王要与突厥合谋了。 显然这次洪水和瘟疫让秦王伤筋动骨,而且西南又没有朝廷那么大块疆域能分散受灾区的压力,所以秦王选择与突厥合作,借用突厥的兵力打败朝廷。 不过看这些突厥人小心翼翼的样子,说明秦王还没有完全同意,双方还在磨合期,不过听说皇帝已经在益州梓州那边重新集结兵马,俨然是要做大战准备,照这个架势,用不了多久,估计秦王就要同意了…… “嘶——” 乔安正在发呆,手指一个不慎划到镰草的边缘,指腹瞬间被锋利的草刃割开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涌出来。 “乔姑娘怎么伤着了,快让我看看严重吗?” 吴大夫赶快过来接过药草,看着乔安指缝间流出的血,连忙递给她一瓶金疮药,急声说:“这伤口有些深,这些都交给我,乔姑娘你快出去上药,别在这儿感染了。” 经过乔安这段时间的耳濡目染,吴大夫他们对于瘟疫种种防治措施有了新的理解,也大概明白了什么叫细菌什么叫感染,现在整个病区的防护都上了一层台阶,而这样做的显著效果,更是让他们奉乔安的话为金科玉律,无论老少官职,都在乔安面前恭敬执弟子礼,给乔安整得可不好意思了。 乔安也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把东西都转交给吴大夫,自己往外走。 -- 第182页 现在的隔离区被建在秦城郊外一片空地上,在乔安的坚持下,每天都有大量的大夫来这里“进修”,在学习过秦城大夫的预防和治疗方法后,才拿着药方和药材被分派到其他各个城池和村落治疗病患,这种良性循环很快就有效遏制住了瘟疫的传播,基于此,这片原本死城一般的地方终于渐渐恢复了些许人气。 乔安慢慢在草地上走着,这片小山曾经被洪水淹过,如今河水退去,山体表面却已经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泥浆,随着天气渐冷,泥浆凝固,除了因为没有花草看着格外荒凉,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了。 乔安在出神,不知不觉就走到山顶,从这里往下望去,一片连绵阴沉的土色,隐约还能看到巍峨的秦城。 她呆呆看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席地坐下。 小雪狐从她衣领间探出头,又被她按回去,它又不高兴地探出头,呲牙咧嘴地凶它,乔安直接抱着它的头揉,给它那一层柔顺的白毛揉得乱七八糟。 “嗤。” 乔安突然听到一声轻嗤,转过身,就看见不远处一道鬼魅般瘦长的身影、 “妈呀。” 乔安被吓了一跳:“你从哪儿蹿出来的,走路都没声的吗。”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眉目阴骘冷漠,正是秦王。秦王慢慢走到她旁边,没有看她,而是侧身以居高临下的眼神,静静俯瞰着秦城。 他穿着赤红的王袍,袍角上狰狞的蟒纹盘旋,生动得几欲破空而出。 乔安隐约感觉他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乔安纠结了一下,还是试探说:“那个,你是不是要与突……” “本王是先帝第三子,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 秦王冷不丁说,语气是惯常的阴冷:“本王的亲生母亲盛氏,是西南苗蛊的巫女,被州府献给先帝,她年轻时容貌倾国,又习得巫蛊百术,在先帝身上下了情蛊,成了先帝的宠妃,后来又成了宠冠后宫的盛贵妃,若不是因为出身实在低微,百官以死抗谏,她也许还会是盛皇后。” 乔安:“……” 乔安被生生噎住了。 又是宫廷秘闻?皇帝给她说,秦王也来跟她说。 其实她不想知道啊,她一点都不好奇啊,电视剧里知道的多的都死了! 乔安试图阻止他:“都过去了你就别说——” “她掌握了先帝,让先帝对她言听计从,还想掌握本王。” 秦王忽地轻笑,笑得无比凉薄:“她当不成皇后,就想让他的儿子当皇帝,听她的话,娶她希望本王娶的女人,最好本王还是个不成器的蠢货,这样她就能效仿前朝女帝,掌握朝堂、垂帘听政,说不定哪一天,还能成为另一位女帝,彻底君临天下。” 乔安:“……” 乔安心想,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本王平生最厌恶被人指使,她想让本王留在京城当太子,本王就偏偏驻扎西南,与她遥隔千里,让她美梦成空……” 秦王语气突然一淡:“但是她死了。” “她死了。” 秦王眼神有一点恍惚:“她没有死在先帝手上,没有死在她除之欲快的新帝手上,却是在一个雨夜,睡梦中被一口浓痰卡住,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死了。” 半生筹谋,费尽心机,一个宠冠后宫、野心勃勃甚至能染指前朝的女人,却是死于这种可笑的死法。 多荒唐,多可笑? 乔安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小声安慰:“那……那你节哀。” 秦王定定凝望着秦城,眼神难得没有往日的凶戾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半响,他带着笃定的语气,淡淡说:“君临天下也许对本王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但是那一天,当本王自西南赶回京城,穿过重重白幡,跪在她的棂前时,本王就发誓,本王会成为皇帝,了却她的夙愿。” 因为那毕竟是他的母亲。 她的夙愿、她的癫狂、她一生的所有不择手段和野望,甚至不惜利用她的儿子,都是为了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他没有那么爱她,甚至隐约恨着她,他用半生在厌恶她、反抗她,但是她已经死了,死得那么猝不及防,那么离奇又荒诞。 天下之大,他已经没什么东西要追求的,干脆就如她所愿,把皇位,夺过来。 秦王突然转过头,狭长的狐狸眼看着她。 他颇为玩味地问她:“听了这么多,你有什么想说的?” 乔安憋了半天,半响才憋出一句:“……你娘挺厉害的。” 秦王:“……” “我说真的,真的是个狠角色。” 乔安竖了竖大拇指:“你和皇帝兄弟俩一个比一个不好搞,但是她险些弄死我们陛下,又险些把你变成傀儡,有心机有手腕心狠手辣还不恋爱脑,一心搞事业,真的很牛逼。” 这要是换小说里,这绝对是大女主登基称霸当女帝的女强路线。 “……”秦王盯着她,眼神很凶,像是要杀人。 乔安讪讪闭上嘴,乖乖低下头,抱着膝盖埋着脸,看着弱小、无助又可怜。 秦王最看不惯她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偏过头去,倏然冷笑:“看来本王要与突厥结盟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怎么,你往这深山野林跑,是想趁机逃跑,给皇帝通风报信是吧。” 乔安抬了抬头,小眼神瞅着他,眨了眨。 -- 第183页 秦王被她这种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想到之前许先生说的那些话,更觉得后背寒毛炸起,胸口涌上说不出的晦涩复杂情绪。 他心如火烧,神色暴戾,猛地厉喝:“是不是?快说!” “嗳嗳,你别急。” 乔安没注意他的表情,自顾自地低头抠着手,小声嘀咕:“你难得说几句人话,我要是随便敷衍你不太好,你等我组织一下语言,想想该从哪里说。” 秦王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神情一滞,那股汹涌的怒气却不知为什么散了一些。 他看见乔安像是发了一会儿呆,冷不丁开口:“其实那天,咱们第一次来秦城的那天,我跟你去看瘟疫的时候,我也挺害怕的。” 秦王冷冷看她:“你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不是,你怎么老急呢,你耐心点听我引入嘛。” 乔安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继续抠手:“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可胆大了,但是我不是,我其实一直在抖腿,尤其是摸到那病患斑疹的时候,那伤口腐烂得流脓,那样子,那触感,特别瘆人,看得我手都在哆嗦。” 秦王沉默下来,定定看着她。 “我不是大夫,也不是你们西南的人,甚至严格来说还是你们的敌人,你说我为什么要往前凑?我怂得不行不行的,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还得装作很镇定很胸有成竹,因为我得让你们相信我,得让你们根据我的话配药,而不是直接把我当屁都不懂闹事的扔出去……” 乔安低低地说:“你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我觉得老天既然给我这个天赋,就是让我发挥价值的;老天给人眼睛让人能看见,给人耳朵让人能听见,给我对药草的敏感,不就是让我在想救人的时候有努力一把的机会吗?那么多人要死了,活生生的人,大家都有父母兄妹亲朋好友,我明明有可能能救,能救好多人,我不能因为我害怕,我就连试一下都不试啊,所以哪怕会被骂傻叉,哪怕还有可能被你利用,我也得试一下,要不然我良心不安啊,将来十年二十年,我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秦王抿了抿唇。 “我知道你也不傻,你也知道突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不事生产,又贪婪好享受,靠抢掠大周边疆的村庄城池为生;裴颜以前跟我说过,他们喜好杀戮,每抢劫一个村庄,就把所有的男人和小孩儿都杀死,把女人抢走,一把火把房子烧了;他们一抢来钱就挥霍,等到了冬天没有食物了,甚至还把中原人当做两脚羊宰杀……” 小雪狐又探出头来,乔安把它抱出来,顺着它蓬松的大尾巴,低声说:“与虎谋皮的道理你比我懂,个中利害和计谋盘算我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突厥百年来一直是大周的敌人,而你是大周的亲王,是险些成为这个大周主人的人,你是背负着大周的使命的,即使朝廷的百姓不是你的子民,至少也是你的同胞,你和皇帝有仇,你们西南和朝廷打仗,那是局势的必然,无话可说,但是你联合仇人,还是这么穷凶极恶不怀好意的仇人来,我觉得很不好。” 秦王倏然嗤笑,神色嘲弄:“说到底,你不还是在劝本王放弃与突厥合作,然后呢?然后本王因为缺兵少马,就会被皇帝大败,任他宰割,将来史家工笔,成就他的赫赫功勋?!” “江山之争从来没有道义,只有利益,胜者王败者寇,一切都为胜利者书写。”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也许是被说教的怒火,也许是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望、不甘甚至是妒忌,他气急反笑:“你以为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本王说教?你以为你能动摇本王的决定?!” “唉,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乔安早有预料,也不失望,只叹了口气,百无聊赖拨弄着小雪狐的粉耳朵,眼睛望着山坡前面的小平原:“你觉得你应该这么做,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反正已经劝过了,那你想咋样就咋样呗,我一个人质,小命都在你手里,我也管不了。” 秦王转身就要走,余光却瞥见她一直盯着前方,侧脸白皙而秀美,眼神专注而明亮。 那一刻,鬼使神差的,他的脚莫名就像被定在那儿。 他顿了好半响,却没有走,而是又转过身来,走到她身侧,俯瞰着秦城,冷冷问她:“你在看什么?” 乔安指着山下:“你看那片小平原。” 秦王一滞,眼神从秦城巍峨的城墙往下挪,才看到山下那片荒芜褐色、毫不起眼的平原。 这有什么可看的? “其实河水里面的土是很肥沃的,洪水虽然造成很大伤害,但是同时也会带来营养的土层,会形成更多的河流小湖泊。” 乔安最近恶补了很多医书农书,再结合自己记忆中残存的那点地理知识,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兴致勃勃给他指:“就比如这里,地势平缓,土质肥沃,还挨着河流,别看它现在荒芜,只要好好修整一下,来年绝对能大丰收。” 秦王怔了一下。“而且你们现在的种植技术比较低,所以粮食产量始终提不上去,还可以精耕细作,施肥,轮耕,改善农具……” 乔安掰着手指头数:“等农业发展了,就能解放劳动力,然后大家可以发展医学,发展工程学,改良军备,还可以发展商业,造瓷技术,纺织技术,航海业,开展对外贸易……” -- 第184页 乔安越说越兴奋,整个人都膨胀起来:“我的天,难道老天其实是送我来搞基建的?那时候世界得变成什么样?什么什么盛世什么什么之治都弱爆了,这开了挂的世道,将来写在史书上,不得把未来史学家的眼睛都给惊掉!” 秦王怔怔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是用绚烂的色彩净化一切晦涩的暗沉,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亮得他刺目。 他看的是秦城,她看的却是百废待兴的废土。 他看的是皇位、是权力,是帝国权柄顶峰的荣耀;她却把目光遥遥望到百年之后,看的是一个时代的兴衰荣辱。 他以为自己已经站在顶峰,能高高在上俯瞰所有人,却突然意识到,他甚至都不在她眼中。 秦王从来没有这么一刻,根本无法直视她灿烂的笑脸。 太刺目了,仿佛一把剑插在他心口,插在他半生的高傲上,插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秦王死死盯着她,猛地转身大步离开,脚步凌乱而仓惶。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样明澈,这样通透,衬得他引以为豪并视之理所当然的一切都是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他紧紧咬着牙,双目猩红,神态狼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乔安,乔安! 作者有话要说:秦王:谢邀,三观已崩。 皇帝(沧桑点烟):谢邀,早崩过了。 乔安(揉狐狸懵逼抬头):你们在说啥?不是在说种地的事儿吗? 秦王皇帝:…… …… 阿黎:明天男女主就能团聚了…吧?(≧▽≦)/ 皇帝(冷笑):端午节不让我和心肝儿团圆,你没了。 阿黎:…… 第50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二十二) 自从知道秦王打算和突厥合谋的打算, 乔安就琢磨着跑了。 之前她留在这儿,一来是跑成功的几率不大,二来是瘟疫治疗药还没研发出来, 她脱不开身。 而现在治疗药也有了, 防治措施也都普及出去了, 瘟疫治疗已经走上了正轨, 就不需要她再看着了;而且这段时间秦王很忙, 又看她挺老实的,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盯着她…… 乔安得把秦王要和突厥联合的消息传给皇帝, 让他早作打算,最起码得稳住边疆,否则按照那突厥所过之处动辄烧村屠城的作风, 那得死多少人? 她这边好不容易从瘟疫手里抢回来的人命, 那边又白搭回去了,那她忙叨半天干啥呢, 不如一开始就去吃土。 就在乔安琢磨着找怎么个机会溜走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秦城的突厥人渐渐撤走了。 乔安很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儿?秦王和突厥谈崩了?突厥狮子大开口给秦王惹急了? 乔安还没想明白, 就被秦王叫去吃饭。 是的, 吃饭。 乔安当场腿一软。 秦王请她吃饭, 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果然是上次被她戳得恼羞成怒要给她安排上断头饭了。 乔安瑟瑟发抖被请进秦城府邸的正院, 侍从们低头肃立左右, 秦王正坐在圆桌前,桌子上摆着满满当当,泛着浓香的热气蒸腾,秦王却似一无所觉,静静盯着对面的屏风上的纹路, 眉目冷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乔安看着满桌的珍馐佳肴,悄悄吞了吞口水。 这么多菜,这丰盛,完了,今天指定是过不去了。 乔安悄悄握紧了袖子里的药杵,心想秦王要是对她下手,凉之前她一定要打爆他的狗头,这样也算是达成另一种形式的世界核平了。 听见脚步声,秦王偏了偏头,看见缩手缩脚的乔安,垂眼指了指对面:“坐。” 乔安不动弹。 这是一条咸鱼最后的倔强。 秦王掀了掀眼皮,狭长媚态的眼尾显出浓浓的嘲弄:“怎么,还要本王请你。” 乔安深吸一口气,缓缓在他对面坐下。 旁边有侍从要走过来布菜,秦王抬了抬手,那人僵了一下,连忙退回去。 秦王执起筷子,夹起一块糖醋鱼肉,阴沉着脸,径自夹到乔安碗里。 乔安:“……” 这算什么,喂毒喂到嘴,送死送到家? 弟弟你这么公然真的合适吗,你递杯毒酒假模假洋给嫂子都算是你用过心了,你这样搞,嫂子也死得太憋屈了! 秦王看乔安直勾勾盯着那块鱼肉,像是能盯出花来。 他蹙了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下来,嗤笑一声:“看什么,没有毒,本王有千百种方法杀你,用不着这些手段。” 乔安心想管你这有没有毒咱都不敢吃啊,不过她还不想和秦王撕破脸,于是委婉说:“没有没有,没有怀疑殿下的意思,主要是我不爱吃鱼,怕腥。” 秦王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他紧紧握着筷子,盯着她的眼神凶戾到像是要杀人,握着筷子的指腹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就在乔安胆战心惊他要掀了桌子和她干的时候,她眼看着秦王咬着牙、冷着脸,死死握着筷子……捻起一片旁边盘子里的牛肉,扔到她碗里。 乔安:“……” 乔安险些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秦王阴沉沉盯着她:“这不是鱼肉,不腥,你吃。” -- 第185页 “……吃啥吃啊。” 乔安被震得心跳都骤停两秒,她把歪了的椅子扶正,抹了把脸,认真问他:“秦王殿下,要杀要刮有话你就直说,你别这样的,怪吓人的。” “啪!” 秦王直接把筷子按到桌上,盯着她:“吃。” 乔安:“……” 吃吃吃弟弟你赢了—— 乔安胡乱夹起那片肉塞嘴里,像是在吃枯木头一样艰难咽下去,赶快说:“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秦王看着她敷衍的样子,表情不太好看,但是他忍着没有发火。 他知道自己的方法有问题,他不知道该如何改善,他只能尽量让情况不要更遭。 乔安看着秦王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她终于听见他冷漠的声音:“本王不会与突厥合谋。” 乔安愣住了:“你说什么?” “突厥茹毛饮血、狼子野心,与他们为伍,只会辱没了本王的名誉。” 秦王冷冷说:“无论生死,将来史家工笔,本王不能忍受本王的名字和他们混杂在一起。” 乔安很惊讶。 她没想到秦王真的放弃了。 不管是他被她劝服的,还是他真的孤傲到不屑与突厥为伍,秦王能放弃那些唾手可得的兵马和支援,放弃轻松就可以得到的优势,都惊到乔安了。 乔安瞬间就对秦王有些改观了。 难道这个反派还有良心,还可以拯救一下? “但是本王要突厥的战马。” 秦王淡淡说:“突厥有大量优质的战马,为了与朝廷备战已经紧急调拨到栾城附近。” 乔安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不应该突厥的机密吗?” 秦王:“因为我答应了突厥吉利大将与他合作。” 乔安:“……” 乔安反应过来,结巴:“空……空手套白狼?” 秦王冷冷盯着她。 乔安迅速改口:“不不是足智多谋当机立断。” 秦王冷笑一声。 乔安挠了挠头。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骑兵和步兵的战斗力差别大了去了,如果多出一大批战马,秦王手下本来就精锐的军队战斗力更是要飙升一大截子,这对于朝廷是不利的。 但是反过来想想,秦王要是和突厥联盟,对朝廷更不利;相较而言,现在秦王和突厥翻脸,为朝廷分散了突厥的仇恨值,已经好很多了。 乔安觉得可行,她严肃地点点头:“我觉得这很好,秦王殿下,你就要有这种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的觉悟,坑蒙拐骗什么的完全不需要有顾忌。” 秦王仍然冷冰冰看着她,阴阳怪气:“本王最烦你这假公济私的模样,以为本王看不出你到底是在向着他?!” “……”乔安特别想问问他,她一个皇后不向着皇帝难道还向着他吗?问这种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看在秦王还承担着分散仇恨值的重任,乔安明智地不与他计较,低眉顺眼:“秦王殿下您说什么都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能帮的一定帮。” “的确要用到你。” 秦王冷漠说:“吉利大将和他的人马在栾城附近有个大本营,他们还对我存疑,始终没有对我透露具体地点,我需要一个投名状,让他们看到我与朝廷敌对的决心,从而给我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乔安摸不着头脑:“这跟我有啥关系?” “你就是这个投名状。” 秦王冷冷一笑:“本王的皇嫂,皇后娘娘,大周皇帝的心肝肉。” 乔安:“……” 乔安险些没被口水呛死。 秦王一脸杀人样面无表情说“心肝肉”什么的,简直让人尬到抠脚。 乔安捂着脸表情崩溃:“你别这样说,真的太羞耻了。” 秦王像是也被恶心到了,紧抿着唇偏过头去;乔安好不容易缓过来,揉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才迟疑问:“我这么有用的吗?你怎么证明我是皇后啊,而且突厥不知道我和陛下的关系吧。” 乔安知道自己对皇帝很重要、她要被抓了皇帝肯定会想尽办法救她,但这是因为他俩经历过太多事,是正儿八经的真爱;但是这点秦王知道,突厥可不知道啊,在这个时代,皇后又不是朝廷的皇帝和太子之类的不可再生资源,一个女人根本没啥威胁的价值。 毕竟与国家相比,个人的人命可太不值钱了,皇帝被抓了都能再立一个,更何况是一个皇后呢;朝廷更绝一点,直接否认这个被抓皇后的存在,分分钟再立一个——谁管你是真是假,反正朝廷不认。 秦王冷静说:“这些本王自有准备,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待着,本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乔安眨了眨眼,低头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行,听你的,我会配合你的。” 秦王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要知道,他这是要把她推到突厥人面前,一个不小心,她就会被那些豺狼虎豹生撕了。 秦王看着她淡定自若的神情,眼神莫名:“你就不怕本王是骗你的?” “我怕啊,但是情况已经不能更坏了,再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乔安把药杵收起来,揉了揉昏昏欲睡的小雪狐,抬头对他笑着说:“而且我觉得你这个人这么狂,要利用我都是光明正大的,估计不屑于装模作样坑我。” -- 第186页 秦王呼吸微滞,一时竟分辨不出她是嘲是赞。 他冷下脸:“你在嘲笑本王?” “没有啊,你不要老这么敏感嘛……” 小雪狐挂在她脖子上,蠢蠢欲动探爪子去够盘子里的鸡腿,乔安直接把它抱高,在它嗷嗷不高兴的大叫声中,乔安也站起来。 她本来就要走了,想了想,扭头对秦王说:“其实你造不,你大哥对你挺不一样的。” 秦王:“……” 秦王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乔安赶紧说:“我说真的,他那个人可狗了,一般二般的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当空气一样,但是他对你很特别。” 秦王冷笑:“他对我哪里特别?” 乔安理所当然:“他特别想弄死你啊。” 秦王:“……”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心心念念想弄死谁。” 乔安大声说:“弟弟,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不一样的。” 秦王直接送她一个字:“滚!” 乔安抱着狐狸灰溜溜地转头,秦王死死盯着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他看着满桌子的菜,他一道一道选出来的,却只能摆在这里,热气渐渐转凉,却没有被她夹上一口。 他慢慢咬紧后牙,心头升起说不出的暴虐,手里的筷子发出咔嚓咔嚓的扭曲声。 有什么用?他准备了又有什么用?她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秦王双目赤红,手压在桌子上,根根青筋暴起,就在他要把整张桌子掀翻的时候,乔安突然扭过头来。 秦王一顿。 “我觉得你其实真的不适合当皇帝的。” 乔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真诚说:“你脾气又暴又狂,一点没有你大哥他能忍,也没有他阴没有他狗没有他凑不要脸,你这样的当皇帝指定不合格…我看你就适合打仗,你打仗肯定很厉害,说不定比他还厉害,要不然他那个小心眼的,也不会看你那么不顺眼。” 秦王一滞,半响,他冷冷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虽然是你的娘,你也没有必要为了她的执念,一条路走到黑吧。” 乔安挠了挠头:“人生有很多条路,你怎么知道你就只能走那一条,你是给自己框住了,给自己催眠说非得这么走,但是这其实没必要,也许你停一停、你试一下,还有其他的真正适合你的路呢。” “……”秦王抿了抿唇,眸色微微晕染,沉沉看着她一会儿,突然张了张嘴。 乔安估摸着他又要喷洒毒汁了,果断捂住耳朵:“你爱听不听啊,别杠别杠我,杠我就是你对,我有事儿先走了,要配合的时候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啊。” 说着乔安一溜烟就跑了。 秦王这次没有阻拦,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好半响,他缓缓垂下眼。 晚了。 已经太晚了。 ………… 既然答应了配合秦王,乔安就先不急着跑了。 她在琢磨怎么把这个消息传回给皇帝。 秦王利用她想得到那批突厥战马,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乔安当然也要把消息传回去,让皇帝堂堂正正给他截了胡。 大家都是正经人,正经人搞阴谋那能叫搞阴谋吗,那叫资源的合理分配及良性再应用。 乔安正在考虑该怎么做呢,这一天傍晚从病患那里回来的路上,却隐约察觉到周围似乎有些不对。 就像是被什么人在暗处窥视着。 乔安有点慌,又怕是自己熬夜太多产生的幻觉。 她本来想拿出自己的护身小药杵,想了想又放回去,转而把小雪狐从衣领里掏出来。 骤然从温暖的领子到外面的冰天雪地,小雪狐睡眼惺忪地昂起头,直接被一阵冷风吹了个哆嗦,当即不干了:“嗷嗷——” “你一只雪狐,你居然怕冷,还能不能好了!” 乔安恨铁不成钢地抱着它的脑袋晃,给小雪狐晃得粉舌头都吐出来,一脸爱咋咋地的死样。 乔安嘱咐它:“你给我盯着点,要有人要刺杀我什么的,你上去直接咬。” 毕竟这狐狸可是有一口钢筋铁牙,玉都能轻松咬碎,那一口尖牙比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刀宝剑都强。 乔安还有点不放心,在小雪狐暴躁的鬼叫声中伸手进去把它的嘴摸了一圈,确定那一口锋利的小尖牙没有蛀虫没有掉牙才松口气,抱着它紧赶慢赶往自己屋子走。 她走进小院,推开厚厚的木门,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屋内黑得有点吓人,乔安摩挲着走到桌边,刚想点上烛火,突然听见身后轻轻的吐息,伴随着一股隐约的血腥味。 乔安:“……” 鬼啊—— 乔安二话不说薅起狐狸就怼过去,大声说:“崽儿快张——” 小雪狐果断张嘴,一口尖牙闪烁着寒光。 “姐姐。” “……”乔安目露惊恐,一把把狐狸脑袋转过来。 小雪狐:“……” 小雪狐“咔嚓”一口咬到了自己的牙,整个狐懵逼在当场,尖尖的小狐脸上写满了对两脚兽大骗砸的质疑和控诉。 乔安把狐狸按在怀里,拿过蜡烛往上一照,朦胧的烛火照亮一双像是盈着水的美丽眸子。 乔安高兴起来:“裴——” “姐姐。” -- 第187页 她突然被拥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比玫瑰更艳丽的少年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膀,她听见他沙哑地像是哽咽的声音:“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乔安面露动容。 她迟疑了一下,也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了,我挺好的。” 裴颜不说话,只是贪婪地抱着她,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乔安有点无措。 闺蜜变弟弟,当时洪水里情况太紧急了来不及多想,但是现在再想起来,真是有点尴尬。 裴颜敏锐察觉到乔安的僵硬,他慢慢松开手,垂眸看着她,突然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匕首,直接抵在自己心口:“姐姐,我骗了你这么久,都是我不好,我知道你生气,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你杀了我吧,我只求你解气,求你不要疏远我。” 说着他握着乔安的手就用力压,刃锋眨眼就划开他的布料和皮肤,渗出鲜红的血渍。 乔安万万没想到他上来就这么硬核,顿时什么不自在都没了,吓得攥着手往后缩:“不不不没生气,别动刀动枪的,咱们有话好好说。” 裴颜这才渐渐松了力道,乔安赶紧把匕首抢下来,重新塞回他腰带上,吁了口气。 裴颜垂着眼直直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雕像,惊人的美丽下,显出点点异常的落寞和脆弱。 乔安看他这样子,又心软了。 她知道裴颜扮女装肯定不是本愿,好好的男孩子谁愿意扮成姑娘进后宫啊,一定是有不得不这样的理由。 “我真的没怪你啊,就刚开始有点尴尬,后来想想也没什么了……” 乔安试图转移话题:“那个……你伤好了吗?是陛下派你来的吗?” 裴颜抬起头,定定看着她,见她眼神清亮,不是在说假话骗他,苍白的脸色才渐渐有了些血色。 “不是。” 他摇了摇头:“姐姐为了救我才失踪,我怎么有脸回去见陛下,我清醒之后,就一直循着洪水的流向找您,后来无意听说秦城有一位能治瘟疫的女菩萨,我猜测是姐姐,就混进来了,一路找到这里。” “哦……” 没听到皇帝的消息,乔安有点小失望,不过反应过来,连忙说:“所以你的伤还没好你就一路颠簸?这怎么行?我说我怎么闻到血腥味。” “没事的,都快要痊愈了。” 裴颜笑了一下,眼中似乎漾着清波:“姐姐,你准备一下,我这就带你走吧,陛下的兵马已经在益州边界集结,约莫马上就要打过来了,咱们趁乱渡河回去,您就能和陛下团——” “他们团聚,还得看本王答不答应。” 裴颜脸色一变,几乎是同时,厚重的房门被重重踹开,秦王冷戾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越发凉薄。 无数亲卫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一支支箭矢直指着裴颜。 裴颜想都没想就拔剑挡在乔安面前,秦王见状,脸色更是阴沉,颇为恶意:“真是忠心耿耿的奴才,我皇兄有你这么一条忠心的狗,本王都替他高兴。” 裴颜并不在意秦王说什么,他只警惕地盯着秦王,乔安却从裴颜身后探出头来,老大不高兴说:“你怎么骂人呢,多大人了嘴还这么臭,能不能好好刷刷牙。” 秦王声音一滞,更是怒不可遏:“你给我闭嘴!” 乔安翻了个白眼:“我就不闭,骂人就要有被骂的觉悟,你说干嘛别人就干嘛,普天之下都是你妈啊。” 裴颜愕然看着这一幕,刚想提醒皇后别激怒秦王,乔安直接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如同护崽的母鸡一样伸开手臂:“箭放下都放下,大家一伙儿的。” 亲卫们都知道乔安,不由有点迟疑,秦王被她气得不行,扬剑指着她,眉目狰狞:“你是不是想和他一起走?你之前都是在骗本王?!” “我没说要和他走啊。” 乔安赶紧说:“没骗你,我不走,但是你得把他放走。” 秦王听到她没打算走,怒气稍缓,随即冷喝:“想都别想!他已经知道你在这儿,本王把他放出去给皇帝通风报信吗?!” 乔安:“那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杀他,要不然咱们直接掰了,你就看看你战马能不能从地里长出来吧。” “……”秦王额角青筋跳了跳。 两次了,每次她都在护着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 秦王恨不得想把裴颜一刀劈了,但是乔安就是死死挡在他面前,护得严严实实。 双方僵持半响,秦王忍着气:“你让开,本王不杀他。” 乔安警惕:“还得放了他。” “……可以。” 秦王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等你和本王走了,本王就放了他。” 乔安犹豫了一下,觉得秦王虽然是个狗比,也是个说话挺算话的狗比,于是慢吞吞地让开了些。 裴颜仍然没回过神来,怔怔地:“姐姐……” “没事儿,我们暂时是一伙儿的。” 乔安安慰他,秦王抬了抬手,周围亲卫冲上来,两个人按着裴颜的手,把他强硬地按跪在地上,另外有两个人迅速搜他的身。 乔安眼看着裴颜后背渐渐晕开血痕,就知道他的伤口又被扯开了,着急过去把人拉开,把裴颜又拉起来:“嗳嗳轻点,慢点,有伤呢。” “……”秦王脸色难看得不行,亲卫们看他没说什么,更不敢对乔安动手,只好放轻手脚,用平生最温柔的力道给裴颜搜身,搜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暗器。 -- 第188页 乔安看得都有点咂舌,等裴颜被拉着站起来,她连忙握住他的手:“还好吧,我一会儿给你拿点药,等将来我再给你解释,你别想太多,先把伤养好……” 裴颜刚想说话,就感觉手心被塞进了一个小小的纸团,他眉心微微一跳,默不作声攥紧手,柔顺说:“好,我都听姐姐的。” 秦王再也看不下去,拂袖转身就走,亲卫们押着裴颜紧跟上,乔安追着喊:“药,记得上药啊——” 秦王阴着个脸走出乔安的视线范围,猛地转过身,亲卫们一把将裴颜压跪下,力道重得直接把裴颜膝盖下的几块石头碾碎。 裴颜轻喘口气,仰起头。 秦王居高临下盯着他,眼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谁给你的胆子,嗯?” 秦王语气阴森:“一条狗,竟然也敢觊觎自己的主母,你配吗?” 秦王像是想到了什么,戏谑一笑:“你猜,若是我皇兄知道了你的这些心思,会不会把你千刀万剐了?” “臣自然是不配的。” 裴颜脸上不见怒色,反而忽地轻笑:“那您呢,秦王殿下,身为臣弟,胆敢对您的皇嫂有不敬之意,您又配吗?!” 秦王勃然变色,一脚踹向裴颜的肚子,裴颜一口血喷出,身体本能地佝偻下来。 秦王拔剑抵着他的脖颈,目眦欲裂:“你在找死!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臣只是实话实说。” 鲜血顺着脖颈留下来,裴颜吐出一口血抹,勾起唇角,凉凉一笑:“臣对娘娘虽有仰慕之情,也始终故守本分,只想守护好娘娘;可是秦王殿下的心思,却是真正的罔顾人伦、寡廉鲜耻!” 秦王双目赤红,有一瞬间那剑几乎就要砍下,但是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慢慢把剑放下去。 他脸上露出一个些微古怪的笑。 裴颜看着他这般模样,心头却沉了沉。 “你在故意激怒本王,你想让本王杀了你,让她恨本王。” 秦王倏然笑了:“裴颜啊裴颜,你还是这么心机叵测,真该让她好好看看你这恶心的模样,看她还会不会傻乎乎把你当什么正人君子、乖巧可怜的好弟弟。” 裴颜紧抿着唇,眼底划过一抹戾气。 “便是如你说又怎样,她便是本王的长嫂又怎样,你以为本王会在意这些虚名?” 秦王冷笑一声,语气阴柔又狠戾:“他不过比本王早来了一步,笑在开头又未必能笑到最后,不管她是谁的女人,只要他死了,她终究会是本王的!” 裴颜猛地抬头:“你做梦!” “没到最后,谁知道鹿死谁手。” 秦王昂了昂下巴,语气轻蔑:“至少本王还有一争的资格,你又算是什么东西,只配躲在角落里暗暗垂涎的玩意儿。” 裴颜脸色惨白,他垂下头,眼底却尽是幽黑。 “她不让本王杀你,本王就不杀你,来人。” 秦王轻笑:“把他绑到暴室里,本王倒要看看,你这把硬骨头,还能坚持多久。” “是。” 裴颜被人拉走,他死死盯着秦王挺拔的侧影,眼底一片冰冷晦涩。 ………… 在乔安的坚持下,她每隔两天就得到一次探监的机会。 裴颜瘦了些,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是伤口已经在痊愈,显然秦王如约没有对他动手。 人质们什么的也不好要求太多了,乔安只好尽量每次多给他带点好吃的;直到秦王要和她出发栾城前,她最后一次看望裴颜,对他眨了眨眼,意有所指:“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很好。” 裴颜笑得温柔:“姐姐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乔安松了口气,趁着监视的人往旁边看了看,她赶紧小声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路线都给你了,让陛下他麻溜的,再晚了,秦王就得换装成功了,骨头硬了就更不好啃了。” 裴颜笑着点点头:“好,姐姐也要小心。” 乔安用力点点头,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才在侍卫的监视下离开。 裴颜温柔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眼底渐渐染上凉意。 深夜,秦王带私军离开,秦城府邸一片冷寂。 许先生看着亲卫们在暴室周围架起火堆。 裴家大军驻守西北,是护卫朝廷的中坚力量,裴颜不明不白死了,裴家军必然陷入混乱,其中大有可乘之机。 亲卫过来见礼:“先生,已经准备妥当。” 许先生微微颔首,一支支火矢射向泼了油的木堆,瞬间暴室周围燃起熊熊大火。 许先生静静看着那烈火,突然轻叹:“殿下,终究是有了弱点。” 亲卫不明所以:“什么?” 许先生摇了摇头。 火燃烧了大半个时辰,几乎将整个暴室烧成灰烬,待火熄灭后,亲卫们立刻冲进去搜查,随即惊惶跑出来:“先生,没有发现尸骨,这可如何是好。” 许先生阖了阖眼,又是一声叹息。 杀一个人简单得很,毒杀杖杀,哪怕是一剑砍了,都不会留有后患,又何必等到这个时候,用这样温吞的火烧。 为皇者,当心如铁石、不择手段,可是殿下有了顾忌,就有了弱点,有了弱点,就会心软,一心软,许多事结局就难料了。 “罢了” -- 第189页 许先生摆了摆手:“立刻集结兵马,赶赴栾城。” 既然如此,那就战吧。 ………… 栾城是建在草原与平原的边界,也是突厥与中原的边界。 马车踏进栾城,乔安掀开帘子,看着路上的行人们来来往往,有人穿着大周的对襟长袍,有人穿着突厥的胡服,有带着货物的商旅,有扛着猎物大步而行的猎人,街边摆满了各种摊位,各种叫卖喧闹声,满是异域风情的热闹。 乔安看得很稀奇,当她刚看见一个叫卖着波斯小饰品的摊位,就听见对面阁楼上隐约的笛声。 说来奇怪,街上这样喧闹,那笛声也并不大,却像是有魔力一般直直地往她耳朵里蹿,丝丝缕缕,清悠缠绵。 鬼使神差地,乔安扬起头,好奇地往那边阁楼上看。 隔着绘满异族华丽金纹的纱帘,她隐约看见一道身着胡服的挺拔身影静静立在那里。 黑色裘毛的帽子遮住他半张脸,遥遥地看不清他容貌,乔安却清晰感觉他灼热专注的眼神定在自己身上,像是能把她烧着。 乔安头皮瞬间一麻,瞪着眼睛,几乎要叫出声。 这一刻,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阴冷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阿黎:我想了想,既然我都没了,那你们就再晚一天见吧。 皇帝:…… 秦王:皇兄放心吧,嫂子我帮你照顾着。 皇帝:你放屁! 第51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二十三) 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给乔安吓得一激灵。 乔安捂着心口, 瞪大眼睛看着一脸阴沉的秦王:“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走路没声的吗?” 秦王紧抿着唇,有些探究地看着她:“你在看什么?” “看景啊。” 乔安一脸莫名其妙:“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异域景象哎,街边居然就有卖波斯地毯的, 这玩意儿不是贡品吗?” 秦王盯着她一会儿, 没看出异样, 他也不觉得她有那心眼能说谎。 所以他沉默了一会儿, 缓和了脸色, 开口说:“这里途径了西域与中原连接的一条商路,许多商会在这里买卖异域物品, 再高价转卖进中原,也因此会有少量异域珍品流传出来。” “原来是这样……” 乔安若有所思:“那我一会儿能吃根糖葫芦吗?” 秦王:“……” “我看街边有卖的,看上去好好吃……算了算了。” 乔安看着秦王的脸色渐渐难看, 连忙说:“我不吃了还不行嘛。” 秦王嘴角轻微抽了一下, 他看着她歪歪扭扭靠着窗户的样子,不由拧眉:“坐没坐相, 你像什么样子。” 乔安不情不愿坐直了腰板,团在她肚子上一起打瞌睡的小雪狐顺着柔滑的布料直接滑到她腿上, 它动了动尾巴, 翻了个身继续睡。 秦王眉心跳了跳。 主仆俩一个懒散样子, 简直是大周贵女的反面教材。 乔安摸出琉璃小镜子, 对着脸照了照, 还撅了撅小嘴看自己口脂涂没涂匀。 秦王下意识也看过去, 乔安眼尾瞥见他,惊讶:“你还没出去?还有啥事儿?没看我梳妆打扮呢?” 秦王猛地垂下眼,看见她一脸“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儿”的嫌弃样儿,气得他掀开帘子就出去了。 乔安看见帘子垂下,松了口气, 又有一点小得意。 垃圾秦王,搞得那么吊,到底被她唬住了。 乔安发现自己临场发挥能力真的杠杠的,上辈子怎么没发现呢,果然是求生欲激发出的潜力吗? 唉,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搞程序,耽误了她早早投身国家谍报事业做贡献!她痛心疾首! 乔安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扭头掀开窗帘往外探,已经看不到刚才那家酒楼了。看不到了…… 乔安呆呆把下巴搭在胳膊上。 刚才那是陛下吧是陛下吧。 陛下是来找她了是吧。 乔安悄悄翘起唇角,咬了咬唇,忍不住把脸埋在胳膊上蹭了一圈。 哎呀,好想他呀…… 车队穿过繁华的栾城,继续往前,周围人越来越少,渐渐进入荒凉的草原。 绕过高高低低的丘陵,视线中竟然出现一片连绵的类似蒙古包似的部落群,遥遥可见大片大片密集遍布的战马和来来往往的军队。 看见这一幕,秦王眯了眯眼,众人们也面色凝重。 亲卫低声:“殿下,对方兵力不少,我们可要……” “继续走。” 秦王冷声说:“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本事。” “是。” 马车缓缓向前,尖锐木刺围成的护栏一重重打开,他们看见举着火把的吉利大将等人。 “秦王殿下。” 吉利大将用古怪的中原话高兴说:“按照你们讲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欢迎来到我们突厥大营。” 秦王淡淡说:“本王很荣幸,吉利大将。” 吉利大将哈哈大笑着拍了拍秦王的肩膀,秦王皱眉闪避了一下,吉利大将也并不在意。 他很了解秦王这种高傲迂腐的大周权贵,尤其是秦王,这是一个情绪暴戾冲动、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他完全可以耐心先与秦王合作,在事成之后再让这个人为今日的傲慢后悔。 -- 第190页 吉利大将亲热说:“秦王殿下,听说你带了尊贵的大周皇后来,快让我们拜见一下。” 他身后的突厥贵族们齐齐大笑起来,笑声充满着戏谑嘲讽和某种别有意味的恶意。 毕竟是皇后,那是大周的国母,象征着大周的威仪,岂容外族人如此轻贱。 亲王府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秦王冷冷盯着他们,眼神是如看待死人般的漠然。 秦王抬了抬手,亲卫掀开帘子,低声说:“娘娘,请出。” 乔安放下小镜子,抚平自己衣摆上细小的褶皱,深吸一口气。 来了来了,乔安考验你求生欲的时候到了! 众人只看见一道纤细的人影缓缓自马车中走下。 她身着赤色飞凤百褶宫装,梳着高耸繁复的云鬓,发髻上对插两根赤金的镂凤流苏簪,悬于额心的摇曳东珠下,是一张倾城秀美的容颜。 摇曳的火光映亮她半面侧影,纤细的身姿却异常挺拔,修长的脖颈如天鹅颈,秀美的下巴微微昂起,勾勒出异常优雅的弧度。 她的眼睛明亮剔透,倒映着点点火光,眼神却冷淡雍容,身后长长的迤逦的凤袍上,精致的金丝凤纹流光溢彩,栩栩如生得似欲破空鸣于九霄。 她整个人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就撑起一种难言的极为雍容高贵的气度,不怒自威,高不可攀,让人噤若寒蝉、不敢亵渎。 “……”所有嘲笑戏弄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呆呆看着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秦王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他见惯了她穿着朴素的男装、每天灰头土脸在药房忙碌的样子;见惯了她木着脸发呆吐槽、笑起来却爽朗灿烂的样子。 但是这一刻…这一刻… 秦王紧紧盯着她,眸色闪烁着异光,眼底像是有惊涛骇浪在翻涌。 他突然想起自己以前曾无数次嫌弃她没规矩没架子,嫌弃她一点没有女人的样子。 却原来她也可以这么华丽,这么高贵,这么……美丽。 那是能倾国倾城的、颠倒众生的美。 秦王听见一声吞咽喉咙的声音,他猛地看去,就见吉利大将直勾勾盯着乔安,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垂涎。 看着吉利那种眼神,秦王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暴戾的怒火冲上心头,让他几乎一瞬间不想顾忌任何计划,只想拔剑出来挖掉那双肮脏的眼睛。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计划愚蠢至极,他根本不该把她带出来招摇,他就应该把她藏起来,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不让任何人看见,更不给任何人妄图觊觎的机会。 吉利大将从来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简直像从天上下凡的神女。 “原来这就是大周的皇后……” 他看着那张美得惊人的侧影,看着她清冷警惕的眼神,只觉得心如火烧,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伸出手臂想握住她纤软的小手,那触感一定比刚出生的羔羊更柔软可人。 他的眼神不知不觉更为贪婪:“尊敬的皇后,我是突厥的大将吉利,您的美貌令人——” “吉利大将。” 秦王直接挡在乔安面前,腰间的长剑微微出鞘,他的拇指按着剑柄,冷冷盯着吉利,语气威胁:“这是我大周的皇后,本王的皇嫂,请你放尊重些。” 美人被挡住,吉利脸色一沉,他身后的突厥贵族们不可遏地怒骂,秦王府的亲卫们毫不畏惧地拔剑相向。 吉利见状,终于从色迷心窍的状态中惊醒,有些惊讶,又有些忌惮。 他有些探究地看着秦王,秦王冷着脸,身体却牢牢挡在那大周皇后面前,是一个极为强硬的守护姿态。 吉利似乎明白了什么,表情渐渐古怪。 “原来如此……” 吉利突然哈哈大笑,带着浓浓的玩味,他抬了抬手:“剑放下,剑都放下,秦王殿下,我明白了,是我失礼了,我并不熟悉你们大周的礼节,请不要与我计较。” 秦王冷漠盯着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把剑压下去。 他身后亲卫们同时收剑,一时只听见一片整齐的入鞘声。 吉利大将的眼神更是忌惮,他不敢再如之前般轻狂,呵呵笑着让出路来:“秦王殿下,皇后娘娘,请。” 秦王看了乔安一眼,微微低头:“皇嫂,请。” 乔安面无表情往前走,全程目不斜视,身上写满了“尔等庶民都是垃圾就本宫冷艳高贵”,充分展现出了一代皇后虎落平阳强撑颜面的自矜和落魄。 他们走进部落中最华丽的营帐,里面分列两边的席位上已经摆满了美酒佳肴。 乔安直接坐在右边为首的位置,秦王没说什么,坐在她下首一位,其他人也纷纷落座。 吉利的眼神一直在乔安和秦王之间游移,尤其在乔安身上不断扫视,粘稠的眼神几乎像是能把她扒光。 乔安垂着头,手紧紧攥在衣摆上,看似忍辱负重,实则在用力按住小雪狐的脑袋,让它不要一个激动钻出来挠花吉利的脸。 挠花吉利的脸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她怕人误会她裙子里突然鼓起了一块儿…… 直到秦王抬起头,不悦地看了吉利一眼,吉利才不得不收敛起放肆的眼神,大笑道:“我们突厥是好客的民族,有贵客远道而来,我们将献上最热情的欢迎和丰盛的礼物。” -- 第191页 他拍了拍手,门帘被拉开,两队侍女鱼贯而入,给每桌端上刚片好的烤羊肉、温热的羊奶和大块的奶酪,还倒上烧刀子般浓烈的马酒,浓郁的食物香气在营帐里弥漫。 这时,门帘再次被拉开,从外面陆续走进十来个身着传统突厥服饰的妙龄少女。 她们穿着用彩线和宝石编织成的长裙,手腕脚踝都挂着一串串彩铃,露出纤细美丽的腰肢,赤足曼妙而行,裙摆开得很高,行走间隐约可见雪白的长腿,深邃美艳的容貌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满满的异域火辣风情。 舞女们在欢快的鼓声中载歌载舞,伴随着曼妙的铃声,营帐的氛围瞬间热络起来。 秦王从袖口拿出一块漆黑的铜牌,乔安瞧见,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是裴家的腰牌。” 秦王直接把铜牌放到吉利面前,平静说:“这是裴家人在试图营救皇后时,被本王带人抓住,本王想,除了大周的皇后,没有哪个女人有资格让裴家用自己嫡系子弟的命去换。” 吉利看着那铜牌,瞳孔微缩,他连忙把铜牌拿起来,对着烛光仔细看了看,当即大喜:“没错!这正是裴家的腰牌,可以号令裴家军队的腰牌。” 事实上当他刚见到乔安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他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有这种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 这一定是只有真正的权贵之族用金山银山堆出来的娇姑娘,让她从来不需要把任何金钱和人放在眼里。 突厥和朝廷的仇恨,几乎等同于突厥和裴家的仇恨,吉利面目得意而扭曲:“那个裴家人呢?把他交给我,我要放干他的血,把他的头颅呈给可汗!” “他已经死了。” 秦王淡淡说:“那天他就受伤过重,本王把他关在暴室里,寻了个日子放火烧死了。” 乔安听得猝不及防,猛地瞪大眼睛:“你——” 吉利本有些狐疑失望,但是看见乔安失态的表情,立刻就相信了。 这样惊骇仓惶的表情是演不出来的, “很好,秦王殿下,你的诚意我们看到了,我们突厥喜欢你这样真诚的朋友。” 吉利又拍了拍手,侍女们端出一箱箱熠熠生辉的五彩宝石,他指着那些舞女,对秦王说:“秦王殿下,作为你忠诚的朋友,我们也为你准备了珍贵的宝石、美酒和美人,请你一定尽情享用。” 乔安始终死死瞪着秦王。 暴室什么意思?烧死什么意思?裴颜哪儿去了?这他妈跟说好的不一样。 魏元琛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你要是对裴颜下手给她等着—— 秦王根本不看乔安威胁的眼神,他直接拒绝吉利:“不必了,本王只需要突厥军队立刻向朝廷进攻。” 吉利笑容不由地一滞,似是不悦:“秦王殿下如此拒人千里,是瞧不起我们突厥的美人吗?” 秦王冷淡如初:“吉利大将无需多想,本王只是不缺女人。” “原来如此……” 吉利的眼神往乔安身上意有所指地瞟了瞟,笑容更加意味深长:“的确,毕竟秦王殿下已经见过最美的女人,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庸脂俗粉。” 秦王冷冷盯着他,吉利不以为然,站起来给他倒了一大杯酒,举起酒杯和他相撞,用同道人的口吻猖狂大笑:“秦王殿下不需要对我隐瞒,美人理应该配英雄,在我们突厥还有旧俗,只要父亲和兄长死了,那么嫂——” 秦王猛地厉喝:“吉利大将!” “好好好,我不说了。” 吉利又是一声大笑,用力拍了拍秦王的肩膀:“等我们的军队踏平大周朝廷的京城,砍下大周皇帝的人头,到时候秦王殿下做什么都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乔安脸色一变,紧紧咬着唇,适时露出气愤慌乱的表情,看得周围其他人哈哈大笑。 秦王抿了抿唇,似露出些许动容的神色,他缓缓端起酒杯。 “我们可以用这个女人做诱饵,消灭朝廷的前锋军队,让大周皇帝大失民心;再离间裴家军和朝廷,把他们拖延在西北,到时候我们突厥军队再从殿下的西南绕道,直插朝廷中心……” 吉利见状更是得意,他大声宣扬着自己的计划,像是已经畅想到那时朝廷大军溃败分崩离析的场面,激动得满面红光:“秦王殿下!这天下很快就是我们的了!那个时候,我们就要尊称您为,大周尊贵的皇帝陛下了!” 秦王昂了昂下巴,薄薄的唇角露出些许笑意,语气难得和缓:“借大将吉言,待我问鼎天下之日,不会忘了突厥与大将的功劳。” 吉利大将掩藏起眼底的野心和不屑,爽朗大笑:“好!我们正需要秦王殿下这样忠诚仁义的朋友!让我们为了胜利干杯!” 秦王端着酒杯一松:“干。” 清脆的撞响声后,两人一饮而尽,宴席之上一片叫好声,众人也纷纷大口喝酒。 一杯又一杯,酒酣正热,在喧嚣的大笑叫嚷声中,吉利恍惚听见外面什么嘶吼声。 他晃了晃脑袋,醉醺醺地问:“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他的部下们拥着美艳的舞女,哈哈大笑:“就是我们说话的声音,大将您喝醉了!” 吉利刚开始也以为是听错了,他打了个一个酒嗝,正打算搂过旁边的侍女,忽然看见一道长长的凄厉的惨叫:“敌袭——敌袭——” -- 第192页 吉利猛地睁开醉眼,站起来:“什么?!” 众人纷纷清醒,踉跄着站起来,门口的人扯开门帘,他们看见漫天的火矢从远山射来,大地轰隆作响,凄清的月色下,隐约可见从四面八方乌云般涌过来的军队。 “杀——” “军队?是哪来的军队?!” 吉利暴怒地嘶吼出声,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看向正端着酒水的秦王,惊疑不定:“是你?!” 周围一片嘈杂喧嚣,秦王却静静端着酒杯,晶莹的酒水微微摇曳,他凝视半响,猛地一饮而尽,然后直接把酒杯摔碎。 清脆骇人的裂响声中,他一把拔出长剑,一剑砍翻了身侧的烛台,烛台坠在酒水中,倏然燃成大火。 “混蛋!” 吉利目眦欲裂:“杀了他们——” 秦王府众人瞬间暴起,和突厥贵族们杀成一团。 火势唰唰地涨,到处都是刀光剑影,乔安赶紧站起来想往旁边躲,然而那装逼的大长裙摆严重阻碍了她跑路,她不得不弯腰把裙摆先抱起来,然后一步一踉跄地往旁边跑。 周围有人注意到她,狞笑着就朝她来,显然是要把她当人质;乔安看着近在眼前的刀锋,想都没想就把小雪狐掏出来。 霎那间,只听“咔嚓”两声,那厚重的刀身在那人惊骇呆滞的眼神中碎成两半。 小雪狐“呸”“呸”吐出两块刀片,百无聊赖用毛爪子挠了挠脸,神色傲然而漫不经心,小小的狐脸写满了独孤求败的空虚和乏味。那人:“……” 那人呆呆握着自己只剩下刀柄的刀,做梦一样的来回看。 难道他拿错了,拿了把豆腐做的? 乔安也默了两秒,然后抄起盘子就糊在那人脸上,“哐当”一声,那人干脆利落地晕过去了。 火焰迅速蔓延,将整个营帐烧穿,阴沉的夜幕在头顶若隐若现,滚滚的浓烟很快遮蔽了视线。 “殿下不好!” 忽然有秦王府的亲卫惊呼:“殿下,外面不止有我们的人,还有别的人马!” 正与吉利杀在一起的秦王猛地一滞,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凶狠地看向乔安。 “是你——” 秦王表情阴冷:“真是好本事!你到底把他找来了!” 乔安条件反射举起小雪狐,警惕地往后退,大声说:“你先给我说明白了,裴颜到底怎么回事儿?!” 秦王已然怒火中烧,狠狠冷笑:“他死了!” 乔安脸色一变,许先生快步赶来,正听见自家殿下嘴硬。 这不是白做工吗?那人白白放了给谁看?! 许先生恨铁不成钢,连忙喊:“娘娘,裴颜没死,他跑了。” 秦王暴怒:“许衡!谁准你多嘴!” 乔安却松了口气,裴颜是她认识的寥寥几个好朋友,要是为了救她死了,她一定得和秦王拼命。 秦王死死瞪着乔安,这个分神的空隙被吉利抓到,他狰狞一笑,握刀直直地朝着秦王劈下去。 许先生骇然大吼:“殿下!” 秦王意识到不对,猛地扭头,瞳孔里倒映着放大的刀刃。 乔安也被吓住,危急时刻她来不及多想,把手上的小雪狐像扔保龄球一样扔出去。 小雪狐在半空中划过一条圆润的半弧线,它娴熟地伸开四肢张开嘴,宛若一只长了白毛的八爪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一声糊在吉利脸上,猛烈的冲击力直接把吉利连人带刀撞翻在地上。 众人:“……” 众人都看傻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小雪狐给吉利正面开瓢完,利落地跳下来,吉利额头上几个深可见骨的血痕,他瞪大眼睛仰面朝天,三秒后,“噗”地喷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来。 小雪狐轻巧地往旁边闪了闪,避开血沫,嫌弃地“呸”了两口,然后垫着粉嫩的足尖甩着尾巴慢慢朝乔安走回去,所过之处人人恐惧地让避。 秦王捂着肩膀的伤口,刚才吉利的刀锋到底划了过去,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似浑然不觉,紧抿着唇看着小雪狐,眼神阴沉不定。 小雪狐在路过他的时候,突然顿住。 “殿下!” 亲卫们紧紧护在他身边,惊疑不定盯着这古怪的狐狸。 之前只知道它聪慧异常,却没想到它竟然这样凶猛,那一口獠牙锋利得让人胆寒。 小雪狐蹲坐在地上,昂着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秦王,白绒绒的一团,看着很是机灵可爱。 秦王与它对视两秒,推开警惕的亲卫们,缓缓蹲下,直视着它,缓缓张开嘴,颇为艰难说:“……谢——” “呸!” 小雪狐一口吐沫星子喷到他脸上。 秦王:“……” 乔安:“……” 众人:“……” 小雪狐屁颠屁颠地撒丫子跑了。 别以为它忘了,它当初脑袋顶上和尾巴上的毛都是这个坏蛋给剃的,小狐狐报仇十年不晚。 小雪狐“噌”地蹿进乔安怀里,眨巴着大眼睛乖巧可爱状朝她嗷嗷叫。 乔安僵硬地看着秦王面无表情抹下脸上的血沫,整个人身上散发出弄死狐般的冰冷杀气。 乔安想都没想,扭头就跑。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冲啊乔安你可以—— -- 第193页 “追——” 乔安听见身后秦王暴戾的怒吼,听见许先生冷静地下令,听见亲卫们甲胄相撞的声音。 她跑出焚烧殆尽的营帐,迎面是草原清新湿润的空气,黑沉沉的夜色下,是遍布燃烧的火光,以及火光中四处叫嚷厮杀的身影。 这是战场,这是人间地狱。 四面八方都是人,后面秦王众人追赶的脚步越来越近,乔安心如擂鼓,提着裙摆咬着牙就要朝一个方向闷头跑,却突然听见一阵马蹄声。 到处都是混杂的人马,到处都是喧嚣,但是偏偏这一刻,那马蹄声合着她心脏跳动的节奏,似是踏在她心口上。 她怔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扭过头,看见一道轻骑自火光中冲出,金色的甲胄像是披着烈火直直朝她而来。 乔安呆呆看着他,甚至还没有看清他的脸,就已经不自觉地伸出手。 朦胧的夜色下,像是用金线和宝石雕琢成的美丽姑娘,伸开双手,仿佛自我献祭般的期待和邀请,那双明亮剔透的眼睛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那么专注,那么喜悦,仿佛他就是她唯一的英雄、她的天、她的一切。 皇帝漆黑的眼底像是有什么晕染开,他俯下身伸出手臂,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在秦王亲卫要抓住她的前一刻,猛地把她抱到马上。 秦王冲出营帐,正看见这一幕。 她长长的华丽的裙摆在夜风中舒展,仿佛凤凰迤逦的尾翼,她像是一片高不可攀的彩云被从天上拽下来,于是软成了水,乖巧地靠在男人怀里,灿烂美好的笑容几乎点亮整个夜空。 秦王的心口仿佛被一只大手拧紧,撕心裂肺的酸痛,让他甚至佝偻一下身体。 凭什么?凭什么? 偏偏只有他,凭什么偏偏就只有那个人?! 许先生惊呼着扶住他,担忧:“殿下……” “……别管本王。” 他缓缓站直,眼神狰狞到骇人:“追!给本王追——” ………… 乔安一瞬间就被拉到男人怀里。 他身上没有宫里时常熏的龙涎香气,反而是浓浓的血腥气,隐约夹杂着一点松草皂角的味道。 这味道并没有多好闻,也不是她熟悉的,但是她却一点没有陌生感,反而觉得他的气味像是有魔力一样,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倏然就放松下来。 乔安抱着他的腰,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胸甲,冰冷的甲胄都被他的体温烘得温热,满是他的气息,她的脸贴上去,着迷般的蹭了一下,简直像吸猫吸入了迷一样。 她的动作小小的慢吞吞的,活像一只刚出窝的小幼猫,蹭得人痒痒。 皇帝低下头,她扬着小脑袋看他,笑得特别甜,眼睛亮晶晶的,孩子般毫不掩饰的欢喜和依赖。 皇帝定定凝视着她,像看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戴着软甲套的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乔安立刻贴过去,像是撒娇的小动物一样蹭着他的手。 皇帝的心都软成了水,心口软绵绵的,又像是有火在烧,烧得他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他咬下手套随手扔下,赤着手直接去抚摸她的脸,熟悉的柔软的触感让他几乎抑制不住叹息,他爱不释手地抚了又抚,仔仔细细打量她,眉头猛地皱起,嗓音沙哑:“瘦了。” “就一点点。” 乔安任由他摸,比划了指甲盖大小,然后一把抱住他的腰,宛若一只大型八爪鱼,软软说:“你也瘦了,你比我瘦得还严重。” 腰都细了一圈。 呜呜她家狗比男朋友太辛苦了—— 皇帝听见她这撒娇似的声音,只觉得心口有什么压抑的东西一下子冲出来,瞬间烧成燎原的烈火,烧得他头晕目眩。 他的手移向她后背,指尖抓紧她身上细腻的布料,把她紧紧勒在自己怀里,恨不得把她勒进自己血肉里。 他勒马转身,三方人马已经杀成一团。 突厥人本就不擅深夜作战,被猝不及防地进攻,天黑又看不清究竟来袭了多少人马,恐惧之下战斗力大损,如今节节败退,俨然成溃败之势;而秦王的兵马虽然精锐,却不及他带来的多,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大局已定,也不需要他镇场了。 皇帝身后的亲卫们弯弓而射,追来的秦王亲卫们纷纷中箭倒地,皇帝冷漠的目光环视一圈,对亲卫说:“传朕的话,剩下的交给几位将军,大军听从他们号令,战马武器一律清点,突厥不留俘虏,杀无赦。” “是。” 皇帝吩咐完,直接带着乔安纵马离开。 乔安从他怀里探出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战场,诧异:“嗳?怎么就咱们自己走了?你有事要办吗?” 皇帝对她温柔一笑:“是啊,很重要的事要办。” 乔安挠了挠头,虽然搞不太明白,但是她很有咸鱼自觉地没有多管,又老老实实窝回皇帝怀里,习以为常跟他碎碎念:“艾玛我的天,你不知道我这些天多波澜壮阔。” 皇帝很捧场:“有多波澜壮阔?” “又是洪水又是瘟疫,我两辈子头一次这么大阵仗。” 乔安可有人能跟上节奏唠嗑了,小嘴嘚啵嘚啵:“他们那块医学素养不行,只勉强会个隔离,我就手把手教,告诉他们要消毒要杀菌,不仅要捂嘴和鼻子,耳朵眼睛也可能感染,还有那个药方,我一个个闻着尝着配出来,那药真是苦得千奇百怪,我这辈子都不想吃药巴拉巴拉……”皇帝抱着她,耐心地听着她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絮叨,时不时地点点头,提出问题,听得认真又捧场,给乔安唠得越来越激动,完全没注意她们离人群越来越远。 -- 第194页 乔安正在嘚瑟自己新看的农书,野心勃勃要搞精耕细作耕种方式试点的时候,马终于停下来,皇帝翻身下马,朝她伸出手:“来,下来。” 乔安一点危机意识没有,可开心地朝他张开手臂,皇帝宠溺地把她抱下来,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乌云渐渐散开,明亮的月色倾洒下来,乔安发现她们正从一座小丘陵走下来,面前是一片平缓细腻的草地,不远处还有一汪清澈的湖泊,月影倒映在上面,泛着一圈圈涟漪,看着美得像个梦境。 乔安小小地惊呼一声,跑到湖边伸手摸了摸,水凉凉的,里面似乎还有小鱼在游动。 乔安玩了两下水,扭过头:“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皇帝含笑看着她,也慢慢走下来,径自在草坪上坐下,笑得如沐春风:“这里景色很好看,朕来的时候就很喜欢,想让你也看一看。” 乔安看了看,表情有点迟疑:“是很好看啊,但是我们可以之后再看嘛,仗打到一半你这个皇帝溜走摸鱼不太好吧……” “朕也想啊。” 皇帝悠悠叹了口气,很怅然的样子:“可是不让皇后看看,朕这心就静不下来,什么都没心思干。” 乔安:“……”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危险,跟堕落昏君要罢工了似的。 “看看看,我这不都看了,好好看。” 乔安赶紧跑回来;紧张地打量他,委婉地劝:“……陛下,您最近是不是觉得压力太大了?这只是一时嘛,其实等您缓一下,您会觉得批奏折啊、带军打仗什么的还是很有意思的,人不能没有事业,像您这种明君更不行,人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差别……”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她绞尽脑汁地瞎扯,等她扯到没有词了,才伸开手:“来,抱一下。” 抱抱抱! 乔安坐到他旁边,被他直接拉到怀里抱着,他低下头,深深在她鬓角吸了一口,亲了亲她的头发,又细细啄吻过她耳廓,才把唇蹭到她脸颊,语气带笑,嗓音却低哑:“今天打扮得真好看。” 乔安被他这一连串粘腻的亲吻亲得有点不好意思,侧了侧头想躲:“没有啦……” “像个小仙女。” 皇帝一手捧着她的脸,不容她躲开,狭长的凤眸眯起,炽热的薄唇着了魔般的在她脸上流连,喘气声渐渐加重,他低低地笑:“一定是天上的神仙看朕太辛苦,就把你送下来,当朕的小仙女……” 乔安隐隐感觉哪里有点不对,皇帝的手和唇热得发烫,他的语气和眼神也让她头皮有点发麻。 仿佛听见了某种交通工具发动机嗡嗡响的声音…… “陛下你冷静……” 乔安试图站起来,扣着腰的手却猛地一紧,下一瞬乔安只觉得天翻地覆,她已经仰面看着明晃晃的月亮。 皇帝覆在她身上,双臂撑在她头两侧,漆黑幽深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乔安呆呆看着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某种大型野兽盯上,不由地咽了一下口水:“那个……” “都说神仙普度众生。” 皇帝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带着气音,低低地笑:“心肝儿,朕好难受,好可怜,你也来普度朕一下吧……” 乔安:“……” 这是“普度”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焦急):快!快!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乔安(慌张):好好好我上了上了……对了,咱们往哪儿开来着? 皇帝:……(意味深长地锁死了车门) 第52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二十四) 乔安傻了眼。 男人薄薄的唇在她脸颊上流连, 他喘得厉害,灼热而情动的气流一股股拂在皮肤上,乔安感觉自己就仿佛被凶猛野兽覆住的一只小鹿或者小兔子, 浑身大片大片鸡皮疙瘩哗啦啦往外冒。 “不——” 他又亲上来, 乔安奋力推他的脸, 撕心裂肺:“放我下去!放我下去!这不是去幼儿园的车——” 皇帝眼神幽沉得吓人, 他直接按住乔安挣扎的手, 压着她两只手腕交叠着拉到头顶,又俯身下去含住她的唇, 低低哼笑一声:“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乔安:“……” 乔安憋了一下,再接再厉:“我不要, 野战什么的太刺激了, 我是个小清新,我接受不了!你快放开我!” 皇帝一脸“终于遇到同道”的欣慰, 美滋滋说:“朕也是小清新,咱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大草原上清新, 幕天席地, 亲近自然, 就是双份清新, 清新中的清新。” 乔安:“……” 人话?这是人话?! 乔安瞪大眼睛, 又试图想说什么, 皇帝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她唇瓣上,似笑非笑:“你可消停些吧,朕有的是精力收拾你,倒是你, 有力气留着一会儿再叫。” 乔安:“……” 乔安深重怀疑皇帝是打哪儿捡了本骚话大全,如今已经修炼到出神入化走火入魔的境界。 乔安死鱼般躺在那里任皇帝挨挨蹭蹭,瞪着眼睛盯着月亮,疯狂头脑风暴。 脑子快动起来!乔安你一定可以—— 就在皇帝轻喘着探手过去要解她腰带的时候,乔安脑中灵光一闪,垂死病中惊坐起,大声说:“我不要在这里,草太扎了!我不舒服!” -- 第195页 皇帝顿了一下。 他其实已经很难受了,很想直接把她压下去,但是她的那些小打小闹的反抗他能当没听见,她若是真有哪里不舒服,他却是舍不得的。 皇帝探手在草坪上抓了一把,触手都是软软的青草,他狐疑地看着她:“有那么扎?朕看一点都不扎。” “那是你皮厚!” 乔安眼睛都不眨一下,理直气壮:“我不一样!我细皮嫩肉的,娇娇弱弱的,给我扎坏了!” 皇帝:“……” 皇帝愣是被噎了一下,斜着眼瞅她,阴阳怪气:“还细皮嫩肉,徒手裂大床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朕夸你两句,还真当你自己是小仙女了,娇里娇气的,瞎矫情。” 乔安若无其事装没听见,谁管他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只要能保住节操,她这脸不要也罢! 乔安就躺平装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皇帝给她这耍赖样儿气得牙痒痒,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皇帝幽幽叹了口气,像是没办法了一样,慢吞吞撑起身体。 乔安心头一喜,刚要爬起来,就感觉后腰一紧,皇帝抱着她一个翻身,乔安眼前一晃,两人瞬间位置颠倒。 趴在男人怀里,乔安一脸懵逼。 “事儿真多。” 皇帝一脸嫌弃,勉强说:“那朕垫底好了,你枕着朕,这回就扎不到你了。” 乔安:“……” 皇帝在她软白的颈子上咬了一口,又含住那块微微红起来的软肉细细的吸吮,手在她背上游走两下,忽然一笑,笑得很是古怪:“原来你喜欢在上面,这样更刺激了,好像也不错。” 乔安:……神你妈不错! 乔安彻底崩溃,二话不说掏出小雪狐,一把怼到皇帝脸上,大声说:“你别逼窝!否则它超凶的你造不!” 皇帝一个晃神,一张毛绒绒的狐脸已经怼到面前。 他嫌弃地往后靠了靠,拧眉揪她的脸,像一个为不省心闺女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气得头顶冒烟:“你往哪儿掏呢?啊?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你能不能讲究点?!” 小雪狐今天再三被迫营业,老大不高兴地勉强睁开眼,听见乔安被揪得嗷嗷叫的声音,瞬间清醒,下意识张嘴就要发凶,一扭头就对上皇帝冷冰冰的脸。 皇帝冷眼指着它:“凶,你再凶,来,你来咬一个试试,看朕今天吃不吃得上铁锅炖狐狸。” 小雪狐:“……” 乔安被揪着腮帮子,口齿不清还鼓励它:“他就吓唬你的,不要怂就是上,安安需要你,崽崽你可以!” “……”小雪狐大张着嘴僵在那里,左右为难。 片刻后,它猛地爆出一声凶神恶煞的怒吼——然后低眉顺眼地闭上了嘴,还用尾巴软趴趴盖住脑袋,整个白绵绵一坨“啪叽”一声瘫在那里装死。 乔安:“……” 原来主宠情深,也抵不过铁锅炖,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皇帝拎着狐狸的后颈,小雪狐抱着爪子眨巴着大眼睛朝他软软撒娇,然而皇帝铁石心肠视而不见,往四周看了看,一甩手就把狐狸扔了出去。 乔安眼看着小雪狐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抛物线,惨叫着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还有点担心,正要过去看看,就看见一对白爪子扒着坑边,它探出小脑袋,鬼头鬼脑瞅了瞅他们。 皇帝冷冷瞥过去一眼,它瞪大眼睛,二话不说扭头就蹿,嗖嗖就没影儿了。 乔安:“……” 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实,太现实了! 乔安双目含泪,趁着皇帝走神的功夫,爬起来就朝着马跑去。 皇帝一个没拉住,还真给她跑了。 到嘴的鸭子飞了,皇帝当然不乐意,站起来刚追两步,就看见乔安跑到马边拽着缰绳要上马……没上去。 皇帝的坐骑是匹身量高大威武的汗血马,马镫也架得高,远不是乔安平时骑着玩的那些小母马能比,更别提她还是一个连骑马都得靠狐狸拉缰绳的废柴了。 皇帝就眼看着乔安在那里蹬着腿扑腾,扑腾半天也没爬上去;马低着头淡定自若吃草,任由她在那里折腾,完全不把她当盘菜。 最后连马都看不下去了,它嚼着草慢吞吞地探过头去,撑着乔安的腿蹬在马镫上,乔安大喜过望,用力一蹬腿 “咔嚓——” 乔安瞬间僵硬成一块风干的石头。 “……”皇帝陷入了沉默。 “呜呜呜——” 乔安哭得好大声:“陛下!陛下!快来拉窝窝卡住了!” 皇帝很不想承认这个小傻子是自己媳妇,甚至有点想退货。 虽然很无语,他还是加快步子走过去,从后面险之又险抱住要一屁股摔下来的乔安,搂着她的腰,不动声色把她抱高离自己下腹远一点,嘲笑她:“让你跑,还不傻,知道骑马跑,可给你嚣张坏了。” 乔安挥舞着手臂要去够缰绳,像玩具被拿走的小孩子一样哼哼唧唧:“窝要上马,窝要上马!” 别的不行,尽会撒娇。 皇帝低低骂了一声,手臂一用力,到底把她抱了上去。 乔安终于爬上了马,心满意足抱着马脖子,小眼神警惕地瞅着他。皇帝斜了她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在草地上坐下。 乔安没想到他刚才还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样子,现在这么轻易就放弃了,探着脑袋看他,小心翼翼:“……你怎么坐下了?” -- 第196页 “闭嘴。” 皇帝背对着她,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口气,嗓音沙哑,懒洋洋说:“再说话就办了你。” “……”乔安憋了憋,呆呆看着皇帝紧绷的背脊,凸起的背骨将布料撑起凌厉的线条,像一张被拉满的弓,充斥着一种说不明白的、但是看着就觉惊心动魄的张力。 皇帝突然又说:“不许看朕。” 乔安的心一跳,小脸红红的,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要做羞羞的事?” 皇帝:“…?” 乔安:“……” 皇帝看过来,乔安猛地捂住脸,又把脑袋埋进马脖子里,瓮声瓮气:“窝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别看窝。” 皇帝:“……” 乔安没听见取笑的声音,却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悄咪睁开一只眼,看见皇帝正在脱甲胄,边脱边往远处走。 这大晚上的,荒无人烟的大草原,他一走,周围静下来,乔安头皮瞬间就发麻了。 乔安就像一只看着鸡妈妈离巢的小鸡崽,急着喳喳叫:“陛下陛下你去哪儿啊?” “去湖里冲个凉。” 皇帝不耐地“啧”了两声:“你在这儿等着,朕一会儿就回来。” 乔安赶紧说:“我也去!” 皇帝大怒:“跟屁虫吗你,男人洗澡你都要看?!” 乔安瞬间泪眼汪汪:“咿呜呜好黑好冷人家怕——” 皇帝给她折腾得没脾气了,反身就走回来:“不洗了走走走!” 朦胧的月色打在他身上,乔安清晰看见他身体的异样。 乔安脸唰地红了,一下子捂住脸尖叫:“你变态——” “闭嘴。” 皇帝脸黑如墨,语气特别凶地吓唬她:“否则朕让你看看更变态的。” 乔安赶紧又悄悄把手放下来一半,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皇帝:“……”这什么表情,这还有点期待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乔安的小眼神纠结中透着一点蠢蠢欲动,小好奇中又透着一点装模作样,看得皇帝很牙疼。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混蛋,他刚才就应该给她按在地上正法。 皇帝懒得搭理她,牵着缰绳就走,乔安抱着马脖子,眼神一个劲儿往他身上瞟,欲语还休。 皇帝走了两步,没忍住,反手一个爆栗敲在她头上:“看看看,朕看你就是欠收拾是吧!” 乔安“哎呦”一声捂住自己的脑门,委屈巴巴:“……我就是好奇……据说这样会很难受,你都不难受的吗? ” 皇帝只觉得血都往头顶冲,给他气得快升天了,他指着她鼻子怒骂:“你说朕难不难受,知道朕难受你还在这儿哔哔,朕白疼你了,你这小混蛋都没有良心!” 乔安看他脸都气红了,心里也有点愧疚,焉头耷脑的抠手,犹犹豫豫:“要不……” 皇帝盯着她。 “要不……” 乔安看着他眼睛渐渐发亮,仿佛很期待的样子,慢吞吞吐出两个字,像是想到了什么,唰地变脸眼泪汪汪:“……可是据说第一次好疼——” 皇帝:“……” 算了,就知道她是个怂货。 皇帝看她那小可怜样儿,心也软了,过去亲亲她的小脸蛋,柔声哄她:“行了行了,朕逗你呢,咱们这就回去了。” 乔安软绵绵地给他亲,他还没缓过来,亲了两下鼻息就有些加重,他放开她,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转而又去牵马,随口说:“那狐狸呢,把它叫回来,咱们走了。” 乔安看着他的侧影。 他的唇是烫的,手也是烫,冷酷强硬的脸廓,眼睛里有着烈火一般幽沉晦暗的侵略欲。 但是他哄她的语气那么轻柔,看她的眼神温柔得漾着笑意,就像一片海,耐心温柔得包容她的一切,把所有惊涛骇浪都压在深处,只给她看最明媚柔和的风平浪静。 乔安眨了一下眼睛。 她想,一个人怎么能这么爱另一个人。 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比他更好的人了。 魏元绍,这个世上只有一个魏元绍,是她的陛下。 皇帝平息了一下,绕着缰绳正要翻身上马,乔安突然俯身过去,手臂环住他脖子。 “朕的小祖宗……” 皇帝给她弄得一点办法没有,搂着突然撒起娇的小姑娘,一下一下顺她的后背,无奈又宠爱:“又怎么了?我们小仙女又哪儿有小情绪了?” 乔安嗅着他身上混杂着青草的血腥气,忽地瓮声说:“陛下,我好喜欢你。” 皇帝没想到她突然就表白,整个人都顿了一下,不是很自在地轻咳两声,偏了偏头,轻哼一声,却带着笑意:“小嘴是抹了蜜吗,惯会说好听的笼络人。” “陛下……” 乔安吭吭唧唧一会儿,更小声说:“……能不能来不疼的?” 皇帝一震。 他慢慢转过头盯着她,语气缓而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乔安看着他黑幽幽的眼睛,刚才突然冒出来的勇气又缩了回去,她嗫嚅着:“等一下要不我还是——” “没有还是。” 皇帝手臂一个用力,把她直接从马上打横抱下来,大步往回走,语气满是不怀好意的欢快:“小姑娘说话不算数可不行,来,夫君可要好好教教你规矩……” -- 第197页 乔安:“……” 麻麻救命啊有变态—— ………… 乔安经历了难以用语言描述的一夜。 皇帝缓缓舒了一口气,餍足地撑起身,翻过来又把她抱到怀里。 她精致的发髻早散开了,柔顺的长发丝丝缕缕垂下来,皇帝爱不释手地抚了又抚,心满意足地亲亲她汗湿的鬓角,把自己的外袍拽过来给她盖在身上。 乔安被翻来覆去摊了一晚上,已经被摊成了一个圆润芬芳的煎饼,两眼无神盯着前方,俨然一条没有梦想的死鱼。 皇帝根本不在意她的冷漠,像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样不断亲亲蹭蹭,他但凡有尾巴,热情得恨不得能当场开个屏。 乔安慢吞吞推开他的脸,软绵绵说:“不要亲了……” “要亲。” 皇帝搂着她,一脸柔情似水,一点看不出刚才禽兽附身的狂乱样子。 他看着她身上斑斑点点的红痕,满眼温柔小意,轻轻摸着,心疼说:“都是朕不好,朕没忍住,给我们乖宝儿吓坏了,快来亲亲,亲亲就好了啊。”说着唇凑过来又要来腻歪。 乔安小脑袋往后躲了躲,皇帝非要往过来贴。 乔安委屈了,委屈的她当即给了皇帝一记小拳拳。 “……”皇帝脸色瞬间一变,捂着胸口撕心裂肺咳咳咳起来—— “你刚才每次都这么说的,我再也不相信了,都说不要亲了……” 乔安慢吞吞说:“再亲打屎你哦~” 皇帝:“……” 完了,看来真是把人给惹急了。 皇帝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看着乔安的眼睛简直柔得能滴出蜜了,别说被她锤两下,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给她摘下来,被锤了也是一点脾气没有,又颠颠凑过去,握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哄她:“心肝儿你可别生气,不高兴你就再打朕,可别气坏了自己,得给朕心疼坏了……” 乔安听着旁边皇帝喋喋不休不带重样的甜言蜜语,可惆怅地叹了口气。 都这样了,凑合着过吧,还能离咋地? 草原晚上的风很冷,之前没感觉,现在渐渐缓过劲儿来,冷风一吹过,给乔安吹得一个哆嗦。 皇帝顾不得逗她,连忙把衣服给她披上,乔安扭了扭:“想洗澡。” “水太冷了……” 皇帝看她很不舒服的样子,想了想,快步到湖边砍了些灌木柴回来,利落地堆成柴堆,点上火,用水壶盛满水架在上面,然后把她抱到怀里:“再等一会儿,水烧热了给你擦擦。” 皇帝阳气壮,即使只披着件单衣身上都热乎乎的,乔安窝在他怀里,没一会儿就舒服地眯起眼睛。 水烧开了,皇帝用帕子沾了热水,乔安不好意思地要接过来:“我自己来。” 皇帝知道她害羞,也不逗她,把帕子递给她,又用衣服给她遮住:“风冷,就这么擦吧,朕不看就是了。” 乔安纠结了一下,还是觉得干净比较重要,就跟小仓鼠似的吭哧吭哧低下头去,擦了好半天,小脸都闷红了才又钻出来,红着脸把帕子扔柴火里毁尸灭迹。 小可人疼的。 皇帝无声地笑,低头又在她额心亲了亲。 这时,乔安的肚子突然叫了一下。 “饿了?” 乔安乖乖点头,伸手去够包裹里的干粮,皇帝哪儿舍得她啃那又冷又硬的东西,忙拉住她:“你在这儿坐会儿,朕给你烤鱼吃。” 说着皇帝直接站起来往河边去。 反正也要抓鱼,皇帝干脆把汗湿的中衣也脱掉,赤着上身走进湖里 他的背脊宽阔,腰线却劲瘦,流畅漂亮的肌理如雕塑般深刻立体,在月色下几乎泛着光,乔安抱着衣服呆呆看着他,尤其在看到他背上纵横交错的挠痕的时候,脸一下红了。 “嗷嗷——” 小雪狐不知打哪儿蹿回头,探头探脑瞅着她,乔安已经没心情和它计较它偷跑的事儿,一把抱住它,直接把头埋进它白绒绒的长毛里 完了,她脏了,她再也不纯洁了呜—— 湖里的鱼不少,因为没人捕,又肥又傻,皇帝轻松抓了四五条,扔到岸边,然后简单擦拭了一下自己,就拎着鱼上了岸。 他一回来就看见被乔安抱在怀里的小雪狐,心里很不乐意。 这小破玩意儿,不就是长得可爱点吗,怎么就让她这么稀罕,到哪儿都带着,她对他都没这么热情。 看见沉着脸皇帝,小雪狐乌溜溜的眼睛一转,软绵绵就往乔安怀里钻,还故意发出又细又嗲的嗷嗷声,粘腻的尾音拉得老长~ 给皇帝恶心得不行。 小雪狐得意得几乎要唱出调:“嗷~嗷~~ 让你敢扔小狐狐,让你对小狐狐的安安酱酱酿酿!呸!气死你个大坏蛋! 皇帝冷眼盯着它半响,出乎意料的没说什么,而是在乔安旁边坐下,把鱼架到火堆上烤。 皇帝娴熟地在鱼身上一层层撒上调料,没一会儿就有浓郁的香气弥漫开。 乔安和小雪狐同时吸了吸鼻子。 乔安身体特别诚实地往皇帝身边蹭了蹭,皇帝一手搂住她,一手把鱼串拿下来递给她。 鱼肉外皮微微泛焦,乔安拿着吹了吹,递到皇帝嘴边,皇帝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笑着又推回给她:“嗯,朕吃过了,乖吃吧。” -- 第198页 乔安美滋滋地端过来,吹着热气小小口咬上去,瞬间满口鱼肉的焦香,她眼睛亮亮的:“好好吃,和上次吃你烤的兔子一样好吃。” 皇帝架上新的一条,挑眉:“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一部分。” 乔安有手比划了一下:“那天我从洪水上冲下来,做梦梦到的,你还说要给我烤羊腿。” “就记得吃。” 皇帝面露嫌弃,眼神却很温柔:“草原羊肉最嫩,下次给你烤。” 乔安开心地点头,又把鱼喂到他嘴边,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心满意足。 唯一不满的是小雪狐。 它可怜兮兮扒着乔安的手,馋得眼睛水汪汪的。 乔安正要撕下来一块喂给它,皇帝慢悠悠说:“狐狸不能吃油腻带盐的,不仅掉毛,还容易肾亏。” 小雪狐:“……” 小雪狐整个狐都惊呆了。 神你妈肾亏,你全家都肾亏!以己度狐你蛇精病吧?! 乔安也惊呆了,但是她是吓呆了,赶紧把烤鱼举高,严肃对小雪狐说:“不行不行你不能吃!” 小雪狐嗷嗷惨叫,声嘶力竭表示别听大坏蛋哔哔自己一个狐狸精吃盐杠杠的一点事儿没有,然而乔安为了它的身体健康,坚决不给它吃,馋得它一边叫一边流口水,场面一度相当惨烈。 乔安宛若被熊孩子哭喊要玩具的老母亲,表情无奈心累异常;皇帝听着那鬼哭狐嚎,一直皱眉,冷不丁伸手拎住她后颈肉,又把狐狸扔了出去。 小雪狐再次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曲线,然后“扑通”一声坠进湖里,惨叫声戛然而止。 乔安:“……” “它不是馋鱼吗,湖里有的是,想吃多少吃多少。” 皇帝若无其事:“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乔安:“……” 最后心满意足的皇帝抱着吃饱喝足的乔安抱着生无可恋的狐狸在朝阳的余晖中踏上了归途。 战斗在破晓时分就已经结束,吉利和一众突厥将领死伤殆尽,失去指挥的突厥军队在猝不及防的进攻下溃败而逃。 这次朝廷与秦王的军队的主要目标都是突厥,在突厥溃败之后,双方不过蜻蜓点水地交了交手,就不约而同鸣金收兵,带着战利品各回各家。 朝廷军队在栾城暂驻,短短一夜,乔安再次回到了栾城,终于满足地吃到了她眼馋的糖葫芦。 进了栾城,皇帝身上的悠闲懒散一下子消失了,他像是一层层重新披上了戎装甲胄,飞扬的眉峰压低,含笑的唇角泛着凉意,眼底一寸寸染上深邃幽深的色彩。 等马停在栾城府邸前,一众将军们匆匆赶来跪拜行礼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变回了那个铁血强硬的帝王。 皇帝翻身下马,又把她抱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神色歉疚:“朕这几日得忙了,怕是没时间陪你,你别生气,朕晚上再去看你。” 乔安赶紧说:“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当然是国事重要嘛。” 皇帝爱极了她这个可爱模样,捏着她的手,又忍不住放到唇边亲了亲,才不舍说:“好好歇着,朕走了。” 乔安乖乖点头,看着皇帝转过身,脸上温柔的笑容一瞬间被冷硬取代。 ……简直像会变脸一样。 乔安暗暗咂舌,看着皇帝被一众官员簇拥着快步离开,她挠了挠头,转道往后院走,没走两步就迎上泪眼汪汪冲过来的侍女兰芳:“娘娘!您可算回来了奴婢想死您了娘娘——” 乔安:“……” 这扑面而来的熟悉画风。 乔安在兰芳的服侍下终于脱下了那身看似雍容华贵实际已经皱巴得不成样的凤袍,又摘下了一头比她脑袋还沉的发簪。 兰芳看见她身上的红印时,瞬间瞪大眼睛,就在乔安尴尬得恨不得钻地下的时候,兰芳捂着脸呜呜喜极而泣:“娘娘回来了,陛下也好了,真是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 乔安:“……” 哦,忘了皇帝还有个“不举”的传闻呢。 乔安舒舒服服泡了个澡,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兰芳端上一碗甜羹,乔安正好吃鱼吃咸了,吃得很欢快。 兰芳在旁边把这些日子朝廷发生的事儿都一一跟她说,乔安边吃边听,若有所思:“所以裴颜带着裴家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正是呢。” 兰芳很是感慨:“谁能想到淑妃娘娘竟然就是裴小将军,听说裴小将军突然出现在前线,打了突厥一个措手不及,如今又带大军赶来,正是如虎添翼啊。” “裴家的军队,禁军,还有益州梓州几州之前调拨来的军队,这么多人,这是要打大仗啊。” 乔安却皱起眉:“可是广江堰之前决堤,瘟疫又没遏制彻底,这时候打仗,得死多少人。” 古代运输可不像现代那么便捷,十万上战场的军队恨不得有十万护送粮草的民兵,之前益州被瘟疫害得一度十室九空,哪里找这么多壮丁来?又哪来的这么多物资粮草? 就算不提这些天价的人力物力消耗;可是打仗就要死人,战场上尸体的处理极为不便,一个闹不好又要爆发传染病,那不全完犊子了。 乔安知道皇帝不是秦王那种由着性子干事儿的人,他很沉得住气,按理说不会因为秦王或者突厥的挑衅就在这个时候扩大战局,怎么他也得等后方稳定了才开战啊。 -- 第199页 “谁说不是呢。” 兰芳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娘娘,之前似乎隐约有传闻,那广江堰……是突厥挖开的。” 乔安瞪大眼睛:“什么?!” “奴婢也只是听说,要不然那广江堰年年修缮,就算地方官员们再贪,也不敢耽误这么大的事儿啊。” 兰芳说:“自您被洪水冲走失踪,陛下大怒,一应官员全部抄家问斩,陛下派范大监亲自沿着决堤了的河道搜查,在堰头入口处发现了被掘过的痕迹,又顺着调查……后来范大监隐约对奴婢透过口风,似乎跟突厥脱不了关系。” 乔安沉默了很久。 深夜,皇帝才抽身过来,乔安正坐在桌前撑着下巴发呆。 皇帝微微一怔:“怎么还没休息。” 他坐到软榻上,把她抱到怀里,轻轻去揉她的腿:“上药了吗?还疼吗?朕给你揉一揉。” “不用不用。” 乔安一个愣神,皇帝都快把她裤子扒下来,她赶紧扒住裤腰带,按住他的肩膀,严肃说:“你不要搞颜色,严肃点,我有正事要问你。” 皇帝其实也只是逗逗她,看她这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往后歪了歪身体,轻笑说:“好啊,皇后说,朕一定知无不言。” 乔安:“广江堰是不是突厥挖的?” 皇帝愣了一下,也没有问她是从哪里知道的,颔首:“是。” 乔安瞪了瞪眼睛。 广江堰被挖开,洪水淹了大半个西南,这是整个大周十年都没有的浩劫。 乔安:“所以你要打突厥?” “是,也不是。” 皇帝冷静说:“朕不是为了报仇才报复突厥,而是因为已经是冬天了,突厥苦寒,衣食无着,向来靠抢掠大周边疆度过寒冬,如今大周西南洪水,国力受损,突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很快就会集结部落向大周进攻,朕要先发制人,否则后患无穷。” 所以即使会死人,即使会死很多人,也必须要打,要在这个时候打。 突厥是豺狼,他们始终垂涎着大周的丰腴,他们会抓住任何虚弱的机会狠狠将大周蚕食撕碎。 所以越是虚弱的时候,越是要强硬、要不惜代价地震慑住他们,从一开始就绝不能放纵。 乔安咬了咬唇,又开始抠手。 皇帝有些心疼,他爱怜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好孩子,朕知道你心善,但是你管不了所有人,朕也不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我觉得也许我还能行。” 乔安迟疑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慢吞吞抬起头:“陛下,您有没有听说过……火药?”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绝望捂脸):我脏了,我再也不纯洁了。 皇帝:……(笑而不语并拿出了春宫图十八册) 第53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二十五) 广大穿越小说告诉我们, 火药是一种特别适合拿来装逼的黑科技。 “它很厉害的,可以着火,还可以爆炸……” 乔安试着给皇帝比划:“爆炸就是像民间玩的炮仗, 用火烧竹子的那种“轰”“轰”的。” 皇帝若有所思:“你继续说。” “我们那里早就不用刀剑了, 这些属于冷兵器, 我们都用热武器。” 乔安张口就来:“比如说什么枪啊, 这样式儿的, 叩一下扳机子弹就飞出去了,连砖头那么厚的铁板都能轻松穿透;还有炸弹, 拉开引信扔出去,轰地就能把房子炸塌,什么手枪狙击枪冲锋枪, 还有地雷炸弹火箭炮……” 皇帝很是捧场地露出惊异神色, 乔安更加得意,昂着小脑袋, 兴高采烈给土老帽皇帝说:“我们还有坦克,有房子那么大, 外面都是铁甲, 边走边开炮, 还有各种导弹, 在京城发射, 就能把秦王府给轰平了, 还有火箭,这个就更厉害了,都能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真是厉害。” 皇帝点了点头:“所以你都会造是吗?” 乔安:“……” 乔安瞪大眼睛:“我怎么可能会造?这工艺超复杂的,都是好多专业大牛们研发的,然后由各种国家级专业大工厂批量生产的。” 皇帝又点了点头:“所以你还是不会造。” 乔安:“……” 乔安生气了:“你瞧不起我!” “怎么会。” 皇帝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温声哄她:“你看朕也不会造,朕连听都没听说过,乖宝儿最起码听说过,已经很厉害了。” 乔安:“……” 总觉得这个逻辑哪里有点怪怪的。 乔安陷入了沉默。 皇帝不给她反应过来的机会,不着痕迹转移话题:“你最开始说的火药是什么?” “火药就是几种化学物质的混合物,就是硝酸钾、炭和硫……就是这里的硝石、木炭和硫磺,把它们混合在一起。” 乔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高兴说:“它们可以制成一种粉末状的混合物,它会特别易燃,热量很大,把它用什么东西密封起来,它里面热量一高,就会炸掉,就能产生特别大的威力。” “木炭和硫磺好说,硝石却是不好找…” 皇帝琢磨了一下:“这些东西朕隐约听过……先帝炼丹时似乎也用过。” 乔安眼睛一亮:“对,火药好像就是炼丹的时候发现的。” -- 第200页 “那就对了。” 皇帝屈起长腿,手扶在膝盖轻轻叩了叩,颇为唏嘘:“朕记得那时先帝沉迷丹术,找来了许多炼丹师,在云外殿那边建起一座座大丹炉,天天火烧火燎的折腾;先帝也是,被他们糊弄的什么都敢往嘴里送,朕每次看他吃丹砂,都怀疑他脑子有问题,这么想死趁早一把刀抹脖子了不好吗?早进皇陵早踏实,还耽误朕登基造福社稷。” 乔安:“……” 每次听皇帝这么笑眯眯地说弑父逼宫的那些事儿就觉得够够的。 乔安咳嗽了两声,期待说:“所以你把那些炼丹师都叫过来吧,有他们帮忙我就能更快配出来。” “恐怕不行。” 皇帝幽幽叹了口气:“他们都在皇陵里。” 乔安:“…?” “这个不能完全怪朕。” 皇帝辩解:“他们可能是看先帝爱吃朱砂,觉得朕也爱吃朱砂,朕一登基就撺掇朕吃朱砂,还让朕练长生不老术;朕心里很感动,就把他们都送进皇陵陪先帝了,毕竟那里宽敞,还没人打扰,大家整整齐齐一起探讨,多好。” 乔安:“……” 乔安生生被震住了。 皇帝看她一脸呆滞,反而笑了,笑着笑着,他低下头她额头亲了一下,收敛起戏谑,轻声说:“朕知道你有想法,也有能力,朕不会拦你,你尽管去做,只要你记得保护好自己。” 乔安志得意满:“你等着瞧吧!” 皇帝在城郊后山给她建了一片院子,又从民间暗中招募了一些炼丹师。 炼丹师和西方古代的炼金术师一样,属于古代的化学家,在他们积年累月稀奇古怪的研究下,厉害的炼丹师都懂一些粗浅的化学知识,也许他们不知道原理,但是他们却已经对材料和配比有了认知,绝对是高端人才——当然,这样的人也只有很少一部分,更多炼丹师都是招摇撞骗的骗子。 乔安亲自筛查了一波,二三十个所谓的炼丹师里,大多都是吹得比唱得还好听的大骗子,张口闭嘴就“长生之术”“求仙之道”,还引经据典逻辑圆满,给乔安听得一愣一愣的,甚至有那么两刹那都对自己原本坚定的唯物主义科学观产生了怀疑。 乔安深刻地反省自己,她实在不该小瞧古代人民的智慧,怪不得能坑得先帝吃朱砂把自己活活吃死,人家这业务水平不是盖的,要不是前世科学的光辉还在她心中闪耀,她现在说不定也被忽悠瘸了,真诚相信玄学和修仙才是人生的真谛。 那么多人里,乔安只找出三个有真材实料的炼丹师,在告诉他们一些基本的原理之后,她们就开始火药的研究。 火药主配料并不难弄,但是只用硝石、木炭和硫磺做出的是最简陋的火药,能炸是能炸,杀伤力不大,还容易随便炸,所以她们要添加其他配料,调整比例,保证它的稳定性和杀伤性。 乔安让三个炼丹师分别调配不同的配料,自己则负责整合和调整比例。 乔安的化学早八百年前就还给老师了,如今也就记得个元素周期表和配平,好在毕竟学了那么些年,知识这种东西挤一挤还是能挤出来点的,就这样,她刚开始实验的时候也三天两头地炸房子。 皇帝有一次来,正看见眼前火光一炸,炉子当场爆炸,炉顶直接飞起来,把房顶砸穿一个大口子。 满屋子黑烟中,几个炼丹师缩在角落里面色惊恐瑟瑟发抖,唯有乔安蹲在墙角淡定自若记笔记,边记边念叨着:“8:4:1,威力一般,再加一倍试试。” 皇帝:“……” 这还是威力一般? 皇帝二话不说就要把她抓回去。 不行,不能放她在外面浪了,到时候炸药没做出来,他先白搭进去一个媳妇。 乔安险些就被皇帝拖回府去,她撒娇打滚哭天喊地保证自己一定不再作死之后,皇帝才勉强再给她一次机会。 经过夜以继日的试验,乔安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比例,然后又开始找承装火药的外壳。 外壳越坚固、质量越大,火药的热量越会被压缩,炸起来威力也更大。 乔安找了铜和铁,甚至特意找人锻出来了一点钢,最后又从皇帝私库里拿了两种叫“秘银”和“陨铁”的神奇材质,才捣鼓出来最合适的外壳。 成品出来的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皇帝带着几位心腹大将来到了后山。 朝廷在一个月前已经与突厥开战,刚开始突厥措手不及,攻城略地的速度很快,但是随着突厥反应过来,他们的优势开始凸显。 突厥是马背上的民族,吃着牛羊肉和奶酒长大,他们体格健壮,民风彪炳,连小孩子都敢舞刀弄枪,大批优质的战马和代代传承的勇士精神更让他们能在战场上发挥出可怕的战斗力。 而与之相反,大周已经衰弱了几代,先帝时更是被突厥逼得不得不和亲甚至纳贡以维护边疆,也就是皇帝这几年大力发展军备,形势才有些好转,但是和兵强马壮的突厥比,终究是差了底子。 如今战事越发胶着,突厥反扑地阵势凶猛,前些日子朝廷甚至连丢两城,眼看着战局更往不利的方向倾斜,众人心头都未免焦灼沉重。 所以当听皇帝说,有一种新式兵器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心生期待。 一品抚威将军孙建古略带激动的拱手:“陛下,这武器真的能破城掠地?可是与冲车类似?” -- 第201页 冲车是一种挂着巨木的平车,用的时候需要推到城门前,用巨木撞开城门,但是冲车沉重迟缓,在战场上目标太大,一路护送到敌方城门前再把城门撞开,少说要牺牲数百士兵,弊处极大。 皇帝没有直接回答:“稍安勿躁,一看便知。” 众将只好咽下满肚子的疑惑,孙将军暗暗畅想,若是这新兵器能有冲车的威力,再行动便捷些,那可真是朝廷的大福了。 这时一队负责试验的士兵跑来,指着对面,对众人说:“陛下、将军们请看那里。” 众人纷纷看去,看见不远处一面五六丈高的小山,山顶上还隐约坐落着一座宅子。 孙将军目露惊愕,面面相觑。 既然是攻城用的,对着山做什么? 一片窃窃私语声中,唯有皇帝看着那山顶的宅院,眸色微闪。 士兵拿出号角吹响,洪亮的声音顺着空气扩散,山那边也传来一声号角,像是某种信号。 众人正是不解的时候,骤然听见“轰”“轰”的一声声震天动地的连绵巨响,小山山腰忽然爆出一阵耀眼的火光,整个山峰倏然塌陷,滚滚浓烟伴随着升腾的黑气,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道。 全场一片死寂。 众人维持着狐疑猜测的表情,呆呆地看着那塌陷的小山,山顶的宅院早已经坍塌成碎块与山石融为一体,遥遥望去,整个山几乎被填平。 好一会儿,才有人回过神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神迹!这是神迹啊!” “莫不是神物,怎有如此威力?” “生平仅见!老夫生平仅见啊!” 众人激动地跪下,有人甚至朝天叩首,孙将军亢奋不已:“陛下!这是何物?竟如此厉害,有了它,我大周如虎添翼,必将所向披靡!突厥再不足为惧!” 一言惊起千层浪,所有人眼神大亮。 “孙将军所言甚是,这是预兆,昭示我大周将兴啊!” “天意!天意降如此神物,必是让我大周平定四海、威福九州!” 皇帝侧了侧身,看着这些已经激动到失态的将军们,又抬起头,看着已经坍塌的宅院,眼神深邃。 山脚下的瞭望亭处,乔安他们也看到了这一幕。 虽然已经知道炸药威力巨大,但是眼看着整个山丘都被炸塌,所有人还是被惊住了。 几秒之后,乔安身后传来热烈的欢呼声。 “皇后娘娘,真乃神迹也,草民叹服不已!” 一个来自叫邱成的年轻炼丹师跑过来,激动地眼睛都红了,声音颤抖:“草民祖辈世代钻研此学,从未敢想象竟能有如此威力,此乃造化之神物也,有幸看到这一幕,草民这辈子都死而无憾了。” 乔安眼神从烟尘滚滚的半山上挪回来,笑着说:“这也不是我发明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能造出来,也是娘娘的功劳,有了它,我们一定能大败突厥。” 邱成紧紧攥紧手,看着那片坍塌的宅院,又有些痛心:“没想到这威力这么大,院子里都是好不容易造出来的器具,早知道就在别处试验……娘娘!您干什么?!” 乔安看着旁边还在燃烧的火炉,突然拿出笔记和配方,直接扔进去。 邱成想都没想就要伸手去够,却被火焰灼得下意识缩回来,火星瞬间舐过卷纸,将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全烧干净。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很久没有人说话。 邱成抓着自己烫伤的手,呆呆软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娘娘……那是配方啊,娘娘您怎么给烧了?!” “它的威力太大了,完全没有可以抗衡的手段,根本不是这个时候应该出现的。” 乔安视线扫过手边还剩的一摞摞炸药包:“我造出它们,是为了这次打仗能少死点人,但是如果留着它们,将来只会死更多人,这是不公平的,也不是我的初衷。” 人的野心和欲望是无限的,打仗就会想胜利,胜利了就想打更多的仗掠夺更多的资源占有更大的疆域,这是一个完全不可控的过程。 乔安喜欢皇帝,喜欢大周,她希望大周强盛,却不想看见有一天,大周因为它而变质。 乔安记得以前历史老师说过,一个健康的国家,应该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进化,从一个犁耕工具一架纺织车的改造,如铺开的渔网向四周延伸,以点带面,最后才能成就一个真正繁华强大的盛世。 就像一个稚嫩的小孩子,应该每天吃喝学习而慢慢长大成懂事的青年,再考虑去不去参军;而不是被拔苗助长,在连路都走不好的时候,手里就被塞了一把无限子弹的冲锋枪。 那只会把所有人都害死。 乔安觉得,自己也就是见识多点,没什么正经本事,做不来改天换地的那些丰功伟绩,但是至少,她可以保持清醒,保持克制,不能让自己毁了一个本可以繁荣昌盛、名留青史的庞大帝国。 皇帝负手站在长亭外,看着紧闭的大门打开,乔安一步步走出来。 她穿着男装,袖口和裤脚都是土,一头长发用发带绑着,秀美的面庞不施粉黛,甚至细看还隐约能看见灰尘的黑渍。 但是这一切的狼狈,在对上她那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时,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慢慢走出来,走到他面前,脸上没有兴奋,只有一点成功的喜悦,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复杂。 -- 第202页 皇帝含笑说:“恭喜皇后娘娘,可是我们大周的大功臣。” 乔安咬着唇笑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对他说:“陛下,我把配方烧了,所有的器具也都毁了,他们只知道最粗浅的火药配方,只能从头再来,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造出我这种威力的炸药了。” 皇帝没有震惊、没有发火,他像是早知道了什么,沉静地凝视着她。 “我穿过来,最幸运的是就是遇到你,最不幸的大概也是遇到你。” 乔安用鞋尖轻轻蹭着地面,小声说:“你对我太好了,什么都懂我,什么都听我的,这样我很容易膨胀的,但是膨胀是不行的,我要是由着性子造作,老搞出这种超越时代的武器,看似对你们好,其实很容易把你们带到沟里去。” 就比如前世哪天突然天降一个外星人,独独给前世一个国家搞出各种宇宙级射线弹量子炮,那结果会怎么样? 称霸地球?第三次世界大战? 反正倒霉的是全人类。 皇帝看着她低着的小脑袋,她头顶毛绒绒的发旋让他很想摸一摸。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他轻声说:“所以呢?” 乔安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所以陛下,您千万不要被我带歪,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走捷径。秦王也好,突厥也好,只要您这么走下去,他们早晚都会是您的手下败将,您,只有您,才是带着大周走向盛世的人,所以我们就慢慢来,行吗?” 皇帝静静盯着她,忽然笑了起来。 “朕答应你。” 皇帝慢慢把她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低低地呢喃:“好孩子,你就在朕身边监督朕,陪着朕,让朕当一辈子的明君,看着朕的盛世,好不好。” 乔安眨了眨眼,反手搂住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口,高兴说:“好!” 皇帝阖上眼,在她发丝上轻吻一下,唇角含笑。 他是凶剑,她就是她的鞘;他是恶兽,她就是他的镣铐。 欲望,贪婪,暴虐,野心……与她的笑容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够了,只要她在他怀里,什么都够了。 ………… 三日之后,炸药的威名威震寰宇。 龙城之战,大周军队兵临城下,突厥固守边境重城龙城,气焰极为嚣张;大周久攻不下,死伤惨重,就在主将已经绝望到准备下令撤退的时候,送栾城送来了火药。 主将连夜派兵将炸药埋在龙城城墙一圈,又趁夜挖开地道,让一队士兵在地道中等候,到了白日,两军交兵之时,随着主将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投去各种乱石,引爆炸弹。 那一天,巍峨的龙城城池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轰然坍塌为废墟。 “这是什么?” “你们听到了吗,刚才什么声音?才一声他们城墙就倒了!” “救命啊——” “天罚!是天罚——”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突厥军队何曾见过这般阵仗,都以为是苍天发怒,降下天罚,吓得肝胆欲裂,许多人当场扔掉兵器跪倒在地上,磕头祈求老天饶命。 大周军队也驻足不前,神色惶恐;还是主将知道实情,亲自怒叱带兵冲锋,一举踏破龙城城门,兵不血刃拿下了龙城。 龙城天罚一事,长了翅膀般迅速传遍四方,侥幸逃窜出去的突厥士兵为了不被军法处置,极力夸大炸药的威力,瞬间弄得人心惶惶。 而与之相对的,朝廷大军则军心大振,每一次两军交战,突厥都心惊胆战怕又引来天罚,此消彼长,长期如此,本来就由诸多部落集合而成的突厥军队顿时军心涣散,军队战斗力下滑得厉害。 突厥也意识到这一点,没几天送来了一份国书,语气委婉想与朝廷议和。 与豺狼的谈判毫无意义,皇帝根本不搭理,大军继续进攻,突厥只能暗暗叫苦,还强撑着幻想那次只是个意外。 直到又一次大战前夕,双方大军暂时停驻雪山两侧,朝廷一队精兵趁夜绕过雪山抵达突厥大军驻地外,居高临下把炸药朝他们营地扔下去,瞬间将整个营地炸成一片火海,二十万大军只逃出五千多人,突厥彻底被吓破了胆子,第二天就送来降书,卑躬屈膝恳求朝廷停战。 皇帝接了降书,但是却没有让军队停战,只是进攻的速度缓慢了下来。 宗主国自然要有宗主国的姿态,岂是突厥想开战就开战想停战就停战的?皇帝必须把突厥的气焰完全踩在地上,这样悬着他们的心,才能让他们记住教训,再不敢觊觎大周的膏腴。 与此同时,皇帝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个人。 秦王。 秦王府。 彻夜未眠的将军们三三两两走出书房,面带忧虑地低低议论着,很久才散去。 许先生与几位将军说过话,转身重新走进书房。 秦王坐在案桌后的太师椅上,双目阖起,神色冷漠。 “殿下,突厥已经递上降书,朝廷整顿完突厥,怕是就要向我西南进军了。” 许先生忧声说:“臣翻过工书,那攻城之术怕是朝廷发明的某种火器,只是不知威力何以那般巨大。” 许先生喜好这些工巧之术,甚至早早就研究过火药,当听说所谓“天罚”的时候,他就试图紧急仿造配出火器,但是虽然配出来了一些,威力却不大,还有种种弊端,远远达不到能炸毁城墙的效果。 -- 第203页 秦王闭着眼,像是没听见,半响冷笑一声:“她连瘟疫都能治,造出个天罚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许先生一惊:“殿下是说,那火器是皇后……乔姑娘造的?” 秦王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更冷。 许先生犹豫:“殿下,这火器威力太大,我们与之对战,军心不稳不说,伤亡必然惨重,战局与我们极为不利啊。” “皇帝手上也不会有多少。” 秦王漠然说:“否则他早就把突厥王都给炸了。” 许先生:“话虽如此……” 秦王冷不丁:“许衡。” 许先生一愣,连忙拱手:“臣在。” 秦王缓缓睁开眼,偏过头,看着窗外。 正是深冬,万物凋零,放眼尽是枯寂的一片。 秦王盯着窗外一枝垂死的枝条,突然低声:“……本王是不是错了?” 许先生一惊:“殿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 在她毫不犹豫离开他,选择皇帝的时候。 在她为皇帝造出这种火器的时候。 从始至终,她都那么执着地坚定着,皇帝才是最好的人选——无论是夫君,还是大周的君主。 所以……是不是,他真的错了? “殿下且不可妄自菲薄,胜负未分,大局未定,您是西南的王,是我们的主君,您如此说,让我等情何以堪?!” 许先生直接跪下,五体投地,字字铿锵:“殿下,我等为您之臣子,必将誓死效忠于您,请您无需顾忌。” 秦王抿了抿唇。 “你说的对。” 他站起来,漠然转身:“是对是错,本王也走到这一步了,什么结果,本王都能担下,没什么好说的。” 许先生听他语气平静,反而觉得隐隐心慌,欲言又止:“殿下……” “进军吧。” 秦王说:“从突厥后方绕道,进攻幽州侧翼,直捣京城。” “是成是败……” 秦王仰了仰头,眉目森冷铁血:“…到时便见分晓!” 第54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二十六) 折腾完炸药, 乔安又没事儿干了。 他们正在前线,到处都在打仗,乱得一塌糊涂, 皇帝看得她很紧, 不让她出去浪, 乔安只好家里蹲, 蹲着蹲着都快长出蘑菇了。 皇帝看她焉头巴脑瘫在床上, 摸了摸她的头,想了一下说:“你要是无聊, 给朕缝个荷包吧。” “缝荷包?” 乔安惊坐起来,想都不想就摇头:“缝荷包是不可能缝荷包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缝的。” 皇帝也支起脑袋, 有些无语:“朕就不明白了, 你连火药都能折腾出来,绣两朵花怎么能丑成那样, 那不就是一个芯几个瓣吗,有那么难吗?” “……说得容易, 绣花可是很有讲究的, 才没有你说得那么简单。” 乔安眼神飘忽一下, 很快振振有词:“老天爷给我开了一扇门, 自然要关我一扇窗。” 皇帝想了想, 摇头:“未必, 朕看还是你懒,之前你不会武功,催着你练,你现在剑招不也耍得挺好的。” 乔安大声说:“那是我有天赋!” “那是朕照三顿给你督促。” 皇帝残忍地揭穿真相,用手握成个圈:“你就跟这乌龟似的, 不催你就自己天天划水傻乐,就得推着你走,给你逼成个十项全能。” 乔安一噎,随即恼羞成怒:“你怎么这么多话,你好烦呀!” 皇帝一脸“果然被朕说中了”的戏谑,乔安瞬间火冒三丈,一脚就给他踹下床去,大声:“你走!书房睡去,今天没你的床!” 皇帝:“……” 娇气鬼,就会用这招吓唬人。 皇帝无奈又坐到床边,温柔小意:“心肝——” “啪!” 乔安把被子扔他脸上,中气十足:“别哄我,不吃这套!” 皇帝:“……” 完了,小傻子长本事了,小脾气都大了,普通的哄还糊弄不过去了。 皇帝刚要再接再厉,门外传来范斌的低声,说有军情要物,皇帝只好强行把小姑娘的脑袋从被窝里扒出来亲一口,就披上外衣快步出去了。 乔安其实并没有生气,但是鸡贼如她觉得自己必须表现出生气。 听听皇帝说的话,十项全能,全能我的妈! 乔安不知道为什么皇帝总是看不惯她混吃等死,老想着培养她什么本事,练了剑还想忽悠她看兵书,上次更可怕,居然拿奏折过来说要教她,给乔安吓得当场自闭。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咸鱼翻身,这是违背生物的基因本能,要是她再不反抗,肯定又要被他坑了,扎马步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她绝对不能掉进他的糖衣炮弹里。 所以乔安很是装模作样了两天,很严肃表现出自己反抗到底的精神。 不过她看皇帝那么忙,也不好再和他置气,正打算哪天带着夜宵什么的去送个饭和个好,皇帝就先给她送来了道歉的礼物。 哎呀呀,还送什么礼物呀。 乔安有点不好意思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朵绣花的手帕。 雪白的手帕上绣了两朵粉色小花,黄色的花蕊,五个瓣,也看不出来是什么花,但是颜色很鲜亮,显得很生动。 乔安拿出手帕,好奇地问把东西送来的范斌:“这是哪儿送来的贡品吗?还挺好看的。” -- 第204页 “禀娘娘,这是陛下亲手为娘娘绣的。” 范斌躬了躬身,高兴说:“陛下说了,因为初次动手,绣得不好,随便绣了个花样,说让娘娘千万别嫌弃,现在娘娘喜欢,是再好不过了。” 乔安:“……” 乔安呆呆看着那朵粉黄小花,满脑子都是之前皇帝那句“不就是一个芯几个瓣” 范斌继续说:“陛下还说了,娘娘要是满意,过两天陛下还给您绣,到时候给您绣个荷包,您挂出去,以后人人都知道娘娘不用自己动手,有陛下给绣荷包,您多有排面。” 乔安:“……” 乔安觉得自己的后脑勺仿佛被马桶搋狠狠怼了一下,并同时被按倒在地上碾脸摩擦。 她一个皇后让皇帝给绣荷包,有没有排面她倒是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个脸以后她都可以不用要了。 乔安木着脸看着手帕上的小花花,仿佛看见了皇帝嘲笑的大脸,心中顿时燃起熊熊的怒火。 连皇帝都能缝得人模狗样,她怎么能不会?不就是绣花吗,有什么难的,乔安你必须得学会,他绣小粉花,你就绣金花银花钻石花,比他牛逼一百倍,然后把帕子甩在他脸上,看他还怎么嚣张! 乔安彻底被激起了胜负欲,一改之前的懈怠态度,让兰芳把绣工的一应工具拿过来,照着绘样,每天憋在屋里刻苦用功。 也别说,绣花这个东西的确玩进去了也挺有意思的,每绣出一个花样,都让人很有成就感,乔安绣着绣着就上瘾了,晚上睡觉都想着这事儿,有时候梦里想到了什么花样,她心痒痒,就偷摸爬起来点上一盏小油灯在窝在被子里继续绣,很有点高中半夜偷摸被子里看小说的架势。 过了半个月这样黑白颠倒的生活,乔安理所当然地感冒了。 太医给她把完脉,开了药,皇帝端着药碗用勺子喂她,边喂边拧眉:“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上风寒?” 乔安不敢吭声,否则肯定会被训,她低眉顺眼窝在被子里,一副“我什么都不造我生病了好可怜”的小委屈样儿,成功地转移了皇帝的注意。 他心疼地拍了拍她:“快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乔安看他一身玄色龙袍,比起平日格外郑重,好奇说:“今晚上有大事吗?” 皇帝随口“嗯”了一声:“裴颜来了。” “阿颜来了?!” 乔安激动地坐起来。 裴颜带着裴家军自西北一路南下,一个月前才抵达幽州,直接和妄图攻破幽州直捣京城的秦王军队打上了。 乔安之前还担忧他伤势,后来又听说他捷报连连,心里很为他高兴,现在终于能见到了。 皇帝不太高兴:“听到他来你就这么高兴。” “好久没见了嘛,之前听说他被秦王关到了暴室里,我一直担心,别是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 乔安穿上外衣,执着说:“我得亲眼看看他,和他打个招呼。” 皇帝压了压眉,看她一脸期待,到底没说什么,只给她披了两件厚衣服,才搂着她去了正厅。 乔安一跨进门,就看见挺拔站在厅中央的裴颜。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劲装,袖口和胸口绑着玄色的护甲,长发用束带扎起,露出一张艳丽却冷峻的脸,整个人显得极为英姿勃发。 “阿颜!” 听见熟悉的声音,裴颜猛地回过身,就看见兴高采烈走进来的乔安。 她再不是之前灰扑扑的男装打扮,穿着精致华丽的宫装,松散的发髻上简单插着几支莹润的羊脂玉簪,小脸粉扑扑,眼神明亮,一看就是被人保护得很好。 “姐姐——” 裴颜下意识快步过去,半道却对上皇帝不咸不淡的目光,他微微一僵,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就单膝跪下:“臣参见皇后娘娘。” “不用多礼。” 乔安赶紧把他拉起来,要去看他的后背,一连气儿关心说:“你的伤好了吗?听说秦王那会儿险些烧死你,你……” “咳咳。” 皇帝抵拳咳了两声,拉着乔安就往上首去坐下,故意责备说:“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裴颜他一路赶来连水都喝一口,饥肠辘辘的还得先跟你解释一串不成?能不能体谅些人。” 乔安一想也是,讪讪说:“对对,我……我这不是有点激动嘛是,阿颜你坐啊,快吃东西。” 裴颜眼看着那只搭在自己袖口的手被拉走,刚才还和自己不过咫尺的姑娘转眼已经到了遥不可及的上首,他垂了垂眼,笑着转身拱手:“谢过陛下,谢过娘娘。” 皇帝摆了摆手,做宽宏大量状:“不必这么生疏,朕知道你和皇后亲近,还救过皇后的命,就叫姐姐吧,你年纪小,朕和皇后心里都把你当亲弟弟看。” 乔安狐疑地扭头看皇帝。 他不是一向有些对裴颜看不顺眼吗,怎么今儿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了? 皇帝泰然处之,含笑不语。 不是爱叫姐姐吗,不是喜欢当弟弟吗,那就成全你,让你当个够。 皇帝看着面色僵了一下的裴颜,端起酒杯,心头微微冷笑:有他在,这辈子你都是个弟弟! 裴颜默然一会儿,低声说:“谢陛下厚爱,是娘娘再三救了臣的命,臣断不敢居功。” “谦虚什么,你的功劳朕心里都有数。” -- 第205页 皇帝爽朗笑了两声,放下酒杯,就给乔安拉了拉毛领,做嗔怪状:“让你多穿些,看,现在冷了吧。” 乔安:……她冷了吗? “朕与你说了,姑娘家的要主要保暖,你总是不听,嫌朕唠叨,现在就得了风寒……” 皇帝又往下握住她的手,面露惊讶,拧眉说:“手这么凉,你怎么早不说?这不是让朕心疼吗。” “……”乔安木着脸:“你到底搞什么?” “你不是来看裴颜的,这不看都看过了。” 皇帝一本正经:“朕和他还有军务要谈,后宫不得参政,你也病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乔安瞠目结舌,她刚坐下没两分钟,他就轰她走?! 皇帝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直接扭头对范斌说:“你亲自把娘娘送回去。” “是。” 范斌对着乔安躬身:“娘娘请。” 乔安:“……” 乔安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爆皇帝的狗头,只能黑着脸气鼓鼓地走了。 皇帝看着乔安走远,脸上温和的笑容一下子淡了。 正厅里只剩下皇帝和裴颜两个人,皇帝看着低头不语的裴颜,意味不明笑了一下:“你倒是机灵,知道秦王忌惮朝廷的炸药,就弄了些火药故弄玄虚,之前在幽州城,一度酿出要火烧全城的架势,吓得秦王军队直接弃城而逃,听说给秦王气得够呛,一连斩杀了麾下好几员大将。” 裴颜垂眼:“兵者诡也,臣只想取得胜利。” “你做得很好。” 皇帝笑了笑:“裴家人都会打仗,你更是个中翘楚,当年朕便看出你的潜力,不枉费朕培养你这么些年。” 裴颜沉声道:“臣始终记得陛下的提携之恩,愿为陛下之剑,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 “朕知道你的忠心。” 皇帝对他举了举杯,语气温和了些许:“朕不会亏待功臣,待此战结束,再过些年,等你资历够了,朕会让你接替你父亲的职位;只要你们裴家老老实实守着西北一天,功名利禄、高爵厚位,你们该有的朕一样都不会少给。” 裴颜一震,起身走到正厅中央跪下,五体投地:“陛下隆恩,臣待祖父、父兄领受,臣无以为报,唯有为陛下赴汤蹈火,臣愿意向陛下立下军令状,必将取下秦王项上人头献于陛下。” 皇帝挑了挑眉,有些玩味地看着他:“看来你真的很恨秦王。” “是。” 裴颜抬起头,坦荡直视着他:“陛下,臣不怕承认臣与秦王有怨,即使没有私心,秦王狼子野心,他也该死。” 皇帝却笑了一下:“很多人都有野心,你也有,朕也照样敢用你。” 裴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面露愕然。 “朕这个弟弟,其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皇帝慢慢转了一圈佛珠,轻叹一声:“……可惜了。” 乔安被赶回了屋,坐在床上老大不高兴,气闷了一会儿,悄悄把自己绣了一半的绣盘拿出来玩,玩着玩着又入了迷。 直到她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悚然惊醒。 不能被发现,皇帝要是看见指定要骂她。 乔安左看右看,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想都没想直接把绣盘塞到枕头底下,然后拉着被子侧身朝里。 脚步声来到床前,乔安听到皇帝轻声说:“睡了吗?” 乔安心虚地闭着眼装睡,不一会儿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身边柔软的被褥陷下去,随即她腰上就轻轻环过一只手臂。 男人温暖的胸膛靠过来,她耳边拂过温热的气流,带着薄薄的酒气。 她听见他低低笑了一声:“装睡就装得老实一点,眼睫毛都在眨,是不是等着朕来给你亲醒?” 乔安:“……” 亲醒,当是拍睡美人呢嘛。 被揭穿了,乔安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去。 皇帝不怎么喝酒,但是每一次喝就跟要黑化似的,危险指数都会飙升几个台阶,乔安可不敢这个时候招惹他。 她昏暗的烛光下,乔安看见皇帝面色微醺,半边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漆黑的眼底染着浅浅的水色,显得格外闲适而温软。 乔安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简直像狮子懒洋洋打滚时露出柔软的白肚皮。 乔安被美色所迷,宛若吃了熊心豹子胆,悄咪伸出手在他散下来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他平时动不动就揉她的头,自己的头却护得死紧,每次她刚蠢蠢欲动,他就反过来欺负她。 大概是喝了酒,皇帝整个人都懒散起来,对于她贼胆包天的行为也只是斜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乔安趁机赶紧多摸了几把。 摸头发倒是说不上多有意思,主要是这种虎口边缘大鹏展翅的刺激真是炒鸡快乐哒~ 皇帝没想到乔安这一摸就没个头,一下抓住她的手,似笑非笑盯着她:“没完了是吧。” 乔安心虚地把自己裹成一个球,只露出半张小脸蛋,神似被戳了下脑袋就瞬间钻回壳里的小乌龟。 小乌龟还小心打量他神色:“你是不是心情不大好?” 皇帝支起脑袋看着她,突然捏了捏她的脸蛋。 “是啊。” 他神色怅然:“朕又要弄死朕的亲弟弟了。” 乔安:“……” 这个“又”简直是点睛之笔。 -- 第206页 乔安忍不住说:“你太嚣张了吧,人家秦王打仗很厉害的,咱们顶多是这次小战占点便宜,你要弄死人家早着呢。” 皇帝不置可否:“他打仗的确厉害,其他可未必,史上有多少将才都不是战死沙场,而是不明不白死的。” 乔安一愣,迟疑说:“什么意思,你要给他下毒吗?还是要让人刺杀他?” 皇帝失笑:“当然不是,他又不是傻子,周围那么多亲卫跟着,如何能得手?况且朕若是用这种招数,道义上难免落了下风,即使他死了,他的那些将领们也不会真心归服朝廷。” 乔安奇怪:“那还有什么方法?” “想要秦王死的可不只是朕,便是他治下的西南,也不是所有人都想与朝廷抗衡到底,他当自己冲锋陷阵,却不知究竟挡了多少人的路。” 指腹刮了刮她的脸颊,皇帝意味深长地笑:“心肝儿,你记住,别总是自己上赶着冲,借刀杀人才是上上的招数,不脏了自己的手,又能尽揽好处,别人还要对你歌功颂德,那才是真正的赢家。” 乔安:……黑,真的心黑。 乔安憋了一会儿,瓮声说:“所以秦王真的要死了吗?” “你不想他死?” 皇帝看向她,眉峰微挑:“朕还以为你在他那儿,受了他不少磋磨,想为你出气呢。” “其实也没有,他对我虽然不咋地,但是从来也没伤过我,我从洪水飘下来,还是他救的我。” 乔安心情有点复杂,抠着手:“……我记得刚到秦城的时候,许先生说要烧城以避免传染,他却要亲自去看病患,虽然他没什么治国的本事,不过对自己的子民也挺负责的;后来也是,突厥答应借给他兵马,他最后到底也没有跟突厥合盟……他其实也不是很坏,就是脾气暴,还特别傲,跟个愣头青似的,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反而更要冲过去把墙撞塌,或者干脆把自己撞死。” 皇帝被她给逗笑了:“你还挺了解他。” “了解不了解的有什么用。” 乔安摆了摆手,有些低落:“我都提醒过他了,到底也没劝住,还是给自己作死了,唉,谁让你们生在帝王家,亲兄弟搞成这样,都是命……” 皇帝静静看着她许久,最后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别想这么多了,睡吧。” ………… 乔安再一次见到秦王,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一个多月前,秦王与朝廷两军胶着之时,西南后方突然爆发内乱。 那是皇帝授意司太师联络他在西南的弟子旧部,趁着秦王带军在前线与裴颜厮杀,威逼利诱西南重臣反叛秦王,投靠朝廷。 先帝时期,司太师与秦王生母盛贵妃是盟友,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廷共同左右朝政,为此司太师的女儿司贤妃险些就嫁给了秦王,结成两姓之好,也因此司太师很早就在秦王手下笼络了不少官员,有了很深的人脉。 司太师老谋深算,早早就做好扶持秦王上位、借此夺回实权的打算;而如今眼看着秦王实力大损,登基之日遥不可及,而皇帝的势力却如日中天,司太师唯恐被皇帝作为弃子,连忙展现自己的价值,策反西南重臣。 谁也没有料到皇帝这一招。 这些年司太师被边缘化,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厌恶司太师至极,都以为司太师已然名存实亡不足为惧,却没想到他手上还留着这么大的一份把柄,更没想到皇帝隐忍了这么多年、就等着这一日,直直往秦王心口捅得一刀。 西南腹地大乱传来的那日,秦王当着手下众将的面,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秦王手下亲军玄甲军是威震天下的精锐志军,但是也因此,人数就远比不上朝廷的兵马,如今后方叛乱,他腹背受敌,分身乏术,又被切断了粮草补给,军队人心惶惶势气大减,一连败退数城,更是被朝廷大军直接踏破西南大门,势如破竹要踏破西南王都。 乔安没想到她再一次来到秦城,会是这样的情景。 曾经的这座瘟疫之城早已被清空,只有戎装铁血的军队。 皇帝要上城墙督战,乔安突然拉住他的袖子:“我也想去。” 皇帝偏过头,定定看着她,乔安咬了咬唇。 “毕竟是我认识的人嘛,也算是……朋友了。” 她小声说:“最后一面,至少我想给他收个尸,别让他流落荒野,死都成了孤魂野鬼。” 皇帝没有说话,就在乔安失望地低下头的时候,他却轻轻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登上城墙。 浓郁的血腥气伴随着烈烈嘶吼扑面而来,自城墙俯瞰而下,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人和战马的尸体,一层层血色晕染,弄得如泼墨染就,壮烈苍凉的几近凄美。 乔安看见扬着秦王王旗的玄甲军已经被裴家军重重包围,他们结成尖刀一样的阵型,一次次试图冲撞开裴家军的包围,却又一次次被打了回去,周而复始,始终不曾放弃。 乔安慢慢抬高视线,看见被玄甲军层层保护着最中间,一个骑着烈马、像燃着火一样的赤色身影。 那是秦王。 “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秦王殿下。” 裴家军中,裴颜坐在马上,冷冷看着对面的秦王,嘲讽地说:“我劝您尽早投降,说不定陛下看在先帝的份上,还能留得您苟延残喘几日。” -- 第207页 一道剑光凶戾地划过他耳边,裴颜勒马躲闪开,反手就是几道镖光,秦王横剑一扫,伴随着清脆的撞击声,几枚断裂的长镖碎在地上。 “一条狗,算什么东西,也配来笑话本王?” 秦王缓缓抹去脸侧溅上的血痕,狠戾冰冷的眼神钉在裴颜身上,带着浓浓的杀意。 “殿下。” 许先生策马而来,急声说:“殿下咳咳——切莫与他口舌之争……他便是故意拖延时间,我等当以突围为……咳!咳咳!” 秦王转过脸,看见许先生惨白的脸色,他的手紧紧捂着腹部,殷红的血源源不断涌出来,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让他看着摇摇欲坠。 秦王瞳孔一缩。 “殿下,切莫在意一时之气。” 许先生急促地咳嗽着,声音越来越虚弱:“只要我等突围,来日自可卷土重……咳咳——” 秦王紧紧抿着唇。 “臣愿为殿下殿后,请殿下即刻率军往西面……西面突……” “别说了。” 秦王冷不丁打断他:“许衡,本王不走了。” 许先生目露愕然,当看见他的神情时,脸色大变:“殿下——” “事已至此,没必要这么多西南儿郎与本王陪葬。” 秦王冷漠说:“传本王号令,停止进攻。” “殿下!” “臣愿为殿下殿后!” “臣必以性命护送殿下突围!” “殿下不可——” 一道道焦急的呼喊声中,秦王却抬起头,遥望着对面巍峨的城墙。 明黄的旌旗随风飘扬,他对上皇帝深邃默然的视线。 直到西南叛乱的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那个位置。 至少他做不到,隐忍着那么多年,蒙蔽了所有人,用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图穷匕见,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辉煌的胜利。 帝者诡也,这个男人的心思之深沉莫测,他大概一辈子也比不上。 皇帝负手而立,遥遥俯瞰着秦王,半响,他突然吩咐范斌:“取朕的弓箭来。” “秦王殿下终于要投降了?” 裴颜冷笑一声:“殿下这一辈子,眼高于顶,颐指气使,恐怕从没想过,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吧。” 秦王却收敛了所有怒意,淡淡扫过他一眼,勾起唇角:“成王败寇,本王既然敢赌,就自然输得起,至少比起你从一开始就放弃所有可能、永远屈居人下,本王此生无憾,输也输得痛快。” 这时,他余光瞥见城墙上,皇帝握住一柄大弓,搭上一支长箭,正对准自己。 裴颜眸色微暗,刚要说什么,秦王反手横过长剑,剑尖抵在自己的喉口,倏然一笑,语气森然嗜血:“若不是还要本王那皇兄容下我这些臣下的命,裴颜,今日本王死,也必然要你陪葬。” 裴颜一怔。 他看着秦王,沉默片刻,承诺:“马革裹尸还者,就是我们裴家人敬重的英雄,我裴颜虽与您有仇怨,但是绝不会牵累无辜,西南将领兵卒但凡归降,无论是陛下还是我,都会保他们无恙。” 秦王阖了阖眼,半响冷冷道了一声:“……谢过。” 裴颜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从秦王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他看着秦王,默然勒马转身,号令众军:“退!” 那支城墙上的大弓已经拉满弦,箭矢锋芒毕露,蓄势待发。 秦王心头冷笑。 他便是死,也不可能死在别人手里。 少年离京,母妃夺权,金戈铁马,镇守一方……半生荣辱如画影在脑海中划过,他昂起头,却看见那一道纤细的身影。 她站在皇帝身侧,穿着一身比雪还干净的白衣,满城铁甲冰冷寂然,唯有她,长长的裙摆随风摇曳,秀美的容颜,丝缎般的青丝,安静地站在那里,鲜活柔软得像是一帘美梦。 他能看见她复杂的神色,她向来明亮灿烂的眼睛微微黯淡,让人忍不住想抹去她眼中所有的阴霾。 一支长箭挟着万钧杀意,骤然破空而来。 秦王猛地横剑,锋利的剑刃破开脖颈的皮肤,迸溅出的鲜血在阳光下浓艳得刺目。 “不要!” “殿下——” 无数人惊惧的呼声在耳边响起,箭锋斜着撞在剑刃上,撞出清脆的鸣音。 他的身形往后仰倒,最后一刻,他眼中是她不忍侧开的脸和她眼角微微的晶莹。 他从未见过她落泪。 她在为他落泪。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那一日,秦城外山顶上,那个指着山下荒土如春光般明媚的姑娘,笑容灿烂地朝他跑来。 算了。 他缓缓阖上眼,心想,她还是不要哭了。 他其实……更喜欢看她笑。 第55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完) 秦王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少年时离京下的那一场雪, 梦见母妃说起皇位时贪婪而充满欲望的眼神,梦见他第一次杀人时那人恐惧的表情,梦到他自西南奔丧归来看见的一重重惨白的白幡…最后梦见的就是血, 无穷无尽的血。 那血从他的脖颈中喷出来, 溅在他的脸上、手上、衣服上, 当他倒在地上时, 那些血就像是沸腾一样涌动, 将他整个人包裹,最后淹没了他的嘴、他的鼻子, 窒息般的痛苦像蟒蛇盘绕在心脏上一圈圈收紧。 -- 第208页 他阖上眼,漠然地放弃挣扎,几乎就要这么死去。 然后他就听见了声音, 一个姑娘细细软软的声音。 “这个药得磨成粉加进去。” “雀灵草, 五花葵……还差啥来着,等我闻一下啊……对对, 是白及,这个止血。” “血止住了, 伤口愈合得怎么样了?” “得一天换五次药, 中午那次药量加大……” 她一直在说话, 像一只小黄鹂在他耳边不停地叽叽喳喳。 他很烦, 很想让她闭嘴, 可是听着她的声音, 却又觉得莫名地安心。 就像以前秦城瘟疫的时候,她每天灰头土脸地絮絮叨叨着各种草药和病患,他走向书房时,却总会不经意地从那座药房经过,从那扇半掩的散发着浓浓药味的大门, 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她忙碌的身影。 她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真实又鲜活的、让人忍不住侧目的人间烟火气。 就像是现在,他感觉自己在下沉,像是缓缓沉进万丈的深渊,可是她就像一根软却柔韧的线,绑在他手腕上,紧紧拉着他,慢吞吞的、软绵绵的、却执拗地把他拉上来。 意识像是浮出海面的礁石,阳光明媚的温度在脸上跳跃,他忽然觉得脖颈一阵尖锐的刺痛,那种痛苦像是一泼冰水浇在他脸上,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还真实地活着。 “真是奇怪了,按理说该醒了……不会昏迷太久,把脑子给睡傻了?” 他又听见细细的嘀咕声,那一瞬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晕在视线中聚拢,又慢慢涣散成虚浮的背景,那片灿烂的背景中,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她秀美白皙的脸,明亮澄澈的眸子,精巧的鼻梁,小小的像是天生翘起的唇瓣,就那么简简单单的看着你,就会让人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不是梦。 是真的。 秦王怔怔看着她,无意识地慢慢伸出手,想摸一摸她的脸颊。 乔安正探手过去想探一探他的脉搏,别自己给人治死了,就看见秦王突然睁开的双眼。 他眼中尽是血丝,黑黝黝的瞳仁嵌在因为失血而极度惨白的脸色,乍一下跟厉鬼还魂似的,给乔安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往后仰,险些没把药碗扣在他脸上。 乔安反应过来,赶紧抱住药碗,汤药倒是洒出来不少。 乔安低头拽过自己的裙子,发现乌漆漆的药汁都洒在他被褥上,没有染脏自己漂亮的新裙子,才算是松了口气,接着高兴说:“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给你治死了呢!” 秦王:“……” 秦王的视线直勾勾定在她身上,没有血色的薄唇抿了抿,刚要开口,乔安已经娴熟地找了双筷子,夹起不明黑色药汁中一直泡着的薄片,直接塞到秦王嘴里,快活说:“别说话,先吃药,泡了三天的千年人参片,可是我从陛下私库那里偷摸拿出来的,大补,你可千万得好好珍惜。” 秦王一个愣神,嘴里已经被塞进了人参片,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苦涩冲进喉咙和鼻腔,他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已经红了眼睛——被冲的! 乔安没想到秦王竟然哭了。 卧槽,这是发现自己还活着,终于意识到生命来之不易,喜极而泣了?! 乔安看着秦王脖子上一圈圈缠着的绷带,看着他消瘦得尖尖的下巴和深陷的眼窝,叹了口气:“嗳,你要是早这样多好,是饭不好吃还是觉不好睡,是银子不好花还是麻将不好打,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要造反,你看看,白给自己开了一口子,还留疤了,以后都得穿高领袍子,到了大夏天蒸笼似的,指定热得你悔恨难当,恨不得倒出自己脑子进的水。” 秦王:“……” 秦王紧紧闭了闭眼,才把那股涌上来的反胃感和灼烧感压下去,他开了口,嗓音如同被刀片割过般嘶哑:“本王……为什么还活着?” “那可不嘛,还是陛下救的你。”乔安继续搅拌着药碗里的药,确保要让人参片吸足药汁里的每一寸精华,用说评书的口吻兴奋地说:“那时候,说时迟那时快,陛下一箭就把你的剑打歪了,没有把你脑袋给割下来,不过到底也划破了你的大动脉,瞬间那血就跟小喷泉似的突突往外喷,能喷到半米多高,那场面,啧啧,老壮观了。” 秦王:“……” 秦王捂着脖子,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乔安赶紧又抄起一片人参:“别激动别激动,快,来吃片人参冷静一下。” 秦王这次拦住了她的手,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哪里?” “我们现在在你的王都。” 乔安突然想起什么,遗憾地看着他:“哦,不对,你没有王都了,现在秦王已经死了,你的王都也收为国有了,是大周中央朝廷的私有资产,包括你麾下的那些将领和军队,陛下也给打散重编了。” 秦王像是早有预料,闻言神色淡淡。 换位处之,他也会这么做,甚至会做得更绝,因为只有竭力抹杀对方所有存在的痕迹,至高的权力才能重新掌握到自己手上。 曾经西南是秦王的封地,现在这里是朝廷的州府,在他战败那日,他就看明白了这一点。 秦王撑坐起来,只是这简单的动作,他额头就开始冒出冷汗,脖颈间缠着的白布上隐隐渗出血痕,像是用尽了力气,削瘦的手背根根青筋暴起,触目惊心。 -- 第209页 看着之前弯弓舞剑不可一世的秦王变成这样,乔安感觉颇为唏嘘。 但是这也没办法,每个人做事总要承担代价。 秦王谋反,皇帝没有杀了他,已经是不可思议了。 显然秦王也知道这一点。 他面带嘲色,冷笑一声:“该做的他都做了,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本王?” 乔安对他的语气很不满意:“你这什么态度,留你一条命,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秦王又是一声嗤笑,刚要说“他不稀罕”,乔安已经继续说:“你知道你伤得多重吗?你知道我们多不容易才把你救下来吗?刚开始两天你的血都止不住,血都快流干了,我不得不给你尝试输血;太医们通宵商讨药方,多少珍贵的药材不要钱地往里搭,我还悄悄跑到陛下的私库里把他那棵宝贝千年人参剃了好几根须子,才给你吊住了命; 陛下抹杀你的身份,不让人知道你还活着,悄悄把你护送到这儿来,他不让我来看你,我还得大半夜悄咪翻墙过来给你配药看看你死没死……我们这么多人努力不让你死,你居然还不想活了,你说你是不是欠揍。” 秦王微微怔住。 他知道自己伤得多重,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自刎,哪怕是前一刻醒来,意外发现自己还活着,他也并不觉得如何激动,甚至觉得可笑。 他是秦王,先帝之子,一方诸侯,荣耀和骄傲早已融进他的生命,比起被圈禁被折辱着苟延残喘,他宁愿堂堂正正地死个干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看见她坐在自己面前,这么认真地絮叨着多么费劲儿才救下他的时候,他心里升起难言的滋味。 从来没有谁这么努力想让他活着。 不是因为他的权势,不是因为他是秦王,而只是单纯想让他这个人,活下来。 秦王看着她愤愤不平的表情,垂下眼,那些已经涌到嗓子眼的讽刺,又被他咽了下去。 以前他从来不屑一顾的东西,现在他却不是那么想推拒了。 乔安感觉秦王有些变了。 要是以前,他这个时候一定已经特别不知好歹地嗤笑发飙,但是现在,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也一声不吭,没说什么让人生气的话。 他身上那些尖锐冷厉的棱角像是渐渐软化了,那种让人心里发寒的凉薄戾气淡了,这让他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舒服了很多 ——不再是狗得让人想打死他的样子了。 乔安看得又惊奇,又很是高兴。 她在这个时代没有几个朋友,和秦王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是毕竟也是熟悉的人,他不是那么坏,所以她也希望他能过得好一点。 “陛下对你这个弟弟真是仁至义尽了,你得感恩,别天天一副谁都欠你的样子。” 乔安嘚啵:“虽然你身世很惨,但是陛下他比你还惨,你看他照样阳光茁壮成长,如今成了一个根正苗红好皇帝,你却怨天尤人,怼天怼地,这不把自己也给怼进去了。” 秦王被她刺得伤口更疼了,冷冷说:“你就是过来嘲笑我的?”“我闲得来嘲笑你,我就是来给你人情现实,免得你脑子一抽又犯中二病……你的伤还很重,得慢慢养,一会儿太医来给你换药,这碗药你也记得喝了。” 乔安把药碗塞到他手里,看着他,突然笑道:“我看这样也挺好,你地盘也没了,兵也没了,一身伤只能躺在这里,什么也干不了,正好醒醒脑子,回顾前半生,看自己过得什么乱七八糟日子,再好好展望一下未来。” 秦王握着温热的药碗,缓缓抬起头,对上她清亮的眸子。 他轻轻扯了扯唇角:“未来?幽禁至死的未来?” “那也是你该。” 乔安瞪他:“谁让你造反,打仗死了多少人,那都是你的罪,你得一辈子背着,越受折磨才越是偿还,一气儿死了一了百了,那才是懦夫。” 秦王闻言顿住,神色有些恍惚。 好半响,他意味不明垂眼,轻笑一声:“你说的对。” 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承认,乔安也愣了两秒,倏然笑道:“你真的变化好大啊,早知道早给你来这么一下。” 秦王立刻死抿住唇,眼神凶狠,乔安笑得更欢快,站起来:“我得回去啦,你要好好吃药,不要白费我们一片苦心呀。” 秦王的目光下意识随她而去,看着她脚步轻快地走到门边,用力拉开门,瞬间鹅毛般的飘雪卷着飞入,风吹起她的袍角,旖旎地宛若一场幻梦。 “哇!” 乔安高兴说:“下雪了!” 下雪了? 秦王看着漫天飞雪,神色微微茫然。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见过雪了。 也或者每年都见过,只是他从不在意。 “下过雪,冬天就要过去了,春天就要来了。” 乔安突然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再严酷的冬天也会过去,而接下来的春天还有无限可能,秦王殿下,你要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秦王看着她真诚的脸,沉默了很久。 乔安知道他性情有多倔,也不在意,摆了摆手,轻快地往外走:“你慢慢想,我走啦!” “娘娘快打上伞!” “不想打,雪根本不大,冰凉凉的多好玩。” -- 第210页 “风大,娘娘快披上衣服——” “不披啦兰芳,我就玩一下雪……” “不行,娘娘您忘了之前风寒——” 侍女们簇拥着她而去,秦王只听见银铃般鲜活的笑声,他定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漫漫的雪花中,才垂下眸子,半响,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救了他的命。 他答应她,会好好地活。 ……… 乔安在路上玩了好一阵雪,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寝宫,刚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美滋滋说:“兰芳,给我烧热水,我要好好泡个汤。” “泡什么汤,朕给你烧。” “当然是泡玫瑰——!!” 乔安惊悚扭头,看见皇帝阴森森的脸,当时腿就发软,面露惊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出去巡视军营了吗?” “是啊,巡视完朕快马加鞭回来,想给皇后一个惊喜,没想到皇后就先给了朕一个大惊喜。” 皇帝慢慢走过来,捏起她发顶几片还没融化的雪花。 乔安心头一个咯噔。 皇帝捻了捻手指,皮笑肉不笑:“看来皇后玩得挺欢啊。” 乔安还试图蒙混过关,支支吾吾:“我就是看外面雪太大,出去玩了一下……” 皇帝笑眯眯说:“然后顺路就走到秦王那里了是不是?” 乔安:“……” 这怕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吧! 乔安立刻低头耷脑作小可怜状:“陛下我错了……” “你还知道!” 皇帝这次可不惯她,冷笑说:“你是朕的皇后,他一个废王,你天天看他去干什么?” 乔安小声嘀咕:“我给他配药啊。” 皇帝冷哼:“太医都死了?用得着你?” 乔安委婉强调现实:“太医医术不行……” 皇帝眼皮子不眨一下:“那管他去死!” 乔安:“……” 亲兄弟,绝对亲兄弟! 这惨绝人寰的言论,让乔安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扭曲的表情,皇帝看见了,怒气更盛:“朕早就看出来了,你对他不一般,之前看他要死了还掉眼泪,还积极给他配药,朕一不看着你你就偷摸往他那儿跑,还从朕这里给他薅人参……” 皇帝越说越觉得心里醋海翻腾,酸得直冒泡,猛地一拍桌子,怒吼:“乔安你个小混账,你有朕还不够,你竟还敢朝三暮四!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红杏出墙了?你简直反了天了!” 乔安:“……”乔安:“???” 乔安愣是没听明白这个逻辑链。 “你这是怎么得出来的结论?我能暮谁去?秦王?” 乔安简直邪了门了:“我图他啥?图他又狂又暴没有脑子?你简直无理取闹。” 皇帝冷笑:“怎么没图的,图他年轻健壮还是个小白脸!” 乔安:“……” 乔安看着他宛若看一个神经病。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小姑娘都喜欢他这样的。” 皇帝妒妇附体,怨气冲天:“以前就是这样,他从街上打马一过,给那些小姑娘迷得什么似的,就吃他冷着脸不说人话的那一套,他有什么好?不就长得张好脸吗?那狗脾气看谁受得了,朕经天纬地文韬武略一个能打他八个!” “…”乔安觉得脾气这方面不好说,但是论起不要脸来,皇帝的确有资格傲视众生吊打秦王。 不过她不想再火上浇油,所以果断略过这一茬,委婉说:“我真对秦王真的一点心思没有,而且我不是看脸的人……” “还狡辩!” 皇帝愤怒指责:“他要是没有那张脸,是个丑八怪,你还能心疼他?你还能给他哭?哼,你个肤浅的看脸的女人!” 乔安愣是被他怼的无言以对。 说不对吧…好像又有那么点道理,说对吧,那又完全是扯淡。 乔安疲惫地到椅子上坐下,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你开心就好。” “怎么,你没话说了?” 皇帝看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心里酸得冒泡,跟在她后面,委屈地絮絮叨叨:“你这是什么态度,和朕这样不耐烦的,你还说不是喜新厌旧?” 乔安深切怀疑他是更年期提前发作,崩溃说:“不要闹了吧,一把年纪的人了你撒什么娇,你这让我怎么好意思配合你演出?” “你还敢嫌弃朕老!” 皇帝立刻抓住重点,勃然大怒:“朕不过比他大几岁,你看了他回来,对朕就挑眉竖眼,又嫌朕老又嫌朕长得不好,乔安!你没有良心!” 乔安:“……” 乔安呆滞地看着他,皇帝看她木着脸,一点也没有过来哄自己的意思,“嘭”地把茶杯叩在桌子上,站起来,拂袖怒气冲冲就往外走。 乔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你去哪儿啊?” “朕也去赏雪!” 皇帝怒声:“范斌!把秦王也给朕弄到城墙上去,朕要和他兄弟俩一起赏雪!” 这大雪天的到城墙上赏雪,就秦王那黛玉似的虚弱身子骨,是生怕弄不死他是吧。 乔安仰头望天:“你是不是闲的?” 皇帝扭头凶她:“闭嘴!你再敢护着他,朕现在就把他砍了!” 乔安:“……” 乔安无语地看着皇帝气势汹汹的背影,失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男人心,海底针,他今天怕不是吃炮仗了。” -- 第211页 “陛下是醋了。” 兰芳掩嘴笑,小声说:“好娘娘,陛下向来看秦王殿下不顺眼,秦王殿下既然已经醒了,您也算报恩了,以后也不用您操心了,以后可离着远些,一会儿再去哄哄陛下,陛下舍不得和您生气的。” “ 他个心黑的,我就知道他是故意找事儿。” 乔安翻了个白眼:“这么大一人,还是个皇帝,用这种招儿,矫情不矫情,他也好意思…” 虽然这么吐槽着,但是男朋友闹脾气也不能不管,她想了想,扭头对兰芳说:“你把我那个东西拿来,还有针线盒什么的也拿来,我赶快给缝好了,拿去哄他。” 兰芳笑着应声:“是。” ………… 秦王踩着石阶而上, 鹅毛般的飞雪飘散,寒风刮过,他低低地咳嗽,伤口微微崩裂,喉咙里泛着浓郁的血腥味,可他却眉目冰冷,恍若未觉。 他走上城墙,一排排禁军持戟而立,明黄的旌旗中间,皇帝正背对着他,静静负手而立。 秦王看着他,半响,他慢慢跪在地上,嗓音嘶哑:“参见陛下。” 皇帝转过身,眼神定在他后背上,看了很久。 “你这样心甘情愿地向朕叩首,朕还有些不习惯。” 皇帝颇为感慨:“这么多年,你魏元琛竟也有一天能知道什么叫识相,真是世事无常。” 秦王神色漠然,没有被戳到痛楚的难堪,也没有不甘和怨恨。 成王败寇,他图得起胜,自然也担得起败。 “起来吧。” 皇帝转过身:“到朕旁边来,再最后看看你的王都。” 秦王缓缓站起来,走到他身侧。 西南王都繁华显赫,王宫也是出了名的奢华磅礴,这一场大雪,落在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柱上,更显出苍劲的浩大壮阔。 秦王看着这熟悉的宫廷楼阁,知道从今天开始,将再与自己毫无关系。 而奇异的是,他竟然并没有多么失落,反而像是卸下了什么一直压在心头的东西。 从今以后,他再不是秦王,不是那个曾被母妃和全天下寄予厚望、背负着整个西南的野心家。 他突然问:“为什么不杀我?” “杀了你,让你那么凄美地死在她面前,以后成了她的白月光朱砂痣,以后都压在她心口?” 皇帝冷笑:“恶心谁呢?你想得美!” 秦王想过许多原因,却唯独没想过这个。 秦王轻扯唇角,像极了自嘲:“你才是她的夫君,她一心向着你,又怎么会把我压在心口?” 皇帝冷笑:“她当然向着我,你算是什么,便是死了,在她心里也只能占指甲盖大小的阴影。” 秦王:“那你还——” “但是指甲盖大小,也不行,一点阴影都不行。” 皇帝口吻笃定而云淡风轻:“她心里只能有朕,只能为朕哭为朕喜,朕不会让任何人被她烙在心上。” 她是个傻姑娘,心里太干净,所以越是悲伤的、遗憾的,她越是记得深,也就更难过,更会感怀。 所以秦王、裴颜,他们都得活得好好的,就如浮光掠影掠过她心口,固然美,却美得轻描淡写、无动于衷,轻飘飘就吹过去了,不留下一点痕迹。 秦王无言,半响哑声说:“我终究不及你。” 不及他心思深沉,不及他霸道强硬,不及他步步为营。 这一刻,他终于彻底折首了。 秦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要把我圈禁在哪里?” “谁说朕要圈禁你。” 皇帝神色戏谑:“你堂堂秦王,战神之名,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可是一把好剑,朕怎么舍得压到箱底吃灰。” 秦王瞳孔一缩,第一次面露惊愕:“你……什么意思?” 皇帝遥望着西边连绵的山川雪原,眼神悠远。 “西南是个好地方。” 他轻声说:“西通西域,有大小异域之国;南抵巫江,毒瘴部族零落;北上突厥,远连匈奴,在更远处,还有虎视眈眈的北蛮诸国。” 秦王似有所悟,眼神渐渐动容。 “魏元琛。” 皇帝平静说:“朕给你兵马,由你训练精兵,封你为将,出征四方,你敢不敢应?” 秦王浑身一震。 “你敢给我兵马?” 他面色古怪:“你就不怕我再反了你?” 皇帝轻笑起来:“你是秦王的时候,都是朕的手下败将,更别说是现在,当然,朕自会准备手段限制你,不给你惹麻烦的机会。” 这秦王是信的。 但这不该是一个谨慎多疑的帝王的理由。 他沉默了一下:“你为什么自找麻烦?” 这天下有的是将才,并非唯他不可,圈禁他,才是最放心的选择。 皇帝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秦王听见他笑道:“朕在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把眼光放广一点。” 秦王眸色骤然凝固。 “所以朕会用尽每一颗可用的棋子,朕会给豺狼虎豹绑上镣铐让他们为朕所驱使。” 皇帝眺望着天边,幽深的目光中像是山海的线条在勾勒:“因为朕要的从不是一时的安稳,朕要的是更广阔的江山,是更繁华的盛世,是万国来贺九州一统,是未来史书上最光辉灿烂的一笔。” -- 第212页 他慢慢侧首,眉目说不上是笑还是凉薄,漫不经心地问着:“所以,你愿意吗?” 秦王一直没有说话。 他静静凝视着这位陌生又熟悉的长兄,眸色闪烁,眼神复杂莫名。 很久,他终于低下头,一字一句,像是美酒淌过烈火,熊熊灼烧:“臣,遵旨。” 皇帝敢用,他自然也敢应。 将来如何还未可知,至少这一刻,对于这个俯瞰着整个天下的男人,他俯首得真心实意。 他也想看看,天长地久,来日方长,大周,是否真能有那样的一天。 乔安探头探脑往城墙上望。 秦王已经走了,只有皇帝站在那里,宽大的袍角被劲风吹起,猎猎作响,他望着远山,不言不语,侧脸一片冷峻漠然。 乔安清了清嗓子,挨挨蹭蹭地走过去,蹭到他旁边,慢吞吞说:“陛下~雪景好看吗?” 皇帝斜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好不好看,皇后不知道吗?” 这是还气着呢? 乔安摸了摸鼻子,被皇帝哄惯了,也不知道怎么哄人,干脆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好声好气:“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别生气了。” 皇帝手中一暖,他张开手指,掌心是一个小小的荷包,荷包中间是两个小字,一个“安”一个“绍”,两个字像枝蔓一样巧妙地缠绕在一起,旁边还点缀着几朵小红花。 看着那两个字,皇帝瞳孔一缩,眼底像是有什么涟漪一圈圈泛开。 “本来想绣个鸳鸯什么的,但是绣得太丑了…” 乔安摸了摸鼻子,很快挺起小胸脯:“不过这个也很好看对不对!特别有新意,只有我会绣,只给你绣,独一无二的,你喜不喜欢?!” 皇帝定定凝视着缠在一起的两个字,看了许久,强压住快翘飞的唇角,慢悠悠说:“…还勉强吧。” “这怎么才勉强,我绣了好久的!” 乔安满腔兴奋被泼了冷水,老大不高兴,伸手就要抢过来:“爱要不要,不要就还我——” 皇帝反手迅速把荷包收进袖口,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怀里,低头“吧唧”就在她脑门上亲一下,语气欢快:“送人的东西怎么能收回来!看在心肝儿的一片心意上,朕就收了吧!” 乔安被他抱了个满怀,瞬间呼吸间尽是男人熟悉的气息,她叉腰:“我跟你说,差不多就行了,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皇帝悠悠说:“朕给你烤羊腿吃。” 乔安怒气一卡,想到了羊腿油汪汪的香气:“这个…” 皇帝继续说:“朕带你出去玩,带你逛夜市,带你看歌舞表演!” 乔安面露迟疑:“呃…” 皇帝一锤定音:“朕再给你买一百根糖葫芦!” 乔安:“…你赢了。” “真乖。” 皇帝低下头,又在她脸上左右亲了两口,然后拉着她的手,美滋滋说:“走了,回家去了!” 乔安想着甜滋滋的糖葫芦,忍了。 晚霞在城墙上打出绚烂的光影,乔安被皇帝牵着手,一步步背光而行,两个人的影子被打在前面,一个高,一个低,却交叠在一起。 乔安看着那影子,突然咬唇笑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想什么呢,小傻子似的,尽会傻乐。” “…”乔安斜了他一眼,软绵绵说:“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皇帝侧过眼,看她那娇滴滴的小样子,心一下子酥了。 这招人的小东西,都会撩拨人了。 皇帝美滋滋地俯下身,尤其把嘴唇凑过去,故作嫌弃:“真是娇气,在外面呢,像什么样子……” 乔安才不理他口是心非,凑在他耳边,软软说:“夫君…” 皇帝只觉得一股电流蹿过头皮,瞬间就麻了,通体舒畅,全身轻飘飘的,声音更是转出十八个弯去:“嗳~夫君在,心肝儿你可真是——” “啪!” 乔安一把掌糊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收回手,一脸无辜:“夫君你脸上有蚊子。” 皇帝:“……” 皇帝阴沉沉盯着她,皮笑肉不笑:“蚊子呢?” “没打到嗳,飞了。” 乔安一脸真挚:“真的,可惜没打到,好大一只蚊子呢。” “是挺可惜的。” 皇帝摸了摸被拍红的鼻子,点了点头:“这能冻死人的大雪天,都能有蚊子飞,生物学的奇迹,必须抓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乔安:“……” 艾玛,忘了这茬儿了! 乔安呆呆与皇帝对视三秒,皇帝渐渐面露狰狞之色:“乔安!朕看你就是欠揍了!” 乔安想都没想撒丫子就跑,皇帝拔腿就追:“别跑!你敢打朕你就敢挨揍啊!” 乔安声嘶力竭:“陛下我错了!你别追了!” 皇帝笑得春花般灿烂:“朕原谅你了,乖,快停下,你不跑朕就不追了。” “…”乔安看了一眼他身上飙升的杀气,扭头憋足了气就跑,生生跑出了两条街,才被皇帝拎住后衣领。 乔安蹲在巷角,撑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行了…” 皇帝长出一口气,拎着她的衣领:“你行,学的武功全用在朕身上了,你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乔安哼哼唧唧,蹲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 第213页 这时,她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叫起来。 乔安小可怜似的蹲在那儿,捂着肚子,昂起小脑袋,巴巴看着皇帝,小声说:“陛下,我今天就想吃烤羊腿!” 皇帝斜眼:“朕看你在想屁吃!” 乔安:“……” 乔安:“嘤嘤嘤—” 皇帝冷眼看她在那里装模作样假哭,看天上雪又开始下大了,狠狠揉揉她的小脑袋,拉着她小手:“起来,咱们走了。” 乔安抽抽嗒嗒:“去哪儿啊?” 皇帝在她脸上咬了一口,低低地笑:“给小坏蛋烤羊腿去。” 第56章 皇帝他下限深不可测(番外) 层峦叠嶂的群山起伏, 中间是一道幽长陡峭的深谷,宛若巨刃劈开,雄鹰展翅飞过, 嘹亮的戾鸣传下来, 回音嘹亮。 乔安紧紧贴在石壁上, 仰起头, 看着近在咫尺的崖顶, 泪眼汪汪。 出来了,她终于又出来了。 妈卖批, 穿越过来屁都没干,就在这峡谷里蹲了四个月,再不出来, 她怕不是就要退化成猴子了。 “小安姑娘。”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温热的鼻息若有若无拂过她耳廓,带着温柔的笑意:“魏某唐突了, 请你先抱住我的腰,最后这段路太陡, 我得空出手来才好借力。” 乔安不太自在地摸了摸耳朵, 抬头看见一张英挺冷峻的脸庞。 嗯, 这就是那个她第一次好不容易爬上来、就把她又撞下去的倒霉蛋, 是她的难兄难弟, 叫魏元绍, 好像还是个皇子,身份挺牛逼,只不过早早没了娘,爹也不疼,后娘还在追杀, 命也是挺苦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在他面前已经掉马了啊啊—— 两个人还没认识几天呢,她就被发现不对劲儿,为了不被当做妖魔鬼怪被他一剑砍了,她一个激动就把自己是个穿越者的身份就给秃噜出来了。 这个魏公子心胸挺开阔,没有把她当神经病,对她友善如初,很理解她,而且对她那个世界还很好奇。 之后乔安就莫名其妙又跟他秃噜了好多前世的事儿,给他增加了很多神奇的知识点。 就比如现在,看见她不动弹,他特别善解人意地说:“小安姑娘,你不是说,在你们那里朋友也可以拥抱吗,请你别在意,就当是一个朋友的拥抱,只是请你搂得紧一点,要不然我怕你没抓住,掉下去,我恐怕来不及捞住你。” 乔安:“……” 乔安能怎么办,她往下看了一眼万丈深谷,双目含泪死死扒住魏元绍的腰,一个纯朋友式的热情拥抱。 这个破崖,她再也不想掉第三次了呜—— 魏元绍垂眼看着她搂着自己的纤细手臂,眼底掠过一抹笑意,他反手一用力,握着的长剑剑锋刀切豆腐般插入石壁,他一手环住乔安的后背,足尖轻点,带着她轻飘飘就跳到山崖上。 终于脚踏实地,乔安松了口气,才意识到自己还一直搂着人家,赶紧放开他,连连道谢:“谢谢,太感谢了!” 魏元绍看着她不好意思收回的手,眯了眯眼,笑得真心实意:“不客气,小安姑娘救过我的命,便是以身相许也是应当的。” “……哈,哈,开玩笑啦。”乔安讪笑。 所以你看这个魏公子说话真的贼奇怪,老是给她噎得无言以对。 眼看着他还想说什么,乔安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咱们快走吧,你的人是不是也要来找你了。” “是啊。” 魏元绍看着她快步往前走,也不急不缓跟上,很自然地把话题又转到她身上,体贴说:“小安姑娘呢?你穿越过来,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姑娘家难免艰难,姑娘是我的恩人,我无以为报,若是姑娘不嫌弃,不如先留在我身边。” 当然,留下来之后,她还想走,可就走不了了。 魏元绍看着身侧姑娘纤细柔美的侧脸,唇角微翘。 温水煮青蛙,他有的是工夫慢慢磨开她的心。 乔安不知道魏元绍他真正的打算,还当他是真好心。 他们一起在山崖下相依为命了四个月,连彼此最大的秘密都知道,乔安已经把他当成很亲近的人了,当即摇摇头:“不行,我这是穿到别人的身体里,我得去找她的父母,怎么也要给人一个交代。” 魏元绍闻言眸色微暗,随即想想这样也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找到了父母,他将来去提亲,待有了婚约,正好能光明正大地和她亲近。 他立刻积极:“小安姑娘家在那里,我送姑娘去。” “问题是我也不知道。” 乔安苦笑着说:“我只记得是她的马匹受惊,拉着她的马车掉下山崖,给她吓坏了,而我正是在她掉下来的半路穿过来的,仗着力气大一路扯着藤蔓减缓了坠落速度才没有被摔死,但是脑子里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 “原来如此。” 魏元绍轻叹一口气,状似善意关怀说:“小安姑娘你也别着急,不如先去我那里,魏某不才也有几分势力,想必能帮着姑娘找到……小心!” 他声音骤然一厉,同时一把扬剑而起,“叮”“叮”两声响,剑刃正好击落几支毒镖。乔安看见对面草丛里突然冒出一群蒙面黑衣人,一个个眼中杀气四溢,乔安都惊呆了:“这这还是追杀你的人?四个月了他们一直在这儿守着?你后妈也太凶残了吧——” -- 第214页 魏元绍眼神森冷,他拉着乔安的手转身就冲向树林。 明媚的阳光被树林遮住,乔安被拉着高速奔跑,没一会儿就跑得气喘吁吁:“不……我不行了,你松、松开我吧——” 魏元绍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飞身冲进密林。 “对不起,是我牵累了你。” 他心疼地抹去她脸上的汗水,沉声说:“再坚持一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魏元绍的武功很高,要是他自己肯定能甩开刺客们;但是他带着一个乔安,速度就降了下来。 后面不详的脚步声越追越近,乔安咬了咬牙:“不行,带着我你也跑不了,你把我随便放在哪儿,你赶快跑吧,他们看见那你跑,就会去追你,没工夫管我,我没事的。” 这是谎话,她再傻也看得出,那些人已然是心狠手辣,绝对是宁杀错一千不会放过一个的。 唉,算了,能活一个是一个,大不了她再死一次,还试试能不能穿回去呢。 魏元绍没有说话,他鹰隼般锋利的目光在四处扫过,最后定格在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 他把乔安抱过去,乔安赶紧缩进灌木丛里,对他摆手,故作轻松:“快走吧,你留这儿反而给我吸引火力呢。” 她的眼神明亮,直到这个时候都仍带着明媚善良的笑意,干净得灼人眼。 魏元绍深深看着她,突然俯身,在她脸颊上用力咬了一下。 乔安疼得“嘶”了一声,下意识捂住脸,呆呆看着他。 “我说过会保护你,为什么不当回事儿?为什么不信我?” 魏元绍一把扯下腰间的金玉配饰,又取下来一块玉佩,都塞到她手里,低低说:“我会把他们引走杀掉,你立刻就跑,跑到集市上,把这些金玉当掉,想办法去京城,随便去一家当铺展示出这块玉佩,我会立刻去找你,三书六礼娶你为妻。” 乔安:“……” 乔安听得目瞪口呆,魏元绍却笑了,覆在她耳边,戏谑说:“其实我一点不想叫你小安姑娘,我想叫你乖宝儿,你说好不好。” 乔安:“???” 魏元绍又重重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冲出。 乔安下意识想叫住他,他却回头给了她无比温柔的一笑,乔安看得愣住了,一瞬间竟心如擂鼓。 等她回过神来,前方已经响起阵阵厮杀声,并且迅速往另一个方向转去。 乔安捧着一手华贵的金玉配饰,蹲在那里发了半天呆,一咬牙,看着已经空了的丛林,扭头就往外跑去。 乔安没有找到魏元绍,只好先到了最近的集市上,随便拿出一块小玉珏就换到了很多银子,她跑到镖局上,雇了马车和人手,说是到京城探亲。 三书六礼娶亲什么的不说,她总得把东西还给他,而且她也得看着他安全了,才能彻底放心。 车队顺利到了京城,乔安先随便租了家宅子,也没工夫逛这繁华的古代首都,直接按照魏元绍说的,找了家大当铺。 她做出要当这块玉佩的样子,拿出来晃悠了一圈,又装作对价格不满意的架势,在掌柜的再三地挽留声中施施然拿着玉佩走人了。 走出当铺,她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想到这一刻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她的消息,忽然觉得心头一松,后知后觉有某种甜滋滋的味道往上涌。 从来没有人这么保护她。 而且乖宝儿什么的什么鬼,怪不得老觉得他温文尔雅的样子哪里有违和,合着平时都是装的。 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实际上心里骚成这样,哼,大猪蹄子! 乔安一直有点紧绷的心情莫名就轻松下来,连带着觉得空气都好像新鲜了很多,甚至能闻到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的香气。 乔安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愉快地决定先去下个馆子,然后再吃两根甜甜的草莓糖葫芦,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她美滋滋地转过身,循着味儿走向味道最香的一家酒楼,刚要进去,正看见一对年轻男女并肩走出来。 女子容貌清秀、气质柔弱温婉,男子清俊儒雅,面带些微愁色,女子拉着男子的袖口,像是在说什么,双目盈盈若泣,男子虽有些不愿,却还是轻拍了拍女子的手臂。 “薛郎?!” 那年轻男女呆住。 乔安也骤然僵住。 卧槽,那一声是从她嘴里出来的? 那两人看来,年轻女子脸色骤然一变,满脸不敢置信,扬声尖锐:“姐姐?你竟然还活——”她仓惶地把剩下的半句话吞了下去,看着乔安的眼神闪烁怨毒。 那薛郎却神色激动:“瑶儿!是你吗瑶儿!” 乔安只愕然感觉身体里像是有另一个意识猛地苏醒,那个意识操控着她低下头,死死盯着两人相握的手,眼角大颗大颗的泪水坠下,她声音颤抖:“薛郎?二娘?你……你们……” 薛郎激动的神情一瞬惨白,他赶紧把二娘的手扯下去,仓惶着快步走过来想向她解释:“瑶儿,瑶儿你听我说——” 乔安没来得及听他解释。 因为只觉得脑子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两眼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嘶——” 乔安猛地惊醒,大喘着气惊恐地往四周看。 周围不再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而是一重重粉色的帷帐,连枕头和被褥上绣着粉色的小花花。 -- 第215页 最近海外新上贡来一批特别好看的粉色布料,乔安喜欢得不得了,全绣成各种樱花桃花小粉花,床上挂得到处都是,给皇帝看的牙疼得不行,每天照三餐絮叨她,说他一个皇帝睡粉床不合适,想让她换个花色。 想到皇帝,乔安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娘娘,怎么了娘娘。” 听见叫声,兰芳着急地掀开帘子进来,担心说:“娘娘可是魇着了?” “嗯,没事儿,就做了个梦。” 乔安抹了把脸上的汗,长吁一口气,揉着头呲牙往外看看:“我睡了多久,天怎么都黑了?” “娘娘都睡迷糊了,昨夜乞巧节,诸多外藩使团进京,陛下带您出去逛夜市,今儿快晌午了才回来,您垫了几口东西,就睡觉去了,现在才醒。” 兰芳习以为常地说着。 本来宫里该讲究规矩,尤其是帝后更应该谨言慎行、相敬如宾,但是陛下和自家娘娘可不一样啊,像这种两人半夜偷溜出去玩、吃饱喝足满嘴油水溜达着回来、然后白天再补觉的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兰芳第一次被吓得快昏厥,这么长时间磨炼下来,已经看得眼皮子都不眨了。 反正陛下也乐意宠着,娘娘高兴,比什么都好! 兰芳让宫女端来水盆,娴熟地用帕子沾水给乔安擦脸,温声说:“娘娘睡一天,怕是饿了,可要现在传膳?今天御膳房新做了您说的小蛋糕,您肯定喜欢。” 乔安迷迷糊糊被温水擦一脸,总算是把之前的事儿想起来了。 没错,昨天出去浪了一晚上,今天回来给她困得不行,一爬上床就睡得人事不知。 乔安压了压头顶翘起的呆毛,问:“陛下在哪儿?” “陛下在太掖池上设宴,宴请百官与外藩使者们。” 兰芳又递过来漱口的盐水,笑着说:“陛下本还想叫您一起去,只是看您睡得熟,没舍得叫您,就自己去了。” 乔安想了想:“我也想去太掖池看看,快帮我换个衣裳。” “是。” 兰芳赶紧准备着,不一会儿取来一件百褶赤色流光裙,边笑着说:“听说太掖池上可热闹了,之前高句丽国不逊,折辱我大周使臣,还在边疆接二连三地挑衅,结果秦……魏将军带军出征,势如破竹直打到高句丽王都下,吓得那老国王连送七道降书,这次派遣的使团更带了数不清的异域珍宝,甚至还带上了他们的公主……娘娘伸开手,奴婢好为您更衣。” 乔安还在琢磨她那个梦,慢吞吞伸开手臂,兰芳给她披上披帛,后退两步上下打量一下,顿时笑起来:“娘娘穿这身真好看,陛下看见了,一定喜欢得不得了。” 乔安胡乱点头,又披了一件披风,抱上正睡懒觉的狐狸,带人径自往太掖湖走去。 夜幕已然降临,太掖池上却彩灯摇曳游船如梭,皇帝站在湖中心的蓬莱岛上,身边是文武百官与番邦使者,岛上异域的歌妓们翩翩而舞,不远处飘在湖中的彩船上正在表演着各种奇幻的杂耍,有人打着赤膊以烈酒吹火,火焰瞬间升腾出一条长龙般的形容,惊起阵阵尖叫惊呼,场面极为热闹。 皇帝也看着热闹,但是他的心已经飞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昨晚上带小姑娘出去玩,本来没想玩到那么晚,结果被她一磨,磨着磨着天就亮了。 她已经补了大半天觉,今晚上肯定睡不着,睡不着好呀,空出来的时间能干多少事儿…… 皇帝心里美滋滋打着小算盘,脸上神情越发和煦。 高句丽使者看着大喜,连忙凑近,恭声说:“尊敬的皇帝陛下,苏江公主是我们高句丽最美丽的女人,也是我们高句丽王殿下最疼爱的掌上明珠。” 皇帝被从旖旎的幻想中打断,奇怪地看着他:“什么?” “陛下,您现在看到的,正是我们苏江公主最擅长的传统舞蹈,讲述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皇帝这才注意到,刚才面前表演着吹火龙的彩船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走了,现在的是一架雕刻成花朵形状的花船,一个披着色情薄纱的艳丽少女在上面跳舞。 他走着神,在外人看来便是看得目不转睛。 高句丽使者简直喜大普奔! 之前总听说大周皇帝独宠皇后、不近美色,之前硬着头皮想出这招,心头也是惴惴不安,谁知道大周皇帝竟然一眼就看中了公主的舞蹈。 高句丽使者笑成了一朵花,疯狂暗示:“陛下,我们苏江公主一直仰慕像您这样的英雄,请您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为您献上一杯美酒。” 那苏江公主正好一舞结束,在四周热烈的掌声中,她妩媚多情的眼睛看着皇帝,主动提起裙摆,赤足踩着木板正慢慢向蓬莱岛走来。 对着这般如花的美人,任是哪个男人也不好意思拒绝。 皇帝眯着眼,赞赏:“这位苏江公主,舞跳得不错。” 高句丽使者更是大喜:“正是,公主是我们高句丽最美丽的女人。” “嗯。” 皇帝点了点头,神色略带感慨:“这不由让朕想起以前宫里的一个妃子,也是能歌善舞,舞姿倾城。” 高句丽使者狂喜:“陛下——” “朕看她跳得实在好,不想耽误她的前途,就把她送到海上周游列国,希望她能向海外诸国发扬我大周锦绣曲艺文化。” -- 第216页 皇帝想了想:“算算时候,再有个二三十年的,她就能回来了吧。” 高句丽使者:“……” 苏江公主妩媚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瞬间花容失色,腿一软,一个踉跄直接跌进湖里。 “落水了,苏江公主落水了!” “救命啊——救咕嘟嘟——” 皇帝若无其事:“还不快去把苏江公主拉上来。” 一片兵荒马乱声中,他转过身,拍了拍已经全身僵硬的高句丽使者的肩膀,笑吟吟说:“使者不必多心,朕看苏江公主如此美貌,又擅歌舞,堪为佳人,朕如今虽无心纳妃,但是我大周好男儿无数,朕麾下就有几员爱将还未娶妻,像是与贵国见过的魏将军,或者西北的裴将军,也都是我大周人人仰慕的英雄,使者不妨斟酌一二。” 高句丽使者听皇帝口气,不像是对他们不满的样子,才松了口气。 公主没能嫁给大周天子,虽有些遗憾,想想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自古英雄爱美人,大周皇帝是个奇葩的,难道别人也能对他们的苏江公主无动于衷? 使者眼珠子一转,恭声感激说:“多谢陛下的慷慨,臣定会回禀国王,申明利害,万望能与上国结两姓之好。” 皇帝非常满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绕过他走了,身后百官使者们纷纷跪安:“恭送陛下。” 皇帝负着手,溜溜达达绕过假山,走到不远处一座僻静的小亭旁,看见一架静静停靠着的花船。 皇帝摆了摆手,一应宫人们纷纷低头退下,他自己往前几步,从侧面走到船头,一把掀开帘子 ——正看见斜靠在桌子边津津有味嗑瓜子的乔安。 乔安:“……” 她还维持着探脖子往外看的姿势,呆呆与突然冒出来的皇帝对视,手抖了一下,手上捏着的圆润的瓜子仁掉下来,小雪狐仰头张嘴就叼住,美美地砸吧两下嘴。 嗯,椒盐味,好呲! “来了也不来找朕,自己躲这儿偷闲。” 皇帝似笑非笑:“看得挺热闹,是不是?” “陛下请进快请进。” 乔安殷勤拉开门帘,对上皇帝凉凉的眼神,讪讪说:“……外面人太多了。” 这么多人呢,得端着皇后的架子,连嗑瓜子都得讲究,哪儿比得上偷摸躲在这里,一边抖腿一边嗑瓜子,还能看皇帝的好戏,简直三倍快乐! 皇帝轻哼一声,绕过她走进船舱,径自往她的软榻上一歪。 特别像窝在炕上猫冬的地主老大爷。 乔安有点理亏,巴巴凑过去给他捏肩膀,声音甜甜的:“陛下,人家给你捏捏肩~” 皇帝阖着眼,像是在享受:“嗯。” 乔安软软说:“陛下,你舒不舒服?” 皇帝懒洋洋的:“嗯。” 乔安眼前一亮:“那今天这事儿就让它过去——” “朕记得你两天没扎马步了。” 皇帝睁开眼,语重心长:“不能半途而废,要坚持,明天都补上,知道吗?” 乔安:“……” 假模假样,小心眼! “不想扎马步,那么长时间,好累。” 乔安脑袋都耷拉下来,泪眼汪汪:“夫君,你不疼我了。” 皇帝立刻就心软了,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朕当然疼你了,你可是朕的心肝儿。” 乔安委屈:“那你还老逼我练武,根本没人敢欺负我,学那么多剑招,还不如扔狐狸管用。” 小雪狐:“??” “朕这心里老有种不安生的感觉,总想让你多学点东西。” 皇帝循循善诱:“乖宝儿,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朕对你就是这样的,你要体谅朕的苦心。” “原来是这样……” 乔安听明白了,抽噎控诉:“我把你当夫君,你竟然想当我爸爸!” 皇帝:“……” 你就只有这时候机灵。 皇帝看她抽抽搭搭的小可怜样儿,无语地把她抱到怀里,看旁边正好有一杯水,递给她,又捏她的小鼻子,没好气儿说:“别装了,半天眼泪都没掉一个,你就是吃定朕了是不是,给你惯的。” 乔安被拆穿,一点没有不好意思,可怜兮兮地抱住杯子小口抿着喝,大眼睛瞅着他,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皇帝发现她这些年别的没学会,撒娇卖萌这一套是练得炉火纯青。 刚开始的时候多乖,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顶多在心里默默吐槽;现在倒好,三天两头和他讨价还价,都快踩到他脑袋上大鹏展翅了。 皇帝觉得不能再这么惯她。 皇帝绷着脸,与她对视三秒。 乔安眨了眨眼,小嘴一扁,皇帝如遭重创,仰天默然半响,疲惫摆了摆手:“马步不扎了,剑招必须得练好。” 练剑可比扎马步有意思多了。 乔安欢呼一声,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亲:“谢谢陛下,么么哒!” 皇帝闻到一股酒味,他捏住她后颈不让她走,在她脸上嗅了嗅,拧眉:“你什么时候喝的酒?” 乔安献宝似的举起水杯:“你给我哒。” 皇帝:“……” 皇帝盯着那空了的酒杯,又盯着她:“朕能给你喝酒吗,朕要你喝的是水,拿错了,你怎么都不知道吭一声?”还自己闷不吭声一气儿喝光了? -- 第217页 乔安一脸天真无邪,还打了个酒嗝:“好喝。” 皇帝:“……” 皇帝知道她酒量不是一般的差,看她小脸红扑扑的,眼睛盈着一层亮晶晶的水色,俨然是有些醉了。 平时限制不给她喝,她就馋,馋完了还一杯倒,丢人不丢人?! 皇帝揉了揉额心,抱着她起来:“回去了。” 乔安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又打了一个酒嗝,小猫似的把脸在他胸口蹭。 皇帝被她蹭得额角一跳一跳,醉酒吹风容易头疼,他正给她把披风压紧,就听见她突然喳喳叫:“陛下!陛下!” 皇帝语气敷衍:“在呢,干嘛。” “陛下,我想起来啦。” 她傻呵呵挥手比划着:“梦到咱们从悬崖底下爬上来……有刺客,我来京城要嗝……要去找你……” 皇帝一顿,看向她,她表情呆呆的,软绵绵说:“然后我就嗝……就头痛,就晕过去啦。” “……嗯。” 皇帝把狐狸塞她怀里给她抱着取暖,低低应了医生:“朕知道。” 乔安扁着嘴,像没拿到玩具的小孩子,表情有点小委屈:“没……没找到你。” 皇帝笑了一下,轻柔说:“朕找到你就行了。” 乔安呆呆看着他,又打了个嗝:“怎么找到……找我的?” 怎么找到的? 皇帝垂下眼,恍惚还是那一个雪夜,他身上血洗宫城的血气还未散尽,已经迫不及待换上新衣,正冠束带,策马向皇城的一角疾驰而去。 他推开苏家日渐败落的大门,在一众人诚惶诚恐的叩拜中,大步走向后院,想迎接他的姑娘,却在走进那个落魄的小院后,看见了一根上吊的白绫,和一个正要悬梁自尽、面容绝望的年轻女子。 那不是她。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段,却不是他的姑娘。 这个女人,这个本会在坠崖时就粉身碎骨的女人,因为他的姑娘才活了下来,现在她回来了,又因为一个娶了她妹妹的男人,因为败落的家族,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自己的命。 那他的姑娘呢? 他的姑娘,做的这一切努力,努力从深谷中爬出来,努力找她的家人,努力想给她一个交代,又都是为的什么? “既然这条命你不想要了,就让出来。” 他俯下身,看着那个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人,心头狰狞骇人的惊涛骇浪,语气却出奇的平静冷漠:“朕可以封你为后,赦免你的父亲和苏家,给你一切尊荣与体统,但是朕要等一个人,等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她的,你明白吗?” 女人颤抖着答应,泪如雨下,神情说不出是悲痛还是释然。 他不想看见这张脸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的姑娘绝不会如此懦弱,不会用死亡逃避现实,更不会仅仅因为血脉、就甘为一直压榨利用自己的所谓亲人做牛做马。 他转身离开,那一刻听见身后那女人恐惧地问:“陛下……若是她……若是她一直没有……” “她会回来的。” 他听见自己像是压抑着什么可怕东西的声音:“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她总会回来的。” 是的,他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她总会回来的。 他还没有带她看他的河山,他还没有带她吃遍江南,她还没看着他成为千古一帝……她怎么能不回来?她当然要回来! 他等着,等到严冬过去,等到秋叶漫天,等了一年,等了两年……等到他快疯了的时候,他听说她失足落水,终于昏迷醒来,性情大变。 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他就像一个毛头小子,匆忙散去议事的臣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急匆匆赶往大明宫。 他拾级而上,跨过高高的门槛,看着满殿金碧辉煌,乌泱泱跪着的宫人们,她跪在最前面,跪得歪歪扭扭,紧紧低着头,看似恭敬,实则手脚都变扭得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心头宛若重钟撞过,大脑一片空白,再看不见听不见任何东西,只能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指尖轻颤,嗓音沙哑:“皇后。” 她愕然抬起头,撞入他眼帘的,就是一双明亮又剔透的眼睛。 那一刻,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回来了。 他的妻子,他的皇后,他的乔安,终于回来了。 “唔——” 她小小的呓语将他从旧事中唤醒,他低下头,看着她在他怀里吭哧吭哧扭动,睡得小脸酣甜,脸颊还嘟起一个小肉涡。 皇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抱着她走出花船。 蜿蜒的月色洒落在她身上,赤色的衣裙泛着涟漪的流光溢彩,像坠落凡尘的小仙女。 清凉的晚风迎面吹来,给她吹醒了一点,迷糊糊睁着眼睛看他。 小醉鬼冷不丁来一句:“陛下。” 皇帝抱着她,循着小路慢慢走,轻轻地应:“嗯。” 她咯咯笑,像是叫上了瘾,一个劲儿地叫,皇帝也耐心地一次次地回 “陛下。” “嗯。” “陛下。” “嗯。” “……” “陛下。” 小醉鬼“啪叽”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傻呵呵笑,特别大声:“我超级超级喜欢你!” -- 第218页 “嗯。” 皇帝低下头,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温柔的眼神,像是月色下泛着涟漪的柔波:“我爱你,我的小仙女。” 第57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一) “一共二十三个铜币, 小安娜。” “好的。” 乔安小心地打开小布包,从里面仔仔细细数出二十三个铜币,递给对方, 然后把旁边的黑面包一个个放到篮子里。 突然, 她余光瞥见旁边柜台上几颗小小的白色方块, 顿时瞪大眼睛:“这是牛奶糖?” “没错。” 山姆大叔正把她的铜币一枚枚放进存钱罐里, 在叮当的清脆声音中耸了耸肩, 用很夸张的语气大声赞美:“这可不是一般的牛奶糖,是用魔兽牛的奶做出来的, 蕴含着神奇的魔法元素,如果每天都吃,更有可能觉醒魔法潜能…为什么不试一试呢小安娜?只需要半个银币, 也许你就能成为一名高贵的魔法师大人了!” 乔安:“……” 大叔, 你这个广告就太过分了,这和忽悠老大爷大妈们保健品包治百病有什么区别? 不, 还是有区别的,至少牛奶糖它又白又甜, 该死的诱人! 自从穿越过来已经几个月没尝过甜食滋味的乔安嘴里口水哗啦啦地流, 踌躇再三, 还是颤抖着手拿出五十个铜币, 眼泪汪汪地换来了一块不过拇指大小的神奇牛奶糖。 这不亏, 真的——毕竟少吃三天面包她饿不死, 但是作为一个甜食控,再不来点甜的享受一下她是要活不下去了! 乔安小心地把牛奶糖塞进贴身的兜里。 “山姆大叔,我走啦。” “等一下小安娜,前两天又有商队来了,我让他们带了些你上次说过的草, 有尾刺草,咕噜花,还有鬼火叶子……” 山姆大叔拿出一个布袋子,对照着清单念叨着:“……嗯,差不多都齐了。” 乔安眼前一亮,兴奋地跑回去:“是的,都是我要的!多少钱?” “不用了,都是随处可见的不值钱的花草,他们在路上随便抓两把就凑齐了。” 山姆大叔把布袋子递给她,笑着说:“就当是牛奶糖的赠品。” 乔安心里暖暖的,把布袋子抱在怀里:“谢谢大叔。” “不客气小家伙儿。” 山姆大叔摆了摆手,好奇问:“你找这些草有什么用?从来没有人收集它们。” 乔安抿唇笑,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梅尔修女以前告诉过我,有一些草烹饪过后可以吃,但是我忘记了具体是哪些,所以只能多找一些试一试。” 梅尔修女是原身安娜的监护人,五年前带着小安娜来到这座小镇,两年前她病死了,就只剩下小安娜孤零零的一个人。 梅尔修女在所有小镇人眼中都是一个古怪又阴森的老太太,生前她就带着小安娜住在小镇边缘一座偏僻荒废的高塔里,要知道那高塔可是个一直被传说闹鬼的可怕地方,小镇孩子们甚至把她当成传说里用虫子和蛇熬毒药的女巫婆;即使在大人们眼中,梅尔修女也总干出一些显得很神经质的事来,像这种烹饪草的事情,如果是梅尔修女生前说的,一点都不奇怪。 果然山姆大叔没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更加怜悯。 “不要听她的,她总爱胡言乱语,小安娜,看看这些草,稀奇古怪的,上面甚至还有毒刺和鬼脸,连老鼠都不吃它们,更何况是给人吃?” 山姆大叔叹了口气,劝说:“小安娜,你还是尽早从塔楼里搬出来吧,那里太阴森了,什么也没有,你应该到镇上来,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份工作,也许你可以去乡绅老爷们家里做女仆?用工钱买一些肉,看你瘦的,我可怜的小安娜,你都瘦成皮包骨头了。” 乔安心里苦。 当她不想吗?穿到这乱七八糟的西幻世界来,一连啃了几个月硌牙的黑面包,她比谁都想赶快离开那鸟不拉屎的阴森高塔。 但是不行啊!说起来都是泪,老天为什么这么伤害她! “谢谢大叔,但是不用了,我都已经在那里住习惯了,而且我的脸,您也是知道的,晒不了阳光,在高塔里住着是最合适的。” 说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脸上围着的布条。 她不仅全身披着黑漆漆的斗篷,大大的兜帽几乎遮住眼睛,而下半张脸还被一块大布条围着,整个人全身围得严严实实,显得很是奇怪。 山姆大叔同情地看着她,一个小姑娘,不仅失去了所有亲人,还染上不能见光的怪病,只能一个人孤零零住在高塔里忍饥挨饿:“唉,好吧,小安娜,如果你改变主意,我随时愿意为你提供帮助。” 乔安真诚谢过山姆大叔的好意,把花草们放进篮子里,和面包隔开一点距离。 和山姆大叔打了个招呼,她压低兜帽就抱着篮子匆匆往外走。 刚跨出小酒馆的门,迎面就直直撞来一个满身酒气的年轻雀斑男人。 乔安看见他,当即皱了皱眉,直接退后两步让开路,这才没有与他撞到一起。 年轻男人本来算准了故意侧身要顺势把她抱住,结果乔安一躲开,他抱了个空,直接摔在地上。 屁股一阵剧痛,他懵了一下,下意识怒骂起来:“小婊子!狗娘养的——” 乔安冷冷盯着他,年轻男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爬起来,挂上热情的笑容:“哦安娜,我不是说你,我只是摔疼了,有些激动。” -- 第219页 这是麦克,是这个小镇的混混头子之一,带着一群混混强收保护费,每天混迹在酒馆和妓院,生活除了喝酒就是女人,听说甚至还抢劫杀过人。 乔安穿进来的安娜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因为常年忍饥挨饿,瘦得像竹竿一样,而麦克向来和丰腴成熟的妓女厮混,乔安都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对自己感兴趣了。 她十天半个月才出趟门,都能和他“偶遇”上?! 乔安没工夫和他纠缠,直接冷声说:“让开,我要回家。” 麦克看一眼她怀里的黑面包,笑嘻嘻说:“让我送你,天啊,你怎么能吃这些恶心的东西,你应该吃些更有营养的,我那里有牛奶和白面包,你一定会喜欢的,到我家里去拿吧。” 乔安今天还饿着肚子,但是成功被他恶心到了。 山姆大叔看不过去了,大声警告:“光明神啊,麦克!不要为难安娜!左手边的妓院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如果你再这样,我就叫治安官大人来了!” “嗯哼,山姆大叔,不要多管闲事,你怎么知道安娜不喜欢呢?谁能不喜欢白面包呢?治安官大人昨天还在与我喝酒,你以为他会来管这些小事吗?” 麦克对山姆大叔的警告不以为然,邪笑着朝乔安走来,盯着她被兜帽和布条遮得严严实实的脸,想到曾经意外看到的画面,眼神闪烁着贪婪的光:“哦,安娜,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连梦里都是你,让我摸摸,我只想摸一下——” “嘭!” 乔安猛地抽出一根黑面包,直直朝着麦克的脸打去。 麦克一怔,下意识抬起手臂挡住,那根黑面包打在他手上,麦克只觉得如同被一根铁棍砸中,手臂骤然一阵尖锐的刺痛,直接失去力气垂在身侧,乔安想都不想把面包横过来砸在他肚子上,麦克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惨叫。 山姆大叔看得目瞪口呆。 乔安看着已经差不多被打废了的麦克,又看了看自己只掉了点渣的面包,手抖了一下,心中泪流满面。 黑面包啊黑面包,不愧是你,面包界的诺基亚,如此刚强,如此硬气,除了吃之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乔安从地上重新捡起自己的骄傲,立起面包凶神恶煞指着麦克的脸:“再敢骚扰我,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麦克已经疼懵了,对于乔安放的狠话一点反应没有,只知道呻吟惨叫。 周围已经有人被这一幕惊呆,聚过来指指点点。 乔安一看人多就发怵,赶紧把兜帽拉下来,低着头急匆匆地就走了。 街道上人很少,偶尔走过的都是穿着补丁衣服的城民和提着篮子的农妇,只偶尔才有一架马车从狭窄的街道穿过,架车的仆人趾高气昂地呵斥着“贱民”“快让开”,行人们惶恐地避让,恭敬低着头等待马车过去。 一个荒凉、贫穷却等级森严的地方。 乔安绕过转角,面前出现了一座与整个小镇格格不入的、格外恢弘威严的教堂。 那是光明教廷驻扎在这个小镇的教堂。 她现在所在的小镇名字是图兰镇,是隶属于西勒利帝国的一座边陲小镇,而西勒利帝国就是光明神的信徒。 对,没错,她穿来的不仅是个西幻世界,还是个魔幻世界,不仅有骑士有魔法,还有神的那种! 在这片尼尔加大陆的传说中,有自然之神、命运之神等等神明,而在众神之上,最高贵的至高神就是光明神,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族帝国王国都信仰光明神,神权完全凌驾于王权之上,而作为光明神的代言人、光明教廷的力量更是遍布尼尔加大陆的每个角落。 所以哪怕是这个大家穷得都要吃土的小破镇,都要生生挤出来钱来建这么一座气派光明教堂,听说当年光是为了把这些有着美丽花纹的石块从别处运过来,就活活累死了上百个脚夫。 神父富有感染力的吟诵声从教堂里传出来,乔安路过教堂时悄悄往里看了一眼,看见无数面黄肌瘦的信徒面容悲苦地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捧起一个个钱袋往神父面前的开着大口的柜子里倒。 宽大的祭服都遮不住大肚腩的神父站在高台上,用威严而鼓励的眼神看着信徒们一个个往献仪箱里倾倒贡品。 虽然信徒们很努力,但是受限于图兰镇寒酸的客观条件,献上来的贡品大多都是铜币,偶尔才有那么一两枚银币,神父不免皱了皱眉。 尤其是当他看见一个人布袋里只有十几枚铜币的时候,他更是怒气勃发,大声呵斥:“你怎么能就献给伟大的光明神如此寒酸的贡品?如此虚伪,如此吝啬,你这是对尊贵的吾主的侮辱!” 凭空一顶大帽子叩来,那人险些没被吓死,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请宽恕我!尊敬的神父大人,我这就把家里所有的钱拿来,全部献给伟大的神主,请您宽恕我的罪孽!” 乔安:“……” 乔安默默捂住心口,告诉自己,淡定,淡定,要尊重文化多样性,尊重宗教信仰自由。 人家好歹还有钱捐,你一个穷得就差去吃观音土的了,你有啥资格管人家。 眼看着神父要注意到这边,乔安赶紧溜了。 她挑着人少的街巷走,走了十几分钟就离开了小镇,又绕过一片荒凉的草丛,面前就出现一座塔楼。 -- 第220页 这座高塔很有点她前世哥特式的风格,有着高耸的塔尖和冷锐的棱角,天渐渐暗下来,狭长的塔身打下半明半暗的阴影,灿烂的余晖洒在塔身上,被斑斓的彩色琉璃窗折射开,偶尔浮出一道靡艳而诡谲的冷光。 乔安以前还会对这个高塔犯嘀咕,觉得这地方很有点恐怖片古堡幽魂的潜质,但是今天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什么都懒得想,直接用钥匙打开破破烂烂的铁锁,走进去。 高塔里很黑,乔安顺着长长的楼梯点上灯,走廊亮起来,看着终于不那么吓人了。 她出去之前放在炉子上的水已经烧开,乔安提着水壶蹭蹭跑上了楼。 比如空荡荡的一楼,楼上就多了很多生活气息,有柜子、桌子和床,虽然大多都是别人废弃的东西,但是拼拼凑凑一下也能凑合着用的。 乔安拿出一个大盆,提着水壶把开水倒进去,然后拿出自己篮子里长长一根黑面包,直接把一端泡进水里。 乔安穿过来这两月,觉得这里最神奇的不是魔法和神祇,而是黑面包。 那时年少无知的她第一次挣到了钱,买来了一块黑面包,虽然它又黑又丑,但是她丝毫不嫌弃,只会感动自己终于不用再吃草为生了。 她满怀感激地把它放进嘴里,激动地一咬—— “咔嚓!” 乔安:“……” 呜,呜呜,呜呜呜—— 你以为它只是黑面包吗?你错了!这是西幻铁布衫,人间诺基亚,只要包里揣上一根它,麻麻再也不用担心你走夜路被坏人欺负了,反而是坏人会跪着痛哭流涕求你不要再掏出狼牙棒打人了! 那一天,天真的社会主义新青年猝不及防惨遭类中世纪黑暗食物的毒打,掉下的半颗牙就是她成长的代价。 后来她就把那半颗牙包好,吊在床头,时刻警醒自己。 把面包放到开水里泡着,乔安又把篮子里的花花草草们拿出来。 这些都是各地很常见的花草,而且大多长得稀奇古怪,属于人们走过去都不会看一眼的不值钱玩意儿。 乔安跟山姆大叔说她是要煮来吃,其实不是,她是要试试用来配药。 也不知道原身小安娜是不是天赋异禀,穿越到她身上之后,乔安发现自己不仅力气变大了,打人招数有模有样,而且还对这些植物有特别的感应。 乔安刚开始还有些惶恐,但是过两天就淡定了,毕竟金手指再牛逼又怎样,一个不小心还是容易饿死…… 这不是开玩笑,原身小安娜从小跟着梅尔修女,靠梅尔修女以前的一点积蓄勉强度日,吃不饱穿不暖勉强长大。 后来梅尔修女死了,她自己一个小姑娘没学过什么技能不会赚钱,又被养在高塔里久了,性格孤僻古怪,而且一心留在高塔里,偶尔饿极了才到林子里找些浆果和野菜吃,就这么凑合着活了两年…等她死了乔安穿过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看见自己,都以为自己穿成了骷髅架子,险些没把自己吓死! 旁边摞着一块小高台,上面架着一口大锅,很像是童话里巫婆煮毒汤的那种,是以前梅尔修女用来煮一些奇奇怪怪东西的,梅尔修女死了,这个锅也荒废下来了,直到乔安发现自己的神奇植物技能点。 乔安一根根闻过花草,摘出其中一些,磨粉的磨粉碾汁的碾汁,然后依次放进大锅里熬。 草药渐渐融合成粘稠的液体,旁边的黑面包也泡软了,乔安咬下来一块在嘴里慢慢含着吃,洗干净手,把放凉了一些的粘稠糊糊揉成丸子。 她觉得这种丸子应该可以治发烧。 这个世界也有制药,但是和炼金术一样是魔法师们的专业技能,魔法师们把蕴含魔力的药材炼制成个中神奇的魔药,价格高到了天上,只在魔法师和贵族们之间流传,普通人想闻闻味都闻不起。 至于普通人想制药?那彻底是天方夜谭,听都没听说过。 乔安本来也不觉得自己能有这本事,但是之前她实在饿得眼冒绿光了,破罐子破摔用手边一些草药搞出了一种可以感觉治感冒伤寒的丸子,然后悄悄去找了过路的商队,说是祖辈传下来的东西。 那个商队的老板人还不错,没有直接把她当坑蒙拐骗的轰走,而是找人试了试,当确定真的有用后,震惊不已,当时就给了她一笔钱,说是定金,然后带着那些药丸子走了,说要卖给更大城池的小乡绅们。 乔安用这些钱买了黑面包,还时不时地买了一些肉和蔬菜给自己补充营养,在这个生病全靠干熬的地方,再不好好调养,乔安觉得自己怕是度不过十八岁大寿。 一边搓丸子,她一边拿出一本厚重的大羊皮书,正翻开一页要看起来,门口的钟摆突然“铛”“铛”的响起来。 乔安像被针扎了屁股一样从椅子上蹿起来,惊恐地瞪大眼睛:“等等等——” 等个屁,根本没人不鸟她,乔安只感觉自己脑子嗡嗡作响,心脏剧烈勃动,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宛若被从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沸水,所过之处烧得又麻又疼,烧得她脸瞬间就红了。 我敲里马呀—— 乔安心中怒骂,叼着黑面包抱起书,蹭蹭就往塔顶上冲。 跑到塔顶,她冲出楼梯,直接撞开破败的木门,摇曳的火光划过她眼前,她不由眨了一下眼,已经闯进一片空旷的大殿。 -- 第221页 暗金色的烛台摇曳着不灭的火光,一扇扇巨大的彩绘琉璃窗被厚重的落地窗帘掩得严严实实,穹顶和四周的墙壁上绘满了各种繁复晦涩的华丽花纹,地板上铺满了猩红色的地毯,而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座高高形似王冠的祭台。 很难想象,在外面看着尖尖细细的塔顶,里面竟然是这样恢弘诡谲的一个大殿。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乔安扶着门框抻着脖子使劲儿喘气,一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跑过去,膝盖一软,以娴熟的滑跪姿势稳准狠滑到祭台面前。 “……” 剧烈的心跳骤然平缓,沸腾的血液重新降温,一切重归平静。 乔安捂着心口,以头抢地,泪流满面。 小鹿乱撞算什么,她的心脏牛逼起来能把小鹿撞死! 乔安缓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对面祭台上诡谲冰冷的花纹,像是腥浓的血浸成的无穷无尽的黑色。 没错,这就是原身竭力隐藏的最大的秘密。 她是一名虔诚的黑暗信徒。 在这个九成九的人族帝国王国都信奉光明神、仿佛万物都受光明福泽的时代,甚至很多人都忘了,这个世上除了光明之神,还有另一位尊贵而不可言说的至高神,那就是黑暗之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光明神成了尼尔加大陆的主宰,在光明教廷一代代的宣扬下,所有信仰别的神明的人或者种族被视为异端,遭受冷漠、歧视甚至是恶意虐待和屠杀。 连命运之神这种高位神明的信徒都得仰光明教廷的鼻息而残喘,更何况是黑暗神这种一听就和光明神不对头的存在,那简直都快被收拾得查无此神了。 哦,好像的确是查无此神,毕竟黑暗信徒都快绝种了,也没见黑暗神明出来吭一声——这神也当得太没有排面了。 然而原身安娜和梅尔修女始终对黑暗神明虔诚有加。 尤其是小安娜,活着的时候天天在这里祈祷跪拜,生生把自己饿死了,死了都不罢休,身体都留着执念,每天定时定点给乔安警报,必须照一日三餐来祈祷,不跪还不行,会给她当场来一波烈火焚心。 乔安有一次出去找草药,误了时间,没能赶回来,全身烧得快疼上天了,最后乔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回来,才没有在广大小镇人民面前表演一出精彩的自焚成灰…… 从那以后,乔安就死了离开高塔的心。 虔诚,虔诚,不是就他妈的虔诚吗?她乔安以后就是黑暗神麾下的第一小弟,谁也别拦着她给大哥下跪! 乔安视线上移,看着祭台中间,柔软厚实的红色丝绒上,静静躺着的一颗巴掌大的黑色圆珠。 在小安娜的记忆中,梅尔修女曾虔诚地说过,这是黑暗神殿的至宝,是万物之灵,是永生之魂,伟大的黑暗之主宰会从它体内当中重生。 小安娜对此深信不疑。 乔安觉得她们俩脑子怕不是有坑。 她看着那黑不溜秋的小珠子,特别想跟她们说,能从这珠子里蹦出来的,比起黑暗神,倒更有可能是拇指姑娘…… 拇指黑暗神? ……算了,那祂还是在里面窝着吧,好好的逼格都没有了。 乔安闭上眼,双手合十,虔诚地朝着祭台拜了拜。 祭台高高在上,圆珠漠视苍生,全都不鸟她。 于是乔安继续虔诚地膝行向前,蹭到祭台边,伸出手,摸向祭台……角上的小棉垫子。 嗳嘿嘿嘿~ 要跪好几个小时呢,机智如她早就做足了准备。 乔安满足地抱着垫子,还不忘虔诚地表态:“我尊敬的冕下,我这不是顾惜自己的身体,只是我得照顾好自己才能更用心地侍奉冕下您,等信徒身体再恢复了,信徒一定亲自扛一大桶纯天然清澈山泉水,给您的神珠神垫子和神祭台好好沐浴一番。” 天可怜见的,这台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擦过了,乔安都不敢想里面得脏成什么样——强撸灰飞烟灭? “……” 大殿一片死寂,乔安一点感觉没有,美滋滋地把垫子垫到膝盖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把拿着的大厚书铺开在面前。 这是梅尔修女除了药锅唯一留下的东西,里面乱七八糟记载着各种草药、历史甚至是传说游记。乔安觉得这简直是宝藏奇书,比看小说还有意思。 反正祈祷的时候干跪着浪费,这次太急了,乔安琢磨着,下次可以顺手把药丸子带上来搓。 愉快地这么决定了,她低头津津有味地看起书来。 大殿光线昏暗,而且十分静谧,简直是失眠者的福音,乔安看着看着,眼皮子就耷拉下来,小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 “哗。” 轻轻一声响,乔安脑袋耷下来,手中的书页悄然垂落。 丝丝缕缕的黑雾突然从她体内氤氲而出,她膝下的软垫瞬间燃烧,黑色火焰熊熊将她包裹,却没有伤到她分毫。 那黑雾渐渐逸散,当最外围的黑雾接触到祭台中央的黑色圆珠的时候,从黑色圆珠中骤然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产生一个小小的漩涡,直接将黑雾吸进去。 满殿的黑雾被吸干净,黑色的火焰也随之消失,乔安已经软绵绵地趴在那里,歪着头睡得正香,还甜滋滋地砸吧一下嘴。 殿内静谧无声,一切如常,恍若无事发生 -- 第222页 ——突然,那颗幽深诡谲的黑色圆珠,亮了一下! 第58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二) 乔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已经睡到了地上。 嗯??? 她记得自己还在跪着看书,怎么一眨眼就睡着了? 跪着都能睡着,乔安啊乔安, 你怕不是个天才! 乔安爬起来, 一动弹才发现自己身上酸痛得厉害。 不仅是酸痛, 还很虚, 就像是连熬了两天夜, 浑身都是软的,迷迷瞪瞪的, 仿佛倒地上就能接着睡。 乔安呲牙咧嘴爬起来,捡起旁边的厚书,左右摸了摸, 没找见自己的垫子。 难道是她记错了, 她没把垫子拿过来?怪不得,这地板硌得她全身疼。 乔安打了个哈欠儿, 发现心脏不烧了,知道时间到了, 抱着书站起来, 耷拉着眼皮子刚要往外走, 无意间瞥到祭台上的黑色珠子。 “咦?” 乔安嘀咕:“这珠子……怎么好像大了点?” 黑珠子安安静静躺在祭台上, 光色平和温吞, 看着平平无奇。 乔安挠了挠头, 觉得自己大概是睡傻了,摇了摇头往外面走。 所以她没看见,在她身后的黑色圆珠微微发亮,像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静静凝视着她。 乔安走出黑森森的塔顶, 明媚的阳光透过盘旋楼梯两侧的琉璃窗打在台阶上,乔安才震惊地发现,天都亮了! 她竟然在祭台前睡……祈祷了一夜? 乔安忍不住退回大殿,扶着门框朝里面小声说:“我的冕下,我昨晚上虔诚得超额了,能不能匀给今天白天一点,给我放会儿假?” “……”当然没有人回答她。 乔安狗胆包天:“您不说话,是默认了吗?” “……” 乔安大喜,娴熟地指着自己的心脏,美滋滋开始走套路:“安娜,你可听清楚了,这可不是我要偷懒,这是你尊敬的黑暗神主冕下都答——” “哐当!” 祭台上一块华丽的镂雕忽然掉在地上,乔安吓得往后一跳,瞪着眼睛活像是受惊的兔子! 乔安扶着楼梯口,满脑子恐怖片里猛鬼出巢画面循环播放。 楼道里阴凉凉的风往上灌,乔安的腿当时就有点软。 她吞了吞口水,犹豫两秒,还是悄悄往里探了探头,全程身形紧绷,一个不好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大殿里一片死寂,除了那块掉下来雕刻,和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所以只是年久失修了? 没错,一定是这样。 乔安捂着心口说服自己,但是身体还是诚实地不敢迈进去一步——毕竟这可是个连神都有的魔幻世界! 不管三七二十一,乔安抖着腿,扒着楼梯口,求生欲爆表地大声表忠心:“冕下!我看您这里也好久没清理了,实在是信徒的罪过,我过两天就给您打桶水来,伺候您上上下下好好沐浴一下,您说行不行?” “……” 乔安往里瞅了瞅,看始终没有动静,终于松了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 果然是多想了,唉,这破塔住得她都快神经衰弱了,还是得想法子怎么搬出去。 乔安抱着书走了,直到她的背影消失,黑色珠子散发的光晕缓缓收敛,重新陷入静谧。 乔安今天真的莫名的累,回去又啃了一块儿面包,搓着搓着药丸子,眼皮就耷拉下来。 反正买了黑面包够吃几天的都不用出门,乔安今天什么都不想干,游魂似的飘到自己卧室里,倒头就睡。 然后她就被生生憋醒了。 鼻子喘不上来气,乔安迷糊地往脸上摸,正摸到有些遮着脸的棉布条。 天,戴得时间长了她都忘了摘了,怪不得憋得难受。 乔安慢吞吞地往床边摸,摸到她的小镜子。 这种镜面不是铝面抛光的,这时候还没那工艺,而是用某种特殊矿石造的,质地很粗糙,周围一圈装饰的小花纹已经泛黄,边角还碎了几块。 乔安觉得穿过来之后,自己每天都在穷出新境界。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尼尔加大陆虽然有魔法,魔法能造出很多神奇的东西,但是对于普通人的世界来说,科技和工业水平也就比欧洲中世纪强点,大家今天活蹦乱跳,明天来一场天灾半个农业体系就崩了,大家全都饿死。 在这种环境下,普通人能活到四十岁都很艰难,更别说什么别的生活享受了——神都说了要勤俭节约安贫乐道,你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光明教廷就能花式搞死你! 乔安对着镜子,慢慢把布条摘下来。 所有图兰镇的人都知道,住在荒僻高塔上的小安娜得了一种怪病,脸不能被阳光照射,否则机会长斑溃烂,所以她从来披着黑斗篷戴着布条遮得严严实实。 但是如果有人站在这里,他们会震惊地看见,布条之下根本不是一张长满丑陋斑痕的脸,而是一张美得惊人的面庞。 乔安呆呆看着镜子反射出的那张脸。 她不是很能形容这是怎么一种长相。 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反正乔安第一次看见,脑子里只有四个字:美绝人寰。 不是夸张,就是这么凶残,连她自己看着,都会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镜子里的那张脸。 美得妖异,美得简直不像个人! -- 第223页 显然梅尔修女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她从小就让小安娜遮着布条,带她住在这种荒僻的郊外孤塔,养成她与世隔绝的孤僻性格,刻意淡化她美貌的存在。 原来安娜年纪小,又瘦得皮包骨头似的还好,自从乔安穿越过来,努力补充营养,脸上渐渐挂上了肉,这种惊人的美丽就像绽放的花朵无可自抑地凸显出来,给乔安吓得肝颤。 要知道这可不是她那个人人平等的法治社会,这时候稍微好看点的姑娘都可能被献给小贵族和魔法师们,更何况她这种长相的,一旦被人发现,乔安估计什么小黑屋金丝雀霸道国王强致爱的剧本,怕不是就要朝她这颗小白杨下手了?! 乔安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美人的眉宇间也流露出一抹轻愁,宛若梨花带雨,让人恨不得以身相代,替她解决一切烦恼! 乔安叹了口气,揉了揉脸,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儿,随意看了一眼门边的大钟摆,表情瞬间僵硬。 那表上指的是不是八点?是不是下午八点?! 她早上七点多钟从塔顶出来,一觉睡到现在,把中午饭都给省过去了? ……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错过了午后的祈祷时间啊,为什么身体一点反应没有?每次不是都会产生灼烧感给她烧醒的? 难道小安娜今天这么好说话? 乔安刚这么想着,心口就开始熟悉的火烧火燎,她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赶紧噌噌跑上楼顶,这次没忘带上自己搓了一半的药丸子。 大殿还是那阴森森的鬼样子,乔安视若无睹地朝着祭台跪下,亲热地说:“下午好,冕下您吃了吗?” “……”乔安一点不在意,她就是想唠唠嗑。 因为这张脸和黑暗信徒的身份,她根本不敢和任何人有交集,她怕给自己憋疯了,就干脆对着祭台说话。 反正虔诚吗,是吧,虔诚的信徒当然要把自己的所有事儿都告诉伟大的黑暗神啦! “冕下,昨天我出去买面包,看到光明教廷又开始收钱了,这次是什么明目来着,教皇聆听了神谕,要莅临诸国为信徒颂福,所以整个西勒利帝国都要筹集善款……” 乔安泡上自己的黑面包,然后娴熟地搓起丸子,随心所欲碎碎念:“我天,我就求求光明神少说点话吧,祂每哔哔一次,我们钱包就得大出血一次,这谁受得了啊,而且你说光明神祂老人家在天上他整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到头来不还是给神父主教他们吃喝玩乐娶小老婆用吗?图兰镇的神父今年都有第三个私生子了,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虔诚的信徒,呸,他朗诵圣诗都照着书念还有错字,我看我都比他强!呜……我这么虔诚的黑暗信徒,长这么大居然都没谈过恋爱,真的太惨了!冕下,您将来要是显灵了,能不能先给我分配个对象啊……” 乔安小嘴叭叭叭,等丸子搓好了,她的黑面包也泡软了。 她拿起来张嘴一咬,瞬间一股强烈的霉味贯穿了整个口腔,这味道太冲了,以至于完全吃不到任何面包原料的味道。 当然乔安也早就不对它的原料抱什么希望,毕竟一块黑面包做出来甚至可以在地窖里存放十几年,你就说里面得加了多少神奇的东西——别问,问就是感动嘻嘻嘻! 乔安吃得整张脸扭曲成一团,赶紧把兜里的奶糖掏出来,珍而又珍地放进嘴里。 浓郁的牛奶香味在嘴里弥漫开,迅速冲淡了黑面包的霉味,乔安幸福地眯起眼,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吃到糖,她感动得都快落泪了。 呜呜呜,她好怀念上辈子,她想吃蛋糕奶酥泡芙蛋挞舒芙蕾和冰淇淋,她想吃烤鱼烤羊烤肉炸鸡烧鹅芝士火锅,她真的不想啃猪都不吃的垃圾黑暗面包了! 乔安抹了抹眼睛,大声说:“算了冕下,我不想要对象了,您显灵之后就让我发财吧,等我发了财,我给您塑金身,建大庙,让大家敲锣打鼓排着队来祭拜您,给您做足了排面,您说好不好!” “……” 空荡荡的大殿只回荡着她的豪言壮语,乔安已经习惯了这种自说自话的模式,丝毫不觉得尴尬,美美地含着牛奶糖左舔右舔,直到把最后一口融化的甜奶味咽进嗓子里,她才恋恋不舍地舔舔嘴唇。 唉,三天的饭费,没了。 也没什么事做,乔安低下头又翻起了羊皮书,斑驳的烛火摇曳,安静的大殿里只有偶尔的翻书声。 在乔安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祭台上,黑色珠子周身慢慢散发出黑色的雾气。 大殿里光线昏暗,那雾气悄无声息弥漫开来,顺着阴影渐渐蔓延到乔安身边。 乔安又感觉一股汹涌的困意袭来,她眼皮子越耷越下来,毫无察觉间,头一歪,就睡着了。 薄薄的、几不可查的雾气在她周身收拢又起伏,犹如缓慢的呼吸,黑色的火焰再次从她脚下燃烧而起,更浓郁暗沉的黑气从她体内逸散出,连成一根长长的黑线,直牵向黑色圆珠的那端。 大量的黑气被黑色圆珠吞噬,半空中甚至撕裂开一个个小气旋,乔安紧闭着眼,一无所觉,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孱弱的身形摇摇欲坠。 黑色圆珠骤然停止吸收,乔安的身体这才停止释放黑气,满殿萦绕的黑雾起起伏伏,昭示着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谲。 黑色圆珠顿在那里,莹润的珠身微微发亮,宛若一双漆黑的眼睛,安静地俯瞰着她伏跪瘦弱的身影。 -- 第224页 空气凝固而死寂。 突然,黑色圆珠往前滚动了一下。 高大的祭台像一张狰狞王座簇拥着它,它缓缓往前滚动,直直坠下祭台,轻巧地掉在地板上,又慢悠悠滚到乔安膝前。 乍一看,就如任何一颗被小孩子拿着玩的普通玩具球。 黑色圆珠又静静待在那里一会儿,像是在发呆,然后慢吞吞滚上了乔安的腿。 是的,从地面,往上滚到她的腿面上。 乔安无声无息伏跪在那里,肤色雪白,肌肤细腻,一张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绝美面容,微微垂首,姿态恭顺柔婉,宛若一尊纯洁天使坠落的优美雕塑。 黑色圆珠顺着乔安跌坐的大腿腿面滚动,蹭到她柔软的手背,它慢慢滚上去,从手腕、小臂、肘骨、大臂……一寸寸漫不经心丈量过她纤细的骨骼,冰凉滑腻的球身擦过她温暖的皮肤,冷热之间的强烈对比,带着某种危险而不详的征兆,让她即使在深度沉眠中都下意识紧张得绷起了身体。 黑色圆珠径自滑过她消瘦的肩膀,能看见她纤长的天鹅颈低垂,细弱的锁骨下,微微隆起的弧度鲜活而美好。 一个鲜活又美丽的生命。 黑色圆珠慢慢往前滚动,抵住她颈窝,淡粉色的血管在她白腻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宛若白莲上蜿蜒绽放的娇嫩花脉。 冰冷的球身贴着她颈部薄薄的肌肤,忽然,从乔安与圆珠接触的那一小块皮肤,径自攀出一道道黑线。 那黑线如同蛛丝贴着她颈部的皮肤四周延伸,乍一看仿佛她血管中蔓延开的毒素,攀附成一片繁复诡异的圆形纹路,仿佛某种死灵法师的诅咒,看着极为可怕瘆人。 但是乔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痛苦,反而恬淡得像是沉浸在一个美梦中。 满殿的黑雾宛如被鲸吸的海水般翻涌,化为奔涌的洪流顺着那片纹路冲进乔安的身体。 黑色火焰骤然腾升灼烧,她猛地扬起头,身体仿佛被线提起的傀儡,纤细的脊梁和骨线绷出极富有张力的弧度,像是濒死挣扎的幼鹿,每一寸肌理都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 随着黑雾的涌入,她的眉头有些难受得蹙起来,可是与之相对的,她的肤色越来越红润,勃勃的血液在血管中轻快地跳动,因为过度消瘦而显得嶙峋的血肉仿佛被浇透了水的枯花,一点点舒展饱满开,撑起苍白清瘦的皮肤,更显得健康而漂亮。 等空气中最后一缕黑雾消失,厚重严密的落地窗忽然被风掀开一角,明亮的阳光打进来,正照在她身上,照亮她莹润美好的侧脸,弯弯的眉眼,和一张像是天生含笑的淡色唇瓣。 黑色圆珠静静贴着她的脖颈,温吞地闪烁着亮光。 这是一个鲜活的、美丽的、又无比纯洁的灵魂。 一个可以在黑暗之焰中安然无恙、可以吞噬暗之元素的,纯洁的生命? 明媚的阳光灼在乔安眼睛上,刺得她眼皮不由动了动,像是要醒过来。 黑暗圆珠慢慢退开,她脖颈上狰狞幽暗的纹路也一寸寸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痕迹。 那是一个横过来的、像是阿拉伯数字8的纹路,小得近乎一颗小痔,点在她雪白的皮肤上,格外的浓艳醒目。 黑色圆珠定在她肩膀上一会儿,像是在凝视那一颗小点。 乔安突然哼唧了一声,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就要醒过来。 黑色圆珠往侧边倾斜,轻巧地从她肩膀上滚落,在地板上滚动了几下,就安静地停住。 乔安缓缓睁开眼,就先看见了一片灿烂的阳光打在面前的地板上。 乔安:“…?” 她怎么记得自己来的时候天是黑的。 乔安猛地跳起来,小跑到窗边,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外面俨然已经晴空高照。 又到了第二天!她又睡了一晚上?! 乔安终于感觉哪里不对。 自己再困也不至于在这儿一连睡着两个晚上啊。 难道这大殿还有什么神秘的魔力?比如专治失眠? 乔安狐疑地往祭台上瞅了瞅,这一看不得了,卧槽,珠子呢,黑色珠子哪儿去了? 乔安赶紧往四周找,最后才在祭台下的石阶边缘找到了珠子。 是从祭台上掉下来了? 乔安走过去,弯腰正想把它捡起来,可是刚一靠近,心头就是一咯噔。 之前她确定,这黑色珠子不到巴掌大小,为此她还心里暗暗嘲讽它小。 但是现在的黑珠子已经西瓜大小,根本不能叫珠子了,这就是个球! 乔安当时就僵在那儿,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什么意思?进化了?长胖了?膨胀了? 难道真的有黑暗神,黑暗神显灵了? 不不不,乔安告诉自己,别慌,你可是一个虔诚的黑暗信徒,就算是黑暗神,祂也是你老大,它看在你这么兢兢业业侍奉它的份上,也不至于对你下手啊。 乔安吞了吞口水,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念头,慢慢后退两步,警惕地瞅着它。 “冕下,是您吗?” 乔安试探说:“您是显灵了?您要是能听见我说话,您能吱一声吗?” 黑色珠……黑球它不动如山。 乔安有点麻爪了。 这个黑暗神还是什么妖魔鬼怪的玩意儿是怎么回事,膘都长完了,还不吭声…… -- 第225页 乔安本来就对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发怵,现在看见这诡异的一幕,膝盖又有点发软,踌躇两秒,决定还是先跑为妙。 她一边后退,一边小声打哈哈:“冕下,那个,咱们塔里没水了,我得出去打点水,您要是没别的吩咐,我就先走——” 她话音未落,从祭台突然掉下来两个黑漆漆的东西,叮当作响地滚落到她脚边。 乔安:“……” 乔安“扑通”一声就跪下,跪得扎扎实实。 “我的神!” 乔安闭着眼撕心裂肺惨叫:“您别吓我,我胆子小,吓疯了我以后就再没有人陪您唠嗑了!您一个神得寂寞死了!” “……” 好半响没有声音,乔安胆战心惊睁开一只眼,看见滚到她面前的竟然是两颗硕大圆润的黑色珍珠。 这个世界的海洋在很遥远的边界,传说是人鱼帝国的疆域,人鱼霸道而实力强大,不允许其他种族进入它们的地盘,所以很少有海产品流出,像珍珠这类的东西价值高昂无比。 她曾经偶然见过图兰镇的镇长夫人,那是一位男爵夫人,她趾高气昂出现在光明教堂礼拜时,就曾戴个一个珍珠发夹,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小白珍珠,颜色黯淡,都据说花了一百个金币! 一百个金币啊,一个图兰镇农夫一年也就能赚不到两个银币,而一百个银币才能换一个金币。 整个图兰镇才不过两三千人,也就是说,要三个图兰镇的所有人不吃不喝辛苦工作一年,才能买回那么一颗小小的白珍珠。 而现在她面前这颗更珍贵的黑珍珠,足足有鸡蛋大小,纯黑色的珠身,圆润剔透,竟然闪烁着一种金灿灿的光。 乔安表情瞬间呆滞,等反应过来,没有激动,反而更加古怪。 虽然她已经穷疯了,但是老祖宗告诉过我们,没有天上白掉的馅饼,除非是砸死人的那种。 这黑色珠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她还没搞明白呢,万一是陷阱呢,是阴谋呢? 别以为她没看过恐怖故事,里面“拿了它的珍珠就要把命给它”的那种……她怎么可能收它的东西?! 但是这黑珠太古怪,乔安也不敢和它撕破脸。 乔安聪明的小脑瓜琢磨了一下,恭恭敬敬捧着黑珍珠要放回祭台上,诚恳说:“感谢您的慷慨,但是这太珍贵了,我不过一介孤女,拿着会有麻烦的。” 黑色珠子突然微微发亮,歪了歪,像是在看着她,眨着眼睛,认真思考着什么。 卧槽!亮了!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安看得心里一突,脑子里狂响警报,脸上还得强撑着作毅然状:“我尊敬的冕下,为您效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需要任何酬劳,请您务必收回去,要不然我良心不……呃?” 话音未落,乔安手中的两颗黑珍珠裂成大大小小的碎块。 乔安:“…?” 这是……大的不能收,就让她收小的? 乔安看着一手金光闪闪的珍珠碎,陷入了沉默。 这珠子…搞死她的心真的好坚定啊! 作者有话要说:黑暗神:送你珍珠。 乔安(警惕):走开!我是不会上当的! 第59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三) 那黑球里到底是不是黑暗神呢? 直到提着水桶走到小镇上, 乔安还在心有余悸。 刚才那黑球非要把珍珠给她,大的她不收,它就碎成小的, 更容易让她拿出去卖钱的——这玩意儿也太贼了! 它越殷勤乔安越害怕, 胡乱找个打水的借口把珍珠碎扔回它祭台上, 自己就拿着水桶跑了出来。 乔安边走边琢磨, 还是不相信那个黑球是黑暗神。 几千年了, 光明神的势力几乎遍布尼尔加大陆的每个角落,万神之首的气派莫过如此;而黑暗神呢, 一点现世的痕迹都没有,任由黑暗信徒被打压得七零八落销声匿迹,任由光明教廷把祂的名字都抹杀, 祂吭都不带吭一声的, 要知道祂可是传说中的至高神啊!是唯一有资格和光明神分庭抗衡的存在!但凡祂真的存在,就算是个包子也不能忍受被欺负成这样。 乔安更偏向于那是个什么黑暗系怪物, 顶着个球身坑蒙拐骗,之前是糊弄梅尔修女, 现在又开始糊弄她。 呜, 她太难了, 都穷成这样了, 还有坏蛋觊觎她这几十斤肉。 然而就算是明知道, 她也拿它没办法, 毕竟那玩意儿就算是个球,也是个会魔法的球,谁知道它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能力。 不过乔安再一想,再牛逼它也只能在塔顶家里蹲,只看它还需要靠珍珠利诱自己, 就说明它也没什么大本事,反正它不用吃不用喝占不了她伙食费,大不了她就跟以前一样供着它呗。 这样想着,乔安忧愁了一早上的心情终于明媚起来,忍不住笑了一下。 兜帽被风往后一吹,露出一双笑弯的眼睛,旁边正满脸狰狞走过来的麦克看见,顿时怨毒的怒火就消了大半,变成浓浓的惊艳和欲火。 几天不见,这个小婊子竟然更美了! 他站在路口,乔安一看见他,顿时面露警惕,一手拎着桶,一手就掏出自己的黑面包,威胁地指着麦克。 麦克看见那黑面包,就想起那天自己被砸晕的事儿,脸色骤然难看。 乔安以为他又要过来纠缠,已经做好了恶斗的准备,但是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闪烁地看了她一会儿,竟然直接扭头走了。 -- 第226页 乔安警惕盯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提起桶匆匆往溪流边去。 麦克是这里的地头蛇,手下一群小弟,还很受这里的治安官很器重,有些背景,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实在不想和他硬碰硬,能避开是最好的。 “小安娜来了。” “是啊,苏珊大婶日安!” “这里来安娜,这里水多。” “谢谢海莉姐姐。” 图兰镇民风朴素,大家虽然对梅尔修女和小安娜孤僻的举止有些非议,但是对小安娜还是很同情友善的,乔安刚一走到溪边,一个年轻妇人就给她挪了个位置。 小镇依山而建,这条山泉水正好流经小镇,大家都爱来这里打水,乔安先用手掬了一捧水,清甜的泉水瞬间滋润了整个喉咙。 她呼出一口气,把水桶远远扔进溪流里,看着清澈的溪水慢慢灌满水桶,她拉着绳子岸边拉、 “教堂又在筹集善款了。” “是啊,昨天我家哈利去交献仪,足足半个银币,神父却说还不够,过两天还要交。” 旁边的两个妇人在聊天,正是在聊教会筹款的问题,神色忧愁: “听说这次为了迎接尊贵的教皇陛下,帝国的分教廷大人们要筹集更多的献仪,要比以前多得多。” “我在镇长家里做事的弟弟传信来,说这次会强制要求数额,甚至还有隔壁索马城的城主卫队和教会神使过来监督,如果有交不够份额的,轻者会被判为奴隶,重者会被以不敬神明的罪名直接处死!” “什么?” “这次这么严重?!” 周围打水的人惊骇出声,乔安也倒吸一口凉气。 强制捐钱?奴隶?处死?! 乔安忍不住问:“苏珊大婶,您有没有消息要捐多少钱?” 苏珊大婶迟疑了一下,左右看了看,低声说:“我弟弟说,一家至少五个银币。” 五个银币!五百个铜币! 乔安眼前一黑:我日,她手头上满打满算只剩下几十个铜币,几百个币是要她去抢吗?! 显然苏珊大婶也想到了这点,看着她的眼神很怜悯。 毕竟小镇上的每一家大多有四五口人,孩子十二三岁就可以去做学徒打工,除了特别困难的,这些年总算还有一些积蓄;但是她知道小安娜不一样,她没有工作,家里也只剩下她一个孤女,哪里去凑五百个铜币,这是要逼死她。 苏珊大婶面露不忍,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安慰说:“小安娜,这说的是一家,你家里只有你一个,神父他们也许会减免你的献仪的。” 乔安心想可拉倒吧,神父他们能管她死活?他们只关心自己的腰包够不够厚,要是她没钱,他们绝对干得出把她卖到妓院换钱的事儿! 等等,那样她的绝世美貌岂不是就暴露了?卧槽,那金丝雀强致爱的小剧本就又要对她下手了?! 乔安顿时待不住了,和苏珊大婶道谢告别,提着灌满水的水桶急匆匆回去了。 乔安一回塔楼,就先把上上下下的东西清点看有没有能换钱的——然而这没什么卵用,毕竟她刚穿过来快饿疯了的时候已经这么干过一次了,这个高塔穷得表里如一,就算把她破破烂烂的桌子床钟摆和大锅一起卖了,估计也凑不够一条黑面包的钱。 乔安在屋子里来回走,抓狂地挠头。 乔安别慌,老天爷把你大老远送过来,又给你这么多金手指,难道就是让你穷死的?这不可能!你再想想!一定还有——对了! 乔安看着自己搓好的药丸子,眼前一亮。 她翻开自己之前画的破烂日历本,上面有几个标记,她算了算两个月前标记的时间,杜威大叔的商队正好这两天就要来了。 乔安掰着指头算:之前她的感冒药丸,杜威大叔给了她不到两个银币的定金,她这两个月为了补充营养,除了买面包还买了一些蔬菜、甚至还买了一丢丢超贵的腊肉,再加上一颗牛奶糖,所以现在只剩下三十来个银币,按照杜威大叔说的,那药丸子卖得好,应该还能有两个银币入账,这次她又做了新的发烧丸子,药效比那个更厉害,应该也能有两、三个银币的定金……这样加加减减,也勉强能凑够了。 乔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脱力地把脑门在桌子上磕了两下。 这个世道活着可太难了,缺衣少食还要被政府教会联手扒皮,不是病死饿死吊死就是变成奴隶被主人打死,这简直不是人过的,还是社会主义大法好,祖国妈妈快来接她回家咿呜呜—— 乔安为自己苦逼的命运哀叹了一会儿,还是得爬起来干活儿,她从水桶里舀了几勺水放到炉子里烧开,刚把开水倒进碗里,钟摆就定时定点地响起来,心脏也火烧火燎地催她去上工。 乔安只好拿着自己的碗和黑面包,有气无力地爬到塔顶走进大殿。 似乎是被她发现了从此破罐子破摔,黑球也不装死了,她刚一进去跪下,它就开始发亮。 看着祭台上渐渐发亮的黑球,乔安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前世家里的球形感应灯,也是这么温暖,这么贴心……直到现在她每每晚上摸黑上厕所的时候,都会怀念起它。 黑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再那么戒备,而是柔和了很多。 黑球身上的光晕微微闪烁了一下。 -- 第227页 它慢吞吞地往前,从祭台轻巧滚到地上,然后沿着地板咕噜噜地朝她滚过来。 乔安警惕地往后蹭了两步,黑球滚到她面前半米的位置,晃了晃,像是一个人歪了歪头,一双漆黑的眼睛安静地凝视着她。 乔安真是摸不清它路数,小心翼翼:“冕、冕下,您有吩咐?” 黑球慢悠悠地绕着她脚边转了两圈,突然滚到她搁在地上的碗边,不动了。 乔安呆呆看着它:“?” 黑球看她没反应,又蹦了蹦,磕到碗沿,把碗撞得晃了一下,里面的水洒出来,正淋在黑球身上。 乔安:“……” 乔安吞了吞喉咙,试探说:“……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黑球晃了晃,又开始发光,一闪一闪的,像是在眨眼睛。 乔安:“……” 麻麻,这球真的成精了! 乔安不得不下楼去拿盆,要走的时候她想了想,洗一个球也是洗,干脆把祭台也给顺便擦擦吧,于是把大木桶也拿上了。 她回到塔顶的时候,黑球还待在那里,直到她进来,它自然而然就滚到她旁边。 “……”乔安在黑球大爷的监工下往盆里倒上了水,还特意倒的热水,然后硬着头皮弯下腰,双手捧在一起,试探说:“冕下,水倒好了,我送您进、进去了?” 黑球亮了亮,慢吞吞滚进她手心,乔安摸到它冰凉的球身,看着沉甸甸一个球,居然并不沉,还有点软软的。 乔安下意识捏了一下,黑球顿了顿,在她掌心转了一圈,还往后仰了仰,像是仰起头在看她。 乔安赶紧低眉顺眼把球大爷放进盆里。 这是她洗脸用的盆,黑球在里面大小正合适,它飘在水面上,自己慢悠悠地转着,很是自在。 乔安扒着盆沿,眼看着一个球跟大爷似的泡澡,看得很是牙疼。 她又忍不住手欠,悄悄在盆里搅浑两圈,盆里的水顿时顺时针转起来,黑球也随着一起转,神似滚筒洗衣机里的洗衣球。 乔安嘎嘎偷笑,黑球被转得七荤八素,也没有生气,等水旋停止了,它悠悠飘到她这边,轻轻碰了碰她放在盆边的手背。 乔安心里一软,突然觉得这个黑球好像也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凶残嗳。 她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点了一下黑球。 黑球往水里沉了一下,自己浮上来后,晃了晃,一副温吞吞的样子。 乔安又戳了它两下,给它戳得在水里左摇右晃,它也只是蹭了蹭她的手指,像是很无奈地说:不要戳了。 乔安忍不住抿嘴笑。 她真的太寂寞了,突然穿来这样陌生而残酷的世界,身上还有那么多秘密,甚至没有人能说个话,她心里一直有些难过。 这个黑球虽然善恶不明,但是至少现在不会对她不利,还能陪陪她,听她说说话。 乔安又动手动脚,黑球也一直很好脾气地陪她玩,乔安也怕给它惹急了,看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提起旁边桶拧起抹布开始干活儿。 黑球浮在水面上,静静看着她随便扎起头发,拿着一块旧布在祭台擦来擦去。 象征着无穷黑暗的诅咒雕纹被她随意拨弄了一下,曾经让世间所有生命臣服恐惧的大黑暗密纹就刻在她掌心下,无数狰狞诡谲的黑暗圣灵雕塑在大殿四角俯首而立,这满殿活着的、死着的、承载着无数辉煌与传奇的生灵,无数双诡谲、幽暗、狰狞或邪恶的眼睛,就默默看着一个孱弱的人族小女孩儿在尽心尽力地……擦地板。 乔安发现这个大殿真的不一样,祭台和地板上画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花纹,有的像怪兽有的像鸟语,显得很是牛逼,让人不明觉厉。 然而再牛逼没用,该积灰还是积灰。 等乔安把上上下下擦一遍,大木桶里的水都黑了,乔安抹了把汗,美得惊人的脸蛋上黑一块灰一块儿,更衬得眼睛剔透明亮。 黑球看着她笑弯弯的眼睛,球身微微闪烁。 “大功告成!” 乔安美滋滋地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转过头,发现黑球竟然还在盆里泡。 这得几个小时了吧,亏得它是球,否则都得给泡褶了。 乔安赶紧走过去,把它从水里捞起来,重新放到祭台上。 黑球身上的水迅速消失,黑到剔透的球身泛着莹润的光泽,静静立在那里,就像一尊美丽的艺术品。 乔安看外面天都黑了,收拾好木桶和盆,对着它摆摆手:“我走了,冕下晚安。” 黑球没有反应,乔安累得不行,全当它默认,赶快下楼去了。 她把东西收拾好,也给自己打了桶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然后美美地熄了灯上床睡觉去了。 夜幕渐深,孤塔冰冷的影子打在荒芜的草丛间,宛如一道阴森狭长的鬼影。 四道身影悄悄来到孤塔前。 “快点。” 麦克有些不耐地轻斥,他的手下马洛点头哈腰地开着锁:“这就好,这就好……” “老大,为什么来这里,阴森森的……” 他身后的另一个人看着周围荒凉的景象,打了个哆嗦,抱怨道:“你是什么眼光,妓院里什么女人没有,一个丑丫头,天天穿得像个老巫婆,瘦得他妈的连胸都没有,睡她都嫌硌人……” “你懂什么?!” -- 第228页 麦克不耐地打断,想到以前偶然撞见乔安拉开脸上布条的画面,眼神渐渐贪婪:“那些张开腿就能上的贱人怎么能比上她这样的小辣椒,那才是真正的美人,完美无瑕,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几个人面面相觑,听他这么信誓旦旦,也不由露出垂涎之色:“那老大,您享受过后让我们也……” “少不了你们的。” 麦克贪婪地舔了舔嘴唇:“我拿来了毒药,等完事儿之后把她毒傻,再把她卖给大人物,索马城和那些大都城里多得是人喜欢她这样的美人玩偶,他们一定愿意花大价钱把她买走,到时候咱们就发财了!” 几人大喜:“就这么办!” “到时候我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去索马城买栋大庄园!” “哦,那我要睡十个漂亮婊子……” 在亢奋的粗骂声中,马洛撬开了锁。 咔嚓一声轻响,塔顶之上,安静立在祭台上的黑球,突然泛起幽光。 他们走进去,麦克嘱咐:“那好刀和绳子,那小婊子力气很大,还会些招数。” 几人怪叫: “好的老大!” “一个小贱人,我一会儿会艹哭她!” 惨白的月影顺着破碎的琉璃窗打进狭窄的回旋楼梯上,几个人踩着台阶往上走,死寂的走廊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幽暗的灯光摇晃,角落漆黑的阴影处,像是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几个人越走越发瘆,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唾沫,握着刀的手甚至攥出了汗夜。 “老大……” 马洛小声说:“这里好像有点怪……” “闭嘴!没什么奇怪的!” 麦克低喝一声,他们已经走到了乔安的房间外,透过半掩的房门能看见里面床上隆起的纤细身影,麦克眼中满是垂涎和贪婪:“我数到三,我们进去就打晕她,然后把她捆起来,她就只能任我们为所欲为。” 他重重喘了口气:“一,二……三——” “铛——铛——” 钟摆沉重的声音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在这个幽暗的深夜,显得格外诡异。 麦克四人身形骤然僵硬。 一声一声,那钟声不断在他们耳畔回响,渐渐的,他们瞳仁中浮现出一道道黑色纹路,迅速蔓延到白色的眼白中,直到整个眼睛都变成空洞的漆黑。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面容呆滞地排成队,缓缓往塔顶上走。 房间里,乔安翻了个身,睡得正香。 麦克四人走上塔顶,大殿的双门无声地敞开,幽深得仿佛恶兽狰狞的血盆大口。 他们毫不犹豫地走进大殿,在为首的麦克双脚踩到殿内地板的那一瞬间,他们脚下猛地燃起熊熊黑色的火焰。 那诡异的黑焰燃烧过他们的血肉,惨烈的痛苦把他们猛然惊醒,他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哀嚎,面容狰狞扭曲,身体却仿佛被提着线的傀儡继续呆滞地往前走。 大团大团的浑浊的暗灰色的气体从他们体内涌出,直直地朝着祭台上的黑球涌入。 麦克几人在走到祭台面前几米的地方,就被黑色火焰彻底焚烧成灰烬,整个大殿重新归于平静。 黑球慢条斯理吸食完最后一口灰气,淡淡的黑雾从它身上涌出,不满足地伸张着爪牙。 低劣的欲望,卑贱的灵魂,当然不能填饱万神之神的胃口,只会勾起祂更多的欲念。 祂还需要更多。 更珍贵的,更纯洁的,更诱人的…… 黑球缓缓转了转,像是一双眼睛,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地方。 …… 半掩的门无声无息打开,一位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皎洁的月光透进窗,打在少女天真的侧脸上,酣甜美好的睡容,宛若降世的美丽天使。 黑球慢吞吞地滚到床边,轻轻一跳,无声地跳上床头。 薄薄的黑雾如烟蔓延,延伸出一条条枝蔓一样的黑线,笼罩在少女四周。 破旧的被褥被缓缓拉下,少女牛奶般雪白细腻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盈盈的光泽,轮廓的起伏比游吟诗人吟诵的曲调更纤细柔软。 黑线如蛇环过她肩膀,绕过她颈窝小小的凹陷,顺着睡衣细细的吊带若有若无地勾勒,轻巧擦过略显青涩的隆起,掀开宽松的裙角,顺着她平坦纤软的腰线摩梭。 黑球身上的光芒渐渐靡暗,晦涩诡谲的气流在房间里涌动。 乔安忽然哼了一声,腰间麻麻的,她本能地伸手挠了一下,又翻过身来,压着枕头继续睡。 又要往下游走的黑线被她那随意的一伸手挥散,凝固的气压被骤然打破。 黑球猛地一震,床上渐渐在少女身边肆意起来的黑线骤然溃散,重新笼罩成大片大片的黑雾。 黑球在那里顿了一会儿,微微闪烁的光晕,像是用某种奇异的眼神打量她。 片刻之后,它才慢慢滚过去,贴着她修长的脖颈,贴着那个之前留下标记,瞬间狰狞的纹路再次在她雪白的颈上攀延,黑色的火焰灼灼而起。 大片大片的黑雾从她们相贴的位置奔涌交换,当最后一丝黑雾被她吸走的时候,乔安睡梦中的脸上都不由地露出甜甜的笑容。 破晓的光晕打在床头,她又翻了个身,散落的长发铺了满枕,半边床铺还带着她的余温。 黑球注视着它背对着自己的纤细背影,过了一会儿,慢吞吞在她刚躺过的地方滚了两圈。 -- 第229页 直到她的体温彻底消失,它才懒洋洋地跳下床,不急不缓滚了出去。 又是平常的一天。 乔安打着哈欠儿从床上爬起来,漱口洗脸换衣服,又喝了一杯养生热水,美美伸个懒腰,才照常叼着面包上顶楼打卡。 刚一走进大殿,乔安瞬间呆若木鸡,嘴里的面包吓得掉下来。 卧槽!那个比她还高的黑东西是什么?! 第60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四) 乔安叼着的面包掉在地上。 她呆呆仰起头, 看着那个立在祭台上镇定自若的大黑球,表情像是在做梦。 对,她一定是在做梦, 昨天黑球才不过一个西瓜大小, 这才一个晚上, 怎么可能长得比她还高, 又不是吃了金坷垃哈哈哈—— 黑球本来在祭台上静静装雕塑, 然而当乔安进来,它就像是被从睡梦中唤醒一样, 开始慢吞吞地发光。 原来一个西瓜球闪闪发亮,还能算可爱;现在一个庞然大球发光,看在乔安眼里简直自带恐怖片光环。 然而黑球大概不这么觉得, 它可能还当自己是个宝宝, 所以在乔安惊恐的目光中,它不急不缓地往前几圈, 像往常一样悠闲地从祭台上滚了下来。 “哐当。” 黑球坠在地上,左右晃了一下, 像是有些不适应自己的体型, 但是它很快就把握住了平衡, 然后开开心心自自然然地朝她滚了过来。 乔安:“……” 滚了过来。 我敲你自己什么体型心里就没点逼数吗滚个蛋啊滚莫挨老子! 乔安想都没想扭头就跑。 黑球看见乔安撒丫子就跑, 有些疑惑地顿了一下。 不过它很快就认为乔安是在和它嬉戏, 就像是昨天那样, 所以它并不以为然,继续悠然向她滚过去。 乔安跑出大殿,发现这黑球居然还跟着自己,头皮都快炸了。 她紧紧扒着大门,掏出自己的大黑面包棍, 凶神恶煞指着它:“你别动!” 黑球这下顿住了。 它陪她玩耍,她似乎并没有它想象得高兴? 黑球歪了歪,乔安下意识吼:“别卖萌!我不吃这一套!” 黑球:“…?” 乔安脱口而出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表情瞬间崩溃。 乔安你在想什么呐,这黑大坨有个鬼的萌你脑子坏掉了! 黑球身上的光闪了又闪,乔安乍一下甚至以为面前的不是个黑球,而是一个歪着头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人。 呸,这是什么吓人的联想! 乔安狠狠拍了自己脑袋,今天早上受的刺激太大了,她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乔安咬着牙,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几米的大黑球,深吸一口气。 之前它是个巴掌珠子她不把它当回事儿,扭头人家就膨胀成了大球证明自己。 事实证明这玩意儿态度再无害也不是好相与的,看看这黑幽幽的大殿,那阴森森的的祭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今天能闷不吭声长大,明天不定说不定就能悄无声息要人命了。 乔安越想越觉得不妙,满脑子溜之大吉,楼梯里的阴风嗖嗖往上吹,吹得她腿凉,不由打了个哆嗦。 看见她哆嗦,黑球突然不动了。 它身上一直看起来很温暖的光芒渐渐沉寂,昏暗的烛火摇曳在它滑腻漆黑的球身上,半明半暗的轮廓,仿佛深海中渐渐浮出的庞大怪物阴影,显得说不出的幽冷诡谲。 乔安觉得全身更冷了,手臂上鸡皮疙瘩一个个往外冒。 乔安不敢和它撕破脸,怕它冷不丁凶性大发灭了她,她低着头,脑子转得飞快,支支吾吾找借口:“冕下……其实我今天正好要出去看朋友,我想来跟您请个假。” 黑球不吭声,就静静立在那里,像是在凝视着她。 “……”乔安不知道一个球怎么给她一种良心受到谴责的压力,但是已经说到这儿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迅速说:“冕下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了,那我就先走了,冕下拜拜啊——” 不待黑球给出反应,乔安一阵风似的跑下了楼。 黑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它听见楼下叮铃咣当的响声,最后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底下大门关紧的一声巨响,整个高塔重新归于死寂。 她走了。 所以这个黑塔,又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 冰冷,幽暗,死寂,毫无生息。 黑雾自它体内渐渐溢出,无声无息地笼罩在大殿中,它没有动,安静地待在那里。 半响,它冷黑色的球身上,突然又慢慢亮起了光,越来越亮。 不乖的孩子,应该被给予一点惩罚。 ………… 乔安头脑一片空白,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带着自己的面包铜币药丸等等全副家当坐在小镇门口了。 是的,她想跑了。 这他妈谁不想跑,乔安崩溃地挠头,之前守着一个孤塔还得天天给个破珠子跪拜打卡就算了,虽然累了点苦了点,好歹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现在那玩意儿不仅活蹦乱跳会发光,还跟吃了肥料似的噌噌长膘,几天功夫就长成比她还高的大胖球了,眼看着还不知道变成什么鬼东西呢。 乔安觉得自己别的不行,但是求生欲杠杠的,就比如现在,其实她脑子里还有点呆,但是她的身体已经特别自觉地带上家当想遛了。 -- 第230页 然而想跑哪那么简单,她真怕自己前脚跑出图兰镇,后脚就被烧成一坨灰了。 跑是死,不跑也可能死,乔安都要自闭了,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自己的心脏:“小安娜啊小安娜,你给我留个什么烂摊子,一个破黑珠子你崇拜它干啥?但凡你分一半虔诚给财神,说不定你早就成世界首富——” “安娜?”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男声,乔安愕然抬头,看见一个身材高大魁伟的中年男人牵着马在不远处,微笑着朝她挥手。 乔安一下子跳起来,激动挥手:“杜威大叔!” 她能不激动吗,这可是她的另一个救星啊! 乔安颠颠跑过去:“杜威大叔,你们什么时候来得?” “就在今天凌晨,我们要停留几天,在镇子上交换一些东西。” 杜威大叔笑看着她,调侃道:“我正要出镇去找你,你怎么大早上坐在这儿?表情这么焦虑,是在等自投罗网的野兔吗?” 乔安没法说大黑球的事儿,只能嘿嘿两声。 好在杜威大叔没有纠结,他往四周看了看,低声说:“你现在有空吗?跟我去外面的驻地吧,关于之前的那个药。” 乔安正好想避开高塔,立刻说:“我现在就有空,咱们这就走吧。” 杜威大叔带着乔安直接到了小镇边缘的一处荒林外,那里没有人去。 杜威大叔往周围看了看,然后从马上解下来一个袋子递给乔安,声音亢奋:“这是剩下的钱,小安娜,你难以想象赚到了多少!难以想象!” 乔安接过袋子,袋子沉得让她胳膊往下一坠。 她心头一跳,慌忙打开袋子,瞬间哗啦啦鲜亮的银币落在掌心。 “六十五个银币?!” 乔安瞪大了眼睛:“竟然有六十五个银币?!” 乔安以为能有两三个银币就很好了,结果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几颗药丸子,竟然卖出了这么多钱? 这边的医药行业暴利,魔法行业也暴利,魔法医药行业那根本就是抢钱啊! “是的。” 杜威大叔的笑容更盛,他激动地说:“你不知道你的药丸有多神奇,我去的城镇有一些小商人们,他们家人生了病,没有钱请神父和城主的法师们治病,就买了我们的药丸子试试,结果效果好得惊人,甚至比自然法师的甘露魔法效果更好!” 说到这儿,杜威大叔的表情有些遗憾:“其实它的价格应该更高,它完全可以媲美一些低等魔药的价值,但是更有家底的小贵族们都更相信教会和城主的法师,或者宁愿更高价去买魔药,否则我相信它甚至能换来金币,还不止一俩枚。” 乔安从激动中勉强回过神,听见杜威大叔这么说,顿时心虚起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这些药都是她用乱七八糟的花草配出来的,成本约等于零,哪儿比得上法师用各种珍贵的魔法药材精心研制出来的魔药。 幸亏杜威大叔没有卖给更厉害的小贵族,否则人家万一拿着这药去找识货的检验一下,测出个什么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刨根问底一查,乔安这小胳膊小腿可不够人拆的。 所以还是低调,低调大法好! 说完,杜威大叔期待地看着她:“安娜,你那里还有药丸吗?” 六十五个银币超出乔安的预料,就算是教会来要钱乔安也不怕了,这样她本来不想再卖了,毕竟卖这些东西还是有隐患。 但是乔安又想到自己那破塔上的大黑球,犹豫了一下,又把自己带的药丸子拿出来:“我这里还有一些,是治疗发烧的,我养母最后剩下的了。” 上次的只是试验,还不知道卖不卖得出去;而这次山姆大叔给她带了更多的花草,怕它们腐烂了变质,乔安就都给搓了,足足出了三四十颗。 当然,她本来想可持续的卖,一次卖一点,也不引人注意,但是她现在改变了主意。 杜威大叔看见这么多药丸子,眼睛都亮了,表情狂喜,听到乔安说是最后一次,又有些失落。 “没有了吗?这太可惜了,你的养母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如果你能学到她的手艺该多好……” 杜威大叔不由地感慨,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乔安的伤心事,连忙改口:“抱歉安娜,你这样也很好,你已经赚到了很多人几辈子的钱,你可以搬离小镇,搬到城里去,后半辈子都可以过得很好。” 乔安笑了笑。 杜威大叔是个正直善良的人,图兰镇曾有很多商队路过,但是她观察了很久,最后只选择了杜威大叔的商队交易。 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如果是别人看到这么一大笔钱,恐怕早动了歪心思,但是杜威大叔没有,他不仅按时把钱送了回来,还如约帮她保守秘密。 “很多重病都伴随着高烧的症状,这种药丸一定更受欢迎。” 杜威大叔笑着说:“这么多药丸,看来我得付给你一大笔定金,这可真令我烦恼……” “杜威大叔,这次我不要钱。” 乔安从布袋里摸出来十个银币,剩下的也都推回杜威大叔手里,他震惊:“安娜,你是什么意思?” “这些钱,还有新换来的钱,我想请杜威大叔帮我换成东西。” 乔安压低声音:“我想换一种治疗诅咒的光明防护类的药,或者一个毁灭类的法器,威力越大越好。” -- 第231页 “你……你说什么?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杜威大叔愕然,他带着商队南来北往多年,敏锐地意识到不对:“有人要伤害你?是谁?你有危险吗?” “别问了大叔,是我有麻烦了。” 乔安苦笑。 没钱的时候做梦都想发财,现在发了财,她也得有命享才行啊。 虽然她觉得那个孤塔里的黑球挺牛逼的,她这一共没有几个金币的钱换不来什么好东西,估计也不能对它怎么样;但是她怎么也得挣扎一下,以后真凉了也不亏了——至少咱奋斗过! 乔安又想起什么,连忙说:“不对大叔,在卖法器之前,你再给我带点烤鸡烤鸭烤猪排,蛋糕奶茶苹果派之类的。”这样哪天黑大球要对她下手了,她吃饱喝足再上路也是美滋滋。 杜威大叔:“…?” “大叔您最好这次快点回来,最好几天就回来, 乔安想了想,诚恳说:“要不然我恐怕吃不上热乎的了,倒是您有可能赶上还热乎的我。” 杜威大叔:“……” 这话简直细思极恐,杜威大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迟疑着张了张嘴:“这个,你……” 他刚想说乔安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一定要开口,就发现乔安面色骤然一变。 “安娜?!” 杜威大叔震惊地看着乔安痛苦地佝偻起身体,手紧紧捂着心口,着急说:“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俏丽吗呀……” 乔安弯腰痛苦,脸颊流下两条宽面条泪:“这狗蛋玩意儿它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杜威大叔:“…?” 这黑话太跳跃了,杜威大叔已经听不明白乔安在说什么了,他刚想扶乔安去旁边休息一下,乔安扭头就跑。 她刚才模样痛苦得像是要昏厥在地上,结果一溜烟蹿得比风还快,杜威大叔眨了眨眼,她都快跑没影儿了。 杜威大叔:“……”这到底是有病没病? “杜威大叔!” 乔安边跑边摆手,一脸扭曲痛苦地喊:“大叔记得我的鸡腿和蛋糕,我要是凉了,就给我埋在墓碑旁边……蛋糕要草莓味的!鸡腿一定要椒盐烤,烤焦点的最好!” 杜威大叔:“……” 好的,看起来是没事儿了。 乔安跑回了孤塔,气喘吁吁往上爬楼梯,一边喘一边抹泪。 这次心脏烧得特别厉害,烧得她口干舌燥大脑眩晕,乔安有预感,这次肯定有大变故——八成那个大黑球图穷匕见就要弄死她了。 生命的尽头,乔安不由地回忆起往昔,这短短的三个月,她也有了很多珍贵的回忆,比如说她那火烧火燎的大炉子,嘎吱作响的破床,饿肚子时吃过的山上又苦又涩的草,还有刷新过她三观的神器黑面包,呜她就要离开了,再也见不到这些……嗳,这么想想居然还有点小激动? 乔安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爬到了楼顶。 黑漆漆的雕刻着诡异纹路的大门紧闭着,宛若地狱的大门。 乔安深吸一口气,想着死都要死了还怂个屁,一狠心一闭眼,一脚踹开大门,怒声大吼:“敲里马你个狗蛋玩意儿又搞什么幺蛾——” 乔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见整个大殿从地板到墙壁攀满了繁复的黑色纹路,那些黑色的痕迹有如活物一般扭动,仿佛被什么吸引着往大殿中心汇聚成一团黑雾。 那团黑雾之上,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发亮的黑色球体。 乔安从来不知道,黑色也能亮得这么璀璨耀眼。 她看见了世上最浓郁也是最纯粹的黑,幽深得近乎剔透,仿佛一个宇宙黑洞,悠然而慢条斯理地吸收着所有光线、雾气,甚至是周围流动的空间和时间。 能量,元素,物质……这世上一切的法则和原理轰然崩塌,宛若朝拜的虔诚信徒义无反顾向它奔涌而去,臣服它,归于它,就像生命回归最初始的本源。 繁复华贵的祭台和雕纹湮没成风沙,地毯窗帘上或厚重或艳丽的颜色尽数蜕变成凋零褪色,乔安呆呆地看着这震撼的一幕,仿佛在看着一场怪诞而瑰丽的盛大表演。 那一刻,她突然像是有些明白了这个世界对神明的狂热与信仰,甚至把自己当做献祭品、能为之而死当成一种荣耀。 这的确是一种……人类所无法想象得恢弘与盛大。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突然听见了一声轻响。 “咔嚓。” 乔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她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最后发现就是那个大黑球搞出来的。 她正要走过去,突然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个大黑球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乔安惊呆了。 这什么意思?吸多了?吸坏了?要炸了? “咔嚓,咔嚓。” 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球身上又蜿蜒出了更多的裂痕,有细小的黑色碎屑慢慢飘下来。 乔安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看着不像要炸,这看着怎么像……要破壳了? 破壳!! 乔安刚这么想着,一块巴掌大的碎片就从球身上掉下来。 碎片慢悠悠坠到地上,然后一下燃烧成了黑色的火焰。 这仿佛是一个预兆,更多大大小小的碎片掉下来,乔安突然感觉心口发热,下一瞬,她整个人直接燃烧成一个火团。 -- 第232页 乔安:“!!!” 她就知道,这混蛋玩意儿到底是要搞死她! 乔安撕心裂肺扑腾:“啊!我不要被烧死,你就不能先毒死我再搞吗!” 然而她扑腾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在活蹦乱跳。 乔安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手和脸,看着身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什么鬼?难道她还有什么不怕火的金手指? 就在她不敢置信的时候,四周突然安静。 一片死寂中,一道细微、轻缓的“咔嚓”声,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乔安呆呆地转头看过去,看见一道狭长的裂痕出现在巨大的球身上,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千疮百孔的黑球缓缓碎裂。 然后,从里面慢慢伸出了一只手。 乔安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 修长的,骨节分明而有力,从弓起的手腕到微微凸起的指骨,线条有如鬼斧神工,甚至连指甲都是极其干净的粉色,白皙的手背上甚至能看清淡色血管流动的脉搏。 这是手吗?这简直是艺术品,应该去做手摸,投几个亿保险,绝对能发家致富! 乔安傻乎乎地想着,然后才骤然惊悚意识到,从黑球里伸出了一只手?! 卧槽!这狗蛋玩意儿居然真的是个蛋! 乔安撒丫子就想跑,但是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却仿佛控制住她的身体,乔安只觉得后背一股不容置疑的厚重压力,直接把她生生压着跪倒在地上,还是五体投地的那种伏跪法。 乔安跪在地上,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一个男人慢条斯理从碎裂的黑球里走出来。 那是一个不知道该称为少年还是青年的男人,他有着雪一样苍白而清冷的肤色,黑色绸缎般细腻而纯粹的长发,秀美精致的脸廓,漆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竟然是淡色的粉,看着比樱花更柔软。 他身形高挑,体态清瘦,四肢修长有力,每一寸骨骼和肌理都仿佛按着人类的极致精心雕琢而成,以至于他漫不经心的抬一抬手,那骨骼缓慢拉扯皮肤舒展的弧度,都让人恍惚是看见了春日娇艳的鲜花那柔软的花瓣舒展着盛放,升起难以言喻的对美的惊艳。 乔安那贫乏的语文词汇积累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倾国倾城绝世美貌之类的都太过于臃肿,以至于她眼睛都快被闪瞎了,满脑子也只有一个美字。 美美美,全宇宙盖世绝伦第一美! 美丽的青年慢悠悠走出来,随手摘下肩膀上垂着一块碎片。 白皙柔软的指腹捏着漆黑的碎片,那黑色碎片瞬间燃烧成火焰,昭示着绝望与死亡的黑焰地在他指尖轻快地跳跃,被他随手摘去,瞬间点燃整个高台。 他站在满殿火焰中央,终于慢慢转过头,看着殿下伏跪的人影。 纤细的少女安静地伏跪在那里,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弯起,头低垂着,柔顺地宛若在狮子面前俯首的羔羊。 雪白的,纤细,柔软的,美丽的。 黑色的烈焰热烈簇拥着她,像是要把世上最纯洁美好的祭品献给它的主人。 青年突然动了。 他走下台阶,赤足踩着满地的烈焰,不急不缓走到她面前。 他看见,他面前的少女骤然一僵,然后趴得更低,身体都开始轻颤。 他缓缓眨了眨眼。 “你不必恐惧我。” 青年的声线一如他这个人,优雅而动听,如同华丽的古典乐章悠然地吟诵。 “我不会伤害你。” 青年微微俯身,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柔软的长发垂下,发尾若有若无搔过她纤长的脖颈。 乔安又抖了一下。 像一只柔弱的幼鹿,睁着水润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可怕的凶兽瑟缩。 青年有些忧愁地蹙了蹙眉,唇角却微微上翘,神色柔软到诡谲。 “恰恰相反,我可以实现你一切的愿望。” 美丽的黑暗神慢慢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廓,像是带着某种蛊惑:“财富,权力,美貌……告诉我,我的孩子,你想要什么?” 乔安颤抖了一下,青年脸上的神情更加温柔,他轻轻抚过她鬓角散落的碎发,语气爱怜:“不要怕,告诉我,我愿意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乔安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抬起头。 她看见一张美得惊人的脸庞,和一双漆黑温吞的眼睛。 四目相对,安静三秒,乔安猛地泪流满面。 “说话就说话。” 乔安撕心裂肺:“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黑暗神牛逼啊,黑暗神看了也是要长针眼的! 那么大个神了,自己光没光着,心里就没点逼数吗?!! 想到这儿,乔安哭得好大声:“你要装逼,你不穿上衣,你穿个裤子也行啊!” “…”黑暗神:“…?” 第61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五) 黑暗的大殿中, 气氛骤然凝固。 安静的空气里只有乔安抽抽噎噎的声音。 乔安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吓得还是被长针眼给刺激的,反正管它呢,就是哭呗, 毕竟闲着也是闲着…… 美丽的青年看着委委屈屈抹眼泪的乔安, 陷入了沉默。 这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 现在的人族女孩儿的想法都变化这么大了吗? -- 第233页 青年放缓了语气, 带着些许歉疚地说:“是我吓到你了吗?” 乔安把手放下来一点, 就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水润润地瞅了他细皮嫩肉的模样,瞬间泪奔, 哭着摇头:“不是,是我被您美哭了。” 黑暗神:“……” 青年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清白被玷污的模样, 沉默了两秒, 他叹了口气,脸上柔和蛊惑的笑容都收起来。 他揉了揉头, 把柔顺的长发揉得散乱,蹙着秀丽的眉峰, 好脾气地说:“你不要哭了, 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 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乔安敏锐察觉到他变化的态度。 乔安悄悄抬起头, 小心瞅着他, 怯生生摇了摇头:“我不敢说, 我怕您又要给我实现愿望。” “实现愿望不好吗?你们很多人召唤我,不就是为了实现愿望。” 青年有些苦恼地说:“我以为你也会喜欢这样,但是好像不是的。” 乔安震惊了:“您这么好?随便给人实现愿望?” 青年笑了起来,宛若春花盛放:“我只会实现最虔诚的信徒的愿望,那是我送给他们的礼物。” 乔安倒吸一口凉气, 面露惊喜:“那那那我——” “然后我会收下他们的灵魂。” 青年笑得更美丽了:“那是他们向我献祭的贡品,我会收下信徒最珍贵的礼物,让他们在我的身边得到辉煌与永生。” 乔安:“……” 艹,说得这么浪漫,不还是要死吗!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神明没有一个好东西,没有天上白掉的馅饼! 青年笑眯眯地说:“所以你有要实现的愿望吗?” 乔安赶紧死死捂住嘴,惊恐地摇头。 “我就知道。” 青年轻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很遗憾,看着乔安快要窒息的表情,反而体贴地说:“你不用害怕我,我不会强迫你的,你是我最虔诚的信徒,将我从永世的沉眠中唤醒,我会回报你,更会尊重你的一切选择。” 乔安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黑暗信徒来着,这位大爷还是她给整醒的。 乔安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让你嘴欠,让你哔哔,这位大爷怕不就是你给哔哔醒的?! 乔安抽噎着:“你会杀了我吗?” 青年很是惊讶:“我为什么要杀你?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乔安语塞。 她是上辈子看了太多恐怖小说,对这些神啊怪啊很发怵,下意识觉得他们动不动就搞什么祭祀啊凶性大发啊杀人无常;但是现在看来也不完全是这样,比如这位传说中的黑暗神,除了刚开始装逼的时候比较像个非主流,被揭穿了,就好声好气的说话,看起来还挺像个正常人的。 乔安挠了挠头,抬头刚想说什么,又猛地捂住脸,瓮声瓮气:“……您能不能先穿上衣服?” 青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眨了眨眼:“为什么要穿衣服,那样并不舒服。” 乔安:“!!!” 乔安震惊:“你认真的吗?人怎么能不穿衣服?” 青年理所当然地说:“可我不是人,我是神。” 乔安:“……” 乔安决定收回那句话,神就是神,才不是个正常人。 乔安愣是给这缺心眼的黑暗神整得噎住了,但是她到底不敢和祂硬杠,就小声说:“但是您现在在人间了,也许您可以入乡随俗嘛,要不然……要不然……” 乔安憋了憋,憋出一句:“……要不然风太大,别吹着您。” 青年可能是觉得她说的有一定道理,也或者是看她一脸濒临崩溃的表情太好玩了,总之终于还是答应满足信徒的心愿。 他抬了抬手,黑色的浓雾从他体内涌出,攀附在他体表,转瞬化为一件及地的黑色长袍。 长袍是类似那种开口的睡袍,质地就很细腻柔软,看着就很舒适,但也正因为如此,修身的布料服帖地吸附在他皮肤上,勾勒出线条清晰的宽肩窄腰,修长笔挺的双腿,高挑漂亮的身段,宛若从西方古典油画中缓步走出来的贵族王侯。 乔安看着他胸口露出的那一小片比雪色更细腻白皙、又肌理分明的肌肤,低下了头,默默流出了悲伤的泪水。 为什么世上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嗳,不对,神好像不分男女。 呜,那他现在也是个男,好好看的男的,作为一个女人,她好卑微。 青年随手把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柔和而深邃的脸廓,然后微微弯下腰,朝她友好伸出手:“来,起来吧。” 乔安哪敢握黑暗神的手,赶紧自己爬起来:“冕下太客气了,谢谢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青年看着她惶恐的表情,若有所思;“你似乎对我……很恐惧?” 乔安一愣,心想你他妈个神啊是神啊谁能不怕你。 不过这的确不应该是虔诚的黑暗信徒的态度,就比如原身小安娜,如果现在是她看见黑暗神真的降临,恐怕已经跪地上狂热地亲吻他的袍角了。 被怀疑了,乔安顿时心虚,连忙地下头,摆出狂喜的表情:“不不不怎么会,我是太激动了,毕竟我从来……从来没想过您能真的降临,我真的太激动了……”乔安双眼含泪,仿佛亢奋到语无伦次,乍一看还真有些像那么回事儿。 青年就像是成功被糊弄住了,他有些感慨地看了看乔安眼角的泪水,温吞说:“没关系,我已经很久没有降世过了,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我,而你还记得,我很高兴,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所以才会降临在你身边。” -- 第234页 乔安感动到哭泣——好恨,怎么就她倒霉把黑暗神都给召来了?! 乔安无话可说,只能哭,只想把脑子里进的水统统给哭出来。 “不要哭了。” 青年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脸,乔安顿时僵硬,下意识地躲开,青年摸了个空,手虚虚停在半空中。 他顿了顿,漆黑的眼睛向她看过来,乔安瞬间狂热信徒附体,慷慨激昂:“我我我……我太卑微了,怎么能玷污冕下这么高贵的神体呢?这不行的,谁都不可以玷污伟大的冕下您,即使是我自己也不配!” 青年定定看着她,慢吞吞地:“原来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 乔安立刻说:“冕下,像我们这些人族的生灵们都太卑贱了,谁都没有资格被您神圣的手指触碰,请您一定要和我们保持距离。” 神什么的还是离大家远点吧,谁知道他一个开心又要实现谁的愿望。 青年缓缓眨了眨眼,黑到剔透的眼珠仿佛两颗漂亮的黑珍珠,收敛尽周围的一切光芒,幽邃沉静,像是一眼能望尽,又像是深不可见底。 乔安被他看得,莫名就有点心虚,她摸了摸鼻子,青年却已经收回手,叹了口气:“为什么要骗我呢,安,如果你不喜欢,直接告诉我就好。” 乔安心里一个咯噔,赶紧说:“怎么会,我怎么敢欺骗伟大的您?我真是这么想的,请您一定明白我的真心。” 青年樱花般柔美的唇瓣抿了抿,有些哀愁地看了她一眼,又是轻轻一声叹息,无奈说:“算了,如果你开心,那么就这样吧。” 乔安被他这一眼看得鸡皮疙瘩都要炸起来了。 谁开心,什么叫就这样,大哥您有话说清楚,这么无奈又包容的语气是要闹哪样,当是她爹吗您,尬得抠脚了好吧。 乔安觉得这个黑暗神脑子可能有点问题,她委婉转移话题,装作热情的样子:“冕下,您刚降世,有什么需要的吗?请一定吩咐。” 乔安想得很好,黑暗神他能有什么吩咐的啊,他又不用吃不用喝,小说里像他这种大BOSS一降世,那不得召集一群牛逼小弟搞世界争霸,而这些事儿和她这个连魔法都不会的小喽喽有什么关系,这高塔就是个新手村,把他孵化出来任务就完成了,八成他一会儿就走了,到更厉害的其他地方打怪升级去了。 青年想了想,却说:“我想参观一下你的高塔,可以吗?” 乔安愣了一下,连忙说:“这当然没问题,主要是我这里又破又旧,实在是没资格入您的眼睛。” 青年很坚持:“没关系,我只想看看我生活的地方。” 他这么说,乔安就没办法了——虽然她觉得在黑暗神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生活这么惨的地方后,他更可能直接把塔给掀了。 乔安只好带着他往下走,边走边给他介绍沿途的景观,比如那一口年代久远的大锅,比如她收破烂捡回来极富有野兽派风格的拼装桌椅和壁炉,比如说碎了一半贼拉透风的琉璃窗…… 青年跟着她看完了一圈,倒是没有露出嫌弃的神色,反而津津有味的样子,他还指着对面一扇紧闭的门:“那里还没看。” 乔安一看,尴尬说:“冕下,那是我的房间……” 青年看着她一脸欲言又止,眨了眨眼,似乎恍然大悟:“你们人族女孩子的房间不能进,是吗?” 乔安觉得他说话怎么那么变扭,跟个二傻子似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在这个时代,从物种进化的角度来说,神明看她们人类,不就相当于人类看小白鼠,能知道她们的“习性”就不错了,对这种能一巴掌糊死你的神奇生物,还能指望他啥呢? 所以乔安低眉顺眼地说:“我们是有这样的规矩,不过在冕下面前没有规矩,只是我房间里太乱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青年看了看那扇门,又看了看乔安,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乔安破罐子破摔的想,他要真想看就给他看,虽然有点尴尬,但反正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扭头正要去拉开门,青年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慢吞吞说:“没关系,既然是你的规矩,那我就不看了吧。” 乔安怔了怔,突然就对他有了一点好感。 都说神明傲慢又霸道,高高在上视万物为蝼蚁,但是这位黑暗神看起来好像还可以的样子…… 乔安正这么想着,青年已经理所当然地开口:“安,哪个是我的房间?” 乔安:“…?” 乔安呆呆看着他,怀疑自己听叉了:“什么房间?” “我的房间。” 青年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有些开心地说:“你有房间,我也应该有房间。” “……哈,哈哈。” 乔安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讪笑:“这个……您不是住在塔顶吗?那里多宽敞多气派啊……” “那只是祭台,暂时寄放着我的神格,不是我的房间。” 青年认真反驳:“而且以前你总说,那里太黑了,太阴森,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既然已经新生出了躯体,就应该和你一样,住在更温暖阳光的房间里。” 乔安:“……” “我记得你说过的,我们这就叫……” 青年歪着头想了想,笑弯了眼睛:“邻居?还是室友?” 乔安:“……” -- 第235页 乔安膝盖一软,险些没倒在地上。 “什么邻居,什么室友?” 乔安惊恐地说:“你要住下?你还不走?” 青年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走?我要走去哪儿?” 卧槽,这个问题你问我?! 乔安语无伦次:“您……伟大的您降世,不应该福泽四方吗?不应该多召集您的信徒,多找您的小弟……忠诚的仆从们,然后东征西战征服整个尼尔加大陆去吗?” 青年听得眨了眨眼,看着乔安,乔安也紧张地盯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响,青年漂亮的眼皮垂了垂,小声说:“你从哪里听来的,原来还要这样吗,可是我不想征服尼尔加大陆。” 大反派黑暗神不想争霸世界,这个超出了乔安的知识范畴,她震惊说:“那您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 青年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散落的碎发搭白皙的额头上,让他看起来格外柔顺无害,他温吞说:“我沉睡得太久了,很多事都忘记了,我也不知道我该做什么,也许等我慢慢回忆,有一天可以回忆起来。” 乔安呆呆地看着他。 完了,怪不得他这么奇葩,这黑暗神在蛋里睡傻了,给睡成傻白甜了。 别这样啊,这本来她这新手村的任务结束都要下线了,这是还要给她安排剧本啊?! 青年看她一脸不情愿,没有生气,表情反而渐渐落寞下来,有些伤心地说:“安,你是不想让我留下来吗?” 美丽得惊人的青年蹙起眉,眉眼流露出黯然之色,让人似乎看见一朵盛放的花朵枯萎凋零。 乔安自觉不是一个很看脸的人,但是看着他这模样,就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着自己的心脏,可着劲儿的狠拧,又酸又麻,连带着全身上下都不得劲儿,老难受了。 乔安个土老帽第一次见识到美色的可怕威力,整个人瞬间被冲击得头晕眼花,她捂着心脏倒吸一口凉气:“没有没有!冕下你怎么能怎么想,我是太高兴了,这真是太好了,我热烈欢迎您在这里久住,请一定让卑微的信徒我好好近距离接受您的熏陶和福泽。” 青年这才开心起来:“真的吗?” 乔安小鸡啄米似点头:“当然!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 青年立刻说:“我想要一个房间。” 乔安狠狠点头:“这就安排!” 青年继续说:“我想要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乔安:“…?”你一个黑暗神,要什么阳光明媚?这不跟把鱼扔天上飞去一样扯淡吗。 青年接着说:“里面应该有桌子、椅子、壁炉、书柜、阳台……” “……”乔安随手推开一扇门:“冕下,您进来瞅瞅吧。” 青年走进他的未来房间,然后陷入了沉默。 对比起客厅的破破烂烂,这个房间真是干净得过分了——除了墙壁和窗户,连地板都没有。 乔安抹了把泪,状似好心建议:“穷啊,冕下,要不然您还是到塔顶去吧,我给您搬张床上去,那里至少宽敞,好歹还有地毯呢,这里实在是太委屈您了。” 青年却摇了摇头,意外的坚持:“不,我就住在这里,我可以先睡地上。” 乔安一卡,看着青年坚定的神情,抓了抓头。 她没想到他这么坚定要睡楼下,虽然她一点都不想和他做室友,但是人家好歹一个神明,乔安也不能真让他睡地板啊。 乔安只好说:“那怎么行,我最近刚拿到一些钱,那我不嫌弃,我就给您把东西添置上吧。” 青年回过头,一双弯月般深邃柔美的眼睛凝视着她:“谢谢你,我会回报你的。” 被他这么看着,乔安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有点羞愧。 人家一个神,不嚣张不高傲不霸道,还懂礼貌知道回报人,不过是脑子坏了不得不暂住在这里,反而是她一心想把人轰走。 现在想想,黑暗神也不一定就十恶不赦啊,像他这样的,完全称得上是神明中的优秀代表了,她之前未免对人家太偏见了。 乔安这么一想,看着面前这个月华般优雅美丽的青年,就有些心软了。 “不用不用,我是您的信徒嘛,这是我该做的。” 乔安本来就是个脾气软的人,别人软她就更软,青年这样,她的态度就真诚了不少:“那您先在外面等一会儿,我把房间清扫一下,明天给您出去把家具添置上,您还有什么需要的,您都写下来,我一并给您买齐了。” 青年没有立刻说话,却扭头看了看外面大钟摆的时间,轻声说:“你该吃饭了。” 乔安一看,果然到了平时她上塔顶打卡祈祷的时间。 她祈祷的时候都在摸鱼,一边跪一边吃三餐,在黑暗神看来,那就是她吃饭的时间了。 乔安也的确觉得肚子有点饿,就去把自己的黑面包找出来,刚要塞进嘴里,就看见青年直勾勾盯着她手中的黑面包。 “呃……” 乔安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神这种生物需不需要吃东西,还是他单纯的好奇,不过她还是把面包掰下来一小块,递给他:“您要尝尝吗?其实真的不好吃的,您就看看得了。” 青年接过来,泡软了的黑面包腻腻乎乎的,修长雪白的指尖捏在黑色的面包表皮上,让人看着就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 第236页 青年垂着眼,像是在打量:“这就是黑面包吗?” “是啊。” 乔安把自己那块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翻自己的扫把,随口说:“虽然不好吃,但是便宜又填肚子,我们很多人都靠它活着,想想也是不错的。” 青年抬起眼,看着她绝美的面容上说起话时异常自然的表情。 怎么会不错呢。 她这样的孩子,应该睡在绸缎铺成的床上,穿着丝羽织成的艳丽长裙,戴着深海人鱼最美丽的珍珠和用巨龙精灵珍藏宝石所打造的王冠,在最雍容华贵的神殿里永远美丽灿烂的笑。 她是祂选中的孩子,她理应拥有世上最珍贵的一切,然后永远地服侍陪伴在祂身边。 乔安举着扫把看过来,青年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慢慢捏起一块面包,送进微翕的嘴里。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美,优雅地像是国王在主持一场宫廷晚宴的开席,连泛着霉味的黑面包被他这样拿着,都像是成了什么高贵的餐点。 乔安瞪大眼睛。 真的吃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黑面包第一下给人的冲击,她眼看着青年慢慢蹙起了眉,神情竟然有一点委屈:“不好吃。” 乔安:“……” “当然不好吃。” 乔安摸了摸鼻子:“快别吃了,明天我就去买白面包。”别给神吃坏肚子,那她可承受不起。 青年不再说话,乔安也拿起扫把开始一心一意清扫起来。 房间积了很多灰,有些地方甚至都长出了草,还有各种小虫子,要是原来乔安得收拾得崩溃,但是这几个月已经给她磨砺出来了,三下五除二该扫的扫给弄死的弄死,很是干脆利落。 扫完地,她又找来抹布和水桶,跪下来一道一道地擦。 青年静静站在门边,看着她娴熟地擦着地,她背对着他,纤细的腰肢弯起,从脖颈到臀线勾勒出青涩却已经足够曼妙的线条,修长的双腿交叠,珍珠一般雪白圆润的脚趾头轻快地一翘一翘。 她看着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柔软的花瓣微微舒展,而泛出香甜滋味的细嫩花蕊已经足够吸引着蜜蜂蠢蠢欲动。 青年抬起手,指腹若有若无摩挲着粗糙的门框,片刻后,他缓缓把头搭在手背,轻轻喘了一口气,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她,淡粉色的舌尖轻舔了一下唇线。 “好啦!” 乔安终于把房间擦完了,把抹布扔到水桶里,拍了拍手,撑着腿站起来。 她刚才怕弄坏衣服,特意把裤腿挽了起来,现在她一转过来,青年就看见,她雪白纤细的小腿,和上面被地板压得红红的膝盖。 白与红的对比,柔弱得刺目,也更诡艳得刺目。 青年垂下眼。 乔安发现青年竟然一直闷不吭声站在身后,还吓了一下,但是看他那么虚弱地靠在门边,她有点担心:“冕下,您没事儿吧?” “没关系。” 青年柔弱地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只是还有些不适应我的新身体。” 这个乔安可管不了,不过她谨记虔诚信徒的素养,当即毫不犹豫奉献说:“塔里只有一张床,您先凑合用我的行吗?” “没关系。” 青年说:“我今晚不需要睡觉,我可以静坐一晚上。” “哎呀那怎么行……” 乔安礼貌又谦让一次,青年还是拒绝,乔安也不说什么了,给他搬了两把椅子过来,在上面铺上了毯子,然后才欢快说:“天色不早了,您先休息吧,东西等我明天再去买。” 青年眨了眨眼,乔安自觉大功告成,松了口气,转身就要走,却突然被他叫住:“安。” 乔安的心不由提了提。 她吞了吞喉咙,艰难地转过身,讪笑:“冕下您还……还有吩咐?” 青年定定看着她,轻声开口:“安,你还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乔安愣了一下。 她本来不想和这位大人物有什么牵扯的,怕有什么麻烦,而且觉得她一个小喽喽,问了人家也不屑于告诉她,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出来。 乔安战战兢兢:“冕下,我……我可以知道吗?” “当然。” 渐渐降临的夜色中,美丽高贵的青年歪了歪头,笑弯了眼睛:“菲尔德,我允许你叫我菲尔德。” 乔安一瞬间窒住。 菲尔德,在这个世界,译为“永恒” 永恒之神,那早已被湮灭在历史和传说中的无上黑暗之主宰,菲尔德。 第62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六)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打进来, 乔安勉强睁开一只眼,发了三秒的呆,昨天的记忆渐渐回笼, 瞬间把瞌睡虫都给赶跑了。 她哀嚎两声, 抱着被子纠结地在床上左滚右滚。 虽然穿越到了一个虔诚的信徒身上, 但是原来乔安对神明是一点感觉没有的。 而且小安娜信仰的还是黑暗神, 一个属于传说中、都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神明, 就更别指望她能有多虔诚了。 她完全把祭拜黑暗神当成一项工作,机械地每天定时定点打卡跪拜, 然后吃东西捏丸子看书睡觉一条龙……生生把祭拜黑暗神的工作琢磨出三千种摸鱼的方法,要不是小命有威胁,她早就跑了, 才不乐意守在这破塔里吃土呢。 -- 第237页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 这个黑暗神真的有,不仅有, 他还从黑珠子里蹦出来了,在她面前活蹦乱跳要和她做室友。 偶滴神, 和神做室友, 这是生怕吓不死她吗?! 乔安在床上滚来滚去, 一头柔顺的长发生生给滚成鸡窝, 最后她脱力地抱着枕头, 深深吐出一口气。 算了, 往好处想想,这个黑暗神脑子坏掉了,在这里窝着,就不会出去祸害世界了。 乔安觉得这个世界挺惨的,一个象征正义的光明神, 麾下的光明教廷都把尼尔加大陆折腾成这样;要是再来一个黑暗神,那乔安觉得这里的人族离物种灭绝大概也不远了。 唉,就当是她乔安好心为这个世界分担一点重负吧,不就是多张嘴的事儿,反正她最近发了一笔小财,应该也能养活得了神……吧?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乔安终于爬起来,刷牙洗脸换衣服。 她推门出去,看见菲尔德那间屋子的门还紧闭着,约莫他还在休息,就放轻了脚步,先用炉子烧开热水,把黑面包泡上,再把要买的东西记上清单。 这时,她突然听见转角小阳台有细碎的声音。 她走过去,拉开窗帘,惊讶地看见菲尔德正站在阳台上。 他还是披着那一件及地的长袍,更衬得身形修长挺拔,柔顺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散着,他侧身对着她,神色慵懒,漫不经心地抬着手,几只羽毛艳丽的小鸟争相在他指尖啄食,灿烂的阳光照在他精致的脸廓上,让他整个人看着都像是在闪闪发光。 大清早,脑子浑浑噩噩的时候,这美得惊人的画面就这么横冲冲撞进乔安的视线。 她不由地捂住心口,屏住呼吸,眼睛都在发亮。 怪不得神明向来被赞誉为世上最完美的存在,这也太太太美了吧! 菲尔德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微微侧过脸来,看见乔安的时候,樱粉色的唇角翘起,眉眼弯弯:“安,早安。” 乔安快被闪瞎了,她摸了摸鼻子,确定自己没有流鼻血,才热情回应:“早安冕下!” 菲尔德友好说:“你可以叫我菲尔德。” 乔安打哈哈:“这不行不行,怎么能直呼冕下大名呢。” 虽然她现在已经接受了黑暗神要住下来的事实,但也就是信徒和神明的上下级关系,上司礼贤下士,那小弟自己得心里有数。 虽然黑暗神现在傻了看着好欺负,那说不定将来哪天他就想起自己以前日天日地的威风,到时候发现她竟然这么膨胀,不得收拾她。 菲尔德看着她状似崇敬的模样,眨了眨眼,叹了口气:“好吧,都听你的。” 乔安头皮麻了一下。 不行,她还是不适应传说中的反派大BOSS这么软绵绵说话。 她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冕下我正在制作清单,您要不要过来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 “好。” 菲尔德点了点头,笑着说:“你忙吧,我这就进去。” 乔安的确挺忙,就应了一声自己转身回去了。 她今天穿着一身长裙,粗糙暗沉的裙子也遮不住姣好的身段,尤其是那一截纤细的腰肢,即使隔着宽肥的布料都能隐约看出它柔美摆动的曼妙。 风从她后背吹过,布料一瞬间紧紧贴在她身上,甚至能清晰看见两个精致小巧的腰窝。 菲尔德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垂下眼,看着缠在指尖飞旋的几只小鸟,轻轻地笑:“她真可爱,是不是?” 毛色浓艳的小鸟们停止争抢,齐刷刷歪过头,直勾勾盯着乔安之前离开的方向,一双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烁着异光。 其中一只骤然爆出一声尖利的嘶鸣,巴掌大小小的身体猛地膨胀,柔软的羽毛化为刀锋般坚硬凶戾的鳞片,猩红的骨刺破体而出,把它瞬间变成一个狰狞诡异的怪物。 客厅里乔安只听见一道怪声,手一抖险些没把开水泼到脚上,她震惊扭头:“这什么声?冕下?” “嘘……” 菲尔德神色懒怠,白皙的指尖在怪物头顶散漫地点了点,那已经蓄势待发的怪物瞬间化为黑色的烟雾。 “你太吵了。” 他嗓音轻柔,带着笑意:“会吓到她的……” 周围蠢蠢欲动的小鸟们被同伴轻描淡写的湮灭吓到,一个个恐惧地收敛起羽翼,瑟瑟发抖着挤在一起,发出谄媚讨好的细小叫声。 菲尔德爱怜地摸了摸它们鲜艳的羽毛,声音温柔如初:“好了,记得我交代的任务,你们该走了。” 小鸟们如蒙大赦,纷纷扑闪着翅膀飞起,化为一道道黑色的流光消失在天际。 它们会飞往高山的尽头,飞往深海的边缘,飞往深渊的中心,飞往尼尔加大陆的每个角落,带着神的旨意,唤醒沉睡的亡灵与沉寂的传奇,重新点燃黑暗不朽的永恒。 菲尔德遥遥看着它们消失在天边,愉快地眯了眯眼。 乔安叼着面包急匆匆跑来,正看见菲尔德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天空。 乔安左右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异样,迟疑说:“冕下……您刚才听到什么声音了?” 菲尔德温吞吞扭头看她,眼睛柔和清亮:“什么声音?” “就是那种嘶吼的声音……你没听到吗?” 乔安看他一脸茫然,不由开始怀疑自己:“难道是我听错了?” -- 第238页 菲尔德歪着头,表情无辜又柔软,乔安一下子被击中,结巴说:“应、应该是我听错了。” 菲尔德抿唇一笑,体贴说:“你是太累了,我记得你们人族疲惫的时候会产生幻觉,你今天应该早点休息。” “我觉得也是。” 乔安揉了揉脸,重新打起精神:“冕下,那我就出去买东西了。” “要出去吗?” 菲尔德马上站起来,高兴说:“我也一起去。” 乔安一卡:“您……您也要去?” 菲尔德期待地说:“当然,我似乎从没去过人族的乡镇,我很好奇。” 乔安听得牙疼。 给神当保姆,还带带神去逛街,她这是哄孩子呢? 图兰镇是个荒凉的小镇,镇上大家都认识,也都知道小安娜是个孤女,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青年,还是个这么美丽耀眼的青年,这得引起整个小镇的轩然大波。 乔安本来就不喜欢高调,来到这个混乱血腥的世界,她更是深刻意识到枪打出头鸟,只有泯然于世才能活得长久,所以她很不乐意带着菲尔德这么大个发光体出去晃悠。 但是显然她也不能限制黑暗神,所以她委婉说:“当然不是,冕下,但是您知道,图兰镇只是一个荒僻穷困的小镇,像您这样耀眼的存在一出现,就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那恐怕我们会有麻烦……当然,伟大如您当然不需要顾忌麻烦,但是我担心他们扰了您的清净。” 菲尔德迅速抓住重点:“但是你就可以出去。” 乔安讪笑:“我怎么能和您比。” 菲尔德真诚说:“不要这么说,你很美,安,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族女孩子,我很喜欢你。” 乔安:“……” 艾玛,瞎说什么大实话。 这么美丽的青年认真夸赞自己美,哪怕是一直心大的乔安都感觉自己快飘起来了。 “安,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去。” 说着,菲尔德脸上明媚的笑容渐渐黯淡下来:“当然,如果我会给你添麻烦,那我愿意留下来,只要你高兴。” 乔安:“……” 大哥,你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样。 她摸了摸鼻子,看着菲尔德小鹿般柔润的眼神,实在没有办法拒绝,只好有气无力说:“您想去当然就能去,只是冕下您恐怕得委屈一下,和我一样遮得严实一点。” 菲尔德立刻笑起来:“好。” 乔安带着新鲜出炉的黑暗神走进小镇,两人都是一副兜帽打扮,顿时吸引了很多人注意。 路过的苏珊大婶招呼:“小安娜,来买东西?” “是啊,添置一些家具。” 乔安主动指着旁边的菲尔德,一脸激动地说:“这是我的远方表兄,前两天才找到我,苏珊大婶,我以后就有亲人了。” 众人听她这样说,看着菲尔德眼神惊疑不定。 苏珊大婶警惕地看了看菲尔德,拉过乔安,压低声音担忧地说:“你确定他是你的表兄?小安娜,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我想你该再谨慎一点。” 小镇上的人看着小安娜长大,都知道她性格内向孤僻,很容易被人骗,而显然他们认为菲尔德就是这么个骗子,要不然这么多年,小安娜一个孤女哪儿就冒出来一个表兄。 “不会的,苏珊大婶,他带着梅尔修女留下的信物,梅尔修女以前也跟我说过,说她带走我的时候,我的确还有一个远方姑姑。” 乔安装得可像回事儿了,动情地说:“我的姑姑和姑父都病重过世了,临终前叮嘱他来找我,他找了我很久,在路上住的旅馆意外失火,把他的脸烧坏了,天啊,苏珊大婶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怜,我简直不敢相信他为了找我付出了多少,他就是我的亲哥哥,我们是一家人,这毫无疑问!” 这时候的人普遍思想比较质朴单纯,要不然也不至于被光明教廷忽悠得那么惨,乔安这么一说,给所有人都听得感动了,苏珊大婶更是捂住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我的天,光明神保佑,他真的太可怜了。” “他在城里找不到工作,我邀请他留在这里,也许可以把伤养好。” 乔安假模假样擦着眼角,破涕为笑:“梅尔修女还留下了一些东西,他也有一些积蓄,我们换了钱要添置一些东西,让他能好好地住下。” 苏珊大婶说:“这当然好,你有个亲人陪着,哦,可怜的孩子,需要什么帮助一定找我们,千万不要客气。” 乔安真诚谢过苏珊大婶的好意,拉过菲尔德,路上不断有人跟她们问好,看着菲尔德的眼神满是同情,没有人再对他遮得严严实实的脸提出质疑。 乔安一直有点担心菲尔德会出什么幺蛾子,但是事实证明这个黑暗神虽然有点缺心眼,但是脾气真的不错,这么多人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他,他也没生气,反而低下头,做出一副内向脆弱不想见人的样子,和她配合得特别好。 乔安心里的好感度条又往上升了一格。 所以说人一定不能有偏见,谁能想到传说里的恶毒大反派黑暗神竟然是这么个柔软温顺的青年呢?说不定他原来根本没那么坏,只是光明教廷为了得到更多的信仰,可着劲儿地抹黑他,唉,想想背了这么多年骂名,其实也有点可怜。 乔安正这么想着,袖子突然一紧,她愕然扭头,菲尔德抬起头,水润润的眼睛看着她,小声说:“安,很多人,我不太适应……可以拉着你一会儿吗?” -- 第239页 又不是拉手,拽个袖子有什么的,乔安大方说:“当然没关系,他们只是对您比较好奇,没有恶意的。” 菲尔德抿着唇对她笑了笑:“我相信你。” 真的太会说话了。 乔安抹了把脸,拉着菲尔德走进山姆大叔的小酒馆。 小镇里别的不行,谣言总是传得飞快,等乔安走进酒馆的时候,大半个镇子的人都听说了“小安娜和她表兄的悲惨故事”,一进来山姆大叔就和她打招呼:“小安娜,还有这位小伙计,我可怜的孩子们,需要什么,我给你们打折。” 打折好,乔安就喜欢打折! 这里的小酒馆就相当于饭店旅店超市的结合体,乔安都来这里买东西。 “需要一张床,还有桌子、柜子,以及一些他能穿的衣服。” 乔安拿出清单,又从钱袋里摸出来三枚银币:“还有白面包,牛奶,腊肉,蔬菜……” “哦,我的光明神。” 山姆大叔看着那三枚银币惊呼,调侃说:“小安娜,你是发财了吗?” “这是梅尔修女最后的钱。” 乔安叹了口气:“总要给他养好身体,也许我们将来还能出去打工赚钱。” “我早说你应该出去,你还这样年轻,怎么能像个死气沉沉的老巫婆总闷在孤塔里。” 这一笔生意很值钱,山姆大叔哈哈大笑,叫来学徒按照清单拿东西,边对菲尔德说:“伙计,小安娜自己可从没这样奢侈过,她对你可真是不错。” 菲尔德听见,唇角勾起来:“我很荣幸。” 他的嗓音低沉优雅,宛若上号的宫廷大提琴音流泻而出,一寸寸颤动着耳膜,带着说不出的迷人韵律,山姆大叔听了,一时竟然呆住了。 乔安:“……” 他喵的,除了脸,难道声音也这么有杀伤力的吗?! 乔安赶紧挡住菲尔德,山姆大叔这才如梦初醒,挠了挠头,为了掩饰尴尬哈哈大笑:“哈哈,小安娜,你表兄的声音挺独特的。” “是啊,原来他还想去做游吟诗人呢,最后被我姑父拦住了。” 乔安笑呵呵转移话题:“那个,山姆大叔,最近镇上有什么消息吗?” “那可多了,你知道索马城的卫队和教会使者就要来收纳献仪了,镇长、治安官和神父他们正在商量着如何迎接使者大人们。” 山姆大叔清点着东西:“听说治安官大人本来安排了麦克做事,结果那个混家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连带着他那几个兄弟都没影了,给治安官大人气得够呛,扬言说再见到一定砍了他,哼,要能这样可太好了,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总算不用再交给他了,那个贪婪的混蛋……” 山姆大叔说了很多八卦,乔安踮着脚扒着柜台津津有味地听着,时不时地凑两句。 菲尔德听着她欢快的语调,在她后面凝视着她的背影,像是在看着一支娇艳的玫瑰。 治安官马特骑着马路过,从半掩的门中正看见两人的背影,他们穿着大斗篷,遮得严严实实,显得有些奇怪,他随口说:“那是谁?” 侍从看了一眼,露出厌恶的神色:“是住在荒塔里的贫民女,一个丑陋的女人,男的是她新来的表兄。” 治安官漫不经心地听着,驾着马走了几步,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住在郊外荒塔的女人,叫安娜?” 侍从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安娜的名字,愣了一下,才结巴说:“……是……大人,是她。” 治安官顿时露出沉思的神情。 他记得这个女人,是因为前几天麦克的一个叫马洛的手下曾经悄悄摸摸来找他禀告,说麦克要带他们去这个女人家里。 那时他以为是麦克只是妓院睡够了,想尝尝干净的女人,并不以为然,直接把马洛轰走了,但是自从那一晚之后,麦克和马洛几个人就失踪了。 治安官当然不可能觉得麦克会是被乔安杀了,他只认为是麦克得到了什么值钱的宝贝跑了,要不然麦克在他这里干得好好的,没有理由消失。 他吩咐过麦克做事,结果麦克突然消失,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他为此很是恼怒,将麦克仔仔细细调查了一遍,没有查出任何异样,所有的痕迹都在那天他去往高塔里消失。 所以……会不会是那座高塔里有什么神秘的东西?比如珍贵的宝物? 治安官阴骘的眼神定在乔安背影上,对面突然有人打马过来,高声说:“治安官大人,镇长大人请您过去。” 治安官只好暂时放弃心思,他对侍从说:“找人盯着他们。” 侍从有些不解,但还是利索应道:“是。” 治安官的马队离开,乔安一无所觉地和山姆大叔开心聊天,菲尔德却侧了侧头,神色平静。 东西准备齐了,山姆大叔叫学徒牵来马车都放到马车上,乔安看着满满当当的东西,满足地牵着马走。 已经快中午了,小镇家家户户升起炊烟,空气中弥漫着热汤的香气,乔安深深吸了一口,想到回去自己也可以煮东西吃,激动地恨不得蹦回去。 菲尔德走在她身边,穿着破破烂烂的斗篷,气质却优雅地像是微服私访的贵族王子。 他悠然地看着四周祥和的景象,看着乔安颠颠的步伐,突然说:“安,你想离开这里吗?” 乔安愣了一下:“啊?” -- 第240页 “这里贫穷,荒凉,没有你想吃的蛋糕和烤肉,没有乐团和舞会,什么都没有;之前你以为需要守着我,才不得不留在这里,那么现在我已经重塑神格,能和你一起离开,我们完全可以去别的地方。” 菲尔德轻快地说:“这个世界很大,安,我们可以去西勒利帝国的王都,可以去无垠之海听人鱼的歌唱,可以去密林看精灵族的希望树……我会保护你,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青年的声音低沉柔和,当他刻意放轻语调,更会显出一种近乎蛊惑的魔力。 乔安有那么一刻被他说得心动了,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 那样的生活精彩吗?当然精彩,但是在这个世道,那样的生活哪里是普通人能享受到的。 乔安自己是不会魔法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子,还有一张漂亮得惊人的脸蛋,危险指数爆表,跑出去恐怕走不出两里路就要被卖了。 当然,菲尔德一个神,只要她抱着他的大腿肯定什么事儿没有,但是神这种生物,注定是视人类为蝼蚁的,也许他现在脾气好,等将来记忆回来了,她一个连魔法都不会的小菜鸡,一点价值没有,人家还有自己的事业呢,凭什么保护着她到处玩去?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她留在小镇活得再艰难,那也是靠她自己,她活得很坦然,但是一旦她跟着黑暗神走,那她真得一辈子给人当小弟了,哪天变成炮灰,坑都坑不出一声就得凉凉了。 所以乔安摇了摇头,做出憨厚的样子:“冕下,我这人没有志气,觉得在这里挺好的。” 她就把这位大爷伺候妥当了,等哪天他走了,她自己攒着钱换个地方,包块田种地种菜养点鸡鸭,自给自足过小日子,什么这神那神的屁事儿都抛之脑后,想想简直美滋滋。 菲尔德见她拒绝,也没有强求,笑着说:“这里的确挺好,那我们就继续住下来。” 乔安:……只有“我”,没有“们”的,差不多您就该走人了。 乔安心里妈卖批,脸上笑眯眯:“您能留下来,真是我几辈子的荣幸!” 菲尔德浅浅一笑,垂下眼,已经改变了之前直接打算处理掉治安官的想法。 坏孩子又在敷衍祂,人还是留下来,正好给她一点可爱的小惩罚。 祂会让她知道,没有哪里是有资格让她驻足的,她唯一的选择,就是永远跟在祂的身边。 ………… 马车停到高塔下,菲尔德立刻要帮忙,乔安当然不敢让他动手,连连劝阻。 菲尔德很坚持,说怕她累着,可是乔安看着他那苍白的小脸蛋和清清瘦瘦的身子骨,很怕给他压塌了,二话不说就把床扛起来。 菲尔德:“……” 菲尔德难得露出一点惊奇的表情,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乔安拍着胸脯保证:“我力气很大的,这些都是小意思!” 菲尔德赞赏说:“安,你真棒。” 青年夸起人来太真诚了,乔安整个人都膨胀了,当即扛起床吭哧吭哧往上爬,菲尔德就站在那里,始终用柔情又赞叹的眼神和语言鼓励着她,给乔安整得打了鸡血似的,上上下下来回地搬,搬完又开始搞大扫除。 菲尔德看着她跟只小蜜蜂似的转,想了想,把白面包拿出来,就着水递给她,轻声说:“累了吧,吃一点东西。” 乔安手上脏兮兮的,正要去洗手,菲尔德直接揪下来一块面包喂到她嘴边,柔柔说:“我来喂你,我也做不了什么,至少可以给你分担一点。” 乔安迟疑了一下,菲尔德神色黯然,伤心说:“安,你是在嫌弃我没用吗?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让我帮你吗?” “没有没有。” 乔安赶紧一大口把面包咬下去,口齿不清说:“我只是不好意思麻烦您。” “这不算什么。” 菲尔德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无比自然地温柔擦了擦她额角的汗水,乔安僵了一下,而他已经把帕子收起来,又揪了一块面包喂到她嘴边,还体贴问:“要加果酱吗?” 乔安:“……不用了。” 也行……行吧。 乔安只好接受投喂,被喂着喂着倒也习惯了,竟然这么差不多吃饱了。 床是从库房里搬出来,放了很久了,上面有些脏污,乔安拿着布认真擦,正好菲尔德又喂来一块,她习惯性地张嘴咬住,结果这一块比之前的格外的小,她不仅把面包咬住,牙齿还碰到了菲尔德的手指。 乔安惊了,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 菲尔德也像是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笑着说:“没关系。” 乔安还是很紧张:“没破吧?没流血吧?我力气很大的……” “真的没关系。” 菲尔德随意把手收回来,端过来一杯热牛奶:“你已经辛苦很久了,喝一杯牛奶,去歇一会吧。” 乔安一看,的确,都好几个小时了,她不好意思地端过牛奶:“谢谢,那我去歇一会儿,房间收拾得差不多了,您可以在床上躺一会儿,晚上我做一顿大餐!” 菲尔德开心说:“我很期待。” 乔安想到今天起进入小康生活了,美得不得了,哼着小调往外跳,愉快地决定去烧水好好洗个澡,然后精心准备大餐! 菲尔德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抬起手。 -- 第241页 他有一只艺术品般白皙美好的手,此时修长的食指上却有一个小巧的牙印,微微泛着血丝,仿佛还带着少女唇齿的余温。 他定定地看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把手指含进嘴里 薄薄的柔软的唇瓣含着牙印,像是含着少女小小的甜甜的贝齿舔舐,他的眼尾微微泛红,眼底染上迷醉的色彩。 好喜欢她啊… 好想,好想,一口一口吃掉她。 美丽的青年眯起眼,低低地笑起来。 第63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七) 乔安提着烧开的水, 倒进自己大浴桶里,瞬间热腾腾的水汽氤氲。 然后她拿起自己新买的干花瓶,里面都是晒干的各色花瓣, 她倒出两把, 豪迈地洒进水里, 干花飘在水面上, 被热气一熏, 瞬间熏出浓郁的花香,蒸腾在整个屋子里。 乔安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花香吗?不, 这是有钱的香气! 终于鸟枪换炮了,以后她乔安再也不是啃黑面包的乔安了,她是泡澡都要洒花花的土豪安啦! 她摸了摸水温, 看温度差不多了, 脱掉因为干了一天家务变得脏兮兮的外衣,迈进水桶里。 温热的水流泛着甜美的香气, 她美美地在水里转了两圈,又端起旁边自己早摆好的凉凉的苹果果汁, 抿了一口, 一股甜滋滋的清爽从喉咙贯穿全身, 让她长长舒了口气。 生活, 这才是生活啊。 这个澡她足足泡了大半个小时, 直到皮肤都快被泡褶了, 她才心满意足地爬出来,换上自己新买的裙子。 以前她穿的裙子都是粗麻的,质地特别粗糙,她皮肤软,每天都会被磨红;现在有钱了, 她买了好几件棉布裙子,虽然质地和前世的不能比,那和麻布裙对比起来也是天上地下。 乔安把水倒干,拎着木桶推开门打算把东西收拾好,结果刚一出去,就看见幽幽站在门边的身影。 “我的天。” 乔安险些没把桶叩在他脑袋上,等她都把桶举起来了,那身影慢吞吞从阴影里走出来,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脸。 “菲尔德。” 乔安松了口气:“是你啊,吓死我了。” 菲尔德漂亮的眼睛看着她,眨了眨:“塔里只住着我和你,我又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要害怕?” 乔安下意识想反驳,可想想他说得竟然挺有道理。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老感觉不太安心。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树林里吃草的羊,就算是安全的,也总是疑神疑鬼哪儿有一双贪婪的猎食者的眼睛盯着自己。 乔安尴尬地挠了挠头:“可能是我一个住的太久了,还不太习惯……哈哈,反应太大了,吓到您了哈。” 菲尔德却认真点了点头:“没关系,毕竟你一个女孩子住,的确应该警惕一点,要保护好自己。” 乔安愣了一下:“啊?” “但是以后就不用了。” 菲尔德突然笑起来,眼睛弯弯,真诚地说:“以后就有我了,我会保护你的,有我在,没有谁可以欺负你。” 美丽的青年笑得那么灿烂明媚,眼神那么温柔,语气那么郑重,郑重地像一个誓言。 乔安呆呆看着他。 这是什么绝世暖男啊。 乔安两辈子没谈过恋爱,都不怎么会和男生相处,突然被来这么一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抹了把脸,不好意思地说:“谢谢,谢谢您啊。” 菲尔德温柔的神情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就…这样?” 嗯?不这样还要咋样? 乔安想了一下,更真诚补充:“您真是个好人!” 菲尔德:“……” 菲尔德难得陷入了沉默。 人族女孩子听到这种话,不应该感动落泪然后爱上祂吗? 这个发展和祂想象得好像不太一样。 为什么,是祂的容貌还不够美?还是祂的情话还不够缠绵?她为什么还没有喜欢上祂? 从来擅长玩弄人心的黑暗神罕见地困惑了。 乔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不吭声了,迟疑地瞅着他:“您……您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就做饭去了。” 菲尔德回过神来,抿着唇抬起头看她。 他看了看乔安单手拎着的比她还高的大木桶,又看了看一脸天真茫然的乔安,眼神有几分复杂和诡郁,但是很快又被柔和无害的光泽取代。 “也没什么……” 他垂下眼,慢吞吞说:“你刚才……是在泡澡吗?” 乔安一头雾水:“是啊。” “就像之前你把我泡在盆里那样。” 菲尔德好奇地说,还特意比划了一下,语气带一点小抱怨:“很小的一个盆,水很烫,你一直在转我。” 乔安:“……” 艾玛,忘了他还是个黑球的时候,她还泡过他呢。 不止泡,她还仗着他是个球,故意转水,欺负他在里面转着玩。 乔安瞬间想起来自己手欠干过的傻叉事儿,一时摸不准他是不是要秋后算账,有点尴尬说:“那个……当时实在条件有限……” 菲尔德冷不丁说:“很舒服。” 乔安:“…?”“你给我泡澡。” 菲尔德眼睛水亮亮的,重点强调:“我很舒服。” -- 第242页 乔安:“……” 乔安木着脸,眼看着菲尔德轻轻咬了咬唇,小鹿般水润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我也想泡,再来一次,可以吗?” 乔安:“……” 乔安想死,真的。 但是黑暗神大爷要泡澡,她一个虔诚小弟能怎样,当然是给大爷伺候服帖了。 乔安又烧了一炉子水,又拿了个大桶来。 菲尔德好奇地看了看:“这次不用那个盆了吗?” 乔安嘴角轻微抽搐一下,委婉说:“冕下,您长大了,得用大桶了。” “哦……” 菲尔德有些遗憾地垂下眼:“好可惜,那个盆里面有香气,我喜欢那个盆。” “……”乔安一个趔趄,险些没把桶糊他脸上。 他喵的那是她洗脸的盆,你喜欢个蛋蛋你喜欢! 乔安谨记信徒职业素养,颤抖着手用力攥了攥,告诉自己不要和脑子坏掉的傻白甜计较。 她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并再次拿出干花瓶,拧开瓶盖就往水桶里倒,慈爱地说:“这个更香,冕下,您想要多香有多香。” 为了堵住菲尔德的嘴,乔安直接倒了半瓶的花下去,瞬间水面被铺得满满一层,浓郁的香气熏得她们都睁不开眼睛。 乔安被呛得咳嗽,菲尔德更不得了,眼眶都红了,眼睛迷迷蒙蒙一层水色,边咳边软软说:“安,别倒了,好难受。” 乔安快被自己给蠢哭了,她赶紧推开窗户,瞬间一股清凉的空气涌进来,乔安吸了口气,转头看见菲尔德虚弱地扶着木桶一个劲儿地咳,顿时担忧起来:“您没事儿吧?” “咳……没关系。” 菲尔德摆了摆手,从袖口摸出来一张软帕,轻轻掩在唇角,修长的眉峰微微弯起,一双深邃柔美的眼睛不适地眯了眯,苍白的肤色,衬得微微泛红的眼尾更是绰约艳丽。 他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合着某种古典协奏曲的韵律,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出的优雅贵气。 要不是乔安亲眼看着他是从一颗大黑蛋里蹦出来的,她一定会以为他是哪个帝国宫廷出身的高贵王子。 唉,不愧是神,就算脑子瓦塔了,皮相气质也是这么好,哪像她,虽然顶着张绝世美人的脸,也藏不住一身深入骨髓的咸鱼吊丝气质。 乔安忍不住问:“冕下,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不是说神明无所不能吗,至于被呛成这样?不知道还当是哪家的病弱贵公子。 菲尔德又咳了两声,轻轻叹了口气,眉目染上一抹愁绪,似有难言之隐:“你现在看见的,只是我的灵魂凝成的躯壳,我已经失去了神体,这几千年来只能依靠着神格苟延残喘……” 说着,他的神色愈发低落:“虽然现在我勉强醒了过来,却已经是半个废人了……安,你会不会嫌弃我?” 乔安搞不明白什么神格神体之间的关系,但是看见菲尔德这模样,就知道那一定是一段惨烈的往事。 乔安机智的小脑袋瓜转了起来,想想他一个堂堂黑暗神连身体都没了,只能在一个破塔里装黑蛋苟活,再结合如今权势煊赫的光明神和光明教廷,那几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儿已经显而易见了。 唉,果然是这样,光明终究要战胜黑暗。 乔安没见过光明神,但是她见过光明神的代言人,光明教廷。 说真的,虽然光明教廷顶着光明的名字,但是乔安觉得黑暗神这个反派比他们强到天上去——不说别的,乔安觉得以菲尔德的脑子绝对想不出那么多惨无人道的敛财小妙招;更不可能做到一年生八个私生子,这样一年凑两桌麻将,十年承包整个麻将馆。 这么想着,乔安看着菲尔德的眼神就有些怜悯。 这黑暗神,被光明神殿抢了活儿还被扣上反派大帽子,也太惨了吧。 乔安赶紧说:“怎么会,您是我的冕下,您在我心中是最棒的。” 菲尔德抬起头,眼睛明亮:“真的吗?” “真的真的。” 乔安小鸡啄米似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我对您忠心耿耿,您指哪儿我打哪儿,要我做什么都行!” “安,你真好。” 菲尔德瞬间高兴:“那我们一起泡澡吧。” 乔安:“……” 乔安怀疑自己耳朵瞎了:“你说什么?”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狰狞,菲尔德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有些忐忑地看着她:“我没有表达清楚吗,其实我的意思是,就像上次那样……” 乔安:“……” 乔安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有这么说话的吗,他不是傻白甜吧,他根本就是个智障吧?! 乔安再三告诉自己大家物种不同习性不同要淡定要理解要忍让,勉强扯出笑脸来:“冕下,那不叫一起泡澡,那就是,就是……” 乔安憋了憋,愣是没憋出来,破罐子破摔:“反正这不合适,那时候您还是个球,现在您已经是个人了……您至少看上去是个人了,在我们这里男女有别,要保持距离。” 菲尔德欲言又止,但是看着乔安眼冒火星俨然再一戳就要炸了,他只好耷拉下脑袋,小声说:“好吧,你说了算。” 乔安头痛,菲尔德披着人的壳子,但是芯子和人到底不一样,说话有时候跟二愣子似的,关键你还不能和他计较。 -- 第243页 乔安决定一会儿把自己卧室里的书收拾收拾,给他拿过来让他好好了解一下人类“习性”,别动不动就邀请“一起泡澡”。 乔安怕菲尔德又说出什么惊世之语,赶紧埋头干活,试了试水温,又拿来了毛巾和衣服,还端了一杯果汁和几块粗粮糕点。 菲尔德好奇地看着她来来回回,眼神就仿佛在看什么珍奇动物表演,让乔安很是蛋疼。 乔安,虔诚,记住,虔诚人设,你是最棒的! 她深吸一口气,和颜悦色对着巨婴黑暗神解释:“冕下,你一会儿脱了衣服就泡进去,这是鲜花做的香皂,用来打泡沫,您还可以喝果汁,吃点心,等您觉得泡得差不多了,您就用这个毛巾擦干净,然后换上这件衣服出来。” 菲尔德拿起糕点盘子和杯子,神情很有些惊奇:“泡一个澡,竟然有这么多步骤,你们人族可真奇怪。” 乔安:“……” 罢辽罢辽,您老开心就好。 乔安看菲尔德在那里左摸摸右碰碰:“您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出去了。” 菲尔德立刻眨着水亮的眼睛看她,请求说:“安,我不想一个人,你可以在这儿陪我吗?” 乔安脑子里那根弦濒临崩溃的边缘,她断然拒绝:“不行!卑微如我怎么能看您入浴,我会瞎的,我绝不能玷污您的威仪……所以您还是自己洗吧!” 菲尔德张了张嘴,像是还想说什么,乔安当机立断就跑出去,只留下一句:“您慢慢洗啊!我做饭去了!” 菲尔德看着乔安转眼蹿得没影儿。 他神色略有不甘,突然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拨开厚厚的花瓣,露出清澈的水面,盈盈的水波,倒映着他美丽得不似真人的面孔。 菲尔德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面颊,又往下抚过脖颈和漂亮的锁骨,黑色的长袍倏然落地,化为缕缕腾升的黑雾,蒸腾的热气中,是一具修长而鲜活的完美男性躯体。 菲尔德仔细端详着水面倒映出的景象,渐渐露出遗憾的神色。 这样的她都不喜欢吗? 他哀怨地轻叹了口气,有些宠溺地抱怨着:“真是个调皮的坏孩子。” 看来,他还要更努力一些才行啊。 ………… 乔安一直心惊胆战怕菲尔德又搞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大概泡澡的魅力成功把他安抚住了,他一直没吭声,只从门缝中源源不断蒸腾出来的热气可以看出,他还泡得挺开心的。 乔安这才放下心来,认真准备她的大餐。 说是大餐,其实也就那回事儿,毕竟图兰镇的水平就在那儿,乔安只买回来了一些蔫巴巴的菜和肉,还有白面包、芝士、果酱、等等调料。 这时候的矿产很珍惜,一口锅能传好几代的那种,家里没有铁锅,乔安就把自己熬药的炉子拿过来,把风干的鸡肉清洗干净,切成块扔进去,然后放一点点盐,再扔进去一些剁碎的草药,用熬药的方法熬汤。 她又拿出一大块难得新鲜的羊肉,连着骨头剁成羊排,架起炉子放上面烤,肉排滋滋流油,乔安时不时地切两刀,又把柠檬汁挤在上面增味。 她煮了些肉酱,把白面包也烤了,烤得焦焦脆脆的时候,划开条口子把肉酱合着青菜塞进去;等鸡汤熬好了,她盛出来,把炉子洗一下,又把牛奶倒进去,再放一丢丢蜂蜜和以前熬出来的胶状草汁,把牛奶凝固成布丁一样的甜品,再淋上蓝莓果酱,白嫩嫩的奶布丁合着深紫色的果酱,看着很是诱人。 乔安把菜都端到桌子上,天已经昏暗,她点上蜡烛,叉腰看着满桌子的菜,很是感慨。 想当年,她可是煮泡面都能煮糊了的人,现在竟然也能搞出这么一桌有模有样的菜了,所以说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 菜都做好了,人还没出来,乔安看了看钟摆,那位大爷怕不是都泡了俩小时了,这得是多有瘾啊。 乔安扬起声音:“冕下?冕下您好了吗?要吃饭啦!” 乔安说完,就继续往两个杯子里倒果汁。 后面传来一声轻轻的推门声,蒸腾的热气瞬间涌向她后背。 乔安下意识扭过头,看见菲尔德带着一身温热的湿气,慢慢从门里走出来。 他换了一件白色绣金纹的长袍,长长的头发披散着,修长清俊的身形,黑与白的对比,醒目到惊艳绝伦。 他的皮肤被水泡得更柔润,苍白的皮肤难得多了些血色,一双漆黑的眼睛被水汽蒸得更是剔透干净。 一颗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精致的轮廓划过,从尖尖的下巴坠到衣领上,瞬间濡湿了一小块布料,紧贴着细腻的肌理,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乔安看着他,眼睛都快直了。 菲尔德似乎被她看得一无所觉,只抬起手慢吞吞揉了揉眼睛,力气很随意,把眼尾柔软细致的皮肤都揉红了,乍一看仿佛哭了似的,柔柔弱弱,却一点都不显得娘气,那种圣洁的干净纯粹被玷污的禁忌感,反而让人莫名的口干舌燥。 乔安悄悄吞了吞口水,搞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这么……妖魅?! “安,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菲尔德终于注意到她的异样,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有哪里不对吗?” 他一动弹,松松垮垮披着的袍子又散开了,胸口露了好大一片肌肤,白得晃眼。 -- 第244页 乔安手一个哆嗦,险些没把杯子摔了。 “没没——” 乔安舌头跟打了结似的,胡乱说:“你你——怎么没穿我给你准备的衣服啊?” 她给他准备的是一套今天买的淡蓝色衣服,显然不是他穿的这件花里胡哨的白底袍子。 菲尔德蹙了蹙眉,理所当然地说:“那套衣服太厚了,穿着不舒服,我不喜欢,没有我这件好。” 乔安憋了一下。 那能比吗,她准备的衣服虽然是小酒馆料子最好的,也不过是个棉衣;他这件袍子呢,看看这雪白雪白又金光闪闪的颜色,那柔软漂亮的料子纹理,西勒利帝国的皇帝都不一定能穿得上这么好的衣服。 可是他就穿着这么件袍子到处晃悠,他是舒服了,乔安的眼睛快不行了。 乔安哭丧着脸:“那您穿您那件,能不能换个款式,换个……质朴点的。”最起码把领子能拉上去的,身材好就可以肆意妄为吗?! 菲尔德看了看自己,又看着她嫌弃的小表情,扁了扁嘴,语气有点小委屈:“我以前在神殿里就是这样的,从来没有人说过我。” 乔安:“……” 乔安还能说什么,虔诚的信徒当然不能质疑伟大的黑暗神的决定。 别说黑暗神袒胸露乳爱自由,他喵的就是出去裸!奔,她也得给他热烈鼓掌,赞叹他是遛鸟最好看的那个! 乔安紧紧握住杯子,神色狰狞,表情扭曲,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虔诚,她告诉自己,要虔诚! “咔嚓嚓——” 菲尔德眼看着坚硬的玻璃杯在乔安手里碎成了灰。 是的,不是玻璃茬子,是灰。 “……”菲尔德缓缓眨了眨眼。 乔安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连忙站起来打哈哈:“哈哈,那个,杯子坏了,我换一个去,您先吃着啊。” 说完她捏着一手的灰赶紧跑去厨房毁尸灭迹。 菲尔德看着她的背影,拿起自己的玻璃杯,捏了捏,又默默放了回去。 ……算了,今天还是不要再逗她了。 片刻后,乔安整理好表情,重新挂着灿烂的微笑拿着一个新杯子走了出来。 菲尔德已经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扑闪扑闪着眼睛看她。 乔安满肚子的火气就这么在他软绵绵的目光中消了一半。 唉,虽然他气人,但是他长得好看啊。 谁能对这么一个美丽天真又病弱的美男子生气呢。 乔安在美色的攻击下可耻地投降了,她全身毛炸炸的气势就像被戳了孔的气球biubiu扁了下来,亲自夹了最大的一块羊排给他,无奈说:“吃吧,尝尝我的手艺。” 菲尔德一下子笑起来,笑得可美可美了,给乔安彻底整得没脾气了。 唉,算了算了。 两个人面对面吃了一顿和谐又丰盛的晚餐,菲尔德很给面子,把盘子里的东西都吃干净了,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安,真好吃,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你真的太棒了。” 乔安被他夸得都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家常菜。” 菲尔德表情更加动容:“我从来没有吃过家常菜,只有你给我做过,你又收留我,又照顾我,又为我做菜,就像给了我一个家,安,你对我太好了,我会回报你的。” “……”乔安心好虚,不敢说自己其实一直花式想把他扫地出门。 她使劲咳嗽两声,站起来收拾桌子:“那个,冕下您可以溜达溜达,消消食儿,一会儿就可以去休息了。” 菲尔德没有动,就坐在餐桌上,看着她利落地收拾桌子,端着一摞盘子到水盆旁边洗。 菲尔德托着腮,袍子松松垮垮地披着,衣领已经歪坠到肩膀处,慵懒露着半个雪白的肩头和修长的脖颈。 他看着乔安背对着他的纤长身影,突然明白了人族这个种族组建夫妻和家庭的意义。 有一个人心无旁骛地、真心实意地照顾你,陪伴你,为你忙碌着,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呢。 他屈起手指,用冰凉的指腹轻轻蹭着自己的唇瓣,眼睛一眨不眨凝视着她。 他突然似无意开口:“安,你今天太辛苦了,会早点睡吧?” “会啊。” 乔安满不在乎地回答,又关心说:“您要是累了,也早些休息去吧。” “好啊。” 菲尔德笑容更加浓郁,语气意味深长:“……我们要一起早点睡。”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菲尔德(疑惑):她为什么不喜欢我,是我腿不够长脸不够白还是XX不够大? 乔安:…… 第64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八) 乔安把盘子洗完控干放进橱柜里, 转过身,菲尔德已经不在了。 乔安耸耸肩,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 她的力气诡异的大, 而且打人异常的准, 但是身体素质不行, 是小安娜原来实在营养不良, 底子就没打好, 她现在只能尽量弥补,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补回来的。 她走进房间, 换了件更轻薄的睡裙,然后倒在床上。 床上她铺上了新买的毯子,是用羊毛和棉花织成的, 特别软和, 她喷上了香香的花汁,躺上去的时候, 整个人都像是陷进绵软的花丛里。 -- 第245页 乔安卷着被子美美地在床上滚了两圈,打了个哈欠儿, 阖上眼, 渐渐进入了梦乡。 夜色渐渐笼罩, 丝丝缕缕的黑雾顺着门缝飘进来。 它们飘得很慢, 一道道黑雾蛇一般蜿蜒着向床飘去, 直到飘到床头, 它们停下,片刻的静谧之后,它们一重重汇聚在一起,渐渐化为一道修长高挑的人影。 凉薄的月色透过窗户,打在他身上, 没有雪白却柔软的皮肤,没有精致而美丽的轮廓,只有黑色的薄雾起起伏伏,像是一个幽暗诡谲的怪物。 不,不是像是。 祂就是一个怪物。 菲尔德慢慢在床边坐下。 祂凝视着床上熟睡的少女。 她侧着身,枕着半只手掌,乱糟糟的碎发掩住额头,润红的小嘴微微张着,小巧的鼻翼一吸一张,泛出少女独有的清甜吐息。 菲尔德专注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祂轻轻抬起手,摸向她的脸,黑色的浓雾在碰触到她的瞬间化为白皙的手掌,轻柔地抚过她脸颊。 掌心的肌肤是那么细腻、温暖,鲜活的脉搏,跳动着温润的血色。 祂的手指轻轻划过她弯弯的眉毛,小巧的眼窝,挺翘的鼻梁……最后停在她粉嘟嘟的唇瓣上。 她是这么干净,美丽,鲜活,柔弱。 就像一朵花,一只幼鹿,一个婴儿,或者其他什么娇柔脆弱的生命。 菲尔德凝视着她,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 祂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 神不会爱任何生命,强大的巨龙,高傲的精灵,或者代代不息的人,它们的生命,它们的命运,对于祂们来说,都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烟尘。 神不会在意人的存在与否,就像人不会在意脚下蝼蚁的死活。 但是她是不一样的。 在她第一次跌跌撞撞跑到祂的祭台前,一边叼着面包一边满脸懵逼地跪下的时候,祂就知道,她是不一样的。 菲尔德眨了眨眼。 “为什么呢?” 菲尔德的手指用力,指尖轻轻重重摩挲着那唇瓣,把它揉成可怜又诱人的深粉色。 祂慢慢俯下身,高挺的鼻翼贴着她的鬓角,轻轻地呓语:“好孩子,告诉我,为什么你是不一样的呢?” 当然没有回答。 菲尔德诡郁的目光深深盯着她,突然挑起唇角。 祂身上腾升的黑雾忽然化作熊熊燃烧的烈焰,瞬间将她一起点燃。 她仿佛一株被碾出香甜蜜水的花朵,在黑焰中被一寸寸勾诱出纯洁的灵魂,菲尔德的唇角顺着她细嫩的脸颊摩梭,一口一口品味着她的美丽。 “你可真甜……” 祂的手捏了捏她下巴,又往下划过她纤细的脖颈,指尖轻轻挑开粗糙的衣领,指腹划过她瘦弱的锁骨,定格在她脖颈下一处小巧柔软的凹陷,微微用力,伴随着轻柔又含笑的叹息:“……按下去这里,你会死掉的吧。” 死掉了,灵魂就彻底属于他了。 祂就可以完完整整地、一寸一寸把干净又美丽的她舔舐吞吃干净了吧。 仿佛察觉到祂浓烈的恶意和欲望,她身上的黑焰猛地腾升,更醇厚而甜蜜的魂雾几乎让祂目眩神迷。 祂轻轻地喘息着,眼尾泛着艳丽的红霞,脱力一样倚在她身侧,缓了一口气,热烈又缠绵地蹭着她脸颊。 “好乖,你总是知道怎么哄我开心。” 祂盯着她秀丽酣甜的睡颜,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突然狠狠在她腮上咬下一口,野兽一般磨牙吮血,眼底尽是诡谲疯狂的贪婪,却吃吃地笑:“这么乖的孩子,怎么舍得杀掉你呢。” 当然是要她永远陪在祂身边了。 祂凶猛的力气把她的意识从最深的沉睡中惊醒,她的眼皮开始颤动,身形微微扭动,挣扎着要醒过来。 菲尔德这才松开嘴,让她那块已经被咬得泛出血丝的皮肉解脱,小小的一块,清晰的一圈牙印,颤颤巍巍的红肿着,印在她美得无暇的面容上,触目惊心的狎昵艳丽。 乔安在睡梦中都像是感知到这种剧烈而危险的疼痛,紧紧皱起眉头,巴掌大的小脸扁着,咬牙切齿,像是奋力想睁开眼。 菲尔德再次低下头,一口咬住她侧颈上一处小小的标记。 这次祂的力道很轻,温温柔柔地含弄,房间里的雾气猛地涌入她体内,一股股清凉温润的气流在她体内游走,渐渐消融了灼烧和咬痕带来的不适,仿佛母亲柔和的摇篮曲,哄着她入睡。 乔安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菲尔德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也渐渐松缓下来,只是粉嘟嘟的嘴唇还小小地撅着,像是不甘心就这么被糊弄过去。 菲尔德眨了眨眼,细长的手指伸过去,在她唇上暧昧地蹭了蹭。 她“唰”地就把小嘴抿平,可识相可识相了。 菲尔德咬着唇角,笑得眼睛弯弯。 真可爱。 这么可爱的乖孩子,祂等着有一天,她心甘情愿把她的身体,她的心,她的灵魂,都一起献给祂。 祂一定会好好享用的。 ………… 乔安这个晚上睡得很不踏实。 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咸鱼,被架到火上翻来覆去的烤,小火苗蹭蹭烧她,烧她还没完,还有人给她刷酱,刷的是蜂蜜,尽是甜腻味道,刷一层又一层,给她糊得腻乎乎的,又接着烤。 -- 第246页 这给她烤得,口干舌燥,心里火烧火燎,拼命想醒过来,可又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按在水里,咕嘟嘟冒泡却怎么都睁不开眼,愣是这么熬到了天亮,她才猛地惊醒,一身的汗。 乔安坐在床上惊疑不定喘着气,突然想起什么,噔噔翻出自己的小镜子,对着脸看。 她的脸白白嫩嫩,因为最近伙食好了一些,气色也红润一点。 乔安在自己脸上摸了摸,什么痕迹没有。 那她怎么感觉昨晚上被咬了,还咬的是腮帮子,都冒血丝了,老疼了。 乔安仔仔细细打量自己的脸,连个蚊子印都没有。 是她做梦了? 乔安刚要把镜子放下,余光却瞥见一个一闪而过的黑点。 她赶紧把镜子拿起来,对着脖子看,在脖颈侧面靠下的位置,多了一个黑点,是一个横过来的8,因为太小了,乍一看跟个小痣似的,她平时懒得照镜子,竟然一直没发现。 乔安那手指去蹭,皮肤都给蹭红了都没蹭下来。 她盯着那个黑点看了好一会儿。 她确定以前她脖子上是没有这个玩意儿的。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黑痣,是个特定的形状,跟记号似的。 那问题就来了,它是自己冒出来的?还这么巧是这么形状? 乔安深吸一口气,洗了把脸换了衣服,推门出去。 乔安走到客厅,正看见菲尔德端着两个盘子出来。 她一看,看见盘子里有烤了的白面包和肉条,还各有一个摊鸡蛋,只不过做饭的人手艺生疏,面包烤焦了,鸡蛋外圈也糊了。 乔安愣住了:“你……你做的?” “早安。” 菲尔德开心地对她打招呼,见她盯着盘子,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昨天看你做了,你太辛苦了,我想为你分担一点……只是我做得不好,你不要生气。” 乔安满脸惊悚。 黑暗神给她做饭,艾玛,这谁受得起,简直夭寿啊—— “这怎么行您真是太客气——” 乔安下意识站起来,诚惶诚恐要接过盘子,才突然想起自己刚才的怀疑。 她猛地僵在那里,不由自主地收了收手。 菲尔德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自然地把一个盘子放到她面前,又笑着说:“我还热了牛奶,这就端过来。”说着他又转身进了厨房。 乔安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了看盘子里焦香的面包和肉条,又看了看他一派贤惠的居家背影,眼神渐渐怪异。 会和他有关系? 乔安决定试探一下。 她清了清嗓子,扭着脖子状似不高兴地抱怨:“哎呦,我的脖子,昨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的,鬼压床似的,都没睡好,今天都落枕了。” 菲尔德扭过头,看了她两眼,不解说:“是吗?可是我看你的脸色很红润,生命气息也很充盈。” 乔安被噎了一下。 没错,这是个问题,她感觉自己睡得可难受,但是表象却是一脸神清气爽,早上起来那唇红齿白的,气色好得跟吃了大补药似的。 “没有,其实我精神压力很大,一晚上总感觉旁边有人在看着自己,可吓坏我了。” 乔安讪笑,故意说:“而且冕下,我今儿早起突然发现我脖子上有个黑点嗳,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不会被吓了什么诅咒吧?” 说着她小眼神往他那里瞟,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菲尔德却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突然放下杯子,快步走过来,乔安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闪,菲尔德却已经按住她的肩膀,严肃说:“别动,让我看看。” 说着他就侧头盯着她脖子上的标记看,然后又看向她,神色有点复杂。 乔安被他郑重的表情震住了,结巴说:“怎、怎么了?” “这是我的标记。” 菲尔德欲言又止:“这是神明给予最虔诚而宠爱的信徒的殊荣。” 乔安:“!!!” “你知道光明教廷的教皇吗,他就是光明神铂拉选中的圣子,是在俗世转达祂神谕的代言人,每个神明都会选中一个俗世的生命作为圣徒,那一定是祂们眼中最优秀的人选,再三斟酌后才会授予这份殊荣。” 菲尔德看着她,表情有点惆怅:“你脖子上的痕迹,就是我的圣徒标记,但是我……还没有选人啊。” 乔安:“……” 这信息量太大,一下给乔安震懵了。 “等一下,你等我捋一下。” 乔安抱着脑袋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震惊地说:“所以我莫名其妙成了你的圣徒了?” “是的。” 菲尔德纠结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你是做过什么吗?我不记得我选过人,为什么你就成了我的圣女了呢?” 乔安:“!!” 完了,她被怀疑偷摸搞事情了。 乔安简直冤枉死:“我没啊!我什么都没干过啊!我也不知道它哪儿来,它一夜之间突然就有了。” 菲尔德说:“我们之前都没有注意,可能它不是昨晚才有的,而是一直就有的,你记得以前什么时候有过异样吗?” 乔安疯狂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抠着手焦虑地来回踱步:“我不记得了,谁没事儿往脖子底下看啊,我想想,我三个月前穿来的,之后就每天祭拜打卡,之后你就从珠子变成了蛋,然后你就蹦出来,没有啊,没有异常啊……” -- 第247页 菲尔德冷不丁:“穿来的?从哪儿来,你不是一直住在这塔里吗。” 乔安瞬间僵住。 对啊,最大的异常,就是她是穿越过来的! “其实我也好奇很久了。” 菲尔德幽幽说:“我已经沉睡不知道几千年了,从来没有人能唤醒我,只有你,只有你把我唤醒,这是为什么?” 乔安:“……” 他喵的穿越就穿越,还强塞一个黑暗圣女标记,对上菲尔德略带委屈和谴责的小眼神,乔安险些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完了,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我我——” 乔安彻底崩溃:“真不是我,我真不是故意,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 “没事没事。” 菲尔德看她都语无伦次了,安慰说:“圣女就圣女吧,反正我也很喜欢你,就当是给你的回报,没关系的。” 乔安哭起来。 黑暗圣女,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将来黑暗神回想起记忆,野心复苏,要称霸世界搞事情,她这个所谓圣女九成九就是个当炮灰的料! 不!她不想给大反派当小弟,不想征服世界,不想和光明教廷撕成狗,她只想农夫山泉有点田养鸡养鸭养大鹅——她真的不想要这种回报。 菲尔德着急说:“你别哭呀,我不怪你的,真的没关系的。” 乔安哭得好大声:“我谢谢您啊——” 菲尔德老老实实地说:“不客气,都已经这样了,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乔安:“……” 乔安撕心裂肺:“啊啊——” 菲尔德发现她除了力气大,还很能哭。 真的很能哭,一边哭一边嚎,险些没把他的人形给嚎散了。 菲尔德抽出椅子,默默坐在她旁边,心想以后还是不要把她欺负哭了,铂拉的大光明禁咒都没她的哭声厉害。 等乔安的哭嚎声终于从高点坠落,进入抽抽搭搭的后劲儿阶段了,菲尔德微不可察松了口气,重新换上柔和体贴的表情,递给她一张帕子,温声细语:“擦一擦,吃点东西吧。” 乔安接过帕子,抽噎着擦眼泪,眼睛红红的,像一只耷拉着长耳朵的小兔子,软绵绵说:“谢谢。” “没关系。” 菲尔德突然叹了口气,有些低落说:“我其实知道你不想当我的圣女,但是标记一旦落下就无法改变,我很抱歉,让你难过了。” 乔安被他吓得打了个哭嗝,才想起来自己的虔诚信徒人设,赶紧说:“没有没有,我是激动的,喜极而泣。” “到现在你还骗我。” 菲尔德有点小委屈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半响闷声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想轰我走,但是我喜欢你,你是我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我不想离开你,现在你成了我的圣女,我就更不想离开你了。” 乔安愣住了。 她看见菲尔德微微抿着唇,软软的头发散乱在鬓角,神色黯然。 乔安一直觉得菲尔德太完美了,不仅是容貌长相,性情更是完美,和善开朗体贴大度,好得都不真实,没有一点烟火气儿。 这几天下来,乔安虽然不像之前似的怕他,但是也总有些不太适应——毕竟太完美的人让人喜欢,也让人疏离,感觉交不了心。 但是菲尔德今天这一说,乔安突然觉得,他变得真实起来了。 原来他也有小心眼,也看得出她一直在装,但是装不知道,就想和她凑在一起;现在终于忍不住说出来,可委屈坏了。 乔安抹了把脸,心想这事儿整的,还给人家黑暗神大爷搞出雏鸟效应了。 她看着菲尔德那小可怜样,心里也不太好受。 人心是肉长的,她虽然还是对他黑暗神的身份有所忌惮,但是这些天的相处在那里,她怎么也是把他当熟人看的。 乔安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我之前对你挺害怕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不应该对你有偏见。” 菲尔德抬起头,乔安才发现他眼眶有些发红,眼睛水汪汪的,简直让人母性泛滥。 菲尔德温吞说:“所以,你是愿意当我的圣女了吗?” 乔安叹气:“我愿不愿意也得当了。” 菲尔德一下子破涕为笑,眼睛像是在闪闪发光:“真好。” 即使已经看了很多次,乔安还是被他的笑容闪到了。 他喵的,她怎么觉得这男人跟吸了阳气的妖精似的,一天比一天更好看了? 乔安无奈:“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我连魔法都不会,给你当圣女,只能拖你后腿给你丢人。” “就算没有魔法,你愿意当我的圣女,我就心满意足了。” 菲尔德轻快说:“况且,谁说你不会魔法。”乔安这下真呆住了:“你说我会魔法?” 菲尔德看着她,轻声说:“安,你想学魔法吗?” 乔安思考了一下。 要是在别的世道,她肯定是懒得学的。 但是这个时代不一样了,不学魔法,不只是地位低生活水平低,就她这张脸,这可是还关乎到她节操的问题。 乔安一点都不想哪天被抢到一个大佬城堡里,开启不可描述的金丝雀虐恋小剧本。 而且她现在还成了黑暗圣女,黑暗神麾下第一小弟,眼看着领盒饭之路近在眼前,就算是咸鱼也得努力蹦跶一下啊。 -- 第248页 所以乔安认真点头:“学。” 菲尔德定定看着她三秒,又笑了,笑得特别甜腻:“乖孩子,我会好好教你的。” 乔安莫名浑身一寒,感觉自己就像被狼盯上的羊。 她抖了抖,才正襟危坐,忐忑又夹杂着些期待:“我听说魔法要有天赋的,还有很多的法咒……” “是的。” 菲尔德好脾气地说:“不要着急,先吃早餐,我特意为你做的,不要浪费啊。” 乔安只好先吃饭。 这大早上折腾的,她其实都不饿,本来只想胡乱吃一点,但是菲尔德一直盯着她,给乔安看得可有压力了,只好胡吃海塞,最后竟然光盘了。 菲尔德看着乔安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撑得打嗝,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吧。” 他走,乔安跟着,眼看着他走到自己的门前,礼貌地回头:“可以进去吗?” 乔安打了个嗝,下意识点点头。 菲尔德眼中露出笑意。 他冷不丁说:“第一次我想看你的房间,你不给我看。” 乔安没想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还记得,有点尴尬,支支吾吾:“那时候不是……不、不熟吗。” 菲尔德一眨不眨看着她,眉眼弯弯,笑得可开心了。 他这么一会儿笑好几次了,给乔安整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菲尔德摇了摇头,没说话,推门进去。 普普通通的房间,没有其他女孩子刻意营造的精致装饰,只是东西放的很整齐,床上铺着软垫,床头柜放着小镜子,窗台摆了几盆鲜花,空气里都是新鲜又清甜的阳光和花草气息。 菲尔德礼貌地没有四处乱看,他抬了抬手,一个东西突然从床头飞出来,落在他手上。 乔安看见,是梅尔修女留下的那本大厚书。 “这本书我翻过了。” 乔安不解地说:“里面只有各种传说故事和花草介绍,没有关于魔法的东西。” “当然有,这是神殿的圣经,里面无所不有。” 菲尔德细白的手指轻轻划过,厚重的书页无风自动,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忽然亮起耀眼的黑光。 菲尔德突然对她摊开手:“给我你的手。” 乔安没有多想,把手放在他手心,他猛地握紧,捏住她的食指,凑过去咬了一下。 乔安只觉得指尖一痛,鲜红的血珠瞬间溢出来,沾到他唇角,给他淡粉色的唇瓣染得格外浓艳。 乔安呆呆:“冕、冕下?” 菲尔德舔了舔嘴唇,乔安只觉得指尖被温热柔软的舌尖舔过,蜻蜓点水一般,不待她反应过来,菲尔德已经压着她流血的食指按在书页上。 血色瞬间被书页吸收,黑色的光芒大亮,刺得乔安眯上眼。 灼人的光好一会儿才散去,乔安睁开眼,看见流动的书页。 是的,那一页上,有黑色的液体一样的条纹在流动,蜿蜒出神秘的符文。 乔安下意识说:“这是什么字,好神奇,我不认识……咦,我怎么好像认识?” “你是我的圣女,当然会认识我的文字。” 菲尔德把书放到她手中,郑重说:“安,你已经得到了它的认可,你会成为一位伟大的魔法师,成为我最信任而得力的助手,最令我骄傲的好孩子。” 乔安被他的气势给镇住了,一瞬间感觉自己背上了沉甸甸的责任。 这和她想象的,随便学点东西苟延残喘着可不太一样,她结巴:“这……我我……” “我相信你。” 菲尔德重重拍着她的肩膀,柔美的眼睛里满是明亮和期许:“安,你不会令我失望的,对吗?” 乔安:“……” 美丽青年那种毫无保留的信赖和期待神情真的太迷人了,乔安一时被美色冲昏了头脑,胡乱点了点头。 菲尔德心满意足:“好,那你先从头学起吧,我要去准备午餐了……你爱吃洋葱吗?” 乔安下意识摇头:“不爱吃,别加了。” 菲尔德轻快往外走:“好的。”乔安看着他的背影,呆呆抱着书好一会儿,才慢慢坐到床边,翻开书,无意识地翻了几页,突然愣住。 等一下,今天早上她要干什么来着? 她明明是要质问他有没有在她身上动手脚的啊,怎么她就自愿成圣女还要学魔法了?!(╯°□°)╯︵ ┻━┻ 作者有话要说:新手村要结束了,快要换地图啦(≧▽≦)/ 菲尔德:世界那么大,你想去看看! 乔安:不,我不想。 菲尔德(衣领拽下来):不,你想! 乔安:……咦呜呜我想我想你快把衣服穿好呜呜呜— 第65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九) 转眼已经是好几天过去。 乔安总觉得菲尔德是在套路她。 因为每次不管她开始怎么试探怎么起话题, 都会在他小鹿般水润无辜的目光中卡壳,在他美丽灿烂的笑容中晕头转向,最后晕晕乎乎就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的。 等她再反应过来, 她已经又乖乖坐回书桌前, 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背魔法公式;而另一个当事人则哼着小调在厨房里挥斥方遒, 欢快问她牛奶布丁要不要加糖。 “……”乔安不是很理解一个黑暗神不想着干掉光明神称霸世界搞事业, 而是一心一意热爱做菜。 -- 第249页 关键是他厨艺还能突飞猛进。 乔安一边痛苦地感应魔法元素背魔法公式, 一边幸福地被他灌得胡吃海塞,每天在天堂与地狱中痛苦徘徊, 最后成功在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长了十斤肉。 乔安一度怀疑他是在养猪。 羊肉汤那该死的诱人的香气再次飘散在空中时,乔安正盯着书页上流动的黑色符咒。 《低级黑暗咒语:燃烧咒, 调动火系元素, 默念口诀,凝于指尖, 可形成烛芯大小火焰,可随着接触物体扩大而燃烧剧烈……》 乔安神色凝重, 缓缓竖起一根手指。 调动元素, 凝于指尖, 形成火焰……他一定又多加了迷迭香和黑胡椒,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不知道黑胡椒都按颗卖吗, 下手能不能轻着点,凑合着借点味得了。 羊肉汤的香味太霸道了,熏得乔安脑子一团浆糊,口水哗啦啦地流。 乔安双目渐渐呆滞,用脑门磕桌子。 为什么穿越了还要学习? 人为什么要学习, 她恨学习,学习使她痛苦。 这该死的燃烧术究竟怎么——咦咦咦? 乔安看着自己手指上蹿出来的黑色火苗,瞪大眼睛。 火,燃烧术,她成功了! 不过火焰不该是红色的吗? 乔安琢磨了两秒,没有琢磨出来,于是果断忽略了这一点,举着手指头高高兴兴跑出去:“冕下冕下——” 厨房里,羊肉汤在锅里咕嘟嘟作响,案板上菜刀“哒哒”着把土豆切成细块,土豆块自觉排着队跳进锅里,半颗悬浮在半空中的柠檬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一滴滴泛着酸甜味的柠檬汁被挤出来,滴滴答答坠进锅里。 菲尔德拿着一本食谱认真地看,一只巴掌大的艳丽小鸟停在他肩膀上,叽叽喳喳地叫。 “嗯,嗯。” 菲尔德翻着菜谱,漫不经心说着:“知道了,莫桑帝国吗?我记得那里有一个深渊,还是峡谷,忘记了,我的手臂好像是埋在底下了,那就从那里开始吧。” 小鸟浑身艳丽的羽毛炸起,黑漆漆的眼睛闪烁着亢奋狰狞的凶光。 “唉,这么多年铂拉都没有发现,祂真是一点长进没有。” 菲尔德悠悠叹了口气,又翻过一页,懒散说:“祂的圣徒到哪儿了?我都苏醒三个月,祂还没找到我,越活越过去了,真是没意思。” 小鸟叽叽喳喳。 “好了好了,不用跟我讲了,你们去做吧,能杀多少杀多少,如果能把光明神殿杀空了最好,就不用我再费心了。” 菲尔德看到一页做草莓蛋糕的,来了感兴趣。 祂喜欢草莓,和她一样粉粉甜甜的。 菲尔德专注地研究起步骤,小鸟还在叫唤什么,他随意摆了摆手:“等铂拉的圣徒到了西勒利帝国再来告诉我,其他的都随便你们,不要吵我了,走吧走吧。” 祂忙得很,忙着要把他的圣女喂胖,那么瘦瘦弱弱的,身上都是骨头,他抱起来都嫌硌。 祂已经制定了细致的规划,一定会尽快把她喂得圆乎乎的,为将来提前做好准备。 “冕下冕下——” 少女兴高采烈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菲尔德把菜谱扔到一边,一把将飘在半空中的柠檬扔进垃圾桶里,顺手握住菜刀,拿过一颗小小的白萝卜,慢条斯理地开始切,一派专心致志温柔贤惠的居家模样。 “……”眼看着作秀现场的艳丽小鸟。 小鸟沉默了两秒,再被神主冕下杀鸟灭口之前,带着满肚子的真相扑闪着翅膀识相地飞走了。 乔安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看见菲尔德正低着头认真地切萝卜。 萝卜白,他的手更白,握着菜刀慢慢地切,精心细致,好像不是在切菜,而是大师在做什么艺术品。 乔安就佩服他这一点,一个神这么接地气,关键是接地气还能这么优雅有气质,不像她,每次做个饭都要搞得灰头土脸,光是烧炉子的烟就能把她熏得涕泗横流。 乔安举着自己的手指颠颠跑进去,像考了满分的小学生一样骄傲,傻兮兮地等着老师夸奖:“冕下!你看,我成功了!” 菲尔德看着她指尖烛芯大小、看着弱不禁风的黑色小火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黑焰…… 不是受祂牵动而燃起,而是她自己召唤出来的黑暗之焰。 乔安没注意菲尔德古怪的神色,她开心说:“冕下,我练出来燃烧术了。” 菲尔德收敛了惊讶,温柔说:“安,你真棒。” 乔安嘿嘿傻乐:“一般一般,主要是运气好。” “不,这不是运气。” 菲尔德擦了擦手上的菜汁,语气满是赞赏:“你勤奋,耐心,细致,逻辑性强,这都是一个优秀魔法师的品质,少见的品质。” 乔安心想,那是你们应试教育没搞到位,去她上辈子,高三考场一圈随便抓一把,但凡没被《三年高考五年模拟》逼疯的,都有这样的优秀品质,个个秀得不得了。 “更重要的是,你的灵魂很澄澈。” 菲尔德探手在虚空一点,无数黑色的光点凭空浮现,争相欢快地在他白皙的指尖跳跃:“你很纯洁,所以这些小家伙儿们喜欢你,它们乐于成为你的一部分,愿意接受你的命令和驱使。” 乔安眼看着越来越浓郁的黑暗元素汇聚在他身边,这些她费了老大劲儿才只能控制一点点的小东西们,无比乖巧柔顺地依附在他手心,灵动又美丽的浮动着。 -- 第250页 菲尔德轻轻一挥,黑色光点轻松凝聚成不同的形态,磅礴的宫殿,幽暗的密林,深窟恢弘的山河大海,繁华的都城闹市……最后汇聚成一条银河般的缎带,环绕在她们身边,闪耀着瑰丽而神圣的光芒。 乔安完全看呆了。 万千景象唾手可成,闹市中每个人的表情,密林中一只小兔子的神态,乃至于海面溅起的一滴水珠,都是那么鲜活清晰,宛若创世一般。 这就是至高神的力量吗? “这是我的力量,也可以是你的力量。” 菲尔德抬起手,雪白细腻的指腹在她眉心一点,乔安只觉得眉心一凉,那些黑暗元素就疯狂向她涌来,环绕着她舞动,在她头顶凝成一个闪耀的黑色王冠。菲尔德双手张开,虚虚抚在她脸侧,仿佛是爱怜地抚摸她的脸颊,又或者为她戴上加冕的皇冠。 “喜欢吗?” 祂有些着迷地凝视着她,漆黑的眼睛像是旋转着幽邃诡谲的漩涡:“你知道你得到了什么?你得到了一个神明的青睐。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拥有一切。” 无上的力量,至高的权柄,不朽的荣耀…… 菲尔德看见她瞪大的眼睛,她明亮剔透的瞳孔里满满倒映着他的身影,好像祂就是她的一切。 那一瞬间,鬼使神差的,他仿佛被什么蛊惑,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欲念,撕开了往日柔和无害的面具,缓缓俯身,贴近她的脸。 乔安像是被吓住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呆呆看着他,好半响,迟疑地张了张嘴:“其实……” 菲尔德嘴角笑意更深,他低低地蛊惑:“不要犹豫,好孩子,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乔安吞了吞喉咙,艰难说:“……其实我昨天忘了洗头。” 菲尔德:“……” 乔安欲言又止:“而且你手上染了萝卜汁,你给我戴王冠的时候我就想说,看你这么激动,我就、就没好意思。” 菲尔德:“……” 乔安又咽了口唾沫,小心建议:“那个……要不你王冠先拿走,我去洗个头,洗完咱们慢慢聊?” 菲尔德脸色瞬间狰狞。 乔安没想到美男子变脸也能这么吓人,她发誓有一瞬间看见他真的面孔扭曲了,五官都飘了。 我嘞个草,这才叫变脸,脸都要变没了! 猝不及防童话剧就变成了恐怖片,乔安膝盖一软险些没跪地上,当场被吓哭:“脸大爷你脸——” 菲尔德表情骤变,抬起手捂住脸,连忙转过身去。 怎么会这样。 一切本该都在掌握之中,祂怎么会失态?怎么会让她看见?! 菲尔德神情阴沉不定,听着后面凄厉的哭声,心底渐渐一片冰冷。 祂已经能想象到她惊恐畏惧的模样,想象到她迫不及待想从祂身边逃离,恐惧崩溃骂祂怪物的样子。 不,不可以,她绝不可以离开祂。 既然已经被发现,既然已经这样…… 黑暗复杂的野望和难言的漠然在心头蔓延,最后疯狂的渴望占据了祂所有的思绪。 好半响,祂放下手,冰冷的脸上已经重新挂上柔和的笑容,只是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 祂缓缓转过身,看着已经跌坐在地上的乔安,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乔安嚎得山崩地裂:“可不是!卧槽,吓屎宝宝啦——” 菲尔德:“……”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听她真的这么说,菲尔德的眼神还是冷下来。 祂第一次明白人族为什么会有喜怒哀乐,祂现在就很生气,气得想把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毁掉。 阴沉沉的黑雾在他周身涌动,大大小小的厨具飘起来,坚硬的石板上撕开道道裂痕,高塔微不可察地轻颤,仿佛下一秒就会坍塌成残骸。 菲尔德语气轻柔:“你现在看见我真正的样子了,害怕我了,是吗?” 乔安只顾着哭,脱口而出:“我不看见你这样我也怕你啊。” 菲尔德表情微微一僵:“……你说什么?” 乔安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看着菲尔德瞬间阴沉的表情,吓得打了个哭嗝,眼神飘忽:“嗝……我的意思嗝……” 乔安在菲尔德凉飕飕的眼神下,讪讪小声说:“其实……主要是那一下太刺激了,习惯了也没什么哈哈——” 菲尔德不为所动,就像是第一次看见她一样,眼神奇异古怪。 “我我觉得我燃烧术还要再巩固一下,饭不吃了我回去学习了啊——” 乔安被他看得头皮发凉,美味的羊肉汤也不要了,胡乱找了个借口,扭头急匆匆就跑回自己房间,“嘭”的一声把门关得死紧,活像一只遇到天敌就埋头缩到壳里的小乌龟。 菲尔德站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看着紧闭的房门,神色渐渐若有所思。 她竟然一直在怕祂? 祂还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祂还为她日益的亲近和信赖沾沾自喜。 祂竟然一直被她骗过了? 不,菲尔德想,她傻乎乎的,还没有这个本事。 她对祂日益增添的好感是真的,依赖也是真的;只不过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或者说连她自己都给骗过,从心底,她仍然一直深深警惕戒备着祂。 菲尔德眨了眨眼,心底的那些阴暗和怒气忽然就烟消云散,祂欢快地弯起眼睛。 -- 第251页 太可爱了,真的太可爱了。 祂错了,她一点都不傻,她聪明得很,有着野兽一般敏锐的直觉,脑子还没转过来,本能就已经知道趋利避害了。 胆子更是大,别说怕祂,她才不怕,恰恰相反,她连神明都敢糊弄,真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坏孩子。 菲尔德的笑容越来越浓郁,过分的灿烂几乎把祂脸上柔和的假面撕裂。 “小看你了呢…” 祂轻叹一声,语调却像流着蜜糖一样轻柔甜蜜:“真好,既然这样的话,就不怕会吓坏你了吧。” ………… 乔安一天都惴惴不安。 她隐隐感觉中午在厨房的菲尔德古里古怪,事态和气氛都哪里不对。 强烈的求生欲下,虽然她还没想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儿,已经特别自觉地缩回房间苟着了。 乔安有种莫名的预感,她好像不小心揭穿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直接把阳光明媚的大晴天给捅破了,所以天顶上藏着的乌云和大冰雹子就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爬在床上缩在被窝里,眼睛紧紧盯着门,老觉得下一秒菲尔德会破门而入,然后对她干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但是出乎她意料,菲尔德一直没有动静。 眼看着天黑了,乔安心里松了松,揉着探了一下午酸痛的脖子,决定在床上先苟个三天三夜了,房门突然被敲响:“安。” “扑通——” 乔安没稳住平衡,直接掉到了地上,她抓紧爬起来,忐忑出声:“……在……有、有事儿吗?” “要吃晚餐了。” 菲尔德轻快说:“我准备了你喜欢的小羊排,还新做了一个草莓蛋糕,你一定会喜欢的。” 乔安想,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鸿门宴吧。 乔安哆哆嗦嗦:“我我其实不太饿……” “不吃吗?” 菲尔德声音更加柔和,带点小委屈:“我很辛苦准备的哦,如果安辜负了我的好意,我会很难过的。 他甚至笑了两声,轻声细语:“我难过起来,很可怕的,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的。” 乔安:“……” 乔安:“!!!” 他是不是在威胁她? 他变了,说好的傻白甜黑暗神呢,他以前不是这样式儿的! 乔安狠狠捶地,抹着泪绝望地推开门。 她往外走了两步,看见已经被布置得温馨明亮的餐桌,菲尔德端着果汁冲她招手,笑眯眯:“来啊,快来坐啊。” 那一瞬间,乔安仿佛看见了一只在盘丝洞门口冲她甩手帕的蜘蛛精。 乔安如丧考妣,颤着腿在桌子前坐下,菲尔德亲自把一盘香喷喷的小羊排放到她面前,关切说:“学了一天,午餐都没吃,太辛苦了,晚餐多吃一点。” 乔安看着他温柔至极的眼神,抖着手拿起刀叉,切下来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菲尔德柔声问:“安,好吃吗?” 乔安双目含泪、口齿不清:“好呲!太好呲了——” 菲尔德很高兴,又把草莓小蛋糕放到她手边:“再尝尝这个。” “……”乔安又叉了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用力点头:“好呲!这个更好呲!” 菲尔德笑得特别甜蜜:“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你看你,都感动哭了吧。” “……呜呜。”乔安哭着大声说:“你说得太对了——” 求求你了大爷,快放过她吧。 菲尔德咬着唇,似笑非笑看着她,在乔安以为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的时候,他却又坐回去,拿起刀叉慢条斯理吃起来。 乔安:“……” 乔安被他弄得提心吊胆,硬着头皮切蛋糕,吃得战战兢兢。 “安。” 菲尔德吃完最后一口小羊排,放下刀叉,冷不丁开口。 乔安手一抖,刀刃在盘子里划过“刺啦”刺耳的一声,她小心翼翼抬头:“……冕下您有、有吩咐?” 菲尔德静静看着她,目光奇异,眼神专注,嘴角微微翘起。 他慢条斯理:“安,从今以后,我永远不会骗你。” 乔安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当场愣住了,怔怔看着他。 菲尔德似乎也不在意她信还是不信,淡定自若地拿起帕子,优雅擦拭了一下嘴角,对她弯弯眼睛:“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说完,他抽开椅子,站起来,施施然走了。 乔安呆呆看着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随着“嘭”的一声响,仿佛中午的场景重现,只不过主角调换了位置,那个一脸懵逼的人变成了她自己。 乔安:“……” 乔安孤零零坐在餐桌上,茫然四顾,崩溃地用脑门磕桌沿。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 之后的日子,乔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她为了减少和菲尔德的接触,就每天宅在房间里,借口学魔法。 菲尔德从来不拦着她上进,反而大力支持,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然后“时不时”地就端着各种点心果汁牛奶来串门。 乔安装死,装不知道;菲尔德也不在意,进来了也不吭声,把盘子放到桌上,就靠在门边,一眨不眨笑眯眯地看着她学习,每每看得乔安后背都麻了,跟一根棍似的僵在那儿,他才慢吞吞地转身走人,然后隔不了多会儿再来,一天这样无限循环。 -- 第252页 乔安险些没给他看秃噜皮,每天精神压力巨大,愁得她头发大把大把的掉;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日益飙升的体重和突飞猛进的魔法成绩。 乔安觉得,上辈子她高考的时候他要是也这么督促她,那清华北大估计已经盛不下她,她完全可以当场上天,顺便探索外太空去。 又是熟悉的一天,熟悉的操作,乔安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着慵懒靠坐在床边翻书的美丽青年:“你是不是故意报复我?” 菲尔德托着腮,慢悠悠翻着书:“怎么会?你又没有哪里得罪我,我有什么可报复你的,我是好心陪伴你学习。” 乔安大声说:“你说好了不骗我!” 菲尔德迅速改口:“没错,我就是欺负你。” 乔安:“……” 会心一击,正中心口,格外致命。 乔安一口老血喷出来,悲愤大喊:“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说话的,他以前从来不怼她的,呜呜,快把她软绵绵的超暖小天使菲尔德还回来—— 菲尔德一脸“你可真是个孩子”,慈爱温柔:“人是会变的,神当然也是。” 乔安:“……” 乔安恨不得把桌子掀了糊他脸上,她忍无可忍正要发飙,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浑厚低沉的男声:“安娜?安娜?你在家吗?” 乔安愣了一下。 菲尔德眼色一沉,整个人就如同一只被挑衅了的雄性花孔雀,猛地坐起来,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质疑:“人族,男人?是谁?” 乔安拉开窗帘往下一看,惊讶:“是杜威大叔!” 菲尔德眯起眼。 杜威是谁?他不记得小镇上有这么个人。 “杜威大叔!” 乔安没注意菲尔德的异样,她对杜威大叔大喊一声,杜威大叔昂起头,遥遥朝她招了招手。 杜威大叔做事有分寸,知道她警惕别人靠近高塔,每次见面都是把她约出去,不是要紧事绝不会到这儿来找她的,乔安赶紧披上一件外衣往下走,匆匆说了一句:“我下去一趟。”就颠颠跑了。 菲尔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垂下眼,片刻后站起来,也往楼下走去。 乔安匆匆跑下楼,推开大门,杜威大叔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门外。 他转过身,看见安然无恙的乔安,才松了口气:“那天你尽说些奇怪的话,我还担心你出事。” 乔安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是有点麻烦……” 杜威大叔关切:“那你现在解决了吗?” 乔安含糊:“还……还行吧……” 她看菲尔德这个大麻烦这辈子都解决不了了,好在她成了黑暗圣女,黑暗神应该不至于凶性大发到对她这个小弟下手……吧? 谁知道呢,唉,菲尔德的心思谁能搞明白呢。 杜威大叔看见她一脸一言难尽,就知道她还有难言之隐。 杜威大叔不好过问,叹了口气:“我这次是跟你告别的,我要带着商队离开了,现在的局势有些变化,西勒利帝国和其他几个人族帝国王国境内一再出现变故,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已经决定改变接下来几年的商路,几年之内,我们不会再来这里了。” 乔安瞪大眼睛:“什么变故?这么严重?” “很复杂,大陆许多地方出现了灾难,很多位光明教廷的主教乃至白衣主教陨落,影响很大,接下来教廷和诸国要有大动作了……” 杜威大叔似乎不想说得太清楚,含糊过去,却拿出来一个布包递给她,压低声音严肃说:“这是你之前让我带的东西,是一件珍贵的诅咒类卷轴,你要小心留存着,不到最后千万不要把它暴露出来,否则你会有大麻烦的。” 乔安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会儿以为要被还是个黑蛋蛋的黑暗神干掉了,所以托杜威大叔给她带个反击的魔法器具。 卷轴法器什么的相当珍贵,她其实没抱很大希望,没想到杜威大叔真的弄到了。 这是个厉害的东西,乔安只是握着它,手心都仿佛感受到了浓郁的魔法元素波动。 她顿时意识到,这个卷轴恐怕比她想象得更珍贵,不是她的那几个金币的小钱能买下来的。 乔安立即要塞回给他:“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孩子,就当是我最后送给你的礼物。” 杜威大叔摇了摇头,看着乔安,眼神渐渐变得复杂又感慨。 他突然说:“安娜,你不该局限在这里,你是我见过最有潜力的姑娘,你应该去更广阔的天地,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的未来无可想象,我的直觉从没错过。” 乔安怔了一下,不只是因为他的话,还因为他今天格外异常的气度:“杜威大叔……” “你和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孩子,你是不一样的。” 杜威大叔拍了拍她的肩膀,硬朗的脸上尽是意味深长,郑重地说:“孩子,听大叔最后一句忠告,宝石落在泥潭里,那会是宝石的不幸,更是所有人的不幸,尽早离开这里。” 乔安被他说得云里雾里,杜威大叔说完,转身就要走,乔安反应过来,下意识招呼:“杜威——” “请留步,这位尊敬的圣骑士阁下。” 华丽低哑的男声从她背后传来,乔安只觉得肩膀微微一沉,已经搭上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 第253页 同时,杜威大叔只觉得双腿被什么束缚住,再也不得前进一步。 他愕然扭头,看见一个美丽优雅到不可思议的青年。 青年亲呢地环着少女的肩膀,微微笑着,慢条斯理:“离开之前,也许您愿意来家里,喝上一杯美味的下午茶?” 第66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十) 杜威坐在书房的沙发上, 手中握着一杯水,他的后背紧绷,浑身僵直, 气氛压抑而古怪。 “圣骑士阁下。” 杜威握紧水杯, 缓缓抬起头, 一个天使般美丽的青年正在对他微笑。 他有一头鸦羽般漆黑柔顺的长发, 脸廓精致秀美, 一双漆黑的眼睛宛若剔透的宝石,他静静坐在那里, 投来的目光高贵而柔和,一身雍容神圣的气度,让人无法自抑地想为之折首。 杜威从没有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人, 无论是一国的王侯, 精灵族的族王,甚至是尊贵的教皇陛下, 都要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杜威看着他,那种发自心底的悸动, 甚至让他想起几十年前, 当他被封为圣殿骑士, 有幸跪在光明神殿聆听神主冕下神谕时的震撼。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杜威想, 一个人, 怎么可能有着神主的威仪与华贵呢。 各种思绪迅速在脑中划过, 杜威终于回过神,谨慎说:“我不知道阁下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走南闯北混口饭吃的商人,怎么可能与高贵的光明教廷有关系,您恐怕认错人了。” 这么多年, 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曾经的身份,怎么可能被人认出来。 菲尔德安静地看着杜威,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真是过了太久了。” 他慢悠悠地感慨:“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坐着说话了。” 杜威勃然变色,一把按住腰侧重剑剑柄要起身,但是一股巨大的可怕的力量却压在他肩膀上,将他生生按着坐回沙发上。 全身动弹不得,杜威神色骇然,脱口而出:“你是谁?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他曾经是一剑威震八方的神殿圣骑士,纵然如今实力大损,也不是能被轻易打败的,更何况是被区区一招制服的。 杜威注意到,对面的青年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讳。” 菲尔德微笑:“我不会杀你,只是需要你的一点配合。” 杜威沉默了。 显然他与青年的实力天差地别,他于青年而言不过是蝼蚁,动一动手指便可轻易抹杀。 片刻后,他颓下肩膀,苦笑着说:“我没有拒绝的权力不是吗,尊敬的阁下,请您吩咐,如果是我能做的,我愿意为您效劳。” 乔安悄咪咪凑到菲尔德的房间外。 杜威大叔一上来,菲尔德就把他拉进去了,又把她轰出来,乔安很好奇他到底要问杜威大叔什么。 乔安把耳朵贴在门上,认真地听,里面断断续续传来杜威大叔低沉的声音,什么“莫桑帝国加雷大峡谷魔法元素暴动”什么“无垠之海边界爆发海啸”什么“艾嘉玛大平原爆发地动被生生撕裂成无数深渊”…… 乔安听得心惊胆战。 怪不得杜威大叔之前面色那么沉重,这岂止是爆发了一些灾难,这他喵的听着都要世界末日了。 终于传来菲尔德优雅的声线:“光明教廷呢?我相信你在教廷还有一些亲密的战友,他们会愿意把最新的动令传达给你。” 杜威大叔哑声说:“教廷在坦西帝国、莫桑帝国以及几个王国王都的圣殿被毁,诸国骇然,触怒光明神殿,教皇陛下已经派出三位红衣大主教及多位红衣白衣主教追杀异教徒。” 菲尔德:“还有呢?” 这次杜威大叔沉默了。 菲尔德声音平静,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相信我,圣骑士阁下,对我隐瞒,下场不会是你想看见的。” “三个月前,光明神殿就陆续收到光明神冕下的神谕,教皇亲自奉命,不惜代价斩杀一个人,为此教皇陛下动身,以为信徒祈福之名巡视诸国,借此暗中寻找此人。” 很久的死寂后,传来杜威大叔嘶哑的声音:“大半个月前,教皇陛下接受神降,终于得到了最新的神谕,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是……降世的远古至高神祇,黑暗神冕下。” 乔安倒吸一口凉气。 被发现了,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黑白正邪撕逼大战是不是就要开始了? 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乔安猝不及防,踉跄着往前两步,跌进一个泛着异香的坚硬胸膛。 “安。” 菲尔德戏谑而凉凉的声音:“你是在偷听吗?” 乔安脑中警报嗡嗡作响,她一把举起手里端着的托盘,机智说:“我看你们说好半天,口渴了,来给你们送下午茶!” 菲尔德倚着门框,似笑非笑看着她,乔安低着头,额角冷汗直冒。 最近菲尔德变了画风,阴晴不定的,乔安有点怵他,要不是怕他对杜威大叔下手,她巴不得躲远远的。 菲尔德若有所思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把她拉过来,转身对杜威大叔说:“圣骑士阁下,你不觉得,她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吗?” 乔安和杜威大叔同时愕然抬头,菲尔德随手拽过来一把椅子,握住她的手压在椅背上:“握紧。” -- 第254页 乔安一脸懵逼得看着他,下意识蜷了蜷手,握住椅背。 平平静静,无事发生。 菲尔德懒怠说;“椅子上有蟑螂,活的。” “咔嚓——” 半人高的椅子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被碾成碎茬子。 乔安:“……” 杜威大叔:“……” 乔安窒息:“不大叔你听我解释这不是真——” “她很有潜力,成为优秀圣骑士的潜力。” 菲尔德爱昵地环了环乔安的肩膀,对着杜威大叔说:“她应该有更光辉的前途,比如说西勒利帝国的圣殿骑士长,不是吗?” 杜威大叔震惊,乔安比他更震惊。 乔安惊骇小声:“您要我去做卧底?!” 菲尔德笑了笑,漫不经心:“圣殿骑士长,我又没说是光明圣殿的。” 乔安:“……” 这几个意思,这细思极恐啊。 杜威大叔犹豫。 他不是傻子,已经看出菲尔德对光明教廷毫无善意,做的这些恐怕会对光明教廷不利。 他早已对光明教廷失望透顶,甚至隐约有恨,所以才脱离教廷,放弃圣骑士的高贵身份宁愿做一个带着商队南来北往的商人;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愿意看着自己曾经效忠过的光明教廷被算计,骑士的品格不允许他做出这种近乎“背叛”的事。 “似乎忘记说了,我是个乐于做交易的人。” 菲尔德冷不丁开口:“我可以恢复你的力量,满足你的心愿。” 杜威不敢置信:“我的心愿?你知道什么?” “你不想报仇吗?” 菲尔德看着杜威骤然变色的脸,笑容更加浓郁,带着某种轻柔的蛊惑:“我无所不知,且信奉公平,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我可以为你实现任何——” 他的声音一顿,慢慢低下头,看着乔安突然拉住他袖子的手。 乔安讪讪松开手,小心翼翼:“冕……阁下,您说半天了,要不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别动不动给人实现愿望了,杜威大叔挺好一人,可放过人家吧。 菲尔德定定凝视着她,在乔安忐忑的神色中,突然捏了一下她的脸。 乔安惊恐捂住脸。 “好吧,听你的。” 他眉眼弯弯,像是男主人一样彬彬有礼地说:“我要去盥洗一下,你来招待这位圣骑士阁下片刻。” 说完,他对杜威大叔微微颔首,微笑着绕过乔安走了出去。 乔安看着他修长高挑的背影,艰难吞了吞口水。 她突然冲过去,一把拉住晃神的杜威大叔:“杜威大叔,我问你一个问题,很重要,你必须认真回答我。” 杜威大叔面色苍白,勉强打起精神来,惊疑不定:“什么?安娜,他是谁?真的是你的表哥吗?他很强大,他——” “杜威大叔,这个不重要。” 乔安有点着急,低声问:“大叔,我问你,你是神殿圣骑士长,那你见过光明神冕下吗?” 杜威大叔愕然:“不……当然不,尊贵的神主冕下怎么可能被人看见,我们最多只能聆听神谕。” 乔安脸色有点发白:“那灵魂状态呢?也不能出现吗?” “神明灵魂的强大,不是俗世可以承受的,怎么可能真身降临。” 杜威大叔很不解,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他并不介意回答,坦然说:“如果光明神冕下有必须的理由一定要降临俗世,祂只能选择神降,就是降临到祂的圣徒、教廷的君主、教皇陛下身上。 但是这个过程极为短暂,也许只有几分钟甚至几秒,而即使这样,每一次神降,都需要丰厚奢侈的祭品,并且神主冕下与教皇陛下也需要承受巨大的伤害,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进行神降。” 乔安眼前一黑。 神不能真身降临,那她面前这个活蹦乱跳的黑暗神是个啥玩意儿?! 乔安张了张嘴,还要问什么,身后已经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安,家里没水了。” 菲尔德从后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的:“要麻烦你打桶水回来喽。” “……”乔安能怎么办,乔安只能闭上嘴,在杜威大叔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苦着脸出去打水。 她拎着桶飞快跑去跑回,指望能再听到点消息,结果回来的时候,杜威大叔已经走了,客厅里只剩下菲尔德一个人,正在懒洋洋地翻书。 看见她回来,他随意指了指旁边桌上摆着的羊皮卷:“是那个男人以前的剑术卷轴,我看过了,很适合给你打基础用。” “嘭。” 乔安把两桶沉甸甸的水放到旁边,深吸一口气,拉过椅子坐到他旁边。 菲尔德对她突然的靠近有些惊讶,停下翻书的手,歪着头看她。 乔安紧张地咽了咽嗓子,双手握紧,鼓起勇气说:“冕下,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为什么您能真身降临?光明神都不行,只有您行?” 菲尔德托腮,漆黑的眼睛看着她,眨了眨:“这是个好问题,可是我不想回答。” 乔安头发麻了一下。 她知道她现在最应该的就是闭嘴,神毕竟是神,尤其是黑暗神,祂以前对她莫名其妙的亲近不代表祂能容忍她的僭越。 菲尔德对她的态度,总让乔安想起上辈子自己的一个室友,室友养猫,平时可以把它当祖宗宠,给它做好吃的给买玩具给洗澡揉毛甚至甘当铲屎官,那叫一个千宠万爱;但是它要是敢咬人挠人,或者把主人辛苦准备的计划书给撕了,主人一定会给予惩罚,让它知道利害。 -- 第255页 乔安虽然脑子转的慢,但是她始终谨记这一点,所以不管菲尔德怎么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或者看似灿烂无辜温柔体贴对她各种的好,她都苟得认认真真,不多听不多看不多想,祂爱怎么折腾爱咋咋地,她都让吃就吃让喝就喝让陪聊就陪聊,其他一概不管,老老实实装死, 看着菲尔德那双黑到诡谲的眼睛,乔安很想扭头就钻回被窝里继续装死,但是她不能。 乔安用力握了握手,艰难说:“那如果我特……特别想知道呢?” 菲尔德没有说话。 房间里一片死寂,乔安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仿佛被一只大手慢条斯理攥紧,在越来越压抑凝固的气氛中,带来未知的不可名状的本能恐惧。 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源自本能的支配和掌控。 那才是撕裂开所有温情人性伪装后,最真实的神明。 傲慢,睥睨,霸道,冷酷,漠然,生杀予取予夺,不可置喙、不可抗拒,只能匍匐着选择臣服和顺从。 乔安能清晰感觉手臂上大片大片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她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轻颤,每一寸细胞都叫嚣着恐惧和逃离。 但是她硬是握紧手,指甲深深叩进肉里,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冕下,您说过,您不会再骗我的。” 冰冷压抑的气息骤然撕裂。 乔安耳朵一片嗡鸣,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已经死掉。 “唉。” 她听到了长长一声叹息,带着些苦恼又宠爱的语气:“真是拿你没办法。” “……”乔安坐在那里,整个人诠释着什么叫汗如雨下。 乔安抖着手摸出来帕子,擦拭额角的汗水,菲尔德侧着身,一手撑额,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问呢?” 乔安吸了吸鼻子,不答反问:“您还没有告诉我。” “好啦,告诉你。” 菲尔德慢吞吞地说:“因为很久以前,我的神体被割裂,只剩下灵魂,在祭台上滋养了千万年,终于适应了俗世的规则,才能用真身的灵魂降临。” 听起来很惨,像是一个迫于形势不得不苟延残喘的故事。 乔安却说:“您的神体是被光明神割裂的吗?” 菲尔德用无奈又有点小委屈的眼神看她,像是谴责她刨根问底,非要伤自己的自尊:“是啊。” 乔安默了两秒,冷不丁问:“那您是自愿的吗?” 菲尔德这次没有出声。 他静静看着执拗等着她答案的乔安,那双宝石般剔透美丽的眼睛里还残存着忐忑和惊恐,却是那么坚定,明亮到灼目。 菲尔德突然莫名的悸动,心口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又麻又痒。 “是,这是我以前计划的一部分。” 他卷了卷鬓角的柔软的碎发,懒洋洋说:“神不能杀掉自己,所以我故意设计铂拉“杀了我”,让他割裂我的神体,然后我再把我的肢体分散埋藏到尼尔加大陆的各个角落,最后将灵魂藏在祭台上封印,通过漫长的时间缓慢等待着规则的认可,直到我被你唤醒的那一天。” 乔安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 她瓮声瓮气:“那您的肢体……都藏哪儿了?” “有些忘记了。” 菲尔德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比如那个加雷大峡谷,无垠之海边上也有,还有几座高山密林什么的……时间太久,不太记得了。” 乔安一言难尽地瞅着他。 “真的,这个不骗你,真的忘记了。” 菲尔德无辜摊手:“你要理解,我毕竟是个昏睡了几千年的老人家;当然,如果你真想知道,就再等等,等它们吸收够了力量,要跑出来了,自然就会有征兆。” 乔安嘴角止不住的抽搐:“什么征兆?元素暴动和地震海啸?” 菲尔德:“嗯哼。” 乔安用力揉着脸,力气特别凶,菲尔德看得心疼,柔声说:“不要揉了,都揉红了。” “这时候还管什么脸不脸。” 乔安濒临崩溃:“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下凡啊?天上不好吗,您至于把自己分尸埋到不同地方,折腾这么一大圈,这到底为了什么啊?!” 菲尔德仰头想了想,叹口气:“也忘记了……” “……”乔安绝望:“这个不能忘啊!冕下!大爷!大王!您再好好想想——” 菲尔德只好又好好想了想。 “啊……” 乔安瞬间眼前一亮,目露期待:“您想起来了?” “我那会儿好像……” 菲尔德突然眨了眨眼,迟疑了一下,慢吞吞说:“……好像是想毁灭世界来着。” 乔安:“……” 乔安:“!!!” 乔安双目呆滞:“您认真的吗?” 菲尔德回以一个真诚的眼神,长长的睫毛还眨了眨。 乔安:“……” 乔安:“啊啊——” 这嚎的,菲尔德猝不及防,险些被当场震聋。 “安。” 菲尔德捂着耳朵,无奈:“别哭了。” 乔安嚎啕大哭:“我他妈都要死了还不哭——” “只是毁灭世界而已。” 菲尔德认真纠正:“你不会死的。” 乔安一卡,哭得更大声了:“世界都没了,就剩我一个,还得受你磋磨,我不如死了算了!” -- 第256页 菲尔德:“……” 菲尔德不高兴:“我怎么就磋磨你了,我对你还不好吗,只剩下我们永远快乐生活在一起,这不是很好吗。” 乔安二话不说站起来,往厨房走。 菲尔德惊讶:“你饿了?” 乔安拿起菜刀就冲自己的脖子来,宛若一个辛苦工作了一年却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撕心裂肺:“我天天啃黑面包喝西北风、甚至要忍气吞声给你当小弟,这样熬着都没放弃过,兢兢业业苟着就想多活几年;结果你给我来个釜底抽薪,搞灭族计划!你不仅搞光明神,你还要搞全世界!那你早说啊,你早说我就不挣扎了,我就早死早超生了,也不用死了那么多脑细胞学这狗屁魔法了。” 菲尔德:“……” 菲尔德以为乔安是在开玩笑,直到他发现她真的把刀往脖子怼。 菲尔德猛地站起来,乔安手里的菜刀在碰到她脖颈的瞬间扭曲成铁坨,只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菲尔德怔怔看着她脖子上的伤痕,神色极为费解:“你真的想死?” 之前不还那么努力地想活吗,甚至大胆到敢和他周旋装傻,怎么如今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为什么?” 菲尔德不解,又隐隐有些难言的伤心和愤怒:“世界怎样和你有什么关系?之前你知道我是黑暗神明,就猜测我迟早会征服世界,不也还是答应做我的圣女,陪在我身边了吗?你已经做好准备了,为什么现在又变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她给他做过饭,也吃过他做的饭,他们每天一起吃饭、说话、上街,他陪她学魔法,她会看着他的侧影发呆……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 她是他唯一这么喜欢过的人啊,他甚至愿意为了讨她的欢心伪装成她喜欢的样子,高高在上的神明从来没有为谁付出过这么多心思。 菲尔德眼底泛着漆黑诡谲的漩涡,他一字一句,压抑着滔天的怨怒:“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骗我,你竟敢欺骗一位神明!你怎么能背叛我?!” “背叛个屁啊,你神经病吧!” 乔安已经破罐子破摔,悲愤跳脚:“征服世界和毁灭世界能是一个意思吗,一个历史发展的大趋势,一个是灭绝人性的屠杀,这他喵的能一样吗?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反派法,我在你还是颗蛋的时候就和你同归于尽了!” “你还想和我同归于尽?!” 菲尔德宛若被戴了绿帽子的丈夫,撕开优雅高贵的假面,怒声说:“你觉得我不好,难道你觉得铂拉的统治就好吗?你以为光明神就真的光明吗?祂也不过是把人族当成蝼蚁,当成收拢信仰的工具,为了巩固祂的力量和统治,让人族愚昧无知、肆意残害杀戮;全都是死,比起受尽折磨混沌地死,在我手中痛痛快快的死去不是更好吗?” “卧槽,你就不能比点好的吗?!” 乔安更大声吼回去:“做神就不能善良点吗?收集信仰增强力量就非得给人压榨死吗?搞点仁政你收买人心那不香吗,非得比谁更祸害,你们怎么就不能比比谁干点好事儿啊!” 菲尔德怒气一滞:“……仁政?是什么东西?” 乔安:“……” 卧槽,卧槽! 仁政是什么东西?! 乔安绝望捂脸,蹲在地上,泪流满面:“这到底是怎么个操蛋的世道啊,我求求你们了,开元盛世贞观之治康乾盛世了解一下,可快做个人吧……” 菲尔德听不懂乔安在说什么,但是看见她这个颓然的样子,心里的怒火消了消,转而化为酸涩和难过。 “我不想和你吵架。” 菲尔德昂了昂下巴,美丽高贵的面容上宛若冰塑,冷漠地高高在上:“但是你太过分了,身为黑暗圣女,竟敢对你的神主不敬,如此放肆,你该受到惩罚!” 乔安当场躺平,指着脖子:“来,弄死我吧,冲这儿砍。” 爱咋咋地老娘不伺候了! 菲尔德:“……” 菲尔德抬了抬手,乔安立刻闭眼。 菲尔德脸色骤然阴沉 “你睁开眼,看着我。” 乔安装死。 菲尔德气得人形都快散了,无数黑雾从他体内冲出来。 他来回走,黑雾起伏着,却悄咪朝她涌过去,浮在她身边,暧|昧地勾勾缠缠。 看见这一幕,菲尔德的怒火突然消了大半,冰冷幽暗的神情渐渐变得柔和。 她是祂选择的,是不一样的。 他站定,声音放软:“安,其实我们没必要闹成这样。” 乔安不吭声。 “好,好。” 菲尔德深吸一口气,重新在椅子坐下:“我又改变了主意,你难道不想救人吗?” 乔安悄咪睁开一只眼,试探说:“你不要毁灭世界了?” 菲尔德微笑:“安,你这个态度可不行。” “……”乔安赶紧爬起来,屁颠屁颠凑到他旁边:“冕下,您要不详细说说?” 菲尔德好整以暇:“安,你是学过变脸吗?” “……冕下,我刚才是有点激动。” 乔安讪讪,做义愤填膺状:“我主要是替您委屈啊,您说您,毁灭世界得费多少劲儿,这多辛苦啊,我不忍心呢。” 菲尔德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我就喜欢你睁眼说瞎话的傻样子。” -- 第257页 乔安:“……” “这也无所谓了。” 菲尔德捋了捋额角的碎发,容貌精致绝美,举止优雅从容,慢悠悠说:“反正已经被你发现真面目了,以后就不用装模作样哄你了,有了这个把柄,以后怎么欺负你,你都得对我毕恭毕敬,乖乖听我的话。” 乔安:“……” 不,这有所谓,您还是接着哄她吧,她愿意一辈子活在虚伪的假象里(超大声)—— 乔安忍气吞声:“冕下,到底该咋办啊?” 菲尔德懒洋洋说:“不用怎么办,只需要我亲自去,把我的肢体收回来就好了。” 乔安大喜:“那咱们现在就走——” 菲尔德瞥了她一眼,乔安激动的表情瞬间凝固,低眉顺眼小声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菲尔德笑得眉眼弯弯:“安,你真可爱。” 乔安:可爱你个大头鬼—— “不可以哦,现在的我只有灵魂,力量很虚弱的。” 菲尔德慵懒说:“收拢神体需要力量,我得吃饱了才能出发。” 乔安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这是当然,您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您做,羊排鱼汤还是牛奶布丁,我一定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 菲尔德目光下移,盯着她弧度漂亮的胸口,眼神直勾勾的。 乔安赶紧弯下腰,瑟瑟发抖着抱住弱小的自己,惊恐地看着他。 “……”菲尔德略带遗憾地移开眼,笑眯眯说:“不急,明天晚上才可以。” 乔安一开始并不知道什么东西非得明天晚上才能吃。 直到第二天晚上,在她惴惴不安端上和往常无二的晚餐的时候,菲尔德突然放下刀叉:“来了。” 乔安呆了呆,想到什么,猛地跑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见外面夜幕下无数举着火把的卫队,伴随着魔法纹路此起彼伏闪耀的光环。 乔安认出来,里面有图兰镇的镇长、治安官和神父,还有隔壁索马大城城主府和教廷的旗帜。 火把连成一条长龙,无声无息将整个高塔重重包围,冰冷肃杀的气氛几乎将夜空凝固。 “我们的客人到了。” 乔安扭过头,昏暗的烛火下,菲尔德不紧不慢用帕子擦拭过唇角,折成一朵漂亮的玫瑰,悠然插进桌边的花瓶里。 他的手修长雪白,更衬得那玫瑰帕子猩红艳丽,咄咄逼人。 “这么热情的话……” 菲尔德轻轻一点,那玫瑰倏然燃烧,化为幽暗的黑焰,在他细腻柔软的掌心,轻盈而瑰丽地跳跃。 他的声音轻快,满满的愉悦:“我就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我要一层层扒开你的皮,看看你的心究竟有多黑。 菲尔德:你是在说我? 乔安(若无其事):不,我是在说这个洋葱。 菲尔德:…… 第67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十一) “你确定这里有异教徒?” 卫队为首的高大虎类魔兽上, 坐着相貌阴骘的中年男人,他正是索马城的教廷使者,也是光明教廷的白衣主教, 这次来图兰镇, 他本来只想走个过场, 可是受到神父的邀请, 他才勉强来这座高塔看一看。 此时他扬起头, 冰冷而评估的眼神打量着面前这座高耸幽邃的高塔,然后低下头, 质疑地看着图兰镇的神父:“然而我并没有感应到魔法元素的气息。” “可是这才是最可怕的,尊敬的主教大人。” 图兰镇神父臃肿的身体微微颤抖,不停地擦拭着冷汗:“主教大人, 在今天之前, 我已经派出了超过三个人来这里监视,可是他们都消失了, 他们甚至没有回来,而是消失了……您可以问治安官, 他是知道的。” “是的, 主教大人。” 图兰镇的治安官躬了躬身, 神色凝重而隐带恐惧:“我的手下, 最早的四个人是在大半个月前一起来过这里, 可是他们一起消失了, 至今都没有回来,之后我又派了我的一个卫队,超过六个人监视这里,他们都是优秀的剑士,其中甚至还有一个魔法学徒, 但是他们都消失了,连尸体都没有。” 治安官一直认为高塔里有宝物,本来他想独吞,但是一连消失的卫队让他心生忌惮,谨慎之下找到了神父,可是连神父的人也同样消失了,两个人立刻意识到不对。 比起宝物,他们更珍惜自己的小命,再三权衡之后,他们不得不求助于索马城的使者,只求尽快解决掉高塔里的威胁。 “我确信,主教大人,里面住着一对邪恶的异教徒兄妹,他们隐藏在这里,掠夺了大量的财宝。” 神父唯恐得罪了主教,许下重金:“当然,即使里面的宝物已经被异教徒们花光了,为了感恩您为图兰镇的安危做下的贡献,我们也已经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和礼物,只等着您凯旋而归后,为您一一奉上。” 白衣主教对神父的谄媚很是受用,虽然不屑这个穷乡僻壤,但他也不介意浪费半个晚上的时间多赚一笔小钱,他知道回去后,神父会识相地把最璀璨的珠宝和美丽的少女送到他床上。 至于塔里面的异教徒,究竟是不是异教徒……这并不重要,高贵的白衣主教大人说他们是异教徒,那他们就是异教徒。 异教徒都该死,这毫无疑问。 白衣主教傲慢地抬了抬手,手下的法师们结起法阵,璀璨的魔法纹路包围了整座高塔,神父见状,得意地大吼:“高塔里的异教徒,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快滚出来认罪。” -- 第258页 高塔里一片死寂,厚重的窗帘遮住所有的光亮,幽黑的高塔显得异常耸人。 白衣主教皱了皱眉,对城主卫队呵斥:“你们进去,把人给——” “嘎吱——” 厚重古旧的大门忽然被从里推开,一对年轻的男女一前一后缓缓走出来。 月色破开乌云,流水般的月光下,当所有人看清他们的脸时,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这是怎样美丽而高贵的生灵啊。 王公贵胄般优雅华贵的青年,天使般纯洁却妖美的少女,后者微微低着头,以侍从的身份退后青年半步,纤细的手执着一把漆黑的长剑,黑与白,柔与坚,刺目得惊人。 白衣主教回过神来,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菲尔德,又盯着乔安,脸上渐渐爬满了狂喜和贪婪。 白衣主教没想到他这次来还有意外之喜,这样的美人,即使是红衣大主教大人们也会喜欢的。 他立刻改变了主意,对菲尔德露出一个古怪的笑脸,傲慢地说:“异教徒们,放下你们的武器,跪在地上,我可以宽恕你们的性命。” 菲尔德抬起头,兜帽微微坠下,更露出精致无暇的眉目。 菲尔德嗓音轻柔:“主教阁下,你要伤害我们吗?” 白衣主教以为他畏惧了,义正辞严:“这是你们作为异教徒该遭受的惩罚,我会把你们带到神圣的教廷里,让你们在伟大的光明神主冕下面前日夜忏悔,只要你们能得到冕下的宽恕,那你们将会迎来新生。” 可惜,再威严正直的嘴脸,也掩盖不住他眼中的贪婪和欲望。 乔安其实还挺佩服这些主教神父们的,各个擅长睁眼说瞎话,放她上辈子都是搞传销的人才。 菲尔德轻轻叹息一声,状似无奈:“看来你们要伤害我们,那我就放心了。” 白衣主教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将菲尔德两人献上去后会获得的好处,他拿起法杖,大声说:“给我活捉他们——啊!” 白衣主教话音未落,他整个人猛地从魔兽上飞起来,宛若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朝着菲尔德而去。 菲尔德慢条斯理抬起手,一把掐住白衣主教的脖颈。 白衣主教满脸涨红,双目圆瞪,法杖无力掉在地上,他用力抠着菲尔德的手背,徒劳地想把那只掐住自己脖子的手抠开,手指却只陷进一团无形的雾气中,他蹬着腿绝望挣扎,喉咙里骨骼被巨力挤压摩擦发出“咯”“咯”的声音,宛若一只被割开了喉管的母鸡。 “主教大人!” “该死的异教徒!杀了他们!” “救出主教大人——” 所有人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法师们挥动法杖,念着各式的法诀,瞬间一道道光刃从地表的魔法阵中冲出,骑士们拔出长剑,纵马气势汹汹朝着菲尔德和乔安杀去。 黑色的火焰从白衣主教脚下升起,他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丝丝缕缕的灰气从他体内溢出,涌进菲尔德的身体里。 菲尔德慵懒喘了一口气,想起什么,突然扭头问乔安:“你杀过人吗?” 乔安愣了一下,连连摇头:“没没没!我良民啊!” “哦。” 菲尔德无可无不可点了点头,提着白衣主教挪到她面前,像好朋友分享糖果一样:“那就杀了他,练练手。” 乔安:“……” 乔安尖叫:“我不行我不可我做不到,我连鸡都没杀过!” 菲尔德很体贴,安慰说:“没关系,只有第一次比较难受,以后你就会习惯了。” 乔安拒绝:“我不想习惯。” “那恐怕不行。” 菲尔德实事求是:“想杀我的人太多了,你是我的圣女,为了保护我,你早晚要习惯的。” 乔安:“……” 你也知道你欠揍啊,你个神还要她个弱女子保护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乔安试图坚守一个合法公民的底线,她还想和菲尔德拖延时间,但是对面突然一支长枪刺来,直指菲尔德的头。 菲尔德侧着脸,正在和她说话,丝毫没有反应。 “小心——” 乔安一声大喊,想都没想就一剑劈过去,漆黑的长剑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寒光,那剑士连同他骑着的骏马身形凝固,倏然坠倒在地上,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糊了乔安一脸。 “……”乔安呆呆抹了把脸,看着手上的血,手开始抖。 “啊啊啊——” 乔安撕心裂肺:“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不干净了!” 菲尔德点了点头:“是的,一剑割喉,非常厉害。” 乔安:“……” 正中心口,致命一击。 乔安又要开始哭:“我不造怎么回事我的手不听我使唤我真的是良民蟑螂都不敢踩你信我——” “好啦。” 菲尔德突然摸了摸她的脸:“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你是个真正的好孩子。” 乔安愣住。 菲尔德就站在她旁边,咫尺的距离,她能看见他漆黑的眼睛,他雪白的脸颊也溅上了血珠,那浓重而艳丽的颜色宛若一颗血痣,衬得他本来圣洁高雅的面容惊人的诡艳荼蘼。 那是不属于人间的美色,颓靡而妖异。 腥浓的血迹一点点消失,他的脸重新又变回清冷高贵的美丽,可是他的眼睛,仍然是那么漆黑剔透,像是什么都有,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 第259页 有那么一瞬间,乔安以为她看见的不是神,而是一块美丽的黑色宝石。 你以为它堕落吗?你以为它美丽吗?世人对它的厌恶或者痴迷根本无关紧要,因为它就是一块宝石,本来应该永远被埋藏在最深的地底,可是人类的欲望把它带了出来。 他们为了私欲,为了得到捷径,崇敬祂,信仰祂,或者厌恶祂,恐惧祂,把祂捧得高高的,给了祂力量和为所欲为的权力,所以祂就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着、冷漠而嘲弄地看着世人为它争论不休、你死我活。 冰凉柔软的指腹擦过她脸颊,轻柔抹去她脸颊残存的血痕。 “安。” 乔安看见他渐渐闪烁出漂亮光彩的眼睛,像是宝石在熠熠生辉:“我很高兴。” 乔安都看呆了一下:“你高兴什么?” 高兴你想都没想就保护我。 高兴你发现我的真面目,却从来不恐惧我也不怨恨我。 高兴你天天心里骂我迫不及待想摆脱我,说着要与我同归于尽的话,却竟然会为我拿起剑,义无反顾站在我身边,与所有人认同的所谓正义与信仰为敌。 这俗世愚昧,污浊,是黑焰燃烧不尽的的欲望和肮脏,唯有你,是唯一纯净明媚的光。 菲尔德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转过身,脚下的地面忽然亮起黑色的纹路,骤然刺来的无数光刃一瞬间湮灭,黑色魔法阵肆意的扩张,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将周围大大小小的光明法阵尽数吞没,还在往更遥远的地方扩张。 菲尔德紧了紧手,他掐着的白衣主教忽然停止挣扎,转瞬就被烈火燃烧成灰雾。 这场面太过耸人听闻,众人脸上溢满了恐惧。 “这是什么?” “黑色法阵,是黑暗魔咒!” “亡灵法师出世了?他怎么如此强大,增援,我们需要增援!” “快,给索玛城报信,给红衣主教报信,这里有黑暗信徒——” “必须杀了他,不能让他跑了!” 对面一派人仰马翻,菲尔德置若罔闻,只慢慢抬起双手,他闭着眼,唇角挂着浅笑,仿佛钢琴大师演奏前优雅而迷醉的仪式。 乔安垫脚往四周看了看,赶紧拉住他:“等等,冕下您把小镇也包上了,您把魔法阵退回来点。” “安。” 菲尔德不满地睁开眼:“你打断我了。” “我的错我有罪,太抱歉了冕下,请一定宽恕我的罪孽。” 乔安二话不说认错,然后毫无违和地继续:“冕下,快退回来点,退回来点。” “……”菲尔德无语:“好吧。” 他悻悻挥了挥手,已经包围了大半个图兰镇的魔纹,在镇民们惊惧不解的眼神中又迅速消退,退着退着它又不甘心,扩扩缩缩,鬼鬼祟祟,最后凭借刁钻的角度,硬是把小镇门口那座唯一勉强算得上气派的木栅栏也给圈上了。 乔安:“……” 菲尔德还老大委屈地抱怨:“真是的,难得能好好吃一次,你还要我饿肚子。” 乔安心想可拉倒吧:这么多法师剑士还不够你折腾的,个臭不要脸的撑死你算了。 她低眉顺眼:“冕下,这才叫档次,像您这样的人物,怎么能荤素不忌呢,那太没有品味了,您看看这些法师多好,皮薄肉嫩法力充沛,一点就燃,最适合给您补身子了。” “说的有些道理。” 菲尔德感慨:“不过安,你说起话来好可怕,像个变态。” 乔安:“……” 乔安:你才变态你全家都变态,我OO你个XX#¥%#—— 菲尔德猛地抬起手,熊熊的黑焰从魔法纹路中燃烧而起,将再次试图包围过来的剑士燃烧成火球,剩下的人恐惧地看着这一幕,丢下武器落荒而逃,但是还没跑出多远,就被火焰追上燃烧成灰雾。 这景象,宛若恶火地狱。 大股大股的灰雾朝着菲尔德涌过来,他微微侧眼,看见乔安握着剑站在他身侧,看着这一幕,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仔细一看,她甚至还有点走神。 菲尔德眨了眨眼,突然问她:“你不害怕吗?” “……啊?” 乔安回过神来,对上他略带奇异的目光,有点莫名其妙:“他们要杀我们,结果技不如人被杀掉,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菲尔德看着她一脸理所当然,她是真的这样想的。 菲尔德指尖蹿出一朵黑色火苗,像是轻描淡写:“你不觉得他们被我烧死,灵魂被我吞噬,这种方式很吓人吗?” 乔安表情更是古怪:“……杀人还要方法?死都得好看的死?你们神都这么讲究的吗?” 菲尔德被噎了一下,若有所思看着她,眼睛里渐渐泛起了异样的光彩。 乔安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终于后知后觉什么,讷讷:“我这个……这个想法是不是不太对?” 她一个法治社会来的鸡都没杀过的软妹子,刚杀了个人,又看着好多人被干掉,她竟然一点心理波动都没有。 乔安眼神渐渐惊恐:“……我天,我是不是哪里坏掉了?!” 菲尔德柔声安慰她:“没有啦,是你天赋异禀。” 什么天赋,变态杀人狂魔的天赋? 乔安窒息:“不!不可能,我不要这个天赋,我不是我没有!” “哦。”菲尔德慢吞吞:“那你就是坏掉了。” -- 第260页 乔安:“……” “我还没有带坏你,你就自己坏掉了。” 菲尔德舔了舔淡粉色的嘴唇,笑容甜蜜:“安,你真的好棒啊!最喜欢你啦!” 乔安:“……” 乔安嚎啕:“啊啊——” “好啦好啦。” 菲尔德往前走:“我们该走了。” 乔安立刻收声,颠颠往前跑:“冕下,咱们终于要去加雷大峡谷了吗?”菲尔德懒洋洋:“是的,不过之前要找一架车,我可不会走过去。” 乔安想了想家底,征询:“马车有点贵,咱们凑合租个羊车可以吗?” 菲尔德:“……” 菲尔德反问:“拯救世界也有点累,就凑合让它毁灭了可以吗?” 乔安立刻表示:“买!必须买最好的车,风驰电掣飕飕的那种,委屈谁也不能委屈我们冕下。” 菲尔德这才满意:“安,你真是个贴心的好圣女。” 贴心的好圣女想把鞋糊在他脸上! 清凉的月色洒在年轻男女的背影上,黑色的斗篷在夜风中飞舞,渐行渐远。 没有人知道,从这一刻起,黑暗的圣光,将缓缓拉开序幕。 ………… 布特小镇永远是那么热闹。 莫里森松下缰绳,给三头银纹魔马喂完食,看着不远处人来人往的小镇大门口,拿出一支粗制的烟卷。 布特小镇坐落于莫桑帝国边陲,是离闻名遐迩的魔法密地、加雷大峡谷最近的城镇,每天都有大量来猎杀魔兽、寻找宝物或者寻求突破的法师与剑士来来往往,他们在小镇上休憩、组队、买卖、发布和接收任务,布特小镇也因此逐渐壮大,演变为如今繁华热闹的景象。 正是中午,太阳火辣辣的,晒得莫里森额头冒汗,但是他心里却很是高兴,因为加雷大峡谷马上就到了,他接的这趟行程即将结束了,他很快就能拿到一笔丰厚的报酬。 莫里森抽着烟,正想着拿到这笔钱回去给小女儿买那条她一直想要的裙子,就听见旁边的轻快女声:“莫里森大叔。” 莫里森抬起头,看见快步走过来的少女,露出笑容:“安小姐,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多逛一会儿,布特小镇的热闹可从不让人失望。” 少女穿着利落的裤装,腰间斜挎一把黑色长剑,脸上戴着半张轻薄的铁质面具,高挑纤细的身影,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因为在烈日下疾步而行,能看见她白皙的额头泛着一层细密的薄汗,微微气喘,而她手上却慢慢提着各种纸包,莫里森闻到浓郁的烤肉和奶油香气。 “都逛完了,的确很有意思,我回来吃饭啦。” 乔安爽朗地说着,顺手把一个纸包递给他:“这是新出炉的烤肉,我看着不错,给您也尝尝。” “哦,这怎么好意思呢,真是太谢谢了,安小姐,你可真是个善心的好姑娘。” 莫里森受宠若惊,推脱了两句就接过烤肉,不忘指着车厢说:“那位阁下一直在里面,没有吩咐,我想他可能睡着了。” “是吗。” 乔安闻言放轻声音,和莫里森道了谢,才轻手轻脚掀开帘子走进去。 莫里森听见安小姐小小的声音:“少爷,您睡了吗?” 好半响的沉默,莫里森才听见一道慵懒沙哑的男声,柔软地抱怨:“安,你怎么才回来。” 莫里森见过那位“大少爷”,是一位美丽高雅的青年,像是某位王室贵族的贵公子。 只是他似乎身体不好,肤色苍白,总是披着厚厚的斗篷,窝在车厢里,十天半个月不会出来一次;只有安小姐忙上忙下,伺候得他极为周到,甚至还在路过的一个城镇中买了一堆价格不菲的地毯和靠枕,给车厢里堆得满满当当,就为了他睡得更舒服。 果然,里面传来安小姐无奈的声音:“这不是得给您买吃的嘛,不能委屈了您高贵的胃。” 青年很不高兴:“你明明是出去玩了,还想骗我。” 安小姐沉默了一下,果断转移话题,热情说:“……来,我买了好多,甜的咸的烤的煮的,您想吃什么都有。” 青年的声音更委屈:“你太坏了安,你明明知道我吃不下,你还故意拿它们来气我。” 安小姐说:“哎呦我的祖宗,我怎么知道您吃雾都能吃出毛病,你看我就说,暴饮暴食不行,你不听,是吧,现在就吃坏了肚子;当时要不是我拦着你,您说不定都撑死了。” 青年蔫蔫的,小声碎碎念:“这根本不是量多少的问题,而是因为他们太脏了,如果让你吃一大堆泥潭里滚过的虫子,你也会——” “祖宗!” 安小姐崩溃说:“你可别说了,你不吃我还要吃呢!” 青年不满地哼了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活像是在撒娇。 莫里森听着,心想,安小姐说她是奉命守卫大少爷的侍卫,他看可不像,哪里有这样的少爷和侍卫,比他小女儿和第一个男朋友谈恋爱时还要腻歪。 “大叔。” 乔安突然探出头来,莫里森赶紧应了一声:“我在,安小姐。” “时间不早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乔安看了看天色:“最好能在天黑前赶过去。” “这没问题。” 莫里森赶紧把银纹魔马牵上缰绳,鞭子一挥,它们立刻轻快地跑起来,带动着马车极速驶过。 -- 第261页 前段时间加雷大峡谷魔法元素暴动,整片区域的魔法能量飙升,虽然变得极度危险,但是其中孕生的更强悍的魔兽和魔法药材也对佣兵们有了更大的吸引力,所以这段时间赶来寻宝的探险者越来越多。 莫里森看着周围不时路过的车马队伍,又听见里面青年低声说:“你在吃什么?嘴角有白白的东西。” 安小姐无所谓说:“奶油舒芙蕾。”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想吃。” 安小姐惊讶:“你刚不是嫌腻吗,两个我都吃了,这最后一个了。” 青年不吭声,像是做了什么,安小姐声音越发惊悚:“你看什么,眼神直勾勾的,至于馋成这样吗,我都咬过了。” 青年别有暗示:“安,我想吃,我不嫌弃你。” 莫里森听见狼吞虎咽的咀嚼吞咽声,随即是安小姐毅然的声音:“那不行!那太委屈您了,这样,您看我给吃掉了,您看不见,就不会眼馋了。” 青年:“……” 安小姐用哄小孩一样看似特别真诚的语气:“大少爷,我是为了您的胃着想,如果您想吃,等您不拉肚子了,我再给您买,好吗?” 青年:“……” 莫里森:“……”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帘子被掀开,安小姐抱着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抱枕,灰头土脸地爬出来。 她舔干净嘴角的奶油,抹了把脸,注意到莫里森怪异的眼神,讪讪一笑:“大少爷想睡觉,我怕打扰大少爷,正好出来透透气。” 莫里森想,他家隔壁因为满足不了凶悍老婆,顶着巴掌印被大半夜赶出来的邻居,每次也是这么说的。 当然,莫里森虽然是个大叔,但也是个浪漫体贴的大叔,他爽快说:“当然,安小姐来这里坐,风景很不错,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银纹魔马的速度很快,在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加雷大峡谷附近。 莫里森大叔勒住马,幽默地自嘲:“不能再靠近了,里面的魔法元素太爆裂,再往前,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要散架了。” 能到这里已经不错了,乔安爽快地跳下来,把剩下的银币给他:“已经足够了,辛苦您了。” “这没什么。” 莫里森欣喜地数着银币,余光瞥见安小姐掀开帘子,向里面伸出手:“少爷,我们到了。” “嗯。” 那个美丽病弱的青年慢慢探身出来,扶着安小姐的手走下马车。 安小姐收回手,转而去车厢里拿东西,他就不紧不慢蹭到她身后,修长的身体几乎快要贴上她,斗篷下的目光一眨不眨定在她身上。 这画面,让莫里森莫名联想起传说中,山谷中寸步不离守护着珍贵宝石的恶龙。 怎么会,这明明是一位圣洁优雅的贵公子。 莫里森摇了摇头,甩去奇怪的念头,对乔安提醒:“安小姐,这里有凶恶的魔兽乃至劫掠的佣兵,不过魔法元素暴动也吸引了很多人来,你往里面,可以找到他们扎营的地方,晚上住在一起比较安全。” 乔安点了点头:“好,谢谢大叔,那我们就走了。” 说着她利落扛着乱七八糟的一堆比她还高的家当包袱,大步往前,青年慢吞吞跟在后面。 “嘿,这位阁下。” 莫里森大叔突然低声招呼,青年顿了一顿,慢慢转过头,斗篷的阴影中,露出光洁精致的下巴,漆黑的眼睛幽邃漠然。 “阁下,安小姐是一位好姑娘,可不会有人比她更爱你。” 莫里森大叔挤挤眼,比出一个大拇指,老顽童一样比划:“你可要珍惜她,我祝福你们,伟大的爱情可以超越一切。” 菲尔德微微怔了一下。 莫里森知道他性情冷漠,并不认为他会回应,转过身正要爬上车,突然听见身后低沉轻缓的声音:“你会得到神明的祝福。” 莫里森惊讶转头,只看见青年逐渐远去的背影。 俗世也不全是愚昧贪婪的生物。 菲尔德看着乔安纤细轻快的背影,漫不经心的想:至少还是存在有眼光的人。 第68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潜我(十二) 乔安听见声音, 扭过头,就见莫里森大叔遥遥坐在马车上,呆呆看着菲尔德的背影, 菲尔德视若无睹, 不紧不慢朝她走过来。 乔安惊奇:“你跟莫里森大叔说话了?” 菲尔德:“嗯。” 乔安更惊奇。 这眼高于顶的大爷居然和“卑微的人类”说话? 乔安好奇:“他和你说了什么?” 菲尔德避重就轻:“我赐给他一个祝福。” “祝福?” 乔安突然想到什么, 表情渐渐惊悚:“不会又是给人实现愿望, 拿灵魂做交换的那种?不是吧, 人家莫里森大叔挺好一人你干嘛——” “你在想什么。” 菲尔德被她怀疑,很是不高兴:“是神明的祝福, 是珍贵的恩赐。” 乔安很实用:“有什么用?” “在他原本的命运中,他会在下一次的生意途中被魔兽袭击致死,他的女儿会被城主的儿子强暴, 他的儿子为了报仇, 会闯入城主府,最后被城主的卫队杀死。” 菲尔德轻描淡写地说:“但是我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会在回程的途中意外救下一位侯爵,得到侯爵的赏识, 他的儿子会被发现优秀的魔法潜质, 被送入高等魔法学府, 从此前途无量;他的女儿会在送别兄长的路上偶遇一位德行出众的年轻伯爵, 彼此相爱, 最后成为伯爵夫人, 幸福美满。” -- 第262页 乔安:“……” 这是神明的祝福吗?这根本是逆天改命好吧。 乔安留下羡慕的泪水:“莫里森大叔跟您说了什么,您给他这么牛逼的祝福,我也跟您说,我能重复八百遍,您也给我个祝福行不行?” 菲尔德不能理解:“安, 你是我的圣女,你已经是最尊贵的黑暗圣女了,为什么还在意一个祝福呢?” “圣女有个什么鸟用。” 乔安指着自己肩上扛着的比自己还高的家当,悲愤欲绝:“名字搞得那么牛逼,还不是得伺候你吃喝拉撒睡,什么狗屁圣女,根本就是个保姆!全职保姆!” “怎么会。”菲尔德安慰她:“你看,你学到了最高深的黑暗魔法呀。” 乔安:“可是我没有祝福。” 菲尔德耐心:“你还拥有了漫长的生命。” 乔安:“可是我没有祝福。” 菲尔德好声好气:“你还得到了象征荣耀和权力的黑暗圣剑,你知道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宝贝吗?” 乔安:“可是我没有祝福。” “……”菲尔德一本正经:“你虽然没有神明的祝福,但是你拥有了神明的包袱。” 乔安:“……” 乔安想把包袱糊他脸上。 “最重要的是……” 菲尔德水润润的大眼睛眨了眨眼,有些羞涩说:“你能与美丽又强大的黑暗神冕下同行啊,和这么美丽的我在一起,你应该无欲无求了才对。” 乔安:“……” 乔安凝视着他理所当然的脸,沉默了一会儿,默默扛着包袱继续走了。 太牛逼了。 乔安心想,这个世界看能不能成神,一定是看当不当人,最不当人的那一波,就去当神——嗳,这个逻辑就是圆的。 菲尔德成功把乔安怼住了,看见乔安大步往前走,他默默捏住她一片衣角,眼睛满足地弯了弯,小尾巴似的慢吞吞跟着她。 乔安看见前面有大片火光,各种嘈杂的人声隔着树林传来,应该就是莫里森说过的聚集地了。 乔安想了想,问菲尔德:“最近来了很多人,你不是说光明教廷也派了人来吗?咱们要不要去打听一下消息?” 菲尔德无所谓:“可以。” 乔安不动:“那你把脸遮上,要不然你这张脸就是个靶子。” 菲尔德这张脸,简直大写的祸国殃民,干点什么事儿都别想有隐私了。 菲尔德立刻改口:“那就算了,我们直接去峡谷吧。” “……至于吗?”乔安无语:“之前图兰镇上街的时候,你不也遮过了吗。” “那时候要哄骗你嘛,不得不委屈一下。” 菲尔德一脸理所当然:“现在无所谓了,当然是我开心就好了,神怎么能为了一群凡人遮遮掩掩呢,这辱没我的神格,干脆统统杀掉好了。” 乔安:“……”这是什么迷惑的绝世渣男语录?! “卧槽!”乔安怒目相对:“你太过分了,得到了你就变脸了,你这也太现实了!” “我说过,我会对你坦诚的。” 菲尔德表示良知毫无压力,他轻轻抬手,细长的手指点在自己脸上,更衬得那张精致的面容完美无暇。 “更何况,这么美丽的脸……” 菲尔德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声音像柔软的丝线缠在人的心尖,字字几乎能渗出甜腻的蜜液:“你怎么舍得我遮住呢,安?” 乔安:“……” 乔安张了张嘴,愣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菲尔德怯生生:“安,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乔安多一个字不想和他说,气哼哼地扭头就走。 菲尔德心满意足地重新牵住她的衣角。 要那么多人做什么,二人世界最好啦。 乔安揣着一肚子气直接走出树林,看见不远处一道巨大狭长的裂痕出现在大地上,仿佛天神用巨斧狠狠劈过的痕迹。 每走近一步,乔安就能清晰感觉到周围的魔法元素更加活跃暴躁,带动着她体内的魔法元素跳动,让人心浮气躁。 乔安深吸了口气,继续缓步往前,直到走到峡谷前,魔法元素已经能凝聚成实质,化为一道道劲风从她身侧划开。 “是罡风。” 乔安觉得牙疼,往四周闪避了一下,下意识去找菲尔德,就发现菲尔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蹭到了她的身后,恨不得贴着她走。 “是罡风。”菲尔德拽着她的衣角,认真说:“好可怕,安,你要保护我。” 乔安:“……” 乔安不仅牙疼,她的心肝脾肺都一起疼起来。 乔安绝望:“谁保护谁啊,你是神啊!” “可是我吃了脏东西,好虚弱。” 菲尔德一副病歪歪的柔弱样子,屈起秀美的手指,比了比指甲盖大小,虚弱说:“安,我现在只是一片灵魂,只积攒了这么一丢丢的力量,如果你让我动手,我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果我把力量耗尽的话……” 他吞吞吐吐:“……那我就没力气收回手臂了,它不听我的,要干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了。” “……”乔安崩溃:妈蛋毁灭世界这个坎就过不去了是吧。 菲尔德还要说什么,乔安比了比手势:“行了,行了,我听明白了,您是大爷,这种受苦受累的都我来,您就只负责貌美如花,行吗。” -- 第263页 菲尔德高高兴兴:“好!” 乔安:“……呵呵。”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乔安也没找了,只能艰难腾出一只手,拔出黑剑,剑身扫开冲来的罡风,她慢慢走到峡谷的边缘,望了望脚下深不见底黑黝黝的裂口,嘶了两声,觉得自己都要犯恐高症了。 她正想从包袱里翻出绳子,慢慢顺下去,一直默不作声的菲尔德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径自往下一跃,拽着她就跳下去。 “啊啊——” 乔安猝不及防,爆发连绵的尖叫,那惨叫声能把狼给招来,菲尔德无奈地捂住她的嘴:“安,我快聋掉了。” 乔安:呸,你连人形都是假的,聋个屁聋。 她用力挣扎,菲尔德置之不理,拉着她顺着陡峭的崖壁跳跃,凛冽的罡风划过他们周身,如同无数锋利的刀刃割来,乔安都睁不开眼,只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身上衣服东一道西一道飕飕冒着冷风。 乔安这次是真的惊恐了,瞪大眼睛,一手紧紧捂着领子,一手攥着他的袖子着急:“这样不行,衣服撕坏了。” 撕坏了……菲尔德的眼神飘忽一下,见乔安着急盯着他,他侧了侧脸,伸手把旁边一同下坠的包袱拽过来,直接塞乔安怀里,瞬间把她的脸挡住。 乔安:“……” 这时候都不忘包袱,大爷你真是我大爷! “放开你的力量。” 菲尔德低哑的声音传来:“你身上有着最本源的力量,俗世的魔法不该是你的敌人,你才是它们的主宰,你要适应它们,融合它们,挥使它们。” 乔安愣了一下,试探着放开抵抗,瞬间四周暴动的黑暗元素冲进她身体,却没有像她想象中的会伤害她,反而如同鲜活的山泉水潺潺涌过她的身体,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舒展开,让她不由轻吸了口气。 锋利的罡风却不再伤害她,乔安自如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低下头,发现脚下不再是深不见底的黑洞,而是一重重泡沫般光怪陆离、闪烁着奇异光泽的透明屏障,她愕然:“这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无数叠加的空间。” 菲尔德解释:“这里在特定时期会产生空间叠层,我就是把手臂放在叠层里,现在它已经足够强大,元素暴动重新撕裂开空间,只有正午夜前后很短的时间才能进入叠层。” 乔安看着那些大大小小闪烁的光点,好奇:“那些光点是什么?亮晶晶还挺好看的。” 菲尔德默了默:“是魔兽眼睛吧。” 乔安:“……魔兽眼睛?那得多少魔兽?!” 乔安话音未落,一声声诡谲的兽吼和嘶鸣已经响起来。 乔安眼看着一条条比她腰还粗的巨蟒从一个洞口里爬出来,幽绿的竖瞳直勾勾盯着他们,寒毛倒竖,恰巧在这时,叠层的空间结束,下面一重重的屏障消失,再次变成幽深的洞口。 乔安默念飞行术的口诀,黑暗元素在后背渐渐凝成一双漆黑的大翅膀,菲尔德看见,突然伸手过去捏了捏。 酥酥麻麻的触感,乔安一个踉跄:“您干嘛?”是不是手欠?! “好可爱。” 菲尔德老实说:“像个小恶魔。” 乔安无语:“我就知道别想从您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菲尔德不吭声,瞅着她的小翅膀,心想,真的很可爱,将来吃掉她的时候一定要她带着翅膀。 想想那时候,把她压在下面,她喘着气,小脸红红的,一边控制不住的哆嗦,柔软的翅膀一边颤颤抖动的样子,他都要硬了。 菲尔德眼睛幽亮亮的,盯着她秀美的侧脸,难耐地舔了舔嘴唇。 乔安不知道她身边圣洁美丽的黑暗神在想什么,她背着沉甸甸的家当,拽着热衷吃软饭的狗比大少爷,扯着这俩大拖油瓶子,努力往四周张望,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落脚的山洞,扑闪着翅膀艰难地飞过去。 山洞不小,乔安刚一飞进去,就对上三四双绿油油的眼睛,是几头狰狞残暴的魔狼。 乔安下意识拔剑,那几头魔狼已经蓄势待发要攻击,但是当看见她身后拉着的菲尔德的时候,嗜血的气势突然一滞。 乔安眼看着那四头魔狼刚才还像是要把自己生撕了的魔狼恐惧地后退,一个个尾巴紧紧夹着,低着头,发出低低地求饶的“嗷嗷”声。 乔安还傻傻握着剑,眨了眨眼,扭头有点狐疑看菲尔德:“它们是怕您?” 菲尔德无所谓:“唔,是吧,毕竟我是神嘛,动物总是比人敏锐一些。” 乔安砸吧下嘴,这可真是神霸之气。 菲尔德慢吞吞走进来,往四周看了看,蹙了蹙眉:“安,这里好脏。” 乔安敷衍:“在外面嘛,凑合一点啦。” “好吧。”菲尔德点了点头,又软绵绵说:“安,那你快打扫干净一点,把我的床和枕头铺好,再把火堆升起来,我想吃点热汤。” 乔安:“……” 求求做个人吧你! 那四头狼缩到紧里面,乔安也就没对它们下手,无奈地把大包袱扔地上,用劲风术把山洞里的草木和碎骨垃圾清理走,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来,先往上面铺上厚厚的软垫和靠枕,伺候大少爷坐上,再用燃烧术点上火,娴熟地架起炉子,往里面倒上水、肉干和之前就准备好的调料包。 她做这些的时候,菲尔德就懒洋洋靠坐在旁边,卷着被子慢吞吞打哈欠儿,跟刚被皇上宠幸过的宠妃似的,柔弱如水,慵懒无力——就是他喵的不干活! -- 第264页 乔安一边搅着锅,一边回忆起以前还是菲尔德给她做饭的岁月,顿时心如刀绞,悔不当初。 她恨,为什么不珍惜好时光,就算他装模作样又怎样,都衣来张手饭来张口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快乐享受不就够了。 人啊,就是这样,往往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呜。 乔安越想越难过,不由擦了擦眼睛。 菲尔德托腮看着她:“安,你是在哭吗?” 乔安别有暗示:“我是太累了,想要谁给我帮帮忙,至少这个时候有眼色地帮我加点盐。” 菲尔德若无其事:“没哭就好,不用加盐,今天想吃清淡点,那你快把热汤给我端过来,我饿了。” 乔安:“……”你吃屎去算了! 汤咕嘟嘟冒起泡,乔安趁着这热气熏了面包,把热腾腾的肉汤和甜面包一并递给他:“吃吧。” 菲尔德还要作妖,软唧唧撒娇:“好累,手抬不起来,你喂我嘛。” 乔安盯着他半响,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菲尔德眨了眨眼:“你是在卖萌吗?” “我是让你看我的怒气值。” 乔安说认真说:“快要爆了,真的,你别刺激我,我疯起来自己都害怕。” “……”菲尔德权衡片刻,回忆了一下她哭嚎起来的杀伤力,终于不情不愿接过了面包。 乔安看他可算老实了,松了口气,问他:“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拿到手臂啊?” “四五天吧,就能到底了。” 菲尔德喝一口汤,不紧不慢嚼着面包,有些不满地轻轻皱眉:“拿到手臂不难,主要是铂拉的那些虫子们会穷追不舍地缠着我,很烦。” 乔安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铂拉的虫子”是指光明神的信徒,光明教廷。 乔安无语:“人家光明教廷好歹是盘踞整个尼尔加大陆的巨擎啊,您能不能对人家尊重一点,现在您都打不过人家呢,您还瞧不起人家。” 菲尔德顿时泪眼汪汪:“安,你坏,你瞧不起我?!” 乔安委婉:“我当然瞧得起您,我主要是有点怀疑您的胃。” 菲尔德:“……哼!” 菲尔德不高兴:“等我找回我神体,我就打上光明教廷,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乔安心想你一个神打人还挺骄傲是怎么滴,但是熊孩子是不能这么怼的,乔安只能哄:“我当然知道,冕下您当然是最厉害的,所以咱们得抓紧找您的神体……等找完了这里的手臂,咱们该去哪儿找您的腿儿什么的啊?” 菲尔德被顺了毛,一本满足,也不介意给她多透点消息,捏着面包搅肉汤,百无聊赖地说:“我现在是大概想起来几个地方,但是我一在加雷大峡谷这里取回胳膊,铂拉感应到,一定会发疯的,他会让手下那些家伙把所有可能的地方都设下陷阱,等着我过去。” 乔安咬了咬牙:“那也没办法,咱们硬闯吧。” 菲尔德一脸嫌弃:“不,我不能顺着铂拉那个蠢货的意思走,那太丢人了。” 乔安吸一口凉气:“这时候还管什么丢不丢人?世界都要炸了我的大少爷。” “不会的,还有时间,不会炸的。” 菲尔德安慰她:“你放心,我已经答应了你,就会做到的。” 乔安心稍安:“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菲尔德突然摸着自己的脸,问她:“你觉不觉得我的脸色最近黯淡了很多?” 乔安呆呆看着那张灿若春花完美无暇的脸,摇了摇头:“不觉得。”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菲尔德哀怨地蹙了蹙眉:“就是因为我太虚弱了,力量弱,化形之后,脸也不好看了。” 乔安:“……” 乔安真诚的发问:“您这选择性失聪的病还有的治吗?” 菲尔德继续说:“拿回手臂,我就要先去吃点东西,补一补。” “还吃。” 乔安震惊,小眼神biubiu瞅向他的肚子:“都这样还吃,之前吃的您现在都没消化呢。” “这个不一样,这次选的可是个有意思的家伙,我嗅到了他的野心,很久没闻到这么暗黑醇厚的欲望了,他一定不会令我失望的。”菲尔德纠正,开心说:“而且去他那里,还能顺便把我的脑袋拿回来。” 乔安挠了挠头,勉强说:“也行吧,反正我也搞不明白,我就跟着您走,只要最后把您的身体凑齐就行了。” 菲尔德咬着唇,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睛水亮亮的:“安,你真好,你陪着我,我好高兴。” 乔安心想我倒是不想陪呢,那不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吗。 唉,她算是看明白了,老天爷送她来这个世界,就是这祖宗缺了个保姆让她伺候的。 行吧行吧,都是命,她认了能咋地。 “高兴高兴,我也高兴,普天同庆,冕下,您快睡觉。” 黑暗神大人的美色昭昭,奈何乔安已经看透了青年狗比的本质,心如止水古井无波,敷衍地拍了他两下,就把手抽回来,去包袱里翻自己的东西。 菲尔德看着被她甩开的手,白皙的指尖缓缓摸了摸手背,还残存着她手心的余温。 他垂下眼,樱花般柔软的薄唇不悦地压平。 真是的,都这样暗示了,她怎么就感觉不到呢?! 菲尔德幽怨地看着她的背影,他还不够美吗?他还不够诱人吗?都给了她这么多次机会,她怎么一点都不开窍呢?! -- 第265页 身上的衣服被割坏了,乔安打算换一件衣服,刚拿起一件,就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目光。 她扭过头,就看见菲尔德揪着被子,咬牙切齿瞅着自己。 乔安不解:“还不睡,冕下,您还有事儿?” 菲尔德看着她纤细高挑的身体,因为站起来,身上大大小小被刮坏的布料扯得更大,露出更多细腻的皮肤,半遮半掩,反而更显得雪白得晃眼。 他又有感觉了。 菲尔德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绵软的被角遮住他的异样,他挡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看她,欲言又止:“睡不着。” 乔安顿时警惕。 这他喵的不会又作妖要让她给讲睡前故事吧。 乔安立刻拿着衣服往山洞里走,敷衍说:“闭上眼,迟早能睡着的,我去换个衣服,一会儿回来啊。” 菲尔德像嗅到鱼腥味的猫,目光立刻跟上她,奈何乔安也没有傻到底,走时候拎着一块大布,走到山洞里头一挂,顿时挡得严严实实。 菲尔德的脸瞬间拉下来,恨恨一扫,直接把被子摔到旁边。 “嗷嗷——” 那几只魔狼突然从山洞深处跑出来,低眉顺眼的,显然是被乔安轰出来的。 它们在菲尔德周围不远处跪下来,眼神恐惧而敬畏。 菲尔德怒气未消,看着它们,烦躁地本想直接轰走,可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想靠近我吗?想要力量吗?” 菲尔德对着为首的魔狼慢条斯理,它立刻低头发出求饶的哀嚎,恐惧地匍匐后退几步。 “不不,没关系,不用害怕。” 菲尔德眼神闪烁着奇异的光泽:“你们可以来,都可以来,来这个山洞,来我的身边,你们可以尽情吸收我周围的能量,我可以赏赐给你们。” 魔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菲尔德看了一眼山洞深处挂着的那块大布,因为联想到什么,嗓音越发低哑:“把你的同伴都叫来,这附近的东西都让它们过来……还不快去,快去!”说到最后,他已然按捺不住地低低怒喝,□□。 “嗷!嗷!” 魔狼感应到黑暗之主冰冷的威仪,连滚带爬地滚出山洞,随后外面传来连绵起伏的狼嚎,伴随着其他各种魔兽亢奋的嘶鸣巨吼。 巨大的魔蟒顺着石壁蜿蜒而来,狰狞残暴的飞行魔兽展开翅膀从四面八方盘旋飞下,大大小小的魔怪坚硬的爪牙和触手摩擦过高耸的岩壁,往这不起眼的山洞汇聚。 乔安用水擦洗完身体,换了件衣服,抓着还带着水汽的长发走出来,瞬间对上无数双绿油油黄莹莹猩红掺黑的眼睛。 乔安:“……” 乔安呆呆地看着堆满了山洞的各种飞的走的爬的魔兽,一个手抖,毛巾就掉在地上。 “安。” 她听见声音,转过头,看见菲尔德抱着被子坐在唯一的一块空地上,正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突然来了好多魔兽,它们一定是感应到我的力量,馋我的身子。” 菲尔德扁了扁嘴,软绵绵地朝她伸出手:“安,我好害怕,你快来保护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一问: 菲尔德:今天安安睡我了吗? 菲尔德:哦,还没有,我还要继续努力呀! 乔安:…… 乔安:你个凑表脸—— 第69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十三) “安, 你快来保护我~” 这些日子以来,乔安听这句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以至于菲尔德说完,乔安条件反射就拔出剑朝他跑去。 她一剑劈向面前挡路的魔虎, 以为这只庞大的魔虎会张开血盆大嘴咬向自己, 然而看见她举剑劈来, 那只魔虎居然二话不说夹着尾巴仓促后退,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讨好的呜咽。 乔安举着剑, 看着逃得离自己远远的魔虎,一脸懵逼。 她又扭头看其他魔兽, 所有大大小小的魔兽对上她的视线,都低下头耷拉着尾巴,争先恐后地往后退。 有的因为后退得太快, 还彼此踩到, 瞬间一场恶战;周围的其他魔兽赶紧扑上去,咬着它们的脖子生生把它们拖走, 积极得不得了,就这么愣是给她让出条康庄大道来。 乔安:“…?” 这就是传说中穷凶极恶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兽?! 乔安试探着往前走两步, 魔兽们仍然没有攻击的反应, 反而又纷纷退后, 把路让得更开。 乔安注意到, 有的边缘的魔兽都快被挤扁, 可怜巴巴地被糊在墙上。 这已经不是害怕了, 这简直是热情洋溢殷勤备至了。 这画面真的太怪诞了,乔安表情古怪。 “安。” 菲尔德怕乔安看出异样,连忙呼唤她:“安,安你快过来!” 乔安硬着头皮顺着路跑进去,一路跑到菲尔德身边, 单膝跪下:“怎么样,没受伤吧?” 菲尔德一把抱住她,梨花带雨:“安!好可怕,吓到我了。” 乔安猝不及防被他一抱,身形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没倒他怀里,顿时一头黑线:“您够了!您个神怕什么,要怕也是我怕!” 菲尔德泪眼汪汪:“安,我都受伤了,你还说我。” 乔安怀疑:“我看您活蹦乱跳的,哪受伤了?” 菲尔德握住她的手,直直贴在自己心脏,甜腻腻说:“我的心受伤了,要安摸摸才能起来。” -- 第266页 乔安:“……” 乔安崩溃:“这个时候您就不要闹了!!” 菲尔德心想,他才不是闹她,他只想吃掉她。 乔安掰开菲尔德缠在她身上的手臂,握着剑指着周围的魔兽。 菲尔德斜坐在地上,摸着被她掰开的手,盯着她的背影,后牙缓缓磨了磨。 乔安警惕地往四周看看:“冕下,它们什么时候来的?” “就是刚才,突然来的。” 菲尔德作委屈状,给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我都要睡着了,听见动静,它们就都凑过来了,一定是贪图我身上浓郁的能量。” 乔安皱起眉。 “安,这可怎么办。” 菲尔德状似忧愁地叹了口气,疯狂暗示:“它们把地方都占满了,你没有地方睡了,看来只能和我凑合一下了。”说着不由露出柔弱无奈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这个时候还睡什么觉啊?!” 乔安想都没想,指着魔兽们让开的那条路:“咱们现在就走,再换个干净的山洞,实在不行就出峡谷。” 菲尔德的笑容瞬间僵硬。 “虽然不知道它们为什么怕我们,但是这是个机会,这么多魔兽毕竟不安全。” 乔安有理有据地解释,背对着他,着急招呼:“趁现在,冕下您快站起来,跟在我身后,咱们赶快走!” “……哇,安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这就起来……” 菲尔德春风得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在乔安连声的催促中不情不愿站起来,往前走两步,不动声色踹一脚旁边低头讨好的狼王,眼神冰凉凉的。 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留下这么大的纰漏,还不赶快补救?! 狼王被他那一眼看得简直魂飞魄散,发出撕心裂肺的狼嚎“嗷——” 周围委曲求全的魔兽们一脸懵逼地面面相觑,几秒之后,它们终于反应过来,争先恐后涌上去。 “冕下快——我天!” 乔安不过眨了眨眼,面前那条路已经被魔兽淹没。 菲尔德眼看着路被堵住,才重新露出笑容,慢吞吞走过去,拉着乔安的袖口:“安,没有路了。” 乔安安慰:“没事儿,这些魔兽害怕咱们,轰一下它们就跑了。” 说着她用剑比划了一下,故意吓唬它们。 然而不知怎么的,这些刚才乖得跟小绵羊似的魔兽就跟吃错了药似的,虽然有些瑟缩,但还是一个个张着大嘴咧着獠牙朝她们发出威胁的嘶吼,硬是半步不退。 乔安惨遭打脸,脸挂不住了。 这时,她突然肩膀一沉,菲尔德怯生生地把下巴搭在她颈窝里,看着眼前这一幕,软绵绵的说:“安,路被堵住了,它们看起来一点不怕我们,这么凶,是不是不想放我们走啊。” 乔安被他这一搭,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可能是吧,您您先起来,等我想想办法。” 菲尔德似乎没听见,没有起来,反而还歪了歪头,挠痒痒的猫咪似的软软蹭了蹭,小声打了个哈欠儿:“安,那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想出来办法,我都困了,好想睡觉。” 脖颈本来皮肤就薄,触觉敏感,菲尔德这一蹭,乔安能清晰感觉到他柔软的脸颊,高挺的鼻梁和一触而过的嘴唇,他柔顺的碎发擦过,搔过说不出的麻痒。 痒得乔安甚至听见自己皮肤下一根根细密的毛细血管爆开的声音。 “……呀。” 菲尔德冷不丁发出一声,慢吞吞的:“安,你脖子红了。” 乔安:“……” “不仅是脖子。” 菲尔德像是一个观察果子慢慢成熟的小朋友,语气好奇中带着点波澜不惊,继续慢吞吞说:“耳朵也红了,脸也——” 乔安恼羞成怒:“闭嘴!” 菲尔德被她吼得一缩头,委屈巴巴瞅着她:“安,你凶我!” 乔安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 就在乔安的肺快被戳爆了的时候,菲尔德又慢悠悠松开她,坐回自己的软垫上,卷着被子把自己团起来,无辜地对她眨了眨眼:“安,那我先躺下了,你要加油哦~” “……”乔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憋得她生疼。 乔安没法子,只能眼不见为净,转过身去继续和魔兽磨。 她用剑吓唬,用魔法威慑,看得出这些魔兽对她身上的黑暗元素很忌惮,或者说对于她身后的菲尔德很忌惮,以至于她每次做出攻击的架势,它们都会畏惧地后退。 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它们死活不愿意走,再害怕也要和她犟着,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乔安不太想见血,容易引发魔兽的嗜血,这里的魔兽太多了,要是凶性大发都扑上来,那会很麻烦。 双方就这么僵持好半响,乔安是彻底没办法了,把剑锋往下一垂,黑着脸转身走了。 转身的那一刻,乔安清晰听见魔兽此起彼伏的松气声。 乔安:“……” 你们这些兽,趁早成精去吧。 “……没办法嘛?” 乔安听见慵懒沙哑的男声,走近才发现,菲尔德还没有睡,正掩着被角歪头看她。 黑暗神大人实在生得一副好皮相,像他现在这样,半靠在被窝里,白皙精致的脸颊被枕头压出一点点红痕,睡眼惺忪,额角还有几缕翘起来的碎发,明明那么高挑修长的青年,却愣是给人一种好脾气又好欺负的绵软感,好像一只软乎乎的大白猫,露出柔软的肚皮给你随便摸。 -- 第267页 乔安看着他这样,心一下子就软下来。 乔安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明知道他是个大狗比,明明每天都在被他欺压,每天都咬牙切齿恨不得打死他,但是一看见他这种样子,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那一瞬间,乔安仿佛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有大妖姬祸国殃民的传闻,像菲尔德这样的,他这么狗,他要是想要星星月亮,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瞅瞅她,保不齐她脑子一抽都愿意费劲儿给他摘一摘。 唉,这看脸的世道。 乔安垂头丧气走过去,顺手往火堆里加了把火,无奈说:“没办法,只能等明天看看它们能不能自己退去了,要是还不退,咱们就得打出去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嘛。” 菲尔德随口应声,眼睛幽亮亮地看着乔安朝自己走过来,刚伸出手,她就自然而然地绕过自己,在不远处的石壁靠坐下。 菲尔德:“……” 菲尔德眼角止不住地抽搐两下,以至于整张脸都有一瞬间的扭曲。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安!” 传来菲尔德幽幽的声音:“你怎么离得那么远啊。” “我得守夜啊,在这里看得清楚。” 乔安靠坐在石壁处,顺手把剑抱在怀里,随口说:“冕下您快睡吧,我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菲尔德沉默了一下。 他侧过脸,看见明明灭灭的火光打在她脸上,她打了个哈欠儿,长长的还带着些许水汽的头发披散在身后,不施粉黛的脸上是浑然天成的绝色,只是眼下有淡淡的倦色,眼下甚至还有几处小小的刮伤。 那样子,仿佛无暇的珍珠没有被好好地珍藏,而是掉到海水里,被混杂的海水肆意侵蚀翻滚,把她圆润的美丽磨砺出划痕和棱角,让她看起来不再那么高不可攀的完美,却又让她变得更加真实纯净,绽放出另一种更惊人的美。 菲尔德一眨不眨看着她。 在所有人看来,让这样本该被娇宠珍藏的美人承受风吹雨打,都是一种罪恶,都是暴殄天物。 他原来也是这么想的。 他原来想,他要用世上所有最珍贵的宝物包裹她,要把她永远小心地存放在他最华贵的神殿中,要为她编织出最梦幻的美梦,让她永远无忧无虑地快乐着。 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这段日子以来,每一天,每一夜,他都仿佛看见什么更鲜活而灵动的东西从她的身体里被唤醒。 就像从坚硬的雪地中挣扎冒出头来的野草,从干涸的山泉中涌出的第一股溪流,吹散严冬风雪的第一场春风。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柔韧而鲜活的强大力量。 这种盛大的力量,让她看起来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仅仅只是看见,就好像要被那种纯粹又炽热的温度点燃,让人找了魔似的想触碰,即使会被灼烧,也心甘情愿想被她吞噬。 菲尔德静静凝视着她,空气是那么安静,安静得他仿佛都能听见,自己胸口里那个早已不再的器官在一下比一下剧烈地跳动着。 太过分了。 菲尔德几乎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挖了一个漂亮的坑,想哄着她跳下去,结果还没骗成,自己就跳了下去。 更可恨的是,她还蹲在坑边,傻乎乎探着脑袋往里瞅,一脸无辜地问他跳下去干什么?还热情洋溢地要拉他上去。 那他能怎么办,菲尔德哀怨又慢条斯理地想,他当然只能更努力一点,把她一起拽下来啦。 “安。” 乔安又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他在软垫上滚了两圈,眼巴巴瞅着她:“我睡不着,你来陪陪我嘛。” 乔安几乎快给这祖宗跪了。 你个不知道活了几千年几万年的老妖精,你这么会撒娇合适吗?! “安安安~~” 菲尔德发动夺命连环call技能,那叫一个百转千回,乔安被他骚扰得没办法了,有气无力走过去:“您又要干嘛。” 菲尔德往旁边挪了挪,挪出一个地方来,还拍了拍;“你坐这儿来。” 乔安拒绝:“不了,我——” 菲尔德直接打断她:“安安安——” 乔安:“……” 乔安崩溃:“您够了!” 菲尔德无辜脸:“那你坐。” 坐坐坐。 有软垫谁愿意坐地上啊。 乔安挠了挠头,无奈地坐下。 她穿着利落的劲装,纤细的长腿一条屈起,修长的黑剑搭在膝盖上,明亮的眼睛倒映着火光,精致的眉宇却透着勃勃的英气,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菲尔德托腮看着她,突然弯了弯眼睛。 真的越来越像个骑士了呢。 他突然凑过去,把脸靠在她的腿上。 乔安吓了一跳,几乎要跳起来,菲尔德又生生把她压下来,好整以暇枕着她的腿:“枕一下而已,反应那么大做什么。” 乔安瞪圆了眼睛指着他,几近窒息:“你你你——” “你是我的圣女,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伺候我保护我,给我枕一下又怎样。” 菲尔德理直气壮:“我又不沉,不会把你压塌,干嘛这么小气。” 乔安:“……”个凑表脸的怎么好意思说?! 乔安怒声:“给我起来!这是小气不小气的事嘛,这是——” -- 第268页 “这是什么?” 菲尔德舒舒服服在她腿上转了一圈,把脸朝向她,水亮亮的眼睛里一派天真无邪。 “您不能这样,我是女孩子,您是男孩子,我们……”乔安脸都涨红了,好半响憋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你都在想什么。” 菲尔德听了,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很惊讶:“我是神啊,只是顶着人族的皮囊而已,什么男女,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安:“……” 好像是、是哦。 乔安突然意识到一点,菲尔德现在的只是灵魂,他的神体早就被割裂了,也就是说…… 乔安的眼神忍不住往菲尔德那被子盖着的、脖子之下不可描述的地方扫了两眼。 像他这种高高在上的神,怎么可能对俗世的生命有感觉,根本不会往那边想——就像人穿成了猫,也不可能和猫谈恋爱啊,这跨物种了好吧。 更何况他身体都没了,所以说那里也没……没了吧? “你在看什么?”菲尔德突然凑过来,吓得乔安猛地往后躲,僵硬地看着他:“没没什么都没看!” “真的吗,安,可是你的眼神很心虚……” 菲尔德仔细打量她,眯了眯眼,冷不丁说:“安,你是不是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 乔安:“……” “没有没有!” 乔安恼羞成怒一把把他脑袋按下去:“您到底睡不睡,不睡我就走了!” 菲尔德被按倒在她腿面,瞬间脸陷入绵软柔韧的一团,鼻息间尽是她身上阳光般清甜的香气。 哎呀呀。 菲尔德有些痛苦地佝偻起身体,侧过脸,背对着她的目光,压抑急促地喘息着,眼尾泛着靡艳的红。 好难过啊,菲尔德舔了舔湿润的嘴唇,委屈又变态地想。 今天都起来好几次了,憋得好难受,好想让她给摸摸哦。 他一定会在她手上快乐得死掉的。 “那个……冕下?” 虽然觉得菲尔德只是故意恶作剧玩没别的意思,但是乔安还是觉得这样怪怪的,看他一直不出声,把枕头拿过来,迟疑问:“要不还是……” “不要吵了。” 菲尔德因为困乏而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传过来,哑哑地嘟囔着:“我要睡了,再吵醒我……会很可怕的哦。” 乔安立刻不敢动弹了。 菲尔德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说可怕就会真的很可怕——比如曾经逼乔安给他讲一个晚上的格林童话,并且穷追不舍问她他和睡美人白雪公主哪个更好看,在得到“他更好看”的答案后,又老大不高兴地念叨更好看的他被唤醒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亲亲。 ……要不是拯救世界的目标在撑着她,乔安那天绝对当场和他同归于尽! 乔安僵硬地坐在那里,感觉到青年的呼吸渐渐轻缓,像是陷入了熟睡。 他的兜帽早被扔到一边,衣襟微微松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后颈,绸缎般柔顺的黑发披散,从她这个角度看,正能看见他半张绝美的睡颜,睫毛长而翘,鼻梁线条优美,唇瓣微微弯起,安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乔安怔怔看着他。 这位黑暗神大人吧,有时候像个熊孩子,但是有时候又美丽得让人心颤。 她紧绷的身体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触手是冰凉凉的,和想象中一样的丝滑柔软。 乔安心尖微微一跳,莫名感觉手心的触感似曾相识。 不过她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她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摸过男人的头发。 “好吧,大概是因为我也是个俗人,见色起意什么的……” 乔安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小声嘀咕:“幸好你是个狗比,等所有事情结束后,把你送回天上,也就都过去了吧。” 大美人让人心神摇曳,乔安想象自己在撸一只皮顺毛亮油光水滑的大波斯猫,顿时心如止水无欲无求,松开手往后靠了靠,靠着石壁,扫一眼周围安安分分的魔兽们,半阖着眼假寐。 眯着眯着,她忽然感觉一股汹涌的困意,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竟然无知无觉就陷入了熟睡。 丝缕的黑雾从她身上滑走,萦绕回身边,菲尔德缓缓睁开眼,幽幽叹了口气。 “真是的,不是说过我醒来会很可怕的嘛,居然摸我的头发……” 他翻了个身,漆黑的眼睛闪烁着幽光,声音带着别有意味的亢奋:“故意撩拨我,真是太调皮了,坏孩子必须得好好惩……” 他的声音突然滞住。 少女歪着头靠在石壁上,秀美的面庞低垂,睫毛在眼帘打下一片小小的阴影,红润的嘴唇微微地嘟着,俨然沉入了梦乡。 看着特别乖,文文静静的那种乖。 菲尔德直勾勾地看着她,抿了抿唇。 竟然睡得这么香。 啊,好生气。 “真是太狡猾了……” 他屈起手臂,撑起修长的身体,柔顺的长发和她的发丝缠在一起。 他俯身过去,薄薄的唇在她软软的嘴角含了含,吸一吸,想了想,还是不解气,干脆在她肉嘟嘟的腮帮子上咬了一口。 她在睡梦中蹙起眉,发出小小一声不满的鼻音。 -- 第269页 菲尔德赶紧安抚地把牙印含了含,她这才重新松开眉头。 “娇气鬼。” 他轻轻哼了一声,修挺的鼻梁贴了贴她的脸,轻声哄:“好啦,不欺负你了,快睡吧睡吧。” ………… 乔安是被阳光唤醒的。 她呆呆睁开眼,看着对面的石壁。 她竟然睡了一晚上? “是的呢。” 乔安愕然抬头,菲尔德正俯身往她手里塞一碗热汤,顺便鄙视她:“说着守夜,竟然睡着了,连早餐都是我做的,安,你要好好反省一下。” 乔安:“……” 这熟悉的节奏,又是从被狗比上司嫌弃开始的一天。 “魔兽都已经走了,你吃完早餐,快点把东西收拾好。” 菲尔德慵懒伸了个懒腰,拉长的腰线漂亮得一塌糊涂,他理所当然地指使着:“咱们要出发了,还要赶去下一个空间节点呢。” 乔安悄悄翻了个白眼:“知道啦。” 菲尔德拉上兜帽,往外走,余光瞥见她狼吞虎咽喝着汤、丝毫没有察觉昨晚任何不对的样子,不由翘了翘唇角。 真是个小笨蛋。 唉,不对。 他美丽的面容上得意渐渐凝固,转化为忧愁。 这么傻,他什么时候才能下手啊。 他幽幽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求她能快点发现吧 ——那样他就能无所顾忌把她彻底吃掉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菲尔德(哀怨):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在欺负她。 乔安:…… 菲尔德(美滋滋):赶快发现吧,那样我就可以不要脸啦,能凶性大发把她吃干净了呢! 乔安:…… 乔安(╯°□°)╯︵ ┻━┻:我XX你个OO@—— 第70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十四) 乔安重新打包好家当, 拉着伟大的黑暗神菲·巨婴·软饭大少爷·高龄熊孩子·尔德冕下出了山洞。 白天的加雷大峡谷和晚上的天差地别。 夜晚的魔兽格外暴动,大家都会选择在地面上休息,而到了白天, 探险者们就一窝蜂地跳入危险又诱人的神秘世界。 乔安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来寻找前人宝物和珍贵魔法材料的寻宝人, 有猎杀高等魔兽或者寻找魔兽蛋买卖换钱的佣兵, 更有单纯为了磨砺实力、突破自身极限的探险者。 法师, 剑客,贵族, 逃犯,佣兵……鱼龙混杂的人怀着各式各样的目的来到这里,这座浩大而神秘的峡谷每一刻都在发生血腥的厮杀。 路上, 乔安就亲眼看见一队刚刚顺着绳索攀下的探险者被一群藏匿在角落里、突然暴起的巨大狮鹭群一个个叼走, 在凄厉的惨叫声中,一只光箭直直洞穿为首狮鹭王的脖颈, 狮鹭王哀嚎着坠落,所过之处爆发激烈的掌声, 一个英俊倨傲的年轻法师在众人的簇拥中收起法杖, 而另一边, 鬼魅般残暴的血蜥缓缓从阴影处探出头来…… 当然, 除了人和魔兽之间的厮杀, 人和人之间的不少。 比起和凶残的魔兽决斗, 显然在有些人看来,悄摸弄死别人捡漏的收益更大。 乔安蹲在地上,无聊地拿着剑在地上画正字。 等她画到第十个正字了,菲尔德终于吸收掉最后一点灰雾,轻吸一口气, 难受得捂着胃,蹙起秀长的眉,柔柔弱弱朝她走来,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冕下。” 乔安看得极为牙疼:“明明是您刚把人的灵魂吃掉,不知道的还当是别人把您给欺负了呢。” 菲尔德不高兴:“可是我吃了他们,就是吃一堆脏东西嘛。” 乔安无奈:“那您也可以不吃啊。” “不行。”菲尔德傲娇地说:“没有人可以暗算我,这些胆大包天的狂徒,我必须吞掉他们的灵魂,作为对他们的惩罚。” 乔安嘴角抽搐一下。 “安,你这是什么态度。” 菲尔德委屈地指责她:“他们对我们不轨,我可是保护了你,你对我态度一点都不好。” “……这都怨谁啊,祖宗。” 乔安无语:“要不是您天天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半点不愿意遮,咱们能被这么多人盯上?” 乔安一心低调,只想赶快把菲尔德的手臂取走;但是菲尔德不行,他就像一只漂亮的花孔雀,知道自己好看,还成天得瑟好看。 就菲尔德这张绝色的脸蛋,这一身孱弱优雅的气质,一路上吸引狂蜂浪蝶无数,一个个都想把他打包带走,将来卖给王室贵族做男宠。 乔安这几天当护花使者当得她心累无比,尤其是在她杀人杀到手软,扭头却看见菲尔德在那里懒洋洋打哈欠儿的时候,就特别想把他这朵娇花掐死! “这不好吗,看看这才几天,你魔法和剑术都用得娴熟多少?” 菲尔德突然俯下身,屈起手指在她脸上刮了刮。 她之前和一个手段颇为阴毒的风系大魔法师较量,被他的一手密咒折腾得不轻,脸上就被刮了好几道,伤口有点深,现在还没下去。 菲尔德这一蹭,正好碰到她刚结疤的血痂,乔安轻轻“嘶”一声。 菲尔德一怔,脸上欢快的笑容收敛起来,显出些许阴沉诡郁。 他想,被吃掉灵魂还是让他们死得太容易了,他应该把他们的灵魂碾碎,用黑暗之焰一寸寸烧得灰飞烟灭。 -- 第270页 乔安听见菲尔德突然问:“疼吗?” “不疼不疼。” 乔安怕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摆摆手:“小意思,咱们走吧。” 菲尔德抿着漂亮的唇,定定看着她。 乔安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不由往后仰了仰:“怎、怎么了?” “安。” 菲尔德眨了眨眼:“你现在真好看。” 乔安:“……” 乔安从他眼睛里看见自己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特别想问问他是什么时候瞎的? “又英武,又勇敢,又坚强,又正直……越来越像一个骑士了。” 菲尔德甜蜜地说:“每天都在努力变得更强大,努力保护我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呢。” 乔安:“……” 为什么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合在一起就怎么听怎么奇怪呢? 乔安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响憋出来一句:“应该的,应该的。” “安,你太没有情趣了。” 菲尔德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疯狂暗示:“我这么认真地夸奖你,你也应该夸一夸我,比如说我又美丽又优雅又平易近人,你超喜欢我的,要一辈子和我快乐地在一起呢。” 乔安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些话他说着不亏心吗? 菲尔德目光灼灼盯着她,仿佛一只翘着大尾巴等着叼兔子吃的狐狸。 乔安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张了张嘴,实在没办法说出这种违心的话,正巧看见对面偷偷摸摸跟踪来的人影,眼前一亮,连忙说:“冕下,又有人来了,我这就去把他们引走,有话咱们一会儿再说啊。” 菲尔德还没开口,乔安已经握着剑疾步冲过去,随即就是一片喊打喊杀声。 菲尔德站起来,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方向,轻轻哼了一声。 不知道是吃得肚子疼,还是觉得被那么多人惦记着太麻烦了,菲尔德终于还是遮住了脸。 周围终于清净下来,乔安可算松了口气。 菲尔德带着她一路寻找空间节点,随着越往峡谷深处走,周围的罡风更强劲,深入的探险者渐少,但是实力也都更强大。 乔安也看见了光明教廷的使者,一群穿着白色和红色圣衣的主教,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正红色圣袍的老者,眉目威严冷厉,周身涌动着磅礴的魔法元素,显然是一位强大的光明魔法师。 这浩浩荡荡一队人在半空穿过,所过之处众人纷纷低头避让,直至他们旁若无人地离开视线,才有人抬起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惊异说:“这加雷大峡谷好大的声势,竟然连奎恩红衣大主教阁下都来了。” 红衣大主教。 乔安轻轻吸了口气。 光明教廷地位最高的是教皇,教皇麾下有八位红衣大主教,六十四位红衣主教,其下白衣主教及主教、神父无数。 红衣大主教每一位都是大人物,常年驻守光明神殿圣地,这次竟然派了大主教出来,加雷大峡谷外面指不定都布上天罗地网了。 那些人还在议论:“这几个月是不是有大事发生,除了奎恩大主教,听说好几位红衣大主教都被派出去了。” “可不是,许多地方都不太安稳,连教皇陛下都离开了神殿,亲赴诸国镇守以安定人心,尤其在咱们还有那边坦西帝国,因为圣殿被袭击的事,教廷震怒,抓了许多异教徒烧死,打打杀杀的,可是乱得很。” “又是抓人,又要平顶动乱,这下光明教廷可是忙坏了。” 有极看不惯光明教廷的人阴阳怪气的嘲笑:“但它再厉害,也管不了所有人,像西勒利帝国那边,那位弗里曼亲王不还是——” “哦,你又胡说什么。” 他的同伴拉住他,谨慎怒叱:“西勒利帝国是教廷忠诚的信徒,弗里曼亲王当然也是,管好你的嘴你个蠢货,别喝醉了酒就到处胡说八道。” 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还在小声嘟囔什么,八卦告一段落,乔安趁机拉着菲尔德走了。 乔安心头有点沉重,这千百年,光明教廷的触角已经深入了尼尔加大陆方方面面,宛若笼罩所有人头上的阴影,而光明神操控着它,就相当于掌握着俗世至高的力量。 现在的菲尔德只有灵魂,虽然是神,但是受限于规则的种种限制,在他找回自己的神体、重新拥有至高的力量之前,她们对于光明教廷实在不占上风。 乔安忍不住对菲尔德抱怨:“冕下,光明神有光明教廷,您之前怎么就不能也搞个黑暗教廷啊?人家一群小弟,您单打独斗,这可不得被人欺负嘛。” 菲尔德自从又“吃坏了肚子”,又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懒散说:“我可不像铂拉热衷养一堆虫子,想想那些家伙跪在我的神像前祈求着各种恶心的欲望,我嫌弃得连他们的灵魂都吃不下。” 乔安嘴角抽搐一下,无奈:“也不要这么偏激嘛,也不会都是坏人的,总会有好的信徒的;而且有了信徒,您就有了信仰,信仰不就能转化为您的力量,等您强大了,您就可以把光明神按着打。” 菲尔德撇嘴:“铂拉那个蠢货,我早晚会把祂按着打,我可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养虫子身上,这只会玷污我黑暗的荣光。” 乔安一头黑线:“那您干嘛还要我当圣女,就因为我是只最漂亮的虫子吗?” -- 第271页 “当然不是,你是不一样的。” 菲尔德一脸理所当然:“你是这个俗世唯一有资格与我平等的存在,我的一切荣光都会与你共享。” 乔安猝不及防被这话糊了一脸,面露震惊。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菲尔德心里居然这么有地位。 还“唯一”还“平等”,这位眼高于顶的大爷今天终于做个人了? “这很惊讶吗。” 菲尔德看见她这一脸颠覆三观的表情,笑了一下,突然握住她的手,神色温柔又真诚,漆黑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她:“安是我唯一钟爱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安想要什么,就算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我也会摘下来送给你,只要你能快乐。” 乔安:“……” 卧槽。 美丽高贵的青年,微笑握着你的手,深情款款对你说着甜言蜜语,仿佛你就是他的挚爱、他的一切。 这杀伤力太大了,乔安当场快被他身上的圣光给刺瞎了。 狗比不可怕,就怕狗比说情话。 这是要干什么,非得逼得她心口小鹿乱撞吗? 菲尔德冷不丁说:“安,你脸红了。” 乔安脸唰地就红了,疯狂摆手:“没有没有。” “就是有。” 菲尔德歪着头,笑眯眯说:“果然安喜欢这样的,温柔善良、英俊又儒雅正直的人族青年是不是?” “这样的青年没有人不喜欢的好吧。” 乔安忍不住说:“谁不向往美好的事物呢,这样的人,一定是所有女孩子都会想要的模范男朋友啊,我也是个俗人,当然也喜欢嘛。” “哦,原来是这样……” 菲尔德若有所思,乔安得到了赞同,高兴说:“是吧是吧,您也觉得——” “我觉得安可以趁早放弃了。” 乔安笑容一僵:“什、什么?” “这么完美的人,都是吹出来的。就比如我,我不完美吗?我高贵美丽优雅动人,圣经里用几万字的长诗歌颂我的美貌和荣光,那么多人崇拜我,哭着喊着要把灵魂献祭给我,如果能跪在我脚下亲吻一下我的袍角,他们激动得能当场死掉。” 菲尔德一脸坦荡:“可是那又怎样,我不还是个混蛋嘛。” 乔安:“……” 乔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可真他喵的有自知之明。 菲尔德语重心长:“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所以你千万不要信所谓的好人,长得再正直,气质再温柔,说不定背地里就是个贪财好色杀人如麻的混蛋;还有可能根本就是个变态,看你又笨又好骗,就故意欺负你,脸上笑嘻嘻,其实满脑子都是龌龊的念头,恨不得把你连皮带骨头吃掉。” 乔安:“……” 为什么你的语气能这么情真意切?好像亲眼见过的样子,满满的感同身受,透着浓浓的恨铁不成钢。 乔安迟疑:“……所以您到底想表达什么?” 菲尔德看着她的眼神更是怨念,写满了“你个瓜娃子这都听不明白还能不能争点气”。 “唉。” 菲尔德看着她茫然的小表情,欲言又止,最后摇了摇头,别有暗示:“算了算了,你就只要记得,不要想那些所谓的完美情人了,完美的绝对都是假的,像我这样的才是真实的,所以你如果要喜欢人,当然得喜欢真实的,这样才不会被人骗,而且我这么好看,你也不会亏,你说是不是?” 乔安给他绕得云里雾里,和他期待的小眼神对视,懵逼半响,恍然大明白:“啊,所以您还是变着花在夸自己美呗。” 菲尔德:“……” “哎呀,我真是。”乔安心中的小鹿到底被狗比的大卡车撞死了,只剩下浓浓的无语,对他比出大拇指:“少爷,您真是我大少爷,行,知道您美,尼尔加第一美男子,求求您了,咱放过您那张脸咱说点别的行吗?自恋是种病咱不能仗着好看就不治啊。” 菲尔德:“……” 菲尔德的脸瞬间黑了。 这算什么,报应吗? 之前用脸欺负她,现在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菲尔德漆黑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暗光,他咬牙:“安——” “龙!” “峡谷有龙——” 乔安突然听见一声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激动的叫嚷,她愕然扭头,看见六七个人仓惶从远处一个幽深的山洞中跑出,恐惧地大喊大叫,一个个踉跄着疯狂往前跑,但是就在最后一个人刚爬出山洞的时候,一股狂暴的烈焰骤然从山洞喷出,瞬间将几人的身影吞并。 在沸腾的火焰和凄厉的惨叫声中,一个巨大的阴影从从山洞中冲出,冲撞到旁边的岩石,顿时半座小山都坍塌成碎石。 “吼——” 狂躁绵延的兽吼几乎将人的耳膜震碎,所有人震惊地仰起头,看着天空中那遮天蔽日的可怕怪物,它那长满骨刺的庞大翼展挥舞,从狰狞的兽口喷出滚滚烈焰,瞬间将大地融化出一道深谷。 所有人都看呆了,知道几秒种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道激动的大喊:“龙!是魔龙!” 这一声叫醒了恍惚的众人,人群顿时如煮开的热水沸腾起来。 “去抓龙!” “如果成为屠龙者,会立刻成为诸国君王敬仰供奉的首席骑士!” -- 第272页 “龙的宝藏,得到龙的宝藏,立刻就能成为富可敌国的王侯!” 在一瞬的恐惧后,所有人都想起龙意味着什么,脑子瞬间被贪婪占满,人们疯狂地四散通知自己的队友,或是朝着龙刚才离开的洞穴冲去,或是向着龙消失的方向追去。 乔安看着,这场面,不知道的还当是超市大促销了呢,好像晚一步就错过了大便宜似的。 “他们是不是疯了?” 乔安从见到真的龙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不可思议:“那龙多凶,周围的火元素爆裂得快炸掉,他们怕不是还没靠近就会被烧焦,还想做屠龙者?” “他们已经被欲望冲昏了脑子。” 菲尔德冷笑着,他已经错过了和乔安解释的最好时机,只好把那些话又咽了下去,但是到底不甘不愿,脸都是黑的。 乔安没察觉他的异样,她还在发愁:“光明教廷还不够,又冒出来一头龙,这可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菲尔德无所谓说:“有龙正好,把铂拉的人都引走,我们正好去拿手臂,拿完就走,也省得消耗我的力量,还得靠吃脏东西补。” 乔安想想也是。 魔龙太传奇了,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强大无比,又一身是宝,即使是光明教廷也会眼馋,那位奎恩大主教是不会放过的。 乔安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说:“咱们得抓紧速度了,魔龙一出现,肯定有更多人往下面挤,万一就恰巧进入您的空间叠层看见您手臂了,咱们得赶快走。” 乔安没有猜错。 加雷大峡谷的元素暴动已经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魔龙出世的消息更是将它推上火热的顶峰。 每天都有无数人涌入大峡谷,在龙的诱惑下,不只是白天,探险者们甚至敢于在晚上冒险进入,整个峡谷变得热闹无比,乔安就不止一次在穿进空间叠层的时候险之又险撞上探险者。 乔安很是心慌,每天变着花样催菲尔德干活。 不催不行啊,菲尔德本质其实是一条比她还咸的咸鱼,要不人家光明神又搞教廷又压榨信徒兢兢业业强大自己,他就干脆偷懒,直接毁灭世界,到时候信徒死光了,光明神失去信仰的力量当场抓瞎,而他则不紧不慢把神体找回来拼上,力量回归,轻轻松就把光明神碾死——这他喵的还真是个天才! 这么个偷懒小天才绝世熊孩子,如果不督促他,他能山洞里窝着睡一天觉,各种懒散摸鱼,气得乔安想打他。 菲尔德被她催得很不高兴,但是到底拗不过她,最后效果显著——提前两天他们就找到了手臂的存放地。 那已经是峡谷的地心了,乔安小心踏进去,看见周围尽是滚烫的岩浆,但是那些岩浆不是红色,而是黑色,纯粹无比的黑。 不知道是不是被菲尔德影响了,还是看久了,乔安现在竟然觉得这种黑还挺好看的。 黑,也不是以前那种让人压抑的不详的感觉,而是灵动的,深邃的,神秘的,让人感觉到极致的纯净、甚至是圣洁。 乔安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绕过重重的黑色岩浆,看见了一个深红色的……蛋?! “冕下。” 乔安很是惊讶:“您的灵魂从蛋里出来,手臂也知道给自己结个蛋啊?” 这样想想居然莫名的可爱。 一直慢吞吞跟着她身后的菲尔德一愣,往前一看,脸色瞬间黑了。 “嗳,冕下?” 乔安眼看着一直消极怠工的菲尔德跟吃错药似的快步绕过自己,直接踩着岩浆向那个蛋走去。 乔安赶紧跟上,眼看着菲尔德冷着脸拎起那个有他小腿高的蛋,然后从蛋刚才待着的地方,又拿起一条修长优美的手臂。 乔安:“……” 乔安看了看那个蛋,又看了看被它垫了不知道多久的手臂,倒吸一口凉气。 竟然敢用黑暗神的手臂当垫子,一边枕着一边吸能量,一箭双雕——这是什么绝世机智的小天才蛋?! 菲尔德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菲尔德拿起自己的手臂,又盯着红蛋三秒,唇角轻扯,手心直接酝出一股黑雾,二话不说就要往红蛋上怼。 乔安觉得这个蛋要凉凉了。 唉,得罪谁不好,得罪小心眼的黑暗神你这可——咦咦咦? 乔安瞪大眼睛,眼看着在菲尔德要把蛋碾碎的时候,那红蛋骤然一跳,直接掉到了地上,然而咕噜噜就朝她滚过来,“吧唧”一声就贴到了她的脚踝。 乔安:“……” 这蛋谁啊,这么自来熟的吗。 乔安不由后退,红蛋咕噜噜地接着滚,死死糊着她,就像乖乖缩在老鹰翅膀下的软毛小鹰,腻腻乎乎不得了。 乔安:“……” 乔安又试着往后退两步,红蛋继续贴,后来大概是害怕她走,开始围着她的脚着急地转圈。 乔安不敢后退了,怕一脚给它踩碎了。 菲尔德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一个破蛋都会占便宜?! 他气势汹汹往这边走,红蛋不转圈了,着急地在她脚边蹦跶,乔安都仿佛看见一个小鬼头在嚎啕大哭:大怪兽来吃宝宝了—— 菲尔德一边走,一边把拿着的右手臂按在自己手腕上。 随着他皮肤与灵魂接触,浓郁的黑雾涌动,原本的手腕渐渐透明,他按着手臂缓缓推了进去。 -- 第273页 周围黑色的岩浆倏然爆裂,蒸腾出无数黑气,鲸吸般源源不断朝他涌过去,将他围成一个黑色的蚕蛹,骤然爆发一阵刺目的亮光,强悍的能量威压将红蛋直接撞飞,乔安赶紧伸手把它抱在怀里,红蛋立刻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这小样太可怜了,乔安忍不住摸了摸它圆润的蛋壳,它立刻蹭过来,乖巧得不得了。 光亮渐渐消失,露出那道修长的身影,劲风掀起他的兜帽,露出半截弧度美好的下巴,他缓缓转了转右手,从修长的指骨到线条优美的手腕,骨骼牵动着肌理的轮廓慢慢舒展,慢条斯理,宛若一曲华丽优雅的古典乐章,美得让人想叹息。 乔安轻轻吸了口气。 菲尔德打量片刻,继续走到她面前,把那只漂亮的手朝她摊开。 “把它给我。” 美丽高贵的青年,用天神般圣洁又柔和的口吻,微笑着说:“我要把它做成碳烤龙蛋。” 乔安:“……”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心头小鹿乱撞。 菲尔德(勃然大怒):小鹿是谁?谁敢撞我的安!我要烧死他! 乔安:…… 乔安(咔嚓):小鹿死掉了!! 第71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十五) 无论多少次, 看着菲尔德顶着这么一张高贵圣洁的脸说这种话,乔安都觉得自己有满肚子的槽想吐。 乔安无语:“它只是一颗蛋。” “一颗枕着我手臂的蛋。” 菲尔德冷笑:“你都没枕过,它倒是会占便宜, 它配吗?” 乔安:“……” 乔安窒息:“您好好说话, 不要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要不是知道他是个神, 乔安一定会以为他是在故意耍流氓。 菲尔德看着她, 眼神有点幽怨, 像是想说什么,但是到底没说, 只是黑着脸,语气更臭了:“给我。” 红蛋在乔安怀里瑟瑟发抖,抖得可圆润了, 乔安被它带着一起共振, 愣是给振笑了。 菲尔德伸手都要抓住红蛋了,看见她笑得乐不可支, 斜眼瞅她:“你笑什么?” “我觉得……它还挺机灵的。” 乔安抱着蛋给菲尔德看,菲尔德视线下移, 盯着它, 红蛋被他一看, 整个蛋一僵, 然后抖得更厉害了, 乔安的手都跟癫痫似的, 乔安乐坏了:“瞧给它吓得,这也太可爱了吧。” 菲尔德很不能理解,看着它的眼神是满满的嫌弃:“一个小破蛋,有什么可爱的。” “您怎么还瞧不起蛋啊。” 乔安把红蛋重新抱回怀里,小声嘀咕:“您自己不都是从蛋里出来的。” 菲尔德宛若被提起黑历史, 黑着脸:“这怎么一样?” “这怎么不一样。” 乔安悄悄翻了个白眼:“说实话,您是蛋的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 那时候多沉稳温顺一个蛋啊,被她在水里转着玩都不生气,还特别好伺候,只要每天跪着拜一拜就满意了;现在孵出来可好,呵,简直孵出来一个祖宗,乔安无数次被他气得快炸掉的时候,真恨不得把他重新塞回蛋里。 想到这儿,乔安忍不住:“冕下,您说一个人怎么能性格变化这么大呢?您是受什么刺激了?那要是再受点啥刺激您还有希望能变回去吗?也不用变太多,就变回每天道貌岸然给我做饭那阵就行。” 菲尔德眯了眯眼,盯着她,语气很危险:“安,你似乎对现在的我很不满意?” 乔安被他看得发毛,预感自己要是说“是”恐怕会被收拾得很惨,讪讪说:“没有没有,您这样就挺好,多活泼,多有趣,多……” 妈蛋,夸不下去了。 毕竟这是多欠揍的一个熊孩子! 菲尔德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不高兴说:“你知足吧,我现在已经很好了。” 乔安昧着良心:“好好好。” “又敷衍我。” 菲尔德轻哼了一声:“你就气我吧,如果我将来又变了,有你哭的时候。” 乔安一愣,从他的话里听出一种怪异的不详感。 怎么个意思,还真能变啊? 这都熊成这样了,再变得又得熊成什么样儿了?! 乔安赶紧往回找补:“不是,我开玩笑的,其实您这样已经挺好……” “轰——” 恐怖的能量余波往四周迸发,头顶坚固的山岩轰然崩塌。 乔安抱着蛋下意识举起剑,菲尔德把她拉到怀里,陨落的碎石在靠近他的一瞬融化为飞灰。 乔安惊讶:“这是怎么了?” 菲尔德环着她的肩膀,满怀都是她的味道,一时心神摇曳,他低下头,在她鬓角嗅了嗅,语气漫不经心:“我把手臂拿走了,这里的能量结界被破坏掉,空间叠层塌陷,就炸掉了。” 乔安仰起头,有些忧虑:“这么大动静,会被发现的吧?” 菲尔德敷衍:“大概吧。” 乔安:“……” 乔安这才注意到菲尔德凑得太近了,推开他的脸,黑着脸:“干嘛呢,狗鼻子吗。” “安,你身上有香气。” 菲尔德一本正经地说,被推开还恋恋不舍,蠢蠢欲动想凑过来再闻一下:“没见过你抹香水啊,这就是你们人族传说中的体香吗,安,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你再让我闻一闻。” -- 第274页 乔安:……闻个屁,滚蛋吧你个臭流氓。 “吼——” 魔龙暴怒的裂吼响彻峡谷,它扇动着翼展想要飞起,脚下一张巨大璀璨的光明魔法阵不断地伸出藤蔓一样的光之锁链,死死缠绕住它的翼展和四肢,它拼死挣扎,强横的能量洪波往四周迸溅,魔法阵周围护阵的红衣白衣主教们面色微微发白,他们快速念着法咒,光明能量从他们体内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法阵中,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们额角冒出,但是他们的表情却渐渐激动。 奎恩红衣大主教站在魔法阵的中央,看着这只渐渐力竭的魔龙,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奎恩没想到,自己被派来寻找黑暗神明降世的痕迹,却意外撞上了这头魔龙。 一头魔龙,它强悍的骨骼血肉和龙鳞爪牙都是最顶级的魔法材料,可以用于教廷展开最高等级的祭祀和大密咒术中,即使对于富有四海的光明教廷,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珍贵魔法资源。 然而,奎恩并不想斩杀魔龙,因为死去的龙身上的资源就是属于整个教廷的;但是如果能驯服活着的龙,那么就是只属于他奎恩自己的。 奎恩在八位红衣大主教中无论资历还是实力地位都只在中下,对此他不甘已久,而他知道,如果他能得到一头龙的效忠,他会立刻跃升为红衣大主教之首,他会得到神主冕下的高看和嘉奖,到那时,甚至连教皇陛下都要对他更加恭敬。 想到这儿,奎恩眼中精光大亮,他举起华贵的法杖,直指魔龙的头颅,声音威严:“臣服于我,臣服于奎恩红衣大主教,我可以赦免你的不敬与恶行,让你有资格得到伟大的光明神主冕下的恩赐。” 魔龙直接朝他喷出一口赤红的龙焰。 光之壁挡住了火焰,赤色的岩浆在白光中缓缓消融,奎恩握着法杖脸色阴沉,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远处一声凄厉惊骇到极致的尖叫: “元素暴动——” 山崩地裂的轰鸣紧随而来,奎恩不悦地皱眉,正要让人继续维持法阵镇压魔龙,余光瞥见从地底涌出的黑色岩浆,脸色骤变:“是黑暗魔法!” “什么?!” “这——” 众人齐齐变色,面面相觑。 他们此次就是奉命寻找斩杀黑暗神明选择降神的圣徒,没想到竟然真的在这里出现了。 奎恩表情有些许犹豫。 黑暗圣徒当然是要找的,但是这头魔龙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困住,他是不舍得放走的…… “吼——”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魔龙忽然爆出一声恐怖的怒吼,奋力一展翼,一根根粗壮的光之锁链轰然崩断,它竟然生生挣脱了魔法阵,低头朝着众人喷出暴怒的烈焰。 “啊——” 众人猝不及防,好几个主教被当场烧烂了脸,魔龙一击即退,冰冷的竖瞳怨毒地扫了他们一眼,扭头就朝着地心飞去。 奎恩脸色极其难看:“追!” 众人仓惶:“是!” 菲尔德还没来得及再撒娇打滚占点便宜,头顶的山洞就一重重塌陷掉,明媚的阳光洒下来,菲尔德眯了眯眼,对上一双狰狞硕大的龙眼。 “是龙!” 乔安惊呼:“它找过来了。” 那只她曾经惊鸿一瞥的魔龙就盘在岩壁上,庞大的身形几乎遮住半边天空,乔安注意到它身上有许多处血肉模糊的灼伤,还没有结疤,显然是光明教廷的手笔。 “吼!吼!” 魔龙喘着粗气,龙息蒸腾出滚烫的白雾,它那双有乔安脑袋大的黄色竖瞳直勾勾盯着她们。 乔安感觉怀里的红蛋跳了跳。 乔安怀疑:“它不会觉得咱们是偷它孩子的吧?” 魔龙实力很强,一会儿还要保存实力和光明教廷打,乔安不想招惹它,抱着红蛋往前递给它,好声好气:“你孩子好好的,还给你。” 这种实力的魔兽早已经有不逊色于人的智慧,魔龙冷血的竖瞳盯了她两秒,也不知道是忌惮她身上菲尔德的黑暗气息,还是判断出她没有恶意,伸出狰狞的爪子来够红蛋。 乔安把红蛋放到它摊开的龙爪里,刚要后退两步,一直安分的红蛋一个蹦跶,完美三分又跳进她怀里,腻乎乎地蹭了蹭。 魔龙:“……” 乔安:“……” 乔安抱着蛋,一时满脑子都是“震惊!被拐龙儿童不认亲妈认养妈。”“惊爆!魔法界跨越种族的母子情深”“痛心!十年生恩比不过三秒养恩,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等等惊爆眼球的狗血社会新闻。 她懵逼地抬起头,对上魔龙巨大的眼睛,双方对视三秒,她仿佛从那双残暴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老母亲最深沉的不敢置信和痛心疾首。 乔安觉得自己赤红的良心被戳痛了。 “误会,这都是误会。” 乔安赶紧把红蛋又放过去,红蛋“吧唧”又蹦回来,在她怀里跳啊跳,亲热得不得了。 “……不是,这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什么都没做过啊。” 乔安急了,又把红蛋塞进魔龙爪子里,还按着魔龙的爪子握紧:“我天,你这个孩子这是干嘛啊,认错妈了,这才是你亲妈。” 红蛋使劲儿蹦跶,然而被魔龙抓着,这次蹦跶不出去,它顿时急了,一个蛋竟然发出:“啊!啊!”的声音,嫩嫩的尖尖的,委屈巴巴的,不知道的还当是虐待儿童呢。 -- 第275页 魔龙低下头,看了看红蛋,红蛋的尖叫声顿时上扬了一个台阶,凶神恶煞:“啊——” 这场面,看得乔安都替魔龙难过。 唉,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崽儿,一个疏忽,竟然连妈都认错了,这心里得多难受—— “哐当!” 魔龙随手把红蛋砸地上。 砸地上…… 是的,砸,地上。 乔安:“……” 乔安脑门慢慢打出了一个问号。 龙界的母子情深,都是这么硬核的吗? 红蛋被扔到地上,砸出了一个坑,它呆呆地晃悠了两圈,甩了甩蛋,反应过来,一点被亲妈抛弃的悲痛欲绝都没有,咕噜噜又朝乔安滚过来,贴在她脚边,像是逃脱了魔爪回到老母亲身边一样,欢快地嫩嫩叫:“啊!啊!” 乔安:“……” 这是哪来的傻蛋?这个世界真的太迷惑了。 魔龙扔了蛋,看都不看一眼,折起的翼展撑着庞大的身体,直直地朝菲尔德爬过去。 菲尔德负着手,垂眼静静看着它,眼神冷淡又漠然。 仿佛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一头传说中的强大的龙,而是地上随便的花花草草。 “黑暗异教徒!” 骤然一道雷鸣般的厉喝在上空响起,乔安扬起头,看见一众光明教廷的人,为首的正是那位奎恩红衣大主教。 乔安抿了抿唇,把红蛋抱起来,另一只手拔出黑剑,横跨一步挡在菲尔德面前。 奎恩居高临下盯着他们,眼神先定格在魔龙身上,又在乔安身上随意转了两圈,最后看向菲尔德。 “你身上有黑暗的气息。” 奎恩上下打量他,眼中深深的忌惮渐渐消失,转为轻蔑地嗤笑:“黑暗神选择的圣徒,身上竟然只有如此微弱的黑暗元素,一个低级魔法师,还是干脆只是一个卑微的魔法学徒?” 乔安一听就知道,奎恩只把菲尔德当做黑暗神选择的圣徒,还不知道菲尔德就是黑暗神本尊。 光明神竟然没有对光明教徒透露这个消息?这是什么意思,这么重要的事,光明神都不给小弟们说清楚。 但是乔安转念一想,这也不难理解,对于光明教廷来说,他们要杀的异教徒,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还是神本尊,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们杀再多的人,敢对黑暗信徒赶尽杀绝,也不代表敢对神动手。 千百年来这种对神明的恐惧早就深深印刻在每个尼尔加人的心底,尤其是这些光明教廷的高层,他们知道光明神的力量,也就更明白与光明神同为至高神祇的黑暗神意味着什么,而这种恐惧,会直接动摇光明神本身的权威。 光明神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祂干脆直接隐瞒了这一点,让光明教廷放手去杀,无知者无畏,反而敢对菲尔德赶尽杀绝,至于中间会因此多死多少人,这就完全不重要了。 乔安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由暗自咂舌,这光明神也不是省油的灯,果然这些活得太久了的老妖精,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菲尔德对于奎恩的轻视无动于衷,只是往四周看了看,抵唇咳嗽了两声,慢吞吞说:“你们是来杀我的?” 奎恩看着青年病歪歪的虚弱样子,眼底的嘲弄更浓。 “算你有自知之明。” 他已经认定了黑暗神虚弱濒死,才不得不选这么一个孱弱的青年做圣徒,语气越发轻狂:“你该知道,尼尔加大陆属于光明,你和你的主人根本不应该存在,我们奉伟大的光明神主的意志,抹杀不详的黑暗,现在,我希望你能识相地放弃抵抗,我会把你带回光明神殿,接受神主亲自的净化。” 说着,他周围的光明法师们再次列出阵法,璀璨的光明魔法纹路是最好的威胁。 奎恩傲慢地用法杖指了指他:“生,还是死,我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从始至终,他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乔安。 乔安挡在菲尔德面前,拿着把剑,被无视得很彻底。 乔安觉得自己很凄凉:妈蛋,人家一个红衣大主教都这么多小弟,这么有逼格,她这个黑暗圣女什么时候能有点排面。 菲尔德突然扭头看她:“安。” 乔安一凛:“在!” 菲尔德:“你往后点,挡着我视线了。” 乔安:“……” 乔安:“祖宗,您看戏呢?还需要好视野啊?” “当然了。” 菲尔德眯了眯眼,轻快地说:“我要看着他们死掉嘛。” 乔安:“…?” 乔安愕然,下一瞬,菲尔德直接把她拉到身后。 漆黑的巨大的法阵骤然从他脚下升起,璀璨的黑光几欲刺破明媚的晴空。 奎恩和一众光明教廷的人震惊地看着那繁复神秘到瑰丽的魔法阵。 这怎么可能,即使是教皇陛下都不能以一己之力结出这么复杂的魔法阵,而这个人只是轻飘飘一挥手,甚至没有念一声法诀。 “这是什么鬼东西?” “是诅咒,一定是黑暗诅咒!” 翻涌的黑雾从法阵中源源涌出,光明法师们怕这是什么邪恶密咒,纷纷祭出法阵阻挡,奎恩看着那铺天盖地涌动的黑雾,心头突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这个黑暗圣徒竟然能祭出这么庞大的法阵,难道是看无法逃走,干脆用了血祭吗? -- 第276页 他神情狐疑,正在犹豫间,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见,那头一直高傲残暴的魔龙,突然朝着那个病弱的青年匍匐。 是的,高傲的龙,竟然向奴仆一样,卑微而恭顺地匍匐在地上,昭示着无比忠诚的臣服。 “什么?” 所有人一瞬死寂下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有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竟然……能驯服龙。” 不,这根本不是驯服。 他甚至没有动一动手指,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祭出法阵,强大的魔龙就心甘情愿臣服在他脚下。 奎恩觉得眼前这一幕太过荒诞可笑 谁能有这样的力量?即使是教皇陛下也不会有这样的力量,这怎么会是俗世的力—— 奎恩突然产生了一个惊骇的念头。 俗世没有这样的力量,教皇陛下不行,黑暗圣徒当然更没有这样的力量。 那他是…把他只能是—— 菲尔德垂眼,懒怠地看了魔龙一眼。 “你还在磨蹭什么。” 魔龙低垂着狰狞的头颅,敬畏又信仰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吼……” 青年轻飘飘说:“该做什么,就去做。” “轰!” 磅礴骇人的黑雾一瞬冲进它体内,魔龙冷黄的竖瞳瞬间被一片漆黑取代,它仰头爆发出亢奋到极致的兽吼,浩大的音波瞬间响彻整个加雷大峡谷。 光明教廷众人突然感觉到周围,无数双各色的眼睛亮起,无数大大小小的身影从晦涩的阴影中出现。 是魔兽,铺天盖地的魔兽。 包括奎恩在内,所有人后脑突然蹿起一阵蚀骨的寒意。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黑暗圣徒——” 最惨烈的真相被证实,奎恩发出惊骇欲绝的凄声:“跑!快跑啊——” 他高高举起法阵,耀眼的光亮形成一个半球的屏障,他扭头就跑,魔龙毫不犹豫咆哮着冲上去,喷出夹杂着黑纹的烈焰,瞬间将刚结成一半的光之屏障消融。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虎视眈眈的魔兽从四面八方涌来,形成奔涌的兽潮,直接将光明教廷一众人淹没。 “啊啊——” “它们冲过来了!快拦住它们!” “救命!” 凄厉的惨叫和血肉撕裂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光明法咒耀眼的明光在洪水般黑压压的兽潮中不时闪烁出来,大片大片的魔兽被清空,又有更多的魔兽义无反顾的填上去,黑雾笼罩着大地,黑暗的圣阵映亮了整个天空。 乔安几乎有那么一刻,被这一幕震撼得移不开眼。 直到一个沉甸甸的头搭在她肩膀。 “安。” 菲尔德修长的身形倚靠着她,声音软软的:“我好累啊,安。” 乔安一怔,手却已经比身体反应更快地扶住他。 他脸色苍白如雪,身形摇摇欲坠,秀美的眉头微微蹙着,像是承受着什么极大的痛楚。 乔安看惯了他嚣张气人,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很不落忍。 “冕下,您怎么样。” 乔安有点着急:“我能做什么?” 菲尔德扶着她的肩膀撑起身体,突然抬起手,正在与魔龙缠斗的奎恩不受控制地飞了过来。 “不不不!” 看见越来越近的美丽青年,奎恩的表情恐惧到极点,他骇然地胡言乱语:“阁下,不不!冕下!请宽恕我!不是我对您不敬,我是受人指使,请您宽——” 一只手掐住他的脖颈,猛地收紧,奎恩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太吵了。” 菲尔德轻轻喘了口气,眉目慵懒:“还是安静些吧。” 高大的身形化为一团团淡黑色的薄雾,源源涌入青年的体内。 乔安知道这位红衣大主教的灵魂质量应该还不错,毕竟人家的实力在尼尔加大陆也是顶尖的,菲尔德吸收了这些淡色黑雾,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终于勉强能填一填肚子。” 菲尔德叹息一声,很有些惋惜:“可惜了,马上又要用光了。” 乔安没听明白,菲尔德却握住她的手腕,笑了起来:“又有小虫子来了,这个可有点麻烦,咱们得走了。” 乔安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走,对,咱们的马车还在外面……” “安,你真可爱。” 菲尔德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唇角,笑得神秘又宠爱:“这时候还坐什么马车,真是个小笨蛋。” 小笨蛋什么鬼……乔安无语,刚想说话,菲尔德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漆黑的大洞,他一把把她拉进去。 乔安猝不及防被拉进洞里:“不是,这是什么玩意儿?” “是空间通道啦。”菲尔德像一个恶作剧的熊孩子,声音带着满满的欢快:“乖,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玩。” “…您觉得有意思的地方我一点不想去啊到底是去哪儿啊喂——” 黑洞骤然消失,乔安的声音被卡断,与此同时,魔龙骤然展翅而起消失在天际,狂暴的兽潮轰然迸散,诺大的峡谷里,只剩下大片大片魔法崩裂的痕迹和人与魔兽血肉模糊的尸骨。 片刻之后,当第一波探险者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屏住呼吸想看看有什么能捡到的便宜的时候,天际突然被撕裂开一道白光,一道修长神圣的身影缓缓踏出。 -- 第277页 所有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们看见了什么。 等反应过来,所有人瞬间匍匐在地上,低着头,诚惶诚恐: “恭迎光明教皇陛下——” 披着雪白的圣袍、有着神祇般俊美容貌和冷漠威仪的男人,站在满地狼藉之上,那双黄金般尊贵璀璨的眼睛缓缓俯瞰一圈。 他修长雪白的手微微抬起,浓郁的黑暗元素在他掌心凝结成黑色的漩涡。 他定定顶着,手指猛地攥起,黑色的漩涡被白光消融,薄唇紧紧抿起,眼神愈发冰冷。 黑暗神主,菲尔德。 又让他跑了! ………… 乔安再一睁开眼,已经站在一座华丽的宫廷中。 斜阳落下,艳丽的霞光透过彩绘的琉璃窗打在身上,透出斑驳又靡艳的雍容。 乔安茫然地往四周看:“这是哪儿?” 菲尔德站在她旁边,嗅着空气中浓郁的暗黑欲望,愉悦地眯了眯眼:“这是西勒利帝国帝宫。” 帝宫?! 乔安一脸懵逼:“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当然是…” 菲尔德扭过头来,笑眯眯看着她,甜蜜地说:“…从今天开始,让我们美丽的安做公主了!” 乔安:“???” 第72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十六) 茫然地走在满是华丽浮雕和彩绘壁画的宫廷走廊上, 乔安满脑子都还是菲尔德那句当“当公主”。 她看着前面那道修长俊美的背影,忍了又忍,忍不住问:“您是要谋朝篡位了吗?” “偷偷杀掉国王, 伪装成他的样子自己当国王什么的。”乔安木着脸吐槽:“自己折腾已经满足不了您了是吧, 您终于要开始祸害国家了?” 菲尔德顿了顿, 扭过头来, 惊讶地看着她:“怎么会, 我不能做国王的。” 乔安悄悄翻了个白眼:“您有什么不能做的?” “那也不能做国王。” 菲尔德一本正经:“你是公主,如果我做国王的话, 不就是乱伦啊。” 乔安:“…?” 菲尔德继续:“虽然我无所谓,但是你如果一边叫我父皇或者皇兄,我一边欺负你的话, 你一定会羞耻得死掉的。” 乔安脑子“嗡”地一声, 想都没想就把手上的东西朝他砸过去,大吼:“你神经病啊你开什么玩笑?!” 菲尔德笑眯眯地顺手接住, 触手滑溜溜的,他低头一看, 发现竟然是那颗阴魂不散的红蛋。 “你怎么还带着这个破蛋。” 他顿时变脸, 直接把它扔出去, 满脸嫌弃:“快扔掉, 看着它就烦。” 红蛋从香香软软的怀抱就被甩在地上, 懵逼了两秒, 发现自己惨遭双重嫌弃,顿时委屈了,“啊!啊!”嫩嫩尖叫着满地打滚。 不愧是龙蛋,撒泼打滚的阵仗都不一样,整个走廊都被它震得咣当响。 乔安反应过来, 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蛋扔掉了,怕它把楼给震塌了,赶紧跑过去把它抱起来,一边摸一边哄着:“不哭不哭,抱抱哦。” 菲尔德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你哄它干嘛?” “刚才太乱了,不小心就把它带过来了。”乔安很不想搭理他,没好气说:“得把它照顾好,再给龙妈妈送回去嘛。” 菲尔德挑眉:“什么龙妈妈,那只是它的诞生者而已,才不要它呢。” 乔安呆了呆:“那怎么可能?诞生者和妈妈不是一个意思吗?” 菲尔德想了想:“如果你掉了一颗坏牙来,你也是牙的诞生者,你觉得牙会回来找你吗?牙回来找你,还叫你妈妈,你会高兴吗?” 乔安:“……” “龙蛋对于龙就是这么个意义,一个吃它喝它吸收它能量将来长大还可能打它抢它领地的东西,你能把蛋带走,它高兴得很,早飞没影儿了。” 菲尔德补充说:“还有,那也不是龙妈妈,龙是没有性别的,只是到了特定时候不得不自己繁衍龙蛋,你怀里这颗破蛋将来也会这样。” 乔安:“……” 菲尔德蠢蠢欲动:“所以你不用把它还回去了,我们把它扔掉吧?” 乔安在菲尔德期待的小眼神中下意识抱紧了红蛋,警惕地瞅着他:“不好。” 菲尔德脸一下子拉下来,跟发现男朋友沉迷游戏不哄自己的女朋友似的,满腹怨念地瞪了她两眼,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乔安抱着红蛋,呆呆看着他气汹汹的背影。 她还想质问他胡说八道的事儿呢,结果他倒是先甩着脸子走了。 乔安气得额角青筋挑了挑,咬着牙跟上。 绕过转角,乔安突然看见了一具侍卫的尸体。 她向前看,长长的走廊和房间外横七竖八倒着很多具尸体,遍地是鲜血、刀剑砍杀和魔法攻击后的痕迹,空气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息。 “谁在那里?” 突然一队甲胄士兵拿着剑从尽头冲出来。 乔安注意到,这些人穿的盔甲和地上的侍卫不一样。 帝宫里竟然有这么多死人?还是两拨人? 菲尔德抬了抬手,那些士兵就如同肃立的雕像僵硬在原地,菲尔德视若无睹地往前走,绕过一路僵立的士兵,最后推开走廊最深处的一扇大门。 大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惊扰了里面的人。 -- 第278页 乔安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她抬起头,这是间气派的寝宫,装饰奢靡浮夸,里面摆着一张华丽的大床,床上躺着一个穿着睡衣身形雍容的中年男人,他瞪大眼睛望着床顶的纱帐,面目狰狞而骇然,胸口插着一只匕首,流出的鲜血淌了一地,俨然死不瞑目。 此外,地毯上还躺着另外三个身着华服的青年,其中两个已经死了,只剩下年纪最大的一个,惊恐地趴在地上,闻声像是看着救星一样回头看来。 与他同样看来的还有另一个人。 乔安看见那个正站在阴影里,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的青年。 他穿着暗金色的宫廷礼服,猩红的绶带划过他宽阔的肩膀系在劲瘦的腰身上,修长的双腿蹬着一双亮黑色的马靴,腰间斜佩着一柄用宝石镶嵌的长剑。 听见声音,他转过头来,一片晦涩的幽暗中,乔安感觉一双阴骘冰冷的视线,噙着血腥的杀意,刀割般在她和菲尔德身上刮过。 “弗里曼·西勒利,西勒利的血玫瑰亲王。” 菲尔德像是感觉不到空气中骤然紧绷的杀意,懒洋洋地说:“也许,马上还会变成弗里曼皇帝。” 所有人呼吸都是一紧。 片刻的死寂后,乔安只听见些微布料摩擦的声音,那位弗里曼亲王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 凄艳的余晖穿透彩绘的琉璃窗,斜斜洒在他身上,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容。 他有一头暗金色的短发,脸廓深邃立体,下巴尖尖的,眼窝极深,瞳孔是很罕见的墨绿色,让人看着看着,甚至会恍惚觉得,自己是在看着两颗深沉奢艳的绿宝石, 乔安在加雷大峡谷的时候,听说过弗里曼亲王的传闻。 他是西勒利现任皇帝的一个私生子,却从小展露出惊人的军事才华,一直为西勒利帝国开疆破土,之前已经逐渐没落的西勒利帝国因为他的存在而大肆扩张,重新辉煌,如今更是已经成为尼尔加大陆最强大的帝国之一,他也因此被皇帝破格封为帝国唯一的王爵,声名显赫。 当然,与他的赫赫功勋同时广为流传的,却是他铁血冷酷的作风和喜怒无常的嗜血性情,传说他有各种诡异的怪癖,比如说酷爱杀人分尸,比如说他喜欢用死人的心脏泡酒,还有更离谱得说他每天都要用处子的鲜血泡澡以永葆青春…… 人们畏惧他,又因为他古堡里的玫瑰开得格外艳丽,于是有人传说他是把仇人的尸体扔到花园里,用他们的血肉做肥料才能把花养得这么好,所以别有意味地称他为“血玫瑰亲王”。 乔安没想到,这个传说中各种嗜血各种残暴活像变态杀人狂的弗里曼亲王,竟然是这么一个俊美艳丽到诡谲的青年。 看着那张满目阴骘也掩不住绝色的脸,乔安暗暗咂舌,这样的美貌,除了菲尔德,她再没见过第二个。 菲尔德是高贵圣洁的优雅之美,是人间所有对美好的至高想象的化身;这位弗里曼亲王却是染血的玫瑰一般腥浓又靡艳的美,美得让人畏惧又贪婪。 乔安看了看这周围血淋淋的逼宫现场,心想这世道是怎么了,坏人都长得比较好看吗?还是长得好的都放飞自我去当蛇精病了? 弗里曼把酒杯放到旁边,缓缓走下来,眼睛只在乔安身上扫了一眼,就盯着菲尔德,扯了扯唇角,声音很冷:“阁下是谁?” 菲尔德抬了抬手,黑色的雾气在他指尖跳动,轻巧得宛若精灵。 弗里曼瞳孔一缩。 黑暗是光明的对立,更是光明神的眼中钉肉中刺,在光明教廷的大力追杀下,黑暗信徒完全消声灭迹。 弗里曼见过黑暗信徒,也见过亡灵法师。 但是他确定,没有任何一位黑暗魔法师,可以将魔法元素运用到这种境地。 结合最近光明教廷的大动作,结论并不难猜测。 “很荣幸见到您,尊敬的黑暗圣子阁下。” 弗里曼皮笑肉不笑,眼神中没什么惊恐和忌惮,只有些微的探寻和冷漠:“不知道您来到我们西勒利的帝宫有何贵干,如您所见,我这里还有点小麻烦,恐怕不能很好地款待——” “不。” 菲尔德微笑着:“你还没有猜对,我想你可以再猜一猜,弗里曼皇帝。” 弗里曼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菲尔德,看着祂脚下缓缓浮现的黑色繁复法阵,良久,碧色的眼睛渐渐溢出浓郁的震惊 “我没有看错,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菲尔德抬起手,亲切地拍了拍弗里曼的肩膀,语气像闲聊一样亲和:“你可比铂拉手下那些蠢货强多了,谁不喜欢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呢,铂拉喜欢,我当然也喜欢。” 弗里曼身形僵硬。 铂拉,是光明神的真名,整个尼尔加大陆,谁敢如此轻松自然地直呼至高神的名字? ——只能是另一位至高神。 乔安觉得弗里曼已经被吓傻了。 她有点同情,毕竟神仙下凡还在你面前活蹦乱跳,这个刺激可太大了。 不过这位亲王可比她接受能力强得多,弗里曼很快调整过来,眸色微闪,随即躬身以示尊敬。 “尊敬的冕下。” 弗里曼当机立断:“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 乔安叹为观止。 -- 第279页 瞧瞧人家这觉悟。 她不由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菲尔德是什么反应,那时候还在图兰镇外的高塔里,菲尔德从祭台的黑蛋中孵出来,给她吓了一跳,所以她……当场哭成了一个傻逼。 乔安:……emmm,和人家弗里曼比,她这个黑暗圣女好像有点太丢人了。 菲尔德饶有兴致看着弗里曼:“你不问我为什么来吗?” “您当然是为我而来。” 弗里曼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倨傲而凉薄:“就如您所说,难道您还能是为了这些蠢货吗?” 说着他的眼神扫过床上死去的老国王和地毯上的几个王子,眼神嘲弄。 “不!冕下!黑暗神冕下!” 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男声,那位唯一还在苟延残喘的王子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求生欲让他猛地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他迅速爬过来,跪在菲尔德脚边,指着弗里曼,涕泗横流地祈求:“您不要相信他,他是一个恶毒可耻的篡国者,一个弑父杀兄的该下地狱的恶魔,他是一个骗子,当年他也是这么欺骗光明教皇和父皇的,但是如今他都背叛了他们,他也对您毫无恭敬之心。” 弗里曼看着叫嚣的大王子,眼神一瞬变得阴骘骇人。 菲尔德却像是来了兴趣,低头看着那王子:“哦,那你又是谁,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西勒利的大王子,是西勒利帝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大王子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恳切地想要说服菲尔德:“黑暗神冕下,弗里曼是一条养不熟的狼,这样的小人只会背叛您,但是我不同,我会尊敬您,我愿意将我的一切奉献给您,只祈求您赐予我些许的神赐。” 菲尔德眨了眨眼:“你能献给我什么?” “一切!财富,权力,美女……我有的一切都能献给您!” 大王子以为菲尔德心动了,声音瞬间亢奋:“只要您杀了他,只要您杀了这个魔鬼!” 菲尔德不紧不慢:“你的灵魂也可以吗?” 大王子已经被恐惧和怨恨冲昏了头脑,想都没想:“可以!都可以!” 菲尔德抬了抬手,氤氲的黑雾从他掌心溢出,直接冲进大王子的身体。 大王子扭曲的表情瞬间凝固,他蓝色的眼睛变成空洞的漆黑。 菲尔德屈了屈手指,大王子也屈了屈手指,仿佛一个被操控的提线木偶。 “西勒利的继承人,有这么一个傀儡,好像也不错。” 菲尔德歪头问弗里曼,还不掩饰威胁的嬉笑恶劣:“你觉得呢?” 弗里曼脸色阴沉。 他一瞬间明白了菲尔德的意思,没有他,黑暗神也能随便扶持一个不会反抗的人坐上皇位。 他并没有那么重要,更没有与神明谈判的资本,他只有选择死,或者臣服。 弗里曼眼神闪烁几下,缓缓单膝跪下。 “您无需威胁我,我相信我有比任何一个人更高的价值,否则您不需要花费心思想得到我的忠诚。” 弗里曼勾了勾削薄的唇角:“当然,您完全无需大费周章,比起光明,我更仰慕于黑暗,我很愿意成为您的信徒,向您献上忠诚,遵从您的意志,聆听您的神谕。” 菲尔德看着弗里曼,乔安都能感觉到他眼中浓烈的兴味——就像熊孩子看见了很有意思的玩具。 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快认清形势,毫不犹豫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乔安想,怪不得能被菲尔德看上,这位亲王的确是位枭雄。 菲尔德满意地点了点头,屈指一弹,大王子吭都没吭一声,整个人瞬间被黑焰烧成飞灰。 菲尔德轻飘飘地说:“这么粗劣的灵魂,即使为我献上,我也不想要呢。” 弗里曼神色晦涩,眸底有暗光闪烁。 菲尔德处理完大王子,顺手把乔安拉过去,对着弗里曼说:“这是我的圣女,安,我要你把她送进西勒利的光明圣殿,让她成为圣殿的圣骑士长。” 弗里曼抬起头,看着一脸茫然的乔安,在看见她那张脸的时候,皱了皱眉,眼底闪过明晃晃的轻蔑。 乔安有理由怀疑,他可能觉得自己这个圣女是靠脸当上的。 ——天地良心,菲尔德之前才他喵的是靠脸吃饭的那个! 弗里曼说:“这很困难,冕下,我与光明圣殿并不和睦,他们不一定会接受我送去的人。” “这并不难,弗里曼。” 菲尔德语重心长:“他们不会接受你送去的人,却乐于看见西勒利的公主侍奉在神明左右。” 弗里曼难得愣了一下:“公主?” “是啊。” 菲尔德亲昵地捏了一下乔安的脸,轻快说:“我的安这么美,你不觉得她很像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吗?” 弗里曼:“……” 乔安:“……” 乔安万万没想到这个公主是要怎么当的,无中生妹?这也太草率了吧?! 当着弗里曼的面,乔安一个“虔诚”的圣女当然不能把黑暗神的手拍下来,只好木着脸装死。 菲尔德一下子察觉到她异常的乖巧,整个人瞬间就跟被撒开了绳子的哈士奇,瞬间亢奋起来,又在她脸上手欠地捏捏揉揉了好几下。 “…”乔安忍无可忍,凶巴巴瞪了他两眼,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脸,垂下的手指意犹未尽地搓了搓,脸上却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对弗里曼说: -- 第280页 “她会是西勒利的公主,会有人协助你,让她成为光明圣殿的圣骑士;此外我需要你继续进行大清洗,处理掉所有光明教廷的棋子。” 弗里曼猛地抬头,目光灼灼看着他。 “我需要西勒利成为黑暗的信徒,我需要更多虔诚的信仰。” 菲尔德缓步走到他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弗里曼的额头一点。 庞大的黑暗法阵亮起,汹涌的黑雾化为骇人的力量瞬间冲入他的身体。 弗里曼重重闷哼一声,全身颤抖,俊美的面容上青筋根根暴起,碧色的双目因为极致的剧痛而泛起猩红。 “这是神明的恩赐,是你该得到的,无上的力量,无上的权柄。” 菲尔德俯下身,在他耳边轻笑着低语:“你希望西勒利更强大,我也是如此,光明教廷的时代即将落幕,谁知道下一个时代的辉煌,该由谁缔造呢?” 弗里曼全身一窒,良久,他缓缓地抬起头。 “当然会是我,尊敬的冕下。” 玫瑰般靡艳的亲王勾起一个血腥的笑容:“黑暗的荣光,当然只会由我神圣的西勒利帝国缔造。” 菲尔德开心地笑了起来。 “很好,我期待着。” 菲尔德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让我失望,我忠诚的信徒,未来的弗里曼大帝。” 弗里曼低下头,眼神意味深长:“当然。” ………… 菲尔德和弗里曼,熊孩子大反派黑暗神和野心勃勃的神经病帝王,这两个世上大概最凶残的各怀鬼胎的暴徒,在一地死尸中愉快地达成了协议。 作为现场唯一的见证人,乔安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快被闪瞎了。 原来这他喵的才是反派的正确联盟方式,一看就很血腥很残暴很能搞事情。 和弗里曼这种专业野心家比起来,乔安觉得自己这个黑暗圣女怕不是个傻白甜吧。 乔安一脸懵逼抱着蛋,看着菲尔德和弗里曼相见恨晚地娴熟开始讨论各种阴谋诡计,三观摇摇欲坠。 菲尔德抽空瞅了她一眼,用很怜惜的口吻,对弗里曼吩咐:“你让人带安去休息吧,我可怜的圣女,跟在我身边风吹雨打,从来没有过过好日子呢,我心疼得不得了。” 乔安:“……” 神你妈好日子,我看你有了喜欢的新小弟,可是快飘上天了。 弗里曼应了一声,视线在乔安身上一扫而过,很快就有一个面容冷肃的中年女宫廷总管带着两队侍女走进来,恭敬引着乔安往外走。 乔安回头,菲尔德笑眯眯摆手:“再见我的小公主,要尽情享受哦。” “……”乔安悄悄翻了个白眼,无意却对上弗里曼阴冷探究的眼神。 乔安赶紧收回白眼,朝这位新晋同事友好地笑了笑。 她有一张太美丽的脸,身上有一股清冽干净的勃勃生机,一笑起来,眼睛都弯弯的,清纯又明亮,与整个幽暗颓靡的房间都格格不入。 弗里曼皱了皱眉,眼底厌恶的意味更浓。 乔安笑容微顿,卧槽,这什么意思,这位弟弟你有点嚣张啊。 小弟也有先来后到,你一个后辈,仗着你牛逼你就能瞧不起你姐姐……好像真的可以。 毕竟有了靠谱的弗里曼,她这个混日子的圣女怕不是马上就要下岗了? 能不再伺候熊孩子的喜悦和隐约的落寞糅杂在一起,乔安心情复杂地跟着女总管离开。 短短时间,走廊里的尸体和血污竟然已经被清理干净,还特意洒上了香水,只能从浓郁的芬芳中隐约嗅到没有散尽的血腥气。 “公主殿下,请进。” 女总管领着她绕过重叠的走廊和花园,走进一座优雅的宫殿:“这是曾经前任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妹妹的居所,当然,从今日起,它属于您。” 看见华丽的宫殿,漂亮的梳妆桌,宽敞的大阳台,郁郁葱葱的鲜艳花草和柔软的大床,乔安眼睛瞬间亮了。 等侍女们在漂亮的水池里打开热水,她坐进泛着浓郁花香的温泉池、捏着甜饼干和玫瑰饼吃的时候,乔安已经什么纠结复杂心情都没有了。 熊孩子是什么?大美人是什么?黑暗神是什么?那重要吗,那一点都不重要,管那些干什么,吃吃喝喝混吃等死那不香吗?那简直香死了! 乔安喝着醇厚香浓的巧克力牛奶,彻底变心,热泪盈眶地祈求上天:果然咸鱼才是人生的真谛,求老天爷千万不要再让菲尔德那个狗比想起她,她要失宠!她要当透明人!就让她这么堕落颓废一辈子吧! 就让熊孩子折腾别人去吧!她解脱了,她终于解脱了!阳光美好的日子就在前方啊—— 乔安这个澡泡了两个小时,皮都快被泡秃了,吃得小肚子滚圆,才舍得从池子里出来,换上睡裙。 细腻的鲛丝轻如无物,织成睡裙披在身上,给土老帽乔安感动得几欲崩泪。 女总管亲自为乔安披上睡裙,柔软的布料几乎从她肩膀滑下,露出半个雪白的肩头,肌肤莹润无暇,泛着柔美的光泽,看着竟然比上好的鲛丝更美好动人。 女总管眼中渐渐浮现出惊讶,当她终于为乔安换好衣服,她怔怔看着乔安,很久没出声。 乔安坐到床边,嘴馋地又悄咪从盘子里拿起一块手指泡芙,刚张嘴要吃,就见女总管直勾勾盯着自己,嘴顿时咬不下去了。 -- 第281页 “呃……” 乔安讪讪,赶紧竖起一根手指:“我就吃最后一块,就一块儿!” 女总管这才回过神来,一直严肃恭敬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些许裂痕,她歉疚说:“不,您尽可以享用,是我失态了。” “您实在是……实在是……”她斟酌着赞美:“……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小姐。” 乔安已经遮脸遮习惯了,知道自己是有一张盛世美颜,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儿,我是长了张好脸。” 怎么会只是一张好脸呢。女总管看着随便大口吃喝也美得惊人的乔安,这样的美貌,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身体,又有这样浑然天成的气质,她注定会是多少男人心尖上的宝贝。 “公主殿下,我们守在门外,有任何需要,您直接吩咐。” 女总管不敢多想,恭声叮嘱了几句,道了声“祝愿您有个好梦”就带着侍女们低头退下。 天已经黑了,乔安在寝殿里转了转,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叹了口气。 去光明圣殿当骑士长什么鬼,还得装出公主的样子,难道还得学一堆西式宫廷礼仪? 乔安忧愁地摸了摸红蛋:“希望弗里曼再争气点,带着菲尔德造作去吧,可别让他再来我这儿搞事情了。” 红蛋撒娇地蹭了蹭它她的手臂。 乔安把它放到床头,像哄小孩子似的拍了拍,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把灯关掉,也睡下了。 夜渐渐深了,在杀戮中喧嚣了一天的帝宫也陷入了沉睡。 突然,紧掩的房门被悄无声息推开一个小角。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喜大普奔绕操场跑):我要失宠了!我要失宠了!狗比终于要折腾别人去了哈哈哈!!! 菲尔德(一把握住手,含情脉脉):不会的,安,你才是我的真爱,别吃醋,我今晚就去找你! 乔安:…… 第73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十七) 黑雾静悄悄推开了房门, 沿着房间绕了一圈,大概熟悉了一下新环境,然后轻快地绕过遮挡的桌椅梳妆台, 轻车熟路飘上了床。 乔安已经睡熟, 侧着身, 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里, 一条长腿蹬出被子, 屈起很随意的弧度,裤腿被被子蹭上去一截, 露出光洁的小腿,半蜷着的手抓着枕头,小脸被枕头遮住了大半, 脸蛋红扑扑的, 简直像一颗被棉花糖包裹的奶油草莓。 黑雾化为一个斜坐着的高挑人影,菲尔德坐在床脚, 歪头看着睡得香甜的少女,细长的手往前一伸, 正握住少女的脚踝。 她的脚踝纤细, 骨骼都是小小的, 又覆盖着一层软肉, 所以触手柔软又温暖, 透过雪白的皮肤, 几乎能看见里面细细的血管潺潺流动的痕迹。 菲尔德慢慢摩挲着,指腹顺着她漂亮的骨骼线条游走,几乎被她温软的肌肤吸附住,他的力道不自觉地越来越重,骨节分明的手指如同镣铐勒进去, 直到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嘤咛,他松开手,才发现她脚踝已经被握出一圈淡青色的指痕,在她雪一样的肌肤上,艳丽得触目惊心。 菲尔德直勾勾盯着那一圈指痕,凸出的喉结缓缓滚动了一下,手重新伸过去,正压住那一圈指痕。 突然,床头柜上传出一声响。 菲尔德猛地看去,才发现是那颗龙蛋,就摆在床头,此时惊恐地发出小小的惊呼。 菲尔德脸色一阴。 这该死的玩意儿,她竟然不把它压箱底,还把它当宝贝似的放在这里。 红蛋小声尖叫,菲尔德注意到乔安微微皱起了眉,像是被从沉睡中吵醒。 菲尔德说:“闭嘴。” 红蛋被他身上冰冷的黑暗气息震慑住,尖叫声戛然而止,瑟瑟发抖缩在那里,发出小小的呜咽。 菲尔德想把它砸了,但是现在他没有功夫,每天晚上就这么点时间,他一点不想浪费在一个破蛋身上。 他收回视线,握着纤细的脚踝,手掌游蛇般往上,慢慢擦过她线条漂亮的小腿,眼底划过一抹迷醉。 “怎么可以不好好盖被子呢……” 他突然拉起她的小腿,低头在她脚踝轻轻啄了一下。 她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香气,不像贵妇小姐们爱喷的香水那么馥郁浓艳,平时不怎么明显,但是现在,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晚上,那种淡却悠长的香气就若有若无的缠绕在鼻尖,像一只柔若无骨的手环着你的脖颈,在你耳边拂过蛊惑的吐息,能轻易激起人心底最黑暗的欲望。 菲尔德眼睛漆黑得吓人,他亲昵地用脸颊蹭着她柔软的小腿,轻轻哼笑:“一定是在等着我给你盖对不对,就会勾引我,真是个坏孩子……” 黑暗中只有他自己的低低细语,少女安静的柔顺让他又欢喜又落寞,在爪牙般蔓延的欲望中,心里又像是空了一块,空洞洞地,却催生出更多的贪婪。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好想让你发现啊……” 一个柔和的吻落在她的膝盖上,青年俯下身,握住她的腿,像是着了魔一样顺着往上细细地啄吻,声音哑哑地:“但是……你要是发现的话,一定会很生气吧……” 会震惊,会恐惧,会用看着怪物一样生气又厌恶的表情看着他,说不定以后都要避他远远的,再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每天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无所顾忌地对他翻白眼,纵容又无奈地让他挨挨蹭蹭。 -- 第282页 怎么可以那样,好不容易才卸下她的防备,好不容易才闯进她的心里,怎么可以被她发现这么不堪的事情呢。 可是让他结束,又根本做不到啊。 神明被放出来的欲望,就像从天上倾泻下来的洪水,怎么可以被再关进去呢?如果晚上不能再碰到她,不能抱着她亲亲蹭蹭,他会坏掉的啊。 “真是的,安总是让我好苦恼,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被华丽帷帐笼罩的大床上,菲尔德轻轻撩开一点少女睡裙的裙摆,露出大片雪腻的肌肤。 “不如……” 清澈柔和的月光下,神明的眼睛像是某种不详的美丽宝石,泛出诡谲的异光:“我来让安也快乐吧……” “啊——” 红蛋突然又是一声尖叫,不仅叫,还用力地朝乔安的脑袋蹦过去,努力地想要叫醒她。 红蛋:麻麻快醒过来啊,大怪兽要吃掉你了呜—— 菲尔德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反手一道黑雾过去,将龙蛋重重包裹,瞬间龙蛋动弹不得,声音也被一同封住。 红蛋:“……”呜呜呜大怪兽好变态麻麻快醒来啊!! 菲尔德丝毫不在意龙蛋的挣扎,只垂着眼,一眨不眨凝视着乔安。 “人族都喜欢这种事的,让安快乐的话,安也会很喜欢的吧……” 高贵的神明低下头,高挺的鼻梁蹭过她漂亮的腿筋,眼神迷恋又贪婪,又像是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安迷恋上的话,也就不会生我的气了吧,我这么美,这么厉害,没有谁比我更厉害了,安一定会喜欢我的……” 没错,一定会是这样。 即使将来被发现了,被讨厌了,他有这么美的身体,能给她那么棒的享受,没有人能比他更好,她也不会舍得离开他的。 “安一直不说话。” 菲尔德轻轻吞了吞喉咙,修长的手指渐渐往上摩挲,嗓音越发沙哑:“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咔嚓咔嚓!” 蛋壳破碎的清脆声音突然响起,菲尔德猛地看去,看见那个本已经被他封印的龙蛋竟然遍布了无数裂痕。 龙蛋:你封住了宝宝的蛋,封不住宝宝的身!宝宝还能破壳涅你可傻眼了吧—— 菲尔德从来只把别人气到吐血,愣是没见过这种操作,一时的愣神,一张红艳艳的小尖嘴已经戳破了蛋壳,张嘴发出嫩嫩的尖叫:“嗷——” 菲尔德:“……” 菲尔德脸色骤变,下意识一道黑刃甩过去,但是已经晚了,乔安被小龙尖锐的尖叫吵醒,那一瞬间,猛地睁开眼。 一时之间,四目相对。 菲尔德宛若被施展了石化术的傀儡,瞬间僵硬在原地。 乔安眨了眨迷糊的眼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竟然梦到菲尔德在她屋里,哈哈这怎么可能,他难得找到一个喜欢的小弟,一定兴奋地彻夜和那位弗里曼亲王讨论各种阴谋诡计呢;更何况就算来找她,也不会大晚上来她屋里,他那么懒一家伙,大晚上不睡觉能出来瞎晃悠? 乔安又闭上眼,然后一个冰凉凉的软东西就糊在脸上,她震惊睁眼,看见一个丑萌丑萌的小龙怪着急地嗷嗷叫,一边叫一边用翅膀使劲扑闪她。 乔安:“……” 乔安垂死病中惊坐起,小龙从她的脸咕噜噜滚到地上,乔安却呆呆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 菲尔德? 他大半夜来她房里干嘛?还上了她的床?! 乔安这才感觉自己腿凉凉,她低下头,就看见自己的脚踝被他握着,罪魁祸首就坐在床边,另一只手都伸进她睡裙里,摸在她腿上。 乔安:“……” 菲尔德:“……”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 菲尔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被吓傻了。 乔安沉默了一下,艰难说:“……你解释一下。” 菲尔德不吭声,慢慢垂下头。 乔安仿佛听见自己脑子炸掉的声音。 卧槽!卧槽槽! “你怎么不说话?说话啊!” 乔安感觉自己大脑的热度在飞速飙升,她伸手把掉在地上不满叫唤的小龙捞起来,扯开它冰凉凉的龙鳞翅膀贴着脸降温,声音带着风雨欲来的凶残威胁:“你告诉我,你大半夜来我床上是给我盖被子的,结果盖着盖着就不小心摸到我腿了,这他喵的都是误会,你说啊!” 菲尔德浑身一震,像是被她的语气刺激到了,整个人眼睛瞬间就红了。 “不是误会!” 菲尔德猛地抬起头,直直瞪着她,大声说:“说就说!我就是晚上来找你的!我就是想亲你摸你和你睡觉!我就是故意的!” 乔安:“……” 乔安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眶,惊呆了。 这到底谁被欺负了,他大半夜做臭流氓,他还先委屈上了? 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就是变态,我就是混蛋,我就想欺负你,我都想好久了,每天想着你都会硬得发疼,如果不来找你的话,我会被弄疯掉的。” 菲尔德猛地扑过来,直接把她压倒在床上,张嘴一口咬住她的脖子,眼睛猩红,恶狠狠说:“反正已经被你发现了,要被你讨厌了,那我干脆就不忍了,我要和你睡觉,要把你关在我的神殿里用金鸟笼锁住,以后每天一口一口把你的身体和灵魂都吃掉,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 第283页 乔安:“……” 乔安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好,她的表情管理系统已经失去了控制,脸都是木着的。 他把台词都抢完了,那她该说啥啊? 菲尔德叼着她的颈肉使劲咬,跟一只虚张声势的炸毛大型犬,乔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扯开他又要往她裙子里伸的咸猪手,结果他反手就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凶神恶煞的,手腕却一直在轻颤,像是生怕她挣开。 乔安的怒气合着浓浓的无语往上涌。 有病吧这是。 乔安用力推身上大型犬:“起来!” “才不!” 菲尔德死死抱着她,牙齿像是饮血一般咬着她的肉,眼神闪烁着疯狂:“你是我的圣女!你是我的!不管我做了什么,不管你有多恨我,你也永远别想离开我,就算是死了,你也得和我纠缠在一起。” 乔安:“……” “滚滚滚!” 乔安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踹下去,坐起来,捂着自己脖子,对着地上的菲尔德怒目:“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演电影呢你在这儿给我玩虐恋情深,你神经病啊你!” 菲尔德被踹下床,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怔怔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起头,看着她,美丽的脸上尽是悲伤懊悔到极点、又抑制不住点点怨怒的神情 ——就像个做错了事被家长骂哭的熊孩子。 大概情绪可以过渡为“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我就是死倔着”“我是神啊做错了又怎样反正都被发现了干脆错到底”“你爱咋样就咋样反正你别想不要我”“我只是说说而已你居然真的不要我了你个狠心的女人我恨死你了!” 乔安看他这样就觉得牙疼。 “你大半夜爬姑娘的床,还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乔安呲牙咧嘴捂着脖子,摸到清晰的牙印,她接着月光看了看手,手心有淡淡的血渍,她顿时怒气爆表:“你还咬我!你看你给我咬的,都流血了!” 菲尔德眼睛红红的,大声吼:“对不起!” 乔安:“……”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菲尔德愤怒说:“要不然你就把我在你身上做过的事,在我身上统统做一遍,我也不会反抗的!至于咬流血,大不了我再给你咬回来,你有本事就咬死我啊!” 乔安:“……” 乔安愣是给他气笑了。 “我的天,你还要脸吗?” 乔安气急反笑,跳起来拿起枕头被子就胡乱砸他:“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你这么臭不要脸的人、不,神!你还是个神呢!什么黑暗神,我看你是色神吧!力量全用来欺负小姑娘的是吧,你告诉我这种事儿你干过几次了?是不是长得好看的信徒你都要占人家便宜——” “我没有!” 菲尔德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他一把拽过被子扔下,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安不可以这么说,我只有你,我的所有欲望和喜怒都只属于你,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是你不可以怀疑我的心意,你不可以怀疑神明的爱意!即使是安也不可以!” 乔安愣了一下,摇曳的月色中,只看见青年那一双幽邃又剔透的眼睛,压抑着无尽的感情,像是燃烧着滚烫的黑焰。 乔安所有的话都被生生卡住,怔怔看着他。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一时安静下来。 好半响,乔安抓了抓头发,叹口气:“你出去。” 菲尔德垂着眼,不动弹。 乔安瞬间火大:“你什么意思?我现在不跟你算账,你还没完了是吧。” 菲尔德抬头瞅了瞅她,慢吞吞说:“……安,其实你没有很气我对不对?” 乔安:“我气死了!” 菲尔德继续:“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乔安指着大门:“出去!” 菲尔德从她的态度中看出了以前不敢想的希望,嘴角不可自抑地上扬,大声说:“我,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乔安懒得和他废话:“滚!” 菲尔德才不滚,这个时候傻子才会滚。 菲尔德就像是嗅到鱼腥味的猫,翘着蓬松的大尾巴颠颠赶紧坐到床边,臭不要脸地凑过来:“安,你抱抱我,抱一下我就走。” 乔安一把抽开枕头糊他脸上:“抱个屁,滚啊!” 菲尔德抱着枕头,死扛着不走:“安不抱我,我就不走,等明天让她们进来都看到我们躺在一张床上,让所有人都知道黑暗神和黑暗圣女睡在一起啦。” “……”乔安额角青筋跳了跳,指着他:“你现在是彻底不要脸是吧?” 菲尔德眨巴着大眼睛,满不在乎:“脸是什么东西,哪里有安可爱。” 乔安:“……” 气到质壁分离啊—— 见乔安不动弹,菲尔德直接躺倒在床上左右撒娇打滚:“我摔倒了,我要安的抱抱才能起来,否则我就长在床上了。” 小龙蹲坐在乔安怀里,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目瞪口呆看着打滚的黑暗神,刚刚诞生的三观瞬间碎了个稀烂。菲尔德打滚,它的小翅膀也一扇一扇,蠢蠢欲动半响,竟然也开始学着在她怀里打滚,边滚边发出嫩嫩的小奶音:“嗷~嗷~” “…”乔安快要窒息了。 她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深吸一口气,突然收敛起所有表情,静静看着菲尔德作妖。 -- 第284页 菲尔德以为她会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虽然快被气吐血,但是到底还会无奈地纵容自己,结果滚了半天都没有被抱。 他悄悄睁开一只眼,就看见乔安面无表情坐在床上,盯着他。 乔安脾气又好又软,从来没见她生过气,菲尔德也就是仗着她好脾气才一直欺负她,每次故意气她看她表情扭曲成各种可爱的模样,却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心里一时发虚。 他不自觉地停下来,抱住枕头,挡住半张脸,一双眼睛小心翼翼觑着她:“安?” “闹够了,就下去。” 乔安冷静地指着门:“出去,记得给我把门带上。” 菲尔德:“……” 菲尔德心里更慌,小声说:“……安,你还在生气吗?我错了,你别生气。” 让傲慢的神明这么低三下气地给人道歉,乔安觉得自己可以拿出去吹三百年了。 但是她仍然冷着脸:“道歉有用吗?一句话就能抹消你干的事吗,让我这么轻易就原谅你,你觉得可能吗?” 菲尔德没想到她都喜欢自己,却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又是想不明白,又是慌张:“安我——” “别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乱了,我得冷静一下。” 乔安淡淡说:“你出去吧。” 菲尔德被她镇住了。 他比她强大百倍,他有的是法子能逼迫她得到她,但是已经尝过被她全心信赖和包容的滋味,他才知道她喜欢自己,两情相悦的甜蜜前景就在前方,已经足够他喜出望外,原来破罐子破摔时想的那些巧取豪夺的念头还没冒出来,就被碾成了渣。 比起单纯的得到她的身体,他当然更想要她真心喜欢他。 菲尔德擅长玩弄人心,他精通人族所有的知识,明白俗世一切的真理和法则,但是他从来没有学过如何对待一份感情,他只能笨拙地摸着石头过河,时不时就会把事情搞得糟糕。 但是他再傻也知道,惹了女孩子生气的时候,是不能由着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的。 乔安硬气起来,菲尔德就像被戳了洞的气球,一下子软了,抱着枕头焉哒哒站起来,扁着嘴:“安……” 乔安指着门口。 菲尔德眼睛转着水光,可怜巴巴地瞅着她,然而乔安始终神色冷酷,他只好垂头丧气往外走。 他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又不肯走了,扒着门框扭头小声问她:“安,你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啊?” 乔安淡淡说:“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菲尔德眼前一亮:“什么表现?” 乔安轻呵了一声,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掀开被子,抱着还在嗷嗷傻乐的龙钻进去,背对着他。 她能感觉菲尔德在门边犹豫地踱步,像是想凑上来,又怕她生气,踌躇半响,还是不甘不愿地走了,还特意把门也阖上了。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乔安慢慢睁开眼,唇角翘了一下。 她其实没有很生气。 菲尔德是个神,更是个神经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一点,自从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脖颈上的痕迹上就有所怀疑,老实说,他干出什么事儿来她都不觉得奇怪。 而且这段时间菲尔德暧昧的态度越来越明显,时不时就睡说一些诡异的话,她再呆也有点感觉了,已经猜测他还瞒着她什么;所以说在发现今晚的事的时候,她一瞬的震惊后,居然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不过大概是因为一直知道菲尔德是个狗比黑暗神,对于他的期待值本就不高,所以比起发现老被他悄悄占便宜,她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更惊讶于他藏得好努力。 他这么傲慢变态的性格,居然没有干脆暴露意图搞什么霸王硬上弓,反而只是自己悄摸过来亲亲抱抱,连一点痕迹都不敢留,生怕被她发现,还知道被她发现肯定落不了好。 对比起他刚从蛋壳里孵出来的时候,他现在可懂事儿多了,那会儿他只图自己开心,才不会管她怎么想的,至少他现在还知道得瞒着、不想自己被讨厌了。 乔安这么想着,心里竟然还有那么点诡异的欣慰。 唉,果然是被狗比欺压久了,她对于菲尔德的道德标准都降到地平线以下了。 虽然她不是很生气,但是不治治他,他迟早得嚣张上天,乔安就决定用这件事好好敲打他。 小龙艰难地从被窝里钻出一个脑袋,嗷嗷叫着去蹭她的脸,乔安摸了摸它又凶又萌的小脸蛋,吧唧一口:“谢谢你哦,今晚提醒了我。” 小龙被夸奖了,顿时激动起来,高兴地扑闪起翅膀乱蹦乱跳,张嘴喷出来一团小火星,没多大点火,反倒给自己呛着了,一抖一抖得咳嗽了起来。 乔安赶紧拍它的后背,看着它吐出一口黑烟,然后又软趴趴钻她怀里,一副累坏了样子。 她揉着它的小脑袋,想想未来的日子,未免心累。 “唉,别人调教男朋友,是人,得从不说多喝热水教起;我这儿调教的男朋友,是个神(神经病),得从教他不许半夜爬床开始……” 真是越想越觉得前途无亮,乔安叹了口气,把龙宝宝往怀里一楼,被子一盖:“睡了睡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 乔安说要敲打菲尔德,就一定做到。 菲尔德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黏糊糊往她身边凑,但是她始终冷着脸,断然拒绝他在外人面前纠缠。 -- 第285页 乔安说:“我是黑暗圣女,现在又是西勒利的公主,你天天纠缠我,坏了我的名声,我会很生气。” 菲尔德:“……” 菲尔德撒娇卖萌,乔安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下菲尔德在背后可怜兮兮咬小手帕。 菲尔德从来没被她冷落过,又心虚又委屈又生气,但是她那句“看他表现”,就跟一根吊在驴面前的胡萝卜,整天吊着他,让他不敢再惹她生气,只好跟个怨灵似的飘在她后面跟着她,指望她心软。 不过乔安很忙,她要伪装成公主进入光明圣殿,必须要学一些宫廷礼仪,还要学习光明教廷的各种礼仪禁制,每天忙得团团转;而菲尔德新小弟,弗里曼亲王靠着宫变,杀了父亲和兄长,成为了西勒利的新任皇帝,忙着收拢势力为接下来颠覆光明圣殿做准备,菲尔德这个黑暗神,作为西勒利接下来的庇佑神,当然也要被拉去做许多准备工作。 等乔安繁忙的课程告一段落,终于能喘一口气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 龙宝宝已经不再是出生时的巴掌大点,跟吹气球一样长成了有她大腿高的小龙,它和它的龙妈……诞生龙不太一样,全身不是赤红色,而是近乎黑的深红色,身上一块块整齐罗列的鳞片健康而光泽,一双覆盖着软甲的翼展折叠在身后,骨刺还没有长出来,比起巨龙的凶残,现在几乎称得上是软萌可爱。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它一头飞龙,不喜欢飞,就喜欢迈着两条小短腿在地上跑。 今天也是这样,乔安带它来花园里练飞,小龙跟个傻孩子似的,扑闪着翅膀开心地咣咣满地跑,让它飞它也装听不见。 乔安试着把它扔起来飞,它就用爪子抱着她的脖子,扑扇着小翅膀嗷嗷惨叫,活像谁家杀猪了。 乔安也没辙了,只好把它放下来,让它自己傻跑去,自己坐在草地上,望着明媚的天空看了会儿,把黑色的佩剑取下来,又取出一个小瓶子。 黑色的剑太显眼了,要进入光明圣殿,乔安决定把它染成更常见的银色,为此之前特意熬制了一点变色的草药。 她把草汁倒在剑身上,用布仔细地擦。 明媚的阳光洒下来,碎金般在她白皙姣好的侧脸上跳跃,她柔和舒展的眉目,微微翘着的唇角,专注的样子,像是圣洁的天使在认真回应信徒的祈福。 擦着擦着,乔安突然感觉到不远处一道冰凉的视线。 她猛地扭过头,看见一道高挑的身影。 是弗里曼,正负手站在花园边的阴影处,阴沉沉地盯着她。 见她发现了自己,弗里曼丝毫没有心虚,反而缓步走了出来,露出一张冷戾艳丽的面容。 “圣女殿下。” 他说着尊称,冷漠的语气中带着隐藏得很好的厌弃:“我们已经说服了光明圣殿,戴米拉大主教想见一见您,请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大力秀肱二头肌jpg):崛起! 菲尔德(羞涩):…嘤嘤嘤!安安好可爱请一定正面对我来! 乔安:……艹! 第74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十八) 乔安在一众人的簇拥下, 跟着弗里曼上了兽车。 侍女们为她拉开车帘,在她迈上台阶的那一刻,她心有所感, 扭过头, 看见对面华丽长廊下修长的人影。 菲尔德站在阴影里, 仿佛一颗长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蘑菇, 浑身几乎凝成实质的幽怨气息, 小眼神满是怨念地瞅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乔安特别想笑。 让他嚣张, 让他嘚瑟。 她低下头,把一直嗷嗷扒着自己裤腿的小龙抱起来,小声说:“你过去, 找他玩去。” 小龙惊恐地瞪大眼睛:找大怪兽玩, 那它还能有命玩? “没事儿,他不敢欺负你的。” 乔安揉揉它脑袋, 又把它放到地上,推了推它肥嘟嘟的小屁股:“他之前欺负你, 你不想报仇吗, 快去快去。” 菲尔德只遥遥看见乔安抱起那个小丑龙说了几句话, 又把它放下来, 小丑龙犹豫了两下, 像是被她说服了, 竟然扑腾着小短腿颠颠朝他跑了过来,停在他面前,一只爪子挠了挠他的衣角,昂着脑袋朝他嗷嗷叫。 菲尔德紧皱着眉,嫌弃地盯着小丑龙, 像是在看着什么垃圾,随时可能一脚把它踹飞。 乔安轻轻咳了一声,菲尔德浑身一震,小龙扒着他的裤腿,小翅膀努力一扑闪,连蹦带跳地扯着他的衣服爬到他肩膀上,一屁股蹲坐下来,扯着脖子得意洋洋地往四周吼:“嗷!嗷嗷——” 菲尔德:“……” 好想捏死这个丑玩意啊—— 乔安这才满意,弯腰走进马车。 弗里曼也坐在马车里,银底金纹的礼服衬出修长劲瘦的身形,胸前斜佩的绶带猩红如血,收拢的高立领显得他下巴很尖,苍白的肤色和阴艳的容貌,显出一种极其尖锐而铁血的美感。 他抬起头,看见乔安脸上还没散去的笑容,冷冷说:“您迟到了五分钟,圣女殿下,守时是一种良好的美德。” 乔安没有立即说话,她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正看见菲尔德一把掐住撒野的小龙的翅膀,娴熟地就像农夫抓着一只要下锅的老母鸡一样。 小龙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菲尔德的脸更黑,一手掐着它的翅膀,一手捏住它的小尖嘴,拎着它转身就走。乔安很满意。 -- 第286页 按照菲尔德睚眦必报的性格,一定会好好收拾小龙,省得惯得它天天光长膘不练飞,一头飞龙你天天在地上跑像什么话啊。 小龙一撒娇她就忍不住心软,这个坏人还是让菲尔德来做,乔安觉得自己可太机智了。 兽车往外驶去,披着金色软甲的狮鹭兽一一展开羽翼,拉着兽车飞向天空。 乔安这才放下窗帘,看着弗里曼:“皇帝陛下,我似乎没有哪里得罪过您吧,您对我好像很不满啊。” 弗里曼抬起眼,阴凉的目光由上到下扫了她一眼,嘲弄地轻扯唇角:“我对您并无不满,只是我向来认为,一个人可以被利用的价值将决定他的地位,地位低者理应向高者俯首,这是世间万物生存的法则。” 乔安试着分析反派的思维:“你觉得我没有价值?” 弗里曼嘲意更浓:“当然不,您的美貌,就是您最大的价值,要不然今天您根本没有资格以黑暗圣徒的身份坐在我面前,您说是吗?” 换言之,她除了脸,没有别的价值。 乔安沉默了一下。 弗里曼以为她会露出羞愧或者愤怒的神色。 他见过了这样的女人,宫廷从来不缺少美丽的女人,她们每个人都会有一段时间被男人们捧上天,因而自得意满、放纵奢靡,她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是幸运儿,但对于王公贵族来说,她们实则和花园里的花或者首饰盒里的珠宝没有任何区别,在最鲜艳时被把玩几日后,就会被抛之脑后,永远地在阴暗处蒙尘或者枯萎凋零。 像是想到了什么,弗里曼眼底讽意更浓。 在他看来,这位所谓的黑暗圣女与她们并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她的容貌更为绝艳,甚至能得到更高贵英俊的神明的垂爱,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支更艳丽、开得时间更久些的花罢了。 向神明献上忠诚不过是暂时的妥协,是他与神的互惠互利,弗里曼连对黑暗神都没有多少恭敬,更不认为自己需要多尊敬一朵供人取乐的花。 然后乔安抬起了头。 弗里曼看见了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没有慌张,没有羞愤,只有阳光般灼目的清明和坦荡。 下一瞬,弗里曼只觉得脖颈一凉,他全身的汗毛瞬间绷起,身体比意识更快地握向旁边的佩剑,但是已经晚了。 一把银亮的长剑搭在他脖颈,剑风凛冽刺人。 “晚了一步呢,皇帝陛下。” 轻快的女声,带着微不可察的戏谑,弗里曼浑身僵硬。 突然一股灼烫的寒意从耳侧袭来,他侧过脸,看见黑色的烈焰攀附在剑身上无声地燃烧。 他碧色的瞳孔骤然一缩。 “大家都是同事,本来我不想和你计较的。” 乔安立起剑身,拍了拍他的脖子:“但是我最近心情不好,弟弟,姐姐今天教你个道理,千万不要以貌取人,不是所有好看的姑娘都是靠脸上位的,还有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弗里曼:“……” 脖间冰凉的威胁感让他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起来,弗里曼眼底泛起猩红,死死攥紧手,一字一句:“拿下来。” 乔安看他脸色都变了,也不想惹急了他,顺手把剑收回鞘里,小声说:“是你先过分的,一直看我不顺眼,我就小小回敬你一下,现在一报还一报,算是两清了。” 弗里曼直接掏出一张手帕,神经质地不断擦拭被她剑刃接触过的脖子和脸颊,生生把雪白的皮肤擦得发红,红得近乎破了皮,他一把把手帕扔出窗外,然后握拳抵在膝盖上,用力闭了闭眼,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戾气。 乔安暗暗咂舌。 完了,这一看又是个心里有问题的。 乔安有点悲哀,偌大一个黑暗阵营,只有她还在扛着已经摇摇欲坠的正常人旗帜,其他的都是有毛病的,这也让她太难了吧。 弗里曼缓了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暴虐,他睁开眼,正看见乔安抱着剑,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弗里曼眼神一冷:“你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乔安摇了摇头,对他热情地伸出手,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现在我们说开了吧,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了,互帮互助共同进步啊。” 弗里曼紧皱着眉,用那种古怪又很烦躁的眼神盯着她的手,乔安心想这家伙儿性格可真糟糕,讪讪正要收回手,他很勉强地握住她带着丝质手套的手,放在唇边敷衍地碰了碰。 乔安:“…?” 艾玛又忘了,这里没有握手,都是吻手礼来着。 然后他如同碰到什么毒物一样,猛地放开她的手,微讽地轻扯唇角:“我亦如此希望,圣女殿下。” “……”乔安实在不知道和这位神经质皇帝说什么好,干脆礼节性地笑了笑,收回手略过这一茬,低头擦拭起自己的剑。 弗里曼漫不经心看着窗外,余光却探究地盯着她,想起刚才那剑身上燃烧起的黑焰。 黑暗之焰向来是黑暗神明的伴生,是神之焰,按理即使是圣徒,也没有资格拥有的。 还有她的剑术,杜威说过,她最多只学过他留下的基础剑术,才学不到几个月,怎么会有如此凌厉的拔剑术。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弗里曼转了转无名指上的红宝石戒指,盯着一无所觉的乔安,缓缓眯起眼。 -- 第287页 ………… 兽车飞过繁华的城市,在一片恢弘的教廷建筑前停下。 光明教廷的权力中心是位于莱茵之森的光明神殿,也是祭祀光明神主的所在,此外还在最强大的几个帝国设立了三大光明圣殿,以及在诸多王国小国设立的规模更小的分教廷,而作为尼尔加大陆最强大的帝国之一,其中一座圣殿就坐落在西勒利帝都。 弗里曼走下马车,朝她伸出手,语气淡淡:“下来吧,安媞丝。” 安媞丝就是她的名字,前任皇帝的一个养在外面的私生女,弗里曼的妹妹,如今西勒利的第九公主。 “是的。” 乔安机智地回答:“兄长。” 弗里曼面色微微扭曲了一下。 乔安走下来,弗里曼直接大步往里走,乔安保持着公主的仪态,目不斜视往前跟着。 图兰镇那样贫苦的村庄建起的教堂就足够气派,更别说是光明圣殿,到处是白色大理石砌成的雕塑和喷泉,金色的尖顶和雍容的圆塔交相辉映,华丽的宫殿用黄金和宝石碾碎的涂料上出瑰丽的色泽,在灿烂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比如说是教堂,这里更像是一片恢弘的宫殿群,即使是西勒利的帝宫都没有这里奢丽。 路过一座尖塔时,乔安突然心中一动,像是感应到某种奇妙的能量波动,她仰头看去。 这是一个明媚的清晨。 “教皇陛下。” 年轻英俊的骑士长单膝跪下,恭敬地说:“艾嘉玛大平原、精之密林以及西塞尔深渊几处的黑暗之物已经取出,正在往神殿运送的路上。” 在他面前,冰雪般神圣而冷漠的青年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威严而璀璨的金色眼睛。 雪白的圣袍迤逦,祂修长的掌心下,金色的权杖闪烁着雍容的光辉,年轻的教皇有着神祇般完美的容貌和高不可攀的高贵气质。 骑士长跪在地上,虔诚而敬畏的目光仰望着他。 这位教皇陛下,是光明教廷存在以来最年轻的一位、也是最强大的一位。 伟大的光明神主是如此厚爱他,听闻在教皇陛下年幼第一次进入神殿时,就断然让他成为了圣徒,赐予他无上的力量,让他成为了这个庞大教廷的主宰;而教皇陛下也从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光明的圣光也因为他传颂在尼尔加大陆的每个角落,光明教廷更是在他的时代达到了权力的顶峰。 教皇负手而立,眼神宛若照在冰棱上的阳光,看似明亮圣洁,实则冰冷漠然。 祂站在整座圣殿最高的尖塔上,目光漫漫洒下,俯瞰着整片圣殿,恢弘的宫殿和来来往往的虔诚信徒在他眼中划过,就像大海上浮空的泡沫,渺小得留不下任何痕迹。 身后的骑士长还在说着: “只有无垠之海的人鱼帝国比较难缠,不过尊奉伟大神主的旨意,我们已经和它们达成协议,很快就能将深海之底的东西取出,届时聚集在一起,便于神主冕下处置。” 尖塔下又有人走过,仿佛细小的蝼蚁在地上爬行,教皇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淡淡命令着:“直接送去天坑,让洛特大主教——”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圣骑士长不解地抬起头,看见尊敬的教皇陛下定定盯着窗外,神色罕见地发怔。 他诧异又略带惶恐地问:“教皇陛下?是有哪里不对?” 教皇没有注意他的问句,祂所有的心思都在那个被侍从簇拥着的少女身上。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少女。 她穿着特制的宫廷制服,华丽而优雅的布料勾勒出高挑纤细的身影,修长的双腿蹬着及膝的马靴,腰侧斜佩一柄雪银长剑,整个人就像一把长剑,英姿凌厉,但是奇妙的是,没有人能否认她身上优雅高贵的女性魅力。 在所有人的眼中,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丽少女。 但是在祂眼中,她走在人群中,却是在熠熠生辉。 比如美丽的珍珠和拙劣的砂石,已经不仅仅是鹤立鸡群,而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不可混为一谈的——就像神明与人。 教皇难得愣了一下。 祂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怎么可能呢? 一个人而已,怎么可能呢? 祂不由地往前两步,一只手轻轻搭在高塔的窗棱上,古怪又探寻地看着她。 突然,祂看见她顿住脚,似有所感,竟然直直地仰头看来。 祂看见了一张比想象中更美丽的面容。 秀美的,精致的,皎白的肌肤和红润的唇瓣,眉毛弯弯的,鬓角散落着些许碎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珠像是深海最纯净的水晶,无法言语的剔透,在阳光下,有那么一刻,几乎折射着彩虹般绚烂的光彩。 那一抹光彩就那么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眼底。 鲜活的,生动的,纯粹的。 就像一张灰白乏味的画卷,突然染上了一抹浓艳的色彩。 那是祂从不曾在俗世见过的绝色。 教皇冷漠的目光像是被触动的水面,渐渐泛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祂突然启唇:“那是谁?” 身侧的人突然停下来,弗里曼慢下步子,侧头看去,阴沉着脸问:“什么事?” 乔安仰着头看着尖塔,有点迟疑:“这上面好像有人……” “这里所有地方都有人。” -- 第288页 弗里曼语气带一点警告,冷声说:“我们该走了,安媞丝。” 就会用这个名字威胁她。 乔安悄悄翻了个白眼,扭头朝他走去:“是,兄长。” 她如愿又看到弗里曼眼角轻微跳了一下。 看来这位皇帝陛下不仅厌恶被别人碰,厌恶女人,还厌恶任何兄弟姐妹和所有亲近的称呼。 屁事儿这么多。 乔安想,确定过眼神,八成又是个注孤生的人。 不过也不一定呢,菲尔德那么个大狗比都有她这样瞎了眼的进行破烂回收,说不定将来就有哪个好心人喜欢上这位皇帝,对他进行爱的大改造,哎嘿,到时候她们还可以交流一下调教神经病男朋友的经验。 弗里曼冷着脸往前走,乔安颠颠跟上,一队人从尖塔下走过时,高塔上,圣骑士长还在不敢置信,脱口而出:“您是说谁?” 教皇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请原谅我的冒犯,尊敬的教皇陛下。” 圣骑士长瞬间一头冷汗,他赶紧探头看了看,低下头恭敬说:“他们举着的是西勒利帝国的旗帜,这应该是西勒利的新任皇帝弗里曼皇帝的某一个妹妹,戴米拉大主教的确说过今天西勒利会送他们的公主来,希望能成为圣殿的圣骑士长。” 教皇侧眼:“圣骑士长?” “是的,教皇陛下。” 教皇修长的指腹在窗棱轻轻摩挲了一下,不再说话。 ………… 乔安跟着弗里曼走进主殿,穿过绵长的长廊和花园,终于走进一个大书房,见到了戴米拉大主教。 戴米拉是八位红衣大主教中排面靠前的一位,看着比乔安在加雷大峡谷见到的那位奎恩大主教年轻一些,但其实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都远胜于他,威严也显得更重。 书房里除了戴米拉大主教,还有其他几位身着圣袍的主教和权贵。 出乎意料的,乔安竟然还看见了杜威大叔,他换上了华丽的大剑士服,正与戴米拉大主教说话,看着相谈甚欢。 看见乔安,杜威大叔立刻做出惊喜的表情,笑着说:“哦,看看是谁,我们的小安媞丝终于来了。” “……”乔安拿出毕生的演技,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惊喜而不失优雅的笑容:“杜威大叔!您竟然也在?!” 进了书房,弗里曼也像是换了张脸,收敛起身上那种尖锐冰冷的戾气,挂上淡淡的微笑,虚虚压着乔安的后背走上前:“大主教阁下,杜威阁下,以及诸位阁下,这是我的妹妹,安媞丝。” 乔安一手抚在胸口,微笑冲着戴米拉大主教躬身:“尊敬的大主教阁下,向您献上真挚的敬意。” 看见乔安,房间里众人都愣了一下,就连戴米拉主教都露出惊异的神色。 杜威提过安媞丝是个很有天赋的小姑娘,弗里曼说过他的妹妹是虔诚的光明信徒,但是他们可没说过,这位西勒利的小公主竟然是个这么美丽的女孩儿。 诧异之后,戴米拉看着乔安优雅而谦卑的举止,更露出满意的神色。 西勒利是尼尔加最强盛的帝国之一,也是光明教廷威信的重要支柱,之前弗里曼亲王桀骜不驯,与教廷的关系并不太和睦,帝国的皇帝位变动大多是在教廷的掌握中,而弗里曼擅自通过宫变坐上西勒利的皇位,让戴米拉一度很不满意,更有些事情超出掌握的忌惮,甚至升起过要制裁弗里曼以重新掌握西勒利实权的念头。 但是弗里曼现在这么识相,将公主送入圣殿为圣骑士侍奉神主,而乔安优秀的举止和绝顶的美貌也证明她的确是西勒利宫廷精心养育的公主,这无疑证明了弗里曼和西勒利对于教廷的忠诚。 弗里曼果然说:“大主教阁下,安媞丝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她一心想侍奉在神主左右,为此苦练技艺,严格规范自己,我希望您能给她一个机会。” 杜威也搭腔说:“大主教阁下,小安媞丝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剑士,她将来的实力不会逊色于我,我认为她可以成为圣殿的圣骑士长。” 一个是西勒利帝国的皇帝,一个是曾经护佑教皇的神殿圣骑士长,有他们给乔安背书,圣骑士又不像神职人员那么要求严格,戴米拉大主教当然愿意给他们面子。 “的确是个优秀的孩子。” 戴米拉大主教笑着说:“我们正需要这样出色的骑士,我没有理由拒绝不是吗?” 乔安顿时露出惊喜的神情,众人也纷纷笑起来,场面很是和睦。 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戴米拉面露不悦:“是谁——教皇陛下?” 身着雪白圣袍的高贵青年在圣骑士的簇拥下缓步走进来,房间里的众人顿时露出愕然神色,反应过来,纷纷俯首行礼:“见过教皇陛下!” 乔安感受到熟悉的能量波动,不由惊讶。 原来之前尖塔上的就是光明教皇吗?光明神明的圣徒? 可是她怎么觉得,这感觉有时候有点像……菲尔德呢? 可是菲尔德是神啊。 戴米拉是前位大主教,与教皇颇为熟悉,并不如其他人惶恐,只是有些疑惑:“教皇陛下过来,是有什么命令吩咐?” 教皇目光在低着头的众人中扫过,在人群后面的乔安身上定了定。 教皇:“你定下了圣殿的圣骑士长?” “是的,教皇陛下。” -- 第289页 戴米拉指了指乔安:“是她,西勒利的公主,安媞丝。” 乔安不知道怎么自己就被突出了。 她硬着头皮走出来,像任何一个被教皇钦点的少女一样,惶恐又激动:“是我,尊敬的教皇陛下。” 她感觉那道修长的身影缓步走到她面前,带着浓郁探究和莫名情绪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低着头,只能看见他绣着精美金纹的雪白袍角。 “安媞丝……” 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很美的名字。” 乔安:“…?” 教皇接着说:“也很适合你。” 乔安:“???” 所有人的表情都古怪起来。 乔安不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表情,排练的时候也没说过被上司的上司夸好看该是怎么个反应。 她只好干巴巴说:“谢谢教皇陛下的夸奖。” “这不是夸奖。” 教皇的声音冰凉漠然,像是凛冽的冰雪在口齿间融化。 人家说不是夸奖,乔安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低着头装死。 教皇突然说:“你要来神殿吗?” “!?”乔安一脸懵逼,还没吭声,他已经改口:“不,太早了,现在我没有时间……” 语焉不详的话消失在他唇齿间,乔安正在不明所以间,突然感觉脸侧一凉,已经贴上了一张修长的手掌。 乔安:“……” 乔安当场当机。 这什么意思?这几个意思?光明教皇当场对圣骑士耍流氓,贵教廷都靡乱成这个德行?! 作者有话要说:光明神:不能留在身边,先摸一下。 菲尔德(当场爆炸):敢摸我的安?!铂拉你死定了—— 弗里曼(冷笑):呵,我就知道,美丽的女人都是祸水。 乔安:… 第75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十九) 全场一片死寂。 乔安能清晰感觉身后各色古怪的视线火辣辣照在她背上。 乔安仿佛已经感觉“绝世妖姬”“祸国殃民”等等标签狠狠插在自己身上。 当教皇的手摸上她的脸的时候, 乔安是很犹豫的。 她到底是忍气吞声,为成大事不拘被摸脸,还是现在就雄起, 给这位臭不要脸教皇陛下一巴掌。 冰凉的掌心贴着她的脸, 突然, 那指腹在她脸颊轻轻摩挲了一下。 “……”不行, 乔安想, 再忍就要被占便宜了! 就在她忍无可忍要暴起的时候,那只手恰好被收了回去。 “她很好。” 教皇指腹还残留着少女脸颊光滑细腻的触感, 他指腹不由地摩擦了一下,微微蜷起手,然后直起身, 另一只手握住权杖, 对戴米拉说:“她会是个出色的圣骑士。” 戴米拉从刚才就愣住了。 教皇深居神殿,这么多年, 他从未见过教皇对任何女人感兴趣,甚至让人一度怀疑他是因为对神主过于的虔诚而彻底清心寡欲。 但是戴米拉很快反应过来, 他笑着应承:“当然, 安媞丝公主会是我们圣殿优秀的圣骑士长, 也许将来她有幸能被调去神殿, 更近距离地聆听伟大神主的教诲。” 教皇微微勾起唇角, 冰雪般俊美的面容上, 露出了一个罕见的浅笑。 戴米拉心中惊异更甚,转而充满了喜悦。 教皇是光明神主的圣徒,是距离神明最近的人,身份高贵至极,他虽然已经贵为红衣大主教, 不需要对教皇太过卑躬屈膝,但是如果有任何能得到教皇陛下更多好感的机会,他当然不会放过。 他立刻说:“教皇陛下要离开了,不如让安媞丝骑士长送一送您。” 乔安:“……” 乔安低着头,暗骂大爷您专职是拉皮条的吧这么积极,人家要是说好,你怕不是要把她当场打包给人带走。 好在人家教皇毕竟也是要脸的(?)他没有说话,只是垂眼看了看她,见她低着头,状似惶恐一点不积极的样子,抿了抿唇:“不用了,做好你们的事。” 戴米拉大主教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恭声说:“当然,教皇陛下,我已经在准备了,我们圣殿绝不会让神主冕下失望。” 教皇微微颔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乔安,就在一众圣骑士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走,挥一挥衣袖,除了摸一把她的脸,没带走一片云彩。 乔安捂着脸,她不服,凭啥就她倒霉?! 教皇离开,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纷纷直起身,彼此面面相觑,然后就直勾勾盯着乔安看。 “……”乔安太难了。 戴米拉看这教皇的背影消失,转过头来,用前所未有的慈爱眼神看着乔安。 “安缇丝骑士长。”戴米拉欣慰地说:“教皇陛下很看重你。” 乔安全身恶寒,低着头做出激动又惶恐的样子:“大主教阁下…” “好了,你不用紧张,能得到教皇陛下的青睐,是你的荣幸,杜威说的对,真是个幸运儿,好好干,你会有光明的前途。” 戴米拉亲切地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而笑着对弗里曼说:“皇帝陛下,你有一个好妹妹,她会为你带来荣光,也许你的加冕礼上,会有教皇陛下亲自为你加冕。” 教权凌驾于皇权之上,作为俗世的君主,弗里曼虽然实际已经坐上皇帝位,但是名义上他的加冕还需要得到教廷的认可。 -- 第290页 按照规矩,本来只会由戴米拉这样的红衣大主教为他加冕,但是显然教皇对他的妹妹感兴趣,那么也许会给西勒利亲自加冕的荣誉。 戴米拉理所当然的说着,根本没想过弗里曼和乔安会拒绝。 教皇是神的圣徒,能得到教皇的喜爱,这是乔安、弗里曼乃至整个西勒利帝国的殊荣,他们怎么会拒绝呢?他们没有理由拒绝,更没有资格拒绝! 弗里曼微微笑着,碧色的眼底却浮动着诡郁的凉意。 “能得到教皇陛下的青睐。” 弗里曼彬彬有礼:“那将是我们西勒利万分的殊荣。” 戴米拉满意地颔首。 乔安和弗里曼从圣殿走出来。 乔安捂着自己的脸,垂头丧气。 她就想潜伏进对头的光明圣殿当个平平无奇的圣骑士长,结果还没上任呢,对头的老大就想对她潜规则?! 然而更吐血的是,她是一个黑暗圣女啊! 弗里曼看她忧愁的样子,心头冷笑,美丽的女人果然是祸水。 他皮笑肉不笑地安慰:“圣女殿下已经成为了圣殿骑士长,还有心事?” 乔安泪眼汪汪:“这盛世美颜害我。” 弗里曼:“…” 乔安啪啪拍自己的脸,痛心疾首:“为什么?为什么要长这么好看?这该死的脸,这该死的美貌,我要这盛世美颜有何用?!” 弗里曼:“…” 虽然他心里也是嘲讽她,但是听她这么说,就觉得哪儿哪儿说不上来的古怪。 仿佛他也被啪啪打了脸。 弗里曼嘴角轻微抽搐,一时被生生噎住,乔安揉了揉脸,已经重振旗鼓:“算了,估计那位教皇也就是一时见色起意,他日理万机的,回神殿之后,就能把我忘到脑后了。” 弗里曼轻扯唇角。 天真的蠢货,她一点不了解男人。 越是得不到的,越会心心念念,教皇从来不近女色,却竟然对她另眼相看,又岂会轻易放手。 他听着乔安在那边抠着指甲嘀咕,自欺欺人地小声絮叨着。 他盯着前面,像是听笑话一样听着,却莫名地把她每一句话都听进耳朵里。 乔安成功说服自己,不忘提醒弗里曼:“今天的事你不要说出去啊。” 弗里曼瞥了她一眼,眼神嘲弄:“你怕黑暗神主知道。” 乔安忧愁点头:“可不是,他要是知道,一定和我闹!” 弗里曼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她是黑暗圣女,是黑暗神的附庸和禁脔,她被别的男人觊觎,她不怕被黑暗神怀疑或者厌恶,而是忧心忡忡黑暗神会跟她闹… 什么叫“闹”? 她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自信,怎么能这样坦然,怎么能理所当然地用这种亲呢又纵容的语气,说起一个冷漠而傲慢的神明? 弗里曼侧眼看着她,眉头拧着,眼神怀疑而古怪。 宫廷里的女人和男人,他所见过的情人,从来都是在依附与被依附中相互利用的,哪怕是那些被传为美谈的宠妃和所谓的恩爱夫妻。 她怎么能不一样? 她凭什么不一样? 兽车驶回帝宫,侍从掀开门帘,乔安刚刚站起来,就听见外面“嗷嗷”的尖叫声。 是小龙。 乔安眼前一亮,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果然看见甩着尾巴在半空扑腾的小龙和跟望夫石似的菲尔德。 她赶紧摸出香水往身上喷了喷。 可不能让菲尔德知道,否则那家伙儿得造反了,他那狗鼻子,她还是稳妥点吧。 乔安抬起手腕闻了闻,确定自己只有一身馥郁到呛人的香水味,才急匆匆地站起来,握着剑快步跳下了兽车。 “崽崽——” 弗里曼眼看着乔安这一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跳下车朝着那边跑去了。 他顿了顿,眼神闪烁了一下,没有立刻下车,而是伸出手,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 他看见她在看见那个美丽青年的一瞬间,露出从未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展示过的、灿烂又甜蜜的笑容。 他看见她眼睛弯弯的,很努力压了压上扬的唇角,才故作镇定地负着手,状似不急不缓走了过去,可是脚步却那么轻快,漂亮的马尾垂在身后,柔顺的黑发在阳光下泛着亮色的光泽,一甩一甩的,俨然将主人的女儿心事透露个彻底。 弗里曼看着她被那个美丽到诡谲的青年迎上,看着青年试探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眨了眨眼睛,低了下头,皎白秀美的侧脸上,看着神明的眼神,没有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敬畏和谄媚,只有浅浅的羞涩和甜蜜,和更多的坦然与包容。 好像在她面前的不是动辄可以夺走她生命的、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是象征着邪恶与欲望的黑暗,而只是一个普通的、与她平等的、让她心甘情愿包容他所有坏脾气、要她心甘情愿一次次耐心教导他成长的顽劣的年轻情人。 她的目光像是有温度,她的眼睛清凌凌的剔透,明亮得仿佛天上的繁星。 弗里曼沉沉盯着她,眼底一片闪烁的晦暗。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感情。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可以这么干净,一个人的喜爱可以这么温暖。 有那么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黑暗神明会对她如此不同。 -- 第291页 被这样全心全意温柔喜爱的目光所注视的人,即使是神明,也会被征服吧。 弗里曼缓缓攥住窗帘,又猛地松开,在黑暗神注意到之前放下窗帘。 昏暗的车厢里,他侧过脸,半响,低低嗤笑一声。 ………… 乔安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菲尔德,而是小龙。小龙本来在半空盘旋,一看见她,嗷嗷叫着就往地上坠,大张着翅膀要朝她来。 就在小龙的爪子要挨到地面的那一刻,说是迟那是快,一道黑影从它尾巴处甩起来。 “嗷嗷嗷——” 小龙宛若一个被抛开的悠悠球,在半空中划成一个圆润的半弧线,瞬间被甩上了天。 乔安:“…?” 小龙扑腾着翅膀,在她脑袋顶转着圈的飞,一边飞一边绝望地惨叫,那叫声之凄厉堪比鬼哭狼嚎。 “安安~” 在这凄厉的背景音中,春花般美丽的青年欢快地跑过来,含羞带怯握住她的手,软绵绵地撒娇:“安,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呢。” 乔安:“……” 乔安抬起头,木着脸指着半空中绝望转圈的小龙:“这是什么情况?” “是这样的,安,你看这个龙,吃得这么胖,长这么大了,还不会飞,天天在地上扑腾,这怎么行。” 菲尔德拉着她的手,宛若和妻子商量小兔崽子不爱学习问题的忧心老父亲,满脸都是深深的舔犊爱子之情。 说着,他骄傲地举起手中的那根手腕粗的黑绳,语气轻快:“于是我苦思冥想,就想到了这么一个好办法,你看,我把这个绳子勒住它尾巴,它在天上老老实实飞,就没事儿;它要是敢跳到地上偷懒,那我就把它甩飞;它要是再闹事,我就打死它。” 乔安:“……” 菲尔德美滋滋:“你看,这样它就不敢偷懒了,安,我能想出这个办法,是不是太厉害了?你是不是太佩服我了?” 乔安:“……” 乔安一口血喷出来:你可真他喵的是个天才! 菲尔德兴致勃勃拽着绳子,宛若一个迎风叼线放风筝的大型熊狗子,还热情地把绳子线往她手里塞:“安,你也来拉拉,可好玩了,我都玩了一个下午了。” “……玩个屁啊!”乔安黑着脸一把把绳子抢回来,在菲尔德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的表情中,顺着绳子把小龙拉下来。 时隔五个小时,小龙终于得以再次回到地面上,在后爪落地的一瞬间,它不负众望地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乔安心疼得不行,俯身去摸它的翅膀,小龙呆呆瞅了她两秒,终于反应过来救星回来了,嗷地一声惨叫,扑腾着两条小短腿就扑进她怀里,小爪子圈着她的脖子嚎啕大哭,小肥屁股一抽一抽,委屈得像个被后爹虐待的两百斤孩子。 乔安搂着小龙哄,阴森森的眼神就往菲尔德那边扫,飙着凛冽的杀气。 菲尔德小眼神往旁边飘,还愤愤不平小声嘟囔着:“小破玩意儿,就会撒娇占便宜。” 乔安厉声:“你还嘀咕什么呢?你看你把孩子吓的!” “安你坏,你一回来就凶我。” 菲尔德瞬间泪眼汪汪,软趴趴搂住她的胳膊,委屈地把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小嘴嘚啵嘚,一边心机卖可怜一边就给自己摘干净:“你出去玩,把我一个人留家里,它还一直欺负我,都快踩在我脑袋上作威作福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想想也是为它好嘛,一头龙不会飞它怎么——嗯?” 菲尔德的控诉声戛然而止,乔安正听得一耳朵嗡嗡,当即冷笑:“怎么了?没台词了?” 菲尔德没说话,而是更凑近了些许,在她脖颈间嗅了嗅。 乔安不耐烦把他脸推开:“又搞什么新花样?合着你的套路全是用来对付我的是吧。” 菲尔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又凑回来闻了闻,眉头渐渐皱起:“你身上怎么有铂拉的味道?” 乔安:“……” 乔安悚然一惊。 卧槽!险些忘了这茬了。 乔安眼神顿时飘忽起来,结巴说:“怎、怎么会?你闻错了。” 菲尔德断然:“他的臭味我太熟悉了,不可能闻错,我就是闻到了,而且你脸上还是最浓的。” 乔安:……祖宗您狗鼻子嘛?!这么浓的香水气味你都能闻到。 菲尔德仿佛一只嗅到入侵者气息的大狼犬,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气势汹汹地质问她:“你说!你身上为什么会有铂拉的味道?你不仅有他的味道,你还故意喷香水想敷衍我……” 菲尔德越说越生气,宛若个被戴了一顶绿油油大帽子的丈夫,眼睛都红了,整个人愤怒得都变了型,大声吼她:“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和祂有什么关系?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见面?你个大骗子,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出去和别的狗男人鬼混!我气死了!我恨死你了!我今天和你没完!” 乔安:“……” 乔安眼前一黑,不是因为震惊,而是因为丢人。 妈蛋,这大庭广众的,他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你最近又看什么奇奇怪怪的狗血书了,连撒泼都学会了。” 乔安指着他,头痛欲裂:“你看看你说得都是些什么鬼话,小说都没你能编,你一个神还要不要脸了?” -- 第292页 菲尔德一把把她的手扯下来,怒声:“我连女人都要没了,还要什么脸?不要了!大家一起丢死人算啦!” 乔安:“……” 乔安用力揉了揉脸,感觉脸上温度持续飙升,她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一手抱着龙,一手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宫殿里走:“走走走,咱们回去再说。” 菲尔德像是很生气,用力挣扎:“你干什么,解释不清就要拽人走,我不走,你别碰我,我不高兴啦,你快放开我——” 乔安置若罔闻,拉着他穿过重重的走廊,走进她的宫室。 菲尔德还在怒气冲冲地挣扎,挣扎之余,小眼神悄咪往房间里一看,当即眼睛就是一亮,还是假惺惺地作不高兴状:“这可是你强行把我拉进来的,好讨厌啊,我好生气的呢,我才不想进来~~” 乔安额角青筋跳了跳:“你差不多行了。” 菲尔德顿时又被戳了肺点子,怒气冲冲:“你这是什么态度?明明是你对不起我,你看你把我气成——” “好啊。” 乔安松开手,站在门前,对着他指了指走廊,淡定自若:“我对不起你了,你可以走了。” 菲尔德:“……” 菲尔德被生生噎住了。 乔安看着闷不吭声的菲尔德,冷笑一声:“从门口到这儿走了快二十分钟,我没用铁链没用手铐,就是拉着你的手腕,你叫得比谁都凶,愣是挣扎了一路都没挣扎开,你这个神怕不是纸糊的吧。” “……”惨遭揭穿真相的菲尔德,脸被啪啪地打,顿时哼哼唧唧。 乔安继续捅刀:“我现在成全你,松手了,你走吧,总不会虚弱得连腿都迈不开了吧。” 菲尔德两眼飘忽装死,乔安扭头抱着龙就进了寝殿,顺手就要关门,他赶紧挤开门缝钻进去。 乔安抵在门上,斜眼瞅他,他左右看了看,找了个离着床最近的位置坐下,梗着脖子瞪她,凶巴巴:“看什么看,别想轰我走,我还要听你解释的!你让我生气,我才不会轻易放过你!” 乔安:“……” 乔安无语凝噎,揉了揉额角,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菲尔德呆了一下,气势慢慢就软下来,小声说:“你干嘛摸我的头,你可以摸我的脸。” “不,摸头好,就摸头。” 乔安一脸慈爱:“摸着你的狗头,更像在摸个大傻子了。” 菲尔德:“……” 菲尔德当即一瞪眼就要发飙,乔安突然低下头,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菲尔德:“……” 软软凉凉的触感,顺着额头直接蹿到他心尖。 他整个人瞬间僵硬,呆呆地看着她,平时灵巧得能把她气吐血的嘴,一瞬竟然像是哑住,吐不出一个音符。 她从来没主动亲过他。 这是她给他的第一个吻。 就是这么普通的一个下午,一个普通的椅子边,就猝不及防地落在他额头。 菲尔德全身蹿电似的麻,全身的细胞都像是炸开,心里酥酥麻麻的,他看着她漂亮的眼睛,恍惚觉得自己是陷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美梦。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菲尔德吞了吞喉咙,艰难地张嘴:“你……” 乔安又啵了他一口。 菲尔德脸红了。 乔安眼看着青年苍白的脸迅速蒙上一层瑰丽的红霞,那红晕从他的脸往下延伸到耳颊、脖颈,顺着领口往更下面的地方去。 他软软地往旁边靠,扶着扶手,咬着唇轻喘,脸上尽是熏醉一样的红晕,眼睛水汪汪的。 这哪里像只是被亲了一下。 这简直像刚被不可描述地狠狠蹂躏过一样。 “安……” 他不好意思地偏过脸去,声音小小的,软得勾人,欲迎还拒:“好坏,不要看我……” 乔安本来没觉得什么,只是亲两下想堵住他的嘴,别让他再作妖。 谁知道他动静这么大,给乔安看得都有点口干舌燥了。 就是那种又有点无语,又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莫名地又有点兴奋的奇怪感觉。 妈蛋,这个老妖精。 乔安吞了吞口水,半是尴尬半是黑线:“只是亲一下而已,要不要这样。” 菲尔德屈起修长食指,牙齿轻轻咬着凸出的指骨,水亮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那样圣洁美丽的一张脸,却透着蚀骨般撩人的媚态。 乔安头皮都麻了,她慌忙侧过脸,为了转移话题,赶紧粗略解释了一下今天的情况:“我今天是意外撞见光明教皇的,但是你却说我遇见了光明神,那应该就是光明神一直降临在了他身上,可能是他怀疑过我的身份吧,就试探了我一下,摸了一下……” 说到被摸脸的时候,乔安故意含糊了过去:紧接着说:“但是他很忙,好像在准备什么大事,说了几句话,就匆忙走了,戴米拉大主教同意我成为圣殿骑士长,要我明天开始上任,然后我就回来了,我打算明天开始试探一下,圣殿到底要准备什么事情。” 菲尔德安静地听完,歪了歪头:“所以他摸了你的脸。” 乔安:“……” 你可真是会抓重点。 乔安解释:“就贴了一下,很快的。” “哦。”菲尔德慢吞吞:“所以他摸了你的脸。” -- 第293页 乔安:“……” “我知道了。” 菲尔德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要往外走。 乔安愣住。 这么淡定,这么冷静,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乔安惊奇:“你这就走了?” “嗯,我去弄死铂拉。” 菲尔德笑眯眯朝她招手:“等我回来,把祂拆成的碎片一起带回来给你搭拼图玩哦。” 乔安:“……” 乔安当场窒息,一把拽住他:“你疯了?!” 她相信他真的能干出这种事儿,毕竟这他喵可是个敢毁灭世界的反派小天才。 但是问题是他现在个小胳膊小腿,即使能拆了铂拉,他自己恐怕也只剩点渣了。 “别拦我,我不弄死祂,我不痛快!” 菲尔德奋力挣扎,怒发冲冠:“祂怎么能摸我的安,这个老色鬼,这个混蛋,祂必须死!我要守护我的安,大不了就和祂同归于尽!” “哎呦我的祖宗!祖宗您别闹了!” 乔安一把从后面抱住他,宛若在哄一只撒泼的大型哈士奇,苦口婆心:“祖宗消消气,祂就是手欠,咱忍一时之气,将来可着劲儿的收拾祂啊。” 菲尔德霸道:“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 乔安被他整得没办法了,最后破罐子破摔以重金利诱:“你别去,除了打死祂,你还有什么要求,我都满足你。” 菲尔德瞬间两眼一亮:“真的什么都可以?” 乔安警惕:“除了搞黄色。” 菲尔德顿时失望:“哦……” “……”乔安被他这口吻气得险些变脸,勉强笑着,还得记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除了搞黄色都可以哦。” “那也行吧。” 菲尔德想了想,露出一个天真而不失纯洁的笑容:“那安今天就给我搓个背吧。” 作者有话要说:菲尔德(天真脸):不可以搞黄色,那可以搞安嘛? 乔安:… 乔安(勃然大怒):窝打屎你—— 第76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潜我(二十) “ 搓背怎么能算搞黄色。” 菲尔德信誓旦旦:“就是大家一起互帮互助一起洗个澡嘛。” 乔安:“……” 乔安对他进行死亡凝视:“你说的话, 你自己信吗?” “当然,我就是这样想的啊。” 菲尔德瞟了她一眼,小嘴一瞥, 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安, 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猜你一定想到龌龊的地方去了。” 乔安冷笑:“呵。” 菲尔德装模作样:“安, 你小小年纪, 思想好肮脏哦。” 乔安:“……” 菲尔德终于有机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整个人瞬间膨胀了几圈, 得意洋洋地叉腰指责她:“安,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真是——” 乔安一把把小龙糊他脸上:“闭嘴!” 小龙被糊向菲尔德的脸, 激动地使劲儿扑闪着翅膀, 翅膀上的软刺趁机咔咔刮他一脸。 菲尔德当即变色,眼神凶得像是要把小龙生剜了, 小龙眼疾手快两爪一蹬,连滚带爬蹿进乔安怀里, 小屁股一撅, 用翅膀遮着脸朝他得意地嗷嗷叫。 小龙:麻麻回来啦, 大怪兽就不敢欺负它啦! 菲尔德被气得火冒三丈, 指着小龙对乔安委屈喊:“安!你快看它——” 乔安抱着龙, 捋了捋它翅膀上乱糟糟的软刺, 没好气说:“活该,谁让你之前欺负它的。” 小龙得意:“嗷嗷嗷~” 菲尔德简直委屈得变了形,抹着泪说:“我看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安你也变心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这就去和铂拉同归于尽去!”说着直冲冲地就往门外撞。 乔安给他作得一个劲地翻白眼,在他绕过自己的时候拉住他袖子:“有完没完了,还得出去丢人去啊?” 菲尔德控诉:“你竟然还嫌我丢人。” 乔安无力:“我没有。” 菲尔德:“那你就给我搓澡。” 乔安:“……我呸!” 菲尔德:“安安安——” “好了好了。” 乔安妥协:“我给你放水,伺候你洗一次澡,这件事就这么过了,行吗?” 菲尔德还有点不满意,想难得趁着她理亏讨更多的便宜,他刚张开嘴,乔安就断然说:“最多就这样,否则屁都没有,你自己看着办吧。” “……”菲尔德不甘心地扁了扁嘴,可是很快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羞答答说:“那好吧……” 乔安用脚趾猜都能猜到菲尔德在想什么。 这个黑暗神,脑子里没有黑色,全是填充的黄色废料。 果然,刚走进浴室,菲尔德就开始作妖。 “要泡澡,必须得脱衣服呀。” 菲尔德摸了摸领口,张开双臂,一脸欲语还休:“安,你懂得吧~” “不,我不懂。” 乔安面无表情绕过他,掀开纱帘走到浴池边,拧开水管,看着热水咕嘟嘟涌进偌大的温泉浴池,言简意赅:“爱泡不泡,不泡拉倒。” 菲尔德:“……”没关系,他还可以。 乔安背对着他蹲下来,试了试水温,那边传来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突然一声惊呼:“安你快来,我扣子坏掉了,解不开了呢。” 乔安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那就别解了,穿着衣服泡,顺便把衣服也洗了。” -- 第294页 菲尔德:“……哼!” 乔安看着热水放到了刻度线,拿起旁边的香薰往里面倒,后面纱帘被掀开,菲尔德软绵绵的声音:“安我……” 乔安直接抽出一根布条,把眼睛遮起来,指着浴池:“下水,现在,立刻,别废话。” 故意光着还摆出撩人姿势的菲尔德:“……” 小龙支棱着翅膀在旁边幸灾乐祸蹦跶:“嗷~嗷~” 乔安听见一声巨大的落水声,不知道的还当是个大炮仗被砸进水里,伴随着小龙撕心裂肺的惨叫:“嗷嗷——” 乔安没有立刻摘下布条,而是先拿起了花篮。 菲尔德仿佛一只被放出去撒欢的大狼犬,翘着大尾巴兴奋地凑过来,昂着脑袋:“安~” 一个大花篮兜头叩了下来,瞬间叩得他一脸的花瓣。 乔安这才摘下布条,面前就怼上了一张皱巴巴的怨妇脸。 花瓣在浴池上飘了厚厚的一层,把他肩膀以下完全遮住了,再加上热气蒸腾出的滚滚白雾,几乎都看不清菲尔德的脸。 乔安心满意足。 看你个老妖精还怎么搞事情。 乔安不看菲尔德幽怨的神色,低头在水里捞了捞,把湿漉漉的小龙从水里捞出来。 小龙打了个喷嚏,嘴里冒出一串黑烟,委屈地扒着她的手臂,嗷嗷告状。 乔安这次没纵容它,狠揉了一下它的脑袋:“谁让你老惹是生非,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你也是欠收拾。” 小龙被骂了,整个龙都萎顿下来,旁边的菲尔德就立刻开心起来。 乔安把小龙放到旁边,端过来一个托盘,把各种小糕点摆在上面。 菲尔德立刻积极张嘴:“安喂我,啊——” “就会撒娇。” 乔安犯了个白眼,还是捏起一块手指饼干塞进他嘴里,菲尔德弯起眼睛笑得特别美,给乔安看得心都软了,把他脸颊黏着的一片花瓣摘下来:“傻乐什么,都粘上花瓣了。” 菲尔德往前凑了凑,把脑袋搭在她的腿上,懒洋洋地说:“有安给我摘嘛。” 乔安给他磨得没有脾气了。 又作又狗,偏偏还这么会撒娇,平时气得想打死他,有时候心又软得咕嘟冒泡泡,这让她怎么办,一点办法都没有。 菲尔德的头发很长,鸦羽般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身后,发尾在水中柔柔摇曳,脖子和肩膀雪白的肌肤被熏得微微泛红,更多了些潋滟妩媚的风情。 他枕着她的腿,仿佛一只蹭人的大型毛绒犬,乔安抱着他的脑袋,一下一下顺他的头发,他轻轻哼哼,散落的长发中露出白皙精致的耳廓,乔安忍不住捏了一下,菲尔德浑身一震,然后全身倏然软了下来,简直软成了一汪春水。 乔安的手僵了僵,讪讪收回手:“……这、这么敏感的吗?” 菲尔德扬起头,脸色红润,薄薄的唇色泽浓艳,一双含着饱满水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她,会让人莫名想起那斜斜倚靠在礁石上、在阳光下慵懒扬起华丽鱼尾的美人鱼。 “安。” 他咬着唇,缓缓勾了勾手指,像引诱过往船只自沉海底的海妖:“你过来。” 乔安低下头:“怎么了?” 菲尔德软软蹭了一下她的腿,猛地撑起身体,水珠顺着漂亮的肌理滑落,柔软的发尾若有若无擦过她垂下的手背。 “安。”他贴在她耳边,软声吐气:“我起来了呢。” 乔安:“……” 乔安表情凝固,木着脸看他:“这种事儿就不用说出来了吧。” “可是就是嘛。”菲尔德捧着脸,甜蜜说:“安这么可爱地看着我,摸我的头发,还揉我的耳朵,完全控制不住啊,全身都麻掉了,一下子就涨——” “可以了可以了!” 乔安一把捂住他的嘴,已经不敢想他接下来要说出多么羞耻的话。 菲尔德被捂住嘴,眨了眨眼,下一秒乔安就感觉手心一热,被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舔过。 她跟触电似的猛地收回手,耳朵已经红透了,捂着又麻又抖的手,崩溃地看着他:“你你你——” “我错了。” 菲尔德一脸真诚的歉意,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安实在是太诱人了,像一颗甜甜的大草莓,捂住我的嘴,就忍不住好想舔一舔,如果给安造成困扰,真的太抱歉了呢。” 乔安:“……” 她看明白了,他今天就是非得花式给她耍流氓。 乔安:“没事儿,不困扰。” 菲尔德眼睛一亮。 “不过您这一说我想起来,我还得去收拾明天去圣殿的东西。” 乔安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皮笑肉不笑:“您好好泡哈,我就先走了。” 菲尔德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声说:“你说好伺候我的。” “对啊,水也放好了,东西也摆好了,糕点我都喂到你嘴里了,这伺候得还不够好吗。” 乔安冷笑:“有些人啊,给的小时工的工资,还想要三陪的服务,你觉得可能吗?对于这种臭不要脸的人,我一般都是直接一把巴掌扇上去的。” 菲尔德:“……” 菲尔德委屈:“安!” “你自己慢慢泡吧,泡完了就回去老实睡觉去。” 乔安不为所动,拎着小龙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 第295页 菲尔德咬牙看着她的背影,狠狠拍了一下水,水花四溅。 气死他了! 菲尔德抹着脸上的水珠,冷哼一声。 老实睡觉是不可能老实睡觉的,她都亲了他,今天必须对他负责! 乔安回了自己的房间,侍女们已经送来了圣骑士长礼服,她把东西点了一遍,又拔出剑确定剑身上的银白涂料没有掉漆,最后拉着小龙看了看它的生长状况。 不知道是不是在蛋里吸收了菲尔德手臂的黑暗本源能量,它早早就显露出非凡的天赋,体魄也很是健康,鳞甲一天比一天坚固厚实,身上的软刺也在迅速变硬,每天都在大变样,照这个架势下去,过不了多久,它就能长成一头强壮的大龙了。 乔安摸着它光滑的鳞片,抱着它的翅膀拉伸,看它的骨刺发展情况,它乖乖倚在她怀里任她摸摸看看,圆滚滚脑袋轻拱着她的手腕,喉咙里发出依恋的轻软叫声。 乔安抱着它,满心老母亲的慈爱,见它困得眼睛都眯起来,就轻轻把它放进外屋专给它做的大软窝里。 它块头渐渐大了,床睡不开,再长大些,估计就要在外面搭窝给它睡了。 乔安侧躺着,闭着眼,脑子里慢慢琢磨着今天的事。 最近光明教廷的动静很大,在很多地方实行了封禁,一度闹得风声鹤唳,乔安觉得,这恐怕跟菲尔德的那些躯体有关系。 菲尔德的躯体埋藏在各处,现在他只找回了一个右手臂,连脑袋据说都藏在光明圣殿里,如果这些躯体被光明教廷找到了…… 乔安越想越发愁,眉头不由地皱起,正在这时,她感觉背后覆上了一个散发着湿润热气的身体,同时一只手臂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整个修长的人体几乎贴在她身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 乔安掰开他的手,一脸黑线:“不是让你泡完了就回去睡觉吗?!” 菲尔德哼哼唧唧:“我不要,我就要和安一起睡觉。” 乔安正在想正事儿,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做梦了,我是不会色迷心窍精虫上脑对你酱酱酿酿的。” 菲尔德顿时一脸幽怨:“安,你真无情。” “是你满脑子只有这种事儿才对。” 乔安无语地拍了拍他的手,哄小孩儿似的:“松开了,乖,回去睡了。” “不要。” 菲尔德重新抱紧她,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软绵绵:“那我也要和安一起睡。” 他怕乔安轰他,赶紧说:“就只抱抱,我发誓!” 他知道乔安虽然老说他,其实心很软,对他特别纵容,当即就摆出经典款可怜兮兮小表情,配合振振有词的誓言,果然就看见乔安的表情犹豫起来,迟疑着点点头,特别强调:“那就只是睡觉啊,不许搞小动作。” 菲尔德举手:“我以神的名义起誓。” 都以神的名义了,乔安也不好轰他,正好有事情要问他,就默许了。 菲尔德高兴地抱住她,脸贴在她脖颈挨挨蹭蹭,甜蜜说:“安,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不要撒娇。” 乔安无奈地推开他的脸,转过身来面向着他:“你老实回答我,你的脑袋到底在光明圣殿的哪里?我得怎么找?” “找不到的。”菲尔德觉得这种面对面的姿势很有意思,手指蠢蠢欲动,想摸一摸乔安的脸,但是看着她严肃的表情,又不敢造次怕被轰出去,只好老实说:“因为是埋在圣殿下面啊,很深很深的空间叠层里,我都很难找到,只能等着它自己跑出来。” “那它怎么才能跑出来?”乔安忧愁:“咱们快没时间了,你还有那么多胳膊腿要找,光明教廷也在找,他们势力大人还多,能光明正大地到处找,咱们这点比不过他们,如果被他们先找到了就麻烦了。” 菲尔德却说:“他们已经找到了。” “什么?”乔安表情一僵,着急说:“找到什么了?找到几个了?” “腿,手臂,还有躯干,都找得差不多了。” 菲尔德无所谓地说,想到了什么,脸上甚至还带着戏谑的笑容:“铂拉发现右手臂被我拿走了,气坏了,生怕我再把其他躯体也找回去,竟然亲自降临在圣徒身上天南海北地到处找,花了好大工夫才把我的躯体凑齐了。” 菲尔德一脸开心:“呀呀,降神可是很难受的,尤其是祂这种长时间降临在圣徒身上的,每一天都会被规则排斥,会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的痛苦,想想祂现在扭曲又虚弱的丑陋样子,我可真想去亲自欣赏呢。” 乔安:“……” “你有没有搞错?!” 乔安拉着他的衣领崩溃状:“你的躯体都被祂抢走了,你还想看人家的好戏,你先管管自己吧,祂要是用什么招数把你的身体直接毁了,你就只剩下灵魂带着一支手臂到处飘啊?!” “没事的没事的。” 菲尔德握住她的手,语气轻快:“我是故意的,让他们替我们找我的躯体,能省了我多少事;铂拉那个蠢货,一定会把我的身体聚集在一个地方,用禁术毁灭掉,我只要在祂的禁术发动前,拿回我的脑袋,就有力量去抢我的身体,等到把身体都拼回来,我就能把铂拉按在地上打。” 乔安呆了呆:“是……是这样吗?” “当然啦。” -- 第296页 菲尔德把她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我答应不会骗安的。” 菲尔德虽然是个熊孩子,但是这种大事儿还是挺靠谱的,乔安心里放松一些,想了想说:“那我这些天就多打听一些细节,咱们把准备做得充分一点。” “好啊。” 菲尔德随口应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乔安被看得奇怪,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不是。” 菲尔德笑眯眯:“安这么担心我,好高兴呢。” “我不担心你,难道担心光明神吗?” 乔安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又忍不住无奈:“我就求你少做点妖,你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我骨头都快给你拆了。” 菲尔德吃吃地笑,颠颠蹭过来:“安,想亲你一下,可以吗?” 乔安还没说话,他已经自觉地仰头过来,吻在她侧脸上。 他总是表现得很乖巧,可是亲吻的时候真正的性情就都暴露了,像蟒蛇一样咬住猎物就不松口,粘粘腻腻地一圈圈缠紧你,像是要把你的骨头和血肉都给挤出来吞吃干净。 乔安给他亲得半边脸都麻了,听着他渐渐迷乱的呼吸,赶紧按着他的脑门推出去:“好了,还说只是亲一下,我脸都快给你亲掉了。” 菲尔德躺在枕头上喘,压着被子,难耐地左右滚了两圈,眼尾红红的,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 乔安无语,戳了戳他的脸颊:“所以你每次又是何必呢。” 菲尔德侧头,一口叼住她的手指,柔软的舌尖滚着指腹亲,用行动回答。 “……”乔安很怕被他真勾搭得色迷心窍,那就是打自己的脸了,她低下头,在他额头亲了亲。 菲尔德的动作僵住,就像被按了关闭键的玩偶。 乔安趁机把手指缩回来,然后低头亲亲他的鼻梁,又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一亲。 菲尔德全程不敢动,睁着漂亮的眼睛看她,连呼吸都屏住,像是生怕惊扰了一个美梦。 一点不像个刚才还含人家手指的老司机,纯情得不得了。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目光下不心软,乔安心里一片满足,最后又回去亲在他额头,小声说:“晚安,好不好?” 菲尔德眼睛湿漉漉的,软绵绵说:“好。” 真乖。 乔安钻回被窝,他自发张开手臂,像是小孩子抱着心爱的大抱枕圈住她,乔安试了试手臂腿还能伸,也就没强制他松开,又歪头在他脸颊亲了亲:“明天见。” 菲尔德的声音软得发飘:“明天见……” 真是太可爱了。 乔安弯了弯眼睛,闭着眼睡去了。 菲尔德看着她秀美沉静的侧脸,摸着自己的额头和脸颊,最后又摸了摸嘴唇被亲过的地方,呆呆了好一会儿,嘴角翘得飞起,恨不得在床上滚两圈,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紧紧抱着她,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闭上眼。 第二天清晨,乔安睁开眼,自己还被圈在温凉的怀抱里,鼻息间尽是熟悉的气息。 昨天的记忆尽数回归,她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美丽的侧脸,轻轻挣开他的手臂。 菲尔德一下子睁开眼,眼底却是尚未清醒的朦胧水汽:“安?” “我要去圣殿报道了。” 她又挣了一下,菲尔德本能地收紧手臂,乔安扭头就亲了亲他的脸,菲尔德不甘心地松开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你故意的,你欺负我……” 就要欺负你,谁叫你这么可爱。 乔安跳下床,利落得刷牙洗脸,去换衣间换上崭新的礼服,回来的时候路过翻着肚皮呼呼大睡的小龙,乔安摸了摸它的脑袋,走回床边,菲尔德还抱着被子一脸不高兴地团坐在床上生闷气。 “我走啦。” 乔安又低头给他一个甜甜的吻:“乖乖等我回来哦。” 菲尔德被亲得瞬间眯起眼睛,全身的毛都像是被揉顺了:“好吧,那你要早点回来。” 乔安哄好了男朋友,拎着剑大步走了。 菲尔德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抵住脸,眉眼弯弯。 真好呢。 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太好了。 ………… 乔安就这样开始了自己在圣殿上班打卡的日常。 圣骑士主要是形象工程,她这个西勒利公主更是相当于圣殿的花瓶,工作更是清闲,也就是偶尔护送戴米拉大主教见见什么国王主教之类的权贵,或者在教廷举行重大典礼和每月恩赐日的时候出来做个排面。 圣殿看似一切如常,但是乔安还是敏锐地发现,圣殿里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 戴米拉大主教接见的贵客越来越少,光明神殿派来的密使来的频率却越来越高,大量曾经外放出去的圣骑士和主教被陆续召回,甚至还特别从诸国征召来了一批忠诚强大的大魔法师,圣殿各处的守卫也越发森严,对于民间的管控力度更是强,公众之中稍加议论者,动辄就会被严厉处置。 乔安意识到,要有大事发生了。 不过外面的风云变动,却丝毫没有惊扰帝宫的宁静。 这里就像是她的桃源,没有阴谋,没有日益诡谲的局势,只有每天带着小龙开心地迎接她下班的美貌粘人男朋友,一回来就围着她转,缠着她亲亲抱抱举高高,被亲一下,就会像孩子一样高兴,每天充实得不得了。 -- 第297页 直到这一天,乔安从圣殿回来,没有看见往常早早等待她的菲尔德,还有些惊讶。 她走进大殿,四处寻找菲尔德的身影,最后还是女总管告诉她,菲尔德和弗里曼都在书房。 乔安奇了。 菲尔德终于要开始干正事儿了? 她好奇地走去书房,刚走近门,就听见弗里曼冷沉的声音:“冕下,要与光明教廷抗衡,我们需要更多的支持者。” 菲尔德打了个哈欠儿,懒洋洋地说:“那就去找啊。” 弗里曼说:“诸国的信仰是奠定教廷威严的基石,据我所知,已经有许多国家对光明教廷不满,但是教廷积威已久,哪怕有您的存在,他们也未必敢公然与光明神明为敌,转入我们的阵营。” 菲尔德“唔”了一声:“所以呢?” “这个世上,最震撼的力量,就是恐惧,极致的恐惧,会带来至高的支配。” 弗里曼的语调冰冷,像是刀刃与刀刃切割出的冷芒,泛着浓郁的血腥气:“我们需要更多的话语权,需要展现出唯有我们拥有的、不可抗拒的强大优势,动摇他们、迫使他们只能选择臣服。” “所以…”菲尔德像是思索了一下,轻快说:“你是在暗示我,亲自降临,对他们大开杀戒吗?” 乔安手一抖,快走几步,一把推开房门:“等一下!这个我有话说!” 第77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二十一) “我们需要更多的支持。” 弗里曼看着面前美丽神圣的青年, 冷断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修长的双手在桌面交叠,凄艳的余霞打在两个人身上,映出斑驳晦涩的侧影。 “敢指使我。” 美丽的神明歪头看着他, 突然笑着:“你很大胆。” “也许我该谢谢您的夸奖。” 弗里曼淡淡说:“如果我不够大胆, 我不会成为西勒利的皇帝, 更不可能现在坐在您的面前。” 他现在的一切, 包括荣誉和生命, 都是他用“大胆”换来的,野心和欲望, 他从不畏惧于承认这一点。 菲尔德像是被他逗笑了,一手托着腮,神情慵懒又玩味。 “你真是有意思, 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人之一。” 菲尔德快活地眯着眼, 轻声慢语:“像你这种有意思的人,一般我都会杀掉, 好好品尝你们灵魂的滋味的。” 弗里曼指甲微微叩肉里,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暗芒, 冰冷如初:“但是您还需要我, 只有我, 能为您解除烦恼, 实现真正的黑暗的荣光。” “是的, 你很能干, 我需要你……” 菲尔德托着腮,看着弗里曼冷漠而笃定的模样,突然眨了眨眼,笑着说:“不过我放过你,可不是因为我需要你, 而是安她不喜欢我随便杀人,看在你现在还算乖巧的份上,在你不安分之前,我只好先放过你了。” 弗里曼一震,猛地抬起头,眼神惊疑不定 那个女人对神明的影响,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 “好啦好啦,还是继续说同盟的事吧。” 菲尔德有些苦恼地撑着额头:“恐吓他们,这个主意不错嗳,要不要干脆多杀掉几个?还是把他们聚在一起……” “等一下!”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弗里曼和菲尔德同时扭头,就看见气势汹汹走进来的乔安。 看见乔安,菲尔德眼前一亮,身上戏谑漠然的气势瞬间消失,他兴高采烈:“安,你回来啦!晚上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吃烤羊腿好不好?” 弗里曼:“…?” 乔安走到两人旁边:“你们要震慑诸国?” “是他说的!” 菲尔德想都不想就甩锅,油亮的大黑锅啪啪就往弗里曼脑袋上扣,他言辞凿凿:“他暗示我杀人,我说这不行,我们安跟我说过,要我做个好人,我正在努力想办法拒绝他呢。” 弗里曼:“……” 乔安:“……” 弗里曼看过多少阴谋诡计,愣是没见过这种当场翻脸的甩锅技巧,可谓大开眼界,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乔安盯着菲尔德看,很想知道他的下限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她对菲尔德招手:“冕下,您出来一下。” “圣女殿下,我希望您不是想劝说冕下否决我的建议。” 弗里曼突然开口,声音很冷:“我知道您是一位慈悲高尚的圣徒,但是如果光是慈悲就能解决问题,世上根本不会死人,如果您对我们做的事有怨言,不如由您亲自用您的仁慈感怀诸国,让他们投入我们的阵营?” 乔安看向他:“要不然呢,杀掉那些不驯服的皇帝和大臣,在诸国制造恐怖逼迫他们臣服,你以为我们黑暗神殿的就必须是杀人狂魔吗?” “颠覆新的统治总是要流血,尤其是颠覆庞然的光明教廷。” 弗里曼看着乔安,毫不掩饰眼中的怒火和嘲讽,冷漠说:“您如此正义凛然的一句话,您所有的慈悲和正直,需要承担代价的可是我们,尤其是神主冕下,将在与光明神明的对峙中占据下风,您贵为黑暗圣女,这很难让我不怀疑您对冕下的忠诚。” 乔安知道弗里曼是在骂她圣母。 “你不用挑拨离间,也不用变着花样骂我。” 乔安说:“用恐惧威胁逼迫治标不治本,我只是觉得应该还有别的方法嘛。” -- 第298页 “圣女殿下,您真是异想天开。” 弗里曼眼神更加冰冷,越发显出轻蔑:“别的方法,光明教廷千百年来用信仰和恐惧收拢人心,已经将权柄发展到了顶峰,我们想得到诸国的支持,就只能比他们更——” “为什么非要跟光明教廷比呢?” 乔安终于忍不住了:“坏人和坏人比谁更坏,因为坏不过人家还觉得自己落后了,要加倍努力欺负人,这不是神经病吗。” 弗里曼怔了一下,随即脸色阴霾:“圣女殿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想说很久了,你们这种制度真的很奇怪。” 乔安吐槽:“国家和教廷比着谁更能压榨百姓,巴不得把所有普通人的骨头都碾碎看能不能榨出更多的钱来,然后疯狂地追捧魔法,把魔法师捧到天上,放纵魔法师各种胡作非为,弄得整个世界到处是乱七八糟的战乱。” 弗里曼嗤之以鼻:“魔法是维护统治的基石,一个大光明咒可以瞬间屠没整个城池的人,光明教廷也正是因为得到了最多魔法师的信仰才成为正统,为了增强我们的实力,我们也当然应该笼络更多的魔法师,为此不可避免地需要给予更优厚的待遇。” 乔安:“可是普通人才是基础啊,魔法师也都是从普通人觉醒潜力才出来的,你们把人都饿死病死了,哪里还有魔法师,这不就相当于杀鸡取卵嘛。” “你错了。”弗里曼冷笑:“平民觉醒魔法天赋的潜能很少,魔法师后裔和贵族等才是魔法师诞生的群体,也是我们需要拉拢的对象;至于平民,圣女殿下,也许你那柔软的心肠看不惯,但是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他们力量孱弱、寿命短暂、愚昧而无知,一千个平民一辈子艰苦的劳作也许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大魔法师轻而易举的一个法诀。” “我很遗憾,但是作为一个皇帝,在我眼中,平民没有价值。” 弗里曼的声音冷漠而平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价值的生命,也就没有资格享受更多的权益,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他们注定就相当于被圈养的牲畜,源源不断生产出肉、鸡蛋和牛奶,供养给更上层的阶级,从而维持整个帝国的运转。” 乔安沉默了。 她知道,西勒利是诸国中国力最强盛、对百姓待遇最好的帝国之一,和那些穷奢极欲的权贵相比,弗里曼在某种程度上说,已经可以算是一个好皇帝了。 但是他也只能给予平民“活着”的资格,仍然需要将更多的财富和权力源源不断让渡魔法师和权贵,安抚他们,获得他们的支持和忠诚,以维护帝国的安稳和统治。 每一个皇帝和权贵都这样想,每一个魔法师都这样认为,整个世界都是这样,就连平民自己,都轻贱自己的价值,认为自己是卑微的、是理应承受一生的苦难,将自己的所有献给神明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弱肉强食,这已经成了整个尼尔加大陆公认的法则,当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且已经安于这个阶级扭曲的世界,任何想要改变的人,抱着一腔好心,却只会引起恐慌,会陷入所有人的攻讦甚至仇恨,那改变又有什么意义? 弗里曼看着乔安沉默,轻轻嗤笑一声。 愚蠢的女人,美貌就是她最大的护身符,她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根本不明白这个世界真正的残酷,就妄图改变,实在天真到可笑。 想到什么,鬼使神差的,弗里曼扭头看了一眼菲尔德。 他看见,美丽的神明抵着额,安静地看着少女,唇角牵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有对少女的天真的不屑,没有自己权威被挑衅的不悦。 他的眼神,像是耐心等待着一朵花在开放,温柔的,期待的,是说不出的缱绻宠爱。 弗里曼的脸色微微阴沉。 他不明白为什么黑暗神对乔安如此信赖宠爱,但是他心里莫名地为此不快。 就像是他年幼时与人同样看上密林里一头健康美丽的独角兽,可是那人比他能递出更鲜嫩的草枝、唱出更优美的曲调、能拿出更多的时间耐心地用清泉为它梳洗毛发。 于是那头独角兽义无反顾地走出密林、成了那个人的坐骑,陪着那个人南征北战,最后在战场上为那个人战死。 弗里曼从那一天起,就厌恶被比较,更无法忍受被比下去。 他突然无法忍受房间里的气氛,站起来正要转身离开,乔安抬起头:“不是这样的。” 弗里曼顿住,他缓缓转过身:“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事实和你们以为的不一样。” 乔安直视着他碧色的眼睛:“我们都知道,魔法潜力的觉醒,法咒的运用,需要耗费身体大量的营养和精力,以至于魔法师大多身体孱弱;而我就是平民,我知道平民过得是什么日子,他们连吃饱穿暖都无法保证,身体素质很差,根本无法承受魔法觉醒时狂暴的力量。” 弗里曼不置可否:“所以?” “所以,也许魔法根本不是法师和贵族的特权,因为最开始的贵族和法师也都是从普通人变来的;恰恰相反,普通人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拥有魔法潜力的,但是他们孱弱的身体不足以让他们觉醒,或者说即使他们勉强能觉醒,大量魔法元素瞬间涌入他们体内,让他们高烧、昏迷、呈现出生病的状态,在没有药物和治疗的状态下,大部分人还没觉醒,就病死了,而极少部分身体较好的活了下来,也就成为了极少数的平民魔法师幸运儿。” -- 第299页 弗里曼怔住。 “可笑。”片刻后,他猛地转过头,冷笑:“这不过是你个人的假想。” “可是我的假想成真的概率很大,如果它是真的呢。” 乔安站起来:“如果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魔法师根本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稀少,诞生魔法师也并非只是贵族的特权,而是属于所有人的平等的天赋。” 弗里曼瞳孔一缩。 “你说平民愚昧无知,可是你们根本没有给过大家摆脱愚昧的机会,他们一天的劳作只能勉强换来口粮,怎么可能像贵族一样有满屋子的书可以学习?可以到处游历开阔眼界?可以从小就在魔法元素最充沛的地方居住以激发自己的潜力?” 乔安吐出一口气:“平民对于光明教廷虔诚的信仰,是因为他们除了信仰神明没有其他的希望,生活已经这么糟糕了,更可怕的是未来也没有能改变的可能,除了信仰神明,祈求来世的幸福,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弗里曼抿了抿唇,眼神锐利:“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乔安一字一句:“那如果,我们给他们选择呢?” “教廷画出来世的大饼笼络民心,以利益和权柄吸收年轻的法师们精心培养,让他们成为教廷的拥泵以维护统治。那如果我们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呢。” 乔安的眼睛渐渐发亮:“我们可以给民众更好的生活,让他们能靠自己的劳动吃上白面包、肉和牛奶、住上漂亮的新屋穿上棉绸的衣服,以黑暗神的名义让他们在今生就能得到享受。我们可以大量复刻书籍,建立图书馆,用丰厚的奖励鼓励大家学习文学和科学,大家都忙起来了,体会到生活的甜头了,就没工夫管教廷那些虚伪的言辞了。 此外,我们可以以国家的名义建立大量魔法学校,把最年轻的魔法血脉牢牢握在手里,制定专对于魔法师的法律,从小给他们灌输国家为上的观念,给他们更高的权力和享受,却也限制他们不可肆意放纵,让他们敬畏又忠诚于国家,让他们视用自己的力量维护法典、守护平民为荣,以国家的力量限制他们的行为,再从中选出德行和实力出众的强者,再赋予他们制衡下一代魔法师的权力和责任,这样一代代的传承下去……” 弗里曼傲慢冰冷的面容渐渐僵硬,像一张虚假的面具从他脸上碎裂坠落。 他怔怔地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眼波却止不住地颤动。 她的神色那么鲜活,她的眼睛在发亮,她清朗的声音像是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蓬勃张力,带动着人的心脏一起共振。 “弗里曼,陛下。” 她那么坦荡而诚挚地看着他:“你们把魔法视作一种恩赐,一种至高的荣耀,但是我觉得,魔法它也只是一种工具,就像烈火、洪水和蒸汽是一样,它是爆裂的、可怕的,但是它也不是不可控的。” 一个高等法师的发咒可以清空一个城池,一颗原子弹也照样可以,还自带百年灭种辐射呢,地球不照样安稳地转,我大中华不照样还是个连枪都见不到的“平平无奇”和平社会?! 所以说,工具就是工具,再牛逼的工具也是工具,不能怕它,更不能一味仰望它,要想办法控制它,还要努力发明其他的工具制衡它——比如说用核弹打魔法,嗳,想想就会很牛逼。 乔安畅想了一下,最后总结说:“总之,我们不应该让魔法控制我们,而应该是由我们掌握它,将它化作我们自己的力量,再用它去发明更多的力量,彼此制约,接着继续推动各方面的进步,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乔安的声音落下,房间里寂静无声。 弗里曼和菲尔德都直勾勾地盯着她。 乔安信口就来一通,后知后觉有点紧张,结巴起来:“我…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弗里曼眼角轻微地颤抖,一种几乎可以堪称是失态的情绪出现在他的眼睛里,使他的眼神看起来更加阴沉晦涩。 他盯着渐渐有点不安的乔安,嘴唇动了动,嗓音干涩:“你……” “啪啪啪!” 突然旁边传来一连串掌声。 乔安和弗里曼扭头,看见菲尔德热烈鼓掌。 “虽然没有听得很懂。” 菲尔德开心说:“但是安说的真好!” 乔安:“……” 乔安被这一顿尬吹吹得,简直尴尬到抠脚:“我就随便说的,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我觉得可行。” 菲尔德这个甩手神明一本正经地说:“你说得特别有道理,把我都说服了,当然是可行了。” 乔安心想当然了,你是我男朋友,就你那个任人唯亲的任性德行,我就算说狗屁是香的你都得赞同我,疯狂拍我马屁。 弗里曼碧色的眼睛锐利地凝视着她:“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他调查过她,再成为黑暗圣女之前,她只是一个住在荒芜村镇的贫民女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见解?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乔安心想,那可是个遥远的故事了,得从她画满了小公主涂彩的初中政治历史书说起了…… 当然跟中世纪皇帝是说不明白新闻联播的重大意义的,她想了想,只好谦虚表示:“大概因为我是个天才吧。” 弗里曼:“……” 菲尔德心想安你这么不谦虚,那我这个马屁可不知道该怎么拍了。 -- 第300页 菲尔德咳嗽了两声,看向弗里曼:“弗里曼,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咱们可以试一下。” 弗里曼沉默了一会儿,深深看了一眼乔安,保守地回答说:“也许可以试一下,但是冕下,这是长久的尝试,效果还未知,不一定能解燃眉之急。” 菲尔德无所谓:“没关系,先试着吧,大不了将来需要的时候我再出马嘛。” 弗里曼只好说:“是。” 乔安眼睛亮亮地看着菲尔德,眼神中尽是清清楚楚的欢喜。 她在为神明毫不保留地支持和信赖而欢喜。 弗里曼莫名觉得这一幕有点刺眼。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事情解决掉,菲尔德愉快地又当起甩手掌柜,搂着乔安的肩膀就往外走:“走啦,我们去吃晚餐啊。” 乔安被菲尔德拉得踉跄了一下,还不忘扭头对弗里曼说:“皇帝陛下,我这只是些不成熟的想法啊,你还得因地制宜哦,有什么问题还可以来找我。”毕竟她别的不多,这么多年看小说的脑洞倒是有不老少,配合新闻联播改良实用,效果超棒哦。 她还要说什么,菲尔德一把把她拉进怀里,霸道说:“好啦好啦,这些以后再说啦,你现在得陪我去吃饭。” 乔安被按头贴着他胸口,无语说:“好的,祖宗。” 弗里曼看着乔安被神明搂在怀里的背影,紧紧抿了抿唇,眼底有暗光闪烁。 她说的那些方法,也许很粗糙,也许异想天开,但是却说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理念。 就像在所有人都理所当然认定的“正道”上,生生开辟出了另一条路。 将魔法视作工具,将魔法师置于国家的统治下,让平民臣服、忠诚于国家本身,从而直接颠覆光明教廷和贵族特权的根基。 如果她说的一切真的能实现…… 弗里曼眉心跳了跳,一股灼烫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熊熊燃烧 ——那是无上的野心。 他阖了阖眼,猛地转身厉喝:“来人!” ………… 弗里曼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很快就开始做出种种部署。 乔安知道他做了实验,寻找了一些年轻的平民孩子,给他们提供丰富的食物和大量的文学、科学和魔法书籍,让他们住在魔法元素丰沛的居所,一段时间后,经过测试,这些本来全部被认为毫无魔法潜力的孩子,有超过三十分之一的拥有觉醒魔法潜力的可能性。 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因为只有公认的贵族和魔法师后裔觉醒魔法潜力的可能性才能达到十至二十分之一;历来平民觉醒魔法潜力的可能性,只有可怜的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 而这个世上,平民与贵族的人数比例超过一万比一。 这意味着什么呢。 弗里曼拿到了结论,在书房里坐了一天,就彻底忙碌了起来,无数高官侯爵在帝宫中来来往往,整个西勒利帝国像一台庞大的机器开始无声而迅猛地运转。 尼尔加大陆的天该变了。 光明教廷在忙碌,西勒利也在忙碌,走在风雨欲来的大街上,有那么一刻,乔安突然觉得莫名的慌张,好像有什么未知而可怕的东西即将降临。 她发自心底的不喜欢这种错觉,所以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圣殿努力收集资料,像个在高考前夕疯狂复习的家长——虽然考试的不是她,但是她可以给男朋友创造更好的备考环境! 与她忙得飞起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的,考生菲尔德懒散如初,只不过更加黏她,各种撒娇卖乖讨亲亲,乔安有时候感觉自己养的不是个男朋友,就是个巨婴,得随时扛着走边走边喂奶的那种。 有时候乔安太忙了,嫌他太腻歪,轰他走,菲尔德就不高兴地撅起小嘴,牵着龙去遛弯。 小龙:……当宝宝是狗嘛你凭什么遛宝宝,宝宝可是龙啊,超凶超牛逼的龙啊!看我恶龙咆哮嗷嗷嗷—— “带你出去玩,这么开心的嘛,瞧你激动的。” 菲尔德娴熟地扯住超凶的恶龙的翅膀,堵住它的嘴,拽着绳子直直往上一扔,满脸慈爱:“那就上天去吧——” 小龙:“……呜呜呜!” 乔安每次透过明净的琉璃窗,看着花园里菲尔德背着手,跟退休老大爷似的牵着在头顶有气无力盘飞着的小龙,就会忍不住笑出来。 她会撑着下巴,握着鹅毛笔轻轻地转,眼睛温柔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溢着枫糖一样甜滋滋的汁液。 她想,这大概就是她能想象到最幸福的生活了。 快乐的日子像溪水一样无声地流淌,等乔安再一次意识到外界的骤变的时候,是戴米拉大主教突然召集了圣殿的所有人。 戴米拉大主教站在高塔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只缓缓下了一个命令: “三日之后,神主冕下将在神殿举行大典,圣殿将作为陪殿一同举办盛典,所有人必须沐浴、禁酒肉美色,于正点出席,违令者,杀无赦。” 满座皆惊,哗然一片,乔安看着戴米拉大主教眼底糅杂着的恐惧和激动,缓缓握紧了手。 这一天,终于来了。 ………… 夕阳西下,菲尔德拉着已经比他还高的龙站在宫殿外,翘首等待乔安回家。 马车停下,龙激动地要往前扑,菲尔德一脚把它踹开,满脸嫌弃:“边儿去边儿去,我还没抱呢,你一个破龙什么地位心里就没点数吗。” -- 第301页 小龙:“……我迟早长成大火龙喷死这个大坏蛋嗷呜呜——” 小龙委屈巴巴地往旁边挪了挪,菲尔德美滋滋地迎上去,美丽的脸笑成一朵花,声音甜得淌蜜:“安你终于回来啦~” 乔安慢慢从兽车走下来,看着菲尔德,神色微微恍惚。 菲尔德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乔安怔怔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过去一把抱住他。 “菲尔德。” 乔安把脸贴在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闷声说:“你说过,你都有准备的是吧,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是吧。” 菲尔德愣了一下,歪了歪头,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划过。 “当然啦。” 他抱住她,像往常的任何一天,轻快又理所当然地说:“当然都没问题了。” 第78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二十二) 大典前一天晚上, 乔安死活睡不着。 “安……” 菲尔德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乔安在旁边翻来覆去摊煎饼,手臂伸过去, 一把把她捞过来, 搂在怀里, 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声音带着一股困劲儿:“怎么还不睡?” 乔安被他抱在怀里, 翻不了身,又开始抠指甲:“我紧张啊。” 菲尔德无所谓说:“我都不紧张, 你紧张什么。” 乔安心说你紧张个屁,你这条绝世咸鱼估计连紧张怎么写都不知道。 乔安侧过身,靠在他怀里, 想了想, 又伸手抱住他的腰。 菲尔德身材修长,腰细腿长, 腰线漂亮不说,竟然还有腰窝, 乔安无意间摸到小小的凹陷, 忍不住又摸了摸。 菲尔德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 “安!” 菲尔德侧撑起身体看着她, 像一只看见肉骨头的大狼狗, 眼神熠熠, 毛尾巴狂摇, 爪子更是蠢蠢欲动:“你是在暗示我……” “不是。” 乔安若无其事把手重新环着他的腰,坦荡说:“我就是随便摸一下。” 菲尔德:“……哼!” 菲尔德不高兴地又钻回被窝里,霸道地搂住她,像个抱着大型毛绒抱枕的熊孩子,乔安被他勒得快喘不上气了, 轻捶了他一下让他松开点,他才不甘不愿地放松了手臂。 乔安贴着他的胸口,想到明天过后,菲尔德就有身体了,能彻底永远留在这里了,就觉得开心得不行。 乔安灵光一闪:“等你拿回身体,我们就出去来场旅行吧。 ” 菲尔德还在为之前被白摸的事情生气:“不去。” 乔安娴熟地仰头,吧唧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去不去。” “不去!” 菲尔德更生气了,大声说:“你就会用这一招敷衍我,故意欺负我,我不干了。” 乔安有点心虚。 完了,技能过时了,熊孩子不好哄了。 乔安只好:“那你说怎么办。” 菲尔德想都不想:“除非你和我睡觉。” 乔安:“……”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每天都白白对我亲亲抱抱,竟然还不想负责。” 菲尔德老大委屈了,抓着她的手就要往自己腹下摸:“不信你摸摸,我每天都好难受,你一点不疼我,你是不是想白嫖我?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坏女人……” “!!”乔安老脸爆红:“我知道了,你松手快松手!” 菲尔德咄咄逼人:“你知道有什么用,你得做出表现来。” “表现个大头鬼。” 乔安啐他:“你现在就是一片灵魂,不化形的时候,就是一团黑烟啊,你还想什么有的没的?!” 菲尔德振振有词:“灵魂怎么了,我灵魂也超厉害,一定可以让你哭唧唧——啊!” “你闭嘴!” 乔安恼羞成怒一巴掌糊他脸上,菲尔德被她打,整个人都不好了,抱着被子哭天喊地:“你凶我,你竟然凶我,你一定是变心了,你还没有得到我你就烦我了你个大猪蹄子——” “……”乔安崩溃:“你够了!” 菲尔德还要说什么,乔安一把捂住他的嘴,凶巴巴盯着他:“你闭嘴,听我的。” 菲尔德安静下来,眨巴着大眼睛看她。 乔安看着他亮晶晶的漂亮眼睛,心里突然软了下来。 她松开手,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低下头,慢慢贴上他的嘴唇。 她每次亲他,都是蜻蜓点水的,这是第一次亲得这么深入。 菲尔德全身颤了一下,下一秒像猎食的蟒蛇激烈缠上去,含着她的唇瓣,勾住她的舌尖吸吮,热情地邀请她共舞。 他的手臂压住她纤细的背脊用力,恨不得把她压进自己的身体,她身上浅淡的香气绕在他鼻息,她那明明急促却还在努力克制的轻喘一声声在他耳膜中放大,他的瞳孔放大,眼底泛起亢奋的猩红血色。 好想,好想吃掉她。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呢。 如果真的是的话,好想不留下一点遗憾…… 乔安被他亲得脑子一片空白,突然感觉身体一翻,已经被菲尔德压在身下,被他激烈而热情地亲吻,他的手也不知何时掀开衣领,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摩挲。 “等等——” 乔安本来只是想单纯亲一亲他的,哪里想到事情就发展成这样,这家伙简直有毒吧。 在彻底迷糊之前,她赶紧叫停,反手把他不安分的爪子也给抓出来。 -- 第302页 菲尔德没有听见,已经去亲她的脖子,乔安掰着他的下巴把他硬生生拉起来,他红着眼睛看她,像一头被激起了血性的狼,随时可能扑上来把她咬碎。 “冷静点冷静点。” 乔安抱着菲尔德的脑袋哄他,摸着他的头发给他顺毛,他还想挣扎,乔安死死搂着他:“不行不行,你现在还是片灵魂呢,这个尺度太大了,我不行我不可!” 她还是个纯洁无邪美少女啊,就算是人外,人家顶多睡个触手怪,她竟然要睡一团雾?!这太破三观了,这绝对不行! 乔安更下定了决心,有力揉他的头发。 没有什么是撸毛解决不了的,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撸秃为止,一定可以的! 菲尔德满脑袋蠢蠢欲动的躁火,在她这娴熟又誓不罢休的摸毛技巧下,宛若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愣是给她摸灭了。 他闷闷不乐地搭在她怀里,脑袋上形象地冒出缕缕黑烟,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自闭。 乔安感觉自己这次也有点过分了,给人整成这样,别给憋坏了。 不过那也不完全是她的问题,他也有问题,她也就是想亲一亲,结果他这么激动,这整得险些就干柴烈火烧起来了。 乔安是这么想的,但是可不能这么说,否则熊孩子指定得气炸。 她抱着菲尔德,小心叫他:“菲尔德?你还好嘛?” 菲尔德有气无力:“好,好得快死掉了。” “……”乔安跟哄小孩儿似的哄他说:“等回来的,等你把身体拼齐了,这些麻烦事儿都结束了,咱们来点仪式感,再那啥那啥啊。” 菲尔德冷漠脸:“呵。” “真的,不骗你。” 乔安伸出小拇指:“我跟你拉钩。” 菲尔德抬起头,看见她羞涩又坦然的明亮眼睛,屈起的小尾指弯成一个漂亮的环。 微熹的夜色中,她整个人就像是在发光,熠熠明媚。 菲尔德看着她,眼神有些恍惚。 乔安以为他还在生气:“来嘛,拉一下。” 菲尔德眨了眨眼,伸出尾指和她勾在一起。 “勾住了就是承诺哦。” 乔安心想终于把熊孩子哄好,又能苟过了一天,赶紧催促他:“好啦好啦很晚了睡觉了。” 菲尔德斜眼瞅她:“你不是睡不着吗?” “我现在能睡着了,突然就困了。” 乔安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儿,缩进被子里:“眼睛都睁不开眼,明天还有好多事呢,我先睡了你也快睡啊。” 乔安侧身背对着他,闭着眼睛,耳朵却竖着。 她听了一会儿,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后,一个温凉的身体贴上了她的后背。 “唉。” 她听见菲尔德不情不愿叹了口气:“好生气。” “……”乔安忍不住翘起唇角,突然觉得特别心安。 虽然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经历了这么多事,还倒霉催的掺和进神的战争,但是最幸运的就是,她遇见了菲尔德。 她的神明,她的情人,那个娇纵任性傲慢嚣张各种缺点、却是对她最好的、也是她最喜欢的菲尔德。 只要有他在,未来发生什么都没关系了。 乔安闭上眼,这一次终于睡着了。 菲尔德脸上鲜活的表情渐渐收敛,看着她睡熟的侧脸,一眨不眨,低垂的眉眼,像一尊优美漠然的神像。 他就这样,安静的,看了很久很久。 天边,灿烂的云霞渐渐出现。 乔安跳下床,眼睛都还没睁开,脚已经利落地跑去刷牙洗脸。 凉水冲一把脸,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乔安穿上制服走出来,没看见菲尔德的身影。 “菲尔德?” 她左右找了找,在阳台看见正靠着栏杆的菲尔德,他端着一叠黑色小丸子状的东西,漫不经心一颗颗往外扔,小龙扑闪着翅膀,在外面转着圈的接,大嘴一张吃得津津有味。 “天啊,菲尔德,你现在都知道给它喂食了,这进步也太大了吧。” 乔安看见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又是诧异又是欣慰:“你突然这么贤惠,我还不太适应呢。” 菲尔德喂完最后一颗丸子,手里的盘子化为一股黑烟,小龙砸吧一下嘴,却没有像以前一样逮着机会就跑,而是扑闪着翅膀降落,两只后爪抓着城堡的岩壁,降到他面前,歪着头看他,嗷嗷地叫着。 菲尔德看着眼前日渐英武威严的魔龙,挑了挑眉,突然伸手,摸了摸它隆起骨刺的头顶。 小龙顶了顶他的手,张开嘴,小心地用锋利的牙齿咬住他的袖子,眼巴巴想要让他留下。 菲尔德弯弯眼睛,拍了拍它的头:“要记住我的话。” 小龙圆圆的眼睛看着他,终于明白他没有改变心意的意思,只好垂头丧气低下了头:“嗷——” 菲尔德拍拍它的翅膀,转身走进去,乔安已经对着镜子扣起扣子,边扣边絮叨:“哎呀,一会儿你怎么跟我进去,他们查人查得很严的,你要不……” 菲尔德从后面抱住她,声音轻快:“没关系,我会附在剑上,跟你一起进去。” “这是个好办法。” 乔安回想着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菲尔德侧头,静静看着她,突然笑着说:“安喜欢我吗?” -- 第303页 乔安无语:“这还用说吗?” “我也很喜欢安。” 菲尔德继续说:“喜欢到即使安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也会认出来,也会一直喜欢的。” 乔安手一抖。 变成另外一个人?难道他发现她是穿越的了? 乔安试探:“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就是有点好奇嘛……” 菲尔德歪着头说:“如果我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会不会安就认不出来了,会不会就不喜欢了?” “当然不会。” 乔安想都不想,很肯定地说:“你就算化成灰,我都会认出来的。” 毕竟能这么狗的估计只有他了,就算他突然穿越了,她只要找准最能把她气死的那个,准没错。 “安这样说,我好开心,” 菲尔德像是一下子被哄好,搂着她,霸道地说:“安说到就要做到哦,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安都永远是我的。” “你的你的。” 乔安这天天给他说甜言蜜语都快说吐了,并不以为然,扫开他:“让开让开,我得把披风披上。” 菲尔德退后两步,笑着看了看她,转身拉开了门。 房门外,弗里曼一身戎甲,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安静等待着。 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正对上菲尔德冷漠然平静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半响,弗里曼抬手拂在心口,微微低头以示谦敬。 菲尔德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笑眯眯说:“要帮我看好她哦。” “是。” 弗里曼微微躬身,声音低沉:“等待您的归来。” 旁边的门再次响起,整装待发的乔安走了出来,菲尔德侧身看向她,对着她轻轻一笑,修长的身形倏然化为一道黑雾,直直地撞入她手中的长剑。被染成银色的长剑流转出淡淡的黑色光晕,乔安低头看了看,缓缓握紧剑柄,转身大步朝大门走去:“出发。” 弗里曼看着她纤细高挑的背影,抿了抿唇,碧色的眼睛一片晦涩。 ………… 恢弘的圣殿主殿大门缓缓被推开,乔安走在人群中,踩上一重重玉石的台阶,最后在靠近高台的位置站好。 偌大的大殿中,几千身着光明教廷教袍的高级法师缓缓跪下,绕成一圈圈圆形。 戴米拉大主教和一众圣殿高层站在最上方的高台,无数雪白的圣袍在摇曳昏暗的烛火下显得莫名的阴森诡谲。 戴米拉冰冷的目光缓缓环视大殿,声音低沉威严:“光明乃吾等之信仰,伟大的光明神主之光辉福泽尼尔加大陆,然而如今有黑暗神明降世,意欲让黑暗笼罩诸国,今日,我等遵奉光明神主之神谕,以吾等为祭,净化黑暗异端之物,重还尼尔加大陆之无上光明。” 话音落下,众人齐声响应:“遵奉神谕!重还光明!” 戴米拉露出些微的笑意,他猛地抬起手,所有法师同时割开手腕,无数殷红的鲜血流淌而出,坠在大殿华美的地板上,迅速勾勒出一个极其繁复的阵型花纹。 空气中溢满浓郁的血腥味,乔安微微屏息,戴米拉大主教忽然将手中的法杖狠狠杵到地上,声音威严:“以吾等身祭,成阵!” 刹那间,璀璨到刺目的白色光晕从他法杖落下之处升起,瞬间将整个大殿的纹路点亮。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支撑着穹顶的一根根栋梁摇晃着坠下无数碎石,在所有法师低沉而虔诚的吟诵中,一根巨大的白色光束突然刺破穹顶冲向云霄。 乔安扬起头,透过破裂的穹顶,能看见天上卷集的雷云,压抑的云层下,在遥远的东方,能看见另外两座圣殿的同样顶起苍穹的雪白光柱,它们在天空中交汇,翻卷着云层,卷着磅礴的光明之力,源源不断地落在一个方向。 乔安知道,那里是光明神殿的方向。 他们把菲尔德的躯体都聚集在那里,光明神明要借助俗世的力量,彻底毁灭菲尔德的躯干。 看见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戴米拉脸上的笑容渐渐浓郁。 只要毁灭了黑暗神的神体,黑暗神将重新陷入濒死的沉睡,待千百年后,所有人都忘记了祂,所有对祂的信仰都消失,黑暗神明会彻底死去,到那时候,光明教廷将在唯一的至高神、光明神明的垂爱下,永垂不朽。 然而戴米拉脸上得意的笑容刚刚升起,又倏然僵硬。 大殿中央,忽然从地底冲出一团黑雾,在璀璨的光明白光中悠然地旋转。 它经过的地方,纯净的白光宛若被侵染了墨汁的清水,迅速沾染蔓延开深深浅浅的黑色。 戴米拉惊骇地瞪大眼睛,所有人都被这突来的状况惊住,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 乔安突然感觉腰间的长剑在发烫。 她不动声色缓缓推开剑柄,一道黑色的阴影猛地冲出,鬼魅般滑过半空,瞬间与那团黑雾融合在一起。 刹那间,爆发出比之前白光更璀璨耀眼的黑光,瞬间笼罩了整座大殿。 “啊——” “好疼!那是什么好疼!” 所有正在施法的光明法师,滚滚的黑色火焰在他们脚下燃烧,他们发出凄厉惨烈的哀嚎,在求生的本能下疯狂地挣扎逃跑,端肃威严的大殿瞬间变成绝望的地狱。 献祭者的施法被打断,恢弘的白色光柱缓缓消散。 -- 第304页 “不!不——” 戴米拉发出凄厉的叫声,他疯狂挥舞着法杖,指着那团黑雾,双目欲裂:“杀了它!不能让它跑出去!” 在白色光柱要消散的瞬间,那团旋转的黑雾倏然冲出大殿,直直地朝着天顶而去,与那两道残存的白色光柱撞击在一起,瞬间爆发出天崩地裂的巨响。 众目睽睽之下,那两道光柱化为无数白色的碎片,浩浩荡荡洒落在风中。 戴米拉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呆滞地看着这一幕,鸦雀无声。 “是……是黑暗神……” 戴米拉遥遥望着这一幕,狰狞的表情凝固着,像一个怪异的玩偶。 他的面容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渐渐颤抖,蠕动的唇瓣溢出不可查的低语:“是……是黑暗神……” 这个词,击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下一瞬,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跪倒在地上,神情绝望:“完了……全完了……” 无数纷扬的白色碎片中,那团黑雾突然化为一道修长的身影,美丽绝艳的青年浮空而立,背对着所有人,慢慢抬起手,秀美白皙的指尖轻抚着自己的脸颊,仿若美人对镜梳妆。 即使没有看到正脸,所有人也都知道,那一定是一副美艳绝伦的画面。 乔安一直捏着把汗,看着这一幕,不由地有点黑线。 这都什么时候了,要不要这么臭美。 她张嘴刚想喊什么,忽然远处从地面爆出一道爆裂恢弘的白光。 “菲尔德!” 低沉冷漠的男声,带着骇人的暴怒:“你该死——” “哈,哈。” 乔安听见菲尔德低哑的笑声,声线比之前更轻慢缥缈,像是随时可能飘散在风中。 “铂拉,见到老朋友,你就是这种态度吗?” 菲尔德慵懒地轻笑:“既然你这样伤老朋友的心,那果然还是,你去死好啦。” 话音未落,他修长的指尖在空中轻点,一团团黑雾从地底冲出,环绕在他身边,将他的身影凝成一团恐怖的黑雾。 在他对面,白光扭曲成一道同样修长的身影,冰雪般俊美无暇的容颜,散发着高贵神圣的光辉。 周围的光明信徒纷纷跪下,惶恐又依赖地拜见着自己的神主,乔安仰头看着这一幕,不由地屏住呼吸。 当世唯二的至高神祇相对而立,雷云在祂们头顶闪烁,俗世在祂们脚下渺小一如尘埃。 铂拉声音一如他的面容一样冷漠:“菲尔德,你要与我为敌?”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嘛。” 菲尔德一脸无辜:“要不是我改变了主意,把身体收回得太早了,否则再过个几百年,等我把你的信徒都毁灭掉,你一定会死得很漂亮。” 铂拉眼神冰冷,剔透的瞳孔中冰封着骇人的怒火。 “算啦算啦,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也不想那么多了。” 菲尔德的身影在萦绕的黑雾中斑驳,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儿:“反正我现在只要能留在俗世就好了。” 铂拉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痴心妄想。”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菲尔德摊手:“你看,我现在离成功也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这一步,你永远不会踏过去。” 铂拉漠然抬起手,雪白的漩涡在他掌心回旋:“我会让黑暗,在今日死去。”“那可不一定哦。” 菲尔德同样微笑着抬起手,脚下燃烧起黑色的烈焰:“正好呢,我离塑成人形还差一步,如果吃掉你的力量,应该就足够了吧。” 铂拉冷笑:“那就试试看。” 乔安眼看着头顶的白光与黑光突然相撞,黑与白构成最纯粹的颜色,那一瞬间的明光,几乎遮住了整个天幕。 从黑白交界的地方起,天空如同被撕裂的拼图,浮现出一块块斑驳的痕迹,那是空间和时间因为过于强大的能量而扭曲。 所有人惊骇地看着这一幕,不知哪里突然传出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要坍塌了,快离开这里——” 大块大块的空间利刃和时间漩涡被黑白碎片夹杂着坠下,众人纷纷转身惊慌逃跑,乔安挥剑挡了几下,想了想,也跟着往外跑。 她心情很是轻快。 菲尔德的身体已经集齐了,按照他说的,现在应该可以把光明神压着打了。 哎呀呀,今天男朋友真的太辛苦了,回去要好好犒劳一下……话说既然要完事儿了,之后就可以出去蜜月旅行一下了吧,第一站要去哪里好呢…… 乔安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粉红色泡泡,她脸有点红,敲了敲脑袋,无意间回头一看,瞳孔一缩,脸上所有的表情骤然僵硬。 她看见,黑影与白光撕扯的那一瞬间,阴沉沉的天空倏然降下一道开天巨斧般弘大的雷光,直直穿透黑影。 黑影如同断翼的鸟儿,从天边坠落,白光紧追而去,倏然膨胀成一团,直接将黑影吞没。 他被吞没了。 菲尔德被吞没了?! 乔安呆呆站在那里,仰头看着,不知道看了多久,她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冲过去:“不不不——” 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凄厉到扭曲的喊叫,无数碎石朝她砸下来,她却视若无睹,眼睛里只能看见黑影被白光吞噬,雪白与紫色的雷光交织成扭曲刺目的光斑,骤然把天幕撕裂开巨大的裂缝,白光坠了进去。 -- 第305页 “不!菲尔德!菲尔德!” 乔安疯了似的追上去,可是那道裂缝猛地阖上,爆发出剧烈的气浪,将她直接掀翻出去。 黑剑上银色的漆料倏然消失,涛涛黑色火焰从她脚下升起,如同最坚固的屏障,牢牢守护着她,将所有靠近她的威胁都统统燃烧成灰烬。 “安。” 她恍惚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低轻笑:“要等我回来哦。” 第79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二十三) 半年后, 西勒利帝国。 恢弘的帝宫伫立在晚霞中,逶迤的兽车缓缓在宫门前停驻,有着碧色眼睛、容貌阴柔俊美的青年缓步走下, 在侍卫大臣们的簇拥中走进宫殿。 顺着蜿蜒的长廊往前, 所过之处的侍卫大臣纷纷弯腰, 恭敬地称呼“陛下”, 弗里曼视若无睹, 一路往前,肩膀上黄金铸成的华美徽纹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陛下。” 侍卫长快步迎接上;“外事大臣恩德尔大人、魔法部总理事大臣法莫大人等都已经在书房等候您, 此外坦西帝国的皇帝亲自送来一封密函,关于坦西帝国即将对光明教廷举行大清缴一事,请求您的支持……” 弗里曼神色漫不经心, 突然问:“她在哪儿?” 侍卫长愣了一下, 旁边的女总管却立刻恭敬回答:“公主殿下一直在房间里休息。” 弗里曼眼神微微一闪,顿住脚, 随即转身,侍卫长吃惊:“陛下, 法莫大人他们还在书房——” “让他们等着。” 弗里曼走到宫门前, 女总管轻轻把门推开, 轻声说:“公主殿下情绪不高, 晚餐都没有吃。” 宫门敞开, 重叠的纱帘在华贵的房间中飘摇, 隐约可见背对着他们的纤细身影。 弗里曼盯着那道背影,突然说:“她不是公主,我也不需要她这一个妹妹。” 女总管愕然,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却没有看出任何猜想中的轻蔑和厌弃。 与其说是厌恶有这么一个妹妹, 倒更像是单纯的不想让她的身份被定义为“妹妹”呢。 女总管因为这个古怪的念头而升起些许惶恐,不由低下了头,迟疑着说:“……是,陛下,圣女殿下就在里面。” 圣女? 弗里曼刀锋般削薄的唇微嗤,眼底划过晦涩不明的意味,大步走进去。 女总管看着他快步走向那位圣女殿下,莫名联想到,半年前那个骇然的惊变之夜,陛下一身血污、亲自抱着这位昏迷的圣女殿下回来的画面。 难道…… 她不敢过多猜测,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弗里曼穿过寝殿,掀开纱帘,开阔的阳台上,少女正背对着他,屈起的手肘撑在栏杆上,怔怔望着远方。 已经长成庞然大物的巨龙盘旋在半空中,挥翅间震起凛冽的罡风,狰狞的骨刺和周围萦绕的赤黑色火焰,昭示着骇人的强大和威势。 弗里曼拿起旁边的盆,拎起一块有他手臂那么大的鲜肉,径自扔了出去,巨龙猛地逆风而来,嘴一张将肉块吞掉,高兴地朝他发出嗷嗷的吼叫声,像是老朋友在打招呼。 少女猛地回神,侧身看过来,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你回来了。” 弗里曼看着她。 她实在是个美丽的少女。 秀美绝伦的容貌,剔透明亮的眼睛,纤细高挑的身形,黑色的雾气在她周身流转着荧光,锋利的剑刃在她指腹下柔顺地擦过,再轻软的晚风也抚不平她眉眼丝丝缕缕的愁绪。 脆弱与强大,柔美与英气,纯净与复杂,那么矛盾又理所当然地在她身上融合成一种奇妙的魅力,让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就有着神祇般沉静又高贵的气度,仿佛是世间所有对美的幻想的化身。 但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美丽无暇的少女,却是一连亲手斩杀了三位大主教、以赫赫凶名威震整个尼尔加大陆的黑暗圣女? 弗里曼垂下眼,又拎起一块肉扔向天空,看着巨龙张嘴吞下,他似漫不经心说:“你没有吃晚餐?” “我不饿。” 乔安随口说着,眼睛里亮出了些许光,期待地看着他:“有他的消息了吗?” 弗里曼眸色微暗,淡淡说:“没有,派出去的队伍,没有一支传回来消息,光明教廷也没有消息,光明神明和黑暗神明至今仍然消失。” 乔安眼中的光亮骤然黯淡。 “我让人拿东西来,你吃一点。” 弗里曼扔出最后一块肉,随手把染上腥气的白手套摘下,扔到一边,随口说:“我会继续派人去找。” 乔安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想吃。” 弗里曼脸色微沉,冷笑:“找不到他,你就饿死吗?” “我知道他嘱咐你要照顾我,你放心,我没有自暴自弃的意思,就是今晚实在没胃口。” 乔安转过身去,风中隐约听见她轻轻的落寞的声音:“我只是……特别想他。” 弗里曼眼角猛地跳了一下,他的唇角紧紧下压,显出几分阴郁暴躁。 他侧过脸,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缓语气,转移话题:“帝国魔法部已经成立,已经开始从民间大规模寻找有魔法潜力的孩子,西勒利的核心光明信徒被清洗得差不多了,我们在帝国各处包括圣殿藏书库在内,一共收集了超过八千册的魔法典籍,我已经下令将它们全部陈列在魔法部图书馆中……” -- 第306页 乔安勉强笑了笑:“那很好啊。” 半年前的那一天,光明神明在世人的注目下消失在时空缝隙中,生死未知,光明教廷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一众光明教廷高层惶惶四散奔逃。 也许是菲尔德消失的画面对她的刺激太大,她当时就像是失去了神志一样,感觉全身都燃烧着滚烫的烈焰,燃烧着她所有的理智,让她只想疯狂的发泄。 等那把火终于熄灭,她浑浑噩噩清醒过来,在夕阳的余晖下,只看见满地血淋淋的尸体,包括戴米拉大主教在内的两位光明教廷大主教,以极其恐怖的姿态死在她脚下。 她恍惚着抬起头,正对上帝国军队惊骇又恐惧的表情。 高大的龙马越众而出,弗里曼翻身下马,取下黄金的头盔,一双总显得阴沉晦暗的碧色眼睛,略带复杂地看着她。 这是她最后的记忆,然后她就晕了过去,等再醒过来,已经是五日之后,她从帝宫寝殿柔软宽敞的大床中坐起来,得到的就是西勒利帝国正式与光明教廷宣战的消息。 光明神明不知所踪,她斩杀两位红衣大主教的消息又传遍诸国,世人为之骇然,诸国也不由蠢蠢欲动,光明教廷疯狂报复,与西勒利打得极为残酷,乔安又去了一次战场,在前线亲手又斩杀了一位红衣大主教,弗里曼之后设下埋伏,也除掉了一位,再加上在加雷大峡谷被菲尔德杀掉的奎恩大主教,光明教廷八位红衣大主教竟然只剩下三个。 光明教廷士气大衰,兵败如山倒,西勒利帝国借机吞并沿途无数邻国,而因为西勒利帝国新的政策,对于诸国的平民可谓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待遇,诸国民间不断掀起平民反抗的浪潮,而诸国皇室也希望能效仿西勒利、通过这种政策加强自己手中的权柄,不断示好,又不断对光明教廷进行打压和暗杀。 一个国家这样,诸国都这样,此消彼长,光明教廷就宛若被洪水冲过的沙堡,看似不可动摇的权威和信仰以可怕的速度流失。 如今的光明教廷不得不收拢势力,以光明神殿为中心勉强掌握着周边坦西帝国等几个帝国王国,试图重新积蓄力量,凭借厚重的底蕴再与西勒利抗衡。 但是乔安知道,他们不会有机会了。 大厦将倾,越是庞然大物,从坍塌的那一刻开始,越是势不可挡。 西勒利已经成为尼尔加大陆新的信仰,人们会像追逐着灯火的飞蛾一样义无反顾地向它靠拢,渴望它带领他们开启新的征程,这是民心所向,是不可抗拒的洪流。 “坦西帝国皇帝来信,请求我的帮助。” 弗里曼用陈述的口吻:“我已经决定率军亲征,你在宫里也待很久了,这次和我一起去。” 这座宫殿里有太多关于神明的记忆,他不想让她留在这里,这只会让她在回忆中一遍遍加深执念,更加沉浸于往事。 只有出去,离这里远远的,用时间和更浓墨重彩的故事抚平她的伤痛、重新填满她的记忆,她才能淡忘过去,才能接受新的事情和……人。 他总会让她忘记的。 弗里曼笃定地想。 乔安性格温和,很少拒绝他的提议,但是这一次,她却摇了摇头:“不,我不去了。” 弗里曼嗤笑:“看看你的鬼样子,我恐怕我回来看见的就是你殉情的尸体,我不会让你自己留在这里的。” “我不留在这里。” 乔安侧过头,声音释然:“弗里曼,我想走了。” 弗里曼的表情瞬间僵硬。 “走?你想走去哪儿?” 弗里曼抑制不住扭曲的神色,为了掩饰异样,他侧过身轻蔑地冷笑:“你知道祂在哪儿?你知道你该往哪儿走?最专业的探险队都没找到祂的下落,什么给你的狂妄让你觉得你可以?!” “我不知道我可以不可以,但是我必须去试一试!必须!” 乔安突然转过身,明亮剔透的眼睛里,清晰浮着一层水色。 弗里曼声音一滞,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说不出来话。 “我快疯掉了,弗里曼,我真的没办法再忍受下去了。” 乔安捂着脸,弗里曼第一次看见她流泪,晶莹的泪痕在她脸上蜿蜒,让她看着就像是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姑娘。 “他是个大骗子,他骗我说不会有事,却自己消失掉,我气他,我讨厌他,我恨死他了,我每天做梦都恨不得打死他……” 她哽咽着说:“……可是我也真的好想他。” 想念他绕在身边各种撒娇碎碎念,想念他哼哼唧唧缠着她想蹭点便宜占,想念他泡完澡、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躺在她怀里,乖乖让她用梳子顺开长发,他头发滑落的水珠会把她的衣服浸湿了一大块儿,气得她拽着他的耳朵让他下次必须用浴巾擦干净…… 是他先招惹她的,他说好要永远和她在一起,是他百般撩拨勾动她心弦,他凭什么言而无信?他凭什么敢辜负她? 就仗着她脾气好,他就可以肆意欺负她吗? 他想都别想! 乔安抹一把脸,对弗里曼说:“我会沿着那时候天雷异象的痕迹找,他走之前,喂给小龙吃他的力量,小龙知道他的气味;而且我是黑暗圣女,我身上有和他本源的力量,当距离近的时候,我也会有感应的。” “可笑。” -- 第307页 弗里曼冷笑:“你知道尼尔加大陆有多大?你这就是大海捞针,你要找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也许祂根本就死——” “我要找,一年两年也找,十年二十年也找。” 乔安出奇地冷静:“就算他死了,我也要亲眼看到他的躯体和灵魂。” 弗里曼的声音骤然消失。 良久,他冷冷一声:“你疯了。” “对啊。” 乔安竟然笑了起来:“都怪他先疯的,把我也带疯了。” 弗里曼没有说话。 “如今的光明教廷已不足为虑,局势已经彻底倒向你,你是个优秀的帝王,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 乔安对他笑得很真诚:“弗里曼,我相信西勒利会在你的带领下所向披靡,我相信你会掀起一个崭新的时代,而我,也到了可以离开的时候了。” 她绕过弗里曼要走,一直默然的弗里曼突然开口:“你希望神明存在吗?” 乔安一愣:“什么?” “你心地善良,爱护平民,想改变魔法师与平民根深蒂固的阶级,试图打造一个和平安逸的世界。” 弗里曼声音冷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神明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 人可以轻易碾碎一个巨大的蚂蚁窝,神明也可以轻易在俗世搅动风云,这无可匹敌的可怕的力量,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隐患。 乔安扭头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黑暗神与光明神的战役,就是一个征兆,那道雷劫,就是规则试图抹杀他们的存在。” 弗里曼转过身:“你说你想看见一个崭新的时代,那么我告诉你,只有神明彻底死去,只有人族彻底成为这个世界的绝对主宰,才能真正如你所愿。” 他看见少女美丽的容颜,她清凌凌的眼睛倒映着他的身影,专注的样子,甚至会让人产生被喜爱着的错觉。 他不自觉地蜷缩了下指尖,抿了抿唇,嗓音越发轻缓干涩:“留下来,你何必以圣女的身份永远屈居于祂之下?你的才华应该用来做更多的事,你可以有更伟大的前程,我……需要你,留下来,留在我身边,神明的陨灭是时代的必然,祂能给你的我也可以,我可以比祂做得更好,我其实,其实喜……” “不。” 乔安突然摇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还要去。” 弗里曼突然感觉一股强烈的嫉妒和不甘从心底烧起。 他不明白她的执着,他不明白她明明可以有更光辉的未来,为什么非要去找那个已经生死不知的神。 “就因为祂是神吗?你崇拜祂,你信仰祂,所以要为了祂不顾一切?” 弗里曼眼睛里燃烧着暴虐的怒火:“神又怎样,神也不过是从规则中被诞生出来的,等我成了西勒利的大帝,成了尼尔加的信仰,连规则都要为我让路,我又哪里不如祂?” “不是这样的,这跟他是神还是人没有关系?” 乔安继续摇头:“我只是爱他,他是我的爱人,就这么简单。”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管不了时代,管不了所有人,不管规则是不是要他死,不管未来会怎样,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爱人。” 乔安眨了眨眼,眨去眼睛里的泪水:“他是那样傲慢任性的神明,从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神,甚至可以借助毁灭尼尔加大陆轻易杀掉光明神,但是为了我,他轻巧就放弃了筹谋了几千年的计划,明知道会被规则惩罚,还是选择与光明神决战;因为我,他学着不随意伤害别人,学着把别人放进眼里,他从来毫无保留地信赖我、支持我,他在努力为我改变着,努力变成更善良正直的人,就为了讨我的欢心…… 乔安哽咽了一下,眼泪顺着脸颊滴滴答答落下:“他爱我,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他甚至为了我学会善待这个世界,我不可以对不起他,无论遇到什么,无论谁都放弃他,我都不可以不要他!” 她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很久没有人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弗里曼走过她身边,沙哑着嗓子开口:“你今天太冲动了,我希望你可以再慎重考虑。” 乔安说:“我不需要考虑。” “不!你需要!” 弗里曼忍无可忍地骤然转身厉喝:“你需要再好好清醒一下!” 乔安怔怔看着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讷讷:“弗里曼,你是不是……”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话。” 弗里曼突然无法直视她的眼睛,他已经能猜到她会说什么,那些承载着真诚的拒绝只会让他更加恼怒难堪。 他有些狼狈地转身,匆匆避开她欲言又止的目光,冷冰冰地说:“你是黑暗圣女,你对我还有用,一切都要为帝国的利益让步,我不会让你离开的,你最好自己想清楚,我不想我们闹得很难看。”言罢,他大步走出房间。 乔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一瞬的恍惚后,她转过头,看见渐渐沉入地平线的晚霞,眼神渐渐坚定。 是夜,当弗里曼听见巨龙展翅的声音,出乎意料地,竟然丝毫不觉得惊讶。 他带着侍卫重重包围宫殿,魔法构筑成半圆的屏障,将整座宫殿包围得密不透风。 巨龙高高昂立在草地上,纤细的少女站在它的头顶,看来的目光无奈得近乎叹息。 -- 第308页 弗里曼被这种目光刺痛了。 他那愚蠢而薄情的父亲不曾刺痛他,他那无知而贪婪的母亲不曾刺痛他,垂涎他用命换来的权力的、想杀了他的兄弟们不曾刺痛他,可是她一个温和又悲悯的眼神,轻而易举将他刺得鲜血淋漓。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孱弱可欺的私生子,他用了三十年,不择手段的成为威震帝国的血玫瑰亲王,又成为了这个庞大帝国的王,如今更是已经成为这个大陆最有权柄的帝王;他会是规则选择的一个新的时代的主宰,即使是神明也将不能动摇他的威仪,凭什么,凭什么她还是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他?! 那个人就有那么好?就让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你回去。” 弗里曼冷声说:“你回去,今天的事,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弗里曼。” 乔安叹一口气:“你别这样,别闹得这么难看。” 弗里曼怒喝:“是你要与我闹得难看!” 乔安沉默了一下。 “我昏迷那天,是你把我带回来,战场上我每一次发狂,也是你救的我,把我一次次拉回来,照顾我的起居,把我的那些实际或者不实际的想法变成可行的政策,努力让这个国家变得如我所愿的太平法治。” 乔安轻声说:“我感谢你,我真心把你当成朋友,但是,也永远只是朋友。” 弗里曼握着剑的手,颤了颤。 “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这样温柔又冷静的态度。” 他低下头,低哑的声音几乎带着恨意:“哪怕是装不知道,哪怕是敷衍我、骗我,也好过你这样非要说个明明白白。” “我不能欺骗我的朋友,我也不能放弃我的爱人。” 乔安说:“弗里曼,你让我走吧。” 弗里曼闭了闭眼:“如果我不答应呢?” 乔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拔出了剑。 弗里曼全身一颤,晒笑:“你要对我拔剑?” “我不想伤害你。” 她说:“但是我一定要找到他。” 弗里曼睁开眼,看见她明亮如初的眼睛,那里面溢满了悲伤和思念,却丝毫没有阴霾,反而燃烧着火一样灼灼的执念。 弗里曼突然就明白,他拦不下她。 他拉不回那头奔向别人的独角兽,就像他留不下为了那个美丽青年义无反顾的她。 弗里曼忽然自嘲地笑起来。 他想要的,永远不会属于他。 他真是个笑话。 “这是他们推测出有能量暴动地区的地图。” 弗里曼从怀中拿出一个羊皮卷,随手往天上一扔,转身就走,声音冷漠:“你走吧,最好一辈子都别回来。” 乔安小心地接住地图,缓缓攥紧,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感激地扬起声音:“谢谢,弗里曼,谢谢!” 弗里曼脚步顿了顿,他像是想侧头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快步离开。 他不可以回头,他怕会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他怕自己会在她面前溃不成兵,会狼狈地祈求她留下来。 弗里曼,够了,够了。 他告诉自己,你不能更难堪了。 乔安看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巨龙载着她腾空而起,转瞬冲向云霄。 弗里曼猛地转过身,正看见涛涛的龙焰破开阴云的天幕。 他紧紧抿住唇,眼底溢满浓重的悲哀和痛苦,猛地快步转身离开。 ………… 乔安顺着地图的方向一路前行。 她会在深林和高山幽谷中降落,吃一点干粮,打猎烤火,喝清晨的露水和山间的溪流,偶尔会在过路的乡镇和集市中停下,换来一些新鲜的牛奶和调料。 她穿过矮人世代居住的火山岩群,飞过传说中神秘的人鱼帝国,见过深林深处有着明亮干净眼睛和雪白皮毛的独角兽,看过异域的人们在盛大的节日中围着火堆载歌载舞…… 世界很大,有着瑰丽的风景和奇妙的生命,乔安每当遇到新奇的事情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在本子上记下,打算将来找到菲尔德的时候,要再带着他一起来。 就这么走啊走,不知多少个春秋过去,外面的世界沧海桑田,战火与和平交织成斑驳的故事,乔安仍然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封信,是一只巨大的狮鹭为她送来,信封上没有任何标记。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她拆开信,看见熟悉的刚劲冷硬的字迹,什么话也没有写,雪白的信纸上,一个地址。 她死死盯着这个地址,毫不犹豫地让巨龙带着她飞去。 万丈森林在脚下连绵成片,她让巨龙一圈圈地在树林上盘旋,彻夜在周围一个个小集市的酒馆中打探消息。 终于,她找到了一个人。 头顶凛冽的罡风冲过,青年猛地抬起头,雪白的兜帽下,露出一张冰雪般俊美冷漠的面容。 “光明神,冕下。” 乔安从巨龙背上跳下,拔出剑,剑锋朝下,一步步走向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请您告诉我,菲尔德,他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等我找到我男朋友… 菲尔德(眼睛一亮):就亲亲抱抱举高高? 乔安(继续):我就亲手打死他! 菲尔德:…… -- 第309页 第80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二十四) 乔安以前不会想到, 自己会在这种境况下再见到光明神。 时间像是在祂身上凝固,光明神依然如天神般俊美,雪白的斗篷仿佛冰雪凝成, 圣洁得高高在上。 祂看起来仍然是那么冷漠、傲慢、神圣、强大。 但是乔安却注意到, 祂比之前初见时更加苍白的肤色, 没有一点血色, 某种角度看去, 那过分的苍白,竟然显得近乎透明。 乔安心里一沉。 如果连光明神都这样, 那菲尔德…… “是你。” 看见乔安,铂拉的眼中划过一抹诧异,随即微微柔和:“你怎么来这里, 你是来找我……” “冕下。” 乔安不耐打断祂:“我要找菲尔德。” “菲尔德?” 铂拉的眼神骤然冰封:“你怎么知道黑暗神的名字?你是谁?!” 乔安抬起剑, 漆黑的剑身上黑色的流光萦绕,铂拉瞳孔微缩:“黑暗圣剑, 你是祂的圣女。” “对。” 乔安说:“五年前,你与他大战, 他被天雷击中, 你趁机将他吞噬, 然后消失在时空裂缝中……我找了五年, 才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这里异样的元素暴动, 既然你在这里, 那么他一定也在!告诉我,他在哪儿?” 铂拉的脸色难看至极。 祂看着那纯净美丽一如当年祂初见令他惊艳的少女,祂亲口留下的、准备在事了之后召到身边的圣殿骑士长,却执着黑暗的圣器,以剑锋相对, 灼灼问祂死敌的下落。 何其可笑?! 乔安看祂不说话,更是着急:“冕下,请您实话实说,否则我只能动手了。” 铂拉冷笑:“不过小小一个圣女,你也配与我动手?” “但是您现在受伤了不是吗?” 乔安握紧剑,神色坚毅冰冷:“我要找到他,即使您是神,您挡了我的路,我也不惧于与您拼死一搏。” 磅礴的黑雾在她周身萦绕,盘旋在她头顶的巨龙倏然冲下,毫不畏惧地朝着神明喷出红黑色的烈焰。 铂拉握着权杖的手背,根根青筋暴起,盯着乔安的眼神冷得像是要将她碎尸万段。 祂是万神之神的至高神,是俗世所有信仰的化身,如今竟然要被一个黑暗圣徒威胁。 菲尔德!都是该死的菲尔德!“你想知道祂哪儿?” 铂拉突然扯起薄薄的唇角,声音漠然而残酷:“那我告诉你,祂已经死了。” 乔安握着剑的手骤然一紧,下意识:“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铂拉冷漠说:“祂忤逆规则,妄想永留俗世,被规则惩罚,被天雷劈裂了灵魂,又被我吞噬掉,所以出来的,只有我自己,” 乔安僵立在原地。 多少个日日夜夜,告诉自己他不会有事,他那么聪明,那么狡猾,那么多心眼那么会耍手段,他肯定会活得好好的。 但是现在,这里,只走出了光明神一个人。 铂拉从她身边走过,突然顿了顿脚。 “让我告诉你最后一件事。” 他冰冷地看着这个戏弄过自己的少女,近乎报复般地说:“人与神,就如地与天,你不过是他手中把玩片刻的蝼蚁,所以永远不要爱上一个神明,更不要妄想得到神明的爱。” 乔安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眉目,看不清神色,却也能想象到该是如何的黯然落寞。 这是她欺骗祂,所应该承受的代价。 铂拉冷冷一笑,径自离开,刚走出两步,突然听见身后低低一声:“不是。” 一股黑雾突然缠住祂的手腕,铂拉猛地转身,她也恰恰侧过脸来,神色出乎意料的温和,像是暴雨前夕压抑着惊涛骇浪的平静海面。 “他不会死的。” 乔安轻轻抬手,抚着自己的侧颈,那里有一个横倒着的、小小的“8”字标记。 那是他曾经留下的。 “这里还有温度。” 她眼睛清凌凌的明亮:“所以他没有死,他就在这里。” 铂拉看见那个符号,眉心跳了跳,冷冷吐出一句“你疯了”,用力挣脱黑雾,毫不犹豫要快步离开。 但是下一瞬,更多的黑雾如同吸血的藤蔓,蜂拥着缠过来。 铂拉惊怒:“放肆!你要做什么?!” “你不能走,光明神冕下。” 乔安握住剑,一步步走向他,声音很轻:“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是唯一能与他并肩的至高神,你身上一定有他需要的东西。” 她要留下光明神,她要用祂引着她的菲尔德找过来。 铂拉瞳孔一缩,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举起法杖就要挥动光明咒,乔安一剑往上将祂的法杖挑走,握在掌心,黑雾缠绕而上,金黄色泛着圣洁光芒的法杖如同被硫酸泼过,咔嚓咔嚓地被腐蚀成黯淡无光的模样。 铂拉看见这一幕,表情终于止不住地染上震惊。 “你竟然能侵蚀我的法杖?!” 铂拉第一次失态地怒吼:“这不该是圣徒的力量!这不是俗世的力量!你是谁?你到底是谁?菲尔德那个混账给了你什么?!” “我是他的圣女。” 乔安握住他的肩膀,无数黑雾从她掌心冲出,将铂拉的身体重重包裹,如同世间最柔韧而坚不可摧的枷锁。 -- 第310页 “好了。” 乔安对上光明神暴怒杀意中混杂着些微惊疑不定的眼睛,歪着头,笑了笑:“那么,就让我们一起等待吧。” 乔安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松地制服光明神,但是抓都抓了,她也破罐子破摔了。 这座密林深处是精灵族的地盘,精灵族向来对人族态度冷漠,乔安也不想贸然招惹它们;而且光明神也并不安分,祂坚决拒绝靠近密林,乔安逼祂往里走,祂就冷笑:“那你就杀了我吧,试试看,弑神的罪名你担不担的起。” 毕竟是神明,性格高傲,虽然暂时忍一时之气,但是乔安也不敢放松,时刻戒备着祂;她还要留着祂引菲尔德来,也不敢逼迫祂鱼死网破,只好带着祂在密林边缘游走,想尽量让光明神的气息传得更远。 但是令乔安没想到的是,光明神的伤势比她想象得更严重。 祂那天气势凛冽地与她对峙,竟然都是强撑,当天晚上祂就陷入了昏迷,之后一度连走路都困难。 祂虚弱如斯,可偏偏身上是货真价实的神明气息,不断有强大的魔兽被吸引着从林子里闯出,忌惮又贪婪地想吞食祂的力量。 乔安当然不能让光明神死,祂是她最后的希望。 铂拉缓缓睁开眼,后脑枕着的鹿毛绒毯,旁边点着的火堆散发着融融的暖意。 祂看着周围,皱了皱眉,抬起眼,看着背对着火光执剑走来的少女。 她身上亮黑色的甲胄上溅着血污,美丽的脸上染着些许污泥,巨龙趾高气昂跟在身后,甩着大尾巴,美滋滋拖着两只有比它自己体型还大的魔兽。 “馋得你。” 乔安忍不住踢了它一下:“拉一头回来就行,你还拉两头,怎么那么贪啊你。” 巨龙大尾巴转成圈,讨好地朝她嗷嗷叫,乔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拍了拍它的头,眼神却是温暖又宠爱。 铂拉淡金色的眼睛盯着她,嗓音沙哑:“为什么救我?” “我不是救你,我只是留着你有用。” 乔安割下几块魔兽身上较嫩的肉,架到火堆上,同时把一个包袱扔到他面前。 铂拉微微垂眼,看见松散的包袱中,散落出一些魔药。 乔安的声音淡淡的:“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一些药,还有一些我托朋友寄来的,你应该能用。” 铂拉看着她擦拭着剑上的污血,又看着地上的魔药,抿了抿唇,脸上的神情因为耻辱和厌恶以及些微的复杂,糅杂成莫名的情绪。 强行把祂留下来的是她,现在守护祂的也是她。 祂冷冷一笑。 乔安觉得,以这个高傲黑暗神的性格,是饿死都不会吃她的药。 她一边翻着烤肉,一边琢磨,祂要是不吃,她是不是得强硬把药给祂灌进去——毕竟怎么也不能让光明神死了啊。 她正这么想着,余光却看见,铂拉沉默了许久,竟然伸出手,把包袱里散出的一支魔药拿起来,冷着脸,仰头一口一口喝干净。 乔安挑了挑眉,不知道祂怎么改变了主意,但是她也没兴趣知道,擦干净剑,径自把烤熟了的肉串拿下来吃,吃饱喝足,就近找个地方抱着剑睡觉了。 铂拉看了看她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也漠然地闭上眼。 一人一神就这么维持着一种古怪的平衡,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 乔安时不时地会去密林边的小镇子里采购物资,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她确定菲尔德在这里,而菲尔德一个神明,如果他出现,必然会有一些异动。 小酒馆里到处是各种佣兵猎人喝醉酒后粗暴的唾骂嘲笑声,经常几天也听不到一点有用的消息,但是乔安不急,她已经等了五年,五年的时间,她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期望和失望,临门一脚,她有的是耐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天,她在酒馆里,终于听见一个醉醺醺的佣兵骂骂咧咧着说起密林深处一片诡异的地方。 “那是一片深林,林木高大,藤蔓缠绕,到处飘着黑色的瘴气,你们知道吗,黑色的!” 黑色的瘴气? 乔安心头骤然一跳。 众人震惊又猎奇:“然后呢?你们进去看了,里面有什么东西?” “那里太诡异了,我没见过那么诡异的地方,一点鸟兽的声音都没有,一片死寂,我不想进去,我的直觉告诉我那里有问题,但是我们队伍的队长昏了头,竟然说里面一定有宝贝,非要进去。” 佣兵吐出一口浓痰,继续说:“我趁机跑了,我在林子边上等,等了三天,结果你们猜怎么着,狗屎的,三天,一个人都没有出来!二十几个人,他们都在里面消失了!” 众人哗然,又有些不信。 二十几个实力不错的佣兵,就算遇到再强大的魔兽,也总能跑出几个。 “我没有骗你们!” 佣兵怒吼,在酒精的作用下狂乱地挥舞着手臂:“那里面有怪物!一定有怪物!说不定就是地狱的恶魔爬上来……” 众人哄笑,任由那佣兵怒骂着大喊大叫,乔安却拉下兜帽,拿着剑走过去,沉声问:“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 ………… 乔安拉着铂拉往密林深处走。 铂拉不想走,但是乔安这次很强硬。 “我留着你,就是为了找到他。” -- 第311页 乔安冷声说:“如果你要鱼死网破,那就来啊,只要我留着一口气,我拖都会把你拖回去。” 铂拉看着她冷酷又决绝的模样,却莫名想到祂第一次见她,她仰头往高塔上看来,脸上好奇而鲜活的笑容,灿烂得没有一丝阴霾。 祂张了张嘴,想斥骂她的无礼和放肆,可最后到嘴边却变成:“你变了很多。” 乔安愣了一下。 铂拉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紧抿着唇,有些不适地侧开脸。 乔安眨了眨眼,突然慢慢露出一个笑来。 那笑容依然明亮灿烂,好像充满着勃勃的生机,但同时又多了些历经世事的沉静和温和。 “我不觉得我变了。” 她坦然说:“只不过人在不同的时候和状况下,做出的事情和态度总是不一样的;那时候他在我身边好好的,我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和他在一起,当然可以无忧无虑;但是他现在离开了,我要找到他,我要守护他,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知道他的无奈,所以我们两个人的责任,我愿意先替他一起扛着。” 爱会使人坚强,以前她不需要表露,完全可以傻呵呵地和菲尔德过他们甜蜜的小日子;但是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她绝不会退缩,她会比任何人都更坚强更执着。 铂拉微微一震。 乔安侧过身:“所以光明神冕下,您到底是自己走,还是我拉着您走?” 铂拉深深看了她一眼,半响,终于缓缓迈步往前走。 她和铂拉一路深入密林,乔安按照那个人给画的方向走,几天之后,还没找到黑瘴,倒是先撞上了密林的主人。 一群有着尖尖耳朵的美丽生物执着弓矢轻巧地林间跳跃,重重把她们包围,乔安把剑收回腰侧,抬了抬双手:“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要找一个人。” 精灵们警惕又冷漠地看着她们,片刻后,他们尊敬地让开路,走出了一个格外年轻俊美的精灵。 他穿着银色的铠甲,背着绿色的弯弓和箭矢,编成漂亮花纹的长发是青草一样鲜活的亮色,美丽的容貌是精灵与生俱来的冷淡疏离。 不愧是自然的宠儿,美丽又充满着生机,让人看着很难忍住赞叹。 “人族,你们不应该接近精灵的领地,立刻退——” 银甲精灵漂亮的眼睛冷冷看向他们,但是在看见铂拉的时候,忍不住露出惊讶狐疑的神色:“你身上怎么有神明的气息?” “我们无意冒犯你们,我是想找一片弥漫着黑雾的林子,可能走错了路,才不小心走到你们的领地。” 乔安没有解释铂拉的身份,只是说:“我们这就会离开。” 铂拉神色冷漠,也没有解释自己身份的意思。 祂太虚弱了,而神明的力量又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任何生物都可能是祂的敌人,乔安虽然是她的敌人,却至少不会觊觎祂的力量。 银甲精灵闻言,这才看向她,当看见她的时候,竟然怔了一下。 他突兀问:“你是人族吗?” ……她看着不像人吗? “是啊,货真价实。”乔安眨了眨眼:“怎么了?” 银甲精灵定定看着她,眼睛里像是有什么光彩闪过。 “没什么。” 他垂下眼,冷淡说:“你很漂亮,我没有见过你这样漂亮的人族。” 哎呀呀。 乔安心花怒放,心想这精灵说的什么大实话,谁说精灵冷漠凶残的,谣传,绝对谣传,这么老实的精灵简直不能更可爱了。 “客气客气。” 乔安美滋滋地谦虚着:“那我们就走了,不打扰你们了啊。”说着她叫上铂拉就要走。 银甲精灵看着乔安离开,下意识往前追了几步,他旁边的一个精灵惊呼:“王子殿下……” “等一下。” 乔安扭过头,不解地看向他:“还有事儿?” 银甲精灵被她清亮的眼睛看着,不由偏了偏头,声音更低了:“……那片黑雾我知道,在西南方向,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去。” “我知道了,谢谢,但是我要找的人在里面,必须得去。” 乔安朝他招招手,笑得很快乐:“谢谢你,等我找到了他,有机会再来向你道谢啊。” 银甲精灵看着她的笑脸,又呆了一会儿,尖尖的耳朵染上薄红,匆忙低下头,状似冷淡的“唔”了一声。 等他突然想起,还没有问她要在这里待多久,连忙再抬起头时,她和那个冷漠俊美的青年已经消失了。 ………… 离开了精灵族的领地,乔安继续往密林西南方向走。 铂拉冷眼看着她风餐露宿,每天啃着硬邦邦的干粮,每天黄昏,都会亮着眼睛朝着西南翘首而望,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个人在那里等她。 她眼睛亮着一种说不出的光芒,像是能灼伤人的眼,让铂拉看得极为刺目,厌烦得只想将它彻底熄灭。 终于在一个傍晚,乔安又用草药熬出来一碗新药,端着热腾腾的碗递给祂的时候,铂拉忍不住开口:“我说过,祂已经死了。” “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嘴硬了,是能让你开心怎么滴。” 马上要找到男朋友了,乔安心情美滋滋的,快乐地咬着干粮,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口齿不清:“都要到地方了,那么大片黑雾,不是他搞出来的,还能是谁搞出来的?” -- 第312页 铂拉看着她喜悦的神情,眸色微黯。 祂沉默了片刻,却勾出冷笑。 “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就实话告诉你。” 铂拉说:“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如此虚弱,是因为菲尔德被雷劫重伤,祂阴险设下计谋,吞并了我大半的灵魂。” 乔安愣住,眨了眨眼,一拍大腿,瞬间眉飞色舞:“我就说他那么多心眼怎么会吃亏呢,那真是太好了!” 吃掉铂拉的力量,菲尔德就能补充能量,看铂拉现在这惨样,那菲尔德一定滋润得不得了。 乔安当即递给铂拉药,殷勤备至,热情洋溢:“快喝快喝,多喝点,等你养好了身体,还要给我们菲尔德补身体呢。” 铂拉:“……” “可笑。” 铂拉一把甩开药,冷笑:“你以为祂吃了我的灵魂就能得到好处吗?祂妄图借由我的神魂苟活,可是祂却忘了,祂是黑暗,而我是光明,这世间最本源的最不死不休的对立,祂怎么可能承受得住我的光明力量?!” 乔安的笑容僵在脸上。 “没错,我之前骗了你,在我离开的时候,祂还没有死。” 铂拉一脸漠然:“但是祂太过肆意妄为,也太过贪婪,吞噬了我那么多灵魂,祂只会在元素的对立中被撕碎,祂必死无疑,现在恐怕已经彻底陨灭。” 乔安怔怔看着他,手上骤然失力,碗坠在地上,碎成碎片。 “放弃吧。” 铂拉有些怜悯地看着她:“你在这里,只会得到无穷的失望和绝望,和我离开,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乔安紧紧抿着唇,突然一把踢开火堆。 “我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乔安指着光明神:“你成功让我生气了,你也别休息了,咱们这就走,找到人为止!” 铂拉缓缓勾起一个冷笑,漠然地闭上眼。 乔安拽着铂拉走进黑瘴弥漫的密林,一块地方一块地方地寻找。 她找了十天,几乎找遍了整片树林,都没有发现菲尔德的踪影。 乔安终于撑不住,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大石头,呆呆地仰头看天。 周围只有枯萎的林木,无穷无尽的黑雾,带着熟悉的气息,也仅仅只是熟悉的气息。 乔安看着看着,有那么一刻竟然晃神,会不会他所有存在的痕迹,都已经化成了这片黑雾?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蜷成一团。 铂拉缓缓走近她,居高临下的目光,像是怜悯,又像是冷漠,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情绪。 祂说:“你该放弃了。” 乔安遮住脸,半响,传出冷冷一声:“不。” 铂拉脸色一沉,眼底有被忤逆的怒火:“不识好歹。” “你说祂死就死了?你一个人的话,我怎么能全信。” 乔安抬起头,直视着祂的眼睛,冷笑:“这里没有,我就再往深处找,总会——” “我还说来的什么客人,原来是你啊,铂拉。” 乔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熟悉的声音,轻慢低哑的嗓音,华丽得宛若古典宫廷大协奏的乐章。 那声音还在低低地笑:“好不容易逃走了,是想我了,才又回来的吗? 乔安仿佛一个木头人,僵硬地一寸寸扭过头,透过铂拉瞬间僵硬的表情,看见祂身后那道渐渐从黑雾中走来的修长身影。 完美无瑕的容颜,雕塑般高挑又肌理分明的身形,樱花般柔软而薄薄的嘴唇,狭长上挑的眼睛微微弯着,柔美多情,可是眉宇间又尽是漫不经心的凉薄漠然。 这是一张似曾相识的、又分明陌生的脸。 铂拉猛地转过身,当看见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惊骇的神情。 “你没死?!” 铂拉不敢置信:“不可能!你怎么会还活着?!” 菲尔德弯弯眉毛,声线轻慢又理所应当:“还没有杀掉你,我当然要活着了。” 他笑眯眯地说:“说来还要谢谢你呢,如果没有你的灵魂,我大概已经死掉了,既然这样,不如今天就彻底吞……呀!” 他突然看见铂拉身边呆呆看着自己的乔安,眨了眨眼:“你有点眼熟啊。” “我想想,让我想想……” 乔安缓缓站起来,眼睁睁看着他歪了歪头,像是苦思冥想一样,突然眼睛一亮:“是安,对不对?你是我的安。” “……”乔安嘴唇止不住地轻颤,捂住脸。 五年了,她用了五年找到他。 然后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甚至要努力想一想,才能叫出她的名字。 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让她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安,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比之前更加美丽到不可方物的青年轻巧地走到她身边,环着她的肩膀,俯下身,柔美的脸颊蹭了蹭她的鬓角,说着歉然的语气,脸上却仍然带着笑,理所当然地撒着娇:“你是生气了吗?不要吧,我真的记忆太多了,一时间没想起来嘛,安不要生我的气嘛。” “没关系,都没关系。” 乔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来,笑容温柔又心平气和:“我是安,当然没有生你的气。”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微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要打死你! 菲尔德:…… -- 第313页 第81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二十五) “那就太好了。” 菲尔德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鬓角, 各种不走心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生气会皱巴脸的,安这么可爱, 小脸皱起来,我会心疼的。 ” 你心疼个屁,你个大猪蹄子! 乔安心头冷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我知道了。” 菲尔德记忆坏掉了,脑子也坏掉了,这样就觉得自己已经把乔安哄好了,心满意足环着她的肩膀, 像是熊孩子搂着自己的大型抱枕,霸道得理所当然。 铂拉看着被菲尔德乖乖搂在怀里的乔安,脸色沉了沉。 “哎呀呀, 安都来了, 那就该轮到你了。” 菲尔德歪着头,放开乔安,慢慢走到铂拉对面, 戏谑地看着祂。 “居然还留在人族的身体里, 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还要虚弱啊, 怎么, 是连逃走都没办法了吗?” 菲尔德居高临下看着祂,欢快说:“那么像你这种已经没有用的废物, 还是乖乖被我吃干净吧。” 到了现在, 铂拉反而冷静下来。 祂冷漠地看着菲尔德:“你以为吞噬了我的灵魂你就可以好了吗?可笑,你已经堕落了,你的神格已经被污染,你只会继续变成一头彻彻底底的怪物,最后被规则毫不留情地毁灭。” 菲尔德盯着祂, 突然一笑。 “变成怪物又怎样?” 菲尔德猛地掐住铂拉的脖子,莹润干净的指甲掐进祂的血肉里,看着铂拉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的面容,他开心得笑起来:“就算我变成怪物又怎样呢,那你也只会比我死得更早啊,想到能彻底吞噬了你,再也不会有你这个碍眼的家伙存在了,我真是好高兴呢。” “不要再废话了。” 他眉眼弯弯,声音轻飘飘的:“乖乖被我吞噬掉吧。” 他修长的手臂化为萦绕的黑雾,缓慢地往后拉扯,铂拉骤然全身一僵,一种虚无透明的、散发着圣洁的灿烂白色光芒的物质从铂拉体内被生生拽了出来,源源不断顺着黑雾涌向菲尔德。 菲尔德享受般地眯起眼,看着白光中旋转的那一颗金色的核,眼睛越发明亮,他慢慢伸手过去。 铂拉恨得眼睛冲血。 祂平生从未受过如此的屈辱! 即使是死,祂也不会让这个狂徒得逞! 祂突然闭上眼,金色的菱形核体开始飞速的旋转,狂暴的能量渐渐往这里汇聚。 “要自爆神格嘛。” 菲尔德眨了眨眼睛,说不上是惊讶还是嘲笑:“永远是这样傲慢啊,铂拉,但是你做梦吧,我说过要吞噬你的,怎么可能让你这么壮烈的死去呢。” 菲尔德轻巧地挥了挥手,黑雾涌动成重重的屏障,将汇聚而来的光明元素生生挡住,神格凝聚不出足够的力量,自爆的趋势不得不扭转。 铂拉目眦欲裂:“不——” 菲尔德开心地听着光明神凄厉的怒吼,伸手过去,虚虚包握住那金色的晶体,正要把祂的神格彻底夺过来,他的手臂突然搭过来一只小手。 菲尔德顿了顿,然后慢慢扭过头,看见乔安秀美的侧脸。 “安不会是心软了,要阻止我吧。” 菲尔德笑眯眯地说,软绵绵的语气,透露着血腥气的威胁:“如果是这样,我会很生气的哦。” 乔安抬起头,他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明亮又沉静的眼睛。 那隐约熟悉的,却又有些不同的。 这一眼,像是将他古老的混乱的记忆掀开一个小角,在扬起的灰尘中,翻动着一些似曾相识的画面。 他不由眯了眯眼,眼睛里冰冷又警告的色彩渐渐软化。 “你之前已经吃了祂不少灵魂了,还没有消化完就再急着吃,会撑坏的。” 乔安轻轻压着他的手臂,一点点加重,用一种有重量的却不过分逼迫的力道,将他的手臂压下来,声音温和又轻柔:“反正你已经把祂打败了,可以把祂带回去养着,等将来你最需要的时候,再细水长流地吃。” 菲尔德眯着眼,用一种猎食者打量猎物肉质是否鲜嫩的刁钻眼神盯着她,乔安始终面不改色,坦然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温柔,流动着他从未在别人见过的、有温度的色彩,在这样的目光中,他莫名地无法拒绝她。 “好吧……” 菲尔德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慢吞吞松开铂拉,语气满是遗憾:“你说的有一点道理,那就先把祂养肥点好了。” 乔安微微松了口气,菲尔德反手就握住她的手,修长的手指灵蛇一样一根根伸进她的指缝里,甜蜜地看着她:“安说的话,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谁让安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呢,安,你开不开心?” 乔安慈爱地看着他:“开心,开心死了。” 蹦跶,你就趁现在可劲儿地蹦跶吧 ——毕竟你这个熊孩子很快要被打死了。 铂拉没想到自己竟然能逃过一劫,还是又被乔安给救的。 他失力地撑跪在地上,捂着渗血的喉咙咳嗽,抹去唇角的血痕,扬起头,紧抿着唇,复杂地看着乔安, 乔安还没有说什么,菲尔德突然用力握紧乔安的手,盯着铂拉的眼神满是戾气:“谁允许你看我的安,你是现在就想死吗?” 乔安悄悄翻了个白眼,菲尔德已经把她又拉到身边,圈着她的腰,霸道地警告:“安,你是我的,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哦,不能对别人心软啊,否则我会狠狠惩罚你的。” -- 第314页 乔安皮笑肉不笑:“好的。” 菲尔德顿时眉开眼笑,美滋滋地说:“天色不早了,安,你快和我一起回去吧。” 说着,黑雾在他手中拧成一根长绳,直接勒住铂拉的手,菲尔德搂着乔安,像遛狗一样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任由铂拉在后面踉跄跟着。 乔安:“……” 乔安忍不住看了看菲尔德,觉得祂怎么那么像电影里中期嚣张得没边儿、结局被主角团碾脸暴打灭干净的傻叉大反派呢。 这小人得志的狗比模样,这嚣张,这嘚瑟…… 菲尔德突然扭头:“安,你为什么要偷看我?” 乔安随口说:“看你好看。” 她随口一句敷衍,菲尔德竟然愣了一下,然后笑得花枝乱颤:“安,你好可爱,哄得我好开心。” 乔安:“……” 确定过眼神,是神经病升级的人。 穿过重重叠叠的黑瘴,密林深处竟然伫立着一座高塔。 乔安在那座高塔面前,走不动了。 高塔是有林木和藤蔓攀附成的,那些葱绿的树木已经被浸染成不详的黑色,配合着尖锐的穹顶和华丽古朴的装饰,看着颇为阴森诡谲。 但是乔安并不是这座高塔的恐怖而驻足。 她停下来是因为……这座高塔,和图兰小镇郊外的那座的高塔,一模一样。 是他们最初生活过的地方,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他忘记了那么多,连她的名字都要想一想才能叫出来,虚伪地说着各种不走心的甜言蜜语,可是他在这个荒凉幽暗的密林中,下意识建出的,却是他们生活过的高塔。 菲尔德走着走着,突然身边就空了出来。 他转过身,看见乔安愣愣站在高塔前。 “安?” 菲尔德叫她的名字,乔安颤了颤,目光怔怔看向他。 菲尔德发现,她的眼眶泛着红。 “安。” 菲尔德一脸莫名其妙:“你是被吓哭了吗?” “……”乔安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难言地看着他。 菲尔德被她这种眼神看得莫名不自在。 “人族果然真是……太脆弱了吧。” 菲尔德不太高兴地抱怨着,不甘不愿地嘀咕着:“好吧好吧,我可以给你换一个,你想要漂亮的大城堡吗?仿照人鱼它们的海底帝宫的那种?” 乔安心想,我想打爆你的狗头,又想抱着你狠狠亲一口。 菲尔德小嘴嘚啵着要开始挥动魔法,乔安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要,我喜欢这个塔。” 菲尔德皱眉看着她:“可是你哭了。” 乔安眼都不眨:“太美了,美哭了。” 菲尔德:“……” 菲尔德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但是一时也说不上来。 “你不记得这座塔了吗?” 乔安试探:“这是你诞生的地方,是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菲尔德惊讶地瞪了瞪眼睛,想都没想。 “不可能!” 菲尔德断然:“我怎么可能诞生在这么丑的塔里?!” 乔安:“……” “你不要以为我记忆混乱就可以糊弄我。” 菲尔德一脸傲慢:“我可是尊贵的神明,你不过是侍奉我的卑微人族,虽然我很宠爱你,但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胆敢欺骗我,我也会惩罚你的。” 乔安:“……” 算了算了,还是打死吧。 乔安果断闭嘴,不再吭声,菲尔德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柔顺样子,莫名觉得怪异。 好像不该是这样的,好像她不该这么乖的。 但是不是这样又该是哪样呢?他是神明,是她的神主,她当然应该对他毕恭毕敬,视侍奉他为自己至高的荣誉。 不过她柔顺的样子也很可爱,不管是被他抱抱蹭蹭都乖乖的,让菲尔德很是高兴,很快就把那些怪异之处抛之脑后,抱着她腻乎乎地挨蹭。 乔安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躲闪了几下,在他不满的表情中指着铂拉:“你先把祂关到哪里去吧。” 菲尔德看一眼铂拉,本来还想着回来要怎么折磨祂玩,但是现在他对祂一点兴趣没有了。 铂拉哪里有安好玩,安最好玩了,他只想把所有时间都和乔安待在一起。 不过他仍然不想让铂拉好过,不仅是因为祂是他的宿敌,还因为这个家伙竟然是和乔安一起来的,祂还敢用那种眼神看他的安。 他紧紧盯着乔安,像是随口说:“那就扔到地牢去吧,那里有我养的小东西,它们会好好照顾祂的。” 在菲尔德那写满了“试探老婆有没有给自己戴绿帽子”的探究眼神中,乔安淡定地点了点头:“那你把他带走吧。” 菲尔德看她没有要为铂拉求情的意思,这才满意了,拉着铂拉往外走,不忘提醒她:“安在这里乖乖等我哦。” 乔安柔美一笑:“好的。” 菲尔德这才拉着铂拉走了,步子贼快,健步如飞,恨不得一秒就飞回来。 乔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顺着楼梯往上走,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顶层空着,下面一层倒是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卧室有各种奢华到颓靡的装饰,显然是菲尔德住的,而另一间却是空着的。 那是她原本的房间。 偌大一层,他一个人住,偏偏建了两个房间,住一间,空一间。 -- 第315页 乔安都能想象到,他是怎么下意识搭出这座高塔后,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空荡荡的房间,最后又因为懒得想明白,干脆不管它,自己跑去自己的小窝里待着。 乔安倚在他的卧室的门口,望着里面金碧辉煌的装饰,忍不住想笑。 臭脾气又喜欢享受的熊孩子。 同样是神,光明神仿佛冰雪凝成的、像是永远被供在祭台上圣洁无瑕的尊贵神灵;而他却像是人间生成的富贵花,傲慢又娇纵,如果想要的话,恨不得把全天下的黄金珍宝都收集过来,每天只用舒舒服服躺在那里赏玩。 “安~” 身后突然贴上一个冰凉的胸膛,长手长脚的青年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脸在她颈窝里蹭。乔安被他撞得踉跄了一下,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奇妙的乐趣,就这么推着她往前走。 乔安扶了一下门框,愣是被他撞开,被半是强迫的往前走,问他:“人关好了。” “嗯嗯,关好了……” 菲尔德漫不经心地应着,嘴唇在她颈窝里蹭着蹭着,忍不住地开始咬,嗓音低哑:“安,你身上好香啊……” 乔安被他毛茸茸的碎发扎着,不由抬了抬脖子:“没有吧?” “有啊,很香啊……” 菲尔德顺着她的脖颈轻轻重重地咬,搂着她腰肢的手也渐渐在她胸腹前游弋,他的喘息渐渐粗重,嗓音沙哑:“是哪里这么香啊,让我闻一闻,再让我好好闻一闻……” 他的手已经摩挲到她衣领的边缘,就在要伸进去的那一刻,乔安突然握住他的手。 菲尔德一顿,水色迷离的眼睛清醒了一点,随即渐渐染上戾气。 “你要拒绝我嘛?” 他一口凶狠地咬在她的脸上,嗓音轻柔,语气却轻佻而暴虐:“不可以哦,我想要的都要得到哦,要乖乖给我亲,否则我可是要……” 乔安冷不丁说:“躺过去。” 菲尔德表情怔住:“什么?” “躺到床上去。” 乔安的表情冷淡,口吻是慢条斯理的命令:“把衣服脱掉,自己躺好。” 菲尔德:“……” 菲尔德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她。 “没听见我的话吗。” 乔安转过头,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又顺势往后,慢慢掐住他的后颈:“你不是想要的吗,怎么一点都不乖?” 菲尔德反应过来,不适地转了转脖子,这种被掌控命脉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看着她的眼神仍然古怪:“安你……” 乔安压下他的脖子,重重吻住他的嘴唇。 菲尔德的声音戛然而止。 乔安一边亲他,一边推着他往后,她圆润的指甲顺着他高高衣领往下,所过之处,轻薄柔顺的布料如同被刀锋割过,轻飘飘地撕裂开,露出里面白皙柔韧的肌理。 乔安把他推到床边,他的小腿撞到床头,“嘭”的一声响,他却一无所觉,完全被她吻熟了,迷恋地追逐着她的嘴唇,满脸都是意乱情迷。 乔安手抵着他胸口,猛地一用力,他重重跌倒在床上,陷进柔软的被褥间。 “嗯……” 他迷蒙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想坐起来,乔安已经压坐在他腰上,五指张开按在他胸口,又用力把他压下去。 菲尔德不太高兴:“安……唔~” 警告的口吻还没有成形,就已经化成发颤发飘的尾音。 乔安低下头,手指在他漂亮的腰线上游弋,然后慢慢往上,轻轻捧着他的脸,一一抚过他精致的五官。 他发出低低的声音,眼睛里像是蒙着一层水色,眼尾泛着红,可怜的,像是蛊惑人更加狠狠欺负他。 乔安专注地凝视着他的脸,那种仿佛带着温度的目光让他浑身苍白的肤色开始泛出粉红,他的反应更加剧烈,从喉咙里溢出甜腻灼热的声息,像是在开水中渐渐融化的枫糖汁液。 “不舒服……安……” 他开始不自觉地去握她的手,乔安反手握住他的手,看着那根骨漂亮的手背一根根绷起青筋,她低头放在唇边吻了吻,在他下意识蜷缩一下的时候,她直接把他的手腕绑起来,又绑在床头。 菲尔德被床头冰凉的横梁刺到,眼神有些清醒,他不喜欢这个姿势,本能地要挣脱,但是竟然没有挣脱。 “这是我研究了几年研究出的绳子,是一种完全免疫魔法伤害的植物,我很费劲才收集到十几株,用特殊的材料熬制,才能绑成这样的柔韧,即使是你也挣不开的。” 乔安温柔地对他说:“所以别挣了,如果伤到你,我会很心疼的。 ” 菲尔德:“……” 菲尔德觉得这句话莫名有哪里熟悉。 “你疯了吗,怎么可以绑我。” 菲尔德秀丽的眉头紧紧皱着,仍然理所应当的命令着:“快给我松开,我不喜欢这样。” 乔安说:“可是我喜欢。” “……”菲尔德瞪着眼睛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 乔安对着他笑:“喜欢你被迫躺在我身下,一脸高傲的,被欺负的红着眼睛,奋力想挣扎也挣不开的样子。” “你——唔唔……” 菲尔德顿时被气坏了,张嘴就要说什么,乔安冷不丁在他胸前掐了一把。 菲尔德瞬间僵住,随着她轻描淡写的动作,不自觉地往上仰,像是抗拒又像是不甘的屈服,劲瘦的腰身弯出漂亮的弧度,流畅的肌理线条绷起,所有的弱点、需要和抗拒都清清楚楚地尽数展现了出来,就像一条被从深海钓到甲板上奋力挣扎、但实则却将自己的所有地方都让食客看得一清二白的金枪鱼。 -- 第316页 乔安像是最高明的古筝大师,漫不经心弹奏着琴弦,任由琴弦在指尖抗拒到颤动,最后只能哆嗦着屈服于她的节奏,从前奏到铺垫到盛大,安排得明明白白,直到他颤抖着跌回床上,大口大口地剧烈呼吸,额头一层细密的汗珠,黑亮亮的眼睛一片迷蒙茫然的水色。 好可怜啊,像是要被欺负坏了呢。 乔安轻轻撩了撩他鬓角被薄汗染湿的碎发,露出一张因为被迷离侵染过的、而显得更加美丽得惊人的脸。 “本来想打死你的。” 乔安爱怜地捧着他的脸,眼神满是欣赏,笑容柔美又温和:“但是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还没有好好享用过,就被打坏,也太可惜了吧。” 菲尔德空蒙蒙的双眼逐渐聚焦,漆黑漂亮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乔安不管他惊呆掉的神色,自顾自地继续说:“我发现,人果然是不能立flag的,当年我说,等你好好把身体找回来,咱们就永远在一起;结果你就失踪了,一失踪就失踪了五年,我辛辛苦苦找了你五年,好不容易找到了,结果你就把我忘得差不多了。” 菲尔德仿佛被她语气中某种潜藏的危险给震慑住了,一时都没敢说话,一会儿才有些心虚地小声说:“我……我也控制不了嘛……” 这怎么能怪他呢,谁叫他被雷劈了,又吃掉了铂拉大半的灵魂呢,两个神明加起来几千年几万年的记忆,几乎是整个尼尔加大陆的编年史塞进脑袋里,他脑子也一团乱嘛。 而且也没有忘记啊,他不是一见到她就想起来了……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要是别的人族出现在他面前,他根本不会给一个眼神,可是他一下子就认出她,就算是铂拉那个死敌可都没有这个待遇的。 乔安微笑着,手上又重重一掐,菲尔德整个人都弹了一下,本来就已经很敏感的身体根本受不了,止不住地哆嗦,嘴里发出哀哀的声音:“别,安……好难受……” “怎么会,我看您很快乐啊。” 乔安笑眯眯地说:“不是很高傲嘛,不是很会虚情假意说情话嘛,不是觉得我是卑微的人族嘛,不是看见光明神高兴得把我都忘到一边了嘛,不是……” 她每说一下,就掐一下,看着他像搁浅的鱼一样垂死挣扎,眼睛红红的,委屈又强撑着高傲,像是要哭出来了。 她已经发现了,对于狗比绝对不能心软,一心软就会被他欺负,被他踩在头顶耀武扬威。 所以他不做人,她就要比他更不做人;他变态,她就要比他更变态! 他失忆牛逼,她还上过战场走过南闯过北呢,不就是黑化嘛,谁他喵的不会啊?! “唔唔……” 菲尔德眼睛又红了,用力地咬着枕头,语气明明都像是带着哭腔,但仍然很暴戾傲慢:“放肆!你够了!你再这样我就……” “随便你怎样啊,反正这些年,我是想明白了,人最重要的,就是及时行乐。” 乔安歪着头看他挣扎,笑容很美:“黑暗神明大人,作为您卑微的圣女,我一定会好好服侍您的。” 说是服侍,可是恶劣的动作,分明就是欺负。 “放肆!你竟然敢对神明不敬!” 菲尔德的嗓音哑得很是可怜,却还在强撑着气喘吁吁地命令着:“快放开我,你快——唔……快……” 他铮铮的气势像是破了洞的气球瘪下来,乔安低下头,在他轻颤的唇角吻了吻。 “别着急啊,神明大人,夜还很长呢。” 她在他耳尖咬了一口,学着他往常的样子,温柔得弯了弯眼睛:“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温柔):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如果不让您哭一晚上,那一定是我伺候得不周到。 菲尔德: 第82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二十六) 天亮起来了。 一只手从杂乱被窝中伸出来, 往四周摸索,乔安拽住床脚的横梁, 艰难地爬出来。 她缓慢地把腿移到地上,刚一站起来,腿瞬间一抽一抽的疼,抽得险些没给她又跌回去。 没办法,这就是生活,装逼是一时的,装完逼, 生活还是要继续。 乔安绷着脸,扭头一看,见菲尔德还埋在被窝里昏睡, 只能看见一一点动静没有, 才扶着腰站起来,呲牙咧嘴一蹦一蹦地往阳台去。 阳台外,一道巨大的黑影在半空中划过, 巨龙迎着日光而来, 两只巨大的后爪和翅膀抓在高塔的外墙上, 把嘴里叼着的猎物扔到阳台上。 乔安低头一看, 是一条伸直了得有快十米长的巨蟒,估计得是这片密林的一大霸主, 可惜此时软趴趴团成一大坨, 皮开肉绽血肉淋漓,死得很是凄惨。 乔安看着那盘起来都有两个自己高的巨蟒,嘴角抽搐了一下。 “我知道你厉害,但是你能不能抓头羊啊牛啊正经猎物。” 乔安无语:“你抓条蟒蛇来干嘛,要我做蛇羹吗?” 巨龙收敛着大翅膀, 歪着头,大眼睛瞅瞅她,又探着脑袋贼眉鼠眼地往房间里瞅,扑闪着翅膀,抻着脖子,那么大那么凶一头龙,竟然像鸭子一样“嘎嘎”“嘎嘎”叫唤。 乔安:“……” 乔安拎起一个花瓶就朝它砸过去,恼羞成怒:“闭嘴!” 巨龙一口叼住花瓶,鼻子动了动,咔嚓一声咬碎了,美滋滋地吞下去,欢快地扑闪翅膀左右蹦跶,继续朝她嘎嘎尖叫。 -- 第317页 乔安:“……”这怕不是个傻龙吧。 乔安翻了个白眼,不理会在旁边失心疯的巨龙,艰难地弯下腰在巨蟒的尸体上瞅了瞅,割下几块相对鲜嫩的肉来。 蛇羹就蛇羹吧,滋阴补阳好东西。 乔安割下来几块肉,把巨蟒扔给龙,龙一口叼住,像吃果冻似的吸溜吸溜的吃,乔安看得胃疼,转身拿出几瓶魔药,塞到它一边的前爪里,小声说:“你去地牢里,看看那个光明神,别让祂死了。” 龙顿时停下吸溜,斜着眼睛,给了她一个贼兮兮的小眼神。 龙:麻麻可以哦,这上面有一个,下面还有一个嗳。乔安一巴掌糊在它脑袋顶上,一脸黑线:“滚滚滚!” 龙嘎嘎嘎乐,震得整个高塔怕不是都在晃,乔安赶紧把它轰走。 高塔里没有厨房,估计菲尔德自己根本没有吃东西的概念,乔安干脆在阳台上升一堆火,把蟒肉有的串成串架在火上烤,有的放在锅里,扔下调料一起煮。 锅咕嘟嘟冒着泡,逐渐浓郁的香味在风中飘散,乔安站在高高的塔顶,俯瞰着在黑色薄雾中层峦起伏的密林,眼神有点恍惚。 终于找到了。 那些在焦虑和担忧中辗转反侧的日子,都结束了。 食物的香气被风吹进屋子里,身后的被褥里突然传出些许悉索的声音。 乔安往后看了一眼,看见一个黑漆漆的脑袋动了动,像是在艰难地从被窝里挣扎出来。 乔安收回视线,揉了揉自己脸,把脸上灿烂的笑容揉平,绷着脸,变成一派冷淡而高深莫测的神情。 她不发威,就当她好欺负的吗。 拉锯战这才刚刚开始,让他敢忘了她,让他敢嚣张跋扈,看她不给他治得明明白白。 乔安心里哼哼,拉过一把椅子,慢条斯理地坐下,顺手还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打开看。 “嗯……” 菲尔德迷迷蒙蒙地睁开一只眼睛,明媚的阳光穿过阳台,打在他脸上,晃得他眯起眼,眉头不高兴地皱起来,翻了个身正要继续睡去,脑子忽然一刺,昨晚混乱的记忆骤然复苏。 菲尔德瞬间睁眼,撑坐起来。 柔软的被子从他肩膀滑下来,青年白皙柔韧的身体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有的地方因为被咬得太用力,深凹的牙印里都渗着丝丝缕缕的血丝,俨然是被人狠狠欺负过一遍。 菲尔德低头看着自己,又抬起手,骨节俊美的手腕是一圈淡紫色的勒痕,后来他挣扎得太疯狂,连床都塌了,可是那根破绳子硬是被捆得严严实实,再后来…再后来他的记忆就混乱了,连绳子什么时候被解下去的,都一点印象没有了。 菲尔德呆呆坐在那里,披散的长发垂落到腰间,发尾搔过胸口的痕迹,揪杂着刺痛的酥麻,让他全身都哆嗦了一下,紧紧咬着唇,才没有发出奇怪的声音。 这太……太…… 菲尔德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怎么可能这样,这和他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 明明是应该他把人欺负哭的,明明是应该他来为所欲为的,怎么就变成—— 菲尔德回想着昨天自己的样子,全身开始颤抖。 他抬起头,看见悠闲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正拿着本书漫不经心翻着的乔安,眼睛瞬间红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悠闲?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太放肆了!她太放肆了! 无法忍受,这绝对无法忍受,他要好好惩罚她,他要让她知道亵渎尊贵的神明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乔安听见一声巨响,卧室那张饱经沧桑的床瞬间被碾碎,她余光瞥见菲尔德红着眼带着一身暴虐的黑气冲过来。 “安——” 菲尔德挟着一身骇人的气势走到她面前,指着她,阴森森:“你,胆大妄为!你!你竟然敢渎神——” “怎么会。” 乔安抬起头,一副性冷淡的表情:“我只是服侍您而已。” “你胡说!”菲尔德暴怒,声音却莫名有点委屈:“你明明是绑我。” 乔安面无表情:“可是我看您很快乐。” 菲尔德这次不只眼睛红了,脸耳朵连带着脖子都红了。 “我没有!” 菲尔德脸红得好像头顶都要冒出白烟来,他大声怒吼:“我是……是被你强迫的!你放肆!” 乔安冷淡的“哦”了一声,随意地又低下头去翻书。 菲尔德:“……” 就“哦”了一声?就一声“哦”? 她这是什么态度,她可是——她可是玩了他一个晚上啊!她折辱了她尊贵的神主啊! 而她一点没有感到羞愧,感到后悔,好像他不是她最重要仰慕的神明,而和外面随随便便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菲尔德感觉前所未有的屈辱涌上心头,夹杂着他自己并不愿意承认的失望和恼羞成怒。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一直洋洋得意于自己是个大宝贝,也是她的大宝贝,可是她竟然忽视他,就把他当什么破烂石头,不把他当大宝贝! “你……你太过分了!” 菲尔德指着她,气得胸膛不断起伏,眼睛红得要滴血,像是下一秒就会拔出一把剑来把她砍碎泄愤:“太过分了,我必须要教训你,我要——” 乔安又抬起头来,心平气和地看着他:“您要什么?” -- 第318页 菲尔德没想到她一点都不慌不害怕,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质问自己,顿时有点不知道从何处下手:“你什么态度?!” “您继续说啊。” 乔安把书拍在桌面上,不轻不重的声音,却震得菲尔德心里一跳,乔安脸色冷淡又沉静,带着些许嘲弄,定定看着他:“您就什么,您倒是说啊。” 乔安凉凉盯着他,已经想好了,这狗比玩意儿要是敢说什么惹她不高兴的话,她就再也不伺候了。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反正她已经找到了他,现在看着他活蹦乱跳的,她的执念也就了结了,大不了以后她一个人周游世界去,他爱咋地咋地,谁天天上赶着他啊?! “我就……我就……” 菲尔德在她灼灼的目光中,嗓子就像是被堵住了,所有的火都发不出来了,反而是一开始还雄赳赳的气势都渐渐蔫巴下来。 “我就……”他在那里憋了半天,眼神飘忽不定,最后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我就懒得和你计较!” 乔安:“……” 乔安看智障的眼神深深刺痛了黑暗神小公举那颗敏感脆弱的自尊心。 “你那是什么眼神!” 菲尔德恼羞成怒:“我才不是怕你,我只是懒得和你计较,你懂吗,我们神明都很大度的。” “……”乔安无语地看着他,菲尔德还是强作镇定,凶巴巴说:“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就这一次知道吗,下次……下次你要是再敢……绑我,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你的。” 乔安一直看着他,看得菲尔德的脸又忍不住红了。 昨晚她也是这样看他的,一边看一边亲他,他完全承受不了,从头皮一直麻到脚尖,噼里啪啦地仿佛都能听到浑身血管迸裂的声音。 想到昨晚,菲尔德越发口干舌燥,不自觉地低下头,脸红红的,眼睛水汪汪的,像一个刚谈恋爱的小姑娘,害羞又骄矜的样子简直让人手痒。 这熟悉的样子,让乔安的心突然就软了。 她软下些口气,对他招招手:“你过来。” 菲尔德悄咪看她两眼,羞答答地过来蹭着她坐,坐了一会儿,觉得还有点不舒服,就把她抱起来,自己坐下去,再抱洋娃娃一样把她抱在怀里,像是吸猫一样,在她颈窝里狠狠吸了两口,那种熟悉的味道,让他舒服地眯起眼,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喉咙里发出软软的呼吸声。 如果他长条尾巴,现在一定竖在身后兴奋摇啊摇。 乔安任由他抱着,拉过他手腕,轻轻摸着他手上的勒痕。 这种近乎哄的动作,让菲尔德小脾气一下子就起来,用控诉的口吻:“你勒我!” 乔安呵呵:“你欠勒。” 菲尔德顿时满脸不高兴,状似凶狠地要在她脖颈上咬,但是真正咬下去的力道却是轻轻的,比起咬,更像是亲吻。 乔安感觉脖颈痒痒的,正要说他,突然听见他低低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 菲尔德把脸搭在她颈窝里,用有点丧气又无奈的口吻,小声嘟囔:“完全没有办法对安生气呢……” 乔安怔了怔。 “明明只记得和安的一点事情,但是可以对安完全纵容,就算安对我做了再过分的事情,好像也没办法生气呢。” 菲尔德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脖子,像是自言自语的喃喃:“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他看着怀里这个秀美又干净的少女,心想,他以前一定很爱她。 深爱到,即使现在,多了那么多记忆,又忘记了那么多记忆,可是只要一见到她,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灵魂已经本能地会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乔安慢慢握紧他的手,眼睛眨了眨,将一点晶莹的水色眨进去。 她想,她这么多年,终究也没有白费。 她养了世上最凶恶的怪物,即使所有人都对他恐惧,所有人都劝她放弃,劝她离开,可是她始终义无反顾——因为她知道,她的怪物一直在等她,他再凶猛,也会对她永远忠诚,永远只会在她面前翻身露出柔软的肚皮撒娇。 他有那么多不好,可是在她心里,他却是最好的,别人千好万好,都比不上他的好。 “安……” 菲尔德悄咪凑过来:“你是不是哭了?” 乔安:“…?” “安,你是不是被我感动到了。” 菲尔德毛绒绒的大狼尾巴又开始往上翘,他暗搓搓往她身上腻歪,边蹭边意有所指的控诉,语气满是蠢蠢欲动:“安,你现在知道,你昨晚对我多不好了吧,我昨天好难过,一直叫你,你都不听……安,你愧疚不愧疚?你是不是后悔了?你对不起我,你要补偿我,要不我们一会儿——” “不,没感动,不愧疚,没后悔,不补偿,没有一会儿。” 乔安冷酷无情把菲尔德的漂亮脸蛋推开,在他不甘心地又要蹭过来的时候,指着火堆:“去,把饭端出来,我饿了,要吃饭。” 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好脸色他就要蹬鼻子上脸,乔安心想,这熊孩子还是欠教育,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放松,不能前功尽弃。 乔安痛下决心,把刚才的心软都甩飞到天边去,吃饭过程中全程冷着脸。 菲尔德不明白她都软化了,为什么又变脸,不高兴又有点小委屈地觑着她,边瞅边扁着嘴喝羹汤,一连喝了大半锅。 -- 第319页 乔安看他那吃相,一度担心他会把锅也给吃了。 吃完饭,菲尔德整个人都升华了,满足地抱着肚子,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大猫瘫在椅子懒洋洋甩尾巴,乔安问他:“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菲尔德装傻:“什么回事啊?安你在说什么?” 乔安顿时冷下脸:“你不说,我现在就走。” “你走?你走去哪儿?”菲尔德顿时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之后,大声吼:“你不能走!你敢走?我不答应!” 乔安说:“你算老几,你觉得我要走,你能管得了我吗?” 菲尔德顿时语塞。 她那么欺负他,他都拿她没办法,她要是走…… 菲尔德强作硬气:“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绑起来,把你关进小屋里。” 乔安:“呵呵。” “……”菲尔德傲娇:“你别不信!我生起气来我自己都害怕!到时候你就后悔去吧。” 菲尔德这么说着,实际并不太担心。 他贼精贼精的,早看出乔安一定很喜欢他,她一定只是说说而已,她那么心软,才不舍得离开他呢。 乔安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恨得牙痒痒。 这混蛋玩意儿,这个时候还敢恃宠而骄,行!那就看看谁比谁能耗! 乔安站起来往外走,菲尔德立刻跟屁虫似的跟上,乔安顿住,扭头对他说:“你这样让我很失望。” 菲尔德瞬间瞳孔一缩。 乔安指着他的鼻子发脾气,他都觉得自己可以笑嘻嘻地糊弄过去,可是她这样一句话,他的心却骤然停跳了一拍,升起前所未有的莫名的慌乱。 乔安说:“你不记得我,现在什么也不愿意跟我说,那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呢?” 菲尔德顿时着急说:“有意义有意义!安,你别生气。” “我怎么能不生气,我现在对你很失望。” 乔安垂下眼,做出极其落寞又痛苦的样子:“我辛辛苦苦找你这么多年,结果现在,你忘了我,也不需要我,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菲尔德急得快要跳起来:“没有没有!我没有忘!我需要你!安你别这么说——” “你不用说了,这些虚伪的言辞,我已经听得腻烦了。” 乔安抬手止住他的话,抽噎了一声,双目含泪,俨然甄嬛附体,哀凄一笑:“那年初见,杏花微雨,这么多年的时光,终究是错付了,到头来,都是我太执念了……” “……”菲尔德陷入了疑惑:杏花是什么花,他们初见的那天还下雨了吗? 当然这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在菲尔德还没想明白的时候,乔安已经擦了擦眼睛,冷笑一声,俨然失望到极致的漠然样子:“既然如此,你爱怎样便怎样吧。”说着转身毫不犹豫就走。 菲尔德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心里空荡荡的,然后,又从那空洞的心底,渐渐溢出难言的恐慌。 她真的对他失望了? 她是不是很难过?她会不会不要他了? 不会的,她那么喜欢他,她不会舍得的。 菲尔德神经质地咬着指甲,神色慌乱无措,眼神逐渐凶狠。 不行,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太被动了,他必须尽快把记忆都回想起来,只要想起来,她就会很高兴的,他就知道怎么哄她了。 乔安走到隔壁自己那个空荡荡的房间,刚坐下,就听见敲门声。 “安,你开门,是我。” “安我错了,你别生气,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安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我超喜欢安的……”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开门啊!安我想见你——” 她不动弹,也不出声,那敲门声就一直继续,力气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急躁,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乔安冷眼等着,直到门板都有点摇摇欲坠,外面的人眼看就要闯进来的时候,她慢条斯理:“你要是进来,我们就一刀两断。” 敲门声戛然而止。 乔安听见他像是困兽一样急促又压抑的喘气声,听见他在门外焦虑又暴躁的徘徊。 好半响,又传来他勉强做出温柔语调的声音:“安,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就会想起来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啊。” 乔安不吭声,他的指甲在门板重重抓挠了一下,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然后才有压抑着暴虐的脚步声进了隔壁的房间。 下一秒,乔安就感觉整座高塔被一层厚重的黑雾包裹住,显然是菲尔德怕她真的离开,直接把高塔封住。 乔安呵呵两声,站起来走到被封住的窗边,手指一划,同源的黑雾从指尖涌出,无声无息将窗户撕开一道口子。 这是她近几年发现的,她的力量越来越纯粹,也越来越强大,甚至即使是神明的力量,她也可以将之融化。 这不该是圣徒所拥有的力量,乔安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她有预感,这份特殊的力量会给予她重要的帮助。 她跳出窗外,巨龙飞旋而来,乔安直接踩在龙背上,由着它带她直往塔底地牢里飞去。 地牢被菲尔德建在另一个空间夹层里,是一片无比漆黑的地方,空气中灼烧着黑焰,她刚一进去,就有几只巨大的怪物呲牙冲出来,但是当感受到乔安身上纯粹的黑暗气息,它们又惊疑不定地停住,绕着她徘徊。 -- 第320页 乔安眼都不眨,一路往前,所过之处数不胜数的怪物在她的威压下退去,她走到牢笼最远最黑的地方,看见正盘坐闭目的铂拉。 祂的气色比之前更差,几近透明的肤色,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掉。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祂缓缓睁开眼,看见乔安,眼神微微一闪:“是你。” 像是想到什么,祂的脸又冷下来,莫名古怪地嘲弄:“找到你的情人了,你还会来看我?” “我可以救你。” 乔安没兴趣和祂叙旧,直接说:“我知道菲尔德的情况很糟糕,所以我要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菲尔德。” 铂拉冷笑:“菲尔德要吞噬我,你能救得了我?” 乔安:“是的,我能救你。” “……”铂拉没想到她的自信,这让祂心里升起更加怪异的情绪,鬼使神差地问出口:“凭什么?祂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祂了,你还这么信任祂?” 乔安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能信任我。” 铂拉沉默了很久,哑声说:“没用的,祂必死无疑。” “没不没用我说了算。” 乔安俯下身,目光灼灼盯着祂:“你只需要,把所有的事情和可能解决的方法都告诉我。” 铂拉抬起头,看见一双明亮又执拗的眼睛。 祂以光明神祇的尊荣统治这个大陆几千年,祂曾经辉煌史册,祂曾经享有无上的信仰,可是现在,祂的教廷在崩塌,祂的信仰在流失,祂的高傲和权柄被碾碎在尘埃里,甚至祂也许下一秒就会死去。 这是诸神将陨落的时代,规则和命运如此注定,祂们将是被放弃在旧世中的牺牲品,辉煌将属于下一个崭新的时代。 祂是如此,而菲尔德呢,只会比祂更不堪——至少祂还能以神明的身份陨落,而黑暗神则几乎注定以怪物的名义被斩杀。 但是现在,那已经注将堕落的黑暗神明,却有一个人族的少女,甘愿赴汤蹈火的,义无反顾地要拯救祂。 她为什么这么执着? 菲尔德,为什么偏偏就是菲尔德,能拥有这一切? 铂拉缓缓垂下眼。 “好。” 良久,祂漠然开口:“我会告诉你。” 祂也想知道,万一,如果,她真的可以,改变神明既定的命运…… 第83章 救命!黑暗神总想撩我(二十七) 乔安正在屋子里写信。 门外突然又响起敲门声, 伴随着菲尔德欢快的声音:“安,我想起来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没有下雨, 也没有什么杏花,我是从黑蛋里孵出来的, 而且你被我吓哭了,哭得好可爱啊!” 乔安:“……” 乔安怀疑他怕不是个智障。 “我还记得, 我们一起去过加雷大峡谷,住在山洞里,我枕着安的腿,安悄悄摸我的头发……” 菲尔德倚着门,矫揉做作地说:“居然还趁着我睡觉偷看我, 一点都不老实, 简直太过分了。” 乔安额角青筋跳了跳,写完最后一个字,走出阳台,把信交给巨龙,嘱咐它:“一定要让弗里曼亲手收到,快去快回。” 龙飞旋而起,乔安看着它巨大的身影消失在天际, 才转身, 拉开门。 刚一开门,就对上一双水亮亮的眼睛。 美丽的青年眼巴巴看着她, 几乎能看见一条油光水滑的蓬松大尾巴竖在屁股后面兴奋又得意的甩。 乔安双手环胸, 倚着门框,似笑非笑:“想起来了?” 菲尔德矜持的点了点头,脸上却写满了“我超厉害快夸我”的得意。 乔安问他:“那你记不记得, 你第一次给我做饭,做的是什么菜?是甜的多还是咸的多?我喜不喜欢吃?” 菲尔德表情一呆。 他还做过饭?他还会做饭?那得是多、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怎么可能记得吗? “这都不记得了?” 乔安缓缓皱起眉,满脸失望:“神明冕下,你这样,会让我很怀疑我们的感情的。” 菲尔德现在完全见不得她失望,连忙说:“安你别生气,我回去就想!我一定能想起来的!” 乔安说:“我觉得你的态度还不够诚恳,像是被我逼迫的,一点都没有主动性。” “我很诚恳了,不是,不是逼迫,我主动,我特别主动。”菲尔德手足无措:“那……那我怎么办你才能消气啊。” “你说呢?” 乔安反问:“当年你突然消失,我找了你五年,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结果我一来,你居然都快记不清我的名字了,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吗?” 她每说一句,菲尔德的头就低一点,像是被人压着后背加重量,等她说完,他已经垂着头耷拉着肩膀,俨然被压到道德的至低点上,浑身的毛都耷拉下来,脸上写满了心虚和无精打采,看着很是弱小可怜。 菲尔德可怜巴巴:“安,我错了……” 乔安才不吃他这一套:“光是知道错误有什么用,你得做出表现来。” 菲尔德小心翼翼:“……能不能举个例子?” 乔安送他两个字:“呵呵。” 菲尔德:“……” “我举什么例子。”乔安冷酷无情:“这个不应该是你来想吗?” 菲尔德欲言又止,像是想要撒娇,但是看着乔安冷淡的表情,又不敢反嘴,只好丧气地垂下头去:“好吧,那我再去想一想……” -- 第321页 “这就好。” 乔安淡淡说:“希望你再好好准备,等做好充足的准备了,再来找我。” 菲尔德眼巴巴看着她,就像看见教导主任的小学生,虽然很想亲亲抱抱,又怕她生气,只好努力乖乖表现想得到夸奖,立刻表忠心:“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乔安矜持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加油”,然后顺手就关了门。 下意识贴过去却被门砸了鼻子的菲尔德:“……” 菲尔德揉着自己的鼻子,扁了扁嘴,试图悄咪顺着门缝往里偷看,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失望地叹了口气。 嗳,到底怎么才能哄好女孩子啊。 他用脑门撞了撞房门,才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乔安靠着门,听着他的脚步声离开,捂着嘴偷笑。 熊孩子就得给他面前吊着根萝卜,让他一心都是怎么够着萝卜,才没有功夫出去惹别的事。 “神格是神的生命与力量的本源,神格毁灭,神也就会死去,菲尔德的神格已经被污染,如果你想要救祂,就去想想,怎么能净化祂的神格吧。” 铂拉冷漠的声音犹在耳畔,乔安仰起头,若有所思。 净化,到底该怎么净化呢? 菲尔德大概是被她冷着的脸吓住了,努力想讨她的欢心,之后真的一直憋在房间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什么。 乔安也不管他,反正就是给他长长教训,也用这件事吸引他的注意,不让他出去搞事情,他缩在屋里爱咋咋地。 她很忙,忙着翻阅各种传说和史书,寻找一些可能有用的失传的配方,巨龙时不时地就带回一大堆古老书籍和珍贵的魔法材料,乔安一度怀疑弗里曼是不是把整个帝国的图书库都给她搬来了。 乔安很是不好意思,但是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听说外面的战争局势已经向西勒利帝国倾倒,形势一片大好,也许过不了多久,那位弗里曼皇帝就可以变成弗里曼大帝了。 俗世第一位大帝嗳,这酷毙,简直天选之子,乔安想,等到他的加冕典礼上,那时候她要是还活着,一定要准备一份大礼给他送回去。 乔安是个耐心又执着的人,虽然给神明逆天改命的想法堪称做梦,但是乔安向来不信邪,一页一页的翻找,真的找出了那么几种可能有效的方法。 又是黄昏,乔安拿上准备的能量石,像之前一样,跳上巨龙的后背离开了房间。 菲尔德正像蘑菇一样,蹲在阳台上,拖着长长的信纸冥思苦想,余光瞥见一大片黑影划过。 他抬起头,就看见那头一直被乔安宠得不得了的破龙在天上飞过。 这段时间它经常在外面飞来飞去,有时候还老停在他的窗户外面,贼眉鼠眼地瞅他,朝他嘎嘎叫,朝他抖翅膀,更有时候竟然还朝他吐口水。 菲尔德每次看它就觉得手痒,乔安还说他以前很宠这龙,菲尔德觉得不可能,他才不可能宠这家伙,他八成是想把它打死做炭烤龙肉。 菲尔德正要收回视线,突然在龙背上惊鸿一瞥过乔安的身影。 菲尔德愣了一下,再想看清楚,龙已经飞走了,他反应过来,赶紧跑去旁边房间,用力敲门:“安,你在吗?” 里面没有声音,菲尔德手掌一贴,看似厚重的门板瞬间化为黑雾,他长驱直入,房间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乔安的身影, 菲尔德的眼睛瞬间红了,各种阴暗可怕的猜测塞满脑子。 她走了?她为什么背着他悄悄跑了?她是不是要离开他了? 她做梦! 菲尔德心头充满了暴怒的怒火,夹杂着近乎恐惧的担忧和慌乱。 她不会不要他的,她怎么敢离开他? 她是个大骗子!他要把她抓回来! 他的身形瞬间化为黑雾,直朝着巨龙离开的方向追去。 高塔周围都是弥漫的瘴气,乔安按照古籍中记载的方位,依次把能量石埋进不同的位置。 她在一处溪流处停下,本来应该清澈的碧色溪水已经被菲尔德溢出的能量污染成不详的墨绿色,乔安弯下腰,捞起一把溪水,溪水尽是狂躁又暴虐的元素波动。 这就是神明堕落的表现之一,祂们那属于本源的纯粹的力量受到了污染,就变成一个污染源,也会因此扩散污染更多的地方。 乔安拿出一块能量石,握在手心,往其中注入能量,白色的能量石宛若被注入墨汁的清水,晕染成剔透纯净的正黑色。 “你是黑暗信徒?” 身后突然传来冷淡又悦耳的声音,乔安愕然扭头,看见一道高挑又矫健的身影从茂密的林木中跳出来,轻巧地落在地上。 美丽又优雅的容貌,尖尖的耳朵,银色的铠甲染着些许的草汁,长长的柔顺的发丝编织成漂亮又轻便的花纹,握着长弓的手凌厉又修长,彰显着主人并不是光有美貌的花瓶,而是一位优秀强大的战士。 “是你。” 乔安惊讶:“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不是别人,竟然是那天她和铂拉在密林中巧遇的精灵。 她还记得他,是他给她指了路,别的精灵都对他很尊敬,好像还称呼他王子什么的。 漂亮的精灵看着她,眼神欣喜又复杂。 “你说你会来这里。” 他在她惊喜的目光中,有点不自在地侧了侧脸,表情疏离,耳尖却微微泛红:“这里很危险……我以为你需要帮助。” -- 第322页 乔安有些惊讶,她一直听说精灵与世隔绝、性情冷漠疏远,没想到这只精灵这么善良,不只是之前提醒她,还怕她遇到危险,特意来帮助她。 这是什么绝世好心人。 乔安太感动了:“谢谢你,你真是太善良了。” 精灵王子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他眼底的羞窘,他想说什么,但是在看见乔安手中漆黑的能量球的时候,他又抿了抿唇:“你是黑暗信徒?” 乔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精灵信仰自然之神,更偏向于光明,对于黑暗力量比较排斥嗳。 “是、是啊。” 她有点尴尬,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不好意思啊,我之前怕引起误会,就没有告诉你们,谢谢你啊,我知道你们不太喜欢,要不然我……” 精灵王子看见她像是怕惹他厌恶一样、生疏地试图离自己远一点,唇抿得更紧,眼中闪过些许懊恼。 “没关系,我只是有点惊讶。” 他漂亮的眼睛看着她:“我们的确不喜欢黑暗,因为很多黑暗信徒残忍又冷酷,垂涎于我们,曾经伤害过我们的祖先,但是你是不一样的,你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很好闻,我很喜……我觉得你很好。”说到后面,他到底不好意思,迅速换了一个说法。 乔安心里还挺美。 艾玛,两次见面这位精灵王子都这么会夸人,还夸得这么真诚,真的太会说话了。 乔安笑起来:“我是安,很高兴见到你。” “我是兰莱。” 精灵王子轻声说着自己的名字,乔安一听,笑着赞赏:“兰莱,真是个很温柔的名字呢。” 菲尔德来的时候,正听见这一句。 他还没来得及为乔安不是要离开他而松一口气,就看见那个她笑吟吟夸赞的雄性精灵。 菲尔德心里瞬间醋海翻腾。 温柔,什么温柔? 他挑剔地打量着精灵,从他的脸一直打量到脚。 长相不如他好看,身材更是差得远了,皮肤那么差,头发编成什么奇奇怪怪的形状,居然还拿着弓箭,粗暴得看不下去了…… 菲尔德用极其不客观的充满着个人情绪的态度将精灵王子评头论足一般,心满意足,呵呵冷笑:什么玩意儿,丑八怪一个,哪里温柔,还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精灵王子怔怔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低下头,脚尖轻轻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头,红着脸低声说:“这没什么……你才很温柔。” 菲尔德的心里更酸了。 好你个丑八怪,说得什么虚伪的甜言蜜语。 乔安没注意精灵王子的异样,也没有发现隐藏在暗处的菲尔德,她正急着把手上的能量石放进合适的位置里。 兰莱看着她左顾右盼,不由走过去,关切问:“你需要帮助吗?” 菲尔德也赶快跟过去,探头探脑死死盯着他们两个人,决定好好监视他们俩,要是他们敢有一点奸情,他就把这个装模作样的精灵碾成渣,再把乔安带回去关到小黑屋里关起来每天酱酱酿酿! “我在找窍穴。”乔安沿着河边小心翻找着,随口说:“好把它放进去。” 兰莱往四周看了看,突然反手拔出一支长箭,弯弓朝着一个方向射过去,凌厉的箭矢破开一小片空间,盈盈的绿光闪耀,他指着:“是那里。” 乔安眼前一亮,赶紧跑过去,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能量石放进去,看着周围墨绿色的水流向着它涌动,才松了口气,站起来,感激看着兰莱:“太谢谢你了。” 兰莱矜持地说:“小事而已。” 乔安又笑了,觉得精灵真是太可爱了:“太谦虚了,你真的帮了我大忙。” 菲尔德酸得眼睛都红了。 她都没对他这么笑过,每天就会对他冷着个脸,稍微摸一下她的手,她都要板起脸来凶他。 而现在呢,她看着这只丑精灵的眼神那么欣赏那么温和,不就是干这么点小事嘛,有什么厉害的,她凭什么这么喜欢他?! 菲尔德觉得像是有一只大手在他身体里搅动,搅得他全身都很难受,他越想,心里越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冒出来。 她是不是喜欢这丑精灵? 呵,他虽然长得丑,但是会说话,随便说什么就能哄她开心,让她笑得这么快乐;而且精灵明明住在很遥远的地方,竟然千里迢迢过来找她,她们之前还遇见过?还有过什么故事? 菲尔德又想到,他们分别了五年啊,这五年里,他都被埋在这里昏迷,但是她可不是啊!她到处找他,一定会遇到很多人,她那么好看,性格还那么好,像一只盛放的花,一定有很多像这只丑精灵,还有铂拉那样的不自量力的家伙勾引她,和她发生那么多他都不知道的故事。 菲尔德这么想想,觉得自己都要疯掉了。 不行,不可以再让安出去晃悠了。 他已经快坏掉了,而她还是那么好,万一她哪天嫌弃他,被别人勾引走了怎么办?他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但是他绝对不能没有安,安只能是他的! 果然还是抓回去吧,把她封在高塔里,她就不会跟别人跑掉了。 菲尔德眼底闪烁着暴虐的戾气,他猛地从角落里站起来,气势汹汹就要过去干掉那只精灵再把乔安抓回去。 “能量石和窍穴……”兰莱看着那旋转着的能量漩涡,不解地问:“你是要建立阵法吗?” -- 第323页 乔安解释:“这里有很多被污染的瘴气,我要建立一个净化的阵法,把它们吸收掉。” 兰莱闭上眼,缓缓抬起手,手心升起淡绿色的光芒,那光芒却在接触到周围的黑雾时渐渐暗淡。 “这很难的。” 兰莱睁开眼,有些复杂地看着她:“这是神明堕落的污秽,是很难净化的,它只会永远不停地扩张,毁灭所经过的所有地方。” 乔安知道他已经有所猜测,她也并没有想隐瞒,爽朗地笑了笑:“我知道,但是我总要试一试嘛。” 菲尔德拂开茂密的枝叶,大步往前,刚要张嘴:“安……” 兰莱愣了一下,犹豫着:“那位黑暗神大人,就是你之前要找的人吗?” “对啊。” 乔安笑着说:“他是我的爱人。” 菲尔德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呆呆地张着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兰莱全身瞬间僵硬,好半天,才低落的喃喃:“原来你已经有爱人了……” “他之前出了事情,失踪了几年,我一直在寻找他,前几天才找到。” 乔安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抱怨又宠溺地口吻:“他特别烦人,心眼还多,老是自己闷不吭声的,现在死到临头都破罐子破摔了,还骗我,我气得想打他,但是没办法,总不能真的眼看着他去死,我得努力让他活下来。” 兰莱听到她这种语气,心里更加酸涩,闷闷的说:“可是……你不一定能……” “我会陪着他的。” 乔安温柔地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他。” 能活,就好好的活下去;如果他真的注定要死去,那她就把自己当成牢笼,让他不会伤害到其他人,陪着他,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离开。 菲尔德呆呆地看着她,突然蹲下来,背对着她,抱着膝盖,咬住自己的手掌。 太过分了,竟然说这样好听的话。 对他那么凶,却背对着他悄悄说这种缠绵的情话。 怎么可以这么温柔,怎么可以对他这么好。 菲尔德眼眶泛红,死死咬着手掌,喉咙里发出小兽般低低的呜咽声。 真的太过分了,偏偏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让他怎么舍得离开她?又怎么舍得不让她离开?! 兰莱怔怔地看着乔安,有那么一刻,觉得她像是在发光。 她真的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 “我来帮助你,我熟悉密林的每个地方,我来帮你把所有的能量石放到该放的位置上。” 兰莱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阻止瘴气污染密林,也不只是你的责任,这是我们精灵世代居住的地方,我也应该做些什么。” 乔安惊喜:“真的吗?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乔安邀请兰莱一起坐上巨龙,在不同的位置埋下能量石,阵法成型,黑色的瘴气在四周涌动,源源不断地吸收到各个方向,浓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净化,衬得夕阳的霞光更加明媚。 “大功告成了。” 乔安高兴地看着这一幕,歉然地对兰莱说:“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恐怕得等我将来有机会才能报答你了。” “我说了,这也是我们的责任,我不需要报答。” 兰莱看着她,垂下眼:“你还有需要帮忙的吗?如果没有,我就该走了。” “没有了,其他的事我自己就可以了。” 乔安关切说:“你要走得远一点,最好提醒你的部族都往外迁移,毕竟我不知道瘴气还会污染到什么程度,它会对你们伤害很大,你们还是离开远一些得好。” 兰莱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往森林走去。 乔安看着他的背影,正要扭头离开,突然看见他顿住脚,扭过身来。 “安。” 兰莱漂亮的眼睛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很认真的征询:“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乔安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当然可以!” 她跑过去,轻轻抱了一下兰莱。 美丽的精灵,身上尽是干净的青草香气,像是水晶,用冰冷疏离的棱角,包裹着纯粹又干净的灵魂。 “安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兰莱轻柔地环了环她的肩膀,眷恋着她身上的温度,分外不舍,却还是放开,第一次露出笑容,阳光一样明朗灿烂:“我很羡慕那位黑暗神大人,能得到安的爱。” 他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所以毅然跨越山海而来,只为追逐所爱。 她比他想象得更好,可是她已经有了爱人。 他很遗憾,但是他希望她快乐。 “温柔的人应该得到优待。” 兰莱从怀中取出一颗盈绿色的宝石,放在她的掌心,认真说:“这是精灵的祝福,安,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你们一定可以幸福的。” …… 乔安迎着霞光的余晖,回到高塔上。 菲尔德的房间一点声音没有,乔安敲了敲门,里面也没有回应。 乔安觉得他可能是睡着了。 这不是没有先例的,黑暗神大人吃饭的时候神似饿死鬼投胎,睡觉的时候也和小懒猪不分上下。 反正乔安不觉得他是发现了自己出去。 他那脾气,要是发现自己偷偷跑了,指定气炸了;要是万一看到了刚才她和兰莱在一起,那更是得当场爆炸。而现在她好好的回来了,兰莱也好好的走了,所以他肯定没发现。 -- 第324页 乔安想了想,既然阵法已经设成,趁着菲尔德现在缩屋子里消停了,她要不干脆就把铂拉放走吧。 铂拉一个神明,对于菲尔德来说,就是馋着猫的一条裹着毒的小鱼干,指不定什么时候菲尔德就馋的忍不住咬上一口,所以还是趁早放走。 乔安当机立断,直接撕开空间裂缝,冲入了地牢,干脆利落把大门打开,对铂拉说:“你可以走了。” 铂拉冷漠地看了看她,什么也没问,跟在她后面,在无数黑暗怪物虎视眈眈的眼神和咆哮声中,缓步走出地牢。 明媚的阳光刺破黑暗,照在祂脸上,铂拉的眼神有一瞬恍惚。 “出了这片瘴气,你往南边走,会有人类的城池,也许你可以试试找你的教廷,但是我觉得还是不要的好,光明教廷已经被西勒利打得落花流水,你一个半残的神,还是不要和规则未来的天选之子杠吧,会被杠死的。” 乔安随意地说着,对祂摆了摆手:“我们两清了,再见吧。” 铂拉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问:“你还要留在这里?” 乔安翻了个白眼:“说了八百遍了,要留!” “那我告诉你最后一件事。” 铂拉说:“你不好奇自己为什么拥有这样强大的、堪比神明的力量吗?甚至菲尔德一日比一日衰弱,而本应该是受到祂神眷的你,却没有随着祂衰弱,反而更加强大。” 乔安顿住。 “我也曾经为此费解,但是我现在明白了。” 铂拉看着她,用漠然又冷静的口吻:“因为你是一个异端,在这个神明将要陨落的时代,你却是被规则选择的、下一代的神明。” 乔安愣住,啼笑皆非:“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不是什么被祂意外选中的黑暗圣女,你拥有的也不是堪比神明的力量,你就是神明本身。” 铂拉说不上是不是嘲弄的一笑:“你大概不知道,菲尔德曾经费尽心机想收回躯体,而我也想毁灭祂的躯体,可是收集到的祂的躯体始终缺了一部分,无论是我和祂都没有找到的,祂的心脏。” “我们都以为祂的心脏已经被规则毁灭了,其实并没有。” 铂拉看着乔安,一字一句:“你就是祂的心脏。” 这都是命运的注定。 她从一开始就是,由黑暗神明的心脏孕育出的,下一代的新神。 第84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完) 乔安带着崩裂的三观, 感想复杂地回了高塔。 她一直把自己当个人,虽然穿越了,虽然有着各种奇怪的金手指, 经历了各种神奇的经历,但是她仍然始终把自己看成一个普通人。 结果现在发现,物种都搞错了。 乔安走上楼梯, 对着走廊的大落地镜看自己,觉得镜子里这个姑娘除了长得格外那么好看点, 真是没看出还有什么特殊的。 所以规则选择神明都是个什么标准呢?难道纯粹看脸,谁颜值高谁去当神? 想想菲尔德那“老子天下第一”的娇纵劲儿,想想铂拉那种骨子里的冷漠和傲慢, 乔安觉得自己可能给神明这个物种丢脸了。 毕竟在此之前,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救下菲尔德, 然后拉着他一起去开荒种田, 如果时不时的出去旅旅游, 品尝一下各地美食,那简直再美妙不过了。 乔安想到铂拉的那些话,有些发呆,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感受着那里奇妙的跳动。 原来她这里,跳动着的是菲尔德的心脏呢。 乔安突然莫名的想到, 在最开始的开始,她之所以不能离开那座图兰小镇外的高塔, 之所以会一直留在那里、兢兢业业守着祭台, 就是因为心脏火烧般的疼痛,让她只能守在那儿,惴惴不安守候着将来。 直到后来, 菲尔德从黑蛋中诞生,她的心脏再也没有疼过,而之后,就是他们一起经历的那些故事了。 所以,她和菲尔德的缘分,果然都是源于这颗心脏吗。 那个时候,青涩又对这个世界满怀警惕忧心的她,又怎么会想到之后这么多的故事呢。 乔安眼神有些怀念,她走到塔顶,想了想,又去敲了敲菲尔德的门。 门里还是没有反应。 “菲尔德?” 乔安这下有点担心了,一连敲了好几下:“你睡了吗?睡了你就吱一声,要不要吃宵夜啊?” 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乔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掌心升起黑色的漩涡,那扇门瞬间化为黑雾,涌入她掌心。 乔安苦笑了一下。 还真像铂拉所说的,菲尔德一日比一日衰弱,她却一日比一日强大,简直像吸收着菲尔德的力量和生命而诞生的新生。 也许这就是规则的目的,让她悄无声息的取代菲尔德,成为诸神陨落时代的最后一位神祇。 乔安走进房间,华丽的卧室乱七八糟,她都能想象到,菲尔德像熊孩子一样烦躁地在这里走来走去,一个不开心就把桌子踢烂一个腿,再把桌子拍飞到阳台上,简直拆家哈士奇转世! 乔安无语地给他收拾了一下,尤其把快塌了的床给装好,又铺好被子,她走去阳台,把斜斜卡在栏杆边的大软枕头拎起来,拍了拍灰刚要拿回去,余光突然瞥见一张长长的信纸。 周围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只有那张信纸,用得雪一样白而柔软的小羊皮,每一个墨色的字体都俊美秀气,显然是被精心写就,注入了魔法的字迹像水一样细腻地流动着。 -- 第325页 乔安愣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捡起那张信纸。 那信纸那么长,从她的胸口直垂到地上,乔安捏着信纸的边缘,看着上面菲尔德用劲瘦漂亮的小字絮絮叨叨写着:安喜欢吃小羊排,因为随便烤焦也没关系;安喜欢吃羊肉汤,因为肉汤最省事,随便把食材乱七八糟往里面一放都吃不死人;安喜欢吃草莓蛋糕,因为我觉得安和草莓一样甜,所以以前天天给安做草莓蛋糕,安吃吐了,然后以后安就爱吃草莓蛋糕了…… 乔安:“……” 真的好想打死他啊! “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安好可爱,好想给安穿戴上漂亮的长裙和宝石项链,像个精致的洋娃娃一样永远养在奢华的神殿里。” “安傻乎乎的,又傻又天真,还特别没有品位,竟然喜欢那种善良又体贴一看就很虚伪的青年,没办法,我只好装成安喜欢的样子,住在破烂的高塔里,每天贤惠地给安做饭,故意穿漂亮的衣服勾引她,每天安都会看我脸红,我很高兴,以为安喜欢我了,结果最后才发现她都在糊弄我,哼,这个大骗子!” 明明他自己才是最大的骗子,还好意思说别人?! 乔安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忍不住翘起,坐到床边,捧着信纸继续看, “安好懒,哪里都不想去,结果一听说要去拯救世界,就急着拉我走,我带她去加雷大峡谷,之前吃了好多肮脏的灵魂,好难受,安好温柔地照顾我,就算怎么耍脾气她也不生气,还哄我,当我是小孩子嘛?哼哼,谁让她脾气这么好,完全忍不住继续欺负她嘛,但是要是别人也欺负她怎么办……这样好了,我要让安好好学习,以后魔武双修,成为俗世最厉害的圣徒,这样其他人就欺负不了她,她就只能给他欺负了。” 乔安磨了磨牙,继续往下看。 “安越来越厉害了,每天认真保护我的样子太可爱了,看得我每天都好想要啊,每天对她摸摸抱抱,对她挨挨蹭蹭,她都没发现,怎么可以这么傻!太生气了!好想扑倒她!赶快发现啊,发现才能彻底吃掉她啊! ” “被发现了,安生气了,但是安喜欢我!她一定喜欢我,也没有讨厌我,我好高兴!好想天天把她亲亲抱抱举高高!可是安还在生气,也不理我了,冷着脸的样子好凶,我努力哄她,还用那头破龙争宠……算了算了,勉强养这头破龙吧,安那么心软,我对丑龙崽子那么好,她看见我温柔贤惠的样子,一定会心动的!” “安竟然亲我了!亲我了!天啊!完全没有想到,我像个傻子呆在原地,我太丢人了,我已经反亲过去的,我应该趁机接着酱酱酿酿的,可是脑子完全转不过来,我一鼓作气,结果她又亲了我一下……算了,丢人的事明天再说吧,今天我一定要让安哭唧唧的!” “今天安说了好多话,弗里曼都听傻了,哼,我们安当然是最厉害的,哼,那个野心勃勃的狼崽子,要不是因为安不想当女王,我早就把这个碍眼的家伙给干掉了,到时候让安当女王,每天把我养在宫殿里,到时候谁都知道她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哼哼,这样她就永远跑不掉了……” 乔安坐在床边,一行行看着菲尔德的笔记,看着上面各种臭不要脸的骚操作合集,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不看不知道。 你永远不知道一条狗能有多狗,就像你永远不知道菲尔德的下限有多深不可测。 乔安心想,菲尔德怎么能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眼,怕不是根本装的就是个筛子吧。 乔安一行行往下看,看着他那些矫情气人的小心思,就像看着他蹲在阳台上,咬着笔头欢快又絮叨地碎碎念。 纸上满满的字,直到写到她们在密林中相遇,他在纸上突发奇想:“要是把这个给安看,是不是就能哄好安了?” 乔安呵呵两声,是哄好还是打死他,他自己心里就没点数吗? 显然菲尔德也知道自己写的很欠揍,后面又不甘心地把这句话划掉,后面还画了几个很不高兴的小表情。 乔安笑着摇了摇头,刚要把信纸放下,突然翻到后面,竟然还有一行小字: “神明不会眷顾世人,但是我爱你。 时间会有尽头,历史会被湮没,沧海桑田,但是我的爱意如烈焰中封存的红玫瑰,永不会褪色。 我愿意为你沉沦,我愿意向你俯首,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我愿意,把我所有的爱欲与永恒,都献给你。 亘古的传说里,以神明的名义,我会永远爱着你。” 乔安怔怔看着那一行字。 很久,她轻轻抬手,用指腹抚过干涸的墨迹,仿佛在抚摸着一颗跳动的心。 爱情是什么呢。 大概是她愿意为他跨越山海跋涉而来,哪怕被他忘记了自己的姓名,也从没有怀疑过他的爱意。 大概是神明愿意舍弃高高在上的一切,在看似泡沫般浮光掠影又轻描淡写的假面下,默默诉说着卑微到尘埃里、又执拗热烈的爱意。 她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慢慢往后靠,脑门抵着床头,捧起那张信纸,轻轻贴在心口,闭上眼,心想算他运气好,勉强把她哄好了,等他回来,她就对他好一点吧。 乔安正这么想着,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脚步声。 乔安睁开眼,看见菲尔德低着头,步伐沉重地走进屋子。 -- 第326页 乔安把信纸放下,好整以暇看着他。 心不在焉的菲尔德走了好几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个人。 他愕然抬头,看见乔安坐在床边,笑吟吟看着他。 菲尔德下意识露出惊喜的表情。 “安,你来啦——” 菲尔德兴奋的语调刚说了一半,突然卡住,他生生转了口风:“你怎么来了?!” 乔安注意到他语气的变化,挑了挑眉:“怎么了,我不能来吗?” 菲尔德看了她一眼,眼神偏移开,故作冷漠说:“你怎么能自己进来,得到我的允许了吗?我的房间,谁让你进来的?!” 哎呦,这牛气,不得了。 乔安盯着他,语气轻飘飘的:“菲尔德,你是吃错药了吗?” 听见她这个语气,菲尔德心里就发虚,难过又委屈。 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强撑起凶狠的气势:“你放肆!你一个卑微的人族,不过是我的仆从,谁允许你这么对我说话了?” 乔安不吭声,菲尔德低着头,不敢看她,只一鼓作气指着外面,冷冷说:“我想了想,虽然我以前是有点喜欢你,但是你太过分了,一再对我不尊敬,现在我又不喜欢你了,我要找比你更乖巧更柔顺的姑娘当我的圣女,你快滚吧!不要戳在我面前碍眼!” 乔安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看他。 “……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看你嚣张的样子,讨厌死了。”菲尔德心更虚了,强作硬气地冷笑:“其实我早就烦你了,傻乎乎的一点都不乖,还不会讨我喜欢,你以为我这些年为什么不去找你,因为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我可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多的是漂亮又乖巧的女孩子,我只是玩玩你而已,你有点自知之明,赶快滚吧,不要再纠缠我了。” 乔安:“呵呵。” “……”菲尔德恼羞成怒:“你呵什么?你以为我是在骗你吗,我才没工夫骗你呢。” “高贵的神明大人。” 乔安拿起信纸,翻过背面来给他看:“可是您在信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菲尔德:“……” 哎呀,走得太急,忘了收起来了。 “要不我来给您念一念。” 乔安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什么不会眷顾世人,但是我爱……” “别念了!那是我写给别人的!” 菲尔德脸涨得通红,大声说:“我早就喜欢上另一个女孩子了!你不过就是她的替身!你不要自作多情!” 乔安心想你可牛逼大了,连替身梗都知道了。 乔安指着下面的小字:“那你的那个白月光也叫安吗?” “……”菲尔德破罐子破摔:“没错!从一开始这都是假的!你见过神明喜欢人吗,你难道会喜欢蚂蚁吗,我就是玩玩你,都是你自己傻才当真的!” 虽然明知道是假的,但是乔安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手痒痒。 这欠揍的熊孩子! 乔安冷下脸,猛地站起来。 菲尔德瞬间往后退两步,活像是受惊的兔子,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惴惴不安和不易察觉的恳求。 “你确定要我走?” 乔安冷声问他:“你现在和我道歉,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菲尔德的嘴唇蠕动了一下,天知道他多想过去抱住她,但是最后他还是强硬地昂了昂下巴:“没错!你赶快滚!我看你就烦!” 乔安盯着他,菲尔德紧抿着唇,硬扛了几秒,就默默低下了头,但还是没有收回话的意思。 乔安见状,呵呵了两声,一把把信纸摔在地上,迈步绕开他就走。 菲尔德看见身边擦过去的冷风,听着身后直通楼下的脚步声,心瞬间就一片冰凉。 他把安轰走了。 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安很生气,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菲尔德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华美的地毯,像一尊僵硬冰冷的雕塑。 好半天,他缓缓往前,弯腰捡起那封信纸。 信纸被扔在地上,被弄出褶了,菲尔德把信纸捧起来,小心地用指腹抹平褶皱,看着上面的字迹,突然就落下泪来。 只剩下他一个了。 再也没有人哄他,再也没有抱他亲他,再也没有人陪着他。 他要在这里,孤零零的死去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坠下来,坠在信纸上,在精心鞣制的羊皮纸张上滑过一道道痕迹。 菲尔德突然就后悔了。 他不想离开安,他一点都不想有人取代他,一点都不想她和别的人在一起。 他就算注定死去,他也想死在她怀里,成为她这辈子最不可磨灭的回忆! 菲尔德猛地站起来,因为太过突然的动作,他脑子眩晕了一下,下意识去扶床沿。 “是小孩子吗,竟然还会摔倒。” 一只温暖的手突然从身后扶住他,菲尔德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安……” 去而复返的乔安看着他的脸,突然抬起手,指腹擦过他眼角的泪水,语气淡淡的,却很温柔:“真是孩子呢,还背着人自己偷偷的哭。” 菲尔德突然就觉得脑子一根弦崩掉了。 “安……” 他紧紧抱住她,像孩子一样委屈又不安地哽咽:“对不起,安,我不想放你走,你别离开我好不好,你陪着我,陪着我走到最后好不好。” -- 第327页 他从前没有弱点,他从前不觉得生或者死有什么意义,每一天都是一样的空洞和乏味,所以他笑眯眯搅动着风云,看着历史的风云,看着战争与和平交替,看着其他神明和俗世在欲望中沉沦,肆意地活着,也无所谓有一日肆意地死去。 可是他现在有了弱点,他已经体会到另一种生活,他不想死,他想看因为她而生机勃勃的风景,想吃因为她而格外美味的食物,想被她哄着爱着过所谓普通人的生活。 他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菲尔德。” 乔安抱着像孩子一样哭泣的神明,突然轻声说:“你知道吗,我是你的心脏,是将取代你的新神,在规则的安排下,我们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 菲尔德怔住,因为含过眼泪的眼睛、而显得更加剔透漂亮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乔安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这里,跳动的是你的心脏。” 乔安直直地看着他,声音温柔:“把它拿出来,塞回你的躯体,也许你就能活下来。” 菲尔德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看着她。 一会儿,他突然笑了。 “这怎么可能啊。” 他笑得理所当然:“怎么可能杀掉安啊。” 乔安安静地看着他,像是一个长辈,包容又纵容着他的所有。 “既然是这样,那就由安来杀掉我吧。” 菲尔德语气前所未有的轻快和喜悦:“由安来继承我的生命和力量,让我彻底变成安的一部分,这简直不能更浪漫了。” 乔安笑起来:“你是傻子吗?” “是啊。” 菲尔德抱住她,亲昵地把下巴搭在她颈窝蹭了蹭:“安,你不要难过,我太了解规则了,它们要让我们这些神明陨落,就绝不会留下后路的,就算我拿走你的心脏,我也活不了的,想到以后安可以代替我好好活下去,我简直太幸福了。” 乔安没有说话,但是菲尔德却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坠到自己脸上。 菲尔德缓缓拔出她腰侧的长剑,又握住她的手,慢慢拉开她紧攥着的掌心,把剑柄放进去。 “刚才还在说我,自己不也哭起来。” 菲尔德轻柔地亲了亲她的脸颊,把那些咸涩的泪水都吮去:“安,我们和你对于生死的概念不一样哦,对于我们来说,只要传承没有断绝,就永远不会死去,那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乔安终于忍不住哽咽,哭着说:“你说真的吗?” “当然了,我当了这么久的神明,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神明了。” 菲尔德微笑着握住她的手腕,一点点抬起来,剑锋抵着他的胸口,一点点用力。 柔软的皮肉被刺开,露出里面已经几近腐朽的脏器,衰败而浑浊的死亡气息,无孔不入地顺着空气扩散,将所过之处所有鲜艳的色彩和清新的能量,都化为灰烬般的黑雾。 “你看看,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本来也拖不了多久了嘛。” 菲尔德朝她眨着眼睛,语气说着撒娇一样轻快,他苍白的肤色如同浮动着的泡沫变得更加虚幻,浮动成无数光点,扑火的飞蛾一样飞向她。 在他渐渐浮现的灵魂中,有一颗淡金色的、却被不详的灰墨色晕染的晶体在盘旋。 但是他仍然笑得那么灿烂:“安,不要难过哦,我在你的身体里哦,等将来哪一天,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你就会再感觉到我呢。” 乔安看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消散,突然说:“把你的神格留给我吧。” 菲尔德愣了一下:“可是已经被污染了,你将来会自己凝成新的神格的。” “给我吧。”乔安哭着说:“我想留下什么,在我再次见到你之前,至少留给我你的一件东西吧。” 菲尔德完全没有办法抵抗她的眼泪。 什么还会见到当然都是谎言,神明的陨落,连灵魂都不会留下,还能留下什么呢。 这就是最后的诀别了。 “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取出自己的神格,温柔地放进她的手心,不忘叮嘱:“不要放得太近啊,会污染你的,你可以放在——” 乔安突然把一个东西塞进他身体里。 菲尔德低头,怔怔看着自己原本空荡荡的心口,放置着的那一颗绿色的宝石:“这是……什么东西?” 那绿色的宝石突然融化,化作源源不断清澈的能量,如同藤蔓缠绕住他腐朽的身体,迫使它如同来年破土而出的种子一样重新焕发出生机。 他濒临溃败的灵魂被强制地留下来,仿佛一个被强制封印的木偶,动弹不得。 菲尔德愕然看向她:“你……安!” 乔安看着那颗被污染的神格,然后微笑地划开自己的心口,取出殷红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把它塞进菲尔德的身体里,然后再把那颗被污染的神格放进自己的心口。 几乎在神格被放进去的一刻,乔安全身瞬间爆出耀眼的黑色光芒,她直接喷出喷出一口血来。 “不——” 菲尔德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惧的声音,他向她扑过来,乔安抹去嘴角的血痕,笑着一把抱住他:“大骗子,到这个时候还在骗我,明明你会彻底消失掉了,再也不会见到了。” 不等菲尔德说话,她又很快轻快说:“不过我原谅你了。” -- 第328页 “神明要死去,你失去了神格,这下你就不再是神了。” 乔安紧紧抱住他,感受着身体里几乎将她撕裂的剧痛,还在笑:“我成为了唯一的新神,规则不会让我死去,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菲尔德疯了似的摇头:“不要!不要赌!安!我不要赌!” 他挣扎着想把神格拿回来,可是一股强烈的困意席卷着他身体,那颗心脏疯狂汲取着他身体所有的能量,如同破土而出的种子,积蓄着复生的力量。 “不……不……” 他努力地想睁开眼,但是身体却还是软倒在地上,虚弱地蜷缩抽搐:“安,不要……安……” 乔安缓缓跪在地上,抱住他头,鲜血坠在他漂亮的长发上,被她轻柔地擦去。 “可是我要赌。” 乔安弯下腰,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温柔而笃定:“我说过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活要在一起,死要在一起,说好的就一定要做到,所以,一定要永远在一起。 第85章 救命!黑暗神他总想撩我(番外) 在光明神殿坍塌的那一日, 西勒利帝国攻破了宿敌坦西帝国的帝都,长达二十年纠葛不休的世界权力之战终于落下帷幕,西勒利成为最后的赢家, 成就了横跨整个尼尔加大陆的雄伟版图。 诸神的统治就此陨落,崭新的时代掀开宏伟的篇章。 新年的前一天,西勒利帝国帝都举办了盛大的欢庆典礼, 诸多附属国的王侯使臣携带着大批珍贵的宝物,簇拥着纷纷赶赴帝都, 只为参见西勒利大帝的加冕仪式。 西勒利达到刻前所未有的荣光和繁盛,整个帝国到处都在欢庆,帝都倾巨资筹备典礼, 魔法部尊贵的大导师们亲自站在城墙上吟诵法咒,蓬勃生机的魔法元素在天空中交织成绚烂瑰丽的烟花彩光, 撞击成无数拖着流光的粉末, 纷纷扬扬坠到地上, 所有人激动地伸手去够,在彩屑中自由地歌唱跳舞,偌大的帝都在无比的热闹声中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人挤人的小酒馆里, 哈里老爹正在给客人们准备食物,街上很热闹,南来北往的客人总爱来他这里要一份夹着奶油果酱的松饼, 去街上一边吃一边看皇宫仪仗队和魔法表演。 暂时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哈里老爹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想着今天赚到的钱, 高兴得合不上嘴。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桌边还有一个客人。 那是一个有些古怪的客人,披着黑色的斗篷遮住脸, 但是仍然能隐约看到修长漂亮的男性体态,露出的靴子和衣角都是上好的布料与花纹。 他一言不发,始终忧郁地看着窗外,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景象,很是格格不入。 哦,哈里老爹想,这一定是位因为和家人有矛盾、离家出走的贵族少爷。 也许是他想参政而家人让他去参军,也许他厌烦了家族中无穷无尽的规矩和体统出来寻找自由,更有可能他就是和一位美丽却贫穷的平民姑娘为了真爱私奔的,外面的游吟诗人都这么唱的。 哈里老爹有点同情。 看看,他孤零零地坐在窗外,说不定连他的美丽情人都抛弃了他,他正在黯然伤神呢,真是个可怜的小伙子。 哈里老爹决定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青年。 他拿上一盘热腾腾的松饼和一杯甜牛奶,端到青年面前,老辣地劝慰说:“可怜的孩子,你一直没有吃东西,快吃些东西吧,要知道,所有困难终究都会过去的。” 青年慢慢抬起头,哈里老爹看见他的时候,顿时愣住了。 大帝在上,世上竟然有这么美丽的人存在?! 他是精灵吗?是人鱼吗?世上最璀璨夺目的宝石都不足以形容他的美丽和优雅。 青年看了看面前的松饼,慢吞吞说:“我没有钱。” 哈里老爹回过神来,语无伦次:“不要钱……我是说,这是我请您的。”甚至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 青年看了看他,又慢慢点了点头:“谢谢。” 哈里老爹莫名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爽朗地大笑:“这没什么,我愿意给一些值得尊敬的客人一些优惠,您是一位高贵优雅的青年,请不要失落,无论您遇到什么,您要相信自己都会克服的。” 听到他这么说,青年微微蹙起了眉,落寞地摇了摇头:“不,我的困难克服不了的。” “怎么会,请不要丧气。” 哈里老爹关心说:“您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如果可以,也许我可以给予您一些帮助?” 青年看着他,眨了眨眼:“你有几个孩子?” 哈里老爹莫名其妙,但还是露出高兴的笑脸:“三个,两个小伙子和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他们都是我的宝贝。” “三个,这么多?” 青年若有所思:“我家只有一个,不,半个。” 哈里老爹:……半个,半个孩子?! “你不觉得半大不小的幼崽很烦人吗?” 青年一脸愤愤地说:“每天要吃那么多,招猫逗狗到处惹事,关键还总是霸占着人,本事没学会多少,尽是会争宠,每次我想揍它,它都去告状,害得我老是被骂,安都好久没让我爬上过床了……” 青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睁着漂亮的大眼睛,闪亮亮期待地看着他:“你知道有没有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能把它干掉,然后让它直接化灰飘进风里都不会被发现的那种?” -- 第329页 哈里老爹:“……” “哈哈哈客人你在开什么玩笑?” 哈里老爹幽默地说:“我被那两个浑小子气得头疼的时候,也恨不得打死他们,但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打死当然不可能,会流很多血,留下的碎骨头茬也会被发现。” 青年一脸认真地掰手指:“所以还是毒死的好,我就说它是吃多了,撑死的,一定要规划好过程,不能让安发现,否则我还没搞死那头破龙,安就会先打死我了。” 哈里老爹:“……” 哈里老爹震惊:这是什么魔鬼爹?是亲的吗?其实是生死仇人的对吧。 哈里老爹吞了吞口水,艰难地转移话题:“您的孩子,您这样年轻,已经有孩子了?” “捡来的。” 青年幽幽叹了口气:“唉,都是女人心软,非要养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怪我一念之差,以为留下它可以用来争宠,结果它光是会跟我争宠,一点用没有,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吃一顿炭烤龙蛋呢。” “……”哈里老爹很想把自己的松饼拿回去。 这不像是什么“值得尊敬的客人”,这像个卑鄙无耻心狠手辣还臭不要脸的变态杀人狂。 “龙蛋,可真是个可爱的名字。” 哈里老爹继续努力转移话题:“您的妻子一定是个有趣的人,才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被提到妻子,青年身上冒着的黑气骤然消失了,变脸般瞬间露出笑脸,羞答答地说:“有趣,还行吧,她主要是对我挺好的。” 哈里老爹:“……” 自己好像问的是名字,没有问“对他好不好”吧? 然而青年像是已经被触发到什么奇怪的开关,瞬间变了个模式,兴致勃勃地说:“你不知道,她没别的,就是特别爱我,当年我们在一起,就是她一直照顾我,把我感动了,勉强从了她;后来我有事离开,失忆了,她还千里迢迢来找我,找了好几年,哭着喊着求我别忘记她;之前她还救了我,那个时候,我病入膏肓,拉着她的手说:你别救我,让我死吧。” 青年做出声嘶力竭状:“然后她就说:不!菲尔德!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如果你死了,我就像失去了太阳的晴天,就像失去了月亮的黑夜,我的生命将再也没有希望,见过了你这样优秀的男人,再也没有人能入我的眼,所以你不能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哈里老爹:“……然后呢?” “然后老天就被她感动,我就起死回生,以后她更是珍惜我,怕我风吹怕我被雨打,每天变着花样带我吃好吃的,还努力挣钱给我攒最柔软的布料穿,还带着我到处周游,生怕我心情抑郁,郁郁寡欢。” 菲尔德感动地擦了擦眼角:“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你说是不是?” 哈里老爹:“……” 感天动地没怎么觉得,臭不要脸倒是真的。 哈里老爹看着宝石般绝美高贵的青年,心想人真是不可貌相,以为是个年少有为的贵族公子,结果是个娇纵任性的小白脸。 哈里老爹问:“那您的妻子现在哪儿去了?” 别不是受不了他跑了吧。 菲尔德顿时一脸幽怨:“就是我们家那个破龙,又不知道闹腾什么,非要把她拽走,折腾了好几天,光吃不拉的,怕不是便秘了吧。” 哈里老爹:你顶着这么一张绝美的脸,这么粗俗真的合适吗? 哈里老爹觉得这年轻人真的太生猛了,他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住,勉强附和了两句,捂着心口正要走,又被他叫住:“等一下,我还没有付你钱。” 哈里老爹还没说“不要钱”,就眼看着青年面色自若地摸出腰侧一个小布包,往下一倒,倒了一桌子璀璨夺目的宝石。 哈里老爹:“……” 哈里老爹面色呆滞:“您不是说没有钱吗?” “是没有啊,我都换成宝石了嘛。” 菲尔德一脸坦荡:“谁让她抛下我跟着破龙跑了,把我留在这里,我生气了,就把钱都花光了。” “……”哈里老爹险些没一口血喷出来,心想他的妻子得是什么绝世善良的姑娘,才能到现在都没有把他打死。 菲尔德在宝石中挑挑拣拣,最后挑出一颗漂亮的黑珍珠塞进他手里。 “和你聊了一会儿天,我很高兴。” 菲尔德尽显傻大款本色,欢快地说:“这是对你的感谢,还有,给我把所有松饼都摆一份,等安一会儿来,我要给她一个大惊喜。” 哈里老爹呆呆捧着黑珍珠,心想一会儿等他的妻子回来,店里怕不是要发生血案了,那他可一定得尽职尽责地拦一拦。 菲尔德拿起叉子,有一搭没一搭慢吞吞吃着松饼,突然眼前一亮,蹭地站起来:“安!” 哈里老爹被他那百转千回的腻乎语调听得头皮一麻,赶紧悄悄往那边打量,好奇这位青年那传说中的妻子得是什么样。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是和青年不相上下的美貌,但是比起青年漫不经心的娇纵和冷淡,她的眉目却更舒朗温柔,剔透明亮的眼睛,折射着清正灿烂的光彩,高挑的身形,配着长剑和长靴,英姿勃勃,又宽厚温和。 比起灼人的美貌,更引人注意的,却是她身上的气质。 -- 第330页 干净的,明媚的,就像是阳光本身,温暖纯粹得没有一丝阴霾。 哈里老爹之前猜测过很多模样,觉得这个青年的妻子,要么是个单纯被美色所迷的小傻姑娘,要么是纯粹宠爱他的有钱有闲女贵族,要么是个因为垂涎青年美色而甘愿忍受他臭毛病的五大三粗的女剑客。 可他没想到,青年的妻子,竟然是这么个清正英气的姑娘。 哈里老爹看了看瞬间笑得花朵一样灿烂的青年,和那个长剑一样柔韧又坚毅的漂亮姑娘,突然又觉得,他们真是再合适不过。 好像就该是这样,天造地设的一对。 “安。” 菲尔德不高兴地撒娇:“怎么现在才回来,我都等好久了。” “有点事儿。” 乔安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先抄起一杯水一饮而尽,才算解了渴。 她放下水杯,才发现桌子上满满当当的各种甜品,惊愕:“你点这么多做什么,你又吃不完。” “开心。” 菲尔德慢悠悠拿叉子在一块巧克力松饼上划了一道,幽幽说:“被抛弃了,心情不好,就要多吃甜食,好好爱护自己。” 乔安:“……” 这是什么绝世茶言茶语?! “不仅如此,我还买了好多宝石。” 菲尔德兴高采烈给她展示自己的一布袋宝石:“刚换的,还热乎的,双倍爱护自己,心情才会更好呢。” 乔安:“……” 乔安直勾勾盯着那一袋宝石,握着水杯的手,隐隐颤抖。 好想打死这个败家子啊我的妈—— “安,你是生气了吗?” 菲尔德瞬间捂住心口,蹙眉作虚弱状:“安好凶,好害怕,心又痛起来了。” “……”看着菲尔德一脸“我这么虚弱这么惨你要舍得就来打我啊”的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乔安使劲揉了把脸,才没有把自己那好不容易救活过来的情人给再打死。 冷静,冷静,你已经是神了,这么个病弱矫情货,一不小心把他打出毛病来,将来受苦的还是你自己啊! “你行。” 乔安点了点他,有点无奈说:“一会儿收拾你,我先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她微微掀开斗篷,露出怀里缩小了的龙,它歪着头,一脸萌哒哒地看着菲尔德,甩着尾巴,嗷嗷叫唤。 菲尔德一看它就生气:“你还把它变小抱怀里?你都没有把我变小抱在怀里过!安你偏心眼,你太过分了,我——” “你闭嘴。” 乔安额角青筋跳了跳,又把小龙的爪子往外扒了扒,露出里面一颗红黑色的蛋。 菲尔德愣了愣。 “咱们崽儿它下蛋了。” 乔安用力拍了一下试图把蛋咬碎的龙的脑袋,一脸生无可恋:“我算是明白你说的蛋对于龙就是胆结石阑尾炎的意思了,你不知道它有多讨厌这颗蛋,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它前脚生下蛋,后脚就开始喷火要把它变成——” “炭烤龙蛋?!”菲尔德眼睛一亮。 乔安:“……” 龙瞬间兴奋,用力扑扇翅膀,在乔安怀里使劲蹦跶,和菲尔德达成了历史上难得的意见一致! 真他喵的惺惺相惜。 乔安一把把龙按趴在怀里,把蛋抱出来,对菲尔德说:“我想好了,这颗蛋留在这儿也是被你们俩偷吃的命,正好一会儿去看弗里曼,把它作为礼物送给弗里曼,西勒利的大帝有一头巨龙,也是一段佳话了。” 菲尔德顿时变脸:“我不同意!” 乔安:“你不同意送蛋还是不同意我去参见加冕仪式?” 菲尔德理直气壮:“我都不同意!” 乔安:“……” “别闹。” 乔安无奈:“人家帮了咱们不少忙,你的小命能救回来都多亏了他送来的能量石和各种魔法材料,咱必须得认真感谢一下。” 菲尔德:“那你把东西给我,我去感谢。” 乔安委婉:“我怕你把人家皇宫给炸了。” 她还不了菲尔德呢,这就是小气得不得了的货,让他去送,他指定要把人弗里曼好好的典礼给弄完蛋。 菲尔德听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顿时炸了。 “好啊,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其实你还是想去见人家嘛。” 菲尔德大声说:“你是不是看他当大帝了?看他厉害了?就嫌弃我不中用了?!” 乔安:“……” “我早就看出来了,自从你变成神,你就变了想,嫌我事儿多,嫌我矫情,嫌我麻烦。” 菲尔德捂着心口,潸然泪下,哀哀凄凄:“也是,我这么一副破烂身子,美貌也不及当年了,也不再是神明了,被人嫌弃也是应该的,就算你变了心,仗着自己厉害,想去找你的旧情人们,我也打不过你,我也莫得办法,谁叫我命苦呢,怪不得总有人说色衰爱弛,我看我早晚也是被你辜负的伊呜呜呜——” 乔安:“……” 乔安重重揉了揉额角,把手边的茶水递给他。 菲尔德遮着半张脸抽抽搭搭,小眼神瞅着她,骄矜地说:“虽然你很贴心,但是你哄我光是用一杯茶是没用的,你还应该……” “多喝绿茶。” 乔安真心实意:“和你特别搭。” 别人是绿茶婊,他是绿茶婊中婊。 -- 第331页 菲尔德:“……” 菲尔德脸一拉,猛地站起来,瞪着眼睛酝酿起洪荒之力就要发飙—— 乔安言简意赅:“今天你可以睡床。” 菲尔德顿时露出被羞辱的神色,大声说:“你以为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上你的床吗?” 乔安用慈爱地目光看着他:“再哔哔,屁好处都没有,再矫情就免谈!” “你太过分了!” 菲尔德更大声说:“那我今天就勉强放过你吧。” 乔安:“……” 乔安脸上写满了“呵呵”。 菲尔德表示良知毫无压力。 脸是什么?要脸的都单身呢,不要脸的才可以夜夜春宵,想想都美滋滋。 菲尔德那双天神般美丽圣洁的眼睛里顿时荡漾起不可描述的傻笑,丢人得要命,乔安看得直辣眼睛。 妈蛋,她当年怎么就想不开看上他,上赶着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算了算了,为了他小命都险些没赔上,现在扔了就亏本了,看在他脸还能糊弄的份上,只能凑合着过吧——还能离咋地?! 乔安说:“你上楼去休息吧,记得吃药啊。”菲尔德失去了神格,是介于人与神之间的奇特存在,心脏和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乔安翻了很多书,尝试着给他配了药,让他每天喝着,效果很不错。 “知道啦。” 菲尔德站起来,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疯狂暗示。 “……”乔安无奈地在他脑门上亲了亲,又把小龙塞他怀里:“走啦走啦。” 菲尔德撇撇嘴,勉强同意了,抱着小龙往楼上走,不忘扭头说:“你要早点回来啊!” “好。” 乔安看着这位祖宗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无奈地叹了口气,哈里老爹走过来,拿出那颗黑珍珠:“这位姑娘,这是刚才那位公子给我的,这太贵重了,我得还给你。” 乔安看着那颗黑珍珠,又看着哈里老爹真诚善良的眼睛,笑了笑,温和说:“这是他给您的,您就收下吧,这是您的善意应得的回报。” 菲尔德只会把黑珍珠给他认为该给的人,这不只是财富,更是曾经一位神明的祝福。 哈里老爹还在无措,乔安说:“这些甜品我们吃不完,太浪费了,您能帮我们送给路上需要的孩子和老人们,还有,麻烦您准备一些热汤热食送上去,他的身体不太好,口味也挑剔,请您多费心,我回来一起给您结账。” “不不,这已经太多了。” 哈里老爹连连摆手:“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他的,请您安心地去忙您的吧。” 乔安感激地道谢,抱着蛋转身离开。 街上很热闹,到处都是欢歌笑语,魔法的盛大与普通人的笑脸交织,和二十年前那个阶级分明残酷冷硬的世界仿佛天壤之别。 时间是最奇妙的东西,甚至可以改变一些被视作永恒的东西。 比如神明的陨落,比如时代的更替。 一个巨大的魔法烟火在天空中亮起,刺目的光晕灼眼,乔安抬手遮了遮眼,再放下时,却意外在对面看见了一个故人。 冰雪般冷漠的青年站在高高的阁楼上,静静看着街上欢庆的人群。 曾经他们跪拜在地上,卑微地信仰着高高在上的光明神祇;而现在,光明教廷陨落成尘埃,他们终于站了起来,为了自己而欢笑。 乔安仰头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许是后悔,也许是不甘,也许是怨怒,也许是颓然,也许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她的目光并未隐藏,铂拉注意到,敏锐地转过头来,隔着遥遥的人海,四目相对。 她坦然地笑起来,用力招了招手。 光明神冰冷的目光如同泛起涟漪的湖面,潺潺波动着,有那么一刻,乔安觉得他想说些什么。 但是他终究没有。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开,背影孤高傲慢,一如当初初见,他一身华美的圣袍,在万人伏跪的簇拥中握着权杖迈步离开。 有一种骄傲,刻在骨子里,荣耀或者低谷,敬爱或者唾骂,都不可被折断。 那就是神明。 乔安突然笑了起来。 她的劫难已经过去,而祂的未来,谁又能知道呢? 如果有缘,哪一天在茫茫人海中,他们还会遇见,也许那时候,大家就可以像久别的老友一样,心平气和地说上一句话了。 乔安转过身,继续向帝宫走去。 ………… 恢弘的加冕典礼落下帷幕。 弗里曼看着神色恭敬的众多宾客,总管来向他低声请问邀请哪一位公主跳开场舞? “我累了。” 弗里曼这样回答:“我去阳台抽一支烟,宾客们可以直接开始跳舞。” 总管愕然,弗里曼已经穿过长长的红毯,走向阳台。 身后,华美的乐章响起,酒香伴随着馥郁的香水气被夜风吹散,他缓缓拿起权杖,轻轻抚过上面猩红如血的圆润红宝石。 从这一刻起,他就成为了这个庞大帝国的主宰。 他做到了曾经日夜渴望的事,整个帝都整个帝国都在为他欢庆,可是他的心仍然一片冷静,像是少了些什么。 “哎呀呀不好意思来晚了——” 风带来少女满含着歉意的柔和声音。 -- 第332页 弗里曼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看见纤细的少女像是披着夜色而来,轻巧地落在栏杆上。 就像初春飘来的第一朵花瓣。 弗里曼怔怔看着她,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灿烂温暖的笑容。 二十年的时光像是一阵风吹过,不曾改变她分毫音容笑貌。 “我之前往这个蛋里输了点能量,结果好像输的有点多,它就裂了。” 乔安赶快把蛋塞进他怀里:“你快拿好,龙都是认主的,你要让它出生后第一个看到你才行。” 弗里曼回过神来,看着怀里的龙蛋:“这是你送我的礼物?” “是我和菲尔德一起送你的礼物。” 乔安一下坐在栏杆上,欢快地张开手臂:“恭喜尊敬的弗里曼大帝喜提大帝称号,以后名留史册流芳千古,几千年后说不定还能祸害广大学子狂背历史知识点,成为被众多妙龄少男少女深深记在心里的男人!” 弗里曼看着她的样子,想,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失去了黑暗神明的她,就像是濒临枯萎的花,哪怕是笑着眉宇也掩不去愁绪和落寞;但是现在,她又活了过来,又可以这么明媚开心地大笑。 “你偏偏要带着他来恶心我。” 弗里曼冷笑:“你们要留下来?也许我还能给你个女首相当当。” “别别,我们这种非人类,现在可把规则得罪狠了,可不是你这种规则亲儿子,我们还是低调得好。” 乔安欢快说:“我们打算先多去一些地方玩一玩,把尼尔加大陆走一遍,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地去。” 弗里曼嘴叫抽搐一下:“……种地?” “你这是什么表情?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啊!” 乔安豪气万丈:“我要种出最好吃的菜,养出最好吃的魔法牛羊鸡鸭白大鹅,到时候欢迎你来做客,我请你吃大餐……嗯,烤羊排和牛肉汤怎么样?” 弗里曼:“呵呵。” 乔安补充:“如果你敢吃的话,其实菲尔德还会做草莓蛋糕。” 弗里曼眼神带着明晃晃的杀气。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 乔安笑嘻嘻地站起来:“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弗里曼看着她的笑脸,有那么一瞬间,鬼使神差地想开口,请她跳一支舞。 “安。” 乔安扭头:“还有事儿?” 弗里曼定定看着她,抿了抿唇。 “我只是告诉你,你还是西勒利的公主。” 弗里曼冷声说:“我不会忘记你对这个帝国做出的贡献,任何一天,你都可以回来,西勒利永远向你敞开大门。” 乔安笑了。 “知道啦。” 乔安笑着说:“别担心,我很好的,你也要好好的,要娶个漂亮的王后,生几个好看的孩子,到时候我和菲尔德给他们做教父教母——咱们这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铁得很,不说别的,魔法教程管够。” 弗里曼扯了扯唇角,乔安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跃而出,如同踩着繁星踏空而行。 突然,她扭过头来,认真地说:“弗里曼,你也要幸福哦。” 弗里曼看着她,很久,他缓缓翘起唇角:“我会的。” 乔安兴高采烈地走了。 弗里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低下头,看着怀中渐渐破壳的小龙。 什么是幸福呢? 等待一个人,等待这世上最纯粹的爱情,就不是幸福吗? 弗里曼仰了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唇角勾得更深。 未来是什么模样,谁知道呢? 他愿意一直等下去。 ………… 乔安掐着点回了小酒馆。 小酒馆一片漆黑,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只有楼顶一个窗户摇曳着明亮的灯。 像是指引着游船回归的灯塔。 乔安愣了一下,突然忍不住笑。 她跳到窗外,轻轻敲了敲窗户。 窗户从里打开,美丽的青年披着柔软的睡衣,拎着一盏夜灯走出来,宝石般漂亮的眼睛斜睨着她。 “这位尊敬的客人。” 乔安似模似样:“夜空小精灵来给您送惊喜了,你是要金精灵,银精灵,还是这只铜精灵呢?” 菲尔德顿时惊喜:“真的?我最喜欢抱着小精灵睡了!” 乔安:“……” 你怎么这么骚? 不行,这人今天嚣张得没边了,必须得教训他。 乔安终于忍不住决定要揍他,刚举起拳头,唇边就是一软。 菲尔德亲了亲,笑盈盈看着她:“小精灵这么可爱,要亲小精灵一下。” …撒娇什么的也太过分了吧。 乔安拳头僵在那里,好半天颓下来,破罐子破摔地在他脸上亲:“亲亲亲,小精灵也亲你。” 菲尔德咯咯笑,由她胡乱亲了一会儿,又轻轻按住她的后脑,吻住她的唇瓣。 朦胧的夜色下,柔软的月光中,有缱绻的情人在温柔的亲吻。 曾经失去的,曾经得到的,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神明与人的爱情,在这个陨落的时代,终于得到最好的结局。 好半天,菲尔德松开她,眼中一片水色,气息止不住地喘。 他捧着她的脸,温柔又专注地凝视着她,抵着她的额头亲昵缱绻地摩挲。 -- 第333页 “你饿了吧。” 菲尔德温柔说:“我准备了宵夜,你来吃。” 乔安在他挺拔的鼻尖咬了一下:“好。” 菲尔德笑得特别甜,羞答答拉着她的手,柔情百转,欲语还休:“……安,明天我们晚点起好不好?” “恐怕不行。” 乔安思考了一下,不解风情地说:“咱们还得赶快出发,去感谢人家兰莱呢,啊,就是那位美丽又善良的精灵王子,我跟你提过的,还记得吧?” 菲尔德:“……” “你这次能活下来,还得感谢人家送的自然之灵呢。” 乔安特别直女地说:“咱们得多准备点礼物,还有你,别一副日天日地的样子,到时候态度诚恳点,好好感谢人家,知道吗?” 菲尔德:“……” 菲尔德瞬间变脸,一把甩开她的手。 “天天嘴里就会说别的男人,我看你一点不爱我!” 菲尔德横眉冷竖,扭头就走:“这日子没法过了!饭也别吃了!大家一拍两散算了!” 乔安:“…?” 乔安一脸懵逼看着菲尔德愤愤不平的背影,懵了几秒,追上去:“我不是……” “你就是!” “我给你解释……” “我不听!” “你饿不饿?” “不饿!大家一起饿死算了!” “……那你还要不要和我一起睡觉?” “睡——”(超大声带回音) “……算了,你开心就好。” 清凉的晚风吹散絮絮的软语,一个时代的落幕,是那些注定不为人知的、封存在传说中的故事。 而她们的故事,将永远继续。 第86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一) 乔安正在蒸窝头。 一个个拳头大小、泛着黄黑色的高粱窝头堆在蒸笼里, 乔安数了数个头,觉得差不多了,就盖好了, 弯腰继续往下面添柴。 从灶台的洞口往里看,火星燃得有点小,乔安拿起旁边松散的大蒲扇, 朝着洞口扇了扇,火星瞬间冒起来, 滚滚的黑烟往外扑。 乔安机智地往后躲,然而她虽然躲过了, 蒲扇却彻底散了架。 乔安拿着散了一手的芭蕉扇, 看这破破烂烂的样儿, 装回去也用不了,她干脆直接扔进灶台里当柴火烧,等今晚上回来的时候买把新的。 柴火不太够,火还是有点小,只好慢慢蒸着, 乔安清点了一下家里还缺的东西,一边拿起自己的箩筐,顺手抄起自己的大砍刀。 “丫儿!” 外面传来一道年迈却中气十足的老太太声音, 乔安应了一声:“在呢娘, 您别过来了,正烟熏火燎的呢。” 然而她刚说完, 一个穿着土色布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老太太就扑腾着小脚走进来,罗老太一看她这打扮:“丫儿啊,这才多大时候, 天还没亮呢,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又出去啊?。” 乔安舀了把水洗了洗手:“家里柴不够了,我得去砍点,还有蒲扇也被我弄散架了,我不想用吹火筒,今天得去买一个。” 罗老太嗔怪:“你竟是会哄我,买东西你至于拿砍刀,你当我不知道你又要去山上打猎。” “现在那些野物正是长秋膘的时候,最好抓了,不抓白不抓嘛。” 乔安轻松地背好比自己后背还宽的大箩筐,拎着砍刀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说:“没事儿娘,别担心,咱这实力您也是知道的,野猪都是一顿菜的事儿。” 罗老太一听,也不由地露出骄傲的笑容。 那可不,这方圆百里谁有她家丫儿本事大,那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山里的一把好手,就上次,竟然从山上扛下一头足有两三个人那么大的野猪来,那是她们临丹县的头一份,那些专门扒着山的猎户都没有她家丫儿的本事。 但是罗老太还是不放心:“野猪毕竟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那种大的带崽的,凶得很,你可不能马虎大意,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要不还是叫上隔壁的宋小子——” “不用了娘,我会小心的。” 乔安怕罗老太拦着不让她去了,轻巧地绕过她,颠颠往外跑,背对着朝她挥手:“娘我走了,晌午的米粥我放锅里热着呢,您记得吃,顺便看着灶台别烧起来啊。” “知道了,还嘱咐上娘了!” 罗老太扶着门框大声叮嘱:“早点回来啊!娘给你做甜糕吃!” “好!” 还不到寅时(五点),天刚微微放亮,县里只有零星几家包子馄饨小摊忙碌着出摊前的准备。 乔安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尽是渐渐升起的烟火气儿,让人感觉心都慢慢被装满了。 这是她穿越过来的第四年了。 这里是大梁,一个平行时空的古代社会。 四年前,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正赶上南方大坝决堤,水患千里,万千灾民向北逃荒,她一睁眼,就变成了难民群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无父无母,从小被人发卖给青楼的,结果水患一爆发,那家青楼光荣倒闭,小姑娘胆子大,趁着兵荒马乱硬是偷跑了出来,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混进难民群里,一起往北方跑,打算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结果逃荒的艰难远超小姑娘的想象,一路上饿死渴死的人无数,打砸烧抢更是数不胜数,死的人太多了,后来甚至还爆发了瘟疫,小姑娘一个人,虽然没有染上瘟疫,但是一路上忍饥挨饿,体质差又担惊受怕,就染了病,高烧不断,生生给烧死了,然后乔安就穿过来了。 -- 第334页 乔安当时要是再晚几分钟睁眼,估计就要被人当成尸体拖出去烧了。 别人开局公主小姐贵妇人,再不济宫女丫鬟农家女,她竟然穿成逃荒快饿死的?! 这开局简直糊得乔安一脸血! 这尼玛!这尼玛要搞哪样?这日子没法过了?! 然而穿都穿来了,乔安只能硬着头皮跟着难民潮往前冲,虽然路上一度惨得不忍直视,一度让她恨不得吐血自杀,但她硬是撑着一口气冲到了北方。 然而到底是体力不支,她勉强走到临丹县,因为县令不开门,饥寒交迫之下,最后昏倒在城门外。 当时正是冬天,冷得能冻死人的那种,如果她再倒霉一点,大概就可以凉凉了,至于是穿回去还是彻底狗带,那就不知道了。 但是幸运的是,她被罗大娘救了。 乔安永远忘不了从温暖的被窝里睁开被冻伤的眼睛,模糊地看见那个泼辣又慈祥的老太太坐在床边,端着一碗热汤,拍了拍她的手,怜惜地对她说:“丫儿,没事儿了,喝点汤暖暖身啊。” 然后她就成了罗老太的女儿。 当然,罗老太不这么认为,罗老太坚持把她认作童养媳,并且始终坚信不疑——只要她儿子还没死,一定有出息,将来回来娶她,让她过好日子。 乔安:“……” 出不出息的另说,反正乔安这四年都没见过罗老太儿子一根毛。 说句不厚道但是很现实的话,乔安觉得那位据说“早年出去从军的李家小子”,怕不是如今已经化成沙场上的灰了——毕竟这年头,古代战争的炮灰率,可是和灾民饿死病死率有的一拼。 罗老太一把年纪了,只有那一个儿子,童养媳就童养媳吧,一个老太太对儿子的期待,乔安不能伤她的心,干脆随她了,反正不过是个名头,这下半辈子,她会好好给罗老太养老的。 乔安穿过正街走到门口,县城大门刚被推开,几个守门的士兵正在忙碌着,城墙上站着一个小卫队长模样的、相貌堂堂身形高大的青年,看见乔安就笑起来:“安妹,这么早就出去啊。” “是啊,去山上打打秋风,。” 乔安高兴和他打招呼:“宋大哥,上次那个狐狸毛我都鞣制好了,阿娘这两天正给你缝在领子上,就快缝好了,你哪天来我家拿啊。” 宋青脸微微红了起来,幸好晒得黑,倒也不大看得出来,他不好意思说:“这怎么好意思,太辛苦你和罗大娘了。” 乔安无所谓:“这算什么,那天我娘在街上险些被外乡混混欺负,还是你帮忙的呢,别说这些客气话。” 当然,至于之后她把那些外乡混混打残的事儿,就不值一提了。 这些年她们家只有她和罗老太两个女人,总有些麻烦事,而宋大哥这个邻居,这些年里里外外帮了不少忙,罗老太和宋家老太关系好,把宋青当半个儿子看,乔安也把他当大哥看,两家没那么多说道。乔安赶着上山,和宋青打了个招呼,就急着往外赶了,宋青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背着那么大个箩筐,还能轻快地颠颠往外跑,忍不住露出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门下小兵见状,顿时偷笑,小声议论: “狐狸毛啊,李家姑娘可真是大方。” “咱们头和李家姑娘真是好。” “那可不,咱头喜欢李家姑娘又不是一两天了,李家姑娘也是个有本事的,和咱们头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们头得上面看重,将来那可是前途无量,都说先成家才立业,我看好日子都不远了……” 宋青听到手下人的议论声,老脸微红,一脚踢过来,笑骂道:“你们这些泼猴,谁让你们议论人家姑娘了,还不给我干活去。” “呦,头还不让咱们说呢。” “快别说了,到时候头罚你去看茅房,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众人又是调笑了一会儿,宋青到底有威信,等他做出了个收敛的手势,立刻都收敛起笑容,认真去执勤了。 走出县城,乔安轻车熟路地顺着小路走,她步子轻快,别人到山边,要走大半天的路,她走一个多时辰就能到,等走到山边,天已经大亮,她也只是气息稍喘,仰头看了看巍峨的青山,她松了松肩膀,脸不红心不跳就继续往山里走。 她上次来还是三天前,走的时候特意留了几个陷阱,她先一一找到陷阱,从里面找出了四只兔子,还有一只小豪猪,都是死了一两天的了,血已经凝固,好在山上天气冷,还没有腐烂。 乔安拎了拎,肉质的确丰厚,不愧是要过冬的动物,都在很努力给自己养膘——最后都成全了她。 不过这点东西还是少,乔安还打算打几只大的,马上要冬天了,冬天的山林很危险,猎物也少,乔安打算趁这几次多打点猎物换钱,这个冬天也好过点。 乔安拎着砍刀继续往深处走。 山林里野物不少,但是都很警觉,除了代代祖传的猎户,很少有人能打到猎物——乔安除外。 虽然老天操蛋的让她穿成了逃荒孤女,但是也给了她不少金手指,比如乔安发现自己力气大得惊人,耐力很好,五感敏锐,对药草也莫名的有感觉。 除此之外,她还诡异地很擅长野外求生,单纯看动物的足迹和粪便,竟然就能估计出猎物的状况和方位,进了这山林,简直如鱼得水,每次都打到很多猎物,能满载而归。 -- 第335页 乔安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前世一个死宅咸鱼程序猿为什么有这么多奇怪的技能点,她敲键盘就没这么娴熟过,说实在的她觉得要不是县城限制了自己的发挥,她去乡下种田绝对一把好手——就是这么莫名的自信!超级的优秀!(骄傲挺胸) 前两年她年纪小,打起大的猎物还有些力不从心,但是今年个头长了,实力也是杠杠地长,之前打的那头野猪就是个明晃晃的实例。 乔安一路往前,先把柴割了,再时不时地割点野菜和草药,边走边看,没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个正在觅食的野猪群。 野猪好,膘肥肉多,除了凶起来能顶死人之外,没有其他的缺点。 乔安轻手轻脚爬上了一棵大树,靠在树冠上,垂涎地往那边瞅,在大肥猪们那臃肿的大肚子和粗壮的四肢上流连忘返。 那是猪吗?那才不是猪!那是红烧排骨,红烧肉,酱香猪蹄和猪肉炖粉条…… 想想吧,把热腾腾泛着白气的白面馒头撕开,把满是油光的红烧肉塞进去,夹起来,往嘴里一塞,牙齿一咬……我的妈! 乔安擦了擦口水,在野猪群里选了那头体格最大肉最多的公野猪,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小吹筒,瞅准时机,朝着那头野猪的脑袋一吹,一根细细的手指长的木筒就飞出去,尖锐的前端狠狠扎在野猪脑袋上。 这是她自己研制的吹针,里面装了她自己熬制的麻醉草药,当它击中野猪的时候,在冲击的反作用下,木筒里的药汁就会被推进野猪身体里。 公野猪被攻击,整个野猪群瞬间躁动起来,疯狂地往四周乱窜攻击,乔安紧紧扒着树冠,冷静地看着那头公野猪从刚开始的暴怒地四处乱拱,到后来身形逐渐摇摇晃晃,最后凄厉地吼叫一声,就虚弱地倒在地上,巨大的蹄子乱颤。 周围的野猪看到老大倒下,万分惊恐,簇拥过去试图把它拱起来,但是公野猪被麻醉,已经失去了力气,它们着急地围着公野猪转圈。 野猪群会一直等下去,确定公野猪死后,甚至会吃同类的尸体,但是药效却会很快过去,所以乔安看准角度,直接从树冠跳下去,举起手中的砍刀狠狠劈下去,瞬间劈断了公野猪大半个脖子。 殷红腥臭的血瞬间往外喷,乔安赶紧往旁边闪,还是被溅上了一点,野猪群更是被惊呆了,好几秒都没有一声哼哼。 然后野猪群反应过来,眼睛都被刺激得红了,野猪群里第二壮硕的野猪咆哮着朝她冲过来,乔安往旁边侧身,横着砍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斜斜往野猪柔软的下腹部刺去,横冲直撞的野猪瞬间被开膛破肚,躺在地上抽搐,叫声凄厉得骇人。 乔安拔出刀来,紧张地检查刀身的情况,这大铁刀可是她的宝贝,要是坏了她以后可只能举着菜刀上山打猎了。 好在砍刀比她想象的顽强,除了稍微有点弯,没见裂开的迹象,乔安这才松了口气,把刀口朝外,冷冷地盯着野猪群。 世人都说野猪愣,凶起来不要命,也不完全是,比如说现在这些野猪眼看着两个膘肥体壮的同伴一眨眼先后死在她手下,原本要冲过来的气势瞬间散了大半,惊恐地看着她,瑟瑟不敢往前。 凶归凶,横归横,命还是很重要的。 乔安成功震慑住了野猪群,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眼看着第二头野猪也彻底断了气儿,而乔安也没有再攻击的意思,那些野猪也就不甘地吼叫了几声,悻悻地离开了。 乔安松了口气。 虽然有点冒险,但是这么大的野猪可不多见,她拿去县城里卖,那些达官贵人会愿意出高价买的,所以还是值得的。 乔安怕血腥味会吸引来狼,拿出框里面早准备好的粗绳和粗布,现场绑了个拖拽的筏子,把其中一头放上去拉着,另一头直接扛在肩上。 一个看着不到百斤的姑娘,背着一个二百多斤的野猪,再拉着一头小三百斤的野猪,这场面真是…… 当事人乔安表示:女汉子算什么,为了能多吃口肉,我不当人都没问题! 乔安背着筐扛着猪再拉着小猪车,颠颠往山下跑,像一截快乐的小火车头,恨不得嘟两声来表达自己欢快的心情。 乔安哼着小调刚走到山脚,就踩到了一个黑衣人。 是的,踩到了。 乔安呆呆看着趴在草丛里,架着弓箭,正阴险冷笑朝着山下小路瞄准的黑衣人。 此时他的表情震惊而扭曲。 乔安不知道他是震惊自己出现在这里,还是震惊自己走着走着就这么巧地踩到了他的胳膊、那只架着弓蓄势待发的胳膊。 但是这并不重要。 乔安惊慌地松开了脚:“对不起,我好像把——” 黑衣人:“闭嘴!” 乔安惊慌地闭上嘴。 黑衣人狠辣地看着她,袖口的匕首不动声色地滑进手里,阴狠说:“只怪你倒霉,看见了这一幕,你今天必须死……” “咔嚓。” 黑衣人的手臂悄无声息折了下来,手里的匕首“哐”一声掉在草丛里。 黑衣人呆滞看着自己软趴趴的胳膊。 “对不起。” 乔安怯生生地说:“其实我刚才就想说,我好像把你胳膊踩断了。” 黑衣人:“……” 黑衣人呆呆看了看胳膊,又呆呆看了看她,后知后觉的剧痛瞬间蹿上脑海,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啊啊——” -- 第336页 “粉碎性骨折都是这样。” 乔安很有经验地说:“刚开始不疼,因为折得太突然,折得太碎了,神经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它现在就反应过来…对,就是你现在这样,所以你现在疼起来,就很正常了。” 黑衣人:“…”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乔安一脸真诚:“再疼个几天的,你这只手臂就再也不用疼了,你相信我,这个方面,我是专业的!” 黑衣人:“……” 黑衣人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剧痛完全遮蔽了他的理智,他红着眼举起另一只手上的弓箭就朝她砸过去,怒吼:“你找死——” 这形如恶鬼的狰狞样子太吓人了。 乔安害怕地后退了两步,并且害怕地朝他扔了一头野猪。 小三百斤的野猪砸下去,“嘭”的一声,黑衣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乔安蹲下来,看着被压在野猪尸体下还在不停抽搐的腿,叹了口气:“冲动是魔鬼啊,你看你,本来只需要不用疼一个胳膊,现在你整个人都不用再疼了,你说你亏不亏?” 乔安抹了把汗,心有余悸:“还给我吓够呛,刚才野猪那一扔,万一猪里面的骨头碎进肉里,那是很影响口感的你知不知道。” 黑衣人不吭声,当然了,他要是还能吭声就真的有了鬼了。 乔安瞥了他那条不再动弹的腿一眼,心想:唉,算了,人家毕竟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大度的乔安决定不和他计较猪肉口感的问题。 乔安捡起那把匕首,没看见什么纹样,倒是挺锋利的,她顺手扔进框里,又拉着黑衣人的腿把他拉出来,把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翻了一遍。 每一个逃荒过的人,捡破烂都是最专业的,至于尸体死得太惨了……别闹,逃荒路上那才叫死得百花齐放缤纷多彩,这死法才哪儿到哪儿,不过是小弟中的小弟弟,菜到不值一提。 乔安摸出了几块银锭子,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暗器,乔安统一扔进框里,这黑衣人的布料很不错,竟然是绸布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的!要不是乔安怕这一身血的衣服带回去她会被罗老太打死,她很想把黑衣人扒光了带回去 摸尸完毕,乔安一本满足,重新背起框和猪,拉着小猪车继续美滋滋地往下走。 走到山脚,她遥遥看见小路那边,一队车马停靠在路边,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很多尸体,一些身着甲胄的士兵在尸体中穿行,气势冰冷肃杀,显然不是普通人。 这时,一个士兵在马车边恭敬说了些什么,那厚重的车帘被微微掀开了一点。 乔安看见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和一只月白底绣暗云纹的袖口。 刚才那个黑衣人要杀的就是这个人? 一看就是个权贵富家公子,八成是家族仇杀,唉,这些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乏味。 乔安留下了羡慕的泪水,然后扛着猪转道走。 因为那个该死的黑衣人,她的猪肉口感已经发生了变化,不能再砸第二个人了,她要离这些有钱人远远的,什么也没有她的猪重要。 陆翼扭过头,竟然看见了一个野猪在走。 他震惊了一下,再仔细看去,才发现不是猪在走,而是一个人扛着猪走。 那个人不仅扛着猪走,还拖着一头更大的猪在走。 陆翼被当场震撼了。 这是怎样一个画面啊,充满了丰收的温馨和喜悦,充分展现着过人的勇气和意志,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却毅然地前进,为了更美好的生活而努力奋斗,看得人不免会心一笑……才怪。 陆翼吞了吞口水:“大人,您看,拉着两头野猪,那还是个人吗?” 后面一个马车里,留着短髯的中年文士也掀开车帘看去,顿时笑了:“不仅是个人,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呢。” 陆翼瞬间满脸三观崩裂的表情。 “这两头猪怕不是得有快六百斤,这姑娘得多大力气?” “这姑娘太厉害了吧,真想见识一下。” “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其他人纷纷表示叹为观止,陆翼还在不敢置信,转过头来:“大人您说她真的……大人?” 门帘被掀开一角,一双幽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道被野猪遮了大半的背影。 陆翼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神色,不免有些紧张:“大人,可是有什么问题?要不要把她叫过来审问一翻?” “不必了。” 李稷微微恍惚,随即失笑:“乍然一看,错认成了一位故人。” 只是上一世那人专修草药,常年隐居药林,而这个女子显然是常住这里的农女,与她没有分毫关系。 是他执念太深,看着身形稍像些的,总忍不住多念一念。 “把这里都清理干净。” 李稷摇了摇头,重新坐回车厢里,隔着帘子传出的声音温润含笑,像是丝竹疏朗悦耳,没有一点血腥气:“这山里狼多,直接扔到山脚,手脚麻利些,趁着进县城前,都各自换了衣服,老太太年纪大了,看不得血气,你们都各自警醒着些。” 众人一凛,纷纷恭敬应声:“是,大人。” 乔安扛着猪进了城,瞬间成了整个街上最靓的仔。 没办法,她是想低调的,可是她的猪不答应。 -- 第337页 乔安大大方方在一众惊呆敬畏的目光往前走,走到路口,豪气地买了几斤小米大米和面粉细粮。 旁边肉铺的张屠夫都快看傻了,眼睛一个劲儿地在她的猪身上转,啧啧有声:“李家小丫,你可真是厉害。” “那可不,整个县城谁不知道小丫的厉害,这么大的猪,我看得好几年没人抓过了。” 刘大婶娴熟地给乔安装米,乔安说:“婶儿,上次那红枣还有吗,也来两斤,要最好的。” 刘大婶说:“有有,婶儿给你多装点啊。” 乔安嘴甜:“谢谢婶儿,下次婶儿来我家吃饭,我请婶儿吃红烧肉。” 刘大婶顿时被哄得眉开眼笑:“哎呦!好丫儿!婶儿怎么能吃你的,这么老沉的东西,你快回去歇着吧。” 乔安走了,刘大婶还热情往外张望,张屠夫撇嘴:“还看呢,一个姑娘家家的能扛两头猪,这不是妖怪吗,长得也不好看,整个就一母夜叉,看谁家敢娶这么个媳妇。” “我呸!你个老匹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那是人家小丫有本事,让你抓你行吗?” 刘大婶顿时横眉冷竖:“我就看小丫好得很,可得意让她当我儿媳妇了。” 她可是知道,李家小丫卖了野味,隔三差五来她这儿买米面细粮,尤其是小米和红枣,本地不产,都是别处运过来的,价格高得很,可人家照样买,还买得不少,但回去自己都不怎么吃,全是给罗老太吃,自己就吃掺着高粱面的窝头;听说家里干活儿也是,她里里外外一把手,都不带让罗老太下炕的,一个人愣是把这孤母寡女的日子收拾得蒸蒸日上,这多孝顺又有本事的好姑娘。 至于长得不好看……呵,这些土老帽,她可是眼睛毒,这李家小丫从来不打扮,穿的破布衣裳,灰头土脸的看不出来,但是要是洗干净脸,再稍微捯饬捯饬,绝对是个顶顶标志的美人胚子,配她儿子一点都不亏,算起来还是她儿子占大便宜了! 刘大婶越想越心动,不理会旁边酸言酸语的张屠夫,已经琢磨着哪天赶快去罗老太家提亲,抓紧把婚事订下来了。 乔安扛着野猪招摇过市,成为了行走的广告牌,估计一会儿就有富贵人家的管家带着大价钱来她家里订野猪了,高兴得她走路都恨不得带跳。 乔安啊乔安,你就是商业鬼才,就是广告之天才少女,就是古代营销崛起之光!你怎么就这么优秀?你就是优秀中的蒂花之秀!! 她美滋滋地买完了细粮,本来还想再转两圈,把需要的其他生活品都买齐,结果隔壁宋家大娘匆匆跑来,着急喊她:“安小丫,安小丫,你家门口停了好大一车队,你快回去瞅瞅,别出什么事儿了。” 乔安一愣,脑子“嗡”地一声,想都没想甩下野猪就要往家跑,跑了两步,她突然想起什么,拿出自己的大砍刀,又顺走肉铺一把比自己手臂还长的杀猪刀,如同离弦之箭,杀气腾腾就朝家里冲去。 家门口停着一长车队,留守着几个士兵,还有很多战马,马车的样式隐约有点眼熟,看着倒不太像是找事儿的。 乔安愣了一下,脚步慢下来,犹豫着想过去问问情况。 那些留守士兵正在聊天,看着拎着两把刀冲过来的乔安,惊得眼睛都快瞪掉了。 “那个…” 乔安刚走了两步,旁边宅子里突出爆出罗老太撕心裂肺的一声嚎哭:“啊我儿——” 什么?都呜嗷了?这都吓得不说人话了?! 乔安眼睛瞬间就红了,在士兵震惊呆滞的目光中,转身暴怒地一脚踹开房门,杀气爆表声嘶力竭:“啊啊啊找死!谁敢欺负我阿娘!老子要活剐了你们——” 李稷:“……”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 李稷:我就算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娶这个凶悍残暴的女人的。 后来: 李稷:…真香! 第87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二) 乔安一脚踹开房门, 就对上几双震惊呆滞的眼睛。 院子里跪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兵,罗老太正扶着一个跪在最前面的白衣青年,哭得撕心裂肺:“我儿!我的儿——你可算回……嗝!” 听见踹门声, 罗老太的哭声戛然而止,因为太过猝不及防,还打了个哭嗝。 所有人愕然回头, 当看见凶神恶煞举着刀的乔安的时候,表情都是一片空白。 乔安没有说话, 他们也没有说话。 数目相对,一片鸦雀无声, 空气里只有乔安那句声嘶力竭的“活剐了你们——”悠远地回荡, 字字铿锵, 振聋发聩。 乔安:“……” 众人:“……”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乔安维持着举刀的姿势,僵在那里,看着那一双双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来干什么”的茫然大眼睛,仿佛听见了自己头顶毛细血管一根根爆开的声音。 这时候,那个跪在罗老太面前的白衣青年, 缓缓侧过脸来。 乔安看见了一双古潭般清幽含笑的眼睛。 长眉如鬓,鼻梁高挺,一双凤目清隽狭长, 薄唇如丹红轻点, 玉冠高竖,柔顺的青丝发尾垂落在身后, 仿佛潺潺的墨色在皎白宣纸上悠然流淌,书写不尽的清雅温和,是芝兰玉竹般高洁的俊秀。 -- 第338页 那是千年来,世人对士大夫阶级最纯粹的向往幻想的化身, 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清绝端正。 乔安不自觉地瞪圆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眼前人小说里那种古代言情男主角活过来了。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真谪仙人也。 乔安很惊艳,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有气质、这么好看的的人,简直是扒着古书传说里那些绝代风华的美男子的描述长的。 乔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啧啧有声的想着,也没注意到李稷看见自己那一瞬,全身猛地一震,死死盯着她,眼神探究而幽深。 还是罗老太见识过大场面,赶紧抹了抹眼泪,欣喜地招呼:“丫儿!丫儿快来!快来见见你稷哥。” 乔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眼前这个人,就是罗老太那当年离家的儿子,李稷。 怪不得老太太刚才哭得那么惨,阔别了好几年、都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儿子好生生的回来了,换谁也得哭啊。 这这这……囧大发了! 乔安尴尬得不行,赶紧把举着的菜刀背在身后,不好意思地跑过来:“误会了误会了,刚才宋大娘说家门口来了好多士兵,我还以为有人来找麻烦了呢。” “不当事儿,不当事儿。” 罗老太紧紧握着李稷的手,又拉住乔安的手臂:“这是你稷哥,八年前离家从了军,如今可算是回来了。” 乔安连连点头:“回来好!回来好!” 李稷盯着乔安那张蓬头垢面的脸上,热情开朗的笑容,微微眯了眯眼。 罗老太又扭头对李稷说:“儿啊,这是安丫头,是你的——” 乔安热情地向李稷打招呼:“李大哥好啊,我叫乔安,我是阿娘新认下的义女……” 罗老太自若说:“是为娘给你订吓的媳妇。” 乔安:“……” 艾玛,老太太,您老这也太执着了。 乔安黑着脸:“娘……” “娘什么娘,当年说好的媳妇,谁也别想赖账。” 罗老太狠狠瞪了乔安一眼,对李稷说:“儿啊,丫儿是个好姑娘,也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如今回来了,可不能辜负了她,为娘做主了,你收拾收拾,过些日子就正经把丫儿娶回门,也省得外面总有闲话。” 乔安一头冷汗,儿子几年没见回来,气儿都没喘上两口,就开始逼婚了,这到底是谁家亲娘啊?其实她才是亲生的,这位李大哥才是被捡回来的吧。 面对罗老太的逼婚,李稷倒是没有露出震惊或者愤怒的神色,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俨然很了解罗老太泼辣干脆的言行。 “娘,您太急了。” 李稷盯着乔安一会儿,在她看过来之前,他像是已经确定了什么,眼神又淡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先移开眼,轻巧地转移话题:“儿子回来,咱们总也先说说话,这么多年,儿子想娘了,有许多话想与娘说。” 李稷这么一说,罗老太眼睛又红了。 这是亲儿子,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么多年盼着等着担惊受怕着,现在他好好地回来了,心里就像放下了压着多年的一块大石头,那高兴复杂的心情就别提了。 “是啊娘,大哥好不容易回来,您还不好好问问李大哥情况。” 乔安也赶紧附和:“娘,李大哥还一直跪着呢。” “是娘太高兴了,竟然忘了。” 罗老太赶快把李稷扶起来,又对周围的侍从们慈爱说:“好孩子,你们也快起来。” 陆翼为首一众人:“是。”,这才跟着李稷起身。 李稷笑道:“儿子不孝,这么多年让母亲担惊受怕,便是跪一天也是应当的。” “一家人,说这些话当什么,娘什么都不怕,只要你好好的。” 罗老太看着儿子清瘦的脸庞,恍惚还是当年为了报血仇、毅然离家远走的少年,又开始掉眼泪:“儿,你受苦了,受苦了……” 李稷看着哀哀垂泪的老母亲,脸颊止不住地抽动了一下,目光渐渐柔和,低低说:“儿子没受苦,都过去了,儿子回来了,娘,别难过,都过去了。” 乔安莫名觉得他这句话隐隐有深意。 场面太沉重了,乔安清了清嗓子,故意欢快说:“娘,快别哭了,李大哥回来是大喜事,大家心里高兴,得笑才行;今天可得做点好吃的,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是该庆祝!是该庆祝!” 罗老太成功被转移了注意,一个劲儿地点头,破涕为笑,对乔安说:“好,丫儿,今天你亲自下厨,好好做几道硬菜,去街上老周家要几道卤味,再去福贵楼要几道小菜和甜点心。” 乔安响亮地应了一声。 李稷也看向她,那一瞬的深沉探究不过一闪而逝,眼神已然变成清风般的温和含笑,彬彬有礼:“多谢安妹。” “应该的应该的。” 乔安一个母胎单身,被这么清雅好看又有礼貌的青年道谢,很有点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连忙转身颠颠就要往街上去买菜,结果没走两步,就听见外面有邻居大声喊:“李家丫头,你的猪扔在街上都不要了?我们可给你送回来了!” 乔安一拍脑子,艾玛,给忘了这茬了。 陆翼瞬间抬头,本能生出不敢置信的警觉:猪?什么猪?! -- 第339页 陆翼瞬间就联想到路上看见的那个背着猪的姑娘,但是他很快又否决了自己,哈哈,怎么可能呢?怎么会这么巧呢?这绝对不——啊! 陆翼眼看着,乔安推着一个叠着两头大野猪的推车进了门,步伐轻快地走着,还不忘回头热情回应:“谢谢王叔给我们送回来,一会儿家里炖了肉就给您家送一大盆去。” 陆翼:“……” 真的是她!真的是这个背猪怪力女?! 陆翼再想到刚才乔安举着的两把大刀,想到那句中气十足的“活剐了你们”,顿时眼前一黑。 这是女人吗?这还是女人吗?老夫人竟然还要把她许给大人当媳妇?这简直—— 乔安在一地惊掉的眼珠子里,颠颠推着猪走进来。 罗老太看见大野猪,不喜反怒:“都跟你说别惹这些长大牙的东西了,你怎么就是不听话?!你可要气死我啊!”说着倒腾着小脚过来,气得在她手臂上拍了两下,又着急说:“快给娘看看有没有哪儿伤着?” 李稷看见母亲对乔安的关心,眼神微微闪了闪。 母亲比他想象得更喜欢这个小姑娘。 “没有,一点伤没有。” 乔安不敢躲,老老实实地挨了两下打,却笑嘻嘻说:“没事儿的,娘,我的本事您知道的。” “有本事你也不能穷折腾。” 罗老太这么说着,扭头却对李稷用半是骄傲半是嗔怪的口吻抱怨:“你看她,有一把子力气可是能折腾,背着这么大一头猪走过来,被人看见了,又有那嘴酸的眼热的该议论她不像个姑娘家了,那些嘴碎心肠坏的,每每都气得我够呛。” 陆翼惨遭“碎嘴心肠坏”反击,讪讪低下头。 他也知道腹诽姑娘不好,但是这姑娘实在是太……太特立独行了,这样的姑娘别说见过,他之前想象都没想象过。 乔安看着罗老太灼灼盯着李稷,俨然李稷敢说一个字嫌弃,就要和这个儿子翻脸的架势,也是嘴角抽搐。 亲娘,这绝对亲娘。 “既然知道是碎嘴眼热的,您还与他们计较什么。” 李稷太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他当然不会让老太太失望。 他轻笑一声,一派舒朗大气,看着乔安的目光温和欣赏,似无比坦荡:“安妹天生神力,是老天厚爱,是有大机缘大福气的,咱们自家人知道就好,娘何必为那些外人置气呢。” 这一句话,说得罗老太通体舒畅,也说得乔安很是感动。 她当然知道她的行为有多出格,尽管她已经尽力收敛了,但是为了生活,她也总得在这里那里展露出过人之处,是个时代虽然民风相对开放,但也毕竟是男尊女卑的封建时代,虽然她靠着打猎和拳头硬让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但是她的名声也因此和“母老虎”“母夜叉”挂上钩了,与“狼来了”并称为临丹县吓唬小儿止啼的两大神器。 乔安倒不是很在乎这些中伤流言,也没打算在这个世界找到什么真爱,但是你总被人议论嫌弃心情毕竟也好不了啊,所以听到李稷、这个本来就长得温文尔雅的俊美青年,这么包容大气地肯定她的优点——无论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最起码态度很真诚,这就让她很是高兴。 乔安当即对李稷大生好感,抿着嘴开心地朝他笑:“谢谢李大哥。” 李稷注意到,她的笑容格外特别,那样一张狼狈的脸,染着灰尘甚至是血迹,但是一笑起来,竟然说不出的明媚灿烂。 他心头微动,但那点触动,就像在湖面泛开的一点涟漪,很快就消失在湖底,轻描淡写得不值一提。 他要找的那个人,是山间的清泉,是天上的明月,清冷温柔,一身药香,背着阳光迎风走来,翩跹的青色裙角在他眼中最后的定格,都纤弱柔美得让他想叹息。 那是他前世生命最后的阳光,是他心尖开得最瑰丽的花。 而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天真活泼,身上颇有些奇异,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寻常女子,与他的姑娘天壤之别。 虽然身形很是相像,但她显然不会是他要找的人,所以他不愿意在她身上多浪费一丝心力。 万般思绪一闪而过,他含笑点头:“一家人,不必客气。” “你这脸脏的,快擦擦去,再一会儿换身衣服好好出来。” 罗老太看见乔安花猫似的小脸,要拿起块布给她擦,这么多人在,乔安可不想把真容露出来,赶紧把布夺过来,捂着脸往厨房跑:“娘我自己收拾,您快和李大哥说话去吧。” 罗老太跺脚:“这孩子,和你稷哥还怕什么……” 李稷无奈:“娘……” 李稷和罗老太还在说什么,乔安就不管了,她关上厨房的门,一边烧锅一边舀水胡乱擦了擦脸。 一会儿一家人吃饭,她肯定不能像平常似的抹锅灰,老太太正指望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最好能让李稷一见钟情呢,看见她故意抹灰,不得气得打她。 她其实对李稷挺有好感的,但是还没仔细接触,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人,让她现在嫁人她可不乐意;而且人家李稷一看就是混出头了,俨然是一派官宦权贵,她一个农家孤女,逃荒来的,人家八成瞧不上她,难道让人家看了她的脸凭着姿色勉强娶她了? 未来那么多不确定,乔安想了想,还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圆圆的小木盒,从里面勾出一些淡褐色的膏体擦在脸上,又用炭笔把眉毛染粗,再把头巾解下来洗了戴好,摸出破烂的小铜镜一瞅,见里面的妥妥的又土又糙的小农女,这才安了心。 -- 第340页 这才是她习惯的,就这样吧,其他的都看缘分吧。 乔安拉开门,开始做饭,一会儿,陆翼带着几个侍从磨蹭到门边,小心翼翼说:“安、安姑娘,大人让我们来帮忙。” 乔安愕然抬头,陆翼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乔安看着这个人高马大的大汉、像是见了鬼似的往后退,一脸谨慎,又要努力保持镇定。 她忍不住想笑。 她记得他,那会儿在官道上,就是他指挥着士兵在一众刺客尸体中穿行,冷着张脸,一派肃杀冰冷,哪里像如今,仿佛看见了巨型哥斯拉,惊恐地恨不得跳到三丈外去。 “那就帮我劈柴吧。” 这些人都是李稷的心腹,也是客人,这时代讲究君子远庖厨,男人都是不做饭的,他们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乔安也不想太麻烦人家,就说:“然后帮我去街上几家店买点菜,都在主街上,实在不行就问问路,很好找的。” 陆翼松了口气。 他们刀山火海都走过了,但是做菜这种事儿是真不会,劈柴买菜就好多了。 乔安一一说了,陆翼认真地记下,转身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问:“安姑娘,你今天……是看见我们了吧?” 乔安眨了眨眼,一下子就明白陆翼什么意思。 他是指那一地刺客尸体。 惹到那样的敌人,某种程度上说,也说明李稷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大,显然李稷他们这次回来,不仅是看望老太太的,还有更重要的事。 乔安不知道他们是要做什么,那些官场上的事儿不是她能掺和的,她只是把箩筐拿出来,把里面的匕首长弓并一众暗器都给了他。 陆翼看到那长弓,顿时瞳孔一缩。 “我在半山上,意外撞上了一个人,他应该是个小头目,刺客在明他在暗,自己藏在那里,正在瞄准李大哥。” 乔安坦然说:“人已经死了,就在山北边,尸体身上没有标记,是主家专门培养的刺客,你们不信的话,现在去运气好应该还能找到点骨头茬子,其他的东西都在这儿,你们先拿去吧…就是这个匕首挺好用的,你们查完了就给我送回来呗。” 陆翼捧着那一堆东西,难得有些发怔,看着乔安的眼神有了变化。 他张了张嘴:“安姑娘……” “没那么多说道,李大哥是娘的儿子,就凭这一点,这就是我应该做的。” 乔安笑起来:“去忙吧,记得下酒菜要挑新鲜的,别被老板唬弄了。” 陆翼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对乔安重重点了点头:“谢谢安姑娘,您放心,我们都会处理好的。” 这一声“安姑娘”,叫地是真心实意。 乔安摆了摆手,扭头又回厨房里了。 陆翼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原来是他着相了,这位安姑娘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他转过身,对手下低声吩咐:“立刻上山找到那具尸体仔细查验,再去通知葛先生,等大人从县令那里回来,我亲自禀告大人。” ………… 乔安把菜做得差不多了,天色也渐渐暗了,琢磨着这么多老爷们,吃饭估计得喝酒。 她正这么想着,大门就被敲响,伴随着一个沉稳的男声:“安妹?是我,宋青。” 乔安一听,赶紧对警惕守门的侍卫摆摆手:“是邻居。” 她拉开门,探出脑袋,果然看见穿着官服、挺拔站在门口的宋青。 “宋大哥。” 乔安高兴说:“你来得正好,我炖了红烧排骨还烤了兔子,刚出锅的,你装回去和宋大娘吃。” “那可好,许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 宋青爽朗一笑,把手上提着的酒坛拿过来:“听说你家大哥回来了,来了不少人,估计得喝酒,之前有朋友带了几坛子老窖好酒给我,正好分你一坛子。” 宋青为人忠义豪气,交友甚广,乔安站在门口都能闻到醇厚的酒香,显然这不是普通的酒,有些不好意思:“好酒难得,我去街上打点就——” “今天城门上,还是你与我说别跟你客气的,你倒是现在和我客气上了。” 宋青笑了,直接把酒坛放到她脚边。 乔安这下不能再拒绝了,当即颠颠回去盛了一大碗肉菜,端给他:“那我就不客气了,宋大哥你刚下职就来给我们送酒,太辛苦了,快回去换身衣服吃饭吧。” 宋青端着碗:“行,那我走了,你去忙吧,有什么事儿要帮忙的喊一声。” “好!” 李稷和罗老太说了一会儿话,就去了县衙见过县令,一连周旋了许久,快傍晚的时候才婉拒了县令的热情邀请,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宋青和乔安道别。 他站在那里,看着乔安站在门边朝着宋青的背影招手,脚边还留着一坛子酒,显然很是熟悉。 李稷笑说:“是邻居?” “李大哥回来了,对,是隔壁的宋大哥,关系很好的,刚下了职就来送酒。” 乔安听见声音,看见李稷,高兴说:“李大哥快进来,饭做好了,咱们开饭了。” “娘说你做的饭菜极是好吃。” 李稷温文一笑:“那我可要好好尝尝安妹的手艺。” 乔安不好意思:“娘夸张呢,我也只会做些普通的家常菜,李大哥恐怕要失望了。” -- 第341页 李稷含笑不语。 他当然不指望乔安能做出什么来,手艺好与坏都不重要,只要老太太高兴,只要她能讨老太太喜欢,那他就可以一直善待她。 左不过是多张嘴罢了。 满满一桌子菜,除了乔安做的家常菜,还有几道从县里最好的酒楼买来的好菜。 显然是酒楼的菜卖相更好,李稷夹了几筷子,这县城里再好的菜当然也不及他曾在各地吃过的山珍海味,罗老太和乔安吃得津津有味,他不过浅尝辄止,慢悠悠地吃着混时间,陪着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罗老太可太了解自家儿子,看他这模样就生气,直接舀了一勺红烧肉盛他碗里,不高兴说:“挑三拣四的干什么,在外面飘久了,瞧不起我们这小县城是不是,这么大个男人了,就吃那么点,唬弄谁呢。” “……”乔安被老太太这豪迈的举动噎了一下。 碗里冒尖的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和李稷那张清风霁月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稷苦笑:“娘……” “叫娘也没用。” 罗老太虎着脸:“你安妹辛苦做的,味道多好啊,别处你都吃不到,你肯定喜欢,你给我吃干净了。” “……”乔安无语揉了揉脸,老太太别的都好,就是特别护短,简直是她无脑吹,夸她这也好那也好——要不是最后的自知之明撑着她,她都觉得自己是什么绝世完美女神了! 李稷无奈,只好夹起一块瘦肉,很勉强地放在嘴里。 他想着,怎么也得把老太太糊弄过去。 可是当舌尖尝到味道,他突然愣了一下。 这个味道,竟然意外的……恰到好处。 他吃过江南最好的酒楼,尝过京城最好的宴席,最幼年的记忆里,也隐约还记得皇家宫宴盛大繁复的珍馐佳肴。 这不是他吃过最好吃的菜,甚至说不上多么出色,但是就是有种莫名熟悉的味道,像是贴着他的味蕾生长的枝蔓,生生开出了花。 乔安看着李稷顿在那里,像是难以下咽。 果然是讲究人啊,吃这样的大鱼大肉都嫌腻,乔安叹气。 这事儿闹得,给人逼成这样,这还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她可不敢和老太太对着干,免得老太太把火力对准她,她只好低头自顾自扒饭。 过了一会儿,她看见李稷又慢吞吞地吃起来,不仅吃了肉,还去主动夹菜,装得似模似样。 “……”乔安佩服,心想这位大哥虽然事儿挺多,但是能装得这么认真哄老太太开心,也是很孝顺了。 “孝顺”的李大公子,足足吃了一碗半的饭,连那一大勺红烧肉都硬是给清光了,才矜持地放下了碗。 乔安叹为观止,这个牺牲可太大了,不愧是亲儿子,孝顺,绝对的孝顺。 一顿饭吃完,乔安体贴地收拾起桌子,给罗老太和李稷留下说体己话的时间:“娘,李大哥,我来收拾,你们休息去吧。” 罗老太也没拒绝,她的确有顶重要的事儿要和李稷说。 李稷站起来,陆翼从外面的饭桌过来,刚要低声跟他禀告刺客的事儿,罗老太从屋里喊:“儿啊,你进来,陪娘说说话。” 李稷闻言,看了一眼麻利收拾桌子的乔安,心想,这亲娘,真不知道到底是谁亲娘。 李稷无奈摇了摇头,对着欲言又止的陆翼抬抬手:“一会儿再说。”然后就推门走进了老太太的屋。 李稷进了屋,屋里装饰简陋,但是很整洁,该有的东西一样不落,都摆得井井有条,连窗边细缝的灰尘都擦得干干净净。 李稷知道,这都是那个小姑娘收拾的。 她的确把老太太照顾得很好。 罗老太坐在烧好的炕边,看着清俊修长的青年推门而入,恍惚间想起那年,面容青涩却眼神坚毅的少年背着包袱,在寒天大雪中,毅然决然走出她的视线。 八年了,转眼已经是八年了。 当年锋芒毕露的少年郎,已经变成了清贵无双的俊美青年。 这条路走得太难了,太难了,她的儿子,已经吃了多少苦,未来又要继续吃多少的苦。 罗老太的眼睛渐渐红了。 “稷儿,稷儿……” 罗老太紧紧抓住李稷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李稷缓缓跪在地上,反握住她的手,低低地笑:“儿子在,娘,儿子回来了,您还哭什么,该高兴才对啊。” “回来就好,对,回来了,娘高兴!高兴!” 罗老太不想让儿子担心,赶紧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儿子回来了,娘就放心了,以后不许再走了。” 李稷温柔:“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儿子还得给娘尽孝呢。” “你惯会说好听的。”罗老太嗔他一眼,还是被哄地很高兴:“既然要尽孝,那你就得听娘的,赶快把安丫头娶了,以后你们俩和和美美过日子,赶快给娘多生几个小孙孙!” 李稷眉目温和如初,只是眼角的笑意微微收敛。 罗老太心中一跳。 “娘,只有这一点,恕儿子难以从命。” 李稷温声说:“娘,儿子是不会娶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 李稷:娘,我有心上人的,我是不会娶安妹的,但是看在您的份上,我会照顾她的。 罗老太(痛心疾首):不肖子孙! -- 第342页 后来: 李稷:…娘,我又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亲身、近距离、有名分的那种照顾,会照顾得更加好。 罗老太:……不肖子孙!!! 第88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三) 乔安在收拾桌子, 陆翼怎么好意思在旁边看着,也赶紧来帮忙:“安姑娘,我来吧。” 乔安看了看他那个比碗还大的手掌, 叹气:“算了, 还是我来吧, 家里一共就这些碗, 少碎一个是一个。” 陆翼:“……”似乎被微妙地鄙视了? 一会儿其他几个小伙子也吃完了也过来帮忙, 收桌子的收桌子洗碗筷的洗碗筷, 虽然一群糙汉子干活的细致程度有待商议, 但是毕竟人多力量大, 乔安再最后把剩菜剩饭一收拾, 就差不多齐活儿了。 “好啦。” 乔安甩了甩刚洗好的手, 端着好几碗醒酒汤和一盆水果出来, 塞到他们手里:“屋子给你们收拾好了,柴房里有热水和皂角可以洗漱,喝完汤吃完水果, 你们就赶快去睡觉吧。” 陆翼一众人端着水果, 受宠若惊。 他们一直是跟着大人南征北战, 虽说有条件的时候可以享受, 但大多时间都是风餐露宿, 一群大老爷们也不讲究, 今晚本想随便在柴房凑合一晚就够了,结果现在这又是满桌子酒菜, 又是醒酒汤和水果,不知道什么时候, 人家连房间都给收拾好了。 而且这位安姑娘可不是买来的使唤丫头,这是老太太给大人定的媳妇, 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未来主母,怎么能让主母伺候他们呢?! 陆翼赶紧接过碗:“怎么好老劳烦安姑娘,我们随便住哪儿都行。” “客气个什么劲儿,都是自己人,你们这一路颠簸过来,估计都没睡个好觉,快去休息吧。” 乔安浑不在意,端起一碗醒酒汤和一盘水果,就往老太太屋走:“睡觉的时候记得把屋角的香点上,夜里蚊子多,那是驱虫子的,其他还有事儿就叫我,晚安。” 众人看着她轻快的背影,面面相觑,一个年纪小的看着盆子里切开的苹果,忍不住拿起一个塞嘴里,甜滋滋的,他把苹果吞下去,小声嘀咕:“安姑娘也没有想象得那么凶……” 虽然她单手扛野猪,双手耍大刀,张嘴就要活剐了人,但是她还是个温柔贤惠的好姑娘。 “…”众人深以为然,纷纷点头,直道人不可貌相。 陆翼也拿起一块苹果塞嘴里,咔嚓咔嚓嚼着酸甜的果肉,心想这么温柔能干又有本事的安姑娘,要是能和大人在一起,好像也是挺不错的。 乔安端着水果和醒酒汤走到老太太门外,换了只手正要敲门,就听见里面罗老太满是怒火的声音:“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娘。” 李稷的声音仍然那么温润轻缓:“我不会娶乔安的。” 乔安愣了一下。 罗老太怒声:“我不同意!” “您同不同意,这就是事实。”她听见李稷用那种有些无奈,温和平静的,却又隐隐凉薄的口吻,轻声说:“娘,我知道您喜欢她,但是我不想娶她,她也不适合作为我的妻子,我们是不可能的,请您不要再试图撮合我们了。” 乔安眨了眨眼,感觉有一点尴尬。 虽然她没有很喜欢人家,之前也早有猜测,估计以这位李大哥现在的容貌和地位,以及那一身怎么看怎么牛逼的清贵气派,约莫瞧不上她的;但是现在亲耳听着自己被嫌弃,她还是有点小尴尬。 乔安摸了摸鼻子,听着里面罗老太还在怒声质问:“什么叫不想娶,什么不合适……”之类的话,觉得自己这水果还是先别送了,要不然一进去这局面不得尴尬死了。 乔安轻悄悄端着水果往回走,找到还在前院溜达等待着李稷出来有事禀告的陆翼,把醒酒汤递给他:“他们正说话呢,我不好打扰,我先回房了,等李大哥回来,你给他端过去吧。” 陆翼并未多想,接过碗:“行,辛苦安姑娘了,您回去休息吧。” 乔安应了一声,想了想,还去厨房拎了一桶热水回了房。 “你是不是嫌弃安丫头?你嫌弃她是逃荒来的,嫌弃她是个农女,在小县城里长大,没有身份,觉得她配不上你?” 那边罗老太听到李稷这么说,别提多心里多难受了,抹着泪说:“稷儿,你不能这样啊,娘知道,安丫头是有一身怪力,也不似寻常姑娘家会绣花纺布,在坊间名声不好,可是那都是那些心毒见不得人好的碎嘴的,她是个好姑娘啊!她心善、正直、勇敢,性子坚毅又宽厚,又有本事,娘不是随便逼你娶的,她确是娘见过最好的姑娘啊,她是能陪着你一辈子的人,娘不会害你啊!” “娘,我没说她不好,我看得出来,安妹是个心性澄澈的好姑娘,若不然,我也不会允许她留在您身边,至于天生神力,那更是安妹天生异禀,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气。” 李稷跪在地上,耐心地安抚:“儿子不是嫌弃安妹,只是她毕竟在民间长大,若是跟在儿子身边,从乡间单纯到诡谲官场霸业,必然惴惴不安,一辈子不知要多添多少惶恐辛苦,儿子也伸不开手脚,所以她实在不合适当儿子的妻。” “什么惴惴不安,你都不了解她,又怎知这荣耀这责任她扛不起受不住?说来说去,你不过还是嫌弃她出身,便是连一点耐心一点机会都不愿给她。” -- 第343页 罗老太捂着心口,看着李稷,止不住地哽咽:“稷儿,你何时如此在意门第之见?你不是这样的孩子啊,你娘我曾贵为罗家嫡长女,后来嫁给你爹,享过泼天的富贵,可是我与你爹从未以家世取人,当年我们被仇人所害,树倒猢狲散,多少曾经的亲友与我们反目成仇、落井下石?!这世上为名为利的都是假的,只有能真心待你好、能与你同甘共苦的人,才是你该珍惜的良人啊!” 李稷默然不语,罗老太见状,更是失望,悲痛不已:“娘当年不过是救了安丫头,给了她一碗汤、一张床,她就把娘当亲娘孝顺,这些年她对娘多好,你不知道,她比你这个亲儿子对娘还好!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你对她有偏见,你嫌弃她,你瞧不上她,你是没良心啊!娘怎么有你这样没良心的儿子……” 罗老太越说越气,手指着门口,怒骂:“你滚!你现在就滚,娘不想再看见你——” “娘。” 李稷看见激动的老太太,怕她气出个好歹,终是无奈说:“娘,儿子真的不是嫌弃她,只是儿子已经有心上人了。” 罗老太的声音戛然而止。 “……心上人?” 罗老太怔怔看着他:“你说真的?” 李稷坦然:“真的。” 罗老太看着他,突然冷笑:“好,那娘就好好问问你,你这个心上人是怎么来的?” “就是前些年,儿子突围深受重伤,濒死之际,为她所救。” 李稷知道罗老太心思,直接正中要害:“娘,她对儿子有救命之恩。” 罗老太满肚子就要喷出来的火气硬是被噎住了。 若是普通的心上人也就罢了,救命的恩情,却是不一样的。 罗老太语气稍微和缓:“既然是恩人,自当好好感谢,你那恩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如此重恩,娘是你母亲,自然应当亲自去感谢。” 李稷却道:“儿子不知道。” 罗老太惊异:“你不知道?你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儿子那时重伤濒死,神志恍惚,只是惊鸿一瞥,连她的容貌也未曾看清,便昏了过去,等再醒来,她已如幻影,芳踪难寻。” 李稷语气温柔:“儿子一直在找她,只是至今还未找到,但是儿子对她情根深种,在儿子心里,只有她才能是儿子的妻。” “荒唐!” 罗老太再也听不下去,拍桌而起:“惊鸿一瞥,你连人家的脸都没看清,你安敢言谈情深?又是敷衍娘的借口!你这般轻浮躲闪,是要活活气死娘!” “为何不敢?儿子一片真心实意,苍天可鉴。” 李稷回想起那日如梦似幻的画面,神色微微恍惚,冷硬如铁的心尖一片酸甜温软,眼神柔情似水,低声喃喃着:“娘,儿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像天上的仙子,清冷高贵,温柔绝美,儿子只看着她的轮廓,触着她的衣角,便觉得世上的一切女子都不过是庸脂俗粉,再也不能入眼分毫。” 他以前从不知道,女子可以这样美。 在遇见她之前,他心冷如铁,又傲慢非凡,这世间的女子或端庄或活泼或高贵或坚毅,与他眼中都似是红粉骷髅,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那一日,看见她,惊鸿一瞥,他那根天生断了似的情根,就猝不及防地开出了花。 她是那么清绝,那么出尘,在他濒死的迷惘中走来时,美得像幻梦中的神女。 那一刻,他突然就觉得,他爱的就是这样的姑娘。 她清冷,他就爱清冷;她高贵,他就爱高贵;她柔美,他就爱极了女儿家的柔美,只要是她的一切,他都喜欢,他愿意用尽自己的所有,温柔地把她捧在天上,去珍爱她、呵护她。 罗老太看着一脸情深的儿子,不知心中滋味。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有多冷漠高傲,原以为他不会有心仪之人,才做主想把乔安嫁给他,让自己最疼爱的两个孩子在一起;大不了她这个老太太豁出老脸去,无论威逼利诱,只要让他们先成了亲,生米煮成熟饭,等他们俩在一起,将来慢慢相互了解、磨合,她不会看错,他们一定能和美一辈子。 但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儿子竟然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这般神态,绝非糊弄她,而是真的动了情肠。 罗老太还不甘心:“你都不认得她的脸,你如何找到她?” 李稷颇为轻松:“她是高门贵女,待儿子将来重权在握,照着那几门大族找,迟早会找到她。” “你又怎知她是高门贵女?便是因为她气质出尘?” 罗老太骂:“救命之恩不假,可是我看你就是被救命的恩情迷了眼,将那姑娘生生神化,万一她根本不是你所想那般清冷柔美的姑娘呢?你到底喜欢上了一个人,还是喜欢上了一个幻影?” “儿子虽没看清她的脸,却意外看见她腰间佩的一块羊脂玉佩,上面印的徽纹繁复,定是某个皇亲世族的贵女,不知什么原因,暂时住在那隐居避世,才意外救了儿子。” 李稷低笑:“娘,儿子是真喜欢她,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儿子都喜欢她,会喜欢一辈子。” 罗老太听他这般执拗,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已经入了魔,一心只想找到那个姑娘,心都是满的,劝不住,也拦不了。 一个心里被另一个女人填满的男人,哪怕这是自己的儿子,即使他愿意娶,即使乔安愿意嫁,罗老太也不舍得把乔安嫁给他。 -- 第344页 更何况她知道,这一双儿女都是倔强骄傲之人,一个不愿意娶,一个如果知道他心有所属、也定然不会愿意嫁。 这四年心心念念的、想的好好的一段姻缘,就这么烟消云散了,罗老太颓然坐倒在炕上,一时有些茫然。 “怎么就这样了……” 罗老太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眼泪往下掉:“怎么就这样了,那我的丫儿怎么办,我一直跟丫儿说,说你会娶她的,你会照顾她的,你娶了别人,那我的丫儿怎么办?都怪我,我害了丫儿,我的丫儿要受委屈了……” “怎么会,娘,儿子是会照顾她的。”李稷温声说:“我们虽没有夫妻缘分,却可以以兄妹相称,您把她当做亲女儿,那儿子就把她当成亲妹妹看,将来为她择一门她喜欢的好夫婿,保她一生富贵平安,您说,这不是皆大欢喜?” 罗老太无话可说。 事到如今,这竟然是最好的办法了。 “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 罗老太突然紧紧抓住李稷的手,声泪俱下:“稷儿,你得对她好,安丫头全心待咱们,咱们老李家也得讲良心,也得全心待她好!你说到做到,你得把她当亲妹妹看,你得保护她,疼爱她,将来给她撑腰,咱们是一家人,你知不知道?你得答应我!” 罗老太如此郑重,让李稷的神色也不免动容。 上一世,他此时仍然陷于楚王与韩王的权力漩涡中央,在外征战,根本不得抽身,直到惊闻老母过世的噩耗,他日夜奔赴千里归来,却只看见老母亲干干净净伫在山间的坟冢,而家中早已空无一人,满室冰冷寂然。 此后这世间,只剩下他一人踽踽独行,托着血海深仇,活在最黑暗诡谲的阴谋里,心冷如冰,再无一丝温暖。 而这一世,他再也不会让这些悲剧发生,他的家人,他都会保护好。 李稷看着母亲殷殷期待的目光,沉声说:“好。” 既然是老太太的心愿,他会让她放心的。 罗老太终于松一口气,茫茫然地望着窗外:“也好,也好吧……” 只要他们俩都好好的,也行了。 李稷看她满脸疲惫,心下不忍,轻声说:“娘,您歇着吧,儿子出去了。” “去吧。” 罗老太勉强回过神来,拍了拍他的手:“你明日还要上职,快去歇着吧。” “好。” 李稷撑起已经麻木的膝盖,给老太太盖好被子,然后轻轻退出屋子。 他掩上房门时,听见老太太一声幽沉沉的叹息,让他心里并不好受。 但是其他的他都可以答应老太太,唯独这个,他不会让步。 “大人。” 陆翼快步走来,李稷淡眼看去:“何事?” 陆翼在他耳边,低声将乔安今天说的话与情状都复述了一遍,并说:“已经查清了,那柄长弓,是楚王私藏的前朝皇家重器,模样看着平常,弯力却可达千斤,威力甚是惊人,楚王特意以刺客为明面,却派下贴身的暗卫隐藏山中,欲暗杀于您,实在是用心歹毒。” 李稷闻言,眸中划过一抹异样。 他拿了楚王的把柄,楚王自然恨不得杀他后快,但是连他也没想到,楚王竟然不惜拿出这种会暴露身份的东西,做局只为将他暗杀。 若是没有乔安,那一箭射来,他未必会死,但是免不得受伤;而他一旦受伤,那腥味传出去,恐怕有引得不少豺狼虎豹蠢蠢欲动,这之后的麻烦和变数将数不胜数。 但是这一切,就机缘巧合地被乔安化解了。 李稷想着那个虽然相貌普通、行为举止却凶悍刚烈得不像个女子、唯有笑起来颇有几分天真灿烂的小姑娘,眸色微闪。 莫不是傻人有傻福,这看起来有几分呆愣的小姑娘,讨了老太太欢心,竟然还要让他记几分恩情。 李稷晒笑一声,摇了摇头,意味不明。 “我知道了。” 李稷轻描淡写:“把咱们手头的东西一起送上去,尤其把这长弓送到韩王府上,之后的事情,自有人替我们解决。” 韩王借此把楚王打压得越厉害,越要仰仗他们,越会松下更多的权力,到时候,机会就来了。 陆翼隐隐意识到什么,有些神色激动:“是。” 李稷负手而立,宽袖在晚风中浮动,后知后觉的有些酒意上头。 他仰起头,看着疏朗的夜色,突然一笑:“人人都道热闹好,都爱往热闹处挤,可是我看这小城里的清净才最难得,这夜色也明朗干净,不比那些诡谲晦涩之处,可以偏安一隅,慢慢筹谋,待来日自成一派,异军突起,那才是最随心自在的。” 陆翼不明所以,事实上,自从几个月前某一天起,大人突然改变计划,推拒了韩王的重任,而是说服了韩王,卸下一身韩王封赏的显赫重职,离开韩王的封地都城,远赴这荒凉偏远的河北道做了朝廷的区区六品昭武校尉,他就看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毕竟谁不知道如今朝廷式微,韩王与楚王这两位手握重权的诸侯王才是未来的大势所趋,大人用了这么多年才成了韩王最倚重的重臣,未来正是前途无量,可如今自请远调,岂不是把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大好局面空手让给别人? 陆翼也知道自己脑子不灵光,所以虽然看不明白,但是他知道,大人绝不会无的放矢,大人自有他的深意,他只用跟着大人完成大人的命令就好了。 -- 第345页 所以陆翼老实捧场:“大人说的是。” 李稷轻笑着摇了摇头:“罢了,过几日葛先生也清闲了,请他来临丹县,也好好修养一阵。” 李稷眯着眼,夜风吹着微醺的脑子,倒也清爽了不少。 他摆摆手:“我再站一会儿,你下去吧。” “是……对了。” 陆翼告退,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赶紧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大人,您晚上饮了酒,喝杯醒酒汤能舒服些。” 李稷看着那碗汤,微微挑眉,戏谑:“这么晚这街上还有卖醒酒汤的?总不会是你自己熬的?” “我哪里会,这是安姑娘给您留的醒酒汤。”陆翼可不敢居功,不好意思地说:“之前您正与老夫人说话,安姑娘就先回房了,就托我给您送来。” 李稷正要接过,闻言一顿:“安姑娘?” “正是呢。” 陆翼忍不住夸:“大人,别看安姑娘那么凶,为人真是温柔善良,给兄弟们都熬了汤烧了水,房间也整理好,还有切了块儿的水果吃,顶贤惠了,兄弟们睡之前,都念叨着安姑娘的好呢。” 李稷不语,冷不丁说:“我与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她来送过汤?” 陆翼一愣,随即老实回答:“是,只是没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稷微顿,指腹轻轻摩挲着碗边,不动声色:“她的表情可有什么异样?” 陆翼不明所以,想了想:“没什么异样,就是大概今天太累了,眉宇有点低落。” 那可不是太累了,怕是听到他与老太太说的话了。 李稷盯着颜色清淡的汤水,默然不语。 陆翼见李稷神色淡淡,也看不出喜怒,不由有点不安:“大人?怎么了?” “没事。” 李稷倏然一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陆翼一头雾水地走了,李稷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碗汤,片刻后,他抬起手,沿着碗边轻轻,薄唇一抿。 为了醒酒,汤里放了葱姜,味道酸辣,其实并不太好。 可是李稷喝着这个味道,却莫名地想起了今日的那一顿晚饭。 都是这种,明明算不上多美味、却又莫名让他熟悉、觉得还不错的味道。 老太太说,让他把她当亲妹妹。 李稷蹙了蹙眉,终于还是仰起头,将这碗醒酒汤一饮而尽,瞬间酸辣的味道冲进喉咙,将朦胧的醉意消得干干净净。 多久没有喝过这样的一碗醒酒汤了? 又有多久没吃过今晚这一桌家常菜了? 罢了。 李稷看着清亮的月色,轻轻一笑。 这些年,她对老太太的照顾不是造假的;那时为了老太太,举着刀义无反顾冲进来拼命的样子,也是真心实意的。 不管她为什么这一世会莫名出现,也不管她未来会不会有异心,至少这一箭的恩情,这四年的恩义,这份代他孝顺老母的恩情,他记下了。 他虽然不能娶她,却会给足她的颜面和尊敬,等来日,他便与她解释清楚,随她的心意给予补偿,将来也多看顾些,也省得再让老太太费心。 这个白捡来的便宜妹妹,至少在她没有异心之前,他会对她好些的。 ………… 房间里,乔安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一屁股坐在床上,对着镜子擦起湿漉漉的头发。 铜镜里露出一张绝美的脸蛋,眼如弯月,唇如丹红,被热气蒸得粉扑扑的小脸,白软得让人想咬一口。 乔安擦着头发,洗了个澡,低落的心情好了不少。 李稷一看就是前途无量的那种人,将来说不定要封侯拜相名留青史的;而她呢,咸鱼一条,最擅长的事儿就是打猎和种田;大家明摆着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前世那种平等社会,灰姑娘的爱情故事都能累死灰姑娘,更别提现在了。 所以李稷将来肯定得娶个出身高贵的大家姑娘,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要联姻,要平衡势力,要这个那个,要是再厉害一点,娶好几个漂亮的大族姑娘,大家一起脸上笑嘻嘻手下mmp,宅斗的风生水起,这日子,乔安想想都绝了。 罢了罢了,虽然被嫌弃了有点小情绪,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干脆的拒绝,两个人都好,想想也是不错的。 乔安捧着镜子,眨了眨眼,镜子里的大美人也眨了眨眼。 于是乔安心里最后一点郁气也就被消了。 她都长这么好看了,还需要什么烦恼啊?盛世美颜万岁!盛世美颜快乐! 乔安顿时傻乐起来,捧着自己漂亮的脸蛋在床上欢快地滚啊滚,滚着滚着就撞到墙上,胸口一声脆响,硌得她一疼。 “嘶……” 乔安嘶了一下,手伸到自己领子里,拿出来一块莹润光洁的玉佩。 那是一块通体无暇的羊脂玉佩,对着烛光照,能看见里面似潺潺流动的水色,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纹饰。 乔安不认得那是什么纹饰,但是她知道,这是原身从小贴身的玉佩。 青楼里的人都说,她是因为家里穷,才被卖进青楼的,但是一个能拥有这样的玉佩的家庭,怎么可能会缺钱卖女儿?又怎么可能在卖了女儿后,还把这块玉佩让她带着? 原身小姑娘,就是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问个明白,所以趁着青楼混乱时,跟着难民想去京城寻亲的。 -- 第346页 可是她没有能到京城,也没有能找到自己的亲人,而是病死在了半路上。 乔安看着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叹了口气,把它从脖子摘下来,放进一个小盒子里,扔到床底下隐秘的暗盒里。 家里来了人,人多眼杂的,这东西还是先收起来吧,等将来有机会,她会去京城,给小姑娘问出真相的。 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乔安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做早饭,闭上眼翻了个身,卷着被子香香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稷:我的心上人,是个月上仙子般清冷高贵、清绝温柔、纤细柔美的姑娘。 一边烧柴一边磨刀霍霍杀猪的乔安(打了个喷嚏,一脸懵逼抬头张望):谁?谁在叫我? 李稷:……(OvO) 第89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四) 乔安第二天照常起来做早饭。 陆翼他们不好意思再麻烦她, 一大早就出去自己找食儿吃了,乔安只需要做她和老太太的饭就行了。 乔安烧起柴火,一边在灶台上熬小米粥, 一边热自己的窝头,一会儿就着昨晚的肉菜一起吃,想想都流口水! 乔安蹲下来, 正在美滋滋地添柴,就听见身后轻缓的脚步声, 伴随着温和含笑的男声:“安妹。” 乔安一回头,就看见李稷站在门外。 他今日换了一身深绿色圆领袍衫, 上面绘着花纹绫案, 胸前绣着的花鸟山海纹路中, 伫着一只似虎又似豹的威风凛凛的野兽。 乔安看见那个绣着的野兽,直接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这是彪吗?” 李稷听见这话,眸色不由地微沉。 一个最多只在县城生活过的、普通的农女,会认出朝廷正六品官员的官服吗? 况且, 这还不是狮豹麒麟之类常见的猛兽。 “是彪。” 李稷毫无异样地淡笑着:“这种野兽少见,许多人都认不出,还是安妹见多识广。” “我也不知道怎么认得, 可能是听别人说过吧。” 乔安不好意思地挠头, 很佩服地说:“还是李大哥厉害,这样年轻, 就坐上了六品的位置。” 要知道,当年李稷可不是通过科举武举考上的官职,他是自己去参军,自愿成了最低等的军户, 出去南征北战,不仅没有在最残酷的战场上炮灰掉,竟然从连从九品都不是的、没有品级的无名小卒,连跨六级成了正六品的昭武校尉,未来前途一片大好。 乔安看着面前芝兰玉树般高雅的青年,真是很难想象他在战场上厮杀会是什么样子,感觉他就是那种适合倚在诗社里和友人谈笑风生、衣不染尘的翩翩士族公子嘛。 乔安甩了甩头,热情说:“李大哥你吃了吗?有现成的给你热一份嘛?” 李稷看着她热情的样子,如果不是听陆翼说她来过,他甚至会以为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知道他的拒绝和冷待,她还能这样心无芥蒂,是该说她太过天真良善,还是她故意装傻、其实另有图谋? 李稷其实不喜欢太天真的人,很多时候,良善意味着脆弱、意味着可欺,在他所处的那个黑暗的世界里,善良的人,比起收获同等的善意,更可能的却是会葬送自己。 相比起来,他倒是更愿意她是别有所图,至少这样,一码一码的清算,是他更习惯且驾轻就熟的。 “不必了。” 少女天生格外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像是星子在闪,灿烂灼目,看得李稷竟然莫名地恍惚了一下。 等他意识到,他的眉头不悦地蹙起,又很快松开。 乔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自己突然变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怎么了?” 李稷看着她茫然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李稷啊李稷,你真是魔怔了,不过是身形有些相像,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清冷温柔,一个刚烈英武,就像月亮和太阳,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如果这样都能认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没什么。”李稷收敛了所有异样,温和说:“安妹,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乔安愣了一下。 “母亲疼爱你,又以为我们都是尚未婚配,之前定下了你我的婚事,想让我迎你为妻,日后名正言顺的照顾你。” 李稷轻叹一声,看着她的眼神颇为歉意:“只是我在外经年,其实已然心有所属,她待我有救命之恩,我已决意将来娶她为妻,谁知道回来,却听闻母亲错点的这一桩鸳鸯谱……” 乔安顿时恍然大悟。 其实昨天听到李稷的拒绝,乔安还有点小情绪的。 虽然她没有很喜欢他,也觉得包办婚姻什么的不太好,还考虑哪天找到机会和他说清楚的,但是也没想到他刚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迫不及待地和她扯清关系,搞得好像多嫌弃她似的。 不过乔安后来再想想也是,人家李稷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长得好气质好还是个官爷,未来前途无量,当然愿意娶那种温柔如水、家世好人也长得美、将来能给他帮助的大家闺秀,看不上她这一个扛野猪的土村妇也是很正常了 ——要是掉过来,一个名校毕业自己创业有钱有闲追求者无数的白富美,就算回老家度假两天,也不会乐意被家人嫁给村门口穿短裤背心杀猪吐痰的大老粗啊! 我和你聊风花雪月,你和我聊韭菜八毛,这大家不说物质差距,这精神世界也合不到一块儿去啊,这得多大心才能同意啊。 -- 第347页 乔安是个好脾气的人,她总爱把人往好处想,想了想,觉得李稷也没做错什么,而且自己也解脱了,于是也就想开了,今天再一听李稷这么解释,顿时就明白了。 怪不得他这么急着撇清关系,因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美滋滋等着见家长,结果一回家,老妈竟然给订下了包办婚姻?那还不是得赶快说清楚,免得留下个烂摊子,惹自己的心上人生气。 “到了这个境地,我知道耽误了你这些年,你心有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你若生气,也别气母亲,她毕竟是一片慈母之心,是真心疼爱你,才想为你找个依靠。” 李稷平生虚伪冷血,此时却是难得的真心实意,沉声说:“母亲年纪大了,若见你伤心,未免难过,你若怪便怪我吧,你有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 “嗨,说什么怪不怪的,你太多心了。” 乔安大手一摆:“没事啦没事啦,我不在意的。” 李稷的声音一顿。 他看着乔安一脸轻松的样子,顿了顿,才说:“你不怨?” “其实我本来就觉得这个婚事不靠谱嘛,当时就是为了哄老太太放心,我才无所谓认下的。” 乔安看着李稷清俊的脸,真诚说:“我们俩天差地别,的确是不合适啊,强凑在一起互相埋怨也没有意思,而且你还有了喜欢的人,那我就更不能耽误你了,我本来也想什么时候找你说清楚的,你现在先开了口,还免得我做坏人被娘骂了。” 李稷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他听见她轻快地说:“我知道娘疼我,对我好才想给我找个好夫婿,娘一片好心,我怎么会怪她呢?至于李大哥你想娶自己喜欢的人,人之常情,又没有错,我怎么能怪你呢?那也太不讲理了吧。” 的确是这个道理,但是作为在这其中利益受损的人,比起承认这个道理,更多人更愿意将怒火和怨恨转到别人身上。 李稷神色微微动容,深深看着她:“但是终究委屈了你。” “我不觉得委屈啊。” 乔安摊手:“我本来就不想成亲,这些年还清净了呢,至于名誉什么的,其实我真的无所谓啦,反正我已经够被议论的了,虱子多了不愁嘛。” 李稷没有说话,乔安还安慰他:“李大哥,你这么与我说清楚,其实我挺高兴的,真的,你别多心,我都很好的,到时候我会与老太太说清楚,不会让你为难的。” 李稷看着她明媚真挚的眸子,仿佛有那么一瞬间,从里面清清楚楚反射出自己所有的卑劣和冷酷。 他从来不怕承认自己的冷酷凉薄,但是这一刻,这种强烈的对比不知为什么让他颇为不自在,他竟然一反常态地侧了侧脸,避开她的视线,薄唇微抿,半响,才温声说:“话虽如此,终究是让你受了委屈,我已经答应母亲,会视你为姊妹,日后你我便以兄妹相称,日后我都会照顾你的。” 乔安还挺高兴:“好啊,那我还叫你大哥——哎呀!” 身后灶台突然一声响,竟然是煮开的粥把盖子顶开了,乔安赶紧跑回去,不忘说:“李大哥,你安心上职去吧,我一会儿和娘去说。”说着又扭头去踩快烧出来的火星。 李稷顿了顿,才转身离开。 他走出几步,又转身,幽邃狭长的凤眸盯着火烧火燎的厨房,还隐约能看见乔安手忙脚乱的纤细背影。 她身上有越来越多可疑的地方。 一介孤女,却天生神力,敢杀人,认得官服,可偏偏展露出的性情又天真单纯;家世清白,因水患逃荒而来,却偏偏又被老太太所救,被她视若亲女,更险些嫁与他为妻。 一个前世没有出现过的人,今生却莫名地出现,甚至因为老太太的另眼相看,眼看将来会成为他身边看重的人之一。 更甚者,他自知有一副多么如铁石冷酷的心肠,又心有所属,可偏偏在她面前,一次两次的失态。 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多巧合的事吗? 李稷眸色一片冷沉。 他已经过了相信巧合的年纪,他亲手就为敌人造就过无数要命的“巧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看起来顺理成章的巧合,也未必不会是有心人暗中早早布下的棋局。 他还有母亲,他还有满门血仇,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他赌不起。 李稷继续转身往外走,走出大门,陆翼一众人已经在马车前等候。 “陆翼。” 李稷踏上脚阶时,侧身对陆翼吩咐:“派两个暗卫,盯着乔安。” 陆翼一愣:“盯着安、安姑娘?” 陆翼没觉得安姑娘有什么问题啊,他欲言又止,到底不敢反驳,终是无奈应道:“是。” 李稷面色淡淡,坐进车厢里,陆翼一脸纠结地坐到车辕上,刚要挥鞭斥马走,突然又听见身后车厢里淡淡一声:“之前不是得了一套点翠镶红宝的头面,着人和人参一起拿过来吧。” 陆翼一愣。 那支千年人参他知道,是大人怕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体弱,特意给老夫人寻来护命的。 只是那一套意外得来的点翠红宝头面,雍容异彩,本来是要按老规矩压库里的,这拿过来,老夫人也用不上啊。 可这家里只有两个女人,除了老夫人,也就只有安姑娘能用了。 陆翼傻乎乎:“大人,您要送给安姑娘?” -- 第348页 “老夫人喜欢她。” 李稷淡淡说:“既然已经认了义妹,便当做见面礼吧。” 陆翼:“……” 陆翼不是很明白,一边暗中监视人家,一边送人家价值连城的见面礼,这是个怎么的操作。 车厢里不再有声音传出,陆翼也不敢吭声,心中暗暗咂舌,大人的心思真是永远猜不明白,只好拽着缰绳,架着马车走了。 ………… 乔安端着碗到了罗老太屋里,罗老太正坐在榻上满面愁苦,时不时地唉声叹气,乔安看得很不忍心,又有点想笑:“娘,咱不至于啊。” 看见乔安,罗老太这心就拧巴着疼,握住她的手,眼眶又红了:“我的丫儿,娘对不起你啊……” “别别别,娘您别哭。” 乔安赶紧哄老太太:“真没事儿,您知道我的,我本来就不想当您童养媳,就想当您闺女,之前大哥没回来时,我怕您伤心,才一直无奈担着这么个名头的;现在好了,刚才我已经和大哥说清楚了,以后我不用嫁人,还白赚一个哥哥,这简直太美了。” “美什么美!你尽会哄我。” 罗老太擦眼睛:“好端端的一桩婚事没了,还耽误你这么多年,外面名声还这样了,你将来可怎么嫁人啊。” 罗老太心里后悔。 这年头的姑娘,哪个不会点绣花纺布的技艺,还努力赚个贤惠温婉的好名声,好嫁个良人;当年她也想教乔安,可是乔安不乐意,有那功夫宁愿去上山打猎养家,罗老太拗不过她,又想着反正她将来嫁了自家儿子,也不拘什么名声的,就娇纵了她,结果现在这样,顶着这样的凶悍名声,若是嫁到别人家去,岂不是要被人家看轻受委屈啊! 乔安张了张嘴,刚想说没关系,罗老太已经狠狠说:“也不妨事!还有你兄长呢,等他将来坐个高位,给你撑腰,娘多给你攒嫁妆,你只管挑个你喜欢的,十里红妆嫁出去,再让你哥好好提携他,到时候你丈夫事事都要依仗你,断然不敢与你大小声,管它什么名声的,任谁也不敢看轻了你!” 乔安:“……” 乔安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太太对她的婚事永远是这么热情,前脚和李稷的婚事凉了,后脚就开始给她琢磨下家了,连亲儿子都沦落成无情的撑腰工具。 在这个时代,哪怕老太太已经足够开明了,但是也仍然觉得,女孩子再厉害,也终究是要嫁得良人才能幸福。 乔安虽然不觉得自己一定要成亲,但是她知道这就是老太太疼她的方式,她都明白,也感激这份疼爱。 “好,娘。” 乔安不想让老太太着急,乖巧哄她:“我都听您的,将来我挑个好的,给您过目,您答应了,我才嫁!” 罗老太听乔安这么说,见她真的心无芥蒂了,才终于破涕为笑:“好!丫儿,你放心,娘一把老骨头,也是有用的,娘活着一日,就绝不让你受委屈。” 乔安感觉眼睛发热。 她很幸运,这一辈子遇到老太太,真的多了个母亲。 “娘……” 乔安撒娇地躺到她怀里,罗老太慈爱地抚着她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一手搂着她,拍着她的胳膊,感慨:“娘有一儿一女,现在儿子回来了,女儿将来再嫁得良人,娘便是死都无憾了。” “别说那不吉利的。” 乔安“呸呸”两声,好奇:“所以大哥不走了吗?” “不走了。” 罗老太也止不住地高兴:“这不孝子,总算还记得自己有个娘,以后咱们娘儿三好好在一起,娘想想就高兴。” 乔安见老太太高兴,也忍不住高兴。 说开了童养媳的事儿,乔安本来觉得就没事儿了,李稷回来,老太太有了儿子,她多了个哥,一切皆大欢喜。 但是乔安后来发现,李稷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因为乔安发现有人在监视她。 就从她和李稷说开了的那天之后,她就有被窥视的感觉。 他们藏在她身边,藏在她看不到的各种隐蔽位置,暗地里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乔安脑子里莫名闪出一个词“暗卫” 他们武功很厉害,形如鬼魅,谨慎小心,如果是别人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但是乔安却是个异类。 就仿佛天赋异禀,她不仅知道他们盯着自己,她甚至还知道他们藏在什么位置。 那种感觉很奇妙,她走在街上,放眼四望,都是习以为常的景物,可是她就是知道,有人藏在树上,有人藏在街边小铺屋檐的梁下,有人混迹在人群中,不动声色记录着她每一天所有的所作所为。 乔安一度很震惊,因为她以前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那是大概一年多前,某一天,突然也有两个人出现在临丹县,暗中调查罗老太和李稷的消息。 不过那两个人早就被她解决了,她做得很干净,是故意引到别的地方处理的,连罗老太都不知道,那些暗卫背后的人更是被她引得偏离了轨迹,按理说应该不会再派人来了。 乔安很警惕,生怕是一年前那些暗卫背后的人卷土重来,她不动声色地反向观察,观察了一阵,她才慢慢发现,这些暗卫是李稷的人 ——因为只有在偶尔李稷和她说话的时候,这些暗卫会收回视线,像是避嫌一样恭敬地退开。 -- 第349页 所以是李稷派人盯着她?盯着她干什么?她一个农女啊,每天做饭上街两点一线招谁惹谁了,他还找人盯着她,是闲得蛋疼吧?! 乔安刚开始死活想不明白,后来才从李稷的态度中,隐隐看出点眉目来。 李稷好像不是很喜欢她。 虽然他和她说话时态度温和,也会关切她缺什么需要买的,在老太太念叨的时候会一遍遍温柔耐心地应承一定把她当妹妹疼爱……狗屁的妹妹,谁家会派人监视自己妹妹?! 乔安伤心了,伤心大发了。 亏她还以为李稷是个温润如玉、学识渊博、专情又孝顺的五好青年,觉得他长得好人品也贵重,简直绝代风华的完美古言男主,甚至一度还有点羡慕那个能被他痴心喜欢的妹子,想着自己将来如果要找也得找个这样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结果全是假的!说得那么好听,脸上笑得那么温柔,说好的当妹妹,根本就没有当妹妹,估计要不是老太太实在喜欢她,他一回来就恨不得把她扫地出门了。 乔安从来没这么委屈过,她想这人怎么能这么坏呢,她认真想把他当大哥尊敬的,她真心对老太太好,他凭什么一回来就怀疑她,怀疑她也不明说,暗搓搓找人盯着她,脸上还装成多温和疼爱的样子……这不是欺负人嘛! 乔安不知道这个情况该怎么办,她不想告诉老太太,老太太知道了一定会伤心;她也不想再和李稷说明白,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位李大哥的心眼比她以为的多多了,从始至终他都把她当外人呢,她和他摆真心实意的,即使脸上他说着歉意,说不定还被他在心底嘲笑她愚蠢。 乔安虽然有点傻,但是也不想再受这个委屈。 乔安就每天忍受着监视,每天蹲在台阶前,幽幽看着李稷早起晚归上职点卯,看见她时,还会若无其事地朝她浅笑:“安妹,今日起得早啊。” 乔安:“……”呵呵。 大概她的脸色太难看了,坐在石阶上,都有点镇宅凶兽的架势,以至于李稷的脚步都慢了慢。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耽误几秒的时候,向他的便宜妹妹走去,声音温和亲切:“安妹可是心情不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那里有些助眠的香薰,今日便给你送去,你试着用用可好?” 乔安心想:除了监视,你现在还要给妹妹下催眠药了是不是?我呸!谁当你家妹妹,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乔安仰起头,一脸天真地看他:“李大哥,香薰就不用了,但是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李稷有些惊讶,因为乔安之前从未向他提过任何要求。 难道是觉得时机成熟了,开始露出尾巴了?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耐心,比起之前四年的蛰伏隐忍,也未免太差了些。 万千思绪划过,李稷面色温和,莞尔一笑,语气越发柔和:“当然,安妹任何愿望,为兄定当竭力满足。” “真的吗,那太好了!” 乔安捧着脸,眼睛亮晶晶:“大哥!我想吃老郭家的烧鸡,你回来能帮我带十只吗?” 李稷:“……” 李稷笑容微微僵硬:“……什么?” “烧鸡啊,因为离大哥上职的地方很近,大哥顺路给我买,超方便的。” 乔安继续捧脸,又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十只是不是有点多了? 李稷还没有说话,乔安已经自顾自地说:“可是人家胃口大嘛,但是自己去买,好像很能吃的样子,太丢人了啦;而大哥就不一样了,大哥不怕丢人的,大哥这么疼爱妹妹,一定会愿意给妹妹买的对不对?” 李稷:“……” 乔安开心脸:“而且娘知道也会超开心吧,娘最喜欢看到的就是我们兄友妹恭的啦…大哥,你懂我意思不?” 李稷:“……” 李稷这次沉默了很久,盯着乔安天真无邪的笑脸,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安妹想吃,大哥当然给你买。” 那一天傍晚,陆翼和小弟们,一人抱着一只烧鸡送来了宅子。 乔安看着正跨过门槛进来,仍然衣袂翩翩、纤尘不染的李稷李大公子,扭头天真快乐地朝罗老太跑去,边跑边喊:“娘!其实我从小就有个梦想——明天我想吃福江楼打包回来的满汉全席!” 李稷:“……” 李稷猝不及防,被门槛绊得一个踉跄。 第90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五) 乔安如愿吃上了富江楼的满汉全席。 由【李稷】李大公子亲自打包回来的满汉全席。 大概是看出乔安不折腾死他不罢休的决心, 李大公子当机立断,纡尊降贵亲自提着食盒回来,后面跟着眼睛快要瞪掉的陆翼一众人。 乔安表示这才哪儿到哪儿。 她已经想好了, 吃完了满汉全席,还有山东菜四川菜扬州菜烤全羊和铁锅炖大鹅!就李稷那点俸禄,呵呵……颤抖吧钱包!不给他吃空了算她肚子小—— 饭桌上, 乔安举着比她手还大的猪蹄狼吞虎咽,啃得满嘴流油。 罗老太看得心惊胆战, 忍不住去摸摸她的小肚子,发愁:“丫儿啊, 吃不下就别吃了, 昨儿那八只烧鸡还没够啊。” 虽然以前乔安食量也大, 但一直都是控制着的,这突然这么彪,给老太太吓够呛。 乔安其实已经吃撑了,但是她就想气李稷,所以强撑着说:“没事儿, 娘,我就是馋了。” -- 第350页 “馋也不能这么吃啊。”罗老太摸着她圆滚滚的小肚子,忧心忡忡:“这怎么突然这么能吃啊?丫儿, 不会是哪儿生病了吧?稷儿, 要不你明天找个大夫来你大妹瞧瞧。” 桌子对面,满桌子大肉大菜挤出来的一个小角里, 李稷慢条斯理舀着一勺清粥。 粥还不是福江楼的,是乔安中午做完了剩下的,清得很彻底,水比米多的那种。 一个酒楼的大鱼大肉, 一个家里的剩菜清粥,这明晃晃的对比,不知道的得当李稷是什么可怜小白杨。 乔安几乎看见他脑门上刻着巨大的闪闪发光的“一个被压榨的无情赚钱工具”几个大字。 乔安:一本满足JPG 听见罗老太的话,李稷白皙的手指放开勺,用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瞥了一眼对面满脸美滋滋、狐狸尾巴都快翘到天上的乔安,对罗老太温声说:“也好,我看安妹也吃得多了些,明天我请大夫来,给安妹开些药。” 乔安顿时警惕:“我没病,我不吃药。” 李稷还没说话,罗老太就虎着脸:“没病你突然吃这么多,必须得让大夫给你看看。”罗老太说着,一把把她手里猪蹄抢过来:“不许吃了,小肚子都撑出来,看你那吃相,小猪都没你能拱,将来可怎么嫁得出去……还不快把嘴上的油擦擦,像什么样子。” 乔安哼哼唧唧,罗老太一扭头,就看见李稷面前清得能映出人脸的粥,顿时怜惜:“稷儿,光吃粥怎么行,你也多吃点菜。” 李稷淡淡一笑:“娘,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你都没吃几口,看这菜还剩这么多……” 罗老太说着又叨叨乔安:“你看你,点这么多菜,你哪里吃得了,让你哥白花钱多少钱,也就是你哥疼你,你可不许再任性闹你哥……” 乔安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对自己碎碎念起来的老太太,又看着对面状似无奈、淡笑不语的李稷。 卧槽!他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装成这个可怜的样子,搞得像她故意欺负人一样,让老太太管她,不让她再乱花钱。 乔安咬牙,果然是玩政治的,心都脏。 但是乔安是不会服输的,她眼珠子转了转,机智地说:“娘,又不是我一个人吃,还有大哥吃,大哥辛苦一天了,当然应该吃点好的。”说着,乔安豪气地夹起一个油汪汪的大鸡腿放进李稷的粥里,满脸天真:“大哥!你吃!” 李稷:“……” 李稷看着把清粥染成一片油汤的鸡腿,唇角的微笑僵硬了一下。 罗老太倒是很欣慰,她最乐意看到的就是这兄妹俩和睦。 她说:“稷儿,还是你大妹想着你,你快趁热吃。” 李稷当然不会吃,他惯来不爱吃这些油腻的,当即婉拒:“不了娘,我就想吃点清淡的。” “清淡好,这个五香牛肉就特别清淡。” 乔安开心地给他倒了半盘子五香牛肉,又在上面盖了满满一碗看着平平无奇其实巨辣无比的青椒炒鸡蛋,热情洋溢:“大哥这个好,又有菜又有蛋还特别清淡!大哥你一定爱吃!” 李稷:“……” 李稷看着自己的清粥生生变成了冒尖的汤泡饭,沉默了一会儿。 乔安还在旁边假模假样:“哎呀,大哥每天辛苦了,就得多吃点,要不然一个大男人,那么瘦弱,多不好啊。” 李稷抬起头,淡淡看了她一眼。 乔安觉得他这一眼里有杀气。 乔安无所畏惧地瞪回去。 杀气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他飙天然气啊! 李稷的指腹压着勺柄,指下缓缓用力,瓷白的勺柄开始蔓延出些微裂痕。 罗老太已经看过来,也劝道:“稷儿,你大妹说的有道理,大妹给你夹的,你就多吃些啊。” 李稷冷冷盯着乔安一会儿,轻扯了扯唇角,把勺子放到旁边,拿起一双筷子,竟然真的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乔安顿时小尾巴仰上天,恨不得叉腰大笑。 让你装逼,让你牛逼,吃吃吃!给你吃吐了—— 乔安知道,李稷每天吃饭都可讲究了,喜欢吃清淡的,今晚上这大鱼大肉,又是油又是辣,他吃了那么多饭,指不定就能给他吃拉肚子。 但是乔安万万没想到,大半夜的,李稷没有拉肚子,她倒是闹起了胃疼。 乔安虽然是个能杀猪的硬妹,但是她的身体其实不太好。 原身本来就是早产儿,身体底子比常人弱,尤其是后来逃荒那半年,给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耗,这四年稳定下来,渐渐好了一些,但也不过是吃粗茶淡饭,偶尔吃点荤腥,突然往胃里塞这么多油腻的东西,乔安的胃当即就造反了。 “就说不让你吃这么多,你非要吃!现在好了!胃疼了你就高兴了!” 罗老太坐在床边,看着团着被子蔫哒哒躺在床上的乔安,又急又气又心疼,眼眶都红了。 乔安软趴趴:“娘,别着急,我没事儿。” “都这样了还没事儿。” 罗老太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心里难受,着急问旁边连夜请来的中年大夫:“大夫,孩子她都吐大半夜了,脸白成这样,这别不是害什么病啊,您快给她仔细看看,开点药。” 大夫把完脉,沉吟了一下,说:“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吃得油腻了,肠胃受不了,我给她开些促消化的药……只是这孩子身体底子薄,外面看着没事儿,可是里子是有些虚的,我也给她开些药,平日多滋补吧。” -- 第351页 罗老太一听,赶紧说:“好,好,您尽管给开药,不怕贵,都开好的药。” 大夫没说什么,转身出去了,乔安碎碎念:“我都说没什么了,我自己就会医术,我还不知道嘛……” “你知道什么,就你那三脚猫功夫,给自己闹成这样都不知道!”罗老太说起来就生气,气得在她胳膊上打了两下:“看你以后还吃那么多油腻的,听人家大夫的,少吃多餐,多吃清淡的!听见没有?!” “才不是三脚猫,明明很厉害的……” 但是再厉害又怎样呢,她又不是神仙,有些病能治,有些病还是治不了啊。 乔安哼哼唧唧,被老太太又打了两下,才不情不愿:“知道啦……” 侍从熬了药端过来,老太太让她喝,乔安闻着那味儿也是够够,苦着脸一仰头硬灌下来,顿时苦得快哭了。 乔安一脸皱巴,一抬头,正看见李稷站在门口,负手看来,目光淡淡,嘲弄又凉薄。 乔安顿时想到之前饭桌上他温声细语那句“给她开药”,当时她还嗤之以鼻,并且殷切期待他晚上闹肚子。 结果身强力壮的她胃疼到打滚,看着文文弱弱的李稷吃了比她还多的乱七八糟的,屁事儿没有! 乔安悲愤了。 为什么会这样?! 倒霉就算了,居然还被仇敌看到了,面子不仅没掰回来,反而要被他在心里嘲笑。 乔安太难过了,这下可是丢脸丢到家了,她自闭地把头埋进老太太怀里嘤嘤嘤,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快乐了。 罗老太骂她“多大年纪还撒娇不知羞”,却还是心疼地搂着她的后背拍。 李稷移开目光,转身出了门。 大夫正在前院等他,恭敬弯腰:“大人,这位姑娘经脉不通,没有内力,按理应该不会武,可是力气偏又远超常人的大,更手脚轻盈,耐力极佳,似乎有一种奇特的气力流荡在她身体中,让她有着不输高手的实力……我才疏学浅,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状况,倒真真是天赋异禀。” 李稷这些时日也已经猜到了,倒没有什么惊奇的,只道:“还有吗?” “还有……” 大夫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刚才在老夫人面前未敢说实话,这姑娘身子底子不仅是弱,而是极弱,似乎在胎中就生了毒,年幼时又不曾好好保养,以至于如今已病入骨髓,只是那股子气力撑着她,让她看起来外表无恙,但是这样下去,将来不仅有碍子嗣、会诸病缠身,更甚者会影响寿数。” 李稷漫不经心的神色一顿。 那不带什么感情的几个字,听在他耳朵里,不知道为什么,让他的心口骤然一阵窒息。 他蹙眉,本是温润柔和的面容,竟然莫名显出冰冷骇人的煞气。 大夫一惊:“大人?可是旧伤复发?还是哪里有恙?” “无妨。” 李稷抬了抬手,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修长的指尖还在不自觉地轻颤。 “她现在不能死。” 李稷口吻漠然:“老夫人喜欢她,她死了,老夫人受不住。” “自然。” 大夫一听就明白了,只是有些为难:“这姑娘的病症复杂,我医术不及,恐怕还得方先生亲自诊治才行。” 李稷淡淡说:“那就让方愈过来。” “是。”大夫说:“那我就先开些滋补的药,给安姑娘长期用着。” 李稷不置可否,大夫退下,他站在那儿,片刻后,转过身,望着半掩的门,听着里面乔安和老太太撒娇哼唧的声音,抿了抿唇,神色喜怒难辨。 ……… 乔安折腾李稷的计划泡汤了。 她的山东菜四川菜扬州菜和烤全羊都泡汤了,因为罗老太那天被吓着了,现在死死看着她,不让她瞎吃外面的,更别提让李稷给她带外卖了。 不过李稷还是干了点人事儿,他送来了几个侍女,接管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事。 让乔安震惊的是,这几个看着平平无奇的侍女,竟然也会武功。 乔安端着药碗,蹲在台阶上,每天看她们像机器人一样手脚麻利地收拾屋,觉得李稷这个人八成是有毛病。 别人家的侍女千娇百媚,他家的侍女是打手兼职——这得多怕死?这算不算一种心里疾病?被害恐惧症?! 乔安啧啧两声,端起碗,闻着里面的苦药味,又忍不住啧啧。 这药可不便宜,她在里面少说也闻到了人参和一些珍贵药材的味道,虽然估计根治不了她的病,但是总归是对她身体有好处的。 李稷走下马车,就看见乔安蹲在台阶那里,抱着碗自己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姑娘家,天天蹲台阶。 李稷拧了拧眉,随着往前走,眉宇间的不耐渐渐化为温和,含笑问:“安妹,怎么坐在这里发呆?” “我在思考。” 乔安仰起头,一脸好奇:“大哥,又是侍女又是陆翼他们,你雇这么多人,你得花不少钱吧?听说你们朝廷六品官俸禄很低的,你钱还够吗?” 李稷还从没被问过这种问题,他顿了一下,才温声说:“够,大哥还有积蓄,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乔安“哇”了一声,星星眼:“大哥你好有钱啊!” 李稷微微一笑。 “这么有钱,也得贪不少年了吧。” -- 第352页 乔安一脸羡慕:“现在还没被抓走,大哥你真厉害。” 李稷:“……” 她的表情太真诚了,以至于李稷有那么一瞬间都快信了。 李稷淡笑:“安妹说笑了。” 乔安摇头:“我没说笑,我真心的。” “……”李稷不想和她废话,要继续往里走。 葛文山从马车下来,还没有欣赏这小县城的淳朴景色,一眼就看见门口坐着的小姑娘,一把抓住李稷的袍角。 “那大哥有钱的话,可以给我买个宅子吗?” 小姑娘特别期待地说:“不用太大,十进大的就行。” 李稷:“……” 葛文山:“……” 葛文山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现在小县城的姑娘,宅子都是从十进开口的吗? ——这消费水平是不是有点不太淳朴? 李稷还在微笑,他微笑着说:“安妹,你住皇宫里去得了。” 乔安顿时一脸鄙视,语重心长:“大哥,穷就是穷,不用转移话题,就算你买不起,妹妹也不会嘲笑你的。” “……”葛文山亲眼看着李稷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葛文山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李稷会拔剑出来一刀把这小姑娘砍了。 场面过于尴尬,他轻咳两声,乔安这才看见不远处、随同马车下来的一个方巾文士打扮的中年男人,惊讶:“呀,大哥你带了客人啊。” “是安姑娘吧。” 葛文山笑着说:“老夫姓葛,是大人帐下的客卿。” “哎呀呀,原来是葛先生,久仰大名。” 乔安站起来,像模像样朝他拱了拱手,笑容灿烂:“见过葛先生,我是乔安,是老夫人的义女。” 李稷看着她瞬间秒变了张乖巧脸蛋,唇角微扯。 葛文山赞称:“安姑娘真是活泼可爱,无怪大人如此疼爱。” 乔安心里呵呵。 疼爱,疼尼玛爱。 反正大家就是装呗,认真你就输了! “葛先生,走吧。” 李稷无意在外纠缠,转身要走,乔安又是一把扯住他衣服:“大哥!我还有件事儿。” “……”要是换个没人的地儿,李稷都能生劈了她。 李稷忍耐地顿住脚,回身问:“安妹还有事?” 乔安诚恳说:“大哥,宅子买不了,那你再雇个厨娘吧,反正都有侍女干活了,我也懒得做饭了,生火什么的可麻烦了。” 李稷温声说:“可是娘吃惯了你做的菜,你孝顺,就继续辛苦些吧。” 滚蛋吧,娘吃什么都行,每次她做的菜反而都是他吃得最多。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个黑心肝的家伙虽然讨厌她,但是爱吃她做的菜,就故意不给她请厨娘,让她白干活。 啊呸!想得美! 乔安才不想给李稷做菜呢,她甩手不干了。 乔安天真无邪:“可是娘也心疼我不想让我做菜。” 李稷:“……” “不信你去问娘。” 乔安继续嗲嗲:“大哥,你看人家的手都糙了,你要是真疼妹妹,一定会给妹妹请个厨娘的吧。” 李稷:“……” 李稷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一口气:“安妹,大哥也想给你请厨娘,但是大哥没有钱了。” 葛文山:“…?” 乔安:“???” 葛文山表情古怪,乔安也呆了呆:“你不是说还有积蓄吗?” “大哥骗你的。” 李稷眼皮子都不眨,一脸歉然:“毕竟大哥也是要面子的啊。” 乔安:“……” 乔安呆滞看着他,李稷就像是个面对奢靡无度熊孩子的家长一样,神色无奈,语重心长:“安妹,大哥养家不容易,现在实在囊中羞涩,你再忍一忍,等大哥将来手头宽松了,再给你请,好吗?” 乔安:“……” 好吗?好个蛋蛋! 不等乔安说话,李稷已经带着葛先生翩然而去。 乔安看着李稷纤尘不染的背影,气到质壁分离。 没钱?你他喵的穿着千金一匹的丝缕,没钱给她请个月薪一两的厨娘?一边嫌弃她还一边奴役她白干活?!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乔安气得把超贵的药一饮而尽,瞬间苦到升天! 乔安瘫坐在台阶上,满脸在抑郁和报社之间横跳的表情。宋青过来,正看见她这咬牙切齿的小模样,顿时给逗笑了。 “怎么坐在这儿。” 宋青笑着逗她:“谁这么厉害,还能欺负得了你,不怕被你揍傻吗?” 乔安看见宋青,叫了一声“宋大哥”,闷闷不乐:“不能揍,所以才好生气。” 李稷再讨厌,她也不能揍老太太的儿子啊,而且李稷这次还给她买的这么贵的药,她占人家便宜了,本来足足的底气,都被戳了个洞,放跑了一半的气。 宋青看着她的样子,在想到的人里转了一圈,脸色微沉:“是不是李家大哥,欺负你了?” “也说不上,反正就是,唉……” 乔安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太复杂了,她只能叹气:“没法儿说,算了算了。” 宋青见她不愿意与自己说,神色微微黯淡,但是很快调整过来。 他看着乔安纠结的小脸,有些心疼。 -- 第353页 终究是别人的家,她留在这儿,也是受委屈。 “我一看便知道,李家大哥是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他们那些人心思深,不讲私情,做事手腕铁血,你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宋青轻快说:“之前你不是说过,你的家人可能在京城吗?正好我要去京城,你不如与我一道,出去散散心?” 乔安一愣:“去京城?可是你不是还要当差吗?” 宋青解释:“我有一个故友,邀请我去京城做事,盛情难却,我打算去看看。” 乔安顿时豁然开朗。 的确啊,她一直想去京城找原身的亲生父母,可是老太太一个人在县城,她不放心,所以一直没动身。 但是现在李稷回来了,而且会常住,自然会照顾老太太。 乔安知道,李稷不信任她、也不喜欢她,只是碍于老太太的情面才不得不照看她,她当然也不稀罕他的照看——说实话,要不是舍不得老太太,她老早给他压地上揍,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主动离开,也不用受李稷的气了,李稷也不用再想着怎么轰她了,大家皆大欢喜。 只是老太太…… 宋青见她表情纠结,轻声说:“安妹,我不劝你,只是希望你想想清楚,李家大哥回来了,你总不好留在李家一辈子的。” 乔安心尖一抽,神色有点落寞:“……你说得有道理。” 李稷讨厌她,将来他的夫人要是知道她这个曾经是童养媳的异姓妹妹,估计也会膈应的;而将来李稷越来越高升,她也不想被说成贪慕李家的权势、赖在李家不走。 乔安低下头:“宋大哥,你再让我考虑一下,过两天我给你答复,行吗?” “好。” 宋青看着她失落的神色,心中酸疼,忍不住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郑重说:“安妹,别难过,你还有宋大哥呢。” “咱们的东西递上去,楚王一脉被以贪污军饷、党同伐异等十八大罪名上奏,士林群情激奋,民舆涛涛,楚王不得不向陛下请罪,这位名声堂堂的楚贤王,如今可是丢了大脸了。” 书房里,葛先生抚须而笑:“恭贺大人,一切如您所料,韩王大为高兴,估计现在已经为您向陛下请封,到时候这河北道,您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了。” 李稷淡淡一笑:“河北道虽然偏远,但是地质肥沃,适于耕种,其实很适合作为发迹之地,我意欲改革兵伍制……” 他余光往外瞥过,声音突然一顿。 葛先生诧异看去,见他定定望着窗外,神色莫名。 李稷看着乔安坐在台阶上,那个高大的青年弯下腰,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盯着这一幕,缓缓眯了眯眼。 “那是谁?” 他侧过脸,叫着暗卫时,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听出来的冷意:“给我查,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出现在门口吗?” 第91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六) 乔安看着宋青真诚的目光, 很是感动:“宋大哥,谢谢你,我会好好考虑的。” 宋青见她虽然神色感动, 却只是信任和感激, 显然仅仅只是把他当亲近的兄长,没有其他任何异样的情愫,不由有些失望。 他暗自苦笑一声,暗暗想着, 也无妨, 等将来她离开了李家,他们朝夕相处,总会有机会的。 宋青拍了拍她的肩膀,体贴地离开了,乔安又呆呆在门口蹲了一会儿, 才站起来, 慢吞吞往宅子里走。 以为可以待一辈子的地方,结果要被“赶”出去, 虽然是自己主动的, 还是很伤心啊。 乔安垂头丧气地往屋子走,走着走着, 面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 她抬起头,就看见李稷不知道什么时候负手站在她面前, 目光淡淡, 连神色不像平日装得温文尔雅的舒朗, 显得有几分肃杀的冷峻。 乔安看着他就来气,没好气儿地说:“干什么?” “你刚才与那个人说的什么?” 李稷看着她,语气隐隐强硬:“一个姑娘家, 与外男那么亲近,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乔安惊呆了。 什么?什么?! 槽多无口,乔安一时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应了一下,才一言以蔽之:“你是不是有病?!” 李稷神色一冷。 他容貌清俊儒雅,任谁看都觉得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合该是文采斐然、写意风流的翩翩文士,以至于总觉得和他武将的身份格格不入。 但是当他冷下脸来,那一身清冷温润的气质倏然褪去,乔安才发现,他的脸实则极其俊美锋利,每一寸棱角都像是用锋刃雕琢,幽邃漆黑的眼睛冷冷盯着你时,让你只觉被万千寒刃割过皮肤,冷厉又骇人,只让人心头瑟缩发寒。 这气势,看着很牛逼。 然而与乔安有个蛋的关系。 乔安才不怕他,乔安毫不畏惧地昂着脖子:“本来就是,我们多少年的邻居,平日互帮互助,不是亲兄妹也胜似亲兄妹,就是说几句话,居然都跟名节扯上关系?大哥,您是哪儿来的老古董?这么计较名节,怕不是要去皇宫选秀的大家闺秀吧?” 这个时代战乱四起,民风开放,本来就不那么讲究名节,乔安自己的名声差,也实在是单手扛野猪这种威名太吓人了——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代都挺吓人;但是乔安可没听说过因为多说几句话,就跟名节扯上关系的。 -- 第354页 乔安觉得李稷矫情得过分了。 是,知道你牛逼,知道你八成是出身不凡,知道你未来前途无量,那你自己高高在上的老古董作风,还要求别人和你一样?你当全天下是你妈,都哄着你啊?! ——而且老太太也不哄他!老太太只疼她(骄傲脸) 李稷看着乔安一脸桀骜不驯,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心头火更起,以至于本来他还想装着温声样子与她好好说,此时却忍不住蹙起眉头,颇为怒意:“你是姑娘,与男子本就不同,平日里充男儿作风粗犷行事也就罢了,自己的名节自己不珍重,岂不是让别人非议你?!” 乔安呵呵:“非议我最多的就是你。” 李稷脱口而出:“我当然要管你。” 话一说出,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凭什么要管她?她算什么? 一个身上还有重重疑点的女人,一个白捡的、样样让他看着不顺心的便宜妹妹,他费心保着她的命、将来照看她荣华富贵已经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了,她其他的好坏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李稷狠很拧起眉,脸色极其阴沉。 乔安却翻了个白眼:“真是够了,你说得自己都不亏心吗。” 见李稷阴森森盯着自己,乔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其实我也是挺佩服你,睁眼说瞎话什么的真的超厉害的,天天脸上笑眯眯心里mmp,明明超讨厌我、嫌弃我的存在是麻烦,巴不得赶快把我轰走,还得装出兄友妹恭的样子,这么每天连轴转的营业,你都不带累得吗?” 葛文山刚一追出来,正听见乔安说这句话。 “……”他顿时觉得自己不该出来了,就应该在书房里待着。 葛文山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看见有人能指着李稷的鼻子骂。 他表情古怪地看着高高昂着下巴的乔安,又看着背对自己的李稷,几乎不是很敢想象大人现在得是什么表情。 乔安一口气说出来,眼看着李稷的表情冷沉下来。 她几乎都以为他要破罐子破摔、当场把她扫地出门,可是他竟然像是被什么提醒了一样,很快又调整过来,还能云淡风轻的一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安妹,你可能对我有误会。” 乔安:“……” 乔安瞪着他含笑的眉目,胸口一直憋着的一口郁气突然就散了。 和这样的人计较有什么意思呢? 他已经把面具活成一张脸了,越是戳他的痛处,他越是要装得更好,装得更强大、不能露出一点弱点。 和他说话,就像是对牛弹琴,你和他讲风雅,他和你讲实用;你和他讲仁义信赖,他和你讲人心易变、唯有利益至上。 其实也不能说他是错的,只能说,大家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罢了罢了。” 乔安摆了摆手:“你说误会就误会吧,我累了,回去休息啦,拜拜。” 李稷还要说什么,可是乔安直接捂着耳朵喊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然后颠颠跑了。 “……”葛文山都不敢看李稷的脸色。 李稷脸上温淡的笑意一寸寸褪去,盯着乔安眨眼就没影儿的背影,面无表情,眸色一片暗沉冰冷。 他冷冷盯着她紧闭的屋子半响,猛地转过身,拂袖而去:“不识好歹!“ “……”葛文山看着李稷那怎么看怎么像是恼羞成怒怒不可遏的身形,又看了看乔安消失的方向,突然无比佩服这个小姑娘。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看着普普通通的小姑娘,竟然能让大人这般失态。 葛文山笑眯眯摸了摸胡须,心想,这未来可有的瞧了。 ………… 那天和李稷的冲突,成功坚定了乔安走人的决心。 她都已经揭穿了李稷的真面目,他以后肯定更对她没好脸色了,明里暗里欺负她,乔安才不想将来被他穿小鞋。 只不过乔安舍不得老太太。 罗老太是真把她当亲女儿疼的,乔安不敢想象,要是老太太知道她要走,得多伤心。 正在她纠结该怎么跟老太太说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县城粮铺的刘大婶,亲自上门向乔安提亲了。 没错,向乔安提亲的。 乔安自己听到的时候都惊呆了。 现在县城里竟然还有人敢娶她?这得多大命……啊呸,多大心……好像也不太对。 反正就是多大勇气?! 要是问李稷婚事的那不奇怪,毕竟自从李稷那天风风光光的回城来,就成了县城里最热门的黄金单身汉,六品官,人还长得那么俊美倜傥、气质非凡,那几乎成了整个县城姑娘的梦中情郎,最开始那段时间,每天上门来打听李稷情况的媒婆都快把她家门槛给踩破了。 不过罗老太和李稷都很淡定,罗老太直接放出话来,说李稷已经订下了婚事;至于李稷那更厉害了,该上职上职该点卯点卯,一路上马车侍卫护送,派头比县老爷还大,连问都不过问,云淡风轻的就把这些事儿过去了。 但是向乔安来提亲,这真是头一个。 当天还就那么巧,乔安馋糕点,出去买甜糕去了,等回来的时候,刘大婶已经走了,她还是听罗老太说的才知道。 罗老太说得很明白:“刘家的婚事,我拒绝了,刘氏人是不错,但是她家儿子是个不成器的,娘没有门第之见,但是你嫁的人得是个人品好、争气又疼你的,这人不合适,连娘这关都过不了,就不让你相看了。” -- 第355页 这哪儿还用相看啊,乔安是见过刘家儿子的,有一次她杀了一头鹿回来,那时候业务还不纯熟,不小心被溅了一身血,给她整的活像是变态连环杀手,当时路过刘大婶家的铺子的时候,正巧给刘家儿子看到了,当时那场面……唉。 反正当时刘家儿子是横着被抬回家里的。 就这方面来说,乔安觉得刘大婶真是心挺大,还敢娶她当儿媳妇,也不怕哪天给自家儿子吓死?! 乔安点了点头:“娘,我明白的,我嫁不嫁人的无所谓,主要是破坏了人家母子关系就不好了。” 罗老太敲她的脑门,笑骂:“什么乱七八糟的,就你会瞎咧咧。” 乔安笑嘻嘻,罗老太接着颇为感慨:“这次不只是娘,连你大哥也开口了,说不合适。” 乔安一愣,不敢置信:“我大哥也说不合适?我大哥能说不合适?!” 假的吧,李稷得巴不得把她赶快嫁出去呢吧! 乔安一度认为,在李稷的心里,她嫁个村口杀猪的就是绝配了。 “你说的什么话,当你大哥是什么人。” 罗老太顿时生气了:“你大哥能这样对你吗?你是他妹子!他当然得给你挑好的,你大哥亲口与我说,让我不用急着给你许人家,姑娘家成婚是一辈子的事儿,让我慢慢给你挑,没合适的,就安心留在我身边,他养着你一辈子都行。” 乔安顿时惊呆了。 这真的是李稷说得话? 我的妈,李稷还能干人事了?!难道黑心肝的用漂白粉用多了,不小心给自己漂成白色的了?! 那当然不可能的了,乔安很快反应过来,李稷这里面一定也有算计:要么是觉得她留在眼皮子底下好监视,要么是想让她多陪在老太太身边发挥“哄老太太高兴”的价值,要么是觉得一个粮铺老板和他这种“高贵的大老爷”做亲家,就算是做便宜亲家,也实在是丢他老人家的脸…… 但是,不得不说,乔安听了,还是忍不住有点小高兴的。 谁不爱听好话呢,给养一辈子什么的,至少听起来让人心热乎乎的。 唉,乔安觉得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就这么几句虚伪的话,给她哄得,让她竟然都对李稷没什么气了。 乔安扁了扁嘴,恨不得给自己这不争气的脸蛋一巴掌,老太太又神神秘秘把她叫过去:“丫儿,你过来。” “娘,其实我这次来,是……” 乔安正在犹豫要不要对老太太说自己要走的事,结果老太太一把把她拉过去,又高兴地从床底下拿出来一个小箱子,一打开,里面竟然是大大小小的银锭子、铜板串子,还有几支金镶玉、宝石玛瑙的簪子,甚至还有一枚满色翡翠手镯。 乔安顿时呆住:“娘——” “丫儿啊,这是娘这些年给你攒的嫁妆。” 罗老太搂着她,一一清点:“这是你赚的钱,还有以前娘卖绣花卖的钱,一个一个铜板,娘都给你攒起来,换成银子,存起来了。” “至于这些…是娘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罗老太看着那几支放了几十年、仍然雍容华贵的朱钗,眼神闪过一瞬的恍惚。 当年那钟鸣鼎食、簪缨世族的盛景早就化为流影,只剩下这几支朱钗,还提醒着她,她也曾是名满京城的罗家长女、李家大夫人。 那时候,她还有慈爱的父母,还有威严又恩爱的夫君,膝下的稷儿,还是个笑起来无忧无虑的小小少年…… 乔安看着罗老太的眼眶渐渐泛红,就猜到她应该想起来往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抱住她:“娘……” 罗老太擦了擦眼睛,拍着她的手,笑说:“哎呀,老了老了,人老了,就爱多愁善感,还让女儿看笑话了。” “不笑话。” 乔安说:“娘,我不要这些,我不嫁人,也不要嫁妆。” “竟说孩子话,女孩子哪能没有嫁妆,那是要让别人笑话的。” 罗老太嗔她一声,取出一支凤尾钗,乔安下意识想躲,罗老太硬是按着她,慢慢把簪子簪在她头发上。 “真好看。” 罗老太欣慰说:“我们安丫儿,将来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嫁给心上人,和和美美一辈子。” 乔安突然特别想哭。 她真的好不想离开老太太啊。 这个世界这么大,可是她只有老太太一个亲人。 这个陌生的时代,这个她格格不入的时代,只有她的娘,会抱着她,像这世上任何一个母亲一样,殷殷不舍又期待着把她嫁给一个好郎君,看着她幸福一辈子。 “娘!” 乔安抱住她,脸测过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红红的眼睛,带着哭腔:“娘,我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 “呦呦,怎么了,还哭上了。” 罗老太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失笑搂着她的背:“说起嫁人还会哭,还是个小姑娘啊。” 乔安不吭声,罗老太摸着她柔亮的长发,心里一片柔软:“你是娘的女儿,这些都是你的,娘得给你准备好了,得让你需要的时候,一切都风风光光的,让你永远开开心心的,让我们丫儿,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乔安攥着衣领,难受得闭上眼。 ………… 乔安之后几天一直蔫蔫的。 她不想让老太太难过,可是她也不想天天和李稷虚以委蛇。 -- 第356页 她天生脑子笨,根本不擅长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没办法像李稷一样每天装模作样;与其将来被老太太发现她和李稷其实关系不好,让老太太伤心,还不如在一切都看起来和和美美的时候,她主动离开,老太太虽然遗憾,但是毕竟不会太伤心。 乔安拖啊拖,直拖到宋青又来问她,说明天就要出发了。 乔安终于没办法拖了。 她没什么钱,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做临别礼物。 她决定做最后一顿丰盛的大餐。 李稷踏着黄昏的余霞回来,看见乔安正在磨刀霍霍准备……杀猪?! 李稷:“……” 李稷看着那一头满院子里疯跑、叫得撕心裂肺的大肥猪,额角青筋一个劲儿地跳。 如果可以,他真是想把乔安和猪一起扔出去。 李稷转身要走,刚走几步,他想到之前那次和乔安的冲突,想到那个不过有间粮铺就敢上门求娶的人家,想到老太太每天念叨着让他疼妹妹…… 李稷眉心跳了跳。 他隐忍地阖了阖眼,转身大步朝着乔安走去。 乔安刚把猪抓住,正骑在猪上,琢磨着从哪儿下刀。 哎呀,这里要做红烧排骨,来了横切面;这里做四喜丸子,来个竖切面;这里做猪肉炖粉条,就来了大刀瞎鸡儿切面…… 今天这头猪格外的彪,让乔安骑得不太稳当,严重影响了她的菜谱发挥。 唉,你这个猪,未免太过分了。 乔安皱起眉,举起刀,刚觉得给这头猪一个痛快,刀就没了。 乔安:“…?” 乔安抓了抓空着的手,一脸懵逼地抬起头,就对上李稷凉凉的目光。 “哎呀,大哥你回来啦。” 乔安还挺高兴:“大哥我要做杀猪菜,新鲜的猪肉最好吃,今天给你好好露一手。” 李稷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不知不觉,他已经习惯了每天乔安阴阳怪气刺自己,尤其上次撕破了脸,他约莫乔安已经发现了自己派人监视她,按理更要针尖对麦芒地和他杠。 但是即使他预测了各种各种的情况,也绝没有想到,在他满怀警惕的时候,迎来的却是这么一张热情明媚的笑脸。 李稷怔了一下,随即条件反射地紧皱起眉:“你又要折腾什么?” “什么也不折腾啊,就是做个菜嘛。” 乔安去够他手里的刀,语气轻快:“大哥你也累一天了,回去歇着去吧,我来做菜,你爱吃清淡的,我会多做点丸子汤的。” 虽然是便宜兄妹,好歹也兄妹相称过,走都要走了,之前的恩怨就算消了,最后吃一顿饭,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嘛。 李稷看着她明亮剔透的眼睛,她神色真诚,仿佛一块明净净的宝石,坦坦荡荡的干净,反而衬得别人异常卑劣粗陋。 李稷薄唇微微抿了抿,不知为什么,不是很能直视她的目光。 他握着刀,语气淡淡:“你起来。” 乔安呆了呆,小声说:“大哥,我起来,猪就跑了。” “你知道猪会跑,还带它来家里杀。” 李稷瞥她一眼,看着她豪迈的骑猪姿势,顿时皱眉:“一个姑娘,像什么样子。” 乔安心想,那不是图新鲜嘛。 真是的,最后一顿饭,想给你吃点好的,你还嫌弃,好心当做驴肝肺。 乔安扁了扁嘴,不甘不愿地站起来,伸手刚想拉着猪往外走,寻思着找个别的地方杀,手上一空,猪爬起来就要跑。 乔安瞪大眼睛:“我的猪——啊?!” 猪没想到还能有这好事儿,爬起来刚撒丫子要跑,李稷一把按住猪头,对着它的脖子就是一刀捅进去。 那一刀,娴熟,干脆,利落,大写的心狠手辣。 飙出来的猪血溅到李稷衣服上,从来看着有洁癖光环的李大公子,连眉头都没眨一下,靴尖一点,就淡淡把地上的盆撇过来,正好接着猪血。 乔安:“……” 乔安都快看傻了。 翩翩公子残忍杀猪为哪般?六品官员手段嗜血的背后,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乔安结巴:“你……你竟然会杀猪?!” 李稷又瞥了她一眼,反手把刀拔出来,按着刀柄转了一圈,血色被甩开,刀刃反射着凛冽的寒光,他一手压着猪脑袋,二话没说把刀又捅了进去。 乔安:“……” 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是在吓唬她。 猪可太委屈了,本以为能逃脱女魔头的魔爪,万万没想到,这里还有个杀猪技巧更娴熟的雄性杀猪怪——亏猪还以为你是个人模狗样两脚兽!连猪都骗!这个世界人与猪之间还有没有点真诚了?! 猪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眼睛里还流淌着被欺骗的泪水,乔安挠了挠头,走过去:“那个,谢谢啊,接下来就交给我——” “别过来。” 李稷等血放干净了,把刀拔出来,横着在猪身上割一刀,大半个猪身瞬间皮开肉绽,他看着一地血淋淋的,闻着血肉和废物的腥气,眉头拧起来,语气不太好:“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把这些畜生带回家来。” 乔安心想,可不的确是最后一次了。 乔安干巴巴说:“……好吧,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帮忙?” -- 第357页 李稷抬了抬眼,声音嘲弄:“帮什么忙,有折腾这些的功夫,你不如学着像个姑娘家,也省得老太太操心。” 乔安撇嘴,不帮就不帮,还非得把人嫌弃一顿,跟谁稀罕帮你似的。 乔安生气了,她心机地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在他对面一屁股坐下,边看着李稷杀猪,边津津有味嗑瓜子。 李稷:“……” 李稷握着刀,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乔安装傻,还拿着根小木棍戳猪肉:“哎呀,好有弹性啊,软嘟嘟,粉嫩嫩,可爱爱,好猪,好猪。” 李稷:“……” 李稷眉心跳了跳,眼不见心不烦地低下头去。 乔安眼看着李稷干脆利落地把猪肉分开,白皙的手握着刀,沿着猪肉的纹理切割,轻描淡写,又干脆利落。 乔安第一次觉得,他的确是个武将。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在战场上,他是怎么握着剑,用这样写意又冷酷的姿态,一剑一剑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真是厉害呢。 乔安想,又能上战场,又能玩政治,可以像谪仙一样高不可攀,又可以这样面不改色地做杀猪这种被视为低贱的事——这已经不是能屈能伸,这就是天生的能封侯拜相的胚子。 这样的人,就是注定不平凡嘛。 她突然有点理解李稷了。 怀疑每一个人,算计每一个人,利用每一个人,这就是他注定不平凡一生中的日常,在他那样的路上,如果他不够警惕、不够冷酷,就会被更警惕、更冷酷的敌人变成垫脚石,陪葬的不只是自己,还会有他的亲人朋友。 “唉。” 乔安突然叹口气:“算了,大家都不容易,我原谅你了。” 李稷:“……” 这又是犯什么神经。 李稷抬眼看她,皱着眉:“没事干你就去学女红。” 乔安:“……” “什么?”乔安不敢置信:“是什么给你的错觉我会学女红?” 李稷瞥她:“一个姑娘,不会女红,你还挺骄傲?” “没有骄傲,我主要是让你见识一下物种多样性。” 乔安一脸坦荡:“我跟你港,你不要以为你女神清冷高贵得像个小仙女,你就觉得所有姑娘都那样,就比如说还有我这种糙汉妹,我就算饿死,死外边,从这儿跳出去,也不会学女红的。” 李稷被她猝不及防提到了那个姑娘,这才恍惚,他竟然已经有些日子没想起她了。 李稷的脸一瞬间冷下来,他想都没想冷冷说:“你怎么配和她比?!” 话一出口,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口突然一窒,竟然罕见得有些隐隐后悔。 其实他也并不是…… “在你心里,我当然是没法和她比了。” 乔安轻快地晃悠着腿,毫不在意的笑弯着眼睛:“因为她才是你喜欢的人嘛,但是我知道,将来在我喜欢的人眼里,哪怕我不会女红,哪怕我看着凶悍又粗鄙,哪怕我看着一点都不像个姑娘,但是在他心里,我一定也永远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李稷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骤然失语。 他从未见过这样明亮又自信的眼睛,也从未听过如此骄傲而坦荡的言辞。 他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竟然只能狼狈地垂下眼,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骤然脱力,扔下刀,站起来转身,冷冷说一句:“剩下的你自己来。” 他转身要走,突然听见身后欢快又真诚的声音:“其实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挺想当你的亲妹妹的。” 李稷一滞,转过身,对上她笑盈盈的眼睛。 “如果变成你的亲妹妹,你一定会真心的很疼爱我的吧。” 会在回来的路上给她带烧鸡,赚到的俸禄请她大吃满汉全席,给她买漂亮的朱钗,夸她做的饭好吃,即使她不停蹦跶也按着她去学女红,费尽心机也要教会她琴棋书画,虽然被气得要命,还是翻箱倒柜大笔大笔给她添嫁妆,将来握着她的手把她嫁给精挑细选的丈夫,会一辈子疼爱她,一辈子给她撑腰…… “哎呀呀。”她冲他招招手,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你最疼爱的亲妹妹啊!” 第92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七) “如果有下一辈子, 我一定要做你最疼爱的亲妹妹!” 少女轻快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耳边跳跃。 没有一丝怨恨和不甘,有的只是三分羡慕,三分期待, 三分近乎可爱的娇矜和欢快。 那是一种,让人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和怀疑的、像是怀揣着她所有期待的、纯净又美好的愿景。 李稷浑身一震。 他侧过身, 沉沉地看着她。 她笑眯眯朝他招手,仿佛永远是那一副无忧无虑的快乐模样。 可是那种快乐,分明又让人莫名觉得,像是看见了一只被淋湿了漂亮羽毛的小鸟, 站在连绵阴雨的枝头,用力昂着头,扑闪着湿漉漉的翅膀,却还在努力昂扬清脆的欢唱。 李稷仿佛能透过她灿烂的笑容, 看见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落寞,悲伤得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但是她是不一样的。 她身上没有怨恨,没有不甘, 没有由仇恨和绝望一层层包裹出的冷酷和残忍。 -- 第358页 她像是被封印在黑暗中的一只萤火虫, 虽然寂寞, 虽然委屈, 可是从不畏惧, 从不怨恨, 更从不放弃,而是更用力的放出光芒,不屈不挠地往前飞,始终坚信着前方一定会有她想要的光明和幸福。 李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他从前从不信会有初心不变的人,他见过太多太多或许曾经质朴干净、却最终在欲望中迷乱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条路上究竟有多残酷和诱惑。 他不信任她,是不信任她的未来,她的天真和善良,在他眼中,就是未来最大的变数和可能的软肋。 但是李稷突然就觉得,也许他错了。 她真的太傻了,以至于可以因为他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就愿意地忘记他所有的不好,傻乎乎地捧着自己的心出来,就算是给人欺负了,都只会自己悄悄委屈,还努力从那么多不好里,生生挑出一点好来,就能安慰的自己又傻傻的高兴起来,理直气壮的说世上其实还是好人多,世界还是很光明的! 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指望她心机深沉?怎么能指望她明白利益至上? 李稷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她身上的光太刺眼了。 他就像一只被从洞里翻出来的蛇,失去了遮挡的岩石和容身的洞穴,在阳光下,那一身所有在黑暗中磨砺出的那些看似强大华丽、实则晦暗而卑劣的花纹,都被照得无处遁形、分毫毕现。 李稷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他从未产生过如此强烈的自我厌弃,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难堪。 以至于他只能淡淡说一句:“做饭去。”把刀随手扔下,就大步转身直接离开。 乔安看着李稷修挺的背影消失,撇了撇嘴。 做饭做饭,果然就把她当个无情的做饭机器,切~ 算了算了,她心胸开阔,最后一次饭了,就不和他计较啦。 乔安从小板凳上站起来,弯腰捡起刀,磨刀霍霍朝着猪走去。 天色昏暗下来,屋子里挂上灯,乔安端着热腾腾的菜上了桌:“开饭啦~” 罗老太看着满桌子的菜,笑呵呵的:“今天有什么好事啊,安丫儿做了这么多菜?听说还特意杀了头猪?” 罗老太扭头,看向盛汤的李稷:“稷儿,还是你给丫儿杀的猪?” 李稷先盛了碗清汤给老太太,淡淡说:“嗯。” 罗老太顿时眉开眼笑:“这就对了,你们兄妹俩就得这样互帮互助,你得多疼着点你妹妹。” 乔安坐下来,不吭声,李稷瞥了一眼乔安,神色莫名。 罗老太拍了一下他,嗔怪:“你妹妹做一桌子菜,多累啊,也给你妹妹盛碗汤。” 李稷没说话,乔安刚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听着险些没被噎住,心想这她可消受不起,她赶紧说:“娘,不用了,大哥也辛苦了,我自己来——” 乔安话音未落,一碗汤已经摆到她面前。 乔安惊讶地抬起头,李稷已经在给自己盛汤,眉目淡淡:“吃饭吧。” 乔安看着汤,眨了眨眼,居然都有那么一丢丢的感动。 唉,她真的太好糊弄了。 乔安端起汤碗,有些开心地说:“谢谢大哥!” 李稷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得傻乎乎的,抿了抿唇,只淡淡应一声:“嗯。” 罗老太左看了看,右看了看,看着这兄妹俩的样子,笑得特别高兴。 真好,真好。 三个人吃着饭,场面难得的温馨和煦,罗老太高兴地多吃了小半碗饭。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李稷对罗老太说:“娘,我的官位有些调动,过些日子,大概要去一趟栾城。” 罗老太一惊:“有什么事啊?这才回来多久,有那么急吗?” 李稷自然是有打算的。 他重生回来,没有按照上一世的轨迹留在韩王都城、不动声色架空韩王的权柄;而是选择远离韩王都城和京城,回到了所有人眼中荒僻的临丹县,就是因为他知道,之后几年,便是天下连年的荒年。 大涝,干旱,地动,瘟疫……粮食歉收,灾民漫地,又有群雄割据,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 而河北道,就是这众多灾地中,相对状况最好的一处。 这一世,李稷就决定以河北道为根基,收拢灾民,扩充军备,待来日实力壮大,一举逐鹿中原。 只是他前世远居韩王都,虽然知道河北道灾情相对和缓,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隐约记得栾城是河北道的军事重地,辐射周围一众粮食丰产地,趁着荒年还没开始,他打算亲自去考察一番。 只是这些不必说出来让母亲担心,李稷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普通的军事调动,我去监察两月,便能回来了,到时候若是有其他情况,娘和安妹可能得准备搬家,随我一起动身去别处。” 罗老太松了口气,又有点心疼:“搬家不当事,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去哪儿住都行,倒是你这一路颠簸,得辛苦了。” 李稷笑了笑:“不辛苦。” 乔安咬着筷子,看着李稷和罗老太说话,慢吞吞把碗放下来。 “娘,大哥。” 她咬了咬唇:“我有件事想说。” 李稷侧过脸,漫不经心看她一眼,就又垂下眼去舀着汤勺,修长的指腹捏着瓷白的汤勺,一丝声音也无,随意的举止中,尽显出翩然高华的风度。 -- 第359页 罗老太笑呵呵说:“什么事啊?是不是又馋外面哪家的点心了?等娘明天给你做甜糕吃。” 乔安心口一疼,她用力攥着拳头,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神色渐渐坚定。 “娘。” 乔安笑着说:“娘,我打算去京城了。” “嘭——” 瓷勺磕碰到汤碗,发出刺耳的一声磕响。 李稷捏着的勺子上,突然裂出一道狭长的裂痕。 他低着头,眸色晦暗翻涌,一瞬间各种莫名的情绪只如翻山倒海齐齐涌上来,重重地撞着他的心脏,撞得那里生生发疼。 可是根本无人在意他的异样。 “什么?去京城?怎么就要去京城?!” 罗老太都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着急问:“丫儿?你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就要去京城?!” “娘,您知道,我一直都想去京城找到我的亲生父母,想问问他们当年到底为什么要抛弃我。” 乔安已经做好了无数次模拟,此时笑得更加灿烂,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之前不是只有咱娘俩,我不放心吗,但是现在大哥回来了,有大哥照顾您了,我这不就可以动身了;正好隔壁宋大哥也要去京城看友人,我和宋大哥搭伴走,还省了不少麻烦呢。” 罗老太顿时说不出什么了。 她知道乔安一直惦念着寻亲的事儿呢,幼年被抛弃,这是孩子心里的一个结,只是以前顾念着要照顾她一个老婆子才不得脱身;而且去京城那么远,罗老太怎么愿意让她这么小一姑娘自己上路,也就这么一年年拖下来了。 可是如今李稷回来了,乔安放了心,可不就又想起这回事儿了嘛。 “寻亲好,是该寻……” 罗老太自然是不想让她走的,可是孩子要去寻亲生父母,这她怎么能劝得了? 可是罗老太心里难受啊,这是她养了四年的闺女儿,要走,她心里难受啊。 罗老太想说给她准备东西,可是眼眶都红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娘……娘……” 乔安看着罗老太这个样子,心里拧得疼,疼得她特别想哭。 她红着眼睛坐在老太太旁边,抱住她:“娘。” “丫儿啊!” 乔安这一声“娘”,彻底把老太太的情绪点燃了,罗老太抱着她哭:“娘舍不得你啊!舍不得你啊,你是娘亲闺女,娘就是你娘,咱不寻了行不行?或者咱非要寻,咱们晚两年的,再寻其他的法子找人打听打听……娘不能没有你,要不娘跟你一起走!娘跟你一起上京城去!” “不行!那怎么行?!” 乔安知道,罗老太和李稷的身份不简单,当年恐怕得是京城的大族,不知道什么原因沦落在这区区临丹小县隐姓埋名,但是乔安知道,她们是不能回去的,她们得离京城越远越好、得离那些王公贵族和麻烦事越远越好。 而她拿着的那一枚珍贵的玉佩,已经隐隐昭示着原身的身份必定是个大麻烦,乔安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为原身讨回公道,但是她绝对不能牵累罗老太和李稷。 所以乔安故作轻松:“娘!您说什么呢,让您这把年纪跟着我一起去寻亲,您说我能同意吗?” “您当然是我娘,您就是我亲娘,别管我找不找得到亲人,您都是我的亲娘。” 乔安抽了抽鼻子,抱着老太太哄:“娘,我为的不是寻亲,我为的是求一个真相,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活着,我得知道,他们为什么抛弃我,该报的仇该报的恩我都要清算干净,这样我才能彻底安心,才能回来踏踏实实当您的女儿。” 罗老太哭着说:“你一个小姑娘,孤零零在偌大的京城里,怎么寻得到亲人?吃不上喝不上如何好?被人欺负了又如何好?那不知道要白耗多少时间,吃多少苦楚委屈,娘怎么舍得啊?娘不舍得啊!” “怎么会,娘您也太小看我了。” 乔安装作不高兴的样子,娇嗔说:“我像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嘛?说不定我运气特别好,去不了两月的就找到了,扭头就回来了呢。” 那是不可能的,她这一去,估计就不怎么回来了。 不管找没找到亲人,她都会给老太太写信,告诉她自己找到了亲生父母,自己决定陪在亲生父母身边,她过得很好,让老太太不要再惦记她。 也许刚开始老太太会很伤心,但是她知道自己过得很好,虽然失望难过,却也会安心,又有李稷陪在她身边,将来李稷再有了夫人,再生了小孙子,老太太就有了寄托,可以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而她嘛,就留在京城,继续找她的家人,也许能找到,也许找不到,也许将来可以找到一个喜欢的人相伴一生,也许就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度日……谁知道呢。 但是乔安觉得,无论怎么样,大家都可以好好的,她就心满意足了。 罗老太见乔安心意已决,也被她安慰了些许,想着孩子大了,想出去看看,想把心事了结了,也是好的。 但是她还是不同意乔安一个人,就算是和宋青结伴也不行。 “你想去京城也可以,但是必须得多带些人。” 罗老太扭头看李稷:“稷儿,你派些人手,保护着你妹妹一起去……若不然你的差事能不能推一推,陪你妹妹一块儿去趟京城?” 乔安吓一跳,这怎么行,她走就是为了摆脱李稷的。 -- 第360页 乔安赶紧说:“这可不行,大哥要办正事呢,身边的人自己差事还不够,我不用!” “不行!这事儿得听娘的!” 罗老太意外地坚决:“稷儿!你说句话!” 李稷一直没有出声,他低垂着眉眼,手指还捏着瓷勺,昏暗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映出半明半暗的光影,晦暗不明。 乔安也看向李稷,暗自撇嘴,心想他现在约莫又怀疑她搞什么幺蛾子呢,或者就是心里喜大普奔,她这个麻烦精可终于能自觉滚蛋了,一边美得很,一边还得装出挽留的样子,免得老太太生气。 乔安已经懒得和他生气了,她喜欢念着人的好,心想就当做他给她配那么贵的药、还帮她杀了猪的报酬吧,她麻溜地走了,也不用他再费劲想着轰她了,以后也省得他外面装模作样了一天、回家来还得想着和她斗智斗勇,她都替他累得哼。 唉,世上怎么有她这么体贴善良的妹妹,他没托生成她亲哥,简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损失哼哼! 罗老太看李稷不出声,顿时着急:“稷儿!” “娘,我真没事儿,您别给大哥添麻——” “我知道了,娘。” 李稷终于开口,声音异常的沙哑。 “你这孩子急死人,光知道了,你到底打算办?” 罗老太着急说:“你妹妹一个姑娘家,你必须得多派些人手护着她。” 乔安:“我不用,我真不用。” “够了。” 李稷突然忍无可忍,一把把碗按在桌上,猛地一声粗暴的磕响声中,整个瓷白的碗身瞬间龟裂。 乔安和罗老太都呆了呆。 这这这…… 乔安想,这还是我那个装逼成风的便宜大哥吗? 说好的喜怒不形于色呢?说好的虚以委蛇面不改色呢?你他喵的刚一听说她要滚了,就不装了?就原形毕露了? 乔安悲愤了,要不要这么现实,你再激动你好歹再装一个晚上嘛,这样将来她回忆的时候,好歹能不那么违心的说,自己也是有过塑料兄妹情的。 罗老太也怔住了,她从来没见过自己这个深沉稳重的儿子这般失态过。 李稷紧咬着后牙,额角一跳一跳。 他捂住心口,胸膛之下,那个脆弱的脏器一撞一撞地疼,那种疼就像牵动着他全身的骨头和血肉,让他几乎快要呼吸不上来。 他修长的手背一根根青筋暴起,柔滑的丝锦被指尖死死扣进去,他佝偻起身体,那种剧烈的窒息感,让他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俯下身,漆黑的眼底一层层晕染上血色,猩红骇人。 这样子可太吓人了,罗老太和乔安都担心起来。 “稷儿……” “大哥是不是旧伤复发了?” 乔安也有点着急:“娘您别急啊,您等着,我这就去叫大夫去。”她说着就要往外跑,路过李稷的时候,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那一下给乔安抓的,她险些没叫出来。 卧槽!要不要这么凶,太疼了吧—— “大哥你……” “不用你管。” 他猛地抬起头,乔安对上一双泛着猩红的眼睛,里面翻涌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惊涛骇起的海浪。 他冷笑:“走都走了,不劳你操心。” 乔安呆了呆。 这旧伤有点厉害,怕不是还影响脑子了。 乔安有点忧心,刚想提醒他有病必须治尤其脑疾很严重,但是李稷已经猛地收回手,他闭了闭眼,生生压下那些莫名的情绪,站起来,尽量和缓地对罗老太说:“娘,我会安排的,我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说完,他不等老太太说话,看都没看乔安一眼,冷着脸擦着她的胳膊就走了。 乔安:“……” 乔安:“???” 乔安一脸懵逼地扭过头,看着李稷像是压抑着暴怒离开的背影,一脑门子的问号。 她不走他不高兴,她要走他也不高兴? 或者是她理解错了,其实这还是他的阴谋,表面装得很不高兴,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乔安想了想,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不由感叹,牛逼,真的牛逼,装得这么像,连她都差点信了,这得是什么百转千回算无遗漏的心机。 可见她要是留下来,将来迟早被他卖了还得帮他数钱,所以还是趁着能留点情分的时候,赶紧走吧。 罗老太有些担心地看着李稷的背影,又看了看乔安,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 “安丫儿……” “娘,我在呢!” 乔安看着罗老太有些惶恐的神色,心里酸涩,走过去抱住她,把脸搭在她颈窝里,轻轻说:“娘,一切都会好好的。” 罗老太握住她的手,才算舒了口气,心里却下了决心。 这不行,不能让丫儿就这么走,明儿她就得去和稷儿好好说说。 ………… 乔安深知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可是眼毒心细,所以她丝毫不能拖延,昨晚上和老太太说完,第二天很早就起了床,悄无声息地收拾了自己东西,拿上早准备好的干粮和随身存着的钱,再带上她的玉佩盒子,就这么出发了。 外面还黑着,老太太的屋子一片寂静,乔安知道她昨晚累着了,今儿会起得晚些。 等老太太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临丹县了。 -- 第361页 乔安环视着四周,看见她绑猪的麻绳,看见她打水的水井,看见她之前随意堆下的砍了一半的柴……一草一木,都是她这几年生活的痕迹。 她往老太太的屋走去,走着走着,眼睛就红了。 这是她的家,这是她的娘。 她要走了,以后不知道要多久才有机会再回来了。 她站在屋门前,缓缓跪在地上。 “娘。” 她无声地哽咽,双手撑地,额头重重磕在门槛,双目含泪:“女儿要走了,您一定要好好的。” 她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额头磕得发红,才站起来,背着包袱,慢慢往外走。 走到门口,她最后往后环视了一圈这生活过四年的地方,转过身,狠狠擦一把眼泪,毅然推开门。 门外,修长的人影负手而立,清俊的眉目,冷漠的神色,翩跹挺括的白衣,像一尊冰冷的神像。 乔安眼泪还没擦干,睁大眼睛,呆呆看着他:“……大哥?” 李稷淡淡看她一眼,漠然说:“上车。” 乔安看着他身后的马车,抿了抿唇:“大哥,我有马,在宋大哥那里,他在城外等着我。” 李稷神色微冷,随即竟然轻笑一声:“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乔安瞅了瞅他,不吭声,鬼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他是大佬,她可惹不起。 乔安以为按李稷的脾气,现在也不用再敷衍她,肯定转身就走,谁知道他竟然抬了抬手,一会儿陆翼牵了匹神骏的高头大马来:“安姑娘,您上马吧。” 乔安:“…?” 乔安一头雾水,看向李稷,李稷已经转身进了马车,只留给她一个冷艳高贵的背影。 乔安看着这一队声势浩大的马车,诧异:“你们这是……” 陆翼说:“我们要去栾城,顺路送您。” 乔安恍然。 怪不得呢,她就说李稷才不会这么好心。 陆翼看她撇了撇嘴,往后看了看,压低声音:“安姑娘,大人虽是这么说的,但是其实本来是定好几日后才出发的,是大人突然昨晚上吩咐今早出发,也是为了送您,大人只是不好意思说,您快上马吧,就别和大人置气了。” 乔安惊讶。 陆翼这是什么绝世小弟滤镜,李稷还能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他八成是急着把她送走呢。 不过都要走了,乔安也懒得再说什么,还是接过缰绳,轻松上了马。 李稷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看见乔安竟然真的上了马,虽然姿势看着青涩,也有模有样的。 薄唇抿了抿,他面无表情放下帘子。 车队启程,乔安乘着马跟在车队里一路出了城,就遇见等候的宋青。 宋青看见车队,很是诧异,等看见乔安的时候才高兴招呼:“安妹!” 宋青之前还担心乔安不会走,现在看见她,总算是放下了心。 “宋大哥!” 乔安驾着马朝宋青小跑两步,陆翼挥了挥手,几个侍从无声地驾马跟上。 乔安扭头一看,顿时瞪了瞪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陆翼说:“安姑娘,您一个姑娘出门在外毕竟不方便,让他们跟着做点琐事。” “不用。” 乔安断然说:“我一个人有手有脚,不需要人跟着。” 陆翼劝:“安姑娘,这不行……” “大哥。” 乔安对着马车喊:“我最后叫你一声大哥了,我知道你的顾虑,你放心吧,这次走,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也不用你再费心防着我,只要你照看好老太太,我不会再打扰你们的生活的。” 陆翼顿时不敢说话了。 这话怎么说的,好好的,怎么跟就要一刀两断似的。 莫名的,他觉得自家大人听了一定会生气。 众人惴惴不安,马车里一片死寂,片刻后,才有一只手掀开帘子,露出李稷俊美清冷的面容。 李稷盯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乔安莫名其妙:“当然了!” 李稷:“……” 陆翼哆嗦了一下。 哎呀,这也太吓人了。 李稷沉默了一会儿,短促地一声冷笑:“好,那就如你所愿!” 陆翼:“……” 他觉得这个语气真的很像“好,我气得要打死你!” 李稷放下帘子,冷冷一声:“走!”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违抗大人的意思,只好拉着马车慢吞吞朝着官道走去。 乔安看着车队离开,突然觉得心里很动容。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兄妹相称,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再见了呢。 “大哥!再见啦!”她突然用力挥手,大声喊:“要照顾好娘,祝你早日找到漂亮嫂子,还有,升官发财之外,也要对自己好一点啊——” 李稷突然咬紧后牙。 “宋大哥,咱们走吧。” “好。” 乔安看着车队渐行渐远,有些低落,又有些释然,拉马调转缰绳,和宋青一同离开。 “停车。” 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车队停下,陆翼骑马过来,在帘子边小声说:“大人,安姑娘她们走了,咱们要派人跟上吗?” 李稷冷笑一声:“她自己不要的人,难道还要我上赶着给她送?!” “……”陆翼像是见鬼一样看着他。 -- 第362页 这是赌气吗?这是怨气吗?这是吗是吗? 这么幼稚的话,真的是大人说出来的吗?! 李稷也察觉到自己的异样,闭上眼,揉了揉额角,很有些烦躁:“罢了,派去也会被她发现,又疑心我要算计她什么,随她吧,她有一把子力气,也死不了,我管她做什么。” 那岂止是死不了,陆翼暗暗吐槽,就安姑娘那实力,那得是被她撞上的人担心自己死不死得了? 陆翼试探:“那……我们就走了?” 李稷没说话。 陆翼当他是默认,让队伍出发。 走着走着,马车里突然传出声音:“让人盯着些。” “……”陆翼暗自翻了个白眼。 他就知道,态度那么轻慢,说得那么不当回事儿,这位安姑娘却是寥寥入了大人眼的人,大人其实根本放不下心:“是。” 陆翼问:“那方先生还请过来吗?” 李稷淡淡:“让他过来吧。” 陆翼继续问:“红宝石头面和您说一应朱钗手环还拿来吗?” 李稷:“都到半路了,就一并拿来吧。” 陆翼任劳任怨:“那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看着点那个宋……宋青。” 李稷想起乔安大大咧咧和那个男子同行,就忍不住皱眉,声音很冷:“若是他敢动歪心思,格杀勿论。” 陆翼:“……是。” 陆翼心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嘴里说着不管,身体还是很诚实?! 作者有话要说:李狗子:我是不管她,但是病得治,要不然病死了,老太太该心疼了。 李狗子:我是不管她,但是毕竟是我的便宜妹妹,如果连钗环首饰都没有,老太太该心疼了。 李狗子:我是不管她,但是她好歹跟我的名声挂关系,被外面的野男人欺负了,老太太该心疼了。 李狗子:我是不管她,但是—— 乔安:…… 乔安:大哥,我叫你一声狗子,你敢答应吗?! 第93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八) 乔安和宋青结伴同行。 从临丹县到京城, 路途遥远,一路少不了风餐露宿,要是别的姑娘估计会受不了, 但是这对于乔安这个逃荒过的人, 那就是毛毛雨了。 但是乔安发现了一件事,李稷的人还在盯着她。 不过这种盯梢,和最开始的监视又不太一样, 更像是单纯看着她,与其说是盯着她, 倒不如说是防贼似的盯着宋青比较多…… 乔安觉得怪怪的, 想了想, 有一天就想法子支开宋青,跑到一棵大树下, 仰头朝着树上喊:“你下来, 我看见你了。” 暗卫:“……” 假的,不可能!骗卫的! 暗卫装死, 乔安继续喊:“真的,你是不是老农揣蹲在那根开着两朵小白花的树杈上?我跟你说那里不行,倒不是那根树杈有多细容易断……主要是你头顶上有个马蜂窝你没发现吗?” 暗卫:“……” 暗卫:啊啊啊—— 乔安体贴说:“你下来吧,否则我就只好把那个马蜂窝砸下来了,看它是会先叮死我还是叮死你。” 林七委屈巴巴地跳下来, 单膝跪下,慢吞吞说:“安、安姑娘。” 乔安好奇地蹲下来, 看他那张被黑布遮住一半的脸, 皮肤贼白,巴掌脸,眼睛黑亮的, 虽然有点死鱼眼,但是竟然还有双眼皮——总之贼清秀一小伙子! “哎呦,小老弟,你这不行啊,我这里来过这么多拨人了,你是最年轻的一个,但是你这业务水平是最差的一个,没有你前辈们蹲姿老辣啊……” 乔安说着,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脸“我懂”:“你是不是在我大哥身边混不出头了,就被排挤到我这里混日子来了?” “……”林七从来没听过这样的灵魂质问,一张标准暗卫无表情脸当即裂了一半:“安姑娘,其实我——” “唉,谁没有难处,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不用说了。” 乔安摆了摆手,有些不高兴的说:“李稷让你们来干啥?我都走了他还不放心,还让人来监视我?” 她都退到这步了,他还咄咄逼人,这也太过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乔安想,要真是这样,就别怪她不念旧情了,她现在一定掉头回去把李稷按在地上打,让他知道蹬鼻子上脸是容易被打死的! 林七却说:“大人让我们保护您。” 乔安不信:“是保护还是监视?别给我混淆视听。” “是保护。” 林七面无表情,还特意补充:“大人吩咐了,我们只是确定您安全,您做其他的事,我们都不看的、也不会禀报回去;此外这一路都有我们的人,您有吩咐随时叫我们,我们都将遵从您的命令。” 乔安狐疑地瞅着他:“那我不要保护。” 林七否决:“除了这个不行,大人命我们必须保护您到京城。” 乔安很震惊。 李稷是吃错药了,突然对她这么好?! 乔安纳闷:“他为什么下这种命令?” 林七老实说:“因为您是大人的妹妹,也就是我们的小主子。” 乔安纠正:“是义妹,假妹,假的,我就是被他轰出来的。” “……义妹也是妹妹,也是小主子。”林七一根筋:“而且大人没有轰您。” -- 第363页 乔安撇嘴,那是因为她自己主动走了,要不然真被轰出来了,她还要不要面子的伐。 乔安也搞不明白李稷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次大概真是没有恶意的。 难道真是李稷被她的圣母之力给感化了?重新回想起来感天动地的塑料兄妹情,良心不安,决定改邪归正,最后把她好好送进京城了? 乔安不知道,但是林七他们的确从不打扰她,就算她吩咐他们离远些,他们也就默默后退二里地,吊在后面保护她;但是除此之外,无论她怎么折腾他们欺负他们让他们走,他们都装听不见,硬是不走。 渐渐的,乔安也不好意思再折腾他们。 人家也是听命行事,为难他们没意思。 尤其是林七,这个老是木着脸的白皮细肉清秀小伙子,每次欺负他,他瞪着那双又圆又黑的死鱼眼幽幽看着她,乔安都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谴责。 这孩子长得呆,说话也呆,平常就爱抱着个剑走哪儿蹲哪儿发呆,乔安就给他起名,叫林小呆。 她一直以为他是暗卫中的学渣,才被打发到她这里混日子,直到后来有一次,她和宋青在路上遇到山匪打劫,她打算去山上把那群鱼肉乡里的山匪剿干净的时候,暗七拔剑出来唰唰唰,切瓜砍菜似的就劈倒一大片。 乔安这才知道,这家伙是个牛逼的剑术人才,原来一直是跟在李稷身边的心腹,是这次临时抽调出来干暗卫的活儿的。 乔安很愧疚:“对不起林七,是我太肤浅了,我不该因为你母鸡蹲得不标准,就以为你不是个好暗卫。” 林七死鱼眼看着她:然后呢?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既然你这么擅长剑术,那就应该将专业技能发挥到极致……” 乔安真诚地说:“所以我来教你怎么标准姿势的母鸡蹲吧。” 林七:“……” 乔安以一个被盯梢专业户的身份兴致勃勃地教导林七如何蹲梢得更隐秘,比如选择墙角树梢茅坑(划掉)这些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最好与背景色融为一体…可谓倾囊相授,谆谆教诲。 林七十分感动于她的辛苦付出,然后真诚地拒绝了她的好心,表示等接完了她这一单,他这辈子都不干暗卫的活儿了(怒摔)! 乔安并不遗憾,她才不管林七以后当不当暗卫呢,她只是要骗他教自己剑术而已。 乔安厚脸皮的说:“我都教你这么多暗卫绝招了,你也应该礼尚往来,就教我剑术吧。”说着乔安骄傲地举起她新磨好的等比例小木剑:“你看,我连教学器材都自备了。” “……”林七默默看着她,黑亮的死鱼眼里写满了对这个心机世界的控诉。 林七没听说过护送小主子还得顺带教小主子武功的,开始很不想教她;但是乔安多鸡贼啊,她可怜兮兮地说什么“我一个女孩子超柔弱学来防身”“我一个女孩子万一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我觉得我真的很有天赋的你就教教我吧万一我是什么绝世天才你不就赚了嘛”巴拉巴拉之类的话。 林七是个实诚孩子,可能没怎么经历过社会毒打,真的信了乔安的鬼话,犹犹豫豫着还是教她。 这一教不得了。 林七被一剑劈进了坑里。 林七踩在刚劈开的热乎乎的大坑里,看着手中哗啦啦碎裂开的木剑,眼神逐渐呆滞:“你为什么会内力?你会的什么剑招?你怎么能把我劈出一个坑?” 乔安蹲在坑边,一本满足抱着从林七手里新坑来的长剑,慨然唏嘘:“我早说过,我是个天才啊。” 林七:“……” 林七悲愤欲绝地跑了。 乔安自从有了林七陪练,就仿佛脱缰的野马一日千里,每天都亢奋地抓着林七喂招。 林七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绝世天才”,天才剑客少年的自尊心碎成了渣渣,被打得一脸血,还不能打回去,于是整个人都自闭了,每天幽魂似的抱着膝盖蹲在树梢,哀怨地盯着乔安,不管她怎么在树下热情摇树招呼“小呆你下来”“小呆姐姐给你看个大宝贝”“小呆快下来和姐姐一起玩啊”……他都不吭声,就睁着眼睛,呆呆地装死。 给孩子欺负成这样,乔安还怪不好意思的,她灵机一动,特地抓了野鸡,连烤了几天的烤鸡贿赂他。 乔安野外烧烤的手艺一绝,林七犹豫了两天,还是被贿赂了,两个人重归于好,一起蹲在树下面对面吃烤鸡。 乔安边吃边问他感受:“小呆,你觉得我这个烤鸡做得怎么样?” 林七吃得满嘴流油,对她比划了个大拇指。 乔安又说:“那你觉得我在京城开一家烤野味店怎么样?” 林七这下犹豫了。 要是大人知道了,小主子为了挣点钱,一个小姑娘还得在京城辛辛苦苦开小饭馆…… “如果野味店不挣钱,我还可以去当护卫,去镖局打个短工也行。” 乔安还在畅想:“再不济,还可以揭榜抓犯人换钱啊,听说那个来钱快,等我到京城,先抓个十个八个采花贼赚个零花钱花花。” 越说越离谱了,还抓采花贼……林七老实说:“大人会不高兴的。” 乔安不屑:“他不高兴跟我有屁关系,他冷艳高贵、不食人间烟火,那别人也得吃饭啊。” -- 第364页 林七默默摸出一个布袋,露出里面满满的金灿灿的金锭子:“有钱。” “那也不是我的钱。” 乔安撇嘴:“我不要他的钱,还不够受气的,我自己能挣钱,以后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林七不太明白:“您是大人的妹妹,大人的钱就是您的钱,怎么可能没关系。” 乔安瞬间凶神恶煞:“我不是!” 林七被她骤然的变脸吓到,一口鸡肉险些没噎到,惊呆呆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凶我,也是。” 乔安:“……” 乔安气得想打死这个愣头青! 就这样一路打打闹闹中,转眼已经是小两个月过去,他们出了河北道,横穿了大半的河南道。 “等再往西进入山南道,约莫再有七八天的工夫,就能抵达京城了。 ” 露宿几日,终于能寻到一家客栈歇脚,乔安坐在大堂狠狠灌了一大杯茶,才舒了口气,宋青在旁边看得有些心疼,又倒了杯给她,才柔声说:“安妹这一路受罪了,等到了京城,大哥请你去最好的酒楼吃饭。” 乔安正做男儿打扮,闻言抹了把嘴,笑道:“宋大哥,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一路已经够辛苦您了,我这辈子是多大的福气,才能遇到您这样的好兄长!”尤其是和李稷那个便宜哥哥比……呵呵! 宋青看她神色感激坦荡,不由地微微苦笑。 安妹一个姑娘家,又被迫离开家乡,他本以为这一路两人同行,他能慢慢成了安妹的依靠,得到她的好感,谁知她比他想象得更坚强,完全不需要他;尤其是后来他才发现,那位李家大哥竟然还特意派了暗卫跟着保护,那些暗卫防贼似的盯着他,他更是没有半点可乘之机了。 宋青落寞之余,也隐隐有些不甘。 他是真心喜欢安妹,这样的姑娘,他恐怕再遇不见第二个,他不甘心就以兄妹之名错过。 小客栈里鱼龙混杂,敢来这荒郊野外的,多是侠客剑客或者押镖的镖队与行商,说起话来都是一股子江湖气,给乔安听得那是个稀奇。 此时,乔安正侧着脑袋,偷听隔壁侠客醉酒畅谈什么“武林第一美女”“天下第一公子”…… 宋青忍不住开口:“安妹,其实我……” “嘭!” 宋青的话还没说出口,客栈大门突然被推开。 大堂里众多客人愕然看去,只见一队肃杀铁甲精兵鱼贯而入,分列两队,不一会儿,从让出的道里大步走进一个……异常美艳倨傲的青年。 是的,美艳。 乔安从来没想过,男人竟然可以用美艳来形容。 那青年肤色白皙,长眉凤目,一双呈现些微异域浅碧的眸子尤其冰冷残酷,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唇瓣,唇形凉薄,偏偏唇色红到猩艳,趁在那张雪白的脸上,显出近乎诡谲的妖异丰艳之美。他穿着一身赤色亮甲,那甲胄乍一看竟然仿佛鲜血泼染成,甲胄勾勒出一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板,尤其是那双修挺的大长腿,简直比例逆天。 那青年一进来,一身残狞冷酷的气势瞬间笼罩全场,不少人都神色一肃,不着痕迹去摸自己的兵器。 厉害了,乔安第一次见有人一进门,就有种要屠杀全场的王霸之气。 乔安赶紧也随大流抱住了自己平平无奇的小破剑。 “不好。” 宋青一看见那赤甲青年,就皱起眉:“他怎么在此……” 乔安小声问他:“宋大哥,你认识他?” 宋青抿了抿唇,低声说:“我并不认识,只是昔日与友人行走淮南时,曾有一面之缘……这是楚王世子,殷云晏。” 楚王世子。 乔安当然知道楚王,如今这殷家天下,皇室正宗大权旁落,反而是两位诸侯、即当今皇帝的两位叔父、楚王和韩王的实力最强,尤其是楚王,权倾朝野,又因为品德贵重、善于结交,一度有楚贤王的称号,不过几个月前好像因为贪污还是什么事儿,人设搞崩了,被士林骂成了狗,名声一落千丈。 当然,这也改变不了楚王仍然是天下第一大诸侯王的身份。 而这位世子就更传奇一点,据说他的母亲只是一位胡姬,在他年少时就病逝了,而这位世子因为绝佳的军事才能,一向被楚王看重,在为楚王东征西战打天下之后,甚至力压了楚王妃的两位嫡子,生生坐上了世子之位,又因为楚王的权势,他这位楚王世子在民间,甚至暗暗被称呼有“小太子”。 楚王世子站在门口,冷冷环视了一圈,目光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由地低下了头。 满室寂静中,楚王世子抬了抬下巴,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径自走上了楼,只留给一众人一个冷艳高贵的背影。 乔安看着殷云晏的背影,莫名有点想起了李稷。 这些牛逼的大人物,是不是都有这种看着就很凶的气势?就像巨漂亮的但是有剧毒的花,就差把“我有毒,勿碰易死”这种词贴在脑门上。 乔安砸吧了一下嘴,她可是被李稷整得对食人花发怵,她可不喜欢这样的,她还是喜欢那种真正温文尔雅的,仁善又宽容的,莞尔一笑起来儒雅又有风度的男子。 哎呀,乔安捧着脸想,京城那么大,风流才子无数,她要是能邂逅到那样的好男人就好了,她一定要努力倒追过来当男朋友,想想就美得冒泡。 -- 第365页 这么想着,乔安突然对京城充满了期待。 宋青皱了皱眉。 没听说楚王世子出淮南的消息,这是往河北道去的路,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过宋青也没想太多,转而叫了菜,又对乔安说:“前面又得有几日的路程没有客栈,咱们在这里歇一晚上,等明天天亮再走。” 乔安自然说好。 但是这一觉,乔安也没有睡好。 已经是半夜,乔安在熟睡中,迷迷糊糊却隐约听见外面遥遥的刀剑厮杀声。 那声音很小,乍一下她还以为是做梦,直到翻了个身,迷糊着眼睛把纸团往窗外一扔,含糊说:“小呆,你瞅瞅去,大晚上的打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向来幽魂似的形影不离的林七却没有出声。 乔安猛地惊坐起,睁着眼睛看去:“林七?!” 仍然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个暗卫都没有出现。 乔安心头一跳,完了,出事了。 乔安一个翻身从床上跳下来,匆忙披上外衣,拿起旁边的长剑,她推开窗,直接踩着窗棱跳出去。 月色凄凉,晚风习习,乔安轻巧地跳到地上,深吸一口气,循着那微不可察的厮杀声快步跑去。 风中渐渐传来肃杀而冰冷的气息,乔安闻到愈发浓郁的血腥味,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周围的林木逐渐稀疏开阔,乔安猛地停下脚步,轻巧地跳上一棵大树,匍匐在树干上,俯身看去,正看见月夜下厮杀在一起的两队人影。 她认出其中一队人是林七率领的暗卫,至于另一队人……乔安眯着眼,终于在林中一角看见了被几个亲卫簇拥着的一道修长的身影。 朦胧的月辉下,映出一张凶戾美艳的容颜,狭长的眼尾染着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色,一身冷狞的气势骇人。 “李稷的人,竟然出现在这里。” 殷云晏冷冷看着场中厮杀成一团的人影,声音漫不经心:“老实告诉孤你们的目的,孤可以留你们一条全尸。” 林七握着剑,剑身淌血,清秀寡淡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话,但是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殷云晏,专注得就像一头盯上猎物的狼。 那是一个顶级剑客的眼神。 殷云晏目光微微一闪,染着血似红艳的薄唇勾起,终于来了点兴趣。 亲卫们警惕地要挡在殷云晏面前,又被他推开,殷云晏拔出剑,剑锋朝下,缓缓往前几步,剑尖在地上刮出一道狭而深的裂痕,仿佛一种无声的压抑的威胁。 “孤有耳闻,昔日默剑剑主为了报恩,隐退江湖,如今看来,竟然心甘情愿成了李稷的狗。” 林七充耳不闻,只沉默举起了剑,剑刃闪着寒光。 “到此境地,还要与孤不死不休,当真是忠烈。” 殷云晏轻慢地打量他,突然一笑:“只是,孤好像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如果孤没猜错,你们也应该许久没收到河北道的密函了,你就不奇怪为什么?” 林七抿唇,举剑要攻来,殷云晏已经一字一句开口:“因为栾城地动,栾水倒灌,你的主子,大概已经成了栾城中的一具浮尸了。” 林七脸色煞然一变。 几乎与此同时,殷云晏横剑就朝着林七捅去,林七侧身避让,腰侧险之又险被划开一道口子,泊泊鲜血涌出,殷云晏斜剑立劈,扬起的眉目锋利邪艳如血刃,他勾唇嗤笑:“孤此行正是赴河北道为你主子收尸,若你现在束手就擒,孤说不定还能趁他尸身浮——” “——叮!” 骤然一声脆响,在混乱的厮杀声中微不可察。 然而殷云晏却骤然升起前所未有的不详之感。 他猛地侧身,下一瞬,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一道刺目的寒芒从头顶茂密的树冠中刺出,殷云晏只觉得肩膀剧痛,长剑已经狠狠贯穿他的肩膀,他被巨大的冲击力带着直接冲跪在地上,膝盖在地面摩擦出深深的凹痕。 包括林七在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下一刻轻巧的人影已经跳下来。 林七一手捂着腰间的剑伤,呆呆看着她:“……你是谁?” “……”乔安心中绝望,完了,到底晚来一步,我们林小呆别是给伤傻了。 乔安着急:“小呆你傻了,是我,我乔安啊!” 林七看着她的脸,语气像是做梦一样:“啊?啊……安姑娘?”完了,这缥缈的语气,指定是伤得太重,已经精神恍惚了。 乔安心中悲愤万分,大步追着自己的剑跑到跪倒的殷云晏旁边。 殷云晏喘着粗气,额角因为剧痛而大颗大颗冒出来的冷汗坠在地上,他一手撑地,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插在自己肩膀上的剑柄,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掌心的淌下。 突然,他感觉面前一道阴影,他狠戾地抬起头:“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朦胧的月色,映出一张瑰丽如画的眉目。 牡丹可倾其国色,是寒莲道不尽的清冷高华,严冬高傲的寒梅理应在她面前落寞俯首,盛春最绚烂的桃花在她身边黯然褪色…… ——那是不属于人间的绝代的殊色。 殷云晏眉宇间猩浓嗜血的狠辣骤然凝固,他怔怔地看着她,浅碧的瞳孔里清晰倒映着那明月般的少女。 有那么一瞬间,他耳边万籁俱寂,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一下重过一下。 -- 第366页 他眼睁睁看着那清华绝美的少女,慢慢俯下身,她散落的青丝垂在他脸畔,发尾轻轻搔过,他心如擂鼓,喉咙干涩发麻。 她慢慢伸出手,握住剑柄,青葱般细嫩的指尖触到他手背,他只觉得那一块皮肤像是被火烫到,慌忙地移开手,手还在微微发麻。 他不自在地侧开眼,喉结动了动,极艰难地出声:“你……” “你麻痹个大头鬼!” 乔安一脚将他踹翻,怒而拔剑:“敢打我家林小呆!老子今天不把你大卸八块算你他妈骨头硬不好切——”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不说话 殷云晏:“女神。” 林七:“女神。” 乔安一说话 殷云晏:“……” 林七:“……” 阿黎:安安,你听,你往那边听。 乔安(扛剑一脸好奇):听什么? 阿黎(微笑):听少男心碎裂的声音。 第94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九) 乔安到底也没有把殷云晏大卸八块。 这倒不是殷云晏的骨头特别硬, 主要是林七把她刀抢走了。 “你别拦我!” 乔安还在叫嚣:“我今天就要打死他!” 林七抱着她的剑,看了看被踹得咳血的殷云晏,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乔安, 表情很复杂, 大概介于感动与不敢动之间。 “不要打了。” 林七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对女孩子的纯纯的美好的认知碎了个乱七八糟,整个人的背景色都灰暗了, 尤其当乔安瞪他的时候,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小声说:“再打就要死了……” 乔安当然也知道现在不能把殷云晏干掉, 不说别的, 现在外面围着那么多亲卫,因为殷云晏才投鼠忌器, 如果殷云晏挂掉了, 亲卫们也要陪葬,在死之前一定冲上来把他们团灭。 周围殷云晏的亲卫们举剑围拢过来, 乔安淡定自若,还要看林七的伤:“你的伤怎么样?给我看看。” 林七的小脸蛋瞬间爆红,遮着掩着不给她看:“没事没事。” 但是乔安还是看见了,他腰间横开狭长一道血口,殷红的血色把黑色的布料染得湿透, 看着触目惊心。 乔安顿时更气了。 妈蛋,敢打她家林小呆。 乔安怒气上涌, 余光看见撑着地艰难要爬起来的殷云晏, 转身就是一脚踹过去。 “世子!” “世子殿下——” 乔安充耳不闻,就照着殷云晏的伤口踹,边踹边骂:“你怎么这么坏, 怎么这么坏?!我们家小呆都这么呆了你还阴我们小呆,给我们打傻了将来讨不到媳妇我把你阉了给他当媳妇!” 殷云晏:“……” 林七:“……” 林七(惊恐):不,这个媳妇他不要! 所有人眼看着那顶着一张绝美脸蛋的少女张嘴“媳妇”闭嘴“阉了”,都是神色恍惚,一脸幻灭。 殷云晏肩膀上的伤口被狠狠踹到,惨烈的剧痛瞬间冲上脑子,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他从未受过如此的屈辱。 甚至比起屈辱,他更无法忍受的是,这个踹他的人竟然是……竟然是……这样一个姑娘。 殷云晏脸色阴骘,他猛地抬起头,浅碧色的眼睛尽是受伤的野兽一般的狰狞凶狠,又像是闪烁着一些恼怒至极的羞愤。 他裂声嘶吼:“你敢——” “我怎么就不敢!我就敢!” 乔安对上殷云晏不甘又怨愤的眼睛,瞬间一股火就蹿上脑顶,“啪”的一巴掌就糊在他脸上,用比他更大的声音怒吼回去:“干坏事儿被反揍了你还挺有理啊!今天我就捅你踹你打你了能怎么滴!你再哔哔一句头给你打掉——” 殷云晏:“……” 殷云晏侧过脸,咳了两声,咳出半颗染着血的牙来。 殷云晏:“……” 林七:“……” 林七的表情渐渐惊恐。 林七被震惊了,这是女孩子吗?这是什么可怕的女孩子?! 他以前一直觉得安姑娘凶,原来平时安姑娘已经是对他手下留情了吗? 林七的三观被震得摇摇欲坠,以至于乔安又过来要看他伤口的时候,林七跟只乖猫似的乖乖给她看,再也不敢扯什么男女授受不清扭捏害羞不给她看了。 林七:毕竟我也怕我的头被打掉。 乔安看林七已经趁机上了伤药,血渐渐止住了,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周围已经看呆的亲卫们,突然从衣服里摸出来一个黑漆漆的丸子,一把掰开殷云晏的嘴塞进去。 “世子殿下——” 亲卫们回过神来,正看见乔安往世子嘴里塞东西,顿时惊慌。 殷云晏盯着地上那半颗牙,神色恍惚。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骤变,滔天的暴怒瞬间让他红了眼。 这个女人—— 他要杀了她!他一定要杀了她! 他颤抖的手去够旁边的剑,但是还没握住剑柄,那只剑已经被一只脚踢开,与此同时,他被细嫩的手指强行掐着下巴,被迫仰起头来,掰着嘴被硬生生塞进一个丸子。 殷云晏十分警惕,下意识用舌尖顶出来,但是乔安又在他喉咙一个穴位上轻轻一压,那丸子就被他吞了进去。 “咳!咳——” -- 第367页 殷云晏抵着喉咙咳嗽,试图把丸子吐出来,乔安对他说:“你不用吐了,这毒丸子入口即化,你现在是不是感觉胸口发热发木,手脚开始无力?这就是药效开始发作了。” 殷云晏抬起头,凶戾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我这里有解药的药方,我给你。” 乔安直接把一个小纸条塞进他手里,坦然说:“这解药不难配,随便到附近的城镇中找个大夫就能配,现在你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可以离开这里找大夫配解药,而距离这里最近的城池,快马加鞭也恰巧需要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殷云晏握着那张纸条,双目猩红,骤然冷笑:“不过是个拖延之技,你以为孤会信你?” “你只能信我,因为你多一炷香也耽误不起。” 乔安平静说:“当然,你要是为图一时痛快,非要杀了我们,也行啊,反正大家就打呗,只是耽误了时辰,你堂堂楚王世子会不会就这么死在这荒郊野岭,我可就不知道了。” 殷云晏骤然握拳,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乔安堂而皇之地退后两步:“好了,世子殿下,现在就看您的选择了。” 选择,他根本没有选择。 他是殷云晏,是楚王世子,怎么可能愿意为了一时意气,置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但是他从未被人如此拿捏!从未受过如此的屈辱!从未! 殷云晏死死盯着她,眼神像是要把她抽筋扒皮。 乔安坦然自若,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里面似乎倒映着月华。 她穿着不太合身的粗布男装,外衣的系带系得乱糟糟,夜风拂动着她鬓角凌乱散落的青丝,撩过她柔美皎白的脸颊。 并不是那种完美无瑕的美,可是当她清凌凌的眸子看着他,剔透的眸光似乎倒映着盈盈的月华,美得不似人间。 殷云晏心头突然一跳。 “……走!” 殷云晏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转身就走。 “殿下……” 亲卫们连忙簇拥到他身边,举剑虎视眈眈看着他们,林七默默又站到乔安面前,像一只护主的大犬,警惕盯着他们一干人上马。 乔安心里动容,拽了拽林七的衣角,愣是把他拽到自己后面去。 乔安:小屁孩儿就是爱逞强,姐姐罩你! 殷云晏捂着伤口艰难地骑上马,因为严重失血和心口的麻痛,脸色已经微微发白, 他心知自己情况不妙,丝毫不愿耽误,带着众人正要离开,余光却瞥见乔安担心的把林七拉到身后。 他脸色突然特别难看。 “你。” 乔安看着殷云晏那一众人上马,知道他们是不打算与己方纠缠,面上不变,心里却松了口气。 毕竟双方人数相差太大,连战斗力最厉害的林七都给人阴了受了伤,这闹不好就给人团灭了,所以还是赶快把人打发走,就算要报仇也得以后再算账。 乔安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对面低沉的男声。 她看过去,看见那位楚王世子高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冷冷盯着她。 看着他,乔安很难不感慨人长得好,真是怎么着都好看。 就比如现在,殷云晏那一身华丽的软甲上染着血污泥尘,脸上青紫,唇角还染着血。 但是这在别人身上得狼狈不堪的模样,在他身上,姿态却仍然睥睨倨傲,冷凝看来的目光冰冷慑人,就连染着血丝的唇角,那薄薄的唇色都像是被染上了一层胭脂,被他苍白虚弱的脸色衬着,竟然是说不出的靡艳。 殷云晏盯着她,抿了抿唇:“你,叫什么名字?” 乔安暗暗咂舌,这得是怎么个记仇的货色,自己都快死了,还惦记着得记个名字好找人报仇? 不过乔安也很不屑,这人什么脑子,竟然以为她会自报家门,这是打量她傻吗? 乔安摆了摆手,谦虚说:“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你喜欢哪个就是哪个。” 殷云晏:“……” 殷云晏死死凝着她,乔安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 见状,殷云晏突然一声冷笑,满是阴骘暴戾:“无论你如何隐瞒,总也会被孤抓到!” 乔安心头一沉:这货的报仇之心很是强烈啊。 “走!” 殷云晏说完,深深看了她一眼,勒着缰绳调转马头,带着亲卫们头也不回地离开。 乔安看着那一众人踏尘而去,不由叹口气:“小呆,我麻烦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林七扭过头,瞅着她,以为她终于知道后怕了,小声安慰:“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害不害怕的倒是无所谓。” 乔安一脸唏嘘:“主要是我打掉了他半颗牙,他以后说话有可能漏风啊?” 林七:“……” 乔安又叹了口气总结:“唉,他一定恨死我了。” 林七:“……” 林七一脸一言难尽地向她道别。 “栾城出事了,我怕大人有危险,我得回去看看。” 林七说:“我会留下其他人送你去京城的。” “送个屁啊,都这样了,我能让你一个人走吗。” 乔安翻了个白眼:“等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一起走吧。” 林七惊讶地看着她,有点犹豫:“安姑娘,你……你不是讨厌大人吗?” -- 第368页 “我是讨厌他,但是大哥出事了,我也不能当没听见啊,我最起码要确定他安全啊。” 乔安说着,有点不高兴地踹了一下树,嘟囔着:“真烦,说好了要走的,又拖拖拉拉回去,搞得跟我上赶着他似的,要是他什么事儿都没有,又得嫌弃我矫情,嫌弃我多管闲事。” 乔安其实觉得李稷会武功,心眼那么多,又有那么多人护着,就算栾城出了事,他也应该不会有事。 但是应该是应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得亲眼确定他安全。 她宁愿被他嫌弃,也要确定他好好的,就算没有老太太,他派林七来护送她,这份塑料兄妹情,她也记着,在这种时候,不能因为任何理由冷眼旁观。 林七怔怔看着她一边嘟囔一边麻利收拾东西的样子,突然笑起来:“安姑娘,你真好,大人有你这样的妹妹,一定特别高兴。” “我当然好,我好得很,他有我这么个义妹,是八辈子攒的福气!” 乔安哼哼着把东西打包,挎在背上:“行了,等我两分钟,我给宋大哥留张纸条——” 乔安无意间看到旁边的铜镜,声音戛然而止。 乔安怔怔看着镜子里那张花容月貌的脸。 三秒之后,她猛地扭过头,看着林七:“小呆,我现在是不是特别……” 林七呆呆看着她,然后小脸就红了,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小声扭捏:“安姑娘……你、你别欺负我了。” 乔安:“……” 艾玛! 连林小呆都会脸红了。 她就说这盛世美颜有毒! 乔安咬牙切齿地摸出自己的小化妆盒,往脸上抹黄粉,又去把眉毛描得乱七八糟。 林七眼睁睁地看着她糟蹋自己的脸,一双死鱼眼瞪大,一脸欲言又止。 他想说什么,但是被她瞪了两眼,也不敢吭声了,就抱着膝盖蹲在窗棱上,下巴抵着胳膊,委委屈屈地瞅着她把自己的脸弄得又黄又糙。 等乔安放下笔,已经从绝代佳人变成了一个根正苗红的糙妹。 林七幽幽地叹了口气:“唉……” “……”乔安气得打他:“小小年纪不学好!小小年纪就会看姑娘!我让你叹气我让你叹气——” 林七很委屈,安姑娘和他差不多岁,她凭什么说他年纪小,而且她好好的脸,折腾成这样,本来就很可惜嘛。 但是林七不敢说,因为安姑娘凶起来很吓人,他有点怕自己也被安姑娘打掉半颗牙。 乔安一凶他,他就蔫巴了,垂头丧气拎着包袱跟着乔安走出客栈。 天边已经微微发亮,乔安骑上马,往后望去,在大路的尽头,仿佛已经隐约能看见京城巍峨的城墙。 可惜,马上就要到了…… 乔安隐隐有种预感,自己这一走,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再来了,恐怕就要走上另一条路了。 算了,想这些也没用,难道她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继续逍遥自在往京城去吗。 乔安摇了摇头,挥出马鞭:“走吧!” 栾城位于河北道西部,为了尽快赶回去,林七带着乔安摒弃官道,从崇山峻岭中横穿小路,行程的难度比她来时飙升了不知道多少个量级。 最凶险的一次,他们一行人都是沿着只有一人能通行崖壁往横穿,脚下就是悬空的万丈悬崖,幽幽的寒风往上涌,刺得乔安脚底发麻,一头冷汗。 不过这样的路虽然不好走,但是效果也是很显著的,本来需要快两个月的行程,这一路快马加鞭,不过一个月出头,他们就进入了河北道境内。 周围已经渐渐出现了一些从栾城逃出来的灾民,神色仓皇。 逃荒这个词,对于她那个时代的人来说太陌生了,如果是原来的她大概也懵懵懂懂,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底层贫苦的农民,才最明白逃荒的恐怖。 没有食物,没有水,好的人家还能有辆板车,一家人所有的家当都放在上面,当家人拉着板车,穿着家里仅有的破布裤子,拉着坐在板车上的老母和妻儿,每天不停地走,脚底磨出了血,血又磨成了茧子,茧子又被磨平,一天天的过去,板车上的东西越来越少,板车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连拉板车的人也没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每一次天灾人祸,都会毁灭无数人的生活,而且也许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都缓不过来。 不过乔安来之后,发现这里的情况比她想象得还好一些,灾民虽然有,但是并不多,往往在过路的几个城池就会被分流收拢,经过的几个城池里衣粮都还充沛,虽然有些人心惶惶,但是局势还是稳着的。 乔安微微松了口气,但是这口气又很快提了起来。 河北道没事,但是栾城出事了,而李稷就在栾城。 这种天灾人祸是不讲理的,再大的官,再好的武功,万一真倒霉催的撞上了…… 乔安提着一口气,一刻也不敢耽误,与林七快马加鞭往栾城赶。 遥遥看见栾城的城墙,乔安的心就是一沉。 那原本威严的城墙俨然塌了大半,隐约望见里面的房屋也多是倒塌成废墟,至于地上的情况和她之前猜测的差不多,洪水虽然退了,但是已经和泥地合成了厚重的淤泥,几乎陷到马腿的膝盖处,让马匹每走一步都艰难。 -- 第369页 乔安有点心慌,眼看着马腿陷进泥水里出不来,直接把马背上早准备好的木板抽下来,绑在脚下,然后跳下马急慌慌地往前跳。 “安姑娘!” 林七也跳下来,跟着她往前跑。 乔安一直不敢细想,她不敢想李稷可能会死。 那是老太太唯一的儿子,要是李稷死了,她根本不敢想老太太怎么撑得住;而且,虽然他两面三刀,皮白心黑,又虚伪又装逼又不干人事儿,乔安有时候气得恨不得给他扎小人,但是乔安绝对不想看着他出事。 她一气儿跑进了城,街上人很少,除了一些哭嚎的百姓,大多是穿着薄甲的士兵在收拾废墟,偶尔还从废墟中搬出几句尸体,乔安拉住一个士兵,着急问:“李校尉在这儿吗?” 那士兵突然被她拉住,愣了一下:“李校尉?这里没有姓李的校尉。” 乔安浑身的血瞬间冻结。 “不可能!有的,他大概三个月前来的,正六品昭武校尉,李稷!” 乔安都快哭了:“这位大哥求你想想,你再仔细想想!那是我兄长啊!” 这怎么都查无此人了,这别不是路上被大水冲走了?!这不行啊!这不能这样啊! 那士兵看她一个姑娘家神色仓惶,声音带着哭腔,一时也有些无措,无奈说:“姑娘,我们确实没听说过姓李的校尉,不过我也是新调过来的,倒是前两日刚有几位将军从别处巡查回来,在栾城监察救灾情况,现在应该还没走,约莫还在城东……” 士兵指着一个方向,好心说:“你去那边看看吧,看你要找的人在不在随从的人里,要是不在,那大概就……唉,节哀顺变吧。” 乔安眼眶都红了。 “谢谢大哥,谢谢!” 乔安抹了把眼睛,扭头就往那边跑,士兵看着她一个小姑娘一瘸一拐艰难在淤泥地里跑,心下不忍:“唉,又是个来寻亲的,八成也是连尸身都找不见。” 他摇了摇头,刚想继续手头的事,突然想到了什么。 “哎。” 士兵迟疑着问旁边人:“咱们那位李将军,叫什么来着?” 旁边人笑骂他:“那谁知道,谁敢直呼将军的大名。” 士兵也暗笑自己多心,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一定是个巧合吧。 两个人弯腰正抬着一具尸体,同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好像听谁说过,咱们李将军在来栾城之前,好像是个什么校尉来着。” 士兵呆了呆,两个人面面相觑,表情逐渐惊悚。 不是吧—— 那个小姑娘,是来寻将军的?! 乔安东一脚西一脚往城东跑,越想越悲观,越想越绝望。 李稷怎么能死呢?李稷死了,老太太怎么办?祸害遗千年啊,他那么黑心肝的人怎么能死呢,他不是会武功吗,轻功水上漂不会用啊?房子塌了不会从房顶跳出来啊?就算是地上突然裂了个大缝子你掉下去,你他喵的不会大劈叉卡着啊! 可是万一他就真的死了呢。 他万一就真的那么倒霉倒霉的死了呢。 乔安眼眶红了。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野,前面城墙上渐渐出现了一些围聚着的人影,乔安猛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最前面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浅紫色长衫,胸口绣着一头于花团锦簇中威严回顾的花豹,长衫外披着轻甲,腰间斜配一柄长剑,随着他的走动,隐隐反射出剑身上一线凛冽寒光。 乔安泪眼朦胧,呆呆看着他。 李稷正与人说着栾城驻防之事,突然感觉前方传来一道灼灼的注视。 他眉头微拧,淡淡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做男装打扮灰头土脸的小姑娘孤零零站在城墙下,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李稷看见乔安,瞳孔一缩,身形骤然一震。 “你怎么在这儿?!” 李稷脸色骤变,大步走下城墙,边走边斥她:“你不是去京城,谁让你来的!林七呢,你一个姑娘偷跑过——” “哇——” 他的声音被嚎啕大哭声打断,他愕然看着乔安像是一个在学校被欺负回来见到家长的孩子,哭得鼻涕眼泪横流地跑过来,撕心裂肺:“大哥!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李稷:“……” 李稷被扑了一个踉跄,心中情绪复杂怪异,一时竟然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动容。 他抱着哭得像个小孩子的乔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生疏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不太自在地说:“别哭了,我没事。” 周围的官员们都看傻了。 大人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个妹妹?还如此和颜悦色的疼爱! “你可不是没事。” 乔安边哭边看他胸口的绣文,泪眼朦胧中看见一片闪瞎人的紫色,语气莫名的悲愤:“我这么怕你死了,担心了一路,结果你不仅没死,竟然还升官了!我就说祸害遗千年,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可气死我了——” 李稷:“……” 李稷黑着脸把她又撕开:“滚!” 他看出来了,她根本不是来担心他的,她就是生怕他没死,再特意来气死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阿黎:特别专访,在与我们安安的相处中,大家都收获了什么? 李稷(冷笑):生气。 -- 第370页 林七(戳手指小声):害怕。 殷云晏(冷漠) 李稷(不高兴):他为什么不说话,我才是男主,他一个男配有什么猖狂的。 “唉,大人别说了。” 林七怜悯小声:“毕竟他说话漏风。” 殷云晏:“……” 李稷:“……” 第95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 乔安被撕开, 一点无所谓的继续哭。 她也不单单是为了李稷哭,确切来讲李稷只是个引子,应该说是在她发现李稷安然无恙的时候, 一直提着的心就骤然放松下来了, 这么长时间紧绷着的情绪、后知后觉的后怕,包括自己之前受的那些委屈和被迫离开家的难过和对未来的不安,那些长久积攒下来的负能量, 都一气儿给哭出来了! 乔安一边哭一边想,她这可是有理有据的哭, 一点都不丢人的, 这可是堂堂正正的塑料兄妹情, 就算是李稷也别想笑话她。 乔安这么想着,觉得更没有心理负担了, 当即声音又飙升了一倍, 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李稷的确没法笑话她。 因为他已经快被震聋了。 李稷看着嚎啕大哭的乔安,只觉得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 额角一个劲儿地跳,凶她:“闭嘴。” 乔安:“啊——” 李稷从来讲究风度格调,从不会在大庭广众中与人纠缠,尤其还被姑娘哭,当即挂不太住脸, 勉强哄她:“我没事,不许哭了。” 乔安:“啊啊——” “……”李稷忍无可忍:“你到底要怎样?” “啊——你凶我!” 乔安哭嚎:“枉我放弃我大京城花花世界, 抛弃我未来的男朋友, 这么老远来找你,担惊受怕你挂掉,你竟然还凶我, 我伤心了,亲情的小船翻船了,白瞎了我还来找你,大哥,你不是人,你没有良心,气死我了,我不活了——” 李稷:“……” 李稷脸黑得吓人。 他凶起来还是很有威慑力,但是乔安就没有害怕这根弦,她哭得无比忘我,俨然要把整个栾城都哭起来。 李稷没办法了。 李稷看着破罐子破摔的乔安,心里复杂,又是恼,又是气,又有不可说的窘迫和动容。 这个世上,还有谁会明知道栾城灾动,却就因为他在这里,就毅然放弃已经快到眼前的目的地,义无反顾地转道而来呢? 只有她,只有她这个小傻子。 嘴上说着讨厌死他了,都气得一走了之了,心里却是把那声“兄妹”认真记在心里;别人对她一分的好,她就一定要热热烈烈十倍地还回来,生怕欠别人一点……“行了,别哭了。” 李稷声音慢慢缓下来,惯常漠然的语气里,带着那么点微不可察的无奈纵容:“我还没死,不用你哭丧。” 乔安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抽抽搭搭抬起脑袋看他。 她灰头土脸,脸上的灰尘与鼻涕眼泪糊在一起,脏得一塌糊涂,可偏偏一双眼睛剔透,被泪水洗得像是两颗黑葡萄,就那么水亮亮地瞅着他,明明是那么狡黠,但是在人看来,怎么看怎么有种小兽般柔软又可怜的意味,让人情不自禁的心软。 李稷脸色不变,眼神却渐渐柔和下来。 “擦擦脸。” 李稷拿出一张帕子给她,明明是斥责的语气,却听不出一点冷意,满满当当柔和的恨铁不成钢:“都脏成花猫了,一个姑娘家,像什么样子。” 乔安撇撇嘴,对这个顶着风流贵公子皮囊的老古板已经绝望了。 乔安怕给自己的伪装擦掉,接过帕子,胡乱擦了几下,就塞进自己袖子里:“擦完了,等我洗过还给你。” 李稷看她这敷衍的动作,就忍不住蹙眉。 他虽然满门凋零,只能和母亲沦落民间隐姓埋名,但是骨子里仍然是世家大族公子的傲慢和讲究,便是刀架在脖子上,都要仪态端正、面不改色,也就顶不喜欢那些邋遢放纵、不修边幅的人。 但是他拿乔安也没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还是斥她:“不必你还了,以后自己记着备帕子,女孩儿家,怎么能邋遢得没个正行。” 乔安继续敷衍:“备,备,好。” 李稷眉心一动,对她这态度不太满意,又觉得自己再说未免像个絮叨妇人,眼皮子跳了跳,隐忍着侧过脸去。 “……”但即使是这样,身后的众多官员已经被这感天动地的兄妹情给震惊了。 那个哄孩子似的、又是递帕子又是温声细语叮嘱的人,真的是他们的大人? 还有这个姑娘,在最重规矩仪态的大人面前又是嚎啕大哭、又是敷衍了事,大人竟然什么也没说,到头来还得谆谆嘱咐她备帕子? 一众官员迎风凌乱,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有人忍不住开口:“大人,这位是……” 乔安这才注意到,李稷身后还有好多官员,看着那些炯炯有神的目光,乔安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后知后觉的尴尬了,强作镇定地挺在那儿,装作面不改色的样子,心里其实已经囧到不行。 李稷淡淡瞥了她一眼,乔安确定看见他那眼神里有嘲笑的意思,心中暗暗咬牙。 “这是舍妹。” 李稷乐得看乔安笑话,但是不愿意别人看她笑话。 家事归家事,再如何也是关起门来的事,别人也没资格置喙。 -- 第371页 李稷笑了笑,和声说:“舍妹年纪小,性子顽劣,家里老太太宠大了胆子,竟然自己偷跑出来,说她几句,还与我耍嘴,惯得她娇气,扰到诸位了,还请诸位勿放在心上。” 瞧瞧,人家李大人可会说,这不是脾气硬,这是年纪小,叫顽劣可爱;人家耍嘴,那也不是耍嘴,那是小女儿娇气。 众人看着那云淡风轻的李大人,和他旁边若无其事(强作镇定)的乔安,心里啧啧称奇。 当即有人笑道:“李大人说哪里话,李小姐娇憨可爱,又重情重义,实在是位难得的奇女子。” 这话说得漂亮,李稷含笑,正要说什么,乔安已经在旁边屈膝,行了个标准的贵女屈膝礼,抿唇一笑:“谢过这位大人夸奖,奇女子不敢当,小女只要看见兄长一切平安就放心了,当然,若是能被兄长少凶几句,那就更是谢天谢地了。” 她一身尘泥狼狈,姿态却落落大方,说话时眉眼带笑,清亮亮的眸子看着你,干净明朗得像太阳。 没有人可以在这样明媚的笑脸中无动于衷,那人本是带着几分奉承恭维,当下也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多了几分真心实意,赶紧说:“哪里哪里,李小姐巾帼飒爽,大人疼爱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责怪。” 李稷见乔安乖乖行礼,言语端庄大气,竟然很有点贵女的高华气度,与以前不吝的痞气作风天壤之别,眼神微微诧异,忍不住瞥她一眼。 乔安无辜地看着他,大眼睛bulingbuling装可爱。 李稷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就侧开眼,毫无异样地温和对众人笑了笑,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领着乔安离开。 众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纷纷交口感慨: “没看出来,李大人竟然这么疼爱妹妹。” “正是,平日大人虽也温文,但如此和颜悦色,也真是头一次……” “李小姐敢只身千里而来,只为长兄的安危,当真是重情义,也无怪李大人如此宠爱。” “说得有理……” 众人的议论纷纷乔安可不知道。 看到了全手全脚的李稷,乔安心情那叫个舒畅,走路都一颠一颠的。 李稷一侧眼,就看见她跟个小孩子似的跳着走,轻轻呵了一声:“刚才装得端庄大方,这时候倒是原形毕露了。” 乔安瞅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世界中。 李稷见她不理会自己,唇角动了动,又淡淡说:“老太太说,以前想教你绣花你都不愿意学,如今这贵女礼倒是行得有模有样。” “哎。”乔安这下不高兴了:“你干嘛又怀疑我,我就不想学绣花怎么滴,我就是会贵女礼怎么滴。” “我怀疑你,是因为你一身都是值得怀疑的地方。” 李稷早已经被她揭穿真面目,也懒得和她虚以委蛇的废话,当即冷笑:“好,那我问你,你自幼在民间长大,便是老太太也未曾教过你这些,你怎么识得六品彪纹?怎么认得紫袍高官?怎么会行贵女礼?” 乔安理直气壮:“我就是知道!” 李稷厉声:“荒唐,难道你是神仙下凡生而知之?你老实给我说实话!” “那好吧。”乔安迅速改口,大声说:“因为我是个天才!” 李稷:“……” 李稷怒极反笑,指着她:“你——” “你爱信不信,我就是个天才!” 乔安超级大声:“我就是认得官职,我就是会行贵女礼,我还会武功,我剑术超牛逼,我认识药草,我力气特别大,我打猎特别厉害,我烤肉烤得特别好吃!” 李稷:“……” “我还知道你这个从三品的云麾将军现在是河北道实权上的老大,按理说根本落不到你这个没有背景的六品官头上,所以我知道你要不是楚王就是韩王的小弟,巧言令色糊弄他们于是被他们委派到这里掌握军队,借着他们的名头,其实是要自己悄悄摸摸搞装备拉队伍,猥琐发育将来出去搞事情,给你的家族报仇。” 乔安看着李稷骤然僵硬的神情,双手叉腰,超大声:“没错,我就是这么牛逼,我就是什么都知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绝世天才!听傻了吧,吓傻了吧,傻了巴巴~” 李稷:“……” 李稷怔怔看着她,表情前所未有的恍惚,衬在他那张从来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脸上,说不出的狼狈怪异。 “我忍你好久了,之前看你猜得没边儿了,恨不得把我想成什么你仇人派来的卧底,十年如一日潜伏着就等着给你致命一击……啊呸,你谁啊还值得我潜伏,我都不稀得和你说。” 乔安可算是扬眉吐气,眉眼飞扬:“我告诉你,我没有受谁的指使,也不是谁的卧底,更懒得算计你,我就是一个天才,传说中最牛逼最厉害的那种天才!” “我——”乔安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我,乔安!绝世天才!正道之光!人见人爱玛丽苏金手指集大成者!你听明白了嘛?!” 李稷:“……” 李稷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听见比这更不要脸的话。 李稷一时竟然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指着她:“你……” 乔安挺胸:“我怎样?你说啊?你说啊?” 李稷:“……” 李稷看着她一脸嚣张的小模样,气得额角一个劲儿地抽抽。 -- 第372页 乔安看着他脖子上根根绷起来的青筋,一时有点担心会不会给他气死了。 但是显然李大人比她想象得更撑得住。 两个人斗牛似的大眼瞪小眼对峙半响,李稷突然深吸一口气,侧过身:“林七呢?” 乔安:“…?” 乔安愣了:“大哥,你这个话题转得太生硬了吧?” “……”李稷冷冷瞪她一眼,忍耐着:“我让他盯着你去京城,你跑到这儿来,他在哪儿?” “我让他藏起来了。” 乔安坦然说:“毕竟我偷跑过来,听说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最爱迁怒人,我怕你欺负他。” 李稷额角又开始跳,乔安赶紧说:“我可以让他出来,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责怪他。” 李稷根本不理她:“林七!” “在。” 林七正探头探脑蹲在那边墙头观察情况,闻声赶紧跳下来,快步跑过来,老老实实在李稷面前跪下:“大人,我在。” 乔安看着他,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先跑出来了,我不是说等我谈完条件你再出来嘛。” 林七有点纠结地瞅着她,小声说:“安姑娘,你别生气……” 李稷冷眼看着,意味不明呵笑一声:“你倒是听她的话。” 林七木着脸看他,表情更加纠结了。 乔安顿时偏心眼:“你干嘛说我们小呆,你别说小呆,他办事很努力的。” 还小呆……呵。 李稷懒得和她废话,直接说:“你给我待在屋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外出。” 乔安不高兴:“凭什么,你要是嫌我麻烦,那我这就走嘛,反正我还急着去京城。” “你不能走。” 李稷已经看出她有多胆大妄为,连正灾动的栾城都敢来,没人看着她,她在京城更是得折腾,折腾着折腾着不定命就丢在哪儿了,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李稷淡淡说:“老太太快来了,得让她见见你。” 乔安瞪眼睛:“娘来什么,她那么大年纪了还折腾什么,你别让她来啊。” “老太太要来,我能拦得住?” 李稷瞥她一眼,冷笑:“我连你都管不住。” 乔安:“……” 为什么隐隐听出怨念的语气?错觉,一定是错觉! 乔安扁了扁嘴,想了想,不甘心说:“好吧,那我再留一阵,等见了娘再走。” 想得倒是美,等老太太来了,直接把她抓回去,让她再敢出去瞎跑。 李稷扯扯唇角,不置可否。 李稷很忙,没工夫看着乔安,有心把她直接圈在官邸里,等事了之后一气儿带走。 但是乔安显然是不可能乖乖听话的,她直接把他的禁令当屁话,他前脚出门,她后脚就换了身男装颠颠跟上。 “我会医术!” 等李稷威胁般地看过来,乔安立刻举手:“我还特意带了好多药来,你们这里有病人吧,我可以帮忙治病。” 李稷步子一顿,古怪地看着她:“你会医术?” “当然,不信你问小呆,他之前的腰伤就是我给治好的。” 乔安拉过林七来,林七点点头,很诚恳说:“大人,安姑娘医术真是很厉害的。” 李稷抿了抿唇。 他没想到,乔安天天糙得不行,比猫嫌狗憎年纪的男孩儿还野,小嘴天天嘚啵嘚,让他恨不得按着她的脑袋学着像个姑娘,却竟然还有一手好医术。 乔安呵呵:“没想到吧,知道人不可貌相吧,俗话说狗眼……” “闭嘴。” 李稷听她说话就头疼,偏过头去忍耐地按了按额角,才对她说:“你跟着我,不许乱跑,让你就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许顶嘴,否则你就给我回去待着。” 乔安撇撇嘴,但是好歹李稷已经是个三品大员了,她这个妹妹出去肯定是要给他面子的,当即摆出一张灿烂笑脸,无比乖巧:“好,我都听大哥的!” 李稷心知她装模作样,嘴上答应着将来八成也会阳奉阴违,到底摆出个态度来,就懒得看她装乖,不搭理她,径自大步往前走了。 乔安对着他的后背翻了个白眼,然后对林七招招手:“小呆快走了。”说着自己就颠颠跟上了。 林七在后面跟着,看了看在前面走着走着又无声放缓步子的李稷,又看了看小鸟儿一样欢快颠颠追上的乔安,心想,他就说,大人和安姑娘,就是好好的兄妹,嫡亲嫡亲的兄妹。 …… 距离栾城地动已经过去一个月多了,洪水退去,只留下变成了一片废墟的栾城,以及周围牵连遭殃的百里土地,包括无数的村落、城镇和大片大片的农田。 大震结束,周围却还时不时地发生余震,但是李稷直接在栾城驻工,召集河北道各方官员调剂收拢灾民、安定民心、维持秩序。 李稷这个人,虽然心黑,但是面子工程做得特别好。 他对外的态度从来都是温文尔雅、善于用各种娴熟的政治技巧把自己包装成温和儒雅的样子,可偏偏实际手腕铁血又决断,这也就导致很多人刚开始被他的外表迷惑,真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老好人,对于这位空降的李大人下的政令,有的阳奉阴违,有的不以为然,有的甚至还猪油蒙了眼试图勾搭他一起狼狈为奸……然后结局就很显然了。 -- 第373页 李稷当然是愉快地教了他们做人,并且摘了他们的脑袋,收了他们的宅子和私藏的金库,再笑眯眯地腾出地方来名正言顺安排上自己的人手,一步一步慢条斯理地收拢起河北道的势力。 于是乔安每天一边在城里忙忙碌碌转着圈地开药救人,一边眼看着李稷每天三百种方法花式杀人,感觉分外无语。 虽然无语,但是显然这种杀鸡儆猴的方法是很有效的,河北道各地的官员闻风丧胆,急忙慌的听命收拢起灾民,而且借此机会,李稷短时间内就收敛了一大批财富,通过关系迅速从别地低价换来了一大批粮食、衣服和草药,又征集流离失所的灾民们作为劳力,修缮各地的废墟和河道,在灾害造成更大的影响前,就及时止损,成功把整个河北道盘活了。 乔安亲眼看着栾城的复苏,她蹲在临时搭的药庐墙角,捧着面碗,听着外面干活的灾民们用一百种句式大声赞扬“青天李大人”的功勋,酸得牙都要掉了:“这也太酸了。” 林七也蹲在她旁边吸溜面条,闻言不解:“不酸啊,安姑娘你是不是醋加多了?” “我说的不是面!” 乔安撇嘴,酸溜溜:“我觉得他们夸李稷太夸张了。” 林七瞅瞅她,老实说:“因为你对大人有偏见。” 乔安翻了个白眼:“没错,我就是对他有偏见。” “……大人其实挺好的。” 林七端着碗,认真说:“大人是位好将军,也是位好官……也是个好兄长。” 乔安一脸嫌弃,林七赶紧说:“真的,安姑娘,大人嘴上不说,其实很疼你的。” “我跟在大人身边,大人性情多疑冷漠,除了老夫人,这么多年,只对您这么上心过。” 林七想到过去种种,夹着筷子,小声说:“大人一路走过来,挺不容易的……” 乔安不吭声,用筷子戳了戳面条,才叹口气:“我知道啦。” 她其实知道的,李稷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也没有那么坏,像那种品性真正不好的人,就算他是老太太的儿子,她也不会搭理他的。 “不说他了。” 乔安突然兴奋:“你猜我搞到了啥,我昨天搞到了一坛子好酒!” 林七呆了呆:“安姑娘,大人不让你喝酒。” “管他呢,难得他出去巡视,不会在这儿盯着我哔哔,咱们不得可劲儿地嗨。” 乔安兴高采烈:“趁着他不在,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们今晚就偷偷喝——” “——安姑娘!” 外面突然传来惊马声,把正试图带坏纯洁少年的乔安吓了一跳:“谁?干啥?” “安姑娘,是我陆翼。” 那人匆匆推门而入,正是李稷身边的心腹陆翼,乔安纳闷:“你不是跟着大哥他去巡视军营……” “正是。” 陆翼苦笑一声,快速说:“大人有事暂时回不来了,让我回来转告您,这几天老夫人就要到了,请您辛苦些先照顾老夫人,他不日就回来。”说完,他匆匆忙忙就要走。 乔安觉得不对,叫住他:“怎么好端端的就回不来了?他怎么了?” 陆翼一脸为难,乔安眯起眼:“怎么,不能跟我说。” 她平时总是笑眯眯的,看着特别好脾气,但是陆翼第一次发现,安姑娘这么似笑非笑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劲儿,让人不敢冒犯。 陆翼犹豫了一下,只好苦笑说:“罢了,大人说不让告诉您的,我们回途时路旁突然余震塌方,滑落的山石堵住了河道,河水逆流冲垮了一处堤岸,正把大人他们围在一处高岸上了。” “什么?!” 乔安在陆翼绝望的目光中,颠颠跟着跑来看热闹。 难得看见李稷倒霉,这种好戏怎么能错过呢,来!必须来! 河水冲出了河道,沿着农田倾泻,正好把回行的队伍冲成了两半,李稷他们正被滚滚河水围起来。 乔安跳下马,一眼就看见李稷站在河对岸的小高地上,正负手盯着河水。 他穿着一身暗青色的劲装,衣角裤腿都有被泥水浸湿的痕迹,他目中有血丝,眼下青黑,下巴还生出了一层短短的青胡茬——这对于从来端庄讲究、连袖口褶痕都恨不得要一丝不苟的李大公子,可是难得的狼狈。 那就是这样的狼狈,他神色仍然淡然,目光温和沉静,负手而立,衣袂飘飘,一派风流高华气度。 没有看见李稷在河对岸痛哭流涕跪求救援的样子,乔安很是失望。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永远能装得一手好逼,她不服,她不信! 陆翼一边组织人救援,一边哭丧着脸对乔安说:“安姑娘,您在这待着别动,要是让大人知道我把您带过来了,那我可就完了。” 乔安天真无邪:“可是他已经发现我了。” “什么?!” 陆翼大惊失色,一扭头,果然看见大人已经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们。 李稷刚才看着涛涛河水,眉头都没皱一下,但是现在看着在那边活蹦乱跳的乔安,一下子变了脸色。 “乔安!” 李稷遥遥指着乔安,怒发冲冠:“谁让你来的,你给我回去!” 乔安圈住耳朵做侧耳倾听状:“什么?大哥你大点声,我听不见。” 李稷:“你给我回去!” -- 第374页 乔安大声:“什么?” 李稷:“回去!” 乔安更大声:“风太大,你说啥?” 李稷:“……我让你回去——” “唉,这破风,我大哥说啥,我这也听不见啊。” 乔安叹了口气,看也不看旁边如遭雷劈的陆翼,从马背上抽下来一个小马甲,慢悠悠地坐下,假惺惺说:“这样吧,等风小点了,我再好好听听我大哥说了啥。” 陆翼:“……” 陆翼看着河对岸气歪了鼻子的李稷,两眼一黑,满脸绝望:完辽!天要亡我—— 第96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一) 乔安坐在小马扎上, 抖着腿看陆翼带人救李稷,眼神闪闪亮, 像一只快乐的小沙雕。 被饶有兴致看着干活的陆翼很想去死一死。 他已经感觉到自家大人越来越阴冷的目光了。 安姑娘是大人的妹子,大人不能打死自己的妹子,但是可以打死他啊。 陆翼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让你嘴欠,让你哔哔,让你把这小祖宗招来—— 陆翼满头冷汗,根本不敢抬头,只好装作认真干活的样子,指挥着士兵们赶快搭桥铺路, 只想赶紧把大人给救回来,让大人看在他一片忠心的份上,对他手下留情。 但是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愿。 河水太急了,在沟壑里生生冲刷出一条新河道,上游源源不断的河水涌过来, 将河道冲得更深, 流速也就更快。 陆翼刚开始让人搬了几架小船来, 船放进水里就开始摇晃,两个人勉强踩上去,刚松开绳索, 还没划出去几下, 木船直接被河水冲翻,被翻卷着朝下游涌去,要不是因为那几个亲卫早被系上绳子,又还没游远几步,才能被拉了回来,否则一旦被洪水卷走, 眼瞅着就将是九死一生了。 李稷看见这一幕,当机立断:“架桥来。” 陆翼赶紧带人搭桥。 有了刚才翻船的前车之鉴,他们格外谨慎地把桥搭得更结实,稍微耽误了些时间。 这个时候,河水又渐渐地往上涨,渐渐淹没了小高地的边缘,李稷和那边的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陆翼看见,顿时着急起来。 “不行,不能再拖了,这河水涨速太快了。” 陆翼说:“不搭了,现在就把桥架上。” 旁边人为难说:“要搭双结才结实,这才一层……” “那也得搭,要不然等我们搭好了,河面宽度又超过了桥长,再加长,那什么时候是个头。” 陆翼断然:“立刻搭。” 高高立起的木桥倒下,正好架在河两岸,翻涌的河水溅起无数浪花,拍在桥面上,瞬间把木头濡得湿透,震得桥面啪啪作响。 李稷看着这情形,皱了皱眉,吩咐:“把伤者先送过去。” 亲卫愕然:“大人,您先……” 李稷:“送。” “是。” 亲卫们只好架着之前被砸伤撞伤的伤员和几位不会武功的文官送过去,那些文官哪儿见过这场面,都被吓傻了,颤颤巍巍走到路中间,桥面摇晃得更加剧烈,看着脚下滔滔翻涌的河水膝盖都发软,哆嗦着不敢再动弹,嘴里惊呼着各种没有意义的呼叫,左摇右晃的,让桥面更加不稳,连带着后面的人也跟着摇摇欲坠。 李稷见状,眉头拧得更紧。 乔安坐直了身体,身边一直不吭声的林七突然跳上桥面,大步走到桥中央,一手一个拽着两个官员的后衣领就往后扔。 “你干什么?” “放肆!放肆!” “有辱斯文,快放开我——” 这些官员腿都吓软了,所有的力气却往嘴上积攒,恐惧之下反而叫嚣得更厉害。 林七皱了皱鼻子,那边突然传来李稷冰冷的声音:“谁再多嘴,直接扔下去。” 全场悚然一静,那些官员被他话中的寒意慑到。 他们莫名的意识到,李稷真的敢把他们扔下去。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任由林七用这种狼狈的姿势把他们一个个扔到对岸。 林七的速度很快,但即使是这样,河水上涨的速度也超过所有的想象。 当林七的鞋面甚至裤腿已经被水浸湿,李稷说:“你回去。” 林七愣了愣:“大人,我还行的,您快过来吧。”说着要继续往他那边走。 乔安余光瞥见上游冲下来一个灰漆漆的东西,她扭头一看,脸色变了:“小呆!你回来——” 李稷厉喝:“回去!” 林七到底反应快,在乔安和李稷开口的同时,他毫不犹豫反身就朝着岸边跑,大步跑过桥面,最后猛地一跃,翻滚着跳回岸边。 在他身后,已经被水线浸过的桥面轰然崩塌,一个小山般高大的厚重巨石被河水翻滚着,在撞踏了桥面之后,就继续翻着往下游涌去。 众人这下有点抓瞎了。 船翻了,桥塌了,这可咋整。 “再搭桥。” 即使在这个时候,李稷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上游已经在疏通河道,这条河的涨水期已经过去,水位会渐渐降下来的。” 乔安总吐槽李稷爱装逼,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听见李稷这么云淡风轻地说话,就像给所有人打了一支镇定剂,有些紧张的场面顿时又稳定下来。 -- 第375页 所以说,像李稷这种人,就是天生的领导者。 乔安重新松了口气,拎着自己的小马扎往河边坐了坐。 带来的木材刚才搭桥用没了,已经不够搭个新的,陆翼一边组织人运新木材回来,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一脸纠结,有心想把她劝回来,别在大人面前晃悠挑仇恨了。 但是他转念又一想,反正大人也已经被气过了,他这小鞋是穿定了,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啊,可别再得罪了安姑娘,那才是真正的两头不讨好。 这么想着,陆翼下定了决心,装作啥都没看见的扭过头去,心里暗暗想着人家兄妹俩的事儿,再闹能闹到哪儿去。 乔安在河边坐下,天真无邪看着河对岸的李稷,李稷面无表情看着她。 塑料兄妹隔着一条河,面面相觑,大眼对小眼,场面一度非常安静。 直到乔安和善地开了口:“大哥,你饿了吗?” 李稷冷冷盯着她。 乔安慢吞吞从袖子里摸了个油纸包出来,慢慢打开,露出几块软绵绵的白糖糕。 乔安低下头去,深深闻了一下,做作地叹息:“啊,好香~” 然后乔安又抬起头,水亮亮的大眼睛瞅着他,挤眉弄眼,疯狂暗示:“大哥,你饿了吗?” 李稷:“……” 李稷眼皮跳了两下。 “看来大哥你还不饿。” 乔安像是没看见李稷的黑脸,自言自语着捏起一块白糖糕塞进嘴里,顿时美得眯起眼睛,嗲嗲地说:“好白,好软,好甜,好好吃!新鲜出炉的,还是热乎乎的呢,真是好棒棒哦~” 李稷:“……” “……”余光瞥见这一幕的陆翼,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地上。 李稷看着她的目光凶得能吓哭小孩子。 乔安故意拿腔拿调刺激他:“大哥,人家亲手做的哦,真的超好呲的哦,大哥你要不要呲一呲?” 李稷说:“闭嘴。” 乔安瞅了瞅他,看他脸色不好,哼了一声,一口把白糖糕全塞进嘴里,两颊鼓鼓囊囊的,活像是咬满了过冬松果的小松鼠。 陆翼以为她终于消停了,松了口气,刚要扭过头去,余光就瞥见乔安慢悠悠从袖子里又摸出来一只烧鸡…… 陆翼:“……” 一层层打开油纸包,瞬间浓郁喷香的烧鸡味道随风飘扬。 “哎呀。” 乔安假惺惺说:“一不小心,还多带了只烧鸡呢。” 陆翼:“……” 陆翼呆滞地看着那只得有她两个手大的烧鸡。 怪不得他一路上都闻到有烧鸡的肉香味,还当是自己饿出幻觉了……这玩意儿她是怎么塞到袖子里带来的?! 乔安举着烧鸡,笑眯眯地说:“大哥,你现在饿了吗?” 李稷仿佛一条油光水亮的大尾巴在她身后得意地摇啊摇。 李稷觉得,应该在她脑门上左边印一个“春风得意”,右边印一个“小人得志”。 李稷没出声,陆翼已经崩溃地冲上去:“我小祖宗——求求您差不多行了!” “干什么,我好心问我大哥饿不饿。” 乔安拍开他,继续嗲精附体:“听说大哥一天没吃饭了,好可怜哦,不过这烧鸡油腻腻的,大哥这么讲究的人,连甜糕都不爱吃,就算是饿死应该不吃烧鸡吧……所以大哥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就自己吃掉了哦。” “……好,真好。”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稷怒极反笑,指着她,温声细语:“乔安,你给我等着。” 卧槽,这语气……乔安头皮一麻,勃然大怒:“你吓唬我!我现在就把烧鸡都吃掉,一根骨头都不给你剩!” 李稷轻轻呵了一声,微笑着点了点她,转身就走。 乔安举着烧鸡,看着李稷那每走一步、就能在地上深深陷出一个脚印的背影,吸了吸鼻子,虚心问陆翼:“大哥他是不是很生气,你说他回来,会不会打死我?” “大人打不打死您我不知道。”陆翼木着脸:“但是我知道我是死定了。” 乔安:“……” 乔安终究是个善良的人。 “嘭。” 李稷听到身后一声沉沉的响声。 他停住脚,转过身,看见一个油纸包掉在身后不远处,从里面散发着油汪汪的肉香。 李稷眸色微动,抿了抿唇,顿了一会儿,还是慢慢走过去,弯腰去捡。 “嘭。” 他脑袋一沉,一个小油纸包慢悠悠从头顶掉下来。 李稷:“……” “嘭。” 有一个小油纸包,稳稳准准砸在他脑袋上。 李稷额角青筋跳起,握住油纸包猛地站起来:“乔安——” 乔安扭头撒丫子就跑,边跑边笑:“嘎嘎嘎——” “……”李稷看着她撒欢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恨不得把油纸包再扔回去,给这小傻子砸地里去。 但是最终,他也只是捏紧了手里的油纸包,又慢慢松开,指腹无声无息地把上面的褶皱抚平。 李稷垂下眼,盯着那油纸包,半响,微不可察翘了翘唇角,轻轻哼了一声。 ………… 乔安把身上特意带来的吃的都扔过来,顿时轻省了好几斤,就剩下一把瓜子,边嗑边在河边溜溜达达,看着大片大片被冲毁的农田,叹了口气,估计今年河北道的冬天不太好过了。 -- 第376页 不过河水退去,也会留下丰厚的肥土,就相当于地里施了厚厚一层肥,如果好好收拾得话,种一期冬小麦,应该能很大缓解粮食压力。 可惜,乔安遗憾地想,她一个早把高中地里知识还给老师的社畜,就算知道这点有什么用呢,连原理都忘得干净……咦咦咦? 乔安突然震惊地发现,自己随便一想,脑子里就莫名多出来好多种植知识。 乔安惊呆了。 她这么天才的吗?连种地都会,难道她真的是神仙下凡的吗?! 乔安看左右没人,忍不住蹲下来,小声许愿:“天上的同僚们,可以走个后门,让我穿越回去吗?倒不是我馋可乐火锅麻辣烫了,主要是我的计划表还没赶完呢,没差两天了你等我把这个月全勤拿完,把存折花完了再死,让我死个瞑目行不行?” 没有人鸟她,神仙们对同僚都是如此冷漠。 乔安很失望,无精打采地拿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懒洋洋划拉种植知识点,打算捋顺了腾到纸上让李稷努力推行一下。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惊呼:“不好!水位开始暴涨了!” 什么?! 乔安愣了一下,扔下木棍扭头就往河边跑。 本来已经接近稳定的河水线果然又开始涨,而且涨势凶猛,不过一会儿功夫,竟然已经涨了巴掌高的位置。 搭桥的木材还没有运来,而按照这样的涨速,要不了多久就会把那一片小高地彻底淹没。 “大人,这水势怎么又涨了?!” 陆翼着急说:“难道上游又有地方决堤了?” 李稷眯眼往上游看,盯着半响,断然说:“上游水速变化不大,不至于暴涨,往下游查。” 陆翼立刻派人往下游沿河查,最后在五六百米远的位置发现了原因。 “是之前冲下来的巨石。” 有当地泼通水性的士兵禀告:“这里是隘口处,河道格外狭窄,巨石正把河道堵住,河水无法疏通,而上游的水又不绝,以至于河水都在这里拥堵着暴涨。” 陆翼想了想:“我们用绳索往下勾住巨石,从上用力拉扯,把它移开?” 士兵苦笑:“这巨石被堵在那里,加之河水重压,力达千斤,任是再柔韧的绳索也只会崩断。” “那就用火药炸开。” 陆翼说:“我们随身带了些火药,扔下去将这巨石炸开。” “陆大人,能炸开的可能性很小。” 士兵无奈地往下指了指深陷在河谷中的巨石:“不说这溅起的浪花轻易就能火星熄灭,您只看这巨石,如此庞大,堵住河道的不过是最下面一小部分,火药的威力不足,您便是扔下去,也顶多只会把巨石上面的部分炸开,对于下面真正堵塞的地方却是没用的。” 陆翼也知道,但是他不信邪,仍然让人往下炸,最后巨石上面都给炸平了,但是深入水下的地方仍然没有变化,因为水位还在暴涨。 短短时间,小高地已经被淹没了小半,李稷带着剩下的人往后走,涛涛的河水中,宛若海中残存的孤岛,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江水淹没。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心头发沉,陆翼眼神也不由地开始慌乱。 “陆翼,把木板扔进河里。” 这时候,李稷淡淡开口,同时对身后众人说:“看准木板掉落的位置,再寻着水面漂浮的物体,使轻功而行,各自尽力冲到对岸。” 陆翼心里一个咯噔:“不行!大人,这太危险了!” 河水如此迅猛,木板能漂浮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瞬,这简直是赌命!是九死一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 在身后渐渐嘈杂的慌乱声中,李稷冷静得几近残酷:“恐惧毫无意义,事到如今,是死是活,握在自己手里,乱了阵脚的人,只会死得更快。” 他身后本来惊慌的一众武将士卒听着他冷漠的语调,却不觉恐惧,反而莫名觉得心头一定。 嘈杂声渐渐小了,众人都重新安静下来,看着涛涛的河水,目光渐渐坚定。 陆翼左右为难,半响咬了咬牙:“来人,把木——” 突然,一直没吭声的林七拉住他:“先别扔,我下去试试,把石头搬开。” “你别添乱。” 陆翼甩开他,怒视:“你以为我没想过这招吗,但是这水下压力有多大,石头又有多沉,你当你是楚霸王再世能搬开石头?!” 林七闷闷说:“我会武功,力气也比常人大,我试一试。” 陆翼更怒:“你试个屁,你连水性都不通,还没到水下就被卷走了。” 林七执拗:“那我也愿意试——” “咳。” 乔安突然咳嗽了两声:“力气超大,又会水性,那我觉得我行。” 陆翼和林七同时愣住,扭头呆呆看着她。 “真的,我游泳挺好的,至于力气那更是了,扛野猪都不带费劲的。” 乔安越说越觉得自己简直是天选之女:“我下去,看看能不能把石头给挪开。” “……不!这不行!” 林七恍惚反应过来,下意识摇头,陆翼也说:“不行!不能让您冒险,我们没法向大人交代!” 乔安老实说:“可是他得活着你们才能向他交代,我觉得按照踩木板这种不靠谱的方式,他八成没机会再听你们交代了。” -- 第377页 陆翼:“……” “不行!”林七坚决:“安姑娘不能去,让我去,我可以!” “你可以个屁,一个旱鸭子在这里叫唤什么。” 乔安翻了个白眼,抢过他手里的绳子,直接往自己腰上系,拍板:“就这么定了,我有这个才能就要发挥的嘛,人都快死了还讲究什么,我去试一试,又不是去死,我有信心,你们磨磨唧唧还耽误我时间。” 陆翼和林七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陆翼犹豫了一下,也下了狠心。 要是可以他当然想自己上,但是他根本没这个本事,下去就是死,反而会耽误时间,安姑娘确确实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只要能让大人安全回来,无论大人如何惩罚,他都认了。 陆翼当即立断,让人拉起绳子。 李稷遥遥看见河对岸一阵喧闹,见陆翼没有按自己的话扔木板,不由蹙了蹙眉:“陆翼?” 河对岸的人散开,李稷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走到河边。 ——是乔安! 李稷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乔安?你干什么?你给我回去!” 乔安自顾自往河边走。 “放肆!你敢不听我的话!” 李稷平生第一次如此失态,怒吼说:“陆翼!林七!给我拦住她,给我把她绑起来!” 林七不禁走了几步,下意识想拉住乔安,但是陆翼却拦住他,咬住牙不吭声。 “行了行了,别说他们了。” 乔安终于出声,语气还是那么轻快:“你都敢轻功水上漂了,我试一下怎么了,绳子都栓好了,大不了一会儿就拉上来嘛。” 李稷气得浑身都在轻颤,竭力保持镇定,指着她,声音威严慑人:“闭嘴,你给我回去!” “我就不回去,有本事你飞过来打我啊。” 乔安笑嘻嘻朝他招了招手:“走了啊,等我好消息!”说着,她活动了一下手脚,抱着一块大石头就跳进水里。 “乔安——” 李稷暴怒的声音被隆隆的水声盖过,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全身,让乔安不由打了个寒颤。 乔安感觉到身后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要将她碾碎。 如果是普通人,现在大概已经被撞骨折了吧。 乔安眨了眨眼,抱着石头往下沉,边沿着巨石的轮廓摸索。 这一摸她就发现,巨石下面不规则的两处棱角正好撞进河道两边的凹陷坑里,乔安把怀里的石头扔掉,抓住巨石的棱角往下,找准位置,一手扶住河道稳定身形,一手握住巨石的下沿,缓缓往上抬。 她憋着气,把全身的力气都运到手上,在巨大的水中阻力下,硬生生地把那大块棱角掰下来,又把巨石往上抬出凹陷,重重撞在沙地里。 乔安感觉呼吸有些不畅,似乎刚才力气用得太大,手臂也有点抽筋,格外的刺痛。 她不打算上去再呼吸一次,那样一来一回要耗费很多力气,她不再耽误,直接游到另一边,憋着力气,像刚才一样又把这边的巨石棱角掰下来。 被这么一折腾,巨石在河道中歪斜放置,与河道的缝隙被大量水冲过,缝隙也越来越大。 乔安往后游了两下,一鼓作气猛地往后一蹬,巨大的力道直接将巨石从淤泥中踹出来,配合着河水巨大的冲力,巨石开始跌跌撞撞往下移动,翻滚着往更下游涌去。 乔安松了口气,这才感觉手臂和腿疼得更厉害,浑身也渐渐发冷,可能是在渐渐失温。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换气,乔安拽了拽绳子,那绳子拉着她往上走,乔安自己也往上游,很快脑袋就露出水面,她用力喘了几口气,然后抹一把脸上的水,睁开眼,看见无数张惊喜的笑脸。 陆翼高兴大喊:“安姑娘,成功了!” 河对岸欢呼声无数,那边的小高地上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无数人露出劫后余生的笑脸,乔安遥遥看见木材已经运过来,一群人正忙碌的搭桥。 “快,快把安姑娘拉上来。” “这边拉绳子。” “安姑娘,您往这边游……” 乔安听见陆翼和林七的声音,她笑弯了眼睛,扭过头,看见李稷站在高地最前面,目光复杂地盯着她。 乔安老得意了,高兴地朝他招手,像个得到了小红花回家跟家长炫耀的小学生:“大哥!我就说我能行。” 让他不相信她,哼哼,救命之恩啊喂,他以后必须得把她当祖宗伺候才行,要是再敢欺负她,她就打掉他的狗头哼! 李稷定定看着那个小姑娘在水里欢快地招手,看来的眸子闪闪发光的明亮,飞扬的眉宇间的傲娇和得意,都像是明媚的阳光,灿烂得灼眼。 他干涸失色的薄唇抿了抿,一时竟然说不出心头什么滋味。 他平生从未有这样无措的时候。 他嗓子一片沙哑,最后只能不自在地侧开脸,干巴巴说一句:“快上去。” 老古板,就知道听不见他说一句好话。 乔安撇撇嘴,还是扭头往岸边游去。 游着游着,离岸边越来越近,她的头却开始发晕。 刺骨的寒意,像是从她的心口蔓延而出,延伸到四肢的每一根神经,手臂开始发麻,腿开始抽筋。 乔安心头一沉。 她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她体内的胎毒发作了。 -- 第378页 她有最好的医术,所以她从来都知道,虽然她每天活蹦乱跳的,其实自己身体里有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她早坦然做好了准备,但是她没想到,这颗炸弹竟然在这个时候炸开了。 李稷侧开脸,眼睛却一直盯着乔安,眼看着她游的速度越来越慢。 他的心尖莫名地一跳:“乔安?” 乔安能清晰感觉到身上力量的流逝,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封进冰窖中的鱼,一点点失去挣扎的力气。 眼皮渐渐发沉,不可抗拒的疲惫在身体中传递,动作变得越来越迟缓僵硬,她的身体开始下沉。 乔安微微苦笑了一下。 好不甘心啊,还没有给原身讨回公道,还没有再最后见老太太一面,还没有去看看繁盛的京城,还没有试着找一找自己喜欢的男朋友…… 不过乔安转念又一想,好歹她还救了李稷了,救了那么多人嘛,也不算亏了。 她这一辈子本来就是白赚的,虽然只有短短几年,但是她也很努力地活过了,不亏的。 乔安眨了眨眼,抹了一把脸,突然扭过身,对着李稷用力挥了挥手,大笑说:“大哥!这次真的拜拜啦!认识你很高兴,帮我跟娘道个别,下辈子我们还要做一家人啊!” 李稷瞳孔骤缩。 他眼看着她笑着闭上眼,眼看着她像折翼的鸟儿坠入滔滔的江水中。 “安姑娘!” “快救人!” 各种嘈杂惊慌的声音充斥在耳畔,可是他的眼睛只能呆呆看着那儿,仿佛有一双淬毒的大手瞬间拧紧他的心脏,不可名状的剧痛撕裂的他的骨骼,扼住了他的咽喉,夺走了他所有的呼吸和理智。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死。 他不能让她死! 李稷的双目骤然猩红,想都没想猛地跳进涛涛江水里。 “不——” “大人——” ………… 栾城,罗老太站在官邸的正堂,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莫名地不安,唤人:“再派人去看看,你们大人怎么还没回来?还有安丫儿,让他们快回——” “老夫人!” 有人快步来禀报,神色惊慌仓皇:“大人回来了,小姐昏迷了,大人径自抱着小姐去了东厢房,方大人和几位大夫都赶去了。” 罗老太脸色大变! 第97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二) 东厢房灯火摇曳, 压抑的夜色沉沉压在所有人头顶,空气紧绷得仿佛吊在钢针上的一根线, 随时都会绷断。 房间内外人人步伐急促,却连脚步声都低不可闻,所有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不敢惊扰分毫。 主屋内,气氛一片死寂般的冷凝。 “你说什么?” 李稷的声音嘶哑得骇人:“什么叫治不了?” “这是一种至烈至阴的寒毒。” 方愈的表情也有些无奈。 他治过成百上千的病人,但是这么诡谲棘手的毒,还是第一次见到,实事求是说:“这是胎毒, 是她还在母体中时,母体里就受的毒,若我没猜错,她母亲便是在生她时毒发暴毙,而这残毒也就留在她体内随她长大, 直至今日一朝毒发。” 李稷没有说法, 方愈看着他, 欲言又止,半响还是挠了挠头,硬着头皮继续说:“这毒如此烈性, 深入骨髓, 按理她出生时便该与母体一并暴毙,至多也根本撑不过十岁……能拖到如今,白饶这几年,依然是万幸了。” 李稷突然轻笑:“所以,我还应该庆幸是不是?” “……我可没这么说。” 方愈看他那般阴骘反笑的诡谲神色,只觉得浑身发毛, 胳膊上鸡皮疙瘩都乍了起来。 他摸了摸胳膊上的寒毛,才耸了耸肩,带着那么点医者独有的残酷冷静:“只是的确就是这么个理,你管我要解药,便是杀了我也配不出的,这毒已非人力所能及,已然归了生死定数,大概只有神仙下凡才能救……你,也节哀吧。” 话音落下,他没听见李稷出声,他抬起头,看见李稷侧过脸,怔怔看着床上阖目的姑娘。 方愈也看过去。 这个李稷的便宜妹妹、救了他性命的安姑娘,静静地躺在那里,枕着披散的长发,脸上是被水污后黄一块白一块的残妆,皮肤苍白泛青,唇瓣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活像是一只被大雨打湿了羽毛的小鸟,湿漉漉地萎靡在那里。 她看着一点也不美,只有满满的狼狈又可怜。 但是方愈却有那么一刻,恍惚觉得她美极了。 她的嘴角轻轻翘着,眉眼像是天生带着微笑的弧度,让人只是看着就知道,她笑起来该是多么明媚灿烂的样子。 她这样阖着眼,纤细精巧的眉眼舒展,小小的侧容酣甜又沉静,像是一朵在夜色中静谧睡去的莲花,美得让人止不住地叹息。 “唉……” 方愈恍然惊觉,他竟然不知不觉叹出了声。 李稷置若罔闻,只怔怔凝视着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湿冷,潮腻的水汽刺人,让他不自觉地缓缓握紧手,像是要用自己的掌心给她握暖。 李稷看着自己掌心那缕黑发,突然说:“方愈。” “她才十六岁。” 方愈语塞。 “她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 -- 第379页 李稷嗓音沙哑:“方愈,她还是个孩子……她是我妹妹!她不能死,我不能让她死。” 方愈不由看向那少女,心头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是大夫,从来医这世上最难的重症,见惯了生死,心已经冷硬如铁,但是看着这个少女,仍然会莫名的心软。 方愈想,大概是因为她的眉宇太纯净了。 该是怎样一个姑娘,才能在明知将赴黄泉时仍然浅浅的笑,坦然干净得像是没有一丝阴霾。 方愈不知道,但是方愈莫名有些不忍看她死去,就像不忍雪山那朵圣洁的雪莲还没盛放就无声无息地凋零。 李稷突然说:“我让你去岭南找的东西,在哪里?” 方愈怔了一下,皱了皱眉,转身打开自己的医箱,从里面取出一个泛着寒气的玉盒。 他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颗拇指肚大小、盈白色状若珍珠的小珠。 “这就是你要的,我按照你说的地方,用了些手段,在当地长老那里换来了这个,据说是他们部族代代相传的至宝。” 方愈递给他,边问:“这是什么东西?我碾过一点粉末,又似是草药,又似是矿石,到底也没验出是什么,最后那点子粉末我喂了一些动物吃,似乎有疗伤的功效。” 李稷捏着那一颗小小的雪珠,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李稷似是自言自语:“方愈,你相信转世轮回之说吗?” “轮回?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方愈初时不解,突然像是想到了,盯着那颗雪珠,神色渐渐震惊:“你是说这——” 李稷笑了笑。 前世他南征北战,虽然赚得滔天权柄,但是也暗伤沉疴累累、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后来岭南的官员向他献上此物,名为雪魄珠,是天地灵宝,有起死回生之神效,他吃过无数奇珍异宝,疗效寥寥,深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服用之后,果然效果不显,他也并不以为然,权当是多吃了一口补药,聊以安慰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经年之后,这雪魄珠真的发挥了作用,当真是有起死回生的疗效。 他不知道,这一世的雪魄珠对她有没有用,是能让她活过来?还是仍然挡不住她死去、却会让她在下一世重生?亦或者根本没有作用。 但是他必须要试一试。 李稷架起乔安的脖颈,捏起那颗雪魄珠,喂到她嘴里。 “等——” 方愈还没来得及阻止,那颗雪魄珠已经融化在乔安口中。 方愈挠了挠头,吃都吃了也没办法再让她吐出来,干脆走过去,重新搭起她的脉。 李稷坐在床头,纤弱的少女倚在他怀里,小小的脑袋搭着他的胸口,垂落的长发发尾扫过他的手背,痒痒得发麻。 他抬起手,给她捋了捋打成结的头发,轻轻捋顺了垂到她耳后,动作轻柔而自然。 方愈坐在床边,抬眼正看见他这理所当然的举止,表情不由地怪异。 要是没亲眼看见,打死他也想不到,李稷还能有这样柔情宠溺的一面。 这天底下最凉薄冷酷的人,竟然也会疼妹妹,还不是亲妹妹。 不过,这个模样……若说是兄长对妹妹的,是不是有些过于亲昵自然了些? 方愈暗自嘀咕了一下,也不再多想,低头沉下心来,继续给乔安诊脉。 在方愈不敢置信的注视中,指下的脉搏跳动由几近于无的细弱,缓缓的加快、加重。 “这——” 方愈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李稷顿时抬头看向他,目光中是方愈从来没见过的紧张,期待得近乎脆弱。 只这一眼,方愈就知道,这个天下最强大的男人,终于也是有了自己的软肋。 方愈无声地啧啧两声,也不瞒他,爽快说:“这药丸有效,她应该能救。” 李稷一直紧紧绷的背脊终于放松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后背的内衫已经被冷汗阴湿。 “唉,要真像是你说的那样的宝贝,功效可大了去了。” 方愈嘀咕着:“你手太快了,应该留一些慢慢研究的,这样的至宝独一无二,可遇不可求,你我此生约莫只得见这一个,当真是可惜。” “不可惜。” 李稷低下头,看着怀里像是沉沉睡去的少女,平静说:“能救她,就不可惜。” 方愈看了看他,没吭声。 方愈从没见过李稷这样,方愈甚至觉得,要是这姑娘真不行了,就算让李稷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约莫也是愿意的。 “安丫儿!” 仓惶急促的老迈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我的安丫儿在哪儿?!” 罗老太推开搀扶的侍女,杵着拐杖扶着门框冲进门来,方愈和李稷连忙站起来,李稷去扶她,缓声安抚:“母亲,安妹就在这儿。” 罗老太一进门来,就看见床上阖着眼、面无血色似无生息的乔安,顿时脸色就变了,直接扑过去:“安丫儿你怎么了?安丫儿你看看娘,你睁眼看看娘——安丫儿——” 说到最后,俨然已经破了音,凄厉到几近绝望,整个人都软软滑倒在床边。 “母亲!母亲您别急!安妹没事。” 李稷看母亲已经像是喘不过气,心头骇然,当场跪下去,为她抚着胸口顺气,急声说:“我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好的秘药,安妹会没事的,娘,您别着急,都会没事的。” -- 第380页 方愈也赶紧拱手:“老夫人放心,我必然全力救治安姑娘,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我再悉心调养,定然还您个周周全全的安姑娘。” 罗老太听他们这么说,连忙去握乔安的手,握着那冰凉凉的手,隐约有血流跳动的痕迹,失神的眼睛才终于渐渐聚焦。 她摸着那只手,看着乔安微微冻僵的侧脸,倏然落下泪来:“我的安丫儿,为什么要让我的安丫儿受这种苦,为什么要让我的安丫儿吃这种苦——” 李稷只觉得罗老太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尖在他的心口割。 “娘。” 李稷低下头:“都是儿子的错,安妹是为了救我,才会寒毒发作。” 罗老太的声音一顿。 她缓缓侧过脸,看着李稷。 方愈站在旁边,几乎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不由为李稷捏了把汗,心想这位老夫人,恐怕不是好糊弄的。 罗老太当时没有说什么,她又转过去,轻柔地把乔安的手放进被子里,为她掩了掩被角,慈爱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 “方先生。” 罗老太恳切说:“老身的女儿,就拜托您了。” 方愈连忙让礼:“老夫人折煞人了,这是医者的本分,我一定尽力。” 罗老太这才转过身,淡淡对李稷说:“你与我出来,我们母子俩说说话。” 方愈顿时同情地看向李稷。 就老夫人这气魄,他莫名觉得李稷怕是要倒霉了。 李稷神色出乎意料的冷静,他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乔安,垂眸沉默地跟着罗老太出去。 方愈看着他们的背影,又重新坐下来,一边配药,一边对乔安小声嘀咕:“好姑娘,你大哥怕是要完蛋了,你可得好好醒过来,还能给他说两句好话。” 李稷跟着罗老太走进正堂。 他刚一进门,就听见罗老太说:“跪下。” 李稷的唇角动了动,撩起袍角,沉默着缓缓跪下。 膝盖触到冰冷的地砖,他低下头,声音很轻:“母亲。” 他身上的尚未干涸的淤泥水渍,一滴一滴坠在地上,淌湿了一片。 罗老太像是不认识他一样,看了他很久很久。 “稷儿。” 罗老太终于开口:“娘老了,耳朵不好了,眼睛也花了,你是不是就当娘聋了、瞎了,傻了?不中用了?可以随意欺瞒糊弄了?!” 李稷猛地抬头:“娘,儿子从没有这么想过!” “可是你就是这么做的!” 罗老太猛地一拍扶手,颤抖着手指着他,满脸怒火:“不然你告诉我,安丫儿她好好的为什么要急着去京城?我是她娘,这么多年我从没见她着急忙慌地要走,为什么这次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敢见我,就一个人大早上偷偷跑去了京城?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李稷倏然失语。 “你以为你瞒着娘,娘就什么都不知道?笑话!你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是娘从小娃娃养大的!娘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还敢瞒我,还敢瞒我——” 罗老太说着说着,突然哭出来:“你怎么能欺负你妹妹呢?你知道你妹妹吃过多少的苦?” “你好歹曾是李家的大少爷,享过泼天的富贵,可是你妹妹呢,她从小在烟花之地为奴为婢,那么小、那么小就要在那肮脏龌龊的地方受人欺凌,她十岁的时候就混在灾民中逃荒,十一岁倒在临丹城外,然后就留在这小小的县城里,任劳任怨全心全意照顾了你母亲四年,四年!你杳无音信,我全当是你这个儿子死了,便是她照顾娘、陪着娘,撑起这个家,给娘尽孝……把你该尽的、没尽的那些孝顺,让娘享受了个尽……” 李稷听得心如刀绞,从喉口满满往上涌的苦涩。 李稷低下头:“娘,是儿子错了,儿子知错了!” “你多疑,心狠,总觉得是娘老糊涂,是娘没看出她别有心机。” 罗老太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说:“娘知道,你这样谨慎的性子,是被这世道磋磨的,是为了咱们家,你已经太苦了,娘不能怪你,娘不忍心怪你,所以娘总想着,等相处久了,你就会明白她的好,那点子疑心就消了,到时候娘再拉着你和安丫儿好好道歉,咱们好好做一家人……可是娘没想到,娘没想到——” 罗老太猛地举起拐杖,狠狠朝他后背砸去:“你竟然这般狠心,你竟然要把你妹妹轰走!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冷酷无情!” 李稷被一拐杖恨恨砸在肩膀,瞬间肩膀一阵火烧般分筋错骨的剧痛。 他没有避让,就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低着头,听着罗老太嚎啕的声音:“什么样坏心的姑娘,会受了你的欺负,被你欺负走了,去了京城,半路听闻栾城灾动,便又毫不犹豫折回来,千里迢迢只为看你一眼周全?!什么样坏心的姑娘,会从那滔滔洪水里救了你的命,自己却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什么样坏心的姑娘,会——” “娘!” 李稷像是喉间堵着一团干裂的血块,喉骨每一次摩擦,都能生生呕出血来。 他的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嘶哑干裂的嗓音祈求着:“娘,别说了,求您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娘偏偏要说!” 罗老太一棍一棍打在他后背上,边打边哭骂:“我要让你听个清楚,让你听个明白,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我们李家仁义忠正名门之族怎么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没有良心,你不是人,你就不配被安丫儿舍命相救,你根本不配做我们李家的儿子——” -- 第381页 李稷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罗老太呆住了,怔怔看着他。 李稷低着头,手颤抖着捂着心口,手背青筋暴起,神色痛苦而绝望。 “……娘,求您别说了。” 李稷用手背抹掉唇角的血痕,缓缓匍匐在地上,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 “娘,是儿子被猜忌蒙了心,被偏见迷了眼,是儿子混账,儿子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 李稷轻轻地,一字一句地郑重地说:“娘,以后乔安就是我的亲妹妹,儿子向您发誓,若是我待她再有一丝不好,便让我天打雷劈、挫骨扬灰,永生永世,死无葬身之地。” 罗老太一震,看着他,嘴唇哆嗦。 “娘……” 李稷突然哽咽一声:“看见她躺在那里,儿子心如刀绞,疼得儿子快受不住了……” 他从来没有那么恐惧过,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 他已经背负了满门的性命和荣辱,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他以为自己心硬如铁,以为自己再也无所畏惧,可是他却背负不下那么一个柔弱的姑娘,背负不下那样一道灿烂明亮的目光。 她是这世上,除了他的母亲之外,唯一心甘情愿为他而死的人。 她是他的妹妹,是他唯一的妹妹,是他这个世上唯有的家人。 “请您相信我,您相信我最后一次。” 李稷重重地磕下去,声音坚定得像是不死不休的誓言,淹没了其中微不可察的泣声:“我会对她好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他怎么能不对她好呢。 他本来就只剩下母亲,和她了。 “嘭!” 罗老太的拐杖重重落在地上。 罗老太颤抖着走过去,抱住他,摸着他血淋淋的后背,突然心如刀绞,嚎啕大哭:“稷儿……稷儿……我的稷儿——” “母亲……别哭了,我都明白的。” 李稷拍着她的后背,咳嗽了两声,唇角咳出血沫,却是笑出来:“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的错,还有机会醒悟,还有机会弥补。 以后他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的。 ………… 乔安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再醒来的机会。 因为狗带的心理准备做得太充足了,以至于她迷迷糊糊醒来,看见一张放大的娃娃脸的时候,还有些懵逼。 “你们阎罗殿的人长得这么可爱风的吗?一点都不凶啊。” 乔安含糊地嘟囔:“对了,喝孟婆汤之前,我还有机会穿回去吗?我存折不花光我真的死得不安心……哎呦不行,光想想我心口就疼,嘶嘶……” “心口疼是正常的,十六年的胎毒往外拔,你不疼得满地打滚已经是耐力好了。” 娃娃脸饶有兴致看着她:“不过存折是什么东西?是存钱的吗?那算是地方票据的一种吗?” 乔安:“……” 乔安眯着眼看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又闭上眼。 三秒钟,她猛地惊坐起来:“我没死我竟然没死?!!” 方愈:“……” 虽然说死里逃生激动是应该的,但是一个妙龄花季少女用这种激动的方式……他、他还真是没见过。 眼看着乔安喜大普奔地往自己脸上身上摸,甚至开始去摸自己的胸是不是原装货的,方愈险些把药碗打翻,赶紧抬起袖子遮住脸,止不住地咳:“咳咳安姑娘你冷静点,你的确是活过来了,不过身体也虚耗了底子,需要不断喝药巩固……” “我这样的都能活过来?” 乔安顿时亮晶晶地看着他:“这位大哥,你太牛逼了吧!谢谢你谢谢你,顺便冒昧问一下,按照小说里的普遍设定,您是不是什么绝世神医?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门独家药方?平时隐居山林,偶然被我大哥请出山,从此与他成了至交好友,这次特意来救我性命?” 方愈:“……” 方愈这次真是震惊了:“李稷他真是什么都跟你说啊?!” 谁瞎传说以前李稷讨厌这妹妹?李稷不知道什么时候连他家底子都快给她抖搂出去了,这要是讨厌,那全天下大概都没有亲兄妹了,全是捡来的。 “在说什么?” 门帘被掀开,李稷走进来。 今天不出公务,他换了身家常的圆领青衫,一头墨发用玉冠高竖,显得人愈发清瘦俊秀,只如芝兰玉树,道不尽的清俊雅致。 乔安看见他,高高兴兴地打招呼:“大哥~” 李稷抬起眼,看见她一如往昔的灿烂笑脸,天真欢快的样子,若不是实在苍白的脸色和失去血色的唇瓣,根本看不出刚从死劫逃过一劫的样子。 李稷抿了抿唇,端着药碗缓缓走进来:“嗯。” 乔安顿时不高兴:“大哥,你好冷漠,这个时候你好歹应该对我表示礼节性地庆贺吗?” 方愈瞥她一眼,心想你大哥可不冷漠,他连雪魄珠那样的一条命想都不想就给你了,他就是装的,他心里可火热了。 乔安只是随口一吐槽,毕竟她早知道李稷那冷淡装逼的狗德行,这家伙对外面装温文尔雅,对老太太装孝顺儿子,嗳,就对她,可是真面目暴露了,连装都不用装,天天一个死人脸敷衍她嘲笑她还隔三差五凶她威胁她。 但是让乔安震惊的是,李稷沉默了一下,缓缓坐到她床边,看着她半响,竟然真的扯出一个笑,轻声软语:“安妹,大哥祝贺你,你醒过来,大哥很高兴。” -- 第382页 乔安:“……” 乔安震惊地看着他,迟疑着:“大哥,您这是早上没吃药啊,还是吃错药了?” “安妹,该喝药了。” 李稷眼皮子都不抬,继续轻声说:“来,大哥喂你。” 说着,他慢慢舀起一勺子药,还对她笑了笑:“安妹,张嘴。” 乔安:“!!!” 乔安惊恐地拉住旁边的方愈,刚想问他李稷什么时候疯的,方愈已经比她更惊恐地脱口而出:“李稷?你什么时候疯的?!” 乔安:“……” “我没有疯。” 李稷端着勺子,定定看着她,低声诚恳说:“安妹,以前是我错了,以后我会做个好兄长的,我会好好疼你的。” “卧槽,我大哥他居然说他错了?他居然还说会做个好兄长?卧槽!他对我这么和颜悦色,他居然还说要疼我?卧槽槽!” 乔安当即确认事情并不简单,盯着李稷观察了两秒,扯着脖子撕心裂肺大吼:“娘!娘快来啊——我大哥疯了——他疯得好严重啊!!” 李稷:“……” 作者有话要说:李稷(诚恳脸):妹妹,以后我疼你。 乔安(满脸惊恐):来人啊!快来人啊我大哥疯了—— 李稷:…… 第98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三) 罗老太杵着拐杖急匆匆跑进来:“我安丫儿醒了?” “娘!” 乔安看见罗老太, 眼睛就是一两亮,仿佛找到鸡妈妈的小鸡崽一样扑进她怀里。 罗老太看见女儿平安醒来, 还窝在自己怀里撒娇,欣喜若狂,又心疼坏了,流着泪抱着她:“娘的安丫儿,娘的心肝儿,可算醒了,你可吓坏娘了……” 乔安泪眼汪汪倚在她怀里,抬手去给她擦眼泪, 轻快地安慰:“娘,我没事了,你别哭了。”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娘不哭了啊。” 孩子都醒了, 罗老太也不想再说那些丧气的, 擦了擦眼睛, 一手搂着她,一手指着方愈对她说:“安丫儿,你得好好感谢方先生, 是方先生救了你的命啊!” 乔安顿时眼睛亮晶晶, 无比感激:“谢谢方神医,神医您真厉害!” 方愈暴汗,他可没有这本事,他张嘴想解释:“老夫人您误会了,其实这是李兄他——” “母亲,方先生的辛苦, 儿子都铭记于心,必然会好好感谢的。” 李稷截住了方愈的话,神色平静含笑:“先不说这些了,母亲,安妹的药耽误不得,得让她尽快服用了才好。” 乔安:“!!” “娘!” 乔安紧张地抓住老太太的袖子,指着李稷,满面惊恐:“你看大哥,他疯了!他刚才就一直这样,说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话,还要喂我,吓死我了!” “吓什么吓,你是他妹子,又救了他的命,替他挡了劫,他怎么对你好都是应该的。” 罗老太淡定地搂着乔安,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急不缓说:“好孩子,你之前受委屈了,娘已经收拾过这个混账东西了,以后他再不敢欺负你,你只管放心。” 方愈听见那一句“混账东西”,嘴角止不住地抽搐,去看李稷,却发现他垂下眼,面不改色地舀着汤药,一脸淡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方愈第一次发现,李稷这家伙儿居然也能这么厚脸皮。 不过想想也是,方愈觉得李稷这次是真被吓着了,他还从没见过李稷那样仓惶失态的样子。 人人都有软肋,李稷原来的软肋就是他母亲,现在又多了这一个妹妹,妹妹险些就死了,九死一生地活过来,大悲大喜的刺激之后,那就是大彻大悟,再端着那些架子面子实在没有意思,该怎么挨骂挨打挨嫌弃,只要人都好好的,那些难为情都不值一提了。 想明白了这些,方愈像是观察什么奇珍动物一样悄咪瞅着李稷,就想看看他脸皮到底还能撑到什么地步。 李稷完全无视了方愈,慢条斯理舀了舀勺子,舀起一勺喂向乔安,眉目温和:“安妹,来,吃药。” “不吃!” 乔安把脸怼到老太太怀里,小眼神警惕地瞅着他:“一定有阴谋,你不要想坑我。” 李稷不说话,一双清凌的凤眸就那么静静凝视着她,罗老太却说话:“怎么能不喝药,你才刚醒,就得喝药,快喝,你刚醒来手没力气,让你大哥喂你。” 李稷把勺往前递了递。 乔安怀疑地盯着他,李稷也一直耐心举着,直到罗老太又在她后背轻拍催促,乔安才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唇一抿,把瓷勺里褐色的汤药喝干净。 乔安瞬间皱巴脸:“好苦……” “苦口良药。” 李稷轻声说,又舀起一勺,耐心地哄:“等喝完了,给你拿蜜饯来。” 乔安:“……” 乔安看着春风般温柔和煦的李稷,感觉全身寒毛都快炸起来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见哥斯拉甜甜对你笑,真的太太太奇怪了! 乔安想了想,忍不住拉了拉老太太:“娘,我想吃甜糕,您给我做好不好。” “怎么的,这是要支走娘啊?” 罗老太嗔怪:“什么样的话娘听不得,还和你大哥说上悄悄话了?” 乔安傻笑着撒娇:“娘~” -- 第383页 “好,好,娘都依你。” 罗老太也知道他们兄妹俩的事总得自己解决,她站起来,看着她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脸蛋,有些发笑,摸了摸,说:“娘给你做甜糕去,一会儿记得自己洗洗脸。” 乔安胡乱点头,满脑子都是李稷的诡异行径,心不在焉的,也没听出罗老太的潜台词。 罗老太也就没说什么,看了李稷一眼,就出去了。 方愈左右瞅了瞅,想默默留下看热闹,李稷凤眸微挑,眼尾不冷不热扫他一眼。 方愈:“……我想起来药炉可能炸了,我也熬药去了。” 得得得,你们聊,看你们兄妹聊着聊着打起来! 方愈悄悄翻了个白眼,也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乔安和李稷两个人。 乔安顿时松了口气,大手一挥:“行了,人都走了,你别装了,你那样看得我害怕。” 李稷对她笑了笑,不以为意,又舀起一勺,温声说:“先把药喝了。” 嘿,乔安心想你还装得挺倔强,行,她喝,看谁熬得过谁。 乔安凑头过去喝,李稷也耐心地一勺勺喂,转眼间大半碗都进了乔安肚子,乔安只觉得嘴苦肚涨,仰头打了个嗝,都是苦药的味道,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喝不动了。” 李稷放下碗,起身出去,不一会儿端来一小碟蜜饯。 乔安赶紧捏一颗扔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顿时把苦药味冲淡,她嚼着蜜饯,斜眼瞅李稷:“大哥,还装啊?” 李稷不吭声,只是把碟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乔安盯着李稷,他抬起头,定定看着她。 乔安被看得有点尴尬。 她向来不太擅长应对这种事。 “好吧好吧,我知道是因为我救了你,你觉得对不起我,对我很愧疚,想补偿我,但是其实也没有啦……” 乔安挠了挠头:“我这是胎毒,我救不救你,毒早晚都是要爆发的,这次我能活过来,还是你请来的方神医给我治病呢,算起来其实我还应该谢你才对……” 李稷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端起药碗:“喝药吧。” 乔安顿时疯狂摆手:“怎么又喝药,太苦了,放那儿我一会儿喝吧” “一会儿你更不会喝了。”李稷:“现在就喝。” 乔安眼珠子一转,顿时嗲嗲说:“大哥,人家现在不想喝嘛~” 李稷一顿,抬眼看她。 乔安眨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李稷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沉吟了一会儿,慢慢把药碗放下,终究是妥协了:“那再吃两颗蜜饯。” 乔安眼睛“唰”地就亮了。 她好像get到了李稷的新型使用方法。 乔安再接再厉试探着:“大哥,才这点蜜饯不够吃,再给人家多拿点行吗?” 李稷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别吃那么多甜的,但是最后还是说:“我再让人拿一盘子来。” 乔安瞬间激动了。 这是什么机会?这是可以踩在李稷头上大鹏展翅左右横跳的机会! 乔安二话不说抓住时机,大声说:“大哥!我想吃江南的松鼠桂鱼,吃西北的大烤串,吃北边热滚滚的铁锅炖,吃沿海冰运过来的新鲜大黄花鱼。” 李稷眼皮子都不眨:“吃。” 乔安眼冒星星:“我要江南织造的丝纱锦缎裙,要翡翠玛瑙黄金珍珠做的朱钗簪子,要各种漂亮的胭脂水粉和西域进贡的彩绘毯和香膏。” 李稷放下碗,看着她说:“要。” 乔安豪气冲天:“我还要海边别墅,终南山半山大庄园,还要在京城买一套十进的大宅子!” 李稷微笑着点了点头,温声问:“买,都买,还要别的吗?” “其他的暂时还没有想到。” 乔安意气风发,大手一挥:“先把那巨苦的破药倒掉吧!” 李稷:“好,先喝药。” 乔安:“……” 乔安怕他听错了,强调:“我不喝药。” “药得喝。” 李稷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瞧瞧好好的孩子,都说起疯话了。” 乔安:“……” 乔安还没从梦想破灭的真相中回过弯来,呆呆看着他:“你是不是在骂我?” “是啊。” 李稷慢慢收敛起笑容,神色淡淡,语气平常:“早点喝了药,好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乔安:“……” 乔安怒了:“我就不喝!” “那大哥就给你灌下去。” 李稷坦然看着她,语重心长:“安妹,你相信大哥,今天这个药,你是怎么都要喝下去的。” 乔安愤怒地瞪着他,李稷微笑地回视,端着药碗别有暗示地抬了抬。 乔安:愤怒值+1+10+100… 她错了,温柔宠溺什么的都是骗人的!狗比还是那个狗比!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响,乔安扁了扁嘴,抬起手,老大不高兴说:“哼!我自己喝。” 李稷也没有拒绝,拖着碗底放在她手里,确定她接得住之后才松开手。 乔安像小松鼠一样双手捧着药碗,盯着那深褐色的汤药,深吸一口气,蒙头就喝。 李稷在旁边看着她,看她一张白白黄黄的小脸皱起来,怎么看怎么别扭,想都没想就抬起手,把她脸颊一小块黄色的残妆撕下来。 -- 第384页 “咳咳——” 乔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惊恐看着他:“你干什么?!” “没什么。” 李稷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太在意地收回手,指腹碾了碾碎渣,若无其事:“你的脸脏了。” 乔安:“……” 乔安真的完全受不了今天的李稷了。 “我求求你,你回去冷静一下。” 乔安指着门外,崩溃说:“我可以理解你的激动,激动到变得奇奇怪怪什么的……所以等你正常点咱们再说话行吗?你走走走,我看你这样都害怕快走——” 乔安用力推搡李稷,恨不得把他推地上去。 她身体虚弱,不过幼猫似的力气,李稷顺着她的力气往外走,被推着推着,突然笑起来。 他笑起来很美。 清俊的眉眼舒展,淡色的薄唇一点点翘起,狭长的凤眸上挑,弯出的弧度像是明月优美的勾弦,那双漆黑的眸子褪去了往日的晦暗幽邃,凌凌地看着你,清亮得仿佛河面粼粼的波光。 就仿佛盛春被从枝头吹落的桃花,纷纷扬扬飘在一根青竹上,于是在那端正清俊的翠色上,就生生开出一抹鲜妍明媚的艳。 芝兰玉树,君子端方,却又瑰媚横生,风月无边。 “这些话我今日说过,也许永远不会再说了,所以……” 李稷顿了顿,轻声说:“……安妹,你醒过来,大哥很高兴,从来没有的高兴。” 乔安一愣。 “那时你闭着眼,躺在那里,了无生息,大哥看着,难受极了……” 李稷摸了摸她的头发,低低说:“安妹,大哥没有过弟妹,不知道怎么为人兄长,但是大哥会学着做最好的兄长,大哥会疼你的,会一辈子疼你的。” 头顶被一只宽厚的手掌压住,那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却能清晰意识到自己在被认真保护着的力道。 这就是兄长吗? 这就是被兄长保护疼爱的感觉吗? 乔安一时呆住了,怔怔看着他。 李稷放下手,对她笑了笑,说了一句:“记得把药喝完。”,就起身离开了。 乔安抱着碗,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他跟你说什么了?” 方愈探头进来,看见乔安魂不守舍的样子,挑起眉,有点兴奋:“难道和你真情流露了?他哭了吗?” 乔安回过神来,看着娃娃脸的青年一脸兴奋好奇的样子,顿时黑线:“方神医,你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大哥是会哭的人吗?” 李稷那是多孤高清冷的人,简直像个真半仙儿,今天就已经够反常了,乔安完全没有办法想象他哭的样子。 “那可不一定。” 方愈撇撇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李稷也是个人,未来会发生什么,谁说得清呢。 “方神医,你这是什么意思。” 乔安顿时有点不高兴:“你可是我大哥的好兄弟,还盼着我大哥将来倒霉到哭是怎么滴。” “别叫我神医,还有,你这还护上了?” 方愈惊奇地看着她:“我可是一直听说你可讨厌他了?照一天三顿骂他,他那样的脾气,你也受得了?” “我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乔安理直气壮:“我大哥毕竟是我大哥,我们都是一家人,大哥就算是个狗比,就算骂,也只有我和娘能骂,不给你们骂,。” 方愈:“……” 方愈服了:“你真不愧是李稷的妹妹。” 这护短又傲娇的狗德行都是一模一样的。 乔安哼哼唧唧,方愈摇了摇头,给她端了盆水来,调侃她:“快洗洗脸吧,你不知道你脸都脏成什么样了。” 乔安愣了一下,去摸自己的脸,结果摸到一手已经风干的黄褐色粉末。 乔安:“!!” 卧槽!她的妆什么时候掉了?! “你这药粉挺有意思,和肤色格外的像,要不是水给浸乱了,我都没看出来呢。” 方愈拧了条毛巾递给她,饶有兴致:“我还真没见过这种药粉,是你自己配的吧?看不出你医术这么好,还有多的吗,能不能给我点,大家都是同行,让我也研究研究呗。” 乔安不理会絮叨的方愈,急忙去看水盆,从清亮的水面看见自己的倒影——满脸白白黄黄的不明物质,整张脸大概只认得清嘴和眼睛。 乔安:“……” 乔安终于知道罗老太和李稷为什么都特意提醒她脸脏了。 这岂止是脏啊,这简直不忍直视。 乔安不由地想到,李稷刚才还能毫无异样地对着她这张脸笑,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真是个亲大哥了。 “吓到了吧,所以赶快擦擦吧。” 方愈热情地递来毛巾,啧啧两声:“你竟然一直都没用真面目对李稷,你是怎么想的,是早知道他不靠谱?还是想去了京城就换张面目跑?啧啧,胆子真是大,你也是运气好,你大哥他现在正是把你当心肝肉呢,不舍得揭穿你,愣是装没看见,否则你要是前些日子给他发现了,你就等着他给你冷脸变着花样收拾你吧……” 乔安真是服了,小说里隐世神医都是高冷禁欲的翩翩男神,这边的神医却是个奇葩,长得一章清秀娃娃脸也就算了,絮叨起来简直堪比念经的老和尚。 -- 第385页 她侧过身,背对着方愈自顾自用毛巾擦脸。 方愈“嗳嗳”叫着,左右张望着想看:“别躲啊,给我看看,我看你骨型很不错,应该长得很好看吧?好好的漂亮小姑娘干嘛把自己糟蹋成那样子,反正天塌了有你大哥给顶着,就算你是倾国倾城的绝代大美人有你大哥在也没人敢欺负——” 方愈的声音戛然而止。 乔安转过头,淡定地看着他:“看到了?” 方愈呆呆看着她。 乔安:“好看吗?” 方愈吞了吞喉咙,艰难地点点头。 “哦。” 乔安又淡定地转过头去:“那就帮我去拿一下放在那边柜子最下面的包袱,谢谢。” 方愈:“……” 方愈虽然看着很好说话,但听说过他名号的人都知道,他是个顶桀骜肆意的人物。 他不乐意人叫他神医,在江湖上,也没人叫他神医。 所有人都称呼他为“鬼医”。 因为他乖张不定的性情和形如鬼魅诡谲莫测的作风——要不然他也不会和李稷看对了眼,成了好基友。 但是再乖张不羁的人物,对上那么一张盛世美颜,也都没了脾气。 方愈任劳任怨去柜子里把包袱拿过来,看着乔安在里面翻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淡黄色的粉末。 方愈也不再关心那粉末了,就是直勾勾盯着乔安的侧脸,边看边啧啧有声:“真是……真是……竟然有这样的容貌,妹妹,你这是祸国殃民的胚子啊。” 怪不得她要遮掩容貌。 这样一张脸,足以激起人性中本能的对美的贪欲和占有,所有男人都会想将她占为己有,这闹不好,是要引发天下大乱的。 “什么叫祸国殃民。” 乔安正捧着小盒子,犹豫要不要继续伪装呢,随口没好气地嘟囔:“夸我天生丽质,夸我倾国倾城都行,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方愈没出声,他看着微微蹙眉、更显得出水芙蓉般娇柔的乔安,眸色微暗,心中不可遏止地生出些莫名的心思。 但是他随即想到李稷之前对乔安的种种举动,想到李稷的种种失态,又苦恼地揉了揉眉头。 好吧,看李稷对这个妹妹的疼爱,正是当眼珠子疼的时候,要是知道别的男人觊觎,不得当场拔剑砍人?! 方愈权衡了一下自己会被李稷打死的几率,发现这个几率高到吓人,只好遗憾地暂时歇下了心思。 “好吧好吧,我的错。” 方愈好脾气地说,又指了指小盒子:“你还要涂吗?别了吧,这么美的一张脸,蒙尘实在太可惜了。” 乔安更加犹豫。 她以前是对李稷不信任,所以才下意识地伪装自己的脸,就像乌龟给自己背了个壳,如果有需要的时候,她就缩进壳里,那是她最后的底牌。 但是现在,就在刚刚,李稷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知道,他已经变了。 以前的李稷虽然也关照她,毕竟对她有所保留,但是从今以后,她知道他是真心的,知道他是真的把她当家人了。 她最后的顾虑已经没有了,她是不是……也应该坦诚? 乔安犹豫了三分钟,在方愈期待的目光中,终于……勾了一手指的黄色粉末,合着水混成淡褐色的膏体,往脸上抹。 方愈幽幽看着她,乔安强作镇定:“那个……我这个很难做的,最后一小点了,不用完太可惜了,等我找个合适的时机,我再向我大哥坦诚嘛。” 主要是遮了这么多年了,突然不遮真的好不适应。 而且,告诉自己哥哥,自己其实是个绝世大美女什么的……简直莫名的羞耻啊。 方愈遗憾过后,想了想,想到李稷还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子究竟是个多漂亮的姑娘,突然觉得更有意思。 “你说的有道理。” 方愈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谢谢你。”乔安很感谢他,想到自己的命都是他救的,大方地把自己配的各种药拿出来:“你不是想看我配的药嘛,这都是,我自己瞎配的,你看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你说说。” 方愈看着她热情的样子,眨了眨眼,笑眯眯说:“好啊,我们共同讨教,互相学习啊。” 志同道合,互相学习,这学着学着,关系不就亲近了吗? 这亲近着亲近着…方愈想,说不定将来李兄就成了他大舅哥了呢! ………… 同一时间,罗老太好笑地问李稷:“稷儿,你就不好奇,你就没好奇,你妹妹真容是什么模样?” “母亲说笑了。” 李稷很是坦然:“她是什么模样,都是我妹妹,真容又有什么要紧的。” “就是这个理。” 罗老太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要好好的,照顾你妹妹,给你妹妹撑腰,等再过些年,给你妹妹挑个相貌品行都出众的好夫婿。” 不知道为什么,李稷听到给乔安找夫婿,总觉得隐隐不喜。 他的妹妹,便是他养一辈子都可以。 但是李稷也知道,女儿家的婚事是最重要的,在这个世道,只有嫁个良人,琴瑟和鸣、儿女双全,才是女子最好的归宿。 “母亲放心。” 李稷轻笑,语气轻缓而理所当然:“儿子一定给安妹世间最好的一切,来日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将她送到她喜欢的良人手里。” -- 第386页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 李稷(意气风发):将来我要风风光光把我家安妹送到良人手里。 后来: 乔安(苦口婆心):……大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良人家到了,你该松手了 李稷:……(紧拽不放) 乔安(天真无邪):而且这家不行还有好多备选呢,我懒得换了,就这个吧。 李稷:……啪啪啪! 李稷(肿着脸执拗拽手):脸打过了,你跟我回家去。 乔安:…… 第99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四) 自从苏醒过来, 乔安就开始了混吃等死的美好生活。 她每天就躺在床上,早起晒着太阳睁开眼,有漂亮又温柔的小姐姐给刷牙洗脸穿衣服, 然后吃过丰盛的早午餐,依在床头看两本话本,在阳光晒得最高的时候, 美美地卷被子睡一个大午觉, 等日头下去了, 她再揉着惺忪的睡衣爬起来, 打两个哈欠, 被喂上一顿更丰盛的晚餐, 然后被搀扶着去个澡, 再香喷喷地钻回被窝里, 点着小夜灯在被窝里嘿嘿偷看古代版高清黄色小画本…… 乔安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曾经被老板狗得哭天喊地的社畜,还没有享受过资本主义的熏陶,就直接跨越到了封建阶级这罪恶的颓靡生活中, 这真是太令人……喜大普奔了哈哈哈! 这是什么日子?这是怎样不忍直视的神仙日子?让她堕落吧, 让她腐朽吧,让她低俗的灵魂在这充满着罪恶和腐败的生活中坠落吧, 让封建社会的恶浪朝她狠狠扑来吧, 朝她一个人来!让她一个人承受!千万别怜惜她是朵娇花,她就喜欢这种粗暴的直白的,尽管朝她来! 乔安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乔安很快乐,但是给别人看得很牙疼。 罗老太拍着她的被褥,劝她:“丫儿, 你都躺了不少来天,要不下来走走?” 乔安平摊在床上:“不想走。” 罗老太说:“今儿外面天气可好了,你出去溜达溜达,看看景,多好。” 乔安枕着软绵绵的枕头,举着小话本看,活像是长在床上,嘴里还嚼着鲜甜的脆梨,哼哼唧唧:“不去,娘,人家身体还虚呢,就得在床上多歇着。” “你这歇着也不能天天圈床上啊,小姑娘这样哪儿行啊,这不行啊。” 罗老太发愁,好声好气哄她:“丫儿,快起来,娘带你出去买好吃的去。” “不去,就不去嘛~” 乔安放下话本,娴熟地捂着心口在床上撒娇打滚:“人家好累好虚,一动弹心口就疼,就想睡觉,嘤嘤嘤不要让人家出去嘛~” 罗老太一听心口疼,就不敢再催了,赶紧说:“好好好,那就再躺两天,歇两天可得出去走走啊,人家方先生说了,活动活动对你好。” 乔安眼睛瞄着话本,随口敷衍:“好好,歇两天不疼我就去活动。” 她才不动,长膘的日子是多么的快乐,她不走,她和床一刻也不能分离! 但是乔安的梦想很快就破灭了,因为李稷来了。 李大公子不像罗老太那么心软,迈着大步子一进屋,如玉郎君,神色平淡,却就有一种来势汹汹的威严气场。 乔安见势不好,就要开始撒娇打滚三件套,李稷看都不看,直接拎起她的衣领子起来,叫了侍女来给她换衣服:“给她穿厚些,把那件雪狐毛领的斗篷也披上。” 乔安奋力挣扎,大声说:“我不去,我要躺着,我心口疼。” 李稷居高临下瞥着她,呵呵:“心口疼也得走,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抬也给你抬出去。” 乔安悲愤:“大哥,你变了!你不疼我了!” 李稷笑了笑,温声说:“是啊,这都被你发现了,那就老实些快穿衣服吧。” 乔安:“……” 乔安发现,李稷的脸皮好像变厚了,变得更不好搞了。 方愈也跟进来,看见乔安哭丧着脸,不由地心软,咳嗽了两声:“咳咳,这个李兄啊,安妹这个毒没拔干净呢,的确有心悸的毛病,要不然就让她再歇两——” “之前说歇了两天,现在再歇两天,她一辈子都别下床得了。” 李稷警告地盯了一下磨叽的乔安,冷哼:“都是老太太给你惯的,一个小姑娘家,天天躺在床上像什么样子?让人笑不笑话?!” 方愈欲言又止,李稷又冷瞥他一眼:“还有你,你这个大夫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几天前还跟我说要让她多活动才能恢复得好,她和你说几句好话,你就纵容着病人撒娇耍赖,我看你是给人治病治多了,给自己脑子也治坏了!” 方愈:“……” 合着他倒是成被撒火的了。 李稷平时不怎么生气,天天寡淡高冷的死样子,但是他真生起气来,方愈还是有些怵他的。 别说方愈,就连乔安看李稷骂方愈,都悄摸缩了缩脖子。 李稷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好好做兄长,就真是越来越有兄长的样子,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乔安只觉得是见到了初中时候的教导主任,有时候、尤其是知道自己不太占理的时候,这心里还真有点发虚。 方愈爱莫能助地朝她耸了耸肩,乔安焉头巴脑地低下头,由着侍女们给她穿戴好了,慢吞吞走出来。 李稷冷艳高贵站在一边,给她拢了拢大毛领,确定她包裹得够严实了,像是牵羊一样牵着小姑娘往外走。 -- 第387页 方愈很自然地想跟上,李稷看他一眼:“你很闲?” 方愈:“……” 方愈还没回过弯来,茫然看着他:“啊?还行。” “我觉得你挺忙的。” 李稷说:“安妹的药你熬了吗?预防灾疫的药方你调整了吗?你怎么就闲得还能遛弯了?” 方愈:“……” 方愈瞠目结舌看着他:“李稷你——” “没事儿干就去做好事。” 李稷语重心长:“有空多开点药方,方神医,百姓们感激你,日后会给你立生祠的。”说完,他带着乔安扭头就走。 方愈恨不得一口血喷出来。 李稷你他妈个用完就丢的混蛋,自己带着妹妹遛弯把他丢这里干活儿。 方愈心里恨得不行,要不是看在你未来可能成他大舅哥的份上,他一把夺命断肠散分分钟送你上天信不信! “对了。” 无视方愈眼巴巴的目光,坦然走到门槛,李稷突然转头。 方愈眼睛一亮,以为他终于是良心发现,就见他皱眉说了一句:“你好好叫安姑娘,别乱认妹妹,让人听见,坏了女儿家的名节。” 方愈:“……” 乔安:“……” 乔安默默低着头,不吱声,心想方愈今天还没有和李稷同归于尽,这绝对是拜把子的亲亲基友了。 说完,李稷施施然牵着乔安出了门。 乔安隐约听见屋子里什么柜子被踢翻的声音,她装没听见。 李稷没当过大哥,现在正是当大哥上瘾的时候,天天跟老妈子似的和她哔哔,乔安一点都不想和这个迂腐的老古板讲道理,他能用自洽的逻辑把她噎到质壁分离。 所以对不起了方兄弟,你就先苦一苦干活儿吧,毕竟老百姓们会感激你的,多好! 乔安慢慢往外走,偶尔会捂一下心口,呲牙咧嘴。 她现在的确有点心口疼的毛病,动作大了就会时不时地刺一下,其实不是特别剧痛,但是突然来那么一下也不舒服,所以哪怕她也知道运动运动才对身体好,她也娇气地只想窝在床上。 李稷其他的惯她,但是对这些正经事上才不惯她,走得慢没关系,那也必须得走,所以慢慢走在旁边陪着她,很是耐心。 乔安被赶驴上架,磨磨唧唧也没用,干脆就好好走了,赶快把身体养好,她也乐意出去撒欢呢。 刚一出门,乔安就惊讶地发现:“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然落下,把屋顶都铺成洁白的雪色,看着竟然很有那么点浪漫。 一片白绒绒的雪花从面前飘下,乔安开心地伸手去够,雪花融化在掌心,湿凉凉的,让她止不住咧嘴笑。 “嗯。” 李稷说:“你是在院子里走走,还是我带你去城外看看田地。” 乔安惊喜:“冬小麦种上了?” 李稷说:“之前就种上了,你给的那些药,也一并撒上了。” “那我要去看农田。” 乔安顿时心不疼了也不累了,活力满满:“走走,现在就走。” 李稷安排了马车,带着乔安去了郊外农田。 乔安一下车,就先看见大片大片迎风飘扬的篷布,因为下了雪,田地里许多人都忙着把篷布散开,让雪落进去,盖住田地,这厚厚一层雪,可比漏风的大棚布更保暖。 他们刚下车,几个管事模样的官员就走过来,为首的是个中年文士,正是乔安以前有过几面之缘的葛文山葛先生,也就是李稷的心腹客卿。 “大人,安姑娘。” 葛先生向着李稷拱手,又向乔安也拱了拱手,关切说:“许久不见,安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乔安说:“好多了,谢谢葛先生关心。” “那便好。” 葛先生抚了抚胡须,笑道:“如今这冬麦能种上,还要多亏了安姑娘的法子,安姑娘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大功臣啊,所以安姑娘一定得好好的。。” “没有没有。”乔安被夸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去看农田里往来的人,葛先生解释:“这些都是逃荒的灾民,大人让各地的官员登记造册,分批召集着入伍、修河道和种公田,按照工量发放衣粮,以工代赈,先熬过这一年,等来年安稳些了,再按照名册分田开荒……” 乔安好奇:“我看周围还有很多军队?” “栾城周围本就是军事重镇,足有七八万之众,之前为了避难才调走,如今洪水退去,又新种了粮食,自然得把人调回来驻守,新征的士卒也得训练……” 葛先生知道她是自己人,又颇有筹算,也并不瞒她,说着说着还笑起来:“要说还是大人英明,在栾城水患之前,就发现了异状,先一步让军队和百姓离开,抢救了些粮食,要不然栾城的境地恐怕更是惨烈……” 乔安看着那井井有条的队伍,若有所思,扭头看李稷。 李稷正低着头,指腹碾着一颗下面人更呈上来的小麦种子。 乔安也凑过去看。 古代的条件有限,没有现代那种的大棚材料,李稷把官府富贵人家专门种冬天瓜果蔬菜用的一种特殊透明油纸拿出来,又从河北道各家大族府上买了一些,再凑合着把麻棉布一起围在外围挡风用,才勉强撑出这么一片种冬作物的田地来。 除此之外,乔安也拉着方愈一起研究,生生用草药搞出来一些给农作物加营养的黑科技药粉来,可着劲儿地给作物上养分,想尽办法保住这些种子好好生根发芽。 -- 第388页 不客气的说,在这些种子上投入的人力财力,比这块地能种出来的粮食都值钱,这些钱拿去南方,都够买来好几倍的粮食。 但是李稷力排众议,不惜花大价钱也一定要搞这么一块地种粮食,派了最有经验的农家精心照料,每天的作物情况都要登记,一度引起众人议论纷纷,但是因为李稷在这次栾城灾动中展现出的铁血手腕,以及因为一再做出正确决策而积累的威望,如今在民间已经很有威严,那些官员们怵他,也不敢阳奉阴违,只好听命行事。 河北道的气候寒冷,按理不适合种冬小麦,不过乔安看见那种子还算是饱满,再想想今年的土质肥沃,气候也是难得的给力,这一期冬小麦应该能种得活,不由地松了口气。 她不敢想,要是耗费这么多人力财力,结果冬小麦也没种出来,李稷得受多大的非议。 李稷倒是淡定,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对葛先生说:“把情况都记录下来,今年多造一些棚布,种子也都要收好,等明年开春,开荒分田之后,立刻把这一批种子分散各地种下,明年冬天扩大规模种冬麦。” 葛先生愕然:“大人,如今栾城粮食虽有些紧张,但南方却还算充足,我们可以从江南购买,大不了花些高价多购买——” “如今充足,不代表未来也充足。” 李稷淡淡说:“葛先生,山陕暴雨洪流、山泥流不断,动辄覆盖千万顷田地;东边沿海海啸不绝,大浪席卷千里……你以为,江南又还能有多久的太平?” 乔安和葛先生都惊住了。 “你怎么说的这么吓人啊。” 乔安忍不住揉了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嘀咕:“搞得跟世界末日了一样。” 葛先生脸色渐渐严峻,沉吟片刻,沉声说:“大人,我会安排人妥善照料这片农田,再加大量从江南买粮陈放。” “练军之事也不可松懈。” 李稷意味深长:“天下越是乱,越要抓住最紧要的。” 最紧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军权。 有了粮食,才能有百姓;有了百姓,才能有军队;有了军队,那便是天下大乱,他们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葛先生郑重拱手,恭声微笑:“是,大人。” 乔安看着葛先生的背影,忍不住扭头看李稷。 李稷抬眼:“怎么,冷了?” “不是。” 乔安惊奇:“大哥,我怎么感觉你知道好多事似的?” 李稷心头微动,抿唇不语。 “果然就是优秀政治家的自我修养啊。” 乔安也没有多想,自己感慨了一下,又低头凑过去小声问:“大哥,你说,你是不是想……那个那个?” 她更是压低声音,伸出食指往天上指了指:“当皇帝啊?” 李稷似笑非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扬唇轻轻一笑……然后一个脑壳崩弹在她脑门上。 “我看你还是不累。” 李稷冷酷无情:“那就再多走会儿,等天黑了再回去吃晚饭。” 乔安捂着脑门撅着嘴,老大不高兴地翻了个白眼,但是看李稷转身走了,她连忙颠颠跟上:“大哥,你等等我——” …………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李稷的乌鸦嘴说中了,之后的大半年里,天下可是倒了大霉。 昨天东边海啸,今天西北干旱,明天南边又发大水,再加上时不时来个地震泥石流的……乔安都有种错觉,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球,被人搓手里左捏右揉,就差没被捏得稀烂。 要说奇也是真奇,最开始栾城地动的时候,所有人避河北道如洪水猛兽,当地的父母官和李稷这个当地最高军事长官,险些就被朝廷以渎职罪问罪的——毕竟这是个迷信的封建时代,天下有大灾向来被视为是当权者失道的征兆,为了避免天下议论,除了朝廷皇帝要下罪己诏安抚民心,受灾地区的父母官也免不了被牵累,谁让别处布灾动,偏偏是你治下灾动,自认倒霉吧。 要不是李稷背后有韩王支持、李稷又收拢灾民实在得力的份上,指不定他都被罢官了呢。 但就算是这样,李稷也受了一定的打压,从三品的昭武将军被降到从四品的明威将军,还明里暗里受了朝廷的斥责。 那时候全天下都对着河北道指指点点,乔安都替李稷着急,但是李稷却是淡定,该干嘛干嘛。 但就在众人对河北道议论纷纷的时候,山陕那边大泥石流了。 从那以后可好,简直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你方大水我干旱,全天下就没了一个消停的地方。 这下好了,没人再管河北道了,皇帝的罪己诏都下不过来了,大家自己的地盘都自顾不暇了,到头来还得羡慕河北道幸运,除了最开始的地动,竟然就只偶尔有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灾,相比起其他各地排山倒海的气势,那简直羡慕得人眼红。 外面风起云涌,乔安却是窝在家里过了最快乐的一年。 她不用做饭不用做家务,不用上山打猎养家,每天衣来张手饭来张嘴,天南海北山珍海味的营养补品供着她,她一天到晚吃吃喝喝,时不时地和方愈讨论医术和可以用于农业的草药,馋了就拉着林七一起去街市上搓顿好的,无聊了就出城去看农田的涨势,再不然还可以悄咪跑去临山后的练兵场,翻墙看那些士兵操练…… -- 第389页 这一次,乔安照样拉着林七偷跑进山里,看将士们练军。 乔安那会儿说李稷是想谋朝篡位,李稷还端着架子不承认。 但是你瞅瞅,这一座山愣是被挖空,布置成能容纳几万人的大校场,从各个矿场锻造厂源源不断锻出来的冷兵器和甲胄顺着羊肠密道送进来,成千上万年轻精壮的汉子,挥舞着兵器,边怒喝边狠狠插刺着稻草人,还有彼此对练,射箭的,练习投石器甚至是投掷火药的……齐刷刷恢弘的怒喝声直冲云霄,端得上气势冲天、意气风发。 就这样,啊,这架势,说李稷不想干它一炮,谁能信?反正乔安不信。 乔安蹲在那儿,津津有味地看人家练兵。 林七蹲在她后面,一脸欲言又止,哼哼唧唧说:“安姑娘,别看了……大人该生气的。” 乔安不耐烦地挥挥手:“左一个大人右一个大人,我管他生不生气,有本事你现在找他告状去。” 林七有苦说不出。 安姑娘看人家练兵不算事儿,可那些士兵都是光着膀子的!她一个姑娘家,看男人身子,看得两眼放光!这大人能不生气吗?这搁谁家哥哥都得气炸了啊! 大人生气,训安姑娘,不让安姑娘来,可是安姑娘就偷着摸着拉他来,搞得林七每每都承受着良心的谴责。 “安姑娘。” 一道无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乔安回过头,看见陆翼带着几个人站在后面,正一脸黑线看着她。 林七眼前一黑:完辽,被发现辽!大人要打死他辽! “……”乔安强作镇定站起来,拍了拍衣角,若无其事:“哎呀,好巧啊,你们也来遛弯啊?” 陆翼:“……” 陆翼言简意赅:“安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 乔安:“……” 朋友你这话说的,搞得跟警察叔叔抓她去警察局似的,这不惹人误会吗。 乔安清了清嗓子:“这件事吧,咱们其实还可以商量商量,比如说你们能不能当做没看见——” “我管他生不生气,有本事你现在找他告状去啊?” 陆翼拿腔拿调学了一遍,又露出核善的微笑:“不行呢安姑娘,我们还得找大人告状去呢。” 乔安:“……” 草!一种植物送给你! 乔安仿佛被正义刑警押解的违法犯罪分子,垂头丧气和林七一起被围着朝后面的军屋走去。 乔安很悲伤,她已经预料到李稷会怎么对她施以死亡凝视,会怎么三百六十度对她进行冷嘲热讽。 最最可怕的是,听娘说,最近李稷搞到了一张特别牛逼的古琴,似乎试图开始培养她琴棋书画的淑女专业技能…… 乔安打了个哆嗦,妈耶,这不能细想,这简直细思极恐。 乔安磨磨唧唧地走,恨不得走一步退两步,但是再慢也终究是到了书房门口。 陆翼被乔安幽怨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心想安姑娘这也不是咱们不留情,但是大人可是特意嘱咐了,那指定得给您收拾得明明白白的。 陆翼顶着乔安火辣辣的视线,刚要往前几步,就听见里面葛先生的声音:“楚王吞并了半个梁州,陕川那边也有几家边将渐渐拥兵自重,江南那几大氏族也在招兵买马,更别提权倾朝野蠢蠢欲动的曹光阉党……” 所有人都是一怔,都意识到里面是大人在与葛先生谈政务,他们断不敢惊扰。 陆翼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禀报。 乔安就一点犹豫没有了,眼睛一亮,娴熟地就往墙角一蹲,对他们摆摆手,一本正经比口型:别说话,打扰人家办正事儿了。 陆翼:“……” 陆翼看着支棱着耳朵贴墙角的乔安,心想安姑娘,就您这姿势,大人要是知道了,就算现在在说天王老子的大事儿,也得出来把你拎进去骂。 但是陆翼不敢说,这是大人妹子,虽说叫着安姑娘,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小姐,正经的小主子,他们还真能惹人生气了啊。 陆翼对她苦笑着拱了拱手,求她老实安生点,然后招了招手,带着手下人走了——还好多事儿忙呢。 乔安就拉着林七津津有味听墙角。 葛先生说:“这次朝廷钦派御史巡察,听说还有楚王世子、韩王世子及一些大族官员随行?” “世道要乱了,总要看看别处的真实状况,才好筹谋之后。” 李稷低哑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嗤笑:“倒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朝廷丢人丢的脸都不要了。” “当今陛下沉迷酒色,身体早已虚耗,恐怕撑不了多少日子。” 葛先生低声说:“陛下不理世事,如今曹光阉党把持朝政,陛下没有亲子,若是山陵崩,阉党必然在宗室中挑选,长林王是陛下的弟弟,身份贵重,很有可能登顶。” “不过另一个傀儡罢了。” 当葛先生提起曹光时,李稷眼底闪过一抹狠绝的冷意。 但是他毕竟已经活过两辈子,不再是冲动易怒的年轻人,淡淡说:“殷家的天下已经摇摇欲坠了,别说是皇室,便是楚王与韩王,如今平分天下,待将来世道大乱、群雄并起,也说不得多少变数。” “大人说得是。” 葛先生拱手,又说:“楚王进了梁州,陕州阎家又仗着兵强马壮大举扩张,韩王如今被楚王与阎家两方辖制,难免气弱,多有气急败坏之举,恐怕要琢磨上大人与我河北道的兵马了;韩王世子此次来巡,怕是别有所图,大人还要早做打算。” -- 第390页 说着,葛先生想到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这是韩王世子在韩王都一次宴饮时,宴席上醉酒说过的话,我恰有一位友人在席,为我送了这封信来,请大人一阅。” “宴席上醉酒胡语,父子俩,果然都是一个模子轻狂嚣张的蠢货罢了。” 李稷轻慢地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他说了什么?” “这……” 葛先生罕见地露出些许尴尬之色:“还是大人亲自看吧,这是这不过是小人信口乱语,大人莫要动气。” 动气?左不过是那些视他为帐下走狗轻蔑不屑的醉话,李稷从不会为这些无关紧要的狂语生气,葛先生何出此言? 李稷瞥了他一眼,接过信件,打开看了起来。 书房里一片死寂。 乔安没听见声,侧着耳朵紧紧贴着墙,好奇那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呀,竟然看了这么长时间—— “嘭!” 猛地一声案桌碎裂的巨响,乔安吓了一跳。 “大人莫要动怒。” 葛先生也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连忙劝:“韩王郡主骄纵跋扈,如何配得上大人,这联姻之事不过是韩王痴心妄——” “混账东西!” 李稷气的双目猩红,拍案而起,勃然怒喝:“谁给他的胆子敢对我妹妹评头论足?胆敢公然辱我妹妹为一介农姑村妇?!我妹妹即便是出身微寒,也远胜过他殷家血脉百倍!” 乔安:“……” 乔安如遭雷劈,心口重创,险些没一口血喷出来 ——村、村姑?!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微笑):我,盛世美颜,村姑,呵呵。 要露脸啦,颤抖吧狗子们,我们安安要开始真·玛丽苏·倾国倾城颠倒众生之路啦!(≧▽≦)/ 第100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五) 乔安气哼哼地回了家。 方愈正一脸烦躁地熬着药, 见她踢着门满腹怨气地回来,当即药炉也扔了,拿着蒲扇乐呵呵地凑过来:“怎么了大小姐, 谁敢给我们安大姑娘气受了。” 乔安一进门,直接跑到铜镜前把铜镜捧过来,对着脸怔怔地看, 看了半响, 她幽幽扭过头去:“我像村姑吗?” 方愈一愣, 还没说话, 乔安已经自言自语:“嗳, 我好像还真是个村姑。” 方愈:“……” 乔安不由地感慨:“我以前其实过得老惨了, 村姑都没有我惨, 我连村都没有, 在难民和无业游民之间左右横条。” 方愈:“……” 妹子,你要这么说,嗑可就唠不下去了。 方愈真心实意:“你要是村姑,那全天下女人就没有不是村里的了……当然, 我是说你的真容。” “哦, 合着真容就是天仙,现在的就是村姑啊。” 乔安老大不高兴了, 鄙视他:“我真是看透你们了, 你们男人就会看脸,真是肤浅。” 方愈觉得有点冤:“……谁不喜欢好看的,你将来要找夫婿,难道不乐意找一个英俊潇洒相貌堂堂的?你不肤浅,你连看小话本子都要高价买男主角长得好看的,我都不稀得说你。” 乔安惨遭揭露, 顿时有点脸红,强作镇定说:“那不一样!脸只是一方面,其实我主要还是关注内在美。” 方愈:“比如呢?” “比如……” 乔安眼神飘忽了一下:“温润如玉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什么的…… 方愈:“……你这成语还收尾相接挺押韵的。” 乔安谦虚:“客气客气。” 方愈心想你客气个屁,你不仅看脸,你还要求气质,要求还挺高。 方愈尝试着把自己代入一下,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一条都压不上,心里不由就开始酸,酸言酸语说:“你怎么这么多要求,这世上都是坏人,哪那么多真君子给你碰上,我劝你别做梦了,放低点条件,往身边看看,找个知根知底的踏实人不就挺好……” “不好。” 乔安意气风发:“就算世界上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是狗比,我坚信也一定有那一个好男人,我一定会努力娶到…啊呸,努力嫁给他的!” 方愈心里更是酸得没边了。 这傻乎乎的丫头片子,李稷原来那混账样她都能当亲哥稀罕,那将来要是嫁了人,不更得掏心窝子地对夫君好。 方愈只要想想乔安将来,也不和他说医书了,也不追着李稷后头喊大哥了,颠颠跑别人家去对别的男人嘘寒问暖,给别人做好吃好玩的,和人家出去踏春游玩,在人家身边羞红了脸,就觉得火冒三丈,快给他气炸了。 方愈闷闷不乐坐在榻边上自闭,乔安捧着铜镜盯着瞅,突然说:“不行,我生气!” 方愈没好气:“我也生气。” “你气个屁,我才是真生气。” 乔安扭过头来,柳眉倒竖:“那个韩王世子,居然在宴席上骂我是村姑,我知道,他才不是骂我,他是瞧不起我哥!妈蛋,他老子现在都被楚王挤兑成啥样了,还指望着从我哥这里用兵打回去呢,有求于人还敢这么对我哥,真当我哥是他家奴才啊!王爷了不起啊!” 这个时代虽然民风相对开放,但是女儿家毕竟是要讲名声的。 她是李稷的妹妹,韩王世子在宴席上醉酒对她评头论足,就跟调笑歌姬舞姬一样,这简直是把她的脸扔在地上踩。 -- 第391页 乔安自己在家爱咋折腾咋折腾没关系,但是她不能给李稷拖后腿!日后李稷封侯拜相,一说妹妹曾经被韩王世子骂村姑,那不就是寒掺李稷是个泥腿子吗,那不就是照着李稷的脸扇巴掌吗?! 乔安越想越生气,“噌”地站起来:“不行!这不能忍!” “那你想怎么办。” 方愈勉强打起精神来:“要不给韩王一家子下个毒,七步断肠散怎么样?死得快,还特别干净。” “……”乔安恨不得把镜子糊他脸上:“你能不能想点靠谱的?在我大哥地界上韩王世子死了,我大哥能落好吗?!” 方愈耸肩:“那我不管,我就是个玩草药的,只管救人或者杀人,动脑子的我不掺和。” 乔安无言以对:你可真他喵的洒脱。 乔安背着手在屋子里转,方愈看得累得横,又给她出主意:“要我说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你等韩王世子来了,卸了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往他面前一站,呵,他脸都得给自己打肿了。” 乔安想了想,摇头:“不行,你这个威力不够大。” 方愈挑眉:“那你还想要什么威力大的?” 乔安没说话。 她有一个想法,但是不确定能不能行。 这一天吃晚膳的时候,乔安就问李稷:“大哥,你那里有莲花苗?” 罗老太惊讶:“丫儿,你要养莲花啊?这天都冷了,养不住了,明年天暖和了再种吧。” “娘,我有用。” 乔安眼巴巴瞅着李稷:“大哥,有嘛有嘛?” 李稷放下筷子。 他穿着月白色绣碧竹的文衫,衣领镶一圈柔顺狐毛,更趁得脖颈修长,眉目清俊,气质寡淡微凉,连叩着玉筷子时屈起的指骨都显得格外根骨俊秀。 李稷目下有几分青黑,眼底也有几分血丝,淡淡的神情平添几分威仪,不过见乔安巴巴问过来,他也不由聚了几分神,也没说有没有,直接问她:“你要多少?” 乔安眼神飘忽了一下:“挺、挺多的。” 李稷看向她,乔安更小声说:“能有多少有多少。” 罗老太震惊:“这孩子,大冬天的,你要那么多莲花苗做什么?咱府上还不够你折腾的,这让你大哥哪儿给你弄去。” 乔安抠手指:“真的有用嘛……” 乔安也知道自己这实在没说服力,眼看着罗老太要放下筷子嘚啵她,她求生欲极强地赶紧说:“少点也行少点也行。” 李稷盯着她,乔安低头装死,罗老太还要说什么,李稷已经说:“没事,娘,我来办吧。” 当大哥的都这么说了,罗老太还能拦什么,嗔怪:“你就会娇纵她,你忙你的事,差不多给她找点儿来就行了,省得她瞎折腾。” 她才没有瞎折腾,乔安悄悄扁嘴,也不敢吭声,否则娘一定凶她,要是一个气不过再把她抓去绣女红那可完犊子了。 “好。” 李稷应了一声,余光瞥见乔安小脸都垮下来了,唇角忍不住翘起,但是那点笑意在想到今天下午看见的那封信时,又寒了下来。 韩王世子,呵。 乔安那天听见李稷对罗老太说的,还以为他没往心里去,八成就送过来几株给她玩,为此还失落了一阵,琢磨着这得多折多少假花替代啊。 结果,她万万没想过,没隔几天,就有一辆辆车往宅子里送,车上都是一个个小盆,小盆里都是含苞的莲花。 “这得是多少莲花,李稷打哪儿找来的。” 方愈拉起一朵小莲苞,啧啧有声:“他可真是惯你,问都没问就给你找这么多。” 他一直都觉得李稷这个人太能憋了,自己一个人清清冷冷的,睁眼闭眼都是算计,心里想什么也不吭声,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娘。 老娘有啥用,他那么大人了也不能像小孩儿似的撒娇倾诉,所以什么都自己憋着,天天深沉不定冷着脸,好像多绝情断欲的禁士似的。 但是方愈可知道,这越是能憋能忍的人,一憋狠了,那就不定干出什么了。 所以方愈一直都觉得,李稷这人要是将来喜欢个姑娘,娶个媳妇,那可不得了,那得一腔热情喷涌而出,不给人烧着了不罢休。 事实证明他确实没看错——就比如之前李稷翻天覆地地找那位“救命恩人”的姑娘,连人家脸都没看清,就痴心断肠,跟情种似的找不到人就甘愿孤独终老了,那劲儿头真是只差疯魔了。 对现在的乔安也是,就这一个宝贝妹妹,可着劲儿地疼,天天絮叨不满她这也不娴静那也出格没个姑娘样,到头来恨不得给摘星星摘月亮的不还是他自己。 方愈心想这也就是乔安是个好姑娘,还有点傻,要不然那心眼歪点的给他这么宠,那不得宠出毛病来。 不过方愈又想想,李稷那多老辣心眼贼多啊,但凡有点歪心眼的,那是不可能被他这么掏心挖肺地疼的,说不定早就被这心眼更歪的李稷给打发到哪儿去了呢。 所以啊,这都是命,这兄妹俩,就合该是一家人。 “喂,发什么呆。” 乔安拉住方愈:“你帮我把这些莲花苞一起给养开出花来呗。” “……什么?”方愈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我哪儿会?” “你怎么不会,咱们连农药都能搞出来,给花整开花算什么。” -- 第392页 乔安给他一个“你可真是小瞧自己了”的小眼神,拍了拍他肩膀,一脸理所当然:“也就是水,温度,再加合适的养分……神医,懂什么叫神医吗,那就应该触类旁通,以后凡是跟花啊草啊沾点边的,对咱们那就是小意思。”方愈:“……” 方愈:我总觉得你是在狗我,但是我没有证据。 不过方愈也是个爱玩的,所以才和乔安混在一起折腾,说不过她,被她念叨得没脾气了,干脆就拎着水盆回去琢磨了。 乔安又让人去外面,买来很多的粉色绢布,然后召集了她周围的侍女们布置任务,用绢布折莲花。 这个时代的女孩儿们都会女红,乔安也不用她们折得特别细致,大概型像就行,所以对她们来说也不难,就是数量大了些,废的绢布不少。 不过李稷再穷也不至于出不起绢布钱,乔安一点没想给大哥省钱,大手一挥买买买,都不带含糊的。 乔安在这里热火朝天,那一边,李稷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朝廷御史队伍要来河北道巡视,里面一个个都是豺狼虎豹,盯着河北道琢磨从哪里咬下一块肉来。 现在远不是该锋芒毕露的时候,可藏拙也要藏得恰到好处,不能让人当软柿子捏。 李稷要忙着收拢军队,要把几座大矿场和练兵场都暂时封住,又要在账面上做手脚,削减河北道军事民生上的开支……林林总总,眨眼就是快一个月过去。 等李稷回过神来,已经进入了盛冬。 御史车队已经进入河北道,还有两三日便能抵达栾城。 李稷坐在书房里,端起茶杯,看着窗外又飘起的雪花,才想起来,已经有些日子没看见乔安。 他侧眼问陆翼:“小姐呢?” 陆翼老实答:“小姐还在屋里。” 李稷蹙眉:“又是许多日子闷屋里了。” 陆翼讪讪不敢回答,尽量说好话:“小姐猫冬,说不定在屋里看书呢。” 李稷冷笑:“你怎么不干脆说她在屋里弹琴作画。” 陆翼心想这扯蛋也得讲基本法,安姑娘还能弹琴作画?那话他说得出口他良心也不能答应啊。 李稷站起来,绕过桌案走出去,顺手拿过衣架上的黑色狐裘:“去看看。” 陆翼赶紧带人跟上。 李稷一进乔安的小院,就看见一大片一大片的油纸篷布,把整个院子罩得满满当当。 李稷蹙了蹙眉,走进去看,才发现那些篷布里都是一盆盆盛放的莲花,在这样寒冬的天气里,却开得清艳明丽,看得人眼前一亮。 李稷往四周看,这得有几百盆莲花,那会儿他让人送来给她玩的,她竟然都养活了,不仅养活,还都养开了花。 有那功夫,不学点正经的东西,就爱玩这些乱七八糟的。 李稷摇了摇头,再往前走,踏上石阶,推开正屋的门,迎面就是温暖的气流,带着一股清浅沁人的花香。 李稷微微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李稷竟然觉得这香气有些似曾相识。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里面乔安的笑声:“你这缝得什么呀,花瓣都缝成尖角了,还没有我缝得好呢。” 方愈无语:“我一个男人,能缝成这样就不错了,你看其他男人谁能缝东西啊。” “什么叫男人不能缝,男人也是人,有手有脚的,只要有心意,照样可以缝,又不会缝了就会少块肉,就你们穷讲究。” 乔安傲娇地哼了一声:“我将来要是找个夫君,就得先考验他,要他缝一朵花哄我,不管缝得是好是坏,只有愿意为了我折腰的人,才是真的喜欢我,才值得我对他好。” 李稷顿了一下,旁边陆翼小声笑:“安姑娘可不傻,知道挑疼自己的人,将来嫁人也吃不了亏,大人就可以放心了。” 陆翼以为大人听了也会欣慰,可是李稷却抿了抿唇,眉宇间竟然显出些不悦烦躁的郁色。 陆翼瞅见,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好惹大人不高兴了,也不敢再出声,低头退后几步默默装死。 李稷压了压心头莫名升起的烦躁,掀开帘子,刚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乔安和方愈在一起打闹,乔安恨不得把一个粉色的绢帕按在方愈脸上,边按边笑骂:“你这个丑得别具一格,我可不用,你自己拿回去收藏吧!” 李稷看见这一幕,心头那股邪火“噌”就蹿起来。 一个姑娘家,嘴里叫着喊着嫁给什么就算了,现在还和外男这样嬉戏打闹。 他与她说了多少次,她得爱惜自己的名声,她的热情天真在别人眼里,就是呆傻好骗,她自己不知道矜持端正,她自己不知道保护自己,别人就更会轻视轻贱她——尤其是男人! 李稷沉着脸走进来,忍着怒气:“你们在干什么?!” 方愈刚想反手把那绢布莲花拍乔安脑袋上,就看见李稷大步进来。 方愈一眼看见李稷阴沉的脸,心里就是一咯噔。 完辽,要欺负人妹妹被人大哥抓个正着。 方愈顿时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把捏着莲花的手收回来,乔安扭头看见李稷,却是高兴起来:“大哥!你来啦!快看我缝的莲花——” 乔安直接从塌边跳下来,举着小莲花高高兴兴朝他扑过去,小孩子献宝似的得意说:“大哥你快看,让你再说我不会女红,其实我老有天赋了,缝得老好看了!” -- 第393页 李稷被乔安这热情洋溢的态度弄得微微一滞,连带着那股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气也被噎住。 他低头看着那朵被她高高托到面前的粉色小莲花,看着她骄傲又期待的眼神,一时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竟不知道说什么。 乔安却瞅见他脸色不好,关心问:“大哥,你脸色不好看,怎么了,是政务上又有什么麻烦吗?有我能帮忙的吗?” 李稷看着她关切的神色,薄唇抿了抿,默了半响,才哑声说:“没事。” “那就好。”乔安这才笑逐颜开:“大哥你还没说我花好不好看。” 李稷:“……好看。” 方愈眼看着李稷神色渐渐和缓了,才咳嗽两声,表现出塑料兄弟情的欢迎:“那个,李兄你来啦……” “你怎么还在这里。” 李稷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说:“郊外的农田出秧不太好,你去看看吧。” 方愈:“……” 怎么着,这兄妹俩就彻底把他当农业专家使了呗? 是可忍孰不可忍,方愈忍不住往上撸袖子:“不是李稷啊李稷你这样我可就有话——” 李稷看了他一眼,很平静的一眼——平静的杀气四溢的一眼。 乔安也悄咪看过来,眼神里闪烁着激动的光泽:“方大哥,你终于要和我大哥干上了?” 方愈:“……” 妹妹,你这样期待的语气是几个意思。 方愈愤怒地看向乔安,乔安眼神飘忽了一下,这才想起她们一起折腾事业的革命友谊,考虑到事业还没有完成,还不能把人气走,她只好适时露出愧疚的神色——半点不走心的那种。 给方愈气得够呛。 但是李稷比他更生气。 李稷就那么眯着眼,冷飕飕盯着方愈,看得方愈脖领子放凉。 方愈知道,他杀人不眨眼,李稷能顶他十个杀人不眨眼。 方愈蔫巴:“成成成,我走,我是看出来了,我就是给你们兄妹当差的劳碌命。” 乔安悄悄掩嘴笑,眼睛都笑弯了,李稷余光瞥见,心头越发沉,脸色更寒。 方愈今儿是不敢招惹他,干脆往外走,乔安还扬声嘱咐:“记得往冰块里加糖,多加,要不然冰块沉不下去。” 方愈摆了摆手:“知道了,放心。” 乔安这才作罢。 方愈一走,乔安就到塌边坐下。 李稷在原地顿了一会儿,缓缓走过来,盯着她,意味不明淡淡说:“倒是总见你们俩凑在一起。” 乔安无所谓:“我们性格比较合拍嘛。” 方愈爱玩,性情爽快,最重要的是方愈放荡不羁的,反而可以听得懂她那些吐槽,两个人很是聊得来,乔安引以为知己。 李稷唇角抿平。 他觉得乔安想得太简单了。 她太天真,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里,她必须为了生存而努力,连男女大防都得往后让,这让她缺乏对情爱的认识,所以她对男人根本没有戒心。 李稷越想,越是止不住皱眉,眉心皱出一道竖痕,眼角微微的纹路,显得格外厚重威仪。 李稷想,虽说他不愿意和女孩子说这些,但是他作为兄长,这是他应尽的职责。 他总不能让他的妹妹傻乎乎地吃亏。 “安妹……” 李稷刚张了张嘴,要说什么,乔安突然伸手,特别自然地往他脖颈去摸。 李稷浑身一僵,一时竟然没做出反应,只能眼看着她的手绕过他脖颈,在他狐裘毛领上拍了拍,边拍边笑:“毛领上都是雪花,大哥,就算你身子骨好,好歹也打把伞吧,要不然雪化成冰水进衣领里,不冻吗?!” 她笑得灿烂又明媚,雪后的阳光在她脸上跳跃,衬得那双眼睛更加清澈明亮。 李稷一时竟有些发怔。 乔安渐渐收敛笑容,不解:“大哥,怎么了?” 李稷突然垂下眼,神色难得有些莫名。 “嗯。”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垂下眼,默了一会儿,突然又站起来:“我还有事,先走——” “大哥。” 乔安本来想和李稷说她的计划,但是看李稷这么匆忙要走,她也不好再耽误他时间,赶快说:“大哥,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李稷顿住脚,转身垂眼看她。 乔安认真看着他:“大哥,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走这条路吗?” 李稷看着她,唇角动了动,那些繁杂莫名的思绪又压了下去,缓声说:“安妹,这与你没关系,你就只要过好你的日子,其他的大哥心里有数。” “怎么会与我没关系,我们一家人,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当,什么都是一起的。” 乔安突然笑起来,又郑重地说:“大哥,你要走那登天之路,我做不了梯子,不能替你去踏刀山火海,那我就努力帮你扶一扶梯子。” 李稷怔怔看着她,眸色像是有微微的波光在闪动。 “你要做什么?” 李稷拒绝:“你这份心意大哥知道了,但是大哥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你只用管好你自……” “大人!” 陆翼突然在门外扬声:“大人,刚传来消息,御史车架快要抵达栾城外了。” “什么?” 李稷蹙眉:“不是说还有两三日才到吗?” -- 第394页 “约莫是抄了近路。” 外面又传来葛先生的声音:“大人,他们提前过来,怕就是为了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等还是尽快出城准备才好。” 倒是打得好算盘。 李稷勾起唇角,冷冷一笑,转身快步往外走,走到门槛,才想起什么,转身:“你这些日子待在家里,少出门。” 那些人来势汹汹,无论是阴谋阳谋,他已然如鱼得水、应对自如,但是他不愿意乔安也受这份委屈,干脆就避过去吧。 乔安没说好不好,只点头:“大哥放心,我知道的。” 李稷以为她答应了,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乔安看着李稷的背影,眼神逐渐坚定。 大哥努力不让她受委屈,那她也要努力帮大哥不受委屈。 “来人!” 乔安扬声吩咐:“把这些荷花都尽快收拾出来!” 她要给天下人,演一场大戏。 ………… “蛮夷之地,穷乡僻壤,不过如此。” 浩浩荡荡的车架驶入栾城,在别苑前徐徐停下,为首的车架中,奴仆们恭敬地掀开车帘,神色倨傲的华服青年走下来,环顾四周,看着那三三两两明显是废墟重建后的建筑,眼神愈发轻蔑。 韩王世子、殷云成对着后一辆马车嗤笑:“三妹,你看看,这李稷之前那般得父王看重,特意点到了这河北道做将军,我还当是他有多大的本事,现在看来,这冷清清的城池,也不过如此。” “烦死了。” 蛮横的女声带着满满的烦躁,后面车架的帘子猛地被掀开,露出一张妆容精致却满是挑剔不耐的脸:“走这么远已经够累了,为什么让我住这样的破地方?” 华悦郡主心里满是不悦,甚至是愤怒。 父王竟然要将她许配给李稷。 李稷是什么人,军户出身的泥腿子,攀了天大的高枝得到了父王的看重,说是这河北道镇守一方的大将,但是在她看来,归根结底那也只是他们的家臣,再说得难听些,也不过是他们韩王府的一条狗! 天下有那么多名门氏族,那么多封疆大吏,她韩王府高高在上,连庶姐妹们都嫁入名门,她华悦更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嫁给一条家犬?他李稷配吗?! 想到这儿,华悦更加愤怒,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到李稷身上,尖声厉喝:“李稷何在?我们远道而来,难道还要请他出来不成?!” “聒噪。” 阴骘冰冷的嗤笑伴随着阵阵踏马声而来,扬起的尘沙瞬间溅了所有人一身。 殷云成被迫吃了一口尘沙,勃然大怒:“殷云晏,你故意的!” 铁甲银光的将士们往两边让开,让出一匹高头骏马,以及骑在马上,一身玄甲赤色披风的青年漫不经心纵马踱步而来,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瞥,阴冷狠戾的杀气刀子般剐过他的脸。 殷云成看着那美艳嗜血到诡谲的青年,嚣张的气势突然弱下来,心头渐渐发寒。 “便是故意的,又如何?” 殷云晏居高临下盯着他,刀锋般薄而艳丽的唇瓣微微勾起,寒意泛着近乎猖狂的血腥气:“难道你还敢讨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殷云晏:我来找我的小仙女了。 乔安(关切):牙还漏风吗? 殷云晏:…… 殷云晏(咬牙切齿):我来打死那个该死的女人了! 第101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六) “你能奈我如何?” 轻飘飘的声音, 溢满着腥风血雨的杀气。 韩王世子和华悦郡主对上殷云晏倨傲冰冷的眼神,同时打了个寒颤。 华悦郡主娇纵跋扈,却向来杵这个诡谲狠辣的堂兄, 尤其是看见他那双浅碧色的妖魔般的眼睛,更是让她心里发虚。 华悦郡主刚才叫嚣的气焰小了下来,拽了拽韩王世子的袖子:“哥哥, 要不咱们……” 韩王世子却更是恼羞成怒。 那边御史及其他一众官员也纷纷下了车, 都往这边看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还有自己的妹妹在这儿, 韩王世子怎么能退让, 那他以后势必变成全天下的笑柄。 “放肆!殷云晏你欺人太甚!” 韩王世子怒喝:“你我同为亲王世子, 论辈分我还当是你堂兄, 你怎敢如此对我说话?简直目无尊长、大逆不道——” “唰——” 齐刷刷地长剑出鞘, 雪亮的刀锋反射着猎猎寒光。 韩王世子瞬间骇得往后倒退几步,瞪着眼睛看着殷云晏身后同时拔剑的亲军们。 “你也配说我大逆不道?” 殷云晏居高临下盯着面露惊恐的殷云成,忽地掀起唇角,语气凉薄威胁:“殷云成, 我劝你识相些, 否则,你知道的, 我在战场上打杀惯了, 手下的人若是没个轻重,后悔的可一定是你,毕竟……” 殷云晏嗤笑了一声:“你父王如今已经是焦头烂额,即便是死个儿子,想必也没精力大张旗鼓地报仇,毕竟儿子, 他还有的是,你说是不是?” 韩王世子和华悦郡主悚然一惊,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殷云晏看着他们惊惧的眼神,突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得猖狂又肆意。 韩王世子胆寒,疯子,就是个疯子:“你你——” 李稷看着这一幕,却是笑了。 -- 第395页 葛先生说:“都说楚王世子行事癫狂,果然如此。 ” “我倒觉得他说得有理。” 李稷淡淡一笑:“儿子多了,死了一个,的确是再立一个便罢了。” 葛先生一愣,别有意味地看向他,李稷已经掸了掸宽袖,大步向前,温声说:“臣河北道明威将军李稷,恭迎御史、两位世子及郡主殿下。” 所有人倏然扭头看来。 殷云晏看见李稷,骤然眯起眼,眼神刀割一般锋冷,李稷却连眉头都没挑一下,只含笑拱手,端得是清隽卓绝、风度翩翩——与刚才退避的韩王世子形成天壤之别。 看见李稷,华悦郡主却是眼前一亮。 看着他儒雅俊秀的容貌,彬彬有礼的姿态,华悦郡主心口都停跳了一拍,突然觉得,似乎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韩王世子看见态度谦敬的李稷,顿时重拾了被殷云晏踩下去的威风,倨傲地说:“你怎么才来,怎么做事的,知道我们等了多久。” 李稷像是没听见他颐指气使的语气,仍然微笑:“臣不知御史车架提前抵达,才刚收到消息,有怠慢之处,请世子见谅。” 说着李稷侧开身:“臣已收拾好别苑,一切都按照世子的意思布置,又已备好酒席,为诸位接风洗尘。” 韩王世子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觉得李稷捧上来的面子很是识相,他正好怕和殷云晏那个疯子纠缠下去,当即清了清嗓子:“三妹一路跋涉也累了,快进去休整休整吧。” 华悦郡主和她哥哥是一个心思,当即昂着下巴往别苑里走,路过李稷时,看他风姿清俊绰约,描摹精致的眼尾勾了他一眼。 可惜李稷垂着眼,一派守礼端正的架势,丝毫没看懂她的暗示。 华悦郡主心头莫名的不甘,跺了跺脚,怒气冲冲地走了。 御史和一众官员也与李稷拱手,车架源源不断驶进别苑,最后只剩下殷云晏的队伍。 殷云晏突然翻身下马,缓缓走到李稷旁边。 李稷拱手:“世子,请。” 殷云晏把玩着马鞭的尾刺,嗤笑:“李稷,你这样卑躬屈膝的样子,真是令我作呕。” 李稷淡笑:“世子位高,臣官小位卑,此乃礼仪,便是卑躬屈膝,也是应当。” “你以为我作呕的是你卑躬屈膝吗?不,你乐得看你跪在地上对我三叩九拜。” 殷云晏压低声音,颇为恶意:“我只是恶心,你即使低着头,你眼睛里也闪烁着野心和傲慢。” 那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眼神。 殷云晏从来厌恶李稷,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同类之间的警惕和杀意。 这个军户出身、气质文弱、所有人眼中攀高枝才成为一方大将的青年,朝廷看轻了他,韩王看轻了他,连他的父王都看轻了他。 但是殷云晏却从来把他当心头大患,只想将他杀之而后快。 李稷微笑:“世子说什么,臣听不明白。” 殷云晏盯着那双漆黑含笑的眸子。 这是他熟悉的眼神——一个枭雄的眼神。 “听不明白没关系。” 殷云晏骤然冷笑,低声说:“因为早晚一日,我会亲自砍下你的脑袋。” 李稷看着他,突然也笑了笑,轻声慢语:“世子之心,亦如我意。” 殷云晏眉目骤然一寒,冷冷盯着李稷,紧了紧拳,骤然转身大步往别苑去。 李稷看着他的背影,眉目的笑意渐渐散去,斯文俊秀的眉目,显得格外残酷凉薄。 ………… 御史奉旨巡查而来,李稷亲自作陪,一连七八日都在外面。 御史团里都是什么人啊,世子郡主,公子小姐,各个势力的官员,那都是豺狼虎豹,恨不得把河北道撕巴撕巴都给分吞了,乔安都不知道李稷得是怎么应付他们的。 她没出去,一直耐心地等着,直到这一日终于听到消息,三日后晚膳李稷在落月湖上宴请宾客。 乔安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宴席那日,恰恰飘起了小雪。 落月湖坐落在栾城里,湖水碧色清澈,形如月牙,景色秀美,是河北道最富有盛名的游景之一。 冬日的落月湖本是冻上了冰,未免显得凄冷,于是为了招待贵客,城主特意召集百姓连着几日在湖上破冰,露出盈盈澄澈的湖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粼粼的波光,清丽秀美不可方物。 湖边亭台水榭上摆好了席位,宾客们一一落座,在热腾腾的酒气中,看着亭台外雪花飘然落入湖面,别是一番清冷雅致,都是赞不绝口。 韩王世子由美人喂着酒,挑剔说:“景色倒是勉强,湖也小。” 李稷笑:“栾城小地,自不能与巍巍王都相比。” 韩王世子抬了抬下巴,华悦郡主却是说:“河北道这样偏僻,李将军也治理得不错,又能摆出这样的席面来,李将军已经费心了,哥哥便不要挑剔了。”说完,她含羞妩媚地看了李稷一眼。 华悦郡主本是不屑嫁给李稷这样的寒门子弟,可是这一见才发现,李稷竟然是个如此清隽温润的青年,这些日子李稷又作陪,华悦郡主见多了他不卑不亢、风度翩然的模样,已然芳心暗许。 她心想,既然是父王之命,那嫁便嫁吧,大不了将来多提拔他,等父王将来登基,封他做个一二品的高官,也不算辱没了她的尊贵。 -- 第396页 当然,她是根本没想过李稷会拒绝她。 笑话,她贵为郡主,容貌美丽、身份高贵,下嫁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脸面,乘龙快婿青云之路就在眼前,给他几个胆子他敢拒绝。 韩王世子显然也是这么想。 天下愈发动荡,各地摩擦不断,他此来就是奉父王之命,征调李稷的军队并入自家帐下以抵抗楚王和阎家,虽然他瞧不上李稷微寒的出身,但是看在那些兵马上,看在他对韩王府效的忠上,将王府的郡主嫁给他以安抚一二,就当是赏赐了。 韩王世子眼珠子一转,推开侧倚的美人,大笑说:“李将军,看看,还是我三妹向着你,我还没几句,她就先护上了。” 华悦郡主跺脚娇羞:“兄长……” 李稷面色不变:“郡主仁善,臣谢过郡主。” “嗳,不用谢。。” 韩王世子摆了摆手,因为饮多了酒,很有些上头,举止也格外粗鲁,哈哈大笑:“李将军,大喜啊大喜,我父王爱重你才华,此次来特意嘱咐我,要将华悦许配给你,日后我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虽然都知道华悦郡主这次跟着来不可能只是为了游玩,但是听韩王世子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来,所有人还是觉得心头一咯噔。 尤其是御史,表情极其尴尬。 他是朝廷的官员,自然知道韩王府与李稷结亲,那就相当于给韩王府增加了助力,但问题是他虽说是御史,却不过一介虚职,根本管不了韩王府的事——况且人家结儿女亲事,名正言顺,他有什么资格置喙。 在旁边自顾自饮酒的殷云晏听见韩王世子大大咧咧说着结亲的话,嗤笑一声。 蠢货。 果然,李稷站起来,拱手说:“臣谢过世子殿下好意。” 华悦郡主眼睛一亮,韩王世子又是大笑,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过去,正要拍着他的肩膀说什么,李稷微微侧身避开,已经恭声说:“只是臣已有婚约,郡主金枝玉叶,臣实在是不敢高攀,请世子殿下见谅。” 韩王世子和华悦郡主的笑容同时僵硬。 “你已有婚约?” 华悦郡主脱口而出,怒不可遏:“是谁?是哪个贱人?!” “郡主慎言。” 李稷猛地抬头,直视华悦郡主,气势凛然:“还未成契,不好说姑娘名姓,她虽非出身大族,却也是书香门第,更是臣倾心之人。” 华悦郡主被他锋利的眼神骇得往后两步,瞪大眼睛:“你、你敢叫我慎言?你竟敢这么对我?!” “书香门第?” 韩王世子猛地一个酒嗝打出来,冷笑:“连名姓都说不出,能是什么书香门第,李将军,你不会是不想娶我妹妹,随便说出个婚约来糊弄我!” 李稷:“臣不敢。” “我看你放肆的很!” 韩王世子勃然大怒,酒意上头,又被李稷这轻慢的态度激怒,彻底没了理智,指着李稷的鼻子怒骂:“李稷,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妹妹嫁给你,你就感恩戴德地受着,你竟然还敢拒绝——” 周围人听得一头冷汗,侍从赶紧去拉他:“世子,世子殿下醉了……” “别拉我!我没醉!我说错了吗?我说的就是事实!” 韩王世子一把将侍从挥开,满嘴酒气骂骂咧咧:“一个军户出身的泥腿子,老娘是目不识丁的村妇,妹妹是相貌丑陋的农女,要不是祖坟冒烟得了我父王看重,现在你还在地里种田,什么狗东西……” 满座一片死寂,只有韩王世子怒骂的声音在亭台中回荡。 李稷在无数意味不明的目光中静静立着,带着寒意的风拂过他衣摆,背脊挺拔,宽袖飘然。 多么风姿清隽的人物,便是士族门阀的公子也比不上的风流气度。 可偏偏是那位低贱的出身,还被韩王世子当场喊了出来。 日后出去行走,如何被人议论?又将如何沦为笑柄。 众人眼神各异,低声议论,李稷微微垂眼,冷淡温润的侧脸,没有人看见他眼底蔓延的骇人寒意。 “我告诉你李稷,今天你就必须——” 整座亭台只有韩王世子醉气冲天的怒骂,殷云晏看着李稷修长的背影,勾起唇角,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往旁边瞥去,目光骤然一凝。 “快看!” 在怒骂声中,突然听见遥遥有无数声音喊:“有莲花!湖里有莲花?!” 众人皆惊,茫然四顾:“谁在说话?” “是岸边的百姓在喊。” 有人不解地答:“似乎是在喊莲花。” 顿时有人笑了:“这寒冬腊月的,什么莲花能开——”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那遥遥的湖面上,竟然真的飘着几朵莲花。 那娇艳欲滴的粉,就那么突兀地、挺拔地点缀在盈盈碧水上。 不少人都揉了揉眼睛。 这怎么可能呢?冬天这都快结了冰的湖上,怎么会开出莲花呢? 这时,他们突然看见,从湖泊最深处,遥遥泛出一支轻舟。 青色的小舟,宛若一片青叶,那青叶之上,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众人渐渐看清,那是一个少女。 少女着白衣,一头如墨的黑发披散,举着一柄素色的油纸伞,清凌凌地立在湖上,仿佛一朵亭亭玉立的雪莲。 -- 第397页 突然,所有人猛地瞪大眼睛。 只见那那一叶扁舟泛开的湖面,突然升起一朵朵莲花。 是的,不是花苞开出来的莲花,而是从湖底生生升起的莲花。 最娇艳的粉,盛开着柔软的莲瓣,在这冰冷的寒天里,尽情释放着蓬勃清丽的生命。 “莲花!真的是莲花!” 岸边突然传来百信语无伦次地惊呼:“快看!莲花!全是莲花!” “冬天怎么会莲花啊?” “是那条船!” “那条船过的地方就开出了莲花。” 小舟划过的湖面,莲花盈盈升起,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往外蔓延,成百上千,于是整个湖面都开满了莲花,将湖水晕染成清丽柔婉的粉。 “神迹!这是神迹啊!” 百姓们嘈杂议论起来: “听说落月湖本来就是月亮落下来的地方,要不然怎么是月牙形,月亮落下来,成了湖。” “我爷爷与我说过,他年轻时有人在这里看见过神仙下凡。” “老人们都说,这湖当年也是一夜之间涨出来,那一定是神仙显灵了。” 人群中,杵着拐杖的白发白须老者突然颤颤巍巍跪下,朝着小舟的方向五体投地,颤声说:“这是王母娘娘显灵了!王母娘娘派下了座下莲花仙子显灵了!” 人群一瞬的安静,下一秒,哗啦啦大片大片的人跪下,激动地叩首: “显灵了!神仙显灵了!” “仙子下凡了!莲花都是开来迎接仙子的!” “叩见仙子娘娘!叩见仙子娘娘——” 越来越多的百姓聚来,越来越多的人跪下,沸腾的欢呼和虔诚的叩拜声顺着岸边排山倒海地传递,遥遥传到水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怔怔望着这一幕,全场一片死寂。 有莲花盈盈飘来,有人不顾冰寒的水温,俯身艰难地捞起一朵,捏了捏花瓣,瞬间瞪大眼睛:“莲花,是真的莲花,难道真的是……”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地为他补充上。 难道真的是神仙显灵? 否则为什么能冬天开莲花?能在这飘着雪的湖面开出这么多莲花?! 那一叶扁舟在无数莲花相送中,飘然而来。 众人也终于能看清,那雪莲般亭亭的少女。 目如秋水,朱颜玉色,顾盼神飞,绝代倾国。 纷扬的雪花在她身边轻柔,泛开的莲花在她脚下俯首,她举着伞,宽袖下一截雪色的皓腕,披散的长发,仅一根玉簪松松挽起,清冷的白衣,一根素带勾勒不盈一握的纤腰,裙摆被湖风拂起,飘然似若化羽而去的仙。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失去声音。 那不是美人。 那是仙,是妖,是梦中都描摹不出的最瑰丽的倩影,是理所应当颠倒众生的一抹绝色。 “咔嚓。” 殷云晏手中的酒杯突然被捏碎。 他猛地站起来,死死盯着湖面。 是那个女人!那个该死的女人! 李稷也怔怔看着那道倩影。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他的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震动,那震动声敲开他的骨骼,破开他的血肉,冲过他的肌理,冲到他耳边,疯魔似的叫嚣:“是她!就是她!” 那是他的姑娘,是他的梦中人,是他上一世至死都想再看一眼的女孩儿。 小舟缓缓停下,撞在亭台的墙角,发出一声轻响。 少女放下落满了雪花的油纸伞,轻轻几步迈上水榭,抬头看来,是明月般高华惊艳的绝色。 所有人都不由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仙子般的人儿。 少女的目光在众人中环视一圈,突然朝着李稷走来。 李稷的眼睛突然就红了。 天知道,他曾经想过多少次的重逢,他想过多少次,可以再看见她迎着绚烂的余霞朝他走来。 李稷那一瞬间像是失去了神志,他的腿不自觉地快步往前迈,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急躁,声音低哑急促:“你是——” “兄长!” 少女笑得比阳光更灿烂:“兄长,妹妹没有打扰你们吧。” 李稷全身骤然僵硬。 他怔怔看着她,看着她明亮澄澈的眸子,看着她狡黠美丽的笑颜,那温软又俏皮的语调,熟悉得让他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李稷的心突然一点一点下沉,像是被沉进冰封的地窖里,让他浑身冷得发寒。 不、这不可能。 他听见自己嘶哑得像是裂帛的声音,沉重得快喘不上气的:“是…安妹?” “是妹妹啊。” 乔安看着李稷怔松的神色,竟然莫名的震惊晦涩,搞得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这是个什么反应,虽然她长得这么美有点出乎意料,但是你妹子其实是个大美人你居然不惊喜不高兴,你居然沉重?你沉重个屁啊,你还是不是亲哥了?! 但是没办法,戏已经唱到这儿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民女见过诸位大人。” 乔安先朝着众多官员行礼,众人面色怪异,都不约而同地赶紧回礼。 这少女美得不似人间,气度高华明媚,又能在这冬日昭令满湖莲花盛放,这是绝对的神迹,别说见所未见,便是闻也未曾听闻过。 -- 第398页 所有人都隐约觉得她不是常人,说不得真的是什么神仙转世,可不敢不敬。 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高官的身份不好折腰,否则有的迷信的都恨不得跪下。 就连醉酒的韩王世子都不再叫唤,呆呆看着她,表情活像个傻子。 但是华悦郡主可不高兴了。 她是天之骄女,从来出现的地方都是她一枝独秀,哪来的狐媚女人竟敢夺她的风采。 华悦郡主猛地站起来:“你是谁!什么身份竟敢出现在御史的宴席上!” “这位便是郡主殿下吧。” 乔安笑了笑,又屈膝行了个无可挑剔的贵女礼:“民女是李将军的妹妹,不敢打扰宴席,只是有要事必须向兄长禀告,听说兄长在此,才不得不擅自进入宴席,请郡主勿怪。” 华悦郡主震惊:“你是李稷的妹妹?他的妹妹不是个村……” 她没有说出来,但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 刚才韩王世子还在叫嚣,李稷的妹妹是个相貌粗鄙的农女。 相貌粗陋?农女? 所有人看着那将妩媚艳丽的华悦郡主衬托得如同路边花草,高华如明月般风华绝代的美人,哑口无言。 如果这还是农女,那世上焉敢有人能再称美人?! 他们不由地看向韩王世子,韩王世子仿佛被一盆凉水泼脸,骤然清醒过来,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疼。 之前他还口出狂言,将李稷的妹妹踩到了地里,谁想到她竟然……竟然这么美?! 华悦郡主自然看出众人眼中的意思,心里恨得吐血,盯着乔安的眼神嫉恨得恨不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她从来见不得女人比她美,尤其是这个女人,一出现,几乎将她碾进尘埃里。 “放肆,官家宴席,焉敢有你擅自出席的余地。” 华悦郡主被嫉妒冲昏了头,尖锐地叫嚣:“来人!给我把这个贱——” “郡主殿下!” 嘶哑晦暗的男声,前所未有的冰冷肃杀:“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 华悦郡主对上一双幽黑骇人的眼睛,里面像是卷着腥风血雨的风暴。 李稷转过身,盯着华悦郡主,一字一句:“我的妹妹,你想对她做什么?!” 华悦郡主被他冷厉残酷的目光骇住,倒退几步,眼神惊恐,一时竟然没能说出话来。 “郡主殿下,兄长,莫要为我动气。” 乔安这时候好脾气地开口,声音柔美清亮:“我只是说几句话,说完就离开,不会多加打扰。” “哦?” 阴冷乖戾的男声突然在侧面响起,乔安愣了一下,扭头一看,正对上一张美艳诡谲的脸。 殷云晏勾起削薄的唇角,刀锋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她:“你倒是说说,你是为什么事而来啊?” 乔安悚然一惊。 卧槽,他怎么也在?! 卧槽竟然忘了!他是楚王世子,也他喵的在御史团里。 不能慌不能慌,乔安宽袖下的手使劲掐自己,冷静,冷静,乔安,你不就是和他打过一架吗,你不就是打掉过他半颗牙吗,这点小事儿还至于记得吗?早忘了,忘这茬儿了,这人谁啊不认识! 乔安心里疯狂尖叫鸡,面上却平静自若,甚至得体地朝他微微一笑,端得是云淡风轻。 殷云晏看见她这把自己当不认识的装傻样子,面色骤然一寒,看她的眼神比华悦郡主还凶。 乔安已经自若地扭过头去,对着李稷笑了笑,认真说:“兄长,刚才我又被托了梦,佛娘娘说了,今年北地不能动兵。” 乔安特别真诚地看着李稷,小眼神给他疯狂暗示。 李稷像是没听懂一样,抿着唇沉沉看着她。 哎呀大哥,你这干啥,这不赶趟呢还掉链子,不演好了,你那些辛苦练出来的兵都让人带走了,人家扭头就打你来。 乔安着急了,更加疯狂暗示。 默契呢,默契哥,亲哥!快接茬啊,你不接茬她咋发挥啊?! 李稷看着乔安用力眨巴着眼睛,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 “是吗。” 李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牵起的嘴角,他只听见自己温和轻柔到怪异的声音:“安妹,这如何行,边防不稳,正是我等应该出兵出力的时候,如何能不动兵?那位佛娘娘还说什么了?” 乔安瞬间开心。 大哥,不愧是她大哥,就是给力。 “但是佛娘娘就是这么说的,这是天下的劫,应在北地,所以北地不能既不能出兵、也不能入兵,否则天下就要出大乱子的。” 乔安一脸无奈,随即又指了指满湖莲花:“不过佛娘娘也说,这也是有期限的,待来年这落月湖的莲花开了,就度过大劫了。” 莲花得八九月才开,那时候李稷麾下兵强马壮,想和谁干和谁干,当然就可以动兵了。 至于在这之前嘛……反正谁敢借河北道的兵,或者谁敢对河北道动兵,那就把天下大乱的帽子扣他脑袋上,不带虚的。 众人闻言骇然。 托梦?佛娘娘?北地不让动兵?! 如果别人这么说,定然会被当成无稽之谈,可问题是说这话的是这个美若天仙的少女,是这个能让莲花盛放的少女,众人心头就不由地忐忑起来。 这是个相信鬼神的时代,即使是这些高官氏族,也会迷信,甚至可能会比普通百姓更迷信。 -- 第399页 还没等众人说话,殷云晏已经冷笑:“北地不动兵?你有什么证据!一个民女胆敢枉议朝政,你胆子倒是不小!” 乔安看向他。 她实在有一双漂亮的眸子,宝石般澄澈清亮,看着人时,微微蹙起眉,水汪汪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那是一双能把铁石柔化成春水的眼睛。 被她这么看着,殷云晏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由地一滞。 “我只是不忍苍生受苦,把我自己知道说出来,世子向我要证据,我是拿不出的。” 乔安蹙了蹙眉,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俯身湖面从一片莲花中随意捞起一朵,随手一甩,那朵莲花竟然就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绢帕。 所有人都被看呆了,就连殷云晏都愣了一下。 刚才分明有人捞上来过,都是切切实实的真莲花。 所以……她不仅能让莲花盛开,竟然还能把莲花变为丝帕?! 如果这还不是神迹,那还有什么是?! “母亲还在佛堂,我也得回去服侍佛娘娘了。” 乔安随手把丝帕系在手腕上,雪白的皓腕,浅粉的丝帕,不可言说的圣洁与娇艳。 殷云晏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头一跳,慌忙移开眼,心绪乱成一团麻。 就更别说别人了,早已看呆了,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都有人要跪下,喊她仙子了。 这时候,乔安突然扭头看着韩王世子和华悦郡主,认真说:“你们的命不好,克人倒霉,多积点口德,否则很快会有大劫的。” 众人一惊,韩王世子和华悦郡主心里也是一咯噔,华悦郡主尖声:“你胡言乱语?你放肆!” “不信就随你们喽。” 乔安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在众人晃神的功夫,已经轻灵地跳回小舟上。 那小舟没有撑船的船夫、也没有风,却竟然自己就行驶了起来,缓缓载着她远去。 乔安侧过身,朝着李稷招手:“兄长,下次莲花再开之前,北地不能动兵,这是为了天下苍生百姓啊!切记!” 说完,她不易察觉地朝着李稷眨了眨眼。 大哥,接下来就靠你的了,胡编乱造,给这些人忽悠瘸了咱们就赢啦! 楚王韩王算个屁,这一波连环舆论造势完,给这些没学过物理化学的古代人看傻了吧,看还有人敢骂她村姑,敢骂她哥泥腿子,敢觊觎她们河北道的地盘和兵马,啊呸,等着全天下百姓的吐沫星子喷死你!把你搞成世界公敌! 乔安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挺直背脊,负手而立,在一众纷繁复杂的目光中,超装逼地踩着她的水下人力小扁舟嘚嘚离开。 众人呆呆看着她的背影,一个个心里那么多疑问,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拦住上去问。 因为她太神秘了。 这一来一回,翩然若风,不过寥寥数语,姿态漫不经心,却做出几番神异之举,便是再不信鬼神的人,也很难不往神仙佛怪的方向想。 殷云晏看着乔安的背影消失,突然大步走到李稷面前:“她是你的妹妹?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这样的妹妹?!” 李稷顿了很久,才缓缓看向他。 殷云晏的声音卡住。 他对上了一双幽黑死寂的眼睛,空洞平静得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那种眼神,竟然让从来桀骜不驯的殷云晏也莫名地有些发寒。 李稷缓缓眨了眨眼,半响,突然笑了。 “对,她当然是我的妹妹。” 殷云晏只觉得李稷的笑容说不出的怪异,他边说还边点头,声音低得像是告诉自己:“不是她,她是我的妹妹,有些相像罢了,我会找到的,她只会是我的妹妹……” 殷云晏听得莫名诡异,皱起眉:“你疯——” “不好了——” 从岸边突然有人划船迅疾而来,声音撕心裂肺:“大人!京城八百里加急来报,前日夜里丑时,宫中传九万钟响,陛下宾天,山陵崩了——” 所有人骇然变色。 皇帝死了?! 几乎是在下一瞬,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韩王世子,目光惊骇欲绝。 刚才那个少女才说韩王世子克人,有大劫,如今皇帝就崩天了?! 这细思极恐,所有人瞬间冒出一脑门的冷汗,下意识地离他远一点。 韩王世子从刚才听见乔安那句判词的时候表情就变了,恼怒又惴惴不安,现在一听皇帝宾天,瞬间联想到自己,脸色顿时惨白,两股战战,看着众人惊惧的神色,疯狂摆手,颤声说:“不不不是我克的!不是我不是——” 华悦郡主两眼一翻,当场昏了过去,“嘭”地一声就掉进了水里。 “郡主殿下——” “快救人啊!” 一片仓惶的兵荒马乱中,李稷却站在那里,缓缓抬起手,仰起头,捂住眼睛,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殷云晏看着他,心头莫名升起不详的预感。 他拧了拧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警惕地看了李稷一眼,猛地转身就走。 李稷没有管殷云晏离开。 他仰着头,阖着眼,在一片黑暗中,沉寂了许久,才放下手,侧过身,遥遥望着乔安离开的方向。 是他认错了,那是他的妹妹。 李稷这样告诉自己,当然只会是他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李狗子:认错了,妹妹,只是妹妹,别多想啊。 -- 第400页 乔安:好的哥!明白哥!这肯定的将来还得认您当大舅哥呢哥! 李狗子:…… 第102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七) 乔安志得意满回了家。 封建时代搞舆论厉害啊, 像什么鱼腹藏书、狐鸣篝火,像什么石头刻字圣母临人、永昌异像,像那种低级的招数都能在民间引起很大的波涛, 更何况是她这种高端“神异”现象呢。 她用温室种了几百盆莲花,又带着侍女们缝了上百朵绢布莲花, 下面系着放了糖的冰块, 这样冰块比水密度大,就会往下沉,把莲花也系着沉在水面下,而等冰块渐渐融化,莲花就会自己浮出水面,而她只要提前计算好时间差, 让小舟恰好在莲花将将浮起的时候驶过, 小舟带起的水波纹扰乱了湖面,本就快要浮出来的莲花自然就浮了出来, 自然就显出极其壮观神异的景象。 为了怕被御史团谨慎的人——比如殷云晏那种狡猾多疑的人发现,乔安特意在外围都放的真的莲花,这样水榭上的人们捞起来的, 就是货真价实的真莲花,而她在小舟抵达水榭的同时,在水下推着小舟前进的暗卫早就提前准备好一朵专门的绢布莲花,趁着所有人注意力在她身上, 暗卫悄悄把那朵莲花混入真莲花中,而她弯腰看住标记,把那朵绢布莲花拿起来,一甩手,可不就出现了“化莲花为绢布”的神异现象? 再加上在外人看来无风自动行驶的奇幻小船, 加上她这张怎么看怎么小仙女的盛世美颜,在加上她那一套装逼的姿态和状似漫不经心的判词,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别说是普通百姓了,就算是御史团那些见多识广的高官都给看傻了,没看嚣张的韩王世子和华悦郡主听到她那句说他们“克人倒霉”的判词,他们嘴上骂她胡说八道,眼神却是慌乱惊恐的,甚至都不敢过来碰她一根手指。 就连那个妖精似的诡诈阴险的楚王世子殷云晏,最后都有些惊疑不定,阴沉个脸冷冷盯着她,也不敢拉住她说个明白,那么多王侯权贵,愣是都眼看着她悠然离开,没一个敢出一声阻拦。 乔安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真的,上辈子当个程序员真的太屈才了,她就应该去干神棍,半仙儿事业就缺她这样的人才。 方愈掀帘进来,就看她捂着脸一脸难过,纳闷:“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都演得挺好的吗?你可是不知道,外面的百姓都喊你是佛母座下的莲花仙子,好多人现在都围在官邸外叩拜呢。” “呜——” 乔安更是痛心疾首,捂脸悲愤:“我要早知道我有这天赋,我早就干这行了,白耽误这么多年,可耽误我发家致富了!” “……”方愈看着她恨不得抱着被子满床打滚的样子,无语,心想要是那些人看到小仙女似的莲花仙子在这里,跟小猪崽似的打滚,眼睛不都得瞪掉。 不过方愈也不得不承认,乔安是他见过最厉害的姑娘。 平日里放荡不羁看着傻乎乎的小姑娘,竟然能设计出这么缜密的计划,一环扣一环,淡定地踩着点,硬是真的造出这么一场神迹。 就连他那时在岸边站着,看着那纤然的少女从开满莲花的湖面飘然而过,都由心底觉得,那真是人间所能想象极致的、仙灵一样缥缈又美好的景象。 方愈无数次想,李稷能有这么个妹妹,真的是太幸运了。 “你这下可是给你大哥帮大忙了。” 方愈感慨:“有一个莲花仙子的妹妹,那比公主还风光,以后谁还敢拿他的出身说事;况且有了你这一句北地不动兵,看谁还敢往河北道觊觎,立刻成了众矢之的,全天下的唾沫星子能先把他喷死,这省出来的功夫,够你大哥做多少事了。” 乔安却没有很高兴,反而有点郁闷说:“可是我哥今天好像没有很高兴的样子,看见我的时候,脸色很是奇怪……” “他可能是太震惊了吧。” 方愈不以为然:“谁让你突然变成了个大美人,还给他这样的惊喜,他那人就那样,一张寡淡的死人脸,就算再高兴,也闷在心里不会像别人表现出来。” 乔安还是觉得怪怪的:“但是……” “安姑娘。” 林七突然冲进门来:“安姑娘,刚传来消息,皇帝宾天!” 乔安和方愈同时愣住。 “皇帝……死了?” 乔安吞了吞喉咙:“什么时候死的?咋死的?” “说是病死的。” 林七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是您刚前脚离开落月湖,后脚就传过去的消息,华悦郡主被吓得失足落水,韩王世子也被吓得不清。” 乔安愣了三秒钟,仰头叉腰哈哈大笑:“卧槽!我前脚说他们俩克人,后脚皇帝就凉了,我的妈!我这是什么神仙判词,这是老天都在帮我!妥了,以后我就不是我了,尽管叫我小仙女啊哈哈哈——” 林七和方愈看着笑得像个傻子的乔安,面面相觑。 虽然大家都是相亲相爱好基友,但是有时候他们还是觉得这么漂亮的脸蛋长在她脸上真的是……白瞎了。 仙女的脸蛋,妖姬的身段,二傻子的灵魂……唉。 林七咳嗽了两声:“安姑娘,陆翼嘱咐我来看着你,大人可能要对楚王世子动手,让您在家安生待两天。” “什么?” 乔安惊奇:“殷云晏?打死他不会招惹来楚王的报复吗?” -- 第401页 “不是打死,只是抓住当成人质。” 林七挠了挠头:“那边没仔细说,陆翼说似乎是大人之前就觉得楚王世子有威胁,还是抓在手里比较好。” 乔安若有所思:“所以……他们现在正在围剿殷云晏?” 林七:“是,所以外面有危险您还是……” “所以这热闹我必须去看啊!” 乔安瞬间激动,跳起来拿起剑,拉着林七就颠颠往外跑:“走走走,老看那妖里妖气的小白脸不顺眼了,他还阴过你一剑你忘了,看有没有机会再阴回去给你报仇去!” “安姑娘别——”林七一个反抗不及,愣是被乔安拽跑了。 方愈一个人坐在孤零零屋子里,懵逼了两秒,也赶紧跳起来跟上:“等等我也去——” 已经是黄昏西下。 皇帝宾天,天下群龙无首,眼看着就要天下大乱了,所有人都急着回自己的地盘筹谋该如何应对,谁还有心思巡查什么河北道。 乔安站在城墙上,边咬着糖葫芦,边津津有味看御史团的车队撒丫子往外冲,尤其是韩王府的车队,一骑绝尘烟尘滚滚,乔安都怕那车轮子给跑掉了。 乔安估计韩王世子和华悦郡主已经被她那句判词吓疯了,什么借兵什么联姻都管不了了,只想回去哭爹喊娘。 真是俩智障,以后回去就能得好了,他们俩身上已经背上了“克死皇帝”的舆论,这就是箭靶子,以后哪家想打韩王,就冲这靶子开刀,说自己是为先皇报仇,一打一个准,给自己给包装成正义之师,指定百试不爽,老好使了。 你说就这样,韩王能容下这样的世子和郡主?父爱如山,白给自己立俩靶子? 啧,乔安觉得这俩人前途堪忧。 再倒霉也活该,谁让他们欺负她哥的,敢欺负别人,就应该做好被欺负的准备。 乔安哼唧着移开眼,就看见远处阵阵踏马声而来,猩红的披风在风中高高扬起,老远就能看见。 一队队弓箭手冲上城墙,为首的陆翼匆匆跑上台阶一眼看见蹲那儿的乔安,肃杀的表情瞬间变成O¥O 乔安体贴地往后挪几步,朝他摆摆手,咬着酸甜的大山楂,口齿不清:“泥们芒,泥们芒,不用管藕们。” “安姑娘?你怎么这……” 陆翼恍恍惚惚从一张盛世美颜中回过神来,就很想去死一死。 安姑娘,不愧是你啊,哪里危险哪里就有你,你怎么就那么能啊?啊?! 陆翼不敢直视乔安那张脸,就去瞪林七,林七慢吞吞挪到乔安身后,娴熟地低头装死。 时间紧迫,陆翼没办法,只好装作没看见这俩人,对弓箭手们吩咐:“只是做出阵仗来,别对准心脏、头之类的要害射,我们要抓活的,宁可把人放走,也绝不能把人杀死。” 活着的人质是一回事儿,要是楚王世子被乱箭射死在栾城中,那可就没法收场了。 陆翼心想,只盼着楚王世子被他们的阵仗震慑住,不敢往城墙强闯,等他被围困得时间长了,气势一弱,准能把人抓住。 不过几个思绪的功夫,踏马声已经逼近,陆翼喝一声“上弓”,所有弓箭手刷刷举弓对准那踏马而来的玄甲青年。 乔安探头看了看。 哎呦,殷大世子挺惨,小白脸都快被造成小红脸了,那一身血覆得都快看不清甲胄,手上裂出的血顺着剑身往下淌。 他来时身边气势汹汹跟着的亲卫们已经快死绝了,只剩下寥寥几个艰难地围在他身边。 看见前方列队的弓箭手,殷云晏勒住马,瞬间无数士兵将他们包围。 乔安看见,殷云晏的目光环视了一圈,轻蔑地扯了扯唇角。 这一刻,乔安突然就有点佩服他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傲慢,身上那么多伤,还能傲视四方,这确实是个枭雄,怪不得李稷谁也不放在眼里,御史团里其他的官员都放走了,唯独要留下他当人质。 殷云晏调转马头,盯着众人中的李稷。 他一身长衫,外披狐裘披风骑在马上,玉冠高竖,清俊的眉眼低垂,看来的目光淡淡,没有一点烟火气。 “我倒是小看了你。” 殷云晏看不得他那副死样子,冷笑:“敢抓我,你胆子肥得很。” 一阵风吹过,李稷轻轻抚平袖口被风吹起的绒毛,平静说:“世子说笑了,臣只是想留世子多住几日做客罢了。” “做客?” 殷云晏突然嗤笑一声:“怎么,李稷,靠着个好妹妹苟且北地安宁,还想得寸进尺觊觎我楚都,你也不怕贪多了被撑死。” 李稷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冷厉如刀:“闭嘴!” “你也配叫我闭嘴?!” 殷云晏脸色骤然阴沉,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李稷,今日不算完,未来如何,你我走着瞧。” 话音未落,殷云晏猛地挥动马鞭,胯下骏马嘶鸣一声,竟然生生腾空跃起,在包围的士兵中撕开一道口子,直直朝着城墙冲去。 李稷眉目森冷:“追。” 陆翼眼看着殷云晏带着亲卫疾驰而来,大喊:“放箭!” 箭雨挟风而下,一道道划过殷云晏身侧,他刀削斧刻般的侧脸被刮出血痕,眼神狠绝嗜血。 乔安看着他的眼睛,莫名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有点像狼,不死不休,估计就算是死,也不会屈服的。 -- 第402页 陆翼看见殷云晏那悍不畏死的架势,顿时心里一沉,眼看着再射恐怕就要伤到他的要害,只好命人放轻攻势,好在城门已经关闭,任是他有多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闯出城门。 乔安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石头,不大,也就巴掌大点,砸个人吧,也就砸掉三颗牙。 乔安本来是给殷云晏准备的,毕竟之前看他掉半颗牙无关痛痒的样子,今天再帮他拔三颗牙,那他说话指定得漏风。 可是看着殷云晏这个样子,不知道为啥,乔安莫名有点下不去手了。 “别扔了,安姑娘。” 旁边的林七突然说:“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就算要杀了他,也该由我或者大人亲自动手。” 殷云晏纵马来到城墙,在漫天箭雨中,突然抬起头,正对上她的目光。 他的眼睛是红的,布满了血丝,像一头疲惫到极致反而更加狰狞凶狠的狼。 他看见她,怔了一下,连瞳孔都微微收缩,但是很快又变了脸,死死瞪着她。 乔安心想嘿你这小白脸,瞪李稷都没有这么凶的,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彪,你丫是真不怕死。 乔安撇了撇嘴,到底还是把石头扔下了。 她已经是个外挂bug了,这样的对手,她还是别插手了,就由李稷自己堂堂正正地打败吧——反正城门紧闭,他也跑不出去。 看见她扔开石头,殷云晏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色彩。 下一秒,乔安就看见他扔出了一个东西,三秒之后,乔安听见轰然一声巨响,脚下的城墙都是轰隆隆的震动,砂石噼里啪啦往下掉。 乔安:“……” 卧槽,他竟然还随身藏着个火药包?! 在无数人的惊呼声中,城门被生生炸开一个大洞,殷云晏带人纵马而出。 乔安把最后一颗糖葫芦咬碎,叹气,得了,这下人是跑定了。 乔安没有回头,所以也就没有看见,那疾驰而出的玄甲青年,曾紧抿着薄唇、回头深深地看她一眼。 紧随其后的兵马也跟着冲出去追击,后面的军队渐渐停步,陆翼失落地看着殷云晏纵马离开的背影,抹了把脸匆匆走下城墙,跪倒在驾马缓步行来的李稷面前,羞愧说:“卑职无能,让人跑了,请大人责罚。” 李稷淡淡看了看被破开大洞的城门,视线往上一抬,正看见蹲在那儿的乔安。 李稷猛地握紧手。 完辽,被发现辽。 乔安赶紧扔到糖葫芦棍,讪讪站起来:“大哥,我出来溜达溜达,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就恰巧溜到城墙上来了。” 李稷看着她,就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定定看着她。 乔安被看得不明所以。 之前在水榭上也是,看着她的眼神特别怪异,又复杂又沉重,竟然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距离感。 李稷突然嘶哑开口:“安妹,你身上,有没有一块玉——” 他的声音卡住。 “啊?” 他声音太小了,乔安没太听清,疑惑地挠了挠头:“大哥,有、有什么?” 李稷看了她很久。 他的神色那么平静,所以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他紧紧抿平的唇线,没有人看得见他藏在宽袖下、被缰绳生生勒出血痕的手心。 李稷看着她渐渐手足无措,茫然地看着他,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信赖和关切。 他该问吗? 他根本问不出口! 他是她的兄长,她是他的妹妹。 李稷啊李稷,你在想什么?你是疯了吗?辜负你的妹妹全心全意的依赖,升起那些龌龊的想法,你还配做一个人吗? 他怎么能因为一个可笑的误会而生出寡廉鲜耻的念头,吓到伤害到自己的妹妹?! 李稷一遍遍告诉自己,她只是他的妹妹,只不过是相像而已,他会找到他的姑娘,他会娶他的姑娘,那时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李稷压抑着心口几欲窒痛的跳动,艰难地扯起唇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没什么。” 李稷学着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地对她微笑:“下来吧,大哥不怪你,大哥带你回家。” 乔安的心一下子落地了,颠颠从城墙跑下去。 李稷翻身下马,含笑看着她像一只小羊羔欢快地朝自己跑来,笑容灿烂明媚,小嘴更是抹了蜜一样甜:“大哥你真好,大哥么么哒!” 李稷微笑。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能笑得那么好,像是一张最漂亮的面具,以至于从她清亮干净的瞳孔中反射出的倒影,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温润和煦。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平淡,几乎听不出深藏的纵容:“只有在干了坏事儿的时候才会说好话。” 乔安笑嘻嘻地凑过来:“哎呀大哥别拆穿我嘛,我们还是相亲相爱好兄妹。” 李稷看着她狡黠的样子,心尖突然软下来。 这是他的妹妹啊。 这是苦心琢磨出那满湖莲花,就为了帮助他、甚至保护他的,至亲至爱的妹妹啊。 李稷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乔安抬起头,睁着漂亮的眼睛惊讶看他,李稷笑了笑:“安妹,大哥会让你做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他要为她打下这锦绣山河,要让她做最尊贵的公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李稷的妹妹,将是这个王朝最美丽的莲花仙子。 -- 第403页 乔安怔怔看着李稷,咧嘴一笑,用力点头:“好!” ………… 皇帝宾天,对于天下摇摇欲坠的太平,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早已经虎视眈眈的诸侯及各地氏族、镇边大将同时躁动起来,韩王言之凿凿向掌握朝廷实权的权宦曹光一党问罪,认为皇帝正值盛年,怎么会病死,其中必有蹊跷。 曹光一党自然不认,反而斥责楚王韩王不敬朝廷、诅咒先帝,有谋反之心,其心可诛。 在皇帝宾天十日后,曹光一党扶持皇帝的弟弟,长林王殷云舟登基为帝。 在新帝登基的第二日,韩王以“得位不正”的名义宣布脱离朝廷,自立为帝。 楚王不像韩王那么没有脑子,他没有自立为帝,但是也表示先帝死因不明,不认可新帝,然后第二天,就顶着平叛的正义嘴脸,向本属于朝廷的半边梁州地界大举进攻。 两个亲王的举动使天下为之哗然,各地蠢蠢欲动的其他大小他势力再也忍不住,纷纷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就此,天下彻底进入乱世。 不亏乔安费劲儿一场,她莲花仙子的名声,伴随着冬日莲花开的神迹和那句判词,在百姓们的口耳相传中传遍四方,那些御史团亲眼所见的官员大吏们就是她最好的宣传员,神灵之说太过神异,各个势力不得不忌惮起北地,害怕因为自己对河北道动兵、被天下百姓的唾沫星子淹了,又被其他敌人趁机群起而攻。 又因为李稷始终低调做人,无论外面怎么打,只固守着河北道不吭声,似无比懦弱守成;众人看河北道识相,也就懒得管它,左不过那判词说得“待来年莲花再开”,也只是一年的时间,大不了等将来把江山都打下来,过了时限,再去进攻河北道,也不过是顺手的事儿。 所以,在全天下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河北道竟然成了一块难得的净土。 百姓们受战乱之苦,数不胜数的灾民无家可归,听闻北地无战事,就纷纷奔逃向河北道,河北道来者不拒,之前开垦的大量耕地、积攒的大量粮食都有了用武之地。 李稷治理有方,把一切民生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百姓们在河北道有衣有粮、安居乐业,对比其他地方的水深火热,只如桃花源一般,都对李稷这个河北道的父母官感激涕零,又因为乔安这个“莲花仙子”的光环加持,李稷顿时贤名名满天下,简直被百姓们传扬成这天下第一的大圣人。 在天下因为灾动和战乱而战火纷飞的时候,李稷不动声色地传扬了贤名、积累了大量的粮食、战马、兵器……以及,军队。 乔安就眼看着那座被挖空成校场的大山,一波波的人送进去,又一波波的人送出来。 送进去的是面黄肌瘦、神色茫然期待的农民,送出来的,就变成了威风凛凛、眼带杀气的士卒、兵将;那玩意儿,好家伙,也不知道李稷怎么训出来的,还洗脑还厉害。 不过别说,这种像小仓鼠一样囤东西、猥琐发育的感觉特别爽,乔安就兴致勃勃找李稷说过:“要不然我再搞点别的神迹啥的,咱们再苟两年?等外面都打得半死了,咱们出去一网打尽去。” 李稷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把一封正看着的信递给她:“不行了。” 乔安接过来看,震惊:“韩王又要向你借兵?他疯了,儿子女儿都因为涉嫌诅咒先帝被泼了一身黑水了,还敢琢磨咱们北地的兵马。” “楚王已经收拢完周围的势力,调转马头向他进攻,西面又有阎家军雄踞一方、虎视眈眈,与楚王两面夹击。” 李稷倒是很淡然:“韩王要撑不住了,他只能向我们借兵。” 乔安问:“那我们要是不借呢?” 李稷淡淡一笑:“那个蠢货,会进攻北地,威胁我出兵。” 乔安:“……” 乔安突然噗嗤笑了:“大哥,你一脸微笑骂人蠢货什么的,老违和了。” 她今年十七岁,正是女儿家最好的年纪,那本就精致秀美的脸蛋更是渐渐长开了,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如同一朵盛放的雪莲,每一片雪色娇柔的莲瓣,都似舒展着瑰丽绝艳的风华。 李稷看着她,眼神渐渐恍惚。 乔安发现李稷盯着自己,抬眼:“大哥,怎么了?” 李稷晃了一下神,笑了笑,自然地伸出手,点了点她卡在鬓角的发带,语气寻常:“发带卡住了。” “哦。” 乔安随意地把发带扯出来,重新绑在头发上,真心实意:“大哥,我觉得你这几个月脾气越来越好了。”李稷:“有吗?” “当然有!因为要是你以前在说我卡发带之前,肯定得嘚啵我又穿男装,又到处乱跑。” 乔安叹气:“义正辞严训我一顿,你脸上还得明晃晃写着——一点姑娘样子没有,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嫁出去了不也得受人家议论欺负?唉为你操心死算了!” 从她嘴里说出那个“嫁”字莫名的刺耳,李稷脸色微沉。 “但是你造吗,我特意数过,这几个月你训我的次数直线下降,” 乔安掰着手指头数惊叹地说后,又有点愤愤:“大哥,你是不是看我长得好看了,觉得我怎样都不愁嫁了,所以对我放纵自流了?哼!我还以为你是个看内在美的,结果还是看脸,肤浅!现实!哼哼!” -- 第404页 李稷叩着桌案的手一寸寸收紧,指尖一点点叩进坚硬的木头里,脸上却是淡淡的:“我待你宽松,你反而不乐意,那就从明天开始学琴棋书画去吧。” 乔安瞪眼睛:“我不!” “那就少胡说八道。” 李稷瞥她一眼,语气不悦:“我只是看明白了,改了一年多都改不过来,你这样泼皮的性子是变不了的,你是我妹妹,我还能逼你怎么样?最后倒是成了我的不是了。” 乔安想想好像也是,讪讪:“好吧,大哥我错了……” 李稷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斥她:“别的也就算了,总是把嫁人挂在嘴上算怎么回事,惹人笑话。” 乔安哼唧:“我只是开个玩笑嘛……” “开玩笑也不行!” 李稷突然发火:“这种事是能用来开玩笑的吗?!” 乔安被他吓了一下,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李稷骤然惊觉自己的失态,抬手压住额角,半响低声说:“抱歉……” “没事啦。”乔安扁了扁嘴:“这都生气……老古板。” 后半句几个字吐槽小小声,但是李稷还是听见了,抿了抿唇,唇线压得很紧。 “你们兄妹俩又说什么呢?” 方愈点儿啷当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一进来就看见兄妹俩一站一坐,气氛有点紧张。 方愈惊讶:“这是怎么了?吵架了?你们还能吵架?” “没有啦。” 乔安耸了耸肩,虽然还是有一丢丢的不高兴,还是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大哥你们聊啊,我去看看药田啦。”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方愈摸不着头脑,扭过头来:“她这是怎——” 方愈剩下的话噎在喉咙里。 因为他看见,李稷不知何时又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乔安的背影,那种眼神…… 方愈心头悚然一惊。 乔安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李稷垂下眼,突然站起来:“我近日会对韩王发兵,号令全军,准备出发。”说完,他也起身大步离开了。 方愈愣愣看着李稷离开,莫名却一遍遍回想着李稷刚才那个眼神。 那种眼神,隐忍,压抑,尽是不可描摹的幽暗晦涩。 那根本不是一个兄长看妹妹的眼神。 方愈心中渐渐升起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 李稷对乔安……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阿黎:狗子,你妹妹其实是你女神。 李狗子:假的骗人的我不信! 阿黎:真的,不信你问问她玉佩在… 李狗子: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没看见玉佩就是认错了,她就是我妹妹! 阿黎:…既然这样,那还是把你妹妹嫁了吧。 李狗子(瞬间暴怒拔刀):别给我提“嫁人”!我生气!我不听!我打死你! 阿黎:……我艹X@%#*—— 第103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八) 乔安气哼哼走的时候, 万万没想到,那竟然是她之后两年里最后一次见李稷。 李稷回绝韩王借兵的那天晚上,恼羞成怒的韩王夜袭河北道边城, 前线的捷报刚刚送入栾城,李稷已经连夜带着早已整装待发的大军出发。 等乔安愤愤地出去大吃特吃一顿, 把所有的气都吃没了, 拿着自己打包的羊肉串,美滋滋地擦着天亮回来的时候,大军已经出了栾城边界。 打包的油纸包掉在地上,乔安手足无措:“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是前线才……” “战场的事,瞬息万变,哪里容得耽误, 说一声, 便走吧,若是再郑重告别, 更是舍不得。” 罗老太悠悠叹了口气,神态释然又寻常,像是早已习惯了离别。 可是乔安却看见她眼角隐约的水色, 和泛着红的眼眶。 哪有什么习惯啊,送孩子离开上战场,就算再来十次、百次,也会心痛啊。 那不是王图霸业, 那是狼烟千里,那是九死一生的登天路。 乔安吸了吸鼻子,慢慢坐下,轻轻抱住罗老太的脖子,依赖地靠在她怀里, 轻声:“娘……” “好啦,好啦,娘没事……” 罗老太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像小时候哄她一样:“你大哥走的时候,还让我替他与你道歉,说他之前昏了头,语气不好,惹你生气,让你别放在心上。” “没有啦。” 人都走了,乔安哪里还能生气,她闷闷说:“我知道大哥已经很辛苦了,他是用他的方式对我好,我们兄妹不计较那么多的。” 罗老太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大哥听你这么说,一定很高兴。” “娘。” 乔安环着她的肩膀,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娘,我陪着您,我们一起等大哥回来。” 罗老太紧紧搂着她,笑起来,眼泪却先流下来,一个劲儿点头:“好,等你大哥回来。” 乔安倚在她颈窝里,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念头:大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只要大哥能好好回来,以后就算每天把她凶成狗,她也认了! ………… 这一仗,打了近两年。 乔安陪着老太太深居栾城,却一直和前线保持着书信联系,陆陆续续收到过很多消息。 她听说,韩王本欲进军北地,挟迫李稷出兵,却反而陷入李稷的陷阱,李稷借机名正言顺出兵韩王,韩王被李稷、楚王和西北阎家夹击,三面受敌、又因妄自对北地用兵被天下千夫所指,形势艰难。 -- 第405页 她听说,李稷合纵连横,连破河东、河南两道;后又在长风谷设伏,以火攻歼灭了韩王二十万大军,俘虏兵马数十万有余,韩王元气大伤,请求和,李稷不允。 她听说,李稷攻破了韩王的都城,斩杀了自立为帝的韩王,又问斩、流放其亲眷、臣属;因平叛功劳,受封朝廷正一品统兵大都督,南封楚王疆域,西抵关内道辅国公阎家,就此天下三分。 她听说,李稷又长驱南下,吞并淮南道及江南道北部大半的疆域,逼迫楚王狼狈南撤;又西行,连破关内道两州十三城,迫使阎家南撤至剑南道与山南道交界,李稷顺势回转兵马,大军直逼山南道,大军压境至京都城外。 她听说…… “别听说了!” 门外踏马嘶鸣声响起,方愈风尘仆仆推开门,说话前先抹了把脸:“走了走了,京城去了!” 乔安拿着晒干的草药,呆了三秒:“啊——” “方愈!你们回来了——” 乔安把草药直接扔了,尖叫着跑过来,看着他笑得像个小傻子,又扭头朝屋里喊:“我大哥呢?娘——娘——我大哥回来了!” “你大哥没来,他先去京城了,腾不出手,这不让我来护送你们过去。” 方愈累得够呛,又抹了把脸,抬头刚想说话,一看见乔安,愣了愣:“哎呦,妹妹,你是不是长得又好看了?” 乔安本来听到李稷没回来很有些失望,听他一说,顿时羞涩:“哎呀说啥呢,这一来就夸怪不好意思……会说话你就多说点,别停,继续夸。” “……”方愈摆了摆手:“不跟你扯了,收拾东西,外面车都准备好了,上车就往京城去了。” 乔安惊讶:“我们也去?我们去京城干什么?” “当然是接你们去享福的。” 方愈解释:“我们已经兵临京城,占了大半的天下,你大哥加封一等镇国公,以后就常住在京城里,自然要把你们接过去。”哎呀,乔安很是佩服,大哥真是牛逼,这才几年啊就都打到京城了,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挟天子以令诸侯,接下来是不是就要逼宫禅位一条龙了? “哦,对了。” 方愈想到什么,突然坏笑:“恭喜你,乔大小姐,你大哥还为你请封了尊号,朝廷破例封你为郡主,以后你就是高贵的郡主殿下了。” 乔安眼前一亮,美滋滋:“真哒?人在家中坐郡主天上来,这也太幸福了吧。” 果然有权能使磨推鬼,就她这样的,居然都能当上郡主啦?! 啥也不说了,感谢大哥!感谢大哥的拼搏给了她二代的快乐! “当然了。” 方愈特别开心:“封号莲花,莲花郡主,怎么样,和你的莲花小仙女一脉相承,是不是特别好听?” 乔安:“……” 乔安扑过去掐他脖子,撕心裂肺:“你家才莲花,你全家都莲花,李稷在哪儿,我和他拼了——” ………… “安妹妹?” “大小姐?” “还生气呢?开个玩笑而已。” “郡主,郡主大人?元昭郡主殿下?” “大小姐,咱别告状行吗?马上到京城了,你就行行好略过这茬儿,留我一条老命行不行?” 马车侧壁被轻轻叩响,絮叨叨的声音不断,乔安坐在马车里吃着糕点,吃得津津有味,十分忘我,对一切杂声置若罔闻。 罗老太听着外面的方愈求饶的声音,又看着对面吃得头也不抬的乔安,无奈地摇头:“他都这般求你一路了,你便绕过他吧。” “不行,我生气!” 乔安哼哼唧唧告状:“娘,你知道他骗我啥吗,他居然说我是莲花郡主?他喵的,这羞耻的名字……他干脆说我叫百花郡主得了!那土得更别致,老接地气了。” 随着李稷日渐权倾朝野,作为他那传说中的神秘妹妹,现在全天下都流传着她“莲花仙子”的传奇事迹,一度让她羞耻得不想出门;结果现在方愈一回来就嘲笑她,乔安恨不得把他按脸压地上摩擦。 罗老太看着她气哼哼的模样失笑。 已经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却被宠得越发俏皮娇气,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十八岁了。 罗老太心思突然动了动。 乔安吃完了糕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掀开窗帘往外张望,一眼就看见如巨兽般恢弘伫立的京都城门。 “这就是京城啊……” 乔安目露惊艳:“真气派。” “京城,那当然是气派。” 方愈看她探出头,赶紧凑过来讨好:“京城里好多好玩的地儿,到时候叫上林七,我们带你去吃坊城的水晶柿子,去西市看胡人吹的彩色琉璃和吐番商人运过来的大鹿纹挂锦,再骑着马去东市买从海外船运过来的……” “有青楼吗?” 乔安扒着窗棱,眼睛亮晶晶:“那种歌舞表演什么的,你懂的~” 方愈:“……” 方愈:“不,我不懂。” 这个不能懂,懂也不能带她一起懂,这个懂了容易被李稷打死。 乔安很失望,撇撇嘴:“你怎么这么怂,鄙视你。” 方愈心里冷笑,心想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你大哥是疼你不舍得…… 方愈突然想到这两年李稷的异样,眼神微微闪了闪。 -- 第406页 乔安已经转过头去看排着长队的城门,好奇:“怎么这么多车队啊,好多人带着军队往这边来。” 方愈回过神来,晒笑说:“你大哥占了京城,眼看就要挟天子,楚王和辅国公怎么坐得住,趁着没两日就是皇帝生辰寿宴,他们都借着来京城贺寿的名义过来,你看着吧,这京城可有的乱了。” 乔安听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皇帝好惨啊。” 之前被大奸宦曹光当傀儡,以后眼看着要被李稷当傀儡,连过个生日都要被三个“乱臣贼子”当成噱头分蛋糕。 听说皇帝还是个挺有文采的年轻人,以前好端端当他闲云野鹤的王爷,结果两年前,他哥先皇给曹光那伙儿人折腾死了,先皇没生出儿子,就把他赶鸭子上架硬拽上去,结果还没当两天皇帝,韩王就反了,天下就大乱了。 这真是……啧啧,越想越惨。 方愈不以为然:“谁叫他命不好,成王败寇罢——” 马车猛地停下,晃得乔安摇了两下,吓得她赶紧过去扶住老太太:“娘!没事吧。” 方愈也赶紧勒住缰绳:“老夫人,安妹,没事吧?” “没事。” 罗老太一手捂在心口,心有余悸地摆了摆手,乔安给她顺着气,边扬声问:“车怎么突然停了,听着前面有惊马声,这是怎么了?” “别着急,你们等会儿,我去前面看看。” 方愈说了一声,调转马头就往前面去,乔安想了想,对车夫说:“跟上去,我们也往前去看看。” 方愈骑马小跑到车队前面,遥遥就看见一队威风凛凛的骑兵,为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是个高鼻深目、相貌英挺的高大青年,正由一众侍卫簇拥着要往城门里去。 “这是哪位将军啊?” 方愈一看就不乐意了:“大家都按规矩排队,怎么就你们特殊,险些惊着我家老夫人的马车。” 那侍卫怒喝:“放肆,辅国公之子、阎将军在此,安有你置喙的余地。” “原来是辅国公之子。”方愈挑眉,在对面以为他会讪讪退开的时候,凉凉说:“素闻阎将军能征善战、治军有方,原来也会仗势欺人,在京城门前大呼小叫,当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没想到他如此难缠,那侍卫又惊又怒:“你——” “行了。” 阎城喝住侍卫,调转马头,拧着眉头不悦地看着方愈:“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家老夫人是谁?” 方愈微笑:“我家老夫人是镇国公之母,蒙圣恩封一品诰命国夫人。” 阎城一愣,表情有点古怪。 竟然是李稷的母亲? 阎城知道李稷如今势大,父亲也有意交好,按理他是应该让的。 但是阎城向来看不上李稷故弄玄虚、惺惺作态的伪君子作风,之前在关内道两军交战,他又才在李稷手里吃了败仗,颜面大失,他心里有火气,连带着就想给李稷找不痛快。 阎城眼珠转了转,拱手敷衍:“原来是老夫人,按理小辈本该是要让的,只是小辈奉圣旨入京,身上背着重大公务,不敢耽误,还请老夫人见谅。” 方愈都快被气笑了,这阎城果然是个莽夫竟然敢当众给老夫人没脸。 阎城得意地挑了挑眉峰,转身就要挥鞭,方愈气极反笑:“阎将军你——” “方大哥,怎么了?” 突然一声清亮柔美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阎城怔了一下。 不是说是老夫人,怎么会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而且声音那么……好听。 阎城已经快走到城门处,没忍住回过头去看,正好看见一架马车缓缓驶来,车帘被一只雪白的手掀起一角…… 阎城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眸子。 阎城呆住了。 这是怎么一张脸。 秀美纤长的眉,挺翘的鼻梁,雪白的小小的脸庞,一双比秋水更澄澈柔和的眼睛下,是含丹般莹润粉嫩的唇瓣。 高华如月,皎如清莲,倾城国色,活色生香。 阎城傻傻看着她,心脏突然扑通扑通跳起来。 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啊。 他听见方愈叫了一声“郡主” 原来这就是元昭郡主,传说中的莲花仙子。 阎城想,这不就是他梦中的小仙女吗?! 那边乔安听见争吵声,掀开一点帘子,不解地问方愈:“怎么了?” 方愈呵呵,按平常叫她,而是刻意摆着身份恭敬称呼:“禀郡主殿下,这位辅国公之子、阎将军扬言奉旨进城,公然带人插队,扰乱秩序,还让老夫人见谅。” 哦,辅国公的儿子,李稷的对头之一,就是西北那边的太子爷呗。 乔安也有点被气笑了,插队还理直气壮,这得是怎么个狂妄跋扈的人物,她得好好见识见识。 她扭过头去看,就看见不远处一个骑在马上的高大英挺青年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呦,这小眼神直勾勾的,还挺嚣张。 阎城看着那玉似的小仙女,青葱般纤细雪白的手指捏着车帘,都有点担心那布料会不会把她柔嫩的手指磨伤。 然后她就看了过来。 我的天,阎城的心嘭嘭跳得更厉害了,两眼发直,满脑子只有:她看我了,她真好看。 小仙女说:“阎将军,插队急着走啊?” -- 第407页 我的天,声音也好听,比小黄鹂唱得还清脆悦耳。 阎城被晒得古铜色的脸都红了,他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只下意识说:“我叫阎城,仙女别叫将军,叫我阎城就行。” 乔安:“…?” 她什么时候问他名了? 而且……仙女什么鬼?! 阎城在她关爱智障的目光中恍惚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才注意到她柳眉微微上挑,莹润的唇瓣抿着,水盈盈的眼睛里氲着一抹怒气。 乔安当然生气,她莲花仙子这个坎就他喵的过不去了是不是?! 乔安怒气冲冲:“阎将军这是哪一出,是在刻意转移话题吗?” 阎城这才骤然惊觉,她生气了。 “不不不。” 阎城连忙摆手:“我没有,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不是!我没听清……也不是……” 阎城第一次这么暗恨自己笨口拙舌,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阎城哼哧半天,看着她,只能干巴巴憋出一句:“小仙……郡主,您别生气。” 乔安狐疑地看着他,觉得这个阎将军怎么看着有点傻。 乔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所以阎将军是要插队,要先走?” 方愈冷笑着正要添油加醋,阎城的侍从们正要端出奉旨的名义,阎城已经连连摆手:“不不不!郡主先走郡主先走!” 方愈:“……” 侍从:“???” 乔安愣了愣,蹙眉:“不是你说自己很急吗?” 阎城更是连连摇头:“不急不急!一点不着急!” 方愈:OYO 侍从:Σ(っД ;)っ 方愈侍从: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 乔安眨了眨眼,没太搞明白状况,身后罗老太突然出声:“安安,既然是个误会,那我们就走吧。” 安安。 阎城心里一荡,是闺名吗,好名字,又好听,又可爱。 阎城赶紧下马,朝着马车恭恭敬敬拱手:“这都是误会,是小辈之前轻狂了,请老夫人见谅,请老夫人与郡主先行。”说着主动牵着马让到旁边,毕恭毕敬地等待着。 包括方愈和侍从在内,所有城门前看见这一幕的都觉得自己瞎了。 这位以彪悍著称的西北小霸王竟然能有这么谦逊有礼的一天,简直邪了门了。 罗老太通过帘子缝,看见阎城眼巴巴瞄着自己身旁乔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罢了,我们走吧。” 乔安虽然也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也没有多想,听见老太太说让走,直接就把帘子放下来:“走吧。” “……”阎城眼看着帘子被放下来,彻底把小仙女遮住了,表情难掩失望。 方愈斜眼睨了他一眼,猜到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直接命令车队快速进入城门。 真是,哪里都有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觊觎他们宝贝妹妹。 阎城牵着马,眼巴巴张望着,那厚重的破车帘子,遮得严严实实,让他不能再看见小仙女一片衣角。眼看着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阎城终于忍不住在后面追了几步,用大半个城门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量,大声追着说:“元昭郡主殿下,臣乃辅国公之子阎城,见您一面,三生有幸,五日后陛下寿宴,臣翘首盼望能再得见您芳容。” 众人:“……” 乔安:“……” 这位兄弟不仅是傻了,怕不是有病病吧。 乔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罗老太却笑得很开心,拍着她的手,调侃说:“女儿真是大了,都有小伙子追着跑了。” 乔安不好意思:“娘,您别笑我了。” “羞什么,这是好事,娘高兴还来不及。” 罗老太嗔笑:“一家有女百家求,那说明他们有眼光,知道我的安丫儿出色。” 乔安更囧,说不过她,干脆端着糕点盘子转过身继续吃起来:“我吃东西,我不跟您说了。” 罗老太笑得更欢畅了,心里已经盘算着,既然回了这京城,也是时候给女儿挑个好人家了。 他们走了没多远,迎面就是一阵猎猎踏马声。 乔安以为只是过路的,没当回事儿,突然眼前帘子就被掀开。 乔安还咬着半块点心,呆呆抬起头,就对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长眉入鬓,眉目清俊,狭长的凤眼,一双漆黑幽沉的眸子噙着慑人的威仪,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色泽浅淡,习惯性地抿着,显出说不出的淡淡凉薄。 两年的时间,战场上的风霜与烈火熔炼为刀锋,在他脸上磨砺出更沉凝冷酷的威严,滔天的权势与荣光为他加持上越发浑然天成的平淡与雍容,他幽黑的眸子宛若古井不波的深潭,喜怒不辨,看不出任何情绪。 乔安有那么一瞬间,莫名有点发怯,感觉他太遥远了,远得让她甚至叫不出那一声大哥。 直到她清晰地看见,他在看见她的时候,眼底的凉意像是被慢慢融化的冰山,一点点泛出柔和生动的色彩。 “母亲。” 他慢慢转过头来,眼神有些微的复杂,但是最后都变成海一样的柔和。 他专注看着她,唇角一点点勾出笑意,轻声唤她:“安妹。” 乔安嘴里的糕点咔嚓被她咬碎了。 “大哥!” 乔安口齿不清地喊他,又觉得这样太不温情了,赶紧狼吞虎咽把糕点咽下去,袖子用力抹了抹嘴巴,眼眶红红说:“我和娘可想你了!” -- 第408页 “嗯。” 李稷压低高大的身子,膝跪着进了车厢,看着她明亮喜悦的眼睛,手颤了颤,终究是没能克制住心底蔓延的欲望,俯身轻轻抱住了她。 李稷仿佛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鄙夷地唾骂:“卑劣!无耻!寡廉鲜耻!” 但是他又听见,自己贴在她耳边,低低地温柔地说:“安妹,大哥也想你。” 两年的时间,两年的逃避,没有磨去那些不可言说的晦暗妄念,反而让它愈发压抑、猖狂。 最后一次。 李稷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低低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定会是他最后一次。 ………… “爹!” 京城辅国公府邸,阎城一路策马狂奔回了家,翻身下马,扔开马鞭就往里书房跑。 辅国公正在书房里对着舆图发愁,老远就听见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叫魂似的一路大喊着“爹”回来。 辅国公头痛得按住眉心。 李稷滔滔权势如日中天,那边楚王世子也虎视眈眈接过父亲的权柄,而他这不争气的蠢儿子还傻乎乎地只知道喊爹。 “叫叫叫,叫个屁,都快被人打到家门口了,你还有心思出去瞎折腾!” 辅国公端起手边的茶杯,没好气地:“又是干什么!” 阎城冲进书房,二话没说直接跪在辅国公面前。 “爹!” 阎城兴高采烈:“咱们别打仗了,我们和李稷议和吧,我想娶李稷的妹妹、元昭郡主当媳妇!” 辅国公:“……” “噗——”辅国公一口茶水喷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李狗子:日渐坏掉JPG 阿黎:不,那叫日渐变态。 第104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十九) 过了午时, 李稷在政事堂处理了半天的朝务,直接回了府。 今日是皇帝寿宴,各方诸侯大员顶着为皇帝贺宴的名义齐齐抵达京城, 下午要在城郊皇家别苑里设宴,他就空出半天的功夫, 提早回来接人。 李稷走进院子, 脱下官服,洗漱完换了身衣服,正在用帕子擦手,陆翼走过来递上厚厚一摞礼单和帖子:“请大人过目。” 陆翼对此已经驾轻就熟了。 大人已经打下了大半的江山,重兵在握,如今又占了京城, 说是一品国公, 但是谁不知道,现在的皇帝只是个傀儡, 连朝政都是由大人在政事堂批章才能令行,满朝权贵们最是有眼力见,自然纷纷向大人表示忠诚。 自从大人进了京城, 每天都有雪花似的拜帖和奇珍异宝往府里送,陆翼递到大人面前的都算是少的,毕竟能让他递出来,少说也得是三品大员和伯侯之府, 至于更下面的那些官员,那礼物都是没资格送进来的。 李稷拿起礼单,随意看了几眼就放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老夫人和小姐呢?” “还在院子里收拾呢。” 陆翼笑着说:“小姐这两天拉着方先生、林七他们出去玩,昨天晚到宵禁时候才回来, 今天早上起不来,被老夫人说了,才勉强起来梳妆打扮。” 陆翼知道,李稷喜欢听小姐的事儿。 之前两年在疆场,便是局势再紧张,若是哪天能收到了安姑娘的一封家书,大人就能高兴好些日子,连那些看过了的家书,大人也不允许他们沾手,都是大人自己亲自收着的。 果然,他才说完,李稷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点笑意,把帕子扔下,往外走:“去小姐的院子。” 李稷走进罗老太的院子,刚走到门前,就听见里面乔安的声音:“娘,我不想戴那个,太沉了,我戴我那支玉簪就成。” 罗老太嗔怪:“你这孩子,这样大的宴席,你就戴一支玉簪,像什么样子,你是头一次来京城,又是头一次在京城贵女圈露面,得穿得艳丽大方些才能镇得住场。” 李稷在外面笑了笑,轻轻扣了扣门:“娘,是我。” “大哥!” 乔安顿时激动:“大哥你快来救我——” “救什么救,娘是把你怎么着了。” 罗老太说:“快点,你大哥都回来接咱娘俩了,你再哼唧,看我收拾你……稷儿,你在院子里等一会儿。” 李稷听着母女俩拌嘴,眼中笑意更浓。 这座国公府这么大,里面走着那么多的侍女仆人,在他眼里却凄冷得像座死地,只有她们娘俩在,他才觉得,这个院子,连着这座城都活了过来。 这是他的家人,她们在,他就有家。 “好,不着急,你们慢慢来。” 李稷站在院子里,负着手左右望了望。 他一个人时常住在政事堂,也不怎么回来,诺大的宅子一直空着,修得也没怎么上心,如今已经是盛春,正是花最多的时候,院子里却没种多少树,看着颇为冷清。 李稷吩咐陆翼:“你去多弄些桃花种来,给这周围都种上。” 乔安喜欢桃花,李稷格外知道,她惯来假小子似的,没什么女孩儿家的喜好,唯独对桃花情有独钟。 “是。” 李稷想了想,又说:“挑两种,除了观赏好看的,也挑些出果子甜的。” 陆翼忍笑:“是。” 知道小姐贪玩,不只给种好看的,还顺便给种了好吃的。 陆翼心里也感慨,大人对小姐是真疼爱,便是亲兄长也不过如此了。 -- 第409页 “大哥!” 后面传来开门声,伴随着少女黄鹂般清脆的声音,李稷转过身,就看见一位俏生生站在门边的美人。 着玫瑰红的凤尾宫装,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云鬓簪着飞风赤金宝石朱钗,披轻纱丝帛,露出一截纤长雪白的脖颈,小小的脸薄施粉黛,被勾得愈发上挑的眼尾,歪着头看来时,让人几乎陷进那双水亮的眼睛里。 李稷怔怔看着她,清晰地感觉自己的头皮在发麻。 像是有什么电麻麻的东西从他的头顶往下蹿,蹿过他的四肢百骸,大片大片鸡皮疙瘩蹿起来,有那么一刻,他手脚麻得甚至使不上力气。 她怎么可以这样……这样…… “大哥。” 她欢快地向他跑过来,李稷看着她挽在腕间翻飞的丝帛,恍惚竟觉得,那柔软的轻纱似乎也缠过自己的手臂、肩膀,像蛇一样缠住他的脖颈,一点一点地扼紧,要将他生生扼死在一场瑰丽又靡乱的幻梦中。 乔安跑到他旁边,那软软的丝帛若有若无擦过他手背,他呼吸一窒,猛地攥紧拳。 “大哥你看我好看吗?” 乔安没注意到李稷的异样,她美滋滋地伸开手臂在李稷面前转了圈,长长的凤尾裙摆划开一道优美的弧线,她鬓角簪着的流苏钗叮当轻响。 乔安老高兴了。 “这裙子真好看,花朵绣得都跟要盛开一样,还有我这个朱钗,大哥你快看。” 乔安迫不及待跟李稷显摆:“就是你之前送我那套红宝石头面,娘给我挑了几支戴上,和我这个裙子特别配,是不是超级好看?” 乔安话音未落,那边就传来罗老太嗔怪的声音:“刚才说麻烦的可是你,不乐意戴的也是你,现在倒是和你大哥显摆上了。” “哎呀,我错了嘛,我之前是嫌麻烦,但是好看嘛,好看就不麻烦啦。” 乔安立刻嘴甜甜地凑过去,好话不要钱地说:“娘,还是您有眼光,棒棒哒,我老喜欢了。” 罗老太被她逗笑了,没好气地在额角戳了一下:“就你惯会说好话。” 乔安嘿嘿傻笑。 罗老太这才注意到李稷神色不对,关切问:“稷儿,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累着了?” “……没事。” 李稷微微侧过身,捂了捂脸,怕给罗老太看出异样。 他阖着眼,等眼中那些晦涩的暗色都消下去了,才放下手,嗓音仍有些沙哑:“娘,不过是个宴席,有我在,没人敢看轻安妹的,不必给她打扮得那么隆重,还让她厌烦麻烦。” 乔安立刻叛变:“不麻烦,我不厌烦,我老高兴了!” 这次打扮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有少女心,臭美还要什么自行车,好看她怎么都行。 李稷一滞。 罗老太失笑:“她自己都高兴,总像个假小子似的怎么行……” 李稷哑口无言,无奈:“那就走吧。” 李稷想着,也罢,女孩子家,是该打扮得漂亮些,他多安排人在周围护着她点,免得那些闲杂人等靠近也就罢了。 李稷转过身,刚叫人牵来车马,就听罗老太宠溺地继续说:“再说了,平日不打扮也就算了,今日宴席上会有不少青年才俊,总是要打扮得好些,给她好好挑拣挑拣。” 李稷的步子顿住。 “挑拣……什么?” 罗老太没听说李稷言语中异样的情绪,理所当然地笑着:“当然给你妹妹挑拣个好夫婿。” 罗老太想到什么,还特别嘱咐他:“你也是,你来京城日子长,也知道各家都是什么性情,你到时候把那些看着不错的青年人,都叫到身边让我相看相看。” 李稷背对着罗老太,所以罗老太自顾自地说着,也就没有看见,他一瞬间阴沉骇人的脸色。 陆翼猝不及防看见大人变脸,骇得几乎要跪下,心下惶惶,不知哪里惹怒了大人,竟让大人如此失态。 但是很快就响起乔安不高兴地声音:“干啥啊娘,去参加寿宴,又不是相亲宴,我是去溜达玩的,你怎么急着把我推销出去,你要这样,那我不去了。” “你这孩子,娘还不是为你……罢了罢了。” 罗老太无奈:“行,行,那咱们就只看看,只交交朋友,娘不逼你,等你找自己喜欢的。” 陆翼清晰地看见,在小姐说话了之后,大人的神色才渐渐好转起来。 李稷闭了闭眼,缓和下心中的压抑怒气,才转过身来,微微笑着,神色如常:“娘,安妹说的是,这些事,总是安妹自己愿意才行。” 罗老太叹气:“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你尽惯着她,她自己就从来没个定性,再被你一纵容,就更不上心了,得什么时候挑到可心的啊。” 乔安笑嘻嘻抱住老太太的脖子:“娘,我这不就更能多陪你几年了嘛。” 反正她不着急嫁人,慢慢找嘛,没有合适的,她一个人也老自在了。 罗老太无奈地摇着头,马车牵过来,罗老太拉着乔安一起上了马车。 李稷含笑看她们上了马车,等帘子放下来,马车往前路过他,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 陆翼屏住呼吸,胆战心惊等待在旁边。 侍从牵来骏马,李稷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一圈圈握住缰绳,绳子勒在掌心,他眼睛盯着马车,突然说:“你立刻快马去别苑,命令这次宴席,男客女客分席。” -- 第410页 陆翼呆了呆,看着李稷冷漠的侧脸,满腹疑惑也不敢多问,只拱手说:“是,卑职这就去!” 李稷微微颔首,一夹马肚,马儿小跑几步追上马车。 陆翼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急慌慌地去牵马,方愈正巧溜溜达达出来:“这么急匆匆的,干嘛去啊?” “唉,方先生别提了。” 陆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苦着脸说:“大人突然吩咐,一会儿陛下寿宴要男女分席,我这不赶快得提前去安排。” 方愈听得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他李稷还管寿宴分不分席,他是政务忙够了闲得蛋疼吗? “刚才老夫人说,要给小姐从宾客里看看能不能挑个夫婿,小姐不乐意,可能大人是怕有男宾惊扰了小姐,又怕老夫人不快,才如此吩咐的吧。” 陆翼感慨:“大人真是疼小姐,什么都为小姐考虑。” 方愈一听,却拧起眉:“你是说,是老夫人提起给乔安看夫婿,然后他才吩咐分席的?” 陆翼不明所以:“是啊。” 方愈的脸一下子沉下来。 李稷……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李稷这是要干什么?阻挠乔安见男宾,不让乔安找夫婿,他把乔安当什么?他是要把乔安当成自己的禁脔吗?! 陆翼急匆匆地骑马走了,方愈看着空荡荡的大门,沉着脸转身回去。 不行,这件事不能再放任,他必须得想想,得在事情没发展的更糟糕之前,在乔安还没受伤害之前,跟李稷说个清楚。 别苑前车马往来,但是当李稷骑马而来的时候,整个别苑门口都是一寂,随即纷纷跪下行礼:“见过大都督!” 李稷下马,淡淡说了声免礼,又亲自掀开帘子,乔安扶着罗老太出来的时候,众人下意识地抬头瞟一眼,瞬间别苑前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是哪来的神仙人物啊?! 李稷也不管别人,在无数人各色的注视中,只若无其事陪着乔安和罗老太进了别苑。 等李稷和乔安他们进去了,众人才陆续起来,立刻就热络讨论起话题中心:“那位便是大都督的妹妹、元昭郡主吧,真如传说中国色天香。” “那可不,那年这位郡主可是能在冬日令满湖莲花盛放,大半个栾城的百姓都亲眼所见,这般神迹,都说郡主是侍奉在佛母座下的莲花仙子呢。” “怪不得几天前,辅国公之子,阎小将军在城门口追着马车跑,那般容貌,倾国倾城,真如仙子一般!” “可不就是,大都督刚受封时就为妹妹请封,入京不久就特意把妹妹接来,足可见疼爱。” 有贵妇人看着周围年轻侯爵公子们直到人没影了、仍是一副呆愣愣的样子,不由感叹:“以后这京城第一贵女的名号,可是要换人了。” 罗老太走进园子,看着席位就是微微失望:“竟然是男女分席,以前都是合席的。” 李稷温声答:“您那时候,已经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么久,这边也早改了规矩。” “是啊,二十年了……” 罗老太眼神恍惚,遥遥望着湖对岸的男宾席,突然眼神一厉,拉住李稷的手:“曹光是不是也在?!” “在。” 李稷看着罗老太骤然冷下来的目光,轻声说:“但是他也只是秋后的蚂蚱,娘,您放心,他们那些人欠的债,我都会让他们百倍奉还。” “好,好!” 罗老太紧紧握了握李稷的手,声音颤动,想说什么,看着李稷沉凝的眉目,最后只化成一句:“娘放心,稷儿,你去吧!去办你的大事。” “好。” 李稷点点头,看向乔安,乔安一直默默听着,这时候才抬抬手,特别乖地说:“大哥拜拜。” 李稷看着乖巧的模样,突然特别想捏一下她的脸。 他掐了掐手心,抑制住伸手的冲动,笑了一下,嘱咐:“你和娘好好的,有事找人来唤我。”才转身走了。 看着李稷走了,罗老太带着乔安入席。 皇帝没有立后,女宾这边做主位的是皇帝的嫂子,是先帝的皇后、如今尊称先皇后,挺年轻的妇人,就是性格很是怯懦,见罗老太她们来,都有惊慌地站起来,甚至有让出主位的意思。 老太太没有为难她,她已经这把年纪,早看淡了荣华富贵,若不是为了报仇,便是安于县城一生也无妨,现下更不想为难一个身不由己的妇人,言语很是宽和,先皇后这才少了几分紧张,忐忑地坐回主位。 女宾们本是小心打量,见罗老太颇为温和,这才纷纷过来问好: “老夫人安。” “老夫人万福。” 老太太对于这种场合很是熟悉,只是微微朝着谁点头,笑一笑,说几句话,场面就热络了起来。 众人恭维老太太,也没有忘了乔安,一张嘴必然夸乔安美貌,夸乔安有福气(乔安汗),夸乔安淑女气质(乔安大汗)……反正就是一通夸,夸得乔安很是汗颜,唯有微笑装傻,当一个漂亮的花瓶。 乔安不知道男宾客那边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狂分天下蛋糕,反正她这边的宴席是真的没意思,所有人都可着劲儿地恭维老太太和她,一家家带着女儿和妹妹过来,说是给老太太拜见,或明或暗的都是给老太太过过眼,指望着老太太看上了,娶给李稷当老婆。 -- 第411页 乔安看着那一个个环肥燕瘦的小姐姐,心想可惜你们来晚了,我们家大哥已经心有所属了,满天下找女神都找了好几年了,那痴情的,怎么可能再娶别人,当她嫂子是没戏了。 就在乔安看着这些漂亮姑娘们,心里啧啧有声的时候,却不知道,她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阎城一直悄摸摸往湖那边张望,那么多莺莺燕燕里,他一眼就看见小仙女。 小仙女今天不像初见穿的那么素,穿着玫红色的宫装,头上戴着赤金凤凰簪,俏生生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只神采奕奕的小凤凰。 阎城心口又砰砰跳。 这也太好看了,小仙女怎么样都太好看了。 殷云晏给自己倒着酒,就看见对面阎城突然捂住心口,红着脸往河那边看,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什么“小仙女” ……小仙女? 殷云晏动作一顿。 他自己不会承认,这个词在他心里,有别样的意味。 他掀起眼皮子,顺着阎城直勾勾的看去的方向,看见湖对岸的女眷宾席。 殷云晏眯了眯眼,看见那边席位前列,一道纤细的红衣身影突然站起来。 隔着有些远,看不大清她侧脸,只是看她身形隐约有些…… 殷云晏心头一跳,手一颤,倒出的酒水撒在他手背上。 对面的阎城也突然站起来。 阎城下意识站起来,回过神,看见上首正在唇枪舌战的自家爹、楚王和那个伪君子大都督李稷,顿时心虚,但是他实在不想放过和小仙女认识的机会,赶紧又弯下腰,悄悄从席位中后退走了。 众人:“……”阎小将军,这是当他们瞎吗?! 殷云晏脸阴沉下来。 他捏着酒杯,神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他瞥一眼上首的三人,仰头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就大步离开。 众人:“……” 好嘛,这个更牛逼。 官员们看了看上首空着的龙椅,又看了看正刀光剑影逐鹿江山的三位诸侯,又看了看那空着的两个“小太子”座位,面面相觑。 乔安在宴席上待着实在没劲儿,跟老太太说了一声,出来溜达。 走出园子,嘈杂的人声渐渐被湮没,乔安松了口气。 她果然不适合当大户人家的小姐,比起在这个宴席上赏花,品茶,听各家小姐说京城新流行的首饰和裙子样式,她还是更喜欢像前几天一样,拉着方愈,又拽过来林七,他们三到处疯跑,今儿去西市看歌舞坊看胡旋舞吃胡饼胡烧肉,明儿去天街看杂耍,后天打马去东市买海外最新运回来的用苏木燃料染成的红色丝织品…… 完了,越回忆越想出去浪了。 乔安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城墙,深沉又认真地思考着翻墙偷跑的可能性。 呜呜,愈愈,小呆,一个人太寂寞了,想你们,早知道这么无聊,还不如干脆装病不来偷跑出去撸串呢呜呜—— 乔安正在泪流满面的时候,突然听见隐约的笛声。 乔安刚开始还以为是河边的舞姬丝竹声传过来,后来才发现,不是的,就是这附近的笛声。 那个笛声别有不同,既不多情柔婉,也不哀戚凄凉,更不潇洒风流,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却是很平和悠扬,听着莫名的……很温柔。 乔安自觉是个俗人,从来不爱阳春白雪那一套,唯一秀气的爱好是爱桃花——那也最好是桃子甜的桃花,让她可以坐在树杈子上一边吃桃一边赏桃一举两得的那种。 但是乔安听见这个笛音,却莫名觉得很好听。 听着,就像感受着春风,或者是溪水,那种仿佛让人全身心都能放松下来的奇妙魅力。 乔安眨了眨眼,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好奇,顺着笛声慢慢走过去。 穿过一道圆弧小石门,她走进一片纷扬绚烂的桃林。 她顺着鹅卵石的小径,穿过纷扬烂漫的桃林,看见一座隐逸林中的小亭子。 亭子围着青石栏,栏边,站着一道修长清隽的身影。 他侧对着她,微微阖眼,唇瓣在竹笛边,吹出轻轻悠扬的曲调。 乔安拨开花枝,脚下踩到了几片落叶,发出一点响声。 笛声停下,男子睁开眼,放下笛子,有些愕然地看来。 乔安看见一张疏朗雅致的容颜,对上一双玉石般温润又善良的眼睛。 四目相对,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乔安看着这素昧平生的俊秀青年,心跳竟然突兀地停跳了几拍。 乔安捏紧花枝,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第一个念头莫名是: 他可真是……面善啊。 作者有话要说:李狗子(满脸防备左右横跳):谁?谁是我情敌?姓阎的还是楚王他崽子?谁也别想觊觎我妹妹! 亭子里,乔安看着对面的温润帅小伙,羞涩揪手帕:那个……敢问公子芳名? 李狗子:…… 第105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二十) 辅国公无意间往下面一瞥, 顿时瞪了瞪眼睛。 他家儿子座位怎么空了?他儿子呢? 辅国公险些没被气歪了鼻子。 他这个老子在这里和两个吃人不眨眼的大小狐狸磨嘴皮子,磨得头晕眼花脑浆子都快迸出来了,这混账玩意都不说给老子搭把手, 一眨眼都不知道野哪儿去了。 -- 第412页 辅国公有那么一瞬间都想掀桌子,妈的还打什么天下,先把这混蛋东西拽回来打死再说! 但是辅国公怒发冲冠的时候, 眼神往旁边一扫,就发现自家儿子对面的席位也空着了。 那是谁的席位, 那是楚王家那阴损狼崽子的席位。 辅国公登时乐了。 哎哟,还当楚王教出怎么个好儿子, 不也是出去野了吗,那狼心狗肺的样儿,照样是坑爹的尿性。 楚王往下面一瞥,看见殷云晏空着的位置, 也是一皱眉。 他也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这个儿子是他最得力的帮手, 这种时候, 是绝不会无故出去的。 所以……是突发了什么状况? 楚王沉吟了一下,看一眼上面空着的龙椅, 抚着短髯说:“陛下出去醒酒也有些时候, 还没回来, 别是出了什么岔子,不妨让人将陛下请回来, 我等好为陛下庆寿。” 辅国公嗤笑一声, 很瞧不上楚王装模作样的德行,还给陛下庆寿?刚才当着你亲侄子皇帝的面明晃晃说要划江南而治的不是你?那时候你怎么不想着给皇帝庆寿啊,在这儿装忠臣装慈爱, 可放屁去吧! 不过辅国公也想着先歇一歇嘴,顺道派人去把阎城给拎回来,于是也应承着:“是,那就把陛下请回来吧。” 李稷不置可否,往后靠了靠,抬抬手,陆翼弯腰凑过来:“大人。” “去老夫人哪儿看看,看那边有什么吩咐。” 李稷想了想,特意说:“小姐要是嫌闷,不乐意待,你就亲自把小姐先送回去。” 陆翼说:“小姐之前席上坐腻了,出去园子玩了。” 李稷眼神微皱:“去哪个园子玩了?” “这倒是不知道,小姐没带侍女,但是和老太太说了,只在周围转转,约莫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稷抿了抿唇。 他知道,小姑娘待腻了,出去玩,在园子里看看桃花,去湖边转一转,是再正常不过的,便是没带侍女,她那能上山下海的本事,这小小的园子,总不会走丢。 但是李稷还是莫名地不喜。 她身边没有他的人跟着,他不知道她的动向,这种失控的感觉,令他心头不喜、甚至不安。 李稷说:“你再去那边看看,看她回来了没有,让她带着侍女。” 陆翼走了,没一会儿回来,小声说:“大人,老夫人说,小姐还没回来,约莫还在哪儿玩呢。” 李稷薄唇抿得更紧,俊美的眉宇间闪过一抹阴霾。 不过花花草草,一些假山湖水,她一个人,有什么可玩的? 她出去,大大咧咧,溜溜达达,打扮得那样招展,没带面纱,身边也没跟着侍女,周围却有那么多闲谈游玩的贵胄公子。 李稷只要想到,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若是她走到桥上,走在桃林里,正撞上那边一群嬉笑结伴而来的公子哥,两相抬头,四目相对,都是一怔…… 李稷突然觉得无法忍受。 李稷想,她是他的妹妹,又有那一副花容月貌,他断不能让那些登徒浪子唐突了她。 李稷突然站起来,对楚王和辅国公说:“我饮多了几杯,有些疲乏,出去醒醒酒。”言罢,不看两人一眼,转身就走。 走出众人视线,李稷冷着脸吩咐:“小姐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像什么样子,她说不带你们也不劝着点,都是干什么吃的,立刻派人去找。” “……”陆翼暗自无语。 小姐出去玩就玩吧,那不之前也天天和方愈他们出去撒欢吗,人家可是能上山徒手扛野猪的人物,又不会走丢、那性子更不能吃亏,您瞎操心个啥劲儿,带孩子都没有这么穷跟着的。 但是陆翼不敢说,谁叫大人对于小姐的事儿上总是格外偏执,只能无奈:“是,大人。”然后麻溜派人去翻园子,务必赶快把小姐找出来。 ………… 乔安不知道有人在找她。 她正看着面前的青年愣神。 青年容貌清俊,气质温润俊秀。 这可不是李稷那种白切黑式的假温和,顶着张清俊皮囊装模作样,则心黑无比杀人不眨眼的那种。 这个青年看着她的目光温和纯善,眸光清正,一看就是那种真正饱读诗书、心性宽容平和、温文尔雅的贵公子。 乔安的心跳得有点快。 这、这简直是她理想中的男朋友模板啊。 她就喜欢这种温柔善良体贴入微、平时可以陪她一起玩还能把她宠成小公主的五好青年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看他好面善啊。 她第一次刚见到一个男人,就觉得心生亲近,这、这什么意思?难道是天定的缘分?难道这就是老天给她分配的男朋友吗? 殷云舟看着那个从桃花林中走出的、美得恍若仙子的姑娘,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愣了愣。 渐渐的,他耳颊泛起薄红。 问春水何色?容色倾国,何以美人如花,隔云端。 乔安看着青年,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足勇气往前走,站在石阶前,仰头问他:“我循笛声而来,惊鸿一瞥,扰到公子了,是我的不是,公子可否见谅?” 艾玛,第一次这么文邹邹的说话,乔安心想,我为了不辜负缘分,也是很努力了。 少女走到近前,仰着头,一双水亮亮看着他,像是夜空明亮的星子在说话。 -- 第413页 殷云舟从来没见过这么明亮好看的眼睛,也没见过这样活泼澄净的姑娘。 “不曾惊扰。”殷云舟莞尔:“能够得到元昭郡主的赞赏,是我的荣幸。” 乔安一愣:“你、你怎么知道我?” “几日前元昭郡主入京,惹得辅国公之子追车表达倾慕之情,郡主美貌之盛名,冠盖满京城。” 殷云舟浅笑,带着一点点调侃:“我想凡是见过郡主的人,没有认不出郡主身份的吧。” 乔安看着他。 她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坦然赞赏她的容貌,却没有一点狎昵戏谑;他的眼神中有欣赏、有浅浅的羞涩,但是无比坦荡清正,让人实在大生好感。 乔安眨了眨眼,突然不再像刚才一样假装着淑女架势,咧嘴大笑,大大方方地说:“我是李稷的义妹,姓乔,小字一个安,所以……敢问公子名姓?” 殷云舟却说:“这很重要吗?” 乔安心想这当然重要,以后说不定大家都能成一家人了呢,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当然,我都已经把名字告诉你了,应该有来有往嘛。” 殷云舟又笑了。 乔安发现他很爱笑,只是眉宇间似乎总是若有若无笼着一层愁绪和无奈,但是他笑起来,仍然格外的温柔好看。 “好吧。” 殷云舟无奈一笑:“那我要感谢你来参加我的寿宴。” 乔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呆,才想起来,今天是皇帝寿宴。 所以……他是皇帝?! 乔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皇帝不在宴席上听百官庆贺,一个人跑到这偏僻小桃林里吹笛子?! 乔安一时语塞:“你……不是,陛下您……” “不用客气,像刚才那样就好。” 殷云舟无所谓地摆摆手,侧过身,笑看着她:“要来坐一坐吗,这里的风景很好,还有笛声。” 乔安咬着唇。 她其实知道,作为李稷的妹妹,她不应该和殷家人有太多接触,尤其是和这位皇帝陛下,注定是两个立场。 但是他……太温柔了,说着“有笛声”的时候,语气那么调侃,眼神却那么寂寞,又那么期待。 不知道为什么,乔安对他格外有好感,看见他这个样子,就忍不住心软。 看似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么多人以庆贺他生辰的名义而来,满眼花团锦簇,却是堂而皇之分他的江山,而他却只能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对着满园桃花,吹给自己听笛子。 乔安沉默着,在殷云舟以为她会转身离开,而渐渐失落的时候,她突然撩起裙摆,慢慢顺着台阶往上走。 “呐。” 乔安在他微微愕然的神色中,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尊敬的陛下,我有幸能再听您吹一曲笛子吗?” 殷云舟怔了怔,眉目弯弯地笑起来:“当然。” 乔安坐在青石栏上,听了一支很美的曲子。 悠扬的笛声吹散满园桃花,乔安愉快地眯着眼,摇晃着腿,好奇问:“真好听,这是什么曲子?一定是什么名曲吧?” 殷云舟放下笛子:“不是名曲,是我自己编的。” “能编出这样的曲子,你真厉害。” 乔安瞪圆了眼睛,心悦诚服:“我早就听说过,说当今的陛下是个大才子,精通曲艺,又擅长丹青工笔、书法绝佳,写得一手好文章……我那时就再想,得是多完美的人,才能精通这么多东西。” 殷云舟笑了,这次的笑容有一点苦涩和无奈:“我也就只会这些了,你大概还听落了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乔安一卡。 她清楚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纵使文采风流又怎样,经天纬地又怎样,他这个天潢贵胄、堂堂殷氏江山的皇帝,还不是一只提线木偶,连生命都被捏在别人手里。 乔安小声说:“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我都明白。” 殷云舟看她小心翼翼怕伤害到他的样子,失笑,坦然说:“这的确是事实,我是一个没有本事的人,我从没想过当一个皇帝,即使如今被硬拉着当上了,我尝试过做一个好皇帝,也终究失败了,我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更没办法拯救这个王朝,我已经坦然面对,要说唯一愧疚的,唯有我无颜面对先辈宗祖。” 乔安抿了抿唇,半响,低声说:“有人适合当武将,有人适合当文臣,更有人就适合当闲云野鹤的隐士,本来就不会所有人都适合当皇帝,更何况你祖宗还留给你这样的烂摊子,即使再厉害的人站在你这样的处境,也未必能比你做得多好,你已经竭尽所能了,问心无愧,没什么好愧疚的。” 殷云舟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安慰,并不是虚伪的故作镜花水月的安慰,而是真诚的、认真的、特别接地气又贴心的安慰。 殷云舟觉得,这是他听过最暖心的话。 多好的姑娘,殷云舟想,李稷真是幸运,能有这样一个妹妹。 “谢谢。” 殷云舟弯弯眼睛,温柔地笑起来:“我身无长物,也不知道该感谢你什么,就再吹一支曲子送给你好不好?” 乔安看着他浅浅笑着的模样,心脏像是一只手捏紧,莫名有点难过。 她吸了吸鼻子:“好。” 殷云舟想了一下,把竹笛放下,去摸腰间一支更精致的玉笛。 -- 第414页 竹笛是他随手削的,玉笛却是音律绝佳的宝物,他想,这样可爱的姑娘,他要吹支最美的曲子送给她才行, 乔安下意识往他腰封看去,突然愣了一下。 她看见他绣祥云纹的内衬素白腰封上,悬着一枚皎白如雪的羊脂玉佩,那玉佩的纹路…… 乔安心头一跳,猛地站起来。 殷云舟刚取下玉笛,就看见她突然大步跑过来,激动地看着他腰间的玉佩:“你……你这个玉佩——” 乔安用力咬着后牙,尽力镇定下来:“这个玉佩很好看,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殷云舟怔了怔。 “是很贵重吗?”乔安忐忑:“看一下,就一下可以吗?我一定很小心的。” 殷云舟迟疑了一下,看着她期待的眼睛,还是把玉佩取下来。 “倒不是贵重,这是我一位长辈送与我的遗物,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殷云舟把玉佩轻轻摊在掌心,递给她,笑了笑:“我是从不把它给人看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看你很亲近,想必也是缘分。” 乔安小心翼翼接过玉佩,用指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是这个。 她找了这么多久,终于找到了。 “这纹的是上古神兽,比翼之鸟。” 殷云舟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眼神颇为感慨:“相传比翼鸟一青一红、生而一目一翼,只有并肩比翼才能飞行,是世上最痴情缱绻的鸟儿。” 乔安急切问:“陛下,你的那位长辈是谁?” “她是我的姨母。” 殷云舟面露悲戚:“她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乔安心口骤然一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拧住她的心脏,她不由往后踉跄了几步,呆呆看着他。 “那时我的姨母正怀着身孕,太医们都说,会是个漂亮的小郡主。” 殷云舟说起往事,眼中满是怀念:“那时我还年幼,母妃早逝,我在宫里日子艰难,都是姨母看顾我,后来姨母有了身孕,不能总进宫照看我,为了保护我,就命人制了两枚玉佩,我与我表妹一人一枚,说这是信物,等将来小表妹出生,要将她许配给我,我盼着那个妹妹,一直盼着,谁料到……” 殷云舟突然惊觉自己说得太多了,声音戛然而止,摆了摆手似苦笑:“罢了,不说这些伤心事了,你想听什么曲子,我吹与你听。” 乔安不知道是怎么把玉佩还给殷云舟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的。 她听着他吹出的优美曲调,再也没有了欣赏的闲情逸致,满心的茫然无措。 那玉佩的原主人、原身的母亲,已经在很多年前过世了? 乔安感觉心口泛着难以言喻的酸涩,她知道,这是原身残存的执念在悲戚。 她以为她会回来向抛弃原身的父母或者仇人讨一个公道,结果,她的母亲早已经过世了,甚至看这个样子,还是个宫闱秘闻,她身上也许还背着家仇。 乔安低着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回去她就要把事情查清楚。 “陛下!” 突然传来一道尖锐怪异的声音,笛声戛然,乔安看见一队太监和侍从小跑着穿过桃林过来。 “陛下,怎么跑这儿来了,奴婢们可是好找。” 为首的太监乐呵呵在殷云舟面前甩了下拂尘,恭敬的言语,语气却是急切催促:“陛下,今儿大喜的日子,大人们都好等呢,您快些随奴婢们回去,大人们还要为您祝寿呢。” 一群太监见到皇帝,竟然连跪都不跪,还敢这么不耐烦的说话。 乔安抿了抿唇,站起来,那些人看着亭子里还有个女人,都是一惊。 当年曹光为了更好的控制皇帝,就没想过给皇帝立后,怕生下皇子平添了麻烦,后来的李稷就更不管这一茬了,皇帝自己也没有立后纳妃的意思,以至于太监们这些年都没在皇帝身边看见过女人。 太监正想呵斥,看见乔安的容貌,悚然一惊。 现在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李大都督最疼爱的妹妹生得花容月貌,这般陌生的绝色美人,除了如今的元昭郡主还能有谁?! 太监侍卫们当即一头冷汗,纷纷跪下:“参见郡主殿下。” 乔安淡淡说:“见到陛下,你们就这么没规矩的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冷着脸时,身上隐隐有李稷威仪的影子。 太监满头冷汗,连连求饶:“是奴婢们急昏了头,请殿下恕罪,请殿下恕罪。”说着就狠狠掌自己的嘴。 乔安撇撇嘴,殷云舟笑看着她:“不必了,谢谢你,我走了。” 乔安没有理由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下石阶。 在他走出亭子的时候,脚步突然顿了顿,然后慢慢转过身,迎着阳光看着她。 “这是我过的最高兴的一场生辰,元昭郡主,不,乔姑娘。” 多好的姑娘,殷云舟看着那亭子里看来的少女,心中轻叹,可惜他已经半身陷进了淤泥,覆灭尽在咫尺,就不要牵累这云端上高华纯净的莲花了。 他温柔地笑着,没有说“期待下次再见”,而是真诚说:“祝你一生无忧无虑、安康快乐。” 乔安看着殷云舟跟着太监侍从们离开,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紧紧抿着唇,心里莫名地难过。 -- 第415页 乔安慢吞吞地坐下,看着满园纷飞的桃花,发呆。 “郡主殿下,您怎么在这儿啊。” 突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乔安侧过脸,看见一个高大英挺的青年三两步乐颠颠冲上石阶,眨眼间就跑到她旁边,兴高采烈:“我可找到您了!” 乔安:“……” 这是哪家的二傻子? 乔安瞅着有点眼熟,仔细打量几眼,哦,是辅国公家的傻儿子:“阎……阎……” “阎城。” 阎城赶紧说:“城镇的城,或者您嫌不好记,我爹小时候老叫我二壮,您叫我二壮也行。” 乔安:“……” 二、二壮?! 妈耶,他说得出口、她还叫不出口呢。 乔安一脸一言难尽:“不用,客气,阎将军就挺好。” 哪里好,这么生疏,一点都不亲切。 阎城心里嘀咕,却不敢说出来,怕唐突了佳人,听说中原这边的贵女都含蓄,他糙,可别给小仙女吓坏了。 阎城搓了搓手,丝毫没有被打击,看乔安闷闷不乐的样子,赶紧凑过来献殷勤:“郡主殿下,您看起来不高兴啊,您有什么烦心事,您说出来,我替您解决!” 乔安闷闷看他一眼,突然问:“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小仙女主动问他问题?! 阎城顿时激动得不得了,拍着胸脯保证:“问问问!您尽管问!我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如果你有一个形同亲哥的义兄,和一个虽然无奈分隔多年但是也很在乎你的亲表哥,他俩打起来了。” 乔安说:“那你能怎么办?” 阎城想都没想:“当然是帮亲表哥啊。” 乔安惊奇:“为什么?” “因为您义兄不是李稷吗。” 阎城理所当然地说:“那我当然是打他了。” 乔安:“……” 你他喵的可真是个天才。 “嘿嘿,开个玩笑嘛。” 阎城看乔安翻着白眼转过脸去,傻笑着想,小仙女就算翻白眼也这么可爱,嘴上却说:“其实这个好说的,要么你就看谁关系更亲,要是都亲,那你就看谁比较惨,谁惨你就多照顾点谁,只求个问心无愧嘛。” 乔安怔了一下,想一想,这样居然是最好的了。 乔安回过头,真诚说:“谢谢你。” 阎城看她水灵灵的美眸认真地看着自己,脸立刻就红了,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这么高高大大的青年,傻得有点可爱,乔安忍不住笑起来,阎城呆呆看着她笑,只觉得满面都是扑面的绚烂桃花,晕乎乎说:“郡主,您真好看。” “我就脸好看而已,其实为人可糙了,上山下海,爱好种地,也就有个好皮囊,实则糙得不成样,连我哥都嫌弃我。” 乔安真诚说:“所以你快趁早放弃吧,可别光看脸,我是为你好……不信我现在翻个跟头给你瞅瞅?给你破灭得干净点?” 乔安以为阎城听了会被吓跑,但是阎城却摇头,执拗说:“不,我就喜欢您,您翻跟头我也喜欢,种地也行,我们家大西北那边别的不多,就地可多了,您想怎么种就怎么种,我也好好学!您插秧我可以给您扶犁的!” 乔安:“……” 扶犁倒是大可不必。 不过得说,艾玛,小伙儿,你这个颜控病还挺重,为了美色牺牲可太大了。 “所以……所以……” 阎城红着脸瞅了瞅她,一闭眼,鼓足勇气猛地抬起头:“所以您能不能考虑嫁给——” “白日做梦!” 骤然阴冷的嗤笑打断了阎城的声音。 乔安扭过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桃花林中走过来。 瞧瞧,那苍白的吸血鬼似的脸蛋,那常年被人欠了八百万不还的阴骘神色,那写满了“我是反派杀人不眨眼”的阴飕飕的冷酷眼神,再加上那怎么看怎么艳丽妖异的妖孽五官……啧啧。 乔安头痛,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哪儿哪儿都能和这个楚王世子撞上。 阎城比她还愤怒:“殷云晏!你说什么?!” “聋了吗,我说你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殷云晏大步走上来,阴阳怪气地冷笑:“她是什么人,李稷的宝贝妹妹,堂堂的莲花仙子(乔安黑线:你家莲花,你全家都莲花!),能看上你?看上你什么?不长脑子蠢笨如猪吗?” 阎城瞪眼:“你说什么?!你这个混——” “还有这个女人。” 殷云晏又用眼风冷冷扫着乔安,嗤笑:“她除了长了一张能看的脸,还有什么?比男人还粗鲁暴躁,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眼睛瞎了才看上她。” 乔安:“……” 乔安发自灵魂的迷惑:“你又骂他,又骂我,把我们俩都得罪了,你到底想干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欠揍,搞得我竟然真的想嫁他联合起来一起打死你啊!” 殷云晏:“……” 阎城眼前一亮。 “你说什么?!” 殷云晏突然暴怒,眼神凶狠地剐着乔安:“你给我闭嘴!” 乔安还没说话,阎城立刻就怒了:“你敢凶郡主?” “我们的事,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 殷云晏轻蔑地看他一眼,薄唇吐出两个字:“蠢货。” -- 第416页 阎城眼睛红了,一把过去拽住他衣领:“殷云晏你他妈有病!你个疯子!我早看你不顺眼了。” “难道我不是?!” 殷云晏扯住阎城的领子,将他一把反压在柱子上,扼向他的喉咙,眼神凶残轻蔑:“你算什么东西,没脑子的东西也想学着人家献殷勤——” “曹尼玛!殷云晏老子今天弄死你!” “好啊!那就别怪本世子摘下你的脑袋倒酒!” “我艹——” 乔安感觉自己一眨眼,就已经掠过了好几十集的剧情,殷云晏和阎城已经打了起来。 乔安:“……” 乔安一时表情茫然呆滞。 拜托,刚才她还在思考义兄和亲哥之间打起来帮谁的世纪难题,怎么一转眼这俩人先打上了?! 乔安回过神来,赶紧劝架:“别打了别打了——” 殷云晏怒吼:“你闭嘴!滚边上去!” 阎城大声:“郡主您别管,我今天必须打死他丫的!” 乔安:QAQ 乔安看着两人一拳一个小朋友,从亭子里打到石阶下,很发愁,这不能不管啊,这再打脑浆都要迸出来了。 这周围也没有侍从,而她一个弱女子,赤手空拳的,这可怎么拉开。 纠结的乔安,眼神四处瞄乎,最后定格在亭子的柱子上…… 李稷被侍从簇拥着进入花园,就听见男人闷哼的声音。 李稷面色骤变,他推开侍从,大步冲过桃花林,就看见打得一脸血的殷云晏和阎城,以及不远处…… “轰!” 全场瞬间死寂。 殷云晏和阎城僵住,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去。 乔安举着一块比她还高还粗的大木块,站在塌了大半的亭子边,面对着众人直勾勾的眼神,表情尴尬又无措,心虚地小声解释:“我……我就抠、抠下来一块,谁知它怎么就塌、塌了呢……” 殷云晏阎城:“……” 李稷:“……”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这个事情主要是这样……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就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李稷:说重点,然后呢? 乔安(老实):——然后亭子就塌了。 李稷:…… 第106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二十一) 乔安很想去死一死。 它怎么就塌了呢。 你说说, 这破亭子,早不塌晚不塌,她就是轻轻掰了块石头下来, 它怎么就塌了呢。 你说这事儿闹的,这不给人误会吗,搞得好像是她把亭子搞塌了一样, 其实她就轻轻碰了一下,就一下它就…… 乔安捏着那一大块石头, 站在塌了的亭子边,看着那一双双目瞪口呆的脸, 心中渐渐绝望。 完了,全完了,从明天开始,就没有绝美莲花小仙子乔安了, 只有李稷家倒拔垂杨柳的怪力女,她要扬名京城了, 她要名满天下了。 乔安心想, 这他喵的,辛苦搞出来的小仙女人设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崩了, 她要以另一种方式名留青史了——传说中李家力拔山兮的神奇壮妹, 如果有幸还能和巨鼎的项羽争个高低什么的。 乔安狠狠抹了把脸, 再睁开,殷云晏和阎城已经不打了, 都盯着她, 殷云晏的表情阴晴不定,阎城更是一脸梦幻,看着她, 两眼发直,声音打着旋地发飘:“郡……郡主,亭……亭子……” 乔安冷静:“亭子?我说亭子不是我推塌的,你信吗?” 阎城:QAQ 乔安一脸生无可恋:“那你还问个屁。” 阎城:“……” 阎城心里苦,这不是还试图挣扎一下吗。 乔安看着他俩那一脸血就生气。 打打打,打个屁,你们俩家恩怨就去外边打去,非得在她面前打,搞得她一激动就把亭子搞坏了。 “是谁来告诉我。” 李稷低沉含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安看见石阶下横眉冷目的李稷,心里有点发虚。 她刚刚见过皇帝,皇帝是她亲表哥,而她的义兄李稷又要抢她亲表哥的天下……李稷要是知道,她这个妹妹有点向着皇帝,会不会气得把她当场打死啊?! 李稷看着安然无恙的乔安,一直提着的那口气就松下来,至于皇家别苑亭子塌了这种事他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但是当他看见打得鼻青脸肿的殷云晏和阎城的时候,脸色就变了。 自从再见到乔安,李稷心里那些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 他排斥任何男人出现在自己妹妹身边,更何况是殷云晏和阎城这两个与他阵营敌对,又出身不凡、年轻俊美的男人。 李稷冷冷盯着殷云晏和阎城,口吻严厉质问:“放肆!皇家别苑,你们何敢在此撕打?!” 殷云晏和阎城一时都没有出声。 殷云晏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他脸色瞬间阴沉,看着李稷居高临下的样子,轻蔑一笑,抬臂用手背狠狠擦去唇角的血痕,青紫的脸颊瘀痕,更衬出一张苍白妖异的美人面,桀骜凶狠的眼神,更是衬出一派诡谲的靡丽。 得了,这欠揍的死德性,指定得被李稷记小黑本了。 乔安懒得管他,乔安瞅了瞅阎城。 阎城还是那呆呆的样子,像是还在发懵。 -- 第417页 乔安心里叹气,都说了别喜欢她,早说了给他翻个跟头破灭一下,他不干,现在这倒是破灭了,估计心里也老受创了。 不过这样也好,要不然,乔安知道,他大哥对她很有点妹控,以大哥的脾气,绝对是个看妹婿不顺眼的,阎城要是张嘴就说想娶她,李稷怕不是要当场把他打瘸。 阎城呆了好一会儿,就在乔安觉得他承受不住要扭头泪奔的时候,阎城突然动了。 他跑了,他颠颠就跑到李稷面前,干脆利落一抱拳,毕恭毕敬:“小辈知错,请大都督息怒。” 众人:“…?” 陆翼一个激灵。 艾玛,这还是辅国公他儿子吗?还是那个在关内道两军交战时、当着面把自家大人骂得狗血喷头的二愣子吗?这跋扈大少爷叫他老子都没这么甜过吧。 阎城心里一点障碍没有。 他可不像殷云晏那有病的玩意儿的对李稷拉着个狗脸。 阎城以前看李稷老不顺眼了,一看他那道貌岸然的德行就牙疼,恨不得给他把脸打开花。 但是阎城现在不这么想了。 那李大都督那能叫道貌岸然吗?那不是,那叫文韬武略,那叫智勇非凡,那叫将帅之才,风流人物。 阎城看着李稷,那真是怎么看,怎么亲,哎呀呀,咱李大都督怎么看着那么面善呢,那不注定就是他嫡亲嫡亲的大舅哥嘛! 李稷冷声一句叱责出口,阎城立刻甩开殷云晏,胡乱抹了把脸,顶着一张青紫肿胀的脸颠颠凑过去,恭恭敬敬拱手弯腰,一个礼行得比对他老子还乖巧:“大都督安。” 殷云晏嗤笑一声:“马屁精。” 阎城狠狠瞪他一眼。 别以为他傻,这个疯子干什么上来就和他打,还故意截断他的话,装模作样的,就是对郡主不轨! 李稷却没有一点得意,脸色反而更冷:“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阎城这下有点卡壳,这怎么说?说是他们俩为了郡主争风吃醋打起来了?! 阎城悄悄往乔安那边瞟了一眼,乔安面无表情把石头扔出去,在地上“嘭”地砸出一个坑。 “……”阎城打了个寒颤,莫名觉得他要是老实说出来,郡主会很生气。 阎城憋了憋,憋出一句:“误会,误会,我们就是一时技痒,切磋、切磋一下。” 乔安松了口气。 她已经一堆麻烦事儿了,可不想再扯上什么桃色新闻。 李稷没有说话,转过头,看向殷云晏,唇角轻扯,却没有一点笑意:“是吗?” 殷云晏薄唇紧抿,缓缓仰起下巴,直视李稷,冷呵一声,语气分明挑衅:“大都督认为如何,便是如何。” 李稷眉心一跳,全身气势瞬间肃杀冰冷。 李稷盯着殷云晏,眸中一片暗云涌动,似乎下一秒就能将他千刀万剐。 乔安心说这殷云晏傻逼玩意儿尽会挑事儿,她生怕在殷云晏和阎城打架之后,又闹出血溅当场的惨案来,赶紧噌噌跑下来,跑到李稷旁边,正好挡住殷云晏和阎城,语气讨好:“大哥,我饿了,咱们回家去吧。” 李稷怒不可遏,黑幽幽的眸子冷冷看着她:“让开。” 乔安不怕,反而拉住他的袖子,讨好地摇了摇,小声说:“大哥~大哥你别气~” 她声音软软的,软绵绵撒娇的时候,就像小羽毛在人心尖上挠,挠得人心都酥了。 乔安声音压得特别小,但是殷云晏和阎城都会武功,耳聪目明,听个真真的。 阎城当时眼睛就直了,呆呆瞅着她的背影,心口像是揣着只小兔子,扑通扑通快蹦出来。 我的天,阎城晕乎乎地想,小仙女也太娇了,这也太可爱了,她要是能对他这么撒一下娇,他把心都掏出来送给她。 殷云晏直勾勾盯着乔安揪住李稷衣袖的手,青葱似的白嫩嫩的手指尖,那娇甜柔软的小调子直直往他耳膜里蹿,像是小钩子在刺,刺得他头皮都微微发麻。 殷云晏猛地偏过头,唇紧紧抿着,眼中闪过一抹狼狈之态。 阎城和殷云晏都这样,就更别提李稷了。 李稷周身肃杀暴怒的杀意就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愣是就这么被熄灭了。 李稷紧绷的脸颊渐渐柔和下来,看着她的眼神隐隐不悦,却掩不住无奈的宠爱:“你啊……” 乔安看李稷态度软化下来,长舒口气。 她觉得自己就像趁着家长出门,在家不好好学习偷看电视的小朋友,被提早回家的家长逮了个正着,现在家长终于被哄得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略过这茬儿了,乔安顿时高兴起来,赶紧拉着他走,甜言蜜语:“大哥,咱们快点找娘去,我好饿,中午都没砸吃饭,就想吃家里的银丝面……” “让你带上侍女,你不带,自己到处瞎跑。”李稷脸色淡淡,显然心情还是不怎么样,但还是说:“回去让人给你做,一会儿车上吃两块糕点垫一垫。” 乔安乖乖点头:“嗯嗯。” 兄妹俩并肩而行,一个清俊威仪,一个柔美绝代,说话时亲近的家常味,仿佛营造出一种任是谁也插不进的氛围。 阎城看着乔安的背影,突然莫名的觉得,也许她这一走,他就再也够不到了。 他狠狠咬牙,撩开袍角,“扑通”一声直愣愣地跪在地上。 -- 第418页 “郡主殿下!” 阎城扬声说:“郡主!我心悦您!我从在城门处第一次见到您,就对您一见钟情,这些时日魂不守舍、朝思夜想,实在思慕您至深,您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您能不能嫁给我?我会对您好的!” 乔安还没什么,旁边李稷的背影却是骤然一僵。 “大都督!”阎城又喊:“大都督!我一片痴心!真心实意!您可否割爱请郡主下嫁与我,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待郡主好的!” 阎城的声音落下,全场一片死寂。 殷云晏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阎城,目眦欲裂,拳头下意识攥紧,活像是下一秒就要狠狠给他一拳。 乔安不知道殷云晏的反应。 她只能感觉到,自己身边骤然冷寂的气息。 陆翼甚至闻到空气中渐渐黏腻的血腥气,说不出的冰寒,冷得他全身大片大片鸡皮疙瘩乍起。 李稷低垂着眼,淡漠的侧脸,辨不出喜怒。 可是陆翼的心却反而高高提起。 他从未见过大人如此……如此骇人的模样! 乔安也感觉到气氛的微妙。 她感觉李稷的心情似乎比较糟糕,迟疑着:“大、大哥?” 李稷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突然动了一下。 他缓缓直起身,目视前方,手伸到腰侧,平静拔出佩剑,慢条斯理要转身朝阎城走去。 乔安和陆翼的头皮同时麻了。 那一刻,他们俩万分确定,李稷真的要把人砍了。 “大人!” “大哥——” 陆翼一众人跪在地上,乔安想都不想,一把按住李稷的手背,生生把他的剑柄往下压,着急:“大哥!大哥你冷静!” 妈呀,她还是低估大哥妹控的程度了,她大哥根本不打算把人打瘸,这是要直接把人灭了的节奏啊。 乔安很慌,李稷侧过脸看她,乔安看见他眼睛都红了,布满着血丝的眼睛里尽是晦暗骇然的癫狂:“松手!” 乔安心头一咯噔。 她知道李稷会生气——谁家妹妹被外面的臭小子看上了不会生气,但是她其实不太明白李稷为什么这么生气。 但是她知道,这是她大哥,是她的家人,她不能看着他干错事,不能看着他将自己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天下给胡乱糟蹋了。 他可以在战场上杀了阎城,那她管不了,但是在这种三家会盟的时候,就因为阎城向自己提亲而失去理智杀人,她不能答应。 “大哥,他是开玩笑呢,他那个人虎了吧唧的,你别和他生气。” 乔安死死握住李稷的手,握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背,看着他赤红的眼睛,像哄小孩子一样软声哄他:“大哥,说好了回家的,我还饿着肚子呢,你不疼妹妹了吗,我想吃银丝面呢……” 李稷猩红着眼看她。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翻山倒海。 没有人看见他心脏上撕裂开的血口。 他的心脏被攥得剧痛,泊泊的殷红的血喷涌出来,漫过他的四肢百骸,让他从皮肉里都要渗出血来。 李稷恨得想拔剑,转身将那个混账四分五裂劈成血块! 阎城,阎城!他算什么东西?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他怎么敢觊觎他心尖上的妹妹?! 李稷的心口像是破了一个洞,莫大的空洞和恐惧,又浸着血,于是便生生浸成了最残酷的恨和杀意。 他真的想杀了阎城,杀了那个胆大包天的东西。 “大哥!” 一片猩红中,李稷看见乔安忧虑蹙起的眉头,她紧张焦急地叫着他,她眉宇间全是茫然又无措的不赞成,她第一次握了他的手,她的手那么软。 李稷怔怔看她。 那一刻,不会有人知道,他有多想反握住她的手,想在所有人面前亲手抚平她的眉头,想紧紧抱住她,想贴过去用唇吻住—— 李稷悚然一惊,手臂骤然失力,乔安抓住时机,一把按住剑柄把剑刃按回去。 乔安终于松口气。 艾玛,这跟犯病似的,怪吓人的。 李稷看着她无知无觉的轻松样子,心头仿佛被一刀狠狠劈过,蔓延开撕心裂肺的痛和凄厉。 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 李稷万般不可言说的裂痛,在她清亮无辜的眸光中,最后只能沉落为一片苦涩的寂然。 他漠然转过头,快步离开。 乔安也没有察觉到异样,见李稷走了,扭头嗔瞪了阎城一眼,赶快跟上:“大哥,等等我!” “郡——” 阎城茫然看着乔安和李稷停顿了一会儿,背对着他,也不知道在搞什么,然后李稷就大步离开了。 郡主离开前,还莫名瞪了他一眼。 阎城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委屈地暗自嘀咕:“怎么就走了?总不会是没听见?” 殷云晏看着乔安追着李稷,脸色不太好看,听见阎城的自言自语,他冷冷嘲讽一笑,也转身大步离开。 阎城懵逼地看着他们都走了,挠了挠头,突然想到,是不是自己这样当场求亲太草率了?李大都督以为他没有诚意,所以根本不理会啊? 阎城一咬牙,站起来,果断去找自家爹。 他要找爹,让爹赶快三媒六聘向李府提亲! ………… 辅国公听见自家儿子说完了话,险些没当场仰过去。 -- 第419页 “你让你爹把关内道当聘礼,带着军队给李稷干活,还让我向他俯首称臣……好,真好。” 辅国公慈爱地笑了笑,站起来,抄起旁边的家鞭目眦欲裂:“草泥马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子阎字倒过来写!” “啊——爹!疼!别打了!” 阎城被辅国公满屋子追着打,边跑边大声叫唤:“爹!不是你说咱家八成干不过李稷的吗,那干啥还将来被他白灭了啊,给您换个漂亮的儿媳妇回来多好啊!” “滚你家大犊子!” 辅国公气炸:“那你就能把你老子辛苦打下来的地盘换媳妇,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蛋玩应,一把屎一把尿养你这么大你他妈胳膊肘往外拐!” “不也是你说,咱爷俩大老粗都不是坐江山的料嘛,守着那穷得只剩土嘎嘣的地盘,每天忧心忡忡被人灭了嘛。” 阎城理直气壮:“但我大舅哥是那块料啊!我大舅哥心眼子贼多,多适合当皇帝啊!谁说我胳膊肘往外拐,我聪明着呢,我大舅哥就郡主一个妹妹,疼爱得不得了,我把郡主娶回家,咱们就是一家人,我又有媳妇了,你又有儿媳妇了,还有大舅哥给咱撑腰,日后放心吃香喝辣的——这多美啊!美得冒泡了!” 辅国公:“……” “谁他妈就是你大舅哥!老子同意了吗?!” 辅国公当场炸裂:“你还美得冒泡?老子先给你打得冒泡——” 辅国公把自家的小兔崽子打得哭爹喊娘,然后洗干净手,认认真真亲自写了一封契书,派人送到李府。 还是再熊,也是自家孩子,长这么大就稀罕上这么一个姑娘,他也的确早就琢磨着与李稷何谈,但是之前总怕李稷那黑心肝的反手捅他一刀,但是如果能结成两姓之好,那的确对两家都有极大裨益的。 阎家往李府送信的消息,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楚王。 楚王坐在书房,看着殷云晏:“你怎么想?” “不能让李稷与阎家结盟。” 殷云晏站姿挺拔如刀锋,俊美妖异的容貌,神色异常冷漠:“元昭郡主不能嫁给阎家。” “那如何是好?”楚王说:“那我们也向李家提亲?” 殷云晏漠然的眉目一滞。 他抿了抿唇,在楚王征询看来的时候,微微侧过脸,含糊地低低应了一声:“……可以。” “阎家那老东西,八成是要把关内道献出去。” 楚王沉吟片刻,咬了咬牙:“罢,李稷本已势大,断不能让阎家再占先,大不了我们便与李稷同盟,消减他戒心,趁机吞了西北……我们便以江南道十年的贡税为聘礼,必定胜过关内道那穷乡僻壤的地方百倍,定可将那李家郡主聘为我殷家妇。” 聘为妇。 那个给了他那么多难堪、粗暴又没有一点女孩子气的女人会成为他的……妻? 殷云晏心头突然一跳,垂下眼,好半响,紧绷的唇角微不可察翘了翘。 ………… 乔安一回来,就发现李稷给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罗老太很担心,问她怎么了? 乔安很无奈,她总不能说:是大哥太疼我,重度妹控,想到我要嫁人了揪心,就自闭了? 那也不至于这样啊,乔安琢磨着,这是不是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原因?比如说阎城要娶她其实有大阴谋?比如说李稷这两年在战场上受了什么刺激,格外地舍不得家人? 乔安也搞不明白,但是眼看到晚上了,李稷还一直不出书房,也没有吃晚饭的意思,乔安就寻思着不行,这再自闭也得吃饭啊 乔安亲自下了厨,做出几道好菜装食盒里,拎着打算去和大哥谈谈心——先唠唠嗑,不想唠也行,那咱也得吃了饭再自闭吧。 但是就在乔安刚出门的时候,方愈从外面回来,沉着脸直直走到书房前。 “我有话和他说,你先回去吧。” 方愈匆匆对她说了一句,直接推开书房门进去,然后把门紧紧关上。 乔安一脸懵逼。 方愈走进书房,书房点着灯,李稷正在案桌前批奏折,面色淡淡,看不出任何异样。 方愈走过去,直接把两封密信放在他桌案前。 “阎家和楚王的契书。” 方愈冷静说:“一个愿意割让出关内道,一个愿意给出江南道十年的贡税,想求娶乔安结两姓之好,你今天同意,明天他们就会带着媒人、三媒六聘风风光光来提亲。” 李稷的手顿住,毛笔上的墨汁递到奏折上,瞬间脏污了一片。 “烧掉。” 一秒的迟疑都没有,李稷重新低下头去,淡淡说:“她不嫁。” “对,我知道,你不会舍得把乔安当成联姻工具,也不信任那些立场敌对的势力。” 方愈早有预料地点了点头,又拿出厚厚一叠的名帖,“嘭”地摔在他面前:“这是我搜集调查后的,天下青年才俊的名帖,都是家世清白、亲族和乐、为人德行才能出众的英才,其中大半都在京城,即便是嫁出去,也方便回家探亲。” 方愈指着这些名帖,语气故作轻松:“我可是尽心尽力,连性情都是按照她欣赏的青年才俊模板找的,这里面必定就有她喜欢的,李稷,你快给你妹妹好好挑一挑,” 李稷没有说话。 -- 第420页 他眼睛盯着那铺了满桌子琳琅满目的名帖,书房里寂静得落针声可闻。 “挑啊。” 方愈笑着说:“给你妹妹选婿,你怎么不挑啊?” “方愈。”李稷突然开口,嗓音沙哑:“你在找死。” “我也许是在找死。”方愈说:“但是你一定是疯了。” 李稷手中毛笔猛地被碾化为湮粉。 作者有话要说:李狗子:“心绞痛!” 阿黎:“没事儿,痛着痛着就…” 乔安(开心):“…就不痛了?” “…就变态了。”阿黎(微笑):“那就不归我管了,那就是女主的事了,你明白的伐?” 乔安:…… 第107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二十二) “方愈!” 掌中价值千金的狼毫毛笔化为湮粉, 李稷放在桌上的手隐忍得攥起,指着门口:“滚出去!” “乔安已经到了婚配之龄,你这个兄长, 却不让她见适龄的青年才俊, 不为她相看可堪匹配的名门公子, 就连她出席的宴席, 你都要特意下令男女分席而坐。” 方愈一声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就是不想让她嫁人了呗?” 李稷猛地站起:“那些风流郎当的富家娇子,怎么配得上我的妹妹?乔安是我的妹妹, 我当然是要为她相看最好的。” “那最好的在哪儿?阎家和楚王的提亲你看断然拒绝,我挑出来的人、一个个都是天下英杰俊才,你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方愈冷笑:“那你想选谁?你觉得谁能配得上你的妹妹,天下人都不行,是不是只有你李稷李大都督行?!” 李稷蓦然心头一跳,仿佛被人戳破了心底最隐秘卑劣的贪念, 他双目瞬间赤红,一把掐住方愈的衣领,怒不可遏:“你放肆?她是我的妹妹!” 方愈怒声:“我才是拿她当妹妹!” 李稷的手猛地一颤。 “我知道她对我没心思,所以我把她当妹妹,所以我陪她出去胡天海地的玩, 我给她选最好的她喜欢的夫婿, 将来看着她风风光光出嫁, 无忧无虑、肆意快活一辈子……” 方愈像是没看见李稷眼中猩红的杀意, 怒喝:“而你呢?你还知道她是你的妹妹, 你做的这些事哪些像一个兄长该干的!你满脑子的龌龊心思, 你根本就是想把她圈成你自己的禁脔。” 李稷心口骤然窒息般的抽痛。 “我没有!”李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住口。” 方愈毫不退让:“怎么,被我说中了,你是心虚了?!” 李稷目眦欲裂:“你闭——” 方愈厉声:“对最信赖爱戴自己的妹妹有如此肮脏的心思, 你何其寡廉鲜耻?你眼中还有没有纲常法纪?你卑劣得猪狗不如!” 方愈的话像是最锋利的刀刃,狠狠捅在他的心脏,李稷只觉得心口骤然一阵撕裂的剧痛,胸口血气翻涌,他喉口一热,竟然生生喷出一口血来:“噗——” 方愈被吓了一下。 他眼看着李稷拽着他衣领的手脱力般垂下,高大修长的身影摇晃了几下,颓然跌坐回椅子上。 他垂着头,脸色苍白,嘴唇轻轻颤抖,唇角尽是刺眼的血丝。 方愈愤怒之余,也不由地生出几分不忍。 他和李稷是多年的故交、挚友,见证着这个背负血海深仇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荣光,他比谁都知道李稷的苦,但是也正因如此,他不能看着李稷走上歧途。 乔安是李稷的妹妹,却也是他的妹妹,方愈不能看着李稷因为一己私欲愈陷愈深,最后既害了他自己,也害了乔安。 “我知道,乔安几次三番帮你、全心全意待你,你仅有这么一个妹妹,把她放在心坎里疼。” 方愈语重心长:“但是妹妹就是妹妹,再亲的兄妹也得有根红线拦着,你怕是一个人久了,在那肮脏圈子里待得太寂寞了,她偏又是那样娇丽明媚的姑娘,你便混淆——” 李稷突然沙哑开口:“我不是。” 方愈一顿,看见李稷抬手,缓缓抹去唇角的血痕,他抬起头,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方愈,我不是混淆,我是真心……” 真心把她当妹妹疼,可也是真心把她当……心爱的女人。 “可笑!” 方愈没想他如此执迷不悟,当即面露怒容,讥讽:“那你以前说的那个有救命之恩的姑娘呢?那个你说非她不娶、疯魔了似的曾经满天下找的姑娘呢?难道你还能有两片真心?我竟不知道你还是个风流性子,还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李稷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方愈解释,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自己也骗过去。 李稷沉默了很久,突然低低说:“方愈,如果,如果……乔安就是我要找的姑娘……” “这怎么可能?!” 方愈想都没想:“在你回临丹老家之前,乔安从未见过你,她怎么可能还救过你?我看你是寻人寻得疯魔了,彻底荤素不忌了。” 是啊,李稷满嘴的苦涩,这怎么可能?谁会相信呢?方愈不会信,娘不会信,乔安不会信,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意信。 他不想承认,不想承认在落月湖上看她泛舟而来那惊鸿一瞥的悸动,不想承认那些日日夜夜折磨他神思不属的笃定和绝望。 -- 第421页 但是即使是在这样的痛楚中,李稷心里却竟然仍不可抑制地生出妄念。 如果……如果她知道,她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姑娘,而不仅仅是他的妹妹,那是不是他就能有资格—— “就算她是你要找的姑娘,可是你别忘了。” 方愈用冷静得几近残酷的语气:“当年老夫人让你娶她为妻,是你亲口断然拒绝的,是你亲口许诺发誓,这辈子只会把她当妹妹的。” 李稷呼吸一窒,猛地弯腰重重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撕心裂肺地咳着,喉咙泛出腥甜的血气,断断续续的血线咳在掌心,把掌心的命线染地血红,喉口灼烧般地痛,却不及他心中撕裂的剧痛分毫。 他怎么敢忘?他怎么忘得了。 当年,是他亲手拒绝了母亲牵来的姻缘,是他亲自把梦寐以求、近在咫尺的姑娘,按在妹妹的位置上。 老天赐给他的红线,被他生生一刀剪断,还理所当然,自以为甩开了一个无谓的麻烦。 午夜梦回,孤影旁落,他睁着眼睛到天明,甚至不敢回想那一夜,夜色漆黑幽深的悔恨连同绝望几乎将他吞并。 他可以眼都不眨斩杀最穷凶极恶的敌人,可是他甚至不敢回想他跪在母亲面前断然拒绝时,何以那般轻狂而漫不经心。 那是他心底最深最不可言说的悔恨和痛楚,像是烙在他心口的一块溃烂的疤痕,稍稍一触,就会流出猩浓腐朽的脓血来。 李稷疲倦地倚着椅子背:“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方愈抿了抿唇,还想说什么,然而看着李稷倦怠虚弱的模样,也不忍再逼迫他。 方愈转身慢慢走到门口,一手握住门柄,背对着李稷,缓缓沉声说:“你我都知道,乔安是个实诚的傻姑娘,她说把你当大哥,就是一心把你当大哥,只当是亲人,全然的信赖,从未有过任何别的旖旎心思,所以我希望你做任何决定前,都想一想,你忍心辜负她的信任?忍心害她彷徨又伤心?忍心让你们这一场好生生的的兄妹情谊化为飞灰吗?” 李稷没有回答,只是握住椅扶柄的手猛地攥紧,指尖生生叩进坚硬的木头里,飘落的碎屑中,隐约染着殷红的血色。 方愈侧脸看他一眼,叹了口气,终是推门而出。 李稷听着关门的声音,攥出青筋的手终是慢慢地松开,手脱力的垂下,猩红刺目的血线顺着他修长的指骨滑落,滴滴答答坠在地上。 李稷看着紧闭的房门,缓缓阖上眼,低垂的眉目黯然,脸色苍白又倦怠。 他到底怎么做,才能成全所有人? 谁能告诉他,他到底,该怎么做啊?! ………… 乔安一直在院子外边等着,也不知道李稷和方愈说什么,她似乎还隐约听见两个人怒声争执的声音。 乔安有点不安,方愈和李稷一贯是好基友,尤其是方愈那嬉皮笑脸的性子,她还从没见两个人吵架。 乔安在院门口打着转地踱步,终于,她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一扭头,看见方愈神色复杂地推门出来。 “方大哥。” 乔安赶紧跑过去:“你和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 方愈看见乔安,有些阴沉的脸色渐渐柔和下来,故作轻快说:“你大哥政务上有点麻烦,急得他起心火了。” 乔安担心:“那大哥怎么样了?事情很麻烦吗?有我能帮忙的吗?”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都能处理好。” 方愈看见她手里拎着的食盒,拿到自己手上,说:“他这两天肝火太旺,不能吃大鱼大肉,我给他开些药膳吃,你这个就归我了,你先回去吧。” 李稷不能吃那方愈给解决了也好,乔安无所谓,但是想了想,她没有回去,而是说:“我也一起去熬药吧,还能给你帮把手呢。” 只要能把乔安支走,让她最近别在李稷面前晃,给李稷自己冷静下来的时间,其他怎么都行,方愈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两人一块去了药房,方愈配药,乔安磨药粉,两个人娴熟地分工配合,没一会儿就把药熬上了。 乔安把饭菜加热,方愈和李稷吵了半天,是又累又饿,抄过一个小板凳坐下,拿着碗就开始吃。 乔安看他吃得香,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丝帕包,一层层剥开丝帕,露出里面莹润的羊脂玉佩。 方愈正埋头苦吃,脑子里还在发愁生怕李稷执迷不悟,面前就被递过来一块玉佩。 方愈:“……”“咳咳咳!” 方愈手指着那块玉佩,咳得厉害。 他现在就见不得玉佩,就是那一块玉佩给李稷整得疯魔了,他现在看这玩意儿就觉得邪性。 方愈不死心地问:“你自己买的?还是你大哥送你的?找我显摆来了?” “怎么可能。” 乔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把玉佩放在他手上:“你知道我父母不详吧,这块玉佩就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我来京城,就是想调查他们的消息,方大哥,我想请你帮帮我。” 事关重大,她虽然基本相信那个俊秀青年皇帝的话,但是她还是想真正确认一下,而且,皇帝提起的往事太过简要,乔安还想知道得更多。 她自己可以查,但是她的效率显然没有李稷方愈他们这些专业人士高,皇帝毕竟与李稷立场敌对,她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解决,所以她想先拜托方愈来查,方愈会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她。 -- 第422页 乔安认真对方愈说:“方大哥,我知道,这个世上你是寥寥不会骗我的人,我只想知道真相,事关皇室秘闻,这一次我不好麻烦大哥,我只能拜托你了。” 方愈握着那块儿玉佩,看着她明亮信赖的眼睛,心里说不清滋味。 他性情孤傲乖张,谁也不放在眼里,这么多年独来独往惯了,可偏偏就遇上这么个姑娘,样样和他的口味,这么一起打着闹着胡作非为着,直把她放进心里了。 在栾城的官邸里,在刚救醒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的时候,方愈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会有这么一天,真把她当亲妹子疼。 李稷那个造孽的混蛋玩意儿啊! 方愈叹了口气,握住那块玉佩,站起来,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发。 方愈说:“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你方大哥,一定给你查得妥妥当当的。” 乔安被揉得一脑袋乱毛也不生气,就咧着嘴,亮晶晶地看着他笑。 “傻样儿。”方愈也忍不住笑起来,却又举起玉佩,郑重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你现在不要把这个玉佩的事告诉给你大哥。” 方愈本心不相信乔安这块玉佩就是李稷寻的那块儿,但是他认为李稷的状态已经不太对了,这时候给李稷发现玉佩,说不得就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反而给了李稷孤注一掷的理由;与其如此,干脆先把玉佩的事掩下去,等李稷将来脑子清醒些了再让他知道。 乔安不知道方愈在想什么,但是她想保护皇帝,没查清楚之前,这个玉佩最好不要被李稷知道,她当即点点头:“好。” 方愈又揉了揉她的头,突发奇想:“妹子,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乔安脑中闪过的第一个人影就是清风霁月般的皇帝。 不吹不黑,殷云舟真的是照着她心中完美男朋友模板长的,而且还贼有缘分,竟然和原身有儿女婚约,还是原身嫡亲嫡亲的表哥,如果嫁给他,他一定会对她可好了……唉,但是那偏偏就是亲表哥。 表兄妹,在古代意义亲昵、成婚那叫一桩美谈,但是乔安是穿过来的啊,这……这叫乱伦啊!这她有点接受不了啊! 乔安心想,就算是她迷恋美色,一咬牙勉强能接受,她也得为未来小朋友着想啊,伟大的生物学告诉我们,近亲结婚生小孩容易出问题,她自己过得乱七八糟也就算了,万一要生小孩儿的话,不能对未来小崽子不负责啊。 乔安有点失落,毕竟她真的好稀罕皇帝那一款温润如玉的。 乔安丧气地摇了摇头:“还没有。” 方愈恨铁不成钢:“你个不争气的,长这么好看现在都没找到合适的,白瞎了你那张好脸蛋。” 乔安:“……” 乔安刚想噘嘴反驳,方愈又纠结改口:“算了算了,晚嫁两年也好,养得白胖胖的白菜被别人家的猪拱了,还怪舍不得的。” 乔安:“……”谁是白菜?谁白白胖胖? 方愈又叹气:“唉,但是李……” “喂,你差不多行了。” 乔安忍不住:“你到底是盼着我嫁还是想留我啊?” 方愈讪讪。 他也说不上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他真舍不得乔安嫁出去,但是她一日没定婚事,就不能让李稷彻底死心,万一事发被她知道了,她不定得彷徨伤心呢。 这夭寿啊,现在只好盼着李稷赶快想清楚,可别搞事儿害人害己了。 方愈又叹气,唉声叹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顺手把吃空了的食盒饭碗放到她手里,然后愁眉苦脸端着熬好的药碗施施然走了。 乔安看着他愁苦的背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 “方愈你丫个天杀的滚回来自己刷碗啊喂!!” ………… 阎城万万没想到,自己殷切期待着大舅哥能把妹妹嫁给他,结果大舅哥收了契书,二话不说就要把他们轰走。 大黑天的,阎城骑在马上,领着队伍垂头丧气往城门走,遥遥路过恢弘气派的大都督府,阎城瞬间泪眼汪汪。 媳妇——他的小仙女媳妇—— 辅国公看得来气,一巴掌糊在他后脑勺:“个大老爷们,为了一个女人,像什么样子!” “爹。”阎城抽着鼻子,整个人都快自闭了:“为啥大都督不愿意把郡主嫁给我,我真的喜欢她,我真的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辅国公不由回忆起前夜,李稷趁夜而来时的景象。 李稷披着狐裘大氅,带着气势肃杀的亲卫萧凌凌地站在院子里,回身看来时,清瘦玉立的身形,苍白淡漠的眉目像是披上一层凉薄的月华。 “明日夜时你们离开,我给你们两日,离开京城三十里外,否则,杀无赦。” 他惊疑不定地质问,李稷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冷冷的“辅国公,管好你的儿子”,就转身挟裹着一身骇人戾气离开。 辅国公那时就知道,这元昭郡主,他们阎家是碰不得了。 “知足吧。” 辅国公没好气说:“你和你老子还能全须全尾地走,我看楚王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李稷的态度冷,手腕却已经是刻意放松了,辅国公知道,李稷是愿意给他和谈的机会,之后种种还需思量,但只这一点已经是他来时最大的收获。 -- 第423页 比起合盟这等家国大事,辅国公以为阎城求娶只是少年心性、贪好美色一时动情罢了。 但是当他们走到城门前,看着自家儿子突然回头,沉默着久久凝望着一个方向的时候,辅国公才突然惊觉,他这个儿子竟然是认真的。 “唉……” 辅国公心里并不好受,拍了拍阎城的肩膀,只能安慰着:“城儿,走了,元昭郡主还未许人,未来总还有机会的。” 阎城眨了眨眼,看着父亲担忧又无奈的神色,“嗯”了一声,调转马头跟着往外走。 阎城知道,父亲是在骗他,李稷是不会把元昭郡主嫁给他的。 但是他也知道,作为阎家军的少将军,成为西北那片广袤土地的镇边之将,也是他的责任和使命。 辅国公有点忧愁。 唉,自家二愣子似的儿子就这么受了情伤了,这会不会造成心理阴影—— “爹!”辅国公听见阎城突然咬牙恶狠狠说:“我将来厉害了,一定要回来打倒我大舅哥,把郡主抢回咱家当媳妇!” 辅国公:“……” 还大舅哥呢?人家认了吗?咋这么执着呢? 辅国公一言难尽:“好,有志气,你加油。” 算了算了,这不争气的玩意儿,听天由命吧。 辅国公父子不知道,在他们离开的后半夜,另一队人被戎兵执剑的禁卫军喊杀驱逐着离开了京城。 “李姓小儿!放肆!放肆!” “本王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李稷——本王必要斩下他的头颅!” 殷云晏沉着脸听着前面马车中楚王不甘咆哮的声音,唤来一队亲卫,下令:“你们明日天亮就转回京城,务必探清京城情况,京城若有动荡,立刻飞鸽传书回禀。” “是!” 殷云晏回首,看着渐渐远去的京城,心情极为阴郁。 他的难堪不仅是因为李稷突然翻脸将他们轰出京城,更是因为……他竟然被她拒绝了。 以江南十年贡税,倾国倾城相许,她都不愿意(乔安:喂,根本不知道这茬儿好嘛。) 契书被当成烧炉子的废纸,他和南地的尊严都被狠狠踩在脚下,回想着他那时尚且忐忑又隐隐期待的复杂思绪,只让他恨得想把那时愚蠢的自己掐死,才不至狼狈如此! “呵,敬酒不吃吃罚酒……” 殷云晏咬紧牙关,怒极反而冷冷一笑,调转马头大步离开:“那就战场上见吧!” 李稷,乔安……他会让他们知道,轻辱他,是他们做过最大的错事! ………… 乔安也不知道怎么的,京城突然就乱了起来。 李稷闭关(自闭)三天之后,就直接出了家门,也不知道和阎家与楚王说了什么,辅国公和楚王带着家眷和军队连夜离开京城,而之后京城就封城戒严了。 乔安听说,辅国公带着自家儿子和军队倒是周全离开了,但是楚王一脉就有点惨,似乎被李稷折腾弄死了不少亲卫才走掉。 乔安想到那个楚王世子走的时候被气死的样子就暗爽,倒是想到阎城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就有点惆怅。 毕竟是两辈子第一个向她表白的人呢,虽然大家道不同,还是希望他好运吧。 封城之后,每天大街小巷开始有大量戎装军队巡视,动辄就会从哪里抓捕出细作和探子,时不时的那个街头巷角就会出现一片打杀声和血肉割裂声,然后哪里就会被肃杀的士卒无声无息拉出几具尸体。 除此之外,朝堂上也开始风起云涌,一连几位高官被以各种罪名摘了官帽,各种陈年冤假错案开始往外扒,连带着一连串的中下级官员都被揪了出来,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闹得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按理说现在是三家掰腕子的时候,正是应该稳定大后方,李稷为什么还在朝堂上搞这么大的动静? 府邸里里外外都镇守着士兵,连乔安都不允许外出,李稷和方愈又一直没回来,乔安没办法,试着去问老太太,老太太就哭了。 乔安从来没见过老太太哭得这么厉害,极致的伤心,又是极致的痛快。 “让他去做吧,让他去吧。” 罗老太只说:“这是他该做的,他该出这一口气,他应该的!” 乔安被老太太哭怕了,她真怕老太太哭坏了身子,顿时什么也不敢问了,只变着花样努力把罗老太哄好,打算过些日子问李稷方愈去。 大半个月后,方愈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 乔安看见方愈就眼前一亮,早揣了满肚子的疑问想问,当即颠颠跑过去嘴特甜:“方大哥——” “等一下!” 方愈顺手抄起桌边的半满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对她说:“事情太多了,我脑子一团乱麻,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乔安闭嘴,眼巴巴看着他。 “第一件事。”方愈深吸一口气,竖起一根手指:“我查到了,你的生母是已故的长乐大长公主,你的父亲是先朝被以叛国罪抄家斩首的正一品骠骑大将军,所以,你是正统的殷家皇室血脉。” 乔安抿住唇。 果然,是真的。 “第二件事,你的亲表哥,那个被你母亲定下和你有娃娃亲的、当今皇帝殷云舟。” 方愈吞了吞喉咙,有点艰难说:“……他可能要死了。” -- 第424页 乔安瞳孔骤然一缩。 作者有话要说:李狗子(辗转反侧痛不欲生):我想娶我安妹。 乔安(直愣愣):我想救我表哥。 李狗子:…… 李狗子(黑化值+1+10+100……) 第108章 白切黑皇帝的打脸日常(二十三) “什么?!” 乔安震惊了:“我上次见他还好好的!” 方愈立刻警惕地瞪她:“你还私下见过他?什么时候?你们说什么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折腾, 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 “这不是重点啊!” 乔安不耐摆摆手,着急说:“他是生病了吗?开药了吗?我能去给他看看吗?” 方愈叹了口气:“他没有生病……你先听我说完。” “你有这样的身世,也就注定掺和在里面了, 事到如今,我就把这个事原原本本跟你讲一遍, 然后你再自己做出选择。” 方愈沉吟了一下:“你应该知道最近京城的动荡。” 乔安压下焦虑, 点点头。 方愈:“李稷在京城掀起这么大的波涛,但其实那些如今被问罪抄家的不过是小人物,李稷真正要针对的, 是曹光一党。” 曹光。 乔安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或者说全天下人都不会陌生, 在当今皇帝的父亲为帝、即肃宗时期,权宦曹光一度权倾朝野,直到后来韩王楚王两位诸侯倚仗兵权逐渐势大,渐渐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又加之几年的战乱灾动正式开启了乱世。 如今李稷横空出世、与阎家、楚王三家分天下, 朝廷空有一个正统的名头, 却早已成为了诸侯们的傀儡,连带着曾经权倾一时的曹光一党也日暮西山,直到李稷攻下了京城,成为了挟天子的大都督加封一品镇国公, 曹光更是彻底失势,连之前的皇帝寿宴都没有出席,说是缠绵病榻在家休养, 实则就是在家战战兢兢避祸。 乔安就知道,曹光已经三番两次来府上递拜帖,试图见李稷一面投诚, 但是李稷都没有见他,乔安还记得当时李稷正在晚饭,听说曹光等在门口时漫不经心的凉薄表情,她那时就觉得这个曹光迟早得倒霉,但是没有想到,李稷这么恨他。 “你估计也早发现老夫人和李稷出身不凡,没错。” 方愈深吸了口气:“李稷的父亲,是肃宗时期的尚书令李致李大人,李家乃清河名门望族,钟鸣鼎食满门清贵,而李大人与你的父亲、当时的骠骑大将军薛山薛将军是至交,薛将军战功赫赫、为人正直忠义,为天下盛赞,大破匈奴后,肃宗为表彰他的功绩,将幼妹长乐大长公主下嫁其为妻,薛将军与长公主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又与李大人一文一武统管政务,使朝野上下政治清明,一时颇有中兴盛世……婚后两年,长公主有孕。” 乔安心头一跳。 “肃宗昏庸,看治下一片盛世,很是自得,便愈加疏于政务,沉迷酒色,贪恋奢靡享受,而曹光也因谄媚得宠于肃宗,日渐跋扈势大,视李大人、薛将军为眼中钉肉中刺,明面上谄媚交好,实则暗中编造薛将军意欲与李大人联合、拥护当时一位得势皇子起兵谋反的罪证。” 方愈声音沉重:“肃宗昏庸,听信谗言勃然大怒,不等三司会审就问罪薛府李府,当场罢了薛将军的兵权并将之囚禁,本来长乐大长公主还可以进宫向肃宗求情,奈何当时正值长乐大长公主生产,听闻消息心神悸动,当即血崩而亡,于是唯一一个能为薛将军说话的人就这么没了,薛家李家被满门抄斩。 是老夫人的陪房毅然带着自己的儿子,替代了老夫人和那时还年幼的李稷走上了刑场,而老夫人带着李稷被李家的故交设法救出,从此隐姓埋名,几经辗转后落户临丹县城,因为李稷身份不详,不能科举,就以军户的身份入伍……然后你逃荒到临丹县,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乔安没有说话。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了。” 方愈说:“你就是长乐大长公主那个遗腹子,大长公主寒毒爆发当场病逝,而你却活了下来,被当时大长公主的心腹侍女冒死偷送出去;那时曹光一党势大,天罗地网地搜查你下落,那个侍女带你到了南方,不得不带你隐藏在青楼楚馆中,还没等你三四岁时记事,她就病逝了,关于你的身世,你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乔安揉了揉脸,努力吸收着这些染满了血泪的旧时秘闻,半响才哑声说:“所以,是曹光害了我和大哥的父母,曹光是我们共同的仇人,大哥是在报仇,他要掀开旧案,剿灭曹光一党?” “不仅是曹光。” 方愈摇了摇头:“妹妹,李家薛家的冤案,不仅是曹光,还因为肃宗的贪婪和昏庸,李稷,他恨整个殷家皇室。”乔安一震。 “京城如今已经尽在我们掌握,杀掉曹光一党后,李稷本欲胁迫皇帝殷云舟写下禅让诏书,但是殷云舟坚决不写,李稷就改变了主意,打算名正言顺造反登基。” 方愈说:“李稷想彻底覆灭殷家,而殷云舟作为殷家最正统的后裔,作为被李稷立出来彻底与殷家决裂的旗帜,他必死无疑。” 乔安其实不怎么在意殷家,她是穿越过来的,又一直在民间长大,她对殷家没有感情,而对于古代人来说至关重要的宗族家族关系,对于她来说根本无所谓。 -- 第425页 但是乔安莫名不想让殷云舟死。 那是原身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牵绊,她也不想看着那个清风霁月、温柔善良的青年死去。 乔安沉默了。 方愈看着她,无声叹了口气,把玉佩拿出来,放在她手上:“你想怎么办?” 乔安一点点握住手,玉佩莹润冰凉的刻痕印在她掌心。 乔安下定了决心:“方大哥,我想进宫。” …… 宫城已经被封禁,象征着皇家威严的宣政殿大门紧闭,恢弘巍峨的宫殿前,漆白的汉白玉甬道卷着枯叶,冬日日渐的肃杀寒意,合着天边宫阙飞檐上寒鸦的粗嘎叫声,凄凉得让人心头发寒。 “方大人。” 镇守门前的太监侍卫们恭敬行礼,方愈走到石阶前,看着高耸的宫门,神色有点复杂,扭头对乔安说:“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乔安点了点头,侍卫们推开大门,乔安缓步走进去。 诺大的宫殿空荡荡的,一个太监和宫女都没有,踩在光洁地砖上的脚步声在宫室中空洞地放大,更衬出像是能把人吞噬的死寂,乔安走着走着,竟然恍惚觉得,自己走的不是象征这个王朝权力中心的帝王皇宫,而是走在一片冰冷的墓地里。 她跨过暖阁的门槛,掀开珠帘,看见临窗的殷云舟。 他穿着简简单单的青衣,腰环玉佩,白皙修长的手执着半卷书册,目光专注,清隽温雅的眉目一片静谧安详。 乔安掀开帷帽,看着他。 他根本不像个皇帝。 他本就不适合当皇帝,但是各式各样的人为了各式各样的利益,把他硬架成了皇帝。 殷云舟,他就像一株亭亭高洁的青莲,应该在宁静安逸的湖水中自在地生长,却被生生移植到这黄金朱玉堆砌的宫阙沼泽里,那些璀璨而污浊的权力和欲望一点点夺去他的生机,一点点让他枯死在这片沼泽里。 听见脚步声,殷云舟抬起头,看见乔安的时候,面露愕然:“……乔姑娘?” 惊讶之后,他的眉眼渐渐染上一点欢喜,弯了弯眼睛:“你怎么来了?是来听笛子的吗?” 乔安没有吭声,她慢慢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手心静静躺着一块玉佩。 殷云舟脸上的浅笑僵硬。 他像是呆住了一样,怔怔地看着那块儿玉佩,好半响,他突然仓惶着急地去摸自己腰侧的玉佩,系带被系住,他急切地一把拽下来,颤抖着拿起来,和她手上的玉佩并在一起。 比翼之鸟,一目一翼,不比不飞。 两块玉佩完整地拼在一起,上面的比翼鸟恍若一体,引吭高歌,正是珠联璧合。 殷云舟的手开始颤,愣愣看着她,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眼眶却渐渐泛红。 乔安想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却开始发酸。 乔安吸了吸鼻子,大声说:“表哥!” 殷云舟浑身大震。 下一秒,乔安就感觉自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蛮蛮。” 他的声音在发颤,不敢置信地哽咽:“蛮蛮,我的妹妹,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是,我活着。” 乔安回抱他,哽咽着用力点头:“是母亲身边的姑姑救了我,把我带到南方,后来南方不安稳,我机缘巧合去了河北道,我总在暗中想来京城找父母的下落,却一直没有线索,直到看见了你的玉佩,我才惊觉自己的身世。” 殷云舟听得痛彻心扉。 她寥寥几语,说得轻描淡写,他却不敢想她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能在那样小的年纪,从那遥远的南方千里迢迢一路到东北荒僻的河北道。 他的妹妹,他的蛮蛮,可是姑姑唯一的女儿,本该是殷家金枝玉叶的郡主啊! “你受苦了。” 殷云舟像是抱着珍爱的至宝一样紧紧抱着她,胸中尽是心痛和愧疚,一时竟是潸然泪下:“你受苦了,表哥无能,都是表哥无能,表哥什么都不知道,表哥没有保护好你,害得你小小年纪受这么多苦楚……” “没有啦,都过去了。” 乔安吸了吸鼻子,努力欢快地笑起来:“我过得挺好的,真的,我超厉害,没咋吃苦顺风顺水就过来了,你看我现在更是滋润得不得了。” 殷云舟听了,心里却更是愧疚难当。 他的小表妹,他却没能好好庇佑,反而是被李稷悉心照料,才有他们如今兄妹相见的一面。 不过这样高兴的时候,殷云舟不想表现得过于悲戚,惹她又伤心,于是强压下心中的难过,笑起来:“好,那就好。” 殷云舟放开乔安的后背,按住她的肩膀,定定看着她。 乔安眨了眨眼睛,长长睫毛上的泪珠掉下来,有一点狼狈,却更显得柔软又可爱。 殷云舟专注看着她,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怪不得我一见你便觉面善,你眉目很像姑母,尤其是眼睛,简直与姑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也觉得表哥面善。” 乔安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当时没想这么多,我只是觉得表哥你好看。” 殷云舟耳尖微微泛红,没听过这样天真直白的赞美,有点无奈地浅笑摇头,轻轻嗔她:“就会开玩笑。” 这点嗔怪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乔安只笑嘻嘻看着他,那双水亮亮的眼睛,让他心中所有突来的酸涩复杂纷纷褪去,只剩下无可言喻的欢喜。 -- 第426页 殷云舟突然拉着她:“你来,表哥有东西给你。” 乔安一头雾水跟着他走进内室,看着他从书橱最上面隐秘的地方取下来一个小箱子,放在她面前,扭开铜锁,轻轻打开。 什么东西,需要被这样隐秘保存着? 乔安探头去看,却没有看见什么璀璨的稀世珍宝,也没看见什么藏匿的皇家秘闻。 珍贵鸡翅木制成的箱子里,只有一堆零零碎碎的玩具——就是民间街头巷尾小孩子们玩的那种。 乔安怔住。 殷云舟拿起一个木质的小鸡啄米玩具。 一个木质圆盘,上面雕刻着三只小鸡,上面用线串着木棍,拎起木棍,小鸡们的头就低下去啄圆盘上画着的米粒。 玩具雕刻并不太精致,像是一个初学者雕的,但是能看出雕得很用心,所有可能的棱角都被磨圆,裹着柔软的布块儿,最柔弱的婴儿也不会被伤到。 殷云舟提起木棍,被涂上漂亮花纹的小鸡低头啄米,发出清脆一声轻响。 乔安还不明白这是什么就太傻了。 她接过来,亮晶晶地看着他:“是表哥给我雕的?” “本是想等你出生时陪着你玩的。” 殷云舟看着她拿起一个明显是小孩子的玩具,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你现在大了,太幼稚了,还是给我吧。” “不。” 乔安赶紧把玩具塞进怀里:“不幼稚,我还是个宝宝呢。” 殷云舟莞尔。 他又从箱子里拿去其他的玩具,有竹蜻蜓,漂亮的琉璃珠子,布老虎,泥塑的小狗…… 乔安兴致勃勃在小宝箱里翻的时候,殷云舟拿出一个小小的玉如意环。 “民间富庶人家的小孩子出生后,母亲都会准备如意环,祈福孩子一生如意,姨母那时听说,也赶紧为你准备了一个。” 殷云舟轻轻捋顺如意环的链子,温柔地看着她:“这是姑母为你准备的如意环,意外留在了我这里,迟了这许多年,姑母不在了,我来给你戴上,好不好?” 他说着靠过去,要为她戴上,乔安却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他:“表哥,你能为我戴上它,那你能让我真的如意吗?” 殷云舟怔了一下。 乔安一字一句:“表哥,如果你不能活下来,我和母亲,都没办法如意的。” 殷云舟抿了抿唇:“你……都知道了?” “对,我都知道了。” 乔安认真说:“表哥,我知道,你自觉愧疚先祖,愧疚于没有受好殷家的江山,所以宁愿以殷家末代皇帝的身份死去,可是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从你的祖父、父亲到兄长,他们一辈辈把这个王朝弄得千疮百孔,把一个破烂的山河交给你,走到如今,你已经尽了全力,你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为什么还一定要去死呢?” “……无论如何,殷家的江山是在我手上覆灭,我还有什么颜面残喘苟活?” 殷云舟苦笑:“蛮蛮,我没有本事,我只有这一条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我的命,稍微洗刷一点殷氏的耻辱。” “谁说你只有一条命?” 乔安大声说:“你还有我啊!你还有我这个妹妹啊!”殷云舟神色巨震。 看着那块儿如意环,乔安心中像是被什么拧着,又忍不住掉下眼泪:“母亲说过吧,说过让你照顾我,可是我们兄妹好不容易相见,你就要去赴死,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从此以后,母亲曾经活在世上的最后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殷云舟心痛:“蛮蛮……” “不仅是我,还有殷家宗室那么多人。” 乔安哽咽:“你是殷家的皇帝,你和李稷死斗到底,一死百了,李稷会以最铁血的手腕上位,所有殷家人都会被屠戮干净,那会是比满门抄斩还绝望的惨剧,你就忍心吗?殷家的天下倾覆,那已经是大势所趋,你不仅要自己螳臂挡车,还要让那么多血缘的亲族一起陪葬吗?那就算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殷云舟哑口无言。 “李稷是我亲哥哥一样的兄长,你是我的亲表哥,我不想看着你们打,可是我阻止不了,那我就只知道,他比你更适合当这个皇帝,他比你更可以让全天下人过上好日子,所以我选择支持他,所以我要努力来劝你,劝你活下来。” 乔安一声声抽噎:“表哥,你、我、全天下好多好多人,我们都有各式各样的苦,都苦过好多好多年了,所以后半辈子,我们都过得好一点,行不行?你也放过自己,就当为了我,为了让我如意,把那些虚名扔掉一次,好不好?” 殷云舟嘴唇渐渐颤抖。 他看着她明亮紧张的眼睛,看着她殷殷期待的目光。 他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姑母让他疼爱她、守护她一辈子,可是在她还那么小的时候,他就把她弄丢了,她是他唯一的执念,如今的失而复得,不会再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他不想再让她有任何伤心和痛苦。 他想让她如意。 殷云舟看着她,好半响,他闭上眼,重重点一下头。 乔安破涕为笑。 “我可以写下……禅位诏书。” 殷云舟抬起手,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痕,低低说:“蛮蛮,是我的父皇对不起李稷他满门,他如今夺了我的江山,算作一报还一报;可是他又照顾过你,我领他的恩情,我会让他登基,让他如你所愿,做个好皇帝,把我没担好的那份责任,重新担起来。” -- 第427页 乔安眼睛酸涩得难受:“表哥——” “好了好了,都说完了,就不哭了。” 殷云舟看着她又要落泪,笑起来,又拿起那块儿如意环:“表哥给你戴上。” 乔安点点头,乖乖凑过去,殷云舟轻巧地把链绳系在她脖颈上,那个漂亮的玉环就垂在她胸前,泛着温润的光泽。 殷云舟眼神温柔:“真好看。” “好看。” 乔安开心地戳了两下,又轻柔地把它放进领口里,爱惜地拍了拍,才站起来:“表哥,我是悄悄进宫,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 殷云舟看着她的目光留恋不舍,像是最后一次能看见她一样珍惜,但还是温柔地点点头:“宫里不好久留,回去吧。” 乔安抱着那个小箱子,往外走几步,突然顿住。 “表哥。” 乔安扭头:“你为什么唤我蛮蛮啊。” “这是姑母在时,我为你想的乳名,姑母也觉得好,这么多年我习惯就带出来了。” 殷云舟猝不及防被问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脸颊泛起红霞,莫名有些忐忑地看着她:“……表妹,你不喜欢吗?” 乔安眨了眨眼。 如果她没记错,比翼鸟的另一个称呼,就是蛮蛮。 玉佩和如意环是母亲所赠,不能拒绝,小箱子是一个兄长盼了多年能送给妹妹的礼物,不可以不收,但是这个乳名…… 看着殷云舟紧张又期待的眼神,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忍心在这个时候拒绝。 但是她也不能欺骗他,不能给他留下不切实际的期望。 “很可爱。” 乔安笑着说:“表哥就像亲兄长一样,最疼我了。” 殷云舟一怔,神色有些微的黯然,但很快又浅浅笑起来:“好。” 真的……太温柔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乔安鼻子酸涩难忍,猛的扭头快步往外走。 她想,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他活下去! 乔安大步走出宫殿,宫殿外,侍从们和她进去时一样,跪了满地。 唯有方愈不在。 乔安心里莫名一咯噔。 方愈说会等她……方愈从来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乔安看向那些侍从,他们执着长戟跪在地上,没有人出一声,每一个人都深深低着头,姿态敬畏而恐惧。 乔安抿了抿唇,缓缓走下石阶,穿过内围的宫腔,在狭长的甬道尽头,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着玄色狐裘大氅,负手而立,漠然望着远方的宫阙,只留给她一个冰冷俊美的侧脸,高不可攀,又威严深重。 乔安脚步顿了一顿,那一刻,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她加快步子,走过去:“大哥。” 李稷慢慢转过头,那双幽黑的、因为浸染着疲惫血丝而显得格外冷酷的眼睛盯着她。 他沉声说:“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大哥。” 乔安没说话。 李稷看着她怀里的小箱子,眼神愈发骇人:“这是什么?给我!” 乔安没有把小箱子给他。 她换了一只手抱箱子,然后取出袖袋里的玉佩,递给他。 李稷凌厉的眼神,在看见那块熟悉的玉佩的时候,骤然凝固。 他伸出的手僵在那里,慢慢的,不可自抑的,开始颤抖。 “大哥。” 乔安没看出他的异样,怀揣着一腔孤勇,深吸一口气:“我是长乐大长公主的女儿,是皇帝的亲表妹,是殷家皇室后裔。” 李稷没有出声。 他死一样的安静。 “我已经说服表哥,他愿意写下禅位诏书,他答应,会配合你,让你以最小的代价顺利登上皇位,所以……” 乔安鼓足勇气抬起头:“所以大哥你就放过——” 她的声音卡住。 一只冰凉的手,轻颤着抚住她的脸。 “为什么要把它给我看?” 他嘶哑痛苦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从血肉中生生撕裂出来:“……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拿出来让我看见?!” 李狗子:…… 第109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二十四) 脸颊被触摸, 能清晰感觉到男人手心灼热的温度。 乔安当场懵了。 李稷以前抱过她,殷云舟刚刚还给她擦过眼泪,但是她都没什么感觉, 她能感觉到那是他们激烈情绪下、下意识表达疼爱的反应。 那是兄长对妹妹的疼爱。 但是摸脸……是不是有点奇、奇怪了? 她怔怔抬着头,对上他幽深的眼睛, 他眼睛里像是有黑色的漩涡在搅动, 涌动着什么惊涛骇浪般激荡又骇人的东西。 “就把它好好藏着不好吗?就藏一辈子,就骗我一辈子,不好吗?” 李稷轻轻抚着她的脸, 滚烫的指腹擦过她耳颊柔软的皮肤, 他表情似喜似悲, 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哑:“为什么非要拿出来?为什么非要让我看见?为什么连最后一点尊严和奢望都不愿意给我?” 乔安听得有点莫名其妙。 她是殷家郡主的身份,对李稷刺激这么大的吗? 乔安试着代入一下李稷,他疼爱的义妹,结果找到了亲表哥, 还背着他和亲表哥悄悄见面, 向着亲表哥……嗯。 乔安想着想着, 有点愧疚了。 -- 第428页 怕不是在李稷眼里,她变成一个渣妹了。 “对不起大哥……”乔安愧疚又有点委屈地小声嘟囔:“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就是这么个身世啊,也不能选择自己的爹妈……” 李稷看着她努力辩解的小表情, 笑了。 他突然捧住她的脸,在她因为震惊而皱缩的瞳孔中,凝视着她柔美无暇的面庞。 他轻轻地叹息:“多美丽的一张脸……” 可是这样美丽的姑娘, 却就这么一刀一刀割开他的心脏,剥开他血淋淋的血肉,在他淋漓喷溅的鲜血中, 茫然又天真无邪的笑。 她何以如此残忍? 她干脆杀了他吧! 李稷慢慢低下头,乔安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只手却强硬地扼住她的后颈。 乔安惊悚:“……大、大哥你干、干啥?” 乔安看着那张清隽俊美的脸放大,就在她忍无可忍要挣脱后退的时候,她听见李稷沙哑撕裂的声音:“乔安,你没有心!” 乔安:“…?” 这是什么狗血台词? 虽然她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妹妹,那也至于这么说她吗?她只是犯了世界上每一个妹妹都会犯的错而已(狗头) 李稷看着她呆呆的模样,只觉心头一股邪火前所未有地燃烧起来。 都已经这样了。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 干脆……干脆把所有顾忌都扔开吧。 “不是大哥你听我解释。” 乔安用力辩驳:“我也是向着你的啊,你看我还劝我表哥给你写诏书呢,这是一个双赢的结果,所以你不要这么生气,怪吓人……” 她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像漂亮的小黄鹂站在枝头,翘着尾巴得意洋洋地歌唱。 李稷听不见她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他的目光慢慢下沉,定格在她小小的樱桃般的红唇上。 那唇瓣那么软,那么红,小小一点,不丹而艳,比盛春的红玫瑰更娇艳动人。 李稷眼中只有那一抹丹红,丰润的,艳丽的,铺天盖地覆满他所有的视线。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眼神一寸寸暗沉。 乔安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突然在李稷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恍惚看见了火花。 灼灼的,诡谲的,像是裹挟着荼蘼又癫狂的欲望。 乔安呆住了。 李稷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得到她。 他要她变成……他的女人。 这种疯狂却诱人的念头盖过了脑子里所有的理智,那一刻,李稷仿佛被某种狂乱的意志支配,他低下头,正要彻底擒住那一抹红唇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方愈暴怒的嘶吼:“李稷!” 仿佛一道惊雷劈进混沌的头脑,李稷浑身一震,晃然着清醒,就对上一双溢满了震惊的眼睛。 乔安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他。 那种眼神,不敢置信,惊疑不定,彷徨,犹豫,又甚至是带着关切。 李稷从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的眼睛在说:大哥,你疯了吗? 是啊。 他疯了吗?! 李稷突然从心底迸出一种恐惧。 他到底干了什么?他怎么能这么做? 她会不会胡思乱想,她会不会猜到他的肮脏心思? 他疯狂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想,他想向她解释,想苍白地辩驳她误会了。 但是他不敢,他甚至不敢看她。 他害怕从她眼睛里看见厌恶,看见恶心,看见避之不及……那会毁掉他身体里最后一根绷得摇摇欲坠的弦。 他不敢想,他会做出什么。 李稷像是碰到滚烫的沸水一样仓惶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怔怔地、甚至堪称是慌乱地看着她几秒,在她张嘴要说话之前,猛地转身快步离开。 乔安:“……” 乔安呆呆看着李稷狼狈离开的背影。 方愈脸色难看地快步走来,路过李稷的时候刚想怒叱,就看见他苍白又癫乱的神色。 方愈所有的话都被生生卡在嗓子里。 完了。 方愈想,都他妈这样了,他什么也不敢说了。 方愈眼看着李稷自顾自越过自己,转瞬转过了宫墙没了踪影,只觉得肚子的淤青又开始隐隐作痛。 方愈捂着肚子,呲牙咧嘴走到乔安旁边。 “愈愈。” 乔安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看见方愈这样,顿时着急了:“你肚子怎么了?” “被你大哥打了。” 方愈臭着脸:“他怪我带你进宫见亲表哥,把我揍了一顿。” 说起李稷那混账家伙儿方愈就生气,个混蛋!揍他都揍的是衣服遮着看不见的地方,都是那种不伤筋动骨但是疼得窒息的位置,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向乔安邀功。 就说李稷这混蛋得多阴损吧,连揍他都防着他向乔安告状——真他妈是个搞政治的鬼才! 乔安一听就愧疚了:“对不起,愈愈,都是我拖累了你。” “叫谁愈愈呢,叫我方大哥,别给我恶意卖萌。” 方愈翻了个白眼:“没事儿,不严重,你出来了正好,走吧我送你回去。” 乔安乖乖应声,跟着他走几步,状似不经意问:“愈愈,刚才我大哥走的时候好生气,你看见了没?” 方愈心头一跳。 -- 第429页 他知道,乔安这个傻丫头,有的时候特别好骗,有的时候又一点不好糊弄。 李稷刚才的举动太惊人了,她也许起疑了。 虽然方愈恨李稷执迷不悟,对自己妹妹起了龌龊心思,搞出这么多事儿,但是李稷毕竟是他兄弟,方愈还是尽量照顾他的。 比如说现在,方愈就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挑破,还是不让乔安知道的好,否则乔安心里不好受,李稷也不定被刺激坏了。 “看到了。” 所以方愈若无其事地笑道:“那可不,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独得很,你是他妹子,竟然背着他出去找新哥哥,还给新哥哥说话,他可不得生气嘛,你别看冷着脸,心里面不定都被醋淹了。” 方愈没有直接否认李稷的行为,而是狡猾地把这个行为从“男人对女人的暧昧”转换成“兄长对妹妹的吃醋” 乔安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嘛?” “当然了。” 方愈被她那种明亮的眼神看得头皮一麻,强作镇定,语重心长说:“我和李稷认识这么多年,他那个人脾气是不咋地,那也没办法,都是这世道给造的,他要是个好人,他根本活不到今天;不过他再坏,也不会对你们坏,他就只有你和老夫人两个亲人了,他不说,但是我知道,你们对他太重要了,他有时候难免就有点你说的那个神……神什么来着?对,神经质!” 乔安眨巴了一下眼。 “那不是他的本愿,这玩意儿就跟病似的,他自己也许都控制不了。” 方愈一锤定音:“你也是大夫,你明白是吧,所以你多包容包容,别和他计较,就当做发善心了,行不行?” 半真半假扯了一堆,方愈紧张地瞅着乔安,只求自己这情真意切的一通能顺利转移她的注意。 乔安又眨了下眼,长长“哦”了一声,又挠了挠头,勉强说:“那好吧,谁让我大哥呢,我努力包容包容他。” 方愈松了口气。 这一关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李稷啊李稷,方愈心想,你他妈可欠我大人情了,还有脸揍他?他下次一定得十倍揍回去……哎呦呦疼! …… 告别了方愈,乔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她心情有点沉重地往回走。 她本身是个不太爱动脑子的人,她很愿意相信方愈的话,她也很不愿意怀疑李稷。 李稷是她的大哥,在他从洪水里把昏迷的她救回来、千里迢迢请方愈来为她治好寒毒的时候,她就真心把他当亲哥哥了。 乔安虽然老悄悄骂他狗,但是她绝不想把哥哥想得那么坏。 也许是她误会了。 毕竟直觉也不可能永远对嘛,毕竟方愈的话也很说得通嘛……乔安这样想,所以在罗老太问她今天进宫去怎么样的时候,乔安就老实说了殷云舟的事,隐瞒了李稷的失态,只说他很生气。 罗老太也没有多想,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罗老太说:“便是作孽,也是他父皇作的孽,他那时还是个小娃娃,我还隐约记得,那时你母亲难产,他跪在肃宗宫殿前恳求出宫去看望你母亲,为你父亲求情,被肃宗呵斥圈禁,险些没死在宫里……这笔账不该算到他头上。” 罗老太回忆起往事,神色伤感,却轻轻拍着乔安的手:“你放心吧,娘会劝你哥哥善待他的。” 乔安真心实意:“谢谢娘。” “说什么谢不谢的。” 罗老太看着她,眼神恍惚而怀念,眼角隐隐有泪光,忍不住笑:“便是我也没想到,你竟然是长乐大长公主的女儿,这大概便是缘分,临丹县城那么多人,偏偏是你成了我的女儿,那时你母亲还说,要让我当你的干娘呢,兜兜转转,到底成了一家人。” 乔安给她擦眼泪,倚进她怀里,也笑着用力点头:“是,一家人。” “真好……真好……” 罗老太搂着她的肩膀,一下一下地拍,感慨:“咱们一家人,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和和美美的,就再好不过了。” 乔安靠在罗老太的怀里,冷不丁想起什么:“娘,我什么才能有大嫂啊?” 罗老太惊奇:“问这个做什么?” 乔安眼皮子都不眨,一本正经地说:“我大哥不娶亲,我也不好嫁人啊,我这不是着急嘛。” 罗老太被逗笑了,点着她的鼻子:“好啊,都急着要嫁人了。” “这不得早作准备嘛,万一哪天找到合适的,不能耽误了啊。” 乔安撒娇:“娘,你别笑话我,你快说,之前我问方愈,他都不好好告诉我,我对我那个嫂子老好奇了,她到底长啥样啊?是不是个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姑娘,才能让我大哥那么傲气的人喜欢上。” “这娘哪里知道,连你大哥也不知道。” 罗老太说着也忍不住叹气:“你大哥说,那个姑娘是在他垂死之际,救了他的命,只是他那时神智恍惚,连人家姑娘的脸都没看清,只看清了她腰间佩着的一块儿玉佩……不过听他说,该是个气质温柔典雅、美若天仙的姑娘。” 乔安听得一愣一愣的。 艾玛,她大哥那么个一板一眼的老古板,竟然还是个这么浪漫讲缘分的人?连人家脸都没看清就情根深种了?! -- 第430页 不过也是,听听,救命之恩,腰环玉佩,温柔典雅,美若天仙……这都是什么小言里的绝世完美女主角人设——等等! 卧槽! 乔安瞪大眼睛。 这些词怎么莫名感觉有点熟呢。 她掰着手指头数,救命之恩,栾城洪水的时候,她疏通过河道,算是半个救命之恩。 腰环玉佩,别提了,就是她那块比翼鸟呗。 温柔典雅……方愈总说,她不说话的时候可像个姑娘了……凑合折算一下,大概也可以算三分之一吧。 至于美若天下,那就更别提了,她别的没有,就有一张盛世美颜可以出去唬人了。 乔安一算完,呆住了。 艾玛,加加减减,她竟然算个李稷那低配版的女神嗳。 乔安回想着宫城里,李稷看着她痛苦又灼热得诡异的眼神,心里渐渐沉下来。 所以她是被……当成替身了? 也或者只是移情,毕竟他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他女神,而偏偏又有一个有些相似的她在身边……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也或者是他意识到了,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再或者是他已经很努力控制自己,但还是会在某些心绪激荡的时候、比如她拿出玉佩的时候,情绪突然崩溃,就被她发现了端倪。 这并不是不能理解嘛,乔安用力安慰自己,理智一点啦,毕竟人嘛,总会有七情六欲,又不可能像小说那么完美……想了那么多那么多理由,但是乔安的心情还是低落到了谷底。 她心里闷闷的,舌尖像是有苦涩在弥漫。 原来即使是李稷那样、她以为能永远痴情于一个人的男人,也会变心啊。 原来,说是做亲兄妹,但毕竟还是没有血缘,所以终究还是……还是不一样的。 乔安只觉得眼角发酸,酸得让她莫名想哭。 她好难过,比以前李稷怀疑她、想轰她走时还难过。 至少那个时候她还能告诉自己不稀罕,还可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人;可是现在,在她熬过那么多的苦,以为可以永远快乐下去的时候,却突然告诉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这种快乐、这种美好,也仍然被覆上了一层布,尽管那么薄,尽管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但是也终究会永远存在的。 “怎么了?”罗老太看见乔安突然红了眼睛,惊慌:“孩子,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啊。” 乔安用力揉了揉眼睛,带着哭腔,咧嘴努力地笑:“我就是觉得大哥太可怜了,这么草率的条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嫂嫂呢。” 罗老太顿时笑了:“你这孩子,这也值得哭。” 乔安只是笑,笑着摇头。 “不过我也正是发愁啊。” 罗老太被她转移了话题,有些忧愁说:“找了这么些年、整个京城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你大哥都快而立之年了,别人这个年纪,生的孩子都能绕在膝前跑了,他还孤零零一个人……” 要罗老太说,不说找不到,即使是找到了,那个姑娘说不得也已经嫁人了,他的儿子心心念念一个有夫之妇,难道还要强取豪夺不成?! “他也不听我的劝,之前我说他,他也不吭声,垂着眼睛也不知道想什么,唉……” 罗老太叹气:“也罢,他找他的,我这个娘也该做母亲做的事,我已经看中了各家一些德行优异、才貌双全的姑娘,时不时的找机会给他见一见,总不能真的吊死在一棵树上,我不信他对那个姑娘不过惊鸿一瞥就能有多少情深,不过是执念罢了,等他多见见其他女孩子,说不得就有看中的,以后踏踏实实的成婚生子,有他身边有妻儿知冷知热,那我就能放心了。” “是呢。” 乔安笑了笑:“大哥早点成亲,大家都能放心了呢。” 罗老太笑:“可不是这个理。” 乔安和罗老太道别,跨出门槛,抬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闭了闭眼,眼角有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又无声的干涸。 这贼老天,乔安吸了吸鼻子,委屈又努力坚强地想,真是太欺负人了! ………… 一个月后,当京城已然因为持续的大清洗而人心惶惶的时候,李稷问罪曹光。 二十年前李家和薛家的血案被翻了出来,两个多月的翻案问罪已经把曹光曾经大大小小的支脉余脉都清理干净,这一刻,李稷以雷霆之势,曹光毫无反手之力的就被踩进泥里。 经过三司会审,曹光及其同党被以陷害忠良、结党营私、玩弄过朝政的罪名凌迟处死,而李稷也终于恢复了李尚书之子的身份。 那一天,京城哗然,天下百姓盛赞李稷乃名门忠义之后,曾经李尚书的功绩被传颂四方,世人把曾经被朝廷毁坏的生祠重新立起来,那段曾经传奇的话本被茶馆说书先生和百姓们津津乐道。 那一天,罗老太在屋里哭花了眼睛。 那一天,乔安去了长乐大长公主的陵前,坐在那里,默默为她烧了一夜的纸钱。 曹光被处死的半个月后,当李稷的声望被推到顶峰的时候,殷云舟在朝堂上下了诏书,禅位于大都督李稷。 天下为之哗然。 乔安知道,禅位绝非易事,他们遇到了很多阻碍,殷家宗室的,文臣士林的,别有野心的…… -- 第431页 天下各地的唾骂和谄媚接踵而来,朝堂上每天都有人被杖杀,菜市口的血浓得洗不干净……但是最终,在殷云舟的鼎力支持下,李稷终究是用相对温和的方式,坐上了皇位。 正月,李稷于含元殿黄袍加冕、登基为帝,国号大梁,大赦天下。 次日,李稷把罗老太和乔安接入宫中,尊老太太为皇太后,奉养于兴庆宫,却没有对乔安有任何说法,只让她陪着罗老太住在兴庆宫里。 罗老太对此很不高兴,只好安抚乔安解释说:“你大哥说,你的身份实在特殊,现在朝局动荡,他现在手头腾不出空来,等过些日子安稳了再好好安排你。” 罗老太没有想太多,她知道李稷对乔安的疼爱,自己的儿子便是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安丫头,不可能吝啬一个公主的位置,只能是真的有难处。 可是乔安听了,心里却莫名有不详的预感。 李稷都把殷云舟封了侯位,她的身份难道能比殷云舟更特殊?连顺口一个公主都封不出来? 方愈来找她,知道这件事之后,脸色很是难看,扭头就去找李稷。 乔安不知道方愈和李稷说了什么,但是从那天之后,她就没再见到方愈。 宣政殿的宫人们来送贡品时,她才打听到,方愈那天被禁卫军生生压出了宫城,无诏不得入宫。 “陛下很惦念姑娘。” 大监笑眯眯对她俯首:“这不,皇庄暖阁里送来的新鲜果子,陛下头一份想着给姑娘,勤让奴婢们送来……陛下忙于政务,还念着姑娘……” 他突然压低声音,乐呵呵说:“奴婢斗胆说一句,姑娘别急,姑娘的福气,还在将来呢。” 大监走后,乔安孤零零站在奢华庞大的宫殿里,突然觉得齿冷。 李稷偶尔能来兴庆宫给罗老太请安,乔安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避开。 但是这一次,李稷和罗老太说过话后,乔安却在门外等着。 乔安靠着门,低着头,盯着自己镶东珠绣鞋上的绣花,盯了很久。 她听见宫人们推门的声音,听见熟悉的沉凝而稳重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顿住。 乔安慢慢抬起头,对上李稷平静的眼睛。 他的神色没有之前的压抑晦涩,没有上一次见面落荒而逃的仓惶狼狈。 他很镇定,很平静,看着她的目光含着温柔的笑意。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释然和放手 ——那恰恰是决绝之后彻底的无所顾忌。 他像是一只彻底挣脱了束缚的野兽,迈着轻缓的脚步走到自己的猎物面前,用尾巴慢条斯理地把它圈住——她就是那个猎物。 乔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化这么大。 但是乔安觉得慌张,看着他那双温和而强势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慌张。 “安妹。” 李稷缓步走到她面前,不像以前一样总是适当留着距离,他站得离她很近。 乔安甚至能嗅到他身上典雅又威严的龙涎香气。 乔安垂着眼睛,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李稷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又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轻声说:“上次的草莓吃了吗?暖阁长得总是不比正经时候的甜,但是吃个新鲜也不错,喜欢吗?喜欢我让人都给你送……” “大哥。” 乔安突然说:“我想去看望表哥。” 李稷眼神微沉:“他就住在郊外的府邸里,锦衣玉食,逍遥自在,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去看看他。” 乔安坚持说:“我都好几月没见到他了。” 李稷神色冷下来,冷不丁说:“你怎么不说,你也几月没见到我了。” 乔安猛地咬紧牙。 “大哥!” 她的声音带着点哭腔,却甚至说不清自己在委屈什么,只能执拗说:“大哥,我想去看看表哥!” 李稷看着她快哭出来的样子,心中骤然悸痛,止不住地苦涩。 罢了,罢了,他想好的循序渐进,何必逼她这样委屈伤心。 “别哭了。” 李稷眼神微黯,抬起手,本想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可是看着她惶惶的模样,终是不忍,只轻轻放在她肩膀上,柔和了声音:“我让你去便是了。” 乔安垂着眼睛,听见他低低地叹息:“安妹,你知不知道,我其实从来拿你没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我伤心了。 阿黎(安慰):没事儿,你很快就会让他伤心死的。 李狗子:…… 李狗子:能不能给条活路?(╯°□°)╯︵ ┻━┻ 第110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二十五) 乔安走下马车, 站在府门前。 新建的长宁侯府坐落在城郊,外面看着恢弘气派,高高翘起的飞檐刻画着栩栩如生的神兽, 墙角有几枝疏落的梅花斜影旁出,显得莫名的寥落。 所有人看见长宁侯府, 都不免会感叹新帝的宽厚心胸, 竟然为前朝末帝建造这样气派雅致的府邸荣养,可谓是仁至义尽,也不怪本来许多红着眼睛恨不得与新朝同归于尽的殷家宗室都渐渐软化, 愿意接受新朝的敕封, 而天下士林也逐渐扭转了口风, 从最开始的“竖子狼子野心谋朝篡位”渐渐变成了感慨“只如上古大尊尧舜禹”的一段佳话。 -- 第432页 有侍女要为她推开门,乔安摆了摆手:“我自己进去,你们都留在外面。” 镇守侯府周围的禁卫军们面露难色,乔安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怎么, 我说话不管用了, 是吗?” 她平时总笑眯眯的, 但是冷下脸时,竟显得莫名威仪。 侍卫们顿时一凛,纷纷惶恐地低头告罪:“姑娘息怒。” 乔安并不看他们,径自推门而入。 侯府里的仆从很少, 一路走进来,路过的抄手回廊上连堆积的雪花都没有扫干净,缺少养护的亭台花园在寒冬中越发显得萧瑟, 乔安越看,心里越沉,只默不作声地往前, 在后花园中,看见殷云舟。 他站在梅林环绕的长亭里,微微仰头,看着周围高高的围墙,温润俊美的侧脸,一片疏落的寥落。 乔安唤他:“表哥。” 殷云舟愕然转身,看见她,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正好得闲了,来看看你嘛。” 乔安提起裙摆,轻快地走上台阶走进亭子,走到他旁边,看着石桌上铺开的画了一半的梅林图,笑起来:“哎呀呀,大艺术家又在搞创作啊。” 殷云舟温柔地看着她:“只是随便画画,也值得你这样取笑我。” “我才没有取笑,我认真的嘛。” 乔安看着那张浓淡得宜颇具风骨的墨梅图,感慨:“随便画画都能画这么好看,你这个本事要是能分我一半就好了。” 殷云舟失笑:“你这样怠惰调皮,分你一半怕是不行,不过等我画好了给你拿走,倒是可以的。” 乔安笑眯眯:“听说坊间表哥一幅画价值千金,白送我,表哥也舍得?” 殷云舟深深看着她,却是轻声说:“只要你想要,表哥什么都舍得与你。” 乔安一滞,对上他真诚又温柔的眼睛,只觉得心头微痛,不由地低下头,故意嬉笑着遮掩过去:“表哥果然最疼我啦。” 殷云舟看她如此,眼底划过隐痛,却笑着说:“你是我的妹妹,我不疼你还能疼谁。” 乔安心里更不好受,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殷云舟却突然开始咳嗽:“咳,咳咳。” “怎么突然咳嗽了。”乔安余光瞥见旁边的药碗,更是一愣:“你怎么喝上药了?是生病了吗?” “冬日体寒,早日总有几声咳嗽,算不上病,不过是喝些药膳调养。” 殷云舟云淡风轻地略过,正要去拿药碗,乔安突然默不作声地先端过来,打开盖子闻了闻。 殷云舟愕然:“你还懂药理?” 乔安放下碗,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乔安甚至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如果只是调养,为什么要加这么多补气的黄芪与白术?” 殷云舟不语。 乔安突然握住他的指尖,入手是冰一样的寒冷。 还没有到冬天最冷的时候,他已经穿上了最厚的狐裘,可是手还这样的冷,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的,冷得让人害怕。 乔安喃喃说:“表哥,你知道吗,你的脸色很白,雪一样的白。” 殷云舟哑口无言。 “表哥,你才二十四岁啊。” 乔安嘴里满满的苦涩,连带着眼眶也酸涩:“你还这样年轻,身体怎么就被糟蹋成这个样子。” 殷云舟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我没事。” “那什么叫没事,死了才算吗?!” 乔安气得浑身发抖,她第一次那么恨一个人:“曹光,凌迟都便宜他了,你在宫里这些年,他该是害过你多少,他活该被千刀万剐,他活该被挫骨扬灰。” “好了,好了。”殷云舟安抚着:“他已经死了,我已经出来了,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 乔安用力抹了把眼睛,郑重说:“表哥,我给你调养,我医术很好,我还有一个神医朋友,我们俩一起给你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殷云舟温柔地看着她,像是包容着一个孩子的一切:“好。” 听你他答应,乔安这才放下心来。 乔安拉着殷云舟坐下,拉过他的手腕给他把脉,边把边琢磨着要用什么药材,还想着得赶快把方愈拉过来,毕竟问诊把脉这方面还是他这个土生土长的神医比较擅长,等方愈找好了药,她再给配出来…… “表妹。” 乔安突然听见他有些犹豫的声音:“你在宫里……是不是过得不好?” 乔安愣了一下,下意识笑:“你开什么玩笑,我过得可滋润了。” 殷云舟就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怜惜而不忍。 在那样悲悯的目光中,乔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下来,像是心虚一样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虚地低下了头。 殷云舟:“李稷待你不好?” “不是。” 乔安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解释,垂着眼睛小声说:“他待我挺好的……但是,我不想要那种好。” 其实直到今天,她仍然很相信李稷。 她相信李稷对她的好是真心的;她也相信她在李稷心里不仅仅是一个替身,不仅仅是一个移情的对象,更是妹妹、甚至是喜欢的人;她甚至相信,如果李稷娶了她,他会全心全意待她,即使哪一天,那个曾经救了他的女孩子再出现,他也不会变心的——他是那样一个有责任感的人,他会处理好一切,他会像大树一样保护她,疼爱她,永远不会对不起她,永远不会再让她伤心。 -- 第433页 但是乔安不想要这些。 兄妹就是兄妹,从那个夜晚他跪在老太太面前,决绝拒绝了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只把他当哥哥,他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任何可能。 殷云舟看着她纠结的侧脸,突然说:“如果你不喜欢,那就拒绝,那就出宫来。” 乔安有些愕然地抬头,殷云舟望着四周的高墙,轻声说:“我的前半辈子,都是在宫中度过的,没有人比我更知道那是个怎样的牢笼,如果没有爱,如果你不喜欢,就出来吧。” “你善良又心软,总是为别人着想,可是我不舍得你为别人委曲求全,更不舍得你在金丝牢笼里虚耗光阴。” 殷云舟温润清正的眸子凝视着她,认真说:“表妹,我希望你快乐。” 乔安怔怔看着他,突然说:“表哥,你是不是仍然不快乐?” 殷云舟一愣,失笑:“明明说的是你,怎么突然说起我来了?” 乔安看着周围葱郁的桃林:“你说皇宫是一座牢笼,那现在这座长宁侯府,又何尝不是另一座牢笼。” 殷云舟垂下眼。 “你是厌倦了做牢笼里的鸟儿,厌倦了被人摆布,所以才想一死了之,用最后的命为殷家洗刷一点耻辱。” 乔安越说越难过:“我让你活下来,自己安了心,却也害你又进入另一座牢笼里。” “不要这样说,这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殷云舟安慰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这样的身份注定是敏感的,全天下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多少野心勃勃的人想要借着我的名头翻云覆雨,我不想再搅进任何的混水里,新帝能与我一片净土,能让我在这里安度一生,已然是幸事了。” 真的是这样吗? 一辈子被困在这座侯府里,被冷落,被监视,被看押,被觊觎…… 乔安看着他俊秀苍白的脸,他还这样的年轻,可是眉目间的沉静与平和仿佛看尽了一生的悲喜。 如果这样苟延残喘地过一辈子,又能比死好到哪里去?! 是她求着他活下来的,他甚至亲自下了禅位诏书把皇位让给了所有人眼中的“乱臣贼子”,被天下士林唾骂,只为了她快乐安心。 这是她最好的哥哥。 她总也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这一刻,乔安突然下定了决心。 “时候不早了。” 殷云舟看了看天色:“一会儿约莫要下雪了,雪路难行,你还是早些回……” “表哥。” 乔安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看着他:“你还愿意……叫我蛮蛮吗?” 殷云舟愣住。 “我们成婚,我们就可以离开京城,我们可以隐姓埋名,换一种身份去其他的地方。” 乔安说:“我们可以去南方,去找个安稳太平的江南小镇,买一个临着水乡的宅子,种种花,养几条狗,我们去吃当地特色的小吃,一起在江边垂钓,一起出去踏春、摘盛春的花瓣做花糕,我给你调养身体,我还可以教你上山打猎……” 殷云舟怔怔看着她。 乔安鼓足勇气,坦然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喜欢过人,我也不知道我们将来会怎样,也许我能喜欢上你,也许很久都不会,还有小孩儿的问题……这个可以等将来再说!但是我会努力对你好的!我们试着相处一下,如果合适就在一起,如果不合适,等将来你有了别的喜欢的姑娘,我也会真心祝福你,到时候我们再好聚好散,所以——” “没有所以。” 殷云舟紧紧抱住她,一字一句:“蛮蛮,我愿意,那样的生活,我一辈子都愿意。” 乔安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他的后背。 这样好像……真的不错。 乔安突然觉得心头的阴霾豁然开朗,终于弯起眼睛,开心地笑起来。 ……… 李稷又做了那个梦。 星夜,清亮柔软的月色洒在广袤的草原上,起伏的山峦簇拥着明镜一般的湖泊,澄澈的湖面泛着粼粼的波光。 他听见少女在耳边温软地小口小口喘气,声音糯得像是融化了的糖糕,哭唧唧说:“骗砸,根本就不会不疼,说好的一次呢,大骗砸!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看着少女熟悉的侧脸,她汗湿的头发贴在鬓角,眼尾泛着可怜的红晕,眼睛水汪汪的,像是盈着一汪春水,要将他吞没。 李稷心如擂鼓,只觉得呼吸急促得快喘不上来气。 他听见自己从来没有过的,沙哑低沉的、像做错事的家长哄孩子一样心虚又温柔的语气,柔声小意讨好:“我错了,不哭不哭了,我乖宝儿,我一会儿给你抓鱼吃好不好。”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嘛。”少女委屈吧唧地抹眼泪:“那就先来个八条吧。” 皇帝:“……” 皇帝把她抱到旁边,撑地站了起来,松敞的中衣从他身上松松往下滑,在月色下露出男人强健流畅的肌理,陈旧的刀疤和剑伤刻在古铜色的肌肉上,切割出刀锋般强悍又宽厚的线条。 他拢了拢领口,转过身,看见少女坐起来,抱着一只贼头贼脑的雪狐,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李稷从来不曾见过她这样的目光。 带着满满爱意的,满满的喜爱,柔软而依赖。 -- 第434页 她的眼睛里有星子,有春水,连欲望都是那么纯真而坦荡,狡黠得让人心头悸动。 他只觉得他的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连血液都像是流淌着爱怜的温度。 他拿起旁边的袍子,蹲下来,像是给小孩子穿衣服一样,细致给她披上。 小雪狐被衣服缠住,胡乱挠了两下,瞪了一眼他就生气地跑走了,少女坐在那里乖乖由他系着带子,仰着小脑袋小眼神亮亮看他。 皇帝被逗笑了,揉她的脑袋:“看什么?” 少女被揉得一头乱毛,不高兴地拍开他的手,理直气壮:“看你好看。” 皇帝挑起眉,似笑非笑睨着她,少女咬着唇看他,突然张开手臂:“要抱一下。” 他的心便一瞬软成了水。 他弯下腰,轻轻抱住她,手掌抚在她披散的长发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抚。 少女凑头过来,软软的唇瓣贴在他脸颊,像腻人的幼猫一样软绵绵地亲,轻轻的哼唧。 他觉得一股火从心头烧起。 他僵了僵,偏过头去,爱昵贴了贴她的脸颊,嗓音沙哑,低低的:“不要闹了……” 少女:“哼哼唧唧唧~~” 于是那火便彻底熊熊烧了起来。 “让你乖你不乖,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把怀里腻歪的少女打横抱起来,又重重压在地上,按住她的手腕,去封住她的唇瓣。 她在他怀里咯咯的笑,发出哼唧唧的低泣,拉长的尾音像是裹着蜂蜜的丝线,缠着他的身体,缠着他的心,让他甘愿化为她脚下辗落的尘泥。 最后,她扒着他的脖颈,努力地凑在他耳边。 他听见她软软的、带着小小气喘的声音在说:“我也喜欢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陛下!” 李稷猛地睁开眼。 头顶明黄的帷帐垂下,透过重重纱帘的光线昏沉又朦胧,柔软的枕席像是少女温软的手臂,缠着他坠落在幻梦般的温柔乡里 李稷咬紧牙,他修长的身体如同被拉满的弓弦一样绷紧,劲瘦的骨指死死扣进被褥里,掐出一层层混乱的褶皱—— 良久,他猛地松懈下来,身体沉沉地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他闭上眼,高高仰起的脖颈勾勒出喉结清晰的凌厉线条,他重重地喘着气,如一条脱水窒息的鱼,汗湿的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很久才渐渐平息下来。 “陛下。” 大监在外面小心翼翼地禀报:“陛下,乔姑娘回来了,正在老夫人那里。” 李稷缓缓睁开眼,泛着红的眼尾染着不甘的疲惫。 他凝视着帷帐,顿了顿,侧过脸,枕边一片空寥,偌大的帷帐里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庄周梦蝶,像是最无言的嘲笑。 李稷阖了阖眼,坐起来,掀开帷帐,嗓音沙哑:“备水,更衣。” 大监听着陛下暗哑的声音,心头了然,恭声说:“是。” 唉,陛下这又是何苦呢。 只盼着陛下赶快立了乔姑娘,等正经有了娘娘,这宫里才算是齐全了。 ………… 李稷沐浴更衣后,换了身清爽常服,去了兴庆宫。 “娘。” 乔安正在和罗老太说话,看见李稷走进来,微微垂下眼。 李稷一眼就看见乔安。 她难得穿得鲜艳,一身浅粉绣桃花的长襟宫装,领子镶了一圈雪狐毛领,绒绒的白毛衬得她脖颈愈发纤长白皙,白嫩嫩的小脸,细腻得像是一捧融化的雪,乖乖巧巧坐在老太太旁边,别是一番娇柔可人。 李稷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那个梦。 他还记得她柔软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雪白的小脸晕红了一片,水亮亮的眼睛狡黠看着他,倒吸着尖尖的气小口小口在他耳边哼唧,泄愤似的咬他的脸和耳朵,咬得他的心都快化了。 她清亮的眼睛看过来,他下意识地向她快走几步,她已经垂着眼睛低下头。 李稷的步子僵在那里。 他看着她皎白冷淡的侧脸,抿了抿唇。 他知道,他对不起她。 他辜负了她的信任和依赖,他霸道强硬地把她拉进宫里、把她圈在身边,他伤了她的心,他卑劣,他自贱,他不配做一个兄长,他活该被她怨恨。 但是再来千百次,他仍然会这么做。 前世今生两辈子,那些血与火的经历都让他深深明白,只有拼命地、不择手段地争取,只有把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有机会拥有,才不会眼睁睁看着想要的离自己远去。 他找了她两辈子,心心念念,成鬼成魔…… 她是他的姑娘啊。 他实在是、实在是发了疯似的想,想有一天,能让她像梦中那样柔软又甜美地在他怀里笑。 三年、五年,十年百年,他会用一辈子补偿她,他总会打动她。 但是尽管做足了准备,李稷看着她疏离冷漠的模样,还是心里隐痛。 头一次,他恨自己笨口拙舌,不像梦里那样能说会道,连怎么哄她高兴都不知道。 李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想着等过些日子,还是把方愈找回来。 他有些后悔,若是早料到今日,之前能和方愈学个一星半点的俏皮软话,也不至于让她如此冷待。 -- 第435页 李稷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色已经如常。 “娘。”他走过去,向罗老太问好,又看了一眼乔安,声音放轻:“安妹。” 乔安不吭声,罗老太也没有注意,关切地问他:“听宣政殿的宫人说,你又在前朝连熬了三日,这怎么行?身体怎么受得了?” “无妨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我刚刚才歇了两个时辰。” 李稷撩开袍角,坐在乔安对面的椅子上,又看了看她,才回罗老太说:“娘,六宫的宫务我让人收拢了出来,虽然已经着尚宫们各自处理着,也得有人看着,就麻烦您时不时的监看着。” “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娘来了。” 罗老太嗔怪:“你已然是国君,可是这偌大的宫里,竟连一位主母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李稷沉默了一下,说:“娘,您知道我刚刚登基,随是禅位,民间仍然是轩然大波,必须尽快安抚,尤其是南面楚王借机笼络了一批忠于殷家皇室的宗室旧臣,已经在江南道开战……” “刚才还说没有大事,我才不过说了你一句,你便有一箩筐的话堵我的嘴。” 罗老太没好气说:“怎么了,难道天下还又要大乱了不成?” 李稷不出声。 “我告诉你,只要天下一日没有大乱,没有乱到要让你这个国君亲上战场,婚姻大事,你就得给我上心。” 罗老太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又软化了口吻:“我知道你如今的麻烦,选了几个好人家的姑娘与你相看,尤其是尹家小姐,其祖父是曾经高宗时的太师,桃李满天下,其父也曾任尚书令,不满曹光一党专权愤而辞官,是真正的满门清贵;人我也见过了,是个好姑娘,等你见一见,若是你能喜欢,将来位居中宫,士林舆论必然扭转,有一个贤内助辅佐,你也可以省些心力了。” 李稷想都没想:“不必见,我不喜欢。” “你见都没见,就说不喜欢!” 罗老太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就非得那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 李稷下意识看了一眼乔安。 乔安垂着眼,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眉目淡淡,没有一丝异样。 李稷心头愈加黯然。 他抿了抿唇:“娘,儿子心里有数,您别管我了。” 罗老太更生气:“我怎么不管你,你是我儿子我还——” “娘。” 乔安突然笑着开口:“我有一桩心事,藏在心里许久了,正好今天娘和大哥都在这里,我想求娘和大哥成全。” 罗老太和李稷同时看向她。 李稷惊疑不定,但是看见她脸上坚毅的神色,不知为什么,心头一跳。 “真是奇了。” 罗老太一无所知,还在笑:“你那没心没肺的性子,什么样的心事,这样郑重,还要求我们成全。” 乔安没有说话,却缓缓跪了下去。 李稷心头骤然涌上不详的预感。 “娘……” “乔安!” 李稷突然扬声叫她名字,乔安眼都不眨,只定定看着罗老太。 “娘,我与表哥云舟,父母之契,彼此倾心,情投意合,已然私定终身。” 双手阖着抵在额前,重重地叩了下去:“娘,女儿求您,成全我们吧。” 李稷瞬间如坠冰窖。 第111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二十六) 李稷有那么一瞬, 平静得近乎木然。 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这怎么可能? 可笑,李稷冷漠地想, 她为了拒绝他, 竟然连这样荒谬的谎言都敢说出口—— 他盯着那道伏跪于地的纤细背影。 她背脊的线条轻盈而纤细,纤长的脖颈仿佛折首的天鹅, 额头抵在手背, 恭敬又郑重地叩首。 他坐在那里,能清晰看见她低垂的眉目, 那双总是狡黠柔美的眼睛,这一刻, 却透着孤注一掷的坚定与决绝。 那一点决绝, 让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孤傲轰然崩塌。 李稷的脸倏然苍白。 “什么?” 罗老太难得露出震惊的神色:“你与长宁侯……什么时候的事?” 乔安能感觉到背后一道似要将她刺穿的尖锐视线死死盯着她的后背。 乔安垂着眼,对其中的惊怒与警告置之不理,只认真回答罗老太:“就在表哥寿宴的时候,我出去散心, 正巧听到笛声, 循声而去, 边在桃林中偶遇了表哥……我们,一见倾心。” 李稷觉得,世上不会再有比她这更恶毒的字眼。 一见倾心。 她, 他心心念念了两辈子、为之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女孩儿,却说, 对另一个男人一见倾心。 心脏像是被最锋利的刀尖割过,片刻的死寂后,殷红的血丝丝缕缕渗出来,然后, 猛地铺天盖地喷溅而出。 李稷的眼睛突然赤红。 罗老太还是没反应过来。 之前她问过乔安,乔安还说没有心上人,怎么现在又突然说与表哥情深相许了? 但是罗老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她绝不是拿婚姻大事开玩笑的人,之前怎么催怎么问她都不着急,还理直气壮说过什么“才不要随便嫁人大不了单身快乐一辈子”,现在却这样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成全,甚至连“私定终身”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罗老太是李家夫人,以前与长乐大长公主交好,也知道长乐大长公主曾为侄儿殷云舟与腹中女儿定下儿女姻亲,在知道自己的女儿乔安就是那个女孩儿之后,罗老太甚至想过是否要重续故人许下的这段姻亲,但是殷云舟那先朝末代国君的身份实在是尴尬,她终是不忍乔安被拖累,更倾向于为乔安选个身家清白贵重的好人家…… -- 第436页 但同时,罗老太也知道,殷云舟是个性情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又品行皆优的好孩子,如果不是身份特殊,着实是个良人,乔安动心也并不奇怪,而且她以前也许诺过,一定不会逼迫孩子,让孩子选自己喜爱的夫婿。 想到这种种,罗老太不由地头痛。 “安丫儿啊。” 罗老太忍不住:“婚姻大事,事关重大,你不若再考虑一下?” 乔安坚定:“娘,孩儿心意已决。” “你这孩子……”罗老太看着她坚定的眼睛,顿时更是为难,犹豫半响,心里的天平却终究是渐渐倾向于满足女儿的心愿,嘴上也不由地软化:“等娘与你大哥再商量——” “没得商量。” 李稷突然冷冷说:“朕不同意。” 罗老太一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李稷在她和安丫儿面前,从没自称过“朕”。 李稷盯着乔安,一字一句:“朕不会同意你嫁给他。” 乔安猛地抬头怒视他:“凭什么?!” 就凭他爱她!就凭她只能是他的女人! 李稷生生吞下了险些脱口而出的狂言,冷冷说:“就凭朕是皇帝,就凭朕是你大哥!” “即使是大哥,也不能枉顾我的意愿,左右我的婚事。” 乔安冷静地说,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大哥变成了国君,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所以也要把对天下令行禁止的那一套,也用在妹妹身上吗?!” 李稷从未见过她如此尖锐凌厉的抗拒,只觉得心口一股暴怒之火瞬间烧了起来:“你为了他这样与我说话?乔安!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乔安心知自己绝不能退让,大声说:“我要嫁给他!我一定要嫁给殷云舟!” 罗老太不知道说着说着怎么这兄妹俩就激动得像是快打起来了?连忙阻拦:“这是怎么了,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乔安听见罗老太的劝阻,看老太太一脸着急,抿了抿唇,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李稷闭上眼,修长的指骨生生花梨木椅扶手里,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刚才乔安那句“一定要嫁给殷云舟”,如同一把猝不及防捅进他心口的刀,痛得他几不能喘息。 李稷深深呼吸几下,勉强冷静下来,对罗老太说:“娘,您先去休息,我单独有话说与她说。” 罗老太担忧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乔安,才缓缓点了点头:“有什么话,你们兄妹心平气和地说。” 李稷勉力一笑:“好。” 罗老太惊疑不定地被宫人搀扶走了,房间一片死寂。 李稷盯着跪在殿下的乔安,突然冷笑:“你倒是聪明,特意当着娘的面儿说,让我投鼠忌器。” 乔安低着头,淡淡说:“我不知道大哥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征得娘和大哥的同意而已。”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与我装傻?!” 李稷猛地站起来,大步走到她旁边,掐住她的下巴生生抬起来,死死瞪着她的眼睛:“乔安,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 李稷咬咬牙,颤着声线,一字一句:“我心悦你,我、我想娶你为妻!” 话音出来,李稷觉得胸口压着的沉甸甸的东西莫名空了。 他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乔安的心情却不太好。 终究还是被挑破了。 有那么一刻,乔安几乎忍不住心中骤生的埋怨与愤慨,想质问想讥讽他为人兄长,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但是当她抬起头,却对上他眼中烈火沸腾般的怒与恨,狼狈的自怨与不堪。 乔安突然便哑然了。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她的这位义兄,在诡诈冷酷的手腕下,是个多么端正又自矜的人。 他骨子里是李家清贵世族流传的持身守正,是一个士大夫阶级最传统又克制的凝塑。 乔安一直相信,如果当年的李府全族没有因为曹光的污蔑而被抄家,如果他如今是仍然以李尚书令之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在世人的期待和赞赏着长大,他会成为最清正矜持、最有才华的名臣贤臣,会被天下人赞誉,会以最光明的形象流芳千古。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乔安更无法想象,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绪,能违背自己为人处世的准则,亲口说出这样把自己卑劣低贱到尘埃里的话来。 比起愤怒,乔安的心里竟然是莫名的难过。 “大哥。” 乔安:“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稷骤然一僵。 乔安喃喃:“我一直记得,当年初见时,你是怎样的清风霁月、高华孤傲的人物,让妹妹一见,就仿佛看见了谪仙……” 李稷没想到她竟会说这些,神色微怔,随即越发狼狈地侧过脸,冷冷说:“你错了,我不是仙,我是人,有七情六欲,有贪痴妄念。” “那你想怎么样?” 乔安破罐子破摔:“大哥,我不愿意,难道你还要强娶我吗?” “我强娶你?我若真想逼迫强娶你,你还能在这里扬言要嫁给别的男人?!” 李稷眼中燃烧着怒火:“乔安,你便只记得我的不好,只看得见我的卑劣强硬,看不见我一点隐忍让步是不是?我李稷便是千般万般不好,待你也从来一片真心!不曾有半分欺辱慢待!你何以把我想得那般不堪?!” -- 第437页 乔安抿了抿唇。 “我从不想逼你,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其他的我都愿意体贴你心思,你不想嫁我便先不嫁,你对我没心思,我便不会动你一根手指。” 李稷声音上扬,压抑着滔滔的怒意和说不出的凄凉:“可你却明知道……知道我心意,竟还说出那种话,你是当我瞎了,你明明对殷云舟无意,还故意说心悦与他,刺我的心,你教我如何不生气?!” “表哥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 乔安冷不丁说一句。 李稷僵住。 “你说得对,我也许现在还没对他动心,但是我相信等相处久了,我自然会喜欢上他的。” 乔安看着李稷,语气真诚得近乎残忍:“我只是希望大哥早日认清这个事实,那就是无论我嫁给谁,我的夫婿,都不会是大哥的。” 李稷心口突然一空。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李稷听着她轻轻的声音,却宁愿她像刚才一样,仰着头怒气冲冲与他顶嘴。 只求她别这样平淡,平淡得好像没有任何一点情绪,只是在安静陈述一个必然的定理。 她就在他面前,咫尺的距离,轻声细语在和他说话,可是李稷却觉得,她就像一捧被他握在手中的沙,他越是用力想要攥紧,她越是会离他远去。 李稷心底前所未有地恐慌起来。 “大哥,放手吧,成全我吧。” 乔安言辞恳切:“大哥,我们兄妹一场,不要闹得这么不堪,好不好?” 李稷怔怔看着她,倏然一笑,说不上是凄厉还是凉薄。 “我已经这样不堪了,难道还怕闹得再不堪些吗?” 李稷突然平静下来:“安妹,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乔安闭了闭眼。 “我便不该心软,让你出宫,让你见了他,被他蛊惑了心智,不矜身份妄想下嫁前朝废帝。” 李稷像是自言自语:“最近外面乱,你便在宫里好好待着,我让人把立政殿收拾了,你去那里住些日子,闭门修身养性,等你想明白了,我们再说。” 立政殿,是历代皇后的居所。 李稷说完,没有听见任何愤怒的反驳,下意识看了一眼她。 乔安默然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眼神悲伤又怜悯。 李稷受不了她这种眼神。 他冷着脸,绕过她欲拂袖离开。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听见她像是叹息的声音:“大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呢? 李稷想笑,脑子却莫名回想起曾经无数个日夜的梦里,她在他怀里亲昵撒娇的样子。 “安妹,你不明白。” 李稷脸颊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他凄笑一声,低低说:“你永远不会明白……你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以为的唾手可得,却是他捧在心尖小心翼翼的软肋。 你以为的萤火,却是他生命最灿烂的光火。 李稷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你问我何苦,便是我苦到了极致,却还期望那淋漓的伤口中能开出甜蜜的花。 李稷嘲弄地轻扯唇角,什么也不再说,漠然地绕过她,大步离开。 乔安看着他背影,觉得老天像是在和她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叹了口气,低下头,轻轻摸一下腰间的玉佩,眼神越发坚定。 ………… 乔安并没有等候太久。 在她悄无声息被关在立政殿的第八天,罗老太愤怒地冲了进来。 对于这位历经了风风雨雨的老太太,没有什么是她看不透的。 “造孽啊。” 罗老太轻颤着抱住她:“造孽啊……委屈你了,委屈你了我的孩子。” “没事的,娘。” 乔安依在老太太怀里,依恋说:“娘,表哥过得太难了,我想嫁给他,我想给他调养身体,我想陪伴他远离京城这个大牢笼,去找个清静的地方,过一过逍遥轻松的日子。” 她一字未提李稷,但是罗老太都明白,她是想离开这里,断了自己那个孽畜的执念。 罗老太心里酸涩:“安丫儿,你也要离开娘吗?娘舍不得你。” “我会回来的,等过些年,时不时的我会回来看望娘的。” 乔安笑着说:“娘在京城呆腻了,也可以来我们那里玩啊。我一定会好好招待娘的。” 罗老太看她笑盈盈的模样:“儿,你非嫁不可吗?” “娘,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乔安弯弯眼睛:“天子之妹嫁与先朝末帝,天下对于大哥登基的非议就会平息;我嫁了表哥,大哥就能放心,表哥也不用被圈在那个宅子里活受罪。”当然还有一点她没说,她嫁了人,也能彻底断了李稷的心思,不必这一场兄妹做到图穷匕见的悲哀。 罗老太更是痛心:“你想了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想到自己。” 乔安无所谓:“想到了啊,表哥多好呀,再找不到这样的好男人了,我将来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她真没觉得自己委屈,表哥那样的放她现代简直是女孩子们梦想中的男朋友,不知道多少姑娘要羡慕她,她一个母胎单身狗还挑三拣四,那简直活该天打雷劈! 罗老太沉默了许久。 “娘只有你一个女儿,若是你的心意已决,娘必然想法子成全你,只是……” -- 第438页 罗老太突然握住她的手:“安丫儿,娘本没有脸问你,但是你大哥毕竟是从娘肚子里钻出来,你告诉娘,若是……你能不能想想你大哥?” 乔安怔住。 “你进去干嘛?” 立政殿门口,方愈怒声:“你以为你把她关在立政殿,她就能当你的皇后了?你做梦!” 李稷淡淡看他一眼,就绕过他跨过门槛。 “嗳嗳——” 方愈还要跟上,李稷只一句:“拦住他。”瞬间禁卫们就叩住方愈的肩膀。 方愈快气疯了:“卧槽!你把我拉回宫来,你又不让我进去?你是不是有病?!” 李稷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说:“等我出来,你再进去。”言罢,就施施然进了殿。 方愈看着他人模狗样的背影,气得个仰倒:“我艹李稷我OO你个XX——” 李稷进到殿内,走到暖阁门外,正听见罗老太这句“想想你大哥。” 他心头一跳,顿住步子,借着珠帘遮挡,听见母亲说:“安丫儿,娘什么都历过,如今的年岁已经不在乎什么虚名名分,只盼着儿女都平安康乐,你大哥虽干出这等混账事,但待你的心意,娘这个为人娘亲的看得再明白不过,你若是愿意给他个机会,他未尝不是个良人,至于你表哥的事,娘再与你大哥好好说,他看在你的面子上,破例一二也并非难事……” 李稷紧抿着唇,虽愧疚于自己让母亲操心,却又不可自抑地升起期望。 她惯来尊重母亲,母亲这样劝她,她是不是会听进去一点吧…… 乔安看着罗老太希冀的目光,缓缓垂下眼。 “娘,女儿不想骗您,我其实不是个在乎名誉的人,我不想嫁给大哥,不只是因为他是我名义上的哥哥,我若喜欢他,想嫁给他,我不会被这些名声阻挡,即使是世人的非议对我也无关紧要……” 乔安突然笑了一下:“娘,您知道吗,我其实是喜欢过大哥的。” 罗老太愕然,门口的李稷只觉得呼吸一滞。 下一瞬,他心如擂鼓,心底骤然迸发出不敢置信的狂喜。 她喜欢他? 她说,她喜欢他?! “当年在临丹县,大哥回家,我第一次见大哥的时候,我就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乔安不好意思:“娘,您别笑我,那时我就总觉得他似曾相识,看见他,心里就特别高兴,我想,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啊?” 罗老太听了很激动:“你说什么傻话,娘怎么会笑你,娘高兴还来不及,你这心思怎么不早与娘说,娘当年——” “娘当年老说让我给大哥当媳妇,我本来就是敷衍您而已,但是真的看见大哥,我突然就有点期待了。” 乔安咬了咬唇:“那时我还想着,就算有点期待,不能强迫人家成婚啊,他要是也愿意,或者说至少不讨厌我,我们就先相处一下,彼此了解培养一下感情,成婚的事可以之后再说,但是我还没来得及找您说别逼大哥,我就看见……” 李稷心口骤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不,不会。李稷想,怎么会这么巧?不可能,她不会看见—— “我就看见,大哥跪在您面前,说永远不会娶我的。” 李稷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罗老太也声音发颤:“安丫儿,你看、看见了?” “我想给您送点水果,就无意看见了。” 乔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笑容中有一点点苦涩,却很快化为释然的平静,她甚至是笑着说:“我至今都记得大哥说不会娶我的样子,我知道大哥他没有错,他有了心爱的姑娘,又不认识我,当然想赶快和我撇清关系;大哥瞧不上我,那更是正常,大哥是天上高华的云,而我嘛,就乐意当地上平平无奇的小草,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也祝福大哥能尽快找到那个和他堪配的、明月一样的美丽姑娘,幸福地在一起……但是,娘,从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一辈子,大哥只会是我的大哥。” 凭什么他不喜欢她的时候,就可以让她当妹妹;等他喜欢了她,就可以霸道地把她变成妻子? 不可能的。 “我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说好的永远不娶我,说好的当兄妹,他是我大哥,他疼爱我,我就全心全意尊敬他关切他,但是要我嫁给他……” 乔安笑着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娘,我没有那么轻贱。” 门后,李稷缓缓闭上眼。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不会嫁给他了。 非议可以用手腕去平复,怨恨可以用时间来抹平,感情可以用真情去动容…但是尊严,无可动摇。 她是一朵莲花,用柔软、朝气又美丽的花瓣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以至于他甚至都忘了,那花瓣之下,宁折不弯的蔓茎,是她最决绝坚毅的傲骨。 她的骄傲,她的残忍,不是拒之千里、厌恶至极,而是静静地微笑看着你、关切你,让你怀揣着希冀,步步为营甚至不择手段想用一腔热血动容她的时候,她就那么纤柔美好地笑着,却永远不会向你迈进一步。 李稷抬起手,用轻颤的手压住自己的心口。 那里面不疼,不痛,却空空荡荡,空洞得像是彻底缺了一块儿,以至于他摸上去的时候,甚至摸不到自己的心跳。 -- 第439页 原来,最深的痛,不是撕心裂肺,不是痛彻心扉,而是彻底的、茫然又麻木的绝望。 门里面她轻柔的嗓音还在说着什么,李稷却已经听不见了。 他转过身,背脊微微佝偻,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大殿。 “放开我!再不放我可要下毒了啊,我的毒那可是很厉……” 立政殿外,方愈正把禁卫们骂得头皮血流,一抬眼就看见熟悉的人影走出来,怒气未消:“你还知道出来,你又和她说啥,你是不是又气她——” 方愈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了,李稷眼睛里,死寂般的平静与麻木。 方愈还记得他刚才进去时,虽然隐忍矛盾、却还是忍不住轻快的步子,连眉眼都藏着让方愈看得牙酸的、仿佛毛头小子去见心上人一样的忐忑和期待。 但是这一刻,看着走出来的李稷,方愈甚至觉得自己是看见一个行走的死人。 方愈迟疑:“李稷你……” 李稷木然地看着他,低低说:“方愈,她不会嫁我的。” 这话方愈对李稷骂过无数次,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李稷嘴里听见。 方愈皱眉,有点没好气地说:“是啊!我早说过,你死活不信。” 李稷没有说话,却闭上眼。 方愈看他状态实在不对,气愤之余,也有些担忧:“你到底怎么了?乔安跟你说什么了?” 李稷沉默了很久,冷不丁说:“明天你便送她出宫吧。” “……我一个劲儿跟你说,你别逼她,你看她就把你——” 方愈愣住:“你说什么?” 李稷慢慢睁开眼,侧过身,与他擦肩而过。 擦肩的时候,方愈清晰看见他眼底一点闪烁的晶莹水色。 方愈猛地一震。 “你送她出宫吧。” 李稷想笑一下,可是脸却是僵硬的,皮肉与骨血紧紧绷着,让他根本扯不开嘴角。 于是李稷便收敛了那个怪异难堪的表情,麻木地垂下眼,忍着心口窒息般撕裂的空洞,艰难地、低低地说:“你送她出去……我,成全她。” 第112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二十七) 在与罗老太坦白心迹后的第二天, 就得知自己可以出宫的时候,乔安很是惊讶。 她知道罗老太会逼李稷让步,却没想到这么有效, 第二天就让李稷改变了心意。 站在宫门前, 长长的车队已经等候,乔安感激地对罗老太说:“娘, 谢谢您。” 别说是乔安, 就连罗老太自己也很不可思议。 罗老太不由回忆起,昨天自己明白了安丫儿的心事后, 沉吟良久,趁夜去宣政殿找李稷。 罗老太了解自己的儿子, 知道他性情倔强偏执, 去时还担忧他会冥顽不灵,甚至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只能以母亲的身份压他,务必要给安丫儿一个交代。 但是就在她刚要开口的时候,李稷直接跪下, 沉声说“儿子不孝, 干出荒唐事, 明日就让人送安妹出宫。” 罗老太当时满肚子的话就被堵在嗓子口。 李稷那样轻巧地答应,根本不像他平日不死不休的执拗作风,罗老太原还有些疑心他是不是敷衍自己, 只是当时看他脸色实在苍白,像是几日没歇那样疲累虚弱, 一时也没忍心再说什么。 直到现在,亲眼看着那长长的车队,罗老太才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说:“你大哥已经下旨, 封你为公主,新的公主府正在建,你便先委屈些、住在你母亲长乐大长公主的旧邸里,等公主府建好了,你再搬过去。” 乔安摇头:“娘,我母亲的旧邸很好,不用再建新的公主府了。” “要的,这个一定要。” 罗老太格外坚持:“府邸是身份的象征,只有你有了自己的府邸,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们最宠爱的孩子,别人才不敢看轻你,这个你得听娘的。” 乔安不好意思地说:“好,那我听娘的。” 罗老太说:“你的婚事,你大哥已经同意了,宗正寺正在筹备婚嫁礼聘……” 乔安心头一跳,垂着眼,轻声说:“娘,您替我谢谢大哥。” 罗老太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一句话,格外的伤心。 她看着面前愈发沉静内敛的少女,想到昨夜在宣政殿跪在面前消瘦默然的稷儿,突然难过至极。 她的安丫儿,她的稷儿,本是她看得好好的一对,阴差阳错,没能结成好姻缘,反而落得如此生疏寥落的境地。 “安丫儿……”罗老太握着乔安的手,哽咽:“安丫儿,你大哥他做了错事,他自己已经吃了苦果,你别怨他,他毕竟是真的疼你,你别怨他……” “我知道,娘,我从来没怨过大哥。” 乔安认真说:“大哥就是我的兄长,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动摇过。” 听见这一句话,罗老太终于释然了些许。 乔安去给她擦眼泪,轻声说:“娘,不哭。” “好,娘不哭,不哭。” 罗老太擦了擦眼睛,看着乔安关切的目光,破涕为笑:“我的女儿,一眨眼这么大了,竟是要嫁人了。” 乔安有点不好意思:“还得有些日子呢……” “太后娘娘,公主。” 方愈在不远处扬起声音:“公主,看天色要下雨了,还是趁早出宫吧。” -- 第440页 乔安往后望了望,不舍地看着罗老太:“娘,我要走了。” “去吧。” 罗老太疼爱地摸了摸她的脸:“我们安丫儿,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以后一定要永远快快乐乐的。” 乔安笑起来,用力点头:“好!” 她坐上马车,华丽的仪仗车队往前行驶,乔安掀开帘子,远远朝着身后的罗老太摆手:“娘!再见啦——” 罗老太红了眼眶:“好!好!去吧——” 方愈骑着马,也忍不住回过头,但是他看得不是罗老太,他仰起头,似乎遥遥看见高耸的宫墙上一道背着光的身影。 方愈不由叹口气。 作孽啊。 宫墙上,李稷看着声势浩大的公主仪仗缓缓驶过。 他看着她掀起窗帘,用力地朝后面招手,红红的眼眶,转过头的时候,无声无息的开始落泪,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滑过皎白的脸颊。 如果可以,他想过去,亲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但是他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机会。 他就那么安静地、贪婪地凝望着她,像是在凝望着一幅画,一个梦,一场不会再有的幻影。 他想让那仪仗再长一点,想让车队走得再慢一点,但是终于,那浩大的车队缓缓驶过东华门,载着他的姑娘,远远地离开了他。 陆翼带着禁卫门肃然默立在旁边。 他看着那个他追随了十数年的、有经天纬地心胸与才华的帝王静静站在那里,遥望着宫城的方向,那高大挺拔的、仿佛能扛起整个天下的背影,像是一座亘古沉默的雕塑。 没有人可以看透他坚硬冷酷的外壳下是什么。 他太隐忍,太坚硬,磐石一般坚韧冷漠,被血与火熔炼出的棱角与厚度,强大得仿佛无坚不摧。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边落日的余晖晕染开瑰丽的霞光,大监过来心惊胆战地禀告:江南战事有变,兵部尚书已经在宣政殿等候。 李稷这才收回目光,转过身,神色平静,淡淡说一句:“走吧。” “是。” 大监扬起声音:“摆驾——” 陆翼小心抬头看一眼李稷平淡的侧脸,微微松了口气。 陛下如此冷静,想必对安姑娘的心思真是淡下来了吧。 也是,安姑娘既然无心,陛下又何必强求呢? 现在安姑娘出了宫、嫁了人;陛下忙于朝政,等过些日子,立一位皇后,册几位妃嫔,再有了小皇子小公主……那些执念,也就都过去了,可谓是皆大欢喜。 陆翼心里这么想着,跟着陛下走下宫墙,刚走下两步石阶,突然看见前面陛下挺拔的背影晃了晃,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在无数惊骇呆滞的目光中,下一秒,那明黄身影晃了晃,骤然脱力,高大的身体直直向地上倒去—— “陛下!” ………… 乔安出了宫,就开始见天地往郊外跑。 殷云舟在宫里那些年,不知道被明里暗里下了多少手段,面上看似无恙,身体底子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乔安很担心他,拉着方愈一起给他琢磨药方,又大开府库,把他宅院里缺着少着的东西一应都给补齐了,连伺候的侍从都是从自己身边调过去的。 殷云舟没有拒绝,却笑着摇头:“我倒是被你养了。” 乔安理直气壮:“我养就我养,我就乐意养我表哥。” 方愈在旁边熬药,看得牙酸,心也酸,酸得流汤了。 他好像有点明白李稷了,自家的小姑娘要是别人家的了,跟人家嘘寒问暖不说,还乐意巴巴养人家,别说李稷了,他都嫉妒得快眼红了。 乔安看着殷云舟喝完药,拍了拍手:“好啦,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方愈立刻积极收拾起东西:走走走快走!可不看他们腻歪了! 殷云舟看见乔安要走,站起来叫住她:“蛮蛮。” 方愈心里更酸:蛮蛮,啧,还蛮蛮?! 乔安扭头:“怎么了表哥?” 方愈装作一本正经地收拾东西,两只耳朵却都悄悄竖起来,听他俩说话。 殷云舟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他的身子康健了不少,原本总是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眼睛里也渐渐多了神采,站在那里,只如芝兰玉树般风雅清俊。 殷云舟轻声问:“蛮蛮,五日后是上元节,晚上长安街有元宵灯会,你若是有空闲,我…我邀你一起去可好?” 话音落下,乔安还没有说话,他的耳颊已经微微泛红。 上元节灯会一男一女同游,就默认是情人的标志。 乔安愣了一下,随即高兴点头:“好啊!当然好,我要吃遍一整条街!” 殷云舟看她想都不想就答应,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欢喜,弯弯眼睛:“好,都依你。” 方愈已经不酸了,他已经无悲无喜了。 乔安朝着站在门口的殷云舟挥挥手:“走啦走啦,别送了,回去吧!” 殷云舟披着狐裘,倚在门边温润含笑向她摆手,两个年轻美丽的男女遥遥招手,说不出的郎才女貌。 方愈往上拽了拽药箱,翻着白眼往前走,等乔安跟上来,他阴阳怪气来一句:“舍得走了?” “不舍得。” 乔安摊手:“要不咱们在这儿住下吧?好让我和表哥夜诉衷肠谈谈恋爱?” -- 第441页 方愈:“…” 方愈怒气冲冲就走,乔安笑嘻嘻地追上:“开个玩笑嘛,不要生气啦。” 方愈冷哼:“边儿去!今天不想和你说话!” “不要嘛愈愈~我们可是最好最好基友~” 两个人打打闹闹回了乔安的府邸,还没进去,就遥遥看见有车队在门外等候。 看见乔安她们回来,为首的马车走下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 “方先生,元昭公主。” 方愈和乔安都怔了一下,方愈拱手,态度难得的谦敬:“葛先生。” 这不是别人,正是曾经李稷身边的心腹客卿葛文山葛先生。 乔安还挺久没见到葛先生了,见到他突然到访,有些惊讶。 方愈也是如此,当即问:“葛先生何时回京了?此来有何事?” “我是来请方先生进宫的。” 葛先生眉宇间露出些微忧色:“陛下病了。” 方愈惊讶:“他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乔安也愣住了。 “病了有些时候了。” 葛先生看见乔安,顿了一顿,才说:“江南战局焦灼,陛下忙于朝政,生了风寒,卧床了几日又起来批折子,我想了想,还是把方先生请进宫去照看着。” 方愈神色一凛。 他深知葛先生绝不会仅仅因为李稷一个小风寒,就忧心地亲自过来叫他进宫。 李稷向来体健,能让他不得不卧床的病… 乔安突然问:“大哥的病很严重吗?要我一起去吗?” 葛先生神色和煦,只笑了笑:“公主不必忧心,陛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让方先生进去调养调养,公主还需准备婚仪,等过些日子空闲了,公主再进宫看望陛下吧。” 乔安沉默着点点头。 她出宫来,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日子,最近无事还是不要进宫的好,免得造成什么误会。 方愈挎起药箱:“行了,我先进宫去吧。” 乔安嘱咐:“如果需要我就来说一声啊。” 方愈摆了摆手,快步翻身上马。 葛先生对着乔安拱手,上了马车,车队转向往宫城去。 乔安看着车队离开,才转身进了府邸。 葛先生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乔安的背影消失在门角,突然意味不明说了一句:“元昭公主与长宁侯的婚事近了。” “是啊。”方愈看了他一眼,不解:“曹先生,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葛先生笑了笑。 “方愈,你要知道,陛下之所以为陛下,是帝王,是国君。” 葛先生慢慢说:“天下、江山,既是责任,也是无上的权力,如果贵为富有四海的帝王,贵为天下亿万百姓的君父,都还要因为一个女人而神伤,那只能说明是我们臣子的失职和无能。” 方愈一震,看着他的眼神突然警惕:“葛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方愈,你的心偏了。” 葛先生看着方愈警惕排斥的样子,口吻淡然而冷静:“你我身为臣子,第一要务当是为陛下分忧,而不是因为心慈手软、儿女情长,让陛下劳心伤神。” 方愈冷冷说:“葛先生,您这话我不认同,襄王有梦神女无意,公主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难道就因为陛下想要,就得强迫让她留在宫里,伤心一辈子吗?!” 葛先生不置可否。 强迫公主留在宫中,固然对公主不公平,可是若是陛下能因此欣悦,得偿所愿、又后宫稳定,不再费心分神,可以更加专注于朝政,那就是天下的大幸。 毕竟一个女人的幸福,与天下人的幸福相比,根本无关紧要。 要葛文山说,他回来得晚了,当他收到消息抵达京城时,元昭公主已经被送出了宫,与先朝废帝长宁侯的婚约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否则他会向陛下谏言留下元昭公主,必定让陛下得偿所愿,也不至于落到心神受创、吐血昏迷的境地,险些动摇了国之根本。 但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葛先生便淡淡一笑,对着方愈说:“你也不必瞪我,如今大局已定,我便是有心也什么都做不得了,你好好给陛下调养,务必让陛下无恙。” 方愈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许。 乔安看着马车离开,回了屋,还有一点担心宫里。 不知道李稷生了什么病,让葛先生亲自出来找方愈? 不过方愈已经走了,多想无益,还是等他回来就知道了,乔安叹了口气,把药箱放下,洗洗涮涮一翻,带着一身水汽早早上床睡觉。 平躺在柔软的被褥上,乔安慢慢闭上眼,困意刚刚泛上,突然听见耳边一道鬼魅般华丽幽怨的男声:“安安——” 乔安猛地睁开眼,撑着坐起来,惊恐地左右四看。 谁?谁在她耳边说话?! 乔安下意识去摸枕头下的匕首,警惕地左看右看,好一会儿才渐渐意识到,那只是她的幻觉。 她、她是在做梦?累出幻觉来了? 乔安半信半疑地左右望了望,迟疑了一下,才又慢慢躺了回去,瞪着眼睛盯着帷帐半响,直到眼睛睁得酸疼,才慢吞吞闭上眼。 就在她渐渐放心下来,以为刚才不过是个意外的时候,她突然梦见一个美丽高贵的青年。 他有着宝石般明亮又瑰丽的眼睛,雪一样苍白又柔软的肤色,樱花般娇艳欲滴的薄薄唇瓣,弯弯的长眉,像是清波潺潺倒影出的月华轮廓。 -- 第442页 那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像是在发着光一样,如北欧神话中不朽神祇一般高贵美丽的青年,美得圣洁,美得妖异,又美得近乎不详。 他柔软的黑发被汗湿,眼尾泛着霞光般的艳红,眼睛里一片迷离的水色,从脸颊到脖颈,雪白的皮肤上是大大小小晶莹的汗珠,他大口小口喘着气,一遍遍吐出艳色的舌尖难耐舔过干涩的唇瓣,将之覆上一层妖异润泽的水色。 他躺在她身下。 乔安呆呆看着他,又呆呆抬起视线,看见他被交叠绑在床头、被生生勒出青紫斑痕的手。 乔安:“……” 乔安的表情瞬间变成:OVO!! 这是哪来的奇奇怪怪的男人? 这是什么古古怪怪梦啊摔?! “太过分了……” 青年还在像是春天的猫儿一样柔软地撒娇似的喘气:“嗯……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家……” 乔安:“……” 没有听见回应,他慢慢睁开眼,像是萦着一池春水的眼睛,轻轻刮了她一眼,媚态横生。 乔安半边身子都麻了。 乔安:(OVO;)! 呔!哪里来的妖孽?! 妖孽用染着水色的眼睛软软地横她:“你怎么不动了?” 乔安沉默了。 妖孽顿时生气起来:“你怎么这样,是你先强迫我的,你要对我负责,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乔安: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心虚了?!” 她的沉默像是给了他某种错觉,他瞬间气焰嚣张了起来,愤愤不平:“好啊,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就只是馋我的身子,一旦得到了我就不珍惜了!你太坏了,我恨死你了,我要——” 乔安听他小嘴叭叭叭地碎碎念,念得她脑仁疼。 她烦得不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一把捂住他的嘴。 娇里娇气的漂亮家伙儿,总算是闭上了嘴。 乔安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感觉手心一湿,被什么蛇一样柔软又凉凉的东西舔过。 “……”乔安头皮一麻,触电般猛地收回手,想都没想就给了他一巴掌。 她觉得打这种流氓,自己肯定是用了洪荒之力,能把他当场头打掉的那种。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手好像是有自己的想法,自发自动地放松力道,落在他脸上轻轻的,抚摸一样,活像是在调情。 青年却狠狠闷哼一声。 他修长的脖颈猛地高高地扬起,漂亮的身体每一寸肌理都紧紧绷起,全身开始止不住地哆嗦打颤,被勒在床头的手下意识地往上绷,以至于绳索深深勒进他手腕的皮肤里,勒出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 乔安怔怔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只濒死的美丽天鹅,每一根舒展的华丽雪白羽毛都闪动着惊心动魄的凄艳之美。 乔安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脸上身上一根根纤弱的毛细血管爆开,异常的口干舌燥,烧得她的脸和脖子绯红一片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格外湿润的眼睛水软软地看着她,控诉:“你打我。” 乔安:“……” “……本来就快要不行了,你还故意碰我,害得我没有发挥好。” 青年伤心坏了,感觉尊严受到了侮辱,异常愤怒地大声指责:“你太过分了!” 乔安:“……” 这说得什么狗言狗语?! 乔安快窒息了。 他嘴一扁,又要开始作,乔安脑子嗡地一声,想都没想:“你别哔哔。” 他娇气:“我就哔,哔哔哔——” 乔安:“……” 乔安:这该死的破梦怎么还不醒?她能不能先打爆他的狗头?! “你要想我不说话也可以。” 青年漂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娇矜说:“你过来,亲亲我。” 乔安:“……我不。” 青年瞬间飙高嗓门:“安安安安——” 乔安:“……” 乔安被他嚎得耳膜嗡嗡作响,脑子一热,猛地低下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他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乔安呆住了。 竟然真的亲了,她是疯了吗? 下一秒,在她慌张想逃开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嘴唇被温柔地含住。 “安。” 她听见他低低的柔软的声音:“你来找我,我好高兴……” 乔安怔了一下。 他星星一样漂亮的眼睛弯弯:“安,我好爱你哦。” 乔安猛地惊坐而起。 静谧的黑夜,昏暗的房间,重重的帷帐,只映着她寥落的身影。 乔安心口砰砰直跳,烧得滚烫的耳朵旁边,仿佛还回荡着青年低哑旖旎的嗓音。 那是谁啊? 怎么会有男人那么……那么…… 乔安呆呆坐着,半响,突然捂住脸哀嚎一声,重重地倒在床上,抱着枕头来回打滚,边滚边崩溃。 呜呜,果然是做单身狗太多年给她整变态了吗?她得是多急着嫁人,才会做这种梦?! 艾玛,好羞耻,她脏了!她不纯洁了!她再也没脸见人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要说:黑暗神狗子特约友情出场。 黑暗神(骄傲抖毛):我就是这个世界最靓的仔,安最喜欢我啦! -- 第443页 某默默卧床吐血李狗子:…… 黑暗神(斜眼):尤其是和某些人比,呵,垃圾。 李狗子:…… 第113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打脸日常(二十八) 正月十五上元节, 京城的夜晚流光溢彩。 整条沿河的长安街都挂上了无数彩灯,临街的酒楼一栋栋大门大敞,宾客进进出出, 沿途的商铺和小摊热火朝天的叫卖着,戏耍班子和诗会灯笼台每每都会点燃一片叫好声, 无数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 并入欢笑热闹的人潮中。 “蛮蛮。” 乔安突然听见耳边轻柔的男声,怔了一怔, 才茫然地扭过头去:“啊?” 殷云舟提着一盏漂亮的莲花灯,温柔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蛮蛮,今天怎么一直神思不属的,是有心事?” 乔安心里一堵。 她当然有心事, 但是这让她怎么说? 难道要她告诉自己的表哥兼未婚夫, 自己天天晚上做梦, 做各种不可描述的梦,然后男主人公还他喵的不一样?! 乔安寻思自己以前也没觉得自己变态啊, 这怎么突然就夜夜做新娘了?难道她骨子里其实潜藏着花花公子浪遍天下的渣女潜质? 贼老天就会玩她,以前她单身狗祈求国家包办分配男朋友的时候,老天装死不吭声;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完美的男朋友,老天又给她这一出,咋地, 暗示她的终极天赋其实是去当编剧? 乔安憋了憋, 也不知道怎么说, 只好干巴巴摆了摆手:“没事,没心事。” 殷云舟看着她,没有说话。 乔安总觉得自己这个表哥眼睛很毒,每当他这样安静又无奈地看着她的时候, 她就觉得自己啥都被看透了,心里发虚。 “那个……哇!好漂亮的花灯!” 乔安努力地想转移话题,左思右想,当看见殷云舟手中的莲花灯的时候,顿时眼前一亮:“是送给我的吗?” 殷云舟见她不愿意说,也宽容地掠了过去,把花灯递给她:“是。” 乔安提着花灯的手柄,看着精致花灯上那一句他亲自描上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忍不住笑得眼睛弯弯:“哇塞,表哥你这也太浪漫了吧,真好看,我好喜欢!谢谢表哥么么哒!” 殷云舟看着她大大咧咧欢快笑着的样子,和周围那些陷入爱河的姑娘们、那被情人送上礼物时含羞带怯的模样,只如天上地下。 他心中升起些微的叹息,却没有露出黯然之色,神色如常,只浅浅地温柔地笑:“蛮蛮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 乔安小鸡啄米似点头,珍惜地把彩灯提在另一只手里,摸了摸肚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表哥,你饿不饿,我们先去吃东西再放花灯好不好?” 殷云舟自无不应:“好。” 长安街特别热闹,到处都是来看灯会的百姓,摊贩们架起锅生上火,胡饼的芝麻咸香,元宵的糯米甜味和着羊肉串的膻香味在半空中交融,合成一种叫人间的味道。 乔安沿着一条街吃,吃了烤驼峰片,冷鱼鲙片汤,獐肉饼,萧家肥而不腻的网红小馄饨,八种馅做成一大碗的特色糯米元宵,西域传过来的用樱桃碾酱作馅的毕罗馅饼,最后又吃了晶莹剔透的水晶龙凤糕,用牛乳炸的金乳酥,清清甜甜的花露蒸碗…… 乔安吃得一本满足。 殷云舟看得欲言又止,一直止不住地看她的小肚子,随着她吃得越多,眼神就越担忧。 乔安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他都想过来摸摸她的肚子,看看里面会不会被撑爆。 乔安也觉得撑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连打了几个饱嗝,却还在嘴硬:“安啦安啦,不会吃坏的啦,这才哪儿都哪儿,我还能再干十个!” “……”殷云舟不这么觉得,她虽然胃口大,但是在府里也没见过吃这么多,他怕她吃多了腹胀难受,不许她再吃,还特意又给她买了两个灯笼,把她的手占满,免得她蠢蠢欲动。 乔安看着街边的小吃流口水,但是手都被占满了,她只好眼巴巴去看表哥,殷云舟无奈地把她拉走,去旁边看花灯。 路上行人很多,殷云舟站在她旁边,挡开手臂护着她,周围无数人川流而过,却没有碰到她一片衣角。 乔安仰头看着那清隽挺拔的青年,看着他温润俊美的侧脸,突然心里有一点复杂。 这样好的男子,她怎么忍心辜负他? 她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她会努力对他好的。 或者……即使最后他们终究没有缘分,她也要先送他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保护他、为他安排后后半生的宁静与太平。 所以,她是一定要嫁给他的。 乔安垂下眼,突然又笑起来,看见旁边一个漂亮的雪狐面具,她不由地想起曾经梦里梦见过的那只皮毛雪白狡黠可爱的小狐狸,拿起那只面具,支在脸上,高兴地扭头看去:“表哥你看我好看不——” 她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深沉静的眼睛。 临街的酒楼,二层的阁楼半开,他临窗而坐,静静看着她。 他清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唇瓣唇色很淡,微微干涩,眼睛里没什么神采,黑漆漆得宛若一池死水,目光愈发沉静冷漠。 乔安想起来,葛先生来请方愈进宫时说过,他刚刚生过一场大病。 -- 第444页 街上人来人往,酒楼飞檐的灯火明媚,这人间的繁华里,只有他清清冷冷坐在那里,一身玄衣,寡淡的眉目,沉静得像是融进这无边凄寒的夜色里。 乔安怔怔看着他,有那么一刻,心口骤然一痛。 她看着他,恍惚竟然觉得他的轮廓渐渐模糊,变成另一张倨傲又冷艳的脸。 那是九重天上无边绚烂的桃林,他坐在高高的桃枝上,仿佛血一层层晕染的浓墨的黑袍,垂落的雪色长发比人间最好的丝绸都更柔软细腻。 他屈起膝盖,把长剑放在膝头,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漆黑的剑身,清风拂过,桃林枝叶簌簌作响,纷扬的桃花瓣落了他一肩,他不耐拧起锋利的眉峰,一双凶悍又妖戾的凤眼眯起来,满脸不高兴地横了她一眼,却向她伸出手,苍白又修长的骨指伸开,刀锋般的薄唇红得像是染血的玫瑰—— “你在磨蹭什么。” 他凶巴巴:“还不过来!” “见过陛下。” 轻柔温婉的女声响起,乔安悚然一惊,骤然从梦中的世界惊醒,不自觉地踉跄后退几步。 “蛮蛮。” 殷云舟吓了一下,连忙扶住她,乔安仰着头,看见一个着浅蓝色襦裙的秀婉姑娘从屏风后走出来,盈盈朝着李稷行礼。 殷云舟有些担忧地问她:“怎么突然脚滑了?是不是累了,累了我们就回去吧。” 乔安摇了摇头,小声说:“表哥,大哥在楼上。” 殷云舟愣了愣,抬头看去,与李稷四目相对。 殷云舟看见李稷冰冷威仪的眼睛, 李稷看见殷云舟腰间的玉佩,那半只栩栩如生的比翼鸟,是他两世心底最深的裂痛。 两个当世卓绝的青年英才,沉默着彼此对视,片刻后,殷云舟双手合起,低头微微拱手,温和地行了一礼。 李稷轻扯唇角,说不上是不是自嘲。 殷云舟行完礼,扭头对乔安说:“蛮蛮,我们去放河灯吧。” 乔安点了点头,放下面具,跟着殷云舟转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扭过头来,轻轻朝李稷招了招手。 “大哥。” 她用口型说:“我们走了,大哥好好玩呀。” 李稷沉沉看着她,没有笑,没有回应,漠然得像是一尊雕塑。 乔安心里莫名的难过,连步子都慢了慢,等殷云舟回头关切地看来,她才加快脚步跟上表哥走了。 李稷看着她紧追着殷云舟离开。 她手上提着那个男人送的彩灯,而男人手上也拿满了她爱吃的糕点。 他们挂着比翼鸟的玉佩,他爱称她为蛮蛮,他会护着她不被人潮挤到,她会乖乖听他的话,会支着漂亮的面具炫耀似的问他好看不好看。 川流的人海中,李稷看着她们并肩离开。 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只如天作之合。 李稷突然低低地咳嗽了起来,咳得用力,攥着拳的手死死抵在唇边,一下一下沉闷地咳着,像是下一秒就会把肺脏都咳来。 “陛下!” 陆翼担忧地递上一块手帕,旁边一直柔顺低眉的少女也看去,美丽柔婉的眼睛里一片担忧。 李稷没有看她,自顾自接过手帕抵在唇边用力咳了几下,陆翼又递过一个小玉瓶,李稷从里面倒出一颗棕黑色的药丸,仰头直接吞下去。 嗓子里一片烈辣的血腥味,李稷打开捏着的帕子,看见上面星星点点斑驳刺目的血迹。 “陛下。” 陆翼见到血迹一惊,看着李稷冷淡的侧脸,着急不已,小心翼翼劝阻:“陛下,方先生特意嘱咐过,您不可大动情绪,伤神伤身,有损龙体……” 李稷不置可否,垂下眼,把帕子折起来,随手扔到旁边的烧得正旺的炭盆里。 李稷坐在窗边,凝望着下面的万家烟火,沉默得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柔软的丝绢帕立刻被火苗吞噬成灰烬,李稷才慢慢站起来。 陆翼连忙陪侍在侧,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尹家姑娘。 太后也是有心了,尹家小姐出身名门,性情温婉宽善,更难得的是一身清灵柔和的气质,虽不及明月般高不可攀的公主,却也有一番动人之态,看着也更适合成为母仪天下的国母。 陆翼想,相处久了,陛下说不得能喜欢尹小姐的性子。 尹小姐看着谪仙般俊美威仪的帝王,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姿态端庄温雅。 她知道,陛下性情冷漠,但是她以为,她毕竟是太后送来的,陛下至少会与她说一句话。 但是,就在她暗自期待的时候,她感受到,陛下平静地绕过她,走出了阁楼。 尹小姐愣了一下,脸色瞬间白了,眼圈微微泛红。 陆翼也没想到陛下会对太后送来的姑娘这么冷情,呆了一下,赶紧跟上。 李稷走出门,街上正炸开烟花,无数的尖叫欢呼声中,绚烂的烟花铺天盖地的盛放。 李稷停在门口,仰头看着盛放的烟花,然后慢慢走出去。 陆翼以为陛下是要上马车回宫,连忙唤人牵马过来。 然而他却看见,李稷绕过马车,径自走到街边的小摊上,片刻后,他拿起了一只雪狐面具。 陆翼认出来,那个面具,就是刚才元昭公主拿起来戴在脸上的那只。 那一刻,陆翼突然就意识到,陛下不会喜欢尹姑娘的。 -- 第445页 这个世上,九成九的人可以凑合,可以变心喜欢上别人,可以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娶另一个人,但是陛下不会。 陛下,只会爱那一个姑娘,爱得伤心伤神,爱得呕心沥血,也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不愿抽身。 陆翼心中不由悲凉。 他想,要是公主能对陛下好一点,该多好啊。 哪怕是把对长宁侯一半的体贴温柔分给陛下。 李稷轻轻摩挲着狐狸面具上的白毛,仿佛又看见梦里她抱着那只鬼头鬼脑的小雪狐,大笑着扑进他怀里的模样。 他笑了笑,把小小的面具收进怀里,再抬头,脸上已经一片肃然冷漠。 他坐上马车,淡淡说:“回宫。” ………… 看见李稷那个样子,又因为那些模糊的幻觉,乔安心情不太好。 殷云舟看着她神色低落的样子,轻声说:“若不然,就回去看看他。” “那怎么行,这种事最忌讳纠缠不清了,而且……” 乔安勉强打起精神,想了想,笑起来:“刚才我大哥身边的那个漂亮小姐姐,你看见了没?那是尹姑娘,娘以前提过要娶给大哥当嫂子的,那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上元节他们一块出来玩,咱们可不能去当电灯泡影响人家培养感情。” 殷云舟微微沉默。 他不觉得李稷会喜欢尹姑娘,那约莫是太后自作主张。 都是男人,他太明白李稷看见乔安时的眼神,那里面是不能被其他任何人取代的感情。 但是乔安像是被自己说服了,用力点头:“有尹姑娘陪着,大哥会渐渐好起来的。” 殷云舟当然不舍得她良心不安,也不反驳,只笑了笑:“我们去放河灯吧。” 他们走到河边,周围还有许多人在放河灯,有的祈愿家人平安,有的祈愿与情人白头偕老,美丽的河面上一片流光溢彩。 乔安把那盏莲花河灯取下来,正要放在河面上,殷云舟却取下另一个写着福寿句子的河灯给她:“先放这个吧。” 乔安不明所以,但也无所谓:“好啊。” 她把河灯放下,一时竟然想不到什么愿望,干脆闭眼胡乱许了一通:什么表哥赶快病好,娘长命百岁,大哥早日娶老婆,啥时候穿回去先把存折花完…… 乔安叉腰把想到的愿望一气儿许了一遍,睁开眼,殷云舟正温温笑看着她。 乔安好奇:“表哥,你许了什么愿望?” 殷云舟笑着:“不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好吧。” 乔安挠了挠头,指着他手中的莲花河灯:“其他的都放完了,我们也把它放了吧。” 殷云舟低头看了看灯上亲笔写下的题诗,突然笑:“恨自己没有彩色凤凰一般绚烂的双翅,可以飞到情人的身边;彼此的心意却像是灵异的犀牛角一般,不必言说,也自会息息相通。” 这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释义。 “这才是真的有情人。” 乔安呆了呆,看着他抬起头,温柔地、又有些无奈地对她说:“蛮蛮,你知道吗,你对着我,从来没有害羞过。” 哪怕是当她收到他写这样缠绵诗句的花灯时,她也是小孩子收到礼物那那样的欢喜,而不是一个受到情郎礼物的少女的羞涩。 她看着他的眼神,永远是那么清正、干净,连喜爱和依赖都是纯净的,清亮大方得没有一丝阴霾。 爱一个人的眼神,不是这样的。 爱是有私欲,是会害羞,会嫉妒,是神思不属,是辗转反侧,是渴望占有和想靠近的欲望。 但是她对他,从没有。 乔安被他说得愣住了,反应过来,含含糊糊说:“是、是吗?这……这不是得有个培养感情的过程嘛。” 殷云舟像是看孩子一样宽容地看着她。 乔安在他那样了然的目光下,莫名有点心虚。 看见她低下头,殷云舟轻轻叹了一声。 “蛮蛮,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殷云舟轻声说:“表哥只是心疼你。” “你不欠我任何东西,恰恰相反,是表哥被你保护着,你让我活着离开皇宫,为我调养身体,又愿意放弃京城的亲人和名利、陪我去千里之外的偏僻之地隐居,便是连嫁人这样女子一生最重要的事,都是为了我的自由……你为我已经做了足够多,我欠你的,才是一生都还不完。” 乔安听得不好受:“表哥,没什么欠不欠的,这都是我乐意的,你别这么说。” “好,表哥不说。” 殷云舟摸了摸她的头,却笑道:“蛮蛮,表哥只是想告诉你,你不必、也不该为我愧疚,更不必拘泥于什么礼法,如果你有想做的事,就去做,如果有想要的,你就去争取。” 他低低说:“表哥说过吧,表哥想看见你快乐,你快乐,表哥才能安心。” 乔安心头一跳。 她不想承认,那一刻,她脑子里竟然莫名闪过那些梦境。 乔安慌忙移开眼,结巴着转移话题:“表哥你说啥乱七八糟的……那个,天色不早了,要不然、不然我们回去吧?” 殷云舟柔和地看着她,点点头:“好。” 上元节的灯火亮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乔安与满城百姓才听说了,陛下御驾亲征的消息。 -- 第446页 大军就是上元节的星夜离开的。 乔安当时正在磨药,闻言愣了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继续磨药粉。 那一刻,她才恍惚意识到,灯会上遇见李稷,也许不是巧合。 也许,是他特意与她告别。 乔安看着被磨得细碎的红藤,红色的粉末沾在她指尖,血一样鲜红。 乔安眉心跳了跳,赶紧用水洗去,深吸一口气,才沉下心来继续磨药粉。 ………… 江南的战役打得恨激烈。 乔安听说,原本楚王病重,楚王世子殷云晏接过权柄,带兵打仗,他行军很有一套,战术作风狡诈又冷酷,一度逼得当时的南征大军节节败退,甚至被迫退出了江南,被反攻进河南道,朝廷士气萎靡,军队中甚至已经有唱衰的声音。 而李稷的亲征,改变了这一切。 皇帝亲征,坐镇三军,有些涣散的军心顿时稳固,李稷是武将出身,当年在韩王帐下时就能让楚王父子吃不少哑巴亏,如今大军在握,第一仗就让殷云晏吃了个大亏,之后仗着兵力充足、后勤稳定,更是势如破竹,还不到两个月就打下了大半个江南,瞬间天下哗然,民心大振,眼看天下一统的日子就不远了。 而这个时候,乔安的婚事也将近了。 定亲,纳彩,流水般的嫁妆从宗正寺和皇宫抬进公主府,罗老太出宫来,住在公主府里,为她主持一应婚仪事物。 所有人都在忙,她也在忙,她忙着给已经制好的华丽嫁衣和喜帕绣上几笔,忙着背婚仪的流程图,忙着配药,忙着挑选江南合适的宅院……偶尔不那么忙的时候,她会看一看桌角的莲花灯。 那个莲花灯她到底没有放,拿回了府邸,摆在案桌前。 乔安时不时会看着它发呆。 乔安觉得自己太难了,贼老天就会玩她。 她当年跪求天降男朋友的时候,屁都没有;现在临了临了要嫁人了,还是个超优质超符合她审美的表哥未婚夫,在她一心一意想谈个恋爱的时候,结果老天给她整这一出,每天晚上让那些狗比们骚扰她,勾搭她做个渣女。 乔安恨不得给自己扇巴掌。 妈蛋,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抵制不住诱惑,一点都没有节操,见色忘义!凑不要脸!啊呸—— 乔安抱着脑袋,泄愤似的用脑门磕桌沿,恨不得把脑子掏出来,把里面的各种颜色废料倒出来洗洗干净再塞回去。 “安丫儿。” 罗老太突然敲了敲门:“还没睡啊?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文定呢。” “好好。”乔安把灯熄灭:“娘,我这就睡啦。” 算了算了。 乔安想着,不管怎么说,等她和表哥成婚后,名正言顺把表哥带离京城安顿好,其他的……之后再说吧。 ………… 星夜。 江南道,朝廷大军大营。 硬榻上铺着的虎皮已经被血晕成近乎墨色的深红,一身铁甲的年轻帝王静静地躺在榻上。 摇曳的火光映亮了他的胸口,斑驳的甲胄中间,是一根触目惊心的长箭,箭尾已经被折断,而箭头和半截箭身却深深插入他胸口,随着他微薄的呼吸起伏,涌出大股大股的血。 “不行!” 浓郁的夜色里,方愈的声音第一次沉得压抑:“碰到心脉了,血止不住。” 所有人悚然一惊。 “这可如何是好?!” 陆翼跪在榻头,满脸都是血泪和污泥,他的手死死握住那半根插进李稷心口的箭矢,这个姿势已经保持了大半个时辰,手臂青筋暴起,他却不敢动一下,否则这箭矢就会因为动脉血液的喷溅而移动,一旦破开李稷的心脏。 “方先生!快啊!” 陆翼的声音几乎带着哭腔:“陛下的心跳越来越弱了。” 方愈看着脸色苍白如雪,死人般躺在那里的李稷,犹豫不决。 他也只有最后一个方法,就是用烈药强行激发李稷的生命力,趁势拔箭。 但是李稷本来就有心疾,之前还一度咳血,这烈药下去,很可能箭矢拔出来,但是李稷的心脏却承受不住,心口血崩而亡。 方愈平时第一次犹豫,急得他眼睛都红了。 他不知道,他若是下了错误的决定,会不会反而把李稷送下地狱。 “拔。” 突然一道嘶哑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愕然看去: “陛下!” “陛下醒了!” 方愈冲过去,着急问:“你怎么样?感觉怎么样?” 李稷缓缓睁开眼,面色苍白如纸,干涩的唇瓣没有一点血色。 “方愈,用药,拔。” 李稷吐出一口血气,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若是……我死了,还位长宁侯殷、殷云舟,尔等当……当尽心辅佐。” 众人骇然,纷纷跪下:“陛下!” 李稷又艰难看向葛文山:“先生……” 葛文山眼眶发红,拱手重重弯腰:“请陛下放心!” 方愈眼睛赤红一片,却咬牙说:“你想当甩手掌柜,你想得美!老子不会让你死的。” 李稷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方愈,我很想她,想她很久了……” 他低低地:“……这个时候,我真想、想能最后见她一面……” -- 第447页 方愈当然知道这个她是谁。 他不知道该哭该笑,只一个劲儿点头:“行,等你好了,咱们就回去找她。” 李稷轻轻笑了笑:“若我……把我的棺椁……送回京城……” 他想回家了。 想母亲,想回到她身边。 李稷轻轻勾起唇角,缓缓阖上眼。 “陛下!” “陛下——” 方愈用力抹了把眼睛,一咬牙:“喂药,拔箭!” 葛文山闻着大帐里的血腥味,看着气若游丝的年轻帝王,神色悲戚痛苦,又转瞬化为一抹冷硬坚定。 他转身走出大帐,厉喝:“整军备马!回京!” 君主濒死之际的心愿,为人臣子,自当不惜一切代价满足。 他要回京替陛下平定朝野、稳固朝纲,然后…把公主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我有三个奸夫,每天都在梦里勾引我。 李狗子:不,四个。 乔安:…… 第114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二十九) 成亲那日, 乔安很忙。 梳洗,挽鬓,簪发。 喜娘笑吟吟地过来, 双手绷着一根细细的丝线,在她脸上开面。 脸被这么刮过, 一层细小的汗毛被刮掉, 皮肤显得更加白皙细腻,恍若温润无暇的白玉。 喜娘都看愣了, 周围服侍的侍女们和来送嫁的各家贵妇人们也一时无声。 乔安倒是没觉得怎么,她就是觉得脸疼,火辣辣的疼:“嘶。” 眼看着公主那柔嫩的脸颊泛起红,喜娘回过神来, 赶紧说:“快拿冰水盆来。” 侍女把冰镇后的帕子给她敷在她脸上, 乔安这才好一些, 冰敷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红肿才消下去。 喜娘笑着说:“公主肤白、皮肤也格外娇嫩, 所以看着才肿得严重。” 众人缓过神来,纷纷交口赞叹起来。 乔安对着镜子看,好像的确是又白了一点。 她好奇地摸了摸,又有点刺痛,“嘶”了一声, 又把手放下。 喜娘汗巾说:“还有些红, 就先着礼服, 再上妆吧。” 一层层披上大红色的嫁衣,艳若流朱的锦缎上满绣着展翅的金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欲展翅飞去。 侍女们轻轻为她敷上一层薄粉, 用玫瑰花染出的花露晕红唇瓣,被精致描摹的柳眉细长柔美…… 长长的一套流程下来,当她戴上凤冠的时候,已经快要黄昏了。 外面有人喊:“红妆已经送到驸马府上了,吉时快到了,快请公主殿下上轿吧。” 乔安站起来,缓缓转过身,迤逦的嫁衣如同凤凰的尾翼铺展。 全场一时无声,所有人呆呆看着她。 乔安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不是还有个遮脸的……好像叫红盖头?在哪儿呢?” “这儿呢这儿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喜娘赶紧取出一块红盖头,轻轻给她盖上,笑着找补刚才的失态:“公主容色倾国,奴婢们都看呆了呢。” 乔安寻思这她怎么答,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谢谢。” 喜娘:“……” 喜娘心想,这公主真是她经手过最奇怪的新娘。 八抬大轿的仪仗浩浩荡荡绕过大半座京城,乔安端坐在花轿里,听着外面隐约吹吹打打的欢闹声,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乔安微微侧过脸,透过红盖头的布料,隐约看见花轿上繁复华美的并蒂莲。 她要嫁人了? 乔安眨了眨眼,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感觉身体微微一沉,花轿已经停下。 眼前突然一亮,喜娘掀开轿帘,一边笑盈盈说着好话,一边扶着她走出来。 乔安走下轿子,抬起头,就看见同样一身大红喜服朝她走来的殷云舟。 他身姿挺拔,容貌俊美,一派温润清隽的气度,只如芝兰玉树,风姿灼灼。 他看着她的目光那么温柔,唇角弯弯的笑意是任何人都看得清楚的欢喜,眼角眉梢都像是流淌着温暖的爱意。 乔安看着他,微微恍惚。 这是她以前梦想中完美的另一半。 她一度觉得,自己有生之年要是可以找到这样的男朋友,那真是应该烧高香拜大佛,做梦都要笑醒。 但是这一刻,在她成婚的典礼上,她看着他向自己走来,这她曾经梦想的最浪漫最幸福的场景真正发生的一幕,竟然只想叹息。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真的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可以培养出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她也许一辈子都没办法喜欢他了 ——因为她的心,已经先被更热烈更深厚的东西占满,再也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乔安想叹气,贼老天坑她,要是早知道会梦到那些,她就不会想出“嫁表哥”这种歪点子。 那时候她心里没人,可以安心和表哥一起慢慢培养感情,就算最后不行也是好聚好散、问心无愧;结果婚期都定下了,她却可耻地心有所属了,还嫁人,那不是坑人嘛。 但是不嫁更坑人,婚期早定下了,从定下的那一刻起,这场婚事就不再是她和殷云舟两个人的事,全天下都知道皇帝幼妹要嫁给前朝末帝,李家殷家结两姓之好,往大了说,事关民心舆论倒向、关乎殷家宗室及前朝旧臣成千上万人的性命、甚至关乎天下大局;即使往小了说,也是关乎殷云舟的性命和自由。 -- 第448页 有太多人想要殷云舟死去,蠢蠢欲动想用他暴亡的这一口黑锅颠覆李家还未稳固的江山,如果婚礼不成,不管是什么理由,李稷和殷云舟都会立刻变成众矢之的,到时候会牵累出多少乱子,乔安想都不敢想。 不管是她还是殷云舟,都不能因为她们的私心,因为爱或不爱、想娶或者不想嫁的那么点破事儿,搞得全天下人仰马翻。 而她也不是言情剧女主角,婚礼上逃婚是浪漫,她和谁浪漫去?梦里的人存不存在还不一定呢,什么时候能不能找到也不一定呢,况且就算存在、就算能找到,要是分裂出的那三个都冒出来,她到底和谁牵手一起逃婚啊…… 乔安渐渐神游天外。 殷云舟看着亭亭站在面前的少女,目光划过惊艳。 凤冠霞帔,玉坠红妆,她盈盈地站在那里,想一只展翅的凤凰。 那是他的蛮蛮。 那即将是他的妻。 殷云舟慢慢走过去,轻轻牵住她的手。 乔安被手中温热的触感弄得回神,抬起头,对上他柔和的目光。 他轻笑着:“蛮蛮,你今日真美。” 乔安心里突然就很不好受。 从一开始,就是他喜欢她,比她的喜欢多了太多。 乔安很愧疚,看着周围没人,忍不住小声说:“表哥,其实我——” “蛮蛮。。” 殷云舟第一次打断她,拉开她的手,把红绸的一端放在她手心。 他在她微微愕然的目光中,温温地一笑:“蛮蛮,我知道我们这一场婚事有种种目的,但是今日我们大婚,至少今天,让我单纯地高兴一会儿,好吗?” 乔安哑然。 她其实觉得这样不太好。 她是个不太爱给人不切实际的希望的人,干什么都想实事求是的,说得明明白白的。 虽然一开始就说好,这一场婚事更多是为了大家的利益,成婚对她来说也只是个仪式,但是她觉得,对于殷云舟恐怕不是的。 成婚势在必行,但是她不想让他有太多的希望,因为不想看见他最后的失望。 但是她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殷云舟。 所以她看着殷云舟期待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好。” 至少今天,为了所有人,她会认认真真地完成这场婚礼。 殷云舟笑起来:“走吧。” 殷云舟看着乔安握住红绸,与自己并肩而行,所有的宾客站在周围,朝着他们微笑,夸赞着“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殷云舟微微垂眼,唇角一点点弯起。 他喜欢听这样的话。 从一开始乔安就与他说清了嫁给他的目的,他也看得出她这些日子的神思不属和日渐生疏改变的态度。 他甚至知道刚才她想说什么话。 但是他不想听,至少今天,他不想听。 便是她心有所属又如何。 至少,现在,在所有人眼中,在先祖先辈的见证下,她即将成为他的妻。 殷云舟笑了笑,与她并肩,在无数宾客瞩目的目光中,迎着黄昏的余晖,走入喜堂。 “新人就位——” 乔安和殷云舟站定,旁边的唱福人扬声:“一拜天地——” 乔安殷云舟朝向摆满了香烛的天地桌俯拜。 “二拜高堂——” 乔安转过去,透过红盖头,看见罗老太高坐在上首,动容又欣慰地看着她,双目含泪,连连点头。 乔安认认真真地俯身,行礼。 罗老太红了眼眶。 乔安的眼睛也红了,俯下身,一时没有回神。 殷云舟轻轻一扯红绸,她才反应过来,站起来,眼泪隔着盖头坠下来,浸湿了一小片衣角。 唱福人中气十足:“夫妻对拜——” 乔安慢慢转过身,与对面的殷云舟面对而立。 乔安深吸一口气,看着他,缓缓弯下腰—— “且慢!” 沉稳的中年男声突然响起,喜堂大门大敞,两列禁卫簇拥着一个中年文士跨进门槛。 乔安还没有拜下去,就扭头看去,愕然:“葛先生?” 殷云舟缓缓直起腰,看见葛文山,抿了抿唇,拱手,却浅笑:“葛先生来参加某与公主的婚典,某万分荣幸。” 葛文山似笑非笑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青年。 这便是让陛下不得不拱手让出公主的驸马。 一句“婚典”,便证明他并非全然无害。 “葛先生?” 罗老太也站起来,葛文山收敛了心思,躬身恭敬说:“禀太后,陛下记得今日公主大婚,特命我回京送来礼物,恭贺公主驸马大婚。” 众人顿时喜笑颜开,交口感慨陛下宠爱公主,一众殷家宗亲宾客也面露欣慰。 陛下远在江南亲征,都特别吩咐送来公主的礼物,这是看重公主,更是看重殷家,是毋庸置疑的宽厚仁善之举。 葛文山一挥手,流水般的礼物被抬进院子里,在宾客们低低的惊呼议论声中,葛文山笑着看了乔安和殷云舟一眼,对罗老太说:“太后,还有一份大礼,陛下命我亲自呈给公主与驸马看——只能给公主与驸马看。” 罗老太顿时笑起来:“什么稀奇的东西,只舍得给他们看。” 葛文山淡笑不语,罗老太也没想太多,毕竟葛文山这样的态度,已然表示了李稷对乔安大婚的支持,更表示前线战局顺利,这是双喜临门。 -- 第449页 认为儿子终于能对安丫儿放下心思,罗老太很欣慰,对乔安说:“既然是你兄长的意思,就去吧,等回来再接着拜堂也是一样的。” 乔安和殷云舟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乔安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一走进侧堂,葛文山沉声对乔安说:“公主殿下,陛下心口中箭,身负重伤濒死,方先生一人之力不足,臣斗胆,请您立刻启程为陛下医治。” 殷云舟步子一顿,微微垂眼。 乔安脑中轰然一响,瞬间头晕目眩。 心口中箭?重伤濒死? “好我这就——” 乔安下意识要答应,瞥见旁边的殷云舟,猛地惊醒,赶紧说:“等我们马上拜完堂,离开宾客的视线,寻个机会我脱身就走。” “表哥我……” 乔安歉然地看向殷云舟,殷云舟却笑起来:“没事,这已经很好了。” 能拜完堂,就很好了。 但是葛文山却不这么想。 “何必再耽误时间。” 葛文山拍了拍手,从后堂屏风后突然走出一个凤冠霞帔的女子,与乔安身形相似,一模一样的打扮,遮着红盖头,几乎辨不出真假:“臣已经准备好一切,请公主放心启程。” 乔安神色一凛:“你这是什么意思?” 葛文山看着她,突然说:“公主殿下,陛下昏迷之前,重伤濒死,唯一念念不忘,只想着能见您一面。” 乔安心里一抽。 “陛下情深,臣实不忍,陛下有您相伴左右,才会更有求生之念。” 葛文山态度恭顺,语气却强硬:“公主殿下,请恕臣无状,但是今天这婚事,您怕是成不得了。” 乔安恨不得飞过去救李稷,但是她不喜欢被强迫。 她拜完堂用不了几分钟,却是给殷云舟一个交代,而葛文山的意思,却分明是连这个交代都不愿给殷云舟。 乔安神色一冷:“如果我今天非要成婚呢?你又待如何?” “臣自不敢将公主如何。” 葛文山说:“但是公主,为保陛下太平、为国体稳固,但凡有一线希望,臣必将不择手段,若是您执意成婚,那驸马恐怕……” 他话音未落,禁军们已经齐齐拔剑,将殷云舟围了起来。 乔安简直快被气笑了:“你——” “蛮蛮。” 殷云舟突然开口:“你去吧。” 乔安猛地看向他,眼神燃烧着火一样的愤怒:“表哥!我不能让你这么委屈!” “表哥不委屈。” 殷云舟拨开禁卫的剑锋,走过去,定定凝视她半响,突然抱住她。 葛文山脸色一沉。 乔安突然被抱住,呆了一呆:“表哥……” “表哥其实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殷云舟轻轻苦笑了一下,低低说:“我们早早说好,这婚事不纯,所以若是我们之中谁心有所属,对方当要祝福成全,然而我明知你魂不守舍,知你心有所属,嘴上虽是劝你随心快乐,自己却不舍得放手,只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你肩上,用道义压着你,暗迫你不好轻易悔婚…” 殷云舟闭了闭眼:“…我明知你对我无意、更不是真心情愿嫁给我,也只做不知,故作欢喜情深,让你愈发愧疚不忍,仗着你的善良和歉疚娶到你,又想得寸进尺,盼着你将来能回心转意,甚至……即便是你永远不喜欢我,我也想你能在我身边一辈子,能谋得这一世夫妻举案齐眉。” 乔安鼻尖一酸,用力摇头:“不是的,表哥,你很好,是我的错…” “表哥不好,表哥也有私欲,表哥也有谋算,表哥也会不知足,也会贪心,也想要更多……” 殷云舟轻轻叹一口气,说不上是不是自嘲:“李稷重伤,婚事不成,这便是天意,老天终究不舍你这样委屈地嫁给我,是老天惩罚我贪婪卑劣,要放你自由。” 乔安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她泣声:“表哥,你别说了。” “表哥就要坦白地告诉你,要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殷云舟温柔地用指腹蹭掉她眼角的泪水:“蛮蛮,表哥不舍得,表哥不舍得再让你左右彷徨为难,不舍得让你这样好的姑娘受尽委屈,你去吧,去救他,然后去找你喜欢的人,别为表哥愧疚委屈,表哥不需要,表哥不值得,明白吗?” 乔安只是哭,她用力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殷云舟却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后背,轻柔地把她推开,然后握住红绸,径自牵着那个与她一模一样嫁衣打扮的宫女往外走。 乔安被推得踉跄两步,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悸痛万分,哭着喊他:“表哥!” 殷云舟停下步子。 他背对着所有人,没有人看见他脸上的神色。 半响,他微微侧过脸,水一样温柔又爱意的目光看着她。 “蛮蛮。” 他低低地、近乎释然地叹息:“那一晚上元节放河灯,表哥许下的愿望,便是希望你快乐。” 所以,他的蛮蛮,一定要无忧无虑、幸福快乐啊。 殷云舟对她浅浅一笑,转过头去,毫不犹豫地走进喜堂。 “夫妻对拜——” 乔安闭上眼,泪如雨下。 ………… 方愈正在针灸穴位,突然旁边的烛火一暗。 -- 第450页 方愈皱眉,一抬头不耐:“不是说我针灸时不要有人进——” 他的声音戛然。 纤细的人影缓缓拉下兜帽,露出一张明月般皎白绝美的面容。 方愈震惊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说来话长。” 乔安抹了把脸,目光移到榻上安静沉睡的帝王脸上,声音轻轻:“大哥怎么样了?” “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偶尔还能睁睁眼。” 方愈很是唏嘘:“你不知道他被抬回来时有多危险,那真是几次从鬼门关旁硬拉回来……你来就太好了,你的药配得更准,有你帮忙,他约莫能更快醒过来。” 乔安点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 方愈不知道,李稷的伤势被严格封锁消息,本该在京城大婚的乔安怎么悄无声息就出现在这里。 “……对了,你还没吃东西吧。” 正好今天的疗程也结束了,方愈决定先出去打听一下消息,他把银针一根根拔下来,边收拾边对她说:“我给你拿点东西来,你在这儿陪一会儿,有情况就叫我。” 乔安又点点头,帮着方愈一起收拾,看着方愈急匆匆地离开,她慢慢在床边坐下,侧过脸,看着李稷。 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也消瘦了很多,脸上的肉都瘦没了,雪一样苍白的肌肤紧紧贴着骨骼,愈加的凌厉中,却是掩不住的虚弱。 像一只重伤濒死、却仍强撑着高高昂首的狮王。 乔安看着他这个样子,曾经所有有过的埋怨和怒气,突然都没了。 乔安抿了抿唇,把被子给他拉上来盖好,又轻轻掖了掖被角。 她看见他干涩的嘴唇,又拿起旁边还温热的水,用细棉棍沾了一点,在他嘴唇上碰了碰。 他薄薄的唇被一点点润泽,显出淡淡的没什么血色的浅粉。 乔安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指动了一动。 乔安给他擦了点水,发现棉棒已经被浸坏了,就又去拿了一根新的回来,转过头来,正想继续给他喂水,就对上一双漆黑柔和的眼睛。 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还有一些久睡之后的温润水汽,柔软得近乎无害。 他低低地、像是还在做梦一样温柔又爱昵地呓语:“乖宝儿……” 乔安手中的水杯“嘭”地坠在地上。 第115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三十) 乔安盯着地上被摔碎的水杯, 满脑子只有刚才李稷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 娘叫她安丫儿,表哥叫她蛮蛮,方愈喜欢叫她妹子,李稷一直叫她安妹…… 她只听过一个人叫她“乖宝儿” 只有在梦里, 那个总是笑眯眯、脸皮又厚又满肚子坏水的年轻帝王, 才会在把她惹生气或者又想出什么歪点子的时候, 甜言蜜语地凑过来抱着她喊“心肝儿”“乖宝儿”。 所以, 这种熟悉的、温柔到腻歪的语气…… 乔安忍不住想, 我他喵的是不是幻听了?因为每天晚上被骚扰的次数太多了,连幻听都是心肝宝贝的形状, 这一听就给听岔劈了? 水杯碎裂的声音,让刚刚醒来还昏昏沉沉的李稷瞬间清醒。 他的眼神骤然锋利,锐利的目光冷冷投去, 当看见若有所思盯着他的乔安的时候, 猛的一滞, 才愕然发现不是他的幻觉。 她真的在这儿, 在他身旁。 “乖……” 李稷反应过来,立刻改口:“安妹。” 乔安看了看他, 半响,淡淡嗯了一声。 她眉目美丽依旧, 只是因为车马劳顿, 微微清瘦了些许, 神色淡淡,竟显得格外的沉静稳重。 李稷看着她, 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他之前还想着,自己怕是过不了这一关,大概唯有被扶灵回京, 天人相隔才能见她最后一面。 谁料一睁眼,她竟然就坐在自己旁边。 完全出乎意料的惊喜,让李稷脑子一片空白,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安看他哑然不出声,就弯下腰去捡水杯的瓷片。 李稷立刻说:“你不必捡,别刮着手,一会儿我让人收拾。” “随手的事。” 乔安不在意,轻巧地把碎片一一捡起来。 李稷看她眼皮子都不带自己一眼,只留个全心全意的后脑勺给他,抿了抿唇,嗓音略微嘶哑:“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在京城……” 他咬紧了牙关,才闷闷吐出那几个字:“…在京城…大婚吗。” “是啊。” 乔安淡定自若:“大婚没了,有人替我成亲去了。” “什么?!” 李稷胸口骤然生出狂喜,瞬间激荡的情绪充满他的心口,他忍不住咳嗽起来,握拳抵着唇角,强压下喜色,状似正经地边咳边问:“咳……怎会、咳……怎会如此?这、咳,这是怎么回事?” “那就得问大哥你忠心耿耿的好臣子,葛先生了。” 乔安把碎片都捡起来,用手帕包着打算一会儿出去扔了,漫不经心地说:“他说,大哥你重伤,快死了,还念叨着我的名字,他不忍心,看不惯我在京城大婚逍遥快活,就在我的婚典上找人替了我,殷切地把我送过来陪着你一起喝风吃土了。” 李稷:“……” “你看葛先生想得多美啊,我来这儿,又可以给你治病,又可以老妈子似的伺候你刷牙洗漱,还能陪你聊天说话,让你身心舒畅伤口养得快,将来你好了,说不定还能给你暖床用。” -- 第451页 乔安微微一笑,真心实意:“大哥,你能活过来真是太好了,我真怕你前脚凉了,你家葛先生后脚就能把我活埋了给你陪葬,到了阴曹地府我还得伺候你,真的,那我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我都能气活过来给你掘棺鞭尸了你信不信?” 李稷:“……” “咳咳咳!” 李稷被她怼得心口一阵血气翻涌,又剧烈地咳起来。 方愈端着托盘一进来,就看见李稷靠在床头撕心裂肺的咳嗽,乔安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看药方。 方愈顿时黑了脸。 “你是不是又气他了?” 方愈怒气冲冲把托盘一放,就赶紧去看李稷的伤口,边看边对乔安发飙:“能不能省点心,他现在都这德行了你还气他,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让他这伤口能愈合起来,你给他一刺激,给他伤口又崩裂了,你到时候熬夜连轴转给他敷药啊!” 乔安举着药方大概扫了一眼,心里有点数了,抖了抖药帖,凉凉说:“谁让他问我的,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诚实,只会实话实说。” 方愈:“……” 方愈还要说什么,李稷却压了压他的肩膀,咳嗽着说:“别说了……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 乔安斜瞥他一眼,一针见血:“当未婚夫的时候不乐意当,当大哥又一肚子花花肠子,要不是你非要搞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来,怎么会闹成这样。” 李稷脸色一白,身形摇摇欲坠。 方愈都听得牙疼,看着面无表情的乔安,缩了缩脖子,觉得她有点变了,以前她说话到底还委婉着考虑别人感受的,那时候也没发现她这么凶啊。 方愈心想,难道是这大婚没成给她刺激坏了,心里变态要报复社会了? 李稷重重咳嗽了几声,抿了抿唇,却低低说:“是我的错……这次是葛文山自作主张,我会罚他的。” 他这样子看着实在是可怜,一点一国君主的威仪都没有,方愈都有点替他心酸,叹气:“先别说了,先换药,妹子,你去边上把饭先吃了。” 乔安走到托盘旁,从里面提出食盒打开,食盒里有一碗熬得浓浓的肉汤,还有几张正热乎的大烙饼和两碟小菜,东西不多也算不上精致,但是在这前线的军营里,也不错了。 乔安只看了一眼,没有拿出来,而是顺手拿起托盘里的纱布和金疮药,走到方愈旁边。 李稷伤还没愈合,怕伤口捂得腐烂感染,一直只披着中衣,李稷低头解开系带,一抬头,就看见站在床边看着他的乔安。 李稷:“……” 李稷猛地把系带系上。 方愈刚要看一下纱布被血污的情况,李稷就一下把衣带压得死死的。 方愈一脸懵逼:“你干嘛?动作这么重你别把伤口整裂了。” 李稷低着头,半响,见乔安始终没有走的意思,才低低说:“安妹,我换药,你出去。” 乔安整理着纱布,懒懒斜他一眼:“方愈一个人腾不出手,我给他搭手。” 李稷闻言,愈发垂着眼。 他不吭声,却紧抿着淡色的唇,靠坐在那里,清隽的脸颊苍白,墨色长发披散在腰间,修长的手指紧紧压着系带,指腹因为用力都被捏得泛白,活像个被地痞流氓调戏的漂亮大黄花姑娘。 “我来给你治病,有什么见不得的,今天不看早晚也会看见。” 乔安看他那样子就呵呵,冷笑:“我是大夫,看病就是看病,男人女人的身体都是一个样,都是病人,我可不像人心思龌龊,心里有鬼,于是看谁也不干净。” 李稷的脸更白了,捏着衣带的手轻颤,紧抿着发白的唇,一个字也说不出。 “行了行了,你少说几句。” 方愈都看得不落忍了,推了推乔安,然后又对李稷说:“就让她留下吧,否则还得多几个人才能按住你,她是大夫,总是要知道你的情况的。” 乔安翻了个白眼。 李稷这一受伤可好,立刻就成弱势群体了,看他这可怜样儿,不知道的还当是她怎么欺负人呢。 李稷怕乔安再说什么,轻颤着手解开系带,雪白的中衣滑落,露出青年肌理白皙流畅的脊背 他瘦了不少,但是底子在那里,薄薄的肌理都是咬着骨头长的,清瘦下来,也不是瘦得脱了形的那种,反而越发有了病弱风流的风度。 乔安目光下移,定在他胸口,从那里到肩膀,半边身子都被卷着厚厚的纱布,纱布中心被血浸湿,红得发黑。 乔安递过来一把剪子,方愈把纱布剪开,然后小心地把破损血污的纱布摘下来。 纱布与皮肉分离时,发出轻微黏腻的撕裂声,乔安听着都疼,李稷却面色不变,只是唇色愈发的白。 纱布剪下来,露出他心口一块殷红的血口。 那口子不大,却极深,都过了这么些日子,似乎隐约还能看见里面破损的血肉和森白骨骼的轮廓。 方愈看了看,却松了口气:“恢复得不错。” 这样都算是恢复得不错,乔安抿了抿唇,那当时得是怎么危险的惨象。 大概看着无恙,方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玉瓶,一打开,一股刺鼻的酒气往外冒。 乔安眼皮一跳,下一秒,方愈扯了块儿布条,李稷平静地接过来,娴熟地咬住,方愈看着他,不忍说了一句:“忍着点。”就轻轻泼上去。 -- 第452页 “嗯——” 李稷猛地闷哼一声,高高扬起脖颈,脖颈上根根血管青筋暴起。 方愈大声:“乔安,你按住他!” 乔安在他说之前就压住了李稷的肩膀。 他本能地挣扎,乔安又加大了力气,她的手指用力扣进他肩膀,扣出几个深深的指印,她甚至能感觉到掌下他高速奔涌的脉搏。 这种消毒酒精还是她和方愈配的,所以她最明白,这种要用起来、用在他这种情况,得有多疼。 等烧劲儿过去,李稷整个人骤然脱力,靠在她怀里,气息微弱,脸色白得像个死人。 乔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动了动,他整个人都痉挛了一下,身体都在打颤。 脆弱可怜得不像话。 乔安忍不住:“怎么不给他用麻药?不够了?我这里还带来了。” “是不多了,但也不是没有,他自己不用。” 方愈用干净的布把流出来的酒精和因为伤口微微崩裂而渗出来的血迹擦干,把金疮药粉撒上去,然后用纱布开始包扎,边没好气说:“他怕麻药弄坏他那个宝贝脑子,你不知道,他自几日前醒来,就开始叫人进帐议事了,一共就醒那么屁大点功夫,连换药都得我见缝插针地换,给我气够呛,我看他真是想死在这儿。” 乔安低头看了看李稷,李稷垂着眼,微微侧过脸去。 方愈趁机说:“乔安,你来了可好,你好好说说他,他不敢不听你的话。” 李稷长长的眼睫突然颤了颤。 他却听乔安一口拒绝:“这不归我管,我尽心配药给他吊着命,他自己乐意糟蹋没了那我不管。” 李稷抿平了唇角。 方愈咂舌,用“你怎么狠心”的谴责小眼神瞅她。 乔安心头冷笑,一边帮方愈缠纱布,一边对李稷说:“大哥,我看你这伤有方愈就行了,我给你开两天药,我还有事儿呢,就先走了好吧。” 李稷顿时眸色一黯。 方愈好奇:“你什么事儿啊?”连大婚都完蛋了,她还上哪儿去啊? 乔安淡定自若:“找人。” 方愈:“找什么人?” 乔安:“不知道。” “……”方愈感觉这太敷衍了,心神一动,顿时警惕:“男人?” 李稷脸色一变。 乔安坦然点点头。 方愈手一抖,险些没把绷带扯坏。 “又是哪儿冒出来的男人?” 方愈脱口而出:“年轻吗?长什么样啊?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乔安不理他,对李稷说:“大哥,我知道,把我送过来是葛文山自作主张,不关你的事儿,所以你放我走,我就原谅你,还记你的好,咱们兄妹俩同归于好,你说好不好?” 李稷被她说得心口又是发凉,又是发疼。 以前是一个殷云舟,现在又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 谁想和她做兄妹,之前放她出宫,眼看她嫁给殷云舟,险些要了他半条命,如今他都这样了,她也不关心,又要出去找另一个男人。 李稷紧紧咬着后牙,眼睛都红了,有那么一刻,特别想问问她,难道他看着就像铜墙铁壁造的,怎么伤害都无所谓呢? 难道只有她表哥那样看着弱不禁风的,她才费心保护,而他李稷就因为有本事,就因为看着坚强厉害,就活该自生自灭吗? 他也是人,也是肉体凡胎,也会脆弱,也会疼。 “我不准。” 李稷不想再忍了,他已经忍了那么久,没道理都快死了,还要委屈自己,也落不了她一点良心。 李稷咬着牙,一字一句:“安妹,大哥身体不好,你就在这里陪一阵吧。” 乔安盯着他,李稷不看她,他只垂着眼盯着对面的火炉,只留给她一个苍白又紧绷的侧脸。 乔安呵呵:“大哥,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不管外面有多虚弱,骨子里却还是那个霸道、傲慢又偏执的人。 李稷心头悸痛,紧紧咬着牙,侧着脸,谁也看不见他微微发红的眼眶,语气俨然孤注一掷之后的冷断:“是,大哥便是这样的人,不管因为什么,你既然来了,大哥就不会让你走的。” 乔安额角青筋跳了跳。 方愈见势不好,怕她把李稷揍了,赶紧轰人:“得得,药敷完了,他得睡觉了,咱们快走别打扰他了。” 乔安瞥他一眼:“我还没吃饭。” 方愈当机立断:“我给你端着出去吃。” 乔安:“……” 乔安一度怀疑方愈暗恋李稷,但是她没有证据。 真的,方愈对她这个大哥比她这个假妹妹都好,那真是李稷虐他千百遍,他一边跳脚骂一边待李稷如初恋。 乔安想,这他喵的才叫虐恋情深。 最后方愈真是提着她的食盒出去的。 李稷抬起头,凝着她的背影,乔安对背后灼灼的目光恍若不觉,自顾自地掀帘子出去了。 李稷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被帘子遮住,垂下眼,好办响,才慢慢躺回去。 乔安蹲在附近的小山坡上吃烙饼,方愈给她端着热汤,一边蹭几口烙饼,一边叹气:“唉,你就这么恨他啊,其实也不至于,他说着怎么这么坏,其实也没对你做什么。” 除了最开始不把乔安当回事儿的时候,干过点混账事儿,栾城水患之后,他就把乔安当亲妹妹疼了,就算之后起了心思,也不过是把她强扣在宫里,没多少日子又放她出去了,自己难过得吐血,也没告诉谁,还以兄长的身份亲自下的旨意,为她风光大婚…… -- 第453页 方愈凭良心说,以李稷的性格,能退让到这一步,真的是穷尽心血了。 “他对你真的不错。” 方愈忍不住:“他就是不会说话,什么都爱闷在心里,情商有问题那种你知道吗?你别那么怼他,他怪可怜的了,你对他好点。” “我不怼他我生气。” 乔安也叹气:“其实我不恨他,他是我大哥,我恨他啥啊,就算是……唉,我大概是恨铁不成钢吧。” 方愈惊奇:“什么意思?” 乔安想了想,给他打个比喻:“比如说,我上上上辈子,吃了一辈子的酒心巧克力。” 方愈:“……” “我记得你是说过这种点心……” 方愈迟疑:“但是吃一辈子就不至于了吧……不会上火吗?” 乔安:“……” 乔安:“你到底听不听?” “听听听。” 方愈赶紧正襟危坐:“你继续。” 乔安掰着手指头:“虽然刚开始不爱吃,但是后来我就觉得酒心巧克力太好吃了,没吃够,而且吃过一辈子,也都吃习惯了,可惜我转世的上上辈子,没有酒心巧克力,只有它的转世,酒心牛奶糕。” 方愈:“……” 方愈实在槽多无口:“酒心牛奶糕,那是什么玩意儿,那能吃吗?” “那咋办,凑合着吃呗,还能离咋地。” 乔安咬一口烙饼,嚼了嚼,不看方愈一言难尽的表情,继续说:“虽然偶尔会被气吐血,但是我还是又快快乐乐吃了一辈子的酒心牛奶糕,等下一辈子,我想想,都吃两辈子,这玩意儿都成生活必需品了,那我就机缘巧合、凑合凑合、瞎鸡儿也不知道怎么找的,又找到了酒心牛奶糕的转世——酒心糖葫芦!” 方愈:“……” “唉我跟你说,那他喵的简直黑暗料理。” 乔安只要想想梦里面那个又幼稚又娇气又酸又黏的家伙儿,就觉得心口隐隐作痛:“我真的太难了,我都不知道我咋下的去口,我好多次都恨不得抠嗓子吐出来,可是不行,那玩意儿跟长在我胃里似的,我还没说话他就开始闹,等他闹完了我简直身心俱疲,倒头就睡,第二天就忘这茬儿了,到最后也没吐出来,唉,我天,太难了。” 方愈:“……” 能闹的酒心糖葫芦,这他妈是成精了吗? 方愈:“然后呢?” “然后……” 乔安目露沧桑:“然后这辈子,我就遇见了酒心糖葫芦的转世——酒心朝天椒!” 方愈:“……” “他连物种都变了,从好歹有那么点长处的甜品变成除了气人一无是处的玩意儿。” 乔安抹一把脸:“我太难了,我无论是吃还是不吃都觉得自己血亏,我真的太难了。” 方愈:“……” “更可恨的是,因为这些酒心玩意儿,我再也吃不下其他本来也很好吃甚至更好吃的奶酪麻薯玫瑰卷绿豆糕了——” 乔安痛心疾首:“你能明白我的绝望?你不明白,我他喵的简直日了狗了!我恨!老天为什么不干脆一道雷劈死我俩,同归于尽之后我穿回去,把我的存折花完谁还管什么男人不男人,一群害人的烦人精!我呸!我XX你个OO¥%#——” “……”方愈表情渐渐惊恐。 怎么说着说着糕点就疯了,都说上胡话了? 乔安指天怼地怒骂一顿,终于平复了一点怒气,方愈小心翼翼把肉汤递过去:“喝、喝一口,润润嗓。” “当然了,其实我也没什么资格说他,毕竟我这里也是一本烂账。” 乔安也渴了,灌一口肉汤,想到殷云舟牵着宫女走进喜堂的背影,不免叹气:“唉,我算是看明白了,老天爷就是跟我有仇,我就是诸事不宜干啥啥倒霉,那就爱咋咋地吧,以后我也不管那么多了,自己痛快就得了。” 反正她替原身该报答的、该保护的,作为殷家郡主和李家公主身份所能做的都做完了,她竭尽所能、问心无愧了,之后的日子,她要为自己活了。 这一大圈绕得,给方愈绕得晕头转向,他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李稷……” “听天由命吧。” 乔安把烙饼扔在肉汤里呼噜噜吃完,一抹嘴,冷笑:“我就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能会说人话,要是等到他伤好,他还是那个死样子,那我就走了,我重走丝绸之路去,离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远远的,将来在西域建个漂亮的宫殿,再娶上那么二三十个异域风情小白脸——大不了我一边强吞奶酪麻薯绿豆糕偶尔缅怀缅怀酒心呗,电视剧里都这么写,有白月光也不影响美滋滋娶小老婆啊,还更显得我念旧痴情呢,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呢!” 方愈:“……” 方愈之后再给李稷换药的时候,连中衣都不给他穿了。 李稷皱眉看他,方愈给他绑完绷带,直接被子一盖,扭头就去拉他裤子。 李稷:“!!!” 李稷又惊又怒,一脚把他踹下去,力道反震得他直咳嗽,怒吼:“方愈!你疯了?!” “老子还不是为你好!” 方愈爬起来,比他还怒声吼回去:“你妹妹都要去西域娶二三十个异域小白脸了!你他妈一个朝天椒,不争气的玩意儿,你还穿裤子?你还有什么资格穿裤子?光着!光得越干净越好——” -- 第454页 “你!你——” 方愈指着他,怒发冲冠,声嘶力竭:“还不快他妈努力把你的酒心露出来!!” 李稷:“……” 第116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三十一) 乔安端着药往帅帐走。 几位将军刚议完事, 路过她时,纷纷恭敬拱手:“安姑娘。” 兜兜转转一圈,她这个公主又变回了安姑娘。 呵,呵呵。 乔安似笑非笑瞥他们一眼, 几人立刻低下去, 额角微冒冷汗。 他们是皇帝的心腹, 自然是知道乔安的身份。 他们也更知道, 连陛下最信赖的葛先生, 都因为自作主张强送公主过来,被罚了廷杖二十, 削了身上所有的官职,现在还在营帐里养伤。 皇权不可僭越,而这位陛下心尖尖上的公主、不, 是安姑娘, 却是比皇权更不可僭越的存在。 乔安懒得看他们诚惶诚恐的样子, 掀开帘子走进去, 几人看着她的背影被帘子掩去,才抬起头, 彼此对视,都有些后怕。 安姑娘……比以前可怕太多了, 淡着脸的时候, 乍一眼看, 竟像是比陛下还不可捉摸。 乔安走进帅帐,铺面就是一股夹杂在暖气中的浓郁药味, 合着压不住的血腥味。 她走进内帐,李稷正靠躺在侧榻,阖着眼, 神色苍白疲惫。 前些日子他情况稍微好一些了,方愈就给他把伤口缝合上,他不愿意用麻烦,方愈最后也没拗过他,硬是没用麻药缝上的,让他元气又大伤了一次,这些日子虽然愈合得渐渐快了,但虚耗的底子也得慢慢养回来。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眼睫微微一动,颤了颤,缓缓睁开眼,蒙着些微水雾的漆黑眸子看向她。 乔安坐在榻边,用勺子舀了舀,问他:“你自己喝不?” 李稷垂着眼睛,不吭声。 乔安瞥一眼他那双拢在袖子里,没有一点要抬起来意思的手,觉得牙痒痒。 真的,不能怪她看他不顺眼,他这腻腻歪歪闷骚又矫情、老是跟被欺负的委屈小姑娘似的样子,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个屁来,她能和他有好脾气就怪了。 行,不是墨迹吗,看谁墨迹得过谁。 乔安舀起一勺子药,喂到他嘴边。 药有点烫,泛着热气,但是少女显然没有一点要吹凉了再体贴喂他的意思,就一脸不耐瞅着他,催促:“喝。” “……”李稷没有血色的薄唇微微抿了抿,低了低头,把药汁抿进去,含了一会儿,喉结动了动,才咽下去。 乔安斜眼瞅他:“烫吗?” 李稷眼睫颤了颤,又低头默不吭声抿了一口。 乔安:“……” 行,看着是烫不死,那就喝吧。 乔安就这么一勺勺喂他,没一会儿大半碗药就喝完了。 乔安看着只剩了个碗底还泛着浓浓苦味的药,再看他一脸平静,不免扯了扯嘴角,真够能忍的。 “行了,你睡一会儿吧,半个时辰后给你针灸。” 乔安收拾了药碗正要出去,后面一直装哑巴的人终于嘶哑:“你要去西域?” 乔安:“…?” 乔安心想,方愈啊方愈,我万万没想到,你不止把李稷当初恋,你还他喵的对他情根深种!真是啥话都想着你的好基友,你俩他喵的凑一对儿得了! 乔安随口:“有这个想法。” 李稷脸色顿时一变,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娶二三十个小……小……”那几个字他说不出口,堵得他脸都红了。 “小白脸。” 乔安淡定点头:“是也有这个打算。” 李稷:“……” 李稷:“你疯了?!” “唉,大哥,你这个人,总是太古板,别人干点啥事儿,你都觉得是人家疯了。” 乔安不屑地瞅他一眼:“男人可以娶很多漂亮姑娘,我为什么不能多娶几个好看的男孩子?只要我有钱,有武力,有本事,将来西域那么广阔的地方,又不像中原讲究那么多,我随便养几支军队,养一片子民,圈个地方当山大王——甚至女皇帝都行!” “荒唐——”李稷整个人都气得都在发颤,指着她:“你……你——” 乔安一脸冷淡地看着他。 李稷对上她平静的目光,恍若一盆凉水兜头而下。 他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心软善良、好像总是为别人活着的小姑娘了。 她变了很多,像是褪去了幼毛彻底长大成庞然强壮的雄鹰,变得更沉稳,更成熟,也更潇洒,更肆意——好像整个天地,再也没有能束缚她的东西。 李稷不知道,为什么只好像一眨眼的时间,她就变了这么多。 想到了什么,李稷的心口突然滞痛起来。 “你是在怨我。” 李稷咬着牙,低低地说:“你怨我的人毁了你大婚,怨我毁了你和殷云舟的缘分,便再无所顾忌……你,你是在报复我。” 乔安:“……” 乔安的表情渐渐古怪。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剧本打开方式? “你在自作多情什么?” 乔安翻白眼:“我看起来很像是受情伤之后变态的吗?” 李稷突然扯了扯嘴角,手指紧紧扣进被褥里,声音是压抑不住的妒意:“当初,要一门心思嫁给他的不是你吗?为了他,你不是就差与我撕破脸了吗?” -- 第455页 “我嫁给他,是因为那是我当初能做的最有利的选择。” 乔安坦然:“我嫁给他,可以让你死心,他就可以自由,殷家可以得以保留,你的江山也能更稳固,天下都能因此受益……当然,我表哥也是我心中最理想的对象,我没有理由不给自己这么一个机会和他好好培养感情啊。” 李稷听得心中愈痛,却强忍着,冷笑:“那现在呢?你又不想与他培养感情了?” 乔安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李稷心头蓦然一跳。 “如果我没有喜欢的人,那么我愿意和合适的人试一试,但是我有了,而我又确定,我只能喜欢那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别人就算再好,就算有再合适的理由,我也不会再迟疑。” 乔安笑了笑:“表哥很好,即使他也有过别的心思,我仍然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不管是为了我的生母,为了世人,还是我单纯地对他的欣赏和不忍,我可以竭尽所能为他调养身体、帮他自由,但是即使大婚顺利举行,陪着他离开京城之后,我也不会陪着他留下来——因为我要去找我更重要的人。” 当她孤身一人,她可以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为很多很多重要的人孤注一掷,比如表哥。 但是当她有了爱人,那么,没有人比她的爱人更重要。 因为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是独一无二的。 李稷的嘴唇发颤。 大概是因为痛得太久了,麻木了,以至于他听见她有了喜欢的人的时候,竟然已经不觉得多么的无法接受。 他喉咙干涩,仿佛往上反涌着苦水,哑声说:“……那个人……是谁?” 乔安对他微微一笑:“这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她往外走,摆了摆手:“我走了,一会儿等——” “那我呢。” 她突然听见身后颤抖的声音:“先是殷云舟,后又是那个人……那我呢?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他低下头,像是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轻声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从上一辈子,就喜欢你。” 乔安顿了顿。 李稷突然就生出坦白一切的念头。 他不想再忍下去,哪怕听起来荒诞,哪怕她根本不信,他也想都说出来! 李稷紧咬着牙:“我有上一世的记忆,上一世,你救过我,我那时就喜欢你,我一直在找的人就是你……” 乔安打断:“可是你刚见到我的时候明明嫌弃我得要命。” “因为我当时意识昏沉,没看见你的脸。” 李稷着急说:“我只是认得你的玉佩……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是你的。” “那就更奇怪了。” 乔安挑了挑眉:“我上一辈子只是救你一次,你就喜欢上我,像是多情深的样子:这辈子见到我,却根本没想到是我……哦,我明白了。” 乔安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因为我上辈子救你的时候,露出的是真容,打扮得又好看,漂亮得跟个小仙子一样;而这辈子你见到的我,却是又丑又邋遢,所以你根本没想到是一个人啊。” 李稷脸色骤然苍白。 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慌忙解释:“不是!我不是因为——” “我觉得你就是因为这个。” 乔安轻啧一声:“我们大哥多高华的人啊,只能喜欢小仙女啊,怎么能喜欢上村姑呢?那说出去多丢人嘛。” 李稷瞬间红了眼睛。 “我不是。” 他全身都在轻颤,撑着身体的手臂都在发抖,脸色苍白,却死死凝着她:“我从没有这样想,你不能——你不能这样怀疑我。” 乔安其实并没有很生气。 自从记起了那些往事后,虽然她偶尔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和李稷同归于尽,但是她从没有怀疑过他的感情。 有些东西是刻在灵魂里的。 就像她,也一定像他。 她之前那样气他,指天发誓这辈子嫁给猪都不会嫁给他,但是真的想起了那些记忆之后,还不是打肿了脸又自己巴巴回来试图抢救一下他 ——那毕竟是她吃了三辈子的酒心啊,就算是夹在辣椒里,就算有千般万般不好,也舍不得就那么扔了,还想试试剁碎了之后煎炸焖煮能不能凑合凑合塞下去? 如果连他们这样的感情都要怀疑,乔安觉得大家也别活了,还是趁早一起狗带,她穿回去沉迷花钱再也不谈恋爱的好。 乔安这么说,主要是发泄发泄之前被他嫌弃的时候就堵在心里的那点怨气,也是故意激激他,但是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这么大。 乔安给吓了一跳,看着他竟像是快哭出来的样子,有点手足无措。 乔安瞅着他。 李稷死死瞪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 乔安很怀疑他伤口又被她气崩了。 “……” 乔安有点麻爪,想了想,好歹是自家的辣椒,啃都没啃一口呢,也不能给气坏了,只好软下语气:“行行,我没怀疑你,我错了。” 李稷没想到她没像以前与他针锋相对,而是竟然就软下来。 他已不知多久没听她这样好声好气与他说话了。 他目露愕然,怔怔看她一会儿,眼神颤了颤,有些狼狈地垂下眼:“……是我不好,我语气重了,吓到你了。” -- 第456页 帐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乔安觉得场面有点尴尬,挠了挠头,问他:“那个……那我出去了。” 李稷抿了抿唇,像是想说什么,嘴唇嗫嚅几下,到底没说出口。 乔安看他没有反应,就端着碗转身出去了。 李稷这才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突然想起一点异常。 他刚才说,自己有前世的记忆,她竟然毫无异色,理所当然地就说自己上一世打扮得好看。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上一世见他时露出了真容? 李稷心口骤然一缩,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道……难道她也有前世的记忆? 更甚者,她还有……其它几世的记忆?! 李稷只觉喉咙发涩,心脏突然跳得厉害。 乔安端着药碗出去,就看见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方愈:“你们说啥了?” 乔安正神思不属呢,被吓了一跳:“你在这儿贼眉鼠眼看什么呢?要进去就大大方方进去啊。” “我不敢。” 方愈压了压被踹得青肿的胸膛,呲牙咧嘴:“我得罪他了,怕进去他打死我。” 乔安嘴角抽了一下,觉得现在男人的基友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乔安想了想:“你还是进去看看吧,给他换个药啥的。” 方愈不解:“不是刚换过了?” 乔安诚恳说:“我刚才和他说了几句话,他可能又气裂了。” 方愈:“……” 方愈叉腰大吼:“乔安!” “我错了。” 乔安立刻认错:“我下次一定尽量温柔点。” “没有下一次!” 方愈跳脚:“下一次他换药就归你管,别他妈老让我干完活儿又给你们俩糟蹋没,让我天天白干活。”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他冤家,就是这辈子来磨他的。” 方愈怒气冲冲指着她:“十天之内你不许在他面前晃了,否则我看他这辈子伤口都愈合不了!到时候你就到他坟头气他去吧!” 乔安悻悻摸了摸鼻子,的确感觉在李稷面前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嘴,想想自己可能在自己考虑吃不吃辣椒之前,自己就先把辣椒给摧残坏了,只好说:“好吧,那我去外营里给将士们治治病,过几天再回来。” 方愈:“就这么定了。” 乔安圆润地滚了,滚到外营给将士们看病。 李稷受伤的消息被紧紧封锁住,前面还在一无所知激烈地打仗,虽然朝廷的军队实力雄厚,接连大捷,但在一场场战役中也积累了大量的伤兵,方愈得顾着李稷,腾不出身来,乔安一来,顿时减轻了军医们好大的压力。 林七又被叫过来给她当副手了。 他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但是抱着剑木着张脸蹲墙角的样子,还是那么熟悉地让人隐隐蛋疼。 乔安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崽儿,长大了。” 林七瞅瞅比自己还小几个月的乔安,木着脸:“安姑娘,听说您大婚没了?新郎和别人成亲了?” “……”乔安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拍拍他的脸蛋:“不会说话,就可以少说话,否则容易被人打死,你知道吗?” 看着她的笑容,林七重新回想起被熟悉的恐惧支配的日子:“……哦。” 乔安指使他去熬药。 林七蹲在那儿,乔安背对着他在那里磨药粉,外面是渐渐排成队等着看病的士卒们。 林七拿着蒲扇扇药炉下面的炉火,扇着扇着,突然笑起来:“安姑娘,你回来真好。” 乔安的手顿了顿,也莞尔笑起来。 乔安在外营待了十来天,基本带着军医们把军中的伤兵都过了一遍,该诊治的诊治该换药方的换药方,直到被方愈催得不行了,才大包小包回去。 “你催我干嘛。” 乔安不耐地掀开帘子:“之前是你轰我走的,现在又催我回来。” 方愈一憋。 他能说他把乔安轰走,好心为李稷的伤口打算,结果李稷见不到人,反而天天给他甩脸子。 方愈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让你多管闲事!让你欠的! 方愈清了清嗓子:“李稷最近伤口愈合得发痒,吃不下东西,他不是向来喜欢你的手艺吗,正好送来了几只老母鸡,你行行好给他炖碗鸡汤去。” 乔安瞥他一眼。 方愈提起心,生怕乔安冷笑一声,一言不合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但是出乎意料的,乔安只是瞪了他两眼,骂了两句“屁事儿多”就扭头出去抓鸡去了。 方愈看着乔安干脆利落的背影,呆了呆,然后想到什么,立刻就兴奋起来。 这这这……有戏啊! 方愈撒丫子去找李稷,一屁股坐在他床头,一把把他手里的奏折扯下来,在他额角青筋跳了跳的时候,小声神秘说:“兄弟,别说我不关照你,你妹妹刚才给你熬鸡汤去了。” 李稷要伸向奏折的手顿了顿。 “我一说你胃口不好,爱吃你的手艺,她就给你做去了。” 方愈说:“我感觉她现在对你的态度好了不少。” 李稷抿了抿唇,漆黑的眼底却微微漾着异彩。 “你得抓住机会,知道吗。” 方愈很有基友情,恨不得倾囊相授:“女孩子都心软,你得和她说点软话,多说点甜言蜜语,好好倾诉一下衷肠……我总结了一下,你之前输给殷云舟那个小白脸,主要原因就是他嘴甜,会说话,说得自己又大度又可怜,给乔安说得又心软又心疼,护犊子似的护着他。” -- 第457页 听见殷云舟,李稷唇角立刻压下去,嘴紧紧地抿着。 方愈一拍大腿,恨铁不成钢:“你光生气有什么用,你得学人家的长处啊,我跟你说葛文山被你打趴下了,可再没有下一次你能从大婚上把人抢回来的机会了,你再不好好努力,下一次你说不定就发现自己多了十七八个妹夫了。” 李稷眉心跳了跳,垂下眼。 “你就装可怜,装虚弱,什么苦肉计不要客气大把地上,听我的绝对没错……” 方愈看他不吭声,着急得要再劝,身后帘子就被掀开,乔安端着一碗浓香的鸡汤走进来。 方愈只好闭上嘴,用眼神给李稷示意,然后站起来就要走。 乔安却拦住他:“你不是要给他针灸吗?” 方愈:“……”艾玛,说激动了,忘这茬儿了。 方愈咳了咳:“先喝汤,一会儿再扎。” 乔安一口否决:“不用,别耽误了时辰,我很快灌完他,你烧烧针就给他扎。” 方愈:“……” 李稷:“……” 这个灌字,用得很微妙。 乔安绕过方愈,走到床头,居高临下:“食欲不振,胃口不佳,嗯?” 李稷:“……” 方愈装模作样走到远处烧针,却悄悄竖起耳朵。 乔安凉凉瞥了李稷几眼,见他全身都微微僵了,才舀起勺子给他喝,和风细雨:“不要用苦肉计,这都是你曾经玩剩下的,我一个生气,说不定给你打成死肉记你知不知道?” 方愈:“……” 方愈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李稷也僵了僵,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怔怔看着她。 “你有……” 他听见自己嘶哑得怪异的嗓音:“你记得……那些……” 乔安看了他一眼:“是啊,我记得,都记得。” 李稷浑身一震,看着她,眼神剧烈地震动。 他紧紧攥着手,喉结上下滚动,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急剧地起伏,一时竟然说不出话。 “那又能怎么样呢?” 乔安淡定自若舀了一勺鸡汤塞他嘴里:“你上辈子是猫屎咖啡,这辈子变成猫屎,我难道还要硬着鼻子喝你吗?” 第117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三十二) “咳咳咳!” 竖着耳朵偷听的方愈被口水呛着, 当场咳成了一个傻逼。 “酒心就算了,猫屎是什么比喻,还喝?!” 方愈脱口而出,一脸嫌弃:“这也太恶心了,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然后方愈扭过头, 就对上乔安凉凉的眼神。 “你果然是在偷听。” 乔安平静地笑了一下:“呵呵。” 方愈:“……” 卧槽!她果然被刺激变态了! 方愈被“呵”得头皮都麻了, 烧着针的手一抖, 险些没把手指烧了, 抱着手惊恐地瞅着她。 乔安没搭理他,她转过头, 李稷还白着脸,紧抿着唇看她。 他实在生得一副好皮相。 长眉凤眸,面如冠玉, 高挺的鼻梁下, 是薄薄的淡色的唇瓣, 当他垂着眼时, 长长的睫毛便在眼帘扫下一小片阴影,紧抿着唇, 侧脸清隽而冷淡,意外的秀美。 如果说殷云舟是人间无争的俊秀温润, 那李稷就是谪仙般的绝代高华。 但是他这个仙, 又不是那么超脱出尘的纯白, 他好像永远压抑着什么,永远隐忍着什么, 以至于身上都总是似有若无笼着一层薄雾。 于是从那高贵禁欲的气质,竟生生酿出那么点不可言说的撩拨诱人意味来 ——让人特别想把他周身那层雾扒开,看看里面究竟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乔安目光在他那因为紧抿着唇、于是唇角微微凹出两点小弧窝一闪而过, 端着鸡汤给他:“你还喝不喝?” 方愈暗暗咂舌,心想你他妈刚骂完人家是猫屎,李稷他得有多大的心才能接着喝。 但是方愈不敢说,乔安现在太凶了,他害怕她,才不敢招惹她。 李稷微微抬眼,看见一脸淡定自若的乔安。 乔安坦然地回视他,端着碗递了递,眉头微挑,威胁的意味很浓。 李稷眼神颤动,沉沉盯着她好一会儿,眼帘动了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抬起手,接过碗。 于是刚被指着鼻子骂猫屎的年轻帝王,一声不敢吭,就默默自己端起汤继续喝。 方愈眼珠子都快瞪掉了,以至于手一抖,这次被烫了个正着,他惨叫一声在旁边跳脚。 乔安见李稷乖乖喝汤,眉头挑得更高。 她现在终于觉得他有点抢救的必要了。 他慢慢喝着汤,喝得不快,唇在勺边轻轻一沾,慢条斯理地抿。 乔安的目光在他被汤色晕得湿润的薄唇上转了两圈,又下移,定在他端着碗的手上。 他肤色白,脸白,手当然也白,骨节因为常年执剑微微凸出,显得凌厉,指骨的线条却极修长,端着碗时,微微的青筋崩出来,衬在雪白的手背,往下是瘦长的手腕,劲厉凸起的腕骨连着清瘦的腕线,延伸到不可见的宽袖阴影里。 这是一双劲瘦有力,偏偏看着又斯文俊秀,甚至有那么点病弱清瘦的意味的手。 总而言之,是一双极漂亮的手。 乔安盯着他的手看,轻轻舔了一下唇。 -- 第458页 李稷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全身都渐渐僵了。 他眼睫颤了颤,仰头直接将汤一饮而尽,然后不自在地拢了拢宽袖,正遮住手腕,另一只手把喝空了的汤碗递给她。 乔安这回不盯着他的手,挑眉瞅他,语气戏谑:“做了饭,我还得给你刷碗,我是你的奴婢吗?” 李稷隐忍地看着她,紧紧抿着的唇,轻微动了动。 有那么一刻,乔安觉得他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姑娘,被欺负得快要哭出来。 他侧开脸,强撑起身,就硬要伸长了手臂自己把碗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去。 乔安笑了,顺手就拉住碗:“我逗你呢。” 李稷沉沉看着她,突然一颤。 那只本捏着他碗沿的手,突然滑下去,滑在他手背。 柔软的指腹暧昧地在他手背蹭了蹭,然后慢条斯理地往下滑,微凉的指甲沿着他敏感的手心命线,似有若无地刮了刮。 李稷全身都颤起来。 “你看你这个人……” 乔安微微倾身,靠近他,在他不自觉放大的瞳孔里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下意识往回缩手,乔安任由他躲避,只在他手臂快要脱开自己手的时候,圈住他手腕,指甲在他凸起的腕骨上轻轻一掐。 李稷瞬间僵住。 乔安笑起来。 她贴着他耳畔,用气音轻轻调笑了一句:“怎么这么不禁逗啊……” 李稷全身又颤了一下,他闭上眼,死死抿着唇。 乔安看着他一点点漫上红的耳垂,有那么点想捏一捏。 但是人到底还伤着,心口那么大块伤还没愈合呢,乔安不敢逗他太狠。 乔安遗憾地啧啧两声,直起腰,顺手拍了拍他紧紧捏着碗的手。 他顿了顿,像是被掐住后颈的幼猫,下意识松开手,她顺手把碗捞走。 方愈正好抱着手过来,乔安问他:“手还能用吗?” 方愈没好气说:“能用。” 别以为他没看见,这俩人刚才瞟都没瞟他一眼,就背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呢。 乔安被他凶也不以为然,耸了耸肩:“那你给他针灸吧,我走了。” 说完,她最后看一眼还闭着眼的李稷,轻哼一声,轻快着脚步走了。 方愈看着她洋洋洒洒离开的背影,扁了扁嘴,扭头刚想和李稷吐槽,就看见一直坐得笔挺的李稷突然脱力般的往后靠,歪斜着靠坐在床头,侧过脸,紧蹙着眉,轻轻喘着气。 方愈惊呆了:“你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了?犯病了?” 方愈还记得他的心疾,急忙过来要给他诊脉,李稷却一抬手,颇为不耐地挡开他。 他眼尾不知何时飞起淡淡的薄红,漆黑的眼睛里像是隐忍着什么,眉宇间说不上是痛楚还是难耐,活像一头虚弱又异常亢奋凶悍的困兽。 方愈愣了一下,骤然一个激灵。 都是男人,他还是大夫,他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这这这……方愈暗自咂舌,踌躇一下,委婉说:“兄弟,其实我很能理解,但是还是得和你说清楚,你一个病人,伤着呢,再急也不行,得清心寡——” 李稷脸色骤变,低吼:“滚出去!” 方愈翻了个白眼,针也不扎,扭头就走了。 还扎个屁啊扎,他要是敢现在掀李稷被子,李稷绝对恼羞成怒生撕了他。 李稷闭着眼,重重喘着气,直到方愈离开,大帐里空无一人。 李稷睁开眼,仰头望着营帐的大顶。 他觉得指尖发热,发麻,从手背到手腕,像是被蜿蜒的沸水流淌过,皮开肉绽,让他止不住地发颤。 李稷死死咬住牙关,半响,他终于忍不住扯开宽袖,露出清瘦漂亮的手腕。 他翻开自己的手掌,指腹顺着少女刚刚刮过的命线划过,又往下,轻轻圈住自己的腕骨。 那种被灼烧又被蚂蚁啃咬的麻痒感,终于消失了。 李稷盯着自己的手,无力地垂下手。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中了蛊毒的傀儡。 那线在她手上,她要他喜他便喜,她要他惶恐他便惶恐,她要他求生不得就能让他求生不得。 可偏偏,即使是这样,他也完全……甘之如饴。 他慢慢阖上眼,好半响,唇角溢出低低的叹息。 ………… 李稷的伤口渐渐愈合了,方愈开始催促他起来活动以便于恢复。 乔安觉得这不关她的事,但是方愈可能放过这么个促进感情的好机会吗? “我只是个大夫,又不是他们武将,膘肥体壮的,受了伤都能轻松打十个我。” 方愈理直气壮:“但是你不一样啊,你力气大,扶他最好,万一他腿软摔倒了,你还可以扶助他。” 乔安斜眼看他,一脸“我就静静看你编”:“那你呢?” 方愈言辞凿凿:“我很忙的,我还要改药方呢,他要恢复得针灸嗳?很复杂的针灸变法的……你会针灸吗?” 乔安:“呵呵。” “……你呵也没用,别来这套,爷不怕。” 方愈强作镇定:“反正你也不会针灸,你赶快出去发挥发挥其它的作用。” 乔安心想什么作用,把你家病人睡服了的作用吗? 乔安懒得和方愈计较,直接去找李稷。 -- 第459页 她觉得李稷不会同意她扶着,上一次她突来兴致摸了他的手,调戏了他一把,当时他整个人都僵了,以乔安对他的了解,他那个老迂腐老古板,怕不是很长一段时间都看不得她的脸,更别说让她扶着出去溜达了。 但是乔安还真猜错了。 李稷看见她,居然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即使乔安说扶他出去,他也只是微微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乔安有些惊奇地瞅着他。 什么意思? 这是开窍了? 她试探:“……那我上手了?” 他不吭声,默然了一会儿,却慢慢地、主动地对她伸出手。 乔安看着他伸出来的手,突然有点欣慰。 感觉到朝天椒朝着老干妈进步了。 乔安心里有点开心,但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看着李稷慢慢撑起身体站起来,走过去淡定地扶住他的手臂。 问他:“就在屋子里走走,还是出去溜达溜达?” 李稷看着她,轻声说:“我想出去走走。” 乔安无所谓:“行,那就走。” 李稷眼睛弯了一下。 他们走出大帐,军营忙中有序,来来往往的人看见他们两人同行,都是震惊,虽没有人敢议论,但投来的各种视线还是让李稷皱了皱眉,下意识去看乔安的反应。 乔安没什么反应。 还有啥反应啊,在她发现他就是她家的狗子的时候,她的脸就被自己打肿了,爱咋咋地吧。 李稷看她没有怒意,微微松了口气,却还是怕谁的眼神太露骨会惹怒她,便说:“我们去那边山坡。” 于是他们就顺着那边缓坡走,周围的人渐渐少了,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合着江南草木特有的潮润气息。 乔安深吸口气,眯了眯眼:“这里还不错,就在这里……” 李稷垂眼看着她环着自己的手臂,眼睫微动,突然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 乔安愣住 她低下头,看着他的手指张开,一点点插进她的指缝里,慢慢地、坚定地,十指相扣。 “我喜欢你。” 她听见他低低的声音:“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 “你说我贪慕你美色,我不是,我上一世遇见你,你着青衫,配玉环,翩然而来,惊鸿一瞥,我便以为你是那样清冷高贵的姑娘,日日念着,便成了心魔,因为你是典雅温柔的贵女,我也便只往那些女子中找……” 他像是难以启齿,顿了一顿,却越发用力攥着她的手,攥得她都有点疼。 乔安蹙了蹙眉,下意识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握紧,又看着她的脸色,才咬着牙说:“这一世,我初见你,你灰头土脸,行容狂放爽朗,又……” “行行行。” 乔安刚觉得他有点进步了,就听他这么说,顿时翻白眼:“我土,我丑,我粗糙我放荡不羁,反差太大,没给你认出来,所以你就——” “但是我喜欢你。” 他突然嘶声,看着她愕然的表情,垂下眼,一字一句:“纵使天差地别,我第一次看见你,也喜欢你。” 乔安呆住了:“啊……什么?” “你那时拿着两把大刀,身上都是血,一身布衣,头发散乱……” 李稷轻声说:“可是我看见你的眼睛,很漂亮。”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双像是燃烧着火一样,明亮又热烈的眼睛。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干净的眼睛,他也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 漂亮到……好像那曾经令他魂牵梦萦的青衣,那如魔如狂以求翩然而来的倩影,都像是被火舌吞噬的画轴渐渐黯然失色、灰飞烟灭。 “我不想承认……我不敢承认……” 他低低地说:“我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浪荡不忠的人,我这一生只能有一片痴情,都应该尽数给我唯一的最珍贵的姑娘,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变心,怎么能喜欢另一个人?” 他心底伫着一根傲骨,他的心和感情只能给一个人,那是他这狼狈黑暗两辈子里最后一片纯粹洁白的净土,如果连这都变了,他的忠诚和痴情该有多可笑,他又是已经变成怎样一个卑劣肮脏的人。 “所以我告诉自己,我不喜你,我警惕你,我想让你离开,离我远远的。” 李稷的语气沙哑:“……我的本能在恐惧,我恐惧我越来越爱你,我恐惧……我会因为你,变成更可怕的怪物。” 乔安眨了眨眼。 李稷无颜直视她的眼睛,他嗓音干涩,哑声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如何怨我、气我、想如何向我泄气,我都无话可说,只是你不能怀疑我的心意,我一直喜欢你,从始至终,无论你是什么模样……都只有你。” 乔安耐心地听他说完:“没了?” 李稷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并不看她,只垂着眼,从鼻音低低“嗯”了一声。 那模样,不像个深沉狠辣的帝王,倒像是个清淩淩的少年郎。 乔安看着他,突然笑了笑。 “虽然还是有点欠揍,但是看在你还挺真心的份上,也算是有进步了。” 乔安看着李稷越发抿着的唇,莞尔一笑,对他勾勾手指:“……过来,亲一下。” 第118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三十三) 李稷能自己起身走动的那天, 就下令大军继续进军。 -- 第460页 大军拔营,南进,帅帐连夜灯火不熄, 到处都是肃杀又嘈杂的人声。 方愈对此很不满,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乔安抱怨:“跟他说了千百遍, 他的伤刚刚愈合, 行动大些就会崩开,要好好静养, 他这就开始劳力费心, 简直是把我们的话当成耳旁风。” 乔安却很淡定:“大军驻扎在这儿都快两个月了,外面已经传有谣言, 他要是再不现身指挥, 让天下议论纷纷以至民心军心动荡, 那才是完犊子了。” 方愈悻悻, 他当然也知道大局为重, 但这不是大夫的职业病, 看见不听话的病人就想唠叨嘛。 他瞅乔安:“你倒是淡定, 看着他那么糟蹋自己身体也不生气。” 乔安懒洋洋叠药包:“那怎么了,反正死不了。” “……”方愈被噎了一下。 他觉得乔安现在心大得太可怕了。 要说不关心也真就尽心尽力熬药照顾, 要说关心又对李稷怎么折腾都不管,让他都搞不明白她到底是喜欢还是恨死李稷了。 方愈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凑过来, 小声说:“自从那天你们从小山下来, 我瞧着李稷嘴唇总有点肿……” 说完, 方愈炯炯有神看着乔安。 乔安“哦”了一声,平静说:“你看错了。” 方愈:“……你当我瞎?” 乔安好脾气:“那就是上火了。” 方愈强调:“……前两天也肿了。” “一直在上火。” 乔安把收拾好的包袱往肩上一扛:“你提醒我了,给他多熬点下火的汤药, 感谢你。”说完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扭头潇潇洒洒地走了。 方愈风中凌乱看着她的背影:……感谢你全家! 进军的第一战,李稷亲自带兵出征,流传纷扬的“皇帝伤重而亡”的谣言不攻自破,朝廷士气大振,连下三城,一举打破之前与楚王僵持的局面。 与此同时,一直镇守西北态度不明的辅国公昭告天下向朝廷投诚,天下为之哗然。 辅国公亲率麾下的阎家军南征,与朝廷军队一西一东夹击纵横合围楚王,已经卧病的楚王听闻辅国公拒绝了己方的合盟邀请,而是直接投到了朝廷麾下,当时就一口血吐出来,天下僵持的局势瞬间扭转。 大胜的局面近在眼前,军营中一片喜气洋洋,乔安穿过营帐时,看着咬着干粮都在热火朝天的士卒们,心情都被带得轻快了一点。 她拧干净帕子,拎着药箱走进书房:“运气好的话,今年是不是能回去过年了?” 李稷正在舆图前做勾描,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看着再不如之前虚弱,敛着眉目,神色淡淡,显得愈发冷沉威仪。 看见乔安,他执着笔的手一顿,低低“嗯”了一声:“已经破了潮州,约莫再有两月便可班师回朝。” 说着杀伐的语句时,语气都那么波澜不惊。 乔安走到他身边,袖口擦过他手背,他神色不变,手指却微微蜷了一下。 乔安看了看他桌子上叠得高高的战报和奏折,用征询的语气:“还忙吗?要一会儿再换药吗? 李稷看着她拎着的满满当当的药箱,把手中的笔和奏折放下,接过药箱:“可以,我还不忙。” 不忙? 乔安挑眉看着他,李稷和她对视一会儿,垂下眼,接过泡过酒精的帕子和药,站起来去屏风后面。 乔安靠坐在桌角,饶有兴致地抱胸看着对面屏风隐约透出的人影。 一会儿,李稷换了身家常的长袍出来,头发披散着,有一点湿气,显然是刚梳洗过。 乔安看他,笑嘻嘻:“换个药而已,还要特地梳洗一下啊。” 李稷看了她一眼,绕过她坐回去,不说话。 乔安靠坐在桌子上,一只手搭在他肩膀,凑在他耳边说:“方愈给你换药的时候,你也梳洗吗?” 李稷抿着唇,乔安却看见他慢慢红起来的耳颊。 她一下子笑得花枝乱颤,半边身体都靠着他。 李稷被她靠得全身发僵,嗓子发哑:“……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你下来。” “都吃饭呢,不会有人来的。” 乔安无所谓,还捅了捅他:“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伤口,前几天你是不是上马领军了,我得看看线崩开了没有。” 她快贴在他身上,李稷不好避,怕她失去平衡摔下来,就侧了侧脸:“没有崩。” “你说没有崩就没有崩,你又不是大夫。” 乔安一脸正色:“你可是皇帝,身体不是身体,那叫龙体,叫国本,可不能讳疾忌医。” 李稷:“……” 李稷默默看着她。 乔安面不改色,伸着爪子就过去,他外袍系得正经,里面却只着中衣,交叠的领口松软,乔安轻松就给拉开了。 乔安探头看了看,轻轻挑了一下遮着的纱布,指甲状似无意刮过旁边的随呼吸起伏的凸点:“好像还可以…” 李稷颤了一下,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乔安还想再揩几下油,但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却握住她的手腕。 乔安遗憾地撇撇嘴,抬起眼,对上一双湿润的漆黑眸子。 他安静地看着她,脖颈修长,松敞的领口,在朦胧昏暗的烛火下,柔韧的肌理线条,泛着脂玉般白皙而润泽的光…… 她盯着他,看着他偏过头,缓缓吞咽了一下,精巧的喉结上下滚动。 -- 第461页 乔安:“你很紧张?” 李稷在她灼灼的目光中微微垂下眼帘,唇不自在地抿了抿,轻声说:“不要闹。” 声音这样轻,一点不像是拒绝,更像是被揉成了一滩的猫,柔软着绵长着欲迎还拒的样子,让人更想用力欺负他。 乔安笑了起来。 “大哥。” 她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可是我就想要闹呢。” 李稷放在桌上的手蜷起来,缓缓闭上眼。 方愈进来的时候,乔安正在给李稷擦头发。 李稷手上还拿着奏折,坐在那里垂着眼看,墨色的长发披散着,乔安坐在旁边,拿着个毛巾有一搭没一搭地拽着他的发尾擦。 场面看起来非常和谐、友爱,正经中还透露着温馨。 方愈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怪异。 他转了两圈,狐疑地盯着李稷的脸:“……你脸怎么这么红?” 岂止是脸红啊,眼尾都泛着红霞,眼睛里更是湿的,嘴唇也有点肿…… 方愈用看“勾引皇帝花天酒地伤肾伤身的奸妃”的眼神瞪乔安。 乔安放下毛巾,厚颜无耻:“上火了。” 方愈:“上火都到眼睛里了?” 乔安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严重。” 方愈:“……” 方愈看李稷:“李稷,你说句话,” 李稷能说什么话。 他抵唇轻咳了几声,哑着嗓子低低说:“嗓子是有些涩,方愈,你下次给我开几剂清火的汤药来。” 方愈:“……” 乔安摊手:“你看,我就说。” 方愈:“……” 方愈看着这狼狈为奸一唱一和的狗男女,痛心疾首:“我就多余管你们俩的破事儿。” 乔安今天已经玩够了,心满意足,对于刚才还看得哪里都喜欢的李稷也没啥兴趣了,把毛巾往方愈手里一甩,说了句要去吃饭,就拎着药箱哼着小调美哒哒地走了。 方愈看着神清气爽的乔安,又看着面色苍白眼尾泛红的李稷,总觉得他特别像话本里被女妖精吸干精血的傻子书生。 不过毕竟乔安不是妖精,就是逗逗人,不可能在李稷还受伤的时候让他动欲,所以方愈诊脉之后,哼哼了几句,也说不出什么。 李稷收回手,面色如常。 他除了在乔安面前抬不起头,对于其他人,向来都是那个深浅莫测、冷漠铁血的帝王。 方愈打开药箱,从最里面的小格子里取出一颗丹药给他,李稷接过来,喉结动了动,直接仰头吞下。 “气血不足。”方愈脸色发沉:“就算是你伤过心肺,但是你如此年轻,身体健壮,又细致调养补了这两个多月,按理说怎么也不该亏空成这样。” 李稷眉目淡淡,方愈看见他习以为常的模样,心底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原来在京城时,在宫里你就咳过血,那时我就觉得你这心疾发得异常,绝不仅是因为情绪躁动,是不是……” “是命里的病。” 李稷轻轻咳嗽几声:“我知道。” 方愈一惊:“你自己知道?!” 别的不知道,上一世自己怎么死的又怎么会不知道。 “知道。” 李稷轻描淡写:“不是大事,先不必声张。” “这还不是大事,还不声张?!” 方愈气极返校:“你就要靠这几颗补气血的密丸强撑着?就算是我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治疗办法,你……” 方愈缓了语气:“……便是怕传出去动摇国本,那也至少该让乔安知道,她医术好,我们俩一起想想办——” “不要让她知道。” 李稷冷不丁说:“现在不能告诉她。” 方愈:“李稷!” “我们现在就很好……” 李稷看着他,幽黑的眼睛海一样的冷静断然:“方愈,我不想让任何事打破我现在平静的生活,你明白吗?” 方愈哑口无言,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好半响才颓然:“你以为能瞒多久,她总会发现的,那时你又该怎么办。” “能瞒多久是多久。” 李稷缓缓垂下眼,咽下嗓中无声的轻叹:“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如果命运无可更改,至少他希望这样轻快的日子,能更长一些。 ………… 乔安再次见到阎城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 她拎着药箱从半坡走下来,看着牵着马目瞪口呆的阎城,友善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阎城呆呆看着那披着毛领披风,慢悠悠朝他走来的美丽姑娘,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才不敢置信:“元……元昭公主?” “那称呼过去了。” 乔安说:“你可以叫我安姑娘。” 阎城:“……” 阎城知道安姑娘,或者说他们不少权贵都隐约听说,陛下在军中身边长伴着一个女子,精通医术,与陛下惯来的心腹、出身江湖的鬼医方先生一同为陛下治病,颇受宠爱。 但是阎城万万没想到,那个女子,就是早已经大婚的元昭公主。 阎城头晕目眩:“您不是……不是与长宁侯大婚了,不是去东江南那边了?您怎么在这儿?您怎么跑军营里来了?!” 乔安笑了笑:“元昭郡主与长宁侯大婚了,而我现在是安姑娘,至于为什么来这里,呐。” -- 第462页 她提了提药箱示意,笑着说:“当然是给人治病的。” 阎城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呆呆看着乔安,样子特别傻。 乔安被他逗笑了。 她一直对这个辅国公家赤子之心的傻儿子挺有好感的,如果这天下,她希望谁能得善终的话,一个是殷云舟,一个就是他了。 乔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帅帐在那边,你爹已经进去了,你也快去吧,晚了别被骂了。” 阎城渐渐回过神来。 他左右看了看,拉住她,憋了憋,憋出一句:“殿下,您是被逼的吗?” “我不是殿下,是乔安。” 乔安好整以暇:“你觉得呢?” 阎城看着她清亮的漂亮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不是。” “我觉得,没有人可以逼迫您……” 他挠了挠头,用不知道是欢喜还是低落的语气说:“您就像高山上的雄鹰,骄傲漂亮又厉害,如果您不愿意,不会留下来的。” “谢谢你的夸奖。” 乔安笑了:“我是自己愿意留下的,也在这里过得很开心,所以不用为我担心。” 阎城欲言又止,眼巴巴看着她,乔安当做没有看见,转身要离开。 她刚走了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他扬起的声音:“殿……安姑娘。” 她转过头,看见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问:“您……您要嫁给他吗?”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皇帝。 那会儿他听说公主要嫁给长宁侯,伤心死了,都大半夜偷马想跑到京城,还是半路被他老爹拦下来,拎回去揍了个半死,躺床上眼看着大婚日期过了,难受得他都偷偷哭了好几天呢。 但是现在,公主没嫁人,虽然留在了陛下身边,但是……他们毕竟是兄妹啊。 阎城想不了那么多,他不知道公主为什么没有与长宁侯大婚,不知道公主与陛下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但是他至少知道,公主与陛下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兄妹,如果公主已经当着天下人的面嫁给了前朝末帝,如果转头回来就嫁给陛下,哪怕能换一个身份,作为国母,恐怕也会招来朝野非议。 阎城不想让公主受到那些非议。 他也不想看着公主受委屈。 所以,如果公主愿意的话,其实他…… 乔安看着阎城担忧的眼神,笑了一下,断然说:“我不会嫁给他的。” 阎城愣了一下,眼睛骤然一亮,吭哧吭哧:“那我……” 乔安补充:“我也不会嫁给你的。” 阎城呆了呆,脱口而出:“那您想嫁给——” “阎城!” 辅国公中气十足的声音:“你还在那里磨蹭什么?!” 阎城大惊:“爹——” 乔安扭过头,看见辅国公怒气冲冲站在帅帐外,营帐里还隐约能看见一道修长清俊的身影。 乔安眨了眨眼,想说什么,那边也有人叫她:“安姑娘,有您的信。” 乔安转头:“好,我这就去拿。” 阎城还没来得及和瞪他的老爹解释,就看见公主转身走了,下意识叫了一句:“安姑娘——”,真是顾头顾不了尾,急得他满头大汗。 辅国公看着自己那不省心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又不好意思地对皇帝拱手,颇为谦敬:“小儿无状,让陛下看笑话了。” 没有回声。 辅国公诧异抬起头,就见年轻清隽的帝王默然凝望着一个方向,俊美非凡的侧容,像是封着烈焰的千年寒冰,冷得死寂又骇然。 干完了一天的事,乔安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拿着信看。 信是从东江南送来的,用的是江南上好的云宣纸,温润的笔锋流转,字里行间都像是带着温柔的暖意。 他说他到了江南,正在一处偏城里,城中有条漂亮的小河,小桥流水,红砖青瓦,安逸又宁静。 他说他日子过得很悠闲,身体也调养得不错,明年再好些了,便可以在周围走一走,游玩风景。 乔安津津有味地看,像是没看见被掀开的帐帘,以及背着一身沉凝夜色走进来的人影。 直到一双长靴停在她面前,玄色的衣摆擦过,带着寒凉慑人的夜风,乔安才懒洋洋把信放下,仰头看他:“今天不是很忙吗?辅国公他们都安置好了?” 李稷神情冷沉,目光沉沉定在她手中的信上,声音很冷:“谁的信?” 他已经很久没在她面前拉下过脸了。 乔安饶有兴致看着他:“你这是明知故问。” “乔安!” 他突然叫她,向她伸出手,口吻强硬又隐忍:“把信给我。” 乔安看了看他的手,慢条斯理地把信折起来,放到一边。 李稷浑身的气压一瞬间沉下来。 “唉。” 乔安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看着他:“我觉得你应该先冷静一点,我们再说话。” 李稷看着她淡然自若的模样,突然红了眼。 她让他冷静,她让他如何冷静?! “你今日与阎城说,不想嫁我……” 他死死盯着她,紧咬着后牙:“你不想嫁我,却又留在我身边,与我调情,你把我当什么?!” 他气得全身发颤,红着眼,一字一句:“乔安,你是在玩弄我?!” -- 第463页 第119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三十四) 李稷大步走到她面前, 发红的眼睛,像是燃烧着滔滔烈火。 “我知道我以前行事偏颇,对你不住, 如今是我求你欢心,所以便是永远在你面前抬不起头, 我也认了。” 他咬着后牙, 死死盯着她,嗓音嘶哑骇人:“你欺我, 逗我, 作弄我,我都没有话说, 可是你怎么能……怎么能用这种方法报复我?!” 李稷喉咙泛起浓郁的血腥气, 他强忍着心口苍凉又凄厉的裂痛, 一字一句, 只如杜鹃泣血, 说不出是怨是恨:“乔安, 你不能轻贱我, 你不能这么轻贱我!” 乔安被他这样子震了一下。 她愣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 摸了摸鼻子:“……你想太多了。” 李稷冷冷盯着她,眼睛发红,俊美英挺的眉目一派冰寒冷峻。 “我真的没有阴谋, 不是作弄你, 也不想报复你。” 乔安想了想, 说:“我愿意留在你身边的,和你在一起我也是真心的,我只是不想嫁给你而已。” 李稷的脸色却更寒:“不想嫁给我, 那你想嫁给谁?” 他眼神定在那封被放在一边的信上,骤然一厉:“难道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乔安无语:“怎么可能,我要是喜欢他,我当初就顺势和他成亲过日子了,至于跑过来找你嘛?我们现在只是兄妹,你不信我可以把信给你看,都说的是些休闲琐事,一点奸情都没有的。” 李稷盯着她,看她把信递给他,回视他的目光清亮又坦然。 他漠然站在那里,没有接,但是身上风雨欲来的戾气渐渐和缓了些许。 “既然如此,等我破楚王,班师回朝,我们就大婚。” 他抿了抿唇,稍微放缓了语气:“万事无需你操心,我会给你再准备个尊贵的身份,让你光明正大地嫁给我,母亲那里也由我去解释,我不会让你受委——” 乔安当机立断:“我不嫁。” 李稷神色骤冷。 “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乔安认真解释:“就算换了个身份又怎样,朝野上下多少人都见过我的脸,大家又不傻,看见我什么都明白了,你改朝换代才多少日子,皇位都是抢来的,天下尚未稳固,一个不好,闹出丑闻来传得天下风风雨雨,你这个皇帝还当不当了?” 她换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而且我真的不喜欢当皇后,每天住在宫里,事情那么多麻烦死了,我们就一直这样,和夫妻也没有什么差别,还更自由自在,多好?” “荒唐!” 李稷气极反笑:“无媒无聘,是为苟合!你是在轻贱你自己,还是要轻贱我?!” 乔安被偌大两个“苟合”怼在脑门上,顿时挂不住脸:“嘿你这人说话,我这不也是为你考虑——” “朕不需要你为朕考虑。” 李稷冷声:“朕说了,万事无需你操心,朕是帝王,统御四海九州,朕要娶心爱的女人为妻,是天经地义,谁也没有资格置喙阻拦,朕护得住你,也不会让你受屈辱。” 连“朕”都冒出来了。 乔安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却渐渐沉敛了下来。 “我不会嫁给你的。” 乔安说:“这辈子,我都不想嫁人的。” 李稷看着她平静的眉目,心头渐渐蔓延开寒意。 他看了她很久,像是不认识她一样,那么陌生地看着她。 “你还在怨我……” 他像是征询,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你现在也没有原谅我,你一直记着仇,记着我说的那些话,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忏悔,不管我怎么千百倍的愧疚你补偿你对你好,你嘴上不说,你对我笑,心里却忘不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安妹,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乔安静静看着他,眼神柔软又无奈。 于是李稷就什么都懂了。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世人都说我李稷冷血凉薄,无情无义。” 李稷笑了起来,点着头,边轻轻地笑:“安妹,你的冷酷狠心,远胜我百倍。”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乔安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完了,好像要把小辣椒气跑了。 眼看李稷要走出营帐了,乔安赶快绕过案桌,快跑几步,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的腰。 他的腰很细,却不瘦弱,线条漂亮得像是拉满的弓弦,环住的时候,她的手臂几乎能透过柔韧流畅的肌理,触摸到里面骨骼坚硬凌厉的棱角和柔软脆弱的脏器。 乔安的心突然软了一块儿。 他这样的男人,除了她,再不会让任何一个人这样轻易地触摸到他所有的脆弱和软肋。 他给过她最难过的不好,但是他也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献上了自己所有的好,眼巴巴想讨她的欢心。 乔安心软了。 他被她抱住,僵硬了一下,又要往外走。 乔安赶紧圈得更紧,生生抱住他,小脸贴在他后背,软软地蹭了蹭,放软了声音:“好好说着话呢,怎么突然就生气了,不气不气啊。” 李稷冷冷说:“放手。” “你怎么就会看见不好,你就不能看点好的。” -- 第464页 乔安自顾自说:“我虽然不想嫁给你,但是我喜欢你啊,我只喜欢你一个的,我只会和你在一起的。” 李稷从来没觉得这些甜言蜜语这样虚伪,这样刺耳,简直像某种嘲笑。 他直接去扯她的手,乔安反手就握住。 肌肤相触,他瞬间僵了一下,乔安趁着机会往上攀,手直接钻进他袖口,摸着他肘部漂亮饱满的肌理,又往上去摸他的手臂。 李稷只觉得像是无数蚂蚁在皮肤上爬过,瞬间半边手臂都麻了。 他想把她的手拽出来,想甩开她,想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但是他的脚像是被什么钉在了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李稷从来没有恨自己这么不争气。 他恨不能将自己的那条手臂砍断。 “放、手。” 乔安心想,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就这么把你放回去,你不定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乔安刚想说些好话哄人,但是侧过脸,却看见李稷死死咬紧牙关的侧脸,他的眼眶都微微发红。 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了。 乔安一下子就有点不舍得了。 她老老实实把手从他袖子里伸出来,规规矩矩抱住他,手轻轻拍两下,小声说:“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作弄你,我是喜欢你啊,我……我忍不住嘛。” 李稷冷着脸,乔安踮起脚尖,蹭了蹭他脖颈,又去亲他微微长出胡茬的脸颊。 他侧过脸,她也好脾气地扭过头去追着亲,边亲边用气音哄:“我没有骗你,我记你仇是真的,但是喜欢你也是真的。” “够了!”李稷忍无可忍地推开她,盯着她,扯开唇角,淡淡冷笑:“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说这些鬼话糊弄我,你不过是因为想起了那些记忆,便勉强移情几分于我,否则你早就离我十万八千米,恨不得与我永世不再相见,这些我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不说破,却也不必你在这里虚情假意。” 李稷心里不是没有不堪。 他李稷,从尸山血海爬出来,两辈子走到如今的万人之上君临天下,到头来,连想祈求心爱姑娘的欢心,都要靠那些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的记忆。 他不说破,他甘愿忍下这一切,他只想让她能留下,只想和她能像平常的夫妻一样,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早被折成了碎块,被她踩在了脚底下。 但即使是这样,她也嗤之以鼻。 她的心太冷,也太硬,冷硬得让他发寒。 他还要怎么卑微,他还要怎么像狗一样摇着尾巴祈求她吗?! 李稷觉得自己的脸色应该阴沉冷漠得骇人,但是在乔安的眼里,他红着眼眶看来的时候,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少年郎。 她看着他转头就走。 乔安额角青筋跳了跳,大喝:“你站住!” 李稷头也不回。 乔安也来了脾气。 她都那么认真和他表白了,她什么时候对别人这样亲密过?他瞎吗?他凭什么不当回事儿,还搞出那么伤心欲绝的样子,疑心病辣么重,戏辣么多,天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当自己是什么虐恋情深女主角吗?! 乔安叉腰:“你要是敢走出这个门,明天我就去西域!” 李稷脚步骤然一顿。 她看着他紧紧攥着拳,被攥紧的骨骼几乎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几乎以为他会扭头就一拳打过来。 然后他又走了,大步流星往外走。 乔安顿时头痛。 完犊子了,真给人整急眼了。 说这样的威胁都要走,乔安已经不对现在拦下李稷抱希望了。 她挠了挠头,正打算等他回去冷静一下,过些时候她再去哄他的时候,就看见李稷在门前顿住。 他扶着帘帐,缓缓佝偻起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 乔安心头一跳。 她不知为什么有点慌,加快了步子跑过去,扶住他手臂:“你怎么了?” 李稷想推开她,乔安这次没有纵容,很强硬地扶着他胳膊:“给我看看。” 他置若罔闻,只垂着眼,抵着唇自顾自咳嗽,乔安看着他这样子莫名有点来气,她拍了拍他后背,在他咳声稍缓的时候,颇为强硬地把他拉到自己的卧榻上。 他站在那里不动弹,她硬是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坐下,转身就接了杯泡过草药的温水过来,递给他:“喝水。” 李稷不接,乔安声音渐冷:“你别惹我生气,我的力气你是知道,你自己不喝,我就给你灌下去。” 李稷脸色苍白,他抬眼,黑漆漆的眼睛沉沉看了她一眼,默了默,终是接过水杯,抵在唇边慢慢喝。 乔安拉过他另一只手臂,撩开衣摆按住他手腕的脉,按了一会儿,拧起眉:“气血有些弱,其他倒是没什么异常的……” “本就没有异常。” 李稷冷淡说了一句,咳过了劲儿,脸色愈发白,更显得唇色红艳。 他放下水杯,站起来,淡淡说:“我回去处理军务。”说着绕过她就要走。 乔安直接按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回去。 她力气大得很,李稷猝不及防跌坐在榻上,牵动了肺腑,他重重咳嗽几声,腿面就是一沉。 李稷瞬间僵住。 乔安单膝跪坐在榻上,屈起的腿正压着他膝盖,盯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 第465页 李稷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偏过头去,冷冷一句:“没有,起来。” 乔安突然生气,掐着他的下巴把他脸转过来。 他被迫与她四目相对。 乔安总被夸美貌,但其实认真讲,李稷的美貌甚至不下于她,只是他气质太高华冷漠,尤其称帝之后,愈发威仪深重,压得人抬不起头,反而让人不敢关注他的脸。 其实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又薄又软,一双狭长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又长又翘,敛眉垂眼时,轻轻一颤,能要人的命。 真的是一张仙儿似的漂亮脸蛋。 乔安看着他好一会儿,李稷被她掐得下巴一片红,一直冷淡苍白的脸上露出薄怒:“你——” 乔安低下头,含住他嘴唇。 他所有的声音都被她吞下。 她的手压在他后颈,轻轻摩擦了几下,然后慢慢往下滑,拉开紧拢的披风,拽开交叠的衣领,穿过松松垮垮的中衣,贴着肌理柔韧的弧度往更深处探去。 他浑身都轻颤起来,皮肤在发烫,鲜血流速激烈得像是破开血管崩出来。 “每一世都要哄你,各种矫情,我欠你的啊,烦死人了。” 乔安咬了咬他红得充血的耳尖,小声抱怨着:“虽然那些记忆很重要,但是我怎么可能只因为那些记忆就对你做这些事,都说了喜欢你,即使你是这个狗样子,即使经过了那么多事,我还是控制不住喜欢你。” 他颤了一下。 “我只喜欢你,其他再好的男人,就算别人有再好的相遇或者再合适我的性情,除了你,我也没办法喜欢上别人的。” 乔安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只能对你有欲望。” 因为爱情是私欲,是渴望,是依赖,是想碰触和独占的贪念。 他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不好,他曾把她气得牙痒痒……可是兜兜转转,她还是对他有贪念。 她只对他有贪念。 李稷颤了颤,缓缓环住她的腰。 他贴着她烧红的脸颊,蹭了蹭,轻喘一口气,慢慢闭上眼。 ………… 西北阎家军的臣服,让战局瞬间扭转。 李稷重新跨上战马,亲自领军与辅国公两路夹击,不到半个月,就将楚王军队逼退数百里。 楚王兵马被逼退到江南道边缘的时候,一直病重卧床的楚王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楚军军心动摇。 楚王世子殷云晏临阵继位,连夜斩杀了麾下几位起了投降念头的将军,号召三军,与朝廷不死不休,亲自率军反扑,士气凶猛,逼得辅国公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连退几城。 李稷却是淡然,轻描淡写压下了军中隐隐的担忧,与辅国公商议之后,重新制定了计划,用后备粮草慢条斯理逼着殷云晏后撤。 天下局势起伏不定,但是乔安知道,天下一统的日子快要到了。 是夜,军中营帐连绵,星火摇曳。 乔安在昏暗的夜色中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儿。 身后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环着她的手臂,像是野兽吃饱喝足后懒洋洋圈起来的大尾巴。 乔安眯着眼睛往后看了看,借着隐约的月色,看见李稷沉静的侧脸,半边掩在柔软的枕头里,侧脸清隽润泽,睫毛又黑又翘,像个富贵人家芝兰玉树长大的公子哥。 乔安摸了摸自己脖子上被凶狠咬出来的红痕,疼得她轻轻嘶了一下。 他睡得很沉,乔安移开他手臂,他都没有醒过来。 乔安站起来,随意从地上捡起两件衣服披上,然后走到案桌去喝水。 这段时间过得乱七八糟,她觉得自己都快上火了,明天得泡点清热解火的汤药喝一喝——给他也灌两壶。 乔安拎起放凉了的水壶,往杯子里倒水,余光往旁边一瞥,正瞥到案桌那被无数军报奏折堆着的角落里,一颗小小的药丸。 她不记得她有做这种药丸。 乔安捏起那颗药丸,捏了两下,又放到鼻下,轻轻闻了闻。 “安妹。” 低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乔安顿在那里,捏着那颗药丸,沉默了很久。 半响,她慢慢转过头去。 第120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三十五) 乔安捏着那颗药丸, 沉吟片刻,转过头去。 李稷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披着一件外袍, 靠坐在床头,身影清瘦俊逸, 侧脸看来的目光像清朗月色下黑亮的湖面, 沉静又柔和。 他嗓音有些沙哑,却很温柔:“怎么起来了?” 他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乔安看着他, 侧过身, 背靠着桌角,不动声色用指甲抠下一点点药丸粉末, 然后把药丸重新推回刚才藏着的位置。 她站直身体, 随意拢了拢领子, 拎起旁边的水壶, 不在意说:“渴了, 喝点水, 你要也来点吗?” 李稷看了一眼那水壶, 却说:“放了一夜,水是冷的, 我让人送热水进来。” “哪有那么矫情。” 乔安意有所指:“之前刚叫了热水,现在再叫,让别人误会了什么, 多不好啊。” 李稷愣了一下, 像是也想到了什么, 耳颊瞬间漫上霞红,微微垂着眼不说话。 乔安往日最稀罕他这个安静害羞的样子。 -- 第466页 她会笑眯眯走过去,抱住他的脖子, 说着各种甜言蜜语调戏他看他脸红,看他被逗得手足无措、羞耻又隐隐欢喜的可爱样子。 但是今天,乔安突然就没了这种兴致。 她慢慢走过去,走到他旁边,定定盯着他看。 李稷察觉到她的异样,脸上的烧红微微冷静下来,抬头看她:“怎么了?” 乔安看着他,突然伸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脸,又往后滑到他脖颈,手掌半笼着,指腹微微压住他后颈的穴位。 李稷被她压得后颈发麻,不自觉地仰了仰头。 “你的脸好白。” 乔安凑近了一些,认真打量他:“是伤还没有好透,所以还没有养回来吗?” 她的指腹一点点用力,薄薄的指甲若有若无划过他的皮肉,轻轻浅浅的疼,随之是瞬间蹿上头皮的剧烈的酥和麻,说不上是威胁,还是调情。 李稷眼神发黯,喉结微微滚动,像是被灌满了烈酒,他扬起头,半阖着眼,似醺到微微晕眩。 “是。” 他嗓音越发沙哑,低低说:“……别闹了。” “我没有闹。” 乔安认真说:“我很怕我带着你胡闹,结果给你闹得肾亏伤身了,那我罪过可大发了。”李稷神情越发羞耻,他闭上眼,声音低低的,不知道是呵斥还是讨饶:“不要胡说……” “好吧,我不说了。” 乔安手指更加用力,贴着他的脸,蹭了蹭,像是不经意地说:“但是你不要骗我哦,否则我会很生气的哦。” 李稷阖着眼,已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额头抵着她的侧脸,唇色艳红如血,喘出长而烫的呼吸,有如实质般勾挑涌动在她脸颊耳畔:“嗯……” 乔安侧了侧脸,看着他被熏得迷离霞红的眉目,唇角含笑,眼神却渐渐冷下来。 战局胶着了大半个月,楚王军队反击的来势汹汹,李稷一再下令避让,让楚王军队士气愈发张狂。 就在这个时候,李稷暗中下令,与辅国公合谋在落霞山设下圈套,大张旗鼓围攻附近的城池,并做不经意间将大军停驻在落霞山角的峡谷中,连营十里,正是战场上最适宜火攻的阵型。 楚王军队果然上了当。 楚王生前专权多疑,对于身边人甚至是自己的儿子都颇为忌惮,对于自己人都爱用合纵连横、制衡分权那一套,以至于楚王军队中向来各方势力复杂,而楚王突然病重身死,都没留下给世子铺路的机会,世子殷云晏还没有完全掌握父亲的势力并建立不可动摇的威望,李稷就早早暗中派人在鱼龙混杂的楚王军中拉拢挑拨,成功让楚王军队中生出波澜。 比如这次,殷云晏倒是狡猾多疑,即使有被李稷特意暗中送去的“熟悉地形的山民”带路,也没有上当,严令三军不得轻举妄动;但是楚王麾下原本的几员老将却早已或多或少的生出异心,不服殷云晏的指挥,向来被殷云晏刻意打压,又被接连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深觉这是个夺战功的机会,大有可为,听到殷云晏决然反对的命令,心中不忿,暗中合谋,争先恐后趁夜自私调兵冲上落霞山,意图绕过山从后路包抄朝廷军队,杀朝廷一个措手不及,夺一个头功,彻底将殷云晏的威风压下去。 等殷云晏知道的时候,李稷已经将其中两员大将的头颅从山顶扔到了他的大军前。 殷云晏从未受过如此耻辱,他勃然大怒,亲自率领大军杀开围着山的防线,意图和山上的军队里应外合,直接吃掉李稷的包围圈。 李稷抓住机会,将之前早早埋在他军中的钉子爆出来,在两兵交接时直接引发兵变,趁乱剿灭山上残留的守军诱饵,将殷云晏的军队困在山上,同时放开挖掘好的河道,借着河水的冲势,将整座落霞山生生用水围困了起来。 这一套连环计,乔安不知道李稷准备了多久,光是那条被生生挖转向的河道,就绝非十天半月的工程。 她现在没有兴趣关心这个,她正拽着方愈。 方愈快崩溃了:“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有鬼了。” 乔安毫不客气:“那药丸子就是你搓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特意闻过,里面好几味药材都是按照你的习惯配的。” 方愈刚想狡辩,乔安阴飕飕说:“你知道我的脾气,你要是光和他狼狈为奸,糊弄我,再不老实交代,我连你带他一起收拾。” 方愈打了个哆嗦。 他看过乔安收拾李稷,真他妈的狠,李稷之前那多么一个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家伙,愣是被她调教得比小绵羊还乖,被她指着鼻子骂都不敢吭声。 方愈真是怕了她了。 左有李稷右有这凶残的母老虎,方愈心里苦,他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招惹上这两人。 方愈深深吸一口气,无奈说:“行,你想问什么?” 乔安直接问;“李稷身体怎么了?” 方愈并不奇怪,乔安医术不比他差,又和李稷朝夕相处,他早知道瞒不了多久。 如今她已经发现异样,方愈也就管不了李稷的警告了,坦白说:“他生了病,气虚,喘咳,严重时甚至呕血,病了有一阵了,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因为旧伤和情绪激荡才身体不适,还给他调养了一阵,但是这次他中箭负伤,我才发现情况远比我想象得严重……” -- 第467页 “我发现,他那心疾……” 方愈深吸一口气,才极艰难说:“……我没见过,也治不了。” 乔安心里一沉。 “你发现了异样,应该也悄悄给他诊过脉吧,也发现了吧。” 方愈苦笑一声:“他的脉象除了气血虚弱,什么也诊不出来,但是他的气血就是日渐的耗尽,他的气力和身体也日渐虚弱……我甚至觉得,哪一天他的心脏就会停跳,而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乔安从来没见过方愈这样颓然无力的模样。 她沉默了很久,冷不丁说:“我记得,我身上的寒毒,本也是不可治的。” 方愈怔了怔。 “我的寒毒自己都治不了,已经做好死的准备了,但是那次我从洪水中昏迷醒来,身上的毒竟然就解了。” 乔安轻声说:“李稷那会儿说,是你救的我,我似乎至今都没问过,你是怎么救的我?” 方愈默然片刻,苦笑:“他不让我告诉你,但其实不是我救的你,我没有那个本事,是李稷,李稷他早早让我去岭南密地找到了一种救命的秘宝,是一颗莹白色的珠子,李稷说,那是雪魄珠,是一种起死回生的神物,他让我把珠子喂给你,你身上的毒便渐渐消了。” “雪魄珠……” 乔安动了动唇。 李稷怎么会知道这种能救命的珠子?又怎么会未卜先知让方愈去寻找。 这其实不难猜,乔安一猜便知,这雪魄珠大概是他前世发现的,也许在前世被他意外得到,曾救过他的命。 这一世,他提前让方愈去找雪魄珠,大概是想先准备好,将来给自己治病;结果珠子刚到手,他就塞给了她,先救了她的命。 “当年我若是及时拦下他,但凡把那珠子留下一点粉末,能研究研究就好了。” 方愈苦笑着:“我救过那么多人,到头来竟然救不了自己的兄弟……” 乔安:“如果照这样下去,他还有……” 她嗓子干涩得厉害,吞了吞喉咙,才哑声继续:“还有多久?” 方愈沉默了半响,哑声说:“约莫还能有……一两年吧。” 一两年。 乔安闭了闭眼。 太短了。 他还那么年轻,他还刚刚报了仇,登上帝位,还没来得及一展宏图、实现自己的抱负,还没有在史册留下光辉浩大的一笔,怎么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呢? 方愈看她脸色难看,故作轻快,试图安慰:“其实也不一定,我们俩一起商量着给他调养,应该能有转——” 乔安突然说:“我吞了雪魄珠,如果雪魄珠真的有起死回生的神力,是不是我的身体里也可能残留着那种力量?” “什么?” 方愈愣了一下,迟疑着:“你是什么意思……等等!” 他渐渐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怎么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乔安垂下眼,神情出乎意料地平静:“连转世重生都可以,起死回生,也不只是异想天开。” 方愈觉得她这个样子莫名让人发怵,他顾不得“转世重生”那种惊世骇俗的言论,厉声试图阻止她那些可怕的念头:“就算真的有那种神力,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可以改动的,你不要胡来!我和李稷都不会同意的!” “着急什么,我又不是去死。” 乔安越想越通,彻底若无其事:“反正他都要死了,死马当成活马医,万一运气好能苟出一条命呢?” 方愈:“……” 方愈以为她是在怒极反笑的开玩笑,但是发现她表情居然真的渐渐轻松起来。 方愈震惊地看着她:“你、你认真的?!” 乔安对他笑了笑。 “来,你将功赎罪的时候到了。” 乔安对他勾勾手指,轻描淡写:“敢帮着他一起骗我,呵呵,你最好听我的,否则在他之前,我先打死你哦。” 方愈:“……” 方愈看着乔安欢快的笑脸,生生打了个寒颤。 ………… 李稷回到营帐,刚放下佩剑,方愈就悄悄掀开帘子进来。 李稷随意看他一眼,一边解袖口的护甲,一边低低说:“我的药丸没了,你再给我一些。” 方愈一瞪眼睛,张嘴刚想说“前两天才给你怎么又没了”,低头看见手里的药碗,又生生咽了下去。 “那个药丸先不吃了,我研究出来了一种新药。” 方愈端着药碗给他,含糊说:“新配的,你喝这个试试。” 李稷看着那泛着热气的汤药,本没有怀疑什么,端过药碗正要喝,突然隐约闻到一丝甜腥气。 他每天战场上腥风血雨,自然闻得出,那是血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有血?” 方愈瞬间心虚,强作镇定:“是,放了点麋鹿血,做药引子补气的。” 李稷:“麋鹿血?” “是啊。” 方愈怕他再问,自己被问得露了陷,故作着急看一眼帐外,催促说:“你快喝,要不然一会儿乔安回来,怀疑起来就完了。” 李稷一听“乔安”,心里微沉,不敢耽误,想不了太多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方愈紧张地看着他:“感觉怎么样?” 这次的药一入腹,瞬间一股沸腾的热气从肚中升起。 -- 第468页 李稷眉头逐渐舒展:“你从哪里来的药方?” “机密,你别问了。” 方愈见有效果,大喜过望,夺过药碗匆匆就走:“我知道了,我回去再调整一下。” 李稷见他举止颇为怪异,眸色微微思量,拧了拧眉,正想追几步叫住他说什么,门帘已经被掀开,乔安轻快地走进来。 李稷步子顿住。 乔安与方愈打了个招呼,笑着朝他走来:“回来了?” 李稷看着方愈已经远去的背影,不敢多说,怕露出破绽被她发现,低低“嗯”了一声。 乔安走过来,笑眯眯给他脱甲胄,别提多温柔贤淑了:“热水准备好了,去泡个澡吧,我亲自下厨烤了半只羊,你尝尝。” 李稷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是看她笑靥如花的样子,生不出半点拒绝的心思,只任她把自己安排个明明白白。 他洗了澡,换上雪白绣繁复祥云银纹的中衣和外披,跪坐在案桌旁,芝兰玉树,如玉如竹,清俊美丽得像一张美人图。 乔安亲手割下来热腾腾的羊肉,喂到他嘴边,像哄孩子一样:“张嘴,啊——” 李稷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拗不过她,僵持了片刻,只好启唇。 乔安看着他从自己手上咬住羊肉,淡色的薄唇被油光染上一层油色,格外诱人。 乔安笑眯眯地:“大哥,好吃吗?” 李稷点点头。 “那就多吃点。” 乔安笑得更欢快了,还去摸他劲瘦平坦的腹:“大哥这么辛苦,身体这么虚弱还要受我的欺负,所以一定要吃饱啊。” 李稷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的语气,只觉莫名的羞耻,抿着唇往后避了避,她也不强求,就托腮笑嘻嘻看着他吃。 “别看了。”无论多少次,李稷都不太受得了她这样火辣辣的目光,不自在地偏过头,给她夹了两片肉,低低说:“你也吃。” 乔安摇摇头:“我看大哥就能饱了。” 李稷:“……” 李稷压了压唇角:“不要总说这样的话。” 乔安就只是笑。 李稷在她看小猪崽子的灼灼目光下,艰难地吃完了一顿饭,放下筷子。 乔安立刻:“大哥吃饱了吗?” 李稷点点头。 乔安顿时兴奋:“那我可以开始吃大哥了吗?” 李稷:“……” 李稷全身都是僵的:“安妹……” 乔安突然凑过来,鼻子几乎快贴上他的。 “大哥好可爱哦。” 乔安眼睛弯弯,挺翘的小鼻尖自顾自蹭着他鼻梁,理所当然地戏弄他:“大哥知不知道,每次我叫你大哥的时候,你的表情都特别羞耻,眼睛是慌乱的,还泛着水色,却又那么亮,又压抑又羞耻又隐隐亢奋,特别可爱,让人一看就格外的想欺负呢。” 李稷不自觉地往后靠,双臂撑着地,浑身僵得不像话,耳颊烧得滚烫,嗓子嘶哑:“安妹,你今天怎么——” “大哥真是太不听话了,总是让我特别生气。” 乔安笑了起来,慢条斯理:“所以今天一定要好好惩罚大哥呢。” 第121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三十六) 李稷没多久就发现了她给他换药的事情。 当乔安走进营帐, 看见李稷沉沉坐在案桌前,面前摆着一碗已经凉了的药汤,旁边缩着鹌鹑似的瑟瑟发抖的方愈的时候, 她没有多少诧异。 李稷会这么早发现,乔安坚持认为这是因为李稷本身的聪明才智——反正她绝不承认是她最近突然把他欺负得太厉害才给他发现了。 李稷缓缓抬起眼, 长长的睫毛如鸦羽, 幽黑的眼睛沉沉盯着她,翻涌压抑着惊涛骇浪。 方愈缩在旁边, 心惊胆战地看了看一脸阴沉的李稷, 又看着轻快走进来的乔安,很怕他们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乔安却是出乎意料地淡定。 她走进营帐, 先把药箱放下, 径自去水盆洗了洗手, 扭头随口问方愈:“殷云晏他们被困在山上十来天了吧, 是不是发生暴动了?殷云晏死了吗?尸体抬回来了吗?” 方愈:“……” 方愈:姓李的都他妈快炸了你还有闲心操心别人尸体?你能不能先操心一下咱们自己?! 方愈疯狂向李稷那边使眼色。 “安妹。” 李稷突然叫她的名字, 低沉沙哑的嗓音, 像是隐忍着什么:“你……就没什么想与我说的?” 乔安这才看了他一眼, 懒洋洋说:“大哥,你很闲吗, 现在不应该趁胜追击快把江南道收复回来嘛。” 李稷猛地站起来,端着那碗凉透了药,走到她面前。 “这里面的, 不是麋鹿血, 是你的血。” 他盯着她, 一字一句,风雨欲来:“谁允许你割自己的血为我治病。” “你瞧你这话说的,当我愿意割血似的。”乔安挑眉看他:“这不是得治病嘛, 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嘛。” 李稷紧紧抿着唇,好半响,嘶哑着开口:“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喝。” 乔安好整以暇:“然后我眼睁睁看着你一年后就死掉?” “安妹,这没有用。” 李稷不想和她争执,他低低与她解释,不想再让她伤害自己,更不想给她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你的血会对我渐渐失效,这没有意义。” -- 第469页 “怎么会,我觉得很有意义。” 乔安笑眯眯:“如果一点血失效,那就多喝一点,这不就可以苟得更久一点。” 李稷不想她这样执迷不悟,脸上隐忍着怒气:“安妹——”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乔安突然冷下脸:“李稷,你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你身后还有我,还有母亲,还有天下亿万万的臣民!你好不容易结束这个乱世,天下终于得以休养生息,母亲还等着我们回去,百姓们还殷殷期待着未来的太平盛世,如果你这个时候死了,母亲怎么办?天下怎么办?!” 李稷一滞。 “虱子多了不愁,我已经懒得和你计较你瞒我的事,但不代表你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乔安猛地夺过他手中的药碗,重重放在桌上,灼灼直视着他的眼睛,冷笑:“我们既然在一起,你的命就不只是你的,也是我的!我还没有腻歪你,你就不能死,放点血算什么,否则我白给你折腾几年,又白给你玩几个月,你就一死了之,人都没了,我才是真正亏大发了?!” 方愈:“……” 方愈在墙角缩成一团,塞住自己的耳朵,恨不得瞬间变成空气,当场屏蔽他们俩的打情骂俏! 她一脸理直气壮,李稷被堵得哑然无言,乔安看他气势默默弱了下去,眼皮懒懒一抬,扭头直接朝方愈喊:“你把药碗拿出去加热完了再端回来给他喝,我辛辛苦苦放的血,我看他还敢不敢给我再放凉。” 话是朝着方愈说,可是意思却分明是朝着李稷去的。 方愈小心翼翼抬起头,看见李稷攥着拳,紧抿着唇站在那里,却硬是说不出话,一时对乔安升起排山倒海般的钦佩。 真是一物降一物,他还以为今天他们俩要大打出手呢,结果三言两句,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李稷愣是被堵得无话可说。 方愈心里高兴,但是也不敢多待,生怕被殃及池鱼,应了一声抄起药碗颠颠就跑出去。 营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乔安转过头,看着李稷。 他绷着脸看她,眼睛幽黑深邃,像是星夜无垠的天空。 他不像那九重天上的帝君阴沉倨傲,不像那杀父兄夺位的帝王那样戏谑成熟,不像那美丽高贵的神明那样傲慢而娇纵任性。 他更像一个普通人,一个真实的、因为从来饱经苦难,而被迫从出尘的青竹磨砺成铁血烈刃的青年。 他身上总是有一种复杂对立的气质,深沉又清高,冷酷又脆弱,骨子里是本能的强硬霸道与掠夺,却又努力地克制住,努力地改变着,学着温柔与体谅,学着妥协与让步。 “安妹,我后悔了。” 他低低说:“我该忍住的,我该离你远一些……我不该拖累你。” 乔安看着他,突然走过去,用力抱住他。 他全身僵了一下。 “我不觉得是拖累。” 乔安轻轻说:“在我看来,我们能一次次在一起,就已经很幸运了,即使是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怕死,甚至也不怕你死,谁都会死,说不定就是你两辈子把别人的一辈子都用完了,所以老天才要提前把你收走,如果这就是命运的公平,那就没什么可惜的。” 乔安拉低他的脖颈,踮起脚,用额头抵着他的,轻笑说:“我只是希望,所有的命运,我们都一起承担,我们努力地活,多活一天就赚一天,到哪一天,再也无力可施了,我们也能没有任何遗憾地坦然离开,你说,好不好?” 李稷怔怔看着她。 他看见她明亮干净一如往昔的眼睛,看见她眉眼间温柔又坦荡的勇敢和笑意。 她像一团火,历尽风雨,却仍然明媚又蓬勃,炙热得可以烧尽所有阴霾与晦暗。 李稷看着这团火,也像是被这火烧着。 他慢慢回抱她,低低道:“好。” 乔安终于弯起眼睛。 …………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乔安拢着镶雪狐毛的厚绸披风,溜溜达达去看热闹。 穿过重重围守的禁军,她掀开营帐,入鼻就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被挟裹在苦涩刺鼻的药味里,冲得人眼晕。 乔安捏了捏鼻子,把帘子掀开一个小角夹起来,透透气。 她揣着袖子走进去,方愈正拿着一个药瓶,有点忧愁地看着面前人。 乔安探头一看,看见盘坐在床上,瘦弱艳丽到不可思议的青年。 薄薄的唇,冷厉入鬓的剑眉,艳丽张扬到妖异的眉眼,曾经绝艳高傲到睥睨的楚王世子,绝代风华的“小太子”,如今瘦得不成样子,盘坐在那里,手腕脚腕都拴着粗重的铁链,破败肮脏的甲胄空荡荡挂在削薄嶙峋的肩膀上,活像是挂在一个骨头架子上。 他们十万人的军队被河水围困在荒山上整整三十七天,没有粮草,没有干净的水,十万几方归属势力各怀心思的军队在饥饿和恐惧中暴动,三十七天后,大批大批形容枯败的溃军狼狈冲下荒山,争先恐后向朝廷军队投降,而殷云晏趁乱带着亲军突围,因为体力不支,连中数箭昏迷倒下。 然后他就被抓到了这里。 可偏偏,这个都狼狈成这个鬼样子了,他仍然能抬着下巴,用那双装满了冷漠和嘲讽的浅碧色眼睛冷冷看着人 -- 第470页 ——桀骜得欠揍! 乔安慢悠悠地走过去,两个人的眼神同时转向她。 殷云晏一瞬间脸色极为难看,他眼中闪烁过强烈地屈辱,猛地扭过头,留给她一个倨傲的侧脸。 方愈看见她,却如蒙大赦:“你可算来了,李稷让我留着他的命,可是他不吃药也不吃饭,说啥都不听,要搞死自己,你有啥办法不?” 乔安闻言,挑眉看向殷云晏:“要自杀啊,挺有志气啊。” 殷云晏慢慢转过头,用杀人般的眼神死死瞪着她。 乔安忍不住想笑,对方愈摆摆手:“你走吧,我和他聊聊。” 方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看了一眼一看见乔安情绪就格外浓烈的殷云晏,走的时候特意在她耳边小声说一句:“你注意着点时间,别太久……李稷知道该不高兴了,别把我供出来,我可不想被他拉去校场操练。” 乔安对方愈无时无刻不强烈的求生欲简直无语了:“……知道了。” 方愈心满意足地走了,乔安看着殷云晏,一手转着药瓶,放到他面前,另一手把放在旁边的食盒朝他推了推。 殷云晏冷笑:“滚。” “真要自杀啊。” 乔安也不生气,想了想说:“其实你死了也挺好,听说那时他重伤的那一箭就是你亲手射的,他险些就凉了,我还一直记着这事儿呢,你死了也算给他出气了。” 殷云晏的脸色瞬间阴沉。 他死死咬着牙关,从牙缝间溢出一声阴森的冷笑:“你到底护着他,是他亲手推翻了我们殷家的天下,你反而护着他,帮他稳固江山,为了他,大婚脱身,罔顾人伦——” 殷云晏越说越怒,被看见狼狈的不堪怒火与某种他自己不愿承认的妒火糅杂在一起,让他尖锐狠戾地怒吼:“乔安!你简直可笑!” 乔安不痛不痒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说话就说话,搞那么激动干什么。” 乔安笑眯眯说:“而且和谁在一起是我的私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比起骂我,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比较好……” 乔安指了指药瓶:“在你身上的伤口流干血之前,我建议你上点药,你放心,他抓了你的时候没杀你,现在也不会杀你。” 殷云晏凶狠地嗤笑。 不杀人,还可以有千百种方法折磨一个人。 “不管他有什么目的,我永远不会为他所用。”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看着她漫不经心的姿态,反而突然冷静了下来,昂着尖尖的下巴,语气阴森铁血:“成王败寇,我认了,不过是一死,他最好尽快杀了我,否则但凡我有机会,必将千百倍奉还。” 乔安“噗嗤”一声笑了。 她看着妖异又倨傲的青年,恍惚想到那些零碎的梦里面,无数次他横眉冷竖的样子,突然有些感慨:“你还是这个狗样子,真是永远不会变。” 她的语气莫名的熟稔温和,让殷云晏怔了一下,他身上滔天的戾气不由地和缓些许,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乔安捋了捋头发,说不上什么意味地摇了摇头,轻轻地笑:“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世,也不知道下一世会不会还遇见你,想一想,这几世能遇见的缘分也不容易,这一辈子,我还是希望你能有好一点的下场。” 殷云晏不明所以,紧紧拧起眉,乔安站起来,对上他浅碧色的眸子:“你要是觉得自杀更好,那我不会拦你。” 殷云晏眉头一松,嘲讽地冷笑。 果然是为一腔虚名装模作样,到底还是希望他死得干净。 “我说真心的,如果你觉得自杀更痛快,那我愿意成全你。” 乔安知道他误会了,也不恼,莞尔一笑:“当然了,我还是更希望你能弯一弯腰,就算苟一苟又怎样,小命还在,能吃喝玩乐,日后的日子长着呢,为了虚无缥缈的权位而死,不过史书上轻描淡写的一笔,放弃的却是一辈子酸甜苦辣百味的人生,多可惜啊。” 她的态度出乎意料的真诚,殷云晏愈发觉得古怪:“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和你来聊聊天。” 乔安看着他警惕狐疑的眼神,更是好笑:“行了,我要说的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时候差不多了,我走了。” 殷云晏看着她莫名其妙地来,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又莫名其妙地走,眉头拧得死紧。 他看着她纤细高挑的背影离开,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无数光影在脑中划过,让他鬼使神差地想留住她。 他像是不受控制地抬起手,薄唇微微张了张,就见她突然顿住。 “啊,想一想,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了,还是应该和你正经道个别。” 她微微转头,一双清泉般明亮的眸子凝视着他,带着老友重逢般的温柔笑意:“我是乔安,如果有缘,让我们能再见,我要请你吃一顿大餐啊。” 殷云晏愣住了。 ………… 乔安走出营帐,沿着小道,慢慢地走。 绚烂的晚霞照耀着大地,修长挺拔的年轻帝王沉稳地踩着落日的余晖而来。 他走过来,立在她身侧,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干燥而宽厚,微微的薄茧擦过她手背,有着温暖又包容的力量感,让人心安。 谁能想到呢,那个初见时谪仙般清贵矜傲、又恶鬼般狠辣铁血的青年,能如今这样温柔又宽厚地握着她的手。 -- 第471页 乔安弯着眼睛笑,乖乖给他握着,问他:“你打算把他怎么办?” 李稷握着她的手,牵着她慢慢走,语气淡淡:“我不会杀他,就把他扔到陇右道的边疆去,那边苦寒贫瘠,又常有回讫作乱,他既然会打仗,就让他去镇守边疆,若是不小心死了,也是他倒霉。” 乔安憋笑。 虽然梦里的那无数碎片告诉他们,大家都是熟人,让李稷不好干掉他,但李稷到底记仇,也不会让殷云晏好过。 乔安不打算为殷云晏求情,这都是他该受的,自杀也好去忍受边疆的风寒也罢,这都是这一世“殷云晏”这个身份该承受的代价。 这一世,之后的日子,她只打算好好照顾她的男朋友。 乔安突然顿住脚,转过身,伸手去勾他的脖子。 李稷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竟在外面突然这样亲昵。 这不和规矩与体统,但是这早已无关紧要。 他微微低下头,宠爱地由着她勾住自己的脖颈,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像一只主动露出雪白肚皮的雄狮,温柔又宠爱地任她在上面打滚撒娇。 “大哥。” 乔安勾着他的脖子,踮脚亲了亲他的嘴唇,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李稷轻轻贴了贴她的脸颊,揽着她的宽大袖口为她遮去所有冬日的寒意,将她妥帖地护在自己的怀中。 他温柔地低低应:“好。” 第122章 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脸日常(完)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殷云晏被扔到陇北道的边境风吹雨打打回讫去, 楚王残留的军队势力收的收杀的杀,收复了江南道,又将关内道正式并入新朝的领土, 就此,南北东西尽归于手, 历经了近十年的乱世终于结束, 天下重归一统。 乔安和李稷回了京城,他继续当他的皇帝, 高坐禁宫, 统御百官,在宣政殿处理着全天下纷扰的国务。 乔安也住回了皇宫, 就住在宣政殿, 李稷日夜在书房听着大臣们吵成一团的时候, 她就会懒洋洋地爬起来, 揉着惺忪的睡眼, 溜溜达达出宫去浪, 吃完了街边的虾皮小馄饨和烤得喷香的羊肉串, 拎着长安街最负盛名糕点店奶香的小点心夜宵,慢悠悠地穿过宫门回来, 催着他放下摞得满桌的奏折,跟牵着不好好睡午觉小朋友的幼稚园老师一样,牵着工作狂一样的年轻君王去睡觉。 乔安坦然地住在宣政殿, 却从不提成婚的话, 李稷也不再提, 他们像任何平凡的民间夫妻一样共同起居。 朝臣当然有过不满,后宫无主,帝王无嗣, 这简直把祖宗纲常踩在脚下碾压,朝臣几乎为此吵翻了天。 乔安知道朝廷曾有百官请命,咄咄逼人请他立后,请他解释为何那公然住在宣政殿的她有着与已嫁的元昭公主一模一样的脸……她不知道更多,因为在事情闹大沸腾之前,李稷已经用最铁血的手段强硬又迅速地压下所有非议,让一切争论和传闻消声灭迹。 李稷从来是个有担当的人,就像当年他把她当妹妹疼爱时,强势又温和地管教她、为她细致打算将来;就像现在因为她言明过不会嫁,他就默默压下所有的喧嚣与非议,纵容她随心所欲成为这皇宫的一个过客。 他不逼她嫁给他,无所谓她不生孩子,坐拥天下的帝王,就空着偌大的后宫,顶着朝廷天下滔天的非议,像一棵参天的大树,为她遮挡住所有风雨,无名无分和她过着寻常夫妻般闲适又宁和的日子。 乔安那铁石心肠,也不免觉得良心有点痛。 当然,嫁人还是不可能嫁人的,说好的不会嫁给他的,她的脸已经被自己打得很肿了,所以还是不要再打了,给自己留点逼格吧。 乔安想了想,枕着李稷的胸口,仰着小脑袋看他,说:“我们收养个孩子吧。” 李稷轻轻喘着气,眼尾还氤氲着红霞,闻言睁开半阖的眼。 他黑亮细腻的长发披散着,微微汗湿的柔软发尾搔在她颈窝,微微发痒,她忍不住去拽,缠在指尖揉着玩。 他由她戏弄着自己的头发,只垂着眼睛看她:“孩子?” “是啊,你是皇帝嘛,总是要有个孩子的,毕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啊。” 乔安理所当然:“你要是哪天死了,没有太子,天下不又该乱了,所以还是趁早找个合适的吧,好好教养一下,培养好了就让他上岗,咱们撂挑子就可以一起出去浪了。” 纵观历史大概也没有哪个皇帝被这么理直气壮说“哪天要死了”。 李稷对这样大不敬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对于她那句一起出去很有兴趣。 他若有所思。 李稷和乔安家里被诛过三族,想从族里抱养一个过来养都不行。 她身上也流着殷家的血,李稷沉默几日,到底问她不如抱一个殷家的孩子来养。 乔安戏谑瞅着他:“那你这个反不是白造了,到头来皇位又回到殷家手里了。” 李稷看着她,眼神有点无奈,又终于都化为温柔宠爱:“我希望你开心。” 乔安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开心倒是大可不必,她取代了原身的身份,替殷家老小保下一族的命就够了,实在不必还把皇位再白还给他们。 去哪儿搞个上岗的孩子呢。 乔安为此很是费了一番脑筋。 -- 第472页 她和李稷抱怨:“可惜我不能生,这几辈子都没生出来。” 李稷怕她多想,安慰她:“没关系,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我需要啊。” 乔安看着他的肚子,真情实感地叹气:“你也不争点气,你要是能生就好了。” 李稷:“……” 李稷有两天没和她说话,最后是乔安真诚地道歉并给他睡服回来的。 到头来,这个问题竟然是殷云晏给他们解决的。 乔安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眼神凶狠警惕的七八岁少年,只觉得头痛。 方愈清了清嗓子,在旁边一言难尽地解释:“殷云晏送来的人说,这孩子是母狼养大的,他打回讫的时候撞见的,回讫军队杀了他们狼群里几头狼,狼群趁夜过去报仇,这小子自己就拿刀干掉了三个人,凶得不得了,” 乔安看着这刚及她膝高、能一刀斩三人的狼崽子,陷入了沉默。 现在的小屁孩儿都这么牛逼的吗?! “殷云晏说,他很聪明,看着字没几眼就能认下来,背东西背得特别快,带狼群攻入回讫军帐的时候还会用粗浅的战术,被殷云晏抓到,还想示弱跑走,还拿刀试图攻击殷云晏……殷云晏烦他,就把他送这儿来,他没有家族,不用担心家族祸患,而且天赋不错,脑子聪明,够硬气,将来学什么都应该很溜……” 方愈含糊:“嗯……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乔安捂着额头,看着面前桀骜瞪着自己的少年,头痛地看向李稷。 李稷眉目淡淡,坐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压着扶手,沉静地看着那少年。 凶残的小狼崽子又去瞪李稷,露出一口白牙,像是随时要冲过去咬他一口。 李稷淡淡看着他,那目光沉稳而不怒自威,少年被他看着,凶巴巴的眼神渐渐有点飘忽……然后他又更凶狠地瞪回去! 这小凶样儿……乔安有点想笑。 李稷突然站起来。 少年被吓了一跳,浑身的毛都像是要炸起来,警惕地盯着他们。 李稷淡淡瞥他一眼,问乔安:“就他吗?” 少年于是又警惕狐疑地瞪乔安。 乔安笑了起来,走上前,在小狼崽子张牙舞爪的反击中,用力揉了揉他一头乱毛。 “崽儿。” 乔安叉腰,志得意满:“以后我们就是你爹娘了。” 小狼崽儿恶狠狠朝她的手咬去——被她一巴掌糊得头晕目眩。 爹娘是不可能爹娘的,有小兔崽子的日子是水深火热的。 李稷给他取名李乾,取自乾坤厚土之意,亲自为他启蒙,带着他学史书典籍、治国之道;而乔安嘛,乔安就负责在他不听话的时候揍他,在他不好好学习的时候揍他,在他试图和老父亲老母亲吵架的时候揍他,在想揍他的时候揍他……当然,偶尔也有那么些时候,会在他表现好的时候拎他出去浪,带他吃遍整天长安街,带他下江南去看水榭游船,带他去北漠看狼烟烽火。 罗老太很喜欢他,李乾对着乔安和李稷有时候很欠揍,但是在罗老太面前从来都很乖,特别孝顺,以至于罗老太疼他疼得不得了,冬日嘘寒夏天问暖,每天都要把他叫到身边看一看谆谆关切,有时候李稷要罚他功课或者扎马步,罗老太都要特地过来心疼乖孙子,能念叨得李稷耳边起茧子。 为此乔安笑话李乾两面派,这兔崽子生气得几天不和她说话,凶着脸的样子和李稷很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 收复江南道的第六年,罗老太渐渐病重。 也不是病,只是太医说她年纪到了。 乔安和李稷坐在床头,李乾在旁边木杆似的直挺挺站着,低着头,眼睛红通通的,一个劲儿抹眼泪。 罗老太把他叫过来,抹掉他的眼泪,虚弱地搂着他,拉着乔安和李稷的手,目光温柔而欣慰。 她实在是一位温柔而宽容的母亲,一双儿女分分合合到如今,连夫妻名分都没有,一度闹得鸡飞狗跳,她也始终用母亲的爱意包容着一切。 乔安红着眼睛,喉头哽咽,眼泪大颗大颗往下坠:“娘……” 罗老太轻轻为她擦去泪痕,笑着说:“好了,不哭了,娘这一辈子可活够了,得下去找你们爹团圆去了。” 她慈爱地看着她,又看着默然伤痛的李稷,枯瘦的手,慢慢牵住他们的手,叠在一起,拍了拍:“你们在一起,娘很开心,也很放心。” “稷儿,安丫儿。”她:“你们要永远好好的。” 她含笑溘然长逝。 “娘。” 乔安大喊一声,强忍着的泪水倏然坠下,她泣不成声。 李稷慢慢抱住她,下巴搭在她头顶,闭上眼,温热的泪水无声无息坠进她的长发。 李乾揉着眼睛,第一次主动过来抱住她们两个人,那么用力,全身都在发颤。 乔安抱住李乾,又握住李稷的手,紧紧的。 罗老太死后,李稷大病一场。 他需要的药越来越多,乔安放进药里的血,从开始只用手指尖挤出的一两滴,变成现在需要割开手腕让血灌满半个药碗,以至于再苦涩的药味都再盖不住浓郁的血腥气。 但即使是这样,他的身子还是无可抑制地日益虚弱下去。 他身形一日比一日消瘦,脸色苍白,昼夜不息地咳嗽。 -- 第473页 在他又一次咳血的时候,他叫来了李乾,当着心腹忠臣的面,禅位与他。 十五岁的太子已然是英武非凡的少年了,当突然得知自己要做皇帝的时候,他很是愣了一下,然后紧抿着唇,没有一点喜色的、阴沉沉地看着眉目淡淡的李稷好一会儿,又看着旁边嗑瓜子的乔安,很久才不甘不愿地点下头。 浩大的新帝登基典礼后,乔安和李稷离开了京城,回到了河北道那座名叫临丹的小城。 他们就住在原来的小宅子里,乔安在院子里种了点菜,又养了几只鸡,两条狗,慢悠悠地过日子。 乔安不再熬药,直接在手腕咬出一个口子,流着殷红的血让他喝。 李稷从来不拒绝她的血,因为他知道,她根本不在乎流血的疼,能让她高兴的,反而是他喝得更多,能陪她更久——易地而处,他也会如此。 当初说好的,他会努力地活,就断然不会让她失望。 乔安看着李稷薄唇贴着自己的手腕轻轻地吸,满意地点点头,另一只手懒洋洋翻着旁边方愈送来的信:“小崽子当皇帝当得不错,没被人欺负,朝政整得井井有条的,正在南巡呢,说回程要来看咱俩。” 李稷眼皮都不抬:“不用,让他安生回京城去。” “好个狠心的老父亲。” 乔安啧啧两声,又翻下面的信:“哎呀,这是表哥送来的,表哥听说咋俩下岗了,邀请我们去江南……嘶嘶!咬人啊!” 乔安嘶了两声,李稷放下雪白的少女手腕,舌尖慢条斯理抿去唇角殷红的血丝,淡淡说:“不去。” 乔安捂着手腕瞪他,李稷抬眼看她,漆黑狭长的凤眸,高华又雍容,眼尾却像是流淌着星星点点的如丝媚态。 乔安的心一下子就酥了。 这老东西,越老越会勾人。 她凑过去,在他脸上吧唧就亲了一口,小声嘀咕:“好吧,都听你的,老醋精。” 李稷抿着唇,弯着眼睛笑起来。 李稷离开的那一日,正飘着雪。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亭子里点着炭盆,石桌上摆着她爱吃的点心和吃了一半的苹果块。 乔安靠在大大的贵妃椅上,李稷斜靠着她,枕着她的腿,玉冠解了下来,泼墨似的长发丝丝缕缕散了她满膝。 乔安一下下给他顺着头发,他执着一卷书,半阖着眼,慢慢地看,呼吸清浅又缓慢。 乔安问他:“渴不?喝口水?” 李稷含笑看着她,点了点头。 乔安给他枕着,侧身去倒水。 清亮的水液从壶口坠进小小的白瓷杯里,乔安端起水杯,正要喂给他,身上突然一沉。 温暖修长的身体环住她,温热的气息在唇上轻轻含着。 她听见他低哑温柔的声音,像是一声飘散在风中的叹息。 “安妹,对不起。” 他轻轻地叹:“大哥不能再陪你了。” 乔安顿在那里,僵硬地端着水杯,一点一点,红了眼眶。 “大哥爱你。” 她感觉颈窝微沉,他倚在她脸侧,温柔地笑:“如果还有下一世,等我去找你,好不好?” 乔安用力点头:“好,好,我等你。” “真好……”他笑了笑,声音越来越轻:“大哥累了,大哥睡一会儿……” 他清浅的呼吸一点点湮没,乔安听见书卷跌落在硬榻上的一声轻响。 他倚在她怀中,脸侧在她颈窝,清隽高华的眉目,宁静温柔得像只是睡去。 乔安闭上眼,眼泪大颗大颗从眼角滚落。 她颤着手,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然后坐回去,抱住他,破涕为笑。 “你要记得啊。” 她温柔地抚了抚他温凉的侧脸,笑着闭上眼,喃喃声渐不可闻:“我会……等着你啊。” 下一辈子,我会等着你啊。 下一辈子,我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 ………… “叮叮叮——” 乔安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瞬间被阳光刺得快瞎了。 她闭着眼睛,双手胡乱在桌子上摸,终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计划表中摸到了手机。 脑子晕乎乎一片,像是做了好长一个梦,累得她恨不得倒头就睡上三天三夜。 乔安艰难地把眼睛扯开一条缝,把手机贴在耳边,有气无力:“喂……” “乔安!你在哪儿?你怎么还不来上班?!” 那边传来同事的大吼,乔安慢吞吞揉了揉眼睛:“哦……我刚醒,一会儿……” “别他妈一会儿了!” 同事痛心疾首:“都已经十点了啊我大姐!十点了!今天集团总部大领导来视察,你他妈还敢迟到,全公司就你一个,你他妈真他妈是个人才——” 乔安:“……” 乔安:“!!!” 乔安一个激灵,脑子瞬间清醒,整个人如弹簧一蹦而起。 “啊——” 乔安撕心裂肺:“我的全勤奖!!” 第123章 和霸道总裁的二三事(一) B市的交通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乔安拎着公文包, 哭着从出租车跳下来,顺着街边人行道拔腿飞奔,迎风流泪, 泪流满面。 她只是打一个瞌睡,天怎么就亮了,全勤怎么就没有了。 别说全勤了,再不把东西送过去, 工作怕不是都要飞了。 -- 第474页 乔安撒丫子狂奔, 眼看着公司气派的大楼就在对面,老天还跟她作对,红绿灯刷地就变成红色。 乔安不得不停下来,看着就隔了一条街的公司, 抱着公文包恨不得当场跳脚。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 喘了口气, 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盘, 无奈地等着灯变色。 一分钟后,交通灯终于慢吞吞地变成绿色。 乔安颠颠跑过人行道,在转角的时候, 侧面突然驶来一辆红色的劳斯莱斯。 这边是经济中心, 高楼林立, 有钱人特别多,但是劳斯莱斯也不多见, 更何况是这么酷炫的红色劳斯莱斯。 路过的时候, 乔安好奇地往车窗里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张锋利俊美得近乎妖异的侧脸。 雪白的长头发,眉目冷峻又艳丽,眼珠是碧波一样的碧色,眼睛特别长, 眼尾往上挑,不知道什么眼线笔画出来的弧度,线条张狂完美到不像话。 他闭着眼,像是在假寐,神情阴骘又冷漠,紧抿的唇隐隐不耐。 根本不像个人,更像一只凶戾乖张的妖,好像一言不合就能暴起,用漫天大火把人烧成灰烬。 乔安被这滔天的美色冲得一个激灵。 这是新的明星吗?是在拍电影吗,长头发,黑眼线,还染成白头发,啧,有点非主流,不过谁让脸长得好看,这么折腾都显得又妖又酷。 不过这个人怎么有点莫名的眼熟…… 乔安还没想两秒,豪车就载着人没影儿了。 乔安遗憾地看着劳斯莱斯的车屁股,砸吧了一下嘴,抱着文件包,扭头继续往公司跑。 美色又不能当饭吃,又不是她家男人,当然还是她的工作比较重要。 后座,妖异美貌的青年猛地睁开眼。 他察觉到了一道异常熟悉的气息。 “停车。” 阴沉冰冷的声音响起,司机愕然停车,轮胎在地面划过深深的剐痕,惴惴不安:“大人……” 美貌青年猛地推开车门,一双碧色的眼睛,锋利的目光环视一圈,到处都是匆忙往来的人群,却都不是他想象中的人。 卫姬狠很拧起眉。 他开门时心不在焉,没有用法罩掩盖容貌,一站出来,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来,顿时一阵骚乱,有搭伴挎着小包逛街的女孩子窃窃私语,兴奋地叫道: “有帅哥嗳!” “小哥哥好帅,谁去要个微信!” “是不是电影明星?这么帅不火没天理啊——” 已经有人悄咪拿出手机拍照,听见闪光灯响的声音,卫姬脸色更冷,转身坐回车里,嗓音不悦:“走!” 司机被吓得一个激灵,把自己吓出来的耳朵变回去,调转方向盘,汽车穿过人群快速走了。 卫姬冷冷透过车窗往外看,眉头拧得更紧。 到底是不是她?! 乔安以八百米跑时速冲进公司。 已经起急冒火的总监看见她,眼前一亮:“快快快!东西带来了吗?!” 乔安气都没喘一口,掏出一大叠报表就递过去,总监接过来,匆忙扫过两眼,表情和缓下来,然后点了点她,呵呵:“你给我等着。” 乔安如丧考妣。 乔安垂头丧气回了自己的座位,瘫在椅子上,表情晕晕乎乎,嘴里飘着一口仙气。 同事从隔壁探出头来:“东西呢?” 乔安往上指了指:“总监拿走了,楼上去了。” “应该是送去会议室了。” 同事感慨:“你不知道,今天总部大老板过来,身后跟着一大帮子总部的精英,咱们总经理带着各层办公室的老大们去迎接,那场面,啧啧,活像是迎接皇帝驾到似的。” 乔安心不在焉:“哦……” 同事兴致勃勃:“你来晚了,没见到咱们大老板,我跟你讲,咱们大老板根本不是传说中的地中海啤酒肚,真人特别年轻,特别帅!” “哦……” 乔安还在神游,随口一句:“你看到了?” 同事坦然:“没看到。” 乔安:“……” 乔安:“那你怎么知道年轻又帅?” “围着的大佬太多了,从一楼坐贵宾电梯直达顶层会议室去,我们这些小透明哪里有机会往前凑。” 同事说:“是前台小妹妹说的,她说大老板一进来,她看了一眼,差点被帅晕了。” 乔安:“……” 还帅晕了,当演电视剧嘛。 乔安敷衍:“帅帅帅。” “你这是什么态度。”同事痛心疾首:“你对霸道总裁没有一点尊重,你这个庸俗的女人,看着一堆破代码都看不到钻石王老五那闪耀的光辉吗,母胎单身还一点不知道反省,你这样什么时候能找到男朋友?!” 乔安悄咪翻了个白眼,打开电脑和文档开始打字。 同事好奇地探头过来:“计划表不是做完了嘛,你还要写什么?” 乔安随口:“写辞职报告。” “……”同事震惊了:“什么?!” 同事猛地站起来,按住她的手:“安安!安安酱!你要冷静啊!只是迟到而已,也没耽误事儿,老大向来看重你,这次回来虽然估计要骂骂你,但怎么也不至于开了你的,不就是一个月的全勤奖嘛,最多再罚点钱啥的,咱不至于啊!” -- 第475页 “我不是为了全勤奖。” 乔安一边写,一边指了指自己日渐凋零的头发,沉痛说:“我只是再也不想团购霸王洗发水了。” 同事一口反驳:“我不信,秃了这么久也没见你要辞职啊,怎么突然就秃……咳,不是,突然就辞了?你到底为什么突然要走啊?” 乔安想了想,放下鼠标,认真严肃地看着她:“我昨晚上好像做了一个梦。” 乔安从来没有过这样严肃的表情,顿时给同事镇住了。 同事不由自主地正襟危坐,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什么梦?” 乔安严肃:“我梦见我熬夜猝死了。” 同事:“……” 同事想把电脑糊在她脸上——逗人玩呢这是?! 乔安继续回忆:“我梦见我死了之后,我好像穿越了。” “你看小说看多了吧,还穿越。” 同事无语:“你穿哪儿去了?清朝嫖四阿哥去了?” “不是。” 乔安想了想,摇头:“我好像穿到了好几个地方。” 同事不觉得是真的,只当她睡觉睡迷糊了,全当是胡侃,百无聊赖地问:“然后呢?穿越之后干啥了?搞发明创造去了,搞社会改革当女皇帝去了,总不可能谈恋爱了吧?” 乔安小脸微微一红。 同事瞬间惊呆,结巴:“……真,真谈恋爱了?” “好像谈了。” 乔安扭捏地伸出四根手指,羞涩说:“谈了四个。” 同事:“……” 这他妈是什么梦,一谈谈四个!这种梦她也想做啊! 同事恍恍惚惚回过神来,看见乔安还在写:“那你这做梦谈恋爱,和辞职有什么关系?” 乔安快写好了,闻言眼神飘忽了一下:“我想去……找一下他。” “什么?找什么?!” 同事一脸懵:“你不会告诉我,你要去找你梦里的男朋友?!” 乔安咬着手指,小眼神乌溜溜地转。 同事震惊了。 这家伙,母胎单身这么多年,平时宁愿昏天黑地码程序也不愿意打扮打扮出去找个男朋友,结果现在谈个恋爱,整个人都变了,为了一个梦,工作都不要了要出去找男人了。 同事揉她脑袋,一脸崩溃:“你是不是傻了,那只是梦啊,假的啊,你上哪儿找人去?你总不能满世界乱转瞎找吧?!” 乔安也不知道,其实她连梦都不怎么记得,连男人长什么样子都是模糊的。 但是她就是有蜜汁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找到:“我就先找着呗,说不定哪天就能找到了。” 同事用看着无知掉坑小白兔的眼神心痛地看着她。 乔安把辞职信写好,打印出来,美滋滋摸一摸上面热乎乎的墨印。 她都想好了,她辞职完就回家,在家里腻歪几天,就出去浪,要先把工资卡里的钱花光,她再也不想经历“人凉了钱还没花光”的惨剧了。 乔安无视同事絮絮叨叨的劝说,像一只小蜜蜂把自己桌子上的东西大概收拾一下,然后拿着抹布东擦擦西擦擦,眼看着快中午了,估计大佬们已经浩浩荡荡出去吃饭了,赶紧拿好自己的辞职报告,颠颠去找总监。 总监办公室在十二层,她在八层,虽然只有四层,她也不想爬楼梯了,就去等电梯。 这边的普通电梯有六个,是供他们这些普通职员和主管总监乘坐的,转角那边还有气派的贵宾电梯,是专供公司高管、贵宾客户和集团总部的大老板们来参观开会时乘坐的。 乔安等在电梯前,拿着报告,低着头,脑子里努力回想那些梦。 她的心底明明很触动,她能意识到她一定经历了很多很珍贵的故事,她隐约记得一些画面,可是那些画面都像是蒙着一层雾,无论她怎么用力回想,也想不清楚。 乔安有点头痛,但也不是很失望。 因为至少她深深记得,有那么一个她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一直陪着她的。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是个幻影,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到底存不存在,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她就要去找他。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乔安心不在焉地走进去,才注意到面前一个宽厚的胸膛。 乔安赶紧停住脚,身形摇晃几下,险之又险才没撞进人怀里。 乔安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抬起头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啊,我刚才走神没——” 乔安对上一张英俊至极的脸。 这是个俊美风流的青年男人,他身形修长挺拔,眉目英挺,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唇形薄而漂亮,唇角天生微微翘起,似是含着宜人的笑意。 他有一双漆黑幽深的凤眸,睫毛很长,眼尾狭长而上挑,戴着一副金丝细棱眼镜,透过明净镜片的眸色像一口被日光拂过的清潭,乍一看泛着粼粼的清浅波光,看久了,却发现怎么都看不到底,于是连带着那抹笑意都像是云雾中的浮光掠影,摇曳的,轻飘飘的,让人永远摸不着。 乔安呆呆看着他,长这么大,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心口砰砰直跳。 卧槽,公司什么时候来的这样一个绝世大帅哥。 李玫絮絮叨叨那么多话一句都没说到重点上,什么狗屁大老板,怎么不多介绍介绍这样的绝色啊,只是一天没来,她到底都错过了什么啊啊啊—— -- 第476页 “要进来吗?” 温和含笑的男声在头顶响起,乔安回过神,才发现他一直一只手压着电梯门,那双薄雾似的狭长眼睛微微噙着笑意,凝视着她。 乔安老脸一红。 “要要要!” 乔安赶紧跑进去,站在他身侧,他这才松开手,电梯门缓缓关上。 乔安站在他旁边,闻到他身上一种说不出的淡淡香气,像是松枝,檀香,或者其他什么厚重又清新温和的气味。 乔安心口跳得更厉害了。 她侧了侧脸,悄咪瞅他。 他穿着笔挺得一丝不苟的深黑色西装,腰线收得凌厉又漂亮,连布料肘部最易折的弧线都没有一丝褶皱,靠在她这边的手臂很长,微微卷起雪白的袖口,半遮半掩着一截凸起的性感腕骨,连着修长劲瘦的手骨,自然地垂在身侧,食指指骨上一枚大海般蔚蓝剔透的蓝宝石戒指微微闪烁。 他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矜贵与雍容,精致,温和,清贵又禁欲,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高不可攀。 乔安有点被震住了。 这个人……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以前也没见过啊,也没听说哪个部有这样的人啊,所以是新挖来的哪个部门主管嘛? 乔安个不争气的,单身辣么多年,都不会和男生说话了,他气场这样足,就更不敢跟他说话。 但是青年却偏过头来,笑眯眯和她说话:“你要去哪里?” 他笑起来,身上那股子高不可攀的感觉瞬间就没了,变得温和又好脾气。 乔安的紧张感不由和缓了一点,小声说:“十二层。” 青年帮她按了一下,很自然地说:“是去你们总监办公室吧,去做什么?” 乔安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影响了,以至于根本没发现他知道自己是去总监办公室有哪里不对,也很自然地说:“去辞职。” 青年眉心跳了跳。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语速稍快:“为什么辞职?这里做得不好吗?你觉得哪里不合适?是觉得待遇不够好,工作太忙,还是有人欺负你?” 乔安呆呆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啊……啊?” 青年看着她一脸懵逼的样子,眸子微微一闪,突然又温温笑起来:“你总监不在十二楼,他吃饭去了。” 乔安:“…啊?” “你可以先在我那里等一会儿。” 青年在顶层按了一下,笑得温文尔雅,温声细语:“等他吃饭回来,我带你去找他好了。” 乔安:“……” 乔安:“???” 作者有话要说:阿黎(大手一挥意气风发):职场制服诱惑,玩转潜规则,推倒小白兔,奥利给!! 乔安:…??? 乔安:不不不等一下—— 太苍(若有所思) 第124章 和霸道总裁的二三事(二) 这栋写字楼很高, 足有二十八层,包括各种休息区,娱乐区和食堂。 最上面的八层是高管们的办公室和大会议室, 是不对普通员工开放的, 只能从贵宾电梯直达,普通电梯没有权限,根本上不去的。 乔安看见, 那绝顶美貌气场惊人的青年,径自在顶层的按钮上按了一下。 二十八层的按钮灰扑扑的,当然没有亮。 然后, 乔安眼睁睁地看着, 青年淡然自若地从胸口薄口袋里取出来一张卡片,在旁边的刷卡器上贴了一下。 然后那个按钮就亮了…… 就亮了…… 亮了…… 乔安呆呆地想, 顶层是干什么来的? 李玫以前是不是叨叨过, 那一整层都是总部大老板的私人办公室来着? 就连最高级别的董事会议室, 都只能在下面一层。 “叮。” 电梯无声无息升到顶层, 一声轻响,光可鉴人的电梯双门缓缓打开。 一群衣冠笔挺气势凛然的大佬们早已等候在门口, 电梯门开,齐齐开口, 声音热情洪亮:“董事长。” 乔安:“……” 乔安扶住电梯门, 腿有点软。 放眼望去, 这里有她上司的上司,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和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给她发工资的大佬爸爸们全在这里了!一个都没少! 社恐·程序猿·公司食物链底层小社畜乔安眼前一黑,感觉自己要晕了。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倒地装死,一只修长的手就稳稳握住她的手腕, 然后一只坚实的手臂就环到腰间,理所当然地支撑起她的身体。 乔安呆滞地抬起眼,对上那一双薄薄镜片后泛着雾色的眼睛。 她这才发现,他的瞳孔不是全黑色的,而是深浓晦暗的深灰色,像是宇宙深处能吞噬一切的黑洞旋涡,一触进去,就会被拽进去,被模糊了所有时空。 青年看着她,目光里有一点宠爱,一点无奈,一点似笑非笑,于是一切最后都化为了眉眼弯起的弧度:“你还好吗?” 乔安看着面前矜贵优雅的青年,仿佛看见他身后闪闪发亮的金光,简直快给她闪瞎,她结结巴巴:“董、董事长?!” “嗯。” 太苍把不争气又开始往下软倒的小姑娘往上提了提,握着她软软的手臂,很想把她抱起来,挂在身上,压在怀里,软绵绵的戳一戳揉一揉,看着她露出被吓得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定很可爱。 -- 第477页 他脑子里闪着各种念头,对上她惊恐的眼神,笑得却像春风般温和美好,不是很有诚意的道歉:“是吓到你了吗?我很抱歉。” 乔安:岂止是吓到我了,都他喵的吓傻我了。 乔安看着他的笑容,紧张感稍微缓解了一点,但是随即感受着腰间散发着灼灼热度的手掌,整个人全身的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她努力旁边躲,讷讷:“那个……董事长先生……” 她一挣扎,太苍就顺势收回手,还体贴地退后两步,目光清明含笑,姿态矜持又端正,很好脾气地说:“小心一些,不要滑倒了。” 惊闻他是大Boss,乔安本能地瑟瑟发抖,本来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结果人家这个态度,这么温柔体贴又风度翩翩,搞得她都不好意思退避三舍了。 乔安僵在原地,有点拘谨地低下头,扭着手指:“谢谢。” “不要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这里员工的工作状态。” 太苍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那小眼神往旁边瞟的,估计满脑子都是找个机会撒丫子就跑。 都经了那么多事,一回来还跟只小鸵鸟一样,全身毛都炸起来,恨不得把脑袋埋沙子里,只撅起个毛屁股瑟瑟发抖,个不争气的。 太苍有些恨铁不成钢,心底却更流淌着爱怜和好笑,很想过去把她揉进怀里亲一亲。 但是他知道她胆小,怕把小东西吓跑,只好摆出友好又和蔼的嘴脸:“既然电梯里遇到你就是有缘,如果方便的话,不如一起吃一顿便饭,你也给我说一说公司的情况。” 大老板要和她吃饭,她能怎么办? 乔安深恨自己今天没看黄历,那么多人,怎么就她倒霉催的撞上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大老板了。 乔安有点犹豫,她真不想和这种大佬吃饭,而且她马上就要辞职了,这人也不是她老板了,她也不用给他面子…… “把研发部的总监叫过来。” 乔安打定了主意,刚鼓足勇气想拒绝,就见那边英俊好看的大老板转过身去,对着一个秘书模样的精英年轻人说:“这位乔小姐要辞职,我希望不是因为公司待遇或者人事上有什么问题。” 乔安眼睛一瞪。 虾米意思,大老板这是什么处事作风,她辞职,他直接就问责待遇人事上?! 乔安顿时慌了,她就是想辞个职,出去花钱享受找男人,总监对她挺好的,她不能白给总监扣黑锅啊。 乔安赶紧说:“您误会了,公司待遇超好的,同事们和总监也对我很好的,我辞职是私人原因的。” “哦。” 太苍看向她,笑了笑:“原来是我误会了。” 乔安小鸡啄米似点头。 太苍若有所思,一会儿,顿时笑起来:“我许久没来过,果然对公司的情况都不熟悉了,你看这险些就误会了,看来还是要乔小姐给我好好介绍一下。” 乔安:“…?” 公司有什么情况,这么多高层排队等着给介绍,一定深入浅出面面俱到,为什么非要拽住她一个小透明?她能知道个屁啊她介绍! 太苍转过脸,看着其他人,表情就淡下来,淡淡说:“都回去吧,之后的安排我会在会议上说,潘霖,订两份餐点上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那个年轻秘书说的。 潘霖捏着报告,看了看太苍的表情,目光在他身后扁着嘴一脸有苦说不出的乔安身上转了转,当即了然,立刻说:“是,董事长,请您与乔小姐稍等。” 乔安就这么在一群人炯炯有神的注视中,硬着头皮跟大老板走进办公室。 大老板的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没有她想象得奢靡,很正常的会客厅,简简单单的黑色会客沙发和对面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后面连着书房和休息室……只不过房间都格外的大而已。 当然大,这一整层都是这大老板的。 太苍走进来,像是熟悉了一下地随意走了两圈,然后指着沙发:“小乔,坐。” 乔安瞪了瞪眼睛。 两秒前不还是乔小姐吗? 乔安不敢吭声,战战兢兢坐下。 太苍问:“喝果汁、茶还是咖啡?” 乔安赶紧说:“太麻烦您了,白水就行。” 太苍“哦”了一声,特别自然说:“那就喝苹果汁吧。” 乔安:“……” 太苍迈着大长腿,轻快走过来过来,端着一杯甜甜的苹果汁,轻轻放在她面前。 她猛地坐直了背,手指揪着裤线,抬起头,干净又明亮的漂亮眼睛,有些紧张地瞅着他 ——像一只从树林里懵懵懂懂蹦出来的小鹿。 他的心像是被泡在热水里,就这么一下子,就温软得不成话。 乔安听见大老板很温柔的声音:“在公司有什么困难吗?” 乔安摇头:“都好,都挺好。” 大老板更耐心:“那为什么要辞职?” 乔安迟疑,总不能说她要去找男人,她只好含糊:“工作太累了,想出去玩一玩。” 大老板顿时很为她操心,一本正经:“怎么能因为工作累就不干了,工作才能挣钱养活自己啊,年轻人,就在能干得动的时候,一定要坚持工作,坚持挣钱,不要怕吃苦,这样将来才能放心地享受啊。” 乔安:“…?” -- 第478页 为什么说着说着,一锅鸡汤就猝不及防泼过来。 “年轻人,不能怕苦怕累,工作还是要好好工作的,不是为了钱,也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嘛。” 大老板语重心长:“小乔啊,我是很看好你的,可不能轻言放弃啊。” 乔安:“……” 三分钟前他们刚第一次见面,他是怎么能看好她的? 而且……乔安呆了呆,突然惊觉:“董事长,您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不仅知道她名字,还知道她是哪个部的,连总监是谁都知道…… 大老板顿了顿,慢慢挑起眉。 乔安看着他乌黑的剑眉微微上挑,反着光的镜片下,那双灰黑色的莫名诡谲的眼睛,狭长的眼尾一点点渗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从这矜贵又冷漠的青年身上,看出不可言说的、绝艳风流的鬼魅媚意。 他轻笑起来,嗓音低低的沙哑:“…还算没有傻到底。” 乔安呆住了。 “砰砰。” 敲门声突然响起,潘霖的声音:“董事长。” 太苍:“进来。” 潘霖推门进来,拎着一个看着特别厉害的沉香木食盒,把食盒拧开,端出来一盘一盘精致得不行的菜,足足五菜一汤,三荤两素,再一人一碗米饭,瞬间浓郁的饭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乔安还以为会吃盒饭,端着饭碗,看着面前被摆成小松鼠摆盘的松鼠桂鱼,吞了吞喉咙,不敢动筷子。 太苍直接拿起筷子,一把掐住“小松鼠”的肚皮,把最嫩的鱼肉夹到她碗里。 乔安的手抖了一下。 微服私访还要给小员工夹菜吗?! “这家的鱼不错。” 太苍浅浅一笑:“尝一尝,合胃口吗?” 乔安恨不得把鱼和米饭一起倒回去。 但是她看着青年眼镜上反着的光和他唇角意味不明的笑,就莫名心虚,不敢反抗,怂得不行。 她颤颤巍巍夹起筷子,太苍这才笑了,也开始夹菜。 乔安把鱼肉塞嘴里,瞬间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满口腔。 两个人安静地吃饭,乔安一个劲儿地装死,他不知道是不是看出她的逃避,也没有逼她聊天,也慢悠悠地吃饭。 等乔安吃了七八分饱的时候,太苍已经放下筷子。 “对了。” 她突然听见对面青年轻快说:“小乔,我看过你的资料,你很努力,也很有才华,我认为你在研发部太屈才了。” 他慢慢往后靠,悠然靠在厚实的椅背上,双手交叉搁在膝头,翘着唇角,狭长的凤眸犹如实质在她身上扫过,忽的轻笑:“所以,不如小乔以后来给我做秘书吧。” 乔安:“……” “咳咳咳——” 乔安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忙不迭把饭碗一扔。 做秘书?他那个语气是让人做正经秘书的语气吗? 就差直接开心招手说:来来来!快来我旁边!我们快来搞不正当办公室关系啊! 乔安从来没被调戏过,脸红了青,青了红,憋足了一口气,睁圆了眼睛瞪他。 太苍好整以暇看着她,修长漂亮的指腹在膝盖漫不经心地点。 乔安看着他一下一下有节奏扣着的手指,本来已经冲到脑门的火气像是被一盆冷水冲下来。 不知道为啥,总莫名感觉要是她骂他色胚潜规则耍流氓不要脸的话,她爽是爽了,但是就会放出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她下场会好惨好惨…… 乔安踌躇再三,强烈的求生欲还是占了上风,她憋了憋,老半天只干巴巴憋出来一句:“我吃饱了,想回家。” 太苍又挑了一下眉。 他用奇妙的目光打量她,像是在看一只及时溜走的机智小猪崽子,因为跑得太快,让他没有机会痛下杀手吃上满猪全席。 他盯着她好半天,才轻哼了一声,隐隐有些不甘不愿:“倒是有点小聪明。” 乔安头皮都麻了。 太苍慢吞吞站起来,折了折一丝不苟的袖口,云淡风轻,:“好吧,送你回家。” 乔安:“……”不,其实不需要送真的。 乔安满心抗拒、百般推脱,最终还是绝望地被强拉上了大老板的迈巴赫。 一上车,她就缩在后座一角,紧紧压着裤角,又去拉衣领,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生怕色欲熏心的大老板饥不择食过来占她便宜。 别以为她不知道,小说里都写了,车上什么的都是高发危险地带,像什么奇奇怪怪的play……所以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然而她想多了,大老板始终稳稳坐在另一端,叠着长腿,慢条斯理看文件,眼风都没有瞥她一眼。 直到快到了她的小区门前,他才慢悠悠把那条大长腿放下来,一尘不染的黑色手工皮鞋上,被黑色棉袜包住的踝骨凸出的线条凌厉又漂亮。 他散漫地看向她,看见她环着胸,一脸警惕的表情,顿时笑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乔安不吭声。 “你都要到家了,还怕我做什么。” 他屈起指骨,指腹似是漫不经心在薄薄的唇角碰了一下,像是野兽猎食前一点点咧开的雪白獠牙。 他笑眯眯说:“难道我还能吃了你吗?” 乔安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潘霖坐在驾驶位,听着自家老大在后面欺负人族小姑娘,给小姑娘逗得一愣一愣的,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吐槽已经快刷屏了。 -- 第479页 老大真是的,这样欺负人,怎么可能得到小姑娘的欢心啊?不被打死就算人家善良心软了! 实在不能往前开了,潘霖咳了咳,装作自己只是个无情开车工具的平淡语气:“董事长,到地方了。” 太苍还没有说话,乔安已经如蒙大赦,赶紧推开车门,弯腰超快速地说:“谢谢董事长的招待,我回家了再见。”说完,深深鞠了一躬,扭头撒丫子就跑。 太苍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她已经快没了影儿。 他眯了眯眼。 个不争气的,刚才吭哧吭哧半天挤不出个屁来,这时候倒是跑得飞快。 潘霖从前镜打量他表情,小心问:“老大,咱们走吧?” 太苍没有说话,轻扯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大拇指在食指的蓝瞳戒指上慢慢摩挲了一圈。 他突然推开车门,长腿迈出去,不紧不慢追着蹿得飞快的姑娘。 潘霖看着太苍的背影,暗暗咂舌。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调转方向盘走,而是决定在原地停一会儿。 毕竟万一老大要是被人家姑娘扔出来,他可不能让老大露宿一晚上吹冷风啊。 乔安快步走进楼道里,才松了口气。 可算是摆脱了。 今天这一天过的,就他喵的跟做梦似的。 乔安决定明天就去辞职,大老板看着跟神经病似的,一言不合就要她去做秘书了,要是真想不开对她下手咋办。 长得再好看也不能这么办事儿啊,她还是先撤吧,可不能为了美色搭上节操啊。 乔安走进电梯,看着电梯门刚要关上,一只手就伸了进来。 电梯门安全机制触发,重新开启。 乔安瞪大眼睛,看着淡定自若走进来的太苍。 “你你你……”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乔安指着他,怒气冲冲:“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太苍挑了挑眉,轻轻压下她的手,懒洋洋说:“小乔你说什么,我也是回家。” 乔安不敢置信:“回家?” “我在这里有房子。” 太苍一脸坦然:“买了之后就忘记了,幸好送了你才想起来,今天顺便来住住。” 乔安:“……” 乔安要仇富了。 她拼死拼活攒出来的首付,还要还房贷,结果人家就能买了之后给忘了。 有钱人真的太讨厌了。 人家回家,她没有理由不让人回家啊,乔安憋着一口气,给他让出位置。 太苍笑眯眯站在她旁边,手臂几乎贴着她。 乔安忍,按完了自己那层的按键,问他:“董事长,您几层?” 最后和她离八百层远。 太苍看了一眼按钮:“你已经帮我按过了,谢谢。” 乔安:“……” 乔安皮笑肉不笑:“我们居然是同一层呢,好巧哦。” 太苍笑眯眯:“是啊,太巧了呢。” 乔安:“……” 电梯升到了九层,乔安苦大仇深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出电梯,走到自己的门前,开始掏钥匙。 乔安余光悄咪往后瞅,太苍就站在她伸手,双手插兜,懒散悠然得不像话。 乔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董事长,您怎么不找钥匙啊。” “哦。”太苍看了她一眼,这才慢吞吞开始在身上摸:“这就找。” 他穿着手工定制的高档西装,就是那种为了保证款型最好看,浑身上下的兜全是装饰,连装张名片都会凸出来不好看的那种。 这样的兜怎么可能装钥匙? 乔安心头不详的预感更浓了。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太苍在身上装模作样极其敷衍地摸过一圈。 “哎呀。” 他特别没有诚意地惊呼:“我忘记带钥匙了。” 乔安:“……” “可是怎么办,我以为到家了,都已经让司机开车回去了。” 斯文矜贵的董事长眨着雾蒙蒙的眼睛看她,一脸无辜,疯狂暗示:“小乔,你今天吃饭渴不渴?我是有些渴了,既然都走到这儿了,要不然先进去喝口水吧,我还有一些业务上的事情想要好好传授给你呢。” 乔安:“……” 乔安忍无可忍,一把把包扔他脸上:“你太过分了!” 太苍顺手接住包,浅粉色的链条包,拉链还缀着卡通小猫的挂环。 他握着包,捏了捏,小猫挂环也一晃一晃,笑意更浓:“很可爱。” “可爱你个大头鬼!” 乔安叉腰:“臭流氓!不要脸!我不约!滚啊——” “小乔,你怎么能这样对领导说话,领导是要生气的。” 太苍顿时严肃,道貌岸然:“小乔啊,年轻人这样没有耐性是不行的,要讲礼貌,你……” 乔安不想听他胡扯,气急过去推他,中气十足:“你走——啊!” 她的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就被握住手腕,随即腰侧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下一秒,她已经被生生抵在墙上。 有着绝顶美貌的青年慢慢低下头,高挺的鼻梁亲昵蹭了蹭她的鼻尖,含着笑意的狭长眼睛,一只大写的斯文败类。 “本来领导要生气的,可谁叫我们小乔这么可爱,领导喜欢你呢。” 他在她软嘟嘟的唇上亲了一大口,笑眯眯说:“所以领导只好辛苦一点,尽职尽责亲自手把手教导你啦。” -- 第480页 作者有话要说:乔安(叉腰超大声):呸!臭流氓!不要脸—— 太苍(笑眯眯):是是是我臭流氓——宝贝儿心肝儿快来亲一下! 第125章 和霸道总裁的二三事(三) 乔安被男人抱住了。 乔安被架了起来。 乔安被压到了墙上。 乔安被亲了。 嘴唇一热, 乔安呆呆看着放大的、斯文清俊的眉目。 他戴着金丝细薄的眼镜,薄薄的镜片反射过一抹冷光,镜片下那双弥漫着雾色的灰黑色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她, 像是太空深处不可测的旋涡, 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他慢慢低下头,高挺的鼻梁轻蹭着她的鼻翼,刀锋般薄而冷的唇若有若无摩擦着她唇角, 像是冷厉的寒冰被一点点软化,又被染上温暖潮湿的温度。 他的呼吸湿热,一股股拂在她脸上, 带着某种强势又压抑的力量, 紧绷的,犹如实质般, 吹得她脸颊无数细嫩的绒毛不受控制地炸起来。 乔安觉得自己快被他的气息烧着了。 她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他察觉到她躲闪的眼睛, 低低笑了一声, 嗓音里是让人莫名恼怒的得意, 却更压抑着不可说的欲望。 乔安脸更红了。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只揽住她腰肢的、越来越紧的手臂,隔着厚重而笔挺的西服布料, 他手臂上那些绷紧出的、凌厉又强悍的线条几乎在白色衬衫印刻出来,几近沸腾的热度, 昭昭的强调感, 烫得她半边身体都是麻的。 乔安第一次意识到, 男人可以有多可怕,又可以有多诱人。 “先生。”乔安鼓足勇气,结巴:“您……您过来,我有话想对您说。” 太苍看着她,眼睛里像是泛着流光。 他以为她会惊呆, 会生气,会气急败坏扇他一巴掌。 没想到这么软,这么乖,被欺负成这样,也只红着脸叫他过来。 “嗯?” 他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呵着气,从嗓子里漫出沙哑的一声,语气是上扬的得意和矜持欢喜,还在逗弄她:“就这么喜欢我吗?” 乔安捏住他的耳朵。 他的手紧了一下,她柔软的指腹按压的力道仿佛无数电流,顺着他耳廓细密的血管传到他大脑,神经都在发麻。 他仿佛被握住了要害的野兽,愈发柔地凑过头去,殷切又耐心地等着小姑娘说话,声音更是低柔婉转了八个调:“你说,都听你说。” 乔安把嘴巴凑过去,贴着他耳廓。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膜,太苍眯起眼,轻喘一口气,眼睛像蒙了一层水色:“嗯……” 乔安深吸了一口气。 乔安张开了嘴。 乔安对着他的耳朵 “啊啊啊——” 太苍:“……” 太苍手一颤,险些没把她扔地上。 “臭流氓!臭不要脸!大色胚!我敲里妈——” 乔安两只手揪着他的耳朵,恨不得把他的耳朵扯下来,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大吼:“看在我这个月工资没发的份上,我都这么忍了,你他喵的还得寸进尺!还得寸进尺!叔可忍婶也不可忍!让你耍流氓!让你调戏我!还壁咚?还霸王强上弓?霸道总裁了不起啊!长得好看了不起啊!我和你拼了——” 太苍:“……” 太苍两耳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他太苍,混沌之主,威震九州,斩杀过多少神怪妖魔,座下多少神佛大妖,历过多少沧海桑田神魔大战,临了临了,险些没在调情的时候被一个小姑娘吼聋。 太苍表情怔怔的,头晕目眩,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都直了。 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瞬间怒发冲冠,火冒三丈! “你和谁拼了?!” 他扭头就封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巴,用锋亮的牙齿恶狠狠咬她软嫩嫩的嘴唇,冷冷一哼:“我就耍流氓了怎样,我就调戏你了怎样,你个没良心的小混蛋,回来就翻脸不认人,给我装模作样,一看见我眼珠子乱蹿就想跑,还想辞职溜人……哼!我今天就要强上弓,我不把你抽筋扒皮吃干抹净,都对不起你骂我那些话!” 说着,太苍一手在门锁上一滑,厚重的大门就自发打开,他直接把她扛在肩膀上,大步就走进屋里。 乔安被他扛起来,活像一只翻不过壳来的乌龟,怒发冲冠,用力拍他奋力挣扎,大声说:“你放开我!” 太苍长腿一伸,正好把门关上,走了几步,被她拍得后背发麻,扯了扯嘴角,反手就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轻哼:“不放,老实点!” 乔安:“!!!” 他喵的敢拍她屁屁—— 乔安的脸瞬间爆红,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脑门噌噌冒,她又恼又气,扭头抱住他脖子亮出牙就狠狠一口。 “嘶——” 她看着娇小,但是在天机石中已经融了他的半魂,早就不是普通的人族姑娘,力道大得吓人,正儿八经这么一口,险些没给他咬下一块肉来。 太苍本来想把她抱到床上慢慢逗弄收拾,但这小混蛋咬得太凶了,他眉眼跳了跳,刚走到客厅就不得不停下来,把她从身上撕下来扔在沙发上反手压住。 “松口。” 太苍一手把她两只手腕拉到头顶圈住,另一只手去揉她的脸,气得不行:“小狗吗你,都给我咬出血了,快松口。” -- 第481页 乔安也没想到这一口咬得这么狠,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赶紧松开嘴,看见他脖子上一个渗着血的牙印,眼神飘忽。 太苍摸了摸牙印,看见指腹上的血,表情更黑了。 他瞪着她,眼神凶得像是要吃人。 乔安有点心虚,戳手指:“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呵,咬我,呵呵。”太苍掐住她的腮帮子,阴森森露出一口白牙:“你可长本事了,都会谋杀亲夫了。” 乔安软嘟嘟的腮帮子肉被揪起来,一听瞬间瞪大眼睛,口齿不清:“什么亲夫!你胡说八道什么?” 太苍冷笑:“还给我装傻?” 乔安大声反驳:“我不认识你!” 太苍心一颤,手猛地用力:“你再给我说一遍。” 乔安对上他真要生气的表情,不知为啥,又有点心虚,小声说:“明明就是刚见嘛……” 太苍眯着眼睛,灰雾般晦涩幽沉的眼睛盯着她。 “你都不记得了?” 他冷不丁说:“你知道我是说什么。” 乔安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在电梯里看他第一眼,她的小心肝就砰砰跳,她就知道他是她要找的人。 要不是突然发现他是顶头上司,而且性格这么神经,给她整得想退避三舍,她现在估计还在怦然心动中呢。 乔安有点小心地瞄瞄他,声音更小了:“不记得了。” 他身上的气势一瞬间阴沉起来,给乔安冻得一个激灵,赶紧竖起小拇指,努力补救:“还记得一点点,其实还有一点点。” 真的只有一点点,就大概记得有这么个人,连他脸都不记得了。 太苍没有说话。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神情冷漠,面无表情,镜片后的双眼中不可说的幽暗旋涡,像深海无垠黑暗处起伏的、不可言说的庞大阴影。 乔安觉得他这样特别像电视剧里反派大Boss预备黑化发大招的样子。 她悄悄抱住弱小的自己,警惕地瞅着他,决定他要是敢对她意图不轨,她就一脚踹他脸上,给他踹得妈都不认识。 太苍有那么一刻的确不太控制得住情绪。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虽然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但他还是很不悦。 某种暴虐又压抑的情绪在心头翻涌。 他深喘了一口气……随即就看见了乔安警惕的小眼神。 他情绪不是很好,以至于都没法摆出温柔小意的漂亮样子哄人。 他单手解开西服外套的扣子,扯松领带,敞开的领口露出白皙的肌理,他往后靠在沙发背上,一条长腿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仰头深吸一口气。 散漫又轻狂,活像个人面兽心的浪荡公子哥。 他仰着头好一会儿,才掀起一点眼皮,斜着眼尾瞥她,冷嘲热讽:“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吗?” 乔安:“……” 乔安目瞪口呆看着他:“董事长,您是学过川剧变脸吗?” 刚才还把她当大宝贝呢,还温文尔雅人模狗样抱着她甜言蜜语,对她耍流氓要亲亲要把她压床上酱酱酿酿呢?这咋一扭头就这个狗德行毒舌怼她了呢? ——这是正经喜欢人的架势吗?! 骗砸,大骗砸! 乔安伤心了,她觉得自己的梦中情人男神滤镜碎掉了,她的砰砰少女心也咔嚓裂开了。 太苍轻哼了一声。 下一秒,乔安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了过去。 乔安警惕,用力想把手收回来:“你干嘛?” “啪。” 她手背被男人毫不留情拍了一下:“老实点。” 干嘛突然这么凶?! 乔安瞪了瞪眼睛,生气得刚要发火,就看见男人轻巧把自己食指上的那个蓝宝石模样的戒指摘下来,径自推进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男人的手指比较大,戒指环比她的手指大两圈,按理给她戴上,也是松松垮垮的。 可是当他把戒指推进她手指之后,那戒指环就自然地收缩,刚刚好地圈在她手指上,蓝色的宝石泛起幽幽的荧光。 乔安:“…?” 乔安呆了呆,他的动作太快,又太自然了,她一时都不知道该对他擅自往她无名指戴戒指生气,还是为这个一点不科学的戒指震惊。 乔安呆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去抠那个戒指,大声说:“你什么意思?我同意了吗你就给我戴,你拿回去,我不——唔唔。” 太苍按着自己空荡荡的食指骨捏了捏,适应了一下,然后手掌握住她的后颈,拉过来,直接俯身吻住她的嘴唇。 乔安:“…!!” 又亲!一言不合又亲她! 乔安用力推他,他也没有强求,顺势松口。 就在乔安以为他要被推开的时候,他突然侧头,在她脸上重重咬了一下,然后才后退站起来。 乔安捂着被咬出牙印的脸,不敢置信看他:“你咬人?!” “你也咬了我,还给你而已。” 太苍指了指脖颈上已经结疤的牙印,指腹染上一点殷红的血色,他摸了一下唇角,那点血迹在薄薄的唇瓣上晕染开,被他舌尖漫不经心地舔了去。 他神色散漫,眉目低垂,姿态冷淡又优雅,却生生从这禁欲般的冷漠中,反衬出一股子说不出的魅荡色气。 乔安捂着脸,满肚子要喷的火被生生堵在嗓子眼,跟个看见风情万种大美人的毛头小子一样,呆呆看着他,都看傻了。 -- 第482页 “不用摘了,你摘不下来。” 太苍掀着眼皮子瞥了她一眼,像是有点不高兴,有点委屈,又像是被气得没了脾气,都懒得和她生气:“等你把该想的都想起来,我再考虑给你摘,在这之前,你给我看着它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你这也太霸道了!” 乔安本来已经有点垂涎美色了,被他这么说,顿时不高兴:“又不是我想忘记的,我也好委屈的。” 太苍冷笑:“那我不管,谁让你玩弄了我的感情,你就得对我负责。” 乔安:“……” “玩弄”这个词可以这么理解的吗? “我生气了,今天不想和你说话。” 太苍把之前扯开的西服外套搭在手臂上,居高临下睨着她,神情英俊矜贵,冷酷无情地对她说:“你不要想留我了,我今天是不会陪你睡的,晚上你自己独守空床,给我认真反省,明天继续回去上班,要是我八点半没有在办公室门口看见你就位,你就等着被我收拾哭吧。” 乔安:“……” 谁想留他了?谁要他陪睡了?明明是他凑不要脸闯进来的好吧! 乔安被他的理直气壮睁眼说瞎话的无耻程度惊呆了,等他回过神来,她已经眼看着太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大步离开了。 乔安坐在空荡荡的沙发上,捂着被咬过的脸,呆呆看着太苍堂而皇之消失的背影,三秒之后,哀嚎一声倒在沙发上。 惹上这么个蛇精病,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太苍走出楼道,天已经黑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摘下眼镜,随手碾成碎片,然后靠在椅背上,阖着眼,没有说话。 潘霖小心翼翼从前视镜看他:“老大,您怎么……下来了?” 不是说好的今天留宿吗?说好的干柴烈火甜甜蜜蜜,两天恋爱三天结婚五天计划生小孩儿的吗? 太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潘霖瞬间从头凉到脚。 被轰出来了,果然是被轰出来了吧。 那亲历了老大丢人一面的他会不会被老大恼羞成怒地灭口啊?! 潘霖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装死。 太苍正心烦,根本懒得看他,只一句:“布置好人手,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出现在她眼前。” 潘霖闻言有点惊讶:“老大,乔姑娘还不知道咱们的事吗?” 太苍苍白的指腹叩了叩膝头,冷哼了一声。 “现在她什么都忘了,连我都快忘了,还让她知道什么。” 太苍语气带着森森的怨气,听得潘霖一哆嗦,赶紧说:“天机石的后遗症都这样,没事儿,老大,您和乔姑娘是什么感情啊,过段时间慢慢就想起来了,乔姑娘心里肯定是有您的。” 闻言,太苍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些。 潘霖见他终于不再飙杀气了,才稍松了口气,又有些不解说:“听岚那边禀告,说最近总发现焰山的人在附近转,似乎是奉了卫王的命令,一直在找什么……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您看我们该如何处置?” 卫王向来与他们水火不容,这次虽然不得不合作进了天机石,但是目的已经达成了,按照卫王的高傲性格早应该走得远远了,怎么还会留在周围晃悠? 潘霖搞不明白卫王在想什么,难道是脑子有坑了,想和老大打架了? 太苍听了,却露出戏谑嘲讽的表情。 什么玩意儿,毛都没长齐的鸟崽子,也敢觊觎他家的小傻子。 “不用大动干戈,你们想办法把他轰走。” 太苍往后一靠,长腿翘着,随意摆摆手:“明天起我会留在分部,她来给我当秘书,你们把周围清干净,别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惹我眼烦。” 尤其别冒出来那些闲杂人等打扰他和自家小姑娘谈恋爱。 “好的好的,明白明白,您放心,我们一定办妥当。” 潘霖小鸡啄米点头,忙不迭转过方向盘装作沉迷开车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为乔安默哀两秒。 唉,这姑娘,多倒霉被老大看上,以后普通人太太平平的快乐小日子一去不复返,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后,怕不是三观都要裂了。 太苍透过车窗,看着那扇透出亮光的窗户,仿佛能看见那个小傻子在沙发上崩溃跳脚,转着圈骂他。 呵。 他缓缓磨了磨后牙。 想跑?想不认账?想始乱终弃? 呵呵。 小混蛋,咱们走着瞧。 第126章 和霸道总裁的二三事(四) 乔安自从被戴上那个破戒指, 就开始做梦。 一晚上,她本来以为自己会被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搞失眠,结果洗完澡一沾上枕头, 她就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进梦里, 睡得死沉死沉的。 然而她这个觉睡得一点都不香。 她不停地做梦, 脑海最深处那些模糊的斑斑点点的记忆,都被拖出来,重新定格上色成6D高清画面, 再配上声音和丰富的感情色彩,捯饬捯饬之后, 差不多了, 满意地一股脑再塞回她脑子里。 乔安以前上课学习的时候,恨不得有得道高人给她灌顶,一股脑把所有知识点全塞她脑子里, 让她当场天才,不用学习就可以横行考场傲视苍生, 一定爽得不行。 但是她第一次知道, 原来有人强行给你往脑子里塞很多东西, 竟然这么酸爽。 -- 第483页 脑子被乱七八糟的复杂画面塞满,那些或跌宕激烈或浪漫多情的记忆和感情汹涌地澎湃而来,原本她这一世按部就班的记忆仿佛被海啸席卷过的沙滩, 所有东西瞬间被冲击得一片狼藉。 但偏偏她连拒收都没办法,人家特别热情地给她塞,满得快要溢出来,不收不行的那种。乔安醒过来,她掀开被子就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鼻涕眼泪就一起下来, 活像个失恋被甩纯情少女,连眼泪都是痛不欲生的形状。 乔安扶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哭得像个傻逼的自己,抹了一把红通通的脸,就恶狠狠去薅戒指。 她要把这鬼玩意儿扔马桶里! 乔安用水泡用油搓用绳子勒,就差把自己的手指掰断了,那破蓝戒指还是稳稳套在那儿 ——和它主人一个嚣张的叼样! 乔安脑子嗡嗡作响,气得整个人都快炸了,胡乱洗了把脸,套上件衣服就风风火火往公司跑。 她走进电梯,把身份牌贴一下,顶层原本灰白的按钮自动就亮了,其他层的按钮却全灰了,一步到位给她送到地方,多一分钟都不耽误。 乔安咬牙。 电梯“叮”一声打开,她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冲出来,一把推开门:“你——” 她对上无数双眼睛。 偌大的办公室里站满了……人? 西装革履的,T恤短裤的,算卦看相大长褂的,学生装的,朋克服的,情趣女仆风的……她甚至还看见有人戴着工地搬砖大叔的亮橙色铁盔安全帽,那酷炫的,险些没闪瞎她的眼。 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三道九流,应有尽有,充满着朴实和谐的生活气息,和这个满是资本主义极简奢靡作风的大办公室格格不入。 但乔安震惊的并不是这个。 她震惊的是……她的目光缓缓偏移。 女仆妹妹那鲜活可爱的兔耳朵,白白软软格外逼真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会动? 操盘手精英先生,在上班之前是特意还戴了美瞳是吗?要不然为什么眼睛是黄色,瞳仁还是竖着的? 至于搬砖大叔,身后那个扒着天花板的鳄鱼状鳞甲尾巴,那更是一定是她没睡醒产生的错觉了…… 乔安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乔安。 没有人说话,大家的表情都如出一辙的懵逼。 直到潘霖第一个反应过来,重重咳嗽一声。 全场瞬间鸡飞狗跳。 捂脸的捂脸收耳朵的收耳朵,搬砖大叔赶紧把尾巴拽下来,但是太着急了,力道没收住,收尾巴的时候,不小心把天花板一大块雪白的墙皮也薅下来了。 众妖:“……” 乔安:“……” 全场一度非常安静。 乔安抬着脑袋,看着头顶灰灰的水泥顶,表情逐渐凝固,眼神逐渐呆滞。 “叩叩。” 指骨叩在桌面的沉稳声音将所有人的神智唤回。 乔安呆呆看过去,太苍坐在案桌后面,修长的身体陷在厚实的椅背里,屈起的手肘放在桌面上,无框细棱眼镜后一双薄雾似的眼睛看着她,眼眸狭长,目光清冷又淡漠。 他仿佛没看见众妖蠢蠢欲动的狐疑小眼神,没看见乔安三观崩裂的表情,淡淡吩咐:“去隔壁有办公桌,把上面的文件处理了。” 乔安三观猝不及防重组,脑子一片浆糊,听见他冷静的命令,下意识呆呆点头:“哦哦。” “嗯。” 太苍微微颔首:“关门,出去工作吧。” “哦哦。” 乔安仿佛被下定指令的机器人,晕晕乎乎就扭头走了,出门后还不忘把门带上。 众妖:“……” 这是几个意思,看一眼就出去工作几个意思? 一个人族,看见他们这么多妖魔鬼怪,这么轻巧就放走了? 潘霖迟疑了一下,低声说:“老大,乔姑娘会不会被吓到?是不是要安排人去解释一下。” “不用。” 太苍慢条斯理扣上钢笔:“有些家伙,看着像个怂逼,胆子其实大得一匹。” 潘霖:“……” 猝不及防,一口冷冷的狗粮就塞进来。 太苍把钢笔放到旁边,然后看向虬龙。 虬龙就是戴安全帽的搬砖大叔,一不小心把房顶墙皮撕下来的那个。 山海经云:虬龙负熊,龙马神马,河水之精也,是为上古瑞兽。 这位强大的上古瑞兽扯下安全帽,挠了挠秃顶的脑袋,大肚腩晃了晃,操着一口混种东北大碴子口音不满对太苍说:“大哥,那小姑娘咋的回四,秃然跑进来吓一跳,把她抓回来——” 太苍冷静说:“她是你嫂子。” 虬龙:“???” 众妖:“!!!” “她还只是个人族小姑娘,按照年纪,不过是个幼崽。” 太苍悠然说:“你吓到她了。” 潘霖:“……” 是谁刚才还说人家胆子大得一匹? 虬龙表情茫然又呆滞:“……啊?” “还不明白吗?” 太苍慢条斯理把钢笔放下,抬起头,灰到近乎漆黑的眼睛泛着幽光,用一种看死妖的眼神看着他:“虽然的确是想让她早点看到,早做好心理准备……但是你吓到她了,我还是很不高兴。” 虬龙:“……” 众妖:“……” -- 第484页 众妖脑中警戒瞬间响起,纷纷后退,正让出一条对着虬龙的康庄大道。 虬龙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求生欲瞬间爆表,忙不迭:“等等,大哥我——” “你完了。” 太苍冷静地挽起袖口,站起来:“潘霖,给我按住他。” 潘霖:“……是。” 他懂了,虽然嘴上骂人家大怂逼小混蛋,心里还是把人家当小心肝大宝贝,连被别人吓一下都要小心眼地收拾回去,恨不得捧在手心上唱亲亲的供养。 潘霖按住鬼哭狼嚎的虬龙压到地上摩擦的时候,冷漠地想,呵,这恋爱的酸臭味,真是令人窒息! 乔安坐在办公桌上,呆呆转着无名指上的蓝宝石戒指。 这两天,她先是发现自己穿越了,又撞见了是自己大老板的梦中情人,刚见面就把她忽悠回家登堂入室,还给她戴了个破戒指,而今天她前脚进公司,后脚就见到一群妖魔鬼怪,在她的大老板兼梦中情人的办公室习以为常的开会……这传奇的经历,真是太令人激动了——个鬼啊! 乔安脑门重重磕在桌子上。 她觉得她太难了,这才两天,三观就裂了一次又一次。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啊,最大的梦想就是不用加班带薪咸鱼,请病假窝在沙发上吃冰激凌薯片快乐看沙雕剧;现在却二话不说拽着她就开一扇新大门,给她一屁股踹进去……呜呜,这也太为难她了吧。 乔安趴在桌子上磕脑门,垂头丧气有一搭没一搭填报表,好久,她终于听见隔壁门打开的声音。 她“噌”地站起来,跑到门边拉开门,就看见太苍那个叫潘霖的秘书,慢悠悠拖着一条巨大的蟒蛇走出来。 乔安:“……” 乔安呆呆看着那条足有二三十米长,长满鳞甲的狰狞蟒蛇被半死不活拖出去,被拖进电梯的时候,因为太长了,尾巴还拖出来一截。 潘霖娴熟地把尾巴踹进去,把蛇塞满了电梯厢,然后按下了关门键,电梯载着被挤成蛇饼的蟒蛇功成名退地关上了。 乔安:“……” 乔安吞了吞唾沫,靠着门板深呼吸了两下,感觉脑子清醒点了,才慢吞吞往隔壁蹭去。 办公室的门半敞着,乔安探头往里看。 屋里满满当当的妖怪们都消失了,开阔气派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太苍。 他靠坐在沙发上,从乔安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修长挺拔的侧影,眉骨很高,眼窝深邃,薄薄的唇凌厉又漂亮,脸廓线条英俊得几近完美。 他微垂着头,一手抵额,鼻梁以上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个样子,看着特别像古老传说中清冷高贵的神明,有着超脱世俗想象的、莫测的神秘与威仪。 乔安不知道为啥,心跳得更厉害了。 她紧张地吞了吞喉咙,才轻轻敲了下门。 男人这才回过神,抬起头,看见扶着门框小心翼翼往这边探头的乔安:“进来吧。” 乔安慢吞吞蹭进来。 他双手自然对叠成塔型,好整以暇看着她磨蹭。 乔安走近才发现,他没有远看着那么神圣无暇——他雪白的袖口不知何时折起了一角,露出半截流线般的小臂线条,一双修长漂亮的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钢笔,从来一丝不苟的领带是松着,领口微敞,衬得脖颈修长又白皙,喉结滚动时,甚至会显露出微微蜿蜒的青筋。 乔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在他脖颈细长的青筋上晃了晃。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有着一张清冷禁欲的脸,气质也是高山白雪般雍容而高不可攀,但是她总是一看见他就升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不可描述的想法。 想到梦里的一些画面,乔安突然有点羞耻。 “你在想什么?” 太苍看着她,用陈述的口吻:“你脸红了。” “……”乔安捂住红通通的脸,嘴硬不承认:“没有,你看错了!” 太苍看了看她,出乎她意料的没有和她辩驳,只是轻哼了一声:“随便你,你自己想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乔安咬了咬唇,好不容易才把那些旖旎的乱七八糟想法压下去,伸出手指:“你把这个戒指摘走。” 太苍终于来了点兴趣:“想起来多少了?” 乔安眼神飘忽,敷衍:“还、还行吧。” 太苍垂下眼皮:“那就继续戴吧。” “……”乔安鼓了鼓腮帮子,不得不说:“想起来好多了。” 太苍停下把玩钢笔的手,瞥了她一眼。 她清亮的眼睛亮晶晶看着他,澄澈的眸子里盈着水一样柔美又羞涩的浅波,雪白的小小的贝齿咬着柔软的唇瓣,明明喜欢又努力矜持的小模样可爱得不得了。 太苍的心突然就软了。 他本来都想了一晚上怎么收拾她,保证给她收拾得欲生欲死服服帖帖,但是看见她这个可爱样子,心都软成了一汪春水,什么都再想不起来了。 他心神摇曳,朝她伸出手,声音低柔爱哄:“来,宝贝儿,抱一下。” 乔安心里有点羞涩,揪手指,嘴上却一腔正气:“不要,我还在生气。” 没有抱到温香软玉,太苍顿时失望,一把把钢笔拍在桌子上,很不高兴说:“你生气,我还生气呢,你都把我忘了,我快被气死了。” -- 第485页 乔安其实不是很生气,她看着他拉着个脸,那么一个清俊雍容、成熟优雅的青年,老大委屈幼稚得不行的样子,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但是她怎么也得摆出态度来啊,她太知道了,他性格霸道又狡猾,整个一病娇的蛇精病,她但凡退让一步,他就能蹬鼻子上脸壁咚她退十步。 乔安一点都不想今天和他抱一下,明天就被他威逼利诱拽去民政局领结婚证——这他喵的可是一辈子的事,她怎么也得用一段时间接受现实、再好好规划一下做出决定,才不要被他灌迷魂汤晕晕乎乎就掉坑里了。 “你的身份,还有你们那个世界,那些妖魔鬼怪什么的,我会努力尽快搞明白的……” 乔安清了清嗓子,状似一本正经:“但是在此之前,你是老板,我是你秘书,工作时间就是要认真工作,不能搞私人感情。” 太苍看着她一脸正气的样子,眯了眯眼:“你就是故意气我是吧。” 乔安理直气壮:“是你先不怀好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已经对你很宽容了,你不要再得寸进尺,否则我就直接辞职,你自己一个人玩去吧。” 太苍被她怼得后牙疼。 这小傻子,唯有的那么点聪明劲儿全用在他身上了是吧。 他磨了磨牙,用手指点了点她,气急反笑:“行,小混蛋,这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乔安骄傲挺起小胸脯:“我才不会后悔。” 太苍冷笑一声:“潘霖。” 潘霖不知打哪儿幽幽蹿出来:“是。” 太苍指着门口:“带乔小姐出去工作。” “工作”两个字咬得很重。 潘霖惊疑不定瞅了瞅他们俩,迟疑了一下,乔安已经扭头意气风发地走了,甚至还招呼他:“潘秘书,我们走了。” “……”潘霖去看太苍,太苍懒得看他们,摆摆手:“赶紧滚。” 潘霖抹了把汗,只好带乔安去秘书室。 秘书室很大,乔安饶有兴趣看了两眼,就诚恳地对他说:“潘秘书,秘书是要做什么啊?说实话,其实我只会搞程序,其他太复杂地我得慢慢学。” 潘霖好脾气地摇摇头:“不复杂,只是要背一些东西。” 背东西啊…… 乔安有点迟疑,拍着胸口保证:“好吧,虽然我背东西比较慢,但是我不会偷懒的,我一定好好学。” “那就好。” 潘霖弯下腰,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搬出比他脑袋还高的一摞书。 他轻快说:“先背这些就够了。” 乔安:“……” 乔安:“???” 乔安呆呆看着那摞书:“这些都、都背?” 潘霖体贴说:“您才刚接触,背这些就够了,等您背完,再背更复杂的。” 乔安:“……” “乔小姐,听说您拒绝了大人的求爱,毅然决定要为大人分忧解难,我们听了,都太感动了。” 潘霖感动地拿起那本比牛津词典还厚的山海经注大全,郑重地放在她手里,真诚说:“乔小姐,祝您早日学有所成,融入我们的一员,我们相信您有这样的决心,一定很快就可以的!” 乔安:“……” 不!她不可以—— ………… 乔安绝望地开始秘书的日常。 太苍信守承诺,真就让她好好当秘书,从来不骚扰她,除了偶尔说几句风凉话,一根手指头都不碰她一下,作风正派得不得了,一点看不出是那个见面第一天就把她按在墙壁上亲的衣冠禽兽。 但是乔安一点都没办法因此而快乐,她忙得快要质壁分离了。 上班时候,她要跟着太苍出席各种高大上的会议,见各家的大佬,一天要签几十份的让她头昏脑花的合同。 下了班,她要背山海经,要看上古传说大全,要对着地图翻大山大川的山神海神。 即使到了晚上她也不得安宁,每晚都会做梦,梦里的男人还总跟个妖精似的缠着她不放…… 乔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了下去。 太苍看着她慢吞吞吃着饭,吃一口打一个哈欠儿,眼睛下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也有些不舍得。 他放下筷子,好整以暇看着她:“还要继续吗?” 乔安浑浑噩噩抬起头,双目呆滞看着他:“啊?” 太苍托住脸侧,歪着头看她,慢条斯理咬重点:“还要不要继续当“不搞私人感情”的秘书啊?” 乔安反应了一下,随即黑了脸,看着他戏谑的样子,死咬着牙恶狠狠说:“当!然!” 她的心在抽抽,在滴血。 呜,她一点都不想奋斗了,她好想当一条咸鱼啊。 可是面子不能丢,王冠不能掉,她才不要屈服他,那样以后会天天被他嘲笑。乔安生生吞下一口悲愤的浓血,做出毅然决然的坚定样子。 太苍“哦”了一声,隐隐有点失望,但还是耸肩:“好吧,既然你开心的话,我不会逼迫你的,那就继续吧。” 乔安:不,我不开心,要不你再逼迫一下我,说不定我就屈服了呢。 太苍咽下最后一口菜,端起旁边的水杯抿了一口:“我吃好了。” 乔安正在专注啃排骨,口齿不清:“放那里,我一会儿一块收拾。” 太苍饶有兴致看着她嘴唇油亮亮,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可爱样子,突然站起来,绕过案桌走到她旁边,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嘴唇“吧唧”就亲两口。 -- 第486页 乔安呆住了。 “味道不错。” 太苍松开她,摸出手帕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角:“好了,吃完记得收拾干净桌子。”说完,他施施然就走了。 乔安:“……” 乔安:啊啊啊臭流氓—— 乔安咬牙切齿拎着吃完的包装盒扔到垃圾桶里,回来的时候,电梯正好打开。 乔安条件反射摆出甜美的笑脸迎上去:“您好,这里是天成国际董事长办公室,请问您有预——” 迎面大步走来一队气势凛然的人,为首的是个容貌极其艳丽妖异的青年。 乔安愣了一下,因为这个人她见过,之前有一天,她上班路上意外看见的,因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她印象格外深刻。 妖美青年看见她,猛地顿住脚,瞳孔骤然一缩。 乔安没想那么多,愣神过之后,继续笑眯眯说:“不好意思,请问贵家公司名称?有预约吗?我们董事长……” 他突然说:“是你。” 乔安呆了呆:“……啊?” 他直勾勾凝视着她,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声音低不可闻:“我一直在找你,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盯着她的嘴唇,眼神突然凶戾:“你嘴上为什么有他的气味?!” 乔安一脸懵逼:“什、什么?” “他亲你了?他竟然亲你了?!” 他勃然大怒,全身气得发抖,一把扣住她的肩膀,眼睛瞬间赤红如烈焰:“你全身都是他的气息,他对你做什么了?你为什么不拒绝?你们在一起了?!” 乔安:“……” 这他喵的又哪来的神经病啊?! 第127章 和霸道总裁的二三事(五) 接二连三遇到蛇精病, 乔安觉得自己太难了。 这个长得妖精似的倨傲美貌青年,一见面两句话没说完,就冲过来用力按着她的肩膀摇晃。 “你身上怎么会有他的气息?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凶狠地瞪着她, 仿佛被戴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 双目赤红, 暴怒嘶吼着:“他强迫你了是不是?他花言巧语的诱拐你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他就是一个不择手段阴险卑鄙的混蛋——” 乔安呆呆看着他。 他死死瞪着她。 乔安看着他,犹豫着, 张了张嘴—— “嗝。” 卫姬:“……” “抱歉抱歉。” 乔安捂住嘴,尴尬地小声说:“中午红烧排骨吃多了, 还没消化, 你一吓我,我就……就没控制住。” 卫姬表情一变。 乔安觉得,这个一看就暴躁凶戾得不行的蛇精病, 八成是觉得被她羞辱了,怕不是马上就要来打她。 卫姬脸色青白交加, 瞪着她, 突然扬起手。 这是要扇她巴掌啊! 什么人啊, 一言不合竟然对妹子动手,也太小心眼了吧。 乔安警惕地捏起小拳头,正打算出手还击的时候, 就感觉脸颊被轻轻碰了碰,力道出乎意料的小心轻柔。 乔安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绿宝石般泛着潺潺碧色的眼睛。 他看着她,眉眼乖戾,双眼里含着血丝,目光似嗔似怪, 脸上恼怒愤怒的神情,却一点点化为羞恼与欣喜。 “你还是这样……” 他动作近乎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又像是被烫伤了一样,猛地收回手,连手指都下意识蜷起来,咬着唇,那薄薄的嘴唇越发红艳欲滴。 乔安下意识回问:“我咋样了?” 卫姬看着她不明所以的呆愣模样,只觉满腔翻涌的欢喜都被浇了盆冷水,他心里发恨,口气便凶狠起来:“这样气人!这样欠打!我就应该在第一面干脆利落杀了你,把你连皮带骨头拆掉,省得你再三与我作对!” “……”乔安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又生气了。 生气就生气,居然还要大卸八块把她干掉,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 乔安本来应该生气的,生气得把他拎着领子一屁股踹出去,让他突然从精神病院跑出来胡言乱语。 但是她看着这喜怒无常的妖异青年,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生不起气来,反而升起莫名的好笑和感慨。 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虽然他嘴又臭,脾气又糟糕,让人很想一巴掌给他糊在地上摩擦,但是还是很高兴,说不出的高兴。 乔安忍不住问他:“我们认识吗?” 卫姬微怔。 “突然觉得你有些眼熟……” 乔安一双明亮剔透的眼睛认真看着他:“我听你说的话,也像是认识我,我们是朋友吗?你是不是也和我做过同样的梦?” 说着,乔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我的梦还不全,忘记了很多东西,如果不小心忘了你,我向你道歉。” 卫姬凝着她,眼波剧烈地摇曳。 他看着她,好半响,猛地伸手要抱住她,哑声开口:“我——” 乔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直接打断卫姬的动作。 卫姬身形僵住,乔安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劲风划过身侧,越过她,狠狠撞在卫姬身上。 “咳,咳咳!” 卫姬蓦地一震,捂着心口往后踉跄几步,剧烈地咳嗽着,雪白的脸上瞬间染上不详的薄红。 他抬起头,碧色的双眼瞬间化为妖戾的竖瞳,挟裹着万千杀气朝着那缓步走出的青年而去。 -- 第487页 卫姬满含杀意,一字一句:“太,苍。” 乔安呆了两秒,转过头,就看见太苍倚在门边,一手抄在裤兜,低调奢华的手工西装勾勒出修长匀称的身形,薄亮镜片后灰雾色的眸子看来,孤冷凉薄得漫不经心。 听见卫姬叫他的名字,他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懒散看着乔安,慢悠悠挑了一下眉。 “……”乔安被他这意味深长的小眼神看得浑身皮都紧了。 她迟疑了好一会儿,试探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那眼神稍微和缓了一点,但还是堪比容嬷嬷扎针。 “……”乔安只好继续挪,直到离卫姬好几米远,才感觉身上那针刺似的威胁视线被满意地收回去。 卫姬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哎呦,卫王来了,实在有失远迎。” 在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的时候,潘霖急匆匆过来,一看态势不好,急中生智,赶紧对卫姬拱拱手,然后扭头就对乔安说:“可找到你了,你忘了还有好多文件要处理了。” 乔安愣了愣,下意识解释:“啊,那些文件我都……” “又来了一批新文件,现在就得签!走走,别打扰尊主与卫王叙话。 潘霖一拍大腿,不等乔安说完,拽着她撒丫子就跑。 太苍看着潘霖把乔安拽走,似笑非笑扯了扯唇角,才有心思转身去看卫姬。 卫姬站直身子,毫不掩饰身上滔滔的杀意,死死盯着他,像一把欲要血染苍生的凶剑。 太苍看着他那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的眼神,笑了笑。 毛都没长齐的小雀鸟,他实在没必要与它生气。 太苍径自摘下眼镜擦着,漫不经心:“天机事了,卫王还不回焰山,难道在外面还没玩够吗?” 卫姬冷冷看着他,不想和他缠辩,直接说:“你放了她。” 太苍手一顿,卫姬冷笑:“你的道貌岸然骗别人还行,我却是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你是故意设计留下她,又迷惑我的手下不让我找到她,意图将她永远困在你身边。” 太苍听了,没有恼没有怒,却是笑了。 “什么叫困在身边。” 他慢条斯理:“她本来就是我的。” 卫姬气息一滞。 “天机石里,我们情许三生,相知相爱。” 太苍语气轻描淡写:“我们现在不过是再续前缘,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可笑!” 卫姬只觉心口悸痛,猛一拂袖:“天机石里的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都是假的!你怎么敢因此对她指手画脚?!” 太苍没有说话,他只是笑,浅笑看着卫姬,像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小子,眼神怜悯又漠然。 那眼神瞬间刺破了卫姬所有伪装的镇定,放出来滔天的怒火与不甘。 卫姬双目猩红,他身后骤然幻化出一双巨大的火焰翅膀,手中浮出一把黑色长剑,挟裹万钧之势就朝他刺去:“太苍!你该死——” 太苍慢条斯理把眼镜架上,抬起手,一道漆黑狭长的虚空裂缝无声无息撕裂开,瞬间将周围的一切吞噬。 他轻轻一弹指,漫天剑风如同被雾气缠绕消失,他看着对面化为一团恢弘烈焰的巨鸟,懒怠又宽容地笑了笑:“好吧,我允许你试试。” 乔安被潘霖拽出来,听着后面的关门声,很是忧心:“咱们不在那里看着真的好吗,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潘霖奇怪地看着她:“就是因为他们要打架,所以咱们得赶快跑,不然被炮灰了岂不是倒霉死。” 乔安:“……” 乔安:潘秘书你为什么逃生经验如此之丰富? 乔安问:“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焰山之主,卫王卫姬。” 潘霖解释:“卫王本体是上古四方朱雀,衔天火而生,实力强悍,更是如今一方霸主,脾气暴烈阴沉,和咱们尊主不太对付。” 潘霖看她还有点担心的样子,特意宽慰说:“没事儿,尊主年纪大了,不至于和小辈计较,向来手下有分寸,看在他镇守一方的份上,不会下狠手的。” 乔安不是很敢想,能把上古朱雀当小辈,太苍的真实年纪是得有多大。 她果断掠过这个可能使她怀疑人生的话题,问潘霖:“潘秘书,他认识我,我们似乎在梦里见过嗳,我做的那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潘霖愣了一下,苦笑说:“乔姑娘,这个事情,您还是等一会儿去问尊主吧,尊主会亲自给您解释的。” 乔安看他不愿意说,挠了挠头,只好坐回去,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忧心忡忡听那边的动静。 太苍慢慢捏住手,漆黑的剑锋在他手心被一寸寸碾碎,化为黑色的飞灰转瞬湮没。 烈焰狠狠坠落在虚空中,狭长的凤尾与遮天盖地的巨翼消失,只剩下一具踉跄着跌倒在地上、遍体鳞伤的青年躯体。 周围灰黑幽邃的混沌缓缓褪去,夕阳灿烂的光辉透进来,将办公室照得整洁而明亮。 太苍慢悠悠走到落地窗,点起一支烟。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不是我强留她,她是愿意留在我身边。” 他淡淡说:“她爱我,无论有没有那些记忆,无论我用什么手段,无论你怎么努力,她都只会爱我,也只会选择我。” 卫姬猛地攥紧拳,指甲深深陷进手心,渗出斑驳的血线。 -- 第488页 太苍看着他,又慢慢转过头,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城市。 “我不管你有多少不甘、多少怨恨或者嫉妒,不管你多想杀我,也不管你想过多少疯狂的念头,这些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很喜欢你,卫姬,她视你为重要又熟悉的友人。” 太苍转过头,平静地说:“我不会允许她因为任何人有任何难过不快……所以,我只告诉你,不要让她为难。” 乔安竖着耳朵听,生怕哪来一声巨响,隔壁的大楼就被他们俩打塌了。 想到以前见过的那条把电梯压塌了的虬龙,乔安估算了一下太苍和卫姬的体积,更是心惊胆战。 好半天,乔安他们突然听见那边重物沉沉坠地的声音,伴随着太苍低沉一声:“来人。” 乔安“噌”地站起来,和潘霖一起颠颠跑过去。 打开门,办公室整体摆设看不出什么区别,只不过地上多了条条道道被拖出来的血痕,桌子和沙发边角都有被烧焦的痕迹。 太苍背对着他们,衣冠笔挺,风度翩翩,站在巨大明净的落地窗前,慢条斯理点着烟 在他不远处,卫姬靠坐在墙角,浑身都是血,低着头,正在大口大口喘气。 看着卫姬这惨样,乔安深深感到自己和他们妖魔鬼怪界的理念差距。 流这么多血,把地板都快淌红了,去医院都得当场入住ICU,这还叫“不下狠手”?还叫“手下留情”? 乔安忍不住朝卫姬走了几步,太苍就似漫不经心地咳了两声。 乔安:“……” 这个大醋精简直无药可救了!! 卫姬突然站起来。 他脸上都是血,鲜红的血溅在苍白的皮肤上,趁着那双碧色得染着血丝的妖异眸子,鬼魅般的凄艳。 他冷冷盯着太苍,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猛地化为一只火红的焰鸟,径自撞破玻璃展翅高飞,转瞬消失在天边。 乔安:“…???” 刚才还那么气势汹汹地来,怎么话还没说两句就又走了? 难道是被打得太惨,伤自尊了,怕丢人赶紧跑了? 太苍看着卫姬消失,只挑了挑眉,转身慢慢走回办公椅坐下 他对潘霖说:“把东西清点一下,一会儿把房间恢复原样。” 潘霖习以为常地点头:“是。” 他摆了摆手,潘霖看了乔安一眼,轻手轻脚走出房间,还不忘把门带上。 乔安立刻炯炯有神看着太苍。 “别瞪了,眼睛都要瞪掉了。” 太苍睨她一眼,修长的指骨夹着烟,慢悠悠吐出一口烟气:“让我想想从那里开始说……” “从你别抽烟开始说。” 乔安语重心长:“抽烟容易得肺癌,有些逼,装着装着,可能就死了。” 太苍:“……” 太苍:“我不是人,不会得肺癌。” 乔安说:“那可不一定,尼古丁面前人妖平等,等你肺黑了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太苍:“……” 太苍很想把她机智的小脑袋瓜按在桌子上摩擦摩擦。 他深吸一口气,到底把烟碾碎在烟灰缸里。 “妖魔入世,已经有几千年了。” 太苍用很平静淡定的口吻:“上古陨落,洪荒不复,人族兴旺,牵引大道,成为正统,与之相对的,天道制衡妖魔,意欲我们衰亡,自然有人不甘,正值万年大劫,鲲鹏暗中集结了一群上古大妖,结天地阵意图灭了天道意志,重塑天机从而恢复上古元气……但是那群蠢货失败了。” 乔安好奇:“他们怎么失败了?他们死了。” 太苍寡淡说:“他们把天捅裂了。” 乔安:“…?!” 天裂了?! 乔安惊恐地望天。 “你看不见。” 太苍懒散说:“我已经给补起来了。” 乔安下意识松了口气,随即又瞪圆了眼睛:“——补补补天?!” “你做的那些不是梦,是天机石把你牵引进小世界后真实的经历。” 太苍不看她三观崩裂的小傻样儿,继续说:“补天不是和泥巴,混一混水和上就行,天裂了,天地元气四散,更会降下天罚,动辄山崩地裂万物归宗……我不得不启动天机石以逆转天机,拖延天罚,我和卫姬一同如道,又将其他小世界的元气引渡到我们身上,带回这个世界,才把天补上。” 乔安听得云里雾里,跟听奇幻小说似的。 她一脸懵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到天机石里找元气,那我怎么也会进去啊?是你把我拉进去的吗?还是那个什么天机石倒霉催地把我拽进去的?” 太苍看着她,突然笑了。 他生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只如昙花夜绽,雪莲盛放,说不出的旖旎绝代风华。 乔安被他这明晃晃的勾引笑得不好意思。她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子,装作自己脸根本没红的样子,强撑着气势:“好好说话呢,你别笑,严肃点!” “好,好,听你的。” 太苍轻咳两声,做出严肃正经的样子,对她招了招手:“这是个秘密,你过来,我告诉你。” 乔安没想太多,只以为真是个泄露天机的大秘密,低头凑过去,软糯糯的:“你说啊。” 太苍看着她毛绒绒的小脑袋,眉宇笑意更浓。 -- 第489页 “进入天机石,就等于选择抛弃一切记忆前尘,只能如同小世界的任何一个人,在其中浑浑噩噩,生老病死,随波逐流,直至有一天,彻底忘却了自己的存在,彻底融为小世界的一员。”他摸了摸她的头:“而你,就是我能清醒过来的唯一一线生机。” 乔安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啊?” “因为……” 他低低地笑,偏过头去,突然在她唇边亲了亲。 乔安呆了呆。 “因为我爱你。” 他那么平静又温柔地笑着:“我爱你,所以一定会活着带你回来。” ………… 突然发现世界险些毁灭是什么感觉? 乔安没什么感觉。 不是因为她心大到觉得世界毁灭也没关系了,也不是因为她三观接连崩了太多次已经被刺激得麻木了。 主要是因为在那之后,太苍紧接着又特别淡定地跟她说,他会有天罚。 “天裂了,本应该降天罚。” 太苍一边签文件,一边很淡定地跟她说:“但是造孽的鲲鹏他们都死了,我又逆天改命把天补上,这惩罚约莫就算到我头上。” 乔安当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天罚啊,那是老天的惩罚啊,你他喵的怎么跟说“今天早饭吃包子”一样轻松。 “你怎么不早说。” 乔安快窒息了:“天罚是什么程序?会死吗?有什么办法补救吗?” “不能补救,不会死。” 太苍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安慰说:“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我身上可能……” 他沉吟着:“可能会出现一些特殊情况,希望不会吓到你。” 乔安一听不会死,就松了口气,拍着胸脯保证:“没关系,只要命没事就行,其他的我都无所谓的。” 太苍笑眯眯看着她:“那我就放心了。” 虽然太苍说不会有事,乔安还是忍不住忧心。 她真怕哪一天,一道天雷劈下来,就给他劈得灰飞烟灭,为此她恨不得天天不错眼跟着他,像一个忧心忡忡的老母亲,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无声无息凉了。 太苍敏锐地发现这一点,当然是抓住机会,每天变着法儿地占她便宜,亲亲抱抱举高高不说,他还果断登堂入室。 他理直气壮:“你不是想看着我吗,那晚上回家不就看不到我了,所以我跟你回家去,你就能彻底放心了。” 乔安被他的逻辑震惊了。 但是天罚实在是让她不安,她纠结了一阵,虽然有点不甘愿,还是把狡猾又厚脸皮的大狗子领回了家……大不了天罚之后,再把人轰出来嘛。 这一天,乔安做晚饭,太苍一如既往地从后面凑过来抱着她腻歪。 乔安一手拿锅铲,一手把凑不要脸的狗子推开:“走开啦,我要做饭,你回屋干你的事去。” 太苍不动弹,抱着她哼唧:“想吃安安做的小鸡炖蘑菇。” “没有,太麻烦了。” 乔安冷酷无情:“做一个小炒肉凑合吃吧,你再闹今晚就吃煮方便面。” 太苍很失望,试图用美男计,甜言蜜语:“不要啊,安安,我的心肝儿,宝贝儿,我们吃——” 乔安扔下了锅铲。 太苍麻溜站起来,转身迈着大长腿沉稳走进了书房。 “……”乔安翻了个白眼,把锅铲拎起来,继续炒菜。 五分钟后,身后的门又被推开。 乔安感觉自己的裤腿被拽了拽。 “安安。” “又怎么了?!” 乔安挥舞着锅铲,一脸暴躁地扭头:“只有小炒肉和方便面,你要是再那么多屁事儿,信不信我把你炖了配蘑菇吃——” 乔安扭头看了个空:“嗳,人呢?” 裤腿又被拽了拽,传来太苍有点变调的声音:“在这里。” 声音是从下面来的。 乔安瞬间僵住。 她僵硬地、一卡一卡地低下头,对上一双灰溜溜的大眼睛。 她旁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三头身的、不及她腿高的小屁孩儿。 乔安:“……” 乔安手中的锅铲“咣”就掉了。 她看着那张白白嫩嫩的、隐隐熟悉的漂亮脸蛋,表情逐渐呆滞,指着他:“你……你……” “没错,就是我。” 漂亮的小白萝卜头冷静地握住她的手指,水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她,表情有一点羞涩:“安安,没有吓到你吧。” 乔安:“……” 乔安两眼一翻,直愣愣就往地上倒! 男朋友突变学龄前,这他娘的谁受得了啊喂——(╯°□°)╯︵ ┻━┻ 作者有话要说:太苍牌可可爱爱小崽子嘎嘎嘎—— 第128章 和霸道总裁的二三事(六) 乔安歪在沙发上, 捂着心口,仰望着天花板,表情僵硬, 眼神呆滞, 吊着一口仙气儿。 太苍坐在她旁边, 因为个头太矮,够不到她肩膀,他只好站到沙发上, 轻轻给她顺着胸口,忧心地关切:“安安, 你还好吗。” 乔安艰难地睁开一只眼, 看见那张白白嫩嫩肉嘟嘟的包子脸,心就是一痛。 当她又看见那顶着张绝美脸蛋的小屁孩儿一脸忧心忡忡,却需要踩在沙发上、踮着脚使劲伸手才能把小短胖爪子够到她胸口的时候, 她痛上加痛,痛彻心扉。 -- 第490页 乔安奄奄一息:“我不好, 我再也好不了了。” 太苍伤心了:“你还是被吓到了吗?不是说好的你很坚强, 你很爱我, 我怎样都没关系的吗?你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乔安木着脸点头:“对,我变了,不爱了, 我渣了,绝交吧。” “…”太苍更受伤了,大眼睛瞬间蒙上了一层柔美的泪光,试图用美男计唤回爱人的心,语调婉转多情、如泣如诉:“安安……” 乔安往后一仰,瘫在沙发里, 宛若一条咸鱼,有气无力:“我瞎了,听不见,不约,再见。” 太苍:“……” 太苍只好收起哀怨的架势,轻声细语:“安安,你还不愿意接受现实吗?” 乔安直接用行动回答——她猛地闭上眼,直直倒在沙发里,脸朝下,装死。 太苍无奈:“那好吧。” 乔安这才坐了起来。 太苍:“那我就只好睡服你了。” 乔安心想这还差不……??? 乔安:“!!!” 乔安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瞪着他:“你说什么?” 太苍站直了,一张绝美漂亮的正太脸居高临下看着她,笑眯眯说:“虽然变小了,但是也可以有很多办法满足安安啊。” “……”乔安语言功能当场当机,表情呆滞滑稽,只能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调:“哈?!” “安安似乎忘了,我可是诞生于混沌,古老的万灵初始之源。” 太苍身上宽大的不合身的白色衬衫突然鼓起来,从衣摆处蹿出来几条灰蒙蒙的长……尾巴? “某种程度说,我是没有形态,也可以是任何形态的。” 雾色的半透明尾巴缠上她手臂,迅速蠕动着缠过她肩膀,亲昵地贴着她脸颊蹭了蹭。 乔安:“……” “可以变形,可以变样式……” 太苍打了个弹指,那几条尾巴瞬间蓬松起来,生长出柔顺的长毛,毛刺软软地扎在她脸上,似乎还带着一点酥麻的电流:“这个怎么样,很软的,一点都不疼,还可以放电,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让它转起来。” 乔安:“……” “要几条有几条哦,随便什么样式都可以哦。” 太苍笑眯眯说:“什么奇奇怪怪的play都可以陪安安玩哦,一定可以把安安日得快乐哭出来。” 乔安:“……” 乔安看着那张软萌萌的白嫩小脸蛋,觉得三观都要裂掉了。 “你蛇精病啊!” 乔安快窒息了:“你怎么可以顶着这样一张脸说这种羞耻的话?你还是人吗?你要不要脸?你是不是变态?你是变态也不要拽着我一起变态啊喂——”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人,不遵循你们人族的观念。” 太苍好笑地看着她小脸烧红得快冒烟的样子,灰蒙蒙的长尾巴在身后漫不经心地摇曳:“身体只是一具皮囊而已,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不过如果你很介意,我会尽快把修为恢复,很快就会变回来的。” “唉,其实我也没有很介意。” 乔安本来恼羞成怒恨不得糊他一脸,听他这么说,反而有点不安了,赶紧反过来劝他:“你不要着急走捷径啊,你还是按部就班的修回来吧,不要再折腾了,天罚一次就被罚成这个鬼样子了,你再瞎折腾,和老天爷作对,下一次岂不是一道雷直接给你劈死了。” 太苍看着她下意识抓住自己的手,特别自然地反手握住,笑眯眯点点头:“好啊,我都听安安的。” “呃……好。”乔安看着那双握住自己手的白胖小爪子,两眼又开始发直。 还是感觉哪里好变态啊…… 太苍有点想笑。 自家的傻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太老实了,被调教了这么久,还是这么正经,稍微逗一逗就会露出快崩溃的可爱样子。 不过……正因为太可爱了,所以让人更想用力欺负呢。 乔安正在纠结要不要把那只总感觉不太安分的爪子给拍下去,就听见太苍萌萌地开口:“安安,我饿了。” 乔安下意识低头,漂亮的小正太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瞅着她。 乔安猛地捂住心口。 艾玛,这有点可爱啊。 虽然明知道芯是个年纪以万计数的凑不要脸老流氓,但是壳子真的可爱啊…… 乔安:“……好吧,正好菜做得差不多了,吃饭吧。” 太苍眨巴着大眼睛:“吃什么?” 乔安走到厨房,拿起锅铲在锅里炒了炒,随手拿起盘子,边说:“小炒肉。” 太苍扒着大理石的灶台,踮着脚尖往上看,当看见铁锅里很敷衍的小炒肉的时候,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乔安被他这百转千回的哀怨声弄得一个激灵,扭头,眼神隐隐威胁:“你好像有什么不满?” “没有啦。”太苍把小下巴垫在手背上,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别有暗示:“就是……安安,想吃小鸡炖蘑菇。” 乔安:“……” 乔安把锅铲一扔,横眉冷竖,一字一句:“你,说,什么?” “人家想吃安安做的小鸡炖蘑菇。” 太苍状似无意摸了摸扁扁的小肚子,又露出那种小奶狗一样无辜可爱又柔软的表情,好像特别体贴地软声说:“不过如果安安不想做的话,那我吃什么都可以的,我没关系的,安安千万不要为我为难啊。” -- 第491页 乔安:“……” 这种茶里茶气的调调怎么听怎么耳熟? 乔安瞪着他,他受惊一样缩了缩脖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看着她。 “……你不要给我来这套。” 乔安无语:“几十万年的老妖精了还自称“人家”你能要点脸吗?” “什么套?” 太苍天真柔弱地眨眨眼,奶声奶气:“安安说什么,人家好饿,没有听清呢。” 乔安:“……” 乔安想一巴掌把他糊地上。 但是对上那双水汪汪的漂亮眼睛的时候,她……她下不去手呜。 小孩子真的太犯规了,就算是老变态瓤的小孩子也是。 “……”乔安举着手,瞪着细皮嫩肉的小正太,僵硬半响,咬牙切齿:“去冰箱把鸡拿出来化掉——” 太苍瞬间笑成了一朵小甜花。 乔安到底是做了小鸡炖蘑菇。 昨天才送来的鸡,还相当新鲜,和刚摘不久的野生山菇炖在一起,香得不要不要的。 太苍坐在餐椅上美滋滋夹鸡肉吃,脸上大写的一本满足。 家里没有专门的儿童椅,他这身高坐在椅子上,腿都够不着地,小短腿一晃一晃,说不出的喜感。 乔安看着他拿着那双足有四个他爪子长的成年人筷子,叹了口气,放下碗站起来去了厨房,翻了一会儿,走着一只吃下午茶的精致小勺子过来,又把筷子掰成两半,才递给他,忧愁说:“先用这个吧,明天出去买一套给你用的餐具,椅子也买一把合适的,还有洗漱用品……” 太苍丝毫没有一个成年男人被当小孩子照顾的羞耻尴尬和愤怒,笑眯眯地接过来筷子和勺,听着她絮絮叨叨要买的东西,慢条斯理喝了一口汤,直到她掰着手指数到要买幼儿专用沐浴露的时候才咳了两声:“这个不用。” “好吧。” 乔安把清单上的几行划掉,嘀咕着:“那就多买几套衣服吧。” 以前他穿得笔挺匀称的衬衫,现在都恨不得变成连衣裙套着,看着跟个受虐待的小朋友似的。 就这么吃完了晚饭,乔安总算是把“男朋友变成学龄前”这么个惊悚的事实消化完了。 没事,在经历了梦中情人是霸总、男友是非人类手下还有一大帮非人类、天被捅破世界差点毁灭……这么一系列震惊之后,她的三观已经麻木了,男朋友返老还童什么的简直毛毛雨,不是个事儿 ——只要他别明天告诉她他变成了个女人,要开始和她搞百合,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不能承受的! “我收拾桌子,你去洗澡换衣服,准备睡觉了。” 吃完饭,乔安把他轰去洗澡。 太苍从椅子上跳下来,听见“睡觉”,若有所思看了她几眼,眼神渐渐火热。 乔安瞬间警惕:“你看什么?” “随便看一看而已,你慌什么。” 太苍那双漂亮的凤眼勾了她一眼,抿着唇笑得别有意味:“好啦好啦,我去洗澡啦。”说着转头就汲着不合脚的大拖鞋,慢悠悠地哒哒走了。 乔安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牙特别疼。 她把碗碟洗干净放进杀菌柜里,把锅刷了,把灶台擦干净,摘下围裙,在空荡荡的客厅转了两圈,才有些忐忑地走到洗手间门口。 隔着磨砂的门板,只隐约听见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没出什么她想象中的幺蛾子。 乔安这才松了口气,轻快地扭头回自己的卧室去。 家里一共两个卫生间,大的那个就是太苍在洗的,小的那个则在她的主卧里。 太苍登堂入室的前几天,一直试图爬上她的床,脱衣露肉半遮半掩强行制造意外可谓无所不用其极,简直是他喵的狐狸精转世,乔安和他斗智斗勇三百回合,最后才把他按在书房里,威胁他再造作就把他轰出去,他才不甘不愿消停了一点,但还是抓住一切时机试图勾引她色欲熏心狼性大发对他酱酱酿酿干点不可描述的事情。 今天做饭太晚了,乔安也不想洗太久,随便洗了洗就换上睡衣,对着镜子吹头发。 吹着吹着,她想到刚才太苍鼓着包子脸、拿着小勺津津有味啃鸡翅的样子,突然一乐。 这样好像也不错嗳,再也不用担心大早上被子里冒出一个凑不要脸爬床的装梦游老妖精了,她的贞操和节操都可以多苟一阵了。 而且小朋友什么的很可爱啊,比老男人可爱多了,乔安想,养这么个漂亮的小崽子,可以给他做爱心便当打扮成小王子……啊啊!想想居然很不错嗳! 乔安想通了,顺气了,快乐了。 她是个心大的人——毕竟心不大的早就该被吓死了。 乔安吹干头发,把吹风机收好,哼着小调走出浴室,刚到桌边拿起手机,身后的门就被推开。 “安安。” 乔安愕然转身,看见太苍抱着个大枕头站在门口。 他的脸被枕头遮住了一半,露出半张被水汽熏得粉红红的小脸蛋,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有水珠坠下来,把宽大的男士衬衫都阴湿了一小半,地上一串脚印走过的水迹。 因为夏天,乔安睡觉穿的睡衣很薄……嗯。 要是以前的大太苍进来,那乔安会一台灯糊在他脸上教他做人。 但是现在的小太苍…… -- 第492页 乔安看着那白嫩软萌的小正太,沉默了两秒,长叹一声,不情不愿地把台灯放下,凶巴巴问:“不睡觉你跑来干嘛?” 太苍哒哒往前走几步,像抱着一个大毛绒玩具一样抱着枕头,可怜兮兮看着她:“安安,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乔安:“……呵。” “因为第一次变成小孩子,很不安,一个人躺在床上完全睡不着。” 太苍继续自己的表演,一本正经扯着淡:“我想和安安一起睡,有安安陪着,我就不会害怕了,就可以睡个好觉吧。” 乔安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他,语重心长:“太苍,你已经是个几十万岁的大孩子了,应该学会自己睡了。” 太苍羞涩一笑:“不,我在安安面前永远是个宝宝。” 乔安:“……” 可滚犊子吧你个臭不要脸的。 “滚滚滚。” 乔安去推他,太苍不走,哼哼唧唧蹭在那里,仰着脑袋,委屈吧唧瞅着她:“安安,不要把我轰走。” 乔安抓狂了,揪他的脸蛋:“你还可以更幼稚吗?多大人了,一个老老老妖精,真以为顶着张小孩子的皮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是的,装成小孩子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比如当太苍抓住时机,眼疾手快扑到床上,然后卷着被子可怜巴巴瞅着她的时候,她那只气势汹汹想拎起他扔出去的手就那么僵住了。 她瞪着他好半天,清亮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满脸苦大仇深,手在那里握了半天,气愤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最后崩溃似的大叫两声:“啊啊——” 她扭头恶狠狠指着他:“你给我老实睡觉,要是再敢折腾,我就给你从窗外扔出去!!” 太苍笑了。 瞧,他的小姑娘就是这么心软又薄脸皮。 不是都跟她说过了,只是皮囊而已,还是要把他当个男人看待,要警惕,要谨慎,不要上当;但是只要他装模作样撒个娇、示个弱,她还是会忍不住心软,晕头转向就掉进他的坑里。 她是不知道自己眼睛亮晶晶的、脸红红纠结着过来想揉一揉他脸的表情有多可爱吗? 其实纠结什么,想揉尽管来揉啊,他高兴得很,只要是她,他随便给她怎么摸都很快乐的。 还是太乖了,太苍有点遗憾,要不是怕吓到她,他说其实还有很多有意思的小玩具乐于教她呢。 唉,主要还是傻,个小傻子,便宜送到她面前都不会占,倒是坑一跳一个准,这么单纯好骗,让他都有点舍不得欺负她了。 太苍毫无愧疚诚意地在心里感慨两下,就心安理得美滋滋享受起了小傻子心肝的吹头发按摩一条龙服务。 “头发都没干就跑过来,仗着妖精不会生病吗?” 乔安抓着他毛茸茸的头发用吹风机吹干,又把他衣服浸湿的地方吹了吹,把他轰进被窝,还不忘警告他:“给我老实睡觉,要是敢动手动脚,我就给你踹出去。” 太苍懒洋洋应了两声,陷进柔软的被褥里,全身都被包裹在少女清甜又熟悉的香气里,只觉得每一寸毛孔都舒展开,舒服得他眯起眼,喉间溢出绵长轻柔的叹息。 比起人族泛而形势的情书、爱语,对于他们妖族而言,最亲密而信赖的事,就是标记自己的伴侣,也同样被伴侣标记。 放下一切的戒备和抵抗,彻底信赖地交付自己的所有、全心全意被伴侣的气息彻底包裹,这是一个妖最深沉缱绻的爱语。 他感觉到床垫微微一陷,旁边人小心翼翼躺在边角,然后去关了台灯。 太苍半眯着眼,等灯关上,特别自然地伸展了两下手脚,然后就滚进她的怀里,满足地抱住她的腰,还蹭了蹭。 乔安:“…?” 乔安:“!!” 刚一黑灯,怀里就多了热烘烘的小暖炉。 乔安气得头顶冒烟,掐他的脸:“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给我起开啊——” “不要闹啦,安安,我好困了。” 太苍任由她揪着自己的脸,只懒洋洋偏过头去在她手肘亲了一下,用说不出是哄孩子还是撒娇的语气:“睡了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出去买东西呢,明天再陪你说话好不好。” 乔安被他亲得缩了缩手,火冒三丈:“谁闹了?谁在闹了?恶人先告状你还有没有天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怀里人的呼吸渐渐轻缓,甚至发出了小小的特别可爱的鼾声。 睡得这么快。 果然,毕竟是天罚啊,说着没关系,其实还是很疲惫吧…… 乔安低头,看着那张年幼了很多、但是隐约还能看出成年后风华绝代的轮廓的小脸,抿了抿唇,不解气地轻轻捏了一下,小声嘟囔:“变大变小都只会欺负人,气死人了。” 他睡梦中似有所感,被捏了也不挣扎,还软软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乖得不得了。 乔安咬着唇,眉眼弯了弯,给他轻轻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手被他紧攥着收不回来,她好气又好笑地干脆伸着手给他,枕着手臂,也闭上眼睡去了。 第129章 和霸道总裁的二三事(七) 一大早, 乔安就带着太苍去买东西。 从一米八九身高腿长大帅哥,缩水成三头身矮正太,原来的衣服鞋子什么什么都穿不了了, 连拖鞋都得买小朋友那种小号的, 否则他穿个拖鞋都跟鸭子走路似的拖着走。 -- 第493页 进了超市, 她拿着昨晚列好的长长的购物清单边走边看。 小朋友专用款的牙杯牙刷,小勺小碗小筷子,还得去家具城买把小孩子的垫高椅, 不然他吃饭都够不着餐桌…… 乔安拿起一个小杯子放进推车里,看见旁边的奶粉, 不由站住了脚, 踌躇了两秒,扭头往后问:“你要不要喝奶粉补营养?” 太苍捣腾着小短腿,慢吞吞推着比他还高的推车走过来, 乔安瞬间感觉周围无数人谴责的目光纷纷袭来。 乔安听见过路一个老奶奶牵着小孙女走过,小声嘀咕:“这心狠哦, 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推车, 这妈是怎么当的?一定是后娘。” 乔安:“……” 妈?她怎么像妈了?她还是个青春美少女啊喂—— 乔安黑着脸, 指着货架没好气问他:“你喝不喝?” 太苍终于把满满当当的推车推到她旁边,仰起头,看了看那一排的婴幼儿奶粉, 叹了一口气:“安安,我不是小孩子。” 细皮嫩肉的小正太一本正经叹气的样子,实在是太萌了,旁边一个推着宝宝的阿姨“噗嗤”一声笑了:“你家孩子真可爱。” “……”她这么像当妈的吗? 乔安一时不知道这算不算两败俱伤,但是看着脸有点黑的太苍,终于还是幸灾乐祸占了上风, 谦虚地说:“谢谢,我家孩子就是这么人小鬼大,也就一般可爱。” 太苍立刻睁大眼睛,气鼓鼓瞪她:“安安!” 阿姨乐不可支,给乔安热情指了指:“拿这个,这个里面成分最好,我们家娃一直都是喝这个的。” 乔安和太苍同时看了看那个坐在推车里,流着哈喇子玩手指玩得不亦乐乎的肉嘟嘟小胖子,沉默了一下。 三秒之后,乔安向阿姨道谢,并一气儿拿了五袋大装奶粉。 太苍:“……” 太苍:“心肝儿,你好狠。” “不要这么叫我,好像我是个变态。” 乔安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比他脸还大的彩虹棒棒糖,像任何一个哄崽子哄得身心俱疲的老母亲一样,娴熟地敷衍着:“听话,喝奶长高高,爸爸都是为了你好。” 太苍:“……” 太苍拿着棒棒糖,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给她表演日哭爸爸。 乔安拎着两大包购物袋放到寄存处寄存,然后拉着太苍去买衣服。 乔安想拉着太苍随便找家童装店买,但太苍不乐意,他一手举着棒棒糖,一手抱住柱子:“我要去XX店买衣服。” 乔安知道XX店,一条裤子要她半年工资的那种。 乔安一个社畜穷惯了,就算现在领着超高的秘书工资也想省吃俭用,闻言痛心疾首:“你怎么这么多屁事儿,这家店不也挺好吗,你看这条小裙子就多适合你。” 太苍觉得乔安真是膨胀了。 自从他身体变小,她再也不怕他兽性大发了,整个人都硬气起来,捏他的脸揉他的头发,把他当洋娃娃摆弄,还想给他当爸爸。 他反省一下,自己是错了,他当初就不应该心软,就应该在变小之前把她睡服了,让她现在踩在他头上嚣张横行大鹏展翅,竟然还想把一块钱三件还包邮的地摊货往他身上套。 他坚持说:“我不要,我就去XX店。” 他可是分分钟五百万上下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老祖宗啊,霸总套麻袋他不要面子的吗?! 乔安试图将被资本主义侵蚀的男朋友拉回正途:“你一个小孩子穿那么好干嘛,万一明天长高了不就浪费了吗,又没人知道你是大佬,你不要有压力啊,这家质量也不错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太苍断然:“我不!” 乔安终于翻了脸:“你进不进?不去你就光着吧。” 太苍眼睛一睁,看着她,眼圈一红,圆溜溜的眼睛里渐渐溢满了晶莹的泪水…… 乔安:“……” 说哭就哭,你当你是水龙头吗? “不是爸爸不想给你买。” 乔安发动绝招,流下了一个贫穷老父亲的泪水,悲痛欲绝:“可是爸爸穷啊,爸爸当了裤子都不够给你买双袜子啊。” 路过的行人们投来各色的视线,看着太苍宛若看着一个为了自己享受榨干贫寒家庭的不懂事熊孩子。 “不肖子孙”太苍浑身一震。 “没关系。” 太苍往兜里掏了掏,掏出一叠油光水滑的黑卡,拍在乔安手里,霸气四射:“我有钱,随便买。” 乔安:“……” 她明明记得她趁他睡着把他的卡都没收了,他又哪搞出来这么多卡啊喂—— ………… 因为薛定谔的黑卡,乔安没有理由再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带霸道小总裁去买衣服。 太苍背着手,在有四个他高的货架之间龙行虎步,六七个年轻漂亮的柜台小姐甜甜笑着捧来各种衣服裤子小包包给他过目。 店长看着手边堆成山的包装袋,整个人都笑成了一朵太阳花,连忙叫店员去楼下的甜品店打包蛋糕和果汁牛奶送来,还一边奉承她:“姐姐,您家小公子又聪明又帅气,穿什么什么好看,真是羡慕死个人了。” 乔安没有说话,她正拿着打出来的单据看,看着最下面那一串的零。 她的手,隐隐颤抖;她的眼神,渐渐呆滞。 “我不是她儿子。” -- 第494页 太苍走过来,用余光凉凉看了店长一眼,那眼神看得店长莫名打了个哆嗦。 哎呀,这小孩子长得这么好看,眼神怎么这么吓人啊。 太苍收回视线,去握乔安的手,瞬间换了张甜甜的笑脸:“安安,我选好了,我们走吧。” 乔安木然回过神,看见太苍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家的狗子,不能打,不能打! 乔安泪往肚里吞:“太好了,我们回……” “我们去那家店吧。” 太苍指了指对面,无所谓地说:“卡太多了,都拿着太麻烦,多花光几张就轻省好了。” 乔安:“……” “我还要买一副眼镜。” 太苍捏住她的手,一只手捏不住,他两只胖爪子一起握住,吧唧亲了一口,重重叹口气:“果然还是需要戴眼镜,要不然我太可爱了,一点不够成熟,怎么让人知道我是你的男人呢。” 乔安:“……” 旁边的店长倒吸一口凉气,宛若看变态惊恐地看着他们俩。 乔安险些没给他跪下。 大哥求求你闭嘴吧!求求你了—— 乔安在店长打110之前拎着太苍跑出去。 “你气死我算了!” 乔安揪着他的耳朵,被气歪了鼻子:“你再哔哔一句,我一定打爆你的狗头。” 这才哪儿到哪儿,太苍心里撇嘴,但是看她头顶冒烟,只好敷衍:“好吧好吧,我错了,安安别生气,我们去吃冰淇凌。” 乔安余怒未消:“吃吃吃,你吃个屁——” “安安!” 惊喜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乔安转过头,顿时高兴招手:“玫玫姐!” 李玫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跑过来,刚想和乔安说话,就看见她旁边的太苍,眼睛瞬间一亮:“我的妈,这谁家小正太,可爱死了吧!” 太苍眯了眯眼,张嘴想说话,乔安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朋友家的,朋友忙,让我帮着看一下小孩儿。” 太苍被捂住嘴,瞪起漂亮的小凤眸,上挑的眼尾不满地横了她一眼。 乔安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太苍衡量了两秒,到底不敢尝试碰到她底线会不会被她恼羞成怒打死,不太甘愿地撇撇嘴,转头一把抱住她的腿,像个怕羞的小孩子一样怯生生缩进她怀里。 乔安:“……” 够了,真是够了,你这个面嫩兽心无时无刻不想占便宜的大狗比! 李玫不知道面前是个以万岁计数的老变态,所以她成功被绝美小正太的虚伪面目迷惑,对乔安受到小朋友的依赖羡慕不已:“他好喜欢你哦,缩在你怀里也太可人疼了,这得是什么神仙父母才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小孩子。” 乔安讪笑。 神仙倒是真神仙,人家可是从混沌里蹦出来的呢。 李玫看着太苍,突然一愣,有点狐疑:“嗳,我怎么看着他长得有点像咱们大老板……” 因为是乔安的好基友,她也有幸见过大老板几次,这个脸型真的特别像…… 乔安额角冒出一滴冷汗,赶紧解释:“没错,就是他家亲戚……他弟弟的孩子,他去国外出差了,我就暂时帮忙带一下孩子。” “哦,怪不得呢,我说怎么这么像,简直就是大老板的缩小版。” 李玫恍然,随即戏谑地撞了撞她的肩膀:“连小侄子都给你带,你们俩……你老实跟我说,你们什么时候摆喜酒。” 太苍觉得这个女人终于说了句靠谱的话。 他悄悄仰起头来,竖着耳朵偷听。 乔安含糊:“什么呀,早着呢……” “你这什么态度,一点都不积极。” 李玫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对她说:“这年头找个好男人多难啊,咱大老板多好,年轻有钱长得帅,性格还好,还不像那些有钱人搞乱七八糟的关系,又那么疼你…你是走了天大狗屎运了白赚这么个完美男朋友!你知不知道外面多少小妖精红着眼睛等着跟你抢,你还不赶快抓住了!赶快把名分订下来,这样等人哪天发现自己上了贼船也下不来了。” 乔安:“……” 乔安很是不满:“什么叫贼船?我怎么就成贼船了?!” 李玫摸了摸她头顶竖起的呆毛,看着她穿的彩虹熊宽松大卫衣和牛仔裤,叹了口气:“崽儿,咱们大老板每天不重样的手工高定西装配蓝宝石袖扣,一米九宽肩窄腰大长腿的极品模特身材,气质清贵冷冽气场三米八五……你说你是什么船?” 乔安:“……” 乔安心虚:“有什么了不起,我明天就翻出我的健身卡去健身。” 李玫冷静说:“那家健身房半年前就倒闭了。” 乔安:“……” 李玫叹气:“我就知道你一定不知道的,你个死宅宁愿天天在沙发上躺尸也不愿意出门理个头发的,就这样还健身?呵,呵呵。” 乔安:“……” 乔安伤心了:“你都不向着我,呜,你到底是谁的好基友?” “就是你的好基友才跟你说这些啊。” 李玫恨她不争气,恨不得掰开了揉碎了按进她脑子里:“你是不是傻,天上掉的馅饼掉你手上你都不知道接稳了,还墨迹什么,回去就把人睡服了,明天就拉着人去领证,后天就浩浩荡荡摆酒席,别整那些矫情来去腻腻歪歪的,反派死于话多,老公凉于事多,如果有任何问题,那一定是睡得不够多,多睡几次什么都解决了。” -- 第495页 乔安:“……” 太苍觉得这话说到他心坎上里了。 好吧,看在她这么识相助攻的份上,他就不计较她那么亲昵称呼他家心肝儿了。 太苍抱住乔安的腿,仰着头,大眼睛亮晶晶去看她:“安安,我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 乔安被李玫说得哑口无言呢,听见太苍不嫌事儿大哔哔,低头给了他一个凶狠的眼神。 他当然觉得有道理,被主动投怀送抱他美得要冒泡了。 太苍低下头,扁着嘴作出委屈兮兮的表情。 “你瞪小孩子干嘛,他懂什么。” 李玫立刻偏心了,笑嘻嘻逗他:“这是小孩子喜欢你……是不是,小朋友,想要安安姐姐给你做伯母吧。” 太苍靠着乔安的腿,抿唇笑得特别甜,羞答答:“想要安安姐姐给我当老婆。” 李玫哈哈大笑:“哎呀小朋友太可爱了,这么小就知道给自己找媳妇了,行!有志气!等你长大你安安姐姐就嫁给你!” 乔安:“……” 玫玫姐你造不造,他这才不是童言无忌,他是真的可以掏出来特别大的啊! 乔安怕李玫再说出来什么虎狼之词,赶紧拉着太苍和她道别:“玫玫姐我们得回家了,等下次有空再聊哈。” 李玫摆摆手,还不忘提醒:“好好想想我的话啊,等着喝你们喜酒呢。” 乔安胡乱挥挥手,推着太苍就往外走。 太苍不乐意:“要去买眼镜。” “买个蛤蟆 镜,你一个妖精又不近视买什么眼镜,个败家玩意儿。” 为了把小霸总哄上车,乔安到底给他买了个小平光镜戴着玩,两年的工资又没了,回去的时候肉疼得她心直抽抽。 太苍坐在后座上,戴着小眼镜,拿着新买的小梳妆镜对着照,美得他都晃悠了两下小短腿。 乔安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手立刻痒起来,凑过去把他的头发揉乱,嘴里却嫌弃他:“你幼稚不幼稚?真当自己小孩子啊,一把年纪了装可爱还装上瘾了是不是?” 太苍被她揉得头发乱七八糟,也笑眯眯的,水汪汪的眼睛亮亮看着她,猫一样蹭了蹭她的手腕。 乔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唉,好吧,看在他这么软萌的份上,多花点钱也无所谓…… “幼稚又有什么关系。” 太苍笑眯眯在她手背亲了一下,眼波流转,媚态横生,理所当然地说:“只要可以把安安干哭就可以了。” 乔安:“……” 乔安面无表情一巴掌糊他后脑勺:“闭嘴吧,老变态!” 老混蛋就是老混蛋,再他喵的被迷惑她就是狗! 车子在社区门口停下,乔安拎着大包小包,吊着个小尾巴走下来,刚往前走几步,就看见一辆车横挡在楼道前。 高挑美貌的青年,穿着大红色的高级西服,一手抄兜站在那里,挺拔的背影在地上打下一片瘦长的阴影。 听见声音,他偏过头来,深邃阴郁的脸廓也掩不去绝代的美丽,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或者一支艳丽到极致的红玫瑰。 太苍皱了皱眉,心头不悦。 这只小鸟,着实是不识相。 他眼底凉意一闪而逝,不动声色攥住乔安的衣角,站在她面前,无声无息昭示着主权。 乔安愣了一下,迟疑着:“卫……卫王?” 卫姬转过身,刀锋一样薄而锋利的眼神看向她,微微柔和,但随即看见贴着她的太苍时,他紧紧抿了抿唇。 乔安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又要和太苍打起来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卫姬只是攥了攥拳,抬起头,定定看着她,冷声说:“你还欠我一顿饭。” “……”乔安一脸懵逼:“啊?” “你还欠我一顿饭。” 看得出来他很不想这么说,他咬着牙,到底一字一句:“天机石里,你说过,如果再遇见我,要请我吃饭。” 乔安:“……” 可是你的表情比较像要和我同归于尽。 乔安看着他高高昂着的尖下巴,他偏过脸,阴沉冷酷的神情,却像是身披烈焰的小凤凰,强撑着最后的骄傲。 乔安突然有些心软。 太苍一看见乔安软化的表情,心里就是一哼。 他就知道,这小破鸟,倒是会用苦肉计。 乔安咬着唇,犹犹豫豫看向他。 太苍心里有火,他恨不得当场给卫姬拍死,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生气。 他一个前辈,一个正宫,怎么能在小瘪三面前落了下风,情敌越装可怜,他就越得大气,越得稳重,越得有风度。 太苍生生咽下一口邪火,握住乔安的手,温柔体贴说:“既然欠了,那就请吧,大家都是熟人,我都理解的。” 卫姬冷哼一声。 大醋精能这么宽容真是活见鬼了,乔安真有点感动:“你真好,那你就先回……” “那我们快选个餐厅吧,正好我也饿了。” 太苍往周围装模作样望了望,眼睛一亮,指着一个方向:“就那家吧,看起来很不错。” 乔安扭头望去,只见那边一个闪着荧光灯的横牌子,上面悬着几个龙飞凤舞的火红大字 ——川辣妹辣上天火锅店! 卫姬:“……” 乔安:“……” -- 第496页 你可快上天去吧! 第130章 和霸道总裁的二三事(完) 乔安坐在火锅店里, 隔壁传来大老爷们胡天海地的瞎侃声,还有小姑娘们倒吸气的小声尖叫和兴奋的窃窃私语声。 乔安悄悄往左边看,太苍笑眯眯, 穿着小正太的可爱制服三件套, 捧着大水杯, 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喝水。 她再俏俏往右边看, 卫姬扯开了领带, 猩红的西服外套敞开,挽着雪白的袖子,锋利的眉头拧得死死的, 一身低气压地疯狂涮筷子。 左正太,右帅哥。 左青龙,右白虎。 乔安觉得,刚才那个同意太苍吃火锅的自己, 绝对是个傻逼。 “安安。” 然而即使是这样, 还有人不安分,还要搞事情, 她的手一暖, 一只小胖爪子已经覆上了她手背。 太苍仰起头, 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萌哒哒地说:“安安, 你忘了我们以前吃火锅有多快乐了吗?你不是说火锅和小龙虾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吗?” 乔安默默给了他一个“欠揍吗?”的眼神。 太苍装看不见,继续给自己加戏:“我也最爱吃火锅了呢, 尤其是超辣锅,超棒的。” 乔安冷笑,瞎鸡儿扯吧,第一次带你吃火锅你险些把店掀了的时候, 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太苍强扯着乔安秀过恩爱之后,就用眼神睨着脸色青白交加的卫姬。 火锅怎么不好,他瞧着火锅就挺好。 看这小破鸟穿的什么衣服,大红色手工西服,这是风骚给谁看?难不成还想去米其林吃个浪漫的二人烛光晚餐? ——想屁吃吧你。 “哦,我险些忘了,咱们可以吃,但是卫王是不会吃这种东西的。” 但是还不等乔安说话,太苍已经转过头去,对卫姬笑眯眯说:“卫王如果吃不了,那咱们就再换一家店,毕竟总要体谅客人嘛。” 绿言绿语,茶里茶气。 卫姬脸色很是阴沉,但是当他看见不及他腰高的太苍的时候,他脸上的怒意消去了,变成了堂而皇之的嘲笑。 “我可以吃。” 卫姬居高临下,冷笑一声:“但是你就不一定了,修为受损,连原型都维持不住,可别再吃辣的吃拉坏了肚子。” 太苍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周围的气压一瞬间低到能让人窒息。 乔安端起水杯,把里面的柠檬水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 一大一小两个杀气四溢的妖瞬间僵住,一同看向她。 太苍立刻机智服软:“安安你别生气,我们不吵了。” 卫姬偏过头,不是很高兴地抿住唇,却服低般的把另一杯水往她手边推了推。 乔安看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对太苍说:“让开。” 太苍不让,他扒住桌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瞅着他:“安安,不要走,别生气。” 卫姬冷冷看着他惺惺作态,眼神轻蔑不屑。 太苍根本不理会。 他一点不觉得自己这样丢人,这是他独有的权力,这小破鸟倒是想向她撒娇呢,他配吗?他有那资格吗? 就眼红着吧! 得意洋洋的太苍就被乔安拎了起来,扔到一边。 太苍和卫姬眼看着乔安绕过桌子,神色平静地在对面坐下,自顾自拿起公筷烫了烫,把新上的切羊肉卷下锅,从始至终没看他们俩一眼。 这个气场 太苍和卫姬莫名都安静下来,默默看着她。 乔安把羊肉在辣汤里涮熟,又在清汤里过一遍,然后才夹出来,不偏不倚,平分在两个人的盘子里 ——别指望这两位大佬会自己涮火锅的,不给他们喂到嘴边就算他们有自理能力了。 卫姬目光晃了晃,盯着盘子里泛着热气的羊肉片,难得有些愣神。 但太苍就不高兴了。 他这个正宫怎么能和这小瘪三一个待遇? 太苍很不满,但是他不敢说出来,怕乔安嫌他俩烦一气之下直接走人了,只好用小眼神哀怨地瞅她几眼,疯狂暗示。 乔安把虾滑下锅,幽幽给了他一个眼神。 “”太苍低下头,乖乖蘸酱吃羊肉。 卫姬回过神,看见旁边已经津津有味吃上了的太苍。 他抬起头,隔着蒸腾的热气,看见对面涮菜的乔安,她有条理地把菜和肉一一放进锅里,先涮辣汤,再在清汤过一遍,最后蘸酱吃。 只是普普通通的几片青菜而已,她却吃得细致又认真,白皙秀美的面庞被熏得微微发红,漂亮的眉眼弯成月牙,明亮的眼睛,像是比阳光还耀眼。 卫姬能听见远近纷叠而来的嘈杂人声,玩笑,唾骂,畅谈,起哄这些以前只让他皱眉厌恶的喧闹声,这一刻,这蒸腾着浓郁麻辣香气的白气中,在少女欢快又满足的笑容中,都像是被融化成什么温柔的、蓬勃又鲜活的东西。 卫姬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人间的热闹。 她就是有那样一种力量,像是水,用温柔又浩大的、包容又无可抵抗的力量,拽着人从空茫死寂的虚空中走下来,踩在地上,融进她的世界,一起分享她春暖花开、宁静幸福的生活。 他知道,她就是有这种力量。 乔安注意到他的视线,特别自然地给他夹了一片只在清汤里泡的白菜:“吃得了吗?如果还觉得辣就吃这个缓一下。” -- 第497页 太苍在旁边咳咳咳。 乔安眼皮都没抬一下:“呛着就喝水,反正酸梅汤免费。” 太苍:“” 太苍:气成河豚jg—— 卫姬知道自己是嫉妒的。 自己嫉妒这个家伙能理所当然地和她打情骂俏,嫉妒她对太苍从始至终、独一无二的爱意和包容,不甘自己永远只能是一个旁观者,永远不能成为她眼睛里的唯一。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怒意、嫉妒和酸涩之余,有那么一刻,他竟然觉得有一些说不出的复杂温暖。 那太阳不是他的,但是逸散出的阳光也在照着他,哪怕不够满足,哪怕会有些许的刺痛,但这种真实鲜活的温暖还是会让他觉得很舒服。 乔安惊讶地看见,卫姬弯了弯唇角。 他从来都是阴郁冷漠的表情,桀骜冰冷得活像是和全世界都有仇,哪怕笑起来都是阴阳怪气、满身戾气的欠揍样子。 乔安第一次看见他笑得这么柔软,漂亮骄傲的眉眼舒展开,干净得像个刚走出校园的大男孩儿。 他低下头,不是很娴熟地拿起火锅专用的长筷子,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一点点蘸着酱料把肉片咬到嘴里,出乎意料地没有嫌弃,只有一点点挑剔,出乎意料地专注。 太苍瞥了他一眼,眼神淡淡,却是难得没有说什么。 乔安怔了一下,看了看太苍,又看着卫姬,然后慢慢笑了起来。 三个人不可思议地吃了一顿堪称和谐的火锅。 卫姬显然是第一次吃这种辣的东西,嘴唇都辣红了,吃完了就一直咳嗽。 太苍很不屑:“垃圾。” 乔安结完账,拿出一张湿纸巾按住他的脸就擦过去:“还有脸说别人,你都快被辣哭了你造吗。” 太苍被她按住擦脸,小脸蛋红润润的,眼睛里更像是蒙着一汪水 ——大概他兴奋提议吃火锅整蛊卫姬的时候忘了,自己也是个吃不了辣的菜鸡。 两败俱伤,呵呵,可给他美坏了。 太苍哼唧着抱住她的腿,用脸蛋去蹭她,乔安一巴掌糊在他脑袋让他老实点,给他拍蔫巴了。 卫姬的目光从乔安拍在太苍的那只手,慢慢移到她无名指戴着的蓝色戒指上。 在所有人眼里,那上面镶嵌的是一颗剔透漂亮的蓝宝石。 但是卫姬知道,那是天机石碎片融成的蓝瞳——太苍曾经的眼睛。 混沌之主太苍逆转天机,触怒天道,天道剥夺了他的四体五感,他就用自己的眼睛做成了戒指,送给她。 在人类的世界里,交换的戒指,是爱情与承诺的象征。 她收下了他的戒指,连同他的功勋与伤痕,承诺与爱意,一起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 卫姬垂下眼。 从始至终,她没有对他说一个字的拒绝,她用最温柔又婉转的方式,断然地拒绝了他所有的妄想和贪念。 他知道,他知道她就是这一个人。 太苍喜欢的,他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乔安把黏糖一样的太苍撕开,牵着他的手往台阶下走几步,才发现卫姬没有动静,回头有些不解地看他:“卫王殿下?” “卫姬。” 卫姬抬起头看着她:“叫我卫姬。” 乔安顿了一下,笑起来:“好,卫姬。” 她的笑容很美。 她很快乐。 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幸福和快乐。 乔安突然听见卫姬说:“我是你很重要的人?” 乔安愣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点头:“是,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卫姬深深看着她,那目光无比复杂,没有惯常不死不休般的桀骜和强硬,像是无奈,有些不服气和失落,却又意外的柔软。 她以为他会说什么,但他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侧过脸,与太苍对视。 卫姬看见太苍站在她旁边,人族孩童的模样,目光却像虚空一样悠久又平和。 乔安听见,卫姬突然冷冷对太苍说:“如果你敢伤害她,我一定会杀了你。” 太苍笑了一下,很淡的笑,口吻平静笃定:“那让你失望了,你不会有机会的。” 卫姬重重呵了一声。 太苍并不在意他的阴阳怪气,对他说:“饭也吃了人也见了,明天你就给我滚回焰山去,把南方的异动给我压住了,我不想听见那边有什么乱子还得操劳我出马。” 卫姬又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反驳,而是灼灼看着他,双手还胸,有点挑衅说:“那你呢?” 太苍眼皮子都不眨:“我会去北地。” 乔安不知道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但是她发现卫姬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的样子。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双烈焰般火红翅膀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展开,他凌空而起,居高临下睨了一眼太苍,扭头对乔安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乔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被拒绝了他还回来干啥?他不都表示要放弃了吗?这又是几个意思?他口吻咋能那么自然啊? 但是她看着卫姬紧紧盯着自己的、像是生怕她会拒绝的目光,突然就释然了。 她点点头,笑着说:“好啊,下次带你去吃烧烤。” 卫姬的唇角止不住地上翘,他用力咳了两声,低低说了一声:“好。” 火焰骤然升腾,幻化成一只赤红的鸟儿,挟裹着他化为流光消失在天边。 -- 第498页 “哼!” 乔安看着卫姬消失,转过头,用力揉了揉旁边大醋精的毛茸脑袋:“哼什么哼,你先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你去北地是什么意思?” 太苍本来想借机大发雄威,但是被她一下戳到重点,只好解释:“虽然天罚被我抗下了,但破空的那段时间还是在九州引起一些异动卫姬可以去南方镇守,但是北地有一些地方得由我亲自去镇压。” 乔安怀疑地看着他:“你这个样子能去镇压?” 太苍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矜持说:“你以为你的男人是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我只剩下一分的力量,我也可以完成任何需要的事。” 乔安俯视着这个不足自己腿高的小萝卜头一口一口“你的男人”,嘴角抽搐一下,敷衍:“是,是,你最牛逼。” “你敷衍我。” 太苍发出不满的声音,随即又露出得意的笑脸:“无所谓了,反正我会带你一起去,到时候你就能见证我大发神威的样子。” 那只小蠢鸟竟然以为他打算一个人去北地?是不是还想趁着他不在偷摸回来找他的安安刷好感?想得美! 还很快回来?回来个屁!就在南边那些荒山野岭的破山沟里待到海枯石烂吧! 说走就走,太苍转头就让潘霖来收拾东西,拉着乔安就坐上了私人飞机。 “等等。” 乔安坐在椅子上一脸懵逼:“咱们就这么走了?公司呢?公司你不管了?” 太苍娴熟地给她扣好安全带,理所当然地说:“管什么?三五年的又不会倒闭。” 乔安无语。 这老板心可真大。 “就算倒闭我也养得起你。” 太苍吧唧在她脸上亲一口,特别甜蜜说:“心肝儿,我在国外有几座大庄园,等完事儿之后我们去住一阵怎么样?你一定会喜欢那个用黄金和玉石建成的大浴池的,我们可以一起泡花瓣浴~” 乔安面无表情把那张肉嘟嘟的包子脸推扁:“等你什么时候比我腿高再说吧。” 太苍:“哼!臭安安,等我变回来你就完蛋了!” 乔安并不以为然。 事实也的确如此,乔安跟着他在北地飞来飞去了三年,太苍也没有变回来。 乔安都习惯了,说真的她对太苍是什么形态没啥执念,反正也不是个人,她已经认了,只要别长得太奇奇怪怪不过要是他能再长大几岁就更好了,毕竟那么个小屁孩说骚话的样子很容易让她被认为是变态啊喂! 黄昏,斜阳笼罩,乔安正在烤鸡,脚下就是昆仑连绵的皑皑雪山。 气温太低了,普通的火根本点不然,她点的是特制的妖火,架上烤架,油汪汪的汁水从渐渐变成金黄色的烤鸡上滴出来,一滴一滴坠进火里,浓郁的香气蔓延开。 乔安吸了吸鼻子,把烤鸡架起来,在上面厚厚刷了两层蜂蜜。 她不爱吃这么甜的,但是太苍爱吃。 自从前些天被遇见的一个妖王误认为是她的儿子,他在暴打完人家之后,已经自闭了七八天了,连今天上山的时候都是一副半死不活无精打采的样子。 乔安很怕给自家脆心肝的小霸总整出忧郁症,决定烤一只香喷喷甜腻腻的小母鸡来犒劳男朋友,务必让他一下山就吃到热腾腾的烤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乔姑娘。” 潘霖有点焦急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老大还没下山吗?” “没啊。” 乔安偏了偏头:“怎么了?” 潘霖望着雪山,神色有些着急:“我感觉山上有灵气暴动不行,我这就带人上山去看——” “轰——” 轰然的巨响打断了潘霖的声音,乔安猛地站起,所有山脚的人眼看着那万丈雪山之顶宛若被天斧劈开,猩红的岩浆喷涌而出,浩大的雪洪顺着陡峭的山岩塌陷,山崩地裂,天塌地覆,雪水被滚烫岩浆蒸腾的灰雾铺天盖地,漫然遮住了整个天空。 乔安呼吸一紧。 她用力压住心口,那里有他的半魂,而这一刻,她清晰地感知到,那里没有任何恐惧,更没有悲伤,跳得澎湃而热烈,像是终于破封而出的巨龙。 乔安拍了拍衣袖落下的雪,想了想,把烤鸡也一起拿上,大步就朝雪山走去。 潘霖反应过来,连忙要去追她:“太危险了乔姑娘您不能去,还是我带人去——” 乔安突然顿住脚。 轰然的巨响渐渐湮没,漫天风雪中,一道身影缓缓踏着雪色而来。 墨色长发随风飞舞,及地的玄纹长袍迤逦,渐渐消散的风雪,是艳皎更胜春光的风流眉目。 四目相对,松雪暗香浮动,绝代风华的妖美青年,朝她弯弯眉眼:“安安,我回来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