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丈夫是GAY以后》 ρō①8ɡω.ⓥìρ 1.相逢 三十岁。国企会计。已婚已育。 林静的人生是一列火车,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将去往哪里。 镜子里映着一张苍白的人面。林静长得不美,是只有三姑六婆介绍对象时才会夸一句清秀的平庸。她试着对自己笑了一下,那双还算漂亮的眼睛弯起时,会伸出几条枯枝般的细纹,眼下茶褐色的青晕随着笑容,匆匆上涌。 不想多看了。林静把镜子盖在桌上,去叫她五岁的儿子起床。小孩子的脸红扑扑的,白糯糯的一团,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像是剥开刚煮熟的j蛋壳坦露出怯生生的纯白内里。林静轻声细语地唤他起来,无视馋睡孩子的撒娇,确认他醒了后,才去盛粥。 电饭锅喷着蒸汽,发出滴滴地叫声。林静将热乎乎的白煮蛋剥好了,埋在粥里。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人总是觉得自己还算年轻,日子过得像用掌心盛起一捧水,不知不觉间飞速地顺着指缝溜走,再回首时,就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老了。 老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希望。早年那些云朵般轻飘飘的梦在成熟中坠落,被生活踩成一地廉价的塑料泡沫。过去无法忍受的苦都已经习惯,令人恐慌的不确定飞速褪去,化为沉甸甸的既定。 她突然发现自己也就这样了,未来明明白白地劝她得过且过:只要循规蹈矩,生活就不会艰难。 林静弯着腰,向往常一样趁着儿子吃饭的空档,准备简单地收拾一下屋子。 小孩子迷迷糊糊地埋头吃,闭着眼问她:“爸爸去哪了?爸爸说星期日可以去游乐园。”林静恰巧在沙发缝里摸到了一只打结的避孕套,针扎似地缩回了手。 “我过会儿打个电话问问他吧。爸爸为了给琪琪赚钱买好吃的,一直在很努力地工作,琪琪要t谅爸爸哦。”林静勉强敷衍着。她努力不去看那只避孕套滚着的粘稠液体,指甲捏起尾端打得结,扔进垃圾桶里。 琪琪嘴里还塞着j蛋,含含糊糊地说知道了。他终于睁开的圆眼睛,像是最新鲜的夏黑,湿漉漉的天真。 林静背过身去,假装整理抱枕套。她伸出手看向自己的指尖,突然觉得很委屈,只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泪意憋回去。 年末的财务部像铁锅里不断翻滚的炒饭,整个办公室热火朝天。林静笑着向每一个老员工解释他们个人报销没通过的原因,‘请’、‘谢谢’和‘麻烦’说得舌头都要打颤了。中午借着尿遁去货梯口拿在app上订好的菜,回来又继续淹没在大河小山似的凭证和发票,下班时肉着酸痛的眼睛,感觉自己都快被工作腌入味了。 林静提着几个大塑料袋来到电梯口时,一个男人正在等电梯上来。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银灰色枪驳领正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细框眼镜,领带是带着暗纹的黑,别着银质的领带夹,汉诺威结依然端正。哪怕在社畜现行的六点钟,仍不失一派金融精英模样。 林静认识他——麦肯锡派来的咨询顾问,偶尔会问她要一些材料,是那种不小心微信只备注了英文名和姓,就连中文名都不知道的认识。 她惯例x地打了个招呼,为了防止自己念错他的英文名,谨慎地选择了肖先生这个称呼。 “林小姐下班了?”男人随意地问。 有惊无险,他也记得她的姓。 林静有些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一边不着痕迹地瞟着电子屏上静止的红色数字,一边机械x地回应他:“是啊,肖先生也要下班了吗?” “还有些时间,我下楼买杯美式。” 他的声音很低,眉眼冷峻,不笑的时候有种森然的金属感。 林静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回些什么,只觉得周围的气压都低了帕,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幸亏电梯门及时开了,拯救了这段相顾无言的小聊。 只可惜,空无一人。 显然这种程度的打断不足以恰如其分地结束对话。 林静只得努力将塑料袋全都放在一只手上,好空出来一只手摸索包里的手机,借着看消息让沉默显得合情合理。 袋子里的东西有些多了,林静皱着眉,一下子没找到手机,感到有些焦躁。 男人在此时接过了来回晃荡的塑料袋,他的手指接过拎袋口时擦过她的指背。灼热,像是一簇猛然炸开的火花。 “这么多?”他稍稍拎了下两只鼓鼓的袋子。 “是晚上要吃的菜,”林静有些不知所措地握着手机,“今天下雨,估计菜场关得早,就在app上订了。” 他的唇角微不可查地往上提了一下,略微温和了锐利的五官:“林小姐还真是个很好的妻子。” “什么?”林静被他突然的恭维惊到了,下意识地像是刺猬炸了开来。 “抱歉。”他有些不自然地停了下,舌头像是某种卡顿的机器。 不知是否是错觉,林静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向来淡然冷硬的职场精英外壳裂了一条缝,连带着本身极富有压迫感的嗓音,都透出些许稚气。 他垂下眼,推了下眼镜,“我没别的意思” “我明白的,” 林静打断了他的笨拙说,“谢谢。” 只是有些惊讶。 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是个很好的妻子。 他只会说买菜做饭是妻子的本分,做得好是理所当然的,怠慢了被说两句也是合情合理的。 破碎的瓷盘混着鲜浓的酱料汤汁泼洒一地。 淫荡。g瘪。寡淡无味。恶心。无聊。衰老丑陋。 她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只敢背对着她最爱的丈夫。任冷箭刺袭,她弯下腰来半跪在地板上,将地上的破瓷菜叶连着眼泪用抹布包起来,像是蜷缩在胎盘里的婴孩。 仿佛这样她就真的什么都听不到了,仿佛这样她就可以拯救这段摇摇欲坠的婚姻。 第一次。听到原来只是买菜做饭,就会被称为很好的妻子啊。 “下次再会,林小姐。” 他们在一楼分开。 大雨如注,好似可以洗净这人世间一切的脏w。覆上雨幕的申城变得雾蒙蒙。那些无根之水打湿了树叶,屋顶,行人和眼眶,砸在地上鼓乐般,心跳般。 林静把塑料袋里的安眠药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场雨很美,她不想在今天死去。 -- 2.离婚 扔掉安眠药的第一晚,林静就后悔了。 她不吃药是睡不着的。 b起庸碌的白天,她更恐惧黑夜。冷冰冰的、孤零零的黑夜。她一个人渡过,在孤寂的双人床上,闭上眼睛,想象碧绿的草地,纯白的绵羊一只一只缓慢地跃过栅栏,逐渐,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舒缓。 570、571、572...... 睡意渐浓,她机械x地拥抱下一只跳入怀中的绵羊。 “别碰我。”没有起伏的声音。 林静低下头,绵羊柔软的身体上生着一张人脸。 她的丈夫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我就高不懂了,你脑子里每天除了想着那事还有其他的东西吗?都说了我对你这张g巴巴的老脸y不起来,你听不懂吗?一天天上赶着求男人c,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会有你这么饥渴的女人?路边那些被操烂的b1a0子都b你要脸。” 羊毛的温暖瞬间冷却,她被丢入凌乱的房间。 她的丈夫赤身裸体,骑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她想要冲上去拉开他们,又想要立刻逃出这个是非之地。可她与他们之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空气墙,大门反锁着,她翻遍了包,却找不到家里的钥匙。 她像个疯子般歇斯底里的大叫,他们却像是聋了瞎了般继续交欢。 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节雪白的腰痉挛般地扭动着,像是一条癫狂的蛇。 她的丈夫低下头。当着她的面吻上另一个男人的嘴唇,口水搅拌的啧啧声充斥着整个客厅。在唤气的间隙,她的丈夫施舍乞丐般地用余光瞥向她,被润湿的红唇一张一合。 “骚货。” !!! 林静惊醒了,她啪地一下按亮床边的小夜灯,像个怕鬼的孩童,蜷缩在暖橘色的保护罩里喘了好久的气,才逐渐平静下来。 脸颊有些sh,她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捂着脸,再一次泣不成声。她竟不知道是难过于这个折磨她的梦更多,还是愤恨自己哪怕处于梦中都如此懦弱无能更多。 等到哭完,已经是两点半了。林静只觉得嗓子发g,拖着虚弱的身体,为了防止吵醒孩子,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去客厅倒水。 门是在此时打开的。 阔别一个半月,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她的丈夫。 男人穿着羊毛背心和纯白色的衬衫,仍是那么儒雅斯文,像个随和温柔的大学教授,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会把她的人生变成一场地狱般的噩梦呢? “你回来了。” 他点头,没有看她。 俞泽远是有些尴尬的,他没想到都两点半了,林静还没睡。 “我回来拿几件衣服。”他如是说道。 然后低着头,走向曾经的卧房,以此来避免进一步的交流。 林静望着这个沉默的男人,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和俞泽远结婚六年,不是没有过温情的时候。他会在下雨天开车接她下班,为了不打扰她,傻傻地等在楼下,也不给她打电话,记得每个纪念日,然后送上一份恰到好处的礼物。除了不怎么喜欢身体接触以及生下孩子后彻底的禁欲生活,他们跟其他平凡的夫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偶尔也会疑惑丈夫高强度的加班和频繁的出差,伤心于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可是这些都是一些小小的摩擦。她坚信哪怕爱情褪去了,她们之间还有亲情,至少为了孩子,她可以忍受这样的婚姻。 一直到......半年前那条被她偶然发现的暧昧微信。 那层含情脉脉的面纱终于彻底碎裂了。 她不是没有容忍过。相反,为了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她真的已经努力地去维持这段关系了:成天挤着自己都恶心的笑脸对着年幼的儿子撒谎,甚至,还要亲手帮他掩盖他的丑事。 一次,又一次。她选择退让,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得寸进尺。 他变得冷漠,问候也欠奉,不再展现出一个丈夫对妻子最基本的尊重,不再回家,甚至堂而皇之地把情人带到家里来。 这次他又不得不“出差”一个半月,再见面却连孩子都不提一句,又想一走了之。 也是......伪装太累了。要是能毫无后果地做自己,谁又会选择和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呢? “俞泽远。”林静坐在沙发上,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水杯,水已经凉了,可她却握得很用力,好像那杯凉透了的水能带给她什么力量似的。 “我们离婚吧。” “......” “为什么?”俞泽远的声音很平静。 林静低着头说:“我累了。我坚持不下去了。” “那你有想过我们的孩子吗?你有想过琪琪吗?他还那么小,要是我们离婚了他怎么办?”俞泽远走向她,坐在林静的旁边,他的眼神温柔而认真,“你想要琪琪在一个缺少父爱或者母爱的家庭长大吗?他的同学要是知道了,会怎么看他,你有想过吗,嗯?” “阿静,”他的语调轻缓,“你不能这么自私。” 林静没有说话,杯中的水面在颤抖中不断摇晃。俞泽远将手覆在林静握着水杯的手上,体贴地帮她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放过我吧......”林静尽力想让自己坚强一点,但她浑身都在发抖,像是一个被扒光衣服丢到雪地里的人,“求你了。” “阿静。”俞泽远没有放开她的手,难得的,他抱住了林静。 “那谁来放过我呢?”他埋在林静的颈窝里,无声的泪水凉凉地,顺着脖子落到她锁骨的凹陷里,像极了,一只被抛弃的小狗,“阿静,你也可怜可怜我,可以吗?” 他说,是可怜巴巴地——说:“我可能给不了你百分之一百的爱,但我会给你一百分的爱。所有的,除了爱情,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要,我全部都给你。我们好好过,好不好?” 他的脸白得像面粉做的,足以把一颗碎得稀烂的心,呼噜呼噜裹起来,包成一团小白汤团。 林静咬着牙,她把牙咬得咯咯响。 “不好,”她咬牙切齿地坚持,“除了爱情,我什么都不要。” “林静。” 俞泽远的声音像是冬日放在室外的温水,瞬间冷却了。 他猛地一把将推开她,像梦中一样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爱情?” 天翻地覆。林静呆滞地望着天花板,或许是幻觉,俞泽远几乎遮住了所有灯光。 “你说你要的是爱情?” 他又问了一遍,高高在上地望着她,像是法庭上审判罪犯的法官。 他掐着她的脖子,神色讥诮地说:“骚货,b痒了想挨c就直说。什么爱情不爱情的?要点脸吧。我都要被你恶心吐了。” “!......” 林静张大了嘴巴。她想要反驳。 第一次,她鼓起勇气,拼尽全力地想要反驳。 可是没有声音啊,哪怕她已经很努力了。 剧烈的疼痛,让她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喘息。 她死死地盯着门口。那里有一双半新不旧的女式皮鞋——很漂亮的,是她去年秋天买的。牛筋底,小羊皮的里料,一点也不打脚。只要穿上那双鞋,她就可以离开这个家了。 意识昏昏沉沉,她逐渐失去了知觉,耳边的谩骂仿佛无休无止。 林静最后听到的,是孩子尖锐的哭声。 琪琪乖......妈妈没事...... 窗外的雨一直下。 她躺在地上,一朵衰败的粉蔷薇。 -- 3.上班 林静是被闹钟吵醒的。 闭着眼睛,林静划掉闹铃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头脑昏沉,视线灰蒙。 头好疼。发烫的额角连着后脑都肿胀得,宛若被人强灌入一碗水银。侧耳的血管砰砰跳动,似有人正刻意挑拨箍在一摞砖头书上的皮筋。 一下一下,随时都要绷断。 林静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烧了。毕竟她没盖被子,只穿着一层薄睡裙,在被褥上躺了一宿。她的思维迟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客厅的地板上,回到床上的。不过想来,也只能是俞泽远看到她昏过去了,勉强发了点善心,愿意用手碰这个令他恶心的身体,才能把她“抱”回卧室的吧。 林静捡起地上的衣服,扶着墙,她强迫自己直起发软的双腿,走到床侧的梳妆台前。镜子里的人嘴唇g裂,面色白如纸,偏双颊红如血,仿佛是游荡在荒漠中的旱鬼。 深吸了口气,她命令自己不要多想,抖着手拿起梳子。宽齿的檀木梳刚一落下便卡住了,她凑近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头皮破了,滴落的血黏在头发上已经结成了痂。 林静咬牙将头发上的血痂掰断,只留下头皮上一层薄薄的棕褐色,藏在头发里。除非有人细看,否则应该就不会被发现。 不过,又有谁会注意一个三十多岁的老女人呢 林静有些自嘲地想。 她重新拿起梳子把头发梳顺了,从化妆袋的底部翻出好久不用的隔离,反复抹了几层,又挑了支最艳的口红,才勉强遮住了憔悴。 拖着疲惫的身体,她像往常一样去叫琪琪起床。推开门,才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琪琪被带走了。 林静有些失落地关上门,却又觉得不出所料。 她握着门把手冷静了片刻,随便拿了份袋装面包,打包了些昨晚的剩菜就出门上班了。毕竟年末的病假永远是批不下来的,而自己这种情况又该怎么跟经理开口呢 生什么病我被老公打了..... 林静无奈地笑了下,强作起精神来跟财务部的同事打招呼。伪装出来的姿态,甚至比平时还要热情一点。 “林姐今天好漂亮呀。” 第一个搭理她的是整个部门年龄最小的李歆曼。她很年轻,一毕业就进了t制,早早定好了未来的路。因为甜美的长相和大方的性格,不仅在办公室里吃得开,还是公司里那些红娘手中的香饽饽。 “小曼也漂亮。” 正在发邮件的财务经理瞥了她一眼:“ 小林今天口红蛮好看的嘛,怎么平时不见你涂。” 负责税务的会计也点了点头:“ 是啊,林老师今天口红什么色号的啊,我也想买一支。” 于是接下来话题就变成了口红色号和互相吹捧。 林静实在不擅长这种职场小聊,却又不想显得不合群,只好堆着僵硬的笑脸一路附和。幸好年末结账工作多,你来我往说几轮就又眯着眼睛开始做表了,一直到午休才有了片刻的喘息。 午饭时间员工们涌入食堂。一般都是一个部门坐一桌,也有稀稀散散两两相聚的。这时便能一眼觉察出谁同谁关系较好,哪几个人比较亲近了。 林静对星座八卦和时尚美食都没兴趣,惯常坐在长桌最角落的位置,一边刷手机一边吃饭,享受难得安静的时光。她知道公司里很多女员工都爱在午休时去洗手间里刷牙和补妆,但她一般吃好饭就直接回工位上趴着睡觉了。 她从不关心她们洗手间小聊,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戏中人。这太突然了,突然到她躲在厕所的隔间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你部门的林小姐今朝哪能噶隆重啊来上班居然化了个全妆,我可起不来噶早。” “人家幸许夜高头有约会呢,当然要好好打扮咯。” “林姐不是有老公的吗?应该不会去约会吧。” “人家不可以跟伊拉老公约会伐,讲不定人家老公想着结婚噶许多年了,今朝就浪漫一下。” “还浪漫呢,我看伊拉讲不定哪天就要离婚。这找男人可不是码相好和有钞票就行呃呀。家庭和睦的女人啊,幸福的红光都能从脸里相透出来,哪像林小姐,今朝脸上的粉厚得勒——跟刷墙一样,还是盖不住那吊死鬼的气色。” “是啊呀,伊今朝不是穿了件高领毛衣吗我去交报销单的时候,伊坐着里相翻我的申请表,我从上往下一看,吓都吓死了,老深一道勒痕,就在伊脖颈上!” “勒痕 !侬不会是看错了伐” “这我哪能会看错掉,伊脖子上十个手指头的印记全部都肿起来了,青青紫紫的吓死人了,不是勒痕是什么 !” “林姐不会是......被家暴了吧。” “没想到林老师表面上老公体贴,儿子乖巧的,原来背地里都是这么忍过来的啊。” “谁叫小林儿子都有了呢还能怎么办,只好忍着呗,难不成还为了这点事情,就跟伊男人离婚啊......” 林静本来是想在洗手间打电话的,现在却只能握着手机,在隔间里傻站着,祈祷她们行行好,快点聊完了出去。 索性补个妆也不需要特别久,随着电动牙刷的震动声,漱口声,牙线的吧嗒声,喷雾声,盖子合上的啪嗒声,女人们踩着高跟鞋逐渐远去。 林静终于从囚牢似的小隔间里解放出来。她望着重新恢复平静的洗手间,x闷得厉害,这小小的洗手间,她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没坐电梯。林静是爬楼梯上得天台,对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平静下来,拨通了婆婆的电话。 一首常用做广场舞伴奏的曲子从听筒中传来,响了片刻,就通了,紧接着就传来老阿姨中气十足地声音:“静静,今朝咋打电话来啊?” “我是想问下琪琪是否在妈那头。” “是啊呀,不是你们小夫妻想去国外白相,就把琪琪交给我老太婆带带吗?” “是......小远这么讲的吗?” “对啊,伊大半夜来敲门,高得我还以为出啥呃事情了呢,吓死个人了。” “这样啊......” “怎么了?阿拉静静是不是受啥委屈啦,”电话那头似乎察觉到了林静声音中的不对劲,“伊是不是撒谎了?侬尽管帮姆妈讲,姆妈帮侬去训那小赤佬!” “妈,不是......” 林静在天台上徘徊不停。 “就是、就是,”她的手紧紧地拽着裙边。垂着眼睫,她挣扎着说,“妈,他在外头好像有人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猛地道出一声高亢的悲叹:“作孽呀!这个小赤佬哪能敢在外头高柒捏三?!” “侬先不要急,”她雷厉风行地说,“姆妈这就打电话过去教训那个小赤佬,再去把那个不要面孔的狐狸精捉出来,好好叫吃一顿生活。” “妈......” 听着婆婆关切的话语,林静突然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将所有真相公诸于世。 她好像一个被困在毛线团里的人,愈挣扎陷入愈深,多么想不顾一切得点燃,将所有缠绕着她的恶心束缚,连着这个令人作呕的自己都付之一炬。 可辱骂她欺凌她糟蹋她,把她所有的尊严碾碎,将她所有的希望熄灭,让她的生活碎得一塌糊涂的那个人是俞泽远。这一切的一切,又跟眼前这个慈爱的老人有什么关系呢?她只将一个生命带到世上,又做错了什么,让她需要承受这些苦痛? “妈......” 林静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可她的尾音却在颤抖。 “他打我。” “伊哪能敢作出这种事情!”老人火冒三丈,“我现在就把这个畜牲叫回来,跟伊爸爸好好地打伊一顿,然后让伊跪着帮侬道歉,姆妈今天向侬保证,啥呃第三者,啥呃打人,以后通通不会出现。” 林静咬着嘴唇,她的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流出,像个被挖掉眼睛不停流血的女鬼。 她太委屈了。这种委屈像是久压在箱子底的棉花,被压着时倒也只是心里涨涨的,但倘若哪天箱子上的一角钉子松了,久被镇压的棉花便极其痛,痛得长牙五爪地拼命反抗,恨不得把这所有的螺丝都甭了,还它一个自由清平。 “妈,”于是她说,“我想要跟他离婚。这样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 便在这一瞬,本来义愤填膺的怒骂,同仇敌忾的劝慰都消失了,像是一切都只是幻觉,所有的感情都凭空蒸发了。缄默,唯有冬季的寒风呼呼地吹在林静的脸上,她脖子上红肿的勒痕上。 “静静啊。”良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向来慈祥的老人循循善诱:“侬先冷静一点。这桩事情我会好好跟小远讲的,姆妈只认静静侬一个媳妇,侬啊就放心带着我的乖孙好好过日子,外头哪个狐狸精想跟小远g勾搭搭,拆散侬呃家庭,我老太婆第一个不同意。但男人嘛,哪个不是花擦擦的,老酒喝多了,总是有脾气不好时候,静静侬也多t谅一下,夫妻嘛就是要相互t谅,才能走下去的......” “妈......” 林静不知自己是何时挂断电话的。她坐在天台的长椅上,像一个被扎破的气球,曾经里面充满了美梦,而今却只剩下失魂落魄的皮囊。 太阳好大。冬日的太阳为什么那么大?阳光照在脸上,像无数把剑——千刀万剐。好疼啊,让她想流泪。 可霎那又消逝了。 一个男人走到她的面前,挡住了所有金色的刀光剑影。他的手里夹着一支半燃的烟,轮廓在逆光中看不清晰,但他身上银灰色的西装三件套她记得。那个人曾夸她是个很好的妻子,回去后她查了他的名字,叫肖景行。 林静望着他,肖景行太高,于是她只能抬头仰视。她突然想起这栋楼里不少人都会在午休时去天台抽烟。刚刚自己那些声嘶力竭的丑态他一定全部听见了,她觉得自己好恶心啊,她恶心得像是在神明的圣光中无处遁形的妖魔。 而肖景行却仍如往日眉眼冷然。 他抽出一张纸巾,递到林静的面前,用平静地声音说:“擦擦。” -- 4.安慰 肖景行有些烦躁。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加班到凌晨一点了,本来就缺乏睡眠,今早刚睡下去又被邻居小孩的哭闹声吵醒,困得他不得不趁着午休出来抽根烟提神。哪里会想到又碰上这个女人,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 早知道昨天看到她袋子里的安眠药,就不该随便搭那两句话,反正几句话也改变不了什么,高得现在他们勉强也算有过交流,要是故意装作没看到就太失礼了。 ......算了。肖景行将指间的烟捻了。如果她真自杀了,也许会有莫名其妙的愧疚感,反而更不好。 他没安慰过人,也不怎么精于此道,只能从口袋里抽出一张sh纸巾递过去。也幸好他平日里g湿的纸巾都备着,否则就拿g纸巾擦脸就有些疼了,还黏糊糊的擦不干净。 林静不说话,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肖景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的眼泪把睫毛膏晕成两个黑眼圈,粉底斑驳得像是危楼的墙面,实在是惨不忍睹。 就又提醒了一句,“你的妆花了。” 林静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接过纸巾擦拭起来,只是不知为何,愈是擦拭,眼泪却反而流得愈多,仿佛是春季连绵不绝的雨,潮sh且粘腻。 怎么又是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惨相,流这么多眼泪,嘴巴不会g吗?肖景行看着林静不断涌出的泪水,有些嫌恶地想。 两人相顾无言。肖景行等了没几秒,就有些不耐烦了,问她:“喝咖啡吗?”这是他缓解压力的方式。 “不用了,谢谢。” 林静拒绝了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音量小得像蚊子叫。 肖景行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实在想不出其他得安慰方式,又沉默了片刻,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问她:“抽吗?” 林静犹豫了一瞬,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烟。 肖景行凑近她,钢制的打火机咔嚓一下转出火苗来给她点烟,“我的电子烟没电了。这包是我临时买的。女士烟,尼古丁含量挺低的。” 林静点点头,试探着吸了一口,立刻便咳嗽起来。她咳得厉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般,眼睛红得像兔子,分不清是哭红的,还是呛红的了。 “啧。”几乎是在林静咳得瞬间,肖景行夺走了她还燃着的烟。 “不会抽?” 林静捂着穴口,一边咳嗽,一边点头。 “不早说,”他皱着眉,在旁边的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抽烟对身体不好,你别碰。” “对不起......” 林静咬着嘴唇,她先前哭得太凶,眼泪一时间止不住,还在默默地淌。虽然不好看,但是很可怜,是跟那种路边脏兮兮的流浪猫一样的可怜。 “林小姐,”肖景行有些无措地望着仍在哭泣的林静,“你一直流眼泪,不累吗?” “可是我就是很难受,”林静吸着鼻子,“我控制不住......” 肖景行一时无言。他从小就被教导不要哭泣,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在面对困难时,不想着解决问题,第一反应却是无意义地掉眼泪,更何况那还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过得不开心了就离婚,多简单的事,这有什么好哭的?他无法理解,于是他想当然地说:“你消停一会儿,可以吗,我看着都累了。你要离ok啊,去离不就好了。” “可是没有人会支持我的。她们都劝我忍一忍就好了,夫妻之间怎么可能没点矛盾,舌头和牙齿有时候还要打架呢,忍一忍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所以呢?这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静低着头,头发沿着脖颈分开,耷拉在两边的黑发在风的摆弄下,像一只轻微晃动的拨浪鼓。 她哭着说:“你不懂。” “......” 肖景行差点被林静气笑了。不是离了婚短了经济来源,也不是离了婚争不到孩子的抚养权,仅仅是因为没人支持,就没有勇气离婚,这算什么理由? “别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意见,别人叫你——” 他蹙着眉,他本来就烦得厉害,听到这种狗p不通的回应,语气不自觉地重了一些。只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林静哭得更凶了,她的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只得把后面半句话生生咽下。 “不是......”他斥责的食指停在半空中,“难道我不是人吗?”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他有些烦躁地一把将额发捋到后面,干脆又掏出一张sh纸巾,将林静旁边的凳子擦了几遍,坐了过去。 “林小姐,”他平静了一下情绪,压低了语调,似乎是想让自己显得温柔一些:“别人怎么说三道四会影响你的利益吗?” “我知道,”林静有些无力地说,“可我又不是活在一个真空地带里,总要跟人打交道的。” 听得肖景行将眉心捏出了一道竖痕。 “林小姐一个月的工资多少?” “两万多。” “那你知道今年上海薪资报告的工资众数区间在哪里吗?” “......” “4.5k-6k,”肖景行的目光里含着高高在上的冷漠,“你拿了众数区间的三到四倍。如果你跟着大路走,跟着大多数人的方向走,那你就只能跟着平庸走,跟着不好不坏的人生走,也绝对拿不到现在这个数字。 “大路不一定是好路,”他说,嗓音低沉,“这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我来教你吧。” “但是......”林静抬头回望他,“至少也不会出大错。” “08年次贷危机前的老散户也是这么想的。”肖景行毫不客气地驳斥道,漆黑的眼眸中盛满冰冷的眸光,刺得林静又低下了头。 肖景行看着林静的反应,食指推了下镜架。半响,叹了口气,说:“好,我给你做个简单的b喻论证。” “你目前的情况就像是被一支长期亏损的股票套牢了,你恰巧有内部消息知道这家公司快倒闭了,”他扯出一抹不耐烦的假笑,礼貌却矜贵,“结果你现在不及时止损也就算了。如果你是因为沉没成本不愿意割肉,我勉强可以理解你的投资心理。可你偏偏只是因为小部分非持有者的风言风语,就选择继续加仓当韭菜,你觉得这种投资策略能达成优化收益率的目的吗?” “......” 林静的手指揪着糊满了化妆品的sh纸巾。她沉默了良久,眼看着肖景行半边眉峰顶着,眉愈拧愈紧,终于抵着肖景行耐心进度条的红色边界线上,摇了摇头。 “谢谢你,”她仍低着头,声音小得可怜,却意外地......很坚定.长发垂落下来,看不到她的表情,“......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从不缺乏一颗坚韧的心,也不畏惧任何磨难,只是当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时,难免也会害怕。就像有病了就要去看医生,她清楚地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当这是一个会颠覆她所有人际关系的大手术,而偏偏她周遭的人都倾向于保守治疗时,哪怕她知道做手术切除肿瘤就算有风险,至少也一劳永逸,b慢x自杀强,她仍然不敢去赌那小小的概率。 其实她早就在心中有了倾向,只是需要一个人能给她小小的勇气,再摇摆的天平右侧加上最后一颗砝码罢了。 “不用。” 肖景行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低沉清扬的声音冷淡中又有些略带疲倦的慵懒。 “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他重新站了起来,抚了抚西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 “谢谢,”林静仰着头,轻轻地用指腹点g了剩余的眼泪,勉强笑了下,“肖先生工作上要是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地方,随时给我邮件......微信也行。” 肖景行望着林静,不可置否地挑了一下眉。 他实在讨厌脏兮兮的眼泪,更讨厌如鬼魂呜呜的抽噎声。再好看的人哭起来都是狼狈的,更别提像林静这般本就不算美人,勉勉强强粉饰精致,一哭就更像是照妖镜里现原形的妖怪,幸好她流眼泪也是安静的,沟通起来也不算特别费劲,如果她哭起来跟个尖叫j似的,就算再失礼,他也不想继续忍着恶心开导她。 想了下,他拿出手机点开了联系人界面。 “手机给我。” 林静愣了一下,随后还是乖乖地交出了手机。 “锁屏密码。” “070790” “生日?以后别设这种简单的密码,破解起来很容易。” “嗯......” “好了,”肖景行把手机还给了林静,“这是我大学室友的号码。他是个律师,离婚官司打得还算可以。你需要的话打他电话。我微信也推给你了。知道了吗?” “啊......好,”林静捧着手机,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地说,“肖先生,真的很谢谢你。” “没事,”肖景行有些僵y地撇开脸,“大家都是同事。” -- ρō①8ɡω.ⓥìρ 5.婆婆 优柔寡断的人在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后难免会彷徨。他们会怀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哪怕她早已无数次权衡过其中的利弊了,她还是会怀疑。 林静怀着一股子莽劲,当场按下了好友添加,然后在通过后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惶惶然地遣词造句,备忘录里的文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几经修改得面目全非,却还是迟迟没有发出。 林静怀疑自己是小概率事件下的倒霉鬼,又或者是疏漏了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她一直拖到了午休结束,又被报表缠到了八点,才将将下班,倒了三班地铁去婆婆家接琪琪。到的时候,祖孙两人正在看动画片,琪琪躺在沙发上笑得很开心,老太太坐在旁边剥栗子,一个个金h软糯的板栗堆在小碗里,琪琪一边笑一边把小肉手伸进碗里,一派祥和的天l之乐模样。 “琪琪功课都做完了吗?”她弯下腰,摸着琪琪的头问他。 小孩眨了眨眼睛,缩到了老太太身后,奶声奶气地叫奶奶。 “哎哎哎,哪能刚见面就问这种问题呀?”老太太手臂一拦,把小孩护到身后,像是护着小j仔的老母j。 而林静是一只鹰,鹰盯着瑟瑟发抖的小j仔说:“在奶奶家也不能把功课落下。做完功课才能看电视,我教过你的。” 琪琪低着头,拉着老太太的袖子,小小声地说:“知道了。” “下次不可以了,知道吗,”林静有些头疼地肉了肉太阳穴,板着脸说,“这次就算了,你自己回房间去玩吧,我跟奶奶说些事。” “我不能听吗?”琪琪不情愿地说,他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电视屏幕,又乞求地望向老太太。 “欸,就让琪琪再看会儿嘛……” 林静看着一求便心软的婆婆,繁忙的工作和疲惫的车程压在一起,让她难得有些恼了。 她对琪琪,眼睛却看着曾红玉,说:“也行。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小远的,琪琪在旁边听也可以啊。” 老太太一怔,才讪讪地拍着琪琪的肩膀,让他先回小房间。 琪琪撒了好一会儿娇,老太太哄着劝着,祖孙俩你来我往,像是一场僵持的拔河赛,林静站在一旁只觉得有些冒心火,但她吞下了堵在喉咙口的炭火,她知道她不能在这时扮白脸演恶人。 “琪琪想看电视就看好了,”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火,“我和妈到小房间里聊。” 曾红玉点点头,没再驳她,又给琪琪剥了两个板栗,才慢吞吞地跟林静去了小房间。 坐在椅子上,望着眼前欲言又止的老人,林静强压下了怒气,扯出一个僵y地笑容,“妈,小远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静静啊,”曾红玉一怔,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桩事情是阿拉小远对不起侬,我一定会跟小远刚刚清桑,让伊把外头那些乱七八糟人全部断特,回去好好跟侬过日子,侬看可以伐?” 林静低着头,没有吭声,她静静默数了三秒,泪很快就下来了。 “妈,”她抽了一张纸巾擦眼角溢出的泪,“不是我不想好好跟他过日子,毕竟琪琪还小,我也不能让琪琪没有爸爸呀,可是小远一天天在外头高柒捏三,都快一个半月没回来了,上次我还在沙发缝里摸出了用过的避孕套,这日子过得跟离婚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曾红玉握着林静的手,帮她擦眼泪,“静静啊,侬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好好劝小远啊这个、改邪归正,还琪琪一个好爸爸。” 林静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妥协地点点头,眼泪默默地淌下,曾红玉顺势抱住了她,婆媳两人颇有冰释前嫌,统一战线的味道。 依偎在曾红玉的肩头,林静趁势对她说:“那妈我先把琪琪接回去了,我们娘俩在家里等侬的消息。琪琪住在家里面,上学也方便一点,小远回家见到琪琪也能缓和下我们的关系。” 曾红玉犹豫了下,拍着林静的背柔声称好。 林静牵着琪琪的手,背着他的小书包出门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琪琪仰着头一脸天真的问林静:“我们什么时候再来奶奶家啊。” 林静没有说话,她在心里想最好一辈子都别过来。这样虚与委蛇的戏她不想再演第二次了,这样在孩子面前争风吃醋的场面她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但当琪琪摇着她的手,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一遍时。林静还是笑着说:“会的,等爸爸妈妈有空了再带你来奶奶家。” “那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啊,上次说好要去游乐园也没去。” 这次,林静任琪琪如何撒娇,都没再强颜欢笑着哄他。 她太累了,工作和家庭把她压得踹不过气。这条负重前行的生活之路,她踽踽独行,无法找出第二人替她分担,哪怕宽言几句。而她也不想在旁人面前流泪示弱,得到一两句无能为力的粗糙宽慰,然后沦落为他人茶余饭后的一二谈资。 坐在公交车上,林静拿出手机,戳开肖景行的头像,想跟他再说声谢谢。 那是一只蓬松的胖橘,眯着眼睛蜷在玻璃碗里团成一只球,像是一碗毛茸茸的夏艳,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严肃冷峻的人会用如此憨态可掬的头像。 林静高中的时候很想养一只猫。每个礼拜五早放学,她都会带着一些廉价猫粮,去撸学校里的猫,也是这种橘猫,被学生们喂得极富态,在阳光照耀的青石板上袒露出胖胖的肚皮,让她抚摸。她曾想过把它带回家,不过也只是想想,她知道自己养不了猫,太麻烦了。她没有这个信心可以负担一个小生命,就像她哪怕到了现在,也没有信心可以教育好一个孩子。只不过养猫不是社会需要,而孩子却是。 林静的谢谢打好了,却迟迟没有发出去。她想要表示感谢,又觉得这种感谢太过苍白了。他们只是普通同事关系,而她却偏偏不是个自来熟的人,跟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聊天实在很难不尴尬。 林静斟酌了好久的用词,最终却把那些模板化的感谢删得一干二净。 “你头像的猫是什么品种的啊?”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肖景行才回她:“中华田园猫。” “猫很可爱!” “谢谢。” 于是林静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在输出框上不断删删打打。她还不知道如果她一直打字,对方那里会显示她正在输入。 最终她放弃治疗般地回:“中午的事情谢谢了。” 这次肖景行倒没有让她等很久。 “记得先报警做伤情鉴定,你头发上有一大块血痂,很明显。”他如是回复。 -- ρō①8ɡω.ⓥìρ 6.妈妈 林静钻进被窝里,厚实的被褥给她一种被拥抱着的安全感。 回到家洗洗弄弄后已经是十一点多,她突然发现还没跟肖景行推荐的律师说过话,但又早过了陌生人礼貌咨询的时间,索性就打算明天再说,结果又是一天的加班。 今天,她早赶慢赶,还是拖到了八点半,林静在被窝的仪式加成中,才攒满了七零八落的勇气戳开了律师的头像。 幸运的是八点半是她的休息时间,却还是律师的工作时间。他们入睡和起床总是在同一天,九点仍大概率埋头于合同或者证据堆里和ddl赛跑。 林静在消息发出十分钟后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林小姐好,我是陈峰。您的大致情况cesare已经跟我说过了,具t的内容我们订个时间聊下,您觉得呢?” 林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cesare指得是肖景行,这个英文名她是记过的,只是打在备注上,一直都没有用过。 “可以的。不知道您双休日有空吗?我这边年末不太好请假。” “没事,我单休。不过这周已经约满了,您看下周六可以吗?” “那下周六上午十点,不知道您这边有空吗?” “我这边ok的。那我们就订在下周六上午十点,我让助理记下行程?” “嗯嗯,麻烦您了。” “林小姐客气了。既然是cesare的朋友,我给您打个八折哈。” 林静对着屏幕上朋友这两个字盯了两秒,才打出,“谢谢。”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短短72个小时内,好像欠了同一个人太多的人情。哪怕这对于肖景行这样的人来说,也许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林静心里很清楚,这对她绝不是微不足道的小忙,以至于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偿还这份沉甸甸的人情。 就她的能力,能帮上肖景行什么呢?毕竟人家是麦肯锡的项目经理,要什么没有呢?他肖景行难道还需要她报答吗? 林静叹了口气。她想起肖景行前天提醒她要验伤。她在百度上搜索了家暴的处理程序,她需要报警获得出警记录,才能为她以后诉讼离婚佐证。 她望着手机。110只需要按三键,她按了两下1,手指停在0的地方。 微信视频通话是在此时响起的,上面显示的备注是“妈妈”。猝然间,她感到慌乱,没有确定离婚前,她害怕父母担心,所以没跟他们说,而现在确定下来,她反而更加害怕——害怕这两个她最亲近的人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劝她继续忍耐。 点下通话键,林静听到妈妈关切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囡囡,最近哪能啊,怎么一通电话都没帮姆妈打啊?” “还行吧,”林静故作平淡地说,“最近年末了,加班有些忙。” 接着又是不咸不淡的应付了几句,久未通话的母女陷入了理所当然的沉默。 “囡囡” 按照惯例,本来应该在这时候挂电话的,老太太却蓦地说:“侬跟姆妈讲实话,侬看看侬这个面孔,白是白得来哈难看。” “……” “妈。”林静闭着眼睛,肉了一把脸,想要敷衍过去,嘴唇张了张,却无前兆地开始哽咽。 “妈,”她压着嗓子说,“我打算离婚了。” “好好的,组撒要离婚啊?”妈妈问她。 林静还没回答,就听到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地劝说。 “小夫妻两个宁有些矛盾老正常的,我跟侬爸爸年纪轻的时候也老吵架,有次侬爸爸待在外头半个月都没回窝里厢,最后还不是好好的。这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牙齿和嘴唇皮有时候都要打相打呢,有什么事大家说出来好好的谈,把问题解决了,不要总想着离婚。离婚后,琪琪哪能办,侬有本事一个人照顾伊?老公还寻伐?难不成侬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三十多岁女人一把年纪了还带这个小人,哪个男小孩肯要侬啊?” 她蓦地只觉得有股气积在嗓子眼里,闷得难受,沉得发慌。 “一个人就一个人,”林静咬着牙,倔强地说,“我一个人带着琪琪,也好过这样子过下去。” “侬别讲这种戅言话,侬一个女宁,每个月就那么点工资,年末还忙,哪能来撒啊?再讲……” “妈。” 她不想听这些。她太累了,听不得这些话了。 “他已经一半个月没回家了,”她颤抖着,“上次我还在沙发缝里摸出一个用过的避孕套,琪琪就在我身边,我一个字也不敢讲,把避孕套扔进了垃圾桶里。” 眼中黑漆漆的什么光也没有,她幽幽地说:“妈,你知道我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他总是,说我没有女人味,每天回到家里,连碰都不高兴碰我一下。 “我以为是我的问题,我以为是我不够好,我就想着,”她强压住眼中的泪意,近乎抽噎着说,“主动一点,打扮得好看一点,也许、也许他就会看看我了。” “可是你知道吗?”林静崩溃,“他其实是个同性恋啊。不是我的问题,你知道吗?是他,是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侬这是什么意思?”电话那端传来焦急地追问,“这世界上哪能会有男人不欢喜女人,那还能欢喜撒么事,难道、还欢喜男人啊?” 林静捂着脸痛苦地点了点头,眼泪从她的指缝滑落,“他只有在我排卵期才纡尊降贵来找我,把灯一关直接捅进来,完事后就去隔壁房间睡,甚至、甚至自从有了琪琪后,我们就直接分床睡了,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啊,可他骂我骚,骂我贱啊。” “前天,我跟他说要离婚,他把我按在地上,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的头往地板上撞。琪琪就睡在里面,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吗?”林静顿了顿,扯出一抹笑,“——狗都b我有尊严。” “妈,”大滴大滴的泪从她空洞的眼里掉出来,“我就像一个生育机器一样啊妈,我好疼……我好疼啊……” “……” “囡囡。” 视频中的老人黑发中参着几缕不打眼的银丝,是染发后新生的。她浑浊的眼下挂着吊钟般的眼袋,鼻侧和眼角的周围好似粗糙的树纹,每一根都是岁月的哀愁,是被时代的列车抛下后碾过的印记。 “这个东西我也不大懂,但打人应该是犯法的吧?我把侬爸爸叫起来。阿拉俩宁陪侬一道去派出所,再请个好一点的律师。这个律师费是不是很贵啊,侬那边钞票够不够啊?不够的话,姆妈这边有存款的,大不了阿拉把房子卖了,肯定够的。” “侬啊,也不要怕,”她说,“侬就带着琪琪,如果以后生活中碰到什么困难,大不了……” “大不了爸爸妈妈养侬一辈子。” 当她流泪时,那些眼泪卡在横竖的皱纹中。原来老泪纵横,如此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 7.甜汤 老人在哭泣,是无声的,她的眉眼仍透着坚毅。那些眼泪落了下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屏幕,林静触碰不到,但在这一刹,那些象征着软弱的眼泪却好似铸成了一套坚不可摧的铠甲,让习惯了顺从屈服的林静突然间觉得无所畏惧。 “没事的,”林静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将眼泪擦去,弯唇对母亲说,“律师我早就请好了,没花多少钱。人家律师会陪我去派出所的,这种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妈你就别担心了。” “打官司的事情侬可千万别贪便宜啊,这个律师光价钱低有什么用场?关键还是伊的业务水平哪能啊?”她问,满腔的乡音都是关切。 “真的挺好的,妈你就别担心了。这个律师是我一位做咨询的同事推荐给我的。人家可是年薪可是有好百万呢,认识的自然也是精英,犯不着糊弄我吧。” “那请伊打官司一定能赢伐?”老人追问,她略显急切的嗓音中透着颤抖的惶恐。 她想寻求一个完美的胜率,百分之一百肯定的保证。林静给不了这样的承诺,她连陈峰的面都没见过,前方的道路她一无所知,迷茫的她又怎能背负起另一个人的希望? 可是,林静顿了顿,保证:“会的。您放心吧,一定能赢的。” 接着又是连哄带骗的安慰了几句,这才把老人方才的担忧粉饰太平,成功哄得她安心休息。 挂了电话。林静穿好衣服,打了辆的去了附近的派出所。平时她出门一般都是共享单车,公交或地铁,但今天她叫了一辆快车,难得的奢侈作为一场战争打响的号角。 杞人忧天的人往往也深思熟虑。如果一直缩在壳中不出来,便也罢了,一旦上路了,其实也能勇往直前,甚至很多时候,她们会发现原本担忧的事情根本不会出现,既便出现了,她们也早就在一遍又一遍地模拟中想好了应对之策。 林静被派出所的‘您好,欢迎光临’吓了一跳。不过没关系,她很快就通过桌上的标签找到了报警台的位置。 “您好。那个......我被家暴了。是要先做笔录,还是先验伤?” “您先到沙发上坐会儿吧,”报警台的警员小姑娘有些同情地点点头,将她带到一旁的黑皮沙发上,“我去给您倒杯茶,您坐在这里稍等片刻。” 林静这才知道询问笔录与新闻上的场景是不同的。她捧着热茶,坐在舒服的沙发上等来了负责的警员,在询问了事件的具t情况后,收到了一张伤情鉴定委托书。 “你拿着这张委托书,去最近的司法鉴定中心找法医做一下伤情鉴定。他们上班时间跟你们国企差不多,你估计要请个假了。报告一般会在3到7个工作日内出具,到时候我们再进一步跟进。” 林静一边听一边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好,然后问:“我听说被家暴的话,派出所可以提供告诫书。是不管伤情怎么样,都可以拿吗?” 警察看了林静一眼,“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你不是遭到家暴后立刻报警。事发多日后才采取行动,可能会导致证据不足。” “不好意思,我没太听懂,”林静皱着眉央求,“能麻烦您再跟我解释一下吗?” “我的意思是说:假如能证明施暴者确实是你老公本人,我们派出所这边自然可以提供告诫书,问题就在于,你没有当场报警,我们也没目击到他整个的施暴过程,”做笔录警员小哥直接道,“谁知道你身上的伤是不是你老公打的?” 林静打字的手停住了,她抬起头,问:“这还需要证明吗?我回家前都好好的,他一回来,我就受伤了,不是他还能是谁啊?” “也有可能是你自己弄的啊。” “我怎么会——” “这谁知道?”警员小哥有些啪地一合记录,起身就要走,“要么你就把证据拿出来,要么就别说瞎说,知道吗?疑罪从无。” “那……”林静追上去,“那如果没有告诫书,我还离得了吗?” “这你就要去问律师了,我怎么会知道?”他甩开手,眉一蹙,不耐烦地反问她。 “知道了,”林静勉强说,“谢谢你。” 她识相地不再追问。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再问也问不出结果。 警察敷衍地用鼻子“嗯”一声,转身离开了。林静叹了口气,在心里宽慰自己不论认证物证,哪怕那些证据真的湮灭了,总得努力去试试,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判他不了,也总得尽力而为,才能够逆天改命。 回到家时已经十点半了。林静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更糟糕的是她还没买安眠药,今天估计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索性打开手机,林静机械x地往下翻朋友圈,等待一些睡意。 时间最近的是一个备注叫‘pta jes死ca’*的人发的,大概是分组没分好,忘记屏蔽她了: “很好,今天回学校打的又可以报销了(呲牙)。”配图是一个熬夜熊猫头,‘pta alan’在下面吐槽‘去客户公司都报销打车费的’,jes死ca回他‘最后的慰藉都没了’,再下来估计是又有什么人评论了她,jes死ca发了个捂脸笑哭的表情‘切总*带病加班,我哪敢溜啊’。 这个切总说的应该是肖景行吧……他病了? “肖先生怎么了?”林静微信小窗她。 jes死ca是几分钟之后回复了她的。林静在等待的过程中,再点进她的朋友圈,里面果然干干净净,什么都没了。 “就是有些咳嗽。我问肖老师,他说是老毛病了,连咖啡都还在喝,应该没什么事。” “……都快十一点了你们还加班啊。” “肖老师说忙起来第二天下班都挺正常的,我们其实已经连续好几天一点多下班了,估计今天也差不多,还好加班费够多(躺。” 林静戳开那只盛在碗中的橘猫,说:“肖先生,要注意身体啊。” 消息发出去后过了好几分钟,对方如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复。林静想了想,觉得自己这种问候有些不痛不痒。她从温暖的床上爬了起来,披了件衣服走进厨房,在冰箱里翻出了川贝、梨和银耳,把银耳浸在水中泡开,思虑片刻,只加了一点冰糖,放进炖锅里文火熬煮。 熬煮的一小时里,林静打开手机看到肖景行并没有回消息,她也就没再发其他的话。百无聊赖地等着甜汤炖好了,她将其盛进保温壶里,叫了辆的士赶回公司。 进电梯的时候,林静终于收到了肖景行的回复,一个疏离客气的谢谢,也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他还在加班的。林静回完‘我恰巧炖了川贝雪梨银耳汤,给你送过去’,九楼就到了。 咨询团队的临时办公室是九楼一间靠近人事部的中型会议室,林静敲门进去的时候,发现jes死ca已经回去了,整间会议室空空荡荡,只有肖景行一个人还在噼噼啪啪砸键盘。 肖景行听到林静进来,有些讶异地瞥了她一眼,又继续头也不抬地写报告了。 “林小姐怎么来了?”他打着字,面无表情地问。 “我给你发了消息,说我碰巧汤炖多了给你送来,你没看到吗?” “没。” 林静打开手机一看,才发现电梯里信号不好,消息没发出去,有些尴尬地说:“不好意思,信号不好我消息没发出去。川贝雪梨银耳汤,肖先生喝吗?” 肖景行打字的手顿了一下,眉眼冷淡的拒绝之意一览无余,只是还没诉诸于口,就被咳嗽打断了。他咳得厉害,b林静第一次抽烟咳得还严重,掩着嘴好似要将心肺吐出,难得狼狈,总是被发胶固定好的背头有点散了,垂落了几缕不听话的额发,镜片下的眼睛湿漉漉的,连着眼尾一片潮红,看上去像是哭了一样。 林静想帮他拍下背,又觉得这种肢t接触过于亲密了。肖景行咳到一半,勉强止住了,手伸向桌边凉透了的咖啡,似乎想润一下喉。 下意识地,林静按下了他的杯子,一同摁住地还有他的手,很凉,像是冰雪做的。 肖景行的眼神落那只手上,林静连忙收回手,故作镇定地说:“喝咖啡会咳得更厉害的。” “嗯。”肖景行轻轻地回了一声,浓重而短促的喉音,林静听出来他还想咳,只是在努力忍着,想了想,又补了句:“我没放多少冰糖,不是很腻的,你要不就试一下下?” 肖景行抬眼看了她一瞬,又垂着眼睫沉默着,半响才望向她,没说话但是默允了。林静连忙打开保温壶并拿出一只勺子递了过去。 他微低下头,舀了勺凑近嘴唇边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好像他喝得不是甜汤,而是毒药。 “我不喜欢吃甜的。”热汤下肚后,肖景行终于可以说话了。 “嗯,我知道。” “可还是甜。”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已经尽量少加糖了。” “怎么——” 肖景行掀起眼皮,想要反驳,可是咳嗽阻止了他,他只得继续把甜汤往嘴里送。 热气熏白了镜片,他将那副金属框的眼镜摘了下来,搁在旁边。林静这才发现肖景行的左眼皮的末尾镶着一颗鲜红色的小痣,连着浓密的长睫,半夹在双眼皮锋利的皱褶中,像是峻峭寂寥的雪山壁突生出一簇炙热的红玫瑰,垂眼避人时清俊交织着妍丽,只是平日里隔着一层镜片,被忽视了。 “看什么?”肖景行抬眼问道,那颗林静突然发现的红痣渐没入涌起的眼皮中,似被收入宝匣,半掩上匣盖的和田红玉。 林静被一吓,顷刻收回目光,安放在米白色的鞋尖上,言语却不经思考地跑了出来:“你眼尾上有颗痣。” “所以?”他侧首问。 “挺好看的。” “……” 肖景行默不作声地把甜汤一勺一勺塞入胃里,黑发下的耳尖与眼尾处的那颗小痣一般红。 林静只想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只可惜言语如水,泼出去便再难收回。 “jes死ca回去了?”因为安静得有些尴尬,林静在自己与肖景行小得可怜的交集圈中挑挑拣拣重新开了话题。 肖景行挑了下眉,纤长的睫毛扫向她,“jes死ca跟你说的。” 林静一怔,这才下意识的发现自己暴露了。 肖景行哼了一声,极轻的鼻音似一阵转瞬即逝的风,情绪也追不上来。林静看过去,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自然也看不出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慢条斯理地,他朝勺中暖h色的甜汤吹了口气,嘴唇贴着勺沿咽下了汤,不冷不热地评价:“话真多。” 林静连忙说:“她也是好心。” 肖景行冷淡地“嗯”了一下,喉结滚动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汤,把白色的瓷勺放回保温壶里。他淡色的嘴唇被糖水润得极sh,水光的亮色中和了往日的削薄,染着烟火的热气化作一朵妩媚的春花,看上去很温和。 抽出一张纸巾,他在唇边按了几下,蓦地问:“我生病跟你有g系吗?” “也是顺便。” “顺便?“ 肖景行没有追问,只是简单地重复了最后两个字,长长的句尾兼着眉尾都是上扬的姿态,好似一根尖锐的针,无需摆什么冲刺的架势便可戳破任何谎言。 林静被扎破了,她好似一个泄了气的气球。其实她真的不喜欢剖白——单刀直路地坦诚自己的情感,对她来说便好似穿着超短裙走在路上,不管季节冷暖,场景可否,总是怯的。但主动袒露,总b被人解剖来得好。 她揪着腿上的裙子,耐着臊交代她的本意,“我就是觉得自己这几天欠了肖先生太多的人情,虽然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力所能及的,能做些什么也总归b什么都不做好。” “再说,”她期期艾艾,“明知朋友生病了,还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挺没品的吗?” 她一五一十地像个被教导主任询问的小学生。肖景行的手指在桌面上缓缓点了两下,倒也没有反驳。 “你的确欠我一个人情,”他打开那幅金属细框眼睛,中指沿着鼻梁将它推至山根上,“一碗汤可抵不掉。” “我知道的,”林静补充,“肖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不急。 “我暂时也没有什么要林小姐帮忙的地方,欠着吧,”肖景行站起身,拿起披在椅背上的羊绒大衣挂在臂弯,顿了顿,撩起眼皮说,“现在,我先送林小姐回家。” -- 8.敲开 林静本来是想拒绝的。一碗汤抵不消人情,她怎好意思欠更多。 “这太麻烦了。” “你住哪里?” “文澜南苑。” “嗯,”肖景行扶了下镜架,镜片的雪光让林静看不清他的神色,“那顺路。” 话说完,电梯错过了1层,于是便再没有推拒的借口了。 肖景行的车是一辆中规中矩的黑色奥迪。很干净,不知道是新买的,还是因为有被主人好好地爱惜。 林静对汽车的知识很寡淡,奥迪是她为数不多记得的牌子,只因为当初结婚时,俞泽远家要求她们陪一辆30万的车加上婚房的家具装修,来抵消新房的首付。林静的爸爸没有同意,两家人花了很长的时间,像谈生意般皮笑肉不笑地磨着,最后以升级成一辆高配奥迪的代价换来了房产证上林静的名字。 当初,她曾无比尴尬于充当爸妈和老公间夹心饼干的身份。千万次,温言软语的糖衣炮弹中,她粘得牢牢的,好似蛛网中层层裹挟的飞娥——她想劝父母不必过于斤斤计较,她想说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的得失。这些话换来了责骂,小房间里沉默的泪水,也变成现在林静唯一的依仗。 走近车身的时候,林静问肖景行她应该坐后排还是副驾驶。没应声,他侧首看向林静,眉梢微微上扬。 于是林静回答他:“有些人觉得副驾驶是自己爱人的专座,可又有些人觉得坐后排是把开车的人当司机。” “无聊,”肖景行漆黑的眼一瞥,失去了深究的兴趣,他帮林静开了副驾驶的门,“我没女朋友。” “肖先生还是单身吗?我以为像肖先生这么优秀的人应该都会‘英年早婚’的。” 林静坐上车,顺着他随口逸出的话题礼貌地接了下去,虽然她早就知道肖景行是单身的。毕竟像他这样的男人,一进国企的大门早就被各路老资格的中年红娘们扒得底朝天了。但她实在不善于聊天,重新开启话题对她来说太过艰难了。 “准确来说——” 说话声被车内突然发出滴滴的锐响打断了,林静还没反应过,肖景行便倾身,拉过林静右侧没系上的安全带,补了两个字:“离异。” 唇际逸出的热气恰好落在林静的耳侧,红了一片。林静连忙将手掩住那片羞,抬眼看去,却刚好对上肖景行清泠泠的黑色眼珠,他半阖下眼,客气疏远地说了句:“抱歉。” “没事。”林静移开视线,正坐好。 其实她是没有想过肖景行离过婚的,毕竟他看上去他太像一个不近女色的工作狂——一朵日程表被report和meeting,插llenge和ar股e填得满满当当,完全没时间相亲,也对其嗤之以鼻的高岭之花。 “我推荐给你的律师,有联系?”他的嗓音一如往日的低沉悠扬,好似一口永不会掀起波澜的陈年古井。 像是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联系了。我们约了下周六上午十点见面。”林静下意识地交代了具t的见面时间,卷面的拿到手后要附加分。 “嗯。”肖景行平静地回了她一个字,表示他有在听。 林静发现肖景行真的少语,能用嗯回答的,绝不会慷慨多赠一个字。这样的人总是有种不好接近的感觉,因为你无法从他的回复中揣摩出他的态度。如果他的妻子不是一朵直爽温暖的向艳花,又或是一枝永恒热烈的红玫瑰,很难不产生被敷衍和冷落的猜测,在日积月累中怀疑自己不再被关心和喜爱。 “我的离婚律师也是他。” 在气氛快要在沉默中冻成一块坚冰时,肖景行很自然地对林静说。 照常理来说,此时再顺着这个话题讲下去,会因侵犯到私人领域而不礼貌,但肖景行的语气和神情偏偏又太过无所谓,好似往日破碎的婚姻对他而言早已是过眼云烟,无法再令他的心绪有半分波动。 “肖先生是因为什么离婚的?”斟酌了好几遍用词和语气,在一个拐弯处,林静实在压不住好奇心问了他。她尽力表现得很随意,但为了不刺痛肖景行的感情,她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嗯。” 林静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正前方,虽然前方除了空无一人的漆黑马路,什么都有。没有声音,但林静感觉肖景行好似笑了一下,应该是那种很轻地扯起一边唇角的笑,像是一只喜爱玩弄猎物偏又柔软美丽的大型猫科动物,明明轻蔑戏谑,却又让人恼不起来。 可林静撇过头望他,他又如往常般面无表情。于是没有证据,大概只有路况摄像头可以证明。 “感情不和,”他并未让林静就等,回复得简短平淡,“我工作比较忙,结婚前,我们都以为可以克服。” 短短的一句话依旧惹人遐想。 俞泽远是一家快消公司的市场部经理,也忙——工作忙,应酬忙。不是在写字楼里加班,就是在饭桌上加班,没有饭局的时候拿着笔记本回家还要在书房工作,有饭局的时候总会喝得醉醺醺的,在寂静无声的凌晨归家。 倒热水,煮醒酒汤,帮他洗澡,清理脏衣服和呕吐物……他只有在这时,最需要她。也只有在这时,林静竟然会有种病态的幸福感,她不再是这栋房子里徘徊的幽灵,她活生生地存在着,被这个男人需要着,依恋着。 “是感情淡了吗?” “嗯,”肖景行说,言语间微妙的停顿,“有了一些隔阂。” 她跟俞泽远也有隔阂,于是她生了一个孩子。她听了长辈们的话,相信只要有了他的孩子,一切就会不一样。可不是的...... 婴孩稚嫩的肩膀如何撑得起这本就摇摇欲坠的婚姻? “你累了吗?” “我们都累了。” 这个孩子不是美好爱情的结晶,亦无法成为他们之间的纽带。这个孩子,只是她的。 从初初呕吐失眠的孕反,到后期笨拙憨傻的t态,手术台上赤裸裸地被刨开,麻药过后无法入眠的痛,控制不住的漏尿,发n时的酸胀,乳头上好了又破的血痂,闷热瘙痒的月子,无数次在啼哭中惊醒,工作后繁琐的家务,儿科前长长的队伍,在白眼下递上假条参加幼儿园的亲子活动,每个夜晚无法沟通的作业辅导,每次学校犯错低着头接受老师的批评教育……她咽下喉中,从少女成长为女人。 他是她的苦难,也是她苦难中唯一的慰藉。 林静为俞泽远生下这个孩子,为自己抚养她。一个人。她有些出神地靠在椅背上说:“一个人照顾孩子是挺累的。辛苦,又寂寞。” “我们没要孩子。” “欸?——”林静猛地望向他,一时没把惊讶藏好。 于是肖景行问她:“怎么了?” “啊,不是,”林静收回了目光,她故作平静地说,“我只是以为肖先生应该会是那种比较传统的男人,不太像是丁克。而且你经济实力也能够支撑在上海生小孩的花销,不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肖景行不可置否。 “理论上?” “不是你说的吗?”前方是h灯,肖景行减速停下了车,望向林静。 “?” 他的瞳色深,但或许是路灯太昏沉,照得他眉眼静谧,像是夜色下平静的海。他说:“会寂寞啊。”叹息般的调子,一点点肉着气音的感慨,像被礁石撞碎的泡沫。 就在这霎时,她被海浪包裹。海浪像柔软的棉花,覆过来层层叠叠,窒息却温柔地将她缠住。 林静看着他眼瞳中的光点,在心跳上喉咙的瞬间移开眼。她已经不再是小姑娘了,她知道这种感觉叫心动。 这不奇怪。喜欢上帮助自己的人,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就像迷失的船会奔向灯塔,她会奔向肖景行。 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这场暗恋注定会无疾而终。事实上,这很了然。她平凡,矮小,容色老旧,还为别的男人生过孩子——男孩。她深陷在婚姻的泥潭里无法行走,但假如有天,她能获得自由,她依然会带着她的孩子一起。 这样的爱慕是很廉价的,不值得珍惜。 “怎么不说话?”肖景行蹙眉一瞥,他的声音冷淡低沉,“是我冒犯到林小姐了吗?”但落在林静耳中却好似裹上糖霜的冰凌。 “没有,”她只能仓皇掩饰,“待会儿可以从东门进吗?” “嗯。” 于是对话结束了,五分钟后车停了。林静跟肖景行道了别,但肖景行也下了车。 “我也住这里。”他如此说。 在尴尬的沉默中,他们同路,因为不知何时分别,林静没有开启新的话题。却没想到,这段路一直同到了同一栋楼的同一层。 “原来我们是邻居啊。”林静有些讶异地说。 而肖景行却只是望向那扇门。很普通的仿木质红棕色,镀锌钢材,上面贴着一个红色的倒福字。 三天前他曾被小孩子尖锐的哭声吵醒,敲响了这扇门。 为什么……他不能再多敲一会儿呢? -- 9.猫 肖景行长立在书房的窗前,对面居民楼纵横的小格子都暗了,是睡眠的时间。他手里夹着烟,白色的雾环绕在唇侧指间,吹进玻璃窗的缝隙,飞入这凌晨一点的夜色,飘雪般化了。 g痒从喉头泛起,他蹙着眉勉力止住了咳意。 手机在此时响起。他解锁,是林静。 “南瓜番茄汤做了好几天了,要不要试下枇杷百合汤?会再少放糖的。” 本是想拒绝的,可没忍住又咳了起来,所以他回了一个嗯。 “肖先生怎么还没睡呀,要早睡身体才能好。” “你也是。” “明天周六,我直接敲门送过来?肖先生一般几点起啊?” “十点,”肖景行顿了顿,撤回了消息,“十二点,你敲门就好,我都在。” 林静发过来一个ok的手势,肖景行想了想问她的司法鉴定报告怎么样了,过了几分钟,林静把鉴定结论通知书拍给了他,略过几段官话,鉴定结论是林静所受损伤属—— 轻微伤。 “派出所这边只有通知书,具t的伤情报告是不给的。”她在图片后面解释道。 “轻微伤也可以进行刑事拘留并出具告诫书,你不需要担心。” “我知道的。只是现在没有证据说是他做的……” “……” “你明天约了陈峰,可以问下他的意见。” “嗯嗯,谢谢你。” 肖景行吸了口烟,在玻璃上吹出一片白雾,像是白茫茫的芦苇絮又消失不见。一只蓬松的橘猫借着身后的木桌,跳上了他的肩膀,绒绒的尾巴高高翘起,轻轻g过他的脖子,搭在另半边锁骨上,变成一条围脖。 林静也像猫,可怜巴巴的流浪猫。 他在%arabica的柜台等咖啡,透过窗户望见她在雨幕中疾步的背影。护着塑料袋,似乎在谨慎地规避每一个潜在的水坑,她象牙白的裙摆在步履间翻涌,边角是风刮上的水渍——仓皇逃窜的孱羸的猫,不知要去向何方。 他本以为那次在电梯口,他们应该是初次交谈,其实不是的,从天台回来的晚上他回想了一下,那其实是相逢。在高中的时候。林静应该是她的校友,他从草丛里翻出校园里的猫团子,偶尔会碰见她也圈着一小捧猫粮,在那些三点半放学的周五。 她不会逗猫,总是喂得很安静,除非是猫主动翻出松软的肚皮,她极少有勇气上手抚摸。 几次后,她告诉肖景行,她叫林静,于是他称呼她:林同学。 林同学跟他一个年级,平行班,跟校园活动唯一的关系,是作为充数的观众。他不认识林同学,林同学也不认识他。她说她在周一国旗下讲话的时候都在放空,很抱歉没听过他的名字。两人礼貌地彼此示意,安静喂猫,又各自分别,走回自己的路。 肖景行天生得好记性,可世上叫林静的人太多了,他在初初时没认出她,只觉得她是位面善的林小姐。一直到林小姐和林同学慢慢重叠,遗忘如浅棕色的j蛋壳般咔擦咔擦裂开——嗯,这位小姐他是见过的。 叹了口气,肖景行有些不情愿地捻灭了烟,从包里抽出笔记本。 他向来认为除了维持必要的健康,睡眠不过是在浪费时间。于是他用效率法则分配睡眠:每个工作日五小时,第二天再从午休和晚休中抽出十五分钟的coffee nap*,周末分配八个小时——适当调整一周紧张的神经。每周只需43.5小时就能保持与他最舒适的七小时睡眠制同等的效率,节省下来的五个半小时可以用来工作和充电。 他喜欢睡前抱着猫,躺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一小时书。但这次项目比较忙,他每天两点半洗漱完毕后,勉强只能抽出半个小时看书,导致连续好几天每天只睡四个半小时,影响到了他的生活质量。 现在距离他正常的休息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不准备看书了,决定理一理林静的事。虽然他知道这其实是不必要的,因为大概率明天,陈峰就会提供一套合适的方案,但毕竟今夜的难过、担忧和迷茫是真实存在过的,既然未来的解答无法让现在的烦闷消散,那么他的行为就仍留有效益。 猫蹭着肖景行的脖子,跳到他的腿上,发出撒娇地喵喵声。他半挑起眉,用指作梳,摸过橘猫后背柔软的毛毛。 咨询的本质是帮助企业解决问题,最基础的技能要求之一是desk 色arch*,时间久了思维很难不数字化。 毕竟太多了,每时每刻人们都在死亡。在自然的纯粹力量下死亡,在社会的阶级衍生下死亡,以至于天灾不过是数据库中调阅出来的一连串冰冷数字,在鼠标滚轮中迅速滑过。太遥远了,遥远到视觉构不成灰色的模糊人影,遥远到他实在无法共情,哪怕偶尔装着刻奇,内心仍是居高临下的冷漠。 这世上不幸的人千万万,与他何g? 可林静是活生生的,她从千万万灰色人影中穿行而来,如此凑巧地出现在他生命的主旋律中——一个鲜亮清晰的人千丝万缕与他交集。 “首先,法庭并未规定出庭作证年龄,凡是能够辨别是非和正确表达意志的人皆可以作为证人;其次,留有施暴者事后诸如忏悔录音或者保证书等间接承认家暴的音频和纸质资料皆可作为证据……” 于是便很难再冷眼旁观了。 ——————————————————————————— coffee nap:喝完咖啡后会在半个小时左右开始兴奋,所以午睡前喝咖啡,可以比较有效的控制午睡的时长,醒来后也会更有精神。 desk 色arch:快速检索、收集和分析二手信息比如互联网,报刊和杂志等等,从中提取或推导出想要的答案。比如如何用数据推测出未来十年中产阶级婴幼儿n粉市场前景? -- 10.号角 第一遍的喜悦来自文字本身,第二遍则来自肖景行。 文字是冷的,宛如一连串没有情绪的代码。 林静抱着手机。贴在前x的屏幕仍在发光,好似盛满钻石的小匣子。她像地鼠般钻进被子的更深处,在绝对安全的鹅绒中,心脏跳得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流淌在血管里,喷涌出b夏艳更炙热的情绪。 肖景行。肖景行、肖景行……! 林静将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双颊的绯色愈蔓愈深,整个耳朵尖都在发烫,即是热烈的欢喜,又是灼热的羞愧。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像他这样的人?非得是在她最难堪的时刻。 如果她没有遇见肖景行,未必不能将一切苦痛自己扛,可若偏偏要让她碰见他,那就万万无法不喜欢他。 林静平躺在被子卷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她活到三十岁,才发现喜欢不是温水细流地经营。喜欢是热烈的,b沸水还滚烫,好似被放入锅中熬煮,心脏椒麻。 有时候,她也想自己能迟钝一点,像那些言情小说中的女主总要等章节过半,兜兜转转,才会发觉自己是喜欢他的,如此便可以在前期,坦然大方地接受馈赠和扶持,天真烂漫地向他亲近和示好。朋友也好,哥哥也罢,把心动误会成友情或爱情,总好过如今厌恶自己的狡诈和卑鄙。 可喜欢是藏不住的,她可以瞒住旁人,却终归骗不了自己。在滚水中沉浮得快要化开,那种蜇人的痛麻怎可被轻易忘怀?——她得多傻,才会意识不到自己喜欢他?一旦意识到了,又很难不自作多情地揣测对方每一个举动,努力证明也许他也对她心动。 于是所有怜悯和感恩都变了味:怜悯是喜欢,感恩是勾引——她明知自己心思不纯,却仍要刻意接近。 林静只觉得自己太可悲了,明明一把年纪却像个怀春少女,总是把所有情感都归咎为爱情,心动得太容易,也太浅薄。 她在自悲中睡去,却难得的没有做噩梦。 第二天是个早起。因为要去律所,她为琪琪提前烧好了午饭。琪琪起床时,她正在化妆,喊了声妈妈要出门了,中午才回来,盛好饭记得把插头拔了,得到应声后,又嘱咐他好好照顾自己。 毕竟还是个四岁多的孩子,太小了,一刻不在身边都会忧心。这样的证词能有效吗?林静不由得有些担忧。 她坐在沙发边穿长筒靴的时候,琪琪穿好衣服跑出来,问她:“妈妈,去哪啊?” 去给琪琪买好吃的。 本来是可以这样说的,可她沉默了片刻,说:“妈妈买些东西,为了以后妈妈的生活能够过得更好一些。” “什么东西?”小孩子天真地仰起头,一脸兴奋地看着她,“新游戏!” “可以这么说吧,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才可以开始玩哦。简单来说爸爸妈妈之前一直在扮家家酒,但现在妈妈不想玩了,想开始新的游戏了。爸爸不再是妈妈的丈夫,妈妈也不再是爸爸的妻子。”林静站起来,一边弯腰拉拉链,一边向琪琪解释。 “那琪琪呢?琪琪去哪了?”琪琪抱着林静大腿,有些着急地摇晃。 “琪琪还在这里。爸爸妈妈永远是琪琪的爸爸妈妈。这是不会变的。” 琪琪歪着小脑袋,一脸迷茫地看向林静,显然他不太明白林静在说什么。 “嗯……有点复杂,”林静摸着琪琪毛绒绒的脑袋,“琪琪以后就会明白的。总之有新游戏后,妈妈会很开心,琪琪愿意让妈妈开心吗?” “妈妈开心,琪琪开心。” 小孩子扑了过来,像展开翅膀倾向归巢母亲的鸟团子,亲昵地抱着林静的腰,血缘带来天生的亲近,正如雏鸟无条件相信母亲,哪怕它们一无所知。 林静有些复杂地拍了拍琪琪的背,孩子最难得的便在于他们的喜爱和厌恶往往坦荡纯粹,这份鲁直总是随着长大退化,最终他们在社会丛林的教化下,变得瞻前顾后,变得遮遮掩掩——彻底w染为浑浊的成年人——习惯为每份感情的衡量配上利益的尺度,告白和割舍都小心翼翼,深怕在受伤后,不能全身而退。 她给了琪琪一个吻,落在额头上,再次叮嘱他要好好呆在家,有人敲门也不要开,这才拿上包出了门。 律所就在静安,坐地铁过去不算远。在前台的带领下,她进了一个小型的会议室,坐上凳子的那刻,林静仍有一点恍惚。 这样就算开始了吗?——用最强硬的手段剥离过去。 她来不及多想,陈峰很快就来了。他嘴角含着礼貌的笑,很年轻,当然准确来说是作为律师很年轻,一身剪裁略有休闲风的深卡其西服,看上去专业而又有亲和力,后边跟着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助理。陈峰看上去跟肖景行截然不同。b起肖景行的肃穆冷感,而他不笑时都春风拂面。 “你就是林静,林小姐吧,”陈峰向她伸出手,“我是陈峰,你叫我frank就好,这位是我的助理joyce。” 他眉眼流转间全然是在工作中打磨出的成熟,与肖景行异曲同工的云淡风轻。林静忽然就觉得难怪,难怪他们会是朋友,毕竟成功的人总是和而不同,惺惺相惜。 国企不需要英文名,林静不怎么用,林小姐太生疏了,但她也厌倦了‘阿静’这个称呼,它与俞泽远捆绑在一起,让她只要一听到便会头皮发麻。 于是她说:“客气了。frank直接叫我林静就好了。” “好的,林静,”陈峰笑着对她说,“既然大家都是cesare的朋友,不管处于专业,还是出于人情的角度,如果你委托我进行辩护,那么我必然会倾尽全力向法官争取你的诉求,也希望你能够逐渐信任地我,不要对我有所保留。当然,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主要是为了简单了解一下这个ca色的大致情况,以及林静你的诉求。” 或许是林静的怯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顾虑中磨没了,她看着陈峰,语调不紧不慢,言语像早就排练过成千上百遍般流淌出来,平静冷淡。 “从家庭状况来说,我跟他结婚结婚六年了,目前有一个四岁的儿子,他工作比较忙,很少照顾孩子,孩子两岁以前基本由婆婆带着,两岁以后我给他报了幼托班,其余时间基本都是我来照顾。 “在财产方面,我们在婚后共有30w的银行存款和40w理财产品。名下有一套婚房产,我家出了家具装修,还有一辆五十万的奥迪,登记在他的名下,他家那里出了200w首付,但房产证上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每月30k的月供,我们两个一起还贷,还有不到一年就可以还完了。他每月平均收入税后45k左右,我b他少一些,目前算上年终奖和各种福利,大一年到手大概22w左右,我认为自己有独自抚养孩子的能力。” “我想要跟他离婚的原因是,”林静喝了口水,“首先他是同性恋,其次他出轨并家暴了我。” 陈峰诧异了片刻。他在婚姻家庭组呆了五年,听过不少悲伤的故事,习惯了安抚委托人的情绪。 cesare特意提过她的家庭破裂涉及出轨和家暴,让他温柔一点。他甚至提前准备好一大包抽纸,以应付那些崩溃的眼泪,却没想到她的经历远远不止司空见惯的家暴出轨这么简单,更没想到在她层层苦痛的负重下,仍能如此周密平静地叙述自己的婚姻状况,好似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旁人的生活。 “那在财产,抚养权,赡养费还有看望时间等方面,你有什么具t的诉求吗?”他问她。 “可以......稍微情绪化一点吗?” “当然。” 林静放下水杯,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那好—— “房子,我要。孩子,我要。赡养费,他付。看望时间,免谈。” -- ρō①8ɡω.ⓥìρ 11.法律 “我先确定一下,你们婚前有做过财产登记,或者留有其他书面的证据能作为对财产有过分割的约定吗?” “没有。” “这套房子是在婚前还是婚后购买的呢?”陈峰问她,一旁的律助joyce默默地在电脑上做纪要,“准确地说,这套房产签订房屋合同的时间是在你们去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手续前,还是后?” 林静简单地回忆了一下,答:“是在前。” “通常来说,法律认为由父母一方出资购买房产,如果是在婚前,且并无借条等能证明借贷关系的证据存在,那么该出资部分默认为父母一方对于子女的赠与,如果是在婚后,那么就是对夫妻双方的赠与。对于赠与部分就像等于被赠与方的个人财产。当然这里有个前提,是否有书面或者录音证据能够证明该出资是赠与给夫妻双方的。” “并没有。” “法律上判定房屋权属认定和分割首先是按照约定,如果没有约定或者约定无效或者不明,那么主要有三个变量,分别是:结婚的时间,出资b例和产权归属。我们现在就讨论婚前购买的情况好了。”陈峰说。 “如果产权登记上只有一个人,则要看出资来源。如果产权证上的登记者是出资方,则属于婚前个人财产,伴侣无法分割;如果是另一方,则需要根据具t情况,比如是否是彩礼来具t分析;如果是双方共同出资,则根据物权法,按照出资b例对房屋按份共有。如果是婚前贷款购买,首付支付者为登记方,双方婚后一起还贷,该房屋就是登记方的婚前个人财产,但是要对另一方偿还贷款部分以及贷款增值部分进行补偿,这也是目前最普遍的情况之一。” “那我还有机会拿到房子吗?”林静顿了顿,随后又平静地补充说,“如果不得不放弃这套房子的所有权,也没关系。我们也许可以在其他方面让他能够提供更多的补偿?……” “你目前的情况是房屋登记在双方名下男方父母的婚前赠与算作男方个人出资,该部分应该属于婚前个人财产,而婚后还贷部分则属于夫妻共有财产,应该均分。也就是说如果你能够出资补偿他在首付和婚后共同还贷及增值部分,那么就可以主张房屋的产权,”陈峰抿了抿唇,“但问题是你是否支付得起这笔费用?” 林静垂下眼睛,双手握着水杯:“法院不会因为他是过错方,在财产方面对我有倾斜吗?我听说如果争取到抚养权,争夺房子的使用权的时候会更方便一点……?” “对于抚养权来说,孩子年龄比较小的情况下,在加上你照顾孩子比较多,又有抚养的能力,对方又是过错方,是出于非常有优势的地位的。” “但在财产分割方面,我只能说现实有时会有些残酷,”陈峰习惯性地露出安抚的眼神,“你说得争夺房子使用权上的便利,是建立在同等条件下,双方同时主张房屋产权的情况下,此外对于财产的倾斜并不存在明文的规定,而是在具t判决的时候根据案件情况给予法官的自由裁决权。一般在10%左右。至于明面上的精神补偿费不会超过5w元,对于家暴,上海的平均标准大约是5k-15k,根据上海的生活水平,你也可以当作是没有。” 林静点点头,她有些呆滞地望着手中的水杯:“我得不到房子。家暴也好,出轨也罢,法律认为一万元的物质量化就足够相抵他对我造成的伤害,其他就要看法官自己的心情,我可以这么理解吗……frank?” “如果只是这样的分配,你也不需要来锦天城找我了,”陈峰笑了笑,眉眼很温和,“《婚姻法》六章五十一条,零零碎碎多少行。不需要多辩,黑字写在那里,就该是我们的。你要知道,法律明文规定的条款永远不是我们要上诉的重点,那些其余理论和生活中数不清的大片留白,才是兵家的必争之地。” “规定的精神补偿费只是毛毛雨,不重要。我们应该争取的是建立在公序良俗下法官的同情心,10%自然不是我的水平,”陈峰抬手b出两根手指,“20%,这才是我的底线。” “至于房子的问题,产权我们自然是要主张的。你那套房子等法院的判决下来,贷款差不多也还完了,我们可以出售变现补偿你丈夫的份额,”陈峰慢条斯理地说,“你那套房子是按揭购买,还是贷款?” 林静有些迷惑:“这个有区别吗?” 陈峰详细地解释说:“按揭买房比较特殊,在还没完全还贷的时候,会有一个抵押权,并且《新婚姻法》对按揭买房有特别规定,按揭贷款要按照双方按揭的数额来分割,贷款的话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一般来说婚后很难分清出自来源,大多是五五分的。” 林静微微点头:“我们是贷款买房的。” “大概多少坪?哪个小区?” “120坪左右,春夏路的文澜南苑。” 一旁的律助joyce很快根据电脑显示的资料报出了价格:“估值大约1400w左右。200w首付再加上六年每月3w的贷款,即将还完,六年前购入时的房屋价格大约420w,用比较简单的算法:对应增值部分=当时出资部分÷房屋购买价x(离婚时房屋的市场价值-房屋当时购入价),可得需付对方大约720w的补偿款。” “ok。用剩余的钱换一套小一点的房屋,也足够你和孩子居住了,”陈峰温和地笑了下,“至于抚养费,一般支付其月总收入的20%-30%左右,一直持续孩子年满18岁,我觉得我们可以主张每月至少10k。看望时间完全没有是很难做到的,但是在实际操作上拒绝探视,那就是另一种小技巧了。”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林静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真的很感谢你。” “没什么好谢,我也是拿钱和人情办事,”陈峰低头看了下表,“已经十二点半了,要一起吃个饭吗?附近有家还不错的意餐,我跟切总经常去,也许我们可以边吃边聊?你可以接受意餐吗?” “切总?” “啊抱歉…我说顺嘴了。就是cesare——切萨雷,切总。我们上学的时候给他取得,我觉得还挺恰当的,私底下就一直这么叫了,”陈峰嘴上说着抱歉,脸上没有露出半分不好意思的尴尬,“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我稍微随意一点,可以吗?” “可以的。不过那个总是总经理,总裁?” “呃,其实是总统,”陈峰把文件装进公文包里,笑了下,“你不觉得他颇有那种独裁者的傲慢吗?” 两人一起走出了会议室,再吃饭前先回陈峰的办公室拿外套。 “肖先生看上去冷漠,但其实是个善良又体贴的人,”林静没有同意,“不过这个称呼我之前还听肖先生的pta jesscia说过,你们认识吗?” “你说jesscia啊,她姐姐是我的女朋友,大概是这么传过去的,”陈峰穿上大衣,把衣帽架上的深蓝色围巾戴在脖子上,“喏,我女朋友织的,好看吧?” 卡其色的西服其实跟深蓝色的围巾并不般配,戴上围巾后的陈峰笑容依旧是春风拂面,只不过少了那份在职场上游刃有余的内敛,反而笑得像个憨憨的傻狍子。 这种反差让林静一时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但依然还是很捧场地说了句:“挺好看的。” “嗯,我也那么觉得,”陈峰颇为满意地把围巾绕了两圈,像是戴了个深蓝色的u形枕,有些滑稽,“话说回来,切总这个外号最开始还是他前妻取的,不过北美留学圈就那么大,藤校的大家基本都认识,慢慢也就叫开了。” ——————————————————————— 法律部分的内容是我自己查的资料,再加上找了法学的朋友和离婚律师咨询了下,参照的是最新的婚姻法,但肯定还是存在bug的,现实的情况复杂得多,大家还是要找专业的律师具t问题具t分析。 -- ρō①8ɡω.ⓥìρ 12.剥皮 所谓肖景行喜欢的意餐厅在太古汇边上,从锦天城步行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倒也的确是近。入眼黑白灰的装潢主色调,桌距拉得略开,颇有些x冷感的味道。 午市的人不算多,但也仍有三三两两坐在一旁排队,很安静。陈峰上前去跟服务生说了几句,回头对着林静笑了下,露出八颗小白牙:“解决了。” 服务生在前面领路,林静向前几步,与陈峰并肩走在一起,侧首低声问他:“这样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陈峰不在意地说,“切总是frasca的老顾客,报他名字就好了。” 林静坐下,把包和大衣挂在椅子上:“这家餐厅离你工作地方那么近,我还以为你会来得比较多。” “那还是b不过切总。其实麦肯锡到这里也挺近的,除开来找我,他经常开车过来解决晚饭,”陈峰的眼睛在笑时像狐狸一样眯起,“不过谁叫他不会做饭,也没有女朋友呢,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他不会做饭吗……林静讶异着翻开厚重的菜单,然后对着上面的价格愣了一秒,她还以为两三百就可以解决的呢,该说不愧是肖景行的食堂吗。 “要不还是你来点吧。”林静有些肉疼地把菜单递给陈峰,自己给自己来一刀和让别人捅自己一刀之间,林静宁愿选择后者。 陈峰接过菜单也不打开,随意地放到一旁,问她:“那我们就简单的吃个工作餐?前菜的话这家的帝王蟹沙拉不错,你对海鲜过敏吗?然后第一次来的话,我推荐这家招牌的提拉米苏和海鲜意面。哦对,还有pinsa,上海很少有意餐店能做这么正宗pinsa,你要试一下吗?” 林静g了七八年财务的脑袋里立刻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菜单上的数字,伴随着支付宝扣款地机械声,但她仍摆出僵y地微笑说:“都可以。” “ok.“陈峰叫来了服务生,除了之前说好的菜,还为自己点了份牛肋排和栗子蛋糕,林静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实t化的现金流。 “再来杯aperol spritz,”陈峰谈笑间送走了1k,“林静,要喝开胃酒吗?” “不了,我不喝酒。”林静的笑容终于如被打碎的石膏像般裂开了。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是陈峰不了解工薪阶层的生活状况,还是在房贷和两足吞金兽的重压下苟延残喘的她早已没了未婚族的潇洒,而对面的陈峰还不自知地坐在那里叠围巾。 “frank,你跟女朋友感情那么好,有考虑过结婚吗?” 陈峰笑着把叠好的围巾和大衣一起挂好,“其实我是不婚主义者,我感觉同居和结婚,除去一张证也差不多,没必要给自己添上枷锁。” 林静愣了一下,“不生孩子吗?” 陈峰不在意地浅笑道:“我女朋友是丁克,我对小孩子欲望也不大,所以一直没这个打算。” “这样啊。” “其实养孩子这件事向来是投入大于汇报,不计算为人父母的情绪价值,在剔除自然赋予人类的生理感x下,我认为真的不太值当,”说到这里,陈峰顿了一下,“而且对于女性来说,相信你也懂得,工资啊身体啊都会受到影响,更别说孩子生下来还需要照顾,有这个时间金钱,我更倾向于投入在我的爱好和女朋友身上,毕竟人生苦短嘛。” “这样啊。”苦笑,林静下意识地咬住了唇下侧的软肉。 她当然爱琪琪,像所有母亲愿意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屎尿不再恶心,摔倒犯错都成了可爱。可她很难解释自己的这种喜爱,母x似乎随着生产前的麻药一起注入身体,又好像是早已定时的闹钟,沉寂在基因深处二十五年,在看到那个皱巴巴的粉红幼崽时突然响起。 她不后悔生下这个孩子,哪怕他带给她物质和生理上的双重磨难,在肚子上留下永恒的伤疤,可在没有孩子的前二十五年,她从未有过这种渴望。她的怀孕生子更多的是顺其自然,因为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她:原来在一个女人的生命进程中,生育可以是一道选择题。成为母亲是一种经历,可放弃成为母亲也是一种经历,她从未残缺过,所以孩子也并不会让她的生命变得更完整。 她不是自己想要孩子,她为家庭生育,像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女人一样被社会推着前进。 一时间,声带沉重,林静只觉得喉中吞垂着一块铁,但她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只是笑着点点头说:“那好像的确除了法律保护的仪式感外,并没有太大区别。” 服务生从吧台端来了开胃酒,陈峰小酌后道:“为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仪式感,而大动g戈我觉得真的x价b不高。不是我官司打多了,职业病日常恐婚,而是现在离婚真的很麻烦……” “有多麻烦?” 陈峰放下酒杯,侃侃而谈:“上海的司法环境在全国来看已经算是非常开明的了吧。但你知道去年第一次起诉离婚的成功率吗?——17%,意思是除了家暴,吸毒,赌博等法定原因,或者说原本不同意离婚的人突然被下降头了一样说还我自由,基本不判离。失败以后法官再意思意思甩你六个月的冷静期,意思是起码等六个月后才能再起诉,第二次起诉也未必给你判,就这样拖着耗着,总要打个一年半载,《论持久战》都可以韦编三绝了,才放过你。我最多的一次打了8次法官才谢天谢地相信他们感情总算是破裂了。” “那我的ca色……”林静的两弯细眉拧了起来。 “从离婚的角度,你还得谢谢你老公打你。先不提出轨搜证难,开房记录甩法官脸上,对方律师还可以反驳他们只是在宾馆里下象棋,你老公高同性恋难上加难,我都可以想象法官大人小小的眼睛里露出大大的迷惑了:我跟同事出差,我们也开一间啊?”陈峰摇着酒杯,挑着眉毛嘲讽道,“更别说出轨本身就不算法定离婚原因,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很多年纪大一点的法官根本不认为出轨是什么大事:哎呀,我觉得这段婚姻还可以抢救一下的嘛,双方还是有这个感情基础的。” 林静握紧手中的钢制刀叉,向来温声细气的女人,难得有些薄怒。她的脖子有些泛红,声音虽然不大也不尖锐,用词却已经是她激烈范畴的极致了:“难道同性恋不可以作为离婚的理由吗?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我们怎么会有感情可以抢救” “那么你怎么证明他是个同性恋,还是双x恋呢?”陈峰的笑容无奈又讽刺,“不说我国司法环境不承认同性婚姻,主流社会压根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哪怕真的承认同性恋确实存在,担着藐视法庭的罪责,在法庭上,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放部动作片,用他是否生理性激动来物理判定他是否是对女性没有兴趣,他依然可以看着动作片,在脑内yy他情人的美好肉体。” 林静语塞了,接近300元的沙拉,她放进嘴中,味同嚼蜡。她想要继续维持愤怒的情绪,却又无可奈何地觉得迷茫。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车流涌动的十字路口,她不知道该怨恨谁,是无法反抗的现实,法律,俞泽远还是愚蠢的自己。 “怎么就那么难呢?”林静低着头,不由喃喃道。 “以后还会越来越难。现在和平离婚起码还是预约制,像看病一样提前挂号,等个一两个月到你了医生药一开,你病算看好了。最近民法典草案提出了离婚冷静期,你也许还不知道,简而言之就是协议离婚在民政局办完手续后的一个月内,任何一方有反对意见,都可以要求撤回登记。为了降低离婚率以提高生育率维稳经济,可以说弹尽粮绝下饮鸩止渴,反正消息发布的时候我微信朋友圈都炸了,”陈峰云淡风轻,他的嘴角依然挂着笑,但没有温暖的春意,只有夹着寒风的揶揄,“反正你只要知道《宪法》规定的婚姻自由,仅限于结婚自由,就可以了。当然我国的司法环境就是法越上位越无用,大家早已司空见惯了。” “说实话,我之前从没想过离婚会那么复杂,毕竟没有人结婚是抱着离婚去的,”林静的笑容淡而苍白,“现在看来婚前咨询律师,真的挺重要的。” “是这么个理,”陈峰咧嘴一笑,“两个人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就相当于两家公司合并。哪个ceo高并购前,不是会所咨询公司投行律所挨着问,当然人结婚也跑,只不过跑完酒店影楼婚庆公司,偏偏不顺道去一下律所。其实简单的婚姻咨询并不贵,只可惜大家没这个法律意识,就好像许多人没有定期看牙医的习惯,非得等牙疼到睡不着觉了,才肿着脸去看牙医,人也只好给你做根管治疗,当初轻率怠慢法律,法律即使想要保护你也是有心无力啊。” 林静沉默不语,只是看似受教地点点头。 婚前咨询确实能够保护她的财产,可是她的感情,她的青春,资料登记时深渊般的离异二字,又该向谁讨回公道呢?他们大可肆无忌惮地欺骗,以一纸婚书享受免费的保姆服务和一个清白的子宫,坐在女性后半生的残骸上纵情欢歌,反正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陈峰坐在餐桌的对面,刀叉划动间如此优雅地切割着那块醇厚多汁的牛肋排。 林静的婚姻早已死去,在此刻宛若被放上解剖台的尸体,一层一层,展露出残酷的内里。 六年的生活,这场婚姻黏附在她的毛皮上,融为一t再难分离。她在知道真相后混混噩噩,在下定决心后捂着耳朵,尖叫着赤足狂奔,誓要与过去一刀两断,而在今天她像是被剥皮的浣熊,后知后觉地回头望见了那层被残忍剥下的皮囊,正是鲜血淋漓。 这层皮囊价值几何,奄奄一息的她会从中分去多少?俞泽远可以笑嘻嘻地拎着那层垂挂着粉色碎肉的毛皮,血一路滴答滴答,消失在黑色的奥迪车前。她会看着他扬长而去,自己却一无所有,而当她往前看,准备爬完她苍老的后半生时 她突然意识到在她看不见的遥远角落,这世上又有多少被剥皮的女人,正艰难地向前爬行呢? -- 13.过去 肉粉色的毛绒拖鞋整齐地摆在鞋架第一层。林静不在,这是俞泽远回家后注意到的第一点。 在妈妈苦口婆心的唠叨和眼泪攻势下,精心准备的一长串说辞突然失去了预定的观众,俞泽远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有种淡淡的遗憾。 他换了鞋坐在沙发上,琪琪听到开门声后,像小鹿般闯进了客厅。“妈妈!……”他眨巴着眼睛愣了一下,“爸爸?!” “嗯。”俞泽远实在不擅长应付孩子,尤其是男孩。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摸摸琪琪的脑袋,在幼儿浓郁的孺慕之情中尽量不显得过分狼狈。 “爸爸出完差回来啦!”久不见父亲的孩子,小粘糕般抱着俞泽远的腰,“游乐场!琪琪要去游乐场!” “游乐场?”怀中多了一团热乎乎的幼儿,俞泽远不由自主地后仰,直到西装紧贴着布艺沙发,避无可避。 “爸爸上次答应的!”琪琪委屈地仰起头,小孩子的快乐和悲伤来与去都匆匆如七月天气。 他抱着俞泽远的腰,眼眶有些红了,包子脸瞬间充气,好似一只受到威胁的河豚:“爸爸不能说话不算话!” 俞泽远有些慌乱地揽住琪琪。太小了,像朵刚长出芽儿的花,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变态吗?知道他的母亲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抛弃他们吗?浅淡的愧疚从心的裂缝中涌出,而伴随着思考的沉默,一旁得不到回复的孩子,尖声重复着‘爸爸不能说话不算话’,拿头拱着俞泽远的腰蹭来蹭去,刺耳的哭闹和突如其来的过分亲密都让俞泽远觉得无所适从。 “好好好,你先在这里看会儿电视,”俞泽远拍着他的背,低声哄他,“等你妈回来了,我们一起带琪琪去游乐场玩,好不好?” 琪琪打着哭嗝:“爸爸不许反悔,反悔是小狗!” “嗯嗯,反悔是小狗。” 俞泽远见琪琪收住了眼泪,继续顺着他的话安抚他,在看到琪琪终于心满意足地找遥控器时,才放松地呼了口气,回卧室换衣服。 这套房是三室一厅一卫的,林静睡主卧,琪琪睡小房间,而他则睡客卧,其实如果不是林静总明示暗示地缠着他要做,他并不介意跟林静一起睡觉,就像高中时他也曾跟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朋友面过基,在宾馆的双人床上盖着棉被,从黑夜聊到天亮。 他叫她欢儿,零几年的时候他们在贴吧认识。她说她是攻,说她很喜欢他,说她想要他的照片看看。他们昏天黑地地聊了三个月,从x向到钙片,再到生活: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男性心动的恐慌,随着同学嬉笑却知道自己永无法如他们一般正常的悲伤,以及未来无尽如yg0u中老鼠般永不见天日地躲藏。 在最黑暗迷茫的日子里,他像贪婪的果蝠,吸取她甘美的鼓励过活,自此将备好的刀片锁进抽屉的深处。哪怕后来她怀着勇气和内疚坦言:她其实不是攻,甚至不是男的。她只是一个腐女,一个相信真爱可以跨越x别,同性恋是无罪的女人。他在愤怒中拉黑了她,又在一天后把她从黑名单中解放出来。 他还能怎么办?他只有她了,只有她可以平等地看待他,只有她可以随意甚至天真地说出:男男最有爱了!异x只是为了繁殖,同性才是真爱有木有! 小心翼翼地多报些书本费,早起喝一杯水攒下早饭钱,走路去学校省下公交的两枚y币,跨越500多公里,他坐着绿皮火车去找她,在灯牌都半暗不亮的盗版如家,那一床还带着霉味的被子里,第一次让他漂泊无依的灵魂感受到了归属。 “如果我是男的就好了,”他的欢儿长发乌黑,看上去乖巧又文静,实际上却是个直爽豪迈的女流氓,“如果我是个男的,我就可以当攻了。哪像现在坐拥可爱受受千万,只惜上辈子太色被没收作案工具,只能对你空流泪。” “当女人不好吗?可以光明正大地和男生在一起,不像我……”他有些无奈地对她笑。 “那不一样好不好!”她抄起枕头打他,鼓着脸一本正经地反驳, “帅哥都是帅哥的!” “那你以后怎么办?像我一样不结婚吗?” “不知道欸,我真的对和那些小男生谈恋爱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耷拉着眉毛,丧气满满,“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用我这辈子孤独终老,换取来生变做一盆我本命床前的景观植物,天天看他们a1a1的现场直播。” “那也许你以后可以跟我结婚?” “欸!”她瞪圆了眼,有些惊讶地望向他。 “反正你对男生没兴趣,不如帮我打个掩护?我们一起买一套房子,你可以天天来听我和我老攻的墙角。” 他的欢儿笑容灿然,像是天上永恒的太阳:“那就这么定了!你可不许反悔啊!” “那是当然,谁反悔谁是小狗。” 于是他也露出了笑容。两个小傻子欢天喜地地谋划着如何瞒过父母,房子要买多大,家务要怎么分配,要不要做个试管婴儿,真像是梦,宛若阳光下七彩斑斓的肥皂泡泡,顺着风飘啊飘,在蓝天下守着一个卑微的愿飞了五年,最终被那一纸刺眼尖锐的情人节合照戳破。 她兴高采烈地发来语音:“阿泽,我有喜欢的人啦!” 他打字的手指发颤:“那我们的约定呢?” 换来一句无辜的迷惑——“约定?……不是开玩笑的吗?” 那最初的蓝色连帽衫q版人物头像,几经变革,成为加了厚重美颜的自拍照。他精心守护的肥皂泡泡,原来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少女随口吹出的玩闹,随着成长被抛到脑后,随着删除好友消失不见。 他的欢儿有男朋友了,那他呢?他该怎么办呢? 俞泽远在19岁鼓起勇气第一次注册了淡蓝网。一句‘看看你?’开启了第一段恋情,不到三个月便寿终正寝,再后来他明白这不过是圈内的正常速度,毕竟他们是没有未来的。既然注定不可能收获稳定和光明的家庭,为何不趁着年轻肆意生活?所以后来他换过多少任,他都没数过,也再没流过眼泪。 俞泽远坐在卧室的床沿上打开blued,慢慢删除新私信中直白的器官图和那句乏善可陈的‘看看你’,此时又有一条新私信跳了出来。 惹事生非的joe: [照片] 惹事生非的joe: hi~你首页的西装照完全是我的type,超级欲! 江泽泽:谢谢,你也好看。 惹事生非的joe: 那个......我是0.5偏1,但偶尔也想做0,你可以接受偶尔做1吗? 江泽泽:0.5偏1只做0是吧。姐姐有1惹,酸死你这个小贱人。 惹事生非的joe: 你老公不会重视你,你婆婆不会疼爱你! 江泽泽:滚(h脸微笑.jpg) 俞泽远嘲讽地笑笑,把页面切到微信,再换了一个账号。 江泽泽:老公,这周六我有点事不能来找你了 凡是而且:没事,我周六也要上班,我们下次再约。 俞泽远微笑着回了句‘嗯~老公辛苦’,便听到远处传来开门的声音,俞泽远等着林静来兴师问罪,可没有。他惴惴不安地切了微信账号苦等,仍是没有等来林静的问询,所以他打开房门自己去找她。 林静在厨房炖汤,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让握着刀的手勉强不再发抖。俞泽远靠在门边问她:“琪琪呢?” “我让他先回房间写作业了,”林静平静地盯着砧板切百合,“你答应他去游乐场了?” “嗯,”俞泽远的语调慢而柔和,“我说我们三个一起去,就今天好不好?阿静?” “就这样?”林静放下刀,把百合放进锅里盖上盖子,侧首看向他,眼神冷淡,“我以为你会先跟我道歉。” “阿静……”他从身后抱住林静,呼吸洒在她的脖子上,“我知道错了。” “我还在发烧…...脖子也很疼,”林静的脖子上起了一层j皮疙瘩,只觉得背上的寒毛也跟着竖起。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垂着眼帘说,“那天你把我按在地上,掐着我的脖子打我,拽着我的头发往地上撞,有那么一刻我在想,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就因为我要和你离婚?” “不是的,阿静,不是这样的!”俞泽远抱着林静,他一边道歉一边吻她的后颈,“我只是、我只是那天喝了点酒,我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阿静,我只是太在乎你了,一想到你要抛下我和孩子,我就难受得想死。” “你在乎我?你一边在乎我,一边和别的男人上床?”林静挣脱他锢着自己腰的手,转身呵斥道,“俞泽远,你有什么资格说你在乎我?” “阿静……我们当亲人不可以吗?”林静还没哭,俞泽远的眼泪却先一步落下了,“你是琪琪的妈妈,我是琪琪的爸爸。你不要抛下我,我们在一起,把琪琪好好养大,这样的在乎,好不好?” 林静沉默了,哪怕她早有准备,在这一刻她依然被俞泽远的厚颜无耻所震惊。 她蹲在地上,捂着脸遮住不存在的泪,像一个绝望的主妇,带着哭腔歇斯底里地质问:“你就不能爱我吗?!既然骗了我,为什么就不能一辈子骗下去呢?为什么不藏藏好,要让我发现真相呢?!” “阿静……”俞泽远也蹲下来,他把林静摁入怀中,语调沉重而真诚,“对不起。” 林静在俞泽远温暖的怀抱中挤出泪来,湿透了他胸前衬衫:“小远,我们努力改一下好不好?就当是为了我,你不要喜欢男人了,喜欢女人好不好?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直到医生彻底把你的病治好,我们一起努力,试着接受治疗,嗯?” 俞泽远咬着唇,只觉得好似有刀片在切割他的手腕,所以他的手才会如此无力而又疼痛。 “我也想啊。谁不想喜欢女人啊?可是x取向是变不了的,”他也抱着她流泪,那些委屈和耻辱的大颗大颗落在林静的肩上,他的辛酸和无奈都因为‘治疗’两字汹涌而出,“我试了啊,阿静,我真的有努力试过!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啊!阿静,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就做亲人,我会把你当作跟我妈一样重要的女人,我的钱也可以全部交给你管。” 林静没有说话,她任由俞泽远继续抱着她,哭着祈求一个承诺:“你要是愿意,你在外边再找个男人也可以。只要你不要跟我离婚,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我有罪,我可以用一生向你赎罪,可是琪琪是无辜的!” 她继续沉默着揽住俞泽远的腰,下意识揪紧了他背后的衬衫,好似动摇的模样,感受到他顿了顿,继续以孩子的名义劝说:“他还那么小,才四岁,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你真的忍心要抛下我们,让他活在一个没有妈妈的冷冰冰的家吗?” 他不会活在一个没有妈妈的家,只会活在一个没有爸爸的家。林静在心里冷笑,表面去仍是一派优柔寡断得懦弱模样。 “我不知道……”她低声喃喃,宛如一只被虐打抛弃又被主人重新拾回的猫,望着食盆里的进口猫粮,渴望却又不安。 俞泽远终于止住了泪,他努力尝试对林静露出笑容,腼腆又怯弱。 “那你再考虑下,嗯?”俞泽远弯着哭红的眼,扶着她站起来,温柔地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我不b你,我们慢慢来,慢慢和好。” 林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俞泽远继续道:“今天你也累了,我跟琪琪说先不去游乐园了。” 林静点点头,俞泽远掀开锅盖,故作轻松地缓和气氛问她:“今天做了什么啊,那么香?” “枇杷百合汤,心情不好想吃点甜的。” 俞泽远拿起一旁的勺子盛了一点,吹了吹尝完后,不禁有些皱眉:“你是不是糖放少了?我感觉有点苦。” “糖放太多了会齁。” 林静撇过头,努力不去想自己将要被糟蹋的甜汤,把手伸进口袋里,按下了暂停键。 -- 14.傲慢? 好的身体能够吃更多工时,所以周末的时候肖景行会每天抽出两小时锻炼。一般是在中饭后三小时,要么去附近的健身房撸铁,要么就在家里的跑步机上慢跑,然后看着kindle泡澡,出来时预定的钟点工也差不多已经做好饭走了。 他反感私人空间被入侵,却也的确觉得处理家务纯粹是浪费生命,所以他选择尽量避免与钟点工接触,哪怕是掩耳盗铃,至少也能维持一种让自己舒适的假象。 林静敲门的时候,肖景行刚从浴缸里出来,但钟点工已经走了。林静站在门口等啊等,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来太晚了,以至于肖先生也许觉得自己放他鸽子,出门吃饭了,然后等来了还穿着浴袍,头发滴水的肖景行。 他显然是匆忙赶来,白色的浴袍带子系得松垮,露出平时被衬衫领遮住的锁骨,盛着发梢滴落的水珠。肖景行连眼镜都未来得及戴,头发自然也没抓,同黑色的睫毛一起浸润着水汽,被雪打湿的柳条般柔软垂落,那颗红色的痣隐在黑发眼波中,眨眼间生着艳,卸去了往日令人生畏的禁欲冷硬,竟意外地显得温和绮丽。 “肖先生……”林静有些尴尬地移开眼,耳垂顷刻间自燃似的烫。 若是其他人她倒不会紧张,作为一个连孩子都生了的已婚妇女,男人的身体哪怕是全裸的,她也早已见怪不怪,很难再有少女般双颊绯红的害臊了。可她偏暗自对肖景行抱有见不得人的好感,这便让她很难不感到手足无措。 肖景行轻轻地“嗯”了一声,接过林静手中的保温壶,神态坦然地说了句:“坐。”便步态如昔地转身走进了里屋,唯有微微发红的耳尖,暴露出他也是难堪的,是落荒而逃地躲进卧房。 林静有些拘谨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背部挺直,双膝并拢,好似等待老师上课的小学生。肖景行的家装与frasca如出一辙——都是以黑白灰为主色调,最活泼的颜色,也不过是深蓝,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烟火气,像是刚装修好的样板房,又或是宾馆的套间,干净整洁得有些过了分,连沙发上摆放得抱枕,两两间都是相同的距离。 肖先生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房子里吗?林静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仍感到有些压抑。 这时一抹橘色闯进了她的视野——明亮温暖的橘色生着翠绿色的眼,像太阳一样圆滚滚的猫!背部是n橘,肚子和手套都是纯洁无暇的白,好似毛绒绒的云,然后云冲着林静喵了一声。 我死了!…...橘色的猫跳到沙发上,好似坠落的原子弹,在林静的脑海里炸出蘑菇云。 林静喜欢猫,尤其是这种蓬松敦实的大脸长毛猫。野猫总是不够胖,毛皮也没有光泽,工作后倒是可以去猫咖,只是她性格闷,交不到朋友,也不擅长维系感情。猫咖这种地方没人陪着,自己去总有些尴尬,所以除了高中时期,学校里自带基因优势的胖橘,她再没撸到合乎心意的猫。 “喜欢?”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肖景行已经戴上了眼镜,也换好了衣服。还是衬衫,只是开了一粒扣子,总归多了丝休闲的味道。他的头发仍有些sh,却没再滴水了,凌乱地垂在额前,看上去很软,嗯……像猫一样软,不过应该是那种威风凛凛的大猫猫。 林静咬着嘴唇点点头,她努力克制自己滚出被萌到的喉音,虽然她明白自己表现得可能还是有些过于激动了。 “要摸吗?”肖景行问道。林静觉得他的言语中含着一丝笑意,但她的眼睛黏在猫上,所以错过了验证肖景行笑容的可能x。 林静无奈地朝肖景行眨眨眼,要不是怕被挠,她早就把它抱起来吸秃了。 “lasagne。”他轻轻地唤,发‘做爱’时舌尖压在齿下,胸腔传出低醇温厚的音,像是清晨赠予情人慵懒的吻。 橘猫的白手套很短,尾巴蓬松得像一只大松鼠,晃晃悠悠地迈着小碎步,很轻盈地凌空跃起,蹦进肖景行的怀中。 “意语中的千层面。”肖景行抱着lasagne,坐到林静身边。猫在他的腿上摊成一张饼,任由他修长的手指顺着头顶的毛毛往下摸,发出舒服地呼噜声。 肖景行望着林静说:“lasagne是个乖孩子。”他的声音b往常还低,明明凑得不算近,却好似敲在鼓膜上。言语间透着一丝安抚的味道,不知是在安抚怀里的猫,还是安抚坐在一旁略显局促的林静。 林静的手有些凉了,她搓热了,小心翼翼地伸向那团散着热气的橘色,被烫伤的指尖触到那些柔软的毛毛,肖景行顺势收回了手。lasagne喵了一声,然后继续打着呼噜。林静只觉得心一下子揪紧, 又在顷刻间化作一滩温热的水,好似那些毛毛不是碰到了她的手指,而是一层层包裹住她的心。 猫翻了个身,瘫在林静腿上,露出被浓密毛毛覆盖的柔软肚皮。肖景行用眼神示意林静别客气,走到沙发旁的白桦木餐桌旁,打开林静炖好的汤。 “肖先生喜欢意大利?”林静撸着猫,连语调也轻快起来,“cesare是意大利名吧。喜欢的餐厅是frasca,猫也叫lasagne。” “还可以吧,意大利的食物、西装还有皮鞋都比较和我胃口。”肖景行淡淡地说,“所以本科二专修了意大利语。” ……明明就是非常喜欢,喜欢到连意大利语也学了。 林静有些想笑,却也不妨碍她夸他。林静发现要她开口夸别人很难,夸肖景行却意外地信手拈来:“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我大学的时候光是专业课就学得很费劲了,所以也没有想过修二专。” “......经济学的课不是很复杂,”肖景行拿着汤勺的手顿了顿,不置可否地说,“你本科学得是会计。” 这种推测不难,因为一般不学会计的,也不会跳入会计这个火坑。 “差不多。我修得是财务管理,b会计分数低一些,学得内容倒是很类似。” “会计的内容挺琐碎的,但还算简单。老人家总觉得女性适合这种学科,虽然繁琐,但是耐心背诵,工作的时候细心一些,多花点功夫总归是能g好的。”肖景行的语调平静而尖锐,“潜台词是女人蠢,这种基础的脑力活在资本市场上活下去。倒也没太大不对。” “……” 林静想要反驳这种说词,却又不得不承认语言和财务都是女性较多,而自己的确不聪明,甚至连财管都学得很艰难。 肖景行自顾自地往下说,他和林静隔了一段距离,所以在他说话的时候无法时刻注意到林静:“毕竟这世上愚蠢的人总是占大多数,承认自己愚蠢,好歹b自以为是要理智。” -- 15.食物 这种说法很傲慢。林静在酒局上听过很多喝醉的中年男人吹嘘过类似的话,因为他们是领导,所以林静也只能默默陪笑,而现在说话的人是肖景行,林静自然可以反驳他,可她又不想与他陷入这样尴尬的争执,毕竟暗恋的人总是要有些特权的。 “......我不太明白,”林静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试探着提问,她在潜意识里不愿相信肖先生会对女性抱有偏见,“肖先生所说的愚蠢......是什么意思呢?” “对我而言,是缺少逻辑思辨的潜力。你也可以理解为在理性思考和分析推断的学习能力上有一定程度的欠缺。当然,大多数具有模糊x的形容词都是百分制的进度条,左边极限取零,右侧取百。愚蠢也不例外,只有moreless,没有mostleast。” 肖景行倒是浑不在意地扯起一边的唇角,勾起一个标准的假笑:“我知道林小姐想要反驳我。我承认在这方面我的确很精英主义,或者通俗一点,很狂妄,很让人讨厌。”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静被“讨厌”这个字眼戳中了,一时间慌乱得语塞起来,只是这种观点实在是有些……独特。不过我会学着适应的,肖先生你大可以继续说下去。” “没这个必要。” “可我想听听看。” “不是......继续说下去的话,你会生气的,林小姐。” 肖景行望向林静,从容而真挚,没有一丝讽刺的意味,好似他早已在类似的场景下重蹈覆辙过多次,是真的为了林静的心情着想,才施予这种高傲至极的忠告。 林静不小心按到了lasagne粉色的肉垫,猫不满地喵了声,跳开了。 林静把即将脱口而出的‘我不会生气’咽了下去,慢吞吞地换了种更谨慎地措辞:“你也许可以再试着说说看呢?就……稍微委婉一点,你也知道我很少会生气。” 肖景行沉默了片刻,目视着林静慢吞吞地挪到他对面后,挑了挑眉。 “那我长话短说吧,我初中时看过一本书叫《理想国》。其中有章节的核心是人类的本质在于理性,正是理性使其区别于其他动物。这里的理性不是我们日常语境中的理性,而是逻各斯(logos),本质和规律需要依附于事物所产生的现象才能表现出部分特x,而逻各斯穿过笼罩在本质和规律上的迷雾,通过思考和分析获取真实,所以人类才具备学习的能力,才能够获取知识。” 肖景行慢条斯理地推演,大段枯燥的说理从他口中说出,好像有使人镇定和信服的魔力。肖景行说服时从不屑于诉诸情感,渲染气氛,他只会把他梳理好的逻辑链不加修饰地都给你,好似他便是掌握真理的神明,你爱听不听。 他不在意听众能否认同他:你无法理解,他只会觉得你蠢,你能够理解,那也理所应当,毕竟这个说服者足够聪明。 他把染上白气的眼镜放到一旁,那颗红色的小痣随着睫毛颤动间若隐若现:“柏拉图认为人的灵魂由三部分组成:理性、激情和欲望。既然如此,那么个臀间这三种元素的分布在b例和数量上是否也会有差异呢?” “人类就像是神和动物间的桥梁,同时具有兽x和圣x,其中圣x有人认为是道德,而我觉得是理性。因为伦理是群t博弈中利益最大化形成的准则,所以本质还是理性。我个人觉得人离神还太远,倒是离动物更近。” 肖景行注视着林静,沉声道:“当我说大多数人愚蠢的时候,我并不是说我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或者说我像神般无所不知。” “只是他们在我的理性判定表上没有及格。他们缺少逻辑思辨的能力,但他们不会发觉这点,不会想要弥补,也无法理解。这样的人很多,我觉得理性在他们灵魂中的占b太少了,也就是愚蠢。或者更残酷一点……” 肖景行像一把极锋利的手术刀,无需蓄力冲刺,轻描淡写间剖开人类的皮囊:“他们不是人类。我拒绝与他们列为同一物种。” “......” 林静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可毕竟社会除了精英阶级,总还是要有无数肖先生口中的愚蠢之人才能运作的。” “当然。我没有否认他们的价值,就像我不会否认食物的价值。‘食物’只需要乖乖地在他们的位置上供养社会就可以了,从这一点上我很感谢,但这和我认为他们愚蠢,不矛盾,”肖景行很自然地承认,他顿了顿又开始解释自己之前的结论,“女性因为进化中为了承担生育责任,所被强制赋予的生理性累赘,比如生理期和哺r期,让她们更脆弱,更具有宜人x等等,再加上后天教育的洗脑,导致女性在纯粹量化上b起男性愚蠢的人数更多。” 林静努力让自己不显得沮丧。从理智上,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资格难过,可感x上她又没来由地觉得难过。林静半阖着眼,手指拽着耳侧的头发,指间发红的地方微微痛痒。她的确没有生气,林静的愤怒只会在极致中出现,更多的时候她表现为受伤。 林静的泪腺很发达,一点点痛都会哭,就连吵架也伴随着克制不住的眼泪。而现在她在努力把眼泪屏回去,因为她知道这时候掉眼泪,会显得非常无理取闹。 “那我大概也算是愚蠢吧,”她在良久的缄默中,成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甚至还可以笑着调侃道,“肖先生能够勉强自己和我这样的人交流,看来我的手艺不算太差。” “……” 肖景行没有回答,他迤迤然地转身回屋,似无声地拒绝接话。其实林静很早就明白肖景行对自己的温柔,不过是出于强者对弱者怜悯。她不会在意这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只要他是温柔的,她永远心怀感激。但直到今天她才彻底理解陈峰所说的肖景行式傲慢,让她很难不无力,很难不委屈。 现在离开是保存脸面的最好方式,成年人的礼貌就是不要询问太多。那碗甜汤肖景行已经喝完了,林静知道她需要立刻收拾东西走人,可一种莫名的情绪把她钉在椅子上。 林静还在纠结着去留时,肖景行却回来了,他强制扔掉了离开的选项,把一只烫伤膏推向她。 “擦一下。” 林静抿着唇:“不是很严重。” “你的手艺不算好,今天的汤还是太甜了。” 肖景行居高临下地凝望着林静,声音依旧冷酷,好似一个真正的独裁者。 “我也从不跟‘食物’交流。” -- 16.不屑 所以她在肖先生眼中,还不算没蠢出及格线——是她想的这样吗?…… 林静有些不知所措,肖景行却没有解释更多。他单手握着那支烫伤膏,用拇指指腹旋开了盖子,在棉签上挤出白色的膏t,随后自顾自地命令道:“手。” 肖景行的声音很低,像是深野山寺中藏匿的古钟,从胸腔传出摄人心魄的指令。以至于身体的反应远快于头脑,林静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搭在肖景行的手上,像是接受华尔兹邀请般,被轻轻地握住了。 她看着肖景行,他撩起眼皮也望过来,黝黑的瞳仁印着她,钢梳般的睫毛一顿,又锤了袭来,明明什么额外表情也没做,林静却似乎能感到他是满意的。后知后觉地,她这才有些羞耻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举动可能有点像小狗,想要抽回手,又怕弄巧成拙,反而更窘迫,只好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保持没有表情的沉默。 林静的手生得削薄,细窄的骨上覆着一层苍白的软皮,搭在虎口上羽毛般轻飘飘一片,没有半两肉,纤瘦的指上交错着陈年的刀疤,宛若白桦树上深褐色的纹,而今又盖上烫伤的红。 肖景行注视着林静的手,直到林静的指间有些困窘地颤了颤,碰到了肖景行的掌心,他抬眼发现林静正神色紧绷地望着他。 “生气了?”加了薄荷的软膏涂在微肿的烫伤处,带来丝丝凉意,偏偏肖景行的气息是热的。 “嗯?”林静有些不解,“我没有生气啊。” “你不算无可救药……”肖景行半阖着眼,那颗红色的痣随着睫毛颤动,他认真地将药膏涂开,柔软的棉棒沿着指甲边的薄皮循环往复,动作轻得不可思议,以至于有些痒。 林静勉力让自己不要缩回手,脸也不要红:“谢谢……?” “……逻各斯不是通过财富的多寡,术业的专攻,闻道的先后判定的。每个人灵魂深处都被赋予分量不一的逻各斯,这些蒙尘的逻各斯通过教育多多少少发出光来,这就是启蒙,所以说一个人看上去愚钝,不一定是他真的不具备理性,也有可能是缺少为她点灯的人。”肖景行的声音依旧如无波澜的死水,但也许是唇齿间逸出温热的气,蝴蝶般扑在指尖,竟意外地有些温柔。 他耐着心细细涂抹,棉棒摇晃间,刷子绘制油画般层层叠加:“生而知之的自主分析推理固然好,因为在流变世界中,我们唯有相信自己的理性,才不会沦为虚无主义。但人类的推理终究不过是描摹理念的幻影,总是不完美的,所以其实倾听理解很重要的,只可惜大多数人不明白固步自封的可怖,包括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 “还生气吗?”他抬眼望向她,轻轻挑起的眉都令人讶异的温和。 “......” 林静慢吞吞地解释:“你的观点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但语言总是不够严谨的嘛,很容易产生诸多的误会 ……” “嗯,”肖景行平静地应了声,“我也不会跟他们浪费时间。” 林静这回很敏锐地意识到肖景行口中的‘他们’大概又是他所说的‘食物’,并且他曾经很可能同别人表达过类似的观点,却遭到了比较激烈的驳斥,亦或是误解。 “但我真的没有生你的气,”林静温和地说,“我答应过的嘛,我不会生气的。” “……嗯,”肖景行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那颗红痣又被收进了匣子里。他放下棉签,侧过身拧上烫伤膏的盖子说,“随便你。” 不知为何,林静突然觉得这样的肖景行莫名地有些可爱。就好像原以为裹着铜甲铁皮的高岭之花其实不过是一支脆皮巧克力雪糕,只需避开坚硬的榛果粒,轻轻一咬,便会流出香甜的内里。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只可惜甜美的香草只持续了一秒,他又变回那个冷冰冰的肖景行。 他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医药箱——烫伤膏在最底层,还原之前的摆放,需要把其他的药膏像积木般先拿出来。肖景行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却让林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高中的教导主任,一边写着教案,一边漫不经心地盘问做错事情的学生。 垂着脑袋,林静有些不安地抿紧了唇。 “加糖的时候烫到的?” 加糖为什么会烫到手……林静下意识地开口道:“不是。” 肖景行整理的动作一滞,抬睫看向林静,好似在无声地追问“那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这种实质x的目光让林静感到压力颇大,其实她明明可以岔开话题的,但肖景行实在是有种天生的压迫感,尤其是当他沉默着注视你,并索要一个答案时,就像是雪豹咬住鼠兔的咽喉,食草动物求生的本能让林静下意识地瑟瑟发抖。 “我……”林静有些迟疑地开口。 “不想说可以沉默,”肖景行淡然地瞥了林静一眼,又垂首好似不在意地继续整理东西,“跟我说谎没有意义。” 所以说肖景行被人误解绝对是空x来风……随便说一句都像是上位者颇具威胁x的质问,他自己可能还觉得是正常交流。 “……就是那个人回来了,他觉得汤有些苦,然后加了糖,”林静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坦言,“我拿回锅的时候用了些力。” 肖景行啪嗒一声合上药箱的盖子,双手撑在塑料箱上:“所以汤才会那么甜?” “嗯……” 肖景行很自然地拧眉问道:“你没跟他说那锅汤不是煮给他的吗?” “难道我要说是煮给你的?”林静有些讶异地反问。 肖景行微微侧首,挑了下眉,紧绷着下颌线,眉眼间满是不置可否。 “so?......证据呢?”肖景行抬着下巴问。 “不需要证据,只要他来闹你或者闹我,流言蜚语就足够把人淹死了。” “首先保安不会让他进来,其次别人说得再多又怎样,难道她们还敢在我们面前说吗?流言蜚语一点也不重要。当然,如果你不高兴,也可以选择告他诽谤,主张精神损失费的赔偿,”肖景行咧出了一个标准的假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不过我相信他不会有这个胆子的,你觉得呢?” 肖景行机枪扫s般不带喘气的反问再配上拖长加重的尾音,更显得盛气凌人,却又让林静情不自禁地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然后下意识地跟着小j啄米般点头。 肖景行见林静理解了,笑了下,坦然自若地继续发问:“他现在在哪?你是怎么跟他说你要出门的?” “他今天本来答应要带琪琪去游乐场的,后来又反悔。琪琪吵得厉害,我就让他自己带着琪琪去游乐场了。” “录音呢?保证书呢?都准备好了吗?备份存了吗?” “呃......我刚刚拿到,”林静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好似自己是没完成家作的小学生,“……还没来得及备份。” “现在备,”肖景行毫不留情地发号施令,“手机带了吗?保证书拍照了吗?跟录音一起上传到云端。知道了吗?” 林静下意识地频频点头,一边嗯着,一边麻利地掏出手机指间飞舞,好似身后有豹子在追她。 “别着急,他并不会在现在闯进来,”肖景行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有节奏地敲在桌上。 “……备好了吗?” “备好了。”林静立刻放下手机,颇有种军训早起光速叠被接受检查的感觉。 “明天,你等他出门,找个师傅把锁换了,”肖景行一本正经望着林静,端肃从容地好似在发表社论,“又不是垃圾桶,馊掉的‘食物’不丢还放着恶心自己吗?” -- ρō①8ɡω.ⓥìρ 17.差异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似乎天生无所畏惧。林静知道肖景行就是这样的人,可她却不是。她怕流言蜚语,怕命运捉弄,怕自己不够幸运,沦落到最差的结局,她赌不起。 “可是万一,”不敢直视,只得低下了头,她像挠花了皮椅子后认错的猫,弱弱地说, “万一把他b急了,去报警,要怎么办……” “行啊,”肖景行冷笑,嘴角像弯刀的锋芒,“如果他不介意,自己的丑事被公司上下的人知道,他当然可以选择报警,但你觉得他有这个胆子吗?” “” 林静有些语塞,她的手揪着腿上的裙子,把它捏成皱巴巴的一团。如果威胁他不走,就把他是ga硬的事说出去,俞泽远也许……真的会妥协吧。可万一呢? 林静下意识觉得不妥,却又嘴笨,找不出有力的理由去反驳。 “我还是觉得不太好,”林静嗫喏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胆子报警,但是我不想要去赌。我很快就会起诉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撕破脸,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 “做错事情的人是他,又不是你。”肖景行蹙着眉,无法理解林静的顾虑。 林静轻轻地“嗯”了一声,像小猫叫,“……我只是不太想吵架,也不想让事情变得太难堪。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安安静静地结束这一切。” 肖景行挑挑眉,声音冷冽地开口:“你害怕了?” “也不是!” 林静矢口否认,过快的回答显得底气不足。这样明显的掩饰落在肖景行的眼中,自然是将心虚暴露无遗。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没有说话,双臂交叠着倚在椅背上,似乎大发慈悲地没有拆穿她,眼睛却注视着,像是一只安静的捕食者,优雅地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林静从不知道,原来目光也会有压迫感,想要移开目光,又怕在对弈中露怯。 “肖先生。”她让自己直视那双锐利的黑眼睛。 “嗯?”肖景行哼出一个语调上扬的鼻音,眼神却没有移开,像是一把迟迟未下落的铡刀,让人头皮发麻。 “肖先生也许不知道,”林静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肩后的长发从两边围拢,宛若保护似地拉上帘子,“他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 说完,她飞速地抬眼瞥了肖景行一眼,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皮却垂了垂,示意她继续说。 林静缓了口气,双手交握着解释:“就好像出轨是错的吧,但或许也要看情况。就像偷东西是错的,可是如果一个在沙漠里迷路的家庭,儿子因为母亲快要渴死了,才不得已地不问自取拿了一瓶水,并承诺以后定会回来加倍报答,那么一切似乎就情有可原了。” “所以?”他侧首。 “会有一堆理由的:不够听话,不够漂亮……身材也差,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他一定能找出一堆理由的,而且我也的确是这样,”林静勉强笑了下,轻声细语地继续道,“所以肯定会有很多人帮他说话,我说不过他们的。” 肖景行耐着心听完了林静悲观主义的长篇大论,半阖着眼,没有说话。 这么牵强的借口,让他实在懒得反驳,归根到底都是林静已经做了决定,他说再多也没用。既然当事人选择退缩,他一个旁观者也没必要上赶着替她保驾护航。明知没有效益,还非要去做,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我知道这样说很矫情,但哪怕我已经做好了起诉离婚的准备,我也依然不想让琪琪知道,他的爸爸原来是这样一个人,”林静将鬓边垂落的发用手指挽到耳后,望着桌面温声说,“当然,我当然可以忍,闲言碎语嘛,忍忍总是可以过去的,但他要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总要跟邻居家的小朋友一起玩吧,那些孩子如果从他们父母的口中,不小心听到这件事,会怎么看他呢?……会不会故意躲着他,再也不带他玩了,会不会嘲笑他,甚至故意用恶作剧欺负他……” 林静顿了下,抿了抿干燥的唇:“总是躲不开的,只要我们还住在这里。如果他真的鱼死网破,我不想上一秒还逞着威风,下一秒就灰溜溜地给他开门……我、我拉不下这张脸,我不想低声下气地求他不要把事情闹大。” “恕我不能苟同,林小姐,”肖景行冷淡地看着林静,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我觉得你为出轨设置了太多的影响因子。仅仅是因为父亲出轨,就殃及孩子,至少在今天的上海,我不认为这种现象发生的概率会大到足以影响你的决定。” 林静咬着嘴唇没有接话。 在这一刻她很想告诉肖先生,不是这样的。可是她应该怎么开口呢?如果她坦白他的丈夫其实是gay,肖景行又会怎么看她呢?陈峰是她的律师,自然会因为雇佣关系替她保守秘密,再退一步,就算他在心里嫌弃她又怎样?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也不在乎——这个会永远保持缄默的陌生人对她的评价。 可是肖景行不用在意她的感受,他可以诚实地坦言他的观点,又或者教养也许会使他不得不给予几句公式化的安慰。可那又怎样呢?他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是特殊的人,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宽容,即使他出于礼貌只是在心里觉得她好恶心,她也无法接受。 “肖先生……”林静艰难地开口。 肖景行蹙眉,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不要编理由。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林静只得尴尬地垂下眼。 “不想说就别说,你不会以为我对你的事情很感兴趣吧?”他有些不耐烦地撇开眼,眉眼疏离地说,“也就随便问两句而已,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林静的耳朵瞬间就红了,只觉得仿佛有蜘蛛在耳廓爬行。一时间声带沉重,反反复复,她踌躇,心脏好似被扔入铁锅翻炒。她张了张嘴,想要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剖开给他,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又在开口的刹那猛地惊醒: 肖景行平日里再怎么理性又怎样呢?他始终还是个男人啊。同妻……多么寂寞的一个词,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她是同妻,他会怎么想呢?更何况、更何况真相也确实如此,她对他始终怀有肮脏下流的渴望。 林静咬着下唇,最终只说出了一句轻若蚊硬的“抱歉”。 “没必要。”肖景行别开脸。 林静知道他们的关系回到了原点,可没有办法。终归是温婉了一辈子的人,和顺的个x被命运搓磨得愈加慎微,对俞泽远她没办法歇斯底里,对肖景行她也没办法毫无保留,只能缄默。两人都没再说话,缄默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野火,一点一点,将桦涛树皮般薄薄的怜悯烧成灰烬。 她无声地逃避着,懦弱却有效。 -- ρō①8ɡω.ⓥìρ 18.跨年 2019年没有雪。元旦前夕的上海降了些冷雨,在年的尾端升起湿漉漉的潮气。31日的天阴沉沉的,连绵灰蒙色的云压着地,h陂南路窄道的青石板凹处仍蓄着w水,来往匆匆的过客们穿梭在老租界的遗留建筑和开放后新建的高楼广厦中,不免要小心弄脏皮鞋和高跟。 本来是要去南京西路吃佐佐。吧台排坐太冷清,好不容易在微信上跟老板抢到包房,却恰巧赶上陈峰女友妹妹的生理期,不想吃生食,打了个电话抱歉后,一行人杀到洋房火锅,围着小圆桌,白布中央摆着一口松茸清汤锅,烟雾徐徐缭绕,跨年的味道便足了。 肖景行和陈峰在旧金山合租时,师宜聆还在cmu读软件管理。 师宜聆的英文名是katherine,名字很graceful,人却很geek。常年大白t工装k,再配上一刀平的齐耳短发,绝不像是会被花花公子看上的类型。 cmu软件工程第二年是在硅谷分校区读的,离斯坦福很近,她喜欢去那里蹭x别研究的专业课,顺便再蹭一下图书馆。 也就是在图书馆,一张学生卡成了媒人。不久后师宜聆跨专申博成功,转去斯坦福学x别研究,也加入了校内的桥牌俱乐部,认识了肖景行,最终成功打破刚成立不久的cf旧盟,开启了属于kfc 的合租时代。 异国他乡漂泊时建立的友谊总是比较坚定,如果有幸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室友,那么很有可能,便会成为一辈子的好友。 cf毕业回国后,师宜聆独自在美国憋论文,三年后才成功结束了跨国恋,回到上海做可怜青教。kfc再次团聚,订下了“历史x的跨年之约”,只是今年宜聆带上了妹妹师宜婕(jes死ca),终于又凑成了可以打桥牌的人数。 “2019是激动人心的一年,让我们先祝切总在经历离婚暴击后,终于满血复活,升到小par!”陈峰挥动着盛着椰n的高脚杯,慷慨激昂地仿起了拙劣的播音腔,“再祝我的凯死r又多了篇ssci一作,荣升副教,最后希望我们小婕妹妹成功拿到麦肯锡的return offer!” “借您吉言,借您吉言,”师宜婕不擅长喝酒,不多时便有些上脸,却还是举起酒杯,近乎豪迈地一饮而尽,“哈——也祝咱陈峰工作顺利,告谁谁输!” “小婕你稍微冷静一点,别待会儿吐我一车,”师宜聆有些无奈,转而微抬下巴指指肖景行,“给你写评分表的人还看着你呢。” 师宜婕顿时迷迷糊糊地端坐,颇像个半夜吹哨穿,反鞋子站军姿的新兵蛋子,倒是肖景行难得浅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 “是啊不碍事。”陈峰笑眯眯地附和。 肖景行淡淡地瞥了陈峰一眼。 “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陈峰毫不在意地捧着椰n,一脸意味深长,“我看切总你这过了年也三十有一了吧。虽然年纪是老了点,都可以当阿拉小婕的爷叔了,但我看现在侄叔恋也蛮行的。你这天天近水楼台,要不要试试吃根窝边嫩草尝尝鲜?” 听罢,肖景行顶起一角眉。这么多年了,他也适应了陈峰这副私底下这不损两句就皮痒的浪荡样,倒也不生气,只是嗤笑了声,缓缓道:“那评分表的事可以考虑一下。” “那是自然啦。”陈峰憨憨点头,唇角都溢满了‘做人嘛,就是要开心’的和善。 “jes死ca秋招再试试b操干吧,”肖景行面无表情地呷了一口红酒,“我不接受办公室恋情。” 一旁不知是因为微熏还是害羞,小脸通通红的师宜婕顿时脸色煞白,好似下一秒便可高唱《小白菜》的经典唱段了,浮夸嘶声道:“陈峰,陈大哥!您行行好,饶我一条狗命!” 此举一出,陈峰顿时懵b,师宜聆哑然失笑,只有罪魁祸首肖景行不动声色地夹了只生蚝。 “好了,别总一惊一乍的,人家跟你开玩笑呢,”师宜聆淡定地为堂妹舀了一勺竹荪,转头又对陈峰道,“我前段时间忙着赶final repo,抽不出太多时间看你提的那起ca色,现在还需要我帮忙吗?” “啊,这个……”陈峰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 “你还有ca色需要凯死r帮忙?”肖景行也略有诧异地看向他,“ini又不产骇客。” 师宜聆咽下口中的雪花牛肉粒,“哦,我最近准备高一个app……” “凯死r!——”陈峰赶紧使眼色,好似相机的闪光灯般狂眨,“注意影响,小婕还在这里呢,要保护当事人隐私。” “你不是向来没什么职业道德,这次怎么突然良心复辟了?”师宜聆毫不在意地又夹了筷黑毛和牛片望锅里涮,“小婕有帮我打cold call,你瞒也没用。” “……” “我看他是在瞒我。”很快反映过来的肖景行冷笑着把一个芝士墨鱼丸怼进调料碟里。 这种海豚顶球式夹丸子的滑稽戏,让师宜聆有些扶额:“切总你可以用筷子戳。” 肖景行:“……”然后在沉默中,把丸子穿膛破肚。 “所以陈峰到底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还要瞒着切总?”师宜婕瘫在椅子上,一副吃瓜群众,好奇又不失礼貌的模样。 “朋友准备离婚,我就把陈峰推给了她,”提起林静,肖景行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十一月初左右吧,材料应该备得差不多了。” “哦,原来林静是你朋友啊。”师宜聆恍然大悟,嘴角弯出一个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切总难得热心一回,值得表扬。” 肖景行没有领情,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嗬’了声,眉宇间有些不耐烦,“不提她。” “林静……?”有些微醺的师宜婕这才反应过来,颇为震惊地瞪圆了杏眼,“华鑫财务部的林静、林老师?” 师宜聆捞粉丝的动作一滞:“你也认识?” “嗯,因为之前我跟着切总做的就是华鑫的program,”师宜婕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我就说嘛,之前我发票圈忘点分类了,林老师看到我说切总带病加班,大半夜的特地来私我,高得我还以为又有什么事呢,吓都吓死了,结果只是来问切总病得严不严重。” “没想到切总和林老师关系匪浅哈。”师宜婕笑嘻嘻地说。 “这……”陈峰从实习起进的就是婚姻家庭组,敏锐地嗅到一丝诡异,“切总,不是我说你啊,这窝边草再香,也不至于把锄头挥到人家田里吧。虽然人老农耕得烂是烂了点,但你这做法总是有些不厚道啊。” 肖景行冷冷地剐了陈峰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怎么?律所不想呆,准备跳槽做媒婆?” 肖景行眉宇锋利,嘴唇又单薄,冷脸敛色时总种上位者的傲慢鄙夷。尤其是言语间夹枪带棍,那双黑净的眼眸沉沉望去,仿佛一条蟒类绞杀猎物时的死亡凝视,让人只觉被扔进了一桶淬毒的冰渣子。 陈峰作为肖景行多年的朋友早已习惯这种表情,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倒是坐在陈峰边上的师宜婕当了肖景行一个多月的下属,不由得瑟瑟发抖,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抱住自家堂姐的胳膊,离陈峰这个没脸没皮的勇士越远越好。 “害,看你说的,我这不巴巴地等着你找个也会打的,以后就不用三缺一了嘛,”陈峰满不在意地打了个哈哈,一笑而过,装模做样地清了清嗓子,他迅速转移话题,“我看大家都吃得好了,要不开始打牌吧。切总和小婕一组,我和凯死r一组?” 肖景行眉峰上挑,继续看着陈峰。 “切总,你别这么看我,这回我真不是故意的啊,”陈峰故作委屈地说,“你看你们对桌,又刚好带她,总不能每次都是你吊着我们打吧。” 肖景行收回了视线,薄唇吐出一个低沉平淡的 ‘pass’。 于是这场牌局便不温不火地渡过了零点,aa过账单后,到了归家的时间。师宜婕跟着肖景行满贯后,没忍住又多喝了点,现在只能靠在姐姐身上,退化成软t动物了。 “下次一定要让她清楚自己的酒量,尽会逞强。”师宜聆有些无奈地说。 “凯死r,我还想请陈峰到我家再喝一杯,”肖景行不动声色地找好了代驾,“麻烦你把jesscia送回去。” “等等……我不喝酒啊?”陈峰两眼懵b地看向肖景行。 鸿门宴也好歹先找个舞剑的啊,不要那么直白吧? 师宜聆默默给他递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几乎是轻笑着说:“活该。” -- 19.做媒 是谁杀死了肖景行的姻缘? 厉害如肖景行,要单身自然也是自力更生,没有一丝侥幸,至少陈峰是这么认为的。 肖景行就像大多数中年男人一样,总是觉得自己条件特好,对谁都爱答不理,对外信奉独身主义,本质上却是传统保守的右派。心里寂寞得要死,嘴上还不承认,哪怕半夜自我慰藉,发誓一定要找个可心人,白天却一点行动也没有,甚至你好心给他介绍对象,他还要叫你滚。 简单来说:白眼狼一个。更可怕的是这家伙还是个男人。怎么、还等着人姑娘巴巴地来热脸贴你那冷屁股? 对于以‘厚颜嘴甜不要脸’为基本泡妞纲领的陈峰来说:d丝不一定单身,但脾气差到死只等着‘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大男子主义者,就算哪天“”实现了,老婆按需分配,也轮不上他。 坐在沙发上,陈峰抱着lasagne,心里琢磨着肖景行的第二春实际一点,还是要靠猫,流浪猫变身美少女,打扫房间还以身相许。 哦,他忘了……lasagne是只公猫。好吧,那肖景行还是孤独终老吧。 肖景行去厨房拿了饮料和配菜,一回客厅就看见陈峰可怜兮兮地抱着猫发呆,满脸写着: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委屈!臣妾心里苦!高得lasagne被他那双铁臂箍着,是不敢动,不敢动,回头求救般得朝他喵喵叫。 “给。”他在心里哑然失笑,表面却还是端肃地把一罐椰n递给陈峰。 陈峰接过温热的椰n铁皮罐,刚觉得有些许‘儿子总算懂得孝敬爸爸’的欣慰,就看见肖景行自顾自地拿出高脚杯倒酒,还搭了一小碟芝士。 “这......什么酒啊?” “04年的barolo。” 陈峰拿起放在芝士碟上的勺子,敲了下肖景行手中的杯子,清澈的脆鸣荡漾出来,像一只铁锤把陈峰那点仅剩的欣慰砸得稀巴烂。 “你这杯子也不便宜吧。” “riedel的波尔多杯。” 陈峰瞪大了不算大的眼睛,“你还是人吗?自己红酒芝士,连个杯子都上千,到我这就打发个两块钱的椰n。” “你不就喜欢喝椰n吗?” “话是这么说……” “你又尝不出味,”肖景行一本正经地补刀,“喝了也浪费。” 陈峰顿时心碎一地,八年的抗战友谊啊,小船说翻就翻,泰坦尼克号说沉就沉,“你不能因为我想给你介绍对象就公报私仇啊!” “怎么,”肖景行手指扣住系结扯松了领带,一派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着陈峰,“不用我b供,你提前招了啊?” lasagne见到自己的主人终于来救驾了,欢快地跳脱陈峰的怀抱,三步两步,一只蓬松的猫球窝在肖景行的膝上,扬起下巴往肖景行空出的手上蹭。 “我只是觉得小婕妹妹挺好的,你也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来照顾你了。” “jes死ca提议的?”肖景行懒洋洋地呼噜着猫。 陈峰拉开椰n的易拉环,赶忙摆摆手,“她哪有这胆子啊。” “所以,”肖景行缓缓摇晃着手中的红酒杯,朝陈峰遥遥一举,“你是主谋。” 陈峰有些无奈地喝了口n。 一起留学的时候,肖景行不是没有异x缘,相反还是有不少热情的义勇军不惧他的冷脸,表白追求暗示送礼,但要么是被直接拒绝,要么是留点面子,默默疏远,久而久之,人家姑娘也就知道这家伙是个x冷淡,别追,没结果。 又不是演电视剧,成年人有几个痴情种子?谁会死皮赖脸地巴着你不放?又不是爱情至上的琼瑶男女,见几面就非你不可,要死要活了,好不容易碰到个对他有些好感,又近乎完美符合他需求的师宜婕,真不知道他在矜持些什么。 “我又不是三姑六姨那种瞎做媒,我是严格遵循你之前颁布的择偶条例,深入调查,旁敲侧击,最终才拟定的人选!” 陈峰再喝了口加油n,痛定思痛重新整理思路,晓之以理:“首先,漂亮可爱有灵气,小婕长得不漂亮可爱有灵气吗?其次,逻辑能力和思辨能力及格,可以理解你的意思,人家名牌大学研究生,你自己也当过她领导,再雕琢雕琢不会差到哪里去,虽然性格是有点活泼,但很顾家啊,即便没有达到你要的温婉,可那不是因为还没坠入爱河嘛!更何况人家小姑娘可是连恋爱都没谈过,配你一朵高岭梨花绰绰有余了啊。” “……”肖景行拧着眉,刚启唇想要反驳什么,立刻被难得强势的陈峰打断了。 “你先打住,听我说完,”陈峰微笑着请他闭嘴,“而且你这个臭脾气不是你下属,谁能忍你?洁癖,是不是你?强迫症,你有没有?对自己女人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吵个架永远不肯低头,对不对?” “笑话,”肖景行冷哼一声,“我没错为什么要认?” “……因为从生物学来看,你这种家伙在未来是会灭绝的。” “难道想延续自己的基因,就必须要失去尊严吗?”肖景行挑着眉毛反问,“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不能讲道理?你刚才的男性谦让论,我想凯死r一定会很热衷于听到。” 陈峰的攻击顿时一滞,一副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的模样,痛心疾首地指着肖景行:“切总,你不能因为自己单身,就把我的幸福也毁了啊!” 肖景行看着陈峰炸毛的样子,满不在乎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悠然自得地抿了口红酒,“自作自受。” “……”陈峰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沙发上,“我自己当然也厌倦了总是宠着哄着那些妹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之前换女朋友的速度有多快,基本上高到手后就没什么新鲜感了。可这是一个供需的事实问题,你要是想找一个新女性,那么她必然忍受不了你的大男子主义。你要是找个普通女性,你又看不起人家,还连敷衍着哄哄都不愿意。” 陈峰惬意地躺在沙发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嘴里机关枪般嘟嘟囔囔:“你自己说说看,你能找到个啥?顶多凭着你的经济实力和外貌优势找个自卑入骨,深受父权社会荼毒的清朝遗少,你再看不起人家,人家也可以忍着,这样的女性所剩不多,我劝你可以去深山老林里找找看。” 临了还补一句:“哦对,我忘了,你还有感情洁癖,明明自己都二婚了,还要找个处,不要脸。“ 屋外骤响起冬日凄厉的寒风,一阵阵吹打着窗门好似小孩的呜咽,又宛若猫儿春日繁衍的嘶鸣,颇有些凄厉怖人的味道,lasagne也跟着叫了声,就像它也觉察到了气氛不对,往肖景行的怀里缩了缩。 肖景行的沉默让陈峰从嘴炮中清醒过来。他坐正了身子,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了,尤其是对于像肖景行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可能已经超过了好友开玩笑的范畴。 他漫无边际地转移话题,说:“你家猫什么时候发情啊?” “去年春天的时候。”肖景行冷淡地回答。 “啊?” “阉了。” 陈峰g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倒是肖景行自己中断了沉默。 “那就单身好了,找不到合适的,在一起也是生活减值,”肖景行顿了顿,温柔地摸了摸lasagne的背,安抚它,随后慢条斯理地说,“除开x,假如一个人拥有了充沛的物质基础,能够承担孤老的风险,同时他的精神世界又足够丰盈,不需要他人填补,那么好的感情生活也不过是一种生活的调剂品罢了,有则增益,没有也无需焦虑。”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一种我急需伴侣的错觉?难道你在质疑我的能力不足以让人放心?”肖景行缓缓地质问,并回以漫长的凝望。 “……” 陈峰沉默了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没有,是我误会了。我只是有些担心你还没走出来,毕竟你为了她,还换了工作,要不然也不会现在才升到小par……” 门外陡然响起敲门声。急促。 -- 20.凝视 离婚好似治疗慢x病。疗程总是一场漫长的折磨,像赤裸身体追逐怒江,植根于江岸边的荨麻刺钉入皮肉,纵使t肤烧灼如瓢虫般的红斑,痛痒啃食骨髓与脑g……却要依然,依然奔跑。 林静绝不停歇。 那次分歧后,她收到肖景行发给她的短信:“已经好了,不劳麻烦”。不久,华鑫的咨询项目也结束了,再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可以让林静去找他。 这场机缘巧合产生的关系来与去都很匆忙。林静突然发觉肖景行与她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他们没有共同的爱好,也没有交集的好友,家庭背景和社会阶级都天差地别,只要工作上的关系一断,他们就可以立刻变回毫无g系的陌生人,仿佛彼此就从未亲近过。 ……当然,林静不是没有期待过陈峰,也许他可以撑起两座孤岛间唯一的桥梁,但他好似察觉出了什么,又或许是肖景行早就同他澄清了什么。 自那次一别,陈峰对她的态度公式化了许多。 于是林静明白过来,她需要安安静静地退回原来的位子,只要肖景行不愿意,他们就不再是朋友了,又或许他本来就没有把她当作朋友过。 如果陈峰对肖景行有所隐瞒,他会追究吗?也许吧,但陈峰依然会是他的朋友,他们是平等的,而肖景行与林静,救赎者与被救赎者,就像是红十字会与灾民,从来就不会平等。 好在,陈峰在公事上依然尽心尽责……只要这样就好,林静依然时刻心怀感激,因为她深深地明白,如果不是肖景行,他不会接她的案子。 凌晨十二点一过,2019年便被埋葬了。 林静把兴奋得手舞足蹈的琪琪哄去睡觉,然后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发呆。 侧头向窗外看去,节假日的上海在深夜依旧灯火通明,那些橘h色的暖光里是怎样的热闹呢? 总之都是别人的,和她没有关系。 睡不着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但林静从不会想未来,2020年的林静与2019年一样,除了又老一岁,她依旧庸碌无为。 林静生理期的时候,会痛经。缠绵了十多年的绞痛遇上好似永无止尽的失眠,反而中和了她的焦躁。疼痛充盈着下垂的子宫,像一个沉睡的胚胎,林静捂着沉重的小腹,望着窗外的灯火,感到一种吊诡的陪伴。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陡然响起,在凌晨的深夜回荡,如此清晰。 林静只好认命地爬下温暖的床,与往常一样去给应酬回来的俞泽远开门。 满身的酒气。林静讨厌酒精,讨厌醉汉。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因为自己尚有利用价值而暗暗窃喜的白痴了,她乖顺地接过俞泽远的大衣,却在心中唾弃他身上的腌臜。 今天的俞泽远还没有醉到不能自己洗澡,林静看着他指挥自己煮醒酒汤,然后摆摆手,转身走向主卧的浴室。 因为早已习惯,林静心中甚至升不起半点埋怨。 她缓缓地搅拌着锅中烂熟的番茄,这是她尝试过不知道多少种配方,最终推测出的俞泽远喜欢的口味。 只要再忍一下就好了,林静回想起陈峰的话。 她的案子可以被派出所根据《反家暴法》定x为家暴,《婚姻法》解释也支持家暴一次也算家暴,但在法院的实际操作中,通常只有家暴的频率为经常x,且严重到一定程度,产生的原因合情合理,才会被视作可以离婚的法定理由。 虽然偷录的手机录音对方律师一定会以取得手段的合法x为攻击点。因为在私密场所录制、涉及他人隐私的录音属于非法证据,不具备法律效益,甚至可能构成犯罪。可假如录音材料逻辑连贯,被录音人未被胁迫,意思表达清晰完整,没有侵害他人合法权益,不违背公序良俗,那么也是具有效力的,这也就是法律模糊的地方。 虽然保证书也一定会被对方攻击: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签署的,但总是多了一份保证。 除此之外,她还收到陈峰的告诫:一定要保护好原件,虽然有备份聊胜于无,但备份的佐证力度b原件低了很多。 当然,如果能再多搜集一点他出轨,或者是他是同性恋的证据,更是锦上添花,但最关键的居然还是家暴。 林静暗叹一声。她怎么也没想到,俞泽远的暴力伤害了她,却也正是他的暴力成为了拯救她的唯一途径,使得她初次上诉就判决离婚的概率,b林静了解的其他同妻简单很多。 家暴是法定的离婚原因,是救她于水火的纤细蛛丝,即便再摇晃脆弱,也总是一线生气,以至于若非换手机太麻烦,她的材料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不想在关键时节外生枝,总是杞人忧天的她都有些想换部手机了。 就快了,林静鼓励自己,很快就不需要再虚与委蛇了。她可以带着琪琪回娘家,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俞泽远撕破脸,然后她就去公安局提交录音和保证书,拿到家暴的告诫书,然后向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虽然现阶段毫无执行力,却也是减少探望次数的有效武器。 希望,所有的光明都好像隧道尽头的光芒,遥远却又好似触手可及。 林静把冒着热气的醒酒汤倒进了瓷碗里,小心地端起不算烫的碗边,想放到客厅的茶几上,转身却发现俞泽远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他在凝视着她。 “怎么了?突然站到我背后,不说话什么的……”林静握着碗边,蓦地有些紧张。 俞泽远缓缓地举起一只手机:林静的手机,按亮了屏幕,上面浮着一条未读的新消息。 ——陈峰:你还记得之前我让凯死r帮忙调查同直婚现象的事情吗? “阿静,这个人是谁啊?” 他抿唇而笑,语气温柔得好似吃醋的情人,林静的背后却开始渗汗。 -- 21.圣母 “哦陈峰啊。”林静故作轻快地说,表情却僵y得像是一具被冻久了的死尸。 “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一开始只是喜欢看耽美小说,不知道怎么就对同直婚感兴趣了,然后想要研究一下这方面的事情。” “哦,”俞泽远拖着长长地音,歪头笑着问,“同直婚是什么意思?” “就是——” 林静假装把碗放到一边,趁着这个空闲,迅速编织对策,“就是同性恋婚姻和异x恋婚姻。因为他想要研究现代人的婚姻状况嘛,自然是同性恋和异x恋都要统计到。” “这样啊,”俞泽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在现在这个社会,能产生这样完善的思想,他还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高学术的,思维总是会严谨一点嘛。” 林静在心里想着一定要拿回手机。她笑着附和他,又慢慢地向他走近,小心翼翼又不动声色,好似在接近一只野兽。 “那他的言论一定很有趣,你们之前应该也聊过很多了吧。阿静,你的手机密码是多少?刚刚我用你的生日都没有打开,你什么时候换密码的呀,”俞泽远眉宇间一派温和,他笑眯眯地说,“我想要看下你们之前的聊天记录。” “小远你想多了,论文那么机密的事情怎么会对我说呢。”林静努力让自己的嘴唇上扬,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 “没关系的,哪怕只是一点边角料就可以让我受益匪浅了。” 林静下意识地不断后退,而这回反而是俞泽远不断b近,甜蜜地微笑着,接近他的猎物。 “陈峰是我很好的朋友,如果我没知会他,就把他的聊天内容给别人看的话,他会生气的。” “如果你不说,我不说的话,没有人会知道的。”俞泽远像是伊甸园里的蛇,缠绕在树枝上,吐着芯子。 “这……不太好吧,”不断后退,直到腰嗑在y木的鞋架上,林静知道后面就是大门了,“我不太喜欢骗人。” “是不想骗人,还是阿静有什么小秘密,不能告诉我呢?”俞泽远眯起了眼睛,本是温和的语气却显得格外阴郁。 完了,他已经发现了。 林静当机立断,抄起玄关旁的玻璃花瓶,孤注一掷地朝俞泽远砸去,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击中,转身大步跨到门前,拧动把手,想要开门逃出。 她的急中生智让她趁着俞泽远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打开了第一扇门,但很可惜,她们家装得是双层的防盗门,而林静也低估了一个正常男人的敏捷程度。 林静拉住外层防盗门的把手,想要大声疾呼,却在刹那间被捂住了嘴巴,呜呜如丧家之犬。 此刻,她的命运好似已经敲定了,就像砧板上的鱼肉,甩尾蹦跳,却再也回不到海洋。 男人的手臂勒住了她的腰,宛若卡在肋下的铁棒,挤着腔内的内脏,往后拖拽。死死地,林静拽住那只把手,像是拽住自由的花束,发不出声音,她只能不停地用拳头砸向着冰冷的金属门。 咚!咚!咚! 柔软的肉锤向坚硬的钢,发出像是跪地求饶时,头磕在地上的声音。 期待,无望地期待有人——有没有路过的、好心的人可以救救她? 可是没有,没有人来救她。林静被扯着头发摔在墙上,接着又被摔在地上,往日乌黑的长发变做c控玩偶的发条,随着撕扯,一缕缕粘着带血头皮的发落在地板上,像是被胡乱削下的梅枝。 她趴在地上喘息,一只脚踹在她的腰上,迫使她像是平底锅上的死鱼翻了一面,然后无力地,她眼球突起,眦目欲裂,眼睁睁看着自己紧握的手,发白的指头被一根、一根掰开。 “不!!!”她嚎啕。 俞泽远却只是攥住她的手指,按在指纹识别的地方。 从拇指开始,到食指结束。 “……为什么要骗我呢?阿静?” 他踩着林静的脖子,擦得锃亮的皮鞋碾烟头般来回压轧她喉咙的软骨,透过鞋底,感受她脆弱的声带似海浪般不断震动,却只能如哑巴般呃呃着嘶吼。 “阿静,总是爱骗人。” 俞泽远的语气温柔如情人的呢喃,脚下却毫不留情地践踏着林静的咽喉,任由她窒息得面目胀红,扒拉着他的k腿,像是被箭矢贯穿的天鹅,扑扇着翅膀,拼命挣扎。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为什么要伤害他呢? 为什么要欺骗他呢? 俞泽远回想起初次见面时,林静轻声细语地问他有什么忌口的地方,得知他要赶回去加班时,体贴地叫服务生打包好剩下的菜肴,温温柔柔地冲他笑,纯洁得宛若天使一般,好似可以净化这世间所有的w浊。 他以婚姻为代价接受洗礼,用自由换取渡他的神明,却看着他的神明褪色,被生活的锉刀磨下表面的金箔,最后露出大块黑色的石头——哦!原来她也是肮脏的凡胎。 可他能怎么办呢?俞泽远早已献祭了自己的肉体,这个凡胎与他捆绑在一起,从此他便不会有其他的主。俞泽远选择妥协,可他的秘密却被神明窥探,他依然笃信,可他的神明却要抛弃这个信徒。 愤怒。悲伤。逃避。他只得日夜祷告,费尽言辞劝说,抛去尊严请罪,期望得到神明的怜悯……! 然后......他成功了,一切美得像梦一般。 短短的一月,林静似乎又变回最初那座纯洁无暇的圣母像,永远怜悯他,永远宽恕他,包容他的尖刺,回馈以温柔。 不再隐瞒,他将一切都告予她。 那些心底连绵的坟,他用手刨开,挖出死在过去的尸体,挖出被唾弃的魂灵,挖出那颗红色的心脏,献给她,却又在今天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圣母像破碎,乌黑色的石头四分五裂,——原来他的神明早就死了,而他还一直傻傻地被蒙在鼓里。 俞泽远望着林静,他破碎的圣母像被他踩在脚下,沾满了谎言的灰尘,甚至b凡胎还要肮脏,可没有办法,他早已将一切献祭。 他握着潘多拉的魔盒,用力掷向窗外,赐予粉身碎骨。 “乖。” 俞泽远蹲在林静的身边,轻轻地摸摸她的头,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地消失,弯起一抹温暖的微笑。 他本可以忍受黑暗,假如他没有见过太阳*,是林静给予他光明,把他从地狱带到人间,那么就要负起责任。 一辈子的责任。信徒需要神明,神明也离不开信徒。 他会好好清理她的灰尘,拼凑她枯萎的碎片,重新镀上厚厚的金箔,然后整理出一个崭新的永远爱他的圣母像。 “爸爸……?” 俞泽远回过头,望见躲在门后的琪琪,声音温和地说:“没事,爸爸在和妈妈闹着玩呢,对不对啊?” 俞泽远盯着林静,而她却似乎已经无法回答他了,她对着琪琪张了张唇,却发不出有意义的语句,最终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好了,琪琪快回去睡吧。”俞泽远微笑着对琪琪说,目视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乖乖地关上了房门。 他的笑这才渐渐淡了,最终变成面无表情的凝望。缓步而来,俞泽远揪住林静的头发,将她拖回卧室。 -- ρō①8ɡω.ⓥìρ 22.星星 林静想要大叫,愈尖锐愈好,最好可以聚成钢针穿过墙壁,将呼救刺入沉睡者的耳中。 可是她做不到。她敞着嘴,像残破的风箱一样吸气,喉头火烧般灼热,翻炒着粘腻的铁锈。她的声带像蜂鸟的翅膀般狂震,希冀着发出只言片语的呐喊,到头来却只有呜呜的呻吟声,好似窑洞中曲折回绕的风。 卧室天花板的顶灯亮得像燃烧的火球,迸发出炽热的火星,落进她的眼中。她痴望着,承受着俞泽远的猛踹,一脚一脚砸向脆弱的腹部,像是陨石的撞击,铆足了力道,以至于每次他都会被震得反退,歇半拍后再踹出下一脚。 疼……林静连求饶都发不出来。剧烈的、粘稠的疼痛刺入腹部,没有一根骨头阻挡着缓冲,像是内脏被挤压错位,像是将满瓶的玻璃渣从阴道塞入子宫,尖锐的鞋头似锋利的钻头般捅入下腹的软肉,子宫禁脔着将钻头和玻璃渣搅拌,切割温热的粘膜。血肉崩塌着脱落,就连子宫都好似在摇摇欲坠,大片红黑色的沉重肉块顺着阴道坠落,却又在下一刻宛若s门般被踢回腹腔。 林静只能用力捂着肚子,羞耻地咬住下唇抽气。她的月经在酷刑中失控,裙子已经湿了,她能感到浓稠的经血宛若失禁一般顺着大腿根往下流。 她本应该流泪,可眼底却干燥得宛若荒漠。 “阿静,”俞泽远也有些累了,他喘了口气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恨我,但是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分崩离析吗?” “阿静,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他捧着林静灰白的脸哭喊,“我不是一个暴力狂!不是一个变态!我做得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都是想要你回来!难道你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吗?” 眼泪像雨,冰冷的眼泪掉在林静的脸上,倒好像是她在哭。 林静张了张唇,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却只能啊啊得发出嘶哑而破碎的声音,她这才想起自己说不出话了。 “抱歉,”俞泽远向她忏悔,“我忘了你的嗓子哑了。” 他拿过床头林静睡前到的水,递到她的唇边。 那杯水早就已经凉透了。冰冷的液体像挂在寒风中的刀子灌入林静的喉咙,在食管中长驱直入,捅进空乏的胃带,却好歹刷去了些口腔中的血涩味。 林静终于能发出些许声音,只是太轻了。 “你想说什么?”俞泽远凑近她的唇边说,“大点声。” “……你、做、梦。”她气若游丝,扑上去咬住他的耳朵。 死死地咬住,林静的五官在用力中皱在一起,恨不得扯下一块肉来,填进酸液翻滚的胃里。 狡黠的报复带着耳廓的碎肉扯下。 “哈、哈哈哈哈哈!” 她痛快地大笑,又被一击窝心脚,踹瘫在地上。 暴力的y云在文明的惩戒中逐渐消逝。人民欢歌着,野蛮却偷偷爬进红色的新房,在婚姻的私密庇护下悄然复辟。小小的卧房里疾雨不断,新娘的哭声却只能被禁锢在白墙红床里。 林静被拖走的霎那,肖景行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那急促的敲门声似乎还在楼道中回荡。 “是隔壁吧?”陈峰坐在沙发上问他。 肖景行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林静住在隔壁。” “呃……所以?” “她家的防盗门只关了外层,她不是粗心的人。” “也有可能是她老公回来了,然后她老公关得吧。”陈峰不在意地说。 肖景行没有回话,他沉默着关上门,回到沙发上,吃了勺芝士,静静地品酒。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没事。”肖景行的眉却依然拧着。 “切总,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陈峰略带调侃地问。 肖景行给了他一个冷淡的眼刀,缄默了片刻,道:“吃饭的时候为什么要瞒我林静的ca色?” “这个嘛……” 肖景行看着他,“说实话。” “是林静不让我说的。”陈峰有些无奈道。 肖景行哼了一声,嘴角咧开锋利的弧度,嗤笑道:“好像我非要知道一样,她的事情我才懒得管。” 有些人天生就有种奇特的能力。他不开心,别人也很难开心。一旦他们生气了,哪怕极力克制,不想影响别人,但气氛却总是可以瞬间跌到谷底,再也爬不起来。 肖景行便是如此。他的五官冷硬深邃,声音总是含着一种清贵的金属感,面无表情时像是傲人睥睨,笑起来也显的虚伪不真诚,更别提心有不快的时候,纵使只是微微蹙着眉,依然戾气横生,让人不由自主地便缩起脖子。 “呃,”陈峰偷偷观察着肖景行的表情,表面上附和,“你说得对。” 心里却暗暗吐槽他的死鸭子嘴y。 他说得口不对心,肖景行自然也能察觉出里面的讽刺。他生y地驳了句:“我们只是普通同事。” 陈峰就假惺惺地顺着他说:“对对对。” 明明是同意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满满的阴阳怪气。肖景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他自己也难得的感到困惑。 他自己也离过婚,妈妈也离过婚,离婚这种事还是靠自己,别人再怎么说,都是没用的,他再清楚不过。不管是同事,还是邻居,又或是校友,他们的关系其实都很淡,换做是其他人,估计也只会劝一劝,怎么他就非要一步一步地教,恨不得替她把婚离了呢? 肖景行为自己的失常而不解。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可能有点缺乏共情心,但这对生活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所以他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可他现在对林静的同情,早就超过了他应有的额度,甚至有些不理智了,以至于陈峰都看出来了,自己还当局者迷。 陈峰看着沉默的肖景行,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他战术x地喝了口n,心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门……却在此时被敲响了。 “大半夜的又是谁啊?”陈峰嘀咕道。 这回,他跟着肖景行一起去开门。门打开来,外面却站这一个小男孩。 他穿着单薄的睡衣,还没说话就开始哭,眉眼皱成一团,眼睛鼻子都在冒水。 陈峰被肖景行挡着,只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有些迷惑地说:“切总……你是怎么做到一眼就把人孩子看哭的?” “我没有。” “那人家怎么哭了?” 肖景行望着这个哭得天崩地裂的人类幼崽,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他是真的厌烦吵闹哭泣的孩子,但对面林静家的门虚掩着,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怎么了?”肖景行蹲了下来,让自己跟他保持相同的高度。 “爸爸……回来,”男孩哭得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回、回来了……” 一种莫名烦躁的感觉从心中升起。肖景行的嘴唇紧抿,打断道:“等一下。” 他强压住那种奇异的不快,皱着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录音。 “小朋友,来敲我家的门是有什么事要叔叔帮忙吗?”他小心地收起了眉眼间的冷硬,“不要急,你慢慢说,说得完整一点。” “爸爸……打,”孩子哭得实在可怜,一抽一抽地打着哭嗝,“打、打妈妈。” 小小的孩子拼命忍住泪水,让自己的表达清晰一点:“求求……救妈妈。” “救妈妈……” “叔叔……救妈妈……” “求求……” 他只能扯着肖景行的袖子,无力地不断重复,祈求来自陌生人的悲悯。 “知道了,”肖景行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叠好的手帕巾,有些粗鲁地抹去孩子脸上的泪水,眉头紧锁地保证,“会救的。” 他关掉录音,转身对陈峰说:“你报警,我先进去看看。” “正在接通,”陈峰把手机放到耳边,打了个手势,快速嘱咐,“孩子我看着,你小心点。” 肖景行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他冷着脸穿好鞋,扯开领带一圈圈缠在手上,“能欺负女人的也不过是些软脚虾。” 单手推开门,他从进门就开始录像。玻璃的花瓶碎了一地,木地板上散落着黑色的长发,满室的狼藉,一直延伸到紧闭的卧房。 门没有锁,很轻易便被打开了。一个男人背对着门,无知无觉地继续着殴打。 他听到林静沙哑的声音:“求求你……别踹肚子……会、会生不出孩子的……” 以及男人毫不在乎地回应。 “生不出就生不出,反正我也没想要你再给我生一个,”他喘着粗气,又添了一脚,“没事,你生不出来我还是会爱你的,老婆。” 被踹中的林静连哼都没哼一声,像是一块软泥默默地受了,但肖景行依然能感到疼。她一定很疼,这是此刻他唯一的想法。少有的感觉,明明不是踢在他的身上,却好像也能感受到。 关掉录像,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朝那个男人走过去,一脚踹在男人的膝窝上。 “打够了没?” “你谁啊你?” 毫无防备的俞泽远被踢得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隔壁的。” “隔壁的你半夜闯我家干嘛?还动手打人?!”他蹒跚地站起来,一脸不可思议。 肖景行冷笑了一声,揪着他的后领,往墙上一摔,发出“咚”地一声巨响,“打你怎么了?你不也打人吗?” “我在我家,”俞泽远吸着气,“打我自己的老婆关你什么事啊?” 怎么,当了你老婆就不是人了吗? 肖景行懒得他废话,直接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打完似乎仍嫌不够,又补了几拳,拳拳到肉打在肚子上,直b得他哇地一声喷出酒醉的秽物,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扔掉在打斗中有些松散,从拳峰滑落的领带。 “小心我报警抓你!”俞泽远犹在叫嚣。 肖景行看着他在自己的呕吐物里挣扎,还强作怒声威胁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别担心,提前帮你报好了。” 他一皮鞋将男人的脸踩到地上。看着如蛆虫般在酸臭血w中扭动的男人,一时间竟又觉得太脏了,顿了顿,碾在他的阴精上擦了擦鞋底的w渍,蹙眉听着对方发出一声尖叫,竟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肖景行抽了张纸巾擦擦手,转身看向林静。她穿着单薄的睡裙,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苍白得像是残破的石膏像,又好似一段凋零的月光。他蓦地感到喉头干涩。 “林小姐……” 肖景行走上去,有些无措地半抱着把她扶起来,冷淡的声音下意识地放柔了,“没事了。” 林静没有说话,她干涩的眼中终于流下一道清泪。 珍珠般的泪划破浓夜,亮光是燃烧的花火,好似稍纵即逝的流星,向他袭来。 一时间,他避无可避,只能敞开双臂,拥抱他下坠的星星。 -- ρō①8ɡω.ⓥìρ 23.尴尬 腰间好似悬着一块巨石,身体沉入乌黑的泥潭。无法呼救,林静被w泥堵住口鼻。昏天黑地,腥臭的泥巴裹着蠕动的小虫钻入五官的空洞,渗进颅腔中裹住白花花的人脑,深陷每一条弯曲的g0u裂,挤压她所剩下不多的清醒。 她蜷缩在泥淖的最深处,守着胸膛那颗炙热的心脏——融入血液的,不灭的希望,却突如其来,嗅到星夜下西伯利亚的雪松。冷冽神秘的苍木生在最接近神明的崖巅,伸展缀满月光和山雪的枝g,毫无嫌恶地拥抱她沾满淤泥的凡胎。 “林小姐……”总是冷淡的神明努力收起漠然安抚她,“没事了。” 澄清潭水般平静,寒冬湖底般温暖。 林静知道肖景行不喜欢眼泪,却终是没忍住哭泣。 眼底积蓄的水汽在瞳孔上凝成露,她张大眼睛想把眼泪收回,泪水却如滚珠般往下落。 肖景行的眉轻蹙着,唇峰与唇珠微微相触,林静知道他想说‘别哭了’,胸腔颤动着,发出的却是一声近乎妥协的轻叹。 “乖。”拖出浪漫的长尾,他的声音低沉清冷。 林静仍在颤抖。她十指深g地揪住他,将他上臂平整妥帖的西服揪出一个个皱巴巴的漩。肖景行也不挣开,十分纵容地任她掐着,被掐久了,也只是有些无奈地摸了摸林静蓬乱的黑发,说:“我不太会安慰人。” “这样……你先哭,”他试探着搂紧她,承诺,“等你哭够了,把你的问题说出来,我来解决。可以吗?” 他的声音仍是平淡的,连词成句地说出来,语气却近乎算得上温柔了,像是沉默在海底的可燃冰,浅灰色的冷酷外表,燃烧时却会迸发出温暖的火焰。 埋在黑色的羊绒中,林静趴在肖景行的胸前,小声抽噎着哭,断断续续地也不说话,只是不时接过他递来的纸巾。 她像雪夜苦行的旅人,在大片苍白的寒雪中,寻到一株跳动的活火。温暖,她摊开冻僵的五指,虚拢住那团火,渴求而小心地吸取宛如海市蜃楼般的温暖,几乎快要昏睡过去。 “林小姐,你流血了,”却在迷糊中听到肖景行的声音,“知道医药箱在哪里吗?我去拿。” “血?” 疲惫和疼痛让林静的神经有些迟缓,微怔片刻,她这才意识到肖景行说的是什么。 “不是!那个……我自己来就好!”林静慌忙地想要站起来,可腹部的肿痛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肖景行皱了皱眉,责怪道:“别逞强。” “不是的……”这不是逞强。 林静欲哭无泪,恨不得昏迷过去。 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跟肖先生解释。假如说是其他人,她说不定还可以蒙混过关,可在肖景行面前,说谎似乎就意味着被揭穿。她的心思在他眼中无所遁形,企图含糊过去完全就是自取其辱,还会被认作是看不起人,质疑他的能力。——天知道她哪里有胆子质疑他的能力? 更何况、更何况她早就犯过一次错,而他适才刚给出了第二次机会,如果再瞒着不说……林静近乎自虐地咬着嘴唇,她几乎可以预见肖景行骤然冷却的眼神。 缄默,好似步入冬季的北河。 肖景行半阖着眼,打断了林静慌乱的辩驳:“好了。我不想知道。” “我可以说!”条件反射般,沙哑的声音从林静的喉咙中窜出来。 “你就不能给我点时间吗……” 她低着头,宛若鸵鸟般把脸埋进肖景行的毛衣背心里,原本煞白的耳尖火烧般绯红。 “肖先生,”林静的手紧紧地抓着肖景行腰间柔软的羊绒,深呼了口气,声音轻得好似风滚草,“是我、我那个来了……” “那个?”肖景行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低声追问。 几乎是应声般,腿间涌出温热的暖流。 “对不起,”林静含着颤抖的哭腔,好似下一秒就要窘迫得落下泪来,“我好像……把你的衣服也弄脏了。” 向来精明博览的肖景行眨了眨眼,两三秒后才终于反应过来林静所指的“那个”究竟是哪个“那个”。哪怕仍是一派端正肃穆的精英模样,灼人的粉却悄悄从脖颈爬上耳垂。 “那——”他的声音仍是冷感如昔,却少有的迟疑无措,“你把卫生巾放哪了?我去拿。” “放在隔壁房间,就是——”林静张了张唇,试图向肖景行描述,半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措辞。 她近乎懊恼地想立刻自杀,“我说不清。” 肖景行面无表情地沉默,粉色爬满了整只耳朵,几乎可以冒出白烟。 “我抱你过去,你指给我看,这样可以吗?”他踌躇片刻后说。 林静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被公主抱,居然会是在这种情景下。 她咬着嘴唇点点头,感受到肖景行的手穿过她光裸的膝弯,然后下一秒,她被抱了起来。俞泽远还躺在不远处的呕吐物中,而她却当着自己丈夫的面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如此亲密。 她本应该羞愧难当,害怕恐慌亦或是报复般的舒爽。可都没有,俞泽远仿佛从她的生活中踢了出去,林静在平稳的前行中,满脑子胡思乱想,都是:肖景行!肖景行!肖景行! 心脏怎么可以跳得那么响?快轻点,别被他发现了。林静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体会那样不受控制,她缩着脑袋,双臂搂着肖景行的脖子,身体正贴着他宽阔的胸膛,第一次觉得从主卧到储藏室的那短短几十步,如此漫长。 “要哪个颜色,林小姐自己能拿到吗?” 在磕磕绊绊与兜兜转转的调整中,肖景行终于翻开了衣柜深处的小箱子,满眼的粉色橙色紫色,让他耳廓发烫,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地撇开脸。 林静“嗯”了声,把自己需要的型号放入怀中。 “那……林小姐应该也可以自己换的吧?还是要我扶着……我对这方面,不太懂。” “当然!当然可以!” 林静满脸通红,几乎看不到方才病态的灰白了。她恨不得肖景行立刻松手,把她丢地上都行,但肖景行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他径直打开厕所的门,将林静抱到了马桶上,才礼貌地回避,转身说:“换好了叫我。” “嗯。” “衣服别换,要保留证据。” “嗯。” 肖景行倚在墙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吩咐着。隔着一层薄薄的磨砂玻璃,两个人都不敢沉默——这太暧昧,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林静好了以后,肖景行一路垂着眼,直至将她抱到沙发上,才敢掀起眼皮正眼看她。 她穿着宽大的白色裙子,上面沾着大片侧漏的血迹,腹部的位置还有很多凌乱的灰色鞋印,显得特别可怜,再往上——肖景行怔住。 她没穿内衣。 “怎么了?”林静仰着头,盯着他。 这个女人居然还一脸无辜地问他。肖景行宛若被烫到般猝然移开视线,也说不出口她没穿内衣,只能一言不发地脱下西装外套,丢到林静身上。 “穿上。”他生y地命令道。 “嗯?”林静一时没反应过来。 “叫你穿上!” “哦” 林静拿起衣服,他转过身,垂着头扶了下眼镜。 -- 24.贵烟 “所以......你就是她老公?” 略微发福的中年警察有些迟疑地询问。 片警是一个跨年也不得休息的职业。他们接到报警电话后立刻赶到了现场,却看到一个躺倒在呕吐物里的醉汉,一个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的典型受害者。全场看上去唯一能沟通的人——双手交叉抱x,衣冠楚楚地立在客厅中央,听到他的问题后,挑了下锋利的眉眼,目光平静地移向他。 “不是,”肖景行抬了抬下巴,扬向一边爬不起来的俞泽远,“他才是。” “那这位先生你是?” “隔壁的户主。” 肖景行顿了顿,想要再补充一些信息,就看到陈峰拉着孩子,从三两民警的包围中走了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瞬,陈峰立刻了然地开启营业模式。 “警察同志,是我报的警,”他笑着露出八颗白牙,“我朋友住在这位小姐的对面。案发的时候我们正在家里聊天,她儿子看到妈妈被家暴了,就来向我们敲门求救。” 他握了握男孩的手,低头看向他,琪琪连忙点头。陈峰笑了下,又同警察接着说:“这维护社会公德不是咱小老百姓义不容辞的基本义务嘛。我呢,恰巧是名律师,这点道理我懂。于是我就立刻向咱公安机关检举了这次暴力事件。我这位朋友呢,您别看他表面冷冰冰的,其实心肠特别软,就那么十几分钟的功夫,都等不了,生怕人家出点什么事,良心上过不去啊,所以就先一步进屋劝说,防止这个事态进一步恶化。” “这样啊,”中年警察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肖景行的目光温和了些许,颇有种‘你可真是个好同志’的味道,语重心长道,“小伙子热心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安全。以后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我们警察处理,千万别逞自己英雄,要不然万一受个什么伤,你家里人都要心疼死了。” “多谢关心。”肖景行勾起唇,会意地笑。 与影视剧中常见的那些冷面精英不同,工作状态的肖景行是经常笑的。在交涉中适当的时机,他的睫毛弯成一把微折的扇子,遮住小半眸光,唇角跟着向上提起,暂成一个点到为止的浅笑,像是掠过湖面的白鹭,触水即逝。 “我在孩子求救的时候,顺手录了音,并将这位先生殴打妻子的视频拍了下来,”他淡淡地笑,亲切却矜持,“如果警方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作为支持x材料一并提交给您。” “这样啊。”中年警察也笑了。这样含而不露的笑容,他早就见过太多了。通常都是些中上产的有钱人,希望他能够通融点细枝末节的小错误,可见义勇为地倒是第一次看到。 家暴通常发生在私密x场所,缺少证据,伤情又大多构不成轻伤,绝大多数的案件受害者都很难第一时间报警,搜证难度非常大。近年虽然成立了《反家暴法》,可“务事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家丑不得外扬”的观念仍然根深蒂固,费时费力最后很有可能还被受害者反咬一口,实在是吃力不讨好,所以大多还是跟过去一样和稀泥,调解调解就完了。 难得碰到一次案件,立刻报警不说,还有好几个人证,甚至连录音和案发的影像资料都一应俱全。证据的丰富程度,实在让他这个常年活在搜证撒哈拉沙漠里的人,都快怀疑是仙人跳了。 他忍不住打量眼前这个泰然自若的男人。 腕表是江诗丹顿的,起码也得十几万,这么晚了还穿西装,应该是刚下班回家,可能是高金融的。戴那么好的表还加班,大概率不是什么富二代。自己拼上去的,那能力和学历估计都不差,标准的高智商人群,难高。 视线在眼前的男人和沙发上躺着受害者身上游移。女人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是男人,这么贵的衣服弄脏了可不好洗,陌生人至于做到那个程度吗?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角落里仍g呕着的男人身上,有些复杂。小老弟,碰到这样的对手,你败得也不算冤,就认了吧。这女人的心都走了,你再留也留不住。 中年警察暗叹一声。 “......这男的是怎么回事?”仍是照着流程问,但此刻,他心里也大致清楚了这案子问不出什么,“不是他打人吗,怎么现在倒在地上?” 肖景行淡定地推了推眼镜,道:“没办法,他攻击我,我只好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中年警察凑近俞泽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小伙子,你这正当防卫下手可有点狠啊。” 牙齿掉了好几颗,站都站不起来,还搁着正当防卫呢?怎么看都像是借机行凶。 面对警察的质询,肖景行没有躲闪。他推了下眼镜,含笑着正视回去。 “没办法,”他笑得真挚,口吻又极无奈,像一个真正的斯文绅士,“事发时我看到他正在猛击这位小姐的腹部,地上还有很多血。作为一名普通市民,我初次碰到如此残忍的暴力事件,心里十分恐惧。尤其是这位先生在看到我后,还主动向我发起袭击,对我的人身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所以我只能让其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他叹了一口气,“其实正当防卫的时候,我的内心也非常煎熬。” 中年警察:“......” 煎熬个p!这到底是谁威胁谁啊?你这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害怕吧?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口吐莲花的时候,一旁的陈峰却偏偏很自然地上前了几步,态度看上去相当的和蔼可亲。 “警察同志,据我所知:当遭遇行凶等严重危害自己或他人的人身安全的暴力行为,当事人有权采取防卫行为,哪怕构成了不法伤害,也仍在正当防卫的范畴内,不需要负任何刑事责任。更何况我看这位先生的伤情也没有到上升刑法的地步。” 中年警察和另外几个警察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无言以对。 从职业直觉上,他们非常确定这家伙肯定借机报复了,可从法理上,这段说辞也确实挑不出毛病。 陈峰揽过中年警察的肩膀,脸上春风般的笑容更盛,“几位警察同志们明察秋毫,我这位朋友见义勇为不得不出手,实属是无奈之举啊。” “虽然的确是造成了那么一点小小的伤害,”他用食指和大拇指b出了一条米粒大小的窄缝,“但他积极维护社会秩序,制止不法侵害的精神,难道不值得嘉奖吗?。” “别动手动脚的,严肃点。”中年警察喝止他。 陈峰却一点没觉得尴尬,仍是笑嘻嘻地道:“咱这不是警民一家亲嘛。” “......” 中年警察不禁语塞。亲近也是和普通市民亲近,你这一张嘴,就是老讼棍了。 “警官,”一旁沉默了许久的肖景行,在此时递上了一只烟盒,“提提神。” 他的音色沉且清,像是冬日的海,低而不糊,咬字明晰得有些冷。这样的声音适合发号施令,用社交时就会有些y,显得不适时宜。中年警察想着又是递烟,垂眼一看,好家伙,是一盒大国酒。 “您是贵州人吧。” 那人微微一笑,原本冷硬的声音听在耳朵里也舒服了起来。 -- 25.美梦 陈峰、肖景行和中年警察围在一起打着机锋,真正的当事人却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皮质的沙发被t温捂热了,贴在脸上暖烘烘的。肖景行的外套对林静来说太大了,蜷缩的姿态下,几乎可以盖住她的整个身体,像是一层密不透风的保护罩。 鼻尖萦绕着雪松低调的淡香。林静趴在沙发上,精神松懈下来后,她才渐渐感觉到疼。后知后觉的疼愈演愈烈,充盈着空乏的t腔,她的背上浮起一层潮湿的虚汗,充血后的红晕也跟着爬上脸。 交谈的声响远得好似山谷外的回音,顺着风吹入耳道,却飞不进钝化的头脑。绵长平稳的痛觉让她的眼皮沉重,林静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能勉力撑起眼皮,盯着肖景行。 他正抱臂立在一旁,垂眼听着陈峰同警察交涉,一言不发却依然有着不可忽视的存在感,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林静的脑子转不动,直到肖景行走近了,她才反应过来他转身了。 “我拿盒烟。” 他随意地说,细长的手指摩挲进西装口袋的位置,隔着布料,传来一点他温热的t温,刚好是在腰的微置。 有点痒。林静禁不住一颤,肖景行的视线瞥过来。 “难受?” 他问,唇齿翕张间呼吸吹到耳廓上,更添了一层红。 顿了几秒,林静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可她的嗓子哑得厉害,脑子钝得厉害,什么话也答不了,只能睁着眼看他,看他凌厉的眉微扬,然后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地伸过来——他支着手,微凉的手背贴在脸上,像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铁皮饮料罐。 林静一时没忍住,就着他的手蹭了一下。或许这一下招到他了,肖景行又将他的手抽了回去。 “再忍一下。” “嗯......”林静含含糊糊地应他,感到额上传来细微的凉意,她抬眼,原来是肖景行的手指,拨开了黏在她脸上的头发。 “乖一点。”他嘱咐。 林静就老老实实地躺着,闭着眼安安静静地听。 “大哥来抽根烟......这跨年夜的还坚守在岗位上,保护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容易啊。” “欸对对对......实在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咱广大热心市民的心。” 亲切又热络的是陈峰。 “林小姐伤得太重了,需要及时送医......笔录就先从伤势较轻的一方开始吧,这位先生的意识已经清醒了,我家里还有一点布诺芬,有需要的话,可以免费提供给警方......” 文雅客气的则是肖景行。 “没事,”他的声音清泠泠的好似有水流淌过,“配合警方工作是我们市民的基本义务。” 峥嵘藏起来,只剩下表面上礼貌的用词,让他看起来像一位稳重儒雅的绅士,偶一有淡淡的距离感,也只会让人产生一种被安排妥帖的踏实。 说完这句,屋内乍然一静。林静本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可还没等支起眼皮,就被蓦地抱了起来。“肖先生......?”她有点懵,但双手却下意识地搂住了肖景行的脖子,明明只是被抱了两次,她的身体就已经熟悉眼前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僵硬了。 “嗯,”他应声,很自然地说,“去医院。” 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抱她,林静也没有问。 冬夜的气温很低,风刮在身上像刀子。言语间,他的胸腔震颤,饱满的胸肌触着了林静的脸颊,令她意外的,是软的。林静犹豫了一下,边唾弃着自己无耻,边又咬着嘴唇往里侧了侧首,将脸埋进将肖景行宽阔的胸膛,感觉自己正贴着两片时卷时舒的云 去医院的路不远,但或许是车内雪松的气息太浓,林静躺在肖景行的后排车座,感觉自己闭了闭眼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只有四面秃墙的小房间里。 她躺在床上睡觉,肖景行靠在窗边抽烟。 他身上套着深灰色的羊毛背心,里面只有一件白衬衫,衬衣的袖口已经解开,袖子被他挽上去,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他就这么撑在窗沿上,姿态优雅地吞云吐雾,指尖轻移间,将烟圈送进夜色,冷峭的侧脸也藏入y影,徒留一个峻拔的轮廓站在那里。 像是一座耸峙的嵩峦,雪顶黑石,巍峨而刚直的峰岳。林静望着他的身影,忍不住想给他取名的人真厉害,将他概括得那样好。高山景行,他确实就是这样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 或许是她盯得太久了,肖景行吐完一口烟,突然出声:“有事?” “没、没有......”林静连忙收回视线,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刚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眼尾便扫过来,“那就躺好。”于是林静便不敢动了,只是弱声道:“肖先生.......” “嗯?”他弹了弹烟灰。 干脆把烟捻了,问:“怎么了?”然后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身上没有太多烟味,可能是带了滤嘴,也可能是被冷风吹走了。林静注意到他垂下的手,指节冻得微微发红,愧疚地小声问他:“您知道我儿子去哪了吗?” 说话时,双颊火烧似的嫣红,只有两片抿着的唇煞白,干得起了皮,像是浮着一层沙砾。 都这样了,一张嘴却还是孩子。 肖景行啧了一声,面色有些不好看,“他在派出所。” “什么......!” 林静听到这三个字差点跳起来,肖景行沉着脸,抬手摁住林静的肩膀,将她按回被褥里。 “他去派出所做什么?”刚睡醒的脑子还是懵的,寡淡的五官挤在一起,她弦泪欲泣,“ 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肖景行语气不善地反问:“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他有你这样的妈妈?”说完,看着林静含泪的眼,似乎又觉得自己说重了,补了句:“看到自己的父亲打母亲,不去录口供还能去哪儿?” “......录口供?” 林静稍微平静了一点。 “我让陈峰陪着他了。” “这这样啊,”林静诺诺地点了点头,但没过片刻又开始担心,“那、那他有没有哭?” “没有。” 可林静仍然放不下心,她忍不住,颤颤地伸出手,拉住肖景行的衬衫角,嗫喏:“可、可是......” “我说了——没有。” 他捋开她的手,林静本来就没用多少力,轻轻一甩就像两只断了线的风筝落下了。林静被他突如起来的坏心情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生气了,不敢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像只淋了雨的鹌鹑似的,哆哆嗦嗦地道歉,希望他大人大量别跟自己计较。 “林静。” 不知为何,他反而更生气了。他很平静地叫她的名字,没用多大的声音,但咬字却是硬的,像是典狱长拿着花名册点名,说不出地冷酷。 林静怯怯地抬眼瞄他,刚看到一条紧绷的下颌线,肖景行的目光就追了下来,吓得她收好眼睛,不敢再偷看,于是只能听到他冷哼了一声,嘲讽道:“你儿子可b你勇敢。” 他的确更勇敢。林静的眼睛酸酸的。 她用平时做游戏的唇语叫他去敲肖景行家的门,他就真的去了。一想到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竟然要为了她去敲一个陌生人家的门,林静只觉得心如刀绞。她的儿子那么聪明,那么勇敢,而她这个妈妈却那么笨,那么懦弱,害了他,害了自己,也连累了肖先生。 肖景行正在气头上呢,就看到林静默默地掉眼泪。一瞬间,心里又是委屈,又是后悔。 这个女的怎么又哭了?他又没说什么。他端着架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肖景行看了眼是谁,借着这个机会匆匆留下句失陪,便推开门到外面接电话。 隔着一堵墙,林静听不清肖景行到底说了些什么,依稀只能辨别出是他工作时独有地那种文雅却疏离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像是一阵冷风,她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却越抹越多,直到两只手都湿漉漉,她没办法,只好缩进被子里。 肖景行跟警察打完电话,就看到林静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睛红通通的,被套上有一块深色的水渍,很明显是躲着他大哭了一场。 他没有戳穿她,只是走过去给了她一瓶温水,见她喝完了,又将她放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里。 “管儿子之前,先管好你自己吧。”他冷冰冰地说,y是把掖被角的动作做出了杀人分尸的既视感。 林静抽着鼻子不说话,肖景行就站在旁边陪她。 良久,她才颤颤地开口,问他:“我......现在是......住院了吗?” 她的声音b医院空调的杂音还要弱。肖景行不想看她的双红眼睛,撇开脸,说:“没有。” “那这个房间......” “我要了个房间。” 他的答案非常理所当然,以至于让林静有些语塞。 现在这个点只有急诊了,连张床都短缺,更何况一个单独的房间。如果是她肯定连问都不敢问,而肖景行却说要,就轻轻松松地要到了。 果然,林静不由有些自嘲,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怎么了吗?”肖景行完全不知道林静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露出这样落寞的表情。 “没什么,”她艰难地摇摇头,“肖先生,今天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现在还在被他打。” 肖景行的睫毛颤了颤,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就好。”心里却憋不住有点得意地想,看她以后还听不听他的话。 “真的很谢谢你,”林静不知道肖景行的骄傲,她继续说,“我的医药费应该也是你垫的吧,我回去就把钱转你。” “不需要。”肖景行无所谓,就当救助流浪猫狗了。 “这不行,我会转你。”林静直愣愣地坚持,她已经欠了他很多人情了,不能再欠更多了。 强撑起精神,她笑着说:“今天也晚了,您先回去吧,我待会儿自己打滴去派出所。” “不急,”肖景行阻止她,“还有段时间才到我们,你先睡会儿吧。” “可是......”林静犹豫。 “说了不急,”他面色一沉,“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不是......”林静有些委屈。 “那就是学不会听话?”肖景行冷着脸,“故意的?” “也不是......!”林静见他似乎又要不高兴了,连忙急急地保证,“我我,我会听话的。” 肖景行俯盯着林静,似乎在审视她的忠诚,直看得她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不能达标。好一会儿后,他才大发慈悲地移开眼,像上位者般宽恕了她。 “那现在,睡觉。”他一字一顿地命令。 “真的,”林静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见:“真的睡了?......” “睡。”肖景行硬邦邦地回了一个字。 收到指令的林静,立刻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闭上眼。没过片刻,又瑟瑟掀起一点眼皮、说:“我就睡一会儿。”瘪瘦的一张脸,眼圈还泛着粉,看上去好不可怜,脾气倒是够别扭,说软的听不进去,态度强硬一点,又哭哭啼啼。 肖景行没办法,垂下眼放低了声音,说:“知道了,会叫你的。” 灯光映着纤长的睫毛,在眼脸落下两片羽翅似的y影,方才恶劣冷酷的神,此刻又温柔得像天使。林静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他现在又为什么不生气,但他们差距如云泥,神的雷霆雨露,凡人都甘之如饴,肖景行的坏与好,林静也只记得后者。 “谢谢。”她闭上眼,小声地说。 肖景行没说话。他的手落在林静的头发上,很轻地肉了两下,像是在摸一只刚出生的小猫。 刚哭过的身体本来就疲惫,全靠一根神经紧紧绷住才撑住。现在被他哄了一句,林静好不容易攒起的坚强便又“啪嗒”一下断了,坠落进浮着春花的温泉里,满壁蒸腾出飘飘的白烟,暖洋洋得催人困觉。 她顺从地闭着眼,感觉身体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又像是漂浮在平静的暖湖里。 一张算不上柔软的床,简单地裹着医院标准的白被子,周身伴着浓稠厚重的疼痛。 长期被失眠折磨的林静却落入了一个纯美的梦。 -- 26.道歉 睡眠像熟透的果实极自然地从树梢掉落,远b西药催迫的青涩子更甜美。 林静变得渺小,可美在小兽眼中,也相应地变成了庞大。 暖蓝色的天幕飘着软白的云,好似开在海里的花,她缓步穿行于浓郁的树荫花影间,沿着蜿蜒的清流走进鸟鸣的深处。耳畔吹过春日的风,却听不到蜜蜂的嗡嗡,时光好似停滞在黄金时代——这是片没有虫子的森林。 小动物们栖息于此,却无须竞争屠戮。不同花色的绒毛叠在一起,团子们不分肉食草食,在金色的阳光下打呼噜。 一只美丽清贵的雪豹独自躺在粗壮的苍木旁,好似幼儿园的园长大人。他袒露着毛茸茸的白肚皮,似嗅到生人的味,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了她一眼,便又浑不在意地合上眼睛趴在翠草中。 林静被雪豹的目光看得一滞,低头伸出手来,却看到白毛间镶着粉色的垫子。 哦,原来她也是一只猫。 贪心的猫小心翼翼地向雪豹身旁挪动,没走两步便被那只软乎乎的长尾一g,踉跄着跌进b云还柔软的白肚皮里。 “雪豹先生,请问我可以躺在这里吗?”林静的脸埋在雪豹厚实温暖的腹毛中,轻轻地问。 像是还在梦境里打着滚,雪豹先生没有立刻回答她,但那黑白花色的大尾巴却在地上缓缓地拍了两下,最终像被子般盖在猫的身上。 他说:“乖。” 慵懒的长音好似午后阳光下绒毛舒张的长尾,弯弯的尾巴尖钓住了一只猫。林静抱着雪豹先生的尾巴尖,心满意足地泡在一片清冽的雪松香中,只觉得有些醉了。 等等......雪松?雪豹和雪松有什么关系? 森林变作城市,猫修成了人。林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才发现这是一个梦。她盖得也不是什么雪豹的尾巴,而是柔软蓬松的被子——黑色的,附着b梦境中更缠绵的雪松味。木质的调香闻久了能品出一丝极淡麝香和杜松,好似用手拉下毛衣的高领,被包裹的喉结下印着一枚嫣红色的吻痕。 禁欲到极致便成了极致的......性感。 林静拉下盖到脸上的被子,无力的手打着颤地撑在床上。她忍着撕裂般的腹痛半坐起来,一眼望去恰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从上往下慢慢遮住流畅结实的背部肌肉,一点点吞噬肩胛、脊g0u、腰线和尾椎上方漩涡般深邃的腰窝。 “肖、肖先生......?”林静下意识地出了声。 肖景行转过身来——柔软的黑发因方才套毛衣而有些凌乱。他的脸上还有极淡的粉色睡印,没戴眼镜的眼半眯着,看上去还有些懵。 “嗯?”他哼出了一点鼻音。 毋庸置疑的,不论是气味还是配色,都在证明这是肖景行的房间。 林静咽了下口水,问:“我为什么会在你家?” “哦——”肖景行闭了闭眼,停了片刻,才似回神般缓缓道,“我跟警方协商了一下,今天再做笔录,然后我就送你回家了,到了门口才想起来我没你家的钥匙。” “可是......我睡了你的房间,那你怎么办?” “客房没理好,我在沙发上,”肖景行慢条斯理地抓了抓翘起来的发尾,嗓子里还带着晨起的懒散,“躺了会儿。” 林静的思维僵了几秒钟,后知后觉的粉色像是火山爆发时的熔岩般喷发。 她......睡了一晚上。穿着肖先生的衬衫,盖着肖先生的被子,躺在肖先生的床上。她一个已婚妇女在自己暗恋的男人家里睡了一晚上,这算什么?出轨? 哦不,其实严格来说从她喜欢上肖景行那刻开始,她就已经算是精神出轨了,只不过她的出轨对象一直没有给她做实的机会罢了。 “你的裙子太脏,”肖景行看着有些呆滞的林静,似乎误会了什么,坦然地解释,“我让凯死r换掉了。凯死r就是陈峰的女朋友,他应该有跟你提过吧?” “我知道的......” 林静僵y地点了点头。她倒是不担心肖景行趁人之危。毕竟抛开肖景行的人品,她一个已婚妇女日渐衰老的身体,对他这样的男人来说想必也没什么吸引力,哪怕真发生了什么,怎么看也是她占便宜。 只是孤男寡女,在异x家留宿,还是自己偷偷仰慕的男人,这三个定语不管哪一个,对林静造成的冲击力,都有些过大了。 “你儿子也是,”肖景行却安然若素,“我怕他踢到你,就让陈峰带回他家了,” “嗯,谢谢。” 那些快要溢出的粉色液体,在肖景行一本正经的说明中慢慢褪去,而苍白回炉。那些难堪的记忆变速回放般在脑中闪过,好似一个俗套的电影。 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从天而降的救赎。 没有坠入深渊,她被峭壁上突生的一枝雪松接住。 获救了,然而重点却并非是她急中生智回想起常跟琪琪做的小游戏——用无声的唇语求救,而是她足够幸运,眼前这个男人——并没有冷眼旁观。 像是被一桶冷水浇在头上,林静猛地清醒过来。 她刚刚在幻想什么?林静质问自己。给人家添了那么多麻烦,她怎么好意思在那里扭扭捏捏地脸红害羞,昨天还发脾气,让人家不睡觉看着自己,她怎么会这么不要脸? 她像一只新生的水鬼。将来哀悼的爱人拖进湖底溺死了,长发裹着那人逐渐冷却的尸体,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不仅自己死了,还将心爱的人杀死了,进而自责得发疯。 “肖先生,”她根本就不敢看他,“昨天真的很谢谢你。” “林小姐客气了。”肖景行神色淡然地推了下眼镜,修长的中指扶了个空,才想起自己刚才穿毛衣时,把眼镜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了。 他面不改色地弯腰拿起眼镜,重新戴好,“我们也算是朋友了。” “还有......” “嗯?” “......对不起。” 肖景行扬起眉尾,有一点诧异。 “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所以现在这样,也算是我活该,我自作自受。” 垂着头,她艰难地揭开伤疤,袒露出一个完整的血淋淋的自己。 “你,上次不是问我是不是怕了吗?其实.......我那时候没说实话,”她咬着唇,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提起俞泽远,却再也做不到冷静,没过两句,话音里便满是呜咽,“我确实怕,真的好怕。我怕他生气,他的生气的时候好可怕,虽然还在笑,但是眼睛好凶,他只要一看我,我、我的脑子就一片空白,身体动也动不了,只顾着发抖,然后这里——” 她指着自己的眼睛,“也开始哭,像个傻子一样!” 她的牙齿陷在起皮的嘴唇里,凄凄惨惨地抹着眼泪,眼皮肿肿的,下巴发颤,口齿也不太清楚,仿佛处在崩溃的边缘。 一点也不好看。 肖景行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但他又觉得喉头很g。此刻的林静就像是一只放在桌沿上的陶瓷花瓶,半个底座露在外面,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摇摇欲坠,让人想快点把它摆到中间放好,又或者干脆手一挥,让她碎得彻底。 “不要这么说。” 他说,林静红红的眼睛便看过来。那双圆眼睛里似乎含着流不尽的水,像是湖面上颤动的月影,他一只手就可以捣碎。 肖景行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间,他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正掌握着林静的命运。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好像悬在空中,兴奋得发紧。 不止一次,他不止一次地目睹过林静流泪,每一次却似乎都有不同的感受,从开始单纯的厌恶,烦躁,怜惜,到现在...... 肖景行勒令自己停下。他不敢再细想了,否则他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 “泥巴好好陶冶一下也能变成碗碟,更何况是你,”肖景行顿了下,“还是有点长进的。” “不是的!”林静松开咬得发白的下唇,“如果我当初听了肖先生的话,立刻跟他撇清关系,昨晚也不会给你添那么大的麻烦。” “一件小事而已,你没必要那么郑重其事。”肖景行有些无奈地肉了肉太阳穴。 “可是我,”她强压下眼中的泪,“我就是觉得很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的身体。”肖景行忍不住打断他。 他认真地注视着林静。 “不要总是说对不起,也不要总说自己不行,的确,”他极郑重地说,“你现在的心理是有点问题的,但是——” “这并不是因为你太软弱,而是因为你长期处于一段不健康的亲密关系里,所以你害怕他,发抖,爱哭,情绪失控……”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把那只颤颤巍巍的陶器推回安稳的中心。 “这些都是非常普遍,非常正常,且只要你积极改变,或者情况再严重一点,去看看心理医生就能解决的反应,你明白吗?” 蛇类淬毒的尖牙擅长喷射致命的毒液,却对安抚宽慰一无所知。 “肖先生,”林静听完他的长篇大论,“你真的是个温柔的人。” “先说清楚,”肖景行对这样的赞美,有点不适,“我不是在安慰你,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太好笑了,他才不是什么温柔的人。 “不嫌弃我的愚蠢和软弱,总是那么耐心,给我意见、真诚的,我却,”林静尽力想压下嗓子里矫情的哭腔,可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哽咽起来,“不信任你,怀疑你,最重要的事情......” 她打了一个哭嗝,“瞒着你。” “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有,我也有,这是很正常的事,你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告诉我。”肖景行慢慢走近了几步,坐在床沿上。 递去一张抽纸。大猫笨拙地咽下喉中的毛线团,他半垂着眼放低了声音,“别哭了好不好?你的眼睛都肿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现在这样很难看......” 他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哭嗝,“我忍不住。” “......”肖景行只能默默地把整盒抽纸放到林静的腿上。 “肖先生是不一样的。”林静望着肖景行说。极真诚的黑色,放在三十多岁的年纪上,又傻又好笑。 肖景行厌恶傻女人,尤其是那种自诩善良的热心的,总是好心办坏事的傻女人。 嘴上惶恐道歉,没骂两句就哭,哭着说再给一次机会。好,人都会犯错,机会他给了,他收拾完烂摊子,下一次又重蹈覆辙,然后又开始哭,像是粘在嗓子眼的芦苇絮,烦又没办法。 可林静是不同的。她不会犯同样的错,甚至往往过分反省自己,将别人的不好忘得一干二净,却总是对自己过于苛责。 “林小姐......” 他真不知道她之前到底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究竟是被人欺负得多狠,才会把他随手的一点小恩小惠,当作救命之恩,小心翼翼地来讨他喜欢,出了一点小小的过失,就自责地跟捅破了天似的。 就算天破了又怎样呢?补补不就好了吗?任何能补救的事都不叫事。 “总而言之!” 林静却打断他。她抽了张纸,以免眼泪弄脏了肖景行的被子,“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好。”肖景行暗自叹息,他拿林静没办法,只得认命般地接受她莫名其妙的道歉。 林静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打出滑稽的停顿。 “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吸了吸鼻子,她努力平复那些莫名其妙的眼泪,“哪怕你也许听到以后,会讨厌我,会觉得我很恶心,甚至再也不理我了,就像那次我来给你送汤一样让我走,我还是想要告诉你......” 林静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在发抖,“我的丈夫......他是个gay。” -- 27.GAY 纸巾被握在手中,尚未来得及使用,却被揪成一张皱纹丛生的老人面。 真说出口后,林静反而没有眼泪了。 下意识地,她不愿用那点眼泪换一句礼貌x的‘没事’。靠在软枕上,温暖的床铺是临刑的电椅,林静像是泰然接受命运的死囚,颤栗到了极致竟有种解脱般的快感。 肖景行的眉微拧着,满面往日一般的冷肃,哑黑的眼眸现不出丝毫喜怒,像是暴雨前的海,平静却又令人生畏。 诧异吗?说不诧异,是假的。 gay这个词太遥远了,乍一听只能让他想到师宜聆口中的陌生符号,穿过庞大的记忆宫殿又变成一年前某高奢集团的ca色中,那个娘炮设计师;路过酒吧旁的暗巷,看见的那对正激情拥吻的醉汉;以及那些堵塞了交通,让他下午的会议延迟了半小时的疯狂游行者。 就像不爱吃辣的人不会走进川菜馆,肖景行对同性恋没有兴趣,也不想有什么接触。这不是反不反对,支不支持的问题,而是这跟他没关系,但哪怕白左吹得再天花乱坠,真爱至上的观念再如何深入人心,他仍然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对同性的排泄部位产生欲望,都不嫌脏吗? “肖先生......” 或许是因为他的沉默,林静垂下了头。她乌黑色的发落在肩的两旁,露出一节灰白色的脖子,中段嶙峋的骨椎怪异地凸起,好似一只将要断掉的人偶,温顺又干净。 c。难得的,肖景行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既然都是ga硬了,为什么还要跟女人结婚,为什么还要让她怀孕、生孩子?甚至是其他人也好啊,他失控又恶劣地想全中国那么多女人,这个变态为什么不找别人,非要找林静?为什么就偏偏那么巧,是林静?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心?” “没,”他果断地否认,“但我建议你......” 他的喉头鼓动着,单薄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线,“查下艾滋。” 林静仍低着头,黑发下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我不是歧视同性恋,但按照病患画像,他们这个群t得艾滋病和其他x病的b率——” “嗯,”她的嗓子里泄出短促又沙哑的喉音,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会的。” “那个圈子有点乱。” “嗯。” 肖景行看着林静乖巧地点了点头,缓慢得宛若发条快要转完的娃娃。那纤细的后颈愈来愈弯,似要将沉重的头颅低入尘埃里,埋进沙子里,又像是单纯地搭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也变得沉重,重到血流缓慢,重到连呼吸都变得谨慎。 林静就像是徘徊在路边的流浪猫,每次被投食后都会默默地蹭他的k腿,温顺得不可思议。没有人不喜欢温顺的猫,肖景行也难免在一次又一次的相遇下,起了带回家养的心思,猫也顺从地对他袒露了肚皮,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那些柔软的腹毛上却满是酸臭的脓液...... 脏了就是脏了。被老鼠咬过的猫哪怕是扒光了皮,也无法改变那两板蜡h色的长牙曾刺入她滚烫的皮肉。 他为什么不能拥有一只干干净净的猫呢? 肖景行试着为自己开脱:生理性的厌恶是一种因人而异的正常反应,就像是有些人会丢弃腐烂的苹果,有些人受不了嗡嗡的双翅目飞虫。 救与不救都是他的自由,从逻辑上无可指责,从道义上,少了他,林静也不会活不下去。 陈峰会继续为她辩护,还有...... “凯死r,”宛若寻到救人的稻草般,肖景行暗暗舒了口气,“她在同妻这个领域,有些研究,我把她推给你。” 黑发遮住了林静的表情,肖景行只能看到那只因为过于用力,而轻微颤抖的拳头。他缓缓地靠近,把那只揪成小球的纸团,从林静的手中解救出来, “......” 没有一丝反抗,在被触碰的瞬间,林静顺从地摊开了手,好似被摁下遥控器上按钮的玩偶,仍由肖景行拿走手中皱巴巴的纸巾,丢到旁边的垃圾桶中。 林静不是没有想过肖景行会讨厌她。 每个优柔寡断的人都喜欢把可能的坏结果,在脑海里循环千千遍。 知道真相的肖先生会瞬间退后几步,像是情景剧中碰到了脏东西一样吗?会皱着眉,骂她怎么那么蠢,结婚六年了才发现丈夫是同性恋吗?还是会冷着脸,一语不发地望着她,认为她是小心试探的荡妇呢? 林静预想过。更糟糕,更难堪的场景,林静都预想过。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能够坦然面对所有的审判。可是没用,她还是会难受,就算肖先生还体贴地给她推荐了其他好心的人,但不知检点的她还是、还是想要他的安慰,哪怕只是摸摸她的头,轻轻地说一声‘乖’,也好...... 林静有些自嘲地想,她还是太贪心,明明已经站起来了,也许走得不够快,动作有一点难看,但只要她想走,一个人慢慢爬,也能爬到终点,可她却非要依赖他,借着这个由头,贪心地想要多见见他,甚至痴心妄想只要她足够听话,足够乖巧,什么都不瞒着他,把她能给予的好都给他,时间长了,他可能、可能也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 林静轻轻地笑了下,淡得像是在阳光下将要消散的幽灵。 但现在什么都没了,她把一切都高砸了。 她抬起头,对肖景行说:“谢谢。” 她以为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却不知道在肖景行眼中,她笑得有多僵y。 “别再跟我说谢谢了。”不知为何,肖景行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 “可我就是应该谢谢你啊,哦对,”她半低着头,顿了顿问,“这件衬衫我洗好了还给你,可以吗?” “不用了,”肖景行皱着眉,“衬衫我就试了一次,小了,你还给我,我也不会穿。” “那......昨天那件外套呢?” “丢了。” “也对,都已经脏成那样了,也洗不干净,”她的嘴角分明是弯的,眼中却含着泪,像是流星陨落前擦出最后的闪光,“肖先生,我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 她故意把话说得很轻快,仍没赶在泪意前把话讲完,句末的尾音都打着颤,却偏要掀开被子,一片单薄的侧影,像是过完年被雪从窗户上吹下的剪纸。 肖景行从床旁的衣架子上拿了件风衣,想要给她披上再说。 “林静!”他直呼其名。 可她的动作太快,好似地震逃难般,完全无视肖景行的阻拦,也根本没管自己能不能站起来。 捂着肚子,她的心太急,身体却太虚,羞耻得想要躲起来,可疼痛却拖着她。腹部斑驳的淤青脱垂,抓着她的脚踝,让她失了重心,让她往旁边倒去,让她被肖景行抓住手腕,咬小猫后颈似地叼回来,回到他的怀里。 -- ρō①8ɡω.ⓥìρ 28.心照 “嗯”肖景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他抓得太急,没控制好力气,还未来得及扶住她,林静的脸便撞到了肩膀,额头磕在他的脖子上。 “还好吗?”他低头问她,颊侧连着耳朵贴着林静凌乱的头发。 他的卧室开了扇飘窗,正午的阳光正旺,便从深灰色的窗帘里泄出来,落在林静的头顶,好似成熟的麦穗别在她的发间,秆子编成一圈柔软的金色织环,分明是秋天的果实,染得却是他身上的味道。 空调运作着,不断地发出轰鸣的声响,像是永恒翻涌的绵延的海浪。林静没有说话,脸庞无声地滑下来,埋进宽阔的胸膛里。她紧了紧环在肖景行腰上的双臂,一时间,所有的曲线都黏进他的怀里。 宛若纸上撕不掉的单面胶,她用力抱着他。她的身体是软的,像一团温柔的水,林静总是可以包容石头所有尖锐的棱角,只是还是太瘦了。 肖景行虚扶着她的腰,透过轻薄的衬衫,感受到她嶙峋的骨。他突然想起她丢到安眠药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疾风吹动那条白色的连衣裙,裙摆飞扬间,露出两截细得不堪一握的脚踝,好似风雨中无依的铃兰。 肩上的毛衣有些湿了,肖景行知道是林静在悄悄地哭。 似乎每次相遇,她都会哭。好似知道发出声响,也不会有人心疼一样,她总是咬着嘴唇抽噎,谨慎地藏起自己的眼泪,像是一只被人抛弃过的流浪猫,警惕着所有的示好。看似柔软的毛皮薄薄一层,直接连着消瘦的骨架子,风刮得凶了,雨打得疾了,也无力抗争,只能随它去,在雨天的廊檐下,可能是某个遗弃的纸箱子里,瑟瑟地缩成一团。 踌躇着,他的手举在空中,最终还是低下来,怕惊到似的缓缓地下落,轻得像一片飘零的杨树叶,落在她的发上, 房间里开了空调,可一月的天气,脱离了温暖的被子,只穿一件薄衬衫总是会冷的。林静哭着哭着打了个颤,被惊醒一般,松开了手。 “肖先生,我、先走了” 他听到林静沙哑的声音,她的喉咙坏了,说什么都只能小小声。虽然他也从未听过林静,对谁大过声。 “你不想再抱一会儿吗?”他问她。 “” 见林静不回答,便直接解开手中风衣的扣子,将她裹了进去。 好小,也许只有巴掌那么大。 “还冷吗?” “一点点。” 他听到林静轻若蚊蝇的声音,于是搂得更紧了一些。 为什么总忍不住想要帮她呢? 是因为害怕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猫放任不管的话,会死掉吗?——可是现在没有他,林静也不会死。 是受不了她被旧主人捡回去,锁在家里面拿脚踢她、用手打她吗?——她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大概也不会甘愿回去的。 还是因为命中注定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相遇呢?——一点小忙,当然无关痛痒,可他真的慷慨至此吗? 肖景行不断地反问自己,这些原因适合过去的他,对于现在却似乎都不太妥当。 当肖景行松开林静时,他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中仍含着水。在泪凝成的湖面上,悲伤却温柔得映出自己的影子。 无数人伸出手,她却只向你求救。 在那一刻,你被全心全意地需要着、信任着、依赖着。 她的眼中只有你,且非你不可——这种粘稠的情感就像被人纯粹的爱着。 没有人不喜欢温顺的猫,没有人不喜欢纯粹的爱,而他似乎也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罢了。 “对不起,我刚刚好像撞到你了”她慌张不成语,声音沙而软。 他说:“没事。” 微凉的指尖却触过来,“好像是、这里”林静拉下毛衣的衣领,指腹轻轻地碰了碰,“红了。”她的手指来来回回抚过他被撞得有些红的喉结,细声问他:“疼吗?” 她凑得太近,细微的呼吸洒上来,指尖的动作又太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脖子上,似有似无地蹭。很痒,肖景行的脑子罕见地有些乱了,分不清林静是不是故意的,下意识地抬起下巴,小幅度地往后仰,想的是要躲,实际上却是将那处凸起的软骨更往林静的手中送。 “不疼。”他回答她。 指下的喉结随着她的手指滑动,振颤:“别摸了” 他蓦地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林静毫无防备,被拉得身体一斜。她失去了平衡,扑向他,眼前脖颈上的红不断放大,让她突然想起自己臆想的吻痕。 其实是可以避开的,只要歪一下头就可以了,但电光火石间,她闭上了眼。 于是吻落了下来,她的嘴唇印在了他的喉结上。 “林静。”他叫她的名字,喉结也跟着振动。 原来他叫她名字的时候,是这样发声的。 林静抿了抿唇,一边谴责自己的轻率和龌龊,一边又忍不住为自己一时的道德疏忽开脱:反正肖景行也不会喜欢她,这样的时间只会愈来愈少,现在是机会来找她,而她也只是没有躲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抱歉,”她硬着脖子说,“我不小心碰到的。” 肖景行挑了一下眉,没说话,只是缓缓地凑近她,钢梳般的眼睫指着她,审视的目光扫向她。 “不小心?”他用气声问她。 “嗯,”林静被盯得有些紧张,“不小心” 肖景行笑了一下,他的眸色黢黑,眉骨高峻,不语注视时有着极强的压迫感,薄薄的唇上扬,像是一只窄扁的铁制钩子,在林静的心上恶狠狠地戳下一个洞,再将她拉向自己。 “肖、肖先生”他离得太近,林静期期艾艾地叫他。 她想说些什么,但是肖景行没有给她狡辩的机会。他抓住她的后颈,不允许后退,目光从容地回应着林静圆瞪的双眼。不疾不徐地贴近,再贴近,直到他们的嘴唇贴在一起,一点距离也无。 “肖唔——”林静的大脑一片空白,惊讶得只会喊他的名字,不知道是希望他停下,还是继续。肖景行也没给她选择,在她嘴唇微张着发音时,他的舌头捅进来,像是一条趁机突刺的蛇,绞住他的猎物。 他们的呼吸缠在一起。林静感觉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肖景行。她的背后是她温热的手掌,眼前是他微张着的瞳孔,外面是他包裹的臂膀,而里面是他的舌头,滑过后半截敏感的上颚,然后缠住她乱窜的舌头。 紧绷太久的弦断了,就会反弹得格外狠。饥饿太久的蛇,一遭碰到合适的猎物,也会格外兴奋。肖景行吻得很凶,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让林静产生了自己也许会被搅碎,然后吃掉的错觉,但她仅仅恍惚了片刻,便吻上去,献出了自己的魂灵。 胸腔中的氧气逐渐减少,而湿热却蔓延。 “抱歉,”肖景行舔了一下湿润的嘴唇,“我也是不小心。” “没、没关系” 室内一片寂静,徒留两人的喘息,伴着空调细微的轰鸣声,合成一曲安宁的白噪音。 “肖先生,吃早餐了吗?” “还没。” “那我给你做。” “不行,你都站不稳,”肖景行按着林静的后脖子,像是安抚一只猫,“躺着。” “可是我想给你做。” “那我给你搬个凳子,坐着。” 林静点了点头。 “我先去换件衣服,”肖景行说,“回来给你搬。” 林静说:“好。” 于是肖景行就扶着她先躺下。他从柜子里拿了一件衬衫,缓步走出了房门,半个小时后,他带着凳子,和一身的水汽回来。 -- ρō①8ɡω.ⓥìρ 29.普通 “肖先生,早餐一般吃什么?” “面包或者麦片配咖啡。” “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林静像是对付挑食的小孩子般,温声试探道,“荷包蛋配粥吃吗?我炒个青菜,再给你热杯牛奶。” “我家没这些东西。” “?”林静拿着铲子的手一滞,转过头来迷惑地说,“不是就放在冰箱里吗?肖先生怎么连自己家里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啊。” 林静穿着肖景行的衬衫和风衣,衣摆遮住了半个膝盖,所以没必要穿裤子。风衣的外面绑着浅绿色的碎花围裙,围裙的边角连着白色的蕾丝,看上去很软,估计是钟点工落在家里的东西,也不知她是从哪个橱柜里翻出来的。 由于自己不做饭,肖景行家的厨房面积不算大。林静套着宽大的衣服,坐在高脚凳上,纤细的小腿从衣服下探出来,两点脚尖悬空着够不到地面,只能将将委屈巴巴地搭在橡胶木的脚圈上,看上去就像个玩扮家家酒时非要照顾人的小妈妈。 他的小妈妈霸占了整个厨房,因着行动不便的缘故,不时轻轻地唤,伸出手臂让他帮帮忙,把放在左边第二个抽屉里的酱油递过来,好不好? 肖景行被使唤得团团转。他一边想着好烦啊,面包咖啡不好吗,一边却又拉开自己一万年都不会碰的橱柜抽屉,把酱油递到林静手上。 炒菜的白烟气扑到林静的脸上。肖景行能闻到林静身上的雪松味混着热乎的饭菜香。冬季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脸颊和头发上,相貌平庸的林静突显出时光的恬静感。 “吃吧,”他看着林静没有丝毫尴尬地把荷包蛋夹到他碗里,“这筷子我还没用过,你放心吧。” 她知道这样像什么吗? 荷包蛋煎得金灿灿的,飘着j蛋香的热气。肖景行咬开香脆的蛋白,嫩白的内里流出香甜的h。两人都是不怎么说话的人,一顿饭结束得很快,残羹冷炙被倒进垃圾桶里,碗倒是不需要人洗,交给洗碗机就可以了。 把碗放进机器后,突然听到隔壁有敲门声。林静想要去看,肖景行就扶着她走到玄关。门一开,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快递小哥,拿着盒子站在对面,在听到林静询问后,回过头来,满是阳光气的面容有些诧异。 “不是,”年轻的小哥眨了眨眼,“这快递是对面的。” “快递盒上的签收人是俞泽远,尾号是7332对吧。” “可是” 林静看着小哥因迷惑而皱起的眉,那双黑亮的眼眸在自己的身上停了下,又看向站在她身后的肖景行,顿时明白了过来。 “我是俞泽远的老婆,他昨晚打我,现在拘留在派出所里。我没拿钥匙被关在外面,就借邻居家睡了一晚,”林静面不改色地揭开伤疤,方才的脆弱仿佛是雨季的最后一滴雨,之后便是万里无云的干燥荒漠,“需要我给你看结婚证照片吗?” 小哥麦色的皮肤几乎是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了。他把快递盒双手递给林静,一头板寸低了下去,好似不敢跟林静对视,支支吾吾地说:“对、对不起。” “没事的,你也是对工作负责,”林静无所谓,轻声细语地说,“工作愉快啊。”然后关上了门,开始拆快递—— 那是一个爱rpods,上面刻着xyf,像是人名首字母的缩写。 林静摆弄着爱rpods的盒子,坐在沙发上不说话。 “送人的?”肖景行也看到了刻字。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是送情人的,”林静语气平淡地说,“他这几个月以为我原谅他了,就对我的戒备就稍微放松了一点,无意中透露了一些事情,比如说他约会前会去那个人出租屋楼下的咖啡厅买蛋糕” “他的手机看得很紧,密码也从来不告诉我,但是我查了他的行车记录仪,再结合地图找到了那家咖啡厅,然后求老板娘调了店里的监控录像,只可惜他总是一个人去,”林静叹了口气,随即又缓缓地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大致确定了那个人住的位置,而且几个月前,我看到过那个人的暧昧消息,他叫那个人奕帆老公” 这几个字林静说得很艰难,一字一句地仿佛在忍耐呕吐的冲动。 lasagne慢悠悠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跳到肖景行的膝盖上,歪着脑袋跟他一起听安静地听。 “没事”林静深吸了口气,慢慢地吐了出来,平复了心情,“总之,我翻了那个小区的邮箱,一户户地翻。很幸运,现在人没有收纸质邮件的习惯,很多邮箱都被塞得几乎溢出来,很多锁也都已经坏了,所以我还是知道了他的电话,还有全名:谢奕帆。” “你要去找他?”肖景行一边呼噜猫,一边皱眉。 林静捏紧了手中的爱rpods盒子:“我只是有点好奇其实从我发现他是同性恋后,他有过不少男朋友,但这个是时间最长的。” “有什么好好奇的,总归逃不过ga硬的样子,”肖景行冷酷地说,“你现在的重点应该放在家暴上,其他的事情不需要多想,没意义。” “嗯,我知道的。我知道这种情绪没有什么意义,但也许只是我的嫉妒心吧,”林静勉强地笑了下,“我总是忍不住去想他是怎样一个人” “我一开始并不是因为他打我,才想离婚的,而是因为他是同性恋。肖先生应该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吧。你觉得很美好的回忆其实从头到尾都只是精心营造的骗局而已。他根本就不可能喜欢女人,也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林静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地弯起唇角,“每次想到这里,都会有点难受” 肖景行没有说话,他只是垂着眼帘,默默地听,然后把猫抱到了林静怀里。 “喵?”lasagne有些无措地团在林静腿上,然后在收到顺毛后,又懒洋洋地瘫了下去。 “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 林静重复了两遍。 “我想要证明他是一个同性恋,哪怕这很难,我也想要把这三个字堂堂正正地留在判决书上,因为这才是这场婚姻的真相,因为,”林静顿了顿,说,“肖先生,你对这些东西应该没兴趣吧但其实中国的同妻还挺多的,据说有1600多万呢,b很多省的常住人口都多。” 林静的笑容苍白却坚定,好似历经焚烧的石灰。她注视着肖景行,缓缓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幸运,可以用被打了作为离婚的理由的。” “所以这才是重点?” “嗯” “那你要去的时候提前告诉我,”肖景行推了下眼镜,“他毕竟是个男的。” “欸?哦。”林静有些差异,但还是乖乖地点点头。 “然后今天先去做笔录,再去接你的孩子。你有备用钥匙吗,还是需要找个开锁师傅” “有的,我放在门前的垫子底下了。” “嗯,先去换身衣服,我开车送你去派出所。还有俞泽远最多会被拘留十五天,你要想清楚以后怎么办,知道吗?” 肖景行冷着脸。清贵的声音又快又平,一排排字词飞速在脑中加工成句,像是富士康的流水线,从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中高速输出。 他的思绪在运转,身体也没有停下。肖景行之前的毛衣被林静的泪水浸湿了,换成了衬衫,此时从房间里拿出了一根深蓝色的领带,准备系上。 林静发现肖景行真的很喜欢西装。她几乎没见过他穿其他衣服,似乎他的衣柜里只有各种面料和版型的西装,哪怕是休闲,也不过是挑了件亚麻面料的平驳领。 但他也确实适合西装。俞泽远也穿西装,每次从家里出发,林静都会帮他打领带,但他很难穿出肖景行的气质。好似不论是什么样式的套装,都或多或少显出他眉眼间的锐气,不用说话,哪怕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都可以压得人透不过气,就像是堵上门来收购人家公司的集团高管。 林静下意识地问:“要帮忙吗?”话音刚落,立刻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妥。 肖先生又不是不会打领带,需要她来帮什么?这种话说出来怎么看都像是在勾引人。 肖景行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好。” 他坐到林静的身边,把领带递给她,看着她愣了一秒后,凑近了些,轻声说:“肖先生,低下头。”把领带套好后,细细地抚平了领子,又问:“要打哪种结?” “你会哪几种?” “基础的打法应该都会。” “十字结。” 林静轻轻地嗯了一声,低下了头。她黑色的发垂落在两边的肩上,显得温顺又乖巧,细白的手指在深蓝色的领带中穿梭,好似跳动在海平面上的白色海豚。 林静像一尊圣母像。 最纯洁的躯体盛满世间最肮脏的欲望,最坚硬的石骨覆着最柔软的曲线,最冰冷的t肤拥着最炙热的心脏。 她的美丽不在于皮相,而是举手投足的温柔。这种温柔是照出w浊的镜子,所有披着鲜丽皮囊的黑色野兽,都会在她的面前现行。 她的慈悲让人误以为她可以包容这世上一切的w浊和尖锐,让人想要呵护这种温柔的美,却又想要肆无忌惮地践踏她、羞辱她、玷污她——摧毁她干净的笑容,用残酷教导她这世间有多肮脏,可内心深处又偶尔会忍不住祈祷她能永远静美,用肉身证明在这乌黑色的世界,存在朱红色的灵魂。 “好了。” 他听到林静温和的小小的声音。当她抬起头时,可以看到颊上浅淡的粉色,伴着平和的眉眼。 林静不应该被雕刻成圣母像。 她只需要做一个染满岁月烟火气的普通女人,平淡却幸福地度过一生。 -- 不好意思,怕大家看不见,开了一章当假条。 抱歉最近再高毕业论文所以没有更新,大概26、27会告一段落,到时候会恢复更新的。 请大家不要担心,我还活着,所以不会弃文的(土下座 -- 30.双面 林静以为她会在派出所见到俞泽远。 接踵而至的会有,近乎羞辱般咄咄逼人地审问,一脸和善让她签署谅解书的警官,令人反胃的扭曲事实和颠倒黑白,但是......都没有。 既没有虐文中会出现的曲折,也没有爽文中大快人心的对峙。 林静坐在黑色的沙发上,暖气驱走湿漉漉的骨冷。飘飘然的茶叶沉到杯底,热水落进胃袋,舒缓了腹部那些连绵的阵痛。 空荡荡的塑料杯回到茶几上,十五天的拘留也跟着尘埃落定。 林静的笔录做到一半,肖景行出去接了个电话。没想到笔录结束了,电话却还没结束。 肖景行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y刷般的睫毛半垂着随着呼吸缓慢颤动,露出那颗鲜红色的小痣,然后在瞥见林静时,掀起眼皮,不声不响地按下解锁钮。小痣像飞入草木深处的蝴蝶般,消失不见。 “......这次engagement是非常典型的pricing strategy,但相关竞品的分析你没有很好drill down。我不认为这么ba死操的问题在我的容错范围内。” 他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声音又低,无端使人产生森冷的通感。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汽车的控制台面,好似法庭上钟表的指针,对被告的命运倒计时宣告。 “态度归态度,结果归结果。你每天凌晨三点半的分组朋友圈,非常impres死ve,”肖景行扯起半边的唇角,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是可与鳄鱼的眼泪媲美的经典皮笑肉不笑,“毕竟我入行五六年,你这么低下的工作效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这就是你尽力的结果,那只能说明你的bandwidth不太符合我司对m2的要求。”他冷冰冰地说。 “你要喂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让你怀孕的人又不是我。”肖景行像是听到了什么嫌恶的事情般,拧起眉,“三秒钟。眼泪收一下。你哭的时候,我听不清你想说什么,或者你要是真的想照顾儿子,周三把辞职信交一下,我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 林静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哺r期受到家庭和工作双重蹂躏,累得鞋子都能穿反,外套扣子扣错了也没发现......几乎是每个普通的双职工家庭中,那些年轻妈妈逃不开的必经之路。 她完全能够理解对方的委屈无助和压抑不住的眼泪。因为那时候她从凭证堆里抬起头,透过旁边的窗户往下望,也常常想要不管不顾地跳下去——毕竟起码在棺材里,她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听到肖景行不耐烦地叹气,说:“ddl给你放宽到明早八点,十九个小时,够吗?” “我没有在询问你的意见,”他眯着眼,好似一条嘶嘶着准备绞杀的眼镜蛇,上扬气化的尾音是蛇类分叉的信子喷出的最后通牒,“作为成年人,适当调整休息时间if necessary,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没忍住,林静几乎立刻挺直了背。 哪怕明知道这些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她还是忍不住有种被锁定狙击的毛骨悚然,就好似可怜的食草动物在肉食者面前,警惕地竖起耳朵。 “......嗯,”不知那边说了什么,肖景行的低气压总算收敛了一些,冷静地吩咐道,“那一小时后我们team内部打个concall,crack目前的难点。我希望这次的进度可以顺利一些,但还是要提醒你——” “如果明天的deck,还是不能让我满意,自觉点,跟你的猎头联系一下,”他的语气含着笑意,却是冷冽的,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懂?” 肖景行挂断了电话,冷哼了一声。前方刚好是一个红灯,他刹了车,眼尾斜睨,看到林静正襟危坐的样子,紧蹙的眉终于像晴天的云朵般舒展开来。 “我吓到你了?” “呃......其实还好。”林静勉强地笑了下,尴尬而不失礼貌。 “没办法,”肖景行随意地说,“有的时候不凶一点,他们就不听话。” 你这哪里是凶一点......分明是凶了亿点。 林静一时没忍住腹诽。 “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吗?”她默默地转移话题,“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快去处理吧。我可以自己打车去陈峰家。” “没事,我待会借下他家的书房就好,”肖景行淡淡地说,然后似乎没忍住,骂了句,“烦死了,这帮蠢货。”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好似一片白绒绒的羽毛吹进耳朵里。 分明先前还被吓到的林静,不知为何,觉得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在撒娇,甚至......莫名其妙的可爱。 肖景行就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猫,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抬起爪子玩毛线球,而她的心正是那颗被压在巧克力肉垫下拨弄的球,不时地痒、跳动。 林静抿了抿,强迫自己把脑子里面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赶出去。 车在这个时候停下了,林静抬起头问肖景行,“到了?” “没,”他说,“陈峰他们现在应该刚起床,我订了brunch。” 随后吩咐:“等着。”然后下车,拎回了两个lady m的袋子,以及两杯咖啡——各自标注了糖度和温度。 也许,工作上再严厉的人,对待朋友也会有自己的温柔吧,林静默默地想。 陈峰的家不算远,不过驱车二十多分钟就到。 肖景行按了门铃,没等来陈峰,而是一个女人。 她的头发凌乱,刘海夹了上去。 她看上去像是刚刚起床,穿着一件oversize的白t恤,过于宽大的领口歪到一边,露出肤色的内衣带子。没有穿裤子,她大方地把两条麦色的长腿伸在外面,却或许是因为骨量的缘故,只显得慵懒随意,没有半分色情的味道。 “凯死r,”林静听到肖景行平静的声音中透着些许无奈,“我说过,下午一点半来。” “抱歉哈,”师宜聆打了个哈欠,毫无歉意和窘迫地说,“兴致来得太突然,昨天做到凌晨三四点,实在起不来。” “?!” 师宜聆的话仿佛原子弹在耳边爆炸,轰得林静只觉得自己幻听了。 她说的是......那个做吗? 林静诧异地看向肖景行。 他的神情平淡如常,在收到她的目光后,回以安抚的笑,却没有任何惊讶,好似知道孩子调皮成x,却无可奈何的家长。 可能这就是师宜聆的正常操作,他已经习惯了。 “凯死r,”肖景行叹了口气,“林小姐在我后面。” “嗯,我看得到,”师宜聆无所谓地耸肩,“又没说什么听不得的话。” “......孩子和陈峰在哪里?” “陈峰刚刚进厨房煮咖啡了。小朋友自己零食吃饱了,在客卧那边,”师宜聆笑了笑,“陈峰把平板给他了,看上去还蛮乖的。” 林静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果然......该说不愧是肖景行的朋友,全都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吗? “我给你带了lady m的蛋糕还有咖啡,”肖景行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把东西放到茶几上说,“我借下你家的书房。” “那就多谢切总啦,刚好不用烤吐司了。”师宜聆叫了下陈峰,然后叉着腿坐在沙发上,快快乐乐地吃蛋糕。 肖景行挑挑眉,进了书房,留下林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跟完全不熟的师宜聆大眼瞪小眼。 对于外向活泼的人,这是个很好的交新朋友的机会,但对于林静来说,无言的沉默让她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尴尬得脚指卷曲。 她环顾四周,努力想要找一个话题,然后视线落在了放在茶几上的相册上——背景是在国外,画面上的几个人都b现在青春一些。陈峰搂着师宜聆的腰,肖景行单手抱着一摞砖头书,空出的手插在兜里,唯有一个温柔笑着的长发女人,她并不是认识。 “这位小姐也是肖先生的朋友吗?” “茉茉啊,”师宜聆抬头瞥了一眼,毫不忌讳地说,“她是切总的前妻。我们之前一起在美国留学。” “呃......”师宜聆不再意,林静也不好小题大做,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那你们关系应该挺好的。” “y要说的话,她是在切总他们快回国的时候才认识的。算是我的朋友,不算陈峰的朋友,”师宜聆顿了顿,“切总应该跟你说过吧,他离过婚的事情。” “嗯,”林静勉强地笑了下,手指不自然地搓了搓裙边,“听上去还蛮可惜的。” “emmm......我倒是不觉得可惜,”师宜聆真诚地望着林静,“毕竟性生活和谐在夫妻关系中是很重要的一块啊。” “?!” -- ℗⒪➋0➋1.Ⅽ⒪м 31.试探 师宜聆的话像是春日的惊蛰,在林静的耳边炸开。 她几乎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听到师宜聆的调笑:“你不觉得他有点凶的吗?” “还好吧......”林静懦懦道。 “你的表情可一点也不像‘还好吧’。怎么......”拿着蛋糕叉子的手一顿,师宜聆笑眯眯地俯下身,明明是含着戏谑的调笑,却总好似有着强大的气场。 “你——”她生着张扬的浓颜,野生眉轻轻一挑,顶住林静干涩的嗓子眼。 “怕他?” 怕? 林静不自觉地回想起方才那个电话,肖景行居高临下的姿态。那些话自然不是冲着她说的,却好似一把利剑戳破林静总是小心翼翼尘封的、他们地位不平等的真相。 不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他们两个的距离好似寸木岑楼。哪怕明知他内心其实隐藏着温柔,却也逃不过是上位者的温柔,总好似多变的夏雨,恩赐般的甘霖,降得无法揣摩,祈雨的凡人便难免诚惶诚恐,生怕哪天雨突然离去,徒留下荒凉的秋日。 “怕......也不能说是怕,”林静细声说,“只是像肖先生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敬畏吧。” “是啊。”师宜聆似乎被林静勉强的表情逗笑了。 “上学的时候,我可是亲眼看着他高小组pre,硬生生把人家两米多高的黑人小伙都给怼哭了,抹着眼泪打电话,边打嗝边咆哮‘he is sooooo mean’。那情绪和基因自带的节奏感,就差整出一段freestyle了。我至今记忆犹新。” 笑着笑着,她顿住。一双棕褐色的眼直直地盯着林静,像是俯冲的雀鹰,“所以那时——茉茉跟我抱怨他在床上太凶,我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林静望着满不在乎的师宜聆,满脑子都是早上的那个意外,他压着她的脖子,不容她退怯,然后欺过来,手掌是灼热的,吻也是,强硬又灼热。 “是、是嘛......”嘴唇张合了好几下,才勉强挤出一句g巴巴的话。 “应该是的。她给我看过身上的淤青,还哭着跟我说:肖景行根本就是个有x虐癖的死变态。说什么喜欢她?分明就只是看中她听话,好摆布,”师宜聆撑着下巴继续爆料,语气悠闲得好似只是在讨论,哪个明星不足挂齿的小八卦,“可是我叫她跟切总打官司吧,又支支吾吾扯什么夫妻情分,不想闹得太难看云云。” 这份往事被叙述得轻描淡写,落入林静耳中,却好似一阵惊雷,轰然炸开,在耳畔留下尖锐的轰鸣。 几乎是瞬间,她的脊背浮起一层薄薄的冷汗,腹部燃起更灼热的痛,好似原本愈合的伤口又被扯得裂开,滴落红色的血和老旧的脓。 “这、这算......”她如芒刺背。 “倒也没那么严重。”师宜聆摆手。 “算性生活不合拍,顶了天也就是s8m,”喝了口咖啡,她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然后叹慰道,“所以说试婚重要,做一次性买卖都需要验货,一辈子的合作关系在正式签合同前,总要做好模拟测试吧。你觉得呢?” 林静张了张唇,被这跌宕起伏的剧情和捉摸不清的师宜聆,弄得有些头晕。她是想要表达什么呢,为什么突然说这些?还是......她真的不觉得这样的对话是有问题的吗? “你们聊什么呢?” 好在最尴尬的时候,最知情识趣的陈峰从厨房里出来。 “怎么都不说话了?”他笑着说,林静十分怀疑他是在明知故问。 师宜聆弯了弯唇,没回答。陈峰就借着聊案子的缘由,把林静从师宜聆导致的尴尬中解救了出来。 陈峰的家住在顶楼,复式的结构,第二层自带一个视野开阔的露台。如果靠着栏杆往前望,可以看到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草木的枝叶随风涌动,宛若海浪一般。 两个人并肩却又孤立地站在栏杆前,陈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问:“介意吗?”然后在收到否定的答案后,‘咔擦’点燃,吐出一个飘逸的烟圈,被来自远方的风,吹到更远方。 “聊什么呢”他的语调散漫,好似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林静犹豫了下,委婉地说,“就是切总离婚的事情。” “她跟你说这个干嘛。”陈峰皱了下眉,询问的语句,入耳却是责怪的味道。 而林静呢? 她自然也不知道答案。 短短几分钟的接触,师宜聆只给她留下模糊的侧影——隔着白色的幕布,三维在灯火中变成二维的影像,存入她的记忆。她仍对师宜聆一无所知,潇洒自信和耿直构成了林静对师宜聆印象的全部。 一个像蝙蝠一样的女人,其貌不扬下,好似藏着窥探本质的慧根。所有的哺r动物都被泥土禁锢,她却拥有翱翔天际的本事,游离在时代之外。当蝙蝠倒立在树枝上,她眼中的世界,自然与其他人不一样。 陈峰的问题没有意义,纯粹的自问自答。他皱着眉吸了一口香烟,突然笑着望过来,“其实,你对他是有好感的吧。” “?!” 陈峰没有明指,却也不需要将那层薄膜戳破。林静的大脑一片空白,好似在夜间赶路时,突然被迎面而来的远光车灯晃乱了心神,来不及想出恰当的应对。 “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不用急着否认。其实你表现得挺明显的,”陈峰弯起一个随意的笑,“我相信切总心里应该也有数。” “......是嘛。” “大家都不是小朋友了,这点都看不出来,那也算白活了。” 林静不知道陈峰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掀开这个封藏的秘密,总不可能是出于无聊,或者随口一提。她等待着陈峰的问询,却没迎来想象中的追根究底,好似只是浅尝即止的提点,陈峰温和地转移了话题。 “你对切总离婚的原因,”陈峰的表情平静认真,没有一丝调侃,“好奇?” 这依然是个无效的问句,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答案。提问只是给予一层台阶,让林静从自我保护的高台上跳下来,落入他备好的捕兽夹中。 “......” 林静没有立刻回答,陈峰也没有催促。他是一个充满自信的猎手,他知道该如何交流,也清楚林静最终会咬下他刺入兽夹顶端的红果子,因为她需要将这场对话进行下去,她想要知道诱饵背后的陷阱。 “是啊,”良久的沉默后,林静猛地抬起头,看着陈峰虚张声势地反问,“我是有点好奇,不可以吗?” 陈峰笑着吸了口烟,没有反驳,只是沿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monica最开始只是凯死r的朋友,......是我把她介绍给切总。漂亮、聪明、温柔、顾家,没谈过恋爱,她具备传统女性的所有特质,留学圈里非常罕见的那种大和抚子。” “某种意义上说,跟你还挺像的,不是吗?”陈峰在旁边的玻璃烟灰缸中,掐灭了烟,“其实我一直觉得他们挺配的,所以他们离婚的时候,我有一些自责。” “monica觉得切总不够爱她,总是忙着工作,没有给她足够的关心和安全感。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切总跳槽了。但是......”陈峰把烟灰缸放到一边,抬眼看向林静,“想必你也清楚金融业在加班上,从来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多和少的问题。” “当然,要找个完全朝九晚五的,比如说什么国行战略部,也不是不可以。但要他做那种一眼看到头的工作,”陈峰摊手,“跟杀了他没区别。” 林静皱着眉,想了下,“所以,肖先生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但对于monica来说这还不够?” “是啊,”陈峰点点头,有些无奈地说,“打个不恰当的b方,monica像养在温室里的花,美丽却脆弱,她完全能够理解y天需要存在,也努力包容风沙和霹雳,但当她感受不到阳光时,她就会慢慢枯萎。” 陈峰看着林静,一字一句,说得郑重,“温室中精心栽培的花朵无法在沙漠中盛开,这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她无法阻止凋零,因为这是她的本性。” “我不明白,”林静有些迟疑地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肖景行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说。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再认真考虑一下,”陈峰浅浅地弯了下嘴角,褪下工作时的圆滑温和,朋友间的嬉笑怒骂,真诚平和地凝望,“你的本性是什么?” “也是一朵娇花吗?” -- 32.骄花 娇花为什么是娇花呢?这不是她自己选择的。 花朵生在荒野里,原本没有姓名。是人群,在茫茫稠紫密红中择取她,培育她,从此她被定义成了娇花。 她的本性是什么?林静从未思考过这些。 她贫瘠的人生挤满了目光。她是女性,是女儿、妻子和母亲,永远被凝视,永远被推搡。她有无数的角色,黑夜中万万束追光灯,投下无数定位的光圈,交汇成她的路。一条既定的路,她畅通无阻,直到走进墓地,睡在棺材里,虫蚁涌来,人群散去。 只是没有人会在乎林静的本性是什么,包括她自己。 肖景行还在打电话,林静拒绝了师宜聆开车送她。她吃了一粒布洛芬,带着琪琪打车回家,直到坐下打开微信,才看到肖景行的消息。 -去哪了? 这是最早的一条,时间是她刚出门不久,看来是电话会结束了。几分钟后,又发了第二条消息。 -怎么不等我? 因为不想打扰你。林静如此回复。 -为什么不让凯死r送? 因为也不想打扰她。 消息发过去后很久,林静都没收到回复。她握着手机,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惹肖景行生气了,要不要再说点什么,他却忽地转移了话题。 -我下下周去英国,你想要什么。 林静愣了一下,连忙回:不用麻烦了,我没什么缺的。 -凯死r和陈峰我都问过了。 言下之意是不单单给你,别多想。 所以现在......她在肖先生心中,是跟陈峰和师宜聆地位相等的存在吗? 林静望着聊天界面,抿了抿嘴唇。 -那帮我带点红茶吧。 -好。 对话便结束了。没有确切的承诺,也没有直接的回应。 早晨遥远得像隔世。那个梦一般的吻,他们不约而同地都选择按下不提,但成年男女的默契本就是暧昧,像是鲜妍曼妙的纱丽,隐约可以望见模糊人影的轻薄,缠绕又分离,是隔阂,也将边界模糊。 肖景行倚在露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烟。冬日的天黑得快,天际已经染上了金边。他指尖燃烧的香烟尾部猩红一点,明灭在夕阳间,为他的侧影渡上萧瑟的暖色。 陈峰今天已经抽过烟了,坐在旁边喝咖啡。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坐一立。过了一会儿,陈峰将快见底的咖啡放下。 “喂,”他试探,“你和林静没发生什么吧。” “发生什么?” “你说呢?”陈峰反问。 “没有,”肖景行吐了一口烟,有些不耐烦,“她都疼成那样了,我能想这些?又不是畜牲。” “是嘛,”可陈峰不相信,“晚上她是睡了,那睡醒以后呢?也什么都没有?一个吻也没?” “......”肖景行弹烟灰的手一顿。 “跟你没关系。” 呵,没直接怼人。那就是有。 陈峰叹了口气。 “不是吧切总,你来真的?” “我就说为什么小婕那么出色,你都不要,”他仰脖给自己灌下最后一口咖啡,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原来问题出在这儿啊。” 肖景行瞥了陈峰一眼,没回答,也没有否认,只是安静地又抽了几口烟。 “凯死r说,你刚才把林静叫走,聊了会儿天。” “聊了点什么?”他把烟蒂按进烟灰缸里,缓缓地捻灭,“说来我听听。” “没什么,就是她那个案子的事。” “是吗?”肖景行不置可否。 “是啊,你不信我?”陈峰靠在椅子上,笑着问他,“你怎么不问凯死r跟她说了点啥?” 这看似是玩笑话,但在肖景行跟林静的恋爱问题上,这对情侣抱有相同的态度。 不同的是师宜聆是觉得肖景行不适合当恋人,希望林静不要那么着急,与其在男人身上找寄托,不如自己坚强起来,免得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精神状况还没稳定,就被二次伤害。 而陈峰呢,啰里八嗦扯了一堆本性啊娇花啊,其实只是单纯觉得林静配不上他这个兄弟。 这不是性格合不合适的,性格合适的女人海了去了,林静再怎么好,y件条件还是太差。扶贫是党的事情,个人能帮一把也就帮一把,但照顾来照顾去,把人拖家带口都照顾到户口本上,这个盘就接大了。 然而现在似乎说什么也没用了,如果只是林静一方单相思,他还可以劝劝,结果现在高了半天,肖景行对林静也是有好感的。 那还能咋办? 陈峰不由叹了口气,瘫在椅子上,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喊道:“算了算了。你看上就看上了呗,你开心就好。就是现在人林静还在婚姻存续期间,你稍微悠着点,注意下咱国家的公序良俗,我呢也努努力,让她早点把这婚离了。等她小红本一扯,你们两个再公开,成不成?” 纵然条件不匹配又怎样?人家两情相悦,哪轮得到他这个妖怪来说三道四? “不一定。” “哈?” 肖景行转过身,说:“我们不一定会在一起。” “你不喜欢林静?”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是林静,”肖景行回答他,“她不一定喜欢我。” “她喜欢你啊,”陈峰莫名其妙,“高什么啊,我和凯死r都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你不会到现在都没看出吧?” “我看得出来,”肖景行冷静地说,“但我并不觉得她喜欢我,她只是喜欢上第一个帮助她的人。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只是恰巧是我。” 他推了一下眼镜,“她现在依赖我,下意识地想要把我留在身边,是带着滤镜在看我,我是一个帮助者的形象,而不是我本身。我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明知如此还要接近她,严格来说是在趁人之危。” “不是,”陈峰被他整晕了,“先不说你怎么就知道她是喜欢第一个帮她的,还就是喜欢你。既然你都那么清楚了,那你倒是离她远点啊。” “所以我才说......” 肖景行深深地看向陈峰,神色复杂,“我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好。” 他知道怎样做是道德的,但他并不是什么好人。他只是在用理智做决定,如果林静抱着这样的印象,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跟他在一起了,那么在见识到他的真面目后,她迟早也会跟他分手的,但偶尔有时候,他也会不那么理智。 永远理性的是神,而他不过是凡人。 对于肖景行的纠结,师宜聆和陈峰的心思,林静都一无所知。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把琪琪接回家后,她就开始准备搬家。 除了在法庭上,她不想再见到俞泽远,所以她立刻在短租app上锁定了几个合适的房源,商量好看房时间。没有惊动任何人,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刻在林静的脊梁上。签好合同后,林静自己找了搬家公司,然后默默地,带着孩子拜别了这个囚她六年的牢笼。 坐在沙发上,她发现到了吃止痛药的时间,从口袋里掏出了布诺芬,空的。金黄色的药板上徒留一个个荒诞的凹洞,像是一口口人肤蝇的巢穴。 不能吃上瘾了,林静告诫自己。 她把空药板丢进垃圾桶里,决定去找谢奕帆。 就今天。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33.勇敢 肖景行可以在她摔倒时扶她一把,但人始终还是要一个人走的。 林静不想习惯于被搀扶的安逸,将人生的重量倚放于旁人的臂膀。被驮扶,再甜蜜也是赘疣,双腿枯木般荒废腐烂了,主人走后,便只能跌回泥淖中,像蛆虫般蠕动着爬行了。 林静设置了一键报警。没有打电话,她是直接去的。她没想过谢奕帆会不在家,反正大不了就是再来一趟。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人——大约只有二十五六,中等的身量,皮肤很白皙。 他的眉眼精致,只穿了件宽大的t恤,露出的锁骨上印着新鲜的吻痕,很刺眼。这倒是在林静的意料之外。她想象中的谢奕帆高大英伟,可以是温柔的,亦或是直率的,但总该是y朗的线条,像块粗粝的花岗岩,而不是眼前这副柔美的模样,好似一握光滑的鹅卵石。 “hello,你哪位呀?”他问。 “我叫林静,”她说,“也许你不知道,你的男朋友已经结婚了。我是他的法定妻子,今天来就是想和你谈谈,没有恶意地谈谈。” “w...what?!” 男人几乎是瞬间变了脸,极尖的调子在上爬时破了音。张着嘴,他摊开的手僵在空中,似乎想在紧张的氛围中寻找合适的说辞,几秒后,重重地吐了口气,两弯精心修缮的眉微微蹙起,近乎搓成一股做手链的细红绳。 “你先进来坐吧。”他冷着脸说。 那是间很小的屋子,有些凌乱却不脏。林静在沙发上找了块没堆衣服的地方坐下,然后看着他一撩头发,转头向屋里尖啸:“谢奕帆!你个王八蛋穿好衣服,给老娘滚出来!” 过于洪锐的叫声刺得林静一激灵,她眨了眨眼,缓了两三秒才道:“你不是谢奕帆吗?” “哈?我当然不是了,”他单手叉着腰,站在林静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那既然这样,你说的那个骗婚男,应该是谢奕帆的男朋友咯?” 林静点点头,就看到男人将掌跟扶在额上,似在思索什么,随后又气势汹汹地反问:“......可是我就是他男朋友啊!姐姐,你不会高错了吧,今天之前我可是见都没见过你啊!” “那可能他还有其他男朋友吧,”林静淡定地回答,“或者是前男友,也有可能。” 男人眉峰一挑,似是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双手抱x地也找了个空地坐下,说:“那我们等他出来,扯扯清楚。”随后停了片刻,又补充道:“我叫joe。” 气氛跌到了极点,忘关的窗子漏出呼啸的北风,寒厉,将衣架上红黑色制服刮得漂泊无依。谢奕帆从房屋深处走了过来,带着迷惑的表情,出现在林静眼中。他高大,皮肤蜜棕,五官英气,乍看不算亮眼的长相,却是符合传统男性粗糙的帅气。 林静皱着眉,总觉得他有些眼熟,阳台上的外套被风吹得哗哗响,她仔细想了下,终于记起来那个苍白致歉的年轻人。“你还记得我吧,”她说,“两个多礼拜前,你还给我送过快递。” 男人低下了头,默认的意思。一旁的joe也看出来了,质问他:“那个骚货是谁?我跟他谁是三!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给我解释清楚!” “不、不是这样的,”谢奕帆慌忙抬起头望向joe,嗫嚅道,“我绝对没有出轨,你相信我!我是跟他分了,才跟你在一起的。” “分了,”林静看着他,问,“什么时候分的?” “两个多礼拜前,我看到你的时候。” “可俞泽远还在局子蹲着吧,你是怎么联系到他的?” “是......我单方面分的,还没有通知他,”谢奕帆解释道,脸色有些难看,“我不知道的,他有老婆这件事情。” “......” 怨怼、愤懑、惆怅还有恨,复杂的情绪交织衔连,好似斑斓的线在白布上缠绵,交错成好一副刺绣,又在霎那付之一炬。她可以怒斥明知故犯的帮凶,却无法对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有半点指责。哪怕他在不知情时曾将她重伤,就好像随手掷出篮球,砸到了路边正进食的野狗,咬死旁边摆摊的小贩,但他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只是妻子,我们还有一个孩子,已经五岁了,很懂事,”林静叹了口气,“其实你是他所有男朋友中,交往最长的那个。” 谢奕帆无措地站在她的面前,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孩子,沉默着。林静只得苦笑,平静的脸庞下是无处发泄的怒火,寂静地焚烧心肺。 “如果可以的话,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她说,”别误会,我、我只是有点好奇。” 谢奕帆张了张嘴,又看向joe,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倒是一旁的joe,状似不在乎地呛他:“厚!你想说就说咯。分都分了,老娘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嘛?” “......听你的口音,应该是上海人吧。”他这才开口。 谢奕帆看着林静点点头,弯起一个很浅的了然的笑,继续道,“你应该没听过朝溪吧,我家就住在那里。明明也是个市,又穷又落后的,谁都不知道在中国还有这样一个地方。高中毕业后,家里没钱继续供我了,我寻思上海这么大的城市,肯定有很多的机会,大家对......我这种人也会包容些,就来了。” “也是来了以后我才发现:在上海,高中文凭根本什么都g不了。我每天投简历,跑遍了全上海的人才市场,才找到这份送快递的活,你说——” 谢奕帆有些自嘲道:“阿远能接受像我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我的福气吗?我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地位,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彻头彻尾的废物,能够跟一个坐在写字楼里的白领处对象。他还那么温柔地照顾你,尊重你,理解你,换做谁都会感动吧。” “那你既然这么感动,又为什么要跟他分手呢?还在分手后短短几周,就有了新欢。”林静冷淡地反问他。 林静的问话让原本翘着二郎腿的joe,调整了坐姿。他看向谢奕帆,锋利的斜睨有威胁的味道,像是一只准备扑鸟的猫。他等待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否则就决不罢休。 “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总不能继续跟个有老婆孩子的人处吧。我没读过多少书,但这个道理,我懂。然后......” “我......我不也是没想到缘分会来得这么快嘛,”这个老实的男人结结巴巴地说,“joe......他是那种很厉害的人吧。” “太阳一样,好像什么都不怕,大胆地向全世界出柜......那些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他通通可以做到,不管别人说什么。我从来、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勇敢的人。” 林静问:“所以你敬佩他?” “是的。我敬佩他。”谢奕帆承认。 “老公,你说什么呢。”joe的脸刷得红了。原本张扬的人,像加热后的糖块立刻软化了,他单手捂着脸,空出的手轻轻挠了谢奕帆的肩膀一爪,小猫似的,装模做样的羞恼。 这突然和谐的气氛,让林静也忍不住笑了下,发出感同身受的感慨:“我听说......喜欢一个人总是因为他有些地方,会让你敬佩,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地想向他靠近。追慕更美好的事物是人类的共x。自己是有瑕疵的,而对方是完美的,想让自己变得像对方一样无暇,于是爱情就产生了。” “是这样。”谢奕帆挠了挠头。 林静看着他露出赞同的神情,x有成竹地继续说下去。 “那么你有变得更勇敢吗?” 她注视着谢奕帆,“过去的你是懦弱的,平庸的,但是突然有一天,上天在芸芸沉沦的众生中,发现了你。那么幸运地,你被赐予了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遇见了一个那么闪耀的,那么坚强的人。你有向他靠近吗?你已经做好了、变成一个更勇敢的,一个更配得上他的人的准备了吗?” 一字一句地说:“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证明你配得上他的机会。想试试看吗,和我一起?”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➋0➋1.Ⅽ⒪м 34.培火 疾风不断捶打着玻璃,呼呼作响,像野兽发出威胁的低吼。 “想试试看吗,和我一起?” 寒冷使羸弱的肉躯拥聚,围在明亮的火焰旁,渴望摄取一丝温暖的希望。噼啪声奏响,她再添一根柴。林静的眼瞳如此清澈,映出两张惶恐的面庞。 “什么机会?”取暖的人不安地开口。 “跟律法对话的机会,”培火的人坚定地回答,“我希望你可以出现在法庭上,向法官证明俞泽远是个同性恋,证明这场婚姻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诈骗。” “可是......”谢奕帆迷惑地问,“为什么呢?” “不是他打你的话,就可以离婚了吗?” “这还不够,”林静说,“我需要的不只是离婚,而是他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却伪装成异x恋骗了我,因此我们才会离婚。” “好好吧,但难道我随随便便说几句话,他们就会相信吗?” “不只是几句话——” 林静沉着一口气:“照片、聊天记录、视频、通话记录,你们在一起那么久,总归会留下些什么吧。这些东西都可以作为证据。” “啊?” “不好意思啊,我......我可能还是不太明白,”谢奕帆有些迷茫,“就你说了这么多,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 “他会变成一个案例!” 林静飞速地回答他。 “当人大提议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草案时,他会被统计进去。如果我是因为家暴而离婚的,那么根据裁决文书关键词统计制作的报告,就只会被定x成家暴的危害,推动《反家暴法》的完善。” 她望着谢奕帆,回想着出发前准备的话术,慢条斯理地说着,垂下的手却是抖的。 “但如果越来越多的婚姻,因为有像你这样的人站出来,让社会和法律发现——同性恋因为得不到承认,而选择跟异x结合的现象,同性恋在《婚姻法》中就不再是隐形人了。为了维持社会的稳定,法律也必须为同性恋指一条出路。” “我......” 谢奕帆张了张嘴。那双浓墨般的眉用力地蜷起,在眉宇间,理性和感性厮杀的战场上,留下一轮辙痕。他无声地挣扎着,往昔的感情海啸般汹涌袭来,他处在惊涛的中心,可云端又降下逻辑的铁链,将他层层裹束。 “可他毕竟以前跟我在一起过,我......不能这么对他。” 最终淹没了,沉入蓝黑色的海底。 林静将视线寄托在joe身上,希望他的醋意能在此刻发挥作用。可是没有,jo在接到了林静的目光,却只是低下头。 没有谁会b同性恋更了解同性恋出柜的艰难。再果敢的人,都能理解这种痛苦,像是割除心口的病灶,是当机立断地快刀斩乱麻,还是彷徨于手术的风险,选择慢x自杀?医生给予的利弊再恰当,凡是生过病的人总难免心生怜惜,尊重当局者自己的决定,而不是旁观者冷酷的分析。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还不能放弃。 这是一场艰难的战役,她的手上没有任何筹码,可她必须胜利。因为她站在了冰山的角上,而海平面下是这个国家1600万女性浮肿青紫的尸体,无人问津。 “如果你真的为他考虑,就不应该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错下去。” 林静注视着谢奕帆。他也低着头,整张脸沉入深海般的阴影中,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林静无法再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自己是否需要调整说辞,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跳出环环相扣的理性,用最原始质朴的感情来试图打动他。 “两个多星期前,你跟我说对不起。这句话是真诚的吗?” 林静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回想着自己被俞泽远按在地上殴打的凄惨模样,在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刺激下,她的眼泪很快就出来了。 “现在这个年头,诈骗只需要超过三千元就可以立案,可他骗我结婚,骗我生孩子,骗我少工作多照顾家里照顾他爸妈,自己却在外面找男人,却没有任何惩罚。” 她流着泪,说:“为了快点离婚,我们有些人放弃了孩子,有些人放弃钱、车、房子。我们大多,这辈子都等不到一句对不起,甚至可能还傻傻地觉得错的人,是我们自己。” “的确。” 直视着谢奕帆的眼睛,林静不允许他有任何移开的机会,不惜装得楚楚可怜,用道德来绑架他,只要有效就好。 “我的确可以用被他打了这个理由来离婚。可是其他人要怎么办呢?谁可以救救她们呢?” 但说到最后却分不清是说服的手段更多,还是真情的流露更多。 “抱歉,莫名其妙说了那么多......”林静垂下眼,有些粗鲁地擦去了脸上的泪,深吸了几口气才把情绪平静了下来。 “但其实我们才是一边的,我们才是受害者啊,不是吗?” 再说话时,只有眼中湿润的红血丝,证明她曾经哭过。她勉强笑了笑,继续说下去。 “我因为这些骗婚的人,做了六年免费的保姆。你们也因为这些骗婚的人,被人看不起。分明伤害那些无辜女人的不是你们,可有些勇敢地站出来为同志正名的人,却要为——那些躲在y沟里的老鼠背上社会的指控。” “多不公平啊,”她看着不知何时抬起头来的joe,压低的嗓音好似一根抱着火种的芦苇,“不是吗?” “......” joe咬着下唇,原本保养得到的粉色,在无意识中被咬得嫣红。灰白的石像被鲜血染上新的色彩,在破败的寺庙中逐渐复活。 “老公,”他用舌舔了舔流血的创口,做出了艰难的抉择,“我觉得......她说得其实还蛮对的欸。” 他缓慢地罗列:“首先,骗婚是不对的,他本来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其次,他犯的错让所有人一起承担,就是不公平。虽然那些有偏见的贱人,我们不理他就好了。” 他每说一句都悄咪咪地看向谢奕帆,好似第一次上台演讲的孩子,做贼似地瞥向坐在观众席上的长辈,生怕哪里出了错误,“但也会有那种心里比较脆弱的姐妹,就可能会困扰啊,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被傻b瞎几把说......” 他看着谢奕帆默默抬起头,却并没有直接反驳,默默挺了挺x,原本压得极低的声音也逐渐拔高,“凭什么啊?” 谢奕帆没有说话,但他的缄默在林静看来,何尝不是一种动摇? 林静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她的喉咙好似一口g涸的井,她的声音却是一口铿锵的钟,“你们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天赋的人权,人造的法律怎么能剥夺自然的赐予?法律装作看不见你们,社会选择x忽视你们,但是你们自己不能放弃自己。既然没有罪,为何要妥协?向世俗的目光低了头,终身伪装成主流,这样的人生的确比较容易。” 她的眼中含着苦涩的泪,头脑一片空白,但那些涂涂改改地细心准备,磕磕巴巴地排练了无数遍的话,却似水般流淌,似火般燃烧,冷静却又热烈地脱口而出,绽放于这个平凡的冬日。 泪再次落下,最软弱的液体,砸在最坚硬的石头上。 她以水击石,向他叩问:“可是我们的后代要怎么办呢?我们今天的社会,依然有那么多人这、辈、子、都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这是为什么呢?你们有想过吗?正是因为我们的先辈选择了苟且,所以今天的我们失去了声音。而假如今天谢奕帆——你!依然选择沉默,那么我们的后代就依然会被社会歧视。永远沉默!永远歧视!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 谢奕帆捂着眼睛,他粗肿的指节挤出脆弱的苍白色。窗外漏出的风刮到骨头里,如此冷,可胸腔中翻滚的血液,又如此热。 “能让我......不好意思,可以再给我三分钟吗?”他乞求。 在心存的热血烧完前,在淳朴的灵魂冻死前,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一个答案。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➋0➋1.Ⅽ⒪м 35.稳定 “你没有病。” 男人趴在双人床上,他的软肤同酒店的床单一样白,眼尾斜睨而望过来,还染着情逝的春艳。 “是他们病了,而我们,只是恰巧生在了一个有病的时代。” “.......所以啊。” 他优雅地起身,为自己点了一根香烟。 咬着烟,他说:“我们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做个普通人,结婚,生孩子,数时间,然后再被子女养。其他的事,下辈子再说吧。” 白玉般的双腿交叠着堆放在浅灰色的单人沙发上,好似一条肉欲汇成的河,汤汤流过黑夜下的城。 “我开玩笑的啦,别那么严肃嘛,老公。” 他笑着,花枝乱颤。暖黄色的灯光如此温情,勾起绵软的尾音。 轻颤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扫出一片慵懒的烟雾,吹在脸上,同那句钩子似的“老公”一般痒。 他说:“你还年轻,年轻就是希望,还是要好好生活下去,尤其是要拼命工作。要不然挣得那么少,以后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你呀。” “那你呢?” 男人秀丽的眉微微蹙起,“我也是没办法。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孩子,还能怎么办?” 他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云雾般的哀怨,“如果他们能够认可我们,我犯得着委曲求全去娶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吗?!” “老公,我也不想这样的——是这个时代错了。生在这样的时代,我们每个人都是受害者!” 他声泪俱下地控诉着。清癯的骨头挂着白色的衬衣,身躯觳觫如风中飘飘洒洒的末季花。 俯下身,男人空荡的领口伸出深邃的诱惑,胸膛间灰色的缝隙凝成一条弯曲的蛇。他注视着,秋水般的眼。总是矜贵的人少有垂眉顺眼的求:“帮帮我吧,老公。就这一次,我求你。” 缄默的指针走个不停,目光的水潭困着一只挣扎的蚂蚁。 “能让我......不好意思,可以再给我三分钟吗?” “......” 谢奕帆嗫嚅着。法官、林静、律师们、书记员还有坐在更远处的陪审团,无数的目光交织在他身上。他们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他缓慢地抬起头。他曾经的情人皱着眉,眼眶中盈满脆弱的月光;林静故作镇定,脸上鼓励的笑容却已经僵硬了;双方的律师皱着眉,琢磨着为他们各自的委托人谋取最大的利益;亲朋们坐在旁观席上紧张地握着手,而法官已经不耐烦了。 “你与被告间存在暧昧,或者不正当男男关系,是吗?”法官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叹气,长长的气。他像一个迟暮的老人,说:“......是的。” 他看到俞泽远失望的眼神,惶恐的泪眼无声地控诉着他的背叛。法官平淡地扬起了眉,让原告律师向证人提问。 “2019年2月14日,我们是在blued上认识的。那是一个男同性恋的交友网站...... “是他先找上我的,他说他很寂寞。当天晚上,我们发生了关系。 “在酒店里,有开房记录可以证明,我在上面......” “在他家里也有过一次。那天他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我们在他家的沙发上做过。” 照着事先给出的问题,他说相爱的时间地点和经过,说恋爱期间他们已经进展到了哪一步。 “好的,”指针缓缓走过半圆,陈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认为被告是同性恋吗?” 俞泽远的目光刺过来,一把刀似要将心肠剖开。 谢奕帆闭上了眼睛,任它袭来,只是更大声答:“是的。” 原告律师就这样问完了,于是又轮到被告。衣冠楚楚的律师站起来,淡然地开始他的提问。 “被告是同性恋,这是经过专业机构的鉴定得出的结果吗?” “不是。” “所以你认为被告是同性恋,只是你自己的主观猜测,是吗?” “不是,”谢奕帆皱眉,“是他亲口承认的,有聊天记录可以作证。” 律师了然一笑,“那聊天记录里只谈及我的委托人有过几任男朋友,他都娶妻生子了,为什么不可能是双x恋呢?” “如果是双x恋,那为什么只和男人出轨?”谢奕帆追问。 “也许是因为原告没有很好尽到夫妻生活的义务呢?”律师反问,“原告无法满足我委托人的需求,使得他对女性暂时失去了兴趣,所以在婚姻期间,想要找一点新鲜。你如何肯定我的委托人就是同性恋呢?” “他亲口承认过。” “但是你没有他承认的录音,是吗?” “......是的。” 西装革履的律师满意地笑了下,对法官坦然道:“按照证人的陈述,就算这位谢先生的确是我委托人的情人,被告在婚后的确对同性有过一点倾向,但这依然无法证明被告就是同性恋。” “小夫妻共同生活了六年,有一些矛盾很正常,就算爱情淡了,亲情还是在的,”律师侃侃而谈道,“哪怕被告有过一些暧昧关系,也不代表之前他们就没有感情了,更何况现在我的委托人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目前双方的孩子还非常年幼,正需要一个稳定的成长环境。从长远来看,这段夫妻感情是可以修补的。”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陈峰要将重点放在证明俞泽远是个同性恋上。毕竟《婚姻法》的本质又不是为了维持爱情,法官可不管你夫妻生活幸不幸福,只要稳定就好。 这男人有了家就有了盼头。于经济发展上,可以为了n粉钱努力奋斗,于公共安全上,哪怕是想想自己的儿子,也尽量不跟人发生冲突。 不出人命,皆大欢喜。 虽然大家嘴上说着《婚姻法》维护公民离婚自由的权利,但实务操作中离婚率直接与辖区稳定x挂钩,与经济发展挂钩。目前的人口结构逐年老龄化,人口红利降低,养老金亏空,大方向希望民众能够谨慎对待婚姻,翻译过来就是多生孩子少离婚。 他微微一笑。攻城难守城易,第一次起诉离婚一般都不判离,这招和稀泥三板斧——先是模糊矛盾点,再强调夫妻走到一起不容易,最后祭出杀手锏孩子还小,离异不利于孩子成长。虽然是俗套了点,但胜在有用,不管他们最终会不会离婚,只要这局稳住了,之后进了法院调解阶段,就可以再拖六个月了。 听完他的解释,法官点了点头。 望向陈峰,法官问:“那原告,你们还有其他的补充证据吗?” “当然。”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36.剥皮 对于被告律师的春秋笔法,陈峰并不恼。从口袋里拿出mp3,他摁下了按钮。 骤然间,哭声、争吵声、歇斯底里声在整个法庭间炸开。无法装聋作哑,它开到最高音量,将每字每句凌厉的真相挖出来,如钢针般刺入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这是一份交谈录音。首先从双方的称呼和声音中,我们可以确认对话主t是被告与我的委托人,”伴着凄凉的抽噎声,陈峰淡定地调整进度条,“在末尾处,被告询问我的委托人‘今天做了什么啊,那么香?’证实录音地点在我委托人的家中,所以这份录音并不侵犯被告方的yin干死。” “被告在录音中面对我委托人‘不要喜欢男人了,喜欢女人好不好’的质问,亲口回答‘我也想啊。谁不想喜欢女人啊’以及‘我真的有努力试过!可是我做不到’,”冷眼看着陪审团中的老人们面色骤变,陈峰停顿了片刻,照顾消化不良的他们,又继续抑扬顿挫地陈述,“这里的‘试过’指的就是与我委托人的婚姻关系。足以证明:原告不论婚前还是婚后,其性取向自始至终都是男性,不具备喜欢女性的能力。” 陈峰讽刺地一挑眉,堆起的梨涡中填满了讥诮。 “要修补原告律师口中所谓的夫妻感情破裂,那首先也得有感情存在:一个无法喜欢女人的男同性恋和女异x恋之间是不存在任何感情的。我的委托人之所以上诉离婚,并非一时冲动,反而正是在冷静思考后——正视自己被欺骗的现实,并尊重对方性取向的表现。” 中年的法官若有所思地垂垂眼,随后追问道:“这份视听资料的原始载t,你们可以提供吗?” “抱歉,”陈峰淡定地回复,“被告在2020年1月1日深夜为了销毁这份资料——他对我的委托人进行了残酷地殴打,并将她的手机,也就是原始载t从12楼摔下,致使其无法恢复。但我们已经申请了司法鉴定,报告得出的结论是这份录音并未经过二次剪辑和修改,是真实完整的。” “嗯,我大致了解了,”法官低头整理了下资料,然后抬眼看向林静,“原告,你再详细说说家暴这件事吧。时间、地点、次数、后果啊之类的,以及有什么证据吗?” “......被告对我统共有两次施暴。” 嘣!嘣!嘣! 心脏在声带上打鼓,蹿到喉咙又落入胃带,但林静知道:她必须保持冷静。 眼泪和愤怒,那些浓稠和激烈的情感,就像是铺天盖地的狂风。没有人会在意风从哪里来,他们只会对受害者皱起眉头,心下暗暗困惑:至于那么激动吗?更何况早已见识过太多疾苦的法官。 林静在桌下握成拳头的手不断颤抖。默默吐气,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对上法官的眼睛,慢条斯理地答:“第一次是2019年11月5日,第二次是2020年1月1日,两次家暴都发生在家中,原因都是他企图以侵害我生命权的方式禁锢我的婚姻自由,威胁我不准离婚。在第一次家暴中,被告主要采用了扇耳光,撕扯头发,击打头部等方式,导致的后果是全身多处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和发烧......” 林静冷淡地叙述着,用不带任何起伏的声调,她将自己从故事中抽离出来。 “第二次除撞击头部,撕扯头发外,主要采用了碾踩喉咙和踢踹腹部等方式,造成我的声带受损,腹腔内脏受损,头皮出血和子宫内出血。” 女人说话本来就不b男人受重视。一个女性受害者更容易与情绪化,不讲道理,精神脆弱等形容词相联系。林静强迫自己冷静袭来,因为她必须要更冷静,才能在法官面前塑造一个理智的形象,让自己的诉求被严肃对待。 “两次的鉴定报告都是轻微伤和并留有医院的病历记录,第二次家暴有派出所的出警记录,邻居的证词,录像以及告诫书,并施行了十天的行政拘留。” 中年的法官推了推眼镜,初次正视这个常见的家暴受害者。 那些哭哭啼啼、语无l次的柔弱倩影,他早已见过太多太多,可这么逻辑清晰、口齿清楚的受害者,倒是少有。 没有任何的夫妻旧情,既没有怨与恨,更别提爱与念,仿佛她早已超脱于故事之外。好似一个冷酷的旁观者,又像是检察官在宣告罪状,对恶徒降下审判,倒确如其律师所说——这并非一气之下的闹别扭,这是个绵羊般忍耐的女人,在日益剧增的虎狼般的侵害和作践中,终于不堪重负,随后鼓起勇气击鼓鸣冤。 暗自叹息,法官面上却古井无波,毕竟这样的事实在太平常了。人类道德的底线不断下降,看客同情的阈值不断抬高。长年累月,他浸染于离婚官司中,似乎早已失去了怜悯的能力。 “好了,你就陈述到这里。现在被告你对原告方的诉讼请求以及事实理由,陈述你的答辩意见。” 法官的笔划过纸上的红色圈画,“我们一个个来好了,对同性恋的相关陈述,你有异议吗?” “......” 俞泽远缄默了。他能感到无数灼热的目光镭s般射进瞳孔,宛若要将他就地焚烧。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好似看着一个装在笼子里的怪物,又像在欣赏马戏团里走钢丝的猴子。轻挑的眉梢含着对猎奇生物饶有兴致的打量,平静下撇的嘴角蕴藏着沉默中最高的轻蔑,还有母亲...... 他年迈的母亲十指相扣,教徒祈祷般贴在胸前。她浑浊的眼里含着泪,像是粗制lan造的脏玻璃,紧紧皱起的眉头,牵动所有松弛的皮肉。 失望吧,难受吧——谁叫你非要来呢?说了多少遍,明明就叫你不要来了!是你自己不听话! 俞泽远死死地咬着嘴唇,安静地吮吸着皮肉中的血腥味,像是一只被b到走投无路的野兽。他张开嘴,下唇凹陷的孔洞涌出滚烫的血。 他打心底认为忠诚的爱人背叛了他们的爱情,当着所有人的面与他的老婆站在一起,捅他刀子。他想奋力一搏,向这个世界反抗说‘我不同意’!可就连他花钱雇来的律师都冲他摇了摇头,暗示证据已经确凿了,再硬着头皮反抗只会显得胡搅蛮缠,拖延庭审时间,况且根据他们的战略,是不是同行恋也不重要,关键还在于家暴。 血流到了下巴上,总是温文尔雅的男人少有的狼狈。 他有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有异议。他想要大声疾呼,他想要高声控诉,他想要保持自己的尊严,却终究被扒下披着的人皮,在众人面前,露出禽兽腥膻的内里。 无可奈何,他只能低下他高贵的头颅,累累如丧家之犬。 “我......”他闭上眼睛,不愿看到母亲为他落下眼泪,“没有异议。”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37.宣判 俞泽远听到远处—— 陪审团传来的窃语声和抽噎声,悉悉索索的好似啃食玉米叶的贪夜蛾,又仿佛漫天的蝗虫云扇翅掠过金色的麦田。法官的锤子敲在桌面上,斥责:“肃静!” 直到黑云消散,又接着问:“那家暴呢?有没有这回事?” 俞泽远默了片刻,努力想解释清楚。一旦涉及家暴,人们总容易偏听偏信,无条件地袒护女性。 “......我们之间是有过一些推搡,但绝对没有她说得那么严重,”他顿了顿,“当时还是她先动的手,疯了一样朝我扔东西。一个花瓶,陶瓷的那种,所以我才会那么生气。我觉得这不能算是家暴,我只是在进行正当的防卫。” “所以你有受伤吗?” “......我反应比较快,躲开了。” “你说自己是在进行正当防卫,那你怎么解释伤情鉴定报告中‘受反复踢踹导致的腹腔脏器受损,头皮出血,子宫轻微出血’以及原告四肢上的多处挫伤?” “因为她也一直在企图攻击我。” “那你有受伤吗?” “我没有及时地拍下证据。” “这是原告方陈述的第几次家暴所发生的事?” “第二次。” “那第一次呢?也是她先动手的吗?” “......不是。” 法官面无表情地问:“所以是你先动手的是吗?方才原告方陈述家暴的原因,说是你想用武力威胁她不准离婚,你认可这一点吗?” “......” “对不起,”俞泽远落寞地低下头,期期艾艾地认错:“我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我真的只是太爱她了。“ 他说:“其实第一次之后,我就知道自己错了,还向她道了歉,然后她也接受了。我就很天真地以为这些事情都过去了,然后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我们感情很好的,”他有些哽咽地抹了把脸,继续解释道,“没想到那天她突然就说要离婚,我真的接受不了,一激动,然后我又喝了酒......” 话还没说完,却被法官抬手打断了,“你不需要跟我说那么多。你就直截了当告诉我,原告的陈述是否属实,是或不是?” 俞泽远惶惶然抬起头。他的眼中还缀着泪,鼻子眼睛一片艳粉。 “我发誓绝对没有任何想要威胁她的意思,可能是她误会我了。她是我老婆,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我只是想要挽回我们之间的感情,只是有时候我太蠢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你用打她的方式,来挽回感情吗?” “没有!”他马上辩驳,“当然那时候情况比较复杂,我们之间可能是有些纠缠,但我绝对没有打故意她,哪怕有一些身体接触,也顶多是推了一下。” “伤情鉴定报告上的结果可绝不是‘推’了一下。” 法官只是冷酷地看着他。 “被告,你说你们之间是互殴,甚至是对方殴打你,你正当防卫,可你却并没有相关的材料佐证,你说你想要挽回你与原告的感情,却对原告造成了多处挫伤和出血,你说你只是推搡,可鉴定报告却显示你是屡次施暴。我现在就问你原告方递交的材料是否属实,麻烦你直接回答是与不是,不要再含糊其辞,混淆视听。” 俞泽远被这种冷漠无情的袒护吓住了。他的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感情和因果,难以用只言片语来陈列,他想要再细细琢磨言辞,可那个麻木的中年法官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哀叹。他只能从牙齿里挤出一个满是冤屈的“是”。 “你还有什么证据补充吗?” “......没。” 俞泽远直勾勾地盯着法官。听到结论后的中年人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短促地扯了下嘴角,嘲讽一般,跟他的律师简单地沟通了几句原告的诉求后,又巴巴地向着林静他们——事无巨细地核对家暴的细节,她想要离婚的原因,关于财产分配以及抚养权的主张。 “......是的,没有爱情的确也可以有亲情。这段婚姻提升了我的物质水平,双亲家庭也能够分担孩子的抚养成本。如果不离婚,我的生活的确会很稳定。” 林静平淡地笑了下,缓缓地说:“像是太平间和墓地一样的稳定。” 然后她的律师站了起来——陈峰,俞泽远是见过的。 他微笑着高谈阔论,“被告的长期冷暴力,拒不配合夫妻生活,不当婚外关系,不履行抚养孩子的义务,致使我的委托人精神压力剧增,患有严重的失眠症......” 他的脸上挂着面具般冰冷的笑,与那日在警察局里别无二致:说话时眼睛眯成两弯狭长的缝,唇角好似被两侧的凹涡钉住,唯有嘴皮子上下相碰,空口白牙,好似一扇被风吹得‘吱呀吱呀’乱叫,却永远关不上的门。 “综上,被告对原告实施的故意殴打和长期冷暴力符合《反家暴法》第一章第二条中对于家暴为家庭成员之间以殴打或经常x谩骂、恐吓等方式实施的身体、精神等侵害行为的定义,而我国《婚姻法》第四章第三十二条将家暴归为法定的离婚原因。 “被告在婚姻关系的存续期间,与同性发生多次婚外x行为,违背了我国《婚姻法》第一章第四条中‘夫妻相互忠实的义务;相互尊重的义务’,严重冒犯了原告的尊严,侵犯了原告的配偶权;也符合第四章第三十二条第五款中‘其他导致夫妻感情破裂的情形’的扩张解释。” 俞泽远想把耳朵捂住,那凄厉的‘吱呀’声如此聒噪,偏偏所有人都听觉混乱般侧耳倾听。陈峰坐下了,接下来又轮到他的律师做最后总结。陈词他早就听过无数遍了,兴趣缺缺,他的心中空旷又烦躁,仿佛是一座极深的渊。他在下坠,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不知道深渊的尽头,悠悠飞逝又静止的岁月中,他永远下坠。 俞泽远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坐在高处的法官。 法官皱着眉,眉心挤出一道竖肉,是那种常见的中年男人,面皮松弛,头发稀疏,肚皮肥大,喜欢把衬衫塞进西装k里,在皮带上挂一串钥匙。有点地位的,总是傲慢固执,仗着年长和资历,伸出几乎要戳到对方鼻尖的食指:‘我也是为你好’、‘你们这些年轻人’般高高在上地说教。 这样的人当然看不起他了。俞泽远在心中暗暗叹息自己的倒霉。要是一个年轻的女法官就好了,她们总是能够换位思考,明白大家都不容易,理解他的难处。 法官开始宣判了。他故作威严地清了下喉咙中的老痰,拖着老g部特有的说教长调,摆足了审判官的架子,沉声宣判: “在这段可怜的婚姻中,我们不难发现被告与原告的性取向至始至终是相互冲突,且难以调和的。假如说我们将婚姻关系定义为一种合同关系,那么被告刻意隐瞒自己无可逆转的性取向,不仅是侵犯了原告的配偶权,背叛了夫妻关系的x忠实,更是从根本上破坏了构建婚姻关系的x基础,是对该婚姻合同的根本性违约,是对我国《婚姻法》中家庭关系的蔑视,更是一种赤裸裸的欺骗行为!.....” 并不惊讶,俞泽远早已知道审判的结局。低着头,他在心里唾弃法官的伪善,这些人嘴上说着仁义礼教,暗地里却同样寡廉鲜耻。 他们也不爱妻子啊,有时甚至连说说都懒得敷衍。归根结底,只要把家里的香火传承了,为社会增添人口了,就算尽到了男人的责任。大家都好好工作,好好生育,凭什么看不起他? 咚!——法槌落下了。林静的笑容很大,像是风吹过突然绽放的春花。她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粗线毛衣,鼓掌时袖子滑到肘部,两截白晃晃的手臂不断摇晃。 林静是洁白的。她的皮肤像是劣质的白瓷,又好似从路边长出的白色小花儿,简单廉价的美丽。俞泽远并非不能欣赏这样的美,可欣赏注定是远观的。 他可以隔着亭子赞美她,却不能轻嗅她。当他伸出手来,触摸那些小小的,白色的花瓣,嫩h的花蕊中会钻出白色的蛆虫。原来瓷器般花朵般的白,其实是密密麻麻的蛆虫般的白。她的阴唇也是虫子,两条肥硕的虫子,口口尾尾相衔成圈,吐出腥膻咸涩的脓液,而阴道则是一座流着脓血红肉的沼泽,裹住他,拽他下坠。 好吧。他失去了他的孩子,七成的房子和储蓄,但至少他再也不用碰那些奇怪的药,打起精神来应付她的求欢了。 俞泽远看着林静拿起手机,好似被圈养的金丝雀终于飞出了囚笼。她高高兴兴地打电话,难得的,她的声音有些大了,所以他能听到她在喊‘肖先生’。 俞泽远不明白从一只笼子,飞进另一只笼子,这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呢?那位所谓的‘肖先生’显然是个傲慢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同为男人,俞泽远太了解这种心理了,再说做阴道和子宫,与单纯做子宫相b,难道不是后者更轻松一些吗? 俞泽远不禁为林静的天真而发笑,若不是他此刻更想高清楚谢奕帆为什么背叛他,至少念在琪琪的份上,他可以好心地提点她一下。 只可惜眼下显然是谢奕帆更重要。俞泽远拦住了他,问:“老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话刚说完,一个化着淡妆的男人就从陪审团冲了出来,秀眉一挑尖声骂道:“你个没男人要的死三八,叫谁老公呢?!鱼尾纹都飞到太阳穴了,还撅着屁股叭叭叭!” joe宣示主权般地挽住了谢奕帆的手臂,“帆帆现在是我老公,请这位先生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白痴心妄想惹,ok?” 怪不得,原来是有了新欢。可这样无理取闹的男人哪里b得上他听话?俞泽远强压住心火,好歹做了大半年的夫妻,他最知道谢奕帆受不了什么。 咬着嘴唇,他抬眼看向谢奕帆,楚楚可怜,可往日通吃的技法却在此时失了作用。当着他的面,谢奕帆宠溺地摸了摸那个男人的头,却在转首望向他时,眼底的柔情迅速消散了。 “阿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不容易的?” 谢奕帆目视着俞泽远点头,却没有问他觉得自己哪里难了,只是平淡地弯了下嘴角,说: “我的老家是一个十八线的小村子。说起同性恋,你爸妈第一反应也许是反对,但我爸妈甚至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们村的人在我这个年纪,小孩子都上小学了。我爸妈也快要六十岁了,我每年只有在春节才能回家看看他们,一年就见一次。每次见面,他们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小帆,在上海有没有找到女朋友啊’,‘什么时候才能带个女朋友回来给爹娘看看啊’......” 谢奕帆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往下说:“村里人总是笑我去上海没挣多少钱,老婆也找不到。我每次回去,都会被爸妈b着相亲,但我不怪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也不容易,他们想要孙子,想要我过得好,所以我只能想各种办法,让那些姑娘看不上我......” “不容易,都是小老百姓哪有容易的,”他的笑容苦涩,“说实话,我也不过是个没本事的怂蛋......也没啥资格劝你勇敢一点。” “可是,有些事情......阿远,有些事情不一样......”讷于言辞的男人结结巴巴地重复着,舌头打结般,言语如此笨拙。 “咱不能害人啊阿远,做人是要讲良心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自我鼓励般,几乎是吼了出来,说,“哪怕这个世界再难,咱也不能丢了自己的良心啊!” 俞泽远张了张嘴,千言万语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说起。他想去拉他的手,可谢奕帆却被joe抢先一步拉走了。他想要追上去解释,却又被母亲无力的拍打拦住了。 俞泽远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耳畔是母亲近乎崩溃的哭喊。 第一次,俞泽远有些迷茫地开始怀疑: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38.陀螺 离婚后的一段时间内,林静忙得像一只陀螺,在鞭子的抽打下东倒西歪,旋转不停。 往日俞泽远虽然不管事,但好歹工资是上交的,没撕破脸前,偶尔也会帮着接送琪琪,教一两道功课,这在很多人眼里已经算是难得得好爸爸了。 而现在家里的收入减半,还多出了一堆事。她既要工作还房贷,寻卖家还俞泽远的份额,还要为卖房后自住再找房子,更不用说做家务,养孩子,教孩子。记事本上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永远有数不完的琐事等着她操心。 累自然是累,可林静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假如说婚姻是围城,那么单身就是大海。海就在那里,人们来去自由。坐在岸上半条腿没入海中,觉得骨肉透凉,咬牙将周身沉入,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有盼头的奔波存着生气,这种生气让林静感觉自己活着——她不再是一具静躺在婚姻的瓦罐坟中,数着日头的行尸走肉,而是林静自己。 晚上十点半,琪琪已经睡了,家务也做完了。 这是她24小时中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忙碌的一天已经过去,就像退潮的海水,露出贫瘠的沙滩。林静躺在沙发上,裹着珊瑚绒的摊子,打开电视机,随便打开了一部美剧开始看。 她没有什么偏好,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电视里的人说着话,她抱着靠枕随便看看,不时发发呆。虽然当初也过了六级,但常年不用英语,她像每个忘记了元素表,做不出圆锥曲线的中年人一样,不看字幕早就听不懂电视里在说什么了,但她依然放着,纯粹为了听个响。 好似运动过后的拉伸,难得不用动脑的感觉让她惬意。经历了一天的无数角色扮演后,在这一刻她什么都不需要扮演,只需要躺着,然后放松。 俞泽远似乎变成了很久以前的故事,林静没再想起过,同样渐渐褪色的还有肖景行的名字。她每周想起他的次数都在变少,她相信肖景行也是如此。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上一次还是肖景行送她去派出所做笔录的时候。有时候,他们也会聊天,但数量并不多,时间也不长。肖景行不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网络上都显得言简意赅,回复的速度更是慢得惊人,绝对不是什么合适的闲聊对象。 “我感觉你最近挺忙的,是工作上有什么事吗?”她不想让自己被人厌烦,也不想要给别人添麻烦,哪怕是无意的。 “还好,”肖景行这样解释,“因为最近跳槽了,还在熟悉业务。” “欸,你不做咨询了吗?”毕竟在林静看来,麦肯锡已经算是咨询业里的top了。真要跳槽,估计就是转去甲方了。 “嗯。之前做项目的时候有过想做汽车saaa的想法,刚好佩罗塔那边同意给我vp的职位,薪资也可以,就去了。” 林静百度了一下,佩罗塔是家外资的车企。mbb对她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顶点,对肖景行来说却只是起点而已。 她想自己应该仍然喜欢着他,只是忙碌的生活让她想不了太多,而他们之间愈来愈大的阶级差距,也让她不敢想太多。 “wereyouwet?”律师女主发现了证词中的盲点,第三集到了最激动人心的高潮。 alicia在离婚后重拾事业,可林静只想当一条咸鱼。她并没有什么事业心,也没有什么理想,只想要过一种日复一日,平淡而稳定的生活。 铃声是在此时响起的。林静拿起手机,发现是妈妈打来的。划开拨通键后,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熟悉的吴语,如往常一般说着‘囡囡,饭恰过了伐’,‘琪琪乖伐?’,‘最近工作忙伐?’ 林静不是喜欢抱怨的人,也不想让妈妈有无用的担心。她低着头,不断喃喃着‘嗯嗯’,‘没事情的’,‘侬不要担心’,话题兜兜转转,最终落到了结婚上,紧接着便扔出一个相亲对象了。 林静被打得措手不及,还没接话,就听到妈妈说:“难道侬想一个人带小孩啊?再不寻,好男人都被别人挑特了,等侬年纪再大一捏,就没人要啦。” “侬h妈妈介绍的这个公务员不错额,”她细细说来,口吻热切真挚,“年龄b侬大九岁,性格也老实。五六年前老婆走了,留下一个十岁的女小孩,刚好可以跟阿拉琪琪搭伴,就是收入台呗一捏(差一点),一个月头只有一万多,但是人家在闵行有两套房子。照片我给侬发到微信上去了,侬看看,真的蛮好额。” 大九岁就是四十了。林静打开微信,迎面一张横肉堆叠的笑脸,两边已经有微白的头发了,浑圆的啤酒肚被一条细皮带勉强束住,旁边还站着一个同样肉嘟嘟的小女孩,像是两尊弥勒佛。 “妈......”林静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 当然,林静明白妈妈也是关心自己,可还是觉得难过。她知道自己不该贬低别人,可听着电话中的天花乱坠,又低头看着照片,妈妈不断说‘般配般配’,她忍不住想哪里般配? 浸泡在海水中,温度不断消散,游累的人回到围城里;也有些人足够赤忱地向往自由,于是他们的双腿变成了鱼尾,终其一生都没有回去。 林静不会变成人鱼。年轻人常觉得单身不难,岁月静好,可缓缓度之,但林静却知道这样的气定神闲需要怎样苛刻的条件。林静没有什么朋友,也守不住寂寞,更不用说一个人抚养孩子在经济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这些都在催促她早日再入围城。 林静不由得叹了口气,就听到妈妈继续劝道:“囡囡,姆妈还是为侬好,侬啊也不要挑三拣四了——人家不嫌弃侬三十多岁,离过婚还带着个男小孩,已经不错了,再拖个一两年,侬就不能生了,看看哈宁还要侬啊!” 三十岁是一道坎,她自然清楚,更何况离异还带着一个男孩。林静就像是一只跳水的股票,市值一夜蒸发过半,还在持续地飞速贬值。 她告诫自己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灰色的爱情以性爱和子嗣为纽带,由法定的合同为约束,形成一个稳定的家庭,然后被岁月不着痕迹地打磨成亲情。 要不就处处看?也许他人真的很好呢?林静这样想,可又觉得就算是凑合,至少在最开始,应该是有怦然心动过的,又或者哪怕是一点冲动也好。如果只是随便找个条件过得去的人,那她干嘛还要跟俞泽远离婚呢?更何况这个人条件也不是特别好。 心里这么想,但林静知道妈妈的心意,不能直接拒绝,只好笑着说“好好,我晓得了,过段时间再说吧”,然后挂了电话。 随着锁屏的咔擦声,屋内一片安静。 打开手机,屏幕亮后还是那张弥勒佛的照片。林静划掉页面,想找个人说说话,可她的通讯录里大多是家人和同事,剩下的同学和朋友寥寥无几,上次聊天都不知是在猴年马月,自然不可能交浅言深。 她突然觉得很迷茫。 林静的手指停在跟肖景行的聊天界面上。其实她很明白,他绝对是她社交圈里最优质的单身男性,也很明白她现在已经离婚了,已经可以去追求他,甚至就算被拒绝了,她也没什么损失。 很多事情,道理都懂,可是她仍然害怕,喜欢让她害怕。 暗自叹息,林静想算了,还是去睡觉吧。师宜聆的头像上却恰巧多了一个红底白字的1。 “朋友给了我两张画展的票,陈峰对这风格不感冒。你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 没有问风格,也没有问时间。其实林静完全不懂画,但她说:“好啊。”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39.美式 师宜聆走进公司的时候,一格格蜂窝般的工位空空荡荡。周六晚上的甲级写字楼难得昏霿,唯有零星的灯光从走廊最深处的办公室洒出。 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乌发冷皮的女人,正凝神地望着显示器,静谧得像是一副画。见到推门声,她的目光转了过来。 “dia奶奶a,”师宜聆走过来,“还没下班呢。” dia奶奶a只是笑笑,“快了,估计做完这张表就下。” “他呢?”师宜聆斜了斜下巴,指向玻璃间里的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按照最近下班的时间来看,起码要到十一点,”dia奶奶a小声地说,“要咖啡还是茶?” “咖啡吧,麻烦了。” “没事。哦对,老大已经跟我说过了,你直接进去就可以。” “行。” 师宜聆打开门,把包甩在沙发上,示意‘我来了’,肖景行抬眼一瞥。 “十分钟。” 他的视线收回电脑屏幕前,师宜聆不置可否地在软皮沙发上坐下。只等噼里啪啦的打字声停了,肖景行把笔记本一合,长舒了口气,倒在椅背上。 “左手边第二个柜子里,自己拿。”他闭着眼睛说。 之前是在咨询要考评,现在都做到副总了,眼看着就要从杨白劳摇身一变,成为新晋周扒皮,怎么反而把自己整得更累了 师宜聆看着肖景行这副被工作榨干的样子,只觉得有些好笑,“切总,你员工都下班了,没必要这么拼吧。” 肖景行看都不看她,仰头靠在椅子上,直接地问:“我有期权,他们有什么?” “我是怕哪天在新闻上看见你:某公司高管加班过劳死,”师宜聆拿出放在柜子里的购物袋,一边翻一边调侃,“我是真高不懂你们这种工作狂,有钱赚总也要有命花吧。” “钱只是其一,你熬夜肝论文难道只是为了评职称吗,”肖景行摘下眼镜,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每季的t检我都有按时做。” 对于肖景行的解释,师宜聆并不意外。先不说人各有志,固执如肖景行,要是真的能因为她三言两语的规劝,就改变生活态度,那才是真的奇怪了。她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数清购物袋里的东西,然后说:“多了罐红茶。” 肖景行只喝咖啡,不喝茶。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不会送他茶,如果是送别人也是秘书采买的,不会放在这里。 “林小姐的。” 师宜聆眉一挑,“那要我顺手帮你带过去吗?我明天刚好约了她看画展。” “......不用。”肖景行仍是闭目养神。 门外适时的响起敲门声,是dia奶奶a来送咖啡。 “进。” “cesare,你的咖啡。” “放茶几上就好,”肖景行睁开眼,对她说,“今天辛苦你了,先下班吧。” dia奶奶a顺从地出去了,留下玻璃茶几上两杯热美式还冒着白气。在师宜聆正准备重新开口时,肖景行看向她,认真地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题,“红茶我会自己拿给她。” “不像你啊。” 效率至上的工作狂在工作最忙的时候,拒绝了节省时间的方案,究竟是图什么呢?必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之前陈峰跟我说你看上林小姐了,我还以为人家一离婚,你就准备立刻出手的,没想到你这一回国又是跳槽又是下班的,一点行动也没有。” 每天呆在办公室,身边还有个美女秘书,真谈恋爱估计也只能跟秘书谈。这种情况,换做别人,又或者换成一般人来推测,估计就是移情别恋,但肖景行毕竟不是别人,师宜聆也不是一般人。 她把泡好的咖啡放在肖景行的办公桌上,换来他掀起眼皮,冷淡如常地开口:“我有关注她。” “怎么关注?” “我吃饭的时候会回她的微信,睡觉前我看她的朋友圈和微博。” “你......还有她微博?”师宜聆很难想象肖景行会用微博,更难想象肖景行会知道林静的微博。 “嗯。” “可是,”师宜聆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微博?” “她发的朋友圈图片上有她微博的水印。”肖景行一本正经地回答。 他看着师宜聆,疑惑她为什么会问出这么简单的问题,可问题根本就不在于他知道林静的微博,而是他居然会去探寻林静朋友圈的蛛丝马迹,这对师宜聆的冲击不亚于福尔摩斯不找杀人犯,专门抓小三一样让人失语。 “呃,”她默了片刻,才整理好措辞,“所以你就准备通过这种方式来追求林小姐?” 肖景行地睫毛颤了下,说:“也不是......” “林小姐?” 四月的天仍有薄薄的寒,师宜聆却好似不觉得冷——卡其的风衣里只穿了件摩卡色的绸面吊带,一路走来,飘逸的阔腿k,k脚飞扬兜着风。 “你喜欢这幅画?”她问。 《太阳与海》,光名字大概会勾勒出一幅柔美静谧的画面。金色的阳光将湛蓝色的海晕成藤h,粉橙,洋红,顺着软风吹到面前都是暖的。可实际却是黑蓝的海水逐渐将那日球吞没,看似平静的海面,每一折波澜都举着狰狞的棱角,晦暗的云像一团脏兮兮的灰尘,压着太阳,b它下坠,又催出无数尖细的雨,刀子般往海里掉。 暗色的颜料,层层叠叠,张牙舞爪,林静不免觉得有些压抑。她摇摇头说:“看着挺绝望的。” “我还是比较喜欢那种......稍微正能量一点的画,看着心情也会好,”她慢吞吞地补充,“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可是看画展要尽量保持安静哦。” “嗯......” “所以我们出去再聊吧,我刚看过了,这里楼下有家咖啡厅,”师宜聆乐呵呵地补充,“反正我们两个也都不懂画。” 于是分明是来看画展的两人,不到十五分钟就逃到了咖啡厅里。 师宜聆点了冰美式,林静要了摩卡。两人共分英式三层,坐在窗户边的布艺沙发上,外面的天气好到不行,阳光透过玻璃印在瓷盘上,对视时莫名微笑,像两只坐在电线上荡秋千的野麻雀,也像考完试早放课的女高中生。 茶杯落垫,话匣开了,却又被扯回中年人贫瘠的生活里。 “前两天我妈打电话来,给我介绍对象...... “我也不是不想结婚,”林静有些无奈地说,“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我才离了婚,总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就又结婚了。” “所以这一次,你打算找个喜欢的,而不是合适的人吗?”师宜聆不会哄人,她没有附和林静情绪的神经,只是看着她不紧不慢地问,“如果一辈子找不到的话,你有做好一辈子不结婚的打算吗,还是说等拖到不能再拖了,最后还是会勉强自己去凑活呢?”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➋0➋1.Ⅽ⒪м 40.真假 “我......” 林静张了张嘴,想要斩钉截铁地答‘不会的’,顿了两三秒,又觉得此时还嘴y显得太可笑。 “如果真的碰不到喜欢的,”她垂下眼,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猫,“我想可能,最后我还是会找个差不多合适的人,像亲人搭伙过日子一样,平平淡淡地过吧。” 说完,林静小心地抬眼瞄着师宜聆。她气定神闲地喝着咖啡,脸上没有半分讶异。显然,这样的答案她早就心知肚明,方才也不过是明知故问地试探罢了。 “你知道的,婚姻对我来说不是必需品。但我不会劝你也不结婚,”师宜聆一如往日地言辞犀利,语气却很温和,没有半点林静想象中地咄咄逼人,“跟合适的人结婚,本质上就是通过性交ei的方式,建立经济和健康上的同盟。有些人自由惯了,又或者无法接受自己跟不喜欢的人性交ei,但有些人群居x比较强,需要构建稳定的同盟关系,才能获得一种精神上的幸福感,又或者客观上需要——分摊生活成本和健康风险,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师宜聆笑了笑,“关键是你要明白自己的目的,以及其中的代价。” “我......但我可能只是有些不甘心,”林静的笑容很浅,字里行间都含着些许苦涩,“哪怕是合适,至少也应该是自己觉得合适,而不是别人觉得合适吧。” “从女性主义的维度出发,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说实话,我也希望未来的婚姻市场会是审美多元的,更加包容的。” 师宜聆的回答轻飘飘地,宛若羽毛一般,下句话锋一转,落到地上宛若千钧。 “但是婚恋市场单一的供需规律却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既然不论你心里认可与否,最终你都会选择结婚,那么说得残忍一些,你就注定无法逃脱这个规律。” 她有条不紊地剖析,清晰而残酷,像是拿着手术刀的医生。 “婚恋市场对于男性的需求是经济实力,对于女性的需求则是生育能力,其中又细分为了外貌、年龄、性交ei和生育次数等种种相关的指标。虽然你只是想找一个经济外貌都跟自己差不多的另一半,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但市场对于你的考量却放在了生育能力上,那么显然你就很难找到合适的结婚搭档。” 她划开生活的表皮,袒露出时代血肉间蕴藏的病灶,赤裸裸地展列在林静面前。 “当然这里的‘很难’是个概率问题。由于这个市场并非是完美的,双方的信息也不对称。你可以通过增加相亲的次数,用扩大基数的方式,弥补概率上的微小,但这中间的时间成本,却只能由你自己承担。” 咖啡吸光了,杯子里只剩下几个圆润的冰块,被磨平了往日坚硬的棱角,杯子放下时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是骨感的现实撞在一起。 是趁着年华还未彻底老去,抓住一个男人是一个,却又有可能再次陷入囹圄,还是干脆做个赌徒,咬紧牙关博一把,希望未来能被幸运之神所眷顾? 苦闷。 她很难不感到苦闷。 胸腔里好似吊着一块巨石,钟摆般来回晃荡,计着时间。滴答滴答,像是考试还剩最后十分钟,她是一个望着最后大题一头雾水的学生。牙齿咬在手指上,眼睛盯着试卷,思绪繁杂如刚拿出口袋的耳机线,相互纠缠,搅成一个她打不开的结。 林静思考着,却找不到答案,因为每一条路的最优解,都不是她期望的那一个。 哆、哆、哆。 是有人敲了下桌子。林静抬起头,看到一个人女人站在面前。 她的皮肤白,两颊隐约透着健康的粉,缎子似的黑发垂在腰旁,眉眼弯弯地笑着,站着就自成一幅仕女图,是那种钟鸣鼎食教养出来的漂亮。 “好呀,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她佯装生气地责怪道,“怪不得我找了半天都没看到你。枉我还送你两张票,你不会随便逛了两下,就溜出来了吧。” 稍稍一怔,林静突然觉得这位小姐有些眼熟,这才想起来她正是那日相册里的monica,没想到送师宜聆画展票的朋友就是她。 “我真的没骗你,你那副《太阳与海》画得是真的好,那色彩用的,简直就是梵高再世......” 林静看着师宜聆笑着想要混过去,却被monica温温柔柔地一句句地刺了回去,好一番没诚意地讨饶才算了结。 “......好吧,我勉强原谅你了,”她笑yy地说,娇嗔的模样不见了,又恢复成方才那个知书达理的画中人,“你之前不是说frasca吃腻了吗?davittorio前几个月来上海了,你有去吃过吗?” 话题于是飞快地从相亲,变成了意餐,旅游,以及她们之前的留学生活。原本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优雅精致的笑在她们的脸庞流转。林静能看出来她们是很好的朋友,但monica的话题她却一句也接不上,只好像个透明人一样坐在沙发上,笑着看她们欢声笑语。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monica对她有种轻微的排斥感。 在话题的间隙,师宜聆找到空口,插了一句话:“哦对,这是林静,切总介绍给我认识的。” “是吗,”monica有些诧异地望过来,“没想到你是切总的朋友啊。” “能跟切总做朋友的人,都不简单,”她笑着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这回,她的笑容里终于多了几分真诚。 “啊?哦、哦!其实,其实也是个意外。”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融入的话题,没有丝毫犹豫,林静近乎迫切地跟了上去。 “就我前夫出轨了,然后......” 她不着痕迹隐去了俞泽远是同性恋的部分,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们认识的经过。师宜聆也偶尔在旁边补充两句,伴随着monica配合地聆听。诡异地,原本应该十分尴尬的气氛居然莫名地逐渐融洽起来。 明明只是说话而已,林静却感到莫名的喜悦。像是秋天的阳光照在身上,她被看到,被听到,被回复,被这个世界感觉到,简单却幸福。 下午茶的最后,她们各自回家。师宜聆笑着跟她说回去微信聊,林静也笑。 她抿着唇微笑,嘴唇弯起,然后分开,牙齿露出来——她大笑,视线模糊,为一场普通的对话而感动。 “林静。” 正当她准备离开的时候,monica蓦地叫住了她。 “怎么了?”林静问她。 “没什么。”她笑笑。 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她提拉着杯子靠在沙发上,蓦地问她,“你觉得肖景行怎么样?” “很温柔啊。” 方才的氛围实在太好,林静下意识诚实地如此回答。说完,她才意识到这话说得有多么不合时宜。 毕竟她面前坐着的人,不仅仅是师宜聆的朋友,还是肖景行的前妻。虽然她早就在陈峰口里得知,他们是协议离婚的,说起来也算是和平分手,可多少有些尴尬,并且当着跟对方生活了多年的人的面,自信满满地做出评价,总是有些过于狂妄了。 她们聊了太久。她杯中的冰块早就融化了,混着残余的咖啡变成浅棕色,像是路边的一滩泥水,模糊又寡淡。 良久的缄默,肖景行抿了一口有些烫口的咖啡,勉强振作了些许精神。叹息,灼热的白气在唇齿间飘出,像是抽烟的吞云吐雾。 “......凯死r,”他敛色,说,“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好的恋爱对象。” 杯子放回桌上,盖棺定论。 “我倒是不这么觉得,”monica望着林静,“不是所有外冷的人,内在都是热的。” “好歹也做了三年的夫妻,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谁b我更清楚了,”原本温和的笑意收敛了,她一字一顿地说,“他啊,不过是个藏得太好的渣男。” 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➋0➋1.Ⅽ⒪м 41.走 “你刚才说你前夫老是应酬。我跟你说,肖景行他也一样会应酬。大半夜喝到神志不清,你还得爬起来,去照顾他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一个半月出差不回家那都是常事,他忙起来,麦肯锡直接走报销,给他在公司旁边开间房。哪怕是回家,他两点半回家你早就睡了,交流全靠微信,他还不一定会回你,嫁给他和守活寡你觉得区别大吗?” monica的眉眼里含着讥诮,“我老实跟你说,他这个人心里工作才是第一位。女人嘛——不过是个能烧饭生孩子的工具,你你觉得人会跟工具谈平等吗?” “吵架也没用,他永远能给你扯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大道理来,呵,”她冷笑,“想要让他给你道歉,b登天还难。他呀,顶多只会甩你一句‘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吵,算你对,好不好’。” 林静被这一连串加特林扫s般的言语震住了。 肖景行提起前妻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早已释然般云淡风轻,让她以为他们也算是和平分手。谁又能想到这个看似举重若轻的女人,实际上却满腹无处倾诉的牢骚和苦水呢? “抱歉,”林静有些尴尬地说,“你刚刚在凯死r面前,我还以为......” “离婚要分割的可不仅仅是财产和孩子,有时候,连朋友也是需要分割的......” monica看着林静无动于衷地样子,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说到后面,却又好似触及了什么伤心事。 “明明我才是最早认识她的那个,那时候她还没交过男朋友,”monica若有所思地低着头,搅了搅杯中的红茶,叹了口气,有些嗤笑着对林静说,“男人都是这样,一开始甜言蜜语说得多好听,把你骗到手了,就原形毕露了。” “他们只会不断剥削你,榨干你身上的每一滴价值,等到厌倦了,就把你一脚踹开。他们呢,再找下一个,一直到玩腻了,随便找个什么都不懂的好女人。” monica微笑着,勾起的红唇好似一把含煞的弯刀。 “别人夸一句:浪子回头——那些女的还真就傻兮兮地觉得自己厉害。别的女人那都是没能力,就只有她最有本事,最被喜欢,所以才能改变他......” 她言语轻柔,看似波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仕女图中的窈窕淑女蒙上阴影,顷刻间变成志异中潜伏在画里,寻找替身的女鬼,一时间,让林静只觉得穴口发闷。 她说得都是真的吗?如果是,又有几分真,有哪些真?是对同为女性的自己心怀怜悯,所以仗义坦言,还是离婚后故意夸大其词来诋毁?这一切林静都不得而知。 她看着monica沉默地端着茶杯,好似火山爆发后疲软的平静,又好似把自己关在回忆里独自惆怅。 “总之,你要想清楚,”她叹息着告诫道,“如果你喜欢温柔的人,那么最开始就去找一个温柔的人,而不是跟一个强硬的人在一起,成天巴巴地对比着他如何对别人,又如何对你,企图在他24小时的强硬中寻求片刻温柔的眼神。” “就好像不要去试图,”她轻笑着说,“让一个直男癌尊重和理解女性。这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不要做这种无所谓的努力,明白吗?” 林静没有说话。如果是平常,为了不让对方尴尬,哪怕心里不同意,出于礼貌,她也会点头附和,可这次她却不想勉强自己。 她知道monica大概是出于好心,可如果仅凭好心,就下结论,似乎有些过于轻率了。或许她本来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又或许她就是傻兮兮,但她总要眼见为实,总要试试,才不会后悔,更何况...... 她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林静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的男人,才第七次相亲,她就觉得有些疲惫了,倒不是身体上的疲惫,她累在精神上。 这次的男人只逼她大七岁,离过两次婚,但没有孩子,收入跟她差不多,相貌身材放入人群中基本找不到,不过她也一样,已经可以算是门当户对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另一半?不过是恰巧可以互相容忍罢了。林静苦笑着想,不说肖景行能不能看得上她,他的脾气再如何坏,也没有俞泽远坏,他总归是喜欢女人的,是她遇见的所有——掌握了可以傲慢的资本的男性中,最温柔的那一个了。 “我也没什么要求,就是咱们现在年纪也大了,我还是希望最好能快点结婚,”对面的男人笑容和煦,“不过林小姐想多处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一直很喜欢小孩子,最好在四十岁之前可以当上爸爸,把心也定下来。” 林静只得敷衍着笑笑。 或许是三十一岁不算年轻,却还勉强抓着年轻人浪漫的尾巴。哪怕早已做好准备,可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她还是做不到尽量务实。 服务生端上林静点好的螺旋面。她本身就不太喜欢西餐,这两个星期她早就点遍了frasca所有便宜的主食,以至于她现在不知是因对这个男人的话而反胃,还是纯粹地为这份吃腻了的意面反胃。 这次小姨妈推荐的好男人,依然不是她想要找的男人。林静早已下了结论,却依然要微笑着在椅子上g坐,食不知味地听他喋喋不休一到两个小时:听他说他有一个朋友,听他说上司对他的器重,听他说前两次婚姻失败都是因为他的前妻。 肖景行走过来的时候,男人正聊到第一任妻子,林静有些放空了地听着,以至于一时都没发现他。 “她不像你那么贤惠,每天回来了,也不知道扫扫地,她要上班,我也要上班,对不对?我也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只是她当老师,工作比较轻松,赚得也不多,分担一点家务也是......” 大概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住了,林静回过神来,发现肖景行正在看着她。多月不见,他一如既往的冷感锋利,只是皮肤更苍白了,眼底也多了些许熬夜的青黑。 他究竟是每天加班到几点?这竟然是林静的第一反应。 “那个......有事吗?”男人有些迷惑地问。 “当然,”他说,“我是华鑫的财务经理。没想到——” 肖景行扫了林静一眼,笑容很淡,“下了班来这里吃饭,还能遇到我司的同事。真是缘分。” 那是林静有些陌生的商务x微笑,有礼却疏离。他镇定自若地解释,分明是胡说八道却让人下意识地想要相信他。哪怕非要说有什么破绽,顶多也就是他这个部门经理,气场强得有些过了分。 “林静,你光顾着约会,还没看部门群吧,”他泰然地转过头,言语间却含着绵里藏针的责备,“公司临时有个紧急会议,召我们回去。” “都几点了还开会,你们国企不都是朝九晚五的吗?” “财务哪都一样,劳碌命。” 他微笑着说,结尾处却放慢了,咬字加重,好似嘲讽一般。 “报表季账没平,表有问题,下不了班,或者下了班被抓回去,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不疾不徐地解释,抬眼注视时,却隐约含着上位者的压迫,连柔软的睫毛都像是箭雨,眼下的青黑显得有些y鸷,看得人忍不住心口一颤,就怕他下一句脱口而出的是‘你明天不用来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居高临下。 “没......没有了。”男人有些尴尬地摆摆手。 肖景行笑了下,“那就好,这顿饭算在我账上。” “那怎么好意思呢?” 男人的声音瞬间大了,连忙站起来想要买单。 “没事。钱,我已经付过了,”肖景行的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轻轻地把他按了下去,回头望向有些怔住的林静,“还愣着干嘛?” 他皱着眉,说:“走。”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42.方案 第七次。 她终于“偶然”地遇见了肖先生。心脏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像是掰开炸得酥脆的蜜桃派,流出甜美的粉色汁液。 这是她期盼的结果,但当幸运真的降临时,脑子却是懵的。 他说:“走。” 很简单的字,在开口的霎那,却让她情不自禁地展开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肖景行独自走在前面,一言不发,林静拿着手包,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到地下车库时,幻想的兴奋已经消失,她开始自我唾弃,唾弃于自己愚蠢的手段,然后时赧然,赧然于每次遇见他,她都是不t面的模样。 “你的红茶,”肖景行不知道林静复杂的心思,他从后排拿出一个精美的铜制茶罐,然后说,“上车。” 拉好安全带,她侧头看过去,正副驾驶中间的烟灰缸里g躺着几只长短不一的烟屁股。伸手扯松了领带,肖景行靠在椅背上,与往日里的衣冠楚楚相b,添了几分睡眠不足的倦怠。 “肖先生,最近工作很辛苦吗,”林静迟疑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唠叨,“工作再忙,还是要注意身体。” “嗯。”他应得很快,以至于显得有些敷衍,不像是真的听进去了,而只是哄人。 从侧兜里翻出一支烟,他问:“介意?” 林静摇了摇头,于是他抬手按下车窗。 “刚才是在相亲?”打火机的银光在他的指间闪了一圈,他侧过身,喀嚓一声将手中的香烟点燃。 这个话题有些尴尬。她既不能否认,又羞于承认,只好有些窘迫反问:“肖先生为什么会过来?” “吃饭。”肖景行吸了一口烟,回答得简单。 借着香烟,他勉强提了一下神,“亲戚介绍的?” 他直接跳过了确认她是不是在相亲,毕竟答案他们都心知肚明,问得不经意,却又不容逃避。林静没法再敷衍他,只好嗫喏地说:“对......” “他讲话太吵了。” 他平静地送上他的解释,不是回答她为什么会过来frasca,而是为什么会走过来带走她。 “这样啊......”却让林静感到更难堪。 肖景行咬着滤嘴“嗯”了一声,将口中的烟气吹到窗外,眼神平静地瞥向她,问:“你很急着结婚吗?” “......” 像是一根慢慢细长的针慢慢扎进静脉,不算大的创口,却足够深。林静被他刺到了,却又不想示弱般地表露出来,只好沉默地忍着。 “我总是要结婚的,”她缓了一缓,“晚一点,只会更难找。” “为什么非要结婚呢?”肖景行不理解,一个刚逃脱牢笼的女人,为什么又要重新进入牢笼。 明明之前胆子大得很,趁着他出差,一声招呼都不打地自己去找谢奕帆谈判。他还以为她开窍了,离婚以后,只会越来越,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居然越来越回去了,不好好想着赚钱,居然还跑出来相亲。 他也是单亲家庭出身,一个人带孩子虽然辛苦了点,但起码是自由的,是安全的。比起现在随随便便地找个男人结婚,他希望林静能够坚强起来,好好考证好好工作,实在不行就跳槽,三年升经理,五年做总监,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又匆忙地回到婚姻中去,围着孩子和丈夫打转。 “就凭我一个人的工资,很难维持琪琪原来的生活质量,换工作的话,忙起来又没时间照顾他。” “你爸妈呢?” “他们身体不太好。本来我离婚已经够让他们操心了,我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打扰他们。” “请保姆?” “我不放心,”林静顿了下,“而且太贵了。” “所以,还是经济原因,”肖景行敲了下烟灰,“是吗?” “也不全是,”林静咬着下唇内侧,“我现在可以带着琪琪,但他长大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我也不能一直就这么跟着他,对吧?” 她瞄了一眼肖景行,想要寻求一点认同,但肖景行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表示。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我没有什么朋友,也没你那么厉害,怕孤单,怕没人跟我说话,所以还是想要有自己家,一个......真正的家,当初跟他离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跟那种货色?”肖景行差点被气笑了。 “你脑子没病吧?”他毫不客气地说。 她当然不是想跟他结婚啊,只是礼貌地把饭吃完而已,林静在心里小声反驳,但看着肖景行鄙视神情,又忍不住委屈地回呛道:“可我这种条件,只能找这样的。” 肖景行没有说话,但他蹙起的眉,显而易见地暴露出他心情不好,配上他本就有些攻击x的长相和久居高位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听完策划案后摔文件夹的上司,哪怕只是看着你,也仿佛在无声地警告:你再说一遍? 肖景行注视着林静,手指夹着香烟,唇边缓缓吐出的白色烟气,喷在她的脸上。林静一愣,猝不及防,只觉得那袅袅的烟气也带着炙热的温度。 下一秒,又被肖景行抬起手,挥散了。 “抱歉,”他说,“你这副样子,让我有点生气。” “......” 肖景行有些烦躁地猛吸了口烟,侧头吹到窗外,转身又狠狠地掐灭了它。烟尾立在烟灰缸里,像是一座墓碑,黑灰是烧过的纸钱。 林静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却找不到合适的话。不仅肖景行生气,就连她自己也对自己生气。 她生气于自己的平庸,既愤怒又无可奈何。 我努力,我奋斗,我曾经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我熬过来了,我没有放弃,所以我成功了。这些刻在成功学书上的名言警句多好听,可她就是这样平凡,能力普通,既没有运气,也没有天分,放不下孩子,也享受不了孤独。 无言的缄默。林静放弃抵抗般低着头,她想这一次,肖景行应该对她彻底失望了。 半晌,却听到他好似无奈地长叹,说:“这样吧——” “我给你提个方案。” “什么方案?” “你跟我在一起。”他说 “什、什么?”林静被这突如其来地转折,弄得头脑一片空白。 接着,不疾不徐地解释说:“这个方案,对你有三个好处。首先,我的经济条件还不错;其次,你先前还欠我一个人情,我跟我在一起,就算还了,最后,你想要的家,我也可以给你,虽然我的工作x质在这里,有时候比较忙,但我想至少比你那些亲戚,介绍给你的乱七八糟的货色要强。” 他半阖着眼,每说一点,手指便敲在操作台上,碰出敦实的响声,一下下像是法槌落在桌面上,钉入心底。 “怎么样?”他稍抬着下巴,姿态倨傲地提议,“你考虑一下。” 还没等林静回答,又紧绷着下颌线,补充说:“当然,如果你哪里有疑问,我也可以展开......” “好啊。” 林静不知道肖景行为什么突然会想跟她在一起,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她不假思索地点头,害怕他反悔。 这个过于快速的回答让肖景行微微有些皱眉。他看着林静,好似一个老练的基金经理,目睹理财小白直接全仓。 “不要答应得那么快,你要想清楚。”他告诫。 林静却说:“我想得很清楚,慢一点我怕你反悔。”优柔寡断只是因为选择还不够好,如果选择够好,哪怕再优柔寡断的人,都会瞬间变得当机立断。 “你、你还真是......” 肖景行的食指顿在空中,一时间哑然失笑,最终只好垂下手,将车子启动。 “那个......现在去哪里?” “我家,”握着方向盘,肖景行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因为你的原因,我还没吃饭。” 顿了下,他蓦地低声说:“lasagne也想你了。”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43.约会 林静有时会感到不真切,就像是刚中彩票,还没来得及兑现。 患得患失的赌徒既不敢大肆宣扬,又不想遮遮掩掩。只有在睡不着的时候,回忆变成一块巧克力饼干,被掰碎了泡在牛奶里。林静望着天花板发呆,呆着呆着又突然想起肖景行,明目张胆地开始笑。莫名其妙。 午夜的饼干屑混着牛奶,豁楞豁楞,肉成一个甜美的梦;而白日里,g瘪的、贫乏的人生,林静一如既往地过。 他们的感情平静得像一碗水,没有争吵,也没有太多激情。肖景行的工作确实忙,今天发的微信,可能明天才回,但只要他周末有空,就会来见她。虽然林静总觉得他其实已经很累了,比起约会,更应该躺在床上,睡到昏天黑地。 俞泽远带给林静的初恋,让她对恋爱没有太高的要求,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早已超过她的预期太多太多。有时,林静也会觉得太平淡了,但她将这归为恋爱中的荷尔蒙作祟,一种矫情的伤春悲秋。她打心底地唾弃自己的无理取闹,努力压下贪得无厌的思绪。 你要学会懂事,学会知足。她这样告诫自己,于是更多的时候,她等待着。距离他们上一次约会,还是两周之前,她等待周日的来临,肖景行难得的休假。 没有吃饭,这次约会的地点是一家猫咪咖啡屋。肖景行预定了时间,整间猫咖只接待他们两个顾客。坐在窗边,金色的阳光穿过法国梧桐的叶子,照在肖景行的身上,柔和了他过于冷峭的眉眼。 林静发现他好像天生受猫欢迎。不需要弓着腰摇晃逗猫棒,肖景行只需要坐在沙发上,各种花色的毛团子便喵喵着围了过来,趴在他的膝上,躺在他的腿边,好像他不是咖啡馆的顾客,而是巡查领地的王,猫猫大臣纷纷赶来觐见它们的君主。 “下周四晚上六点,你有空吗?”他整个人被淹没在一堆猫猫虫里,修长的手指伸入猫蓬松的毛毛。 “有啊,”林静问,“是有什么事吗?” “嗯。要跟几个经销商吃顿饭,他们说要带女朋友。” 一只俄罗斯蓝猫懒洋洋露出脆弱的腹部,尾巴勾着肖景行的手腕。肖景行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它梳毛。 “所以我来问你了。”他抬眼看过来,嘴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一时间,林静竟然不知道是该羡慕肖景行,还是该羡慕那只猫。 “怎么了?”肖景行看着林静,说,“这家的猫蛮温顺的,而且我之前问过店主,它们都打过疫苗了。你不用担心。” “这样啊。” 肖景行轻轻嗯了一下,拉过林静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猫的背上,“很软吧。” “是......好软.....”软绵绵的一团,b棉花更软。 “你以前总是怕被挠,”肖景行笑了下,“胆子特别小。” “以前?” “嗯。我们是高中校友。周五早放学,你会去草丛里撸猫,我也会,”他看了林静一眼,“但是你记性差,把我忘了。” 林静愣了良久,这才从记忆深处挖出那个有些阴郁的少年。 “啊......不好意思,”她道歉,“我记性不太好。” 他们其实没太多交集。林静的高中生活很平庸,成绩和人缘都不好不差,而少年时期的肖景行b现在更傲慢,整天冷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中二气场,虽然成绩很好,但人缘特别差。 他们上高中的时候正是《热血高校》最火的时候,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都是那些喜欢打篮球,有些痞气的男生,而肖景行这种不合群的优等生,只会被认为是无趣的书呆子。再加上他本就少言寡语的性格,经常被骂假清高,让林静很难把当年那个体育课和放学后没人陪,只能一边摸猫一边看书的小可怜,和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没事,”肖景行气定神闲地端坐着,“我记得就好。” 林静细细地端详着他的面容,褪去了过往的青涩,现在的他举手投足都显得优雅淡然,但骨子里的傲其实并没有被磨去多少,只是像入鞘的宝剑般收敛封藏。 少年时期的林静觉得肖景行有点可怜,但从现在往回看,或许他本人根本就没在意过,还觉得这群食物太吵闹,别来烦他正好。 “那你还记得高中时的那只橘猫吗?”他撩起眼皮问她。 “当然记得。” “嗯,”肖景行摸了下怀里的猫,“lasagne是她儿子。” 林静眨眨眼,回想起草丛里的那只胖橘,再想想lasagne的毛色和身形。怪不得它长得那么蓬松敦实,脸还大,这样的流浪猫的确不太常见。 得不到撸毛的猫主子爪子扒在沙发上,喵呜喵呜叫个不停。一只丰满的金渐层干脆地跳到沙发上,用屁股挤走了肖景行膝盖上的蓝猫,碰瓷式仰面一瘫,腹部的毛毛看上去厚实又顺滑。 林静望着那只猫,手痒得不行。不由叹息,同人不同命,为什么肖景行那么招猫喜欢? “想摸?”肖景行看着林静,挑了一下眉毛。 林静点点头。于是肖景行抱着猫站了起来,坐到林静身旁,两人肩并肩挤在一起,环绕着肖景行求而不得的猫猫们,就堆在了林静的身边,任她抚摸。 金渐层趴在林静胸前,弄乱了她的头发。肖景行撩开林静有些凌乱的黑发,将它挽到耳后。他们凑得太近,所以当他侧首说话时,几乎贴着林静的耳廓。 “我今天喷的香水,成分有猫薄荷。” 他说,声音很低。唇间溢出的热气,好似钻到了林静的耳朵里。林静只觉得耳朵好麻,肖景行的嘴唇像是注s针筒,一字一句将麻药推进耳孔。她整个人僵在那里,舌头都有些动不了:“是、是嘛......” “嗯,”肖景行笑了一下,很轻,“总要做好准备,再行动。” 他边说着,边望着她缓缓地给猫咪顺毛。这样的目光让林静心慌,她有些胡乱地挠着猫猫的下巴。 尤其是他不说话以后,沉默将一切细节放大。林静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还有一点后须水的味道,的确是跟以前冷淡的雪松味不一样了,但仍然很好闻。 明明只是相挨着,林静却感觉从未有过的近,甚至就连他身上的香味都在缠绕着触摸她。 咖啡馆放着舒缓的音乐,但林静似乎依然能听到肖景行放缓的呼吸声。阳光将她的耳廓照得有些烫,她的心越跳越快,甚至莫名觉得猫也没什么好摸的。 下一秒,林静感觉肩膀一沉。她用余光瞟了一眼,才发现肖景行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林静抿了抿唇,轻轻地拍了下金渐层的屁股,看它不情愿地跳到地上,然后小心地托着肖景行的脸和肩膀,让他睡在自己的大腿上,舒服一点。 总是一派冷肃的肖景行闭着眼睛,毫无防备。浓密的睫毛安静地搭在他的脸上,露出眼尾那颗鲜红色的痣。他今天没用发胶,林静上次撞见他刚洗完澡,也没用发胶,自然垂落的黑发看上去像是那种细软发质。 林静的指尖又感到那股奇异的痒。她有点想摸摸那颗痣,犹豫了片刻,怕把他弄醒了,手伸在半空中,最终只是轻轻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果然,总被人说脾气很坏的肖景行,头发很软。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44.衰老 吃饭那天,林静特意化了个全妆,配上她衣柜里最贵的包:一只lv的老花手提包。同事们纷纷感到惊讶,倒不是惊讶于林静有多漂亮,而是单纯地惊讶于她突如其来的隆重打扮。 合群是传统企业的核心,而国企合群的本质则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哪个位置上的部件,可以撬动哪些齿轮,又必须对谁毕恭毕敬。从言行到着装,无一不壁垒森严,甚至就连办公室的凳子,都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你不要僭越。 林静不需要偶然听到茶水间或者卫生间里的闲话,从同事们的眼神中,她可以很自然地读出她们的打量,但她已经不怎么在意别人说了些什么了。 一整个上午,她趴在电脑前,眯着眼做自己的账,直到发觉施工费的数字对不上,她才转过身喊:“小曼,你过来下。” 她对李歆曼说:“你这张表里的数字好像不太对。” “......” “小曼?”林静又叫了一声。 李歆曼这才有些恍惚地抬起头,顶着有些红肿的眼。 这是哭过了?.......林静想,却只是公事公办地说:“麻烦你翻下四月份的凭证,大概是第二本,看看是不是输错了?” 毕竟她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李歆曼不说,她没必要刨根究底。 可人闲着总要找些话题,国企的员工们各个练就了一双捕风捉影的好眼睛。李歆曼的秘密,没挨过午休,就在关切声中扒了个彻底。 林静这才知道,原来她这一整年不相亲,不是不想谈,而是已经谈了。本来最近都准备要结婚了,没想到对方年前升职加薪,换了一辆更好的车,也顺便换了个更漂亮的女朋友。 阿姨妈妈们颇为同情地拍拍她的肩,一边分着水果,一边替她骂那个劈腿的渣男,说什么男人有钱就变坏的陈词lan调,然后又开始兴致勃勃地为她介绍对象,将她的行程表一下子排到了八月份。 “欸,小林,”经理介绍完自己的侄子,把葡萄皮吐进碗里,抬眼扫过林静时,打量了一番,“我有个表弟,做物流的,去年跟伊老婆离婚了,跟侬蛮合适额,侬高兴去见见看伐?” “呃......不用了,谢谢。”她有些尴尬地拒绝。先不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她们的关系可没好到,对方会真给她介绍对象的程度,嘴上说着合适,想来也是把她卖了,给男方做人情。 “为啥啊?”她只当林静是害羞,”侬之前不是在相亲伐。这个男小孩人长得老实,工作还稳定,要不是现在想为伊囡囡再找个姆妈,绝对不会找个离过婚的。侬现在年纪也大了,就不要挑三拣四的,错过了这个,以后到哪里去寻条件噶好的啊。” 林静低着头听完经理的说教。她原本觉得跟同事没必要多讲,可现在既然问起来了,也没必要刻意避讳。 于是她说:“谢谢姐,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噶快啊?!” 就像是往蜂巢上挂了一串鞭炮,蜂子被炸出了窝,又嗡嗡地绕着掉落的巢穴转个不停。对于同事们的八卦,林静只是透露了些不痛不痒的信息。事情落进旁人的耳朵中,又从嘴巴里说出来,变成了谈资。 林静路过茶水间的时候,听到有人调侃:李歆曼年纪也大了,之前给她介绍对象,那眼光叫一个高,现在看看——没人要,开始急了吧。 26岁也算年纪大?林静的脚步一滞,就听到里面话锋一转,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一阵咯咯咯地笑声,说她才离婚多久啊,下家都找好了,也不挑一下,是个男人都行,老“开放”的。 “那男的也是,居然愿意养别人的儿子,”里面的人又笑了下,说,“我看啊,不是年纪大的小老头子,就是没钞票的瘪三......” 林静就是在这时候走了进来。 “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茶水间的女人们端着水果盒,齐刷刷地伸着头看向她,瞬间噤声,像是一排被掐住脖子的母j。 “不说了?为什么刚刚聊得多起劲,”林静看着她们,“怎么我在这里,你们就不说了?是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 “哎呀也不是,我们还能聊什么嘛,不就是小孩读书,j蛋落苏(茄子)的事,跟侬有什么好讲的嘛。” “是啊是啊,讲了侬也不高兴听。” 小员工们进公司,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业务部门说上话,但一定会跟财务打交道——林静,她们自然是认识的。哪怕跟她扯皮,也总是轻声细语,像尊没火气的泥菩萨,什么时候见过她生这么大的气? “是吗?那你们还挺空闲的嘛。” 林静生气起来,声音也不大,却像是一把温柔的刀,薄薄的刀锋剐在肉上,创口细长却露骨。 “这个月的报销交了吗?” “我上午交了。”一个中年女人嘀咕说。 “我三天前就交了。” “我也是,没超时。” 阿姨妈妈们纷纷附和。 “哦,”林静点头,温和地看过来,“那报销批下来了吗?” 阿姨妈妈们面面相觑,只能尴尬地笑笑,然后一声不吭地埋头吃水果。林静也没再说什么,挽起袖子,开始洗杯子,整个茶水间像是墓地一般安静,只有水流哗哗的声音。 李歆曼苍白着一张脸,勉强挤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说:“林姐。”她叫得很亲热,靠在洗手池旁边,像个坐在台阶上等妈妈回来的孩子。 林静看了李歆曼一眼。其实刚才她就发现这另一个当事人,居然也在里面,略微惊讶后,就干脆无视了,纯当李歆曼是一团空气。 李歆曼咬着嘴唇,小尾巴般跟着林静溜了出来,然后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林姐,我刚才.....” “她们说她们的,你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了就行。” “哦——” 李歆曼的睫毛垂了下来,长长的尾音像是一杆浸满w水的拖把,沉甸甸的。林静其实没同李歆曼说过多少话。李欣曼活泼开朗,又那样年轻,跟她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此刻,林静突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她看着李歆曼,霎那间觉得她们那么像,又或者说大多数的女人一旦过了25岁,都会变得越来越像。 她把手搭在李歆曼的肩膀上,试着安慰说:“你还年轻,不要着急。” 李歆曼却摇了摇头。 “林姐。” 原本宛若泡在蜜糖中的嗓子,而今无端便得苦涩起来。她b枯叶更憔悴,b粉墙更苍白。 “我还有个弟弟......” 她愈说愈轻,尾音吞没在高跟鞋的哒哒声中。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李歆曼的家境林静也是有一点耳闻的。 她不是上海人,只是大学考到了上海,又靠着国企落了户,父母都是工薪阶层,虽不能说差,但如果想留在上海的话,也没什么助力,还有个正在上学的弟弟,据说花费并不小,每个月发了工资都要打钱回去,这些零零碎碎的问题加在一起,像蛛网般将她缠在其中,动弹不能。 “小曼,你要想清楚。” 林静不难猜到她想要说什么,以及她爸妈对她的“期许”。 “你弟弟是你妈的儿子,不是你的儿子,你对他没有赡养的义务,”她拍了拍李歆曼的肩膀,柔声说,“你可以帮他,但不能让他成为你的负担。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人生是自己过的,你要多为自己考虑。” “林姐,你还是第一个跟我说这些的人......”李歆曼看上去有些感动,正在林静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的时候,她无奈地笑了下,说,“但他毕竟是我弟弟。” 林静皱着眉,宽慰的话梗在喉头,像是一团被粗暴塞入的抹布。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都不是小孩子了,”她说,“你应该能分清楚。” “我知道的。”而李歆曼只是点头。 林静抿了抿唇,只好沉默。道理都是普世的道理,但没有人b李歆曼自己更了解自己,此刻,作为一个普通同事,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傲慢,显得肤浅。 甚至,她真的有资格劝她不要着急吗?林静回想起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相亲经历,想如果哪天肖景行要跟分手,她该怎么办? 她们都总归会结婚。因为害怕孤单而想结婚,这个理由看似合理,但其实也就逼她好一点点。她能够选择嫁给谁,而不是卖给谁,可她们一样没太多选择。 别着急,再挑挑,再等等,你会找到的。 可她们一天天地衰老,而这个社会就只看这些。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45.回家 这场对话以沉默告终,再回到办公室时,她们皆装作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埋头于手中的月报和发票。 下班的时候,电梯被下班的员工们挤满了,一直到1层过后,只剩下了零星几人。 林静的经理会载顺路的下属们一起回家,这是一种有效展现亲和力的方式,也是她笼络班底的独特手段,大约只有三四个人,通过一连串非公开的评价指标,顺利地成为她的心腹。当然,林静并不是在其中,她向来不是个讨喜的人。 李歆曼看到林静下到b2的时候说:“林姐,你买车了?” 林静摇摇头,“我今天有个饭局。” 李歆曼眨眨眼,来不及询问更多,电梯门就开了。肖景行的车停在电梯口不远处,向前穿过临近的d区,可以轻易地看见他。 他靠在车边,一如既往穿着合身的定制西服,单手拿着一个ipad,通过蓝牙耳机,远程指挥着工作,手腕处价值不菲的腕表,移动间生着冷光。 “肖经理?”经理有些讶异,“哦对——听说你升上副合伙人了,恭喜啊。” 肖景行抬手,按停了通话。他掀起眼皮看了一下经理,然后瞥向林静。不知为何,林静竟然有点心虚。 “谢谢,但我已经跳槽了。”肖景行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烫金的名片,递给她。 接过名片,经理愣了一下,“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肖先生就变成肖总了,还真是年轻有为啊!” 三十岁初头的副合伙人还算多,但副总便一下子稀缺起来。虽然肖景行作为职业经理人,远远算不上什么资本家,但在中产眼中,却好像也勉强可以挤入了那个遥不可及的上流社会,更何况他,还是凭着自己的努力,而非父母的关系。 权利和金钱让男人永远年轻,三十多岁的年纪跟同阶层一比较,说一句‘年轻有为’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下属们面面相觑,经理见肖景行只是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地意思,又说:“肖总来华鑫是有什么公务要办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闻言,肖景行微抬了下眉峰,倒是缓和了眉宇间的疏离。 “不是,”他平静地说,“我来接我女朋友。” “女朋友?” 肖景行“嗯”了一声,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像是钓鱼用的钩子,将林静的心钩过来。 他看向林静,说:“上车吧。” 猝不及防的短短一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张口结舌,仿佛自己被人掰开嘴,y塞了一个超大的瓜般,噎得直喘气。 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高到一起去的?这是第一个念头,然后目光又忍不住飘过去,暗自打量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女人,奇怪难道是自己审美有问题。 林静不习惯被人注意,只得顶着众人的窥视上了车。 关上车门后,她偷偷侧首瞄了几眼。肖景行绷着一张脸,面沉如水,原先喊她上车时故意做出的假笑,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猜测肖景行可能有点不高兴,试探着喊他:“男朋友......?” 肖景行默了几秒钟,哼了一声。 “你没跟你那些同事说——你有男朋友吗?” “我说了......”林静小声地辩解。 “可你没说是我,林小姐,”一个红灯,刹车,间隙中肖景行剐了林静一眼,“我硕士毕业后,就没再当过实习生了。” 他有些生气了......林静能明显地感受到这点。肖景行的眉骨高,眼窝深邃,眸色漆黑,生气时总是很有压迫感。可林静莫名其妙竟觉得,他的气话有些可爱。 “我错了,”林静诚恳地道歉,“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跟她们说。” “那你会跟她们说你儿子的事情吗?” “这个,也是很偶尔才会,”林静舔了舔嘴唇,诚实地说道,然后又在偷瞄了肖景行的脸色后,很有求生欲地补充,“如果恰巧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就偶尔会说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有趣,”他质问,“你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事好分享的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林静可怜兮兮地解释。 肖景行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冷冷地说:“那我要跟他一样的待遇。” ......这哪里一样?聊琪琪是很正常的办公室小聊,聊你这根本就是纯粹的炫耀。林静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顺带又叹息早知道会出这种事,就不认真打扮了,反正他现在也没心情看。 虽然在生气,但饭还是要吃的。肖景行在应酬时仍然带着礼貌的商务x微笑,时不时还会为她夹菜,甚至比平时都要体贴。林静觉得饭桌上的气氛有点怪,加上她又不怎么会说话,就干脆安静地吃饭。 她默默观察着所有人。女人们各有各的美,但清一色的漂亮,一身名牌,珠光宝气,娉婷端坐着好似一朵朵插在瓶子里的鲜花,就像是刚削皮的嫩藕,白生生的,挂着水珠子,而她则是曝光太久,已经氧化发黑的老藕,不新鲜了。 她与她们格格不入,肖景行也和那些挺着啤酒肚,还秃顶的中年男人格格不入。不同的是,他是鹤立j群,而她却是lan竽充数。同样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肖景行依然年轻,可林静却已经“老了”。 酒过三巡,生意又谈到了ktv里——姑且称作是ktv吧,因为看上去bktv豪华太多,隔音也很好。 吃饭的时候是男女间隔着坐,到了ktv则没什么规矩了。有的女人坐在她的男人身边,但肖景行似乎还在生气,他对林静说:“你不用管我。” 林静就跟其余年轻的女人们坐在一起。她想跟她们说说话,女人们笑硬硬的,也对她很友善,但林静不太关心明星八卦,也没有什么奢侈品,所以聊不到一块去。 于是林静就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这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女人们继续聊天,从奢侈品聊到她们的男人,勾勒出一个个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具t就是今天送了她们什么,明天花了多少钱,他是如何一见钟情,茶饭不思,自己又是如何将他迷得神魂颠倒,非她不可。 林静听啊听,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她跟肖景行在一起不是这样的,但她的恋爱经历少得可怜,一次是跟俞泽远,他是同性恋,所以当不得真,第二次就是肖景行了。 她当初强压下的那一丝矫情,又涌上了心头。想了想,打开手机问师宜聆:“我感觉......我跟肖景行好像太平淡了。有时我甚至觉得我们还是原来的朋友关系,就好像从没在一起过。” 对此,师宜聆简单粗暴地回了句:“接吻了没?” “没有。”y要说吻,好像也就只有那个恍若隔世的吻,但比起情到深处生出的吻,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意外,至少从他们开始恋爱,肖景行就再也没吻过她。 “......”师宜聆难得地迟疑了一下,“你们上床不接吻吗?” “不是!没有上床。没有接吻。” “你们这是在玩过家家?”师宜发了一个黑猫伸脖子问号脸gif。 林静辩解:“因为肖先生工作比较忙。所以确定关系后,我们其实没见过几次面。” “哦——那你主动点。” “可是......他现在好像还在生我的气。” “那正好你献身,”师宜聆直截了当地说,“打一炮就好了,一举两得。” 林静一时有些语塞,心想哪有那么简单?她本来就没有什么魅力,做不好这种事情,万一他拒绝了怎么办?万一他觉得她太随便了怎么办? “你难道不馋他身子吗?”师宜聆继续回复道,“不馋身子,还谈什么恋爱。没有性欲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ps:除非你是无x恋,那当我没说。” 林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关了手机,旁边的女人们仍笑嘻嘻地交流着她们超高的“恋爱技巧”,是如何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只不过这回或许是夜深了,随着酒精的发酵,话题夹杂着一些香艳的桃色意味,这对保守如林静来说,尺度实在有点大了。 左边是在推杯换盏的男人们,右边是叽叽喳喳的女人们。林静哪里也不想呆,干脆逃到厕所里玩手机,玩着玩着,又担心肖景行找不到她,结果还没出去就听到了肖景行的名字。 “年轻又有钱,关键是长得帅!难得的上等货色,可惜啊——配了个老女人,”那是一个声音甜美的女人,“你说肖总该不会是有恋母癖吧?就喜欢那种年纪大的?” “什么恋母癖,说不准是人家年纪轻,工作忙,见过的女人太少了,”另一个温柔的女声反驳,“才会被那种普普通通的女人乘虚而入......”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林静再一次见证了表面带笑,并不一定是真的喜欢你。最后,还是一个声音有些成熟的女人,打断了她们。她刚才一直没说,导致林静以为只有两个人在外面。 “好了,嘴上说得好听,倒真是去抢抢试试,看人家肖总看不看得上你们?” “怎么?肖总看不上我们,还能看上你不成?”声音温柔的那个讥讽道。 成湿u女人冷哼了一声,轻蔑道:“你也不想想,人家年纪那么大了,照样可以找到你们都羡慕的男人。是,她是长得一般,可就凭那样一张脸,她都可以把肖总g到上手,那手段是你们b得上的吗?” 她顿了顿,似乎在给那两个人女人消化信息的时间,又继续嘲讽道:“说不定,人家刚才一直不说话,是看傻子一样,懒得跟你们计较呢!” 这话说得高深莫测,两个女人好像被震住一般,转移了话题,又开始聊去哪家美容院打针,林静躲在厕所里,有些心烦地苦笑。 她如果真有什么手段就好,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肖景行到底喜欢她什么,又或者他真的喜欢她吗? 她努力寻求着蛛丝马迹,想要让自己的心安定一点,可是没有,于是她又开始惴惴不安。 好不容易等女人们走了,林静才出来,却发现包厢里的气氛有些诡异。肖景行沉默着坐在那里抽烟,在有些灰暗的夜场里,唯有一点猩红的火光在他的指尖跳动,显得格外刺眼。 他今晚抽了很多的烟,如果林静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六根了。前面都是应酬需要,林静明白,但现在大家都不抽了,他还在抽,到底要不要身体了。 众目睽睽下,林静走过去,劝他说:“别抽了,你今天已经抽了很多了。” 肖景行仰头看她,没说话,她就抽走他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瞬间,女人们的说话声不见了,一切都安静得可怕,好像她不是熄灭了一根烟,而是拔掉了手榴弹的拉环,g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肖总,林小姐她不是故意的,”那个声音成熟的女人从崭新的股cci小包里拿出一盒新烟,递上,“我这包是国酒香。” 肖景行没有看她,也没有接过烟,只是对林静说:“回家吧。” ———————— 既然大家都想知道什么时候do,那我说还差一章。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➋0➋1.Ⅽ⒪м 46.超越() 在很多人眼里,林静和他是不合适的。肖景行一直很清楚这一点。 他们问他:“你想清楚了没有,她可还有个孩子呢。” 可六岁孩子的平均智力也就跟一条边牧差不多,他并不觉得自己会高不一定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自以为成熟理智的人围着他,坚信他的脑子出了些问题。 可麻瓜质疑魔法,正因为他们没有魔法。当他们哄笑时,他只觉得他们可悲。 王总簸箕般岔着腿,年轻乖巧的女人,小猫般被他搂在怀里。 时间让他的西装只能敞开穿,可他非要勒住青春,用皮带箍紧了鼓鼓囊囊的肚腩,让它像一只被麻绳勒住脖子的癞蛤蟆。 女人白皙的手就这样,搭在他肥硕的肚皮上,十根指头都镶嵌着尖锐的美甲。她温柔地安抚着那只癞蛤蟆,又好似要随时剖开他,窃取内蕴的澄黄色脂膏。 ——明明是父亲和女儿的年纪,却是冠冕堂皇的情爱关系。 “您的那个林小姐也有三十岁了吧,”王总有些喝醉了,口无遮拦地问,见肖景行冷淡地看过来,又晃着通红的脸,摆摆手,“不是,肖总,我没别的意思......” “您看啊,我们找的都是什么样的,您找的,呃,”他打了个酒嗝,笑眯眯地拍了下桌,醉酒后的他普通话里夹着上海话,“所以,我这不是有一点点......好奇,侬跟伊谈朋友,到底欢喜伊啥呃地方啊?” 周围的中年男人跟着发出不以为意的笑,肖景行曾经也不以为意。 从小到大,他学习是一等,工作是一等,自然而然认为找女人也要是一等,才算配得上他。 他罗列了许多条件,这些元素构成了他心目中那个理想女人的定义,往后任何的女人都不过是这个集合的子集。而他......只需要在子集收益和追求成本中,寻找一个平衡点——这就是最优解。 可后来,他才发现其实不是这样的。他的模型从最开始就错了。 “王总说笑了。”他叼着烟,咔擦一下点燃,呼出一圈白色的烟丝 他忽略了一个决定x的变量,一个无限制的系数β,乘在子集前面,足以弥补其余元素的缺失。 它的命名叫做“喜欢”。 从来不是结果,而是效益本身。当跟她在一起时,他感到愉悦——那么它的边际就永远是正数,它的效益就永远是无限。 又是一阵笑,男人嗓眼里填满酒气的粗犷的笑,女人掩着嘴的咯咯咯的笑。 坐在王总腿上的女人,嗲声嗲气地说:“肖总,您就别不好意思了。是不是您家里面那位凶了点,您才喜欢找这种温柔老实——” 她的话还没说完,发现肖景行正盯着她。黑沉沉的眼睛宛若冬夜的海面,矜慎的假笑蓦地撕裂开,显出其下冰霜的本态。 “肖总?......”王总敏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宛若被泼了一盆冰水,他有些酒醒了,他笑着说:“哎呀!您看这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这小嘴笨是笨得咧,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拥挤的横肉中,暗暗使了个眼色,让女人跟肖景行道歉。 肖景行抬手阻止了她,冷不丁地问他:“王总,您让我带女朋友。说得真的是女朋友吗?” “啊?当然是!——” 他下意识地打着哈哈,话说到一半却变了脸色,似乎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核心。 “这、这不是......”他有些讪讪地说,“没结婚的,都算女朋友嘛。” 眼看着肖景行的脸色愈加难看,又赶忙补充道,“肖总,您看——我们这不是都为您好嘛。大家知道您爱干净,就让您带自家养的,总好过外面这些......” “王总,”肖景行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林静不是我包的什么小姐。我说她是我女朋友,她就是我女朋友。字面意思,您明白吗?”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变这样跌到了冰点。然而这一切,林静都无从得知,她掐了肖景行的烟,然后顺势结束了这场难挨的应酬。 回去的路上,肖景行一句话也没说,专心致志地盯着窗外,好似要把挡风玻璃看出一个洞来。林静这时候哪怕再迟钝,都能感受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但是他在气什么呢?他不说话,林静就只能猜。 难道还是在气她没有跟同事说他是她男朋友?可也不至于气到现在吧......还是刚才自己当众掐了他的烟,没有给他面子?也对,再没本事的男人都爱面子,更何况是肖景行呢? 林静想要赶紧解释清楚,可偷瞄着肖景行的脸色,又担心自己撞在气头上,更何况前面还坐着一个代驾,她不想让陌生人看笑话。 直到快要到家的时候,她才终于忍不住去拽肖景行的袖子,“肖先生......?” 而肖景行却只是淡淡地说:“没事,不用管我。” 吃饭的时候,说别管他。 现在也是......别管他。 受了一晚上气,再听到这句不冷不热的话,林静即便是泥人般好揉搓的性格,都不免有些委屈。 卸了没人看的妆,她整个人泡在浴缸里,一点点感到热水将她淹没,像是回到了安全的子宫里,羊水包围她,母亲隔着肚子,把她搂进怀里。 林静一直想买一个大大的按摩浴缸,可是林静家的卫生间太小了,完全放不下。后来,她和俞泽远结婚,俞泽远出了首付,所以,这间房子的每一寸地板,每一件家具,都必须要听他的。 林静不介意听他的,她只想要一个浴缸。就这一个请求,还吵了一架,仅仅是因为跟他想要的装修风格不符。 之后的六年里,无数次,林静感激自己当初的固执。因为每当她感到委屈的时候,放眼都是俞泽远,只有这一个浴缸,是独属于林静的,可以容忍她,躲进去,安放她无人拭去的眼泪。 吹风机呼呼地响。林静打开手机,屏幕亮起来,刚好是跟师宜聆聊天的界面。 她早就不是什么天真无邪的少女了,爱欲刻在她的阴道里,像是被强迫塞入的毒苹果,如此甘美,咬下去,却只能带来痛苦和羞辱。 没有性欲的爱情,是没有结果的。她当然明白。她想要摸他的头发,吻他眼尾上的痣,想要牵手,想要拥抱,还想要他的......亲吻。 可肖景行也同她一样吗?肖景行也会对她乏善可陈的身体产生欲望,正如她也同样渴望着他吗? 没有——他永远冷淡,像俞泽远一样。 林静忍不住想也许他也不喜欢她,那个提议只是因为纯粹看不下去,他突发善心想扶一把,而她却迫不及待地纠缠上去,像肮脏的烂泥一样,贴在他的身上。 湿淋淋的苹果被挖出来,那些黑暗中的心跳声,仿佛又在耳畔响起,不断提醒她——纵使遭到粗暴的对待,她却依然放荡地,渴求着一根阴精。 明明没有人在追她,林静却好像无路可逃。 自暴自弃地打开抽屉,林静摸出放在最里面的避孕套和t检报告报告,把它们整齐地叠好放在外套口袋里,然后拿上装满醒酒汤的保温壶。 其实林静不知道肖景行是否会喜欢这样,她实在没有太多的恋爱经验,只能参照俞泽远的喜好,来讨好他。 她实在怕够了冷战。生气也好,骂她也好,就是不要不理她。 穿着睡裙拖鞋,她拎着保温壶,敲响了他家的门。 肖景行显然也是刚洗完澡,只穿了睡衣。黑色的真丝衬衫,没有扣扣子,露出大片流畅的x腹线条,像是半剥开糖衣的龙须糖。有些湿润的头发乖巧地耷拉下来,看上去很软,很好肉。 “王总那里有一些变化......嗯,刚好可以打一下感情牌......” 都快十点了,肖景行仍然在打电话。他左手拿着ipad,手机被他歪着脑袋,夹在肩膀上,看到林静时,将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她“嘘”:他在工作,不要说话。 他接过保温壶,放在桌上。转过身来,肖景行睨了林静一眼,嘴唇张合,无声地说“随便坐”。 林静默了片刻,只是摇头。然后,慢慢下降,直到她的膝盖磕在冰冷的地面。 跪在地上,她抬头朝他笑了一下。在肖景行有些错愕的眼神中,指尖轻轻用力,g下他裤子,握住那团粉色的、尚未勃起的阴精。 它半软地躺在手心里,哪怕尚未动情,仍颇具一定的规模。颜色很浅,很干净,没有太多丛生的毛发,像是一只火烈鸟,安静地睡着。 林静轻舒一口气。或许是刚洗完澡的原因,她没有闻到什么异味,只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唾液在舌下分泌,她侧过头来。含住。一寸寸,将阴精塞进她柔软的口腔。脸埋在温暖的阴毛里,她吞得很深,直至感到一种熟悉的异物感。 这是她六年婚姻的结果。起初,她用这张嘴讨好俞泽远,让他硬起来。后来,在不开灯的房间里,俞泽远坐在床沿上。她将他的阴精插进喉咙里,以为他跟男人做爱真的只是厌倦她后的一时兴起。 “没关系,女人的嘴巴和男人的没有区别的。”她哭着跪在地上,含糊不清。 如此......愚蠢。 阴精在喉头,逐渐充血胀大,像是遇雨膨胀的菇类,撑满了林静的嘴唇。她咽下多余的口水,小心地,将牙齿包起来,用她的舌头舔过上面每一根蓬勃的经络,然后吐出,舌面托着粗壮的柱身,吮吻他有些湿润的龟头。 “嗯......”肖景行的胸腔震出很轻的、难耐的闷哼声,羽毛般从天上飘下来,扫过她。 林静的舌尖滑过张大的铃口,尝到一股很淡的咸味,在舌苔上慢慢化开。她用手肘强硬地压住他紧绷的大腿,透过薄薄的布料,感到他包裹着的鼓起的肌肉。 “肖总?”电话那头的下属有些迷惑地喊了一声。 “没事,”肖景行垂下眼,看着她说,“是......我家的猫......” 他原本冷清低沉的声音,变得很哑,像是树叶晃动摩挲的沙沙声。抿着唇,他说得隐忍克制,好一派波澜不惊的从容,但林静依然能听到他慢慢变重的喘息声。一下、一下地喘——息。从腹部到胸膛,他壁垒分明的肌肉起伏着,好似山风刮过时翻涌的林海。 但这还不够。她双手并用地肉弄他的y囊,粗略地舔完阴精以后,又蓦地开始吮吸。 高大的身躯猛地顿了一下,肖景行咬着牙说:“不好意思......她有点......调皮。” 强压下喉咙里的颤音,他的手落下来,搭在林静的头上,想要让她松开,又不能揪她的头发,只能像摸小猫似的,轻轻地拍了拍。 那一瞬,林静竟产生一种诡异的满足感。闭上眼,她捧着那根变硬的阴精,艺人吞剑般,整根地楔入咽喉里。柔软的腭垂与咽弓抵死挣扎,反射x地,犹如涨潮时连绵的海水般,挤压着这不速的庞然大物,带来一种令人反胃的干呕感。 肖景行勃起的阴精将她的嘴塞得满满当当,并不舒服。但她清楚,他很舒服,所以她也会继续,让他更加舒服。 “今天......就到这里,我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她听到肖景行挂断了电话。一只温热的手搭在自己的后颈上,然后揪小猫般迫她后退,吐出嘴里的阴精。 林静抬起头,肖景行浅色的唇绷出锐利的弧度。他面无表情地俯视,耳廓到脖颈,憋出一片火烧般的绯,不知是害羞,还是气恼。 他弯下身,指尖来回摩挲着林静有些发红的嘴唇,问她:“从哪里学的?” 他黑色的眼睛注视着,说:“回答我。”是她从未见过的,危险的感觉。 有些胆怯地,林静舔了舔嘴唇,舌尖不小心舔到肖景行的手指,又缩回来。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小心地试探。 肖景行没说话。他沉默了几秒,直起身握住林静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拽到浴室里,倒了一杯水,塞到她手里。 说:“漱口。” 林静就漱口。 说:“三遍。” 林静就又漱了两遍。 在杯底触到洗手台的那一刻,肖景行靠了过来。林静往后退,但浴室的玻璃门上抵住了她的后背。 “你觉得我在气什么?”他问她。 “我不该当着别人的面掐你的烟,”林静乖巧地说,“我错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她诚恳地望着肖景行,像是一只害怕被新主人再次丢弃的流浪猫,“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你......”这样的道歉一时让肖景行失语。 他长长地叹息,呼出的气扑到林静的嘴唇上,无奈又纵容,像是老师面对勤奋却教不会的好学生。 “我没有生气,”林静听到肖景行有些压抑的声音,像是咖啡壶里滤出的咖啡,低醇,“你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 他顿了一下,似有些难为情地说:“讨好我。” 气声贴在耳边像是一阵春天的风。他见林静没反应,问她:“明白吗?” 林静茫茫然地点头,她其实有些听不清肖景行在说什么,就像是凑得太近,书上的字反而会看不清。肖景行凑得太近,以至于所有的话都好似被消音,林静只能盯着那两片浅色的唇,无暇他顾。 “我们,”那形状姣好的唇缓缓地说,一张一合间,近得仿佛在亲吻,“应该接吻。” 接吻......? 林静几乎僵成了一块木头。她的脑子混沌,只有心跳得仿佛快要飞起来,下意识地点头。 便听见肖景行笑了一下,很轻,好似柳条划过心尖,焦人的痒。 他伸出手,扶住她不住点头的面颊,说:“眼睛闭上。”然后慢慢地、慢慢地靠近。 所有的云奔向她。 ———————— 4.8k两章放在一起,下章正菜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➋0➋1.Ⅽ⒪м 47.云() 肖景行的嘴唇很薄,唇线明晰锋利。不笑时,像一柄剑,笑起来又像镰刀,总是透着一股森然的金属感。可这样的嘴唇,亲上去却是软的,像是云做的枕头,贴上来,温热的唇皮里塞满了云,压一下就变形,松开后又恢复原态。 他的拇指抚过她的嘴唇,说:“张嘴。” 林静就将嘴唇分开。肖景行太高,她踮起脚凑近他,却被肖景行按下。 他屈膝侵入她并拢的双腿,单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 “坐好。”云端翻涌着。 接着他低下头,云压得更深,携来梅雨季潮湿的、温热的水汽,轻轻地扫过软腭。肖景行的舌头,像一根温柔的鞭子,缠绵的抽打让她头眩地转。这个世界,连着所有的不安、苦痛和羞耻,通通消失了,只剩下他的心跳和亲吻。 “可以吗......”他问,微微分开的嘴唇散出炙热的吐息。 林静盯着那两瓣湿润的唇,仍有些愣神。那唇便弯起小小的弧度,凑成两角柔软的峥嵘。 “林静。”肖景行抵得更紧了些。两人都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睡衣,自然什么变化都掩盖不了,他隆起的阴精压着林静的小腹,随着呼吸,不可忽视地存在着,像是一团跳动的活火。 “我还硬着呢。”他一本正经地陈述着这个客观的事实。 嘴唇贴着她的耳廓,似有似无地擦过,一边细细地吻,一边问她,“可以吗?” 林静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肖景行。明明是跟平时差不的语气,偏偏每字每句都像是在勾引。光明正大的艳谋,禁欲到极致的性感。 “那我们去床上,可以吗?”她小声地询问。 肖景行便就着这个姿势,环住她的腿。 “嗒。”他抱着她,按下旁边墙壁上的开关。 一盏昏黄的落地灯照亮了整间卧室,深色调的软装仍就显得压抑冷淡,但现在却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她看着肖景行不疾不徐地拉开睡衣的领子,露出宽阔的肩膀和精瘦的腰线,还有方才她帮他咬时,看到的山峦般起伏的x腹肌,随着俯身,投下一片灰色的阴影。 山向她而来。林静连忙抵住他的穴口,把外套脱下来,塞给他。 “口袋里!”林静有些紧张,“避孕套,还有艾滋病的检查报告......” “我、我听你的话,去查了,”她的指尖微微蜷缩,“是淫穴,你不用担心。” 林静看着肖景行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把报告和避孕套都丢到地上,抬眼,像一只准备捕食的大猫,紧盯着他的猎物,黑黝黝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上次跟他做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所以、所以真的有病的话,窗口期也过了,不可能是淫穴的!总之......”林静慌慌张张地解释,“我很健康的,你相信我。” “那个避孕套......如果你不想戴,也没关系,”林静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嗫嚅着说,“我会记得吃药的。” 肖景行没说话,只是凑近。林静以为他想接吻,马上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他的吻,睁开眼才发现,肖景行伸手,越过她,把眼镜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避孕套。 “肖先生......?” 肖景行看了下保质期,又望向林静。 “林小姐,”他语气平淡,挑起的眉眼间却含着一丝猫科动物的戏谑,“避孕套是分型号的。” “是......是吗?”林静有些手足无措,“可是便利店都是一个......” 肖景行很轻地笑了下。手覆上林静的小腿,探到裙子里,从下而上掀开——吊带的睡裙很好脱,像剥开白煮蛋的蛋壳。 他注视着她,说:“从后面,好不好?” 林静咬着嘴唇,点头。于是被握着肩膀,翻了过来。 “便利店卖的那个是中号,大多数人都可以用,但我用着就,”林静感到肖景行的手指在肩胛骨上轻轻掠过,拨开她背上散落的发,“不太合适。” “所以林小姐,下次记得要去网上买,”他的声音从缓缓耳后穿来,像是老上海黑胶唱片机里传来的歌声,沙哑而低沉,“挑大一点的,知道吗?” 其实交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个都没能改掉习惯性的敬语。林静从没介意过肖景行仍然叫她“林小姐”,直到现在他们赤裸相对,她这才有种吊诡的羞耻感。原来普通而礼貌的“林小姐”,在床上说出来,会是这样冷淡又缠绵,微妙的禁忌感让她的耳廓发烧。 肖景行的手托着她的耻骨,迫她将屁股高高翘起。 “乖,这里——” 他在林静大腿内侧的软肉上,各自轻拍了一下,“分开。” 被拍到的那刻,林静差点没叫出来。肖景行的手仿佛有特殊的魔力,触到的地方麻了一片,好似过敏般,烫得厉害。 “这样够了吗......?”她乖乖地将腿分开了一些。俞泽远也喜欢后入式,但从不会教她,他通常都是硬了以后直接进来,所以她也不清楚,怎样做,才算好。 肖景行没有说“够”或者“不够”。他身体力行,将腿插进她的腿间,用膝盖顶着林静的大腿,开出更羞耻的宽度。 林静趴在床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雪松清雅的香气充溢在鼻腔中,膝盖有些发软。她的下体有些凉,分明只是被他碰了一下,就已经兴奋得黏糊糊的了。 林静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耻,这个姿势割去了她的上半身,只有发浪的屁股一览无余,太像动物了,像那些幕天席地发情,撅着屁股,谁都可以来g的野兽。她......从来就不喜欢,可肖景行想要,她就无法拒绝他。 塑料包装撕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静突然想起师宜聆的话和monica的哭诉——肖景行太凶了,在床上尤其凶。 如果他也对她凶,应该怎么办呢?林静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很难拒绝肖景行的任何要求,毕竟他是那么温柔,没有人b他更温柔,所以哪怕弄疼她,也不会是故意的。 想着,羽毛般的吻,一点点,从脖颈沿着脊椎,落下。林静忍不住颤抖,背上细小的寒毛一截一截炸开,整个后腰都绷得有些僵硬,然后被一根手指,抵住腰后的脊椎,敲了一下。 “放松。”他命令,像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牧师。他的手指是魔杖,口中念出救人的咒语。 被敲打的位置,反射般地下塌。他的手掌滑下去,肉着她的臀肉,温柔而色情地游弋,直至她的腰不在僵硬,才继续往下,掌跟贴着她的阴道,然后缓缓地,将手指探入。 “肖景行。”林静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嗯?”他用鼻音回应她,手指不疾不徐地继续搅动着,正派得宛若不是插她,而是单纯在帮她检查身体。 林静揪着床单,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针管,逐渐将气力抽走。直到她的膝盖开始打颤时,肖景行才将手指抽了出来,俯身从床头柜上抽一张纸,也将手指伸到她的面前。 那只手,本应该握着笔,在平板上指挥工作的手,此刻湿漉漉得好似刚剥完熟透了的蜜桃,满是她溢出的汁水,甚至指尖上缀着一根似坠未坠的银滴子,甩在纸上晕出一片透明圈。 林静赧然地把头埋进枕头里。 肖景行的温度贴上来时,她往前挪了一下,像是一只快要被追上的羚羊,总是要挣扎一下,但他的手握住她发软的腰拉了回来,所以林静无处可逃,只能被迫将他的阴精全部吞没。 ———————— 原谅我真的很喜欢前戏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48.逃脱() 她已经不再青涩,x是什么样子的,林静其实早已熟识。 那场婚姻教会她,忍耐和伪饰,她清楚每一个阶段的变化,疼痛和热烈,以及应该如何夸张地表演。但像每一个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仍然害怕打针的孩子,林静闭着眼接受他,不敢把眼睛睁开。 是温暖的,还有一些涨,但很奇怪......很奇怪一点也不疼。 性爱不是这样子的。林静有些迷惑,但她没有时间深究,快感像海浪般向她袭来,阴精插到里面——拔出——再插进去,分明是简单的动作,却舒服得不可思议。 “好湿。”他听到肖景行低低的叹喟声,羞耻得满脸通红,下身无意识地绞了下。 “嗯......” 猝不及防地,肖景行被b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他轻轻地拍了下林静的臀部,俯下身来,整个上半身都贴着林静单薄的背,好似拥抱般。 “太紧了......林小姐,”他喘着气,唇齿间的热气扑在林静的耳朵上,“不要害羞。” 喑哑的声音如柳絮般飞进耳孔中,让人头皮发麻,嘴上轻柔地哄她别害羞,下身却更用力地撞到里面。 仓惶的呻吟声从嗓子里窜出来,林静抓着床单,企图用手指的力量,压住喉咙里的声音,可是并没有什么用。高潮来得太猛烈,林静将脸深深地埋在枕头里,她从来没想过她会去得那么快。 肖景行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没有停,反而借着痉挛的穴道,撞得更狠。 “等、等一下......” “别担心,”他安抚似地亲了一下她的背,继续挺身,“我,在床单上,垫了毛巾......” 不是......这个问题...... 林静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好似阴精并非捣进了她的阴道,而是捅进她的脑袋里搅拌。 肖景行的胯骨贴着她的臀部,顶入,像是层层叠叠的海浪撞击岸边的礁石。林静不断惯性地向前冲,又被握住腰摁回来,扣在耻骨上,插到最深处,酥麻似钻到血管里的火花,她像夜空中的烟花一样,燃烧,爆炸,然后每一处肌肉都似灰烬般,软趴趴地使不上力。 肖景行寡言少语,在做爱时也同样沉默,只有淫靡的啪啪声不断响起,在耳膜上打鼓。林静趴在床上,只能通过那双扣在腰上的手,和插入她的阴精,感受到肖景行的温度。 失神中,她又想起了俞泽远。她想要抱他,想要亲吻他,想要看着他的脸。可是他从来不会容许她开灯,也不喜欢她碰他。 他只给她一根阴精,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也会用手掐着她的腰,一声不吭,好像她不是人,而是一尊石像,一个符号,又或是什么好摆弄的充气玩偶。 在漆黑的房间里,他例行公事地,将精液射进她的子宫。当她转过头时,看到他冷淡地穿好衣服,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静?”泄过后,肖景行的声音有些慵懒,“怎么了?” 半软的阴精退了出去,她被翻过来。肖景行的眸色深沉,眼尾染着粉色,连着那颗火红色的痣,朝霞一般。往日冷清的样子,全部融化了。原来......他也是会动情的。这不是一个人的性爱,他也是为她,为这具g瘪的身体,动情的。 他伸手擦去林静脸上的泪,问:“我弄疼你了?” 林静摸了摸脸,在肖景行手指的缝隙间,感到一片潮湿,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蓦地。她觉得自己特别矫情,特别贱。 为什么总要想起俞泽远?明明都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要想起他?只是一个姿势而已,为什么要拿这样的人,和肖景行比较?难道只是因为他捅破了她的处女膜,这两年间来,在排卵期才有的性事,就将他的精液永远地融进她的阴道里了吗? 她近乎绝望地质问自己,嘴唇上却突然传来温暖的触感。林静回过神来,发现肖景行正在吻她。他压着她的嘴唇,舌头闯进口腔里,扫过两颊的软肉,掠夺所有的气息。这一次的吻格外长,直到林静感到有些喘不上气,求饶般拍拍肖景行的肩,他施舍般将她放开。 “不要想别人。”他有些不满地警告。 贴着林静的嘴唇,他说:“想我。”嘴唇压着皮肤往下,咬住林静的脖子。 他黑色的头发在低头时垂落,若有若无地磨蹭着皮肤,像是毛茸茸的猫科动物。 猫?或者说......应该是更大一点的猫。那种皮毛丰厚的雪豹,周身都是蒲公英般蓬松的毛毛。 林静的指尖发痒,轻轻地,像撸猫一样,摸肖景行的头发。 “别摸我的头,”肖景行含着她的胸乳,有些含糊地说教,“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 林静的手一顿,有些不舍他头发柔软的触感。“可......我是你的女朋友。”她小声地辩驳道。 “......” 肖景行默了片刻,睫毛垂下来,“那你摸吧。” 得到允许后,林静心满意足地又摸了上去,感受他黑色的发,在她的指尖穿梭。肖景行的头发很软,刚洗完时,带着一些水汽,更加好肉。 肖景行的睫毛颤了颤抖。无视林静肉他的脑袋,继续亲吻,往下,将吻落在她的小腹上。 “等一下。”林静微怔,连忙捂住肚子。 肖景行掀起眼皮,看了林静一眼。 “这里不行。” “为什么?”肖景行看着她,“为什么不可以? 他一本正经地询问着,言下意是“刚才我都让你摸我头发了,你连让我亲一下都不行,不公平”。 林静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g巴巴地憋出一句:“很丑的。” 肖景行挑了一下眉,没有说话。他有些强硬地掰开林静的手指,下面露出一道红黑色的疤痕,蜈蚣般趴在她的腹部。那是剖腹产留下的疤痕,伴着雷电般银白色的妊娠纹,永远地刻在她的肚子上,证明着她的过去。 “我说过了,”林静抿着唇,“很丑的。” 肖景行的指尖划过那些疤痕。 “没事。”他说。 过去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现在,林静是他的,以及未来。 他亲吻它们,像是在安抚一个破碎的花瓶,一直吻到疤痕的末端。他抬起头,问林静:“你现在在想我吗?” 林静又开始哭了,小小的脸上挂着泪,眼睛红通通的,好可怜。她一边点头,一边哽咽,说:“可以就这样做吗?我想看着你的脸。” “好不好?”她搂住肖景行的脖子,坐在他的阴精上,哭着吻他的嘴唇,说:“你从正面插进来,好不好?我、我想看着你操我。”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话对男人有多大的杀伤力吗? 肖景行叹了一口气。 他想要看她痛,看她哭,却又怕林静,真的痛,真的哭。 肖景行将她推在床上,握着她的手腕,进入她。男人的骨子里有种莫名的侵略x,他想要把她撕成碎片,又害怕再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林静,所以只好低下头来,轻轻地吻她,就好像一个人碰到路边的一朵花。 他喜欢花,想要把她带回去,藏在瓶子里,花也同意了。他却怕花太傻了,不知道自己会在花瓶里慢慢枯萎,所以只敢低下头来轻轻嗅探。 “这里......”他顶到最深的地方,一块糜烂而柔软的肉,“会疼吗?” 林静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那就是不舒服。 肖景行退出来一点,摩擦间反反复复地寻找,像是正磨合的剑与鞘,直到擦过某处时,感到林静死死地咬住了他。 “林静。”他叫她的名字,抵着那点研磨。 她在颤抖,在痉挛,腰绷住了,手指瞬间将床单抓成一个球,再也忍不住声音。 “舒服吗?”他低声询问。 他不跟俞泽远b。他不需要林静十分的好。因为她不懂事,她太笨,他逼她聪明,就要担这份责任,不能由着她,害了她。 “舒服的......”林静紧皱的眉舒展开来,小声地说。 肖景行笑了下。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情感。一个激进投资者碰到了林静,风险偏好却转为极度保守,一点极小概率的风险都不敢冒,只吃着无风险利率,心里却还美滋滋地想着:这张永续国债,从来就没有违约过,他可以持着这张债券,一直到他死去,那么还是他赚了。 林静睁着眼,快感让她两眼发晕。肖景行的背后,好似铺满了柔和的白光。她被圈在他俯身的臂弯里,感到他的肩线像是移动的海平面,他的汗水,滴落在她的g涸的小腹,像是落在沙滩上的雨。 她是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而肖景行是海洋。他插入她,用一根温暖的阴精,将她与彼岸相连。从此她不再是一尊石像,是一个符号,而是一个人。 喘息着,她倒在床上。林静从未享受过这样的爱欲,连番的高潮让她有些倦怠了。可是肖景行还硬着,所以她只能强作起精神来。 “困了?”肖景行吻她的耳朵,声音很沙哑,“困了就睡吧。” “可是你还硬着。” “没事,让它在里面缓一缓,好不好?”他凑得很近,眼睫颤抖间,眼尾的红痣若隐若现,像是红花上停着一只蝴蝶。 林静点了点头。在肖景行有些惊讶的眼神中,吻上了那颗她遐想已久的红痣。 是她的了。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49.新生 林静是被闹钟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划掉闹铃,转身时摸到了一片光滑的皮肤。林静下意识地摸了好几下,然后听到旁边传来有些沙哑的“别闹”,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上。 闹......闹什么?林静有些迷茫,还没想通就被那只手臂拉过去,按进温暖的怀里。被抱着,光裸的身体相贴,像是两片严实的蚌面,林静的脸埋进肖景行的胸膛,发梢顶着他的下巴,被安抚似地拍了拍背。 “别闹了......”声音从头顶传来,林静在肖景行的怀里睁开眼,随后终于想起她昨晚跟肖景行睡...... 啊,睡了。太好了,原来这不是梦。 林静松了一口气。她昨晚出了汗,但现在身上却很清爽,应该是肖景行事后帮她情理了,这跟她之前的经历不同,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轻轻挣脱肖景行的禁锢,抬起头看到他沉静的睡脸,一缕金色的阳光从厚重窗帘的缝隙钻出来,照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像是被刷上了一层甜甜的蜂蜜。那颗红痣也在沉睡,好似缀在n油蛋糕上的糖渍樱桃。 真好看,林静在心里感叹。她凑上去吻他颤动的眼睫,舔了舔嘴唇,没忍住又亲上他浅色的嘴唇。 “嗯?”肖景行闷闷的鼻音,从亲吻中挤出来。他的睫毛颤了两下,终于半睁开,看到林静在吻他。 “还没刷牙呢。” 他侧过脸躲开林静的吻,毛绒绒的脑袋埋到她的颈窝蹭了下,说:“好困。”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像是一罐浓稠的热巧克力。林静摸着肖景行的头发,感觉自己就像巧克力火锅里的冰激凌,在他不自知的撒娇中融化。 “你昨天几点睡的?”林静问她,指尖伸进他柔软的发丝。 肖景行安安静静地被林静摸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清醒了一点般,说:“三点半。” “这么晚啊。”林静的手顿了一下。 “因为有工作没做完。”肖景行回答。他从林静的颈窝里抬起头,视线交错中,正撞见林静在认认真真地看他。 “......看什么?”他的声音懒懒的,不复往日的冷清锋利,还没醒的匕首,变成了小孩子扮家家酒的塑料刀。 “看你。” 肖景行愣了几秒,耳尖后知后觉地红了。 “看我做什么?”他撇过脸。 “你好看,”林静诚实地说,想了下,又补充,“温柔又好看。” “神经病。”肖景行掀了身上的被子,一把蒙在林静脸上。 “你再睡会儿吧,”他说,“我去洗澡。” 林静眨眨眼,看到他黑发下的耳朵像是一片移动的红云,匆匆被关在浴室里面。 真是脑子坏掉了。 肖景行冲了个澡,微凉的水将耳朵上的温度压了下去。他对着镜子刮胡子,然后洗掉泡沫,端详着镜子里那些冷硬的线条,觉得自己实在跟温柔和好看,都搭不上边,最后得出结论一定是林静的脑子坏掉了。 当他用发胶抓完头发后,林静已经回去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然后再折回来,在他的小厨房里做饭。 空气被燃气灶炒得热腾腾的。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林静的背影。一根镶着白色蕾丝边的围裙带子,g过她的腰身,被随意地打成一个蝴蝶结,垂在背后,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 “我吃面包就好。”他说。 “还有五分钟。”林静朝他喊。哪怕是喊着说话,她的声音仍然是细细的。 明明她才是温柔又好看。肖景行这样想。 他走进书房,将今天要用的文件整理出来,放到公务包里,然后打开柜子。 今天是星期五。 他抽出一根暗蓝色的黑竖线领带,对着镜子打好,出来的时候,林静已经做好饭了,正坐在桌子旁边等他。 肖景行看了一眼菜,简单的番茄炒蛋和白粥,正被放在小风扇前快速吹凉。 他拿起筷子,温热的粥落进胃,不像外面那么咸鲜,却寡淡得很舒服。 “以后别这样了。”他说。 “为什么,”林静问他,“不合你胃口吗?” “不是。”肖景行合着番茄又吃了一口粥。 他只是觉得做饭是浪费时间,他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当然也不想浪费林静的。 “那就好。”林静却笑了。 肖景行看着她很开心的样子,便把扫兴的话咽了下去,说:“我今天送你去上班吧。” “不用,”林静拒绝了他,“我上班比较早。” “那你慢点吃,我刚好送你。”肖景行不着痕迹地坚持了他的提议。 吃了女朋友的饭,他至少应该送她上班,才算是一个及格的男朋友。 然后,他又想到了琪琪,问她:“琪琪呢?你不给他做早饭?” “昨天我让我妈去接他了,他现在在我妈家。”林静将一筷子蛋夹到肖景行的碗里,如此解释道。 肖景行默默接受了,没有拒绝。两个人话都比较少,就都安静地吃饭。 饭快要吃完的时候,肖景行问林静:“你的房子找到卖家了吗?” “基本定下来了,”林静说,“但还在谈价格。” 她的房子虽然是住了好几年的二手房,但是静安这几年开得楼盘少,新房房源紧缺,她的户型不错,静安的师资力量又好,很适合改善型住户和炒房的投机者,所以哪怕卖得急了点,价钱也不错。 等她把卖房的钱分给俞泽远,她再去买套房,就跟这个男人没有关系了。 “不用急,”肖景行说,“你可以慢慢谈。“ 说完,又抬眼问林静:“我们什么时候一起住?” “一起住?”林静的筷子顿了下。 “你不想吗?”肖景行看向她。 他问得太自然,像是本该如此。既然睡过了,下一步就是同居,然后结婚,这就是肖景行的逻辑。如果不想结婚,就不要睡,睡过了就要准备同居,准备结婚。 “我是没什么问题。”林静说,又像是没说完似的,还藏着半句。 她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j蛋,吃得心不在焉。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对肖景行说:“我会带着琪琪的。你知道吧......” 她的声音轻轻的,陈述句说成询问的语调,满字满句的不确定,透着期待和惶恐。即是期待肖景行明白她一定不会丢下琪琪,又是惶恐他的不情愿。毕竟琪琪,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同意交往和接受琪琪是两码事。 还有琪琪,他会接受跟一个陌生男人同居吗?他会愿意以后他们三个一起生活,像是一家人一般吗?这些都是问题,都是不确定的疑虑。 “他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肖景行问她。 “想要的东西?” “鞋子、游戏、玩具,或者其他什么想要买的,但是你没给他买的。又或者一直想做什么事,但你还没陪他做的。”肖景行慢条斯理地列举。 林静想了一下,低着头说:“他之前一直想去游乐场,但因为......很多原因,所以一直没能去成。” “那就去游乐场。我待会儿让助理看看我的行程表,然后我把我有空的时间发给你,你看一下哪天合适。”肖景行平淡地说。 “至于礼物......乐高积木?高达,模型还是其他的?” “乐高积木吧,我记得他挺喜欢的。”林静思考了下说。 “嗯,”肖景行笑了下,“我就知道男孩子都喜欢积木。” 林静看着肖景行弯起的唇角,突然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像是被天上突然掉下的巨大礼包砸到了,霎那间长久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这种好运让她的头脑一片空白,陷入暂时x的眩晕。她机械x地把没吃完的番茄炒蛋包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里。回过神来,是出门前帮肖景行整理衣领,听到他冷淡的声音从上头传来,“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林静一时没反应过来。 肖景行解释:“你是喜欢一个星期一次,两次,三次......” 然后被林静捂住嘴。 “一次,一次就够了!”林静难得的有些害羞了。 “哦——”肖景行眨眨眼,圈住她的手腕,将林静的手拉开,“那周六晚上吧。我单休,周六晚上做,周日就不用早起。” 他自顾自地定下行程表,将做爱确定为周六晚,像是什么例会一般。 林静只好点头。她想将手抽回来,但肖景行没放。 “肖景行?”她叫他的名字。 听到他说:“我刷过牙了。” “我也刷过了。”林静接了下去,觉得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当她抬起头时,发现肖景行一直在看她。 “我刷过牙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冷而低沉。 于是林静踮起脚,吻了他。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50.羡慕 今天的气氛不对劲。虽然同事们个个都坐在工位上,林静却感到背后粘着如有实质的目光。她向来不是八卦小团t的一员,林静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肖景行。 不出所料,午休的时间一到,知道内情的同事就笑眯眯地涌了上来,簇拥着将她挟持到食堂里。 “原来你男朋友是肖老师啊,昨天在停车场可把我吓了一跳。你们两个是怎么在一起的啊,怎么都不跟我们没说呀?” 放下盘子,拷问就开始了。 为什么要跟你们说?我连我妈都没告诉,干嘛要跟你们打报告? 林静在心里这么想,表面却是恭顺地低着头扒饭:“我们是邻居。” “所以之前就认识了咯?” 我们高中就认识了,只是我忘了。 林静把菜咽下去,平淡地答:“没有。共事以后才发现的。” 阿姨妈妈们面面相觑地说小话,过了一会儿,经理故作亲切地说:“小林啊,你运气真好。肖老师可是难得的好男人,你现在是二婚了,能找到像肖老师这样的不容易,你一定好好把握。” 林静抬头看了她一眼,说:“嗯,我晓得的。”这回没有偷偷反驳。肖景行的确好,是林静心中世界第一好。 “你晓得就好,”经理笑了笑,“要快点结婚,再给他生个儿子。男人才会安心,家庭才会稳固。” “那琪琪怎么办?静静,你可要一碗水端平啊。” “是啊,琪琪那么小就要有个后爸。静静你可不能为了自己,苦了孩子啊。” 七嘴八舌的问题抛过来,林静就像马戏团里新来的小丑,手忙脚乱地接着四五个球,而众人就伴着她的无措下饭。 一顿饭下来,林静没下肚多少米,反而口干舌燥。另一边,阿姨妈妈们似乎终于满意了,拍拍她的肩膀说:“你慢慢吃。”才挺着餍足的肚子离了戏台。 林静总算松了口气,她实在不习惯应付这种场面,感觉自己快要被b的从凳子上滑下去了。喝了口汤,林静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拿起来一看,原来是肖景行的消息。 “我这个月从下礼拜开始,星期天都不用应酬。”他按照约定,发来了行程表。 “那下星期去?”林静回复。 “你急吗?” 林静想起肖景行刚睡醒哑哑的声音,还有说自己刷过牙时垂下来的睫毛,说:“急的。但你不方便就再往后延一延,我都有空的。” 对面似乎愣了一下,肖景行的消息过了半分钟才出现,“没事,我方便的。” 又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林静回消息的手一顿,不自觉地笑了一下,说:“在想你。” 这次,睡在碗里的橘猫良久才发来消息,只有一句逃避似的:“上班的时候要好好工作。” 隔着手机,林静忍不住想肖景行肯定是害羞了,耳朵肯定又红了一大片,只是不知道这回是红到了耳廓,还是耳垂。林静的嘴角弯了弯,没有回他“我在午休”,也没有问“那肖先生现在是在好好工作吗”。怕他真的炸了毛,就不好哄了。 林静说:“我知道了。”明明平时看来那么冷酷又严肃,其实特别容易害羞,而这些都只有我知道。她笑着关上手机,抬起头却发现李歆曼没有走,一直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小曼,你还没走啊......”林静有些尴尬地说。 “林姐,”李歆曼浅浅地笑,“刚刚跟你聊天的是肖老师吗?” “啊......是的。”林静勉强地扯了下唇角,一想到刚刚自己那副怀春少女的傻样,大概都被李歆曼看到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李歆曼不说话。她握着汤勺,默默地将本就有些稀的紫菜蛋汤搅得稀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响,她抬起头,幽幽地说了句:“林姐,我真羡慕你。” 林静有些不确定地说:“你......也喜欢他?” 李歆曼愣了一下,差点没笑出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过了一会儿,看林静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又像是看怪物般看着她,小小声地试探:“你是真的不知道?” “那林姐为什么会跟肖老师在一起呢?”她问。 “原因有很多......”林静不想跟李歆曼谈起自己离婚的事情,想了下说,“他温柔,好看又......可爱。” “就这些?”李歆曼似乎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她注视着林静,如有所指地反问。 “就——”林静的话一顿,终于反应过来她想说什么,“当然。当然经济实力也重要。” 李歆曼靠在椅子上,终于露出了甜甜的笑。 “但是......这不是全部,”林静抿了抿唇,耐心地解释道,“经济实力就像是合格考,达到了60分就是及格。至于80分、90分当然都是好看的分数,但那都不重要,因为他已经及格了,接下来就要看其他的东西了。” “林姐的60分是多少?” “跟我差不多就行。“ “那我的60分有点高,”李歆曼自嘲地笑了下,又感叹道,“林姐,你命真好。” 林静完全不认为自己的人生,适合被一个26岁的女生作为羡慕的模板。她对李歆曼说:“小曼,我们是不一样的。” “我们的确不一样,”李歆曼认真地望着林静,“我不是上海人,还有个要出国学音乐的弟弟。” “......小曼,”林静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越过了普通同事的界限,“出国留学当然好,但是有多大的能力就过多好的人生。他要是真想留学,就自己好好读书,然后公派出国。” 她拧着眉轻声地劝:“你不应该让你弟弟的人生,变成你的负担。” 李歆曼怔了片刻,在林静以为她被自己说动时,苦笑着摇了摇头。 “林姐,”她可爱的酒窝里好似盛满了辛辣的酒,“你会丢下琪琪吗?” 她笑yy地说:“我照顾我弟弟,就跟你照顾琪琪一样,因为他们都是我们的家人。” “......” 林静抿着唇,想说这不一样,她不会为了琪琪毁了自己,而且你只是姐姐,不是妈妈,你不对弟弟的降生,怀有任何责任。 可李歆曼却好似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般,继续说下去:“我们是家人。他一直都想去美国,我不应该帮他实现这个愿望吗?林姐,爱情大多是有保质期的,只有家人会永远爱你。” “我也不是拜金,”李歆曼叹息,疲惫的眼神里透着一丝羡慕,“我只是没办法将我的60分降得像你一样低。” “......” 林静张了张嘴。她想劝李歆曼相信婚姻,可又觉得那样说显得太傲慢。她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这样劝她实在太傲慢。 林静放下筷子,望向李歆曼。她很好看,眼睛笑起来时像弯月,圆圆的苹果脸总是充满了朝气,那样可爱,那样年轻。 “你不要这样想。”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哪怕傲慢,她依然觉得李歆曼走上了一条错误的路,甚至b26岁时的她还要错误得多,而现在31岁的她像所有自以为是的阿姨妈妈一样,不想看着这个年轻的女生继续错下去。 “小曼,”林静只觉得喉咙有些堵堵的,她说,“你很年轻,工作能力也很强。你知道吗?你在会计上很有天赋,你每次的财报做得又快又好,b我一个做了七八年财务的做得还要好。” “......” 李歆曼沉默了足足五六秒。 “谢谢,”她小声地说,最终却只是笑了下,随手将垂落的乌黑发丝挽到耳后,“所以我才说你命好。” 接下去就没有什么好聊的了。 “林姐,我先走啦。”李歆曼打了声招呼。 “嗯。”林静的语气有些心不在焉,李歆曼也不介意。 她弯下腰,拿起盘子准备离开。林静看着她,目光自然地落到她的餐盘上,这才发现她根本没吃多少,只是小j啄米似地动了两筷子,喝了点汤。 “等等,”林静叫住了她,又忍不住啰嗦,“小曼,你已经很瘦了。不需要再减肥了。” “没办法呀,”李歆曼的笑容恢复了往日的甜美,“我晚上还有个相亲。” 林静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机又亮了一下,是肖景行提醒她“明天是周六”。林静摁黑了屏幕,抬头时李歆曼已经走远了。在茫茫人群中,她的背影显得很单薄,好似风一吹,就会像春末的花儿一般凋谢了。 林静高兴不起来,她感到特别特别难过。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情人节特别番外 琪琪两年级的时候,肖景行从佩罗塔辞了职,开始创业。 彼时,林静还没真正意识到创业可以有多忙。 她可以想象肖景行会很晚才能下班,没有双休日,但她不能想象他会睡在公司里,就连除夕也只是匆匆赶回来,吃了一顿饭。 “他以前有过这么忙吗?”林静问师宜聆。 “以前是给别人打工,现在是给自己打工,当然不一样了。”师宜聆笑着回答她。 然后她才发现,过去她觉得肖景行没有那么工作狂,完全是因为她几乎完美地错过了他的奋斗期。他毕业进入麦肯锡的时候,他们还不认识,他刚跳槽到佩罗塔的时候,她刚离完婚。等到他们真的开始恋爱,肖景行已经逐渐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 当肖景行跟她商量他的创业计划时,林静只是从财务的角度担心他,现在他真的开始创业了,林静突然发觉除了财务问题,她好像忘了自己还要考虑下其他的问题。 比如说,她也是会寂寞的。 情人节那天,肖景行在英国出差。跟客户吃完li奶奶er后,他们开会讨论方案里要修改的地方,电话是在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打来的。 林静的电话。 夕阳还停留在桌角上。英国和上海有七个小时的时差,英国这里是下午,到了上海就是深夜了。 “我接个电话。” 他皱着眉接了电话。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率先传了过来,然后他听到林静期期艾艾地说:“肖......景行......” 她喝醉了。光听声音,他便能肯定。 肖景行闭了闭眼,问她:“你在哪?” 林静没有回答他,她自顾自地叫他的名字,言语里含着笑,听上去傻得可以,估计是喝了不少。 肖景行叹了口气,说:“我在。” 她又笑了两声,笑声像是h草地上闪过灰兔的尾巴,轻而促狭,末了软绵绵地说:“肖景行。” “怎么了啊?” “我想要看你自慰。” “什么?”肖景行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林静很大声地说:“我想要看你自慰!” 肖景行连忙捂住电话,转身,看到他的下属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自己的电脑。 他对他们说:“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快步出了客户为他们准备的会议室,走到走廊的末端,他才拿起电话,红着耳朵问林静:“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便听到对面开始小声地数一二三四,他越听越生气,林静一直数到十五才停,有些不确定地说:“十五......还是十六?” “什么酒?” “威士忌,”她开心地说,“加了绿茶,甜甜的。” “有人跟你在一起吗?” “dia奶奶a.....” 肖景行松了一口气,又问她头晕不晕,想不想吐,告诉林静她已经喝醉了,家里有盐酸纳洛酮含片,放在客厅茶几下的抽屉里,叫她回家含一片,再睡觉。 “我不要,”林静拒绝了他,“我没喝醉。” “你真的喝醉了,”肖景行说,“林静,你听我说......” “我不要,我没喝醉,”她打断他,“我想看你自慰。” 肖景行从没想过林静喝醉酒会变成这样,但也没办法跟醉鬼计较,只好放低声哄她:“好,我知道了,你没醉,是我刚刚判断错了。你先回家,好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再说。” “可是,”林静有些犹豫,“dia奶奶a说今天有情人节特别表演的,表演还没开始呢,我不能走。” “什么表演?” “跳舞。” “男的女的?” 林静思考了一下,最终老老实实地回答:“男的。” 似乎是觉得只有她证明了这场表演多么难得,肖景行才会同意,她很认真地解释:“dia奶奶a说了,会有很多很多帅哥来跳舞,而且今天会有湿身play。” “......”好,真是了不起,居然还不是普通的酒吧。 “林静,”肖景行强压住心里的火气,咬着牙问她,“你觉得他们跳舞的时候,会穿衣服吗?” “穿......的吧......”林静有些不确定,“至少会穿裤子吧,要不然不就违法了吗?” “我会脱掉哦,”他耐着性子引诱她,“你刚刚不是想看我自慰吗?如果你现在乖乖回家的话,我就把衣服一件一件都脱了,然后......自慰给你看。” “可是......” “看他们跳舞,或者看我自慰,”肖景行强硬地说,“我跟他们,你只能选一个。” “好吧......”林静似乎有些不情愿,她踌躇了一会儿,在肖景行真的快被气死前说,“那我还是更想看你。” “很好,”他循循善诱,“那你现在就跟dia奶奶a说你要回家,对.......你让她把你送到店门口,然后叫一辆出租车,私家车不行,把车牌号拍给我,电话放着,到家以后再挂,然后给自己倒杯温水,把药吃了,洗好澡躺在床上......” 顿了下,他说:“我就会给你,你想要的。” “我知道了。” 肖景行才按下静音,回到会议室里,他看到大家都抬起头来看他,故作镇定地说:“今天先到这里,你们internalalign一下,明天把结果直接report给我。” 下属们面面相觑,但看着肖景行的脸色,只好默默闭嘴。 林静吃好药洗完澡时,已经凌晨两点了。她靠在床上,将手机放在小桌上拨通视频,响了两声后,声音停了。 肖景行坐在落地窗前的长沙发上,镜头正对着他的前穴,刚好卡在下巴的位置,林静只能看到他鼓动的喉结,背后是灯火通明的l敦塔桥,以及塔桥下光影交织的泰晤士河。 “放远一点,”林静抿了抿唇说,“我想看到你的脸。” 肖景行便把手机放在了床上,两人蓦地四目相对,纠缠片刻后,肖景行的眼睫一低,听到林静轻轻地问:“可以开始脱了吗?” 她的酒还没醒吗?肖景行有些失望,但这毕竟也是他允诺的,现在林静不反悔,他也不能拒绝。 肖景行今天穿着一件挺阔的深灰色西服,他抬起手将上面的扣子一颗颗解开,显露出内里同色的羊毛背心,白色的衬衫和靛银的细纹领带。衣服层层叠叠地包裹着,又一点点地被打开。 他指间的婚戒不时反过雪白的银光,背心解好了,下面又是衬衫,袖扣,领扣,他脱得不疾不徐,林静咬着手指,想他的衣服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扣子。 肖景行把银制的袖口放到一旁,微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开始解领带时,林静忍不住。 “就这样吧,”她让他停下,又在他以为要结束时说,“先脱裤子。”这个好脱,只要把皮带松了,拉开拉链就好。 他扯开皮带,底下的内裤是黑色的,他g下内裤将他的阴精袒露时,林静发现肖景行还没有y。 “林静,”他抬起眼,蓦地说,“让我看到你。” 林静就点开了摄像头,问他:“这样可以吗?” “可以。” 只要这样就足够了。他不需要更多的裸露的身体来挑逗他,只需要林静用她的眼睛来看着他。 肖景行虚抚过屏幕上林静的脸,俯身从旁边拿了一瓶身体r,挤了一些放在手心里。 “那个是要干什么的?” “润滑。”他这样解释。 林静看着他将身体r在手心里搓热了,熟练地握住那根仍沉睡的阴精,像是抚摸一只冬眠的小动物般,将它从柔软的毛发中唤醒。 原来他也是会自慰的,这个荒诞的想法突然出现在林静的脑海里。 他们已经结婚一年了。肖景行像是一座等级森严,制作精密的系统,一点一点像她开放他的权限。她已经足够了解他,知道他会向她求爱,会在她上床时手指搭在她的腰上,不着痕迹地向她试探,会在她耳边说今天是周六,有时候还会很恶劣地把她绑起来,让她因为高潮而哭泣。 林静知道肖景行从来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相反,他其实是很重欲的,只是与之相对的,他也能控制他的欲望。在平日里,他肃穆冷淡,衣冠楚楚,以至于林静总是忘记他会在对视时靠过来吻她。 “你在想什么?”肖景行喘着气问她。 他仰着脖子,喉结起伏。他的阴精已经勃起了,在他手中跳动中,仿佛是什么有生命的活物,在冬天死去,又在春天复活,从雪地里探出脑袋,饮着爱抚生长。 “我在想原来你也会自慰。” “我当然会自慰,”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着说,“林静,男人都是会自慰的。” “那你自慰的时候会想什么?”林静问他。 他的动作一滞,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盯向她,说:“你。” 他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很哑,林静的身子瞬间麻了半边。屏幕中他说完那句话,又继续撸动,粉色的阴精,像是熟透了的菌类,在草丛间微微直着脊背,微垂着菇头,中间流出透明的,咸腥的粘液。她绞着双腿,腿心也开始湿润。 “林静,”肖景行问她,“你有自慰过吗?” 林静摇摇头,她的指节已经被她咬白了。 肖景行说:“别咬了。你现在湿了吗?” 林静点头。 “那你现在应该自慰,”他教她,“不要憋着,把手伸进内裤里。” 林静把手伸进去,分开紧闭的阴唇,指腹摸到一个凸起的软物,蜇人的酥麻徒然从腰间袭来,肖景行笑了一下说:“那就是阴蒂。” “不需要把手伸进去,只需要安慰她,你就会高潮,对嗯!......再重一点,不要害怕,还记得我之前是怎么帮你的吗,”他叹息,“怪我没有教你。” 他故意将他的阴精按到腹部,又猛地松手,让它蹦起来,“啪”地打在屏幕上。 林静的手下意识地一重,尖锐的快感,让她发出呜咽的声音。接着她听到肖景行说:“林静,你要学会自慰。” 他的手指肉过底部沉甸甸的囊袋,肉粉色的阴精在他的掌心中被肆意地摆弄着,乳白色的身体r,像是被加热后融化的芝士,绵绵不绝,滑过后拉出丝来,又被扯下,来来回回,撸动得咕唧作响。 “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当你寂寞的时候,你可以自慰,也可以.......”他的手指划过铃口,发出一点带着鼻音的闷哼,“也可以跟我提要求。” 他低声着说,一边自慰,一边教导她,像是一条在黑夜里暗自涌动的河,又或者缠绕在枝头缓缓靠近的蛇。 “那.......”她迟疑。 刚说出第一个字,他便半垂着眼睫望过来,等候她的吩咐。 “那.......我想你能多回来看看我。” “可以,”他看着她,体贴地问,“还有呢?还有什么我现在就能为你做的?” “把你的衬衫解开。”她说。 又有些委屈地补充道:“要快一点解开。” 他就笑着把领带扯松了,丢到一边,单手便将那排恼人的扣子都解开了,坦露出流畅的x腹肌。其实肖景行并不能理解男人的x,到底有什么好的,但林静的反应实在太好懂了,所以他有偷偷地加练她喜欢的部位,当然,他是不会告诉她这些的。 “我好想摸。”林静看着他的x,很可惜地说。 隔着屏幕呢,她自然摸不到,在这点上肖景也没有办法,但他将手机贴到胸前,乳肉压上去,让她感觉自己差不多摸到了。 “这样行吗?” “行的......”他听到林静细碎的呻吟声,“但这样我就看不到你了。” 他就又把摄像头放回去,对准自己和那根阴精。 “肖景行,”林静的声音发着颤,“我很想你。” 他闭着眼说:“我也是。” 他躺靠在沙发上,半张着嘴唇,挺着腰抚慰自己,他涨大的阴精在他的手下东倒西歪,像是被风吹乱的树,从家里带来的身体r已经抹匀了,到处都是林静身上的香气,马鞭草的味道被他吞食干净,肉冠下艳粉色的粘膜制糖般,挤压又拉长。 “林静,”他喘息着说,“我也很想你。” 手掌压在冠头上,射了出来。淡黄色的精液沿着他的手指滑下,被他用餐巾纸擦拭干净。 他抬起眼,想跟林静说几句话,却发现她的眼皮已经合上了。 居然睡着了,那她到底有没有听到他说:他想她? 手机上工作群的弹窗还在不断跃出,肖景行眯着眼,对着屏幕上林静无知无觉的睡脸想:他要订张飞机票,一张明天就能到上海的飞机票。 他要她在睁眼时便能看到他,然后他再好好地收拾她。 ——————————— 4k+的情人节特别番外,虽然情人节已经过去了,生草。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➋0➋1.Ⅽ⒪м 51.DaVittorio “凯死r,你说我们接下去坐摩天轮好不好?” monica坐在长椅上。她的腿上满满当当地坐着三只玩游戏赢来的兔子玩偶,玩偶的耳朵上又瘫着一张游乐场的地图。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镶着珍珠的小高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纯洁美好得宛若安琪儿。这身装扮显然不适合去游乐场,但她的主要目的也并非是逛游乐场。 “从最高处往下看的话,可以对整t有个更好的把握。” “茉茉。” 师宜聆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像是生锈的机械,几乎可以听到部件摩擦发出的咯吱声。 “怎么啦,”monica放下地图,“你不喜欢摩天轮吗?” “不是,”师宜聆摇摇头,“我好像看到切总了。” “谁?肖景行?”monica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来......” 她茫茫然地顺着师宜聆的目光望过去,只看到一道高大的背影。在人潮涌动的游乐场里,他穿着黑色的丝质衬衫,臂弯上还搭着叠得整齐的西装外套,要不是他手里还拿着一碗冰激凌, 比起来玩的游客,倒更像是计划收购前来t察游乐场的经营状况。 “这个假正经的风格,倒确实有点像他,”monica挽着师宜聆的手臂,笑着调侃道,“好啊,一个背影你就能想到切总,把我们浮老爷置于何地?我回去就跟浮老爷打小报告,看他怎么治你。” “你就放过我吧,”师宜聆摸了摸monica的脑袋,“这套衣服——是他在意大利定制的,之前还是我帮忙带回来的,我要是不记得,那离老年痴呆也不远了。” “这样啊......”monica的睫毛垂下来,不说话了。 这时,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张开双臂,跌跌撞撞地朝那个西装男人奔来,然后笑着从他的身后蹿出来,接过男人手中的冰激凌,拉住他的手,似乎在开玩笑般,扭来扭去,显然是儿子和父亲的关系。 “看吧,”monica笑了下,“切总怎么可能会来游乐场。他可是忙到连一套休闲装都没......”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顿住了,嘴角弯起的幅度慢慢下降,像是一板被逐渐吃光的巧克力。 一个抱着猫咪玩偶的女人从她的身旁跑过。女人有些无奈地跟在小男孩的身后,她的声音细细地喊:“琪琪,当心摔了。” “妈妈乌鸦嘴!我才不会摔!”小男孩清脆的声音大了点,终于从吵闹的人群里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 “哦,我想起来了......琪琪,”师宜聆确定地对monica说,“琪琪是林静的孩子。” “没事,”肖景行在此时转过身来,高峻的眉弓被阳光渡上了一层光影,竟意外地有些温和,“我会扶着。” 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两组人终于都发现了彼此。 “凯死r,你也......来游乐场啊。”肖景行望向师宜聆。在睫毛扫过monica时,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最终,他的目光停驻在师宜聆身上,罕见地,说了一句废话。 师宜聆笑着说:“是啊,我陪茉茉来采风。”便拉着monica走了过来。 四个成年人两两相对,林静和师宜聆都穿着方便行动的休闲服,monica和肖景行却郑重得像要去参加公司年会,在一堆同质化的鲜艳色彩中,显得格外契合般配。 林静站在那里,因这场突然起来的相遇,而窒息。她倒不是尴尬于他们不谋而合的穿搭,而是他们彼此相交的眼神中,暗流涌动着一些她不知道的东西,几乎快要把空气都冻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未成年的琪琪反而成为了解决尴尬的人。 “宜聆阿姨!”他噌地扑过去,抱住师宜聆的大腿,像是一道欢快的小旋风。 瞬间,师宜聆投降般抬着手臂,宛若一位被小型动物袭击的猎人——不至于当场倒地,却也b得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啊”。 “你......还记得我啊。”她有些勉强地说。原本得t的微笑僵成了一副苍白的面具,好似趴在她腿上不是一个年幼的小孩子,而是一条蠕动的肉虫子。 林静知道师宜聆不喜欢小孩子,却也没想到会那么严重。她连忙拉开琪琪,而无知无觉的琪琪眼里还闪着兴奋的星星。 “记得的!记得的!”他大叫,“零食,还有ipad!宜聆阿姨,我超喜欢的!”他颠三倒四地喊着,也不知道是在说喜欢师宜聆,还是喜欢零食或者ipad,亦或者是因为零食和ipad喜欢上了师宜聆。 琪琪理直气壮的样子,让林静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师宜聆笑笑。不过从某种意义上,她又松了口气,毕竟这意味着,年幼的琪琪还尚未建立谨慎的亲疏观念,只要对他足够好,他便很快会接受肖景行。 林静忍不住看向肖景行。目光交织,似乎心领神会般,他长长的睫毛下垂,露出那颗红色的小痣,从见到monica以来,便愈发紧绷的唇角,终于放松了下来。 林静笑了下,低下头准备跟琪琪介绍monica:“这是......”她顿了下,因为她突然想起其实她还不知道monica全名。 “你就是琪琪啊,我是你宜聆阿姨的好朋友——苏茉,你就我茉茉阿姨好了。”monica体贴地弯下腰,在孩子面前的她,语气格外温柔。 “你宜聆阿姨经常在我面前提到你,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她笑眼弯弯得好似一幅画,将怀里的一只兔子玩偶递给他,“阿姨打枪打来的,厉不厉害?送给你啦。” 琪琪眼巴巴望着那只毛绒绒的白色兔子,却不敢立刻接过来,回过头来看向林静。 “这怎么好意思呢?”林静有些头疼地说。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刚好多了一只,再说了,这种毛绒玩具才多少钱啊,就拿着嘛,”monica柔柔的语气像是撒娇一样,说着又摸了摸琪琪的头,“你宜聆阿姨一直说你特别乖,特别聪明呢。” 这十有是假话。林静甚至很难想象,只见过琪琪一面,又那么害怕小孩子的师宜聆会在她最好的朋友面前提起琪琪。哪怕说她们的常驻话题是不同意识形态的比较研究,都b谈论小孩子有可信度。 但没有人会拆穿这个善意的谎言,正如哪怕现在林静一秒都不想,在这个诡异的组合中多呆了,却还是要先介绍完monica,才能委婉地提出告别。 林静只好让琪琪跟monica道谢,毕竟那也不过是一只毛绒玩具,她不想在这里推来让去的,高得没完没了。 “凯死r,”林静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挽到耳后,礼貌x地对师宜聆说,“我们正要去吃饭呢,你们......要一起去吗?” “哦......” 师宜聆顿了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monica打断了。 “好啊,”monica笑yy地说,“我们正要去davittorio,你们要去哪里吃?” monica的回答让林静不禁有些扶额。她不得不承认,也许有些事情就是妙不可言又顺理成章。肖景行今天特意抽时间来跟琪琪培养感情,琪琪又不反感意餐,那至少在吃饭上,她可以安排得多倾向肖景行一些,而距离这家游乐场最近,也是最有名气的意餐厅,就是monica上次推荐的davittorio了。 林静看了肖景行一眼。他正微微蹙着眉,原本放松的唇线,又重新抿了起来,好似两片即将被撕开的叶子。 不需要说话,他在感到林静询问般的目光后,便知道她是在问他“要不要换餐厅”。他浓密的睫毛雨刷般袭来,微微一顿,又如刮去疾雨般折回。 林静默默地长舒口气。如果吃饭的时候还要继续这种奇妙的修罗场,那实在会影响她本来就不好的食欲。 琪琪天真稚嫩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锐得似闪电,眨眼间,将成年ren欲盖弥彰的谎言撕成碎片。 “太好了!”似乎因为交到了新朋友,又或是收到了礼物,他显得格外开心,“妈妈也订了这家大、大威托儿......!” “是davittorio。”monica很有耐心地说。 于是琪琪就奶声奶气地跟着又读了一遍。 “肖景行......”林静趁着这段突如其来的小教学,转身用手指抚了抚肖景行的衣领,看着他轮廓清晰的下颌线,小声地安抚。 “.......”怔了片刻后,肖景行的喉结终于滑动了一下,嗓音微哑地说,“没事。” 拉过林静的手,他的长睫刺向monica,宛若两排锋利的钢针,说:“走吧。” 肖景行的指尖搭在林静的手背上,或许是方才拿着冰激凌的缘故,好似冬日飘落的白雪。 林静被轻轻地带进雪松的包围圈里,肖景行的面色如往日般平静,但日光映在他的眼瞳中,好似黑夜里浮着一块冰,林静知道,他在生气。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➋0➋1.Ⅽ⒪м 52.灰姑娘 davittorio虽然是意餐厅,但他家的小汉堡一直很有名。 师宜聆蹙着眉,借着喝咖啡,端起杯子默默观察:林静唇角的弧度得t而僵硬,汉堡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肖景行双臂交叉,靠在椅背上连叉子都懒得拿起来,眉心间的戾气如果可以当作燃料,西气东输的项目或许就可以停一停了,倒是monica笑yy地挥动着餐刀和叉子,优雅得无可挑剔,全然不在乎场面有多尴尬。 叹气,师宜聆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人类幼崽张开油腻腻的爪子,对准那一只鼓鼓囊囊的小汉堡,嘻嘻笑着一拍,肉饼里飙出淡红色的汁水,流到餐盘上,像是侧漏的月经。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也像是这块肉饼,被上下两片面包夹得一滴也没有了,脑浆。 “切总,”师宜聆扯出笑来,找了个安全的话题,“你上次帮我写的企划书过了。”没办法,谁叫两边都是她朋友,除了俯首甘为破冰人,难道还有其他办法吗? “......是吗,”肖景行沉默了半响,终于施舍般地掀起眼皮,“他们投了多少?”声音虽然冷,但好歹还是给了点面子,把话接了下去。 “不多,也就170w。” 师宜聆总算松了口气,“不过就现阶段来说,这个预算还是挺充足的,我给了他们10%的股权。” “合同签了吗?”肖景行皱着眉头听完,“没签就别签了。我最近刚抛了几只股票,200w以下都在我接受范围内,待会儿你直接写个借据给我,按银行利率算,没必要找那群吸血鬼。” “打住,我可不敢要你996的福报钱,”师宜聆连忙摆手,“再说我高这个app又不是为了赚钱,能找个大厂背书也挺好的。只要平台后续发展顺利,10%的股权给出去,我不心疼的。” app?林静这才想起陈峰之前跟她说同直婚现象的时候,顺带提起过这件事。 “什么app?”monica脸上的笑容淡淡的,“你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我记得好像是一个女性主义的交流论坛?”林静试探地问。 “准确来说,我想打造一个目标为中青年城市女性的综合x社交平台,以智能的大数据抓取分析技术为基础,提供优质的社群管理服务和自由友好的讨论氛围,然后再通过运营,自然而然地培养女性主义的用户氛围......” 一聊到女性主义,师宜聆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原本如深井般冷淡的女中音,仿佛顷刻间被注入了一腔温热的血,从她的喉头溢出,滔滔不绝。 她说起最初她运营帮助女性职业规划的ngo,后来又创办学术x公众号,一次又一次失败的经历。直到现在,她觉得女性主义的宣传迫切地需要一个自己的平台,建立自己的规矩,而运营这样的一个平台又必须要先降低门槛,引流培养,再谈用户管理。 “老百姓每天被资本家压榨,已经够辛苦了,哪能再要求她们关心什么形而上的议题?所以第一阶段重点还是应该先落在她们的生活上,第二阶段再通过平台官方发布一些女性相关的统计分析报告,不拘泥什么主义,只是建立一个关注女性生活和发出女性声音的产品印象,然后第三阶段......” 她慢条斯理地规划着,偶尔肖景行也会补充几句。师宜聆的言语间散发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理性,这种理性并非是肖景行式高高在上的怜悯,她的理性温暖得像冬日的棉被,语调一扬,便将整个冰冷的世界纳入她庇护的羽翼。 “我希望我们都可以活得更好,更自由......” 她将头发撩到后面,愈说愈畅快,愈说愈豪迈,像是开闸后奔腾的江流,她的激情bh河长江更磅礴。 “等到资金充足了.......” 她说她要到乡村中去科普女童的x教育,到大学里面培养女学生的领导力,到写字楼里,到菜市场中,到民政局的门口......到所有光照得到和照不到的地方,她要让社会关注那些被忽视的女性,还要推动立法——改变所有边缘群t的命运。 林静凝视着师宜聆眼底的光芒,宛若一尊逐渐撕破黑夜的烈艳,让她不自觉便沉入其中,好似真看到了那描绘中有光的未来。 林静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应该十分尴尬的修罗场,竟因为一个女性主义的话题,变成了由师宜聆主讲,肖景行副讲的商业报告会。林静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全场,心里莫名有点开心。到了最后师宜聆又提及几个税法上的问题,林静虽然现在主要做成本控制,但也考过了cpa,师宜聆的问题不算难,便一一教了她。 “原来是这样,我总算弄清楚了,”师宜聆的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的红晕,竟显得有些稚气,笑着说,“哪天我公司要是ipo了,我一定给你留个财务经理的位置。” 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林静不得不喊停,“你平时财务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但ipo需要的材料我可做不了,倒时候你真有需要,我也就只能帮你推荐几个人了。毕竟我的水平我自己清楚,也就只能在国企里吃吃资历。” 一顿饭便这么云淡风轻地吃完了,林静跟肖景行去前台买了单,回来aa账单的时候,看到monica独自坐在沙发上,姿态端庄地喝着咖啡,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凯死r呢?”林静问她。 “她去洗手间了,待会儿回来。”monica笑容浅浅地说。明明是往日里温柔的语气,此时却甜腻得让人发颤,好似小腿爬上了一条y冷的蛇。 林静这才想起从师宜聆挑起话题开始,monica基本上就没再说话了,只是一个人沉默着埋头吃饭。 她是不高兴吗?可她又在不高兴什么呢? 明明上一次见面,她还说肖景行不是什么好男人,告诫自己离他远一点,言语间明显对肖景行没有什么旧情,可偏偏今天她却表现得非常反常。 林静不觉得monica会那么不懂人情世故,她绝对是故意跟过来。然而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林静不愿意相信,monica在明知道自己已经跟肖景行在一起的情况下,还会想要跟肖景行发展些什么——她看上去并不是这样的人。可难道她眼中的肖景行已经坏到,她必须想方设法阻止他跟任何人在一起,否则就良心不安的地步了吗? 有些苦恼地撩了撩头发,林静跟肖景行说她去洗手间补个口红。肖景行点点头,接着他的手机响了——工作专用的铃声。 熟悉肖景行的人都知道,这个工作狂为手机设置了不同的铃声,而一般只要工作专用铃声一响,就意味着他又要放鸽子了。师宜聆从他身边走过,隐约听到是集团那边发了什么新的内审安排,不禁调侃道:“看来某人又要咕咕咕了。” 肖景行肃着脸,鼻间呵出一声带着恼意的冷哼,算是回应,高耸的眉骨宛若连绵的峭山,显得极具压迫感。 “没办法,”他神色凛然,嘴角一歪,扯出了一个标准的假笑,“跟‘食物’共事,总是要多费点心。” “果然,切总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忙啊,”monica的笑容温和地加强了结尾的咬字,随后附上体贴的建议,“我记得林姐没有车吧,需要我......” “谢谢,”肖景行十分客气地打断了她,眼尾刀片般一扫,语气凉凉地说,“不劳你费心。” “费什么心......?”林静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一句话,有些迷惑地想她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怎么气氛变得剑拔弩张的。 “没什么,”肖景行笑了一下,“待会儿让——” 他的目光在师宜聆身上滞了一下。如果她不愿意,他就帮林静叫辆车。 “待会儿我顺路送你和琪琪回去。”师宜聆笑着对林静说。 “嗯?”林静看向肖景行,“是又要开会吗?” “嗯......”他胸腔震动。肖景行b林静高太多,垂下头来,声音低沉地解释,“估计要开到七点半。” 说完又轻轻地补了一句,“抱歉。” “又不是你的错,”林静已经习惯了他工作忙,“工作重要。” 但本来计划中要去看的江景,就看不成了。林静带着琪琪去肖景行的车里,拿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乐高。 “你肖叔叔知道你喜欢乐高,所以特意给你买的,”林静提醒琪琪,“还不快谢谢肖叔叔。” 琪琪看着那套他日思夜想的积木,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消失了。 “拿着呀?”林静声音轻柔地问他,“你不是一直跟妈妈说想要的吗?现在肖叔叔给你买了,你不开心吗?” 琪琪咬着嘴唇,脸色变得很苍白。眼眶一红,夏黑般的圆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眨眼间,便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林静和肖景行互看了一眼。两个人都高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哭了,总不可能是喜极而泣吧。 “怎么了?”肖景行蹲下来,尽力温和地问。 琪琪却只是哭。张着嘴,小脸涨红得好似快要爆炸的气球,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宛若一盘被打翻的蔬菜沙拉。 这绝对是那个垃圾的基因,林静哭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也没有......这么脏。 肖景行的耳边仿佛响起一排吹丧乐的唢呐,只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都要跳起来了。 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抽出一方又一方的纸巾,往小孩子的脸上糊,“怎么了,琪琪?是不喜欢乐高吗?” 这一幕要是他的下属,肯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加班过多,以至于出现幻觉了,毕竟肖景行洁癖,可是让公司的保洁费用在一个月内翻了足足三倍。 琪琪一边哭一边摇头,好似不断转圈的洒水车,嘹亮的哭声却终于渐渐弱了下来,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肖、肖叔叔......”他盯着那一团团纸巾,像是面对敲门声,在犹豫要不要开门的小白兔。 “嗯?” “你送我、送我礼物......是不是,”琪琪抽噎着,说着说着几乎又要哭出来了,“是不是要抢我妈妈......” “你不要抢我妈妈......好不好?”他越说越委屈,“我都已经没有爸爸了!你还要来抢我妈妈!” “没有。” 肖景行深吸了口气,回忆起自己还是初级顾问的时候,一个老员工犯了错,却拿他来背锅,客户把报告丢在他的脸上,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夹时,是怎么笑的,然后露出他能力范围内最温和、最亲切的笑容。 “......我没有要抢你妈妈。” “你别想骗我了!茉、茉茉阿姨都跟我说了!生了小妹妹,生了小妹妹......妈妈、妈妈就不要我了,就像——”琪琪却大哭,“就像灰姑娘一样!” 苏茉...... 肖景行握紧拳头,站了起来。他唇角还弯着一抹标准的笑,露出八颗白得晃眼的牙齿,被他咬得咯咯响,显得有些狰狞。 “琪琪——”他维持着自以为和善的微笑。 但很可惜,他笑得像个吃小孩的大魔王,b灰姑娘的恶毒后妈还要可怕一百倍。 “别笑了,”林静双手掰过肖景行的脸,肉了肉,“你先去工作吧。琪琪的问题我来解决。” “......”肖景行不甘心地瞥了一眼,还沉浸在灰姑娘的小世界里,哇哇大哭地琪琪。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林静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又踮起脚尖,飞快地吻了他一下,“真的。” “嗯......” 他红色的小痣耷拉下来。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53.公主 琪琪一直哭个不停,林静只好借口有事,让师宜聆先走,自己耐着心把他哄好了,再打车回家。 快到七点的时候,师宜聆突然来了,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携着一丝倦意。 “我是来道歉的,”提着纸袋子,师宜聆开门见山地说,“茉茉的事情,对不起了。” 林静没想过师宜聆会特意跑来道歉,按下眼中的诧异,她慢吞吞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师宜聆却只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像是一个知道孩子打碎了邻居家玻璃窗的老母亲,心里再怎么骂孩子,还是得帮他收拾烂摊子。 “谁叫她是我朋友呢?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她说得理所当然,道歉也道得熟练。林静不禁怀疑,师宜聆早就习惯了保护monica,也不止一次地为了她的错而道歉。 “喏,国际饭店的蝴蝶酥,我买了张h牛票才买到的,”师宜聆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子,有些不确定地说,“你们两个中应该......有一个喜欢吃甜食吧。” “琪琪喜欢的......”林静勉强弯起一抹笑,“先进来再说吧。” 她让师宜聆坐在沙发上,自己打开橱柜里的铜制茶罐,泡了两杯红茶。白净的瓷杯里晕染出片片红棕色的云,茶与水就分不开了。不知从何时起,肖景行的交际圈已经彻底与林静的生活融在了一起。 “凯死r。” 林静望着杯中那一口红玉,问她,“你能跟我说说monica的事吗?” 不想为难她,话刚说完,林静又飞快地加了句:“如果方便的话。” “......没什么不方便的。”师宜聆沉默了半响。 她仰面将头发捋到脑后,舒一口气,半阖的睫毛却掩着些许的惆怅,“只是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monica与师宜聆的友谊,远b林静想象的久。师宜聆说她们都是公务员教师家庭,爸妈相互都认识,她bmonica大了足足四岁,所以几乎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她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妹妹,”师宜聆的眼眸中透着追忆的温柔,“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父母都属于那种保守的类型,我们呢,又都比较......叛逆,所以她小时候一直喜欢跟着我。” 林静抿了抿唇。她眼中的monica在今天前,一直都是个和顺的大家闺秀,实在很难跟“叛逆”这个词扯上关系。 师宜聆似乎也明白林静的迷惑,爽朗地笑了下,说:“她看上去的确蛮乖的。小时候,明明是我们一起闯的祸,大人们看到她一哭,就只打我了。哪怕她都一五一十坦白了,也非要说是我教唆的。以前我还学着她的样子哭过,结果被打得更厉害了,差点下不来床,现在想来,这哪里是哭不哭的问题,分明就是看脸。” “那你不怨她吗?” “怨啊,但还能怎么办?”师宜聆轻笑,“谁叫她长得乖呢?其实仔细一想,这也不是她的错吧,所以我怨过几次后,就不怨了。之后再被捉住,我就大大方方地说全是自己g的,好过她还要挨一顿骂,反正也不是特别疼。” “......” 林静对师宜聆的乐天感到有些失语,之前怎么没发现她那么憨呢? “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挺调皮的。”她g巴巴地说。 “也是家里管得严。考试退步了一两名要打,吃饭的时候筷子掉在地上要打,就连拧毛巾前没有叠好都要挨顿骂......”师宜聆随意地笑笑,“我高考报了软件工程,茉茉她报了艺术史,结果他们全都反对,就希望我们能踏踏实实地找个‘适合女孩子’的工作。” 接着她又说起了她们大学时候的事情。monica在ucsb读大二的时候,师宜聆已经准备跨专业申博了,彼此间的关系随着距离、学业、恋情还有诸多其他事情,也就慢慢变淡了,直到后来,陈峰发现monica也喜欢打桥牌。 “打桥牌需要四个人嘛。切总、陈峰、我,再加上她,”师宜聆乐呵呵地说,“刚好四个人。” “所以......”林静低头望着平静的茶面,指尖按在茶杯上,近乎与杯子同色,“他们就是这样在一起的吗?” 这样也算是志趣相投吧。她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想:有相同的社交圈,差不多的教育背景,还有共同的爱好,又是郎才女貌,他们在一起是如此顺理成章。 “嗯,他们是快毕业的时候在一起的,”师宜聆好像天生就对两穴关系的阈值比较高,说什么都极坦荡,“回国后,不到一年就结婚了。” monica本来是想要继续读研,然后靠画画吃饭的,但她爸妈却希望她可以早点回国考公,趁着年轻早点找个人嫁人,再生个孩子,所以她跟家里的关系一直不太好。 谁都没想到后来,monica会因为肖景行要回国,主动放弃了读研的机会,本科毕业就也跟着回去了。 幸好,她爸妈对肖景行各方面的条件都很满意,肖景行的收入也足够供monica继续画画,所以在考公的问题上就暂且妥协了。 林静咬着嘴唇,感觉自己问那么多,纯粹是在找虐。她舒适地坐在沙发上喝茶,但头顶却好似插着一把剑,她被劈成两半—— 理性试图站在monica的角度思考这整件事情:如果是她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学业,对方却不能回报同等的爱情,放弃自己的事业,她会不会也像她那样对这个男人深恶痛绝呢?而感性则纯粹得多,只是单纯地在吃醋。 “虽然陈峰一直说他们很般配,但只有我是对他们两个都很了解的人,说实话......”师宜聆端详着林静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表情淡然地直言道,“我从来都不觉得他们合适。” 这句话让林静不由得微微一怔。 “为什么呢?”她脱口而出。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他们很般配。哪怕是之前陈峰早就跟她说过他们离婚的原因,可是每当他们站在一起时,那场景偏偏又太合适,就像是江南烟雨不能没有小桥流水,大漠h沙不能没有黑夜孤月,所以有时很难不让人惋惜:难道他们就不能再彼此理解一下吗? “外在条件再般配有什么用?性格不合适,哪怕在一起了,也迟早要分手。”师宜聆淡定地解释,像是写论文一样,先列出观点然后开始罗列论据。 “茉茉她把爱情看得b什么都重要,不允许有任何的杂质。她要的是一个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其他什么都可以放弃的男人。她需要先得到更多的强势又热烈的爱,才能慢慢地回馈她的温柔,可是切总他却同样是个慢热又缺爱的人,哦对......” 师宜聆顿了顿,突然问林静:“你有见过切总的妈妈吗?”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54.壳 林静的思绪还停留在慢热又缺爱,这两个看上去丝毫与肖景行无关的、脆弱的字眼上,听到师宜聆的提问后,端起茶杯的手一滞。 “我们还没到这一步。” “我之前因为项目原因,需要采访一个单亲妈妈,切总就把tamade联系方式给我了。”师宜聆说。 “他是单亲家庭?” 林静有些讶异。 她没想过肖景行是单亲家庭,不仅是因为那个年代的离婚率太低,主动提出离婚的大多是比较先锋的女性,还因为像肖景行这样的男人,怎么看都应该是出生在一个严父慈母,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中产家庭。 “我当时也有点惊讶,不过聊着聊着我就明白了,”似乎看透了林静心中所想,师宜聆很理解地笑了下,随后意味深长地说,“因为......女性在事业上站起来了,从来就不意味着她的思想也站起来了。” 原来肖景行确实是中产家庭出生的,父母都是医生,感情很和睦,直到后来......他妈妈发现自己的丈夫出轨了新来的护士,甚至早在她怀孕的时候,他就跟一个年轻的药代发生过好几次关系。 或许是因为孩子还小,又或者是对丈夫还有留恋,她并没有离婚,只是跟医院领导反应了一下,并要求他和那个小护士断绝往来。 她原谅了丈夫,但背叛的y霾像蜱虫钻进皮肉,开始只是埋怨,接着演变为争吵,再后来则是推搡,然后再一次发现丈夫出轨。褐色的鼓包吸取着血肉,当她无法再向肖景行隐瞒时,她提出了离婚。 在法院判决中,肖景行选择了母亲。她向医院辞了职,带着孩子离开苏州,回到了上海的娘家。 “他妈妈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对自己是,对其他人也是......” 师宜聆只花了两分钟叙述这个简单的故事,然后将它抽丝剥茧,与肖景行缓缓相连。 “在采访的时候,她不停地跟我强调,强调在离婚后,她是怎么教导他要去尊重女性的,可她所做的一切,在我看来却更像是拿着一根鞭子,时刻抽打他,逼迫他变得强大,更强大,然后去保护那些像花朵般脆弱的女人。” “做一个真正的男人,要做家庭的顶梁柱,主心骨,作为一家之主要好好工作,才能为将来的妻子和孩子遮风挡雨......这些话她说了好几遍。”师宜聆语重心长地说。 似乎是在模仿肖景行母亲的口气,话说到最后,她蓦地一笑,“都只不过是在制造一个更舒适的笼子罢了。把女人定义为天生的弱者,然后像圈养金丝雀一样去宠爱她们,这是在尊重女性吗?至少我不这么认为......” 一聊起女性主义,师宜聆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原本的话题很快就跑偏了,她知微见着,继续讲演,而林静却陷入了沉默。她还停留在故事中,不断品味着他的过往,把一个淡馒头反复咀嚼,然后渐渐地、渐渐地终于在舌苔和喉咙中尝出了一丝味来。 从小就被要求着要做一个保护者,做一个无可匹敌的最强者的肖景行,在遇到病痛、背叛、陷害、误解、学业上的压力、事业上的挫败的时候,除了独自y抗,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当遇到不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成功的困境时,他会被允许像个弱者一样去寻求帮助吗?会被允许哭泣吗?他是否也会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又或许仅仅一刻,一个念头,他也渴望着爱和被保护,渴望着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与他同行,又或者只是拍拍他的背说“没关系,有我在”呢? 林静望着包装袋上的蝴蝶酥,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肖景行也像是一种甜品。他有着坚硬的黑巧克力做的壳,闯荡在这个金属制的世界里,不惧碰撞摩擦,可他的内里却是一滩柔软甜蜜的香草酱,也需要一层榛子铸就的夹层将他脆弱的软心温柔地抱在怀里。 “凯死r,”林静对她说,“这盒蝴蝶酥你还是拿回去吧。” “......” 师宜聆张了张嘴,她脸上方才讲演的红晕渐渐消失了,耷拉着凌厉的挑眉,显得可怜兮兮。 “那个......是不是我这样太随便了,还不够有诚意?”师宜聆像个初入职场的大学生,做什么都怯生生的,就怕自己哪个无意之举破坏了约定俗成的潜规则,招了上司同僚的厌恶。 她小心地斟酌言辞,然后提议:“要不下次我把她拉过来,正式地向你道个歉?” “凯死r,我其实很喜欢你,真的,”林静叹了口气,看着师宜聆小心翼翼的模样,她有些心软,却又不得不故作强硬,“但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通过道歉来挽回的。” 她望着师宜聆,温和却认真地说:“你替我转告她。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直接冲着我来,我都可以接受,但她绝对、不可以动我的儿子和我的......男朋友。今天的事情,我看在你的面子上算了,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下次再敢在我儿子面前胡说八道,我一定......” 林静吸了口气,“我一定会跟她拼命。” “拼命?”师宜聆似乎有些迷惑。 半阖着眼睫,她陷入了短暂的思考,然后微微皱起眉试探:“茉茉她......是跟你儿子说了什么吗?” “灰姑娘的故事啊。”林静也愣了一下,她以为师宜聆会像个夹在婆媳战争前的中年男人般,无奈又惆怅,但现在看来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她问。 “我不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要来道歉?” “因为她今天非要跟着你们去吃饭,然后我消极应对了,没有阻止她啊,”师宜聆飞快地解释道,然后无辜地反问,“要不然你以为呢?” 林静这才发现高了半天,她们是在j同鸭讲,于是把停车场发生的事情概括了一遍。终于了解到整个故事的师宜聆又陷入了思考,似乎在捋清思路。 “等等,”半晌后,她突然说,“在餐厅的时候,切总说他大概几点开完会?” “七点半。” “那现在几点了?” 林静看了一下手机,“快八点了。” “完了。”得到回答的师宜聆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终于像个万念俱灰地躲在厕所里抽烟的懦弱中年男人了。 “怎么了?”林静关切地望着师宜聆颓废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照我对切总的了解——”师宜聆有气无力地说,宛若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年人。 “嗯。” “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到锦绣东路了。” “锦绣东路?” “再拐一个弯,他就可以开始砸门了。” 她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像个明明还活着,却要被不肖子孙埋进土里的可怜老人,躺在棺材里,看着慢慢合上的棺材板,发出绝望的呻吟。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➋0➋1.Ⅽ⒪м 55.暴风雨 “砰!砰!砰!” 黑色光面的门此刻反射出肖景行的脸。没有表情,好似一块冷硬的铁皮。他的心脏长在拳头上,只能靠碰撞来发出跳动的声音,于是拳头打向钢制的门板。 “砰!砰!砰!” 他有点失控了,肖景行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喉咙有些发痒,他强迫自己收回骨节发白的拳头,抬手将领带扯松。 往电梯间走了几步,他的双手插进西k口袋里,但他忘了,今天是跟琪琪出去,所以他没有带烟。 突然,电梯叮地一响。门开了,他眼尾一扫,一个体态臃肿的中年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视线恰巧与他碰在一起。 肖景行的眉峰一扬,那男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又退回电梯里,被正要关闭的门夹到。 “小心点。”肖景行眼疾手快地伸出长臂,抓住男人肥硕的胳膊,把他拖了出来。 “哦!哦......”男人慌张地答,随后连忙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说,“你!你好啊......” 他上下的肥肉把眼睛吞得看不见,一惊一乍的问好声大得有些刺耳。 “有烟吗?” “有......有的......”男人急急地点头,吃力地弯下腰,把手里的五六个塑料袋放到地上,然后手忙脚乱地递上一盒爆珠。 葡萄味的。肖景行正用含酒精的湿纸巾擦拭着手,看到外壳上的英文时,皱了下眉。 他不太喜欢这个口味,只可惜现在并不是他能挑剔的时候,他急需一根烟,来压住胸腔中的怒意。 原本y装的盒子四个角都已经被压扁,看起来皱巴巴的,有些脏。肖景行抽出最中间的那根烟,问男人:“打火机呢?带了吗?” “带了带了!”他忙不住地应声。 肖景行冷眼看着他浑圆的手像是滚动的肉球般,在上下衣四个口袋里掏来掏去,低下的额头上沾满了豆大的汗,有些不耐烦地出声提醒:“右上角。” “啊?” “右上角的口袋。”肖景行抬了抬下巴,指向那团隆起的衣兜。 “哦......哦哦!”男人往口袋里翻了翻,终于掏出了打火机。 “谢谢,”肖景行将烟夹在唇间,微微俯下身,接过男人递来的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徐徐白色的烟雾。 “多少钱?”他拧起的眉,终于稍微舒展了一些,“我支付宝转给你。” 男人连忙摆手,笑着说:“不、不用了,便宜货不值钱......不值钱的,就是那个......” “嗯?” “就是那个,我现在可以走了吗?......”男人有些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肖景行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不然呢?” 男人被他看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迅速地拿起地上的袋子。临走时不知道想要道别,还是什么竟脱口而出几句谢谢,随后绕开他,肥胖的身躯健步如飞,好似下一秒肖景行就会按住他的肩膀,把手中点燃的烟头戳进他的眼睛里。 肖景行望着男人跌跌撞撞的背影,吸了口烟,喷在闭合的电梯门上,模糊了上面冷酷的五官。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长得不太友善,尤其是在生气的时候。 小时候,他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表情,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惹到别人的。后来,他跟别人打架,被老师叫了家长。回家的路上,他问妈妈这个问题。她说他发起脾气来,跟爸爸一副德行。 “不要像你爸一样成天板着张脸,多吓人啊,要微笑知道吗?”她这样说,“多笑笑人家就会和你玩了。” 之后,他生气的时候就会保持笑容。 肖景行看着电梯门上逐渐清晰的人像,又喷了一口烟。他一直以为这个问题解决了,可今天林静又告诉他不要笑。 他吓到她了吗?明明每次跟她约会,他都会特意避免穿得太严肃,难道还是不行吗? 肖景行沉默着吞云吐雾,电梯门上人脸浓浓淡淡。背后响起一声清脆的“叮”,肖景行看着镜面中背后的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出一道纤细的人影。 他和人影都微微一滞。 哦.....回来了。 肖景行看着monica焦急地从包里拿出钥匙,转身,好似背后有人在追杀她般在楼道里狂奔,不紧不慢地把指间的烟熄了,扔进垃圾桶里。 钥匙,捅进锁孔里,转了一圈。钢制的门被粗鲁地一把拉开,又几乎毫无停顿的,猛地合上,像是再晚一秒就会被夺走一般,缝隙愈来愈小,像游戏最后的时间条一样被飞快地吃掉。 在最后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卡了进去,牢牢地握住了门框。于是时间仿佛停止了,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肖景行凝望着monica微微收缩的瞳孔,有些干燥的嘴唇,苍白的脸,因飞奔而链条歪斜的挎包......门,被肖景行完全拉开,monica放掉了门把手,又一次转身就跑。 肖景行看着monica仓惶的背影,有些不耐烦地抬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他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跑,他又不会把她怎么样。 “你跑什么啊?”由于过于烦躁,他说了句废话。 “不跑,不跑等着被你打啊!”monica喘着粗气质问。 肖景行冷哼了一声,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于是monica不说话了,显然是把他的话当真了,但仍然故作强硬地睁大了眼睛瞪他,好似这样就会把他吓退一样,唯有胳膊颤抖着,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肖景行感受着手掌下的颤动,问她:“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monica继续沉默,但她的目光落在被肖景行抓住的胳膊上。 “这也算打?”肖景行几乎要被气笑了,“我这是因为你要跑,拉着你。就你今天对琪琪灌输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多恶心你自己心里清楚,但打女人这种垃圾事,我肖景行从来就不会g,懂吗?” monica没有否认。她咬着嘴唇,但她的目光还是没有移动。 “行,”肖景行说,“我放开你,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可不可以?” 他松开她,自己先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手,看着还站在那里的monica,语气凉凉地说:“坐啊。如果你那颗崭新的大脑,到现在都还没有报废的话,劳驾你偶尔也可以稍微使用一下:这么大点屋子,我要是真想动手,你觉得你跑得掉吗?” 听罢,monica这才慢吞吞地坐下来。硕大一个沙发,她只沾了一点点,好似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拔腿就跑一般。 “呵。” 肖景行冷笑。明明是她先挑的事,现在却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好似是他没事找事,她才是那个无辜可怜的受害者。 “说吧,”肖景行强压下反胃的恶心感,“你今天发的什么疯。” 然而monica还是不说话。肖景行看着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好似一尊没有听觉的石像,突然觉得嗓子又开始痒了,只可惜那根葡萄味的爆珠刚刚已经被他掐灭了。 “苏茉,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麻烦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肖景行摩挲着空荡荡的指尖,好似那里还有一根烟,“我现在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准备一下要怎么解释,才可以让我满意。就我个人而言,我非常不希望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影响到别人的正常生活,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跟我谈,那我也不介意让师宜聆跟你谈。” “......” monica只是低着头,直到秒针终于走过一轮,肖景行拿起了手机。 “......我只是实事求是,这也有错?”她蓦地抬起头,眼眶红红地说,“我有什么错?林静他们傻乎乎地被你蒙在鼓里,我好心好意告诉他们真相,难道还有错了?” “跟你吃个饭要提前两个星期预约;结婚纪念日老板一个电话,你丢下我就走;喝酒喝多了,你像个大爷一样往沙发上一躺,还要我伺候你;每次跟你说少应酬一点,你嘴上答应了,转眼就忘,我一提你还急眼;好不容易不应酬了,终于愿意下班回家看看了,我想跟你谈谈,你就烦,说什么你就不能t谅我一下吗?”monica说着说着,眼里蓄满了泪水,“好,我t谅你,那么谁t谅我啊?在你眼里工作永远都b我重要,是不是?” “是啊,”面对monica的指责,肖景行冷酷地说,“工作的确比你重要。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我就这样,难道你不知道吗?” “可你说你会平衡好的!”monica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我都为了你,放弃o酥的offer跟你回国了,都把、都把我的第一次给你了,是你说你会平衡好的!是你说你会对我负责任的!” “首先,”肖景行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我没有不对你负责,我跟你结婚了,并且在婚后无条件地供你画画,如果你没有得阿兹海默症,就请你不要装作失忆;其次,我也兑现了我会平衡好事业与家庭的承诺,你不喜欢我的工作,我换了,可是你应该知道在金融服务业里,既要还我们当时的房贷车贷,请保姆,养你,供你画画,又要一点加班应酬都不能有,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monica只是摇头,她的嘴唇被咬得嫣红,眼睛也红,看上去楚楚可怜。 “这全部都是借口。请不起保姆就不请,还不起房贷和车贷,我也不介意租房子坐公交,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多投几份简历,说了这么多,还不是你不愿意。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她哽咽着,眼泪越说越多,“你只是想要一个可以跟你生孩子的保姆和充气娃娃,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尊重过我!” 肖景行看着monica泪流满面的样子,觉得自己仿佛掉了琼瑶剧的山谷,入耳皆是令人血压上升的尖叫与哭泣。 “先不说我没有让你生孩子,也没有让你做过任何家务,哪怕是为我炖一锅汤,煮一碗泡面,”肖景行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任何有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没有人会因为充气娃娃不想做,就不做,也没有人使用充气娃娃的频率会是一个季度一次,甚至半年一次——” “那是因为你每次做都只顾着你自己!跟你做,我从来就没有高潮过!......”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56.真相 “一次都没有吗?......”肖景行问她。 “一次都没有。”monica说。 “肖景行,”她观察到肖景行逐渐凝重的神情,不禁勾起一抹笑,“你不觉得自己太自大了吗?” 她无比讽刺地反问。 肖景行冷眼看着她。他紧绷着下颌线,不置一词。 绝大多数的男人都无法接受自己在性爱上的无能,他自然也不在例外。 他可以接受自己第一次的失败。毕竟就算收集整理的资料再多,掌握的理论知识再多,实践总归是有所不同的,他可以允许自己有一个循序渐进的学习过程。 但是,他无法接受自己永远失败。为了摆脱失败者的头衔,他会每次等她睡着了,悄悄爬起来复盘,甚至做一个ppt,再有针对x地重新学习,可是不论他如何努力,做爱在他们之间,也不过是从强奸变成了j尸—— monica趴在床上,因为她说看着他的脸会害怕,他便只能从后面进入她。从他开始,从他结束,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一个人参与。 “我承认......我在有些方面确实做得还不太好。” 每次吵到这里,肖景行都无话可说。他人生中唯一的无能为力,偏偏就是在性事上,最耻辱,却又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哪怕是跟他最好的朋友。 “所以我在离婚协议上把这套房子给了你,算作对你这几年在青春和精神上的......补偿。你应该清楚如果我选择起诉离婚,除了婚姻存续期间我一半的工资,其他的你什么都分不到。”肖景行感觉自己的嘴里有点寡淡,他后悔没有咬碎那层滤嘴下的爆珠,哪怕是葡萄味的,也总b什么都没有强。至少现在,他需要一点甜味。 “可我不想跟你离婚啊,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最后却因为这种、这种原因甩了我,”monica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难道我对你的价值难道就只有做爱吗?你从来就没爱过我,是不是?” “不是.......”肖景行被铺天盖地的眼泪和“爱”砸得有些晕,他给了她几秒的缓冲,努力在不刺激她的前提下,把事情解释明白。 “跟你离婚的原因,我当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里面当然有性生活上的矛盾,但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你太蠢了,并且还总是逼迫我像你一样过蠢人的生活,我可以养一个蠢人,却无法接受自己变成蠢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说我蠢?在你眼中我也是食物吗?”monica的眼睛睁得有些过于大了,她的眼泪像珍珠一样滚落。 “当然,你不会蠢到现在才发现吧,并且我在明知道你是食物的基础上,还试着跟你讲道理,已经是给了你很多特权了,”肖景行认真地说,然后又回到‘爱’这个问题上,“接着回答你上一个问题,我的确爱过你,但人的爱和你的爱显然是不同的。” 他心平气和地说:“对于你来说,爱是你愚蠢生命的全部意义,但对于我来说,爱永远不会b我的理性更重要。” monica听完眼泪流得更凶了,以至于肖景行开始怀疑她会不会脱水。他长叹了一口气,这种明明知道讲道理大概率没用,却还是要硬着头皮讲的感觉,b加班工作还让他疲惫。 “抱歉,我的问题。我就不该顺着你来谈,这种对话的效率几乎接近于零,因为你根本就没有逻辑,”肖景行端起桌上的茶壶,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我试着把你的逻辑顺一遍。你跟琪琪说那些话,是因为你要揭穿我的真面目,防止林静和琪琪被骗,可你选择向琪琪,而不是林静下手,选择用莫须有的罪名,而不是你刚才罗列的原因,我想是因为你早就在林静面前w蔑过我,并且受挫了,现在才只能向比较好骗的小孩子下手,是吗?” 肖景行抬眼看向monica,“你最好不要跟我撒谎。我问问林静就能知道答案的事情,你现在说谎也没有任何价值。” monica握着水杯不说话,于是肖景行笑了一下,“好。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你刚才的那一番长篇大论,核心论点只有一个:我是一个渣男,其中的分论点一是我不爱你,却还是跟你结婚了,二是我对你不负责任。” “对于分论点一,我们之间存在关于‘爱’的定义矛盾,我之前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在分论点二中,你误会我跟你离婚是因为性生活不和谐,并认为这个离婚原因是不负责任的。现在我否定了你原因的前置条件,如果你现在还要继续跟我作对——” 肖景行喝了一口水。 “只有两种可能,”他看着monica,目光幽幽,“要么就是你觉得我既然跟你做了,就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要么就是你向我隐瞒了其他的限制条件,所以你上述的种种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monica愣在原地,一时间连眼泪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别浪费时间了,这么简单的选择题,你还要考虑多久?”肖景行的耐心从来都少得可怜,他冷着脸催促,“是觉得我破了你的处女膜,就要跟你过一辈子,还是在其他地方对我有所隐瞒?原因一,还是原因二?如果是原因二,我可以额外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把你脑子里b乱麻还乱的逻辑捋顺了再回答。” “我、我......” monica想哭着反问难道你不该对我负责吗?可是透过肖景行的肩膀,她看到一条浅灰色的运动k站在门边。 那是师宜聆今天穿的裤子。 “茉茉......”师宜聆在知道肖景行会来找monica后,就立刻用允许范围内最快的车速赶了过来,“你今天太让我失望了。” 她有些疲惫地捏了一下眉心,“林静跟我说她不会原谅你的,所以你现在顶多争取到切总的原谅。我完全不知道你今天——”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monica问。她的脸色灰白,好似一张劣质的厕纸。 “你说你会平衡好的那里,”师宜聆回答她,然后继续她方才的话,“不论是你对琪琪说的那些事,还是你刚刚的话都让我,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傻眼吧。” “所以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师宜聆叹息,“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面对师宜聆的询问,monica却只是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如果说方才她哭得像春天淅淅沥沥的细雨,那么现在她的眼泪就像是夏天的山洪汹涌澎湃。 “不、不是这样的!” 肖景行皱着眉,看着monica有些神经质的大喊。他不知道师宜聆方才那番平平无奇的话,到底是哪里刺激到她了,monica爱哭,但他从没见过她哭成这样,宛若崩溃一般歇斯底里,仿佛这才是她真实的样子,这才是她真正的眼泪。 “不是这样的,”她捂着脸,可她的泪水太多了,多到从她的指缝里涌出来,顺着手背滑落,“我、我从来就没有变过。是你啊!明明是你变了!你现在上来就兴师问罪,帮他——” monica站了起来,指着肖景行的鼻子说:“帮他说话!你居然帮他说话!你跟他才认识了几年,你跟我又认识了几年?” “不是,”师宜聆有些懵,“我没有帮谁说话,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缓慢地摇头,monica咬着嘴唇,一抽一抽地哭。 “你变了,我早该知道的,从你跟陈峰谈恋爱开始,你就变了。先是陈峰,好,我忍了,可是我的忍耐换来了什么呢?换来现在就连他——肖景行都b我重要,凭什么啊?我就问你凭什么啊!”monica扑在师宜聆的身上,抓着她的衣领,哭得像刚割完双眼皮,“明明我才是第一个认识你的人,明明我才是第一个喜欢你的人!” 师宜聆也从没见过monica现在这个样子,一时间脑子都乱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我只是在说我自己傻,我太傻了,”monica面对师宜聆的无措,揪着她的领子摇晃,又是哭又是笑,“我早该知道你变了的,我却还是要留在你身边,我太傻了。十五年!我默默喜欢了你整整十五年!倒头来陈峰b我重要,肖景行都b我重要,就连刚认识没几天的林静,林静都知道你要做一个app,我却不知道!我却不知道!” 师宜聆被她摇得头昏眼花,哭得心烦意乱,直到她听到—— “砰!” 她瞬间惊醒了,猛地望过去——肖景行手中的玻璃杯碎了,血顺着拳峰滴落在地毯上。 “所以......真相是原因二。” 他的镜片反着冷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好似下一刻他就会突然暴起,用手中的碎玻璃,割破她的劲动脉,痛饮她飙出的鲜血。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笑着咧出一排森白的牙齿。 “你是个同性恋,这就是你对我的隐瞒......” “对吗?”他轻声细语地问。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57.酒精 肖景行进入俱乐部时,吧台上还没多少人。调酒师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将酒单捧给他,”肖先生,今天需要点些什么?” “照旧吧。” 他抽出刚买的烟,任由调酒师俯身替他点好,安静地吞吐着烟雾。 他是念旧的人。吃的菜,喝的酒,穿的衣服牌子,一旦喜欢上了,便很少会变了。 只是世事无常,总会有一些他也无力改变的意外。 调酒师将调好的酒递给他,笑着说:“这个点不常见到您。” 肖景行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他的酒,一饮而尽。 这种滋味他早已熟稔,入口应该是薄荷和轻微的辣,最后留下一点甘,白兰地的醇香残留在喉头,让他觉得很浪漫。但今天他却品不出,凉意褪去后只剩下苦。薄荷的苦,酒的苦顺着食道滑下,像是在内壁上刷满油漆。 调酒师看着他颇为急切地将酒灌下,与平时优雅淡然的姿态相b,显得有些粗鲁,不禁在心里猜测估计又是项目上哪里不太顺利。 “肖先生是刚下班吗?”他试探。 “再来一杯吧。”肖景行低眼望着酒杯,吸了口烟。 “今天想要放松一点。”烟气缓缓从他的唇间溢出。 师宜聆赶到俱乐部的时候,桌上已经有二十几只空杯,烟灰缸里长长短短插着好几根香烟, “你还好?”她问。 肖景行斜了她一眼,继续喝酒。 “我跟monica谈过了,她说那间房她会还给你。” “......让她跟我的律师谈吧。” “还有,她答应等到这里工作室的事告一段落了,就去北京,不回来了。” 肖景行冷笑了一声。 “你觉得我在意的是这个问题吗?” “问题能解决一个是一个,”师宜聆镇定地说,“你现在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师宜聆......” j尾酒顺着喉结滑落,他将下一个空酒杯扣在桌上,发出一声不轻地钝响。 “我现在不太想看到你。” 师宜聆看着他,皱着眉。 “你应该知道......”她自己也很无奈,“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 “而且你现在应该也不喜欢她了。” “是。”肖景行拿过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直接点了。 “你就当我突然发现以前的投资失败了,心情不好。”他咬着烟。 “这是一回事吗?” “不是吗?”肖景行抬起眼皮,睨向她,“都是失败,不是吗?” 他反问。 师宜聆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说:“行,那你自己冷静一下吧,我叫dia奶奶a帮你订酒店。” “不需要,谢谢。”他礼貌地笑,十足地阴阳怪气。 跟monica的那段婚姻,他住在酒店里的时间b家里的多。 他向来自诩聪明,觉得monica不过就是一个庸俗柔弱的女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骗了他整整三年,甚至如果不是她今天自己说出来,他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当他在酒店里,满脑子都是工作时,他的老婆在家里,满脑子都是他朋友。 他一直觉得monica愚蠢,可他......却b愚蠢更愚蠢。 肖景行指尖夹着还未抽完的香烟,又将杯中的酒喝尽。烟气与酒液在鼻吼间交织,好似被塞了满嘴的树叶子,极辛极涩的滋味,呛得他眼眶发红。 师宜聆不知道自己又戳到肖景行哪里了,但她也不想纠结了,直接给dia奶奶a打了电话。 “怎么喝成这样了。”dia奶奶a很惊讶。 肖景行在的应酬,作为秘书她都会去,却也很少见过肖景行醉得神志不清。 “心情不好。”师宜聆只能这样回答。 她的目光越过dia奶奶a,看到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男人,“他是谁?” “何晔,新来的助理,以后生活上的事找他。” dia奶奶a熟练地从包里翻出两片药,指挥着何晔给肖景行灌下去,再把他背起来。 “趁现在酒还没醒,你把他背车里,”dia奶奶a对着何晔发号施令,“等他稍微清醒一点后,你就只跟着,别背。cesare有洁癖,喝醉以后对肢t接触比较排斥。” “你升职了?”师宜聆问她。 “不是,”她随意地笑了下,“但最近有额外工作,比较麻烦。” 这一笑便像花开和光亮。师宜聆能感到许多视线聚了过来,好似看到水果的苍蝇,包括何晔的脚步,也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那既然这样,你就让何晔去送吧,”师宜聆对dia奶奶a说,“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开车送你回家。” “......可以吗?”dia奶奶a看向何晔,有些担忧,“你自己一个人ok吗?” “我没问题。” “那好吧。你注意安全。” 既然何晔自己都这么说了,那只是因为不放心小朋友,而跟出来的dia奶奶a,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嗯嗯,姐姐你先回去吧。” 何晔自信地接过车钥匙,他实在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技术含量,可实际上做一个合格的秘书往往b想象得要难很多。 就比如说现在他应该直接搜索最近的五星酒店,订好大床房,第二天将干净的衣服送过去,而不是指望喝醉的老板知道自己家在哪。 林静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门外传来悉悉索索地开门声,然后砰的一声重响炸。她小心地打开第一层防盗门,看到肖景行的蓝光镜片在过道灯下反射出一片雪白的光。 “肖先生?” 他身姿挺拔站着,像是雪地里的松木。明明已经过了一天,他身上那套意大利的高定西服,依旧好似刚熨烫好般干净平整。 反光褪去了,林静终于看清了肖景行的眼睛。他黑色的眼眸中凌厉全无,有些失焦地散落在林静,亦或是林静背后的白色墙壁上。 “不好意思,这位小姐,那个......我是cesare的助理。”肖景行的背后穿了一道年轻的声音,肖景行生得高,几乎完全将他挡住了,所以林静并没有立刻发现他。 何晔小心地询问:“您是cesare的女朋友吧,所以这里应该是他家。” “不是。” 林静侧身从肖景行身边走过,这才看清这个助理。他真的很年轻,看上去像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满脸都是稚气。 “我是肖先生的女朋友,但这里不是他家,”林静看了眼被y塞进锁眼里的钥匙,“他......应该是喝多了,开错了门。他家住在对面。” 她握着钥匙末端,想把它转出来,结果只拔出来半截,另一半生生断在了锁眼里。 一旁的何晔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说:“那个,cesare刚刚打不开门,就稍微多用了一点力......” 这何止是多用了一点力啊,林静在心里腹诽。 “算了。我来照顾他就好。”林静善解人意地说。 但她其实很讨厌酒。酸臭的t味,软泥般的四肢,皱巴巴的衬衣,脏兮兮的口鼻和浑浊的眼睛,酒精总能摧毁文明好不容易教养出的那一丁点理性的神经,把住在城市中的人驱赶回蛮荒,返祖成森林里冲动易怒的野兽。 肖景行也会这样吗?她迟疑地望向他。 他正笔直地站在以旁,像一把插在地上的无主的剑,修剪整齐的鬓角,连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没入深邃的阴影,侧开略长的额发乖乖地搭在耳尖上,没有丝毫喝醉后的凌乱,只是比平时看上去乖了一些。 如果不是锁孔里还卡着半截金属钥匙的话...... 叹了口气,林静扶住肖景行的手臂,“醉成这样了,你怎么都不扶一下啊,万一摔了怎么办?” “啊,不是的,是cesare他——” 何晔期期艾艾地还没说完,肖景行就好似被触到某个开关的机器人,像甩开某种脏东西般,打开林静的手,说:“别碰我。” “您别介意,”何晔小声地解释,“cesare喝完酒不喜欢别人碰他。” 林静回过神来,搓了搓有些发麻的指尖,“没事。你先回去吧,我给他弄点东西醒酒。” 不要跟喝醉的人计较,林静安慰自己。 她接过助理递来的公文包,放到沙发上,然后往厨房走去,却在转身的刹那—— 被抱住了。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➋0➋1.Ⅽ⒪м 58.失控 “怎......怎么了?” 林静的身体僵硬了一瞬。肖景行猛地从身后抱住她,像是突刺飞扑的猫科动物,根本没给她挣脱的机会。他结实的手臂就锢进她肋骨下侧的软肉,将她牢牢地琐在臂弯里。 “林静?” 肖景行的鼻尖抵着林静的脖子,像是走丢的家猫试图辨识多年未见的主人般,轻轻地嗅,然后终于确定下来。 “林静。” 他柔软的额发晃过林静的锁骨,胸膛紧贴着林静后背,似粘在后槽牙上舔不掉的n糖,没有一丝缝隙,仿佛刚才的嫌弃根本就是林静的幻觉。 “我去给你拿杯牛奶。” “嗯。”他答应得很快,却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隔着轻薄的西服面料,她几乎能感到他在呼吸间蓬勃的肌肉曲线。 林静怎么也没想到总是理性至上的肖景行,喝醉以后会变得理性全无,仿佛他们并不是在用同一种语言对话。她往前迈一步,肖景行的腿就贴着她的腿往前迈一步,你来我往间好似舞蹈,背对着的舞蹈,她背着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偶。 “肖先生,你喝醉了,我现在要去给你倒杯牛奶解酒,”林静将手覆在肖景行的手上,尝试把他拉开,但显然是徒劳,最终只好有些无奈地放缓了语速,“你这样抱着我,不太方便的,松开一下,好不好?” 这回肖景行没有立刻应声,他好似在认真地在思考林静到底想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的下巴低下来,脸埋在林静的肩窝上,说:“不好。” 肖景行唇齿间的热气扑在林静裸露的肩膀上,语气低低的,撒娇一样,全然没有半点平日里冷静强势的样子。林静咬着嘴唇,只觉得好像有人往她的心口灌了一大杯碳酸饮料,气泡咕嘟咕嘟地快要溢出来了。 “林静,”他不只是埋着,还轻轻地蹭,“有酒吗?” 此情此景,如果林静家里真的有酒的话,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让他喝,但事实是林静不喝酒,她家甚至连酒精饮料都没有。 “那烟呢?”他的声音变得闷闷的。 林静不抽烟,所以:“也没有。” “哦......那有什么呢?”似乎是蹭够了,他抬起头来问。 于是林静侧过头来,邀请他,“有牛奶,你要喝吗?” “不要。” 肖景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就着拥抱的姿势,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了。 “那吻呢?”他注视着林静的眼睛,蓦地低声问。 那什么?林静愣了一下,没听清楚他想说什么,他便自行下了结论。半阖着眼,那眼睫上的红色愈来愈近。他抬手掰过林静的脸,缓缓吻了上去。 林静能闻到肖景行身上酒的味道,混着平日里冷淡的雪松味,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难闻。还有......舌头,肖景行的舌头是甜的,清凉的柑橘和薄荷味,探入她的口腔,就像在闷热的夏日午后,舌尖触碰到铁勺上第一匙从冰柜里拿出的布丁,凉滑得颤栗。 是......口腔喷雾吗?林静迷迷糊糊地想,她的舌头被肖景行缠着,腰却先软了。身体在倾斜,她下意识地抓着肖景行的手臂,细长的手指在他一尘不染的西装外套上留下一道道平行的皱痕。 “林静......” 换气,唇齿短暂的分离时,林静听到肖景行用气声叫她的名字。他的手顺着腰线下滑,伸进裙子里,指尖扫过内裤的缝线,沿着背沟往上,“啪嗒”——解开了林静的内衣扣。 今天是星期日,不是他们订好的做爱时间。他们本周的频率已经超过预算,但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也许他们可以从这周做到下周。林静来回磨着大腿内侧的软肉,单单是接吻,她就已经湿了,她圈住肖景行的脖子,干脆把腿缠在他的腰上,断断续续地烦恼着要不要预支下周的配额,可是明天还要上班...... 磕磕绊绊,肖景行倒在沙发上,似大厦将倾,林静跨坐在他的腿上。一个她从未幻想过的、羞耻的姿势,她湿透的内裤抱紧了外硬的轮廓,压着他腿间那团被顶起的西装面料上。 “明天,”林静喘着气,“明天还要上班。” 她摘了肖景行的眼镜,吻他眼尾的红痣:“只能做一次。” 肖景行抿着唇,对她的决定充耳不闻,十指并用地解开她胸前被捌扣勾着的肩带,将她的胸衣从领口抽了出来。 “我们只做......”林静刚想再强调一遍,却发现肖景行的右手好像有血。 “等一下。” 她握住肖景行的手腕,拉到面前。他摊开手,像一把雨伞,又像一张蛛网,血已经凝固了,但皮肉破开间的鲜红色交叠错位,在灯光下仍显得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弄的?” 她问他,但肖景行没有回答。林静抿了抿唇,从他身上爬起来,想去房间里找医药箱,但肖景行的手指搭在林静的手腕上——很轻的,像是猫咪用尾巴勾着人,是只需要随便一甩,就能推开的力道。 “别走......”他的声音也轻地像小猫叫。 “怎么了?” 林静完全不敢动了,任由肖景行拉到腿间,将她整个笼进怀里,连影子都沉入他的影子。 肖景行没有说话。他的手臂攀附林静的腰,脸埋进她的胸前,是林静从未见过的脆弱的样子。 林静在心里想他一定是遇到了很难过的事情。 可就像是广袤寒漠间的雄豹,在受伤时只会回到乱石凹缝间的巢穴,裹着自己的毛毛独自舔舐伤口,肖景行的自尊心永远无法容许自己像个弱者一样低下头来求助,哪怕是面对自己的伴侣。 “没事的,没事的。” 林静对他的难过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安慰他,只能温柔地摸着肖景行的头发。 她不想逼迫肖景行,打碎自己的壳,将内里烂红的血肉脏器展示给她看,却又担心他一个人根本承受不了那么多的痛苦,所以她只能摸着他的头发,不断用重复着这最g瘪的语句。 “林静,”肖景行沉默了良久,乍然开口,声音像是山间的一汩冷泉,“我是不是特别蠢?” “你怎么会这么想?”林静被他的问题怔了片刻,诧异地说,“你在我心中一直都特别聪明,特别成功。” 顿了下,她继续认真地说:“真的。虽然这个答案可能......有点主观,但你已经是我从小到大认识的人中最聪明、最成功的了。我从没遇见过比你更好的人,从来没有......” 聪明,冷静,理性,不论在学校里还是社会中,都永远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永远出类拔萃,虽然在工作上有些不近人情,但对自己的要求永远更高,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但对着亲近的人,心总是会特别软。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肖景行的声音低不可闻,声带震动间,连着林静的胸腔都微微发麻。 林静拍着他的背,将他的头颅压向自己的胸乳,希望他可以透过那些无用的脂肪,听到她的心跳声,在诉说:她一直都在。 肖景行却握着她的肩膀推开了她。 “肖先生......” 他的眼周有些红,大片的艳粉在眼尾处散开,连着那颗愈加鲜红的小痣,像是海边湿漉漉的晚霞。抬眼间,他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掀起一阵小型的飓风,吹乱了林静的思绪。 林静张了张嘴,后知后觉地发现肖景行居然哭了,用他觉得最不耻最懦弱的方式难过着。 林静不想揭穿这个事实,可—— “别这样林静,”肖景行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别摆出这副表情。” 他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哑。拉过林静的手,他把她推到沙发上。 他的手撑在林静的身侧,声音更哑了,但因为挡着光,林静看不清他的神情,“别这样看着我......” 他气势汹汹地捂住她的眼睛,语气哀求地俯身吻上来。 “不要来可怜我......” 没有反抗,林静被他压在身下,眼前是一片朦胧的黑色。 肖景行姿态强硬地插入她的腿间,用膝盖碾开她腿心泥泞的软肉,咬她的下唇,破开她的齿列。他缠着她的舌头吻她,吻得特别凶,但在一片铺天盖地的快感中,林静仍能分辨出有几滴微凉的液体,下雨般落在她的脸颊上。 她知道那并不是汗。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➋0➋1.Ⅽ⒪м 59.本X 酒精无法将旧的善良丢进绞肉机,凭空分娩出邪恶的罪举。 林静敞开嘴唇,像是干渴的旅人撕开芭蕉芯奉迎汁液,她回应肖景行的吻。意乱情迷地,她的手抚上他的后脑勺,指尖摸过柔软的发梢,埋入乌黑的发丝,她最终将他按向自己,渴望更深入的纠缠。 清凉的柑橘和薄荷味被她含化了。肖景行的唇舌像是被捂热的冰激凌,融化成牛r的本态,湿哒哒地淌在林静的舌面上,缓慢而深入地滑动,流进舌根,跌入食道和胃袋。 眼睛仍然被捂着,好似盖了一层温热的棉被。黑暗和湿热带来眩晕。林静夹着腿,不让肖景行蹭她,可亲吻挡不住。心脏仿佛长在了舌头上,被温柔地碰着,林静不由屏住呼吸,在唇舌厮磨间感到轻微的窒息。 受不住地,她捏了下肖景行的后颈,避开他的吻。摘下遮眼的手,林静认认真真地端详。 那原本薄薄的嘴唇已经被她亲肿了,色泽艳丽得好似红茶里肉碎的玫瑰花。眼尾也粉,同睫毛一起耷耷着,露出那颗红痣,宛若山林间升起的旭日。朝艳缠着清晨的云雾,湿漉漉的,是他偷偷藏起的眼泪。 林静捧着肖景行的脸,扬起下巴吻他哭湿的眼睫和红痣。 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肖景行有些呆地任林静亲吻他的狼狈。 “我没有可怜你,”嘴唇落在肖景行还没g透的泪痕上,林静看着他说,“我喜欢你。” “我......也是,”他垂下眼,“喜欢你。” 林静笑了下,换来肖景行片刻的微怔。 他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咬上林静的下唇,好似与主人闹着玩的小猫。而她仍是笑,嘴角的弧度散不掉。她弯唇迎接他的羞恼,隔着衬衣,摸他放松时柔软的胸肌,从根部到顶端,反反复复地摸,像是玩弄猫咪掌心处颇具弹x的肉垫。 他贴着林静的嘴唇,嗓音哑哑地警告:“别乱摸。” “为什么?” “因为摄入酒精会对人类的中枢神经系统产生抑制作用,尤其是脑前额叶,具有推理、分析、判断、情绪控制等诸多高级功能。” 肖景行一本正经地解释,边又迅速将自己西装外套脱下来,叠成一个小方块,放到旁边的小沙发上。 “呃......所以呢?” “这其中也包括,”他的两指卡入领带结,扯下来,“x反应。” 平日里正常的话,在醉酒状态下,却显得过于条理清晰了,以至于林静愣了一下,“肖先生......” “你现在是酒醒了吗?” “嗯?”肖景行一边看着她,一边脱衣服,“醒了60%左右?我在车上含了两片盐酸纳洛酮。” 那套端肃严谨的西装被一点点掀开,脱掉,然后板正地放在沙发上。 他的手指利落地解开衬衫的扣子,嘴上一刻也不停地输出一大堆机制。 “当bac处于0.001%-0.06%时,x反应会提高,更易激发欣快感,也就是......”他的睫毛一颤,“控制力会下降。” 林静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本性暴露,连同底下线条流畅的肌肉一起光裸。肖景行微微隆起的胸膛上还趴着自己红色的指印,仿佛有只手看他装着两团沉甸甸的慕斯蛋糕太累了,好心替他托着,最上面的乳尖已经硬了,老老实实地挺在空气中。 棕粉色的。林静感觉肖景行的唾液里可能也有酒精,所以她也喝醉了,她忍不住去想肖景行的下面也是粉色的。 “会很敏感吗?” 她伸手掐了一下,没用多大的力,但她听到了一声肖景行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 “别闹。”他的眉头皱起。 “会变快吗?”林静略过了他的话,下意识地问。 然后抬眼看去,肖景行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此时正微微眯起,有些危险地凝视着她,像是深邃而未知的夜空。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说。 手腕又被抓住了,这回是两只对着。被一根漂亮的银紫条纹色领带,一圈一圈绕住软骨,上面还残留着一丝肖景行的体温。 他的声音像唇间含着一口玉,低沉而清澈,“把你绑起来,好不好?” 明明几分钟前还埋在她胸前哭泣的猫猫,此刻却强调起了自己的绝对主权,亮出獠牙和爪子。 “你小心一点你的手。” 林静配合的抬起手臂,任由肖景行收紧那跟领带,将她的两只手腕束缚在一道。他绑得有些紧,不像方才的玩闹,是她即便用力,也挣不掉的程度。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肖景行动真格的凶,温柔下暗藏的支配欲。 好,宠着。她无奈地闭上眼,可可爱爱的小猫猫也是猫,威风凛凛的大猫猫也是猫。 肖景行没有抽出手来压着她。林静将被绑着的手举起来,手腕压在他的背上,使他抬起的脸重新埋进自己的穴里。 这样的举动,似乎被肖景行视为捣乱的一种。他瞥了林静一眼,撩起她的裙子,在她的乳晕上咬了一个牙印。 “肖景行......!”林静差点没叫出来,她用手腕锤了一下肖景行的背。 他凑上来索吻,眼睫弯起来,锋利而戏谑,“琪琪,睡了吗?” 睁大眼睛,林静还没来得及回应,肖景行的腿就又插了进来,坚硬的膝盖骨撞上阴户的软肉,激得林静几乎又叫出来。 “嘘,”他很有礼貌地建议,“小声一点。别把我们儿子吵醒了。” “还不是——”你g的啊。 林静拿眼睛瞪他,想要如法炮制地用腿夹住他,可最终却发现刚刚只是猫科动物的戏弄,如果肖景行真想用膝盖c,她是夹不住的,只会变成她用大腿内侧的肉贴着肖景行的腿,好似情不自禁地磨着他。 “舒服吗?”他吻她的耳朵,在耳畔轻轻地低语,“你下面好湿。” 林静没法回答肖景行的问题。下身压迫般的快感钝而强烈,虽是隔靴搔痒,一下一下地撞过来,却好似真的插进来了一般。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撞得往前移。内裤早已湿透了,水透过内裤边,往大腿根下渗。阴户的肉被肉到一起,两瓣肉紧紧地相拥,又被膝盖一侧的棱角分开,剥出保护伞下脆弱的阴蒂。 在顶撞间,那只有洗澡时,才会被水流碰过的地方,颤颤地探出头,抵在有些粗糙的棉质内裤上,被来来回回转着圈按碾。 牙齿咬着唇,林静只要一开口便会泄出呻吟。偏偏手还被绑着,不能堵住嘴,只能用牙齿委屈巴巴地咬着。 “别咬了,”肖景行的声音喑哑,“我帮你堵着,好不好?” 林静有些迷茫地望着他,过于激烈的快感让她思绪混乱。 “就这样泄出来,会喜欢吗?” “第一个高潮,用我的膝盖顶出来,可以吗?”他轻吻着林静的下巴,因急促的呼吸,好似有气流飞过的脖颈,“你乖的话,我把领带解了让你摸我。” 他贴着林静发白的嘴唇,尾音微微上扬,“嗯?” 林静蓦地发现肖景行真的很喜欢明知故问——“好不好”,“喜欢吗”,“可以吗”,却永远只要肯定的答案,其他的一概不理。分明是早在问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做了决定,却还要装模做样地假民主。 她依旧没说话,但他的嘴唇覆了上来。他用舌头缠着她,嘴巴上温温柔柔地亲着,下半身照例疾风骤雨地顶她。林静被顶得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是竹板上的糯米,又或者石盘上的豆子,被肖景行毫不留情地敲打碾压。 在她三十多岁复杂的人生经验中,林静从未想过这样的性事。分明没有插入,自己居然会被肖景行的仅仅一只膝盖,磨成一滩软液。阴道仍空虚地期待被填满的快乐,却只能激烈地收缩着,淌出大量渴求的透明水液,漫到腿上,沙发上,可阴蒂却好似被点燃般,尖锐火辣的静电感,顺着皮肤劈里啪啦地往上涌,从腰到脖子都麻得没力气。 林静挣扎着,在汹涌的欲海中。过强的快感让她甚至想逃离,偏偏从腰到脖子都麻得使不上力,只能被肖景行压着顶弄,像是被水女的长发缠住脚踝般,注定溺亡在海的深处。 “没关系的,”失神中,她听到肖景行的声音,在耳边塞壬一般,劝她乖乖投降,“就这样去吧。” 她的腰弯成了一座拱桥,飘然上挺,又重重下坠,从云端跌下来,踏踏实实地落在了沙发上。两只足绷成两道新月,颤抖的双腿是夜色下触到月影的纤竹,被肖景行抓过来,拉到肩上轻轻吻过。 “肖景行......” 林静叫他的名字。肖景行嗯了一声,抬手解开了束缚,问她:“避孕套有吗?” “茶、茶几下面......”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盒避孕套,扫了眼封面上的型号,俯身吻了一下林静的唇,心情不错地继续看封面——薄荷味超薄款。 他挑了一下眉。 “怎么了......” “没什么。”他轻笑着抽出自己的皮带。 “那、那你......笑什么......”林静喘着气问他。 “真没什么,”他拆开包装,半阖着眼故作随意地问她,“只是你还记得自己买了哪个款式吗?” “啊?”林静有些迷茫,“不合适吗......这个型号只有这款在打折,我看着便宜就买了。不可以吗?” “不,挺好的,”他伸出食指将她湿透的内裤拨到一边,“只是可能会有些......刺激......” “刺激?” “嗯。”肖景行撩起眼皮。 他挺身抵着她的x。顶端冰凉的触感,让林静下意识地往后退。肖景行注视着,不动声色地按住她的腰。 “但我会......慢慢地......”他的眼中含着笑意。P哦②○②壹.C哦м(po2021.coM) -- 60.爱猫说 “啊......” 仅仅是进了一个头,林静便有些受不住了。那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安全套,贴着肉壁插进去像是塞入冷藏的山药茎,先是极凉,接着又是辣,擦着脆弱的穴肉,愈入愈烫。 她挣扎着想将它推出,却只将那物吃得更紧,强烈的辛麻让她差点叫出声来。 “不行......” 她用双手捂住嘴,将口中的呻吟掩下,抽出一只脚踩在肖景行身上,阻止他继续。 “出去,”她的脚抵在他的胸膛上,“换一个套。” “只有这个。” 肖景行握住她的足踝,拉过来,说:“林静,你只买了这种口味。” 他将她的腿重新架回肩上,低头沿着踝部一点点亲吻她的小腿,又叫她:“林小姐。” 他注视着她,好似融化的蜂蜜冻,冷淡的眼眸里流出蜜糖般的柔情和欲望。 “再放松一点,好吗......”他忍耐着,嗓音有一点哑,似是劝说又像是在乞求,“别夹我。” 言语间纤长的眼睫扇动着,那颗生在睫毛根上的红痣也颤动,宛若舞娘手中时张时翕的羽扇。 这、这也太...... 林静咽了下口水,望着他说不出话来。她很难否认自己没有被他蛊惑到。肖景行笑了下,便趁此时插了进去,整根没入,强烈的快感让两人皆忍不住“啊”了一声。 “慢......慢一点......”林静十分紧张,捂着嘴断断续续地命令他。 肖景行便慢吞吞地磨着她,像是一只撒娇的猛兽。雄鹰俯冲到地,只是为了啄一啄林静的嘴唇,她用手捂着嘴,他就吻她的手指,垂首伸出舌来舔她的指缝。 林静没办法,放开手揽住他的脖子,亲了上去。四片唇,两条舌纠缠在一起,清爽的柑橘与薄荷被惹急了,化作火烧,从上至下,一层冷水一片火。她呜咽出声,却又霎时间被吞没于激烈的缠绵中。 “肖唔.....肖景行......”她含糊着叫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嗯了一声,用力地吮了一下她的舌尖,这才喘息着松开她,啄吻她的脸颊和鼻尖。 “薄荷?”林静问他。 肖景行挑了一下眉,说:“是。” “林小姐,真聪明......”他夸奖她,又贴上去继续吻她,缺爱的猫猫有时候会比小狗还要粘人。 林静揉着他的后颈,接受他的索吻。 情欲像潮汐,海浪慢慢上涨,涌上来层层相迭,将她愈推愈高。 “要,快一点吗?”他观察着她的表情,边挺动着,边又询问她的意见。 林静有些恍惚地点头。肖景行亲了她一下,放开她的嘴唇,加快了速度。 纵使喝了酒,他依然知道她哪里最受不住,几次的性爱,让他变得轻车熟路。拧着眉,他直勾勾地盯着林静,控制着自己往那几个她最喜欢的地方干。 原本舒缓的浪潮汹涌起来,横冲直撞,让她歪歪斜斜。薄荷随着摩擦愈加辛辣。麻痒恼人,逼得穴中不断挤出透明的水液,却根本扑不了灼热,反倒像烈酒浇火,催着那火烧愈烧愈旺。 “别——” 林静抓着肖景行的手臂,生理性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渗出。 她哭着说:“别弄了,我受不了......” 肖景行动作一缓,却没有停下,问她:“是痛还是爽?” 她声音颤抖着,说:“爽......” “爽有什么受不了的,”他低头吻掉她的眼泪,有些调侃地说,“林小姐,好娇气。” 混蛋,辣的又不是你,真有本事你把那个套子反着戴啊。 林静拽了一把他的头发,有些恼怒地绞住他。肖景行没忍住骂了字脏话。皱着眉,他缓慢地挤进推出,绵柔的咬吮让他头皮发麻。与其说是他刺入她,不如说是他被她拆吃入腹,阴道像食人花蠕动着分解猎物的胃袋,消化液淋在阴茎上,四面八方地软肉裹住他。 他的气势软下来,声音低低地说:“好过分......” 眼尾一片被情欲烧透的红,像古代贵妃贴着的精致花钿。清贵的一张脸,身下的动作却一点也不贵气。 林静眼角的泪涌出更多,濡湿了发际。积压的快感像是吃了水的海绵逐渐涨大,几乎塞不下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是天生爱分享般地冒出来。 她勾住他的脖子,他就乖乖地低下来头,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一身美丽的肌肉曲线在她面前隐现。他小声地叫她的名字,整个人浸染于欲望之中,眼神迷离地看着她,也不知他的酒醒了多少。 平时多正经的一个人,现在又凶又爱撒娇还......骚。 她干脆咬住他凸起的喉结,听到他嘶了一声,口中的软骨起伏。 他凶狠地撞上来,虞姬在乌江河畔也有自刎的勇气,他这个妖妃则要与她同归于尽。 她只得抱紧他,抱薪救火,兰艾同焚。 这场突如起来荒唐的火,一直到凌晨一点才烧干。结束后,林静由着肖景行擦去她腿心的粘液,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只想睡觉。 但肖景行爱干净,受不了身上的汗,对她说:“不行,洗完再睡。” “困,不想动......” “性爱后要注意阴部清洁。” 他把用过的套子打好结,扔进垃圾桶里,又往上面盖了几张纸,当作遮掩。 林静被他突如其来的科普噎得说不出话,困意瞬间被赶跑一半,她看着他走进她的卧室,过了会儿带着一条干净的内裤回来。 “你怎么找到的?” “那天找卫生巾的时候,看到的。”肖景行就这样赤裸着身体,拿着她的内裤,十分坦然地说,那根方才被她吞吃过的阴茎,此刻垂成一长条粉色,在他走动间轻微晃动。 林静搞不清他现在到底酒醒了没有。她说不想动,肖景行便放了热水,等到差不多了,把她抱进了浴室。 水上浮着些许白色的泡沫,他大概在里面放了她的精油沐浴球。林静当时花大价钱买下的按摩浴缸,足够容纳下两个人,她靠在肖景行身上,四周是连绵的热水,正感到身体舒畅,突然听到肖景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消不掉了。”他突然说。 林静转过身,看到他不疾不徐地抚摸着自己的喉结,上面是一圈红色的牙印,配上他那张禁欲的脸,显得尤为色情。 她咬得不重,但看来今天确实是消不掉了。她一边想着活该,叫你恃靓行凶;一边又忍不住想肖景行明天该怎么去上班,这个天怎么也戴不了围巾,他平日里穿的衬衫又遮不住那个牙印。 “你觉得......”他垂下眼,将脸埋在林静的肩上,“我刚才怎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他吞吞吐吐,飞快地扫了林静一眼,又低下,“怎么样?” 林静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脸立刻就红了,“就、就......” 她不太好意思说,但看着肖景行抬起眼,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只好老实说:“挺好的......” “那再做一次吧。” “不行,”林静拒绝,“我明天还要上班,而且刚才分明都说了只做一次。” “我没答应。”肖景行说,他的手慢慢爬上林静的腰,被她“啪”地一下打开。 一个避孕套掉进水里。 “你什么时候拿的?!”林静惊讶得说不出话。 他眼巴巴地注视着她,不说话了。他柔软的黑发垂在额边,显得又乖又无辜,脖子上却印着一个艳丽的咬痕,像是系着铃铛的红绳。 林静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感到他的手沿着她的腰慢慢下滑,手指带着热水探入她的身体。她的手抵在他的肩上,刚想要推他,就听到他在耳边说:“别拒绝我嘛。” 叹息,她果然就是喜欢猫啊。 -- 61.乐意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林静任由肖景行将自己推倒在洗手台上。她身后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后背的皮肤挟着浴中温热,贴到冰凉的镜面上蒙起一片白雾,而前面则是肖景行——同她一般赤裸的、湿漉漉的肖景行。 他半跪在她的两腿间,火热的手掌趴在她的大腿上,像是一只被驯服的豹子。从上往下看,林静只能看到他湿润的黑发,猩红的耳尖,还有他低头时从后颈蔓延至腰部的脊椎,像是一条深邃的小径,两岸连接着白玉似的肌肤。 “肖景行?”林静搞不懂他要做什么。 肖景行没有立刻回答,他挪动着膝盖,又跪得更近了一些。 “我想......”垂下眼,他轻声说,“做一点尝试。” 他离得太近,鼻尖近乎要顶到她的阴蒂,唇间的热气散逸开来,让阴阜上细软的毛发一颤,说完又探出一截鲜红的舌,贴上两瓣微开的阴阜,黏着中间的肉缝来回舔舐,似乎要蹭进去一般,吓得林静不由腿跟一紧,原本张开的肉缝跟着合上,刚好夹住了肖景行伸出的舌。 “你!......”林静的大脑一片空白。 “别紧张。”肖景行抽出舌头,不紧不慢地宽慰道。 伸出两跟修长的指,他用拇指和食指翻开合拢的外阴,掰出一道空隙,探出舌尖描绘内侧蔷薇色的肉瓣,“只是一点......尝试。” 他边舔弄,边低声地喃喃。声音轻得像风,话音不时被水声打断,吞入喉中,最终变成焉语不详的暧昧,比起对林静做解释,倒更像是在通知她的穴,舌面一卷滑过不断瑟缩的穴口,似大军前绵软的先遣。 舌头自然比不上阴茎粗硬,能够堵满整个穴道,但胜在灵巧敏锐,轻易便可钻入那些隐秘的肉渠,碾过每寸蜷起的内褶,好似一条搁浅的泥鳅,在泥泞的浅滩里横冲直撞,撞得林静浑身发软。她曾许多次含过俞泽远的阴茎,却从未被人用唇舌侍弄过,更何况现在那个正在用舌头舔她穴的人......还是那个喝完酒都要喷口腔喷雾的肖景行。 “你、你别这样,”林静的五指陷入肖景行的黑发中,就连声线都在颤抖,“脏......” “不脏,”他话音含糊地回答她,“我洗得很干净。”薄薄的嘴唇含住了外阴,将整个阴户纳入口中嘬吸,灵活的舌钻入肉缝,爱抚肉瓣下被掩盖的细嫩粘膜。 “别......”林静推着他的肩。 肖景行似山般屹然不动,只是沉默着绷直了舌面,舌头宛若一根柔韧的鞭子,左右抽打在勃起的阴蒂尖上,发出“啪啪”两声脆响。 林静呜咽了一声,躬着上身想要后退,只感到肖景行分出按住她腿的一只手,扶在了她的腰际,接着整只温热的手掌轻柔又不容置疑地贴在她的后腰上,似交谊舞中的引带般不许她有半分退缩。 “放松......”他嘴唇轻啄那道已经濡湿的肉缝,撩起眼皮端详着林静的表情。抬起的眼睫在顶灯下落有细碎的光影,连着眼尾出淡淡的嫣红,显得深邃又艳丽。他搭在后腰的手掌温柔地按揉,直到它不再僵硬,才重新吞进去。 “你会喜欢的。”他满意地盖棺定论,这回吃得更深更凶,宛若护食的野豹,粗鲁而急切地啃食它爪下的羚羊。 那朵新鲜的肉花已经彻底被舔开了,此刻肉瓣老老实实地绽放在两侧,蕊心里流出小汩腥甜的蜜液。肖景行用牙齿轻咬住阴蒂,舌尖在穴口点了两下,将上面透明的水液抹到两旁碍事的体毛上,方才侧首长驱直入,伐进颤巍的肉道。 那舌坚而韧,好似一柄奇巧软剑,慢时柔,疾时刚。滑进穴口乖顺得似客,一探入穴道便现了峥嵘,恶狠狠地直戳在林静的敏感点上,还要抵着那凸起用舌尖去碾。一击得手又极速地撤,等穴肉反应过来,纷至沓来地去绞,伪饰的刺客早就逃之夭夭,挑衅似地转了个圈,挞过上下紧缩的系带,再次突刺。 林静仰着头,只觉得肖景行的舌头不是在她的穴里搅,而是在她的脑中捣。下面热得似着了火,烧到脸颊,她头昏脑胀得失了力,只得张着嘴唇,无声地喘着气。她的腰克制不住地往前顶了几下,阴蒂撞在肖景行高挺的鼻子上,身子立刻酥了半边,打着哆嗦往后倒。 肖景行抬眼注视着她失神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撞上来的是她,受不住第一个想逃的人也是她。他用手托住她发软的腰,不让她躲,另一只手捧住她的阴户,吃得更用力,舌头攻得更烈更疾,不等穴中的水泄出来,就用嘴唇兜着会阴,小孩吃奶似得吮。 林静呼吸得愈来愈急促。她放在肖景行头上的五指蓦地收紧,拽住了他的头发往下按,肖景顺从地将脸埋入她的阴户里,没有反抗,他的鼻尖碾着未被裹住的阴蒂头,舌头精准压住肉壁上那处敏感的凸起迅速地摩擦。 “肖、肖......啊......”林静想要叫肖景行的名字,却因为过强的快感失了声,只在最后泄出一声短促的音。 水液同情潮一道涌出来,肖景行的喉结一滚,将它们咽入喉中。他直起身,慢条斯理地将安全套撕开,林静回过神来看着他被水液浸得晶润的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咽下去了?”她仍无法相信肖景行会做这种事。 肖景行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你、你不是有洁癖吗?” 他挑了下眉,没有回答,只是舔了舔有些红肿的嘴唇,将阴茎插了进去。 “不......喜欢吗?”他喘息着问,声音哑得似暴晒了叁天的沙砾,呼出的热气同夏日的海风一般炽热。 林静皱着眉,断断续续地说她喜欢,可是......,但肖景行顶上来,说没有什么可是,你喜欢就好,说完又去吻林静的耳朵,脖子和锁骨。 他的嘴唇湿润,吻得又轻,像是空中飘下的雪絮,缠缠绵绵地下,落了地便化。林静夹着他的腰,被这种过分的温柔迷得七荤八素,但仍强作起精神说:“可是我想你也能快乐。” “我现在就很快乐,只要对象是你,”肖景行注视着林静,认真地说,“只要是你,不管怎样我都能兴奋。” 他揽着林静的腰,牵着她的手往下摸,说:“这里,是在我舔你的时候,硬的......所以,不要想太多,我很乐意,也很......满足......” 这样直接的表白从肖景行的嘴里说出来,对林静来说比他先前的引诱和撒娇更让人受不了。抱着肖景行的脖子,她的双颊又添一层红,只得喏喏称是。 等到第二个安全套被肖景行毁尸灭迹时,浴缸里的水已经彻底彻底凉了,他只好又重新放了水。这回林静不敢再让肖景行代劳,自己洗了澡。因为琪琪明天要早起上学,两人也都要上班,这场超出预算的性爱以肖景行打车去住酒店才匆匆告终。 躺在床上,林静想自己明天上班的时候一定会犯困。 她有些无奈地搓了搓脸。拿起手机,她开始设定闹钟,顺便临睡前看一眼微信上的消息。 师宜聆的头像在置顶下的第一个位置,显示未读的红底白字。 林静点开来,沉默,然后戳开经理的头像请了假。 —————————————————————— 应大家要求追开的补偿车,本来是昨天就要发的,但卡肉了实在写不出,非常抱歉!btw论文期的更新频率如没有意外定在叁天一更。 -- 62.争锋 那应该也是个晴天,云色浅淡似一碗不慎被泼到红布上的稀粥。科罗纳多的晚霞美得惊心动魄,她犹豫了片刻,打电话取消了今晚的约会。 当时师宜聆说了什么呢? 手中的猪鬃排刷一顿,Monica凝视着画框中灰蓝的铺色。 她说好啊,永远温柔的语气,就像是小时候家里不让吃太多糖,她好不容易拿了两块软糖,总是会让自己先选口味。 接着......应该是笑了一下吧。她说别忘了把科罗纳多的海景画给她,她想看。 用力地擦着调色盘上的颜料,下面要用橘红调,可刀尖上有块陈年的棕黄色Monica怎么也擦不掉。 如果当初她没有继续采风,连夜飞回了旧金山,师宜聆是不是就不会去斯坦福的图书馆,然后就不会遇到陈峰了呢? 可这始终是无妄的假设罢了。那棕黄硬得像粘在桌板下风干的口香糖。Monica抄起刮刀,尖头抵着反复磋磨,松节油的味道浓得像有松针掉到眼睛里。 从高二到研二,师宜聆的第一任男友是校排球队的,哪怕老师拖了叁分钟的课,依然能排到窗口的煲仔饭;第二任男友有双好看的眼睛,笑起来像星夜璀璨;第叁任男友严谨自律,在期末及也能占到图书馆的靠窗单人座;第四任男友一个冬天,给她织了八条围巾;第五任男友做饭好吃,尤其是粤菜不输给华人街的厨子;第六任男友身材很好,跟她在床上很合拍;第七任男友是学德语的,可以读原版的《精神现象学》和《小逻辑》...... 人造的尼龙毛沾上橘红,笔杆挥斥间,抹向那片澄静的灰蓝。从青涩到练达,从开始到结束,Monica知道师宜聆所有的第一次。所有的眼泪和欢笑,她都参与其中。 她安慰自己:就算那些男人各自成为了师宜聆一小段生命里的最深刻,可那又怎样呢?他们一个又一个地出现,也会一个又一个地离开,最后只剩下她。 最后只有她会,留在师宜聆的身边。坐拥漫长的过去与未来,她只要牢牢地守着那第二深刻的位置,直至死亡盖棺定论,所有的深刻加总起来,她仍会排在第一位,无可替代。 可是......为什么要有陈峰呢? 眼泪掉在调色油里。啪嗒——砸出小小的浅坑,又顷刻被吞没不见。 13个月零八天的最长纪录被打破了,之后一日接着一日,她被挤到遥远的一旁,推到边沿的位子。 不能再等了。她等不急图穷匕见,真相大白了,不得不稍微主动一点,让他提前原形毕露。 反正男人这种进化不完全的生物,大多猥琐又自恋,本来就没有什么忠诚和痴情可言,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暗示——比如说几次简单的求助和附和,就会像旱季河塘里饥饿的罗非鱼一样争相咬钩。 “好啊,我知道了。” 电话里陈峰的语气如平日一般温柔,可最后到她家的人却是肖景行。 “怎么了?”他的语气很无辜,“Cesare可是我们学校桥牌俱乐部的leader,让他介绍你进去,不是刚好吗?” 再试探,只得到他油盐不进地安慰:“嗯,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在美国念书的确不是很容易。如果你想要男朋友的话......我可以撮合Cesare和你,他应该会是你那杯茶。” 呵,Monica只觉得无语,谁稀罕你们又脏又丑的金针菇,一帮小吊子一天天还挺自信。 维持住最后的教养,她咬着牙说:“那......我考虑一下。” 接着按断了电话。屏幕上方跳出微信的横幅,是师宜聆。她连忙打开来看,却是说明天要跟陈峰去听讲座,不能陪她去吃饭。 为什么呢?......她打开私密相册,一张张来回审视,仍然想不明白。 为什么她的聆聆要喜欢他们呢? 烧菜,占座,织围巾,讨论《小逻辑》,哪怕不会,只要她的聆聆想要,她都可以为她学。那些臭男人可以为她做的,她同样可以做到,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可以做得比他们任何人都好。 她不会逼她的聆聆生孩子,多照顾家庭,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她不会嫌弃她永远工作第一,吵架时不肯服软,不化妆打扮没有女人味。即便老去,头发稀疏,皮肤松弛,她将永远只爱她,爱她的灵魂誓死不渝。 可为什么就是不能回头看看她呢?她恨恨地把纸巾丢进垃圾桶里。 难道......难道就因为她没有一根阴茎吗? 握住微微发颤的右手,Monica继续勾勒女人坚毅的轮廓。换笔添细节的时候,画室外响起敲门的声音。 “请进。”她放下画笔,看过去。 不是来咨询课程的家长,是林静。 她走进来,正对着画布。 “你......在画凯sir?”视线顿住。包在泡沫里的秘密一下子被戳破。 Monica没有回答,抱臂将她打量了一番,“你们昨天做过了?”礼尚往来。 “什......什么?”立刻慌了。 弯起一抹笑,Monica的目光停在她的手腕上。 苍白纤细的手腕,烙了两轮淡红色的勒痕。 “你不痛吗?”她缓步走过去,抬起一只手腕,轻轻吹了下。 “谢谢,我不痛。”林静微微一怔,连忙把手抽回去,背到后面。 收回还停在空中的手,Monica只觉得好笑。 “你要跟那个男的结婚吗?”她问。 只是模糊的指代,但林静知道“那个男人”指的是肖景行。 “如果合适的话。”林静老实地回答。 “你就没有想过不结婚吗?”Monica有些烦躁地撩了下头发,恨铁不成钢地劝她,“一个人搞事业,自由自在的不好吗?何必要冒着被家暴吸血的风险,找个男人结婚呢?” “......”细长的眉蓦地蹙起,林静耐心解释,“现在的婚姻制度确实不太好,但不是谁都有能力一个人的。这对我说太疲惫太寂寞了。” 她慢吞吞地说:“我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所以这一次,结婚前我会试着同居一段时间,然后好好地咨询律师,签订协议。” “婚前协议又不能规避所有风险,”Monica不疾不徐地提出质问,“如果他婚内强奸你,你觉得警察会管吗?” “有证据管吗?” “如果离婚前他偷偷转移财产,故意背债务逼你,你有办法吗?” “他才不会这么做!” 林静瞪圆了眼睛,难得的生气了,再温顺的小猫被陌生人踢到肚皮后,也会亮出爪子挠人。 只不过Monica向来不怕猫。她双臂环胸,淡然地望着林静发火,嘴角带着一丝了然轻慢的笑。这种近乎跳脚的回嘴与其说是反驳,不如说是在吵架中,被对方抓到马脚后的无能狂怒,实在不值得她辩驳。 -- yцsℍцщц♭īz.ⓒōⅯ 63.相对 “我的意思是我相信他。” 林静深呼吸了好几下,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好,“我们财务进行风控的时候,有一种评估方法叫risk map,将风险分成:发生概率和其后果的严重性,这两个维度来讨论。我们都认可婚姻风险的高严重性,之所以存在分歧,只不过是因为——” “你将结婚的风险认定为高概率,而在我看来,”她沉声道,“跟肖先生结婚的风险就是小概率事件!” “你不相信,所以你采用的方式是规避风险,干脆不结婚,我相信,所以我选择减少风险,如果是他,”林静停顿了一下,看着Monica近乎固执地说,“我就是要跟他结婚。如果我又看错了人,大不了就再离一次。” “无可救药。” “那你呢?”林静反问,“既然结婚百害无益,你为什么要跟他结婚?” Monica抿着唇不说话了。她太累了。这几天她早已流干了眼泪,再也挤出半点来,重演那副受尽欺骗,近乎崩溃的蠢货模样了。 当初如果不是师宜聆跟陈峰同居后,与她的关系渐渐淡了,反而跟肖景行愈来愈好,她到死也不会回应他的追求。 后来如果不是父母切断了她的经济来源,逼她回国考公务员嫁人,她拿到的offer距离斯坦福又太远,留在美国就算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聆聆几次面,她也绝对不会答应肖景行回国嫁给他。 她的确做出了选择,可这都是无可奈何、却又不能为外人道的退而求其次,两害取其轻。至始至终,她都不明白男人到底有哪里好,为什么不管是林静,还是师宜聆都放着佳肴不吃,偏偏要在垃圾堆里挑一份还没馊掉的剩饭。 “你喜欢他?” “嗯。”林静还在生气。 “为什么?”Monica沉默了半响,认真地问,“为什么喜欢他?” 这个问题李歆曼也曾问过她,现在林静把同样的答案再告诉Monica,“他很温柔,很好看,而且还很可爱。” “” 温柔、好看、可爱?Monica听着从林静嘴里蹦出来的形容词,只觉得莫名其妙,她实在不觉得肖景行有哪点对的上了。大概也就只有把择偶的范围缩小到男人里,把平均水平拉到了地心,有些人才勉强被衬托得及了格。 “你不明白是吗?”林静注视着Monica眼中的迷茫,觉得实在可笑,“我也不明白,所以你也告诉我,好不好?” 她目光灼灼,“俞泽远骗我是不想让别人怀疑他是同性恋,是想要我给他生个孩子。你呢?你既然那么讨厌男人,当初又为什么还要骗他,为什么要伤害他?” “你都知道了?”χsyúsんúωú.còм(xsyushuwu.com) 一瞬间,Monica的大脑一片空白。 “是肖景行告诉你的,对不对?是肖景行告诉你的!” 她惶惶然地看着林静,像是为了登顶,不得不攀陡崖的背包客,多么希望那峭壁再平坦些,不要把她摔下了,林静能说“对”,虽然不情愿,但无奈地点点头。 可是没有,她等了许久,只等来林静神色复杂地说:“是凯sir。” 她最不想要的答案,却偏偏就是它。 “” 她站在那里,望着林静,却好似丢了魂。良久,在一片寂静中,她勃然大怒地斥道:“我骗他什么了?伤害他什么了?!” 像是午夜的烟火骤然自燃般,霎那间,爆发出盲眼振聋的炽光轰鸣,“是他自己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我好心满足他的愿望,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说啊!”她好看的眉倒竖,白嫩的脖子上绽出条条青筋,像是老榕树的根,“我跟你那个贱GAY前夫哪里一样了?我操也让他操了,乖巧听话的样子也装了。叁年!我每天装成另外一个人我不累的吗?好,我是有事情瞒着他,但我是打他了,离婚时要他钱了,还是怎么了,我伤害他哪了?” 她似乎的确是累了,所以自暴自弃懒得再装了,亦或是一个人真的太迷茫了,所以此刻被揭穿后,那积压在心口中长久的苦闷,宛如开闸的水坝般喷涌而出。她大方地发泄着愤懑与委屈,胸前的挂坠不断起伏,好似河面上风雨飘摇的小木船。 “所以你还是不想告诉,你为什么骗他是吗?”林静却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的崩溃,“如果投资没有收益,那么再低的风险都不值得冒。” “苏茉,你跟我的前夫没有任何不同,”她不紧不慢地撕开那些虚伪的自我美化,剥离出人性的本态,“你不是不想打他,是你打不过他,不是不想在离婚时多争点钱,是你争不过他。你们都可以为了抢夺更多的利益,用尽全力践踏别人,区别只在于你的力气小了点而已。” “还有关于我为什么会喜欢肖景行,你应该早就心知肚明了,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承认?”Monica眼尾一斜,“承认什么?” “他是很好很强大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林静的眉眼柔和了少许,“但有时也很脆弱很缺爱。只要你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在你面前袒露所有,所以——” 她轻声细语地说:“不相信男人的你,也会选择跟他结婚,而他才会被你伤得那么深。” “” Monica没说话。她的神情变得极木然,像童话故事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如果你过来找我,就是想来看我笑话的,那恭喜你成功了,”方才声嘶力竭的控诉,让她的声音沙哑,“你现在可以走了。”她面无表情地说。 热烈的爆炸后,只留下满地哀婉呆板的灰烬,落在她的眼瞳里,卡在她的嗓子中。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我是来跟你讲道理的,只不过现在我发现了,跟你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你永远不可能意识到自己错了,也永远不会”林静微微一滞,突然垂下眼帘叹息,“算了,道歉没什么意义,反正我不会原谅你的。” 一时间两人皆是无言。林静抿着唇在原地挣扎了半刻,最终把手伸进口袋里,翻出一根皮筋。 她注视着Monica,像是中世纪对冒犯者丢下手甲,为公主决斗的骑士。 “我们打一架吧。”林静摊开手,把掌心中的皮筋递给她。 -- yцsℍцщц♭īz.ⓒōⅯ 64.选择 Espresso林溪般淅淅沥沥地流,缓缓滑过堆迭的冰块山体。双锅炉的半自动咖啡机庞然地屹立在大理石桌面上,有条不紊地运作着,不断发出嗡嗡的声响,宛若一台正在变形的精密机甲。 倚着茶水间的墙壁,年轻的助理凝视着这台抵的上他一季工资的意式咖啡机,不禁在心里腹诽到底是雀巢的速溶咖啡不够香,还是星爸爸的美式咖啡没牌面? 说实话,在经历了长达一个星期的每日例行劝退后,何晔依然尝不出各种豆子风味的差别。 咖啡就是咖啡嘛。哪来的什么坚果味,花果香味和白兰地味?他不知道有钱人是不是就连舌头也生得比普通人金贵,反正无论用什么豆子,什么研磨程度、压粉力度,他的舌头都只能尝到如出一辙的酸苦中药味。 萃取的嗡嗡声渐渐偃旗息鼓。最后几滴咖啡液宛若窑洞钟乳石上挂着的水滴,晃晃悠悠地掉进瓷杯里,砸出几个小小的梨涡,并荡起一圈柔密的浅色泡沫。 佩罗塔是一家被德国集团收购的意大利企业,在管理上采取扁平化架构。端着咖啡向走廊尽头走去,何晔透过全玻璃的隔断,看到自己的上司正在打电话。 靠在真皮的椅背上,落地窗外是黄浦江边耸立的高楼广厦,肖景行嘴唇微抿地听着,手指间的亮银色打火机,愈转愈快。 在肖景行手下浸润得“畜心积虑”的何晔很快推断出,此刻自己上司的心情大约不太美丽,估计又是哪个项目出了问题。 还是再等一会儿吧哪怕知道肖景行没有迁怒的习惯,初出茅庐的何晔还是有点怯。可惜这个电话似乎格外的长,他瞄了眼门口的秘书处,一个女人正沉色望着显示屏。 “Dianna,”他走过去,低声问,“肖总,现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Dianna飞快地在键盘上按了几下,才抬起眼皮。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是吗?”χsyúsんúωú.còм(xsyushuwu.com) 她细长的眉一扬,说:“我也是。”红唇没有一丝弧度,但美女面无表情时也仍然是好看的。 “是项目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是你昨天应该送他去酒店的,”Dianna将笔记本一合,“因为你,我今天早起了一个小时。” “不好意思” “没事,”Dianna礼貌地说,但她的语调依然冰冷,“下次注意点。” 她拍了拍他的肩,从座位上起身。 “肖总刚刚让我煮了咖啡”何晔跟在她身旁。 “这是你的工作,”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送杯咖啡而已,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然后抱着文件走了。 看着泡在咖啡里冒着凉气的冰块,何晔踌躇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叩响了门。几秒后,只听到一声简短的‘进’后,何晔轻手轻脚地走入了办公室。 半垂着头,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向办公桌靠近。那只亮银色的打火机渐渐进入眼帘,都彭的朗声限量版,指尖流转间,闪过晃眼的冷光,宛若夜空乍现的霹雳。 行吧又是一个季的工资。 何晔不禁在心里暗戳戳地寻思着他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这样一台咖啡机,或者这样一只打火机,但很快他就想到了顶头上司近乎不要命式的工作强度。 咸鱼崛起,嗯,翻了个身躺下。又瞬间放弃了刚刚升起的中国梦毕竟他还想多活几年。 房间里一片寂静。压下心中活蹦乱跳的弹幕,他屏气把咖啡轻轻地放在桌上,蓦地听到清脆的叮鸣。他的额角吓得一跳,小心地抬眼,瞥见肖景行的拇指擦过砂轮,跃起一束猩红色的火焰,又“嗒”地一声重响,食指扣住盖子,猛地按灭了。 “小何,”他吩咐,“叫Dianna把下午的行程都延迟了。” 何晔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肖景行的眼尾扫过桌面,刷刷抽了几份文件,合起来一竖,往桌上一震,四角齐整地装进文件袋里。 “今晚六点前把调整后的行程表发我。” “我发吗?”何晔眼看着肖景行拿起车钥匙,才迟迟地意识到这个向来工作狂的领导,今天竟破天荒地要早退了。 “Dianna。” “哦,”何晔点头,视线落到桌上那杯自己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咖啡,还一口没喝呢,连忙又问,“那咖啡呢?” 肖景行步速不减,侧首扫了眼何晔,“倒掉。” 像是在看傻子。 目送着肖景行离去的背影。何晔盯着那杯每日劝退咖啡,犹豫了半响,抿了一小口 妈的,板蓝根都比它甜。 这边何晔骂骂咧咧地把咖啡倒掉,那边肖景行上了车,踩了油门直奔Monica的画室。 林静会向师宜聆了解事情的经过,师宜聆会将Monica的事全盘托出,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内,不足为奇。 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本来是应该专心工作的,但肖景行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酒后自己在林静面前的失态。 接下来要怎么办?昨晚她有在生气吗?肖景行努力回忆起林静的脸,那时候她是什么表情:害怕吗?讨厌他吗?还是说听了Monica的事情后,会觉得他还是挺可怜的,所以昨天他拿领带绑她逼她,她也可以咬咬牙,不跟他计较 他给林静发了消息,没回。 两个电话,相隔半小时,都没打通。 肖景行纠结了半天。他既不想要林静怕他,又不想要林静可怜他。他思索着自己现在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崩塌的形象,想来想去,最后竟想着: 算了,只要林静别讨厌他,什么都好。 他想得心烦意乱,索性叫助理去煮咖啡。怎么也没料到咖啡没喝成,反而接到了师宜聆的电话。电话里她的声音难得的没什么精神,先是问他醒来以后头疼吗,她认识了一个不错的按摩师,又说起自己项目上的事,问他那边工作怎样。 拐弯抹角扯了半天,他说他很忙,没事就挂了。师宜聆叫住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林静问她,昨天在Monica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车道前的桑塔纳行得稳重,比乌龟快不了多少。远处箭头灯闪烁起来,后方着急的车主把喇叭按得震天响,偏偏晚高峰的路面堵得像装满金枪鱼罐头的集装箱。 “然后呢?” 堵车的间隙,他点了一根烟。 “我告诉她了,”电话那头,师宜聆沉默了片刻,“她问我要了Monica工作室的地址,我问她要做什么,她说明天想跟她见个面,聊聊。” “你给了?” “她很平静,说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也想知道。昨天茉茉什么都没跟我说。” 妈的。 “没什么好聊的,”他将打火机一扣,“把她的地址给我。” “Cesare” “你不可能做所有人的朋友,凯sir,”他粗鲁地打断了她,语气强硬地说,“你总要做一个选择。” 他吸了口烟,手倚在车窗上,烟雾飘向车后。 手掌按下转向灯,他方向盘一打,直接猛地一脚油门,几乎蹭着左后的车头变了道,一下超越那辆慢吞吞的桑塔纳,压着线冲过即将跳黄的绿灯。 -- 65.补偿 快点,再快点。 肖景行长眉紧蹙,宛若两条缠在枝头吐着信子的蛇。 电梯在十二层。 太慢了。他推开落满灰尘的安全通道,快步上了六楼。 不能让她被人欺负了。 他“刷”地摔开门。林静的辫子松了,衣服也脏了,正涨红着脸,趴在苏茉身上拽着她的衣领,不停地喘着气。 果然是被欺负了。 “肖先生......”林静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没有应声。肖景行径直向前拉过林静的手腕,拽到自己身边。 “没事吧?”他低下头,望着林静凌乱的头发,抬手将她散出的发丝别到耳后。 温热的指尖划过林静的耳廓。这不经意的触碰让她微怔,明明几分钟前还扔下皮筋,冷着脸说“打一架”,宛若摘下手套与敌人决斗的英勇骑士,此刻见到肖景行,却像是坚冰遇上烈火,软下来化成了水,只能垂着眼睫说:“......没事。” 肖景行捧起林静的脸,端详了良久,才嗯了一声。敛色转过身去,他锃亮的皮鞋朝着还仰瘫在地上的Moncia,迈了半步,修长的影子将林静罩在里面。 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下指尖,片刻间,他将方才的情绪收放妥当。再抬眼时,镜片划过一道锐利的反光。 “苏茉。” 长睫一扫,他飞快地审视了一下四周被推倒的画架,踩扁的颜料,掉落的排刷,空气中翻滚的稀释油刺鼻的气味——近乎一地的狼藉,显然这场架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半眯着眼,他压住眼中翻涌的怒意,抬着下巴说:“解释一下。” “......解释?” Monica似乎脱力了。她往日柔顺秀美的长发,乱蓬蓬的糊了满面。听到肖景行的质问后,好似翻倒的狼蛛般四肢抽搐着挣扎了好几下,才爬了起来,难得不顾形象地骂道:“解释你妈嘶——” 她的嘴角破了,吼叫间又加重了撕裂,血流出来只好用手捂着,看着像是吃饭漏下巴的小孩子,有些滑稽。 肖景行双臂交叉地站在那里,眸光冷冽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瞳中映着光,宛若含了一地玻璃渣子。 Monica的情绪波动向来大。他们还在一起时,肖景行绝大部分时候其实并不知道,她到底在吵些什么,只是粗暴地强压着脾气听下去,宛若一台努力解析新格式数据库的老式电脑。 一条一条载入,一条一条error。 直到最后,肖景行的耐心用光了,她如果还哭个不停——想着能成为夫妻不容易,他就会放下自尊心,直接道歉,如果这样她还继续不依不饶,他也就只能出去工作,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 可现在不同了。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情份,他也不再对她的情绪负有无条件顺从的义务。 他笑了一下,眼尾瞥见旁边汤碗大小的洗笔桶,噙着怒意的唇角似一把削铁如泥的弯刀。 “苏茉。” 早已被颜料污得浑浊不堪的水,随着被人提起晃荡了两下。林静看着肖景行拎起水桶,连忙上去拉他的手臂,只可惜为时已晚,肖景行的手腕一翻。 整桶洗笔水从Monica的头上浇下去,一股股森冷的水流沿着脖子往下爬,宛若无数条粘腻的蛇钻进领口。原本糊在脸上的头发吃足了脏水,好似一顶灰扑扑的拖把盖在头上。 “现在清醒了吗?” “你有病吧!”Monica哆嗦着鲜红的嘴唇,脸色愈加惨白,像是从下水道里爬出的女鬼。 “嘴巴放干净点。” 肖景行靠近她,微微俯下身。蓦地眉峰一扬,笑得矜贵,宛若证据确凿的警官在刑讯嫌疑人时,眉眼间散出糅杂着怒意的倨傲。 “还是说你想再清——” “肖景行!” 被肖景行一连串的举动,惊到的林静。在场中愈加焦灼的气氛下,似乎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怎么了,”他回过头,声音下意识地温和了少许,“一会儿就好,你到那边等我。” “是我!”林静看了眼浑身湿透的Monica,急得一把将脸色阴沉的肖景行拉过来,有些尴尬地说,“是我先动的手......” 傻子都能看出来吧。一个人骑在另一个人身上压着打,是前者在打人,怎么到了肖景行这里,却变成她受了欺负。 “是我自己要跟她打架的......”看着肖景行没反应,林静只好有些无奈地再重复了一遍。 “你——”肖景行看向林静眼神有点呆,他一怔,食指指向Monica,“自己要跟她打的?” “嗯。”林静点头。 “......” 肖景行一时失语,有些疲惫地捏了一把眉心。他默了半晌,重新组织凌乱的心绪,再抬眼,才意识到被灌了满身脏水的Monica,此时正散发着一股令人皱眉的气味,默不作声地移开了一些。 “苏小姐。”他说,也不看她,只是抬手解开西装的扣子,从内袋里的名片夹中,抽出一张名片丢在地上。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名片,问他:“什么意思?” “昨天你跟凯sir说要退还我赠与你的房产,我会让我的律师尽快联系你,至于今天的事.......”他慢条斯理地将名片夹放回内袋,“我会按照你的方法,对你进行合理地补偿。” “补偿?”Monica冷笑地看着他。 “要不然你还想让我跟你道歉吗?”肖景行讥讽道。 “损失费和医药费你自己算一下,算好了打上面的电话,”目光有些嫌弃扫了下,在满室的脏乱中,他一时竟不知道应该看哪里,“我的秘书会来跟你谈。” “我,还有我的女朋友都很忙。”摩挲着指尖,他只觉得一刻也呆不下去,扶了扶眼镜说,“就先失陪了。” 说完,他拉着林静的手往外面走。林静也就这么任他拽着,直到两人上了车。 “咔哒。” 肖景行才舒了口气。 眼尾扫向林静,突然笑了一下,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 “林静。” 他的语气很平和,眉眼弯起来也好看。但这平静的一笑,却让林静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在逐渐昏暗的车内,他浅色的唇裂开来,露出两排白润的牙齿,好似黑夜中钢刃出鞘时的雪色。 “跟人打架?”他微笑着说。 林静干咽了下口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孩提时代,在晚自习的时候玩手机,回头看到班主任出现在后门,正微笑着望着她。 “觉得自己很厉害啊,是不是?”微微上扬的尾音,含着质问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陈述句。 像是见到天敌的食草动物般,林静瞬间脊背发凉炸了毛,暗戳戳地往后缩。 “想跑?”肖景行毫不留情地戳穿,讥诮地说,“你刚刚跟人打架的那个勇气去哪了?哦,现在知道跑。” 你是你,苏茉是苏茉。这怎么可以放在一起说啊? “那个......肖先生......”林静只直觉告诉她继续呆在车里肯定没有好事,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想着各自冷静冷静,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还是......” 手摸上门扣。 “......自己打车回去吧。” 用力一拉。 “咔哒。”门没有开。 她忘了。方才她一上车,肖景行就落了琐,她跑不掉了。 “呵。” 一声略显狎昵的笑像是乍兴的风惊起衣摆,轻轻吻过腰椎上那一小块裸露的肌肤。 “把衣服脱了。” 他金属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冷泠泠的,霎时间却好似铁掉进沸水里,林静只觉得耳畔轰地一声,红色爬满了车窗外的树梢,也爬上了她的脸。 -- 66.冲突 细小的气流扫过耳廓,好似被蓬松的猫尾巴轻轻甩了一下。林静蓦地一低头往旁边躲,像是刚冒出的笋尖被春雷惊得又缩了回去。 “不、不行!” 他离得太近了,她红着脸,语气有些结巴。听到她的拒绝,肖景行挑了一下眉,露出不可置否的态度,“真的吗?” 他慢慢靠近她,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好似驻扎在城郭外,时刻准备进攻的敌军,温热而危险的触感让林静一抖,耸着肩甩开他。 “你干嘛?!”她呵斥。 肖景行的手兀自探进衣内,是缠在枝头盘游的蛇。“不干嘛,”他答得轻巧,又说,“脱衣服。”修长的手指稍稍抬起,推着她后背的衣服,迫得衣摆层层迭迭往上退,宛若洞房花烛夜新娘子被新郎官掀起的红盖头。 “肖景行!......” 吓得林静一把压住他作祟的手,转过身来瞪他。 “嗯?”肖景行的目光斜上来,言语间夹着一点鼻音。 “这里是停车场。”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我要看你的伤。” “我没受伤。”林静立刻答,但肖景行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摆明了不相信。 “你认真的?”他反问,言辞毫不留情地说,“据我所知,你们两个都没有接受过体能和格斗方面的训练,没有实战经验,也没有运动习惯,从小到大应该也没打过架;除此之外,Monica比你高,臂展比你长,相对的体重也比你重。你要我相信在没有任何培训和锻炼的基础上,你可以轻易制服一个比你高一个重量级的女人吗?” 林静一时语塞,她不得不承认肖景行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是她依然不太想服输。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就没打过架?”她底气不足地呛道。 “因为你没有。”肖景行肯定地说,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显然在他看来这是十分明显的答案。 于是林静咬咬唇,退了一步,“那......我们回家去。回家了我就给你看。” 她垂着眼睛,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在这里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不会,”肖景行说。他的手被林静双手交迭地压着,恰恰贴着她肚子上的肉,软绵绵的。动了动手指,又补了句:“自己脱还是我来?” “你想都别想,”林静把他的手抓出来,义正词严地说,“你怎么知道就没人刚好经过?” 她有些生气了,说:“不行!”但肖景行的手伸了过来。他们之间的力气太悬殊了,林静根本拗不过他,她只能叫着“不行”,叫到第叁句的时候,上衣就被剥下来了。 林静被压在车座上。原本就松了的发圈滚到地毯上,一头黑发凌乱的铺在后背,隐约露出一根米白色的内衣系带。她趴在座椅上,眼眶已经红了,但肖景行看不见,他微凉的手指按在她后腰的破口上,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显得更加可怖。 “你管这叫没受伤?” 抿着下唇,林静没有回答,她还沉浸在被扒衣服的情绪里。既是难过肖景行轻慢的态度,又是感到一种令人熟悉的无助。背后传来搓动的声响,久违的恐惧笼罩着林静,使她的轮廓禁不住地颤抖,直到肖景行温热的手扶住了她的腰侧。 “现在知道害怕了?”他的口吻很严厉。 林静只感到有什么液体被抹到了伤口上,她后知后觉才感到疼,好似有沸水泼在了皮肤上的疼,伤口烧了一般,又凉又辣。她忍不住想扭开,可肖景行的手牢牢地钳住了她,语气冷淡地说:“忍着。 ” 林静绷着腰,不说话。她哭起来向来是没有声音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车座上,濡湿了小片坐垫,后腰随着碘酒棉球发着颤。 “疼?”他皱了下眉。 “嗯......” “那你下次再想打架,就回忆一下今天的疼。我不想说你活该,但你应该知道你打她,除了受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他有些用力地将棉球按在伤口上,在听到林静又嘶了一声后,手上却放轻了,小心地触着,像是小猫第一次见到毛绒玩偶,抬着肉垫极谨慎地碰。 “但我想......”林静咬紧了下唇,强压住嗓子里的哭腔说,“帮你出气。” 出气?肖景行涂药的手一滞。 在他的推测中,她们应该先是吵架,林静吵不过,气极了才动得手,却没想到她是为了他才动得手。 太荒诞了。林静居然会为了给他出气......跟人打架了。 肖景行望着林静的后腰,原本白皙光洁的地方多了四道长长的划伤,表皮翻卷开,沁出四行鲜红的血,一时间心情颇为复杂。 “我不需要你为我出气,更不需要你因为这个原因去跟别人打架,”足足顿了半分钟,他才垂下眼又将棉球缓缓按了上去,“林静,我们都不是十几岁的小朋友了。不论是你打她,还是她打你,你们两个总归是一个受伤,一个赔钱甚至坐牢,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吗?” “可是她伤害了你......”林静心里很委屈。她难得勇敢地主动迈出了一步,为他做了点什么,可肖景行却反过来指责了她。 “我知道。” 肖景行没有否认,然而这样简短的话语之后,总会跟着一个令人不快的但是。 “但是,我们可以更成熟地处理这件事,”他不疾不徐地说,语调冷静得近乎残酷,“Monica是个要面子的人,至少为了维持自身的优越感,又或者是在师宜聆面前的形象,她会对我做出补偿。事实上昨天晚上,她就已经同意将我原本我在离婚协议里送她的房子还给我,然后离开上海......” “所以你就这样算了?”林静无法相信,一个昨天还在买醉后甚至还流下眼泪的人,今天一觉醒来就突然释然了,更何况那是骗婚,一场长达叁年彻头彻尾的欺骗。 “林静,”肖景行叹了口气,“我并没有说我原谅她了,或者大度到说要既往不咎,但我得到了我所能得到的最大的赔偿,我也没有什么时间去报复她,或者找她麻烦,所以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当然,如果她执迷不悟,我绝对会采取一些手段,不论是从家长那边下手,还是找人去她店里闹,让她的班开不下去,又或者直接打官司告她诈骗,总归会有一个解决办法的,让她松口跟我和谈,而不是——跟她打架。” “所以我做错了?你觉得我多此一举了吗?”林静的声音闷闷的,但言语却在以退为进,她希望肖景行可以说“不”,然后安慰一下她。 “可以这么说,”然而肖景行并没有安慰她,反而顺着她的话,继续冷酷地说教,“首先,你应该更相信我一点,而不是自作主张。其次,我希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可以第一时间跟我商量,哪怕你觉得自己是在为我好,我并不需要这样。” “此外,”他握住林静的肩膀将她翻过来,“我不希望自己还需要从别人口中,知道自己的女朋友的动向,我希望你的一切,我都能够知情,并且能够参与,尤其是一些高风险或者高重要性的决定,你不可以瞒着我,林静......” 他的话音顿住了。肖景行的目光落在林静脸颊的泪痕上。 -- 67.意外 “你——哭了?” 肖景行错愕地说,像一抬由于太过复杂的if前置条件,运行迟缓的计算机,滞了片刻,似乎才接收到林静哭泣的事实,又好似天资聪颖却缺乏经验的职场新锐,在商业谈判中遭遇意料不到的突发情况,然后有些懵了。 “怎么了?”他迫切地想要从对方手中获取更多信息。略微昏暗的车内,肖景行伸出手,捧起林静的脸,用拇指揩去她脸上的泪,可下一秒又有澄新的泪不断滚落,炮烙般印在他的手背上。 林静不想搭理他,她撇过头,甚至也不想见到他,肖景行任由她转过脸,手滑下去搂过她的肩。 “怎么了?”他凑近了一点,耐心地再次询问,见林静不回答,又开始小心地试探。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他低声问。 “”林静抿着唇,不回答。 肖景行皱眉望着她,只得继续猜测。 “很疼吗?”他的声音放得更轻,好似说话响点,林静就会碎了,“我弄疼你了?” 撩开林静黏在脸上的头发,肖景行想去抱她,但林静的手抵在他的肩上,是拒绝的意思。 “你怎么可以这样?”林静终于开了口,第一句话说得飞快,声音却像开启水坝的阀门。她的眼泪霎那淌下,两只泉眼般不停地往下涌。 “怎么、可以这样?她重复。 过于充沛的泪水阻碍了她的表达。她嘴唇蠕动着想要抒发什么,却期期艾艾地抓不住重点。哽咽将每句声势壮大的质问都切割成支离破碎的符号,她像个因为渗水而一顿一顿的发条玩偶,将本该凝重的氛围衬托得有些滑稽。 但肖景行没有笑。他薄薄的嘴唇紧绷成一条线,认真地注视着那些眼泪,好似他的客户刚递交了一难以理解的需求表,而他在安静地分析着。 “林静。”他注视着她,上身更加前倾,方才想要拥抱的手在被拒绝后,顺势搭在林静的手上。 “慢慢来。”他安慰她。 “告诉我你对我有哪些不满。你不需要急,林静。深呼吸好吗?这会帮助你的情绪平静下来——你可以放心,我会很专注地听,然后我们解决它”他小心而缓慢地握住她的手,“不要哭” 他的眼神落在她强忍的、颤抖的嘴唇上,柔声说:“或者我也可以等你哭完,你觉得哪个更好?” “我,不知道”这种来势汹汹的关心让林静的情绪更加失控,她的胸腔含着一团急于发泄的火,肿胀的咽喉却在诉诸于言时,让它化成了水,从眼睛里流出来,成为更多的泪,落在肖景行递来的抽纸上。 在她用完后,他又无缝递上下一张,然后拾起她膝上那个半湿不干的纸团,装进他自己准备的小袋子里。整个过程他都一言不发,好似大水冲不转的沉稳山石,而林静看似流不完的眼泪,在几分钟后也终于告罄。 “你好点了吗?”肖景行问。 她的手里攥着几乎干燥的纸巾,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像是忽而刮过的一道风,当你感知到它时,便已经走了。 但一个简单的眼神却已经足够让肖景行明白,她在想什么了: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但仍然防御性地拒绝跟他对话。 于是他的手指虚虚地爬上林静的肩膀,像是两朵吹落的雪,在没等到她的反对后,滑到腰际,在她的惊呼中将她一把举过来,越过碍事的中控台,放到自己腿上,然后挑起她手中的纸团扔进垃圾袋里。 “林静。”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含着微不可察的叹息。 林静克制不住地紧紧地抱住了他——这个惹她生气和流泪,却又不断地试图宽慰她的人,她从拥抱中吸取他的体温,弥补失去的能量,然后在几个呼吸后松手,鼓起勇气凝视他。 肖景行坦然地接受她的凝视,嘴角弯起轻微的弧度,“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不可以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她仍是含着怒的,但长时间的哭泣让她疲惫,声音也跟着软下来。 “好,”肖景行从善如流,“但我需要知道,你指得是我刚才的语气,还是现在得语气,以及你讨厌的到底时怎样的语气,这样——” 他真诚地说:“我才可以成功地避免同样的错误。” 这种过于好的态度甚至让林静以为他在嘲讽她。林静端详着他的表情,企图从中找出一些破绽,但没有,这让她像个仗着长辈宠爱,无理取闹的小孩,而她跟肖景行一样大。叁十多岁的年纪和曾经的婚姻经验,不论如何都应该让她在感情问题上的成熟了。 “是刚才”她感到难堪又无力,“你刚才的语气像是在公司里,跟下属谈项目。” “我有吗?”肖景行挑眉。 “有。” “好吧,”他似乎仍有些迷惑,却并没有纠结,“那还有呢?我惹你生气的原因还有什么?”他顺从地问。明明是很体贴的话,却让林静觉得不太舒服,好似哪怕是认错,他都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导者,控制着谈话的节奏,但她又不能准确表达出自己厌烦的理由。 “首先当我说不行的时候,”她回忆着方才的场景,泪意又涌上眼眶,她有些哽咽,却强迫自己压下情绪,学着他的样子保持理智,“就是不行。我说不行,你就不能扒我衣服,这是强迫,而且万一真的有人看到了怎么办,你凭什么说不会?” “因为这辆车的前挡风玻璃贴的是单向膜,外面的人是看不到里面的,所以我可以保证不会有人看到你,”肖景行解释道,“我不会让别人看你。”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她不甘示弱地反问,然后再次强调,“还有哪怕有单向膜,你也不可以扒我衣服,因为我不同意。” 她有些倔强地直视肖景行,态度难得的强硬,而他的睫毛难得心虚地颤着,好似两只慌不择路的蝶。 “好吧这的确是我的问题,”半晌,他干巴巴地承认错误,“我道歉。” 林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是想让我说那叁个字吗?” “” “好吧,对不起。”他说,就好像在吞咽最讨厌的食物,却偏偏被父母要求必须细嚼慢咽的小孩子。 他拧眉为自己打补,“但我没想把你弄哭,我低估了你害怕的程度。” “什么叫你低估了我的害怕程度?!”林静原本快要熄灭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着了,因为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充满着傲慢的不可理喻。 “问题不在于高估低估,而是你根本没资格做出这种估计。当我说不,你就应该停止。还是说正因为你估计出,我可以承受这种害怕,哪怕我不喜欢,你也要去做,为什么?”她越说越生气,原本模糊的愤怒在近乎直觉般的质问中,终于清晰起来,她只顿了一下,然后就得出了答案,“你在惩罚我吗?因为你觉得我做得不对,所以你故意要让我害怕,让我恐惧,然后再教育我,好让我乖乖服从你的统治吗? “当然不是。”他本能地否决这种尖锐的论断。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知道你去找苏茉的时候,我非常地担心你,”他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个词,接下来语速飞快地企图说服林静,“你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完全想不出你会做出什么,我一路上开车过来想了无数种近乎荒谬的可能性,有好的有坏的,这让我大概有些急躁,慌乱,或者、可能、还有一点害怕?反正” 他的语速微滞,然后近乎粗鲁地打断他罕见的词汇匮乏,“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过这种情绪,所以我希望你以后想做什么事,都能够提前知会我一声,与此同时我也非常担心你的伤势,我需要立刻验证我的猜想,而你一直在反抗我,拒绝我,好吧,我的确下意识地使用了一些谈判技巧,但那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直说,或者哪怕委婉一些,你都不会把我的话当回事——” 他直勾勾地盯着林静,在她想要反驳当口,一针见血地戳破她的心思,“或者阴奉阳违——你会理解我的理智,但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由于你知道我会反对,只会把自己隐藏地更好,企图瞒天过海,不要被我发现,可是你绝对还是会重蹈覆辙,因为你就是这么情绪化,难道不是吗?” “我情绪化?”林静差点被气笑了,“难道你当初打俞泽远的时候,就很理智吗?” “这不一样。”肖景行冷冷地说。 “哪里不一样?” “因为我这属于正当防卫。” “如果你下手太重,防卫过度也是会进监狱的。” “然而显然我并没有进监狱,我是有分寸的对他下手。” “那么我也是有分寸的对她下手。”她不甘示弱地迅速接口,对此肖景行扬了一下眉毛,眼瞳里满是怀疑。这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因为从说理滑落为谁的辩论技巧更高,而停歇了几秒。他组合出了证明她在说谎的逻辑链,企图让对话重获意义,而林静却抢先了一步。 “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理性是有百分比的,是一种虽然可以被启蒙但每个人上限不同的天赋吗?”她的声音蓦地变得很低落。 “是的”肖景行有些迟疑地说,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其实你刚才说得对,我就是很情绪化,我承认这一点,”她勉强地笑了一下,近乎自暴自弃地说,“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是个人,所以我会情绪化,会冲动,会跟她打架,可能这种处理方式不完美,没意义,但这又什么不对的吗?如果我喜欢你,就是不可能时刻理智的,而我所有的不理智,” 她突然用双手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都是因为我喜欢你。” 她凑得很近,近到肖景行可以看清她分明的睫毛,眼尾处细细的纹路,眼瞳中明亮却忧伤的光,还有热度,源源不断的热度顺着大腿和掌心袭向他。他像是行走在夏日的柏油马路上,避无可避。 “别说了,”他这才意识到他们这个姿势有多暧昧,垂下眼睛,肖景行有些不敢看她,“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但林静仍自顾自地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已经尽力了,这已经是我喜欢你的同时,能思考得极限了,我想不到任何其他的办法,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做,但是我被你迷昏了头脑,然后做了些傻事,并且我以后可能还会再次犯傻——” “林静,”肖景行的气息已经有些乱了,“你别说了。” “因为我非常喜欢你,”林静全然不顾地说了下去,搂着肖景行的脖子,她的下巴搁在肖景行的肩膀上,嘴唇贴着他的脖子,“所以” “这真的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她知道他不喜欢情绪化,可这真的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的声音很轻,这场声势浩大的争吵,由她挑起,结尾却已她近乎失败的示弱告终。她仍然委屈,却无能为力。 一鼓作气地把心里话都说完,她终是舒了一口气,松开手臂看他,却发现肖景行的眼睛闭着,胸膛像被风撩过的海浪一般起伏。 “怎么了?”林静迟钝地问。 肖景行的睫毛抖了两下,半掀起一点黑来,却不看她。 “林静,我硬了。” 他靠在椅背上,他连声音都是哑的。 —————————————— 追更: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68.橡皮绳(h) 肖景行的嘴唇紧抿着,方才的冷峭在低垂的眉眼间消了个干净,只有那颗尾端的红痣透过镜片愈发灼人,像是日出山谷的第一点红,让人移不开眼来。 他说话的时候,林静的手指还勾着他后颈的发尾。不长的黑发被拉成一道割人的弦,又在沉默中绷成一根战战的橡胶绳,无形的欲埋在绳里,拉扯着两端角力的人,说不清下一秒是会啪地断裂,还是弹回来卷成一团。 两人相顾无言。过了会儿,林静问那要怎么办。她声音轻,动作却大胆,指尖搭在他的皮带扣上,问需不需要她帮忙。肖景行猛地抬眼看向她,干燥的嗓子里只挤出一个“别”,顿了一下才说你......别管他。 “过一会儿就好,”他重复,“过一会儿,他自己会下去。” 林静问他:“过一会儿是多久?” 他深黑色的瞳仁一缩,眼神中闪过轻微的慌乱,半天只憋出一句“我不知道”,眼角延申出一线绯红,仿佛又回到了昨晚喝醉的时候。 或许是平日的肖景行总是看上去沉稳端肃,林静只觉得他现在这副罕见的弱势姿态,就像是龇牙咧嘴的大猫被打上强力的麻醉针,危险的霸气不复存在,只能软软地瘫在地上任医生摆弄。 林静看着肖景行镜片后露出的红痣,舔了舔嘴唇。哪怕再是胆小的爱猫人,此刻也总会心里痒痒的,想要上去摸摸毛的。 她搓了下指腹,去摘他的眼镜,刚一伸手就被那人握住了腕子。肖景行注视着林静,表情严肃地说,“别闹。” 又说:“从我身上下去。” 见林静没反应,他还想催促,就看见林静的指尖拨了下扣头,银质的扣头被轰然顶开,又失魂地落下,发出咔哒的脆响。 “你干嘛?”他质问。 林静对着他审视的眼神,心虚地咽了下口水,“不......干嘛。” 直到肖景行将她的两只手并在一起,送了回来,才偷袭般泄出一句:“摸你。”趁其不备拉下那副细框眼镜,扔到了副驾驶上。 “林静,”肖景行茫然了一瞬,才正色抓住林静的手,压低声音警告,“我们在车上。” “你也知道是在车上啊,那你还,”林静骑在他身上,“硬。” 肖景行一僵,气急败坏地说:“这难道是我能控制的吗?” 哦,原来你不能啊......林静很想这样怼,她相信这话说出来,绝对可以把肖景行气死,可这样太坏了。林静望着肖景行浅色的嘴唇,着急后有些垂落的柔软的额发。如果说是方才他那副强势爱说教的样子,她倒不介意怼他,但现在肖景行弱下来,她的负罪感反而上来,阻止她继续“欺负”他了。 她瘪瘪嘴,索性换了个说法:“那你刚刚不也扒我衣服了吗?” “我那是帮你上药。” “所以我也在帮你呀,”她扭开被攥住的手腕,声音轻轻的,“你刚刚不是说你贴了单向膜嘛,反正别人也看不到。” 肖景行一时语塞,“......但车子会脏。” “那就找人去洗,”林静毫不客气地说,“你不是要跟我道歉吗?好了,现在你不许动——”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我......摸一下。”语调似是盛起一勺满到凸面的糖浆,焦黄色的胶拖得长长的,晶莹的珠帘般挂在调羹底晃晃悠悠。 滴落时却又轻又快,压着舌面灌进食道中,齁得他唇舌发麻。 肖景行实在不明白,这样做到底对林静有什么好处。以往他哄Monica开心都是买包买首饰,如果林静愿意,他马上可以定位到最近的商场,她看中什么就买什么,或者直接把卡给她,刷到她满意为止,也都是他能接受的解决方案,可偏偏却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 “林静,”他努力维持镇定,长长的睫毛像是一对乱窜的蝶,“你想不想买个包?那个——Hermes、Gucci?从这里开到国金也用不了多久,我们现在就过去?唔......” 林静怕自己心软,干脆不让他讨价划价,直接凑上去堵住他的嘴唇,把舌头放进他的嘴巴,将他刚组织起来的谈判逻辑,全都搅成含糊不清的唔嗯。 “......摸完再买。” 她啄了一下他湿润的嘴唇,灵巧的手抽丝剥茧般,叁两下解开了他的领带。嘴唇顺着下颌线蹭过,肖景行叫她名字的时候,刚好隔着皮肤,吻过他震动的声带。林静哼出一声很轻的“嗯?”,微张的嘴唇抬起后,贴着他滚动的喉结。 “......” 足足半响后,肖景行才皱着眉,不情愿地开口:“仅此一次......” 半闭着眼,他让自己尽量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稍稍仰起的下巴让他整片坚毅又脆弱的颈部线条暴露在林静的唇舌之下。无奈又纵容的语气,像是秋叶顺风飘落时的沙沙声,扫过来,让林静心尖一颤。 她低着头,扒开太妃糖的塑料糖衣般,一粒一粒地解肖景行的扣子,总是藏在衬衣下的胸腹落在她的眼中。林静回想着昨夜肖景行打开她的手,又将手贴回了他的胸口上,刹那只觉得碰到了一朵会呼吸的云。 原来男人的胸肌没用力时也是软的。有点像袋装的那种棉花糖,林静忍不住想,多摸几下吧,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错乱无章的想法,宛若弯曲交错的毛线般缠在一起。林静不由自主地捏了两下,还没怎么碰,就听到肖景行说:“我是男人。”好似快要下雨的阴天,昏暗、潮湿又沉闷。 林静下意识地松开手,片刻后突然有些逆反地想那又怎样?她不仅摸,回想着肖景行在床上是怎么对自己的,林静的手掌托住乳根含了上去,还要亲它。 肖景行低低地喊:“林静。” 但她才不管呢。林静将脸埋在他有些绷紧了的胸里,用舌头吮他硬起的乳粒。肖景行的手贴在她的脑后,十指陷入她黑色的发,虚虚的,不知是想要拉开她,还是把她按向自己。 于是林静便在这默认中愈发肆意。末末了,还动上了牙齿,在他的乳晕上留了一个牙印,激得肖景行手一紧,差点扯到林静的头发。 好像有点出血了。林静没有经验。她的手指像赛车环着车道般,摸过那一圈破皮的牙印,后知后觉才感到愧疚。 “对不起,”她道歉。指腹一圈圈轻轻地绕着,说,“我好像咬重了。” “没事,”肖景行摸着林静的头发宽慰道,“不疼。” 凉凉的黑发垂下来,水一般滑过胸膛。林静低下头说:“我帮你吹一下。”风和吻落在他棕红色的乳晕上,肖景行闷哼了一声,阻止道:“别吹了......真的不疼。” 林静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小心地抬起眼来,观察他的反应,问:“真的吗?”只得到一个压抑的“嗯”。咬了咬唇,她干脆抽开他的皮带,将手伸了进去,握住阴茎。 已经全然硬了,干燥又温热,顶在裤子上像是一只被捕猎网盖住的鸟。 托着底部的软囊,林静将它释放出来,看着它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贴着主人的腹肌,试探着动了动,就见到他柱身上的皮,宛若橡木棒上没裹紧的布般,随着她的手指上推下堆,不时扒出一截深粉色的粘膜。 “这样会痛吗?”她轻轻地摸着,只觉得有些紧张。 “不会。”肖景行说。声带似一只被晒开的贝,嗓音哑得宛若海滩上滚烫的沙砾。 “那我再快一点?” 撩起眼皮,肖景行回了一个嗯。他的呼吸已经乱了。轻轻地喘着气,任林静来回摸索好几下,才稳住声音,指导她:“摸一下前面。” 林静犹豫了一下,没有停下撸动柱身的手,用另一只手像是在复查快愈合的溃疡般,摩了摩那圈脆弱的粘膜,见肖景行只是蹙着眉,没有反抗,便用掌心揉他没被表皮包住的湿润的顶端。 “这样舒服吗?”林静双手并用地摸着,像是一个尝试操控手动挡汽车的新手司机。 肖景行没有回话,但他的呼吸愈加沉重。林静趴在他的身上,只觉得自己像是骑着一条在云雨中掠过的游龙,任他跌宕,她抓着他的须,掌控着他所有起伏的轨迹。 阴茎挤在腹与腹间摩擦,愈来愈热,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舞蹈,湿润的液体逐渐从顶部深粉色的肉孔中泌出,打湿了她的手掌。直到最后祭祀的舞乐乍歇,它像信徒叩拜般弯下腰来,精液奉献给神灵,全部射在她的手里。 林静揉着他软下的阴茎,吻了吻他眼尾湿润的红痣。 在她想要起身时,肖景行按着她的后脖颈,有些失控地吻了上去。林静的手掌上沾满了精液,只好抬着手任他吻着。过了一会儿,他眼睛湿漉漉地放开她,像是蒙着一层冬日的雾,他有些迟钝地转过来,怔怔地看着她的手,才逐渐清明。 “你还好吗?”林静问他。 “非常好。”他说,并抬手解开袖口,将衬衫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 抿着唇,他从中控台里拿出湿纸巾和免洗洗手液,仔仔细细地将林静手上的脏污收拾完毕,又慢条斯理地用刚才给林静的上药的酒精,沾了新的棉球给自己的手消毒。 林静是知道肖景行有点洁癖的,所以她最后特意拿手掌包住他的顶端,确保没有弄脏他的衣服和车,但她看着他这副到处收拾的模样,仍就有点心虚,试探他:“怎么了?” 消毒完,肖景行将洗手液倒在掌心,不紧不慢地用六步洗手法再洗了一遍。 “我在想车脏了,是打的回去,还是将就着开回家。” 林静愣了一下,转着脖子来来回回地检查,的确一滴也没漏出来,有些委屈地说:“我没弄脏你的车。” “嗯,但我没你那么细心。” 肖景行抽出一张纸巾,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擦拭过去。他每根手指的指甲都是粉色的,没有半弯留白,看上去很干净。但就算这样,他也依然来回擦了两遍,才终于满意地掀起眼皮看向林静,笑了一下。 “所以待会儿,我也许会不小心把它弄脏。” -- yцsℍцщц♭īz.ⓒōⅯ 69.弄脏(h) 林静被压在方向盘上。 肩上披着端正的西服外套,里面却只堪堪裹了件米色的文胸。她像是只被扒开壳的扇贝,无处躲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没入她宽阔的裤腿,撩开单薄的内裤,忽地低叹:“湿了。” 像是大家闺秀的珍珠头面松了金线。掉落一地温润的声音,既轻且重。 这本来没什么。又不是木头做的,怎么会不湿,就算是木雕泡在这满室蒸腾的情欲里,也会湿。但肖景行的眉骨高,眼窝深邃,撩起眼皮,由下至上地望着她,眉眼间流转着别样的风情。林静便臊了,两只手像是被鸠占了巢的鹊鸟般,不知该飞向何处了。 “怎么了?”肖景行就这么望着她。眼中含着浅淡的笑意,微微分开的唇勾着,直将林静的脸彻底看红了,才吊着半边眉,真的笑了出来,“你在害羞吗?” 恼得林静就要拿手堵他的嘴,肖景行乖乖地让她捂住了,挑眼看过来,握着那只手摘下,捧着她蜷缩的手指,脸一侧放进嘴里。 林静愣了一下,想要把手指抽出来,却见肖景行抬眼一瞥,依稀间恍了神,指节就被牙齿轻咬住了,他的舌头绕着那节指缠绵地转了一个半圈。 “别这样” 明明主动时都能大大咧咧地骑在肖景行身上,给他手淫,硬是逼得他射了出来,此刻只是舔了下手指,林静却开始难为情了。 肖景行只将眉峰一扬,没说话。他注视着林静,自顾自地舔,湿软的舌从指跟缠到指尖,宛若一条攀爬玉如意的蛇。林静的手颤着,只觉得自己像跟被插进芋泥奶茶里的吸管,触手之间哪里都是软的腻的。指尖被顶部肥厚的芋泥紧紧锢着,抽也抽不来,好似一只被捕兽夹咬住尾巴的山鼠,后腰又抵着喇叭,是无法奔逃的万丈悬崖。 她不敢动,静得似夜间厨房的小砂锅,两条腿却鲜活地绽开,贴着肖景行稳健的手臂。他的手掌罩着她,像是拦着风的灯笼壁,手指也不进去,只是借了她穴里的水,顺到前边来,来来回回地滑,将那只藏着的阴蒂弄湿了,湿成一只软了皮,近乎将滴水的红豆子,才停下来,用柔软的指腹,来来回回打着转儿,碾它磨它。 太热了。明明空调开得那样低,清高的雪松味化了,松针浸满了消融的雪水,淅淅沥沥落下来,铺了她一身,还是热。林静感觉背后浮了层虚汗,只觉得自己像一锅被大火吨开的粥,烫得吹起沉甸甸的盖子,冒出烟气来。 “肖景行”她快不行了,指节不自控地弯曲,被肖景行吮过后,轻轻地咬着,另一只手揪着他肩上的衬衫,皱褶转出一朵花来。 “要去了吗?”他迤迤然吐出她的手指,压着声哄,“去吧,我看着呢。” 林静张着嘴,长吸了一大口气,腰挺在方向盘上,像是架在树上发僵的鸟,嗓子里泄出一声细高的音。片刻后,才软下来倒在他的身上。 “舒服了?”肖景行拍着她的背,林静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的唇角一弯,半阖着眼,湿漉漉的手顺着她脊柱的沟壑,像打在玻璃窗上的雨珠般慢慢滑落。林静还沉浸在高潮的余韵里没出来,小口地呼着气,问他:“干嘛呀?” 他吻她的耳廓,说:“再来一次吧。” 手指掀起盖子的一角,这次才游刃有余地探进她的身体里。冰冷缓慢,像往里伸进一对象牙筷,厚白的粥面微微一塌,陷进咕噜咕噜翻滚的内里,片刻瑟瑟的凉意后又一道煮沸。 既烫又麻的触感从穴里散出来,像是原本甘平的粥上加了一勺胡椒。林静被他的手指搅得不安宁,形骸麻得似过了电,酥得直不起腰来。χsyúsんúωú.còм(xsyushuwu.com) 抓着肖景行的手臂,她有些无力地用嘴唇蹭他的下巴,说:“别闹了直接进来吧,别玩我了。” 肖景行的睫毛一颤,抬着下巴任她亲着,说话的声音轻柔而平静:“刚刚,我似乎也让你别闹,别闹” 食指对着那敏感的方寸,蓦地使力一按;“你有好好听我的吗?” “别嗯——”林静呜了一声,说,“我错了”错乱间,甚至有一点口水从微张的唇齿间渗出来,落在他的喉结上。 “大点声。” 林静闭着眼,只好又说了遍:“我错了。” 肖景行却没放过她。指腹一压,反而搓得更重了,两指交错间甚至磨出了咕唧的水声。林静什么准备也没有,快感堆积得漫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就高潮了,缓过神来后,委屈巴巴地说:“我都给你道歉了。” “我知道,”肖景行却表现得好似比她更委屈,“但林静,你总要给我点时间吧。” “什、什么?” “毕竟我也是叁十多岁的,”他长长叹息,“老男人了。” 林静低着头,还没琢磨出肖景行突然说这些到底是怎么了,就听到他认真又无奈地说:“我刚被你弄出来一次,怕是没那么快可以直接进来,但我的女朋友想要了,怎么办呢没办法——” 他在她的耳畔说:“只好,用手来帮她。” 他的声音低,宛若沉稳的钟鸣,从胸腔里颤出来,极其诚恳又兼着些许的自怨自艾,一时间将林静给听懵了。 真的是她太过分了吗?肖景行刚才不是故意要戏弄她,是真的没办法,而她却口不择言,逼得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理由不逮 林静迷迷糊糊地琢磨着,竟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是过了分。她抬起头,还想跟肖景行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尚未开口,他便吻了上来。茅草般的睫毛轻轻压着眼瞳,好似一座斜顶的江南小亭,半遮半掩地看不清情绪,垂眼间含蓄而幽远。 林静张开嘴唇任由他把舌头伸进来,将原本情爱后不甚清晰的思绪搅得更乱了。迷茫中听到有什么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她在换气间问:“什么声音?”肖景行只说:“乖,专心点。”林静听着他的安慰,侧过头继续亲着,过了会儿感觉腰被他的手臂揽过,提起来,接着一根阴茎便跟着混了进去。 好涨林静被挤着,直到全顶进去了,才全然意识到肖景行干了什么。她想象征性地挣扎两下,但骨头已经被弄软了,只听到肖景行凑在她的颈侧,热气喷上来。 “看——” 他牵着她的手往下摸,故意引着她低头看。抽出时多余的一截,被她触到。 “它一硬,就进来了,”他贴着她耳语,“是不是很听话?” -- yцsℍцщц♭īz.ⓒōⅯ 70.恋人(h) 听话? 这个词跟肖景行实在不搭边。林静靠在肖景行的身上,她的手背被他的手罩着,掌心下是他的阴茎,好似一尾活泼好动的游鱼,在手指圈出的甬道里滑进滑出,而他兀自坚持地在她耳边絮叨,“林静林静我是不是特别听话?” 她这才意识到她方才被人给骗了。什么给他点时间,女朋友想要,没办法嘴上说得楚楚可怜,都只不过是为了示弱诱敌,亏她还傻兮兮地在心里自我检讨了几秒钟。 睁开眼,她说:“肖景行。”说话时肖景行正在亲吻她的耳朵,听到她叫他,发出了一点闷闷的鼻音,“嗯?” “你再啰嗦”她有些警告地望着眼前这个得寸进尺的男人,手一紧握住他阴茎,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好凶哦。”他轻轻地说,言语间唇角提起了一点弧度,眼瞳里含着轻微的笑意,不以为意,又狎犯戏谑,直让林静有些恼了地抬起手去打他的肩,他装模做样地啊了一声,抱着她的腰,往她身上倒。 “痛”他语气生硬地说,冷清的声音跟话本身一点也不搭,好似一个被击打后自动回复的人工智能,没有娇就硬撒,但林静搂着他的脖子,一时间竟拿他没办法。 “装、什么啊?”嘴上装得委屈,身下的鱼却钻得更深,林静喘了口气,呛他。他笑了一下,这次没再反驳,用抱着她腰的手解开她背后的扣带。胸罩被推了上去,他低头含住她的胸乳,胸衣盖在他的头上,米色落在他的黑发间,他像猫一样哼哼,柔软湿润的舌头舔着她的乳首。 林静的锁骨被他毛茸茸的头发蹭得有些痒,胸口触电似得麻。她的腰软了,幸好有肖景行托着。他的手在腰后托住她,嘴唇吮着她的乳,舌搅得似岸边搁浅的鱼,鱼尾近乎癫狂地甩着,乱出波光起伏,水声啧啧。 他吻得极缠绵,上身紧贴着林静的身体,挺动着精瘦的腰,不断把深红色的阴茎顶进穴里,磨着软肉深入浅出。林静用力的按着他的头,让他含得更深,咬着唇,她主动将阴茎吃下去,压在他发上的指尖开始轻微地颤抖。 “快再快点”她断断续续地呻吟。 肖景行抬起头,放开她的乳首说:“好”浅色的嘴唇像是两瓣淋满果汁的软糖。她抿了抿唇,将他的头又按下去,说:“还有一边”肖景行被她按在另一边胸乳上,含糊地说:“好。”便又低下头,一边舔她的胸,一边操她。 林静抱着肖景行的脖子,闭着眼颠簸着,耳边是水声和他性感的喘息声,霎时间感觉又回到了方才她给他手淫的时候,自己正骑着一条极烈的龙。她张着嘴唇,迎接呼啸的风雨,下身的缝隙饱胀,忽然觉得口腔里有些空虚。 “肖、肖景行”χsyúsんúωú.còм(xsyushuwu.com) 肖景行抬起眼皮,她将他推到在椅背上,压上去吻他的嘴唇,唇舌癫狂地交缠着,直到高潮完毕,才逐渐变成轻柔缓慢的抚摸,事情到了最后两个人都嘴唇泛红,气喘吁吁。 林静坐在副驾驶上理着衣服,突然发现车前窗正对着的是墙壁,回想着刚才的事情,才开始后怕起来,只觉得自己太傻了,肖景行只说了单向膜,可她忘了车前窗也能看到。幸好这位置够隐蔽,要不然有人路过,不就等同于现场直播嘛。 肖景行听了笑而不语。他已经穿戴整齐了,扣子扣到最上面,翩然一副很唬人的社会精英模样,唯有大腿上多了一处暧昧的湿痕,还没干,提醒着他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冷酷禁欲。 林静问他:“你笑什么?” 他说:“我以为你知道的。”毕竟车停在什么地方,走过来的时候,不就看到了吗?哪里需要他再提,这也是他方才说不会有人看到的,原因之一。 林静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喘息声平后,车内安静了下来,粉红的肥皂泡泡破了,现实泄出来,她的理智回笼,回想起方才戛然而止的争吵和意料之外的性爱,只觉得尴尬窘迫。 “我想”她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我想你刚才对我的指控是对的。”他突然说。 “什么?” “我的确在惩罚你。”肖景行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虽然我并不是故意的,但依旧是个问题。这就像你在谈判的时候,需要把控住谈话的节奏,将它到导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然后有时候,可能你自己也没有发现,这种工作中的习惯和掌控欲,有时候也会带到生活中,比如当我发现事情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时” “可我不觉得那是好的。” 肖景行挑了一下眉,“我还以为我们在这点上已经达成共识了。” “我只是还是觉得不公平,”林静的眼神很哀伤,“刚才你说算了,这已经是你能得到的最合理的补偿了,可我觉得这对你来说还是不公平,难道你觉得俞泽远受到的惩罚公平吗?” “但”肖景行沉默了片刻,“这一切是有可回旋的余地的。是的这不公平,但你的做法没有用。” “我没你那么聪明,理性,有能力,我想不到那么多好的处理办法,我只能做到跟她打架,像我这样的人只能这样复仇,”说到这里,她似乎又有些哽咽了,“我知道我打她没有用,但我就是这么没有用,所以我只能想出这种方式,哪怕只是疼几下,我就是要让她付出代价,我也要让她记住伤害你不是没有成本的” “我知道”肖景行的语气软下来,“我只是很担心你,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提前跟我商量。” “那么你呢?”林静反问他,“你有想过要跟我商量吗?你让我告诉你我会去找Monica,可这件事我还是从凯sir口中听到的,如果我不问,你有想过要告诉我吗?” 肖景行不说话了,他皱着眉将烟吹向窗外。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他抽完烟,将烟尾捻在烟灰缸里,他才开口说:“这的确是个问题,很大的——问题。”他的嗓音很哑,眼瞳中罕见的有些迷茫,像是从小众星捧月的天才读到博士,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个学术废物一样自我怀疑。 “你”林静问他,“喜欢我吗?” 肖景行看过来,他还沉浸在茫然中,但他的眉毛扬起,“当然。” “那我不可能做你的下属,需要被你管教的孩子,或者任何一种形式上的附属品。” “嗯”肖景行点头,他的唇紧抿着。 “所以你不能操纵我,还要学会依赖我,”林静认真地说,“你想占有我,保护我,我也拥有跟你相同的欲望,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也想占有你,保护你。如果我们还要继续下去,你就必须允许这件事,然后改掉你的坏毛病。” “嗯。”他垂着眼,难得有些弱气,让林静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还有一个问题——”她克制住喉腔里的笑意。 “还有?”肖景行惊恐地看过来,好像学生半夜受到导师的邮件,惴惴不安地打开想还有什么地方要改吗? “嗯,”林静目不斜视地说,“这周预算超标了怎么办?”讲完这句话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过分”肖景行看着林静的笑容,这才放松下来,声音低低地抗议。 “所以——怎么办?” “就有时候预算总是超标,不一定是项目组的问题,”肖景行微笑着,“现在这边的经费真的很紧张,每天都忍得很辛苦,麻烦领导们能够稍稍通融一下。” 他靠过来,“调一下预算好不好,林老师?” 她这才知道“林老师”这个称呼,有时候一本正经地从肖景行嘴里喊出来,会比“林小姐”更要命。 “随便啊,”林静低着头,指尖磨蹭着,“我无所谓。” “那——”肖景行推了一下眼镜,“同居呢?琪琪那边你推进的怎么样了?” 林静侧过头,肖景行的镜片反着冷冽的光,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如果你能改掉那些坏习惯的话,我想,”她抿了抿唇,也故作淡定平常地说,“他也是无所谓的。” -- 71.同居 顶灯的须须垂下来,在黑暗中像女鬼的头发。林静睁眼望着它,胸腔里的心咚咚撞个不停。平静的思绪被撞乱了,在失眠的夜里,就连心跳都变成了一种恼人。 离婚以后,林静就不怎么做噩梦了。她不再吃安眠药,只是仍然有些神经衰弱,过了下午就不能喝茶,睡觉时受不得光,更听不得响,否则便会睡不着。结果搬家的时候七七八八的东西挑了一堆,扔了一堆,她唯独忘了买遮光窗帘,下午的时候还没忍住喝了杯奶茶。 躺在床上,耳边是肖景行浅淡的呼吸声。林静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肖景行的精力会那么充沛,原来是睡眠质量好——哪怕上床的时间比她晚,入睡却比她早。 庆幸着他不打呼噜,林静控制着翻身的欲望。床垫是她选的,乳胶软得像棉花,酥麻的初劲积久了,骨骼陷进垫子里,肌肉像热锅里的芝士一般融化了,酸涩地粘着骨缝,趴在身体上愈发沉重。 白日的热闹都过去了,久违的寂寞在夜晚回笼。林静睡不着,整个人烦得厉害,偏偏身旁还睡着个人,不好再像过去一样辗转。 天花板的灯看累了,她稍侧过来,凝视着月色下肖景行的轮廓。 他习惯性微蹙的眉舒展着。再凌厉的人,睡觉时都是澄静的。闭着眼,他的睫毛安然地在脸上放着,红痣融入夜的阴影,不清晰。看久了,蓦地颤了一下。 “睡不着?”他的嗓子里团满了困意。 “你还没睡?” “有人盯着,怎么睡?”肖景行打了个哈欠,睁开含着水汽的眼,伸臂将林静搂过来,问,“失眠?” “嗯,”林静垂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亮。” “知道了。” 柔软的乳胶垫微陷下一个暧昧的弧度。肖景行转过来,将林静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上,那只修长的手兀自探入林静那半边被子。 林静惊了下,说:“你干嘛?” “嘘,”他亲着她的耳侧,含含糊糊地安抚,“帮你呢。” 他慵懒的气声缠得耳廓发痒,“那个助睡的。” 开什么玩笑?林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但反正也睡不着。她躺在他臂弯的包围圈里,任他施为,在一阵吱呀乱晃中,抓着他的睡衣出了层薄汗。 肖景行抽出手指,从床头柜上扯出纸巾悉悉索索地擦干,然后拍着林静的背,声音喑哑地指示她:“睡。” 你是神吗?说睡就睡啊 林静只觉得好笑,睡意却须臾间偷袭了她,神奇得宛如一场无痕的梦。直到第二天回家后,她发现卧室里多出了一块遮光窗帘。 磨合是个漫长的过程。很多事情,林静是跟肖景行同居以后才发现的。 比如肖景行的龟毛,以往林静只是觉得他比平常的男人爱干净了那么一点。后来才发现,他早晚都要洗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手泡澡换衣服;每款西服都有两套,按顺序排在衣柜里,每天穿什么都是固定的;浴室里不能有头发,窗户上不能有灰,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连桌上摆件都有特定的角度,他扫一眼就知道哪里歪了,一点也错不得。 好在肖景行常年安排了几个保姆轮班打扫,连过年都能开高薪找人留下,不需要林静动手,对别人也比对自己要求松,林静很快就习惯了,两人间最大的问题还是琪琪。 虽然肖景行已经叁十一岁了,但他从没当过父亲,也没被父亲陪伴过。对孩子这种生物,他是没有概念的,只当是像养Lasagne一样多付了份生活费。 肖景行真正意识到孩子意味着什么的契机是一场意外。 衣服半褪,他正被亲得意乱情迷。林静突然慌慌张张拉着他,躲进衣柜里。他头脑还懵着呢,开门声几乎是接踵而至,孩子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带一些憨憨的疑惑:“妈!——妈妈呢?” 接着透过柜门的缝隙,他看到琪琪驾轻就熟地打开了正在充电的ipad,开始打游戏。借着游戏声的掩护,他小声地问林静:“拿被子一盖不就好了,你躲衣柜里干什么?” 只听到了林静结结巴巴地说:“我听到脚步声太慌了,就、就没多想” 衣柜不大的空间硬塞了两个成年人有些挤。他抱着林静,贴着她光裸的皮肤,四肢相缠却不能更进一步。藏在黑暗的衣柜里,肖景行听了一个多小时的游戏,第一次体会到当父亲的真实感。 “这是什么?” “我给琪琪定制的私人学习计划。” “数学物理化学英语”林静翻看着厚厚一沓规划,一时失语,“这些他都要补吗?” “林静,”肖景行搂过林静,一本正经地解释,“你要知道现在的小孩可不比我们当初,竞争压力大得很。过两年琪琪上小学,我们的学区房要对口的是一师附小,初中对口市北理,都是上海最好的学校之一,现在不学,将来怎么跟人家去拼,高中怎么考上中,大学怎么上清华?” “等等,”林静抬手,不解地打断他,“一师附小?我记得这个小区不是对口一师附小啊?” “我的意思是说等结婚以后,我们再买间学区房,”肖景行慢条斯理地说,“中介那边我已经沟通过了,同意帮我们留一套。这几年改制,民办只能摇号,学区房涨价涨得很厉害,房源也比较紧张,所以那间是二手的,但左右我们也不住那里,所以也没什么关系。等孩子上了初中再卖掉,就当是投资了。” “你怎么都这么了解了?可、我还什么都还没准备呢。”林静靠在肖景行的怀里,一时间被这一股脑的流程砸得有点晕。琪琪不是还在上幼儿园吗?怎么已经要补课了,还已经要考虑上清华了? “没事,”肖景行微笑着说,“我都帮你规划好了。” “我只是觉得你是不是,”林静回头看他,“太紧张了?而且,他还那么小呢就要去补课,会不会太辛苦了?” “怎么会呢,”肖景行认真地看着她,“孩子的成长都是很迅速的。很多时候一眨眼就长大了。他现在玩得开心了,长大了一定会怪我们的。” “这样吗?” “是啊,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其实也不是很累,我相信他能行的。” 于是琪琪的未来就在这张沙发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从小便为了母亲心愿努力念书的他,直到上了高中才慢慢回味过来,这都是肖景行的“心愿”,跟他妈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而风水轮流转,肖景行的报应则来得比他想象的快,因为等晚托班老师下课了,琪琪要是还没写完作业,辅导功课的任务就会落到他头上。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过着。办公室每周都有新的八卦,林静从不提肖景行的事,大家聊多了也就失去了新鲜感,渐渐地不提了。 只有偶尔,诸如李歆曼整天面带笑容的时候,有人调侃她是不是有新情况了,如果想起来会旧事重提,问她:“什么时候生二胎?”年末工作太累了,有人想到她,也会吐槽:“要我说我们办公室还是林静命最好,跟老公离婚以后没几天,就找到个那么有钱的男朋友。唉,等以后你们结婚了,你就可以辞职回家享福咯,每天陪陪孩子,多舒服啊,不像我们劳碌命哟。” 每当这时林静都会在心里吐槽‘关你屁事’,面上却故作羞涩地笑笑,一句话也不附和地糊弄过去。 一整天的工作事宜,人情世故像幻灯片般在脑内流过,林静躺在床上,难得的还没睡着。她摘下眼罩,一旁的肖景行开了盏暖色的小夜灯,还在看书。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开这个灯看书,”林静絮絮叨叨地俯过去,“光线那么暗,你度数又要升了。” “嗯,”而肖景行早已明白她的流程,先她一步开了顶灯,“这样行不行?” 林静瞥了眼灯,咬着唇坐在他身上,一时有些尴尬。犹豫了下,她抽走他的书说:“我睡不着。” “睡不着?”他撩起眼皮,眼镜滑到了鼻尖上。 “嗯,”林静摘了他的眼镜,低头去亲他的眼尾,“睡不着,你帮我下。” 肖景行的唇角一弯,从她手里接过眼镜,放在床头柜上,抬手关了灯。 她抱着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在黑夜中仿佛回到了孩童时期,她抱着她的芭比娃娃,感到莫名的静好。 闭上眼,漂亮高贵的芭比哄着她:“快睡吧,明天你还要跟我一起挑戒指呢。” 顺从地,她沉入醇厚的黑夜。 快点到明天吧,她在心里想,因为明天肯定是美好的一天。 ——————————————— 追更:rousewo. яǒǔяǒǔщǔ.χyz(rourouwu.xyz) -- 72.重逢 更衣间的门宛若一道划过空间的裂缝。隔开的里外是两个世界,各自淌过不同流速的时间。 挑戒指的时候只是看了下设计图和钻石,没花太长时间,直到开始选婚纱了,肖景行才第一次感受到等待的漫长。 望着巨大的穿衣镜,他支着头,百无聊赖地靠在沙发上,指尖不时在大腿上打着拍子。周围坐着一圈等待的男人,或低头打游戏,或单手刷知乎,偶尔百无聊赖地插上一只苹果兔子,吃着婚纱店提供的果盘。 坐在他左边的男人,似乎刚打完一局排位,还在等匹配,抬起头瞥了肖景行一眼,随口搭话道:“欸,兄弟你这表不错。” 肖景行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男人也不在意,好脾气地笑着说:“什么牌子啊?是不是特别贵,不贵的话,我也去买一个。” “江诗丹顿。” “哦......”男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很快又灿烂道,“你是在等你老婆吧。我是兄弟结婚,被拉来当伴郎的。” 他举了举手机,“反正都要等,来一局吗?” “谢谢,我不打游戏。”肖景行敬谢不敏。 “行吧......”男人叹息,有些颓唐地沉默了一会儿,心情不爽地吐槽道,“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刚刚我陪我那兄弟去挑钻戒,他老婆在那边也磨半天,这个也要看,那个也要试,烦都烦死了。女人啊就是麻烦。” 肖景行只礼貌性地提了一下唇角,姑且算作回复,但这似乎并不影响男人的倾诉欲,“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人不知道钻石就是碳啊?什么钻石很久远,都是商家炒作出来的,你跟她们讲道理也听不进去,唉,真是没办法。” “......”肖景行垂眼看了眼时间,没有接话。 男人望了他半晌,见他没有反应,就凑近了些又问:“你说是不是啊,兄弟。” 他说着,想拍下肖景行的肩,被他侧身,拍了一个空。 “不好意思——”肖景行蹙起眉,微不可查地坐远了些,“你讲话声音可以小点吗?” 男人左右看了看,才发现大家都在看他,有些讪讪地低声说:“哦哦哦,抱歉啊。” “那个兄弟......”他还想说话。 “那你觉得应该买什么?”肖景行扬手扫了扫肩上并不存在的灰,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黄金啊,”他很自信地说,“硬通货,那玩意才保值。” “如果想投资,那不如送她几只基金。”肖景行不紧不慢地说。 男人愣了一下,似没有想到肖景行会这么说,偏偏他的语气又太平淡,一时竟分不清对方是在讽刺,还是真的在提意见。 “哪有人送基金啊,”他笑着说,“我就是觉得何必为了一个营销概念,花那么多钱买这么个破玩意。” “要不你试试直接转钱,”肖景行很委婉,“她可能也会喜欢的。” “这不太好吧......” 肖景行睇过来,男人一顿,摆手说:“彩礼钱不是都给过了吗,再给钱有什么意义?多俗啊。还是应该买点首饰。我跟你说女人啊......” 说着他似乎还想在喋喋不休下去。肖景行忍无可忍,终于撩起眼皮,正眼看他。 “你觉得男女之间差别大吗?” “这不废话嘛,”他理直气壮地说,“生理结构都不一样啊。” “是吗,”肖景行笑了一下,“但我觉得比起性别差异,你更应该关注下个体差异。你知道吗,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之大,甚至比物种间的差异还要显着,就比方说,我——” 他抬起手指,抵在对方肩前推过去,“和你。” “哎——”男人被杵得上身一倾,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骂了,暴怒斥道,“你他妈的什么意思?瞧不起我,是不是?!” 肖景行安然地靠在沙发上,仔细地用湿纸巾擦着手,眼尾方向睨过去,朝下一顿,算作肯定。 霎时间,场面再度升级。周围婚纱店的工作人员见情况不好,连忙赶上了去,围着劝什么先生,冷静点啊,那位先生不是故意的,休息室的其他男人也跟着拉住他,半推半哄地把他劝到了更里面的休息室。 肖景行闭目养神,总算迎来了难得的安静。过了几分钟,里面的林静终于出来了,有些奇怪地问:“刚刚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吵啊?” “哦,”肖景行的睫毛颤了颤,当着休息室里还未走的众人,面不改色道,“刚才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有两个人起了点小冲突。都解决了,不用担心。” 他站在林静的身后,握着她的腰侧,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条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林静对着镜子晃了两下,说:“我觉得好像有点不适合我。” “那我们再试试别的?” “可以吗?”林静有些不好意思,“再试的话,你又要等我了。” “可以,今天我不上班,”肖景行微低下头,耳语道,“不过我感觉这家店的婚纱好像太一般了,不如我们换一家?” 林静点点头。回到更衣室里,她对着镜子换衣服,想着方才听到的声音,只觉得很耳熟,却又记不清在哪听过。 是想多了吗?她思索着走出更衣室。 如果是那个人话,他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绝不应该...... “走吧。” “等一下,”林静犹豫了片刻,叫住了他,“我......想去一下厕所。” “洗手间?”肖景行拿起她的包,“你等下,我去问下这里的工作人员。” “不用不用,我知道洗手间怎么走,”林静拉住他,有些心虚,“你就在车上等我就好,顺便看看晚饭吃什么,我一会儿就到。” 肖景行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等他走了,林静拉住了一个工作人员,问她:“你有看到我朋友吗?......刚刚他还在这里,我隐约听着他跟人吵架来着,就赶紧跑过来了,可是过来却没看到人。就是那个嗓门有点大的那个,你有印象吗?” “哦,那位先生啊,我记得的,”工作人员立刻反应过来,“他刚刚还差点跟人打起来呢,可吓人了。我们就把他带回103了,其实他本来就应该你们一起的,要不是103坐不下,我们也不会安排他去104,哪晓得会发生这种事情呀......” 林静跟她道了谢,默默地拐进了另一个休息室。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穿着修身纯色T恤,正靠在边上看手机。 他低着头,但林静依然能看到他的侧脸,曾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中。 那天,她公司团建结束得早,提前回了家,打开卧室门。她看到——她的丈夫骑着这个男人,在她的床上放肆呻吟。手中的包啪地落了地,男人注意到在门口楞住的她,掐了下俞泽远的屁股。 刚好就是侧脸。他用目光盯着她,秃鹫一样的眼神,毫不在意地粗声道:“喂,别扭了。你老婆都回来了,还不消停。”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出现在婚纱店里?林静几乎要忍不住叫出来。 更衣室的门就在这时打开了。 “阿远,你觉得这件好看吗?” 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是李歆曼。座位上的男人应声站起,走上前去。 穿着婚纱的李歆曼和俞泽远站在一起。 -- ⓕùωēйωù.мℯ 73.狮子 林静很难形容那种感受。她站在门扉旁,原本空旷的心房宛若被猛地塞入一把稻草,干枯的草尖挤在一块,填得满当当,却又好似什么都无,扎在内壁上说不出是麻还是痛, 对视的那刻时间是静止的。整个世界被冻住,又被失控的轮船撞得粉碎。桅杆歪斜,俞泽远的目光像是一只手,从漆黑的海水里伸出来,抓住她的足踝,拖回荒芜的水中。 “为什么?” 心掉进了冷水中,盐渗入新生的划痕里。吃足了水的稻草,在疼痛中有了重量,于是接下来的每一步——她向他们迈出的每一步,皆是沉甸甸的。 “为什么?”她再问了一遍。 隐瞒的方式许多种,偏偏要骗婚。当初说是为了父母,不想他们难过,都是借口,却也算是差强人意,可现在父母都知道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骗啊?! 俞泽远的脸变得极苍白,他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林静的眼神躲闪着 “阿姨她知道吗?” 林静质问他,嗓音干涩得像是被人从后面掐住了脖子。 “”俞泽远垂着眼,嗫喏着,“知道。” “你抢走了琪琪”他说,有些含糊不清,“我总归要有个孩子的。” 林静冷冷地看着他,他的面庞如此苍白,像是丑角脸上的白粉,在戏落的帷幕下,白得粗糙且斑驳。 李歆曼站在一旁,听着这番遮遮掩掩的对话,既不像是脚踏两条船被抓包,又不像是与前任藕断丝连,愈听愈糊涂。 “你们两个认识?” “你认识她?”俞泽远反问。 “认识啊,”李歆曼感到莫名其妙,“之前不是说我在国企上班做财务嘛,就是华鑫啊。” 俞泽远顿时瞠目结舌,差点没站稳。 合适的外地女人那么多,怎么偏偏就给他介绍个华润的?华润那么大,又怎么就那么巧,这两人偏偏就认识?群里那么多人这么多年了都没事,怎么就只有他,一而再再而叁的出岔子?怎么就他这么倒霉呢?! 他的胸腔里一股火,气得几乎要呕出血来。 李歆曼问他:“阿远,你怎么了啊?” 他却还只能故作平静地说:“没事。” 林静看着这出蹩脚戏,目光转到李歆曼身上,直接了当地对她说:“小曼,这个人是我前夫。” “啊,”李歆曼懵了一瞬,抓着脖侧头发,慌乱无措地说,“林姐我、我不知道的——那个你们两个有过,他没跟我提过。” “这不重要。”林静安慰她。 她仍然慌乱,“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如果我刚开始我知道,我肯定不会——” “我知道,”林静按住她的手,以及所有的不安,“但这些都不重要。” 她将这个年轻的姑娘拉向自己,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又缓慢地问:“你想知道我们当初是怎么离婚的吗?” “林姐”ⓡǒǔщēйщǔ.dⒺ(rouwenwu.de) 李歆曼从未见过林静这副架势。她的手还拉着自己的头发,听到俞泽远有些仓惶地伸出手,喊她宝贝。林静的手迭在她的手上,踩着高跟鞋,她踉跄着被带到林静的身边,头脑全是钝的。 “啪”地一声脆响。她眼睁睁地看着林静扇了俞泽远一巴掌。 四下霎时一静。休息区的沙发上,其他人的目光暗暗歪过来,夹着窃窃地私语声,好似昆虫窥探的触角。 “你有什么脸这么喊她?” 林静瞪着眼睛,眉眼飞扬间,敛着汹涌的愤懑,像是一条湍急的暗河。原来那样敦圆的眼尾吊起来,眼角也可以裂出锋芒,平柔的眉高高竖起,顶出一角峥嵘,是李歆曼从没见过的模样。 俞泽远似乎也没想到。他的手还停在空中,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思绪停滞间,林静进了一步,抬手又是狠狠地一耳光,骂他:“不要脸!” 这时,那个整靠在边上打游戏的男人似乎终于发现这边不对劲,连忙放下游戏,急冲冲地赶过来,呵斥她:“臭婊子,找死是不是?!” 他长得高且宽,成块的肌肉撑在T恤里,远远看去像一座巍峨的小山,在灯光下堆出一片宽广的阴影,但林静似乎一点也不怕,她抬起头,直视着这个男人。 她说:“我记得你。汪智勇,我们见过。” “啊?”他扬眉,粗嘎的发音像是野兽的咆哮。 “在我卧室的床上,”她抬着下巴,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白里搀着鲜红的血丝,好似夜晚山间的磷火,她缓缓地说,“以为我不回来,在我的床上做、爱。” “结果被我捉了个正着,你们两个” 顿了一下,林静像是个突然被鱼刺卡住嗓子的人。 长吸口气,她的心潮起伏,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死基佬!——厚颜无耻的人渣!知道别人结婚了,还恬不知耻地偷情,下作!自己喜欢男人还要祸害小姑娘,骗人家生小孩,恶心!” 休息室内猛地安静了,彻底的寂静,宛如身处墓室般。 “你他妈有本事再说一遍——”他脖子涨红,额角的青筋鼓起,似踩足油门的卡车,远光灯一打,猛地俯冲过来,周围的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才拉住他。 “说就说,就是恶心!”林静红着眼,比他更歇斯底里,细细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从嗓子挤出来,几乎摩出了刺耳的哨音,“你们两个人渣死变态就是恶心!不要脸!” 周围的看客们面面相觑,被她吵得捂耳朵,眼瞳里却又难掩看戏的兴奋。 “阿静,你少说两句。”俞泽远皱紧了眉,放缓声音,一副劝和的老好人模样。 “ 我说得是实话真话,为什么要少说?你整天说瞎话假话,才应该闭嘴!” 林静毫不领情,气势汹汹地反问,好似下一秒就会再次暴起给他一巴掌。 俞泽远被她的话噎到了,苦笑着慢慢走过来,有些委屈地企图安抚她说:“我也是为你好啊。你看你现在像个泼妇一样,多不好看啊。” “我好看得很,就你被人捅屁眼还骗人家小姑娘的样子,最难看最不要脸,”林静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把将呆住的李歆曼护在身后,“我警告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报警,起诉你抢孩子不成,骚扰前妻!咱们看看谁会更难看?!” 俞泽远从没想到不过近一年没见,向来温顺纯良的林静居然会变得那么泼辣,一时间竟被唬得不敢过来。 林静就这么瞪着他,慢慢地退后,直到退到更衣室的门板上,她将李歆曼拉进更衣室里,飞快地反锁了门。 手撑着更衣室的门,她的黑发垂下来,在鞋尖上投下几缕光影。良久,她拱起的肩线才逐渐平缓。 “林姐,”李歆曼蓦地叫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能帮我拉下拉链吗?” “好。”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过身理了下自己凌乱的头发,看到李歆曼背对着坐在椅子上。她握住拉链,抬起手往下拉,手仍止不住地颤抖,好似一片萧瑟的秋叶。 狭小的更衣室里两人贴坐着,却比冬夜更寂静,比沙漠更荒凉。李歆曼沉默着,直到脱下婚纱的时候,她望着那条雪白的裙子,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真的吗” 垂着眼,林静说:“真的。” “不、不能变了吗?”她的声音萧瑟得像吹落最后一片树叶的风,木然又哽咽,像是心存希望的哭泣,又好似认命般死寂。 林静抿紧了唇,挤出一个“不”字。 “你知道吗?”她猛地回首,满眼的泪,“他平时对我挺好的。” “我知道。” “” 李歆曼的嘴唇微张着发颤,似想要反驳,最终却只是飘零。一同飘零的还有她眼中的泪,满面打下来,晕花了她精致的眼线。 “林姐,”她张开手臂,连衣服都未来得及穿,浑身只有一套单薄的内衣,抱着林静像孩子一样放声哭泣,“为什么要是我?” “我做错什么了,”她哭着问林静,肩胛骨一抽一抽,好似一只飞不起来的小鸟,“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 闭着眼,林静不动声色地揩去眼脸上的泪,“但至少我们发现得还算早,对不对?小曼,你会没事的。” 她轻轻摸过李歆曼瘦弱的背,说:“你还有很多时间。” -- ⓕùωēйωù.мℯ 74.裹尸布 李歆曼偎着林静,崩溃般哭得天昏地暗。或许是太委屈了,她哭了许久,直到门外响起一道敲门声,才如梦初醒般推开林静,嗓音嘶哑地说了一声:“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她的尾音里还压着哽咽。林静对她摇摇头,听到门外的人说:“是我。”眉一颦,原本放松的嘴唇又抿成了一条线。 她直起身,问门外:“谁啊?”声音冷冰冰的。 门外的声音却比她还要冷上叁分。 “肖景行。” 李歆曼听罢,蓦地低下了头,架着削窄的胳膊,两只手慌乱地朝脸上抹了抹,纸薄的手背上印出几道睫毛膏和眼线液的棕黑色。 林静没从兜里翻出一张湿纸巾悄悄递到她眼前,李歆曼纤长的睫毛一滞,吸着鼻子飞快又小声道了声谢,然后就又是沉默。 林静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穿衣服——像进来时那样背对着,她弯下腰,脊背也跟着弯曲,奶杏色的上装逐渐淹没她石拱桥般嶙峋的脊梁,再转身时,除了脸色略显憔悴,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窈窕秀丽的女郎。 调整了一下呼吸。林静打开门,看到肖景行双手环胸站在门外,尖头的皮鞋指着她,镜片和手上名贵的腕表在灯光下反出雪白的冷光,眉微微拧着,兀自显得冷酷起来,宛若一颗镶满钻石的象牙雕塑。 “林静”他开口。 林静不由感到喉头一紧,明明肖景行还什么都没说,就开始心虚起来。ⓡǒǔщēйщǔ.dⒺ(rouwenwu.de) 她想肖景行肯定会凉飕飕地问她不是去洗手间吗,再不济也会皱着眉问一句干什么去了,毕竟他这个人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但他沉沉的目光对着她,又翩然一睨,似乎看到了更衣室里强颜欢笑的李歆曼。 他的喉头鼓动,最终只是警告似地瞥了她一眼,像旧社会不得已放下身段,给丈夫在外面做面子的高门宗妇般,矜持地扯出一抹假笑。肖景行微微颔首,向对方示意。 “李小姐。”他从来记性好,自然记得林静的同事。李歆曼顿了顿,有些诧异肖景行还记得自己,故作平静地寒暄道:“肖老师啊,好久没见。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肖景行“嗯”了一声,“我跟林静来看婚纱,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一旁的林静拽了一下袖子。他垂头望去,看到林静用眼神暗示他不要问。 “我们应该顺道吧,送她一下。” 肖景行挑着眉,面色有些不善,但还是听话地说:“可以。” 倒是李歆曼说:“不用了,林姐。” 她笑得温婉而苍白,“我租的房子离这儿很近的,自己骑车回去就行了。你跟肖老师再多看两件吧,结婚时穿的东西一定要多挑挑” 她怯怯地看着林静愈说愈轻,到了最后便有些听不清了,只有末尾那一句“再见”,回光返照似地响亮些。 说完,她抄起座位上的链条包,近乎逃一般地离去。一道羸弱的背影融入人群中,飞快地便泯然了。 林静伸长了脖子,眼看着那一点裙角枝上雪般愈化愈小,直到彻底消失不见,只觉得她在灯光下,像是化作齑粉飘散了,忍不住想——如果如果她当初公开自己离婚的真相,哪怕只是在离婚后发一条朋友圈,说自己的丈夫是GAY,小曼还会被他蒙骗吗? 还会像现在这样,正如她当时那般,满怀期待地挑着婚纱准备跟他结婚吗? 林静一直以为离婚是结束,爱恨都消失了。她不宽恕他,只是累了、放下了,往后他们各行各的路,彼此都留最后一点体面,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样就好。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她从来就没有摆脱过俞泽远,不过只是在逃避。 她逃离了他,可他仍在那里。披着那层光鲜的人皮,这个无耻的禽兽仍隐藏在人群里,伺机将獠牙刺向下一个无辜的女人。 肖景行问她:“还去下一家吗?” 林静摇摇头,她今天已经没有心情了。 墙上的婚纱如此美丽,她却只觉得那些白纱晃眼,比起纯洁和祝福,倒更像是包扎伤口的纱布,掩饰苦难的白布,遮盖着女人最后一层体面的裹尸布,前头是无忧无虑的过去,穿上后被送进坟墓。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凶杀案,而她却是一个装聋作哑的目击者。每时每刻无数被迫害的女人向她嘶声呼救,可她没有去救她们——受害者的数量不断累积,她却每天只想着相亲。 肖景行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林静看到他的眉毛又有些皱起来了,低声问她:“还好吗?” 林静有些疲惫地笑了一下,想说还好,只是恍然发觉自己一直是一个无耻的逃兵,伤好了就好似什么痛都忘了地,去谈恋爱去结婚了,而屠杀仍在继续,女人们仍在流血,甚至加诸在她们肩上的苦难,有她在沉默中放任的箭矢。 “我们点个外卖回家吃吧。”她靠在肖景行的胸口。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思考。 “好吧。”肖景行不高兴地说。 -- 75.前路 本来按照肖景行的计划,挑好婚纱后,下一个行程是去外滩吃饭的,但现在林静说不去了,那就不去了,只是他有些不高兴——制订的计划被打乱了是其次,最大的不高兴是他不知道林静在不高兴什么。 回去的路上,车内一片缄默。他强压下质问的念头,等着林静的说辞,但一直到回家了,她仍是愁眉不展,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 草草地解决了晚饭,林静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窗外的天逐渐黑了,室内也渐渐暗下来,她却并没有开灯,只是独坐在一片黑暗中,两条细眉拧在一起,任由电视里的综艺兀自喧闹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电视屏幕,也不知道进去了多少。 直至听到浴室的门开了,她才缓缓地转过头,看到肖景行赤裸着上身,只围着一条浴巾,刚洗完的头发看上去很软,但他的嘴唇却紧抿着,显得有些冷硬。 他就这样沉着脸向她走来,颇有风雨欲来的气压,但走到一半Lasagne却开始绕着他的小腿打转,让这份气势减了五成;似乎是被蹭得不耐烦了,又似乎怕自己踹到它,他的步伐一顿,弯下腰抄起猫,挟着毛茸茸的橘猫走到她的面前,于是剩余的气势又减了五成。 “林静......”肖景行抱着猫。 林静问他:“怎么了?” 肖景行看着她,嘴唇微启,然后—— “喵。” 他怀里的猫先叫了。于是现在什么气势也没了。 林静的目光落在不断挣扎的Lasagne身上,肖景行叹了口气,问她:“要摸吗?” 林静“嗯”了一声,接过了他怀里的Lasagne,放在膝盖上撸它的颈毛。 肖景行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那我去工作了。” “不是说今天不工作吗?” “我是说不上班,没说不工作。”他的声音很平淡,但明显是生气了,只不过憋在心里就是不说。 “哦。”林静看着肖景行嘴硬的样子,心中沉重的愁云蓦地轻了些。她把Lasagne放在一边,从背后抱住他,“可是我不想让你工作。” “......” 肖景行没有说好或者不好,但他背部的肌肉逐渐软下来。林静将他拉到沙发边,他也没有拒绝。 “你怎么穿成这样就直接出来了,冷不冷?”她自顾自地问,将身上的羊毛毯盖在他的身上,又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无人问津的Lasagne顿时气得喵喵叫。 “这样舒服吗?” 肖景行没有回答,只是环着她的腰,脸埋进了她柔软的小腹,任由林静手指蜷曲着,像摸猫一样摸他的头发。 半晌,他的呼吸逐渐舒缓,声音闷闷地问她:“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林静咬着嘴唇,“我今天见到俞泽远了,他又要骗婚了,对象是小曼。” “这......”如此离奇的剧情,让肖景行难得有些愕然。 “他还当着我的面叫小曼‘宝贝’,一点也不怕我揭穿他是GAY,于是我跟小曼说他是GAY,然后......她哭了,”林静垂着眼,低落地说,“她哭了很久。” “但实际上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肖景行安慰她,“及时止损总比继续沉没好。” “是啊,”林静却只觉得更悲伤,“可是之后要怎么办呢?” “之后?” “先是我,然后是小曼,那么下一个要怎么办呢?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帮了我,我帮了小曼,我忍不住想那下一个要怎么办呢?她会是谁家的女儿?又有谁能够帮帮她?” 肖景行不禁沉默。没有人会知道下一个被俞泽远骗婚的女人会是谁。保护永远比摧毁艰难,摧毁则只需要一瞬,而保护则是永远。他无法为林静提供一个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也不想要林静为了这样一个陌生人而疲惫不堪,却更说不出冠冕堂皇的“也许”——也许没有下一个呢,所以他只能沉默。 而林静斩钉截铁地说:“他一定会再去骗的,因为......”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却坚定地说:“因为他需要一个孩子。” 性取向可以隐瞒,父母的催婚可以顶住,可如果作为同性恋的他们,本质上只是想要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那该怎么办呢? 他们总要刨开一个女人的肚子,掠夺她的子宫,去种下一个孩子。坏一点的拿爱情去骗,自诩“良心未泯”的,就花钱去买。可这买来的子宫里也流着女人的血,那些贫穷的、被家人逼迫的、年幼单纯不小心误入歧途的、没受到好的教育所以有些笨笨的小姑娘,她们的情愿从来就不是真正的情愿。 林静不知道在那些她不知道的地方,还会有多少个李歆曼,正在或已经掉进了牢笼里。 “所以我就在想要怎么办,然后我刚才突然想到我们结婚的时候不是有一个新人致辞的环节吗,”她说,“我想到时候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请过来,说一下我那时候被骗的事情,然后在朋友圈也说一下。虽然也做不了太多,但这样至少我身边的人都能知道他是GAY了。” 她清楚地明白自己救不了所有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所有她遇见的,她都会竭力去改变。 肖景行问她:“他那边的亲戚同事,你也能请过来吗?” “有几个跟我关系还可以,这种事只要有一个知道了,就会传开的吧,”林静的手钻进毯子里,从肖景行的后颈摸到肩胛,贴着他温热的皮肤吸取一点力量,“但场面可能会有点尴尬。毕竟这也是我们两个的婚礼,所以我就想先问问你的意见......” 肖景行躺在她的腿上,两道凌厉的眉不时蹙起又舒展,像是一只被顺毛的大型猫科动物,泄出了一点哑哑的鼻音,“还有呢?” “......”林静犹豫了一下,轻声细语地说,“凯sir之前有请我做过匿名访谈,但我不太想再想起那些事就没答应,但我现在觉得还挺好的。如果以后,她那边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想试着参与一下,反正我的工作也不太忙,还有......” “那如果,”肖景行睁开眼,猝然问,“我不同意的话,你会怎么办?” 林静一怔,“我......” “如果我不同意,你还要去做吗?” “我不知道......大概会很难过,但是,”林静说,“最后我可能还会去做。” 肖景行没有说话,但林静摸他时,也没有拒绝,过了一会儿才语气平淡地说:“......那既然你想做,就去做。” 林静被他说得有些懵,一时分辨不出,肖景行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 “你不是不愿意吗?” “不是不愿意,”肖景行支起身,毯子从他身上滑落,黑冷的眼瞳锁在她身上,“而是这不关我的事,我的心没有那么好,比起别人怎么样,我更在乎你怎么样。” “不管是你今天一个人跑去跟他对峙,还是你想要公开揭露他是GAY的事实,这些都存在危险的可能性。你要想清楚。”肖景行郑重地说。 他嘴唇紧抿。电视节目里的人还在继续欢笑,荧幕的光散落在他的侧身上,现出朦胧幽邃的肌肉线条,衬得他愈发高大峻拔。 “我并不害怕他,但我不得不承认,”他锐利的下颌线紧绷着,“他可能会影响到你。我不希望你给自己揽下太多莫须有的责任,把自己搞得很累。这是上面的人应该考虑的事,不是我们。” “肖先生......”林静的声音弱弱的。 肖景行的手指竖在林静的唇上,示意她不用多说。他跟师宜聆认识了那么多年,实在太清楚当一个好人,需要付出怎样的辛苦,所以至始至终,他只希望林静能够做一个普通人,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 “但是,”他叹息,“如果你已经做好了承担所有可能后果的准备,那么我也同样会做好准备。” “不管你想做什么,都要让我陪你,”肖景行看着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看她点头答应了,肖景行这才用手指顺了顺她的头发,“那我没意见了。” 林静注视他,忍不住去吻他。她的上身覆过来,吻他的喉结,将他压在沙发上,用最热烈的吻去亲他的头发,去覆盖他的双唇。 那天晚上,她以为自己翻过了高山,之后便是大道顺途的平原了,却不知此刻尚在半山腰。 天快亮了,可前路峣峣。 -- 76.礼物 周一时林静背后的位子空着。那个工位上总是摆着招桃花的毛绒娃娃,香水和满桌的零食,可现在却空荡荡的。 她不在。 一整个上午,林静埋头做着报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故作寻常地回头看看,但那里没有人,以至于对面窗口的风,可以直接吹到她的背上,凉飕飕的,就像心里破了个洞,风不经意钻进来。 “小曼今天没来吗?”她问经理。 “她请病假了。” “什么病啊?” “感冒了。” “哦,”林静垂下眼说,“最近是有点冷。” “立冬了嘛,”经理笑笑,“大家都注意着点,办公室里多备件衣服,免得着凉了。” 格子间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声。等附和停了,林静问:“那她住哪啊?” “怎么,你要去看她?”经理诧异。 “林老师什么时候跟小曼关系这么好啦?”其他人也跟着问。 “没有,”林静否认,“这季的健康补不是还没怎么用嘛,刚好可以买点东西。大家想吃些什么?” 所谓健康补贴,名义上是公司给生病员工的水果点心钱,实则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津贴。每季定额,报销除去发票还要贴探访照片,所以真去探病的那个可以多分点。 林静这个人表面上温和,实则跟谁都淡淡的,玩不到一块儿去。这样的人忽地问起李歆曼的事,大家都觉得奇怪,现在提起健康补,这才了然,原来不是关系好,是要占便宜多报销,那就不稀奇了。 一时间,大家纷纷发链接。林静用excel表合起来,在小群里确认了,这才拿到李歆曼家的地址。 “广南路,”林静蹙着眉,“那里好像工业区啊?” “是啊,过来一个半小时呢,但租金便宜。外地人嘛都这样的,”经理乐呵呵地说,“辛苦你啦。” “小曼她没申请单身公寓吗?” “应该是到年限了吧,”经理打趣,“哎呀,你结婚早,不知道也正常。” 林静勉强笑笑,不说话了。 晚上的时候,她去李歆曼家。那地段不方便,要站几班地铁。林静护着几大袋水果,在晚高峰的人流里挤得头脑发昏。下了车还要走一长段路,才到小区。 过了无人的保安厅,小区里边密密麻麻挤着一排排筒子楼,楼里没有电梯,灯似乎也坏了,跺不亮。住户把杂物堆在门边,显得过道愈发逼仄,林静打着手电往上摸时,心里只觉得闷得慌。 可这样的日子,李歆曼每天都过。 她爬到五楼。最顶层,林静喘了口气,敲门说:“小曼,我是林静。” 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 她探出一个头,问:“你找谁?” “李歆曼在吗?” 女孩侧身让开了路,“左边,最里面那间。” 林静点点头,进了屋子,里面只有简单的家具,并不大,却似乎住了不少人。她穿过几个不认识的年轻女生,这才见到李歆曼。 她正窝在被子里织毛衣。见到林静,上针的手一滞,扯出一个笑,问:“林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健康补。” “哦。”她低下眼,又继续织起来。 林静看着她的针脚,手指点了点,提醒:“这里织错了。” “谢谢,”她默默拆了,“先拍照吧。” 林静就各种水果都挑了几个,在外边的公用厨房洗好后,给她端到床边上。李歆曼嘴角勾起一抹笑,任由林静合了个全家福,顷刻又耷拉下来,一声不响地拿起一个柿子。 “这是寒的,”林静连忙阻止她,“你风寒感冒不能吃柿子,待会儿分给你室友吧。” 她苦笑着摇摇头说:“我没感冒。” “那为什么不来上班?”林静坐在床边问她,声音低低的,“是不是累了,心里太乱了?” 李歆曼咬着嘴唇,只挤出一个很轻的“嗯”。 林静看了她半晌。“那正好,我和你说件事,”她顿了顿说,“我准备在婚礼上公开我前夫是GAY。” “什么?”李歆曼一愣,又问,“肖老师同意吗?” “同意。” “可是.......” 林静瞥向她,李歆曼被堵住了。她的睫毛颤了颤,有些嗫喏地说,“这样不好。” 林静问她:“哪里不好?” 她低着头,扒拉着柿子皮,说:“你们不是有个孩子嘛。” 这一下正戳中林静的软肋。李歆曼说:“对他不好。”林静几乎没办法反驳。 她宽慰林静:“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就这样吧。你没必要白掺和进来。” 咽下一嘴甜滋滋的汁水,她说:“你跟肖老师也不容易,好好的婚礼就别为了我,搞得乱糟糟的。” 她额前略长的乌发垂下来,在她的脸颊印下浅灰色的阴影,贴着太阳般黄澄澄的柿子,显得额外憔悴。 “小曼。” 林静盯着她灰白如石膏像的面,冷不丁地试探,“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还没放弃?” “放弃?你在说什么呢?”她干笑了一声说,“没有的事......”否认得极彻底却极虚弱。 “李歆曼!”林静不放过她,她的直觉告诉她李歆曼在撒谎,事实的真相也许正如她怀疑的那样,“你想什么啊?你都知道他是同性恋了!” 张了张嘴,李歆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下头,又塞了满满一口火红色的柿子囊。 林静看着她默认的样子,急得斥责她:“你是不是疯了?!”细细的声音,在窄小的房间里像惊蛰一样炸开。 “那我能怎么办?!”李歆曼把柿子往桌上一按,猛地抬起头,正对着林静,几乎要被逼哭了,“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 她的眼里含着泪,在灯光下淌在蓝盈盈的眼白上,像是一汪哀怨的湖水。 “小曼......”林静被震住了。 “你也看到了,”她哽咽,弱下来,“我需要钱。” “那你也不能这么做啊,”林静心乱如麻,“你可以跳槽,可以好好工作,凭你的能力,你以后一定能赚到很多钱的。现在你跟他结婚,你以为他是想瞒过自己爸妈吗?不是的!他是要你给他生小孩!” “我知道啊,”李歆曼坦然地注视着林静,无所谓地说,“我都跟他商量好了。房子他出,彩礼钱给的也足,我只要生个孩子就好了,” “李歆曼,你清醒一点,”林静气得想骂人,突然吊高的音调,极刺耳,“你这是在代孕,你这是在卖,你知不知道?” 她在此刻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作为一个年长的女性,她清楚地明白这个年轻的女孩正走入一个错误的方向。这是一条歪路,路口花团锦簇,让你以为这是一条布满鲜花的捷径,但不是这样的,这条路不能回头且铺满荆棘,在最初用多少美丽的花束引诱你,在之后就会榨取你多少鲜血充作花儿的养料。 “卖?”李歆曼盯着林静,直愣愣地重复。 这个过于尖锐的字眼或许刺痛到了她。她像是被侍女刺杀的公主,低头看了看胸腹插入的宝剑,这才确认自己被人害了,快要死了。 “不是,”林静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我不是那个意思......” -- yцsⓗцщцЬΙz.Ⓒóм 77.柿子 李歆曼凝视着林静窘迫的模样,突然哼笑出声。银铃般的笑,脆生生的回荡在凌乱的小房间里,像是一把尖刀扎在林静的心上。 她笑了好一会儿,擦擦眼泪说:“我就是在卖啊。” “我就是在卖啊,怎么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能做主了吗?你以为你是谁啊你?” “我是你姐,”林静执拗地拉住她,”你叫了我那么多声姐,我就当一回你的姐姐。” “姐?” 李歆曼一滞,后又猛地甩开她说:“我叫谁都叫姐,你别自作多情了!” 她本是想瞪着眼放狠话的,真对上林静那双圆钝敦和的眼,却又怯了。像是在白日里迷路的蛾子,不怕明晃晃的灼热的火焰,就怕蛛网,温柔的蛛网将她裹住,就再也飞不掉了。 她别开脸,眼尾一睨,不看林静,硬生生转了口径,说:“姐又怎样?我妈都没管过我呢,你凭什么管我?” “因为我知道你走岔路了,”林静强忍住内心的难受,掰过她的肩膀,苦口婆心地劝,“小曼,正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最明白跟他结婚会有多可怕。” 她迅速地从包里翻出手机,把之前受伤时拍的照片找出来,举着手机放到李歆曼的面前,一张张划过那些狰狞的瘀伤,脖子上的勒痕,额角凝固的棕褐色枷,还有地上一缕缕粘着头皮和鲜血的头发,献宝似地说:“看!这些都是他打的。他会打你的,他还被拘留过啊,这些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李歆曼有些不忍地闭上眼,撇过头不去看那些照片,“他说了” “那你还要跟他结婚?!”林静不可置信。”他是对你动过手,但那都是有原因的,”李歆曼不耐烦地推开那只放满相片的手机,“他打你难道不都是因为你要跟他离婚吗?” “是,但——”ρΘ一八ъΘΘκ.cΘм(po18book.com) “我们不会离婚的,所以他会打你,但不会打我,”李歆曼笃定,旋即又低声说,“你就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好不好?” 林静张着嘴,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心里又急又气,像是被人串好铁钎子仿造火上烤。 “李、李歆曼我告诉你!”她哆嗦了半天,眉一竖,破罐子破摔道,“你要给那个畜牲代孕,好,你去做,我管不了你,但我会给全公司的人都发喜帖,我会把他们都请到我的婚礼上,然后向所有人宣布:这个畜牲是个骗婚家暴的同性恋!” “林静!”李歆曼惊叫。 “我告诉你,你也管不着我,”林静得意地笑了,她一字一句地逼迫,“你可以跟他结婚,但到时候全公司都会知道你给人当同妻当代孕,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干嘛要这么对我,”李歆曼的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尖尖的下巴颤抖着,楚楚可怜,“你能不能不要再自以为是了?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跟你玩吗?我们整个部门里面,就属你最清高,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我没有!” “你有,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以为别人看不出来。我也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特别看不起我,”她瞪圆了眼,怒火中烧,“但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要是有你那么好命,我用得着嫁给他!” 李歆曼这一长串的扫射让林静近乎眩晕。好心好意帮人着想,却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滋味,并不好受,林静也一点都不觉得她这样的人生算是命好。 “小曼,”她强沉下心里的火气,缓声告诉这个年轻女孩,“我的人生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只换了李歆曼的嘲讽:“又是上海人,又是独生女,住的是静安的房,开的是奥迪的车,结了婚都不用跟公公婆婆一起住,离婚了带着小孩都有人接盘,这不算命好?!” 面对这样的质问,林静说不出话来。室内一时无言,一片寂寥,只有客厅似有似无地传来电视声,显得喧闹。 过了很久,李歆曼抹了把脸,坐在床上,嗓音沙哑地说:“反正都要生孩子,给谁生不是生。我跟他结婚,我弟弟就能去上学了,我在上海也终于有个自己的窝了,不也挺好的吗?” 她说话的时候,明明是在看着林静,眼神却似乎透过她,在看其他地方。林静转头,那里有一扇窗,窗外并没有什么景色,只有对楼斑驳的灰色墙壁,由于挤得太紧,盯久了让人觉得心里压抑。 “你知道吗?我弟弟他特别喜欢弹钢琴,”她顿然间抿唇一笑,目光悠远而温柔,“他小时候,我背着他去买菜,每次都会经过一条路,路上有很多理发店。那种理发店不都会放歌嘛,然后他就会举着小手在那里敲啊敲,超级可爱。” “他从小就想弹钢琴了,而且他真的特别有天赋,”李歆曼灰白的脸上泛起了新娘子一样的红晕,“不管什么曲子,他只要听上一遍,就能弹出来。所有教过他的老师都说他好好学,以后一定能成为钢琴家。” “那你呢?”林静含泪问她,“他当了钢琴家?那你怎么办?” “我?” 李歆曼指了指自己,长长的沉默后笑了一下,说:“当钢琴家的姐姐吧。” 她的声音像深秋的一阵风,一闪而过,之后就是冬天了。林咬着嘴唇,她忍住嗓子里软弱的哭腔。 “我有一个朋友,她要创业了,企划书我看过了,挺有前景的。她那里缺一个财务经理,她问我认不认识什么合适的人,我说有,”她注视着李歆曼,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我说有,我认识一个小姑娘,特别地出色。” “林姐”李歆曼不可置信地望着林静。 “你想不想去?”林静满脸都是泪,“你想去的话,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李歆曼的嘴唇颤了颤,棕褐色的眼瞳中泪光婆娑。林静知道她在挣扎。 挣扎好啊,林静的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但那波动的泪光最终却又凝成了寂寥的井面,她秀美的头颅还是垂落了,屈服于命运。 “林姐,”她捂着脸说,“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林静崩溃地闭上眼,又一行眼泪滑落。她抬手,将那些眼泪都揩去,听到李歆曼轻声说:“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林静勉强振作笑意,苦涩的笑比秋风更萧瑟。 “你去跟俞泽远结婚吧,他的事情我不会再说了。”她放弃了。 她不能为她的人生做决定,强迫她走上自己想让她的路,哪怕她觉得那才是正确的光明的,但她仍然没有这样的资格,也不会干这样一厢情愿的事情。 “但是,”她注视着李歆曼,郑重地将眼泪咽下,“如果他哪天打你了,让你难过了,你一定要来找我。你当我多管闲事也好,自以为是也罢,我不管你会不会跟他再和好,不管你后悔多少次,只要你哪天想要离开他了你来找我,你的事情我会管到底。” “林姐,不是的林姐,”李歆曼握住林静的手,摇头哽咽着说,“你没有多管闲事,也从来没自以为是过!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你别信,那些话都是假的。” 林静合上眼,看着她慌乱脆弱的模样,只是叹息。 “都不重要了,”她轻轻地将手抽了回去,最后只哽咽地留了一句,“多吃点吧。这铜盆柿子我买的,可甜了。”捂着脸,飞快地走了。 她走了以后,李歆曼呆坐了很久。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桌上橙黄色的柿子上。掀开绿蒂,她掰下那丰厚的囊来,塞进嘴里。 太甜了。柿子甜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齁得舌苔发麻,似在嗓子里覆上一层新的粘膜。 李歆曼狼吞虎咽地吃着柿子,满室吮吸地啧啧声,她吃得毫无形象。那些柔腻的橘色汁液粘在她的指尖,成了蹼,透明的泪水滑过脸庞,却像雨从伞面斜过,没有踪迹。 -- 78.电车难题 “这样啊。” 终于听完了李歆曼的挣扎与抉择,师宜聆却并未如林静所想的那样,流露出一丝同情或悲伤的神情,只是把烤盘上的牛上脑翻了一个面,堪称冷漠地问了句:“所以——你就这样走了?” “嗯......”林静有些窘迫,“我只是觉得这不仅仅是她对俞泽远还心存眷恋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她对她弟弟的爱远胜过对自己的爱,而她弟弟现在又急需大笔的钱出国。那么短的时间,她要得到那么多钱的唯一途径就是跟俞泽远结婚。这种切实的利害关系,不是我叁言两语就能够改变的。” “非常合理。”师宜聆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同意我的做法?”林静诧异。 “为什么不呢?”师宜聆反问。 她把滋滋冒油的牛上脑夹到林静的盘子里,不紧不慢地说:“你不是都已经分析得很清楚了吗?原生家庭的PUA使她长期处于一种低自尊的状态,没有人爱她,她也不爱自己。她早就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命运绝望,并默认自己将会在合适的时候奉献自己,为弟弟换来光明的未来,她甚至已经把这个东西叫做爱和责任了,这样自成体系的逻辑链你要怎么去攻破?” “我只是以为你会有主意的,”林静失望地垂下眼,一时间没了胃口,“你之前问我能不能做个访谈,我还以为你很了解这样的人,也知道应该怎么救她们。” “那访谈还做吗?”师宜聆不以为意地继续说,“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我会提前把大纲发给你,你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跳过,但最好也不要跳过太多,会影响我的样本库的......” “我这周末就有空,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林静有些疲惫地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只是开个玩笑嘛,”师宜聆笑笑,又夹了几片牛肋条放在烤盘上,“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体验。你看了一部很虐心的电影,为主角的失败和绝望用光了一整包抽纸,你深深地被它触动了,于是你又去看了第二次,第叁次,第四次...... 她漫不经心地对林静说:“当你看第二次的时候,你依然伤心欲绝,痛哭流涕;当你看第叁次的时候,熟悉的音乐响起,你慷慨地流了几行眼泪;当你看第四次的时候,你的眼眶仍然湿润,但备好的纸巾从头到尾都没打开过;而到了第五次,你光是看到电影片头,你就已经知晓了他的命运。” “吃吧。” 她把烤好地牛肋条,放在快要凉到的牛上脑旁边,看到林静终于动了筷子,才满意地继续说道: “......你知道他几乎是命中注定要死于那个悬崖,你理解他的不幸,这种不幸符合剧情发展,符合人物设定,完全没有逻辑谬误,一切的一切都非常合理,一想到这里你就再也哭不出来了,只是感慨,因为你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他命中注定地永远停在那个悬崖,当电影结束,你也必须要走出电影院,因为你的生活还在继续,而你必须move on。” “这是你自己的经历了吗?”林静将牛肉蘸上料碟里的辣粉,肉食的辛与美一下子让她无法再伤春悲秋下去,她咀嚼着嘴里的牛肉,含含糊糊地说,“正是因为曾经救过太多的人,见过太多这样的故事,又失败了太多次,早就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所以这次再看到同样的故事,就再也难过不了,也不愿意再救她们了。” “你可以这样理解,”师宜聆笑了下,旋即正色道,“不过要纠正你一点,我从来不救人,我只会帮人。” “帮人?” “没错,我只帮有自助之心的人。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助之心,那他助再多,也只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一个人沉浸在不正确的价值观中活了二叁十年,就凭我一点嘴皮子,也能把她彻底纠正过来了?”师宜聆喝了一口酒,有些苦涩地感叹,“难,太难了!那些能够说服的人并不是因为我救了她们,而是她们本身就有自救之心,我只不过是帮了她们一把罢了。” “可是......”林静踌躇,“你怎么就能判断她就是没有自救之心?” “我当然没有火眼金睛,只是凭借经验所形成的数据统计,做出一定程度上符合效益的推论而已,”师宜聆认真地解释,“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访谈重要,问卷重要,足够多标准化的样本重要,不断优化数据库重要,因为我需要借此推断帮谁大概率会成功,以及怎样的帮助形式能够更有效果,更有效率。” “所以......按照你的经验,小曼她已经无药可救了吗?” “我不能说她无药可救,只是这种在原生家庭的影响下,已经构建了完整叁观的人很难被攻破,”师宜聆从容不迫地说,“你需要慢慢地磨,还要等她慢慢地悟,但最后也不一定能等到她走出来。到时候你能够接受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好心当作驴肝肺吗?能接受自己一厢情愿的付出,还被嘲笑妨碍她的自由吗?能接受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只是一场徒劳,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林静抿着唇,一时间给不出一个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好,”师宜聆放下筷子,注视着她,“既然你那么想要我给个办法,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办法。” 林静皱着眉问:“什么办法?” “她跟俞泽远结婚不就是因为缺钱吗?你直接把钱借她,打个欠条允许她慢慢还,她不就不需要结婚了吗?”师宜聆笑着说,“只是她可是做好了随时为他的亲亲弟弟牺牲的准备,甘心被他吸一辈子,一辈子给他填窟窿。你呢?你可以接受被他的弟弟间接吸,吸一辈子吗?你可以承担花光你目前的积蓄,堵她有良心以后把钱还你的风险吗?” 林静沉默了良久,才低声地承认:“没......没有......” 夜晚的烤肉店满是喧闹的谈笑生,烤盘上的羊排浮着一层晶亮的油光,炙烤出肉类特有的醇美芬芳,却怎么也压不住四人座中愈加沉重的缄默。 师宜聆叹一口气,对林静说:“你不需要难过,承认自己无法无私奉献,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如果你说你愿意,我才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我只是有些无法接受,”她轻声说,“我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这世界上受苦的女人比沙漠里的沙子还多,你救得过来吗?”师宜聆诚恳地说,“你救不过来,你阻止不过来,但你可以选择放弃这一个,用你的时间和精力去救更多人。如果你有愧疚感,你可以给大山里的女孩子捐钱,她们的父母可只会供儿子读高中,读大学,也可以把你发现丈夫是GAY,以及如何取证,如何离婚的经历分享出来,这些都是你可以做的,并且绝对会取得成效。” “......是啊,”林静难得喝了一口酒,哀伤却执拗地说,“这些我都会去做,可她们的幸福,也都不能抵消小曼的不幸福。” “......”师宜聆不知道该怎么劝林静。 很多事情道理她都懂,却始终无法放下。她不是这样的人,永远只能理解,却无法共情。她忍不住想林静和她口中的小曼也许便是这样的一类人,都懂却无法放下,她们如此的相似,所以她才会有如此的共情,也才会产生如此的坚持和如此的折磨,而这样的情绪是她无法拥有的。 四人座上烤肉声仍就继续,两个女人却陷入了各自的沉思,直到一只鲜红色的包被放在了第叁个座位上,一个相貌明艳的女人坐了下来。 “终于赶上了,你们下班好早啊,”Dianna满足地勾起红唇,“今天我心情好,一定要多吃一点。” -- 79.Dianna Dianna是个女人,或者更准确一点,她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这样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又处在男人主导的汽车行业,身上总是不乏一些暧昧的桃色传闻。 何晔来佩罗塔终面的时候,对面有叁个面试官,两个是秃瓢,而Dianna正坐在他们中间。 她是那种第一眼就惊艳你的港风美人,净如霜雪的皮肤,密如乌云的发和一弯饱满鲜艳的唇,哪怕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都足以让男人畏怯发痴,更遑论初出茅庐的何晔。 他慌慌张张地低下头,不敢看她,英语和日语的自我介绍全忘了,脑子里只有她好漂亮,直到听到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说,这位是我们VP的助理。 蓦地,他莫名感到心里一空。 回家的路上,他低头刷着手机,看到面试群里七嘴八舌地复盘着各自的发挥,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提起——你们今天有看到那个面试官小姐姐吗? “是那个黑长直美女吗?绝了,至少八分打底。” “别想了,这么漂亮肯定有主了。” “真羡慕那个VP啊,他肯定透过了。” “有1说1,如果是这位小姐姐,俺不介意接盘。” “别了吧,这种货色玩玩可以,当老婆可不行。” “+1” “+10086,透到就是赚到。” ... ... 零散有几个女性提出异议,但来面试车企的主要还是男性,她们很快就被怼得没声了。何晔没有发表他的看法,只是默默地退了群,心想这群傻逼想得倒挺美。 他没想过会再见到她,毕竟他面的是人力岗,专业不对口,这次也没发挥好,估计拿不到offer。结果也的确如是,没过几个工作日,佩罗塔就发来了拒信,末尾还很虚伪地附有:别灰心,您已进入我司的人才储备,期待未来有机会再见到您。感谢您的投递! 呵呵。 何晔冷笑着关掉了邮箱,拿起双肩包,准备去参加一家国企的宣讲会,虽然工资不太高,但作为保底也算不错。 Dianna的电话就是在此时打来的,问他能否接受调岗,他们VP缺一个生活助理。 温柔知性的嗓音像是上好的丝绸,听得他头皮发酥。哪怕明知道大概率是画饼,也香得令人垂涎。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进了佩罗塔,成了Dianna的继任,然后很快,他开始佩服她。他可从没见过这么龟毛的男的,真不知道Dianna是怎么在肖景行的手里活下来的。 对此,老员工们只是很有默契地沉默,然后面面相觑,发出心照不宣地一笑。 “怎么了吗?”当时还是愣头青的他傻乎乎地问。 “没什么,”其中一个男人听到他的提问,笑得直摆手,意味深长地说,“Dianna是能干啊。” “能干?” 男人用鼻子哼了一声算作回应,笑而不语地伸出两只胖嘟嘟的手指,在空中比划出两道妙曼的曲线,然后给了这小子一个眼色。何晔这才反应过来此“能干”非彼“能干”,尴尬得缩着肩膀,无措地摸鼻子,而众人像是被逗乐似的发出炮竹般巨大的哄笑声。 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吗?他也不禁怀疑了起来。 Dianna问他怎么了?他看着她冷艳的面容,想问又不敢问,只是仓皇地挤出句:我去给Cesare倒咖啡,近乎狼狈地逃开了,脑子却始终很乱,以至于送咖啡的时候,直接开了门,看到Dianna站在沙发侧面,低头对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西裤和肉色的丝袜离得很近,显得有些刺眼。他盯着那条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裤,心里不禁感慨屌丝们得不到的女神,都是高富帅玩腻了的木耳,心中又忍不住开解自己,他要是能坐到这个位子,大概也会这么干。 只有像肖景行这样的男人才有资格拥有美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在心里苦笑着安慰自己,表面上却还要卑微地道歉。 而他的上司只是平淡地瞥了他一眼,说了句:“下次注意。”便不再理他,坦然自若地当着他的面,继续跟Dianna说话:“继续努力,不要换了地方就懈怠了,你的年终审核我会亲自看的。” “谢谢老大!” 他“嗯”了一声,又吩咐:“走之前做好交接。” 听到Dianna微笑着说:“当然没问题,我知道了。”这才垂下眼,说:“出去吧。”态度随意地像是打发身边的一条狗。 “你要走了吗?”出门后,何晔赶紧问Dianna。 “没有,是人事那边approve了我的调岗申请。” “去哪里啊?什么职位?”他追问,又补了句,“我就问问,好奇。” “供应链综合管理部,”Dianna笑着说,“也是运气好。最近刚好空出来一个主管的位子,就给我了。” “听上去要求很高啊,你可以吗?”他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行的,”她挑眉,“我好歹也是理大自动化毕业的。。” 何晔这才知道Dianna学的是工科,还是理大的,但他依然很难将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和自动化联系在一起,须臾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Dianna眉眼弯弯的,似乎心情不错,“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不用了。” 何晔只觉得如鲠在喉。 这样的升职饭他才不要吃呢。何晔在心里默默鄙视Dianna,然后又想起了那个跟他仅有过一面之缘的言语温柔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的男朋友脚踏两条船吗?他有些同情她。公司上上下下的男人聊起这件事只是相互逗趣地挤挤眼,一笑而过,而她却还被蒙在鼓里。 Dianna无所谓地勾起红唇,乌黑的长发一甩,便昂首挺胸地走了。 对于何晔的想法,她自然一无所知。甚至哪怕真的知道,也不会在意。 打开手机,微信上的号贩子还在不断给她发消息。其中一个或许是等烦了,直接打电话过来问她:“美女,又找到叁个合适人选,照片已经发你手机上了,你看过了吗?” “不好意思呀李哥,这个样本的访谈名额已经满了。您能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得HPV的病人吗?” “嗯嗯,我知道他们复诊的频率没HIV高,这边的推荐费用我可以为您再向老板争取一下,” 接起电话的那刻,Dianna的脸上立刻露出完美的商务笑容,“嗯,那您再帮我留意一下,有合适的直接发给我就好,辛苦您啦。” 十分亲切地道了别,Dianna又回复了往常冷若冰霜的模样,心里却想着今天一定要早点下班,吃顿烤肉好好地犒劳自己。 打开微信,她给师宜聆发消息,问她: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吃烤肉。 师宜聆回她说:她已经被林静预定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 “Cesare的女朋友吗?我当然不介意啦,我还有她微信呢。”她如是回复。 于是,一场叁个女人的烤肉局便就此敲定。等到她好不容易下了班,赶到烤肉店,却看到平静而忧愁的林静。 “她这是怎么了?”出于跟自己顶头上司女朋友套近乎,向来敏锐的她压低声音问一旁的师宜聆。 于是同样的故事再次被复数了一遍,同样的抉择摆在她的面前。 “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林静皱着眉问她。 “如果你良心过不去的话,可以常常给她发消息,说不定哪天她就恍然大悟,回头是岸了呢。而且就算她硬是要嫁给他,也可以减轻她的伤害,不是吗?”Dianna咬着筷子说。 她实在没搞懂她们两个在纠结些什么,既然不帮忙会有愧疚感的话,那就只帮力所能及的事,不就好了吗?平时上班压力已经很大了,何必再纠结那么多呢,跟着自己的心来就好。 闻言,林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她突然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啊,”Dianna想了想,“我可没你那么善良,扶贫是政府的工作,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你在婚礼上曝光他是GAY的想法,倒是不错,你早该这么做了。” 她笑眯眯地说:“如果他骗的是我,我一定会好好敲他一笔再离婚,否则就去他挂上横幅,敲着锣,雇几个人一天二十四小时,打着快板说他是GAY,骗婚骗孩子,出轨还家暴,最好再花个几万买个热搜位,让全中国都来看看他是什么披着人皮的狗东西。干了龌龊的事还要脸上过得去,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这......这也太......”林静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所以说他不敢骗我这种不要脸,要钱,一看就不是什么乖女孩的人,只敢挑着安静温顺,没什么恋爱经验,道德感又强的人捏,”Dianna认真地说,“但你仔细想想面子哪有钱香啊,树要一张皮,人活一口气,再怎样也不能憋屈了自己,哪怕是死,也要同归于尽,你说是不是?” 听着Dianna语破天惊的发言,林静不由回想起自己之前买安眠药想要自杀的事情,心里一阵后怕,幸好没有真喝下去。 “可能......当人长期处于那种困境中时,心里就只剩下了恐惧,无助和绝望。尤其是当你的生活还没有那么糟糕,尚且可以忍受的时候,”林静感慨地说,“你总会想着忍一忍就好,再忍一忍就好,可理智是这样,情绪却会在不知不觉中日积月累。” “是这样,你不能把她们当作一个健康人对待了,因为长期处于一种亲密关系的暴力中,会使得她们逐渐被pua而不自知,严格意义上,这属于心理疾病,是需要隔离治疗的,”师宜聆附和道,“这就好像温水煮青蛙,到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温水煮死了。当局者迷,她们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反抗得太晚,勇气和力量都已经被磋磨光了,所以她们才需要外力的帮助。” “唉,真麻烦啊......”Dianna喝了一口啤酒,“这种人今天害你,明天害她的,总要拖一个女人垫背,看着就是破坏社会和谐的潜在罪犯,就应该立法把他抓起来。” “你说得没错,”林静叹了口气,难得地抿了点酒,“但可现实不是如此,我只能努力,只能期待。” “是这样,”师宜聆笑了笑,“我也努力,也只能期待。” “我就不期待了,”Dianna却只悠悠地说,“我觉得他肯定会得艾滋,肯定会得HPV,就祝他缠绵病榻,长命百岁。” -- yцsⓗцщцЬΙz.Ⓒóм 80.刺痛 人们总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但很多时候,时间更像是麻醉剂。创口并未愈合,流血仍在继续,只是这血流得多了,便好似侩子手面对砍头,女人面对月经,麻木了。 年末是林静最疲惫的日子。她永远有对不完的表,平不了的账。按时下班成了一种奢侈,她的生活似乎只剩下睡觉和工作,周而复始。 她这才体悟到师宜聆口中的moving on。再震撼的影片都是静止的,过去的,它们停滞在电影院里,而生活永不停歇地诱惑着,鞭打着她前进。李歆曼的苦痛在这样机械的忙碌中,就像是死在秋树下的野兔,逐渐地被落叶掩盖,被虫蚁瓦解,蓦然记起,竟只剩下一团模糊的轮廓。 “你要去哪?” 此刻,饭点已过去了十分钟。林静终于揉捏着她的后脖,合上电脑,李歆曼则在收拾拎包。 她涂了口红,但并不艳,肩上披着驼色的大衣,里面只有一条连衣裙,走路时裙摆飞扬。脚下咚咚作响,是高跟的长靴。林静看着她,说不出她哪里不一样了,只觉得她好似突然间成熟了很多。 低着头,李歆曼含糊地回复说:“我下午请了假。” 年末的事假并不好请,哪怕只是半天。她话音刚落,便像是石子掉进了潭水中,响起一阵小声的嘀咕。同事的目光悄悄地落在她的身上,林静平静地问她:“出什么事了?” “去医院做点检查,”她拎起包,少有的冷淡,匆匆一点头说,“先走了。”ρΘ一八ъΘΘκ.cΘм(po18book.com) 同事们面面相觑,轻声嘟囔着大概是这段时间太忙,身体都忙出毛病来了。林静立刻反应过来,李歆曼大概没有跟任何人透露她要结婚的消息,所以她们的第一反应才会是她生病了,而不是婚检。 “小曼,”她下意识地追了上去,“我送你去吧。” 李歆曼站在电梯口,闻言疑惑地问:“为什么?” “没什么,我前段时间刚拿了驾照,想多开开。”林静如此解释。 李歆曼的眉紧了紧,似乎想要拒绝,但电梯门开了,她最终还是没说话。空旷的电梯内,只有她们两个人,林静问她:“什么时候办婚礼?”她看着手机屏,面目表情地说:“没有婚礼。” 接着一直到上车,她都保持着沉默。林静看着远处闪烁的黄灯,说:“你最近安静了很多。” “是吗?”她抬起头,无所谓地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等年报出完,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那家医院距离华鑫只有十五分钟的车程。在两次挑起话题都失败后,林静谨慎地斟酌着措辞,但一直到医院门口,李歆曼都只是弯着脖子,玩手机。 关上车门,她木木然地点了下头,说:“谢谢。”便要离去。 “等一下,”但林静叫住了她,问,“你不喜欢婚礼吗?” 她的步伐微微停顿了片刻,侧脸偏过一点角度,似笑非笑地说:“你买东西会有仪式吗?” 林静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她清晰地觉察到自己的同情心正在消磨殆尽。微信里,她给李歆曼发消息的频率越来越低,最后一次是四天前。 车窗外,她再一次注视着李歆曼离去的背影。此刻她早已不再哀痛,悲愤,情绪激动,只剩下一种平静的惆怅,像是扎进肉里的针,生活的忙碌让她没时间大呼小叫,可每当她停下脚步,手上却总有隐约的刺痛,提醒着她那根针仍未拔出。 打开手机,林静再一次将未能说出口的话发给她。 哪怕从未被回复过,至少也没将她拉黑。 上海的冬日不算冷,却很潮湿,似乎伸手握一把空气,都会有水从指缝里渗出来。李歆曼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倒了两班地铁,她骑车回家,十二月的风像是一条阴森的毒蛇,滑入她的脖颈,脚踝,还有手套和衣袖的缝隙。 好冷,她出了一背的虚寒,回到出租屋时,墙面上的穿衣镜映出一张红扑扑的脸,像是在害羞。她用冰凉的手背贴住双颊——新娘子都该害羞,可她脸上的红是冷风吹的。 走了两步,她踹掉那双不合脚的尖头长靴。床发出吱呀的声响,沉闷而刺耳。她仰瘫在床上,看到天花板上缺了一块涂料,低下眼,肉色的连裤袜绷着略长的脚趾甲,顶出一条陡峭的山脊,尖端隐隐透出斑驳的红色甲油。 她坐起来,靠在竖起的枕头上,像一只挣扎着蜕皮的鬃狮蜥蜴般,屈膝扒掉她的连裤袜,扔在地板上。她这才舒了一口气,开始活动僵硬的趾头,觉得自己的脚指甲都要被勒歪了。 这是他们摊牌后的第一次见面,也将是他们领证前最后一次见面。她化了全妆,穿了呢子大衣和细跟靴,洗了头,涂了椰子油,在手腕上喷了香水,而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一双运动鞋,满脸倦怠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看上去很累。” “嗯,昨晚加班了。”他温柔地回答。 她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假话。如果是以前,她也许会撒娇让他交出手机,突击查岗,但现在追问已经没有了意义,只会让她看上去像个要立牌坊的婊子。 体检结束的时候,他的脸色并不好。她问他:“怎么了?是结果不太好吗?” 他摇摇头,说:“没事。只是一想到要结婚了,我太高兴了。” 高兴? 她曾经幻想过很多次,她结婚后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呢,但现在,她克制着自己不要想太多。 忍一忍吧。 距离新年还有几个小时。她太累了,但肛超过后的疼痛让她睡不着。躺在床上,她一动也不想动,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只乌龟,或者一具尸体,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或者干脆埋进土里,安安静静。 但她没吃晚饭,饿。 目光搜寻着,桌上还有两个柿子剩下,她擦擦灰,直接剥了皮吃。那袋柿子已经熟透了,齁甜的汁水在唇齿间化开,竟然有些麻苦,烂了的柿肉随皮一起脱落,“啪嗒”掉在手机屏上,好似脱垂的子宫,李歆曼连忙把它捡起来,用干净的手指擦去剩下的汁。 但屏幕上仍留下几道粘腻的指痕,像是被蜗牛爬过。底下,是置顶的工作群,弟弟,然后是林静。 她发的最多。 “如果他跟你说他出房子,你千万别同意。他出首付买的房子,哪怕是加了你的名字,也跟你没有关系,到时候你负责车子和装修,全是贬值的消费,折旧后不值钱 “贷款从他婚前的卡里出,或者从他爸妈卡里出,哪怕你负责了生活开销,也不算你还贷,相当于你给他买房子 “在家里装摄像头,如果他打你,就有证据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要出警记录。如果警察不立案让你去找妇联,这是违法的,记录下他的警号,说你会投诉他” 她一条条往下滑。这些她都看过了,现在又再看了一遍。 最后一条是:“别忘了他的婚检报告!如果他不给你,就说明他心里有鬼” 发送时间是12点48分,总归15条。她一条都没有回,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像一个上课时被抓到偷偷看小说的学生。老师的每句话她都明白,她愧疚羞耻,清晰自己在堕落,但赤裸裸地揭穿也让她更痛苦。 李歆曼盯着手机,把林静的消息又从头往下读了一遍。 窗外,蓦地响起阵阵“噼啪”把她吓了一跳。她转过头,远处寂寥的街道像一个灰头土脸的打工妹,烟花飞越破败的居民楼,锐箭般“咻”地冲上天,撕开漆黑的夜幕,为街道添上红妆。 是新的一年。铃声在烟火声中响起。她望着手机屏,是林静。 “喂?” -- 81.喂? “想什么呢,”肖景行把肥牛夹到林静碗里,“再不吃就老了。” 元旦前夕的外企提早下班,肖景行把琪琪送到外婆家,接完林静后,一起去山姆买了菜,在家开了火锅。翻滚的红油上飘着米椒,麻香气升腾得满屋烟火味。 “哦”林静把肥牛往香辣碟里滚了一圈,塞进嘴里,“你也吃。” “你不用管我。”他说,但碗里却很干净,只是不停地把煮熟的肉和丸子往林静的碗里堆,像是一只粗鲁的鸟妈妈,直接把食物塞进幼崽的嗉囊。 “多吃点。” “再放就堆不下来。” 林静的碗快被堆满了,连忙劝肖景行停手,他便“啪”地搁下筷子。 “怎么了?”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肖景行的手臂撑在桌面上,食指和拇指分别支着颧骨和下巴,目光慢慢地转过来看她。 “还行吧” “那就是经理为难你了?” “没啊,大家都挺好的。” “琪琪呢?”他声音轻,脸色却愈来愈差,“他这次总分进班里前叁了,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林静完全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挺好的啊。” 肖景行垂着眼默了一会儿,冷不丁地抬起眼皮:“那是我的问题吗?” “?” “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他顿了一下,“我不喜欢冷战。” “你说什么呢,”林静只觉得莫名其妙,“你没有不好。” 肖景行斜倚着,目光不动,两指垂下来,落在唇边,抽烟似地轻轻点了两下,修长白皙的指下,原本浅色的唇像是抹了口红般艳。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吃辣。”他凝视了林静一会儿,对她说。 “什么?”她从未发觉自己还有这个癖好,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琪琪不也” “他习惯了。” 肖景行有些无奈,“但我不习惯。” “你不能吃辣吗?”林静没想到肖景行吃不了辣,毕竟他们同居那么长时间,肖景行从没提过这件事。 “吃一点也是可以的。” “但这不就是”一点辣嘛。 “我不觉得这是。” 林静眨眨眼,“哦”了一声,“那我以前有生过气吗?那时候你不吃辣,是怎么办的啊?” “吃别的菜,”肖景行不紧不慢地说,“你也不是所有菜都要放辣椒,但今天吃的是火锅。” 林静看着肖景行顶着红红的嘴唇,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差点没笑出来。 “你要喝点牛奶吗?”林静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这个解辣。” “不了。”肖景行拒绝她。 喝了点水,他闭了闭眼,睁眼时对上林静的眼神,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她的杯子,在林静克制不住的笑声中抿了一口牛奶,然后说:“严肃点。” “到底什么事?” “” 林静的笑声渐渐消失了。她的嘴角耷拉下来,理了理头发。 “小曼今天去做婚检了。” “就因为这个?”肖景行无法理解。好不容易的二人世界,她居然在想李歆曼? “嗯”林静点点头,“我有点难过。” “我觉得她可能不太需要你的难过。”肖景行直白地说。 他注视着林静,有些生气地想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废物到底什么时候那么重要了?但看着林静无辜的样子,又想起明明是自己非要问的,只能捏了捏眉心,独自把李歆曼在心里批斗八百遍,然后低下声。“你继续说。” “我觉得他们结婚的事大概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不一定,”肖景行不屑,“像他这种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病了,婚检查出来刚好不结。你有跟她说要交换婚检报告吗?” “我说了。” 但是哪怕是艾滋病,他们也可以做试管,洗精筛查后艾滋病患者也是可以生孩子的。 林静叹了口气,将额发撩到后面,“我只能让她明白,俞泽远不是个好人,以及如果她真的下定决心要跟她结婚,应该如何保护自己。” “她为什么要跟这个人结婚呢?爱,钱,还是”肖景行撑着下巴,甩了一下手,“其他?” “因为她弟弟,她弟弟的梦想需要钱。她认为自己有赡养弟弟的义务,就像我对琪琪好一样,因为他们是亲人。” 肖景行一时失语。 圆锅里的沸水“噗噜”作响,白气飘散后落在桌上,凝成一片薄薄的霜。肖景行歪着头,手指敲在桌面上,露出底下浅淡的纹路。 “如果她弟弟也把她当亲人,就不会允许她跟垃圾结婚,如果她弟弟不把她当亲人,那她也没必要为了他跟垃圾结婚。” 林静默默地将碗里的菜吃完,关掉了火锅。 “道理是这样没错 “凯sir跟我说有些人是叫不醒的,如果她非要这么做,就让她去做,过好过坏都是她自己的决定,起码不会后悔,也不会怪我。假如已经把道理讲完了,与其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去救更多人。” 林静平淡地说着,她的语气中暗含着些许的犹豫,让肖景行忍不住叹息,叹息自己大概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俗人。 他做不到跟林静一样好心。哪怕是帮人,也依然是个功利的救助者,仅仅出于一些情绪价值和道德满足的考量。假如要他像林静帮李歆曼一样,去帮她,那他绝不会去干出这样的蠢事。 “但你并不同意,是吗?”他直接问她,然后毫不意外地看到她踌躇,但抬眼说“ 嗯”。 这就是林静,他喜欢的人。 “如果道理讲不通,那会不会是情感的问题?”林静轻声地问,“她一点也不蠢。也许早就已经清楚什么是对的,不需要我们这些所谓的聪明人,继续高高在上地说教了。” “要彻底摆脱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很痛苦的。一个人在那种陈旧的环境中长大,然后生活了那么多年,她需要与过去的自己切割,需要承认之前二十多年的自己都是错误的,还需要独自承担改变之后所有的不确定” 肖景行安静地听着。他的唇线紧绷着,喉部起伏,但没有说话。吊灯的光将他的眼睛藏入黑暗,高耸的眉骨在下方垂落阴影,像是速写的峻岭,漠然耸峙。 林静靠在椅子上,漫无目的地望着窗外,高楼大厦中的万家灯火,还有灯火映出的自己。 “很多人无法理解这种痛苦。他们有一个好家庭一个好环境,他们不缺爱,不缺安全感,早强大到可以消化逆行的孤独,”她平静地诉说着,像是缓缓流动的河流,“所以他们不理解,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人都很难理解,为什么冷冰冰的道理不能带来勇气,为什么她会软弱,会在摆出事实后还矫情地犹豫。” “那你想”他沉吟,“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林静认真地回答他,然后笑了下,“我只知道我不能放弃。她也许只是缺少一个契机,这个奇迹可能是在四分钟后,叁天,两个礼拜,又或者是好几年,谁知道呢?但我有足够的耐心。” 肖景行不觉得李歆曼会醒悟,但他没有反驳,只是等待。 两个人相伴而坐,直至零点到来。内环的上海没有烟火,但林静的眼睛是一副山水画,在这么多年之后,仍然有远方,有黑白。 铃声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喂?”李歆曼说 end ———————————————————— 首发: -- ρǒ1㈧é.cǒ㎡ 情人节番外后续(一) 林静是被渴醒的。宿醉后昏睡一夜,她的嗓子冒烟似得干,逼得她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然后第一眼,她便见到肖景行 ——他坐在床边,注目而来,说:“早。” 一个点水的吻落在她的额上。 林静有些迷糊地坐起来,呆望了他几秒,见昨晚还在伦敦的人此刻出现在她面前,衬衫规整,就连衣领下领带一毫不苟地系着,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他的幻影。直到肖景行重新在床沿坐下,将一杯温水递到她的唇边,她才逐渐清醒过来。 “怎么回来了?”她就着他的手把水喝完,想起自己昨天都干了什么,有些尴尬地低着头,嗓子还絮蒙蒙的。 “临时有事。” 林静点点头从床上爬起来,动作慢吞吞的。肖景行问她还好吗,林静闭闭眼,头靠在他的胸前,说:“晕。” “你昨晚喝太多了。”他的声音低沉而轻柔。 “可是我听你的话吃过药了。” 肖景行叹了口气,“你吃的是零食柜里的奶片。” “”林静抵着他不说话了。 “我帮你请了假,琪琪我已经送去学校了,Lasagne也喂了,不需要担心,”肖景行以指作梳,一下一下理着她的头发,“要再躺会儿吗?” 停在他胸前的脑袋摇了摇,“我饿了。” “那我把锅里的粥热一下,”肖景行收回手,走到门口又顿了一下问她,“就八宝粥,可以吗?” 林静扶着头,随意地“嗯”了一声,心想:难道她还会指望肖景行给自己炒两道菜吗? 等她洗漱完毕走到饭厅,却真的看到肖景行衬衫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炒菜。过了会儿,他端着盘子走出来。西红柿炒鸡蛋和炒青菜,刚好两道菜摆在餐桌上。 林静各夹了一筷子。嗯有些淡了,但算不上难吃。 “还行吗?”肖景行在她旁边的位子坐下。 “你会做菜?” “我看着视频做的,”肖景行围裙脱下来叠成一块小方,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又问,“味道还行吗?” “有点淡了。” “嗯,”肖景行应了一声,“下次会注意的。” 居然还有下次?!林静有些诧异。 “你不是一直觉得做饭浪费时间,怎么突然喜欢上做饭了?” “没有。只是突然发现有时候叫阿姨过来确实不太方便,我应该为各种突发状况提前做好应对措施。” 肖景行淡淡地说:“多学一点总是好的。” “那下个月的饭都你来做。”她随口调侃道。倒也不期待肖景行答应,毕竟他现在正处于创业的关键期,哪来的时间每天做饭。 没想到他却只是挑了下眉,说:“可以。” “你认真的?”林静有些诧异地问,感觉他今天有些奇怪。 肖景行沉默了一会儿。“这段时间我太忙了,”他突然提起了昨晚的事,神情认真地说,“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这的确是我的问题。” 诚恳的认错态度让林静一时间自惭形秽,有些窘迫地低下头。 “创业本来就忙,我应该有心里准备的,不怪你。” “所以你原谅我了?”肖景行盯着她。 “嗯”林静有些无措地吃了口饭。 “那就好。”他的眉宇舒展开。 打开手机,他开始看消息,面色颇为严肃。林静猜测他应该是在处理那件让他临时回国的紧急公务,就没有打扰他。等她吃完饭,把用好的漱口水放回桌上准备起身时,却被轻轻地按住了手腕。 林静抬起头看到肖景行不知何时放下了手机,一双幽黑的眼正望向她。⒫ó㈠⑧Ъóóκ.⒞óм(po18book.com) “怎么了?”不知为何,林静突然有些紧张。 肖景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如粘稠的蛛丝,似乎有千丝万缕。一步一步,他不紧不慢地走向她,随后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织一张无法逃脱的网,将她的困在他的双臂间。 林静的后背贴在椅子上,他注视着她,悠悠地问:“吃饱了?” 他们离得很近。林静可以闻到他脖颈处古龙水的味道,清冽的气息侵入她余醉未消的神经,好似瓦解意志的迷香。那条真丝领带垂下来,柔软的尖端在空中轻晃,恰好点到她微曲的手指,凉滑的面料扫过月牙线,带来轻微的痒。 原本平静的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林静缩了下手指,有些不敢看他,小声问:“不是说有事嘛,你怎么还不去公司。” “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他笑着说,“现在我的时间很充足。” 显然,优雅的蜘蛛先生早已做好了详实的餐前准备,将他无知无觉的猎物层层包裹,此刻终于露出了他锋利的螯牙,准备享用他烹制已久的美味。 第一个吻落在额上,第二个则在鼻尖。他吻得轻,动作缓,林静被他磨得愈发紧张,索性手指一卷拽着他的领带,让他低下头,她抬起下巴主动覆上他的唇。 肖景行轻“唔”了一声,张开双唇,眯着眼任她予求予取。唇齿缠绵间,他抽出塞进西裤下的衬衫,然后握住林静的手。 他拇指的指腹安慰受惊的小猫般轻抚着她的手背。在换气的间隙,他抵着她的嘴唇,说:“不是要摸吗?” — -- ⓟǒ1㈧é.cǒ㎡ 后续(二)摸胸+蒙眼play 林静啄吻着他的嘴唇,嗓子里发出疑惑的轻哼。 “昨天。”他提醒她,沙哑的声音含着轻微的笑意,带着她的手探入衬衫下摆的阴影。 林静的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结婚数年,她知晓肖景行身上每一块肌肉的大小走势,犹如熟悉报表上每一条科目的核算方式。她清楚那些肌肉有多漂亮,哪怕隔着衬衫,她依然可以用手看他。在温柔的触摸中,她依然可以想象那些幽邃的曲线将如何在她的手中收缩颤栗。 “来——” 他握着她的手,沿着人鱼线往上摸去,压低的嗓音好似勾引良家女子的狐妖。昭然若揭的意图,正大光明的阳谋,却就是让她无法抗拒。 林静堵住他放肆的嘴唇。摊开五指,她一寸一寸度量他的身体,感到手掌下柔韧的肌肉如活物般跳动着、呼吸着。 当她摸到他的胸膛时,他的乳首已经彻底硬了。她松开揪在手里的领带,将另一只手也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拳峰在衬衫上顶出两座若隐若现的小山,尖顶高高低低地游走,似荒漠中随风飘动的沙丘。 躬着上身,肖景行的双眼紧闭,两条英气的眉轻轻蹙着,有些隐忍地任由林静抚摸。他的舌头软绵绵地躺着被她的舌摆弄着,藏在衬衫的肌肉下意识地绷住,又在他刻意地放松下,被强迫着变软,好似有破洞的车胎,在鼓动中变幻。 林静揉着他的胸,用手指拨弄他立起的乳首,感受着他愈加沉重的呼吸,忍不住掐了一下。霎时间,他的肩线一低,高大的身形踉跄。 他连忙用手撑住椅子,问:“摸够了?”声音却像是未清洗的贝类,含着粗粝和躲闪。 林静的手一顿,退潮般从他的衬衫下抽出,伸手去解他的领带。肖景行低着头,配合她的动作,直到她开始解他的扣子时,才按住她的手。 “今天,你不能看。” “为什么?”林静有些蒙。 他说:“看的份额,你昨天已经用完了。” 林静就问:“什么份额,我怎么不知道?” “昨晚,我在伦敦认真开会,但有位已婚的女士却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还打电话来说要看我自慰,”肖景行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地开始算账,“她一刻也不愿等,我不同意还威胁我,说她不要我了,要去看其他男人脱衣服。” 他凑近,轻声问:“你觉得这算不算酒后吐真言?” “你乱说什么啊?那只是酒吧里的表演,”林静的脸一热,“而且也没有脱衣服,很正经的。” “所以某女士嘴上应承着什么只要我自慰给她看,她就不去看别的男人跳舞,但最终却还是去看了?”肖景行一针见血,“言而无信。” “没有!” 林静结结巴巴地辩解:“我又我又不是故意要看的。” “所以还是看了?” “这不一样”林静小声地说,“我正要走,他们就上场了,所以才不小心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们后面有没有脱衣服?”他微笑着问。 “那是”林静张了张嘴,却想不出什么有效地反驳,理屈词穷地顿住了。 肖景行等待着她的回应,那双薄薄的唇却只是勾着,再没没吐出阴阳怪气的话来逼她。 弯下腰,他将林静散落的发挽到耳后,目光在沉默中毫不偏移地注视着,弯起的眼眸含着浅淡的笑意,好似镰刀的锋芒,平静而尖锐。 “好吧,”她垂下眼来,有点不情愿地说,“我错了。” 而肖景行,只是缓缓地抽走她手中的领带。 “你想干嘛,”林静细声细气地说,“你刚才道歉,我都原谅你了。”试图为即将发生的丧权辱她的条约,再争取最后一丝宽限。 “所以,我的事到此为止,”他展开领带,笑着说,“现在我们只算你的事。 “别动。”他遮住林静的眼睛。 顷刻间,林静便只觉得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悉悉索索,肖景行的手指宛若林间跳动的昆虫穿过她的头发。鼻尖萦绕着他的香水味,冷淡的雪松。林静抿着唇,却觉得有些热,好似误入沙漠的旅者。⒫ó㈠⑧Ъóóκ.⒞óм(po18book.com) 沙砾是热的,呼吸也是热的。 她抓着肖景行的手臂,指下的线条起伏着。肖景行打了一个工整的结,问她:“紧吗?” 林静摇摇头,接着听到渐远的脚步声。刹那间屋里一静,只有客厅里空调运作的声音,轰隆隆地好似雷鸣。 原本熟悉的客厅在此刻竟有些陌生。 “肖景行?”她试着叫他,疑惑又不自觉地局促。 蒙着眼,她不能去找他,只能伸出手,无措地探着,手指摸过冷冰冰的桌沿。 半晌,远处传来微弱的两声响“滴”,似乎是空调遥控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渐近,林静吊着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却感到腰间一紧。她惊呼,被握住腰提了起来,再放下时,身下的触感却不再是椅子,而是男人胸膛,交叠的大腿,还有肖景行的温度,像是晒在夏日下的自行车座,正午下金黄色的沙地,或者比那些都要烫。 虽然是冬日,但屋里的空调温度打得高,林静只穿了一件厚毛衣和睡裤,此刻却是方便了肖景行。他的手钻进她的衣摆,圈住她赤裸的腰,另一只手掀起她身上宽大的套头毛衣。 像是吃螃蟹的第一步,掀开那个坚硬而碍眼的壳。 “我有点冷”林静低着头,别扭地问,“要不要回卧室? 肖景行将脱下的毛衣,放在另一把椅子上,说:“是吗?”他的掌心托着林静的脸颊,他亲吻着她撇首时耳下延展的侧颈,声音清晰而低沉。 “可是你的脸很红。” 黑色的发随着双唇移动,带来琐碎的痒。林静闭着眼,一瞬间觉得自己不是被肖景行抱在怀里,而是她靠着一只爱撒娇的大猫。 猫低着头,舔水般吻着她的肩,柔软的黑发蹭在下巴上,乱蓬蓬的,像猫咪的耳朵被摸得打着转。林静小心地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从背后传来的体温和指尖下他的发丝中,吸取置身于黑暗中缺乏的安全感,直到肖景行在她耳边说:“手,放到胸前。” 然后,她听到绳子拖动的声音。 像是沙漠里游曳的响尾蛇,优雅而张狂地迫近。 —————————————————————— 下一章会有男dom,捆绑和跳蛋元素,请谨慎食用。 -- ⓟǒ1㈧é.cǒ㎡ 后续(三)轻微男dom+捆绑+跳 两只手腕并在一起。肖景行抓着那双紧贴的腕,好似握着一枝并蒂的莲。 林静能感到他的呼吸,还有跃过肩膀的、灼热的目光。 绳子绕过手腕一圈一圈地 缠绕。 肃然抽紧,好似绞住猎物的蛇,蛇首从对着的双手中探出。手背被笼住,肖景行的手贴着她,十指扣住,舞蹈般朝后倾倒。她高举起双臂,像缴械投降的犯罪者,又被牵拉着弯折到背后,下落直肩胛的位置,停住。 牵拉的力迫使她不自觉仰起头。林静有些走神地想起高中抛实心球的动作,似乎也是这样。她总是费尽全力也扔不远,手臂沉重的好似灌了铅。现在那条绳索拽着她,她的韧带绷紧了,双臂传来那种熟悉的酸胀与沉重。她挣了挣,想要抬起手,但绳子停在那里,她像被拴住的狗逃不出圈定的圆寸,而绳子的尽头是肖景行。 他的手不疾不徐地在她身上游走,粗糙的麻绳像蛇爬上她的小腹,肋骨和胸的下沿,然后在乳尖处收紧。绳子埋进她的胸肉,碾住硬起的乳尖,将圆球勒成两半,带来骤然的压迫感。 “放松”他抚摸着她。 林静摇着头,说:“肖景、行”他的手指探进她的口腔。两根微凉的手指,像是扔进油锅的冰棍。他压着她的舌头让她张开嘴,手掌托着下巴,使她的头抬得更高。紧接着,麻绳悄然而来,横过脸颊,陷入她张开的唇中—— “咬住。”他说。 林静蹙着眉,顺从地将它咬过。柔软的舌面抵在粗粝的绳面上,感到轻微的刺。她缩着舌头,努力躲着那不速之客,仰着脖子将多余的口水咽下喉中。 “放松,”他低头吻着她的肩膀,热气扑在耳廓上,像行走在非洲的草原,迎面飞来一簇斑斓的蝶。 他说:“别紧张”声音低沉而温和。 绳子失去了操控者,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小声“咚”,像一击结束的鼓槌敲在林静的心上。她靠在肖景行的身上,在湿漉漉的亲吻中大口地喘着气。半晌,却感到足踝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林静不得不随着他的动作屈起腿,绳子又缠了上来。 她有些恼怒地挣了一下,肖景行却只是轻笑着吻她,说:“很快。” 他温柔地安抚着,手下的麻绳却慢条斯理地继续攀爬,将她的大腿同小腿绑在一起。他的手指穿过腿缝,在腿的外侧留下一排加固的绳结,一直到脚踝。余绳被擒着,穿过手腕上单股结的圆环,缓缓抽出,绳头的穗扫过她紧绷的足尖,好似一阵不经意误入的风。 脚被吊了起来,像一根绳上的两只粽。 脚踝和手腕上的绳结愈来愈紧,直至四肢再也动弹不得。林静的身体像一把拉满的弓,胸腔空荡荡的,好似塞满了雾。她大口地喘着气,在一片静默地黑暗中只能感到肖景行的温度,香水味和那些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长时间的紧绷让她的肌肉愈加酸胀。渐渐地,她气力殆尽倒在绳上,任由几股细线支撑起她的骨肉,像是杯子局限着酒,也盛着酒。她喘息着,松弛得像杯中的一滩酒液,被拘束却又平展。 吻又落了下来,像新雪,像细雨,淅淅沥沥地飘满她的脖子,肩膀和手臂。林静张着唇,脑中什么都无,好似此刻万物焚寂,只留她一人躺在岁月的长河中,时间静静淌过她的身躯,向前流去,而她停止在原地,四周是虚无的灰烬。 忽然,一枚石子落进河水,激起的涟漪走过她的腿心。林静茫茫然回过神来,发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抵在她的腿心,大约有卵石大小的椭圆状,光滑的金属感。下意识地,她想要起身躲开,可肖景行的绳子牵着她,使她像一条脱水的鱼般,再怎么勉力甩尾,最终还是跌回他的篓里。 “肖”绳子拦在舌面上,她摆动着舌头,绳子濡湿一片,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声响。 肖景行吻着她的唇角。扶着她另一侧的脸颊,他抱着她的身体微微前斜,舌头钻入她敞开的,不设防的口腔。手臂搂着她的腰,他的手指拨开她身下的瓣肉,修长的食指将跳蛋推入,顶端刚好抵在阴蒂头上,翘起的尾部浅浅陷入湿润的穴口。 “不用担心,”他贴着她的耳朵,“已经很湿了” 他的手指滑过张合的小阴唇,指尖晶亮。似乎为了证明这点,他施施然抽出手,指腹贴在她的小腹上,画了一个圈,在温暖的皮肤上留下长长的,带着凉意的湿痕。 “是不是?”他问她。 林静自然是无法回答,唯有随着他的指尖收缩。 肖景行或许也并不指望她的回答。唇贴上去,他继续吻着她,扶着脸颊的手沿着腰线慢慢下移,尾指勾住垂在尾椎骨的绳子,转回手中,向着股缝狠狠一拉。 林静“呃”了一声,脖子仰得笔直,下颌发紧。绳子穿过双腿,提到了小腹上的绳结,将跳蛋勒进阴阜中,阴蒂被压得扁扁的,跳蛋的末端插得更深。 肖景行的舌挤着她的舌头,吞没所有的质疑。隔着一跟绳,两条软物纠缠着,透明的口液将黑色的麻绳全部浸湿。林静呜咽着,他却毫不留情地抽紧了绳,绳子划破空气,好似一击响鞭,最终再胸下系好收尾的结。 她吊起的脚顷刻弯成两道弧,尚未有片刻的松懈,震动接踵而来。 林静不由挣动起来,身上原本平静的绳子,此时却好似入春经雨的野草般活了过来,将她牢牢绑住,每一动便牵连着四肢,手一抬,脚便吊起,腿欲伸,阴阜里的绳便埋得更深。她越是反抗,绳子便越是勒紧,在软皮上留下浅淡而混乱的印。 身下的跳蛋嗡嗡作响。毛糙的绳随着震动,在细嫩而敏感的内阴上摩擦,将两边的粘膜摩成更深的红色,阴蒂被挤得肿大,顶在穴处的绳早已润得滴水,水液顺着绳往下流向股缝,滴在肖景行的西裤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湿迹。 林静吸着气,呼吸声像冬天破了洞的窗子。她浑身都在打颤,下身又麻又痒,好似被人放在姜片上剐蹭,抖动中每每带来火辣而尖锐的快感。⒫ó㈠⑧Ъóóκ.⒞óм(po18book.com) 领带下的眉紧紧皱着,她呜呜地想要将嘴巴闭上,但那根要命的绳子却使她不得不张着嘴,任由口液从嘴角渗出。 她的腿上出了一层汗,热得感觉全身都要化了,化成一滩水从绳子的间隔流出去。偏偏最大的热源还拥着她,她近乎全身陷入肖景行的胸怀中,好似受伤的小鸟掉进一只巨大猫咪的毛毛里。 巨猫将毛茸茸的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伸出粉色的舌舔过她落下的口液,明知故问地说:“舒不舒服?”周身浓密的毛毛簇拥着她,蹭在身上软得发痒,还要不时按过她乳首上的绳子,挑起小腹上连着会阴的绳结,给予阴穴更露骨的折磨。 高潮一次叠着一次,不给她半分舒缓的机会,将本就汹涌的情潮越推越高。她被激得震颤不停,不时发出尖细的喉音,只觉自己像是被放入搅拌机里的番茄,被打成一团柔顺的果糊。 眼前一片朦胧,好似烟花爆炸后黑夜,她懒懒地倒在肖景行的怀里,进入一种梦幻而空灵的眩晕,任凭他摆弄着松开身上的绳子,摘下那颗跳蛋,她只是靠在肖景的肩上,抱着他喘气。直至眼前的领带被解了下来,肖景行擦干手上起雾的表盘,看了下时间,说:“八分钟。” 她才逐渐回过神了,发觉时间只过去了那么点,而自己不知何时,竟满脸都是生理性的泪水。 “八分钟。”他又重复了一遍。 向来洁癖的肖景行若无其事地抱着汗涔涔的林静,像猫一样舔吻她抬起的下巴和脖子,用一种近乎华丽而迷幻的声音,说:“你高潮了三次。” 林静的手抵着他的肩膀,一点也不想搭理他。目光聚在他的脸上,却不禁怔住了。 此刻,肖景行的眼镜滑到了鼻梁上,眼尾晕染开朝霞似的粉。他的额上浮着薄汗,原本整洁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早就已经乱了,纽扣开到锁骨以下,隐约露出起伏的胸膛。 竟同她一般狼狈。 “林静。”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牵着她的手往下摸,碰到那片压抑许久的拢起,他忍不住挑着眉喘了一声。抬眼间,隐忍的目光透着一丝难掩的兴奋。 “你觉得再来一次” 他舔了舔嘴唇,问:“怎么样?” -- ⓟǒ1㈧é.cǒ㎡ 后续(四)铁打的林静关不住 他的嘴唇湿漉漉的,像是被粗鲁地蹂躏过。原本锋利的唇线微微上翘,嘴唇晶莹艳红,好似被涂上了一层甜蜜的唇釉,像是脆皮草莓甜筒外层美丽的糖壳,又或是镶嵌在奶油蛋糕顶上那颗诱人的樱桃。 林静的视线扫过他的嘴唇。在捕捉到那点飞速扫过的舌尖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原本沉寂的欲望在此刻死灰复燃。她慌乱地垂下眼,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而肖景行只是轻轻地笑着,上下的长睫叠起,像是准备攻击的捕蝇草,他自顾自地摘下手上的戒指和腕表,然后开始解剩余的衬衫扣子。 一颗一颗,他的动作非常缓慢,比起脱衣服,倒更像是在表演,就像塞壬用歌声吸引海上的水手,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林静,耐心地等待她抬起头,主动掉入他的陷阱。 “为什么一直低着头,刚才不是摸得很开心吗,怎么现在就不想看了?”他明知故问道。 “还是说”他的嘴唇贴着林静的耳廓,好似一朵散着热气的红玫瑰。 他用气声说:“你想要亲自动手。” 林静只感觉自己被一朵云蹭过耳面,耳道痒痒的。她努力继续低着头,不跟他对视,目光的边缘却出现一件白色的衬衫——是肖景行方才脱下的,被他扔到了地上。 她的脑子突然装满了肖景行出浴时的画面,他总是喜欢赤裸着上身,如果洗头了,他会任由头发上的水珠掉下来,沿着那些曲线滑落,直至顺着小腹上的人鱼线,没入下身包裹着的浴巾,然后走到床边,十分自然地让她给他擦头发。 他知道她喜欢他的胸,他知道她最受不了什么。 “林静你要帮我脱裤子吗”他语气坦然地问询,唇间溢出的气流像迷雾钻进她的耳朵里,温热而潮湿,刻意压低的嗓音满是蛊惑的意味。 林静咽了下口水,想要继续装作不在意抬头时,却还是被他扑面而来的胸肌晃到了。 好大林静咬着嘴唇,想起肖景行上次跟她抱怨,他的衬衫扣不上了,需要全部买大一号,然后她回过头,看到他有些苦恼地抓着自己的胸,胸肉从指缝里溢出来,像是软绵绵的蛋糕,不放一滴水的那种。 “我我现在很困,”她艰难地移开眼,“我要去睡觉了。” “可是,”肖景行像是没看到林静的眼神,不仅将她搂得更近,还紧贴着她挺了一下腰,“我这里还有些问题没有解决” 他的声线平静得仿佛在办公,却又含着暧昧和委屈。林静被他抱在怀里,他勃起的下身顶着她尚且湿润的阴阜,两瓣尚未闭合的软肉坐在他的西裤上,随着挺动,被轻轻撞了一下,不重却让她头皮发麻,她一时间失去平衡地倒向他,两手恰好撑在他的胸上。 果然好软好大,她一只手都握不满。林静悄悄地捏了一下,不禁在心里感叹,嘴上仍强硬地说:“那是你自己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是它很想进去”肖景行像猫一样蹭她,他柔软的黑发蹭着她的肩膀,顺滑的高档西裤蹭着她微张的阴穴,像磨豆腐般打着圈,将粘腻的水液在西裤上抹匀,晕开更大的深色湿迹。 她抓紧了他的胸,忍不住想他怎么可以说句话都那么色,他那些下属估计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平日里刻薄严苛的上司在床上居然可以骚成这样。⒫ó㈠⑧Ъóóκ.⒞óм(po18book.com) “你不是喜欢跳蛋吗,你可以,”林静吸着气,期期艾艾地说,“你可以自己用跳蛋解决” “可以啊。”他眯起眼,答应得异常爽快。 “我可以把它放在你的穴口,用鸡巴插到里面,”他用两根修长的双指夹起那个湿淋淋的跳蛋,贴着林静的皮肤,从胸间一直到小腹,“它会一直顶在我的龟头上,然后在你的小穴里一边震,一边动,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静咬牙说。 “是吗?”他抬高大腿磨着她湿哒哒的穴,用一种惋惜的口吻说,“但这里流了好多水,好可怜。”气得林静一手捂住他的嘴。 肖景行一脸无辜地望着她,然后舔了下她的手心。林静蓦地收回手,颤着嗓子喊:“你你你干什么!” “你在生我的气吗?”肖景行盯着林静看了一会儿,“因为我把你绑起来了。” “我没有。”林静不太想承认。 如果说有,肖景行肯定会争辩说她高潮了三次,而在这点上她确实也无法反驳,然后他大概会再追问,她到底在生什么气。 林静不想做更多的解释,她有些憋屈地抿着唇,觉得自己还没到生气的地步,但她也不想让肖景行觉得自己很享受,不想让他太得意,太轻松,可这些话说出来又会让她显得很幼稚。 “或许,”肖景行对林静的想法一无所知,他注视着林静别扭的表情,“我可以道歉。”然后伸出舌头,在林静的目光下,那条柔软的舌慢慢滑过他本就湿润而艳红的嘴唇。 这、这是 霎时间,林静只觉得自己的脸像火烧一样烫,下身似乎又有水要流出来,她连忙绞紧了腿,但她什么都没有夹住,甚至因为收缩地太用力,吸住了肖景行的裤子。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立刻抬起头去观察他的表情,而他仅是挑了一下眉,林静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想垂下头,像鸵鸟一样将脸埋进他的胸里。 “林静,”他的胸腔震颤着,声音像电流般钻进她的身体里,“我会很好地补偿你。” 她四肢发软,只能虚虚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地说:“去、去床上。” -- ⓟǒ1㈧é.cǒ㎡ 后续(五)猫猫的口舌之欲 林静搂着肖景行的脖子,他的手揽在她的腰上,将她整个人像抱小孩般举了起来。她的手臂紧紧压在他的肩上,无处安放的腿下意识地夹着他的腰,冬日的卧室离了人,空调的温度开得并不高,林静躺在床上略微感到有些冷,而肖景行则开始解腰上的皮带。 垂着头,他大方地袒露自己的身躯,日光斜照在他的身上,为那雕塑般的肌肉曲线添上了一层深邃的阴影,随着发力若湖面的波纹在他身上流转,又好似阴沉木成熟后变幻的金纹,形成一种光影的美。 他低沉的声音,说:“避孕套在右边的床头柜里。”然后湿皮带快速抽出的声音,拉链簌簌的声音。裤子落下了,一长条粉色蹦出来挺在他的腿间,像是大猫翘起的尾巴,不习惯似地抖了一下,却也无处躲藏。 林静注视着那条尾巴,只觉得喉咙有些干,转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了避孕套,丢在了他的胸上。他弯腰拾起掉在床上的避孕套,轻轻撕开。捏着橡胶套的顶端,他细长的五指将那层近乎透明的胶膜缓缓地往下捋,使原本清晰的粉红色蒙上了一层薄雾。 林静咬了咬唇。如果不是肖景行,她其实很难想象一个人戴避孕套的姿势也可以是优雅斯文,赏心悦目的。 垂下眼,她小声地问:“不是说要补偿我吗” 肖景行就开始笑,胸腹震颤着,肌肉凝聚在一起像是城堡结实的壁垒。弯起的睫毛在阳光下好似轻盈的绒羽,让他像是青春肆意的男高中生,手上的动作却不急不躁。 “你很期待吗?”他轻笑着说。 恼得林静伸出腿来踹他,却被他握住了。他半跪在床上,拉过她的足踝。 “腿张开。”他说。 手分开她曲起的膝盖,一边揉一边向上摸去,快要摸到腿心的软肉时,林静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猫叫。她的视线追着声音望过去,看到Lasagne从黄色的懒人沙发上冒出了半个脑袋,翠绿色的圆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林静啊了一声,连忙抽回腿,拽过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花卷。肖景行问她:“怎么了?”她说:“Lasagne在那儿。” 他挑了下眉,态度不置可否。手探到被子,再次拽住了林静的脚,“所以呢?”他撩起眼皮望着她,眼镜滑到了鼻尖上,长眉正压着浓密的眼睫。他问:“你躲什么?”林静说:“它会看到的。” 他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瞳中带着一些不解。 “只是猫而已。” 林静抿着唇,想把脚从它手中要回去,却没有挣开,被肖景行牢牢地握在手心里,她便急了说:“但我是人。” “好吧。”肖景行看了她一会儿,似是妥协了,却没有松开她的脚。 他只是摘下眼镜放到了一旁,蓦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林静揪着被子,看他像栖居在沙丘里的蛇般蜿蜒而来。顺着她的脚,他的手继续往上探着,一直到耻骨。 他的呼吸吹过她腿间的汗毛,像回旋在山谷中的春风。她是从树桠掉落的鸟,被冻在了雪地里,她僵硬紧绷,而他的吻——他同呼吸一般轻柔的吻落下来,落在她大腿的内侧,似温水淅淅沥沥地滴落在雪地里。 她舒展又慌张。手指在被子上抓出龟甲的裂纹,是吉是凶自是不知,但湿热的吻像梅雨季拂过凉席的微风钻进她的腿心。 她弯折的腿大张,绷直的大腿被他的手掌压着。男人毛茸茸的脑袋被她夹在腿间,她隔着被子,双手按着他的头。一条软舌舔过腿跟和会阴的湿迹,舌面停在她的阴阜上,轻轻地揉着,直将那朵肉花碾得糜烂,拨开两边陷进缝中的毛发,挤进粘腻的肉瓣里,抵住藏在内里的肉珠,再由下至上舔过她勃起的阴蒂。 嗓子发出呜咽声,她立刻拿手将嘴捂住。侧着头,她看到一旁的Lasagne,猫猫头已经完全露了出来,此时正用翠绿的瞳静静地望着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它歪了歪脑袋,一团蓬松的猫跳了过来,柔软的橘色跃到床上,窝在她的颈窝,尾巴扫过她的下巴。 “Lasagne”她想提醒肖景行,叫他停下,但他的舌狂乱地抽打在她的阴蒂上,像是有铺天盖地的蜂子朝她袭来。 她急促地呼吸着,想要说话,那条灵活的舌却抢先一步钻入蜜的源头。她的半身没入冬天,半身浸在夏日。被子里热得似潮闷的雨林,她的双腿在颤动中发着热,色泽瑰丽的蚊子停在她的身上,将细长的口器刺入粘腻而紧缩的肉道,而另一只更粗更长的口器则亲昵地蹭着他的小腿。 身下聒噪的吮吸声响得似夏日的蝉鸣,湿漉漉的舔吻痒得她心里发慌。她被两只猫夹击着,一只傻乎乎的小猫在床头跟她撒娇,另一只巨大的聪明的猫躲在被子里,趁此机会欺身而上。咬着嘴唇,她的视野逐渐变得朦胧,唯有心脏清楚有力地跳动着,同他高速摆动的舌头一样激烈。⒫ó㈠⑧Ъóóκ.⒞óм(po18book.com) 挣着腿,她的身体像是异性的磁铁相吸般慢慢下移。被子淹到了喉咙,带来令人不适的窒息感,而情潮愈加汹涌地漫过来,淹没她仅剩的清明。 林静倒在床上,大口地喘息着,身下的被子动了动,巨大的猫终于从被子里冒出了头。他双手撑着在林静的两侧,一头黑发凌乱,额上泌着细汗,满脸的潮红也不知是在被子里闷的,还是被情欲染的。 “Lasagne”他喘着气,声音哑得似巫师念咒时的低语,“出去。” 林静瞪着他,说:“你叫它出去它就出去,它难道还能听懂你说的话吗?”Lasagne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张着嘴打了个哈欠,便翘着尾巴出去了。 “它真能听懂?”林静睁大了眼,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肖景行笑着倒在她的身上,说:“放心,他五个月就绝育了,什么也不懂。”说话时,晶莹饱满的唇微微勾着,神情懒洋洋的让人想要打他,却也想要想吻他。 “你——” 林静想要骂他,他却在此时插了进来,抱着她只吐出一个软绵绵的“嗯?”,好似一只翻着肚皮躺在地板上晒太阳的大猫,被人摸得绒毛乱飞后,扫了扫白底黑点的长尾,半睁开眼哼了一声。 狡猾的猫林静直着脖子叹气。 猫压在她的身上,她的小腹暖洋洋的,像是泡在了温泉里。肖景行挺着腰在她的耳边喘息,一声叫得比一声哑,句尾低不可闻的颤音,好似按摩浴缸里的喷头,蒸汽喷在耳朵上,热得发烫,酥麻的水流从耳廓一直震到脊椎。 她躺在静谧的热水中,似被泡开的茶叶般伸张着身体,任由水流淌过她的四肢,心却像是策猫狂奔了八百里,魂灵都好似从躯壳中飞了出去, 眼前一片氤氲。她的目光掠过肖景行的肩膀,看到从窗帘缝泄出的光束晃动着,又或者是她在晃动着。她的手攀着肖景行的背,他的头发蹭在她脸上,下巴上的汗珠掉下来,在她锁骨的小坑里汇成一洼浅浅的水。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雪松香,麝香和杜松。这些气味包裹着她,像是松脂浸没着小虫。林静抱着他的腰,她的巨猫停了下来,猫骑士贴在猫的长毛里休憩,等待被落在后面的魂灵慢慢追上来,回到跑得太快的躯壳里。 肖景行随手将装满的避孕套打了个结,扔进床头旁的垃圾桶里,然后看了眼时钟。 “两点了。”他收回视线,重新倒在林静身上。 摸着他的头发,林静问:“你要去上班了吗?” 他只思考了片刻,或者比那更快,然后说:“不。”他侧身抱住她,黑发蹭着她的下颌和脖子,说:“陪我睡会吧。”清冷的嗓音拖长了,变得悠远而朦胧。 窗外,午间的阳光是白金色的,透过窗帘将屋子照得昏黄。 林静慵懒地眯起眼。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夜晚还很遥远,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 ⓟǒ1㈧é.cǒ㎡ 发现丈夫是GAY以后猫猫祟祟的 猫猫祟祟的布局 “我有个做房产中介的朋友说‘他手上有一套不错的学区房’你要来看一下吗?” 一开始他是这样说的。 “户主是一对老教授,女儿技术移民了,他们也要跟过去,所以给出的价钱很合适,如果首付出得再多一点的话,价格还可以再压一下。” 林静问他:“怎么突然想到看房了?” 他只说:“因为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错过就可惜了。” 这是他的投资,却问林静要不要去看。之前他也提过几次要买房,说琪琪也快要上小学了,需要一套好的学区房,林静却觉得这个小区对口的学校也不错。 她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越位了。 周日是这个六月难得的好天气,日头不大,云朵也没堆得太过阴沉。林静答应了他的邀请,陪他去看房。地址离现在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只需要驱车十五分钟,就可以到达。 虽然是老公房,但小区收拾得很干净,绿化覆盖率不错。房子面积不大,但房型胜在好,布局规整方正,南北通透,屋里的装修雅致,电器都可以继续使用。老夫妻说这些家具和电器如果需要,可以便宜点卖给他们,反正也用不到了,总不能运到德国去。 看了一圈,下楼梯的时候,肖景行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林静想了想,说:“看上去还不错,就是房龄好像有点大了。” “我查过这个小区近五年的房价波动,如果坐等出售,估计没有太多的升值空间,”肖景行分析道,“但只是出租的话,从这里到市区只要半个多小时,很适合那些上班族。” “嗯,这个小区的租售比确实挺高的,”林静颔首,“而且刚刚他们不是答应把家具留给我们吗?这样应该就不需要怎么装修了吧。” “所以——”他们在最后一节楼梯挺住,肖景行看向她,“如果是你,你会买吗?” “我?” “对,”肖景行肯定了她,“如果你有足够的财力去负担这套房,你会选择投资吗?” 林静有些讶异,因为肖景行很少在投资问题上,询问她的意见,但她还是把方才那些条件和问题在心里重新捋了一遍,然后才说:“如果中介能够把价格压到四百万左右,我应该会想入手。你呢?” “我也那么想,”肖景行笑了一下,镜片下的眼睛形成一道斯文的弯,“但我觉得它至少要压到三百五十万以下。” 接下来的一周,他都没提起过这套房,林静询问时,他只说还在交涉。林静想可能是价钱还没谈拢,毕竟三百五十万的确有点狮子大开口,便也没有再多问。 周四的时候,肖景行回来得很早,阿姨还在厨房里做饭。林静正陪着琪琪在沙发上看动画片,他突然坐过来,问他在看什么。 “是冰雪奇缘!”琪琪还沉浸在动画里,调子高高的像一只小喇叭,脑袋转过去却发现是肖景行在问他。 “肖叔叔”他的笑容在那道平静的视线中渐渐消失,“还、还差几分钟就结束了,我看完马上就去写作业。” 肖景行按了一下遥控器,看着还有三十多分钟的进度条挑了一下眉。 “你喜欢这个?” “嗯真的,很好看的”琪琪的脑袋垂下来,奄成了一朵被雨打过的小喇叭花,又忍不住偷偷抬起眼,观察他的表情。 因为通常肖景行只会一脸严肃地按掉遥控器,说一句那还不快去写作业,但此时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却也没有关掉电视机。 也许肖叔叔今天心情还不错,琪琪憋着气暗中观察。 “你自己注意好时间。”过了一会儿,男人终于开口道。 琪琪松了一口气,心中雀跃起来,小喇叭又开始响了,“我知道的,叔叔!”⒫ó㈠⑧Ъóóκ.⒞óм(po18book.com) 就听到他末尾又悠悠地接了句,“晚上,我会检查你的作业。” 果然只是错觉。 琪琪瘫在沙发上哭丧着脸。他可怜兮兮地望向一旁的母亲,林静却只是温柔地笑着,像是一枝安详的壁花,对他的求助视而不见。 琪琪撇了下嘴,认命般地拎起了书包,回自己的房间写作业。他撅着嘴,把每个字都戳进了纸里,无比想念只有妈妈的日子,直到那个坏蛋敲开了房间的门,说:“出来吃饭。” 饭桌上,坏蛋又开始循例问他老师今天教了什么,他一点也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聊这种事情,却也只能老老实实一字一句地答了。或许是看他的表情太沮丧了,坏蛋,哦不是,是肖叔叔在快要吃好的时候,说:“有个客户给了我三张迪士尼乐园的套票,还可以免费在园内的酒店住一晚,你想去吗?” “真的吗?!”他睁大了眼睛,几乎要从椅子上蹦起来了。 “真的,”肖景行说,他的唇角向上勾了一点,总是硬朗肃穆的五官跟着柔和了起来,“时间在这周末,如果你想去的话,爷爷奶奶明天会来接你。” “那妈妈呢?她不陪我去吗?”琪琪转头林静。 林静也有点迷惑,想要说些什么,肖景行却在饭桌上默默按下了她的手。 “她周末有事。”肖景行捏了捏林静的手指,对琪琪微笑。 林静只好暂时压下了疑惑,等到两人回到卧室里,她才问他:“我周末有什么事?” “我订了一家很不错的餐厅,”肖景行一边解扣子,一边吻她,“评价非常好,你会喜欢的。” 林静觉得不太对劲,一个想法在心里冒出了尖。她琢磨着,试图将这个一闪而过的模糊念头捉住了,好好打磨。她的手指摸索着肖景行宽阔的肩,另一只手抽出他衬衫的下摆,探进去摸他的腰,肖景行在她耳边喘了一声。 “林静,”他的呼吸喷上来,“他太粘你了。” 他的嗓音被压得很低,却又不像大多数的男人那样浑浊粗粝,清泠泠得好似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碳酸饮料,铁罐里咕噜咕噜地冒着透明的气泡,语调里又含着些许委屈,像是被雨淋湿的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猫。 林静的喉头像是紧绷的琴弦,被肖景行拨乱了。她撇过头,吻又印在脖子上,湿漉漉地开了一串花。 商纣王知道妲己是狐狸精吗,又或者他知道却甘之如饴。林静仰着头,对这种细碎的含情脉脉的吻没有抵抗力,明知道肖景行是在故意示弱,却依然禁不住这样的诱惑。 他总是很清楚她喜欢什么。林静躺在床上,为自己薄弱的意志力而叹气。 他的扣子开到了第三颗,刚还是在胸前,衬衫被胸肌撑着得左右为难,半透明的扣子飘在正中间,被两方的力相互拉扯着,显得很可怜。 “脱掉。”林静下了命令,像一个居高临下的女王。 而肖景行满意地说好,奸臣达到了他的目的,将报酬全数奉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