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染青松(胤祯)》 正文 第 1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1 章 小说下载尽在恋耽美.<B>/<B>【小懒猪猪】整理 《雪染青松(胤祯)》作者:林雪原 文案 【兄弟,强强,HE】 曾是其实想写那些围着那个位子转的人,以及他们之间的感情、利益、起落。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虐恋情深 清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胤祯 ┃ 配角:胤禛,太子,康熙,来保 ┃ 其它:胤禩,弘春,其余阿哥 第1章 今生前生(看做番外也可) “皇阿玛,准噶尔离京城有多远?” “很远很远。”康熙骑在马上,回忆自己当时的这句话,不由微笑。 “很远是多远,有太阳那么远吗?” “小十四,不如你告诉朕,是准噶尔远还是太阳远?” 尚不足桌子高的胤祯苦恼的扳着手指数了一会,毅然放弃,大声道:“准噶尔远!” 康熙好笑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每天白天都看得到太阳,可是皇阿玛去了噶尔丹,我就一会儿也看不到了。” “这孩子聪明。”嫔妃们笑道。 康熙揉揉胤祯的小脑袋。 “皇阿玛。”胤祯眼巴巴的看着康熙。 “说吧。” “儿臣想要和你一起去准噶尔。”胤祯说出在肚子里准备了老半天的话。 “哎哟,儿臣?你也算儿臣啊,”康熙和嫔妃们一起笑,比划身高,“朕什么时候多了个五岁的小不点儿臣。” “皇阿玛,你就带我去嘛,”十四阿哥拉着康熙的衣摆,“儿臣把噶尔丹的脑袋摘下来给你当球踢。” “当球踢?谁教你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 “好,你能骑着马十箭十中那靶心,皇阿玛就带你去。”康熙指过去。 康熙从噶尔丹赶回京城,来不及接受朝贺,匆匆到后宫:“十四阿哥怎么样了?” 德妃红着眼睛:“皇上,那个傻孩子一直在大太阳底下骑马射箭,说是皇阿玛叫他做的,那些奴才们就由着他去,哪晓得他根本不知道休息。然后一天下午下了雨,他有点着凉,当晚就倒下发烧,喝不进药,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说了半个月胡话。臣妾几乎以为……” 她擦了擦泪勉强笑道:“不过皇上您别担心,十四有大清的福祚保佑,只受了些苦,大前天就醒了,正在慢慢恢复呢。” 窗户都关着,缝隙里透出的几缕微光更显得室内昏暗。 太子还是第一次到永安宫。他七转八转,绕过回廊,花圃,假山,小桥,终于找到十四阿哥住的地方。 他敲敲门推开,屋里阴凉凉的,漫着一股极清淡的药香。 “我十四弟呢?”太子走了一圈,确信里面空无一人,问门口的宫女。 “咦?十四阿哥应该在里面的啊。”宫女吓了一跳。 “还不去找。”太子有点生气,你这奴才怎么当的。 宫女赶紧去找人。 太子站在屋里,发现一扇后窗开的很大,又瞧见窗栏上的脚印,不由笑了。他掸掸衣服跳下去,屋外一片春光明媚。 胤祯缩成一团,趴在大树杈上。 树杈有些粗糙,他趴的很不舒服,阳光透过翠绿的叶子照在他脸上,清新而又温暖。他睡得很熟,做着开开心心的梦,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叫他。 胤祯蹭了蹭手臂,睁开眼睛,看见树下的少年。少年穿着一袭月白的长衫,眉眼那般漂亮,好像是广阔的蓝天白云底下,让大海的浪潮送来的龙子似地。不过很眼熟。 “你是十四阿哥?”太子对还有些迷糊的小童扬起笑意。宫里皇子皇孙皇侄一大把,要他认识这个才五岁的弟弟,还真是为难他了。 不对不对,太子仔细一想,上个月似乎见过他的,嗯,不就是那头小犟驴嘛。 “你睡在这儿做什么。快下来。”他趴的树杈有一人多高,摔下来可不得了。 “我不下来。”胤祯说。 “为什么?” “因为……”胤祯使劲想理由,粉嫩的小脸皱成一团,“因为我下来了,回去了,那些哥哥们会嘲笑我。”他总算想到了理由。 “嘲笑你什么?”太子假装很好奇的问。 “嘲笑我……嘲笑我身体太弱了,骑了会儿马就病了。”胤祯愤愤的握紧拳头,说的他自己都快相信了。 “真的?”太子忍笑道,“谁嘲笑过你,你告诉二哥,二哥为你做主,把他骂一顿。”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2 章 “呜……”被问到细节,胤祯更苦恼了,他扳手指,“有……有大哥,二哥,不不,没有二哥,”他小心的看了太子一眼,“三哥,四哥,五哥,六哥……总之大家都嘲笑了!” “是吗,他们真坏,你等着,二哥把他们叫过来质问。” “别,二哥,你别去嘛。”胤祯扒着树枝,立马慌了。 太子笑道:“那你刚才就是在骗二哥啰。” “呜……对不起嘛。” “让我猜猜你究竟为什么不回房。嗯……你害怕。”太子笃定的说。 “咦?怕,怕什么,我才不怕呢。” “你怕黑。” “我不怕。” “你害怕房子太大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不怕。” “你怕做恶梦,你还怕醒来之后没有人握着你的手。” “我不怕!”胤祯眼泪都出来了。 “下来吧。”太子看着那小童,心中柔软起来。 太子看见胤祯,就像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胤祯所害怕的,他全都怕过,所以他才这么清楚。空荡荡的乾清宫是太子最不想呆的地方。 胤祯赌气使劲往下跳。 “小心点……”太子抱住他,摔坐在地上,然后干脆躺下了。 “我才不怕!”胤祯揪着太子的衣领,忍着眼泪恶狠狠的说。 “好好好你不怕。”太子笑着牵起十四阿哥的手。 两人往回走,途中碰到刚过来的四阿哥胤禛。 “二哥,”胤禛唤了一声太子,对胤祯淡淡的道,“你再不回去,额娘又要担心了。” 胤祯警惕的躲在太子身后,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警惕什么。 胤禛不跟他一般计较,和太子一起把他送回去。 进了屋,胤禛不顾弟弟的怒视,默默的把弟弟抱上床,然后端起药碗,吹了吹,喂过一勺。 胤祯偏开脸。 “喝药。”胤禛没什么表情的把勺子往他嘴边递。 “不喝。”胤祯像怀着什么大仇似地,瞪他一眼,继续偏头。 “喝药。” “不喝。” 太子噗的笑出来。 胤禛把碗往小案上一放,药水摇摇荡荡。 两人互相瞪了半天,谁也不让谁。 胤禛忍了一会,又舀起一勺:“喝药。” “不喝!” “我给你送药,你凭什么不喝。”胤禛丢下勺子气呼呼的和弟弟讲道理。 “我说不喝就是不喝!”胤祯分毫不让。 太子继续偷笑,原来这冷面的四弟也有拿人没辙的时候。 “你生病了就该喝药。” “我没生病。” “你没生病你躺床上做什么。” “是你让我躺的。” “好好好你没病,那你起来啊,你出去骑马啊,你去射箭啊。” “我不。”胤祯生怕他一骑马,德妃又哭了。 “你去啊,你不是好得很吗,你现在就去。”胤禛拎起胤祯的衣服把他往外拖。 “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不着我。你要去你自己去。”胤祯抱着床柱不撒手。 “你要待在屋里就给我喝药,不然就滚出去。” “我不喝药,这是我的房子,你滚出去。” 太子觉得自己笑得脸好酸,于是喝茶望天。 “朕的十四阿哥在发什么脾气啊。”康熙偷听了半天,觉得胤祯生气十足,嗯,病估计差不多好了。 两兄弟气呼呼的放开对方,一个也不说话。还是太子叫了句皇阿玛,康熙才捡回了一点面子。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3 章 “四阿哥喂你不喝,那朕来喂你吧。”康熙坐到床边,端起药碗。 胤祯看见康熙,屏住气,一巴掌把药碗打翻了,泼了康熙一身。 屋里静了半晌。 “皇阿玛,十四弟他不是故意的。”胤禛和太子异口同声道。 胤祯低着头,紧紧捏着褥子。 康熙忽而笑道:“你这孩子,还跟朕赌气吗?朕得知你病了,日夜兼程的赶回京,来不及换衣服就来看你,你跟朕生什么气呢。朕保证,等你长大一点,朕出京一定带上你,好不好?” 胤祯偷看了他一眼,有点闹不清楚面前的皇阿玛是不是梦里的皇阿玛。 “来,乖乖把这碗药喝了,朕准你去看从准噶尔带回来的小马驹。”康熙换了一碗新药,再喂过去。 胤禛和太子捏了一把汗。 胤祯垂着眼帘,抿着唇,一点一点的把药喝了。 夜幕低垂,永安宫里,小小的胤祯紧闭着眼睛,紧抓着褥子,手心湿湿的,额头满是汗。 “皇阿玛封你为大将军王,只是为了制衡京中的势力。” “我不信。” “他只是想把你安抚下来,把大臣安抚下来,然后有时间好好挑选真正的皇储。” “我不信。” “他是皇帝,你当他真有什么父子亲情?你看他是怎么对八哥的。” “别说了。” “他一时把你打压的仿佛再也翻不了身,一时把你捧的高高的,翻手云,覆手雨,让谁都觉得自己还有希望,这就是皇帝。” “你闭嘴!” “你看清楚,那个穿着龙袍、高高在上的人是皇帝,不是你阿玛。”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八阿哥,你竟敢妄蓄大志、谋害二阿哥!猪狗尚且知道爱自己的兄弟,你则是猪狗不如!” “皇阿玛,八阿哥绝无此心,这都是太子伙同大阿哥一派胡言,你怎么能相信呢。况且八阿哥德才兼备,难道二阿哥能当太子,八阿哥反而当不得?” “你!朕怎么生了你们这一群畜生!来人,把八阿哥先拉出去……” “皇阿玛,你要杀八阿哥,你干脆连我们也一起杀了吧。” “你真当朕舍不得?朕成全你!” “不用你们押我回京,我是皇上的儿子,是大将军王!皇阿玛去了,难道我还会待在青海不走吗,只有我那好四哥会用这种眼光忖度人!我会堂堂正正的回京奔丧!”青年狠狠的甩开两名去抓他的大臣。 “四哥,是不是你谋害了皇阿玛。” 那人冷冷的盯着他,让他一直凉到心里。 “老十四,你听我说,八哥去了,九哥也去了。” “你说什么?”青年不可置信的站起来。 “老四真是好手段,要用的时候就封一个高官,等帝位稳固了,翻脸比谁都狠。要我说,他们走的好,是老天怜悯他们。你知道他们这些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九哥体胖,最是怕热,那姓李的就把他押到保定,关在最热的房子里,不给水,不让他出门,以致他常常在酷暑中晕死。晕死了没人管,还得自己爬起来,可怜啊。”他呜呜道。 “八,八哥呢?”青年的声音微微发颤,他记得八哥曾对自己说过一番话:我办案子办得严一点,他说我收买人心,办的松一点,说我居心不良,妄图让人主背上苛刻的恶名;我办事卖力,说我沽名钓誉,我少管一些,就说我心怀怨愤。我为母治丧,说我妄博名声,上次有微末小错,竟让我在太庙前跪了一昼夜。如此反复无常,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做人了。早知如此,当初倒不如死了好。 “八哥他一直缠绵病榻,胤禛说他装病肯定是为了谋划什么,于是不派人服侍,不给他饮食,等他病的实在不行了,才派个太医去,可到那时候,早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那人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带着讥讽的语调缓缓的道:“你曾愿意与阿其那同死。现在阿其那已经死了,你是想见他的遗体,还是想去跟他一起死,朕都满足你。” 胤祯猛的惊醒,汗水湿透了小衣。 “做恶梦了是不是?别怕别怕,额娘在这里。可怜见儿的,衣服都湿透了。”德妃轻柔的为他擦汗。 “额娘……”胤祯抓着德妃的袖子,埋在她怀里。 他想点头,可是梦里的情境都碎成一片一片,怎么都无法拼凑还原。 太子慢慢走进空荡荡的宫殿,宫女们服侍他宽了衣,他躺在床榻上。 我是太子。皇阿玛对我寄予厚望。他对自己说。我是将来弟弟们,大臣们,百姓们的依赖。所以我注定要孤独。 宫殿是如此的大,以至于连窗户都隔的那样远。 他侧过身子,看着窗外的桃花,然后闭上眼睛。 ======================================================== 胤禛回来后一直一言不发皱眉苦思。 李卫小声问:“主子,怎么了。” 胤禛看着他不说话,李卫被盯得发毛:“……主子?” “你说……”胤禛缓缓开口,“为什么今天我给一个人喂药,那人不喝呢。” 李卫立即听出那人指的是十四阿哥,他咳了一声,原来您老琢磨的是这事儿啊,吓死我了。 “大概是因为……您不常笑吧。”他谨慎的说。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4 章 胤禛不置可否,严肃的走了。 后来李卫听宫女说,四阿哥当天看了一整天的镜子。 作者有话要说: PS1,我压缩了他们的年纪。老四大概在十岁,太子大概在十三四PS2,前太子党:太子,老四,老十三 前八爷党: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 PS3,时间是把杀猪刀啊,把那样风神如玉的太子殿下,变成了后来的废太子 第2章 今生前生(二) 康熙四十一年。 永和殿外的天色还是黑的,除了细微的烛火,不见一点亮光。 大宫女带着一干宫女太监进来,点了蜡烛,到床边唤十四阿哥。 胤祯闭着眼睛应了一声,表示自己醒了。 大宫女止了声音,在热气腾腾的铜盆里浸湿巾子,小心绞干摊开,让它在初春的空气里微微冷却,然后敷在十四阿哥脸上擦拭揉按。 宫女们服侍完洗漱,又给坐起来张开手臂的十四阿哥换朝服。 一切准备毕了,胤祯才清醒一点,带两名随侍出门。 下半夜的永和宫早已开始忙碌。胤祯在问安声中到达德妃的寝宫,示意随侍候在外边。还没通报,里边就道:“进来吧。” 嬷嬷出来携他进里屋。 屋里全然不似走廊上那般寒气侵骨。德妃穿着正装,钗环齐全,端坐在四扇白玉屏风前面。 “额娘。” “行了,过来吧。”德妃牵着胤祯的手打量,“穿着这身衣服,十分的贵气添做十二分了。” 嬷嬷附和道:“娘娘说的是。哥儿生的俊,眉眼又与圣上仿佛,长大了也必然贵气得很。” “只要不像他四哥,我这个做额娘的就满足了。” 嬷嬷道:“其实四爷长的也俊,眉目清秀的很,只是不常笑,有些令人生畏。” 德妃笑了笑,让胤祯转过去,给他整理衣服。 “额娘,四哥今天来过没有。” 德妃淡淡的说:“四阿哥向来礼数周全,怎么会不来。像往常一样,四更天到。然后以为额娘没起身,隔着门扇请了个安。这样也好,额娘倒省了几句祝福话。” 胤祯道:“那儿子今天替母亲祝贺几句吧。” “也好。” 胤祯从案上捡了块热点心丢进嘴里:“晚上要不要让四哥来吃顿饭?” 德妃笑道:“你现在说的顺流,等晚上他过来,你又叫苦,说看着老四的冷脸吃的胃疼。” “那我忍着不说好了。”胤祯提前皱起眉。 德妃捏他一把,忍俊不禁:“你四哥或许还有别的应酬。况且以他的脾气,来不来尚是未知数。这样吧,他来也好不来也好,额娘都先筹备着。” 胤祯点头。只要额娘请,四哥哪儿有不肯来的,必定是千肯万肯。只不过从四哥那张冷脸上绝对看不出来就是了。 两人落了座。德妃抿一口粥:“四阿哥自小与额娘不亲。可是见到你和他亲近,额娘还是很欣慰的。” 胤祯道:“他毕竟是我四哥。不过要说亲近,其实儿子跟老八老九和十三要亲的多。” 随侍在门外催一声,胤祯道:“时间差不多,儿子上朝去了。” “去吧去吧,唉,瞧你这孩子,才多大就上朝,你在朝堂能听懂吗?” “额娘,皇阿玛登基的时候可比我还小。”十四阿哥回头分辨。 侍奉的几名宫女一同掩口偷笑。 乾清宫里,阿哥们在御阶前站成两行,其后是有资格上朝的四品以上重臣。 大阿哥和三阿哥一个神色傲然,一个气质平和,分立在最前。 跟着是四阿哥胤禛。他二十岁年纪,身材颀长,穿一身石青朝服,上绣四团五爪金龙。大红顶子下是一张鹅蛋脸,肌肤白皙如冰雪,仿佛伸手过去,指尖便会结霜。 眉似丹青,只在眉头处略重了一点,时刻蹙着似地。双眼半阖,薄唇紧抿,睫毛掩去心绪,将五阿哥、七阿哥、十二阿哥衬的如出一辙的平和恭谨。 在一殿的石青里,穿着明黄朝服,站在康熙身旁侍奉和奏对的太子自然最为显眼。他朗目清眉,俊秀昳丽,只是脸色微倦,显然昨晚并未睡好。 大殿里只有君臣的奏对声,香炉冉冉焚烧,胤祯站在最末,年纪又小,没什么人会特别注意,他无可无不可的听着政事,眼睛扫过胤禛时,被他澄黑的眸子瞪了一眼,即刻抬下巴瞪回去。 八阿哥胤禩侧过身子,挡住胤禛的视线。九阿哥和十阿哥挑衅似地瞧胤禛。胤禛转过脸。十三阿哥无奈的看看八九十三名阿哥。 临近下朝,康熙清了清嗓子,道:“今日还有一事。”继而将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分别被封为直郡王,诚郡王和贝勒。 大殿里众人一同跪下,两行石青和红顶,东珠纷纷垂直地面,山呼万岁。康熙的余光扫到太子朝服的一抹明黄,轻轻叹了口气。 散了朝,八阿哥胤禩与大臣们应酬。九阿哥十阿哥唤胤祯。胤祯二人道声不是,摘了顶子,到殿外的走廊,背靠柱子等着。 半晌,胤祯的哈哈珠子介福来报,说四爷出来了。 胤禛带着十三阿哥胤祥出殿,他刚封了贝勒,却仍是副严肃沉闷的样子,不见半分喜悦。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5 章 胤祯上前一步出来,作了个揖:“四哥得封贝勒,弟弟在这里恭喜了。”介福躲到胤祯身后。四阿哥这么不说不笑的,身边的空气简直跟着一起沉闷。 胤禛沉默的看着胤祯。冗长的一段静谧,介福都替自己主子觉得尴尬。好一会儿,胤禛勉强勾起唇角:“十四弟有心了。” 胤祯笑眯眯的。 胤禛又道:“昨日让你练的五十张字呢?” “……宽限些时日可好。” “一百张。” 胤祯吐吐舌头:“四哥,其实我写完了。”介福从怀里掏出一沓,颤颤巍巍的双手呈上。胤禛接了,细细的翻一遍:“明日再交五十张。” 胤祯早就猜到了,撇嘴到:“额娘请四哥今晚去永安宫用膳,不知四哥可有时间。” “这是额娘的意思?”胤禛想了想,问。 “是额娘和弟弟的意思。” 胤禛再度垂了眼帘。他瞧着廊外的雪景,唇角的一丝细微的笑容真实起来。 刚要答应,他身边的一个太监悄声道:“四爷您可别忘了,太子殿下今晚为您在毓庆宫摆宴。” 胤禛一时有些踌躇。他一直盼着与太子结好,而太子最近也开始接纳他了。为他在毓庆宫设宴自然是示好,此时不该拒绝。但额娘难得请他,他又怎能不去。 胤祯不以为意,笑道:“四哥今日有约,那弟弟便告诉额娘改个日子好了。 一旁的九阿哥胤禟挑眉:“十四,四哥现在是贝勒了,身边殷勤的人无数,哪有时间搭理你。你就别费心了。费了也白费。” “就是。”十阿哥搂住他的肩膀:“得了,走走走,一起为八哥喝酒庆祝去。”将他强行拉走。胤祯哭笑不得。 “四哥,小九小十就那性子,你别往心里去。”八阿哥笑看三个大孩子打闹,对他拱手道别。 留下容貌清俊,老成自恃的青年独自沉默。 不像八阿哥胤禩那样善于结交,老九老十和十四都围着转,胤禛的性子向来慎密严苛不讨喜。兄弟里面,与他交好的只有十三阿哥胤祥。 他年少时并不喜欢十四,也不觉得十四会喜欢他。然而胤祯六岁那年大病初愈醒来与他的争吵,狠是狠了点,却把两人变成了真正的亲兄弟。 胤禛很想和十四多亲近些,无奈却总被八九十阻拦。 胤祯走了几步,忽而想起什么,回头道:“四哥,其实额娘一直知道你每天早上是什么时候到的。她一直在等你进去,你知不知道?” 胤禛愣了一下:“十四。”眼见他越走越远,胤禛叫住他。 胤祯停下脚步。 “这月二十六,四哥府里设宴,你可别忘了。”胤禛说完开始懊恼。他本该语气温和一点,怎么总是像命令呢? 胤祯扬手表示听到了。九阿哥道:“这可巧了,八哥也是这月二十六请客。十四,你到底去哪一家。” “我警告你,到时候可不许一个人吃两家饭。”十阿哥戳他的额头。 胤祯和九阿哥十阿哥笑骂了几句,打打闹闹的走远了。 第3章 今生前生(三) 傍晚,残雪覆盖在永和宫的黄琉璃顶上,被天光照成暖黄。 胤祯一身常服到后院用膳。菜肴满满的摆了一大桌,有胤祯喜欢的,也有不少胤禛喜欢的。 “额娘,儿子中午不是让介福传话说四哥今晚不来吗。”胤祯由宫女服侍着褪了大氅,拉开椅子坐下。 德妃为十四夹了一著菜,温和的笑道:“额娘只是想,这样的大好日子,四阿哥或许会抽时间来一趟。” “额娘,这个月二十六,四哥要在府里设宴庆贺。” “知道了,礼单也准备好了,到时候着人送去贝勒府便是。” “额娘不亲去吗?”胤祯从菜间抬起头,有点奇怪,“额娘若要出宫,告诉皇阿玛一声,也不是去不得。” 德妃笑道:“额娘出宫总不方便,十四代额娘去吧。” “好。” “听说你皇阿玛要给你和十三阿哥找个师傅?” 胤祯穿一身湖蓝色常服,百无聊赖的在懋勤殿的偏房坐着,时不时起来看看墙上的字画,把玩弓剑。从窗前见十三阿哥胤祥自走廊过来,胤祯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放我一个人好等。” 胤祥往自己脑袋上拍了一掌:“我忘了,应该叫人给你传话的。每次皇阿玛跟传教士学西洋玩意儿,就会忘了时间。我白等了几次才吸取教训。” 康熙的贴身太监梁九功在门外道:“十三爷,十四爷,皇上现在闲下来,叫你们进去。” 两人进门问了安,胤祯余光扫到康熙左边坐着的男子。严肃阴沉,又带着隐隐的不驯,瞧着颇为眼熟,猜测这怕就是将来的师傅了。对许多人,胤祯都觉得眼熟。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觉得似乎确实该在这时候发生的。他闹不清到底为什么。 果不其然,康熙笑吟吟的放下笔:“十三、十四阿哥,来,过来见你们师傅。算起来他还是朕的表弟,你们的表叔,名叫法海。” 胤祯和胤祥同道:“学生见过老师。”那男子起身还礼。 “阿哥里你们两个最皮实,十四,尤其是你。所以今后你们两个就在懋勤殿的偏殿读书。朕每日在这里批奏折,看着你们学习。” “皇阿玛,儿臣何曾皮过。”胤祯自问还算乖顺。 “哦?”康熙笑了,“那你说说,小时候吵着要跟朕去塞外打猎,朕不答应,就气呼呼的在永和宫一个人瞎玩,把自己累病了不算,还折腾的整个皇宫不得安宁的是哪个阿哥?” “其他阿哥探病不搭理就算了;四阿哥去的时候叫他滚;朕着急的从塞外赶回来照顾,端着药碗吹凉了一勺小心递过去,却冷着脸一把推开的,是哪个阿哥?”康熙按着他的头。 胤祯被抓到痛脚,梗的说不出话,扭过脸找同盟,发现十三阿哥却是一副紧张而跃跃欲试的样子,只得作罢。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6 章 康熙揉着胤祯的脑袋吩咐了几句,又道:“你们以后学问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畅春园或者毓庆宫找太子请教。太子学问精深,足以当你们的老师。” 又来了。胤祯撇嘴。皇阿玛从不忘找机会称赞太子。 “还有,学习要勤恳,对老师要尊敬,不许拿表叔攀亲带故,找机会偷玩,知道了吗。” “是,皇阿玛。”胤祯怏怏的,又随口道,“皇阿玛,要不要儿臣再去射两只大雁当拜师礼啊。” “甚好,多射几只,从里面挑羽毛齐全的。挑好了先拿给朕瞧瞧。”康熙当了真,又揉了他一番,赶两人出去玩。 法海跟着躬身下去。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康熙噙着笑拾起笔,好一会才又投入进奏折。 走到分道口,胤祥把他拉进旁边花园的角亭。亭子的斜影落在两人脸上,初春的阳光带点寒:“四哥宴客那天你会去吧?” “去。”胤祯猜得他就要问这个,赌气的表情缓和了不少,“额娘叫我替她送礼单给四哥,我当然会去。” 胤祥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那就好。” 胤祯抱着胸似笑非笑:“老十三,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像四哥的亲弟弟。” “啊?” “四哥到哪儿你就到哪儿,跟用绳子栓着似地。有什么事从来都站在他那边。” 胤祥听得一愣,道出憋了很久的话:“老十四,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像四哥的亲弟弟。你和四哥是一母所生,却整日和八哥他们在一起。” 胤祯扑哧笑道:“大家一起玩儿而已,哪有这么严重。嗯,”他比划胤祥的脸,“仔细一看,你跟四哥真的挺像,就是脸圆一点,眉毛黑一点,嘴唇厚一点,骨节粗一点,性子稍嫌大大咧咧。若是为人冷些刻薄些就一模一样了。” 也就是说没一处相似,胤祥笑着听他鬼扯。 “外人不熟悉就算了,你和四哥是亲兄弟,怎么也这么说。” “好,你说不冷就不冷。”胤祯摆着比划的动作笑:“我说老十三,我把四哥让给你你要不要?” 胤祥瞪他:“四哥是你哥,这血缘关系,又不是说让就能让的。” 胤祯摸他的光脑袋:“你其实心里很惋惜是吧。”他说完捧腹大笑。 胤祥不知多羡慕胤祯有这哥哥,可这家伙偏偏生在福中不知福。他恨恨的踹了胤祯一脚抬腿就走。 请柬一早发了出去。四阿哥胤禛的福晋乌喇那拉氏提前半个月,对照每一位来客的爱好,安排当日的节目、座次与菜肴。 盘算着一切已经就绪,乌喇那拉氏敲开胤禛书房的门。 胤禛对着单子问她对太子和几名重臣的安排,挑了几个错处,又添了两三样菜肴,算是满意了。 她待要出去,又回转来道:“爷,听说十四爷也要来,不知十四爷爱吃什么菜,听什么戏?” 福晋将书房的烛火挑亮。 胤禛倒还记得弟弟喜欢什么:“去请迎宾楼的大厨,做一道玫瑰鹅,一道烧鹿筋。他这个年纪,歌舞必是看不懂的,”他思索了一会,微微勾起嘴角,“让张家班送几只猴子过来,上演大闹天宫,他大概就高兴了。” “是,妾身明儿就着人去办。”福晋对胤祯这个小叔印象颇好,也欣悦起来。 丑时刚到。廊外只见漆黑的夜色与树影。一溜灯笼照亮了走廊的朱红柱子,碧绿栏杆。 胤祯还没睡醒。 他迷迷糊糊的顶着寒气,踹介福起来,披上大氅出门,冷不防被人堵在走廊。 眯起眼睛借灯笼的微光看去,原来是九阿哥十阿哥。两人往手心喝着气,不知等了多久,皆穿一身圆领对襟的常服,面上笑嘻嘻的。 “九哥,十哥。”胤祯困乏的打招呼。两人不等他问话,哥俩好的一人一边搂住肩膀,携裹着他往外走。介福黏着眼皮从门槛上翻出来时差点没看到主子。 懋勤殿,九阿哥的一个小厮懒洋洋的敲门:“十三爷,十四爷今天不来了。” 胤祥苦笑着想,亏得其一大早,可算是白等了。 宾客的马车从八阿哥府门口排到街上,满满当当。 “这大清早的,离开宴起码还有六个时辰吧。”胤祯仰脖看天色。 九阿哥道:“要不是我们提前接你,你不就得去赴老四的宴了?和你那冷面四哥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这倒也是。可我额娘还要我给四哥送礼单。” 十阿哥笑:“多大个事,派个侍卫送去就好了。你,过来。”他随便一指。介福一拍马蹄袖,不敢喘气:“十爷有什么吩咐。” “傍晚禛贝勒府那边开宴的时候,你替你主子把礼单送过去。” 介福惊恐的睁大眼睛,在脑中喊着: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四爷等不到主子,我再跑上去火上加油,四爷会杀了我的。 “听到没有。” 介福泪汪汪的向主子求助,可惜胤祯正在跟九阿哥说话,没注意到他。 “你到底听到没有。”十阿哥不耐烦。 介福惨兮兮的含泪屈膝:“是,奴才领命。” 十阿哥撇下介福跟胤祯和九阿哥一同进去:“十四,你那奴才怎么好像有点傻。” 胤祯笑:“天生的。” 一天行程满满当当。上午一行人在郊外打猎,下午到茶馆听书,晚上开宴。 轻歌曼舞,行酒作乐。胤祯和九阿哥十阿哥陪着八阿哥胤禩给厅里的京城显贵们一桌一桌的敬酒。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7 章 四阿哥府上的宾客被迫看了数十场大闹天宫,喜欢猴子的人也忍不住了。福晋悄声说:“爷,是不是该换场别的戏了。” “换吧。”胤禛望了望府外漆黑的夜色,垂下眼帘。 第4章 今生前生(四) 胤禛的心腹侍卫年羹尧道:“爷,十四爷说了要来,却一直没到,怕是有什么事阻住了,不如奴才去请一请。” 胤禛转过脸盯着他,沉默阻隔了宴厅的声音。 “不用。”半晌,胤禛才收回目光,一甩袖子,回到前厅。 年羹尧被主子吓得呼吸一窒,呆了好一会。正要追上去,李卫推他一肘子,拽到一边:“老年你傻了啊,主子是什么性格,你敢挑破他的心思。你这不是找死么。” “那,那怎么办,假装没发生过?”年羹尧期期艾艾的探询。 李卫被他逗笑了,又拐他一肘子:“你真傻假傻啊。你既然问了,这事就是你的了。你今天若不做好,这辈子别想好过。” 年羹尧悔的肠子青了。小半个时辰,年羹尧为难的禀报:“主子,十四爷在八阿哥府上。” 胤禛吩咐宫女说:“那两盘玫瑰鹅和烧鹿筋凉了,拿出去倒掉。” 年羹尧小心翼翼:“主子,其实就奴才看,十四爷一直都想出来,只是被三位阿哥拦着,还一直灌酒,脱不了身。” “你主子没兴趣管十四阿哥想不想来,能不能来。”胤禛让他住嘴。 “还有……十四爷的礼单送到了。” “人呢?” “送礼单的是十四爷的一名贴身侍卫。”年羹尧肠子更青了,“奴才让他在门房歇息。要不要叫过来问一问?” 胤祥道:“四哥,我去把老十四从八哥府上揪过来吧。他也太不像话了。” 胤禛想他若真要来,又是谁拦得住的,况且自己多大的人了,跟十来岁的弟弟计较这些,岂不可笑。他想来想起,最后冷笑:“何必呢,不过是顿晚饭。” 宾客散尽,戏班子领了赏钱,也收拾行当离开,厅里只剩些残羹剩菜,混杂着酒味,浑浊不堪。 十三阿哥替他送客,胤禛披件褂子,从后院常用的一道角门出去透气。 夜色深重。彩云托着明月,洒下清辉。 门口的青铜狮子后面是两株百年老树,枝干虬劲,树叶繁茂。树干上系了匹马,抛着蹄子。 古旧的街道两边伸出青灰色的屋檐,三三两两的挂着灯笼,一直延伸到远方。 偌大的紫禁城,几百名交好的官宦和宗室子弟,十几个兄弟,父母妻妾子女俱全,可他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凉。 胤禛叹了口气,凉的十个火炉也捂不暖。 福晋在门口道:“爷,,外面冷回屋吧。您今晚忙着招呼客人,还没进什么东西。妾身准备了些夜宵。”胤禛应了一声,让福晋先回。 寒风渐起,四周静谧。除了树叶的沙沙声,便是宾客马车轧着青石板路远去的声音。胤禛在清辉中踱到树下,靠着树干,望着远处紫禁城起伏的宫殿。 正准备离开。突然有人从树枝跳下来拍他肩膀:“四哥。” 胤禛呆了一下,转过身,胤祯站在他面前。穿一件天青色对襟马褂,外披着深灰色大氅,一圈毛茸茸的白边围着脖子,将脸衬得洁白。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睛月光下流光溢彩。 “十四爷,您怎么在树上。”跟着胤禛的小厮李卫道。 胤祯尴尬的咳了一身:“爷来晚了,不好意思进去,又不好回去,只好躺在树上看月亮。” 胤禛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面上淡淡的:“席都散了,你礼单也送到了,还来做什么。” “四哥,”胤祯委屈的扒着胤禛的胳膊,“老九老十拦着不让我走,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你看,我连几个随侍都丢了,不然逃不出来。” 他缓和声音:“你喝醉了?” 胤祯摇头,眼睛笑的亮晶晶的:“没醉。” 胤禛嗤之以鼻,转身回去。 胤祯可怜巴巴的拽着他的带子:“四哥我饿了。” “怎么,在你的好八哥那儿没吃?” “我惦念着四哥的晚宴,一直空着肚子。” 哪有空腹饮酒的,难怪醉成这样:“我本来准备了玫瑰鹅和烧鹿筋。” “四哥真好。” “然后放凉了,倒掉了。” “……哦” 胤禛心情微微好了起来:“不过厨子没走,用剩下的菜料,应该还能做一盘。”他踏上台阶,宝蓝色袍子被风吹起一角。 胤祯笑眯眯的跟上去,仰头对着胤禛的背比了一下身高,才齐四哥的肩胛骨。又踮起脚尖比划。 “你在做什么?”胤禛停步转身,胤祯没收住,撞在他胸前,一下子摔坐到地上。 “怎么醉成这样,”胤禛孤疑的伸出手,“你到底怎么了。” 胤祯拽住胤禛的手爬起来,龇牙咧嘴的拍衣服。胤禛注意到他衣服上的破损。 “那个……刚才醉醺醺的,被风一吹,有点头晕,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你这么多年的骑射白练了吗。”胤禛瞪他一眼,拽着手往里拖,“明天开始,骑射的时间增加一个时辰。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8 章 这感情好,胤祯笑着想,下回多摔几次。 宴厅里去了烦闷的味道,胤禛心里感觉舒服许多。 这晚康熙没有招幸。德妃用了膳,在花园走了一会,怎么也睡不着。 从十四阿哥正式拜师算,到现在已经快五个月。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她只需要为他考虑结婚生子之事。然而在宫中怎么可能这么单纯。 宫中的形式并不稳定。当了二十几年储君,太子似乎离当年那个聪慧灵秀、风范怡人的皇族少年越来越远。尽管康熙仍然宠溺的宽恕他的一切过错,但心中的不满正在积累。等到再也无法忍耐的那一日,康熙怕就不再是太子的慈父,而是严君了。 这种细微的感情变化德妃看得出,生在宫里,长在宫里,天生对权势有灵敏嗅觉的阿哥们更看得出。 几名皇子里,大阿哥胤褆军功卓著,又是长子。大学士明珠和户部尚书佛伦毫不掩饰的站在大阿哥一边。 八阿哥胤禩虽然生母位分卑下,然而他不仅有鄂伦岱和阿灵阿拥护,在群臣中声望也很高。 大阿哥自认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八阿哥对太子一直怀恨,矛盾由来已久。而六位阿哥各自封爵后,康熙开始将各部的事务分交他们处理,且授予兵政大权,这更助长了阿哥们对储君之位的觊觎。 现在时机未到,但将来众阿哥间的争斗几乎已不可避免。 阿哥们各怀野心,屏声敛气,虎视眈眈,等他行差踏错,露出破绽,便给予致命一击,取而代之。 权力斗争向来凶险,皇权更是如此。那么多人想要通过万丈悬崖上颤颤巍巍的绳索,到达权利的彼岸。而生存下去并获得胜利的唯一手段,是将所有的对手推落下去。 四阿哥胤禛随了太子。胤祯与八阿哥走的近,被看做八爷党的一员。两人的出生和才能都让他们无法独善其身。 德妃想至此,不由忧心忡忡,再难入睡,披衣而起。 明月铺下一层柔和的银辉,将大地妆点的柔和静谧,却照不透紫禁城森森的殿宇。 宫女在前面持着灯笼。回廊重重。德妃裹紧了披风,命宫女们不要惊动十四阿哥,推门缓步进房。 烛火映着风一阵摇曳。照出衣架上箭袖和冠带的起伏。德妃细细摩挲平整那几乎看不见的褶起部位,然后自然地将目光投向榻上熟睡的幼子。她在榻边安静的敛裳坐下,怜爱的抚平幼子皱起的眉心。 “额娘。”胤祯闻到幽香,睁开眼帘,带着尚未睡醒的鼻音,“你怎么来了。” 德妃安抚道:“别起来,额娘跟你说说话。”胤祯嗯了一声,依言躺着,德妃道,“十四很喜欢八九十三位阿哥吗?” “喜欢。” “为什么喜欢?”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大哥傲慢粗鲁,太子哥哥高高在上,三哥五哥七哥没什么意思。” 德妃松松挽着发髻,垂着眸,抿起唇角:“八阿哥他们固然很好,可十四,你不小了,有许多事已经不能单凭喜好去做,需从更深处去考虑。”她耐心的讲述了近一个时辰,也不知十来岁的幼子听不听得懂。 总之结果是康熙发现,胤祯近来开始亲近太子了。一个是他最心爱的储君,一个是他最心疼的小儿子。两个都是他捧在手里,安在心尖,恨不得时时拴在腰带上一刻不离的人。这让他连着几天心情愉悦。 第5章 今生前生(五) 胤祯又将积攒了三五天的问题一股脑搬到太子的毓庆宫。规规整整的坐在花园的一处亭子里,眼巴巴的听太子讲述。 讲这些他十几年前就学过的东西,无聊归无聊,其实太子一开始还挺开心。因为一来胤祯漂亮听话,又极少他添乱;二来康熙时常喜欢在一边看着,有助于增加父子感情;三来讲课这种事相当清闲,比被皇父委派去干这干那轻松多了。 可是有一天他察觉了胤祯的小把戏:只要他在讲述的途中停顿一下,胤祯便嗯一声。显然这个小混账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内里根本没有花一分精神去听。 他边讲边磨牙,要不是康熙老怀大慰的在一旁观看兄友弟恭,真恨不得喊奶父凌普过来将这小混账拎出去扔掉。 胤祯呆看着他手指指点过的地方,心里想着,这毓庆宫风景挺好,尤其是秋日里,凉风习习,池塘泛波,黄叶坠地,花香渺然。点心果子色泽味道具好,至于茶水……胤祯握起杯子半透明的瓷胎沿。 太子道:“十四弟,那是我的杯子。” 胤祯抬眼对他笑了笑,一口抿了,又倒满推过去:“二哥还跟弟弟计较这个?” 太子瞥一眼笑眯眯望过来的康熙,纠结的喝了一小口,捏着瓷杯犹豫的往靠近自己的地方放下了。继续开讲。 细碎的下午阳光照的人要睡着。胤祯认真的发呆。 太子讲述完毕,停顿许久,胤祯啊了一声,又哦了一声,收起发呆的表情,收拾精神站起来说:“谢谢二哥教我。” 太子还礼客套:“这是二哥应该做的。十四弟聪慧非常,我也受益许多。现在天色不早,你快回去吧,莫让你额娘记挂。” 快滚快滚,下次别再来了。 胤祯道:“弟弟这就回去,不让额娘担心。” 太子心想很好,滚吧。 “并告诉老十三,二哥的学问很好。” 太子得意了一下,心想这倒不必。 “然后喊老十三一块来请教二哥。” 太子呛了一口。 “二哥欢迎我们吗?”胤祯期待的看着他。 “这个自然,二哥随时恭候。”太子挂出千锤百炼的真诚微笑。 康熙欣慰的下结论:“既然你们这么合得来,那么以后十四阿哥要常来,二阿哥也要悉心教导。知道吗。” “是,皇阿玛。”两人一起道。 太子看着两人远去,冷下脸:“奶父,你看这老十四究竟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凌普在太子的身后笑道:“太子爷,老奴想十四爷这么大点的孩子,应该没什么别的想法吧。” “皇阿玛七岁登基,我八岁上殿讲学,太祖十五岁在部族间纵横捭阖,老八贱婢之子,年仅十八,在朝堂上的呼声几乎超过我。人的心智岂能以年纪来论。老十四不小了。”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9 章 凌普道:“那太子爷怎么看?” “老十四以前一直是老气丝毫不沾边,既折腾又闹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毓庆宫随意进出,上房揭瓦,把毓庆宫的奴才当自己家的奴才使唤,十足十第二个祖宗。 “你怎么了二哥。”胤祯本打算来道声别,却觉得太子今天看起来不太对。 太子理了半晌心绪,同他登上亭子:“你本来不是跟着老八么,为什么渐渐和他疏远,倒跟我毓庆宫近了?”近半年的接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够让太子习惯这个弟弟的存在。 或许越是想背叛别人的人,越是害怕自己被背叛。他这句话在心里藏了许久,忽然在今天怎么也忍不住要问出来。 “因为……皇阿玛让我亲近你啊。况且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我到你身边有什么奇怪的。” 是啊,我是太子就已经足够了,我还在着急什么。太子安心了一点,道:“那你就该跟老八老九老十他们断了往来。” “二哥不知道么,老九老十说我是叛徒,几乎已经与我断绝往来了。可我们毕竟是兄弟,至于闹到这般地步吗。”胤祯有点疑惑,很快跳过这个话题,“这次塞外围猎,二哥不去真可惜。我听皇阿玛说二哥第一次打猎就独自射中了七八只猎物,一直想跟二哥比试比试呢。” 他兴致勃勃的讲塞外猎物和风光,太子一时插不上话,却不知不觉和他一起将事情看淡了些。凌普很不高兴的给两人把风。 “对了,我觉得二哥适合穿天青色和素白色的衣服,这次一定多打些毛皮回来让嫂子挑。” “那我就多谢你这番美意了。”太子笑笑。 “二哥喜欢穿明黄的衣服,但其实不怎么合适。” 太子想说,那是皇阿玛亲自恩准的太子服。 “而且又没得换,老是那么一件。” 太子竭力平静的说:“二哥的衣服不止一件。” 胤祯表示算了随你怎么说。 “……只是因为颜色相似,所以看着很像罢了”太子勉强把话说完。 算了不跟你计较,胤祯撇头。 “是真的。”太子额头蹦上一根青筋,抓着胤祯的领子拎他到亭边,一脚踹将出去。 胤祯掉进雪堆里,拍拍雪起来,吐吐舌头,笑嘻嘻跑了。脚步从亭口一直延伸到墙根。太子走下亭子,满脸的无可奈何,不过刚开始一肚子的郁闷已经消散在九霄云外。 康熙行围的队伍浩浩汤汤。塞外的丘陵布满了一队一队的人马。胤祯和胤祥凑在一块抛蹄子撒欢,常常一眨眼就带着护卫没影了。 康熙一路上乐呵呵的,一发现两人不见,就派奴才们去找,也不嫌烦。 胤禛就做不到那么淡定了。两人消失了三四次后,他急得上火。 胤祥还算有良心,见着胤禛几乎要结冰的一张脸,愧疚的不行。而胤祯马背驼着几堆猎物说说笑笑,优哉游哉的回来,玩的脸蛋通红,乐的没心没肺。 这一年,太子站在信任的门槛上,小心翼翼的决定往前跨一步。这一年,胤禛对一点不叫人省心的弟弟恨的牙痒,极想拿个项圈套着他的脖子,死死拴在马辔上,行到哪儿拖到哪儿。 可是历史绕了一个圈子,依然难脱窠臼。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10 章 第6章 今生前生(六) 在永安宫、懋勤殿和毓庆宫之间往返了四五年,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旧雪融尽,花叶满枝,已是深春。透过枝桠和交错的宫檐,天空是半透明的蔚蓝色,既高且远,几只白色的鸟儿在高空盘旋。 胤祯一身常服,带几名哈哈珠子,踩着缝隙间发出青草的石板路,神清气爽的走过皇宫的夹道。 迎面快步走来一群人。为首的太子的奶父,内务府总管凌普满脸堆笑道:“哟,这不是十四爷吗。” “凌总管,”胤祯回打招呼,“我二哥可在?” 凌普笑道:“瞧您说的,您要见太子爷,太子爷哪儿有不在的。今儿个主子正念叨着十四爷怎么还没到呢。” “多谢,凌总管忙去吧。”胤祯没兴趣跟这个笑面虎唠叨,拱了拱手。 擦身而过,凌普停住道:“十四爷,听说十四爷即将大婚了,是罗察大人家的千金吧。奴才在这儿提前恭贺一声。”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待跟凌普分开了,胤祯郁闷的说。 伴读曹颙疾步跟上去:“主子似乎不太高兴?” 胤祯啧了一声:“不知打哪儿来的一个野丫头,相貌不知道,性子也不知道,就要做爷的福晋,爷哪儿高兴的起来。” 曹顒认真的说:“爷虽未曾亲见,也不需担心这个。爷的新福晋是德妃娘娘从几十名候选中亲自挑,必然是好的。” 途经的宫女一见就知道十四阿哥要往哪儿去,屈膝一福,掩口笑着指引太子的所在。胤祯道:“爷只希望她像太子妃那样安静听话就好了。” 左右无人,曹颙到胤祯身边:“主子爷,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可千万莫要让太子爷误了。太子爷和太子妃这样绝不是夫妻间的相处之道。夫妻之间当有举案齐眉之敬,琴瑟和谐之悦,张敞画眉之趣,相濡以沫之情。爷将来只需对那位稍稍和颜悦色一点,便体会得。” 胤祯笑:“你这老夫子,爷之听说过周公之礼、鱼水之欢,你哪儿来那么多道理说给爷听。” 上了走廊,曹颙候在书房外,胤祯门推得太快,没收得住手,抬脚便看见一名宫女借倒茶置杯的机会,将手背与太子按着纸张的左手磨蹭。 太子穿着鹅黄对襟盘扣大褂,本来尚专注的抿唇书写,那宫女贴靠下来,耳鬓厮磨的,他便顿了笔,视线从奏折往上移。 胤祯不耐烦的敲敲门,惊醒二人:“大白天的,二哥好雅兴。”那宫女捋了捋发丝,犹记得回头看一眼清俊的太子,红着脸端起茶盘快步出去。 “你真是来者不拒,就那副模样也入得了眼。”胤祯揶揄了一句,抬起衣角进来。 “女子的妙处,你小小年纪哪里懂得,”太子咳了一声,又道,”你即将大婚了吧,恭喜恭喜,二哥到时候一定为你备一份大礼。” 胤祯敷衍的道了声谢,暗自撇嘴,每个人都要恭喜一遍,真不知成亲有什么好。 太子见弟弟不以为意,戏谑道:“我说十四,难道你还没试过女子?” “我当然试过,”胤祯撑在书案上,鼻尖凑近鼻尖,“可是二哥,男人有什么好?” 太子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 胤祯从他手中抽出毛笔:“二哥,你当大家是瞎子不成。你豢养娈童谁不知道。因为你是太子,大家都放在心里不说罢了。” 太子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这下有些垂头丧气,又辩解道:“其实……大清哪个官吏家没养几个娈童,只不过皇阿玛不喜,我才掩饰着不敢让他知道罢了。况且男人自有其滋味,你试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胤祯胳膊肘压在奏折上,抚着太子的脸庞,挑起下巴,将太子带近,笑得眯起了眼,“这样?” 太子让他碰的脸一红,继而啪的打掉胤祯的手,咬牙切齿:“谁让你往我身上试!” 胤祯笑嘻嘻道:“二哥长的好看,我不试二哥,难道试宫外的野男人不成?” 太子被他噎的头疼,无力的捂脸——他就知道,这小子除了顽劣什么都不懂。 “你今次来有什么事?” 胤祯正了脸色,拍拍靛蓝底团龙纹的箭袖,搬个圈椅坐下:“二哥觉得这几天朝堂议论的重点是什么?” “是闲散宗室的生计问题吧。”太子想了想,往后靠向交椅,“近些年宗室因分家或败光家产,手中拮据难以糊口。我掌管的旗下也曾有不少人来诉苦。这怕是亟待解决的。” 胤祯摇头:“大清闲散宗室能有几个,爱新觉罗家难道还养不活他们么。皇阿玛最重视的向来是粮食与河堤。修永定河之事从去年谈到今年,终于落实了重修方略。现在关注点改为人员钱粮的派遣,用度的监督,以及修好后的保养。二哥当在这些方面多做些准备,回答皇阿玛的问询。” “你竟懂得这些?”太子相当惊奇。 “这些事哪需要我们亲自去了解,交给幕僚们便可。再说了,二哥,你的人也太不称职,昨天竟让你对皇阿玛的问话一问三不知。” 太子不在意的摆手:“我都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了,何必挂心这些小事,就算不知道皇阿玛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你真这么觉得?” “外公是这么说的。”太子理所当然的说。 “二哥,”胤祯从圈椅里站起来皱着眉,“你因为索额图吃过大哥三哥八哥他们多少暗亏。索额图早就老糊涂了,他的话哪儿能听。” 哼哼,太子奶父凌普从内务府回来,冷笑着躲在茶房噌噌记笔记,决定今晚就去找索额图打小报告。 “算了,”胤祯说他总不听,极为无奈,“今日还有一事。弟弟其实是为昨天镇筸的几名贡生叩阍前来。” “这我听过,说是当地苗人作乱,杀害百姓,而县令龟缩不管。那几名贡生上京鸣冤。”太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待如何?” 胤祯道:“皇阿玛必然要派兵威慑当地的土人。,我想跟着去。这样一来可以见识见识,,二来熟悉如何带兵,二哥可不就缺个能领兵的人么。” 太子听着倒也不错,于是抿了口茶,点头道:“甚好,但你去不去的了,主要还是看皇阿玛的意思,我只能从旁劝几句。” 胤祯笑道:“有二哥,皇阿玛哪里会不答应。” 待他走了,凌普打帘子进来,刚要说胤祯坏话,禁不住捂嘴笑:“太,太子爷……”他声音发抖,“您的脸。” “什么?”太子没听懂。 “您,您脸上有字,写着:太子。”凌普继续抖。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11 章 太子奇怪的去摸,结果一手的干墨。想起胤祯曾从他手里抽走过毛笔,他砰的推开门:“十四,你给我滚回来!” 胤祯一直藏在廊边的几枝桃花下等太子发怒,见他终于发觉,大笑几声,从栏杆后面跳出来,满足的带曹顒介福等人逃窜。 “太子爷,您真的打算让十四阿哥开始参与政事?您就不怕他暗里仍与八阿哥勾连么。” 太子笑笑:“皇阿玛爱重十四,必有他的道理。况且不管老十四私下与老八还有没有往来,他在我这里久了,总是老八心里的一根刺。就算不是刺,也会变成一根刺。”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在跟八爷斗气。“太子爷高明。”凌普胡乱拍了句马屁,内里琢磨,这回可不能让十四阿哥露脸,平白分薄了他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书房安静下来,太子用湿帕揩手,默默思索。德妃的两个儿子都在他的毓庆宫往来。老四胤禛跟了他七八年,沉默寡言,办事尽心,他始终看不透。胤祯同样实实在在为他办事,而为人与老四相反。 胤祯第一次给他留下印象大约是在六岁。那几年胤祯力气小,拉弓射箭比不过其他阿哥。小小的孩子总皱着眉,看谁都带着怒意。 太子匆匆在宫里与他相撞,啪的摔到地上,太子伸手去扶他,小孩儿抬起沾满灰的脸,气呼呼的瞪他一眼,用巴掌打开手,恶声恶气的说:“干嘛,我自己能起来。” 然后拿着一壶箭蹬蹬蹬跑了。 太子闭眼靠着,放松身体。即使这弟弟偶尔烦的人憎狗嫌,但在这浑浊的如同泥塘的紫禁城里,透明的让他心安。 出了毓庆宫,胤祯与经过的九阿哥撞了个满怀。 九阿哥后退一步,看清是他,又抬头看了看毓庆宫的门匾,挑眉欲走。 “九哥。” “别叫我九哥,”九阿哥沉默半晌,回头一把揪着胤祯的领子,一字一顿:“老十四,爷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真是瞎了这双眼,没看出你是趋炎附势的人。” 胤祯也怒了:“爷怎么就趋炎附势了。” 一个小太监小跑过来,两边各看了一眼,小声对胤祯说:“十四爷,皇上让您去见他。”没人搭理。 可怜康熙在懋勤殿正殿等了许久。久到当梁九功敲门环传话说十四阿哥到了时,他几乎想不起自己叫十四阿哥来做什么。 第7章 情终情始(一) 皇帝看起来风光,颐指气使,总是召谁谁谁来见。康熙当得久了,深知被传唤的是大爷,皇帝才是孙子:传旨的太监一来一回最起码半个时辰,而被传的人焚香沐浴,叙别备车,途中再磨蹭一会,等真正见到,快则一两个时辰,慢则三四天,倘若那人住的偏远,路上吃饭投宿,游园赏景,偶尔还在人生的途中迷个路,等五六个月也是有的。 于是等那人前来觐见,皇帝们打好的腹稿早忘了,只好阴着脸盯这个人半晌不知说什么。不过也有好处,来人被吓的腿软,误以为这是发怒的前兆,犯了错的赶快招供,没犯错的也搜肠刮肚,看是不是后院的小妾数量超过了正常编制,令皇帝不喜。 皇帝们心思深沉的名头怕都是这么来的,等人的间隙康熙搓着下巴忖度。 “儿臣……参见皇阿玛。”胤祯斜凑在门口,忍着脸上的疼,期期艾艾的说。 显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十四子又犯错了。康熙取出洋教士朝贡的近视眼镜带上,模糊的人影顿时清晰。胤祯低着脑袋,一张小脸鼻青脸肿。 两个年轻阿哥斗气哪里是皇帝一句传唤能制止的。 胤祯和胤禟在:“你趋炎附势。”“爷没有趋炎附势。”“你就是趋炎附势!”“你才趋炎附势!”“你趋炎附势趋炎附势趋炎附势!”“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你才趋炎附势!”中肝火大盛,动手动脚。 接着在:“你就是趋炎附势,你是个小人。”“我不是小人,你才小人!”“你就是小人,你和老四都是小人!”“你才是小人,你和老十都是小人!小人小人小人!”“你你你才是小人!”的对话中大打出手,拿出多年习练的摔跤功夫缠到地上翻滚,倒是打得势均力敌。 曹顒和胤禟的随侍默契的假装看不见,围成一圈遮住路人的眼光。 等都没力气了才想起康熙的传唤。胤祯丢开九阿哥拔腿就走。 九阿哥拍拍一身土站起来,晦气的呸了一声。以自己的聪明劲,对付老十四这种傻子明明应该在背后阴死他才对,刚才怎么那么呆,跟他打起来了呢。 小太监怀恨打小报告,康熙准备好的慈父的柔和声调顿时眯着眼睛收起来:“跪下。” 胤祯分辩,噗通下跪。 康熙好气又好笑,这个儿子也只有理亏的时候才这么听话。他不带表情,一拍桌子:“滚过来。” 胤祯顶着嘴角的淤痕和脸颊的乌青,默默站起,蹭到康熙脚边,乖乖跪下。 “你告诉朕,什么是孝,什么是悌。” “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是为孝悌。”胤祯垂着眼睑看康熙的靴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伤害自己和九阿哥的身体,这可算孝?你和自己的兄弟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可算悌?你身为阿哥,不知孝悌,怎么做天下人表率。今日把孝经抄十遍呈上来。” 又要抄,四哥和皇阿玛在这一点上真是一脉相承。“是,皇阿玛。”胤祯怏怏的应了。早知道这么惨,刚才多揍老九几拳才划算。 康熙捏着他脸上的肉让他抬头,恨恨的说:“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脾气。” 胤祯脸颊生疼,含糊的说:“九哥早就成亲了,他岂不是更小孩子脾气。” “你还犟嘴。”胤祯赶快低头做温顺状。 “滚回去抄《孝经》二十遍!” 真不新鲜。胤祯有气无力的应他一声,转身欲走。 康熙想起有事没说,道:“先滚回来!” 胤祯滚回来。 “你之前一直歪缠着朕,让朕交给你一些差事。朕本来想让你跟着去监督河堤,学点东西。” 胤祯惊喜的抬起脸:“真的?” “但现在朕得估量估量能不能把差事交给你了。” “皇阿玛,”胤祯站起来急切的说,“儿臣不想去监督河堤,儿臣想带兵去湖南。” 康熙还没决定让不让他去,他居然就开始讨价还价,康熙取下眼镜,两眼一瞪,着力踹他一脚。 梁九功道:“皇上,太子殿下求见。”胤祯一喜。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12 章 “去阶下站着。” 胤祯跛至阶下。 太子胤礽施施然进来。康熙换上慈父的表情:“二阿哥来见朕有何事。” “是这样的……”太子不费吹灰之力的将胤祯随行之事敲定了,两父子携手谈笑。康熙临行细细嘱咐说:“现在夏天快到了,二阿哥需让膳房的人细致些,不可再多吃春日里那些食物,省的虚火过旺,身体不适。朕再从御膳房派两个厨子去监看着。另外出宫采买的人选当是忠厚老实的……” 胤祯哀怨的拍小腿上的脚印,康熙假装没看到。 康熙回到御书案坐下,半个时辰后惊愕的抬头:“你怎么还在这里。” “皇阿玛你还没叫我滚蛋。”胤祯有点赌气。 “滚吧。” 胤祯默默的滚了,各种羡慕嫉妒恨。 “十四阿哥。”康熙唤住他,顿了一会,“这差事朕听二阿哥的推举交给你,可你若是办砸了,”胤祯回头,康熙想了想,“朕就把你的婚期延迟。” 胤祯眼睛一亮。 康熙心道原来这小子还不懂成亲的好,淡定的补救道:“然后让你一同娶两个侧福晋。” 皇阿玛我错了! 自秦朝往后,朝廷的效率就一代比一代低,身为诸朝之末的大清更是个中翘楚。胤祯四月收拾好东西,五月百无聊赖的看完宗室子弟的骑射比赛、划过龙舟,六月熟悉了军队和几名将领,七月抓紧时间与九阿哥十阿哥明里暗里斗气,终于可以出发。 最后是到禛贝勒府同四阿哥胤禛道别。 “四哥,我下午便走了。”胤祯敲门进来。 “嗯。”阴凉的书房里,香炉冒着袅袅的檀香。博古架上简单整洁的摆放着几只贵重古董。桌案上笔墨纸砚分列,胤禛临摹字帖,头也不抬。 胤祯道:“四哥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胤禛悬着腕将一个字写完,又开始下一个,一边道:“你怎么不等成亲后再出去办事。” “成亲有什么要紧,回来也不迟。”胤祯满不在乎。 “你这一去,怕不得两三个月?”他的声音如同冬日冰晶上的白雾,清洌微冷,又带着及其细微,难以察觉的柔和。 “是啊,”胤祯拱拱手道,“弟弟不在的时候,额娘就要四哥照看了。” “好。” “弟弟还是第一次出门办事,四哥可有什么要教我?” 胤禛想了一会,人情世故,权势谋略,想说的太多,一时倒想不出如何起头。 胤祯笑道:“那四哥和我写信吧,我若有困难,便致信问四哥,四哥想到什么,也写信告诉我,可好?” 说完正事又听他歪扯,胤禛不耐烦的赶走自家弟弟,回到书案,突然发现自己刚才写的字竟出奇的歪斜。他不悦的将纸揉成一团,丢进篓子里。 李卫伺候一边。 胤禛一拂袖子走出去。 李卫跟到门口,一头撞上主子爷的背,吓出一身冷汗。胤禛回身一手推开他,返到篓子边站了一会,拾起纸团打开看,还是那么丑。他想不出为什么,再次揉紧丢了,气呼呼的大步离开。 胤祯对康熙那天的折腾抱怨归抱怨,真正出发时,还是被大清模范父亲塞了满满几大车衣食用具。打开看都是恰对时令和湖南气候的。 胤祯随三名朝廷大员赶路几天的功夫,将八辆大车翻了个遍。就像游戏似地,只要短缺了什么,必然能从包裹里找到。 像某一天他翻出了自己小时候的弹弓,另附康熙的一张字条:你路上必闲的无聊,可持弹弓打鸟玩。胤祯拿着小弹弓,在众人的视线中有些尴尬。不过要不是康熙提起,他还真想不起这是自己小时候的宝贝。 只是有一个极小的布团不知是什么。直到他闲极无聊时打开,发现是一个肚兜。字条上说:这是你额娘在你小时候亲手给你缝的,想你额娘时,可拿出来睹物思人,拭泪亦可。 胤祯对皇父的无微不至哭笑不得。 第8章 情终情始(二) 凤凰县儒生李丰觉得这次阍是白扣了。几名朝廷大员一路上只知道围坐着喝茶闲聊,怎么看都不像办实事的。他模糊听到他们口中的话题是八爷、十四爷、太子爷,明显这场出行根本就不是为了剿除红苗,而是宫内党争的一处引爆点。 另外还有个随行的纨绔,少不更事的年纪,一路上玩的没心没肺,神采飞扬。想必是哪家送来混资历的最受宠的幼子。 他们能懂得亲人在自己的国土,自己的家园中被化外之人杀害的悲愤;去求助官府,却被官兵拿棍子赶出来的无助吗。 车厢随着道路的坎坷而颠簸,李丰越想心情越灰暗。 胤祯掀帘子进去时,李丰无可无不可的向他行了个礼,转身不理他。 胤祯若心情不好,肯定先踹他一脚,恰逢今日心情不错,便坐下道:“李丰,你呈的事爷都看过了,有一事不明。那红苗作乱不只一天两天。这么多年,凤凰县的县令走走换换了不知多少个,就没一个人管管?就算他们不肯出力,我记得皇……上也曾派人申斥过,怎么依旧这样?” 李丰凉凉的说:“您这么繁忙,怎么还关注如此小事。”打鸟去吧你。李丰一向厌恶别人摆谱,少年自称爷,李丰一时竟没察觉不对,反倒很理所应当似地。 胤祯闲适的坐下骗他:“这次剿匪,带兵的就是爷,爷当然要问一问。”他虽是阿哥,其实康熙只是让他来凑个数。 带兵?李丰孤疑的打量这少年,路上所见倒是弓马娴熟的样子,可你半大孩子,也能带兵? 胤祯掏出威逼利诱来的兵牌在他眼前抛了抛。 李丰睁大眼睛,又往胤祯身上仔细瞧,见这少年穿一身靛蓝箭袖,嘴角含笑,心想这或许是大清尚未成名的霍去病将军也未可知,愤愤之色减了。 “这位爷年纪尚小,怕还未曾见识。比起治理百姓,遇财就敛,遇事就拖,顺民则杖,暴民则抚,才是大清官员们最熟稔的手段。皇上若派人去监督,常县令也不过是向那红苗去送些礼,求他们这些时日莫要来,造一个安稳的假象而已。若非如此,我等何必千里迢迢上京叩阍。” “你放心,区区夷民,在官兵的铁骑面前,必如土鸡瓦狗。” 李丰呆了一下,几乎被这自信感染,尔后还是苦笑。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13 章 问的差不多了,胤祯道:“你说朝廷诸官无能贪婪,若你做官,又会怎样?” 李丰直视他道:“我必是要清廉端正,为民请命,扫清天下不平事。” 胤祯笑道:“你若能入朝为官,将来我们或为同僚。到时候我便看看你这番话到底能不能实现。” 骑回马,胤祯又问曹顒:“你将来想如何?” 曹顒拱手:“爷,奴才没什么大志,只希望家里夫妻和睦,子孙俱全,再跟着爷尽好奴才的本分就是了。” “滑头。” 曹顒笑笑,落后半个马身,不加辩解。 “介福你呢?” 介福呼吸一紧:“奴,奴才希望将来能找个世外桃源,和主子爷两个人一起远离尘世住一辈子。” “……爷为何要跟你住一辈子。” 介福驾马上前,哽咽的握住胤祯的右手,泪汪汪的说:“因为这世上只有主子爷对奴才好,从来不打骂奴才,其他人都……所以奴才只想跟主子爷。” 胤祯转头问曹顒:“爷没打骂过这奴才吗?” 曹顒道:“奴才以前觉得爷打过也骂过,不过现在不肯定了。” 胤祯甩开他的手:“回去后提醒爷把鄂伦岱叫来,让他带介福回府治治脑子。” 介福泪汪汪追上去:“爷,求你不要抛弃奴才,奴才不想回家。” 胤祯自认只是来带兵平乱的,其他相关事宜由傅继祖和赵申乔他们讨论,一概不管。 京师到凤凰县距离三千多里,一行人紧赶慢赶,在第十天进入湖南地界。 凤凰县县令常大人忧伤了好一段时日。 他每天早晚去两次府库,将库房里的银子擦得铮亮,希望老天保佑,新来的钦差会对这笔银子满意,放他一马。 估摸钦差快到了,他紧张的召集县尉县丞师爷笔帖式等人。 县令的长子来保不知怎么得了消息,自荐说要前去迎接。常保拍拍儿子的小脸,觉得自己这听话乖巧,才能性子皆是一等一的好儿子定能把事办好,欣然同意。 县丞谏道:“常大人三思啊,现在已经是危及我等存亡的时机。派令公子前去,说不准……”越帮越忙,把小罪变成大罪,大罪变成死罪啊。 常县令自信的笑道:“古人说,生子当如孙仲谋,吾儿与仲谋相比犹有过之。有吾儿替吾分忧,何愁不能事半功倍。” 诸吏抱头痛哭。 次日,来保吊儿郎当的出寝,对走狗们吆喝一声:“儿郎们,走!”一帮人一阵风的骑马远去了。 到离县三十里的一处山路,走狗甲道:“保爷,我们真的要老老实实的在这里迎接钦差?” 来保嗐了一声:“爷管他们去死。爷只是不想念书,找机会出来图个乐子而已。再说人一时半会也到不了,行了,干老本行,挖坑,都给我挖坑!” 当晚,来保一行人马背上驼着三名女子两名男子归来。 “你说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县丞满脸惊恐,捅了捅县尉。 县尉一头的汗:“我,我也不知道啊。或许他是去助人为乐,解救饿倒在道旁的路人?” 常县令道:“今天没接到钦差么?” 来保说:“报信的人说他们后天才到。不过儿子今天救了几名饿倒在道旁的路人回来。” 常县令放儿子去更衣,坦然道:“诸君这下放心了吧。”诸君点头。 县尉带着冷汗对县丞笑道:“你看,是吧是吧。” 县丞干笑:“哈哈,是啊是啊。” 常大人满意的走了。 县丞抱头痛苦蹲下:“你信吗,我不信啊。” 县尉哭泣:“你打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别打,疼!” 探路的兵丁三天前便把路走完了,说前面无碍。剩百里路程,天刚蒙蒙亮,胤祯抛下三个大臣,风驰电掣的带一行侍卫前行,曹顒和介福等人倒落到了后头。 早晨时到达一处山谷,山风轻抚,花草无声,静谧的生在两边丘上。唯有马蹄声蹬蹬回响。 三等侍卫阿泰四顾道:“爷,这里似有不对。” 话未说毕,他的马腿忽的一陷。 听到一阵大笑,胤祯没来得及反应,同样眼前一黑,连人带马落进一个大坑,他在瞬间做了姿势的调整,摔落时以马为垫,避免磕在坑壁。 烟尘四起,他蹭了一头一脸的土,爬起来大咳,见坑洞上四周围绕着一帮混混般的人物,手里持着乱七八糟的兵刃,笑嘻嘻的。 山贼吗,队伍尚在后面,这下可好。胤祯心脏收紧,握向腰间的刀柄。 为首的十六七岁,容貌无甚特色,勉强算得清秀,不过更多的是悍气,叫人一见难忘。胤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么个角色手中。 那人抱胸道:“爷在这里等钦差等的急死了,只好打打猎解解闷。昨天弄到几只歪瓜裂枣,让爷倒尽了胃口,今天却遇到这么个好东西。” 钦差二字入他耳中,胤祯顿觉荒谬:“你是什么人。” 那人嬉笑:“告诉你也无妨,爷就是此地的地头蛇,凤凰县县令的独子来保。看你之前怕也是哪家的大少爷,不过今后,你只要在爷房里叫保爷就行了。” 保爷……胤祯额头青筋突突的跳。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14 章 “来,乖乖的跟爷回去。”来保蹲下来,卷起袖子蹭了蹭少年脸上的灰,与少年澄黑的双瞳对视,他不觉呼吸一窒。 几个搭箭的齐刷刷指过来。胤祯抽刀的动作僵住,缓缓松开。来保回过神,有点生气,伸手将他扯上去。 第9章 情终情始(三) 侍卫们被绑着,生死不知,胤祯道:“爷劝你最好别做傻事,你会后悔的。” 来保向前逼迫一步。胤祯不动,瞧着他。 脸上擦了几块灰,衣服摔的破烂,护卫被抓,虽落到这种境地,少年却毫不慌乱。也不知是哪个大族培养的,神情带着天生的倨傲和威严。 如同为安抚自己的心虚似地,来保用力一推,让胤祯趔趄退靠到树干。然后欺身过去,从衣领露出的肌肤一直摸到脸庞。 胤祯皱眉盯着离得太近的这人,忍不住要发怒,来保阴阴一笑,从靴后拽出匕首,刃划过弧线摁进他脖子,硌出一道红痕。胤祯被迫后仰紧贴树干,怒火于全身烧遍了,反而在心中透出冷静的冰凉。 那边厢,一个狗腿子在胤祯的侍卫身上翻翻捡捡找出个腰牌,不认识字,撇嘴丢了。 四阿哥胤禛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习惯了跟弟弟一起向额娘请安。有弟弟在一旁帮衬,他偶尔也能和德妃笑着对答几句。如今请安的少了一个,分明是母子加深感情的好时机,两人却都淡淡的,无法言喻的尴尬,仿佛少了个弟弟,两人就不成母子似地。 胤禛出了永安宫,看着树上遍布的红云,叹了口气。 来保道一声别动,在胤祯身上摸索,将他的腰刀抽出来丢了,然后匕首抵得更紧,试探着亲过去,他果真没动。 嘴唇柔软,干涩,微凉。来保觉得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微微分开,瞧他低垂的眼帘和幽暗的瞳子,又吻下去。 “奶父,最近十四有消息吗?”太子道。 凌普将胤祯的信攒在手里揉成一团,笑道:“并没什么消息。主子爷,十四爷不过半大孩子,除了会玩,办不成什么大事,您别指望他。倒是最近索大人和明珠又对上了,您在皇上面前为索大人多美言几句为是。” “知道了。”太子心里一沉,索额图最近行事愈加放肆,他真怕有一天他不但保不了这外公,还将自己拖下水。 宫女上前给更衣,许久,他又想起这事,道,“奶父,若十四有什么消息回来……” 凌普恭顺的笑道:“奴才一定记得。” 树木参天,野草闲花丛生,淡淡的阳光投下,在林间变成干净清爽的浅绿。 少年狠狠一脚踹去,来保顿时疼的脑中一片空白,他揪着来保的衣领,对众狗腿露齿笑了笑。 狗腿小头目刚要恭祝来保好运,吓的呆了。 胤祯提着来保的身体做盾,从他手里捞过匕首,丢了个花,在来保的脖子被削断喷血前接住,锋利的白刃硌进颈肉,血线顺着脖子滴红了土黄色的马褂。 “继续退。”胤祯简简单单的说。 狗腿子们赶紧从命。面前面色沉肃的少年让他们实实在在的相信,只要自己不听他所言,他便会轻轻巧巧,毫不犹豫的一刀下去。 沉重连绵的马蹄声渐近,曹顒和介福带人赶到,飞身下马。 “爷,奴才该死。”两人一眼就明白了情形,噗通跪下。侍卫官兵层层围住,兵刃雪亮。这回轮到几乎大脑充血的来保问:“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宝贝儿子中午没派人回来报信,下午家丁传回消息,说钦差到了。常县令忙组织百姓夹道相迎。 从周边调集的官兵在县口扎营。 凤凰县地处偏远,汉苗杂居。不同的建筑,相同的破旧。唯一与繁华城镇大同小异的,是高大宽敞的衙门,以及几座青楼酒楼。 常县令手足无措的将几人迎到县衙。见傅、甘、赵三名大员都围着中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转,又看神态气度,知道这才是正主儿,小意殷勤的伺候着。 傅甘二人年老,先去驿馆休息、胤祯翻了翻卷宗,县中小吏跪在赵大人面前汗如雨下。 常县令脑子里只有儿子的情况,根本没注意到县丞使的颜色,期期艾艾道:“十四爷,奴才曾叫犬子前去相迎,不知犬子现在何处?” “你还有脸问!”都怪自己保护不周,致使主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介福错身曹顒,踹他一脚,常县令在地上滚了个圈,惊愕的往起爬。 曹顒慢慢的说:“介福,勿要对县令无礼。” “常大人是吧,”胤祯扫着记录,漫不经心的开口,“你儿子很好,爷很喜欢,一见如故,打算留在身边做个长随。” 这声音缓缓的,带着少年的清润,常县令屏住呼吸,待他说完了,小心的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生怕声音太大,冲撞到了这位爷。 “奴才,奴才,”常县令换了自称,哽咽道,“奴才的儿子一向不成材,又爱惹事,竟得爷的垂青,是我们父子多年修来的福分,多谢爷,多谢爷。” 县丞和县尉抹汗时抽空想,你竟也知道你儿子不成材,我们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那个,爷,”常县令道“能否让奴才看一眼这不孝子。奴才就这一个儿子,心中记挂,万望爷垂怜。” “看便看吧。”一个被洗刷干净的猪头脚步虚浮的被推搡进来。 “猪妖啊!”县丞和县尉瞪大眼睛惊呼。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常县令抱住猪头老泪纵横。 猪头挨了一顿揍,又被套进麻袋用马拖了一路,让介福和曹顒整的有些发悸,但没留下什么心理创伤。 只是和阿玛抱了一会,猪头突然发现往阿玛身上蹭鼻涕的动作不太灵活,才察觉自己的脸比往常胖了。 胤祯曾收到太子和胤禛的信,说傅、甘、赵都是八阿哥胤禩的人,一个也信不过。 当赵大人建议将常县令等人革职查办时,他犹疑的点了头。等到第四天,胤祯终于看清三名大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流言四起,说苗人又要来作孽了。 而胤祯坐在县衙的后堂对着一屋子的公文相当无奈。 常县令等凤凰县原班人马被关押,赵大人送来的新班底不顶事。三名大员表示人老了,昏聩了,一切由英明神武的十四爷做主,奴才们喝喝茶聊聊天,沾沾您的光就好。 认定胤祯少年人好面子,打肿脸也不会向康熙诉苦。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15 章 胤祯本只打算前来带带兵,打打仗,却被困在衙内一筹莫展,连门都出不去。 来保脸上消了肿,倒真的以胤祯的长随自居,忖度胤祯是为流言烦恼,出主意道:“爷,您要是觉得百姓们散布的流言的不中听,可以把他们都抓起来。” “抓了以后呢。” 来保阴阴的说:“杀了。” “杀了以后呢?” 来保想了想,眼睛一亮:“嫁祸给那三名钦差。” “嫁祸之后呢。” 来保凑过去低声的说:“把钦差杀了,拿过他们的兵权。然后回禀皇上,凤凰县情势严重,钦差为乱民所杀,请皇上加派兵马,多送钱粮。” 胤祯孤疑的正眼看他:“然后呢。” “然后爷您就带兵杀几个苗子回宫受赏啊。您想想,三名钦差都死了。您若顺利剿匪,功劳自然大。您就是没剿成匪,也不是您的错,”来保惊堂木一拍,“是苗人太多太强太狡猾!” 这名乡下纨绔唾沫横飞,两眼发光,一肚子又毒又馊的主意让这张普通平凡的脸硬是能吓坏良家妇女。胤祯忽略掉他,对曹顒道:“把常县令他们带过来。” 来保很委屈:“爷,奴才的法子多好啊。要是这样不成,奴才还有第二个计划。” 胤祯把他踹翻,来保哀怨的捂屁股。 曹顒尝试着问:“主子还是要用他们?” “爷一开始把事情想简单了。四哥说得对,不论到哪儿,都是先治人,再做事。傅、甘、赵阳奉阴违,爷管不了。新班子是一帮废物,根本没法用。所以常县令他们再无能,爷也得捏着鼻子用他们。” 曹顒道:“主子说的是,依奴才看,咱们这是给傅、甘、赵给唬住了。” “怎么说?” 曹顒整整衣服站起来道:“爷您仔细想想,您出宫的时候,皇上给您交待了什么?” 胤祯一想也觉得不对:“皇阿玛说……让我跟着赵大人他们多看多学。”现在怎么变成他们向爷学了。 曹顒道:“爷怕是已经明白了。那三位大人一路上做出昏聩无能,唯您马首是瞻的样子,就是为了让您不知不觉将所有的事全部接手。等爷将事办砸了,他们可以对皇上说,这事全赖十四爷好大喜功,志大才疏。头一件事办成这样,皇上之后对您的态度,可想而知。” 胤祯只是模模糊糊的想到,经曹顒说清楚,不由气得发笑:“那这期间内若苗人又犯,他们就不怕么。” 曹顒道:“百姓的命他们可不会关心。而他们有官兵保护,怎么会怕。然后,死伤的县内百姓,恨的只会是下令关押了县令,却又毫无作为的主子您。” 胤祯听的烦闷:“爷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不需要刀子也是可以杀人的。” “那,那我们一定要把凤凰县治理好,不能让八阿哥看笑话的想法得逞。”介福插嘴。 “不必了,”胤祯摆手,“晚上请傅、甘、赵三个狗奴才去四海楼赴宴。” 曹顒笑道:“爷是要……” “爷何必事事抢着干。”胤祯踹的来保滚起来,自嘲道,“大清的官场太多关窍,等闲之人难以立足。李丰说大清的官吏最善推脱,爷本来不以为然,没想到自己却这么快就学会了。这推脱二字,果然是明哲保身之道。” 傅、甘、赵三人到达四海楼,看了近两个时辰的歌舞才发觉不对。招来小厮,小厮说十四爷根本没来过。 打算离开时,胤祯的一名亲随前来传话,说十四爷自感能力不足,已去县外兵营驻扎待战,县内事务就交给各位大人了。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十四爷不但看透了,还走得这般干脆。 第10章 情终情始(四) 到底被摆了一道,胤祯憋屈的紧。出了县才觉山清水秀,天高地广。胤祯和两名将领讨论,定了策略,直接对县内置之不理。一面追查苗人的来处,事情的来龙去脉,一面上折子请康熙定论,决策如何处置此事。 等康熙批折子下来的日子里,胤祯除了驻守,便无所事事。 远在京城的四阿哥胤禛拆开信,看弟弟诉说自己的沿途见闻;说可恨的傅、甘、赵三人;抱怨到湖南都快一个月了,连一个敌人都还没杀过;临到末了,有些腼腆的写道:额娘向我讲述完颜氏时,我并未留意,如今想知道了,却无处得知。祈盼四哥为弟弟稍作打听,完颜家小女究竟是何等模样性情。翘首以闻。 读到最后,他眼前却浮现起年冬胤祯在廊下踩着雪,敲开他的窗子,向他道新年好的情景。那时的他穿一身靛蓝箭袖,披着狐皮大氅,笑眯眯的,衬着背后的雪景,比冬日朝阳更耀眼透明。 他黑着脸按下信纸。窗外乌云涌起,天色蓦地阴沉。 一直到八月底回京,胤祯都没收到回信。 接到康熙口谕回京的时候,胤祯在整顿军备,打算一举击破苗寨。 一个半月,几场小战小试牛刀下来,胤祯算得上是指挥灵活,用兵有度。少年人血气正旺,最爱生杀之权,又被两名将领另眼相看,颇有些食髓知味。 箭在弦上硬被人叫停,他极为郁闷。而且那传旨之人是在全军之前宣的口谕,他想假装没收到旨先攻陷了苗寨再说都不行。 那太监替康熙私下绶话,说凤凰县四周多土族群聚,不宜急攻,一攻则诸土族来救,不但十四阿哥等人会深陷其中,湖南也必大乱,因此需要徐徐抚之。十四阿哥出来已久,婚期将近,应迅速回京准备。 这番话理由充分,可胤祯一个字也不信。偏偏这个时候让他回去,时机恰到好处的将他之前的功劳全部抹煞,必是八阿哥使的手段无疑。 临别时,李丰那一群士子和百姓自发的相送。这次比迎接时要真心许多,面容却尽显愁苦。 “十四爷,你这一去,我们这凤凰县,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了。”李丰叹道,“又是徐徐抚之,盼来盼去,依旧盼到个徐徐抚之。这徐徐二字,说来容易,仿佛是圣人的大智慧似地,可我们这些寻常百姓要面对的,却是不知多少年的担忧和恐惧。若您当时一举将其剿了……”他也知道不可能,摇头苦笑。 胤祯拍拍他肩膀:“事已至此,丧气话别说了,希望你将来到京为官时,官场已经是另一片天地。如果不是,就要靠你我来改变了。” 李丰躬身道:“十四爷年纪小,遭了挫折,却来安慰我,李某惭愧。” 出了地界,山林间跳出来一拨人,却是常县令和几名亲随。常县令在胤祯马前直直下拜。来保跟在胤祯身边,不小心也受了阿玛一拜。饶是他再不着调也唬的一跳,匆忙从马背滚落扶他:“阿玛你这是做什么。” 常县令不理他,道:“十四爷,奴才恳请跟您说句话。” 曹顒止了队伍。 进到车厢,常县令道:“十四爷,犬子冒犯了您,还能得您宽宥,奴才一直感激不尽。 ”来保插嘴:“阿玛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没冒犯爷啊。” 常县令拍他脑袋让他闭嘴,恭敬的说:“爷将犬子收为长随,又放奴才出狱,让奴才戴罪立功,虽然爷没有明说,但奴才心里已经把自己当十四爷的人了。此次抚苗,只要奴才不死,必定为主子尽心尽力与那三名大臣周旋,不让主子的功劳被人白白占去。”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16 章 胤祯听出他的意思,一来是投效;二来是求自己在京城保着他性命,心想这人不但知趣,而且也不蠢。于是笑道:“行,爷保你不死,你也别让爷失望。” 常县令得了这句话,看向儿子,有些欣慰。虽说险之又险,可不但在钦差的手下逃生,还攀上了一棵大树,实在是因祸得福。 他谦卑的告辞,临末了对曹顒道:“请这位小哥儿替我向爷传句话。就说,奴才不知道犬子当初是怎么冒犯了爷,不过犬子身边的那些人恰巧在追逐一伙强盗时牺牲了,奴才已经发放抚恤,爷勿要忧心。” 这是说见到他儿子做过什么的人已经被灭口了。 曹顒皱眉,对常保父子愈加不喜。他知道常保是为儿子免除后患,可偏只他儿子是儿子,那些被他灭口的人,就不是别人的儿子了么。 回程的路上,京城之事渐渐传到耳中。索额图和明珠两人斗的愈发厉害。 据说有一天中午两人在上书房当着康熙的面大吵了一顿,当晚明珠乘马车回府,被索额图派人在街巷堵了一个半时辰,顺天府尹是索额图的人,不但不救明珠,还派兵阻住救援。 步兵统领衙门出兵才让他们骂骂咧咧的四散。 带着满肚子不满和忧虑进京,紫禁城的气象隐隐与以往不同。 宫檐交织,高墙错落,桥廊重重,官吏仆从往来如旧。一拥而围住的趋炎附势者更是不少,但御书房里康熙的态度,似是淡了许多。 “儿臣见过皇阿玛。” 康熙自顾自批着折子,半晌抬起头盯着他,手指在笔杆慢慢点了两下,道:“起来吧。” 此次被急急召回,他仍气闷着。如今康熙不说话,他也不知说什么,低头从地面鸟兽纹式样的宝蓝色蒙古地毯看到御案,又看到康熙秋日里常穿的明黄底长马褂。 康熙稍稍和缓了一下语气,道:“十四阿哥这回出宫,可有什么见闻?” 胤祯如实道:“回皇阿玛,倒没什么新奇的见闻。惟独一个,儿臣以往自视甚高,如今发现这治官原来比治民要难得多。儿臣简直恨不得自己去做官,必定能将百姓治理好。” 触到康熙心绪,他莞尔道:“孩子话。你堂堂皇子,去做个小官,治理几千几万名百姓,岂不是杀鸡用牛刀?不过你说的对,这官吏,才最是难管。朕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跟朕斗的不是天灾,不是百姓,不是外敌,而是庙堂之上这些衣冠楚楚的大臣。” 他敲着桌案,仿佛一个个指出那些让他头疼的桀骜臣子。 胤祯疑惑道:“皇阿玛也要和大臣斗?” “怎么不用,朝堂那些大臣,有哪一个能让朕省心的,”康熙摇摇头,见十四阿哥一袭朝服跪在那儿,衣服显得宽了些,也更称了,容貌仍是清清朗朗的,不由心软。招手让他过来,摸摸脸颊:“这肉比出宫前少了,稚气也去了些,看来确实吃了点苦头。” 胤祯感觉康熙对他不那么生疏了,跟他贴近些,略微不好意思:“幸好有皇阿玛为儿子收拾的那些衣食玩物,这一路才不那么难走。” 康熙笑了笑,握着他的手细细问了些路上的事,然后拾起刚才的话题:“你觉得朕夸大其词了,朕贵为皇帝,手掌生杀大权,谁都得听朕的,是不是?” 胤祯想点头,没敢点。 “你经历的少,还不懂。这人呐,你管得了他的命,却管不了他的心。有些人看着比谁都恭顺,可背地里干的尽是龌龊事。有些人跟朕出生入死几十年,可临到老了,变了,变得朕都认不出来了。”康熙的目光略微暗沉,接着缓缓道,“还有些人,朕从小亲手养大,却不知养出了个什么东西。” 他嗤笑着自嘲:“朕作为一个父亲,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了,又有什么办法让各个臣子都听话。” 亲手养大?胤祯觉得康熙意有所指。康熙拍拍他的肩:“朕怎么跟你说起这个。你才多大点,又这么个性子,朕何必气到你头上。行了,去换洗一番,跟你母妃报个平安。” 被德妃抱着唏嘘了一场,下午又去见太子。 问及自己为何被突然召回,为索额图忙得焦头烂额太子这才想起当时培养胤祯的初衷,有些懊悔,出口解释道:“我那时被老八逼的连名下田产都卖了,求人奔走,哪里顾得着你。” 胤祯难免闷闷不乐。自己还是太过年轻,没钱没人,无权无势,因此在权衡利弊时,被当成可以丢掉的卒子。 曹顒道:“爷怪皇家人情薄,兄弟情排在权势之后,其实寻常百姓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他们所争的利益小,爷注意不到罢了。” 红墙夹道里,宫女太监往来穿梭。夕阳在石路上拖出长长的树影。天色微暗。 胤祯摆摆手走回永安宫,曹顒在他背后坚定的说:“爷时间才是爷最大的优势。爷现在多吃些苦头,等您胸有丘壑,风华正茂时,他们已经垂垂老矣。您现在输在年轻,将来也必赢在年轻。” 胤祯瞧了一眼那一向老成的少年,虽闷着,仍忍俊不禁:“你说的有理,那爷就为你多努力一把,看能不能笑到最后。” 还没见四阿哥,但他今天已经很累了。想着先休息一会,晚膳罢了再去禛贝勒府,他辟清众人,在房里懒懒的躺下。 将暗未暗的光从窗子透入,照的室内微尘沉浮,暧昧不明。 屋外匆匆而又略重的脚步声让胤祯有些烦躁。刚要叫曹顒去呵斥,外面的气氛忽而变了。廊中有人噗通下跪,而来保刚说了半个字,便被人撂倒,接着狠踏了几脚。 到底怎么了,造反了这是?不满蹭蹭的往上冒。没等他掀开被子弄出声响,大门倒被对方带着隐忍的怒意推开。 他绕过屏风,见四阿哥端正的穿戴朝服朝珠,领一名小太监抬步进来。胤禛平时就清清泠泠,今日脸上更挂了层霜。 门外四阿哥的几个侍卫在外边守着,胤祯的一名戈什哈正惨兮兮的从地上爬起来。这情况实在不能不让人孤疑。 “四哥,你……”几个月不见,刚一见面,怎么来这一出。 胤禛沉着脸尚未开口,门外的来保终于找到机会哭爹喊娘:“主子,救救奴才啊,您再不出来奴才就给人打死啦……”话没说完,揍到他身上的拳脚愈发重了。 第11章 情终情始(五) 外边的曹顒沉着道:“爷,您吩咐一句话。奴才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没来得及吩咐,跟胤禛进来的小太监往桌面放了个托盘,在胤禛的示意下关门而出。“你过来。”胤禛负手站在桌前。 他自以为尽量温和了语气,然而听在胤祯耳中,完全是冷硬的命令,就是没脾气也有脾气了:“你什么意思。”没道理的揍爷的奴才,还唤狗似地叫爷过去,你究竟把爷看成什么了。 胤禛往桌上重重一拍,碗里的东西晃晃荡荡,咬牙切齿:“你给我过来。” 皇阿玛说四哥喜怒无常,真是一点没错。胤祯余光扫过左右,室内空空荡荡,静静的,静的几乎让人耳鸣,他停在那儿,字斟句酌的问:“四哥……你这是怎么了。” 胤禛拂袖风风火火的上前去,拽着胤祯的衣领,用力之大,骨节凸出青白。隐忍着怒气的脸陡然贴近。 胤祯被硬拽到到桌旁,还来不及骂他,就被粗暴的喂水动作磕破了唇,薄胎的碗沿挤入齿缝,硬塞进嘴里。 猝不及防的动作令牙齿与碗沿碰撞,碗边零零碎碎豁开一大片。 胤祯猛的将四阿哥的手推开。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17 章 小碗坠地,清脆的一响。 口腔剧痛,他勾下腰,将水吐出来,那水尽染成红色,一同被吐出的还有细小的碎瓷。 他一边痛苦的咳嗽,一边从茶壶里倒谁往嘴里漱,又漱出好几片碎渣子,才能开口:“你什么意思!你想杀了我啊?” “你,”胤禛不敢相信自己用了这么大的力气,刚要过去扶他,一肚子的关怀和道歉迎上弟弟的敌视,到嘴边全吞了回去,变成疏离的一句:“听说你被一个狗奴才碰了。”分不清是解释还是责备。 他这么一恶整,胤祯真是恨透了。他究竟是脑子缺根筋,以至于如此不着调;还是自以为有权利管辖他一切? 胤祯狠狠伸袖子抹嘴:“那又怎么着,爷就当被狗啃了,多大个事,感情四哥是觉得我被亲脏了,所以上赶着送水来给我漱口了?没成为四哥水下亡魂,弟弟还真谢谢了。现在被自己的血洗的干干净净,不知四哥你究竟满意了没有?” 口腔里尽是细碎的小伤,说话的间隙疼的嘶嘶抽气。 “你……”胤禛手指捏的发颤。 “满意的话,还请放了来保。毕竟他主子是爷。爷可以赏他用他,罚他关他,甚至打死不论,但别人,却碰不得他一根手指!”胤祯将别人二字从牙缝里重重的念出来。 两人面前是湿漉漉的一滩水和碎瓷,胤祯怒瞪过去,一丝尊敬也无。 别人,别人,别人! 一个前年从江南带回来的汉旗崽子是他自己人,一个路上捡回来的狗奴才是他自己人,一个满心只知道私利、内斗、皇位的太子是他自己人,而自己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在他出宫时心心念念担心他,关心他,事事为他忧心考量,为他抵挡朝臣和八阿哥的压力,连他未来福晋长什么样都得帮他打探的亲哥哥,就是他的别人? 胤禛感觉那碎瓷渣全落在了他心里,磨出纵横交错的血痕,闷生生的疼。 他一直觉得两兄弟之间有所疏远,或许不是疏远,而是不够近,达不到他所希望的亲密。这距离看不见、摸不清、道不明、拉不进、离不开,让他没来由的惶恐,夹杂在此刻郁怒里,混成怨毒。 他脑子一蒙,什么都不顾不得了,硬推胤祯到屏风,一手搂肩,一手按着他禁锢,撞着嘴唇,磕着牙齿,混着血恶狠狠的亲下去。 唇齿撞得麻木,胤祯震惊的一时间忘了呼吸。 有生以来哪里想过会和四哥贴近到如此地步,“你疯了啊你!”胤祯回过神来,胳膊肘抽向他脸颊,一脚蹬开。 胤祯骑马射箭比他勤快,力气比他大得多。瞧着他撞到八仙桌,根本不解气,按着他的脖子一拳轮到脸上。 胤禛怒视跨在自己身上的弟弟,一个用力将他掀翻压倒。 一拳砸下,胤祯的脸颊立即起了一片红。 两人你来我往,死死纠缠,不知撞翻了多少桌桌椅椅。戈什哈们感觉不对冲进来,吓的懵了。梁九功刚到门口,见两名阿哥被下人拽着还忿忿对视,如同死敌,被唬的一跳:“四爷,十四爷,你们在做什么?” 那边不知谁去告了密,一个小太监匆忙火燎的撞到梁九功背上,道:“皇上宣四阿哥十四阿哥去懋勤殿。”他转头知道撞了梁九功,道歉不迭,梁九功跺了跺脚:“还道个什么歉,快扶二位爷起来去见皇上。” 两人被严密隔开,鼻青脸肿的,一路上也不知让多少人看了笑话。 在胤祯看来四哥翻脸翻的莫名其妙,眉宇间尽是不满。胤禛紧抿着薄唇生闷气,一番话犹自在心中打转。 转眼进了懋勤殿,小太监关门而出,梁九功回到康熙身后。 康熙在座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们,晾了两人好一会,两人才各自从思绪中抽出,意识到处境,惶惶起来。 “朕的两名好阿哥,怎么打起来了。”康熙讥讽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响起。 两人垂首肃立不言。 “十四,你给朕跪下。” 胤祯想也没想就跪,跪完发现四阿哥好好的站着,康熙针对的人只是自己。 康熙冷然:“怎么,你还不服?” 胤祯敢怒不敢言。 “看看你们一个个都像什么样子,兄不兄,弟不弟的!把亲生兄弟当死敌对待!”胤祯倒想冷笑,而胤禛心脏猛一收缩,头脑发蒙做的事浮上他心头。听到后半句微微松口气。 “看你不知悔改的样子!十四阿哥,你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康熙拿过梁九功端上的茶盏,和着滚烫的茶水狠砸到胤祯膝盖边。 嘴里的伤还疼着。 “这又不是我的错!”四哥发疯,皇阿玛却拿他作伐,胤祯噌的站起来反驳,康熙也站起来,抓起梁九功托着的小圆肚儿茶壶往他脸上砸:“你给朕跪下!” 胤祯差点没躲开。 曹顒和介福被拦在殿外,急的团团转。来保揉着肿脸笑道:“这可如何是好。” 介福大声道:“主子不就是因为你才这样的么,你还幸灾乐祸。”捏拳要揍他。 来保苦下脸委屈道:“我天生就这么张脸,何来幸灾乐祸。况且我不过是个奴才,是主子的东西。主子为我斗气,难道要怪我么。” 曹顒若有所思的瞥他一眼,让介福在这里候着,自己去求见太子。 “我的爷,我的祖宗,主子他正在气头上,您就听听话。”梁九功见十四阿哥还要倔强,下阶帮两父子打圆场按他跪下。 胤祯不跪。 “以前你和兄弟打打闹闹也就算了,可你今天竟跟你亲哥哥往死里打,真是个不孝不悌的东西。你们这般做派,我爱新觉罗还怎么为天下表率!梁九功,你给朕滚回来。”他喘了口气,“十四阿哥,朕看你一直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委屈?行,你说朕听着,朕还真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天大的情由,以至于对亲哥哥下狠手。你说!” 毓庆宫,凌普踹了一脚跪着拦路的曹顒。曹顒爬起来道:“太子爷,我们主子一直把您当亲哥哥看待,如今还望您看在兄弟情面上为我们主子说几句话。” 凌普嘲弄道:“太子爷,这种小事您管他做什么。四爷不是他亲哥哥?他还不是冲四阿哥挥拳。我们您可别当这十四爷的亲哥哥。” 曹顒急切道:“爷,古今往来,亲兄弟哪儿有不打架的。可真正打完了,谁又会当真成死敌。” 几年的相处在太子眼前一一闪现,他笑了笑:“那我们快去吧。” 胤祯委屈了一路回来,虽装出若无其事的笑脸,其实颓丧的很,又摊上这档子事,满心的愤懑倒说不出来了。 胤禛看他们矛盾越来越激化,出了一身薄汗,手心微微发凉。皇阿玛究竟想怎么样?让皇阿玛将幼弟整治惩戒一番绝不是他的初衷。若真如此,胤祯怕会真的开始讨厌他了吧。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18 章 “朕给你机会,你怎么又不说了。” 胤祯舔了舔口中遍布的伤痕,阴着脸打定主意沉默。 “看看你这副样子!”康熙提高声音。胤禛听的一惊。“来人,把这不打长不了记性的十四阿哥拖出去,打四十板子!”几名如狼似虎的侍卫进来,软硬兼施的将胤祯往外拖。 “皇阿玛,”太子胤礽匆匆进殿求情,“这样罚会不会过重了。” 几名阿哥先后赶到。八阿哥胤禩道:“皇阿玛,十四还小,火气上来一时冲动也是有的,其实并未存什么坏心思。他这个年纪,您何必太苛责。” 几名侍卫停手等康熙吩咐。 “正是不懂,教了才能让他长记性。等懂了再教,就改不了了。拖出去,不许留手。” 胤祯恨恨的瞪了一眼低着头的胤禛,被推搡到园子里,按在长凳上趴下。一个太监悄悄对行刑的小太监使眼色,小太监表示明白了。 九阿哥十阿哥相视一笑。 胤禛一开始带着恶意想,你这可不是活该?外面的沉闷的板子声一下一下响起,一直数到十,胤祯一声不吭,康熙也没有叫停的迹象,胤禛越来越坐立不安。 第12章 情终情始(六) 阿哥们知道康熙疼胤祯的紧,怎么也猜不到康熙不但是动真格的,而且根本不听劝。太子有些着慌,跪下道:“皇阿玛,十四他还小,您就饶了他这回吧。” “皇阿玛,您就饶了他吧。”大阿哥八阿哥几个也说。既然是表现爱护弟弟的好机会,阿哥们纷纷求情。 康熙面上不置一词,其实也既心疼又窝气。十四怎么就这般倔强,稍稍说句软化,朕哪儿能真把他怎么样。 胤祯越是不吭声,康熙越是窝气,直想一顿板子将他一身硬骨头打断,省的他以后自找苦吃,多走弯路。 渐渐的殿中声音歇了,只有殿外的板子着肉声。阿哥们似乎明白了什么,越来越多人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胤禛。 胤禛深恨自己怎么就让事情成了这般。又恨起胤祯,他为什么就看不到自己多关心他,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亲近自己,他为什么就不能听话点,顺从点,体贴点,像老十三那样,他为什么就非要跟自己顶杠。 耳边有一丝微小的声音,他想假装听不到,可那声音虽小,却清晰的在脑中浮现:如果胤祯因这件事而恨上了自己…… 板子声沉重的压在他心头。胤禛终于在康熙跟前跪下,涩声道:“皇阿玛,求你别打他了,是我的错。”他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哦?”康熙冷峻的脸色柔和了许多,露出淡淡的笑意,“那你错在何处?” 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着皇阿玛,就算明显错了也死扛着的四阿哥居然服软了。 尽义务为胤祯求完了情,开始思索外公索额图那惊天动地到要人命的计划的太子,苦恼之余不免露出惊愕,与政敌八阿哥胤禩面面相觑:原来这冷面冷心的老四是有在乎的人的。交换完了眼神,两人厌恶的转头。 “住手住手,都不许再打了,听到了没有。”梁九功得令,赶去园子里叫停,哪知两名掌刑太监不但不停,还加紧落了两杖。 梁九功觉得不对,喝道:“快给咱家住手!这是天潢贵胄,也是你们打得的?” 十三阿哥胤祥与十四交好,跟过来一脚一个将两个太监踹到地上直哼哼,两人歪着赔笑道:“奴才非是故意,只是一下停不住手,还望公公和十三阿哥饶了奴才则个。”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胤祥待要揍他俩一顿解气,却见胤祯从脊背到大腿,松青色团龙纹常服上尽是斑斑血迹,“老十四,你怎么样了?” 胤祯却没晕过去,他口里咬着白布,一脑门的汗珠,双眉深皱着,定定盯着地面的青砖。分明是靠一股狠劲才能保持清醒。 几人将他扶起来,梁九功轻轻拽开他咬着的白布,瞪大了眼睛。那白布本是防着被杖责的人因疼而咬到舌头的,此时竟被染至半红。 我的好十四爷,您可千万别有事,不然皇上就要愧疚一辈子了。梁九功在心里念叨。 胤祯让胤祥和一名侍卫扶着,强撑回殿。康熙瞧他的样子,赶紧遣人送返永安宫,并诏太医前往诊治。 他打好的先抑后扬,兄弟俩平分五十大板,然后互相道歉和好的算盘全落了空。一会儿,一名御医回奏,说那板子下的太狠,已经伤到了内腑。 “是谁!”康熙一个个看过殿内的阿哥,“谁罔顾朕的命令,让那两名太监往死里打?”他敲着龙椅的扶手,恨不得在柄上敲个洞。 人人噤声。 此时再叫胤禛跪就没了意义,他额头跳疼,让胤禛起来。 梁九功凑到康熙耳边道:“主子,窦太医有句话当众不敢说,叫我传给您。他说十四爷不仅背上有伤,嘴里也有伤,而且是之前就有的。” “什么伤?”康熙挥手叫阿哥们出去,只留胤禛。 “不是很清楚。密密麻麻的,仿佛是割伤。” “怪道十四阿哥不愿开口,原来有这么一层面原因。四阿哥,他怎么受的伤,你们打闹伤到的?” 胤禛缓缓捏紧拳头,呼吸颤抖着,低着头眸中尽是挣扎与黯淡,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康熙猜他是在担心胤祯的伤势,摇摇头,让他也退下,半对着梁九功叹气道:“这次委屈十四阿哥了。朕没打算真打他,只是看他们两兄弟一个倔强,一个沉闷,存心吓他们一吓,看能不能吓出些真实情谊来,却被人买通了行刑太监,搅成这样,反在他们兄弟间横添隔阂。” 梁九功道:“主子的心是好的,不要太过自责。四爷和十四爷是亲兄弟,哪儿有隔夜仇的。” “这事不是大臣,必定是某个阿哥做的,”康熙揉了揉额头:“阿哥们长大了,这宫里越来越不太平。大阿哥擅动军权,八阿哥结交群臣,九阿哥十阿哥无法无天,还有太子……索额图有什么异动?” “回主子爷,奴才们日夜监视着,他若有任何轻举妄动,奴才下一刻便可呈上他的首级。” 各种珍贵药品和玩物流水价的送进永安宫。 德妃在走廊里凉凉的看庭中宫人来往,并未显出喜色。尽管康熙展现出十二分的担忧与关怀,但想到才从宫外奔波回来,就被杖责到下不了床,一直缠绵病榻昏昏沉沉的幼子,这些微补偿,实在让她高兴不起来。 一个熟悉的人影绕过影壁,沉闷的走过来。 宫女拦在走廊:“我说四阿哥,十四爷被你害的不够惨啊,这儿不欢迎你。” 李卫道:“你这小丫头,你怎么跟四爷说话的。” “额娘……” 德妃淡淡的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19 章 饶是他这两天焦虑的麻木了,仍被德妃冷淡的语气刺得一痛。 胤禛出生时,因德妃位分低微,养在佟贵妃膝下,十一岁的时候佟贵妃去了。 那时胤禛被最受宠的妃子养了十年,心高气傲,一直与德妃赌气。他心想,我是你儿子,你疼我不如佟妃疼我,那时是隔得远了,没法照拂,也就算了;现在我回来了,你又有了十四弟,一门心思在他身上,从没想过要补偿。 你这么冷淡,我凭什么要一头热。 于是他刻意的冷着德妃,连请安时间都安排在德妃没醒的时候,心里却盼着让德妃伤伤心,说不定哪天,她会后悔自己不该把儿子推开呢。 可惜两人都是先思后行的人,百般心思在肚子里绕了十几个圈,做出的事却都是兜兜转转,舍近求远。越走越远,形同陌路。 终于得了准许见胤祯一见,他站在门口,却不敢往里迈步。他以往在太子胤礽手下做恶人,恨他的人不知凡几,他从未畏惧,却生怕得到弟弟的一句冷语。 他让李卫侯在外边,室内光线暗沉柔和,胤祯伏在床上沉沉睡着,紧闭的眼帘和白玉般的脸庞,都带着未谙世事的无辜。 胤禛不自觉伸手去碰,想看看是否真是白玉雕成的,尚有几分距离,胤祯皱起眉,他触到火炭似地收回手去。 胤祯连着几天昏睡,梦里来来回回的重复着另一番光景。 那是一处已显出破败气象的宫殿。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名或愁苦或怨愤的宫人。 他跪在地上,双膝贴着冰冷的石砖。面前的人自顾自坐着喝茶。石砖的凉透过肌肤,侵入骨髓,如同针扎。他摇摇欲坠,咬牙硬挺。 他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疼。 当年做大将军王,意气风发,荣宠无限的时候,何曾料到现在这般光景。然而这些年的经历让他身心俱疲,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早已死了,活下来的只是想用余生照顾好妻女的最后念想。这微末疼痛根本无足轻重。 家人受辱,兄弟被害,毁了志向,没了未来,一败涂地。他什么都不剩,没有任何资格跟对方对抗,现在只是跪一跪,只是用不值一文的尊严供人践踏,当得了什么。 他想自嘲,却不知水珠从眸中坠落,将地面沁出一小块水迹。呵,原来还是有怨恨,有屈辱的。他手掌贴紧了石砖,闭上眼睛,竭力让湿意淡去。 面前的人似乎满意了,施舍般的开了口:“皇阿玛还在的时候,你曾愿跟阿其那同死。”他放下茶盏,“现在他死了,你想去见他的遗体,还是想去跟他一起死,朕都满足你。” 这梦胤祯曾看过,五岁病倒的那年,这个梦不断地循环往复,他那时小,不懂,也能体验到那铺天盖地的屈辱与悲痛。 梦里的他强迫自己开口:“臣弟,向来被阿其那,愚弄。”他深吸了一口气。阿其那三个字艰难的吐出来,像用钝刀子将心剜了一遍又一遍。那是他崇敬的人,他的哥哥,那是他曾愿意用一生追随,愿意为其付出性命的人。如今死了,被自己的亲兄弟害死了,还被赐名为狗。自己为了苟且求生,不得不亲口去轻贱他。这是怎样一个荒谬可憎的世界! “如今他既然死了,臣弟,不愿去看他。” 那人似乎被他的贱称取悦了,冷峻的声音带上一丝恶意的戏谑:“既然如此,朕暂且不杀你,看你将来如何表现。若你不知悔改,重犯旧过……再行正法。”那人轻描淡写的决定自己的弟弟是该死还是不该死,该杀还是不该杀。 脚步远去,他依旧跪着:“臣弟谢皇上隆恩。”尊严被践踏道极处,反而泛起悲凉的笑。臣弟,皇上,阿其那,这些称呼岂不个个都是可笑的讽刺么。 胤祯想抬起头,看那究竟是谁,可怎么也动不了。 他猛然醒来。 弟弟充满仇视的目光刺痛了胤禛的眼睛。 背上还疼着。四周是熟悉的陈设。看到胤禛,梦里沉重的思绪散去了一些,他疲倦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恢复了往日的澄澈:“四哥,我刚才做了个梦。” 胤禛一怔,没有厌恶,没有冰冷。他纷繁了几天,纠结了一路的心情突然就柔软了。他轻轻在榻边坐下,拿帕子小心的揩胤祯额上的汗:“别怕,不过是梦,四哥陪着你。” 德妃本待让胤禛离开,在窗外瞧着,住了手。 见他哄孩子似地,胤祯被逗笑,带的伤口牵扯,胤禛忙让他睡好。胤祯趴着道:“我梦见不知谁当了皇上,手段酷烈,将几个兄弟全诛杀了,而我被圈禁了半辈子。” 胤禛迟疑的去抚摸他的脑袋,没被拒绝,又挨近胤祯轻拍肩膀:“好好养伤,别瞎想。就算将来太子倒了,”他俯身与胤祯额头贴额头,感受他平稳的呼吸,“四哥必会护得你周全。”只要你还把自己当我弟弟。 胤祯舔了舔口中的伤,心绪有些复杂,最终还是闭上眼睛。 第13章 情终情始(七) 胤祯毕竟年少,身体容易恢复,到第四天便可稍稍下床走动。康熙得了消息,抛下政务来探望。 “皇上,多亏菩萨保佑,十四阿哥已经好许多了。”德妃盈泪笑着,携康熙的手到胤祯门外,“皇上别介意他的小孩子脾气。别看您来的时候他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其实心里高兴着呢,最近习惯了午膳前见您,今日中午等不到人,他倒一直盼着。” 康熙高兴了不少,振奋的往里走,门口几个哈哈珠子向他行礼。 为首的曹顒他认识,是十四随他南巡时,从江南曹家带回来的。端重俊朗,行止如君子。另一个介福,看着是个没主见的面人儿,真不像鄂伦岱家出来的。 还有个随侍模样的,相貌普通,似乎遭到众人排斥,独自无所谓的吊儿郎当站着。见了他来,面上笑开了花,叭儿狗似地逢迎。 人不可貌相,康熙本来有些嫌弃他,没料到却被逢迎的很舒适很开心。当然,他内里还是觉得这种随侍是不甚靠谱的。嗯,十四阿哥果然年幼,不是很会识人。有机会应该收到他身边教养教养,免得他带坏了十四阿哥。 趴在床上的胤祯不诚恳也不恭谨的应付了一句:“儿臣见过皇上。” 惫懒模样让康熙忍俊不禁。他在床沿坐下,捋了捋碧纱帐,让胤祯看向窗外的视野更清晰:“你这孩子,被阿玛教训了一次,就跟阿玛生疏了?” 胤祯闷闷的说:“儿臣不敢。” 康熙温声道:“小十四,阿玛这些日子每天一有空就来看你,那两名太监阿玛也惩处了,你还没消气?” 胤祯忍了一会没忍住,追问道:“那太监后面的人呢?” 康熙知道这儿子性子直,想问什么就问,从不拐弯抹角或者藏在肚子里,倒是喜欢他这样,虽则听起来不入耳,但内心坦承,比那些喜欢玩猜谜的阿哥大臣好得多。 康熙斟酌着说:“他们身后的人,阿玛没查出来。” 胤祯瞧着窗外。 康熙又道:“你若知道是谁,可以告诉阿玛,阿玛必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胤祯小小的哼了一声。他自然能猜到是谁。他能猜到,康熙就能猜到。之所以不罚,不过是为了爱新觉罗的面子,他不至于不懂,巴巴的把名字点出来。 康熙见他蹭鼻子上脸,顿时手痒,极想拧他耳朵,他这副倔性子必定会眼泪汪汪,要躲又死撑着不躲。可惜父子才闹过别扭,胤祯又还带伤,他忍痛作罢,笑吟吟看他眼睛:“十四阿哥,你跟阿玛说说,你那天当真就没错?” 出乎他意料的,胤祯低了头:“皇阿玛教训的是,我那天确实对四哥出手重了。”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20 章 现在倒乖了,当初在殿上怎么就不服一句软,康熙好笑道:“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俩气呼呼打成一团。还有你口中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那日和胤禛的接触既尴尬又莫名其妙,胤祯自然不愿如实相告,支支吾吾的说:“没什么,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以后我出手轻些就是了。至于那伤,是茶盏太不结实,喝茶的时候一下子碎了,内务府的太监必要整治一番。” 阿哥间的小打小闹,康熙虽然半信半疑,但也没兴趣深究。将胤祯好生叮嘱了一番后出来。 红墙与朱红廊柱之间转出个月白的身影。 太子和随侍正说话,忽的顿住了。康熙站在他面前,半垂着眸,目光深沉,神态让人琢磨不透。 太子心里一咯噔,这段日子做过的事在脑中一一闪过,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件触怒了康熙。他惴惴的躬身:“胤礽见过皇阿玛。” 康熙带着深意,淡淡的盯着他。 太子被看的站不住了。他越是回想,越是惶恐,神态愈加恭谨。许久,康熙眸中的冰消融了些,泛起一抹薄薄的笑意:“二阿哥是来探望十四阿哥?” 太子压力微减:“回皇阿玛,是的。” “不知十四弟他现在如何了?” 康熙的脸色又柔和了些,道:“他身体是快好了,人却怏怏不乐,还在跟朕赌气呢。” 太子笑道:“皇阿玛却未找到十四弟怏怏不乐的症结。” “哦?” “十四他这是第一回出宫办差,却只开了个头,便被召回,之后又被那行刑太监害的下不了床。知道的说十四阿哥时运差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能力不足,将事办砸了,才被皇阿玛教训。” “是这个道理,朕果然委屈他了。你说朕当如何是好?” 太子道:“这也不难。只要皇阿玛为十四弟这次出行的功劳行赏,再将他的婚事好好操办一番,那些闲言碎语自然翻不起浪了。” 康熙的心思在闲言碎语四个字上打了个转,有些了然,笑道:“行,朕让他风风光光的大婚。” “那太子就代十四弟谢皇阿玛了。”太子做出大喜的样子。 康熙凝视太子:“二阿哥如此爱护幼弟,朕心甚慰啊。” 透过那年轻俊美的面庞,太子小时候在大殿对群臣侃侃讲书时青涩的老成,在猎场驾马屡发屡中的矫捷身姿,以及幼时在他面前真实的濡幕与亲近,仿佛依稀可见。 康熙一时竟有些怀念,拍拍他的肩膀,与他错身而过。半是感叹的说:“你若是一直这样,该多好。” 靠着急智一面表现兄弟情谊,一面将康熙的注意引向老九老十,好不容易应对过去,太子将笑脸维持到康熙转过拐角。夏风吹得榆树轻摇,他额头一凉,用袖子去抹,一脑门的汗。 康熙句句意味深长。 从小被养在康熙膝下,太子最擅长的就是揣摩康熙的心意。可揣摩的越多他越糊涂,将每个字扳碎了翻来覆去的想,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焦急的坐立不安、无所适从。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做起。 于是他就这么为难的看奶父凌普继续在毓庆宫作威作福、在内务府搜刮钱财;茫然的任依附他的官员继续卖官鬻爵、欺上瞒下;手足无措的听凭外公索额图为他筹谋什么万世大业。 时光如流水逝去,不知不觉,他一件事尚且没有着手去做,便已经夏去秋至。 禁宫红绸铺地,北京城锣鼓震天,到了胤祯的大婚。 胤祯穿一身大红吉服,骑着高头大马,慢慢带着身后坐在舆车里的完颜氏前行。 天色已是黄昏,前方暮色中的紫禁城巍峨壮丽。长街两旁围着看热闹的百姓。 胤祯经历了不喜,逃避,好奇,期待,紧张种种情绪之后,带着完颜氏的舆车,不知不觉安定下来。 到宫门前,内属大臣帅六十护军下马,胤祯也下马,护在轿子旁边,踩着坚实的地面,缓缓走到永安宫。 女官请福晋落轿。挑开帘子时,正是红霞漫天,完颜氏着凤冠吉服盈盈出来,胤祯心想,这就是将来要同我过一辈子的人了。他牵起她袖中的柔夷,小心的带着她前行。 周围观礼的贵族子弟和狐朋狗友们猛然起哄。帕子下完颜氏的脸颊一热,头更低了。 太子和胤禛都在正殿的人群里等着。 女官引二人进殿东乡西乡跪了,互拜两次,又饮酒对拜。新皇子福晋被带入洞房,胤祯出来敬酒。 康熙感叹又有一个儿子长大了,让胤祯跪下奉了三杯。德妃笑着抹泪。 我大婚时何曾有人真正替我高兴过,胤禛看着弟弟的笑脸,不知为何不是滋味,逼他喝了五杯才算完。 胤祯喝了最后一杯:“多谢四哥这一路的扶持。” 胤禛想你原来还知道我的苦心。他尚未憋出一句恭喜,胤祯已经略微踉跄的去敬下一个了。胤禛坐下来喝闷酒,心道正好,反正我也不想恭喜你。 太子琢磨着老四你敬了五杯,我若轻轻巧巧放过你多没面子,迫胤祯酡红着脸色喝了三杯才罢。 大阿哥在面子上一向不服软,龇牙眯眼的敬了胤祯五杯。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尚算纯良,见胤祯实在不行了,任曹顒来保代喝。 醉眼朦胧到八阿哥跟前,胤禩笑饮了一杯。九阿哥十阿哥存心折腾,非让他喝五杯才罢休,胤祯醉了却没傻,笑着凑到两人耳边,带着酒气道:“你二位喝是不喝,祝是不祝,爷还真不在乎。”径直略过二人,迎向十三阿哥,将滑不溜手的来保留下应付。 十三阿哥胤祥因胤禛叮嘱,借和胤祯的关系多灌了他几杯。胤祯的岳母和老丈人对醉的一塌糊涂的女婿心疼的直跺脚,向康熙求来恩典,提前放他回洞房了。 胤祯让女官带着,一脚重一脚轻的进洞房,坐在完颜氏身侧。 女官指点着礼毕了,领众人退下。胤祯终于得到恩准,挑开福晋的喜帕。 看眉目是个温婉灵秀的女子,胤祯不动声色的吓了一跳,酒都醒了一半。他侧身悄悄从袖子里拿出胤禛给他的画像,再对比面前的福晋,完全是两个人! “你是……完颜氏?”饶是宫廷女官们千教万教,他还是不小心说了不合礼制的话。 完颜氏脸上泛起红云:“十四阿哥太见外了,我阿玛额娘常叫我裕如,十四阿哥也可以这么叫我。” 他将袖里画像丢到一旁,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是很轻易的推算出来,胤禛把他耍了。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21 章 “裕如。”胤祯握着她的温软的柔夷,依稀觉得怀念。 胤祥笑嘻嘻坐到胤禛身边:“四哥你居然会做恶作剧,老十四现在肯定已经发现十四福晋长的完全不是画像那样,然后被吓得不行。” 胤禛也跟着笑了笑。澄澈的女儿红瞧着漂亮,饮到口中,颇为苦涩。 第14章 陌上花开(一) 八月中,九阿哥和十阿哥为显亲王治丧时大肆贪墨,以致显亲王的丧礼被粗制烂办的事被有心人当朝提出。 皇帝亲派人治丧本是荣宠,这事一出,在朝臣和皇亲国戚的眼中这种荣宠完全变了味。朝中的议论之声屡禁不止。 康熙一开始不信,得到查处结果后面子实在挂不住,人前义正辞严的将此事否认了,私下把九阿哥和十阿哥斥责的狗血淋头,连带赏了几个月冷脸。 来保摇头晃脑的自夸:“爷懂了吧,此乃攻人软肋之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介福愤愤不平:“你不就是让那位骂了九爷十爷一顿吗,有什么大不了。真要想挑错,他们什么都不做也是错。何况九爷十爷比我们主子早为皇上办事,做得多,错的多。仔细去查,哪一件事挑不出毛病。就这么点效果,你还小人得志了呢。” 来保嘻嘻笑:“这个度你就不会拿捏了吧。各人身上可供攻击的软肋那么多,难处在于找到最适合的,还能为将来打伏笔。” 曹顒晲他。 “以九爷十爷和主子的过节,你要是告他们谋反就报复的过头了。说他们贪墨,皇上可能笑笑就罢。只有往这种不算疏也不算亲,不算大也不算小,不算内也不算外的事上动手,皇上才会觉得如鲠在喉,不上不下,吐出来没脸,咽下去生气。不想瞧九十二位爷的脸,一瞧,”来保喝口水润润,放下茶盏,将盖子啪的一盖,说书似地,“起码气半年。” 对人们来说,成亲是比成人礼更重要的仪式。若一个人一直未成亲,即使三十七八岁了,大家依然当他是个孩子;而即使是十岁的孩童,婚后也会被当做成人看待。康熙早早于十二岁大婚,便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掌管朝廷。 于是现在胤祯的学习安排被缩减了大半,逐渐接手分担政务。 同时大婚意味着他即将有子嗣,即使他因故身亡,也不至于后继无人,因此依附于他的人踏实了许多,而前来投靠的也大为增加。 偏殿书房里,胤祯一边在兵书上圈点着,一边思索新依附的官员当怎么安排,想来想去,似乎还是该去找太子。 听来保说得有趣,笑吟吟看向他。 介福本来被来保的一长串糊弄的云里雾里,几乎要折服了,见他得胤祯认可,又不高兴的咕哝:“小人得志。” “小人得志怎么啦,”来保翘起二郎腿向介福传道,“史书读过没,多读几本你就懂了。所谓意气难平,得志向来非君子;柳絮高飞,满朝无人不佞臣。又言,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小人。做君子是没有前途滴。” 曹顒叹口气对胤祯小声说:“爷,奴才最近观来保,觉得此人行事太偏,又非真心归附,奴才很是为其不安。” 胤祯笑笑。曹顒带着忧色继续规劝:“您别不听,这来保就像一只野狗,他汪汪叫的时候,您以为他只家犬,其实野性难改,唯权与利是图,保不准何时便会噬主啊。” “无妨,乖巧的家犬有什么意思,爷就喜欢藏着爪子的。”胤祯招来保一溜小跑过来,赏他一碟豌豆黄,来保喜滋滋接了,胤祯起身瞧着来保的背影,意有所指对曹顒说,“爷身边的人,哪个没有爪子,你就没有?” 有家室前后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如果说十四爷之前是一块璞玉,发怒也只似闹坏脾气的少年郎,现在便是洗去了尘土,剥去了石衣,澄澈而坚硬的青玉。 和和气气的说着话,暗里的威势却让他心里一突。曹顒低头说:“爷,奴才是爷的奴才,纵有爪牙,也只为爷而用。” “正是这个理,”胤祯笑道,“所以用得了多桀骜的奴才,端看爷有多大能耐。” 上午过半,这天色太子也该起身了,他将兵书置于案上,踏出门槛。 微风吹的秋叶沙沙响。柔和的阳光将石青衣缘映出一道白边:“告诉福晋一声,爷中午不回。” 曹顒愣了一瞬,追上道:“爷要去哪里?” 来保三口两口将点心咽了,拍拍手跟住。介福迅速醒悟,撞开来保抢门。 红墙琉璃瓦之间的天空湛蓝。夹道中一行人面对面走来。 整个紫禁城,能将朝珠朝服穿的云淡风轻、清朗俊秀的,必是八阿哥胤禩无疑。 八阿哥快行几步,微笑着对胤祯拱了拱手:“十四弟这是要去……毓庆宫?” 尽管和九阿哥十阿哥摩擦不断,胤祯和八阿哥之间倒像是守着默契,绝不与对方动手。 “是啊,八哥是刚从军机处出来吧。”胤祯看了看他来的方向,“这次是因为俄罗斯还是蒙古?” 胤禩摇头:“这次的事情在西藏,皇阿玛不会瞒着你,你下午大概就知道了。” “那弟弟翘首以待。” 胤禩负手上下打量他,笑道:“你成亲后为人行事都成熟了不少,我这个做哥哥的很是宽慰。” 胤祯猜他是说九阿哥十阿哥的事,道:“兄弟间的小打小闹,当不得真的。” “我知道,”胤禩拍拍他的肩。 两人举止容姿都极为惹眼,不时有宫女注目远望,然后红着脸低头离开。 胤禩在太监的提醒下引胤祯到墙角,令侍从挡住过往宫人:“十四弟,八哥在这里跟你说句真心话。你打小在八哥身边玩耍,八哥是把你当亲弟弟看的。老九老十同样如此。所以他们前次行事,到底是因为你不声不响的走了,他们意气难平。” 胤祯锁起眉:“我懂。”他和胤禩三人多年的情谊不是假的,他说走就走了,去的还是胤禩深恨的太子门庭,他自己都觉得不地道。可谁又规定了跟谁一起长大就必须得站在谁那一边? 胤禩极慢的为胤祯分析:“八哥和太子的矛盾终有一天要摆在台面上。到那个时候就不再是小打小闹,而是水火中见真章。八哥不忍看兄弟间走到这一步,你又能忍心么。”他深深看了胤祯一眼,“太子这些年的作为你也看到了,昏庸好色,不知政务,甚至连天大的灾祸就在眼前,也不知躲闪。” 胤祯暗叹了一声,索额图的谋划,别说是皇阿玛,有心打听的人都知道,唯有太子还自欺欺人着,将眼睛蒙上,便以为灾祸不会发生。 “太子这样的人绝非良主。八哥知道让你现在做决定很难。所以八哥今天不是逼你,只是想告诉你一句,就算你还是决定跟着太子,就算太子将来倒了,你落魄了,你要回来,八哥还是真心实意的欢迎你。” 即使不知他几分权术,几分真心,胤祯也听的心里一热,正色道:“八哥,你这句话弟弟记下了。”将来若有狭路相逢的那一天,我感念今日,必不与你成仇。 过了石栏桥,上阶,又走了四重门才到毓庆宫的正殿。打门口经过的太监道:“哟,十四爷,我们主子不在里面,在后殿呢。” “都这点了二哥他还没起身?” 小太监支支吾吾:“起是起了……” 还隔着半个园子,丝竹声和巧笑声便远远的传来,胤祯顿时明白了太子在干什么。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22 章 “唉,这位爷真是不怎么靠得住。”介福偷偷说。 来保艳羡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太子真乃吾辈之楷模也。” 醉卧美人膝就算了,就太子的能耐,醒掌天下权?介福不以为然。 门口的守卫笑脸相迎,胤祯敲了两下进去,酒气夺门而出。 太子躺在几名宫女怀里赏着淫词艳曲,醉眼朦胧,轻衫漫地,倒是比侍妾们更风流几分。 他微抬下颌,看清是胤祯,眯眼笑道:“十四,你来啦。别,别说规劝的话了,孤听腻了。来,陪二哥一起坐下,吃酒,喝肉。别停,该唱的唱,该跳的跳。” 胤祯一阵头疼。多少双眼睛盯着毓庆宫,盯着你犯错,你反倒大大咧咧的听曲玩乐。 胤祯无奈的对着他瞧了许久,皮笑肉不笑道:“二哥可真是白日放歌须纵酒,接下来是不是要青春作伴好还乡啊?回哪儿?你挑一个地儿,弟弟送你去。是景山还是宁古塔?” 太子几乎停止转动的大脑用了许久才听懂胤祯的讽刺,他脸一黑,挥手将食案上酒盅碗筷一股脑儿扫落,然后中心不稳的往后倒。 “孤已经很累了!你还想要孤怎么样!孤还能怎么样!”他不高兴的推开宫女,声音之大,将舞姬们吓了一跳。然而他与其说是在发怒,不如说是自暴自弃。 胤祯一脸无奈。示意侍妾和宫女们下去,低身帮太子起来。太子一挥手将他甩开,胤祯没防备,摔坐在地。 太子拽着他的领子,低了声音:“你说我该怎么办。”酒气熏红了他的眼睛,看起来要哭似地。半晌放开他,撑在空荡荡的案上,往日总含着恣意与傲慢的眸子敛起神采,倒显出几分温润。 第15章 陌上花开(二) “二哥,你平时不会这么软弱。你醉了。” 胤祯皱着眉,索性陪他坐在地上。 胤祯一直跟他形影不离,倒也知晓他为何如此。以前他是太子,诸阿哥是皇子,大臣都为他马首是瞻。但阿哥们分封后情形就不同了。阿哥们在六部领了差,握了权,手下各自有了门人,大臣们心思也活泛起来,开始挑自己的主子,太子以一对多,显得形单力孤。 而太子行事恣意,爱好享受。以凌普为首,手下多贪婪之辈,一为献媚奉承,二为中饱私囊,在京城内外闹了不少事。以前就常有大臣弹劾,被康熙压下来。最近两年在阿哥们的幕后鼓动下,弹劾越来越多,越来越阴损。 更夹杂写无中生有的毁谤,让他辩驳都无从辩驳。 太子软的支不住,枕住手臂,眼帘闭了许久:“我没醉。” 胤祯撇嘴。 太子本来底子就不干净。所谓三人成虎。被诋毁的多了,康熙虽深爱他,自觉对爱子无事不可原谅,可心里还是渐渐膈应起来。康熙一膈应,则朝堂对话,难免心气不平,夹枪带棒。 这是个恶循环。朝堂往往以皇帝为风向,康熙对太子透露出厌倦之意,臣子们自然更尽力的去挖掘太子的不好以迎合康熙。 这样一来,康熙就愈发见不得太子。 看不见的风浪毁起人,比真风实雨还迅捷。 大臣们对太子的不满压抑了几十年,在诸皇子的推波助澜下,如一场滔天洪水,将太子的苦心经营冲的七零八落。 “我没醉,”他依旧闭着眸子,“我是太清醒了。醉了二十多年,今天难得清醒这么一次,才知道自己有多傻,多蠢,多无能。” 胤祯劝慰他:“你知过能改,皇阿玛必定高兴。” 太子自顾自的红着眼睛数落:“尤其是这几年,皇阿玛,你对我厌倦,对我失望了是不是。”太子又道,“皇阿玛,其实你早就这么觉得了是不是?”这番话糊里糊涂,胤祯不知他到底是醉是醒,是傻是聪明。 “别说丧气话,情势哪有那么糟。你如今仍然是太子,皇阿玛也仍宠爱你,只要你今后明里暗里都别太违逆他,他怎么舍得拿你怎么样。” 太子转过醉红的脸,眸中盈着光:“真的吗?” 胤祯刚打算肯定,太子忽而紧紧拥住他的腰,在他怀里埋着脸:“真的吗皇阿玛?你真的会一直宠爱我,不对我失望吗?” 康熙真不真他不清楚,但胤祯惊呆了是真的。 呆了好一会,他小心的抚了抚太子的背,边拍边哄:“真的真的,别担心,皇阿玛会一直宠爱你的。” 太子揪紧了他的衣服,埋在他怀里,带着鼻音不依不饶的继续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胤祯稍稍抱紧了怀中的二哥,觉得有些荒谬。二十几岁的人了,喝醉了跟小孩似地撒娇。明明自己是弟弟,他是哥哥吧。 “十四爷,你在做什么!”有人啪的踹开门,阳光刺目的照进满是粉脂酒气的室内。太子奶父凌普带着浩浩汤汤的一帮人冲进来,怒目圆瞪,围在两人一圈。 抓贼呢这是。胤祯额角蹦起一根青筋。 凌普眼神一扫,瞄准目标,一把将太子抢回去搂在怀里,见确实睡着了,略松口气,宝贝似的扶着,小心肝吓得蹦蹦跳。 天呀地呀,太危险了,太可怕了。在太子耳边打小报告向来是他独有的特权,怎么能让十四阿哥接触到这种机会! 胤祯不快的眯起眼睛:“凌大总管,你这个奶父不好好照顾太子,令太子青天白日里醉成这样,现在还问爷在做什么。你又在做什么?” 凌普阴阳怪气的说:“十四爷,您是个爷,是大清朝的阿哥,可我凌普的主子是太子不是您,我对您客气是看您是太子爷弟弟的三分薄面,可您千万别以为我就是您自家奴才了。真要说起来,咱俩都是太子爷的奴才,我这个奴才还比您更亲近太子爷三分。” “呵,凌大总管,这么说来我还得叫您爷。” 凌普觉得自己稍稍有那么一点过了,但又不想找台阶。 “曹顒,来保,介福,进来。” 来保一溜小跑:“爷,您有什么吩咐。” 胤祯审视这穿着官服,眼珠子乱转,无甚威严的太子奶父,一巴掌抽过去。凌普捂着肿脸没回过神。而曹顒三人会过意了。 太子被灌了两口汤醒过来的时候,凌普正在敞开的门外头哭诉兼哼哼。 “主子您可醒了。今天上午奴才见您喝醉了,准备扶您回房休息。十四阿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奴才揍了一顿,您瞧多狠,连牙都缺了半颗。,您要为奴才做主啊。” 太子的脑袋疼的一阵一阵的:“你揍他了?”这老十四什么都好,就是脾气直。 “二哥你也知道我的为人。若不是他得罪我,我也不会出手。”胤祯颇无所谓。 “主子,奴才是您奶父,十四爷打奴才,不就是打您的脸么。”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23 章 太子心想也对,回头看他。 胤祯债多不压身:“我气急了连老九和四哥都能打,何况凌普一个奴才。” 这倒确实,太子无奈。 凌普见事不谐了,大喊:“太子爷,奴才还有一句话非跟您说不可。奴才冲进去护主是因为您当时在说醉话。所谓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您贵为太子,不可不查啊!” 唔,有理。 “我上午对你说了什么了。” “你说你没醉,你很清醒。” 看来孤醉了。 “然后你唤我皇阿玛。” 太子一阵大咳,胤祯递水,他好不容易止了。“就算我说了,你假装我没说,编谎话骗骗我不成吗。” “哦,那你没叫我皇阿玛。” 太子在心里扭曲的捶胸顿足,这老十四哪懂得委婉,根本就不该问他。 凌普乖巧的闭嘴,临走时恨恨的瞥胤祯一眼,好,好得很,你是爷,可我这奴才却是管内务府的,我就不信给不了你小鞋穿。 胤祯见太子恢复往常了,道:“皇阿玛最近让二哥接管户部,不知户部的事务是否难办?” 宫女动作毛糙,太子嫌烦,挥开自己系扣子,听到这话,动作一停:“我前些日子无心打理那些嘈心事,也懒得去户部,让几个小吏送到毓庆宫了。” “那处理的如何了?” “略处理了一些……”太子声气低了,继而眼睛一亮,“小福子,去把四爷和十三爷也请来。唉,我正愁完不成呢,这下好,有你们三人在,今天半天就能干完。” 几个太监抬了小山似地一堆进书房。胤祯和胤禛胤祥三人对看了一眼,认命的埋头运笔如飞。太子批过的确实有,小小的几册,胤祯捡起来一看,拟的对策惨不忍睹,只好涂涂抹抹重写。 提到给门人安排个官位的事,太子做惯了卖官鬻爵的,给十四面子,爽快的应了,只要了个半价。 胤祯递上早准备好的银票,感觉有些复杂。太子拍他肩膀笑道:“二哥不是非要这几个钱,只是一来补个好缺确实不容易,二来官场如此,不能坏了规矩,三来,二哥家有个园子要修,缺口尚有三四十万,你就体谅体谅二哥。再说,这钱你也你莫心疼,等你的门人上了任,三年就能挣回五倍这个数,孝敬你的还少得了吗。” 胤禛提醒道:“对那些门下,你也不必每个都亲自安排前途。你可带些才能高,性子好的荐给皇阿玛,皇阿玛想必高兴的很。” 说着话,小太监来传旨请几位阿哥前去。 东暖阁里,康熙扫视了一圈阿哥们,带上笑意。几名阿哥里,相貌最出众的有五个。 胤禟自不必提,太子今天的精气神还不错,过去总嫌他过柔,今日一身骊青的箭袖,金钩玉带,谦逊中混着些微傲慢与慵懒。十足十混迹于名士中的王孙贵族。 胤禛不知又躲在屋里念了几天佛,皮肤越发白了,眉清目秀的。可惜心气冷了点。若能笑着轻衫跨骏马,真真如京城风雅子弟。 胤禩应了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而胤祯和胤禛的相貌没差多少,只更年轻气盛些。 康熙笑道:“你们怕都猜到了,这次叫你们来,不为别的,还是出巡这事。你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想个个都留下,帮朕打理好朝政,也想个个都带走,免得朕日日惦念你们。不过为着国家大事着想,朕只能带几个留几个。” 几个小阿哥满脸期待的等康熙点自己。 “那么这次跟朕去的人选……二阿哥,你一个。” “是,皇阿玛。”太子笑着应了,胤祯却见他眸中并无愉悦。 胤禛低着头,不知随行的会不会有自己。 第16章 陌上花开(三) 最后定了太子,胤褆,胤禄三人伴康熙同行。 康熙安慰未能同去的众阿哥,说:“在朕心中你们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更重要。没去的阿哥,下次再去。别哭丧着脸了,啊,十七阿哥。” 康熙揉了揉胤礼的小圆脸,胤礼红着脸嘟嘴,众阿哥大笑起来。 胤禩也温文尔雅的笑着,唯有九阿哥十阿哥站在他背后,目光淡漠疏离,像不是这儿的人似地。 康熙点胤褆,太子,胤禛,胤禩,胤祥,胤祯等人去军机处,其他的都散了。 九月的京城,一到下午,便天色阴暗。秋意一天比一天深,紫禁城顶上的浓云一天比一天厚,仿佛正在积蓄初冬的第一场雪。 朱栏外冷冷清清的枯枝,将这雕廊画栋衬得愈发色彩鲜明。 康熙在前面和和气气的跟梁九功魏珠说着话。 除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偏袒和暴怒,康熙在大多数时候是个严君慈父。只是他慈的极端,严的也极端。通常当他慈祥仁爱时,大家会忘了什么是严;当他严厉苛责的时候,人们又会忘记他曾经的慈。 胤禩生母位分低微,自小由大阿哥胤褆的额娘抚养,因此两人关系还算和睦,一路闲谈。胤祥和胤禛焦不离孟,胤祯和两人说了几句,回头见太子独自瞧着廊外。 “二哥,皇阿玛这次出巡只带三个人,第一个就是你,你该放下心才是,怎么却不高兴?” 太子冷笑着小声说:“老十四,你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还是太少。” 他就此打住,胤祯云里雾里。 内阁里明珠,索额图,熊赐履,张廷玉,姚启圣俱在。 像胤禩上次说的,近来国内还算平静,俄国人稍稍消停,准噶尔部因噶尔丹死了,正休养生息,闹腾的是西藏。 朝廷近日才得知西藏的桑结嘉措瞒报五世达赖已死之事,自行摄政,然后随便找了个少年充作傀儡糊弄大清。 此时的藏王拉藏汉软弱,只能一边与桑结嘉措分庭抗礼,一边上书求助。 众人各呈己见。明珠说:“西藏宗教和世俗两权分立。藏王掌管世俗,而达赖和班禅共掌宗教权利。现在西藏虽已归属大清,但并不真正顺从。拉藏汉既然不满桑结嘉措,不如就让他们去斗,我大清可不出一兵一卒,坐收渔利。”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24 章 胤禩想这确是谋事之道。胤褆作为明珠的外孙,其实不以为然。按明珠的法子就没有仗打,没仗打他怎开心得起来。 索额图加大嗓门盖过他:“桑结嘉措摄政,名不正言不顺。他想摄政就摄政,想立谁当六世就立谁,将我大清置于何地?如今放过一个桑结嘉措,就有第二个木兰嘉措,明珠嘉措。如此放任下去,离西藏叛我大清的日子还远吗?明大人你如此建议,是何居心。” 索额图和明珠两个冤家对头惯唱反调,这次估计同样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不过在康熙听来很有些道理。 “什么明珠嘉措!”明珠掰断了一支毛笔,“索额图你不要信口胡诌。我字字皆是为我大清着想。大清才打完几场大战,百姓贫困,士卒疲敝,钱库空荡。此时休养生息才是最重要的。西藏两权之间既然有矛盾,总会有一战。在他们斗完之前,我们作壁上观,不比什么都好?” 太子神游天外,听到这几句,胡乱点头,惹得索额图吹胡子,明珠洋洋得意。 熊赐履站在索额图一边:“微臣以为,天下之事,莫大于礼。拉藏汗心向我大清,而桑结嘉措不知君臣之力,自下畔之,是为乱臣贼子。忠臣当抚,逆臣当诛,天理也。但不教而诛亦不行。我们应派使者去斥责桑结嘉措。若他知错能改便好,若不能,当下旨令拉藏汗诛杀之。” 康熙见他们各说各理,道:“阿哥们有什么看法?太子你先说。” “父皇,儿臣……”太子刚要推脱,康熙一瞪,他把没什么看法几个字吞下去,“明珠大人老成持重,索大人观点犀利,熊大人有理有据,儿臣觉得几位大人所说,分别对应事情的不同侧面,各有各的道理。而具体该当如何,还当简在帝心,看您到底想达到什么样的成效。” 他其实没听到几句,不过做了大半辈子太子,沉淫此道多年,他早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万金油答法了。 康熙点点表示有理,和缓语气道:“朕是问你的看法。” 太子搜肠刮肚半晌也想不出看法,只得说:“父皇,儿臣不精于此道,不好献丑。十四弟在兵事上颇有见地,不如让他来说。” 西藏之事胤祯与曹顒介福等人商量过,这次问题拐到胤祯头上,他也不慌张。 “皇阿玛,儿臣以为,西藏之事不仅在于藏王和桑结嘉措,更要看到西藏背后的准噶尔。据儿臣所知,噶尔丹虽死,准噶尔却并未一蹶不振,而是在蓄兵谋志。噶尔丹生前与桑结嘉措有往来,这说明准噶尔对西藏一直有谋划。” “十四爷年未弱冠,有这见地确实不凡,可准喀尔?”索额图笑,“十四爷是不是想的太远了。西藏蒙古那么多部落你不担心,为何偏偏认定是已经衰落的准喀尔。” “索大人,你自己想的近,还怪人家想得远不成?”明珠跟他拧着来。 “十四阿哥,继续说。”康熙打断两个吵架的老小孩。 胤祯丝对质疑毫不以为意,笃然道:“要判断也不难。有兵有粮,全部落上下有战意,有意图,距离不远不近,与西藏结交甚密的部落,除去大清结了大仇将来必有一战的准喀尔,就没有别的地方了。” 众人目光奇异,都像是第一次见到十四阿哥。 “西藏宗教权与王权皆弱,这对我朝而言似乎相当有利。诸位大臣这么看,我也这么看,”胤祯将手按在桌上,“但西藏政权衰弱,对我朝的敌人而言,同样是好的。” 十四阿哥年纪小,相貌青稚,在内阁资历浅,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但诸臣听于耳中,却无法不震动。 “西藏虽心向大清,但究其实力,只能做个墙头草。因此大清不应只等西藏自行解决问题,而应在西藏成为他人口中食前加强兵力,使西藏真正为我所有。如此即可无内忧,又可借其作为屏障抵御外患。” 内阁静了一会。 “十四阿哥的观点,确实,别开生面,”熊赐履斟酌用词,“可是一来,十四阿哥只是猜测,二来,此事瞧着不急,大清现在也抽调不出兵力啊。” 胤祯笑道:“熊大人,无凭无据叫猜测,有凭有据叫推断,你说可对?况且事发于微,成于著。若现在解决,不过几千兵马便可。等问题越来越大,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恐怕几万兵力也不够。倒不如趁早,您怎么看。” “这……滋事体大,仓促不得,还是要缓缓图之啊。”打圆场的熊赐履说出了大多数人的心思。 除了神游天外的太子和发呆的胤褆,索额图、胤禛、胤禩、及明珠等人都觉得有些道理,可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持。 大家都惯于在伤口起泡发脓时去处理,而在微有萌芽的时候,总是惰性的想着,说不定问题渐渐就没有了呢,说不定只是杞人忧天,根本不会发生呢。 康熙笑呵呵的为胤祯送台阶:“朕今日才知道,朕的十四阿哥竟是个大才。不过你到底年轻,比不得他们几个老成谋国啊。你的大论,朕且留着,你过几日写个详细条陈给朕看看,权作补充。你年纪还小,先跟他们学几年,丰善思路,加厚底子。日后打仗,必少不了你的。” 大清几名执政中枢定下最后方针:安抚为主,威慑为辅,争取以最小的付出和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 这是文人的通病,总觉得有什么法子可以出最小的力,得最大的利。结果往往是买了最便宜的货,捅了最大的娄子。 胤祯也没什么不甘。他和曹顒等人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了。 第17章 陌上花开(四) 康熙携太子去了江南,有一回胤禛和十四从内阁出来,胤禛突然忆起问道:“你当日的胆子也太大了,那样匪夷所思的建议,你怎么敢提?” 胤祯道:“我本就作此想,这次忍住不说,下次也会说。” 康熙一年要出个七八趟京,这次南巡,对谁而言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常规事件。康熙一去,明珠和索额图再度卯足了劲,把京城闹的鸡飞狗跳。 自讨论了西藏用兵,胤祯与索额图就不怎么对盘,两个火爆脾气愈演愈烈,以至于后来在内阁议事,常常以对骂收场。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下去,好像永远会这么平淡似地。 今天照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争议大吵了一番,胤祯对着炕桌对面吹胡子瞪眼的矍铄老头暗道真是祸害遗千年,他怎么命这么长,若能早日蹬腿,也不必整日为他的狗屁倒灶谋划担心了。 胤禩和明珠笑看热闹。熊赐履苦劝礼之用和为贵。姚启圣年纪本身就大,也不想掺和,于是假装自己是个聋子,一盏茶能品一上午。张廷玉辈分小,插不得话,只有赔笑的余地。 胤禛无奈的想,你们一个是太子的外公,一个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吵这么欢实,给人看笑话么。 各有所思中,梁九功伴着窗外的乌鹊推开门:“皇上口谕,索额图接旨。” 内阁里大家一愣,索额图颤颤巍巍的下炕。 梁九功道:“皇上说,索额图年纪大,不用跪,站着就好。皇太子回程时病了,朕甚为担心,然而朕不得不回宫处理国事,因此着索额图前去德州行宫好生看顾。钦此。” “奴才领命。” 宣完了口谕,梁九功又恢复笑脸,在内阁喝了口茶。明珠等人假模假样的关心了一阵。 一干太子党应付了一会梁九功,躲避耳目到御花园的一处亭子里商量。 胤祯在石凳坐下,蹦出一句:“也不知是真是假。” 胤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二哥还能是假病不成。” 索额图和胤禛都等他说个所以然。胤祯道:“我只是随口一猜。不过你们有多久没收到二哥的信了?” 胤祥站着道:“我从不给他写信。”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25 章 “一个月。”胤禛思索了一会。 索额图道:“老夫这里有二十天没回音了。” 胤祯说:“我也是,按说二哥最多病了五六天,这么久没有回音,很是可疑。而且二哥此次前去时神色不太对。虽然皇阿玛看起来一如往常,可我总觉得似乎山雨欲来风满楼。索大人或许……不当去。” 胤禛把玩着石桌上一根枯枝。 背后画彩的亭檐下,宫殿起伏坐落。秋末的天空澄净高远,衬得他眸子深不见底:“十四弟对太子真是爱戴非常,连他上个月的心情面色都一清二楚。” 胤祯笑道:“毕竟全大清的人都当我们是太子党,他情况如何,当然要关注。即使不说这个,他也是我二哥,关心他岂非理所应当。” 胤禛脸色反而阴沉。 索额图思索许久:“十四阿哥此言甚荒唐,太子病了,老夫自然要去的。” 胤祯道:“二哥病了,皇阿玛不让太医看护,不让我们这些阿哥前去,反而召您去照顾,索大人不觉得说不通吗?” 胤祥觉得有理。索额图道:“那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所图为何?” 胤祯摇头不知,看胤禛,胤禛不帮腔。 索额图一挥袖子起身道:“嗐,黄口小儿,乳臭未干,皇上难道还会对老夫使手段吗?老夫居然听你说话,老夫也荒唐了。算了算了,没时间耽搁,老夫先走一步。” 这死老头。胤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脸一阵青一阵白。 然而随着索额图的离去,康熙的回京,紫禁城似乎真的风云变幻了。 才第二日,歩军都统便换了人。一万八旗军将索额图、及几名与他来往甚密的京官的宅院团团围住。 这么大手笔,谁能料想得到。 京城里一时间没一个人敢出声。 又过一日,新任步军统领到内阁禀报,说在索额图京郊的一处宅子里搜到五十几门俄国人的红衣大炮。 胤祯抱着一堆奏折,头皮一炸,差点松了手。 之前康熙一直想着心事,并没怎么处理朝事,胤禛等人觑他脸色,不敢开口。听到这话,他阴沉着脸色冷笑:“很好,这就是我清朝的大忠臣。朕的一个旗尚没有这么多红衣大炮,这索大人为解朕之颐,在朕眼皮子底下跟俄国人勾搭,还把东西运到了京城周边。好好好,真是丧心病狂。” 胤褆第一个跪下道:“皇阿玛,这索额图果真该死。儿臣以为应将他凌迟处死,再诛九族!” 明珠暗骂他没脑子,第一句话这么说,不是找别扭么。 明珠党得了眼色,纷纷声援说索额图果真丧心病狂,索额图真是该死,索额图早有图谋云云。 太子一党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要不是有人告诉朕,朕怎么都想不到朕的大忠臣索额图会想要朕的命!”康熙将奏折一摔,还没缓过来。 胤禩早知道索额图有不轨,却不知他疯到了如此地步。他觉得太子再难翻身,于是道:“儿臣认为要诛的不止是索额图,索额图背后还有个更该杀的人。” 胤祯猜他要说太子。胤祯刚要替太子辩驳,被胤禛重重踹了一下错过时机,胤禟笑道:“索额图的儿子尚了咱们爱新觉罗的公主,老大,你诛得了他的九族么。八哥口里的那个人,虽则该死,怕是更难杀得。” 他显然是见八阿哥没得到康熙的回应,故意说风凉话,康熙不用听音,光看脸上的桀骜不满就知道他的意思。 “胤禟别说了。” 胤禟梗着脖子道:“儿臣说的是大实话,皇阿玛,难道不是么。” 太子是康熙的心头肉,康熙心里又疼又气,被胤禩和胤禟激得浑身发抖,抓起一柄如意往胤禟脑袋上扔:“你给朕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一张狗嘴胡乱攀扯,安知里头参与的没你一份。” 九阿哥胤禟一头一脸的血,愈加不肯低头,十阿哥胤俄却眼泪下来了,他到胤禟身边跪着道:“皇阿玛你这样儿臣不服。做错的明明是二哥,九哥什么也没做。您不责怪二哥,反而把气出在九哥身上。儿臣不服。” 胤禩和胤禟都没点明,胤俄却是见胤禟来硬的不讨好,换成软的,借着哭诉,直接把太子点出来。 康熙虽气头上不管你对错,看十阿哥哭的伤心,却真给骗过去了。毕竟是自己骨肉。他口气松了些:“十阿哥你起来。” 胤俄哭着说:“皇阿玛不给句话,儿臣不敢起来。安有做错的人逍遥法外,没错的却头破血流的道理呢。” 康熙狠锤桌子:“你倒还逼迫起朕来了,啊?你在要挟朕?胤禟,胤俄,要朕把太子杀给你们看你们才起来是不是,啊?滚,你们都给朕滚,朕就当没你们这两个儿子!滚!” “皇阿玛,你不当我是个儿子,我却不能让您继续糊涂,”胤禟额角流着血,一双眼睛亮的夺目,“要害您的是太子,该死的也是太子!太子企图弑君,您恨儿臣,儿臣也要说,请皇阿玛诛太子以正天下!” 结局以九阿哥和十阿哥被拖出去一人抽十鞭子告终。 第18章 陌上花开(五) 步兵营守着索额图等人的宅子,却不再进入寸步。情势让大家愈发猜不透。 跟索额图有来往的人心思开始活泛。关系浅的撇清关系,关系深的找胤祯求援。 胤祯说那搜出的红衣大炮无花无假,他又有什么办法。来人也无法,只求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甚至索额图的几个家人也趁机递信。 胤禛没料到胤祯和索额图从不对盘,竟还吵出了交情,傍晚一块品茶时泼冷水道:“别犯傻了,你道皇阿玛为什么暂不动手,他只是为了给那些人一个还有救的假象,等钓出更大的鱼罢了。” 胤祯听的心凉,艰难的道:“其实索额图出京前,将他的几个孙子交代给我,说希望我将来帮衬着照顾。现在想来,他怕当时已经有顾虑了,只是不去不行。我知道很难,可我当时对索额图既然应了,现在什么都不做,实在过不去。” 胤祯见胤禛喝着茶一言不发,又道:“索额图事发,太子的处境也会不好。我和四哥毕竟追随太子,他荣我们也荣,他损我们也……” 胤禛站起来,茶盏一丢,冷然道:“太子太子,你还真是处处为他着想。你拿心肺去贴他,安知他也拿心肺贴你?况且就算皇帝真的要对索额图从严处理,你又能如何。不论做什么,结果都是把自己搭进去。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自己和索额图撇清。更不要为太子说话。皇阿玛会有自己的判断。” 话毕拂袖掼门而去。 曹顒听得一响,转进来见胤祯神情闷闷的,小心道:“爷,奴才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胤祯被他气的一脚踹桌子上,茶碗茶壶碎了一地,好半晌压住脾气:“说。” 曹顒脸色不变,说:“奴才的话可能不好听,可是请主子听奴才一言。索额图犯了事,本就该死,他的亲戚门人,既然在他好的时候一块跟他享了福,在他栽倒的时候,就活该承受这场祸。”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26 章 “现在这索额图,就像病人身上的一块毒瘤。您若觉得可怜,非将他保下,那结局是一块死,而且还是速死。反过来若将毒瘤忍痛剜了,则多活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挺过病痛求得痊愈。” “主子要是一意孤行的帮他,奴才觉得您太妇人之仁,跟着这样的主子没多大意思,不如回江南做个富家翁算了。”曹顒站在胤祯身后垂着眸子侃侃而谈,“只有知道孰轻孰重,孰亲孰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时候该狠,什么时候该无情的人,才是能有一番作为的大丈夫。” 胤祯沉默。 “主子,您与索额图,孰轻孰重?我等十四爷的门人与索额图的子女比,孰亲孰疏?为了索额图他们,失了皇上的宠爱,失了自己的前途,而我等恐怕连命都保不住。您觉得究竟值得不值得?” 曹顒话音落了许久,胤祯才颓然自嘲:“也是,索额图该死,他的九族亲眷也该死。江山社稷中,不也同样有不少这样无辜的毒瘤么。只因牺牲几个,能给大多数人利益,便毅然决然的牺牲了。不但牺牲,还要落井下石,以防万一,是不是?” “主子,这是不得已。” 胤祯靠着圈椅闭了一会眼睛。曹顒看着这少年阿哥。才十几岁年纪,肩膀尚单薄,两道清眉,整齐的睫毛,唇色淡淡的,肌肤似雪,怎么都晒不黑。 只穿一身冬日的常服,却掩不去眉宇间沉浸多年的贵气。 曹顒心道难怪来保时常偷看,自己在家族里也以容貌称,在爷面前却完全不如。又想,这样的人物,本该生做大族公子,简简单单、锦衣玉食一辈子,奈何却生在皇家,令这双眉染上忧色。他不知不觉伸出手去。 胤祯道:“这话是你自己想的?” “有奴才的意思,也有来保的意思,”曹顒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改落在胤祯肩上为他按压,“他怕您揍他,因此是奴才来说。” 胤祯微微睁眼,余光看着肩上的青袖:“你和来保不是不合么。” “为了爷的事,虽则不合,也得合一合。”胤祯不那么急躁了,曹顒也随之安定下来。 三天后胤祯知道另一万步兵军哪儿去了。这几日在京中奔走的跟索额图有牵扯的人自己拔起萝卜带出泥,书信和证物都送到康熙那里,堆了几间屋子。 对待胤禟胤俄的事,康熙事后一想,确实有些过了,便将他二人从冷藏中放出来,连同八阿哥一起授予权力在京城稽查。 人人自危。已有前车之鉴,此时再写信通报太子索额图,或者互相求助,简直是找死。 胤祯迟疑许久,还是写了封信,派一名家人去送给太子。次日这信出现在康熙的御案上。随同的还有几封其他人的信件。 胤禟胤俄笑着赌胤祯的下场。 康熙将所有的密信看遍了,叹口气,最后拿起胤祯的信。 信口却没封。抽出信纸,只有短短一行字,一眼就看完了。康熙将信纸放回去,竟放了心,他缓缓摩挲了一会信笺的沿,对魏珠说:“将这封信还给十四阿哥的那个家人,让他递给太子吧。” 魏珠有些奇怪,道了声喳退下。 那边厢,太子已经病愈,同索额图一起回京。太子总觉得护送他的那些人不太地道,怎么跟看守囚犯似地。 京城的信多日没来,他心里仿佛确定了点什么,又不愿肯定。而同车的索额图毕竟经历了几十年风雨,太子的病才好了一半,他便看透了。 万事俱定,他反而轻松起来,不急不躁的与太子谈笑,教导以往没来得及教的道理。 途中终于下了雪,长长的一队车辇轧着一地洁白,往京城推进。 下午时分,队伍前面有些吵嚷,太子派侍卫去看是怎么回事,侍卫禀报说有个人自称是十四爷派来送信的,军爷不信,而那人确实有十四爷的信物,非送不可,两人便吵了起来。 胤礽笑道:“多大个事,不就递个信吗,让索伦把人放过来。” 侍卫去了,回来道:“太子爷,索伦大人不同意。” “送信难啊。”索额图不急不怒的瞧向车外无尽的雪路。 胤礽恨恨道:“我亲自去说。” 那索伦骑着高头大马,一脸奇怪的笑容看胤礽发脾气。 胤礽最后气红了眼,抢过索伦手里的鞭子对他一阵狠抽:“孤是太子,是爱新觉罗家的二阿哥,孤收一封信,你还要拦着孤不成?你不要命了!”两边人都上去拉偏架,终于还是爱新觉罗四个字让索伦屈服了。 胤礽一把拽过信,踹一脚地上的雪发泄。 回到马车上,索额图满不在意的说:“拿到了?” 胤礽捏着信,瞧向窗外不说话。 “怎么不看?唉,老夫来看吧。”他从胤礽指缝里抽出信,见并未封缄,了然的笑了笑,拿出信纸。 “写的什么?”胤礽本不敢看,这时候又忙问。 “字很有风骨,倒是赏心悦目。”索额图一眼扫完了递给他,依旧是淡淡的笑。只有这样的信,皇上才会顾念父子之情,兄弟之义,让他送出来吧。也只有十四阿哥,才能获得这样的信任。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九个字而已。 墨迹凝重、刚直而不失坚韧。 京城必是发生了什么,可胤祯不能说,也不敢说。 窗外除了白雪,便是枯枝田垄。胤礽抚平了纸,笑得有些苦:“这算什么意思。” 他连说一句你们别回来了都做不到,一肚子话汇到笔尖,只凝成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十四爷是说,沿途风景很好,让我们多欣赏一会,慢慢回去。”索额图对车外的索伦道,“小索大人,你看太子刚刚病愈,而我一把老骨头,禁不起颠簸。马车可否行的慢些。” 一路上这一老一小像没见过世面似地,对无趣的雪景不停地评头论足,令护送的人莫名其妙。 爷孙俩你有心思,我也有心思,而且是一样的心思,可谁也不点破。仿佛只要不点破,就能多高兴一阵子似地。 但路再远,行的再慢,也有到达的一天。 第19章 陌上花开(六) 踏进京畿地界。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27 章 郊外几处索家的庄园,全无人气。几只冬鸟停在挂雪的树枝上不飞不叫,待车队经过时,扑棱棱飞向天空。 京城朱红缀金的大门越来越近,爷孙俩渐渐歇了声。 索额图沉静的等着,一如康熙二十八年他被任钦差大臣,率清廷重臣出使俄罗斯,即将踏入俄罗斯地界的前夜。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那一刻了,没想到还记得。 时间尚早,护城河那边只有稀疏几个商人。见车队来了,默契地四散开,守门的侍卫也不加为难,放开城门让车队进去,通过时还躬腰打了个千。 和平如往昔的气氛维持到层层重兵持兵刃林立于前,城门在背后阖上为止。 索额图抽开滞在太子指间的袖子站起来。 八旗兵中间分开一条路,康熙沉着脸色,带着众阿哥缓缓踱到围出的空地。 索额图颤颤巍巍的下了马车,没人阻拦。他走到空地中央,抬衣跪下:“奴才索额图见过皇上。”胤祯站在一群阿哥中,有些不忍,手腕却被胤禛死死拽着,不能移动分毫。 康熙盯着这个跟了他大半辈子的老人,从没觉得他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索额图,索额图,”他攥起身边高士奇托着的一叠信,劈头盖脸的砸向索额图,“好你个索额图!你这条老狗,看看你背着朕写了些什么东西!” “你这背弃主子的老东西,朕这么多年给你的信任,没想到全部都喂狗去了!”康熙一个窝心脚踹过去,索额图不躲不闪,他愈发火大,直把他往死里踹。 “三千兵甲,红衣大炮,你这养不家的老狗,居心叵测的老畜生,朕真后悔信了你这么多年,信到最后,你竟然要让朕死无全尸才甘心!” “皇上,老奴知罪,求皇上责罚。”索额图勉强在地上维持跪着的姿势。 “主子爷,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梁九功着急的给康熙拍背顺气。 太子下了马车站在一旁,从头呆愣到尾。 索额图做了什么,他从来不敢问也不敢想。就像小时候他怕恶鬼,吓得把头蒙进被子里,只要不看不想不知道,似乎鬼就没那么可怕了。 可如今晴天一个霹雳,大雨浇的他透心凉。三千兵甲,红衣大炮…… 八阿哥胤禩振振衣袖上前道:“皇阿玛。索额图谋反,您治他的罪便罢。您消消气,别反而气坏了自己。” 康熙的气渐渐平复,冷然的目光注视向太子。太子吓得扑通一跪,嗫嗫诺诺说不出一个字。 胤祯想上前说话,暗里又被胤禛着力拽回去。 胤禛瞧着场中,并不看他,然而五指深深攥进幼弟肉里,骨头咯着骨头,手腕几乎要被拧断。只因两人站得近,衣袖遮掩,十四虽疼的皱眉,他人并未看出。 只有胤祥跺跺脚:“老十四你何苦不要命的替他说话。你当他这样的人会领你的情么。” 十阿哥胤俄讥讽道:“二哥和索大人真是祖孙情深。皇阿玛,您看是吧。” 九阿哥胤禟意有所指的冷笑道:“十弟可别瞎说,二哥这么孝顺的人,怎么会想着和索大人一起用红衣大炮害皇阿玛。别说现在两人站在一起我不信,就是炮真的轰了我也不信,肯定是有心人陷害的。二哥,你说是不是。”他看向太子。 才好了伤疤,两人再次牵扯出太子。不是他们记吃不记打,而是康熙下不了狠手,打的不够疼。既然打不疼,那多忤逆几次又怎么样。 太子叩首语无伦次:“皇阿玛,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康熙心生厌恶,空有一副好皮相,白得了他几十年宠爱教导,事到临头,别说半分太子的风范都没有,连话都说不清。 索额图无声的向胤祯祈求。 胤祯明白了索额图的意思,小声让胤禛放开。胤禛垂着眼,眸色沉沉,坚定如初。 胤祯无法,径直膝盖着地,大声道:“皇阿玛,索额图所做之事,二哥并不知情,请皇阿玛圣鉴。” 眼见胤祯在他面前跪下,胤禛一愣,松开他退后半步。手中空荡荡的,心里也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的贴近只是幻觉。 胤祯又道:“皇阿玛,儿臣多次去毓庆宫,常见到索额图。儿臣作证,当索额图提起储位时,二哥从来不愿意听。而儿臣也未闻二哥谈过任何不利于皇阿玛之事,更不用说跟索额图一同害皇阿玛了。这必定索额图自己的谋划。他为一己私欲,一面蒙蔽二哥犯下大过,一面对皇阿玛另行不轨。倘若事成,他恐怕还会裹挟二哥与他共担罪名,将二哥拖下水。索额图实在是我大清的罪人。” 曹顒早料到今日情况。这番话是由曹顒题主旨,来保写细节,介福润色,胤祯揣摩背诵了五十几遍。如今说出来,无论是语气的轻缓停顿,还是情感的表达,都拿捏的恰到好处,让康熙不得不动容深思。 八阿哥胤禩猜十四为使太子一党幸免于难,必会替索额图求情,没料到他如此。看索额图的表情,这是壮士断腕呢。手段愚蠢拙劣。他不以为意的摇摇头。 天气仍阴沉着。宫殿背后积累着灰色云层。似又要下雪了。 其实康熙和几名得力的阿哥一早就候在西北门,侍卫守在四周,让百姓不得靠近。 几家住在墙根的,推开一条门缝,端着油条烧饼紧张的偷看。场中央一群人里有皇帝老儿,有顾命大臣,有阿哥,有八旗兵;有跪有站,有哭有打。即使听不到声,这一场大戏对普通百姓来说,已经是奢侈过头了。 城门口石板铺路,昨晚落的雪扫干净了,尖锐的石缝里残着雪水。 胤禛低着头,余光瞥见胤祯石青的袍子被浸成褚色。 他就不怕人家说他本就跟太子一伙,言辞当不得真吗。也不知是太傻,以为清者自清,还是……胤禛忽而想明白了。 他为自己哂笑着,跪在幼弟身边:“皇阿玛,十四弟之言句句属实,儿臣可以为证。”坚定而肃然。 九阿哥胤禟抓着把柄道:“十四你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党,老四你不但是太子党,还是老十四的亲哥哥,你为他作证,他为太子作证,你们三个抱作一团做戏,倒是自己证明自己呢,闹着玩呢?” 刚才胤祯和胤禛的话,康熙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根本没有。他一直定定的看着太子,目光冰凉中带着审视,“二阿哥,告诉朕,”他的口吻尽是揶揄嘲弄,“这一切全是索额图唆使的,你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是吧?” 胤祯有胤禛相助,压力减了些,忙对太子使眼色。 这场面,明里索额图是中心,其实太子才是众矢之的。他惊惶的站在角力的中心左顾右盼,被诸方势力拽的昏昏沉沉,更因康熙的话摇摇欲坠——他如果说是,康熙定要对他失望。如果说不是,那更是自寻死路。 他吓得冷汗涔涔,心跳如鼓。等到康熙极度不耐烦了,他反倒光棍起来:既然左边是死,右边也是死,至少要选一条死的不那么惨的路是不是。 直到这时,胤祯和索额图的表现才让他真的懂了。 “皇阿玛,或许就算儿臣说了你也不信。儿臣,”他重重的磕了两个头哭道,“儿臣是外公的孙子,为尊者讳,本不能说,可皇阿玛是君,是父,儿臣若不说,不但不孝,而且不忠。世上没有忠孝两全的法子。儿臣夹在中间,常常恨不得死了的好。”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28 章 “可是回忆这二十多年皇阿玛的养育教导,朝夕相处无时不流露的舐犊情深,儿臣终于明白了。儿臣不怕不孝,不畏不忠,甚至也不怜惜自己这条命。儿臣只怕自己若是不说,会伤了皇阿玛这颗真真切切的爱着儿臣的心。” 太子泪如雨下,对康熙再扣首哽咽道:“外公所做之事,儿臣全然不知。儿臣确实被他蒙蔽了,直到今日,才知外公竟犯下如此大的罪孽。儿臣深恨自己没有早日察觉,让皇阿玛遭到性命上的威胁,也恨自己没有早日制止外公,眼睁睁看他走上不归路。” “皇阿玛,儿臣悔啊。儿臣悔的是自己枉为人子,枉为人臣。”太子哭的情真意切,一番忏悔,字字出于肺腑。他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他的确不知索额图所谋如此之大,但索额图所行,不论如何都是为了他。他不但不为外公说话,还把罪过往外公身上推。索额图几十年对他一点一滴,回程时的一言一语犹在眼前……他几乎难受的发抖。 康熙其实已经因胤祯和胤禛的话略消了气,听太子哭诉,站在他的角度一想,倒为他揪心起来。 被人遗忘的索额图狼狈的跪在一圈人中央。平时干干净净的一头白发染了泥,一脸颓色,仿佛老了二十多岁。 他本该欣慰的。 索额图沉浸官场多年,什么伶俐人都见过,什么巧话都听过,也觉得那番话确实是好,每一点都在康熙软肋上,定能打动他。 他确实该欣慰的。 是他暗示太子去做的,而太子也懂得了他的暗示。太子说的那样好,撇的那样干净,他甚至想提起淤青僵硬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宽慰自己总算为家族留了后,宽慰太子无需愧疚。 可……索额图张了张嘴,只觉胸口酸涩,心中绞疼。 老张一家看得屏气凝神。张大媳妇丢下洗衣盆,就着耳朵一把揪醒张大,张大恼了,不敢骂媳妇儿,去拍柱子的脑袋。柱子叼着个馒头,被他一吓,馒头噗的掉了,咕噜咕噜滚到门脚。 “快吃你的,有什么好看的!” 柱子委屈的看父亲。张大耳朵疼,又是一拍:“你别以为老子是皇帝老儿,你就是哭瞎了,老子照样揍肿你。” 柱子撅着嘴蹲下去够馒头,他揭了一层黑皮:“爹,那老公公好可怜,我把馒头省下来给他吃吧。” 张大说:“他可怜什么,他是有名的大贪官。如今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可他再坏也是个可怜的老公公啊。” “别吵你挡着我看阿哥了。”二妞推他。全家再次收声,张大媳妇端着洗衣盆,望望天色,心想今天衣服是晒不成了,气呼呼的回屋。 密集厚重的云层笼罩住整个京畿,狂躁的风竭力撕开一片云,云后却还有更厚的,转眼将缝隙填补了,半刻的天光也未曾落下。 康熙几步过去,打算将太子扶起,走到半路,看他哭的脸都红了,生气又心疼,直想踹他一脚,最后一摆袖子,叹了口气:“起来吧起来吧。” 太子跪在他面前,贴着他的脚尖:“儿臣罪大,请皇阿玛责罚。” “唉,起来起来,朕……唉……”康熙终于认输,扶他起身。太子眼睛哭的通红。康熙擦了擦他额头的土,两父子拥在一起洒泪。梁九功也上前帮太子拍土。 八阿哥胤禩一旁站着,笑意比在寒风中浸了一夜的窗棂还凉。 真是父子情深。 这是他从没得到过的宽容和宠爱。他也不曾知晓,原来一个人的心是可以偏成这样的。 当他不爱一个人时,那人长得好是错,交游广阔、礼贤下士是错,连有才能有抱负都是错。 而当他爱一个人时,不论那人的罪行多明显,证据多么确凿,他就那么哭一哭,表表委屈,一切过往便可以不究。 所以老十四和老四连那样拙劣的理由都敢拿出来。 他们根本不是要说服康熙,而是要去打动康熙。 一个人决定信你,不是因为你的话多么可信,只因为他想信。 他总算懂了。 第20章 陌上年少谁家子(一) “皇阿玛,儿臣和十四恳请领兵在京搜捕索额图一党的余孽,绝不会有任何包庇,以证自己的清白。”胤禛静静看了半日,道。 “这种事情我们何必沾手。”胤祯小声说了半句,被他带上前,将后半句咽回去。 索额图被套上枷锁推搡着离去,康熙拍拍太子的背,看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一眼,对着胤祯的表情尤其意味深长:“你们有这个心很好,朕就权试一试,看你们两个究竟做得怎么样。” 胤祯不清不愿的谢皇阿玛。 筹划了近两年,结局竟然如此,胤禩收拾了半晌复杂的心情,和气的说:“二哥与皇阿玛父子情谊深厚,看来弟弟想错了。二哥并未参与其中,这真的再好不过。” 太子不敢看索额图离去的背影,用怒意压抑住伤感,恶狠狠的盯着胤禩的脸,恨不得活生生吃了他。 “改日弟弟摆酒为二哥庆贺兼道歉,二哥请务必赏脸。”胤禩的声音如清风拂面,太子听的尤为讥讽,他毫不遮掩目中的憎恨,挤出个笑容:“八弟这是哪儿的话。” “好了,你们几个快回去换身衣服,别病了。” “谢皇阿玛。” 皇族子弟们互相点头致意后离开,和和气气的氛围中,一场惊涛骇浪消弭于无形。 民居里的脑袋们收回去,兴奋的呼和妻子,穿衣打扮,决定马上去茶肆显摆第一手的热气腾腾的谈资。若有达官豪客听得高兴了,三四两银子是少不了的,说不定还会赏一桌席面。 城门口只剩往来的脚印车辙,贵人们分成几波四散回宫。 康熙在御辇中微有疲倦。掀开车帘,层层叠叠的宫檐尽头,天边终于开始坠雪,他心中的阴云同这天色一般,始终未变。 八阿哥三人落在最后。过了一会,场外等待的几个大臣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漫说康熙心偏。胤禟和胤俄愈发闷闷。 八阿哥洒然道:“皇阿玛偏心不是头一回了,你们还计较个什么。”在场的众人以胤禩为首,他自然要率先振作。 “哈,八哥说得是,”胤禟恨恨的顿了一脚,“我们三个打小儿就没爹疼,早该习惯了。” 胤俄忽而说:“我们虽然没爹疼,可是有娘爱,起码就这一点强过那个没娘的太子爷,还有老四。” 胤禟一听笑了:“对对,老四虽有德妃,也可算作没娘的。”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29 章 “你们两个碎嘴别让人听见,”胤禩一人敲一下,正色道,“此次扳倒了太子最重要的助力和后台索额图,于我们是莫大的成功。太子党垂死挣扎,堪堪保住了一条命。可没了索额图,围绕索额图聚在一起的党羽也栽了,今后他们在朝中,连个替他们说话的人都没有。” “朝中无人,太子再受宠有什么用。况且皇阿玛真的就信了太子么,他即使这次信了,下次还会信么?太子一党已经病入膏肓,再无反弹的可能。情况如此之好,你们说,你们为什么要叹气。” 八阿哥的几个问题让官员们住了嘴,面面相觑。可不是这个理么,刚才简直气糊涂了。 胤禟和胤俄也阴霾不再,围着胤禩说笑起别的事。 轻而疏的雪,纷纷扬扬,随风四散。 胤祯见太子闷闷的,便让随侍们跟着,三人一同在安静的街道上慢慢的踩雪。 太子平复了半晌,诚恳的说:“老四,十四,这次二哥多谢你们了。若非你们,我这个太子怕都保不住了。” 胤祯笑道:“兄弟之间,施加援手本就应当,二哥何必说这些。倘若二哥真的要谢,但求你那值四十万两的园子造好了,请我们去玩耍几日便成。”细雪坠在他纯白的端罩上,很快融化了。 太子本是诚诚恳恳的,未料到他会提到几个月前的旧事,他咳了一声,嗫喏脸红。 八旗兵既去,京中行人渐多。道路两旁的旗汉女子,对于街中央的几个衣饰华贵、带着几十名随侍的望族青年兴趣斐然。 她们远远的撑着伞,三三两两的,边偷看便谈论。轻嗔浅笑,颔首飞红。 “二哥,”胤祯转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心里其实不好受。如果不想笑,其实不用笑的。” 索额图的苍老憔悴,以及被带走的背影犹在眼前。太子不再维持虚假的表情,低下头,放慢步子。胤祯也不再说话,陪他慢慢走。 干净的冬雪铺遍墙顶屋檐。 围墙与围墙之间,树木的叶子大都落了,唯有几棵松树,染着雪,苍翠依然,宛如琼枝。 胤禛向来寡言,难以说出轻松的话题与人谈笑。他满腹心思想要诉说。然而幼弟就在身侧,与他默契融洽的,却是别人。 他落后两人半个身子,沉默了一路,想了一路。太子疲倦,道了声别,先上车离去。他下定决心,踏前半步,刚要开口,禛贝勒府赫然到了。 他顿了一下,落地前胤祯便已经抬脚。两人的步履,不快不慢,恰恰差了一瞬,难以吻合。 胤祯在他府前道:“四哥,今天幸好有你相助,多谢了。” “客气,不谢。”胤禛道。 胤祯觉得四哥的神态有点冷,仔细看又看不出来:“四哥,为什么你今天要向皇阿玛请那份差?” “你当我是为谁。”胤禛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凉意瞧了他许久,说毕转身径自走了,年羹尧恭敬的在一旁持油纸伞。 黑色的靴子踏在雪里,仿佛极为沉重。 胤祯站看着那沉默的瘦削背影。禛贝勒府的牌匾角滴下一滴水珠,四溅开来,他后退了半步,李卫上前笑眯眯打了个千:“十四爷,大冷天的,您快回马车吧,当心着了凉。” 胤祯笑道:“你这奴才,就不请爷进去坐坐?” 李卫往里头探了一眼,为难的说:“十四爷可要进去坐坐?” “四哥似乎精神不太好,还是算了。我明儿来看他。”曹顒拿出大氅给胤祯披上,两人回了马车。 李卫等十四阿哥的马车驶远了,小跑去回话。胤禛在走廊顿了顿雪,没说什么,只目光更沉了点。李卫替他推门。 书房里有些暗,胤禛示意李卫把几名谋士请进来,深深的吸了口气,拿起一张条陈,用力拿稳,开始翻阅。 那字颇有笔力,李卫眼神好,见题头的臣胤祯云云,知是十四爷为西藏事写的。他曾一起参详过,每一条要点,施行方法,来龙去脉,不仅令人无可指摘,甚至可以说极为赞叹。 十四爷不愧是龙子。尽管这份条陈或许是属下的功劳,但能看中这样的人才收为己用,让人才为自己尽心谋划,并且看得出这份谋划是好的,毫不犹疑的呈上,便足以称之为贤明了。 其中一条有些激进,胤禛这些天一直在修改,圈圈点点,细细斟酌,未曾停过。而今日胤禛拿起笔看了半晌,落不下去。 李卫偷偷叹气,掩了门。 他放下笔,轻轻抚摸手腕上光滑圆润的佛珠。屋里安静到极点,他突然拽下那一串,抓伤了手背都不顾,狠狠的砸在地上,青碧的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了一地。 是,他是对自己弟弟怀了心思,可这六年,七十二个月,两千多个日日夜夜,付出,试探,牵挂,辗转,难道只证了一句求不得? 胤祯的湿衣服早换过,喝口驱寒汤靠在坐蓐里。来保殷勤的拿熏炉给他捂膝盖,又是捶又是揉的。介福被抢了位子,一边瞪他一边给胤祯捏肩。 曹顒见主子累了,明智的避开索额图的事,侧身站着,陈述此行得失。 归结情况,这次不过是勉强过危机。得利的是八爷党。不论太子党还是太子本身都损失颇大。要怪只能怪太子当断不断,索额图老而糊涂。以至于事情失控,走到如此地步。 不过如果脱离太子党从个人的角度评价,只要处理好索额图一事的尾巴,胤祯和胤禛两人本身没有多少损失,还能得到友爱兄弟的赞誉。 马车微微颠簸。温暖的气息让人昏昏欲睡。胤祯道:“你们对八哥怎么看。” “爷,奴才觉得八阿哥温良恭谨,风度翩翩,倒是比扶不上墙的太子强太多了。”介福对追随太子一直有微词。 称赞八哥的话虽没错,但只是泛泛。作为弟弟,胤祯对扶不上墙不予置评。 曹顒想了想措辞:“奴才认为八阿哥若是为相,必是良相。” 他曾跟八阿哥接触过,又为胤祯出谋划策,间接与其对仗,因此私下对八阿哥揣摩的很深:“八阿哥的生母是辛者库的宫人。这样的出身让八阿哥少年时经历许多坎坷。但他本质聪慧,凭着一股不平之气,成长成现在的模样,为人行事都是一等一的。然而祸福相生相乘。” “成长中八阿哥甚少得皇上的关爱,又与生母分开,寄养惠妃膝下。惠妃有大阿哥,他并非惠妃亲生,宫人又都势力,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习惯了以权术操纵人,而始终不明白,也无法体会。皇上于他是君,是父,首先是一个人。人有七情六欲,爱憎喜恶,远非简简单单的利害二字可以左右。他今天就错在这一点。” 繁杂的分析在曹顒轻缓的声音中,一点都不显得冗长难懂。胤祯满意的点头,半天却没听到来保的声音,眯起眼睛见他在脚边,踹过去笑骂:“爷的侍女呢,怎么给爷捂脚的是你这奴才。” “爷,奴才哪儿没有侍女好,您说,奴才改,奴才一定好好改。”来保乖乖捱了一脚,态度诚恳,又去给他揉腕子。掀起袖子,手腕上一个清晰的青紫色手印。 来保小心将药膏覆上去,挨着肌肤,脑中过了一遍当初在凤凰县那唯一一次亲近。他低着头,没叫人看清神情。 “主子,今天四爷倒跟奴才想到一块去了。”来保涂了最后一点淤青。 “你说。” 第 2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0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30 章 “奴才是这么想的。如果任八阿哥他们在京里搜捕,恐怕到时候不但索额图的势力一个不剩,您、四爷、以及太子爷的势力也会被他们假公济私的没了。与其到时候亡羊补牢,向皇上哭诉,不如现在自个儿加进去。于是四爷向皇上求这个差,对他们监督制衡。” 胤祯孤疑的看他。 “奴才忖度,还有个益处是,那些看风向的人说明太子党还没有倒,”来保笑嘻嘻的,“这一点,皇上大概也是乐见其成的。” “你真的未满弱冠?爷觉得你心思胜过许多官场的老油条。” “主子谬赞,奴才自小在田里耍横,阿玛到凤凰县上任后奴才就在权势堆里打滚,争夺蝇头小利的事见得多了,也参与的多了。”来保嘿嘿一笑。 “爷似乎早该对你刮目相看了。”胤祯愈发孤疑的打量。来保在京城这些天,不见了当初的纨绔腔和山里的悍气,打扮的清清爽爽,倒像个大商家里春风得意的少年掌柜。然而骨子里究竟如何,着实难讲。 “奴才如果不让爷刮目相看,使爷失望了,怕就没资格留在爷身边了。”来保还是笑。 这张脸若换个表情,不知会是什么模样。胤祯随意嗯了一声,不再探究。 “说起来,前些日子有人送来几只蛐蛐儿,都是极好的,您要不要看看?” “爷多大了,你多大了,还玩虫子。”胤祯挂念德妃,懒得理他。 来保报以微微的鄙视:“爷,您这就不知道了,京城里的老少爷们,哪个不玩蛐蛐儿。茶楼里你要是不懂一两手,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天子脚下的人。” “主子,”介福本想诋毁来保两句,最后还是干咳一声,“那个……蛐蛐儿挺好玩的。” 胤祯对这两个不着调的报以嫌弃。介福委屈的蹲地画圈。 来保换新主意:“那遛鸟您喜欢不?奴才前日在金鱼胡同那儿发现一家老店子,里头都是珍品,声音轻灵动听。贵的近千两,中等的也要十几两银子一只,放在府里,德妃娘娘和福晋侧福晋也不会闷了。” “让你这么一说,爷是不买也不行了。”胤祯抬眼道。 来保推销成功,高兴起来,将名鸟的毛色,眼瞳,体高,翅长,尾羽,爪子等细节灌输一通,又说:“奴才来京城这么久,发现还有更有趣的玩意儿。琉璃厂的鼻烟壶,万宝斋的福寿膏,天香楼的姑娘,海子那边还有远渡重洋而来的胡姬,不涂脂粉,皮肤比雪还白。京城里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学子百官都在追捧。主子您不尝尝真是可惜了。” 胤祯笑:“白皮肤的番婆,爷曾在使节团朝觐时见过,真是不敢恭维。身上涂了很重的香水,还惹得皇阿玛打喷嚏。皇阿玛私下抱怨了好几次,四哥也不爱看。” “那些胡姬嘴唇厚、眼窝深,丑是丑了点,可架不住床上功夫好。也有棕皮肤的,打娘胎里带的颜色,比田里的老农妇还黑,可偏细细滑滑,一点都不粗糙。” 介福听得一愣一愣的,胤祯笑眯眯看他唾沫横飞。 “最近最好玩的就是从极远之地运来的昆仑奴了,爷知道吗,皮肤比锅底还黑,头发天生卷的像螺蛳,”来保用手指比划,“大晚上的只要他眼皮子一盖,遮住眼白,乌漆吗黑您还真找不着他。” “有那么黑的人吗,是不是人家拿剃了毛的猩猩骗你啊。”胤祯打个哈欠。 “爷,每天除了办差,学习,就是在宫里陪娘娘和福晋,玩乐之事一概不参与。就算是四阿哥,也不如您这般刻苦。奴才有时候觉得您实在不像个少年。”来保难得认真说。 “爷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活了两辈子。才知时间珍贵,不该枉度。”十四似乎也很认真。 介福插回上个话题:“来保,我猜肯定是只猩猩。” 来保挑眉:“你见过会唱天津快板的猩猩吗。” 一车人想象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 “听你说的这么有趣,下次爷带你们去市集逛逛。” 马车停了,胤祯自己拉开帘子下去,走了一半,总算回过味来:“来保,你是什么打算?” “奴才打算趁这个机会浑水摸鱼,顺着爷的爱好为爷收几家铺子,添些进项。爷火眼金睛,奴才就知道瞒不过您。”来保拍马屁。 “嗯,”胤祯想了想,“别为这事跟八哥他们闹僵了。” 天色已暗,永安宫灯火明亮。完颜氏带了两名宫女,在灯光下微微笑着去扶胤祯。 “奴才不敢担保。” 第21章 陌上年少谁家子(二) 投人下狱,砍人脑袋,不比战场杀敌那般光彩,况且抓的还是自己人。可惜这差事康熙看着,胤祯不尽心也得尽心。 来保拿了鸡毛当令箭,在京城假公济私,威逼利诱,许多商人被逼无奈带资产投靠十四爷——太子一党虽衰落,十四阿哥却在皇帝面前得宠,况且从他做的一件件事看来,像是个狠角色,他们区区商人,有主子追随就是谢天谢地,有主子上门来叫他们追随,更不敢挑三拣四。 明珠一党风头正劲,八阿哥一帮人跟太子党磕上了,朝上指使一帮言官百般挑剔责难;东暖阁议事,这边更几乎没有开口的余地。 胤祯不愿受劳什子气,在康熙眼皮子底下和明珠对峙了几次。 今日赤膊上阵的是九阿哥,将议题从如何治水和安置流民带到太子卖官鬻爵。 要说这事,八阿哥更不干净。胤禛冷冷的逐条批驳。 太子连着几天恍恍惚惚,强颜欢笑,没怎么关注,今天却数次对胤祯示以眼色。胤祯反正也不耐烦继续跟九阿哥拉锯,便找借口到茶房。 茶房的布置比暖阁稍简单些。墙面挂着勤政的字样,中央是旧红的厚地毯,几个洁净的炕上布着小桌和座垫。屋角有两个大臣闲聊,注意到十四阿哥,打了个招呼。 太子进门感觉微冷,见朱棱的窗户支起。窗外是灰蒙蒙的雪景。胤祯正背对他啜茶。蜜蜡朝珠、大红顶子、冬日的石青蟒服和厚重的紫貂披领,在素淡的房间里甚是显眼,将身材尚且单薄的半大少年衬的持重。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只知道骑马爬树,生病时脾气特别坏的顽童,已经在这禁宫颇有分量了? “二哥,你来了。”胤祯发现他,放下茶盏。 太子回过神,放轻声音,有些低落:“十四,二哥想让你帮个忙。” “二哥,你我兄弟,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他的声音清澈而和缓,语意中的断然让太子安心不少。 “我想见外公一面。”太子极快的将话吐出来。若非站得近,还真难听清。他做好了被推搪的准备。 少年却看着他一笑,简简单单的说:“知道了。” 太子其实不怕弟弟不答应。在他心里,胤祯这人简单,兄弟情重,有义气,就算感到为难,软言恳求并许诺几句,他必是会点头的。只是没料到他答的如此痛快。 这些天太子让人办事,没有不虚与委蛇的。唯有这弟弟,既未疏远,也未曾趁机要求什么,从头到尾,毫无怨言。他一肚子的劝说的理由都没了用,心里一轻:“你就不问二哥为什么要见他?” 第 3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1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31 章 “你和索大人是祖孙,见他本就是应有之意。” 太子听的一笑,匆匆转身,眸中湿了一瞬。 月光洒落皇城。 白天的京城是嘈杂的,带着官兵的呼喝,马蹄的踩踏,索额图门人亲眷的哭喊求饶,以及围观者的嬉笑谈论。直到晚上方安静些。 一辆马车嘎吱嘎吱的轧着厚实的雪驶过街头。偶尔有巡逻的人经过,见了车夫的牌子,恭敬的退下。 下了车,守卫带三人从宗人府侧门进去,一路安静,烛火摇曳。到尽头,牢头打开链子。太子匆匆进到里面。 天冷,胤禛跺了跺脚,说:“听说你派人在京内大肆收买店铺。” 胤祯笑:“看来我动静太大,连四哥都知道了。” “我还以为你不是那种重视钱财的人。” 胤祯笑:“我又不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钱财这东西,多了肯定比少了好。” “用的还是那个狗奴才?”胤禛的脸色阴了一点。 胤祯想了想,知道他说的是来保,笑道:“是,还是那个狗奴才。” 胤禛背过身子说:“那天的事,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 “你说我和来保从凤凰县回来那天?”四哥对来保从一开始都只有嫌恶。 胤禛沉默着踢了踢地上的石块。 “我当时吓了一跳。”胤祯想了想。 胤禛看着跳动的烛火。狱墙挡着,太子和索额图的话听不太清。 “然后很生气。” 胤禛垂眸,呼吸有些重。 “后来想,我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大概是为我着想,埋怨我把来保那个大隐患留在身边,气得急了,是不是。只是上次,咳,四哥的行为着实有些过激了,你别再那样吓唬我了。” 少年不加防备的诚恳和亲昵让胤禛站在灯影里笑了笑。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的什么。 空气冷的仿佛要结冰。胤禛披着件大氅,心似翻滚的岩浆。 自己对弟弟难以名状的感情,究竟是如何产生的?似乎并非起于任何原因、任何事情。 只源自他平日的一言一笑,一行一止,以及相处的点点滴滴。那感情在禁宫中绵长的日子中逐渐积累,不知不觉溢满了胸腔,不可收拾。 如今他什么都不知道,言笑如常,胤禛觉得自己一腔心绪竟那么可笑。然而他若知道了,岂不更糟。 静了稍久,他让自己略平复下来,说:“其实我现在也很生气。”你不怕我再吓唬你? 像在开玩笑。 胤祯怔了一下,想明白了,却没跳开躲闪,眉眼透出笑意,搂住他拍了拍:“四哥,我有分寸的,别为我担心。” “十四弟,外公有几句话对你说。”太子红着眼睛垂首出来。 胤禛靠在湿冷的墙壁上。 胤祯点头进去,唤道:“索大人。” 大牢里很是黯淡。大冬天的,索额图穿一身单薄的囚服,闭着眼睛坐在一角休息。年迈衰老的模样,哪里还有在朝上与明珠对峙的威势。 索额图缓缓睁开眼睛:“十四爷,这儿已经没有索大人了。” 胤祯只有叹气。 “从头到尾都是老夫错了。一直以来,老夫就不该恃宠而骄,倚老卖老,不该胡乱为保成谋划,更不该不顾你和保成反对,一意孤行,做出那样愚蠢的事来,唉。” “索大人,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老夫……”索额图一脸痛苦,“现在想来,保成是太子,老夫急什么呢,老夫当初其实只是被大阿哥和八阿哥逼的紧了,放不下面子,才做出傻事。结果不但害了赫舍里一族和保成,老夫半辈子的功劳以及与皇上的多年情分都化为乌有。老夫真是悔不当初。”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胤祯不忍他继续伤感,“索大人,你还是说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吧。” 索额图颤颤巍巍:“十四爷,老夫的两个儿子保不住了。孙子辈里剩下这保成,他性子和耳根都软,酿成此大错,罪过全在老夫,可是他始终自责,不能释怀。还请十四爷替老夫劝劝他。如此老夫也能走的安稳点。” “我会的。”胤祯有些沉默,“我们也算相交几年了,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与十四爷和四爷的争端……老夫其实是故意的。”索额图看着胤祯,表情变成自嘲,“刚才听到的乌鹊声,是老夫手下在报信,意思是皇上派来监听的人已经走了。所以老夫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他等了一会,探究的说,“十四爷似乎并不惊讶?” 胤祯确实不惊讶。 太子来探望索额图是应有之意,皇阿玛监视也是应有之意。 索额图叹了口气,这宫里也不知有多少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转而想到,保成刚才哭得伤心,可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哭给康熙看的呢。保成当时同皇帝出巡时便面有忧色,或许,他其实早就知道点什么了。索额图目光一暗。 他继续道:“自古至今,帝王最爱用的武器是平衡,最怕的就是结党。老夫是为了让皇上放心。同时明珠向来与老夫背道而驰,老夫若不是这样让他捉摸不透老夫的立场,二位爷要做的事,怕是一件也做不成。” 胤祯若有所思。看来自己与明珠和八阿哥针锋相对,是用错了办法。 索额图又道:“狡兔死,走狗烹。十四爷不必为明珠忧心,他得意不了多久的。皇上既然怕结党,又怎么会放任明珠一家独大。十四爷今后若想扳倒大阿哥,亦可从这一点着手。” “索大人指点的甚是。”胤祯突然有恍然大悟的感觉,仔细去想,却又抓不住细节。 索额图抖抖索索的从怀里掏出张残布,上面是几行血字,并有他的指印,血迹看起来很新:“这些年朝夕相处,不论十四爷实际上是真也好,假也好,老夫打心里相信十四爷真正在为太子爷着想。老夫暗里有一些田产势力,总不能埋没了,给保成,他怕也用不好,”索额图苦笑,“还请十四爷收好,别让老夫的心血白费。” 第 3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2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32 章 胤祯接过来:“索大人,我会用好它来扶持二哥的。也会尽全力为你挽留血脉。” “老夫多谢了。”索额图声音发苦,“时间不早,十四爷大概该走了。老夫还有最后一句话想问您。老夫已经快入棺材了,十四爷可否满足老夫这个愿望。” “索大人这么说又是何必,”胤祯道,“不论你什么时候问,我都知无不言。” 索额图点头,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十四爷对保成一直忠心。可老夫不明白,十四爷明明一直是八爷的人。八爷虽非储君,可为人,手段,还有实力,都高于保成,十四爷为何突然转投保成门下?但凡贵族出身的人,在都在错综复杂的利益环境下长大,过了五岁就不能称之为孩子,十四爷可别推脱说当时年纪小。” “这问题二哥也问过。”胤祯笑道,“因为皇阿玛宠爱他啊。皇阿玛是大清朝的皇帝。哪怕所有臣子都投靠八哥,也比不上皇阿玛一个人宠爱二哥有用。我想做出一番大事,就必须靠皇阿玛赞成。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 他转身:“索大人,珍重。” 索额图瞧着那离去的靴子上的蟒纹。尤带着牢外寒气的深色常服被风带起一角,在昏暗的烛光中,少年清秀的脸庞被阴影掩去,看不大清。 索额图一时有些迷茫。 他在牢里这些天,终于可以静静回顾自己这些年做了什么。这些皇室中人,他以前觉得他们简简单单,一眼便能望到底,现在却越想越觉得,不论是与他相交几十年的皇上,还是太子,四阿哥,八阿哥,甚至十四阿哥,其实远比他以为的要复杂。他看透过谁? 白天的大雪将京城覆盖了一层洁白,现在依然扑簌簌的下着。看见门口两个人影,胤祯裹了裹狐皮缝制的端罩,加紧步子。 “二哥,四哥,让你们久等了。”胤祯带着歉意。 紫禁城里一片静谧。 梁九功在门口跺跺肩上的雪。室内,康熙正和南怀仁下着围棋。 “主子,这是牢里太子和索额图交谈的笔录。” 康熙捻起一颗白子,思索了一会,落在棋盘的右上角。南怀仁愁眉苦脸。 看完密报,康熙摘了眼镜。梁九功小声道:“主子,奴才看,太子爷真的是无辜的,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这样帮他,倒也兄弟情深。” 康熙躺在椅背上:“二阿哥软弱啊,叫朕怎么把江山交给他。” 梁九功笑道:“容奴才说一句,现在四海康平,准喀尔和俄国也安分了。太子仁善,或许是好事呢。”康熙若有所思。 南怀仁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听不懂中国话,举起帽子告辞。 梁九功正色道:“主子,奴才听说四爷和十四查索额图家里的红衣大炮,”他顿了一下,“发现那些其实都是没有引信的。” 康熙冷笑:“怎么,难道俄国人卖给这狗奴才的时候诳他,不给他引信?”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不过两位阿哥似乎觉得这事也做不得准,便没打算告诉您。” 康熙在棋盘中央清出一块空地,摩挲着棋子,捻起四颗白的,放在右边,又捻起五颗黑子,默念着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明珠,一粒一粒放在左边。 他摩挲着太子的白子,尔后目光转到代表胤祯的一粒,用手指点了点,若有所思。 第22章 陌上年少谁家子(三) 与胤禛在贝勒府分别后,十四阿哥和太子一同回到毓庆宫。 台阶上是厚厚的雪。门内,宫女帮两人脱衣洗尘,尔后知趣的闭门退出。窗外寒风吹的积雪飞落。 胤祯捧起茶杯看太子坐下:“二哥,我们的处境已经危如累卵。” 太子垂着眼帘,很是颓丧:“我何尝不知。外公走了;我手下的人是什么玩意儿我清楚得很;老四为人淡泊,朝事并不多插手;老十三唯他马首是瞻,不提也罢;而十四你,我虽寄予厚望,却年纪太小,羽翼未丰。我除了太子的名头,还剩什么。以往还有皇阿玛护着,自那天之后,也不知父子之情余下几分。”他摇头苦笑,“或许皇阿玛其实早就不信我了。” 胤祯刚要开口,太子接着道:“否则又怎么会年年带我出巡。” 胤祯道:“皇阿玛难道不是为示荣宠吗。” 太子抚摸茶碟:“我是国之储君,十几岁便开始监国,如今十余年过去,皇阿玛却宁愿留几名阿哥共同监国也要带我在身边。”他笑笑,眼波中尽是自嘲,“说是荣宠,就近监视还差不多。你若担心老虎吃掉你的羊,你会将它放在卧房里,还是套着项圈牵在身边?” 胤祯将茶杯放进他手里帮他握紧:“二哥,现在没有索大人遮风挡雨,你得自己振作起来。” 太子抬头看着胤祯:“你也觉得我软弱吧。保不了外公,知道老大和老八他们在捣鬼,却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我变成了这样。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太子声音哽咽,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打翻了茶杯,双手捂住脸。茶水浸湿了衣服上的龙纹,也溅湿了胤祯的靴子。 胤祯轻按住太子的肩膀,掌下颤抖的身体因情绪而微微烫热:“二哥,亡羊补牢,时犹未晚。报复的八哥的事先放在一边,现在最重要,也最紧急的是让皇阿玛重新看中你。” 太子闷声道:“我知道了,让我最后再软弱一会。” 胤祯认可的拍拍他的背。 门被敲了两下推开,太子妃石氏瞧向二人,明显怔了一会,继而至桌前放下碗碟,对胤祯笑道:“小叔来了。我煮了些夜宵,这大冷天的,小叔也吃一碗暖暖身子吧。” “二嫂的手艺一向好,我跟着二哥沾光了。”胤祯笑着,心里委实替太子尴尬。 太子满身疲惫的回来,一时软弱竟不小心让房里人看到,不由羞恼成怒。他不着痕迹的擦擦脸,直起身子厌烦的说:“出去,书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石氏手顿了一下,忍着气继续舀完,离开时衣袖将碗带翻,想扶正又不小心摔碎在地。 胤祯忙将她的手从瓷片上带开:“二嫂小心些。” 太子更觉得烦:“你快给我出去。” “谢谢小叔。”石氏轻声一句,站起来,直视太子,泪珠子滚落。 “太子爷,你说妾身不该来,究竟谁该来?是那些搔首弄姿等你宠幸的宫女,还是有违人伦的娈童?” 太子一拍桌子站起来:“够了,你闭嘴,一个月内你别想孤踏进你房中一步!” 石氏恨恨的瞧着他:“你何曾进来过。”推门而出。走到门口,跟偷听了许久的太子奶父凌普撞了个满怀。 胤祯不耐的瞪了凌普一眼,将门关上。太子在他身后小声道:“让你看笑话了。” 石氏在寝宫中独坐了一夜,嬷嬷劝道:“娘娘去睡吧。” 石氏垂泪道:“为什么他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甚至见到我,都只有嫌恶。” 第 3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3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33 章 嬷嬷安慰道:“娘娘,嬷嬷打听了,太子爷今晚与十四爷抵足而眠,并未召幸。” “难道我该为此而高兴吗,”石氏埋首臂间,哭花了妆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谓夫唱妇随,恐怕我这辈子也得不到了。” 次日早朝,康熙见太子竟早早的来了,而且衣着整齐,精神上佳,挑了挑眉:“太子今日颇早啊。” 太子道:“儿臣以往懈怠朝事,辜负了皇阿玛的信任,儿臣惭愧。” 四阿哥习惯了太子的荒唐行事,猜测今天只不过是偶然,并不相信他真的会悔改。稿,“这是十四阿哥关于解决西藏王权与宗教权纷争的条陈,你们看看。”其中较为机密的战术被略去了,只余个大概。 他看着阶下的反应道:“朕打算派十四阿哥去一趟西藏,表明朝廷的态度。” 胤祯没料到这项差事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到自己头上,他从发呆中回过神,很是惊喜。 兵部尚书屠粹忠奏道:“皇上,十四阿哥的条呈的确出色,可毕竟年未弱冠,臣以为还是应该派几名老臣前去。” 大学士张英道:“是啊皇上,十四阿哥这般年幼,如何服众。臣认为石大人更为稳妥。” 胤禛自然要为弟弟争取。他示意陈廷敬,陈廷敬道:“微臣认为十四阿哥是最佳人选。条呈乃十四阿哥所著,他对西藏事自比他人更为清楚。况且十四阿哥乃是皇子,极适合代表大清的态度,安藏人的心。” 来保之父常保来京述职,被擢为鸿胪寺少卿,恰在列中。他连同其他几名大臣附议,众人见康熙心意已决,便不再争执,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时间将尽,康熙道:“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管理国库的巴哈苦着脸道:“皇上,奴才要奏关于八旗官兵贷官银未归之事。” 康熙道:“八旗兵贷的银子,朕不是已经免了吗,又出什么事了。” 八阿哥和九阿哥低头私语。巴哈道:“皇上,这正是事情的由头。大清连着几年土地收成不好,今年您又免了十个省的税负,再去掉八旗兵所贷的三百九十五万两银子,国库几乎已经空了。如今您还要修河筑桥,发放俸禄,奴才心里委实……” 康熙道:“还剩多少。” 巴哈颤着声音:“三百二十万两。” 康熙怒道:“就算年年天灾,也是有出有进,怎么就剩下三百二十万两。”巴哈只跪着不说话。 康熙点名:“徐潮你说,你是户部尚书,你告诉朕是怎么回事。” 第 3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4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34 章 徐潮跪下道:“微臣不知。” 群臣私下借国库的钱又不归还的事,除了康熙,怕没几个不知道。大臣和阿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敢说。 康熙又点了几个,尽推诿不知。康熙目光沉郁:“八阿哥,你知道不知道。” “儿臣不知。”和其他大臣一样,八阿哥不想去犯众怒。 “大阿哥!” 大阿哥虽直,在这时候也不敢开口。 康熙气得抓过如意,狠狠砸下去,拂袖而去:“好好好,朕的国库里只剩三百万两银子,你们居然全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朕养你们这帮狗奴才何用!退朝!” 户部尚书徐潮头破血流,委顿于地。 第23章 陌上年少谁家子(四) 来保带两名侍卫在一处宅院前下马。门子拦着道:“这位爷来见我们家老爷,可有名刺?”来保理都不理,径自进去,两名侍卫把那门子往一旁推。 门子着急道:“欸欸,你们不能这样,我们老爷可是鸿胪寺少卿,你们怎么能乱闯。” 侍卫笑道:“那你知道进去的那位爷是谁吗。” “是谁啊。” 常保的二夫人在内院小憩,冷不防有一个陌生男子进来,她定睛一看,平添喜色:“是少爷回来啦。看这打扮,这气度,与咱们在乡下时着实不同,妥帖了许多。” 来保让她摸了一会脸,道:“二娘,阿玛突然从驿站搬到这里,又不通知我一声,真让我好找。阿玛现在在哪儿?” 二夫人不是他生母,一直对这嫡长子敬三分。她习惯了来保喜怒无常的性子,也不着恼,笑道:“你阿玛啊,正在阁楼里附庸风雅呢。”她回转身一指。 走进阁楼,常保果然在里面,半倚着窗聚精会神的读书,没看到来保。 来保从他手里抽出书来,翻到封皮:“全唐诗?阿玛你懂汉文吗?” “略识得几个字,”常保咳了一声,“自曹寅校刊了这部书,全京城都在看,阿玛要是不买一本,你在宫里抬不起头怎么办。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在十四爷身边可好?” “还不错,”来保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孝子,回答这种问题颇为不耐,“我为爷出谋划策,打理田地店铺的事也在办,爷还算信任我。” 常保顿时红了眼睛。 “……阿玛你怎么了。”来保饶是习惯了父亲一惊一乍,还是吓了一跳。 常保一边拭泪一边说:“阿玛是感念十四爷的恩情啊。以往你在阿玛跟前的时候,从来没说过这么靠谱的话。今日一见,阿玛真是老怀大慰。” “阿玛你……”来保懒得等他哭完,道,“主子就是叫我过来嘱咐你一声,在鸿胪寺不必顾忌太多,你暂且打好人脉就行。” “十四爷就是不说我也会好好做的。你回话让爷放心。” 来保起身:“那话我带到了,阿玛我走了。” “儿子,你不留下来吃顿饭?阿玛亲自给你下厨,做你最爱吃的红烧狮子头。” 来保头也不回:“不了,最近十四爷名下又进了两间钱庄,我得去看着。” 常保赶紧把话说完:“你要好好表现,别再做荒唐事,辜负了十四爷的情谊,知道了吗?我还听说你最近和九阿哥手下闹得不可开交,你别给十四爷惹麻烦。” “知道知道。”来保已经出了门。 常保坐回去半晌,准备拿书再看,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嘿,准是这小子刚才顺手牵羊给摸去了。算了算了,老爷我听戏去。” 两名侍卫跟来保纵马市集,惹得鸡飞狗跳。其中一个迎着寒风说:“爷,您也在看曹大爷他爹献上的这本全唐诗啊,真风雅。听说曹大爷因为这事露了不少脸。” 来保手一松,诗集的书页翻飞,跌落在一个污水坑里,很快被行人踩的不成样子,侍卫知道猜错了心思,即刻闭嘴。 “老十四家里的狗奴才把钱庄开在爷当铺的对面,半个月下来就让爷的当铺门可罗雀,爷真是什么面子都没了。” 十阿哥带一行人等在途径钱庄的巷子里,回头道:“九哥,待会儿我们跳出去,要不要带头罩?” 九阿哥恶狠狠的说:“不必,把那个叫来保的往死里打,并且让他清清楚楚的看见揍他的人是谁。” 一个侍卫头目侧耳听到马蹄声,悄声示意道:“买卖来了。” 胤祯随梁九功一同到暖阁。阁如其名,暖意融融,康熙只着一身明黄色中衣,戴着珐琅眼镜,盘腿坐在榻上看折子。宫女奉茶,康熙头也不抬。 胤祯百无聊赖的侍立了一会,心想皇阿玛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康熙才道:“过来,看你二哥写的治河条呈。” “儿臣虽不懂治河,但瞧着数据翔实,有理有据,想是二哥写的不错?”胤祯接过折子。 “别给朕装佯,老实说,这里头有没有你和四阿哥参与?” 胤祯一愣,继而笑道:“瞒不过皇阿玛。为了这张条呈,我和四哥可是在毓庆宫忙了一天一夜,但二哥同样没闲着。皇阿玛若是不信,唤他来问对便知。” 康熙哼了一声:“二阿哥倒是好福气,有你们两兄弟鼎力相助。” “二哥是太子,礼部吏部鸿胪寺的事都要管,所以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便由我们这些小卒代劳了。”胤祯打哈哈。 “四阿哥当日在朝堂那番话,朕是为了帮太子下台才不当堂反驳,你们就真以为朕好糊弄了是不是?太子整日在做什么,朕比你和四阿哥还清楚!”康熙沉下脸,这帮兔崽子,要是以为他好糊弄,今后就无法无天了。 胤祯赶紧跪下:“儿臣知错,请皇阿玛别气坏了身子。” 康熙将折子放在一边,摘下珐琅眼镜,敲敲桌子:“算了,起来吧,朕今天是要跟你说说去西藏的事。” 居然就这么算了?胤祯迟疑的站起来。 “不用杵着,坐过来。” 胤祯心有余悸的斜欠着身子坐下。 第 3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5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35 章 康熙皱眉:“把靴子脱了,到炕上来。” 胤祯只得脱掉靴子,陪他一起坐在炕上,康熙满意了,眼神略微温和点:“你此次到西藏,不要做多余的事。以安抚为主,让藏王知道他有大清这么个后盾就够了。” “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不出兵?” 康熙笑道:“出兵做什么,让藏人内斗去。”他转而想起该死的索额图说过同样的话,笑意沉下去。 胤祯有些失望:“那儿臣可以带多少兵马?” “放心,朕是让你代表我大清,该有的仪仗还是会给你的。朕调遣怀庆营做你的亲卫,总兵王应统你应该认识。再给你兵牌,够你调用两万兵马,足以威慑西藏。” 出了京城天高皇帝远,选择乖乖坐镇还是出战就不是康熙管得了的了,胤祯喜道:“谢皇阿玛。” 康熙带着余怒使劲捏着他的脸:“屠粹忠和张英说的对啊,你年纪这么小,朕真不放心。朕怕你连两百人都带不了,更何况两万?”要不是看他确实有军事才能,不忍埋没,康熙怎么都不会放他这般年纪就出门历练。 胤祯口齿不清道:“儿臣跟师傅学了许久,又去过湖南,皇阿玛太小看儿臣了。” “皇上,大阿哥求见,说要单独奏对。”梁九功传话。 “早干什么去了,不见。”康熙松开十四阿哥,嘲讽道,“又是来告诉朕国库为何空虚的吧,无非是众阿哥大臣贷银不还,致使库银只减不增云云。朝上不说,下了朝偷偷摸摸跑来告密,还想邀功。”康熙说的咬牙切齿。 “一共来过几个了?” “回皇上,大些的阿哥里,除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其余几乎来遍了。” 康熙嗤笑:“老十三和老四是一体的,老四来和他来没两样。” 胤祯奇道:“二哥和四哥也来过?” “太子昨日上折子时便了。老四还比他早一天。瞧瞧,当日朝堂上鸦雀无声,如今有谁是真正不知道的?”康熙看向胤祯,“你又知不知道?” 胤祯心里一紧,背上微有汗意:他还真的不清白。他不但对这事略有耳闻,而且当时还随大流贷了四十多万两,直到现在也没还。 第24章 陌上年少谁家子(五) “儿臣……儿臣……”胤祯低头解释,有些喏喏的,“儿臣在朝上时常神游天外,当日并未注意到皇阿玛提问。”不过他就是注意到了,估计也会像其他阿哥一样沉默——济济一堂的大臣,没几个是清白的,任谁说一句实话,都会把所有人得罪狠了。 这股互相维护的风气不知是怎么传起来的。胤祯本来最是厌恶这种暗地俗成的官场规则。可等他意识到时,自己竟已经在规则中同他们沆瀣一气了。 康熙半信不信的哼了一声。 梁九功刚出去又转回来道:“皇上,大阿哥说他一定要见您。” 康熙定定的瞧了一会门口,皮笑肉不笑道:“梁九功,你去告诉大阿哥,他来的迟了,他要告诉朕的话,朕已经从他的好弟弟们那里知道了。”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梁九功似未听懂讥讽,恭谨的下去。 康熙见胤祯坐立不安,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你也走吧。” 胤祯好不容易被授了权主持战事,却无比郁闷的回去。 外边是淡淡的阳光。白雪覆盖的皇宫里,胤祯一行人颇为显眼。 现还在胤祯身边服侍的旧人只剩一个介福。宫外的十四阿哥府已经竣工,曹顒被派去做最后的布置,忙得脚不沾地,而来保将他在京的田产商铺管理的井井有条。 胤祯将索额图的东西接手的差不多了,但对于索额图的旧人,他还心存疑虑。那些人毕竟是索额图一手培养,索额图遭难,他们若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扳倒索额图的人是康熙,胤祯不会,也不可能放任他们去伤害自己阿玛。他更不想被莫名其妙的绑上复仇战车,最后背负不忠不孝的骂名死无葬身之地。因此曹顒不仅在布置府邸,更暗地帮他甄别索额图手下的可用与不可用之人。 “爷,不好了,不好了!”踏进永安宫后院,介福慌慌张张的的迎出来。 胤祯本就烦着,见不得他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什么不好了!” “我,我的爷,来保被打的,只剩一口气抬回来了。”因他口吻严厉,介福眼睛一红,说话有点哽咽。 胤祯脸色一沉,解了大氅匆匆进去:“张顺去叫御医。介福,来保是谁打的。” 介福忘了问,此刻答不上来,一紧张,声音兀的大了:“奴,奴才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胤祯头也不回,冷冷的说。新侍卫阿尔松阿瞧了介福一眼,跟十四阿哥一同进内室。 “奴,奴才知道来保今天一同带出去的两个侍卫一个被打的不行了,另一个半路上就去了。”介福对着胤祯的背影弥补道。 胤祯途中匆匆看了两名侍卫一眼,沉着脸掀开来保房的帘子。两个侍卫都是他在湖南的亲兵,战功累累,是可造之材,被他破例擢为侍卫带在身边寄予厚望,竟就这么死了? 屋里一个衣着破烂,满身是血的人躺在炕上,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脸青肿交加,气息奄奄。胤祯想起他平日小人得志的跋扈样子,不禁有几分心软。 坐在榻上握起他的手,也是遍布擦伤,软软的不着力。胤祯在他颈边探了探脉,感觉跳动并不滞涩,松了口气,看来伤得虽重,只是外伤,未及内腑。 “来保,你死了没?”胤祯小心的拍拍他的脸。 来保皱着的眉纹路更密,渐渐醒转,待看清是他主子,青肿的脸慢慢显出哀切:“爷,今天要不是常宁和多哈蒙两人拼死护着奴才,奴才就再也见不到你了,爷您要替奴才报仇啊。” 胤祯沉重的点头:“你放心去吧,等你走了,爷一定替你报仇,把那些人烧成灰撒在你坟上为你祭奠。” 来保本来要哭,听了这话,张张嘴没哭出来:“爷,奴才还没死呢。” 胤祯本是故意为之,见他放松了些,一笑而止,认真道:“你好好养伤吧,别想太多,其他事让爷来处理。”他停了一会,沉吟着把话说出,“爷后面的事说了你不要太过伤心。多哈蒙和常宁两人为了护你,受伤很重。多哈蒙在路上死了,常宁还在死生之间。” 饶是来保也怔住了。 拼死相救说来只是一句话,可亲身经历过的他,却是清清楚楚的看着对方带着戏弄的笑容,拳拳打向两人身体上致命的部位,两人忠于职守,躲也不躲,以至于活生生被打死。 他怎能不恨不触动。 胤祯也不好受,看着他道:“告诉爷,打你们的人是谁。” 来保对着主子年轻的面容呆了一会,喃喃道:“是九阿哥和十阿哥。”他转而清醒过来。 第 3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6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36 章 九阿哥和十阿哥是主子的亲兄弟,主子怎么可能为了个奴才去找亲兄弟的麻烦?他这个奴才被打了,主子最多也就把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奴才同样揍一顿罢了。他不过是个奴才。 他目光黯淡了一会,恨恨的道:“是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奴才,名叫刘仁的。” 胤祯并不知他的想法,只说你放心,你的仇爷记着了,又问:“老九老十为什么要揍你?” “奴才谢主子挂心,”来保落了两滴泪,沾湿了嘴角的伤,嘶了一声:“大概是奴才为爷经营的钱庄抢了九爷的当铺生意。” 胤祯叹道:“爷告诉过你别和八阿哥他们闹得太僵,你看你现在,”转而又道,“当铺是做什么的,钱庄怎么会抢当铺生意。” 侍卫阿尔松阿说:“爷,当铺是管放贷的铺子,钱庄就是大一点的当铺。” 来保浑身疼,又暗自思量着事,没去纠正阿尔松阿不精准的地方。 “放贷?”胤祯重复了一遍,想起康熙正在为国库收不回银子上火,“那跟国库倒是挺像的。可当铺和钱庄没有护卫,兵力比不上国库,贷钱的又是些市井之徒,不比王公大臣那般斯文,国库的钱借出去了尚且要不回,放出去的债怎么要的回来?” 来保虽疼着,见主子感兴趣,勉力道:“爷,咱们可不像皇帝爷那样,一心软就把债给免了。咱们全靠心狠手辣才能把债讨回来。” 胤祯若有所思:“说来听听。” 来保犹豫道:“爷您不怪罪奴才,奴才才敢说。” “说吧,爷不怪你。” 来保咳了一声,又牵动的浑身疼,吸了好几口气:“爷,是这样的,借债的人是一个月不还钱,利银就翻倍,三个月不还钱,就两倍,半年不还钱,就再翻两番。” “那翻到最后他们岂不是更还不起?” 来保阴阴的道:“就是等他们还不起。反正我们又不是他们亲戚,什么事做不出来?没钱就将他们的屋子财产变卖,房屋田产不够就卖妻女儿子,还不够就找他们父母兄弟,哭诉求助,上门恐吓,到头来总能凑够。” 胤祯忽的站起来。 来保透露了半分心思,有些着慌,生怕被厌恶,眼睁睁看他离开,要唤不敢唤,最后期期艾艾喊了声爷。 胤祯停在门口,让语气温和一些:“来保,你一向如此,爷没有怪过你。但你要知道,爷将来会大用你,你别总把目光放的太低,埋汰了自己。”他回头道,“好好养伤,爷明年还要带你去西藏。” 来保眼睛湿了一下躺回去,任胸口复杂的情绪翻腾。 侍卫常宁总算救回来了。来保躺了七八天就挣扎起身,仍旧打理胤祯的产业,胤祯有些感动,给他拨了十名护卫,来保更私募了十几个下人,出入不离身。 常保得知儿子的遭遇,从鸿胪寺的洋人朋友那里借来鸟铳,在九阿哥常出入的街头闹的鸡飞狗跳。曹顒还得抽时间解决常保的烂摊子,心里直抱怨这两父子一个都不叫人安生。 九阿哥打了个奴才,惹得一身骚,而当铺对面的生意愈加兴隆,气得他牙痒。 这些天,当铺和钱庄的运作方式一直盘桓在胤祯心中,他还亲去看了几回,然后召来几名掌柜和曹顒来保一同商议,想法逐渐成形。 胤祯先跟太子讨论了一下,太子表示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又找上胤禛,胤禛听了两句就把他打发走了。胤祯倔脾气上来,决定让曹顒拟好条呈,一个人去找康熙,至少也挽回一些康熙的看重。 出门时来保在介福嫉妒的目光中给胤祯打理端罩。 胤祯笑对他道:“你如今好的差不多了,老九老十那里想怎么报复,你说,爷帮你找回面子。” 来保摸不准胤祯愿意为自己报复到什么程度,正垂眸在心里琢磨,曹顒捧暖炉过来道:“爷,容奴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为大局着想,现在不是报复的时候。” 来保半垂的眸子一冷。 胤祯不悦道:“为什么。” 曹顒道:“爷,您明天四月去西南用兵,八爷和九爷十爷留在朝中,必然会被皇上委以重任,或是监督,或是管理运输钱粮兵器,或是拟定作战方案。他们只要在任何一点上作出任何手脚,便不是用兵在外的爷承受的起的。”来保低着头笑了笑。 胤祯沉默不应。曹顒继续劝道:“别的不说,八爷他们只要在皇上耳边搬弄几句是非,那等爷回来了,怕不但没有功劳,还有着大罪呢。” 胤祯嘲讽道:“难道爷出兵前这几个月,就只能乖乖的坐在府里任他们欺凌?难道爷只要不报复,他们就会安安分分的,不给爷找一点麻烦?” 虽作此说,来保却明白主子已经改了心思,现在仅仅是气话。他笑道:“爷,大局为重,奴才的伤早就不疼了。” 第25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一) 十二月正值隆冬,紫禁城已经筹备好了迎接新年。 梁九功告之康熙正在同几个皇侄皇孙说话。胤祯在乾清宫外等了一会,便被召见。 “十四阿哥所为何事。”康熙这两天心情不错。 折子由梁九功代为呈上,胤祯道:“皇阿玛,有关国库银之事,儿臣有个粗略的想法,请皇阿玛看看是否可行。” 康熙心想你这粗人能有什么想法,准备看两页就告诉他,你的好意朕心领了,前两天朕发的火你别太在意,然后打发他回府好好过年。 不甚在意的翻了两页,康熙轻松的笑意化作凝重,他啪的合上条呈,抬眸探究的往阶下看去。 阶下站着脱去了些许少年稚气的十四阿哥,表情有些微担忧,显然对呈上的折子并不十分自信。 康熙沉吟道:“你要朕办皇家钱庄?幸好那些腐儒不在,如果他们在场,一定会将你骂的狗血淋头。跟朕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皇阿玛,儿臣瞎琢磨的,想法只是个大概。”胤祯看不出康熙的真正想法,于是先给自己找好退路,“儿臣近日得知原来百姓间有一种贷银钱的铺子,名叫钱庄。儿臣想,我国库的银子借出去尚收不回来,那些豪强的钱庄,怎么就能收回银钱呢。国库与钱庄的区别究竟在哪儿?儿臣名下恰有几处钱庄,便将几名主管叫来讨教。” “哦?”康熙的表情好了些,“那你查得是为什么。” 胤祯道:“回皇阿玛,儿臣发现,钱庄的老板伙计与贷银子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因此追讨借款时可以公事公办,不留情面。但在国库,皇阿玛和众大臣却是主子和奴才。大臣们觉得主子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向主子要东西理所应当。而皇阿玛作为主子,也不好意思向奴才追讨,您觉得可是这个理儿?” 康熙一琢磨,笑道:“是这么回事。你继续说。” 胤祯道:“所以皇阿玛与大臣的关系太亲近,是银子不得不借,借了又讨不回的原因。儿臣认为在皇阿玛的国库和大臣之间,多设一个正规机构,这样既可以量入量出,又可以起威慑作用,让大臣和阿哥们不敢借,借了不敢不还。” 康熙道:“你说得有理。”他戴上眼镜往下看后几行,大为光火,“你是要朕把国库改成皇家钱庄?这太荒谬了。皇室开钱庄?传出去,全世界都笑话朕为了钱与民争利,朕丢不起这个脸。” 这变故将梁九功吓了一跳,这对父子怎么又吵起来了。 胤祯被康熙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也有些生气,瞪过去道:“从周天子起,皇室就有自己的田庄,名为皇庄,现在我爱新觉罗家也还有着皇庄,土地一年比一年广阔肥沃,从没人说这是与民争利,如今再添个钱庄又如何。” 第 3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7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37 章 康熙一拍御案:“皇室的田庄是为了自给自足,这和钱庄能一样吗?” “我的爷啊,您千万别跟主子赌气。”梁九功赶紧做和事老。 胤祯意识到自己又跟康熙硬碰硬了,后退半步跪下,收敛神色道:“儿臣刚才糊涂了,皇阿玛说的是。” 康熙气消了些,见他有话未尽,道:“算了算了,你年纪小,总会有思虑不周之处,别顾忌了,继续往下说。” 胤祯记起曹顒的叮嘱,放软语气,尽量拿捏好子对父的尺度,缓声道:“皇阿玛,国库仍旧是国库。儿臣不是要把国库改成钱庄,赚取利银,而是要另设一个机构面向大臣与百姓,掌管库银的使用,贷出与收回。” “嗯。”康熙听出了点头绪。 “儿臣举个例子,宫里有供皇阿玛和妃嫔使用的舆驾,但那些舆驾并不放在皇阿玛的后院,而是由太仆寺管理。于是百官求用的时候,会诚惶诚恐的请皇阿玛的旨意,用罢感恩戴德,早早奉还,甚少有占去不归的。这是同样的道理。” 康熙豁然开朗,欣然道:“起来起来,别跪了。这办法甚好,亏的你竟能想出来,现在快过年了,朕给你一个月时间,你下个月再拟个更详细的条呈上来。”他招手让胤祯过来。 梁九功甚懂康熙的心意,立马搬个小墩子。 胤祯拍拍衣服到康熙跟前,心想等会估计还要跪,干脆站着好了,不管那墩子道:“皇阿玛,儿臣本不懂这个,只是偶得灵感,擅自提个不成熟的想法。儿臣能做到的已经到此为止了。” 康熙恍若未闻,笑吟吟转头道:“你站了许久,先坐坐吧。” 皇帝惯用的喜怒无常的手段让胤祯迟疑了一会,康熙假怒道:“十四阿哥你又跟朕赌气了是不是。朕是你阿玛,说你两句还说不得了,你非得把朕气回来?你要不坐椅子,朕就抱你坐朕腿上了。” 坐腿上……开什么玩笑,他早就不是五岁孩子了。 康熙见他坐了才道:“这些日子为了解决国库的问题,朕听了不少主意。大阿哥说他可以带兵去一家一家的追讨;三阿哥说仁义为重钱财为轻;太子的意见是看情况下菜,能追讨的就追讨,不能追讨的就算了;而四阿哥说要么就不追,要是追,就要逼得对方破家散财,不得结果,绝不姑息。” 康熙笑了笑,“朕看他虽然在念佛,那股子戾气还是没消啊。” 胤祯心想,这倒确实符合他们的性子,比如二哥,总有些绵软。 “八阿哥的看法倒是和你有点像,”康熙笑眯眯的,“这样吧,这件事朕就让你和八阿哥一同合计。你不是四月去西藏吗,四月之前,朕要看到一个可以正常运作的货币司,”他临时给新机构取了个名字,“要多少人员费用,尽管告诉朕。” 他没告诉胤祯的是,八阿哥出的主意和他虽有一两分相似,用处上却是不如。而且胤祯的主意是为他分忧,而八阿哥更为了借此将百官的债务一笔勾销,拉拢他们。 胤祯被这变故吓了一跳。 康熙继而面色一沉:“但是如果朕到时候觉得那货币司不可用,或者你在其中做了任何手脚,朕随时可以拆了这货币司,并且遣你到西藏去放二十年的羊。” “皇阿玛,儿臣,儿臣做不来这个。”胤祯赶紧推辞,“而且儿臣和八阿哥他们向来有隙,难以共处。” “那就好好共处,”康熙的注意力转回奏折,丝毫不觉得自己在为难人,“一月之前先把条呈拿上来。”康熙猜想他大概一门心思全在西藏了,连自己为了奖励和安慰他,给他机会插手国库他都没看出,倒还为此烦恼,康熙不禁好笑。 当然,康熙还有别的想法。他希望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因这次合作而关系和缓,做阿玛的哪个不希望儿子们和和睦睦呢。 康熙叮嘱了一句‘明年这个时候记得把朕的皇孙来见朕’后将他赶走,胤祯无奈揽过差。八阿哥等人倒真的尽弃前嫌了似地,时常上门与他讨论,待他搬出永安宫与德妃分开,八阿哥等人往他的新府邸去的愈加频繁。 频繁往来,来保与九阿哥和十阿哥的接触就不可避免。 一次在花园碰到,九阿哥揶揄道:“哟,这不是老十四家的看门狗吗,听说你上次被一辆马车撞飞了,怎么样,狗腿还疼不疼?” “多谢九爷关心,奴才好得很。”来保清秀的小脸满是戾气,磨着牙说,差点没扑上去咬他几口。 九阿哥谅他不敢反驳,洋洋得意,结果当天回去,泻了近半个月,几乎脱形。 在两厢冲突越来越大,几乎不可收拾的时候,来保却消停了,乖巧的参与货币司的设置工作,与八阿哥他们和和气气。胤祯本已经准备好为来保收拾残局,这下子摸不着头脑,也暂且放了心。 胤祯还是第一次在宫外过年,十四福晋完颜氏也是头一次作为女主人筹办,有些手忙脚乱。幸好八阿哥体贴人起来体贴的很,让雷厉风行的八福晋郭络罗氏来亲自教导,又有德妃和四福晋乌喇那拉氏指点,让十四阿哥府的新年过的安安稳稳,热热闹闹。 普天欢庆的日子里,各个府也是一场酒席连着一场酒席,歌舞升平。 新年第四天,康熙抱着新生的几个皇孙逗弄,蓦然觉得膝下的人少了一个。 真正对他既爱且敬,投他心意的子孙其实不多,十四阿哥是其中之一。康熙望着炕前的角落,回忆起这孩子明明被他折腾、被他为难、被他假装生气吓坏了,还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别扭的跟他斗气,结果第二天安慰两句就好了,不禁呵呵一笑。 怀里的小皇孙也留着口水对他格格笑。康熙用胡子去扎小皇孙的嫩脸。 德妃端庄的坐在康熙身边,微笑着看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皇孙皇侄拿了新年礼,蹦蹦跳跳的玩乐,真正的心情谁也不知道。 太子到十四阿哥府去的熟了,早已不用事先告之。守门的也不惧他,打了个千笑眯眯请他进去。 天色暗沉,府里灯火通明,丝竹声悠扬。太子带几个小厮走在廊道上,两旁花草盛雪,让昏黄的烛光一照,映出几分暖意,太子觉得这里倒比自己的毓庆宫更亲切些。 十四福晋得知太子来了,带着笑同他说了几句,又问是否要叫胤祯来见。 太子笑道:“孤并没有什么事,恰逢新年,孤这个做哥哥的来找你家十四爷聊聊天,喝几杯酒。” 十四福晋掩笑指了指前边开着的门扇:“手快有手慢无,太子爷可得快些把爷从那群将领里捞出来,慢儿些个爷就醉的站都站不起来了,更何况跟您喝酒。” 太子道:“他今日宴请的人是……?” “是年末上京的将领,大约四月要同爷一起去西南,因而今日先聚起来熟悉熟悉。”十四福晋有事要忙,告罪先去了。 傍晚的空气清冷干净,太子信步走近了些,听到里面一阵一阵豪爽的大笑,几个嘶哑的大嗓门讲着粗俗的笑话,心想果然是些土老兵。又听到女子的呢喃调笑,便不太高兴了,脚步慢了。 胤祯喝得半醉,同将领们胡诌着京城趣事和边关战役。为了助兴,在场的每个将领都左拥右抱几个漂亮女子。胤祯身边也坐了两名歌姬,笑语嫣然的黏在他身上劝酒。 谈话间胤祯看了右边的歌姬一眼,忽而笑道:“爷发现这女子像一个人。”却不往下说了。 将领们不解其意,打量那娇娇怯怯的女子,又猜不出来,急的抓耳挠腮。其中一个拍桌子道:“俺看出来了,很像,果然很像。” “到底像谁啊,你快说啊。”众人皆道。 那将领死不透露,只说:“你们再看看,再看看,准能认出来。” 众人再看,还是不得其所。另一个人笑道:“我也看出来了。真的像,这人你们曾见过的。” 众人恼道:“在哪儿见过的,究竟是谁,还不说我们就翻脸了。” 第 3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8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38 章 “在朝上见过,”第一个人道,“你们仔细回想。” 这次有不少人冥思苦想,得出答案,都抚掌大笑:“果然很像,果然很像。”还剩几个反应慢的,怎么都想不出来,急的酒杯一放,道:“十四爷,您快告诉我们吧,不然饭我们都吃不下了。” 胤祯等他们笑闹够了道:“那爷告诉你们吧……”他将那歌姬的下巴挑起,显出洁白美貌的面容。 太子从走廊暗处慢慢踱过来,有眼尖的看到了,赶紧敛了笑,对胤祯打眼色。 胤祯没看懂,依旧抬着那歌姬的纤巧的下巴,笑道:“你们看,像不像我那二……”余光看见门前一抹明黄。缓缓抬起头,他声音越来越低。颀长的身躯,腰间玉佩,肩上龙纹,再往上,是一张如玉的容颜。 “哥……” 烛光滟滟,太子似笑非笑,那一双瞳不知是怒是喜。 “风紧,扯呼?”在场的老油条们对了暗号,拾起鞋子悄悄往外溜。 第26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二) 歌姬的小脸化作惨白,樱唇因为紧张而微微开启。她后退脱离胤祯的桎梏,瑟缩在胤祯身后。 “二哥,你来了。”胤祯硬着头皮说。 太子站在门口,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将领们退到半路,其中一个粗手粗脚的将鞋掉在地上,啪嗒一响,惹得众人怒视。那人赶紧弥补道:“太太太太子殿下,俺们是粗人,是粗人,哈哈哈哈您千万别在意俺们。” 他小心翼翼抬起眼皮,太子那双夜色般的眸子果真没看向他,始终与可怜的吓呆了的十四爷对视。他松了口气,随众人愈加小心的踮脚往外溜。 没了闲杂人等,太子噙着笑,一步一步踱进来。胤祯突然觉得身边很空,回头看去,不仅将领,歌姬们也连滚带爬的逃去了。 太子一字一句,慢慢的说:“十四弟,那歌姬,长得像我?” 胤祯头次发觉这俊秀昳丽的软弱太子竟有些威压。 胤祯脑中转了十几个圈思考怎么脱离这场尴尬,最后选择老老实实的说真话。他偏着脸咳了一声:“是,是有点像。” 太子俯身道:“她叫什么名字?” 胤祯被迫微微后仰看向他,被问的一呆:“不过是一个歌姬而已,我哪儿知道她叫什么。” 太子瞧着他笑了笑:“你喜欢她?” 胤祯道:“啊?” 太子道:“那你不喜欢她?” 胤祯用指腹摸着坐席上纵横交错的纹路:“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 太子带着别有用意的目光颔首。 胤祯被这目光看得瘆得慌:“二哥,我……那个……我说那女人长得像你是瞎说的,你别在意……” 虽说酒席上大家随性,但跟众人开玩笑说一个歌姬长得像自己兄长总归不像话,他可怜巴巴的不知该怎么道歉。 太子笑吟吟的摩挲他的脸,安慰小狗似地:“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胤祯奇怪的对着太子离开的背影,他知道什么了? 夜空中的厚云淡开,月光洒落。胤祯到走廊散酒气,四顾那群没义气的将领全没影了,笑骂了几句,走向书房。 曹顒沉声道:“来保,你来的这几年,主子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还是不能放开心怀。” 来保肆意靠在躺椅上把玩着小玩意儿:“我说曹大爷,你是不是想多了。这世上最忠于主子的人,我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爷哪儿惹到你了,你要这么编排爷。” 曹顒被他气得发笑:“你忠心?你哪里忠心了?” 来保皱眉道:“我又哪里不忠心了,你说。” 曹顒道:“来保,你别以为人家都是瞎子。主子不吝惜提拔你,让你在货币司筹建中做主事,你就借此机会和八阿哥他们套近乎?你那颗心究竟是怎么长的,你知不知道一点知遇之恩,忠孝礼义?” 来保瞧着他摇头:“我说曹大爷,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和八阿哥他们矛盾重重,以前闹得不可开交,上上次被打了一顿,上次还去招惹了九阿哥,这是谁都知道的。如今我为了主子尽弃前嫌与他们磨合,你却说我与他们暗中苟且。你究竟有什么证据?是不是你江宁的阿玛编了本全唐诗,你就能给我编个莫须有的罪名?啧啧。” 胤祯听了一会,等二人稍静,推门进去。 来保赶紧从躺椅上跳下来,为胤祯脱下外衣。 胤祯若有所思的坐了:“二哥今晚的表现有些怪,是这样的……”他说完酒席上的事,“曹顒,来保,你们给我参详参详。” 被忽视的介福默默流着泪端茶倒水。 来保和曹顒一开始也没明白,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来保忽然想明白了,露出古怪的笑容,看到那笑,曹顒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点醒了。 曹顒忍笑道:“爷,这个误会其实是个好事。” “啊?什么误会?” 太子走下马车,奶父凌普谄媚的去扶。 见太子眼中凝着笑,凌普知情达意的道:“太子爷,今天有什么事这么高兴?”两名宫女在一旁打灯笼。 太子笑道:“没什么,爷刚从十四阿哥府回来。” 凌普心里有些酸,太子近日常去十四阿哥府,可十四阿哥算什么玩意儿:“爷,奴才听说十四爷名下最近进了许多产业,奴才觉得其中有猫腻啊。您说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生财之道,但是不告诉您。” 太子收了笑,瞥他一眼。 凌普半是自言自语道:“唉,太子爷,奴才还听说十四爷督办货币司,把自己的人都往里面安插,可我们毓庆宫没一个人进去。十四爷以前多招人喜欢,粉粉嫩嫩的一个坏小子。现在长大了,心眼多了。您得小心十四爷利用完了皇帝爷对您的宠爱,就将您一脚踹开啊。” 太子没有接话,沉了眸子思索,半晌道:“凌普,爷自有分寸。” 第 3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9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39 章 “爷,奴才在内务府当差,前些日子有人给奴才递话,不晓得您听过没。那人说,十四爷一向看不惯奴才,等十四爷的货币司造好了,第一个就对内务府下手。您看,您看,奴才的内务府就是太子爷的内务府,他对内务府下手跟对您下手有什么两样。您得提防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索额图不在了,他得独自扳倒十四阿哥,任重而道远!凌普暗暗给自己打气。 货币司的事太子也参与了一些,因此没有被凌普糊弄。他警告的看了凌普一眼,“孤知道你和老十四不对付,做奴才可以有私心,但不能太重。” “爷,奴才一片忠心全是为您好,您这么说奴才,奴才也太冤枉了。”凌普着急的跺脚,“您到底信他哪一点啊。” 太子咳了一声,脸蓦地一红。 凌普很是莫名。 第27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三) 作者有话要说:咳,我手机党之后,发现用手机的孩子伤不起啊…… 今后除了胤祯,老四胤禛(示真)(雍正),太子,其他阿哥都用X阿哥表示吧。 所以如果手机党们看到了胤(空格),大概就是老四雍正了。 ———— 康熙留了曹顒的父亲曹寅一个冬天。新年过尽,他即将启程回江宁。 曹顒在梧桐楼设宴为父亲送行。曹寅年过四十,观他气度举止,年轻时的容貌可从曹顒身上窥得一斑。 曹顒平日在十四阿哥府里表现的老成,实际上只比十四阿哥略大一点,此刻在父亲身边的他大约才是符合年纪的真实模样。 曹顒起酒杯,带着恋恋不舍的孺慕之情:“父亲,今次一去,你在江宁,我伴在十四爷身边,相隔千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曹寅唏嘘道:“莫作此说,你我父子还年轻,等你有所成就,再见不迟。爹在江宁,除了给皇上修撰一部无用之书就做不了什么了。今后你在京城还是得靠自己。” 曹顒摇头:“爹已经帮了孩儿许多了。” 曹寅道:“我曹家在江宁看似家大业大,实际上子孙都是些破家败业之辈,我和你祖父又做错了许多事,已经积重难返。曹氏是兴盛还是没落,大约就系与你一身了。你是这一代难得的才俊。京城是何等凶险之地,若非为了曹家,爹也不忍让你出来。”曹寅心中沉甸。 “爹,我知道,你别太担心。”曹顒劝慰道。 “你毕竟年轻,没经历过这些。可能你觉得阿哥们一团和气,皇上宽厚仁慈,一切都平稳如常,按部就班,可爹一踏进城门,就禁不住心中发凉。京中暗流汹涌啊,”曹寅颓然,“爹到现在都不知道让你追随十四爷是对还是不对。” 京城哪里就凶险成这样,况且男儿要建功立业,必有艰难险阻,怎么可能一帆风顺。曹顒觉得父亲暮气太重。 曹寅饮了酒:“所以你记得,曹家也不是说倒就倒,缺不得你一个。所以你若是累了,伤了,要记得还有个地方等你回来。曹家虽破,总能为你略微遮风挡雨。” 曹寅掏心掏肺的话让曹顒眼中一热。曹家的小厮敲门道:“老爷,十四爷来了。”门外是一袭白袍。 小二端一盘鲈鱼进入包厢。桌上已经摆了四五样梧桐楼的招牌菜,都没怎么动。他偷扫了两位客人一眼,只见一个温和贵气,一个眼角眉梢算得清秀,样子吊儿郎当的,明明是闲聊的气氛,却让他隐隐畏惧。这样格格不入的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贵气青年身边一个奴才模样的人瞪过去,小二忙将鱼放在桌子中央低头出去。 八阿哥握起筷子,微微笑道:“说到最后,爷只有一件事不明,老十四器重你,没让你受过什么委屈,你究竟为什么会被爷招揽?”他细心取了一著鱼肉,“换句话说,你究竟想从爷这里得到什么?” 来保对八阿哥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弯起嘴角:“八爷难道没看到我脑后天生的反骨?” 八阿哥抿一口茶,笑而不语。 三人略吃了几口。饭毕,胤祯和曹寅在前面随意叙着话,曹顒最后一个从包厢出来,赫然发现有一个极为熟悉的人从另一间房里掩门而出。 “来保?”曹顒上前,“你在同谁密谈。” 来保暗自一惊,面上漫不在意道:“瞧你说的,什么密谈,爷不过是跟几个掌柜的吃酒,交待他们今年好好干而已。” 曹顒自然不信,来保笑道:“这样吧曹大爷,你若不嫌他们身上铜臭,进去同他们喝一杯也好。” 曹顒盯他半晌,来保捏了一把汗,强自镇定。曹顒不想撕破脸,还是作罢。 来保本等曹顒强行进去,见他放弃了,反有些失落。 胤祯不意来保竟也在此酒楼,欣然招他过来,将他作为心腹介绍给曹寅。 曹顒尚在思索,忽听人道:“真巧啊,这不是曹大人之子吗,叫……曹顒吧。你父亲那本全唐诗爷看过了。修撰唐人诗集,真是大功一件啊。此书一出,十年内大清无书可出了。”八阿哥带侍卫与曹顒擦肩,走了一半,转过头道。 “八爷过誉了。”曹顒暗自犹疑。 观察曹顒品貌,八阿哥起了爱才之心,心想老十四身边的人才倒是不少,可惜骨头都比较硬。尤其那个来保,别说老十四,就是他也不敢说真正收服了。 “如果那年是皇阿玛下江南是爷,爷怎么也要将你收在身边。”八阿哥拍拍曹顒的肩膀以示爱惜。 曹顒不以为意。 随从的护卫下,胤祯三人在大堂边走边谈,亲切非常。曹顒觉得自己倒像个看客,被疏离在外。眼见那抹白影眼看要消失在人群中,他摇头一笑,拱手告辞,匆匆下楼。 当天太子的反应为何奇怪,曹顒和来保并未向胤祯说明,只忍笑说这样很好,爷不必顾虑,太子爷此后怕是会更信任爷了。胤祯见他们不说,便不再追问。 货币司已经试行了半个月。名义虽仍归户部管,实际上却独立出来,户部几位大臣想插手插不进。 群臣一开始极不适应。不过由于年头新税未收,国库还空着,大臣们没怎么打主意借钱,甚至在四阿哥胤禛的主持下归还了一些借款。 效果尚小,但康熙为壮胤祯出兵西南的声威,对胤祯和八阿哥表现的眉开眼笑,仿佛极满意似地。 等十四阿哥走了,咱们该怎么插手就怎么插手。一部分大臣们也眉开眼笑,甚至等不及春雨未尽,希望胤祯早早去西南。 另一些人不这么想。太子变化虽缓,然而几个月下来,他们明显觉得太子比以往沉着了许多。太子一党在索额图被圈后不但没有没落,反而接二连三的得到康熙的青睐,几名阿哥颇有隐忧。 三月底,十四阿哥府开宴。夜色渐浓,华灯四上。春雨绵绵密密,将树叶洗的青翠,十四阿哥府罩在一片轻雾中。 厅里众人分席各坐。胡姬弹着琵琶在中间歌舞,一曲毕了,又换做袅袅娜娜的女婢。因为这里是主宴,胤祯希望静一些,若要听戏,外间另有一席。 酒宴一为庆贺货币司建成,二为送行,胤祯只来得及谢太子和胤禛这些时日的襄助,便被众人一拥而上的灌酒。这群老油条哪容得他说一个不字,胤祯在一杯接一杯间向胤禛求助。 胤禛觉得这些日子胤祯和太子的行止怎么看怎么暧昧,又想起两天前的事,心中恨恨,由得他们灌。 第 3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0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40 章 两天前八阿哥和九阿哥送了胤祯一匹马。 八阿哥说,他与十四阿哥本就没什么恩怨,这次共事更是尽弃前嫌。这几日恰得了一匹精壮野马,于是借花献佛,赠给十四弟战场驱驰。 来保很老道的摸摸马腿,笑着说此马甚好。 胤禛根本不信来保,又怕八阿哥他们不怀好意,示意胤祯别骑。结果胤祯完全没注意到,谢了八阿哥九阿哥便翻身上马。 野马狂蹦乱跳,如疯似癫,一溜烟跑没影了。他看的脑袋一懵,差点没对八阿哥和九阿哥做什么。 两盏茶时间后胤祯骑着驯服的马开心的回来,胤禛急怒交织,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恨的将他剁的粉碎,然后揉在一起重新再剁。 今天自然不肯给他好脸色。 众人见胤祯已经醉的差不多了,再灌就出人命了,才发好心放过他。胤祯休憩半晌才勉强睁眼,因酒精而微木的眸光如同缓缓流泻的夜色。 他招曹顒来扶,还没站稳,脚下一绊,重重跌倒。”小心些。“太子被他满身酒气的压在身下,不高兴的说。 胤祯撞的头晕目眩,哪里听得到他说话。稍稍发烫的额头抵着太子的额头,重的抬不起来,几乎要睡过去。 太子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手足无措,半天才说出一句:“老十四你也太重了,起来,你要是敢吐在我身上……” 新年曾来过的几个将领看到这情景,不由心领神会的窃笑。 “你给我出来!”没等曹顒过去,胤禛冒起火,推开桌子,噌的站起来,抓着胤祯的领子就往外带。 胤祯还迷糊着,一阵天旋地转,就已经到了走廊。 曹顒楞了一会释然了,让介福招待好宾客,出去找主子。 细雨甚是滋润,走廊的地面是一层薄薄的湿痕。远处隐约有几盏灯火,却没看见胤祯和四阿哥。 他寻到廊道尽头,这回真的愣住了。 曹顒离二人不远,却觉得隔着浓浓的雨雾,眼前的景象仿佛并不真实。胤禛死死揪着胤祯的前襟,好像揪着他的心脏一般,用力将他吻靠在廊柱上。 胤祯醉醺醺的,眼帘低垂,几乎要睡过去,因他用力推按,才未滑下。 曹顒觉得心脏重重的一跳。 或是因为醉了,胤禛觉得胤祯今天不像以前那般让他无可奈何,而是甚为乖顺。那次过后,他一直苦苦煎熬。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这么做,又仿佛随时都可能这么做。 今天终于亲近,他几乎想咬破胤祯的唇,将他一口口吞下。然而贴着微热的气息,他也只是摩挲着,亲吻缠绵。 胤祯呼吸不畅,将他推开。曹顒从呆愣中清醒,带着薄怒匆匆过去,扶过主子道:“四阿哥,请容奴才送主子回房休息。” 胤祯似睡着了,浑然未觉。 胤禛微低着头对着廊外,眼眸暗沉,恍如孕育着着暴风雨的夜空。曹顒看的一窒。 曹顒扶胤祯回内室躺下,外面的雨大了,有些吵人。 胤祯躺了一会,闭着眼睛懒懒道:“……曹顒?” “奴才在。”曹顒道。 “爷怎么回来了,酒宴结束了?” 曹顒道:“爷,您喝醉了。” 胤祯唔了一声。 第28章 为谁风露立中宵(四) 离京对胤祯来说是大事,对群臣来说却小的不能再小——不过是去青海坐镇而已,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真正的战事在西藏,而且是由西藏人自己打,跟胤祯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而经此,众人也明白了康熙想怎么塑造这名阿哥,大约同大阿哥一样,为大清四处征战。 四月初,康熙率众人送行。胤祯穿着铠甲同众人一一道别,亲兵牵马跟着。康熙颇舍不得这个儿子,湿着眼睛同他抱了抱,叮嘱最后一遍:“到了青海不要逞匹夫之勇,好好压阵。上传信息,下达命令,不得妄为。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允许动用那两万兵马。” 大阿哥出兵在外,站于众阿哥之首的太子道:“你路上小心,到了青海,有什么需求尽管传书,我必定想方设法满足你。” 胤祯晲了凌普一眼:“二哥,你独自一人在京,要防着点他。” 凌普最善说人坏话,经验十分充足,因此不用胤祯点名就注意到在说自己,他耳朵又尖,听完了气的直跺脚,心想你等着,你今日说我一句,等你走了我非说你一百句。 太子笑呵呵道:“你们一个是我奶父,一个是我弟弟,互相之间却从不消停,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胤祯只是定定的瞧着他等他点头。 太子只好诚恳解释道:“凌普虽贪婪愚蠢,总是我半个长辈,不会害我的。” 胤祯不为所动。太子被他瞧的浑身不对劲,兀的转开脸,微微恼怒道:“好了我知道了。” 胤祯这才满意,同三阿哥道别几句,又对胤禛道:“四哥,我出门在外,不能在额娘膝前尽孝,你有空就进宫替我多陪陪她。” 那晚的吻直到现在都让胤禛魂牵梦萦。感觉到胤祯的气息,当晚仿佛再现,他既心跳又心虚,如在云里雾里,竟不知胤祯在同他说话。 他盯了胤祯的胸甲好一会,回神道:“你说什么?” 胤祯失笑:“四哥,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这般恍惚。” 那晚胤祯到底有多醉?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若不知道,那曹顒是否告诉了他? 胤禛心乱如麻的猜测着,抬眸看去,不觉屏住呼吸,伸手抚摸那张年轻的脸庞,胤祯倒没躲闪。 身后的李卫悄声提醒:“爷,十四爷是让您替他多陪陪德妃娘娘。” “我会的,你放心。”胤禛心里一堵,忆起自己原来还是个兄长,语气生硬的叮嘱道,“你在外面,读书也不可落下,汉书每日读两卷,练字每日十张,回京后我会检查。” 第 4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1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41 章 “四哥,是不是太多了点。”他怎么看怎么像挟私报复。 胤禛不容置疑的说:“三卷,二十张。” “哦……” 太子有些儿为自己的十四弟可怜。 德妃带宫女分开众人走上前,从盘中取出一件大氅,细心为胤祯系好,抹平皱褶。 德妃望着清俊英气的少年,眼波中倒映着旷远而蔚蓝的天空:“额娘会为你照顾好福晋的。你早去早回。”未经意,一颗泪珠落下。 “额娘……”胤祯忽而读懂了父母在,不远游。 德妃眼睑微红,静静一笑:“少年壮志当凌云,你出门在外,有许多事要注意,不要时刻牵挂京城。额娘偶尔记挂记挂你就好了。” 胤祯点头。 胤禛在一旁怔怔的,思绪纷繁。 德妃取出另一件大氅,却为胤禛披上,笑道:“额娘缝了两件,你们俩兄弟都有,你可别怪额娘偏心。” 胤禛没料到竟然是给自己的,他摸着布料,心中忽而宁静了一刹,胸腔一酸。 五阿哥七阿哥过后是八阿哥,那贵气儒雅的青年指了指胤祯亲兵手中的马笑道:“十四弟,这马怎样,还合你的心意吗。” 胤祯笑着拍拍马背上的战甲:“很好,我很喜欢,多谢八哥美意。” 胤禛在一旁恨不得敲开他的脑子,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八阿哥送的马他都敢骑上战场,他就不怕被动过手脚吗。 “九阿哥和十阿哥怎么还没来?”眼看胤祯就要出发了,阿哥还缺两个,康熙自言自语。八阿哥和和气气的和胤祯说了几句,也自疑惑。 晨光将京城的大街小巷染成橘黄。九阿哥和十阿哥在城中纵马奔驰。 九阿哥道:“你快些,若等我们到了老十四已经走了,皇阿玛又该生气了。” 十阿哥道:“那就抄近路吧。”他和九阿哥驾马转进一条胡同,才过弯道,一辆大车慢慢驶出,隔断了侍卫。 九阿哥心道不好,马腿忽的一折,两人一同重重摔落。 时间不等人,胤祯上了马,带仪仗和亲卫出发。队伍浩浩汤汤。 毕竟是少年,况且这次由他主事,感觉截然不同。出了城郭,他便忘记离愁,意气风发起来。 看看天色,他笑眯眯的对曹顒和来保道:“八阿哥一定在奇怪,为什么九阿哥和十阿哥还没到。” 来保驱马与主子并肩,疑道:“爷,为什么。” “爷说要替你报仇,自然会为你报仇。况且上回爷被他们恶整的事还记着呢。”胤祯笑着,却不直说,来保稍微一想就懂了。 来保当日被揍,胤祯除了两句宽慰,之后就没有任何表示。十四阿哥府的人暗里揶揄嘲笑了他好几天。 他估计胤祯要么早就忘了,要么不当回事,于是不再期待什么,却没想到原来主子一直没忘过。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个恍惚,落下了几十丈远。 医官被请来替两位阿哥诊治。 九阿哥和十阿哥看起来惨不忍睹,缩在床上,疼的谁都不让碰。八阿哥让四名侍卫把他们按住了,问:“他们伤的如何。” 医官为难道:“未及筋骨,但是手下的狠啊。怕是半个月都下不得床了。” 八阿哥但笑沉思,他这好十四弟,真是耿直到油盐不进吗?三个多月的密切合作,相处承诺往来,连赠的马他都毫不介怀的收了,甚至骑往西南,却还清醒的记得那点小仇? 介福不善骑马,一直拖拉在队伍后面。他打听得消息,又见来保难得的严肃沉思,半是嫉妒道:“来保,恭喜你大仇得报啊。” 来保充耳不闻的晃悠了一会,看见自己与前面的主子越来越远,赶紧驱马上去。介福悻悻的对着马屁股吃了一脸灰。 胤祯边与曹顒说着话边欣赏着四周连绵青山,听得马蹄声,转头道:“来保,你学过兵法没有。” 来保犹豫道:“回主子,奴才未曾学过,三十六计倒是看了几页。” “那你先去阿尔松阿手下当个伍长吧。” “阿尔松阿?”来保愣了一下,突然发觉主子的语气自刚才起就冷淡了许多,他勉强笑道,“爷,你让我去阿尔松阿手下当差?” 胤祯道:“阿尔松阿虽比你晚来,却是世家出身,行军布阵很有一套,你可以去跟他学学。” “为什么?”他和曹顒介福只是暗里不合,和阿尔松阿却是明面上都无法相处,主子明明都看在眼里的。 胤祯奇怪的瞟了他一眼,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难道爷还得跟你解释不成? “奴才明白了。”来保涩声道,奴才的难处在主子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一边想着,一边猜测胤祯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极怕胤祯知道,可内心深处又希望胤祯知道点什么。仿佛这样可以刺伤胤祯,让他得到快意似地。 第29章 千骑卷平岗(一) “主子爷,有个人自称是明珠的仇人,想要见您。”毓庆宫的一个副总管敲门道。 里面静了一会:“让他进来。” “太子殿下,小的被明珠老贼的儿子害的家破人亡,这是我千辛万苦搜得明珠的罪证,请太子殿下一看。”呈书的人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陈述苦楚。 太子皱眉翻看,纸上记录的密密麻麻,每一桩罪行皆罪大恶极。 “你不去衙门投状子,到孤这儿来做什么。” 那人哭道:“小的的确想投,可是京城官官相卫,小的投送无门啊。小的听说索相也是被大阿哥和八阿哥伙同明珠老贼给害了,所以恳求殿下将这张罪状交给皇上,小的代全家感谢您了。” 如果纸上记录的都是真的,那倒是扳倒明珠的好机会,太子沉吟,可是胤祯出兵在外,京中宜静不宜动。他十分担心此书一发,不但扳不倒明珠,还会遭大阿哥和八阿哥的报复。身在青海的胤祯会首当其冲。 那人继续哭道:“太子殿下,小的求求您了。” 第 4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2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42 章 太子有些心软,想说那你把罪状留下来吧,等时机允许,孤就呈给皇阿玛,但他左思右想,生怕自己收了拿了明珠的罪状后会一时冲动,最后狠下心道:“你走吧,孤就当你从没来过。” 那人一阵愕然,愤愤的起身出去,砰的摔门,却被不知是谁拉到一旁。 他定睛一看,心道这男子看起来有些阴阴的,不像好人。 凌普自然偷听到了太子和这人的对话。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有模有样的说:“你过来听我说。太子说那番话是为了避嫌,并非你想的那般无情。太子爷让我告诉你,今晚三更,将这纸偷偷扔进御史郭琇的院子里,此事必成。” 郭琇是个铁杆铮铮的硬汉子,扳倒了好几个大臣,凌普常常担心他什么时候会盯上自己,不过现在先让明珠享受吧。 那人喜的连连叩头,心想人不可貌相,原来他是个好人。 凌普也喜滋滋的想,太子真软弱,十四爷不在,这点决策都做不了,到头来还是得靠我凌普嘛。等明珠死了,我再告诉太子爷是我做的,看那该死的十四爷怎么跟我争。 康熙批完了折子,疲倦的躺下假寐。最近太子身边少了索额图教唆,行事让他满意了许多。 那个货币司有没有成效他不知道,但太子这边因索额图一党被剿而出现的权利空缺,顺利的被填平。而且太子与大阿哥八阿哥因这次合作而更和睦了。 胤祯虽远去西南,然而他手中的两万兵马却能隐隐制约朝中势力的平衡。康熙不禁有些得意,当了四十余年皇帝,耍耍平衡这套小把戏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胤祯四月底进了青海,带来的两营军队,驻扎在理藩院驻青海办事衙门后山。随行的两名将军胤祯忍了一路,至此终于摆脱。 按说康熙为自己儿子指派副手根本无需多加思考——只要挑善于带兵作战的将领就够了。 可是康熙觉得胤祯太年轻,希望派来的人老成点,别陪胤祯瞎胡闹;八阿哥不想让太子党输在朝堂赢在战场,暗里打压人选;而朝廷的主和派根本不赞同朝廷参加西藏的内斗。 于是经过各方势力博弈与互相妥协,胤祯得到了两个将军。一个是自以为是白起在世的一等侍卫,名叫色楞。一个是从权利窝里滚爬上来的老油子,名叫王应统。 幸好藏人不懂朝廷的那一套。 西藏的常规势力有二,一是藏王一系,管理世俗政权;一是达赖,管理宗教权,桑结嘉措帮助其掌管兵力。 然而五世达赖死后,桑结嘉措隐瞒不报,随便找了个软弱的六世灵童当摆设,自己摄政,惹得清朝和藏王都很不满。 五月初,桑结嘉措不知死活的想毒死藏王。因朝廷使节到了,不明真相的藏王一系信心大振,砍瓜切菜般去了他的人头,用石灰腌好,呈给驻青海的胤祯。 胤祯扫了一眼,那人头色彩偏白,惊恐的神情栩栩如生,感觉不过如此。 他派人将人头传给京城的康熙,心情郁郁:爷洋洋洒洒的写了上万字条呈,一步一步精心谋划战术,现在只在青海围观呐喊了半个月,战事就结束了? 胤祯正犹豫着若康熙招他回去,他要不要回去,前方突然报告说桑结嘉措死后,藏王打算押解六世灵童上京,导致桑结嘉措手下的藏军开始异动。 大清有些措手不及。 之后消息一条一条的传来,胤祯反而镇定了,不急不缓的收集信息,传递决策,坐山观虎斗。 不过看看手下的将军,胤祯不得不叹气。色楞眼高手低倒罢了,跟他相比,王应统这个兵油子更不像话,时常带营里的亲兵去吃喝嫖赌。上梁不正下梁歪,王应统营里的士兵又懒又油滑。 胤祯深深觉得这两个不靠谱的将军应该去京城唱二人转,带兵打仗这种事,就是从伙房里挑两个做饭婆子也比他们强。 每当他去营中视察,要不是曹顒死死拖着,他早就下令将王应统连一众兵油子一同吊死弃市了。 六月匆匆而至,理藩院驻青海办事衙门的气氛日渐陈肃。 蝉鸣阵阵,轻风拂窗纱。胤祯夜里惊醒,一身冷汗。 曹顒听到动静和衣过来,见明明暗暗的烛光中,胤祯怔怔的坐着,曹顒为他披衣:“爷,又做梦了?”他跟了胤祯七年,深知这是主子的心病。 胤祯呼吸放缓了些,连苦笑都没有力气:“爷有时候觉得这几乎不是梦,而是上辈子曾度过的半生。” 胤祯从来不肯细讲那个梦。他不说曹顒就不问,他说,曹顒便静静听着。主子偶尔透露的只字片语让曹顒觉得那真的不是梦,因为每一个细节都那样翔实,时间跨越了四十余年,情节却环环相扣,不见前后有任何抵触。 胤祯揉着额头:“又是那一辈子,爷与八阿哥亲如兄弟,眼睁睁看着他死了,老九死了,额娘死了,自己被圈禁到鬓生白发。” 随着年纪渐长,他体会到的感情愈加真实深沉。 曹顒打趣让气氛轻松些:“或许是爷魂梦飞度五十年,欲要重活一生吧。想来这辈子必不会重蹈覆辙。” 胤祯低头笑道:“大概吧。” 似乎从十年前起,两世便渐渐有了不同。他认识了不同的手下,跟随着不同的兄长,经历着不同的经历。或许……真的会不同? “爷,明天还有军务,别多想,休息吧。”曹顒为他擦了擦汗。 胤祯接过杯子,喝了口热水躺下,脑中浮现起多次在他梦里出现的那个人。 那人冷冷的站在他身前,带着讥讽缓缓的道:“你曾愿意与阿其那同死。现在阿其那已经死了,你是想见他的遗体,还是想去跟他一起死,朕都满足你。” 梦里的胤祯跪在地上,五指抠进石砖,他想知道他是谁,可是怎么也无法看到他的脸。 来保被使唤了一天,疲倦的躺在军帐外面。阿尔松阿听说了,出来踹他一脚:“既然爷让我教导你,你就别想躲懒,起来劈柴。” 一个士兵悄声道:“那个来保不是伍长吗?怎么被这样使唤,参将和他有仇?” 另一个士兵嗤的笑道:“他是伍长?我一直以为他是火夫。” 来保浑身酸疼的爬起来,望了夜色中的办事衙门一眼。 第30章 千骑卷平岗(二) 作者有话要说:阿花小tp之八爷党:老八胤禩(礻異)(音四)也是历史线的阿其那老九胤禟(礻唐)(音唐)历史线的塞思黑 阿其那和塞思黑都是老四登基后赐的名字,分别是猪和狗的意思。 老十胤(礻我)(音额) 大阿哥胤褆(礻是),有军功背靠明珠,生母是老八的养母,不算八爷党,但两人沾点关系。 PS,为了表达我对来保的疼爱,来保出场改了一下:为首的十六七岁,容貌无甚特色,勉强算得清秀,不过更多的是悍气,叫人一见难忘。 第 4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3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43 章 —————— 货币司的主事太软弱就会与诸官同流合污,太耿直则会得罪不少人。 康熙挑来挑去,选择了谨慎忠厚的马尔汉做第一任。康熙希求不多,只指望马尔汉在少得罪人的同时,将货币司经营的像个样子,稍微比没设立之前强就凑活了。 内务府总管凌普等人抱怨不休,说货币司真当自己有权管理国库了,不论他们怎么软磨硬泡,货币司就是不拨钱,害的他们不敢采购,不敢修缮,连带宫中的生活水平下降了一大截。 康熙很快听懂了凌普的抱怨,因为他当天喝茶时吃了一嘴茶叶梗,然后他新宠的小妃子哭哭啼啼的告状,说内务府给她发的布匹不好。 康熙很享受的笑眯眯的问:“哪里不好了,是料子不中意还是花纹不喜欢?” “都不是,皇上”小妃子很委屈,“臣妾说不好是因为那布一洗就褪色了。” 康熙不高兴了,把马尔汉叫过来臭骂一顿,你货币司抠钱也不用抠到朕身上吧? 不过康熙六月时偶然一问,得知库里竟有六百五十万两银子,比去年末多了人气重了点,傻了点。不过只要好好合计一番,说不定会成为他的大政绩! “难道你们的意思是将国库办成钱庄?这般荒谬的商贾之言,跟圣人学说完全相悖。与民争利的名声传出去,我爱新觉罗家的脸往哪儿搁。”胤禛义正辞严。 “四阿哥迂腐。孟子在千年前就说过,何必曰利,曰仁义而已矣。”大臣摇头晃脑痛心疾首:四阿哥你太俗了,谈钱干什么,我们不谈钱,谈仁义! 胤禛控制住面部表情咳了一声,心道这群大臣真是翻手云覆手雨,怎么说怎么有理。 康熙依旧苦苦思索,等大臣们又劝了好几回,他才很为难的说:“既然如此,那……就姑且试试吧。” 几个大臣摩拳擦掌,壮志凌云起来。当他们走出大殿,面对宏伟的宫殿和宫墙外的千万人家时,他们开始相信,他们此举并不是为了私心,而是真的在为众民谋利。 准噶尔的新台吉派兵进入西藏的事,五月中传到了京城。 胤禛很想让弟弟赶快从那蛮荒之地滚回来。打仗太危险了,你小子乖乖坐在练字就够了,瞎参合什么?可惜他的想法注定不可能成为决定性意见。 宫内在六月初很快达成共识:既然准噶尔新台吉的兵一直在边境逡巡,既不出手也不退回,显然是在试探我大清。我们绝不能撤兵,这样会落了下乘,丢掉天朝上国的面子。 于是派内大臣册旺诺尔布和四川总督额伦特等人前去青海补充兵力,威慑西藏。 然而京城放松警惕的时候,情势很快急转直下。册旺诺尔布和额伦特刚到达青海,还来不及喘气,准噶尔的新台吉就已经与藏王发生冲突。 朝廷紧接着讨论该怎么办时,青海进一步传来消息:册旺诺尔布,额伦特,色楞等共七名将军受十四阿哥胤祯之命,从青海出兵西藏,兵马已行。 天色还黑着,走廊里,一个小太监对镜不急不缓的说这话。他捻着一颗棋,许久没落下。邬思道笑道:“贝勒爷这次输在心急。” 胤禛投子认输,神色淡然:“该急的时候,不能不急。” “爷向来细筹慢划,为何突然急躁起来?爷真的想好了?” 胤禛正与两人讨论,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对他耳朵说了两句。胤禛脑中一片空白,手中的茶盏掉落,摔得粉碎。 巡视吏部的太子抓起报信人的衣襟,平复了又平复:“你是不是听错了?” 胤祯站在城中。刚下过一场雨,鹅卵石湿漉漉的,硌的靴子底凹凸不平。 第 4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4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44 章 旁边院子不知是哪一年建的,风格究竟属于蒙、汉、还是其他民族,着实难以分辨。他抬头看去,老旧的屋檐横亘在碧蓝的天空,几抹淡淡的白云流淌。 他身后陈列着凛凛军队,悄无声息。此刻安静的只听得见轻轻的风声。 第31章 千骑卷平岗(三) 六月初。 “爷!请……” 从议事厅讨论完战事方略出来,曹顒虽心情激荡,也压抑不了惶恐。他赶上去拽住胤祯,发觉主子本该春风满面的表情,此刻却是冷冰。 刚才在议事厅,曹顒头一次体会到主子鼓舞人心的力量——也许胤祯一直是这么做的,他只是从未察觉。 在胤祯的一番讲述下,众位将领醍醐灌顶般的领悟到了藏王是多么软弱无能,桑结嘉措和准噶尔的新台吉有多卑劣;原来那些狗屁文官的目光太短浅,想法太愚蠢;原来时机这般巧妙,此时出兵,获胜是易如反掌。 他们的行军生涯倘若中有这一战,不论结果是胜是败,都会不虚此生。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战? 几名将领信心满满,三三两两的谈论。 曹顒为胤祯的脸色一愣,吞下对康熙的反应的担忧,小心翼翼:“爷,怎么了?”他总觉得主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越来越喜怒难测,或许是自他承认那个梦或许真的不是梦的时候? 介福常常最了解胤祯的心思:“还不是王应统那厮。他仗着皇上的几句话,驳了咱们爷多少面子,几次议事都公然不至。” “王总兵是个识时务的,或许他是真的有事?” 阿尔松阿阴阴的插嘴:“他是识时务,却不知道识的是谁的时务。” “爷,你千万别冲动。”曹顒最后还是忍不住劝。 胤祯止住步子:“那好,爷再给他一个机会。你去告诉王应统,明天爷要看他带兵出操。”,他停了一会,“阿尔松阿,你对额伦特他们就说王应统不去西藏了,留在衙门护卫。” 曹顒冷静下来。王应统不听号令,屡教不改,对主子的权威是个打击。监军与王应统沆瀣一气,从不施加惩罚,反而明里暗里替他脱罪。胤祯要教训他也在情理之中。 “曹顒,去京城通报的信使出发了没有?”胤祯把马鞭递给曹顒,松了松衣领。 “四天前已经派了三个信使,分别从三条路线回京,爷放心。” “嗯,按这个速度,朝廷的决定下来之前,大军刚好已经出发了。” 曹顒道:“爷,您趁京城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取巧,如果那边不高兴……” 胤祯笑了笑:“爷确实报了信,只是朝廷反应太慢,而时机又稍纵即逝等不得。事出无奈,皇阿玛不会太过怪罪的。”他令阿尔松阿叫幕僚和将军们去书房,将战术再演绎推算一次。 自胤祯来青海后,办事衙门很快换了主子,风气也随之一新。衙门内每隔十步就有一对侍卫站岗,气象森严。 两人下了走廊,进入园子,才想起繁花生树,碧草成茵,夏天早已到了。 胤祯碾了碾花园里凸起的泥土,语气和煦了许多:“曹顒,我跟你打赌,王应统明天必定如故,绝不会有半分警醒。因为爷一直在纵容他,一个半月,足够他被纵容习惯。” 虽是夏天,但在重重绿荫下,阳光只是淡淡的。曹顒看向那身着将军服饰的青年——或许还是称之为少年更合适——觉得似乎有些不认识了。 “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做?”胤祯在私下的时候喜欢用我自称。他看着曹顒很浅的笑了笑,眼睛只略弯了一点。 “爷想立威?” 胤祯摇头:“我想让怀庆营空出人数,然后招募培养自己的亲卫。你从索额图那里挑的几个人选也可以放进去。” 曹顒看了主子半晌,认可了这个做法。 两人在园子里又走了一会。 次日清晨,马夫早已备好了鞍,胤祯显然不打算听到任何劝阻。他擒住缰绳,翻身上马。曹顒和阿尔松阿带着百名亲兵跟上。 王应统营内毫无肃穆之意,才到营外就听得喧嚣。 到了营门,只看见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有些营帐里似乎彻夜未眠,赌钱的赌钱,喝酒的喝酒。 渐渐有士兵懒懒散散的出来,瞧这气氛,感觉有些不对。他们互相对视后看向辕门。 “王总兵何在。”胤祯淡淡的说。他身后的上百名亲卫没有任何交流,沉肃的让人不安。 营地里的兵油子们一个接一个,然后一片连着一片的静下来。 当监军打着哈欠去找老朋友喝酒时,恰逢胤祯一行从军营里出来。他退到一旁,看着高头大马上那年轻清俊的少年阿哥,忖度他又在老朋友面前落败了,正想着等会该说什么俏皮话跟老朋友打趣,却发现老朋友正在那少年阿哥手里。 更确切的说,是老朋友的脑袋。 双目圆瞪,鲜血淋漓。比桑结嘉措用石灰腌好的头多一分活气,也多一分真实。 “赵大人,”胤祯将王应统的脑袋抛给监军,“王应统及其属下罔顾军规,我已将他们正法。请你去将这人头悬起,警示众人。” 监军不自觉的去接,等人头真的落进他手里,他突然清醒了,满脸惊惧的把人头丢进草丛里,跺着脚几乎尖叫出声。 胤祯的亲兵一阵哈哈大笑。 “赵大人,别弄丢了。”胤祯道。 监军赶紧蹲下身子在草丛里摸索,摸到一物,他脸色忽的变作苍白,抖抖索索的抱起来,牙齿直打颤。 六月初八,胤祯在衙门前目送大军出发。研究准喀尔人的行军路线,补给情况,出兵目的,地理环境,以及草原其他各部落的情况后,幕僚们得出结论,准噶尔的主要兵力会在十天后经过一条小道,由色楞和额伦特分两路前去伏击。册旺诺尔布则绕远路攻击准噶尔的主营,那里留兵不多,但有几个重要的老贵族。抓了他们将是对准噶尔的一大打击。 桑结嘉措的手下还是留给藏王对付。 如果传递军情的人能够赶在康熙自己得知前到达京城,那么胤祯的这场擅自出击只不过是一个顽劣阿哥的妄为。可惜胤祯的三封折子都被几个嗅觉敏锐的小吏拦截在驿站,康熙先收到的是监军的奏章。 除非对象是胤祯,否则向来都是来保欺负人,他还从没被人欺负过。他从货币司的筹办人,十四阿哥面前的红人和管家,沦落到区区伍长,最后还成了劈柴洗菜的火夫,一路饱受了讥讽嘲笑。 第 4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5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45 章 阿尔松阿很得意,他总算把来保这个乡下来的土匪纨绔给踩到了脚下。 来保自然要反抗。 来保随阿玛到各县上任十几年,接触的大都是底层的官吏,对他们的心思摸的很透:这些兵不是阿尔松阿一手带出来的,因此各有各的小算盘。 他这几天虽然很衰,不过他努力让身边的人相信,十四阿哥总会重用他的。 那些兵跟着阿尔松阿效命,最后撑死了不过当个伍长什长,可如果跟随他,就是雪中送炭,等来保上去了,就近乎是从龙之功了。到时候必不会被亏待。 来保输就输在阿尔松阿是内大臣阿灵阿之子,因此不断失败不断爬起来。他一直在等胤祯的一句话,可每天在希望中睡去,在失望中醒来,怎么也等不到。 已是下午时分。 “皇上,四阿哥求见。”梁九功道。 康熙瞥了一眼身边的太子,猜到四阿哥大概也是来为胤祯求情。刚才经太子劝解,他的气已经消了点。 不过康熙消气主要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太子难得表现出兄弟之情。 以往太子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兄弟,都显得极为淡漠无情。记得有一次他出巡时病了,思念儿子,将太子从京城接过来看一眼,结果太子见了他不但不担忧,还露出幸灾乐祸之色。 这件事过去快十年了,康熙从来没忘过。 “让他进来。” 胤禛一身朝服,平日没什么表情的脸透出几分焦色:“皇阿玛,十四弟他只是年轻气盛了些,没有其他心思,您千万别和他计较。” “哦,连你也知道了?朕这皇宫真是到处冒风啊,什么消息都能传到你们耳朵里。”康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他私自动用朕的兵马,朕能当做没发生过?他今天是去杀敌,明天是不是来杀朕啊。” 康熙的话字字诛心,胤禛和太子都跪下道:“皇阿玛息怒,这种事十四弟绝对做不出来。” 胤禛又道:“儿臣刚才在六部得到了十四弟传过来的军情,可能是被耽搁了,故而到的晚,请皇阿玛过目。” 康熙翻开折子,里面详细的写了准噶尔部此行的人数,路线,攻势,以及从部署中隐隐透露的占领西藏甚至青海的意图。随后附录了胤祯和幕僚们拟的战术。 他的好十四阿哥在最后写道:倘若折子路上有耽搁,为清朝计,他将先自出兵,待回宫后领罚。 康熙将折子传给诸阿哥看。 太子道:“皇阿玛,十四弟派色楞引兵伏击,倒是与您前几天的想法不谋而合。” 康熙的心情略好了一点,大阿哥揶揄道:“这军情耽搁的也真够久的。如此紧急的一封折子,怎么比监军的密信到的还晚?皇阿玛,依我看,这是老十四想的花招,他怕你不同意,所以出了兵才连夜写的。” “算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十四阿哥的战术确实可取。既然大军已出,就不要追究该不该出。朕再准许他动用三百门神威将军炮和一千柄火枪。若此战不胜,看十四阿哥有什么脸回来见朕。” “皇阿玛英明。”诸皇子恭维道。 康熙暂时只能妥协。他若叫胤祯回京严惩,西藏的军心马上就乱了。他不但不能惩罚,还要支持,以显示自己博大的胸怀。 八阿哥没有借机诋毁胤祯,因为他深知康熙心里已经埋了刺。胤祯出兵在外,空隙太多,他根本不急于一时。 第一场大捷让胤祯气的摔了军牌,因为色楞为了抢功,冲的太快,直接被准喀尔部吞了。此后额伦特虽然派副将集结色楞的残兵,再度合击并且获胜了,毕竟胜的没有预计的漂亮,而是两败俱伤的惨胜。 不久朝廷批下的大炮和火枪从附近都城运来。朝廷如此做法,自然是认同十四阿哥的表现,这加深了将军们对十四阿哥的信服。 新台吉的雄心显然超过了众清臣的想象。打了败仗的准喀尔部并没有如预料般退去。老台吉噶尔丹死后,新台吉率族人休养了十余年准备再战,两场大败根本算不得什么。斥候回来报告,准噶尔有一万二千骑军即将压境。 半夜,胤祯来到驻守军营里的伙房,轻轻踹醒来保。 “爷!”来保在梦里咒骂了胤祯一万遍,此刻看到他,竟不知是真是幻。 “想不想打仗。” 来保一骨碌从草堆里爬起来,抱着胤祯嚎啕大哭。 胤祯留了个贝勒在青海驻守,自己亲自帅一千人赶到西藏,又在当地召集了满洲兵,绿营兵,督标兵,土司兵各五千。 粮草渐渐供应不上,究竟是京中出了问题,还是四川真的筹不到粮食,胤祯没有时间去管了。随着一场接一场的大胜,他肆意了许多,让将领们放任士兵打到哪儿吃到哪儿。 曹顒看士兵烧杀抢了一路,走过的地方基本民不聊生,心里颇不是滋味。傍晚军队停下扎营,在中军帐中讨论军情时曹顒忍不住站起来:“爷,奴才有话说。” 十几名将领幕僚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胤祯看着行军地图:“你说。” 曹顒声音有些低,他知道自己的话没人想听:“爷,奴才觉得大军这样行事太过酷烈了。且不说杀俘,那些俘虏的妻子儿女有什么错,为什么要烧他们的帐篷,抢他们的牛羊,连他们的亲人也不放过?”他紧紧捏着拳头,言辞上后退一步,“此时西藏其他部落正在观望,倘若将他们逼反了就不好了。” 将领们连战连胜,自信和傲慢极度膨胀,京城的那些谨小慎微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听的哈哈大笑。 额伦特和曹顒有些相熟,语气比他人和气些:“曹大人,这里以强者为尊,敢于反抗的只是少数。再说我们有枪有炮有铁骑,还怕打不赢不成?朝廷的粮食运不过来,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以追究,但士兵每天两顿都要吃粮。你说怎么办。” 曹顒道:“额伦特将军,十四爷,难道就没有更温和的手段了吗?我们可以……” 胤祯打断他道:“反正他们是藏民,又不是满人。当年我清兵入关对汉人就这么干,对这些藏民当然也可以这么干。” 曹顒虽是清臣,在清朝廷为官,但像大多数汉民一样,他心底依旧坚定的认为自己是汉人。清兵入关之事被他们埋在心里,假装已经忘了,但那像一条丑陋而深刻的疤痕,永远无法被真正遗忘。他一瞬间气的眼睛充血,几步过去,狠狠扇了胤祯一巴掌,在座的将领都呆住了。 胤祯被打的一偏,脸颊麻木了半晌。他擦了擦嘴角的血。 曹顒站在那儿回过神,被自己的冲动吓到了。他居然打了十四阿哥,他的主子,一巴掌。 夜风带着青草的味道,穿过帐篷的缝隙,吹得灯火明明灭灭。 烛影映的胤祯脸色阴晴不定。 将领们屏住呼吸没敢动。 “滚出去。” 第 4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6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46 章 第32章 千骑卷平岗(四) 曹顒从没这么手足无措过。明明是他动手打了主子,感觉却比当众被打还尴尬十倍。 滚出去三个字即像天音,让他如蒙大赦,又让他六神无主。他一脚深一脚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营帐。 胤祯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继续和将领们制订下一步作战方向。 将领们心神不宁,一边说着自己的见解,一边不时抬眼偷瞧这位年轻的过分的阿哥,莫名其妙的胆战心惊着。他们一群大老粗平时什么事都敢咋呼,这次竟无人敢提起刚才。 一直到讨论完了,将领们脚步虚浮的出来,四川总督康泰和副都统宗查布对视一眼,抹了把汗。 胤祯最后一个离开,介福小心翼翼的跟着他。 胤祯在昏暗的军帐里默然到下半夜,几次恨不得叫人把曹顒抓来狠狠打几十板子泄愤,最后却只是坐下来,令介福磨墨,写了封手谕。 介福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劝他一劝了。 他这是第一次如此切实的盼望来保没走。来保比较皮实,什么都不怕,倘若他在,可以调侃几句,稍微消去主子的怒火。 不过来保现在大概在草原上吃土。 这段时间介福为主子誊抄军令,其中直接或间接下给来保的命令多到令人咋舌。 不知来保到底哪儿得罪他主子了,如此繁重的军事任务,来保这个战场新丁就算侥幸不死,也得脱五层皮——倘若他有的话。 介福猜得很对。 月光下,刚发生过一场战役的草丛显得很是杂乱。 来保趴在死人堆里,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没气了。是不是要死在这儿了?被主子这么无休止的操下去,他就算今天侥幸不死,过几天也得死。 他耗尽了力气,脸贴着泥呼吸,闻着泥土混着血的味道,在心里将胤祯千刀万剐。 不过怎么剐他还得想想。 那张脸太漂亮,来保不舍得弄出血;脖子要露出来,也不行;腰,手腕,脚踝,来保想来想去,哪儿都舍不得,最后决定在背上剐一刀,不,还是轻轻割一下算了。 他左想右想把自己想糊涂了,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然后渐近的马蹄声将他惊醒。 那佐领骑马绕了丘陵一圈,喊话道:“怀庆营还有活的没有?活着的出来,我封他为把总。” 本来一片死寂的草原响起各式各样的声音:“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 来保拄着火铳,奋起力气半跪起来,往地上呸了一口:“操,起晚了。” 胤祯帐下的常宁将手谕送到的时候,曹顒始终呆坐在帐子里没动过分毫。 常宁就是两年前在湖南多次立功的那个亲兵,之后为护卫来保而被九阿哥和十阿哥打得半死,侥幸活下来,现已升为佐领。 常宁向来话少,不过他与曹顒两人同在胤祯身边办差,有些老交情。 “你今天胆子真不小。”常宁看他魂不守舍,心想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曹顒苦笑,手谕攥在手里不敢打开。他请常宁坐下,端水泡茶。心思太乱,想问的话一个字也问不出。 他不说话,常宁就坐着喝茶。好一会,曹顒终于道:“爷他……” “十四爷没有那么小气。”常宁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将这句话吐出来的机会。 曹顒抬起头。 “爷让我转告你,下次发现他做错了,及早告诉他。别等到忍不下去了才瞎闹。” “当真?” 常宁懒得理他。 曹顒窝心窝肝的,鼻子发酸。 “还有,这是爷让我还给你的。” 曹顒还没问是什么,就被常宁提起衣领,一拳揍过来,四仰八叉的仰天摔在地上,思维一片空白。 好一会他才听懂常宁接下去的一句话:“爷让我告诉你,下次再敢这样,他就不客气了。” 说完起身就走。 那拳头可真重,曹顒的左脸几乎肿成馒头,火辣辣的疼。 他目送常保离开,然后继续懒懒的躺着。虽然挨了一拳,可他却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他从没觉得这么肆意过。 透过帐篷上几个洞,可以看见夜空中的满天繁星。 小半个时辰后,曹顒整理好心情,拍拍衣服起身端坐,打开手谕。那字墨迹沉沉,力透纸背,看起来越发清劲。 他在心中描摹了几个极佳的字,转而回过神去看内容。 头一句是让他回青海。 曹顒黯然,原来十四爷不想见他了。 再往下看,他却怀疑自己眼花了。他心中狂跳,到后面洗了把脸。 手谕里让他回青海,并非贬谪,而是给予重任。一来让他与那贝勒共同坐镇,充当信息上传下达的中枢,二来要他在青海筹集钱粮。 虽没有明说,但曹顒自然能看懂,主子的意思是只要能保证钱粮和军备充足,他将收束将领和麾下的士兵。 连同手谕的还有几封信,落款都是四阿哥,时间跨度从五月到八月。曹顒略过两兄弟的家常,找到有关皇家钱庄的部分,猜测这才是主子让他看的。 第 4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7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47 章 胤禛大概以为胤祯会感兴趣,因此每封信多少都写写钱庄筹办间的种种趣事。 像是开办前将京里的上百个小钱庄全吞并了,街上一片愁云惨淡;办好之后一个月,钱库几乎被借空,几个富商白花花的银子刚变成银票,钱庄就关了好几天门,他们生怕银票成了废纸,在门口大哭大闹,官员理亏拿他们没办法,只好任他们闹;像是八阿哥凭借人脉,鼓动京城几家大钱庄参股,解决了皇家钱庄的几次危机等等,不一而足。 一叠信件清晰的穿出皇家钱庄的成长脉络。仅仅几个月,现在几个大省已经分设官邸。 曹顒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也明白了胤祯的苦心。 若他留在西藏,胤祯又不重罚他,就会有损权威;可如果真的重罚他,他不但会去了半条命,前途也将渺茫。 离开西藏是最适合的折衷之法,所以他必须离开。 但让他感激的是,主子给了他另一个必须离开的理由。 第二天众人毫无意外的听闻曹顒回青海了。 威不足,则多怒;信不足,则多言。胤祯气色如常,任他们讨论。 将领们心想十四阿哥的肚量还挺大的,这惩罚说重不重,说轻不轻,既不残酷也不纵容,恰到好处的让人心服。 西藏这边连战连捷,但康熙要是没太子胤禛和其他阿哥劝着,早就下令将胤祯绑回来了。 自从大阿哥的舅舅明珠被御史郭琇参下马后,朝堂上人们最牵挂的变成了远在青海的十四阿哥——现在他跑去西藏了。 康熙在心里细数他的罪状:私自调遣将军,不顾朝廷意见的安排战术,私自处置将领,置监军于不顾,战胜后不赶快回奏并班师回朝,而是借口噶尔丹,私自带兵入藏,而且还调用了两万兵马。 但他最大的错就是连战连捷。 他的胜利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若借着这股声势长驱直入京城,该如何是好;他若联合草原部族,占领西藏和青海,与大清划疆而治,该如何是好。 康熙默许了大阿哥和八阿哥的小动作,减少粮食和军备补给。可是十四阿哥从西藏抢得的马羊已经绰绰有余了,他连制衡都没法制。 康熙也想信任自己的儿子,可是多年习得的帝王之术告诉他,信任不是建立在血缘关系上,而是建立在压倒一切的权势上。 于是康熙冷眼旁观,静静等待。等十四阿哥玩野的心终于知道收回来,等士兵们在数场大战中耗尽激情的那一天。 曹顒既然下了决心,就一定要把事办好。到达青海不过五天,钱粮军备就开始源源不断的运往西藏。 军需筹备比曹顒预料中简单的多,因为胤祯麾下的将军们的事迹在青海已经成了止小儿夜啼的新题材,极为有效。只要曹顒对哪个青海大户表现点意思,连恐吓都不用,那家大户必定上赶着把钱粮送上来。 曹顒一笔一笔记下,给每人打张借条。大户们赔笑感激,然后惨兮兮的带着借条回去。 就算皇家钱庄是十四爷开的,也没人相信打了狗的肉包子会自己跑回来。 时近十月,准噶尔败多胜少,准备退却。 胤祯打算一举剿灭穷寇时,收到一纸诏书让他回京,同时一名国公被派来处理余下战事。 胤祯虽不满,却容不得他不同意,因为他新训练的亲卫都交给了来保,现在正对敌在外,而他身边留驻保卫的副都统宗查布因康熙的一纸密信,率领八旗兵将火铳对准了他。为了不让康熙怒火更甚,他乖乖的丢下大将军印,在宗查布的看押下回到青海。 来保一次又一次的在生死线上挣扎。胤祯对战事的控制极为精准,安排的每一场战役,都恰在来保的临界点上。 来保每次都觉得自己这一战要么会一飞冲天,要么会死在战场,被人踩成肉泥。兴奋与身心俱疲的感觉交织。 不过这次他相信自己真的要死了。 肚子和肩膀上的几个洞以及新伤旧伤,让他的生命力不断流失。他仰面倒在水草里浮浮沉沉。深秋的水冰凉刺骨,微风吹过,水波荡漾。 水草低伏,遮蔽视线,让他只能从缝隙里看到旷远的天空。 水里不知是哪个属下的再没有知觉的身体,因水波而与他轻轻碰撞,冰的让他绝望。 我从凤凰县出来,奔忙了这么几年,不是为了死在这里。我还年轻,我才二十几岁,风华正茂,我想娶妻生子,建功立业,风风光光的回凤凰镇炫耀…… 我还想见那个人,将他一刀一刀的剐了,这次用真刀…… 在他意识接近昏迷的时候,清理战场的人来了。 可他们走来走去,就是不接近来保这一块。大概在他们看来,现在飘在水里的都已经是死人了。 你们这群瞎了眼的王八蛋,老子在这儿,来救老子……来保陷入一片黑暗。 驻青海办事衙门,曹顒带亲卫穿过京中侍卫的封锁,走进花园。 一听说某个恶鬼将军回青海了,衙门附近的百姓能搬家的齐齐往后退了三条街。 曹顒远远看见一个清俊的少年坐在亭子里,亭子的四角燃着暖炉,缭绕着淡淡青烟。曹顒走上两级台阶,将茶点放下。少年头也没抬。 大街小巷都在猜测那个恶鬼将军在做什么,吃人肉还是鞭打属下。 曹顒轻轻咳了一声。少年看了他一眼,继续垂下眼帘。 可任谁也猜不到那个能止小儿夜啼的人正在咬着一根笔头,努力的想要啃完一摞汉书。或许还要加上半人高的一叠字,曹顒哭笑不得的想。 “爷,您已经读了两个时辰了,歇一歇,喝点热汤吧。” 胤祯唔了一声,端碗。 “爷,好喝吗?”严密观看了这晚汤的全部制作流程的曹顒有点胃疼,狗血的问。 胤祯又唔了一声,继续认真攻读下一页。 “……爷,您没事吧?”曹顒本来以为主子会尝一口就吐出来,哪知道他干脆的喝完了。 胤祯一声不吭,啪的伏倒在石桌上。 “来来来来来保,我就知道你肯定下毒了,你给我滚出来!”曹顒气得发颤。 当昏迷了三天的来保从床上醒来,抱着胤祯大哭的时候,曹顒就觉得他表情不对。之后来保天天跑厨房学习怎么做茶点,他更觉得来保没安好心。 第 4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8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48 章 来保滚出来道:“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干!做饭做的难吃也有罪吗?没天理啊!” “爷您到底怎么样了。”曹顒不理他,焦急的喊。 胤祯幽幽的说:“书太多了,读不完。” “呃……哦……” 来保搬手指算:“四爷让主子每天读三卷汉书,写二十张字。我们是四月初七出发,今天十月十五,明天往京城去,预计到京时间是十月二十五。减去路上的时间,主子一共至少至少要读一百八十卷汉书,写一千二百张字。” 曹顒说:“汉书不是只有一百卷吗。” “还有后汉书。”来保把地面的一摞搬到桌上。 “滚。”胤祯将空杯子往他脑袋上砸去,来保委屈的抱头滚了。 胤祯郁闷的趴回去:“爷现在不想回京了。” 曹顒偷笑着捡起地上的碎碗。 谁知道那个名声已经能止小儿夜啼的将军阿哥,在私下只是个被兄长的学习重担压的郁到不想回家的少年。 胤祯枕着胳膊看屋檐上的雕梁画栋:“曹顒,如果上辈子的仇人是你这辈子的亲人,你会怎么样。” “啊?”曹顒奇怪的回头。 胤祯轻轻叹口气坐起来,收敛了表情,继续投入到文字里。 第33章 缘生缘死(一) 康熙命十四阿哥快些快些再快些。胤祯赶到京畿时,比预计早了整整三天。 胤祯这一路被看管的很严。 倘若他坐在马车里,京城派来的侍卫们就一左一右的夹着他坐,对面还有一个死盯着过来。于是相比之下,他宁愿骑马。虽然冬天骑马吹风实在是种折磨,而且围在他身边的侍卫更多,但好歹没人盯他的鼻子不是。 胤祯身边的一行人和两名将军都忐忑不安的猜测回京后要面对的局面。 曹顒不停地自责:他出京后怎么就完全给主子弄迷糊了,一心只跟着他考虑打仗,完全没想到谨慎守拙之类的呢。 冬天的太阳显得略微苍白,干净而恢宏的光芒从紫禁城的方向升起,胤祯看的恍惚。道旁的树林落尽了叶子,沟壑中长着三三两两的青草。 前面一棵大树的脚下有一点白,胤祯觉得那傲然挺拔的样子很是熟悉,于是放马过去。 侍卫们警惕的跟上。 “十四爷,您想做什么?”一个侍卫头领道。 胤祯恍若未闻,翻身下马。几个侍卫去拦,被胤祯的亲卫赶上来按刀怒瞪。 来保在马上拿鞭子往侍卫头领肩膀上戳了戳,示意他后退。来保脸上看不出什么,一众侍卫却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侍卫头领强作厉色:“职责所在,请大人不要为难。” 来保把马鞭挑起来,侧着拍了拍侍卫头领的脑袋,眯眼笑道:“京城就在前头,你们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别给爷蹬鼻子上脸。” 他短短半年被提升为佐领,战场上沾染的血腥气还没消散,略有薄怒,就将那头领吓得后退了半步。 来保继续道:“你搞清楚,我们爷的姓,是爱新觉罗。你们有命在身是不错,可你们得自己掂量掂量,你们的人头有几两重。如果我们爷在这儿把你们打死了,你觉得皇上会让我们爷替你们偿命吗。” 一群侍卫闻言乖巧了许多。 来保哼了一声下马,却在心里嘀咕:他一向都是能屈能伸的笑面虎,为什么这个在战场上不顾他性命,把他往死里操练的混账主子些微受辱,他就气成这样? 曹顒带一队亲卫冷眼看着。 “爷,怎么了?”介福道。 胤祯在树前抱膝看了一会:“这朵花挺漂亮的。” 纤长的草茎上,一朵白花迎着苍白的朝阳,展开七片细长的花瓣。花瓣洁白如霜,微微卷曲的往上伸展着,那样娇嫩纤细,却有着与外形格格不入的冷淡而傲慢的内涵。 看主子突发少女心思摘了朵花,来保摸头不着脑的上去吹捧了:“这朵花真漂亮啊主子你真有眼光啊哈哈哈。” 胤祯一脚把这挡路的奴才踹开。 一众侍卫们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发了傻,才被这么个奴才给吓到了。 京城的街道两旁围着等看热闹的百姓,康熙、德妃和大臣们站在内城的城墙上。 等在郊外的一众阿哥脸上是一样的期待,心中却是各式各样的想法。 侍卫通报胤祯一行人已在前面十里开外。不一会,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黑点,太子率先走出帐幕。 大阿哥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他想这小十四头一次打仗也太厉害了,不说比得上霍去病,至少也能算个李陵。不过他显然忘了灰头土脸的湖南之行才是胤祯打的第一仗。 在三阿哥心里,这情景倒很像一幅画。青山远路,打了胜仗的少年将军从战场归来,却被十几名侍卫押囚犯似地围在中央,出征时的意气风发变成了淡然平静。 胤禛自他们出现就一直没有移动过视线。 那小小的黑点拖着长长的影子,不需要比较,不需要猜测,他清楚的知道那就是胤祯。 越来越近。 胤祯勒缰下马。太子几步过去,握住胤祯的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胤祯丢下马鞭跟太子抱了抱,笑道:“二哥,我回来了。” 太子让他说的鼻子一酸,积攒在心里的话一股脑骂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些日子给我和老四惹了多少麻烦?你玩疯了是吧,你一个二十未满的阿哥,在战场上逞什么强?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 第 4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9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49 章 太子使劲捏他的下巴,恨不得帮他多出捏二两肉。 “二哥,对不起。” 太子哼哼一笑,胤祯背上有点发凉。 其余阿哥围过来热情的嘘寒问暖——虽然他们并不期待这场大胜归来,倒更期待游街结束后的戏码——胤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们对答。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太子道:“我去告诉皇阿玛你到了,让官员们准备准备。” 他临到走了,拉着胤祯上瞧下瞧,总觉得哪里不对:“你的铠甲呢,怎么不穿?天冷?天冷也要穿。皇阿玛和众臣正等着呢,赶快去换上。你看你,得胜的将军居然不穿铠甲,像什么样子。” “好。”胤祯笑眯眯的看太子比自己还着急的样子。 “你的马呢?” 胤祯指了指身后的棕马,那已经是战后能挑出来的毛色最纯,肢体最完整的了。 “这匹不行,”太子一口否决,“我记得你有匹白马。” “已经死了,被一箭射穿了脖子。”胤祯轻咳一声,瞥向将白马赠给他的八阿哥。八阿哥听的一怔,微笑致意。 太子的欢欣之色不由淡了些,依然笑道:“那就骑我的马吧。” 去见康熙才是重头戏。寒暄毕了,太子赶去回复,大家纷纷上马的上马,坐车的坐车,带着奴仆先行离开。 片刻前的热闹散去,唯一等着胤祯的还有一个人。 那人穿戴着朝服朝珠,不近不远的负手站着,并没有十分专注的看向他。 胤祯与他遥遥相对,心中数种滋味交织,乱成一团,品不出味道。 他越来越清楚的知道,每晚在自己记忆中出现的并不仅仅是梦。梦只是过眼云烟,而他所一遍一遍体验到的,是那样真实。 青草与泥土混在一起的芬芳,回响起欢声笑语的走廊,从额娘的罗扇里洒落的月光。 皇阿玛的死讯,福晋的佛骨塔,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圈禁。 六十余年的点点滴滴,足以让他推断出他愿意知道的一切。 可是这一世的胤禛对他来说,是实实在在的兄长。 当过去成为了新的过去,他究竟该背叛现在,还是背叛未来? 他迈动脚步,到胤禛面前:“四哥。” 胤禛冷冷道:“你还知道回来。 胤祯笑着紧了紧手臂,凑上胤禛的马车。 “你怎么不去骑你太子哥哥借给你的马。”胤禛不高兴的说。 车厢里幽雅舒适,飘着淡淡的佛香,让人内心平静。 “汉书读了多少卷了。” 胤祯坐下,笑道:“四哥,我在回程的路上看见一朵花,觉得很像你。” 胤禛黑了脸,你转移话题也找个好点的,说什么一朵像我的花。 胤祯献宝似地递过去。 因为在怀里放了一会,白花没有那么挺拔了,花瓣微微垂下来。 胤禛托在手心,怎么看都像路边的野花。 “刚才不是这样的。”胤祯尴尬的笑,又道,“你看,像你一样白,不是白云的白,而是白霜的白……”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胤禛嫌弃的盯了一会白花,轻轻放在小案上,回头去看胤祯。他自上车起,就有些恍惚。 “困了?” “……嗯?嗯。”胤祯软软的靠着垫子,人看起来的确瘦了许多。 西南之战为他添了几分坚定和英气,此刻神情疲倦,懒懒的垂着眼帘,眉间皱起极细的竖纹,胤禛仿佛可以想象他在战场上威风凌凌,在军帐中不怒而威的样子。 “昨晚没有休息?” “……嗯。” “其实你根本没读完汉书是吧。” 胤祯嗯了一声,垂下头。 “你知不知道我多不容易才让皇阿玛放任你留在西藏。” “……嗯。”马车一个颠簸,让两人近了些。胤祯微微将肩膀压在胤禛身侧。 胤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试探道:“今后你好好待在京城,哪儿也别去了。” 得到的依旧是肯定的答复,胤禛于是明白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窗外的屋檐老树缓缓后退。 好一会,他转过去道:“你在宫外这些天,想我吗。” 许久,胤祯才又迟钝的嗯了一声。 胤禛心中不知是酸是甜,静了许久。等他还要问时,胤祯已经完全睡熟了,车厢内呼吸相闻。 纯白的冬日阳光从窗口一点一点的照进来,蔓延过胤祯的手指,衣角,最后停留在胤禛的膝上。 第 4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0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50 章 看得见的光芒和阴影在两人身上覆盖出些许暖意,抓不住光阴汇成一条河流,了无痕迹的将两人隔开。 他微微低下头,用唇触碰了一会胤祯耳垂下的肌肤,然后分开,看向窗外,眸中显出笑意。 胤祯毫无知觉。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一个伸手的长度,也不是千山万水,而是本不该回头却又回了头的时间。 是不是只要捂住耳朵,就可以假装听不见?是不是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假装看不见?是不是只要不抬头,就可以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第34章 缘生缘死(二) 李卫敲敲车壁:“爷,快到城门口了,十四爷该换衣服进城了。” 胤禛瞪他一眼,用口型道:“还有多远到城门?” 李卫乖觉的把声音放小:“只剩一炷香路程了,奴才现在把十四爷的人叫过来吧。” “等到了城门口再叫他们过来。” “喳。” 车厢再度安静了一会,胤禛道:“你该起来了。”胤祯呼吸缓慢均匀,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稍微用力的摇一下,声音大了些,还是没反应。 他侧过来拍拍胤祯的脸。 失去了依靠,颠簸的马车让胤祯直接侧着躺了下去。 这该有多困啊,睡的跟死猪似地,胤禛很无语,感觉自己刚才白小心了。 他招李卫凑到车窗:“你现在骑马去见太子,让他告诉皇阿玛,老十四睡的太熟了,实在叫不醒。” “啊?”李卫以为主子在说笑。 太子面有难色的凑到康熙身边。 九阿哥明显不信,幸灾乐祸道:“皇阿玛,我看老十四是不满你把他从西南叫回来,故意气你的吧。” 康熙也不信,冷哼一声:“矫情。他不想出来,朕就成全他。” 梁九功道:“皇上,这……百姓们都还等着呢。” “让那群将军牵着马到街上走一圈。”康熙阴着脸站起来,“二阿哥,让十四阿哥滚进宫见朕,马上。” 康熙拂袖而去,德妃身边一空。 “太子殿下,十四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德妃千盼万盼着见儿子一面,却发生了如此变故,她握紧手帕站起来道。 “孤也闹不清楚啊,他刚回来时还好好的,除了瘦了点,言笑都一如往常。十四又不是那等不懂事的人,怎么突然说不游街就不游了呢。” 乾清宫。 康熙怒道:“十四阿哥他人呢?你这个兄长是怎么当的,得胜回京这么大的事,能任他胡闹吗?你就不会拦着他?”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嗡嗡回响。 “皇阿玛,”胤禛露出忧色,“十四弟是真的睡着了,而且儿臣怎么叫也叫不醒。儿臣有些担心,还请皇阿玛让太医来看一看。” 康熙本来以为自己再也不想看这个儿子一眼了。 距离隔得远,信件往来的慢,听到的又尽是诋毁之词,康熙的信任和思念渐渐变成一想到胤祯就生气,一看到有关胤祯的动向就会往坏的地方忖度。 如今儿子躺在他面前,他忽而又感受到了血浓于水。 太医慢慢的诊断毕了,收起箱子:“皇上,其实十四阿哥并没有生什么病,战场上受的伤也大多痊愈了。” “既然如此,怎么叫不醒?” 太医偷瞄了康熙一眼:“十四阿哥是累坏了,多日奔波,心力交瘁,又一直惴惴不安。若再持续下去,或会留下病根,但十四阿哥底子好,只需多加休息,便会不治而愈。” 从下战场到回京近二十天还不够他休息? “梁九功,去把十四阿哥的那两个奴才叫过来。” 不满的打量了一眼,这两个人康熙还算认识。一个是曹寅的儿子,记得是几年前胤祯陪自己下江南时从曹家要来的,另一个似乎是上次从湖南捡回来的。 “告诉朕,朕的十四阿哥到底做了什么了,以至于累成这样,你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回皇上,”曹顒抢在来保开口之前,相比来保,他尚能把持住自己,“我们主子自五月准噶尔入藏起,便一刻不曾歇息。六月在青海处理军务,七月入藏征战,一直到十月初二,被宗查布逼迫除下军印,十月十一被押送至青海,用了四天时间将战事移交给国公大人的幕僚,以及处理从青海筹措的借款的事尾,十月十五出发回京。” 曹顒深呼吸了几次才让声音没那么颤抖:“奴才也想劝主子休息,可是主子甚至没有时间来听。” 胤祯向来不抱怨,不诉苦,不为京城的做法而愤怒,也不自怨自艾。他淡定自如,好像他所面对的所有困难都不需他们这些属下担心,只要相信他,就能解决。 所以他们不自觉的去相信主子能够轻松的解决一切,却不知道他累至如此。 康熙这些日子猜疑中度过,一直没有替胤祯设身处地的考虑过。他握住胤祯的手腕,用力过度,以至于捏的发红。胤祯在睡梦中皱起眉。 “那回来的路上呢?难道不能休息?” 来保越过曹顒冷笑道:“太医大人,不知从青海到京城有多远?” “老臣听八旗营的孙子说,大约有近四千里。” “那如果用八天走完这段路程,算不算是休息。” 老太医道:“就算是坐马车,也还是劳顿啊。” “那如果是骑马呢?” 第 5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1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51 章 老太医惊讶的摇头道:“难怪如此,难怪如此。” “朕给他派了马车,他为什么要骑马回来。” 来保讥笑着对康熙身边的梁九功道:“梁公公,倘若你一坐进马车里,就有十几个侍卫将你围住,一刻不停的盯着你,你是选择坐车,还是选择骑马。” 那些侍卫正是康熙派去的,来保每一句话都是对着别人说的,康熙却觉得他质问是自己。 梁九功小心翼翼道:“大概……骑马吧……”他偷瞄了康熙一眼,下令道,“来人,这奴才对皇上不敬,把他带下去。” 来保死死看着胤祯,被侍卫往外推搡。 “梁九功,你们都出去。”康熙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去计较奴才的不敬了。 “曹顒,你说,身为将军,去击败入侵国土的敌人,难道错了吗?”来保不知在说给谁听。 曹顒苦笑在侍卫的目光下后退,像是在感慨:“我不知道啊。” 梁九功劝二人道:“你们就别说了。” “将军带着战士们抛头颅……洒热血……难道错了吗……” 康熙背对着他们,耳边传来的凌乱的声音渐小。 其实道理大家不是不懂。 这道理来保懂,曹顒懂,胤祯懂,只要在官场上走过一趟的人都懂。京城要把握军权,将军在外,只能听令。国内的权势稳定,远比外敌的一时入侵重要。帝王永远要掌握权柄,把住平衡。 可是,你就算是皇帝,你也是他阿玛呀,你就不能多信信他吗。 来保就是不甘心。为自己不甘心,为胤祯不甘心,为帐篷上的破洞,空荡荡的粮仓,为战士身上越来越抵御不了寒风的冬衣,为每夜每夜映在帐篷上,伏案执笔的那个剪影不甘心。 康熙等外面再也没有一丝声音了,才放任后悔和心疼在心尖蔓延。他坐在床沿,摸了摸胤祯的脸,掀开衣襟,年轻的身躯上是斑斑伤痕。 他轻触一道还没愈合的伤,淡淡的色泽很快变作深红,似要渗血。 胤祯脸上的痛苦让康熙一惊,拿开手,自责将胤祯搂在怀里,又被他一身的骨头硌的生疼。他将脸埋进胤祯的肩窝。 也许他该庆幸,胤祯没有死,也没有受重伤,只是太累了而已。 他一直在猜忌自己的儿子,把胤祯想的思虑深沉,老谋深算。这段时间,他给胤祯的不是信任,不是援助,不是思念。 他没有想过,这只是一个刚出宫就玩疯了的少年,撒着欢,尥着蹶子,挥洒汗水,飞扬青春,想着打一个漂漂亮亮的仗,回来向兄弟们炫耀,回来等阿玛夸奖。 却被他使出种种手段,举全京城之力,像对待敌人一样来反对,来制衡,来控制,来防范。以至于那少年不得不自己证明自己,自己帮助自己。 他整日念着十四阿哥,十四阿哥,却从没念入心里。他忘了那是自己的儿子,血脉相连的儿子。而又从什么时候起,习惯了用权势左右天下人的他同样忘记了,自己不仅是个皇帝,还是个父亲。 他怎么能忘了呢。 他紧紧拥着胤祯。 他怎么能忘了呢。 康熙一直坐到下午,梁九功几次想进去不敢进去,直到宗人府的宗令来了才敢通报。 “皇上,宗令大人求见。” 里面没有声音。 宗令觉得梁九功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 “皇上,宗令大人求见。”梁九功又说了一遍。 “不见,让他走。”康熙烦躁的说。 宗令自然没走。他站在门口,想从梁九功身上看出点什么,最后还是放弃,没话找话道:“刚才我去街上看将军入城,结果和老百姓一起大眼瞪小眼了老半天,哪儿都找不到十四阿哥,就看见一匹白马了。他才回京就闹脾气,拿匹白马顶替自己,你说这像话吗。” 那是康熙下的令,梁九功可不敢置啄,他假装没听到,转过身子看里边。 半晌,里面打开门,康熙漠然出来。 “皇上,奴才前来带十四阿哥进宗人府。” “进什么宗人府,滚,给朕滚。”康熙道。 宗令莫名其妙,这不是你让我来的吗。前几天宗人府接了不知哪个阿哥悄悄投的状子,我来请示你这事管不管,你说等十四阿哥游了街,百姓高兴了,再把他关进去,好好教训教训,让他知道听话,现在怎么责怪起我来了。 “皇上不可心软,十四阿哥犯了错,的确需要惩治一番,否则将来就更难改了。”宗令很大度的宽容了康熙的反复无常。 他是宗室之人,和康熙是平辈,并没被康熙吓到。 康熙沉默了许久,耳边似乎回响起那稚嫩的童声:“皇阿玛,准噶尔离京城有多远?皇阿玛儿臣也要一起去。”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十四阿哥还病着,等他病好了,你们来拿人吧。” 他一脸疲倦。 第35章 缘生缘死(三) 十二月底,喜迎新春。 大雪覆盖了光秃秃的树枝、青石板街道、以及高低连绵的房瓦。 京城里灯笼高挂,爆竹声声,救火的官差们东跑西跑,不亦乐乎。 暗沉的天空让紫禁城朱红的宫墙,青碧的雕廊的色彩变得陈旧而浓艳,厚重的一层洁白仿佛为它披上一袭雍容的华裘。 十四阿哥府里同样张灯结彩。 第 5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2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52 章 园中的小亭被大雪洗刷一新,干净的立在一条小小的曲折的溪流边。曹顒牵着个粉妆玉琢的小童从石桥上走下来。 那小童实在是太小了,才一岁的样子,牵着曹顒的食指左顾右盼,满是好奇。 “曹顒,你来了。”胤祯逗着福晋怀里的小小婴儿。他能在年前从宗人府出来,还是多亏了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即将临盆。 胤祯将襁褓抱过来,长子的那张小脸,眉目与自己仿佛,没想到长大后的脾气也一般无二。 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傻孩子,他贴了贴婴儿的额头。 胤禛这段时间虽然不知在忙活些什么,但抽空也来了好几次十四阿哥府。 一开始大家说白敦长得像十四爷,胤禛似乎有点不高兴。等他真看到白敦时,就变成一幅很稀罕的样子,对待宝贝似地的把白敦抱起来。 十四福晋笑问他像不像十四爷小时候的样子。 胤禛细细看着白敦的眉眼:“十四弟刚出生时,就是这样。” “仲子,来见过十四爷。”曹顒牵小童到胤祯面前。 “十四爷。”小童黏黏糯糯的说。 “错了,叫十四叔。”福晋和侧福晋对这个粉妆玉琢的孩子心疼极了。 胤祯道:“仲子?你这个小名取得也太偷懒了。” 曹顒笑道:“奴才实在不擅长,所以随便按排行叫的。请爷赐个小名吧。” “原来曹大人是为了这个才来的。”福晋们笑道。 胤祯递给小童一个荷包:“来,这是十四叔给你的见面礼。” 小童捧过来玩耍,福晋道:“打开来看看。”小童打开荷包,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好奇的含进嘴里。那鼓囊囊的小脸分外可爱。 胤祯笑:“就叫宝玉吧。” 曹顒抱起小宝玉:“宝玉宝玉,这可不是我曹家的宝玉?” 介福道:“那我的儿子呢,爷您不能偏心,给我儿子也取个小名吧。” “……介福,你还没有儿子吧。” “我,我,我……”介福吭哧了半天没吭出来,愤愤的咬手帕。 曹顒道:“可惜白敦是个男孩儿,如果是个女孩儿,奴才说不定能高攀个亲戚。” 胤祯拍拍曹顒:“你再给爷生个女孩儿不就好了。” 曹顒认真考虑。 来保站在胤祯背后,语重心长:“十四福晋,你的肚子一定要争气啊。” 曹顒僵住了。 介福笑得打跌:“主子在江宁把你带走时我就觉得怎么跟娶媳妇儿似地,现在仔细一想,原来真是娶媳妇儿啊,十四福晋?哈哈哈哈。” “来保,介福你们闭嘴,福什么晋。”曹顒恼怒道。 介福捂着肚子滚到地上:“你,你敢说,当你跟主子回京时,你阿玛给你带的,几箱东西,不是嫁妆?” 胤祯摸着下巴回忆,恍然大悟:“难怪曹老爷子当时考验了我三四次都犹豫,最后还是皇阿玛出面,才依依不舍的把你交到爷手上,原来是这样啊。”他提起康熙,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福晋们笑的前仰后合。 小宝玉含着手指看看爹,看看十四叔,恍然大悟:原来他是爹生的! 曹顒更纠结了,幽怨对介福道:“我好歹是三媒六聘,你就是个童养媳。” 介福鼓起脸,蹲在亭子角画圈圈。 亭边几人继续闲话家常,福晋们谈论针线。小桥下溪水静静流淌,战场上的纷争像是一场梦,在宫殿与回廊中淡去了。 不论是康熙,大臣,阿哥们,还是胤祯,没人提出其余。新年在不断重复的拜年和酒宴中度过。一切是那样的平静而喜悦,一片太平盛世。 正月里,胤祯奉命带长子白敦去见康熙。 康熙看见胤祯时神情淡淡的,将白敦抱在怀里时才露出笑容。胤祯同样对康熙视若无物,只和德妃对答。 康熙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胤祯开口,只好自己打开场面:“十四阿哥,朕还以为你不会进宫。” 康熙猜测了许多胤祯可能给他的答案。 或许他会说:皇阿玛要见儿臣,儿臣不敢不来。 或许他会说:儿臣若是不来,岂不又要进宗人府了。 但胤祯的反应是冷淡瞧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跟德妃叙话。 康熙被他气的心里堵,但转而又觉得好笑。他握着白敦的小胖手想,你阿玛还在跟朕赌气呢,你看他都快二十的人了,福晋有了,儿子有了,在他老子面前怎么还跟个孩子似地,你长大了可别学他。 德妃使眼色让胤祯对康熙和气些,胤祯只做看不懂。 临到走了,胤祯对康熙道:“儿臣有一事要禀告。” “说吧。”康熙矜持了一会才应答,却发现胤祯的目光穿过他,注视着别处,仿佛面前根本没有人似地。康熙愈发憋气,干脆不看他,低头戳白敦的脸,白敦咯咯的笑。 德妃暗暗心疼。 胤祯正色道:“儿臣在青海的时候……” 第 5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3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53 章 “你还知道你是儿臣?”康熙盯着他质问。 胤祯紧抿着唇静了一会,默认了,声气低了些:“儿臣在青海的时候,因钱粮不足,向许多青海大户打了欠条。” 康熙立即回想起他在青海不听指令,瞎干蛮干的事,一肚子火:“现在你想怎么样。” “儿臣在西藏缴获了许多财宝首饰,希望可以用那些金银作为清偿,换回欠条。” 德妃见康熙脸色不对,劝胤祯道:“大过年的,说这个做什么。你先带白敦回去吧,等年过了再说。” 你怎么不求朕替你还债。 康熙声音有些冷:“你在埋怨朕?” 你怪朕让督军给你制造麻烦,你怪朕削了你的军备和粮草,你怪朕一声不吭的夺你军权,你怪朕在你回来后还将你投进宗人府。 康熙越琢磨越气,又想,你确实该怪朕,可你自己回忆一下你在青海是怎么做的,朕不该提防你吗?你在青海闹的鸡飞狗跳,现在回了京,除了被关押几天,什么事都没有,朕对你还不够宽容吗? 伪装了两个月的和平之后,这几乎是父子俩重逢以来的头一次开诚布公。 胤祯冷静的与他对视。 康熙觉得自己作为父亲虽有歉疚,但作为皇帝实在没做错什么。然而不知为何,胤祯的郁怒让他有些心虚,微微偏过脸。 胤祯并不收敛:“儿臣用他们的钱打了胜仗,本就应该还债。既然国库空虚,儿臣便恳请使用缴获的钱财。还请父皇成全。” 国库空虚?国库现在似乎不空虚了,不过一回想,国库好像是按照胤祯的法子开了个头,然后才慢慢充实起来的。 胤祯说这番话,岂不就是戳着康熙的心窝子,责怪他过河拆桥,还不念父子恩情? 你认个错不好吗?你求朕替你还债不好吗?难道朕还会拒绝你不成? 我不想让你恨我,你却非逼着我让你继续恨我? 康熙想了一圈,顿时恼羞成怒,撩起一杯茶砸在胤祯脚下,将前因后果全都省略了,憋出那句在心里百转千回的话:“成全什么,让朕成全你继续来恨朕?” 白敦被爷爷的声音吓得一愣,大哭起来。 其实胤祯根本没有康熙想的那么多,是康熙自己心虚了。 胤祯只是想你不给我粮食,我不跟你理论,你把我丢进宗人府,我不跟你理论,现在我只是跟你要个人情去还债,去还你逼我欠的债,还不动用你的国库,你就恨我恨成了这个样子,这父子难道是真的当不成了? 他有些心灰的跪下请罪:“儿臣不敢。” 康熙脑中蓦然空白。 他这才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他三番四次的逼胤祯,不就是想逼胤祯服软,逼胤祯说一句儿臣不敢吗。 现在胤祯真正开了口,康熙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听。 “皇上,臣妾,臣妾带白敦出去走走。”德妃一脸的泪,站起来道。 康熙看了她一眼,怔怔的。 德妃接过襁褓,再也忍不住了,匆匆走出殿外,留下肩膀微颤的背影。 康熙在空寂的宫殿里心如刀绞。 他几步过去,将胤祯从地上一把拽起来,抓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你脸上哪里写着不敢?朕准了,你要干什么朕都准了,你满意了吗?” 到底是我在逼你,还是你在逼我! 胤祯沉默的看着康熙。不知不觉,他已经比皇阿玛要高了。 康熙死死的捏着他的衣服,狠狠的丢开,转身离去。 胤祯将福晋和白敦留下来陪德妃,独自回府的路上碰见三三五五的大臣。 大臣们心知虽然十四阿哥回来被关了几天,但看康熙雷声大雨点小的态度,父子情谊依然在。等康熙这阵气消了,还会用十四阿哥。那时朝廷的势力必将向太子倾斜。 不过两父子现在还别扭着,于是他们不敢太亲近,也不敢太疏远。 胤祯木着脸应对了几句。 穿过一道拱门时,被人在肩膀拍了一下。 “十四弟,怎么愁眉苦脸的,今晚我做东,来毓庆宫喝杯酒吧。” 胤祯抬头一看,那人围着狐皮大氅,笑盈盈的,正是太子。 “好,我一定到。”胤祯露出笑容,心情略好了些。 第36章 缘生缘死(四) 傍晚由门口的太监引到宴厅,里面人几乎到齐了,看见他,众人吆喝道:“十四爷,你来迟了啊,先罚酒三杯。” 定睛一看,在座有太子的门人,有新晋的官场新贵,还有胤祯从青海带回来的几个将领,胤祯吓了一跳,将太子拉到一边:“二哥,你把这些人聚在一起,也太不小心了。等皇阿玛知道了,必要怀疑你收买人心,有所图谋,这怎么得了。” 太子笑道:“最近皇阿玛对我满意了许多,这点小事他不会责怪我的。”满朝上下都惊诧的发现,那个暴戾愚蠢的太子殿下似乎一点一点消失了。 因太子过往劣迹斑斑,很多人都不敢相信,大阿哥尤其嗤之以鼻。 胤祯道:“他现在不说什么,等哪天他看你不顺眼了,就会连本带利的翻旧账。” “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十四弟,怎么从青海回来就怕这怕那了?大过年的,咱们不想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醉。”太子将他拉到主位边坐下。 将领们起哄道:“十四爷,您和太子爷讲的什么私话啊,别以为您这样就能逃酒,来,三杯三杯。” “好好好,爷自罚三杯。”胤祯对这群可爱的家伙摇了摇头。 第 5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4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54 章 太子道:“先吃口菜,免得伤胃。” 胤祯对他笑笑,随便捡了几筷子。 和一群大老粗在一起,自然风花雪月不起来。门人和官员几次阻拦未果,话题不可控制的转向了战场。 胤祯笑着看他们责怪文官们不知体谅、不懂军事,骂朝廷不该这时候把十四爷召回来,以致斩草不除根,骂军需官,骂狡猾的准噶尔,骂帐下蠢得要死错失战机的幕僚,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脸颊变得酡红。他平日清明的眸子迷迷蒙蒙的,捏拿摇晃着酒杯,太子本意就是让他和将领们在桌子上发泄几句,散散郁闷,这下他的心绪果然排遣了些。 太子突然想起几件酒桌上的事,一件是他喝醉了把胤祯当皇阿玛,丢了好大个脸;一件是胤祯上次抱着个酷似他的歌姬取乐。两件都让他尴尬狠了。 他坏心一起,斟满一大杯:“老十四,桌上这么热闹,你怎么不喝了。” 将领们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 一个说:“恭贺十四爷喜得贵子。” 一个说:“十四爷,大过年的,您不跟我喝一杯也太不给面子了。” 一个说:“十四爷,我是跟着您在草原砍了十几个蛮子的老张,还记得吗。” 胤祯不好扫了大家的兴,等终于被放过时,已经头晕眼热,重重眨了一下,几乎要流泪。 将领们也哀怨的躺下了一半,没躺的也就差一口半口了。其实他们一直图谋灌倒胤祯。他们每次都觉得十四爷似乎再喝一杯就不行了,可不论怎么灌都灌不倒,憋屈的要命。 太子笑道:“我还没敬你。” 几个没倒的将领眼睛一亮,好,生力军来了! 胤祯撑着桌沿才没掉下去:“我,我们两兄弟就不用……” 太子笑吟吟的斟酒。 “我不能喝了,今晚,今晚还要回府。”胤祯摆摆脑袋,眯着眼睛研究太子手中的玩意儿,不知是天在转还是他在转。 新贵里有人冷眼看着。这十四阿哥就真这么单纯耿直?闯了大祸回来,皇帝明明气得要命,还帮他掩盖起来,自己不提也不让别人提,让大阿哥和八阿哥的一番心思白费。 掩盖不提不说,还心有愧疚。可见皇帝一直是信他的,虽则因他离开而有些动摇,回来后立即如旧。应该说,他虽兵行险招,看似走悬崖,其实却对皇帝的心思把握的极好吗? 那人的好友知道他在想什么,劝道:“你大概想多了。” 那新贵冷笑:“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奸若忠,大伪若真。” “还知道不能喝,那就是没醉。”太子搂着他的肩膀往他嘴里灌。他也没见胤祯喝醉过,极想看看他喝醉了是什么样子。 太子喂到嘴边,胤祯无奈只得喝了,太子故意倒的快了,酒液来不及下咽,顺着下巴流过脖子,一直浸湿了衣襟。 太子笑的眸子流光溢彩,众人看的愣在那儿。 碧色酒浆顷刻见了底,太子微微遗憾的放开胤祯。 酒气从脸颊一直上到眉梢,胤祯软软的趴在桌子上,然后一骨碌滚到了桌底。 有人扑哧一笑,带的众人放开了哄堂大笑,太子也忍俊不禁,但胤祯是皇子是他弟弟,哪有给外人当笑料的道理,于是肃着脸哼了一声。 笑声忙止了。 太子吩咐小厮过来,先将十四皇子安顿到他的书房。众人腹诽,你不让我们笑,自己倒眉开眼笑的围着自己弟弟忙活,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众人又闹了半个时辰。宴毕,太子回书房处理政务,闻到浓重的酒味。眼睛一扫,发现胤祯穿一身中衣躺在屋角的床上,似乎睡的很熟,吉服叠在一旁。 太子埋头进政务里,脸上的笑意挂了许久,等他似乎要醒了,丢下笔到床前:“睡醒了?” 胤祯揉揉额角,嗯了一声,道:“其实我喝醉也没什么特别,只是睡觉而已。” 太子被看穿小心思,咳了一声,看着他衣领的敞口:“今晚就在毓庆宫住一宿,明天再回府吧。” 胤祯皱着眉想坐起来。 躺着的时候不觉得,一起身,额头兀的跳疼,一阵天旋地转,太子忙扶住他,掖了掖靠枕帮他靠回去。 “看来今晚注定要留宿了。” 太子拽了拽他的衣襟,喂他喝醒酒汤。 胤禛从乾清宫出来,问刚出毓庆宫门口的小太监:“太子在不在?” 小太监道:“回四爷,太子爷刚才从宴会上下来,去了书房。要不要奴才通报一声。” “我自己去,不用了。” 小太监道:“对了,十四爷也在,您大概恰好能见到他。” 胤禛瞧了瞧小太监。 胤祯好受了一点,闭着眼睛道:“我听说二哥最近很是勤政,戒了不少坏毛病。” 太子哂笑道:“是啊,孤改过自新了,不过有些毛病是怎么也改不掉的。” 胤祯说:“改了也没用。皇阿玛废不废你,不是因为你这太子当的好不好。” 太子挑眉,这句大实话听起来也太不顺耳了,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 “最近八阿哥似乎在谋划什么。我从青海回来了,他不能制约我,会转而直接针对你。” “我知道。” “但你更要小心大阿哥。真正恨你的不是八阿哥,而是他。” “……好。” 第 5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5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55 章 “如果皇阿玛带你去塞外,你不要去。” “去不去也由不得我。”太子不知他怎么想到这个。 “不要去。” “好好好。”你喝醉了你最大,谁让我灌你呢。 胤禛抬手推门,又止住了,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手下许多门人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该清一清人了。” “……好。”他觉得胤祯以前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还有……”胤祯静了半晌。 太子等他思量。 “不要太信任我四哥。” 胤禛停在门外,眸色比夜更沉。 “你……老十四,你在说胡话吧。”太子愣了一会笑了,“是我不好,竟然让你醉成这样。” “我也希望我说的是胡话。” 胤祯顿了很久,打算站起来,不小心踩的一滑,将太子压在床上。 他及时撑住,还是不经意碰到了太子的嘴唇。 太子的脸一红,摸了摸唇。 “我……大概真的喝多了,没站稳。”胤祯尴尬道。 两人的动作与上次一般无二,只多了那一点意外的接触,让太子的心尖忽然痒痒的。 少年清俊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惊慌,太子眸中笑意盈盈。 “你喜欢我?” “什么?” 太子揪着他的衣襟往下,又吻了一次,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唇尖蔓延到心里。感觉真不错。 胤禛踹开房门。 第37章 缘生缘死(五) 在踹开门的同时,胤禛就后悔了。 书房内的情景一分一分的在他面前显现,门重重的撞到另一个门扇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一点一点弹回来。这个过程,就像一年那么漫长。 他想假装自己从没来过,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假装一切都没发生。 他仿佛有一年的时间后悔,却没有一刹那的机会去将门拉回来。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时想拔出墙上的刀,不管不顾的砍下去。 他的弟弟,他认为这样不顾伦常的感情不可能被接受,不可能被认同,在他身边十年都不敢开口诉说任何心绪,只敢在他睡着时偷偷碰一碰脸颊的弟弟,此刻正吻着别的男人。 他的弟弟,他捧着一颗赤诚的心去爱护,去体谅,去保护,去珍惜的弟弟,丝毫不在意的将那颗心捏得粉碎,然后带着手上的血腥告诉别人,他不可信。 他像是被人拿在火上烤,烤到浑身血浆都沸腾了,又被当头一盆数九寒冬的冰水浇下,从脑袋凉到脚底。 除了眼前的情景,他一时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能想。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正确的走到胤祯跟前,冷静的不带一丝颤抖的问他:“为什么。” 胤祯皱起眉,为难的从太子身上爬起来。 胤禛握住胤祯的脖子,轻轻地,缓缓的,不容违逆的让他后退,将他按在墙上,慢慢收紧。 手腕贴着锁骨,小臂抵着胸膛。 他的脖子那样纤细,那样脆弱,胤禛能够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渐渐急促的呼吸,甚至被拘禁到无法流动的血液。 胤禛忽然迷恋上了这种感觉,将他控制在手掌中,他仿佛就是自己的。拇指压着颈动脉,只要稍微用力,他的生命就会永远消逝,他就会永远属于自己了。 他轻轻的问:“为什么。” 胤祯耳中嗡鸣,眼前发黑。面前的人影几乎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叠了。为什么?是的,你不知道为什么。他同样冷静的想。五十年前,让我一无所有,连尊严的撕碎了的你,正是现在这副淡漠的表情。 太子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仿佛突然明白了。 他忽的站起来:“老四,你这是干什么,胤祯他今晚喝醉了,说的糊涂话他自己都不知道,你何必跟他计较。” 胤祯呼吸艰难,搭上胤禛的手腕。 胤禛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上的力气渐渐松了。胤祯贴着墙软软的滑下来,捂着脖子一边剧烈的咳嗽,咳的撕心裂肺,一边大口喘气,难受的撑在地上。 胤禛不知自己是快意还是后悔。胤禛颤抖着蹲下来,极为小心的抚平了他的中衣,环着背将他搂住,脸颊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厮摩,小声道:“四哥今晚一时糊涂了。对不起,你别恨四哥。” 他的声音也抖着,双眸暗沉,如同要哭出来。 这微暖的身子,他似是第一次敢于当场抱住。心脏碎成一片一片的,让臂间的这份微暖拼在一起,可仍是血淋淋的,然后再度碎开,疼的让他想笑。 这颗真心你若不要,那我还留着它做什么。 胤禛紧紧的禁锢住他,即使再疼,也不让他离开。 第 5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6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56 章 浑身的血液混着酒气一起涌进脑子里,让胤祯头重的几乎要栽倒,意识沉沉。 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他应该踩到尘埃里的仇敌,还是为他伤透了的哥哥。 “咳,放开我,咳,我要起来。”他说话时嗓子生疼。 太子上前想拉开胤禛,胤禛恍若未觉。 胤祯觉得自己应该狠狠心推开他,践踏几脚,让这本不该搅在一起的情分从此断绝。可或许是难受到没法思考,或许被紧紧搂着,贴着耳朵说话的感觉很怪,或许是别的什么,他怎么也做不出来。 他唤了声四哥,胤禛愣愣的松开他,他捂着脖子艰难的站起来。 太子赶紧扶住,让他有力气恢复:“老四,他今天起码喝了五斤酒,你跟他置什么气。” 胤禛捂着心脏的位置缓缓站起来,翻开手心,却是一片洁白。 “二哥,今晚我送他回去吧。”胤禛注视着弟弟。 太子心说皇阿玛骂你喜怒无常果然没错,你看你一个冲动,把老十四掐成了什么样子,我敢让你送他回去吗? 胤祯恢复了一点,冲太子点点头,太子又想他们两兄弟或许是该好好解释一下,只好答应,不过私下悄悄吩咐五个三等侍卫在两人背后死盯。一有不对,立马动手。 宫门已经落锁了。 守门的宫人顺着烛火的微光,看见两个着阿哥服饰的人踩着雪,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知趣的打开侧门,可两人慢的实在让他着急。 两人沉默了一路,奴才们跟了一路,侍卫们追了一路。 客人都离开了,胤祯也走了,太子站在空荡荡的书房里,望着门外花园的雪景。 胤禛的眸中压抑的感情,他不想去深究。 他当了二十几年太子,从众口交赞的皇储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他变得不敢相信康熙,不敢相信索额图,不敢相信凌普,不敢相信门人,不敢相信兄弟。他看似依赖着所有人,其实谁都不敢信。 他是孤独的。 越懦弱,越孤独,越胆怯,越孤独,越害怕,越孤独。 因为不相信,所以孤独。因为孤独,所以不相信。 人们在他身边来来往往,帮助,体贴,忠诚,爱护,都是短暂的,唯有晚上漆黑空旷的宫殿才是永恒。 但他突然想开始相信一个人。 不为什么,没有理由——因为这场信任的起始或许只是一个误会。 只因为他想相信。 即使他信错了。 即使他依然懦弱,依然胆怯,依然无能。即使他永远回不到二十年前。 相信了,他就可以继续走下去了。 他拿起一卷书,随意翻开一页,映着雪的荧荧微光读下去。若有曾在殿前听年少的太子讲书的老臣,或许会擦擦眼睛,依稀以为看到了当年。 “皇上,”梁九功道,“有人说,太子殿下和十四阿哥宴请了许多宾客。” “朕已经知道了。”康熙头也不抬。 梁九功等了很久,试探着问:“皇上可有吩咐?” 康熙道:“去倒杯茶来。” “嗻。” 胤祯的府邸先到。十四阿哥府门口的奴才看到了主子,高高兴兴的来接。 胤禛侧过身道:“今天是四哥不好,反应过度了,你别往心里去。” “我没往心里去。”胤祯的声音还有些哑。 胤禛拍了拍胤祯肩头的雪,将大氅的带子系紧了些。 胤祯默默看着他的手,几乎觉得他会勒进自己的脖子,他却停了手,道了声:“你好好休息。” 天上飘起了雪,奴才们为主子撑开伞。 “四哥。”胤祯对着他的背影道。 胤禛停下,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下一句,踏步离开。 他伤害的到底是谁? 四月里,康熙带诸皇子巡幸塞外。 第38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一) 年末的时候,因胤祯被召回京,新派了个大臣前去替代。 新上任的大臣是个实在人,去青海的时候,为了让胤祯解除职务,得到休息,赶的飞快。等他到了青海,又好好的整顿了一番军风,准备一举歼灭噶尔丹的人。 可惜他太实在了,整顿的比较慢,足足三个月,以至于大军还没开动,噶尔丹的人已经在老家过完年了。 到了二月份,实在人派了一队兵,将已死的桑结嘉措立的伪六世达赖送上京请功。 这下筹备了半年的言官们有话说了:你十四阿哥在青海搞的漫天风雨也没赶走噶尔丹,现在换了个人一去,噶尔丹就望风而逃了,差别恁大。你敢说你在青海不是胡搞瞎搞? 第 5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7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57 章 大阿哥虽然恨老二抢了他这个老大的储位,但对和他一样爱打仗的小十四还是很欣赏的。 他想不对啊,新去的那个明明是放虎归山,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望风而逃了?你们也太无耻了。 ,历法无一不会。胤祯却不知道原来连缝衣服对他来说都这么简单自然。 第 5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8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58 章 看着康熙在帐子里摇晃的烛火下,戴着珐琅眼镜,一针针的将裂口缝好,胤祯的视线一瞬间模糊了。他深呼吸了几次也没忍住,几颗泪珠子从眼睫滚落,甚至来不及遮掩。 “怎么了。”康熙注视着衣角,没有抬头。 “没什么,”胤祯的声音带着很轻的鼻音,“是烛光把眼睛晃花了。” 胤祯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只要一下就会平复。 “是吗。”康熙看了他一眼,低头把最后一针缝完,“穿上试试。” “好。”可完全出乎他所料,泪水越蓄越多。昏暗的帐内,他捂住嘴止不住哽咽,最后蹲下来,将头埋在膝盖里,肩膀颤抖。 被阿玛敌视被哥哥恨着,他可以坚强; 遍身是伤,带着几个残兵被堵在丘陵地等死,他可以坚强;粮食全部吃完,士兵开始哗变,他可以坚强; 众人皆醉我独醒,一个人孤零零的奋斗未来,即使每夜每夜在梦里惊醒,他也可以坚强,却脆弱到承担不了一丝无心的温暖。 “怎么哭了?”康熙拍拍他,“你这孩子。” 别对我这么好。胤祯的袖肘几乎湿透了。 你现在对我越好,我将来就越痛。 你总是这样,可以全心全意的对一个人,也可以将所有的感情抽出来,狠狠的报复。 我知道你将来会伤害我,我也会伤害你,所以,别让我现在心软。 康熙坐下来拍着胤祯的背。 胤祯埋着头哽咽,哭的天昏地暗,没有一点要停止的迹象,康熙几乎可以闻到泪水的咸味。 康熙听的胸腔有点酸酸的。他想,这孩子可真娇气。 风吹的门帘摇摇晃晃,透过缝隙,可以看见连绵的青草,和夜空中明亮的星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胤祯的背,真心的笑了笑。娇气点也挺好。 你再傻一点,犟一点,牛脾气一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冲动也没关系。你冷了,累了,软弱了,想哭了也没关系。 怎么样都好,你永远是我儿子。 第39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二) 从八月中走到九月,塞外秋高气爽起来。 喀喇沁部,兀良哈部,兀济业特部,来哈德部一个一个安抚好了,太子的表现颇有风度,胤祯却觉得康熙对太子的声气越来越不对。 来保手下的一个守帐侍卫向胤祯报告理由,说似乎是因为康熙怀疑太子每天晚上窥视自己的帐子。 胤祯听的脑子一炸,我千叮咛万嘱咐,你怎么还是要干这种扯淡事? 太子正和几个护卫及阿哥混在一块,话题是今天天气真不错啊哈哈哈,到底是射锦鸡好还是射黄羊好呢哈哈哈,太子殿下您箭术真好啊哈哈哈。 胤祯二话不说将太子扯到一边。 太子很扫兴,不过一看胤祯脸色更差:“十四,怎么了?” “你晚上去偷看皇阿玛的帐子做什么。” “啊?”沉浸在蓝天白云里的太子还没回过神。 “你闲着没事做?”胤祯只是追问,显然气糊涂了。 “什么啊。”太子莫名其妙。 “你不是闲着没事做,为什么要去窥视皇阿玛的帐子。” “我干嘛要窥视?”太子奇怪,他意识到这样问来问去就没完没了了,于是道,“我没窥视啊,谁说我窥视了。” 胤祯冷静下来:“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如果不是你,那该是谁。” 胤禛见两人聚在一起,走上前道:“二哥,十四,发生什么事了。” 太子诉苦:“不知是谁夜窥皇阿玛的帐子,结果大家都以为是我。” “我也略有耳闻,”胤禛看了看弟弟的侧脸,“二哥,真的不是你?”潜台词是你干过那么多荒唐事,是你不奇怪,我都以为是你。 太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真的不是。” 三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还真没办法。 白天大家可以证明太子哪儿也没去,但晚上大家总得睡觉。谁趁太子睡着了之后去冒充他吓唬康熙,证人能保证自己一晚上没合眼,死死的盯着太子没让他动半步? 太子一百张嘴也辩不清。 康熙那边喊三个人该出发了,胤祯还待跟太子交待两句,被胤禛搂着肩膀带走了。 胤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他本来觉得胤禛是个比较冷情的人,不喜欢身体接触。可是似乎自那次矛盾之后,胤禛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两人跟上大队伍,康熙欣慰的笑了笑。然后冷淡的看了一眼太子。 其实康熙心情不好还有别的原因。十八阿哥病了。 一开始康熙禁不住十八阿哥央求,将年仅八岁的他带出来。可是精神饱满的小阿哥,走到一半就蔫了。 第 5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9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59 章 随行的大臣建议将小阿哥留在永安拜昂阿驻地,队伍继续前行。 分开的时候十弱的,可以吗。”汉子挑衅道。 八阿哥笑了笑,拍拍衣服上前:“好,我来。” 文弱的八阿哥简简单单的把汉子撂倒。康熙和众阿哥叫了声好。 摔角的分了四五个圈子,大阿哥,十三阿哥,胤祯纷纷上场,太子也顺便打了个酱油。部族里的汉子一个个都服气了。 族长道:“尊敬的皇帝啊,您的阿哥们真厉害。” 康熙笑呵呵的。 族长又道:“您的阿哥之间有没有分过高下?我看场上的四个阿哥都很厉害。最厉害的应该是那个最年长的吧。”他指大阿哥。 “嗯,这倒不一定,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不容小觑。” 族长兴奋道:“不如让他们比一比,看看谁是真正的勇士。” 康熙很乐意满足他:“大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你们四个人也比试比试。” 四人对视了一眼,大阿哥和八阿哥进一个圈,十三阿哥和胤祯进一个圈。八阿哥不怎么看中拳脚,随便应付了一下就认输了。 胤祯的战场经验比较丰富,很快将十三阿哥撂倒。 族长道:“没想到您这小儿子这么厉害。” 康熙还没说两句自夸的话大阿哥和胤祯就开始了。 大阿哥正处壮年,力气比胤祯大,作战经验也比胤祯多。胤祯跟他相比,胜在技巧更熟稔。太子和康熙将其归因于胤祯小时候练得比较认真。 第 5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0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60 章 大阿哥是个较真的人,而且仗打惯了,出手都带血腥。胤祯也是个死不认输的。两人互相之间打的重极了。十几个来回后,胤祯在力气上的弱势凸现出来。 胤禛和太子明显担忧着,但谁也没说让胤祯快点认输算了。 两人不断的将对方摔倒,摔倒再爬起来,然后再摔倒,鼻青脸肿,身上的暗伤更是不少。 部族少女们眼睛发亮。 还是康熙作为阿玛看不下去了:“好了,今天就这样吧,你们两个都是勇士,不用比了。” 族长道:“尊敬的皇帝陛下,勇士只有一个人,哪儿有两个人都是勇士的道理。您现在不忍心,让他们停手,可两人终究要分个高下,不如让他们一次到底吧。看,结果已经出来了。” 大阿哥郁闷的被困在地上翻不了身。老十四明明眼看就摇摇欲坠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打败的。难道是傍晚少吃了个羊腿导致眼花? 少女们争先恐后的给站到最后的勇士献上鹿血酒。 胤祯气都喘不匀了,意思意思的喝了几口润喉,少女们失望不已。 “不行,我不服!”一个黑脸汉子喊。 “是你啊,阿图鲁。”族长不高兴道,“你又有什么事。” 黑脸汉子道:“皇帝还有一个儿子没下场。我不服。只要没跟所有人比完,他就不算勇士。” 胤禛皱眉。 康熙已经大松了一口气,对胤禛笑道:“四阿哥,那你就上吧。” “皇阿玛,十四弟今天很累了。我本就不善于摔角,何必让他再累一次。” 康熙听的很顺耳。但黑脸汉子显然不吃兄友弟恭这一套:“孬种。” “去吧,就当玩玩。”康熙道。 胤禛沉着脸脱下外袍,踏进圈子,准备随便打打。胤祯擦去汗,冲他笑了笑。拳脚的舒展让他郁郁的心情好了许多。 胤禛没料到弟弟竟然一下就被他摔倒了。 部落静了一瞬。 刚才那么能打的年轻阿哥居然完全不是这个阿哥的对手? “勇士!勇士!勇士!”整个部落欢呼起来。 不该是这样的。不论是康熙还是太子,大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都皱起眉。 “起来。”胤禛带着怒意,冷冷的对地上的胤祯说。 胤祯懒洋洋的看着天上的星星:“我输了。” “滚起来,别糊弄我。”胤禛踹了这惫懒家伙一脚。 康熙听明白了,笑道:“十四阿哥,朕命令你认真打,不许放水,听到没有。” “好吧。”胤祯叹口气爬起来。 胤祯都那么累了,胤禛本来以为自己能支撑两下。 胤祯虽有点喘,却带着笑,一个细微的小技巧勾住他的脚脖子往后带,肩膀轻轻用力就将他摔倒,接着压的他翻不了身。 胤禛对着弟弟近在咫尺的脸。那么近,近的让他有点眼前发黑。 “滚开。”他半晌才道。 胤祯笑眯眯起来。少女们欢呼着围上他,又是新的一轮鹿血酒。其余阿哥也没被放过。等喝的差不多了,少女们簇拥着要送他们回帐子。 胤祯哪里会不知道她们的险恶用心,随手拽了个侍卫带他回去,却发现是来保。 “你一直在等爷?”胤祯靠着他,“等了多久了。” 来保笑道:“这是奴才的职责。” 胤祯回到帐子感觉浑身不太对:“爷不是没喝过鹿血,怎么这个劲这么大。” 来保笑嘻嘻道:“听说是这里特制的。”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爷。”胤祯接过他倒的茶喝了,稍微凉一凉身子。 “奴才以为爷想体验一个旖旎的草原之夜。”来保看着他喝完。 不过茶似乎没什么用,身子刚凉了一点,马上变得更热。胤祯无奈的揉揉太阳穴,血液不停的叫嚣着,似乎一定要得到满足:“那你现在去叫个女人来,漂亮点的。” “嗻。” 不过来保很快愁眉苦脸的回来了:“爷,皇上这次出京没带几个宫女啊。” “真是废物,”胤祯忍的呼吸有点重了,标准降低了不少,“找个蒙古女人来,快点,能看就行。” 来保硬着头皮走了两步,突然回来恬着脸说:“爷,要不奴才帮您泄个火算了。您看奴才长的还不错。” 胤祯好气又好笑,抬头看来保。他穿着侍卫服,眉目的清秀和悍气混合,确实不错,大概能让不少京城小姐心动。但这个提议也太过扯淡。 来保见胤祯没说什么,赶紧蹬鼻子上脸,下了多大的决心似地道:“您要实在不喜欢在下边,奴才也可以让您在上边。” “爷很像在下边的?” 来保接触到胤祯不善的眼神,赶紧道,“不,不像。” “现在滚去找。要是找不着……” 第 6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1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61 章 来保带着期盼眼巴巴的看着他。 “爷就扒了你的侍卫皮,让你在这里跟蒙古女人生十个八个孩子再回京。” “喳。”来保眼泪汪汪。 来保走到帐外,决定稍稍消极怠工一会。他不想看主子和一个蒙古女人在毡上翻滚,一点都不想。 胤禛拿着药酒和他擦身而过。 胤祯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脑子和小腹,他撑着脑袋站起来,听见有人走近,心道来保这该死的奴才真是慢,总算把人送来了。 他没等看清相貌就将人一把从门口搂过来,按在围毡上吻下去,一边摸索着为他脱衣服。 突如其来的吻让胤禛来不及说一句话。 瓷瓶咕噜咕噜从手上滚下去。 盼着这个吻盼了十年那么久,以至于真正到来的时候,他脑中一片空白。这是他从来没敢想象过的热情。 气息如此贴近,鹿血酒的味道通过辗转的唇传递过来。他小心翼翼的搂住胤祯的背,其余什么都不想。 沿着脖子下来,胤祯轻轻噬咬着他颈部的细腻的肌肤。 胤禛觉得滚烫的热度从脖子一直传递到锁骨,就像被一群火蚁啃噬似地。 衣带都解开了,胤祯突然发现这蒙古少女衣襟上的花纹很眼熟。 这是……蟒纹?胤祯稍微清醒了一点,看见对方是谁。 四哥? 他没唤出来。 胤禛怎么会允许他离开。他几乎红了眼睛,禁锢住胤祯的双手,绝不让他离开半分,将他推在帐上强吻,贪婪的纠缠唇舌。 可惜胤禛显然没想起来刚才自己在摔角时是怎么败的。 胤祯脑中的一丝清明消失的无影无踪,被欲念淹没。 两人滚倒在床上。 来保带着个蒙古少女到毡房门口。帘子才拉开一半,来保忽然忘了怎么呼吸。 他沉默了一会,用蒙古话问那少女:“你看见什么没有?” 少女一脸说不出的怪异。 来保对毡房左右的侍卫使个眼色。少女被捂住嘴,惊恐的挣扎。 “抱歉了。” 第40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三) 半夜时外面灯火一片,侍卫们匆匆往来,似乎发生了天大的急事。帐口的亲卫想禀报,被巡逻至此的来保肃然制止了。 因此毡房里面的两人丝毫没有觉察到动静。 直到天光大亮。 初秋的日光从卷起的布帘映入,照亮了草原毡房。毡房里凌乱的一塌糊涂,唯有纱帐还是完好的。不知草原人是为了防备多大的蚊子,才把纱帐缝的如此坚固。 光芒驱逐走黑暗,令胤祯的手指微微发热。一片耀眼的白慢慢延伸到手腕,小臂,赤裸交接、密合如一的肌肤,肩膀,下颌,最后一点一点的侵上眼帘。 胤祯躲闪了一会,无处可躲,这才睁开眼睛。 胤祯发现自己搂着一个人。 那人和他躺的很近,额头贴着额头。 那人的气息是如此的熟悉,以致胤祯按照习惯轻吻了一下那人的唇,柔软微凉。 微凉!他彻底吓醒了。 胤禛觉得很别扭。身体保持一个姿势保持了很久,四肢百骸都懒懒的,腰酸的一动不能动,稍微移一根指头,就牵一发而动全身,让全身的骨头呻吟起来。 胤禛隐约记得自己昨晚似乎很荒唐。那场荒唐首先是以一个吻开始的。 不,不对。 他好像是被人荒唐了。 全身最不舒服的就是那尴尬的私密处。 记忆一下子复苏。 从帐门口一直到床上,被握紧手腕,抬起腿,摆出羞耻的姿势,研磨着贯穿。那人的力气让他根本没法反抗,一次次被突破防线,溃不成军。 情形难道不应该反过来吗,怎么会是这样。 更让胤禛尴尬的是,他此刻似乎正被弟弟抱在怀里。 胤祯呆滞中。躺在他床上的人遍身欢好的痕迹。但对方不是福晋,不是别的蒙古女人,而是他四哥。胤祯伸手去摸了一下那充斥着吻痕的锁骨,居然是真实的! 胤禛一瞬间眼前发黑。他拉过薄被掩住身体,不顾全身酸痛,狠狠一拳过去。 还是来保拯救了胤祯。 “爷,奴才有急事禀告。”来保巡逻完后就守在帐门外,熬了半夜。 第 6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2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62 章 胤祯套上衣服逃离此地:“发生什么事了。” “爷,”来保挂着黑眼圈,神色难得凝重,“太子昨晚意图谋害皇上,已经被抓了。” “昨晚什么时候。”千防万防还是发生了。胤祯擦了擦嘴角的血,匆匆往康熙的毡房走。 “大约是丑时。爷,皇上昨晚已经发过脾气了,罪名也快定了,您现在去有什么用,只是让皇上再发一次脾气。” “你昨晚怎么不叫我。” 来保苦笑:“昨晚那情形,奴才只能帮着遮掩,怎么敢叫您。” 一连串记忆在胤祯脑中闪过,他停住步子:“来保,昨晚你给我倒的茶,不干净吧。” 来保的心一跳,勉强笑道:“奴才给爷倒的茶怎么可能不干净。” “接着你拦住侍卫,不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好四哥又阴差阳错在我这里,”胤祯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怪异,“所以太子孤零零一个人应对皇阿玛的责问和诸兄弟的嫁祸,毫无还手之力。罪名才板上钉钉。是吧。” 来保不说话了。 胤祯转过身道:“你处心积虑,想要什么。” 来保低头笑:“我想要的,你有,却给不了。” 胤祯仔细瞧了他一会,拍拍他的脸,语气冷淡了许多:“有机会,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 来保被留在原地看胤祯离开。被碰过的耳廓微微发红。 “爷,”来保喊道,“你还是别去的好,你只会被迁怒。” 消息对蒙古人封锁了,重重侍卫包围着康熙的住处。 胤祯才走近毡房,九阿哥就嘲笑道:“老十四,你来的也太迟了。是不是害怕了,所以连你亲爱的太子哥哥都不敢保,拖到现在才敢来?” 胤祯不理他。踏进半步,却被焦急的十三阿哥推了出来:“老十四,现在别进去。四哥呢?我昨晚找了一夜都没找到他。唉,你们怎么不早点来,皇阿玛被大阿哥撺掇,现在已经气到逮着谁把谁骂的狗血淋头了。 “四哥……昨晚在我帐中。我们醉糊涂了,所以没醒。我还是进去看看。” “你傻了吗,现在不能进去。”十三阿哥拦住他。 “十四阿哥来了?”里面传来康熙的声音,“十三阿哥拦着他做什么,朕倒要听听他有什么话说。” 康熙坐在正前方,气氛阴沉的可怕。帐内一片昏暗,四处狼藉。 “儿臣听说二哥昨夜曾窥视皇阿玛。” “窥视?”康熙昨晚不知发了多大的火,一个用词就把他点着了,“朕清清楚楚的看那狼心狗肺的逆子拿刀。他那是要谋逆!”一块玉玺狠狠的砸过来。 胤祯不敢躲,任凭额角的血淌下:“皇阿玛,您不觉得很奇怪吗,二哥若要害您,何必亲自去。只要任何一个人看见他的脸,他就完了。二哥没有那么傻,也没有那么大的心,儿臣敢用性命担保。” 康熙冷笑:“他不止是亲自出手。把他们带上来。” 侍卫押过来一批熟悉的人。格尔芬,阿尔吉善。都是索额图的儿子。此刻奄奄一息的被捆着,不敢抬头。 胤祯睁大了眼睛。 “十四阿哥,他们当初都是因你求情才保下来的!朕听说你与他们暗里还有所往来。你为那个混账东西担保,可你在其中又担当了什么角色!” 胤祯比他更气,气得几乎大脑充血,他挥着铁拳上去,将格尔芬和阿尔吉善一顿好揍:“你们两个猪油蒙了心的蠢货,是谁指使你们来的,为什么要诬陷太子。” 大阿哥带人把他架开:“十四弟,你这就不对了。难道你想当场杀了他们,好灭掉证据?” 胤祯不管不顾的甩开侍卫。 康熙一拍桌子:“十四阿哥,朕还不知道你究竟干不干净,你给朕消停点!” 大阿哥一使眼色,侍卫们立即放重手脚,将胤祯反剪双手,按在地上。 胤祯这时候才看清康熙的脸。疲倦,失望,伤心,愤怒,以及满眼的血丝。 “皇阿玛,难道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相吗?你被骗了。二哥可能的确没有做好一个太子,可他从来都不曾忘记的是,他是你的儿子。” 康熙有些触动。 大阿哥哼道:“皇阿玛,十四弟这话我不信。太子多次跟您一言不合就大吵,掼门而出,这是作儿子的行径吗。” 八阿哥也道:“皇阿玛心地仁厚,怕是忘了,几年前您思念儿子,不远千里的召见大阿哥和太子时,太子可看不出什么思念之情。” 大阿哥道:“那年我和太子一起上路,当时太子流连在温柔乡,好几天才启程。您不会也忘了吧。” 康熙的表情冷了一点。 墙倒众人推。三阿哥道:“当年太子和索额图一起谋害皇阿玛,皇阿玛原谅他,只罚了索额图。他却不知感恩,反以为仇,一直和索额图的儿子谋划着害皇阿玛,真是不为人子。” 五阿哥道:“这次小十八生病,二哥幸灾乐祸的态度大家都看到了。不孝顺皇阿玛,不爱护弟弟。这样不忠不孝之人,难道不会谋逆?” 康熙的表情愈发冷。 九阿哥蹲下来对胤祯道:“老十四,你整天跟着太子转,索额图的儿子也是你救下的。身为太子党党首之一的十四阿哥,你究竟干净的到哪儿去?” “皇阿玛,你别因为一时之气而做决定。否则会后悔的。”胤祯挣不开侍卫的压制,也辩不倒众口一词的兄弟,除了这句,竟没话可说了。 康熙想起自己这些时日对他的溺爱,再想到他可能做过的事,不禁心生厌恶。 “后悔?”朕无悔可后。 康熙道:“把格尔芬,阿尔吉善,二阿哥手下的苏尔特、哈什太、萨尔邦阿全部推出去,正法。”说完这句话,他瞥了一眼胤祯。 几个人立即被拽出去,没来得及喊几句,就是一声惨呼。 第 6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3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63 章 胤祯心里一凉。 却见胤禛出现在门口。 康熙对这群太子身边的人没有不恨的:“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胤祯看向他,背着光,胤禛的表情看不清晰。 “儿臣来迟了,请皇阿玛责罚。”胤禛道,“既然皇阿玛安好,儿臣便放下心了。太子之事,儿臣不敢置啄,一切听皇阿玛圣裁。” “皇上,”永安拜昂阿驻地的奴才在帐外哽咽道,“奴才从永安拜昂阿日夜兼程赶来,十八阿哥他,他已经过世了。” 第41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四) 离京时还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九月中旬回到京城,大臣们赫然发现情势已经变成了父子断恩绝义,兄弟阋于墙。 前任内务府总管凌普愣愣的被拉下马,扔进监狱。八阿哥被任命为新的内务府总管事,顺便查清凌普的家产。 朝廷的风向一目了然:凌普不中用了。凌普不中用了就代表太子失去圣心了。 太子党急的团团转,可是太子党的三个重要党首里,太子和十四阿哥他们根本就没见着。 太子党们探明太子被关进上驷院旁边的毡围,十四阿哥同样被圈后,心立刻就凉了。他们去找四阿哥,四阿哥根本不管事,只让他们各自散去。 太子党们决定自己振奋,对康熙展开游说。可惜在这种时机,康熙越听越觉得他们讨嫌。 两天后太子被正式废黜。 太子本人并不在场。胤祯被带过来观礼,他挟着怒气跟康熙大吵了一架,惹的康熙额头青筋直跳,差点抽刀当场了结这个不孝子。 连大阿哥和八阿哥都吓到了。胤禛和一帮阿哥拦住康熙,大阿哥和八阿哥把固执到发傻的的胤祯往后拖,好歹没酿成大错。 康熙突然觉得大阿哥和八阿哥看起来相当顺眼。一个会打仗,一个会处理政务,爱护兄弟,而且还贴心,可不比狼心狗肺的太子和没心没肺的十四阿哥强十倍?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太子想自己大概是已经耗尽了康熙的信任,以至于什么都没做就被康熙认定没有兄弟情谊,以及打算弑父。 太子当时被绑进帐中,听康熙用恶毒的语言谩骂,被兄弟们指责污蔑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那时候太子放弃了一切辩驳,只是在等一个人,好证明自己并不孤单。可惜从丑时到寅时,足足一个时辰,连最远的五阿哥都到了,他也没有来。 之后十八阿哥的死让康熙更加迁怒。太子被塞进囚车带回京,然后被迫住在上驷院的毡围里。 太子明白康熙的意思:你是个畜生,所以你只配和畜生住在一起。 被宣布废黜储君之位,押进咸安宫的途中,凌普派来服侍他的张太监哭着说:“太子爷,您说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一定会来救我们,就算四阿哥不来,十四阿哥也会来。可这二十几天了,要来早来了。依奴才看,大概没人会来救爷了。” 短短一个月内天翻地覆的遭遇让太子沉默苍白了不少:“十四弟会来的。” 张太监哭道:“爷,您别骗自己了,救咱们对十四爷有什么好处啊。奴才猜他和四爷大概都忙着向皇上认罪去了。” 太子听的心烦,对押送的侍卫道:“张成,我要见皇阿玛,你替我传句话可好?” 侍卫张成听了倒真的去传话。 太子被推进咸安宫时得到了回音:康熙不见。 四阿哥不主事,一等侍卫来保明显换了门庭,太子党们找上十四阿哥的门人,户部侍郎曹顒。谁知曹顒也不管事。 曹顒刚出宫主持发放了八旗粮饷,还清了胤祯在青海的借款,规范了几家各省的皇家钱庄,回宫就换了天地。 太子党们大骂着离开。曹顒不在乎。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太子党。他只要救出主子就够了。 胤祯第二次被关进的地方是一个更小的院落。 侍卫把人往院子里一塞,然后丢进去两个太监,就算完事。 院落破旧空荡。一开始胤祯砸了几天东西,九阿哥禀报给康熙,康熙知道后冷笑着命令把能砸的都搬走,只留几把木桌子木椅子,以及两张床。 院墙间种了几棵树。围墙把院落和紫禁城的繁华隔开,留下一片喧嚣中的悄然。 时间一天天过去,胤祯也不吵不闹了。偶尔搬一把椅子在院子里坐着,看那百年老树渐渐黄了叶子,秃了枝桠,日渐静谧的指向苍穹。 当来保打开大门,春风满面的走进这间破旧的院落时,空荡荡的摆设和地面的灰尘,让他的趾高气昂不知不觉的低落下去。 门房的太监怀里兜着一堆东西偷偷往外跑,来保一揪他的衣服,掉下一堆零零碎碎。 “你是谁宫里的太监,竟敢偷东西?”来保不知道自己哪儿来这么大的脾气。 “我就是这破院儿里的,我偷什么了,有什么值得我偷,放开我。”那太监捡起东西死搂着跟来保嘴硬,结果一看见来保的脸,笑了,“哟,这不是来保大爷吗。您都改换门庭了,还关心十四爷啊?啧啧啧,真是忠仆。” “十四爷怎么会容忍你这种狗奴才!”来保绝对不信。胤祯就算再落魄,也不可能连个太监都治不住,放任他偷东西。 那太监依旧笑:“十四爷既然容忍的了您这种狗奴才,就容忍的了我这种狗奴才。” 来保乍一看相貌清秀,穿着侍卫服像个混资历的公子哥儿,实际却是从最底层打着滚长大,在战场中的死人堆里爬上来的,不知道受气两个字怎么写。 来保揪住太监往地上揍,那太监居然硬气了一会才求饶,求饶还不像求饶。 “哎哟,你放手,我说我说。”那太监道,“你骂我偷东西,哼,你又懂什么?” 来保听的直冷笑,心想他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就打死算了。 “十四爷在这里过的什么日子?那些黑心的侍卫每天送来的东西,不是放久了发馊的,就是渗满了沙子泥巴,狗都不吃。要不是曹大爷时常活动,要不是我兜些东西出去买通那些看守,十四爷早就饿死在这里了。” 来保心中一声炸雷,手松了。 那太监又嗤笑道:“来保大爷,你当然不懂,你就是懂了,怕也高兴的很吧。” 第 6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4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64 章 来保撞开那太监往里走。 地面是粗糙的石板,裂纹连着破角。桌子腐朽。夕阳从碎开的窗棂射进来,照出满室浮尘。 来保屏住呼吸推开第一扇门,院落却是空的,只有满地的落叶和几株老树。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台阶,走过院落,进入胤祯的居所的。 推开第二扇门,胤祯背着他站在窗前,注视着远方布满红云的天空。眉宇间仿佛充斥着阴郁。 来保见过他初遇时将自己捆进县衙的戏谑,见过他在城门为太子力挽狂澜的坚定,见过他面对康熙的真切,见过他在战场上的杀伐决断,万人服从,还见过他制定决策时的笃定自信。 在来保的印象中,胤祯就该是那样的人:偶尔嬉笑怒骂,大多数时候沉静笃然,有时也会固执的过分,做下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本该卓然立于众人之上,锦衣冠带,让人觉得对上他,再怎么迁就,再怎么退让,再怎么卑躬屈膝也不过分的。 可此时他身边却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在这窗前不知站了多久。 来保看的心里酸酸的。 他也觉得自己真是贱。是不是当奴才当久了,当出奴性来了。凭什么他要当奴才,胤祯要当主子。胤祯被他踩到脚下,他本该觉得高兴才是。怎么替他伤感起来。 来保放下纷繁的心思:“爷,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胤祯瞥了他一眼:“这就是你想要的?” 来保面对主子始终有些心慌,他用笑掩盖心绪,将胤祯推至靠墙:“太子已经废了,大阿哥没戏,能当皇帝的只可能是八阿哥。你看,一开始我是个县令的儿子,你是高高在上的十四阿哥;但你跟着无能的太子,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现在我是正二品一等侍卫,你是被圈禁的皇子。没有我,你不可能脱身的。” 胤祯靠着墙,上下打量来保:“你就知道爷必输无疑?” “只要八阿哥运作好,你自然必输无疑。爷,你现在得靠奴才了。您的后半生,都看奴才的一句话。” 胤祯不耐烦:“爷培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就这么奔着八阿哥去了,你害臊不害臊。” “奴才得到了您,就没什么好奢求的了。” “我记得你阿玛,后娘,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都住在京城。宅子还是曹顒给置办的。”胤祯淡淡的说。 “难道主子觉得我会在乎这些?他们若是死了,我连眼泪都不会流一滴,更别说受这个的威胁了。” “我知道。”胤祯笑了笑。 “我的爷,十四阿哥,你现在还能怎么样?”来保捧着主子的脸庞,大着胆子吻下去。 初见就深深刻进心里,多少年魂牵梦萦,一朝竟真的可以亲近。 来保准备了好几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出乎他的意料,胤祯倒也没踹他。 来保以为自己可以很居高临下的让胤祯后退妥协,最后愤愤的屈服。结果胤祯一副颇瞧不上眼的样子,他却是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小心的印下一个吻。 他生怕被胤祯推开,那样他这辈子怕就再也没胆子了。 唇分的时候,胤祯仍是那么淡淡的看着他,双眸带着些微凉意。 来保蹲下来捂着头,这半天的强势都白伪装了,全是色厉内荏,他彻底认清了自己的懦弱。 原来初见时的肆无忌惮的那个来保,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胤祯扼杀了。 这大概只是一场驯服野狗的游戏。 他这些年的无谓的挣扎,都是在自欺欺人。 其实他早就完蛋了,从胤祯把他当做亲随的时候起。 胤祯对他的一次次信任是锁链;让他误会,让他愧疚是锁链;在青海的一次次折磨和重视是锁链;疏远和漠视同样是锁链。 让他爱,让他恨,让他捉摸不清,让他心心念念,让他早已无法真正背叛。 在西藏他自以为必死,是胤祯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才被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接着用十天运到青海,又昏睡三日才醒。那时候醒来看到胤祯的第一眼,让他彻底万劫不复。 可笑他尚不自知,以为可以脱逃。 于是他卖主投敌,他占尽优势,他居高临下,他觉得自己已经坏的冒烟了,应该被胤祯憎恨和害怕才对。 直到他站在虚假的胜利的顶端,面对胤祯那漠然带着嘲弄的眼神。 “爷,我错了,让我回来吧。”来保揪着主子的衣服。 胤祯笑了笑:“你想回来?,你回来做什么。我都被圈禁了。” “除了爷身边,奴才已经哪儿都去不了了。就让奴才回来继续伺候您吧。”来保揩拭眼角,下了狠心,“要是奴才不能让您出去,奴才就跟您一起死。” 来保以为自己会被骂的狗血淋头,或者狠狠嘲讽一顿,结果主子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随你’。 他做好了死不退缩的准备,竟都落到了空处,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胤祯拍拍衣服走出去,坐在走廊的台阶上看夕阳。 门口的太监沿着廊道至胤祯身畔,半跪下道:十四爷,曹大爷让奴才传话,说大阿哥向皇上求储位,被皇上骂走了。” 胤祯嗯了一声。 来保从屋里跟出来。方寸大的院落,只进了三个人就显得有些狭窄。 那太监有些为难的垂首放下食盒:“十四爷,奴才无能,晚膳只拿到这些。” 打开来,只有几个果子,而且不太新鲜。 “没什么。”胤祯随意取了个苹果。 第 6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5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65 章 “爷,您怎么能吃这种东西。”来保心里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他几步上前将那果子狠狠拍到地上。 果子咕噜噜的滚进一个小坑里。 “这有什么。”胤祯瞧了他一眼,这种日子他在上辈子过的多了,更过分些也不奇怪。他不以为意的捡起来,擦了擦上面的土。 来保抱着胤祯的腿整整哭了一下午。 八阿哥左等右等等不到来保,心想他该不会一时高兴,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八阿哥一时有些担忧,结果派人去一看,原来是来保哭哭啼啼的不肯回来,死活要跟十四阿哥在一起。 八阿哥哭笑不得。是你自己要追随爷,又不是爷上赶着逼你。 你巴巴儿的跑过来跟我密谋,把你主子从天顶上踩进尘埃里,难道就是为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你主子一起蹲大牢?你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啊。 第42章 迟迟钟鼓初长夜(五) 人生简直荒谬。 多年前胤禛头一次发现当他面对弟弟时居然会心跳,他这么想;那一晚亲吻醉的万事不知的弟弟后,他这么想;被送了一朵莫名其妙的小花还可耻的暗暗高兴时,他这么想。 如今一夜荒唐后醒来,他发现自己是被荒唐的那个。弟弟根本不敢面对,匆匆离去,头也不回,他更没法不这么想。 他默默的做着一切,胤祯接受的自然而然。因为胤祯觉得他们是兄弟,本该如此。 胤禛只希望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兄弟。 胤禛赶到康熙的处所时,远远的听到胤祯的申诉,就知道结果基本上已经决定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苍白,不过十三阿哥的面上的担忧可以让他猜到。 已经不需要急了,胤禛慢慢走过去。当索额图的两个儿子和太子的几个门人被推出来,不停的哀求时,他头也没回,直到几人发出最后的惨呼。 咎由自取。他不咸不淡的想。 打开帘子进去,他看见胤祯被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扭着手臂按在地上,额头上满是汗,一脸愤愤。手臂被扭成那个角度,而且是被强硬的压制着跪下,依照胤祯死不叫疼倔性子,他现在大概疼的很。 胤禛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闲心想到这些。 尽管昨晚的一切他尚无法面对,太子被宣布谋逆,弟弟还因为冲动而被康熙迁怒成同党,胤禛的思维一点也不混乱。 相反,他思考的冷静极了。避开康熙的愤怒,大阿哥和八阿哥的锐气,其余阿哥的落井下石心理,保存实力,暂时后退,再作打算。权衡这些问题,只需一瞬就够了。 他甚至能想到,因为自己背着光,所以他看的清胤祯和康熙的表情,胤祯却看不清他。 所以他才能平静的打量弟弟的这张清俊到天真和可恨的脸,慢里斯条的说:“既然皇阿玛安好,儿臣便放下心了。太子之事,儿臣不敢置啄,一切听皇阿玛圣裁。” 他的感情沉重,持久,深沉,但一直以来都落到了空处。空不着力,让他爱没法爱,恨没法恨,痛楚难以言说。 胤祯的目光从些微的希翼变成不解,让那痛楚愈发清晰而深刻。然而痛得很了,却并不让人难受,反而让他感到隐隐的快意。 虽然他的本意绝不是为了将弟弟踩上一脚发泄怨恨。 “爷,圈禁快两个月了,您怎么一点都不急。”来保殷勤的给主子倒水。 “我在等。” “主子啊,再等可就过年了,您就不憋屈吗?” 杯子倒的太满,水面颤颤巍巍的。 “我问你,一个联盟在什么时候最脆弱。” “在联盟内部反目成仇的时候?”来保心急如猫挠。都什么时候了,大阿哥和八阿哥都快结好势力了,你居然有闲心玩猜谜游戏。 禛贝勒府里,戴铎也向胤禛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什么时候。”胤禛问。 “在他们以为共同敌人已经被打倒的时候,”戴铎肃穆道,“大阿哥和八阿哥现在就是如此。” 阿哥和王公大臣们都知道,九月底大阿哥向康熙要求储位,结果被大骂了一顿。这事成了个大笑话。 不过大阿哥的脑子其实不像王公大臣们以为的那样一团浆糊。起码他自己不这么觉得。 太子被废,三阿哥忙着作诗,四阿哥忙着念佛,五阿哥忙着画画。其他几个不用提,就是受宠的十四阿哥也被圈了两个月,康熙大有不饿死他不收尸的迹象。 因此储君之位,康熙有可能属意的人只有他和八阿哥。 大阿哥经过对幕僚们的话的仔细思考,得出结论,他现在的敌人是曾经的盟友八阿哥。 蔫儿坏的幕僚们开始出主意。 “爷,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幕僚甲说。 “什么意思?”大阿哥不懂。 “也就是说你想扳倒一个人,应该先把他捧的高高的,高过头了,他自己就会摔下来。而且摔的比一开始还重。”幕僚乙为大阿哥解读。 “好主意。可是怎么捧呢?” 幕僚乙说:“您就告诉皇上,说八阿哥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了。” 大阿哥翻脸如翻书:“你忽悠我啊。皇上一听,不就封了老八做太子?拉下去,打死。” “诶,别别别,”幕僚甲赶紧阻止,“乙先生出了个绝妙的主意,您千万别错怪他。” “绝妙在哪儿。”大阿哥冷着脸听。 幕僚甲卖关子:“您不但要这么告诉皇上,还要把张明德的事捅出去,说张明德给八阿哥算了命了,八阿哥就是天命所归。” 大阿哥哼哼冷笑,预备把两个吃里扒外的幕僚一起拖出去。 第 6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6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66 章 这时候幕僚乙说了一句决定自己生死的话:“爷,您觉得皇上除了自个儿,还会容忍第二个天命所归吗?” 大阿哥两眼放光,嘿了一声,披衣服往康熙那儿跑。 等其他人走完了,幕僚甲坐下来抹了把汗:“你是谁派来的。” 幕僚乙说:“你又是谁派来的。” 两人都不回答对方的话,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深刻的革命友谊由此建立。 直接结果是继大阿哥之后,八阿哥又被康熙痛骂了一顿,说他这辈子都别妄想储君之位。 大阿哥很得意。 他不但当了好人,还泼八阿哥一身骚。这样的好人他决定以后要多当几次。 铁口神算张明德算得八阿哥能当皇帝,却没算得自己会下狱。 兵部一审,更不得了,原来张明德还想行刺太子,为八阿哥当储君铺路。 虽说八阿哥拒绝了,可八阿哥你难道就真的没想过?于是八阿哥被一撸到底,成了闲散宗室。 大阿哥捅出张明德的行刺,却忘了自己在这件事中其实也不干净。 康熙冷眼看大阿哥走出乾清宫,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次日大朝,康熙让大臣们开始讨论,谁更适合当下一任储君。 大阿哥自信满满。既然八阿哥也下马了,他自然是康熙心中的那个人。 经过幕僚们日日夜夜的灌输,本来就自信的大阿哥越来越坚信,康熙是非常非常想立他为太子的。 之所以没立,是因为一个原因:废太子还活着。太子党还没玩儿完。 杀掉废太子,太子党树倒猢狲散,民意就到他这边了。 大阿哥觉得康熙肯定很想杀掉废太子一了百了。但太子毕竟是康熙的儿子,康熙可能不好意思杀。 因此大阿哥决定做出自我牺牲,替康熙下手,担了这份历史的指责——反正他老早就想下手了。他才是老大,又有军功,是王公贵族心目中的大清帝国的继承人,老二这个没娘的孩子,早该一边儿凉快去了。 康熙听了大阿哥这番奇谈怪论,用诡异的眼神死死盯了他半晌,想看出这儿子究竟哪里不对劲。 康熙以为太子已经够蠢了,没想到贴心的大阿哥又给了他新的惊喜。 他得出一个结论:他之所以没有察觉大阿哥有多蠢,是因为他一直没给大阿哥一个大到足够展示愚蠢的舞台。 大阿哥摆出最诚恳最无畏的表情。 康熙一字一顿:“把这个该死的畜生给朕撵出去,狠狠的打!” 大阿哥捂着屁股鸡飞狗跳的逃出来,心想,皇阿玛真害羞,想干什么非藏着掖着。算了算了,谁让我是儿子呢,我就吃了这个闷亏替皇阿玛做好事吧。 他觉得自己这一刻的形象极为悲壮和高大。 八阿哥也没闲着,不光他,九阿哥和十阿哥都门庭若市。马车来来往往,大臣进进出出,全是决定向八阿哥效忠的人。 除爵算什么,失宠算什么。 民意民意,满朝廷都是八阿哥的人,什么叫民意,这就叫民意! 康熙最近心里很烦。玩惯了平衡游戏,他却觉得事情在失控。他一步一滑,已经走到了从没想过的方向。 “来保啊,你怎么这么蠢。”胤祯在院子里懒洋洋的撑着脸。 “奴才哪儿蠢了。”来保眼泪汪汪的抗议。 小太监对来保的狗腿状态表示嫌弃。 “你要是继续留在八阿哥那儿好好当个内间,能给爷省多少力?” “奴才当时,心里除了主子,什么都忘了。”来保吞吞吐吐的,显然完全没想到这茬,“不过虽然奴才进来了,您要奴才做什么只需说一声,奴才就算赴汤蹈火也给您做到。” “不用赴汤蹈火。你就去告诉大阿哥,爷在这儿没吃没喝,没人服侍,实在给关怕了,请他向皇阿玛求求情,把爷放出来,爷以后就跟着他混。” “您是说真的?”来保心里一跳。 “真的。爷做到这个地步,对太子已经仁至义尽了。况且一直蹲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太子被圈了两个月,康熙不闻不问。一开始还殷勤的围在他身边的太监宫女,全都变了脸色。唯一像个忠仆的是张太监。 太子这些日子有点发烧,没什么胃口,也没力气,一直躺在咸安宫的床上。张太监求爷爷告奶奶也没求到一碗药,得到的尽是嘲讽。 太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 “太子爷,您吃不下就别吃了,休息一会。”张太监盯着太子哽咽。 “爷不吃饭,怎么熬得到出去的那一天。”太子皱着眉喝下最后一口汤,躺回去,脸色潮红。 “您还相信他们会救你?皇上就要另立储君了。奴才听说四阿哥在吃斋念佛,不打算淌这条浑水,而十四阿哥自身难保,早就投靠大阿哥了。” 太子沉默了很久,只是笑了笑:“你不懂。只要有个人可以去相信,就不会绝望。” 直郡王府。 听了来保的话,大阿哥眼珠子一转,突然想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他拍拍来保的肩膀:“你回去告诉你主子,好好收拾一下,我会去亲自见他,看他到底有多大诚意。” 下午来保在院子门口迎接大阿哥。 第 6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7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67 章 大阿哥左顾右盼的进来,尽量把身体缩在道路中间,免得碰到了灰。 他本来还有点怀疑,一看这破院儿彻底信了。 就凭自己那娇生惯养的十四弟,在这间院儿里硬生生忍了两个月,已经够义气了。这时候才反水,太子还真不能怪他。 “老十四,明人不说暗话。皇阿玛快选新储君了。我可以救你出来,只要你跟我一起去杀了太子,当做投名状。太子一死,我的储位肯定板上钉钉,到时候有你的好。” 胤祯为难的思索了半晌,下定决心:“好。” 大阿哥牵起他的手,击了一掌,然后紧紧握住。 第43章 拣尽寒枝(一) 如果从蒙古开始算起,太子已经被圈禁了八十余天了。 深秋过后是初冬,干干净净的天空低矮而湛蓝。四面宫殿的影子遮掩了院子的一半。 太平缸里的水永远的微微荡漾,院子中央的铜制仙鹤抬起脖子,日复一日的仰望天空。 咸安宫与外隔绝,什么都没有,太子却并不觉得时间难熬。 他可以将过去一遍一遍的拿出来回忆。 太子从小就没有额娘。 其余阿哥就算生母不在身边,总有养母。被欺负,受了气,可以忍着回家,向额娘哭诉,听额娘安慰。 太子不行。 唯有太子,从小到大,身边只有康熙一个人。 康熙再溺爱他,始终和额娘不同。康熙是男人,不可能拥有一个母亲对孩子天生的贴心与包容。 他几乎生下来就是太子,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包括康熙。 没有人告诉他,你是太子,但你首先是个孩子。 你会犯错,会孤单,会无措,会彷徨,可这些都没关系。 你可以犯许多许多错,走许多许多弯路。你可以软弱,可以耍赖,可以哭一场,然后一点一点长大。 慢慢来,一切都不用急。 没有人抱着他,给他一个黑暗的,温暖的,可以放声大哭的港湾。没有人告诉他,你可以暂且软弱一会,然后擦干眼泪,重新站起来。所以他不知道该怎样长大。 他离康熙的期望越来越远。 第一次看见幼年的胤祯,太子就知道两人不一样。那个清秀的孩子摔在地上,眼眶里全是眼泪,却强忍着不哭,抿着嘴站起来。 太子一眼就看出,这是个被额娘和阿玛深爱着长大的孩子。既娇惯又听话,既柔弱又坚强。这个孩子拥有健全的感情。知道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不该哭。 不像他,被剥离了做孩子的权利,强装坚强又不懂坚强。 太子并不嫉妒。 他远远的看着那孩子,羡慕着他得到的所有的爱。他以为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真正接近那孩子,那孩子却自然而然的走过来,成了他生命里的阳光。 他知道,在胤祯心目中,五岁那年在树旁的相遇才是两人的初遇。太子无意纠正。 太子一直记得那天,他去探望生病的弟弟,房中空无一人。 他在后院的树林里漫不经心的寻找,偶一抬头,阳光在翠绿的叶间跳跃。 在一片树叶和桃花中央,太子看见有个漂亮的小童蜷缩成一团,睡在高高的树杈上。 那天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睡在这儿做什么,快下来。” 然后小童迷迷糊糊的醒了,耍了好半天的赖才不清不愿的下树,还淘气的往他身上跳,他虽然接住了小童,却摔在地上,沾了一身的灰。 太子想,如果一切从头再来的话,他看见树上那个孩子,第一句话会说什么呢。 好久不见? 你好吗? 我是你二哥,你知道吗? 或者,我很想你,你知道吗? 不对不对,才第二次见面,这么说肯定很奇怪。 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的第一句话恐怕还是:“你睡在这儿做什么,快下来。” 然后把这个一点都不乖巧,一点都不可爱的弟弟接在怀里,就像抱住了整个世界。 在时间仿佛停滞的咸安宫里,太子忽然发现,原来两人有那么多可以回忆。 那些过去都是温暖的,让人怀念的。 冬天春天夏天,今年去年前年。他可以一遍又一遍的让回忆流淌,既不伤心,也不觉得腻。 他当了那么多年太子,以致他真的以为当皇帝就是他毕生追求的梦想。 然而独自一人静静的思考,他才知道,原来他所希求的不多。 只要有一个人可以信任,可以依赖,可以陪他度过漫长岁月,可以让一直他信到最后,就算信错了,也释然的想,没关系,就足够了。 康熙一夜没睡,看着一份又一份奏折,脸色越来越阴沉。 第 6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8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68 章 “梁九功,到底有多少人奏请立八阿哥为储君。” 梁九功为难的指了指桌上最大的一堆折子:“回皇上,那些,全部都是,大概有五百多封吧。” 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气:“其余呢。” 梁九功道:“支持大阿哥的有五十多人,请复立太子的有四十余人,剩下的就没几个了。” “谁收到的最少。” “回皇上,投给四阿哥的有七人,据说是因为四阿哥太冷淡严肃,不怎么与大臣结交。投给十四阿哥的只有六人,说是十四阿哥年轻冲动,不可追随。” 康熙捏着一份推举八阿哥为储君的奏折,阴着脸看窗外,夜色沉沉。 “上朝吧。” 胤禛挂着朝珠走进朝房。 春风满面的九阿哥笑道:“四哥,我刚听人议论你。你的人缘也太差了吧。你知道大臣们怎么说你吗。” 胤禛拍了拍肩头的雪:“固执孤傲?” 看守胤祯的人是大阿哥的手下,因此大阿哥要进很容易。 此时天还没亮,朱墙下是一条薄薄的雪路。 大阿哥穿着盔甲进来,说:“老十四,就在今日了。” 胤祯望着窗外的树枝上的雪,没有回头。 “怎么,你反悔了?” 胤祯沉默了一会:“太子毕竟是我二哥,我想来想去……” 有点反悔才对嘛,要是你一口答应,我还不敢用你呢。大阿哥笑着把一套盔甲丢在胤祯脚下。 胤祯看了看地上的盔甲。 “来,穿上,我们出发。” 胤祯迟疑的把熟悉的盔甲捧起来。 “这次事办成了,等日后我登基,出关打仗少不了你的。我可不像皇阿玛那么猜忌人。” “我知道了。”胤祯的眼睛有点亮。 扣完袖口最后一粒扣子,一行人走出院落牵马。夜幕还笼罩着紫禁城,马蹄将雪踩得咯吱响。 一队兵马跟在胤祯身后,带着身经百战的肃穆,让胤祯觉得天地宽广。 这些人是大阿哥偷偷引进宫的,大阿哥领一队,胤祯领一队。 咸安宫就在眼前。 守在门口的侍卫串通好了,安静的打开大门。大阿哥和胤祯翻身下马,抽出腰刀,大阿哥冲他笑了笑:“这么严肃做什么,领头的是我,你顶多是个从犯,别怕。” 张太监早起出恭,被这一行人吓的魂飞魄散。冲在前面的伍长没想到这老太监身残志坚,老当益壮,被砍了一刀,跑得居然比兔子还快。 张太监带着条血胳膊,眼泪婆娑的跑到寝宫:“太子爷,别睡了别睡了,你快逃啊。” “急什么,怎么了。”太子还微微烧着,四肢无力,困顿的睁开眼睛。 “大阿哥带人杀进来啦!他说奉皇命杀你!爷啊老奴求你了,快逃吧。” “他肯定是矫诏。不过大阿哥若真要杀我,我逃得了吗。”太子无奈。 张太监抱着血胳膊团团转:“爷啊,矫诏什么的咱们不管,你知不知道,跟大阿哥一起来的还有十四阿哥。亏你这么信他,他真是没心没肺啊。”他说着说着又哭了。 太子微微愣了一下:“怎么可能。” 外面传来一片哭声喊声。 张太监哭道:“怎么不可能,老奴亲眼看到了。” “张顺,你年纪不小,是不是眼花弄错了。”太子有些艰难的往起坐。 “太子爷,”张太监恨恨的道,“老奴的眼神,在灯下穿针都没问题,这能看错吗。” 士兵杀到这里,随着一声惨叫,一抹血红溅到大门上,触目惊心。 “怎么办怎么办。连十四阿哥都不能指望了。太子爷,你别自欺欺人了,现在也该看清现实了。”张太监哭的直哆嗦。 太子体力不济,才坐起来就呼吸微重,他摆正衣冠:“老十四不可能背叛我。” 大阿哥踹开门,张太监吓的只剩干嚎了。 “老二,你的太子当的也太久了,该换我当当了。”大阿哥笑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老十四不可能背叛你?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被废了,皇阿玛厌弃你了,你快没命了。老十四再义气,也不是傻子,非跟你一条路走到黑啊。你说是不是,老十四。”大阿哥转头。 胤祯带人从大阿哥背后的门里进来, 他穿着盔甲,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手中的刀血淋淋的,盔甲上也溅了血:“二哥。” 张太监干嚎着打滚:“太子爷啊,现在你明白了吧,你信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的十四阿哥,他就是来杀你的啊。你醒醒吧!” 太子撑着床柱站起来看着胤祯。 屋外哀叫声一片。 大阿哥揶揄道:“你真的一直以为他会来救你?就你?你凭什么啊,你值得吗?现在你该信了吧。” 第 6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9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69 章 “我还是不信。”太子带着笑意,自然的看着胤祯,目光没有移开,他抬起手,从心脏上划过,“就算他的刀从这里进去了,我都不信。” 外面的哭喊声衬得屋内异常安静。 “他居然现在还不信,”大阿哥愣了一下,捧腹大笑,“老二啊老二,你是被吓傻了吧。哈哈哈哈……”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有一把冰凉的刀搁在他的脖子上。 胤祯将刀递的深了一些,勒进大阿哥的脖子,大阿哥凝固的笑意变成恐惧与羞辱。 “我也不信。”胤祯道。 第44章 拣尽寒枝(二) 康熙上朝前先召了张廷玉、佟国维和马齐谈心,说前太子多次上书,似有冤情,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就那么把太子废了。 张廷玉三人连连点头,表示明白意思了,太子其实是个好储君,阿哥里没一个比得上的。 康熙满意的让他们下去。 翻译过来是这样的。 康熙:那个,朕后悔了,想复立二阿哥为太子。 大臣拍胸:没问题,领导的话我们一定支持。 于是君臣间通完了气。 康熙等了小半个时辰,估计三名大臣已经将意思向群臣传达完毕了,踱步进朝堂,和颜悦色的问诸臣:“今天你们给朕说说,诸阿哥里谁比较适合做储君啊?尽管开口,议论错了朕也不追究。” 吏部侍郎道:“臣以为八阿哥……” 他们三个工作没做好吗,头一个人就给朕下马威。康熙微不可查的皱眉。 大学士道:“臣推举八阿哥。” 一个议政大臣道:“奴才推举八阿哥。” 大臣们接二连三的众口一词:八阿哥好,八阿哥当储君准没错,跟着八阿哥有官当,有肉吃。 八阿哥不在场,九阿哥和十阿哥替他得意,并与发完言退下来的大臣做目光交流。 三阿哥和五阿哥脊背发凉。这个朝廷现在究竟是八阿哥的朝廷,还是皇阿玛的朝廷? 胤禛事不关己的在一边冷眼旁观,没有半分要出言的迹象。曹顒也同样沉默。安静的两人在沸腾的前殿倒显得异常显眼。 任凭他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眼看朝堂的气氛就要失控,康熙的脸沉下来,点名道:“马齐,你有什么看法。” “奴才以为……八阿哥礼贤下士虽好,二阿哥……也不差。”马齐说的极为勉强。 马齐和稀泥的技术显然不佳,康熙听了心里骂:好你个马齐,朕让你举荐二阿哥,你竟敢阳奉阴违,真该死。 拥护八阿哥的大臣们也不吃马齐这一套,以为出了个叛徒,群情激奋起来,佟国维,鄂伦岱,揆叙,王鸿绪同时上奏道:“臣等认为八阿哥不务矜夸,聪明能干,品行端正,宜为储君。” 康熙气的眼前发黑,一个个瞧过去,着重将佟国维和马齐记在心中。 这些朝廷重臣简直都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八阿哥好大的能量,竟能联合这些大臣胁迫他。 康熙决定先安抚下他们,到时候秋后算账,各个击破:“立皇太子之事甚大,不能一言决之。过几日再议。”行了行了,你们先滚回去吧,等朕整死几个敢要挟朕的人,再讨论这个问题。 既然皇帝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大臣们准备明天再接再厉。 一个侍卫面色凝重的上殿禀报:“皇上,十四阿哥求见。” “他不是被圈禁了吗,怎么可能求见?”大臣们议论纷纷。 九阿哥和十阿哥也不明白。 十四阿哥四个字让胤禛的心脏重重一跳。 康熙瞬间起了很多想法。他居然不在院子里好好待着?他为什么要出来,是受委屈了,还是想借机生事? “他现在在哪儿?” 胤禛不自觉屏住呼吸看向侍卫的来处。 “回皇上,十四阿哥现在正候在门外。”侍卫不说前因后果,答的很含糊。 胤禛死死捏着拳。他明知道胤祯绝不是个安分的人,还故意磨蹭不救他,想将胤祯多关几天,让他长长记性,真是适得其反。 可那个小混账就不能再等一等?八阿哥因群臣的拥护而过度自我膨胀,正在自寻死路,他只需稍稍推波助澜,便可将其捧杀。 拥护八阿哥的大臣越多,康熙就越容不下八阿哥,八阿哥就越危险。 而大阿哥打算用喇嘛诅咒太子,他已经找到了证据,并鼓动三阿哥近期就去向康熙告发。 等康熙对八阿哥和大阿哥恨之入骨了,又对太子和胤祯产生愧疚,放他出来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体谅体谅我,忍一忍不行吗?为什么要上赶着凑热闹闹。 胤禛瞪曹顒。借着十四的名义和我商量来,商量去,却不告诉我十四到底打算做什么,狗奴才。 “皇阿玛……”胤禛准备阻止康熙。不管胤祯在闹什么幺蛾子,私下里一切好说,至少不能在朝上闹。 “退朝。将十四阿哥带到乾清宫暖房里来。”康熙瞥了一眼胤禛,“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你们也过来。” 几名大臣和阿哥跟着康熙在走廊间趋行。廊外的天空依旧阴沉,除了点点苍绿,白雪铺染了假山、花丛和小道。 暖房里点着蜡烛,照出昏黄的光芒,看来胤祯已经到了。 第 6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0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70 章 一直侯在外面的梁九功推开门,康熙先进去。 胤禛踏入门槛,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两个月不见的弟弟就在身前不远。 他有些消瘦,眉目依旧清秀明澈,但神色不似以往那出鞘刀锋般的锐利,变得沉稳厚重了一些。似乎脱离少年稚气,真正像个青年了。 胤祯在灯下站着,像在沉思什么。不过胤禛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 这种状态胤禛从回京的将军们身上看过。他们刚从刀山血海里出来,还不太习惯突如其来的歌舞升平,总是不自觉的沉浸在战场的杀意中。 他刚才做什么了? 康熙早就把胤祯触犯龙颜的事淡忘了,多日未见心爱的小儿子,乍一见,既消瘦了又成熟了,康熙七分兴师问罪的心思起码有三分变成了爱怜。 “朕不是要你好好思过,没想好自己错在哪儿之前一步都不许出来吗。你怎么私自跑出来了。”康熙努力想发发脾气,结果没成功。 九阿哥和十阿哥估计现在踩十四没戏了,康熙这哪儿是训斥,呵护慰问还差不多。 胤祯回过神,恢复如常:“儿臣向皇阿玛请罪。” 不过看到康熙身边的胤禛,他瞬间有些慌乱,只是竭力掩饰住手足无措。胤禛也微微尴尬的转开目光,心情却突然好了一点。 “你还知道请罪?”康熙觉得很新鲜,“你有什么罪,说给朕听听。” 胤祯道:“回皇阿玛,前日大阿哥预备谋刺二哥,他怕一个人担不下罪责,所以拉拢儿臣同去。” 暖房里的轻松的气氛立即没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面面相觑,胤禛怒瞪:然后你就去了? “继续说。”康熙面无表情。 “因为儿臣住所的守卫都是大阿哥的人,儿臣找不到机会通报,于是只好暂时答应了他。然后在大阿哥进到咸安宫时,趁机将他拿下。儿臣没有事先告诉皇阿玛,擅自行动……” “他现在人呢?”康熙道。 大阿哥被反绑的结结实实,白布塞着嘴押进来。他极不服气,竭力想把侍卫甩开,一直到康熙走到他面前才安分了一点。 康熙抽掉他口中的白布,大阿哥得了释放,鼓着眼睛大喊:“皇阿玛,你不能怪我,我是为你分忧!” 康熙一巴掌扇歪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的脸,又几巴掌抽的他找不着北:“拖下去,关进宗人府!” “请皇阿玛责罚。”胤祯低着头把话说完。 “皇阿玛,十四弟是被逼无奈,并没有做僭越的事,请不要怪罪他。”胤禛道。 康熙这辈子就没见这小混账低过几次头,一见他闷闷的服软,本该借机会燥燥他的,竟然愧疚起来。连性子都服帖了这么多,这些天真把他关怕了吧。 “责罚的事先放到一边,你有没有受伤?起来起来。”康熙拉着胤祯左看右看。 胤祯已经换了身常服,没留下什么血迹,康熙捧着胤祯手掌上一寸长的口子疼惜了半晌,又看他的脸:“怎么瘦成了这样,朕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别亏待你。” “儿臣……这些日子还好……”胤祯让康熙弄得再次尴尬起来。 康熙自然不信:“二阿哥怎么样了,有没有被那个畜生的人伤到?” 胤祯心里叹气,两个月前还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见我们了,真正见了,又亲切成这样。 “二哥也还好,就是前些日子发了烧,因为没有太医,到现在还没痊愈。” 康熙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一点就透。守胤祯和太子的都是大阿哥和八阿哥的人,九阿哥和十阿哥是八阿哥的附庸,他们都做了手脚。 他冷冷的向九阿哥和十阿哥看去。 其余阿哥迅速明白了形式。 三阿哥道:“皇阿玛,儿臣正想上奏。儿臣听说大阿哥和西藏喇嘛勾结,想要魇镇太子。那些脏玩意儿现在都在大阿哥府里。” “先前张明德不是也要行刺太子吗,大阿哥和八阿哥都牵涉其中。这次大阿哥刺杀太子,八阿哥大概也脱不了关系。” “太子生了病,居然连个太医都不帮他传,真是丝毫不顾念兄弟情分啊。” “儿臣得知大臣们日日夜夜在八阿哥府中往来,恐其有所图谋。” 阿哥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墙倒众人推,目标直指大阿哥和八阿哥,附带九阿哥和十阿哥。 拍拍良心吧,天道循环,忘不了你的。不要急也不要慌,风水轮流转,今年就到你家。 康熙一一记在心里。 最后康熙决定还是先把胤祯关回去,然后再放出来。 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逻辑。 倘若康熙没放人胤祯就自己跑出来,然后康熙默认了不管,这先例一开,以后康熙关谁谁往外跑,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 但为了表示同情和关怀,康熙准许胤禛送胤祯乘马车回去。 两人各自沉默,下了车,胤禛本来来过多次胤祯被圈的地方,今天再看到时,还是目光一暗。 推开木门,两人在前院慢慢走着,李卫跟在后面简直要疯了。他们一步一挪,简直比蜗牛还慢。李卫估计自己就算现在背着负重绕紫禁城跑一圈,回来一看,两人绝对还没出大门。 感受到两人间的气氛,李卫乖乖的滚蛋了。来保默然站在大门外。 胤祯踩了一路的雪,踏上石阶:“……四哥。” 他好不容易开口,却被胤禛打断了:“我还派人关照过守卫,结果你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胤祯心想,你当年对待我的方式又比他们好几分? 第 7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1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71 章 两人又静了很久。 胤祯先挑了个别的话题:“现在大阿哥和八阿哥都要倒了。以他们的罪名,皇阿玛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样二哥的储君之位就不用再担忧。二哥虽才能不及,性子是好的,又向着我们。将来由他当皇帝,想必不会太差。” 胤禛微微垂下眸子,掩住凉意,停住脚步。 “你心里,就只有他?”胤禛的声音浸着寒。 “啊?我心里……怎么可能。”走廊没什么光,只能看见一个背影。胤祯停在他后面,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他知道胤禛对自己似乎有那么点什么。 本来可以装作不知,就这么一辈子,可偏偏发生了草原那晚。 他心乱如麻,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既不能随便把人家打发了,也不能送点聘礼娶回府。 毕竟对方,是他哥哥。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一直护着他。”胤禛揪住他抵在墙上,眸色沉沉,暗流涌动。 为什么?为了让我们这些阿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啊。胤祯往石墙重重撞了一下,心里说,难道还能让上一世重演?眼睁睁让你亲手扼杀兄弟们的生命,踩碎我的尊严? 胤禛等不到回答,只看到了他神情中的抵制。他脑中的弦仿佛崩断了,握紧拳头,不加思索的狠揍过去。 他简直愤怒到有些悲凉。很多话,如果说出口,或许会好些,可他说不出。 小时候他可以毫不顾忌的对他说:我辛辛苦苦给你送的药,你凭什么不喝。 现在他却无法说:我对你那么好,你凭什么看不到。 我那么爱你,你凭什么不爱我。 胤禛的力气实在不小,胤祯半边脸都麻木了,血腥味溢满口腔,额头在墙上撞的发昏。 他刚要说话,却又惊讶的迎来一个吻。 那吻一开始是极轻极小心的,仿佛是在安抚和道歉,或者祈求被安抚。 继而被搂住后颈,狠狠的掠夺,那吻如同不需要呼吸般长久,让他觉得天都暗了下去。 换五年前,他就是把这个不知发什么神经的四哥揍一顿也不是不可能。 换五十年前,他恨胤禛都来不及。 可现在他却被那难以回首的亲密接触,被胤禛数十年如一日的真心,被漫长的充斥了兄弟情谊的时光束缚住了手脚。 无法拒绝。 他安静的靠着墙,任凭胤禛发泄这些天的牵挂,担忧,以及愤恨。 第45章 拣尽寒枝(三) 大阿哥干的太过分,不但几次想谋害太子,这次还专门打通了康熙身边的关节,预备先瞒住康熙的耳目,等杀了太子前来邀功。 这也是胤祯早朝可以毫无阻拦的求见康熙的原因。 康熙不禁后怕。他给予大阿哥带兵的权利,大阿哥居然就是这么用的。大阿哥当时要是多带些人,岂不就可以逼宫了。 胤祯和太子又关了两天才被放出。 胤祯和来保一同出来的时候,折磨了来保两个月的太监忽然拉来保到后面:“保爷,您知道奴才是谁送进来的吗?” 来保警惕的看向他。 那太监笑道:“那个人您认识,而且熟得很。奴才是常保常大爷送来照顾十四爷的。” 来保呆了一下:他妄自以为聪明,绝不献出忠诚,结果栽在十四爷手上,而那个傻乎乎的阿玛却做了两手准备。 糊涂了两个半月的康熙这时候就如梦方醒了,太子和胤祯一辩解,他就全信了。 下朝后太子抱病请罪:“皇阿玛曾说过儿臣种种不是,儿臣皆不敢分辨,只是谋逆之心儿臣发誓绝对未曾有过。” 康熙赐坐:“朕知道,朕知道,委屈你了。” “而且当日行刺之人并非儿臣。” 康熙说:“那时天黑,朕大约没有看清,只因认定了你一直在窥视朕,行刺者逃走后前去抓捕的侍卫都说是你,朕就误以为是你了。” 太子回想在蒙古康熙对自己破口大骂,分毫不听辩解,妄想求见一面都是千难万难。 现在却认错态度诚恳,实在是好说话。差距如此之大。太子因为病着,情绪容易动荡,一时间委屈交加,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最难伤的是人心,倘若他信你,就是死在你刀下,也宁愿相信你必定是逼不得已,做出了最佳选择,说不定还是为了他好;最容易伤的也是人心,一个念头断了,心思冷了,别说九头牛拉不回,就是雷峰塔倒,西湖水干也求不回。 胤祯看着太子哭的不能自抑,康熙温言宽慰,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他觉得太子不是为康熙而哭,是为自己而哭。 行刺者是太子的可能性很小,康熙当时难道看不出?他不是看不出,是不想看出。他一直想发作太子,只是在找一个由头。 并不是康熙不念父子情。民间的父子有了矛盾也会如此。区别在于康熙是皇帝,拥有无限的皇权,因此伤害要大得多。 康熙转过来问胤祯:“你是怎么说服大阿哥的人马反戈的?” 单凭胤祯一个人,在深入敌内的情况下想保全自己和太子,就是抓住了大阿哥也没戏。全亏了大部分兵马临阵反戈才获胜。 胤祯道:“儿臣得知了大阿哥要调遣哪些人,于是连夜派曹顒、来保和阿尔松阿去告诉他们,此举形同谋反,愿他们顾念皇恩,不要跟着大阿哥做傻事,将大部分人劝了下来。” 这当然是用来忽悠康熙的大谎话,皇恩能顶什么事。 实际情况是阿尔松阿和介福的父亲阿灵阿和鄂伦岱,都是兵部的狠人,恰巧混了几个嫡系到大阿哥的人里面。 第 7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2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72 章 而胤祯从西藏带回来的兵被打散了,分散到各营,运气好的领有职位,大阿哥手下的一个头目就是这样的来历。 于是这些人被曹顒和来保策反了,这些人的亲戚朋友又被这些人策反了。等大阿哥起事,手下至少有一半的人变了心。 胤祯才得以成功。 当时胤祯让这些人陪大阿哥多杀几个宫人,是为了将事闹的更大,令康熙更难容忍大阿哥他们。 康熙一方面很满意,因为自己皇恩浩荡,使士兵不忍背叛,一方面觉得胤祯态度冷淡:“十四阿哥,怎么,还在生朕的气?” 胤祯垂首道:“儿臣不敢。” 康熙听的心里闹腾:“朕虽怪错了你们,可朕这些日子就好受吗。太子每夜窥视朕的帐子,姑且不论有没有。朕以为想害朕的人是自己儿子,朕能释怀吗?朕想着这些年对你们的关怀照顾,竟全喂了狗,真真恨的五脏具焚。” 太子默然。 康熙继续道:“二阿哥,朕带人搜捕的时候,你的几个门人鬼鬼祟祟,一见就跑,朕能不怀疑你?你这些年做的一桩桩事,哪一件忠诚,哪一件孝顺了?” 太子叹了口气。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需要用证据证明自己不会害自己皇阿玛了。 “老十四,索额图的两个儿子是你保下的,当天却带着凶器藏在太子帐里,朕能不怀疑你?说实话,朕现在相信你们,不是因为你们做了什么叫朕放心的事,而是因为你们是朕的儿子。” 康熙气呼呼的。他做错什么了,他怀疑他们是应该的。甚至在他们没有真凭实据来辩解的时候,他就慷慨的放他们出来了,他们还有什么不高兴。 “儿臣明白,谢皇阿玛仁慈。”胤祯道。 康熙堵得慌,挥挥手把两人赶出去。这样沉闷的乖顺,还不如当年气死他不偿命的死犟来的好。 其实有时候两人敌对起来,并不表示一定有一方错了。可能双方都对,都情有可原。错只错在,其中一方在可以宽容的时候,不够宽容。 踏出乾清宫,胤祯和太子浑身一轻。两人笑着说了说各自的遭遇,回到毓庆宫时,凌普正巧也被放出来了。 凌普内务府总管的职位暂时卸除了,知趣的对胤祯笑脸相迎。 胤祯打量了他一眼,对太子道:“二哥,我一直奇怪,你对皇阿玛绝非没有父子之情,对兄弟也并不冷漠,为什么你几次在皇阿玛和老十八生病的关头幸灾乐祸?” 太子一愣,他还从没想到这个问题:“你怎么这么问。” 胤祯奇道:“你不知道皇阿玛一直以来对你的不满,就是源于此吗。” 太子一脸傻乎乎的表情让胤祯明白过来,他还真的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胤祯用目光表达感慨。 太子思考:“仔细想来,似乎每次都因为见皇阿玛前,有太监在我耳边说了几句。像是皇阿玛病了我就可以早些摄政,老十八病了好,活该之类的。” “是哪些太监碎嘴?”胤祯心道果然。这二哥耳根子软,性子也软,如果事儿不大,基本上别人多劝两句,他就觉得有道理。 太子疑惑的回忆道:“有张顺,王鲁,周大围,路……你什么意思?” 胤祯点头,做出归总结:“都是凌普的人是吧?” 太子又楞了。 胤祯随手攥住凌普的衣服,提到太子面前。 “十四阿哥,你干嘛,你干嘛,我什么都没做。”凌普怒道。 “二哥,是不是。”胤祯忽略掉凌普的话。 陪着凌普的小宫女捂着嘴吓了一跳。 太子急的有点语无伦次:“他们,他们虽然糊涂了点,胡乱收钱办事,可几乎都是看着我长大的。像张顺,你也见过,就是在咸安宫保护我到最后的那个太监。他们都是忠诚的。老十四,你别冲动。” “忠诚?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毁了你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你还觉得他们忠诚?”胤祯觉得这个二哥一向不太靠谱,这次又破了新记录。 “他们都是太监,身体残缺,欲求不多,对我最大的不忠就是捞点钱,为人做些对我不关痛痒的事。” 胤祯无奈的笑:“正是这些无关痛痒的事,几乎让你这辈子老死在咸安宫。二哥,这种人你还敢继续用吗?” “你放开我。”凌普有点怕了,使劲推胤祯。 他知道胤祯从来不把他当回事,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现在胤祯仍然不把他当回事,可不知为什么,他怕了。 太子的哑口无言让胤祯皱眉:“二哥,这个该死的奴才,在我去西藏的时候下了多少绊子,泼了多少脏水,你知不知道。我如果不是运气好,真的就死在那儿了。他这次被捕还不忘栽赃与你。你要是不处理,你这辈子都会被这帮奴才给毁了。” “好了好了,我把他们赶出宫不用了,行不行?” 胤祯道:“至少凌普不能轻饶。”凌普怒骂哀求,他根本不当回事。 太子恳切道:“老十四,他毕竟是我奶父。饶了他吧。” 毓庆宫的宫人表情很奇怪:怎么十四爷比太子爷还强硬,太子爷倒像是求着他似的。 曹顒道:“爷,凌普不但是太子爷的奴才,也是皇上的奴才,您不能随意责罚。” 胤祯想了想,放开凌普,拍了拍他的脸:“你好自为之。” 凌普愤愤的走了,心想,好自为之个屁,等老子东山再起了,非整死你不可。 太子松了口气。 凌普在宫里受审的时候,交出的案底实在不少,砍三次头都不够。康熙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暂时不追究,不代表不厌恶。 为了让凌普避避风头,太子先放他到宫外躲一躲。 哪知一个半月后得到消息,说凌普的房子被人烧了。因为失势,凌普没法进宫向太子求助,以往巴结他的人一个都不帮他,大冬天只能在外面讨饭。 最后因为捡包子的时候冲撞了三个阔少,被堵在街头揍成重伤,才几天就在破庙冻死了。 包括张顺在内的几个太监,出宫后不知让谁打发回了老家。临行甚至没来得及找老主子要几个路费。 第 7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3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73 章 太子听的全身发凉,把胤祯叫到毓庆宫:“老十四,你告诉我,凌普的事是不是你叫人做的。” “当然不是,那样一个快死的老奴才,何须我费手脚。”胤祯矢口否认。 “那,是我错怪你了。”太子根本不信,他勉强自己去信,坐下来撑着头,全身疲惫。 “二哥,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太子对着胤祯的背影,抬了抬手想让他回来,又放下,茫然的捂住脸。不久前还是一个伸手的距离,什么都没变,现在究竟怎么了。 胤祯在雪地里回头,见太子依然颓丧的坐着,在心里摇了摇头。 太子不忍心,自然要由他来下手。这种充满了变数的奴才也敢留在身边,真不知太子怎么想的。 大阿哥做的事太傻,暂时处于人憎狗嫌,谁都不提的状态。 八阿哥的人望实在太高了。以至于他人虽然被圈,朝堂却从没忘过他。不停的有人提出要康熙正确看待八阿哥的才能,恢复八阿哥的爵位。 太子党和八爷党一比,简直可以说是低调。 据说大臣们嫌弃太子懦弱无能,四阿哥刻薄寡恩,十三阿哥只懂练兵,十四阿哥更是冲动无脑。因此风头都是八爷党出的。 这样一个弱势的太子势力集团,康熙还是比较满意的。 康熙却不知道,胤祯这些时日的强硬,扳倒大阿哥的手段,以及太子对胤祯态度的转变,让大臣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这个隐约的太子党党首中的党首,十四阿哥。 第46章 八千里路(一) 新年过了,大臣们该升官的升官,该卷铺盖滚蛋的卷铺盖。 康熙趁年假料理了几个讨厌的大臣,上朝的时候往人群一看,还是跟吃了苍蝇一样不爽。 因为拥护八阿哥的大臣今年在人数上依然占大头。不知这个老八能量怎么那么大,收服了那么多大臣,以至于如果康熙换掉这些吃里扒外的大臣,手底下就没人了。 甚至康熙在复立太子的时候,为了安抚这些人,还不得不把八阿哥从圈禁的地方提出来恢复爵位。 康熙恨的牙痒,一边加紧打压八阿哥的势力,一边支持太子党发扬壮大。 二月份准噶尔的人又跑去西藏闹,于是康熙决定将胤祯踹到西南去。 其实康熙有点庆幸他们来了,一来外战可以转移国内矛盾;二来免得胤祯和胤禛同时坐镇,使得太子党在京城做大;三来可以让老十四高兴高兴,反正他喜欢打仗,兴许一打就不生气了呢。 胤祯做了两个月的准备,四月中旬就带上正副十余名将领出发。 将领中有五个算是他的嫡系。阿尔松阿的父亲阿灵阿任将军,来保任将军,阿尔松阿任副将,亲卫常宁升副将,最后一个副将是胤祯在青海一手带起来的俞敢。 曹顒留在京城坐镇。 胤祯没有二话就走,是因为他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现在才康熙四十九年,康熙还不糊涂,大阿哥和八阿哥在康熙的警惕下闹不出风浪,胤禛还没多少势力,太子也比上一世稳重。 等几年后康熙重病,太子有自己保驾护航,顺利继位,兄弟之间就不至于自相残杀。 上一世的最后,胤祯全心全意的希望把胤禛施加的痛苦十倍奉还,并救下老八老九。 可情势变化的太大,他别说对胤禛已经下不了手,与八阿哥也不知不觉变成对立面。一开始的设想成了空想。 算了,就这样吧,胤祯卸下心头负担,大家奔个平安到老的结局也不错。 他怎么都没料到太子会在送行时说:“老十四,我知道你想为我做什么。但是,那个位子我已经不打算要了。” 胤祯差点勒死了太子送给他的那匹马。白马嘶鸣一声,前后跺蹄子想把不体贴的主人摇下来。胤祯好一会才安抚下白马的坏脾气:“二哥,你发烧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让情势好起来,你在说什么啊。” 太子道:“我考虑了很久,我其实不适合那个位子。所以我想彻底退出这场角逐。” 胤祯失笑:“退出?你想怎么退出。” “我可以求皇阿玛让我做个藩王,隐居山林也可以。” 胤祯叹了口气,瞧了瞧离的较远的康熙和其余阿哥,认真道:“二哥,别妄想了,这是场不死不休的游戏。结局只有两个,你登基,或者你死,绝不可能有其他。别说当藩王,你就是隐居山林,新帝也不会放过你的。” “或许是我天真了吧。”太子笑笑不再多说。他抚了抚白马的马鬃,向胤祯挥手道别。 胤祯不认为自己说服他了。当一个软弱的人真正下定决心,会比一个坚定的人更坚持。可这样一个局面又该怎么办。胤祯心思重重的带大军离开。 胤禛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他这次回来,会不会还带一朵花给自己呢。 胤祯到了青海,再次感觉到什么是天高皇帝远。 青海人对十四阿哥记忆犹新。消失了好几年的睡前恐怖故事再次回到青海小童们的床头。 故事接上一回,话说吃人怪十四大王终于被智勇双全的康老爹赶走了,青海人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可是几年后,康老爹老了,一不留神,把十四大王又放出来了! 额娘们说到这里,通常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放低声调:十四大王就躲在门外,他最喜欢吃的,就是晚上哭的最响的孩子! 十四大王丝毫不知道自己有幸成为这一代青海孩童心目中最恐怖的人。他按老规矩派来保去请青海大户们来办事衙门喝茶。 大户们有了经验,含着泪乖乖的捂着钱袋上门。 康熙收到劾时对胤祯哭笑不得:朕这回要兵给兵,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又没亏待你,你穷怕了吗,折腾那些富商干嘛。 准喀尔显然准备打一场持久战。直到十月,胤祯身边的将领已经轮了几波,准噶尔还不消停。胤祯估计这次没法回京过年了。 眼看秋高气爽,康熙再度准备到塞外行围。 他将太子传到乾清宫,聊了一会闲话,转向正题:“二阿哥,这次出塞,你就留守京城,替朕坐镇吧。” 太子有些惊讶:“谢皇阿玛看重儿臣。” 康熙笑了笑。 第 7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4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74 章 太子却又敛容道:“不过儿臣请皇阿玛收回成命。” 他想玩什么把戏,康熙皱眉。 “有一句话儿臣一直想说,只是没有找到机会开口。今天儿臣不敢不说了。” 康熙对宫女道:“你们先下去。” 太子掸掸衣服跪下:“皇阿玛,太子之位,儿臣已经不堪承受。” 康熙愣了一会,明白了,微微冷笑道:“你太子当够了,想当皇帝?” 太子摇头:“儿臣这二十几年,连太子都当不好,更遑论其他。儿臣请皇阿玛废黜我,另立新太子。” 康熙的目光渐冷:“你是在以退为进?你现在耍这个手段也太早了。何不等朕死了,对大臣这么说,让大臣知道你谦恭孝顺,拥你为皇?” 康熙盯着太子的每一点变化,想找出他的虚伪和惊惶。 可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太子不卑不亢:“皇阿玛,这是儿臣的真心话。做储君,儿臣才能不及,心性也不及。儿臣不想误了皇阿玛,也不想误了这大清。愿皇阿玛重新挑选更适合的人选。” 康熙站起来。 康熙突然发现这个太子拥有的并不仅仅是软弱,他身上也有他以前未曾发觉的柔韧和坚强。 康熙突然有些彷徨。 “请皇阿玛成全。”太子叩首。 “你且容朕考虑考虑。”康熙脱口而出。 康熙一直觉得让二阿哥继续当太子,完全是出于宽容以及父子恩情。他也觉得的确该换个人当太子了。 可当太子真正在他面前,请求被废黜时,他赫然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一直以来,由这个他软弱的儿子当太子,他其实是安心的。 康熙转而很不甘,好像自己被太子要挟把持了似地。 他将太子扶起来:“朕知道你的意思了。朕一直很重视你,没料到你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先跟朕说说,你认为谁比较适合当太子。你可有人向朕举荐?” 这个问题是个陷阱。如果太子推荐大阿哥和八阿哥,那么太子必然是在试探,用他的答案来判断自己储君的位子稳不稳。 如果太子推荐四阿哥或者十四阿哥,便是太子党内部的权力置换。 康熙等太子露出尾巴。 太子躬身道:“一切自有皇阿玛定夺,儿臣无所举荐。”太子倒确实有心推荐胤禛或者胤祯。不过和康熙相处二三十年,康熙的想法他太清楚了。 “此事暂且不提。二阿哥,你先回去考虑考虑。”康熙结束话题。 出塞前夜,太子主动请见。 “想明白了?”康熙批着奏折。 “回皇阿玛,儿臣想明白了。” 康熙顿下一笔:“那朕出巡期间,你就好好在京城坐镇吧。 太子道:“儿臣要让皇阿玛失望了。儿臣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做这太子。” 康熙真的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他得求着别人来做这个储君,而那个别人还不愿意。 康熙丢下笔:“你是不是在怨着朕!” 最后太子还是留在京城,康熙带几名阿哥和议政王大臣去了蒙古。 康熙到底意气难平。 他不断思索着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了,以至于太子都不愿再当这个太子。为了不让自己烦心,他将更多的关注投向远在青海的胤祯。 近来康熙觉得身体变得容易疲惫。他从前纵马奔驰几天几夜不在话下,现在才骑了一两个时辰就浑身酸疼。到了夜晚,关节疼痛尤甚。胃口也渐渐差了。 有一天他骑马追逐野鹿到水边,一箭射去,野鹿带箭藏进草丛。 康熙下马。 清水泱泱,倒映着辽阔的天空和环绕的山丘。康熙看见水中的自己,身材不复高大,鬓角已白。原来他真的老了。 康熙有些灰心的带随从们继续往前。傍晚停下驻扎,他连夜批复京城送来的折子。梁九功把请安折放成一摞,重要的奏折放成一摞。 康熙批完了重要的,本已准备休息了,一封请安折上的人名吸引了他的目光。 于是康熙决定坐下来再看一封。 翻开折子,康熙想,十四阿哥的字愈发好了。 开头是臣胤祯等谨请皇父万安。 中间写了几句西南的战事,康熙边看边思索,联系其他的奏报,从简单的字里行间,判断出战况还不错。 看到后面,却是儿子的私话。 笔迹有些抖动,大概是写的时候思绪万千。 信里写着:‘皇阿玛,我离京已经多半年了。 因为曾瞒着皇阿玛私上战场剿灭了几波贼人,受了些小伤,而今伤体疼痛,辗转不能入眠。’ 第 7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5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75 章 康熙笑了笑,心想,朕不也是如此么,两父子倒是同病相怜。 又读到:‘儿臣身为大将军,竟为了这点小事烦恼,实在是愧疚。’康熙想,这孩子真傻。 ‘夜里起身,看窗外零落的灯火,我不知不觉想了许多。 记得少年时,我曾与皇阿玛共观西洋之物。 当时皇阿玛正值壮年,我尚幼,站在高楼上,清风拂动,春光满城。我以为这么久远的记忆,早该埋在尘埃里,可在黑暗清冷的房内闭上眼帘,却感觉情景犹在眼前。’ 康熙想,你还记得啊,朕也记得。 你那时候也就比朕的膝盖高一点,抱起来小小的一团,又可爱又听话,朕说什么是什么。结果长大了犟的要死,老是跟朕别扭,气的朕脑仁疼,怪讨人嫌的。 ‘那时候,皇阿玛指着望远的器械说,这个东西可以视日,携儿手一同观看。 郎世宁侍奉在侧,说:臣测量出太阳与京城的距离为某某。 皇阿玛笑着说:上次你不知道准噶尔和太阳哪个远,跟朕耍滑头,现在你说太阳远不远? 我认真的说,当皇阿玛在准噶尔时,准噶尔就远,当皇阿玛在京城,太阳就远。 皇阿玛笑着说我还是个小滑头,我也跟着笑。 如今我在边关,冬天几乎看不到阳光,也很久见不到皇阿玛,才明白小时候的那句话。 原来那时候在我心中,皇阿玛才是太阳。虽然不发光,却不仅照耀着天下的万民,也照耀着我。 边关与京城交通困难,书信两旬才能往返。 过去皇阿玛时常教导我兵法,以及如何用人。我当时听了,只觉泛泛。而今独自面对,几乎是暗夜行路,磕绊跌撞,百般艰难。 我也明白过来,以前并非我天分好,而是因为皇阿玛每次都是照着我的处境教的。一言一语,费心至此。 果真远离父母,才懂得昔日的父母恩。 皇阿玛的音容最近常在我眼前浮现。皇阿玛一直对我慈祥仁爱,连一衣一饭都是亲自过问,殷切关怀。这些我不是不知道,可让我谢皇阿玛,我又开不了口。’ 你还记得朕给你准备衣服准备食物啊,朕看你一张苦瓜脸,还以为你不乐意呢,原来你不好意思,康熙笑。你知道吗,其实朕看得出你不好意思,可朕不告诉你朕知道。 又读到下一句,‘如今相隔万里,不见我父,使我炎炎夏日,犹觉冰寒。’康熙闭了一会眼睛。 ‘儿臣在西藏一切都好,只是夜里一时心绪起伏,无以抒发,匆匆写就。皇阿玛切勿挂怀。 儿胤祯谨拜以闻。’ 康熙深深吸了口气,将奏折放下,摇头笑了笑,这孩子。 他推开帐门,万籁俱寂。月光淡淡的笼罩着这片草原。 他的目光越过连绵无尽的丘壑和草地。京城在西边,青海在北边。风吹草伏,延伸出许多道弯弯曲曲的小路,不知通向何方。 康熙忍了许久,终究还是泪如雨下。 第47章 里又拼错了几个词,朕已经给你改了。尤其是这个词,你每次写,每次错,怎么都记不住,你堂堂大清阿哥,你好意思吗你。 胤祯咳了一声,回头去找,果真又写错了。 然后是,朕知道你肯定没记住京城和太阳的距离到底是多少,所以滑头的写了个某某,具体数字朕给你写下了,别再忘了。 胤祯看的一笑。 第 7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6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76 章 康熙说,你是大将军,为大清征战,当坚毅持重才是,怎能作此小儿之态?朕知道你在京城被朕娇养惯了,觉得青海住着不舒服。 朕多给你送了些衣服与吃食,都是你在京城爱穿爱用的。你又是个贪玩的,从来闲不下,所以还有些小玩意儿,你过年无事,可以拿出来玩玩,只记住不能玩物丧志。 朕看了你的话,你以前从来没这样过,朕还以为你是个没心没肺的。谁知今日一封信又写的朕心酸,朕都不敢传回京给你母妃看,生怕她哭坏了身子。 你也老大不小了,大多数孩子小时候调皮,长大了乖巧,这就罢了。你偏偏不一样,小时候乖顺,长大了懂事了,老是惹得朕心伤。 朕政务繁忙,不多说了。你好好在边关呆着,为大清尽忠,莫要再自哀自怜,疏忽了军事。你要是闲得无聊,就去练练兵,朕准了。 (另附,朕记得那天郎世宁进献了两个公晷仪。你偷偷弄坏了一个,往凳子下面一塞就跑了,别以为朕不知道。) 胤祯感觉自己好像被臭骂了一顿,却不怎让人伤心。折子翻完了,又掉出一封信。 胤祯有点奇怪的拆封,看笔迹是太子写的,信首是致吾弟十四:见信如唔。 我十一月在京城收到皇阿玛叮嘱和老四的来信,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四写信告诉我,皇阿玛读了你的折子后,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第二天与他们谈国事,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瞥向你的奏折。 兄弟们当时不知道你写的内容,说到快过年了,你在青海待了六七个月,不知今年回不回京。 然后说,你虽然打了几次大仗和零星几次小仗,其实从没试过在京外过年,这封折子该不会是你想家,哭着求皇阿玛要你回来吧。 兄弟们本来是说笑,谁知皇阿玛的眼睛顿时发红,国事也不谈了,拿起奏折再看,不停的流泪。 他们都吓坏了。 皇阿玛说:十四阿哥在青海过的苦,朕知道。做父母的,哪个不想让儿子成才。 朕心里明白,十四阿哥只是诉诉苦,并不是真的要求回京,所以朕虽然想让他回来,也只有忍着。可是十四阿哥在青海,朕在蒙古,朕无法不担忧,不思念啊。 皇阿玛的心绪难以克制,竟在众臣工面前哽咽。他那时候双眼模糊,未看清路,下阶时脚一绊,几乎扑顿于地。虽然及时扶住了,也伤及体肤。 皇阿玛本来就病着,此后数十日缠绵病榻,肌容消瘦,依然勉力处理政务,还亲自写信到京城,布置你的衣食。 呜呼,我们这些天家父子,其实亲情并未被权势磨灭,却总是互相伤害,真真是何苦呢。 今后你在外,我在内,都要好自为之。 兄胤礽字。 窗外白雪皑皑。 胤祯为自己的试探而内疚的揪心。 来保知道前几次主子出来,都因为和康熙沟通不畅,关系生分了,导致被人挑拨,吃了不少亏。于是这回特地写折子回去。 看康熙的反应,不像无动于衷,可自己主子却站在窗户那儿沉默良久,不像是很高兴。来保便陪他站着。 三月份准噶尔遵守诺言,又跑了回来。 胤祯为防夜长梦多,决定在康熙大病前先剿灭准噶尔,以免重蹈覆辙,远离京城,被困在青海不得脱身。 他和将领们在过年时制定了个比较完整的大战略,得到康熙的批准后,按步骤开始实施。 康熙五十年中,胤祯抽空回了一两次京。期间曹顒被派来任青海巡抚。年羹尧就任督粮官。胤祯拿不准康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以曹顒的资历当青海巡抚是破格提拔,而且巡抚主管军政和民政,对胤祯是一大助力。年羹尧是胤禛的左膀右臂,由他任督粮官,胤祯似乎就不用担心粮道了。 但事情都有两面。曹顒离开京城后,他在朝中就没有即值得信任,又撼动得了朝廷的人了。而年羹尧在前世是胤禛用来胁迫他放下军权的重要人物。 这样的调遣,究竟是好是坏? 康熙五十年即将匆匆过去。 十月底康熙又病了,胤祯递折子请安。 第48章 八千里路(三) 紫禁城的冬天,颜色总是单调的。除了青灰色的石板,朱红的宫墙和廊柱,便是屋檐间灰白的天空和覆盖了树枝与泥土的积雪。 拂晓时的天空是暗沉沉的靛蓝,除了宫人路过时在雪地上踩出的声响,宫里一片悄然。 几个领头模样的人走到宫门,出示腰牌,宫人哈着腰打开门,然后被掩着口割断脖子,上千士兵涌入紫禁城,目标是乾清宫。 一个头领带兵走到书房,停住了。他推门进去,御案上摆着一堆奏章。 头领拿起来随便翻弄,看到其中一本写着臣胤祯云云,笑了笑,随意一丢,让它淹没在杂乱的奏章里。 寝殿里不时传来咳嗽,宫女们在门外传递担忧的眼神。 太子端一碗药坐到床边,将康熙扶起来:“皇阿玛,药煎好了,喝药吧。” 康熙八月份就觉得自己要死了,他打算写遗诏,还把大臣们召集起来商量新储君的人选。有大臣不解的说,不是有太子吗。继而有大臣推荐大阿哥和八阿哥。 太后估计康熙是病糊涂了,做主把大臣们轰出去,让康熙好好养病,别想些有的没的。 康熙又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最常来看他的是胤禛和太子,被圈着的大阿哥和八阿哥多次请求来探望康熙,康熙被磨的不行,还是同意了。 康熙咳的微微发喘:“用了哪几味。” 康熙病了几个月。几个太监欺上瞒下,把康熙哄的很开心,让康熙以为一切都好,大臣依然忠心,儿子依然乖顺。因此康熙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对朝廷的掌控力渐不如前。 不过他或许隐约是知道的吧,太子暗里叹了一声,将药名一一说出。 一个皇帝,在健壮的时候可以管理天下,在老病的时候,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担忧。 康熙闻了闻,思索一会,将一味性寒的去了,换做两味药性更平和的。康熙医理颇为精通,太子并不担心他换错了,直接吩咐拿下去重新煎。 第 7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7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77 章 两名三等侍卫正在值班,忽然听到声音不对,隐隐传来兵刃交接和惨呼声。他们对视一眼,叫出值班房里的四十几个侍卫,又派人去通知正在宫里巡视的八队侍卫。 轮值的几个大臣也被推醒,惊惶的和几个侍卫一同去找驻守宫外的禁军。 梁九功令一百多个侍卫守在门口,匆匆进去道:“皇上,不好了,有人逼宫!” 逼宫!太子一惊,站起来。 离寝宫越来越近,来人不再掩饰,图穷匕见,惨呼声和尖叫声连番响起,将安静的乾清宫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 康熙快速思索了一个来回,打翻太子手中刚拿到的新药:“二阿哥,你果真是好手段,一边告诉朕你不想当太子了,一边趁朕病重逼宫。这样人们自然不信你是篡位,而是朕堂堂正正传位于你,”康熙厉声道,“是不是!” 这番话听起来极有道理,就是换做太子自己,怕也要做同样的推论,可他毕竟从未筹谋过,辛辛苦苦的照顾了两个多月,换来这般怀疑。 “皇阿玛,真的不是儿臣!” 康熙犹疑不定。 十几个服侍的太监一溜烟跑没影了,留下的只有梁九功几个老人。 “皇上,太子爷,人已经要进来啦,你们快想想怎么办吧!”门外刀光血影,他们两父子还吵架。梁九功想哭。 终于侍卫们再也抵挡不住,门没有如预料中被踹碎,而是被轻轻推开,两行士兵守将门外堵的水泄不通,被圈禁了两年的大阿哥带着八阿哥走进来。 “原来是你们两个逆子。”康熙眼前发黑。朕放你们出来,果真是放了两条豺狼。 “皇阿玛,你看,老二不想当太子,你非让他当;你喜欢老十四,给他兵权,可他年纪又小,人还在青海。你生了重病,我既是老大,又有兵权,皇位传给我好不好?”大阿哥一身肃杀的戎装,脸色比过去阴沉许多。 “你们别做傻事。”太子后退,拔出墙上的刀,几个侍卫守在太子和康熙跟前。 八阿哥知道大阿哥往好了说是愣头青,往坏了说是又傻又狠。同这样一个人合作实在是被逼无奈。他生怕大阿哥一个不高兴,将康熙和太子都杀了,抢先令士兵把两人绑起来。 “逆子!逆子!”康熙眼睁睁看人走近,愤怒的喘不过气。 另一道侧门被狠狠踹开。 太子哀叹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又是哪路大仙,九阿哥还是十阿哥? 却见十三阿哥风风火火的带大队禁军进来将大阿哥和八阿哥拦住。太子怔了一下,变得欣喜。十三阿哥这些日子正在外面练兵,说是下个月回来,没想到今天就到了。 十三阿哥后面是冷着脸的胤禛。 看着胤禛沉着的走进寝宫,太子的心瞬间安定了,然后才看到后面的三阿哥和五阿哥。 胤禛道:“皇阿玛,儿臣救驾来迟。刚才御前侍卫德成到儿臣府邸说有人逼宫,儿臣于是同几名大臣矫诏纠集禁军,前来护驾。请皇阿玛恕罪。” “朕……”康熙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双方已经兵刃交接。一时风云变幻。 从拂晓到黄昏,紫禁城都没开大门。 太子一直拿着刀守在康熙床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康熙想明白自己大概错怪了太子。 胤禛人多势众,又占理,大阿哥和八阿哥且战且退。不过别说活捉,就是全歼也不可能。等传信说他们已经退出禁宫,太子如释重负的将刀入鞘,对再度走进寝殿的胤禛道:“老四,这次你来的真是恰好,多亏了你了。” 康熙咳的说不出话,冲胤禛点头,朕果然没看错四阿哥,招胤禛过来。那两个混账,等朕好些了,一定…… 夕照映着满室的血气。 胤禛松下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正准备过去。他扫视一眼,忽然想到一个他从前根本不敢想的事。 他是以勤王的名义进的宫。现在几名救驾的大臣都在他手下,皇宫的侍卫也都听他调遣,十三阿哥带的兵都听他的,三阿哥和五阿哥是墙头草,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反观康熙,手下无人。 胤禛心中急跳了一阵,有那么一会,震惊,惊喜,和惶恐让他脑中一嗡。 胤禛与戴铎对视,都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胤禛停在康熙面前:“皇阿玛,现在宫中不安全,儿臣为了保护您,想请您在寝宫中暂留一段时间,不要出来。”他一开始声音微微颤抖,说到后面,越来越平静。 太子还没听出什么,康熙听出胤禛的意思,脸色一变:“朕也知道现在宫内空虚,你且开宫门,让八旗军进宫保护朕。” 康熙不能即刻与胤禛撕破脸面,于是出言试探。倘若他答应带兵离开,让八旗兵进宫,那自己可能是想错了。倘若他不答应…… 胤禛发现自己从进宫勤王变成第二个逼宫者,不知是讽刺还是好笑。 “皇阿玛三思,八旗军中也可能混入了大阿哥的人,让他们进宫不一定安全。儿臣及手下禁军,一定会保护好这个禁宫,请皇阿玛放心。” 话既然说出口,就不用考虑再回头。胤禛横下一条心,镇定的说。 几个陪同救驾的大臣走到门口,戴铎收到胤禛示意,令禁军阻住。大臣们脚步顿住,面面相觑。 四阿哥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让我们进去?皇上还活着吗?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一个可能性渐渐在他们心中成型。 同样是那个沉着的身影,却让人感觉他在一瞬间变得冷酷和狠历了。 “老四!”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终于让太子明白发生了什么。 康熙几乎万念俱灰。被儿子一个接一个的背叛,他身边究竟还有几个人可以用。胤禛让他彻底失望了,而太子呢?他刚才装作委屈的样子,其实他也和四阿哥是一伙的吧。 一番呕心沥血的抚养,竟养成了一群白眼狼,让自己走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还请皇阿玛和二哥好生休息,儿臣会请几个太医过来照顾。”胤禛说着就要离开。 康熙闭目对太子嘶吼道:“你还留着监视朕做什么?你也滚啊!” 太子心里一疼。你竟然一点信任都不肯给我。 “老四。”太子再度开口。 第 7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8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78 章 “二哥,有事吗。”胤禛转过来。 太子走到他身前:“老四,你知道我早就不想当这个太子了,我才能不及,也没几个大臣愿意追随我,只是皇阿玛强留,让我没法离开。” 宫里都是聪明人,从胤禛的一句话就能解读出,他想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入主紫禁城。 太子的话让胤禛有了新想法。 胤禛赶走大阿哥和八阿哥后发动的逼宫完全是临时起意。许多该筹备的没有筹备,四野都不稳。 如果他不顾局势的登基,必然遭到许多大臣的反对,同时大清的几个边疆总督也可能趁机叛乱。大阿哥和八阿哥保存着实力,更是时刻虎视眈眈。他此刻极其需要助力。 太子的话都是实话。胤禛确实感觉到太子对于储君之位并不留恋了。胤禛本来想把太子和康熙一同软禁起来,可这番话让他开始考虑,太子到底能不能用? 太子道:“我们兄弟相处十余年,除了你和老十四,我几乎不信别人了。皇阿玛老了,总该有新皇帝。由你来做这个位子,一定好过其他人来坐。我毕竟曾做过太子,由我为你造势,然后主动退位,你登基必将更加名正言顺。到时候你封我一个闲散亲王,我就满足了。如何。” 胤禛冰封的脸露出笑容,与太子拥了一下:“现在宫内宫外,局势都极度危险,有二哥襄助,我就轻松多了。” 康熙怔怔的听他们说完。心想,原来太子真的不知情。难道朕将最后一个愿意保护朕的人推开了? 京城大门封锁了一个月。 消息瞒的很紧,京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城内则相当不安分,各方势力时时在街头巷尾爆发一场小战,老百姓苦不堪言,买菜都不敢出门。 大阿哥和八阿哥纠集人马,暂时静观其变。 太子对胤禛只是假意投诚,自出宫后,就找机会脱离了胤禛的监控,带兵住进十四阿哥府。胤禛居然敢篡位,太子绝不会帮他。他相信胤祯也绝对不会。 大臣们窝了一肚子火,到月底各方终于消停了一会,他们跳出来要求给个说法:“这些日子没见皇上,皇上到底怎么了?” 胤禛和幕僚们占据皇宫,一直沉默。十二月头放出消息:“皇上病危。” 大臣们见多了世面,嗤之以鼻:“你说病危就病危?我们要见皇上!” 胤禛倒也干脆,说一声好,便请五个重臣进宫。经过一番威逼利诱,大臣们带着康熙的遗诏,哭哭啼啼出来了,到处宣告:皇上驾崩,传位给皇四子胤禛。” 至于为什么五个大臣进去,出来就剩三个,自然不是他们不听话,被胤禛气不过杀了。他们是运气不好,禁宫里台阶太多,他们走路的时候磕到石头,摔死了,还一下死了俩。真背时。 湖南和四川一直不顺从中央的管制,见京中混乱,蠢蠢欲动。京官们有的服胤禛,有的不服他。大阿哥和八阿哥更是在胤禛眼皮子底下搅和。 但真正让胤禛如鲠在喉的,却是远在青海,还没得到消息的胤祯。 出于种种考虑,胤禛暂不登基。幕僚之一的邬思道进言:“主子,现在对局势拥有最关键的影响的人是十四阿哥。如果您能让他带兵回来全力支持,那您十拿九稳是赢家。但是……” 胤禛道:“老十四是我弟弟,让他回京助我,想必不会太难。邬先生为何吞吞吐吐,我十四弟总不至于倒戈吧。” 邬思道说:“主子,十四阿哥固然是您的兄弟。可他也是皇上的儿子,他还有自己的野心。您有没有想过十四阿哥得知真相后为皇上鸣不平,或者打算自己做皇帝的可能呢?如果不能确定十四阿哥的想法,您就危险了。” 胤禛道:“我亲自写封信到青海告诉他实情,请他帮我,再找个人说服他,如何。” 邬思道想了想:“还不够。这并不是最十拿九稳的办法。主子,即使是兄弟之间,为了保证达到目的,也需要一些软硬兼施的手段。” 胤禛沉思着敲了敲桌面。 青海也断断续续的下着雪。 “大将军,不知道为什么,年大人那里忽然切断了对我们的补给。”一个佐领进帐道。 胤祯两次来青海都被封为大将军,而不是上辈子的大将军王。 曹顒这几天恰好到办事衙门办事。听到这话,思索道:“年羹尧是四爷的人,不太可能故意在粮食上搞爷的鬼。是不是粮道上出了点问题,导致运输慢了?” 佐领摇头:“曹大人,粮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下官私下忖度,年大人好像是故意的。” 上一世康熙离世,也发生了类似的事情。胤祯产生了一些不祥的预感。可他现在要兵有兵,要粮有粮,就算年羹尧真的断了大军的物资,他也不怕。 况且康熙离世是在十年后,这两年也不过生了一场大病,看着凶险,其实并没有什么。年羹尧怎么敢私自这么做?就算康熙不管,胤禛也不会放任他的。 难道是康熙和胤禛出了什么问题? 介福进来传话,说年羹尧请十四爷去见他一面。 曹顒觉得可能有诈。胤祯不以为意,带上五十名亲卫和来保,到年羹尧在青海的临时官邸。 突然得知康熙的死讯,胤祯眼前发黑。 年羹尧陪胤祯伤感了一会,道:“四爷现在一个人在京城独立支撑大局,处境十分艰难。希望十四爷能暂时放下西南战事,回京帮帮四爷。” 这个要求入情入理,年羹尧觉得这十四爷会一口答应,他却不知胤祯对于回京二字有多么警惕。 “我皇阿玛是怎么崩的。”胤祯声音沙哑。 年羹尧道:“据说是生了病。” “然后呢,皇阿玛将皇位传给我那四哥?”胤祯抑制不了话语中的尖锐。 年羹尧聪敏的很,一听胤祯没有正面答应,反而提出疑问,就清楚这十四爷的态度了。 于是年羹尧也换了态度:“十四爷,遗诏是确确实实的,几名大臣可以作证。况且四爷是您嫡亲的哥哥,您不信别人,还不信他吗。四爷继位,难道不比什么大阿哥,太子继位好吗?” 胤祯道:“遗诏?皇阿玛如果重病,还有力气写遗诏吗。必定是某个大臣替皇阿玛写。写完了,盖上玉玺,就成了遗诏。多简单。”胤祯想笑。我信所有人,也不敢信我那好四哥。 “十四爷,你这么说,就太伤害四爷的一片兄弟之情了。”年羹尧的语气渐渐变成讽刺,“无论如何,皇上驾崩,您作为儿子是要回京去看一看的。您总不能为了把持军权,留在青海不肯走吧。” 胤祯冷笑。年羹尧这一套,他上辈子也听过。于是他傻乎乎的回去了,回去后被抓住,圈禁半生。 胤祯看了看身后。年羹尧这里是虎穴,但误入虎穴又怎么样,要逃出去,这些亲卫已经够保护他了。 可是五十年了,从上辈子被圈禁到现在,已经五十年了,难道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连个宫都不敢回? 第 7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9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79 章 康熙和胤禛或许正在京城等他救援,也可能是胤禛登基,前世的事情提前重演。无论如何,他都不畏惧。 “爷要先去衙门做一下人事安排。三天后,爷就回京。” 年羹尧道:“对准噶尔的战事您不必担心,奴才就是接替您的人。奴才看呐,再过几天就该大雪了,到时候大雪封路,您就回不了京城了。您还是现在走比较好。”他自言自语,“这粮食也该赶紧运,不然晚几天就没法送了。” 来保听出年羹尧话里的威胁,怒道:“区区一个督粮官,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缺了你,大军连粮食都没得吃?” 胤祯并不生气:“好,我明天就回去。而且我要带一千人。” 年羹尧自然不肯,希望他现在就出发,并且是在自己手下的监视中孤身上路。 胤祯道:“这是你能管的吗?年大人请让路。我若一个时辰内还不回去,就会有手下带五个营的人包围这里。年大人,你将奈我何。” 年羹尧无奈放行,并连夜通知主子,十四阿哥即将回京。 次日,大雪纷飞,胤祯带人启程。 第49章 八千里路(四) 年羹尧含含糊糊,不肯把话说清楚,只说皇上病逝,请十四爷回京。 不过年羹尧指派的护送胤祯的两名京官显然知道点什么。 两人的口风并不严实。一同赶了五天路,吃睡都在一起,胤祯已经套出了他们所知道的一切。当然他们知道的不多:阿哥逼宫,胤禛勤王,康熙病逝,留遗诏令胤禛登基。 胤祯不敢去想康熙究竟还在不在世。 他只抱着个莫名的希望,希望自己抵达城门时,康熙会虎着脸站在他面前,说:你跑回来干嘛,朕不是让你好好打仗吗。你居然借机偷懒,真不叫朕省心。 夜幕降临,队伍走到一处低矮的山脉,寻了一间破庙旁歇下。胤祯烤了会庙中噼啪的篝火,起身出去。 两名假寐的京官对视了一眼,没有阻止。他们知道,回不回京其实全看十四爷乐不乐意。十四爷可是带了一千人呢,后面大营里起码还蹲着两万。 四爷只派了几个小卒子给他们,十四爷愿意跟他们走简直是运气。 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白。胤祯裹了裹大氅。前面不远的山坳下驻扎着密密麻麻的营帐,一千人马都睡在里面。介福和阿尔松阿带着一行侍卫跟在他身边。 阿尔松阿上前:“爷,现在军中大事都掌握在我阿玛阿灵阿手中。曹大人和来保不再处理军中事务,将职权交给了信任的手下,各自带五千兵马跟在后面。现在落后我们两日的路程。” 这些都是胤祯出发前一晚布置的。上辈子他就是傻乎乎的独自上路,才导致任人宰割。 其实他那时候也没办法。虽然被封为大将军王,其实没什么实权,就起个朝廷代言人的作用,士兵并不听他的,况且还让年羹尧控制了粮食,然后被隆科多背叛。 这一世他只是个大将军,却硬是靠战事掌管了军队,做了真正的权臣。 “年羹尧已经知道曹顒和来保的动向了吧?” “是,年羹尧想拦没敢拦,就往京城送了急报。不过信使给我们抓住了,四阿哥不会知道。其他势力的奸细也抓了几个。” 介福撑着油纸伞遮雪:“爷,要不要等曹顒他们跟上来了一同进京?” 胤祯摇头:“他们人太多,恐怕京城得了消息会恐慌,造出谣言,节外生枝。我们还有多远的路程?” 阿尔松阿道:“因为雪大,我们又挑的荒郊野岭来走,因此要到京城,至少还得七八天。” 队伍离京城近了,得到的消息渐渐多起来。 真真假假的混在一起,杂乱无章,反而更难分辨。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京中情势紧张。 又加紧赶了四天路,距离终点只剩四百多里,为了维持体力,队伍放慢速度,大概三天能到达。 胤祯注意到那两名京官有天晚上收了封密信,之后形色变得神秘。那封密信胤祯派人偷偷誊写了一份,可惜还没破译。 不过次日斥候探路回来,揭破了谜底。 斥候说,有一行人正从京城往这里赶来,经推断,来人很可能是四阿哥。 行到下午,两名京官笑呵呵的凑到胤祯跟前:“十四爷,奴才们听说前面有一处废弃的大宅,今晚就在那宅子里留宿吧。” 胤祯的笑意未达眼底:“那宅子里,是不是恰好有人在等爷?” 两人一惊,不料胤祯竟知晓了。 他们望着这十四爷在雪地里显得有些冷峻的脸,胆战心惊。 远远就看见那宅子,在雪地里异常醒目。 官兵将四周围的密密麻麻。为首一人下马,道:“十四爷,我们主子得知您快到了,等不及您入京,日夜兼程赶到这荒郊野岭,就为了提前看到您。请十四爷入门一见。”说话的正是李卫。 阿尔松阿一脸骄色的晲过去。 胤祯听出不对,翻身下马:“京中局势这般复杂,我四哥居然敢出来?究竟发生什么了。” 李卫心想,既然你还知道叫四哥,那一切都好办。 李卫拿出胤禛的印信:“我们做奴才的不敢多嘴,还请爷亲自进去见一见。” 胤祯看了印信,点点头带一队人往里走,被李卫拦住。 阿尔松阿皱眉道:“你什么玩意儿,要人进又拦着,闪开去。” 李卫可不敢让胤祯带这么多人进去,倘若他们把自家主子挟持了怎么办。他赔笑道:“十四爷,您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汉,我们都是敬佩的。只是这屋子小,容不下那么多人。” “爷,他们遮遮掩掩,谨防他们有诈。”阿尔松阿提醒。 介福收到李卫示意,犹犹豫豫的说:“奴才觉得,四爷总是您同母的哥哥,您用不着太提防。” 胤祯瞧了瞧篱墙里的大门,道:“那好,你们留下。爷一个人进去。” 第 7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0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80 章 阿尔松阿道:“爷,倘若奴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定带人闯进去。”他好像在说悄悄话,其实声音大得很。胤祯的人听的连连点头,李卫的人骚动起来。 胤祯将马鞭放在阿尔松阿手里,对李卫道:“走吧。” 阿尔松阿和介福眼睁睁看主子安安全全的走到门口。 胤祯问:“是怎么了?” 李卫道:“爷就在里面,十四爷当面问吧,请。”李卫转身出来。 等阿尔松阿和介福看不见了,送胤祯进去的四名侍卫立即公报私仇,将他的胳膊反剪在后,推搡到墙上。 胤祯早知道这些下人都是借着招牌狐假虎威的,闷着不喊疼:“我四哥究竟在哪儿。” 四人微微得意的对视,照主子这些时日谈到十四阿哥时的神色,他们估计不会遭到主子不会责怪:“十四爷多有得罪,请往里走。” 大厅却是空的。驻守的人说四爷在内室休息。 走廊里的气息阴冷潮湿,侍卫在门前通报了一声,开门进去,里面要干燥暖和的多。 天色已暗,胤禛套了件石青色的端罩,一个人在里面拨弄着的火堆。他眸中映着火光,正在沉思着什么。容貌仿佛玉雕的一般。 离那次尴尬的接触已经很久了,胤祯还是忍不住心虚了一下。 胤禛听到声音转头,却看见弟弟被侍卫架着上前几步,按着往下跪。胤祯皱眉挣了几下没挣开,那侍卫一脚踢在他膝盖上。 他双拳难敌四手,被强摁着跪下。 胤祯倒不是觉得憋屈,只是想,我空着手来见你,你就这样对我? “谁给你们天大的狗胆!谁让你们这么对他的!”胤禛直到弟弟跪实了还愣了一会,好半天才上前给那两个侍卫一人狠狠一巴掌,“滚,立刻滚出去。李卫,你怎么办事的,拖他们出去打,他们要是没去半条命,我就让你没命!”四个不知眼色的侍卫连滚带爬。 屋里静下来。胤祯依旧皱着眉,揉揉手腕站起身。 胤禛在他跟前,连他微微抿唇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胤禛脸上没什么,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你竟然愿意回京,你竟然愿意孤身进来,可你究竟愿不愿意帮我。 时隔半年才看到久别的幼弟,胤禛的心绪就像那跳动的篝火一样不平静。 胤祯先道:“皇阿玛究竟还在不在?” 胤禛想说不在了,可是在他面前怎么都没法说出来。 胤祯从他的表情中得到答案,心放下不少,绕过胤禛走到火堆旁:“你为什么要出来?” 胤禛道:“我接你一块回去。” 他不能冒险。他亲自前来,就是为了表示诚意。京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由他来告诉胤祯,肯定比让他从别人口中得知来得好。 倘若坐在紫禁城里等胤祯回来,他先听到的肯定是大臣的哭诉,接着太子会告诉他那天的真相,八阿哥再将自己打扮成无辜的样子,责怪胤禛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煽动他为康熙报仇。 只要胤祯首先见的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胤祯就不太会站在自己一边。不但不会,还可能与他敌对,围攻皇城,逼他下来。所以他不能冒险。 “一块回去?”胤祯背对他很轻的笑了笑,“为了让我回去,四哥真是用了不少手段。皇阿玛的死讯,年羹尧,隆科多,内间,还有两名京官尽职尽责的一路护送。甚至你不顾京中动荡,亲自前来。” 这些事胤禛是做过,可弟弟一样样的数出来,却让他心尖发凉:“我确实是来接你的,抛下对局势的掌控,带这么一千几百人,离京两天一夜,奔驰四百余里来接你,你就这么和我计较吗?”他不禁想,在你心中我究竟算什么。 胤祯看着火光。 胤禛道:“老十四,帮我好吗?” 屋里静了许久,他没得到同意,也没被拒绝。 第50章 一寸相思(一) 第二天出发时人多了,气氛平静的有些沉闷。 邬思道在京城给胤禛出主意:赶在太子和大臣之前和胤祯会面。这主意相当简单,而且很冒险。但效果却很大。 兄弟两人提前会面后,胤祯就算不全力帮他,也没法真正和他翻脸。 胤禛自然懂得把握分寸。他并不强硬的要求胤祯一定得站在他那边,也不说你是我弟弟,所以必须维护我。 他只是低声下气的对胤祯说,帮我。 胤祯即使记得前世不堪的回忆,也难以拒绝这柔和的手腕。 胤禛口中当天的情况是,大阿哥想要逼宫,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依附大阿哥手下。 他前去勤王,赶走了大阿哥。那时候他大权在握,见康熙病重,太子无心继位,一时糊涂,就犯下了大错。 “你一得到消息,就能赶到皇宫。你没有兵符,却可以调动禁军。你与大阿哥的人对阵,轻易的掌控了机要重地。”胤祯一条一条的问,“你事先知道多少?你准备了多久?你说你一时糊涂,你到底有多糊涂?” 那句‘我看你是太清醒’,胤祯到底忍着没说。 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原点。 大概玩弄历史的人,终将被历史玩弄。胤祯无奈。 情况简直是一团浆糊。他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先到京城,见了太子和康熙再做决定。 胤祯骑马在前,寒风吹起地面的雪,让他的头脑为之一清。 刚到一处山谷,有斥候匆匆骑马来,在胤祯耳边说了两句,胤祯神色变得严肃,他吩咐自己的人小心,让几名侍卫簇拥着去找胤禛。 “爷,奴才觉得十四爷太骄横了,哪儿把您当哥哥。”几个侍卫围在胤禛身边闲话。 胤禛看见弟弟过来,摆手令他们退下:“怎么了?” “斥候说,前面有埋伏的痕迹。”胤祯带着警惕和怀疑道。 第 8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1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81 章 怎么会有埋伏?胤禛惊讶了一瞬,继而看懂胤祯的目光,吃过味来,冷视回去:“怎么,你怀疑是我派的人?” 胤祯望了望四周的山路和树林,道:“四哥,我不想怀疑是你。” 他怀疑,但是不想怀疑。虽然区别不大,胤禛至少觉得好受了一些:“不是我的人,我猜要么是老大,要么是老八。” 胤祯信了:“他们怎么得的消息?” 胤禛本来没想到,这下想通了:“大概是密信往来被他们截住,他们担心你会站在我这边,干脆就在京外下手,让我们死在外面。” 胤祯叹了口气:“那……你还有后援吗?” 胤禛摇头:“我让老十三在京口等。不知道他们调动的哪里的兵马,竟然没惊动老十三。所以我们两个,一共只有这两千多人了。” 胤祯没时间叹气了,又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对方人马至少一万出头。一万对两千,后果可想而知,多看一眼是一眼吧。 侍卫刘洪挠心挠肝:求你们了,紧张一下吧!这么紧急的情况,我都快疯了,你们还一副淡定的样子。你们这样让我紧张都紧张不起来,难受啊! 一只冷箭夹杂着破空之声,从山路外射过来,队伍里的一匹马一声长嘶,将士兵往下抛。 埋伏的人等不及了。 士兵如潮水般涌上来。 “不要暴露目标。”胤祯一把拽下胤禛的大氅,丢给自己的亲卫披上。在战场泡了两年,怎么应对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他对阿尔松阿道:“你带四爷从山脚下那条路回京。” 胤禛的马被胤祯的手下牵的转了半个圈,他在弟弟的侍卫半强迫他出发前赶紧抓住弟弟:“你要做什么。” 胤祯快速道:“我们分成三路,其中一路假扮你我,从中间道逃走引敌。你从山脚下离开。那条路是我们离京的时候发现的,很适合逃脱。我带人走另一条路,明天在凤凰岗的树林里会和。” 箭雨呼啸而至,胤禛来不及思考,被拉着马缰,围在中央携裹着离开。 总算没有人要担心了。 说什么分三路走自然是骗胤禛的。这样做太明显,对方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恰逢对方聚兵攻击前布阵不齐,出现了难得的空隙,胤禛一行趁乱得以脱逃。 他们人数少,敌将大概以为他们是被埋伏吓坏之后抛弃主子的逃兵。不当回事,只派了两队的人去追杀。 空隙转眼就被填补。 对方显然下了大本钱,图穷匕见,不再掩饰,胤祯觉得简直漫山遍野都是人。 埋伏的人打的是围三缺一的主意,围住三面,当胤祯从防备稀疏的第四面脱逃时,会发现早有重兵等在那里,给予迎头打击。 胤祯追着准噶尔打了好几年,准噶尔的逃窜本事学的精,偷袭埋伏更是行家。这种小花招他早就玩烂了,哪会被耍。 阿尔松阿率亲卫骗走了一小半,胤祯与剩下的一大半人周旋。 敌方的指挥似乎打过几场仗,战术的实施都很规整。他们有七千多人,为了吸引主力,胤祯手下有一千出头。对比数字,胜负似乎一目了然。 但胤祯很清楚,有时候优势就是劣势,劣势就是优势。 人少,正可以在包围圈里浑水摸鱼。 人多不一定好。韩信点兵多多益善,那是韩信。 当年刘邦问韩信,你说我能带多少人?韩信很不给刘邦面子,说我是多多益善,你最多也就能带十万人。多了反而用不好。 这次埋伏的指挥正是典型的受害者。 在紧狭的山路上控制七千人,比带一千人难的多的多。 胤祯把手下分散成四队,不停的把水搅混,趁机袭杀落单的敌人。胤祯的人滑不留手,而埋伏者发现自己这边人越来越少,惊惶蔓延起来。 但不食不休的杀到傍晚,人数的劣势渐渐显露,胤祯一方成了强弩之末。 胤禛这边总算甩脱敌人。等到了凤凰岗,他清点人数,只有六十来人了。他派李卫去找十三阿哥。 从傍晚等到白天,弟弟没来。 树影从漆黑一片到狭长,又从狭长到漆黑一片。 脚下的雪踩成了混杂的雪水,最后变成黑泥。每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心里一缩,每一点风吹草动也让他开始期待。 期待一次次落空。 京畿道的两营八旗兵第二天下午到了,带着十三阿哥的信,让他快些回京。 胤禛摇头。 每一刻都那么难熬。天上白云变幻,沧海桑田。 追兵一直没来,第三天上午,空无一物的雪地尽头出现一片黑影。 那片黑影缓缓推进,肃杀的气氛让八旗兵打了个寒颤。把总鼓起勇气带人去拦,却发现这帮人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精兵强将。 人伤痕累累,马也伤疤遍体交错。步步带血,好像再半步就会倒下。 可把总不敢拦。 他不敢拦,他们仿佛马上就会倒下,又仿佛带着股精神,永远不会倒下。他们一步步前进,伴随着那死气沉沉的,视人命于无物的沉默。 把总这辈子没上过真正的战场,但他坚信自己这一刻看到了什么叫杀神。 八旗兵自动退开,胤祯原来的侍卫看见主子和战友,纷纷上去牵马。 分明是紧张的气氛,还带着血和尘土的气息,胤禛却不自觉的放下一切心。 第 8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2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82 章 “你回来了。”胤禛压抑住泛起的微笑。 胤祯笑了笑,翻身下马,脚步沉重。 “前天你没有走第二条路。”胤禛等他走近。“你骗了我。” 胤祯咳了几声才道:“这是战术,战场上骗人骗的厉害,结果好就行,别太计较这个。” 胤禛被他的轻描淡写弄的冒火,一拳狠揍过去:“什么战术,你要是死了怎么办!那我……还有什么意义!” 有个刚回来的伍长见主子被打,捋袖子要上去,被人拽回来:“你搅和啥,人家兄弟打架,你别瞎凑热闹。” 胤祯呼吸有些艰难,另起了个话题,笑着道:“你知道吗,其实粮食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随时可以去西藏抢,或者从青海征集。上次对青海的欠款我都还了,对青海的百姓来说,我虽然可怕,信用还是有的。” 胤祯背着霞光,肌肤显得尤其白。 胤禛也知道弟弟在青海是个让人害怕的角色。不过即使亲眼见到了他在战场上的骄悍,现在对着弟弟清俊的脸,听着他可恨的话,胤禛仍然觉得他只是个叫人气得牙痒的小混账胤祯继续道:“你任命将领代替我,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打了几年仗,我暗地收编几营人做心腹极为容易。所以年羹尧说皇阿玛崩了,让我回京,我可以选择不回,将青海和西藏收归己有,来日再打回京城。怎么不比带几个侍卫,孤零零回京来的安全?” 胤禛越听越怒,自己一番作为,被他说的如此可笑,他道:“那你回来做什么。” 胤祯用袖子掩着,又咳了几声:“因为我想,你一个人在京中支撑,想必很艰难。不说大阿哥和八阿哥,剩下的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各自都有野心,都可能对你出手。你是我四哥,我放不下你。”他搂住胤禛,拍了拍背。 胤禛虽觉得高兴,却五味陈杂:“老十四……” 他斟酌着话,准备先嫌弃几句胤祯的衣服太脏了,别故意把老灰蹭到他身上,忽然觉得胤祯的身体沉重起来。 掌心很是黏腻。他抬起手,一片殷红。 血浸透了胤祯背后的盔甲,汩汩的流出。胤祯软软的滑下来,倒在地上。 胤禛忽然想明白:他刚才那份精神,怕只是回光返照。 胤禛看着手里的血,一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51章 一寸相思(二) 傍晚,十三阿哥护送胤禛回宫的人迟迟到来。 其实不该怪十三阿哥慢。在这样风云变幻的时刻,每一步打算,都可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搅乱。 十三阿哥头一天在京城得知胤禛被偷袭,第二天先派京畿的人来保护,夜里就能让亲信率军接人,效率已经相当高了。 援兵到达凤凰岗时,气氛一片死寂。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个冷静、沉默到可怕的四阿哥。 第三天拂晓,胤禛将十四阿哥送上马车,吩咐回京,自此寸步不离。 车厢很宽阔,分三个隔间,三丈长,一丈多宽,大隔间里足以放下六张架子床。 戴铎在外间同主子分析京城局势,太医在里面为胤祯治伤。胤禛一边回应戴铎的话,一边无意识的转动茶杯,戴铎很快看出主子的心思早就飘走了。 他体谅的告辞,胤禛带着歉意欠身,又抱着些微的期望走进车厢里间。 他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弟弟居然会重伤垂危。 明明几天前还极有活力的与他争吵,毫不留情的指摘他的错处;明明分开时还指挥自若,说很快同他会和;明明上一刻还让他又怒又喜,现在却毫无生气的躺着,好像永远不会醒来。 “邹太医,他怎么样了?”胤禛声音喑哑。 太医凝视了床上沉睡的年轻阿哥许久,摇头:“十四阿哥受伤太重……” 胤禛上前揪起垂垂老矣的太医:“伤重就是还没死,你是太医,你救他啊!他不可能死,他怎么可能会死,你快救他,你要什么药都行,只要你救他!” 太医吓得哆嗦:“四爷恕罪,老夫真的是回天乏术。” 胤禛的手摸到了腰刀,忍的气血沸腾,可太医十三阿哥就送来这么一个,就算没用,一个活太医也比比死太医好,他的手还是放下了。 “你当的,是什么太医!”胤禛一字一字,轻轻的说,似乎生怕把胤祯吵醒了。 “老夫,老夫医术不精,只能让十四阿哥撑到京城,请四爷回了京,再请名医吧。”那老太医简直要哭。 “滚出去。”胤禛望着脸色苍白,沉睡不醒的幼弟,跪在床边抱着他,满心绝望。 队伍走到京畿,听到来保和曹顒的消息。当初胤祯杀了一千五百多人,然后冲破突围。后来来保和曹顒碰上这批偷袭者,又与他们打了一场,对方抛下尸体落荒而逃。 这大概是胤禛得以在凤凰岗安全的等到援兵的原因。 来保和曹顒听说主子和四阿哥遭到埋伏,手下伤亡很重,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了,快马加鞭的赶来。 打仗对胤祯而言,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凡简单。对胤禛来说,或者对大部分阿哥而言,权谋也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胤禛的队伍开到京郊时,零零总总有八千多人。 胤禛用遗诏占了先机,不过事情未定,大阿哥依然抱有登基的希望。 大阿哥将胤禛关在城门外,想要进去不容易。胤禛的门人,包括戴铎和李卫,都觉得胤禛现在的状态太差,怕是做不了什么决策。 但胤禛并不把大阿哥的防备当回事。他在门里写了封信,让李卫去交给曹顒和来保。 李卫泪流满面。他才不觉得一封信有什么作用。 他想您逼十四爷跟您回来,那两个奴才肯定就恨死你了,现在十四爷现在快没了,您还让我送信,那两个一心护主的忠仆不撕了我才怪。 李卫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打算壮士一去不复返了,结果两人接了信,轻易的妥协了,还答应护送四阿哥入京。 李卫决定以后不信关老爷了,信四阿哥吧。 下权谋棋,大阿哥肯定不是胤禛的敌手。 第 8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3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83 章 到京的当日,曹顒和来保在两座宫门前排兵布阵,做出将要攻击城门的样子。大阿哥调动所有他可以调动的禁军死守。 太子担忧着胤祯,暂时按兵不动。 大臣们互相争吵,有的认为应该让四阿哥回京继位,有的认为四阿哥是乱兵贼子,竭力阻拦。 胤禛没有等待来保和曹顒强攻,也没有从防卫薄弱处偷偷进去。因为有一处守卫对他开了城门。 他胜在势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此而已。 大家看不到十四阿哥的态度。不过来保和曹顒站在四阿哥一边,在人们心目中,这代表了十四阿哥站在四阿哥一边。 既然四阿哥有遗诏,有重兵,那么良禽择木而栖,南城门守卫悄悄投诚不奇怪。 让所有人费解的是,十三阿哥护送胤禛回宫后,胤禛并没有急着登基。 胤禛安抚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不要担心,不要怕,逼宫大阿哥是主谋,不干他们的事。而且皇位更替,京中时局不稳,作为兄弟,胤禛还是要倚重他们的。 他请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帮他分担六部的事务;与太子澄清误会,请太子和八阿哥一起安抚大臣。然后让十三阿哥监视大阿哥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动兵。 胤禛白天忙着这些,夜晚就将奏折搬到新设的军机处后院批复——胤祯就在那里。太医、宫女和太监在他面前来来往往,他从不嫌烦。三天时间,太医们总算保住了胤祯的命。 在太医保证胤祯暂时无事之前,胤禛只是利诱,说只要我十四弟病情好转,必有赏赐,以免太医吓的消极怠工;得到保证后胤禛立刻换成威逼,治不好他,我要你们全家陪葬! 碰上个卸磨就杀驴的主子,太医们毫无办法。他们商量了三天,推举德高望重的黄太医前来面见。 “四爷,”黄太医琢磨着该不该叫皇上,反正他很快就是了,“臣等翻遍了经典,终于想出了一个救十四爷的法子,只是……” 胤禛道:“你要什么药材,要多少人,我都拨给你。” “倒不是这个,”黄太医吞吞吐吐,不过一看胤禛的脸色,赶紧端正了态度,“老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十四爷虽暂无生命之忧了,但他这样昏迷不醒,身体会逐渐衰竭,重伤又难以彻底恢复,最多,一年就没了。” 胤禛捏紧扶手,太监张顺劝道:“爷,您别急,先等他说完。” 黄太医抹了把汗,他老胳膊老腿的,在四阿哥面前几乎抖的站不住:“但老臣们想出的方子,有九成的把握让十四阿哥醒过来,只是有副作用。”他不敢大喘气,赶紧把后一句说出来。 免得四阿哥大喜又大怒,直接拖他出去打死。 “什么副作用。”胤禛的心放下了一半,能醒就好。 黄太医分析了胤祯的伤情,治疗情况,身体状态,说了一大堆医理,最后总结出几句话:“用了这服药,很可能会伤害十四阿哥的大脑。老臣只有两成的把握让十四阿哥什么事也没有。十四阿哥有三成的可能智力回到幼年,还有五成的后果是什么,老臣们也分析不出。” 胤禛在心里揣摩良久。 黄太医最后道:“老臣言尽于此,请四爷早作打算。时间拖得越长,对十四爷身体越是不利。” 胤禛选择同意。 次日太医们煎了十几服药,刘太医选出药性最中正的一碗端来,小心翼翼尝了尝,然后呈上。 胤禛点头。刘太医道:“四爷,这药十四阿哥自己是吃不下的,须得有人喂才行。臣本想福晋是最佳人选,可这药对人有损伤,还请四阿哥找个宫女替代。” 胤禛果断道:“不用找,我来喂。” 一众太医和奴才跪下了:“四爷,万万不可啊。” 四福晋和侧福晋都跪下:“爷,您万金之躯,怎么能伤害自己的身体。妾身们求你了。” 可惜别说哭泣,上吊打滚都没用,胤禛铁了心,让他们出去。 刘太医在门外道:“黄老,我今天才看出来,四爷和十四爷真真是亲兄弟啊。虽说亲自喂……有些不妥,可四爷连药性对自己有损伤都不怕,这点不妥又怕什么呢,唉。” 黄太医躲过胤禛的福晋们悄声说:“我以前被四爷威胁性命,心有不忿,只道他是为了表演兄弟孝悌。今日之事,老夫原来错了。看来即使在天家,兄弟依然是兄弟啊。” 室内安静下来。 胤禛不敢承认,当太医说出副作用时,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惊喜。弟弟智力会变的如同孩童也好,其他什么也好,总之那个意气飞扬,他仿佛永远抓不住的弟弟,后半生将是属于他的。 但罪恶感继而涌出。这是他的弟弟,十多年来,两人同舟共济,在多少风雨中站稳脚跟,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他无比厌恶那个欣喜着的自己,可是却无法抑制欣喜。 所以他得知药性会对喂药者身体有损伤时,竟然松了口气。好像如果能伤害自己,就可以减轻一些愧疚似地。 胤禛含了一口黑色的药,浑不在意自己咽下去了多少。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俯身哺过去。这是第一次不需遮遮掩掩的亲吻。 他不记得药究竟是什么味,但他想,应该是甜的。他贪恋的贴着唇瓣,看着弟弟清秀的眉峰,紧闭的眼帘。 从窗外照入的光芒融融,胤禛不由想起了弟弟第一次从青海回来。 弟弟在车厢里也是睡着,胤禛问,你想我吗。弟弟在睡梦中应了一声。那一刻小小的,晨雾般缥缈的快乐,仿佛是偷来的。 这一次,你会说什么? 太医说十四阿哥还得继续服药,请四阿哥千万别再亲自喂了,否则后果堪忧,胤禛恍若未闻。他暂行摄政,除了面见大臣,其余时间守在床榻寸步不离。 李卫和太监抱着胤禛的小腿哭,胤禛一脚踹开了。 李卫直抹泪。主子啊主子,您本来就是个冷情冷性的,所以才能行事理智,赏罚分明。 您要冷就冷一辈子好了,现在突然热起来,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您热也好,冷也好,奴才们都忍了,可为什么这份深情,偏偏是给您的弟弟。 晨光熹微,胤祯的手指微微一动,胤禛立刻从睡梦中惊醒。 胤祯从漆黑的梦境中醒来,眼前是模糊的人影。 视线变得清晰,那人看起来很是困顿,肌肤消瘦,却眉清而骨秀,本是深沉内敛的眸子,渐渐泛起惊喜。 第 8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4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84 章 胤禛唤来太医和宫女。太医看罢了,说服药后的症状暂且没看出来,只有些体虚,另外残留着些病根,再疗养半个月就无事了。 胤祯体力不济,闭着眼睛任宫女们给他喂粥喂药,洗澡擦身,重换了衣服。 终于忙完了,室内再度恢复安静。 胤禛忐忑了几天,却觉得弟弟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傻。大概他碰到了那两成的气运,完全痊愈了吧。胤禛不是很失望,反而安心了许多。 他摸着弟弟的脸,情绪起伏剧烈,忍了半晌,再也控制不住,让眼泪沾湿了脸颊:“你终于醒了。” 胤祯让他们折腾了快半个时辰,力气恢复了些许,他也抬起手,抚摸着胤禛的脸,眨了眨眼睛。 他为什么哭呢?胤祯清秀的眉峰疑惑的皱起了一点。 胤祯有些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 胤禛不想自己竟在弟弟面前哭了,他赶紧转过身,半晌才平复,道:“你身体好了吗?伤口还疼不疼?” “我受伤了?不觉得疼,大概是好了吧。”胤祯诚实的说。 胤禛担惊受怕,自我谴责,多少次走到城墙上,一个恍惚就差点掉下去了,可胤祯却假装根本不记得的,一副什么事都没有样子。 胤禛胸中火焰熊熊,竭力平静道:“你真的好了?” 他的语气让胤祯很是犹疑,最终还是点点头。 胤禛揪起他的衣襟,狠狠一巴掌,胤祯措手不及,被打的脑中嗡嗡响。 胤祯舔了舔嘴里的破口,带上警惕:“你什么意思!” “你自称是为我好,擅自安排行动,结果重伤不醒十余日。你让我担心了这么久,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胤禛怒道。 胤祯认真的看了他一会,再度皱起眉,缓慢的,犹疑的问:“重伤?担心?” 胤禛再度担忧起来:“老十四,你怎么了?才发生的事,你真的忘了?” “我好像不认识你。”胤祯一边说,一边在记忆中寻找,可惜脑中好像塞满了湿透的棉花,坠的沉甸甸的,稍稍用力一想,就闷的难受。 胤禛心脏重重一跳:“你在说什么?” 溺水的感觉让胤祯很快放弃了回忆:“你是谁?我又是谁?” 胤禛刚才就有些奇怪,胤祯居然会抚摸他的脸,对于他的亲近,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躲闪。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胤禛说这话时,感觉自己踩在云端。 胤祯诚实的摇头,指了指脑袋:“这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然后他按着被打肿的脸,表示自己相当委屈。我干什么了,你不分清红皂白就打我。 胤禛道:“你是大清朝的皇子,排行十四。我排行第四。我们都是德妃娘娘所出。” “所以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弟弟。”胤祯明白了。 胤禛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说出口来:“我们不仅仅是兄弟。”他觉得胤祯就算是骗他的也无所谓,十几年了,他每天都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今天他终于胤祯想了想:“那我们还有什么关系?” “我们,互相爱慕。”胤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句话说出来的。他只知道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手中全是冷汗。 胤祯一愣,盯着他笑道:“我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我?我们不仅仅是兄弟?” 胤禛没有摇头。 胤祯微微睁大眼睛,还是笑道:“我又是你弟弟,又和你相爱?这怎么可能。再说你怎么让我相信?” 胤禛无法回答。就算失去了记忆,他的弟弟也不会变成傻瓜。 胤禛暗沉的双瞳里,情绪深重的不含一丝轻佻,让胤祯无法忽视。 胤祯思索了一会,半跪在床上,按着他的肩膀,俯身轻触他的唇。 唇上的触感让胤禛瞬间什么都无法思考,他甚至不敢呼吸,怕惊醒了这个梦。 胤祯抬起脸,专注的看着他的神情,继而笑了笑:“四哥,看来你说的是真的。” 第52章 一寸相思(三) 养病的日子真是百无聊赖。 在从床底下挖一个洞出宫去玩,与自己找点东西自娱自乐之间,胤祯狠狠心选了后者。 胤禛已在半个月前登了基。他甩脱了军机处一帮大臣后回来,看见弟弟竟撑着头,懒懒的侧躺在地上逗鸟,气得直哆嗦:“老十四,你,你给我滚起来!你们这帮奴才怎么不管管他!” 太监宫女们跪地告罪:“皇上,我们身份卑微,实在管不了十四爷啊。” 胤祯拍拍衣服站起来,看那红嘴的鸟儿在他肩上振翅,刷拉拉飞出窗外,停在一截带着残雪的树枝上。 “四哥,我们去花园走走。”胤祯回头对他笑道。 胤禛本来一肚子火,想骂你伤还没痊愈,居然敢给我躺在地上,你当你身子骨多好?要真那么好你别给我重伤不治啊,你别一躺十几天才醒啊。不过一听这话,脾气立刻没了。 以前除了谈正经事,他们何曾为真正散步而散过步。 军机处和养心殿之间有个花园,寒冬将尽,园子里的雪也快化了,只有薄薄的一层,覆盖冻土。 枯枝发了点点嫩芽,掩映着朱红的宫墙和色彩斑斓的雕栏。宫人们在走廊里悄声往来。这些宫人都被胤禛换成了能控制住的,以免有什么秘闻外传。 胤祯走在花坛的石沿上,闲适的呼吸着清冷的空气,胤禛陪他走在花坛下面,每一步都伴随着雪被压紧的声音。 大概从十几年前起,胤禛就没有见过弟弟这么轻松的表情了。 第 8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5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85 章 胤禛前两天才应付完来保和曹顒等人。他暗示你们主子已经重伤不治,你们就别再闹腾了。此刻走在毫不知情的弟弟身边,胤禛觉得很心虚。 最让胤禛不解的是太子。 太子似乎真的不留恋帝位,在胤禛登基的时候,太子自请废黜。胤禛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曾以为,以太子和胤祯的关系,太子必定对胤祯的去向纠缠不休,太子却悄无声息。安静的敌人才是可怕的敌人。 不过胤禛地位不稳,没法圈禁太子以除后患,于是好言相劝,并封为亲王,示以和平共处的诚意。 “皇上,不好了!”一个御前侍卫匆忙走进园子跪下。 “慌慌张张的,到底什么事。”胤禛很不满。 侍卫看了一眼胤祯,表现出为难的样子。 “说。”胤禛道。 侍卫低头道:“皇上,曹大人和来保大人带兵逼宫了。” 胤禛看了一眼胤祯,胤祯听到曹顒和来保后没有任何异样,反而轻松的问:“逼宫?好玩吗?” 胤禛眸中显出笑意,他毫不惊惶的,冷静的带胤祯上城门。 李卫被主子吓哭了:“皇上,你你你,你别站这么前啊,有冷箭射过来怎么办。况且您居然还带着十四爷,这算是什么事啊。” 胤禛自然不理李卫,对胤祯道:“你想看?” 胤祯点头。 “那你站后点。” 城楼上寒风飒飒,几百名侍卫在胤禛四周镇守。 胤禛看着城下两队士兵,表情恢复冷漠:“曹顒,来保,朕没想到你们居然敢逼宫。你们想怎么样,说吧。” 胤禛调动的禁军慢慢逼近。 为了避免撕破脸,曹顒和来保分别只带了两百人,其余近万人在城外等候命令。 曹顒情知时间不多,等禁军过来,他们就危险了,下马道:“臣等并无他意。只是听说十四爷在禁宫多日,请皇上让我等接十四爷回府。” 来保就没那么客气了,他在宫门口指着高高在上的新皇帝道:“皇上,我们从青海到京城,一路护送,帮你进宫,助你登基,都是为了十四爷。你说十四爷受了重伤,在你手上,只有你才能保护,才能救治,所以我们一直等待。可是都一个月了,皇上,我们爷到底怎么样了?” 胤禛道:“你们想见他?倘若朕不答应,你们就攻城?朕告诉你们,等你们攻进来,怕十四阿哥已经病故了。” 来保听懂了他的威胁。倘若他们敢攻大门,主子将第一个死。 他拍拍袖子,撩起前袍跪下,直视城楼:“奴才们不敢,只请皇上让我们见见主子。” 在城门上更觉得青空辽远。 胤祯站在离胤禛背后十丈远的地方,听他们的对答,有些奇怪起来。十四爷,不就是我吗? 胤禛施施然道:“曹顒,你有没有想过你曹氏一族的前途和性命?来保,你一家人都在京城,没错吧。什么都没安顿好,就敢来见朕。你们的胆子,倒还真不小。朕不知是该夸你们忠诚,还是骂你们愚蠢了。” 城楼下一片静寂。领头的气焰消了,几百名从战场上回来的精兵,气势也即刻矮了几分。 胤禛微微勾起嘴角:“你们想见朕的十四弟,倒也不是不行。解散军队,兵符留下。朕就让你们见。” 士兵一片哗然。这饮鸩止渴的要求怎么能答应。 曹顒想到,倘若留着军队,还能稍微制衡新皇帝。军队一解散,主子就再也没有一点依仗,任新皇帝宰割了。 曹顒清楚只要对来保提到胤祯,他准变成傻子,于是赶紧叫他,不过来保哪儿听的进劝。 来保干脆的一声令下,身后的士兵零零散散的散去,连曹顒的两百人都有些不稳了。 曹顒无奈,引兵在禁军将他们围住之前,突破重围离开。 胤禛也不在意,只要来保到手,曹顒势单力孤,起不了什么事。曹顒是世家子弟,要顾及家族利益,他相信以曹顒的出身和性子,在看清形势后会做出选择的。 只要摸清了对方想要什么,害怕什么,轻轻松松就可以翻手云,覆手雨。 皇帝开口说了几句话,他们就不用再对付逼宫了。守在胤禛周围的侍卫除了松口气,同时对这位皇帝产生了畏惧。 一个御前侍卫拿着来保的兵符,带一队侍卫去城外收编来保的军队。 “皇上,兵符我已经交了,只求您让我见十四爷一面。”来保被反绑着双手,大喊道。 料峭春风吹的胤禛衣袍作响。胤祯脱下大氅,几步走到墙垛,披在胤禛身上,系着带子,将他圈在臂弯:“冷不冷?” 几百人都看到了这亲热的有些过分的动作。 胤禛的耳朵微微发烧,浑身都热了起来。 似乎是从醒来那天起,胤祯就完全相信了他的说辞,总是自然而然的对他做出亲昵的动作。 胤禛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换做以前,别说是对他,就是对康熙,胤祯也总是逞强,从来不肯表现出一点柔软。现在胤祯一颗心却是完全对他敞开的。 他不再老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符合他年纪的撒娇,亲昵,怠惰,任性和偶尔小小的无赖,胤禛都是头一次见到,然后泛起些微的窃喜。胤禛实在是没有理由相信他在作假。 来保呆住了:“爷……” 胤祯搂着哥哥,穿过他的肩膀看向来保,微笑道:“你认识爷?” 来保仰望着城楼上,一时间竟没有听懂。 “四哥,那两个人似乎认识我,他们是谁?”胤祯觉得来保有些眼熟。但每当他开始回忆,脑中就沉甸甸的难受。 “几个小奴才而已,打着你的名号要挟我。你头疼就别想了。”胤禛带他离开。 第 8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6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86 章 “嗯。”胤祯不再深思。 来保突然觉得他多年来的信念如同是用沙砾建成的,只消轻描淡写的几个字,一个转身,便骤然崩塌。 曹顒第二天果然选择了投诚。曹顒和来保带进京城的人很少,因此昨天的骚动,没什么人注意到。 胤禛宽容的遗忘了他昨天的逼宫,将曹顒和来保除去武职,仍任文职。 登基之初,但凡能用的人,他都要用。常保和江宁的曹家,都得到了安抚。 来保也知道自己那天的行为冲动又愚蠢。 但他心在别处,这些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论是上朝,还是出入军机处,他一直恍惚,脑中翻来覆去的想着几句话。 那个年纪尚小,玩的没心没肺的十四爷;那个遇事早有万全的打算,笑吟吟任他和介福在马车里瞎闹的十四爷;那个在青海整的他只剩半口气,却让他全心全意的臣服,真正低下头的十四爷;那个即使在圈禁中也淡定自若,不把折辱当一回事的十四爷,究竟哪儿去了? 是不是再也不见了? 军机处的外殿空旷宽阔,绿荫遮挡了窗子,让殿里有些黑暗和阴凉。来保踏出军机处的门口,心灰意冷的想,已经没有希望了,走出这一步,我今生大概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却蓦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穿一身石青色的箭袖,靠坐在外殿左侧的圈椅上,翘着腿,懒洋洋的一手撑着脸,一手逗弄着蛐蛐儿。表情闲适,带着点无聊。 那人是如此的熟悉,一直熟悉到了骨子里,好像一直在那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似地。 “主子!”来保胸中发闷,眼睛酸胀,跪倒在胤祯膝前。 “嗯?”胤祯又逗了一会蛐蛐儿才应他,目光犹注视着绿色的小虫子。 来保抱着胤祯的腿哭。 胤祯放下小树枝,看着他的官服有点尴尬:“你一个二品大臣,抱着爷的腿哭什么。” 来保不说话,只揩泪,发泄这些日子的恐惧与害怕。胤祯只好由他哭。 大臣们都散了,胤禛从军机处出来,第一眼瞧见胤祯,微微显出笑意,继而看到抱着他的腿的来保。 “四哥。”胤祯站起来。 胤禛道:“你等了多久?下次别等我了。走吧,该用膳了。” “怎么能不等你。”胤祯笑了笑,丝毫没有再注意来保,和胤禛一同离开。 来保被抛下,孤零零的跪在地上,愣愣的发呆。 胤祯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道:“对了,那谁,爷觉得跟你很投缘,下次来军机处,陪爷一起出宫玩。” 来保看着主子远去,突然觉得如同他所珍视的过往回忆一样,这一刻,他肯定也会记一辈子。 从看见主子的一刻,清清凉凉的空气,窗外投进来的细碎日光,石青色袍子上堆起来的纹路。 每个细节,每道光影,每个细微的表情,甚至连那个蛐蛐儿,大概都会在他记忆里翠绿的更加鲜活,然后深深刻进心里。 然后他明白了,他输给这个人是必然。不论这个人用怎样的形态,怎样的相貌走进他的生命,他最终都会义无反顾,心甘情愿的跪在他脚下。 第53章 一寸相思(四) 两人走出军机处,胤禛说:“你要和他一起出宫?” 胤祯道:“过几天不是元宵吗,四嫂说你登基和过年时都没有来得及筹办,宫里气氛一直沉闷,这回就补一个家宴,让大家聚一聚。” 胤禛心想,皇阿玛尚未安葬,她怎么出这种歪主意,对胤祯道:“那你出宫做什么。” 走廊的地面上是星星点点的下午阳光,很是静谧。 胤祯笑道:“我几次见额娘,她都恹恹的,所以我想去宫外,挑些新奇玩意儿在宴上送给她,让她开心些。” 走进一间帘幕围绕的亭子,等候已久的宫女上来为二人脱了大氅,洗脸净手。 胤禛放下巾子道:“其实是你想出去玩儿吧。” 胤祯笑着坐下。石头制的小圆桌上了七八盘菜,一壶温酒,尚算丰盛。 胤禛道:“你想去就去吧,我也拦不住你。”只是又得派人悄悄看着,以防来保说些怪话罢了。 太后(德妃)为什么恹恹的,胤禛倒是知道原因。 不像胤祯以为的那样,真正的理由是太后始终觉得他的皇位来路不正,心里有隔阂;而且胤祯醒后,对太后的孺慕之情淡了许多,最依赖和信任的人是他。 胤祯失去过往记忆的事,胤禛既没有大肆宣扬,也没有掩饰。熟悉胤祯的有心人多与他接触几次,便能猜到。 太后自然看出不对,她想告诉胤祯以前的事,可惜胤祯一听就难受。 所以胤禛每次都派心腹陪弟弟请安。只要太后提起不该提的,心腹就明里暗里制止太后。太后因幼子无意识的疏远而伤感,又认为长子从中作祟,所以并不开心。 透过薄如蝉翼的碧色的帘幕,可以看见园中的景致。清风时不时的掀起帘角,送入凉意。 胤禛只斟酒,自己却不太喝。胤祯饮了几杯,脸庞微微泛红。 胤禛倒也想把他灌醉,然后在他乖乖巧巧半醉不醉的时候,或是循循善诱,或是强行下手。可惜没有足够的陪同作案人选,他也就想想。 胤禛早就知道,弟弟在酒桌上的战绩是他绝难望其项背的。 胤祯的脸红归红,可他不论是喝一杯还是喝一百杯,都是这个样子。他的酒桌上冤魂无数。谁要是以为他再喝一杯就醉了,谁一定就是这场酒席的输家。 虽然他不记得过去了,但估计失忆对酒量的影响不大。 晚上胤禛得继续批复奏折。胤祯既然已经不必卧床,就留在书房陪着他。 第 8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7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87 章 太监照旧偷偷问皇上今晚翻哪个牌子。胤禛照旧一瞪,把太监吓得噤若寒蝉。嫔妃们幽怨的想,皇上太勤政真不是个事。 宫人点上蜡烛,胤祯在书房里闲不住,一会逗蛐蛐儿,一会东翻西翻,一会拉扯胤禛手中的奏折,骚扰的他不得安宁。 胤禛终于爆发了:“你静一会行吗,吵得我头疼。一天到晚不务正业,你现在给我滚去练字,马上!” 要不是看在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的份上,他早就踹这个烦人的小混账一脚赶他滚蛋了。 胤祯委屈的捡起纸笔,默默的找了张小桌练字。胤禛心里一阵愧疚,他是不是过分了? 他马上知道自己一点也不过分。 因为胤祯每过不到半刻,就会跑来烦他:“德这个字怎么写?万这个字怎么写?” 胤禛教了几次忍无可忍:“这么简单的字你都不会?” 胤祯一点不愧疚,相当光棍的说:“我都忘了。” 胤禛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肯定没忘,可他完全没辙,只好一次次丢下看了一半的奏折,一个一个的教。 他总算知道当初太子教胤祯为什么那么痛苦了。如果一个无赖的小混账打定主意要折磨你,别指望能反抗,乖乖的享受折磨吧。 当胤祯再次本着脸厚不怕针戳的精神凑过来时,胤禛已经彻底认输了:“这次又是哪个字?” 胤祯诚恳的道:“胤祯的祯字该怎么写?” 胤禛认命了,默默的抓起他的右手,在他的手心认真的写完最后一点,然后搁笔。弟弟却半晌没有声音。 胤祯确实是逗他玩的。逗鸟,逗蛐蛐,逗他,逗什么不是逗。不过此刻他认真的神态,让胤祯不自觉也认真起来。 蘸着墨的羊毫微有凉意,在他的手中一笔一划,缓缓写出个漂亮的祯字。 手心有些痒,胤祯不自觉升起视线,从那漂亮的字,看到胤禛的手。 他捏着毫管,无名指和小指微微靠着。手指修长白皙,几乎像月光下莹莹的冰雪,带着淡淡的青,将象牙笔管衬的黯淡无光。 胤祯屏住呼吸。玄底龙纹的箭袖下,是纤长的手腕,恍若冷玉雕就的。那手悬在那儿,将字写完,然后放下笔,胤祯略微失望,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他沿着胤禛的衣服一点一点的看上去,一直到那张可以称之为清丽的,和额娘有七分相似的脸。然后望进他的眸子,深深陷入那双黑瞳。 胤祯手里的笔啪的掉落。 窗外,在宫殿犬牙交错的屋檐背后,是暗青的夜空。 “你怎么了?”胤禛觉得弟弟有些恍惚。 好一会,胤祯仍未挣脱那澄黑的束缚:“四哥,你真好看。” 胤禛微微发怔。 胤祯垂下眼帘,俯身贴近他的薄唇,轻轻的摩擦触碰,胤禛的心急跳起来。 来保怎么都没想到,第三天他刚到兵部,胤禛就传他觐见,并让他伴主子一同出宫。 “主子……”来保跟在胤祯身后,开心的手足无措,“奴才总算又见到您了。” 可惜十几个侍卫虎视眈眈,来保没法说:爷啊,您四哥就是个混蛋,他说话都是骗您的,您跟我回府吧。 胤祯一身便服,在街头挑挑拣拣,回头问他:“有什么有趣的好玩的?” 来保偷偷说:“爷,您是不是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他还没说出白敦和福晋,就被侍卫拖到街角修理了一顿。 来保恶向胆边生,说:“爷,奴才带您去青楼吧,那儿好玩。”然后又被侍卫拖到街角修理了一顿。并警告他再犯一次,就流放宁古塔,这辈子别想再回京见十四爷一面。 来保怏怏的:“爷,您以前说有个东西好玩儿,一直想要,奴才带您去看吧。” 胤祯笑着点头。 太子避开粘杆处的盯梢,去一个隐蔽处会见八阿哥。 胤禛登基后,太子党都暗地埋怨太子当时怎么不争一争。他们这时候终于明白,胤禛的能力实在不小,若是当时与他争,必输无疑。凡事须得退一步,才发现有很多路可走。 太子下了马车,刚要进一扇大门,远远的看到胤祯站在阳光下,带着让他熟悉又陌生的笑。 太子心想,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太子突然想起小时候,五岁胤祯从树上往他身上跳的一幕。从那之后的十几年,胤祯一直是那样对他笑的。可现在自己在他眼中,却成了不认识的别人。 你什么时候会想起我呢?太子掩上门,想。 胤禛下午听完奏对,到后院见胤祯,对他买回来的东西直皱眉。 那东西长的像大猴子,缩在一个铁笼子里,头上的毛发是卷的,腰上绑着草,浑身上下除了眼白和牙齿,无一不黑。 “这是什么玩意儿?黑猩猩?你要把这东西送给额娘?” “回皇上,这不是猩猩,这叫昆仑奴,是商人从海外带回来的奴隶。”来保说。 朕就知道是你在出馊主意。胤禛狠狠瞪他。 胤祯笑嘻嘻的拿菜叶逗昆仑奴,昆仑奴趴着玩自己的卷发,对菜叶表示不屑一顾。 “就算他不是黑猩猩。”胤禛勉强让步,忍不住又刻薄,“黑猩猩尚能爬树,这东西有什么用处。”胤禛对弟弟的爱好相当无语。 胤祯道:“他能唱曲子和快板,天津快板。” 胤祯丢进去一副快板演示,昆仑奴看都不看。宫女们偷偷嗤笑。胤祯很没面子。 来保说:“爷,您得喂他点吃的。” 第 8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8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88 章 胤祯塞进去一个苹果。昆仑奴手一伸,捞起苹果,三两口啃完了,捡起快板,很顺流的边打边唱,摇头晃脑:“当里个当,当里个当,当里个当里个当里个当,竹板儿这么一打呀,什么都不夸,夸一夸,咱大清朝的,皇帝陛下。他从小机敏过人,长大了睿智不假……” 怪腔怪调唱的宫女们前仰后合,胤祯捂着肚子,胤禛也忍不住笑了。 胤祯丢进去一块绿豆饼:“会不会唱思凡。” 昆仑奴吧砸吧砸吃掉了饼,舔舔手指,咳了两声,喉咙卡住了。 宫女推进去一个水盆子,昆仑奴喝了两口,振作起来。捏兰花指像夹蜜蜂,发声都是降调:“小女子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 宫女们蹲在地上几乎要打滚,胤祯使劲捶地:“晚上,晚上让他唱西厢记。” 胤祯揩了泪,继续等昆仑奴表演,不过昆仑奴见没吃食了,照旧趴在地上玩头发不理他。 胤祯充分发挥游手好闲的本色,捡起菜叶逗昆仑奴,耐心十足。 蔫蔫儿的昆仑奴耐心不够,一下子跳起来,逮着胤祯的手就咬。胤祯赶紧回抽,心有余悸的被他咬掉了一片袖子。 胤禛吩咐先把昆仑奴弄出来打二十板子,学习学习异邦人在天朝应懂的规矩。 傍晚是百多个内眷外戚的家宴,众阿哥府的人都不在。 昆仑奴裹着受伤的屁股一出场,吓倒了一群人。他凄凄艾艾的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他粗手糙脚的掩面垂泪,顾影自怜,因为屁股疼还咝咝吸气,把刚爬起来的一群人又笑倒了。太后说这节目好,十四阿哥有孝心。 胤祯本也在笑,转头一看,却发现胤禛身边甚是热闹。平时见不到皇上的皇后妃嫔,格格阿哥都围着他,贤良淑美,和和乐乐。 四嫂这个词真正代表的含义,这才在胤祯脑中成型。他渐渐不笑了。 胤禛回去批奏折到深夜,觉得胤祯今天难得的不吵人,回过头,胤祯正瞧着窗外,像是在思索,这真罕见。 胤禛无声的笑了笑,继续埋进奏折里,道:“你今天玩累了,快去休息吧。” 屋里又静了一会,胤禛以为弟弟已经走了,却被人从背后贴着身体,圈住脖子。耳畔的湿热的气息和亲密的接触让情欲涌动起来。 胤祯在他耳边道:“四哥,你的皇后和嫔妃可真不少。” 胤禛微微一僵。 “你还有弘历弘时和许多格格。我的福晋和子女呢?为什么我不在府邸,却在宫里?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他们?” 胤禛心知他在乎的并不是后面一句。弟弟从未因失忆而变傻。弟弟是说,很多事我都看得懂,只是不计较,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胤禛艰难的启齿道:“我其实并不想册封她们,尤其是皇后,可是她们早就进府,为我生儿育女……” 胤祯黑着脸将他的交椅转过来,半是强迫的吻下去。 羊毫笔落在奏折上,划了一道墨痕。 胤禛被压在靠背上,后背硌的难受,被迫与他纠缠。胤禛脑中昏昏沉沉,第一反应竟然是去推他。 弟弟将他抱起来时唇舌也没分开,胤禛推的动作绕过腰变成了搂,清明的眸子蒙上一层湿润。 他被重重推在塌上,一时也没觉得疼,只觉得浑身都因这个吻而变得潮热,慢慢蒸腾起了温度。他迷迷糊糊感觉双手被按在头顶禁锢着,衣服散开了大半,忽然想起,上次他被压了,这次该由他压倒弟弟才是。 第54章 一寸相思(五) 任你有千般睿智,万般果决,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个人,当你遇见他时,真真什么顾不上了,睿智果决都成了空话,连自尊都变成了纸糊的,甘愿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仰头去看他。 胤禛在头脑清醒的间隙,偶尔会想,我只不过和皇后她们说了几句话你就这样,如果我真的去她们房里过夜,你该成什么样了;又想,只要能避免,我是不会去的。 不过在大部分时间,他只能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中沉浮,揽着胤祯的脖子,从吻里汲取空气。 胤祯跪在他身上,肘部撑在两侧,捧着脸若有若无的吻着他,逗弄他的唇瓣,看他从抗拒渐渐变成主动求索,平日里的理智淡漠全都远去了,只余急促的鼻息,白如冰雪的肌肤泛起潮红。 胤祯含住他柔软的耳垂,却是像惩罚似地,让欲望摩擦着他敏感湿润的内壁,重重的在他体内出入,毫不怜惜。 胤禛几乎难以承受他粗重的动作。每一次身体的碰撞,都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有时声音被吻封住,只能从鼻腔泻出来,有时候胤祯低头亲吻他的下颌,耳垂,脖颈,让这呻吟参杂着喘息,连他自己都脸红。 他不知该不该庆幸,反正脸已经够红了,再红点也没人知道。 过度的刺激让疼痛与快感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他唯一清楚的是,他容纳着胤祯的欲望,溺水般的抱紧弟弟的身体。 他不知自己释放了几回,不论是小腹还是交合处,都湿湿黏黏的。浑身遍布了一层薄汗,异常敏感,每一寸覆在一起的肌肤都烫的发热。他被胤祯操控着,一次又一次被愉悦的潮水淹没。 剧烈的刺激带来没顶般的窒息,胤禛的身体早已叫嚣着承受不住。当胤祯终于放过胤禛时,他全身酸软,却还是恨的蓄起力气将弟弟推翻过去。 先狠抽了一巴掌,再死咬住肩膀,一直到咬出咸味。此刻弟弟看不见,他的眼泪才落下。 胤祯发完了气,也知道自己刚才在床上做的过了。肩膀湿湿的,他当是咬出的血,搂着胤禛的背任他发泄,不敢稍动。 “你是不是想折腾死我。”胤禛咬牙切齿的说。 腰酸的几乎抬不起来,羞耻的部位被一次次贯穿,现在麻木的好像不属于自己似地。胤禛恨不得先把他吊起来揍一顿泄愤。 “四哥,对不起……”话还没说完,胤禛按着他的额头,用力的吻下去,将舌探入齿间掠夺翻搅。 这次情况反了过来。胤禛根本不放他呼吸,牙齿故意磕磕绊绊,逼迫胤祯与自己纠缠,让他的口腔内遍布细碎的小伤。 胤祯在哥哥的恶意报复下品尝自己的血的味道,一边皱眉觉得很疼,一边闭着眼睛乖乖的回应。 湿润的吻沿着下颌,迤逦到脆弱的脖子。 胤禛含着他脖子上的一小块肌肤,舌尖抵住跳动的脉搏,反复舔舐。有些痒,更多的是威胁,危机感让胤祯的心里有些痒痒的。 胤禛似是无意识的按压住他颈侧的动脉,之后用齿尖刮弄肩上咬出的齿痕,胤祯眼前发黑,吸了口气。吻从薄而结实胸膛下移,一寸寸直到心口。胤禛心想,这是属于我的。 “四哥,”胤祯翻身将他压下,亲吻耳后敏感的肌肤,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再来一次。” 第 8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9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89 章 胤禛脸埋进榻里,承受新一轮的冲击,哀叹自己真是自作孽。 完事后,胤禛由罪魁祸首殷勤小意服侍着泡会澡,回榻小憩。 祸首吹了蜡烛,抱他同眠,两人呼吸交错。月光撒在地面,窗外偶尔传来鸟儿扑棱棱的声音,静谧安宁。 如果忽略腰和某处的不适感,对着祸首那张清俊漂亮,而且年轻到不像话的脸,胤禛还是很高兴的。 祸首搂紧他,亲了亲柔软的唇,得意而又阴阴的说:“四哥,你再敢想着别人,我就让你每天下不了床。” 胤禛一时五味陈杂。他甚至没敢想过,自己居然可以和弟弟在一起,毫无芥蒂,而且听到这样的话。 小憩了两个时辰,还得上朝。胤禛扶着腰一步一挪。 当他坐在坚硬的龙椅上,体会到软的像棉花的腰,和某处麻木的痛感时,把祸首咒骂的狗血淋头,恨不得把他拖起来再掐死一次。 群臣窃窃私语,皇上私生活太多了不好啊,这不,都肾亏了。 什么?你说后宫都在抱怨皇上太勤政,根本不踏入后宫一步?难道皇上是勤政导致肾虚了吗,哎呀哎呀幸好皇上已经有儿女了…… 太子头一次约见八阿哥,八阿哥并没有来。 太子派人去表示,他理解八阿哥的担忧。又诉说了一番诚意后,耐心的等待第二次约见。 时间是四月初,地点在熏风阁。八阿哥看流苏漫地,翠袖金簪,心想这才是像太子会来的地方,前一个院子太素了。 你来我往的叙了闲话,太子进入正题:“八弟,我听说你最近和大阿哥疏远了。” 胤禛逐渐在朝堂站稳脚跟,大阿哥专横跋扈的日子即将到头,八阿哥知道跟着他早晚是个死。他斟了杯酒,笑而不言。 “老八,你为老四办事,还算春风得意吧。”太子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开始新的试探。 经过几个月断断续续的书信和传话,八阿哥自然知道太子的来意,他有心将谈话继续,于是实话道:“算什么得意,空得了许多羞辱罢了。” 太子近乎揭他伤疤:“既然老四地位稳固,自然不需要再迁就我们了。他不只是为了羞辱,还在打击你的威信吧。” 八阿哥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太子居然能看懂到这一步。而且听闻悄悄依附他的人增加了不少,果然长进了。 他思索了一会,道:“我怎会不知。老四给我们官职爵位,是为了在登基之初安抚我们,让我们助他。等他不需要我们了,这段时间的优容就成了催命符。我们位子越高,他越容易找到我们的错处。然后顺理成章的开始打压。从小错处挑起,温水煮青蛙。我们抱着侥幸,忍耐他的责骂,等到了生死关头,我们觉得该搏命了,已经是熟透了。” “我这些天听了满筐子虚伪话,终于听见八弟一句实话,我很欣慰。”太子笑着敬了他一杯。八阿哥爽快的饮了。 太子放下酒杯,诚恳的说:“八弟,为了我们几个兄弟的身家性命,与我合作可好。” 八阿哥应诺。 他们暗里往来几个月,想法早已谈妥,今次见面,只是为了正式确认合作。 事情谈完了,两人品酒尝菜,八阿哥说起闲话:“二哥,既然到了此处,就该做客人该做的事。我听说熏风阁有几个姑娘极美,你不请来,却怎么让几名乐师弹琴呢。”他露出笑意,“二哥,我记得你绝非一个不近女色的人啊。” 太子停住筷子,道:“最近实在没这个心思。” 八阿哥忽的跳了个话题:“我看老四对老十四可是有些心思。二哥,你说呢?” 太子想起这些日子见到的听到的,心不在焉的说:“大概是吧。” “这事我几年前就隐隐察觉了。那时候老十四傻乎乎,真以为老四顾着他是因为两人是兄弟呢。现在老四趁十四失忆了,骗的他糊里糊涂,两人甜腻的不得了。唉,违背伦常都不顾了,”八阿哥突然有些促狭道,“二哥,其实你也对他有些心思吧。” 太子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掉了,他掩饰的捡起来,摇头道:“怎么可能。”他就知道老八不是省油的灯。 八阿哥笃定的笑道:“二哥,其实你做这些,最主要是为了老十四。由谁来做新皇帝,你也属意于老十四,我说的可对。” 原来老八绕了这么多弯,就是为了观察他的反应。之后从反应推断出了真相,才说出这句话。 太子定定神道:“老八,按照那些纵横家的做法,我可能应该说,到时候与你共分天下。但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确实属意老十四。不是因为我对他有心思。因为我了解他,信任他。我认为,可以把自己的性命,大家的性命,嘱托给他。” 好一会,八阿哥一直若有所思。 “我猜,在你的计划里,老十四一定是极为重要的助力。可是他如今不认得你也不认得我,整天乖乖巧巧的围着老四转。”八阿哥笑道,“他大概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二哥,你难道还要逼他放弃这轻松和平不成?” 太子认真起来:“这样的轻松和平不可能永久,只是一时的虚假幻境。现在的老十四可能以为自己满意了。但这绝不是他真正的理想。” “那你有什么办法争取到他?” 太子道:“我曾与来保接触,通过他见了黄太医……” 胤禛从军机处出来,觉得腰酸背疼。他年纪轻轻,从年尾到年头,这腰就没舒服过。 想到今天的事都完毕了,他的脚步轻快了一些。进门没看到人,他忖度着这小混账又跑哪儿祸害去了,就被从背后抱住,亲了亲耳朵。 胤禛身体一热,侧过脸,恰触到唇,继而与弟弟眸中的笑意相接。自那一次后,胤祯就像得到了珍爱的玩具的小孩,对这项运动爱不释手。 胤禛不知怎么就已经到了床上,两人重重的衣衫堆叠,胤祯在他身上动手动脚。胤禛抓紧还清醒的时间,恨恨道:“你给我缓着点,你要是再弄得我上不了朝,或者在朝上出丑,我饶不了你。” 其实他上朝时坐得笔直,面色肃然,谁都看不出他晚上被怎么荒淫了,只是心里有鬼而已。 胤祯浑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堵住他的唇。胤禛估计他又没听进去。 第55章 百年孤独(一) 胤祯手底下四个人,胤禛其实都看不顺眼。 最早跟胤祯的介福是鄂伦岱的儿子。鄂伦岱投奔了胤禛。 介福怕阿玛怕得要死,其实也敬的要死。所以鄂伦岱只是指示了几句,介福就咬牙背叛了胤祯。胤禛不喜欢这种叛徒,即使他投向的人是自己。 其次是世家子弟曹顒。在失去主子的绝境之下,曹顒选择明哲保身。胤禛觉得他对弟弟忠诚的不够,对自己也忠诚的不够。 胤禛最看不顺眼的是凤凰县出来的来保。 第 8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0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90 章 胤禛第一次和弟弟翻脸就是因为他。他可怜又可恨,明明不想做奴才,可就像孙猴子逃不出五指山,他反来反去,结局只是认清了自己到底是个奴才命。 可恨在于,胤禛从一开始就觉得弟弟待他不同。在湖南初见,来保折腾极为的欢实,后果是弟弟不但没弄死他,反而帮他们父子摆平了叛乱,还携来保回京。 来保暗里的动作只怕都被胤祯看在眼里,胤祯却任来保施为。直到来保成功让他被圈,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他面前,他都不计较。来保后悔了想回来,他一句责骂都没有就放来保回来。 至于在青海时对来保的培养更不必提。弟弟对介福和曹顒都没这么认真过。 最后是阿尔松阿,特点骄横,而且有点蠢,被胤禛踢到西藏和他阿玛阿灵阿一起吃灰去了。 手底下是这么样一群人,胤禛真不知道该说弟弟傻大胆还是太自信。 下了朝,胤禛看见弟弟照旧在走廊上等他。时近夏初,廊外绿意融融,廊内清风吹拂,很是阴凉。 望着那背影,胤禛的心蓦地一动,泛起点点幸福的波澜。 胤禛加快步伐到胤祯身边,胤祯照旧笑着唤一声四哥。胤禛很快将眼中的湿意压下去。这样的时光,如果能永远持续该有多好。 胤禛一直没敢问太医,胤祯的记忆何时能回来。最近胤祯比以前沉默了一些,胤禛看在眼里,心中惴惴,前些天还是将太医找来问了问。 太医说十四爷身体既已康复,就可以下重药了,快则三五月,就算不服药,三五年也差不多了。 胤禛沉默许久,问,那如果他恢复记忆,还会不会记得这段时间的经历?太医说,这可说不清。 胤禛又问,记忆是一点一点的恢复,还是像顿悟一样,一下子想起来?太医说,我还是说不清。胤禛迁怒的把一问三不知的太医丢进大牢。 回到乾清宫,胤禛将大臣和宫女都辟了,留胤祯陪他看奏折。 胤祯自然闲不住,趴在御案上看胤禛批了一会红,又开始在胤禛身上动手动脚。他亲了一下脸颊,胤禛的耳朵立即就红了半边。 他强忍着胤祯在衣服里乱动的手,用朱笔批了几个字,道:“这是军机处拟的旨,你看一看。” 胤祯很奇怪他怎么会这么做,拿起来,却是给曹顒和来保的任免。来保被调去云南,而曹顒贬谪到广西。五月离京。下面都批了个准。 “我拿不定这两封任命可行与否,你觉得呢?”胤禛拿着玉玺,似在犹豫。 胤祯笑着握起他的手,略微用力,在旨上压了压,让玺印清晰。 “这个姓曹的我不认识,来保倒是个好玩伴,他走了我虽有点舍不得,也不算什么。你既然有决定了,去办就是。”他轻松道。 这一印下去,就好像一刀剪断了牵着的线,从此天南海北,再不相见。 胤禛的心仿佛随着那方方正正的朱红而安定了一些。 五月里街头巷尾起了传闻,说康熙其实没崩,是被白莲教的妖人抓去了。又有人说康熙是遭到刺杀,重伤了几个月,现在已经可以落地了。 无风不起浪,朝臣明里不信,其实都半信半疑,开始考虑究竟跟新皇帝还是老皇帝。朝中分成几派,再度涌起暗流。 戴铎怪胤禛当初妇人之仁,如果当初下了手,让天下人亲眼看看大行皇帝,哪里还会有这个麻烦。 这对胤禛却是个死结。他不弑父,会有麻烦。倘若弑父,他又有何颜面对天下人,面对太后和儿女,以及面对胤祯。 来保在粘杆处的监视中收拾着行李,一副马上就要走的样子。常保的任命也下来了,出任去俄罗斯谈判的使节。 来保淡淡的对阿玛说,京中最近不稳,你走了倒是好事。 常保说,儿子啊,阿玛年纪也大了,俄罗斯地远,气候差,阿玛说不准能不能回来。如果阿玛能活着回来看到你,咱们父子两个就聚一聚。 来保笑着说,阿玛你是去谈判,又不是去俄罗斯打仗,当然能活着回来。乖,别怕,去吧去吧,等我在云南任期满了,又逢阿玛从俄罗斯回来,咱们就把京城的尚食斋全包了,好好吃一顿。 常保背着行李被儿子推上马,溜过一个弯才哽咽,你小子在阿玛膝下混了那么久,不用说话阿玛就知道你动的什么心思,打的什么主意。你这次玩的太大,阿玛怕的是回来再也见不到你。 对曹家来说,曹顒的仕途实在困难重重。跟着不省心的十四阿哥不停地荡到高峰,跌至谷底,还逼了两次宫。等十四阿哥撒手了,他被迫跟着新皇帝,再次宦海起伏。曹家人都说早知不淌这浑水。 不过既然一开始为了仕途而咬了爱新觉罗家的鱼饵,再想抽身而退就迟了。 新的任命危机暗伏,曹家人哭天抢地。老太太吵着要看孙儿,曹顒送小宝玉回江宁,独自面对前路。 曹顒默默的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着唯一如旧的庭中老树。 这间院子是当初胤祯替他置办的。 记得当时胤祯带他进来,笑着说,你是要长久的在京城住下去的,因此得有个歇脚的地方。这间院子是爷从一个离京的四品官手里买下的。就在爷的府邸旁边,建的有苏州园林之风。 爷瞧着,你将来就是升了一品二品,这院子也必不辱没了你。 主子说的都很平常。 许多他以为会记一辈子的话,都随着时光渐渐淡去了。这几句简简单单的,却一直在心里,未曾忘怀。 他住进去后,这院子胤祯也常来。闲时筹办诗宴,下棋品茶。到了秋天,庭中老树挂着一串串红果儿,玛瑙般油亮,被风一吹,会响似地。 那记忆如此鲜活,他总觉得当他转身时,胤祯应该像第一次带他进来一样,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可每当回头,半月形的门洞总是空荡荡的。 他想,主子,我没有背叛你。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逼宫,反抗,我做的不比来保少,我只是没有来保那么疯。 我只是想活下去,看宝玉健康成长,免去父母担忧,让曹氏得以生存。 “曹顒。”有人淡淡的说。 他转身,夕阳太过耀眼,他看不清门洞前的人影是谁,却控制不住的哭出来。 太子走近了:“曹顒,我只要你一句话。在你心里,你的主子究竟是谁。” 五月中大阿哥带蒙古兵发生叛乱,胤禛忙了几天几夜平叛,没精力管别的,甚至没来得及发现,过了离京的时限,来保仍未出发。 来保施施然进入京口的兵营。这群大老爷们从青海回来后,就被打散编制,安插到各个队伍下面。怀庆营里,老人最多。 第 9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1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91 章 一群兵痞,打苍蝇的打苍蝇,玩色子的玩色子,极度闲散,比街口的混混还流气。几名早已串通过的老人看见来保,互相递了递眼神。 将领不知这陌生人所为何事,呆站着看他。 来保对老兵们道:“青海湖,埋骨处,还记得吗?”营中安静起来,仿佛每个人都在聆听。 “刀已钝,马已老,心在否?” 大大小小的头头们突然发现,那群永远都死气沉沉的老兵,开始骚动起来。 胤禛得知来保不仅还在京城,而且带人闯入宫中,是在一个下午。 禁军和侍卫在数量上与来保的人势均力敌,不过来保想要带人出宫,那些人也够了。 胤禛第一眼看的倒不是来保,而是站在来保身前,静静与他对视的弟弟。 几个月以来,让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笑容,一丝也无。 你想起来了? 你要走? 和我在一起不好吗? 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你在乎吗? 那些日子,你可还记得? 这些问题似乎一个都不用问了。从弟弟的眼中,他就能明了一切。 胤祯说:“四哥,一个禁宫就这么多人,要全部掌握,也不容易。你一定不知道有多少侍卫和将领早就是我的人了吧。” 他一句话让侍卫和将领、禁军们面面相觑,互相猜疑。默契的配合顿时差了几分。 胤祯说:“四哥,皇阿玛若是活着,我必要救他出来。若是崩了,我便让你赎罪。” 胤禛的心,冰凉如铁。 胤祯最后说:“这个紫禁城不属于你。所以,我会回来。” 第56章 百年孤独(完) 胤禛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就是个没心的。这些天的相处,对他好像就是过眼云烟,没在留下任何印记。 多少次胤禛看着弟弟冷淡陌生的目光,都想开口说一句:我们半年的相处,真的就什么也不算? 大臣们很奇怪,明明好的如胶似漆的两兄弟,怎么忽的就成了敌人。 胤祯摆出搭救康熙这张大旗,大臣们纷纷开始站队。 战争已不必赘言。 从五月到十一月,暗涌变成明流,最后化作铺天盖地的大潮,席卷了京城。大至亲王宰相,小至无品末流的差役,全部深陷其中,没有一个人能幸免于外。 对京城百姓而言,这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一年。 先是一场让所有人讳莫如深的逼宫。接着康熙皇帝大行,四阿哥代为摄政。摄的好好的,突然走了,京城被大阿哥接管。然后四阿哥回来登基。 平静了几个月,大阿哥起兵被抓,最后开始了十四阿哥与四阿哥之间的斗争。 一直到十一月,十四阿哥掌握了北京城乃至天下,四阿哥被封到天津做了个闲散亲王,百姓们还惊魂不定。 因为康熙皇帝被救出来了,八阿哥也对皇位也有些意思,这二位爷绝对不好惹,谁能保证着三股势力不会再来新的一出。 政治混乱,钦天监的官员们也乱。京城的百姓们十二月份才拿到新一年的年历。 对农民来说,这才是大事。没有年历,就无法按照历法干活,甚至清明祭祖也闹不清是哪天。 为了不耽误农时,其他偏远地区都派专人快马加鞭的送了下去。 前一年康熙在位,年号是康熙五十年。去年四阿哥登基,年号雍正。新皇帝准备把去年称做雍正元年。 百官劝新皇帝,您没取四阿哥的性命,让他在富庶之地做亲王,已经是傻的不能再傻的妇人之仁了。当然,您要愿意,也可以说是宽容。宽容这种品德,还是很不错的。 新皇帝泼了为首的王大人一脸墨。 王大人擦了擦脸上的墨汁,淡定的继续说,可您居然把去年定做雍正元年。臣知道皇上是出于诚实和自信,但您若这么做了,就等于承认四阿哥曾当过皇帝——当过和承认当过是两回事,性质上差别很大——倘若这位四阿哥和他的子孙将来想推翻您,资本就相当充足。 新皇帝有点下不来台,说此事容后再议。 刘大人步步紧逼:请皇上现在就给个说法。 新皇帝含恨退步。 鉴于康熙皇帝当时未崩,去年仍定做康熙五十一年。新的一年称乾明元年。 新皇帝下朝回乾清宫,气呼呼的抱怨,反了反了,这帮汉臣真是反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朕。朕说东,他们偏要说西。长此下去,干脆朕当大臣,他们当皇帝算了。 新皇帝一拍桌子,朕当年在青海的名声难道是白来的,他们怎么就不怕朕。 曹大人笑着说,皇上,他们再怎么跟您争,不都是为了您江山永固吗。您跟他们生什么气。若不是您政治宽松,将满臣和汉臣一视同仁,他们也不会如此为您卖命。 一个满臣大大咧咧的往圈椅上一座,喝了杯茶,爷,是您自个儿把他们惯坏了。(曹大人:叫皇上!)瞧瞧,大阿哥在边疆杀敌,二阿哥去了湖南,四阿哥当了亲王,八阿哥在朝为官,当初那些站在您对立面的大臣,除了贪太多财的和手上有人命的,几乎全都活着。 您还鼓励他们实现抱负,一展宏图,让他们和言官一起挑您的错处。您能说不是您自己惯的?对了,据王大人所言,这似乎叫宽容。 新皇帝指他的鼻子:朕把你也惯坏了! 满族大臣想到别的,摸了摸鼻子,讪讪的。 第 9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2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92 章 曹顒笑道:“皇上,您其实很欣慰吧。” 介福孤零零的端茶倒水,没人管他。来保捧着茶杯,满腹心思。 胤祯收敛了表情,慢慢踱到窗前,望向雪景。空气清冷,又是一年大雪。 康熙被奉为太上皇,住在前面的畅春园里养身体,脾气大得很,一直懒得见胤祯。 这也难怪。康熙本来以为自己病的快死了,忖度着挑新皇帝。 结果儿子们一个两个不省心,自有想法,不让他挑。 老大老八逼宫,老四来救他,结果等老四把老大和老八赶走了,老四决定自己逼宫。 唯一被他误解了的是老二。然而仔细想想,也不算误解。后来老十四赶走老四,自己上台,老二不就充当了他的死党兼帮凶么。 康熙很疲惫。这些儿子,有他爱的,有他不爱的;有他细心呵护的,有他随便放养的,结果不管怎么对待,都殊途同归,走上了一条路。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临近一月,康熙在畅春园的湖上钓鱼。水岸雪堆环绕。 水波颤了几颤,康熙知道有船过来了,就是不回头。 胤祯踩上康熙的小船,低头穿过乌蓬,坐到康熙身边,看着冷清的苍玉般的水面。 “皇阿玛,冬天也有鱼可钓吗?” 康熙懒得理睬混账儿子的搭讪。 又坐了小半个时辰,儿子仍然没有离开的迹象,他才爱理不理的说:“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钓的是个意境。”好了滚吧滚吧,我已经回答你了,别烦我了。 当时康熙被胤禛软禁了一年,终于等到十四阿哥接他出去,本来很高兴。但十四阿哥背后的禁军,让他渐渐息了心思,懂得了胤祯的用意。 康熙呆站在院子门前,面色发黑,胤祯挥手让禁军下去。康熙道:“你真的是来救朕的?” 胤祯迟疑了一下。 康熙爆发道:“你反你四哥,其实你们没有区别!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来救朕,不就是为了取得好名,谁会真正把皇位送还?你会?你最终也还是要囚禁朕吧!你们一个一个,真是朕的好儿子。” “皇阿玛。”胤祯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五十年前他看着满目疮痍,问胤禛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五十年后他将胤禛软禁在天津,请康熙退位,然后回答自己,一切本当如此。 他有想要实现的理想,而大家道路不同。狠不下心,就一事无成。 所以一切本当如此。 但他与胤禛终究不同 等康熙终于平静下来,胤祯说:“皇阿玛,我们出去吧。” 康熙叹息一声,认命的闭上眼睛。 钓意境? “哦。”胤祯坐定了不动,跟身边奴才要根鱼竿,也钓起来。 康熙说:“你怎么还不走,滚去批你的奏折,见你的大臣,别在这儿烦我。” 胤祯说:“我想陪皇阿玛坐坐。” 康熙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闷闷不乐的坐着。 天空飘了一阵雪,又晴了,晚霞映在湖面。 胤祯放下钓竿,站起来,说出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的话:“皇阿玛,你和四哥的治国之道都很好,但只能保得一时安稳。我想要的,是一个永远强盛的大清。” 背后的小舟渐渐远去,船下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康熙虽然憋着一口气对儿子爱理不理,其实他这些天也想明白了。不论新皇帝由谁做,都难得有胤祯这份既懂休养生息,又能励精图治的自信与宽容。 胤禛在睡梦中醒来,面前是一条漆黑的路,路的尽头有一道亮光。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表情漠然。 他走到亮光处,是一座桥。奈何桥。他忽然明白过来,他死了。 一个接鬼的小太监前来对照,姓名籍贯生辰年月无一不差。 小太监笑道:“雍亲王是吧,爱新觉罗胤禛,八十二岁,寿终正寝,真是难得。请跟我来。” 胤禛说:“你不是太监吗,怎么当了鬼差。” 小太监说:“阎王挑鬼差,专爱从太监里选。因为我们在阳间做惯了琐碎事,有经验。” 胤禛跟着他走,无意间看见自己的手,倒是光滑,大概回到了最好的年岁。他抚摸着桥柱,渐渐想起往事。 他在天津当了二十多年亲王,仍心心念念见弟弟一面。 可乾明二十五年,皇帝崩了,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 举国哀哭后,为乾明皇帝盖棺定论。宰相说乾明皇帝消除了满汉之分,战功赫赫,兼通商四海,万国来朝,令大清真正有了泱泱大国之风。决定将谥号定为武。 有人拍马屁,说加几个字,叫仁孝武皇帝好了。一个大臣指指康熙不说话。那人也不敢说话了。康熙皇帝被迫当了太上皇,还能叫孝吗? 康熙开口说,这个小混蛋最不孝的地方,就是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想了想,让他们把孝字加上算了。立刻万人称颂。 接着新皇帝继位,将胤禛这名四叔请回了京城。 胤禛知道新皇帝的小名叫白敦。 白敦拿出阿玛的信,说信上写着,等他死了,就让胤禛回京辅佐白敦。 第 9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3 章 雪染青松(胤祯) 作者:林雪原 第 93 章 又说,当年胤禛服药,体内积压了毒素,新进宫的王太医善于治这个。就算胤禛不愿意辅佐,也让他解了毒再走。 胤禛想,你几十年不见我,待我如陌生人。我以为那些日子你都忘了,或者毫不在乎,不愿回顾。 原来你全都记得。 你什么都记得,却是死了才让我回来。胤禛捂着心口,喉中腥甜,几乎呕了一口血。白敦吓得够呛。 胤禛本想远离这里,然而面前白敦除了稳重些,身形容貌几乎都与胤祯当年一般无二,他为了留个念想,还是同意了。 清朝的大治在白敦和胤禛的手下又延续了三十几年。 胤禛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在弟弟的阴影里,未曾真正开怀。 奈何桥上,小太监说:“雍亲王啊,我敬佩您这些年对大清的付出,所以我才告诉你,桥那边有个风景,很值得一看。” 胤禛无可无不可的瞧着桥下河流。 小太监说:“那风景是个皇帝。其实他这一世皇帝当的好,下一世投胎也是个皇帝,可他就是不去。据说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几十年来,一直等着。” 胤禛的手微微颤抖:“什么心愿?” 小太监说:“欠债没还吧。他说他和那个人之间,互相欠的太多。 他忙着治国,没时间在情爱上纠缠不清。他本来打算用三十年让大清走上正轨,然后等安定了,再与那人见个面,说说话,让往事一笔勾销,没想到才二十五年他就死了。所以一直记着呢。 我没事的时候就在他身边守着,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多,特别好玩。 第一年他刚到,就有个将军鬼,一看见他,就抱着他的腿大哭,说主子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还没追随够啊。 皇帝鬼说,你怎么也来了。将军鬼想了想说,估计是这辈子打仗太多,您一走,奴才没有支撑了,新病旧疾一齐发作,抗不过去,也就来了。 那将军鬼眼巴巴的,好像要抱他的腿抱一辈子,结果皇帝鬼嫌他没出息,一脚踹他去投生了。” 胤禛哼了一声。 小太监说:“之后是个奴才鬼,他一来就行大礼磕头,说奴才这辈子对不起皇上。 那皇帝鬼淡淡的说,你这些年,一直在把朕的消息往雍亲王府里传吧。你也别怕。若非朕默许了,你以为你真能传点什么?” 胤禛脚步一顿,拳头骨节泛白。你既然如此想,当初何苦那般对我。他几乎要落泪。 小太监又说:“那奴才鬼磕了几个头,眼泪汪汪的走了。 之后安静了十余年,又热闹起来,有宰相,有老皇帝。 要我说,这皇帝鬼很不得了。老皇帝多有气势啊,一看到他就把他往死里骂。我以为有好戏看呢,结果皇帝鬼只是笑着说了几句话,老皇帝就气消了,还跟他拥抱了一会。 然后来了个前太子。唉,长的真是漂亮。 我还记得太子刚来那天,皇帝鬼对他说,这身衣服我似曾相识。太子说,这是你小时候送给我的,我一直藏着没穿。皇帝鬼说,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 太子默默的陪他坐了三十年,说此生心愿已了,喝下了孟婆汤。 他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从不间断。可他就这么等啊等啊等,几百年都未曾离开。嗯?你说没有几百年?地府的时间和凡间不一样嘛。” 胤禛目光触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脑中一嗡。 小太监假装惊讶道:“诶诶诶,原来你也认识他啊?”他偷偷笑着吐舌。我其实早知道你认识他了,一看就能看出来。 胤禛急步过去。 那是闲闲散散的,仿佛习惯了等待的姿态。 听到声响,胤祯转身看向他,对他显出笑意,唤了声:“四哥。” 他的容貌还是少年。笑的就像几十年前,胤禛每天下朝时看到的一样,也如胤禛几十年来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回顾的一样。 带着走廊的光影,带着一点无聊,带着些微欣喜。 他就在那儿,伸手可触的地方,等待他,对他微笑。仿佛长久的几乎让人绝望的时光,并未留下任何痕迹。 “你在等我?这几十年,一直在等我?” 胤祯说是。 胤禛说:“你怎么这么狠,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辈子。”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 胤祯道:“所以我等你的一辈子。我欠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还没想好,过几天写上来。 小说下载尽在恋耽美.<B>/<B>【小懒猪猪】整理 第 93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