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亡者的秘密擦肩而过》 第1页 [现代情感] 《与亡者的秘密擦肩而过》作者:牛角弓【完结】 文案 对弥薇来说,所有的麻烦都是从遇见叶连江开始的。 强调一下,这篇是言情,悬疑向故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与亡者的秘密擦肩而过 立意:邪不胜正 第1章 成交 弥薇第一次见到叶连江是在魏冬阳的葬礼上。 那时候,葬礼冗长的流程已经在封棺下葬之后画上了一个堪称圆满的句号。魏冬阳的母亲也已经哭晕在墓前,被人簇拥着抬走了。随着亲友们陆续退场,墓园特有的寂静的空气里渐渐透出一种奇异的空洞,而那些被琐碎流程刻意冲散的悲伤也再一次凝聚成形,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彻底击碎了弥薇佯装的冷静。 此时此刻,孤零零躺在这石碑后面的,是她四岁时嚷嚷着要嫁的冬阳哥哥,是她整个青春期暗恋明恋辗转反侧、长大成人之后煞费苦心终于追到手的未婚夫魏冬阳。可是从今而后,世间却再没有那个拉着她的手过马路、下了晚自习背着她回家、隔着婚纱店的穿衣镜与她微笑相视的男人了。 弥薇哭得不能自己。 身后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一个男人的声音波澜不兴的说了句,“节哀。” 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弥薇实在听得太多。然而纵然听到麻木,它所隐含的悲悯还是令她心头刺痛。每一个人都对她说你要坚强,要振作。可是那个贯穿了她少年时代乃至青年时代的男人不见了,谁来告诉她,她要怎么去面对一个没有他的世界? 弥薇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等他离开。然而这人却完全没有要走开的意思,自顾自的又说起话来,“我是冬阳的朋友,我想他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么难过。”停顿了一下,男人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想问问关于冬阳的事……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你手里应该有一件他托你保管的东西。我希望你能把它交给我,这也是冬阳的意思。” 弥薇迟钝的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她转过身望着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男人背光而立,高大的身材包裹在一件剪裁利落的铅灰色风衣里,修剪的极薄的鬓发、肩膀转折的线条、甚至他微微有些紧绷的站姿,都给人一种刚硬冰冷不好接近的感觉。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墨镜,露出来的半张面孔线条转折分明,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起,似乎也正在暗暗审视她的反应。 弥薇在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向后退了一步,做出了一个类似于防御的姿势。她可以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人,对他说的话也有些怀疑——他真是魏冬阳的朋友?! 男人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嘴角,谨慎的答道:“你没听错。具体是什么,我不好细说。大概是这么大。”说着他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手掌的大小,“一个黑色的硬纸盒。” 弥薇的目光在他略显粗糙的手掌上一扫而过,摇摇头说:“抱歉,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魏冬阳出事之前,他们正在筹备订婚的事,弥薇倒是收到了不少礼物,来自长辈的、朋友的、还有魏冬阳的,但这里面并没有黑色的纸盒——送给新人的礼物,谁会用黑色的包装盒?又不是要结仇。 男人的两道浓眉皱了起来,“有可能是装在其他东西里面……他没有提过有什么东西要你转交给叶连江吗?” 弥薇觉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抱歉,”弥薇摇头,“我可能帮不了你。” 或许真如这男人所说,黑盒子被封在其他的包装里,混进了她收到的礼物之中。但在此刻,还有什么东西会比一堆喜庆的新婚礼物更能刺痛她呢?无论她要翻找的是什么,这个过程对她而言都是折磨。 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的几句话就去承受这样的痛苦?! “这件事很重要。”叶连江眉头紧锁,又很快镇定下来,十分恳切的望着她,语气却有些强硬,“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弥薇冷冷与他对视,心里的一丝犹疑也瞬间烟消云散。 叶连江自知失言,但要耐心解释的话,眼下时间和场合又都不允许,于是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原本魏冬阳是要亲手交给我的,临时有事耽搁了。这东西对我而言非常重要,但对别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弥薇微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叶连江也觉得这话好像越说越偏,但这是数日来他唯一能抓住的与她独处的机会,难免就有些心急。他取出手机调出里面的一段录音,“你听听这个就明白了。” 弥薇微怔,手机里传出的果然是魏冬阳的声音,“东西我先放在弥薇那里,等你回来我们再细谈。” “等一下,”弥薇见他关掉录音,心里顿时警觉,“我要听整个录音。” 叶连江断然拒绝,“其他内容与你无关,不方便让你听。” 弥薇冷笑,“那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对他有些疑心,在听了这样一段录音之后她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一个骗子了。像这种掐头去尾的对话是最容易产生歧义的,因为对听者来说前因后果全不知道,随便怎么理解都说得通。 -- 第2页 沉默的对视在无形中多了几分剑拔弩张的气氛。 “如果你是来找茬,请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弥薇察觉到自己的愤怒中已然多了一丝惶恐。亲友们都已经离开了,她的父母也体贴的留她与魏冬阳单独告别。如果他们发生争执,这附近甚至没有能帮忙的人。 这个男人是不是也看中了这一点? 叶连江看出了女孩眼里的戒备,他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对她并无敌意,“弥小姐,我只是想取回自己的东西。” “凭据呢?”弥薇反问他,“就凭一段语焉不详的录音?你不觉得自己更像个碰瓷的?” “弥小姐,请你讲理。”叶连江镇定的表相终于维持不住了,“东西是我的,只是临时放在你那里,我怎么就碰瓷了?!” 弥薇摇头,不打算再跟他纠缠了。 叶连江拦住弥薇,用一种克制着不发脾气的语气说:“我知道这会给你添麻烦……让你毫无头绪地找东西……不如这样,我们来谈谈条件吧。” 利益可以驱动很多事。叶连江心想,人情世故解决不了的事,或许利益交换是可以的。毕竟这女孩也才二十出头,又不是生意场上那种杀伐决断的老狐狸,他还真不相信他会拿她毫无办法。 弥薇做出倾听的姿态,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心里想的却是:终于露出尾巴了。什么魏冬阳的朋友,根本就是编造的吧。 见她终于有反应了,叶连江反而有些迟疑,“你……有没有怀疑过冬阳的死因?” 弥薇怔住,“……什么?” “魏冬阳的死因。”叶连江加重了语气,“酒店给出的说法,你就没有怀疑过?” “不是……意外失火吗?”弥薇有些懵了。 他们的订婚宴定在山海酒店,事发当时魏冬阳正在宴会厅迎客。大火是从二楼平台烧起来的,据说是因为顶棚悬挂的风机盘管机组老化,电气线路短路形成的高温电弧引燃了周围装饰材料并蔓延成灾。当时现场有数百名宾客,疏散的难度可想而知,安全通道甚至发生了严重的踩踏,加上死于浓烟窒息的宾客,共有十数人丧生。媒体上说这是海州市十年来伤亡最为惨重的一次火灾事故。魏冬阳因为疏导宾客,所以落在后面,吸入烟气昏迷导致了悲剧发生——这是官方给出的说法。 “我手里有些东西,足以证明这场火灾另有隐情。” 弥薇的耳畔嗡嗡直响。过了许久,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说了句,“这种事你应该找警察。” 这句话差不多就是在明说“我不相信你”了。 叶连江有些诧异她的无动于衷。 “要不,你跟魏姨或者冬放哥说一下吧,让他们去查……”弥薇有些说不下去了,心里却有种无力的绝望。就算这一切真如他所言又怎样?离去的人并不会因此就回来。 叶连江对她的态度感到不满,“你好像并不在意。” “这些话说给家属听更合适,或者去找警方。”弥薇木然答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魏姨会查个清楚。” “我不这么觉得。”叶连江嗤笑一声,反问她,“你对魏家好像挺有感情?因为魏冬阳?” 弥薇的双眼瞬间模糊。她与魏冬阳自幼相识,他们之间的羁绊岂是“有感情”三个字能概括的? 叶连江也想叹气了,“就因为魏昭仪安排了你和她儿子的婚事?” 弥薇被“安排”两个字气得眼前发黑,“如果你真是他的朋友,就会知道我和冬阳哥的婚事不是安排,我们认识快二十年了!不是家族联姻!不是包办婚姻!” “真的不是?”叶连江冷笑,“那么请问魏冬阳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向你求婚的?” 弥薇有种被噎住的感觉。因为魏冬阳确实没有向她求过婚。两个月前的某天,魏昭仪在晚饭桌上笑眯眯的说了句,“我看下个月日子就不错,先把订婚的事办了吧,咱们两家也好好聚一聚,热闹热闹。” 从某个角度来说,她和魏冬阳的婚事的的确确是魏昭仪一手安排的。可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他们之间相识多年的感情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仪式就有所改变。 “看来我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无法打动你。”叶连江无视她愤怒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如果你对魏冬阳确实有感情的话,我们倒是可以谈谈第二个条件。我告诉你一个有关魏冬阳的秘密,你把东西找出来交给我。” 弥薇冷笑,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而一个陌生人反而知道的? “不相信?”叶连江已经被她连番的拒绝与质疑激起了火气,语气之中也不由得流露出了嘲讽之意,“那你来解释解释这东西是怎么回事。” 弥薇手忙脚乱地接住他抛过来的一个小东西,发现那是一条银色的项链,坠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镂花银盒。这样的项链坠一般都收藏着照片。弥薇翻来覆去的看了看,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至于这里面…… 弥薇狐疑的看向叶连江。叶连江却抱着手臂一脸等着看戏的表情,嘴角挂着一丝碍眼的冷笑,好像她做了什么惹人厌烦的事,他就是来等着看她被打脸。 “我跟你有仇?”弥薇难以理解他的态度。明明她才是那个被无故找茬的人,不是吗? “并不。”叶连江在她看过来的一瞬间迟疑了,他抬起手按在那个项链坠上,试图替自己做一个解释,“我说过,我只是希望拿回自己的东西。如果寻找这件东西会给你添麻烦,我把这个真相作为报酬送给你。” -- 第3页 弥薇看看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魏冬阳以及不在了,还能有什么更糟的消息会打击到她呢? “这就是一桩交易。”叶连江很不想承认自己在欺负小女生,于是郑重的强调,“我对你本人没有任何恶意。” “行。”弥薇深深吸气,“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送上,欢迎小主们跳坑~ 另:更新以《见怪》为先~ 第2章 噩梦 弥薇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有一种小孩子似的直白清澈。 叶连江望着她,心里再度迟疑,忽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这样做。那件东西确实重要,但也不是不可以另找机会去说服她,或者雇人另想办法。像这样在一个特殊的时刻与她针锋相对,然后再给她一棒子,就算他一贯自私凉薄,也觉得有点……缺德了。 弥薇示意他把手拿开,“我说了成交。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叶连江悻悻的把手缩了回来。 弥薇打开项链坠,看到一张缩小的合影照片。英俊帅气的青年搂着俏丽的女子,两个人脸颊相贴,都是一脸幸福的笑容。 弥薇的手微微抖了起来,眼睛再度潮湿。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不代表什么。” 叶连江大概也看出了她脸上那股强撑的倔强,没说什么,只是又递过来一个文件袋示意她打开。 弥薇不想看他的任何东西,但她也不想让他看出她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碎裂。她已有预感,知道这袋子里的必然是能够打击到她的东西——那样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沉重阴郁,即使隔着封好的袋子也让人无法忽视。 纸袋打开,弥薇最初并没反应过来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好像是医院里做体检的时候拍的那种B超胶片,但是要小一些。然后她发现胶片上还有一团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线条图形…… 弥薇双眼蓦然睁大,“这……这……” “怀孕六十天的彩超检查。”叶连江不大自然的咳嗽了一声,“你看看时间。” 弥薇头皮发麻,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导致她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在他开口的同时她已经注意到了胶片一角标注的时间,那是在酒店火灾之前的三个月,也是两家敲定婚事的前一个月。 “这不能说明什么。”弥薇从身体深处泛起强烈的恶心感,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翻腾。那一瞬间的天旋地转,让她很想找个什么东西扶一下。然而在她心里却又清清楚楚的知道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支撑她。 除了她自己。 弥薇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虚弱的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只是一张胶片……” 叶连江的声音却仿佛割开了她勉强给自己撑起的结界,字字如刀,一下一下凌迟她的耳膜,“她叫顾菲,和魏冬阳好了一年多,但是魏昭仪不同意这门婚事……” “骗人。”弥薇不确定这句话她是否真的骂出口,她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只觉得心中愤怒到了极点。 叶连江的声音忽近忽远,连带着周围的一切也仿佛飘忽起来,“如果只是一个谎言,我不会拿它来跟你做交易。在商言商,诚信总是要讲的。” 他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女孩,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魏冬阳并非有意隐瞒,他一直很愧疚。他说在他心里,一直是把你当亲人,当妹妹看的。” “妹妹”两个字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弥薇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开,炸得她整个人都疯魔了。她举起手里的东西不管不顾地冲着叶连江砸了过去,“骗子!混蛋!你给我闭嘴……” 狂怒之下,她忘了她站的太久,身体已然僵硬。于是,当手里的东西砸出去之后,她收势不住,踉跄两步一头扑倒在地上。叶连江下意识的避开了迎面砸过来的东西。就这么一错身的功夫,弥薇已经扑倒在地上不动了。 叶连江顾不上满地的东西,连忙蹲下来去扶她。却见她双眼紧闭,额头和半边侧脸磕在地上,擦伤的地方渗出血丝,人却已经昏过去了。看着臂弯里面色惨白的女孩儿,叶连江难得的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 他出现的时机,或者说他挑破真相的时机可能真的不合适。 “喂,醒醒,”叶连江在她脸上拍了拍,心有余悸的小声嘟哝,“你还说我,我看你才像碰瓷的吧?我也没说什么……这也不是我造谣。要怪也怪你自己太蠢……除了魏冬阳没见过男人了?这么好骗……” 他知道弥薇已经大学毕业了,但或许是因为家人将她保护得太好,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叶连江能想象得出这样一个长得好,家世好,性格又单纯的小姑娘,大概走到哪里都会让人当成小白兔似的宠爱着吧。说不定她长这么大从来都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会故意骗她。 “又傻又脆弱……”叶连江晃了半天见她还是不醒,狠下心拿指甲去掐她的人中。他使得劲儿大,这一掐还真把人掐醒了。 叶连江略有些心虚,连忙问道:“你还好吧?” 弥薇脑海中混混沌沌,片刻之后意识才慢慢回笼。她挣扎着想从这男人臂弯里站起来,但浑身上下却虚软得一丝力气都没有。她疲倦的闭上眼,只觉得眼前的人、身后坚硬的地面、甚至不远处那块嵌着魏冬阳照片的墓碑都散发着一种不真实的气息。她像是沉溺在一个噩梦里,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 第4页 弥薇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冷静了许多,“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挣扎着要起来,叶连江也只好扶她站起来。但她的话却让他感到不悦。 “你觉得我这么折腾就是为了骗你?!”叶连江把墨镜往上推,露出一双锐气逼人的眼睛,“你不信也没什么,可以自己去查。不过我要提醒你,你既然已经说了成交,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把我要的东西还给我。” 弥薇没有理会他,她看见她爸妈正朝这边走过来,他们大概是在停车场等的着急了,所以特意回来找她。 弥薇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心里的委屈瞬间到达顶点。她飞快从叶连江身边走过,一头扑进妈妈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叶连江蓦然有种“自己就是个恶棍,把个小丫头欺负哭了”的心虚感。 弥爸和弥妈红着眼圈安慰她,拥着她朝着停车场走去。叶连江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捡起那一堆东西装进文件袋快步追了上去,固执的将它们递给弥薇。 “无论你信不信,我对你本人没有恶意。” 弥薇侧过头根本不肯看他,也丝毫没有要接过东西的意思。 叶连江也知道今天这事儿办得不讨喜,悻悻的把纸袋子塞进弥妈手里,转过身逃也似的走了。走出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他没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见弥薇正将那纸袋子扔在地上死命的拿脚去踩,旁边两个人拉也拉不住,简直手足无措。 叶连江苦笑了一下,喃喃说道:“魏冬阳,你可真给我安排了一个好差事。” 弥薇回到家就发起烧来,脑子里昏昏沉沉都是魏冬阳。小时候给她分糖果的魏冬阳,少年时守在校门口等她一起回家的魏冬阳,以及乍然听到订婚安排时表情微微怔忪的魏冬阳。 即便在昏睡中,弥薇心里也难过起来。因为在时隔两个多月之后,那个人已经与她天人两隔,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当时的魏冬阳对于订婚这件事也是不知情的。这桩婚事的的确确如叶连江所言那样,是魏昭仪一手安排的。 弥薇陷在这种难过的情绪里,忽然想起了记忆中某个已经模糊的画面。 那时候魏弥两家刚开始商议婚事,她有天心血来潮跑去接魏冬阳下班,车子还没开进药物研究所门前的停车场,她就看见了魏冬阳。他站在一辆灰色的轿车旁边,微微弯着腰跟驾驶座上的人说话。因为离得远,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以及车里的人是谁她都没有看清楚,当然她也并不在意,满脑子都是她喜欢的婚庆方案。 可是在梦里,她像是长出了一双千里眼,视线越过半个停车场的距离,一丝不落地看到了所有的细节:魏冬阳脸上有些急躁的表情,微微侧过头叹气的样子,以及当车子开走时他眼底漫起的一丝潮红。 还有那辆灰色的轿车,在车道尽头拐弯的时候,弥薇透过敞开的车窗看到了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人。那是一个年轻女人,饱满的鹅蛋脸,微卷的短发。当她侧过头朝着弥薇的方向看过来时,弥薇清楚的看到了她眼里的审视以及……难以形容的憎恶。 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弥薇迷迷糊糊的对自己说,原来真的是她。 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弥薇有一瞬间完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做了个不着边际的梦,还是梦境还原了她记忆深处曾经被忽略的画面。 她心里有种疯狂的冲动,想要揪着魏冬阳的领口问他一句:是不是真的?叶连江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弥薇把脸埋进枕头里无声的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见怪》日更,这个文隔日更。 比起《见怪》,这一篇我更想精雕细琢的去完成,所以也希望给它留出更多修改的时间 第3章 谎言 身后传来开门声,弥薇听到母亲的脚步声朝床边走过来,很惊喜的低呼,“醒了?” 弥薇在枕头上蹭了蹭脸,转身时才发现她父亲也跟着走了进来。两个人神色都有些憔悴,不过看到她醒来,神情却透出欣喜。 弥正德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打起精神来。” 弥薇红着眼圈点点头,“那个袋子,你们看了吗?” 弥正德与容慧对视一眼,迟疑的问道:“那个人是谁?” “这不重要。”弥薇看着他,“重要的是他交给我的东西你们看过了吗?” 夫妻俩都知道女儿要问的是什么。容慧心里难受,借口要给女儿弄点儿吃的,干脆避了出去。 弥正德了解女儿的脾性,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便一口气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这个女人叫顾菲。她跟冬阳是不是有什么瓜葛还不清楚。做孕检那天是一个女人陪她一起去的。我让老赵去查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就这些?”弥薇有些失望。 弥正德挺勉强的说:“她当时怀孕两个半月。” 弥薇看着他,怀疑他查到的东西不止说出来的这些。 弥正德避开了女儿的视线,轻声安慰她,“冬阳已经不在了,这些事我看就不必深究了吧。你们认识那么多年,保留一个美好的印象……” “爸,”弥薇打断了他,“我不需要谎言的安慰。” 弥正德脸上流露出疲倦的神色,“有这个必要吗?”他想说的是,魏冬阳人都不在了,还纠缠这些事做什么呢? -- 第5页 “爸爸,我懂你的意思。”弥薇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我总要搞清楚哪些是谎话,不然我怎么能放得下?” 弥正德默然不语。 弥薇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轻声说:“你不帮我,我自己查。” 弥正德自问也是看人的老手,居然会在魏冬阳身上看走眼,还坑了自己的闺女,一时间真是对这个素来看好的准女婿恨到了骨子里。弥薇想查那就让她去查吧,有点儿事情做,总好过她天天窝在家里胡思乱想。 “这几天你病着,我打电话问过魏总,她说她从没听说过这个女人。”弥正德有些迟疑的看着女儿,“她一向都对你不错……” “叶连江说她知情,所以才急着让我和冬阳哥订婚。”弥薇坐直了身体,“爸爸,我们家跟魏氏的合作对她来说很重要吗?” 弥家主要做珠宝及艺术品生意,魏氏是做保健品起家,几年前魏昭仪虽然开始投资珠宝生意,但毕竟规模很小。按理说两家在生意上的联系没有那么紧密。至少从表面上看,魏家并没有太多需要依赖弥家的地方。 “大人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去查的。”弥正德听到妻子上楼的声音,小心的替女儿掖了掖被角,“你先把身体养好。” 弥薇在他掌心里蹭了蹭脸,“那你让赵叔帮我。” 弥正德无奈,“行。” 放下对一个人的执念,最好的方法不就是对他感到失望吗?弥正德心想,在搞清楚魏冬阳确实三心二意之后,她总不会还神魂颠倒的念着他了吧? 弥薇最先联系的是魏冬阳的几个发小。 原本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朋友,可在谈起这样敏感话题时也有了几分微妙的距离感。有的置身事外,直接说什么都不知道;有的站在她的立场,苦口婆心劝她别胡思乱想,要放眼今后;还有的吞吞吐吐说好像见过魏冬阳带一个短发女人在外面吃饭……真正向她透露消息的反而是一个不太熟悉的人:魏冬阳的同事何维。弥薇后来想,或许正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太过紧密的私交,所以何维才不会对泄露魏冬阳的秘密有什么心理负担吧。 弥薇和他约在药研所附近的一家茶室见面。 何维是个文质彬彬的小青年,一见弥薇就很纠结的解释了一下自己这么做的用意,“我跟小魏处的挺好。他人不在了,做过的事是好是坏都不应该再去评论什么。但我觉得……知道实情,你可以更理智的看待自己的感情问题,以及周围的人。毕竟小魏也说过,他一直当你是亲妹妹,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弥薇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妹妹”这个名词了。 “我和小魏在单位关系不错,但在单位之外联系并不多。”何维有些拘谨的伸手接过弥薇递过来的茶杯,道了声谢,才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知道他的事是因为他出事前一个月,单位有一次聚会,我俩资历浅,聚会上光忙着给领导敬酒了,都没吃饱,散会之后就一起去了附近的夜市。” 弥薇点点头,表示知道这件事。那天晚上魏昭仪本来想请弥家人吃饭的,结果魏冬阳说单位有事,所以临时取消了。弥薇当时还觉得惋惜,因为她为了这次的家庭聚会特意准备了新裙子。 如今回头再想想以前的事,弥薇已经隐隐约约察觉他们之间的相处可能真的有些问题。魏冬阳会带着她去买衣服首饰,看电影,或者一起去看她喜欢的展览,但他却很少对她说自己的事,只是一味的哄着她开心,像在照顾一个小孩子。甚至他们之间最亲密的举动也不过是拉着她的手,或者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弥薇咬住手背,费力地压下涌到喉头的哽咽,她想她怎么就没早一点想到这些呢? “……那天我们俩都喝了不少酒,”何维像是没察觉她的失态,微微垂着头,自顾自的说道:“吃了点儿东西,就坐在那里聊天。我说小老百姓日子不好过,有钱就好了。他说有钱也不代表没有烦心事啊,他说他是单亲家庭,母亲抚养他和哥哥很不易。可是他喜欢的女人母亲却死活看不上,非让他娶门当户对的姑娘。他说那个姑娘他明明一直是当妹妹看待的。” 弥薇的眼泪流了下来。 何维不敢抬头看她,微微把脸扭向窗外,“我当时还给他支招,让他安排那女人跟他妈多接触接触,等相互了解了,说不定他妈就能接受她……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话赶话说到这了。男人么,一喝酒多少就有点儿膨胀,同仇敌忾什么的……” 弥薇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你继续。” “那天我们一直聊到很晚,很多话我都不记得了。我就挑我记得的说吧,”何维慢慢转着手里的茶杯,一脸回忆的表情,“他说他妈妈看中的人家在当地有很大的影响力,然后两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他妈妈很看重这桩亲事给家里的助力。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小妹妹摊牌,说她人很单纯,性格像小孩子一样。” 弥薇想起魏冬阳偶尔看向自己时那种复杂又纠结的眼神。那时候他是在想怎么跟自己摊牌吗? 何维比划了一下大小,“他戴着一个项链,下面有这么大一个坠子。里面有照片,说那个女人家境不好,但是人很坚强。” 弥薇觉得魏冬阳一定是憋得太狠,所以才借酒撒疯,借着这么一个机会把心里压抑的话都说了出来。她从包里取出叶连江给她的那个项链坠,“是这个吗?” -- 第6页 何维接过项链,笨手笨脚地打开项链坠看了看,“好像是。你也知道,夜市上光线不是很好。” 弥薇从他这里知道了两件事:魏冬阳的确心有所属,以及……魏昭仪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毫不知情。她一直把魏昭仪当做尊敬的长辈,原来她也在欺骗她啊。 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失落、迷茫、不知所措、以及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怒,甚至还有几分被羞辱的难堪。它们混杂在魏冬阳离世的巨大伤痛里,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拉开了那道一直挡在她眼前的厚重幕布。 原来……她的世界并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那个样子。 弥薇把脸埋进掌心里,放任泪水打湿了手掌。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难堪过。刚刚得知魏冬阳出事时,她觉得自己像挨了一记闷棍,完全反应不过来,然后才是铺天盖地的悲伤。但是现在,她所感受到的,是一种仿佛从她灵魂深处缓慢涌起的哀恸,脉脉如水,无声无息的浸透了她的骨骼血液,令她的每一下呼吸都透出绝望的味道。 “你别这样,”何维干巴巴的安慰她,“你还这么年轻……” 弥薇被他的声音唤回了理智。她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小心的收好魏冬阳的项链,然后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在了何维的面前。 “谢谢你。”弥薇郑重的向他道谢,“希望你不要把我找你这件事告诉别人。” “当然不会。”何维局促的拿起信封推到她面前,“这个就不用了。我只是……” 弥薇没有理会他,起身走出了茶室的包厢。 何维拿起信封,打开封口看了看里面厚厚的一叠钞票,再看看弥薇离开的方向,最终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弥薇以前就是个傻白甜,然后,她要开始学着成长了 第4章 遗嘱 弥薇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很久。她身边是来来往往的行人,稍远一些的地方是城市密集的车流,等红灯的时候一不留神就会碰到其他人,可这样喧闹的场景却仿佛与她无关,连让人无处可躲的噪音都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 路灯亮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走到了城西,不远处就是五月广场。 弥薇在路边坐了下来。 初夏的黄昏暗香浮动,拂面而过的微风也带着温暖的、安谧的气息,再过一会儿,会有附近的妈妈婆婆聚在一起跳广场舞,人多的时候场面还挺壮观。她有一次看着好玩也凑上去跟着人家一起扭,笨手笨脚的样子逗得魏冬阳哈哈大笑。 弥薇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然而这笑容太轻浅,还不及成形便被晚风吹散了。 魏冬阳。 曾有过那样的瞬间,她想要恨他,恨他的隐瞒与欺骗。然而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这个陪伴她一起长大的大男孩留给她的全部都是明亮的、温暖的记忆,喜欢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他们是枝叶交缠在一起的两棵树,他是她生命中无法剥离的一部分。只凭一张真假未知的照片,一段毫无证据的叙述,实在难以推翻魏冬阳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记。 电话铃响,打断了她的魂游天外。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弥薇迟疑了一下接起电话,就听一个温和的女声问道:“请问是弥薇女士吗?” 弥薇为她正式的称呼愣了一下,“我是,您哪位?” “我是中培事务所的律师严静。”女人一本正经的说:“魏冬阳先生的遗嘱……” 弥薇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响,太阳穴的位置再一次尖锐的疼痛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一次又一次的在她耳边提醒魏冬阳离开的事实? “……办理手续……”律师的话听在耳中断断续续,“……转到你的名下……” 弥薇茫然的看着手里的电话。这女人在唠叨什么呢? “弥女士?”电话里,严律师抬高了声音,“请问你在听吗?” “在。”弥薇像没听清似的反问她,“你说房子?什么房子?” “幸福城H区122栋。”严律师小心翼翼的提醒她。 “幸福城”三个字让弥薇恍惚了一下。明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可忽然间听到竟有种恍若隔世般陌生的感觉。那是他们的婚房。她曾经那么盼望能尽快住进去,可现实却是……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过这个地方了。 她和魏冬阳的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那里。那时房子刚刚收拾好,魏冬阳拉着她从里到外将那栋房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其实装修之后的效果已经与她最初的意见有了很大区别,没有那么多的粉色系装饰,反而大面积地使用了柔和的中性色调。这是考虑到了魏冬阳的喜好,折中之后确定的方案。弥薇也正是从这些细微之处感觉到了他对于婚后生活的重视。 她还记得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只有你和我,再没有别人。” 言犹在耳,可是说话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弥薇这一霎间很想把叶连江抓过来摇晃摇晃他的肩膀,质问他怎么可以怀疑魏冬阳对于婚姻的诚意?这个满口谎话的混蛋!他懂什么呢?他哪里知道她的冬阳哥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不仅仅是未婚夫妻,更是相伴长大的亲人。或许他对她有所隐瞒,但他绝不会存心去伤害她。他的隐瞒一定有其必然的原因——这一点,弥薇从来不曾看的这么清楚过。 -- 第7页 弥薇不知道什么时候挂的电话。没有人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说些她不想听的话,她再一次被孤独细细密密地包围了起来。 初夏的星空在她的头顶闪烁,一眨一眨的,像温柔的眼睛。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呢?哥哥?”弥薇望着虚空中那个幻化出来的影子,悄悄述说自己的疑惑,“我不想恨你,也不愿相信你在欺骗我。” “我一点儿也不想说一路走好……我一点儿都不想让你走。” “我要学着去适应一个没有你的世界,这真的好难。还有……” “我依然爱你。” 夜幕降临,广场上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弥薇沿着广场西路往回走,直到闻到一股烤肉的香气才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了广场的西侧,从这里绕过去就是城西有名的夜市。除了一些颇有名气的小吃店,这里还有不少出售工艺品的小店。要是在网上翻看海州市的旅游攻略,十个帖子里至少有八个都会提到这个地方。 弥薇记得最后一次和魏冬阳来这里还是去年的中秋节…… 弥薇忽然意识到她整个下午走来走去,其实走过的都是她和魏冬阳曾经去过的地方——她是在潜意识里用这样笨拙的方式向他,向他们曾经的旧时光道别吗? 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 弥薇不愿再多想,便接起了这个陌生人打来的电话,“哪位?” 对面传来男人的咳嗽声,好像在一边跑一边说电话,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你好,我是叶连江。” 弥薇挂了电话。 电话再响,她再挂。然后不死心的男人发过来一条短信:拜托接电话,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说,关于魏冬阳的遗嘱。 弥薇思索了一下,有些不情愿的接起电话,“你说。” 叶连江舒了口气,“电话里说不方便,能不能面谈?” “不能。”弥薇一口拒绝。 “为什么?” “我不想看见你那张脸。” 叶连江,“……” “还说吗?不说我就挂了。” “等等,”叶连江有些无奈,看来葬礼上的那一幕确实把她得罪狠了,“是这样,魏冬阳的遗嘱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希望你能抽时间去新房那边看一看,找一找。我觉得冬阳留下的东西很可能在那里。” 弥薇皱眉,她都不知道魏冬阳是什么时候立的遗嘱,这男人竟然知道?! “我之前的举动并非有意冒犯。”叶连江很诚恳的说:“你可以把我当做一个寻求合作的人,一个同盟。这也是魏冬阳的意思。” 弥薇怀疑他在说梦话,“不可能。” “鲤鱼湖、玫瑰园、白鹦鹉。” 弥薇瞬间失声。 叶连江也察觉对方的反应有异,补充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魏冬阳说跟你说这句话,你就会相信我。” 弥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她怎么可能会相信一个在魏冬阳的葬礼上对他大肆评论的混蛋?她信的,从来都只是魏冬阳一个人。 叶连江刚才说的那句话,是只有她和魏冬阳两个人知道的小秘密。那还是谢魏两家第一次一起度假时发生的事。度假村的鲤鱼湖畔,十岁的魏冬阳带着六岁的弥薇,把她心爱的宠物白鹦鹉埋在了玫瑰园。 那时的她抱着他的胳膊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她只是舍不得好几天都见不到她的小宠物,所以才瞒着大人偷偷把它藏在行李箱里一起带出来,她根本没想到它会死啊。那一次的惨剧对她打击太大,直到长大她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 “现在能听我说话了吗?”叶连江试探的问她,“我们可以面谈吗?” “不能。”弥薇声音里还带着呜咽,语气却霸道得毫无转圜余地。 叶连江,“……” 好吧,果然是被惯坏了的大小姐,脾气可真不小。 “是这样,”叶连江酝酿了一下情绪,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好且有说服力,“冬阳的父亲生前曾给他留了一笔钱,嗯,是瞒着魏昭仪的。这么些年下来魏昭仪可能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详细情况她肯定不知道。”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弥薇哆嗦着在花坛边坐了下来,“你说冬阳哥给我留了一些东西,不会就是指这笔钱吧?” “是。不过你不要想着还给魏昭仪。因为魏冬阳父子俩都不希望这笔钱落到那女人手里。请你尊重死者的遗愿——当然了,这笔钱现在在哪里,具体怎么交到你手里,这些我都是不知道的。” “为什么不能让魏姨知道?”弥薇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那是……” “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吧。”叶连江显然很不耐烦解释太多,“我又不是魏家的人,上哪儿知道那么多内情去?” 弥薇被他一吼,顿时又想起了这个人恶劣的性格。 魏冬阳在哪儿认识的这么讨人烦的家伙?! 大概也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好,叶连江有些勉强的往回找补,“魏冬阳说弥家似乎遇到了什么危机,需要大笔资金来应对。这是你们家的商业秘密,我不会多问。我只是转述魏冬阳的遗言,等弥家度过这场危机,拿些钱出来做慈善,就当是还钱了。他爸当年也是这么安排的:如果魏冬阳没有做出安排就发生意外,这笔钱会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 第8页 也就是说,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魏昭仪都得不到这笔钱。 弥薇满脑子都是问号。她记得魏冬阳还很小的时候魏爸爸就去世了,而且魏昭仪不止一次的含泪提起她与丈夫相互扶持的深厚感情……就是这么深厚的?!给儿子留遗产都要避开她?!如果说魏爸爸与魏昭仪感情有问题,那魏冬阳又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是一向都很尊重他老妈?! “我的话说完了。”叶连江意思意思的最后客气了一下,“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等等,”弥薇强迫自己从漩涡般的疑问里抽身,问出了最让她揪心的一个问题,“冬阳哥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就算是面对好友,好端端的谁会说这样的话?这样……类似于安排后事的话? 叶连江沉默了许久,然后说了句“如你所想”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弥薇整个人都是混乱的。魏冬阳为什么要防备他母亲,他怎么预见到自己会出事?他又是怀着何种心情一步一步安排自己的后事? 弥薇有些惊慌的制止自己顺着这根线头往深处去想。这样毫无根据的猜想太可怕,怎么可能是真的。 她对自己说:“一定是我想错了。” 第5章 气场不和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弥薇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弥正德站在院子里抽烟,客厅的灯光倾泻而出,将他的身影笼在一团模糊又温暖的光雾里。海棠花细碎的花瓣在夜风中飘荡,初夏的夜晚静谧馨香,一如她安稳的前半生里每一个心存忐忑需要安慰的时刻。 弥薇走到弥正德身旁,像小时候那样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弥正德掐灭手里的香烟,一只手在女儿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张叔刚才打电话,说要带几个人去欧洲,你有没有兴趣跟着去转转?” 弥薇诧异地抬头看着他。 弥正德不大自然的解释:“前段时间电视台搞了个文化交流活动,很多人对欧洲年轻画家的作品感兴趣,老张打算挖掘一些有价值的作品……去转转吧,就当散心了。不是都说艺术是相通的?多走走,多看看,对你也有好处。” 弥薇沉默不语。她和父亲在魏冬阳这件事情上的态度终究是不同的。对弥正德来说,魏冬阳有什么苦衷不重要,他看重的是结果,而结果就是这个男人撒手而去,留给女儿一个收拾不起来的烂摊子。他只希望弥薇能尽快忘掉这一切,然后开始新生活。 弥薇恰恰相反。她认为魏冬阳的离去是一个已经无法改变的结果。她想知道的是这悲剧产生的原因——她想知道他的苦衷,想要证明即使魏冬阳对不起她,她也从来没有爱错人。 “爸,”她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又查到什么了?” 弥正德在女儿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容错认的坚持,这让他颇为心酸。她长大了,不再是长辈说什么就应什么的小孩子,可他宁愿她还是一个躲在父母羽翼之下的小宝宝,不开心了只要拿块糖就能哄得她破涕为笑。 弥正德露出几分迟疑的神色,片刻后避重就轻的转移了话题,“你魏姨下午打了个电话问你的情况。” 弥薇点点头,“我明天去看看她。” 对于跟魏昭仪见面这件事,弥薇其实是有些期待的。这个女人留给她的印象以魏冬阳的去世为界分割成了两个极端,一个是通情达理的单亲妈妈,另一个则是面目不清的在丈夫儿子手里算计利益的商人。也许她也像魏冬阳一样,弥薇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别打岔啊,”弥薇抓住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你到底查到什么了?” 弥正德皱眉,露出一丝烦恼的神色,“就是因为查不到,又不想把精力一直耗在这些事情上,才想让你出去走走。” 弥薇怀疑的看着他,心里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她以为她之前和父亲已经达成共识,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改变了态度——他以为她在钻牛角尖吗? 其实抛开吃醋的因素,弥薇还是觉得顾菲这个女人最为可疑。叶连江说她是外地人,可是再详细的情况呢?她家在哪里?怎么认识魏冬阳?又怎么跟他来到海州的? 如果说海州的这些人这些事是一罐成分不明的易燃气体,顾菲就是那个引爆了这个罐子的**。弥薇觉得她是一切麻烦的源头——想查出真相自然要从她这根线头开始往下捋。弥薇决定找叶连江问一问。他敢拿这件事来当筹码,肯定知道顾菲在整件事情当中的真实分量。 弥薇躲回房间给叶连江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叶连江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意外,“弥小姐?” “我有事问你。”弥薇开门见山,“顾菲是什么人?她跟冬阳哥是怎么认识的?” “我去,不是吧?!”叶连江似乎难以相信都这种时候了,这女人竟然还紧抓着情敌的问题不放,“你现在还在操心这个?”在他透露的信息中,魏冬阳的死因、他跟他妈之间的猜疑……好像哪一个都比情敌问题更严重吧? 弥薇觉得她跟这个男人好像天生就气场不和,一开口必然会吵起来。不是她爆发,就是他翻脸。 叶连江声音拔高,“人都没了,你他妈的还在吃醋……” “能回答就回答,不能回答就直说。”弥薇也不耐烦了,这男人怎么这么多废话,“我要干什么,不需要跟你交代。” -- 第9页 弥薇艰难的把“你以为你是谁”这半句话咽了回去。魏冬阳身边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一个女人……还有叶连江这么一个心怀鬼胎的男人,难道就不可疑?至于说到他的死因,难道警察还不如他叶连江可靠?! 叶连江强忍怒火,试图从话题上引导一下这个愚蠢的女人,“你看他们家可是单亲家庭,魏昭仪一个女人,含辛茹苦拖拉着两个儿子……哦,其中还有一个是养子。按理说母子感情应该是很深的,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要防备她?就算这些你都不想知道,那你看咱们俩的交易还在这儿摆着你,我已经把魏冬阳的秘密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履行承诺,赶紧找找东西啊?” “顾菲到底是什么人?”弥薇打断了他,“她跟冬阳哥是怎么认识的?” 叶连江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已经这么提示她了,她为什么还觉得一个突然间冒出来的女人更重要? 或者,魏冬阳死因另有隐情的话她压根就不相信?!叶连江怒了,他这是彻底被人当成骗子了?! “不说算了。我还真不相信这么一个大活人只有你知道。”弥薇对别人的指手画脚没有兴趣,“我去问魏昭仪。” “哎,”叶连江叫了起来,“你可别冲动……” 弥薇挂了电话,觉得心情变得更糟了。刚才她说的是气话,不过现在想想,她若是去找魏昭仪,似乎也说得过去。葬礼上未必就没人看见她和叶连江之间发生的争吵。对魏冬阳的交往情况产生质疑直接去问她,以弥薇直来直去的性格来说,倒也合情合理。 如果魏昭仪真的说了什么,弥薇心想,她正好可以拿来跟别人的说辞做一个比较。反正现在谁说的话她也不信。 但叶连江显然不这么想,他似乎格外忌惮她和魏昭仪的接触。弥薇一挂电话他就急了,开始一遍一遍的给她打电话,见她始终不接,又转为发短信。 “我劝你冷静。” “魏冬阳遗嘱都瞒着他妈,母子俩肯定有矛盾,你啥都不知道别瞎参合!” 大概觉得警告没有效果,叶连江的短信又变得煽情了起来。 “你对魏冬阳的感情一直令我感动,我相信你不会违背他的遗愿。” 弥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蹩脚的劝说,暗想魏冬阳到底怎么认识这么一个人的?还有他说的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叶连江自称商人,魏冬阳却是一个药研所的化验员,这样的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攀上交情的? 魏冬阳是她最为信任的人,可他却事事瞒着她。 这可真不是什么愉快的感受。 弥薇不再理会他那些煽情又蹩脚的废话,而是问了一个她几天来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你和魏冬阳什么关系?”点完发送,弥薇又补充了一句,“别说是朋友。你我都清楚你们不是。” 这么说一半儿是在诈他,另一半儿则是出于直觉。她和魏冬阳从小一起长大,两家熟悉的程度比起亲戚也不差什么。魏冬阳所有的朋友她几乎都认识,却没听他提过叶连江这个名字。而且这几天她找魏冬阳的哥儿们了解情况的时候,她也有意无意的问起叶连江。倒是有几个人知道叶家,说叶家也是生意人家,但没人清楚叶连江和叶家是什么关系,也不清楚他和魏冬阳是不是有交情。 弥薇觉得他们之间更像是因为某种原因,或者有什么需要共同完成的目标而临时组建的小团队。 叶连江沉默了许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再一次拨通了她的电话。弥薇听着话筒另一端传来的轻浅的呼吸,心里竟微微的紧张起来。这一刻,她甚至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叶连江轻轻吁了口气,“弥薇,咱们见个面吧。” 弥薇平静的接受了这个提议。 第6章 大少爷 弥薇把见面的时间安排在了探视魏昭仪之后。 她很想知道魏昭仪会如何解释顾菲这件事。在经历了这些天真真假假的信息轰炸之后,她对“眼见为实”这句话的可靠性已经产生了动摇。她甚至不能确定在见到魏昭仪之后,她是否真能从对方细微的反应里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弥薇一整夜辗转反侧,试图从回忆里找出魏冬阳言不由衷的蛛丝马迹——简直就是落下病根了。托叶连江的福,她的回忆已经不仅仅是回忆,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寻找答案之旅。她深陷其中,疑神疑鬼,愁肠百结。 似睡非睡间弥薇想起何维曾说魏昭仪之所以坚持魏谢两家联姻是因为弥家对魏家的生意有帮助……这个帮助到底是指什么? 弥家并非豪门富户,弥薇的母亲容慧出身中医世家,她自己也只是一名普通的药剂师,与商圈毫无瓜葛。弥正德孤身一人在海州市打拼,论身家也不过小富。弥家这境况要说对魏家有帮助,实在太牵强。如果一定要在弥正德身上找出什么与旁人不同的地方,那应该就是他的出身了。 弥薇曾听到弥正德跟容慧闲聊,说他老家在西南边境的一个镇子上。地方有点儿偏,在地图上都不大好找,但是山清水秀,景色非常美。弥家的老祖宗明末清初时为避战祸迁居至此,数百年繁衍生息,渐渐成为西南一带的大族,族中人从商者众,家族生意更是涉及方方面面。还说弥氏族人对家族传统看得极重,每逢年节,分散在各地的族人都要回去参加族里的祭祀活动。不过,他们一家人从来没有回过老家,弥正德也很少在家里提起老家的事,傻子也看得出这是跟老家那边有过节。 -- 第10页 一个从家族势力中分离出来的人,既没有雄厚的财力,也没有深厚的根基,更遑论弥家在商界的人脉——他们有的,魏家也不缺,能帮上魏家什么忙? 弥薇百思不得其解。转天来到魏家时,不自觉的就开始事事留意。 魏家在海州扎根也不过二十来年,无论房子车子还是身边跟随的工作人员,无不透着一股商界新贵的蓬勃朝气——或者说暴发户气质。但魏昭仪无疑是一个很有品位的暴发户,魏宅选在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装饰装修请的也都是设计界的名家,随便挑个楼梯转角拍下来都能媲美时尚杂志上刊登的照片。而家里用的东西,大到家具摆设,小到楼梯下方的一块毯子,都出自名家设计。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魏家都比弥家更富贵。当然弥家经济条件也不差,但容慧出身普通人家,对于奢侈品并不热衷。如果要更换楼梯间的地毯,她会选择离家最近的百货商场,而不是去请国际著名的设计师给她搞一个独家设计。 金钱、权势、人脉……魏昭仪都不缺。 站在魏家的客厅里,弥薇心里的疑问反而更多。然后她开始怀疑“帮助”这句话的真实性,最先说出“魏昭仪说弥家对魏家有帮助”的人是谁?是叶连江还是何维? 有没有可能……这句话原本就是编造的呢? 弥薇慢慢地穿过客厅,视线在壁炉架上层层摆放的相架上停留了一霎。那里有魏昭仪母子的合照,也有魏冬放魏冬阳兄弟俩从小到大的照片和魏冬放夫妻俩的合影。弥薇还看到了一张嵌在水晶相架里的她与魏冬阳的婚纱照。 时光仿佛在这方寸之间停住了脚步。弥薇看着照片上一个个微笑的面孔,莫名的滋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来,像看到了一群外形酷似亲人的假人……这是他们的真面孔吗?他们会不会在她转身之后收起笑容,换成她看不懂的森冷与算计? 弥薇打了个冷战,忽然觉得以往十分熟悉的魏家保姆和佣工,表情里都莫名的透着一股子意味深长。 这里差一点就成为了她的家。可是现在站在这里,却只觉得浑身发凉。 弥薇来的不是时候,魏昭仪正在书房开会。在征求了魏总的意见之后,保姆客气的将她引到了楼上魏冬阳的房间。 房门一推开,熟悉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弥薇瞬间眼圈泛红。 魏冬阳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只是没有了搭在椅子上的衬衣、胡乱堆在书桌上的资料夹以及随手扣在床头柜上的杂志,显出了几分陌生的整洁。 像是再一次证实了魏冬阳的离去,弥薇的心情难过得无以复加。 她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残留着魏冬阳气息的环境里她是不可能保持平静的。尤其她要面对的是魏昭仪那样老谋深算的长辈,要想不动声色的从她这里打探些什么……这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至少现在,她做不到。 弥薇没有留下来等魏昭仪。保姆一脸同情的把她送到门口,目送她抹着眼泪上了车,一转身却险些和一个急匆匆跑出来的高大身影撞在一起,她连忙退后两步,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大少爷”。 魏冬放是从会议室里追出来的,眼见弥家的车已经走远,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怎么让她走了?” 保姆被他盯着有些紧张,结结巴巴的解释说:“谢小姐一进二少爷的房间就哭了……” 魏冬放眉头微微蹙起,“她没说什么?” 保姆连忙摇头,“就说改天再来看望魏总。” 魏冬放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掂掇她话里的真实性。保姆被他看得不敢抬头,直到下垂的视线看到那两条穿着笔挺西裤的长腿转身离开才悄悄松了口气。 此时此刻,缩在后排座上抹眼泪的弥薇并不知道她的突然离开惊动了魏冬放。她已经平静下来,也有时间想一想接下来该做什么了。出门之前她曾经想过仔细看看魏冬阳的房间,说不定能发现一些什么。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魏冬阳是一个细心的人,如果对魏昭仪有所防备,他不会把他认为重要的东西留在她的眼皮底下。 弥薇开始怀疑魏冬阳是不是还有别的住所。她记得魏冬放结婚之前就搬出去住了,会不会魏冬阳也有这样的私产? 司机把车停在路口,见她缩在后座呆呆出神,轻声提醒她,“小姐,到了。” 弥薇抬头,隔着车窗看见了不远处甜品店的粉色招牌。她心里有一刹间的后悔。这里曾是她和魏冬阳经常光顾的地方,不应该把叶连江约到这里来见面。但临时要改也来不及了,叶连江已经到了。 叶连江在弥薇的印象里始终没变过,他一直都是葬礼上突然冒出来的那个讨厌鬼,将她不想知道的事情在她面前摊开,刻薄地逼迫她去听去看去面对。她曾以为不得不接受魏冬阳的死讯就是最糟糕的事情了,后来发现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那就是叶连江的出现。 他简直就是瘟神投的胎。 弥薇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让人讨厌的家伙,讨厌到……近乎痛恨,恨不得天上劈下一道神雷,直接把他劈到一个她看不到的地方去,从此之后再也不要出现。 她站在人行道上迟疑了很久。但她在下车之前已经把弥家的司机打发走了。这时候再想离开已经晚了,叶连江也看见了她。她一点儿也不想让他看出来她有想避开的意思,因为那或许会让他觉得她在害怕。 -- 第11页 叶连江来得挺早,但是甜品店的装修风格实在太粉嫩,他一个大老爷儿们不好意思进去,只好站在橱窗外面等着弥薇。她一下车他就看到她了,自然也就注意到了她脸上那种别扭的神情:想转身离开又强忍着朝他走过来,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尖上。 叶连江郁闷得不行,暗想这人到底是有多不待见他?他不就说了几句实话?有那么招人恨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少爷出场~ 第7章 老刘 弥薇因为要去看望魏昭仪,特意穿了一身深色的衣裙,这样肃穆的颜色其实并不适合她,尤其她最近瘦了很多,下巴都变尖了,脸色又苍白,看上去很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姑娘。叶连江想起数月前在魏冬阳那里看到过的照片,照片上她穿着泡泡袖的裙子,笑靥如花,双眼闪亮,整个人好像发着光——那才是她原本该有的模样。 走得近了,弥薇注意到甜品店里到处飘着气球,人影憧憧,似乎有人在搞聚会。难怪叶连江不进去,这里确实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走走吧。”弥薇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只好提议先离开这里。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散步了,因为大脑会放空,让她有一种仿佛从令人窒息的现实生活里抽离出来的错觉。 两个人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心里都在琢磨该怎样把谈话进行下去。最后还是弥薇打破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沉默。 “你和冬阳哥认识的时间不长吧。” 叶连江诧异的看着她,心里蓦然间有种新奇的感觉,自己也说不好是因为她说话的方式,还是因为她敏锐的察觉了他一心想要隐瞒的东西。他发现这女孩儿也只是看上去单纯,其实并不迟钝。 叶连江深深吸了口气,“彼此都知道对方,但是有来往的时间不到一年。” 认识不到一年,魏冬阳却让他知道自己的遗嘱安排。弥薇可不会傻傻的认为他们是一见如故。 “你要挟他?”弥薇停下脚步,侧过头打量他,“利用魏昭仪的什么把柄?”她就算再傻也看得出这个人对魏昭仪怀有敌意。 叶连江有些恼火,“我没那么卑鄙。” 弥薇对他的自我辩解十分的不以为然,“我倒觉得这一套你应该玩得挺熟。你现在不就是在做这样的事?” 叶连江哑然。 “你跟魏昭仪之间应该是有过节?想报复她?”弥薇瞟了一眼叶连江沉郁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所以你接近冬阳哥,想要利用他……结果搞砸了,于是又想打我的主意。真有U盘这件东西?你到底想引着我去查谁?顾菲?还是魏昭仪?” 叶连江想不到她会分析出这样的结果。他有些无法接受自己在这女人眼里就是这样一个狡诈的小人。然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说的的确又没错。 “我直说了吧。”弥薇停下脚步,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那目光里竟有种让人难以逼视的锐利,“我来见你就是想确定两件事。一是,顾菲这人我知道,但她和魏冬阳……到底是不是真的?二是,你说冬阳哥留下U盘,这事儿是真是假?里面是什么?” 至于他说魏冬阳的死因有问题,弥薇是一丁点儿都不相信的。谁会放着警察不信,去相信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陌生人?! 叶连江觉得自己需要重新对这女孩做一个评价。无论她是真傻假傻,她的反应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计划。 “你和魏家的事我不想知道。”弥薇轻声说:“我只想提醒你,你要做什么,自己去做。不要总是把无辜的人卷进来给你当炮灰。而且,容我提醒一句,挑拨离间是没用的。无论是我还是我家人,都不会针对魏家做什么的。” 至少短时间内是不会的。 叶连江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能明明白白的说话了,“我接近魏冬阳的目的并不是利用他,如果一定要给我们的关系贴上一个标签,我觉得盟友更合适。就算我来找你,也并没有你说的利用啊炮灰啊这些意思。我就是明明白白跟你做交易,我想要魏冬阳的U盘。魏冬阳和顾菲的秘密是我给你的价码。这个是真的。” 弥薇挑眉,她有些好奇魏昭仪到底做过什么事,能让魏冬阳明知道他在针对自己的老娘还依然跟他结成盟友? 叶连江却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至于顾菲,我不认为他们俩的事对你来说是背叛——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你和魏冬阳之间都不是正常的恋爱关系。”在他看来,这两人充其量也就是个悲催的单恋,并且在两家人的误导之下,给了她一种“这个男人属于她”的错觉罢了。 叶连江看着弥薇的嘴唇在他的注视之下一点一点失去血色,忽然觉得自己确实挺混蛋的。但他还是咬着牙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他们两个人是真正相爱的。” 弥薇把脸扭向另一边。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的往前走。叶连江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或许对她来说,魏冬阳怎么想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在这一段关系里真正付出感情的那个人,始终都是她。 “抱歉。”叶连江艰难的开口,“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不信。有一个人,你或许可以找他谈谈。他姓刘,魏冬阳经常会到他那里住几天。” 弥薇听到这个消息倒没觉得意外,他果然有她不知道的住处。 -- 第12页 叶连江把地址发到她的手机上。 弥薇没有出声,只是在收到信息后回给他两个字:谢谢。 叶连江望向弥薇离开的方向,那个单薄的身影一步步走远,很快就消失在了川流不息的人流里。 有那么一个瞬间,叶连江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弥薇站在路边等待红灯变绿。她周围都是人,他们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相互聊天,还有的人像她一样面无表情的等着路口通行。他们就站在她的周围,她向前一步就能踩到别人的鞋跟,可她和他们之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隔开了,她无法真正地靠近他们。 她心里有种奇异的茫然。她看见自己被困在一个名为“思念”的圈子里,不甘心的想去抓住那些凋落在朋友、同事、每一个熟悉他的人记忆里的名为“魏冬阳”的碎片,去试图拼凑出他生前不曾言说的隐秘心事。 弥薇把顾菲这个名字暂时地驱逐出自己的脑海。她现在不能想这个人,不能去想她和魏冬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要等自己冷静一点的时候再来考虑它。 至于魏昭仪,弥薇已经相信他们母子间确实是存在问题的。她想起最后几次与魏冬阳相处的情形,他提起自己母亲时刻意回避又有些纠结的神色,想要跟她说什么又忍着没说的奇怪态度。遗憾的是弥薇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她过分信赖魏冬阳,总觉得他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于是,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是不是正因如此,魏冬阳才将她看做一个单纯需要保护的人,而不是可以并肩而立、可以共同面对难题的同伴? 弥薇在继续拼凑真相和就此放弃之间斗争许久。她想知道是不是找出答案,她就真的可以释然的对过去说一声“再见”。 可这个问题却没有人能回答她。 叶连江提供的地址就在研究所附近,当弥薇看到那位“老刘”的时候,才意识到叶连江对魏冬阳的事情了解有限。或者说,魏冬阳对他的信任有限,即便他们之间是盟友的关系,魏冬阳也不是什么事都跟他说。 老刘名叫刘悭,据说当年曾是魏冬阳生父的助理。弥薇小时候经常见到他,印象里他是一位好好先生,照顾起魏冬阳来十分细心。弥薇上高中以后就再没见过他了,依稀记得魏家的保姆说他回老家去了。 “刘叔?”弥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这是……你从老家回来了?” “进来坐吧。”刘悭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唏嘘的神色,“几年没见,小女娃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要是不知道是你,在街上遇到我都不敢认的。” 刘悭比她印象中的样子苍老许多,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但眉宇间依然带着精悍的神气,拄着拐杖走路的时候肩背也始终挺得笔直。魏冬阳说过他年轻时候当过兵,退伍之后才被他爸召到身边工作。弥薇一直觉得这人很像魏爸爸特意安排在儿子身边的保镖。不过后来他走了,她也就慢慢忘了魏冬阳身边曾有过这样一个人。 弥薇心事重重的跟着刘悭走进公寓的大门。从背后看,刘悭走路的姿势稍稍有些跛,也不知离开魏家的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她知道这人性子傲,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露出的同情的神色,便不大自然的移开视线,转而打量起他的居所来。 这是一套半旧的复式公寓,宽敞、整洁。深色的实木家具营造出一种安稳沉厚的生活气息,阳台上摆着几盆绿植,晾衣架上还晾着几件女式的衣服,弥薇暗暗猜测刘悭这是终于成家了? 刘悭端来茶水,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阳台的方向,脸上浮起一丝憨厚的浅笑,“这套房子还是我离开魏家的时候少爷给买的。我跟老伴儿都住了快十年了。” “快十年?”弥薇一愣,“你没回老家?” 刘悭摇摇头,脸上浮现出哀痛的神色。 弥薇眼眶发酸,“这么些年你和冬阳哥一直有联系?” 刘悭颓然的将脸埋进手掌里,“我是鹰哥的人,他让我照顾少爷,我对不起他……” “刘叔你别这样说。”弥薇强忍着不哭出来,她来这里并不是想找个人跟她一起痛哭流涕的。 “刘叔,我来是有事要问你的。冬阳哥出事前跟你联系过吗?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刘悭勉勉强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却完全无意回答她的问题,“都是魏家的事,你还是少打听吧。少爷说过,不让这些事牵扯到你身上。” “有人找上我,跟我说了一些事。”弥薇看着他,字斟句酌的说:“一些跟冬阳哥有关的事。” 刘悭的眼神警觉起来,“什么事?” 弥薇反问他,“刘叔你知道顾菲吗?” 第8章 一边玩去吧,乖 刘悭听到这个名字就像被电打了似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少爷就是不听我的。她那双眼睛,我看一眼就知道她想干什么……死都死了还要兴风作浪……妈的……” 弥薇看着他气咻咻的围着沙发打转,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你见过她。” 刘悭反问她,“谁跟你说的?” “姓叶,”弥薇微微垂下眼睑,“他说他是冬阳哥的朋友。” “狗屁的朋友!”刘悭讽道,“又一条吸血虫。他都说什么了?” “很多。”弥薇抬起头,审视的看着他,“刘叔,魏家的隐私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冬阳哥跟魏姨之间是不是真的有矛盾?还有……那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叶连江说他们交往很久,那女人还怀孕了,冬阳哥想跟他结婚,是魏姨不同意,这事儿才没成……” -- 第13页 刘悭的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很粗鲁的用弥薇听不懂的方言骂了一句什么。他脸上有一种懊恼的表情,甚至有些痛悔,“囡囡,少爷说过,这些糟烂的事不让你知道。” 弥薇的眼眶蓦然一热。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了,似乎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整天跟在魏冬阳身后跑来跑去,曾听到刘悭这样称呼她。这个称呼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下子就把她拽回到了年幼时无忧无虑的幻境里。 弥薇心痛如绞,“可是我想知道。外面的人都说他拗不过他妈的意见才跟我订婚,说他骗了我……可是没人比我更了解他,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她捂住嘴哭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她哭的太多了,可她忍不住。她就是这么没用。 刘悭纠结的把纸巾筒推到她面前,笨拙的在她肩膀拍了拍,“外人不知道他才会那样说。再说那女人是个什么东西,哪里值得少爷做出两面三刀的事情。他只是……唉,他哪里见过她这样的人,后来知道了……已经没办法了。”他长叹了口气,“你跟我来。” 刘悭蹒跚地走在前面,引着她朝楼上走去。 弥薇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瞬间竟有种即将揭开真相的恐慌。 二楼的面积要比楼下略小,中间窄窄一条过道,尽头是阳台。过道两侧各有一间卧室,同样的浅色木门,从外面看没有区别。刘悭掏出钥匙打开朝南的那扇房门,犹豫片刻,用力推开房门,用一种决然的语气说:“你自己看吧。” 那是一间很普通的卧房,墙壁和家具都是柔和的浅米色,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弥薇慢慢走进房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刘悭到底要让她看什么。她转头去看刘悭,刘悭却不敢看她,只是微侧着头,老脸上满是纠结的神色。 弥薇收回目光,踩着房间浅色的地毯往里走,一直走到窗边,拉开碎花窗帘,让阳光照了进来。如果没猜错,这里应该是刘悭留给魏冬阳的房间,但她很难相信魏冬阳会给自己挑选这样的窗帘,除非…… 弥薇忽然明白了。 她的视线在房间里扫来扫去,然后她看见了书桌上一摞专业书旁边一个倒扣着的相框。她走过去把它拿起来,相框里夹着一张熟悉的照片,依偎在一起的青年男女,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这里……其实是他们的爱巢吗? 原来这就是真相? 这个真相本身已经无法再打击到她了。弥薇在这张放大了的照片上留神观察魏冬阳的表情。没有勉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写着相爱。那么显而易见,毋庸置疑。 弥薇勉强压下喉间的哽咽,她抬起头继续寻找他们留下的痕迹。卫生间里有两个人的洗漱用品,还有女人留下的用了一半儿的化妆品。不是什么昂贵的牌子,味道也是陌生的。衣柜里除了魏冬阳的衣服,也有女人的衣服:舒适的棉布长裤、浅色的高领毛衣、质量很好的条纹冲锋衣,一水的休闲风。它们就安安静静地挂在那里,她的挨着他的,怡然自得的相互依偎着,好像它们本来就应该如此。 弥薇头一次真真切切的生出一种“原来他真的属于另外一个女人”的感觉。 刘悭在她身后看了很久,忍不住伸出粗糙的大手在她脑袋上摸了摸,“别难过了,囡囡。你这么好,人长得好看,又乖……是少爷没福气……”他说不下去了,抽了两下鼻子,语气里透出强烈的厌恨,“要不是那个贱人,少爷也不会……” 弥薇木然地摇了摇头,“刘叔,他们没说错啊。” “他们知道什么,”刘悭语气不善,“说不定他们都是跟那女人一伙的。就会挑唆少爷跑东跑西……要不是她挑唆……”他意识到什么,猛然收住口。脸上的表情却因为强烈的厌憎而显得有些扭曲。 弥薇疑惑的看着他,“……挑唆?!” 刘悭深吸气,“总之这女人不是好东西,要不是她,少爷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出了事。这些事你不要问了,你也管不了。” “刘叔?”弥薇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隐含的意思,“你别做傻事。” 刘悭摇摇头,眼里浮起泪光,“囡囡,你回去就不要再来了,魏家的事不是你该管的,你也管不了。遗嘱的事我知道,他给你的你安心收着,谁也别说。那是少爷欠你的。你也别恨他,他是命不好遇到个祸害,好好的日子硬是被毁了……” “她做了什么?”弥薇无法不对这个问题生疑,“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不是重点。”刘悭压根不想谈论这个女人,“重点是她害了少爷。她就不该出现,不该缠着他,挑唆他跟魏总作对。她就是个阴险卑鄙的贱人!幸亏她死得早,否则老子亲手捏死她!” 弥薇被他的恨意惊住了。她想起其他人提起顾菲时的态度,似乎每一个人都与刘悭不同。他们安慰她,但她听得出话里隐含的意思,他们更多的还是同情那一对苦命的鸳鸯。只有刘悭如此鲜明的表现出了憎恨。 于是,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能再问问……” “不能。”刘悭坚决的打断了她的话,眼神里有心疼也有无奈,“你是个好孩子,可惜少爷没福气。你忘了他吧,别再想这些了。好好去过自己的日子。” “这和我想的不一样。”弥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我来之前是想知道冬阳哥有什么苦衷。可是现在,我只是证实了……他确实骗了我。” -- 第14页 “他骗了你,也骗了很多人,但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是被那女人给害了,像个傻子一样被她耍的团团转。”这是刘悭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只要记得少爷的好就够了,囡囡。其他的事,都忘了吧。” 弥薇有种朝着真相走近一步却反而更加迷惑的感觉。 她望着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小的刘家小院,心里有种奇异的不安。她不确定刘悭会做些什么,但他的状态明显不对。他眼里压着的懊悔与愤怒必然会以某种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爆发出来。而在这个爆发的过程中,她很难想象他是否会在意他自己的安全。 然而她却无能为力。 刘悭不愧是带大了魏冬阳的人,拒绝她的方式都与魏冬阳如出一辙:这里的事不该你知道,你也管不了。一边玩去吧,乖。 弥薇满心都是挫败感。她曾经以为自己是剧中人,然而兜来转去却发现自己只是个看客,焦虑又伤怀地等待大幕拉开,展示给她最后的结果。可是戏台上人影憧憧,每一张脸都仿佛被包裹在浓雾深处。 她什么也看不清。 第9章 魏昭仪 弥薇回到家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顾菲。 刘悭的话说的太重,让她难以判断这个女人在魏家母子之间到底起了什么作用。她就像传说故事里的祸国妖姬,王朝覆灭的锅已经甩到了她的背上,于是她真实的分量反而显得扑朔迷离。 弥薇只能从时间上推断刘悭或许对顾菲有某种误解。魏冬阳母子之间到底有多深的情分实在不大好说。也许他们确实因为顾菲的出现产生了矛盾,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矛盾产生之前,母子之情就已经有了裂缝。这一点刘悭不会不知道,那么他的愤怒必然另有原因。而这原因,才是真真切切与顾菲有关。 能有什么事,既与顾菲有关,同时又和魏冬阳母子间的矛盾有关? 弥薇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小声的劝慰她:就此放手吧。听爸妈的话,找个没去过的地方散散心,假装那些伤痛都已经不复存在,然后回来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或许有一天,她会真的忘记这一切。 魏冬阳已经带着他爱的人走了,去了她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却连一个像样的告别仪式都没留给她。 弥薇满心都是被他抛下的无奈与悲酸,却又无可奈何。她已经开始理解这世间的事或许大抵如此,谁也不知道行走在路上的同伴谁会率先离开,又有谁会加入。未知的事总是让人迷茫又恐惧,却又不得不去面对。 出租车停在弥家门外,弥薇隔着车窗看见了停在大门另一侧的一辆黑色轿车,她的心脏砰通砰通地撞击着胸口,令她一瞬间有些呼吸困难。 那是魏昭仪的座驾。 弥薇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回避一下,就看见弥家的客厅大门打开,一行人走下台阶,穿过庭院,朝着大门的方向走了过来。弥正德和容慧都在,容慧和一个高挑女人走在最前面。从弥薇的角度虽然只能看到那女人的侧脸,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魏昭仪。 魏昭仪也实在好认。在弥薇的印象里,这女人就从来没有邋遢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她都衣饰考究,妆容得体,让人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挑剔不出毛病。有她在的场合,她也总是最吸引视线的那一个。虽然已人过中年,媒体仍以“美女企业家”来称呼她,风采可见一斑。 一直以来,她都是弥薇心目中期待的、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直到最近察觉她在刻意隐瞒和丈夫儿子之间的矛盾,这个念头才有所动摇。不过长期形成的看法仍然占据了主导地位,这导致她一看见魏昭仪就会不自觉地挺胸收腹,好像中学生看到教导主任。 弥薇下了车,朝她迎了过去,“魏姨,你怎么过来了?” 魏昭仪也看见了她,脸上流露出心疼的神色,张开手臂把她抱进怀里拍了拍,“薇薇,你今天就那么跑了,我都担心死了。” “对不起,魏姨。”弥薇闻到熟悉的香水味儿,心里有种奇异的纠结。一方面想要像以往那样信任她,一方面却又迟疑着,暗暗的防备了起来。 还好她不需要纠结太长时间。 “你这是要走吗?” “我等下要回公司开会,”魏昭仪的脸色有些憔悴,但她显然已经收拾起了自己的伤怀,“我不放心你,顺路过来看看。你爸妈说你打算出门散散心?要不要去山上住几天?” 弥薇知道魏家在山上有一套度假的房子,地点有些偏,往往几年也不见有人过去住,但据说景色是极美的。 “不了,谢谢魏姨。”弥薇摇摇头,“我爸有几个下属要去国外考察,我打算跟着他们出去走一走。” “也好。”魏昭仪摸摸她的脸,眼神温软,“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还有……好好吃饭,不许再瘦了。他不在了,我们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弥薇眼眶微微一热,猛然间生出一种拽着她袖子好好问问她的冲动。但她知道她不能这样做,魏冬阳不希望她卷进魏家的麻烦里去。她也没有资格去质问魏昭仪。话说,真要这么做的话顾菲都比她名正言顺呢。 弥薇垂头丧气的跟在爸妈身后送走了魏昭仪。 弥正德转身看看自己的蠢闺女,“决定了?” 弥薇耷拉着脑袋,像一株被霜打了的蔫茄子,“嗯。冬阳哥跟他妈的事我管不了。他跟那女人的事……反正也没法报复回去了,我等着他下辈子给我做牛做马任我欺负。”说到最后不自觉的又带了点儿哭音,“他还给我留了个房子……” -- 第15页 这算是补偿了吧? 那她下辈子还要不要欺负他啊? 夫妻俩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目光,容慧不放心的说:“要不还是妈陪你去吧,咱们多玩几天,使劲儿花你爸爸的钱。” 弥薇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哼哼,“可我还是好难过啊,妈妈。” 弥正德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房子?” “幸福城。”弥薇把脸埋进容慧的怀里,话里带上了哭音,“谁稀罕似的。” 这句话简直说出了弥正德的心声,谁用他这么多事啊?!不是都勾搭上外面的女人了吗?干嘛还手欠的留个房子做纪念? 这还有什么可纪念的呢?! 可这世间都讲究死者为大,这是谁也没办法的事。弥正德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里,憋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转天陪着弥薇去办手续的时候忍不住就把这层意思流露出来。 魏冬阳请的律师对这里面的事也是知道几分的,听他抱怨忍不住解释了两句,“话虽如此,但魏先生没有那么多时间安排的更周到了。总不能留给不相干的人吧?这个……也算是补偿吧。”她小心的瞄了弥薇一眼,“这是魏先生的原话。” 弥薇佯装淡定的低头签字,刚刚平复的心境却再一次掀起了巨浪。什么叫时间不多?难道魏冬阳知道自己会出事?! 还有,这个“不相干的人”该不会是指魏昭仪吧? 谢魏两家相交多年,弥薇也时常出入魏家,她甚至熟悉这一家人生活上的种种喜好,却从未察觉魏冬阳对他母亲已经防备到了这种地步。或许她的观察力本来就有问题,她以为她和魏冬阳是相爱的,可是却跳出来一个顾菲啪啪打脸;她以为魏家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却发现母子相疑、夫妻相疑,彼此之间各有秘密。 似乎随着魏冬阳的死,她眼前的世界也忽然变得面目全非了。这让她感到惊恐。她一直以为死亡就是最后的结局,原来……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弥薇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如果魏昭仪真的在谋算传说中魏爸爸留给儿子的那笔钱,她会因为儿子的离世而罢手吗?他们母子间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反目? 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好像一眨眼的功夫人人都知道了魏冬阳有这样一笔巨款,连弥正德也在含蓄的打听此事。倒不是他也对魏冬阳的遗产产生了什么贪念,而是魏冬阳去世前正跟弥薇谈婚论嫁,他一点儿也不希望有什么麻烦牵扯到自己女儿身上。 严静接过签完字的文件说:“魏先生留话,说这件事他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你们尽管放心。” 弥正德不是很放心。 这话别说弥正德,就是弥薇也只敢信一半儿。不是不相信魏冬阳会这么安排,而是不相信他那几只嫩爪子真能斗得过他那个成了精的老娘——假如魏昭仪真的在打这笔钱的主意,在找不到线索的情况下,把目光投向他身边最近的人难道不是很自然的事? 弥正德觉得对不起闺女,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魏家这么麻烦?他怎么就给闺女挑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女婿? 弥正德有些心虚地转头看看,十分意外的发现弥薇竟然不在房间。还是严静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指了指房门,“弥小姐刚出去,应该是在走廊。” 弥正德有些纳闷,办公室里的事情还没完呢。他走过去拉开门,见弥薇背对着他靠在窗边,在她的对面,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人。 弥正德微微皱眉。 这小子怎么又缠上了弥薇?! 第10章 真话 对于叶连江的出现,弥薇倒是不觉得意外。正是他处心积虑的把刘悭推进了自己的视线,无论如何他总要来验收一下成果的。 至于这成果是否与他所料一致…… 叶连江两道英挺的浓眉紧紧皱了起来,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弥薇,“就这样?” “就这样。”弥薇再次见到他,已经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愤怒,反倒有种莫名的疲惫,像看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家里打秋风,偏偏自己帮不了他什么忙。 “拜你所赐,我想查证的事情都已经有了结果。”弥薇望着窗外塌了一个角的花圃和远处车水马龙的老街,觉得自己对魏冬阳的认识又一次被刷新。话说他是怎么找到老城区这个并不出名的事务所的? 叶连江还在看她,眼里带着怀疑的神色,“魏家的事你真不管了?魏冬阳真正的死因你也不想知道了?” “你真有怀疑,就去报警吧。”弥薇猜到他会说这些,但她并不打算跟这个人争吵。 叶连江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她,“你是真的打算就这样放弃了?” “是放手。”弥薇认真的纠正他,“我一个外人,不可能把手伸进魏家去。而且我能力有限,野心也有限。叶连江,我不在意你到底图谋什么,我只是告诉你,到此为止。别再打着冬阳哥的旗号骚扰我了。” 弥薇对被人当枪使这件事真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叶连江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的神色,“弥薇,你觉得我只是想利用你?” 弥薇眉毛都没动一下,“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好了。” 叶连江,“……” “就这样吧。”弥薇给他们之间的联系画了一个句号。 “你等等,”叶连江狐疑的上下打量她,“魏冬阳真正的死因,你真的不在意?” -- 第16页 弥薇沉默的看着他。难道要把“我不相信你”这样的话直接甩到他脸上,他才会明白她的意思吗? “冬阳哥出事之前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幸福城的别墅,我可以把钥匙给你,你想找什么,自己去找。”弥薇脸上浮现出厌倦的神色,“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 叶连江听到幸福城和钥匙,并没有因此就流露出满意的神色。这让弥薇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偷偷摸摸的搜过了? 叶连江再一次拦住了她,“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魏冬阳瞒着你顾菲的事?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抗拒他妈插手他的私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你去拍结婚照,去安排那个订婚仪式?” 弥薇停住脚步。她很想提醒自己不要上钩,但这些问题一个一个都问到了她的心坎上。 叶连江的表情诡异的扭曲了一下,像在笑,又好像充满了嘲讽,“弥薇,自私到你这个程度的人估计也不多见吧?除了跟你有关的事其他的一律不在意,包括他的死因……你还怎么好意思说爱?” “不想说就算了。”弥薇心想他之前的话果然是等她上钩,“我其实不是很想知道。对了,顾菲已经死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叶连江微怔,“谁说的?” “刘悭。” 弥薇从叶连江的脸上看不出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有意在瞒着她。但想想无论他怎么说,她都不会相信,于是……似乎也没有必要等待他的回答。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叶连江三步两步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到底男人手劲儿大,弥薇觉得自己像被钳子钳住了似的,一路被拖着回到了之前走廊转弯的地方。 叶连江松开手的时候,就见弥薇居然没有惊讶反抗,只是很不屑的用“就知道你会用这一招”的眼神斜了他一样,顿时火冒三丈,“你搞清楚,我要跟你说的,都是跟你有关的事!” 弥薇冷笑,“你可以不说。”在一通假话里掺杂几句让人难以分辨的真话,冷眼旁观她被支使得团团转,这种虚伪的好心难道还想让她跪着道谢吗? 叶连江眼神变幻不定。 弥薇一时也拿不准他是不是又要编什么瞎话骗她。 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 大概是想到过两天就要出门,以后或许都不会再见到他,弥薇也难得的生出了几分耐心,“我觉得冤有头债有主,你做事也给自己积点儿德吧。” 叶连江也不知听没听进去,面无表情的说了句,“顾菲,你对她已经不好奇了吗?” “冬阳哥不喜欢我,是他和我两个人的事。没有顾菲,也会有张菲李菲,”弥薇并没有被他这个居心叵测的问题挑起多大的兴致,反而有些意兴阑珊,“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啊,”叶连江吊儿郎当的看着她,“这女人是主动贴上去的。她找上魏冬阳是另有目的。” 弥薇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她想起了并排挂在衣橱里的男式衬衫和连衣裙。在看到那样的一个结果之后,起因什么的,对她而言并没有多大不同。 “你不是说他们两情相悦?”弥薇嗤笑,“东一句西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真话?” 叶连江看到严静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弥正德站在门口扫了两眼,也不知要确认什么,很快又退了回去。 叶连江决定抓紧时间,“下面我要说的话是真的,百分百。” 弥薇对他的话没兴趣。弥正德刚才的动作她也看到了,她只是暂时不想回到那间办公室里去。她一点儿也不想再听到“遗嘱”这样的字眼。正因为她的漫不经心,所以听到叶连江的话时,有几秒钟的时间她完全没反应过来。 “顾菲利用魏冬阳偷了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魏冬阳对她感到失望,所以才会同意谢魏两家的婚事。” “弥薇,魏冬阳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跟你结婚。在结婚这件事上,他没有骗你。” 弥薇呆滞的看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叶连江没有注意到她神态的异样,又重复了一遍。说完才注意到弥薇双拳紧握,浑身都在发抖,也不知是气得还是被他的话再次刺激到了。 “你冷静点,”叶连江忽然间汗毛直竖,“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不希望你被蒙在鼓……哎呀……” 话音未落,就见弥薇像一头被激怒的母老虎似的扑了上来,在他身上又抓又挠,全然一派要跟他拼命的架势。叶连江被她在脸上狠抓了几把,怒上心头,抓住她的手正要扭过去,一抬眼却正对上她的眼睛——被暴怒烧得通红的眼睛,盈满泪水,仿佛他一松手,她就要扑上来一口咬死他。 叶连江脸上被挠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忍不住怒吼一声,“你发什么疯?!” “卑鄙小人!”弥薇一开口,眼泪就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却依然发狠似的挣扎,嘴里语无伦次的骂他,“造活人的谣不算,还要造死者的谣……死的为什么不是你这种小人?!” 挣扎中,一滴眼泪甩在叶连江的脸颊上,温热的,砸在皮肤上竟然微微有些刺痛。 弥薇被闻声赶来的弥正德和严静拉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虚脱,靠在弥正德的怀里泣不成声。 弥正德眼神不善的盯着叶连江,要不是他看上去太狼狈——衣服被扯开,脸上被抓得乱七八糟,有几条还见了血。弥正德真的会扑上去补几脚。 -- 第17页 “你是海宁叶家的人?”弥正德上下打量他,“没记错的话,叶家现在掌家的人是你堂兄吧?小子,对付整个叶家不容易,但要在叶老大眼皮底下收拾你却不难。你最好离我女儿远一点。” 叶连江一边整理自己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一边警惕的看着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这样的威胁他该怎么接。 弥正德带着女儿飞快地离开了事务所。 叶连江隔三差五就跳出来骚扰弥薇一下,勾得他女儿跟个精神病似的,陷在魏家那点儿破事里出不来。要不是顾虑跟叶家在商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弥正德不止一次想收拾他了。 在海州的地界上,弥家虽不如叶家树大根深,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坏处,嫡支旁支为了争权争钱,自杀自灭闹得不可开交。论起整体实力来,不见得就压得住弥家这样的外来户。区区一个叶连江,他并不是得罪不起。 弥薇哭了一路,车子停在弥家院子里的时候,她终于回过神来,拉住弥正德的胳膊不让他下车,“爸你跟我说实话,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弥正德心里恨得要死,好容易弥薇同意出门去散心了,结果姓叶的小子跳出来一通胡言乱语,又把她拉回了臭泥沟里。 “我当时就不该心软,”弥正德后悔得无以复加,“都怪我,都怪我。” 弥薇抽噎了一下,被她爸的反应吓住了。 “我和你妈就你一个孩子,订婚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仔细。”弥正德在方向盘上拍了一把,恨恨的长叹一口气,“魏冬阳这小子行事狂得很,一门心思拽着那个女人跟他妈打擂台,哪有查不到的?” 弥薇都傻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爸竟然那么早就知道了。 “怕你难受,我也没跟你说。”弥正德悔不当初,如果他跟女儿坦白,让她早早死心,两个人干干脆脆的分开,那是不是就没有后来的订婚?她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了? “我把该查的都查到了,正打算跟这臭小子摊牌的时候,他主动找上门来了。”弥正德简直不敢看自己的女儿,“跟我说他知道我在查他,说他知道错了,也跟那女人分开了,以后会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 弥正德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不是没有犹豫,但魏冬阳态度实在诚恳,他的傻闺女又傻乎乎的只知道围着他转,他左思右想,只能按下这一层,嘱咐他好好对待自己的闺女。谁能知道一时心软就换来这样惨痛的后果呢? 弥薇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揍叶连江是以为他又在造死者的谣,并没想到这一次这厮居然说了真话。 这竟然是真话?! 弥薇自己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悔,原来在自己深爱的那个人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那个女人……”弥薇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问起,“她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魏冬阳只是因为在别人那里受挫,所以跑到她身边来舔伤口,那他这份想要结婚的“诚意”她一点儿都不稀罕。 “订婚的事情确定下来,后面的我就没再查。”弥正德摇摇头,“魏冬阳说那女人回老家去了,不会再回来。” 弥薇心想老天这是在玩她吗?让她在确定了魏冬阳与其他女人有瓜葛之后,再一次确定对他来说自己就是个理想的备胎?她认识了小半辈子的冬阳哥哥,竟然是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混账吗? “闺女,别怨爸爸。”弥正德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不管怎么说,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别再想了,好吗?回家收拾行李,该去哪儿散心就去哪里,等你回来,这一切就真的过去了。” 弥薇摇摇头,她本来已经打算从这件事里抽身了,可惜…… 她的脑海里依次闪过困扰着她的一张张面孔:魏冬阳的、顾菲的、魏昭仪的,然后变成叶连江的。 她听见自己用一种很陌生的腔调对弥正德说:“对不起爸爸,我改变主意了。” “这整件事都不对劲。每一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我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的。我不能稀里糊涂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想知道真正的魏冬阳是什么样的人,想知道他做了什么,也想知道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第11章 不能理解 弥正德在女儿的固执面前败下阵来。回到家就把之前查到的资料都送到了女儿的房间,弥薇捧着两个文件夹翻了半夜,发现她爸爸找到的东西其实也很有限。 首先他并没有查到顾菲的身份来历,只知道她是魏冬阳两年前去西安巡视分公司的时候认识的。魏冬阳在西安住了大半年,回来的时候身边就带着这个女人。回到海州之后,魏冬阳离开魏氏,经朋友介绍去了研究所工作(这期间顾菲就住在刘悭那里,弥正德就是查到这个才起了让两家婚事作罢的念头)。今年元旦前后,顾菲离开海州。同一时间魏谢两家敲定了订婚的日期。 顾菲去做孕检是在她离开海州之前的事。算下来这孩子也该有六个月了——如果顾菲还活着的话。 幸运的是,弥正德查到了那个陪着顾菲去做孕检的女人。她叫李思彤,二十六岁,是敦煌市飞鸟旅行社的金牌导游。她是腊月二十四日到达海州,住在淮海路一家连锁酒店,三天后退房离开。如果顾菲当时是跟她一起离开,那么李思彤很有可能是特意来接她的。 -- 第18页 什么样的交情,会让一个女人千里迢迢的跑去另外一个城市接人呢? 弥薇出行的目的地就这么选中了敦煌。 冥冥中,她有一种诡异的预感,如果她的动作不干脆一点儿,有可能她真的没机会出这一趟门了。同时她也怕自己反悔,或者父母回过神来再反对,于是把出发的日期定在了两天之后。 接下来就是订票、找酒店,弥薇顺便还查了查当地的旅游景点。弥爸弥妈打算安排个助理跟着她,被她拒绝了。 她要查的事关系到死者的秘密,怎么好让不相干的人知道呢? 出门仓促,弥薇直到过了机场安检才想起似乎……应该……跟魏昭仪打个招呼。前些天见面的时候还说起这个话题,结果她一声不吭的走掉,怎么看都有些失礼。弥薇犹豫了一下,发了条短信给魏昭仪,也没提自己要去哪里,只说自己到机场了,要出门去散散心,等回来去看望她。 魏昭仪很快回了一条短信,嘱咐她注意安全。 她没有细问,弥薇也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行程是很可能瞒不过她,但她还是希望能尽可能的多瞒几天。 弥薇的第一站是西安。这也是魏冬阳当年西行的起点,他虽然一毕业就进了魏氏,但被打发出去巡视分公司还是第一次。弥薇觉得这个时候他们母子感情还没有出现裂痕,所以魏昭仪才会打发他到处跑,让他从底层开始熟悉魏氏这个庞然大物,同时在企业内部明确他继承人的身份。 魏冬阳在西安停留的时间不是半年,而是八个月。期间他一直在西安和兰州两地来回跑,时不时还要跑一跑周边城市。弥薇虽然经常跟他通电话,那也是听他诉说如何如何辛苦,却没想到这辛苦里也有香艳的际遇。 弥薇有时候也会想,这两个人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呢?西安?兰州?或者是在两地奔波的途中?是一见钟情,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还是旅途寂寞搭讪,然后越聊越投机,相见恨晚?那个女人又是在何种情形之下决定追随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前往陌生的城市去生活? 弥薇想不明白。她也不能理解这样的感情,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舍弃自己已有的生活。就像一株植物将自己连根拔起,前往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去重新扎根——弥薇自问做不出这样的事。 或许叶连江说的是对的,她自以为的爱和别人眼里的男女之情并不是一回事儿。 弥薇到达西安的第二天就提着礼物去拜访魏冬阳之前的生活助理小钊。小钊是本地人,人也机灵,魏冬阳到了西安之后公司就安排他在太子爷身边打杂。之所以认识弥薇,还是因为被魏冬阳打发回海州送东西时见过一面。不过他跟在魏冬阳身边的时间太短,而且魏冬阳办私事的时候从不带着他,他知道的事情并不多。 听弥薇问起顾菲这个人,小钊模模糊糊想起魏冬阳曾经打发他买过几次礼物,都是香水首饰一类的东西。唯一一次见到真人,是某天下班之后临时有事,经理打发他给魏冬阳送文件,结果在魏冬阳的住所撞见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女人。时间隔得太久,小钊已经忘了那女人什么模样。但当时房间里的那种气氛却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他们看上去完全就是小两口过日子。 小钊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太敢看弥薇的脸。他去过海州,知道眼前这位才是魏家的女王大人钦点的太子妃。然而时过境迁,魏冬阳已经不在了,他也早已离开了魏氏。这些阴私继续隐瞒没什么意义,再说弥薇给他的开口费还很丰厚。 弥薇再听这些已经不会太难过了,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遗憾的是,小钊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认识的,只说那段时间上面有人来视察,魏冬阳忙着陪吃陪喝陪玩,一个夏天都在跑青海、敦煌、嘉峪关。有时候带着小钊,有时候是公司其他领导作陪,具体都见了什么人,小钊就不清楚了。 弥薇在西安停留了三天,像个普通游客一样去看兵马俑华清池,去排队参观博物馆,还在街头小店里吃了炒凉粉和羊肉泡馍。 她有一种每一步都踩在魏冬阳脚印上的错觉。有的时候她也会质疑自己这样做的意义,会迷茫,会痛苦。后来她学会了安慰自己,如果把自己正在做的事当做是一条通道,一条走出失爱阴影的通道,那么一切就好接受了。 所有的旅程都是有终点的吧。她想,只要一直走下去,或许某一天她会突然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阳光之下。 尘埃落定,豁然开朗。 弥薇的下一站是兰州,没有见任何人,只是随意走了走,看黄河铁桥,看博物馆的镇馆之宝马踏飞燕,然后在美食街消磨了一整晚,转天一早搭火车前往敦煌。 这是魏冬阳第一次西行时的路线,从西安出发经兰州到达敦煌。 那时候,他身边只有一个小钊。 魏昭仪打来电话的时候,弥薇拖着行李箱刚走出敦煌火车站。 午时刚过,西北地区特有的、明亮到近乎灼人的光线刺得人睁不开眼。蔚蓝晴空之下,车站外墙上方的“敦煌”两个大字显得古朴而沉厚。 她周围是一群兴致勃勃的游客,操着南方口音大声说笑。不远处,几辆大客车在栏杆隔开的车道上一字排开,导游扯着嗓子指挥游客排队上车。又有兜揽租车住宿的商贩举着各自的价牌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游客发出的喧闹声和商贩富有地域特色的吆喝交织在一起,显得热闹非凡。 -- 第19页 车道另一边是站前广场,广场上行人寥寥,灰白色的石质栏杆在广场正中隔出宽阔的通道,通道两旁立有数尊姿态曼妙的仕女雕像,意态闲闲的注视着人群在这方寸之间汇聚又散开,潮水般周而复始。 这个城市留给弥薇的第一印象是安静,视野之内并没有高楼大厦和拥挤车流,天空都仿佛格外高远。风也是灼热的,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苍莽。 弥薇从口袋里掏出再次震动起来的手机,指尖划过屏幕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魏姨,不好意思,刚才太吵,没听见手机铃响。” 魏昭仪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你上次说出门散心,这是改主意了?” 弥薇知道自己的行程瞒不过她,但也没想过会这么快就暴露。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防备她,叶连江说的那些话她并不是全然相信。但魏昭仪不会乐意她去见李思彤这是可以肯定的。 “是啊,改主意了。”弥薇若无其事的回答她,“我在走西北线,西安、兰州、青海……这些地方冬阳哥都去过,我也想看看。” 魏昭仪哑然。 弥薇的心跳则微微加快。 良久之后,魏昭仪轻轻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太偏的景点就不要去了,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弥薇连忙答应。 魏昭仪又问她,“要不要找个人陪你?我有两个助理现在正好在兰州出差……” “不用了,”弥薇生怕自己的语气不够坚决,再给自己招来两个看守,“住宿、包车还有导游都是提前预定好的,您就放心吧。” 魏昭仪沉吟不语。 干热的风扑面而来,粗暴地带走了她皮肤上的水分。弥薇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里涌起一股熟悉的焦躁感。魏昭仪在她面前从来都占据着发号施令的角色,因为她“准婆婆”的身份,弥薇没有违拗过她,但现在……她不想继续做听话的晚辈了。 在她身后,旅行团的客车已经载满客人,正沿着车道缓缓绕过站前广场。这班列车带来的客人和兜揽客人的商贩也都陆续离开,车站大楼在白花花的太阳底下竟显出了几分空寂的味道。一辆黑色越野车沿着广场周围的车道朝这边开过来,弥薇留神看车牌号,拖着行李箱匆匆迎了上去。 “接站的车到了。”弥薇暗暗期待魏昭仪能放她一马,“不用担心啊,魏姨,我来之前都查过,这里治安很好的。” 司机停好车,一推门正好听到这句话,连忙在旁边附和,“现在是游客最多的时候,大半夜还有人在外面露营呢。到处都是人,不用担心。”说着他接过弥薇的皮箱,十分利落的放进了后备箱。 魏昭仪有些无奈的说:“那好吧。他们还要在兰州停留几天,有事跟我说。” 弥薇连连答应。挂了电话之后长舒一口气,有种又闯过一关的庆幸。 第12章 客栈 司机是个身高马大的小伙子,性格有点儿自来熟,跟她核对了一下手机订单的信息之后十分自然的就聊上天了,“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本人比李姐发过来的照片好看……从西安过来的?哦,华清池兵马俑都看了吧……” 弥薇敷衍的答应两声,问他,“李思彤呢?” “李姐带团去雅丹了,晚上才回来。”司机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似乎是想看看她有没有因此而不悦,“你跟李姐定的是明天?” 弥薇点点头。她是通过旅行社的网站预定了李思彤这位金牌导游。按照合同的约定,明天一早李思彤会带车来客栈接她,参观玉门关、雅丹魔鬼城和阳关故址,后天一早送她去莫高窟。 这些都是游客常去的景点,再远一些的地方因为时间有限,弥薇不打算去了——两天的朝夕相处,足够她从李思彤那里打听消息。如果两天的时间都没能问出什么来,那估计也不是延长时间就能解决的问题。 公路上车辆不算多,司机的技术也不错,半路上还带她去买后天参观莫高窟的应急门票。弥薇出门是临时起意,买票的时候才知道莫高窟的景区门票是要提前一个月在网上预订的。应急票无需预订,但可以参观的范围被压缩了一半儿。之前她没想过这些问题,但真的站在这里了,她心里却觉得有些遗憾。 她的性格大概真的是不够沉稳吧。如果她能沉住气,能不动声色的就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周详,或许……或许魏冬阳就不会一直把她当孩子看了。 从售票大厅出来,司机有些好奇的问她,“你订的是鸣沙山景区那边的客栈吧?订房的时候没提过要接站吗?” “没提。”弥薇瞟了他一眼,“我以为李思彤会来接站。” “你认识李姐?朋友介绍的?” 弥薇摇摇头,没有接他的话。小司机看了她两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位漂亮的女客人从走出售票大厅起,神色就变得有些阴郁。 “很快就到了,”司机开始没话找话,“等下你到客栈收拾一下,还有半天时间,可以去鸣沙山玩玩沙子,还能看日落。” 一路絮絮叨叨,没多久就进了市区。弥薇没想到市区距离鸣沙山竟然这么近,冷不丁透过车窗看到天幕之下蜿蜒起伏的浅黄色山脊,还真吓了她一跳。 她预定的客栈几乎就在鸣沙山的山脚下,像是个村子的模样。村中道路不宽,两旁房屋修建的挺密集,一眼看过去几乎都是格式相似的平房:大门开得挺大,能够进出车辆,院落宽敞,大门外挂着各自的牌匾。有的还在门外的树下立着醒目的灯箱,上面简单写着“住宿”等字样。 -- 第20页 “景区附近的这几个村子差不多都做客栈生意,”司机说:“你定的那家条件还不错。” “那就好。”弥薇说着微微侧头,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这家店是我一个朋友推荐的,不过我记得她说老板一家姓顾,怎么我订房的时候看网页上介绍说老板姓董啊?是不是我弄错了?” “不是‘沙漠缘’吗?”司机忙说:“他家以前的老板是姓顾,不过年前就不做了。好像家里出了事,回老家去了。” 弥薇心头一跳,“出什么事了?连生意都不做了?” 司机歪着头想了想,露出一点思索的神色,“好像是那家的姑娘出了什么意外,人没了。咳,我也是听李姐说的。” 人没了,说的是顾菲吗?原来她真的死了。 弥薇心跳加速,语气也微微有些不稳,“李思彤怎么知道?” “她跟老板一家沾点儿亲。”司机说:“我记得有一次社里聚餐,有人问李姐家的那个妹妹啥时候办事儿,她说人都没了还办啥喜事儿……人家的伤心事儿不好多问,你说是吧?” 弥薇胸口发闷,“嗯,知道是出什么意外吗?”她停顿了一下,假装没注意到他眼里的探究之色,不大好意思似的补充了一句,“不会是在客栈出的事吧?” 司机恍然,总算搞清楚她为啥一直抓着人家出事的话题不放了。 “你想多啦,”司机一边劝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小姑娘家家就爱胡思乱想,“那姑娘跟李姐一起做过一段时间导游,好像带着客人外出的时候出了事。客栈没问题,安全得很,你看这两边,一家挨着一家,这个季节几乎家家客满,咳嗽一声半个村子都能听见,能出什么事儿?” 弥薇艰难的挤出一个微笑,“那我就放心了。” “放宽心。”司机指着前面的巷口说:“呐,前面就是。” 小巷尽头的院子与村里的其他房舍并没有太大区别,门开的挺大,门楣上方挂着一块木质牌匾,上书“沙漠缘”三个大字。牌匾上的金漆已经有些剥落,看得出是有些年头的东西。透过敞开的院门,弥薇看到一排平房,大门半开,正对着院门的方向。台阶下摆着大大小小的一溜花盆,红红绿绿的,颇有生气。 司机担心进了院子挑头不方便,直接把车停在了巷口。他帮弥薇取出行李,又约好了明天出发的时间就离开了。弥薇拖着行李箱,沿着仅容一辆车通行的坡道慢慢往前走。坡道两旁是邻居家的院墙,绿茵茵的树枝斜斜探出墙头,在不太平整的土路上洒下些许荫凉。 弥薇微微眯起眼睛,她想顾菲是否也曾像她一样踩着满地荫凉走过这条小路?看着这样安静的、仿佛时光都停驻的景色,她又会想些什么呢?想魏冬阳?想着怎样离开这个一成不变的环境,去他所在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她这样想的时候,是否会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就像弥薇在照片上看到的那样? 弥薇拖着行李箱走进“沙漠缘”的大门。院子宽敞,也整洁。朝西一侧搭了凉棚,棚下停着两辆车,另一侧是三间平房,从窗口可以看见里面摆着几套桌椅,桌子上还摆着大大小小的调料罐,这应该是供应客人用餐的地方。一个中年妇人坐在台阶下摘菜。看见有客人来,笑眯眯的起身招呼,又喊人过来帮忙拿行李。 客栈的主体建筑是仿四合院的结构,客房在四周,中央天井封了玻璃顶棚,摆着沙发茶几。前台设在大门一侧,另一侧的墙面上则挂着大幅的敦煌旅游地图,清晰地标出了各景点位置。一旁还挂了几张裱好的大照片,有月牙泉,也有落日下宛如剪影的驼队,都非常美。 给弥薇办理入住手续的是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圆脸,天生爱笑的模样,说话带着明显的当地口音。 弥薇一边等着她做登记,一边跟她闲聊,“你们家开店不久吧,我记得以前的老板是姓顾。我朋友过来玩的时候在这里住过几天。” 圆脸姑娘头也不抬的笑着答应,“我就是个打工的,老板是我姨和姨夫。他们是年初才过来这边的,那时候正好是淡季,生意也不好,前面那个老板就不做了,一家子好像是回老家去了。” 弥薇说:“我听人说是老板家的姑娘出了事,所以一家人才走的。” 圆脸姑娘抬起头,有些警惕的看了她一眼,“他家姑娘是在外面出的事,跟客栈没关系。” 弥薇不大相信的与她对视,“不是说出了事,生意做不下去了么?” “不是,不是,”圆脸姑娘有些烦恼地抓抓头发,她不想接这个话题,但是又不能放任客人对客栈产生怀疑。她纠结片刻,有些无奈的凑过来,悄声解释,“哎呀,反正你记住那姑娘不是在客栈出的事就好啦……也不是什么安全事故,就是出了意外……其实我们这里治安挺好的。” 弥薇知道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勉强笑了笑说:“那就好。” 圆脸姑娘直起腰,从抽屉里取出钥匙递给她,又打听她租不租车,听弥薇说已经订好了,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弥薇之前听司机说过,这些做客栈生意的人同时也做着外包车辆的生意,一路充当导游把客人送到各个景点。他们或许不如专业导游讲解细致,但对游客来说,不必跟着旅行团掐时间到处跑,还是会自在一些。 -- 第21页 弥薇订的是“沙景房”,站在窗口就能看到远处蜿蜒起伏的鸣沙山。浅黄色的沙山,衬着近处挺拔的杨树和远处格外高远的天空,让人油然生出一种岁月沧桑之感,仿佛它静静沉睡在那里,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于它而言都只是漫长岁月里的一眨眼。 弥薇忽然就有种意兴索然之感。 她千里迢迢跑来找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孩子,到底是想要揭开谜底?还是……只想打着揭开谜底的幌子逃离那个让她悲伤的环境? 弥薇不想留在房间里胡思乱想,收拾好东西就跟着其他客人一起去了鸣沙山。 客栈离景区非常近,从村子后面绕过去,开车不到一刻钟。弥薇的身边都是游客,出来玩的人大多心情愉快,笑容这东西最有感染力,虽然吵闹,却也让她跟着开朗了起来。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将她从兴奋的状态里拉了回来。弥薇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一串眼熟的号码,在接电话和关机之间犹豫了一下。 第13章 李思彤 “听说你去敦煌了?见到李思彤了吗?” 电话一接通,叶连江那种讨人厌的仿佛时刻在挑衅别人的声音立刻顺着听筒扑了过来,他甚至没有问候一下她是否旅途安好,就毫不迟疑地撕碎了她心里那一丝刚刚升起的轻松。 “我早就说过,真相一直就在那里,你只是不想知道、也不想承认。” 弥薇反感他这种笃定的腔调,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击,只好保持沉默。 “我现在很想知道,”叶连江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嘲讽,“如果事实证明我所说的都是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弥薇茫然,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她既不是警察更不是法官,来这里也不过是赌一口气,知道了就知道了,还能怎样? 弥薇不喜欢这种被他的咄咄逼人硬压着仿佛无话可说的感觉,略有些无力的反驳他,“我还什么都没打听,你先闭嘴吧。” 叶连江似乎笑了一下,“你一直怀疑我花这么大心思只是为了挑拨你和魏昭仪的关系。其实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的关系还需要我挑拨吗?” 弥薇很纳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只看外表还人模狗样的,一开口说话就让人想踹死他,“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也不过是魏家的事,跟我有什么直接关系?为什么听你的语气好像需要羞愧的人是我?!” 叶连江哑然。 “还有一点我希望你别搞错,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也只是一个被无辜牵连的受害者。”弥薇冲着一个险些撞到她腿上的小孩子微笑了一下,“如果你觉得拿着这些别人家的隐私就能威胁我,那还是拜托你先去看看脑子吧。” 弥薇挂了电话,不理会他再次打来电话,下定决心不再让这个神经病有机会气到自己。电话被挂断两次之后,叶连江发来一条短信,只有六个字:不是威胁,是合作。 弥薇对着手机屏幕无声的骂了一句粗话。 利用就利用,挑拨就挑拨,干嘛还要说的冠冕堂皇? 什么合作就是双赢。当自己是傻瓜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贱人。 大概心里太过愤怒,弥薇心里那种烦闷沉痛之感反而减轻了许多。她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想到明天即将见到的李思彤,忽然觉得与其这样心存侥幸的拖延着,还不如让真相一刀劈过来算了。 长痛不如短痛,她怎么能浪费时间一直纠缠在别人的错误里? 转天一早,李思彤带着司机准时来接人。 弥薇走出客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姑娘。微卷的短发,墨镜架在额头上,五官不算漂亮,但是笑容富有亲和力。看见弥薇,她主动下车来打招呼,又做了一个详细的自我介绍。 弥薇心里生出一点微妙的歉疚,李思彤或许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挑选导游,但她自己却深知这个选择经过了怎样的处心积虑。 弥薇心里充满了刻意欺骗别人的负罪感,又想掩饰,搞得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条路线的第一站是玉门关遗址。 下了车,李思彤一边尽职尽责的给她讲解玉门关的来历,一边带着她穿过土墩楼,来到了后方的观景台上。前一拨游客刚刚离开,观景台上除了她们再无旁人。李思彤指着木栏外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说:“玉门关又叫小方盘城,为黄胶土夯筑,你看到这些长着茂密植物的地方,曾经是一条河……当然,我猜你对这些其实不感兴趣吧?” 弥薇心头一跳,抬眼对上她别有深意的视线,竟有些莫名的心虚。一路上她都在考虑要怎么套话,但她没料到李思彤反应这般敏锐。她看着弥薇,眼神中明晃晃的透着“别装了,我知道你找我别有目的”的意思。 “我只是个普通导游,”李思彤靠在栏杆上,微微眯起眼睛眺望古河道尽头影影绰绰的一线铅灰色山脉,似乎对她有什么动机毫不在意,“家里条件一般,我自己也没什么让人图谋的本钱。” 弥薇轻轻吁了口气,话已摊开,还是开门见山的打听更符合她的性格,“我找你是因为顾菲,听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李思彤转头看着她,“听谁说的?” “一个姓叶的神经病,你大概不认识他。”弥薇从手机里调出偷拍的叶连江的照片给她看,果然李思彤皱着眉毛摇了摇头。 -- 第22页 “你认识菲菲?” 弥薇迟疑了一下,“我认识魏冬阳。” 李思彤的脸孔扭曲了一下,眼里涌起憎恶的神色,“他说菲菲什么?贪图他的钱?不要脸的主动倒贴?” 弥薇从背包的侧袋里取出一个小袋子递给李思彤。袋子里是一条银色的项链,细细的链子,坠着火柴盒大小的镂花银盒,里面珍藏着一张照片,英俊的青年搂着俏丽的女子,两个人脸上洋溢着腻死人的笑容。 李思彤的眼眶慢慢红了。 “这是顾菲的东西吧?” 李思彤反问她,“哪儿来的?” 弥薇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是他的遗物。” “遗物?”李思彤像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瞪大眼睛,片刻之后她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笑,“死了?真死了?这可真是他妈的老天开眼。” 李思彤的反应实在出人意料,弥薇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 “我知道了,”李思彤阖上项链坠,脸上透出一丝冷笑来,“你就是他妈给他挑的那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吧?” “他是这么说的?”弥薇犹如挨了一击闷棍,原来他在外面是这样形容自己的? 李思彤与她对视的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跟你说,菲菲不是那样的女孩子,你别听他瞎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弥薇趴在栏杆上,声音闷闷的,“所以……随便说点什么吧。” 李思彤神奇的明白了她的意思,“从哪儿说呢。你知道魏冬阳他妈挺厉害的吧?生意做得大,在西安有个分公司。有一段时间,魏冬阳被他妈打发到分公司去了。” 弥薇点点头,表示知道这件事。 “他们分公司组织旅游,就是我们社接待的。”李思彤果然从头讲了起来,“当时配了两个导游,一个就是菲菲。后来魏冬阳又带客户过来玩,都是直接找的菲菲——我们社里不禁这种事,自己接的私活儿给社里交个手续费就行。当然,安全起见,导游一般都会从社里带一个司机。” “他来过几次?” “我知道的有三四次吧,”李思彤想了想,“后来菲菲就跟我说她跟姓魏的好上了,打算辞掉旅行社的工作,跟着一起去西安。我和他家里人都不赞同。然后有一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到西安了。还说姓魏的会安排她进魏家的公司上班,说结婚的时候会回来办。” 弥薇望着栏杆外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心里空空荡荡的,分不清是悲伤还是迷惘。 “这个电话打完也就两个多月吧,菲菲就哭着回来了,说姓魏的他妈不同意,逼着他们分手。然后姓魏的又追过来,两个人又和好了。她跟着姓魏的直接回了海州市,这一走就是半年。年前给我打电话,说两个人分手了,她身体不好,让我过去接她。” 弥薇试图拿她的话和资料里的东西做一个对照。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视角,同样的脉络,每个人说出来感觉又有所不同。 “菲菲回来就出了事。”李思彤木然的看着远处,微微眯起双眼,“我们都觉得这事是魏冬阳他妈指使的,因为他妈打发菲菲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要是不赶紧滚蛋的话我会怎么对付你之类的。但魏冬阳不承认,他说他妈不会这样……” “到底出了什么事?”弥薇忍不住打断她。她只知道顾菲死了,可是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思彤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弥薇看出她不想说,但她显然也不想替那对令她憎恶的母子遮掩。 “菲菲接了个私活儿。”李思彤说了一句又停下来运气,仿佛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都格外艰难,“具体情况我没细问,我也有顾忌,毕竟是同行嘛。后来警察来社里了解情况,我们才知道她带游客去魔鬼城……被人发现的时候昏倒在荒地里,身上衣服撕得稀碎,全身上下都是伤,差点儿死在那里。还有……她流产了,大夫说她以后都不会有孩子。” 弥薇胸口发闷,她觉得她能理解魏冬阳为什么否认是魏昭仪所为,因为换了是谁也无法相信自己的长辈会做出这样毫无底线的事——何况这还只是顾菲和李思彤的猜想,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不知道魏昭仪会不会后悔自己做下的事,”李思彤的脸孔有些扭曲,暗含快意,“她儿子死了,孙子也被她自己弄死了。哈,这才是报应呢。” “证据呢?”弥薇声音艰涩,“打电话威胁过顾菲,这个在法律上不能算证据。只能说她有嫌疑。” 第14章 毛晓丽 弥薇提醒她,“这只是你自己的怀疑。” “你还想要什么证据?!”李思彤出离愤怒,“菲菲差点儿就死在荒地里,她身上至少有四个男人留下的痕迹……这些狗娘养的人渣到现在还没抓住!魏冬阳就因为菲菲怀疑他妈就跟她闹掰了!” 弥薇一点儿都不奇怪魏冬阳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还没出生父亲就过世了,是母亲一手将他抚养大,魏昭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及。他对她的感情也不仅仅是母子间的亲昵,更有无条件的信任以及对于强者的崇拜——魏昭仪的强势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小男孩对于父亲这个角色的幻想。 在魏冬阳的成长过程中,可以说魏昭仪同时承担了父亲和母亲两个角色。所以顾菲的猜疑在魏冬阳看来不仅仅是在讨论一种可能性,严重点儿说那是一种冒犯,甚至是对他信仰的颠覆。 -- 第23页 但这一点李思彤肯定是难以理解的。 李思彤哭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我知道你说的证据是指什么,我们确实没有什么可以拿给警察看的东西。魏冬阳相信自己亲妈这也没有什么不能理解,但他为什么就不能把信任分一点儿给菲菲?她刚经历过那么可怕的事,哪怕他真的嫌弃她了,想要放弃她……如果他在放弃之前能看在两个人曾经的情分上安慰安慰她,我会一辈子感谢他。可他是怎么做的?他就那么干脆地走了,这个打击对菲菲来说是比之前的受伤受辱更沉重。” “后来呢,”弥薇干巴巴的问道:“后来他回来了吗?” “他回来的时候,菲菲已经疯了,谁也不认识了。”李思彤带着讥诮的表情看着她,“那个时候你们俩已经勾搭上了吧?” “如果你真的了解情况,”弥薇不闪不避的与她对视,“应该知道顾菲处心积虑勾搭魏冬阳的时候,他还是我的未婚夫。”她把处心积虑几个字咬的很重,这是她对李思彤的回击。 李思彤有些狼狈地避开她的逼视,“是啊,你没错,都挺无辜……可菲菲就这么变成了个疯子,然后大半夜跑出去冻死在外面……她就活该吗?!” 她的话让弥薇觉得很不舒服,她知道李思彤把她看成了凶手之一,或者是凶手的帮凶。但她无法反驳,因为李思彤没有拿出任何证据可以让她来反驳。她只是认定了她的猜想就是事实。而一个人认定了的事,旁人是很难去动摇的。 弥薇开始怀疑叶连江推荐这个女人的用意,他应该知道自己不会被一个只讲猜想的女人打动,为什么还要坚信她来到这里就能看到真相?他这份儿自信,或者说固执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弥薇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上了什么当。说不定这是叶连江设下的什么圈套。他很有可能抓住了魏昭仪的什么把柄,之前想要借着魏冬阳和顾菲兴风作浪,现在应该是瞄准了她。 弥薇觉得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顾菲和魏冬阳这两位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了,没人需要她的同情或者愤慨,活人不需要,死者……就更加不需要了。他们的恩怨,还是到亡灵的国度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些,”弥薇背起自己的双肩包转身走下了观景台,“接下来是去魔鬼城?你要是毁约,不想再做我的生意,我也能理解。” 李思彤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愣了一下,赌气说道:“干嘛毁约让你有机会投诉我?我才不那么傻呢。” 弥薇沿着木质台阶往下走,头也不回的说了句,“那就走吧。” 观景台距离黄胶土夯筑的小方盘城还有一段距离,木质的通道在西北的风沙侵蚀之下显得有些干燥,但这几块木头却给这片浅黄色的荒漠增添了些许舒适的生活气息,像在微妙的向每一位游客散发友好的信息:这里都被我们保护起来了,大家就放心地走过去吧。 “我知道你不信我。”李思彤神情忿忿,追着弥薇说:“说不定还在怀疑菲菲瞎说。但是我跟你讲,菲菲疯了之后总是自言自语,我听到过。” 弥薇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她说知道姓魏的婆娘要害她……” 弥薇心里有些无奈。这样的话……就算是真的,又让她怎么相信呢? “那天我是下班以后去看她,差不多七点左右,外面天色还挺亮的,她坐在窗台上,正对着外面的一棵柳树说话……那棵树后来被锯掉了,她姑说那树在夜里看活像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怪吓人的。” 李思彤停顿了一下,大概意识到自己跑题了,神情有些讪讪的,“我走到她房门口的时候,听见她跟外面那棵树吵架,说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怎么对别人家的孩子就这么狠毒。然后就越说越激动,开始骂人。”李思彤模仿顾菲愤怒的语气说:“你会有报应的!你让那几个畜生害我……你还是不是人啊,你会有报应的!你不得好死!你等着吧!” 弥薇感觉手臂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李思彤似乎也在慢慢消化这些让人惊悸的话,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直到又一拨游客穿过停车场朝着小方盘城涌来,她们才像被惊醒了似的,一前一后朝着出口走了过去。 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有些心不在焉。 公路切开一望无际的荒凉戈壁,笔直的伸向远方。大风起处,灰蒙蒙的沙土扬起半天高。弥薇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单调缺乏变化的景色让人有种错觉,仿佛他们这些人,这辆车都被困在了时间的某一个节点上,不知疲倦地前进,却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或许车里沉闷的气氛让人犯困,司机打开音响开始听相声,刚听了几句就被李思彤头疼地按掉了,“听了有两百遍了好吧?” “那就放个歌,”司机也没坚持,“民歌那个。” “那个也听了好几百遍了。”李思彤一脸要吐的表情,“不能换个新的么?” “下次吧,下次。”司机连连保证,又扭头跟弥薇搭讪,“弥小姐以前没来过我们这边吧?要是早来一个月就好了,我们这里的杏子好吃的不得了,可惜时间短,也不好保存。有兴趣可以买点儿杏干回去。” 说到给游客推荐购物,这两位都是行家,于是话题就此打开。弥薇给他们看昨晚在鸣沙山景区商店里买的那块带流苏的红色大围巾——能把整个人从头包到腿,颇有几分异域风情。来景区观光的年轻女孩几乎人手一条。 -- 第24页 “其实质量一般,”李思彤肩上也搭着一条蓝白花的大围巾,“就是图个好玩,大家都有样学样。当地人为了挡风沙也经常围着围巾,不过样式不会这么夸张。这种就纯粹是在赚游客的钱啦。” 司机也跟着笑,“挺好看的。你们看那边车上的女人也围着一条。” 外面的景色太空旷,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就不显得多。司机说这话的时候,一辆灰色的越野车正好从他们旁边擦过去。车上的人似乎也在看他们,副驾驶座上披着大花围巾的女人还冲着他们友好地摆了摆手。 李思彤忽然说:“我怎么觉得这女的眼熟?” 司机随口说了句,“以前带过的游客?” “好像不是。”李思彤邹着眉头努力回忆,“发生过什么纠纷的感觉……” 司机哈哈大笑。 弥薇也觉得好笑。但很快,她就意识到李思彤的感觉并非空穴来风,这个女人确实跟李思彤,或者说跟顾菲发生过纠纷,并且还是很不愉快的那一种。 车辆驶入雅丹地质公园的停车场,弥薇看到那辆灰色越野车停在挺显眼的位置上,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靠在驾驶座上打电话,披着大花围巾的女人举着自拍杆找角度给自己拍照。看到他们的车停下,她转过身朝这边走来。 李思彤小声嘀咕,“我肯定见过她。” 弥薇拉开车门下车,见她已经走了过来,笑眯眯的冲着她伸出一只手,“是弥小姐吗?我是毛晓丽,是渭江集团西安分公司的副经理,这两天正好在兰州出差。魏总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让我过来看看。” 弥薇面无表情的打量她,对她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她想她爸妈都还没说什么呢,魏昭仪凭什么自作主张,管头管脚? 这女人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毛晓丽泰然自若的把手又缩了回去,“弥小姐已经去过玉门关了?” 弥薇沉着脸从车座下面拽出自己的大包,问李思彤,“你跟我一起进去吗?” 游客进景区是要乘坐统一的观光巴士,而且每辆车上都配有讲解员,她这个导游跟进去了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但是李思彤看着毛晓丽那张眼熟的面孔,神差鬼使的说:“我当然跟你一起进去。门票我自付。” 两个人都当毛晓丽不存在,毛晓丽的神色也不免尴尬了起来,“嗳,弥小姐!” 弥薇回过头,一根手指指着她,“离我远点儿。” 李思彤“嗤”的一声笑出来,“我想起我在哪里见过她了。魏冬阳以前带客户过来的时候,身边就跟着这个女人。当时她跟姓魏的黏黏糊糊,还惹得菲菲很不高兴来着。” 第15章 只是猜测 毛晓丽气得杏眼圆睁,“你胡说!” 李思彤对跟魏家沾边的人都没有好感,也懒得跟她理论,“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走吧,买票也是要排队的。” 弥薇多看了毛晓丽两眼,她看上去要比自己大两三岁,面孔艳丽,身材丰满,看上去挺妩媚的。她不知道这女人是否真的跟魏冬阳有过一腿,现在再来吃这种飞醋没什么意义,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大高兴。 两个人从毛晓丽身边绕过,直接进了售票大厅。 毛晓丽想拦,迟疑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来。弥薇走进售票大厅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见毛晓丽正在打电话,眼神还朝着她的方向一瞟一瞟的。弥薇当机立断,把手机设了静音。不用想就知道她是在跟谁打小报告,弥薇一点儿都不想把接下来的旅程变成一场无意义的扯皮大会。 果然,等她们买完票,排队等着观光车的时候,魏昭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弥薇打定主意不接,魏昭仪也仿佛打定主意要让她屈服,电话一个接一个,一副不接不罢休的架势,惹得李思彤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这谁啊?魏冬阳他妈?”李思彤觉得不可思议,“她一直这样?这么一副……老娘是太后,你们都是伺候老娘的宫女,让你们干什么就赶紧干什么的架势?” 弥薇摇摇头。 李思彤不知她是说魏昭仪,还是表示自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识趣的不再多问。弥薇外表看着单纯,但交谈几句就会发现她并不是那种毫无城府的傻妞,不跟陌生人说自己的私事也正常。 两人随着人流排队上车的时候,李思彤没忍住,凑到她耳边说了句,“魏冬阳那个妈,你还是防着点儿吧,那可不是什么善茬。” 弥薇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李思彤没好气的瞪她,“没听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吗?我只是看你可怜所以提醒你。” 弥薇没有接她的话。直到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大巴,她才低低的说了句,“你知道什么呀。” 直到这句话说出口,弥薇才品出了这句话里隐含的自嘲。对于魏昭仪,甚至是魏冬阳,她自己又知道什么呢?一想到魏冬阳曾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和她不认识的人走过同样的路,她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再是单纯的怀恋,而是一种……一种生理性的不适,甚至有些犯恶心。 这样的感觉让弥薇感觉很糟糕。她有些慌乱的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那个人可是冬阳哥…… 可与此同时,心里却有一个冷酷的声音跳出来反驳她:你别傻了,谁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又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 第25页 一天的行程安排得很满,回到市区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李思彤让司机把她们送到夜市。华灯初上,正是夜市开始热闹的时候,仿佛白天散落在各个景点的游客们此时此刻都汇聚到了这条街上。挨挨挤挤的人群,笑语喧哗的景象有那么一瞬间让弥薇回忆起了什么。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夜市上一个挨一个的货摊吸引住了。 李思彤带着弥薇几乎逛遍了每一家店铺,淘到了不少价廉物美的好东西:以壁画为题材的木版刻画、夜光杯、各种果脯。夜市上就有快递服务,送亲友的可以直接打包寄走。饶是如此,弥薇两只手仍然快提满了。两个女人逛到天黑,又跑去烧烤摊上吃宵夜。李思彤告诉她敦煌的烤羊肉非常好吃,不吃她一定会后悔的。 冰凉的啤酒、香喷喷的肉串、仿佛把夜晚都填满了的欢声笑语,甚至弥漫在空气里的有些呛人的烟气,都给人一种丰足安稳的幸福感。 微醺之际,弥薇觉得跟李思彤之间的距离也仿佛在无形中拉近了许多。两个人的话题从夜市过渡到了到各地的旅游见闻,然后一路飘远。李思彤神差鬼使的问了她一句,“如果时间能停住,你希望停在什么时候?” 弥薇张嘴想说什么,又神色怔忪的停住了。 她脑海里最先浮起的是她和魏冬阳拍订婚照的情形,缀着碎钻的白纱礼服、玫瑰花球、魏冬阳温和的笑容。然而理智很快回笼,她有些疲惫的伏在手臂上低声笑了起来。她想她可真是个傻瓜,谁知道拍照片的时候他心里想的是谁?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会在雨天穿过半个城区来接她,会骑着自行车带她去吃芒果布丁,还会陪着她看幼稚的动画片,会拉着她的手跟她一起放学回家的冬阳哥哥啊,他跟这些人所说的那个会骗人的渣**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命运的严苛之处也正在于此,它毫无预兆的就带走了这个人,让她没机会亲口问一问那些涂抹在他身上的污渍到底是真还是假。 魏冬阳是在订婚那天出的事。 当时她在温泉酒店十二楼的客房里梳妆打扮,一群女伴儿说说笑笑的围在她的周围帮她整理礼服。初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暖地洒了满室,鼻端尽是玫瑰馥郁的芳香——那是弥薇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最接近天堂的时刻。 这幅美得如同幻境的画面是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敲碎的。随着警报声的响起,有人在走廊里大喊“着火了”,有人失控的大哭,更多的人开始疯了似的往外跑。窗外窜起黑烟,弥薇闻到了电线烧着的呛人的气味儿。 火是从楼下着起来的。 弥薇简单收拾一下手边的东西,拉着女伴儿往外跑。电梯不敢用,楼梯间里挤满了惊慌失措的男女。弥薇挤在人群当中,时不时还会被人踩到礼服的裙角,跌跌撞撞跑出酒店才发现她的两只鞋都不见了。 楼下草坪上,一群形容狼狈的客人聚在一起惊魂未定的观望火势。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安抚顾客,更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了消防车和警车的声音。 火是从酒店另一侧烧起来的。当弥薇意识到宴会厅正位于火势中心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傻了,她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光着脚朝酒店正门的方向跑去。 到处都是人,乱糟糟的,弥薇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被人一把拽住,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正门外的台阶下,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魏昭仪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形象全无。 那一瞬间,弥薇觉得天都塌了。 弥薇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床前的地板上画出一道刺眼的亮线。夜色也仿佛被剖开,露出虚空中一道泾渭分明的缝隙。 戈壁滩上的明月,仿佛比别处更亮,也更清冷。 弥薇翻个身,手臂碰到了李思彤的肩膀。李思彤含糊的嘟哝了两声,摊着手脚继续呼呼睡。她们今晚都喝了不少酒,李思彤送她回来,干脆就赖在她这里不走了。还说反正一大早也要过来接她,正好少跑一趟腿。 弥薇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但她当时也醉得晕乎乎,也不知是没顾上反对还是反对的声音太微弱被李思彤忽视了,反正半夜醒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弥薇不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醒来,因为在这样的时刻,她总是会想起那些白天一直尽力避免去想的事情,比如她一团糟的生活,比如魏冬阳的死,以及由他的葬礼延伸出来的一系列麻烦。 再比如……叶连江。 离开海州之前,弥薇让她爸爸找人查查叶连江的底细。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心怀叵测的男人,弥薇始终抱有一种空前的警戒心。她猜他肯定是因为某个有关魏昭仪的原因找上了魏冬阳,并试图通过他做些什么。在魏冬阳出事之后他又把目标投向自己——对叶连江来说,或许自己是他能够接触到的、最接近魏昭仪的人选吧。 那个找东西的理由,很有可能……只是一个理由。 幸福城的房子空着,叶连江真那么心急的话,完全可以自己想办法进去找。但他还是一直在自己这边纠缠不清。 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用意。 他到底想要利用她做什么呢? 酒,精让弥薇的大脑变成了一个只有一条通道的简单装置。想到了叶连江,她就开始拿起手机给叶连江打电话。电话接通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现在是半夜。 -- 第26页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竟然很快接通了,而且叶连江的声音听起来还很清醒。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有什么事是非要在这个时间说?” “一个问题。”弥薇忽略了他语气里的不悦,“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魏昭仪有问题’这件事可以要挟到我?” 叶连江问她,“你见过李思彤了吧?你应该知道顾菲的死跟魏昭仪……” “这只是猜测。”弥薇打断了他的话,“无论是你还是李思彤都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不能给一个人定罪,无论这猜疑与真相有多么相似——这是我们所信奉的正义必须遵守的底线。 第16章 结果 “你发现了吗?你要表达的一切都建立在‘猜想’或者‘巧合’的基础上……叶连江,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弥薇等了等,见他始终没有辩解,便开门见山的说:“我现在有这个闲心想跟你谈谈。你找上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叶连江颇为自嘲的笑了一下,“我想听你说一声谢谢。毕竟知道魏昭仪是什么货色,对你对弥家也不是没有好处的吧?” 弥薇没有说话。她不想跟他反复争论魏昭仪到底是好是坏。 叶连江的声音到像是慢慢冷静了下来,“魏冬阳的女朋友被人糟蹋发了疯病,半夜跑出去冻死在外面……这些你都知道了吧?出事之前她受过魏昭仪的威胁,出事当天顾菲从旅行社带走的司机姓杜,他有个远房表哥在魏氏保安处工作,而这位表哥当时正好也在敦煌。怎么样,你还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我不是警察,魏姨到底做了什么不归我管。”弥薇凝视着地板上那一道明亮的光线,缓缓说道:“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想要什么?” 叶连江没出声。 “如果只是想找东西,”弥薇说:“你自己去找,我让人把钥匙给你送去。” 弥薇听到了打火机发出的一下清脆的撞响,叶连江叹气似的吁了口气,“弥薇,无论我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前提条件是你得知道魏昭仪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你到现在还觉得我在造她的谣,那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不会信。” 弥薇不自觉的蹙眉。这个叶连江一开始就给她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说话不留情面,还有些急躁,但此时此刻她却发现了他性格里的另一面:为了达到目的,还很能忍。 叶连江大概也没指望她回答什么,自顾自的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她想要对付的其实是弥家,那你最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做我的盟友。” 弥薇听见电话挂断的声音,一时间又有些疑心叶连江手里是不是真的有魏家的把柄。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可以要挟魏家的东西,叶连江还有必要迂回的把主意打到她头上吗? 正沉吟间,就听身旁有人哼了一声,“我早说那老妖婆有问题。” “这人是谁啊?”李思彤大概是酒醒了,人也精神起来,挺有兴致的追问他,“就是他让你来敦煌找我的?” 弥薇闭着眼“嗯”了一声。 “他是要对付姓魏的婆娘吧?仇人?商业对手?”李思彤自己嘀咕了一会儿,脑洞大开的问她,“可能是魏冬阳的仇家吧?要不怎么一边对付他老娘,一边勾搭你这个未婚妻?” 弥薇哭笑不得,干脆闭了眼装睡。她心里有事,一整晚似睡非睡,迷迷糊糊之间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直到第二天上午,她和李思彤在莫高窟景区的乘车处排队的时候,接到毛晓丽打来的电话,才忽然想起她昨天忘了给魏昭仪回电话。 在魔鬼城的时候,弥薇对毛晓丽的出现极为反感,又不想跟魏昭仪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发生争执,索性连魏昭仪的电话也不接。原本打算晚上回客栈之后,心平气和的跟她谈谈,没想到她跟李思彤都醉得一塌糊涂,倒下就睡了。 弥薇不打算搭理毛晓丽,却有些踌躇回去以后该怎么面对魏昭仪。如果魏冬阳没出事,她后半辈子是要管这个女人叫妈的。也因为一直存着这样的想法,她在面对魏昭仪的时候始终把自己定位在一个“懂事体贴的晚辈”的角色上。 但这不意味着她要处处以她为先。 弥薇很清楚自己迟早要从魏昭仪的生活里剥离出去。她只是希望剥离的过程能够更加温情一些。在她今后的生活中,最理想的状态就是将魏昭仪看做一个亲戚,隔着一段让彼此都舒服的距离相互关怀,这样就足够了。过近的距离对双方来说都是痛苦的,因为这会不停的提醒她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不幸。 但如果叶连江说的是对的,魏昭仪并不是看中了弥薇这个人,而是因为某种原因相中了弥家,那这个剥离的过程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弥薇的不安也正在于此。 弥薇度过了来到敦煌之后最为平静的一天。 魏昭仪没有再打电话,毛晓丽也没有出现。莫高窟一行顺利的出乎她的预料。尽管持应急票的游客只能参观四个洞窟,没能亲眼看一看她心心念念的九色鹿让她有些遗憾,但她的心情仍然好的不得了。 参观了莫高窟,弥薇的行程基本上就结束了。剩下半天的时间彻底空闲下来,李思彤偷懒不想回单位,索性给自己也放了半天假。两个无所事事的人又跑去鸣沙山,乐颠颠地滑沙骑骆驼,玩得一身都是沙子。李思彤顺理成章的又在她这里住了下来。 -- 第27页 大概什么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弥薇也没有了那种别扭的感觉,两个人躺在床上还聊了一会儿天,聊李思彤带团去过的景点,茶卡盐湖、冰川,也聊弥薇以前旅游的经历。有那么一个瞬间,弥薇很想开口问一问魏冬阳和顾菲的过往,但这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闪了一下,就被她轻轻放过了。 这一夜弥薇睡得并不好。出门在外的日子固然轻松,但一想到回去以后将要面对的情况她就觉得心累。不去魏家是不大可能的,但魏昭仪必然不会太痛快。在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情况下,弥薇要怎么解释她撵走毛晓丽,甚至不接她电话的事? 还有,她要好好想一想要怎么看待自己这一趟出门的收获。 她想知道的所谓真相,仍然有不清不楚的地方。但她对魏冬阳、对他和顾菲的往事有了更多的了解。不论他们当初是因为什么在一起,事实都是:叶连江所说的一切并非假话。 至于叶连江和魏家有什么过节,这不干她的事。弥薇从头到尾想要知道的只是自己未婚夫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知道的结果。也算是……不虚此行吧 弥薇在床上翻来翻去,后半夜才沉沉睡去。转天一早司机就过来接人了。两个女人洗漱之后,在客栈的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收拾好行李退了房。 天刚蒙蒙亮,村子里静悄悄的。汽车沿着村里的小路绕来绕去,拐上了一条僻静的公路,将村里挨挨挤挤的院落都甩在了身后。 公路笔直的伸向远方,路旁是一片开阔的葡萄园,半人多高的葡萄树像卫兵似的,一列列排得整整齐齐。茂密的枝叶攀在木架上,有一种经过人工雕琢的井然有序的美感。公路另一侧则是荒凉的戈壁滩,一丛丛叫不出名字的低矮灌木顺着起伏的地势一直绵延到远处的沙丘,渐渐与鸣沙山沉默的身影连成一片。 这样僻静的景色与弥薇印象中的旅游城市大相径庭,也令她发现了这个城市奇妙的一面。繁华与荒凉仿佛只有一线之隔,眨一下眼就会看到迥然不同的画面。 弥薇着迷的望着沙丘上方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有些无所谓的想,该来的总会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司机按了一下喇叭,自言自语的嘀咕一句,“抛锚了?” 弥薇回过头,见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银白色的越野车,车前盖掀开,一个穿着迷彩裤的男人正趴在那里捣鼓什么。听见喇叭响,他站起身朝着他们的方向摆了摆手。 司机放慢速度,十分自来熟的吆喝一句,“怎么啦?” 男人长得五大三粗,下巴上胡茬乱糟糟的,嘴里还叼着半支烟。见有人跟他搭话,便不在意地摆摆手,“修好了,没事。” 弥薇觉得司机有些多事,他光顾着要学雷锋,有没有想到他是在送客人去机场?再说出门在外也不能什么人都搭讪啊,弥薇怀疑这男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两辆车错身而过的时候,他还使劲往车里看呢。 李思彤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从副驾驶座上转过身解释说:“小王以前跑车的时候出过事,是被过路的驴友给救了。从那以后他就这样,热心肠。没别的毛病。” 司机也反应过来车里还有客人,有些不好意思。 弥薇琢磨自己该怎么表态,是说没关系?还是说以后注意,最好等车上没客人的时候再做好事? 李思彤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回过头拍了一下司机的肩膀,“赶紧开车吧……咦,那辆车也是去机场的?也是住村子里的?” 弥薇从后视镜里看见刚才那辆车慢慢赶了上来。他们走的是景区附近新修的一条公路,如果是住在市区的客人,走机场的话应该不会特意绕到这边来。但弥薇也只是在村子里住了两三天,其他客栈都住着什么客人她不可能都知道。 “大概是吧。”弥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她总觉得这辆车好像在跟着他们,有一种瞄准了他们使劲儿追的感觉。没等她反应过来这是不是自己错觉,那辆车就猛然加速,笔直的朝着他们撞了过来。 弥薇刹那间有种不可置信的荒谬感。 第17章 可疑的女人 撞击感传来,她的身体被颠起,下一秒又被安全带拽了回来,肩膀撞在椅背拐角的地方,疼的她眼泪都快流下来。 紧接着又传来第二下撞击,司机惊慌失措地抓着方向盘,竭力想要稳住车身。李思彤恐惧的大叫,抓住车窗上方的扶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又是一下撞击。 司机招架不住,跌跌撞撞地冲下公路,越野车狼狈地打了个旋儿,停住了。越野车再一次追了过来,气势汹汹地冲下公路,紧紧挤着他们的车头停了下来。车窗打开,一身匪气的男人探出头做了个威胁的手势,“别他妈的不识好歹。” 丢下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威胁,越野车倒车,朝着机场的方向飞快地开走了。 车里的三人惊魂未定,几分钟过去,李思彤哆哆嗦嗦的转身去看弥薇,“我怎么觉得……他好像是跟你说话啊?” 弥薇胸口砰砰直跳,她刚才看的很清楚,那个男人一双野狼似的眼睛谁也没看,就死死盯着她。那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李思彤有些茫然的问司机,“报警吗?” -- 第28页 司机喘了几口粗气,忿忿的骂了起来。可这报不报警的,他也没主意了。撞车的人已经跑没影了,报警能抓回来吗?抓回来了又能拿人家咋样?赔几个钱?道个歉?再被警察教育教育?现在正是旅游高峰期,抓人想必大海捞针一样,再说这人也是冲着机场方向去的,说不定等警察来了,他也出了敦煌了。 弥薇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另外她也从那句骂人的话里猜出了一点儿什么,更加不想把事情闹大了。 “算了,”弥薇说:“先别说这个,受伤了吗?” 三个人虽然吓得够呛,但好在都只是磕碰伤。弥薇看他们也没有报警的意思,也就不再说什么,拿出手机找出毛晓丽的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毛晓丽还有点儿小惊喜,她这两天可是一直主动追在弥薇屁股后头献媚,人家不领情,她在魏昭仪那里就交不了差,也正觉得头疼呢。 “弥小姐?”毛晓丽小心翼翼的问她,“是有什么事吗?” 弥薇转头望向窗外,司机正前前后后地检查车辆的情况,脸颊上还挂着一块淤青。李思彤在副驾驶座上照镜子,刚才她也撞了一下头,还好肿的不厉害,头发放下来能挡住大半。弥薇伤在肩膀上,趁着司机下车她也掀起T恤的袖子看了一下,青了一大块,一碰就疼。 “我就是想问问不识好歹是什么意思。” 毛晓丽莫名其妙,“什么?!” “是警告?还是想给我一个教训?”弥薇语气平淡,心里却愤怒的要烧起来,“我也不问这次的事是魏总的意思,还是你们自作主张。车辆赔偿费用、司机和李思彤的医药费,希望你能及时赔付给李思彤。我知道你有她的联络方式。” 李思彤从后视镜里看着突然霸气起来的弥薇,呆呆问道:“……确定吗?是你猜的吧?” 弥薇没吭声。她一个游客,在敦煌人生地不熟,除了司机和导游,就只认识客栈的老板,谁还会嫌她不识好歹想要警告一下?难怪刚才司机停车打招呼的时候,那个男人使劲儿往车里看,原来是等在哪儿专门认人呢。 “不能吧,”李思彤举着镜子都忘了照,“你都要回家去了,老巫婆有啥必要折腾你?” “有钱有人,想折腾在哪儿折腾都没差别吧。”弥薇心想这样的事对魏昭仪来说有什么难的?她之前拒绝了她的安排已经惹她不快,紧接着又拒接她的电话,还给毛晓丽没脸……魏昭仪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居家老太太。 手机铃响,弥薇低头看了一眼,随手挂掉。 李思彤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弥薇,你千里迢迢跑到敦煌,到底为了什么?” 只是想知道死去的未婚夫有没有劈腿?这个理由听起来太傻,李思彤不觉得弥薇是这么一根筋的人。 或者还有别的理由,她被什么人给坑了? 司机在前面检查车辆,车厢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弥薇也不觉得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必要瞒着她。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顾菲这个人的?”弥薇有些嘲讽的牵了牵嘴角,“是在魏冬阳的葬礼上。” 李思彤默然。 “一开始我觉得姓叶的是在骗我,后来又觉得冬阳哥可能真的骗了我。我认识他十多年了,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我想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她只是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真是一个傻瓜。 李思彤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弥薇的心思她有点明白了。 相识多年的青梅竹马,弥薇可能连他穿什么样的内裤都知道。可是直到他死去,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他——这种感觉确实挺可怕的。 弥薇问她,“你和顾菲的家人还有联系吗?听说他们回老家了?” “我和他们不熟。”李思彤老老实实地摇头,“他们好像是菲菲的什么远房亲戚,表姑一类的。菲菲说她是在兰州上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合适工作,就跑到这边来散心。他表姑也挺喜欢她,找熟人介绍她进了我们旅行社,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弥薇心里咯噔一下,“你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不到一年。”李思彤说:“菲菲刚进社里的时候,领导让我带她,就这么熟悉起来了。后来我家里出了点儿事,都是她一心一意地帮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弥薇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之前在兰州上学?哪个大学?她家在哪里?” 李思彤楞了一下,“这个……我记不清了。” 弥薇与她面面相觑,李思彤好像也有些反应过来了,“你怀疑她?” “不可疑吗?”弥薇反问她,“她好像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以前的事没人知道,全是她自己说的。” “可是……”李思彤急了,“这也不算什么呀,我们这里是旅游城市,来来去去的人多了去了,谁没事儿总跟别人说自己的事?”她越说越小声,脸上不确定的表情也越来越明显,“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呀。” 弥薇却觉得能说明的问题多了,至少刘悭和叶连江对她的怀疑不是毫无根据的。 叶连江接近魏冬阳是有目的的,如果顾菲也和他一样呢?如果她就是算计好了魏冬阳的行程,特意在这个地方等着他呢? 弥薇轻轻舒了口气。果真如此的话,顾菲的行为就能解释的通了——对自己的客户一见钟情,然后为了这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义无反顾地抛下家人跟他走。之前听到这一段,弥薇总觉得不可思议,活了二十来年,她还从没见过这等痴情种子。 -- 第29页 如果这原本就是她的目的,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她想到的事情,李思彤也想到了。但她却不愿意这样怀疑自己的好友,有些着急的说:“你别这样想啊,我倒是觉得那个叶连江很可疑,到处煽风点火。” 弥薇没吭声,她自然知道叶连江有问题。她现在想的是,这一个两个的如果对魏冬阳都是利用的心思,那他们的目的是魏氏?还是魏昭仪? 魏昭仪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会不会……魏冬阳出事也跟这麻烦有关? 弥薇打了个冷战。 这与她之前的猜想完全不同,顾菲和魏冬阳之间似乎并不单纯的只是一桩风流韵事。如果所有的怀疑都指向魏氏,那她要继续往下翻吗?她有那个能力真的站到魏氏,站到魏昭仪的对立面上去吗? 一个声音在心底悄悄提醒她:就此收手吧。既然冬阳哥不希望你卷进去,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呢?没有查到实质性的东西是遗憾,但也是幸运——真要查到什么要命的东西,她还能脱身吗?搞不好还会连累整个弥家。 弥薇向后一靠,无声的叹了口气。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最终还是这样一个结果,弥薇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失落,又有种诡异的释然。 她想起魏冬阳的遗嘱,想起那一笔宁可花在她这个外人身上也不愿意交给亲生母亲的巨款,暗暗猜想魏冬阳做这样的安排是为了限制她,不想让她得到更多的助力——叶连江或者顾菲,会不会是他们说服他站到了魏昭仪的对立面上? 第18章 U盘 李思彤从后视镜里悄悄观察她的反应,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片刻后她忍不住先开口打破了车里诡异的沉默,“弥薇,你来敦煌之前就怀疑菲菲?” 弥薇摇摇头,“谈不上怀疑,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下她的为人。”因为刘悭、何维和叶连江三个人的说辞各有不同,她难以通过这样的表述构架出一个完整的形象。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 “大概是因为我比较现实,所以很难理解一个女人会丢下自己的工作、家人、过往的一切,义无反顾的跟一个认识不久的男人跑去外地生活。” 弥薇停顿了一下,顾菲这个女人带给她的嫉妒与屈辱,在得知她有可能是别有用心的接近魏冬阳时已尽数变成了愤怒。 她深爱的男人,在这女人的眼里只是一块最方便最好用的垫脚石?她怎么能这样毫无顾忌地践踏别人的真心? 李思彤替好友辩解,“她是真的很喜欢魏冬阳……” “但所谓的一见钟情不是真的吧?”弥薇嘲讽的看着她,“很可能是她算计好的。” 李思彤哑然。 “原来你也知道。”弥薇留意看她的反应,冷笑一声,“你之前还对冬阳哥表现得那么愤怒……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他能做的都做了,直到对这女人感到失望。” “你说的并不是全部的事实,”李思彤有些激动起来,“只是你以为的事实。” “彼此彼此。”弥薇不客气的看着她,“其实顾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压根就不知道吧?看来,被她耍得团团转的人不止一个魏冬阳。” 李思彤的脸一下涨得通红。 弥薇叹了口气。她千里迢迢是跑来找事实的,可什么是事实?她以为魏冬阳遇到了真爱,可事实说不定是人家给他演了一出《画皮》。 司机开门上车,心有余悸的说:“还好,能跑。” 两个女人谁也没接话,一路沉默着到了机场。 弥薇想到一别之后恐怕在没有见面的机会,忍不住就多了一句嘴,“顾菲的事以后别再提了,有人问你也别说。这女人来历可疑,花那么多心思去接近魏家也不知为了什么。魏家没那么简单……她也不简单。咱们都是普通人,小老百姓,保住自己的小命比什么都重要。” 李思彤没有说话,眼神却十分纠结。 “你其实也怀疑她吧?”弥薇不相信她会察觉不到顾菲身上的疑点,她只是倔强的不肯怀疑自己好友,不肯相信自己被利用了,不愿相信自己的眼光是真的那么差。 她们俩的状况,还真是相似。 “她帮过你。可她帮你或许就是为了利用你。你大概没想过吧,你出于感恩之心帮她说的那些好话,很有可能误导我,让我遇到危险。”弥薇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再见了,以后多保重。” 李思彤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 等着过安检的人多,队伍排得老长。 弥薇有些庆幸自己出门早,否则路上折腾那么一通,这会儿怕是时间要来不及。弥薇回头看了一眼,到处都是人,李思彤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很客气的问道:“请问是弥薇弥小姐吗?” 弥薇回头,见一位身穿保洁员制服的中年妇女站在她身后,圆圆脸上微带笑容,显得十分和气,“你朋友让我把这个给你。”说完还很体贴的补充了一句,“这边都是乘客在排队,她过不来。哦,她说她姓李。” 弥薇道了谢,伸手接过那个看起来很普通的购物袋,袋子里装着几袋果脯,看样子是在候机厅的商店里买的。弥薇有些意外,她来敦煌的目的李思彤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们俩也谈不上有什么私人交情,她怎么会想到要送她东西? -- 第30页 弥薇心里一动,伸手在袋子里摸了一把,果然在袋子底部摸到一个很小的硬物。 那是一个U盘。 弥薇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几乎一瞬间就想到这是叶连江跟她说过的“确凿的证据”。问题是李思彤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交给她?如果她的感觉没出错,李思彤是不打算告诉她什么的,那么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的想法? 弥薇回头望去,候机大厅里到处都是人,挨挨挤挤的,每一张面孔都是陌生的。 手机铃响,是李思彤发来的短信。 “我也怀疑顾菲,只是一直不肯承认。U盘是她出事的前一天寄给我的,我怀疑她是被人害死的。这东西对你或许有用。注意安全。另外,祝你好运。” 当天夜里,弥薇待父母房里的灯光熄灭之后,抱着笔记本窝在床上鬼鬼祟祟的打开了李思彤交给她的U盘。 U盘一点开,首先跳出来的是一堆照片。 弥薇数了一下,将近二十张照片,每一张标注的日期都不同,最早的一张是一年前的冬天拍的。 弥薇选中了最早的这张照片,点击放大,发现这是一张隔着玻璃窗拍摄的街景照片。车水马龙的街道,马路对面浅灰色的建筑。对弥薇这个土生土长的海州人来说,这景色实在太熟悉,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南京路上的盛云酒店。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刚从酒店走出来的那个人。 那是魏昭仪。她裹着一件笔挺的铅灰色大衣,大墨镜几乎挡住了半张脸。弥薇有些意外她身边竟然没跟着助理。 弥薇满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在酒店门口盯着魏昭仪?等着捉奸吗?! 顺着日期一张张翻下去,发现所有照片的主角都是她。在餐厅吃饭的、从车里走出来的、站在车门旁边跟人说话的,弥薇发现在这些照片上盛云酒店是出现次数最多的背景板,另外她还认出了两个熟人,一个是魏昭仪的助理,另一个只露出侧脸的是魏冬阳的大哥魏冬放。 魏冬放是魏昭仪的养子,他比魏冬阳大三岁,大学一毕业就进了魏氏工作,现在已经挂上了副总的头衔,是魏昭仪非常信重的人。 弥薇开始怀疑这是魏氏的竞争对手在盯梢。 魏昭仪不会没事儿到处瞎溜达,应该都是找人在谈事情。从她的表情也能看出来,跟朋友消磨时间的话不会这么严肃,而且大部分的时候她都戴着墨镜包着头巾,好像不希望别人认出她。她这样的做派让弥薇看着也不自觉的有些紧张。 一长串的照片下面就是那个日期标注为一月六号的视频。弥薇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这是顾菲死前三天录制的。 她是九号凌晨出的事,她的姑父一家没听见她夜里出门的声音,天亮的时候被人发现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冻死在村外的水沟旁边,除了从沟渠上摔下来的擦伤和头部的撞击伤,她身上没有别的伤口。 因为她之前已经疯了,这件事最终被警方定义为一起意外事件。 弥薇看着视频标注的日期,心头忐忑。 这是她拍别人?还是别人通过镜头记录她发疯的日常生活?但这东西无疑又是很重要的,否则李思彤也不会一直当宝贝似的留着。 弥薇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终于壮着胆子点开了视频。 屏幕上最先出现的是一片灰黄格子,微微有些发皱,像一块布。然后这块布移动了一下,露出了大半个房间。弥薇这才看出来这是镜头前面站了一个人。 穿着灰黄格子布衫的人往前走了几步,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两只手像小学生上课似的规规矩矩放在腿上,只是表情有些呆呆的。弥薇足足过了一两分钟才反应过来这人就是顾菲,自己倒吓了一跳。 弥薇是见过顾菲的照片的,年龄比她略大一些,虽然说不上花容月貌,但也眉清目秀。可眼前这女人干枯得好像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巴掌大的脸上颧骨支棱得老高,头发乱蓬蓬的挡住半张脸,活像饥荒年间快饿死的灾民。 是她自己在录制视频。 弥薇心想,她是有意的?还是犯了疯病无意识的摆弄东西? 顾菲呆坐了一会儿,就听画面之外有脚步声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带着口音说了句,“菲菲,吃果子。” 顾菲仍然两眼放空的呆坐着,像没听到。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端着个不锈钢的小盆走了过来,盆子里放着几个苹果,还带着水珠。这大概就是李思彤说过的那位表姑。 中年妇人把果盆放在顾菲面前的小桌上,摸摸她的脑袋。 顾菲呆滞地转了转眼珠,盯着果盆看了一会儿,伸手将它捞了起来。盆子里的苹果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她也不理会她表姑蹲下到处捡苹果,自己伸手在盆子上敲了起来,一边敲一边五音不全的唱儿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弥薇简直看傻了,她这是又犯病了?! 顾菲的表姑大概也被这魔音穿脑一般的儿歌震得招架不住,勉强哄了她几句就落荒而逃。 顾菲则翻来覆去的唱小兔子,一边唱一边拿手拍着果盆,好像少数民族打手鼓似的。她的声音倒是很好听,可惜总忘词不说,还一句都没唱到调上。 唱了几遍小兔子,又换了小毛驴,顾菲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自得其乐,直到嗓子都快哑了,这才神神叨叨的停了下来。 -- 第31页 顾菲的表姑心有余悸的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走了果盆,见她傻乎乎的坐着没反应,摸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想吃炖排骨不?” 不知哪个字触动了她的神经,顾菲突然抬起头,视线直愣愣的朝着镜头的方向看了过来,喃喃说道:“我想回高老庄。” 第19章 告状 弥薇觉得莫名其妙。 高老庄什么的,不是《西游记》里猪八戒的台词吗? 儿歌不算,整个视频里顾菲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偏偏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还很是认真,认真的甚至过了头。 那种发自内心的焦灼的渴望,即使隔着屏幕,都让弥薇觉得头皮发麻。 她头一次在别人的眼睛里看到这样仿佛着了火似的狂热,一时竟有些疑心她到底是不是真疯。 弥薇回过头去看那些照片,看来看去发现这些照片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这个跟踪的人关注的似乎是魏昭仪出门见客的事,几乎每一张照片都是魏昭仪跟人谈事情的时候拍的,而且这个谈事情还很有可能是公事。因为出现在照片上的人衣着都显得很严肃规矩,完全没有亲朋好友休闲聚会的那种轻松舒适的感觉。 照片依次翻过去,最后又是那个视频。 弥薇想起在机场收到的那条短信,李思彤说U盘是顾菲出事前寄给她的。 如果顾菲真的疯了,又怎么会给自己朋友寄东西?这一点李思彤不会想不到吧?弥薇拿起手机给李思彤打电话,结果……手机关机。 因为是深夜,弥薇也没多想。然而转天接着打,仍然是关机。这就让她觉得有些不对了。找出旅行社的电话打过去一问,一个带着口音的女声客客气气的说:“李思彤啊,她已经离职了。说要回老家去结婚了。” 弥薇懵了,“她老家在哪儿啊?” “好像是在陕南那边,”接电话的女人想了想,又改口道:“山西?哎哟,当时随便听了一耳朵……” 弥薇脑袋有些发涨,“她什么时候回来上班?”这女人不但关了手机,还干脆利落的离职,这是在躲她?还是被她的到访吓到,再不敢掺和跟顾菲有关的事? “这不好说。”女人说:“好多出来打工的女孩子都是这样,出来挣点儿钱,见见世面,年龄到了就回老家去结婚。” 弥薇挂了电话再打李思彤的电话,仍然是关机。打当初接送她的司机电话,小伙子的说辞跟旅行社的人差不多。 李思彤就这么神奇的消失了。 弥薇怒火中烧。这时候要说李思彤不是故意的她都不能信。烫手山芋扔给别人,自己立马抽身跑掉——这哪里像是临时起意?分明就是早早做好了圈套,单等着她这只傻狍子自己往里撞呢。 弥薇恨得直磨牙。 弥薇把U盘里的照片从头到尾又看了两遍,仍然是一头雾水。如果偷拍这些照片的人是顾菲,她的目的又是什么,需要她这样迂回地踩着魏冬阳去接近她? 还有,李思彤既然自称是顾菲的好友,那她知道的事情有没有可能比她说出来的更多? 比如这U盘,她只说这是顾菲寄给她的,可是除了这U盘之外,顾菲的包裹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东西? 弥薇是不大相信一个疯了的人还知道给朋友寄东西的。从更合理一点的角度来考虑,顾菲说不定正是察觉了危险的存在所以才故意装疯,但她的心机显然没有骗过她的对手。她到底还是出了事。 这一切,李思彤想必也是有所觉察的吧?她不想惹火烧身就必须把U盘想法子送出去,而弥薇就是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的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圈套,李思彤只完成了一半儿,至于另外的一半儿……弥薇心想,有没有可能是叶连江呢?自从魏冬阳出事,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劝她放下旧事去开始新生活,唯有他在拼命鼓动她去翻魏家的老底,去给魏冬阳伸冤。 弥薇意识到叶连江正在做的事就是拼命把她推到魏昭仪的对立面上去——如果这些猜想都是真的。 这其实也是弥薇最感到疑惑的一点,叶连江是真觉得自己有能力解决魏冬阳留下的问题? 还是……他其实不在意她到底能做些什么,只是需要推出一个能够接近魏家的人,去把魏家的一潭死水搅乱? 弥薇不明白偷拍几张照片能有什么用。所有的照片都是在公共场合拍的,魏昭仪虽然在装扮上有所遮掩,但全程看下来并没跟哪一个人有暧昧的痕迹——其实真有暧昧也没什么,她毕竟是单身。 可这东西明显又没有那么简单,弥薇参不透这里面的玄机,却明白自己确实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药。一想到也许有人正在暗处打这些照片的主意,再想想魏冬阳的那场事故……弥薇竟觉得有些害怕。 如果这里面真的藏着秘密,想要得到它的人会相信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吗?! 弥薇躲在自己房间里暗暗发愁,连早饭也没顾上吃。直到快中午了,才觉得饿得受不了。容慧也没上来喊她,大概以为她太累在睡懒觉。 弥薇下楼的时候听见楼下客厅里有人说话,一个是容慧的声音,另一个是微微有些低沉的男声,说话的腔调不疾不徐,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就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这是魏冬放。 弥薇停在楼梯的转弯处,透过镂花的栏杆小心翼翼的往外看。见容慧和魏冬放围着茶几坐着聊天,魏冬放的手边还放着一个包装很漂亮的点心盒。弥薇不用仔细看就知道那是她喜欢的那家面包房做的抹茶蛋糕。 -- 第32页 这也是魏冬放的一个习惯,但凡有事来弥家,总会给她带点儿糖果点心,好像在他眼里,她始终都是一个需要照料的小姑娘。 弥薇心里有些难过。谢魏两家的婚事以那样惨痛的方式告终,两家的关系必然会渐渐疏远,像这样的照料以后怕是会越来越少了吧? 魏冬放很小的时候就很有当哥哥的自觉,他带着魏冬阳和弥薇一起玩的时候知道照顾他们,有新玩具也不会跟他们争抢。弥薇有时候甚至觉得,她要是真有个亲生当哥哥,只怕也未必能做得比魏冬放更好。 魏冬放似乎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容慧还没有察觉什么,他已经转过头来,带着一点温和的笑容冲着弥薇招了招手。 容慧回头,有些嗔怪的看着她,“终于睡醒了?” 弥薇走下楼梯,从沙发背后抱住容慧的脖子蹭了蹭,“其实还没有。” 她挤在容慧身边坐下,视线在蛋糕盒上扫过,落在了魏冬放的脸上,“冬放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都不知道。” 魏冬放是一个很俊朗的青年,五官轮廓很深,板着脸的时候会显得不近人情,微笑起来却又让人觉得耐心十足。 “刚过来。”魏冬放指了指茶几上的蛋糕盒,“知道你回来了,过来看看你。早饭没吃?” 弥薇刚要接过蛋糕盒,听了这话手上一顿,抬眼望向魏冬放,“你怎么知道我才回来?” 魏冬放帮她打开盒盖,“要哪个?” “有蓝莓的那个。” 魏冬放把小蛋糕递给她,转头对容慧说:“阿姨要不要吃一点?这个不太甜的。” 容慧摆摆手,“你们先聊,我去给薇薇热杯牛奶。” 魏冬放目送她起身离开客厅,有些好笑的看着弥薇,“我怎么知道的还用问吗?你跟毛经理怎么回事?” 弥薇反问他,“这女的怎么告状的?” 魏冬放抽了一张面巾纸递给她,“你先说。” 弥薇拿他没办法。这个人好像从来不会被旁人的节奏带着走。 “还能怎么回事,”弥薇有些赌气的拿着小叉子戳了戳蛋糕上的水果粒,“谁乐意出去散心身边还跟着一个监视的?她以为她是谁……她以前跟冬阳哥走得很近,都有闲话了。” 魏冬放露出有些好笑的表情,又忍住了。 “还有,她找了流氓开车撞我!”弥薇看出了他眼里的戏谑,有些恼火地拽着T恤的袖子给他看自己胳膊上的淤青,“我肩膀上还青了一大块呢,司机和导游也都受了伤,你说气人不气人?!” 魏冬放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开车的是什么人?” 弥薇早就习惯了在他面前撒娇耍赖,告状告的毫无负担,“白色越野车,车牌没记住。司机是个男的,三十来岁,比你矮点儿,一米七四、七五的样子,挺壮实,贼眉鼠眼的,撞完了还拿手指着我,骂我不识抬举……呸,什么东西!” 魏冬放思索片刻,抬头对她说:“这事儿我来查,不过,这肯定不是魏总的意思。” 没有证据,弥薇也懒得再跟他争辩什么。既然他说了要查,那就等着看他能查出什么结果吧。 “好了,这事先放下。”魏冬放见容慧端着牛奶杯出来,十分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我今天过来是带着任务的。辛慈明天过生日,虽然她只是个晚辈,但魏总说最近家里气氛不好,想借这个机会请叔叔阿姨明晚过来吃个饭,聚一聚。” 弥薇倒是愣了一下,有些意外魏家请客会拿辛慈的生日做由头。 第20章 辛慈 辛慈是魏冬放的爱人,两个人结婚也有三四年了,但她平时低调得很,不常露面,性格又冷,跟弥薇之间也始终不冷不热的。弥薇很少在魏家见到这个人,因此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 弥薇有时也怀疑他们夫妻感情是不是不大好,不过她是外人,这种事不好太留意,也只是在脑子里偶尔过一过。 容慧自然是满口答应。她还不知道弥薇在敦煌跟毛晓丽闹矛盾的事儿,只是想着女儿出门的时候魏昭仪还特意打电话过问,弥薇到底是晚辈,回来了到魏昭仪面前露个面问候一下也是应该的。 魏冬放还要去公司,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 弥薇送他到门口,见他的助理江初正靠在车门上摆弄手机。听见脚步声,他规规矩矩地抬起头喊了声“大哥”,又主动跟弥薇打招呼,“好久不见,你瘦了好多。” 弥薇有些哭笑不得,“江哥也越来越帅了。” 见了面要互相吹捧,这是他们之间的小习惯,源自两年前魏氏年会上的一段小插曲。 当时江初兴冲冲地表演了一段舞蹈,被跑去看热闹的弥薇评价“有点傻”,江初就反击她胖得没有腰。被魏冬阳劝解了很久,最后俩人和解的条件就是不许再互相攻击。 江初露出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被魏冬放扫了一眼,又连忙挤出一脸规矩老实的表情,“要多吃饭啊。” 弥薇撇嘴,“我记得有个人跟我说;大大的眼睛肿眼泡,胖胖的肚子没有腰……” 江初抓抓头发,“那是瞎说的,女孩子还是胖一点儿才好看。” 魏冬放没理会他们的废话,拉开车门上了车,嘱咐弥薇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弥薇点点头。 江初冲着魏冬放的方向悄悄做了个鬼脸,跟弥薇摆摆手上了车,鬼鬼祟祟的动作把她都逗笑了。 -- 第33页 江初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看外表就像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大孩子,性格爱说爱笑,跟在魏冬放身边不像他的助理,倒像是带了个活泼的弟弟。魏冬放这样沉稳的人竟然给自己找了个属性完全相反的助理,弥薇有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车子缓缓从她面前滑开,弥薇透过车窗看到了江初的侧脸。这是一张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脸,但这一瞬间,弥薇心里竟然有点微妙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某个不应该出现的地方,看到过一张相似的脸。 弥薇有些疑惑,却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看到过什么,那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她甚至不能肯定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说魏冬放是个十分谨慎的人,留在身边用的人,他不可能没查过。既然他不觉得有问题,那么姑且认为江初这人没问题吧。 弥薇叹气,她还操心起别人来了?她现在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魏昭仪吧?那么强势的女人,好意提出的要求被自己这个做晚辈的怼回去,还被拒接电话……她应该会觉得恼火吧?弥薇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现在回过头想想,她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大火气? 因为顾菲的遭遇? 还是……她其实也有些怀疑魏昭仪? 弥薇不愿深想,心里却有种奇异的茫然。她好像走到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却好像都与她无关——至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旁观者。戏散场了,演员们都离开了,舞台上空空荡荡,只有她傻乎乎的被留在观众席上不知所措。 这可真像一个黑色笑话。 黄昏时分的光线温柔如丝,园圃中繁花盛开,空气里有花香、有细碎的虫鸣。 魏家在经历了一场伤筋动骨的丧事之后,第一次给人一种开始恢复元气的感觉。 魏冬放带着辛慈走下台阶迎接客人,客厅门开着,魏昭仪站在门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她消瘦许多,但神情雍容,看上去精神倒是比前些日子要好些。 寒暄过后,弥薇双手捧着礼物走到魏昭仪面前,略有些拘谨的道歉,“魏姨,我之前接电话的时候态度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魏昭仪接过礼物,有些无奈的笑了,“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当时不过是担心你。” 她微笑的样子与魏冬阳有几分相似。弥薇看着她,心里有个角落又酸又软。她想在这段日子里,不好过的人并不止她一个人。 魏昭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毛经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快急哭了,她让我跟你解释,说撞车的事她根本不知道。” 弥薇听她这样说,心里并不觉得意外。又没有证据,谁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揽事儿?再说李思彤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魏冬阳、顾菲、李思彤、叶连江……这些人都活在他们自己的故事里,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弥薇意兴阑珊,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茫然之感。 她被这些人这些事牵着鼻子走,似乎很久都没有考虑过她自己了——她的生活,以及她的工作。好像自从魏冬阳出事,她整个人的状态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像是被卡在一个特殊的时光的缝隙里,身后是“魏冬阳已经去世”,前方是“弥薇重新活过来”,而她被暂停在了这里,不知该如何挣脱。 她已经很久没去过画廊了。 弥家的画廊是她爸一年前交给她打理的,她其实做的并不好。还有,昨晚她的助理还打电话提醒她,说北郊那家即将开业的温泉度假村打电话来催了,还说要是到月底设计稿还定不下来,会耽误人家开业的。 弥薇是做陶瓷设计工作的,做艺术品,也做日常器皿的设计。从大三开始在她老师的工作室实习,也拿过几个大大小小的奖。后来她的老师退休,工作室就交给了她和两位师兄弟打理。 弥正德见她做得挺有兴致,索性把海州市的画廊也交给她打理。 弥正德了解自己的女儿,经商的手段只能说勉强及格,人际交往的能力还不如经商,但她对艺术品的鉴赏能力却是极为出色的。画廊的管理有专人负责,弥薇做的主要是顾问的工作。 别人总觉得她单纯,这大概也是受她职业的影响。 艺术品不会对她耍心眼,她的作品不会对她阳奉阴违,她师门的传统也是有意见了要直说,不能拐弯抹角。她老师自己就是个炮仗脾气,学生的作品不满意,脾气上来了直接上手撕。于是,她为人处世的方式始终都是直来直往。 弥正德有时也会感慨幸好他的女儿以后不从商,否则这样的性格,怕是要被人坑死。 弥薇正琢磨自己的工作,就见辛慈和保姆把凉菜端上了桌。她连忙站起身过去帮忙。 辛慈是一位纤长清瘦的古典美女,嫁入魏家之前是芭蕾舞团的台柱,人长得很漂亮,就是性格十分冷淡,不爱搭理人。弥薇和她在一起简直没话说,偶尔她主动说点什么,辛慈也往往是以“哦”“是吗”“这样啊”来回应。 在弥薇心里,她这位嫂子就是一个相处得越久,越是没话说的奇葩。 长辈们坐在客厅里聊天,餐厅这边就只有她们俩。弥薇受不了这种压抑冷淡的气氛,开始没话找话说。 -- 第34页 “冬放哥呢?” “书房。”经典的辛慈式的的回答,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哦,我看到阿姨在炒蟹,魏姨和冬放哥都爱吃这个。” “是吗?” 弥薇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自己的老公和婆婆爱吃什么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还是她根本就不想跟她说话? “敦煌好玩吗?”辛慈抬起头,对视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莫名的神色,像是某种居高临下的……包容式的怜悯。 弥薇愣了一下,“西北线都很好玩。很多古迹。” 辛慈微微一笑,“我听说敦煌是旅游城市,旅行社多如牛毛。如果有人想在敦煌守株待兔的等着你,你说他要怎样才能知道你定的是哪家旅行社?” 弥薇心头一震。 辛慈却已经转头走回了厨房。 弥薇连忙追了上去,在厨房门口拦住了她,“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辛慈漫不经心的看着她,“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 第21章 家宴 弥薇心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听辛慈这话里的意思,她肯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但她从哪儿知道的呢?她最先想到的是魏昭仪,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个猜疑。因为辛慈跟魏昭仪相处得并不亲近,魏昭仪身边的事是不可能让她知道的。 那么就只剩下魏冬放了。 弥薇试探的问她,“冬放哥在查冬阳哥的事?” 辛慈不置可否。 弥薇忽然想起了叶连江,他能跑到她面前来游说她去搅和魏家的事,保不准也找过魏冬放,怎么看魏冬放都是一个比她更有用的棋子。他一定是在魏冬放面前说了什么,引起了魏冬放的怀疑。但是…… 弥薇生出几分幸灾乐祸的感觉,叶连江要是敢打魏冬放的主意,保准他吃不了兜着走。魏冬放哪里是那么容易被人算计的? 弥薇见辛慈要走,连忙拉住她,“大嫂,冬放哥到底查出什么了?内鬼是谁?” 辛慈瞟了一眼她身后,浅淡的笑容里微微带了些许嘲讽,“你去问你的冬放哥吧,我想他很乐意告诉你。” 弥薇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语气闹糊涂了,什么叫她的冬放哥?他们自小一处玩,叫了十来年的哥哥妹妹,感情上跟亲兄妹也不差什么,她不至于因为这个吃醋吧?! 弥薇觉得不可思议,“你怎么这么说?冬放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辛慈转身就进了厨房。 弥薇被她气得半死,正要追过去理论理论,就被人从背后拽住了手腕,一回身,见魏冬放正站在她身后,脸上带着无奈的表情,“别理她,她是跟我怄气呢。” 弥薇本来没觉得多生气,一听辛慈是因为夫妻吵架迁怒到她身上,反而觉得委屈了,“那也不能这么说话呀。还讲不讲理?” 魏冬放的眼里微微带了笑意,“回去我就批评她。” 弥薇气鼓鼓的瞪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心想魏冬放怎么娶这么一个媳妇儿?这是什么见鬼的性格?他当初不会是只看脸的吧? 弥薇忍不住瞪了魏冬放一眼,心里骂他:没出息! 魏冬放松开她的手腕,伸手在她脑袋上胡噜一把,“好了,别气了,回头买礼物给你赔不是啊,乖。” 弥薇白了他一眼,“谁稀罕?!” 魏冬放莞尔,“你还想不想知道内鬼了?” 弥薇顿时忘了刚才的一地鸡毛,“真有内鬼?” 魏冬放拉着她来到客厅侧门外的台阶上,轻声说:“这事儿谁也别说。” 弥薇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魏冬放低着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薄薄的烟雾升腾起来,挡住了他的眉眼,“冬阳刚到西安的时候,毛晓丽给他安排了一个生活助理。” “小钊?” 魏冬放摇摇头,“不是小钊,这人姓赵,当时是秘书部新近的人……没背景,没资历,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没来得及在集团内部站队。即使换了是我,也不会挑出比他更合适的人了。毛晓丽在这件事上没有错。” 弥薇心口微微发紧。魏冬阳的行踪是这个助理透露出去的?是顾菲主动找上这个人?还是两个人一起被人操控? 魏冬放停顿了一下,“顾菲那女人的事我之前不知道。”他抬起双眼凝视着弥薇,眼神里带着疼惜,“对不起,囡囡。” 弥薇好容易才绷住了自己的表情,“干嘛说对不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魏冬放把大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又很快松开,“冬阳的事,该查的我会去查,你不要再插手了。对了,六月份不是有个国际陶瓷展?你参加吗?” 弥薇摇摇头,没什么兴致的望着远处的草坪上蹦来跳去的麻雀,“不知道,再说吧。”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静下心来去做准备,她对自己没有把握。 站在她身侧的魏冬放微微侧过头,视线像浸了霜,透过客厅侧门的玻璃与站在那里的辛慈漠然对视。片刻之后,他无声的冲着她做了个口型:看够了吗? 辛慈忿然转身。 魏冬放回过身,脸上的表情已变得柔和下来,“你上次不是说有个什么山区发现一种新的瓷土?我找人给你弄了一些,大概还要过几天,等到了给你送过去。” 弥薇愣了一下,“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 第35页 “忘了也没什么,”魏冬放不当回事,“我是做哥哥的,我帮你记着就行。行了,道谢的话就不用说了,跟大哥这么客套吗?” 弥薇不由得一笑,“好,我不说了。”停顿一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嘱咐他,“你回家一定要跟嫂子好好说说。姑嫂关系处不好,做嫂子的要负很大责任!你看我,我性格多好,什么时候找过嫂子的茬?再说咱们见面机会也不多,和平相处多好,你说是不是?” 魏冬放忍俊不禁,“是,我记住了。” 弥薇还是有些气哼哼的。 保姆过来喊他们吃饭,魏冬放上前一步替她开门。弥薇看着他刀削般冷硬的侧脸线条,神差鬼使的问了一句,“冬放哥你知道李思彤吗?” “好像在哪儿听说过。”魏冬放微微蹙眉,“是很重要的人吗?” 弥薇摇摇头,“不是。我随口说的。” 魏冬放不在意地推着她的肩膀走进客厅,“今天的蟹不错,你多吃点。” 弥薇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忽然有些疑心魏冬放,疑心他到底对顾菲的事情知道多少,疑心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但这怀疑有些不着边际,她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回到餐厅,弥薇暗中打量辛慈,见她又恢复了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脸。弥薇还在犯小心眼,又恼怒她跟魏冬放闹别扭却拿她这个外人撒气,也懒得理她。 她以后跟魏家的来往应该不会太多,辛慈就算想找茬也没机会了。 再说,魏冬放结婚之后,她跟他们就没什么来往了。除非两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才会碰头。辛慈找茬能找到她头上,应该也是个偶然事件吧? 饭后魏昭仪带着弥薇去魏冬阳房间里看相册。 这是她让家里保姆收拾阁楼的时候找出来的,是影楼送来的婚纱照。因为送来的时间不巧,正好是订婚宴的前两天,家里人都忙得他团团转,所以弥薇也没顾上过来看。 再后来魏冬阳出事,魏冬放怕魏昭仪触景生情,把家里的很多东西都打包收进了阁楼。 相册也是魏昭仪前几天去阁楼找东西才看到的。她不愿意留着,又舍不得毁掉,就想到了弥薇。 照片是在植物园拍的,景美,人也美,像所有的新人照一样洋溢着幸福欢快的气息。 弥薇翻到最后,又一张张翻了回来,视线最终停留在了封面上。封面上的她和魏冬阳坐在花圃旁边的台阶上,一人手里举着一支冰淇淋。弥薇淘气的去抢魏冬阳手里的冰淇淋,魏冬阳笑着要躲,脸上带着温柔的、纵容的微笑。 那张照片其实是摄影师抓拍的,当时大家都坐在那里休息,弥薇习惯性的去闹她的冬阳哥,而魏冬阳则一如既往的纵容着她。 这似乎就是他们两个人一直以来相处的模式。 弥薇心里涌起熟悉的温情,以及对魏冬阳的思念。在经历过了这么多的痛苦挣扎,在知道他和她之间确实有过一个顾菲之后,她仍然对他恨不起来。她只是……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爱他。 或者说,她已经无法确定自己对他的感情,是不是他与顾菲之间的那一种? 魏昭仪轻声说:“那天听到你在电话里说要走西北线,我心里是很难过的。当年我只是想让他出去历练历练,哪里想到会出那么多事……” 弥薇无声的叹息。 魏昭仪的手指轻轻抚过相册封面上魏冬阳微笑的面孔,声音微微哽咽,“其实你这趟出门的用意毛晓丽已经告诉我了。你为什么去找李思彤,我心里也清楚。说起来这个女孩子我也见过……这一点,她没跟你说吧?” 弥薇吃了一惊,“你真的见过她?” 魏昭仪颌首,微微下垂的视线挡住了眼底的一丝讥诮,“挺有心眼的一个姑娘。” 这个评价……倒也中肯。 魏昭仪又说:“当然了,你和我身份不同,我想那个姑娘对你应该不会太刻薄吧?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第22章 下午茶 弥薇有些为难。 李思彤跟她说的不少,可是在她对魏昭仪抱有怀疑的此时此刻,她要怎么说给魏昭仪听? 尤其是她不知道魏昭仪跟李思彤有什么过往,毛晓丽又对魏昭仪说了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她根本没办法想清楚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正迟疑,就听门口有人大大咧咧的说了句,“哎哟,妈,你这护短护的也太过头了。我那就是说了几句气话,冬放也批评我了,你就别再拉着薇薇说私房话了。薇薇,嫂子刚才态度不好,跟你陪个不是。你别跟我计较啊。” 辛慈端着两个茶杯走了进来,其中一杯放在弥薇手边的时候还没忍住白了她一眼。 魏昭仪没好气的看着她,“你来干什么?冬放呢?” “他呀,”辛慈在她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不怎么高兴的嘟哝一句,“大概在给哪个相好的打电话吧。” 魏昭仪皱眉,“薇薇还在,你看你胡说些什么呢?” 弥薇也不满她的措辞,含蓄的提醒她,“大嫂,冬放哥不是那样的人。” 辛慈不敢跟魏昭仪顶嘴,却不会顾虑一个外姓的小姑娘,她冲着弥薇皮笑肉不笑的说:“你一个姑娘家知道什么啊,就知道冬放哥这么好那么好……当哥哥的自然是哪儿都好,可是这当哥哥跟当老公是不一样的。” -- 第36页 魏昭仪微怒,“越说越不像话。” 辛慈悻悻闭嘴。 有她插进来这么一搅和,魏昭仪跟弥薇的谈话也没法继续下去了。魏昭仪数落儿媳妇几句,下楼去找容慧。 弥薇跟辛慈实在没话说,又不想再扯到魏冬放身上,便抱着相册起身下楼。从辛慈身边走过的时候忽然听她低低说了句,“魏总要是单独约你出去,别答应。” 弥薇怔住,“……什么?” 辛慈没理她,就好像她刚才什么都没说似的,端着茶杯从她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 弥薇呆愣之余竟然还有心思欣赏辛慈那种舞者特有的轻盈优美的步态,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这位嫂子从嫁进魏家开始,性格就古怪得很。说话常常是阴阳怪气的,有时候别人说话她不爱他,就干脆假装没听见。 就这样一个人,会对她说那样的话…… 弥薇想不通她有什么用意,又不能跑去问——她说这话明显是背着魏昭仪的。 弥薇纠结了一会儿,又觉得魏昭仪不大可能会单独约她出去,她有事从来都是打电话或者喊她去魏家,单独约见这种事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尤其她们之间还少了魏冬阳这一条最主要的纽带。 弥薇的疑惑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被她放到了脑后。 但她没想到的是,转天下午她带着两个助手在画廊清点库存时接到了魏昭仪打来的电话。 “出来办点事儿,”魏昭仪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路过这里想起你妈妈说你这两天要来画廊,就打个电话试试。要是有时间,出来陪阿姨喝下午茶吧。” 弥薇能说“不”吗? 就算辛慈提前给过劝告,但她面对的是曾经的准婆婆,是与弥家相交多年的长辈……是魏冬阳的妈。 只是一杯茶的邀约,她能拒绝吗? 弥薇把手里的事情交给助理,自己收拾了一下,开着车找了过去。 魏昭仪是一个很注重养生的人,即使是在最热的夏天,她也不会喝冰水。她最喜欢的饮品就是各式的花果茶。 “玫瑰、洛神花、枸杞、桂圆……”魏昭仪给弥薇面前的小杯子里倒了半杯茶,“养颜美容,最适合女人的身体。” 弥薇看着杯子里宝石般深红的颜色,怀疑里面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干玫瑰容慧也常常拿来泡茶,根本不是这样浓艳的颜色。她刚从外面进来,鼻尖上都冒了汗,其实更想点一杯冰咖啡。 但这是小事情。弥薇不打算在这样的小问题上违拗她。 “你这趟出门,我一直不放心,”魏昭仪把点心碟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露出一个略有些无奈的笑容,“大概是上岁数了吧,就爱瞎操心。” 弥薇忙说:“魏姨你不老,杂志上还说你是美女总裁呢。” “怎么不老,你们都这么大了……”她停顿了一下,苦笑起来,“你出门在外,冬放听我总念叨你,就说我把对冬阳的牵挂都转嫁到你身上了……我也说不清楚是不是非要找个人跟我一起怀念儿子……人老了就是这样,囡囡你别嫌烦。” “不会。”弥薇被她说的眼眶都泛酸了。 “其实我早就想找你谈谈,把话说开。”魏昭仪轻轻叹了口气,“我看着你跟冬阳一起长大,又一心盼着你做我的儿媳妇,我实在不希望因为一个顾菲,让我们之间产生什么误会。” 弥薇来之前就猜到有可能话题会转到这个方向上去,倒也没太意外。但她心里仍有些不大舒服。 她并不期待这样一个话题。 她更希望魏昭仪能跟她谈点儿别的,旅行见闻、工作上的事……什么都好,就是不要总是提起逝去的人。这样的话题会让她有种错觉,好像她被关在魏冬阳和顾菲的过往里,怎么都出不来。 弥薇看着自己的手指在透明的玻璃杯上一圈一圈地划过,好像那根手指也有了自己的意识,迟疑不决的纠结着。 “魏姨,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顾菲的?” “顾菲啊,”魏昭仪向后一靠,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是在冬阳去见老谢的那天晚上。他去见你爸爸,这事儿你知道吧?他跟老谢说自己知道错了,让你爸爸给他一个机会,说以后会跟你好好过日子。” 弥薇心头微痛,“知道。” “就在那天晚上,他来找我,跟我坦白了他跟那女孩的事。”魏昭仪叹了口气,“到底是我儿子,能怎么办呢?是我嘱咐他,不叫他告诉你的。囡囡,我当时是想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冬阳又受到了教训,那就让它彻底过去,不要再翻出来让大家难受。” 弥薇喉头微微哽咽了一下,“我明白。” “我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魏昭仪停顿了一下,“囡囡,你跟我说,到底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李思彤?” 弥薇心头忽的一跳。她想起葬礼上那一幕,当时魏家的人都已经走了,她留在最后,只有弥正德和容慧等着她,或许……很有可能……魏昭仪是真的不知道叶连江找过她。 不知为什么,弥薇的心跳忽然加快。 她的慌张落在魏昭仪的眼里就成了一种变相的承认。她抓住弥薇的手,有些恼怒的问道:“就是她怂恿你去敦煌的吧?毛经理说这女人一直跟着你……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弥薇有点儿招架不住了,“我……” -- 第37页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跳跃在屏幕上。弥薇连忙把手从魏昭仪手中挣脱出来,几乎是怀着感激的心情拿起了手机。 电话是辛慈打来的,一接通就直截了当地问她,“你和魏总在哪里?” 弥薇一边报上她们的方位,一边留神方桌对面的魏昭仪,见她面容十分平静,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流露出些许不悦。 “是辛慈?”魏昭仪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跟她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也不是,”弥薇简直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就是……她说有事要问我。” 魏昭仪抿了抿嘴角,“这孩子可真会挑时间。” 这一打岔,弥薇倒是暗暗松了口气。之前魏昭仪的问题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魏昭仪对她和李思彤见面的事好像格外关注,这让她有点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奇怪的是,辛慈似乎也注意到了魏昭仪在这件事上有些反常的态度。 弥薇在看到辛慈的瞬间做了一个决定,她今天必须要对魏昭仪说点儿什么,真话也好假话也好,她必须打消魏昭仪对她抱有的奇怪的关注——不能让魏昭仪觉得她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 辛慈在方桌的一侧落座,招手叫来服务员给自己点了一杯冰咖啡。 魏昭仪不大高兴的看着她,“有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大热天的追到这里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辛慈笑得假惺惺的,“就是那天看到容姨,想起她们医院妇产科好像挺出名,想打听打听,又不好直接问长辈。所以……” 容慧不是妇产科医生,但同一家医院的不同科室,彼此间的情况总比外人了解的更清楚。辛慈与魏冬放结婚三年多,关心一下后代问题也正常。 魏昭仪对这一番说辞半信半疑,但当着弥薇的面,她也不好说什么。 辛慈冲着弥薇笑了笑说:“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第23章 婆媳 “聊出门的事。”弥薇冲她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她能跑这一趟,她总还是要承她的人情的,“其实魏姨猜得不错,就是李思彤提出要见面的,她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魏昭仪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辛慈在桌子下面踹了她一脚。 弥薇假装不知道,“其实我出门之前也怀疑过她是不是骗我。但她提到了冬阳哥,不管她说的是真还是假,我总要听一听。” “她都说什么了?”魏昭仪皱眉,双眸透出些许紧张。 辛慈又踹了弥薇一脚,见她始终没有反应,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她说她是顾菲的好友,想要替顾菲出一口气。顾菲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弥薇垂眸,挡住了眼底不安的神色。有句话是说想骗到别人,纯粹的真话或假话都不行,必须要在假话里面掺点儿真话,这样才能让人分辨不出来——但到底掺多少才合适呢? 魏昭仪有些意外,“出气?!” “还有很多,”弥薇不敢看她,低着头有些难过的说:“她最初联系我的时候还不知道冬阳哥出事,就是单纯想破坏我们的婚事。她说冬阳哥带着公司的人出门休假,跟顾菲一见钟情,两个人感情好得不得了,然后冬阳哥就带着她回了西安,说要安排她进‘魏氏’工作,还要带她回海州结婚。要不是阿姨棒打鸳鸯,根本就没有我什么事儿,都怪我破坏了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还说我是小三……” 弥薇觉得自己要编不下去了。 魏昭仪眉头越皱越紧,眼神却渐渐的透出些许失望,“她不是跟顾菲走得很近?” “亲姐妹一样,”弥薇说:“所以顾菲跟冬阳哥分手,她才会那么生气。她还骂冬阳哥,说他不相信顾菲,没有良心,始乱终弃……” 魏昭仪脸色不大好看,“这些话电话里完全可以说,何必大老远的把你叫过去?” 弥薇想起了刘悭家楼上的那间温馨的卧室,“她其实……她主要是想带我去看冬阳哥和顾菲的爱……爱巢。” 魏昭仪的呼吸微妙的停顿了一霎。 辛慈却睁大了眼睛。她这会儿也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玄机,不急着踹她了。 “那个房间跟冬阳哥的房间完全不一样,”弥薇想起衣柜里紧挨在一起的男式衬衫和女士的裙装,觉得胸口涨得难受,“浅色的房间,碎花窗帘,他的衣服挨着她的,卫生间还有没用完的化妆品……” “还有他们的合影。冬阳哥从来没对我那样笑过。”弥薇失声痛哭,“魏姨,他是真的想跟她结婚!” 魏昭仪和辛慈都没料到她会哭起来,一时间手忙脚乱。 “是我不好。”魏昭仪有些自责,“我不该问这些。” 弥薇摇头,“李思彤就是想要让我看到这些,她就是想破坏我和冬阳哥的婚事。只有我嫁不成,她才算替她的朋友报了仇……她恨我,魏姨,她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告诉她冬阳哥出事,她还说活该,说她就是要亲眼看到我们结不了婚……” 辛慈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 魏昭仪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活该?那就看看到底谁活该……怎么个活该法儿……” 弥薇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没想到一提起刘悭家楼上的卧室,她还是这么难过。或许时间太短,这些惨痛的画面还来不及成为过去。 -- 第38页 弥薇像一个被戳中了伤心事的怨妇,抽抽噎噎哭个不停。 魏昭仪不知道该怎么哄她。让她伤心的正是她儿子干出来的混账事。魏昭仪心中暗恨李思彤,又觉得自己高看了这个女人,原来她也只会用这样卑鄙阴毒的手段来进行所谓的报复。 这女人知道自己对付不了魏家,便把满腔怨气都发泄在了相对来说较为弱势的弥薇身上。而弥薇又是必定会上钩的——因为她爱魏冬阳。 就算再怎么护短,魏昭仪在面对弥薇的眼泪时,还是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意。 辛慈看出了她的窘迫与不快,很体贴的给出了解决意见,“妈,你不是说下午还有个会要开?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吧。等下我送薇薇回家。” 魏昭仪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也好,你们年轻人,有话能说到一起去。” 安慰弥薇几句,魏昭仪拎着小包款款离去。 弥薇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的玻璃门外,轻声说:“她信了吗?” “不好说。”辛慈低头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不过……你比我预料的要聪明。” 弥薇推开她的手臂坐直了身体,“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蠢?” 辛慈抿了抿嘴角,“大概是看你被保护的太好吧。爸爸、妈妈、哥哥……一个个都当你是心肝宝贝。” 弥薇敏感的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某种类似于羡慕的情绪,这让她觉得不解。 辛慈结婚前是芭蕾舞团的首席,据说家世也不错,结婚之后是“魏氏”的少奶奶,婆婆是知名企业家,丈夫是青年才俊,高富帅,当初追求她的时候一天一束玫瑰花,惹得多少小姑娘心碎。婚后更是宠得不得了,年年都要抽时间带她去法国,只因为辛慈爱吃法国菜。 这样的条件,她有必要羡慕别人?! 辛慈自然看出了她未说出口的意思,淡淡一笑,“我之前觉得,你什么都别跟她说就好。现在看来还是你应对的更高明。” “为什么?”弥薇忍不住问她,“你拦着我,到底是担心魏总?还是担心我?” 辛慈与她对视片刻,缓缓移开视线,“你和魏总,我哪一个都不关心。” 弥薇问的是担心,她说的是关心。 这其中微妙的差别,弥薇心领神会。她知道这是辛慈的真心话。在她的印象中,辛慈原本就是个冷漠的人。 “家里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辛慈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杯子,“魏冬放也不是什么事都瞒着我的。或者说,他也不是什么事都瞒得过我的。你去西北,早在毛晓丽告状之前我就知道了。” 弥薇有些意外,“你也知道毛晓丽?” 辛慈有些嘲讽的笑了笑,“当然知道。当初魏冬放去西北视察工厂,她不顾一切往上贴。没过两年,又见了魏冬阳,又不顾一切的往上贴……见缝插针的贱人。” 弥薇无语。 看来李思彤对毛晓丽的评价也不全是造谣。 “你冬放哥跟魏总说,不让毛晓丽去找你。魏总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转头还是把这个贱人派了出去。”辛慈别有用意的看着弥薇,脸上的笑容颇有些自嘲的意味,“你冬放哥知道后还发了一通脾气呢。他对你,可真是好。” “你干嘛这么阴阳怪气?”弥薇皱眉,“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叫他大哥叫了十来年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去魏家。” “刚才说到哪儿了?”辛慈压根没把她的指责当回事儿,“你到西安,见了那个小助理的当天晚上,就有人把电话打到了魏总这里。至于是谁你也不用问,问了你也不认识。总之,毛晓丽就这么被打发出去跑腿了。我那时候就觉得,魏总对你出门这件事有些太在意了。你不过是个跟魏家没什么关系的晚辈,她这态度,太反常了。” 这是要叫嫂子的人,看在魏冬放的面子上,弥薇也不能真跟她翻脸。 但她觉得憋气,忍不住在心里把魏冬放拎出来骂一遍:让你看脸挑老婆,挑出这么个怪胚,这么任性,私底下肯定更难哄,肯定没少跪主板……活该! “魏姨关心我……很奇怪吗?”弥薇对她的措辞感到不解,“以前我们也时常通电话。” 辛慈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你认识她这么久了,她是什么样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吧?你若以为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你关心你,那你简直就是大傻子。” 弥薇再一次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事实上,她虽然对魏昭仪有所怀疑,但她还真的没怀疑过魏昭仪对她的感情。魏昭仪是看着她长大的,就算没有喜欢的成分在里面,多少也会有些熟人的情分吧? 辛慈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冷笑起来,“我劝你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在意你去西北的事,十有八九是怕你会在那边发现什么对她不利的东西。” 弥薇的心脏砰砰直跳,“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辛慈又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表情,“弥薇,你也用不着怀疑我什么,就当我是在跟魏昭仪作对好了。她想做的,能破坏的我就要破坏。她想知道的,我偏要拦着不让她如愿。她不痛快,我就痛快了。” 弥薇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辛慈,不像艺术家,倒像是电视剧里那些心怀戾气的怨妇。 -- 第39页 “婆媳不和这种事让我一个外人知道……”弥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不是不大合适?这毕竟是你们的家事。” 辛慈纠正她的说辞,“我让你看的不是婆媳不和。” 弥薇顿时反应过来,辛慈是想让她知道魏昭仪在意她出行的结果。准确的说,魏昭仪想知道李思彤都对她说了什么。 “她要是真想知道,干嘛不去直接找李思彤?” “你自己慢慢琢磨吧,”辛慈似乎对这一场谈话感到厌倦,拎着精致的小皮包站了起来,“提醒一句,你大概不知道你的魏阿姨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怎么从垃圾堆里一步一步爬上现在的位置吧?那可是……”她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满含恶意的低语,“精彩得很呐。” “等等……” “善良的天性值得赞美,但愚蠢就不必了。”辛慈冲她一笑,别有深意的说:“你不要把你的魏姨想象成一个柔弱可怜的女人,她从来都不是。” 辛慈丢下目瞪口呆的弥薇,自顾自地离开了。 弥薇有些回不过神来,不全是因为辛慈对魏昭仪的评价,主要还是辛慈的表现颠覆了一直以来她留给弥薇的印象。这种感觉就好像看到高高供在博古架上的甜白瓷美人瓶突然间变成了一把杀猪刀……真是一言难尽。 “很意外吗?”身后有男人的声音嗤的一声笑了起来,“其实她本来也不是那种温柔听话的乖女孩。” 第24章 病毒 弥薇回过身,见她身后的卡座里慢慢站起一个人,他一只手搭在卡座靠背上的时候,弥薇看到他手机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还没来得及退出去。他好像专门在这里堵她,耐心的等着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 弥薇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在这里见到他。她猜到魏昭仪在意的东西,他也一定想知道。 叶连江在她对面坐下,招手叫来服务员撤掉茶具,又点了两杯冰拿铁,大模大样的好像他是东道主,正得意洋洋的约会自己心仪的小姑娘。 “你认识辛慈?” “认识。”叶连江很干脆的承认了,“说起来,她家的情况倒是跟你们家相似,都是做珠宝生意的。”他看看弥薇茫然的神色,含蓄的提示她,“辛慈随母姓,她爸爸姓邓。” 弥薇恍然,“对哦,是邓长山。” 在魏冬放和辛慈的婚礼上,她也是见过辛慈的娘家人的,但弥家与邓家没有什么私交,因此弥薇对辛慈的娘家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叶连江点点头,“就是他。他们家的家底比不上弥家,但是论资历,邓家差不多是海州最早开始跟南边做生意的商家,他们家在云南缅甸一带有很稳固的供货渠道。” 弥薇对此也有耳闻。 邓家的生意只限于珠宝这一块,并不涉及古董字画,弥薇接触最多的就是弥家的画廊生意,因此跟这人没什么接触。不过弥正德应该是认识邓长山的,毕竟圈子就这么大,总会有碰面的机会。 魏昭仪给两个儿子挑选的岳家都是做珠宝生意,弥薇忽然有些疑惑,这是巧合吗? 叶连江还是她印象那个样子,漫不经心里又好像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就仿佛,无论别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弥薇莫名的不爽,“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如果你是问这个,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叶连江微微挑眉,狭长的眸子里透出戏谑的神色,“我要是说我本来没打算问这个,你信吗?” “不信。” “不信就对了。”叶连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这说明你还是有长进的。” 弥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这样不觉得无聊吗?” “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叶连江挺无奈的看着她,“我来找你又不是为了讨债。” 弥薇却觉得看见他就有一种要讨债的迫切的冲动,巴望他还不出钱,正好有理由可以痛扁他一顿。 “你来找我是想干嘛?”弥薇决定不跟他废话了。 不知是不是分开一段时间,各自都冷静下来的缘故,她再看见这个人,还是不想理他,却已经没有了那种激愤的感觉。这一点,叶连江似乎也察觉到了。 “我一开始是想知道你在李思彤那里都问出什么来了。”叶连江挺干脆的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但是刚才听到你和魏家婆媳俩的谈话,我忽然又改变主意了。我发现我的关注点也绕了一段弯路,我决定纠正这个错误。” 弥薇狐疑的看着他,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你不觉得,”叶连江凑近她,用一种隐含深意的腔调说道:“一点一点挖出魏昭仪的真面目也是一件挺有成就感的事情吗?” 弥薇觉得手臂上的汗毛都倏地立了起来,她不自在的往后躲了一下,“不觉得。” 叶连江好像没注意到她戒备的神情,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你大概不知道吧,魏昭仪的老家在一个名叫鸭河镇的地方,鸭河镇下辖的下河村,挺穷的一个小地方。” “我不想知道这些。”弥薇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生怕他又在盘算什么坑人的把戏,对他的话十分抗拒,“我已经决定再不管这些事了。你自己玩吧。” 叶连江抬起一只手做了个保证的手势,“我再说一句,就一句……不说会憋死。” -- 第40页 弥薇,“……” 叶连江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说:“她本来的名字叫:魏、三、花。”说完就拍着桌子哈哈笑了起来,好像他说的是一个特别不可思议的笑话。 弥薇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她实在不知道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 “不好笑吗?”叶连江笑得脸都泛红了,“你看她每次在媒体上露面的那个排场……那个高贵冷艳的范儿……哈哈哈……” 弥薇侧过头望着窗外,很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好了,不笑了,不笑了。”叶连江很费力地收敛自己的表情,“不过说句实话,有机会你还是去打听打听吧。说不定打听出什么来,有助于你加深对魏昭仪这个人的了解。就算你今后不打算跟这人密切来往,但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总没什么坏处呀。” “你还是留着这份儿闲心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弥薇抓起自己的双肩包起身离开了。 叶连江脸上的笑容还没完全收起,眼里带着一种莫名的神色目送她离开,并没有出声挽留。直到那穿着素净长裙的窈窕身影消失在咖啡馆的玻璃门外,才摇摇头,喃喃骂了句,“魏冬阳,你这瞎了眼的混蛋。” 弥薇走下楼梯的时候,想起魏昭仪一身名家设计的套装,带着亮闪闪的彩钻首饰,蹬着七寸高跟鞋风度翩翩往外走的情形,不知怎么脑筋忽然一抽,想象出了一副魏昭仪对着镜头仪态万方地介绍自己的画面。 “俺叫魏三花。” 如果这句话再用某种方言的口音来说…… 弥薇一下子喷笑出来。 这是什么见了鬼的联想哟。 弥薇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也是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而且还是个反射弧特别长的、低级趣味的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人来着,无论是上学期间还是工作以后,从来都没有取笑过同学的名字或者外号。 弥薇扫了一眼身后咖啡馆的方向,心情复杂极了。这莫非就叫近墨者黑?!叶连江身上一定带着某种邪恶的病毒吧?! 这感染的也太快了?! 回家的路上,弥薇一直在想魏昭仪和叶连江的用意。 李思彤对她透露的除了对魏昭仪的怀疑之外,就只有那个U盘了。但是几张照片而已,又能有什么用呢?魏昭仪见过什么人自己不可能不知道,有必要再从镜头里看一遍?至于叶连江,弥薇总觉得他掌握一些魏昭仪的秘密,这些秘密肯定要比几张照片分量更重。 思来想去,弥薇还是想不明白U盘有什么用。只不过这东西交到她手里的方式太鬼祟,让她心存疑虑,不敢堂而皇之地出示给别人看。 弥薇不确定今天的一番说辞有没有打消魏昭仪的疑心,这个还要留神观察——要是辛慈肯帮忙就好了,弥薇实在需要有人守在魏昭仪身边给她通风报信。 她思索了一下游说辛慈给她当卧底的可能性,默默的将这个念头拍到一边。然后她开始疑惑辛慈是否真的与魏昭仪不和。 婆媳不和的事很常见,弥薇在意的是她与魏冬放的关系怎么样,如果他们夫妻感情很好,辛慈顾虑丈夫的感受也不会过分地得罪魏昭仪。如果不好……那她说不定真有机会通过辛慈打听点儿什么。 至于魏冬放,养母也是母,魏昭仪将他抚养长大,年纪轻轻就让他坐上了副总的宝座,而且他与魏冬阳兄弟感情又和睦,弥薇可不敢冒险去试探他对魏昭仪的忠诚度。 她已经决定不再掺和这些事,但别人是不是也这么想? 弥薇有些犹豫要不要跟弥正德谈一谈。 弥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对魏昭仪和魏冬放都抱有一定程度的怀疑。这种莫名的疑心不知从何而起,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持,但它们却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像一片似有似无的阴云,漂浮在她的天空。 弥薇又想到辛慈,她看不透这个女人,也并不了解她,但奇怪的是,她直觉辛慈不会伤害她。 弥薇有些苦恼的问自己,她能信任自己的直觉吗? 第25章 以不变应万变 回到家,容慧正在院子里打理刚刚种下的一片茉莉花苗。 弥薇忽然想起魏冬放和辛慈结婚的时候,魏昭仪曾经邀请弥正德和容慧一起帮忙筹备婚礼,男人心粗,但容慧说不定会知道一些有关辛慈的事。 弥薇连忙端了凉茶凑过去献殷勤,顺便打听一下她这位嫂嫂的情况。 “辛慈啊,”容慧想了想说:“那可真是个不错的姑娘,又漂亮,又大方,才貌双全,性格也乖巧。” 弥薇,“……” 她妈妈说的真的是辛慈吗? “我以前还看过她的演出呢,”容慧有些遗憾的说:“可惜结婚之后她就离开舞团了。魏家那样的人家……你魏姨是个挺传统的人,不可能放她继续去做抛头露面的工作。那天在魏家吃饭,我听你魏姨说有舞团聘请她去做教师,不过冬放心疼老婆,给拒绝了。” 弥薇觉得很有可能是魏冬放不让她出去工作的缘故,所以辛慈见了谁都是一副债主的面孔。她把自己代入辛慈的角色考虑了一下,摇摇头说:“要是有人干涉我的决定,不让我出去上班,我也会发飙的。” 容慧见女儿挺自然的说起这样的话题,心里感到挺欣慰,“话是这么说,但家是两个人的,遇到事情总要商量着来。” -- 第41页 弥薇对此不置可否。她觉得这是她跟她妈妈的代沟,她妈妈觉得遇事要考虑另一半的意见,但弥薇觉得有些事可以商量,有些事根本就没商量。 “我跟这孩子也没见几次面,”容慧也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介绍了,“不过我跟珠宝协会的几位理事的太太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模模糊糊听谁说过辛慈结婚之前有很多追求者,还有一位医生因为被她拒绝,感情受挫之后干脆去了国外。” 辛慈的漂亮是属于那种光彩夺目的类型,无论出现在什么场合,她都像一粒钻石,瞬间把周围的人对比成了土坷垃。 这样的女人有人爱慕追捧实在太正常。至于魏冬放,他是魏氏的副总,身家显赫,本身又长得高大英俊,两个人站在一起活脱脱就是霸道总裁系列言情小说里的画面。 弥薇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那些小说,霸道总裁们可不就是很强势地管着小娇妻吗,不让她们离开自己的视线什么的…… 弥薇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她想起辛慈一副讨债的嘴脸,忽然开始怀疑天天被霸道总裁管头管脚,小娇妻真的心甘情愿?且心情愉快吗? 嗯,这么一想,她那位大哥还真就是一副霸道的性格,不论是跟弟弟妹妹还是跟自己下属,从来都说一不二。 不过老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吧? 弥薇出了一会儿神,喃喃说道:“我觉得辛慈不像是那种能开开心心当金丝雀的人。她好像不大乐意被人管着。” 容慧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一巴掌,“什么金丝雀?什么被人管着?夫妻两个人之间的事,旁人是搞不清楚的。别胡说八道了。” 弥薇腻在她身上耍赖,“我就跟你说说,又不会跑到他们面前去说。你当我傻呀。” 容慧看到女儿在经过了这么久之后,终于又流露出了一点儿有活力的模样,心情很好地岔开了话题,“明天还去画廊?” “要去的。”弥薇说:“都好久没去了。” 母女俩正谈论画廊里的事情,眼角余光瞥见弥正德从房里走了出来,弥薇连忙殷勤地跑去给他也倒了一杯凉茶,“爸,你工作忙完了?” 弥正德也跟容慧一样的想法,见女儿气色不错,刻意避开了跟魏冬阳相关的话题。 一家三口绕着圈子闲聊一会儿,弥薇简单说了自己跟魏家婆媳见面的经过,怕他们担心,便没有提起魏昭仪想要从她这里套话的事。她含糊的提了提叶连江,向她爸询问这人的底细。 弥正德还记得他女儿跟叶连江在律师事务所打架的事,十分头疼,压根不想提这人。但叶连江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出现在女儿身边,又让他很警惕,生怕隐瞒了叶连江的情况再导致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 他拉着女儿在花架下的木椅上坐下,打算把自己查到的情况好好跟她说说,“时间太短,只查到一些官面上的东西。” 弥正德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打开邮箱给她看助理发来的调查报告,“你看,出生时间……籍贯……家庭情况……都很普通……” 从调查资料上看,叶连江出生于北方一个普通的小县城,家里除了他还有一个比他年长两岁的哥哥。叶父早逝,母亲开一家小饭馆拉扯大了两个孩子。哥哥学习成绩一般,高中毕业之后念了本地一所普通大学,叶连江自小便成绩优秀,后来直接考入欧洲一所著名的财经大学。 回国后在上海一家经贸公司工作,两年前辞职后来到海州。目前靠金融投资方面的收益维持生活。 “就这些?”弥薇有些失望,这也太简单了。 弥正德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你爸我是从商的,手底下也没有搞刑侦的人才。能查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 这倒也是。 弥薇叹气,“可是就这些内容看着也可疑啊。你想,小县城里开饭馆的收入,真的够支付两个儿子大学的费用吗?其中一个还是欧洲名校?” 弥正德也叹气,“偏远小县城里一个做小生意的女人的收入……还是多年前的收入,你真觉得你爸我能查到?” 弥薇对叶家的财政状况并没有那么关心,她想知道的是叶连江是怎么找上魏冬阳的。 “我是不是应该找个私家侦探呐?”弥薇叹息。 弥正德失笑,“咱们国家哪里有什么正规的私家侦探?跟踪一下出轨的丈夫,偷拍几张小三的照片就叫私家侦探啦?那些到处乱贴广告的都是骗人的。你不是说下定决心不再去操心魏家的事?” 弥薇趴在木桌上闷闷的说:“我就是想知道这人到底想干嘛?他说他要对付的人是魏昭仪,那他干嘛不直接去找魏昭仪?” 弥正德淡淡说道,“魏昭仪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个叶连江还算有几分眼色。” 弥薇愣了一下,“爸?” 弥正德在女儿的脑袋上摸了摸,“我是说,假如我要对付谁,这人实力又很强的话,我也会先琢磨琢磨他身边的人,找找他们的弱点,从他们开始下手。”这种打法没错,让他不爽的只是叶连江把主意打到了他女儿头上。 弥薇想到这人的爪子从魏冬阳伸向自己,或许还曾经伸向了魏冬放和辛慈,这是有多大的执念? 话说他们到底有什么仇啊? 弥薇小声问她爸,“魏冬阳出事会不会跟这个有关?魏姨跟人结仇,冬阳哥可没有。” -- 第42页 弥正德也想过魏冬阳出事到底是不是意外事故,但不管是不是,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他女儿要走出阴影好好生活,而不是替他去伸张正义。 人都是有私心的,何况这个男人还辜负了他的女儿。 “你不是警察,囡囡。”弥正德提醒她,“照顾好你自己比什么都重要。想想我和你妈,你要是出点儿什么事,让我们怎么办?” 弥薇连忙打断了他的话,“爸别瞎说,我都知道。” 弥正德点头,“魏家的事让他们自己去操心。我把画廊交给你,可不是为了让画廊赔钱的。你要是做的不好,不用别人撵你,你自己就滚上楼去管着你自己的小工作室好了。” 弥薇和她的师兄弟合伙开的工作室就在弥家画廊的楼上,弥薇这样安排不仅仅为了自己方便,两边的生意也能从这种合作中受益。 弥薇想到自己和弥家生意的关系,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辛慈。她问弥正德,“爸,你跟邓长山熟吗?” 弥正德没想到女儿的话题会突然拐到别人身上,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说:“跟魏家做亲家的那个老邓吧?能说几句话,不算很熟,怎么啦?” “他对辛慈好吗?”弥薇想起辛慈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总有一种满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的感觉。 在弥薇看来,心里有不痛快不能憋着,要跟父母说,可辛慈为什么不是这样?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弥正德失笑,“不过我想着,辛慈各方面都很出色,她父母肯定花了心思去培养她。” “这跟我的问题不是一个意思。”弥薇悄声说:“我看她跟魏姨处的不大好。” “女孩子家家,嫁人之后当然不能啥事都跟娘家说。”弥正德很享受女儿对家庭的依赖,同时又忍不住要给她一点人生忠告,“就好比你妈,要是我因为饭菜淡了咸了的小事跟她吵几句,她马上回家找她爸妈告状……你想想这合适吗?” 容慧正朝这边走过来,听见他这话忍不住摇头,“我怎么才发现囡囡这么喜欢瞎操心呢?冬放不是那种没主意的人,小夫妻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跟婆婆见面也只是偶尔,能有多大矛盾?” 弥薇觉得辛慈那个样子,可不像是没什么矛盾。 “不过我听别人说邓家当初是有求于魏家,所以才送出一个优秀的女儿联姻。”容慧在他们身旁坐下,有些迟疑的问弥正德,“我看他们小两口感情挺好的,联姻这个话是谣言吧?” 弥正德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这个话题要是放在以前,弥薇一定会说是谣言,因为大家都说魏冬放疼老婆。但是最近与辛慈的两次见面给她的感觉却并不好,弥薇一时间也不好下结论。想来想去,这终究是别人家的私事,辛慈看上去也不像是很蠢的样子,她操的是哪门子的心啊? “不管怎么说,你们放心吧。”弥薇跟他们保证,“我以后都不再管这些事了。爸爸也小心些,跟那边保持距离。嗯,也保持警惕。总之咱们家现在跟魏家没关系,他们家跟谁有仇,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弥正德心头熨帖,“你这样想我和你妈就放心了。” 一家人闲聊几句,话题很快转移开来,弥薇上楼翻出李思彤给她的U盘,迟疑片刻,下楼到厨房找了个透明的密封盒,将U盘用密封袋封好,装进密封盒里,然后拿着这个盒子到厨房旁边的储藏室,翻出一包辣椒粉倒进密封盒里。 弥家不常吃辣,这一盒辣椒粉放在储藏柜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至少两三年内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这是弥薇所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收藏方法。 回到房间之后,她拿出路上买的新U盘,把李思彤或者顾菲偷拍的那些魏昭仪的旧照片拷贝过去。然后将它收进自己的首饰匣里。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拿出来,拿记号笔在U盘上写了一个小小的“L”。 弥薇被本能驱使着去做这样莫名其妙的事。 她不清楚自己要防的是什么,也不确定自己这样做能有什么用。虽然在她看来,李思彤U盘里的照片本身也没什么用,但凡事总有万一。万一有人关心这个,万一有人找到她头上呢? 如果有人找到李思彤,谁能保证她会为了弥薇的安全坚贞不屈什么都不招?她可不觉得李思彤是多可靠的人。 被这样的猜想驱使着,弥薇不觉得把U盘送给别人,比如叶连江是什么好主意。 如果有人知道李思彤给了她U盘,然后因为这个找上门,那她再去解释U盘已经送人会有用吗?换了是她只怕也不会信的,只会继续纠缠。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弥薇心想,最好的办法还是……有人来找东西,就让他找到吧。 这也是她能想到的,对她的家庭来说最安全的办法。 也算是以不变应万变吧。 收好了U盘,弥薇有种错觉,仿佛自己那一腔心事也被收藏了起来,妥帖地安放在了一个不易被打扰的角落。 虽然还是会难过,但想起以后的日子,弥薇已经不会再觉得那是一片灰暗的没有希望的迷雾了。 第26章 鸭河镇 弥家的画廊名字很普通,叫“晨辉画廊”,外观和装修也是很普通的仿中式风格,一水的原木色。 国内国外艺术家的作品分别陈列在两个展厅之中,偶尔这里还会举办一些陶瓷或工艺美术作品的展览。与一般盈利性的画廊相比,这里更像一个适合艺术家们聚会交流的沙龙。 -- 第43页 顺着门厅一侧的楼梯上楼,就是弥薇和她的师兄师弟合伙开起来的陶瓷工作室。 不过工作室的工坊和瓷窑都建在郊外,这里就是一个展示作品、接洽顾客的地方。楼上的面积只有楼下画廊的一半儿大小,三面墙壁都立着高大的展示柜,里面摆放着师兄弟几人这些年来的获奖作品,以及从各地收集来的比较有特色的陶瓷艺术品。 大厅一角被弥薇的师弟划出来办了个陶艺吧,沿墙的展示柜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小孩子们童稚可爱的陶瓷作品,有的已经烧制完成还没有被顾客取走,有的则刚刚做好瓷胚,还没来得及送去瓷窑烧制。 当中摆着原木桌椅和两台拉胚机,没有顾客的时候,小师弟自己也上手做一些小罐小碗小玩具,烧制好之后会摆在这里出售,售价都不贵,深受小朋友的喜爱。 在弥薇看来,这纯粹就是小师弟在哄着孩子玩。 她师弟名叫苏杭,比她小两岁,娃娃脸,爱说爱笑,无论对待顾客还是来玩泥巴的小朋友都特别有亲和力。 虽然在大家眼里他就是个没长大的毛孩子,但架不住这孩子的交际能力甩了他师兄师姐八条街,一边妥帖地接待工作室的顾客,一边开开心心地陪着小朋友玩泥巴,还两边都不耽误。于是弥薇干脆就把画廊这边的活儿一股脑都交给了他。 师兄是个沉默的人,带着自己媳妇儿常驻郊外工坊,工坊和瓷窑的工作都被两口子包了。尤其小两口最近在准备参加六月陶瓷大赛的作品,没要紧事儿更是不会往市区跑。 弥薇是市区和郊区两头跑,另外她还要借着弥家的人脉把他们的作品向外推销——搞艺术也要先吃饱饭,就算画廊这边不收租金,要维持整个工作室的正常运转也是需要人民币的。 弥薇下决心要把精力投入工作,她不想跑去工坊那边打搅师兄两口子搞创作,就只能到画廊这边来,帮画廊的工作人员整理作品,或者跟师弟一起带一带玩泥巴的小朋友,借着动手的机会给自己找一找感觉。 弥薇到画廊的时间比前几天要早,苏杭正在二楼整理展示架。 陶艺吧这一侧的展示架上摆放的都是小朋友们的作品:歪七扭八的瓶瓶罐罐、歪瓜裂枣的卡通人物。 弥薇还看见有只花狸猫,眼睛被捏得一边高一边低,五官皱在一起,像是要被自己丑哭了。 弥薇忍俊不禁。不过,不论做出来的东西有多奇怪,对小朋友来说都是珍贵的,因为那是他们自己的作品。 她想起自己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第一次在陶艺吧捏出来的那个荷叶状的浅盘,虽然捏的有些走形,釉彩也上的薄厚不匀,但她还是一下子就爱上了那种感觉,那种随心所欲、用双手创造奇迹的感觉。 她送给魏冬阳的订婚礼物就是仿着他们的样子捏的一对瓷娃娃。两个娃娃坐在路边的台阶上,身后是一丛丛盛开的玫瑰花,女娃正侧着头去抢男娃的冰淇淋,男娃的肩膀上还停着一只可爱的小蜜蜂。 这对娃娃应该还在幸福城的婚房里。那曾经是弥薇最喜欢的作品,但现在,她却一点儿也不想看见它。 “师姐?”苏杭在旁边喊她,“你去吗?” “什么?” “我白说啦?”苏杭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昨天下午肖老师来电话说要带学生出去采风,让咱们跟着去。我说去年就是我跟着去的,整天跟老妈子似的盯着一群毛孩子,被他们气得天天肝疼。” 肖老师是他们师傅的师弟,在美院带研究生,每年都要组织几次这样的活动。有时候人手不够,就把主意打到了他师兄的几个学生头上。虽然名义上是邀请他们去采风,其实就是让他们出人跟着去帮忙的意思。 苏杭去年去过了,师兄两口子眼下在准备参赛的事,好像就她一个闲人。 弥薇想了想,“那就去吧。” 大热天的,没人爱跑腿。但对弥薇来说,有机会远离魏家的麻烦去外面走一走,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苏杭忙说:“行,我跟肖老师说一声。” 弥薇问他,“肖老师说去哪儿了吗?” 苏杭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好像说了是什么小镇,不过我当时就想着怎么推诿了,具体的没听清。” 弥薇听到小镇两个字就有些满意了,她才刚从骄阳似火的大西北回来,急需南方小镇的充沛水汽来给她补补水。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拍板决定了。 弥正德和容慧虽然舍不得女儿整天往外跑,但也一致认为这种时候还是多去外面走一走还是有好处的。他们私底下也讨论过魏家的事,都觉得魏昭仪单独约见弥薇有些不同寻常。虽然不能说人家一定有恶意,但麻烦这种东西,能少一些还是少一些吧。 这一次收拾行李就不能从简了,弥薇出门的时候足足拖了两个旅行箱。 她听苏杭说过,肖老师有时候会偏离原计划,带着学生去一些比较偏的地方。万一这次要去连商店都没有的地方,那她光带钱也没什么用,还是多带点儿随身用的东西更保险。 她爸妈显然也这么想,给她装了一堆吃的用的,临出门容慧还在皮箱里扒拉出一条缝隙,硬往里塞了一罐酱菜。 弥薇哭笑不得的拖着行李出了门,赶到火车站跟肖老师一行人汇合,一起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 第44页 直到火车开出海州市地界,弥薇才搞清楚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顿时有种活活被雷劈了的感觉。 “哪里?”弥薇第一时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鸭河镇。”肖老师兴致勃勃的给她做介绍,“这地方虽然不出名,但是做瓷器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明末清初。很多小工坊规模不大,但是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术。当然了,独门秘术什么的你们就不用想了,交流一下经验还是可以的。” 学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弥薇还在想这会不会是巧合,刚有人跟她提起鸭河镇,就有这样一个机会把自己送到这个地方。可是无论辛慈还是叶连江,看上去都不像有能力推动这件事的人——就算有这个能力,又有什么必要这样做呢? 弥家与魏家已经没有结为亲家的可能,就算她知道了魏昭仪的发家史,或者进一步说,知道了魏昭仪在发家过程中的把柄,又有什么用?!难道她还会去状告这位差点儿就成为自己婆婆的长辈? 如果纯属巧合…… 哪里会有这样的巧合?! 弥薇头疼的想,不管是什么人推动这一切,他好像很在意自己对魏昭仪的态度,就好像……如果她对魏昭仪怀有恶感,这背后的人就能拿到好处似的。 为什么呢?! 她一个普通人,既没有跟魏家作对的心思,也没有跟魏昭仪打擂台的实力,又有什么争取的价值?还是说有人知道她具备什么她自己不知道的作用? 那么,等她真的知道了魏昭仪的把柄,这个人是不是就会跳出来了? 肖老师带着学生在鸭河镇停留了十天。 鸭河镇地方不大,大大小小的陶瓷工坊却不下百家。这些工坊产量都不高,绝大多数产品通过陶瓷商会外销,市面上流通的不多。 因为针对的消费群体不同,这些陶瓷产品的设计风格与生产工艺也与市面上常见的产品有很大不同,这也正是他们要学习的地方。 弥薇的工作室规模有限,要想建立起自己的品牌也必须摸索出适合自己的一套运作方式,这就与镇上的这些工坊发展初期的情形非常相似,所以她很快沉浸进去,把琢磨了一路的阴谋问题抛到了脑后。 直到最后一天的晚上,她正窝在旅馆房间里整理这些天搜集的资料,同屋的女生跑进来,叽叽喳喳的跟她商量,“师姐,你说咱们要不要多买几箱方便面火腿囤在车里?” 弥薇从一堆资料里懵头懵脑地抬起头,“什么车?” “租的大客啊。”女生说:“那个村子据说比较偏,饭店肯定没有,咱们去了是要到村民家里搭伙吃饭的,万一吃不习惯就只能饿肚子了。” 弥薇听糊涂了,“明天就回海州了,哪还有大客?” “哎呀,吃饭的时候你没听见肖老师跟人打电话吗?”女生大惊小怪的看着她,“说那个什么村新发现的瓷泥多好多好的,还说那有个乡办陶瓷厂……我刚才上楼遇见班长,他说肖老师已经决定要去看看了。他不放心让咱们自己回海州,就定了大客拉着大家一起去。反正来回也不会耽误很久。” “什么村?”弥薇心里有种不大妙的预感。 女生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叫什么下河村。” 弥薇心头微微一沉,瞬间有种“这步棋子终于落下来了”的感觉。 她心里生出一股怒气来,怎么这事儿就没完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生病,卧床休息,精力有限,所以只更了《见怪》。以后尽量保证两三天一更吧~ 第27章 合影 下河村虽然名字里有一个河字,实际位置却在半山腰上。 村子不大,几百户人家,从远处看过去,村舍有新有旧,既有破败的老式土房,也有外墙贴着崭新瓷砖的小二楼。路倒是修得不错,平整、宽阔,路边还修了绿化带,种了好些花花草草。 肖老师请来的向导是个身材微胖的老头,姓刘,在鸭河镇做小买卖,据说家里有亲戚在下河村,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一路上都在给他们介绍下河村的情况。 “下河村以前是有名的贫困村,地少,山也贫瘠,没什么经济作物,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村里留下的都是干不动农活的老弱病残。尤其前些年,都快成了荒村了。” “后来换了乡长,带了好些搞学问的人漫山遍野的跑,找致富的路子……好官呐,到底让他们给找着了,说这后山有瓷土矿,品质比那个黑龙江的什么矿还要好,然后就向上面申请扶贫资金,把陶瓷厂建起来了。” 弥薇知道他说的是位于黑龙江依安县境内的高岭土矿。出发之前她也在肖老师那里看到了下河村陶瓷厂生产的餐具,说实话,下河村的瓷土矿品质与高岭土还是有差距的,产量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但奇妙的是,下河村瓷土含有一种稀少的矿物质,烧成的瓷器表面会产生一种云雾状的花纹。 不管什么产品,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己的特色。 下河村的陶瓷厂就这么慢慢的有了名气。 “这两年好多在外面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刘老头也流露出了高兴的表情,“我那两个外甥也回来了,都娶了媳妇,日子也过得了。你们看这些小洋楼,家里有壮劳力的这两年都慢慢富起来了,路也是新修的,比以前可是强多了。” -- 第45页 短时间内发展起来的地方,看上去再光鲜也还是会留有旧时的疮疤。 下河村也是如此。 一路走来,或许前一秒还只看到崭新的小楼,拐个弯撞进眼帘的就是破败土墙围起来的小院落。通往村外的公路平整又宽敞,但拐进村子里之后,他们却看到了更多泥泞崎岖的小路。 坐在门外闲聊的老人家也不是个个气色都好,唯有小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喧闹声给村庄带来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肖老师出发前联系过陶瓷厂的负责人,因此当他们的大客穿过村庄停在陶瓷厂的门口时,负责接待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肖老师,你好,我是陈源,是厂里的技术负责人。”中年男人很客气的上前几步跟肖老师握手,“住处已经安排好了,那地方老刘也知道。您看?” 肖老师不乐意在这些琐事上浪费时间,大手一挥,“弥薇带车过去看看,先把行李卸下来。我带学生进厂。” 弥薇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但她跟着过来就是当勤杂工的,于是只能顶着一众学生同情的视线跟着刘老头去安排住宿。 “这边,这边,左拐。”刘老头坐到司机旁边指路,“再往前。” 这条路大概经常走车的缘故,路面比刚进村时看到的小巷子都要平整,拐弯的地方还特意立了标识牌,上面用蓝色油漆写着:左转向前200米。 弥薇好奇的问刘老头,“是村里的旅馆吗?” “不是村里的旅馆,是老魏家自己的买卖。”刘老头解释说:“老魏家去年盖了新房,他两个儿子都在镇上开店,平时也很少回来住,家里就剩老两口,房子就那么空着。后来陶瓷厂这边来了参观团,没地方住,住镇上来回又不太方便,厂长就跟他们家商议,让人住过去了。就这么的,他家就慢慢做起旅馆生意来了。” 在下河村魏是大姓,全村一半儿以上的人都姓魏。但弥薇有种预感,这个开旅馆的魏家十有八九是跟魏昭仪有些关系的。 从她听辛慈说起魏昭仪的发家史,到叶连江告诉他鸭河镇这个地址,再到她有机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所有的事情都被那个躲在幕后的人串成了一串,终点就是她终于从故纸堆里翻找出了魏昭仪或许有些惨淡的过往。 或许这也不是终点。有人要对付魏昭仪,在这整件事情当中,她既不是起点,更不是终点。实在要给她做一个定位的话,姑且说是一个小小的转折吧。 因为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她会如这人所愿的那样去对付魏昭仪。 弥薇觉得她的态度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了,所以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人还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魏家旅馆,弥薇也是到了这里才发现这里已经是村子的最外围,旅馆的后院外面就是茂密的树林,深深浅浅的绿色从山脚下一层层蔓延向上,将不远处的山坡涂染成了一副绚烂的图画。 这里只是普通的农村,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风景,但树林茂密,空气清新,而且非常安静。弥薇因为心中存有怀疑,对这个地方一直抱有抗拒。此刻听到树林里传来的鸟雀的鸣叫,忽又觉得这样的空气似乎也不错。 魏家的院子修得很宽敞,L型的两层楼房,外墙都贴上了洁净的瓷砖。 主家住了楼房较短的一侧,较长的那一侧上下楼各有四间客房,有家庭房、双人间,也有上下铺的多人间。弥薇把楼下的家庭房留给了肖老师,自己带着另外几个女生包了楼上的多人间,其余的房间留给那些男生们自己去分派。 老板娘见弥薇一次性包下了所有客房,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弥薇楼上楼上搬行李的时候听见她站在楼下跟老伴儿商量要请村里的几个女人过来帮忙做饭,一次性做这么多人的饭菜他们老两口有些忙不过来。 看他们安置下来,老刘头就去自己亲戚家了,司机也回房间休息,弥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打算去找老板娘套套话,看看他们到底跟魏昭仪有什么关系。 被人操纵的感觉固然不好,但弥薇还是不想被动的等着别人把什么都摆到她眼前来。 旅馆的老板娘是一位头发花白的精瘦的老妇人,肤色黝黑,双眼明亮有神。她的五官与魏昭仪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若说年龄……弥薇看不出她的年龄,只觉得她身体很硬朗,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她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老板娘和老伴儿住在楼房较短那侧的底楼,朝向院子的大门敞开着,老板娘正站在廊檐下打电话,见她过来连忙请她进来坐,又热情地倒水给她。 老两口住的房间分了里外两间,外间是三十来平的客厅,里间是卧室,卧室的门开着,站在弥薇的角度可以看到木床的一角和半个衣柜。里外间的大小差不多,只住老两口的话并不会显得局促。 房间除了铺了浅色地砖,并没有做其他装修。木质家具看上去也非常普通,有的地方还露出了磨损痕迹,像是已经用了很多年。但楼房的外观、平整的大院子、木质的门窗,却又散发出新房特有的气息。 房间里说得上装饰品的东西除了看上去略有些土气的大花窗帘,就只有挂在木质沙发后方的玻璃相框了。弥薇的视线被相框里的照片吸引,身不由己朝着它走了过去。在一片花花绿绿的照片当中,她一眼就看见了魏冬阳那张微笑的面孔。 -- 第46页 那是一张合影,老板娘和她丈夫一左一右站在魏冬阳身旁,他们脸上都带着笑容,那笑容看上去远比魏冬阳要热烈真诚得多。以弥薇对魏冬阳的了解,她可以肯定拍照时的魏冬阳是怀着很重的心事的。 他来这里又是受了谁的怂恿?辛慈?还是叶连江? 老板娘端着水杯过来,见她在看相框,便用一种十分自豪的语气说:“这是我外孙,在海州上班,特意过来看我们。哎哟,离这里好远的。” 弥薇觉得自己应该惊讶的,然而此刻她却只觉得麻木。在猜到这家旅馆必然与魏昭仪的身世有关联之后,谜底的揭开实在无法再对她有所触动。 “我听说你家里两个儿子,都在镇上开店。”弥薇背对着她,木然的开始套话。 “其实还有个女儿啦,是老二。”老板娘用一种说不出是骄傲还是懊恼的语气说:“早年嫁人嫁的不好,生家里的气,也不怎么跟家里来往……她是生意人,很能干的。” “嫁人嫁的不好?”弥薇疑惑了。她想起魏昭仪曾经说过的话,那些关于他们夫妻情深的描述。虽然不确定魏冬阳的父亲为什么会做出瞒着爱人给儿子留家产的事,但她能感觉到魏昭仪对他是有感情的。 “是哟,”老板娘叹气,“那个男人虽然年纪大了点儿,腿又不大方便,但是人老实本分呀,有房有地,儿女都不在身边,嫁过去就享福……偏偏她不领情。” 弥薇听得有些发懵,这描述……不对呀,魏昭仪可是说过魏冬阳的爸爸是高富帅,而且她在魏冬阳的影集里见过他爸爸的照片,眉眼英挺,很有气场的一个男人,除了死得早似乎没有别的缺点。 老板娘唠叨了一会儿女儿的不懂事,又说:“她男人死了以后,她就不跟家里来往了。要不是外孙特意来看我们,家里都不知道她这些年在哪里。” 弥薇在脑海里梳理了一下得到的魏昭仪的信息:农家女、被家人嫁给一个年长的鳏夫(还是个瘸子)、瘸子早逝、离家出走。 第28章 监听 弥薇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 这个村子的情形她也看到了,地不多,也没有什么资源,近几年才靠着陶瓷厂才稍稍有了些知名度,但也远远没达到富裕村的程度。二十多年前应该更为闭塞,而且应该更穷吧。在那样的环境里,一个青春美貌的女孩子最好的出路或许就是嫁人。 “你女儿……叫什么?” “叫三花。”老板娘脸上露出一丝类似于自得的神色,“三花长得好,又聪明,很会念书。可家里还有两个兄弟呢,都去念书哪里供得起?” 老板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生计艰难的话,又抱怨了起来,“老吴也就是年纪大了点儿,爱喝两口酒,大毛病也没有。要说打老婆,好些汉子不都有这毛病,又不是过不下去,就三花倔得不行,三天两头跟自己男人打架,唉,家里人的脸都让她丢光了。” 弥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老吴就是魏昭仪那个早死的前夫吧,年长、瘸子、酗酒、还打老婆。 这就是她的父母给她挑的好人家。 弥薇已经不想再跟这老婆子说话了,尤其在得知这座楼房也是魏冬阳掏钱修起来的之后,她简直恨不能把魏冬阳从坟地里挖出来好好晃一晃,他的脑子这是进水了吗?这样对待他亲妈的人家,为什么还要跟他们认亲?! 弥薇简直想跳起来把修房的钱要回来。 起身的时候,弥薇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外孙以前没跟你们联系过?” “他以前哪里知道这些事哟。”老板娘叹了口气,“这不是大了,拐弯抹角的打听到我们这里,才想着过来看看……这孩子有心。” 有心个屁。 弥薇在心里骂了句粗话,有鬼才是真的。好端端的,魏昭仪难道会在家里提起这种不愉快的往事?那么又是谁别有用心的跟魏冬阳提着这些? 辛慈还是叶连江? 这两个贱人! 这件事必须要搞清楚。知道是谁在背后撺掇,她才能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家庭矛盾。不过现在有个问题就是她没有辛慈的电话号码,要联系她必须要通过魏昭仪或者魏冬放。她人在下河村,自然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魏昭仪的注意,那么就剩下魏冬放了。 弥薇心里没来由的有些迟疑,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一想起要主动联系魏冬放,心里就有些莫名的勉强。 可她自己也觉得这勉强来的莫名其妙,魏冬放待她一向宽厚。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他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弟弟妹妹留下。站在一个长兄的角度,他对待弟妹的态度无一处不细心,无一处不妥帖。 弥薇想不明白心里这一丝似有似无的不自在因何而来,最后只好归结于那天聚餐的时候,辛慈的表现实在太让人不快。 弥薇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圈,咬着牙拨通了魏冬放的电话。电话几乎立刻就接通了,弥薇被耳畔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难道他刚好拿着手机? “囡囡?”魏冬放的声音微带笑音,一如既往的和煦,“你不是去乡下了?这是回来了?” “没回呢。”弥薇看看表,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公司,“你忙不?打扰你了吗?” “再忙接个电话的时间还是有的。”魏冬放似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弥薇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一声关门的声音。 -- 第47页 弥薇猜想他这是把身边的人撵出去了。 果然魏冬放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一些,“乡下条件怎么样?要不要让人给你送点东西过去?” “不用,”弥薇忙说:“就几天,哪里用那么麻烦,我又不是什么娇小姐,一点儿辛苦都受不了。” 魏冬放认真的纠正她,“不是你受不了辛苦,而是家里人不舍得你受苦。” 自从他们长大成人,魏冬放已经很少说这种过度护短的话了。弥薇有些不好意思,“别说的我好像还是小孩子一样,放心吧,都挺好的。就是有个事儿……” “嗯?”魏冬放慢条斯理的等着她往下说。他也猜出她是有事儿了。 弥薇不知怎么就有些心虚,她找辛慈的原因是不想告诉他的。也说不好为什么,就是不想告诉他。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跟你要嫂子的电话号码。” 这个回答出人意料,魏冬放愣了一下才问她,“你找她有什么事?” 他自己娶的老婆自己心里有数,从来就不是什么热心肠,别说弥薇这个世交之家的妹妹,就是他亲弟弟也没见她给过什么笑脸。 弥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打马虎眼,“女人家的事情,跟你怎么说啊。” 魏冬放越发诧异,什么时候她们俩好到可以交换女人话题的地步?他有些不放心了,“到底有什么事非要找她不可?不能告诉我?” 弥薇开始胡诌,“哎呀,你看我嫂子,做人多成功,有才有貌,有事业,然后还嫁了个高富帅,我就是跟她取取经不行吗?” 魏冬放哑然失笑,“拍马屁也没用。老实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弥薇,“……” 弥薇这么一犹豫,魏冬放又不忍心了,“好吧,号码我给你。要是真有什么事,你不许瞒着我。” 弥薇有点儿感动,“大哥,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魏冬放笑着说:“上次许诺帮你弄点儿瓷土,前两天到了。” “真的?”弥薇又惊又喜,“这个一定要谢,我请你吃饭啊。”停顿了一下,连忙补充一句,“带着嫂子。” 这句话说完,电话两端的人同时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就是不知道辛慈乐不乐意去? “好,那我就等着你请客。”魏冬放挂电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 他想起弥薇小时候追在他们后面喊大哥二哥的小模样,圆嘟嘟的小胖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逗就笑。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又乖巧的娃娃。 可惜,娃娃长大了,懂得了世故人情,也懂得了避嫌。尤其在魏冬阳出事之后,魏冬放开始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她的心思了。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她正在一步一步的从他熟悉的那个躯壳里超脱出去,变成一个让他感觉陌生的人。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焦躁。 他打开邮箱,耐心的等待。以他对弥薇的了解,既然是有事要找辛慈,那她肯定会在拿到电话号码的第一时间打过去。 秘书敲门进来,将一杯热咖啡放在他手边,试探的问他,“副总,会是继续开还是……” 魏冬放扫了一眼电脑屏幕的右下角,“告诉老李,休息半小时。” 秘书点头,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办公室的门阖上,魏冬放又扫了一眼时间。弥薇没有煲电话粥的习惯,跟魏冬阳谈恋爱的时候都是有事说事,没事从不电话来短信去的黏糊。有事找辛慈,应该也不会说些废话,通话时间应该不会很久。 正想着,就听叮咚一声响,提示有新邮件。 魏冬放精神一振,一边戴上耳机,一边伸手点开了新邮件。邮件内容空白,有一个以辛慈手机号码为名的附件。点开这个音频文件,耳畔立刻响起了熟悉的女声。 “哪位?”这是辛慈清冷淡漠的声音。 “嫂子,我是弥薇,有事想问你。”弥薇的声音听起来可不像是要打听怎么才能嫁给高富帅,她的语调很严肃,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感,“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鸭河镇这个地址的?” 辛慈冷笑一声,“你不是说跟魏家没关系,不想知道这些?” “这是我的第二个问题,”与辛慈的尖酸相比,弥薇的语气显得很平淡,“我现在就在鸭河镇。肖老师的校外活动,我想知道是不是你推动的?” “你在鸭河镇?”辛慈有些意外,随即又冷笑起来,“你觉得我有这么大的能力?”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址的?” 辛慈终于搞明白自己这是被怀疑了,有些恼火,“我是魏家人,想知道一点儿婆婆的事情并不难。至于你,你对魏家到底什么态度跟我没关系,你会不会打听这些事情,我其实也并不在意。我说的够清楚吗?” 弥薇深吸一口气,“魏姨老家的事,除了我之外,你是不是也跟冬阳哥提过?” 辛慈不耐烦了,“我跟他说这干嘛……”她停顿了一下,“你说冬阳也知道这件事?他知道,但是他没告诉过你?” 弥薇没有出声。 “这可真有意思。”辛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不管你信不信,你想知道的这些都跟我没关系。我做不了什么的。你冬放哥可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牢头,有他看着,我没能力也没机会兴风作浪的。” 弥薇不悦,“冬放哥是你的家人,你干嘛这么说他?” -- 第48页 辛慈再次祭出招牌冷笑,“小毛丫头,你以为你很了解他?没听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吗?” 弥薇微怒,“辛慈你不要太过分。” 辛慈也不在意她的语气,丢下一句“就这样,你爱信不信”就干脆地挂了电话。 监听的是辛慈的电话,她这边一挂,音频文件也就到头了。 魏冬放又从头听了一遍,修长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打,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下河村的魏三花……鸭河镇的曼莉……要不要做点什么呢?” 第29章 敬佩 话没说完就被挂了电话,弥薇气得半死。 但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再打过去辛慈也不见得会接,接了也不见得会好好说话。 她忍不住在心里又把魏冬放拎出来骂了一遍: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大傻瓜。怎么就没人提前告诉他,娶老婆不能只看脸呢?! 性格!性格!这个可比脸重要得多啦! 弥薇生了半天闷气,理智渐渐回笼,她开始觉得辛慈这人性格虽然恶劣,但她应该不屑于对她撒谎。再说辛慈真想对付魏昭仪的话,没理由会把主意打到弥家头上。 弥家普通商贾,论实力与她娘家半斤八两。 目前两个怀疑目标,除了辛慈,就剩下一个叶连江了。 弥薇极其不愿意再跟这个人有联系,拿着手机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也拨不出那个电话号码。但这件事不搞清楚她心里又憋屈得慌,被人算计着下河村、鸭河镇走这么一趟,她再说对魏昭仪的往事毫不知情,谁会信?! 妈的,太欺负人了。 弥薇果断地拨打叶连江的电话,两三声之后,电话接通,叶连江懒洋洋的喂了一声。 “我是弥薇,”弥薇压抑着火气,竭力想让自己听起来冷静一些,“我现在在下河村。我想知道,肖老师会选这个地方,是不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 叶连江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你就直说你怀疑我在背后搞鬼呗。” 弥薇心里火气翻涌。 叶连江笑的挺开心,“没错,就是我。” 弥薇在心里骂了一句粗话。 “我知道你在心里骂我。”叶连江满不在乎的说:“不过我之前就说了,我要让你知道魏昭仪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前提,然后你才能相信我到底是不是在污蔑她。” “你到底要做什么?”弥薇被他说糊涂了,“你跟魏家有仇,那就自己去解决啊,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叶连江的语气郑重起来,“否则我干嘛要在你身上耗这么多精力?” 弥薇哑然。她忽然想起叶连江曾经去找过魏冬阳。 “是你告诉他魏姨的老家在这里?” “对。”叶连江很干脆的承认了,“是我告诉他的,我让他亲自去查,去了解他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你真卑鄙。”弥薇气得头晕,“你先是利用魏冬阳,然后又想利用我。” “你说卑鄙,那就卑鄙吧。”叶连江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生气,“我也并不是想要利用谁,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帮手,一个盟友。因为有些重要的事,只有借着魏昭仪身边亲近的人,才能够做到。” 弥薇憋气憋得胸口胀痛,她很想把手机摔出去,但同时又有一种微妙的纠结,想要听叶连江接下来会说什么。 “不怕你知道,我其实也考虑过魏冬放和辛慈。为了讨个公道,能想到的法子我都要试一试,哪怕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不在乎。” 叶连江的语气有些自嘲,而这自嘲里又带着不容错认的狠绝,“不过据我观察,魏冬放是不会背叛魏昭仪的。而且这人太奸猾,我也拿不住他。所以试探了两回,我就打了退堂鼓。至于辛慈……” 弥薇脑海里两根断开的线头忽然就在这里接到了一起,仿佛灵光一现,她瞬间想通了很多事,“魏姨的老家是你告诉辛慈的。” “对。”叶连江说:“不过这女人也跟她老公一样,奸猾的跟狐狸一样。她从我这里套了很多话,让她帮忙却什么都不答应。还威胁我要去告诉魏昭仪……要不是我手里握着她的把柄,说不定就真被她坑了。” 这就对了。 弥薇原来还纳闷了好久,想不通他真想对付魏昭仪,怎么绕开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找上她这个还没进门的儿媳妇?原来是把魏昭仪身边的人都找了个遍,不得已,这才把目光瞄到她身上。 弥薇本来想问问辛慈有什么把柄,不过想也知道他不会说,于是也就不问了。 “你想找我当帮手?可我不觉得能帮你什么。就算能帮……我为什么要帮?”她的记忆力好得很,这个男人带给她的羞辱与痛苦,一分一毫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当是,”叶连江沉默了一下,“完成魏冬阳没有完成的事情吧。” 弥薇瞬间泪崩。 她差点儿忘了,电话里正在说话的可恶男人也曾经用类似的话撺掇魏冬阳,让他在他画下的圆圈里疲于奔命,最终…… 曾经对魏冬阳的死因产生的疑问再度袭上心头。 她不是没有想过他的死是不是与他母亲有关,可这联想太过匪夷所思,让她不敢深想。可他若是真的在叶连江的唆使之下去调查魏昭仪的什么秘密呢? “你这个卑鄙小人。”弥薇哽咽出声,“如果不是你,他也不会……” -- 第49页 不会遇到危险?不会出意外?即使在愤怒之中,弥薇也说不出这样无理取闹的话。 “如果真是这样,”叶连江微微叹气,“更要查到底不是吗?” 弥薇仰着头默默流泪。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魏冬阳出事真的是因为我拜托他暗中调查的事情,那就说明他真的查到了什么。” 弥薇心头忽的打了一个激灵。叶连江说过,魏冬阳的死不是意外。 “你让他去查什么?”弥薇声音微微发颤,“还有,他的死因你查到了什么?” 叶连江沉默了片刻,轻声说:“这些事,还是等你回来见面谈吧。” 弥薇按捺住心头的焦躁,她知道这些事在电话里的确不好说。 “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去鸭河镇水产市场找‘杨记’的老板娘,你提我的名字,她会告诉你一些跟魏昭仪有关的事情。” 弥薇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觉得自己的心又一次乱了。 弥薇不想留在院子里看老板娘那张半是炫耀半是谄媚的老脸,索性出了门在周围随意走走。 夏季的下河村,因远处的山峰和近处的田地都披挂着深深浅浅的绿色而显得分外宜人。 但留神看的话,却会发现这一带的山是十分贫瘠的,树木稀疏,枝叶间露出地表暗黄色的泥土石块。通向后山的土路两旁长满杂草,草茎和凌乱的枝叶嚣张地神展开来,毫不掩饰与人类争夺生存空间的野心。 这样的景色是带着几分荒凉的野性的。 弥薇不敢再往里走,拍了几张照片就退了出来。往回走的时候不知怎么就走岔了道,拐进了一条窄窄的巷子里。 巷子的路面铺了些碎砖,打补丁似的乱七八糟地镶嵌在土路上,看上去实在算不得好看。但是巷子地势不高,可以想象在下雨的时候这些碎砖会起到莫大的作用。 巷子窄且长,两边的人家门户相对,几个老太太坐在门口台阶上一边摘菜一边闲聊,还有两三个光着屁股的毛孩子在巷子里跑来跑去。 弥薇觉得这才是她期望看到的乡村画面,见摘菜的阿婆朝她看过来,忍不住举起了相机示意了一下,“阿婆,给你们照张相行吗?” 几个老太太都和善的笑了起来,“照吧,照吧。” 弥薇拍了几张照片,又给跑过来好奇看热闹的幼童拍了个特写,“照片回去了才能洗,到时候我给你们寄回来,就寄到村头客栈,能收到吗?” 摘菜的老太太从背后摸出一张小板凳给她,一边请她坐一边笑着说:“来参观陶瓷厂的吧?村里就老魏家开了客栈,他家生意好啊。” “是啊,”弥薇出来转悠就存了要找人聊聊的心思,阿婆的这个小板凳简直递到她心坎里了,“听老板娘说是新修的房,外孙给修的——他家外孙也是下河村的?” “哪里,”阿婆直摇头,“城里人,以前也没来过,听说是三花有本事,能挣钱。”说到后面一句,她脸上带上了一些莫名的神色,几分羡慕、几分怜悯还有几分隐晦的鄙夷。 弥薇随声附和,“是哟,老板娘说她闺女能干呢,就是对家里有误会,不爱回家。” “误会啥啊误会,”阿婆对这种说法很是不屑,“三花娘的心眼子都偏到天上去了,老魏家啥好的都是两个儿子的,一提闺女就是赔钱货。” 另一个老婆婆也说:“我亲眼见的。下雨天,俩儿子在家里窝着,三花一个人背着背篓上山去割猪草……山前山后几个村子加起来,谁家这样对待闺女?” 弥薇之前听老板娘说女儿嫁了个老瘸子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现在听几个阿婆你一句她一句的说起老魏家不把女儿当人的种种行径,倒也没觉得意外。 这样的成长环境,魏昭仪几十年不回家也没什么奇怪的。 弥薇对魏昭仪生出一种由衷的敬佩。 从这样的家庭出去,一直走到那样的高度,这当中还不晓得吃了多少苦。反倒是魏冬阳有些拎不清,弥薇心里忿忿的嘀咕,钱多得花不完了?竟然拿来给这些人! 这可都是欺负了他亲妈的人! 第30章 魏三花 弥薇生了一会儿闷气,回过神来时听对门的阿婆正好说到魏三花嫁人的事,“……也不知咋想的,给闺女挑这么个人,又老又丑就不说了,还爱喝酒,一喝就打老婆,三花那两年没少挨打,我有一次看见她那胳膊,哎哟,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没块好肉。真作孽哟。” 弥薇身旁的阿婆附和,“可不是,要不是这人死得早,三花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对门的阿婆把摘好的青菜码在竹簸箕里,头也不抬的叹了口气,“吴老头死了又有啥用,摊上那样的爹娘,硬把孩子逼到豆腐巷里讨生活……” 说着,她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些别扭的转移了话题,“唉,三花那么倔的娃,没想到她生的娃倒是个软和性子。” 两个阿婆絮絮叨叨开始说起魏冬阳给魏家盖房的事。 这也是弥薇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她在村子里走一走就能打听到魏家老两口苛待女儿,没理由魏冬阳不知道。弥薇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转念又想到阿婆隐晦提了一句的“豆腐巷”,好像是个不大光彩的地方? 弥薇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但她不敢深想,暗暗祈祷是自己想多了。 -- 第50页 在村子里走了一圈,回去的时候,肖老师带着学生已经回来了,正忙忙活活的各自整理行李。院子里支起了两张木桌,冷菜已经上了桌。弥薇一进门就看见两个村里的妇女正端着大盆大盘子的热菜往桌子上摆。 菜做得挺粗糙,都是家常菜,但胜在量大,最适合这种多人聚餐的场合。弥薇挨着肖老师坐下,抽空问了他一个问题,“肖老师,这次出来写生您是怎么选中这个地方的?” 肖老师一下就感叹上了,“要说这事儿吧,谁能想到这么个小村子里也出好瓷土呢?也亏了老程走南闯北的,见识广。” 老程就是他的师兄,也是弥薇和苏杭他们几个人的老师。 这个回答并不会让弥薇感到意外,因为能对肖老师施加影响的人并不多。 但同时也令她不解,叶连江已经肯定了写生地点的选择是他推动的结果,他一个外地来的打工者,能有什么门路联系上自己的老师?并且还成功地利用了他? 弥薇又问肖老师,“我家程老头认识的人里头有姓叶的吗?” 肖老师一下子笑了起来,“你还问我?你自己想想你师娘姓啥?” 弥薇愣住,她师娘可不就姓叶?!难道叶连江跟她师娘沾亲?要真是这样,似乎也说得过去。 弥薇心想,这个叶连江爪子可伸得真长啊。 她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被什么东西困住了的恐惧,但同时却又真真切切的滋生出了几分好奇心,对于魏三花的好奇心。 她站在这个院子里,看着魏老头和他老伴儿忙忙活活地喂鸡喂鸭子,捯饬菜地,心里却在描画当年那个受尽委屈,大雨天也要上山割猪草的名叫魏三花的少女。 在她的想象中,魏三花也曾经站在这里,抱着或孺慕或委屈的心情注视那一对刁钻的老夫妻。 弥薇有种微妙的心疼。如果她是魏三花,她能不能也从这样的泥泞里爬出来,一直走到那样一个光鲜的位置上去? 从魏三花到魏昭仪,这女人内蕴在骨子里的柔韧不屈的生命力令她目眩神迷。有一种传奇人物从故事里走出来,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神奇感觉。 弥薇从未像这一刻这般对某个人生出了膜拜的冲动。 她甚至想把她知道的这些信息去交给某个会写故事的人,说不出会写出一部荡气回肠的奋斗史。 她不是为了魏三花而来,但在下河村停留的三天,每一分钟都仿佛与这个女人有关。 在客栈会听到老板娘对她不孝顺的女儿的种种抱怨,到了外面又总会听到村里人对魏三花的同情。在他们的口舌之间,魏三花勤劳隐忍,被她的父母兄弟榨干了身上的最后一滴油水,而后愤然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当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酸唧唧的暗示魏三花挣钱的方式见不得人,但这种声音一出现,很快就会被人岔开。 没人愿意深谈。 这种刻意回避的态度太明显,这加深了弥薇心里那种不妙的预感,同时又让她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为了二十多年前,那个义无反顾离开家乡的少女魏三花。 弥薇再一次拨通了叶连江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大小姐,你是不是从来不看时间?需要我提醒你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吗?你知道正常人在这个时间都在干什么吗?” 弥薇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加班。” 叶连江,“……” 弥薇没有调侃人的意思,她习惯在三点左右上床睡觉,一点半正是她一天之中思维最活跃的时候。这个时间段她通常都在工作。 叶连江真是败给她了,“好吧,你有什么要紧事?” ”你跟我说魏姨的生意有问题,想让我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没猜错的话,你当初撺掇魏冬阳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吧?” 叶连江有些警惕,“差不多吧。你想说什么?” “如果我能打听到老魏和他老婆当年是怎么对待魏三花的,没理由魏冬阳打听不到。”这个问题这些天一直困扰着她,“为什么魏冬阳还会掏钱给他们盖新房?” 叶连江比她还吃惊,“魏冬阳给他们盖新房?!” 弥薇暗想他这惊讶到底是真是假。 “这我真不知道。”叶连江像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得清醒了,“我就告诉他魏氏的生意不对,故意骗钱,做出来的保健品吃死了人。他不相信他妈能干这种黑心的事,我让他自己去打听他妈是什么样的人。” 弥薇一瞬间醍醐灌顶,原来叶连江是要查魏氏的生意!他需要有一个魏昭仪身边的人来协助他,去查找魏昭仪违法乱纪的种种证据! 而这个目的要想达成,这个援助他的人首先要跟他一样,要认清楚魏昭仪的真实面孔,甚至于……对她抱有一种必须铲除的决心。 这就是叶连江纠缠魏冬阳、纠缠她的真实动机。 魏冬阳既然来了,那么弥薇知道的那些事他也一定知道。他为什么还要给他们钱?因为看到下河村的生活条件不好? 仅仅是同情吗? 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看多了魏冬阳的另一面,弥薇对自己的判断也有所动摇,总觉得她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他。 “他回去之后,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叶连江想了想,“就说人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什么的,我还挺高兴。他相信我说的是真话,这才有下一步继续合作的可能。” -- 第51页 “不是合作,是利用。”弥薇纠正他的措辞,“他信你,你才能继续利用他。” 叶连江没有否认。弥薇已经给他定了性,他解释再多也没用。 弥薇却因这几句话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总觉得这事哪里不大对。 “你说的那个‘杨记’的老板娘,魏冬阳也见过?” “见过。”叶连江很肯定的说:“他们在屋里说话,我就在院子里等着呢。” 原来是亲自给魏冬阳做向导。 弥薇一哂,“你还挺下本钱。” 叶连江不理会她的挖苦,大大咧咧的承认了,“没本钱哪里能做买卖?总之,陪他跑了一趟,回去之后他就答应要清一清魏氏的底牌了。” 弥薇心头钝痛。她猜到他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口:魏冬阳一定查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了。 弥薇挂了电话,找出鸭河镇的地图搜索水产市场。 若说之前她是想沿着魏冬阳的脚步将他走过的路再走一遍,那么现在她想做的,就是拨开岁月的迷雾,看一看当初那个受尽欺辱的魏三花是不是真的在走出下河村的时候,一步一步将自己的良心丢在了路上。 弥薇信不过叶连江,在她心里,他仍然是一个利用别人给自己探路的卑鄙小人。 她也怕他故意给自己设套,于是很谨慎的观察了几天,确定了水产市场就那么一个“杨记”,而“杨记”就这么一个老板娘。她又假装是被人介绍过来找“杨记”批发水产的商家,下单之前特意过来摸摸“杨记”的底。 同样都是在市场里讨生活的商家,相互之间的竞争是免不了的。 有人跟她推荐自己店里的水产,也有人采用了另外一种方法,那就是故意贬低“杨记”,说他家缺斤短两被市场管理处挂过黄牌,说他家把死虾混着活虾一起卖,还有一个瘦长脸的老婆子拉着弥薇说小话,“哎哟,看你也是讲究的人,他家的东西怎么能吃呢,多晦气!” 见弥薇一脸不解,老婆子又左瞄右瞄,压着声音给她解释,“你们这些外边的人不知道,那家的老板娘以前是在豆腐巷里讨生活的。” 弥薇心中一动,又是豆腐巷。她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地名了。 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弥薇一时间不能分辨这复杂的感觉是因为谁,“豆腐巷是……” “哎呀,”老婆子一脸“你怎么这都不明白”的表情,“就是那种地方啊……不正经的地方……警察见天去扫黄的…… 弥薇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知道魏三花的过往? 还是说…… 自从见了魏三花的家人就时时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再次涌起,弥薇有一种即将洞悉谜底的恐惧感。 第31章 曼莉 说闲话的老婆子被店里人叫走了,临走还拉着她嘱咐,“我家的水产全镇最新鲜,价钱也公道。跟你老板说,来我家订啊。” 弥薇敷衍几句,逃跑似的离开了水产市场。她在陌生的街道上走了很久,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她问自己假如她的猜想是真的要怎么办? 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快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钻了牛角尖了。 无论她会从“杨记”的老板娘那里听来什么样的故事,那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在这些往事面前,她只是个束手无策的看客。 她想知道的,也不是传奇故事,而是一个人真实的过往。 想通了这一点,弥薇立马电话联系“杨记”的老板娘,在祭出了叶连江这个贱人的名字之后,老板娘很痛快的答应晚上收摊之后一起出来吃饭。 “你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弥薇如是说。 “知道,”老板娘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漠然,“但这些往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没有义务为谁保守秘密。再说……二十多年了,好些人都已经不在了,保不保密,也没多大意义。” 弥薇默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期望什么样的回答。 “我之前跟叶先生说过,后来又跟一个小伙子说过。”老板娘满不在乎的说:“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还有一些东西,我也不想再留着了,你都带走。” 弥薇想起了李思彤放在购物袋里的那个U盘。 “还要麻烦你给叶先生带句话,这是最后一次。”老板娘说:“再别来烦我了。” 弥薇欣然答应。 两个人约在了水产市场附近的一家川菜馆,地点是老板娘自己选的。弥薇早到了一刻钟,没想到推门走进包厢的时候,老板娘已经在等着了。 “我是王桂容。”老板娘起身做了一个自我介绍,“坐吧,我知道你们都来打听曼莉的事,肯定是这个人有什么不妥。她那种性格,我是一点都不奇怪的。我想,你也认识她吧?” 弥薇回忆了一下自己认识的魏昭仪,“她很厉害,精明能干。” 王桂容是典型的南方妇女,身形娇小,声音温柔绵软,但她说的每一个字却都带着针尖似的刺人的感觉,“她确实厉害,要是不厉害,早被她娘家一窝子饿狼撕碎吃了。你要是有耐心,就听我从头讲吧。” 川菜馆上菜挺快,几样招牌菜摆了一桌子,门一关,包厢里又剩下了两个女人。 “认识魏三花的时候,她十九,我二十四,都是从乡下来的。她是家里给找的酒鬼男人死了,怕爹妈再把她卖一遍,就跑到镇上找工作。” -- 第52页 “我跟她情况差不多,男人去外面打工,勾搭上了厂里的一个打工妹,要死要活的闹离婚,娘家也容不下我,没法子,就跟村里人来了镇上。那时候没什么钱,只能住最便宜的合租房,正巧室友走了,魏三花住进来,就这么认识了。” “我那时候是帮人带孩子,三花在夜市上帮人洗碗收桌子,都是仗着年轻力壮吃一口辛苦饭。后来就出了事,有人在夜市上喝多了对她动手动脚,结果就推搡起来,有人看不下去出来阻止,那男人的几个朋友也跟着掺和进来,后来就打起来了。” “那以后三花就没法再在那里打工了。她长得好,收个盘子也有人搭讪,夜市上开店的都是做小本生意,哪个愿意招惹麻烦。就这么的,她失业了。” “我那时候给人当保姆,主家两口子人都不错,就是那家的老公公不是东西,逮着机会就毛手毛脚的,他儿媳妇看出来了,怕惹出事,就多算了我一个月的薪水,把我辞退了。” 弥薇暗暗叹息。 “女人找工是不好找的,力气活人家都愿意找男人,找保姆吧,人家又愿意用当地人,知根知底,用着放心。我们俩手里没多少余钱,日子一长就开始心慌了。” 王桂容像是陷入回忆,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在自己的小碟子里拨拉着,过了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两个人加起来还剩五块六毛钱的时候,住我们隔壁的一个叫丽姐的女人给我们介绍了一个活儿,就是到歌舞厅去做后勤。” 弥薇心里咯噔一下。 据她所知,后勤工作一般都是中年人去做,因为有丰富的处理家务的经验,并且工资也会低一些。介绍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去那种地方做后勤,听起来就不大靠谱,反而更像是……别有用意。 “你也猜到了?”王桂容就露出一个了然的苦笑,“可我们那时候没想那么多,都快要吃不上饭了,哪有功夫想别的。” “我们去的地方叫金玫瑰歌舞厅,是当时最气派的夜总会,工作时间是下午三点到凌晨两点。歌舞厅打烊之后,里里外外都要收拾一遍才能下班。” “半夜三更,两个女人哪敢摸黑走夜路,那时候外面可乱啊。我们俩就跟经理求情,想让他同意我们在楼下杂物间里过夜,天亮了再走。经理说杂物间是不能留人的,但值夜班的员工可以在楼上的包厢里过夜。” 王桂容停顿了一下,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浮起一种深切的懊悔,“那时候我怎么都想不到,我们的灾难正由此开始。” 弥薇回酒店时已是子夜,走廊里安安静静,暖橘色的走廊灯照在浅色的地毯上,人为的晕染出一种温柔静谧的氛围。 弥薇拎着一个印有“XX电器城”字样的蓝色无纺布口袋,里面装着两册十六开的相册。 老式的相册,硬纸板的的封面外面套着印有猫咪图案的塑料封套,时间太久,纸质已经泛起了微微的黄,但磨损并不严重——似乎这两本相册只是被收藏在某个角落里随着时光的流逝安静地变老,而在这过程中并没有人去时常触碰它。 这两本相册是王桂容送给她的,里面都是她与魏三花的老照片,差不多收纳了她们俩在金玫瑰讨生活的全部记录。 据王桂容说,叶连江第一次来找她打听魏三花的时候,她其实是有点小兴奋的,因为叶连江给了她一笔钱,数目还不小。王桂容没想到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居然也能给她带来经济收益,于是神差鬼使的将照片拷贝了一份,自己留下了原件。 过了不久,叶连江又带来了另外一个顾客,一个年轻英俊的年轻人。同样找她打听魏三花的往事,同样给了她一笔钱。 不同的是,王桂容开始感到不安了。 她与魏三花已经多年不联系,但她知道当年魏三花跟了个厉害的男人,于是开始疑神疑鬼,生怕魏三花惹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会牵连到她。 被这种心情驱使,她又一次将手里的老照片做了拷贝,自己留下了原件——不是为了再卖一次,而是心里没底,想给自己留点儿后手。至于这些照片是不是真的能作为什么筹码,她一时间也顾不上去深想。 他们走后,王桂容越想心里越没底,她动过要将原件毁掉的念头,但想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对于未知的恐惧,让她不敢轻举妄动。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就在她刚刚放松的时候,弥薇又出现了。 于是,她那根还没来得及彻底松弛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绷紧。 王桂容终于受不了了。她把所有的底牌交给了弥薇,让她承诺以后不会再找她,也不会让她惹上什么麻烦。 弥薇安慰她以后都不会再找她——叶连江也在电话里答应了这一点。但她其实是不大理解王桂容的惧怕所为何来,直到她打开相册看到了二十来岁的魏三花,才模糊觉得王桂容的担惊受怕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好理解。 照片是按照日期排列的。 最开始的几张照片上魏昭仪穿着黑白两色的衬衫长裤,神情带着拘谨。然后她的外表开始发生变化:朴素的马尾辫放下来,然后在发尾出现了时髦的大卷,她的衣着也开始变得更时髦,更……妖娆。 不再有黑白两色的衬衫长裤,而是换成了短裙和露出半个胸脯的紧身衣。她的脸上也有了化妆的痕迹,妆容还十分的浓艳。口红的颜色让弥薇仿佛看到了八十年代香港电影中的某些角色。 -- 第53页 大部分照片都是在室内拍摄的,看背景像是KTV包房。魏昭仪有时候举着麦克风陶醉的唱歌,有时候只是坐在那里冲着镜头微笑。 她周围有时也会出现一些年轻女子的身影,同样的浓妆艳抹,娇艳火辣。大概都是魏昭仪的同行吧。 弥薇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心里纠结得厉害。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或者领会错了王桂容的意思。 可另一方面,又仿佛有个声音在心底悄悄的提醒她,“一个没有家人照顾的年轻姑娘,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讨生活,一穷二白,没学历,没背景,没有谋生的技能,你觉得她能做什么工作来养活自己?” 翻到相册中间部分的时候,照片上开始频繁的出现一个黑瘦的男人,三十上下的年纪,光头,一双细长的眼睛总是半眯着。他在照片上的姿势几乎是固定的: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搂着魏昭仪的腰身,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像在彰显自己的所有权。 这个人叫三哥。 王桂容提起这个人的时候颇为畏惧,说好多客人背地里议论他,都说他心狠手辣。当然怎么个狠法,她也没见过。 她只知道这人总是来找魏昭仪,哦,那个时候她不叫魏昭仪,也不叫魏三花,她叫曼莉。 第32章 无赖 三哥是曼莉的客人,是她一个人的客人。 只要他来,必点曼莉。 这事儿“金玫瑰”上上下下都知道,但没人拿这事儿开玩笑,顶多背后嘀咕几句。 王桂容就曾听到过两个陪酒的姑娘躲在更衣室里议论,说什么“曼莉真有胆,要钱不要命,这样的人也敢招惹”之类的话。 王桂容旁敲侧击的提醒过曼莉,不过曼莉并不当回事儿,反而安慰她说:“三哥就是个做小买卖的,开着那么两家小店混口饭吃,怕啥?” 王桂容也不知道怕啥,但她对这人就是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镇上的人都知道三哥开着两家台球厅,平时出来进去的都是流里流气的半大小伙子。那样的地方,平常人走路的时候都要绕着走的。 三哥捧曼莉的场,曼莉在“金玫瑰”的日子就好过了很多,至少不用再赔着笑脸应酬那些到处挑事儿占便宜的流氓混子。 街面上混的人都知道“金玫瑰”是有后台的,不至于跑到这里来公然挑衅,但偶尔成帮结伙地跑来混吃混喝,占占小姐的便宜,“金玫瑰”的管事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曼莉长得漂亮,没少被人骚扰。王桂容有时候想想,或许她就是为了躲避这些麻烦才会那么巴结三哥吧。 弥薇阖上相册,抬手按灭了床头灯。 楼下的路灯还亮着,有人的地方就没有纯然的黑夜。 弥薇躺在枕头上,耳畔是是夏天特有的声音:远处夜市隐隐的喧哗、虫鸣和酒店空调机发出的低柔的嗡嗡声。偶尔窗外的人行道上有人经过,含糊的声音微带醉意,却语调微扬,让人听得出这人心里的惬意。 弥薇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轻松的感觉了,自从魏冬阳出事,她身上就好像压着什么无形的重物,看不见摸不到,却让人透不过气。 弥薇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魏昭仪那张酷似魏冬阳的面孔。耳畔也仿佛录音带倒带重放一般响起了王桂容略显疲惫的声音。 “曼莉跟了三哥将近一年的时间,也没跟姐妹们打个招呼,很突然的就不来了。管事儿的大姐说她踩着三哥攀上了他的老大,去过好日子去了。” “那之后我在‘金玫瑰’的酒吧又见过三哥几次,都是在闷头喝酒。那大概过了有大半年的时间吧,三哥也不见了。他在严打中落网,我听人说他组织参与黑\社\会活动,打架斗殴、敲诈勒索之类的,被判了无期。” “他那个老大好像是逃了……对了,他们那一伙人自称瓦帮,好些人呢,明面上开店做生意,暗地里赌钱卖\毒\品,还干过给人要债的活儿,都说他们手上沾着人命呢。” 弥薇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心里有种莫名的疲倦感。 她在见王桂容之前,对魏昭仪可能会有什么样的过往已经有了预感,毕竟从理智的角度来分析,像魏三花这样背景的女孩子要想出头并不容易。但“瓦帮”这样的存在,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 魏昭仪知道三哥是黑\社\会吗?应该是知道的吧,毕竟有小混混来骚扰她的时候,仅仅是开台球厅的小老板的身份是不可能压制住这种欺凌的。或者说,正因为她知道,所以才会依附于他,以保全自己的安全。 这样来看,她也一定知道她最后攀上的老大是黑\社\会。那么问题来了,当黑\社\会组织遭受法律重创的时候,她又会怎样呢? 还有……魏冬阳的爸爸到底是谁? 事情发展到这样一个所料未及的地步,她想要知道的答案王桂容已经给不了她了。 弥薇拿起手机给叶连江打了个电话,既然他能把她忽悠到这个地方来听故事,想必知道的事情要比王桂容多得多吧。 响铃时间似乎比以往要长。弥薇有些疑惑,这人接电话从来都很迅速,这是…… 电话被接了起来,一个略有些含糊的男声颇为无奈的问道:“大小姐,你打电话从来都不看时间吗?” 弥薇把手机拿开,扫了一眼屏幕角落里的时间,惊觉已经快到两点了。对她来说是精力最旺盛的时间,但对别人来说可未必如此。 -- 第54页 “抱歉,”弥薇忙说:“我以后会注意。” 叶连江叹了口气,“我真怀疑你是猫头鹰投的胎……说吧,又有什么事?” “魏昭仪离开‘金玫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叶连江没有出声。弥薇听到了模糊传来的一声脆响,那是打火机发出的声音。然后他问她,“还有呢?” “魏冬阳的父亲到底是谁?”弥薇起初怀疑会不会是三哥,但王桂容说魏昭仪只跟了他不到一年的时间,而她随后攀上的那位老大,王桂容并没有见过,更不知道严打之后这位老大去了哪里,魏昭仪是不是还跟他在一起。 “她一直跟许鹰在一起……就是那位三哥的老大。”叶连江停顿了一下,反问她,“王桂容应该跟你说过‘瓦帮’吧?那是二十多年前鸭河镇一带的最大的黑\社\会组织,控制了超过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娱乐场所,许鹰就是‘瓦帮’的老大。” 弥薇倒吸一口气。 “他就是魏冬阳的亲生父亲。”叶连江知道她想问什么,“而且我还知道,许鹰出事之后,魏昭仪踩了他一脚,彻彻底底绝了他翻身的可能。他名下一大半儿的产业都落进了魏昭仪的腰包,成为她起家的资本,否则真你以为她是超人?赤手空拳就能打下这么大一片江山?” 弥薇有一种被什么东西击中的感觉,轻微的晕眩,失重一般。 “之前看到魏三花的家庭环境,对她很同情吧?”叶连江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现在呢?知道她踩着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将他们身上的血肉吸食得干干净净……还同情吗?” 弥薇并不意外他会这样说,在她看来,叶连江一直以来都在做一件事:抹黑魏昭仪。可是在看了王桂容给她的相册之后,这一分怀疑也开始动摇了。那些所谓的抹黑……真的只是抹黑吗? 弥薇胸口砰砰直跳,她觉得自己触摸到了什么,又有些畏惧,不敢真正去触碰。 “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叶连江的声音在深夜里带着一种难言的森冷,“我不怕告诉你,,我就是想让你看看魏昭仪面具之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知道魏昭仪是什么样的人,你才会相信我说的话。”叶连江说:“你才会真正站到我这一边。” 弥薇陡然生出几分怒意,“别再说什么想找一个魏昭仪身边的人给你提供线索,帮你对付魏家这样的蠢话。” 果真如此的话,他应该去想办法收买魏昭仪的秘书。他们彼此都知道,叶连江想要得到的,可比这个多得多——弥薇自嘲的想,她终于学会了不再相信别人随口说的话。 “抱歉。”叶连江并不因谎言揭穿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更加坦然了,“当时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了。” 弥薇余怒未消。 “这样吧,”叶连江说:“你等我一天,我明天去你那里。” “你可以在电话里说。现在。” 叶连江似乎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是手机这东西……我不是很信得过。要做点儿手脚实在太容易了。” 弥薇心想你这么大一个人,我其实也不是很信得过。 “我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所有的事情?” “所有的。” 弥薇看着慢慢变暗的手机屏幕,不确定的想,这一次……真能听到真话吗? 叶连江来得比弥薇预料的还要快。 上午九点钟,弥薇站在酒店门口把今天要去参观一个私人博物馆的师生们送上大客车,一转头就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台阶下,一个穿着灰色T恤的男人下了车,十分自来熟的冲着她招了招手,“嗨,是在迎接我吗?” 弥薇,“……” 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虽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留给她的都是十分恶劣的印象,但接触的次数多了,会发现……嗯,虽然还是很讨厌,但至少他做的事不再让她觉得毫无章法,单纯为了膈应人。 相反,他的目的性非常强,性子又坚忍。找魏冬阳解决不了的事就接着找弥薇,如果找她也无法达到他期望的效果,她想他会毫不犹豫地绕过她去找别人。总之,他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去达成他的目的——如果没有条件,那他会自己去造。 这种看准目标就咬死不放的秉性说实话还真让人头疼,但这头疼里多少会有几分佩服,因为同样的事,弥薇自认是做不到的。 无赖还是那个无赖,但有了让人佩服的地方,弥薇还是愿意对他客气一点的。 几次冲突下来,叶连江对弥薇的性格也摸到几分深浅,跟她说话,直奔主题会惹她反感,但要是迂回地解释,她十有八九又会嫌烦。 这矫情的性格。 或者不是性格的原因,这女人单纯的只是看他不顺眼——讨厌的人无论怎么做都是讨厌的。就像他小时候陪着家里老人看戏,恶婆婆嫌弃儿媳做得汤不好,逼着她重新做。而换了小姑子送上这碗汤,老太婆立刻满口夸赞。 叶连江一边暗中叹气,一边客气地邀请她到自己的客房好好谈谈。 正给叶连江办理入住手续的前台小姐手一抖,有些狐疑的看了看面若寒霜的弥薇——这模样可不大像是来幽会的哟。 第33章 他的目的 弥薇顶着前台小姐八卦的眼神率先朝着电梯的方向走过去。 -- 第55页 叶连江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唠着家常,试图营造出一种“咱们其实是一伙的”或者“咱们都是熟人啦,万事好商量”的气氛。 叶连江的房间就在弥薇客房的斜对面。叶连江进门之后顾不上整理行李,先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袋递给她,“你先看看。” 他大老远的跑到鸭河镇可不是为了来叙旧的,要是他废话太多的话,他敢打赌,弥薇肯定不会再搭理他。 弥薇打开文件袋的时候想起了王桂容给她的那两本相册,心里有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触碰别人的隐私,或许就像把手伸进别人的皮囊里一样吧,被撕开血肉的人固然疼痛难忍,但作为下手的人,这种感觉也绝对不会愉快。 弥薇将文件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倾倒在床上。于是,整洁的白色被单上立刻堆满了乱七八糟仿若旧档案似的东西:照片、U盘以及一叠影印件:银行存单、审讯记录、判决书。 叶连江拎着两瓶水过来,将其中一瓶递给弥薇。 弥薇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怀疑,叶连江仿佛听到她心里在说:哟,居然这么客气?又憋着什么坏招了吧? 叶连江微窘,“这个……新鲜的。” 弥薇扫了一眼他手上的矿泉水瓶,是没打开过的。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不大想接受来自他的任何好意,并不是怀疑他在水里下了毒。 弥薇挺无语地接过了水瓶,她发现在她伸手的瞬间,叶连江居然很微妙的露出一个仿佛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弥薇,“……” 她有那么吓人吗?! “咳,咳,言归正传。”叶连江在床和椅子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旁边拖了一把椅子过来,选择了一个尽量离她近一点儿,又不会引起反感的距离,“从哪儿开始说?” 弥薇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张照片。这似乎是一张随手拍摄的街景,人潮攒动,窄街两侧都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商铺,皮包、衣服甚至挂到了门口。有点儿像老城区整改之前,小商品批发市场的感觉。 “三十年前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具体位置差不多是在……王桂容卖鱼的那个菜市场的西北角。当年规模挺大的,现在已经没了。” 弥薇看着照片上车水马龙的热闹场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偷窥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年轻时代。 “鸭河镇虽然只是个小地方,但是它临河,陆上运输也四通八达,三十年前这里可是最具规模的小商品集散地,同时它还是很有名气的……黑\市。” 叶连江迟疑了一下,不太能肯定弥薇有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进口电器、药品、化妆品,很多都是通过走\私的途径进来的。” 弥薇立刻瞪圆了一双杏眼,“走\私?!” 果然没听懂。 不知怎么,看着她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叶连江忽然有些想笑,“是的,就是走\私。黑\市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生意都是‘瓦帮’在控制。除此之外,他们还参与工业原料及地产交易。你看这张清单,这些都是许鹰名下的财产。很多人认为这只是他财产的一部分。” 弥薇皱眉,“那其余的呢?藏起来了?政府没有被发现吗?” 叶连江看着她,眼神里透出几分意味深长,“我说,你还真是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准婆婆啊。你也看到她娘家的情况了,她一个进省城打工的乡下丫头,一没钱二没势,你就从没怀疑过她是怎么发的家?真以为白手起家比买白菜还容易?” 弥薇听到他说许鹰名下财产有问题的时候,就已经隐约联想到了魏昭仪的身上。但没有证据,猜想总归是猜想。 “有证据吗?” 叶连江倒是很老实地摇头,“要是我能找到证据,警察就更能了,魏昭仪捞到的钱还能保得住吗?” 弥薇沉默下来。倒不是被他说服,而是觉得在这种没有证据的话题上扯皮没有意义,她更在意的是叶连江这样做的理由。 “其实我也不是看不明白,”弥薇放下手里的照片,抬起头看着叶连江说:“你一直在做的,就是让我怀疑魏昭仪,然后呢?” 叶连江纠正她的措辞,“不是怀疑,而是看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弥薇有些无力的提醒他,“你没有证据。” 叶连江坐直了身体,表情有些激动,“我自己就是证据!我妈就是被魏氏的保健品害死的!” 弥薇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这就是他针对魏昭仪的理由?! “对不起。”这个回答远远超出了弥薇的预料,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合适,愣了一会儿才又想起刚才自己没说完的话,“我的意思是,你一直在改变我对魏昭仪的看法,然后呢?” 叶连江毫不犹豫的说:“然后站到我这一边。” 弥薇觉得这话说的好笑,“怎么个站法?” 叶连江的表情空前的正经起来了,“把那些证据交给我,不要再试图包庇魏昭仪。” “什么……证据?”弥薇傻眼了,她甚至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原来这家伙一直纠缠不清,是因为他认定了自己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难为他之前编了那么一套又一套的瞎话…… 叶连江用一种“不要装了我都知道”的眼神看着她,“魏冬阳查到的那些证据。” -- 第56页 弥薇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不过她倒是明白了一件事:魏冬阳确实去查了他妈妈,并且还查出了一些东西——他的死是否与此有关? 想到酒店那场大火,弥薇遍体生凉。 不,不会的。弥薇再一次在脑海里把这个可怕的猜想按灭了。与其说她信任魏昭仪,倒不如说她不愿意相信人性会有这样冷酷的一面。 弥薇慢慢冷静下来,她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点不在于魏昭仪到底做了什么,而是他们这笔交易压根就做不成。 “可是我没有啊,”弥薇一想到叶连江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是为了跟自己要东西,心里也有点着急,“冬阳哥没给我什么证据啊。” “不可能。”叶连江听她这样说就有些坐不住了,“你好好想想。魏冬阳弄到的东西不可能藏在家里,顾菲又回老家了,不给你他还能给谁?!” “真没有。”弥薇急了,“那段时间忙着办订婚的事,见面的机会都不多……你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东西?照片?纸质文件?U盘?” 叶连江其实也不知道魏冬阳找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弥薇这样问他,显然是真的不知情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叶连江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一时间失望得无以复加。 他顺着魏冬阳这条线走了很久,原以为弥薇就是终点,会给他的这段路程画上一个句号,没想到句号没有,反倒多了无数个问号。 不,不是这样。 叶连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思索魏冬阳出事前几次见面的情形。他可以确定魏冬阳确实找到了一些东西,他不可能放在魏家,放在任何一处魏昭仪有可能踏足的宅院,也不可能交给不相干的朋友保管,除了弥薇,他还能相信谁呢? 最重要的是,那段时间,他能接触到谁?但凡有生面孔出现,魏昭仪都会产生怀疑。 “你再想想。”叶连江不死心地追问,“魏冬阳去找你的时候,都给你带什么东西了?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物品?” 弥薇被他搞的很紧张,眉头皱着,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鲜花、甜点……包装盒算可疑物品吗?都被我扔了。” 叶连江,“……” “那段时间他都住哪儿?老刘那边?”叶连江的思维发散开来,开始关注他的行踪,“有没有可能放在那里?” “不,不会吧?”弥薇结结巴巴的反驳他,“那段时间他是住他家的,因为订婚好多事,都要跟家里通气的。然后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收拾新房……” “新房!”叶连江一下子跳了起来,“肯定藏在新房!我怎么早没想到呢,他天天在那里,反而不引人注意,魏昭仪也不会怀疑……” 弥薇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幸福城的婚房是她心里的一块疤,她一点儿也不想上手去试着撕一撕。但叶连江找东西又好像是一件很正经的事情,况且还牵扯到他妈妈被害的事。弥薇犹豫了一霎,便做出决定。 “等回去我给你钥匙,你自己去找吧。”弥薇想了想,补充一句,“随便翻,只要翻完了给我恢复原样就行。” 叶连江听她这样说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弥薇会一口否认,那样的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不论她手里是否真的有他想要的东西,他都没有权利强迫她做什么。 “谢谢。”叶连江郑重的向她道谢。 “没什么可谢的。”弥薇摇摇头,她连他要找什么都不知道,能提供的帮助也是很有限了。 “要谢的。”叶连江心中感慨,又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神色,便不自然的将脸扭向一边,“魏家的线索我追了这么久,要是就这么断了,前面的功夫就都白费了。而且这一路摸索着走过来,实在是……” 叶连江说着说着神情便有些低落,眉眼间的疲惫也好像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弥薇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叶连江,不尖锐,不刻薄,眉梢眼角也没带着他惯有的嘲讽。这样平和的谈话,这样平和的叶连江,让她深深觉得不习惯。 于是,她忽然有些看不清自己的想法了,她到底为什么想要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叶连江的目的终于揭开了~~~ 第34章 结盟吧 放下了戒备,接下来的谈话就变得容易了。 叶连江将自己是如何怀疑到魏氏,又如何一路寻找线索的经历挑挑拣拣的讲给她听,包括他是怎样找上魏冬阳,魏冬阳又如何与他联系等等。 他知道弥薇肯坐在这里听他说话,为的不过是魏冬阳。至于魏昭仪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做了什么事,依照国人“为长者讳”的传统,弥薇其实并不是很想打听。 叶连江意识到这一点,心里就多少有些唏嘘。 他发现弥薇并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是一个被人惯坏了的大小姐,她固然单纯,感情世界狭窄得只容得下一个魏冬阳,但在她身上并没有富家子弟的骄矜,相反,她的内心似乎格外的柔软。 或许,这就是魏冬阳始终放不下她的真正原因? 叶连江有些走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弥薇已经把有关魏昭仪的资料都单独收在一起,她正在看的,是另外一些东西:介绍魏氏的商业杂志、魏昭仪和魏冬放的人物专访、魏冬放和女明星的八卦新闻等等。 -- 第57页 弥薇看着杂志上“女星XXX回应被魏冬放包养传闻”、“魏冬放与女星XXX深夜聚会”之类的标题,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还看这些啊?都是假的。” 叶连江有些讪讪的,“全方位了解魏家的情况么,再说也不一定都是假的,你看还有照片呢。” “肯定是假的。”弥薇对魏冬放有种根深蒂固的信任,“冬放哥是心里特别有谱的人,才不会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再说大嫂比她们漂亮多了,大哥又不瞎,哪会看上这样的?” 叶连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男人有时候出去偷腥并不是因为老婆不够漂亮。 “这都是捕风捉影,别信这个。” 叶连江无奈,“好吧。” “这也是证据?”弥薇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志卷起来扔进垃圾箱,一回身看见最下面露出一个黑色手机,不由得奇怪起来,“谁的?” “我的。”叶连江迟疑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她,“这里面有些东西,我希望你能听一听。” 弥薇心里微微有些不安,“是什么?” 叶连江低着头摆弄一会儿,打开了一段录音,首先响起的是他自己的声音,“准备好了?现在开始了。” 一个清亮的男声略微有些拘谨的咳嗽了两声,“我叫许宁,二十七岁,是山海酒店维修二组的实习工。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二十天。我师父是维修二组的大工徐家友,工号是XXX065。” “山海酒店?!”弥薇心里咯噔一下,“我们订婚那个?” 叶连江不吭声,手机里的声音却在继续往下说:“我们组负责酒店的制冷设备维护。酒店的日常维护都是有时间规定的。所以我可以肯定的说,山海酒店的制冷设备,包括辅助设备在内,不存在老化问题。” 弥薇与遭雷击。 手机里叶连江的声音追问他,“确定吗?” 许宁的声音微微有些不满,“当然确定。你可以去查我们的维修日记,每一次日常维护都要有负责人签字的。” “五月十二日的火灾怎么解释?”叶连江问他,“警方那边给出的说法是二楼平台的顶棚悬挂的风机盘管机组老化,电气线路短路形成的高温电弧引燃了周围装饰材料引发的火灾。” 许宁思索了一下,“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和我师父都没见过警察,也没人来维修组检查维修日志。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的,我也不知道。” “公司内部有没有什么说法?” “没有,都不敢的。”许宁似乎叹了口气,“班组开会的时候领导下命令了,不让私底下议论这些事,抓住了要扣奖金的。我师父也叮嘱过我们几个,说不让议论。” “那你自己怎么看?” “有人捣鬼吧。”许宁沉默了一会儿,不确定的说:“说不定是想诬陷维修组的人工作没做到位,然后没想到把事情闹大了……也许警察暗中在查,这谁也说不好。反正我们就是小老百姓,没权没势的,也干不了什么。我干满实习期就不打算做了,想回老家去。要不然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弥薇没听清这人后来又说了什么,她只觉得耳畔嗡嗡直响,许久之后才想起叶连江曾经对她说过魏冬阳的死另有隐情,原来他这揣测是从这里来的。 叶连江关掉录音,将一旁的水瓶拧开瓶盖递过去。 弥薇木然地接过水瓶。她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砸晕了,许久之后才呆呆的问叶连江,“领导不许他们议论……山海酒店的高层里有人知道内情?” “有这种可能。这也是需要我去查证的。”叶连江停顿了一下,“其实还有一点,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山海酒店有魏昭仪的股份。” 弥薇在这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事。魏冬阳留给她的那笔钱、魏昭仪提起山海酒店时轻描淡写的态度、辛慈提起魏昭仪时隐含嘲讽的眼神……最后又回到了叶连江身上。 叶连江看到她嘴唇微动,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弥薇把目光投向他,眼里似有水光浮动,“你曾经找了魏冬阳做同伙……” 叶连江纠正她,“是盟友。” 弥薇没有理会他的措辞,她固执地盯着叶连江的双眼,好像生怕错过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他走了,换我来当你的同伙。叶连江,我们各自都有想要解开的谜团,所以……” 叶连江与她对视,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结盟吧。” 不知道是不是叶连江的错觉,在弥薇说出了这三个字之后,她眼神里的一些东西忽然变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却仿佛季节变换,温暖湿润的空气渐渐变冷,繁茂的枝叶纷纷凋落,而原本沁在那里的两汪清水也在不知不觉间覆盖了细碎的冰霜,并且一点一点凝出了锋锐的棱角。 叶连江的心跳骤然加快。这原本是他竭力想要促成的结果,但不知为什么,听到结盟两个字,他内心雀跃之中竟莫名的生出一丝失落来。他想起曾经在魏冬阳那里看到过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泡泡袖的裙子,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宛如四月盛开的花。 弥薇还在等待他的回答。她用那双清冷的眸子看着他,安安静静的,不带丝毫温度。 叶连江的嗓子微微有些发苦,“……好。” 弥薇去了一趟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也冷静了许多。 -- 第58页 “我们来分工。”弥薇避开了堆着一堆东西的床铺,在叶连江的对面坐了下来,“你去我们新房那边找你要的东西。” 既然两个人谁也不知道魏冬阳是不是在那里藏了东西,那就索性让叶连江自己去翻吧。弥薇觉得他肯定会比自己找的更加仔细。她有可能会因为生活习惯或者其他原因忽略到一些细节,但叶连江应该不会。 在他眼里,那幢房子大概每一块砖头都是可疑的。 “我想先去打听一下山海酒店的持股人的消息。”弥薇想了想,觉得这些事情其实不牵扯到什么商业秘密,也不存在有什么个人隐私,应该是可以打听出来的。 “其他的事,”弥薇心里有一瞬间的迷惘,她转头望着叶连江,“……需要我做什么?” “先这样。”叶连江的声音十分温和,温和的不像是弥薇印象里那个不择手段抓紧一切可利用资源为己所用的无赖。 弥薇沉默下来。 她心里有一瞬间是后悔的,不确定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 她想起山海酒店那间洒满了阳光的客房,梳妆台上盛开的玫瑰,以及在她腿边层层漾开的白色裙摆。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起凉滑的丝绸摩擦着皮肤的感觉:柔软的、甜蜜的。 那是她短短生命中最接近天堂的时刻。 弥薇对自己说,她将要去做的一切,不是为了别人,甚至不是为了魏冬阳。仅仅只是为了她自己。 不论她和魏冬阳之间的感情会如何发展,他们最终是否会在婚姻里成就彼此。这些都应该由他们自己来决定——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而他们两个人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不该由别人来打断,来毁坏。 她要为了自己被毁掉的生活讨一个公道。 如果没有人来为她做这些,她就自己来。 她不能想象那个把她的人生搅得乱七八糟的混蛋,此时此刻正置身事外的安然享受生活。他掩饰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恶事,若无其事的继续过他的小日子,而她这个受害人却要被逼迫着吞咽苦涩的后果。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谁也不能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结束了。 休息一下,攒攒稿子,年后继续更第二卷。 给各位姐妹拜年,祝大家春节快乐,新的一年发大财,行大运,事事如意~~~ 第35章 自由又美貌 许久没有住人的房间,即使定期打扫,空气里也还是会有一股令人不大舒服的味道。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主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悄悄腐烂了。 弥薇低着头穿过客厅,高跟鞋发出寂寞的哒哒声。 房间里是摆着家具的,但她还是觉得好像听到了某种回声。她走路的声音、从沙发旁边走过时,裙摆摩擦沙发扶手的声音、甚至是她的呼吸…… 这真是可怕的感觉。 弥薇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到最大。 西斜的光线穿过玻璃窗洒在她的肩膀上,带着黄昏时分特有的慵懒的暖意,让人联想起盛满热水的浴缸、远处传来的电视机的声音、厨房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的汤锅,以及…… 一个陪着自己坐在餐桌旁边吃饭闲聊的人。 弥薇的眼神有些空,胸腔里好像也是空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在等什么。可同时,她又深知她什么也没等。 真是……好奇怪的感觉。 手机铃声响起,她低头看了一眼,没动。 打电话的人是叶连江。 这个阶段他应该还在幸福城的别墅里搞搜查。弥薇不相信他能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里找出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事实上,她并不是很相信叶连江的推断。 幸福城的别墅是新房,刚刚装修完毕,家具什么的也刚刚摆进去,都还没有人住,什么鸡零狗碎的生活用品都没有。真要藏点儿什么东西,太容易被人看出来了,魏冬阳不会这么傻的。 弥薇觉得叶连江要找的东西一定藏在这样的地方:凌乱、有生活气息,家里堆着各种杂物:堆叠起来的旧杂志或者碟片、储藏室有收纳盒,里面装着旧照片或者纪念品、还有换下来不用的旧摆设。 总之就是要有很多家里的闲置物品。在这样的地方藏东西,才不会被人注意到。因为可以分散注意力的点太多了。换成是样板房一样的新房,无论多出什么东西,都会显得特别醒目。 这个看法,她也跟叶连江说过,但叶连江不肯听,弥薇也就懒得再说。有的人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事情必须要自己亲手过一遍,否则不论谁说他也不能信。 在她认识的人当中,魏冬放也是这样的人。弥薇曾经在魏家撞见过他训江初,就是因为江初送过来的文件里有数据他解释不清,然后被魏冬放按在那里劈头盖脸的上了一堂课。 江初蔫头耷脑的从魏冬放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还跟她小声嘀咕,说什么“他明明一清二楚,还非要考我”之类的牢骚话。弥薇当初的感觉是挺意外的,没想到魏冬放在工作上竟然这么谨慎。 谨慎的简直达到了精细的级别。不过想想他平时给人的靠谱印象,大概也来自这种做事一丝不苟的习惯吧。 手机响了一会儿又沉寂下去。 弥薇闻到了不知从哪家飘过来的饭菜的香味儿。 -- 第59页 淡淡的,但是很暖的一种味道。 弥薇无意识的把脸扭向味道飘来的方向,模模糊糊觉得自己从家里搬出来住或许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里是弥薇自己的公寓,距离晨辉画廊不远,八十多平方的普通两居室。是她毕业那年自己买的,用的是自己零零散散攒起来的钱,有大学期间参赛的奖金、自己接单挣的酬金还有以前的压岁钱。 不过她过来住的次数并不多,魏冬阳甚至也只是听说过她有这样一个小巢。 这里,是真真正正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没有多余的回忆,也没有别人留下的痕迹。订婚之前,她还想过要不要把这套小房子转手,但现在她却只想留在这里。 真是奇怪。 电话铃再次响起,弥薇低下头,视线微微一凝,伸手接了起来。 耳边响起一把清冷的嗓音,一如声音的主人,“看到你的短信了。找我有事?” 弥薇恍惚了一下,又很快清醒了过来,“嫂子,能见个面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辛慈没有出声。 弥薇心里也微微有些苦恼起来。她从来也没有搞清楚过这个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算算时间,她嫁进魏家已经快三年了。但她就是有本事跟所有的人:婆婆、小叔、出入魏宅的工作人员、跟魏家交好的关系户……把关系搞得僵硬无比。 弥薇总觉得辛慈并不是那种情商特别低,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但她偏偏就能让所有的人都跟她合不来。 就在弥薇以为她又会拒绝的时候,她听到辛慈淡淡的说了句,“好。” 弥薇,“……” 不会是听错了吧? 辛慈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补充了一句,“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正好在外面。香江路的烤肉馆,你过来吧。” 弥薇挂了电话,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地址。辛慈那种不识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怎么能吃烤肉呢?她应该去山海酒店的西餐厅,或者去梧桐花园旁边那家特别有调调的法国餐厅呀。 肥嘟嘟油滋滋的五花肉什么的,跟她的人设根本就不搭呀。 辛慈说的烤肉馆是个很普通的小馆子,店面在香江路一长串各式各样的餐饮门面中一点儿都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了。 不过店里的生意倒是不错,服务员引着弥薇进去的时候,她注意到大厅里基本都坐满了。 辛慈怕吵,定的是包厢。弥薇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烤架上正靠着香菇和五花肉,满屋子都是食物的香气。 辛慈是一个人吃饭。 窈窕清艳的女人,孤零零坐在被食物的香气包围的房间里,脸上也没有什么温暖居家的表情,让弥薇觉得她看上去有些……可怜。 辛慈微微挑眉,“来了?晚饭吃了吗?” 没等弥薇回答,辛慈就按铃喊来服务员,更换了烤盘,又重新点了些食材。 弥薇在她对面坐下,她觉得辛慈并不是真心想知道她有没有吃饭,或者想吃什么,她也压根不在意。她这么做只是出于自身的教养,或者习惯。 “喝酒吗?”辛慈挑起好看的眉毛,很认真的看着她。 弥薇迟疑了一下,“你喝的是什么?” 辛慈面前摆着一个很普通的玻璃茶杯,里面是透明的液体,像白酒。 辛慈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自己手边的杯子,“二锅头。” 弥薇,“……” 弥薇苦笑了一下,“我好像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你。” “要吗?”辛慈把自己的杯子斟满,挑眉看她。她的神情里带了点儿挑衅的意味儿,但仍然美得让人看见她就想要微笑。 弥薇摇摇头,“没喝过。” “试试吧。”辛慈很霸道的给她也倒了一杯,“什么红酒啤酒,都没这个来劲儿。” 烤盘上的肉发出诱人的滋滋声,烟气被吸走,但食物的香气却留了下来。 “想说什么?” 弥薇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沉默的看着辛慈用公筷把烤好的肉和菜放进她面前的碟子里,觉得眼前所见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魏家的事?”辛慈冷笑,“魏冬阳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我跟他没什么接触。不过那个女人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 弥薇微怔。 “魏冬放送给弟弟的东西忘了拿,让我帮忙送去药研所。”辛慈的神情淡淡的,声音也淡淡的,带着一点儿习惯性的厌烦,“然后看到魏冬阳和一个女人在停车场里拉拉扯扯,我给了他们俩一人一个耳光。” 弥薇,“……” 辛慈冷笑,“那女的想扑上来挠我,被魏冬阳拽住了。” 弥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心里却忽然有些暖,“这事儿你跟大哥说了吗?” 辛慈很奇怪的瞟了她一眼,“干嘛跟他说?男人的立场都是一样的。” 好吧,这理由还真是不好反驳。 “我跟魏冬阳说,自己屁股都没搽干净,就别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犯贱也不是这么个犯法。”辛慈用一种小仙女的神情说着粗俗的话,“那个女的骂我多管闲事,我又给了她一巴掌。” 弥薇没忍住,笑了起来,“谢谢嫂子替我出气。” 辛慈没搭理她的马屁,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透出几分落寞之意,“魏冬阳的事我才懒得管。你也傻,我也不想管。但我也没想到后面会出这种事。” -- 第60页 两个女人一起沉默下来,然后不约而同的拿起酒杯。辛慈看了她一眼,弥薇立刻识趣的凑过来跟她碰杯,“祝你永远美貌。” 辛慈的手停顿了一下,“这句话我不爱听,要说……祝我自由又美貌。” 弥薇从善如流,“祝嫂子自由又美貌。” 辛慈又提出新要求,“嫂子两个字去掉。” 弥薇,“……” 弥薇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辛慈已经喝醉了。 辛慈还端着杯子催促,“快说。” 弥薇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她按照辛慈的要求重新说了一遍祝词,然后端着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白酒。 弥薇觉得白酒也没有那么难喝。不是辣口的感觉,而是一种热辣辣的刺激感,一路冲下食道之后,竟然还会留下些许的回甘。 弥薇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辛慈脸上露出笑容,眼神里也有了光,“你找我,我其实挺意外的。你想知道魏昭仪的事吧?可我一个当人家儿媳妇的,又没有进出公司的机会。你觉得我能知道多少呢?” 弥薇的脑海中微微有些眩晕,但理智尚存,自己想问的问题也都还记得。 “嫂子,你知不知道魏家投资了哪些生意?或者,在魏氏之外,魏姨自己又有那些投资?” “知道一些。”辛慈露出认真回忆的表情,但弥薇还是觉得她的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嫂子?” 辛慈眼神跳了一下,“哦,我正在想……那老巫婆最喜欢珠宝首饰,她在这方面做了一些投资,好像还打算收购珠宝公司。还有度假村……” 弥薇的心跳微微加快,“山海酒店呢?” 辛慈虽然半醉,但几乎在听清楚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目光森冷的看着她。 弥薇胸口砰砰直跳。 辛慈朝着她的方向微微俯身,耳语一般轻声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更新~ 第36章 梦里人 辛慈没等她回答又坐了回去,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没什么仪态的斜着眼看她,“弥薇,你还真出乎我的意料。” 弥薇看着她,“那你会告诉我吗?” 辛慈冷笑,“有胆气不是坏事,但是小姑娘,你要记住,没头的苍蝇嗡嗡乱飞,最后能有什么下场?” 弥薇微愠,“我不是没头苍蝇。嫂子,我在很认真的做这件事。” “什么事?”辛慈反问她,“抢警察饭碗的事?别逗了。你一个搞艺术的,有什么能耐去做刑侦工作?我劝你一句,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员去做。别瞎参合。” 弥薇早知道辛慈不好说话,但她还是觉得这女人真让人头疼。 “你不想说就算了。”弥薇觉得脑子里有些发晕,大概是二锅头的酒劲儿涌了上来,心情也有些低落,“我再找别人打听。” “我劝你别犯傻。”辛慈习惯了摆出一脸刁钻相,说着体贴的话也还是这副表情,“有人砍掉你的一条腿,难道你要把第二条也献出去?” 弥薇不爱听这样的话,反唇相讥,“那我应该默许他们拿走我的腿吗?凭什么?” 辛慈避开了她亮的有些刺眼的视线,低下头给自己倒酒,“大概就是……凭你不够强大,没有反抗的能力。” “我有多大的能力,就反抗到什么程度。”弥薇说:“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不能接受自己什么都不做。那相当于我是行凶者的帮凶。” 辛慈有些愣怔的看着她,“你之前不是这样的态度。不是还说出门散心,要开始新生活?” “那时候,”弥薇的喉间微微哽咽了一下,“那时候我以为一切都是意外。” 辛慈的手一抖,酒杯啪嗒一声掉在了桌面上。她手忙脚乱地拽了几张餐巾纸擦拭顺着桌面流过来的酒。再抬头的时候,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 弥薇仍然看着她,眼含希望。 辛慈则再一次避开了她的视线,“你打听这些事,没什么用的。” “或许没用。”弥薇也承认这一点,“这就是个笨办法。去找所有我能找到的东西,然后从里面挑选有用的。” “丑话说在前面,无论你查什么,怎么查,都不要把我卷进去。” 弥薇连忙点头。 “无论你从我这里听到了什么,我都是不承认的。” “这是当然。”弥薇原本的打算也是悄悄的打听。再说辛慈是魏家儿媳,她也不想让她因为自己的缘故得罪她的丈夫和婆婆。 辛慈似乎笑了一下,“来,再陪我喝两杯,我就告诉你。” 说是陪她喝两杯,弥薇后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 以前她听别人说白酒辣喉,但她喝来喝去觉得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像白开水似的。只是脑袋越来越晕沉,到后来还出现了幻觉。 她好像看见了几个熟人,有一个叫刘荣还是王荣的女人,弥薇记得她是魏冬放给他老婆安排的生活助理。还有江初,这是魏冬放自己的助理。甚至,她好像还看到了魏冬放。 幻觉里的魏冬放不是平时那副和气的样子了。他板着脸,两道浓眉紧紧皱着,也不知道是在呵斥谁,满脸戾气。配上他那张英俊冰冷的面孔和那身笔挺的墨蓝色风衣,活像个画报上走下来的日耳曼军官。 -- 第61页 弥薇迷迷糊糊的想,这一定是幻觉没错了。不可能辛慈出来吃个饭,一窝子助理都跟上来服侍。没看见辛慈特意挑了个不起眼的小馆子吗?这肯定就是要避着人的意思了。 然后弥薇看到那个不知是叫刘荣还是王荣的女人过来搀扶自己,她分辨她的口型,说的似乎是“送你回家”。 弥薇左右看看,从旁边的椅子上抓起了自己的背包,对那女人说:“我不走。嫂子还没告诉我呢……” 话没说完,她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是一定要保密的,谁也不能告诉。哪怕她是辛慈的助理,这些话也不能让她听到。 弥薇谨慎的给嘴巴拉上拉链,“没什么,我就是……就是问问嫂子怎么能……”她费力的从脑海深处扒拉出一个借口,“怎么能泡到大哥那样的高富帅……” 有人在她耳朵边又好气又好笑的问了一句,“你大哥就那么好?” “那可不。”弥薇认真的跟她理论,“认真工作,对家庭负责,对嫂子也体贴,这样的男人还不好呀……” 弥薇推开小助理的手,“我不跟你讲理了,你照顾嫂子回家吧。” 小助理说:“我送你。” 弥薇被酒精泡晕了的大脑认真的思索了两秒钟,“那嫂子呢?” “有人送。放心吧。” “那……那你先把嫂子送上车。”弥薇抓着她的胳膊十分坚持这一点,“一定送回她自己家,免得……免得被婆婆骂。” 扶着她的小助理叹了口气,“嗯,一定送到你冬放哥的面前。” 弥薇满意的点头,觉得这位小同志很上道。 小助理也没谦虚,扶着她出门的时候还很体贴的帮她把背包挂在了身上。 弥薇脚下发飘,从饭馆里出去的时候,视野都是晃动的。然后她看见辛慈被人扶着坐进了一辆黑色宝马的后座。 弥薇迟钝的想起那好像是魏冬放的车。 “这样也好。”弥薇喃喃自语,“大哥亲自来接,就不会……呃,撞上婆婆了。” “你很关心她?” “她是嫂子么。”弥薇叹气,“亲人……走一个就少一个。” 小助理不说话了,扶着她坐进她自己的车,又十分耐心的帮她系好安全带。 弥薇迷迷糊糊的还没忘了告诉她送自己回公寓那边去。真要被她一个大意送回了弥家,她妈妈一定会唠叨死她的。 车辆平稳地驶入了夜晚的街道。 弥薇靠在座位上,整个人都好像在飘,然后她听见了一种哼哼声,好像在哼什么歌曲,可是断断续续的不大成腔调。 弥薇过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的反应过来那是她自己在哼着小曲,哼的是《Someone Like You》。 “我不是失恋了。”她嘟嘟囔囔的对辛慈的小助理解释,“可能连恋爱都没有呢。我也不想再找他那样的……不过,歌词里说,这件事在我这里还没结束……就是这个意思,一件麻烦事还没结束,你懂吗?” 开车的小助理在等待绿灯的间隙里伸出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弥薇被安抚,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转天的下午,黄昏时分西斜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略有些刺眼。她转了个身,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然后她听到手机在床头柜上响。 弥薇摸索着接起电话,是苏杭打来的,“师姐,有人送了几箱瓷土到店里。说是你订的,你知道这事儿吗?” 弥薇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魏冬放提过这件事。 “收好,我明天过去。” “好的。” 弥薇挂了电话,人也彻底醒了过来。这才注意到她身上已经换了睡衣,昨天穿的那身衣服扔在床边凳上,床头柜上还有一杯水。 水已经凉了,但里面加了蜂蜜,弥薇还是一口气把它都喝光了。 起床的时候,弥薇忽然想起了自己夜里做的梦。她梦见魏冬阳扶着醉醺醺的自己走进了房间,帮她换上睡衣,还体贴的从洗手间拧了一条热毛巾来帮她擦脸。 事实上,魏冬阳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从来没有这样照顾过她。 弥薇心里有些难过,然后……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另外一个画面:魏冬阳靠在床头,隔着被子将她搂在怀里,像哄一个小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似乎在哭。梦里的她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哭得停不下来。 魏冬阳给她擦脸,然后一下一下温柔的亲吻她。 那样的亲昵是他们在生活里从来不曾有过的。 她这也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弥薇不愿深想,爬起来去洗漱,然后拿出手机准备联系辛慈。想到辛慈或许也还没醒,她放弃了电话联系的打算,改为发短信。 “嫂子,替我谢谢你的助理,有机会请她吃饭。” “还有,昨天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她想知道魏昭仪是不是山海酒店的股东。辛慈答应要告诉她,但是后来又一直喝酒,她也晕了头,竟然把这一茬给忘了。 弥薇一想起这个就有些懊恼。 弥薇点的外卖送到家的时候,辛慈的短信也回了过来。 第一条短信只有一个问号,好像还没有醒酒,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第二条短信也充分体现了辛慈一贯的作风,只有两个字:她是。 -- 第62页 弥薇的心脏一跳,又重重落了下来。 猜测被证实,弥薇并没有太多感觉。事实上,这什么也证明不了。股东有很多种,就算她参与管理,难道还会每天盯着维修班检查每一条线路?或者每天盯着厨房用掉了几包盐? 这里面可以解释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不过好歹也算有一点儿进展,弥薇把这两个字短信发给了叶连江。 叶连江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弥薇接起,就听他那边气喘吁吁的问:“辛慈说的?” “对。” “没说的更详细一点儿?”叶连江说:“多大的股东?” 弥薇有些无奈了,“你清醒一点儿,她是魏姨的儿媳,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叶连江没出声,其实他也没有对辛慈抱有多大期望。一家人,不管怎么样,也比外人亲近。能打听出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已经很有收获了。 “你在哪里?”弥薇稍微有些好奇,自从把幸福城的钥匙交给他,她再没见过这个人。 “还在你家。”叶连江语气悻悻,“我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搜过了。厨房里的调料罐都一个一个检查过了。” 弥薇听到“调料罐”的时候,心脏又是一跳。她想起了自己家里那个经过处理的调料罐。 “找到什么了?” “很多。”叶连江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我想找的一样都没找到。” 当他真的站在魏冬阳曾经站立过的地方,看到他为自己的新居做出的种种细致又贴心的安排,叶连江才觉得他对魏冬阳可能……真的……有一些误解。 第37章 森林之王 叶连江在电话里问弥薇,“你过来看看吗?” 他始终觉得弥薇自己过来看看,说不定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毕竟这是新房,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迎合弥薇的喜爱。 弥薇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再踏进那个地方。她之前跟魏昭仪提过,要把幸福城的房子交还给魏家,但魏昭仪和魏冬放都拒绝了。 魏昭仪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做不出把儿子送给儿媳的东西再收回这种事。魏冬放则是觉得这东西理所当然就应该是弥薇的,如果实在不想留着这套房子触景生情,转手卖掉就是了,拿着一笔钱反而更实惠。 事实上,魏昭仪也借着这一次的谈话机会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魏冬阳留给她的遗产还有什么。弥薇猜测她是想打听冬阳爸爸暗地里留给儿子的那笔钱。 从她们谈话的结果来看,魏昭仪似乎并没有怀疑她。或者在她看来,弥薇连婚房都想还给魏家,没理由霸占着其他的东西。这从逻辑上就讲不通。 弥薇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见魏昭仪确实没有再找她打听什么,一颗心慢慢放了下来。 她也觉得自己的心态挺矛盾,有的时候想躲着魏家,有的时候又想要更深入地搅和进去,把她想要的答案都找出来。 她知道自己没有与人作对的资本,但偏偏又无法收手。就像个贪心的胆小鬼,又想拔老虎毛,又怕被老虎一巴掌拍死。 “不去了。”弥薇摇头,“你肯定找的比我细心。你都没找到,我能找到的几率也不大。” “不一定啊。”叶连江徒劳的游说,“咱俩视角不同啊。” 弥薇没有理会他,“叶连江,你有没有觉得,魏氏对咱们来说,就是个庞然大物。咱们这样东一下西一下的,其实没什么用。” “从外部攻入一座城堡,是很难的。”叶连江说:“所以我找了城堡里的居民做同盟。所以……魏冬阳找到的东西才那么重要。” 弥薇沉默了。 “如果按照你的思路,我们要把魏冬阳已经做过的事从头到尾再做一遍。你明白吗?”叶连江叹了口气,“实际上,你我都是外人。魏冬阳能做到的事,你我都不行的。我们没那个条件。” “我明白。” 弥薇再一次想到了被她藏进储物柜深处的那个辣椒罐。既然已经认可了叶连江盟友的身份,弥薇觉得有些信息也该与他共享了。 “你说,关注魏姨平时都跟什么样的人来往,这有用吗?” 叶连江说:“肯定有用啊。” 弥薇点点头,“我有东西给你。” 叶连江固执的说:“我在幸福城。” 弥薇知道他的用意,强忍住了心里的不适说:“行,我明天过去。” 叶连江松了一口气。 弥薇转天一早先去了一趟画廊,跟画廊的经理开了个小会,把里里外外的事都做了安排。忙完楼下的工作,又上楼去跟苏杭开会,商量他们小工作室的未来。 谈到这个,苏杭的包子脸都皱到一起去了,显得很委屈,“大师兄两口子一门心思准备参赛作品。你又总不来……”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弥薇家里出了事,但是书里不都说要投身工作才能治愈生活给予的创痛? “抱歉,”弥薇第N次道歉,“我会注意。” 苏杭还是不大放心,叮嘱她说:“那个度假村的标咱们已经拿下来了,设计稿和样品一直都是你做,要抓紧。” 弥薇自然满口答应。 跟着肖老师出门一趟,虽然期间发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事,但收获也是有的。弥薇觉得自己已经找回了一些工作状态。 辛慈说过她不够强大。弥薇不懂要怎样才算强大,或许她永远也不会有魏昭仪那样的商业地位,但她会沿着自己的职业方向继续前进,让自己有朝一日能站在行业更高的位置上。在她的理解里,这也算强大吧? -- 第63页 苏杭带着她去看收进画廊库房里的几箱瓷土。弥薇和苏杭打开了一箱,用店里的设备对瓷土的成分做了一个检测,苏杭还取了一些拿上楼去试试手感。 弥薇也搬了一些在自己的车里,她也打算回家去试试,看看这种新的瓷土做成成品到底怎么样。 弥薇有些开心的拿出手机给魏冬放打电话,礼物收到了,总要表达一下感谢才行。 “囡囡?”魏冬放的声音带着笑音,好像心情特别好的样子,“瓷土看到了?怎么样?” “收到了,谢谢大哥。”弥薇受他影响,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初步检测成分与高岭土差不多。更具体的,等我回家试一试……要不我做个什么东西送给你吧,一方面表达谢意,另一方面也让你知道你送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儿的。” “那我直接提要求啦。”魏冬放也不跟她客气,“你给我做一个烟灰缸吧。我放在办公室用。要狮子形状的。” “嗯,森林之王啊,冬放哥你好霸气。” 魏冬放笑了,“能做吗?难不难?” “别小看我。”弥薇想起魏冬放以前过生日的时候,她也烧过一对狮子的摆件送他。不过那时候她手艺还没练出来,做的Q版狮子傻兮兮的,也就家里人能昧着良心夸赞几句。还好魏冬放也不嫌弃,一直放在办公室的搁架上。 “那再给我做一对钥匙扣吧,也要狮子。” “这回不做Q版的啦,”弥薇也想让家人朋友都看出自己的进步,“本宫这回要走写实路线了。冬放哥你擦亮眼睛等着看吧。” 魏冬放大笑,“好,我等着。” 两个人闲聊几句,魏冬放那边有助理来喊开会,弥薇就挂了电话。电话挂断的时候,她心里忽然就有些不踏实,魏冬放到底知不知道她跟辛慈一起喝醉了的事? 如果他知道,应该会在电话里问一声的。但魏冬放什么都没说…… 弥薇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似的。 不过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这一点小小的疑虑在她的脑海中盘旋了一阵儿,很快又散开了她看看时间差不多,直接开车去了幸福城。 弥薇一直觉得自己看到幸福城的这套房子情绪会低落,然而等她真的看到了,却发现心里空空落落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这是个被无可奈何的放弃了的地方。一个曾有望实现,最终也未能实现的梦想——梦想这东西,往往是用来破灭的。 弥薇站在院外出了会儿神,伸手推开了大门。 叶连江正在厨房里给自己准备午饭,隔着玻璃窗看见她进来,连忙把炉灶的火关小,走出来迎接她。 弥薇看到他身上系着一条米老鼠的围裙,顿时愣住了,“家里还有这种东西?” “这个是买菜送的。”叶连江倒没觉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解释说:“我在这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开头几天带点儿面包火腿,后来吃腻了,就烧开水泡方便面……你看你们这有钱人住的地方,附近连个饭馆都没有,叫个外卖也不方便。我就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弥薇再次诧异,“你会做饭?” “对啊,”叶连江迎着她不信任的视线,微微一笑,“你也没吃午饭吧?我多做一点,你留下来尝尝看。” 弥薇想了想,“行。” 在她原本的计划里,她是打算饿一顿的。毕竟这一带都是靠近郊外的住宅区,附近景色不错,但确实如叶连江所说的那样,没有什么饭店商场,叫个外卖人家也不乐意送。 “你做了什么?” 叶连江帮她开门,一边介绍了一下自己准备的午饭,“水煮肉片,鱼香肉丝,丝瓜汤。” 弥薇用奇异的目光打量叶连江,好像重新认识了这个人似的。一个人吃饭竟然也能有菜有汤,这个人……可真是会过日子。 叶连江误会了她的表情,笑了起来,“不信是吧,等下一定让你大吃一惊。” 弥薇从厨房门口经过的时候,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流理台上有调料罐,有沥水筐,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青菜,看上去竟然真的有了一种居家生活的气息。 这种感觉也是陌生的。 弥薇觉得这里的一切都陌生得很,她不像是回到了自己的新房,反而有种走进了别人家的感觉。 她趁着叶连江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楼上楼下都走了走。 她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装修还没有完全结束,只有客厅和卧房的家具摆了进来,这次过来才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窗帘装上了,床边还铺上了她喜欢的羊毛地毯,走廊里也挂上了暖色调的装饰画。只是卧室露台上的几盆绿植乏人照顾,都已经枯死了。 于是,这里给她的感觉就更加的陌生了。 因为还没来得及搬过来住,新房里也没有什么私人物品。倒是有几件魏冬阳的换洗衣服,装修的时候他成天泡在这里监工,大概就是那段时间带了些随身用的东西过来吧。 这些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弥薇也没有兴趣去收拾,搞得好像在缅怀亡夫似的——她心里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没有了“那个人是我未婚夫”的感觉了。 对她来说,离开的那个人是魏家的成员,是另外一个女人的爱人,唯独与她与弥家,什么关系都没有。 实在要找出一点儿交情的话,就只有年幼时相伴成长的情分了。 -- 第64页 好吧,弥薇心想,那个死去的人是她的年幼时的好友。 这样一想,她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就好像随着她这个想法的产生,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也瞬间变得简单了。 或者,本来就是简单的。只是她自己把事情搞复杂了。 弥薇下楼的时候,叶连江的两菜一汤已经端上了餐桌。虽然只是家常菜,但看上去色香味也都不错。 弥薇也不跟他客气,先盛了半碗汤,尝一尝,点点头对他说:“这手艺可比我强多了。” 叶连江的视线从她的手上扫过。 弥薇的手型长得非常漂亮,腕骨玲珑,手指白皙纤长,却又不会显得过分骨感。随便一个角度抓拍下来,都好像杂志上那些摆拍的手模。 叶连江不自然的收回视线,笑了笑说:“你不是艺术家吗?艺术家的手都要好好保养的,你在家里也不怎么干家务吧?” 弥薇点点头,倒也不避讳这一点,“小时候也就偶尔在家里洗洗碗,后来学了这个专业,就很少做了。双手一直处于疲劳状态的话,会降低手指的敏感度。” 叶连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耳朵尖突然一热。他有些尴尬的低下头,不再看弥薇的脸。 两个人沉默的吃完了一餐饭,弥薇觉得既然叶连江做了饭,洗碗的活儿理所当然要由她来做。但她又实在不愿意洗碗,想了半天,试探的问叶连江,“厨房里应该有洗碗机吧?要不你找找?” 叶连江哭笑不得,“算了,我洗吧。” 他只是在这里找找东西,又不是要定居。偶尔开火给自己做一餐饭,还把人家的洗碗机搞出来,声势也未免太大了。 弥薇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那我改天请你吃饭吧。对了,你不是说找到什么东西了?是什么?” 第38章 礼物 叶连江说:“你们家这栋房子楼上楼下加起来一共有七个房间,地下室空着.楼下三个房间,一间是书房,另外两间大概是客房。” 弥薇的思路忽然岔了一下,想起上次来看房子的时候,魏冬阳跟她说等他们住进来之后,要把地下室收拾出来给她当工作室。 她记得他当时还说要在工作间打一整面墙的展示柜,这样一来,无论她以后得到多少奖杯,统统能放得下…… “弥薇?” 弥薇回过神,示意他继续说。 “楼上四个房间,主卧、儿童房、游戏室、健身房……”叶连江想到魏冬阳在安置新居时倾注的心血,心里多少是有些唏嘘的。但他小心的将这情绪收敛起来,不让弥薇发现。 “我注意到所有的房间都整理的很……用心。”叶连江字斟句酌的说:“细节都非常精细。但是没有生活痕迹,就像样板房,除了家具、窗帘、床品这些东西之外,连一根多余的头发都没有……除了主卧。” 弥薇皱眉,没有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 “有人住过?” 她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念头是难道顾菲来过?但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魏冬阳收拾这套房子的时候,已经跟顾菲彻底分开了。 弥薇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什么意思?” 叶连江没想那么多,只是很负责的解释说:“所有房间都是空的,只有主卧的抽屉里有东西。是你留下的?” 弥薇摇了摇头,“这里没有我的东西。” 叶连江点点头,“如果不是你留下的东西,我觉得,它们说不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毕竟看上去像是……礼物。” 弥薇狐疑的起身上楼,再一次踏进了她很不想进去的那间卧室。 卧室的家具通常也就那么几样:五斗橱、床头柜和梳妆台。五斗橱和床头柜都空着,衣帽间挂着几件魏冬阳的衣服,其余地方也都空着,唯有梳妆台的抽屉里放了东西:一个精致的化妆品礼盒,旁边还有一个大小相仿的盒子,裹着精致的包装纸,丝带下面还压着精致的干花,是一朵红色的康乃馨。 弥薇先打开那个已经拆封的盒子,细碎的纸屑之间静静躺着一支口红和一瓶珊瑚色的指甲油。 弥薇打开指甲油看了看,又拧回去。再拧开口红看了看,是她平时喜欢的珊瑚红。口红的膏体光滑平整,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从颜色上看,弥薇可以肯定这是魏冬阳打算送给自己的东西,但是为什么包装会打开?弥薇薇注意到包装盒外面的那层玻璃纸被撕开了,就随随便便地塞在盒子下面。 她皱了皱眉,觉得这并不是她印象中魏冬阳会做的事。 弥薇拿起旁边的包装盒,正想拆开看看,却注意到封口的胶带有些翘起,像是撕开之后又粘回去的样子。 弥薇心中一动,打电话让叶连江上来一趟。 叶连江很快上来,见弥薇坐在梳妆台前,忙说:“对,就是这个。” 弥薇有些奇怪的从抽屉里拿出包装盒最外面的那层透明的玻璃纸,“你拆开的?” “没啊,”叶连江忙说:“我拉开抽屉就看到这样了。因为所有的地方都很空,就这里有东西,所以才想喊你过来看看。” 弥薇举起那个包装完整的盒子给他看一侧的胶带,“这里,你看像不像拆开又粘回去的样子?” 叶连江小心地揭开胶带的一角,又粘回去看了看,点点头,“好像还真是。”他有些惊奇的看着弥薇,“把你叫回来还真是叫对了。” -- 第65页 弥薇问他,“打开看看?” 叶连江点头,“看看吧……你说会不会在我来你家之前,这里就有人搜过了?” 弥薇的手一顿。 “东西放在抽屉里,不是你,那就是魏冬阳放进来的。”叶连江说:“如果是你们自己拆开的,至少这层包装纸会拿出去扔掉,不会就这么塞在抽屉里。” 弥薇点头。这确实不是使用者的习惯。更像是来检查的人撕开后,无意识地丢在一旁。 叶连江脑洞大开的举起玻璃纸到窗边去迎着阳光看了看,“你说这上面会不会留下什么指纹?” 弥薇,“……” 弥薇扶额,“你想太多了。就算有指纹,你上哪里去找指纹的主人?难道你有权限进入警方的资料库?” 就算是警方的资料库,也不是所有人的指纹都存在里面呀。 叶连江还是跑到楼下找了一卷没拆封的食品袋,小心翼翼的把这张破破烂烂的玻璃纸放了进去。 弥薇也懒得管他,她拆开那一层有着仙鹤图案的包装纸,果然里面的一层玻璃纸也被拆开了。 “被打开过了。”弥薇说。 叶连江又递过来一个新的食品袋。 弥薇有些无奈的把包装纸和化妆品礼盒外面的玻璃纸一起塞了进去。 这个礼盒的大小颜色都和旁边那个一模一样。不过指甲油和口红的颜色都是酒红色。这个颜色似乎不是送给弥薇的。 弥薇看了看包装纸上的仙鹤图案和丝带下面压着的那朵康乃馨,有些纳闷的自言自语,“难道是准备送给我妈的?” 弥薇翻了翻礼盒里的碎纸屑,果然在指甲油瓶子的下面翻出一张精致的小卡片,上面写着:祝妈妈生日快乐,永远年轻美丽。落款是一个字:薇。 弥薇忽然反应过来这应该不是魏冬阳要送给容慧的礼物,而是他借着弥薇的名义,打算送给魏昭仪的。 口红和指甲油,都是魏昭仪平时喜欢用的颜色。而魏昭仪的生日,恰恰就在下个月的月初。 叶连江也看到了那张卡片,有些意外,“是你买的?” 弥薇摇摇头,“不是。” 她指了指旁边那个盒子,“这个应该是给我的。这个酒红色的,我猜是打算送给魏姨的。但是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没这个必要啊。而且也没告诉过我。” “惊喜?”叶连江猜测,“或者怕你会忘记,所以特意替你准备的?” “要这么说也说得过去,”弥薇皱眉,总觉得哪里说不通,“可是魏姨的生日年年都办,以前也没见他替我准备……” 两个人对着两盒化妆品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想来之前来过的那一位也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才把它们留在抽屉里没带走吧。 弥薇拿出手机开始查这个牌子的化妆品,看来看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两个颜色都是前段时间比较受欢迎的色号,网络上评价也都不错。 弥薇还是觉得哪里说不通,“要是替我预备的礼物,为什么没跟我说一声呢?再说魏姨的生日在下个月,魏冬阳……” 准备的是不是太早了?! “要不找人化验一下吧?”叶连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是不是真品,或者包装有没有什么问题……” 弥薇觉得“化验”两个字听起来有些小题大做,但这东西之前被人打开过,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介意的。 万一之前打开的那个人在化妆品上做了什么手脚呢? 弥薇想到了她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何维,他与魏冬阳同在药研所工作。设备、技术,两个条件都满足。 不过她提出的这个人选却遭到了叶连江的反对,“何维是魏冬阳的同事,对他以前的事多少有些了解。现在再拿着这东西去化验,说不定会引起他的疑心。” 弥薇有些发愁,“那还验吗?” 叶连江把这个工作揽下来了,“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弥薇也就没再反对。她这边除了何维,能考虑的人选就只有容慧了。但她又不愿意让她妈妈知道她在干什么。 叶连江把厨房收拾好,水和天然气都关掉,出门的时候还很仔细的把门锁好。他知道弥薇不会来这边住,有些可惜这么好的房子就这么空置了。 叶连江走下台阶的时候,注意到前院靠近栏杆的地方种了很多树,有粗有细,高度都在两米左右,看上去像是新近才移栽过来的。每一棵树上还挂了一块木牌牌,上面用红色油漆规规矩矩的写着:薇薇的苹果树、薇薇的粉桃花、薇薇的樱桃树…… 叶连江叹了口气。 他想魏冬阳的这一番心意,弥薇虽然也看见了,但是经过了叶连江初见时的那一通揭发和后来陆陆续续知道的那些事情,只怕她连多看一眼这些小牌牌的心思都没有了。 叶连江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起魏冬阳。 唉。 弥薇没有注意那么多,她正在想李思彤给她的那个优盘。 论理这个优盘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东西,李思彤也不至于在这样一件事上耍她。但她偏偏看不出优盘里的东西有什么用。 弥薇心想,那就干脆早点儿甩给叶连江吧,这人查这些事已经查了很久,本来知道的就比她多,说不定他能发现什么问题。 叶连江锁好大门,一转身就见弥薇递过来一个金属外壳的小优盘,顿时一惊,“你在哪里找到的?!我把你家从头翻到尾……” -- 第66页 弥薇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魏冬阳的东西,是我去敦煌的时候,李思彤给我的。” 她把自己见到李思彤的经过长话短说的讲了讲,“……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交给我了,连句交代都没有,后来再打电话找她,她已经人间蒸发了。” 叶连江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弥薇诧异,“怎么了?” “没什么。”叶连江磨了一会儿牙,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女人脑子有病吗?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我找她的时候她连提都不提一句?!” 弥薇,“……” 弥薇不爽的看着他,“你找过李思彤?” 叶连江想到他们现在是盟友,弥薇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跟他共享了,他也不能掖着瞒着,便点了点头说:“顾菲跟魏冬阳闹分手的时候我就找过她,之前是想找顾菲,但这女人太麻烦,我就想着先跟她身边的人接触一下。” 弥薇越想越气,“李思彤还说不认识你!” 妈的,这个女骗子到底在她面前编了多少瞎话呀?! “她这么说?”叶连江假装惊讶,“哎哟,这可真不好,怎么能骗人呢……” 弥薇,“……” 弥薇更气了,“你的演技也太烂了。差评!” 第39章 起因 弥薇走到半路,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给叶连江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 弥薇正要接着打,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辆黑色越野车缓缓的靠了过来,停在她的车后面。 弥薇,“……” 车门拉开,叶连江下了车,快步走过来,敲了敲她这一侧的车窗。 弥薇降下车窗,指了指自己旁边,“临时想到点儿事,上来说。” 叶连江见她没有再继续之前的生气,也假装忘记了刚才那一幕,坐进车里之后神情很是自然的问她,“想到什么了?” 弥薇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厚脸皮,“是这样。你说拿去化验的化妆品,能不能加一项,验一验卡片上的笔迹?” 叶连江微微一愣。 “我们都理所当然的认定了放东西的人是魏冬阳,”弥薇说:“而且卡片上的笔迹也是在有意模仿我,所以……说实话,我也看不出那到底是不是魏冬阳的笔迹。” 叶连江点了点头,“抱歉,我也没想到。” 就像弥薇说的那样,他也没想到另外一个人把东西放进新房的可能性。但是仔细想一想,装修期间新房里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能接触到那个抽屉的人不止魏冬阳——真的有人把东西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魏冬阳一个大男人能注意到这种细节吗? 当然,现在还不明确这东西有什么用,或者说这东西有什么问题。但他们既然怀疑这东西存在的真正用意,就不该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弥薇在手机相册里翻了翻,找出两张魏冬阳以前写的便签发给了叶连江。 都是很漂亮的那种小卡片,像是放在蛋糕盒或者礼品盒里的那种。一张写着“送给可爱的薇薇”,另外一张写着“薇薇笑一笑”。在叶连江一个大男人来看,这完全都是哄孩子的语气,而不是哄恋人。 他刚才还觉得有点儿对不起魏冬阳,这会儿又觉得魏冬阳实在混蛋。 “这是魏冬阳的笔迹。”弥薇从车里翻出一包便签纸,把化妆品盒子里的那句话又重新写了一遍,一起交给了叶连江。 即使是一个对笔迹对照完全没有经验的外行人,叶连江也看出弥薇的笔迹与化妆品盒子里的卡片完全不同。至于是不是魏冬阳的笔迹,还真的看不出来。 弥薇的字迹秀气,但笔锋转折却显得很有筋骨。人们总说字如其人,叶连江觉得他印象之中的弥薇也是这样,看上去柔软,实际上……棉花里都包着硬骨头呢。 这个弥薇,其实是一个挺有个性的女孩子。并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样,是个没心机又任人摆布的傻白甜。 叶连江叹了口气,“我去查。有结果了告诉你。” 弥薇点点头,见他还坐着没动,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她以为叶连江还有事要说,就耐心的等着。 叶连江出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忙说:“对了,这个给你。” 他在弥薇和叶连江的新房里泡了好几天,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弥薇从他手里接过新房的钥匙。她想一段时间之内,她也是不会再过去的。至于以后要怎么处理这房子…… 弥薇有些心烦,不愿想这个问题,便有意岔开话题,“你一直没说你跟魏昭仪有什么仇,能说说吗?” 叶连江沉默了一下。 弥薇也只是随口一句话,见他表情都沉痛起来,忙说:“我没有刨根问底的爱好,不想说也没关系。” 叶连江的身体放松,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轻声说:“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咱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我总要让你知道我的理由。” 叶连江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我怀疑我妈的死跟魏家的产品有关。” 弥薇,“……” 话题竟然如此沉重,弥薇始料未及,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叶连江望着车窗外的梧桐树,眼神有些空洞,“我小的时候家条件不太好,单亲家庭,我妈一个人养着我和我哥。我上中学的时候她跟人合伙开了个小餐厅,挣了点儿钱,生活才变得宽裕了起来。” -- 第67页 “后来我去国外读书,有几年没回来——除了机票太贵,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叶连江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结果等我回来才发现家里大变样,我哥那时候去了外地工作,家里就剩下我妈一个人,她身体很不好,精神状态也不对。” “那时候家里的生意还在做,但是大不如前了。主要是我妈对生意不上心,一门心思的就是去参加一个小团体的活动,什么健康讲座啦,听别人讲述自己对抗疾病的经过啦,偶尔还组织大家一起出去旅个游。就是这一类的吧。” “起初我以为那就是一个老年人凑在一起解闷的小社团,也并没有很在意。”叶连江的眼神变得阴郁,“直到我发现他们之间还互相推荐营养品,而那些营养品的标签上只有产品的名称、成分、功效,没有生产商和经销商的信息,才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我劝我妈别吃这些东西,想吃营养品,商场里卖的多得是,随便挑,何必选这种……这种看上去就不大靠谱的产品呢?但她不听,像被洗脑了似的,一门心思替她那个小团体说好话。说大家都是认识多少年的老街坊了,谁还会故意骗她?还说那些营养品虽然没有在超市商场出售,但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都是有门路的人从厂里批发出来的。” 叶连江苦笑了一下,“社会上有一段时间都在说保健品欺诈的问题。老年人确实好骗,他们心软,愿意相信人,对别人没有那么强烈的防范意识。总觉得‘我跟他无冤无仇,人家干吗花那个心思来骗我’,或者‘你们年轻人想的太多,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坏人’。” 弥薇在心里说,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坏人,无冤无仇也要去害人。而坏人做事是没有底线的,这一点,善良的人永远都想象不到。 叶连江轻轻吁了口气,“营养品虽然贵,但以我们家的条件,也不至于负担不起。我就想着,要是真的没问题,那就吃吧。” “为了保险起见,我把营养品的成分表拍下来请教搞食品安全的同学,同学看了之后跟我说,如果成分表确实的话,那吃吃也无妨。市面上好多营养品都是这样的,加点儿维生素。膳食纤维什么的,没什么保健效果,但也不会出问题。” “他也劝我跟老年人交流要耐心,要尊重他们的决定,不要一味否定。还有就是要多陪陪家里的老人,他们很多人就是因为寂寞,才去参加那种小团体的活动。虽然这种团体活动也没什么不好,但到底家人的陪伴对他们来说更重要。” 说到这里,叶连江脸上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懊悔,“他的话我听了,却没做到。我那时刚回国,工作方面也正处于适应期,忙得不可开交。我总觉得等过了这个阶段,我的生活步入正轨,就有时间多陪陪家人了……” 叶连江忽然说不下去了。 弥薇望着车窗外面茂密的梧桐树,后悔自己挑了这样一个话题。她已有预感,后面发生的事绝对不会很美好。 “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叶连江像是没有听到,依然轻声细气的述说自己的故事,“某天,因为取消了一个会议,我提前回家,结果发现我妈躺在沙发上,满头虚汗,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我要带她去医院,她不肯去,让我帮她冲一杯营养品。” 叶连江脸色浮起讥诮的表情,“你能想象我当时的感受吗?我妈不信任医院,但是信任她那个只有维生素成分的营养品。” “然后呢?”弥薇问他,“你给她冲了?” “冲了。”叶连江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漠然,“她喝了之后,脸色很快就缓了过来,整个人也精神了,躺了不到五分钟就能起来给我做饭了。” 弥薇,“……” “不对劲,是吧?”叶连江垂下头,微不可察的叹气,“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对她的营养品产生了怀疑。” “我偷偷取了一部分营养品拿去化验,化验结果说营养品的成分跟成分表所显示的基本吻合,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个结果,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哪一种营养品能跟仙丹似的,吃下去就立竿见影。” “我一边请人做化验,一边说服我妈跟我去医院做检查。”叶连江闭上眼,脸上流露出一种灰败的神色,“起初做的那些尿检血检都没有查出什么……” 弥薇问他,“你怀疑她的症状跟毒\品有关?” 叶连江点点头,“医生跟我说,如果真的涉\毒,常规的检查也很难检测出来,因为药物在尿液和血清之中的存活周期较短。” “她有别的症状吗?” 叶连江摇摇头,“我已经有了怀疑,自然会继续求证。我联系上了留学期间的一位学长,他在国外一家私人研究所工作,我托人把样品给他带过去,请他帮忙做一下分析。” 弥薇不知怎么,听到这里的时候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刻意瞒着她。她觉得我多疑,把这个当成笑话去说给她的老姐妹听,但我妈还有她那些老姐妹都不相信。” “还有人跟我妈说,老刘也听说我在怀疑他——老刘就是那个给他们供货的退休老干部。他很不高兴,说自己替老街坊办事儿还遭人怀疑,说我念书念多了,把脑子念坏了。因为这事儿,我妈也很生气,好长一段时间没跟社团的人联系。” -- 第68页 “然后有一天,我妈的一个老姐妹来找她,说她家里的营养粉吃完了,联系不上老刘。她说最近几天没吃营养粉,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上下楼梯都气喘。” “到这个时候,我已经可以肯定,这些东西是有问题的。 第40章 别人的故事 “老姐妹走了之后,我妈一个人坐着发呆。后来她就把营养粉停了。”叶连江抹了把脸,眼底微微泛红,“停了之后,身体各种不舒服的症状也就显现出来了。” “她开始失眠,断断续续的咳嗽,吃药也不见好,再后来饭也吃不下了,吃了就会吐。” “自从老刘消失之后,他们那些参加社团活动的人很多都出现了各种不适的症状。去医院检查,也没什么结果。” “然后就开始出现了各种流言,有的说营养粉里有罂\粟壳磨成的粉末,让人吃了就放不下,只能不停的买买买。还有人说,这些东西是实验室里淘汰的产品,里面有一些伤害健康的成分,被黑心商人偷偷流通到了世面上……” “有人就去举报,还有人报警。但老刘失踪,所有线索都断了。产品本身是查不出任何线索的。因为这本来就是暗地里流通的。警察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什么,后来也不了了之。” 叶连江停了下来,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胸膛起伏,眼睛也有些发红。 弥薇已经后悔不该挑起这个话题了。但看着叶连江现在的样子,她又什么都不能说。或许叶连江等待一个可以倾吐的机会也等了很久了。 “我带着我妈来到海州,找可靠的大医院做检查,制定康复计划。”叶连江把脸扭向窗外,声音也低沉下来,“但她不喜欢海州,住了不到半个月就呆不下去了,说想要回家。我跟医生沟通过之后,带着给她开的药方,回到了我们那个小县城。” “回去之后,发现他们经常聚会的小社团已经解散了。有的人像我妈一样去了外地治疗,有的还在疯狂地找老刘。当时他们之间还有一种说法,说这个营养粉里掺了毒\品,就是为了让他们上\瘾,然后不停地购买。” “这种流言,我妈也听到了,这让她精神很受打击,本来已经见好的身体又开始出现各种问题。我哥也不放心,请假回来,我们两个人轮流陪着她。但是这个时候,她身上也越来越明显的表现出了药物成\瘾的症状。她自己也发现了。” “这时候我在国外的学长给我来电话,说我送过去的营养粉他已经做了很详细的分析,在里面发现了一种人工合成成分,里面含有芬\太\尼类的物质。含量不多,但长期服用的话,是会成\瘾的。” 弥薇没听懂,忍不住打断了他,“是毒\品吗?” “是,”叶连江的声音有些沙哑,“合成类\毒\品。加工成本低,成\瘾\性高。比起传统毒\品,更不易被察觉。” 弥薇觉得不可思议,“那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做坏事的人呢?就这么跑了?” 叶连江靠在椅背上,双眼望着车顶,有些木然的反问她,“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能做的都做了,报警、提供证据、配合调查……还能怎么办呢?” “那个老刘,抓回来了吗?” 叶连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回应的眼神,只是呆呆的看着车顶,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片刻之后,他短促的笑了一下,“他被我抓到了。” 弥薇忽然觉得毛骨悚然,“抓……抓到了?在哪里抓到的?” 叶连江又不说话了。 对于叶家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弥薇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怖的预感。她不敢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得体的终止这个话题。 弥薇坐立不安,深刻体验到了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能打开车门把这个浑身上下散发出阴郁气息的男人推下去吗? 叶连江有些疲惫的闭上眼,轻声说:“我知道你不想听了。但是既然说到这里,我还是要给你透个底,让你知道我做这一切的用意。” 弥薇不甘愿的点了点头。听故事只听一半儿固然折磨人,但把一个恐怖又凄惨的故事听完整,似乎也不是什么愉悦的感受。 问题是此刻的她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妈妈自从知道营养粉里含有合成类\毒\品的成分之后,整个人就崩溃了。她恨别人骗她,又恨自己没有早点儿听我的劝。她担心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被人带去戒\毒。这种种的顾虑压垮了她的健康,也摧毁了她的意志。” “某天,她的几位老姐妹来看她,一起商议这个事怎么解决。” “其中一个人说起了她们认识的一位退休老干部,说他家里的营养粉吃完之后,联系不上老刘,又浑身难受,就去找懂行的人咨询,听说自己的症状是药物成\瘾之后,他受不了这种折磨,半夜溜出去跳楼,还好被家里人及时发现了。现在已经被送去戒\毒了。”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话题比较危险。但是一屋子都是长辈,是我妈的朋友,我实在不好说什么。”叶连江停顿了一下,“她们走后,我妈看上去挺平静,没有什么异样的。我还以为自己想多了。” “那天晚上,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我和我哥爱吃的。她拉着我们说了好多话,小时候的事,后来家里的生意的事,还说起了我们兄弟俩娶媳妇的事儿……” -- 第69页 叶连江拼命眨眼,想把眼角沁出的一丝水光压回去,“我和我哥都觉得她的反应不对,怕她想不开。但又觉得我们两个大小伙子,难道还真守不住她一个半大老太太?” 弥薇在心里叹息,可能……真的没守住。 “没守住。”叶连江把视线投向窗外,很平静的说:“转天一早我去医院取药,正排队的时候接到我哥的电话,说我妈非要去菜市场买菜,他没办法,只好陪着一起去,结果他这边给买菜的老板交钱,一眨眼我妈就不见了。” 弥薇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好像悄悄松了口气,心里有一丝庆幸,庆幸这并不是一个惨烈的故事。 人走丢了,总能找回来的。一个上了年岁的人,没怎么去过外地,身上又没带很多钱,能走到哪里去? 再说她有两个成年的儿子,都还没结婚生子,做人母亲的,哪里真能放得下呢、 这样想的时候,就听叶连江用一种空洞的声音说:“我和我哥找了她两天,都快急疯了。然后有警察联系我们,让我们到建新河下游一个叫刘家湾的地方去认尸。” 弥薇,“……” 弥薇心里那一丝庆幸一眨眼就被打碎了。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光着脚跑到酒店的前门时,隔着人群听到魏昭仪的哭声时,那种仿若天塌地陷一般的感受。 她有些喘不过气,只能拼命提醒自己,她正在听的,是别人的故事。 叶连江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弥薇满脸是泪的样子。这一霎间,他们仿佛心意相通,深切的体会到了彼此的痛苦。 叶连江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弥薇的脸埋在他的肩头,忍不住痛哭失声。 叶连江的眼睛发红,他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弥薇的发顶,温柔的语气里却压抑着最暴戾的情绪,“我们在哭,作恶的人却在笑。这太不公平了,你说是不是?” 弥薇哽咽的点头。 “总要想办法替自己伸张正义……正义这东西如果来的太晚,又有什么意义?我不能只是等着别人来替我伸张正义。我没那么好的耐心,我等不了。” “我找老刘,找他认识的人,他的亲戚……他所有的关系网……足足花了七个月的时间才找到他。他的嘴可真硬啊,我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敲碎,看着他痛哭流涕,可是我心里的仇恨一点儿都没有减轻。” “我真是……差一点儿就掐死他了,就差那么一点点……可是不行,还有太多事情没做,我只能先放过他。” “我按照他提供的线索接着找,找到供货商,再摸清他拿货的渠道,最后找生产这个产品的工厂。弥薇你一定不能相信吧,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找到的地方,居然是个很正规的厂子,表面上规规矩矩,没有任何线索能够把他们和营养粉联系在一起……真干净啊。” “是魏家的工厂?” “魏家做事哪会这么简单粗暴?”叶连江冷笑,“他们明面上是魏家的外包单位。所以,如果找到证据,追究起来的话,只能追到这个外包单位。” 弥薇抬起头,不确定的看着他。 “你是想问,外包单位跟魏昭仪真的有什么关系,是吗?”叶连江见她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松开臂膀,扶着她坐直,而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弥薇,甚至没有注意到刚才的举动有什么异样之处,因为她的注意力都被叶连江的讲述吸引住了。 “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确定魏家真的做了什么。”叶连江说:“我只是怀疑一切,但凡能接触到的线索,我都要查一查。” 弥薇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于是你去找魏冬阳,告诉他魏家的生意惹人怀疑,让他去查,去主动洗刷这种嫌疑,对吗?” 叶连江有些愧疚了,“对。” 弥薇在这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叶连江利用魏冬阳的时候,顺手把魏冬阳的情况也查了一遍,于是查到了顾菲,查到了弥家。 于是,在魏冬阳出事之后,他把怀疑目标锁定在了魏昭仪身上。继而开始拉拢魏昭仪身边的人做为他的盟友。 于是才有了后面那一连串的事。 弥薇有些茫然了。 似乎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去解决就无法安枕的理由。有仇恨昼夜不停地噬咬灵魂,有正义迟迟未曾到达的愤怒。 他不管不顾拉着她正在做的,也无非是想让亡者安息。 那么,她应该继续恨这个人吗? 第41章 公主与王子 弥薇沉默许久,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不向叶家求助?” 她记得弥正德曾说过,叶连江是海宁叶家的人。叶家是真正有底蕴的世家大族,祖上曾经出过封疆大吏,后来世道乱了,许多族人辗转去了海外,近些年倒是有很多人将生意转回国内,认祖归宗。 总而言之,叶家财大势大,远非弥家魏家这样的小商人可比。 叶连江自嘲的一笑,“无利可图的事谁会管?光是一个姓,能有什么用?” 弥薇在心里叹气。毕竟现在的社会结构不同了,就算是同族,也是一家一户的过自己的日子。彼此间的联系到底没有宗族时代那么紧密。 现在的人,谁还讲究宗族呢?自然是有富贵的人家,也有普通的人家,谁会乐意去管别人家的闲事? 弥薇问他,“你的工作辞了?” -- 第70页 叶连江点点头,没有说话。 弥薇又问,“那你的生活费怎么来的?” 她感觉叶连江的经济条件好像还不错的样子,身上穿的衣服、开的车、随身用的小玩意儿都不是那种便宜货。 “我家的小餐馆这些年也是挣了些钱的,在国外上学的时候也跟同学合伙做了些投资,暂时还不至于缺钱。” 他不细说,弥薇也就不问了,毕竟这个话题以他们目前的交情,还是有些尴尬的。 “等这些事做完了,还回县城吗?” “不知道。”叶连江摇摇头,反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弥薇实事求是的说:“照顾好爸妈,做好自己的工作,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就这样。” 叶连江有些意外她的回答会是这样平淡的内容,但想想又觉得她好似本来就该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人。 “等下去哪里?” 弥薇想了想,“时间还早,我去店里吧。” 她现在住的那套公寓面积不大,她又从来没认真收拾过,只是个临时能住人的地方。不像弥家、郊外的工坊和画廊的地下室都设有工作间,她这段时间被私事缠住了手脚,有的时候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工作。 叶连江看着她,欲言又止。 弥薇,“……” 这是想叮嘱什么? 弥薇试着把自己放在他的角度想了想,“我知道魏冬阳留下的东西重要,我会好好想想,看看还有什么地方有可能藏东西——你真的确定有这样一个东西吗?” 叶连江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她。 “好吧,当我没问。”弥薇心里有些发愁。 其实如果能抛开她和魏冬阳之间的种种纠葛,单从这个人的性格和行为模式来考虑的话,说不定更有可能找到他藏起来的东西。但弥薇发现,她对于魏冬阳生活里的习惯知道的并不多。至少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多。 她所知道的,都是一些表面上的东西。 这样的认知,令弥薇叹息,却已经不会再打击到她了。 “那就先这样吧。”弥薇也没什么好办法了,“我回去好好想想。你呢,回去仔仔细细看看顾菲的U盘,看能不能从里面发现什么。” 弥薇说到这里,又想起了之前自己的那点儿疑惑,“你说疯了的人能知道怎么寄快递吗?” 叶连江认真的想了想,“我觉得是不能。” “我也觉得不能。”弥薇说:“但这个U盘,是顾菲死前寄出的。而且里面还有一段视频,应该也是她自己录的。” 叶连江眉头皱了起来,“你怀疑她装疯?” 弥薇就是这样想的,但她找不到顾菲这样做的理由。尤其是李思彤还跑了,很多原本就云里雾里的事情,更是说不清了。 “我先看看吧。”叶连江说:“有什么想法再跟你沟通。” 他拉开车门下了车,微微俯身嘱咐她,“开车小心一点。” 弥薇点点头。 叶连江站在人行道上目送她离开,手里还捏着她给他的一张小纸片。他盯着卡片上那个“薇”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她的秘密,而他的秘密也都告诉了她,于是,守着共同的秘密,无形中就成了同一个小圈子里的人。 又或者,他的诉说令那段不能回首的记忆重新袭上心头,他便突然间脆弱了,渴求起有人陪伴的温暖。 叶连江生平头一次发现书上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有人在旁边,看着她走来走去,听她偶尔几句闲聊,或者只是陪在身边安静的呼吸……是真的会让人有温暖的感觉。 刚才坐在弥薇的车上,他竟然想跟着她一起去她工作的地方。不是为了做什么,只是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便好。 就好像雨夜里赶路的人,能在路边的雨棚下面坐下来,借着玻璃窗里透出的灯光喝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即便那温暖与安适都是短暂的,也令人贪恋。 叶连江出了会儿神,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车里。他坐在方向盘后面,不自觉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累了吗? 他问自己,厌倦了? 可是很遗憾,就算是累了烦了,也停不下来了。 弥薇坐在画廊地下室的工作间里,手里拿着一块瓷泥,捏来捏去的找感觉。 地下室的空间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作为画廊的库房,另一部分是她的工作间。除了工作台和机器,还有一面墙的橱柜用来摆放样品和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作品。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个度假村的日用品。 弥薇来回捏着那块泥,心里想的还是刚才和叶连江在一起的情形。 从出事以来,她就一直把叶连江当成一个反派。就算后来同意当他的盟友,在她心里,他也仍然是一个反派。 但是这种感觉,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如果换了是她,亲人因为这种原因而死去,她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去做那些事? 会的。 弥薇心想,她正在这样做。 第二个问题,她会不会在明知道会牵连无故的情况下也仍然坚持去做? 答案仍是会的。因为她在面对辛慈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她明知道辛慈身份尴尬,不能对她透露太多家里的事,仍然一次一次地找上了她。 -- 第71页 也挺卑鄙。 这样一分析,弥薇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理由痛恨他了——他们做的是一样的事,目的和手段都相似。 同样卑鄙自私。 谁也不比谁更高尚。 弥薇心里忽然就有些内疚,可是她能为辛慈做什么呢?辛慈甚至不需要她去弥补什么,她要的,应该只是弥薇不要再去打扰她。 弥薇无意识地捏来捏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捏了一个跳舞的小人儿。她以前曾看过辛慈的演出,她是弥薇所见过的最美丽的一个天鹅公主。 弥薇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毫无意义,但她仍然想做。于是她遵从了自己的意志,用手里的那块泥成了两个小人的形象:天鹅公主辛慈和她的王子魏冬放。 捏好之后不大满意,于是揉到一起重新捏。期间还用手机搜索了一下辛慈的演出视频,将她最经典的几个动作截图留存。至于魏冬放,他只需要酷酷帅帅地站在那里就好了,王子是不需要有太花哨的肢体动作的。 她打算把这个作为礼物送给辛慈,作为她给自己透露消息的回礼。 专注于做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弥薇定好画稿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多。她伸个懒腰,开始收拾工作台上的东西。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魏冬阳留下东西这件事牵着鼻子走,她的思绪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魏冬阳的身上。 她回忆他出事之前的所有行程安排,曾经去过的地方,甚至还从手机里翻出他发给自己的装修日程表和装修计划表来逐字逐句的找线索。然后把所有可能的地点一个一个拎出来重新审视。 他去过装修公司和家具商场,还去亲自挑选窗帘和床品。这些地点自然是要排除的。没人会把重要的东西藏在公共场所。 魏家,也不会。理由都是现成的,他做的很多事都是避开魏昭仪的,没理由反而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到魏昭仪的眼皮底下。而且这东西是他计划要交给叶连江的,他那样细心的人,不会忽略叶连江进不了魏宅的事实。 弥家? 弥薇还真的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是每一次魏冬阳上门,家里都有人陪在他身旁,或者是弥薇自己,或者是弥正德和容慧。他很少有自己在弥家来回溜达的机会。而且放在弥家的话,叶连江就更不可能拿到了。 刘悭那里倒是有可能,但那段时间魏冬阳已经与顾菲分手,他几乎没有去过刘悭家。而且刘悭对叶连江的感官很不好,他大概不会欢迎叶连江上门。魏冬阳应该不会这样安排。 说来说去,最有可能的地方仍然是幸福城的新房。 弥薇头疼的不行。叶连江在那里泡了好几天,说不定地砖都挨个敲过。她能想到的地方,他一定都查过了。 她实在想象不出那座空房子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东西而不易被人发现了。 弥薇锁好地下室的门,沿着台阶慢慢走上楼。 画廊里已经开了灯,温暖的光线照着墙壁上一幅一幅或跳脱或安静的作品。色彩或光影营造的世界,很容易就让人焦躁不安的心情平静下来。 这个时间,苏杭已经回家了。弥薇跟画廊的工作人员打个招呼,自己推门往外走。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里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既然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已经被查过,那么她就来好好想一想,那座房子哪里是不能藏东西的吧。 或许有一个这样的地方,每个人都能看到它身上贴着“不能藏东西”的标签,于是,它能藏东西的事实反而被大家忽略过去了。 弥薇有些兴奋的掏出手机想给叶连江打个电话。但是电话拿出来之后,她又觉得似乎……跟叶连江的联系有些太过于频繁了。 明明他们几个小时之前才刚刚分开。 弥薇放弃了打电话的打算。她决定找个机会再回新房去好好看一看。如果真能有什么发现,再联系叶连江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弥薇目前还只能看到公主与王子表露于人前的光鲜亮丽,更深的东西,她没机会看到~~ 第42章 相似 瓷人的高度在十二公分左右,通体莹白如玉,舞裙的裙摆也做出了层层叠叠的效果,轻盈如纱。她的双臂像一对真正的翅膀那样在身后扬起,但她的双脚却是固定在地面上的——尽管那地面是一块打磨得十分光洁的墨蓝色的水晶玻璃。 瓷人的下巴微微抬起,双眼微闭,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美梦里。 辛慈把瓷像推远一些,看到白色的人像在蓝色的玻璃上映出优美的倒影,仿佛眨一下眼睛,她就会接着下一个舞步轻盈地旋转起来。 她从瓷人的表情里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 辛慈的下巴搭在桌沿上,着迷的看着振翅欲飞的天鹅公主,像看到了年少时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美梦,以及青年时代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美梦。 那是她短短半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 保姆走过来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有些惊讶的叫起来,“咦?怎么就剩下公主了?王子呢?” 辛慈一下笑出了声,“是哟,王子哪里去了?” 保姆以为她把另一个瓷人收起来了,笑着打趣她,“公主旁边还是要有王子才好看。太太是嫌弃先生不会跳舞吗?” 辛慈没有说话,却笑得更开心了。 -- 第72页 保姆把床凳上的衬衣收起来带了出去,她没有注意辛慈因为她刚才的那句话,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王子的瓷像要比公主略高一些,没有穿舞台上那种紧包大腿的舞服,而是穿了一身中世纪宫廷风格的燕尾服。 魏冬放在生活中从来没有穿过这样花里胡哨的衣服,但做成小瓷像,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优雅浪漫。最奇妙的一点,就是这个小瓷像无论谁来看,都能一眼认出那就是他。 魏冬放忍不住就笑了。 他把小瓷人放进一个垫着海绵垫的包装盒里,小心地扣好盖子。这个盒子是他从储藏室里翻出来的,原来里面装的是保温杯,用来装瓷像大小正合适。他打算把瓷像带回办公室去,放在装饰架上,正好可以每天看到。 车子驶出小区,魏冬放又改变了注意,对江初说;“不去公司,先送我到晨辉画廊。” 江初答应一声。 过了一会儿,魏冬放又说:“从永宁路走,在路口那家蛋糕房门口停一下。我买点儿东西。” “是叫‘抹茶阳光’的那一家吗?”江初载着魏冬放来过几次,还有印象,“弥薇最喜欢他家的点心。” 魏冬放脸上浮起笑容,“总是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小姑娘么。”别看江初自己长着一张娃娃脸,说起别人来总是老气横秋的,“哪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其实还有一种说法,心里苦的人就爱吃甜食。不过这话在魏冬放面前,江初是不敢说的。 魏冬放淡淡瞟了他一眼,“很有经验?” 江初立刻苦着脸求饶,“没有,真的,我最近可老实了,人家打电话我都没敢接。冬放哥,你就是我亲哥!你可千万别给我爸告状啊。” 魏冬放笑了起来,“那女人背景太复杂,不适合你。” 江初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我也不喜欢她那样的……我没给她打过电话,都是她找我!” 魏冬放露出满意的表情,“江叔让我看着你,不是限制你什么,不过是看你年轻,人情世故上到底浅一些,怕你吃亏的意思。” 江初忙说:“知道,我可没有跟你别苗头的意思。所以哥你一定不要告状哦。”说着还很小心的瞄了他两眼,画蛇添足的补充一句,“要不我就跟嫂子告状,说你又给弥薇买点心,没给她买!” 魏冬放被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气笑了,简直懒得理他,“去告吧,就说我给弥薇买点心买了十多年了。” 江初扮了个鬼脸,不吭声了。 他刚才只是顺嘴耍贫,心里其实模模糊糊也有感觉,魏冬放和辛慈之间似乎是不大和睦的。而且辛慈从不吃甜食。确切的说,什么东西她都很少吃。大概是因为以前是舞蹈演员的缘故,对身材严格管理已经成为习惯了吧。 魏冬放常常靠外卖或者公司食堂解决三餐问题,日子过的跟个普通单身男人没区别。要让江初一个外人来说,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连吃都吃不到一起去,日子还怎么过呢。 魏冬放没有因为已婚的身份在生活上受到什么照顾,江初暗地里对辛慈是有些不满的。但这不满他也只能放在心里悄悄嘀咕嘀咕。魏冬放是他老板,也是他的大哥,他的私人生活是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的。 车子开到画廊门口的时候,正赶上画廊刚开门,弥薇正帮着店里的员工往门口的台阶上搬花盆。他们这里临街,画廊里养的盆景又挺讲究,要是夜里不搬回来的话,一个晚上说不定就被人搬光了。 弥薇身上系着一条看上去就很结实的土布围裙,头上扎了个圆嘟嘟的丸子头,脸上干干净净的没化妆,看上去眉眼还带着一种小女生似的稚气。不过她身量高挑,身段也生得玲珑有致,衬着一张清水芙蓉的小脸,看上去别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清艳。 弥薇放下手里的花盆,一抬头看见了魏冬放,脸上露出笑容,“大哥,看到我送的礼物了吗?嫂子喜欢吗?” 魏冬放像是受她传染了似的,脸上也浮起笑容,“喜欢。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把我捏的再帅一点儿。” 弥薇从来不知道魏冬放也会自恋,“不是吧?我把你跟嫂子摆在一起就是要你当陪衬的呀,难道让嫂子给你当绿叶吗?” “怎么不行?”他故意冲着画廊的玻璃照了照,“你完全可以把我捏成男主角嘛,周围一圈红花来陪衬的那种。” 弥薇被他逗笑了,“大哥你怎么这么自恋啊,以前都没发现。” “你没发现的事情多了去了。”魏冬放把点心盒递给她,“呐,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给你买的。” 弥薇开心的接过来。看包装盒就知道是她最喜欢的点心铺,“谢谢大哥。” “你的作品越来越好了,”魏冬放夸她,“很有神韵。” “真的?”弥薇不确定的看着他。 “真的。”魏冬放很肯定的说:“昨天晚上快递把瓷像送来,我立刻拍了照片给老吴看,老吴也说,个人风格越来越鲜明。” 弥薇知道他说的老吴是市里一个比较有名气的艺术品鉴定师,得到他这样一句夸赞,真比收到多少点心都开心。 魏冬放伸手在她脑门上揉了揉,“有进步,继续加油。” 弥薇低着头只顾着翻点心盒,嘴里连连答应,“知道,知道。这个水果慕斯特别好吃,我上次去都没买到……” -- 第73页 魏冬放眼中浮起笑意,“不怕发胖啦?” 弥薇思索了一下,“我觉得我还可以再胖两斤……吧?” 魏冬放笑出声,“我逗你的,你这个身高,再胖十斤最漂亮。” 他一直觉得出事之前弥薇的那个状态是最好看的,骨肉均亭,玲珑有致。如今么,还是偏瘦了一些,让人看着就觉得可怜。 弥薇抬头望着魏冬放,“真的假的?嫂子明明那么瘦……” 辛慈的身高在一米六左右,体重还不到九十斤,纤瘦的像一根细竹似的。弥薇一直以为魏冬放的审美就是那一挂的。如今听他这样说,似乎……男人对老婆和妹妹的审美标准是不一样的? 弥薇就特别羡慕辛慈的身段,但她也知道这是羡慕不来的,辛慈是舞蹈演员,虽然近两年已经不登台了,但形体方面的训练还是有的,而且她那种长久以来形成的生活习惯恐怕不是别人轻易能学来的。 “你别跟她学。”魏冬放的脸沉下来,“她那见鬼的生活习惯……改不过来了。一天到晚吃的还没猫多,瘦的像个猴子一样。丑死了。” 弥薇,“……” 这一脸嫌弃的样子……是真心的么?! “幸亏嫂子没在这里。”弥薇做出了一副说悄悄话的表情,“不要当着她的面说这些哦,我告诉你,男人一定要学会夸老婆才行。什么她最美最可爱之类的……一定要每天都说!” 魏冬放哭笑不得的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我还用你教?” “好吧,”弥薇收到礼物,心里正是开心,也不跟他计较,“那我不说了。嗯,给你做的狮子烟缸我又毁了重新做,你再等等啊。” 魏冬放不在意,“随你。” 他跟着弥薇走进画廊。这里他经常来,有时候遇到喜欢的作品也会买几幅带回去送人。不过弥薇的工作间他还是第一次进来。说实话,工作间里有瓷土,也有泥巴,说不上有多干净,但他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工作台上一摞画稿,最上方的几张就是弥薇画的狮子烟缸。 虽然只是一副简单的铅笔画,但画上雄狮昂首挺胸,一副俾睨天下的傲然之态。只是看着这张画稿,就让魏冬放心情愉悦起来。 弥薇沏了一壶茶,招呼魏冬放坐下,“大哥出门之前吃过早饭了吗?” 她起得晚,早饭就没吃。原本打算画廊的事忙完了出去吃碗面的,没想到魏冬放就带着点心来看她了。 “你吃吧。”魏冬放对甜食不感兴趣,他只是被弥薇送的小瓷人勾起了兴致,顺路过来参观一下她的工作间。 弥薇就着茶水吃点心,魏冬放就坐在一边看她的画稿,竟然也不觉得闷。 弥薇看着他的侧脸,却有些看呆了。不是因为魏冬放长得好,而是她突然发现魏冬放侧脸的轮廓竟然与魏冬阳有六七分的相似。 第43章 闭关 弥薇以前也总觉得这兄弟俩的相貌有些相似,但也没放在心上。此时此刻,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这种感觉却突然间变得鲜明无比。 可这怎么可能呢? 与魏家有来往的人家都知道魏家这位大少爷是魏昭仪从孤儿院里领养的孩子,父母两边都没有什么亲戚了。 他比魏冬阳大三岁,聪敏好学,性格又稳重,从小到大没让家里为他操过半点儿心。亲戚朋友一提起他来,都是“你看看魏家的阿放如何如何”,要让弥薇说,那也是十全十美的好兄长。 可是,他怎么能跟魏冬阳长得这么像?理论上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巧合吗?或者他与魏家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 弥薇的思维发散开,不知不觉就想的深了。她想魏昭仪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领养一个孩子呢?还是一个比魏冬阳大三岁的男孩儿?要知道养子在法律上也是有继承权的,她是生意人,而且那时候已经有魏冬阳了,这么做图什么呢? 弥薇记得她爸妈私底下也谈论过这件事,好像是说魏冬放是在魏昭仪的丈夫刚刚过世的那段时间领回家的,或者魏昭仪想用做善事来排遣丧夫的痛苦? 弥薇觉得,这件事怎么都说不通。 魏昭仪不可能想不到两个儿子成年之后有可能在财产问题上发生纠纷,但她还是这样做了。以魏昭仪那种精明的性格,竟然会做这种明摆着给儿子埋\雷的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弥薇觉得这里面可能还有别人不知道的什么原因。 或者是一时心软,或者在那个特殊的时刻,魏昭仪觉得无论两兄弟将来在财产问题上发生什么样的纠纷,她这个当母亲的都能摆得平吧。 或者这就是来自强者的自信,像弥薇这种脑回路简单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魏冬放从画稿上抬起头,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发什么愣?点心不好吃吗?” “啊?好吃。”弥薇回过神来,一颗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总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事。 魏冬放手里的画稿一张一张翻过去,看到了一张装修设计图。这张图不是她画的,而是打印出来的,房型什么的看着也眼熟,是幸福城的那套婚房。 魏冬放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了。她手边随时放着这样一张图,这是心里还没过去那道坎吗?还在缅怀过去? 连顾菲那种女人的老底都翻出来了,他们之间到底还有什么见鬼的过去?! -- 第74页 弥薇也看到了他手里的图纸,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冒出来一个念头:魏冬阳出事之前是住在魏家的,因为要给魏冬阳帮忙,魏冬放也经常回魏家来住,他会不会知道什么呢? 弥薇抬头,目光与魏冬放碰了个正着,不由得怔了一下。她觉得魏冬放的目光十分奇怪,好像她做了什么令他痛心疾首的事情。 “大哥,”弥薇心里有些纠结,不知道该怎么问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你说我把这套房子卖了行吗?” 魏冬放愣了一下,神情有所缓和,“怎么想到要卖房子?” 弥薇反问他,“不卖,难道还去住吗?” 魏冬放哑然。 “我打算卖掉,然后用冬阳的名义捐出去,”弥薇说:“就当给他积点儿德吧。” 魏冬放无语了,卖房子就卖房子,怎么还扯到积德上去了? “随你的心意吧。”魏冬放叹气,“还放不下吗?” “有时候还是会想起出事之前的事,那时候我懒得操心,装修什么的都推给冬阳来做,”弥薇停顿了一下,有些难过的说:“其实那段时间我见他的次数都很少……” “你别乱想。”魏冬放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安家置业,本来就是男人应该做的事。” 弥薇垂着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大哥,你跟我说说那时候的事儿吧?他每天回家了,开心吗?” “他呀,”魏冬放叹气了,“要说开心实在谈不上,但他应该很盼着早些结婚搬出去住吧。” 弥薇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大概是装修的事情比较多,很容易就火气大。冬阳那段时间总是跟魏总发生争执,有时候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吵起来。” 弥薇还真不知道这个。 魏冬放说起旧事,脸上也有些黯然,“你也知道,魏总很想让冬阳接手家里的生意。但他那个性子,其实不适合生意场上的这些事。那段时间他经常跟魏总争吵,似乎也并不赞同魏总在生意场上的……嗯,处理问题的方式吧。魏总气得把家里的水杯都摔了,说他是亲儿子,反而不相信也不理解自己的母亲……” 弥薇其实也觉得魏冬阳的直性子不适合从商。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宠着他,他哪里懂得换位思考,从各个角度去圆融有序的考虑问题?他要是懂这个,也不会瞒着家里跟顾菲搞在一起了。 “魏总说他,生意场上的事他既然不懂就不要胡乱插手,更不要因为别人几句闲话就对自己的亲人产生误解。”魏冬放叹了口气,“那段时间几个厂子要裁员,冬阳或许是听别人说了什么,有些看不惯这种事吧。” 弥薇有一种隐约的直觉,觉得他们争吵的的可能是叶连江说的那件事,而不是什么裁员问题。 但这些事,魏冬放看样子是不知情的。 魏冬放走后,弥薇开始自我反省。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大对,像惊弓之鸟一般,看谁都怀疑。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说明她的心情不够平静。 她决定先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魏家的事情上转移到工作上,等情绪完全平静下来再好好的琢磨这些事。 于是,等叶连江跑到画廊特意来找她的时候,就听她那个娃娃脸的师弟说她闭关了。 叶连江,“……” “这是要成仙吗?”叶连江颇无语,“能不能再问一下,这个闭关到底是干什么?念经吗?还是修炼什么奇怪的气功?” “你脑洞太大了。”苏杭翻了个白眼,“要不要我和点儿泥巴给你堵上?” 叶连江前前后后来过几次,都说要找弥薇,苏杭就自动自发的把他归到了弥薇的追求者那一类人当中,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不客气了。 “那她还有多久出关?” 叶连江心里暗暗嘀咕。闭关这个词儿听着太不靠谱。这女人别是情伤难愈,精神出问题了吧? 或者参加了什么奇怪的组织? 叶连江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这种可能性,又觉得弥薇前些天那个状态还是挺正常的,她又是明知道魏冬阳人品作风方面的问题,咋地也不会把自己给搞疯了。 “我有事找她。”叶连江跟苏杭商量,“能不能替我传个话?” 就算是闭关修炼,她总要吃饭吧?手机关了可以,总不可能完全跟外界断绝联系。要真那样,可就太神叨了。 苏杭上下打量他,心里有些犹豫。他知道师姐婚事不顺,眼瞅着婚房也安置好了,婚纱照也拍好了,就差办个婚礼的时候,新郎出了意外。苏杭对她满心同情,结果没过多久,又从弥薇的话里打听出点儿别的消息,好像这渣男生前还背着他师姐劈了腿?! 苏杭简直要气炸了,心里更为弥薇感到不值。就她师姐那人品相貌,哪里找不到像样的男人来追?怎么就碰上这么一个渣男? 这样一想,苏杭的眼神就更挑剔了,“你跟我师姐认识多久了?” 叶连江莫名其妙,心头也微有不悦,“与你无关。” “……” “那你找她什么事儿?”苏杭不满。看看这都什么态度,他可是师姐的娘家人呢。 叶连江不耐烦了,“你就说叶连江找她。” 苏杭觉得这人好像脾气不太好。这就有些减分了,他师姐是家里的独女,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又是白富美,摊上这么一个脾气不好的……有些亏。 -- 第75页 “我再多问一句哈。”苏杭厚着脸皮继续提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其实他后面还有一串问题呢,比如收入多少啊,有没有房,家里长辈性格好不好啊之类的。不过这些问题有些太直接了,他怕问出来给人家留下一个娘家人太厉害的感觉。 叶连江也懵了一下,眼神诡异起来。 这真是师弟?怎么听他说话感觉像是丈母娘? 两人正诡异的对视,就听身后工作间的房门被推开,一个人探头往外看,“阿杭,中午订饭了吗?” 两个男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出关了吗?”叶连江打量弥薇,见她身上系着围裙,头上还包着一块花布头巾,就知道她手里的工作肯定还没做完。 弥薇看见他也不觉得意外,小半个月过去了,她估摸着叶连江也该有些发现了。 叶连江本来是想喊她出去吃个饭,顺便说说自己的发现,但弥薇这副打扮,显然是还有工作要忙。 弥薇对苏杭说:“多订一份午饭。” 苏杭瞥了叶连江一眼,不怎么高兴的点点头。 弥薇的工作间里全是图稿和样品,这些东西都不便给人看。索性带着叶连江上楼,在苏杭的小休息室里坐一坐。 叶连江觉得半个月没见面,弥薇看上去又有些不一样了,眼中的阴郁焦躁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水的从容。 好像不知不觉的,她又长大了一些。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弥薇问他,“是U盘里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是有,不过,我来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叶连江望着她,“你能不能想法子让我见见辛慈?” 第44章 掌印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弥薇对叶连江的看法已经有所改观,但这个人一出现就带给她那么大的冲击,这就导致了她每次看到叶连江,都会有那么一点儿心有余悸的感觉。哪怕她有意不去考虑这些,这种感觉还是持续的对她产生影响。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但凡叶连江请她办什么事儿,她心里都会条件反射的想一想:他是不是又要搞出什么事情来打击她? 弥薇警觉的看着他,“想见辛慈?” 辛慈可是魏冬放的老婆,是个正牌的魏家人。她有很多机会接触魏家母子,就算不是有意侦查,她也比别人更了解魏昭仪——她知道很多对于叶连江来说很珍贵的信息。但她自己或许全无觉察。 弥薇觉得,这就是叶连江想要见辛慈的主要原因。 “你想知道什么?”弥薇觉得她给自己嫂子已经带来很大麻烦了,刚送出去一样礼物表表心意,叶连江又来找麻烦,这事儿还有完没完? 叶连江挺诚恳的说:“我就是想知道,魏昭仪为什么会选择跟邓家联姻?” 弥薇知道他说的邓家,就是辛慈的父亲邓长山,邓家是做珠宝生意的,他们家打出的品牌在海州市也算是老字号了。近些年他们家广告做的也到位,好些年轻人都将购买他们家的婚庆首饰视为一种风潮。 不过他们家最出名的还是翡翠玉器,像容慧那个年纪的顾客就比较认这一点。容慧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弥正德送给她的礼物就是邓家出品的翡翠首饰。 弥薇还记得她爸爸对此还很遗憾呢。他原本想自己找几块品质好的翡翠给老婆做首饰,结果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心意的原石,最后才找上了邓家。弥正德当时的原话就是:邓家在南边的门路别人家是比不了的。别人家拿不到好石料,他们家却没问题。 弥薇觉得叶连江想知道的,肯定不是这种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的消息,而是想挖更深的、有关魏昭仪生意方面的内幕。 “我觉得吧,”弥薇委婉的提醒他,“我嫂子的那个处境,要是真帮你什么……她应该挺为难的。” 叶连江抬头,一双利眼带着审视的神色,“我记得你跟她没什么太深的交情。” “没交情也是我嫂子啊。”弥薇不满他的措辞,他好像在提醒她,她没有资格替辛慈做出决定。但弥薇自己不这么看。把明显有些过分的要求摊开到辛慈的面前,逼着她表态,那不是存心为难人么? 叶连江的眼神有些古怪,“我没想到你对她还挺有感情。” 弥薇也挺无语。叶连江这是什么脑回路?就算没感情,她们之间也有些类似于亲缘的关系存在。就算不看她,总要看看魏冬放的。 “我管魏冬放叫哥的。”弥薇提醒他,“叫了十多年了。你说我对辛慈是什么感情?” 叶连江竟然也没生气,反而若有所思起来。 “而且我觉得你最好不要提什么联姻的话,”弥薇说:“冬放哥跟辛慈之间感情很好的。辛慈在外面吃饭,冬放哥都是亲自去接人——我亲眼看见的。” 都说眼见为实,她亲眼所见,总不会是假的。 “那些联姻的话应该都是外人瞎传的,”弥薇说:“别人看魏家和邓家家世差不多,所以传出这样的话。” “就算是这样,”叶连江反驳她,“家世也是一定会看的。尤其是魏昭仪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娶媳妇儿完全没要求?” “你这是抬杠吧?”弥薇不耐烦了,“谁娶媳妇不看条件?如果又没才又没貌,没一点儿优点,别人凭什么高看你一眼啊。你这个腔调……我们画廊有个做清扫的大妈,听说她就没成家。你既然什么条件都不要求,我给你介绍介绍?” -- 第76页 叶连江,“……”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连江无力的替自己辩解,“我是觉得魏家和邓家联姻,这里面还有别的原因。不全是两个年轻人有感情。我就是想知道这个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弥薇瞪他,“两家年轻人谈恋爱,正好家族之间也能够守望相助,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情。” 叶连江,“……” 他刚才还觉得弥薇长大了不少,现在看来,其实还是脑回路特别简单的傻白甜。 “我就是怀疑魏冬放追求辛慈这事儿不简单。”叶连江换了个说法。 “怎么不简单?”弥薇还是觉得很难理解叶连江的思路,“辛慈家庭条件不错,她个人的条件也这么优秀,别人才会追着她想娶她,这不是很正常?难道非得魏冬放娶了我们画廊的清扫大妈,你才会觉得他的婚事没有隐情?” 叶连江真是败给她了,“他们结婚的事,最开始是魏昭仪张罗的。” 弥薇瞪着他,“冬放哥虽然是养子,但魏姨也不至于会盼望他娶个很差劲儿的媳妇吧?遇到朋友家有个适龄的好姑娘,介绍给自己家的儿子,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你这个人……你心里到底是有多阴暗啊。” 叶连江,“……” 这个事儿是解释不清了,越描越黑。 “我说真的,我就是想问辛慈几个问题。”叶连江吸取教训,不敢再说自己到底想问什么了,“能不能麻烦你给牵个线,就替我问一句,她要是不想见我,我立刻麻溜的滚蛋。行不行?” 弥薇不想管这种闲事。而且还牵线,听着她成什么人了?! “拜托。”叶连江冲她拱手,“就替我问一句。你想,你去问,总比我一个大男人给她打电话要合适吧?万一她老公在旁边,听到一个男人找她,说不定会引起什么家庭纠纷呢。” 弥薇稍稍有些犹豫。 她觉得辛慈那个性格,万一被魏冬放误会了,肯定也骄傲的不乐意解释。如此一来,说不定误会就此种下了。 弥薇退让一步,“那我打个电话问问,她要是不想见你,你不许再纠缠。” 叶连江连忙点头,“一定。” 弥薇一边拨电话一边提醒他,“真要让冬放哥觉得你对他老婆有什么想法,他会整死你的。别以为我是吓唬你。” 叶连江“……” 算了,还是别描了,反正也描不清了。 电话很快接通了,对面一个女子柔和的嗓音说:“是弥小姐?” 弥薇一愣。这不是辛慈的声音,再说辛慈也不会称呼她“弥小姐”。 “你是……”弥薇有些迟疑。 “我是刘荣。”电话另一端的小助理爽快的说:“弥小姐有什么事吗?” “嫂子在吗?”弥薇心里直犯嘀咕。就算有钱人家什么事儿都能交给助理去办,但总不至于电话也让助理拿着。手机这个东西毕竟挺私密的,辛慈这么大意吗? 刘荣的语气稍稍有些迟疑,“少夫人不舒服,暂时不能接电话。” 弥薇纳闷了,这人是有多不舒服,能连个电话都不能接? “她病了?” 刘荣似乎不知要怎么说,迟疑了一下:“她住院了。” 弥薇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刘荣的声音很是为难,“我只是少夫人的助理,她和大少爷的私事我不好说太多。” 弥薇有些犯迷糊,怎么生病住院还跟小夫妻的私事扯上关系了?总不会是…… 弥薇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打架了?嫂子受伤了?” “是不是打架,我也说不好。”刘荣身为辛慈的助理,立场自然是在辛慈这边的,“但是少夫人受伤住院,现在还躺着呢。” “哪家医院?我去看看她。” 刘荣告诉她地址,又嘱咐了医院的探视时间就挂了电话。 弥薇有些呆滞的看看叶连江,“你听到了吗?” 这么近的距离,手机里的声音还是会传出来的。 叶连江点点头,神色也显得十分意外,“看不出啊,魏冬放人模狗样的,居然在家还打老婆?” “你别瞎说啊。”弥薇不高兴了,“也没人说就是打老婆啊。刘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呢。” 弥薇身为一个女人,自然不会喜欢打老婆这种事。但是跟叶连江这样一个外人相比,她还是更相信自己人。 “从没听说冬放哥有这样的毛病。”弥薇替他辩解,“咱们都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个时候就别瞎说了。家暴是罪,诽谤不是吗?” 叶连江闭嘴了。他想起来了,弥薇好像跟魏家的孩子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就算魏冬阳比较渣,但魏冬放估计这个好哥哥人设是跑不了的。 叶连江挤出一脸和气的表情,“我能跟你一起去医院看看吗?” 弥薇皱眉,“关你什么事?” 叶连江却不想放过这样的机会,“我陪你去,但是不进病房,这总行了吧?” 弥薇不吭声。她不太想把他带到辛慈身边去。在她的潜意识里,叶连江是跟乌鸦一个属性的。但凡有他出现,必有坏事情发生。辛慈都已经住院了,她不想再把个瘟神带过去继续祸害她。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嘴上虽然跟叶连江抬杠,但他说的那些话,她心里也不是全无怀疑。她只是不想在叶连江的面前,把这种怀疑表现出来。 -- 第77页 “拜托。”叶连江厚着脸皮开始求她,“我就在走廊里等着还不行吗?” 弥薇拿他的牛皮糖属性没办法,“那你要老老实实的。没人喊你,你不许进病房。” 叶连江做了个发誓的手势,“一定!” 弥薇在画廊这边也放了一些生活用品。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身衣服,就带着叶连江出门去医院了。 不确定病号是否对花粉敏感,鲜花自然是不能送的。弥薇在路口的水果店里挑了几样水果。虽然见过辛慈吃肉喝酒,但长久以来形成的印象还是很牢固的,辛慈在她印象中仍然是一个习惯性节食的舞者。于是她买水果的时候也捡着低糖分的水果来挑。 两个人来到病房外面,发现刘荣正坐在走廊里出神。病房的门半掩着,辛慈的脸扭向里侧,似乎睡着了。 但是从门口的角度望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脸颊上有一个泛紫的巴掌印。 第45章 打听 弥薇和叶连江的第一次探病,因为辛慈全程都在熟睡,所以两个人只能等在病房的外面扫了两眼,然后就有护士来通知探视时间到了。 弥薇无法,只得跟刘荣打了个招呼,带着一脸遗憾的叶连江走了。 亲眼看见了辛慈脸上的巴掌印,弥薇真是……说什么的心思都没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叶连江再说出什么家暴之类的话,她要怎么替魏冬放辩解。话说如果一个男人会动手打老婆,这还有辩解的必要吗?她应该问的,是辛慈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离婚吧? 弥薇闷闷不乐的跟叶连江摆摆手表示道别。她沿着医院门外的人行道走出了一段,想了想,还是又掉头回去了。 这一次,她不去病房,而是打算直接去找辛慈的主治医生。有些话刘荣身为助理不方便说,但医生肯定是知道的。 其实刚才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她就想找医生问问情况了。但那时身边还有一个叶连江。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太多辛慈的隐私。 她觉得,辛慈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医生办公室的门半掩着,弥薇走到门口,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十分恳切的说:“……小两口的事情,也一直避着家里人,怕老人知道了担心。” 另一个上了年岁的男人语气不满,“既然是亲戚,平时就该劝一劝,年轻小夫妻,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 “您说的是。”之前的男声连声附和,又对着后面这人赔小心,“这事儿我还得瞒着老人,但是麻烦您给我透个底,我嫂子这情况……” 弥薇听到这里,简直气得要打人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啊,简直开了眼了! 弥薇气得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屋里两个男人一起回头,一个是鬓发微白的老大夫,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在他对面,坐着人模狗样的叶连江,脸上的表情竟然还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歉疚。好像辛慈真是他嫂子,而他因为工作忙,没有关注到兄嫂之间的相处问题。 弥薇憋气憋得快炸了,但她理智尚存,知道不能在这里发作。 这家医院并不是魏家的人经常会去的那家私立医院。可见魏冬放和辛慈也是想要瞒着人的。如果她在这里闹出来,就怕会给辛慈再惹来新的麻烦。 老大夫不大高兴这个年轻姑娘如此粗鲁的推门,“你是……” 叶连江连忙起身将弥薇拉了过来,陪着笑脸说:“大夫,我们是一起的。这是……我爱人。我们刚才是一起来看望嫂子的。” 听说是一起的,老大夫的脸色稍稍缓和,“你嫂子受伤并不严重。主要是两个人推搡的时候,你嫂子摔了一下,撞到了头,有些轻微脑震荡的症状,所以留院观察。” 弥薇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说,两个人真动手了? 弥薇提心吊胆的问他,“没有别的伤?只是撞到头?” “要说一点儿没有倒也不是。”老大夫想了想,叹了口气说:“两个人互相打耳光算不算?她爱人送她过来的时候,脖子上也是带着指甲印的。因为正好是我接诊,我也不好只偏帮一边。但是这个事儿……我这么说吧,就算夫妻打架,身为男人,体格力量都比女人要强,是不是应该让着点儿老婆?” 弥薇,“……” 弥薇真没想到,辛慈还能彪悍到给魏冬放挠出指甲印的程度,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转头看看叶连江,叶连江的表情也有些呆滞。 老大夫又说:“我当时也批评小伙子了。小伙子态度倒还好,就说自己是气急了,一时没忍住。唉,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弥薇和叶连江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想,能让魏冬放气急的,不知道会是什么事? 老大夫感慨了两句,也就把话题拉回来了。毕竟他身为大夫,也不好一直揪着人家的隐私不放,“总之,病人除了轻微脑震荡,身上还有一些磕碰伤。这个应该就是两人推搡的时候不小心磕到哪里了,我们也检查过,不是殴打所致。” 弥薇没忍住,又看了叶连江一眼。她不知道叶连江有没有跟她想到一起去。这件事被大夫这么一总结,其实就是辛慈被魏冬放一个耳光抽成了脑震荡。 当然,这一个耳光抽出去之前,两个人已经动手动脚了,推推搡搡什么的。在这个过程中,魏冬放又被进一步激怒了。 -- 第78页 两个人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 弥薇一直以为魏冬放和辛慈是恩爱夫妻,冷不丁这个看法被颠覆,有点儿回不过神来。而叶连江则是在思索,导致这一对夫妻俩翻脸的那个原因。 他对魏冬放不熟,但也看得出魏冬放是一个特别强势的男人。这样的人,不用说掌控欲都是极强的,会把自己的权威看得极重。辛慈做的事,一定让他觉得自己的权威被冒犯,因而勃然大怒到了近乎失控的状态。 两人一直走到医院门口,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沉默良久,弥薇叹一口气,“没想到大哥是这样的人。” 竟然还动手打老婆。难道平时那种冷静沉稳的样子都是强装出来的?! 叶连江也叹一声,“没想到辛慈还挺不要命的。” 魏冬放那种人,即便没有深交也知道是什么样的性格。以辛慈的身份,要激怒他,那只能是故意的。 叶连江脑洞大开,“你说,会不是是邓家与魏家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两家决裂,所以辛慈故意……” 话没说完,就见弥薇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别兴风作浪了行吗?你就不能只当是夫妻闹矛盾吗?” 叶连江也不想这样阴谋论,但他忍不住啊。在他的印象中,魏冬放是那种极有城府的人,要整人会不动声色的动手,整的对手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不是这么简单粗暴的直接上手扇巴掌。 这完全不符合魏冬放的人设啊。 弥薇瞪着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家伙,不满的警告他,“你不许再来了……刚才你竟然背着我偷偷摸摸去打听辛慈的病情?你简直太过分了!” 叶连江嗤的一笑,“你不是也去了?” “我去跟你去能一样吗?”弥薇怒了,“辛慈是我嫂子,你呢,你啥关系啊,就敢说你是人家亲属?” 脸还要吗?! 叶连江抬起双手做了个讨饶的手势,“我错了还不行吗?我是看你之前没想到,所以想着去打听一下。你想,我打听完了还能不告诉你吗?” “这就不好说了。”弥薇对他可没那么信任。 叶连江用胳膊肘碰碰她,声音里带了些讨饶的意味,“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弥薇翻了个白眼,“我就差你这顿饭呐?” 叶连江就笑了,“跟你赔礼道歉。我不该背着你擅自行动。” 弥薇不领情。她还在生气。这人怎么这么能见缝插针呢?主要是他这样做完全没想过后果。万一在辛慈和魏冬放之间挑起什么新矛盾,又该怎么办?到时候辛慈想解释都无从说起。 弥薇不听他废话,转身就走。 叶连江连忙追了上去。 结果两个人还没走到停车的地方,弥薇的电话就响了。好巧不巧,是魏冬放打来的。 弥薇一看来电显示,就懵了一下。 叶连江给她出主意,“赶紧接。” 弥薇有些犹豫,接了该说什么呢? 叶连江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提醒他,“你看你在我面前一个劲儿的维护辛慈和魏冬放,当着魏冬放也这样做就行了。不要想咱们俩打算去找辛慈打听什么,也不要想跟他们俩无关的事儿。” 弥薇还是头一次在面对魏冬放的来电时有心慌的感觉,手指在屏幕上划过的时候,指尖都有些迟疑。没想到电话一接通,就听魏冬放开门见山的问她,“薇薇,你去医院了?” 弥薇下意识的抬起头左右看看。 医院身处闹市,门前的这条公路上车水马龙,人行道上也都是人。她压根看不见魏冬放的人影。 但是能问出这样的话,肯定是看见她了。 “我刚从医院出来。”弥薇听着他的声音,有一种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无措,“嫂子还睡着。冬放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 弥薇有些说不下去了。也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就有些眼眶发酸。就好像有一个人在她心里小声的抱怨,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转个身就丢了,终其一生也不能再见。能走到一起成为一家人是何等难得的事。怎么你竟然舍得打她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魏冬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那么几分不大明显的懊恼,“你认识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你见我跟谁动过手?” 弥薇揉了揉眼睛,“你明明就跟徐东建动过手。” 魏冬放被她说愣了,“徐东建是谁?” 弥薇眼睛都被揉红了,“上初中的时候往我肩膀上放毛虫的那个男生,后来被你按在校门口捶了一顿。” 魏冬放在电话的另一端轻声笑了。 弥薇的眼泪却流了下来,“你怎么能打嫂子呢,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乖啦,不哭。”魏冬放哄她,“什么事都不能只看表面,你得给我机会解释一下,对吧?” 弥薇觉得自己的心情糟透了,压根不想听他说话。 魏冬放说:“你站着别动。我过来接你。对了,跟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第46章 解释 弥薇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身旁表情微微有些紧张的叶连江,不知怎么突然口吃了一下,“你是……哦,问他呀,这是我一个客户,我刚知道嫂子的事儿,就搭他的顺风车来医院了。他正好要走了。” 叶连江与她相隔不远,零零星星能听到几个字,结合弥薇的回答,大概也猜到了魏冬放问的是什么,连忙退开了一步,摆摆手,转身溜了。他现在还没有做好与魏冬放正面对上的准备,能避开还是及时避开的好。 -- 第79页 至于弥薇,以他们俩青梅竹马的交情,弥薇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是可以肯定的。 弥薇目送叶连江离开,心里隐约有些忐忑。她也觉得这个时候叶连江和魏冬放见面不是什么好事。魏冬放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如果他对什么人起了疑心,想要去查一查的话,弥薇不确定叶连江是否有瞒过他的希望。 如果让魏冬放查到有人想要追查魏氏的情况……如果他查到她这个被他视为妹妹的人竟然对魏昭仪抱有疑心…… 弥薇一想到这个,心跳就有些加速。 身后传来汽车喇叭的声响,弥薇回头,见一辆黑色宝马缓缓在路边停下,驾驶侧的车窗落下,露出魏冬放那张英俊迫人的脸。 生平第一次,弥薇用一种全然客观的目光打量这个男人。高富帅,除了有钱还有脑子有学识,年纪轻轻,却远比同龄人都要精明厉害。她知道魏昭仪手里的很多工作都是由他在负责,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缺少心机手段。 或者,她其实一直都知道魏冬放是一个很强大的存在,但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她从未真正看清楚他——原来撕掉“大哥”这个标签之后,这个男人竟然是这样一个令人不可捉摸的人物。 弥薇觉得暗暗心惊,仿佛头一次认识他。 “薇薇?”魏冬放从车窗探出头,“出什么神?上车。” 弥薇迟疑了一下。 魏冬放挑眉。 弥薇咽了口唾沫,磨磨蹭蹭地上了车。 魏冬放帮她系好安全带,一如既往的细心体贴。这样的距离也说不好是近还是远,弥薇觉得对他的感觉有些混乱,一面是温柔体贴的大哥,一面又是一个对老婆动手的冷酷男人。 “找个地方坐坐。”魏冬放发动车子,淡淡说道:“我猜你也有话要问我。” 弥薇悄悄打量他。她这会儿其实只想躲着他。夫妻打架这种事,魏昭仪可以过问,辛慈的家人可以过问,而她,似乎并没有这个资格。 但是魏冬放肯专门向她解释,这又给她一种:他还是她熟悉的那个温柔强大的大哥的感觉。 真是很矛盾。 魏冬放带她去了距离画廊不远的一家咖啡店。正好是下午茶的时间,大堂中客人不少,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和奶油的香气,伴随着客人们细细的絮语,很有一种安定人心的氛围。 这个地方弥薇是经常来的,熟悉的环境也令她精神放松了不少。两人落座的时候,她还在想,魏冬放肯向她解释,这至少说明他还是把自己当家人的。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他摆出一副“老子的私事,无关人等都别废话”的嘴脸,她恐怕会更加难过了。 魏冬放给自己要了黑咖啡,给弥薇点了水果茶和蛋糕。 侍者走后,魏冬放隔着桌子凑过来一点儿,扬起脖子让她看,“呐,你先看看这个。” 弥薇的视线一下就被他笔挺的衬衫领口里露出来的几道抓痕吸引住了,就算她从未见识过女人打架,也能一眼认出这种痕迹确实是尖利的指甲留下来的。伤口应该挺深的,虽然表面已经结了痂,周围还微微有些肿。 “怎么这样啊……”弥薇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魏冬放的眼睛里微微泛起笑意,“你说说,这算不算家暴?” 弥薇,“……” 其实也算的。 弥薇不是什么女权男权的激进派,男人打女人是家暴,反过来当然也是。好吧,现在不能说家暴了,只能说夫妻俩闹了矛盾,然后发展到互殴的程度…… 怎么听起来还是这么奇怪呢? 弥薇心里矛盾的不行,“你们怎么这样啊,不能好好说话吗?” 魏冬放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落寞,“这话其实不该跟你说。但是薇薇,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的大哥,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嗯,坏人。” “你本来也不是坏人啊。”弥薇忙说。就算在生活里犯了错,一下子拔高到人品的高度,似乎还不至于。 在她还不知道前因后果的时候就下结论,这显然也不够客观。 魏冬放微微一笑,眼神里却带了几分苦涩的味道,“薇薇,你知道我喜欢孩子。小婴儿、刚会说话的小宝宝,或者再大一点儿的孩子,我都喜欢。小时候我每天带着你和冬阳上学放学,从来不会觉得烦。” 这倒是真的。魏冬放从小就是个特别有责任心的大哥哥,揍徐东建的那一次,他还专门去找过弥薇的班主任,像个小大人似的跟班主任进行了一场“男生该不该欺负恐吓女同学”的谈话。 魏冬放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他望向窗外,声音很轻的说道:“辛慈在吃避孕药。” 弥薇,“……” 弥薇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然后……她就卡壳了。 这……这……这话题是不是不大适合跟她说呀?! 震惊过后,弥薇突然间意识到这就是魏冬放和辛慈之间这一场战争的原因。辛慈不想生孩子,或者说,她不想生下魏冬放的孩子。不管是什么原因,对于身为丈夫的男人来说,这都是一种极大的打击,或者说……羞辱。 弥薇结结巴巴的说:“她没有告诉你吗?她……她瞒着你?” 魏冬放收起眼里的冷意,“对。瞒着我。刚结婚的时候,我就说过,我想要孩子。女孩儿、男孩儿,都没关系。我只是……想要一个流着我的血脉的孩子,一个真正血缘意义上的亲人。” -- 第80页 弥薇的鼻子忽然一酸。她想起了魏冬放的身世,他是被魏家领养的孩子,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被养大。但他知道自己是孤儿,在这世上并没有血缘上真正的亲人。他会从内心渴望一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这种心情,弥薇觉得一点儿都不奇怪。 弥薇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嫂子为什么这样……你没跟她好好谈谈吗?” 魏冬放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薇薇,我曾经对这桩婚事,对婚姻生活是有期待的。” 弥薇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的脑子都乱了,人家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果然是这样!她现在就不知道该向着哪一边了。 侍者推着小车走过来,送上他们点的饮料和甜品。 弥薇把黑咖啡推到一边,给两个人各倒了一杯水果茶,小心翼翼的推到他面前,“呐,心情不好的时候,喝点儿甜的吧。其实也不太甜啦。” 魏冬放莞尔,“好。” 弥薇颇为小心的看着他,说实话她有些怕他会哭出来,真要那样的话,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 魏冬放露出好笑的表情,“怎么这个表情?” 弥薇见他还能笑得出来,也悄悄松了口气,“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模范夫妻来着。” 魏冬放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眼里露出些许隐忍的神色,“薇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弥薇,“……” 她……她其实不是很想听,真的。 然而魏冬放并没有看着她,他只是望着窗外,神色中带着一种异样的冰冷,连同他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我曾经喜欢一个女孩儿,喜欢了很久很久。但是当我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我以为退让一步会让她幸福。但是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错了。” 弥薇,“……” 弥薇简直想揪着他的领子晃一晃,他从哪里看出她有当知心姐姐的潜质啊?!她真的没有做好准备去窥伺他的内心世界啊。 “后来,另外一个选择的机会又摆在了我的面前。我以为顺从长辈的意愿,会让大家都满意。结果事实证明,我又一次错了。我的退让和牺牲,没有让任何人满意,包括我自己。因为当我后退了一步的时候,别人会踩着我退让的脚步,继续向前走,继续逼着我,想让我后退更多。” 魏冬放收回视线,他望着精巧的玻璃杯里淡粉色的液体,轻声说道:“于是,我终于明白了,这世间最不应该辜负的,就是自己。这世间的任何东西,要自己去争、去抢才能得到,退让绝不会让自己得到想要的结果。” 弥薇,“……” 弥薇没有听懂。他明明在剖析自己的感情世界,怎么话题一转变成了……生活态度?难道这中间她漏听了什么吗? “你看,就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浪费了那么长的时间,付出了那么惨痛的代价才明白。”魏冬放冷笑,“你说我傻不傻。” 他傻不傻弥薇不知道,但弥薇觉得自己挺傻的。因为她什么都没听懂啊。 然而魏冬放却笑了,他看着弥薇有些凌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过去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算了,就你这脑子,没听懂就没听懂吧。” 弥薇松了口气。要是他期望自己完全听懂,然后回过头来安慰他……那可就尴尬了。 “我其实也听懂了一点儿。”弥薇其实还是很想表现一下自己也不是那么傻的,“积极的生活态度这没错,但是你也别说的这么消极啊。” 魏冬放笑着点头,“薇薇说的都是对的。” 弥薇不大放心的看看他,她怎么觉得这句话说的好像不大诚心呐。 “行啦,别琢磨了。”魏冬放大度的放过了她,“我和她的事,我会妥善解决的。我也不会再跟她动手了。” 弥薇欣慰的点头。这才对嘛,婚姻里也要做文明人,要讲道理,互相尊重呀。 魏冬放微微一笑。 他不会再做这样冲动的事,也不会再生气。因为不值得。 即便那个女人愿意给,她能给的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从来都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能怪薇薇太傻。 因为她从来就没想过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她始终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看他和他的生活~~ 第47章 二少 弥薇听到魏冬放说了再不会动手的话,顿时就放心了许多,也没有初见魏冬放的时候那种七上八下的感觉了。 她觉得魏冬放虽然从外表看强势了一些,跟辛慈的矛盾处理的也不够好。但她令他暴怒的那个原因,弥薇觉得自己是完全能够理解的。相识多年的交情,令她很清楚魏冬放有多么渴望能拥有自己真正的亲人。 弥薇虽然同情受伤了的辛慈,但她也觉得辛慈这事儿做的不大地道。既然是夫妻,想不想要孩子就是两个人的事,她这样悄悄的避孕,换了是哪个男人,也都会伤心愤怒的吧。 而且辛慈这件事带给弥薇最糟糕的感受,就是令她再一次想到了“隐瞒”这个词儿给恋爱关系的另一方带来的伤害。 比如当初的魏冬阳。 现在回想起魏冬阳在跟她谈婚论嫁期间竟然还跟别的女人撕扯不清,甚至还有了孩子。她就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这种厌恶与伤心,令她对魏冬放产生了某种共情。 -- 第81页 在某种程度上讲,他们确实都是被爱人欺瞒、在感情关系中受到伤害的一方。 弥薇心里是有些难过的,但好在不论是魏冬放还是辛慈,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还有自己共同的家,有大把大把可以相处相守的时间。而现在所经历的痛苦与折磨,也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化解。 他们还是有未来的。 弥薇拿着小银勺舀蛋糕上的奶油,奶油上面撒了可可粉,醇香微苦,像她心里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 魏冬放看着她,眼神重新变得温暖。他知道眼前的姑娘是在真心实意的为他感到难过。这不是他想要的,但对他而言,已经足够珍贵。 “好啦,不气了。”魏冬放反过来安慰她,“你也不要瞎操心了。有时间呢,想去看看你嫂子就去吧,陪她说说话,吃吃东西就行了。不用说什么劝和的话。劝和这事儿也不该你来做。你也干不来。” 弥薇点点头,心情还是有些低落。 魏冬放反而笑了,“你看我都承认错误了,你怎么还耷拉着小脸呢?要不咱们再点几块蛋糕吧?给你带回去做宵夜,或者放进冰箱里留着明天当早点?” 他知道弥薇的一些生活上的小习惯,住在弥家的时候有容慧照顾,三餐基本上都荤素搭配得很好。但她自己住的时候,早饭一般都吃的挺潦草,通常是泡一杯咖啡,再加两块点心就解决了。时间充足的情况下,她会自己动手煮咖啡,搭配上也还是这一套,顶多再加一个水果。 弥薇心里有一股不知道在跟谁赌气的憋闷感。听到他说起点心,虽然还是有些不大高兴,但也老实的点了点头,“我自己挑。” 魏冬放莞尔,“嗯,你挑。” 弥薇就变得开心了一点儿,她刚想招手把服务生叫过来,一抬头却看见一个有些面熟的青年搂着一个年轻时髦的姑娘从楼梯的方向走了过来。 弥薇看了他两眼,认出他是做酒店生意的赵家的老二,叫赵桥的那个。她记得这人跟魏家的兄弟俩关系都不错,魏冬放结婚的时候,他还给魏冬放做过伴郎。 赵桥也看到了他们俩,脸上带笑的走了过来,流里流气的说:“哟,冬放,又逃班出来陪妹妹逛街?” 弥薇,“……” 这人喝多了吧?!什么叫又啊,她什么时候让魏冬放翘班陪她逛街啦?再说,她要逛街也不可能找魏冬放陪着呀? 这都挨得着吗?! 弥薇翻了个白眼,悄悄冲着魏冬放做了个口型,“醉鬼吧?” 魏冬放也冲着赵桥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眼瞎呀?小时候你还驮着我们薇薇去小区门口买过冰淇淋呢,这就不认识啦?” 赵家与魏家一直都是邻居,小时候弥薇长得白白嫩嫩,这几家只有男孩的人家都特别稀罕她。赵桥和他大哥那时候就很会围着弥薇打转,有一次魏家有宴会,赵桥悄悄摸摸的背着弥薇从家里跑出去了。 几家的大人找的人仰马翻,最后在邻居家的院子后面找到了这两个小孩儿。六七岁的小正太牵着四五岁的小萝莉——刚走出了院子就背不动了,只好牵着走。据说要带着妹妹去买冰淇淋。 一群大人都哭笑不得。 这件事几家的大人笑话了很久。后来他们长大了,赵家兄弟去国外读书的读书,帮家里做生意的做生意,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赵桥也是最近才回国的。弥薇和魏冬阳的订婚宴倒是也邀请了赵家,但订婚宴最后变成了一场悲剧,宴会现场也乱糟糟的,弥薇还真没来得及跟赵桥打照面。 说起来也有几年没联系了。弥薇心想,但也不至于一见面就胡说八道啊,还是说这小子认错人了? 弥薇狐疑的盯着赵桥,“赵老二,你把我认成是谁了?” 魏冬放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喝糊涂了?” 赵桥明显的怔愣了一下,他看看魏冬放,再看看弥薇,然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激灵放开了手里搂着的姑娘,“哟,这不是……不是小薇薇吗?咱们可是有几年没见了,看我这眼神哟。” 弥薇再翻了他一眼,“能有几年啊,你这是提前老年痴呆啦?” 赵老二抬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下,十分自来熟的拉开椅子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没痴呆,没痴呆,这不是许久没见,女大十八变么。” 弥薇被他无赖的语气逗笑了,抬头招呼赵桥的女伴儿。那女孩儿有些尴尬的站了一会儿,自己拉开一把椅子,在他身后坐了下来。 魏冬放没好气的说:“没时间招待你,打完招呼就滚吧。” 赵桥厚着脸皮把魏冬放面前的茶杯端到了自己面前,“就走,就走。我跟薇薇说几句话。薇薇啊,咱们可是好久没见了。你想二哥没?” 订婚宴上其实也见到了,只是这个话题不好说。 弥薇简直哭笑不得,“你可赶紧忙你的去吧。”没看小姐姐还等着呢。 赵桥略有些心虚的瞟了魏冬放两眼,做了个讨饶的动作,又转头对弥薇说:“听说你们家的画廊就在这附近?有时间二哥去看你啊。”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他回国之后的事情,才拉着女伴儿告辞离开了。 弥薇目送他离开,悄悄问魏冬放,“赵老二是不是干什么亏心事了?我看他好像很怕你的样子。” -- 第82页 魏冬放不动声色把话题岔开了,“他家里好像已经给他看好了联姻的对象。他大概怕我说什么吧。” 弥薇最烦这种人了,忍不住抱怨,“他怎么这样啊。” 魏冬放就笑了,“咱们不管他。” 弥薇也懒得管他。这种人有什么好管的? 她带着打包的蛋糕跟在魏冬放身后走下楼的时候,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赵老二看到她的那个眼神,真是很奇怪。 不像是没有认出她是弥薇,而是……将她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第48章 有多近 弥薇带着一盒小蛋糕和一肚子莫名其妙的疑问回到画廊的时候,见叶连江正穿着一件粗布围裙,跟苏杭一起往画廊里搬盆景。 弥薇连忙喊他,“轻点儿,轻点儿!我的三角梅都已经打骨朵啦!” 叶连江手一抖,又把花盆放了回去。满树花枝摇曳,还好弥薇在意的花骨朵没有掉下来。 “这么矜贵,你自己搬吧。”叶连江说着向后躲开两步,好像刚才搬的不是花盘,而是弥薇家的保险柜似的。 弥薇,“……” 弥薇有些后悔刚才喊了一嗓子。打了骨朵的盆花最好不要挪来挪去,还不如就让他直接搬回去呢。 叶连江像是看出她心里的懊恼,垂头一笑,搬起花盆转身走进了画廊。弥薇提心吊胆的看着她的宝贝花,觉得叶连江的动作还算仔细,稍稍放下心来。 “你找我还是为了要见辛慈的事?”弥薇一边问,一边自己就摇头,“她现在的状况不大适合见生人。” 叶连江叹了口气,“我知道。” 弥薇迟疑片刻,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问他,“你找她什么事?能说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叶连江左右看看,画廊里虽然没什么人,但他还是很小心的压低了声音,“就是你给我的U盘,我来回看了几遍,认出其中一个人应该是邓长山身边的一个助理。” 弥薇不解,“想确定这人是邓家的员工?” 叶连江摇摇头,“想确定这人跟魏昭仪联络,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邓长山的意思。” 弥薇愣了一下,慢慢反应过来叶连江是想通过辛慈确定邓长山与魏家的关系。 “现在这个时机……”弥薇一想到辛慈和魏冬放之间的一地鸡毛,自己都觉得有些头疼,“还是等等吧。” “我知道。”叶连江也不打算追到医院去找辛慈。医院并不是一个理想的见面地点,更有可能遇见魏冬放,甚至于魏昭仪。 弥薇安慰他,“要不再回别墅里找找吧。” 她虽然不觉得别墅里真的藏着什么,但叶连江的态度太肯定了,他的这种态度也感染了弥薇,让弥薇觉得自己或许真的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弥薇提示他,“你做个表格吧,把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一一列举出来,然后每次检查完一个地方,就在表格上打个勾。” 叶连江,“……行吧。” 弥薇对他敷衍的态度不满,“我话没说完呢。你同时也列出所有不可能藏东西的地方,越详细越好,然后一个一个去检查。” 叶连江微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出神。 弥薇,“……在听吗?” “在听,在听,”叶连江回过神来,双眼放光的扑上来拥抱了她一下,掉头往外跑,“弥薇你可真是太聪明了,我现在就有一个新想法,等我试试……回头告诉你!” 弥薇挺无语的看着他一溜烟地推开画廊的玻璃门跑了出去,怎么以前她就没发现叶连江也有这么毛躁的一面呢?难道是跟她相处的比较熟悉了,所以本性逐渐暴漏出来了吗? 弥薇想起第一次见到叶连江时,他那双冰冷又暗含讥诮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她和叶连江之间的相处发生了变化吧,从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可以心平气和的聊天,互相配合去做一些事……虽然时间上来讲并没有过去很久,但她总感觉经过了十分漫长的一个过程。 弥薇心里有种不可思议之感。 叶连江跑出画廊,上了自己那辆半旧的越野车,一溜烟的走了。 这个时候正好是下午下班的高峰时段,空气里满是呛人的汽车尾气,人行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宽敞的公路上也被各式各样的车辆填满了,一辆挨着一辆,用比步行快不了多少的速度一点一点往前挪。 这是属于城市的一个普普通通的黄昏。或许是因为周围都熟悉的景色,叶连江并没有过多的留意周围的行人车辆。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就在画廊不远处的街道转角,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那里。在他跑出画廊的时候,后座一侧的车窗落下来些许,露出了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就是他?” 副驾驶座上的年轻女子回过身,恭敬的答道:“是的,魏总,就是这个男人跟着弥小姐一起去了医院。” 魏昭仪目送他上了车,黑色越野车汇入车流,很快就看不见了。 “就去了一次?” “是的。” 如果弥薇在场,她就能认出副驾驶座上的年轻女人就是辛慈的生活助理刘荣。 魏昭仪又问她,“你以前见过他吗?” 刘荣摇摇头,“在医院见了一次之后,我让人留意了一下这个人,发现他最近一段时间跟弥小姐走的很近。” -- 第83页 魏昭仪的眉毛皱了起来,“有多近?” 刘荣在她面前显得有些紧张,每一句回答都带着字斟句酌的拘谨,“经常见面。不过,”她很小心的看了一眼魏昭仪的表情,“不太像是在追求弥小姐。弥小姐说叶先生是她的客户。” “客户?”魏昭仪的嘴角微微挑起,像微笑,又像是不屑,“他们接触多久了?” 刘荣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魏昭仪从车窗外收回视线,“去查。” 刘荣颌首,“是。” 车窗升起,挡住了那双朝外张望的布满阴霾的眼睛。 画廊里正准备制作搜索表格的弥薇自然也不会知道有这样一辆她十分熟悉的车曾在不远处停下,又很快开走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正在填写的表格:别墅里都有哪些不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她假想自己含在别墅的门口,面前就是那两扇黑色的雕花铁门。 好,就从这里开始。 弥薇对自己说,魏冬阳真要藏东西的话,肯定会藏在大门之内,而不会藏在门外的公共区域。因为公共区域每天都有工人打扫,还有附近的住户经过,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存在太多不确定的因素。 她在想象中推开了院门,脚下是铺着青灰色方砖的地面。 弥薇在表格上把“院子里的地砖”几个字填进了了表格的第一行。 这是院子里第一个不可能会藏东西的地方。 地砖的尺寸不小,厚度在十公分左右,拎在手中分量十足。不知别人会怎么看,但若是没有工具,只靠一双手撬开这样的地砖,对弥薇来说是比较困难的。而且地砖还有一个问题,一块挨着一块,表面也没有什么可以做标记的地方,不容易定位。 她在表格的第二行写下了“花盆”两个字,那是几个堆放在院墙一角的空花盆。还有随意摆在花盆旁边的两张塑料小凳子——无论是花盆还是凳子,都太简单了,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不过,这个角落确实是超级不引人注意的。 然后就是花园。 弥薇心想,她的花园还只是一个空空荡荡的院子,一目了然,连个坡度都没有。这也是不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院子……” 弥薇想到院子,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但这念头模糊的很,想要追寻的时候,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第49章 宴会 容慧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弥薇刚洗完澡,正趴在床上琢磨白天列出的那张表格。听到容慧喊她周末回家,还愣了一下。 “你不是说周末我爸要加班,忙得很,让我别回去了?” 容慧嗔道:“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是吧?” 弥薇满脑子都是幸福城的院子,确实走神了,“……是有什么事?” “你魏姨给我打电话,说周末有个活动,想请你跟她一起去。你公寓那边只有几件上下班穿的衣服,总要回来一趟的呀。” 弥薇诧异了,“什么活动?为什么要请我啊?” 容慧回忆了一下,“说是老姐妹过生日。” 弥薇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 容慧倒是比较理解魏昭仪,“像我们这个年龄,出门应酬,身边总要带个晚辈才像样吧?别人都带着女儿或者儿媳妇,她总不好带着秘书吧?我听她说辛慈这些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出门,估计就是这么的,想起你了。” 弥薇没吭声,心里却有些抗拒魏昭仪这样的安排。 魏冬阳身上出了那么多事,就算他还活着,他们两家的亲事估计也是不能成的。如今……理应是关系更加疏远了。怎么魏昭仪还像指挥自己的儿媳妇似的这么理所当然呢? 容慧察觉了弥薇的态度,“不想去?” “嗯。”弥薇翻了个身,两道眉毛都皱了起来,“我陪着她出去交际,会被别人误解的吧?毕竟我们现在跟魏家的关系……” 这一点,容慧肯定也想到了。弥薇也能理解容慧这么做的缘由。自从她开始正常上班,容慧就开始试探着带她出门参加活动。 她想让弥薇多认识一些同龄人。 魏昭仪理所当然的态度容慧也是不大喜欢的,但像这种非商业性质的聚会,都是亲戚朋友的交情,家里有适龄晚辈的也都会出席。对弥薇来说,也是一个认识新朋友的机会——容慧的朋友圈与魏昭仪的不重合,否则,她自己就死乞白赖的带着弥薇去了。 “去吧,”容慧拐弯抹角的给魏昭仪说好话,“她也怪可怜的,一个人参加宴会什么的……就算当不成魏家人,你毕竟也叫了她这么多年的阿姨,你说是吧?” 弥薇不满,“事先总该问问我想不想跟她出去吧?” “好吧,没有事先问你,是我的失误。不过呢,咱们两家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容慧继续劝她,“以后难道还不来往啦?就当是远房亲戚呗。” 弥薇继续不满的哼哼,“下次别再自作主张的替我答应这种事了。” 容慧应她,“一定,一定。” 家里已经答应了的事,弥薇坚决拒绝的话不但伤了魏昭仪的面子,也多少会伤了她母亲的面子。所以这个麻烦事,不管她想不想,都是一定要去的。 弥薇继续强调,“下不为例!” 容慧自然是满口答应。不过话题一转,立刻就把真实目的给暴露出来了,“我给你订了新的礼服,到时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呀。” -- 第84页 弥薇,“……” 周六傍晚,天还没黑,魏家接人的车就停在了弥家的门口。 容慧把弥薇送出来的时候,注意到魏昭仪也穿了一件浅色的礼服,与弥薇身上香槟色的短礼服颇为相宜,站在一起真有几分母女俩的感觉。容慧稍稍有些吃醋,不过想到女儿坎坷的婚姻路,心里这一点小小的醋意也就不算什么了。 两个人闲聊几句,魏昭仪就带着弥薇出发了。 魏昭仪很慈爱的端详弥薇,问她,“我和你妈妈安排的事,有没有让你为难?” 弥薇就笑了,“为难倒没有。不过,下次魏姨可以直接跟我说。” 魏昭仪拍拍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上岁数的人都爱热闹,我啊……就是寂寞了。” 弥薇被她说的也有些小心酸,“要不让大哥大嫂搬回家住些天?” 她是随口说的,话一出口才想起辛慈和魏冬放打架的事估计还瞒着魏昭仪,心里顿时就有些后悔,赶紧思索拿什么话来往回描补。 魏昭仪却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还是在自己家里住着吧,辛慈那个性子……有她在家,估计我不光是寂寞,血压也得飙上来了。” 弥薇不大明白这话倒是个啥意思,是说她跟儿媳妇性格不合?没话可说?还是暗示辛慈对她不够孝顺? 弥薇在心里暗暗嘀咕,这不是您老人家自己看中的儿媳妇吗? 虽然辛慈确实不是多么热情的人,但跟辛慈相比,她才是外人呀。做婆婆的在外人面前说自己儿媳妇的坏话,是不是有点儿……不大合适? 弥薇就有些尴尬起来了。 她发现自从魏冬阳出事之后,很多事情都变了,至少以前她跟魏昭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没话找话的感觉,简直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还好这一路并不太远,出了市区,车子开进秋明山,沿着盘山路一路向上,很快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处豪宅前。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客人们陆续到场。一眼望去,衣香鬓影,灯红酒绿,一派富贵风流的景象。 宴会总是如此的……千篇一律。 男人们凑在一起搭关系、拓展人脉、寻找更好的机会,女人们的情况稍稍复杂一些,她们除了拉关系找机会,还要忙着彼此攀比。 每一张面孔上都或多或少的写着对名与利的热望。 弥薇意兴索然,脸上却挂着客气的微笑陪伴在魏昭仪的身边,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世交家的孩子”这一角色。 宴会其实也不难捱。遇到认识的人,她也会多说几句话,替自己的父母问好,遇到不认识的人,就客客气气的保持微笑好了。 魏昭仪与宾客寒暄的间隙里见缝插针的给弥薇介绍主家的情况,“今天的寿星姓徐,夫家姓叶。很多年前,我刚来海州的时候,她就在生意上帮过我,是我的老姐妹了。叶家虽然也是做食品生意起家,不过生意归生意,我和阿徐的交情并没有受到影响。” 弥薇心里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没等她深想,魏昭仪又把话题岔开了,“他们家生意都在食品和保健品这一块,所以跟你们家没什么交集。你爸爸跟他们的当家人也是认识的,只是交情不深。” 弥薇点点头,表示明白。 窗边一位穿着宝蓝色西装的青年转过身跟魏昭仪打了个照面,面带微笑的称她“魏姨”。 魏昭仪也笑的亲切,“是连起呀,前几天跟你妈妈喝茶的时候还说起你,越来越能干了。” 叫连起的青年很谦虚的表示不算什么。 这人的年龄应该还不到三十,肩宽腿长,面容英俊。弥薇觉得他有点儿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连起冲她颌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十分绅士。 魏昭仪这时发出了一个表示诧异的单音节,问连起,“你爷爷身旁那位姑娘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连起回身看了一眼大厅中人群簇拥之处,笑着说:“是文小姐,刚回国没多久。” “那就难怪觉得面生了。文家的几位姑娘都是很出色的闺秀。”魏昭仪似乎是知道文家的,含蓄的夸赞了一句,又问他,“你爷爷这是……” 那位老爷子被人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央,显然是家族中十分有权威的人物,他竟然亲自招呼文小姐,显然对她,或者说看重她身后的文家是极为看重的。 连起一笑,“魏姨忘了三叔家的老幺吗?” 魏昭仪恍然,“这是好事近了?恭喜。” 连起笑着说:“七弟一向爱玩,这一次,也终于收心了。订婚的日子已经定在了下个月初,魏姨一定要参加啊。” 魏昭仪笑着说:“那是一定。” 弥薇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是很感兴趣,正想着能不能到哪里躲个懒,就听连起说:“七弟出来了,魏姨也好久没见他了吧?” 弥薇随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从内厅的方向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一对衣冠楚楚的中年夫妇。 弥薇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跟魏昭仪寒暄的青年不叫连起,而是叫叶连起。 弥薇想起叶连起刚才说的是“七弟”,忍不住问他,“你刚才说的七弟,是指叶连江?” 叶连起微微挑眉,有些意外的样子,“弥小姐认识他?” -- 第85页 弥薇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身旁那两位……” “是三堂叔和三堂婶。”叶连起爽快的笑着说:“七弟是三堂叔家的老幺,在我们这一辈里也是最小的一个,性子有些跳脱,最喜欢到处乱跑,没想到在海州市竟然还有弥小姐这样的朋友。” 弥薇没有听到他后面说的话,满脑子都是叶连江之前讲过的那个故事:父亲早亡,母亲辛辛苦苦将他与哥哥拉扯大…… 那天在车里说的一番话,弥薇从不觉得那会是编造出来的假话。但眼下他父母双全显然也不是编造的。 对了,他还有一位未婚妻。 弥薇迟钝的扫了一眼大厅中央那位明眸皓齿的文小姐。 魏昭仪忽然说道:“说起来,人和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就好比我和叶家二房,哦,就是连起一家关系很好,但与长房与三房的关系却十分紧张,生意范围有重合的地方,竞争难以避免,很多时候都会斗得不可开交。” 弥薇从她眼里看到了一种含蓄的暗示。于是她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切,都是魏昭仪有意安排的——她煞费苦心的把她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看到眼前这一幕。 魏昭仪的嘴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眼神却是柔和的,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小孩子之间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自然是没什么的,但若是隐瞒了未婚妻的情况,又跟别的姑娘走的很近,我觉得就有些不妥了。薇薇,你说是不是?” 弥薇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想魏昭仪是故意的。 她故意这么说。 她明知道叶连江出现在她身边不是因为这种原因……是了,弥薇混沌的脑海中终于掠过一丝清明:魏昭仪不知通过什么手段知道了她身边出现了叶连江这样一个人,这让她生出了疑心。 弥薇的心脏咚咚直跳,她忽然明白了魏昭仪的用意。 她想知道的,是把弥薇和叶连江联系在一起的那个真正的缘由。 作者有话要说: 《见怪》完结了,我一边写这个,一边还想准备新文…… 嗯,我尽量争取加快点儿速度吧~~ 第50章 下错站 弥薇想到魏昭仪一直在关注她的人际交往情况,心里就有种不可思议之感,以及……隐私被冒犯的不悦。 当这一波浪潮涌起又退下之后,她的胸膛里才慢慢的感受到了另外的一重痛苦。那是叶连江带给她的痛苦:被愚弄、被欺骗的愤怒,以及……难以言喻的失望。 为什么事情总是这样? 为什么她总会遇见这样的男人,总是会卷入谎言之中? 弥薇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神情冷淡的与魏昭仪对视,“魏姨这么关注我吗?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魏昭仪温和的微笑,“我看着你长大,当然不想看到你被坏男人骗……” “你不想看到我被坏男人骗,为什么魏冬阳跟顾菲搞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提醒我?” 魏昭仪脸色一僵,笑容慢慢收了回去。 弥薇知道这样对她说话有些莽撞,但她忍不住。这女人脸上那一层虚伪的神气像在她心里点了一把火,让弥薇觉得胸膛都要爆裂开了,于是那些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实在没有担心到点子上。事实上,我接触过的男人里头,就只有魏冬阳一个混账。你亲眼看着他玩弄我的感情,却什么都不说。现在又装腔作势的说关心我?魏姨,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吗?” 魏昭仪的表情有些难堪,“顾菲的事,我说不知道,你也不会信……” 弥薇嗤笑一声,把头转向一边。她看到了叶连江,他也正看着她这边,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气。 弥薇注意到他的眼神有些慌乱。 弥薇移开视线,忽然间对眼前的人,对那个或许会跑过来对她解释什么的人都充满了厌倦。然而不管她怎么想,她心里始终有一根线悬着,提醒她,不管叶连江到底怎么回事儿,她都不能在魏昭仪面前露出马脚。 “不管你相不相信,叶先生都只是我的客户。他想订一套家用的瓷器……”弥薇有一种强撑着站在这里的感觉,而且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很抱歉,魏总,客户的订单内容,我不方便向你透露太多。”弥薇望着她,头一次觉得面前这个女人不仅仅是光鲜亮丽,对她温和又慈祥的魏姨,她还是魏家村的魏三花,是鸭河镇的曼莉,是她完全不曾深入了解过的一个有城府也有手段的女强人。 或许暗中的窥伺从此以后就不得不拿到明面上来了。弥薇心想,这女人会知道自己这个差点儿做了她儿媳妇的姑娘正在查她儿子的死因——不是为了给她儿子讨个公道,仅仅是想给自己被毁掉的生活一个交代。 可是知道了,这一步也还是要迈出去。弥薇早就下定了决心,哪怕别人都不在意她的生活,她也要活的明明白白,那些伤害她的人,就算她短时间内无法打回去,也决不允许自己继续瞒在鼓里。 “再见,魏总。”弥薇后退一步,矜持的点点头,转身走出了这座华丽的让她感觉透不过气的大厅。 微风拂过面颊,带着雨水即将到来的潮气。弥薇辨别了一下方向,径直穿过叶家的庭院,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叶家的院子种满了各种植物,尤其人行道的两侧种满了半人高的栀子树,树冠修建成了圆嘟嘟的形状,缀满了雪白馨香的花朵。 -- 第86页 空气中浮动着甜蜜的香气,仿佛夜色都温柔起来了。 这原本也应该是一个有些无聊、但却很美的夜晚…… 弥薇觉得自己应该是愤怒的,但她走在这里,更多的却是一种茫然的感觉,像在赶路的时候下错了站。 叶家的宴会才刚开始,大门还开着,门口站着几位迎宾的工作人员,看见孤身一人走出来的弥薇,一位高个子的年轻人十分体贴的走过来,询问她需要什么帮助。 弥薇问他,“能帮我叫辆车吗?” 年轻人愣了一下,“好的,我马上联系管家调车过来。” “叶家的车吗?”弥薇摆摆手,“算了。” 她现在压根就不想跟叶家牵扯上任何关系。她从手包里翻出手机,打算叫个滴滴。 也不知这种有钱人住的半山腰,有没有出租车愿意过来。 年轻人有些无措,他不能放任客人就这么走出叶家,尤其还是单身女客。正犹豫要不要拦住她,就听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弥薇!” 年轻人顿时松了口气,“是七少爷。” 弥薇有些无奈的停下脚步。这会儿周围还有人,一个跑一个追的,实在不像样。虽然她本意是不想搭理叶连江的。 她转过身,视线迎上了从大厅方向匆匆跑过来的青年。 叶连江跑的有点儿急,原本服服帖帖的发型都有些乱了,神情沮丧,带着一丝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慌乱。 “弥薇,你能听我解释吗?” 弥薇忽然想笑,“我想知道,你在骂魏冬阳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心虚呢?” 叶连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有些难堪,“我并不是有意要骗你……” “是啊,你们都是无意的。”弥薇笑了一下,眼神里却带着嘲意,“你们的生活里有那么多的苦衷,不骗人简直就活不下去。” 叶连江有些烦躁地拽了拽领带,他注意到大门口附近的几位工作人员都在偷偷打量他们。这些人都是他爷爷,或者家里叔伯们的得力助手,特意安排在这里招呼各自的客人的。一个个都是成了精的人物,他们知道了,整个叶家也就都知道了。 叶连江一点儿也不想让叶家的人来看他的热闹。 “换个地方,”叶连江跟她商量,“我们需要谈谈。” 弥薇摇摇头,“我不这么觉得。或许你需要找个垃圾桶倾述,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只想回家睡一觉,然后把所有遇到过的骗子都忘干净。” 叶连江,“……” 弥薇也不想指望大门口的工作人员替她叫车了,她急需甩掉叶连江。再看一眼他那张仿佛很有苦衷的脸,她真的要暴躁了。 但叶连江跟她之间显然没达到心有灵犀的地步,他见弥薇要走,三步两步追上来,伸手拦住了她,“几分钟……” 弥薇看见一只手伸过来要拽她的胳膊,身体比大脑快了一步,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滚开!” 叶连江被这一个耳光钉在了原地,整个人都傻了。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助理们也都傻了,回过神来一个个都开始东张西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弥薇压抑的情绪则随着这一记响亮的耳光爆发了出来,她指着叶连江骂道:“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事,我没有义务配合你。以后,请你离我远点儿。” 弥薇转身走出了叶家的大门。 走出两步,又觉得脚下的地面对高跟鞋实在不友好。虽然是青砖铺就的平坦路面,但因为是在山上,还是有一个坡度的。她为了配合身上礼服,特意穿了细带的高跟鞋。这要是一脚没走稳,说不定直接就骨碌到山脚下了。 弥薇干脆脱掉鞋,拎着高跟鞋的带子赤脚往山下走。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感叹一句了,有钱人住的地方路面就是平整,又很干净。至少她这样走路,绝对要比穿着鞋舒服多了。 叶连江知道眼下并不是一个解释的好时机,但他并不想看到弥薇就这样一步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七少!”旁边有人拦住了他。 叶连江回头,眼神里仿佛带着刀。 拦住他的是叶家老爷子身边的助理,他硬着头皮解释,“老先生请你回去。” 叶连江的两道眉毛皱了起来。 助理先生很艰难的补充了一句,“……马上。” 叶连江望向弥薇离开的方向,见一辆黑色的车从山路转弯处驶了过来,缓缓停在了弥薇的面前。 叶连江微微眯起眼。 距离稍稍有点儿远,他看不清楚车牌号,但他猜到这是谁的车。 车上有人下来,是个男人的身影。两个人站在那里说了几句话,然后弥薇上了车。黑色的车子在山路上掉头,很平稳地驶过山路转弯处,消失不见了。 叶连江收回视线,压着一肚子火气问助理,“他还说什么了?” 助理先生硬着头皮回话,“老先生说,文小姐很喜欢盆景,老先生说想让七少带她去花房参观一下。” 叶连江面无表情的问他,“你说,是不是人老了都喜欢拉\皮\条?” 助理先生不敢说。 “爱陪就让他自己陪吧,”叶连江扯掉了领带,一把掼在地上,“老子不伺候了!” 第51章 面子 “七……七少……”助理先生也想哭了,“你冷静!” -- 第87页 他就是被派来喊人的,一点儿没有要得罪叶连江的意思。整个叶家谁不知道这位七少爷跟现任当家人叶连柏关系好啊。 叶老先生就算辈分高,叶家以后不是还得听叶连柏的? 叶连江冷静不了。他把领带扔地上犹觉不解气,又踩了两脚,然后一脚踹到路边。 助理先生,“……” 这又是什么毛病?越生气越幼稚?! 叶连江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也不幼稚了,他拨拉拨拉头发,双手揣进长裤的口袋里,转身往山下走。 助理先生也不知道该不该拦着他,徒劳的在一边喊,“七少……七……” 叶连江自己也不清楚是在跟谁生气,一双眼睛要吃人似的。小助理追了两步也不敢追了,正暗自着急,又有人从院子里追了出来,远远的喊了一声,“老七!” 叶连江脚下迟疑,身后的人已经快步追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严厉的意味,“老七,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叶连江沉默不语。 叶连柏就叹了口气,“我知道爷爷做的有些过分,但是来了这么多人,你总不能让他下不了台。” 叶连江的嘴角冷冷的一挑,“这不是他自找的么?” 叶连柏又想叹气了,他比叶连江大了六七岁,有时候看叶连江会觉得像个小孩子。而且叶家的情况,说的好听一些是树大根深,家大业大,说直白了,那就是嫡支旁支一大堆,各有各的小心思,内斗得厉害。 叶连江有自己的事业,不爱掺和叶家这些破事儿。这在叶连柏来看原本是好事,叶家子弟要是都有这点儿志气,懂得跳出叶家这个小圈圈去给自己找出路,也不至于让别人议论说叶家人只会窝里斗了。 但长辈们有时候想法就很奇怪,总想在桀骜不驯的子孙这里证明自己还具备掌控他们的能力。叶连江越是不爱往老宅这边凑,叶老先生就越是爱撩拨他,尤其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非要给叶连江保媒。 叶连柏让他爸妈去劝叶老先生,劝了几次也没能劝住。他就猜到要坏事。果然叶老先生自作主张的请来了文小姐,叶连江这头倔驴就死活不过去。 “过去点个卯,”叶连柏劝不动老爷子,只能劝劝叶连江,“先把这事儿圆过去。” “都是你们惯出来的臭毛病。”叶连江不为所动,“这一次圆过去,还会有下一次。哪儿有个头啊?” 叶连柏发愁,“这里可是叶家老宅,这么多客人看着呢,你总得顾全大局吧。” 叶连江用一种怪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他这位二哥就是太懂得顾全大局,老爷子才让他当了叶家的“叶总”吧。当然能力肯定是有的,只不过除了他之外的几位堂兄弟跟他相比,自己的心思重了些,都没有叶连柏这么听话。 叶连柏性格里是很有些敦厚的成分的。 当然这不是坏事,叶连江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个特点才特别信任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按照叶连柏的规则去做事。 “我不顾全大局,他能拿我怎么样?”叶连江反问他,心里也确实有些好奇了,“我又不靠着叶家的分红吃饭,真扣了,我也不在乎。你觉得他会怎么做?打压我的公司?他懂我这行吗?知道要怎么打压吗?” 叶连柏哭笑不得,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你这嘴……” 不过这也是实话,叶连江做的可不是食品保健品。隔行如隔山,别说是叶老先生了,就是叶连柏也不大明白医疗器械这一行的深浅。 “大概就是看你出息,所以想磨练磨练你吧。”叶连柏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牙酸。 叶连江果然就笑了,“我看他是打地鼠打上瘾了,谁冒头他就想砸谁。” 叶连柏又拍了他一巴掌,“你现在是……” 被叶连柏打岔,叶连江心里也没有那么焦躁了。理智回笼,也开始考虑一些正经问题,“二哥,你说魏昭仪把弥薇带到这里来,就是存心的吧?” 他去找魏冬阳,找弥薇这些事,都没有瞒过叶连柏,有时候也会找他聊聊,讨个主意。 叶连柏思索了一下,轻声说:“你先前找过魏冬阳,现在又跟弥薇有联系,这就足够魏昭仪起疑心的了。我想,她大概不希望弥家站到我们这一边。” 叶连江也有些疑惑了。 叶家和魏家做的都是食品保健品的生意,但弥家做的是珠宝艺术品的生意,严格说来,跟他们两家都没有生意上的往来。弥家要说多有钱也不至于,而且弥正德白手起家,并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魏昭仪到底看中了弥家的什么呢? 兄弟两人都想不通,只好先放在一边。 叶连柏事情多,出来了一会儿也该回去了,见叶连江还蔫头耷脑的在一边站着,就有些心疼他,“真不回去?” 叶连江摇摇头。这会儿他是不用去追弥薇了,两条腿是怎么都追不上四个轱辘的,但他需要冷静冷静,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事儿跟她解释清楚。 叶连柏猜到他的想法,提醒他,“弥小姐估计正在气头上,你先别去找她。” 一提到弥薇,叶连江又开始烦躁,“他妈的。” 叶连柏摇摇头,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你先静一静。弥小姐未必肯见你,要不,我让你嫂子替你走一趟吧。都是女人,比咱们好说话。” -- 第88页 叶连江顿时两眼冒光,“没条件吧?你要是让我这会儿跟你回去,我可真翻脸了。” 叶连柏被他气笑了,伸手又拍了他一巴掌,“你有什么信用啊,我还跟你提条件……你哪一次老老实实去兑现了?滚吧。” 叶连江神清气爽的滚了。 叶连柏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自己回去了。 弥薇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在这样的时刻遇到魏冬放。 当她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宝马停在她身旁的时候,她最先想到的是:这人被什么事耽误,以至于赴宴迟到了? 但魏冬放下了车之后,她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并不是正装,而是十分随意的衬衫和长裤,衬衫的袖子甚至还挽起来,卷到了胳膊肘的位置。头发也是蓬蓬松松的,一副下了班出门来散步的样子。 魏冬放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赤着的双脚上停留了一霎,微微皱眉,“上车。” 弥薇还有些发懵,“你不进去吗?” 魏冬放走过来替她拉开车门,漫不经心的说:“有什么好进的?里面有魏总一个人就足够了。” 弥薇犹豫了一下,她想的是就在一刻钟之前她刚刚跟魏昭仪翻了脸,现在是不是应该跟魏冬放也保持距离呢? 魏冬放敏锐的察觉了她神情中的异样,“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弥薇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我跟魏总翻脸了。” 魏冬放与她对视片刻,十分平静的反问她,“就这?” 弥薇,“……” 这还不够吗?! 魏冬放淡淡瞟了一眼她身后不远处的叶家大宅,在那灯火明亮的大门外,他看到了一个不怎么想看到的身影。于是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魏总带你过来的?” 弥薇点点头。她听到魏冬放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他说:“翻脸就翻脸吧,不用担心,还有我呢。” 弥薇,“……” 这句话什么意思?! 魏冬放摇摇头,“车上说。呆久了,他们会过来打招呼,麻烦。” 弥薇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叶家大宅的门口,连忙上车,眼巴巴的等着魏冬放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翻脸就翻脸?怎么感觉好有内涵的样子? 车子缓缓驶出了叶家门前平整的车道,路灯照着幽静的山间公路,路旁茂密的树林像一排排卫兵,静静的沉睡在夜色里。 魏冬放忽然说了一句,“你不该跟她来。” 弥薇不自觉的嘟嘴,“我妈答应的。” 魏冬放摇了摇头。面对她这些不自觉的小动作,他真是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于是再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她大概就是看到你和叶老七来往,心里不安吧。所以想把你们的联系切断。” 弥薇心里一惊,“你也认识叶连江?” 魏冬放一哂,“就算之前不认识,现在也认识了。” 弥薇不大确定的问他,“那你今天来这里是……” 魏冬放看了她一眼,“我刚知道你跟着魏总来叶家了。怕出事,所以过来看看你。” 弥薇觉得自己听得更迷糊了。 什么叫怕出事?他已经猜到她和魏昭仪会翻脸吗? 第52章 摊牌 下了山,眼前的景色顿时开阔了许多。公路上的车辆也多了起来,宁静的夜色中多了几分温暖喧嚣的烟火气。 魏冬放的声音在这一团静谧的暗色中娓娓道来,“我猜魏总知道了叶连江曾经找过冬阳。所以她对叶家比较关注,恰好叶家的老七又找上了你。” 弥薇又开始觉得喉咙发干,“他找魏冬阳的事,你之前知道吗?” 魏冬放沉默了一霎,“知道。” 弥薇心头咚的一下,像有重物落了下来,一瞬间的感觉竟然有些头重脚轻,“你一直都知道……” 魏冬放叹了口气,“一开始,我其实不知道叶连江找上冬阳是有什么事。你也知道,叶家和魏总的关系是有些复杂的,叶连柏做起生意来鬼精鬼精的,魏总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两边见了面跟有仇也差不多。不过,她跟叶连柏的二叔一家又有来往。” 弥薇也见过了魏昭仪与叶连起相处的情形,点点头,“她跟那个叫叶连起的人很熟。” “嗯。”魏冬放说:“叶家这一辈的,我就认识叶连柏。所以叶连江最初找上冬阳的时候,我以为那是叶连起——两家大人关系好,小一辈的有来往不是很正常?所以也没在意。直到冬阳鬼鬼祟祟的开始打听生意上的事,我才发觉不对。” 弥薇的胸口紧张的砰砰直跳,“你知道他在查……” 魏冬放“嗯”了一声,“他应该是查到了什么……不过我怀疑他查到的东西被魏总拦截了。” 弥薇自己都不知道在紧张什么,紧张他们原来都是知情人?还是紧张魏昭仪终于开始注意到他们暗搓搓的各种行动? 魏冬放在等待红灯的间隙里侧过头看了看她,他的眼神温和平静,却自然而然的散发出强大的气场,“别想太多,回去好好休息。” 弥薇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善意。知道他还是那个对她全方位包容的大哥,弥薇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一些了,“我以为这是很严重的事。但是现在……” 好像又没有那么严重了。 魏冬放的嘴角微微挑起,“那是因为,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薇薇,你想查她吗?你想查,我就帮你。” -- 第89页 弥薇被这话吓得怔住,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绷紧了。 魏冬放很专注的看着她,任谁都能看出他神情中的郑重,“帮你查她,查冬阳真正的死因……你想吗?” 弥薇紧张的都结巴了,“为……为什么?” 他是魏昭仪抚养长大的孩子,又在魏氏位居高位,财富地位都是通过魏昭仪得到的,为什么要反过来去针对她呢? “你们……关系不好吗?” 魏冬放笑了笑,眼神里透出奇异的淡漠,“薇薇,你就没有好奇过她为什么要领养我吗?” 这个问题弥薇还真想过。 红灯转绿,魏冬放发动车子,平稳地滑过路口。他的声音也如他的驾驶技术一样平稳得丝毫不显波澜,“我们国家的领养政策你也听说过一些吧,养子也和亲子一样享有继承权,并且我还比冬阳的年纪大。” 弥薇点头,这一点确实是有些不合理的。 魏冬放却又不说话了。他专心的开车,仿佛一瞬间思维就收了回去,拽着他沉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弥薇却有种百爪挠心之感,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他,“到底为什么?” 魏冬放像是被惊动,眼中有波光起伏,却又在一瞬间都收了回去。他语气平淡的说:“我父母的死,很可能……跟她有关。” 弥薇,“……” 弥薇听傻了。 “你……你说什么?”弥薇怀疑自己幻听了,要不然怎么一个两个都跟魏昭仪有杀父杀母之仇呢? 魏冬放极轻的叹了口气,“最开始只是怀疑,然后想法子去查……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不好查,有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他声音里流露出的沧桑一下子就戳中了弥薇,让她眼眶都跟着酸了起来。 “是……是真的吗?” 魏冬放摇摇头,“还在查。不过,我手里倒是查到一些有关魏氏经营方面的问题。”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在跟谁讨论这个问题。 弥薇警觉起来,“不能告诉我?” 魏冬放笑了一下,一只手探过来在她脑门上拍了一下。很亲昵的动作,像以往无数次曾经有过的那样。 弥薇没忍住,又有些心软了,同时还有些心疼魏冬放。她一想到他怎么对自己的身世起疑,又怎么决定去查自己的养母,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这人是她叫了十多年大哥的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强势的人,但谁能猜到他心里藏着那么深的伤呢。 弥薇觉得眼睛有些酸,自己都意识到声音软的像撒娇,“真不说?” “不想告诉你。”魏冬放看了她一眼,嘴角挑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不过有机会我会跟叶连江联系一下,我知道他也在查这个。我们俩或许可以交换一下信息。” 弥薇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什么意思?你们俩联手?把我赶出圈了?刚才不是说帮我?” “帮你,帮我自己,只要能找出真相,谁去做都没区别。”魏冬放说:“再说,有魏总掺和一脚,你跟叶老七应该也闹翻了吧?” 弥薇悻悻,“你真聪明。” 魏冬放失笑,“为什么?他对你隐瞒身份?” 他斜了一眼弥薇,见她脸上一副气鼓鼓的表情,眼神就有些微妙。想了想还是安慰她说:“你跟叶老七翻脸是魏总促成的,她本来就没怀好意。你先别多想,叶老七大概是怕你先入为主的把他当成是魏家的对头吧。” 弥薇心想,这根本不是隐瞒身份的问题。 她是被骗了! 什么单亲家庭,母亲遇害……他妈怎么就没打死他呢?! 魏冬放摇摇头,“他也是,找你能有什么用?” 弥薇张了张嘴,她想说叶连江就是怀疑魏冬阳把查到的东西藏起来了——这东西有可能不是被魏总截胡。 不过这事儿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叶连江的猜测。 弥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说什么。或者等这两位都负有杀亲之仇的选手联络过了,或者她在幸福城的婚房里真的找到什么了,再跟他讨论吧。 至于叶连江…… 弥薇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有些赌气的说:“别提这种人!” “好,不提。”魏冬放无奈的笑了笑,“我们不说这些事了,你晚上也没吃什么吧?我带你去吃点儿东西,然后送你回家。” 弥薇想了想,“好吧,我想吃春明路的那家海鲜馆的虾蟹煲。” 魏冬放一口答应。 弥薇望着他英挺的侧脸,心里有种熨帖的感觉。不管别人怎么变,这个人始终都是她心目中那个温厚宽容的长兄。 他没有变。 这可真好。 知道弥薇还在暗中查魏冬阳的死因,并且在叶家的宴会上试探她,容慧气得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一方面生弥薇的气,她和弥正德都以为弥薇已经把魏家的事情放下了,没想到时间过去这么久,她反而一头扎进去出不来了! 就因为她自己钻了牛角尖,才被叶家的人钻了空子,趁机找上了她。 除了这个,她就气魏昭仪的做法。在容慧看来,两家关系这么熟,还差点儿做了儿女亲家,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非要拐弯抹角的把弥薇带到那种地方去试探? 一想到自己家的宝贝女儿挨了欺负,容慧气得拿起电话要跟魏昭仪吵架,被弥正德拦住了。在弥正德看来,弥薇这事儿处理的就挺好,跟魏昭仪翻脸翻的明明白白,话说的也清楚。这态度完全可以代表他们弥家了。 -- 第90页 “以后保持这样的距离就行了,”弥正德劝她,“没必要再特意去吵架。” 他知道容慧这是后悔自作主张替弥薇应下了不该答应的事,劝她说:“薇薇做的也没什么不好。正好我也觉得出了魏冬阳的事,我们不合适再跟他们家来往太密切。薇薇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容慧的心情稍稍好过了一些。 弥正德知道她是工作环境相对单纯,又因为魏昭仪是熟人,所以才一时大意,没想那么多,“薇薇也大了,以后她的事,就让她自己做主吧。” 容慧连忙点头。她可真是在魏昭仪身上吃够了教训了! “那她做珠宝生意的事,你还插手吗?”容慧不放心的问他。 弥正德摇摇头,“这事儿还是让她去找邓长山吧。那才是她真正的亲家。再说邓家在云南那边路子广,说起来,是比我们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容慧松了口气,忍不住嘟囔,“谁知道她怎么想……算了,不说了。以后薇薇的事,我都不管了!” “那你可要说话算数。”弥正德就笑了,“薇薇刚才还跟我说,要把幸福城的房子还给魏家呢。” 容慧顿时怒火攻心,“凭什么?!魏冬阳祸害了薇薇一把,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还……还什么补偿都没有?!” 她倒也不是贪图魏家的钱,只是替弥薇感到不值。大好年华,遭遇这样的一桩麻烦事,想想就很憋屈。房子还回去,她家薇薇岂不是更加的……白辛苦白遭罪了? “看看,刚才还说不管了呢。”弥正德笑着说:“薇薇有我们留给她的财产,够了。既然跟魏家翻脸,那就翻彻底一点儿。这不是坏事。” 容慧气鼓鼓的,继续替女儿不值。不过她心里也慢慢的转过弯儿来了,魏家就是个麻烦坑,跟他们离得越远、断的越干净,弥薇才越是安全。 最好是从此之后一点儿瓜葛都没有了,那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薇薇还不知道,魏冬放的话也只能挑着听…… 第53章 信任 弥薇一整晚都没睡好,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魏冬放说的那些话。 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弥薇心想,那魏冬放也实在太可怜了。身世成谜,长大成人了才发现父母的死都与养母有关系……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能解释他为什么跟辛慈相处得不大好了。因为辛慈是魏昭仪挑中的儿媳妇,说不定魏冬放会觉得这个老婆是魏昭仪派来的奸细呢。 弥薇想起辛慈一个人坐在烤肉馆里喝酒的样子,又觉得这位嫂子也挺可怜。 唉。 至于叶连江…… 弥薇刚想起这个名字,就发狠的一巴掌将它拍回了记忆深处。她才不去想这人为什么骗她。骗都骗了,什么原因还重要吗? 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了弥薇,叶连江正在通过她寻找的东西,应该是很重要的。魏冬放也知道有这么一份儿东西,并且猜测它落在了魏昭仪的手中…… 弥薇一个激灵,忽然间意识到这东西或许是真的很重要,重要到……足够证明魏氏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或者换个说法,这东西足够证明魏昭仪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弥薇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有些冒汗,身上却觉得一阵阵发冷。她的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魏冬阳找到的东西对魏昭仪的影响有这么大,那他的死,那场可怕的事故…… 是不是有可能真的与魏昭仪有关?! 还有,魏昭仪一直在暗搓搓的盯着她,是不是说明她也在怀疑她?怀疑魏冬阳手里的东西给了她? 这样一想,鸡皮疙瘩立刻爬了满身,弥薇觉得头发都要一根一根立起来了! 不行,她必须要先一步找到魏冬阳留下的东西——如果确实有这样一件东西的话。如果她的处境如她猜测的那样危险,那她手里必须要有点儿什么筹码。 弥薇决定天亮之后就去幸福城再看看。 她现在相信魏冬阳一定不会把他认为重要的东西藏在魏宅。在那个阶段,如果他真有什么东西要藏,一定会是幸福城的新房。 弥薇心事重重,似睡非睡的熬到四点多钟,实在躺不住了,她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的洗漱完毕,开着车直奔幸福城。 当她站在雕花铁门之外的时候,她在心里给自己定下了一个目标:之前没翻过的地方,她都要翻一遍。然后…… 然后她要把这套房子还回去,还给魏昭仪。这样做一来可以更明确的跟魏家拉开距离,二来或许也能有效的缓解一下魏昭仪对她的注意。 弥薇猜测,魏昭仪或许也打过这套房子的主意。叶连江不是说过新房有翻找过的痕迹吗?或许就是魏昭仪的人留下的。 弥薇推开铁门,一脚迈进了这座差点儿成为了她家的宅院,决定从脚下的这一寸土地开始,认认真真翻遍整个宅子。 弥薇在幸福城的新房里消磨了一整天,还从物业借了几个人,把院子里的二十来棵树都刨了出来。其中一半儿的树苗请人送回了弥家,另一半儿她自己要带回画廊。 画廊临街,但是楼后有一个院子也是他们的。之前没人打理,一直空着,现在正好用来种树。 工人往外移树的时候,都担心能不能种活。 “季节不对,天气已经热起来了。”其中一个老工人对她说:“这些树种下还不到一年,又要刨出来,怕是不好活。” -- 第91页 弥薇不大懂节气,但她锁好门之后就把房本和钥匙一起快递给了魏冬放。房子都不是她的了,她想要的东西自然要一次性的打包带走。 弥薇就叹气了,“我以后都不住这里了,没办法。” 工人们以为她搬家了,还在议论这个小区的房价,只有弥薇站在院子里,望着别墅红色的尖顶默默出神,默默的与她擦肩而过的家道别。 这些树苗带走以后,她大概不会再来这里了。 时间真是奇妙无比的东西,她现在看着这一切,已经没有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唯有一点儿苦涩的余韵萦绕心头。 然而这苦涩里到底还是有几分释然的。 弥薇能感觉到,在她心里,有些东西确实已经放开了。 弥薇给两边的工人都加了工钱,连夜把这批树苗种下了。 弥正德和容慧不明所以,容慧抱怨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大晚上的弄来这么些树苗……谁家大半夜种树呀? “种吧,种吧,”弥正德不以为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前几天还想着咱家后院靠墙这一片有点儿空,这不是正好么?看,还有无花果和蓝莓,你爱吃蓝莓,以后咱们可以在自家院里采摘了。” 容慧嘀咕了几句,进屋去给工人们准备茶水去了。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心疼弥薇的。她女儿以前哪里有这些怪癖呢?还不都是魏家母子俩给轮番刺激的? 容慧觉得跟魏家翻脸也好,彻底翻了脸,以后都别来往了,说不定女儿过段时间就又正常回来了! 画廊这边留下的都是开花的树:海棠、栀子,还有两株桂花。至于之前系在树上的那些木牌子,都被弥薇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魏冬阳留给她太多痛苦的记忆,但这些木牌是不同的。至少在这些木牌上,他投注的是纯然期待的欣喜,没有欺骗,也没有隐瞒。不会让她看到它们的时候,在心里滋生出被辜负的刺痛。 弥薇把木牌擦干净,收进一个专门的木箱里锁了起来。 锁好门出来的时候,见苏杭还没走,正在停车场里等她。 “刚才忙着种树,忘了一件事。”苏杭迎上来对她说:“今天店里来了位女客说要见你。我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想找你定做一套纪念品,别的就不说了。我就给你约到了明天。” 弥薇挑眉,“没留下名字?” 苏杭摇摇头,“三十来岁,挺讲究的一位女士。我看到她戴的那块表了……怎么也得七位数了,有钱人啊。” 弥薇也猜不出这位客人会是什么身份,不过有客户上门,说明他们的工作室有生意,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那我明天早点儿过来。”弥薇冲他摆摆手,拖着疲倦的身体爬上了自己的车。车门一关,就觉得累了,趴在方向盘上不想动。 车窗外,喇叭嘀的响了一声,那是苏杭在跟她打招呼。然后红色的小车从她前面开了过去。 周围又静了下来。 弥薇低下头,在一片昏蒙的暗色里,看着掌心里那个浅金色的U盘。 她有些伤感的想,原来他真的把新房当成了最可信任的地方。或许还有她,在他生命最后的阶段,她也成了他最信任的人。 这样宝贵的信任…… 可惜来得太晚了。 第54章 给力的大嫂 又是一整夜辗转反侧,这一次,弥薇脑子里转来转去的,都是魏冬放说的那些话。 比起当初叶连江讲述自己故事时的沉重与哀恸,魏冬放的叙述实在是太平淡了。但不知为什么,弥薇却从这平淡里听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东西。 她想起了鸭河镇的曼莉,那个涂着大红唇膏的妩媚女郎。 能从那样一个偏僻的村子一路奋斗到如今的地位,除了有能力,魏昭仪必然是一个心性极其强韧的女人。 又强韧,又聪明,同时擅长抓住生活中的每一个机会。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从身无分文只能出卖自己的农家女,到如今风光显赫的女强人的这个过程中,她到底有没有可能始终保持着双手干净,灵魂纯白无暇? 说实话,弥薇如今已经不大相信她了。就好比她把自己带进叶家这件事,这或许只是小算计,但魏昭仪在玩弄这种小算计小手段时的熟稔,让她觉得害怕。 还有,她之前在她面前也是玩弄过手段的。比如顾菲和魏冬阳的事,她在弥家人的面前就从来都没表现出自己知情的样子。 这些说起来都是小事,但小事多了,不知不觉就动摇了她留给弥薇的印象。 如果她真的做了一些事导致了魏冬放父母的死…… 弥薇不大敢往下想了,却忍不住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会吗?会吗? 真相……真的会是如此吗? 弥薇抱着脑袋扎进了枕头里,越想就越是觉得害怕。 睡前她看过了从幸福城带回来的U盘,U盘里有一长串的文件,还有一些是财务报表。弥薇看的不是很明白,却直觉这些东西关系重大。 这是叶连江一直在找的东西,但她现在却不能直接给他。 他们一个一个的,好像都不是什么心思纯良之辈。 弥薇思来想去,决定暂时不让别人知道她手里有这样一份东西。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又犯了蠢。 犯蠢不可怕,但可怕的是,犯蠢犯的不是地方,说不定会要人命的。 -- 第92页 弥薇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老人家要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它不怕,是因为它什么都不知道。这道理放在人身上也是适用的。 知道的多了,就会怕。 连着两个晚上辗转反侧,就算是弥薇这样的年龄,也有些招架不住了。早上起来的时候,眼圈都是黑的。 还好她是回自己的公寓过夜,否则她爸妈见了又要唠叨了。 弥薇早早赶到了画廊,换好衣服开始和泥。等苏杭带着一兜早点进门的时候,她已经捏好了一组小摆件,放在那里烘干。 这是一套十二生肖的摆件,都只有巴掌大小,一个个圆嘟嘟,笑眯眯的,看上去十分喜庆可爱。 苏杭诧异,“有人过生日吗?” 弥薇一般不做这样的小玩具,偶尔做一做都是用来送人的。 弥薇随口答道:“我啊,我快过生日了。” 苏杭“哦”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瞄了她两眼,“庆祝一下不?” 这大半年发生了太多事,苏杭总觉得他师姐说不定是撞了什么,要是搞个喜庆的活动冲一冲,说不定就此转运呢。 弥薇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吧,等大师兄他们参加完比赛了,咱们再聚一聚。” 苏杭点头,“也行。” 比赛在六月,眼下正是大师兄两口子最忙的时候。跑工厂的活儿都交给了苏杭来做,硬是把他这位被一众师哥师姐娇养着的小师弟锻炼成了十项全能。 两人正聊着,画廊里的店员就跑过来敲门,说有客户来了。 苏杭忙问他,“是不是一位很有气质的女士?” 店员连忙点头。 苏杭回头对弥薇说:“找你的。” 弥薇想了想,对他说:“把客人带到楼上去,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她身上还裹着大围裙呢,总不好这个样子见客。再说地下室可是她的工作间,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或者说除了特别信任的人,弥薇轻易不会放外人进来。 苏杭连忙答应着去了。 弥薇收拾好自己,锁好工作间的门上楼的时候,见苏杭正陪着一位女客在展示柜前面看展品。 确实如苏杭所说,是一位看上去就非常干练的女士,三十五六岁的年龄,穿一身青果绿的套裙。五官不算特别漂亮,但是皮肤白皙,脸上微微带笑的样子给人一种雍容大气的感觉。弥薇觉得这应该是一位很有主见又性格温柔的人。 “弥小姐,你好。”年轻女士很友好的与她握手,自报家门说:“我是钟宁。你大概不认识我,不过我夫家姓叶,叶连江是我小叔。” 弥薇,“……” 所以这是说客来了吗? 弥薇觉得很难对这样一位和气的女士板着脸说话,不过她也不想听她说叶连江的好话。事实上,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她都会觉得有点儿倒胃口。 钟宁看出来了,于是很和气的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她,“小生意,不知道弥小姐接不接?” 弥薇接过来看了看,原来钟宁名下的酒店和咖啡店要更换餐具,想请她统一给做个规划。他们有自己的标识,已经沿用了近百年,这个是不会变的。但酒店和咖啡店的装修已经换过几次了,原来的餐具就有些不大合适了。 “餐厅和咖啡厅是分开经营的,”钟宁说:“希望在具体的设计上体现出一致性,但最好又有所区别。” 弥薇听她说完了自己的要求,点点头说:“这几家店,我会抓紧时间去看一看。等方案出来了,我再跟您联系。” 钟宁昨天过来的时候问过他们的报价了,她要求高,给出的价格也比他们的报价更高。弥薇原本就是个在工作上精益求精的人,客户给出高价,她更要认真对待了。 签完合同,弥薇送钟宁出门的时候,钟宁笑着对她说:“看在我是你客户的份儿上,能不能听我说两句话?”她看看手表,“大概需要两分钟左右。” 弥薇,“……” 她能说不吗? 想想钟宁刚刚付给她的那一大笔定金,弥薇只能强作笑脸,“您说。” 钟宁的表情就变得郑重起来了,“我替老七向你道个歉,隐瞒自己跟叶家的关系,确实是他的错。” 弥薇心想,这已经过去半分钟了吧? 钟宁看不出她神情有什么波动,便又说道:“他跟你说了自己的家庭情况,事实上这也不算欺骗。他小时候,因为叶家出了一些事,他被老爷子的勤务兵带到乡下去抚养。一直到他出国读书之前,他都生活在小镇上。” 弥薇,“……” 这又是什么奇葩的家庭?! 钟宁微微一笑,“你大概觉得很难相信,但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喊过三叔三婶一声爸妈。在他心目中,养育他长大的那一家人,才是他真正的家人。” 弥薇,“……” 弥薇已经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了。 钟宁看了看表,十分和气的笑着说:“还好没有超时。弥小姐,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不妨直接打电话问老七。你们都是年轻人,有什么事还是直接说开比较好。回避,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弥薇僵硬的笑了一下。 她想叶连江可真是好福气,嫂子这么给力。不像她,她大嫂就只会冲着她翻白眼,还很不靠谱的带她一起喝二锅头。 -- 第93页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算了,不想了。 弥薇现在一想到跟魏家有关系的人,就觉得头疼的不行。 至于叶连江,就算养母的事不是骗人,但他隐瞒了自己和叶家的关系,这总不是假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又不是叶连江的什么人,人家凭什么把所有的私事都说给她听呢?而且还是这样复杂的家庭情况。 换了是她,好像也不乐意说给别人听吧? 弥薇想来想去,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说来说去,叶连江竟然是没做错什么事的?而且白挨了她一巴掌,还有些无辜?! 弥薇就有些糊涂了。 怎么自己生气这件事……好像有些站不住脚?! 第55章 翻篇吧 苏杭拎着两杯咖啡从外面回来,见工作间的门口虚掩着。他走过去探探头,见弥薇正趴在工作台上。 一开始他以为弥薇睡着了,直到听她喊了一句“鬼头鬼脑的看什么?”,才反应过来她只是趴在那里走神。 “以为你睡着了。”苏杭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咖啡,要不?” 弥薇抬手,“要!” 苏杭走进去的时候,就听她问道:“嗳,认识这么久了,我们好像没有主动说起过自己家里的事?” 苏杭不以为然,“没事儿谁会说自己的私事?咋的,想给我介绍对象啦?” 弥薇失笑,“不是,我刚才还在想,如果两个人认识,但是其中一个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家庭背景,由着对方误解……你说这算欺骗吗?” 苏杭想了想,“不算吧?就好比我也没跟你们说过我家的事,你们要是非得以为我是离家出走的富二代,我也没办法对吧?” 离家出走的富二代是他们小团队的笑话,起因是大师兄发现苏杭认识很多奢侈品的名字。不过大家平时聊天,也确实轻易聊不到自己的私事上去。 弥薇问他这样的问题,还是因为叶连江。 叶连江和她认识的过程是很尴尬的,就算最后成了合作关系,也远远谈不到有什么私人交情,人家不愿说自己的家世背景,好像也无可厚非。 如果不是魏昭仪横插一杠,弥薇觉得,哪怕最后真相揭开,她大概也不会觉得叶连江是存心欺骗她。 所以不得不说,在玩弄人心,抓住时机造势这方面,魏昭仪确实是个人才。 弥薇叹了口气,她还打了叶连江一巴掌呢。男人挨了女人的巴掌,总归是个丢脸的事,也不知他会不会想要打回来? 苏杭失笑,“师姐,你今天表情挺丰富啊,怎么又叹气?” 弥薇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干活去!” 苏杭问她,“你呢?” 弥薇说:“我去客户的酒店和咖啡店看看。找找感觉。” 钟宁的几家店都座落在闹市区的黄金地段,装修也都非常考究,餐具走的是西式的简洁风,线条简洁,优雅大气,有一种贵公子自持身份的矜贵感。 弥薇用大半天的时间把几家店都走了一遍,最后一站是距离画廊不太远的咖啡店。 三点多钟,正好是喝下午茶的时间。 弥薇给自己点了水果茶和甜点,开始坐下来研究咖啡馆的餐单。她以前也来过几次,知道这里有几款很出名的甜点,另外这里的意面和沙拉也很不错。而这些食物送到客人面前的时候,是需要呈现出各自的特点的。 这就意味着她的作品要有更好的包容性。有的时候,它需要作为陪衬出现,但有些时候,需要让客人的眼睛忽略它的存在,只看到食物呈现出的艺术品一般的特质——餐具所起的作用,就是明星登上舞台的时候,在他身后亮起的那一团光。 弥薇在自己的思路当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氛围。 顾客坐在这里的时候能够感受到的氛围,以及餐具在这种氛围中所能够起到的作用。 弥薇在随身携带的速写本上写写画画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弥薇抬头,视线撞进叶连江微带几分忐忑的眼眸里。 弥薇,“……” 弥薇收起纸笔,低着头随口问他,“你怎么来了?” “有人给我通风报信……”叶连江讪讪的看着她,“这个店的冰淇淋很好吃,要不要试试?” “算了,”弥薇摇头,“你看我点了这么多甜食,整个礼拜的糖分都超标了。” 她也是爱美的小仙女好么? 叶连江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直接道歉好像有点儿傻,但若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也不大对?会显得他脸皮特别厚…… 弥薇也有点儿尴尬。对于在这里遇见叶连江,她心里其实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但她的感觉与叶连江是一样的:他道不道歉好像都不对劲。 于是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弥薇自暴自弃的说:“算了,什么都别说了,翻篇吧。” 她抬头,叶连江也正看她,眼神专注,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就这样吧。”话一出口,弥薇心情也就放松了,“我不想向你道歉,因为打你的时候我确实觉得自己受到冒犯。但你现在道歉的话,我也很难说我接受,说我原谅你什么的……事实上,我特别烦那天晚上的事。” -- 第94页 叶连江垂眸,脸上露出悻悻的神色,“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不过我还是要向你道歉。” “道歉有用吗?”弥薇嗤笑,“我不接受道歉。还有一句话我想跟你说,宴会之前的那段时间,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了,但现在我觉得还是明确一下吧:我们不是朋友,只是一个暂时的利益共同体。” 叶连江,“……” 他预料到她会翻脸,但没想到她会翻脸翻的这么冷静又决绝。 她终究是与最初认识的那个只会哭的傻白甜不一样了。 她的成长竟然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叶连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曾经鄙视过那个被人骗的团团转的傻女孩儿,但是现在,在他心里的某一个隐秘的角落,他却觉得,最想看到的,还是弥薇脸上毫无阴霾的表情。 很傻,却又很甜。 “当然,你确实也没有必要什么事都告诉我……只是站在我的角度,没有办法接受这种事。”弥薇笑了笑,眼神淡淡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提了。我们之间还有合作项目没有完成,这个才是重点。” 叶连江点点头,心里却有点儿难受,“我同意翻篇。” 弥薇与他视线相对,然后不动声色的移开了,“那就来讨论下一个问题,魏冬放找过你了吗?” 叶连江愣了一下,“他说要找我?” 弥薇点头,“他也要查魏昭仪,说可以跟你合伙。” 叶连江之前确实考虑过要找魏冬放,因为跟魏冬阳相比,明显是这位当哥哥的对“魏氏”的经营情况更加熟悉。但问题也在这里,魏冬放已经坐在了“魏氏”副总的宝座上,他有什么理由帮着外人对付“魏氏”? 弥薇含蓄的说:“他说魏昭仪在他的身世问题上有所隐瞒。” 这听上去倒也是个能拿出手的理由。但叶连江觉得魏冬放这人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年轻,年龄、阅历、甚至财富地位,随便拎出一项来,都可以碾压他。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叶连江会有压力。 但风险总是与机遇结伴而行,想要查清楚真相的愿望也因此变得更加强烈了。 叶连江试探的问她,“你能跟我说说,魏冬放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弥薇垂眸,认真的想了想说:“你也知道我认识他很多年了,所以我的看法可能不够客观。你就当个参考好了。” 叶连江点点头。 “魏冬放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做事果断,小时候我们遇到什么决断不了的事情都会找她拿主意。”弥薇说:“很照顾弟弟妹妹,我听他的助理说,他在工作上也而是很拼命的。” 叶连江觉得这已经是一个比较客观的说法了,“他既然已经通过你传了话,我会主动跟他联系一下的。” 弥薇点点头。 叶连江迟疑了一下,问她,“你又去幸福城了?” 弥薇猜到她去了一趟幸福城,搞出了那么大动静,估计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说不定他们都在猜她从那里找到了什么。 弥薇问他,“你一直在找魏氏做黑生意的证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最后找到了这样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交给警方。”叶连江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气,“难道我还搞私刑那一套吗?” 弥薇心想你没搞过吗?是谁说的那个给他妈妈卖假营养品的老头子嘴巴硬来着?到底怎么撬出消息的,还用她提醒他吗? 叶连江看她的神情就反应过来她想到了什么,忙说:“那不一样。” 弥薇挑眉,不明白哪里不一样。 “那个老头子,我是追线索。”叶连江振振有词,“真要找到证据了,这些罪魁祸首,还是要靠法律来制裁。他们扯着企业家的大旗,暗地里却做出这样的产品出来害人……你想想他们祸害了多少人?只有我一个人报仇……怎么够?!” 弥薇,“……” 竟然这么理直气壮。 “我没有资格审判谁,”叶连江越说脸色越沉,“她最终会如何,应该交给法律来定罪。” 弥薇心里忽然就一动。 就在这一刹间,也不知他的哪一句话戳中了她,她忽然做出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责怪,但也不会当他是朋友了。就这样~~ 第56章 弥家人 “叶连江,魏冬阳藏起来的东西我找到了。”她望着叶连江瞬间惊住的脸,一字一顿的说:“我会把东西交给你,但我希望你能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弥薇不确定自己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但这东西原本也不是她的,就算落在她手里,它的去向也不该由她来决定。 弥薇一直在想,如果魏冬阳还活着会怎么做?会不会按照之前他们的约定,将它交给叶连江呢? 在他面前最先对魏昭仪提出质疑的人是叶连江。站在魏冬阳的角度,他一定很想向叶连江证明魏氏是没有错的,或者想要借叶连江的手去证明魏氏是无措的。 弥薇想了很久,觉得大概率他还是会交给叶连江。 她就像一个中转站,魏冬阳的东西在她手上做一个短暂停留,最终还是要流向它原本的方向。 弥薇回到画廊,把工作间的那一套十二生肖的小摆件打包快递给了叶连江。 同城快递有时候也没那么快,弥薇估计叶连江会在晚饭时间收到她送去的这份儿大礼。至于这之前的几个小时…… -- 第95页 弥薇一个激灵,忽然反应过来叶连江是要去见魏冬放的。 不知道就这么找上门去会不会有些太莽撞。但在魏冬放已经表态的情况下,似乎也不该再拖延。 他们俩的心里都藏着急需去证明的东西。 黄昏时分,叶连江在微信里发来一张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正在酒店用餐。 拍照片的人是在女人的侧后方。不熟悉的人或许会难以确认女人的身份,但弥薇却一眼认出这就是魏昭仪。餐桌对面是一位中年男士,身着考究的正装,看年龄要比弥薇的爸爸还要大几岁,是一位英俊的大叔,就是看上去有些严厉。 弥薇回了一个问号,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样一张照片。 叶连江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弥薇,这人你认不认识?” 弥薇诧异,“你为什么觉得我认识?” 叶连江说:“照片是魏冬放给我的,说这人最近跟魏昭仪接触频繁。他姓弥,魏冬放怀疑他跟你父亲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弥薇被他这么一说,忽然觉得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跟她爸爸还真有几分相像。 “这得等我回去问问我爸妈。”弥薇想起他爸对老家的态度,心里有些没底。她记得她妈说过,弥正德跟老家那边几乎断了关系,很多年都不联系了。询问她爸爸这种事好像有点儿不知死活,容慧有一次跟他说起老家的事,他还发了老大的脾气。 不过若这人真的与弥正德老家的那些人有关系,事情就有些奇怪了。 魏昭仪因为弥薇一家人才开始跟弥姓人有来往?还是因为看重弥家这个姓氏,才坚决要促成她儿子与弥薇的婚事? 弥薇觉得自己是因为对魏昭仪产生了怀疑,所以现在跟她有关的任何事都觉得可疑。 叶连江问她,“方便问问吗?” 弥薇有些迟疑,不过她不想跟他说太多。朋友有朋友的相处方式,工作伙伴有工作汇报的相处模式。 “等我的信儿吧。”弥薇岔开了话题,“你见过魏冬放了?都说什么了?能说吗?” 叶连江又想叹气了。 他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吧?弥薇这态度也变得太明显了…… 叶连江轻轻吁了口气,“他花了很长时间去调查魏昭仪……我跟你讲,我现在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了。” 弥薇知道他说的是魏冬放怀疑身世这件事。 叶连江老老实实的说:“他给我一些东西,都是有关魏氏在经营方面的资料。东西不少,我需要花时间整理。等我整理完了再跟你说吧,现在么,我也说不好事情会做到哪一步。” 弥薇听出了他的声音里的兴奋,猜到这些东西或许比魏冬阳查到的更有价值。 她觉得这整件事情就像一辆老旧的列车,原本爬行得很是艰难,但忽然间开始飞速前进了,反而让人有种不确定的感觉。 兴奋、轻微的心慌意乱、但又有所期待。 挂了电话,弥薇立刻就把照片发到了自己的家庭群,@亲爱的爸爸:这人谁啊?都说跟你有点儿像? 这个时间,弥正德还没下班,弥薇估计她爸要过一会儿才能看到她的留言。没想到她这边手机刚放下,弥正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薇薇?”弥正德的声音仿佛格外严肃,“照片哪里拍的?” 弥薇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冬放哥问我的,说这个人跟咱们一个姓,是不是认识的人……是吗?” 弥正德却不吭声了,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他又问,“这人对面的是魏总吧?” “是啊。”弥薇说:“冬放哥就是见他跟魏总来往密切,才好奇的。” “这个魏昭仪,想干什么……”弥正德叹了口气,“这个人是你二伯,不过我们好多年不来往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了海州,还跟魏总认识。” 弥薇心头一跳,再一次想到了刚才的那个问题:魏昭仪看中她,是因为弥正德?还是因为弥正德的家世背景? “弥家……是做生意的吗?”弥薇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魏总怎么会认识他?” 出乎她的意料,弥正德不但回答了,而且回答的很仔细,“弥家在老家那边是大家族,多少代盘根错节的那种。族人多,有做生意的,也有从政的,不过我记得弥家的生意并没有覆盖到海州这边来。” 这也是弥正德选择在海州落脚的原因。 “老家在哪里啊?”弥薇听的有些迷糊,不过魏昭仪跟他联系肯定是有利可图。弥二伯在海州当地不能给她带来利益,那么她看中的应该就是弥家老家的势力了。 “小地方,在云南那边,”弥正德说:“离西南边境不远。做的生意也大都是当地的土特产一类的。” 弥薇在心里说了一句“不可能”,只是土特产这样的小生意,怎么可能会吸引到魏昭仪? 她能想到的事,弥正德也想到了。思索了片刻,他说:“这些事,你心里有数就好了。不要卷入太深。” 弥薇应了一声。 弥正德说:“魏氏从几年前开始,就有做珠宝生意的打算。” 弥薇一下子反应过来了,难怪魏总会在魏冬放的婚事上挑中邓长山的闺女,邓长山是谁?这个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在云南的玉石市场有背景?别的商家搞不到的好原料,他总有办法搞到手,还能比别人都快一步。 -- 第96页 “魏总找上弥二伯,也是这个原因吧?”弥薇心里有些不大舒服。这是通过他们家接触到了老家的弥氏族人,然后再把他们家一脚踢开的意思? 弥正德听出了女儿话里的意思,笑了笑说:“这样不是正好?我们本来也应该跟他们保持距离。发生了那么多事,还走得近,其实两边也尴尬。” 弥薇默默点头,觉得她爸爸说的有道理。 “还是那句话,不要太执着于过去的事,”弥正德说:“薇薇你要记住,你的人生,重要的是未来,而不是过去。” 挂了电话,弥薇把从她爸爸这里得到的信息编辑了一下,发给了叶连江。自从他们把话说开,弥薇就很少会主动给他打电话了,真有事都是在微信打几个字。她觉得这样的联系方式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持彼此间的距离。 叶连江似乎也认可了这样的联系方式,但每逢她发信息,他都会抓住机会顺杆爬,打来电话跟她聊几句。弥薇觉得,他或许很想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 弥薇自己也不知道该对他这样的表现作何反应,只好假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弥薇,”叶连江的电话果然很快打了过来,“魏氏想做珠宝玉器的生意,是你爸爸说的吗?” 弥薇嗯了一声。 叶连江说:“你想想我妈过世那件事,我怀疑她想方设法的要跟边境那边拉关系,并不是为了什么珠宝玉器。” 弥薇心里咯噔一下。他说的这些话,她不时没有想过,只是在想到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停下来,生怕自己会误会了无辜的人。 “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证据嘛。”叶连江的声音里带来些许讨好的意味儿,“我跟你说一下我这里的进展吧,你肯定猜不到魏冬放也查到了鸭河镇吧?” 弥薇的胸口砰砰直跳,她想查到了鸭河镇,魏冬放应该会觉得有些难堪吧?虽然只是养母,但也毕竟是抚养了他多年的长辈,知道曼莉那些旧事,以后可怎么面对魏总呢? 叶连江的声音稍稍有些兴奋,“你一定猜不到,瓦帮以前也做毒\品的生意。” 第57章 交叉点 弥薇猜到了。 正因为猜到了,所以反而不敢多想——这种事只是想一想,她已经觉得心惊肉跳了。 叶连江的声音里却带着一种长途跋涉的人即将到达终点的那种兴奋,“我现在怀疑当初许鹰落网的时候,手底下真正赚钱的生意都落进了魏昭仪的手里,而这里头就包括了毒\品生意。” 弥薇极轻微的吁了一口气,“……然后转入了地下?”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叶连江说着,长长叹了口气,“要从当初‘瓦帮’那些人查起,工作量一下变得好大。” 弥薇自己是没有这个能力给他帮忙的,于是在旁边支招,“要不找冬放哥商量一下,让他帮你。” 叶连江答应了一声,“我把手里的东西分一分,肯定要交给他一部分的。行了,先挂了,你等着我的信儿吧。” 弥薇放下电话,试图把脑海里接收到的信息按照时间线捋一捋:魏昭仪拿到了瓦帮的财产——这些财产转入地下继续营业——叶连江的母亲出事,他找上了魏冬阳——魏冬阳去查魏氏。 同一时间魏冬放也因为怀疑自己的身世,开始查魏昭仪,进而发现了魏氏在经营方面不对劲的地方。 两条不同的线,交叉点是魏昭仪。 弥薇的思路再一次停了下来,她的心跳快的几乎破开胸口了,手脚却变得冰凉。 在面对魏氏的经营问题,甚至是叶连江的问题时,她都保持着一种旁观者的态度,但魏冬阳的事却是不同的。 她下定决心参与这件事的根本原因,就是想知道魏冬阳到底出了什么事。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什么原因?通过魏冬阳将她的生活破坏的一塌糊涂? 如今……或许…… 她是真的接近真相了。 弥薇起初还有些坐立不安,但是等来等去都没有什么新进展,她心里的紧张就有些松懈,再加上手头上还有一堆工作,弥薇的注意力很快就从等待上转移开来,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半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 这期间也发生了不少事情,弥薇的师兄夫妇带着作品赴京参加比赛去了;弥薇提交的样品获得了钟宁整个团队的认可,已经正式下厂了;另外,苏杭在跑厂子的过程中与接待处的一位妹子谈上恋爱了。 弥薇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就从过去的那个框架里剥离了出来,没有与魏家相关的各种麻烦,也没有叶连江的频频出镜,弥薇有时想想,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端午节放假之前,弥薇正带着苏杭给客户送节礼,就接到了叶连江打来的电话。 弥薇听到话筒另一端传来的沙哑的声音,忍不住把手机拿开一些,确定了屏幕上出现的确实是“叶连江”三个字,才诧异的问他,“你是熬夜了吗?” “最近事多,没休息好。”叶连江咳嗽了两声说:“你最近还是搬回家住一段时间吧。” 弥薇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叶连江忙说:“嗳,你别多想,就是以防万一的意思。最近可能会有一些事情,你一个人住我不是很放心。” 弥薇喉咙有些发干,“是要采取什么措施了吗?” -- 第97页 叶连江没有出声,弥薇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于是在她的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一个头发蓬乱,满脸胡茬的落拓的形象来。 “电话里不好说。”叶连江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含糊的说了句,“过几天事情处理好了,我当面跟你解释。” “行吧。”弥薇猜他是不放心通话的安全性,“那我等你解释。” 叶连江嗯了一声,又说:“注意安全,别掉以轻心。” 弥薇,“……” 挂掉电话之后,弥薇竟然觉得背后有些出汗了。本来还没觉得“注意安全”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被他反复提及,却莫名其妙的觉得浑身发凉。 弥薇捂住胸口,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隐隐有种直觉,叶连江或者……大概是要采取什么行动了。 弥薇当天下班就搬回了弥家,还把容慧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一问之下才知道女儿只是想回家住几天,顿时又开心了起来。 “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容慧嗔她,“你不是说最近都很忙吗?” “是很忙,”弥薇撒娇,“这不是忙完了,想休息休息吗?” 容慧就有些心疼了,“那就在家多住几天。” 母女俩正在闲聊,就听到门外有停车的声音,弥薇透过窗户望出去,见弥正德常开的那辆黑色轿车停在了院子里,弥正德推门下车,脚步匆匆的穿过院子进来了。 弥薇连忙迎上去,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爸爸,你出了好多汗,是出什么事了吗?” 弥正德把手里的文件包递给她,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今天的晚报看了吗?” “还没,“弥薇觉得他问的没头没脑,“我也刚下班。” 弥薇其实没有看报的习惯,她每天临睡前会刷刷网页,新闻也看,不过她主要是找一些专业性的东西来看,比如艺术品拍卖会,或者瓷器大赛这一类的消息。 弥正德一边往里走,一边随手扯下了领带对容慧说:“赶紧换台,魏家正在开记者会!” 容慧之前正在收看一档养生类节目,听到他的话连忙拿起遥控器换台,“这个时间开什么记者会啊,是又收购什么厂子了?” 说话间,频道已经跳转到了地方财经台,屏幕上出现了严肃的会场,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正对着镜头发表讲话,说的却不是收购,而是董事会和人事任免。 弥薇也被吸引了过来,她在这人身旁看到了危襟正坐的魏冬放。弥薇注意到这是主席台上最中间的位置,以往类似的活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魏昭仪。 弥薇稀里糊涂的听了一会人,发现他们在说魏冬放在工作中的各项成绩,还说什么集团公司将在他的带领下开创新局面。 弥薇听得糊涂,忍不住问弥正德,“冬放哥带着他们开创新局面……魏总呢?” 弥正德头也不回的说:“市里要查她,她跑了。” 弥薇一下跳了起来,“跑了?!” 第58章 暗示 魏昭仪跑了。 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在正式调查的文件还没有下发的时候就跑路了。 弥薇好奇的好命,但唯一有可能给她传递消的叶连江却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发信息不回,电话也关机了。 弥薇忍不住开始担忧。叶连江会提醒她回家住,说明他已经意识到了可能会来临的某些危险。 叶家应该会庇护他吧? 弥薇心神不定的放下手机,抬头看时,记者会已经快结束了,发言人正在作总结,说的都是他们会配合官方调查一类的官面话。 魏冬放那张英俊的面孔在屏幕上一闪而过。弥薇觉得他似乎瘦了,面容有些憔悴,双眼却依然明亮坚定。 这也是一个信息来源。 但弥薇只是想了一下就放弃了。在她认识的人当中,这个时刻,大概没有人会比他更加的……焦头烂额了吧?临危受命,要收拾魏昭仪留下的烂摊子,应对竞争对手的各种试探,还要配合监察方调查被投诉有问题的几家食品厂。 “这几家厂子明面上与‘魏氏’是合作关系,”弥正德说:“要是没曝光,估计到现在也没人知道它们其实是魏昭仪的私产。魏昭仪背地里应该没少用集团公司的资源来喂它们,结果还搞出产品中有毒有害物质超标的问题,也不知她怎么想的。” 弥薇吃了一惊,“爸你怎么知道的?” 弥正德没有回答这个明显有些降智的问题,只是伸手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 容慧没注意到他们父女俩的小动作,猜测的问他,“老弥,你说她搞这些该不会是防着冬放吧?虽然说都是儿子,但养子和亲生的到底不一样。” 弥正德摇摇头,“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弥薇猜测这几家厂子应该都与“瓦帮”的毒\品生意有关系,魏昭仪自然不希望这样丰厚的利润并入集团公司,最重要的原因应该是为了更有效的保密吧。 弥薇摇头,小声嘀咕一句,“她已经很有钱了,还想要多少钱啊?” 又不是巨龙投的胎。 弥正德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一个贪心的人,难道会给自己的贪念制定上限吗?” 弥薇沉默了。 她觉得她爸说得对,魏昭仪那样的出身,前半生的悲剧都源于贫穷。她对于金钱的执念想来比什么都要强烈吧。她挣得越多,见过的越多,胃口只会越大,贪欲也只会越来越膨胀。 -- 第98页 据说,饿极了的人如果不加节制的敞开吃,会活活把自己撑死。 弥薇搓了搓胳膊,“那她能跑哪儿去呢?” 话没说完,弥薇一个激灵,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爸!她跟二伯拉关系,不会就是为了跑路吧?!” “胡说八道!”弥正德嗔道:“你当弥家是混\黑的不入流小世家?什么钱都去挣吗?!” “我当然不知道弥家是什么样儿的,”弥薇辩解,“但你们想想,她在这个时候正好跟这位二伯走这么近……你不觉得可疑吗?” “可疑不可疑,那是警察的事,少操那份儿闲心吧。”容慧也不知是看出了什么,还是单纯的不想让她再分析魏家的事了,岔开话题说:“我今天炖了汤,正好薇薇也回来吃饭,给你们俩都好好补补。” 弥薇瞟一眼父母的脸色,老实的起身去帮容慧布置餐桌。 母女俩一转身,弥正德的脸色就慢慢沉了下来。 他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几次被他删除,最后又都添加回来的标注为“二”的电话号码,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容慧在餐厅喊他,“老弥,吃饭了!” 弥正德手一抖,关掉了通讯录。他的手指在通讯录的小图标上晃了几下,最终还是放下了手机,起身走进了餐厅。 弥薇一晚上都有些心神不定,但她又找不出令她不安的源头,总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回到自己卧室,弥薇在梳妆台前坐了一会儿,忽然就想起了李思彤给她的那个U盘。U盘此刻还藏在她家的储藏室,拷贝件被她送给了叶连江,也不知那些神神叨叨的照片到底有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或许是睡前想到了李思彤的U盘,弥薇竟然在梦里见到了那些照片。 最早的一张照片是隔着玻璃窗拍摄的街景。车水马龙的街道,马路对面是一幢浅灰色的建筑:南京路上的盛云酒店。 一个衣着考究的女人正从酒店的玻璃门里走出来。她穿着一件笔挺的铅灰色大衣,大墨镜几乎挡住了半张脸。 是魏昭仪。 照片上的魏昭仪活了过来,她沿着宽阔的台阶走下来,低着头上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车辆驶远,而弥薇前方的镜头却又拉了回来,重新对准了盛云酒店气派的玻璃大门。 弥薇心里顿时升起一丝诡异的感觉。她知道自己这是做梦了,这个梦是要把她见过的那些照片都剪接起来吗? 果然,没过多久,玻璃门的后面就出现了魏昭仪的身影,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套装,脸上架着一副墨镜,一条黑白条纹的大丝巾将她的大半张脸都裹了起来。 这一次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这两个人弥薇都没有见过,但是一眼看过去,觉得这两个人眼神特别机警,不像助理,更像是保镖。 魏昭仪带着这两个人快步走下台阶,上车离开。 镜头再一次拉回了酒店的玻璃门。这一次,魏昭仪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身边还有一位块头很大的中年男人,两个人挨得很近,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 这位男士看上去像一个酷爱户外活动的人,皮肤都被紫外线晒成了健康的棕褐色,衬着他鬓边斑驳的白发,有一种虽然已经上了年岁,却依然身体健壮的感觉。他的年纪大概是五十到六十岁的样子,面相有些凶,两眉之间有常年皱眉留下的深刻的印痕。 弥薇注意到两个人之间有一种熟稔的气氛,魏昭仪走下台阶的时候,他还十分自然的伸手去扶着她,应该是魏昭仪相识多年的朋友。 弥薇留意这男人的相貌,越看越有种眼熟的感觉。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起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电视上看到过这张面孔。虽然只是很快就晃过去的一个镜头,但确确实实是这个人,因为他眉间的印痕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 他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距离魏冬放的位置并不远,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弥薇在黑暗中睁开眼,最初几秒钟,她的思绪仍陷在梦里没出来,那张看上去有些凶的面孔在她脑海里晃动,她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个人。 她曾在李思彤的U盘里见过这个人与魏昭仪的合影,而且不止一次。如果他是“魏氏”的高层,那在记者会上出现在魏冬放的身边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了。 话说回来,梦到的事能作为依据吗? 她甚至不能肯定这个男人是真的与魏昭仪相熟。 弥薇揉了揉酸胀的脑袋,觉得自己这个梦做的简直莫名其妙。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弥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的。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弥薇思索了一下,没有从这几个数字当中找到熟悉感,便干脆的挂断了。 电话又一次打了进来,颇有几分你不接我就不罢休的感觉。 弥薇皱眉,接起了这个电话,“哪位?” “弥薇,是我。”电话另一端传来的是叶连江大大咧咧的声音,“你是在弥家吗?” 弥薇一下子清醒了,“叶连江?” “是我。” “我在我爸妈这里。”弥薇问他,“你换手机号了?” “没有。这是我侄子的手机号,被我临时骗来用用。”叶连江说:“我的手机这小子正拿着打游戏呢。” -- 第99页 弥薇看了一下时间,十二点多,对很多人来说,还不到休息时间。 叶连江说:“魏昭仪的事你知道了吧?她虽然跑了,但有通缉令在,她跑到哪里都不会**心的。我相信正义总会战胜邪恶,总有一天她会落网的。” 弥薇挑眉,觉得叶连江的反应有些奇怪,大半夜的打电话,怎么还打起官腔来了?或者他那边正处于不方便好好说话的处境? 弥薇警觉起来,语气却十分平静的配合他说:“你说的对。” “这件事你帮了我很大的忙,”叶连江十分客气的说:“一起出来吃顿饭吧。我希望能当面向你表达感谢。” 弥薇迟疑了,她有些怀疑电话另一端的人真的是叶连江吗? 叶连江又说:“你现在是跟父母住?那我应该给你家长辈也准备一份谢礼。长辈要注意健康,你看营养粉一类的礼品合适吗?” 弥薇的头皮都炸起来了! 她现在确定叶连江确实是在给她某种暗示了,她做了个深呼吸,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吃饭可以,礼品就算了。” 叶连江彬彬有礼的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南京路上的盛云酒店你看可以吗?” 弥薇再一次确定他确实是在向她表达某种信息,因为在生活中,这小子从来就没有这么客气的跟她说过话。 “可以。” “好的,”叶连江说:“明天中午十二点钟,我在盛云酒店恭候大驾。” 电话挂断,弥薇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59章 又一次 南京路上的盛云酒店,弥薇曾经跟随父母来过几次,这里环境和服务都是一流的,菜品也非常出名。 弥薇对盛云酒店的印象就是一个特别讲究的、需要正装出席的场合,深受她父母那个年龄群体的消费者的喜爱。弥薇自己是不会来这种地方吃饭的,总觉得仪式感太重了,拘束,不够自由。 弥薇想不明白叶连江为什么会把吃饭的地点选在这里,或许这和他电话里说的“营养粉”一样,是一种别有用意的暗示。 这种猜想让弥薇的小心脏一整晚都七上八下的。 弥薇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刻钟,又不想玩手机,只好坐在座位上,托着下巴呆呆的听琴师弹琴。 琴师是一位年轻的姑娘,身穿浅色的纱裙,层层叠叠的裙摆顺着白色的台阶拖曳下来,显得优雅又迷人。弥薇觉得她的相貌远比琴声出色得多,不过这一点,应该不会有人去计较。毕竟视觉享受也是享受,坐在这里的客人又有几个是为了听琴呢? “抱歉,来晚了。” 熟悉的声音从弥薇身后传来,弥薇回头,见叶连江身穿剪裁考究的衬衫长裤,头发也打理得整整齐齐,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精致又纨绔的微妙气息。 如果一开始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就是这副德行,估计弥薇也不会真当他是出身于小镇的普通人家。这并不是谁的偏见,普通工薪阶层、富人、豪门……不同家庭的教养方式也是不同的,而在不同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言谈举止自然也会有所区别。 弥薇就笑了一下,觉得这小子还挺有意思,说他骗人吧,好像也说不上。但要说他老实,也完全不挨边。 咳,她又想多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我来早了。”弥薇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她留意叶连江的神情,在心里猜测他有什么事要跟她说。 叶连江在她对面坐下,眼睛扫向四周,像在找什么人,又很快收了回来,“我看了你给我大嫂做的设计图,真不错。” 弥薇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有些无奈了,“你要是觉得无话可说,我们可以保持沉默,安安静静吃一顿饭。” 叶连江的眼睛又开始向周围扫视。 弥薇,“……” “要不然……”弥薇被他的反应搞得一点儿食欲也没有了,正想说改天再聚,就见一个侍者快步朝他们这一桌走了过来,十分恭敬的送上了餐单,“两位客人请点餐。” 弥薇眼花了一下,觉得他送到叶连江面前的那本餐单里似乎夹了一张小纸条。然后她听见叶连江不满的说:“这个没有吗?” 弥薇被他有些粗鲁的态度惊住,连忙去看他的手指,却见他指的是两份饮品图片的中间位置。奇怪的是,侍者竟也一本正经的开始道歉,“很抱歉,今天供货商没有送来新鲜的柠檬,所以这道菜今天不供应。” 弥薇,“……” 弥薇盯着叶连江的手指,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于是……这其实是另外一个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她这样的麻瓜什么也看不见?! 叶连江推开了餐单,很扫兴的说:“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不吃了!我们走!”说着他站起身,一把拉住了弥薇的手腕,“换个地方吃饭!” 弥薇一头雾水的随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一旁的侍者还在真诚的道歉,他的道歉抹掉了这整件事的滑稽感,也拉回了弥薇的理智。看到有不少客人正朝他们这边打量,弥薇决定闭上嘴,有什么话等走出这里再问。 两个人走过琴台的位置时,弹琴的女孩儿正好回过头,视线无意中与弥薇对上,两个人都愣了。 视线一触即分,弥薇被叶连江拽着手腕带出了餐厅。 -- 第100页 弥薇正要说话,叶连江却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招手叫来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推着弥薇上了车。 司机从前座回过头,笑眯眯的问,“两位客人要去哪里?” “你想吃什么?”叶连江一边敷衍的问弥薇想吃什么,一边从车座下方拉出了一个行李箱似的东西,嘴里还说着完全不搭边的话,“先往前开吧,我们想想。” 弥薇,“……” 弥薇后知后觉的注意到这位出租车司机看上去有些眼熟,似乎是那天晚上守在叶家老宅门口的助理当中的一位。 皮箱打开,叶连江将自己的手机扔进去,又摊开手示意弥薇把手机递给他。 弥薇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但也明白在这些看似玩笑的举动背后隐藏着某种严肃的用意。她一言不发的把手机递给他,看着他严严实实扣好箱盖,这才向后一靠,大大的松了口气。 弥薇试探的看着他,“现在……” “可以了,”叶连江拍拍司机的肩膀,“兄弟,把我们送到那个药膳馆,叫什么来着?什么春?咱们边吃边聊吧,我有事要跟你说。”最后一句话是对弥薇说的。 “是十里春溪。”司机说:“我记得那里是要提前预定的。” 叶连江洋洋得意的说:“我请大嫂帮忙预定了包间,行了,废话少说,赶紧开车。” 弥薇看出司机与叶连江是很熟的,并不是真正的出租车司机,也就不再顾忌,伸手指了指他腿边的旅行箱,“什么意思?” 叶连江的表情一下子变正经了,“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跟魏冬放走得比较近,然后某天我去找我大哥,他当时在实验室,任何人进去之前都要交出电子设备,我在里面呆了半小时,出来的时候,被技术部的人告知我的手机有问题。” 弥薇迟疑的看着他,“你在暗示我,魏冬放在你的手机上动了手脚?” “不是暗示。”叶连江学着她的样子指了指自己脚边的旅行箱,“我当时就怀疑你的手机是不是也有问题。我昨晚用小宋的手机给你打电话,约你来这里吃饭……小宋是我大哥的人,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魏冬放,他的手机是安全的。结果你来之前,魏冬放的人先到了一步。” 弥薇,“……” 叶连江看出了她眼里的怀疑,便又解释说:“知道为什么约你来盛云?因为这里是叶家的产业,不管是查监控还是安排人手都比较方便。回头我把监控发给你。” 弥薇叹了口气,看来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有证据了。 “你其实不是那么意外,对吧?”叶连江留意她的表情,试探的问她,“你对他……也有疑心,对不对?” 弥薇没有出声。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怀疑魏冬放。她甚至不能确定魏冬放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她的手机上动手脚的。 所谓的动手脚,无非就是监听她的电话,来往的信息。但她的生活圈与魏冬放并无重合之处。如果一定要猜测他到底想在弥薇这里得到什么,应该就是魏冬阳留下的东西了吧? 不论魏冬放最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魏冬阳已经不在了,魏昭仪又被赶下台,偌大的魏氏,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他是最后的胜利者。 只这一条,就足够让人产生怀疑了。 但从感情上讲,弥薇并不愿意去怀疑他。从小到大,她在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了太多温情的照顾。她并不愿意将他想象成一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奸诈小人。 叶连江问她,“要不要我找人来当你的面把你手机拆开?” “那不等于直接撕破脸了?”弥薇摇摇头,“还不到那种程度。这东西有什么用?监听?定位?” 叶连江点点头,“主要是这个。不过,要是他想,也能从你账号上把钱都划走。” 弥薇苦笑了一下,“钱没丢,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 叶连江没有笑,见她笑容里渗出苦涩的意味,忍不住伸手在她发顶轻轻的摸了一下,“别难过。” 他想,最能打击这个蠢丫头的事,应该就是被信任的人背弃、算计。魏冬阳和顾菲的事情算一次,魏昭仪算一次,如今魏冬放又来了一次。 她跟魏家到底是犯了什么冲?! 大约是吃到的苦果太多,弥薇觉得自己的抗压能力都提高了。再一次吃到了满嘴的玻璃碴,竟然也没觉得无法忍受。 弥薇无声的叹了口气,“手机的事情我们得想个办法解决,不过我们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我的意思是暂时不要引起他的疑心。” 叶连江也是这样想的,之前他想过几个办法拆除手里的隐患,比如手机摔坏,或者被人偷走……但是等到实际操作的时候,又觉得有些刻意。 魏冬放可不是傻瓜,一旦察觉他洞悉了他的安排,他又会做什么?好吧,这其实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他搞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叶连江觉得自己在叶家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几乎接触不到经营方面的工作,在他身上打主意是不是……找错目标了? 至于弥薇…… 叶连江的微微蹙眉,“你打算怎么做?” 弥薇还在琢磨魏冬放的性格,“他那个人非常骄傲,自视极高,你跟他玩心眼的话,可能会玩不过他。我觉得对付那种聪明得不得了的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笨办法。” -- 第101页 叶连江竟然觉得她说的有理,“什么笨办法?” 第60章 有钱人 “抱歉,来晚了。” “是我来早了。” “我看了你给我大嫂做的设计图,真不错。” “你要是觉得无话可说,我们可以保持沉默,安安静静吃一顿饭。” “很抱歉,今天供货商没有送来新鲜的柠檬,所以这道菜今天不供应。”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不吃了!我们走!” “换个地方吃饭!” “两位客人要去哪里?” “你想吃什么?哦,你先往前开吧,我们想想。” 这一想,就是十分钟。 魏冬放看了一眼腕表的指针。确切的说,十二分钟。 “我说的是这里,”魏冬放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为什么会有十二分钟的空白?” 站在他身后的男人表情严肃,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是那么重视,“盛云酒店附近的美术馆正在施工,有干扰是正常的。” “干扰了十二分钟吗?” 男人耸耸肩,“他们搭乘的是出租车,谁会在出租车上说机密的事?” 魏冬放没有出声,心里倒也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想,在叶连江和弥薇之间又有什么秘密可言呢?他们之间最大的秘密,应该就是弥薇找到的那个被魏冬阳藏起来的U盘了吧。就算他们因为这个东西有了交集,也并没有因此衍生出什么进一步的感情。 叶连江会引起他的注意,主要还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是继魏冬阳之后,第一个出现在弥薇身边的男人。 不过目前看来,也仅仅是如此。 干扰似乎消除了,音箱里再一次传出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叶连江,“还没想好吗?要不我给你一点儿提示:化妆品、首饰、手表、手机……” 送礼物吗?魏冬放暗暗寻思,这小子在讨好人这方面好像没什么经验,这种问题让女孩子怎么回答? 他忽然就有些好奇弥薇会不会推辞? 弥薇还是他记忆中那副直来直去的腔调,“既然你说是谢礼,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就手机好了。” 魏冬放心里一动,两道英挺的长眉立刻皱了起来。 叶连江似乎也有些意外,“手机啊,这么便宜……我觉得不能充分表达我的谢意。要不你再想想?” 弥薇说:“不想了,就手机吧。我现在用的手机还是魏冬阳陪我逛街的时候买的,我早就想换了。” 魏冬放身体向后一靠,眼神晦暗。 他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儿。一双小儿女相约出门,然后嘻嘻哈哈的回家,给他们展示两个除了外壳颜色之外一模一样的手机。 弥薇说这叫情侣机。 就连手机外壳,他们也选了相对应的图案和颜色。 “是该换掉了。”魏冬放喃喃自语,“怎么我没想到呢?” 站在他身后男人瞟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音箱中的声音停顿了几分钟,然后传来叶连江的声音,“行,那就手机吧。师傅,麻烦你送我们到前面那条街。” 接下来的几分钟,谁也没有说话。魏冬放只能听到一点模糊的噪音。很快,这噪声就变得复杂了起来,这是开阔的街道上特有的喧嚣:汽车的喇叭声、行人的说笑、商店里播放的歌声…… 魏冬放身后的男人忽然说:“是裕东街。那里新开了一家家居广场,最近几天一直在搞优惠,你注意音乐。” 魏冬放留神倾听,那音乐声有些模糊,但曲调非常欢快,其中夹杂着一个亢奋的女声,不断的重复着什么,似乎是“你还在犹豫什么”或者是“你还在观望吗”这一类富有煽动性的话。 “确定吗?”魏冬放抬头,望向身后的助理。 助理点头,“确定。我每天都要从那里经过,错不了。” 弥薇和叶连江似乎走进了某个室内场合。这里没有太多噪音,背景音乐也变得舒缓悠扬。然后一个清亮的男声开始招呼他们,给他们介绍当下最新款的手机。 魏冬放心想,这是进了卖手机的商店了。 挑手机的过程并不长,这两个人都不是拖拉的性子。 叶连江又问,“旧手机怎么处理?” 弥薇理直气壮的说:“当然是砸了。那样的过去,有什么值得我留下来做纪念的吗?!” 魏冬放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刚要说话,就听那边传来哐啷一声巨响。 魏冬放,“……” 助理,“……” 叶连江的声音喊了起来,“嗳!嗳!你住手!我的不砸,我可以留着送我侄子!” “别搞得好像你侄子很不值钱似的,”弥薇不屑,“钟姐那身家,他儿子能看上你的旧手机?你可拉倒吧。” 叶连江有些急,“那也不必砸呀……哎哟,我去,你其实是报仇对吧?我当初逼着你给我找东西,你一直怀恨在心吧……” 又是哐啷一声巨响。 音箱里彻底安静下来。 魏冬放与助理对视一眼,他第一反应是问问助理,这情况正常吗?但紧接着他又反应过来,觉得助理不可能比他还要了解弥薇的性格。 要说怀恨,依弥薇那个性子,对叶连江这个人肯定是会怀恨的。不光是怀恨他逼着她找东西,只怕从这小子一出场,弥薇就开始怀恨了。 -- 第102页 弥薇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再温柔,骨子里也是有些骄纵的。 任性、但又做不出真正的坏事。砸掉叶连江的手机给自己出一口气,估计也是弥薇能做出来的最极限的坏事了吧? 想到这里,魏冬放不知怎么,忽然就有些想笑。 “魏总?”助理看着他,低声问道:“要不要……” 魏冬放思索片刻,摇了摇头,“算了,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魏昭仪跑路的事儿,叶家看来是没插手。我之前还以为是叶家护着魏昭仪,想让我们搞内斗……这个叶老七在叶家的分量也就那样,能知道的有限,不费那个力气了。” 助理点点头,应了声是。 魏冬放回忆两个人对话的语气,又觉得放心了许多,“弥薇那边让人继续看着,其余的不必管。” 助理答应了一声,垂着头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阖上,魏冬放靠在椅背上放松了身体,慢慢的摇晃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富丽堂皇的办公室,扫过窗外一片迷蒙的薄雾和雾气后面宛如棋盘似的城市,压抑许久的志得意满终于在他的心海里冒出了头。 他早已猜到这个位置会带给他无法形容的餍足感。 事实证明,它比他预想中的滋味更加的甜美。 手机壳砸开之后,叶连江一言不发的在那两堆残骸里拨拉拨拉,拨拉出两个银色的小颗粒示意弥薇看。 弥薇不认识这是什么元件。但手机内部是什么样儿,她大概还是知道的。这个小东西的颜色与质地看上去都十分特殊,与周围的所有元件都不同,而且没有任何线路与其他元件相连,这明显不大正常。 弥薇一砖头一个,将这两个小东西砸的稀碎。 在他们身后,隔着一道玻璃门,卖手机的小伙子欲言又止。 弥薇用来砸手机的转头,是手机店门口用来垫花盆的。谁能想到它有朝一日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呢? 话说回来,就算钱多的天天换手机,有必要换一个砸一个吗?! 卖手机的小伙子纠结的想,现在的有钱人都这么粗暴么?! 笨办法解决了隐患,两个人终于可以痛快的说话了。 他们最后还是没去“十里春溪”,而是去了钟宁名下的另外一处粤菜馆。出了手机这件事,叶连江简直有些草木皆兵,唯有在自家人的地头上才觉得安全。 两个人关了包厢门,面面相觑。 “咱俩不用这样吧?”弥薇觉得他关门的动作有些神经质,“手机的问题不是都解决了?他又没长着顺风耳。” 叶连江在她对面坐下,没好气的说:“你是刚发现被监听,立刻就解决了。你想想我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又想知道他的目的,又想着不能透露任何重要信息,又要琢磨怎么能不动声色的解决……头发都大把大把的掉好么?!” 弥薇其实也是有些心悸的,毕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她甚至很难相信自己的手机竟然会被人做手脚,毕竟这东西很少有离手的时候。就算在工作中,通常也是静音之后放在随时能看到的地方。 “不说这个了,”弥薇问他,“你找我是有什么事?不会就为了吃个饭表示感谢吧?” 叶连江露出思索的神情,“弥薇,你说实话,你觉得魏冬放这个人可疑不可疑?” 弥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迟疑片刻才说:“如果是说手机的事……我猜他是想知道魏冬阳留下什么证据吧?” “他知道我和魏冬阳在做什么,也知道魏昭仪有问题。”叶连江说:“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我和魏冬阳跌跌撞撞寻找证据的时候,他却躲在一边冷眼旁观。” 弥薇想说他一个养子,魏昭仪和魏冬阳之间的事怕是不好插手。但细想想,她又觉得魏冬放在这件事上更多的表现出了商人算计得失的精明,而不是家人的为难。他那种不动声色,其实是有些心计在里面的。 魏冬阳死于意外,魏昭仪又因为被查的事儿跑路了,将“魏氏”这个庞然大物收入掌中的赢家变成了魏冬放。 仅这一点,他身上就有可疑之处。 “但这种反应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吧?”弥薇反问他,“换了是你,知道他们母子俩可能要闹矛盾,你会怎么做?你在这个企业兢兢业业工作了许多年,并且你还有法律认可的继承权?你敢保证自己在面对这样的局面时,不会有一丁点儿的私心吗?” 叶连江,“……” 怎么说着说着还问到他头上了呢?! 第61章 过去的那些人 菜很快送了上来,但两个人都有些食不知味。 弥薇问他,“你怀疑魏冬放,怀疑他什么呢?” 叶连江条件发射的去拿手机,下一秒又反应过来新手机里并没有保存什么照片。事实上,自从发现旧手机被做了手脚,安全起见,他连通讯录都删空了。 “魏氏的记者会上有个男人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他坐在魏冬放附近,五六十岁,脸黑黑的,身材很魁梧?” 弥薇心头一跳,想起了自己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是不是……两眉之间有很深的印痕的那个老头?” 叶连江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惊奇的神色,“咱们俩这是心有灵犀啦?” 弥薇原本以为只是无意中做的一个梦,现在看来,搞不好是自己发现了什么,但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 -- 第103页 “你猜我是怎么注意到这个人的?” “这有什么需要猜的?”弥薇心想,我做梦还梦到了呢,“顾菲偷拍的照片。” “猜错了。”叶连江双眼发亮的看着她,“是在魏冬阳留下的U盘里。他叫赵青松,是魏氏的高层,股东之一,主管经营的。你想,顾菲和魏冬阳不约而同的注意到了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儿意思?” 弥薇心想,这人的身份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 “你想,魏氏的高层,又是股东,他跟魏昭仪关系密切不是正常的么?为什么聚个餐还要乔装打扮,鬼鬼祟祟?”叶连江紧盯着她的双眼,两道浓眉紧紧皱在一起,冷眼一瞧,竟有几分赵青松的风采了。 弥薇,“……” 弥薇一下就想到了魏昭仪的围巾和大墨镜。 “也不算鬼鬼祟祟吧……”弥薇觉得盛云酒店这样的地方毕竟也是很高调的公共场合,就算带个墨镜也算不上乔装打扮吧? 叶连江说:“我按照照片的日期查了一下,当时魏昭仪出现在这些地方都是为了参加某个活动,比如商会聚餐、朋友家孩子过百天、商业伙伴的儿子订婚之类的。拿这个订婚宴来说吧,魏昭仪来参加朋友儿子的订婚宴,但是赵青松跟这人是没有什么私交的,那她为什么会被顾菲拍到跟赵青松在一起?” “正因为魏昭仪自己也知道,她和这些人见面的事是不能见光的,所以被顾菲拍到之后,她才会拼命去制止。那么问题就来了,她跟赵青松见个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弥薇也听得糊涂,“对啊。” 叶连江看着她,眼睛里写着:我去,怎么智商又下线了? 弥薇,“……” 这眼神,她居然看懂了?! “这段时间,我把顾菲照片上的这些人都找出来了,这些人的身份我等下再提。”叶连江很有耐心给自己的同盟讲解战局,“我拿这些人的照片跟警方的通缉令做比较,发现这些人当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跟着魏昭仪跑了,还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目前都很风光,跟着魏冬放到处露脸。” 弥薇觉得脑子有点儿不够用,“跑路的那些跟被举报的黑厂子有关?” “我要说的是,”叶连江神情凝重,“魏冬放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弥薇一下愣住。 “先吃饭。”叶连江把弥薇喜欢吃的鱼圆推到她面前,“我知道你跟魏冬放关系不错,我也不是来挑拨离间的。我就是想提醒你,我们都没有办法百分百了解一个人,你也肯定没有想到他会在你手机上动手脚吧?所以……防人之心不可无。” 弥薇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的目的一直都很明确,我想知道魏冬阳为什么会出意外,我想知道真相,想知道谁破坏了我的生活。这个目的,一直没有变过。” 至于魏冬放是不是在背后算计了魏昭仪,说实话,弥薇并不是很在意。 这根本就不关她的事。 弥薇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态度表达清楚,“我把我能够找到的所有线索都交给你了,这是我对你的帮助。而我对你的要求,就是别忘了查山海酒店。” 停顿了一下,弥薇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价钱随你开。” 叶连江被她后面这句话气到了。他总觉得认识这么久了,这女人对他应该有一些基本的了解了,没想到还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但弥薇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依然睁着无辜的眼睛等待他的回答。于是叶连江只能憋着一口气,假装自己根本没生气。 “我手里的东西,都交给警方了。山海酒店的事还需要时间,你耐心等等。” 弥薇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希望,再等等又算什么呢,她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我知道你要查魏冬阳的死因,”叶连江露出思索的神色,“我呢,你也知道,我是想揪出有毒营养品的这条线。但是我现在怀疑这件事背后还有魏冬放的影子。” 弥薇警觉的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叶连江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便觉得有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他们俩毕竟算是盟友,要是弥薇因为不知情无意中暴漏了什么秘密,吃亏的还是他叶连江。 “这个赵青松,在很多年前,也是‘瓦帮’的人。” 弥薇吃了一惊。 “瓦帮的人当年抓的抓,散的散,”叶连江说:“而且在瓦帮解散的第二年,鸭河镇那边的档案室还因为电路问题发生过一次火灾,很多资料都烧没了。前几天我回鸭河镇……” 弥薇一惊,“你又去找王桂容了?你不是答应过不再去麻烦她?!” 叶连江,“……” 弥薇还记得王桂容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里有气,语气也就十分不客气,“你亲口答应的事,我都记得,你别说你已经忘了。” 叶连江脸也黑了,“是,我是去找王桂容了。不过我又没强迫她。她儿子投资赔了钱,一家人正到处筹钱……我花钱请她帮我辨认几张照片,她自己答应的。” 弥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气了半天,合着人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就有些诡异。叶连江等了一会儿,见弥薇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好自己给自己搭梯子。 -- 第104页 “我专门跑这一趟其实也不光是为她,还找了其他证人呢。”叶连江瞟了弥薇一眼,强作镇定的继续讲述自己在鸭河镇的收获,“我大哥托关系找到了一个以前经手过瓦帮案的退休警察和两个曾在瓦帮混过,后来刑满释放的小头目。只靠一个王桂容能起什么作用呢,她又没在帮会里混过。你说是吧?” 弥薇收到的他眼神里的暗示,怀疑自己看错了。这小子是在求表扬吗?! 叶连江,“……” 弥薇干巴巴的夸了一句,“你辛苦了。” 夸完之后,她直想捂脸。这小子不是一直拽得很吗?想当初还在人家律师楼的走廊里跟她打架来着,怎么这会儿这么幼稚?! 他误解别人就行,别人就不能误解他?! 还敢露出委屈的神色……一个大老爷儿们,这还要不要脸了?! 自己的辛苦得到了同伴的肯定,叶连江两道纠结的眉毛也舒展开了,语气稍稍有些兴奋,“我把顾菲偷拍的照片请他们辨认,其中二十多个人都是以前瓦帮的小头目。当然,三十多年过去,外貌肯定有一些变化,身份也都改了。” 弥薇先是诧异,随即又觉得能够理解。 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技术,档案都还是纸质的。一个盘踞鸭河镇多年的帮派,触手渗透进了小镇的方方面面,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魏昭仪不但捞到了瓦帮大部分的财产,还把这些人都保全下来,聚拢在自己手下继续替她卖命……”弥薇被自己的猜测惊住了,“……魏昭仪这么厉害吗?” “这里面应该也有许鹰的手笔。”叶连江猜测,“他大概以为他能出来,或者是想把自己的财富留给儿子。否则仅凭魏昭仪一个人,瓦帮那些头目未必会听她的。” 弥薇也觉得这样的猜测更合理。毕竟那个时候的魏昭仪还仅仅是老大身边的一朵解语花,还没有修炼成多年后雷厉风行的魏总。 “这些信息,我都已经交给了警方了。”叶连江说:“他们现在正在查那几家厂子和当初的瓦帮有什么关系。我想,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弥薇头疼得不行,“我觉得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七少爷,如果魏昭仪保全下来的瓦帮成员都在帮她做事,那为什么赵青松和另外几个人不这样?他们为什么会跟着魏冬放?” 叶连江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或者不是跟随魏冬放,”弥薇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双眼发亮的盯着叶连江,“会不会瓦帮这些人其实是谁也不想帮。他们只想自己占有许鹰老大留下的财产?” 叶连江也被她说愣了,“你是说,魏家母子的战争,其实是瓦帮的人在后面煽风点火,挑拨离间?” 弥薇用力点头,“对。”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倒也说得通。” 弥薇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脸色大变,望向叶连江的时候,眼中浮起惊恐的神色。 叶连江从台面上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如果山海酒店的火灾,真是他们用来震慑魏昭仪而做下的……那就更要查瓦帮这些人了。” 第62章 荣哥 叶连江去查山海酒店,弥薇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弥家没有警务系统的人脉,就算弥正德出面也打听不到什么内幕消息。 弥薇只好惆怅的回去继续做盘子。 她心里存了疑心,看什么都觉得有鬼,逼着弥正德请了专家把家里和他的办公室都检查了一遍,才算放下了一颗心。 弥正德和容慧知道弥薇这段时间有些紧张,也都体谅她。她想查,那就查吧,反正查一遍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坏处。 当然,没有查出问题,那就更好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媒体铺天盖地都是魏氏的消息。 魏昭仪名下的几家食品厂停产,相关人员接受调查;魏氏的股票下跌,管理层动荡。甚至魏昭仪的过往也被扒了出来,感叹这位白手起家的企业家误入歧途,晚节不保。 弥薇留意了一下,发现魏昭仪的过往也仅限于“出生于边远地区的农村”,以及“年少家贫,早早出门打工”这种程度。弥薇觉得这应该是魏冬放运作的结果,毕竟那些跟曼莉有关的历史,真要被全部掀开的话,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太好看。 有关魏冬放的消息还是比较正面的,还有媒体用“临危受命”这样的措辞来形容他的上位。很多人都觉得魏昭仪给他留下了一个收拾不起来的烂摊子,还有人猜测魏氏会不会被拆分拍卖。 弥薇不懂经营方面的事情,她拿着这些报纸去问弥正德,弥正德却十分看好魏冬放,觉得他若是能够顺利剥离魏昭仪留下的势力,必将得到一个具有高度凝聚力的新“魏氏”。 就算后来知道了弥薇的手机事件,弥正德对魏冬放的工作能力还是持认可的态度,觉得他坐在“魏总”的位置上,会比魏昭仪做的更好。 这一点,弥薇也是相信的。她有时候会在电视上看到有关魏氏的报道,看到魏冬放带着他的团队出现在各种场合的画面,他的面孔英俊又沉稳,带着他这个年龄令人心折的意气风发。 就仿佛魏昭仪的离开,终于拂去了蒙在他身上的最后一层尘沙,令他有机会将自己真正的光彩露于人前。 弥薇觉得,这样的机会,或许也是魏冬放自己一直以来盼望着的。 -- 第105页 盛夏的海州,天气多变。 明明一早出门的时候还是蓝天白云的晴朗,不多时便有阴云在天空中堆积起来,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叶连江开着车在蛛网似的小巷里穿行,一边分辨方向,一边还要留心避免撞到堆积在路边的各种杂物:旧自行车、被塑料布蒙起来的旧家具,他甚至还看到一个旮旯里堆着两口半人多高的水缸。 叶连江觉得自己好些年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大缸了,冷不丁见到,竟然生出了几分亲切的感觉。 小时候在镇上,他妈妈每年入冬的时候都会腌几大缸咸菜,饭店要用,自己家里也会留一部分。他妈妈手巧,腌的咸菜味道特别好,尤其是酸辣脆瓜,来店里吃饭的客人几乎每一桌都会要两碟。 他的妈妈,有一双天底下最灵巧的手。 叶连江把车停在巷口,前面路比较窄,他决定不再冒险往里开了。而且这样的环境,总让他想起小时候在镇上的生活。 太分心了。 叶连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在温暖微呛的烟雾里把约他见面的那个人又骂了一遍。在这种地方见面,若有人跟踪的话,是很容易被甩掉。但同样麻烦的是,他自己也容易迷路啊。 电话铃响起,铃响两声之后又挂断了。叶连江隔着雨幕看到一个瘦高的人影朝他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连帽雨衣,大大的帽子几乎挡住了半张脸。他走过来辨认了一下叶连江的车牌号,然后自顾自的拉开副驾驶侧的车门,弯着腰上了车。 叶连江手忙脚乱的把副驾驶座上的文件包抢过来,不满的提醒他,“雨衣!” 雨衣还在滴水,车座肉眼可见的洇湿了一大片。 来人满不在乎地掀起雨衣的帽子,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你要查的那个人,确实是赵青松。” 叶连江向后一靠,整个人松弛下来,“真的是他?” 来人轻声说:“山海酒店的老板其实有三个人:赵青松、魏昭仪、钱虎。钱虎虽然一直留在酒店工作,但他持有的股份不多,没什么发言权。魏昭仪的工作重心又不在酒店,所以真正管事的始终都是赵青松。” 叶连江追问,“我交给你的那段录音,还有维修组的那个实习生呢?” “许宁已经离职。”来人说:“五月十二日之前一个星期的维修记录我这里都有复印件,你可以自己看。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许宁并没有说谎,酒店的制冷设备,包括辅助设备在内,都不存在老化的问题。” 叶连江之前找到许宁,得到了他的一段证词。他也曾拿着这个东西说服弥薇站到他这一边,替他去寻找魏冬阳留下的证据。但实际上关于山海酒店更深入的证据,以他的能力是没有办法去查证的。 “维修组一共十二名工人,”来人说:“火灾之后,有两名维修工离职,一个就是你联系过的实习工许宁,另外一个人是当时维修组的副组长,叫钱江。这个人是走了钱虎的门路来酒店上班的。” “他人呢?” “这个还没查到。”来人说:“钱江离职之后就下落不明了,我怀疑他跟着钱虎和魏昭仪一起跑了。” “他跟钱虎是不是亲戚?” “有这个可能。他的老家也在鸭河镇。” “鸭河镇啊……”叶连江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心里却觉得生活真是充满了讽刺的意味儿。这么多人,他们当中或许很多人都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而实际上却还被困在几十年前的鸭河镇。 女企业家魏昭仪、山海酒店的经理、员工……貌似各自散开,实际上却是拴在“鸭河镇”这块石头上的一把风筝线。 来人显然是明白他这一声冷笑的意思的,于是也赞同的点头,“鸭河镇这个地方,是所有麻烦汇聚的那个点。” “赵青松、钱虎、那几个食品厂的负责人,很可能跟当年的瓦帮有关系。”叶连江轻轻舒了口气,“接着查吧。” 来人点点头。 叶连江又问他,“荣哥,你说火灾的事,真是钱虎一手安排的?赵青松到底知不知道?” 荣哥细长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几下,露出思索的表情,“我倾向于他知情,甚至有可能也插了一脚。他是个权力欲非常旺盛的人,没理由下属在他眼皮底下搞小动作他不知道。我觉得现在的问题是,魏昭仪知不知情?” 叶连江被这个说法惊了一下,虽然他也对魏昭仪有诸多猜测,但这女人毕竟是魏冬阳的亲妈。 “那是亲妈啊……”他没忍住,把这句话喊了出来。 荣哥轻嗤,“你多看看法制频道,就知道在有些人眼里,亲情这东西有多么不值钱了。” 叶连江,“……” “钱虎是魏昭仪的跟屁虫,他有可能是魏昭仪故意放在山海酒店,用来辖制赵青松的。如果火灾真的是钱虎授意的,你觉得他会不会背着魏昭仪去放火烧她儿子?” 叶连江被这个说法刺激得冒了一后背的冷汗。 “还有赵青松,现在看来他明显是魏冬放一派的……”荣哥思索了一下,问叶连江,“你说火灾的事,有没有可能魏冬放也掺和了一脚?” 叶连江连忙制止他,“查吧,查证据……别瞎猜了。你看我胳膊上,汗毛全竖起来了!” 荣哥笑了起来,“放心吧,我团队的人都已经撒出去了。还有……魏昭仪的下落已经有线索了。” -- 第106页 第63章 印象 叶连江委托私家侦探去查鸭河镇,弥薇很快也知道了。 自从出了手机被改造的事件之后,她怀疑她和叶连江都被魏冬放盯上了。这种情况下,很多事不方便自己去做,有人在暗处帮忙当然会方便许多。 “你委托的这些人靠谱吗?”弥薇捧着手机不放心的追问。 “这人是我大哥的同学,他们认识快二十年了。”这个问题叶连江也曾经问过叶连柏,因此弥薇的追问并没有让他产生反感,“是靠得住的人。而且他还做过警方的顾问,很有经验的。” 弥薇对警方还是很信任的,听说这位侦探跟警方有关系,顿时放下了一半儿的心。 “我还有问题……”弥薇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算了等下当面问吧……你到了吗?” “我到长江街了。”叶连江在电话里抱怨,“这个美术馆我从来没来过,刚才还走错路了……好了,我看到路边的标示了。大概再过一刻钟吧。” 弥薇挂了电话,决定趁着叶连江没赶到的这段时间,再去展馆的侧厅看一看。 临近毕业季,最近一段时间美术馆都在搞优秀毕业生的作品展。她的老师虽然最近几年都不带学生了,但肖老师还在带学生,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弥薇苏杭都要回来帮帮忙,充当工作人员,做一些后勤协调之类的工作。 画展的观众还不少,弥薇觉得这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毕业生的亲友团,也有一些业内人士或者做艺术品生意的商家(比如弥薇自己),会来毕业生当中淘淘金。运气好的话,还会签下一些有潜力的新画手。 弥薇这一次也是大有收获,于是琐碎的后勤工作她也做的干劲十足。 车子驶出长江街,叶连江在一片葱茏的绿色当中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半圆形白色屋顶。 这一带属于新开发的地区,无论是场馆还是公路都透着一股崭新的、开阔的气息。路旁的树木也都是开春时节刚刚栽下的,高度都相差不多,却已经长满了蓬蓬勃勃的新叶。 叶连江停好车,循着标示找到了弥薇提到的展馆。 展馆的大门大开着,进进出出的参观者人数还不少。叶连江还没走到台阶下就看到了弥薇,她穿着白色的套装,胸前挂着蓝色的工作牌,柔顺的长发披在肩上,显出一种职业女性的优雅知性。 她站在不远处的雨棚下面,正和一个身材瘦高的青年说话。从叶连江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和半张侧脸,从他站立的姿势来看,这应该是一位很斯文的青年。 这是一个弥薇认识,甚至熟悉,但叶连江却完全不认识的人。 这个认知让叶连江有些淡淡的不爽。 青年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弥薇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叶连江的脚步停在了台阶下。他忽然想起了曾经在魏冬阳那里看到过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弥薇穿着泡泡袖的花裙子,双眼闪亮,整个人好像发着光。 眼前的人虽然也在笑,但那笑容落在叶连江的眼里却已经改变了太多。 终究是不一样了。 叶连江等那青年离开之后才朝着弥薇走过去,弥薇见他手里还拎着两杯奶茶,就忍不住笑了,“是在路口那家新开的店买的吗?” 叶连江把奶茶递给她,没好意思说自己其实是去问路的,“店里的人介绍的,说这是他们家的招牌。” “没错。”弥薇连忙点头,“昨天有师妹请客,点的就是这个……味道很好哦。” 叶连江的心里莫名的酸软了一下。在这一刻,他忽然对这个女孩子生出了几分类似于……怜惜的感觉,觉得她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而应该是照片上那样,笑出满脸的无忧无虑。 弥薇诧异的看着他,“怎么了?是……不舍得请客吗?” 叶连江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没什么,就是……嗯,有些惭愧吧。没什么艺术细胞,以前也很少看什么画展。” 弥薇一下就笑了,“这有什么……比如你看到一个古董花瓶,觉得‘哇啊,好漂亮’,那就足够了。又不是专家,还要怎么懂啊。” 叶连江跟着她一起笑了,笑容里流露出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弥薇带着他下楼梯,来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这里距离展馆不远,有事能随时联系到她,附近又没什么人,很清净,适合说话。 “我一直想问你,你都委托侦探去查什么?”弥薇抓紧时间提问,“是找魏昭仪的下落?” 叶连江点头,“主要是这个。另外鸭河镇的那些事,我也交给他去查了。” 弥薇想了想,“也行。你自己肯定是没法去查的,魏冬放肯定很关注你。” “他现在应该忙着品尝胜利的果实吧,”叶连江不大想在弥薇面前提起这个人,但有些话又不能不说,搞得他表情都纠结起来了,“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太厉害了。而且他身边那个赵青松也很可疑。” 弥薇立刻就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跟魏冬放走得很近,你怀疑山海酒店的事有魏冬放的一份儿?” “目前只是怀疑。”叶连江皱起了眉头,“说实话,我主要是怀疑赵青松这些人。你不觉得这些人有些……有些奇怪吗?” “都是当年瓦帮的人,”弥薇掰着手指数自己觉得奇怪的地方,“但是跟在魏昭仪身边好像也不是很低调,你看赵青松,每次出境都特别光鲜,好像很享受抛头露面这种事。还有总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头发有些发黄的老头,你不是猜他当年也是瓦帮的人?” -- 第107页 “你说的那人姓江,”叶连江说:“魏冬阳给我的东西里提到过他,说他是魏昭仪的财政大臣。但是你看,魏氏有自己的财务团队,这个财政大臣的说法,是不是有些奇怪?” 弥薇点点头,暗暗思忖这人管理的大概就是魏昭仪手里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 “魏冬阳留下的东西,你也交给警方了?” 叶连江点点头,“我觉得很多东西,警方去查更合适。” 弥薇并不是想要把魏冬阳查到的东西私藏下来,她只是担心警方不会重视他们有关瓦帮的猜测。 “就好比赵青松,当年严打的时候他就没有被抓起来,并没有在警方那里留下什么案底。这么多年过去,谁会相信他当年是瓦帮的人?或者说,谁会相信这么些年以来,他们还在以这个小团体为单位搞事情?” “你别急。”叶连江见她又有要炸毛的趋势,连忙安抚她说:“你想警方的人也不瞎。就算赵青松这些人没有案底,但是当年瓦帮的案子是大案,相关的材料肯定都还在。他们去查,难道还会查不到?” 弥薇泄气的说:“我就是怕他们不重视,不去查。” “我大哥有警方那边的关系,”叶连江说:“有些话,还是可以传过去的。你放心吧。” 弥薇捧着奶茶杯子叹气,“但愿吧。”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弥薇抬起头,正要说什么,却忽然注意到叶连江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带了点儿笑容,仔细看又好像并没有笑,只是格外专注的看着她。 弥薇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啦?” “没怎么。”叶连江也回过神来,不大自然的揉了揉鼻子,“我在想事情,走神了。哦,对了,荣哥说他有魏昭仪的线索了。” 弥薇精神一振,“她是不是往南边跑了?” 叶连江点头,“看样子,她还真的跟你们弥家的那位二老爷有关系。荣哥的人说,魏昭仪几次遇险,都是这位弥先生把她给救了。你说他们不也是才认识吗?有什么交情啊,怎么就这么铁?魏昭仪这边都通缉了,他还不离不弃的?” 弥薇故作老成的说:“不是交情,那就是利益的问题了。” 叶连江愣了一下,冲她伸出一根大拇指,“精辟!” “不行,”弥薇被夸,也顾不上沾沾自喜,整个人反而急得不行,“真要是弥二伯在帮着她,说不准会跑回弥家老家……你说这事儿会不会牵连到我们家?” 叶连江连忙安慰她,“你爸不是多少年前就跟老家断了关系吗?真有事儿不一定就牵连到他。放宽心。” 弥薇却没法放宽心,“不行,这事儿我得回去告诉我爸一声。” 叶连江自告奋勇,“我跟你一起去!” 他深知自己在弥正德心目中的形象可不怎么样。哪一个当爹的会待见跟他宝贝女儿打过架的混账小子?! 他不光要改变弥薇对他的看法,还要努力改变一下长辈对他的印象。他要让弥正德知道,他可不是一个人品不咋样的谎话精,而是一个有头脑有追求的好青年,不但成熟稳重,三观也超级正。 “你去?”弥薇诧异了,随即恍然,“是要给我爸看你手里的证据是吧?怕我光是说,他不相信我?” “算是吧。”叶连江很深沉的点头,“有证据毕竟好说话。” 对他来说,每一个有可能改变印象的机会都是宝贵的,千万不能放过! 第64章 表现 弥正德一推开画廊的玻璃门就听见弥薇的声音在那里喊,“小心!小心!那个角……赶紧搭把手!” 弥正德不由得笑了,没想到一工作起来,弥薇倒是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 时间不早了,画廊里没有客人,弥正德一眼就看见弥薇站在楼梯下方,双手叉腰,指挥画廊的两个小工把墙面上的画框换下来。在她身后,一个略微有些面生的青年手里捧着一幅画,正等着墙面上的画框卸下来之后换上去。 弥正德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弥薇这时候也看到了他,摆摆手,“爸,看我新签的作品!” 她身后的青年也十分规矩的颌首,喊了一声,“弥先生好。” 弥正德一下子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之前缠着弥薇,还追到律师事务所,跟弥薇在走廊里打了一架的那个混账小子吗?! 怎么又缠上了? 弥正德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弥薇猜到他的想法,连忙走过来拉住他,带着央求的神情晃了晃他的胳膊,“爸,是真的有事。” 弥正德按捺住火气,不再看他。 楼梯附近的墙面上换上了弥薇新签回来的几幅风景画,以弥正德的眼光来评价,虽然笔法尚稚嫩,但却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活力与热情,这样丰沛的感情是很有感染力的。 弥正德点点头,“不错。” 弥薇笑嘻嘻的把他拉进了自己的工作间,又示意叶连江也跟上来。 前几天弥薇把弥正德请来的专家也请到了画廊,重点把她的工作间检查了一遍。 虽然理智上她也觉得魏冬放不可能像个特工似的,走到哪里就能把窃听器装到哪里,但一想到不久之前,她曾经把魏冬放请进来坐了坐,她就觉得各种不放心。 还好检查的结果是这里非常安全,并没有多出什么特别的零件。 -- 第108页 弥薇亲自动手给她爸沏了一壶茶,还十分体贴的说:“黑茶哦,爸你尝尝。不会影响你休息的。” 弥正德有些狐疑的看看她,他怎么觉得弥薇是为了照顾这个混账小子的情绪才故意这么多话呢? “说吧,”弥正德不动声色的推开了女儿别有用心的殷勤,“把我喊过来,是有什么事?” 弥薇讪讪的站在一边,冲着叶连江使了个眼色。 叶连江连忙跑过去关好工作间的门,然后拎着自己的文件包走过来,从里面取出一摞文件,规规矩矩地递给了弥正德。 给弥薇讲进展可以跟讲故事似的随便提一提,但要对上弥正德,那就必须要拿出一点儿证据来了。他在弥正德这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再让人家觉得他信口开河,这形象……估计后半辈子都扭不过来了。 各种票据、魏昭仪一伙人留下的购物凭证、荣哥的人偷拍的照片…… 最终动摇了弥正德的,是一段偷拍的视频。视频中魏昭仪一伙儿人从一家私人旅馆里走出来,门外停着一辆车,一个中年男人下了车,十分友好地迎上去跟魏昭仪来了个拥抱。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弥薇在旁边看到这一段的时候,觉得魏昭仪的模样甚至不像是在逃跑。她当然也做了些许的化妆与掩饰,但是穿着仍然考究,神情也还是很坦然的。 “她为什么要逃跑呢?”弥薇其实还有疑惑,“食品厂各自都有自己的负责人,她完全可以推脱自己不了解经营方面的事啊。” “推脱不了。”弥正德头也不抬的说:“那几家食品厂根本就经不起细查。你以为只是营养品里混入了毒\品这么简单吗?你想想,她千辛万苦的搞到那些东西,只是为了混进营养品里?那才能挣几个钱?” 弥薇吃了一惊。但很快她也反应过来了,如果不是为了争取更大的利润,这些人为什么要沾\毒\品? “那些食品厂只是……只是那东西的中转站?” 弥薇与叶连江对视一眼,虽然惊惧,仔细想想却又觉得很多事这样一来就解释的通了。比如,好好一个食品厂,为什么会出现那种东西——那根本就是真正的目的啊。 “这些材料,你都交给警方了吗?”弥正德抬起头,十分严肃的望着叶连江。 叶连江点头,“除了最后这个视频。” 因为最后这个视频有弥家的人,叶连江不确定这会对弥薇一家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叶连江迟疑了一下,盯着弥正德严肃的视线补充了一句,“这个视频……您看过之后,我还是会交给警方的。” 弥正德第一次拿正眼打量这个年轻人。 叶连江心头有些忐忑,但仍然强撑着与他对视。 弥正德率先移开视线,点了点头,“弥家承你的情。多谢了。” “您客气了。”叶连江也松了口气,“您有什么打算吗?” 弥正德倒也没打算瞒着他,很干脆的说:“我打算回老家一趟。” 如果连魏昭仪和瓦帮余孽都能结交拉拢,老家那边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说实话,弥正德是有些担心的。 “爸爸,”弥薇表示不赞同,“你跟他们一直没有来往,何必现在去惹一身腥?明摆着没好事儿啊。” 弥正德叹了口气,“那毕竟是我的家,还有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打个电话提醒一下就够了。”弥薇扒拉着他的手臂晃了晃,“真要听劝,他们自然知道要怎么选择。要是不听,你去一趟也没什么用啊。而且魏昭仪他们很可能也会去弥家,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事?” 叶连江也劝他说:“交给警方吧,弥先生。” 弥正德只好说:“我再想想。” 弥薇听出了他话里的敷衍,有些担心的望向叶连江,叶连江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慌。他决定,离开画廊之后立刻就把材料交去警局! 专业的事还是让专业人士去做,妄想靠着家族亲情解决问题的……最好还是靠边站吧。 弥正德带着弥薇离开之后,叶连江才想到他还有个问题没问呢。 在画廊门口跟弥薇谈笑风生的小伙子到底是谁啊?看年龄与弥薇差不多,或许是她老师其他的学生? 叶连江努力回忆那个小伙子的样子:个头比自己略矮一些,但也不算矮个子了。挺瘦的,一副文弱书生的架势,皮肤还很白,笑起来也是文质彬彬……形象跟魏冬阳完全就是相反的。 在经历过魏冬阳这样的一个男人之后,叶连江很有理由相信弥薇会找一个跟魏冬阳完全相反的男朋友。 叶连江深深的焦虑了。 电话铃响,叶连江低头,见屏幕上出现“大嫂”两个字,连忙接起来,结果发现打来电话的不是钟宁,而是他的侄子。 “七叔,我妈让我告诉你一声,晚上别回来吃饭了。爷爷要来。” 叶连江顿觉扫兴,“他又要带着那个女的?叫啥来着?” 侄子就乐了,“文家刚回国的那个老幺,叫啥名字我也不记得了。七叔,我觉得她长得挺漂亮啊。” “漂亮有个屁用,”叶连江对侄子的审美简直痛心疾首,“老子是什么人她都不知道,就跟着一个糟老头子到处围追堵截我?脑子有病吧?” 侄子,“……” “七叔,你嘴巴好毒。”侄子败下阵来,“我爸明明说爷爷跟文家交情很好的,还看着文小姐长大的,对她满意的不得了……” -- 第109页 “哦,”叶连江冷森森的怼他,“他有那个闲心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长大,自己家的孩子怎么不操心?我小的时候被打发到乡下的时候,他在哪儿呢?怎么没见他也想想我?” 侄子,“……” 侄子败下阵来,“行吧,你有理。总之我话带到了,你回不回来随你。” 叶连江挂了电话,心想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不回去。 谁吃饱了撑的回去找堵?弥薇这边他还没解释清楚,求得原谅呢,再跟这女的牵扯不清,弥薇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叶连江想着想着,忽然愣住了。 什么时候开始,弥薇怎么想,竟然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了? 第65章 摊牌 就在叶连江纠结怎么跟他爷爷斗智斗勇的同一时间,弥薇把车开进了夜阑会所的停车场,并且透过车窗看见了等在侧门外的邓嘉。 夜阑会所有两个停车场,这一个位置比较偏,一般客人不爱从这边走。弥薇觉得邓嘉约她在这里碰头,多少有点儿想避人耳目的意思。 邓嘉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斯文的青年,因为是他自己的生日聚会,他特意穿了一件带亮片的衬衣,门廊的灯照在他身上闪闪发亮,活像一只特大号的萤火虫。 弥薇忍不住就笑了,她见邓嘉的次数并不多,但还是头一次看到他打扮的这么花哨。这一身装扮跟他音乐家的气质真是一点儿也不搭。 邓嘉是辛慈的弟弟,音乐学院的学生,年龄比弥薇还要小两岁,是个个性比较内敛的大男孩。弥薇以前也只是在魏家的聚会上见过他几次,并没有说过几句话。这一次要不是他主动来找上她,说辛慈要见她,弥薇也不会跑到这里来。 弥薇走上台阶,递上礼物,“生日快乐!” 邓嘉腼腆的一笑,“谢谢。先进去吧。” 弥薇也知道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点点头跟着他往里走。 邓嘉订的包间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男生女生笑笑闹闹,音乐放的很大声,头顶还有彩灯在旋转。 说实话,这样的环境还真的挺适合搞点儿隐秘的事。 邓嘉一推开门,人还没进去,就对等在那里的一个女孩儿使了个眼色。 那女孩心领神会的跑去角落里给一个短发女人送饮料。而邓嘉则趁着短发女人视线被挡住的功夫,将弥薇推进了与包间相连的休息室。 门在身后阖上,耳畔的喧闹声刹那间静了下来。 站在窗边的女人回过身,露出一张冰山雪莲一般清艳的脸。 “嫂子?” 弥薇稍有些意外,她以为自己会来的比较早。 辛慈点点头,开门见山的说:“这里可以放心说话。” 弥薇心头一跳,抬眼望向辛慈。 “听说你换了手机,我就猜到了。”辛慈坐下来,拎起一罐没开封的饮料推给她。 弥薇心乱如麻,她没想到换手机的事竟然也让她知道了。那么……魏冬放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她想起有一次打电话,辛慈说魏冬放是牢头。当时她还觉得辛慈这人说话太过分,现在看来,那句“牢头”或许不是诋毁,只是陈述事实。 “你怎么发现的?”辛慈比较好奇这一点。因为她知道弥薇对魏冬放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信任,如果没有特别的外因,这傻姑娘绝对不会怀疑到魏冬放头上去。 弥薇讪讪的,“是叶连江告诉我的。” 辛慈了然。 弥薇有些忐忑的看着她,“你和大哥都知道了?” “你放心。”辛慈知道她想问什么,很干脆的回答她,“他并没有怀疑什么。至少表面上是没有的。” 弥薇稍稍松了口气。她不想让话题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显得自己好蠢。 “嫂子,邓嘉说你找我有事?” 辛慈沉默不语,像在思索要怎么开口。弥薇随着她的视线一起望向她的手。辛慈的手修长纤细,带着舞蹈演员特有的玲珑的骨感。指甲做的也很精心,一片片光滑如玉,是很贴合她气质的冷艳的梅子色。 弥薇看了看自己光秃秃的指甲,有些自惭形秽。因为每天都要揉泥巴,她几乎没留过长指甲。把她和辛慈放在一起比较,她粗糙的简直像个爷儿们。 “弥薇,我想知道你现在对魏冬放有什么看法。”辛慈终于开口了,她抬眼望着弥薇,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她的眉头微微皱着,显然对她的回答还是抱有几分紧张的情绪。 弥薇就有些茫然了,“我啊,我现在就想躲着他。你既然知道手机的事,大概也猜到他这么关注我和叶连江,是想知道魏冬放当初搜集到的东西都放在哪里。我们呢,说来惭愧,一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发现。” 辛慈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 “现在我和叶连江的手机都换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后续了吧?”弥薇不确定的看着她,“叶连江把他找到的证据都交给警方了,魏总也跑了……我们现在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我觉得,魏冬放应该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让这件事过去。” 辛慈叹了口气。 这样的个性…… 她似乎有些明白魏冬放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你们现在还在做什么?” 弥薇想了想,“叶连江跟魏总有仇,他还在寻找魏总的下落。至于我,我还想继续查山海酒店,寻找火灾的真相。” -- 第110页 “如果没记错,”辛慈说:“山海酒店的负责人是赵青松。” “可是赵青松跟魏冬阳没有仇啊,”弥薇想说她怀疑赵青松身后还有别人,就听辛慈打断了她的话,很干脆的说:“本来也不是仇杀。” 弥薇愣了一下。 “不是仇杀。”辛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那场火灾,并不是针对魏冬阳的。只是有人想要借着火灾,给魏昭仪一个警告。” “什么……警告?!”弥薇有些口吃,心头砰砰直跳。 辛慈有些怜悯的看着她,“警告魏昭仪,让她管好自己的儿子。因为魏冬阳的手伸得太长了!” 弥薇的脸色变了,“……内讧?” “差不多吧。”辛慈说:“我猜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魏冬阳的做法触怒了某些人,连魏昭仪也无法平息他们的怒火,于是她只能妥协,默许他们给自己的儿子一点教训。但是没想到,这个教训出了意外……” 弥薇觉得脑子都乱成一团了,“这怎么可能……那是她亲儿子!” “正因为是亲儿子,所以不能放任他与那些人成为真正的对手。”辛慈冷笑,“那些人教训了魏冬阳,怒火平息。而魏冬阳吃到教训,也会把手缩回去。也就是说,如果这场火灾没有发生意外的情况下,她儿子和她下属会各退一步,然后达到某种程度的和解。” “你是说,”弥薇木着脸看着她,“……她始终知情?” 辛慈点头,“她始终知情。我想,她最终的目的,是把这些人顺利的交到魏冬阳的手里。这是她的底牌。” 弥薇的脑袋涨痛,喃喃念道:“她怎么能……这怎么可能……” 不管魏冬阳在感情上是不是真渣,但以弥薇对他的了解,他的三观绝对是靠得住的。他不会接受魏昭仪做这样的生意。如果魏昭仪真的跟他摊牌,或者试图把瓦帮的势力交给他,他是不会接受的。 “他会劝她去自首。”弥薇轻声说:“一定会的。” 辛慈也表示赞同,“魏昭仪当局者迷,她很希望这些人能成为魏冬阳的私人势力。但我想,这些人也并不看好魏冬阳。” “对,要不然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弥薇觉得自己晕沉沉的大脑变得清醒一些了,“魏昭仪默许他们给魏冬阳一个教训,是希望二者有一个磨合的机会。但他们却阳奉阴违,直接干掉了这个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二少爷……是这样吗?” 辛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不是不知道魏昭仪的为人,她做出这样的事,让你觉得很意外吗?” 弥薇沉默不语。 她想魏昭仪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女人看中了弥家,于是明知道她儿子喜欢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儿,也故作不知,表面上一派阳光和煦,暗地里却让人去处理掉这个碍眼的姑娘(没错,弥薇现在已经相信顾菲的死是魏昭仪的手笔了)。 总的来说,她是一个与感情相比,更看重利益的女人。而火灾这件事,如果运作得好,可以作为魏冬阳与瓦帮和解的契机。 这应该才是魏昭仪真正的目的。 弥薇问辛慈,“这么多年了,他们合作了这么久,为什么这些人还没有被她收服?” 辛慈摊手,表示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还有这些人存在的?” 在弥薇看来,这部分生意魏昭仪应该不会让魏冬放知道。但她让魏冬放做了公司副总,又似乎有些安抚他的意思在里面。 所以……魏冬放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我有一次碰到魏昭仪和他们一起吃饭,”辛慈解释,“因为赵青松和钱虎我都见过,知道是公司的高层,所以当时没多想。但魏昭仪的反应就很大,还当着一群人的面儿把我训斥了一通,让我赶紧回家。” “我那时候刚结婚没多久,性格还不像现在这么……这么……”辛慈停顿了一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我就赌气在酒店外面等她,想跟她把话说清楚。我那个时候其实也很天真,觉得一家人就要及时有效的沟通……” 弥薇也觉得这个想法挺天真。魏昭仪的性格那么强势,她哪里是那种会跟别人好好协商的人? “然后就看到他们一伙人上了几辆车,然后一溜烟的出城了。我当时就有些犯轴,脑子一热就跟了上去,跟到那个叫柳树桩的村子的时候,就把他们跟丢了。” 弥薇对“柳树桩”这个地名有印象,还是在有问题的食品厂曝光之后。她记得其中一个厂子就建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辛慈是想坐山观虎斗的,可惜魏冬放太猛,又会借势,一下子就把前浪拍走了。于是……她也坐不住了~~~ 第66章 姐弟 “后来呢?”弥薇问她。 “后来……”辛慈的脸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神情,“我自作聪明的找村民打听……那时候我压根不知道那些人都被魏昭仪的厂子喂熟了,一个个的都是厂子里那些人的眼线。我被他们推推搡搡的送到了钱虎面前。钱虎你知道吧?” 弥薇点点头。随着辛慈的叙述,她也紧张了起来。 “钱虎是那家食品厂名义上的负责人,后来我才知道,村子里的人有什么事也都是找他联络。”辛慈捋了一下头发,淡淡说道:“钱虎把我带到了魏昭仪面前,魏昭仪大发雷霆,还恩威并施的拿我娘家威胁我。” -- 第111页 “威胁你什么?不让你说出去?” “对。主要是不许我告诉你冬放哥。但我那个时候跟魏冬放……”辛慈看着她,眼神稍稍有些复杂,“那个时候我对他还是有感情的,遇到什么事都不愿意瞒着他,我还是找了个机会,悄悄跟他说了。” 弥薇心头直跳。魏冬放与辛慈结婚也有六七年了,弥薇没想到他那么早就知道了魏昭仪的秘密。 “后来这事儿魏冬放应该是找人去查了。他嘱咐我不要往外说,说那几个厂子生意有问题,怕是要出事。” 弥薇觉得魏冬放还是很信任辛慈的,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跟她说。这样看起来,他们夫妻俩感情基础还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辛慈毫不费力的从弥薇的表情猜到了她的想法,她又想苦笑了。 “弥薇,我想你对你的冬放哥有一些误解。他告诉我这些,并不是因为信任我,和我共同分享秘密什么的……根本没那回事儿。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知道轻重,别莽莽撞撞做出什么事,坏了他的计划。” 弥薇,“……” 弥薇讪讪的试图安慰她,“嫂子你不要这么悲观啊,我觉得你和冬放哥还是有感情的……” 辛慈一下笑出了声,没忍住,伸手过去在她白嫩嫩的脸蛋上掐了一把,“弥小薇,你怎么这么可爱?” 弥薇揉揉脸,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还是辛慈第一次对她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 辛慈又笑,“……说话好像居委会的大妈。” 弥薇的脸一僵。 合着她都是这么夸人的?! “不逗你了。”辛慈心情好了一些,眼神也明亮了起来,“我这次喊你出来,主要是想提醒你,你的冬放大哥,或许有你不知道的一面。” 弥薇,“……” 弥薇觉得她的话说的太含蓄了,什么叫有另外一面?弥薇觉得她指的应该不是给别人手机里装小零件这件事。但是更多的…… 弥薇问自己,应该问吗? 不是不信任辛慈的话,而是对辛慈来说,她只是熟人,魏冬放却是她的丈夫。这种小家庭的联系,有的时候其紧密程度是会超越亲缘关系的——比如弥薇自己家,以及弥正德与老家的关系。 弥薇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再追问辛慈了。她和叶连江已经对魏冬放产生了疑心,更多的事情他们会自己去查,实在没必要去为难魏冬放的妻子。 从住院那件事就能看出来,她在魏冬放面前,处境恐怕也是不易。否则也不会想见弥薇也需要偷偷摸摸的找邓嘉来传话。 弥薇点头,“谢谢嫂子,我会留意的。” 辛慈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我知道的事情不多,有些甚至不确定是真是假。喊你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想提醒你。一是他身边有个女人,这个女人具体什么身份,我不清楚,但她似乎跟你们弥家有关系。” 弥薇有些吃惊。难道继魏昭仪之后,魏冬放也跟弥家二伯勾搭上了? 辛慈有些歉意的解释,“魏冬放很多事都是瞒着我的,这件事我是无意中听到他和小江说起的。那个女人,有个小名叫阿妹。” “小江是江初吗?”弥薇一直觉得江初是个没有心机的人,怎么样这样听起来,他似乎什么都知道,而且还很明确自己就是魏冬放一伙儿的? “是他。”辛慈点点头,“还有一件事,就是他身后有一个团队在帮他……也有可能是他私人聘请来的智囊团。总之就是有这样一群人。我撞见过一次赵青松带他们来见魏冬放。” 弥薇愣了下一下,她的脑海里浮现出赵青松那张严厉的面孔。 他不是带路的,根本就是跟他们一伙儿的吧。 弥薇忽然觉得瓦帮的这些人有些可怕,比起魏昭仪或者魏冬放这些明面上的幌子,似乎……他们更像是躲在暗处的真正的主角?! 房门被推开,邓嘉探头进来看了看,然后飞快地窜进来,把门关上了。 “你们说完了吗?”邓嘉看看弥薇,转头对辛慈说:“刘荣到走廊里接电话去了。” 辛慈一下站起来,“我得走了。” 弥薇也跟着紧张起来,“是冬放哥打来的电话?查岗的吗?” 邓嘉的脸色不大好看,语气也闷闷的,“应该是。” 辛慈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我的事你不要瞎操心,我会处理好的。对你姐姐多点儿信心不行吗?” 邓嘉垂着头没吭声。 门外响起敲门声,辛慈动作极快的从沙发上抓起了自己的背包,然后在房门推开的一瞬间走了过去,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门把手。 邓嘉也快走两步,堵在辛慈的身后,将弥薇挡在了门扇后面的死角里。 弥薇被他们影响,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太太,”耳畔响起了刘荣的声音,十分冷静的语调,里面似乎并没有包涵太多的恭敬,“先生安排小江过来接你。” 辛慈若无其事的往外走,“他到了吗?” “还有五分钟。”刘荣答道。 “行,那就出去等等吧。”辛慈向外走了两步,将刘荣从休息间的门口逼开,又转过身对邓嘉说:“你实习的事儿我的意见就放在这里,其余的,你自己再想想吧。这个事儿,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意见。” -- 第112页 邓嘉乖乖点头。 辛慈又说:“以后有事儿自己多想想,别跟个孩子似的大惊小怪。你也不小了,以后尽量学着自己拿主意。” “知道了。”邓嘉推着她往外走,语气里透出一点儿撒娇的意味儿,“以后我都不烦你了。” 辛慈被他闹笑了,“我不是嫌你烦,就是提醒你一声,你不小了,又不是小学生,事事都等着家长给你做主……” 姐弟俩说说笑笑地走了出去,房门也十分自然的被邓嘉拉了一把,阖上了。 弥薇心里忽然一动,神差鬼使的窜到了沙发后面蹲了下来。 这感觉来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照着做了。蹲下来之后才觉得有些囧,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辛慈姐弟俩的影响,也变得疑心疑鬼了? 就在这时,房门咔哒一声响,又一次被人推开了。 弥薇的心脏砰的一跳,自己都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 开门的人并没有往里走。事实上,包厢的休息间就这么大,房间里什么情形,站在门口一目了然。 短短几息,似乎也就几秒钟的样子,房门又阖上了。来人似乎只是想看一看房间里有没有人。 弥薇在沙发后面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之后,房门又被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是邓嘉。他对不知道什么人说了句,“我换件衬衣就出去,你先陪他们玩一会儿。” 房门阖上,弥薇听到门锁发出的咔哒一声响。 邓嘉朝着沙发走过来,试探的小声喊,“弥薇?” 弥薇从沙发后面探出头,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刚才有人进来!” 邓嘉也吃了一惊,“看到你了吗?” “应该没有。”弥薇脸色有些发白,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么刺激的事,“我大概是第六感起作用,先躲到那里,然后门才推开的。” 邓嘉的脸色也有些阴沉,“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人。” 弥薇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心里想的是辛慈的处境这么糟糕吗?出门参加弟弟的生日聚会也会被人跟前跟后的看着? 弥薇惊了一下,“我进来的时候被那些人看到了吗?” “没有!”邓嘉连忙安慰她,“你进来那会儿,一个刘荣,被我女朋友引开了。还有一个司机,我让人在停车场闹出了一点儿小事故,把她调出去了。” 弥薇松了口气,“那刚才进来的是司机?” “嗯。她说落了东西。”邓嘉的表情就有些发狠,这些狗东西,名义上虽然是辛慈的助理,但实际上干的都是监工的活儿。 还有魏冬放…… 等着吧,等他以后……看他怎么收拾这些捧高踩低的狗东西! 弥薇也皱着眉头,她想的不是辛慈的处境,这个早在今天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一些了。她想不明白的是邓家的态度。 “你父母……怎么看?” 邓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要问的是什么,脸颊立刻涨红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爸妈一开始同意这门婚事,其实还是因为我。我接不起邓家的生意,我爸爸身体不好,需要有个帮手……” 弥薇点点头,有些能理解邓家的想法了。 魏冬放是魏昭仪的养子,魏氏很大几率会留给魏冬阳,这样一来魏冬放的处境就有些尴尬了。来打理岳家的生意似乎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但是从他对辛慈的态度来看,魏冬放似乎并没有配合邓家的意思。或者邓家的生意对他来说已是掌中之物了吧。跟这块肉相比,似乎还是“魏氏”更吸引他。 “你是学音乐的?” “我要学业管理的课程。”邓嘉有些惭愧的低下头,“但我姐不同意。” 弥薇看过邓嘉的演出,知道他在音乐创作方面是很有天分的。 “要我这个外人来说,我也同意嫂子的看法。”弥薇说:“每个人的天分都是不一样的,如果勉强自己去做并不擅长的事……可以勉强一时,但真的要一辈子都勉强自己吗?” 邓嘉沉默不语。 “再等等看,”弥薇心里有一种模糊的预感,“或许事情会有不一样的转机。” 第67章 钱江 离开会所之后,弥薇给叶连江打了个电话,想跟他说一说辛慈提醒的事,没想到电话打过去那边竟然是关机。 弥薇怀疑自己打错了,拿起来看,确实是叶连江的号码。 弥薇心里就诧异的不行,这是手机没电了?还是说忙什么要紧的事,怕被打扰,所以故意关掉了? 弥薇怀着疑惑回到家,见弥正德还在书房里加班,忍不住又开始担忧。 虽然弥正德口头上被他们母女俩磨得答应了不回老家,但看他这架势,弥薇总觉得他是在拼命赶工,好给自己匀出一段时间来,去解决老家的事。 弥薇心事重重的回了自己房间。 临睡前她试着给叶连江打电话,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打通了。 “弥薇,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电话一接起来,弥薇就听到了叶连江兴奋的大嗓门,“钱江的下落有眉目了!” 弥薇吃了一惊,“就是那个维修组的离职的副组长?” “对,就是他!”叶连江的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这个人是走了钱虎的门路进的山海酒店,又跟钱虎沾亲,是钱虎的亲信。他在山海酒店出事之后就没了人影,这本身就令人生疑。 -- 第113页 “他在哪儿?” 叶连江压着嗓子说:“不方便透露,等我们回去了再说!” “好吧。”弥薇听到他那边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知道这会儿估计是真的不方便说话,只能强忍着好奇心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电话一挂,她忍不住跳了起来。 她想要的答案,或许这一次是真的有希望得到了。 打完一个电话,叶连江又消失了。 每次电话打过去,不是打不通,就是“该用户不在服务区”,弥薇知道这件事是很要紧的,他们也需要保密,但仍被这一次一次的碰壁气得眼冒金星。 后来她试探着打电话去问钟宁。 钟宁还不知道叶连江离开海州市了,以为他单纯是想躲开叶爷爷,于是委婉的向弥薇做了一个解释。解释的内容包括“老七出门没打招呼,并不是跟你怄气,他单纯只是想躲开爷爷”,以及“其实文小姐的身份是这样的……所以说她跟老七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弥薇囧囧有神的挂了电话,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钟宁对她和叶连江的关系产生了误会?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初次到叶家的情形,她当时气的是自己被魏昭仪算计,又气叶连江欺瞒,在叶家根本呆不下去。他们俩一个走一个追……她还给了叶连江一巴掌…… 貌似……是挺容易引人误会的?! 这样一想,弥薇也不好再跟钟宁联系了。 事已至此,她和叶连江在做的事也不必瞒着弥正德和容慧了。弥正德夫妇俩对弥薇这段时间在做的事多少也是有些怀疑的,听了她的坦白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不过弥家在警务系统没什么人脉,怕引来别的事端,也不好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一家人只好耐着性子留在家里等消息。 这一等就是两天。 第三天一大早,弥薇还没睡醒,就被叶连江的电话吵醒了,听到叶连江说了句“正在去你家的路上”,弥薇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事情怎么样了?!”弥薇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一颗心砰砰直跳。 “应该是……大白了。”叶连江深吸了一口气,“等下面谈,事情太多,电话里不方便说。” 弥薇心里打了个突,想不明白为什么他都说了真相大白了,怎么还是一副另有隐情的语气? 弥薇洗漱完毕,来到楼下的时候,弥正德和容慧都已经上班去了,家里的阿姨大概是买菜还没回来,到处都静悄悄的。她的早餐被容慧细心地扣在网罩下面,摸摸盘子,都已经凉了。 弥薇热早餐的时候,听见了们铃响。隔着半个院子望出去,弥薇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门外的那个帽檐压得低低的男人就是叶连江。 弥薇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句,“好蠢。” 青天白日的,谁出门还挡着脸?这么一副鬼祟的样子不是更容易引人注意吗?弥薇怀疑若不是她在手机上通过了访客申请,门卫一定不会将他放进来的。 弥薇打开门,将这个鬼祟的家伙放了进来。 几天没见,叶连江就像在穷山沟里开荒刚回来似的,不但瘦了一大圈,脸色也不好,眼睛下面还带着乌青。 弥薇惊笑,“你这是……从外地一路走回海州的吗?” 叶连江有气无力的坐下来,鼻子耸了耸,眼冒绿光的问她,“有吃的吗?随便什么,给我弄点儿,我吃饱了给你汇报工作。” 弥薇看出这人是累狠了,也不再跟他斗嘴,手脚麻利的把热好的包子小菜给他端上来。叶连江拿出手机点来点去,“先看晨间新闻,看完我给你补充一下。” 弥薇看了一下时间,距离《晨间新闻播报》正好还有几分钟。 弥薇心里已经有了预感,早饭也吃的心不在焉。她留意叶连江的反应,见他也是频频留意时间,好像着了急就能让《新闻播报》早点儿开始似的。 当熟悉的节目主持人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悄悄的松了口气。 只有十五分钟的新闻节目,讲海州市附近的工厂排污问题,讲某副食厂的食品卫生问题,将市领导参观某高校…… 等到节目结束的字幕出现的时候,紧盯着手机的两个人都傻眼了。 “怎么……回事儿?”弥薇都结巴了,“你……” 叶连江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神情又气又急,弥薇觉得他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狗,明明大人承诺要带它去游乐园玩,结果一觉醒来发现车子开进了宠物医院。 嗯,比这种程度的欺骗还要再严重一点儿。 叶连江也不知道在跟谁通话,讲了几句之后还捂着话筒躲到了院子里。然后她看到叶连江脸色大变,不夸张的说,整个人瞬间就……燃烧起来了! 弥薇,“……” 得了,她也不用追问了,肯定是这个钱江又出了什么问题。 审讯室。 雪亮的灯光从头顶上方打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而除了他头顶上的这一盏灯,其余的地方都暗得很——或者不是其他地方太暗,只是这灯太亮,导致他视野之内明暗对比太过强烈,于是除了这一团亮光之外,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正前方,一个男人的声音很平静的问道:“钱江,你跟钱虎是什么关系?” 钱江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干巴巴的说:“我们都是鸭河镇下河村的人,我伯娘跟他的堂婶是表姐妹,跟他家的老太太也认识……” -- 第114页 钱江停了下来。他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干哑的声音正是他自己发出来的。 他有点儿被这个发现吓到,愣了一下才又接着说:“我以前在鸭河镇开了家五金店,后来生意不好做,赔了。婆娘也带着孩子跑了……我就回了村。” 前方的男人没有出声,安安静静的听着他有些琐碎的叙述。 “后来我娘就找我伯娘打听,问哪有适合我的活儿干……伯娘就托到了她表妹那里……”钱江再一次停顿下来。这个时候他的理智已经开始回笼,叙述也开始变得有条理,“反正就是托这一层关系,我就买了票,来海州找钱叔了。” “钱叔安排我进了山海酒店的维修班。我以前做五金生意,修个家电啊啥的,都会。后来过了半年吧,他就把我提成副组长了。钱叔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他好。他跟我说,我们是一个村的,比他们所有的人都亲近。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前方的男人打断了他的话,“说说火灾的事吧。” 钱江愣了一下,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懊悔的神色,“我是真不知道他要害人啊……酒店所有的电器都是要按规定日期巡检的,空调也是刚检过的……他让我动手脚,搞出线路短路的假象……真的,都是他……我就是在他手底下打工的,我哪儿敢破坏公家的东西……” “他为什么要做手脚?” 钱江的懊恼卡了一下壳。 前方的人又问,“钱虎为什么要在空调上做手脚?” “他说那天办酒席的小兔崽子得罪过他,他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对,对,他就是这么说的,给他添点儿晦气!” “除了钱虎,还有别人给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钱江的眼神游离开来,“别人……哪儿有别人……” “要我提醒你吗?” 钱江连忙坐直了身体,“没了,真没了!” “钱虎在山海酒店只是个副经理,他的权限勉强只够往维修组安排一个人。但是据我们所知,他是没有权限把你提成副组长的。” 钱江不敢抬头,额头却冒出了一层冷汗。 “你知不知道山海酒店的老板都是哪几个人?” 钱江不安的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知……知道。” “钱虎在他们当中应该是权限最低的一个了吧?跟你相比,也就是个薪水稍微高一点儿的打工仔,他哪儿有那个胆子去破坏酒店的设备?而且一旦出事,对酒店的形象会有什么影响他不会不清楚。他真有那个胆子承担后果吗?” 钱江紧紧抿着嘴,脸色慢慢发白。 “我在这里要提醒你,你和钱虎合谋放火杀人,和受人指使,导致意外发生,量刑是不同的。在你开口之前,想想你的父母和小孩儿。” 豆大的汗珠顺着钱江的脸颊慢慢滑落。他的眼里露出挣扎的神色。 “说说吧,还有谁找过你?” 沉默良久,钱江的嘴唇艰难的哆嗦了一下,“他们……他们三个……都找过。” 第68章 三个人 一听三个人都找过钱江,荣昊一下坐直了身体。这一条,在他带着叶家的人刚刚抓住钱江的时候,可没听他说起过。 不过,荣昊也很快反应过来了。刚被抓住的时候,钱江心里一定还存着侥幸心理,以为他们就是来寻仇的。 这寻私仇,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抓住了问问话,过后大家各走各的路,再遇见了也只当是互不认识。 钱江大概觉得只要自己能忍住,大不了挨一顿毒打,过后也就没事了。但他没想到这些人问完了话,这事儿还不算完,竟然把他抓回海州市,送进了公安局! 到了这个份儿上,若想求个宽大处理,他就不能再替别人背锅了,自然是尽可能的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争取自己的量刑会轻一些。 所以,现在的钱江自然是有一说二,丝毫也不敢隐瞒了。 荣昊是警方的顾问,人又是他抓获的,所以他能在审讯的时候有一个旁听的资格,但这不意味着这里是他的主场。 想明白这一层,他又慢慢坐了回去,不动声色的等着听这人接下来又会说什么。 “最先找我的是赵总……赵青松,”钱江说:“他让人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跟我说我的工作做的不错,以后也要认真钻研业务,听领导的话。” 审讯室里的几个人都明白,重点就是最后这句话。 “他说领导比我们更懂规章制度,但有时候为了酒店更好,不得不做一些表面上看,好像损害了酒店利益的事儿,但领导们都是仔细斟酌过的,实际上也都是为了酒店的前途。他说领导们也都指望着酒店的生意越做越好,要是酒店真的垮了,对领导有什么好处?” 钱江苦笑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憔悴的老态来,“就是这一类的话吧。反正我是听出来了,他想让我做什么事儿,这事儿估计是违反酒店的规章制度的。” “赵青松让我去找钱虎,说钱虎管着我们的工作,让我有事儿就找他反映,还说工作上要听他的安排。” “我就去找钱虎,钱虎拉着我去外面的一个饭馆喝酒。小饭馆,地方不大讲究,看着也乱糟糟的。不过钱虎说这样的地方不引人注意,安全。” “他说维修组里最信任的就是我,所以交给我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给二楼那个风机盘管做点儿手脚……我当时以为他们就是想使个坏,让这东西出故障,然后拿这个当借口去跟上面要钱……” -- 第115页 钱江痛心疾首的在自己的脑袋上捶了几下,“我哪儿想到会着火啊……我就是想着线路短路一下,顶多跳个闸呗……” 荣昊和身旁的同事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想当然呢? “第二个是钱虎,那第三个找你的人是魏昭仪?她是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出事前一天的下午。”钱江抱着脑袋,仍是一脸痛悔的神情,“是钱虎叫我去他办公室,等我去了,才发现办公室里就魏总一个人。” “魏总问我钱叔交代我的事儿办好没有。我一听她这话,立刻就踏实了。谁不知道魏总才是酒店的大老板呐,这事儿她让干,那就干呗,还有啥可怕的?人家有钱人愿意折腾自家的生意,关别人啥事?你说是不?” 说完这句话,钱江立刻反应过来他在跟谁说话,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尴尬了起来,“那啥,反正魏总就问我活儿干的咋样了之类的。” “她原话是怎么说的?” “原话……”钱江回忆了一下,“具体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跳闸的话,从停电到恢复大概要多长时间?还有就是维修人员上来解决故障会走那条路……就是这一类的。我当时的感觉吧,就是他们要趁着停电的那几分钟,在酒店里搞个什么事儿。” 荣昊和在座的几个人都曾去过山海酒店实地勘察,知道二楼的宴会厅因为设计角度的问题,即使在白天也是需要照明的。一旦停电,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区域会变得非常昏暗。 显然,要搞事情的人,就看中了这片没有光亮的区域。 魏冬阳的尸体,也正是在这片区域内被发现的。 荣昊觉得,魏昭仪是知情人这并不奇怪。但她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至少说明她事先并没有要杀害魏冬阳的意图。反而更像是知道有人要在这里找魏冬阳的麻烦,她无法阻止,于是只能寄希望于尽量减少他受伤害的程度。 这里面的原因,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如果钱江说的都是真的,他在平台的设备上做了手脚,导致了整个二楼宴会厅停电。那么在停电的几分钟时间里,都有什么人从维修通道摸上来了? 这些人是冲着魏冬阳来的,他们来了之后都趁乱做了什么?而那场大火,会不会跟这些人有关呢? 他们都是验看过现场的人,知道鉴定处给出的鉴定报告上的说法是:顶棚悬挂的风机盘管机组老化,电气线路短路形成的高温电弧引燃了周围装饰材料并蔓延成灾。那么,大火之后的现场,燃烧痕迹有没有做过进一步的分析? 有没有可能,导致大火蔓延的装饰材料,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在那里? 荣昊跟着大部队回到事故现场重新勘验的时候,叶连江也没闲着,他通过叶连柏公司一个下属的亲戚,找到了柳树桩的一位村民刘安菊。 刘安菊与其他村民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的两个儿子都在叶家的公司工作,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在食品厂上班,可以说他们家跟食品厂没有一毛钱的利益关系。平时也很看不惯村里把食品厂的那些人捧的那么高。 她嫌这些人在村里趾高气扬,像主子似的。 但这些话她是不能跟村里人说的。村里很多人都在食品厂工作,对食品厂是十分维护的。如果听见有人说食品厂的坏话,搞不好还会跑去告密。 刘安菊就亲眼看见过食品厂的保安来村子里打人,理由是“这小子好吃懒做不爱干活,还抱怨工资待遇不公平,在外抹黑食品厂的形象”。 这种事发生过几次。这之后,村里就没人会在背后嘀咕食品厂的闲话了。不过却多了一种村里人互相监视的古怪气氛。 大家其实都烦这个,但又没办法。还有人跑到刘安菊面前泛酸,说些“你有福气呀,儿子都在市里工作,惹不上这些麻烦”之类的废话。刘安菊就干脆把家里的几亩地让给别人种,自己搬到海州市跟着儿子一起住了。 叶连江听她讲故事,心里颇觉不可思议,“保安就这么大模大样的进村子里来打人?没人拦着吗?我听说你们村子很抱团啊。” 刘安菊举着一个绷子在做十字绣,听见抱团两个字嗤笑一声,“听见有人说食品厂的坏话,他们就合起伙儿来收拾人家……这还不叫抱团?” 叶连江琢磨着,这么做就是不想让附近的村子里传食品厂的闲话,因为这些闲话有可能传着传着就传远了,或者传到什么有心人的耳朵里去。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食品厂确实是有问题的。 “以前也有人到村里打听,不过大家都不敢说。”刘安菊压低了声音说:“其实我觉得厂子大半夜的运货就挺可疑。” 叶连江精神一振。 刘安菊的神色也带着疑惑,“你说,一般食品厂出货什么的,为了赶个新鲜,都是一大早三四点钟出货,可咱们村是大半夜的一两点钟,货车出出进进,可疑不?” 叶连江迟疑了,这能算证据吗? “或许路远,就得这么早出货?” 刘安菊甩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真要是出货,那得天天出货吧?咋也不能这个礼拜一三五出,下个礼拜二四六出吧?再说晚上都出了货了,白天那些货车一趟一趟的,又是运的啥?就那么个破厂子,生产力也有限吧?还能白天晚上都出货?他们能有多少货呀?” -- 第116页 看来大家心里都有怀疑,只是村民们的经济来源都是仰仗食品厂的,所以有了疑心也不敢有所表示。 叶连江心想,看来这些运来运去的货物当中,有一部分应该就是他们所疑心的那种东西吧。 这种事他去查不合适,还得警方出面才行。不过他可以提醒提醒荣昊,别光盯着那些管理人员,货运、库管或者夜间值班人员的信息也应该重视起来。 叶连江相信这些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第69章 许宁 叶连江在弥薇眼里突然变成了一个神出鬼没的人。 他许久不露面,冷不丁突然回来了,跑到她家蹭了一顿早饭,还没吃痛快,就又被一通电话给叫走了。 这一走又是好几天。 有了前车之鉴,弥薇也不敢再找钟宁去打听了,只能憋着火气耐心等待。 虽然这种莫名其妙的等待让她心里憋了一股火气,但同时她心里也油然生出了一种不大确定的预感,似乎……好像……这场漫长的奔跑,他们已经越来越接近终点了。 入了伏之后,海州市的天气就变得叵测起来,三天两头就要下一场雨。新闻上也有报道,说海州地区受雨水影响,南边的几个郊县都闹起了水灾。 天气不好,画廊里生意也清淡,弥薇见天色阴沉,干脆给大家早早下了班。 等她收拾好自己的工作间,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正要锁门出去的时候,却见一个人影顺着人行道跑了过来。 风雨就好像追在他身后似的,他的一只手刚搭在画廊的门把手上,瓢泼大雨就哗啦一下浇了下来。 弥薇摇头,“你这是什么运气。” 叶连江跑得头发都有些蓬乱了,闻言伸手拨拉两下,冲着她笑了起来,“还能什么运气,好运气呗。” 雨太大,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弥薇干脆烧水泡茶,又拿出自己珍藏的零食来招待他。她有预感,消失这么久的叶连江,一定是有所收获的。 一道霹雳从半空中劈下,震得脚下的地面都仿佛颤动了起来。 弥薇紧盯着叶连江,怀疑自己的听力因这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而产生了幻觉。 “你刚才说什么?” 叶连江双手捧着茶杯,在袅袅上升的热汽里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我觉得你没有听错。” 弥薇还有些回不了神,“……死了?!” “死了。”叶连江有些不能理解她的反应,“事情查到赵青松的头上,这应该不奇怪吧。我猜你也有这种心理准备。” 弥薇确实对这人产生过疑心,从顾菲偷拍的照片上就可以看出他与魏昭仪的联系是十分密切的,但在魏昭仪离开海州之后,他又大模大样的出现在了魏冬放的身边。而且山海酒店的火灾也跟他有关…… 但赵青松就这么死了,还是让她生出些许的茫然来。或许是电影看多了,她总觉得反派在落网之前总要挣扎一下,掀起水花,然后才能伏法。 然而现实却是如此的不同。 叶连江细细解释,“其实警方查了这么久,我们自己也私下找了很多线索,但有些线索,却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就那么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走了。” 弥薇露出疑惑的神情,“什么意思?” “我这么说吧,山海酒店二楼平台上悬挂的风机盘管机组确实被人动过手脚。动手脚的这人就是钱江,指使他这么做的人,是赵青松、钱虎和魏昭仪。” 弥薇自己都有些奇怪,她听到这个答案,心里竟然没有觉得惊讶,仿佛她在心里早已认定了魏昭仪在这其中横插了一脚。 “钱江说他改动机组的线路,会导致整个二楼宴会厅线路短路,跳闸。停电的时间确切的来说,大概在十分钟左右。因为维修人员从接收故障警报到出发,再到解决问题,不会耗去太多时间的。而钱江也没胆子搞大事。” 叶连江觉得弥薇很可能没有听懂自己的暗示,于是决定把话说的明白一些,“出事之前,魏昭仪也见过钱江,她要确定事故被控制在了一个安全的范围之内。” 弥薇不自觉的向后靠去,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 这样的一个真相,那她是愿意相信的。如果魏昭仪明知有危险,还放任这一切发生,那魏冬阳也未免太可怜了。 “听懂我的意思没?”叶连江小心的提醒她,“钱江并没有那个胆子搞大事,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动了风机盘管机组的线路,甚至有可能最后酿成大祸的那场大火,都是人为造成的。” 弥薇一下站了起来。这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叶连江给她透露过的一个信息:在事故发生之后,有两名山海酒店的维修人员离职。一个是畏罪潜逃的钱江,还有一个是…… “……许宁。” 弥薇想起了在鸭河镇的时候,叶连江拿给她听的那段录音。 [我叫许宁,二十七岁,是山海酒店维修二组的实习工。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二十天。] [我们组负责酒店的制冷设备维护……我可以肯定的说,山海酒店的制冷设备,包括辅助设备在内,不存在老化问题。] [你可以去查我们的维修日记,每一次日常维护都要有负责人签字的。] [没见过警察,也没人来维修组检查维修日志……] -- 第117页 [公司内部没什么说法,班组开会的时候领导下命令了,不让私底下议论这些事……] [有人捣鬼吧……说不定是想诬陷维修组的人工作没做到位,然后没想到把事情闹大了……也许警察暗中在查,这谁也说不好。] [反正我们就是小老百姓,没权没势的,也干不了什么。我干满实习期就不打算做了,想回老家去。要不然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是许宁。”叶连江提起这个人也是一肚皮火气。他最早抓住的一条线索就是许宁,没想到竟然无知无觉的放走了这么大一条鱼。 他想他大概是犯了经验主义的毛病,以为许宁就是个普通的实习工,进酒店工作时间又不长,没有机会接触重要的工作,所以不会知道什么。万万没想到,人家选中的就是这样一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人物。 叶连江感叹,“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弥薇跑远了的思绪被他这句话拽了回来,忍不住就想挖苦他,“得了吧,你又不是什么资深侦探。被人蒙骗……挺正常的。” 叶连江感慨了一会儿,言归正传,“警方是抓到钱江之后才对起火原因产生怀疑的,然后通过许宁,确定了赵青松。” “赵青松的亲信都已经落网了。警方拿到了证词,事情基本上都已经弄明白了。” “他们通过食品厂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魏昭仪在明面上给他们提供庇护。后来大概是分赃不均吧,他们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突出。” “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魏冬阳查到了食品厂。于是赵青松就打算拿魏冬阳来做筹码,好好给魏昭仪一个教训,顺便还能跟她讨价还价。” “这个讨价还价的过程大概不太愉快,赵青松就逼着魏昭仪同意他们给魏冬阳一点儿教训……” 弥薇心头一痛。 叶连江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在他看来,这些不愉快的话还是一起说完了最好。 “其实这里面是有一个时间差的。机组线路短路,跳闸停电,赵青松的人趁乱把魏冬阳堵在二楼的角楼里围殴,结果魏冬阳就那么死了。” “是……故意的吗?就是要他的命?” 叶连江摇摇头,“这一点,荣哥说警方还没有结论。打人的时候出了意外,或者故意下手,都有可能。” “至于许宁是后来放了火,还是在钱江动过手脚的地方又做了什么,目前荣哥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许宁收了赵青松的钱,但要说赵青松的动机……警方比较倾向于是报复作案。” 这个报复,报复的自然就是魏昭仪了。 弥薇思索了片刻,还是觉得意外的可能性大一些。因为赵青松实在不像是要跟魏氏一刀两断,翻脸成仇的样子。 “或许吧。”叶连江没有坚持。但心里却觉得像赵青松、钱虎这样的人,说他是亡命徒也不为过。无论做出什么事,他都不会觉得意外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弥薇又问,“其余的人呢?都抓起来了?” 叶连江点头。 弥薇其实也清楚,追究赵青松是不是故意杀人对她而言已经没意义了,魏冬阳又不能因为这些原因就活回来。 “那瓦帮……” “没有瓦帮。”叶连江打断了她的提问,“瓦帮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消灭了。这些人,用警方的话,就是魏氏企业董事会里的一群利欲熏心的乌合之众,不想规规矩矩做正经生意,于是打着公司的幌子,做起了见不得光的生意。” 其实荣昊在见他的时候,也含蓄的提醒过他。瓦帮不存在了,但这些当年的漏网之鱼组成的小团伙,上面还是会继续追查的。可以想象,这些年下来,违法乱纪的事儿他们肯定没少干。 不过这个消息,叶连江觉得没必要告诉弥薇了。他知道她对这个不感兴趣。 她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毁了她的生活。 她要知道的,从来都只是这个。 叶连江看她的神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也试图回忆一下魏冬阳。但遗憾的是,他的面目在他心里已经有些模糊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他有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一笑起来就有种阳光开朗的感觉。 叶连江在试着接近弥薇的时候,曾经说过他与魏冬阳是朋友。 实际上并不是。 他对魏家兄弟一直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这兄弟俩一个太蠢,一个又太精。 他认识魏冬阳这么多年,要能做朋友,早就做了。 第70章 诓骗 海州市的生意圈子就这么大,拔尖的几家彼此之间都是有些来往的。何况魏昭仪和叶家二房还走得这么近。 叶连江不是没有结交魏冬阳的机会,他只是看不惯这人的性格。 按理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孩子都早熟。但魏冬阳却偏偏被教养的十分天真。明明都一把年纪了,骨子里还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单纯任性。 其实关于魏昭仪的发家史,在这个圈子里是有一些议论的。但魏冬阳好像从来没有怀疑过,也没想过他妈一个从乡下出来的女人,没钱、没学历、没背景,到底有什么通天彻地的能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赤手空拳打下一片江山。 魏昭仪的成功,魏家的财富,在魏冬阳的眼睛里仿佛就是天经地义一般。他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一切,然后像个骄矜的富家子弟一样,恣意的享受着这种成功带来的光环。 -- 第118页 反而是他们家的养子魏冬放更懂事一些,知道早早就出来帮魏昭仪的忙。 所以在叶连江这里,他老早的时候就给魏冬阳贴上了一个“傻子”的标签。要不是查魏氏实在找不到其他门路,他才不会去找他。 当然这也是他最愧疚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找上门去,推着魏冬阳去撕掉蒙在魏家上方的纱巾,或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现在去愧疚这个已经晚了。 但偶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良心也会受到捶打,以至于难以入睡。他也会问自己,魏冬阳就是一个温水里养大的孩子,如果早知道这个单纯的孩子从没想过要翻出温水缸去看看养育自己的这个浮华世界的真相…… 他还会不会主动找上门去,请魏冬阳来帮这个忙? 叶连江有些心虚气短的偷瞟了弥薇一眼,正碰上她的视线。 弥薇以为他这是又想起了什么,忙问:“怎么了?” 叶连江没话找话说:“在想魏氏。你说,魏冬放刚刚接手魏氏的生意就摊上这么大的麻烦,先是魏昭仪出事,接着又是董事们爆出这样的丑闻……这一通折腾下来,魏氏真是要伤筋动骨了吧。” 弥薇现在听不了魏冬放的名字,一听就会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东西:辛慈脸上的巴掌印、装在她和叶连江手机里的小零件、还有时刻不离的跟着辛慈的两个助理。 她皱眉,敷衍的答道:“说不定也不是坏事呢。去掉这些有问题的产业,魏氏以后的发展会更好吧。” 叶连江附和,“他也算因祸得福了。” 弥薇也因为这个话题想到了辛慈。对这位魏太太来说,魏冬放混的风生水起可不见得是什么好消息。 不过这都是别人家的事,她太关注也不合适。只能寄希望于邓家那边能够强势起来吧。如果邓长山能趁着魏氏的实力被削弱的机会压下魏冬放,辛慈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两个人在画廊里喝光了一壶茶,见雨势转小,才关了画廊,各回各家。 不过弥薇怎么都没想到,她一到家就被一个坏消息砸了满脸:她的老爸弥正德,竟然在谁也没告诉的情况下,顶风冒雨的跑回云南去了! 容慧看见女儿回来,就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也不知是气得还是急得,眼圈都红了,“你说这个老东西,一把年纪了竟然干出这样没头没脑的事?!这是怕我拦着他,所以故意不跟家里说?!” 弥薇也傻眼,“他不是答应不回了吗?” “说的就是啊。”容慧气得不行,“还故意等着上飞机了才让秘书给我打电话!” 弥薇试着给弥正德打了个电话,果然提示已关机。这会儿估计人还在飞机上呢。 弥薇头都大了。魏昭仪这会儿说不定就窝在弥家,她撞上弥正德会是个什么态度实在不好说。万一她跟弥二伯合起伙儿来,想对弥正德不利呢? “我爸是一个人走的?” “小刘跟着呢。”容慧在一边抹起了眼泪,“……秘书说你爸接了个电话就带着小刘直奔机场了。你说这电话会不会就是你二伯诓他的?” 弥薇心里也乱成一团,她想她爸并不是那种轻易会被骗到的人。更有可能的,就是弥家出了什么大事,这才不得不叫他回去。 如果是诓骗…… 如果弥二伯能诓骗到弥正德,那肯定是因为他手里拿住了弥正德什么要命的把柄。可是这样一来,问题也来了,弥二伯既然掌握了这样的把柄,为什么以前从来不用呢? 现在用出来,是这个时机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那这个时机的出现,会不会跟魏昭仪有关系? 弥薇把容慧哄回房间去休息,自己联系上叶连江,想通过他与荣哥的关系,侧面打听一下魏昭仪的消息。 叶连江也没想到才分开一会儿,弥家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但问题是荣昊现在是在协助警方行动,不可能对外透露太多信息。 叶连江就有些为难了,“我听荣哥的意思,警方对魏昭仪的下落还是心里有数的,估计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吧。” “弥家就不好说了,你那位二伯不也是近期才冒出来的吗?目前谁也不知道他找上魏昭仪是想干嘛。按理说,食品厂的生意一暴露,她手里原来的那些黑生意也都做不成了。明摆着就是无利可图。” 弥薇也是觉得这一点最可疑。魏昭仪的黑生意都砸锅了,弥二伯竟然还往上贴,还协助她跑路,甚至不担心警方会因此怀疑上他…… 他图什么呢?! “弥家的情况,我和我妈都不了解。”弥薇直想叹气,“我爸跟那边关系不好,他平时很少说那边的事。” 叶连江知道她是担心弥家有可能卷进了魏家的事情当中。但这个时候,也只能劝她冷静下来,别跟着犯冲动。 “弥家的情况,我会提醒荣哥。”叶连江向她保证,“一旦我打听到什么消息,一定告诉你。” 弥薇心事重重的挂了电话。 她猜测弥正德不会跟他们母女两个说真正的原因,反而会找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来搪塞。但她拿定主意不受他忽悠,说什么也追问出真正的理由。 要是他死活不说,她就威胁他,说她也要追到云南去! 弥薇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第119页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道闪电惊醒,这才发现天色已经黑透,外面的雨又重新大了起来。 弥薇拿起手机看了看,已经凌晨两点钟了。这个时间,弥正德应该已经出了机场。 弥薇试着给弥正德打电话,发现手机依然是关机的状态。再打助理小刘的电话,也是关机。 弥薇怀疑自己算错了时间,又查航班信息,确认从海州飞往昆明的这一班飞机早在四十分钟之前就已经准点到达。 弥薇心中不安,又给弥正德的秘书打了个电话,发现这位秘书先生还留在公司加班,同时也是等待弥正德的消息。 他同样没有收到过弥正德的电话。 “一直打不通。”秘书说:“我已经联系了云南那边一位相熟的客户,请他出面查一下机场的监控。这个大概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弥薇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 弥薇这一夜不知道自己到底打了多少个电话,但弥正德和小刘的电话始终没有打通。 容慧半夜醒来,也不肯再去休息,也跟她一起等消息。 天快亮的时候,秘书打来电话,告诉他们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弥先生出了机场之后,有人来接机,他和小刘跟着接机的人走了。” “接机的人一共有三个,一个是中年人,他没怎么跟弥先生说话,但是主动绕过来替弥先生提行李,应该是司机。” “另外两个人是一对青年男女。因为光线的原因,从视频上看不出太多细节,只能看出这两个人对待弥先生的态度都很亲热,年轻姑娘还和弥先生拥抱了一下。然后他们一左一右挽着弥先生的胳膊上了车” “从监控上看,弥先生应该是认识他们,并且在自愿的情况下跟他们一起走的。” 弥薇和容慧面面相觑。 如果弥正德是自愿跟人走的,又有什么理由始终手机关机呢? 第71章 阿妹 弥正德关机一天之后,弥薇和容慧都坐不住了。 他们通过荣昊调出了弥正德的通话记录,查到了他出发之前接到的那个电话号码。奇怪的是,这个号码并不是从云南打来的,而是从本地拨出的。 遗憾的是,他们并没能查出这个号码的持有人。 弥二伯的电话号码也查到了,但弥薇按照号码拨过去,却始终没有人接电话 弥薇果断报了警。 容慧这个时候已经六神无主了,弥薇怕她胡思乱想,就哄着她去收拾行李,说万一弥正德是病了什么的,一接到消息,她们就要马上赶过去照顾他。 可是直到行李都已经整理好,依然没有弥正德的消息。 这个时候,亲友们也陆续知道了这件事。弥家的客户主要都追着弥正德的秘书打听,关系较近的朋友则把电话到到了容慧这里。弥薇的社交圈子不大,她自己反倒没有接到几个电话。 弥薇干脆没收了容慧的手机,凡是打进来的电话一律不接,生怕会错过警方那边的消息。 到了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弥正德的秘书正在客厅里给她们母女俩汇报公司的情况,弥薇的手机铃响了。 打来电话的人,是辛慈。 弥薇就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估计弥家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否则像辛慈这种养在深闺,身边又时时跟着助理的少奶奶是不会知道的。 “弥薇?”辛慈的声音十分惊诧,“我听到一个谣言……” 弥薇打断了她的提问,“不是谣言。” 辛慈一下愣住了。 “我们这边已经报了警。”弥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在等消息。” “是到达云南之后出的事?”辛慈的声音还是惊讶居多,这就和弥薇一开始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们都以为弥正德是回了老家,回到了家族的势力范围之内,没人能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出什么意外。 “是。” 辛慈又问,“那你们老家的人怎么说?他们没帮着找吗?” “老家那边联系不上。”这是让弥薇意难平的地方。 但是这话说出口,她又觉得有些难堪,仿佛这样不完满的亲戚关系是一种类似于缺陷的东西,不应该就这样展示给别人看。 辛慈沉默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般念道:“没有别的办法吗……你那个二伯不是来过海州?他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人?” 弥薇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关切的意思,这种温暖的感情色彩打消了她心里那不大明显的难堪,让她重新变得松弛下来。 “没用。”弥薇有些颓丧的说:“二伯的电话没人接。” 辛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起来,“弥薇,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魏冬放好像跟你二伯联系过?” 弥薇心头一跳,她还真没想到这个。 “如果你二伯联系不上,”辛慈像是鼓起勇气给她支招,“要不要……联系一下魏冬放,让他问问阿妹?他们好像是什么亲戚。” 弥薇的小心脏开始狂跳,“你知道这女人跟我二伯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辛慈有些自嘲的说:“你也知道我和魏冬放的关系,他看着我是很容易,我要是打听他的事情……嗯,你能想象吗?” 弥薇想起在辛慈住院的时候守在病房里的助理刘荣,想起邓嘉的生日聚会上那一道被人突然推开的门,心头激荡的情绪也稍稍恢复了些许的冷静。 -- 第120页 “嫂子,这件事我要是去问冬放哥,他会不会知道是你透露给我的?” “别傻了。”辛慈极轻的笑了一下,“不管我是否透露了什么消息给你,我的生活也都是这样。难道他会因为我老实,就对我友好起来吗?” 弥薇想的是,辛慈的处境已经很艰难了,在不违背魏冬放的情况下,她的生活至少能安稳一些吧? “去问吧,没关系的。”辛慈轻声叹气,“弥先生曾经帮过邓家的忙,我也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辛慈虽然这么说,弥薇仍然难以下定决心。 之前查魏冬阳的事情,她已经不止一次的连累过辛慈了。如果说之前的情况还可以抱着侥幸心理去安慰自己“不知情”,不知道他们夫妻的真实状况,现在她要如何在明知道会伤到辛慈的情况下去自私的只为自己盘算? 弥薇犹豫了几分钟,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叶连江。 叶连江盯过魏冬放,听她这样一说,倒是模模糊糊的想起了这么一个人,“这是辛慈跟你说的?她竟然也知道阿妹……没错,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别人都在传,说这人是魏冬放在外面包养的小三。” 弥薇,“……” 如果早几个月听到这样的话,弥薇一准儿会反驳他,让他别胡说八道。她会告诉他魏冬放不是这样的人,他跟辛慈好得很。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这个人。再要跟别人说他对辛慈有多好,她说不出口。 她现在想的是,魏冬放在外面竟然还养着小三,辛慈到底知不知道? 叶连江没想那么多,他还在念叨,“这姑娘好像是哪个学校的学生,还没毕业呢,应该不是本地人……” 弥薇叹了口气,“能查查这个人吗?” 叶连江大包大揽的答应了。有他跟荣昊的交情在,就算不能随时知道警方的消息,但他这边的消息却是能随时传过去的。 该说的都说完了,弥薇却不想挂电话。她知道电话一放下,她又要回到漫长的等待里去了,那种毫无头绪的、不知何时才能得到回信儿的苦等,简直能把人逼疯。 奇怪的是,叶连江竟然也什么都没问。 弥薇听到电话的另一端他跟什么人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又回来了,“弥薇,那个叫阿妹的女人荣哥找人去查了。” “好。” 弥薇说完这个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别紧张,”叶连江声音和缓,颇有几分娓娓道来的味道,“这人煞费苦心把弥先生骗过去,肯定是有目的的……” 话未说完,就听弥薇“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叶连江!如果这个阿妹真的跟我二伯是亲戚,你说,那个从本地拨出的电话会不会是她打的?!” 叶连江知道她说的是弥正德出发之前接到的那通电话,整个人精神一振,“我去查!” 电话挂断了,弥薇揣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自己忽视了。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不大确定的给叶连江发信息,“你说,我该不该去找魏冬放?” 她没有收到回复。 叶连江大概还在忙。警方的事情他参与不进去,但荣昊那边还是有不少事情需要叶家的人出面去协调的。 弥薇知道这个时候她需要自己尽快做出决定。不管阿妹跟魏冬放是什么关系,她此刻可以确定的,就是魏冬放一定是了解阿妹的情况的。以他那种谨慎的性格,不把人查个清清楚楚,他是不会把她放到自己身边的。 但是…… 顾虑总是存在的。 电话铃响起,弥薇垂眸望向手机屏幕,眼瞳骤然一缩。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手机也变得烫手了起来。 铃声持续响着,就像另一端的那个人一样,无论做任何事都不紧不慢,从容镇定——这种沉稳一直以来都让她觉得有安全感,深得她的信任,但现在却给了她莫大的压力。 她该接吗? 电话铃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弥薇接起了电话。但打来电话的那个人并没有给她纠结的机会,他干脆利落的对她说:“薇薇,我让小江过去接你。” 弥薇愣住,“……什么?” “我带你去找弥珊。她跟弥家应该还是有联系的。” 弥薇被他的不按常理出牌搞懵了,“弥珊……就是阿妹?” “对,是她。”魏冬放说起这个人的时候,语气坦然到了极致,这让弥薇反而有些迟疑了。会不会是辛慈误会了什么? 或者,叶连江所谓的养小三,只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 弥薇也不得不感慨,有的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管你对他抱有什么样的看法,一旦与他碰面,一旦听到他的声音…… 那种根深蒂固的信任就会瞬间苏醒。 “我打发人找过弥叔的秘书,他说到现在还没有跟弥家那边联系上,我想你和容姨应该是挺着急的。” 其实也不全是这样,通过警方和弥家在云南那边的客户,他们也找到了几位弥家的人,但这些人有的不接电话,有的接了,但又推脱说什么都不知道,还有的对弥薇的身份表示怀疑,逮着她问东问西问个没完。 电话没少打,有用的消息却一点儿没有。 总之就是一地鸡毛。 “弥珊是二伯家的人?” -- 第121页 “她管弥正航叫二伯,应该是你四叔或者五叔家的孩子。” 弥薇也不是很清楚弥正德到底兄弟几个,容慧似乎提过,但她当时根本没往心里去。弥家的叔伯,她也只知道一个弥正航。 “你们联系不上弥家的人,是因为对他们来说,你们都是外人。我听弥珊说,他们这样的大家族都是很抱团的。外人想从他们那里打听消息,几乎是不可能的。” 弥薇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弥正德离开云南太久,这些人已经不把他当做是弥家的一员了。而弥家的这种抱团,也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们是对弥正德离家多年的行为给予反击?! 还是弥家的成员都固守着自己的利益与秘密,一起排斥来自外界的接触? “弥珊到底是弥家人,她虽然出来读书,但跟她的父母叔伯还是一直保持联系的。我想,她应该会知道一些情况。” 弥薇迟疑的应了一声,“……好。” 第72章 山间小屋 叶连江把荣昊发来的一堆数据做好分类,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上多了两个未接来电。 这两个电话都是黄昏时分打来的,而此刻,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钟。无论弥薇当时找他是有什么事,现在回拨过去都不大合适了。 叶连江试探的发微信问她,等了几分钟过去也不见她回复,只能耐下性子等天亮之后再联系。 这几天为了方便打听消息,他厚着脸皮搬进了荣昊的公寓。荣昊这会儿还在警局加班,对叶连江来说,这又是一个不能随时打电话过去询问的人。 叶连江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窝在客房的单人床上睡了一觉。他的手机声音调到最大,就放在枕头旁边,保证一点儿动静就能把他给震起来。 然后……他果然被震醒了。 电话是荣昊打来的。他一开口,叶连江就听出了他声音里浓浓的疲惫,“魏氏的那位魏太太,你了解多少?” 叶连江懵头懵脑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辛慈?” “对,就是她。” 叶连江揉了一把脸,整个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辛慈啊,她不是舞蹈演员吗?跟她老公的关系好像不大好,两人打架还打进医院了……” 荣昊打断了他,“关系不好,确定吗?” “确定。”叶连江跳下床,举着手机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西里呼噜的洗了一把脸,整个人都精神过来了,他把辛慈当初住院的那家医院的地址告诉了荣昊,“……我当初特意问过大夫,受伤不是假的。” 叶连江听见电话另一边的荣昊小声的跟别人交代医院的地址和他当初接触过的那位大夫的情况,知道这些信息都需要警方再度核实。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突然注意到辛慈呢? 在魏家,她简直就是个小透明,特别低调,除了需要夫妻共同出席的场合,很少看到她出现在公众面前。现在要是上网去搜一搜辛慈,连她婚前演出的信息也很少能搜到了。 她留给叶连江的印象,就是一位低调的阔太太,跟丈夫感情不大好,整个就是豪门闺怨这样的形象。 叶连江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荣昊又跟旁边的人商议了几句,然后对他说:“今天凌晨,邓长山报案,说她女儿在家里遭到丈夫毒打。我们这边的人过去之后,才发现魏家里外守着很多保镖,辛慈倒是没有被家暴,但她确实被限制了自由。” “魏冬放呢?” “他的下落暂时还不清楚。”荣昊说:“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辛慈把魏冬放给告了。” 叶连江,“……” 真是一波三折。 但好像……并不让人感觉特别意外。叶连江早知道这对夫妻跟仇人也差不多。他好奇的只是辛慈能告什么,家暴吗? 不对。 叶连江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是不是魏冬放也参与了山海酒店的案子?!” 荣昊稍稍意外了一下,连忙叮嘱他,“她带来的证据都还在核实中,这个消息,暂时保密。谁都不许说!” 叶连江在原地转了两圈,“保什么密啊……辛慈这一动,魏冬放能不知道吗?对了,魏冬放呢?” “不清楚。”荣昊说:“不是我瞒你,是真不清楚。” “也对,”叶连江自己也很快反应过来了,“要是魏冬放在,估计辛慈也不会这么破釜沉舟……妈的,这婆娘一早就什么都知道,她耍我们!” 叶连江只觉得一股火窜上来,气得他七窍生烟。这会儿他想起几次接触辛慈,她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她绝对是故意的! 她手里吊着一根胡萝卜,甩向她希望的方向……然后他们像大傻子似的一窝蜂跑过去,就这么引走了魏冬放的视线。 甚至她挨打进了医院,搞不好也是她自己故布疑阵,一方面向魏冬放示弱,一方面利用她住院的事,将魏冬放的注意力引到了他和弥薇身上。 魏冬放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注意上他的! 叶连江气得半死,荣昊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叶连江的事他几乎都知道,自然也知道他曾经去接触过辛慈,不过据他所知,辛慈并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荣昊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把辛慈这个人物的名字从他的调查本上划掉了。 -- 第122页 这也是他的失误。 荣昊想到这里,就听叶连江又嚷嚷起来,“不对,魏冬放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候出门?你们好好查查辛慈,她能运筹帷幄的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未必就不会设计把魏冬放调虎离山。你看他走的时候还在魏家安排了保镖,这可不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儿……” 叶连江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突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等下再跟你说!” 叶连江忙不迭的挂了电话,然后开始回拨弥薇的号码。 “该用户已关机。” 再打,仍然关机。 像被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叶连江整个人都凉透了。 弥薇靠在后座上睡了一会儿,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出了城,正行驶在一条颇为安静的山路上。 从高处望去,山脚下就是绿荫环绕的莫兰湖,靠近湖边的地方种满了荷花,绿茵茵的一大片,缀着星星点点的粉白与粉红。 夕阳西下,湖面被渲染成了大片的金色,仿佛有绚丽的火焰从湖里一直燃烧到了天上。 这个季节,莫兰湖的景色是极美的。 弥薇他们的瓷窑就建在莫兰湖东边的村子里,以往到了夏天,她和苏杭都会出城住几天。今年因为出了太多事,谁也没顾上出城来赏景。 到了这里,弥薇大概也猜到江初是要带她去哪里了。 “冬放哥把弥珊安置在山上的度假屋?”弥薇有些好笑的问江初,“有必要搞得这么偏 吗?我记得他在市区还有房子的。” 江初从后视镜里尴尬的冲她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怕嫂子知道?”弥薇露出厌烦的神情,“我以前一直以为他们感情很好的。不过冬放哥看上去确实也不大像是那种……会在意老婆态度的男人。” 着急了都能挥巴掌,还把老婆扇成了脑震荡的男人,会担心老婆撞破他养小三这种事? “这应该是那位弥小姐自己要求的。”江初想了想,觉得任由弥薇再联想下去,魏冬放的形象就毁完了,“具体怎么回事我说不好,好像就是她想来山上写生吧。” “画家?” “好像是搞摄影的。”江初含糊的说:“冬放哥也只是把房子借给她,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你别瞎猜哈。” 弥薇轻轻叹气,“我有什么好瞎猜的?” 这其实也不干她的事。只是,一个男人,在家里跟老婆打架,在外面又跟年轻的女孩子来往甚密,还把自己的度假屋借给她,怎么看,都不大像是毫无瓜葛的样子。 “我瞎猜不瞎猜的有什么要紧?关键是嫂子会不会误会吧?”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江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其实吧,大哥跟辛慈一直就没和睦过。我觉得吧,就算他做了什么,那也不能全怪他。” “混账男人的逻辑。”弥薇从后视镜里瞪了他一眼。 江初苦笑,“行了,别说我了。这其实也不关我的事。” “也对。”弥薇想想,她自己跑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关心人家夫妻感情的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小江,那个弥珊,到底是怎么认识冬放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江初摇头,“大哥也不是二十四小时都带着我。我对她知道的也不多,上次弥家的二先生来海州,大哥请他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跟这位弥二先生是亲戚。” 弥薇狐疑的看着他,怀疑江初没说实话。 他一天到晚都跟着魏冬放,就跟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似的,魏冬放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不过就是不想说罢了。 跟她相比,江初肯定是一门心思的向着魏冬放的。 弥薇不再浪费精力去试着套江初的话,她开始想这个名叫弥珊的女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会对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堂姐妹抱有什么样的态度?会试着去说服自己的家人,帮忙寻找弥正德的下落吗? 她们素未谋面,要谈感情实在牵强。但是只靠那一点儿微薄的血脉关系,人家会乐意认下她这位堂姐吗?何况,她有什么权利要求人家帮自己的忙? 如果她拒绝,弥薇心想,她该怎么办呢? 太阳落山,山林披上了厚重的黑衣。在他们的头顶上方,浓密的枝叶几乎遮掩了天空中最后的一丝亮光。 江初熟练的驾驶着这辆越野车穿过了棋盘似的山间小路,停在了树林外一处孤零零的房屋前。 这个地方,弥薇还有印象,她记得大约是她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两家人曾经上山来野炊。不远处有一个池塘,魏冬放还带着她和魏冬阳去那里抓过蝌蚪。 屋里亮着灯,弥薇下车的时候看到窗口有人影闪过。 房门很快从里面拉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第73章 替身 江初是魏冬放的助理,能使唤他的人只有魏冬放。 把她接来和弥珊见面也是魏冬放的命令,这一点弥薇是知道的。但是此时此刻,她看到魏冬放穿着一身居家服从木屋里走出来,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魏冬放看出了她的疑惑,却只是带着微笑招了招手,“先进来。” 弥薇迟疑。 江初在她身后嚷嚷起来,“哥,有饭吗?饿死了!” 这个没心没肺的大嗓门让门前略有些凝滞的气氛立刻变得轻松了许多,魏冬放笑着骂他,“饿死鬼投胎吗?就知道吃!” -- 第123页 江初已经越过弥薇窜进屋里去了,“你一天到晚打发我跑腿,我就中午吃了一碗米粉,我的妈,超级难吃……” 弥薇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声音,心里那点疑惑与不安也慢慢放了下来。她跟在江初身后走上台阶,路过魏冬放的时候,她看到他身上质地柔软的居家服,想到这里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的住处,又觉得不自在起来。 然后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脑袋上碰了碰,那是他的手掌。 “薇薇,”他温声说道:“我觉得不管你有什么疑惑,都应该先听听我解释,这样才公平。” 弥薇,“……” 这样说似乎也对。就像辛慈挨打那一次,听他解释之后,她才知道事实并非她想象的那样。 “进来吧。”魏冬放说:“先吃点儿东西,然后再谈事情。” 弥薇心里着急,就忍不住问了出来,“弥珊呢?” 魏冬放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问了几句“到哪里了”之类的话,然后把手机递给了弥薇。弥薇拿起来还没说话,就听电话里传来一个年轻姑娘娇俏的声音,“喂,你是弥薇吗?” “我是,”弥薇忙说:“我找你是……” 她的话被对面的姑娘打断了。弥珊有些歉意的说:“弥薇,我现在在山顶,这里信号不大好。你有什么事,等我下山说好吗?” 弥薇,“……” 弥薇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呜呜的风声,不论她是不是在山顶,在户外都是肯定的。又是这样的夜晚,确实不是谈事情的好时机。 弥珊似乎察觉了她心里的焦虑,连忙向她保证,“你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就能回来了。” 弥薇无可奈何,只能把手机还给魏冬放,“她什么时候上山的?” 这里算是莫兰山的半山腰,度假村、度假小区基本上都修建在这一带。再往山上走,地势开始变得陡峭,林木也多,游客就很少去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魏冬放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推着她走进了餐厅,“等她回来了,你自己问她吧。” 餐厅里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中间的砂锅里乳白的浓汤还在咕嘟咕嘟的翻滚,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山间夜晚的清寒。 江初已经不客气的给自己盛了一碗汤,一边忍着烫吸溜吸溜的喝汤,一边大呼小叫,“好鲜的鱼汤,什么鱼啊?” 魏冬放推着弥薇坐下,盛了鱼汤放在她面前,温声说道:“这些都是请湖那边度假村的厨师过来做的,味道还不错。汤用的是后山水潭里出产的一种白鱼,蘑菇也是山里产的,厨师说都是他们的员工一大早去采回来的。很新鲜。” 汤很鲜美,几口喝下去,整个人都变得暖和起来了。 弥薇悄悄打量身旁的魏冬放,只觉得灯光下的他看起来仍是她记忆中那个会让人全身心去信任的大哥哥。 她心里有些挣扎,觉得自己仍然是愿意相信他的。但种种的蛛丝马迹加起来,却让她不得不对他生疑。 “弥珊,确有其人吗?” 魏冬放抬眸望过来,眼中浮起她看不懂的笑容,似乎有谜底终于揭开的释然,更多的却是一种惋惜,惋惜她终于还是将她的疑心暴露了出来。然后他说:“薇薇,你现在才开始怀疑,不觉得晚了吗?” “不是现在才怀疑,”弥薇轻声叹气,“只是你放出的这个鱼饵,让我没有办法拒绝。” 与弥正德失去联系已经三天了。任何与弥家有关的信息,她都不能错过。 明知道魏冬放有问题,她却只能硬着头皮去赌。 下注之前,她也计划要给自己拉来一个帮手,无奈联系不到叶连江。她自己又不想惊动容慧,只能做一些安排,然后一个人来赴这场赌局。 运气如此,她也无话可说。 “确有其人。”魏冬放十分自然的帮她盛饭,神情温和如昔,然而他说出的话却让她遍体生凉。 “我刚认识她的时候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她竟然真的是你的堂姐妹。早知道的话,我大概不会挑选这样一个人来做你的……替身。” 弥薇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全身都僵硬了。 “你不是不知道,”魏冬放看着她,双眼之中满是温情,“你只是不愿意相信,对不对?” 弥薇的心脏开始激烈跳动。她想说自己确实不知道,但她这样想的时候,又有一些被她刻意忽视掉的细节乱纷纷的涌上心头。 或者魏冬放说的是对的,她不是毫无觉察,她只是……不能相信,不愿相信。 弥薇有一种踩中了陷阱的感觉。 真相在她最不愿意去面对的时候被揭开了。 她竭力的压抑着自己慌乱的思绪,试图让自己表现的更加坦然一些,“我爸呢?他怎么样?” 魏冬放从未像这一刻这般自得于自己的眼光。 看,她没有哭闹,也没有吓得惊慌失措。这样的镇定,不愧是他喜欢了多年的姑娘。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心目中的薇薇应该更加柔软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最坚硬的一面拿出来,对付他。 魏冬放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像捧着费尽心机才得到的珍宝一般,露出了最温柔的笑容,“放心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弥薇想躲,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动。她想得到的信息还没有得到,这个时候惹怒魏冬放对她没有好处。 -- 第124页 魏冬放低下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他当着她的面拿起了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大概是为了安她的心,他把声音调成了外放。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被接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喊了一声,“魏总。” 魏冬放说:“给弥先生打电话,把这个人交给他,咱们的人都撤回来。” 弥薇反应了几秒钟,才想明白“弥先生”应该是她二伯,而“这个人”才是她爸爸。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魏冬放,压低了声音质问他,“你早就跟弥正航勾搭上了?” 魏冬放不以为忤,似乎只要看到弥薇,他的心情就非常好,“要说勾搭……他主动来找我的。因为他觉得魏昭仪那个人太贪婪。” 果然还是因为魏昭仪。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弥正德。 “我能跟我爸通话吗?” 魏冬放很大方的点头,然后又暗示性的在她手上捏了一下,“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让他太担心你比较好。” 弥薇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餐桌另一端的江初连忙将她的手机递了过来,弥薇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不知何时到了江初手里。 她瞪了他一眼,做了个口型骂他“狗腿子”。 江初咧嘴一笑,不大自在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一次,电话顺利的接通了。弥薇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的熟悉的声音,瞬间泪流满面。 弥正德倒还平静,“这几天吓坏了吧?你二伯他们这里信号不好。” 弥薇哽咽着反驳他,“骗人!” 弥正德就笑了,“行了,回头跟你妈妈说一声,就说我没事,在老家这里还要再呆几天。家里也确实有些事情要处理。” 弥薇急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弥正德安慰她,“放心吧,闺女,现在已经没事了。我要走,随时都可以。” 弥薇一点儿都不放心,“联系不到你的这几天,我已经报警了。” 弥正德就叹了口气,“薇薇,你要知道,这里毕竟是我的家乡,就算他们跟我有矛盾,但绝对不会害我。” “爸……”弥薇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你别那么容易就被人骗啊……” 弥正德也知道这次的事吓到家人了,思索了一下,说:“那这样,最多两天,我就回去,行吗?” “电话要一直开着。” “好。” 挂了电话之后,弥薇给容慧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弥正德的事。 现在家里有问题的那个人变成了她自己,她也不确定魏冬放什么时候会放她回家,只能含糊的说自己在山里,过几天回去。 母女两个絮叨了一会儿,弥薇流着眼泪挂了电话。 这一刻的她,仿佛又变成了变故发生之前的那个单纯又脆弱的小姑娘。 但当她擦掉眼泪,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魏冬放才发现,那一瞬间的脆弱更像是他自己的错觉。 弥薇的眼圈还是红的,但她的神情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语调平静的不带起伏,“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是打算把我关在这里吗?关到什么时候?” 第74章 清高 江初端着碗,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餐厅。 弥薇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一幕,不过她没空搭理这个小狗腿子,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魏冬放的身上。 魏冬放与她相隔不到一米远,她伸出手就能够触碰到他。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的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看看他的脸上是不是带着**——眼前这个男人看似熟悉无比,然而他做的事,却是如此陌生。 魏冬放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语调温柔却又不容置疑,“今天晚了,你这一路应该也累了。早点休息。” 弥薇的脑子里转过各种念头,但她还是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她不想用要死要活的那一套来对付魏冬放,如果现在就撕破脸,她的处境会更加被动。 “我只有一个要求。”弥薇望着男人冷酷的侧脸,一字一顿的说:“每隔几天,让我跟家里人说几句话。” 刚经历过弥正德的事,如果再闹出她下落不明,弥薇担心容慧会受不了。 魏冬放很随意的答道:“那是当然。” 弥薇悄悄松了口气。 安排给弥薇的,还是多年前她曾经住过的那间朝向山间湖泊的客房。这么多年过去,一切似乎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床上铺的都还是她印象中的粉红色碎花床单——除了窗外有人来回巡逻。 “一样,对不对?”魏冬放靠在门框上笑了笑说:“那是因为你第一次来这里,你的房间就是我收拾的。” 弥薇露出意外的神情。这件事她还真的不知道。 那时候的魏冬放也才是个初中生,话不多,对着她和魏冬阳的时候却耐心十足——他一直都是个好哥哥。 弥薇心里忽然一动,“你现在用这种……差不多就是跟弥家正面开战的方式扣住我,我能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魏冬放笑而不语。 弥薇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魏冬放也像当初的魏昭仪一样,被某种外界不知道的原因逼迫着,不得不离开自己的老巢。 “别瞎想了,休息吧。”魏冬放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像以前一样的动作,意味却已然不同。 -- 第125页 弥薇的身体不易觉察的僵硬了。 “薇薇,”魏冬放俯身,在她耳边悄声说道:“你不需要害怕我。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的。” 弥薇的心情有些复杂。她知道魏冬放身上藏了太多她不了解的秘密,早已不是她所熟知、信任的那个人。 但这句话,她仍然相信了。 一夜无眠,天快亮的时候,弥薇听见门外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她听到楼下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以为是弥珊回来了。但是等她收拾好自己,走出房门的时候,才发现一大早赶过来的,竟然是一个熟人,刘荣。 弥薇曾经无数次看到她像一个机器人似的跟在辛慈身后,替她料理各种杂事,同时应该也承担着监视她的任务。 但刘荣只是自己出现在这里,辛慈却并没有出现。 刘荣的任务目标好像很自然的就换成了弥薇。她尽职尽责的给她送上早饭,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给她收拾了一个旅行箱:换洗衣服、洗漱用品,甚至还有几袋小零食。 弥薇看出他们是打算舍弃这个据点了。 也对,魏家的度假屋并非什么难以找到的地方。弥薇现在只是好奇,到底什么原因导致魏冬放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这个问题没人会回答她。弥薇只能沉默着看他们忙东忙西,然后顺从的跟在他们身后出了门。 门外已经停了两辆越野车。半旧半新的感觉,外观上一点儿也不起眼。不过车厢内部收拾的非常舒适。 魏冬放正坐在第一辆车的后座上低头摆弄手机,看见她出来,笑着招招手。 开车的人是江初,刘荣则十分自觉的坐上了副驾驶座。 另外一辆车按了一下喇叭,从他们旁边驶过。江初也按了一下喇叭回应他,然后他转身,问后座的魏冬放,“哥,走不?” 魏冬放冲着弥薇笑了一下,然后说:“走。” 车一动,弥薇的心就跟着忽悠了一下,像是落进了什么又黑又深的地方,飘飘摇摇的,摸不着底。窗外都是高大的树木,枝叶交错,像在她的视网膜上织成了一张大网,她就像被网在其中的一只小飞虫。 自由就在网眼之外,与她而言,却难以触及。 魏冬放轻轻地拍了拍弥薇的手,“弥叔很快就能回家了,你不用担心。” 弥薇点点头。 如果不是确定这一点,她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坐在这里? 魏冬放从她的眼睛里看懂了她的意思。不过他并不在意,她此刻坐在这里,就在他身边。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前排的刘荣回过头,十分恭敬的对魏冬放说:“我已经通知王晓琪撤回来了。” 魏冬放点点头,神情漠然,“那边不用再管。” 刘荣迟疑了一下,“夫人已经报案了。小王打听到的消息,说夫人手里有不少东西。” 听到“夫人”两个字,弥薇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在说辛慈。就是不知道报案又是什么意思?还有这个“不少东西”指的又是什么呢? 魏冬放对于弥薇猜测辛慈掌握了他多少把柄似乎毫不在意,神情也依然淡淡的,带着几分不屑,“由她去。我倒要看看邓长山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刘荣说:“邓长山已经联系了媒体,给警方施压。” 魏冬放冷笑了一下,没有出声。 弥薇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嫂子报案……是什么意思?” 魏冬放不在意的说:“她自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想打落水狗。邓长山那个老东西就纯粹是趁火打劫,想趁乱扑到魏氏的身上叼走一块肉。” 弥薇表示自己没听懂,“她报案是告发你?你做什么了?” 魏冬放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轻描淡写的说:“大概是指控我杀了赵青松吧。” 弥薇吃了一惊。她从叶连江那里知道了赵青松出事的消息,但是没来得及细问。她只记得叶连江说过,这个姓赵的一死,魏氏的那些黑锅都要由他来背了。 他的原话是:搞不好魏昭仪身上的麻烦都能摘干净。 但是这件事怎么又跟魏冬放扯上关系,弥薇就有些糊涂了,“是你干的吗?” 魏冬放就笑了,“你这样问我,我肯定要说跟我没关系。但是这话你不一定会相信。所以我们耐心等等吧,估计她那些所谓的证据,警方很快会给一个说法的。” 弥薇稍稍放心了一些,“那她这么做是她父亲的意思?” 魏冬放摇摇头,眼神里带了些许的冷意,“辛慈这个人,看似独立,但实际上是个很没有主见的人,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特别听长辈的话。不论是魏昭仪,还是她父母,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做。” 弥薇一点儿都不奇怪他会这么说。她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觉得魏冬放大概会怀疑辛慈是魏昭仪放到他身边的奸细。但是以她所见,却觉得辛慈对魏昭仪并不是那么的言听计从。她还曾经为了给弥薇解围,当面顶撞过魏昭仪。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弥薇问他,“我觉得魏总和辛慈并不是那种很和睦的婆媳,辛慈也不像是那种很听话的儿媳妇。当初我从敦煌回来,魏总找我打听李思彤的情况,还是辛慈给我解围的。” 魏冬放向后一靠,脸上浮现出厌恶的神色,“不是乖巧听话,那就是魏昭仪和邓长山当初有什么协议,双方谈好了价码。” -- 第126页 弥薇心想,得了,什么都不用说了,这小子已经认定了自己老婆就是个贼了。 “还是慎重一点吧,免得误会了辛慈,也不好收场了。”弥薇说了这么多废话,纯粹是觉得这个话题看上去让魏冬放很放松。 或者是因为他对辛慈这个人抱有的根深蒂固的轻视,不管她做了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小孩子跟大人玩心眼的感觉。于是,他不知不觉间就说了比平时更多的话。 弥薇想要套话,就必须从让他放松的地方切入进去。 魏冬放听到“误会”两个字,果然又笑了。 他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逗她说:“我看你比她还傻,难道她说什么你都信?那我问你,在你眼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弥薇想了想,“清高的艺术家,寂寞的阔太太。” 魏冬放就又笑了,“清高是够清高的,可惜她的清高从来就没用对地方。你不用同情她,因为她玩起心眼来,你根本不是对手。” 弥薇拍开他的手,不悦的瞪他。 魏冬放笑着说:“你看,我说你还不信。那你一定猜不到,是辛慈告诉我,你已经知道弥珊的事了。我才会想着,与其被动等着你问,还不如我主动来跟你解释。” 弥薇怔住。 魏冬放的话至少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辛慈对魏冬放的心思了如指掌,二是她利用他的心思,将他的注意力引到了弥薇的身上。 至于魏冬放出城,到底是巧合还是辛慈的算计,弥薇一时间竟觉得无法确定了。 这里面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的安危,辛慈是根本不在意的。 第75章 暗号 嘀嘀两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客厅里窒息一般的沉默。 叶连江一下跳了起来,扑到了茶几旁边。弥薇的笔记本电脑正摆在上面,卡通小恐龙的屏保消失之后,露出了收到新邮件的提示消息。 沙发另一边的弥正德和容慧也连忙凑了过来。他们看上去都有些憔悴,尤其是容慧,先是弥正德出事,紧接着又是她的女儿,她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连日来她吃不下睡不着,同时还对弥正德滋生出了怨恨的情绪。 如果不是弥正德任性地跑回老家,如果不是他对那些冷心冷肺的所谓“家人”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关心,弥薇何至于落进这样的陷阱? 容慧不是想要割断他与家人的联系,但是他一定要选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时候,用这样任性的先斩后奏的方式回云南吗? 为什么不能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共同作出决定? 她不能说弥薇拿自己把弥正德换回来就是错的,也无法指责弥正德该不该回老家。但她心里沉甸甸的怨恨又是如此真实,如此的……无处排解。于是她只能沉默的等待着警方可能找到的线索,等待女儿能有机会在狼窝里给他们透露些许的消息。 弥薇离开家的第二天曾经给容慧打了个电话,说她每隔一天会给她发一封邮件,汇报一下她的情况。 这个不到一分钟的电话没有回答容慧提出的任何问题,只说自己很安全。但一想到她的女儿连随便打电话的自由都没有,容慧就对“安全”两个字充满怀疑与……恐惧。 “我一切都好,不要担心。晚饭还吃了好吃的炖大鱼和炸花椒叶。” 容慧有些忐忑的望向叶连江,“这是什么暗号吗?” 她以前也常常与弥薇互相发消息,但弥薇从来不会发这种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的废话。所以她怀疑弥薇这是打着她的名义,给警方传递什么消息。 叶连江不忍让她失望,便点点头说:“对。很有用的。薇薇很聪明。” 容慧的双眼中浮现出一丝光彩,“那她都说什么了?” 叶连江因为自己养母的事,对容慧这个年纪的女士抱有极大的耐心,容慧这样追问,他也不会觉得不耐烦,反而很认真的跟她解释说:“她是在暗示他们停下来吃饭休息的地点。阿姨你看,她提到的这两样食物,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容慧想了想,迟疑的说:“不大像饭店里的菜。” 叶连江连忙点头,“阿姨你的想法是对的,这种说法,很像是自己家里做的家常菜。所以他们停下来休息的地方,一定不是那种通常意义上的饭店。” 容慧想法也被打开,思索的说:“大概是路边小店吧,就是那种不大讲究的小门脸。一般这样的店,菜单都做的马马虎虎。” 叶连江点点头,“我也同意阿姨的猜测。” 其实叶连江还有一个想法,弥薇他们既然是从山里离开的,很有可能会继续走山路。跟下山走高速相比,自然是走山路更不易被发现。 而走山路,最容易遇到的落脚点就是各式各样的度假村。以魏冬放的谨慎,他们肯定会避开游客较多的大型度假酒店,而选择地点较为偏僻的小店停下来吃饭休息。 私人性质的农家乐,或者开设在景区附近的小店,尤其是位置较为偏僻的小店,都是他们搜索的目标。 叶连江开始给弥薇回邮件。他模仿容慧说话的语气,特意带上了几分絮叨劲儿。 “这两天天热,我和你爸胃口都不好,阿姨特意做了很辣的水煮肉片,还有鱼香肉丝和丝瓜汤。重口味的菜不利于养生,不过偶尔吃吃,还是满开胃的。你自己在外面要注意多喝水,好好吃饭,别熬夜。” -- 第127页 邮件点了发送,叶连江悄悄松了口气。 容慧在一旁满意的点头,“挺好,我要跟她说的也是这些话。她这个丫头,总是半夜三更的鼓捣她那些东西,好像白天干不了活儿似的。你说总这么日夜颠倒的,这身体能好么?她现在年轻,还看不出什么,等上了岁数,毛病就都找上来了。” 叶连江连连点头,“阿姨说的对。以后我见着她,也提醒提醒她。” 有他这样体贴的陪聊,容慧的情绪也得到好转,话也比刚才多,“你说的那几样菜,也是暗号吗?” 出于健康养生的考量,他们一家的晚饭基本上都是清粥小菜,像水煮肉片这样口味重的菜肴,别说晚饭了,就是中午也是很少会做的。而且弥正德不吃丝瓜,这种蔬菜他们家多少年也不见买一次。 这个小伙子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像是单纯为了安抚弥薇而编造什么,所以容慧才会猜测他们是在通过菜名传递消息。 叶连江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回答她说:“我和薇薇一起吃过饭,那次是我下厨,做的就是水煮肉片,鱼香肉丝和丝瓜汤。她看到这几样菜名,应该就能猜到我和荣哥已经知道了她的情况,开始采取措施了。” 容慧立刻就被他的话打动了。她一直在考虑要怎么把“大家都在找你”这样的信息传递给弥薇,但同时又不会惊动那些挟持她的人。 叶连江的做法无疑是最安全又有效率的。 她拍了拍叶连江的手臂,感动的眼眶都红了,“等薇薇回来,我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 叶连江笑得一脸憨厚,“谢谢阿姨。” 他可记得弥薇说过,她妈妈不咋会做饭的,但凡下厨必做药膳。然后各种汤汤水水,都是一股子中药味儿。 不过这个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阿姨你别担心。”叶连江体贴的安慰她说:“魏冬放那个人咱们也都有所了解,他是个特别自大的人,对着自己的俘虏,他不会做出强迫这种没品的事的。他会非常骄傲的等着俘虏自己主动低头。所以薇薇的人身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这句话十分有效的安抚了容慧的情绪。等他告辞离开的时候,容慧的神色看上去已经平静了许多。 叶连江一出门就给荣昊打电话,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他。虽然莫兰山的范围很大,但有了搜索的方向,对他们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荣昊也赞了一句弥薇冷静,“没有哭哭啼啼的闹腾,性子还不错。” 叶连江得意,“那当然。” 荣昊哑然失笑,暗想他夸的是弥薇,这小子得意个屁。 “景区小店虽然不少,但肯定不是所有的店都同时供应炖大鱼和炸花椒叶这两样菜品。再把时间因素加上,咱们要搜索的目标又缩小了。” 叶连江也连连点头,“根据他们前进的方向,可以大致推断一下他们的目的地。” “还有一个消息,”荣昊说:“辛慈撤诉了。” 叶连江,“……” 涉嫌谋杀的案子还能撤诉?! “她说关于魏冬放杀人的事情,都是她瞎编的,并没有实际证据。”荣昊叹了口气,“她说魏冬放对她不好,她要报复,所以趁着他出差,编造了一些东西。” 叶连江被辛慈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给整的有点儿懵,“真的假的?诬告也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吧?” 荣昊淡淡说道:“在查。” “他妈的。”叶连江骂道:“这娘们儿闹腾什么?” 自从察觉她把自己和弥薇都算计了进去,叶连江就对她有一点儿好感了。在他心目中,辛慈以前是个低调的怨妇,现在就是个眼睛里只有她自己,心理扭曲变态的怨妇,而且跟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大概跟邓长山有关。”荣昊说:“现在我们能查到的消息,就是邓家的生意好像有人在打压。不过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魏冬放干的?” “不清楚。” “所以这个娘儿们就改口了?”叶连江冷笑,“她倒是识时务。” 挺欠揍的。 叶连江再想起隔着医院病房的门,看到的她脸颊上的巴掌印,心里已经没什么同情的感觉了。他甚至无法确定那是不是她在耍心机。退一步说,就算是真的,可是一个人过的不好,是她可以嫁祸别人的理由吗? “或者承认诬告也只是她故意摆出来的一个姿态,麻痹一下魏冬放的耳目,替邓家求个情。”叶连江问他,“找人盯着她了吗?我总觉得这娘儿们不会老实的,她肯定还有后手。” “盯着了。”荣昊说:“不管她承认诬告是不是被迫,我觉得她的目的都是把魏冬放推到我们眼前。她的证词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你赶紧回来吧,咱俩好好扒一扒。” 第76章 联络官 叶连江带着满头问号回到家,一进门就见荣昊盘着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支着笔记本电脑。窗没开,一屋子都是烟味儿。 荣昊背靠着沙发,懒洋洋的跟他打招呼,“吃了么?” 叶连江摸手机,“点哪家的?” 他是会做饭,但眼下一堆事,他也没那个心思下厨。最近几天,他们俩不是在家点外卖,就是他厚着脸皮跟荣昊去蹭警局的食堂,搞得大家都以为他是荣昊的助手。 这样一来,好处是一些外人止步的地方,叶连江可以跟着荣昊混个旁听,但反过来荣昊也是要替这个小子担责任的。 -- 第128页 荣昊拿这个厚脸皮的小子没办法。但他一开始就答应了受聘于叶连江,而且以后也免不了会有求助于叶家的地方,只好勉勉强强认下了这位“助手”。 等外卖的功夫,叶连江回房间去洗澡换衣服,然后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没骨头似的往荣昊身边一瘫,“辛慈那娘儿们呢?” 荣昊摇摇头,不赞同他的措辞,“最近一段时间,她应该都在邓家。” 原来是回娘家了。 叶连江问他,“她所说的实在证据你都看了吗?” 荣昊正要开口,叶连江又连忙补充了一句,“要是警方那边不让往外说你就别说了。” 荣昊被他气笑了,“你以为就凭你那两把刷子,就能让我忘乎所以,把啥都跟你说?你哥来也没这面子好么?” 叶连江翻了个白眼,心里猜测大概是辛慈反复的态度让她的报案显得像一出闹剧,所以她说过的一些话,也就没有受到重视。 “辛慈撤诉的时候,局里还有人劝她,说什么‘小两口吵架也闹得你死我活的……年轻人怎么脾气都那么冲呢,要懂得互相体谅’这一类的话。”荣昊说:“当然也有人批评她因为闹脾气就占用公共资源,不道德什么的。” “这些人大概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叶连江问他,“所以一听她要撤诉,巴不得就赶紧撤?” “有这样想的,但也有坚持往下查的。”荣昊拿起手里的纸卷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所以这些东西我们要仔细分析分析。” 辛慈指控魏冬放的三条罪名,一是指使赵青松在山海酒店纵火,并趁机杀害魏冬阳;二是经营食品厂,出事后又甩锅给魏昭仪;三是毒\杀赵青松。 “其实前两条都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荣昊说:“辛慈说的最多的,就是她偷听开会,或者无意中听到魏冬放的电话之类的,但是毒\杀赵青松,她说的非常肯定,还说自己手里有偷拍的视频。” “真的假的?”叶连江对辛慈充满怀疑。 荣昊摊手,“一半一半吧。” 叶连江狐疑的看着他,“你……不是吧?” 荣昊无辜的与他对视。 “你不能这样。”叶连江怒了,“你明知道我现在就烦这娘儿们。你也不怕我们见了面打起来?” “那怎么办?”荣昊反问他,“警局那边的意思,是打算不追究辛慈诬告的事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警力有限,这样一份被定性为‘诬告’、‘胡言乱语’的证词,将没有人再去寻根问底。” 叶连江沉默了。 “警方手里有太多案子要去查,他们每一个人都非常的忙。这些东西,如果连告状的人都放弃了,你觉得谁还有那个时间与精力去认真对待?再说赵青松根本就不是中\毒\死的,所以她说毒\杀,根本没人信。” 荣昊晃了晃手里的纸张,“它们会被堆到档案室的最底层,一段时间之后,再被当做无用的记录,粉碎,彻底处理掉。有可能连个备份都不会留下。” 叶连江在心里哼唧,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荣昊猜到了他的想法,很是闲适的耸了耸肩,“警方不需要我这个顾问的时候,我就只是你的私人雇员。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不查,咱们就不查。反正真相什么的跟我又没关系,找不找得到真凶,也不会影响你给我的薪酬。” 叶连江,“……” 他么的,他这是雇了个什么怪物?! 荣昊笑得狡黠,“辛慈这人性子多疑,我去找她,估计她不会跟我说什么。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刺激你。” 这话说的叶连江也气不起来了。 辛慈这女人心眼这么多,荣昊对她的事了解的也不够细致,把他放出去,太容易被辛慈哄弄了。 “行吧。”叶连江也无奈了,“我去。” 荣昊松了口气。 就在叶连江和荣昊算计着要从辛慈手里打听消息的时候,弥薇也在琢磨同样的事。她的目标好巧不巧,也是一个女人。 弥薇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猜出了她的身份。不是因为她的相貌什么的,而是她身边还跟着一个熟人:弥正航。 她知道弥家二伯跟魏昭仪有联系的时候,背着容慧跑去磨弥正德,从他那里打听这位二伯的消息,也是在他那里,弥薇见到了弥正航的照片。 不过,真人见面还是第一次。 早在他们到达之前,弥正航就已经在这家农家乐小旅馆里等着魏冬放了。弥薇发现她这位二伯的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见面的一瞬间,他的视线在弥薇的身上停留了一霎,然后眉头微蹙,又很快闪开。 这个异样的神情在他脸上停留的时间是非常短的,但弥薇却觉得他对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一无所知。 真正的不知情,不认识,是不需要这样躲闪的。 跟在他身后的弥珊反应则直白得多,她的视线不闪不避的落在了弥薇的脸上,目光灼灼,满含敌意。 弥薇觉得这个姑娘给她一种眼熟的感觉。这种眼熟不仅仅是来自于她们之间相似的五官,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她的记忆。 弥薇在她抬手抚弄头发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她了。 她记得她曾经和叶连江约在外面吃饭,当时饭店里有一个弹琴的姑娘,她还在心里暗暗吐槽这姑娘琴技一般,长得还不错。 -- 第129页 原来那个时候,弥珊就已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 魏冬放与弥正航有事情要谈,于是等到吃饭的时候,陪着弥薇在包厢里吃饭的人就变成了刘荣和弥珊。 对弥薇来说,这是一个好机会。尤其弥珊看上去并不像那种心思很深的姑娘——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弥薇的脸上。 饭菜很快送上桌子,刘荣主动帮弥薇盛汤端饭。 这个举动似乎也引起了弥珊的不满。她皱着眉头问刘荣,“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刘荣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弥珊的脸上现出怒色。 弥薇托着下巴看热闹,顺便替刘荣解围,“你肯定没见过她啊,她是嫂子的助理。你是冬放哥的小三,你以前肯定是躲着嫂子走的吧?” 弥珊的视线刷的扫了过来,颇为尖利的钉在了弥薇的脸上,“关你屁事!” 刘荣也露出诧异的神色,在她的印象中,弥薇并不是会这样主动挑起事端的性子。 “事实如此啊。”弥薇好像完全没有主意到弥珊脸上又是尴尬又有些愤怒的神色,一本正经的扮演口无遮拦的角色,“你不是被冬放哥包养的吗?难道他会带着小三去见原配?那也太不讲究了吧?” 弥珊抬手就要掀桌,被刘荣抢先一步制止了。 “弥小姐,请你注意一下场合。” 弥珊气得呼哧呼哧直喘。 弥薇好奇的看着她,“你为什么生气啊?这些话都是嫂子告诉我的,难道她误会了?” “弥薇!”弥珊指着她怒吼,“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应该注意场合的人是你吧?!” “果真误会你了啊,那我道歉。”弥薇笑嘻嘻的看着她,“我就说嘛,弥家好歹也是大家族,个个有钱有势说不上,但也不至于跑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卖身么。” 弥珊破口大骂,“你TMD才卖身!” “嫂子就是这么说的。”弥薇无辜的摊手,“我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啊,你到海州才多久啊,就和魏冬放搞到一起,他还是有妇之夫……不是卖身是什么?难道正经谈恋爱?!和有妇之夫谈恋爱?这是弥家的家教吗?还是你们这边的什么风俗习惯?” 弥珊气得发疯,但是不等她再要掀桌,刘荣就毫不客气的将她从桌边拽了过去,双手向后反剪,按在了窗台上。 弥薇这才注意到刘荣身上也是有些功夫的。 弥珊拼命挣扎,刘荣手下使劲,眉头也皱了起来,“要不好好吃饭,要不就滚出去!” 弥珊冷静了一些,费力的抬头瞪着刘荣,“魏总是怎么交代的?你就由着这女人这么污蔑他的客人?” 刘荣的工作就是助理兼保镖,女人间的口角她才懒得管。弥珊对她不客气,她当然也不会向着她说话。 “我知道什么呢?我只是个助理,”刘荣耷拉着脸,一脸的不高兴,“再说我以前跟着夫人,她就是这么说的。弥薇小姐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弥家的联络官,才不是什么……什么……”弥珊气得脸都红了,一双眼睛瞪得像要着火,“谁再嘴贱说这些,看我不活撕了她!” 第77章 樱桃红 弥薇对于她跟魏冬放到底有什么关系是不在意的,这关她什么事呢? 但从她的话里,弥薇知道了一件事:云南弥家早在很久之前就跟魏冬放勾结起来了。 或者在勾结的最初,弥家并不是特别看重魏冬放,于是到海州上大学的弥珊就“顺便”承担起了与魏冬放联络的责任。那个时候的弥家,看重的应该是……魏昭仪。 想通了这一点,弥薇又从记忆里刨出了一点儿新发现:南京路上的盛云酒店,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地方。弥珊在那里弹琴,在顾菲偷拍的照片里,魏昭仪无数次在那里会见她的各路朋友。 作为酒店的老板,钟宁的身份也显得扑朔迷离起来了。 弥薇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叶连江,盛云酒店的出场次数太多了,多到很难让人觉得它的存在只是偶然。 刘荣放开了弥珊,若有所思的瞟了弥薇两眼。这个与魏家颇有渊源的姑娘,在她眼里一直是比较娇弱的存在,但近距离接触,却又发现她的性格与她之前给人的印象并不吻合。 没那么娇气,然后……还挺有心眼。 弥珊本来气得要死,但是弥薇刺了她几句又忽然间不大搭理她了,就让她一肚子火气不知该如何发泄。她的本意也并不是一出现在魏冬放面前,就跟他的随行人员闹得不可开交。 于是,刘荣帮她拉开椅子请她入座的时候,她也只能强忍怒火,顺着这个台阶自己下来。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事。 隔壁的包厢里倒是气氛颇融洽,弥薇还听到了陌生男人哈哈大笑的声音——陌生的声音,大概是从未见过面的弥二伯发出来的。 弥薇想起了一个词:狼狈为奸。 男人们还在谈事情,这个时候自然是不能出发的。于是刘荣就陪着两个女人在院子一角的葡萄架下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弥薇对她们两个人都没什么好感,自己端着茶杯看院子里几个小姑娘跳绳玩。 一共四个小姑娘,似乎是几家相约出来玩的,因此她们之间十分相熟,略大一点儿的两个女孩儿也十分懂得照顾年纪小的妹妹,乖乖的站在那里给小妹妹充当摇大绳的工具人。 -- 第130页 弥薇见两个年纪小的女孩子嚷嚷着要回屋去喝水,便自告奋勇地跑过去跟剩下的两个女孩儿一起玩跳绳。 两个摇绳一个跳,三个人搭配起来正正好。 弥薇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两个小姑娘很快就接纳了她的加入。三个人玩了一会儿跳绳,两个小姑娘还十分热情的邀请她去参观她们昨天发现的宝藏:旅馆后院的菜地。 弥薇也兴冲冲地跟着去了。 刘荣看到魏冬放从窗口探头向外张望了几眼,不过并没有制止。于是她也就不吭声了,只是远远的跟着弥薇,保证她仍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三个大女孩小女孩蹲在菜地里抓了一会儿蟋蟀,又找老板娘要了两个小塑料筐,开始采摘菜地里成熟的黄瓜西红柿。 偶尔半人高的藤蔓会遮挡住她们的身影,不过刘荣稍稍往旁边走几步就能看到她们。因此她并没有凑得太近。她知道弥薇反感这个,刘荣也并不想去刺激她。这里毕竟还有其他的客人,让别人看出什么来,总是不大好的。 菜地的面积不足百平,越过菜园的后墙就是平缓的一段山坡,再往上走山势就有些陡峭了,零零星星的树木也集结成林,现出了几分深山老林的苍莽之意。 以刘荣对弥薇的了解,她是不会选择从这里逃跑的。尤其还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一个姑娘怎么可能跑过一群大男人? 她又不傻。 刘荣在菜园旁边的小矮凳上坐了下来,眯着眼睛晒太阳,眼睛则随着弥薇的身影转来转去。 一个小姑娘的裙子沾了土,她满脸不高兴地跑回去找妈妈了。于是菜地里就剩下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她们在菜架子下面钻来钻去,时不时还传来小姑娘惊讶的叫声,“哇啊,我都不知道它活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哒……” 弥薇的声音则更好辨认一些,清脆,也更有力度,“是哟,你看这两个,这个就更熟一些。不过生一些的口感更脆,你试试。” 小姑娘咯咯笑了起来,“这个颜色好漂亮呀。” 弥薇也笑,“像不像蛋糕上的那种樱桃酱?” 刘荣探头去看,发现两个人头挨头地蹲在菜园一角,那里种了几棵果树,树下是一种叫不出名字的低矮植物,有些像草莓,但结出的果实却是圆形的。 弥薇的脸上带着笑,是那种小女孩一般阳光明媚的笑容。 刘荣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男人们的交流结束了,刘荣也把弥薇从菜园里喊了出来。 弥薇拉着小女孩儿一起去洗了手。刚好女孩的家人也喊她,两个人就友好的分开了。弥薇走到副驾驶座一侧,俯身去照镜子,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管口红。 刘荣知道她这是要补妆,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她记得弥薇这支口红还是两天前在一家小旅馆的前台随手买的,一支浅一点儿,类似于珊瑚色,另一支是很深的樱桃色,都挺便宜的。 刘荣觉对化妆品没研究,但按照她对弥薇的印象,她常用的应该是那支珊瑚色,但不知为什么,弥薇却把樱桃红的那支随身揣在口袋里。 她用这个颜色,总给刘荣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看到电视剧里傻白甜的女主角在经历了一番坎坷之后,要黑化了。 刘荣难得的走了一会儿神,等她被一声低呼拉回了神智,才发现弥薇正弯着腰在地上捡东西。那支深色的口红被她掉在了地上,膏体整个掉了出来,在旅馆前院的青砖地面上摔成了烂乎乎的一团。 弥薇伸手从车里拽了两张面巾纸,把摔坏的口红收拾了一下。刘荣连忙走过去,从一脸可惜的弥薇手里接过这团垃圾。 弥薇小声嘀咕,“我才用了两天。” 刘荣瞟了她一眼,觉得这副模样的弥薇有些孩子气,还挺可爱的,就随口安慰了她一句,“遇见了再买吧,我看这个颜色也挺常见的。” 弥薇没出声,有些无奈的耸了一下肩。 刘荣托着这一团垃圾,走到了院角的垃圾箱前。她例行公事的翻看了一下纸巾和纸巾里的口红,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东西,就随手扔了进去。 刘荣一转身正好迎上了江初询问的视线。刘荣摇摇头,表示没有异常情况。 江初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 弥薇注意到了他们俩的这一番眉眼官司,什么也没说,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跟弥薇一起采摘蔬菜的小姑娘拉着她父母躲在包厢的窗帘后面,目送这一队车辆缓缓驶出了旅馆的大门。 小姑娘的父亲皱着眉头问她,“那个姐姐是怎么说的?你把她的话重复一遍,一个字都别落下。” 小姑娘很认真的回忆,一字一顿的重复弥薇的话,“姐姐说:等她坐车走了之后,请我的家人帮忙打这个电话。就说在这里遇见过她,就行了。” 小姑娘停顿了一下,“她还说谢谢我!” 小姑娘的父母眼神复杂的望着她卷起的衣袖下面露出的半截小胳膊,白嫩嫩的胳膊上用口红写着的一串数字。 这是什么人的电话号码。 小姑娘的母亲问她,“那你想帮这个忙吗?你要知道,打这个电话,可能会帮到她,但也可能给咱们惹来麻烦。” 小姑娘认真的点头,“帮!” 小姑娘的爸爸拍了拍她的脑袋,“那就帮。” -- 第131页 他想的是,这姑娘或许真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吧。他的女儿也会长大,如果遇到麻烦的是他的女儿,他也希望在她求救的时候会有人热心的朝着她伸出一只手。 小姑娘的母亲有些犹豫,“你注意到跟她同行的那些人了吗?” 他们的车辆都显得挺低调,但是当先那几个人气势很足,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人家。尤其跟前跟后的几个人,神情警觉,不像是出来旅游的,更像是保镖一类的角色。 “打吧。”小姑娘的爸爸拍板了,“这姑娘写个电话号码都偷偷摸摸的,说不定是被限制自由了。能帮就帮一把,真出了什么事就晚了。” 一家人达成一致意见,当爸爸的主动拨打了写在女儿胳膊上的电话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一个男人略有些疑惑的声音,“你好?” 小姑娘的爸爸组织了一下语言,力求自己的叙述更简单明了,“你好。是这样,我们在农家乐吃饭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姑娘,她用口红在我女儿胳膊上写下了这个电话号码……” 在接到这个电话之前,叶连江正在旁听荣昊和他的线人谈论关于弥家的一些往事。 荣昊的电话放在两人之间的沙发上,开了免提,叶连江可以清楚的听到电话另一端的男人所说的每一个字。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男人说:“弥正航在弥家受重视的程度不如他的弟弟,所以他也很想在外面做出一些成绩给家里的老人看。” “他刚结婚的那几年,还跟着朋友去外地跑商,还拿自己的积蓄去开矿,后来就慢慢发达了……啥?开矿?好像还在开吧,啥矿这我就不知道了,就知道他在矿上赚了不少钱。” “这是他自己的生意,弥家的人想伸手也伸不进来……” “除此之外,他好像也做珠宝生意,不过这都是听人说的了,你也知道,我是做红酒生意的,跟弥家不怎么熟……” “……” 电话挂断之后,荣昊问叶连江,“生意这么好做吗?大家随便搞点儿什么就能发财?” 叶连江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难者不会,会者不难。挣钱容易那种话……听听就行了,千万别当真。” 荣昊又问,“那你说,弥正航在没有弥家支援的情况下,是怎么发了财的呢?” 第78章 我的地盘 行程的最后几天,弥薇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这导致她对周围的环境变化几乎没有什么感知。 她知道他们的车一直在往前开,有时候走山路,有时候穿过小城镇,偶尔她还能听到属于市井间的那种喧闹的声音。 但这一切都好像发生在她的梦里,所有的画面、声音都是模糊的。 弥薇怀疑他们给她吃了什么药。也有可能是魏冬放猜到了她在农家乐休息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于是剥夺了她的自由。 弥薇一直在想这件事败露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至于那个小姑娘到底会不会给叶连江打电话,她其实已经无暇去关注了。 如果打了当然更好,如果没打,以叶连江的精明和这段时间以来他对魏家的了解,应该能猜到弥家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弥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真要查的话,绝对不会无懈可击。 所以她通过小姑娘给叶连江传递的信号,在这整件事情当中,所起的作用是十分有限的。 如果…… 弥薇卑微的想,如果能接到她的消息,父母那边应该会放心一点儿吧。 弥薇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她是在一阵急骤的雨声中清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到了一扇玻璃窗,窗外是密集的雨幕,刺眼的电光倏忽闪过,划开了一室的昏暗。 雨下得很大,但空气依然闷热,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植物的味道,清新微苦,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 视线的上方是白色的天花板,普通的方形吸顶灯。弥薇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的小旅馆,然而视线继续向下,扫过整个房间,才发现这更像是一间临时布置起来的卧室。 有衣柜、沙发,床边还有梳妆台,都是纯白的欧式家具,不过在款式风格上并不统一。她也是根据这一点猜测这房间是临时布置起来的。 茶几上还摆着一个水晶花瓶,里面是一束叫不出名字的红色花朵。 弥薇的视线在花束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注意到靠墙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她起初以为是刘荣,因为这一路上,她都是这般时时刻刻跟随在弥薇的身边。但是当那个人影翻了个身,然后从沙发上坐起来之后,她才发现原来是魏冬放。 弥薇的身体反应再一次快过了大脑。她闭上眼,耳朵却竖了起来。然后她注意到了另外一种声音,它混在了风雨声中,以至于她第一时间并没有听到。 那是很轻微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轻微又有节奏。 魏冬放起身之后,并没有理会敲门声,而是朝着弥薇的方向走了过来。弥薇不确定他有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醒了,正迟疑,就觉得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在她的额头,像家长在照顾生病的小朋友一般,轻轻触碰了一下就把手收了回去,唯恐自己的动作会吵醒她。 然后他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弥薇睁开眼,见他把房门拉开了一条缝,对外面的人说:“没有发烧,不过还没醒。” -- 第132页 敲门的是一个男人,年纪应该不小了,干干瘦瘦的的一个小个子,普通话说的很古怪,带着弥薇听不出的口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窗外还有风雨声,弥薇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但是她有一种感觉,这里似乎并不是旅馆,反而更像是一个较为固定的住所。 这里……会不会就是魏冬放的目的地? 如果是,那么前几天她的昏睡就是魏冬放故意而为了,就是为了不让她知道他们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弥薇心里有种好笑的感觉,觉得他们还真是高估了她。这一路上他们有一大半儿的时间都在荒郊野岭赶路,就算让她看着,她也不一定能记住路线。 真是……够谨慎的。 这样一想,弥薇也不打算装睡了。万一让魏冬放看出来,从此开始在细节上防备她,那可就得不偿失。 弥薇掀开薄被坐了起来。 或许是睡太多的后遗症,头有点儿晕,她扶着脑袋晃了晃,一抬头正对上魏冬放发亮的眼睛,“醒了?” 弥薇皱眉,“你给我吃了什么?” 魏冬放在床边坐下,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额发,“薇薇,以后不会了。” 弥薇,“……” 这么理直气壮么? “这是哪里?” 魏冬放却像没听到似的问她,“觉得饿吗?厨房还温着粥。” 弥薇再一次败下阵来,“好吧。” 魏冬放笑了笑说:“好好休息,这里的事,你都会知道的。” 这个道理弥薇是懂的。就好比家里养的宠物一直乖乖的,不乱跑也不乱咬家具,主人就会放宽对它的限制,不会再把它关进笼子。 弥薇试探的问他,“这里是不是弥家的地盘?” 她怀疑他们到了弥家的老家,据弥正德的叙述,弥家在这里是树大根深的旧式的大家族,族人虽然干什么的都有,但是都有很强的家族凝聚力。可以说,弥家在这一带势力很大。如果魏冬放跟他们勾结起来了,那确实可以拥有很大的便利。 魏冬放微微一笑,神情中隐隐浮现出一种……帝王般的睥睨之意。 “你说错了。”他纠正她的说法,“这里是……我的地盘。” 弥薇直到几天之后才明白了什么叫“我的地盘”。 她在房间里被关了几天,每天能见到的人除了魏冬放和刘荣,就只有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男人,就是她刚醒的那天看到的跟魏冬放在门口说话的男人。 刘荣说这是他们这里的医生,不过弥薇总觉得这人不像医生。他看着她的时候,那种眼神是不带温度的,像屠夫在审视案板上的猪肉牛肉。与他目光相对,弥薇总是忍不住率先移开视线。 刘荣跟她闲聊的时候,说朱医生的手上是有人命的。弥薇愣了好久,总觉得她说的“人命”并不是指常规医院里,那种因为手术失败而死去的人。 弥薇迟疑的问她,“你在暗示什么?” 刘荣就笑了,“没有暗示,是明示。你在这里看到的,都是亡命之徒。” “你也是?” 刘荣沉默了一下,“本来不是。但现在也是了。” “为什么?”弥薇不理解,“我记得辛慈说你是在保全公司工作的。” 刘荣淡淡一笑,“几年前,我弟弟得罪了很厉害的人,被人打到半残,后来死于术后感染。我爸妈也因为这事儿早早没了。我要是没跟着魏总,一辈子都报不了这个仇。” 弥薇,“……” 她该说什么呢? 没有经历过别人的痛苦,她没资格去评论她的做法对不对。 弥薇只好再一次改变话题,“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走吧,”刘荣想了想,说:“朱医生说你可以出去走走了。出去散个步,正好回来吃晚饭。我听厨房的人说,今天他们从采购那里领到了好东西。” 弥薇有些意外,“我能出去?” “当然能。” 房门推开,外面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像学校宿舍似的,走廊两侧一边是朝外的玻璃窗,另一边则是一个挨一个的房门。 弥薇趴在窗口朝外看,发现他们住在三楼。窗外就是一片安静的小院,面积大约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铺着灰色的广场砖,周围俱被树木挡住,几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穿入林中,也不知通往何方。 层层叠叠的绿色一直蔓延到远方,视线的尽头是一道道起伏的山峦,水墨画一般,掩映在青灰色的雾气里。 弥薇心想原来什么都看不见,难怪会放她出来瞎逛呢。 真是白激动了。 一楼二楼也似乎有人住,看得出有生活的痕迹,不过不知道人都干什么去了,走廊里静悄悄的。 从三楼走下来,弥薇越发觉得这里像是一幢宿舍楼了,地面、墙壁、包括楼梯都只保留了最基本的使用功能,完全看不出有什么装饰的痕迹。这样一比较,她住的那间卧室简直可以说是豪华了。 小院里也没什么人,只有最靠边的房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好像有人在洗衣服。 弥薇沿着小院溜达了一圈,觉得潮湿的空气里带着野外特有的植物的味道,呼吸之间还是蛮舒服的。 唯一让她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太安静了。 小院的几个方向都有小路,弥薇正想问问刘荣能不能带着她顺着小路往外走走,就听见离她最近的那条小路上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 第133页 弥薇一下子站住了。 因为周围太过安静,所以耳畔传来的一点儿声响都被放大了。她听出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淡漠又柔和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意外的耳熟。 片刻之后,几个人影从前方的小路上走了过去。弥薇眼尖的注意到他们当中有一位身材高挑的中年女人。 弥薇下意识的追了两步,被刘荣拦住,才惊讶的问道:“那个人是不是魏昭仪?” 刘荣摇头,“抱歉,我没有看到。” 弥薇气愤的看着她,“骗人!” “我真的没注意。再说我跟她也不熟呀。”刘荣无辜地摊手,“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不如直接去问魏总吧。” 第79章 他的话 刘荣让她有问题去问魏冬放。但魏冬放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弥薇一直等到第三天的傍晚才见到人。 魏冬放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样子,身上的衬衫都被汗水浸湿了。看到弥薇等在走廊里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也有些意外,“等我?” 弥薇点头,“你有时间说话吗?” 魏冬放指了指自己的衬衫,“你也没吃饭吧?让他们准备晚饭,我洗漱一下就下来。” 安排晚饭的事,当然还是刘荣去做的。弥薇在这里属于被看管的角色,刘荣是不会让她轻易接触这里的工作人员的。 饭菜摆在了弥薇的房间。她住的是一个小套间,里间是卧室,外间有一个半开放式的小厅,餐桌就摆在这里。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魏冬放也过来了。他的头发上还沾着水汽,手里拎着一个粉红色波点小纸袋。 “给我的?”弥薇接过他手里的纸袋,低头看了看,原来是几袋花花绿绿的糖果。 魏冬放的这个举动,一下就把弥薇的记忆拉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魏冬放已经上中学了,每次他去接她和魏冬阳放学,手里总会拎着一些小零食。 弥薇的心里莫名的酸了一下。 魏冬放假装没有注意到她神情中的那一丝动容,若无其事的问道:“你刚才说有事想问我?” 弥薇定定神,“是啊,我今天看到一个人,好像是魏昭仪。她也在这里吗?” 魏冬放挺干脆的答道:“对,她一开始就是奔着这里来的。” 弥薇诧异了,“她一开始跑路的事,你都是清楚的?” 魏冬放思索了一下,“这事儿要怎么跟你说呢?你知道许鹰吧?” 他见弥薇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忍不住就露出了一个苦笑,“你都知道的事,我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弥薇心里咯噔一下,直觉的想到了什么不妙的事。但这感觉极快的自她心头一掠而过,她的注意力又被魏冬放的声音拽了回去。 “二十多年前,许鹰就是盘踞在鸭河镇的地头蛇,大家都说那几年,满大街的商铺,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他的产业。其实这只是他财产当中极不起眼的一部分,真正的大头是走\私。” 这些事,弥薇在打听魏昭仪的历史的时候,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 魏冬放不紧不慢的说道:“他们几乎垄断了码头的黑生意,生意网覆盖了大半个华中地区——这都是法制不健全的年代才会发生的事,我们听听就好。总之,他通过种种不法手段敛得大笔钱财。后来……” 魏冬放停顿了一下,目光中泛起了回忆的神色,“严打了,他手底下都是利益聚拢起来的乌合之众,很快就树倒猢狲散。他自己也判了无期,后来犯了心脏病,死在了里面。” 魏冬放的叙述停了下来,弥薇心里却泛起了奇异的感觉,总觉得他的语气和神情不像在说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更像在说一位熟人的往事。 魏冬放注意到她的打量,笑了笑说:“别瞎猜,认真听我讲。你之前查她的时候,是不是怀疑她私藏了许鹰的财产?” 他露出一丝不大明显的不屑的表情,“怀疑就对了——她不但私藏,还私藏了一大半儿。不过这些都是许鹰暗中操作的,否则就凭她自己……” 弥薇瞪大眼睛,心里却觉得并不是特别意外。魏昭仪当时只是许鹰的情妇,想暗算许鹰那样的人,不是说不可能,而是难度太大。有他暗中操控,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像许鹰这种刀尖上行走的人,给自己留后路,几乎是必然的。 “原因呢?”弥薇是不大相信许鹰这么做是为了感情,要是的话,他就不会背着魏昭仪给魏冬阳留下一笔钱了。 魏冬放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似乎是有些感慨的,又仿佛陷入了某种充满温情与伤感的回忆。 然后弥薇听见他叹息一般说道:“原因就是我。许鹰的条件是让她把我带出鸭河镇——在魏冬阳出生之前,我是他唯一的儿子。” 弥薇,“……” 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很多疑问都在瞬间豁然贯通了。 为什么魏昭仪会在那样的时刻领养一个比魏冬阳还要年长的儿子,为什么她总觉得魏家兄弟的相貌有几分相似,为什么魏冬放会联合赵青松这些人去算计魏昭仪…… “你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 魏冬放摇摇头,“许鹰觉得自己缺德事做多了,生怕报应会落到他的后代身上,所以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后来我跟着魏昭仪母子俩到了海州。她巴不得我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跟我说什么的。要不是赵青松和老江……就是江初他爸爸,我大概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 第134页 弥薇心里又恍然了一下,难怪江初那样毛躁的性子,竟然会被魏冬放留在身边做助理。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江初的身份就不是普通助理了,而是亲信。 一下子接收到太多信息,弥薇脑子都有些乱了。但最重要的一件事,她还是搞明白了,为什么魏冬放跟魏昭仪这对母子之间的相处会这么奇怪了。 “魏昭仪会在这里,也是你安排的?” 魏冬放点头,“许鹰的势力当初有一半儿是在鸭河镇,另一半就是在这里——这里才是根本。这些都是许鹰交给魏昭仪代为保管的,但是保管了这么多年,她怎么舍得交出来?” “所以你用这个地方做幌子,把魏昭仪给引了过来?” “对。”魏冬放回答的很干脆,“她所求越来越多,渐渐开始不满于自己保管员的身份。赵叔和江叔又一直催着她把东西交给我。” 于是矛盾日益凸显。 “不,不止是闹矛盾。”魏冬放看穿了她的想法,他有些遗憾的摇摇头说:“她做了很多事……很多很多事,甚至想要让我消失。” 弥薇,“……” 乍一听,满心惊悚。但细想想,又觉得魏昭仪会这样想……她竟然也不觉得意外。 “这么多年,她管着这些事,手底下笼络了不少人。不过赵叔和江叔始终站在我这边,于是,事情就僵住了。后来……”魏冬放垂眸,无声的叹了口气,“后来冬阳出事,魏总也就顾不上这边的事,这才让赵叔他们找到机会,把这边的事情都接手了过来。” 弥薇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又不敢深想,满心都是一种莫名的恐慌,像站在了高处,周围却黑漆漆的看不清道路,一脚迈出就有可能会自高处跌落,摔个粉身碎骨。 “她这次会轻易上钩,扔下海州一摊事儿跑到这里来,也是存着想要孤注一掷的心思,”魏冬放微微笑了笑,眼神有些冷,“想从我手里,再把这个基\地夺回去。” 弥薇抿了抿嘴唇,“但这里已经是你的天下了,对吗?” 魏冬放微微一笑,“薇薇很聪明。” 弥薇觉得这跟聪明可没什么关系。魏昭仪那个样子,很明显就是被人看着的。至于接下来她的处境会怎样…… 弥薇迟疑了一下,到底没有问。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人家母子俩的事儿,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她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外面的人到底能不能找到她? 弥薇抬起头,发现魏冬放已经从自己的座位上起来,坐到了她身边。 他离得太近,令她有些惊慌。可是不等她向旁边躲开,他的脸就已经凑了过来,一双极明亮的眼睛带着些许锋利的意味儿看着她。 弥薇僵住了。 魏冬放抬起手轻轻地抚在了她的脸上,眼睛里涌动起深沉的神色,“薇薇,等我处理好这里的麻烦……” 弥薇心弦微颤。她想问等什么,又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并不是不知道,她只是……不想知道。 弥薇垂下眼眸,无意识的想要破开这古怪的气氛,“什么麻烦?” 魏冬放似乎笑了一下,但那笑声压在嗓子里,显得颇有些暧昧不清,“你不用操心这些。只要在安全的地方乖乖等着就好。” 弥薇不自在的把脸扭向一旁。 这是一个抗拒的姿态。 魏冬放在放过她和逼迫她之间犹豫了一下。 弥薇听到他说:“薇薇,我会给你时间。但我想要的结果……你是知道的。” 魏冬放起身离开了,但他的话对弥薇却有着持续的影响,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刻,她躺在无边的黑暗里,心里仍然翻来覆去的想着他说过的那些话。 他想要的结果…… 弥薇摇头,觉得这个暂且不用去想。目前来讲,他还不打算强迫她,等他真的打算强迫了,那就撕破脸吧。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可不相信跪下来哀求就会有什么效果。 至于赵青松…… 弥薇心想,他是站在魏冬放这一边的,那么他去对付魏冬阳……他做的那些事,魏冬放到底知不知道?或者…… 或者干脆就是他的授意?! 弥薇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觉得浑身上下都冒着冷气。 弥薇不敢深想自己到底是被什么吓住了。 她拼命想把那个可怖的念头逐出脑际,但它却想夜风中远远飘来的一缕韵音,在她的脑海里绕来绕去,怎么都抓不住。 她拼命问自己:会是他吗?会是他吗? 黑暗中隐隐传来一阵躁动,弥薇一下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有人从她的门外跑了过去,睡在外间的刘荣一下子跳了起来。借着走廊里透进来的一点儿微光,弥薇很清楚的看到她的面孔朝着里间的方向看了过来。 弥薇不希望她凑过来看自己,忙说:“我醒了。” 刘荣“嗯”了一声,朝着门口走了两步,侧过头留神听外面的动静。 弥薇也连忙披上衣服走了过来,小声问她,“是出了什么事?” 刘荣摆摆手,示意她后退。然后她似乎打开了什么通讯设备,弥薇听到她的声音问道:“有什么指示?” 弥薇拼命支棱着耳朵,想要往前凑。无奈刘荣十分小心,察觉到弥薇的动作,还特意向门口的方向退了几步,搞得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 第135页 然后刘荣“嗯”了一声,转头对弥薇说:“弥小姐不必担心,外面没什么事,都很好。” 话音未落,就听前院的方向远远的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弥薇觉得视野之内都仿佛亮了。 门外一下嘈杂起来。 第80章 接应 “刘荣!”门外有人咚咚咚的敲门,一边敲一边喊,“赶紧撤!二楼材料室着火了!” 刘荣拉开门,一把拽住了门口那个黑黢黢的身影,“哪里着火了?” “材料室!”门口的人个头不高,听声音像是楼下帮厨的姓邹的阿姨。 大概是一路跑上来的缘故,她说话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前几天小江总管吩咐把二楼东侧的空屋收拾出来做仓房,新到的那批生活物资就直接装那儿去了。结果不知怎么着起来了……” 刘荣忙问,“江初人呢?” “在安排人救火!”邹阿姨连说带比划,“二楼靠东头的几间宿舍都撤了,小江总管说烟太大了,让你们先下楼躲躲。” 光线太暗,弥薇看不清邹阿姨的脸,但她声音很急切。同时她们还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的各种嘈杂声:开关门的声音、有男人在大声喊叫,还有人在走廊里跑来跑去。焦糊味儿顺着走廊飘了过来,有些呛人。 刘荣回身拉住了弥薇的手腕,“从这边走!” “对,走这边!”邹阿姨也连忙附和,“这边人少,救火的人在用那边楼梯。” 三个女人跑向走廊东侧的楼梯口,顺着楼梯往下跑。这个时候弥薇注意到住在这栋楼里的人确实不少,除了西侧楼梯口传来的闹哄哄的声音,还有不少人拎着水桶从东侧的楼梯往那边跑。 火光在夜色里跳跃,照亮了黑沉沉的走廊。 弥薇跌跌撞撞的被刘荣拽着往楼下跑,时不时会有人从她身边跑过,有人高马大的小伙子,也有身材小巧的妇人。他们手里拎着装水的容器,一阵风似的跑上跑下。时不时还有水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腿脚,凉沁沁的。 楼下的庭院里也聚集了十来个人,有人在高声点名,被点到名字的人都跑到院子另一头集合,似乎是为了配合取水救火。 弥薇听他们的声音并不慌乱,觉得这场火灾大概并不严重。然后她注意到了另外的一种声音,那是从前院更远地方传来的嘈杂声,是一种不那么明显的声音,像有风从密林的上方掠过,枝叶被什么东西拨动,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在这种模糊的声音中,又夹杂着爆豆似的脆响。 就在这时,从那声音密集之处又传来轰然的爆破声,有什么东西倏忽一亮,将他们头顶的天空都照亮了。 “是着火了吗?” 弥薇问身旁的人,但周围的人都在大声叫喊,刘荣也伸着脖子在看火光传来的方向,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身边的人也都躁动起来。有个女人操着弥薇听不懂的方言大声嚷嚷,然后又有人跳出来呵斥她。 庭院里顿时就有些闹哄哄的。 就在这时,弥薇忽然觉得她的另一只手腕被人抓住了,她转头,见离她最近的邹阿姨像是腿脚忽然被绊住似的,一头朝着刘荣的方向摔了过去。 刘荣冷不防被她扑倒在地,手忙脚乱的要爬起来。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瞬间,她抓着弥薇的手松开了。 弥薇的另一只手突然被人大力拽了一把,她听见邹阿姨的声音在她耳边极低的说道:“跟我来!” 弥薇心头微跳,又有些迟疑。但邹阿姨拉着她的手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拽着她朝身后树林的方向跑去。 弥薇脚步踉跄,忍不住挣扎了一下,“你是……” 邹阿姨打断了她的提问,“你的父母还在等你。” 只这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迟疑。弥薇反手握住了她,跟着她飞快地窜进了树林里。 很难想象一个看上去干瘪消瘦的中年妇人,跑起来会那么敏捷。弥薇起初还跟在她旁边,搭着她的手一起往前跑,到了后来,几乎就是被邹阿姨拖着往前跑了。 夜太黑,周围全是树,像有无数的鬼影潜伏在她的周围。 脚下也没有路,每一脚踩下去都会感觉到地面的崎岖不平,紧贴地面而生的灌木更像是在弥薇的脚下编织出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它们拉扯着她的腿脚,仿佛迫不及待一般要把她拽进它们的怀抱。 更糟糕的是,弥薇听到有人开始朝着她们的方向追了上来。 弥薇仓皇的回头去看,夜色太浓,林木又茂密,她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有亮光从那深浓的夜色里隐隐传来。 “快走,”邹阿姨催促她,“前面有接应的人!” 弥薇已经快要力竭,喘着粗气问她,“放火的人……” “是我们的人。”邹阿姨打断了她的话,“还有人在帮忙拦着追兵……” 弥薇想问“我们的人”是什么人,但她没力气了,嘴巴张开也只顾着呼哧呼哧喘粗气,实在顾不上再说什么。只能苦中作乐的分析,邹阿姨跟她说的是普通话,说明她很可能不是当地的人。 说不定就是她爸妈或者叶连江找来接应的人。 没有时间,不辨方向,耳畔是因为缺氧而嗡嗡响的杂音。跑到后来,弥薇的视线都模糊了,也完全丧失了感知周围的能力,她只是机械地跑着,跑着,像奔跑在一个冗长的噩梦里,怎么都醒不过来。 -- 第136页 天快亮的时候,邹阿姨拖着几近昏迷的弥薇爬上了一片矮坡稍事休息。她自己也累得够呛,还要分神去找事先存放在这里的物资。 邹阿姨给弥薇灌了半瓶水,待她清醒一些,又强迫她吃了一点儿东西。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树林在晨曦中醒来,不知名的鸟雀在她们头顶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空气清新,露水打湿了弥薇的裤脚。她这才注意到她的脸颊、手臂,甚至袜子上方露出的一段脚踝,都已在奔跑中被刮伤了,有的伤口还渗出血迹。 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她已经累得连小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没事,都是皮外伤,”邹阿姨安慰了她一句,“抹点儿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弥薇有些紧张的左右望望,“我们现在……” 邹阿姨留神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小声说:“休息几分钟,然后从这里走……接应的人就在前面……” 话没说完,她忽然警觉起来,一把从地上拽起弥薇,“走!” 弥薇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一听见“走”字,什么都顾不上了,爬起来就跟着她往前跑。 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听到了两下怪异的声响,像拍打毯子的声音,然后就是极其轻微的吹哨似的气流声。 弥薇的身体像被人从后面大力推了一把,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一头栽倒在地。 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头懵脑的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然而一低头却见自己身前的草地上被溅上了一片刺眼的红色。 直到这时,其他的感觉才变得鲜明了起来。温热的液体从肩膀流下的湿热与粘腻,然后才是……眩晕感和无比鲜明的疼痛。 弥薇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她知道邹阿姨也摔倒了,就在她前方不远的地方。 不,不是摔倒。 弥薇心想,她们是中枪了。 眼前静谧的绿色突然间变得缭乱起来,无数的色彩与声音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却都如雾气一般渐行渐远。 只余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弥薇的梦里,她所经历的一切再度上演。 她被邹阿姨拽着,跌跌撞撞的在黑暗中奔跑。因为缺氧,她的眼前一片昏黑,喘息声粗重的活像一架旧风箱。 一颗子弹从她身后的方向飞来,准确地穿透了她右侧的肩胛骨。 眼前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转。她看见从那深深浅浅的浓荫里走出了一个扛枪的男人,枪口还冒着淡淡的硝烟。 在那烟雾的后面,是魏冬放盛怒的双眸。他的视线及冷酷又专注,看着她的时候,活像看着一个已经落入圈套的猎物。 弥薇被魏冬放的目光活活吓醒了。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的醒来。她躺在那里,连一根小指头都动弹不得。但她能够闻到空气里消毒药水的味道,有时也能听到一点儿模糊的声音。 偶尔,她的眼前也会闪过一些模糊的光影。她分辨不清那到底是树还是人,只觉得它们在一团光影里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 大多数时候,她的世界都是安静的,她就在这全然的安静里沉睡着。弥薇觉得自己像是跋涉了很久,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嚷着累极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顾不上去思索是不是又落回了魏冬放的手心里了。她蜷缩在这黑暗里,像溺水的人终于爬上了一块浮木。她抓住这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的机会,不顾一切的睡了过去。 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在睡睡醒醒的间隙里,她也会回忆自己这段时间来的经历,有时候也会想想以前的事,想想魏冬阳,想想顾菲和她的孩子。 弥薇心里仍然会难受。如果可以,她真想老天能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对魏冬阳说一句“去找你喜欢的人吧,别再误人误己”。 然后她要躲到乡下去,专心地守着自己和师兄弟们费心费力搞起来的工坊,好好地搞事业。 离魏家的人都远远的。 她的经验告诉她,要想好好活着,首先要远离神经病——他们的破坏力是难以想象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卷进漩涡里去,把好好的生活绞得稀碎。 对了,还有一个叶连江。 弥薇心想,所有的麻烦都是从遇见叶连江开始的。 第81章 初秋 弥薇是在五天之后醒来的。 正值午后,明亮的阳光从病房的玻璃窗里透进来,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照的亮堂堂的。床头柜上一束粉紫色的鲜花正在盛放,娇嫩鲜活的颜色,让人看着心情就好了起来。 病房门推开,一个男人拎着热水瓶走了进来。 四目交投,两人都愣了。 弥薇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叶连江。她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是张了张嘴,却觉得嗓子干哑,舌头都仿佛僵硬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醒啦?”叶连江却瞬间惊喜。他顾不上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了起来,“大夫!大夫!她醒了!” 弥薇的嘴角微微挑起,心中也暗暗舒了口气。 不得不说,一醒来看见的人是他而不是别人,弥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她的爸妈也已经得到了她平安的消息。 还有,她终于自由了。 大夫走后,叶连江也终于平静了一些,他扶着弥薇喝了些水,又毛手毛脚的检查了一下滴注的速度,这才小心翼翼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 第137页 “大夫说你醒来就没大事了,”叶连江说着,表情还有些后怕,“主要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昏迷。” 随着他的叙述,弥薇也终于回忆起了那奔逃的一夜,以及清晨时分,从背后的方向飞来的一颗子弹。 “你知道自己中枪了吗?”叶连江小心的观察她的反应。 弥薇微微点头。 叶连江踌躇片刻,轻声说:“那你知不知道,开枪的人是……是魏冬放?” 弥薇愣住。不知为什么,她竟然觉得自己好像亲眼看见了这一幕。然而事实是,当时她太慌乱,周围又全都是树,黑黢黢的,她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见。 “是魏冬放开的枪。”话一说开,叶连江的表情也自然了一些,“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把你带走,警方的人就赶到了……你运气不错。” 弥薇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句话了。遇到这种事,还能说一句“运气不错”的,也就叶连江这个熊孩子了。 弥薇说不出话,只能做口型问他,“邹阿姨呢?魏冬放呢?” 叶连江看懂了,“邹阿姨跟你一样,也受了伤,不过现在也已经没危险了。魏冬放……” 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知道弥薇与魏家兄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魏冬放带走弥薇,这么长的时间里,也并没有做侵犯她的事。虽然有最后那一枪的转折,但他也有点儿拿不准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冬放退回了大院,”叶连江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长话短说,“后来火势蔓延到了大楼那里,整栋楼都烧起来了,他……他没跑出来……” 弥薇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她从没想过,魏冬放竟然也会葬身火海……和他的亲弟弟一样。 弥薇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订婚那天的山海酒店。她像是隔着人群又一次听到了魏昭仪撕心裂肺的哭声。 “弥薇,”叶连江凑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担心地戳了戳她的脸,“弥薇,你别多想。” 弥薇有些涣散的眼神慢慢转了过来,“他死了?” 叶连江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都烧的不成人形了。要不是警方在他们的医务室找到了这几个人的诊疗记录,恐怕还难以分辨呢。” 弥薇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段时间她被困在魏冬放身边,每一天都过的提心吊胆,但乍一听到魏冬放的死讯,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全都是他照顾自己的画面。 弥薇闭上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弥薇的父母也被接来了这个靠近边境的小县城,他们在照顾女儿的时候,表现的很正常,但据叶连江说,他们私底下仍然互相不说话。 弥薇也有些无奈。她猜得到容慧是为什么生气,作为晚辈,她不好多说什么,好在她现在已经平安了,想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父母之间的心结也会慢慢打开吧。 弥正德和容慧很少会跟她提起魏氏母子的事,弥薇有什么想问的,就只能去找叶连江打听。叶连江一开始还坚持她是病号,不肯多说外面的事让她烦心,后来被她催来催去的,也就不情不愿的说了。 “你说魏昭仪啊,她被捕后试图自杀,抢救回来之后就有些疯疯癫癫的。”叶连江说:“荣哥说未必就是真疯,要等鉴定结果。” 弥薇扶着他的手慢慢的在走廊里走了几步。 这里是小县城唯一的一家医院,规模不大,各方面的条件也不大好。听说警方把跟案子有关的人证都集中在了另外的一家小医院,也不知具体情况到底怎么样。 她对自己身处的方位始终缺乏一种明确的认知,因为无论是魏冬放的那个小院子,还是现在的医院,对她来说,都缺乏一种地理意义上的概念——唯一的感触,就是她在医院里接触到的人都带着奇怪的口音。 “回去吧。”叶连江催了她一句,“出来半天了,别再累着。” 弥薇无言的转身,叶连江在一边张开手,虚虚地扶着她,“小心点儿啊。” 弥薇的肩膀上有一个贯通伤,医生说已经开始愈合了,但还是会痛,在没有打针的情况下,弥薇有时候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 她躺在黑暗里,思绪也常常是混乱的,有时候想魏家的事,有时候想过往的经历,有时候想着想着,又觉得这一年来的经历活像是一场梦。 她转过头看看身旁的叶连江,在她看来,就是他开启了这一场冗长的恶梦。 叶连江接触到她的目光,愣了一下,“不舒服啦?” 弥薇摇摇头。她觉得这小子长得人高马大的,衣着也考究,霸总似的,随便站在哪里都自带杂志封面的效果,其实是不大适合这种伏低做小的表情的。 “你什么时候回去?” 叶连江略有些不满的斜了她一眼,“等你出院吧。你看你是个病号,叔叔阿姨要照顾你吧?还有一堆行李呢,让他们俩怎么拿呀,太不方便了。” 弥薇,“……” 她确实没想起这一茬。 弥薇悻悻的哼唧,“那还真谢谢你了。我看你跟我爸妈相处的还不错?” 叶连江得意的嘿嘿笑了两声,“阿姨还说要给我炖药膳,调理调理身体呢。” 弥薇哼了一声,心想一个大小伙子,身强力壮的,有什么可调理的? 叶连江却因为说到了回家这个话题,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简直就是眉飞色舞了,“我哥因为我搞掉了魏昭仪这个娘儿们,报了魏氏一直打压我们的仇,自告奋勇去替我解决我爷爷的问题。嘿嘿,以后老头子别想给我安排乱七八糟的姑娘!” -- 第138页 弥薇翻了个白眼。 就这出息! “你呢?”叶连江拿胳膊肘碰碰她,“你有什么打算?” 弥薇想了想,摇摇头,“就好好过日子呗,陪陪父母,自己的小工坊认真打理起来……我师叔还邀请我去帮他带课……就这些了吧。” 叶连江觉得她说的太轻描淡写了,而且关于以后的打算里,竟然都没有提到他。他们好歹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朋友了吧? “对了,有个事儿我要跟你道歉。”叶连江脸上露出几分踌躇的神色。这是经荣昊提醒他才想起来的一桩旧事,不是什么大事儿,但等魏昭仪的审讯结果出来,这事儿大概就要露馅了,所以荣昊提醒他主动去坦白,争取个宽大处理。 弥薇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住了,“跟我道歉?” 叶连江诚恳的看着她,“当初我找上你的时候,你对我一直很抗拒,不相信我的话,也不肯答应跟我合作。后来我就想了个招儿……” 他挠挠脸颊,露出一点儿罕见的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找荣哥帮忙,让他的助手客串了一把匪徒。你去找李思彤那次,撞你们车的人就是他……” 弥薇一下睁大了眼睛。她想起了在去机场的路上遇到的那辆停在路边的越野车…… “你个王八蛋!”弥薇一巴掌糊了过去,被叶连江灵巧的躲开了。 “别激动,别激动,”叶连江一边躲一边还大呼小叫的卖乖,“哎呦,别使劲儿呀,当心拉扯到伤口……”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躲,谁也没注意到容慧拎着一袋水果刚从楼下上来。她看着两个人大孩子似的打闹,摇摇头笑了起来。 沉默了这么久,她的女儿终于又活回来了。 弥薇出院回家的前一天,她终于见到了羁押中的魏昭仪。 这个一贯以来都以光鲜形象出现在人前的骄傲的女人,如今却头发蓬乱,脸颊看上去也有些浮肿。她的眼皮耷拉着,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弥薇在她面前坐下的时候,觉得自己头一次注意到她的老态。她的眼角有皱纹,头发也有一多半儿都花白了。 “魏姨,”弥薇无声的叹了口气,“我明天就要回家了。” 魏昭仪眼神飘忽,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感知。 “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了,”弥薇说:“因为这里是瓦帮走私线路上最重要的一个中转站,也是入境之后的第一个中转站。守住了这里,就相当于守住了瓦帮在国内的整条生意链。” 魏昭仪的脑袋微微的晃荡,嘴里含含糊糊的哼起歌来。 “我也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跟魏冬放不死不休。因为魏冬阳的调查引起了瓦帮旧部的不满,赵青松明面儿上逼着你同意给冬阳哥一点儿教训,以平息这些旧部的怨气。但他背地里却是魏冬放的人,他们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要了冬阳哥的命。” 魏昭仪闭上眼睛。 弥薇惨然一笑,“你大概一直在恨着魏冬放吧。可我却觉得,害死他的人,就是你。你承诺抚养魏冬放,并将许鹰的财产保管至他成年……你的财富都是因为这个承诺而来。但在魏冬放成年之后,你却要食言。” 魏昭仪的脸颊微微抽搐起来,神色狰狞。 “要不是你的贪婪,魏冬阳何至于被人这样害死?!”弥薇的眼泪流了下来,“你不但害了他,还害了他的爱人和孩子,就因为你把金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比你儿子都重要,老天才会从你这里收走了你儿子的命!” “你胡说!你胡说!”魏昭仪一下子疯狂起来,整个人扑到了桌面上,像是要隔着桌面去抓挠弥薇的脸,好让她停下来。 一旁旁听的女警连忙冲过来,试图制服她。 弥薇也受了惊吓,有些惊慌的站了起来,向后退开了几步。她有些悲哀的看着魏昭仪像一个真正的疯子似的大吼大叫,还拿自己的脑袋去撞桌面,撞的泪流满面也不肯停下来。 这一瞬间,她对这个女人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儿的了解。 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上,她没有真正关爱她的亲人,她的父母剥削她,她遇到的所有男人也在剥削她,于是她只能化身为兽,竖起全部的尖刺去对抗这个可怕的世界。 她不爱她的父母兄弟,不爱她遇到的男人女人,唯有她亲生的孩子,得到了她深埋在冰川与岩浆之下的所有温情——魏冬阳的存在,就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救赎。 可惜,这珍宝也因为她的失误而失去了。 于是,她就彻底疯了。 这个时候,海州的生意、金钱,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唯一想做的,就是报复魏冬放,毁掉他手里的这条生意链。于是她毫不迟疑的抛弃了海州的一切,带着自己的亲信跑来了这个边境小城。 其实,早在魏冬阳死去的时候,她就已经疯了吧。 会面的时间不足一刻钟,但弥薇却觉得过了很久很久。她走出很远了,仍然能够听到魏昭仪歇斯底里的哭叫声。 走廊里光线很暗,她的哭叫声就回荡在这黑暗里,宛若地狱里传来的最悲切的哀嚎。 有那么一个瞬间,弥薇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地狱里游荡的孤魂,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这哭声浸透了。 她甚至生出了几分苍凉的恐惧感,仿佛这黑黢黢的走廊没有尽头,她被困在里面,再也出不去了。偶尔房门开阖,进出的人也都面容模糊,仿佛跟她隔着一个世界。 -- 第139页 弥薇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然而急促的脚步声却加深了她的恐惧感。 弥薇忍不住跑了起来。 走廊的尽头,转弯处传来一片模糊的光亮。弥薇跑的收不住脚,一头扎进了这一团刺眼的光雾里。 然后她听到耳畔有人喊她,“弥薇!” 弥薇舒了口气,乱跳的心脏也一下踏实了下来。 她跑的太紧张,竟然没有注意到叶连江的手还一直拉着她,满心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身后是敞开着大门的走廊,黑漆漆的走廊从外面看活像猛兽大张的嘴巴。而在她的前方,却是一片阳光明媚。 这是初秋的天气里最晴朗天空。 弥薇眯起眼,她有一种把什么东西远远甩在了身后的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走吧。” “走吧。”叶连江也笑了,他晃了晃拉着弥薇的手,“回家,赶紧收拾好东西,明天一大早还要赶车去县城呢。” 弥薇也跟着他一起微笑起来,正要说话,就听手机铃声响起。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弥薇接了起来,“喂?” 电话另一端没有人出声。 “喂?”弥薇诧异的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喂?是哪位?” 叶连江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弥薇小声嘀咕,“好像是打错了。” 正要挂机,就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两声低哑的咳嗽声。 弥薇的脸色一下变了。 叶连江顿时警觉,伸手要来抢她手里的电话。 弥薇定定神,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只是伸手把声音外放打开。 “薇薇,”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了一把熟悉的男声,“我很抱歉那一枪伤到你。你要相信,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宁可中枪的人是我。” 叶连江也惊呆了,他有些呆滞的冲着弥薇做口型:是他? 弥薇没有出声。 电话的另一端,男人压着嗓子轻轻笑了,“相信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