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月亮》 第1页 [现代情感] 《苦月亮》作者:押尾【完结】 文案: 人间妄想x浪荡玫瑰/天上明月的堕落史 ——在路小姐的集邮册里,林朝最合她意 路禾甩了林朝两次,每次都是她先追,追到手就甩。 本以为六年时间能磨掉劣性根,却不想从再看到他的那一刻起,一模一样的把戏她就准备玩第三遍。 学生时代的林朝冷静、自持、又穷又傲,打断脊梁也没低过头。 后来么,后来…… 是路禾教会他不择手段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包括人。 一句话简介:一桩惨案,而已。 立意:长情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禾 ┃ 配角:无 ┃ 其它:无 第1章 路小姐 今天的夜黑得真好看,雾蒙蒙也好看。 这都快凌晨三点,睡得正熟的姚助理听见手机铃响,迷迷糊糊把手机摸过来一看,脑子马上就清醒了。 这小祖宗怎么还没睡。 “我的小路总欸,这么晚打电话来什么事?” 路禾刚洗完澡,光着腿倚在半开放的阳台上,一手摇晃酒杯,一手给姚均打电话。 “姚哥。”她喊,换个姿势趴在栏杆上往远处看。 声音比平日里的冷淡多了柔媚。 对面的姚助理立马知道她喝高了。 这祖宗也只有酒喝多了的情况下才会这么撒娇,X哥X姐的喊。 又甜又腻,直把人的心喊化。 想到她有可能刚从酒吧胡混回来,姚助理一骨碌爬起来,声嘶力竭:“祖宗啊,你又跟谁喝酒去了?也不怕被拍!最近蹲你的人可多着呢!” “喝酒就喝酒,咱能不能别这么随意了?” 荣盛集团近几年投了不少部电影电视剧,算是半只脚踏进娱乐圈。 路禾作为荣盛集团的二代接班人,有关她的花边消息随便一拍就是百万量级,再加上她又是个浪荡不定性的,经常跟人出现在酒吧门口。 姚助理曾经建议她多带些人防着偷拍,可路禾偏不。睨他一眼说,随他们爱拍就拍,想发就发。 那姿态轻狂得很,像是真的不在意。 她说是这么说,姚助理可不能由着事情发展。 街头拥吻,拼酒脱衣。这些年来从狗仔手里赎回的照片有厚厚一摞,他都害怕自己哪天看见路禾乱/交的照片。 还好到目前为止没见过,姚助理觉得自己还能多活几年。 两个月她跟三金影帝分手的新闻足足在头条挂了一个月,人家当晚酗酒进医院,路禾挽着新人出现在酒店。 姚助理想起就觉得牙酸脸疼,她是爽了,自己可是整整一夜没睡给她扫尾引导舆论,又砸钱又拿权势压人才把照片拿回来。 外界感慨荣盛集团财大气粗,她爹上梁不正下梁歪,把路禾养成现在这种混蛋样。 影帝的粉丝光顾着心疼自家哥哥压根不知道路禾另结新欢。其实知道也无用,顶级流量和顶级资本家又不是一个层面的。 网上对她的评价算是两极分化,一边说她败家女一个,未来肯定撑不住荣盛这样的大集团;一边干脆是追星式崇拜,疯狂给颜绝钱多的路小姐打call。 甚至自发成立粉丝后援会,一线大腕有的路小姐都有。 [“怎么着就你们男人能花心,女人不行?况且我们姐姐又不是多线发展,只是无缝衔接罢了。”] [“等你有姐姐的颜、姐姐的钱、姐姐的学历再来谈公平。我们姐姐就是了不起,跟你谈恋爱都算看得起你。”] [“三金影帝算个屁,李XX也是,徐XX也是。你们哥哥不是唯一,我们姐姐可是独一无二。”] …… 路禾以前谈的都是圈外人,或者小明星,粉丝撕不起来。 直到她这次分手,粉丝表现出以一当十的战斗力,硬是把影帝粉撕回老家,着实震惊粉圈。 不过想想也正常,哪个女生不想成为路禾这样的人呢? 有钱,有貌,有权势,天生一副薄情样,花心又会玩。前男友要是能组合出道直接吊打现在圈内最火的男子天团,毕竟个个身高腿长脸超绝。 自己没可能,她们出于慕强心理开始真情实感喜欢路小姐,甚至连她换男朋友堪比换衣服的渣女行为都喜欢。 喜欢一个人太累了,还是喜欢十个吧。总是看一个人会倦,那就只好无奈换人喽。 路禾就这样以渣女形象在娱乐圈C位出道。 前男友名单是她最好的代表作,粉丝把狗仔爆出来的视频照片配上bgm混剪后就是她的个人安利作。她本人那张极具冲击力的浓颜系脸蛋还圈了一大票颜粉入坑。 找不到路禾微博的粉丝摸去荣盛集团的官微下嗷嗷叫着发粮。 姚助理:……太草了。 发现自家股票不跌反涨的荣盛集团:……我谢谢你。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反向登顶的路禾:微笑,随便她们咯。 电话那头的姚助理喋喋不休,跟老妈子似的。 风吹起的头发撩在自己脸上,痒痒的,又滑。她一松手,水晶杯滑落砸在草地上,碎掉后连声音都听不见。 路禾伸头看一眼,咯咯直笑:“姚——哥——” 得,闭嘴吧,跟醉鬼说不通道理。 -- 第2页 姚助理满心无奈:“祖宗你说,找我干什么。” “许安南。”路禾蹦出一个名字:“姚哥你帮我把他……塞进《致敬十七岁》的剧组里。” 《致敬十七岁》讲一帮十七八岁高中生追梦的故事。 许安南,也就是三金影帝后的新人,她的小男朋友。都说了要塞人肯定不是小角色,最少也得是个男二,姚助理忍不住皱眉:“他跟你要的?” “无啊,我想看他演李奈。” 李奈——这部剧的男主角,出身不好,成绩优异。跟富家千金的女主角林落落是同桌,两个人朝夕相处后互生情愫。 李奈规划好了以后的道路,想让林落落努力学习跟自己考上同一所大学。但是林落落娇生惯养,一心想走音乐路,被打击后一气之下逃学去街头桥洞卖唱。 一方现实得不能再现实,是吃尽苦头等着高考跃龙门的;一方是从小养在高塔里从没受过风吹雨打的小公主。李奈对林落落恨铁不成钢,林落落怨李奈不支持自己的理想,结局自然是分手。 《致敬十七岁》这部电影刚立项路禾就注意到李奈这个角色,实在很有意思。 又穷、又傲,再加上他的长相。 风又一次将头发贴在她脸上,路禾没了之前的躁气,慢条斯理把它挽在耳后,笑了一笑说:“如果是他去演李奈,一定会很好看。” 姚助理跟路禾平时嘻嘻哈哈,软成面团子,背后的手段却果决干脆。虽然路禾这样说,他还是觉得许安南在私下里推波助澜。 “这事明天再说,你先跟我讲晚上去了哪儿,万一被拍我好准备一下。” “安啦,没去哪。从白珺家回来的。” 听到白珺这个名字姚助理点点头,放心了。她跟路禾同属玩咖,但上头有个哥,轮不到她继承公司,底气就没路禾足,玩得也避讳点。 两人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 挂掉电话路禾还趴在栏杆上,往左歪又往右歪,裸/露的腿白得像雪,又比雪暖很多。一头浅棕大波浪,尾梢落进沟壑里。 眼长,唇翘,下颌尖尖。是张极秾艳的脸,整个圈子里以美艳著称的女明星在她面前也暗淡无光,更何况她骄矜奢靡的气质。 全是钱养出来的精致高级感。 扯扯浴巾,路禾转身回屋。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姚助理来她才起床。 “你夜里说的话还记得吗?”看她揉着太阳穴从卧室出来,姚助理问道。 路禾有些懵,放下手:“什么话?” 翻出通话记录才想起只言片语: “许安南。” “让他去演李奈。” …… 李奈。 仰倒在沙发上,路禾隐隐有些烦躁。 酒精放大了人最原始的欲望,原来不在意的小念头翻腾上来支配了她。 姚助理说:“还让他演吗?” “演啊。”路禾翻个身,漫不经心地说:“让他去。” 原以为等她酒醒了就没事了,姚助理哀嚎:“我的小祖宗啊,这哪是那么容易的,剧组都到试镜选角这一步了,你横插一手就算导演答应也闹得不好看。” 宿醉本来就不舒服,面前还有个人形BB机。路禾还在为昨天的话懊恼着,坐起来耷眼说:“那叫许安南去试镜,给个优先选择权就行。” 姚助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松口,劝她的话没派上用场。 “这个行,那等许安南过了再说,过不了就算了。” “嗯。” *** 瑞星是荣盛的娱乐子公司,规模小,没签几个艺人,许安南便是其中之一。 算起来他是路禾男朋友里最小的一个,在首都戏剧学院上大二,在酒吧驻唱时碰到路禾。 那是个清吧,没有花里胡哨的灯光舞台,也没有台下群魔乱舞的客人。他抱着吉他,穿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弹唱。 脸颊瘦,薄薄的唇,高、白,带着薄荷的清凉气。拨弦的手指干净到透明。 路禾问了经理他来的频率,以后每次他来时,她都在。 次数一多,偶遇两个字远远不能解释。许安南往她那一瞥就能对上她含情的眼,和饱满的红唇。 没出三个月,路禾的集邮册中成功又入一员。 许安南在她之前没谈过恋爱,这倒是让路禾微微惊讶,描摹着他眉眼,笑说:“你长得这么好,没女孩子追你吗?” 有的,还不少,情书简直都能拿麻袋装。只是他没答应。 许安南拿下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让你做第一个不好吗?” “当然好。” 路禾边说边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腰亲昵亵玩,她是他的第一个,他却不是。 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姚助理接到许安南经纪人的电话时有些不可置信,那边说他过了,表现得还不错。 虽说是部小成本的青春电影,导演也是有头有脸拿过奖的,来试镜的没几个大牌,可当红流量也有一两个。 许安南就这么过了,跟他竞争这个角色的就只剩对家飞鸿娱乐公司的一位二线小生。 都说是对家了,于情于理也该帮他拿下这个角色。瑞星虽说人少规模小,但架不住背靠荣盛集团,也不怕跟娱乐圈巨头飞鸿娱乐争上一争。 瑞星娱乐是路禾在管。 -- 第3页 “帮我约个时间,跟导演见一见。”她沉默了一会才说。 “好。” 没一会姚助理回了电话:“女主选角的公司也在约剧组吃饭,导演想请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开新 第2章 林先生 这部剧的女主角不公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有人运作。那边约那边的,喊她去算什么? 路禾没说话。 “女主选角我查了下,具体的不清楚,只说是个新人,自带两千万进组。” 姚助理的语气听起来颇为不屑。 “带资进组也是本事。”路禾不反对,只是有些好奇:“哪家娱乐公司的高层千金来试水?第一把就下两千万?” 往好听了说,是高层千金,深扒的话说不准是谁的心肝小情人。 姚助理哪能不明白,翻翻手头资料回答她:“也是家新公司,叫揽月娱乐。” 路禾听着不自觉皱眉。她家叫瑞星,那家叫揽月。老话都说见星不见月,月明而星稀,天生要犯冲斗煞。 姚助理也意识到这点,抱怨一句:“他家这名起的真不吉利。” 要是别的人别的事路禾也就不去了,犯不着费周折。 但是这次…… 路禾敲了下腿,“时间地点发给我吧,我倒要瞧瞧揽月娱乐揽的是哪家的月。” 能跟女主定角的公司、剧组一起吃饭,许安南的角色十拿九稳。路禾也没想过自己出马会拿不下。 两天后的晚上,地点定在金蔷薇会馆,姚助理陪同。 车还没开过去就远远地看见矗立在夜色中的暗金色大厦,一条街都灯火通明,到了楼前更是璀璨耀眼。 在里面消费的人非富即贵,连停车的地方都开辟专道。跟在路禾车后的还有两辆黑色商务车,她爹怕出事,安保方面一直加强管理。 姚助理陪着路禾下车,司机去停车。 目光所见皆是豪车,连领路服务生的穿着都正规精致。 路禾见惯不惯,拎着自己的裙摆上楼梯。越往上灯光越明,照在她瓷一样的脸蛋上。棕发雪肤红长裙,胸大腰细,像个要人命的妖精。 周围人状似无意往这看,一见是路小姐,猎艳的心思顿消一半,可又舍不得把眼珠子从她身上扣下来。 路禾带着一列人浩浩荡荡走进去,经过的地方少不了注目礼。 门口的侍者连邀请函都没要。路小姐嘛,一个身份一张脸就是上流所有聚会的通行证。 能请来就是本事,谁敢去拦。 “房间号。”她侧头跟姚助理低语。 “金*1023。” 路禾顿了下,“确定?” 姚助理掏出手机再看一遍,“是金*1023,没错。” 这下路禾停下脚步看着他,眼神奇怪:“一个导演,怎么约出的金字间?” 姚助理也正疑窦着,金蔷薇的金字间,不该是一个拍戏的导演能约的。光有钱远远不够,它看中的是身份、权势。 顶级二代都不一定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约出金字间。 姚助理想给导演打电话核实,路禾摆手。 “算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姚助理点头,往后面递眼神,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肃着脸应是。 路禾边走边伸手捏鼻梁,这事怎么想怎么都透出怪异,但又不是大事。她实在想不出哪家能这么大费周章来搞自己。 金蔷薇她来过无数次,构造包间什么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往上穿过回旋梯来到大厅,右手边是金字间专用电梯,直达十层。 电梯一开就有侍者在门口等着引路,一左一右站成两列,人数远远超过这一层的房间数。 要是碰上金字间人少,他们就得白白站着。路禾看着想笑,抹了正红的唇往上挑,在金色灯光的沐浴下更是蛊惑人心。 “1023.”姚助理报号。 穿着衬衫马甲黑皮鞋的侍者出来一个,引着他们往1023去。 推开门,大厅内的人抬头看向门口。 1023是个大厅,却只坐了一桌人。厅顶极高,吊着层叠的水晶灯,四周的壁纸端庄典雅,就是这稀疏的人配不上这么豪华的布景。 随着路禾走进来,原来坐着的人都站起来问好。副导演忙站起来去迎她,笑容都能透过褶子飞出来:“是路小姐来了,您请坐您请坐。” 路禾避开副导想来引领的手,笑意淡淡:“您也请。” 往桌上一看,导演没坐正位,而是往下顺延了个位置,那把椅子现在是空的。视线扫过一圈,也没有找到像是女主选角的演员。 一个为选角而生的饭局,男主角不在,女主角也不在,导演不坐正位。 反倒是背后的投资商都来了。 路禾和姚助理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顿时敞亮了。在金蔷薇组局的怕不是女主背后的金主,把她喊来也就凑个场子。 纯资本博弈,有趣,真是有趣。 路禾没想给剧组尴尬,不用他们说便施施然落座下方,美眸微抬看向主座。她想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愿意花大价钱砸一个电影女主角的位置。 如果把这钱给她……路禾想了下,两千万呢,长得好看她就愿意。 这种自轻自贱的想法让路禾忍不住扑哧一笑,姚助理看她一眼就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 第4页 满心无奈。 这祖宗有个极大的恶趣味,想要被人包/养。就像小王子驯化狐狸一样,路禾也想要这样。想要一个人能让她心甘情愿地低下头,想要消弭常年永存的空虚,为此她可以自贱卖笑。 不过很可惜,到目前为止没人能驯服她,反倒是路禾一直在出钱养人。 “我好亏啊。”姚助理听到路禾真情实意感慨了一句:“我真是太失败了。” “凭什么她们有人养,我还得往外花钱?” “小路总,您醒醒,回头看看您身后的荣盛集团。” “嗯,它还在,你有什么问题吗?” …… 面对路禾认真庄重的表情,姚助理无奈感加重。 很想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你醒醒这能一样吗!你是想包谁就包谁,她们是谁想包就得被谁包!这能一样? 最后一针见血:“养她们的人又肥又秃,不好看。” 路禾静了一会认真道:“你说得对,我不羡慕了。” 插科打诨说一阵废话,门口传来动静。 先进来的是金蔷薇的大堂经理,一脸谄媚给后面的人开路:“林总,您请,请进!”态度谦卑得很,路禾微微蹙眉。 她爹来顶天也就这排场了。 到底是哪位行业巨佬? 紧接着,一行西装革履的人走进来,最中间那位尤其高, 路禾下意识去搜寻他的脸,在看清的瞬间跌进回忆。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一双美得不能再美的丹凤眼。 眼长而尾翘,去掉眼镜后全然露出本该有的滟滟撩人,可偏偏脸生的清冷,一身寒冰薄雾的气质压下了眉眼的欲。 路禾摸过、亲过、折辱过。他绝望心碎的表情实在好看。 但是现在。 那人的眼神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一秒,利落优雅地走过来,期间还不忘跟导演副导演礼貌客套。 六年时间彻彻底底改变了林朝,让他从一个穷得只剩骄傲的学生,成长为美资三大投行里素有“顶级猎食者”的林总裁。 ——优雅、残忍、只为利益动容。 路禾笑了,再真不过。像满月夜里的艳鬼。 姚助理直觉要出事。 他在主位落座。 副导演朝他敬一杯酒,然后起身挨个介绍: “这是大地的派来的总制片。” “这是我们公司的发行人。” …… 林朝的眼神随着他介绍一一看过桌上的人,微笑颔首。 等到了路禾面前,副导演敬杯酒才恭敬道:“这是瑞星娱乐的路禾路小姐,我们男主选角的投资商。” 林朝的视线投过来,路禾在半空中接上,眉梢一挑,眼里露出的笑意直白而不加掩饰。 她改主意了。 “路禾、路小姐吗。”他像是顺着副导演的话开口,声如脆冰,凉得所有人一激灵。 “是我。”路禾笑着站起来,朝他伸出纤细的一只手。 眼前的手白的透光,像最细腻的羊脂玉,合该笼在人掌心把玩,或者舔舐。林朝没动,静了两秒,然后握手,松开。 路禾笑着一点头,回身坐下,姿态礼仪无可挑剔。 整个过程在外人看来一触即逝,林朝的手却微微颤动。心脏像连着手心,酥麻感一路摧枯拉朽烧上来。 ——分开时她拿指尖搔过他掌心。 哪怕已经开宴,那股滞涩感还是挥之不去。 林朝低头,掩盖住眸里的晦暗。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放荡。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炒起来,不似一开始的紧张冷淡。剧组的人发现林朝也没有外界说得那么神秘难搞。 敬酒虽不喝,却也会举杯示意一下。 路禾抿一口酒,润了润哑光的唇。正红涂在她唇上似有光晕流转,牢牢抓住所有的视线。 她一动,周围人立刻就注意到。 路禾对着林朝遥遥一举杯:“路禾在这,敬林总一杯。”说完一仰脖全喝光,把空酒杯掷到桌上。 周围人纷纷叫好,然后转向那边。 林朝冷淡地看着她,连杯子都没碰。 “怎么?林总是架子太大,看不上我这小门小户?还是我路禾面子不够,林总连杯酒都不肯赏?” 眼含春意的女人倚在靠背上,轻声轻语抱怨着他不肯喝酒。说出的话咄咄逼人,可那语态神色无一不是在借酒调情。 姚助理现在敢肯定,自家祖宗和这位以前绝对有一腿。因为主座上的男人不见怒色,只是扫过来的眼风吓死个人。 好在路禾没执着于让他接,姚助理打着哈哈就给糊弄过去了。 面前都是投资商爸爸,剧组不敢让他们喝,整场下来基本是自己灌自己。想着一杯杯敬过去多少能讨几分脸面,搭上这位主以后不怕拍戏没投资。 一场酒局结束,男女主全都敲定,可谁也没提一句正经人物。 林朝先退了场,在洗手间遇到路禾。 她的裙子吊带没拉好,斜斜一道掉下肩膀,抹胸的透明肩带尽收眼底。 林朝抬头看了看标牌,是男洗手间不错。 第3章 才六年 路禾歪头倚在洗手间的墙壁上,光/裸的肩颈直接贴紧瓷砖,冰冰凉凉,却凉不过他眼眸。 再看他抿直的唇,忍不住低吟一声。 她为什么出现在这,她想要什么,林朝一个字都不想问,专心洗手。 -- 第5页 路禾从背后只能看到他颀长的身材,肩平腰窄。 黑的西装、黑的皮鞋,穿在他身上有种中世纪贵族的雅致。 才六年。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四周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水声渐止,林朝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着手。 路禾盯着看,突然长长地嘘了一声,仿佛刚结束一场不满意的表演。 林朝并不在意,将湿掉的手帕扔进垃圾桶,转身就走。 路禾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伸手拉住他衣角,滑得跟什么似的,又拽了下才攥紧。 “路小姐自重。” 林朝维持着往前的姿态,没侧身,没回头。 “啊——”路禾发出一声感慨,她刚才是喝了不少,但那点量不至于叫她醉。 “林朝啊。” 林朝看她呢喃着从背后绕过来,站在自己面前,很近,近到微微俯身就是接吻的姿势。 目光安安静静,从她微醺的脸颊滑到脖颈。垂眸,是奶白奶白的深沟,甜起来像儿时的棉花糖。 路禾从喉咙里滚出呜咽,他视线所及之处像被火燎一样难耐,但又没那么简单,紧接着是被毒蛇盯上的冰冷刺骨。 “路小姐就这么饥/渴/难/耐吗?” 听见他讥讽的笑,眼睛却盯着那处一瞬不瞬。 路禾的手指卷了下头发,跟她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以前他明明最喜欢这样。 “好看吗?”她仰着头笑问,“如果你喜欢,可以试一试。” 她的表情不似作假,再结合她之前混乱的情史,林朝的脸趋于淡漠,伸手推开她:“路小姐发/情也要分分人,还是说,谁都无所谓?” 最后半句一字比一字尖锐。 路禾被推的一个趔趄,干脆往后贴在墙上,抬眼对着他笑。 笑容妩媚,像街口路灯下拉活的。 “不,当然不。”路禾的眼神越来越迷离,精致如同玩偶,吐气如兰:“只有你哦,林朝,只有你。” “能让我开口求、操、的,只有你一个。” 高端会馆的男洗手间门口,妆容服饰无一不精的女人,在外有多高不可攀,现在就能说出多轻浮放荡的话。 林朝的眼神顿时尖锐如刀。 路禾也没想他能回答,往前倾身,微睁的眸勾魂摄魄:“林朝,你捧的谁?” “不劳路小姐费心。” “说一说呀,我又不知道。” “……” 得不到林朝的答案,她赌气般的鼓了下脸,又学金鱼吐气。 软声软语撒娇:“班长?好班长?讲讲都不可以吗?” 路禾现在的言行举止像极了她十八岁时的样子,她就是故意学给林朝看的。 “路禾,你别给脸不要脸。” 守在门口的姚助理时不时回头张望一下,看见林朝从容不迫的走出来,却没见他家难缠祖宗的影。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都没人经过,洗手间门口的走廊站满了她的人。 ——骄纵、霸道、还是那么不讲理。 林朝讽刺一笑。 路禾看着他离开。 姚助理顺着她的视线捕捉到林朝的背影,回头啧啧称奇:“这位最近才刚回国,你什么时候认识的?” 路禾勾唇:“姚哥,他是林朝。” “Lin-林-Zhao-朝。”她说的很慢,慢慢确认一件事。 “他回来了。” 姚助理听得一头雾水,印象中没有林朝这个人。 他父亲是路禾父亲的得力高管,他自己从小就跟路禾玩儿在一块。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姚均拿路禾当亲妹妹一样对待。 儿时是玩伴,成年后陪着她去国外读书,进入企业后再给她当助理。他陪路禾的时间,可比陪家人的多得多。 荣盛集团明里暗里都默认姚助理以后会接他爹的班,给路禾当高管。这俩人就跟古时候的太子和太子伴读一个样。 形影不离这么多年,她哪一任男朋友姚助理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林朝。 “姚哥。”路禾看出他的疑惑,但不准备解释。“帮我去查一查他捧的是谁。” 他捧得是谁很好查,开机后溜达一圈就能知道。主要是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看海王撒网养鱼# #论金主之间的对决# #唠一唠一位有钱人看上另一位更有钱人的二三事# 姚助理的头又开始疼了。 “祖宗,别作妖,单凭一个瑞星你搞不过他。” 关键时候姚助理还是分得清的,小人物就算了,林朝那种级别的能跟荣盛对上,路禾在他面前不够看。 路禾也明白,但他俩的关系远不是钱能描述清楚的。 总归有那么点情分可供利用。 “姚哥,别的不用管,你帮我看着点剧组就行。” 姚助理沉默几秒,“你是不是忘了许安南也在。” 那头热乎还没两个月,新欢马上就要变旧爱。 姚助理觉得路禾那群毒唯粉拉的标语不太准确,因为一季衣服撑的时间都比她一届男友长。 “哦对,我还有个男朋友。”路禾忽然抬头看吊灯,像发现什么惊奇事。 其实你有没有都一样。姚助理在心底暗暗槽她一句。 在他看来,许安南跟路禾才是真真正正的银货两讫。许安南哄他家小祖宗开心,小祖宗偶尔捧捧他。 -- 第6页 要不是路禾,他现在都是个为学费发愁在酒吧卖唱的穷学生。 “找个时间跟人把话说清楚,别整出劈腿丑闻来。” 路禾淡淡嗯一声,表明自己听进去了。 十几天后剧组发通稿。 电影《致敬十七岁》V:十七岁的夏天,十七岁的梦想。约定好的,都给你。 #《致敬十七岁》官宣# 男主角李奈:@L许安南 #让世界因你的声音而温暖如春#女主角林落落:@沈嘉慧 文案下面配了剧照九宫格。 蓝白宽大土里土气的校服一下将人拉回到高中时光。李奈沉稳清俊,林落落甜美可人,最后一张照片里他们并肩看着镜头微笑,青葱的少年意气扑面而来。 电影由同名小说改编而成,受众不算广泛但粉比较死忠,第一时间赶到评论区嗷嗷直叫: [池塘一只蛙:李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选角好绝是我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因为遇见你:1L啊啊啊啊啊不光是李奈!林落落也好好看!是象牙塔里的小公主本主了!] [猫咪钟点工:u1s1,剧组有心了。] …… 粉丝对于自己喜欢的小说拍成的电影多多少少比较宽容,等营销号转发过一轮后,评论区里便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男主年龄还行,但女主……说合适的是认真的吗?”] [“我去女主微博底下看了,沈嘉慧今年都二十三了,比林落落大六岁,有一点点不搭。”] [“港真也就六岁而已,没必要这么上纲上线,那谁三四十岁还演十七八的少女呢,怎么没见你们说?”] [“等等等等,你们重点偏了吧,许安南多少也算个角,学校也是首都戏剧学院。这个沈嘉慧是谁?我查了半天也没找着她以前的影视作品,合着她第一部 作品就是王导的电影,还是女一!”] 这条评论一出,评论区的风向顿时一变。 原来想争取林落落这个角色的二三线小花旦们纷纷开扒沈嘉慧。 总导演王丰算是冷门小众风的导演,作品不多,前几年一部影片横扫七八座大奖才让他名声大噪。且他的电影属于叫好不卖座的类型,这次竟然拍了部青春片。 电影业:? 神通广大的网友顺着沈嘉慧扒出揽月娱乐,在相关网站上查出控股人是林朝。 林朝。一般人看到这个名字都有些困惑,这谁?好像没听说过。 金融相关的浑身一震,联想到那位佬,摇摇头又说不可能,但他们控制不住往下扒的手。 远在大洋彼岸的朋友证实林朝近日已经回国,的确开了家娱乐公司。 当晚九点,正是流量爆炸的时间段。 电影《致敬十七岁》的相关词条迅速冲上热搜,前十条里占四条,全是沾了女主角的光。 #《致敬十七岁》女一林落落的扮演者沈嘉慧# #沈嘉慧是谁?# #揽月娱乐林朝# #顶级投行FR背后的林总裁# 前两个一开始挂在上面,很快被第四个词条顶下去。阅读量和转发数还在以一个恐怖的数字成倍增加。 原因是有一位金融大V率先发文,言语间压抑不住知晓林朝归国的兴奋之情,文章一出直接被千万粉丝推上热搜。 他简单介绍了林朝以前的经历和现有成就: 十八岁时一穷二白考进国内顶尖学府学金融,大三作为交换生去金融专业世界排名第一的大学交流学习,期满直接保送本校研究生。一边学习一边创业,二十三岁成立FR投行。 投行成立还没一年,债券股市出现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动荡,无数中小企业纷纷宣告破产。 林朝低价买入高价抛出,整个团队接连三天两夜做空套现,以其独到的眼光和极端冷酷的手段从中狠捞一笔,直接奠定FR的行业地位。 在最终获得的利益面前,前期投入资本几乎为零。让外界震惊的同时又止不住敬佩,期间但凡有丝毫差错就能让他瞬间负债百亿。 这场动荡一过,商界重新洗牌,也让林朝名噪一时。金融专业的学生没少听老师讲过他的案例。 瑞星大厦里,路禾正在看这篇文章,姚助理敲门进来。 “人给你查出来了,叫沈嘉慧,跟林朝……” “姚哥。”路禾腿一撑,整个人坐在椅子里转了半圈,懒洋洋道:“我知道沈嘉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卡了,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高高高才能写。 第4章 神仙爱情 姚助理的脚步一顿,诧异道:“你知道?” 前脚林朝后脚沈嘉慧,接连两个人他都不认识。没道理这么多路禾熟悉的人他没见过。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路禾从软椅里站起来,挨在窗户边往下看。瑞星大厦紧挨商圈,下面灯火通明,人小的像蚂蚁一样。 芸芸众生在脚底,女人冷艳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姚哥。”她转身看着姚助理,“你还记得我高三后半年吗?” 姚助理恍然大悟。 他们俩的的确确分开了半年,但那都是八年前的事了。 这半年对他来说实在微不足道,路禾去的时候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怨不得他没记住,总觉得路禾一直在身边。 “你这个班蛮不错,竟然能出林朝这样的人物。” -- 第7页 “我也没想到。”路禾微微笑着。 从底层青云直上,爬到现在这个高不可攀的地位。谁能想到那个一心学医的人,转头学了金融呢。 路禾的表情微妙得不行,姚助理面露菜色:“你跟投行那位……以前有过一段?” 路禾摇头,还没等姚助理松一口气就听她说:“是两段。” 姚助理登时愣住。 “追他,甩他;再追,再甩。就这样。” 路禾一只脚踮起像芭蕾舞女演员一样优雅转圈,恶作剧得逞般的笑。 姚助理感觉这口气不用上来了。 哪个男人能忍得了三番两次被人玩弄感情。 “那你不离他远点还往他跟前凑!” 路禾细长浓黑的眉一挑,没说话,又坐回软椅。托着脸在平板上戳戳点点:“啧,网上口风又变了,都说沈嘉慧是林朝包养的小情人。” “难道不是?”姚助理把资料放在桌上,“人家都同居了。” 路禾低着的头猛然抬起,顿了一瞬才起身拿过资料夹。 姚助理眼见着她眉头蹙紧,又添了一把火:“不但同居,俩人今晚在馥郁阁吃饭时那叫一个浓情蜜意。” 在他说话间,路禾也翻到了对应的那一页。照片里林朝和沈嘉慧并肩而坐吃着饭。远没有姚助理说得那样暧昧。 并肩而坐。 路禾嗤笑一声抬起头,将资料夹一合,随手甩到桌角。 “同居又怎样,就算结婚我也有的是方法叫他离。” 她看上的人,没道理不属于她。 尤其是林朝。 馥郁阁中,环境清雅幽静。 一人推门走进包间,俯身在林朝耳边轻声说:“林先生,人都走了。” 坐对面的沈嘉慧抬头往这看了一眼,咬着唇不语。 “哪边派来的人?”林朝淡淡发问,紧接着说:“路禾?” 来人眸光微讶:“是荣盛的路小姐。” 林朝点点头,那人很快又退出去。 他来的快走的也快,整个过程没有两分钟,包间重归平静。 沈嘉慧听不清他们俩的谈话,但直觉告诉她肯定和那个女人有关。凭什么……凭什么! 沈嘉慧捏着瓷勺的手紧了又紧,当啷一声引起林朝的注意。 “嘉慧?”他遥遥出声,将她从怨愤嫉恨里拉出来。 沈嘉慧回神,对着林朝温柔一笑:“阿朝,刚才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你慢慢吃。” 林朝慢条斯理擦着手,沈嘉慧立即明白他不想再吃,放下筷子柔声道:“正好我也饱了,那我们走吧。” 馥郁阁的整体设计仿古建筑楼阁,从二楼下来还要走一段小路才能到门口。司机去开车,林朝和沈嘉慧并肩走在藤曼葱茏的长廊里。 就在这时,一连串摄像机的咔嚓声响起。拍照的人从侧边草丛中一跃而起往紧急出口处跑。 显然是在这潜伏许久等着拍个大新闻。 “先生。”助理立马上前请示。只要他一声令下,拍照的狗仔很快就能逮回来。 林朝反应平淡,站在原地看向沈嘉慧:“你我明天大概会见报,介意吗?” 沈嘉慧摇头,又微微低了低。黑直的长发披在肩后,一身素白淡裙让她看起来像朵露水未干的丁香百合。 能跟喜欢的人出现在同一新闻里她高兴都来不及,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和林朝的关系。再想想路禾看到新闻后可能出现的气恼,沈嘉慧抿紧唇才遏制住兴奋之情。 “走吧。” 林朝不置可否,少年时就深刻立体的侧脸现在更是冷峻。 不过他猜错了一点,这新闻都用不着明天,工作室早早就爆了出来。 九点被拍十点冲上热搜第一,后面小小的“爆”字红得滴血。 从今天上午开始,网友们就像瓜田里乱窜的猹,一瓜未吃一瓜又起,还一个比一个劲爆。 爆料文章来自娱乐圈里最大的八卦工作室。 这家工作室被称作“业内毒瘤”、“瓜田始祖”,在圈内人人喊打,但外界群众喜闻乐见,因为它爆出来的东西一向保证真实度。 文章内容写的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寥寥几笔朦胧又暧昧,欲说还休,仿佛透过文字都能窥见二人的情意绵绵。 下面紧接着就是九宫格。照片里两个人人影交叠,男人含笑侧头跟女人说话,女人微昂着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深情爱意。 见者无不赞叹一句拍照的可太会了。这照片别说是偷拍,男女主角换身衣服都能当婚纱照了。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锁了!这二人给我锁了啊啊啊啊啊啊!现实版的十八线小演员x金融圈里顶级玩家!小说没骗我呜呜呜呜呜呜呜……] [脑细胞不够用: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林朝有钱长得还好,我好爱啊。] [在下吃瓜第一猹:楼上醒醒,你不是沈嘉慧。] [草莓味啊呜:林沈szd!妈妈我磕到了神仙爱情!] [昵称又被占用了:等一个知情人士继续爆料。] …… 靠金主上位的女明星,和靠男朋友上位的女明星,性质完全不一样。 所有人眼见着上午还被群嘲的沈嘉慧一转眼就成了无数少女羡慕的“准FR总裁夫人”。 甚至刚下热搜的剧组又被带飞了一把。 -- 第8页 电影未播先热,上午那些阴谋论的人也被打脸。说不定这电影就是林朝给女朋友量身打造的。电影赔不赔钱,年龄配不配,人家说了算。 全网狂欢之际,沈嘉慧在微博发文,配图《致敬十七岁》的书,还有与林朝的合照。 [沈嘉慧V:感谢广大粉丝朋友的关心支持,我和阿朝目前还只是朋友,他偶然知道我很喜欢这本小说,便出于友谊投资我拍了《致敬十七岁》,还请大家多多关注电影~【图】【图】]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段话说了比不说还引人遐想,威力堪比火星撞地球。 [叫我果酱大人:哦~哦~哦~什么叫偶然知道哦~看样总裁大人还处于追求阶段嘛~] [三硝基甲苯:这糖好甜我先磕为敬!] [今天也在邮递月亮:照片里是林总少年时吗!妈的这也太AAAAA了!] [别管我我只是平平无奇一只兔:照片里的林朝看起来顶多也就十七八岁,两人还是青梅竹马,呜——] …… 不过也有很多人质疑消息真假,很快就被磕糖大军淹没。 沈嘉慧开博没几天,粉丝迅速突破百万。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飞速上升,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再升一级。 姚助理看着网上的评论暗暗心惊,给路禾打电话。 与此同时她在家刚砸掉一柜子的花瓶瓷盘,这些艺术摆件算不上古董但也是件件大几万。 路禾不顺心就砸东西,逮到什么砸什么,瓷的玻璃的无一幸免,姚助理多少能猜到她家现在的惨状。 “禾啊,你现在还好吧……” 路禾光脚踩在地上,倚着沙发扶手。 “好啊,好得不能再好。” 语气轻轻松松,惬意得像是刚郊游回来。 这不要完蛋嘛!姚助理叹气:“阿禾,听哥一句劝,林朝不成就不成,咱别硬求了。”我怕你惹恼他再把瑞星搭进去。 路禾看着一地碎渣,笑得愈加漂亮,一字一顿道:“我只要他。” 照片里林朝的神态像极了他们第一次恋爱的样子,路禾却喜欢他在金蔷薇时的冷言冷语。 像寒夜里的月亮,永远高高在上,惯用最讥讽的口吻轻蔑一切。 这才是她喜欢的那个林朝。 “我跟你说,你千万别乱来,林朝早就不是……” 路禾笑着挂断电话,将警告关在另一头。 然后把许安南喊过来。 路禾的住处在市区二环,一处闹中取静的别墅区。周围一圈都是绿植掩映的高围墙,每天二十四小时保安巡逻。 许安南刚进去就被满地碎渣吓了一下,走在他身后的路禾似笑非笑。 “怎么?吓着了?” 许安南回身,斟酌再三说:“没有。”试探着问:“是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他的神情写满了小心翼翼,生怕哪点惹她不快。 没有浓情蜜意的亲吻拥抱,也没有一开始的无所顾忌,他连说话都恨不得打五百次草稿。 面前的人俊眉修眼,近看也是毫无瑕疵的脸。路禾不响,安静的打量他。 不过两个月,现实已经教会他如何做人。把一个个有棱有角的小石头磨成同样圆润的鹅卵石。 跟上一个,上上个没什么区别。 简直腻歪透了。 第5章 天鹅王 路禾这么想着,转念又觉得无所谓,因为她本来也没对他寄予多大希望。 这别墅吊顶极高,没开全灯,许安南站在客厅边缘,背对灯光。 他的身形被光勾勒出一圈暗影,拘谨的脸显出几分青涩,更像十八/九岁的少年。 她收回目光,话语随之飘来:“光见你弹吉他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弹钢琴。” 说是这样说,路禾径直往琴房走,丝毫不在意他会不会。 一双细白修长的腿,裹在半身鱼尾裙里,踩着银色高跟鞋,婷婷袅袅走过一地玻璃渣。 “会的。”许安南赶紧应声,跟在她身后。 路禾打开灯,一束柔光从钢琴顶照下来,看着他说:“进来吧。” 这是许安南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端完备的琴房。 整个琴房都设有隔音装置,顶部天花板轻钢龙骨加隔声棉,地板下铺设隔音材料,墙壁内也夹着吸声板。 路禾关上门,四周顿时形成一个密闭空间。 许安南被突如其来的关门声震了一下。 路禾率先走到钢琴边,笑盈盈倚在上头。漆黑烁亮的顶级博兰斯勒映着女人纤直的腿,让人顿觉口干舌燥,不敢再看。 “过来弹,什么曲子都可以。” 许安南顺着她的话坐在钢琴前,头脑空白,几乎是机械般的开始弹奏,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坐在琴凳上的人动作僵硬,肩膀腰背都像被木板规住一样。 路禾垂下浓黑的睫,慢慢慢慢往远处走,轻轻站定。 在离她几步之遥的钢琴前,男人有清瘦的上半身,白皙的侧颜,眉眼在朦胧的灯光愈加柔和。 跟他是同出一辙的细致。 钢琴声缓缓流淌,充斥在整个房间里。 似乎是同样的场景,只是人掉了个个儿。 这让她不禁想到那个晚上,也是一个黑夜。密闭、极度昏暗的。 整栋楼的人都走光了,层层叠叠的房间像鬼屋,安全出口的标牌贴在最下面方,荧绿色在黑暗里幽深瘆人。 -- 第9页 引的黄泉路。 她刚转来一个月,不知道余杭一高的教学楼在夜里没有感应灯,兴冲冲溜进来被满眼的黑吓得不敢动弹——她夜盲,没得救。 拽着他的校服袖子不撒手。 黑洞洞的前方只有绿的光,幽幽闪闪。 林朝拧眉,微微动了一下,想夺回自己胳膊的使用权,路禾下意识攥得更紧。 “林朝……出去吧,好吗……”她的声音近乎哀求,他默然,慢慢往外抽她手里的校服,把她吓得又是一激灵:“林朝!” “……” 他打定主意不说话,借着旁边的惨绿看她。 她是真的被吓惨了,脸白,唇也褪色,眼神一直聚不了焦,茫然失措地望着他。 他在她视线里,她不知道。 眼前是一圈圈晕眩的感觉。 什么存在都是神秘的,无边无际的失重蔓延。 “林朝……你说话啊!” “……” 他还是沉默,看她内心的慌乱具体化表现在脸上,有种报复的快/感。 她不是口口声声要来吗?那就来。他没有义务告诉一个夜盲的人楼里没有灯,她自作自受,唯一的错是非要拉他一起。 林朝想起她白天秾丽的眉眼,含着光,倚在窗台上,叫班里所有男生移不开视线。 现在垂眸,看着紧紧依偎在自己身前的路禾。 她活该,不是么? *** “好了。”路禾突然一笑,鼓掌说:“很好听。” 著名钢琴家的现场她听过很多,有些发了请柬也不去。 许安南没想到会受到她的夸奖,停下手看过来,一时间喜不自胜:“你喜欢就好。” 他讨好的意思太明显,一下破坏掉原有的清高。 路禾的笑容顿时淡化。 这种讨巧卖乖的模样可真刺眼。 她毫不留情地转身从琴房离开,许安南听到冷冰冰的话:“你可以走了。” 他连错愕都来不及表现就被保镖请出了别墅。 还是在二楼阳台,下面没有光,低头只能看到草地灌木绿惨惨的阴影。 路禾仰头深深吸一口气,霎时间鼻息里全是略甘的土腥味道。 还有些苦。 ——别墅里刚刚修剪过草坪树木。 路禾左手捏着精巧的水晶杯轻轻摇晃,猩红翻滚的酒像人受惊的血液。 她抬手将杯口靠近,大口大口饮掉那杯酒,被湿润的唇色比酒色艳丽千百倍。 然后松了手,破空声响起,这只杯子与之前无数只杯子的命运一样,砸碎在阳台下的草丛里。 路禾回身给她爹打电话。 与此同时,豪丽酒店的顶层套房里,林朝刚刚结束跨洋会议。 王特助打来电话:“先生您看到网上有关沈小姐的消息了吗?” 林朝勾下鼻梁上的金丝镜,拉开抽屉放进去,淡淡嗯一声。 “需要处理吗?” “不用。” “可万晟和驰阳集团……” 王特助吞吞吐吐,不甘心看着别的集团压着自家搅混水。 林朝靠在椅背上,微阖着眼,长而浓的眼睫在下眼睑挡出一扇光影。 九点钟和沈嘉慧吃完饭他就径直回了酒店开会,一连两个小时不停歇的股价分析耗尽他大半心神。 房内大灯未开,只开了壁灯。在幽幽灯光下,林朝冷淡的面容隐隐含倦,修长的手指夹着记录用的钢笔。 电话里王特助还在权衡利弊:“万晟和驰阳不足为惧,主要是京博的一家子公司也下了场,他家和荣盛一向同气连枝,难保荣盛不会……” 荣盛集团。 林朝的目光落在手上,食指微微一动,那支昂贵的定制款钢笔瞬间失去依靠砸在桌上,又咕噜噜滚了下去。 十六万七千八百块的天鹅王,笔尖着地,废了。 地上溅出几滴黑墨水。 林朝依旧眸光平淡。 那曾是他少年时最喜欢的钢笔牌子。 它们随便一支都要小一万,拥有专属的灯光,专属的受众,被封在奢侈品专柜里供人欣赏。 以前偶尔路过玻璃展柜时会看到它。 不过还没看上几眼,贫穷和窘迫就催促他赶紧离开。 “她那么耀眼,凭你?也配!” 白珺嘲讽的话应时应景的响起来。 林朝低头,天鹅王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曾经精致、昂贵、遥不可及的东西,现在也只是他脚边的垃圾。十几万又如何,跟路边小店卖十几块的笔没有区别。 抬脚踩上去,手工定制的皮鞋轻碾,极细微的一小声,它就迅速死掉了。 “荣盛集团近几年一直想开拓海外市场,碍于继承人路禾不愿才一直没去……” “荣盛总裁路奕在外头情人一堆,私生子女没有十个也得有七八个,不知怎么着他非就看中了路禾。” “那么多兄弟姐妹也没碍着路禾的事……” 王特助絮絮叨叨了一堆荣盛掌权人路奕的风流韵事,其实听在他耳里就只剩路禾、路禾、路禾、路禾—— 林朝轻敛眉目,缓缓从椅子里站起来,望着死去的钢笔出神,像是兀自陷入沉思。 在钢笔掉下的过程中,他有无数个机会挽救它,继续让它当一支精致华丽的摆件,偶尔写写字就是最大的用处。 -- 第10页 可他没有。 “喂?喂?林先生,您在吗?”久久等不到回应的王特助疑惑出声。 “我在。”林朝应声,含蓄说:“那些消息不用去管,保证沈小姐不受影响即可。” “是,”王特助想起今晚盯梢的人,“路小姐那边……” “不用理会。” 薄薄的唇吐出这四个字,无端泛起寒意。 *** 这一晚无数网络大V盯着林朝,一连等了几个小时也没等到他压消息。 一看林朝放任不管,各大工作室营销号的心思顿时活络起来。纷纷打鸡血一样爬起来编小故事,从他们少时的青梅竹马写到成年时的相互依偎,都想抢在第一线瓜分流量。 毕竟这年头热度就是流量、流量能直接变现,比什么都来钱快。 段子手们激动,沈嘉慧更激动。 她一晚都没睡,守在手机前看评论。 男方是金融圈首屈一指的投行巨佬,女方是初出茅庐的小明星,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的两个人却是青梅竹马。男方一掷千金只为小青梅圆梦。 妈妈,这是什么样的神仙爱情啊! 比偶像剧好看一万倍! 这一晚很多人都没睡着,磕糖的磕糖,产粮的产粮,甚至还有大手子画同人。 王特助却是苦不堪言。老板发话,他就得盯紧评论走向,务必做到全网没有沈小姐的负面新闻。 社交平台上有点不利于沈嘉慧的言论立马就被封了。 最先发现的是明星反黑组,里头的粉丝早就练出一身敏锐本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给它牢牢揪住。 女主林落落选角未定时,有几个三四线的小花接受采访说自己很中意这个角色,希望和王导多多接触。 这几个三四线的女明星大多演过不错的角色,但是没有代表作。提起名字路人还会愣几秒,等看见脸才反应过来:“哦哦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演XX的那谁嘛!” 演技不多出彩,也没法靠脸吃饭,她们筛剧本时就把目光转向王导。 一来《致敬十七岁》拥有固定的粉丝群体,对她们而言是个很好的出圈机会;二来林落落这个角色塑造得很讨喜,坚强执拗,生活在象牙塔中却没有被惯坏的骄纵,和李奈暧昧含蓄的感情戏也很有看头。 女明星们看过后就让经纪人帮忙争取,还得提防同咖位竞争。 可谁也没想到算计来算计去这竟然是个富豪哄女人开心的定制电影,女主角的位子早早就预定出去。 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们迫于对方背靠林朝没法出气,只能咽下哑巴亏。可这些事粉丝不知道,还以为是沈嘉慧仗着林朝撑腰横插一脚,硬把自家姐姐挤了出去。 [“emmmmmmmmmmmm你们发现了吗沈嘉慧的团队控评有点厉害。”] [“楼上+1,这何止是有点厉害,明明是牛逼大发了。我刚刚就猜了一句沈嘉慧是不是靠着林朝投资才挤走了张泠泠,这边刚退出那边就给我删评了!”] 两分钟后: [“???我怎么最前排了?原来的两条评论呢?被删了?”] [“看样sjh这三个字只能用缩写了,带大名就删,资本就是资本,属实牛逼嗷。”] …… 第6章 蜜桃粉 那天一别,许安南将近半个月没见过路禾,打电话不接,想去找连大门都进不去。 直到进组拍摄前一天,姚助理才打了个电话过来。 彼时许安南正在酒店套房内洗澡,经纪人代接。 姚均人不在跟前他也短了三分气势,低头哈腰:“姚哥晚上好。” “……” “是是是,明天开机明天开机。” “……” “聚不聚餐得导演决定,揽月娱乐?不清楚。” 浴室的门吱嘎一声响,经纪人回头望了一眼,原是许安南听见动静急急忙忙擦着头发出来。 “是姚助理。”经纪人无声做了个口型告诉他。 许安南点头,静静站在一边,想说话又不敢插嘴的样子。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漆黑的眼里掺着期待,听见是姚均不禁露出失望。 他等的是路禾。 经纪人在心里叹口气,许安南从开始就是自己带起来的,他跟小路总那事整个公司都心知肚明,也知道他最近不好过,小路总变心的速度就是这么快。 说镜花水月都是矫饰,路禾喜欢一个人时全心全意,要什么给什么,像是眼里只看见他一个人;不喜欢了就把人扔在原地,自己转身走得干净利落。 渣却深情,让人无可指摘。 “那什么,姚哥,安南来了,要不要你亲自跟他说?” 他跟许安南有什么好说的,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姚均看了身边的路禾一眼。 手机开着扩音,刚才经纪人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路禾倚在软沙发里,正端着镜子描眉。镜中的女人细眉长眼,眼尾一挑似桃花拂面,嗦嗦落在人心上。 有声也有景儿,像老上海的窄胡同,撑伞走出个美人儿,人比花艳。 她右腿叠在左腿上,脚尖点地,二郎腿翘得别有风情。放下镜子对着姚均笑,摇头。 姚助理会意:“用不着跟他说,你明天准备一下,小路总要去。” 一听路禾要来,经纪人喜不自胜。 -- 第11页 明天开机前有祭天礼,剧组约了好几家媒体来拍,小路总一到热搜必定少不了,到时候就没有哪家能跟许安南抢流量。 姚助理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懒得点破他那些小心思,直言不讳:“小路总会在祭天礼以后到。” 一句话戳破他所有算计。 “姚哥……明天不少媒体来拍,小路总不来那风头白白让揽月娱乐给抢了。” 揽月娱乐,林朝么。 路禾听着微低了眉,笑意点染双眸,像是黑夜提灯,刹那间照亮一条街。 她要的就是他来抢风头。 林朝若是不来,她这戏可唱不下去。 姚助理侧头看她一眼,暗自腹诽:这祖宗怎么那么高兴?经纪人只说揽月高层出面,又没说一定是林朝要来。 “你带着许安南老老实实拍戏就行,少管这些。” “欸,姚哥!” 姚均说完便挂了电话,许安南眼里最后一丝期待也随之湮灭。 她这次是来真的了,一次又一次,旧的还没出手就盯上新的,只是不知道这次是谁。 大厦灯火辉煌,倒映在落地窗的透明玻璃里,橙黄的,一会儿又变成外面高楼的霓虹灯。 路禾往外看了一眼又拿起镜子继续描眉,从一半轻轻往外勾长,细得快断,隐约有些许淡黑。 姚均坐在一旁看她化妆,心里直嘀咕。今天不年不节的,晚上也没约会,她化哪门子的妆,比以前接财经采访还认真。 转念想起一个可能,姚均忙站起来问:“你今晚去哪个地方疯,小心着点,明天就开机了!” “嗯?”路禾没回答,抬头朝他飞了个眼风,“好看吗?” 女人描了个细长眉,像半弦月,清冷优雅。她一笑,姚均才回神。 这么多年他都快对这张脸免疫了,可还是难挡路禾的刻意温柔。 见姚均失态路禾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哈姚哥哈哈哈哈上次是谁说看我看腻了的哈哈哈哈哈。” 姚均一直跟着路禾,在工作上尽心尽力,私下还得打理她的行程,夸张点说保姆都没他这么细致。 路禾前两年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晚上私人聚会时有人拿姚均打趣她,说贤内助也没有姚均这么贴心的,两人又知根知底,干脆在一起算了,也省得路禾出去祸害别人。 路禾没说话,笑嘻嘻看着姚均。 她心里知道姚均待自己跟妹妹一样,但忍不住想看他尴尬。 他当时就站在一边,闻言也不恼,冷冷回一句路禾那张脸看倦了,再怎么好看他也忘不了她小时候吐奶的狼狈样,气得路禾抄起背后的靠枕就去砸他。 姚均抱头躲窜,两个人跟普通兄妹一般无二。 从那以后“再好看也看倦了”就成了路禾怎么也躲不过的打趣梗,每每聚会必被提起。 “嗯?姚哥?怎么不说话了?” “……” 姚均打死不开口,想用沉默稳住即将倒塌的flag. 路禾拉开抽屉取出一支口红,口红非定制款,盖子上也没什么单独的花纹。旋开一截蘸在自己指尖,慢慢沿着唇涂。 她轻抿了一下,在橙黄的灯光下有种惊人的通透感,极温柔的蜜桃奶茶色,嫩得出水。 路禾很少用这么浅的色号,跟她偏浓的颜不太符。姚均见多了她玫瑰烈的红,甚少见她这样浅浅淡淡的蜜桃粉,诧异道:“今晚有约?” “金蔷薇。” 路禾回了一句,说着把抽屉拉开大半将口红扔进去,再粗暴地合上。 脸上不动声色,手上使的力气不小。 口红要是没有壳,现在估计都得断几截。路禾在姚均心里刚建立起来的天仙形象顿时倒塌。 祖宗就是祖宗,哪怕穿了粉红套装也是祖宗。 这么一通心理建设下来姚均心里好受多了,也不再管她今天的突发奇想,拿出公事公办的口吻:“金蔷薇……哪个包厢?跟谁?干什么?万一被拍我好准备一下。” “姚哥,今天你可得帮我。” 姚均抬头,路禾对他眨眨眼,“金*1018,对面是……”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 “林朝。” 草。这个忙谁爱帮谁帮,他伺候不了。 路禾眼见着姚均面如死灰,再添一把火:“帮我联系一下之前拍林朝和沈嘉慧的那家工作室,就蹲在走廊拍,必须是高清,今晚我一定要见到头条。” 你怕不是疯了! 在姚均震惊的眼神里,她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冷淡的语调继续说:“林朝撤消息给的价码,荣盛一律给双倍。” 她说荣盛,而不是瑞星,姚均明白她没在开玩笑,甚至压上底牌要赢。沉默半晌后问:“这事路叔知道吗?” 路禾垂眸,思忖片刻后说:“他舍不得罚我。”语气笃定,带着些被惯坏的骄纵。 那路奕就是不知道了。 姚均一手心的汗,怕出来的。 路禾的性子跟路奕像了十成十,那么多儿子女儿中,只有路禾是他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的。他高兴惯着她,但路禾以前再作都是小打小闹,连荣盛的汗毛都伤不到。 这次可是林朝。 “阿禾……你有没有想过把人惹恼了怎么办?” 路禾移了视线,看着抽屉,仿佛是要隔着木板看清里面的口红。 -- 第12页 她心里知道自己想看的是什么,姚均不知道。视线里是她淡漠的脸,然后启唇:“所以我在赌。” 路禾抬头,直直看向姚均:“姚哥,不这么做,我不会甘心。” 明天沈嘉慧不是要借着林朝炒暧昧吗?那她今天就把人给截了,她倒要看看林朝会不会因此发难于她,或者说护沈嘉慧护到什么时候! *** 晚八点,金蔷薇门口。 保镖车在后面。 路禾开着粉红色超跑,这是她去年生日路奕花高价请制造商出的定制款,全车漆成粉红色,价格是同款跑车的三倍。 豪车制造商表示,粉红色仅此一辆,绝无同色。 消息一出全网热议,都在感慨路禾会投胎,也有不少人抨击路奕的奢侈无度,当天荣盛集团官微下场: 荣盛集团V:这粉红色精致,配我女儿! 一看就知道是路奕亲身上阵发的博。 “人家爹有钱愿意给闺女花,关你什么事。”一句话怼死无数杠精。 路禾偶尔会飙车,一路压着限速的上限开,姚均坐在副驾驶上心惊胆战,车停在金蔷薇门口好半晌都缓不过来。 “祖宗,算我求您,以后车让司机开吧。”姚均摸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请求。 路禾不置可否的一侧头,损他一句:“没出息!”趁他告状之前说:“飙车的事别跟我爸讲。” “那前天白珺喊你组飙车局你得给拒了。”姚均趁势提要求。 “行!”路禾干脆应下,环顾一圈没见到人。 “工作室的人来了吗?” “在路上。”姚均犹豫着说:“那边听见是林朝,一开始不愿意接,我抬了荣盛出来才应下,据说是林朝打过招呼,出三倍钱他们都不敢拍。” “怎么?拍他不行,拍他跟沈嘉慧就行?” 路禾冷冷一笑,下了车径直走进去。 姚均喊人去停车,急急忙忙跟上她。 “哎呦,你说你生什么气,不乐意听这也是事实。” 路禾走到电梯门口猛然回头,裙摆收势不及荡出一个大波浪,像极了她现在的心烦意乱。 第7章 暗夜提刀 金字间一向少有人开,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也正常。没有人去,自然也用不上电梯。 连等都不用,路禾按了电梯提裙进去,姚均跟在后头。 “金蔷薇”最大的特色就在于一个“金”字,建设风格仿古宫廷的富丽堂皇。直达电梯更少不了排面,一进去就是镜面,头顶的暗灯金黄掺红。 女人冷若寒霜的脸映在一侧。暗金红抹在她头发、脸上,疏落落洒满衣裙。 姚均站在一边,路禾明明一句话都没说,但他感觉又说了很多,最起码表达出很多。 电梯即将到达时发出叮咚一声,似泉激山石,脆泠泠的,然后慢慢停稳。 “你带他们上来,不必跟我了。”路禾淡淡嘱咐道,朝着前来引路的侍者摆手,自己仪态万方地往1018房走。 1018房内,林朝早就到了。 金丝楠的雕花桌在另一侧,他坐在旁边,偶尔垂眸看一眼手表。 哪怕四周无人,男人仍旧刻板地挺直腰背,平静的面容看不出焦躁,哪怕对方迟迟不到。 他跟对方约了八点整谈生意,如今分针不急不缓地朝着第五格走动。 一阵有节奏的高跟鞋顿地声响起,由远及近,清亮的,蕴含某种宣告,似乎透过这阵声音能够窥见女主人的几分艳色。 那一定很迷人,又危险,像一间全黑的房间只有正中一盏灯。 厚重的包厢门被推开,发出沉沉的一声叹息,林朝看向门口—— 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双腿。 很白,也修长,是最最引人注目的那种。流丽的线条,奶白色,往上——层叠的裙摆突然落下来,遮掩住那双令人心痒的腿。 像玉外头的裹衣。 林朝没抬头,视线还停留在来人的小腿处。 他听见自己血液里涌出的躁动,很快又沉寂无声。 是路禾。 “林先生别来无恙。” 她笑语盈盈,像是从未有过洗手间前的争执,今天是来见生意伙伴的。 林朝坐着,跟她咫尺之距。慢慢抬头看着路禾,干净孤高的眼里映不进她。 路禾听见他碎瓷冰一样的声音:“路小姐怎么在这?” 似乎渣滓都掉进人衣领,冰得她神经麻痛。 “林先生今日不是来谈生意的吗?” “林某若没记错,对方是高石公司的人。” “是啊,是高石。”路禾对他眨眨眼,微微一笑。 “高石昨天刚归了荣盛,林先生的信息来源不是很便利呢。” 她说话时字正腔圆,故意放慢语速,好让林朝看清她的唇,还有颜色。 偏粉的浅颜色。 粉的。 林朝果然沉下眉眼。 “路小姐若无事,林某就先走了。”说完便起身离开。 步伐从容,无形中带着强势。 “林先生准备白白让出几个亿么?” 在他即将踏出门口时,路禾在背后柔声提醒。 从她进门到现在还没五分钟,这么轻易放他走,今晚传出去还不知道要笑话谁。 她可真是个体贴温柔为人着想的仙女。 -- 第13页 林朝背对路禾,看不到她唇角恶劣的微笑。 他凌厉的身形停在包厢前,离门不过一臂之距。 谁都没有说话,包厢里很静。 路禾提步走近。 林朝听到她隐没在地毯里的高跟鞋声,像是有弹性,踩下去,再轻轻弹起来。 按理说不应有声音的,都浸在地毯里,但他的确听得见,跟心跳同一个节拍。 她还在靠近。真切的,一步步接近。 不是午夜梦回虚幻的剪影。 林朝几乎能数出她的脚步。 三、二、一! 他放过自己,猛然回身,“路禾!” “在啊。”路禾嘴上迎合,毫不在意他瞬间释放的冷意,抬头,对他笑:“林朝,你何必拒绝我。” 拒绝她,还是拒绝荣盛。 含义暧昧不清。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轻声说,低头看着她。 她像是稳操胜券,站着不动。他的脸离近看更清隽,从斜下方上望,利落的下颚线,凹陷部分则更加昏暗,亮的地方也亮,借着灯光晕染他眼里的浓黑。 金色的黑。 路禾突兀一笑,“你。我要你。” 黑色侵蚀琉璃金,林朝俯身,几乎是平视她:“路禾。你不要惹我。” 声音很淡,却含着不容忽视的威慑。 路禾偏开眼,看着他身后的门,笑意不减。这样近的距离林朝更能看清她的唇色,甜腻的粉红色,连嗅觉一起栽进去。 他类似的警告,路禾以前听了无数次,就跟狼来了一样没作用。 她这次仍不在意,笑问:“惹你又如何?” 林朝没回答。不知是没法回答,还是没想好要搬出什么震慑她。最好能碾碎她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蜷缩在一角落泪。 路禾深谙过犹不及之道,况且她今晚的目的也不是要来盘问他,施施然往后退开,坐在金丝楠绣椅上。 她支肘撑在桌上,对着林朝示意旁边位置:“过来坐,毕竟买卖不成情谊在,权当陪荣盛负责人吃顿饭了。” 姚均在外头接到小祖宗短信,安排人上菜。 有侍者陆陆续续端着菜进来,盘盘精致诱人,很快就摆满一桌子,他们再陆陆续续出去,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 最后一人还贴心的关好包厢门。 他本应该立马开门离去,可无形中有根细线缚住双脚,让他没法子往外走,反而被她一点点拉过去。 “对啦,饭还是要吃的,今晚我请。”路禾笑吟吟给他夹了只虾,却不是给他吃的。 “我新做了指甲,没法剥虾。”说着放下筷子把手伸到他跟前,莹润的嫩粉色和她的口红如出一辙。 林朝敛眉,伸手将盘子推远,仅仅是坐在桌前,任凭路禾怎样撩拨都没反应。 他不吃是他的事。 路禾也没恼,慢条斯理吃着自己的,只是带壳带皮儿的一律没法动了。 吃完,她拿纸抿去唇上的浮油,又换了一张仔仔细细抹掉口红。 展开后只有一点粉红。 她推到林朝面前,“眼熟吗?” 纸跟白手帕差不多,也是这个颜色。 林朝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路禾,玩够了吗。” “够了什么够了?” 他转身就走,路禾踩着细高跟快步跟上,在他拧开门把手前关掉灯,包厢顿时漆黑。 然后慌忙去握他手腕。 触手微凉,很快又热起来,稍稍松了吊在半空中的心。 路禾那么怕黑,林朝没想到她能去关灯。 闪神间听到她刻意放低的声音:“林朝,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温的。 他低头,口腔内血腥气翻腾,甜丝丝。 手上微动,路禾听到拧把手的声音。 “那支口红还在。”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声音顿止,林朝的手停在原处。 路禾抬头,凭印象中的身高差踮脚,贴在他耳边说:“它一直在。” 那是林朝送她的第一份礼物。 口红,色号死亡粉。 也亏得路禾是冷白皮,涂出来没显黑,反倒是林朝盯着她的唇移不开眼。 那个时候她就抹着这个口红在废教室跟他接吻。 她坐在他腿上,天早黑透了,没开灯。 等一节晚自习过后,路禾缠着林朝跑去顶楼看星星。 顶楼也没有灯,但是有亮光。她用白手帕擦去沾在他唇边的口红,展开一抹粉红色,跟今天的一模一样。 只是路禾不知道,当时随手塞进口袋,怎么也找不到的手帕不是丢了,而是在林朝手里。 这块手帕一直没洗,到现在也是。 “所以呢,今天也是那支口红?路小姐不怕中毒?”林朝淡淡出声嘲讽。 一支口红用八年,痴人说梦。但不妨碍她拿这个博同情。 林朝的嘴有多硬,心就有多软。 若真狠得下心,开门走人啊,何苦在这跟她多费口舌。 还不是留下了。 路禾勾起一个笑。他啊,总是这样。活该一次又一次被骗。 “甜吗?”她问。 林朝没说话。 路禾的手从他手腕往上走,试探着抱紧他手臂。林朝刚想抽回就招来她细声软语的抱怨:“别动啊,我害怕。” -- 第14页 手臂滑得像丝绸,只绕一圈,但林朝却似乎是被丝绸捆死了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其实她说怕黑,林朝完全可以摸索着开灯,或者开门。可他习惯了在跟她的独处中身处劣势。 路禾出一招,他才有机会去拆一招,全然不曾想过要去夺她的主动权。 被动、无措、还不得不全神贯注。 像猎人和猎物的关系。 猎人习惯了当猎人,享受自己无时无刻不在主宰猎物的成就感;可猎物就一定是猎物吗?它有獠牙,它也会成长,早晚会把身上的人撕成碎块。 路禾不知道。 她习惯了被野兽臣服,从未想过它会反口伤人。 林朝不回答,沉沉的眸跟夜色融为一体。 “我是说,口红,”路禾继续问:“口红甜吗?” “……” “你喜欢哪个味道?” “……” 要不是他体温在怀,路禾会以为自己在跟空气说话。不过没关系,他不走,那就还有的玩。 “不愿意说么,那好。”路禾踮脚,瞬间拉近距离。 “我和沈嘉慧,谁的口红更甜一点?” 第8章 杀心自起 提起沈嘉慧,林朝才像是从迷雾里被捞出来,一声不吭直接推门离开。 他生气就跑路。 路禾对此早有预料,攥紧了他的上衣被带的一个踉跄。 她特意选了极细的高跟,站不稳,眼见着马上就要摔下去,林朝措手不及慌忙去接。 入手是她一折即断的腰,触感滑腻纤瘦。温热透过衣裙直接传过来,淡香缠绕,林朝有两秒的怔怔和无措。 路禾顺势挽上他手臂,趁失神偎进他怀里。 似乎是崴了一下,她蹙眉,微微曲起一条腿,林朝低头看到纤削的脚踝。 骨节突起,很小巧一块。 原来是冷白淡青的地方红了一部分。 这是刚折看不出来肿,等明天怕是没法沾地了。 路禾泪眼朦胧,抽噎着啜泣,单单蹦出一个“疼”字就没了,像是痛极说不出话。 她咬着唇,惨白一片。 林朝像被摁下静止键,脑子里全是她抿唇落泪的情态,压根没注意路禾捏紧他的胸口处衣服的手。 又得寸进尺,一点点环上他的颈。 从背后来看就是一幅绝妙的错位图。 男人高挺,修长,看着沉静不张扬,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淡漠疏离的气质。低着头,侧脸优越,薄挺的鼻梁离怀中女人不过分毫之距。 似乎是在说话,或者调情。 照片里看不清女人的神色,被他遮掩了大半。 但搭眼一瞧,这腰,这腿,还有这价值A市一套房的星河仙女裙。 除了路禾不作他想。 因为这条裙子是由蓝血之一的顶奢品牌为她量身定做的,前天发博还带上了荣盛集团,娱乐时尚两大圈里就没有不认识这条裙子的。 她算计得刚刚好。 “林朝……我疼……” 路禾说完这句便埋在他胸前呜呜咽咽,极细腻的凛冽和淡烟味将她笼罩。 眨眼,愣了一瞬才继续哭。 ——奇怪,他以前从不抽烟的。 “还能站稳吗?” “……” “带人了吗?” “……” 路禾本不想回答,说没带一听就是假的,停顿半晌才闷声说:“在楼下。” 怕林朝让她打电话叫人上来,就又开始抿唇喊疼。眼泪更是无穷无尽似的往下落,几乎将他浇息。 她一哭,他什么冷静自持就全没了。 林朝见不得她哭。不是理智推出来的结果,而是深埋在骨子里,接近本能的退让。 金蔷薇侧边开着窗,窗子里的月亮快沉下去了。就在一座很远很远的楼后面。 浅色的,照着黑暗的月亮往下坠。 像一幅定格的油画报。 *** 一楼雅座,姚均坐在里头心神不定。手机一震动他的心就跟着猛跳一下。 从上头传来的照片可真是一张比一张会拍,不愧是专业级别的,角度卡得刚刚好。 要他说以后的偶像剧剧组也别费那些心思了,拍个海报又是修图又是摆拍的,就找这个工作室来拍! 没有什么露骨的动作,也没有耳鬓厮磨,简简单单的一个环抱硬是靠角度拍出了抵死缠绵的意境。 色气却不下流,透过照片也能让人觉得脸红心热。 类似三级片和艺术片,一样露肉,那就要看导演怎样来拍。 有时候点到为止也是种高级性感。 手机跳出最后几张图,从背后拍的。 林朝横抱起她,手臂特地压紧了她的裙摆。路禾吊着他脖颈,细白的腕子懒懒搭在深黑的西装上。 浅棕色的大波浪浸在几欲窒息的暧昧气氛里,像海藻一样,依附他的动作左右飘荡。 工作室:【图都在这了,很漂亮,不用修都能发。】 照片是多机位拍摄,有些能看到路禾的脸,姚均之前还暗暗赞叹她演技不错,现在一见林朝公主抱才觉出不对味来。 姚助理:【路总怎么了?】 工作室:【看起来是脚崴了。】 姚均一下就急了,站起来就往电梯那走,走了一半才顿住。按理说他现在不应该知道的,可不能坏了祖宗的大事。 -- 第15页 要在他这掉链子路禾能翻了天去。 姚均想着又回到原位坐下,再三做着心理建设。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能露馅不能露馅不能露馅…… 姚均低头:【路总到哪了?】 工作室:【刚进电梯。】 那就是快来了! 正想着,电梯门开,林朝抱着路禾走出来。 金字间的专属电梯亮灯,大厅里的人安静,望向走出来的人。 有那么一秒钟的鸦雀无声,紧接着又恢复成原来的热络。 能进金蔷薇的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看人眼色这块颇为识趣,悄没声打量一眼便不再看,跟旁边的人露出一个会意的笑。 都用口型交流。 “FR的林总?” “是啊。”接受到信号的人略一点头,眼里不由显出敬畏。 “他怀里是谁?” “路小姐。” 说话人下意识用了尊称,对方没能理解,离近又问:“谁?” “路小姐!荣盛集团的那个路小姐!” “嘶。明白了明白了。” 等林朝绕过半场往这走时,姚均才面带震惊的起身迎上去,自然又流畅,像是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发生什么了?小路总这……” “脚扭了,要去医院吗?”林朝低头看她。 一句特别简单的话,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前半句淡淡,很明显是回答姚均的话;后半句不自觉放轻语气,是在问路禾。 姚均心里啧啧一声,男人啊。 路禾疼得有点麻木了,没吭声。 等不到她开口,强压许久的焦躁冒头,就算轻声也冷:“说话,路禾。” 时间越长疼痛越钝,连着脑袋都钝了。 “回雅安。”她说。 雅安园别墅区,也就是二环的那套。 金蔷薇大门外还有一圈围墙,保安牢牢把控住所有出口,要邀请函才能进,普通狗仔压根进不来。 林朝也想不到这么多。 车开过来,他大跨步走近,俯身想把她放在后座,可路禾说什么都不愿撒手,吊在他怀里闷闷撒娇,再说就哭。 林朝拗不过,抱着她一起坐在后面。 “你们先走。”姚均说着一把关上车门,作势要跟后面的车。其实是上楼去接工作室的人。 车是林朝的,一坐下便吩咐司机:“去雅安。” 沉默两秒后补充:“开快点。” 路禾团在他怀里不愿起身,听到他打电话:“王启,现在有空吗?” “有空,这么晚了什么事?” “来一趟雅安园,有人脚扭了。” “脚扭了得送医院!林朝你是昏了头了吗?” “……” 路禾抬头,下巴磕在他胸口,悄声咕哝:“我不要去医院。” 但因为离得太近,王启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一道靡靡女声,有些酥,尾音带娇。 “草!这谁?林朝你说话啊。” “……”林朝捏了下鼻梁,略带警告的看她一眼,路禾缩回去。 “你先来一趟,严重的话再转医院。” 王启才顾不上这个,在电话那头嘶吼:“这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旁边的是谁!” “沈嘉慧?” “不是不是,她声音没这么好听。韩静怡?不对啊她现在不应该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的国还跟你在一起。” 刚上大学那会王启就是个碎嘴子,看着虎背熊腰嘴却天天嘚嘚个没完,林朝无奈,“北二环雅安园,我让人在门口等你。” 说完便挂了。 一切重归平静,路禾在心中冷笑。 王启这个人,她也认识,是林朝大一的室友。 那会流行一个宿舍里谁脱单了谁请客,像林朝这样带着女朋友来报道的整所大学也找不出几个,更何况还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综合性大学。 整个宿舍高中时都忙着学习了,俩保送的倒是有空,还不是孤家寡人形单影只。 林朝理所当然带着路禾请了这顿饭。 哪怕这样王启都没认出是她。 林朝。 好得很。 车开过路灯,马路照得澈清。路禾低垂的眼睑撩了一下,眼尾划过流光。 这是辆低调奢华的商务豪车,窗外的景象一闪而过,模糊到失真。 可林朝还是觉得慢。 “再快些。” 司机惊讶,“先生,已经快到限速了。” “……” 心浮气躁。 一路飙到雅安,林朝抱着路禾停在门口。 “密码。”他问。 “我的生日。” 林朝勾住她腿弯的手僵在一边,看着她,冷静道:“直接说年月日。” “你知道的。”路禾说完偏开头不看他,盯着一小块地砖用眼神描摹上面的花纹,执意不开口。 奇异的是月亮似乎升上来了,不复在金蔷薇的暗淡,显得亮,有浅浅温温的一圈晕。把庭前的花草树木都笼罩进去,像幻境。 水银一样泡软他的意志。 路禾回头看他,喊疼。 楚楚可怜的一双眼。 林朝开了门。 家里无人,阿姨早也回去了。路禾当初图清静才定了晚上不留人的规矩,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 第16页 林朝弯腰把人放在沙发,顺势脱掉她的高跟鞋,低头查看。 他单膝跪在一边,女人的脚似玉笋,搭在他支起的膝头。黑底,玉白脚趾上涂着正红指甲油。 路禾对疼痛极敏感,还是压抑不住作弄他的心,忍着疼往下踩他,非要用这种方式压他一头。 林朝抬头,定定看了她一会,手指毫不留情按在她脚腕。力道不重,她的眼神瞬间软下来,疼得眼泪汪汪。 “林朝你!”路禾说话都带了哭腔:“王八蛋!……” 第9章 赌 姚均一上台阶就听见路禾哭着骂人王八蛋,左脚踩右脚,整个人差点没仰过去。 乖乖,能让小祖宗这么惨,林朝够狠。 走在他后头的王启没听清,只觉有个女人在说话,声音好听的紧。 二人是在雅安园门口相遇的。 几分钟前,雅安园门口。 司机在等王启。 姚均秉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精神把林朝查个底儿掉,经过时一眼认出那边站着的人是他司机,过去询问后得知是要等一个叫王启的人。 王启。 姚均默念着这两个字,隐隐觉得熟悉,以前肯定在哪儿听过。 “林先生等他做什么的?” 司机看他一眼,想着好歹也是路小姐的助理,便回:“请王医生来给看脚。” 医生!姚均猛地一拍手,想起来了。 王启,八年制直博,毕业于A大医学部,出来就进了A市第一人民医院当骨科医生,年纪轻轻手握多项国家级项目,还有数十篇SCI论文加身。水平顶尖,时间段比金子还难抢。 姚均能知道这些还得从年初说起。 姚父陪路奕出席一个酒会,晚上回家不小心磕了腿,原也没想着有多重,可谁知寸劲儿硬是给别成了骨裂。 姚均千挑万选又托了不少关系才约到业界大牛,也就是市一院的王启王医生。 一见面吓了一跳。 “这医生年轻得过分了,刚毕业吧。”就差没明着质疑王启的经验水平了。 “放心吧您,人家可是这行里顶顶出色的一位,刚读研就跟着导师上台……”中间的介绍人把王启的学历荣誉细数一遍,姚均这才放下心。 上台做手术的业界大佬来看扭伤,还是喊过来看。当初他可是抬了荣盛集团总裁助理的名头才约到王启的时间,现在林朝随便一个电话人就来了。 姚均看着司机,一言难尽。 “你家先生……和王医生什么关系?” 司机也不甚清楚,闲话似的跟他聊,“好像是室友。” 王启是八年制直博医学生,跟他一个宿舍那也得是学医的。 听到这姚均犯迷糊:“你家先生不是A大金融系的吗?怎么室友是学医的?再说了,A大的商学院和医学院又不在一起,拼宿舍也没有这样的。” “这谁知道。”司机咕哝一句,想点支烟,被姚均劝下:“这儿禁烟,小心被罚。” 司机讪讪收了烟,嘴上驳两句资本主义。 正巧这时王启到了,嗓门高亮:“有钱人可就是不一样,外人开个车都不让进围墙,害得老子把车扔外头走过来,等会见了林朝非得敲他个十几二十万!” 姚均没说话,转身进了保镖的车,他们在前头开路,司机带着王启在后面走。 刚上小楼梯就听见祖宗骂人。 看见他带着人过来,路禾没再骂,狠狠剜了林朝一眼,比她在金蔷薇时的故作媚态好看一万倍。 鲜活、生动、像叠涂的油彩。 也只有林朝这么觉得。 电话里的女人就在前面,王启急吼吼三步并两步跨进去,在眼神触及沙发上的人时愣住。 兴奋顿消,变成深刻的厌恶。 这厌恶太明显,马上就能变成实质的话语冲口而出,林朝在他嘲讽前截过话头,“你过来看看,没事的话我们就走。” 刻板地将自己和路禾定性为责任人和受害人。 王启不解:“你弄的?”说着走过来检查。 林朝淡淡嗯了一声。 王启私下里对路禾的印象down到谷底,但一涉及看病就诊就完全变了个样。细细查过后他站起身,“骨头没问题,晚上擦擦药,肿个几天就没事了。” 上半段是王医生的话,紧接着,“这就是传说中的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吧,”王启眼含鄙薄:“按路小姐当年做的事,扭个脚真是太轻了,怎么着也得……” “王启!”林朝出声,冷硬地打断他。 他从沙发站起身,半张脸没在光影里。 直而挺的鼻梁,唇色红。干净、且不掺杂欲。 “路小姐要是没事,林某就先走了,明天会有律师来商谈赔偿事宜,路小姐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 两分钟前还是路禾,现在就是路小姐。 这么着急撇清关系。 路禾抬头,厌极了他波澜不惊的态度。 似乎从始至终都是她在无理取闹,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做,林朝永远高居云端。 “所以呢林朝?”她笑出声,长而卷的睫毛越往眼尾处越密,暗潮涌动,“轻轻松松就想打发我是么?” “你!”王启一听就炸了,被林朝拦下,“律师会跟进路小姐的一切赔偿事宜,林某绝不推辞。” 他说完便走,王启还满含警告的看了她一眼。 -- 第17页 往外走的步子暴雨似的紧,有鬼追。 哧—— 路禾可有可无的浮出一点笑。 警告,他算老几!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她跟前放肆。 “姚哥,照片发过来了吗?” 望着空洞的门口,地砖都冒凉气儿,路禾微笑。 姚均心里突突个不停,直觉坏了坏了祖宗生大气了。不怕她砸东西,就怕她憋着火做事。 “发了,一共十三张。”姚均说着掏出手机给路禾看,“工作室说图不用修也能发,但是不知道用哪张好,你挑挑然后给个准话儿。” 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滑过手机屏,姚均继续说:“那边还发了几个版本的文案来,你也选一个。” 指尖点在那张横抱的图上,路禾凝神。 #生意伙伴扭了脚,FR的林总出于好心将女伴抱下楼# 这样的事实可翻不出水花。 她粲然一笑,点着下巴问:“姚哥,车开进雅安的照片有拍吗?” “我们车速没跟上,但是物业那有监控。” 姚均还在想那几版文案,就这么顺嘴一答,反应两秒后立马明白她的意思,惊讶:“你想……” “把监控截出来发给他们。”路禾的情绪淡到看不出,“公主抱算什么爆点,要玩就玩大的。股权投资里不是常说投入大,回报高么?” “可沉没成本怎么算?” “姚哥。”路禾话锋一转:“这件事的后果我还承担得起。” 最重要的是,对方是林朝。那个寡言,骄傲,却甘愿低头的人。 她赌的就是他会不会心软,哪怕一点点。 夜很低了,王启跟林朝一起坐在后座。 车开在平坦干净的小道上,两旁的路灯亮得晃眼。 出了雅安园王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活该她敢这么欺负你,惯,你就惯着她,最好让她作践死你。” 林朝没说话,轻咳了一声,被夜色晕染的脸干净而有质感。 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落在眼睑。 是光。 大学那会他就看出来了,林朝在路禾面前就是纸糊的人,冷脸也是虚张声势,她随便一招就能把他戳破碾碎。 草,更生气了。 “你不会回国也是为她回的吧?沈嘉慧跟你那么多年,你好歹也看人家一眼。”王启气不过路禾这么对林朝,竭力推销沈嘉慧。 “再怎么说你们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她当初又推了保研非要出国来陪你。” “不是。”他否认。 却不知道是在否认哪句话。 车开过路灯密集处,遁入一节短隧道,光消失。 林朝在黑暗中神色难辨。 低调豪华的商务车最终停在A大后街,拐个弯就是隔壁Z大,两所顶尖高校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在论坛里battle. 附近一圈都是重点大学,学生们下课后经常来这打牙祭。 俗称大学城。 旁边还紧挨着商业区。 看着眼前繁华喧闹的小吃街,王启一脸怀念:“我才刚毕业没两年,怎么觉得这街道都陌生了。” 陌不陌生林朝感知不出,只觉嘈杂。 他静惯了,以前在A大上学也很少来这里,偶尔几次都是为了陪路禾。 她缠人,又闲不住。 那两年,林朝把她养得跟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揣在怀里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他的,捧出来又怕让人抢了去。 像带着珠宝逃难,守不住她还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想到路禾,周围的嘈杂似乎立刻消弭了,林朝的耳中出现心跳声,连呼吸也清晰可闻。 耳鸣。 “走走走咱去看看那家的金鱼馄饨还有吗,都这个点了怕是有点悬。” 王启拽着林朝直奔南头第一家店。几十年的老店了,从爷爷辈传到孙子辈,在这附近上学没吃过他家的馄饨都说不过去。 一进门就是那张熟悉的笑脸,有些皱纹,但这皱纹并不让人觉得可憎,而是见过岁月的。 “来了,今天吃什么?”老爷子挥了挥搭在肩膀上的白毛巾,权当打招呼。 王启上学时来的勤,吃夜宵就往这跑,老板一家三代人都认得他这张脸。 “欸,晚上好啊叔,来两碗金鱼馄饨!”王启大大方方问好,拉着林朝坐在靠门的角落处。 “今天赶巧,还剩那么几碗,要放昨天可就没了。”老爷子笑眯着眼,转头对后厨吆喝一声:“金鱼馄饨喽,两碗!小王的。” 林朝抬眼往门外看,遥遥望见耸立在黑夜里的百纳大厦,主楼很高,竖屏投放广告,一圈一圈的循环波动。 那时候路禾偎在他身边,霓虹的颜色落在她眼睛里。 璀璨的,灼热的。 “林朝,你看见那个楼了吗?我十六岁生日的祝贺词在那挂了一整天。”她撇撇嘴,很不忿地抱怨:“朋友拍照片发群里,白珺说跟游街示众一样。” 那楼高得遥不可及,林朝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低着头给她搅匀馄饨碗里的香油。 轻声问:“你喜欢吗?这样给你庆祝生日。” 很轻,像羽毛落在冰面上,快沉下去了。 “不喜欢。”路禾随口一说,勺子利落的切断面皮,只吃前头那一点点馅儿。 “挑食不好。”林朝嘴上斥她,却任由她把皮儿舀自己碗里。 -- 第18页 路禾小鸟胃,吃几口就饱,把剩下的馄饨推到林朝跟前。 托着脸闲话:“那生日词啊,是我爸合作的一个公司挂上的。原定下个极度合约终止,他们想下个季度继续合作,正经门路上不去,不知道听谁的歪点子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好不要脸。” “路禾,少说脏话。” “……哦。” 九点多了,大学宿舍有门禁,现在这个点来吃饭的学生不多,主要是外卖员。 一趟接一趟的来来回回。 王启看着,对林朝啧一声:“咱那会怎么就不兴点外卖呢,现在的大学生真是幸福,躺宿舍里就能吃上饭。” 说话间两碗馄饨端上桌,林朝沉静地坐着,吃相斯文。 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抬手、落臂,频率间隔都一般无二。 碗里的馄饨终于是有馅儿的了,可他味同嚼蜡。 挂钟晃晃悠悠指向九点十,时针与分针夹出一个小弧度的角。 重叠的时机刚过,二者越拉越大,要绕一整圈才能重新归位。 “联系工作室,发文。” *** 晚九点,五十六分。 娱乐第一线V:【#FR.林总裁秘恋荣盛继承人路禾?金蔷薇走廊亲密后一同驱车雅安园#//有知情人爆料近日归国的金融大鳄林朝与顶级二代路小姐系情侣关系,现感情稳定,不日即将于私人海岛上完婚】 简单一段话,无图,无视频,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南北北:啊?啊?什么?(双目痴呆.jpg)] [一号交易员水姐:连个图都没有嘴皮子一碰就说人家谈恋爱?营销号nmsl听见没?!] [综艺少女梦:楼上也不必这么大火气,毕竟是第一线爆的料,应该……有点真实度?] [一颗草莓子: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都3030年了还有人信yxh?姐姐醒醒!星河纪元了!] [柚子味清晨:蹲蹲,没后续了吗?] …… 九点五十九分,消息挂上热搜。 来评论区谩骂的人更多了。没图没视频还想骗流量,he-tui! [“三分钟过去了,荣盛怎么还没动静?FR也是。这俩的法务不挺牛逼吗?”] [“人家是商业集团又不是娱乐集团,公关意识跟不上也正常。”] [“呵。楼上洗,就硬洗,闭眼洗!路禾背后的公关还不够硬?上回刚爆料她劈腿没两分钟瑞星就出了通稿,那几个博主的道歉声明还挂在首页呢。”] 十点出头,评论区进入白热化状态,路小姐的毒唯粉下场,来一个撕一个,来两个撕一双,还能顺着线摸到对家超话去撕。 来搅混水的粉顿时像挨敲的鹌鹑不敢吭声。 [“我说怎么听见狗叫,原来是粉放出来了。我们姐姐又不是娱乐圈的一不压番二不撕资源,你们用的着这么zqsg来黑吗?”] [“cy的粉省省吧,还因为前年cy走红毯撞衫我们姐姐而怀恨在心呢?拜托你们脑壳子清醒点!那叫撞衫吗?我们姐姐的是蓝血高定,cy的那个是仿货仿货仿货!听清楚了吗?仿货!”] [“姐妹们真的牛批,她们不敢说话了欸。果然是来搅混水的,一扒了皮都不吭声了”] [“行了,既然溜了咱也不去追了,谁还没见过耗子呢。专注姐姐,专注事业,专注感情线。这波我压林总,双A设定它不香吗?”] [“srds,这八字还没一撇的糖我不敢磕,怕蛀牙。”] 因为毒唯粉下场,又牵扯进来好多个大站,此事顺利出圈。 时间差不多了,工作室干净利落直接发图。 娱乐第一线V:【图】【图】【图】//转发@娱乐第一线:【#FR.林总裁秘恋荣盛继承人路禾?金蔷薇走廊亲密后一同驱车雅安园#】 三张照片一上,清清楚楚。 专业拍摄角度的照片到底是要比偷拍强,高清神颜照的冲击力比之前强上无数倍。 更何况还有路小姐加持。 第10章 网 [“蛤?真的?这就是豪门爱情故事吗!快快快请路小姐出书!请林总接采访!我要看第一手的!”] [“林总也太他妈好看了,这侧颜我舔一万年!(吸溜”] [“恃美行凶豪门千金x禁欲疏寡投行巨佬啊啊啊啊啊双A就是香!巨香!扶我起来我还能磕!”] [“啊啊啊啊啊啊楼上带我一起啊啊啊啊有谁不爱势均力敌的爱情呢!”] [“前排表白姐姐!姐姐超美腿超细!都进来给我磕!往死里磕!@pure然然 @九月南飞风 @总有队友不爱我”] …… 密切关注网上风向的姚均啧啧称奇:“姜还是老的辣啊,这工作室老阴阳人了,一层又一层的套路加反转,不愧是流量收割机。” 路禾倚在一边,“公关部的人都交代好了吗?最起码明天之前不能让我爸知道。” “你放心。”姚均嘴上安慰她一句,其实自己心里也拿不准。 交代是交代过了,就看公关部的心里怎么掂量了。 与瑞星遥遥相对的另一座高楼,更高,更有气势,屹立在核心商业区。 十七楼的荣盛公关部灯火通明。 其他同事都走了,这一层的人就没有一个敢离开。紧紧盯住各大平台和媒体。 十几分钟的时间足够这篇文章从一个信息平台转到另一个,还不仅仅是另一个,而是成蜘蛛网放射性的四散开来,中心点在娱乐第一线。 -- 第19页 会议室的长桌上,一个工作人员脸色难看,抱着电脑朝主位走过去,“老大,这怎么办?” 被称作老大的人脸色凝重,“再等等,小路总身边的姚助理刚才打过电话。” 副经理扭头,“这事路总知道吗?” 主位上的人轻轻摇头,一脸的讳莫如深。 路奕前天出国谈项目,现在人不在国内,最起码也要后天才能回来。 路禾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兴风作浪。 有这个时间差在,只要荣盛高层愿意隐瞒,路奕叫停也晚了。 “所以您准备帮小路总一把?” “按路总护崽子的脾性……”他说到这没往下,副经理使了个眼色,继续接:“整个荣盛都是小路总的,不帮又能怎么办?” 帮路禾一把,往小了说希望她能记点好,往大了说,那就是白白给荣盛省了笔广告费。 林朝,顶级投行的创始人,在金融危机时狂揽几百亿。 他足够年轻,也足够有野心,利益至上是代名词 刚回国却从未在公共场合现身。 这样的热度谁不想蹭! 因为他的过分神秘低调才让外界产生诸多猜测,突然有那么一天关于他的消息上了娱乐板块,网友不得疯了一样跑过去围观? 上次的沈嘉慧就是最好的证明。 [“emmmmmmmm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林朝不是才和沈嘉慧是青梅竹马吗?现在怎么又跟路禾扯上关系了?”] [“这题我会!林总跟沈嘉慧是多年邻居加同学,从来没说在一起过!楼上去翻FR的官微,他们有发声明。”] [“非粉丝,勿杠哈。娱乐第一线怎么认出照片里的女人是路禾?这三张照片我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都没有正脸,第二张露出侧脸我觉得更像章黎,跟她前几天走伯纳红毯时的照片一个样。”] [“我,我弱弱附和一句楼上,我也觉得更像章黎。而且照片里女人的口红是偏粉的浅色,更符合章黎的风格,路禾不是一向喜欢很浓烈的颜色吗?”] [“就口红风格来说,是章黎那种温软可人少女系的,但她没有那么好看的腿啊。”] …… 章黎,娱乐圈正盛的一线小花,二十二岁,处于满脸胶原蛋白不用化妆也觉青春的时候。 人长得出挑,演技也不用说,属于同年龄段里的领军人物,去年拍的电影入围伯纳电影节,前几天刚飞去国外走红毯。 章黎看着网上的评论内心发慌,她个人号下的粉丝数和评论数正在以一个疯狂的速度增长着。因为姓章,粉丝经常称她为章鱼小丸子,也有一些妈妈粉简称小丸子。 [“小丸子在吗?他们都在猜照片里的女人是你,要不要出来回应一下?”] [“小丸子小丸子小丸子!丸子真的是你吗!妈妈不许你谈恋爱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丸子你才二十二岁!”] [“姐姐都二十二岁可以谈恋爱了!这门亲事我同意是林朝啊啊啊啊啊林朝!他好绝他配得上我们姐姐!”] [“???我发问号不是觉得我有问题而是觉得你有问题。顺着第一线摸过来的,照片里的人一看就不是章黎啊,章黎的腿哪有那么好看,粉丝duck不必强行镀金。”] [“同摸过来,看了章黎那张吹得震天响的红毯图,真的一般。”] [“楼上两位不喜欢自行退出好吧?手废了还是眼盲了看不见这是小丸子的评论区?路禾不就命好有个钱多的爹?没有路奕她能这么狂?也难为你们天天跪舔。”]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你说谁不好说路禾,楼上自求多福吧,等她粉丝看见你就等着完犊子吧,给你留把骨灰都算日行一善了。”] …… 评论区牵扯到路禾,几分钟后各路粉丝下场撕得不可开交。哪个地方都少不了挑事掐架的,被章黎压着的同期女星也乘机狠踩一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愚人节不是早过去了吗?章鱼粉丝怎么那么能说笑话?拿路小姐给你主子抬咖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精准点草不就行了非要踩一脚路禾?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抱走我路姐姐顺带啵啵啵,楼上两个先删了打榜的数据再来披皮黑OK?我也不地图炮骂全部,但是章黎的粉丝最好长点眼,再这么说话不带脑子我立马带图发荣盛官微。”] 路禾不是艺人,她不需要流量数据维持自身的热度。 挨骂就告你,造谣法庭见。没什么好说的,敢骂就得做好被告的准备。 荣盛集团说告你就是真告你,赔钱都是小事,律师团一定要博主写长篇道歉信挂在首页。 年雇佣费过亿的律师团队放着可不是摆设。 章黎的粉丝一听立马认怂,再也不回评论了。 *** 章黎看着粉丝在自己的评论区被撕成这样是害怕又生气。 怕路禾,又因为粉丝撕不过对方而生气。 粉丝说的有什么错!路禾除了一个爹,还有什么好招摇的资本。 要她是路禾…… 章黎的经纪人打电话来,一张嘴喜气洋洋的劲儿传过来:“黎黎那照片里的人真是你吗?” “不是。”章黎从幻想中抽离,一手心都是汗,“宋姐,那照片里的人是路小姐。我不认识FR的林总。” -- 第20页 “不是啊……”经纪人的失望显而易见。 要是她能攀上林朝…… 这个想法一起来,思绪顿时飘远。要真能攀上林朝,以后什么剧本邀约拿不下,就是一线综艺也得好言好语过来请他们家章黎。 “宋姐我该怎么办啊!评论区底下都吵翻了!”章黎越看越怕。 “先别出头,我看你粉丝涨了一大截。” “可是已经有人骂我蹭热度了!” “再等等,”经纪人好言好语安抚她,“这消息又不是你放出来的,你就权当不知道,他们爱怎么吵怎么吵。再说了,白送你一条热搜不高兴吗?” “宋姐可是我——” “好了黎黎!” 经纪人缓慢的语气已然带上些严厉,“你安心在家呆着,不要出头,一切交给我们。” 豪丽酒店顶楼,林朝还在视频会议,金丝镜框映着白炽光,在空旷安静的套房里有种金属的冰冷感。 王特助的电话突然切进来:“先生,出事了,您晚上和荣盛集团的路小姐在金蔷薇被拍,现在网上已经传开了。” 他称呼别人,一向是带着身家背景一起喊。 荣盛集团的路小姐。 路禾。 百纳大厦。 林朝有两秒钟的停顿,紧接着终止会议,勾下鼻梁上的眼镜往窗外看。 漆黑的夜被高楼撕裂,霓虹灯屏闪烁。 “什么事?”他淡声询问。 “一家娱乐工作室拍了您和路小姐在金蔷薇走廊的照片,暗示您正和路小姐谈恋爱……” “联系他们压下去。”声音像脆冰,几乎是脱口而出。 王特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朝打断。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过于应激,他有些慌,收回目光盯着桌角一点。 原木纠缠不清的纹理仿佛是现在的写实画。 “先生,可是这个照片……”王特助说一半没敢往下说,照片的主人公之一毕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我现在发给您。” 林朝对着电脑屏幕。 照片里的两个人任谁来看都是对浓情蜜意的情侣。 漂亮、般配,大胆而直接刺激人的眼球。 缠得像线。 林朝盯着看了很久。 终于开口:“你说,是在走廊拍的。” “是的,先生。” 第11章 忍耐度 金蔷薇能做到现在的规模跟它的高保密性离不了关系,能进来都难,更何况是第十层。 林朝坐在软椅里,沉思。 静默的十几秒有些空白。 等不到老板说话,王特助小心翼翼询问:“先生,这件事要怎么处理?” 如果主角是什么不入流的小明星,或者是哪边刻意送来的人,压根不用请示林朝,法务部自己就能解决了,再不济砸点钱,五十万不够一百万,总能把消息压得严严实实。 可对方是路禾,他实在想不到身为荣盛集团继承人的路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那一长串的情史能从街头扯到街尾,王特助也没想过自家老板会跟她有什么牵扯。 毕竟圈子不同,在他心里路禾之流连给林朝提鞋都不配。 “而且工作室那边的态度非常暧昧,像是不愿意撤消息。” “……” “价格加到了三倍,他们还是不松口,应该不是钱的问题。” “……” 林朝一直盯着屏幕,似乎是要记住照片里每一条线每一个挂饰,最好连她头发丝的位置都记住,继而模拟出它漂浮又落下的轨迹。 完美的半圆往往意味着无解,破后而立。 “不用跟工作室了,查一下路禾的手机号,发给我。” *** 评论区撕得如火如荼,不少人开始站队章黎,喊着路禾仗势欺人。 其实是经纪人买了水军下场。这热度别人蹭都蹭不上,如今大咧咧放在自己面前怎么可能轻松放过。 眼见着高楼往章黎那偏,口口声声说是娱乐第一线认错了人,照片里的就是章黎。 写字楼里,都是娱乐第一线的工作人员。 “这热度都敢蹭,牛逼!” “章黎人不错,就是背后的团队不行,尤其是经纪人,那脑子就跟门夹了一样。圈内有关路禾的新闻别人躲都来不及,也就她不怕知道害怕硬往里冲。” “目光短浅呗,总想着用水军黑粉营销那套搞路禾,也不想想人家压根不在娱乐圈,真生气了一个指头就能压死你。” “啧,难搞。总有人拎不清轻重。”负责人最后感慨了一句。 “头儿,差不多了,该发正脸照了吧。”有个年轻人坐在电脑椅里蹬着地咕噜噜靠过来。 “发!我看前面有个评论就不错,文案直接转。” “头儿,哪一条。” “我发给你。” 晚十点半,娱乐第一线继续发文。 娱乐第一线V:【图】【图】【图】谁说我们认错人?来,一起磕![狗头]//转发@可以钓鱼的鱼塘:【“恃美行凶豪门千金x禁欲疏寡投行巨佬啊啊啊啊啊双A就是香!巨香!扶我起来我还能磕!”】 [“震撼我全家,这消息是他妈真的!!!真的!林朝路禾锁死好吗!锁死!什么章黎沈嘉慧,在路小姐面前都是渣渣!”] [“@网剧@电影@电视剧,看见这俩没?就照着样儿给我拍电视剧!我要看甜甜的豪门爱情!拍他个百八十集的我充年费会员追!gkd!”] -- 第21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章黎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我方圆八十里感应灯全亮,@章章小丸子@章黎个人工作室,碰瓷脸疼不?我就问你脸疼不?”] …… 王特助把查来的私人号码发过去。 路禾的手机从不开声音,都是震动,她冷眼看着一串号码在屏幕上闪。 没有备注,也没有其他什么标志,纯粹是一串数字。 手机震了好一会,姚均看她还不接电话,“阿禾,接电话啊,谁的?” 说着起身望了一眼。 “林朝。” 姚均转身看路禾,“连个备注都没有你就认定是林朝?” “这个时间,除了他还能是谁?” “也对。”姚均问:“现在打电话来……兴师问罪?” 路禾没说话,看着手机无人接听而停止震动。 她抬头,看着姚均,眼神认真:“姚哥,你信不信,过不了多久就是白珺给我打电话,林朝会通过她警告我。” 路禾的表情太认真,连开玩笑的轻松劲儿都没有,坐在灯下掩着光,神秘而笃定。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变质。 却又密封着。 他连忙放软口气,“祖宗,你别这样说话,我害怕。” 路禾笑了下,拿过手机继续看评论。 网上的女孩子们嘴甜又迷人,个个都是夸人的仙女。 有谁会不喜欢甜言蜜语呢? [“第一线有亿点东西啊,这种级别的消息也能挖出来。”] [“啧啧啧牛逼!跪着喊牛逼就完了!娱乐第一线,永远滴神!”] [“带逻辑大师,吃瓜的姐妹们看这个!(附链接)有人整理了到现为止出现的信息和时间线,第一线手里应该还有瓜!大瓜!!”] 链接点进去是一篇文章,题目叫《盘点第一线的爆料套路》 推理圈top1:【从@娱乐第一线爆料刚开始我就一直跟进,越跟越觉得有意思。整合信息后摸出了条线,下面将由我进行深度挖掘,句句有理可循,保证干货。 首先,我复盘了第一线的首条爆料微博,发现个惊天大秘密。你们看哈,第一线到现在为止发了三条博,全都秉持着千层饼套路,就是我有实锤但我不掏,非得等热度够了才发。顺序如下: 1.没图草流量,掀起第一波热度。 这时候引起注意的只有路人和路禾粉,靠骂营销号把第一线送上热搜。然后迅速引来其他女明星的粉丝,骂战升级。 2.等骂的人多了才发图,照片却认不准女主角。 我记了一下热搜位置,第一线放完图后立马从第十蹿到第三,后面跟着爆字。这时候章黎也被牵扯进来,水军下场带节奏。评论区分为两派,一边说是路禾一边说是章黎。前面有时尚圈的来认领路禾那条仙女裙,可下一秒立马就有人上章黎的同款裙照片(关于裙子也有人说不一样,是不是同款请专业人士评论,我看着差不多)。 3.各圈皆知才发正脸图。 这条一发就空降热搜,直接登顶。朋友们想想看,照片锤得不能再锤,为什么第一线一开始不放?非得等各路粉丝下场撕得天花乱坠才轻飘飘撂出来? 热度!他们就是在草热度! 现在连我海外学经济的朋友都发消息问我! 最后,给朋友们提个醒,你们看看现有信息对比首条爆料博里还差什么?】 [“还差什么?!博主你有话说完别吊人啊啊啊啊!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说林朝路禾走廊亲密,照片锤了;说两人疑似恋爱,照片里看着全是粉红泡泡,也能锤;说两人同车去雅安园,那……我大胆猜测下,是不是还缺这一块?”] [“楼上正解(微笑)”] [“我眼没花吧……楼上是小破站知识区百万粉的苏老师?金融圈来人了?次元壁破了……我人傻了……”] 夜黑得浓,连云也厚,之前还璀璨的月亮被遮住,一丝光亮也无。 “网上猜的差不多,现在发吗?” 工作室打电话来问,姚均听着电话看向路禾,见她摇头,正想回话桌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路禾垂眸,姚均对着电话说了句:“稍等。” 手机震动磨在桌上发出的嗡嗡声很扰人,像把一根树枝削成竹签子,神经也在这个过程中被拉细。 才几十秒,漫长的像溺水被救。 路禾接了。 他清浅的呼吸声近在耳边:“路禾。” 终于不喊路小姐了。 可喜可贺。 “林先生有事?”声音漫不经心。 林朝站在玻璃窗前,往下看,通过声音听出她的胜券在握。 “路禾,别再闹了。” “你在说什么?” “在金蔷薇被拍,路禾,是你叫的人。” 声音冷淡,微哑,却没有怒气。 她犯下什么出格事他都已经见惯不惯。 太多了。 “我不知道。”她回。 林朝电话里隐约听到笑声,“你说的事情,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路禾仰在沙发里,明明面无表情,说话却像小孩子赌气。 不是常说她任性么?不是总也一副纵容模样对她吗? 呵。别停,继续啊。 ——林朝惯出来的毛病,那他就得受着! -- 第22页 豪丽酒店顶层极高,下面一片光亮,都是灯染出来的。 她的话甜如棉花糖:“你再惯我一次,好不好?” 刻意上扬的话尾像蝎尾,带毒,附加效果是眩晕。 “我再跟你说一遍,立刻收手,要不然——” “要不然怎样?”路禾把他的话当耳旁风,看着自己粉红色的指尖轻吹了下,说:“威胁我啊。” “……” 林朝不响,剪影透在玻璃上,极清隽的轮廓。 脸颊瘦,削骨,眉眼深冷。 沉静得像雪。 视线中姚均对她晃了晃手机,示意工作室还在等话儿。 “林朝,有本事你就弄死我。”路禾撂下句狠话,挂了。 朝着姚均一点头,说:“发。” “先生,工作室又发了段视频,是您的车开进雅安园。路、路小姐的脸很清晰,还有您的。”王特助的声音又急又焦躁。 林朝垂眸,浓黑的眼睫下有一扇阴影。 启唇,“给工作室发律师函,连着荣盛一起。” 第12章 认错 FR法务部V:【律师声明:我司指派律师就部分网络用户发布不实言论,涉嫌侵犯林朝先生名誉权内容一事进行声明(附件)。昵称为“娱乐第一线”、“糊咖菜菜子”、“今晚月亮超级圆”等网络用户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散播有关林朝先生的不实恋情,已经严重影响个人和公司声誉,特此严正声明,不日将诉诸法律。】 [“我的豪门爱情连续剧才演了一小时,就这么突然夭折了(卑微流泪)”] [“前排提示:点开附件有惊喜。告营销号可以理解,为何还要告荣盛?嘶!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i了i了。”] [“事实告诉我可能就是我想的那样可我还是不敢相信,路禾什么男人搞不到,不至于这样叭。”] [“所以,这消息表面是第一线发出来的背后可能就是路小姐本人?FR发声明相当于林朝亲自出来打脸,真就一点面子都不给路小姐留?就算消息不完全真实可照片是真的吧,视频是真的吧,啧。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很刺激。”] [“听楼上这么一说我觉得更好磕了,要是以后FR跟荣盛有商业竞争……在床上你死我活,在床下勾心斗角,啊啊啊啊是谁按住了我的头硬往我嘴里塞粮,这粮香!好他妈香!”] …… 现在是换路禾给林朝打电话。 晚上的电话声总有种独特的神秘感,外面黑暗,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 声音也会失真,掺杂无线电的冰冷。 林朝坐在桌前写字,脊背挺直。 桌灯映亮面前的书,钢笔尖游走在纸上。 他的字很漂亮,偏瘦金。 柴的笔画跟人骨头一样硬。 放在一旁的手机又亮起来,这是第三个了。 林朝只是放下笔,目光都未曾游弋半分。 他拿过盖子,笔帽与笔身切合时发出轻微的一声——咔。 有些钝,手感也不如之前那支圆滑。 全新的笔就是脾气大。 *** 一连三个电话都不接,路禾气得把手机狠狠扣在桌上。 她万万没想到林朝能做的这么绝。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欸,你手轻点,等会屏碎了。” 姚均在一旁心疼得不行,走过去把手机从她手里抠出来。 女人是情感主宰一切,男人不是,他不爱你,他就真的敢下手。 以前,值几个钱? “你想跟他玩弯弯绕,他一个直杆儿直接敲懵你。这下瞒不住了,趁路叔回来前你赶紧想想怎么办吧。” 说着放好她的手机,自己去一角接电话。 自从FR的法务发文之后电话便接连不断地打过来,都在问他这事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等呗。 硬碰硬两边都讨不了好,即使能让荣盛免于诉讼,跟FR的关系到底是僵了。 她跟林朝当初闹到什么地步才能把人逼到这份上? 姚均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掖,走回路禾身边。 “阿禾,你老实跟哥讲,这么做想要什么?” “……” “跟他破镜重圆?” “……” 路禾睨了姚均一眼,嫌他话多。 这一眼跟什么强效清醒剂似的,姚均满腔怜爱之心顿消。 是他刚才瞎了眼。 路禾蜷起腿,把脸压在自己手臂上。 脸颊温度高,手臂冰冰凉凉。她说: “姚哥你手机给我用下。” “干什么?” “给林朝打电话。” “……” 她笑,然后一字一顿道:“认、错。” 这是第四个电话。 按理说,他该接了。以前就是这样。 路禾每次惹急了他,他就不接电话,总要到第四个才愿意接。 既显得她有诚意,也是故意给自己一个原谅她的借口。 林朝看着手机。 白天使蹦出来说:都第四个了,原谅她吧。 小恶魔说,好。 电话接通,路禾先说话,只是喊他的名字:“林朝。” 清清淡淡,带着点儿软。 林朝瞬间想起她高三时撒娇耍横,让他滚,还说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等第二天,黏黏糊糊靠过来的人还是她,连低头道歉都那么牵强敷衍。 -- 第23页 “林朝唔?好班长?行行好。” 她继续下药,说苏白话。 千方百计垒起来的心理防线不堪一击。 “路禾,我警告过你的。” “算我的错,好不好?” 本来就是她的错,什么叫算。 “班长——”她拉长音,迟迟落不下来,“求你。” 路禾说完就切了电话,嘟嘟的忙音接替她的声音。 林朝放下手机,发怔,看着钢笔忽而低低笑出声。 路禾跟它一样不禁摔。 墙壁挂着的钟在摆,快绕过一圈,快重合了。 姚均冲过来都想握着她肩膀摇:“祖宗你搞什么?就这就这就这?” 什么狗屁认错明明是撒娇,林朝要能手下留情他名字倒过来写! 路禾伸腿蹬开他,“姚哥,我没辙了。” 她还是忍不住去赌,翻出以前的老手段哄他。 告是告不赢,没法子。 门铃响了,路禾和姚均对视一眼。 这个点了能是谁? 姚均去开门,白珺出现在门口。 似乎料到是姚均,她一点头,“姚哥,阿禾呢?” 姚均往沙发上一指。 “阿禾!” 路禾看着白珺踩着恨天高朝自己扑过来。 搞不好是跟谁约会刚回来,她难得没穿吊带,化个挺素雅的淡妆。 颈间的香水味很好闻。 路禾推开她往自己肩上靠的小脸蛋,“停停停停停,我脚扭了你还是老实点。” 白珺忙站起来看着她搭在茶几上的脚,脚踝处有一点淡红。 她蹙眉,问:“医院怎么说?” 路禾昂着头看她,实话实说:“没去医院。” “你要死啊。”白珺啐她一句,“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不去。”路禾倦着脸,靠回沙发上。 “真不去?” “不。” “那行。” 见她死拖着不去,白珺勉强不了,把包扔在沙发一侧坐下来开始盘问。 “你和林朝怎么回事?” “没怎么。” 路禾眼一翘,看完她又收回目光,显然是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 “他都指名道姓告你了还说没怎么!”白珺气她隐瞒,“网上刚爆料郑雅辛就截图发群里,都等着看你笑话呢。” “随她们去。”路禾又不在意这些,对着白珺笑,“难为郑雅辛这么关注我。” “得了吧,她跟你一向不对盘。” 白珺像是想起来什么,看向一旁的姚均:“姚哥,媒体来了,都□□短炮在雅安园墙底下蹲着呢。” “那行,我去通知物业。”姚均站起来想往门口走。 人快到门口了,路禾出声:“等一下。” 看着白珺问:“来了几家?” “数不清,都乌压压蹲在一起。”甚至连马路两边都有。 白珺想起来还觉烦。 路禾没吭声,缩回脚,陷在长绒地毯里。 “你干嘛呢!”姚均一惊,忙不迭过来制止她。 “没事,不疼。”路禾安抚似的笑笑。 “所以你之前……” “装的。” 一开始是疼,不过看到林朝心疼她就不疼了。 有人替她。 路禾试探着走了两步,还行,有木木的钝痛感,但影响不大。 看她走路跟刚下水的鸭子似的,白珺没忍住笑倒在沙发里。 “起来!去医院。”路禾被她笑的恼了,作势去掐她。 白珺一边躲一边笑:“阿禾你之前,不是说不去的吗?” “不去怎么博同情。”路禾瞪她一眼,手虚虚空搭着,“还不快来扶?” “是,我的小祖宗。”白珺笑嘻嘻起来扶她,学着以前姚均抱怨她的话。 “白珺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姚均在后头跟上。 *** 晚上接近十一点,各大媒体在雅安园出口蹲到路禾。 粉红色跑车一闪而过,后面跟着型号统一的黑车。 “是路禾!” “还有白珺!” “快拍!” 闪光灯接二连三亮起来,刹那间黑夜照成白昼。 “快快快,上车!跟过去!” “车呢!快点去开车啊!” 晚十一点的马路上车少人稀,路灯窈窕站成细细直直的一条线。 粉色跑车压着速度,保姆车远远跟在后面。 他们不敢离得那么近。 A市最有名的私立医院,院长带着骨科主任站在后门口。 姚均来之前就联系好了人。 白珺扶着路禾下车。 院长见她来了比见亲爹还亲,呼啦啦一群人围过去。旁边担架推车一应俱全,姚均特意交代过要新的。 “路小姐,您看……” 院长指挥护士把推车推过来。 她是扭伤了脚,不是摔折了腿。 看他这架势是来接植物人的。 “用不着。”路禾冷声回了一句,“我走上去就行。” “是是是。”院长弯着腰应是,忙挥手让护士再把推车推走。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忙前忙后不说,拍马屁还拍到了马腿上。 白珺扑哧一下笑出声。 路禾看她一眼,回头,在人群里寻找姚均。 -- 第24页 姚均从一侧挤进来。 “白珺珺,你把钥匙给姚哥。”路禾转而面对姚均说:“找个显眼的地方停车,越显眼越好。” “放心。”姚均比一个OK的手势,拿上钥匙停车去了。 几分钟后,媒体赶到。 *** “先生,法务部说通稿拟好了,刚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发。” 林朝低垂的眸里闪过很多情绪,刹那间又归于平静。他想说发,话出口却是:“撤了吧。” 口吻清浅,说得不甚在意。 王特助停顿两秒后说:“是。” 林朝匆匆挂了电话。 把那点不由自主掐死在摇篮里。 第13章 馥郁阁 FR的声明和媒体通稿同时发出。 #FR法务宣布撤诉# #荣盛继承人路小姐因脚伤住院# 两条消息一出便空降热搜前排,还是一前一后挨着的。 仁和医院的私人单间里,路禾倚在病床上刷消息。 姚均窝在窗边小沙发里,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心比天还大。 白珺坐在她床边,看着这条啧啧两声,颇有些果然不出所料的意味。“我就说林朝不至于对你赶尽杀绝,他啊。” 然后纤指微动,截图发群里。 白珺:【@郑雅辛呢?出来看看。附图】 郑媛:【卧槽?这都能反转?路禾牛逼】 李添晴:【路禾牛逼】 秦蕾:【牛逼还是路禾牛逼】 路禾也有这个群,稍微扫了一遍看向身旁的白珺,“你可少架我。” 别人不清楚这件事她自己心里可是门儿清,侥幸罢了。 “行行。”白珺做了封嘴的手势,揶揄的笑。 医院的私人病房跟高级套房差不多,旁边还有一米八的陪护床。白珺没回家,在医院陪了她一晚。 等第二天,《致敬十七岁》开机祭天。 网上的形势早已天翻地覆,昨晚还是狂风暴雨今天就是风和日丽。 媒体应该也被敲打过,没一家再提。 姚均慢悠悠转醒,第一件事就是上网刷评论。看见声明像见了鬼,半天没缓过来,最后感慨一句祖宗还是你祖宗。 林朝也是真纸人。 “姚哥。”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路禾还倚在那,像是早醒了。转一圈没看见白珺。 “白珺呢?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路禾回。 病房里没别人,她下床开电视,调到娱乐频道。 正直播剧组的祭天礼。 林朝也在,还是西装革履,色系跟旁边的沈嘉慧是同一套。 看起来是陪着去的。 摄像机隔着段距离拍剧组,他混在人群里。高、白,极疏离的气场,出挑到让人一眼认出来。 认出来就移不开眼了。 于是所有人都能看见他低头对着沈嘉慧笑,是温柔。 气氛凝固,粘稠得像捏糖人的浆。 姚均见路禾抬手,“哎祖宗你别——” 液晶电视哗啦一声碎得像渣,光屏闪两下黑了,跟碎镜子似的。 扔过去的玻璃摆件再咕噜噜滚到姚均脚边。 姚均弯腰捡起放回桌上,大气不敢出一下。 这动静把门外经过的护士吓一跳,赶紧通知护士长过来敲门。 姚均闪开一条缝对门外挥挥手,“没事儿,麻烦你们。” 护士长也不敢伸头去看,问询两句后走了。 姚均关门转身,靠在门上看向路禾。 她不知何时倚在病床床尾的板上,受伤的脚立着,脚尖着地。 脸也转向他,浓丽的眉眼里淬过冰,还不甘心。 “通知剧组,晚上的聚餐我要坐林朝旁边。” “你这怎么去。”姚均的视线从她脚踝掠过,“外头的通稿都说你现在崴脚住院中,今晚去不怕露馅?” 路禾侧了个身,面朝窗外,声音也任性至极,“我不管。” 让她眼睁睁看着林朝跟别人你侬我侬…… 透过窗户,路禾抬头看着天上的云沉吟,想不出什么有后果。因为她一开始就把林朝划在属于自己的领地内,从未想过他会主动走出去。 沈嘉慧十七八岁时争不过她,八年后就能了吗? 笑话。 *** 临市电影城,《致敬十七岁》的剧组刚结束祭天礼。 场务招呼着媒体和粉丝往外走,导演陪在林朝身边,再往右是沈嘉慧。 身形纤瘦的女人穿着裁剪合身的长裙,素得像百合花,正好能别在男人西装口袋里。 看着身旁的林朝,她忍不住抿着唇笑。心像插了双翅膀,非得按住才能稍稍让它不那么躁动。 路禾闹得再厉害,他今天不还是来片场了。 现场还有那么多媒体拍照,甚至直播。 今天一过所有人都会知道林朝是陪着她沈嘉慧来的! 路禾,过去了。 跟天上的流云一样不长久,大风一吹就都散了。无影无踪,谁都证明不了。 “嘉慧?”林朝唤了她一声,见她仓皇地抬头,翦水秋瞳里还残留着猝不及防。 他有些好笑,伸手将她未扎好的头发挽在耳后:“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一直盯着这里的工作人员暗中嘘声,几个人互相传眼神:看吧看吧我就说沈嘉慧和林总关系不一般。 -- 第25页 沈嘉慧偷偷打量他,薄粉底盖不住脸颊的红晕。觑他一眼,立马又逃回来,十足的情态。 她没说话,却用眼睛说了很多。 导演和整个剧组,包括媒体也看得见,够了。 林朝放下手。 “林总晚上可有安排?”导演停顿再三问了出来,意图显而易见。 林朝顺水推舟,说:“没有。” 导演松了口气,“晚上剧组在馥郁阁聚餐,还请林总赏脸。” 林朝没说话,说不清是淡漠还是无动于衷,转而看向沈嘉慧。 让她来做决定。 沈嘉慧还没平静的心又是狠狠一跳,“阿朝,晚上我会去。” 言下之意是想要他一起去。 “我知道了。”林朝点头,答应她。 晚七点,在馥郁阁二楼。 一桌人都在等林朝,许安南也在。 林朝走路比常人要缓一点,做什么都端庄,显得沉。许安南一直看着他,视线从他进门到落座就没离开过。 他和路禾昨天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许安南没理由不去在意他。 林朝当然注意到,抬眼和他在半空中目光交接。 还是雪的气质,白,表面看来没什么诡谲,下面暗藏杀机。 许安南莫名瑟缩一下。 “林总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导演起身迎着林朝往上位走,沈嘉慧笑意盈盈。 林朝旁边还空着一个座位。 明明该来的人都齐了的。 众人还没来得及问这个位置是给谁留的,包厢门开。 路禾出现在门口,光从背后打进来。 她静立着,修长的腿像雪地玫瑰,漂亮而美艳,眨眼时的瞳孔是宝石光晕。 腰细得一折即断,偏生又柔。 林朝沉眸。 “怎么?很惊讶?”路禾勾唇,还是大红色。 “没有没有,路小姐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导演出声,在场的人才惊醒。 路禾走到林朝右侧落座,腿一伸圈去他大半领地。 尖头高跟鞋优雅得像猫。 林朝想,活该她昨天摔得这么惨,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本来是一场剧组内部的普通聚餐,林朝一来众人都有些拘谨,现在身边又坐了位大名鼎鼎的路小姐,在原本冷淡的氛围中加了那么点不可言说的粉红色。 对桌的人一抬头就是两尊大佛,感慨自己有看八卦的机会却没生看八卦的胆儿。 关系好的互相使眼色,手机消息不停: —路禾不是说住院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傻不傻啊你也不看看她为谁来的。 —沈嘉慧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路禾、沈嘉慧全部单箭头林总,林总一边跟沈嘉慧暧昧不清,一边跟路禾玩相爱相杀? —感觉林总跟路禾没网上说得那么简单,跟沈嘉慧也没那么亲密。 —小王你磕双A磕昏头了吧,林总今天陪沈嘉慧出席祭天礼不就已经能说明问题吗? …… 几个人真情实感吃瓜,面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导演握拳轻咳几声方才拉回她们的注意力。 路禾长眉一挑,瞥了眼林朝,到底还是没说话。 在A市里,馥郁阁的虾最是出名。 放在路禾面前的是一盘香酥虾,原材料是北极甜虾,去虾线后白灼,入口软糯鲜甜。 很好吃,就是剥壳太麻烦。 她舍不得新染的指甲。 路禾夹了一筷子,收回手的过程中直接转道放在林朝碗里。 他停住,撩了眼皮看她。 全桌人都愣了一瞬抬头看路禾。 “啊,对不起。”路禾施施然夹回他碗里的虾,没看他,盯着自己指甲说了句:“我还以为是从前呢。” 轻飘飘几个字,带着些娇嗔的抱怨。 沈嘉慧感觉右手力气尽失,一双筷子直着掉在地板上。 发出不小的声响。 “对不起我,我去下洗手间。”她脸色难看,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似的逃了出去。 路禾唇间轻轻逸出一声啧,放下筷子剥虾。 粉白的虾肉被她含在唇上,她微侧着脸看林朝,细细研磨。 似乎吃的不是虾,是人。 林朝不响。 油抹在指甲上像镀了层光,路禾百无聊赖将指尖含进嘴里,拿出来时又沾上了口红。 淡粉的、浅红的、都有光。 那些记忆不可避免的涌上来。她眯着眼咬他指骨,妩媚至极,五彩斑斓几乎要碾碎理智。 林朝目光看着前方的墙,舌尖抵住上颚,尽力将自己从以前的涨潮中拖出来。 路禾站起来,小腿刻意蹭过他的腿,笑说:“诸位慢慢吃,我去洗个手。” 林朝忽然松懈下来,紧绷的下颚线也柔和了。 她又一次把他拖下水。 在洗手间,沈嘉慧倚着墙喘息。 瓷砖的冰凉感透过衣裙深入肌理,呼吸间都有种热辣辣的麻痛。 她像是刚哭过,眼瞳还泛着浅浅的红,露珠百合一样惹人怜爱。 “沈小姐可真是楚楚动人呐。” 第14章 月亮 随着一道含冰带讽的女声飘来,一双尖头高跟鞋出现在视线里。 黑的,网面是蕾丝边。 -- 第26页 纤削的骨,细带系在脚踝上。 单看这半截玉一样的小腿便知她有多漂亮。 最重要的是,她曾经拥有过林朝。 哪怕是曾经。 沈嘉慧没抬头,一瞬间恨极了路禾。 她倚在墙上,慢慢站起来,竭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失意。 咬着唇,“路禾,你现在高兴了吧。” 如果眼神真的能杀人,路禾已经被千刀万剐。 “哧——”路禾抱胸笑了一下,赶紧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这儿没别人,你也别跟我装小白莲。” 这嘲讽的语气更刺激到沈嘉慧。 “路禾!你欺人太甚。”她撕心裂肺吼了一句,眼泪扑嗦嗦往下掉,委屈极了。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学会这一句话,以前是欺人太甚,现在还是欺人太甚。” 路禾说话转了个调,有意轻慢,往前走两步就站在她面前。 这样近的距离沈嘉慧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眼里的轻蔑。 不是打压情敌的那种故作声势,而是从心眼儿里瞧不起人,像是路过的人看垃圾堆,捂着鼻子快步走过。 而她就是那个垃圾堆。 沈嘉慧觉得难堪极了,抬手朝着她的脸打去,被路禾轻松拦下。 攥着她的手腕,路禾居高临下睨视沈嘉慧,未及说话便斜插进一道声音: “路禾,放手。” 很凉,大概能削冰断玉。 她转身,林朝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朝这边走来,远的,一步步靠近,于是路禾在他漆黑沉怒的眼里看见自己。 他在生气?因为沈嘉慧? 路禾一瞬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说好给她的蛋糕被人分走一块。 她眼见着林朝走向自己。 做什么?打她么? 路禾低着头笑了下,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她理智全无。 沈嘉慧整盘端走了属于她的蛋糕。 姚均带着保镖,王特助也带着保镖,两列人堵在走廊前后。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抬手,林朝登时变色:“路禾你敢!” “啪——”的一声路禾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沈嘉慧被打的跌坐在地,捂着脸,整个人处于巨大的震惊中,一时间连哭都来不及。 在林朝面前她竟然还敢下手! 林朝攥住她打人的手将她抵在墙上,怒气压抑不住:“路禾!” 姚均和王特助同时动了。 路禾还是笑着,先是看了眼姚均,他点点头退回去,然后仰头盯住林朝。 微翘的眼尾妩媚撩人,眼中怒火却比他更甚,一字一句轻蔑道:“我打她,你能把我怎样?” 她昂着头,下巴更尖,这种笃定挑衅的语气令人生厌。 林朝单手握住她两手腕,细得一掐即断。 路禾也没想过反抗,仍是挑眼看他,挑衅意味更浓:“动手啊林朝,有本事你打回来。” 她就是仗着他没法惩戒而任性放肆。 林朝蹙眉,定定看了她几秒,错开视线看向跌坐在地的沈嘉慧。 在心上人面前被如此羞辱,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道歉,路禾。”第一遍要求她道歉,林朝还能耐着性子淡声说。 “我不。”路禾笑。 “我再说一遍,道歉。”林朝沉声,几乎是威胁。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她裙摆开叉处一端,路禾不明白这是何意,继续笑:“我、不。” 与裙摆被撕的刺啦声同时响起。 原是到小腿处的高定裙霎时只剩大半,堪堪遮住大腿。 一小块布料从他手里飘落,碎的。 “林朝你他妈疯了!” 路禾尖声惊叫,气得眼尾通红,拼了命的反抗他。 奶白的沟在他眼皮底下一起一伏。 像条被捕的美人鱼。 下垂的视线转到她脸上,林朝的神情分毫未变,侧脸冷淡,声音比第一次还轻、还淡,深涧水一样冰凉:“路禾,道歉。” “你他妈做梦,信不信我——”狠话没说完又是刺啦一声。 林朝的眼神一瞬不瞬,手里攥着一截衣裙,那头裹着她的腰。 没完全撕下,纯白的底裤若隐若现。 “路禾,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他的声音寡淡,在高旷的走廊里响过。 姚均听着目眦欲裂,却因为对方的压制而动弹不得。 眼前的人还是修目长眉,还是沉静近乎寡欲的气质。 他有礼貌,也仅止于礼貌。 路禾像是给针扎了一下,难以遏制内心的慌乱。 ——有那么一瞬间无法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林朝。 他以前是所有人仰望的月亮,既不疏离也不亲近,永远永远的高居寒空。可忽然有一天,路禾一把将其拽下来,月亮从此成了她的私藏,只照亮她。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阴凉的风,沿着碎裂的裙摆悄悄往上爬。 她惊醒。 发现怀里的月亮不知何时回到了天上。 路禾眼眶红了一圈,却不敢眨眼,害怕眼泪自己掉出来。 她抿唇不语,眼瞥向旁边尽力克制。 既不呛声也不道歉,像是学乖又放不下架子的猫。 这时候沈嘉慧用手背擦着眼泪慢慢站起来,对林朝柔柔一笑道:“阿朝,我不要紧,你快放开路小姐,想必她也是一时冲动。” -- 第27页 说着目光转向路禾,沈嘉慧柔弱的身体轻轻一颤,似乎怕极了她。 放在影视剧里就是一幕活脱脱恶毒女配欺压良善女主的戏码。 路禾不响,眨了两下眼睛硬生生逼回眼泪。 “阿朝。”沈嘉慧再次出声,声音比之前放得更低,像是有意为她请求。 而林朝纵容沈嘉慧一般松了手。 *** “阿禾……” 林朝已经走了许久,路禾垂着眼静立原地。 长裙被撕成过臀卫衣。 姚均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好,小心翼翼去握她垂在身侧的手,一摸掌心全是汗,冰凉的冷汗。 走廊中的木雕窗不知被谁打开了,风呼啦一下刮过去,快似鬼魅。 她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路禾抬头对姚均勉强一笑,又低头,有些自嘲地说:“姚哥,我没事。” 姚均沉默许久,摸摸她柔软的头发轻声哄道:“阿禾乖。” 儿时每逢她难过丧气,姚均就会用这个方法安慰她。 路禾上前一步扑到他怀里,像是找到情感宣泄口,眼泪倾洪而出。 如果能重来,她还是会这样做,她不后悔,错的是林朝。 她现在哭只是有一点点难过,一点点而已。 路禾的脸在姚均衣襟上蹭了又蹭,把难过的范围从小拇指这么大,扩宽到大拇指这么大。 她劝自己只是不甘心。 低调奢华的豪车内,司机先送沈嘉慧回家。 后座车窗降下来一些,她弯腰跟林朝告别。 哪怕是在灰暗不明处男人的坐姿也无可挑剔,他长腿交叠,对着沈嘉慧优雅一点头,丝毫看不出有情感流露。 “阿朝,路小姐那……”沈嘉慧面色犹豫不决,说话也吞吞吐吐。 “你放心,”林朝的下半张脸被灯光照明,他启唇:“一切有我。” 她在脑中思索还有什么话题能引他开口,可这几秒间车窗升了上去。 只吐出一句林朝的再见就不再有其他。 沈嘉慧失望的眼神也湮灭在黑暗中。 豪丽酒店里,林朝刚一踏入套房便觉不对,抬眼望去,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坐在会客沙发上。 “林总别来无恙。” 男人的语气颇为熟稔,林朝微一点头,转去厨房倒了杯水出来抿一口道:“你何时回来的。” “今天,”他起身转了转套房,语气颇为可惜:“你说你在国外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如此急着回国?” 林朝不响,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叮当一声响。 他不回答,男人也不奇怪,一挑眉换了个话题:“听说你今晚在馥郁阁撕了路禾的裙摆?” 林朝的眉眼几乎是瞬间沉了下来。 山雨欲来。 因着无外人了,他看过来的眼神深邃而不加修饰,丝毫没有遮掩的意图。 “别别别你别这样,”男人见状忙笑着摆摆手,“真不是我查你,你也不想想我家是干嘛的。”说着拿过茶几上的平板展示给他看,“要不是我帮着拦了一手,你跟路禾又得空降热搜。” “多谢你。”林朝道谢也认真。 “小事而已。”男人回,然后貌似无意提了一句:“路禾哭得不轻。”边说边仔细观察林朝的表情。 淡得几乎看不出,任凭他怎么窥探都没有半点心疼的意思。 “你倒是够狠。”他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说了这么一句。 夜沉了,月亮也抠索,亮不起来。 第15章 清醒 路禾这件事瞒不了圈子里的人,当晚就有人发朋友圈暗搓搓嘲讽。 白珺看见了,打电话过来问。 路禾心情不好,拒绝了姚均留下来陪她的建议。 偌大的别墅只有她一人。 路禾刚洗完手,懒得擦,一边上楼一边捏着手机跟白珺聊天。 走过的地方有水滴。 “你今晚去哪了?” “馥郁阁。”她上楼的步子拖沓,却重,白珺听到那头空荡的落脚声。 “胡灵韵说的是真的?” “……” 几分钟前路禾也看到了这条朋友圈,但是倦,懒得管她。 她迟迟不作声,拖鞋与楼梯接触的踢踏持续不断,白珺是个急脾气,受不了路禾慢吞吞的敷衍。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别跟我情场失意那一套,不是的话我立马去胡家撕了她!” 路禾捏着手机拿远点,吐出一口气说:“是。”又轻笑了两声,“你还没去胡家撕她呢,林朝先撕了我裙子。” 白珺听后没发飙,沉默许久,忍着怒气开口问:“他真的在那么多人面前这样做?” 路禾听着她声音都哑了,怕是气得不轻。 “是啊,他真的敢。”说完摸了摸脸,忘了手上有水,把自己激了一下。 “我操/他妈的林朝,他怎么敢!”白珺破口大骂:“姚均也是个没用的连你都护不住!” “不怨他。”路禾推门走进卧室,垂下眼,喉咙有些涩,像吃了没熟的葡萄。 发酸,还苦,那味道一直消散不去。 “我只是没想到林朝真的会对我下手。” 以前那个偏爱她偏到骨子里的林朝,在众目睽睽之下逼她道歉。 眉眼熟悉,可神情冰冷。 当她是陌生人。 -- 第28页 谁能想到,谁敢这么想! 路禾背对床,整个人倒进去。双臂平摊,像天鹅展翅。 手机还握在手里,白珺的话她听不清楚,也不想听。 以前……林朝拿她当命的,谁都不能碰。 他在高中当了三年班长,刻板,公正,一丝不苟,从没因为谁放宽过要求,后来遇到路禾。 这才是他堕落的开始。 起初是给她抄作业,她惯会得寸进尺,非说手疼,逼着林朝给写。 林朝没答应,路禾也犟,空着大片的题放在收上来的练习册上。 结果是被老师当堂骂一顿赶出教室。 路禾不在意,拎着书包走人。管他什么天王老子乱七八糟,她又不高考,写个屁。 等第二次,林朝没拒绝她推过来的作业本。倒是路禾惊讶一下,笑嘻嘻扯了下他袖子问他怎么转性了。 她一问,林朝的脸色才变得难堪。路禾知趣地没再说话,只是以后的作业都塞给他写。 那个时候,白珺在隔壁省学校,要转学来陪她,路禾连忙劝住。 “为什么?”白珺不解。 她们俩从小到大都一个学校,从没分开过,路禾这一去就是半年,她接受不了。 “就半年无所谓啦,你别来。” 路禾卷着头发回话,桌上口红陈列,她随便拿过一支试色。高奢牌子刚出的细管哑光,酒红色,涂在她唇上有种超越年龄的成熟感。 白珺沉吟片刻,问:“你又谈恋爱了?”虽是问句,可她说得很笃定。 路禾淡淡嗯一声,指尖点着唇一点点涂开。 镜子里的女孩儿,或者说女人,她介于两者交叠的十八/九岁之间,纯且欲,眼神明媚得刚刚好,有少女的张扬,也有女人眼波流转的妩媚。 白珺是知道她有多荒唐的。 “跟谁?”她调笑着问。 “好学生。”路禾对着镜子抿唇一笑,语焉不详的说了这么一句。 “少来!”白珺哧她,说:“你以前玩的哪个不是好学生?同一个类型来来回回的也不腻!这个呢,有多好?” 有多好?一句话不说把事情做到极致的那种好。 什么都是。 林朝爱她千万分,说出来不足一分。 路禾在电话里咯咯直笑,像珠玉散架,满盒子乱撞的清脆悦耳。 听见她笑,白珺才觉得她认真了,起码往里投了点真心。 “你真喜欢他?” “喜欢,当然喜欢!”路禾毫不掩饰自己对林朝的喜爱,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长得好,接吻会脸红,天啊你不知道——” 他白,耳廓后的薄红盖不住,唇也比旁人软,路禾跟他接吻后总忍不住去亲他眼睛。 狭长的凤眼,双眼皮窄却长。 他低头看人时专注而深邃,像星空,上面缀满无数颗星星。 路禾是他的月亮。 “继续说啊你,断在这算什么意思。”白珺不满。 路禾眨眨眼,缓解一下眼睛发怔的酸涩,娇俏软语道:“不告诉你!” 那是第一次,白珺从她口中听到林朝的名字、知道林朝的脾性,不是千篇一律的代名词。不过她并没有在意。 就像赌徒发过无数次的毒誓说再也不会赌了,路禾也是,她不觉得路禾能改。 谁都喜新厌旧,只不过她的保鲜期太短。 再喜欢又能说明什么? 路禾的甜言蜜语只哄裙下亡魂。 白珺挂了电话。 路禾侧身慢慢拉过被子盖住脸,空气中弥漫着沉酣的气息,它似乎被赋予重量,温暖而沉重,压着薄被再盖紧她。 像梦境,又切合实际。 有半个她在沉睡,梦里在演以前的种种;另外半个她冷眼看林朝,他做的事情那么过分,过分到她除了哭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控诉他。 林朝没变,他只是清醒了。 因为月亮还是月亮,偶然被一阵雾迷了眼,拨开雾就还是那么高高在上。 他不会徇私,也不会放任自流。 *** 圈子里谁都知道路禾在林朝面前栽了个狠的,想笑又不敢笑,怕惹恼她。 她爹路奕就是个混蛋,根本不理礼义情法那一套,你今天敢说他女儿半句不是,他明天就敢出手狂压你公司股价。 说什么都不好使,在商场上比的是谁有更钱、谁有更头脑、谁更狡猾,路奕纵横商界几十年少有敌手,如今碰上了林朝。 最近荣盛和FR闹得很难看。 [“我怎么觉得荣盛和FR对上了?这两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怎么还有利益冲突?”] [“还能因为谁,路小姐呗,听说是在《致敬十七岁》的剧组聚餐上闹开了,路奕出来给女儿撑腰。”] [“楼上还在吗?我满电有空无线网,展开说说?”] [“说个屁!这件事他们圈子里的富二代都知道,但谁都不敢往外说,为此我都封三个号了,这是我最后一个!”] [“我来简单捋一下哈,就目前的信息来说是路禾跟林朝起了冲突,而且还没占上风?路奕护女心切就跟FR宣战?这……有钱人都这么草率的吗?”] [“害这都不算啥,荣盛家大业大经得起折腾,路禾这么狂都是她爹惯出来的,打了小的来老的,还tm是终极Boss级别的,这谁扛得住,久而久之那个圈子里谁都不敢惹路禾。”] -- 第29页 …… 《致敬十七岁》的剧组总是被带上热搜。 只因男主角背后是瑞星娱乐,女主角背后是揽月娱乐,看起来水火不容的两个大集团投资了同一部电影。 路禾窝在雅安园好几天,门口来蹲点的媒体没断过,可惜她不出门。 这时候姚均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剧组来大学取景。 在A大。 电影中李奈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只说最好,没说哪所。网上猜要么A大要么Z大。 两所高校还因为这件事在论坛狠狠撕了一场。A大认为Z大分数低,没排面;Z大嘲讽A大自主招生名额给的多,掉逼格。 电影拍到这男女主的矛盾冲突达到顶峰。 李奈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去往另一个地方读大学,林落落万般不舍可又放不下自己的梦想,两人异地,误会重重。 “你要来看看吗?权当放松了。” A大的校园她熟得不能再熟,去那有什么好看的。 路禾揉了把头发坐起来。 她在国外上大学时不敢跟姚均说林朝的事,怕他转头跟路奕讲,有白珺打掩护,这么多年姚均愣是不知道她曾经有一个A大的男朋友。 窗外阳光很烈,她睡得有些懵,恍惚间想不起来现在是几月。 “阿禾,你来吗?” 路禾转头看了一眼时间,十月底了。 这时候A大的草应该都长起来,绿意盎然,满眼翠山波。 “我去。”她说。 A大一共三个校区,剧组的保姆车开进老校区,在小路上晃晃荡荡。 沈嘉慧趴在窗前,姿态像少女般憧憬。车开到哪儿她的视线就转到哪儿,很专注,又像在回忆中。 “今天咱们来的不巧,没看见白天鹅。”她呢喃着说。 旁边的女场务不禁问:“嘉慧你以前是A大的?” 沈嘉慧侧头,看着她笑说:“是啊,正巧还是这个校区的,阿朝也是。”她顺嘴一说,周围人变了脸。 “嘉慧你可真厉害,竟然是A大毕业的。” “是啊是啊,A大年年都分数线奇高。” “真羡慕你跟林总的关系,从小一起长大不说,大学还在一起读。” 他们话说的再好也掩饰不了恭维的心思,沈嘉慧被说羞了,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 她抿唇不语,对周围人的打趣既不承认也不否定,这更燃起他们的八卦欲。 “嘉慧既然你跟林总关系那么好,那你知道他上大学时谈恋爱吗?” “林总长得那么好,追他的漂亮女生肯定少不了。” “是啊是啊,得天仙那样的人设才能拿下林总吧?” 有人横插一嘴,沈嘉慧瞬间想到路禾。 这就是她梗在喉咙里的一根刺,脸色也不如之前红润,微微发白。 “我不清楚。”她快速说着,脸朝向车窗看着小道旁的池塘。 他们以为是自己戳到沈嘉慧痛点,都讪讪着不作声了。 第16章 恶意 一辆普通的黑色SUV从东大门驶入A大,保安查过证件后放行。 姚均陪着路禾坐后排,司机慢悠悠开着车。 SUV车型空间大,路禾脱了鞋搭在前排,歪头靠在车窗上小憩。 车开过一片湖,视野开阔,水面上空无一物。 姚均侧头觑了一眼路禾,她兴致缺缺。 “这儿是A大最有名的睡沉湖,传说有白天鹅的。” 路禾睁眼,对着平静无波的水面发两秒呆。 “白天鹅啊,有几只?” 姚均听见她懒洋洋发问,迟疑了会。在网上搜了一下,抬头回答:“十四只。” 路禾不响,随意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继续倚在一旁。 忽而又起来车后拿过沙滩帽盖在自己脸上。 她今天穿了件淡粉的翻领连体裤,脚蹬一双运动鞋,白得反光。搭在前方座位上的腿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不见一丝瑕疵。 车到的时候电影已经开拍,姚均让司机把车停在边儿上,拉开一半门。 路禾摇头,不愿意下车,就着半开的车门看他们演戏。 他们来的隐蔽,除了维持秩序的场务和安保人员谁都没注意这儿悄没声停了辆黑车。 工作人员在短时间内布置好灯光,导演招呼着沈嘉慧和许安南走到相应位置。制片主任一边拍手把全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一边喊:“来来来全场安静了!咱们等会走一条!” 导演环顾一圈喊了句:“板儿!” 工作人员拿着写好的板子放在摄影机前,表明这场戏拍的内容。 导演点点头:“摄影对焦了。” 摄影老师比了个OK。 导演:“录音?” 录音老师:“开了!” “好,咱们来试一条,小沈注意站位,李奈接了情书你等两秒再过去,要表现出生气愤懑,还有撞见男朋友跟别的女生在一起的伤心。” 沈嘉慧遥遥点头,身上的碎花裙清新靓丽。 很减龄。 在一旁的路禾莫名觉得自己要比她老。 唇间细细一声啧,她下了车,黑超大帽檐,巴掌大的脸更显小,唇比花艳。 导演:“Action!” 随着这声命令,摄像机推进,镜头里的人物活起来。 教学楼前,花园里花草茂盛,一簇一簇的粉色木芙蓉藏在绿荫里,像被风吹散的彩云,挂在不知名的枝头上。 -- 第30页 现在是中午,距离下课已经过去二三十分钟,同学大部分都去吃饭了,楼前人影稀少。 李奈抱着书从教学楼里走出来,侧脸清俊,身形料峭,像初春第一枝广玉兰。 王怡宁内心忐忑不安,抱紧了书迎上去。 “李奈!”她高声喊了一句,像是要给自己壮胆。 李奈抬头,一见是同班同学,微笑着点点头。 他微笑的姿态更亲和,王怡宁抱着书的手都在抖,怕的。既是激动,又是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 “李奈你、你下面还有事吗?”王怡宁逼自己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遥不可及的人,话还没说完脸颊就先飞红一片。 李奈见她紧张得额尖出汗,又是一幅害羞情态,心里顿时冒出一个猜测。 “对不起我——” “李奈。”王怡宁声音哀求,似乎看出他的拒绝,甚至连话都不想让她说完。 “对不起我要离开了。”李奈说着转身欲走,情急之下王怡宁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他一手抱着书,另一只手被她握在手里。李奈不想在挣扎间弄伤她,无奈侧身回答:“王怡宁同学,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是林落落吗?”王怡宁打听过他以前,就是知道了才会这么气愤:“林落落她自私自利永远只顾着自己!她那么任性一点都不理解你!” 林落落在王怡宁心里就是拖累李奈的累赘,她说着眼泪都掉下来,“李奈……你明明值得更好的。” 她握着李奈的手腕,像溺水的人握着最后一根稻草。李奈没说话,因为王怡宁说中了他们的矛盾点。 这场景由远处的林落落看来就是拉扯不清。 她从小被周围人捧在手里,任性惯了,乍一看见李奈和别的女生暧昧不清有些发怔,反应过来后跑过去就是一巴掌,扇在王怡宁脸上。 路禾看着皱眉,烦躁地敲了下车窗,把身旁的姚均吓了一大跳。 “阿禾?你干嘛!” 他只能看到她冷白的下半张脸,唇弯出的弧度有些讽刺,“这编剧是脑子不好吗?碰到误会为什么是林落落扇王怡宁,李奈就站旁边置身事外?” 姚均疑惑,“电影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吗?什么出轨打小三,有误会就扇女二,制造矛盾冲突嘛,打男主该没意思了。” 路禾忍了又忍,拿下墨镜冷冷看着他说:“你闭嘴。” 视线转回教学楼前,林落落扇完一巴掌就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的委屈姿态跑开了。 路禾:…… 当初怎么没发现沈嘉慧跑步速度这么快,校运动会她没参加真是可惜了。 沉迷狗血剧情的姚均一转身路禾已经走远了,“哎,阿禾你去哪!” 她背对姚均举高胳膊摆了摆,声音传过来,似乎还夹着远处的木芙蓉香:“随便看看。” 有黑超和大帽檐的掩护,路禾的脸被遮了大半。所到之处基本没人认出来,顶多感慨一句身材真好、长得肯定很漂亮。 她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一路都有木芙蓉,还夹着些木槿,粉的白的凑在一起,全都陷在海一样的绿叶里。 香味也远近不同,走得近了是甜腻腻的情人香,离远了她又像在依依不舍,分出一缕香气染进人衣服里,生怕被抛在脑后,总要时时让人记挂着她。 路禾想起林朝。 从睡沉湖旁的小道走进去,地上是一块接一块的青石板。铺的时间长了,被踩的多了,青石润得像玉,边缘都钝。又因为挨着湖,上面总也湿漉漉的。 一步一块青石板,踩在正中央,路禾低头很认真的走路。 她忍不住去想林朝。 太过熟悉。 一草一木都是当年的感觉,她偶然心血来潮飞回来找他,林朝就能为她逃掉一天的课。 他没有平时分的,想到这路禾笑了一下。 这条路太长了,人也少,足够她一个人安安静静想起有关他的很多事情。 那个时候,他们会肆无忌惮的接吻,有时在傍晚,彩霞挂在天端,月亮冒出尖尖一个角,比不上他半点好看。 林朝亲人亲得厉害,十天半个月见她一次恨不能拆碎吞下去,亲到最后就变成咬,尖牙磨着她侧颈,边亲边喊她名字。 路禾、路禾。 滚烫的,无望的嘶哑。 像是在祈祷,教徒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唤醒造物主的怜悯。 乞求她的温柔、仁慈、和爱。 比起最直接的宣泄,他更喜欢这种耳鬓厮磨的私密占有。 路禾低着头来到最后一块,她在想,他们当初纠缠拥吻的座椅是哪一个。 左边?还是右边? 记不清了。 但是她猜左。 一抬头,低低的“啊——”了一声。 因为林朝在。 他什么都不用做,单单坐在那周围所有景物就都成了陪衬。五颜六色的烟花炸起来,噼啪一下在最高处爆裂,一瞬间映亮长空。 太过于璀璨,以致忘记黑夜。 路禾摘掉墨镜,在帽檐下看他,蹙眉,又展开。 感觉小说里万众瞩目的李奈在他面前是低仿品,林朝才是活生生的寒夜明月。 “你怎么在这?”她开口,平和至极。 林朝不响,抬眼看过来的神情冷淡。像冰,却不是冰那样可以暖化的。 -- 第31页 路禾不在意,朝着他一步步走过去,直到腿弯一下就会挨到他腿膝。 林朝平视着她的胸,弧线明显,剥开后像雪团子一样的胸。 暖开会化,从指缝里溜走,然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路禾低头,在高处看他,说:“林朝,你知道自己很过分吗?” 林朝只是看她一会儿,不响。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被圈子里的人笑了很久?”路禾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继续说:“他们嘲讽我倒贴,说你不愿意才这么粗暴对我。” 粗暴一词似乎撩拨到不知名的神经,她的眼睑慢慢垂下来,在难过。 “路小姐也会在意这个?”林朝沉吟片刻后出声,比她预想的更冷,擦过皮肤划出血。 路禾没说话,定定的看着他,维持几秒后又迅速离开,看着他身后掉眼泪。 她启唇,殷红的唇像沾了毒,“在意,我当然在意。” 浓浓的哭腔,还有控诉:“你不该这么对我。” 她只要一掉泪,眼睛就红得像兔子,说完狠狠瞪了眼林朝,转身走了。 林朝修长的手指轻轻点过一处,抬起来,上面有晶莹的水光,是她的眼泪。 他蹙眉,仔细回忆她刚才说了什么。 空白的,只有木芙蓉香,混着她身上不知名的淡香水味。 说实在话,他压根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 因为她靠过来的一刹那,他只是在想她能并紧腿吗?做起来应该很舒服。 她说话时双唇一开一合,他却在思考玫瑰色是什么味道。 她可以闭嘴吗?她可以接吻吗? …… 不能再想了,林朝松开握紧的手,指甲嵌进掌心,全是血。 时间越久,他的血就越冷;对她体温的渴望,就越急切。 等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咚咚咚——有人吗?你们可以收藏它吗?求求惹!(拽出我的小破文—— 《爱浓时》 苏秾初中时父母离婚,两月后继母进门,还带了个长相酷似父亲的弟弟。 从此本就内向的她更是沉默寡言,在学校也饱受欺凌。 可高一那年,她在学校后巷第一次见到沈见西。 那个清隽、浪荡、玩世不恭的人,他在隔壁职校读书。 彼时的她蜷缩在墙角,尽力抱紧自己免受皮肉之苦,沈见西一来,欺负她的女生就都跑了。 苏秾抬头,沈见西对她笑了下,走过她旁边时扔给她一块手帕。 苏秾从此栽进深渊。 他顽劣不堪,他咬着烟堵人,苏秾像条尾巴一样缀在他身后。没有原则的,她只偏袒他。沈见西会笑着戳她额头骂她傻。 终于有一天苏秾成了他女朋友。她真的很开心,开心到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然后得知,他一直在骗她,就连当初的小巷偶遇也都是他一手安排。 那时的沈见西只是想知道,女生因为喜欢能变得有多傻。 他成功了。 爱浓时见西; 爱秾时见你。 苏秾X沈见西 第17章 哭 路禾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看自己,跟预想中的一样,眼底泛红,眨眨眼也缓解不了酸涩感。 不知道林朝是不是在女人窝里打滚学过本事,眼泪对他完全无用了。 她伸手将黑超推到鼻梁顶,支架紧紧抵着骨侧,有点疼。 低着头走回去。 不巧的是在拐角处遇到他以前的老师。 A大商学院的王副院长,年近七十的博士导师,德高望重,手握无数学术资源。林朝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得意门生。 王副院长平时蹬着自行车在大学校园里风驰电掣,连智能机都不用,跟不上时代却也自在洒脱。 他把二八大杠斜着一停,正横在路禾前方。 “丫头,林朝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路禾一愣,知道他在叫自己,却因为太过久远而反应不及。 林朝大一时,跨专业参加了商学院的比赛,高中竞赛本就叫他名声在外,那次的比赛他又压过商学院的一众天才拿到第一。 林朝在数字和金融方面的天赋激起了王副院长的爱才之心,得知他学医后更是可惜,几次三番暗示他转专业。 林朝当时礼貌回绝,王副院长还是舍不得这块学金融的料被学医糟蹋了,时不时越过大学老师去指点他。专业课忙,就叫他课余时间来跟着研究生旁听。 路禾若来学校找林朝,十有八九要去王副院长的办公室。 也没少被其他人打趣。 以前只听人说过王副院长记性好,教过多少年的学生再见面一眼就能认出来。可路禾不过是大学时期跟着林朝见过他几面,到现在竟还能记得。 见她不吭声,王副院长朗声一笑,自以为看破一切,“林朝是不是跟你闹脾气了?他就是这么别扭,我刚还问他怎么没带你来,你这不就来了嘛!” 他身为一院之长却不通杂务,到现在还是用直板机,生产商早八百年破产了。每天最操心的就是如何教学生如何搞科研,对外界的信息像装了屏蔽仪。 路禾不清楚他们当年分手的事有多少人知道,不过就王副院长而言,他不知道也属正常。 可林朝为什么不说? 路禾眼红得像兔子,没敢摘墨镜,低着头问:“老师您刚才……见过林朝了?” -- 第32页 “见了,还是我把他喊来的。”王副院长把车撑一打,背着手走过来解释:“这不学校马上百年校庆,按往年规矩都要请一些知名校友返校做演讲。” 他说到这看了眼路禾,颇有些便宜你了的意思:“你家林朝就在名单里。” 是林朝,不过不是她家的了。 路禾垂着眼看地上,“您是怎么跟他……说起我的?” 怎么说的?正常说啊。王副院长有些搞不明白这俩小年轻。 他之前提起路禾,林朝表面上没什么异常,语气也是平静从容,可游弋的眼神骗不了人,怕是从自己提起那丫头他就开始分神了。 王副院长看破不说破,叫他少这么别别扭扭,明明喜欢得不行,偏要装作若无其事。还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摆酒,那丫头在国外也该回来了。 林朝坐对面,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莫名觉得他所有的情绪刹那间淡去,就像在隧道里火车轰隆隆跑过去,当时震耳,几秒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空得可怕。 王副院长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见林朝笑了一下,点头说:“会的。” 面前的女娃娃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想通过表情猜都不能,王副院长无奈,一挥手随他们去,“得了,你们小年轻的事我也插不上嘴,不过丫头你得记住,林朝不会亏待你。” 他撂下这么句话,一抬腿跨上二八大杠骑远了,动作利落得跟年轻人似的。 路禾扯了扯唇,回去找姚均。 电影里有关大学的场面还不少,她走回原点时那一幕还没拍完。 不知道是戏份太多还是重新来了几条,林落落秉持“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只信我看到的”优良作风,扯着李奈的衣袖又哭又闹,李奈站在一边,坚持沉默是金,任由她发脾气。 亏了演员长得不错,又年轻,要是换一对中年夫妻就是家长里短婚姻剧。 俗气。 路禾看一眼就收回目光。 姚均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路禾莫名气闷,走过去拿脚尖踢踢他小腿,“走啦。”说完转身上了车,姚均诶诶两声跟在她身后。 黑色的SUV很快驶离校园,跟来时一样悄无生气。 姚均拍拍腿上不存在的灰尘,看着路禾,声音无奈:“祖宗,又怎么了?谁惹着你了?” “你,除了你还有谁!”路禾拿下沙滩帽气呼呼砸过去,呛声道:“那电影有什么好看的,沈嘉慧能有我漂亮?” 她之前哭得狠,这么长一句话盖不住哑音,姚均瞬间听出不对劲。伸手想摘她墨镜,被路禾一把打下来。 “哭了?” “……”她不说话,脸侧向车窗,背对他。 姚均皱眉,忍不住急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说话,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路禾执意不转过来,闷声说:“没事。” 姚均简直气炸了肺,就最近一段时间她哭的次数比以往几年加起来都多,什么时候见她受过这种委屈。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罪魁祸首,脱口而出:“林朝?” 路禾听到后慢吞吞转回来,虽没说话,可姚均知道自己猜中了。 这不年不节的俩人还能在A大偶遇。 “草……你俩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孽缘。”她言简意赅。 “他又欺负你了?” 路禾想了一下,说:“没有。” 姚均疑惑,“那你哭什么?” “……” 路禾不响,又慢吞吞转回去,胳膊放在车窗上紧贴玻璃,脸埋在臂弯里。 林朝没欺负她,可她忍不住眼泪。 说来也奇怪,都不用多么过分的行为,他简单的漠视就能让她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也关不住,听从心意扑嗦嗦一直落。 她要林朝顺着她,她要求林朝无底线的纵容,以前的待遇高高在上,如今却连边儿都摸不上,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心不甘情不愿,那当然要哭。 路禾趴在一旁闭上眼,不去想了。 《致敬十七岁》倒像是对她的讽刺,沈嘉慧演的,是活生生的她。 自私、自利、索求无度,拿爱当武器去威胁爱自己的人。 *** 那天在A大一别,路禾很久都没有林朝的消息,她刻意屏蔽掉有关他的一切。 跟许安南也断了,嫌烦。 白珺喊一圈朋友去酒吧,路禾拒了,说完就挂电话。 下一秒夺命连环call紧接着打过来,白珺在电话里骂她没出息,说她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林朝摆了这么一道连出门都矮半截。 路禾扑哧一笑,懒洋洋点破她的激将法。 白珺被破招也不恼,笑嘻嘻问她何时来。 路禾听见她那边吵嚷叫喊的声音,像KTV的背景乐,男的女的都有,偶尔夹着女生尖细的笑闹。 她瞥一眼挂钟,快九点半。 白珺在电话那头尖叫:“我特意给你点了他们家最帅的小哥哥,腰细腿长八块腹肌,今年才十八岁,连学生证都有!你来啊!” 路禾弯着唇,漫不经心开黄腔:“腰细腿长啊,有多长?” 白珺正抿酒,听完摔了酒杯哈哈大笑:“一组三个,包你满意!” “行。”路禾从沙发上歪坐到另一侧,声音慵懒甜腻:“在哪儿,地址发我。” -- 第33页 “老地方。” 既然说好了一起玩,拼酒肯定少不了。路禾也没一个人去,司机开车停在欧尚会所门前。 白珺站在路旁一侧,见她来了迎上去,视线从头到尾将人扫射一番,伸手拍她肩膀:“行啊姐妹,够上道,今天我带你不醉不归。” 路禾纯夜场打扮,深V短裤大浓妆,穿了比没穿更具诱惑。 她腰细,软得一把骨,走路摇晃的弧度像条美女蛇,缠死人。 字面意义,缠死人。 白珺揽着她走进大门,暗中跟着的保镖也动了。 欧尚会所是白珺他哥的产业,占股百分之五十五,白珺来这基本就是逛自家后花园,好的稀罕的先端上来给她尝鲜。 包厢门一开,沙发上坐着的都是熟面孔,音乐声震耳欲聋。 白珺“啪——”的一下关掉音乐键,顿时消音,嗨上头的二代们才分出心思看向门口。 包厢内灯光暗,还不如外面走廊,路禾的脸看不清。 只觉得身材绝好,白得清透,跟上个世纪老画报里走出来的人儿似的。 黄蕴光迷离着眼,喝多了对着她吹流氓哨:“哪家的妹妹这么靓,跟了我呗。吃穿不愁,一月一百万!” 白珺听了就想去扇他,路禾一把拉住手,牵着她一步步走进包厢。 离得越近脸越清楚,周围人的头脑越清醒。 刚才喝的酒都醒了,被逼的。 这他妈哪是什么妹妹,是祖宗!是姑奶奶!是惹不起的祖奶奶! 路禾走到他跟前,黄蕴光已经害怕得手哆嗦,嘴皮子不当家:“别别别别别表、表姐。” 路家和黄家,有那么点远到十万八千里的亲戚关系。 按辈分黄蕴光是该喊她声表姐。 路禾无视他愣怔害怕的神色,摸起桌上开盖的啤酒往他脸上倒,“你他妈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顾不上脸上的肆虐乱涌,他闭着眼呛得口鼻内全是啤酒,一边点头一边道歉:“是是是,是我刚才狗眼没看清,得罪了表姐,表姐大人有大量原谅弟弟这一次。” 路禾冷哼一声,整瓶啤酒倒完了才收手,拿瓶口戳在他下颚上,眼见着硌出血印子。 黄蕴光害怕却不敢躲,眼神哆哆嗦嗦,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去和啤酒瓶比硬度。 她启唇,冷艳的脸隐在昏暗灯光下,“再有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来看校园篇?收藏新文加更番外好不好! 拎起我的小破文案抖一抖,打滚求你带它走。 第18章 作死 黄蕴光忙不迭点头,周围人也跟鹌鹑似的安静下来,不复五分钟前的疯狂躁动。 路禾直起身,眼睛看着坐在角落里的胡灵韵,手一松,玻璃瓶砸在地上碎得很干净,突如其来的碎裂声震得人一惊。 她想起之前编排路禾的话,脸色不大自在,往灯暗的地方又坐了坐。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听闻过先前那件事,路禾不在跟前他们还能调侃几句,等人一来,张嘴说句话都不敢。 白珺看在眼里只想笑。 “行了,别闹这么大脾气,今天组局可是为了你,笑一个。”她双手捏着路禾的脸,搓面团子似的揉,路禾笑着白她一眼。 “欸对了,就这样。”白珺扯着她坐在侧边长沙发上,仿日式的榻榻米,不过下面的海绵垫极厚,路禾喜欢这种陷下去的感觉。 她踢掉尖细的高跟鞋,支头侧躺。弧线从脚尖往上走,极度流丽的线条,过臀顺着凹下去,纤秾的腰肢让人看着就想狠掐一把。 白珺重新按下音乐键,众人见路禾安安静静玩手机,心也都慢慢放下来,没一会气氛又被推到高潮。 有几个朋友带了女伴来,都不算女朋友。 她们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圈子里的人,话都不用说,神情姿态隐约跟圈内人隔开,要么坐在自己男人跟前,要么凑在一起聊天。 一个个像蹦进了野兽群的小家雀,缩头探脑小声嘀咕。 黄蕴光被路禾一同收拾,觉得挂不住脸,心不在焉喝了几杯后就离场,走之前往她那探了一眼,路禾歪头,看他跟惊悚片里见鬼的人一样快步溜走了。 “扑哧——”她轻笑。 白珺倒了杯红酒凑到她跟前,路禾抿了一口,蹙眉,“你兑的什么?” “波本威士忌。”白珺笑着抛了个媚眼,把杯沿贴近她的唇,“喝啊,醉了跟我睡。” 波本威士忌加烈性樱桃红,有名的失/身酒。 路禾就着她的手抿完一杯,淡淡的一层薄红晕染在脸颊。她朝着白珺笑了下,眼神妩媚,“一杯而已。” “切。”白珺推开她伸过来的腿,“别压我,等会有的是帅哥陪你玩。” 正说着有人在包厢门外敲门,白珺高喊一声:“进。” 会所经理带着几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走进来。 “一、二、三……”路禾数着人,不多不少正好九个,个个身高腿长俊得能立马拉出去选秀。 她侧头看向白珺。 “随你挑。”她回。 路禾笑着踹了白珺一脚,“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干这种拉皮条的事。” 白珺照着她的小腿就是一巴掌,脆生生,美眸含怒:“要不是看在你最近心情不好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分享?”[なつめ獨] -- 第34页 路禾斜过来一眼,“我谢谢你?” 白珺得意洋洋,“那当然。”放下杯子转回头说:“你跟我还来这一套?以前又不是没玩过?还是说林朝回来了你浪女回头了?” 林朝两个字戳在她心头,路禾收了腿坐在沙发上。 白珺的话跟刀一样划破薄薄那层纸,她忍不住心慌,却不知道慌个什么劲儿。 她抬眼,这一排男生实在是赏心悦目。 都好看,各有各的特色,一眼扫过去都能挑花眼。 “弟弟们这么帅,要什么男人,是不是?”白珺笑着揽过她的腰,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路禾侧眸,伸出食指点在她额尖,“这事儿要让你哥知道了……” 白珺离开她,脸色瞬间恢复正经,“他不知道你别吓我。” 路禾嘲讽:“就你这样还说我没出息。” “得了,我没出息行了吧。”白珺坦然接下这个名头,朝那排男生点点下巴,“看中哪一个?” “随便吧。”路禾漫不经心一抬手,“喏,那个最高的。” 白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个很清瘦的男生。 普通白衬衫,下面搭一条洗白的牛仔裤,有毛边,但那毛边不像故意做旧,倒像真洗出来的。头发剪很短,露出白皙的耳廓,低着头看起来斯文俊秀。 她蹙眉,觉得眼熟。却因为酒精的侵蚀没法立刻想起来。 “那就他好了。” “好的白小姐。” 白珺发话,会所经理一躬身带着剩下的人走出去。 路禾看着他,那个男生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从始至终他都没抬起过头,一直垂眼看着斜前方。唇抿着,没什么血色,马上快跟脸一样白。 他似乎是很不情愿的样子,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留在这,被富家小姐挑挑选选。 再看看他紧张的手都捏起来,路禾给之前的猜测画了个叉,或许也不一定是这样。 他太青涩,隐隐还有种不服气的劲儿。 虽然脸好看,但干这一行的不缺颜色,缺的是能低头伏小做低的脾性。 他不行。 路禾看他迟迟不动更觉得有趣,抬起腿踢踏着高跟鞋靠近他。 鞋跟敲地的声音韵律而自带回响,他的视线里出现一双毫无瑕疵的腿,白、细、直,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她说:“抬头。” 靡丽的,汪着一弯海,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顺从,女人被酒浸染的媚态尽收眼底。 尖的下巴,浓密的眼尾睫—— 是路禾。 黎清瞬间有些惊讶,连厌恶都没展现出来表情僵在不可置信上。 网上都说荣盛的路小姐私生活混乱,经常出入各大酒吧会所,没想到在这碰见她。 路禾挑眉,俯身离他更近:“认识我?” “没、没有。”他的眼神闪躲,瞥开又转回来,像是刻意隐瞒又隐瞒不住的样子,技巧拙劣。 “你叫什么名字?”她轻声开口。 “黎清。”他回答,声音也像名字,清澈而干净。 “黎-清-”路禾低低笑出声,绕过他倒了杯酒回来。 捏着高脚杯的骨,抬手,他看见她眼底不加掩饰的笑意:“会喝酒吗?” “只会一点点。”黎清小声回,背后投来的视线像针尖扎进他的背。 “喏。”路禾将杯子贴在他唇上,“尝尝?” 黎清感觉自己闪躲的动作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控制住,他被迫低头,顺从地将她倒过来的烈酒全部喝光。 他不会喝酒,几乎是当水一样大口灌下去。 直到酒杯见底他才弯着腰咳得不成样子。 路禾倒勾着杯底在一旁乐不可支。 她转身回了沙发,白珺早知趣躲开了,在不远处笑着朝她眨眼。 路禾回她个飞吻。 从会所找到个有趣的玩意儿可不多见。 多谢她。 白珺像是回应一般随意挥挥手,没关系。 两人跟在国外那段时间一样狼狈为奸。 唱歌的唱歌拼酒的拼酒,路禾倚在沙发上,腿搭在黎清大腿上。 她勾着他聊天,什么都说,高兴了就倒杯酒抿一口,剩下的全都灌给他。 还要唇印贴着他的唇,他仰头时喉结滑动很性感。 黎清被作弄得耳廓通红,缺处处由她,毫无招架之力。 路禾喝了不少,酒又烈,她坐起来勾着他脖颈,指尖落在他英挺的眉上。骨头明显,她冰凉的手指滑过眉眼,鼻梁,再到唇。 很薄,跟他一样。 明明笑起来很好看,偏要严肃的紧抿着。 黎清听见她暧昧不清的话,“你的唇形很适合接吻。” 他慌得像个兔子,一蹦三尺高。忙不迭退开,却被她压着腿。 路禾笑歪在一旁。 他若真想退,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男人都这样,口是心非罢了。 *** 豪丽酒店顶楼,林朝站在落地窗前,跟谁在通话。 眸色比夜色浓。 “你再说一遍,路禾在哪?”他开口,是强压的平静。 王特助哆哆嗦嗦,“欧、欧尚会所。” “跟谁?” “白家的白二小姐。” “白珺?” -- 第35页 “是。” 林朝抬头,紧咬的牙后有些发木,唇齿间的腥气一股股冒出来。 他抬手点了下唇,是血,不知什么时候咬破的。 路禾,她好得很。 他妈的好、得、很。 在他跟前跑去那种地方玩男人。林朝古怪一笑。怪不得她最近这么安分,是新鲜感过了吗?明明还没到手。 还是说,对以前的人她连心思都懒得花一分? 林朝用手背擦掉血。 夜色浓稠,像搅拌机里的灰水泥,沙哩哩搅过来,沙哩哩搅回去,漫天飞尘,扑头盖脸砸在行人脸上。 王特助听见林朝咳了一声,失真,却也利落,杀人不见血。 他说:“带人去一趟欧尚。” 欧尚会所给白珺单独留了个包厢,只有她来才开。 会所经理在前,林朝在后。 身后一群黑衣保镖。 他被押着走到包厢门口,良好的隔音也没隔绝里面的动静。 站在门前感觉地砖都在抖。 会所经理转头看着林朝,讨好的笑,“您……您看这。” “打开。”他声音平淡。 “这,这里头都是那些有权有势的,您别难为我了。” 林朝侧眸,王特助伸手把会所经理拉到一旁。 他抬腿,凌厉一脚踹开包厢门。 眼睛有自主意识,只寻找她。 然后看见路禾坐在一个男人怀里,脱到只剩内衣。 周围人也脱得差不多。 桌上全是酒。 拼酒脱衣么? 很洋气。 他笑。 第19章 梦 包间内群魔乱舞,音乐声轰到地皮发抖。 门被踹开的声音不足以引起他们的注意。 十多个男女围着茶几席地而坐,衣服外套扔一地,各式各样的酒瓶子摆在桌上,还有骰子和牌。不知道他们玩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玩。 彩色灯光映着拥吻的男男女女,他们只顾笑,完全放浪形骸。 总而言之,这群人浪得没边儿了。 王助理切掉音乐,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迷蒙地安静下来,望着门口。 路禾也是。 她仰着头笑,极度妩媚的姿态被酒精延迟,纯然看向林朝。 他背光站在那,高且白。皮相优越,气质沉得像深海,平静下暗藏风波。 两两相望,林朝能看清她细而白的锁骨,平的肩。 像蝶翅。 她显然喝多了,倚在另一个男人怀里。一条手臂圈住腰,搂得很紧,再往上一点点,就能碰到她的胸。 林朝不自觉凝眸,一步步走过去。 期间不知是谁醉狠了胡乱挥手,扫落桌上的空酒瓶。碎裂声尖锐,包厢内更觉安静。 路禾在黎清怀里抬头,望着来人的脸隐约觉得熟悉。发怔地眨眼,直勾勾盯着他看。 在他愈加深沉的目光里,路禾勉强拉回一丝理智。这一丝理智足够她认清人,却记不清时间,总以为是从前。 离得越近,她醉后的媚态就越清晰,林朝被疯狂的凌虐欲逼得眼尾发红。 想得到她、控制她、拆碎她。 然后—— “阿朝。”路禾仰头对着他笑,伸开双臂要抱。 林朝登时顿住,闭眼,再睁开,尽力克制那股极端的暴戾。 居高临下看她玩什么把戏。 路禾对他刹那间的想法无知无感,半阖眼,咬着下唇笑,一边讨好一边娇声抱怨:“你怎么才来接我啊,都几点了,我还要赶明天的飞机回学校呢。” 她一直伸着手臂,林朝迟迟不抱过她,路禾开始发脾气:“你干嘛啊,我就喝了一点点酒。” 林朝看她醉眼朦胧伸手比出一点点。 “真的!就一点点。”她边说边歪着点头看林朝,似乎在察言观色看他有没有生气。 林朝扯扯唇,不响。 路禾见小意讨好没有用,开始撒娇。 “林-朝-”她扯着长音喊,又娇又软,像冬天没防备时落的雪,往人衣领里钻。 生气又无可奈何。 林朝蹲下身,平视她,路禾笑嘻嘻往前倾身,脸埋在他侧颈轻蹭。 “林朝,阿朝,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抬头,把以前哄他的好话拿出来再说一遍:“我以后再也不出去玩了,真的!” 路禾扯着他衣袖左摇右晃,既是撒娇也是无赖。林朝在她眼里看清自己的倒影。 很像,真的很像,不止是她,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现在还是六年前。 周围人大都醉得不成样子,王特助走到林朝跟前,俯身提醒:“先生,白家大少爷听说您来已经往这赶了。” “不用。”林朝说:“留个人告诉他路禾我带走了。” 王特助快速瞄了眼路禾,低头应:“是。” 林朝伸手:“衣服。” 王特助把袋子递过去。 林朝从袋子里拿出件长风衣,把路禾从头裹到脚。 “又是风衣啊。”她在昏昏沉沉间嘟哝一句,栽进林朝怀里便闭上眼。 王特助心里一惊,赶紧起身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林朝仔细给她系好腰间的蝴蝶结,抱起路禾瞥了他一眼。 王特助低头。 他来的快,走的也快,白矜到的时候林朝已经走了。 -- 第36页 一搭眼就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他走到白珺跟前拍拍她的脸:“珺珺,醒醒。” 白珺恍惚间看见自己亲哥在跟前,感慨连做梦都逃不开他,挥手打掉脸上扰人的东西。 白矜站起身瞥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妹妹,对旁边吩咐:“带二小姐回去。其他人通知家里来接。” “是。” *** 林朝抱着路禾坐后排,前面只有司机。 他鲜少开豪车出来,这个牌子讲究白A4黑A6,随便一辆八位数往上,他开的黑A6。 车窗落锁,前后排的隔板也升起来。 路禾哼哼唧唧撒娇的话全落他一人耳里。 她喊渴,林朝没理,看她浓长的眼睫毛不情不愿地掀起来,盯着自己喊渴。 “忍着。”他冷声。 路禾委屈极了,抿着唇可怜巴巴盯他。 她不就出去喝了个酒吗,又不是没告诉他,至于这样嘛! “林朝你变了。”她控诉,活像他外面找了别的女人。 林朝不明所以笑了下,不知道该恼还是该生气。 现在最应该干的是停车把她扔出去。 抬手捏着她下巴,林朝问:“我是谁?” “林朝。”她呢喃,眼睛笑成长长的一弯月。 下一秒弯月变成乌云,路禾蹙起眉喊痛。 ——林朝掐她的手用了力气。 “路禾,看着我。”他垂着眼睑,声音寡淡。 路禾抬头,感觉下巴疼得麻木。 “你干什么。”她口齿不清地嗫嚅,想喊疼又害怕他现在的疯魔样子。 实际上林朝的神情淡到看不出,可越冷淡越有种凌厉摄人的威势。 路禾面对他,一向是直觉大过一切。 “再说一遍,我是谁?” “林——”朝字没出口被卡住下颚。 林朝一手掐住她的脸,拉近,眼睛对眼睛提醒她:“最后一遍。” 路禾瞬间汗毛直立,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毛骨悚然。她现在处于一种分裂的状态,潜意识告诉自己林朝不会对她做什么,可直觉却在不停闪避。 行为和意识背向而行,一方面忍不住靠近亲昵,另一方面缄默无助。 最好沉默,最好远离他。 这个念头刚起,行为立刻背叛意识。 她凑过去亲吻他的唇。 冰凉。 但是软。 路禾没忍住舔了一口。 林朝僵在原地。 她不满于浅尝辄止,舌尖在他唇间打转,像猫戏水,伸出爪子飞快撩一下水面就逃走。 但是天性不安分,跑到远处看不出异样就折身再伸。 深深浅浅的试探。 林朝的唇被她舔得湿漉漉。 唇齿间充斥着她口红的味道,还有不知道是什么花的甜。 之前吩咐过司机,车开的极慢,每经过一个路灯林朝都能清晰感受到光影掠过,也扫过她。 路禾眯眼,意识空白,光线似柔缎子轻轻覆在脸上。 她在明暗交错中听到一声轻笑,像暮色里唯一一抹彩。 温柔的。 林朝勾着她腰间的蝴蝶结,视线停留在她胸口。内衣款式很漂亮,黑色,蕾丝边,薄而白的肌肤。 似乎细腻得像粉,不知道能经受多少揉捏。 她难耐地低低出声,快/感大过恐惧。 和搁浅的鱼一样,左拧右拧怎么也不舒服。 因为缺水,渴得要死。 实在熬不过,路禾仰头勾着他接吻,希望从他唇间汲取更多的水分。 林朝哼笑,一下下摸过她头发,舌尖卷着她交缠,激烈的吻和指尖摩挲的轻柔完全不符。 表面上有多温柔,暗里就有多销魂蚀骨。 今晚风大,云就少,细而弯的月挂在一头,连旁边都晕染成渐黄。天色已经灰接黑,它却像才上来,伸手可摘,躲在树梢头倒像是树托起的一只月儿牙。 穿过豪丽酒店的铁艺门,车停。 林朝扯过帽子兜头盖住她,重新系上蝴蝶结,横抱着进了电梯。 一手刷卡一手夹住她,开门后将人抵在门板上继续亲昵。 路禾止不住笑,一边笑一边躲他炙热的吻,“好了林朝,咯咯咯……够了!我说够了!” 她用手撑开人,低着头发晕。 林朝攥紧她的腰带拖到床上,将人推倒,□□跪在她两侧。 是极度控制欲的表现。 然后盖住她的眼又问:“我是谁?” 这次不一样,靡靡尾音中带了诱哄。 “林朝啊。”她气闷,回答了这么多次他像听不懂。 “那林朝是你的谁?”他俯身,唇边是她白皙的耳廓。手臂收紧她的腰,更亲密的桎梏。 路禾感觉气息滚烫。 “我的……谁?”她重复,一面说一面想,明显的卡顿。 “……” 林朝忽而起身,坐在旁边看她。眼底晦暗不明,嗓音却依旧低靡,“阿禾,林朝是你的谁?” “谁呀?……”路禾又重复他的话,眼睛睁开,睫毛扫在他手心里。 很痒,几乎难耐。 林朝的脸毫无血色,她看不见。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始笑,竭力掰开他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手。 路禾两手握着,起身跨坐在他身上,面对面看他。 -- 第37页 她笑,她眯眼,她叫声很好听。 林朝会联想起做过的很多梦。 那些模糊的,醒来就忘却的梦,在不经意间又会突然浮起,每一帧每一块都沾染她的气息,拼在一起却不是她。 独留他在梦里沉沦,反复上演锁在箱底的回忆。 醒来又说,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探身,捧着她的脸问:“你爱林朝吗?” 路禾笑,不假思索的回答:“他爱我。” 她的语气霸道又骄纵,似乎不是炫耀,而是陈述事实一样笃定。 林朝不响,盯着她看了一会,笑出声。 眼神和嗓音都很平淡。 他应该想到的,他原本能预料的,路禾有多自私自利。 何必把刀塞她手里再反捅自己一下? 不值得。 对路禾来讲,什么都比爱重要,金钱、权势、地位、身份,唯一能跟爱扯上关系的是 ——性/爱。 她喜欢。 林朝面无表情拆开她的蝴蝶结。 第20章 校园番外(01) 衣着华贵的女人坐在驾驶座上,烫一头亚麻大波浪,左手戴表,颈间的钻石项链扯出来坠在薄毛衣上。身材火辣,容貌艳丽,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 “去学校安分些知道吗?” “……” “不要招惹这个招惹那个的,半年一过你爸爸会直接送你出国。” “……” “我也不求你能好好学习,安分一点我就谢天谢地了。” “……” 一路上只有女人喋喋不休的声音,路禾只低着头玩自己的,并不理睬她。 前面的红灯开始读秒,女人骂了一句急刹车停在白线前,她从后视镜里看到路禾还在玩手机,根本没听自己说话。 她怒上心头,一拍方向盘发出“滴——”的长鸣。 “路禾!我在跟你说话!” 路禾听她吼得厉害,掏掏耳朵抬起头看她:“嗯,你说。”声音极平淡,手机随手扔在一旁。 被她这么一看张青雨不自觉开始气虚。路禾跟那个男人长得太像了,她打心底里怵他,连着像他的女儿都怕。一样的俊眉修眼,一样的漫不经心。 只是路奕四十多岁了,身上的锋利轻狂早就被岁月磨的光滑圆润,沉淀出一种秒杀年轻女性的沉稳魅力。 路奕纵横商场三十多年,身家百亿不止。他没娶妻,养了很多情妇和私生子女。在这十几个儿女中,他最疼路禾,连带着对张青雨也不错。别的私生子女都是冠母姓,只有路禾跟他姓。 原因无他,路禾跟他太像了。无论是出色的脸,还是阴暗狠毒的性子,路禾活脱脱就是他的翻版。 路奕对她的喜爱程度,甚至让他心甘情愿地养着张青雨这个蠢货。张青雨自个儿也明白自己是沾女儿的光,平时也就逛街花钱,满世界旅游,甚少和路禾相处,也不敢越过路奕去教育她。 可这次不一样。 前面的红灯跳成绿灯,张青雨启动车子。她努力压制自己的气氛,放柔声音说:“阿禾,你要听妈妈话,这半年不谈恋爱行不行?等你成年了拿到股份,妈妈保证不会再干涉你!” 路禾随了路奕的花心浪荡,见一个爱一个。自从她上高中起男朋友就没断过,今天分了明天她就能找个更好的,基本是无缝衔接。 路奕觉得女儿不过是男朋友换得快一点而已,反正她以后要进自家企业,用不着维持冰清玉洁的形象嫁豪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随她去了。 可事情坏就坏在路禾上一个男朋友玩脱了,分手当天晚上男生就割腕进了医院。男生的妈妈是名报社记者,了解到事情原委后曝光给了大众。 此事顿时掀起波澜,路奕眼疾手快吩咐人压了下去。网络上被他把控得严密,事情只在校园内传开了。 路禾念的外国语贵族学校,路奕占股百分之三十。学校不敢提开除的事,但是学生们议论纷纷,路禾也是呆不下去的。 她还有半年就到十八岁了,路奕原想着等她一成年就送去国外读书。这几个月让她闲在家里就行,再不济,出门旅旅游也不是不可以。 奈何路禾不愿意,一定要去学校,路奕拗不过她,就联系了隔壁省的重点学校把人送过去。 今日就是张青雨送她去学校报道。 路禾将额头抵在车玻璃上,冰凉的触感把她激得浑身一抖。外面的事物一闪而过,快得像鬼魅。 她转过头对张青雨说:“你把这话跟爸爸说一遍,等他同意了再来跟我说。”张青雨顿时闭嘴了。 要不怎么说她蠢呢,路奕把她当作继承人来培养,而张青雨却总以为她只是能多分点股份。要不是她生了个好女儿,早八百年就被路奕的其他情妇甩出局了。 张青雨听她哧了一声,脸上顿时挂不住,拍着方向盘吼道:“路禾!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妈?!” “有啊,有一个把保姆赶出去非要来照顾我然后自己跑出去玩女儿高烧都不知道的妈。” 这个句子太长,路禾平淡冷静地说出口,更像是读出来,把张青雨噎得一个字都出不了声。 这都是路禾六七岁时的事了,路奕每回来她这都是为了看孩子,很少陪她过夜。自从路禾上了小学有自己的想法后,张青雨觉得路奕来她这的次数越来越多。 -- 第38页 她平日都把路禾扔给保姆带,三番五次跑出去旅游,常常两三个月都见不到人。 在意识到路禾得宠时,张青雨就想拿路禾来作秀,给路奕看看平常自己对她有多好。说不定路奕一高兴就能给她换辆车。 张青雨把保姆全都轰出门,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秀还没作上她就被一通电话匆匆喊出了门。她在路上给保姆打过电话喊她回来,这期间就留路禾一个人在家。 等两三个小时后,保姆进屋发现路禾发了高烧,手忙脚乱的将人送进医院,紧接着就给路奕打了电话。 路奕听完后震怒,干脆撸掉张青雨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养,这一养就是十多年。路禾在这期间一年也就见她两三次,要不是亲妈,她连张青雨长什么样都能忘了。 路禾这次转学去外省,路奕没法跟过去,张青雨自告奋勇说要陪读,说要好好修补母女感情。 她那点小九九路奕还能不知道?无非就是想借着女儿多问他要点钱。看在她是阿禾亲妈的份上路奕也没多说,询问过路禾意见后,往她账户上打了一笔也就同意了。 张青雨独自在驾驶座上气成河豚,路禾优游自在地玩着手机,很快就到了一高。 一高,全称为余杭省第一高级中学。学校名称带省不带市,是所有名的国家级重点高中。里面三分之二尖子生,三分之一关系户。 一高能挖来全市甚至隔壁几个市的好苗子都得靠这些关系户,他们交的择校费就是人家的奖学金,少则几百,多达上万,可想而知一高里面的尖子生有多少。 不过一高采取分级的排班制度,好学生和关系户之间互不打扰,谁也都不干涉谁。 原来路禾进的是关系户所在的B教学楼,张青雨左思右想给她又加了不少钱塞进A栋。原因简单明了,关系户的男生钱多会打扮,怕路禾忍不住又去勾搭一个。 路禾知道后嗤笑一声。她妈压根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越纯越带感,她就喜欢看好学生变坏。 余杭省第一高级中学的牌子就在眼前,门口有学生穿着校服查岗,左三右三,路禾的眼睛定在左边第二个。 极清隽的一张脸,架着黑框镜,干净利落的感觉随之而来。 他身上显出一种淡淡的温雅,像拂面而来的三月风,但是细看又觉冷,礼貌背后藏着疏离。 他的衬衫扣到最顶上。 单单是远看,路禾就觉得心动。 她忍不住笑,对前面的张青雨说:“张女士,你看那个人。” 张青雨顺着她的指尖找过去,路禾提醒道:“左边,第二个。”张青雨准确定位到了。待看清人后,她忍不住叫嚷:“你想干什么?!” 路禾说:“就是你想的那样咯。” 张青雨一瞬间变了脸,仿佛看见股票插翅而飞。伸手掐她:“死丫头你要干嘛!” 路禾往旁边一坐躲开她的手,笑着说:“张女士稍安勿躁,你帮我一个忙,我给你换车,怎么样?” 张青雨不可置信,路禾看她有所松动,继续道:“就换你喜欢的那个8X,银灰色。” 她还没她女儿有钱,这叫什么日子!张青雨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什么事?” 路禾对她使了个眼色,“诺,就那个男生,你帮我想想办法让他成为我同桌。” “死丫头,不谈恋爱会死啊!” “8X,大红色。” “……!” “我保证不会出事。” “好!” 银灰换大红,路禾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多付出了几十万的代价,她歪了歪头看着那个男生,心想,早晚从你身上讨回来。 张青雨的交际能力和她的脸蛋一样出色,对待男人那更是效果翻倍。 路禾如愿以偿进了高三(17)班,一个物化组合的班型。 张青雨先出了校长办公室,低声问路禾:“幸亏是高三的,要是高一高二你怎么办?” “半年而已,在哪不都一样?” 张青雨又闭嘴了,路禾总能一句话噎死她。 张青雨陪她走到对应楼层后功成身退,17班的班主任带她进了教室。 尖子生不愧是尖子生,连班主任进班都不带抬头的。他走上讲台,简单交代了几句就给路禾腾好了座。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换座位的人动作迅速。 可惜她的眼中人只是低头做题,毫不关心自己身边换了人。 路禾注意到自从自己进来后他只抬头看过来一眼,然后便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不在意我。这个认知让她兴奋不已。 路禾长得很好看,却不是大众意义上偏娇弱的好看。 她的脸部轮廓比一般女生更深,细长眉,双眼皮内窄外宽,像夏天的暴雨,热烈而又张扬。也没有一般女生的羞怯,跟人对视自己先笑,从眼里露出自信和气场。 若要做比,路禾应是月夜玫瑰。 艳丽漂亮,也浑身是刺。 第21章 校园番外(02) 路禾安安静静看着闲书待到下课。 铃一响,来管自习的班主任夹着书走了,班内像是解除禁令似的活动起来。 路禾合上书,用手撑住头一直盯着他看,目光直接而坦率。林朝不是感觉不到,耳后开始慢慢泛粉。终于,他忍不住了,侧头回看她。 -- 第39页 他离近看更秀气,狭长丹凤眼,细直高鼻梁。路禾对他笑笑,不说话。 谁知林朝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又转了回去,到最后还是路禾先沉不住气,扯扯他袖子说:“你好。” 林朝头也不回,嗯一声作为回应。 真是……傲气得近乎冷漠。 路禾气笑了,突然想知道他接吻时是不是也这么冷。 “我是路禾,道路的路,青禾的禾。” “林朝,双木林,朝阳的朝。” “以后就是同桌了,请多多关照。” 林朝转头看着面前这个极具侵略性的女孩子,疏离地点点头。 她刚才自我介绍时说她是路禾,而不是她叫路禾。 前者自然而然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她默认很多人知道这个名字,而她只是礼貌性的敷衍一下。通常来说这样介绍自己的人都有些倨傲,可看她的态度却稀松平常,似乎她以前所处的环境就是如此。 再想想她看自己的眼神,那种不加掩饰的露骨,像一头猛禽盯上了鲜血淋漓的肉,隐含暴戾。林朝抿了抿唇,下意识离得更远,这种人,他惹不起。 前面有个女生拿着习题册走向林朝,在他面前晃晃手说:“班长?” “啊。”林朝回过神看她,问:“什么事?” “班长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一道题不会。” “有。” 女生把习题册摊在他桌上,指着一处让他看。林朝看着题思索片刻,拿出纸笔一边演算一边温声讲解。 他声线偏低,发出鼻音时性感撩人。骨相非常优秀,侧脸线条流畅,唇红齿白,很适合接吻。 等那个女生走了,路禾眨眨眼问他:“你对谁都这么好的吗?” “讲题就算得上好吗?” 林朝显然不愿跟她多言,隐隐露出抗拒态度。路禾笑了一下,没说话。 上课了,数学老师踩着点进教室。“同学们把昨天的卷子拿出来,我们先讲卷子。” 路禾没有,抱着胳膊趴在桌上看林朝,笑意嫣然。 林朝看她一眼,把自己的卷子直接放在她桌上,根本没有一起看的意思。 路禾看着答题卡上鲜红的157忍不住嘶了一声,抽出附加题一看,40。 前卷157附加40,200的卷子考了197,学神一个啊。 路禾对他的兴趣更浓了,她以前的男朋友就没有哪个是成绩不好的,但是能拿来跟他比的,没有。 老师在讲台上声情并茂,但是好像并没有很多人在听,大部分都在低头做题。路禾百无聊赖地转着笔听课,间或看两眼林朝放松心情。 现在是二月中,外面冷的很,教室里空调开的足。路禾坐在最后一排,旁边的热气源源不断,她听着听着闭上了眼,脸对着林朝趴在桌上睡着了。 炽热的视线慢慢变弱,最后趋于消失。林朝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放松下来,脊背都挺得僵硬了。他微微侧脸看向旁边熟睡的人,眼神晦涩难懂。 她睡着后像变了一个人,怎么看都单纯无害,连呼吸都透着温顺,全然没有她醒时的尖锐。 教室内的窗户闭紧,玻璃蒙上雾气,片刻后变成水珠滚下来。 林朝前所未有在做题中走了神,他只当是偶然,却不想以后变成了执念。 路禾一睡就是一下午,班主任跟所有老师都打过招呼,没人去管她。她鲜少睡了个好觉。 醒来后一身轻松,周围人都下楼吃饭了,只剩几个人坐在教室里,路禾还陷在刚才的温软中不愿睁眼。 “路禾。”林朝喊她。 路禾将眼皮撑起一条缝看他,声音柔媚,带着些惺忪:“喔?” 她脸颊泛红,像喝醉酒。林朝说:“卷子。” “哦。”路禾还是不睁眼,抬起手示意他自己拿,林朝手刚摸到卷子被她一把压下来。 卷子在底,她的手心下是他的手,林朝愣了一下。路禾像是恶作剧得逞一样咯咯咯笑出来,然后松开了。 手背上柔软细腻的触感消失,林朝没说话,抽回卷子走了,脚步匆匆,像在躲鬼。 路禾倚在墙上醒神,一会后接了个电话拎包回家。 一高晚上五点半放学,给半小时吃饭时间,六点准时上晚自习。 路禾在路边上了家里的车,她晚上还有家教课。来接她的是司机,路禾随口一问:“我妈呢?” “张女士约了朋友出门旅游,先生都安排好了,您不用担心。” “哦。”路禾不咸不淡地应了,她也没对张青雨抱有什么希望,只是这窗外急速掠过的场景让她觉得眼花。 一夜翻来覆去睡不好,路禾阴着脸坐上了去学校的车。 一高七点上早自习,学校门口安排学生查岗。以六个班为单位值一星期,高三24个班正好查完一月。下个月换高一,三个年级轮值。 路禾到校门口已经是七点十分,带上车门她一眼看到林朝。 他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站在门口,即使天冷也不缩着脖子,身姿挺拔,肩平腿长。 路禾带上帽子朝着校门口走,巴掌大的脸陷在大毛领里,愈显眉目清晰。 执勤的人拦住她:“同学停一下,你迟到了,请登记班级姓名。” 路禾对他笑笑,转而看向林朝。林朝不响,剩下几个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俩。 -- 第40页 路禾走近林朝,拽他衣袖示意他低头,林朝只当没看见。无奈,路禾拽紧他衣袖踮起脚说:“班长,行行好?” 她语态暧昧,似乎意有所指。 林朝猛地抽回衣袖,把她晃得歪斜两步才站稳。 林朝不理她,对着登记的人说,“高三17班,路禾,道路的路,青禾的禾。”说完转身就走。 路禾长长地“啊——”了一声,小跑几步追上他说:“班长也太无情了。”她在身旁悄声抱怨,更多的却是撒娇。 林朝不知道拿出什么态度对待她,才认识不过半天,她怎么能如此自然地亲昵别人。 后面五人互相对视一下,好像摸出点什么。 一个女生说:“那个女生,是喜欢林朝吧。” 有人接话:“看情况是。” 18班班长细细啧了一声,叹道:“多好看的女孩子啊,又完蛋一个!我跟林朝同班两年,别说女朋友,他除了讲题都不太跟女生说话的,他心里只有学习,学习,还是学习。” 另一个女生道:“怪不得他能拿那么多奖学金,光之前一个联考的三市状元他就拿了两万多吧,都是钱啊。” 18班班长摇了摇头说:“一个联考算什么,他保送都不要,瞄准的可是今年的省状元!” “学校给多少?” 有人比了个1,另外四个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只是学校,他要真是拿下省状元,区里,市里,省里,不都得给钱啊。” 最先开口呢女生沉默了一会说道:“那他还是学习吧,女朋友哪有钱可爱?” 一路走来都是朗朗读书声,路禾从后门摸进班,林朝随后在她身边坐下。夸张点来说,他俩中间还能再摆一张桌子。 路禾昨晚没睡好,刚坐下没一会就犯困,呵欠连天。 她小声喊:“林朝。” “……” “林朝?” “……” “林朝!”路禾上了手。 林朝侧头看她,极黑极长的眼睛泛着寒。他有些不耐烦,可自身的教养又不允许他表露出来,只轻声说:“做什么?” 路禾对他轻眨眼睛,声音浸了糖:“好班长,我睡一会,老师问起就说我不舒服。” 你昨天睡的时候怎么不说?林朝心里刺了两句,嘴上答应她。 路禾把羽绒服反过来穿,帽子盖住一半脸,睡颜恬静。她里面是一件修身毛衣,背后隐约有一道突起。 林朝收回目光,不自觉低了眼。 转学的第一周路禾基本上是睡过来的,她睡眠质量一向差劲,夜晚总觉得心慌,上课时却在他身边睡的天昏地暗。 周五最后一节课执勤组的把林朝喊出去核对。 一高的传统是周五交接各种事务,执勤组需要核对这周的扣分情况,有些迟到的经班主任或班长核查过后可以销去特殊情况。 在办公室里林朝对着路禾两个字发怔。过了半晌,他对登记的学生说:“周二早自习的路禾划掉吧。” “特殊情况?” “嗯,她身体不好。” “假条有吗?” “有。” 林朝依然是一副平淡模样,眉眼都不带变一下。 “行,我知道了。” 林朝点点头,出了办公室。 二月泠冽的风一吹,他恍然。林朝用手背抵住额头,希望借着冰凉的温度让自己清醒一下。 今天天气不好,校园里的树全落暗,鸟儿也不见一只。冷风呼啦啦吹过来,又呼啦啦吹过去,卷起地上没扫净的几片叶子佯装气势。 可这声音,还不如他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要入V啦,求求你收藏这一本—— 《爱浓时》 苏秾初中时父母离婚,两月后继母进门,还带了个长相酷似父亲的弟弟。 从此本就内向的她更是沉默寡言,在学校也饱受欺凌。 可高一那年,她在学校后巷第一次见到沈见西。 那个清隽、浪荡、玩世不恭的人,他在隔壁职校读书。 彼时的她蜷缩在墙角,尽力抱紧自己免受皮肉之苦,沈见西一来,欺负她的女生就都跑了。 苏秾抬头,沈见西对她笑了下,走过她旁边时扔给她一块手帕。 苏秾从此跌进深渊。 他顽劣不堪,他咬着烟堵人,苏秾像条尾巴一样缀在他身后。没有原则的,她只偏袒他。沈见西会笑着戳她额头骂她傻。终于有一天苏秾成了他女朋友,她真的很开心,开心到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然后得知,他一直在骗她,就连当初的小巷偶遇也都是他一手安排。 沈见西冷眼旁观她坠落。 那时的沈见西只是想知道,女生因为喜欢能变得有多傻。 他成功了。 也让苏秾这个名字成为禁锢自己的枷锁。 逃不出,得不到,忘不了。 他作茧自缚。 第22章 辞颜 长风衣散开衣襟, 房间里有恒温空调。路禾感觉不到冷,但是不着一物的空荡感挥之不去。 她仰躺在床上,像条白鱼。 袒露出柔软的肚腹, 等着人处理。 林朝不响,坐在旁边一下一下摸着她头发, 从发根,慢慢顺到发尾。 她细软的发缠绕在手指。 似乎怎么都摸不够,那一根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头发合在一起缠绕在他心上。 -- 第41页 路禾侧着头,脸贴在床单上, 林朝听不清她呢喃什么。 很轻,像梦中呓语。 林朝低头,见她秀秀气气打了个呵欠, 俯身问:“困了?” “没有。”她轻声回答, 眼神依旧迷离。 路禾动了动身子横斜在床上看他,轻眨了下眼,问他:“你明天有课吗?” 林朝说:“有。” “啊你又有课啊。”路禾非常不情愿:“上次你也是满课。” 林朝不响,沉下眸。 她没卸妆,眼影晕掉了, 连着眼角眉间都是彩的。 有高光,更衬得她在闪。 林朝伸手抚摸她眉眼, 很轻,像什么绒呼呼的毛扫过去。路禾闭着眼咯咯直笑。 她笑,柔软的胸一起一伏,笑到弯着腰蜷缩成一团侧眼看林朝。 林朝收回手, 去卫生间湿了条毛巾来擦她的脸。 化妆品抹不干净,路禾碎碎念:“跟你说多少遍了卸妆要用卸妆水卸妆水!你为什么听不懂!” 他还在一点点擦,下手轻柔。 “你干什么!都告诉你了要用卸妆水!” “……” 无人应答, 倒是她自己越说越生气,坐起来夺过他手里的毛巾扔到地上,“林朝!我在跟你说话!” 林朝的视线从她白皙的颈转到她脸上,淡淡嗯了一声,“我有在听。” 路禾瞪他,气呼呼的像只没抢到草饼的奈良鹿。 明明什么本事都没有,还自以为现在的模样超级凶悍,瞪瞪眼就能威吓到别人。 其实傻得冒泡。 粉红色的。 林朝忍俊不禁。 他不自觉发笑的模样更惹怒路禾,起身就想去扑他,最好挠花他那张招蜂引蝶的脸。 还没站起来腿就软得像没骨头,林朝起身慌忙去接,路禾一头栽进他怀里。 “嘶——”她摸摸自己磕在他锁骨上的额头,更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要落不落。 林朝来不及去看自己被撞到的地方,想撩开她额发被一把甩开。 路禾抬头,含着泪控诉他:“林朝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啊,出去玩不许,喝酒不许,什么都不许!晚接一会电话你就查我岗,凭什么你能风流潇洒接别人情书我就得天天窝在学校不出门!” 林朝错愕,在他记忆中完全没有接情书这件事。 他不说话,路禾蹬鼻子上脸,抬手打他胳膊,“你怎么对得起我!长的好的没一个好东西!没一个好东西!林朝你太过分了!” 她撒泼,一边说一边哭,打人也软绵绵的。 林朝轻松捏着她双腕将她拉下来。 路禾跪坐在床上,他站在床边。 能看到她掩在风衣下的雪团子,还有她晶莹的、毫无欲念的眼。 可惜眼圈通红,嗓音也哑的不成样子。 林朝很难拢起精神听她说了什么,也很难去分析,她话语背后的含义。 他半是无奈半是纵容,顺着她说话:“你乖一点,哪有什么情书。” “你瞎说!明明就有!”路禾被捏着双腕也不安分,伸长手指去挠他,像猫伸懒腰。她用力时,肩颈腰臀绷成一线,灯下剪影美得利落。 林朝一只手制住她,床上投映出她的影子。他垂眸凝视,空着的手覆上去,阴影交叠。 路禾顿时像被捏住后颈皮的猫一样,呜咽一声软趴起来。意识瞬间远去,刚说出口的话也记不住,像掉进海。 黏稠、难以逃脱的窒息感。 她挣扎,想把自己蜷缩成团儿,却躲不过他更快的制约。 极度温柔,却难掩其中的渴切。 因为林朝捧她像捧着珍宝,过力怕碎。 路禾的嗓音略低,扬不起来,有那么些甜,呜声叫/床时最动听。 皮肤白,青红印子明显。 很久之后,林朝捏着她双腕的手才松开。 长风衣没脱,路禾换个姿势伏在床上,搭在床边的手腕软弱无力。她缓慢吐气,睫毛颤得像被风吹。 “你快点……” 这嗔怒撒娇的口吻,腻声拖好长。 时间一点点流逝,秒针动之前总停顿,似乎是对前一秒的不舍。 月亮升上去了,亮白的,一弯船。 有个心在跳,压不住。 这心跳声仿佛是在寂静的隧道里震荡。狭长、黑暗的隧道,它用青石板堆砌,声音应该很大吧,可除了心跳声的主人谁都听不到。 路禾闭目,沉沉睡过去,林朝摸了下她的额,全是汗。 她身上的淡香水似乎会发酵,馥郁典雅,像烟一样缠绕扩散,直到人的胸腔鼻息间全是这味道才肯罢休。 林朝感觉一股沉郁的暖意涌上来,涌到要溢,还是源源不断。 起身抱她去洗漱。 第二天天亮,豪丽自带的窗帘早就被换下。 换成遮光效果好带蕾丝边的那种。 光抹上来,透不过窗帘,有鸟叫,细弱得几乎听不到,林朝的心顿时一紧,看向路禾。 她侧着身,将脸埋在枕头里睡。薄被盖到胸口,长卷发像棕色海藻。胳膊露出来,锁骨肩膀上青红一片,吻痕和牙印斑驳交错。 林朝收回目光,继续看报表。 敛起的眉眼干净,衬衫整洁,丝毫看不出一夜未眠。 路禾在床上小幅度歪了下头,立马引来他的视线。 -- 第42页 她眼皮撑开一丝,身体上的各种不适越过理智袭来。 先是头疼,紧接着就被晕眩所取代,头疼登时变钝,被涨潮似的晕压下去。 路禾觉得沉极了,肩颈,双腿,灌满铅似的沉,浑身酸胀。惘惘然张开眼,盯着上面的水晶灯发怔。 愣了几秒才发现这儿不是欧尚。 那她在哪儿?白珺呢? 两个问题出现的瞬间路禾惊醒,脑子里那根弦“铮——”地一下猛颤起来。 她猛然坐起身,倚在床头,眼里犹带惊疑,目光跟林朝在半空中相遇。 他安静得像灰色小石雕,静静坐在那,没说话,什么都没说。 连动作都不曾有。 路禾也是。 昨晚她在欧尚,林朝来了吗?他什么时候来的,路禾一点都记不起来。 她醉酒断片,记忆空白得像雾。 但是看情形再明朗不过。 路禾扯唇无声笑了下,然后低头,很低很低,手臂搭在大腿上,纤细的手指插进头发。满手细软的长发,她握拳攥紧。 林朝没碰她,这一点路禾还是能确定的,可自己那一身吻痕印子骗不了人。 尤其是大腿内侧细嫩的肌肤,疼得厉害。 拿她的腿泄/欲,林朝可真他妈行! 路禾的脸藏在长发里,莫名其妙的笑,笑完了又不知道因为什么。 就是觉得荒谬。 前几天他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样,瞥她一眼跟脏了自己似的,今天就滚在一起了。 滚一起就滚一起,凭什么他什么事都没有,只有她像受刑回来的。 还每次都是这样。 路禾疼得咬了下后槽牙,烦比恼更多。 沉了很久,两个人都没说话。房间内似乎只有听不到的呼吸声,安静得简直叫人受不了,把那一瞬间的静默拉长到久远。 林朝的心往下沉。 谷底下是冰水,泠泠的冷意。 他捏着报表,手指用力到轻颤,自己却感觉不到。只觉得有阵阴风,呼啦一下穿透胸膛,呼吸间都是血沫子。 路禾没抬头,弓腰蜷缩着,棕色长卷发落了她满背。 因为窗帘紧闭,没有光,她的存在是昏暗且幽深的。 没法再看下去,怕自己失控。林朝忽而起身往外走,快到门口了。 “回来。”她喊停,嗓音甜哑。 林朝背对着她,没动。 路禾抬头,舌尖舔了下唇才确定是蜂蜜水的味道。 没认错,就是他喂的。 隔着海绵打板子——这的确是林朝对她的做事风格。 路禾倚在床上看他。 林朝是直角肩,天生衣架子好,穿什么都好看。 白的衬衫,黑裤子。 跟那天一模一样。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路禾觉得时间厚爱他。 只是没想到,林朝停留后并没转头,而是径直走出房门。 *** “所以咯?你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了?”白珺剥着开心果,斜过来一眼。 路禾没说话,盘腿坐在沙发上。 那天林朝一言不发走出去,枕边有一件翻领连衣裙,配套的高跟鞋放在床下。 路禾从连衣裙下摸出一套薄款内衣,淡樱粉,蕾丝边,尺码刚刚好。她连火都来不及发匆匆穿好衣服去找他。 没有人,整个套房空荡荡。 林朝像是从没来过。 要不是胸口乌青的牙印隐隐作痛,路禾会以为自己在做梦。 白珺听后笑得前仰后合,把开心果的壳倒进垃圾桶,嘲她:“老情人见面,干柴烈火吧?” 路禾低头,抄起旁边的抱枕砸过去。 白珺笑着闪开,坐起来去翻她衣领,路禾没躲。 小半个月过去,她身上的淤青还没褪完,一点一星嵌在白皙的皮下。 像白宣点彩,一眼就能看见。 白珺啧啧两声,颇有些神秘的问:“爽吗?” 路禾呵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白珺朝她翻个大白眼,感慨道:“林朝看起来就是一标准禁欲挂,想不到在床上这么狂。” 手往下,解开她衣领,露出的痕迹也越来越深。 “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这么严重?”白珺收了玩笑的心,不禁蹙眉。视线下滑,直到看见她胸口乌紫的半圈牙印,另一半掩在蕾丝边下。 她脱口而出:“操!” 时隔半月那淤痕还清晰存在,可想而知当时咬得有多狠。 不像简单的亲昵,更像单方面的宣示主权。 路禾是猎物。 路禾无视她震惊的神色,冷着脸哼笑,嗓音凉如冰水:“看见了吗,林朝压根就不是个东西。” “他没动我,”路禾呵气,无端笑了一下,眼里阴得要下雨,“但是也没放过我。” “这也太狠了点,”白珺有点发怵,脸色不怎么好看,问:“他那天什么时候来的?” 路禾瞥她:“你问我?” 挨了她一记眼刀,白珺不好意思似的摸摸鼻子,讪笑:“这……这谁能想到,第二天我一睁眼就看见我哥站在床前,魂儿差点给我吓飞了。” 路禾扯扯唇,扣好扣子,起身把远处的抱枕拉回怀里。 环紧抱枕,把脸埋在上头。 白珺问:“你和他打算怎么办?” -- 第43页 “不怎么办。”她闷声回。 “那就白白吃亏?” “……” 路禾不响。 她跟他之间,算不上吃亏,爽的又不止他一个。当时气得要发疯,找不到人那股子气也就泄了。 林朝不在,她胡闹的招数都没人接,但又觉得恼恨,还夹杂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白珺见她又不出声了,也不想招她,起身准备回家。 路禾抬头,白珺看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脸色微变:“辞颜快回国了,你知道吧。” 路禾先是一愣,随即摇头,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她垂眸,说:“不知道。” 白珺拎起沙发一角的包,投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我哥说的,就这两个月内,辞颜回国,短了可能也就一星期。” 路禾低了下头,又抬起,用手支着太阳穴揉。嗓音莫名无力下来:“说好的两年后……” “辞颜等不了了。”白珺提醒她:“反正你最近少折腾,明面上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让他逮着了搞不好发什么疯。” “当初明明说好了不管我的。”路禾无力极了。 “是!他是不管你,可你那些前男朋友哪一个下场好?那个谁三金影帝,现在扑得是一点水花都没有。”白珺说起辞颜对她的管控就不寒而栗,“我看他是身体不好导致心理变态。你也是,还敢跟他讨价还价,当初合同签的爽,看他现在坑不死你。” 路禾忽然想到林朝,话冲出口:“你说如果辞颜和林朝对上,他俩谁更狠?” 不是谁能赢,而是谁更狠。 白珺只觉得一阵阴风吹过瞬间浑身一凉,不禁瞪她:“你养蛊呢!” 路禾敛眸。 “行了你也别想这么多了,你再怎么过分辞颜也没舍得动你,你可知足吧。” 白珺说着朝她挥挥手,往门外走。 路禾倒在抱枕上,斜着目送她出门。 白珺说的那个辞颜,是她未婚夫,虚的,除了顶层豪门没几个人知道。 辞家巨富,可权势更重,辞夫人婚后第十年才得了辞颜这么一个孩子,可惜天生心脏病,治不好。辞颜从小就跟外界隔离,精贵得跟瓷娃娃一样。 辞颜的脸应了他自己的名字,仙成一尊玉,十七八岁那会更清绝,总感觉他差一口气就能飞升。十八岁出国,二十二岁掌管辞家产业,他什么都好,就眼光不好,挑了路禾订婚。 四年前,路禾二十二岁时,荣盛资金链出现问题,辞颜派人来表示愿意注资,条件是要路禾答应订婚。 路奕问她愿不愿意,路禾没说话,私下里见过辞颜问为什么是她。 辞颜也没说话,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抬头看她。 眉目褪掉少年时的青稚,显得雅,又因为身体不好平白多了些病气,冷白的脸。他微笑,目光下移落在她垂着的手上,“路小姐跟我订婚后,辞家将注资荣盛集团。” 辞颜抛出诱饵,路禾蹙眉,还没来得及反驳他缓声继续道:“荣盛没了这几百亿或许也能渡过难关,可是……”他展颜一笑,“谁会嫌钱多呢?” 路禾盯着他,思索良久也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辞家的辞颜,是上层权势与金钱的完美结合体,出了名的面慈心狠。 在路禾的印象中她从未和他接触过,顶多是聚会时见过两面,辞颜偶尔来一次也是众星捧月,路禾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辞颜说:“我需要一个未婚妻。” 路禾看着他问:“为什么是我?” 辞颜反问:“为什么不能是你?” 看样他是不准备说了,路禾点点头,刚想拒绝,辞颜说:“只是订婚而已,私下怎样里,随便路小姐你。” “不对外公开订婚呢?”她挑眉。 辞颜点头,说:“可以。” 在窗边,暖日光下,他的脸和身家就足够所有女人为他疯狂。 何必找她。 “如果我和别人谈恋爱呢?” 面前红裙雪肤的女人微笑发问,口气甚至是挑衅。 辞颜想,她永远都是这样,没被别人压着低过头,就不知道什么叫残忍。 抬眸凝视她,片刻后回答:“随你。” “真的?” 辞颜不语,对着路禾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路禾有些不明所以,走过去靠在他沙发旁。辞颜从下往上能看清她雪白的肩,还有唇边惯有的笑。红唇是唯一的亮色,她背后高级西餐厅的千万级设计沦为布景。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看起来很有质感,纯黑天鹅绒,盒边绣金。 是戒指。她想。 却没有那么简单。 辞颜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只鸽血红的钻戒。 红得要滴血,顶尖的纯净度。 颜色饱和到极致。 这个克拉数,这样的品质。 路禾一眼认出这是前段时间名噪一时的“Ratnajar”,古梵语中意为“宝石之王”。 拍卖行拍的是裸石,买家坐在包厢里,没露面。可他在拍卖场上豪掷千金,直接打破红宝石每克拉单价的交易记录,大批媒体抢破头也没拍到买家是谁。 现在就坐在她面前。 辞颜拉起她左手,将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缓缓往里推,戒圈没有过分狭窄,也没有多余一分,正是她的尺寸。 -- 第44页 她手软得像云彩团,但又韧,名贵的红宝石是陪衬。辞颜碰过她的指尖一阵酥酥麻麻。 路禾将左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举到眼前侧过来侧过去的看。 她认真盯着红宝石,眼里的喜爱不加掩饰,笑也真了点。因为离得近,辞颜觉得世人吹捧的鸽血红还不如她唇色娇艳好看。 路禾左手虚虚握了个拳头,右手搭在左手上,像是怕他来抢。她笑着看辞颜,问:“送我啦?” 几百亿不见得哄她开心,一只戒指而已。 辞颜注意到她眼里,有自己。他温淡的笑,回答:“送你。” 路禾得到想要的答案更高兴,低低觑辞颜,还有点戒备,“一点一七个亿,真的给我?”她口吻甜蜜得像草莓糖,如果能一直这么笑,辞颜愿意一天给她买一只。 “一只戒指而已。”他失笑。 “那不一样!”路禾说:“钱我有的是,但是红宝石,”她重新伸手看,几秒钟后目光又落回辞颜脸上,“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辞颜不响,微笑,路禾也笑了一下没继续问。 她只关心戒指是不是足够好看,至于辞颜怎么拿到她的尺寸,怎么知道她的喜好,路禾不在意。他们是两个圈子的人,辞颜犯不着来坑她。 拿人家手软,况且还是白拿这么多。 路禾在他面前晃晃手说:“需要我做些什么?” 看着她纤长的无名指缀着自己参与设计的婚戒,辞颜心情很好,握住她乱晃的手,垂眸,“什么都不需要,在我回国前你乖一点,就够了。” “何时回国?” “很快。”他说。 一向以高傲示人的辞颜在自己面前温声细语,路禾提出要约法三章,一是订婚不对外公布;二是互不过问私生活;三是,假订婚。 连订婚都是假的,辞家注资荣盛的钱基本是白送。她说完便看着辞颜,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路禾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掺和这一手,为了她? 都不用别人戳破她自己就先发笑,没可能的。 可辞颜应了。 这样的好事路禾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在辞颜拟好合同时,她签了。 两家人简单吃了顿饭就订下婚约。 路禾不知道他怎么跟辞家交代的,签过合约的假订婚,辞夫人竟还给她传家的翡翠镯。沉甸甸的一只顶级帝王翠,水头浓郁碧绿,属于有市无价的宝贝。 她偷偷瞥向辞颜,辞颜笑着对她点点头,叫她收下。 路禾听他的话在辞家收了,第二天去公司退给他。辞颜也没继续坚持,拇指和食指勾着那只镯,从她伶仃细腕上脱下来。 路禾还没松一口气就被他圈住腕,拇指与食指相对,仍有余空。 辞颜蹙眉,唇色淡,眸色也淡,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可就是能听出他训斥的口吻:“你太瘦了。” 他轻飘飘四个字,路禾听得心里一阵异样,发酥,瞥开眼不再看他。 因为辞颜那张脸,她怕自己抵抗不住。 随口跟他聊了几句,路禾发现自己接不上话,又不想露怯,生闷气一样匆匆告辞了。 辞颜看着她逃也似的踩着细高跟溜掉,转身离开前还气呼呼鼓了下脸,很快,但没逃过他的眼。 他哑然失笑。 路禾离开后许久,辞颜都没回过神,一直望着门口。 思绪像絮,随风飘。 他在想,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嗓音没有变,还是略低的,甜甜微哑,像夏天烈日下吃的冰沙。 说起以前,辞颜不太能记住多少,印象中只有医院、消毒水,以及白成死人脸的一切。 偶然间在一个夜里被打破。 那个时候他刚醒,还没睁眼窒息的消毒水味道就已经灌满鼻腔。睁开眼,然后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怔。 躺的久了脊背都麻痛,辞颜坐起身,此时手机开始震动。他垂眸,一串陌生号码在手机屏上跳。 知道他私人号码的人一双手就能数过来。辞颜第一次见这个号码,可他接了。 消磨耐心的嗡嗡声一过,那边传来一道女声,极软,靡靡尾音随着无线电轻颤。 她说,她在玩大冒险。 她道歉,还说无意打扰。 电话里的背景音乐嘈杂到爆炸,跟他这里的寂静形成强烈对比。 辞颜笑了下,嗓音发沉,她听到了,笑问他能不能顺着她说一句话。 辞颜问:“什么话?” “我喜欢你!”她几乎是喊出来,然后又笑,笑声得比刚才更剧烈,辞颜能想象她神采飞扬的脸。 她的存在是鲜活的。 比红更热烈。 辞颜瞬间冒出一个想法,抓住她! 所以他提出要求:“你先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顺着你说。” “什么?”后面的人太过吵嚷,她大声问。 “明天的同一时间,你再给我打一个电话。” 她一口答应。 于是辞颜遂了她的意。 从那天起,辞颜会用各种方法勾着她第二天继续打电话过来。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他曾在无数个夜里坐在桌前等她。 等她打电话,等那个号码跳出来,等她说话。 用无止境的枯燥重复换一点鲜活气。 有那么一点甘甜,辞颜会觉得自己还是活着的。 -- 第45页 两个人之间,她说的多,还会叽里呱啦讲故事。辞颜只听,偶尔回她几句。 不知道她是谁,辞颜也绝不开口问。可在午夜梦回时又忍不住去猜。 她会是谁?她该拥有怎样的一张脸、怎样的一种脾性?最重要的是,她知不知道,他。 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来找。 这成了他少年时期最辗转悱恻的梦。 梦里她总笑,肤白,削肩细腰,穿红裙。 她说她喜欢红宝石。 辞颜为她一句话,寻了满柜子的珠宝。醒来也会画她,只有朦胧的背影,不见脸。 不过到最后,究竟是在梦里画她,还是在画她时做梦,辞颜分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我更的足够多,你们就会忘记打我 _(:з」∠)_ 第23章 校庆 未来半个月内, 路禾都安分的不得了。要么老老实实呆在雅安园,要么去瑞星处理事务。 姚均还以为她转性了。 端着两杯咖啡进办公室,现磨的, 一股浓郁苦香气。 路禾似有所感,从报表里抬头, 笑着打招呼:“姚哥。” “喏,你要的蓝山。”姚均把没加糖的放在她跟前,自己拿着加糖加奶的那杯坐进小沙发里。嘬一口咖啡把自己苦得一哆嗦,睁开就看见路禾面不改色轻抿一口。 加糖加奶都能苦成这样, 姚均不敢想她那杯该有多要命。摇摇头也不再逼迫自己,把手里的杯子放在小茶几上。 路禾刚放下杯子就听他说:“许安南那电影杀青了。” “嗯,怎么?”她看向姚均。 “他杀青后的行程, 你准备怎么办?” 许安南是小路总的人, 这是公司上下默认的潜规则。俩人分是分了,按路禾的脾性也没有再复合的可能,但是负责他的人仍不敢随意安排。 姚均这么一问,路禾才想还有许安南这个人。 不是她记性不好。 她能记住有关辞颜的很多东西,哪怕随口一句话。 因为怕。 辞颜喜欢看她戴那只红宝石的钻戒, 以后路禾每次去接机都会戴;他说她穿红裙最好看,路禾就习惯了衣柜里红裙占多数。 跟他相处的时间越长, 路禾越明白这个男人的可怖之处。 专/制、自傲、还有近乎极端的冷血。 辞颜会在不经意间压着她低头。宠也是控制的手段,渗水一样支配着她的方方面面。 想到辞颜,路禾开始头疼,“随便吧, 跟其他人一个待遇就行。” 姚均点头,说:“有个综艺的制片人给我发台本,问你接不接。” “综艺, 我?”路禾诧异。 姚均说来也觉好笑,他看台本之前觉得这导演组吃了熊心豹子胆,什么都敢往外递,看完之后倒觉得这创意不错,路禾上去绝对有反差感。 让养尊处优的集团继承人和外界眼中光鲜亮丽的大明星自己摘菜做饭,既是上下属又是合作伙伴,还很好炒CP。 这综艺别管网友想不想看,反正他是挺想的。 “导演组请的是你和许安南两个人。”姚均解释说:“这综艺叫《大老板与大明星》,请来的每一位明星都对应着他的老板,俩人一组跟别的组打对抗赛。” 路禾:“什么对抗赛?” 姚均含含糊糊:“就游戏比拼那些。” 听他含混不清,路禾就知道里头肯定有猫腻,手上的笔一盖,眼神微眯,“导演组给我发邀请了是吧?” 姚均赶紧点头,“对对。” 路禾轻蔑一笑:“不去。” 姚均顿时垮了脸,拿着台本走近路禾,“看看呗反正你后面也没什么事,上节目权当放松一下。” 路禾连翻都懒得翻,往后靠在软椅里,抬头看姚均,“我疯了才去上综艺,跑车不好开还是别墅不舒服?我干嘛去自找苦吃。” “真不去?” “不去!” 见路禾倦着一张脸,姚均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把A大的请柬拿出来放在桌上。“百年校庆,路叔要飞国外,让你去。” 路奕,三十多年前毕业于A大经管系。不是她母校,却是她爹的母校。 路禾点头,“知道了。” *** A大有个蛮清高的传统,坐位次序按学术成就划分,年年校庆庆典里坐前排的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院士,后排才是其余各界知名校友。 因为是母校百年校庆,路禾不敢来晚,翻着请柬找座位。 一排排数过去已经到中间了。 所幸座位号还不错,在一排的最边边,紧挨着过道。 路禾松了口气落座。 这意味着她可以看半场就走。 从校长讲话到老师代表讲话,再到优秀学生代表讲话,几篇稿子听下来头都发晕。 路禾揉着额,换一个手臂支着头,等目光落在旁边座位才怔了一下。 空的,没人来。 能跟路奕挨着坐,身份地位肯定也差不了多少,一眼望过去满满当当就这一个空位。 路禾突然想知道这是谁,在母校还摆泼天架势。 没有两分钟,朝这边走来的人解了她的疑惑。 台上的摇滚乐表演嘈杂又劲爆,尖锐的声音通过喇叭充斥全场,林朝从前排,王副院长身旁朝这走。 路禾能看清对视时他瞬间抿紧的唇,还有王副院长揶揄的笑容。 -- 第46页 林朝往后转头。 “你看什么呢,还不过去!”王副院长对他沉下脸,语带训斥:“跟人家女孩子好好说话,别整天甩个阴沉脸,浪费我特意调的位置!” “去去去你过去啊,看我干什么!” 林朝被赶着来到中间排。 路禾抬头,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他沉默的侧身落座,沉默的直视台上表演。 似乎连眼神都刻意规整过,不往旁边斜一丝一毫。 这是座超大礼堂,因为表演需要台下关了灯,只能凭借台上的灯光映亮观众的脸。 中间排看不清。 林朝听见她轻笑。 周围气氛嗨到爆炸,他的心思却全部被身旁所占据,一点淡香水就能勾走他所有注意力。 “你跟我来。”听到她这么说,林朝觉得好像在接受审判。 路禾在前,弯腰出了大礼堂,往没什么光的角落处走。林朝垂着眼,视线追着她的高跟鞋和细白腿。 面前一片昏暗,直到再也看不清路禾才回头,她知道他就在身前,看不清也能感觉到。 林朝不知道她想做什么,静默几秒后说:“出去吧,你夜盲。” 路禾没理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了周围一圈才发现这是教学楼楼后。 她没说话,用手机照着进了教学楼。 这个时间大学生都去大礼堂看百年校庆了,整栋楼空荡荡,但是有感应灯。 路禾熄掉手机,径直上到第一个台阶,站在那回身对林朝说:“过来。” 林朝走过去。 她笑,点了点下巴,“抬头。” 林朝安安静静凝视她,心里知道她想做什么。 可还是抬头。 路禾抬手,“啪——”一下用手背抽过他侧脸,力道并不重,更像是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林朝被打得一侧脸,然后听到她冷哼:“我没有不让你做,但你他妈的能不能不咬我,嗯?” 像石子落水,心里一阵阵泛起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说话轻,动作也轻,声控灯灭下去。 黑暗重新席卷而来,林朝才敢偏回头去看她。 他见到她还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有恼,恼的不是因为酒后乱/性,而是被咬狠了才生气。她似乎什么都不在意,连她自己都是。 一旦意识到这点,刮起来的风都像冰渣子,扑得人一身,胸口闷疼得厉害。 这相当于路禾明明白白告诉他,谁都可以。 林朝在她这不是特殊。 他安安静静站着,认打认骂,路禾眼神骤冷,烦死了他的冷处理。 以前就是这样,她跑出去玩,打电话要他来接。 林朝会来,每次他都会来。 回家就咬得她一身印子,第二天随她怎么骂,甚至动手都随她。 林朝会听,但他不会改。 似乎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向路禾表达自己的不满。 “说话啊,林朝。”路禾盯着他,一字一句慢吞吞逼问。 “……” “说啊,你到底要怎样?” “……” 他不响,路禾也没心情继续问,呵了一声走下台阶绕过他。 林朝拽住她的手。 路禾侧身,他平直的肩近在眼前。 她想,应该让他知道被咬有多疼。 “弯腰。”她命令。 林朝只能照办。 路禾一下子捏紧他下颏偏过去,在林朝掣肘她之前俯身贴紧他侧颈。 唇贴上去,薄而纤细的触感,像蝴蝶落于指尖。 所有的反抗瞬间失效。 甚至想延长这一秒到永久。 路禾启唇,尖细的犬牙咬进他皮肉。她近乎残忍的咬合,铁锈味充满口腔。 林朝抿唇缄默,比疼更难忍的是她唇摩挲时带来的热度。原来是握着她的手,慢慢转向她的后脑勺,从发根往下顺,克制而又缱绻。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这么丁点的皮肉疼换她温/存。 路禾从不留情,牙尖,咬人就一定要见血。 她松开嘴,想离开却被一把摁住头,林朝将人压在自己肩上。甚至变换位置,把另一侧完好的侧颈露给她,哑声沉沉:“如果不解气,你可以继续。” 路禾舔了下尖牙,血腥气引人作呕。她想起身但是怎么都摆脱不了束缚,只能贴在他肩上听他呓语。 “如果你能学乖一点,我也不至于……” “不至于怎样?林朝,你是我的谁,要来管我?” 林朝像是没听到,依旧一手钳制她一手摸着她的发。 “为什么一定要去酒吧呢,我跟你说过很多次。” “林朝你他妈发哪门子的疯,松手!” 他无视她的一切挣扎呼号,动作间路禾的呼吸更沉,更热烈。这让林朝清清楚楚她存在,而且就在眼前。 “酒吧里没有好人的。” 他们都跟我一样。 想亲你,想剥光你,甚至,想上你。 而你总是那么漫不经心。随意到让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在意我。 哪怕一点点。 路禾空睁着一双眸,看不见林朝沉沦的眼。 第24章 弱肉强食 —“林朝?林朝!” 正在上课, 老师捧着卷子站在第一排。林朝低着头做题,脑子里飞快运算,还要分出一点精神用来抵抗她。她像只没完没了的花蝴蝶, 左一圈右一圈来回地飞,就在他眼前。 -- 第47页 —“林—朝~” 开始了开始了又开始了, 林朝在听见她声音的瞬间往左偏,她的反方向。 她总是这样,坐下的第一句话喊林朝,在课上睡过去的前一秒也喊林朝, 就连醒了,迷迷糊糊含在唇里的也是他。 林朝不敢侧头,怕看见路禾泛着水光的眼, 和缩肩咬唇的媚态。 燥热得像八月中, 处处蒸笼。 —“我没有啊,真的没涂口红!真的!不信你看。” 四月,天转暖,路禾迫不及待套上短裙长筒袜,上半身的衣服特意要小一号, 勾勒出她完美的胸型。 肩倒是刚刚好,林朝从窗外收回目光, 不再看她和别的男生打情骂俏。 但是她刚才侧脸嘟唇的动作像索吻。 微抬脚,欲擒故纵的。 明艳不可方物。 —“林朝?班长?好班长?” 她没做作业,看架势也不准备补,但就是从林朝右边绕到左边, 蹲在他旁边拽着他袖子。 林朝低头,看着她小意讨好的脸。 既然不准备补,这般惺惺作态干什么? 林朝在心里讽她一句, 目光依旧冷静。 路禾抬头,乖得像流浪猫,“好班长?作业借我抄?” “交过了。”他冷言冷语。 “啊,什么时候交的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在你刚刚跟别人撒娇调笑时交的,林朝在心里这么回答她,出口冷言更甚:“难道我交什么都要告诉你么?” 路禾没说话,含着怨气瞪他。 凶巴巴。 哦。 流浪猫没抢过别的猫。 活该。 林朝挥开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回身继续做题。 —“林朝,这个怎么做?” “林朝,那个是什么原理?” “林朝,为什么数理化这么难?” 她偏科,只有英语一骑绝尘,数理化碎成渣。林朝侧头,看路禾趴在桌上用笔戳着题,小黑点戳成大黑点也一个公式都没写出来。 “大课间不要出去了,我教你。” “啊?那不行,还有人等我呢。” 最后几个字在林朝越来越尖锐的目光中逐渐消音。 “……那我不出去了。” —“林朝?过来,来啊。” 那是他们确认恋爱关系第三天,路禾像农奴翻身,倚在墙边对他招手。林朝看着她手里的皮筋不明所以。 “哎呀,你转过去,低个头嘛。” 林朝缓缓低下头。 路禾给他扎了个小揪揪,用手指撩拨两下,然后笑得前仰后合。 她笑时,就在质感甜哑的嗓音中多加一倍糖,浓稠得仿佛在发酵。 —“林朝?帮我写完它,好不好?” 她下巴磕在他手臂上,把试卷放到他面前,林朝没说话,垂眸凝视。 “你不帮我写,老不变通就要罚我出去站,罚我出去站我就只好逃课,我一逃课你就见不到我,见不到我就没法给我补习,没法补习就会影响我的学习成绩,影响我的学习成绩你也不会高兴,你不高兴考试就会名次下滑。你看,你帮我就是在帮你自己呀。” 路禾掰着手指头数出逻辑链,说完侧着脸,贴在他手背上轻蹭两下,显得很无辜。 林朝扯了扯唇,原来是并着的手指闪开一条缝,夹着她腮边一点软肉,望着她问:“你什么时候才能乖一点?” “哎呀我很乖啦。”路禾不服气,猛地坐起来把试卷拍在他身上。 林朝轻笑,接住马上滑落的试卷,屈指弹她的额,“你再乖点,我带你上A大。” 他竞赛后跟A大签的协议,数竞金牌却服从调剂。 条件是带她一起。 —“林朝,我要出国。” 林朝放弃高考,最后得到这么一句。 “然后?”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吞掉一瞬间翻涌上来的怨苦恨问她,眼前的景物模糊发白。 “我们分手吧。” 林朝忽然想笑,半年掏心掏肺耗干所有养出一只白眼狼。 她渣得近乎坦诚。 “路禾,你不要后悔。” “我不会。” “……” 林朝连一个好字都没说出口匆匆挂了电话。他怕自己一张嘴,声音颤抖得厉害。 其实现在这种结局,他早就能预料的,她一声不响消失半个月,从一开始的视频到电话,再到隔天才回的短信。她已经表明态度了不是?多谢她百忙之中打个电话交代结尾。 林朝低头讽刺一笑。 —“林朝,我后悔了。” 过了三个月零二十七天,林朝再见她的第一面,她这样说。 天冷下来,她穿得很薄,应该是刚从国外飞回来忘了温度。A市这几天晚间凉得厉害,她伸过来的手冰凉,甲床都冻紫了。 林朝抬起头,不再看她拽着自己手腕,而是看她的脸。 灯光照着,把她垂着的长睫毛投出影,一丝丝长卷的绒。 她嘴上说着后悔,神情里一丝都看不出来。或许在她眼里不远万里飞回国,晚上吹吹凉风低个头就是求和了。 哦,也不全是,她还会哭。 眨一眨就是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 苦的,酸涩的,证明她的确来认错。 没有办法,林朝哪怕知道是虚伪,也还是答应她。 -- 第48页 —“我不在学校,啊?什么?我听不清!” 林朝给她打电话,一接通首先听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酒吧。 她又跑出去玩。 还有别的男人。 一旦意识到这几点,林朝心里就像一面好端端的镜子被砸破,轰隆一声满地碎渣。碎渣时时刻刻扎进皮肉,让他坐立难安。 “哎,林朝,你去哪?” 室友见他打着电话就像变了一个人,急躁,阴沉,完完全全找不到之前冷静的半分影子。 —“林朝是吗?” 在教学楼前,好多人边走边回头看停在不远处的豪车,一个妆容精致美艳明丽的年轻女人走近他。林朝下意识避开。 她身上的气息,跟路禾太像。 来之前看过他照片,年轻女人快走两步挡在林朝面前,递出一张卡,她说:“路禾让我给你的,多少你也陪了她两年,卡里有一百万,你别嫌少。” 她虽然在笑,可眼里的恶意掩盖不住。 甚至是轻蔑。 “路禾呢?” “她啊,”年轻女人轻飘飘用手指撩了下卷发,回答的语气也高高在上,“忙着呢,没空见你。” 说完掀开他抱着的书,把卡夹在里面,端庄的笑,“你啊,玩不起的,以后离她愿意一点咯。” *** 白珺给的那张卡,到现在还夹在他书里。 不管路禾怎样讥讽,林朝还是一手钳制她,一手顺着她的发。 这动作陌生也熟悉,似乎要通过安抚来弥补中间空缺的六年。 教学楼里的声控灯很应景,只有在她刚开始进入时亮了一息,至此都是黑暗的。 “路禾,我应该是要恨你的。” 路禾听到林朝的嗓音,很虚,清缓的。想抬头被他一把按下,一直抚摸她头发的手也悄无声息捂紧她的嘴。 林朝不愿意听到她一丁点的声音,越听,内心越是烦躁难安。 像天平,一方是爱,一方压着恨,他站在中间的平衡点上。 随意一个动作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路禾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那爱就多一点,死死压制住升腾的怨恨,可这远远不够,林朝渴求她与日俱增的爱意,她做不到。 路禾一旦表现出退缩,林朝便开始患得患失,可又无法真正将她怎么样,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她逼进死胡同。 像吊在万丈深渊,靠着她的一丝怜悯度日。越无望,抓得就越紧,疯了一样死攥着不敢松手。 最终换来她干净利落的抛弃。 连人都没出现。 白珺来找他时,比起难以置信,林朝更多的是清醒。 清醒地看着预测过的结局发生。 听上去很奇异,可他就是无动于衷。 挣扎,他有过;甚至哀嚎嘶鸣都有。 路禾不会回头。 她做出的决定林朝无力更改,像教徒对着神明,地位极端对等,除了全盘接受他还能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在日日夜夜的痛苦煎熬中林朝终于明白,路禾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解释,她只负责下达命令,而他反抗的手段就只有将她拉下来,或者压她一头。 弱肉强食,用她信奉的法则去制裁她。 别无他法。 垂下眼睑,掩去眼底晦暗不明的光。林朝松开她的嘴。 “阿禾,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轻声诱哄,唇擦过她耳垂。 心陡然一麻,刺激得她下意识想叫。 重新开始,这本就是她蓄意接近的目的。 路禾蹙眉,不敢相信林朝这么轻轻松松说重新开始。她有些迟疑,可以前那种被他团在手心里的感觉太好,什么都不用操心,林朝会安排好她生活里的一切,就连上床也是处处迁就。 说狠一点就绝没有休息的空挡。 说不带套爽林朝就自己吃药。 路禾舔了下唇,想答应他,一张嘴才意识到血腥气还没消退。 稍稍拉回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出现的每一个片段都会是番外 第25章 下周三 “林朝, 复合的话……让我想想。” 路禾感觉他的钳制松开些许,一狠心挥开他的手径自走出教学楼。 她需要一点时间捋清最近发生的事,也需要一点时间纠结是否要答应他。 林朝说的复合, 绝不是两个人重新在一起这么简单。 以前一打电话少不了要问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今天和谁在一起, 明天准备做什么。林朝恨不得在她身上装个监控,最好二十四小时盯牢她。 路禾受不了他越逼越紧的控制欲。 一开始是系在手腕上的线,偶尔扯扯还能当作情趣。可林朝觉得不够,拿线一圈圈绕在她身上, 总希望她能变成自己的私有物,却不想线缠多了绕颈,路禾快窒息而亡。 林朝安安静静站在黑暗里, 不曾转头, 听着她脚步声渐远。 声控灯还是不亮,坏也坏得刚刚好。 他发笑。 路禾用手捂住胸口,出了教学楼才狠狠喘气。等几个深呼吸一过,面对林朝时感觉到的压力又逐渐散去。 像坐跷跷板一样,忘掉他的阴沉, 他的好就立马浮现出来。 两边灯明树暗,路禾微低着头走在小路上, 往日的甜蜜似云般柔软,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 -- 第49页 林朝对她是真的好,但凡他有,但凡她要, 林朝什么都舍得。 内衣也给她洗过。 那个时候她团在床上睡觉,支使他做这做那。 林朝表面上抿唇不语,洗完回来整个后颈都发热泛红, 外面零下的天硬是给逼出一额薄汗。 路禾看着有趣,存心想作弄他。 掀开被褥拉他上床,她裸得像条鱼,滑不溜丢又白,林朝纵使亲过多少遍也不敢抬头直视。 唇被他自己咬得血红,偏生眉黑眼黑,像黑白山水画点彩。 路禾现在想起也还是会笑。 这条路走到头,左拐出去,迎面第一栋楼是男生宿舍。 她仰头看着低低“啊——”一声。 想起曾经更荒唐的。 她勾引林朝在他宿舍做。 真的。 没扯谎。 路禾觉得不会有哪一次比跟他更刺激。 爽到她脚趾蜷缩还忍不住仰过头求他快点。 床铺湿淋淋,屋里全是那种堕落放纵的味道。 路禾不知道林朝最后是怎么扫尾的,反正她是爽完立马飞国外。 回来找他也是因为这个。 林朝肤白高瘦,长相极佳,姿态又小心翼翼,就是那些一夜天价的会所少爷们都没有他合心。 路禾小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 白珺笑着骂她挺不是个东西。 经过宿舍楼的时间也就几十秒,以前那些事情跟放电影似的倒带回去,一帧帧飞速闪过。 彩的,有画儿的,路禾似乎还能听到他晚上抱着自己哄睡觉的低柔嗓音。 她睡眠质量不好,凌晨常醒,自己醒也不能让林朝睡着,把他摇起来陪着她。 林朝也不生气,就坐起来半眯着眼哄她入睡。一夜两夜还行,时间长了他找到好方法,她做累了就能睡一整夜。 路禾翘了翘唇,往上弯起的一瞬间,伸手揉揉脸想揉掉那点热辣辣的感觉。 再想下去怕自己掉头答应他。 *** 因着是替路奕来,路禾没自己开车,在A大东校门弯腰钻进私家车。 “走吧,回雅安。” 司机点头,驾车缓缓驶入车流。 路禾回到家心还是砰砰直跳,她甩掉高跟鞋赤脚走在地毯上,抱着抱枕倚在沙发一角。 她很难说清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林朝么? 他低头说复合了,现在就是她应不应的问题。 应了的话会重复六年前的事情吗? 路禾躁郁地揉着头发,想试也不敢试。原以为要历经千难万险才能得到的东西现在就摆在她手边,顺利得让她忍不住怀疑林朝背后有什么阴谋算计。 还有辞颜。 他要回国了。 路禾抬起头叹了口气,尽力说服自己不要答应他,可心里窜起的焦躁难耐在唱反调。 她拿起手机刚想给白珺打电话,一串陌生数字在屏幕上闪烁。 连私人号码都能打错么? 路禾蹙眉,还是点了接通。 “喂?您好,请问哪位?” “路禾,我是沈嘉慧。” “……” 路禾挑眉,拿开手机又看了一眼号码。 沈嘉慧,她哪来的自己的手机号,打电话来干嘛。 路禾迟迟不语,沈嘉慧最先按耐不住,说出的话不自觉带了些急,“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吗?” “为什么啊?”她漫不经心开口,像耍人玩。 沈嘉慧莫名被噎了一下:“路禾!” 听她气急败坏路禾的心情反而好了,感慨她这么多年来只长年龄没长脑子。 “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见你一面。” “扑哧——”路禾没忍住笑出了声,“沈嘉慧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天王老子都没你这么大排场,还见我一面。”她笑归笑,那头的沈嘉慧快被气疯,路禾在她开口前继续说:“见我一面,也不是不行,先打钱,没有两百万我可不去。” “路禾,”沈嘉慧尽力控制自己的怒气,“我要跟你谈一谈阿朝,你不愿来那就算了。” “呵,林朝啊,你想说什么?” 路禾果然上钩,沈嘉慧掩盖不住自己的洋洋得意,“阿朝要陪我上综艺,具体的明天见面说。” 路禾沉默,笑了一下说:“时间,地点。” “瑞星大厦对面咖啡厅,下午三点。” 沈嘉慧说完就挂了电话,路禾看着黑掉的屏幕勾起唇角,真是,跑她家门口来炫耀了。 她如此盛情,自己倒不好意思怠慢了。 路禾点开林朝的手机号,来回看了两遍后熄掉手机。 那就希望你,明天下午三点也有空吧。 最起码接个电话。 *** 秋夜晚上,黄昏入夜总是高旷发澄的,下面的灯比以前还亮,明明是黑的夜幕却总有种沉甸甸的质感。 似乎会掉。 林朝垂眼,整面玻璃墙逐渐偷走人的安全感,生怕倚在它上头会碎裂坠楼。 “你总盯着楼下看做什么?”还是那个男人,出色的侧颜映在吊灯下。 林朝转回视线看着他,想起路禾,细细打量他的脸。 斯文,淡雅的眸。 她的喜好固定不变。 一见林朝这么看着自己徐乔就明白他又在想路禾,得了,这毛病好不了了。 -- 第50页 他真以为所有人都把路禾当个宝,知道她有多残忍还上赶着送命。 徐乔觉得没别人,也就他了。 对别人千般算计,一见路禾就跌得头破血流。 惨呐。 林朝不响,垂斜的长睫都冷淡。 徐乔赶紧做了个手势:“停停停!停止你现在的所有想法,我跟路禾真的没再见过面,她现在估计连我叫什么都忘了。” “我知道。”他回答。 徐乔长长嘁了他一声,嘴上说知道,指不定心里怎么猜呢。 徐乔也懒得说什么,这么多年林朝在路禾身上栽得太狠,不是简单魔怔两个字能形容的。 “我听朋友说,你要陪沈嘉慧上综艺。” “嗯。”林朝淡淡嗯一声,“有什么事吗?” “你不怕玩脱?路禾可是说撂挑子就撂挑子的人。” “……” 怕,那又能怎么办。 林朝没说话,沉默就已经表明答案。 徐乔点点头,目光紧盯着他,看似不经意间开口:“辞颜下周三回国。” 辞颜,辞家现在的掌权者,林朝只是见过一面,没什么往来。 徐乔刻意提起他,林朝不明白这是何意,便问:“辞颜回国怎么了?” 看样他不知道。徐乔内心了然,却故意不说,“你认识他?” “一面之缘。” “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 辞颜的脸极具冲击性,深眉高骨,桃花眼的型,却更宽,迤逦的长眼尾。眉眼如雕,本该是古典纯中式的美,但因其气质凌厉,硬削去三分精致。 那种浑然天成的华贵感任谁看一眼都很难忘记。 林朝蹙眉看着他,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疑惑。 徐乔自顾自开口:“辞颜那张脸,属于女生见了只会啊啊啊啊类型,是吧。”他边说边递给林朝一个眼神,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林朝面无表情。 徐乔挑了下眉,眼里露出玩味,不知道等会他还能不能绷住自己冷淡的皮。 “你说路禾会不会喜欢辞颜这种类型?” 果然,林朝的眼顿时沉下来。 晴转多云,不够。 “她喜不喜欢都无所谓,反正人已经是她的了。” 徐乔看着林朝显出一瞬间的困惑,卡壳两秒后连沉下来的神色都趋于死板。 他望着徐乔,缓缓开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很淡,淡得模糊掉情绪,声调都处在同一条线上,像绞到最紧的弦,一个松手就可能割喉见血。 徐乔恶意地笑,还掺着幸灾乐祸。 这么多年来被林朝欺压剥削,竟然是辞颜替他出气。 “辞颜是路禾的未婚夫,据他的合作伙伴透露,他下周三回国就是为了完婚。” 第26章 医院 高级私立医院, 辞颜躺在病床上。 一根细细的输液管高吊,尖针扎进手背。四周连茶几桌椅都是白色,更显床上的人苍白病弱。 他睡着了唇也是紧抿的, 因为眼长,睫毛像开扇, 尾睫黑如鸦羽,极温顺的服帖着。衣襟散乱,锁骨旁有窝,线条凌厉而优美, 肤色是骨瓷的白。 一眼望上去只有干净的黑白影儿,唯有唇红得不正常。 靡丽的正丹红。 就是薄薄一层浮色,把云拨开, 跟露出的夕阳大抵差不多。 助理从病床门上的玻璃窗往里张望一下。 “先生怎么样?” 他回身轻轻摇头。 一窝蜂的人一齐看向旁边的医生。 这医生是个外国人, 中文倒是流利,“辞先生只是低烧而已,不用太过担心。” 助理间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开口问:“先生要求下周回国,现在看来……”他说到这便不再往下, 等着医生接。 听见助理这么说,那医生原本不算庄重的神色逐渐趋于庄重, 对着他们摇了摇头:“辞先生需要静养。” 他正欲开口,被旁边人拽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到病床上的辞颜侧脸往外张望。 赶紧回头看医生。 “可以。” 几个人推门而入。 “先生。”见辞颜抬手,一人弯着腰扶他坐起, 露出的手像羊脂玉,淡青血管是沁色。 辞颜虽是昏迷中被送进医院,醒来后对此场景却并不陌生。 在最后的意识里只记得有老式座钟, 放在客厅摆柜上。愈看那秒针愈觉得晕,眼前像绷紧的布,一片雪白。 跟现在差不多。 辞颜倚在病床上,低着头轻轻笑出声。声线低磁,还有刚醒的哑。尾调像什么香水味,勾着人的心不说,还要有感觉。 助理听这笑声却觉得心酸。 他们老板是天生的野心家,本该在商场的尔虞我诈里杀出一条血路,偏偏身体不好,钱在他这反而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他还有什么怕的? “先生。” 辞颜抬头,清凌的眼里没有丝毫情绪。 不用开口,助理知道他在想什么。 “医生说您需要静养,下周三——” “按原计划回国。” 辞颜的话干脆利落,助理们习惯了他的说一不二,一时间面面相觑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少夫人那,要不要我着人提前说一声?” -- 第51页 听到少夫人三个字,辞颜明显笑了一下。 没结婚,可他喜欢别人称呼她为少夫人。 按以往来说辞颜每次飞回国都要路禾来接,两个人再一起去辞家老宅吃顿饭。 辞家人稀事少,再加上现在辞颜主事,饶是路禾在外面的风评再差,辞夫人都没给过她半分颜色看。客客气气对她倒真是一派豪门婆婆样,该问候问候,逢年过节该封红包封红包,此外一概不理。 助理问起要不要告诉她,辞颜眯了下眸,半阖眼时倦怠意味明显。薄唇抿直。 这一瞬间他想的不是路禾,而是林朝。 要不要告诉她? 谁? 路禾。 她怕是已经玩疯了。 辞颜支着额,唇如丹朱,勾起的弧度依旧优雅。 “不要告诉她。” *** 瑞星大厦位于商圈西南角,穿过一道步行街就是市中心。 路禾坐在靠边的位置上看着外面。隔着道玻璃,外面行人匆匆。 大帽檐遮住她上半张脸,从鼻梁往下,两片精工细琢的唇娇红欲滴,一点圆润唇珠,口红浓得像三月花。 同一张圆桌上,对面的位置空空荡荡。 路禾看着空座位抿起一点笑,拨弄自己腕上的表。 分针不急不缓地指向五十九分,比起三点,如今还差一分钟。 沈嘉慧约三点到,说三点还真就是三点,连一分钟都不肯早。 路禾弯唇的笑慢慢拉长,唇的弧度也平下去,变成讽刺。 沈嘉慧真是好大的架子,摆谱摆到她跟前。也不知是谁给的自信,让她总以为林朝是她的所有物。 以前上学时沈嘉慧就一副防备模样,面对接近林朝的女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吊着眉梢看人。 林朝成绩好,又长了张招桃花的脸。外班女生听说沈嘉慧跟他是青梅竹马亲兄妹一样的感情,一个两个跟风似的往她跟前凑。熟了以后就掩盖不住自己的小九九,求她带个话捎封信的。 至于那些情书最后到了哪儿?没人比她更清楚。 大概是垃圾桶里吧,还是撕成碎末的那种。 桌上的蓝山凉掉了,路禾端起小杯子轻抿一口。 苦的。 远处一位墨镜白风衣的女人脚步轻缓,走路时纤细的腰肢隐约可见。 走近,推开门,路禾瞥她一眼转而抬起手。 三点整,一分不多。 也一分不少。 沈嘉慧给她的下马威。 路禾淡淡放下手腕看着她走近自己。 沈嘉慧倒是变了,高中时期的土气被刻意磨光,一上大学便开始学着穿搭打扮。如今看着她光鲜亮丽的脸,路禾很难将眼前清纯秀丽的女人跟高中时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是的。 明明是同龄,路禾却总觉得沈嘉慧是个小女孩,青涩又稚嫩,完全不似她自己十七八岁的张狂。 沈嘉慧对林朝的偏向太明显,打着青梅竹马好朋友的旗号满足自己不可告人的私心。她那点小少女心思,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路禾。但总归单纯,翻不起什么风浪。 不像现在。 沈嘉慧摘掉墨镜居高临下看着路禾,眼里的怨恨破坏了她清纯可人的气质。 就像……外表精美的首饰珠宝,远看漂亮,细看裂了条缝。 掉价又碍眼,可惜。 路禾往后仰,更远距离观察沈嘉慧的脸,提醒她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也没说出口。 反正林朝不在。 她不装也正常。 路禾神情古怪,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骄横高傲。看她的眼神还隐隐带着打量之意,就仿佛她是什么待价而沽的陈列品。 这眼神不算放肆,却也绝不是良善,沈嘉慧在内心打翻颜料盒,烦躁之余又感觉自己矮了她一头。 不是说路禾沉不住气吗?怎么见到自己没有半分恼怒。 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傲,跟以前一样惹人生厌。 两两相望,倒是沈嘉慧越看越恼,路禾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刺疼了她强装起来的自尊心。 她永远忘不了路禾站在教室走廊跟林朝撒娇的场景。 高马尾,细腰,裸/露的腿。笑起来比朝阳更热烈,却也媚,嗓音浸在糖霜里。就这么踮着脚,不知羞耻地抱着他手臂摇来晃去,一面笑,一面做些动作给其他女生看。 沈嘉慧从她眼里明明白白看到炫耀。 余杭一高最遥不可及的学神成了她用来炫耀的工具。 林朝偏偏纵容、且心甘情愿。 那一瞬间沈嘉慧觉得难堪极了,可让她更觉难堪的是,哪怕路禾故意卖乖,也多的是男生愿意捧场。 因为不止是他们班,就连高二的男生也会在放学时特意绕来这一层,然后状似无意地,经过她。 路禾似乎天生不安分,只要她出现就一定会牢牢抓住所有人的视线。 同时盖过所有人。 ……所有人。 沈嘉慧被以前的记忆狠狠摄住,捏着包的指尖都发白。 喉咙也被看不见的东西梗住,让她不得不大口呼吸才能觉得舒服一点。 只要路禾在,就没人会注意她…… 只要路禾在,林朝就永远看不见她…… 路禾、路禾、路禾…… “沈嘉慧,你到底想干嘛?” -- 第52页 路禾忽而开口,沈嘉慧猛然惊醒,整颗心都被怨愤所填满。 尽力收住神情在她对面落座。 路禾挑眉:“约我来干坐着?看来沈小姐准备好两百万了。” 她一会沈嘉慧一会沈小姐的喊,前者是不耐烦的口气,后者也是嘲讽。 就是这么惹人厌烦。 沈嘉慧深吸一口气,直直看着路禾说:“阿朝不会再跟你复合了。” 路禾点头:“继续。” 沈嘉慧:“他说了他会陪我工作会陪我出国会陪我上综艺。” “……哦。” “我和阿朝这些年一直在一起。” “……嗯。” “路禾!你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 被点名的路禾终于有了反应,支头从帽檐下觑她,红唇抢眼:“我看沈小姐你表演欲爆棚,实在不忍心打断。”说完微微抬高手,示意她继续。 这种不咸不淡的回应狠狠戳在她痛脚,沈嘉慧像是不堪其辱一样压不住声音:“你们早就分开了不是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来!!” 路禾蹙了下眉,在面前随意挥挥手,像在赶什么扰人的蚊虫。 “沈小姐可真会说笑话,什么叫我回来?我这几年一直安安分分呆在A城,回来的是林朝,不是么?” 她咬唇笑,加重“安安分分”四个字。 说的是事实,可正因为是事实沈嘉慧才会这么按耐不住。 是林朝主动回国,是林朝执意回来。 全部是林朝。 但她不愿承认。 比起林朝冷情冷心的做法,沈嘉慧宁愿把罪名推到路禾头上。 他们之前相处得那么好,他答应过自己那么多事,怎么能因为她就改变了呢? 路禾看着失神的小白花,低头含泪的眼纯得跟什么似的。 啊,教人看清事实可真残忍。 再加一把火肯定也很有趣。 路禾拨通林朝的号码,开扩音,一阵忙音后那边很快接通—— 简简单单两个字:“路禾。” 清晰,低沉的嗓音,沈嘉慧猛然抬头,路禾将手机放到她面前,笑得像个勾人魂魄的妖精:“喂?林朝啊,还记得你在教学楼问过我什么吗?我现在回答你,好不好?” 第27章 骗 “……还记得你在教学楼说过什么吗?” “……我现在回答你, 好不好? 在窗边,林朝听到她甜软的嗓音,梦幻得像阳光下的彩虹泡泡。 他承认被迷惑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明白,沈嘉慧应该在她旁边。 路禾的小手段, 比起以前还拙劣,没有丝毫长进。大概是她对男人越来越得心应手,以致连稍微花点心思都不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态度,却也经不起挑衅。 这不, 沈嘉慧一找,她不就得意洋洋打来电话了吗? 林朝能想象她骄纵的模样,还有充满恶意的微笑。 她不一定要喜欢一个人才会和他在一起, 但她会因为这个人足够耀眼而屈尊降贵。得到很多人可望不可即的男人, 操纵他们的情绪,对路禾而言这种快/感是逐渐递增甚至成瘾的。 她喜欢看外界定义的新贵们拜倒在她裙下,她喜欢看很多女人一边咬牙切齿地骂她一边又掩饰不住艳羡。 这时候他们的附加值,属于她。 六年过去,林朝终于明白她有多恶劣。 他望着窗, 暖光也化不开眼里的阴霾,嗓音柔软, 似乎还带着期盼:“所以呢,阿禾,你的答案是什么?” 是林朝的声音,沈嘉慧最后一点幻想也被掐灭, 捂着嘴泣不成声。 她没法再骗自己刚才是幻听。 路禾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女人,对着电话说:“你难道不需要重复一遍问题么?” 口吻骄矜,把沈嘉慧碎了的心碾成粉末。 开着免提, 哪怕沈嘉慧拼命压低声音林朝也能听出些微啜泣声。 她红着眼,然后听到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话是对路禾说的,沈嘉慧再也忍受不住拎起包匆匆离开了,起身时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路禾。 路禾看她跌跌撞撞跑出咖啡厅,因为伤心过度,她低着头出门时还不小心撞进一个西装革履精英男怀里。 男人慌忙扶住她,女人还是低着头道歉后匆忙离去。 路禾啧啧两声,感慨一句偶像剧戏码。 林朝顺着她的意问完便不再开口,安静沉默着。说话时沈嘉慧在哭,他听得到,除了抱歉很难再有别的情绪。 国外几年里她要的名和利,他给得起,再过分一点也可以接受。 只是她没明白暗里的等价交换。 得到,必然就会有付出。 林朝信奉利益至上。 其实他也不是没做过血本无归的交易。 自己退让到悬崖边,把平坦大道让出去,只不过对象叫路禾。 一次就够。 林朝想着不自觉笑了一下,瞧,路禾还是这么荒唐。她打电话来的目的是为了气沈嘉慧,沈嘉慧一走,她便缄默不语了。 “阿禾要拒绝我吗?” 听到他说话,路禾回神,笑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嘉慧走了,不是么。” 他知道沈嘉慧也在,那为什么说话还不留情面?说好的十几年青梅竹马好邻居呢? -- 第53页 路禾挑眉,也不避讳,直直问他:“你怎么知道?”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林朝说:“如果不是她来,你会给我打电话?” 他语气很平淡,就像是明知道路禾利用自己也纵容的无奈。 纵容、无奈。 路禾一瞬间心慌,移开视线,不敢再看手机。 心里有些酸,像柠檬球,化开最外面一层糖霜是金平糖的味道。 甜,却又有点苦。淡得仿若错觉。 路禾错开眼后低头,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林朝对她总是纵容的,犯错也无奈,一边护着她一边给她收拾烂摊子。 她撒娇,几句套话就能哄好他,轻巧得跟吃饭喝水一样,连思索都不用,骗他的话张口就来。 林朝信。 路禾不响,听到林朝在那头轻咳了一声,恢复平常。 “那现在呢,你答不答应。” 他笑着说,给真心套了层玩笑的皮,似乎料定路禾会拒绝,而他只是不死心又问一遍。 路禾低眉,难言的疲惫感涌上来。 对待别人她能干净利落,但是对林朝,她做不到完全抽离。一半清醒涔静,告诫自己玩不起林朝这样的人;一半晕头转向,在他的温柔呵护里越陷越深。 她想要林朝像以前那样对她,却又不愿意被他束缚。 永远的轻薄媚态,像烟,攥不到手心。 吸一口就成了戒不掉的瘾。 在这平缓的沉默中,林朝明白她的意思,“阿禾,就这样吧,我——” “好。”路禾吐出一个字,说出来反倒觉得舒坦了。她说完就笑,笑得很漂亮,不止是脸,连声音都漂亮。 “我答应你。” 林朝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了半晌。 路禾看着手机,承认自己抵抗不住。 她确定她想要,她确定她内心所求是独占他。 那就够了。 至于以后会出现什么——路禾轻轻呼气,那就先留给以后。 起码现在她想答应他。 “林朝,我们在一起。” *** “啪—啪—啪—”徐乔坐在对面,为林朝的精彩表演鼓起掌。 豪丽顶层,林朝挂掉电话看着他。 徐乔眼里是止不住的嘲讽,却对着林朝竖起大拇指,“牛逼!牛逼!”嘲讽完又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兀自笑了下,夹杂凉意:“奥斯卡欠你一座小金人啊林朝,这么骗她你也干得出来。” “心疼?”林朝面无表情。 “滚他妈心疼!”徐乔猛然站起身踢了一脚沙发,指着林朝发飙:“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但你就能这么设套骗她吗?!” “路禾在你跟前就是个傻的!她压根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我骗她?”林朝截过话头,冷声冷调:“我何时骗过她?” “沈嘉慧哪来她的电话号码?” “……”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给的!” “……” “之前答应沈嘉慧陪她上综艺,然后又明里暗里暗示她因为路禾你陪不了她,沈嘉慧能忍?她不去找路禾才怪!” “……” “就路禾那垃圾性子,有人抢那就是好东西。沈嘉慧越便表现出对你的在意,她就越想得到你!” “……” 被徐乔戳破一切林朝也反应淡淡,眉眼都不带变一下。 徐乔气得冒火,“行啊你林朝,真他妈有本事!什么叫以退为进!什么叫欲擒故纵!我今天都见识到了。”说着狠狠踹了一脚他的办公桌,徐乔俯身盯着他:“做事一点都不瞒着我,你就不怕我跟路禾说?” 林朝抬头和他对视:“跟她说的后果,我认为你并不想见到。” 赤/裸/裸的威胁,哪怕语气并不强烈。徐乔知道他干得出来。 他们一起创业一起打拼的交情跟路禾一比那就是比纸还薄的东西,更何况一开始还是因为路禾林朝才能认识他。 表面不显,他比谁都在意自己以前跟路禾的那一段。 像根毒刺扎在心里,刺拔掉了毒性还在,日日夜夜侵入五脏六腑。但凡涉及路禾,林朝是连一个字都不肯信他。 那就让他自己一个人怄到死! 徐乔呵了一声转身就走。 辞颜下周三回国,他倒是要看看林朝拿什么跟那位争。 路禾从咖啡厅出来回到瑞星,靠在软椅里还是回不过神。 答应林朝复合。 刚才明明白白说出的话现在一想又感觉不像她说的。 路禾甩掉高跟鞋缩在椅子里,闭上眼。 这一次就当她昏头,只这一次。 *** 之后的几天林朝对她倒真如大学时期,电话跟着一日三餐走,晚上出了瑞星就能看到林朝的车,他再忙都会抽出时间来接她。 路禾身边的人原先都是路奕的得力高管,从荣盛调出来辅助她。公司里戏称这几个人是“太女团”,以后就等着路禾上位好一冲飞天。 周末一过,时间转眼就是周三。 咚咚咚—— 办公室门口有人敲门。 “请进。” 路禾抬头,看着姚均满脸兴奋地拿着材料走进来。 “姚哥,什么事这么高兴?” 姚均没答话,走到路禾面前好好打量她一番,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什么了不得的存在。 -- 第54页 路禾更疑惑,“姚哥?” “啧啧啧啧啧,了不得啊我的禾。”姚均啧啧赞叹,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拿下林朝了?” 他的车天天出现在瑞星楼下,路禾也没想瞒着,大方点头,“算复合。” 姚均老早就注意到了,得到肯定答案也不稀奇,他稀奇的是—— “前段时间路叔为了给你出气硬压FR。”说着看了路禾一眼。 路禾点头:“我知道。” 姚均继续说:“这不,林朝先收手,亏了这个数。” 他比出一个九。 路禾看完又低头,虽然不在意,可眼里的笑遮掩不住,说话的唇角都上翘:“不管他,反正他亏得起。” 这含糖带蜜的口吻听得姚均鸡皮疙瘩落一地。 嘁了一声转身走了。 有钱人之间的爱情。 就是这么枯燥无味,且讨人厌! 特别!特别!讨人厌! 下午五点,路禾没等到林朝的车,他打来电话。 “阿禾,七点我在馥郁阁等你。” 路禾不明所以,“你为什么不来接我然后一起去?” 林朝低沉沉地笑,微哑,哄她高兴:“因为我想看到更漂亮的阿禾。” 两个小时,给她时间去换衣服和化妆。 “想要我打扮就直说。”路禾笑着啐他一口,莫名觉得甜。“想看我穿什么颜色?” 林朝翻开资料,找到她每次见辞颜穿的色系,然后启唇:“只要不是红色,都可以。” 路禾虽然奇怪他是怎么挑的颜色,终归没问出口,笑着答应他。 林朝盯着收线后自然黑屏的手机,将视线转到窗外。 天快黑了。 而馥郁阁离机场,很远。 第28章 前夕 作为超一线城市, A市的夜景繁华而璀璨。 高楼林立,长桥上的霓虹灯远远看去就像一道没入深夜的耀眼彩虹。 路禾重新梳头,罕见的扎了个高马尾, 用长彩绸裹着打了两个圈,余出来的一截随风飘摇, 薄得仿佛从不存在。 她上的妆也薄,淡粉淡口红。 化完妆从镜子里觑自己,路禾忽地轻笑一声。 镜里是美人脸,也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模样。 她一向盛惯了, 敢跟玫瑰比娇艳,如今的妆比什么都薄。 妩媚劲儿不显,更纯。 路禾看着看着支着下巴笑, 上妆前没想什么, 上完了妆才觉得自己在迁就。 高马尾淡口红,是林朝喜欢。 既然他喜欢…… 路禾朝着镜子斜过一道眼风,全然是欲拒还迎的风情。 这样也好看,那就随他好咯。 馥郁阁楼下,差五分钟到七点。 路禾拎着手包款款上楼, 来到约定好的包厢内。 推开门,林朝坐在小沙发里应声抬眸。 他望过来的一眼滞涩而深冷, 路禾有些惊诧,再仔细看过去就又变成了他平日的温文尔雅。 没有丝毫痕迹的,林朝展颜一笑:“来了。” 说着对她伸开手,示意她坐到自己怀里来。 路禾把包扔到一旁, 顺势坐进他怀里。不过没有按照他的意思,而是推开他揽住自己的手,抵着他下巴和他对视。 秋末冬初, 她裹挟晚间的凉气一并扑过来。 指尖凉,尖尖的指甲戳在下巴。 林朝低眸,视线里是她葱白的手指,涂着透明感的血色指甲油。不用思索很久,看一眼大概就能猜到她叠涂了几层。 因为太过熟悉。 “林朝!看什么呢,抬头。”路禾不满于他垂眼,手上用力挑起他下巴。 林朝像是失神,对着她眨了下眼。他今天戴了副银丝边的眼镜,架在秀气的高鼻梁上。一双眸近看更潋滟,路禾突然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和他缠吻。 纯白落墨,丹青着色,那会她纯粹喜欢看林朝动欲。看他那张白皙清隽的脸染红,一边亲吻自己耳侧一边呢喃。 呢喃的话她记不清了,夹杂着哀求,林朝向她索求更深入的欢愉。 看这种人陨落,剥掉他最冠冕堂皇的清高。 路禾乐此不疲。 坐在他怀里,路禾位置更高,林朝仰着头看她。 路禾轻轻抽掉他银丝边的眼镜,低头,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笑,“你今天怎么戴眼镜呀?” 她说话时的气息全都扑在脸上,还有衣领里。 林朝侧脸错开她鼻尖,亲了一下她的唇。 像是回答前索要的报酬。 甜得让人心痒。 他说:“忘记摘了。” 路禾歪头,睨着他问:“忙什么能忘记摘眼镜?” 林朝抬手去捏她的脸,看着她大半张脸都被自己遮住。哪怕被掣肘,她看人的眼神还是这么高高在上。 “我开完会就过来了,想着堵车时间紧,就忘记摘了。” 路禾双手并用才拉下他的手,扭过头笑了一声。 软哑的,像飘起来的絮,沾上以后就怎么也挥不掉了。 她大概能猜到林朝为什么忘记摘眼镜,但自己想的,和亲耳听他说出来的是两码事。 路禾一瞬间觉得舌尖发甜,又不想让他看出来,侧头狠狠瞪他一眼。 她瞪人也像撒娇,浓情蜜意不说还有点被惯坏的骄纵。 -- 第55页 林朝低低笑出声,拇指和食指对在一起轻捏她脸颊,换回她狠狠一巴掌。 手背被打也不生气,反而想,她脾气就是这么坏。 坏得直白坦荡,让他没法不接受。 毕竟是自己惯出来的。 路禾打开前置摄像头看脸上的妆,还好,被他一番揉弄也没花多少。 她左右偏着脸,高马尾一甩一甩,林朝这才分出一点心思注意到她绑马尾用的彩绸。 伸手捏住尾端,被滑凉的触感一下带回到以前。 路禾熄掉手机放回口袋,彩绸足够长,尾端在他手里也能正视他:“眼熟么?” 林朝嗯了一声,抿直的唇角都柔和下来,说:“还是你这条好看。” “那当然。”路禾不屑一顾:“沈嘉慧的能跟我比?” 说话的语气像只争宠的猫,高傲,却又拿尾巴扫着人小腿要抱。长绒的毛掠过肌肤,带起一阵接一阵的战栗麻痒。 林朝笑着将她放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跟她较劲,嘉慧人其实很好的。” 路禾撇撇嘴,没反驳也没接话。 他们之间多少年的交情,她实在没必要在林朝面前诋毁沈嘉慧,林朝是什么反应倒是其次,她嫌掉价。 “我知道你不喜欢她,”林朝将她往桌子旁轻轻一推:“去吃饭。” 他那一推轻飘飘的,路禾没动,回身还是腻在他怀里。 “我不,我要你抱我去。” 林朝刚起身,路禾一头扎进他怀里,低头抱着他的腰,蹭上来的嗓音又软又娇,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 林朝无奈,捞住她的腰半抱着走到桌旁。 路禾见好就收,挑了白灼虾坐在跟前,抬头盯着林朝。 虾好吃壳难剥,但凡跟人一起出去就没有让她自己动手的份儿。 林朝在她身旁落座,把她面前的虾端到自己跟前,一只一只剥着壳。 路禾满意了,弯着新月眼对他笑:“还是阿朝对我好。” 剥好的虾仁Q弹爽滑,个头还大,整个一只从壳里脱出来,连尾巴尖都完好无损。 当他修长的手指再一次递到嘴边时,路禾用舌尖勾回虾仁,极快的侧脸用虎牙硌了一下他指腹。 咬完就松口,林朝连愣怔都不曾有她就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样子。 舌尖勾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湿热,很快的,一瞬间的触感也能激起心慌到不可遏制的反应。哪怕接吻时被她恶意扫过上颚,林朝都没这么狼狈过。 路禾扫他一眼,突然俯身趴在他肩头,勾引在翻腾,“今晚去我家,好不好?” 路禾习惯在问句后加一个好不好,似乎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可掀掉那层皮,下面是得意洋洋。 她笃定,无人抗拒她。 像晴天的话她一定会打伞。 就是这么理所当然。 林朝侧头,冷峭的脸贴着她的额,想一把拽她下来却扑了个空。 路禾猛地回身,倚在原来的椅子上看他。 一高、一低,她微收下巴觑着他。唇勾着,等他说好,等他答应她,然后扑上去接吻。 又是她主宰,又是她仁慈的赐予选择权。 林朝想,他可以答应她,也可以不答应。 可不答应绝不是否认,而是一种委婉托词。他的意思是,她目前给的条件不够,他要更多的交换品,期待她再让出一点点好处。 一点点,就足够把他哄得晕头转向。 两人离得极近,林朝仰着头,喉结滚动时侧颈有一条流丽的线条。 他不带任何情绪看人,就像月亮,以其最孤高冷诮的姿态俯瞰世人。是亮白的路,一弯月亮挂在高空。 路禾有些着迷,刚想伸手触碰,手机震动。 这一震像是把她从迷惘发怔疯狂恐惧中捞出来,她惊醒,慌忙收回手。 心跳过分狠厉,突突突连着呼吸都是一种焦灼的味道,路禾转过身,按着胸口拿起手机。 又是一串无名无姓的电话号码,不过这次可不一样,这号码对她来说并不陌生,甚至熟悉到可怕。 ——是辞颜秘书的。 路禾几乎能背出来。 看着这串号码她忽然庆幸自己背对林朝,路禾启唇,嗓音有些哑:“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完不等林朝的回应,路禾绕过桌子从另一侧匆匆走出包厢门,没有经过他。 她的身影在门口一闪消失在侧边,林朝一直看着,直到一丝风吹进来。 一丝,很小的,可能连头发丝都很难吹动。 林朝再也抑制不住弯腰咳嗽起来。 那风凉得厉害,从人喉管灌进去,冷意瞬间浸透四肢百骸,像冬天从水里刚上岸。 一阵咳嗽声过后,林朝直起身,再没有面对路禾时的斯文优雅,挥手扫落一地瓷盘,碎裂声清脆。 他按亮手机,七点三十七了。 林朝的心跟着晚间温度一起冷下去。 洗手间,路禾站在镜子前。 “先生即将抵达A市,请您去接一下。” “来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飞机降落时间是八点四十六分。” “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不告诉我?!” “请您稍安勿躁,先生有几句话交代我跟您说。” “辞颜的话等他自己跟我说,你只需要解释他回国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 第56页 “……少夫人息怒,是先生说,不要告诉您。先生交待说——” 路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挂了电话。 辞颜的话还是说给鬼听比较好。 她想笑,试了半天也扯不出来一个微笑,呵了一声给白珺打电话。从馥郁阁到国际机场,没有两个小时过不去,现在能飙车到这份上的只有白珺了。 接通就是她含娇带喘的声音,路禾啐了一口,骂她:“你要死啊玩这么早!” 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白珺也来了火气:“我好不容易勾到一个极品,神颜腿长公狗腰,刚上手你就给我打电话!” 路禾懒得跟她辩驳,直接说:“辞颜回国,你来馥郁阁接我,去机场。” “你说谁?辞颜?!” “是,辞颜,他马上就到,你快来。” “你在馥郁阁。” “嗯。” “跟谁?” “……” 路禾没吭声,白珺立马明白了,“林朝是吧?顶级修罗场啊,玩还是你会玩。” “行了你别说了,”路禾觉得头疼,“来接我。” “十分钟。” 白珺说完挂了电话,路禾紧接着给姚均打。 “喂,阿禾?” “姚哥,辞颜马上回国,我现在在馥郁阁。麻烦你去一趟雅安给我拿钻戒,就那个红宝石的,在保险箱最下面一层,密码我生日。” “好。” 路禾稍稍安心,最后补充一句:“如果可以,顺手给我拿一件红色长外套。” 第29章 接机 一年到秋, A市的天最为澄澈,夜晚也掩不住云层的高,黑色几乎是透的, 被高楼大厦晕染成彩色。 放下手机,路禾忍不住靠在墙壁上喘。 垂在两侧的手轻颤。 真的太累了。 每次去接辞颜都要面面俱到。 衣服, 配饰,还有今天的香水是什么牌子。 手腕从他鼻尖一闪而过就露了个精光。 水波翡翠前调悠长,中后调掺沉香木,温柔轻薄的感觉扑面而来。 然后他薄而白的眼睑挑起, 拉起她的手,执意与她十指相扣。 路禾的心砰砰直跳,本能的去猜辞颜查到哪一步。 她该用什么姿态面对他。 而辞颜似乎什么都知道, 但他不说, 只会拿那双似笑非笑的眼定定觑着她。 想起那双眼,路禾至今都觉悚然。 也是这悚然让她清醒过来。 拍拍脸,路禾往回走。 林朝还在包厢内等她回来,辞颜也马上落地,白珺等着接上她飙车去机场, 姚均还火急火燎来给她送钻戒。 现在是七点四十九,她没时间了。 一进包厢, 路禾首先闻到饭菜混合的香味,不难闻,就是有些乱,一齐涌上来。 她看向地面, 瓷盘碎碗里夹杂着饭菜,一地狼藉。 几名服务员正忙着收拾残局。 林朝安坐在一旁,见她回来笑着瞥了眼桌子, 解释说:“我刚才不小心扯到桌布,一齐带下来了。” 他说话间还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似乎是怕路禾为了他这点小失误生气。 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她的眼。 路禾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应对辞颜,别说是不小心打翻饭菜,就是他不小心烧了馥郁阁也难以分走她的注意力。 一直失神,被套在未来一小时里回不来。 路禾将视线转回他脸上,怔了两秒才笑着摇摇头。 “累了吗?” 林朝走向她,伸手想撩开她耳边散下来的碎发。 路禾侧头避开他的手,头发也跟着动,飘忽拂过脸。 不知何时她的长彩绸松了,高马尾也蔫蔫飒不起来。 路禾微笑,说:“没事。”话音未落她自己先觉出漏洞,转过脸看着林朝,又补充一句:“是白珺刚打电话给我,她有点事。” “这样啊。”林朝点着头,银丝边眼镜折射吊顶的灯,隐匿在他沉不见底的眼里。 路禾微微昂头,似乎在等下一句,等林朝善解人意开口让她走。 果然—— “那我送你过去,正好今天开的是跑车。” 林朝说送路禾不惊讶,惊讶的是他竟然开跑车。 “跑车么?” “是。”林朝说:“本想送你的,结果——” 他温雅地笑,似乎是在为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没在何时的场合、合适的地点送出去而发窘。 发窘也好看,带笑的眼和唇。 温柔也是独一无二。 路禾只在接触他眼神的一刹那侧过去,没看到他瞬间落下的唇角。 她自己心虚,哪还敢看林朝。 自然错过他精心伪装下的欺诈。 林朝回沙发拿起她的包,看都没看过餐桌一眼。 “走吧。” 他率先往外走,要送她去。 路禾拉住林朝,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包,“白珺来接我,现在已经在楼下了。” “不用我送?” “不用,她比较急。” “……” 路禾的谎话张口就来,心虚也就那一点,一想起辞颜立马退得干干净净。 林朝看着她,再次询问:“真的不用我?” 他口吻过分严肃,细听却觉得只是对女朋友的在意。 -- 第57页 路禾说:“不用。” 林朝轻笑了声,纵容她的小性子,拉起路禾的另一只手出了包厢门。 “那好,我陪你下楼,看你上了白珺的车我才能安心。” 林朝刻意咬重白珺二字,倒像是吃醋,怕她哄自己跟白珺出去转身就上了别的男人的车。 路禾手心发汗,连忙从他手里抽回来,抱胸睨着他说:“怕我跟别人跑了?” “怕啊,”走着路,林朝摸摸她头发,细软得跟灯光一样。棕色偏金,发亮的引人注目。 “怕你走了,就不回头,把我自己扔在这。” 这话幽幽从他口中吐出来,无意挑明,却又处处影射路禾的花心浪荡。 有什么东西叮啷一响,脆生生,激得人一哆嗦。 路禾一手拎包,另一手抱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臂,觉得冷。 “现在知道怕了?”林朝在高,垂眼看她,牵起嘴角的弧度却温淡:“知道怕就抓紧我。” 他抬高手臂,示意路禾过来挽。 路禾一靠近就被他揽腰抱在怀里,大衣都裹着她,由他主导两个人往外走。 似乎之前是玩笑话。 馥郁阁外,白珺在车里盯着表,看着秒针一下下跳动感觉自己心脏都跟着发紧。 这可是去见辞颜啊,准点到是不可能了,能早一分钟算一分钟,惹不起也躲不起。 白珺看一眼表再往外搜寻一圈路禾,远远儿的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出了门。 是林朝。 仔细看怀里还搂着一个。 路禾。 他妈的! 白珺在心里骂一句。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上,就硬上,别管对方是谁。 闭眼撒网,就对了。 到白珺车前,林朝没说话,伸手给路禾整理了下衣领又絮絮叨叨交代一些事才放她走。 白珺也懒得跟他说话,接上路禾一脚油门就出了馥郁阁外墙。 “姚哥刚来过,你要的钻戒和外套在你脚下盒子里。” 路禾低头,在稍里的位置拉出一个精致的彩盒子。打开后取出外套,她没穿,就这么搭在腿上。 翻翻找找还有个夹层,路禾从里面拿出绣金的天鹅绒戒指盒。 白珺快速扫了一眼,突然没头没脑问一句:“你打字快吗?” “什么?”路禾没听清。 “我问你,打字快吗?” 路禾这次听清了,虽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但点头说:“挺快的,怎么了?” 白珺听见这回答,扑哧一声笑出来,调侃道:“是啊,我家阿禾打字快,多养几个男人怎么了,又不是回复不过来。” 路禾头一歪窝在副驾驶座里,斜着看白珺,“我当鱼塘主?” “快乐乐无边。”她回。 “弟弟天天有?” “哥哥在身边。” “呵。”路禾笑了一下,淡妆蝶翅的眼尾,薄的,秾艳到逼人。 她说:“你这话我马上放给辞颜听。” 白珺一秒认输:“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微微低头做了个道歉的腔调,头发挑染金,与路禾的发色遥相呼应。 “坐好了,咱们上高速。”驾驶座上的女人唇色饱满,唇珠明显,说话时总像在索吻。 路禾盯着她无懈可击的妆容看一会,感慨:“也难为你这么爱美,从床上下来还要补妆。” “那当然,谁像你似的还特意迎合林朝,淡妆翻车了吧,趁这会还有时间赶紧想想怎么跟辞颜解释。” “解释什么?什么都瞒不过他。” 路禾认命的姿态白珺听了也不舒服,抱怨一句:“你要真是鱼塘主,鱼塘里也就辞颜一条鱼。他属鲨鱼的,什么小鱼小虾都得给你咬死。” 路禾不响,揉了下头发,才发觉发带掉了,她现在是散着头发跟白珺飙高速。 高马尾变成披肩发,都这样了她还没发觉,满脑子只有即将面对辞颜的忐忑。 “真是,妈的。” “骂谁?”白珺问。 路禾没回答,憋气似的看着绣金盒,一打开,鸽血红浓郁得几乎要滴下来,随便从哪儿借一点光都璀璨夺目。 她将戒指推进左手无名指,一点一七个亿,沉。 “平心而论辞颜这都不叫富养你,这叫拿钱捧你。” “说得我跟演戏的似的,辞颜是背后大金主。” 这比喻把白珺逗乐了,“难道不是?你扮演他的完美未婚妻,他拿钱哄你开心。” 路禾蹙眉,想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点,因为白珺说得好像没错。 但辞颜对她又止是纯金钱关系,还有各种各样生活上的条条框框。 养她就像养娇贵猫一样,辞颜什么都给最好的,路禾也只能给他一人摸。 辞颜随她荒唐,但是不许溜出家门胡闹。 路禾越想越瘆得慌,搓搓胳膊沉默。 可白珺好奇,“你跟辞颜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这么多年问你你也不说,他那样深居简出马上成仙的人,还能动凡心?” 路禾重复说过无数次的话:“我也不知道。” “嘁,不说算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 “……” 时间指向八点六。 双流国际机场,偌大的贵宾休息室。 -- 第58页 正中一个男人坐在定制轮椅里。 只有背影,像薄暮裁剪。 “先生,少夫人已经过崇安口了,估计九点钟左右就能到。” 辞颜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金怀表,打开,干净悦耳的金属碰撞声。 放宽的时间,仍不够。 他嗓音也似削金断玉,口吻锋利:“跟谁?” “白家的白二小姐。” “上一个。” “是……FR的林总裁。” “从馥郁阁来。”秘书补充道。 辞颜突兀合手,小金表嚓的一声被盖上。 闭眼,光影规律地在眼皮上一明一灭,是什么东西略过灯光,在晃。 辞颜斜眸:“告诉馥郁阁,我今晚去。” 吊起来晃的东西惹人心烦,还是碎掉的好。 表面上安坐,背地里暗潮汹涌,这是他惯用的手段。 第30章 夕颜花 机场北门, 白珺急急把车一停,流线型跑车打了个漂亮的闪。 “几点了?”她侧头就问。 路禾反应有些钝,看一眼表, 慢吞吞道:“九点零六。” “妈的要死。” 白珺脱口骂了一句,抬头看她。 路禾倒沉静, 坐在副驾驶还没动作,只低头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红宝石。 无波无澜的样还以为是来散心的。 “九点零六了姐姐,快下车!辞颜指不定怎么搞你呢。” 听见白珺催促,路禾抬头, 被风吹乱的长发贴在脸颊,柔白的脸藏在黑发里,颇有些我见犹怜的脆弱。 她像是还没回神, 意识撞碎在刚才的极限车速中。 比这还野的车她上过不知道多少次, 怕辞颜怕成这样。 白珺啧一声,瞥一眼时间提醒她: “九点零八了。” 路禾没说话,把盒子放回脚边,手臂搭着外套开门下车。 周围空旷,她抖开长风衣, 风吹得猎猎作响。 寒毛也给人吹得竖起来。 路禾脱掉原来的外套扔回车内,穿上姚均带给她的。 腰细, 腰带系得也细,就这么一裹感觉要勒断。 “我进去了?”路禾朝着机场正门一偏头,白珺对她摆摆手:“去吧,希望你平安无事。” 路禾轻点两下头走远。 她心里有点跳, 因为慌,但感觉又没怎样。 辞颜是厌恶迟到,那得分人, 仔细数数她来接他都迟到不知道多少回了。 这次也能不算。 但路禾觉得慌。 以前她跟谁闹出事来辞颜都没发过一分脾气,他知道她轻浮、知道她不在意。 她不在意,辞颜当然也能略过不提。 可这次能一样吗? 机场的门框上有气流,从顶上往下吹,全鼓进衣领。 路禾轻微瑟缩一下。 辞颜背对出口,轮椅、肩颈、还有他搭在边上的手。 看起来不甚在意,似乎是如出一辙的银白色。 “先生,少夫人到了。” “……” “已经上了电梯,很快来。” “……” 辞颜很少说话,一直以来的病痛让他习惯沉默。继承人的身份也在要求他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聪明人学会冷眼旁观,只有肚子空空的鼓才会一敲就响。 机场内人来人往,从未间断的播报声催促行人往这儿走往哪儿赶。 路禾低着头脚步匆匆,淡妆淡神情,头发也散得没个样子。 她什么遮挡都没有,也就长发随着脚步晃,在周围人眼里一闪而过。 惊鸿一瞥间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走远了。 有人愣在原地眨了眨眼,觉得刚才路过的女人像网上声势浩大的路小姐,等再回头去找,那一抹红早就匆匆淹没在人海里。 路禾径直走到贵宾休息室,不出意外的,看见门口站着的保镖。 两竖列黑西装,虎背熊腰。 一看见路禾,全都齐刷刷低头问好—— “少夫人好。” “少夫人好。” “少夫人好。” …… 跟拍港片的呢。 两方带着一堆小弟会面,下一秒搞不好就是什么枪/战打戏。 路禾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奉命送东西的人质。 她胡乱想着,莫名觉得好笑,一边走一边点头回应。 长发更乱,一看就知道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可她乱也乱的好看,放别人身上可能轻浮,路禾这样便是凌散的妩媚。 刚走到门口门就被朝里拉开。 秘书的脸出现在门后。 他也是一身黑西装,笑得很端庄,公事公办的态度,但明显感觉松了一口气。 时间越晚辞颜越安静,闭目养神也像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秘书在低气压中心见到救星,的确心安。 路禾抬高的手臂还怔在半空。 “少夫人您请。”他说着伸出手臂往里摊开,示意路禾进来。 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快步走出去,还贴心地关好门。 这秘书溜得比兔子还快,路禾站在原地怔了两秒。 神色莫名地望了眼门口,还未转身就是一道冰凉的嗓音: “终于舍得来了?” 路禾右手横斜着,搭在自己腰上,朝辞颜走过去。 -- 第59页 他生气了? 因为什么? 还能补救吗? 怎么说话比较好? …… 路禾蹙眉,脑海里蹿出一连串的问题,离他越来越近。 绕半圈走到他跟前才注意到辞颜是坐在轮椅里的。 路禾低声啊呀一声。 怨她太过紧张,见到他的瞬间只觉得心慌得要命,什么旁支末节都难入眼。 等了四十分钟的人终于站在自己面前,红风衣、红宝石,辞颜的视线扫过她的脸。 附着在她唇上。 那颜色太浅,还不如她原本的唇色红润。 辞颜微微蹙眉,眼长,定睛看人时专注而泠然,像是夹杂无数情绪,仔细去看却只有空白。 路禾低头,强压下心头的异样,“看什么?” “你啊。” 辞颜说“你”这个字时,咬字很慢,唇被拉长,然后微微上翘,是在笑。 路禾跟他对视一眼就赶紧瞥开,看着他的肩,或者身后。 见她逃,辞颜低低地笑。 不得不承认辞颜的脸生得好,不是大众意义上称赞男人的阳刚俊俏,而是美,单纯的美。 就像清晨,开了满院子的夕颜花。 阳光折射后的极度绚烂。 路禾时常在心里提醒自己他摸不得,别人碰一碰顶多折一下,但是辞颜,他是真的带毒。 要命还是其次,在那种求而不得的幻觉中愈陷愈深,明明近在眼前,迈了步子才发现掉进深渊。 路禾见惯了男人为她这样,自己怕得很。 “来。”辞颜拍拍自己的腿。 路禾打定主意不去看他,问:“做什么?” “过来。” “……” 她畏畏缩缩,辞颜更觉有趣,伸手扯她腰带,一拽之下路禾果然惶然低头。 辞颜哧哧笑出声,一手捏着她腰带,一手支着额。 “你以前最喜欢躺我小腹上睡觉的,忘了?” 口吻轻慢,却不是对着外人的那种高傲,对路禾自然而然是一种狎昵亲近。 路禾本能地想起那一次。 夏天玩了个通宵去机场接辞颜,两人回辞家老宅。路禾连饭都等不及吃就在沙发上昏昏欲睡,醒来看见他的腰。 辞颜精瘦白皙的腰,她脸贴着睡的地方。 衣服不自觉上卷,还有她不安分的拧来拧去,辞颜半靠在沙发上,纵容她掀开自己衬衫下摆把头靠过去睡。 肌肤相贴的感觉非常好,那种暖呼呼的感觉甚至连心都能捂化。 路禾睡得一脸懵,辞颜也没说什么,推开她自顾自回了房,晚上倒是带她去购物中心,心情极好地给她买项链。 想起那一次,路禾眼前先跳出他精瘦的腰线,还有琳琅满目的珠宝。 鬼知道哪里戳着祖宗的点,辞颜只要高兴就带她买买买,他觉得好看,那就买。 钱跟废纸一样用。 路禾的神色一会一变,辞颜搭眼就知道她在脑海里放电影。 又说:“过来。” 路禾这次没拒绝,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腰带,蹲在他身边。 她蹲着时就丁点一小团,脸小,又白,仰头看人楚楚可怜。 辞颜的拇指和食指摆出一个V,正好卡在她下巴。 指腹间触感柔腻。 辞颜说:“怎么这么晚才来。” 路禾含混不清:“远,太远了。” “有多远?” “很远很远。” “从哪来?” “……” 路禾一下子沉默不语,她骗不过他,就只能不说话。 “小骗子。”路禾听到辞颜一声轻笑,腮边一疼,他掐她! “疼的。”路禾气鼓鼓撇开脸,成功躲开夹着自己软肉的手指,却没躲开下巴尖的一捏。 瞬间失去语言功能。 辞颜垂眸:“说不说?” “……” “嗯?” 路禾猛地一甩逃脱禁锢,像猫打喷嚏。 傻气。 辞颜没忍住哈哈大笑。 “馥郁阁。”她回,还瞪了她一眼。 “跟谁?” “……” “阿禾,我问你,跟谁?” “林朝!林朝行了吧!” 路禾突然站起来对他吼。 炸毛了,那也傻乎乎。 辞颜搓着指腹睨她,一接触那双眸,路禾顿时没了脾气。 乖乖被他捏着后颈皮呜咽。 她往前一耸肩,语气无奈:“辞颜,你我两个人的事情不要扯进来第三个人,可以吗?” 一长句话,他们两个人的事。 辞颜微笑,呵出一口气问:“那你和他两个人的事,不牵扯我是么?” 瞧瞧,这就是路家路小姐,这样恬不知耻的话也能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 路禾。 她的情真意切就像下水道旁的空水瓶一样,肮脏又廉价。 那他算什么? 辞颜的微笑逐渐趋于淡漠,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路禾看了一会,看她慌乱,看她无措,还有欲盖弥彰的掩饰。 路禾启唇,辞颜忽而立起食指贴在唇上: “嘘——” 掐掉她的话。 “你最好不要说话。”他认真地说:“趁我现在还不是那么生气。” 辞颜很少动怒,他拥有的权势地位足够掐死一切惹他心烦的东西,但是路禾,路禾…… -- 第60页 为她破例太多次,比起别的,辞颜更厌恶这种不受制约的感觉。 他失控,且清醒地看着自己失控,这并不是很好。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根弦会在什么时候绷断,咔—— 断得很干脆,抽到身上皮开肉绽。 伤人伤己。 第31章 酒心兰 白珺的车消失在夜色中, 载着路禾。林朝没走,而是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地上躺着一条彩绸的束发带,林朝亲眼看着它从路禾的黑发间飘落下来。 她急匆匆上车, 连头发散了都没注意到。 那发带便轻飘飘落在地上。 林朝立在暗处,离灯照亮的地方好远, 修长的身姿被裁成影。 他走过去捡了发带。 然后折身回去。 林朝在赌,辞颜和他,谁更了解谁。 *** 辞颜坐着望向路禾,他是气狠了, 握着扶手恨不能一把捏碎。眉眼却依旧平静。 路禾抿了下唇,心知自己把辞颜惹毛了,再这么下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他眉骨高, 垂睫挡出一扇光影。路禾先低头, 期期艾艾问一句:“你身体怎么样了?” “死不了。”辞颜开口就是嘲讽,硬邦邦的。 路禾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她平常也是被人捧着的,哪受过这种气? 一听这话忍不住跟他呛声:“辞颜,你跟我闹什么脾气。” 辞颜闻声直接横过来一眼, 眉尖眼戾,嗓音带着丝丝阴狠:“我若真跟你闹, 信不信你会连哭都觉得奢侈。” 路禾登时噤声,把唇咬弄得一片白。 “过来。”他冷声。 路禾抬眸看他一眼,不情不愿蹲在他腿边。 辞颜一把掐住她下巴抬起她的脸,“路禾,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乖?” 他说的是问句,含着些不解,还有因为她过分惹事而头疼的意味。 她爹都没这么凶过她, 辞颜凭什么! 路禾委屈,但又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掉眼泪,拼命把脸侧向一边:“辞颜,你不要过分!” 放狠话,还带着哭腔。 “我过分?”辞颜只是稍微转了下手腕,路禾的脸便完全暴露在视线下。他垂眸,欣赏她怒气冲冲的一双眸。生气是不假,也有委屈,但辞颜觉得她还是卖娇更多一点。 想看她掉眼泪,通红的眼里不掺杂一丝欲念。 只是单纯的哭,那副模样便像极了某些时候。 见过的人都该死。 辞颜微笑,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路禾,你是我的未婚妻。” “假的!”她反驳。 “你签过合同了。” “是你骗我。” “可你签过了。” “辞颜是你骗我!” 想到自己跟个傻子一样被他骗得团团转,路禾压抑不住跟他吼。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簌簌往下落,顺着瓷白的脸砸在他膝上,很快便洇湿一片。 看到她哭,辞颜的凌虐欲得到些许满足,捏住她下巴的手摊开,改成捧住她的脸。 用拇指擦去眼泪。 “哭什么?”辞颜漫不经心地说。 路禾这点疼比起他以前,那可真是微不足道。她撒过的谎承诺过的事,一件都不记得,现在总该有点惩罚才对。 要不然辞颜真的很难说服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承认他苦苦等了那么多年的承诺,只是她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 ——说过就忘,可能连回想都觉得浪费时间的玩笑话。 辞颜凝视她的眼瞬间阴沉,他能认。 但是路禾必须言出必行。 辞颜忽然一把拉起路禾,“欸!”她蹲久了小腿发麻,站不稳,顺着他的力道倒进他怀里。 路禾的动作远不如辞颜快,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脱掉大衣。 落下来兜头盖住她的脸。 路禾整个人都被罩在里头。大衣极长,她就露了半截修长小腿。“辞颜你做什么!”她蒙在黑暗里胡乱挣扎,想拉下衣服被辞颜捏住腕。 “带你回家。”他回答,空出来的手潜进大衣里。手指冰凉,根本就不像活人的温度,极其缱绻地,摩挲着她的脸。 路禾伏在他怀里没吭声。 门轻轻发出咔哒一声响,秘书走进来,看见辞颜坐在轮椅里,抱着一个女人。她大概是蜷缩的姿态,团得像只波斯猫,红色大衣盖在身上,媚俗的颜色也变得暧昧难辨。 辞颜的手指一下下勾过她下巴,沿着她锁骨窝打转,路禾不自觉被激得瑟缩,反应过来后捉住他手指就是一口。 牙尖,抵在指腹上,辞颜甚至能感觉到她一闪而过的舌尖。 松开捏住她腕的手,辞颜盖住眼不明所以笑了下。 眼观鼻,鼻观心,秘书不敢再看,低头走到辞颜身边。 “先生,刚刚接到消息有个演员也在机场,下面都是媒体和粉丝。” 辞颜拨弄了下小金表,垂眸一看,九点七,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陪着路禾胡闹这么久。 再晚下去,好戏就很难开场了。 “人很多?” “是。听说是个顶流男艺人,下面来的都是娱乐新闻媒体。” 那这就有意思了,这么多年,辞颜也就骗过路禾那一次,以后的事桩桩件件都顺着她。她不愿意公布,辞颜便从未对外界提过一句;她胡混爱玩,辞颜便一次又一次给她压舆论扫尾。 -- 第61页 但是这一次,辞颜冷笑,不知道回家的猫就该给点教训。 “下楼。”他嗓音清淡。 秘书点点头出门安排去了。 路禾顿时知道辞颜想干什么。 拿媒体曝光她,路家跟辞家的联姻必然瞒不住,或者说他就没想瞒。 辞颜之前松了手,路禾坐起身把大衣掀开,刚露脸就对上他纤长的睫羽,还有漆黑冷凝的眼眸。 辞颜似乎是预料她坐不住,在她掀开大衣前俯身靠近。 很近,近到路禾能看清他瓷一样的肤质,完美无瑕。 好不容易窜起的火儿又被浇灭了。 路禾抿唇:“我不想暴露在媒体下。” 辞颜端详她几秒,忽而一笑,“阿禾是在……请求我?” 路禾瞥他一眼就闪开,等会又忍不住偷偷瞄一眼。像猫,他是新玩具,她想要又难以启齿。 辞颜说:“阿禾求人总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他还是轻慢的语气,路禾当然听得出商量余地,侧头问:“你想要怎样?” 辞颜点了点下巴,神情矜持,眼神却在明明白白引导她该怎样做。 一个吻。 这代价小到忽略不计。 路禾靠近,唇未能贴上去,因为辞颜卡住她的脸。他低头,似乎有沉香木灰烬的余香,很长,若有还无,尾调像酒心兰。 冷调就在耳畔,辞颜说:“想听你叫/床。” 路禾怔在原地,看着辞颜恢复雍容的眉眼,耳边他的话音还没散。她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草。 这能是……辞颜说的话? 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在她愣神间,秘书从外面敲门进来,走到辞颜面前微微弯腰,“先生,都交代好了。” 辞颜颔首:“走吧。”说着低头,看向懵然的路禾,他轻笑:“回神。”然后拉起大衣重新掩住她。 秘书在一旁看着莫名觉得辞颜像在盖红盖头。 *** 机场大厅,粉丝接机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明星粉丝后援会的负责人在各大平台号召接机,粉丝们报名参加,浩浩荡荡穿起统一的服饰和帽子,还有横幅手牌海报玩偶等等后援物。 各大媒体和站姐长/枪/短/炮,连内厅二楼栏杆处都站满了拍图产出的大粉丝。 一个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神情亢奋,满面激动的看着出口。 专门预留出的栏杆通道内,一位黑超大口罩的年轻男人快步走出,身前身后都围着工作人员。 一见偶像,机场内爆发出高分贝尖叫,还有事先练过的口号—— “哥哥放心飞!!!海蓝永相随!!!” “人间最帅海海子!侧脸绝杀海海子!温和待人海海子!礼貌优秀海海子!” “哥哥加油!!哥哥最棒!!” “哥哥一直飞!海蓝永远在!” …… 陈子海,今年二十一,是当今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流量小生,因为饰演的仙侠剧意外爆红而广为人知。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他墨镜后面翻了个白眼,墨镜口罩一摘立马变成粉丝最喜欢的温和模样,笑起来还有一点酒窝。 面对他的女粉丝又是一阵尖声惊呼,吵得几乎掀翻机场。 闪光灯不断。 有几个记者带着设备上前采访,来之前跟主流媒体打过招呼,现在问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问题。 陈子海边走边回答,脸上一直挂着谦逊的微笑,还时不时弯腰鞠躬。 这一举动直接刷爆好感度。 走在他身旁的助理暗暗啐了一口,可惜有口罩的遮掩,外面谁也看不到。 陈子海其人,表面谦逊过人,背地里拉踩不断,要是在片场碰到咖位比自己大的年轻男演员,他回房后都恨不得活剐了人家。 口蜜腹剑不过如此。 快出机场口,陈子海站定,回身对着乌压压的粉丝挥手再见。 女孩子们满脸通红,甚至还有不少人激动得捂脸哭。 气氛再一次被推向高潮,媒体都涌到前排,拍照的拍照采访的采访。 与此同时,一列黑西装保镖从vip通道走出来,分两侧站定,显然是在等什么人出场。 眼尖的发现机场要客部门全到了。都一个个弓着腰,维持着谦卑姿态。 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最先发怔,纷纷回头盯着那看。媒体也被吸引住,架着摄影机的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 —大人物? —看样是。 各自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是哪个大明星。 按理说摆这样的阵仗就不是低调回国,好赖给媒体打个招呼啊,跟陈子海碰到一块,这不是明着扇脸嘛。 —谁啊这么大架势? —不清楚。 —不知道。 他们小幅度摇了摇头,彼此心里有个底。 陈子海的微笑几乎快维持不住。 机场门口发生这样的变故,连着粉丝都被吸引了目光。 保镖黑衣肃穆,人高马大,要客部的一个不落,二楼围了一圈往下探。 直到一张雍容雅淡的脸出现在众人眼中。 摄影师的耳麦里,负责人喊得撕心裂肺: “辞颜!这他妈的是辞颜!” “快快快!快拍!快点啊跑过去拍!” “别跟陈子海了,去前排!去前排拍!这他妈的是辞颜!辞家的那个辞颜!” -- 第62页 第32章 采访 “辞家的那个辞颜。” 几个摄影师还没反应过来, 商业新闻转娱乐圈的记者自己扛着摄影机就冲了上去。 长通道上,秘书推着辞颜出来,姿容高彻, 哪怕坐轮椅也折不去他分毫威势。众人只见他低着眉,手拢在大衣里, 另一条手臂半环抱着。 ——他怀里藏着人。 看身形还是女人。 顺着他指节分明的手,众人目光转移。 那女人从头到腰被大衣盖了个严严实实,就露一双小腿,在男人膝上蜷缩着, 高跟鞋尖利。 黑底白肤,极艳俗的红,昂贵的手工西服也被她揉皱。 短短一段路记者跑出了百米冲刺的架势, 脸上的狂喜藏不住。 辞颜抱着女人出机场, 这他妈的爆/炸性新闻!什么陈子海赵子海,统统滚一边儿去!只要能拍到辞颜,那由他拍出来的照片马上就能挂满财经新闻! 他拍的! 灯火通明的机场大厅,一道门像一道界,把门外的黑暗和门内的光亮彻底隔开。粉丝簇拥在两边, 却都回头去看身后的喧闹。起初不明所以,当目光所及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时, 尖叫声卡顿两秒然后撕裂耳膜。 片刻前的寂静像掉在谷底的压抑,只为了此刻能更疯狂的尖叫。 原来怎样对陈子海,现在就怎样对辞颜。 不止是记者摄影师,连过路人都掏出手机对着他拍。 —“快看那个男人, 眉高骨削好绝一张脸!!!像不像《逆仙》里的昭华仙尊!!!妈的我昭华仙尊有脸了!” —“他好帅啊,不对不是帅,就是那种!那种特别抓人眼的气质!仙得要死, 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我要不是亲眼看见我都不敢信有人能长成这样。”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多了,就是仙,这么好的气质不去拍仙侠剧可惜了。” —“他是明星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辞颜在嘈嘈杂杂的讨论声中抬头望去,撩起的眼散漫随意,却激得人心狠狠一突,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太浓了,那种极致的冲击感,一眼就够头晕目眩。 陈子海站在保姆车前,平素温和的面孔在看到辞颜的那一刻变得怨毒阴暗。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辛苦策划半个月的机场接机给他人做嫁衣裳! 后知后觉发现出了变故的经纪人从车里钻出来,刚站稳就看见陈子海扭曲的脸。赶紧上去拽了下他的手,“你干什么!”说着环顾四周,看到没人拍心里才略微松了口气。 心还没落定,怒火又窜起来。 是没人拍陈子海,都跑去拍别人了,喊那些媒体来有个屁用! 陈子海极快收敛住情绪,回头看经纪人,“王哥,你看那是谁,挑这个时候摆这个排场不是明着扇我们飞鸿的脸吗?” 陈子海没说他自己,而是上升到公司脸面,飞鸿怎么说也是娱乐圈首屈一指的行业巨头。经纪人在身侧看他一眼,心里顿时明白他的算计,说:“你放心,公司不会让你白白吃亏。” “谢谢王哥。”陈子海像往常一样谦逊地笑,往里点了点下巴说:“王哥你看,那是谁?” 经纪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时候才有心思仔细辨认,登时变脸。 陈子海注意到,心里一紧,“王哥,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经纪人没说话,拉着他躲进保姆车。还有些粉丝朝这看过来,可惜离得远,没法看清他刚才的瞬息万变,陈子海还没来得及挥手告别就被经纪人拉了进去。 想起之前承诺的话,经纪人的脸色变了又变,噎着一口气说:“那是辞颜。” 陈子海不懂,还以为他是圈内人,便问道:“辞颜……怎么了?” 经纪人瞥他一眼就收回目光,往车两侧看了看,摇上车窗。心里暗骂陈子海这个蠢货,看谁都以为是来跟自己抢资源的,压根不想想人家是不是圈内人。 他坐在副驾驶,还有些心有余悸,对陈子海哼了一声,“辞颜怎么了?你知道他是谁么就这个口气,那是辞颜!顶级豪门辞家的那个辞颜!论天赋论背景,上流圈里没一个能跟他相提并论,也就是近几年他一直在国外,才给了路、白两家出头的机会。辞颜一向低调,国内媒体不认识正常。”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看到陈子海怨愤的表情稍微消散,多了些对上流圈的莫名敬畏。这对陈子海来说太过遥远,不是他熟悉的水军营销拉踩捧杀那一套。 “王哥,那……”他的嘴张了又张,心里被堵着。 “子海啊,”经纪人缓和面色劝解他,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警告:“辞颜那样的人,不是你、也不是咱们鸿飞能招惹的,这次你就受点委屈,以后还有大把出头的好机会。” “而且你看,也不是谁随便回国就能碰上辞颜的,说不准财经新闻报道时还会带你一句呢。” 这话听在陈子海耳里更像一句嘲讽。 他讽刺一笑,不过没再说话,默认了。 经纪人见状也不再多言,下车招来工作人员交代几句,让他们好好安抚粉丝。该给的海报都是之前签好名的,经纪人交给工作人员后自己转身钻进车内,黑色保姆车消失在黑夜里。 *** 粉丝一见自家哥哥走了,一反往常站在原地痴痴目送的行为,立马折身回去拍辞颜。 -- 第63页 爬墙爬得比什么都快。 正好大批站姐带了设备,比起专业摄影师也不差哪儿了。 有保镖开道,秘书瞥了眼四周举手机拍照的粉丝,对着两边摇头,示意他们不用阻止。他估摸着辞颜的意思就是叫她们拍,最好能把他怀里女人是路禾都给扒出来。 秘书暗暗觑了辞颜一眼,见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面不改色给路禾掖掖衣角,感慨老板到底是老板,这心里素质不是盖的。 不过想来也是,辞颜以前把商业对头阴到破产跳楼。 那老总也是个性子狠的,挑辞颜下车的时候从顶楼一跃而下,溅起血都能迸到一米开外,当场死得干干净净,就在他面前。旁边的高管捂着嘴干呕,辞颜也能眉目不变,淡声喊人报警处理。 连绕开都嫌烦,踩着他的血走进大楼。 那天楼前全是血,一会儿就变黑。 门口的地洗了很多遍,血腥味总也萦绕不散。 秘书想起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他正晃神间,一个话筒戳到辞颜面前。 是个记者。他的衣襟散乱,头发也乱糟糟,明显是经过一番纠缠硬挤进来的。后面还跟着两个黑西装,想伸手把他拽走又被辞颜的目光止住。 秘书停步,记者赶紧见缝插针: “辞先生您好,我之前是第一财经的记者张钊,请问您是否愿意接受采访。” 辞颜望了他一眼,不响,那记者似乎也没期待他会回答,顺势抛出下一个问题:“请问辞先生以后的打算是什么,今日这么大阵仗回国是不是意味着您未来一段时间内不会离开A市?面对现在证券市场的局势,您有什么见解?” 给机会都不会问,辞颜没接话,漆黑的眸一直盯着路禾。 大衣下的女人。 秘书见辞颜迟迟不语,会意了,给后面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 他们正欲上前拉走那记者,他看着辞颜像是明白些什么,急急问出下一句:“请问辞先生抱着是女朋友吗?” 一句话,秘书眼神顿止,两个人重新退到后面站着,记者知道自己赌对了。 给自己挣来飞黄腾达的机会,也成功引得辞颜抬头。 他还没得及在心里庆幸,辞颜微笑,否定他的话,说:“不是。”然后所有人都看见他勾唇,原本礼貌的冷淡被打破,幻化成羽彩,眼瞳也是剔透的,有光在闪。 “是未婚妻。”他说。 一片哗然。 辞颜掩在大衣下的手故意去掐她的腰,激得她胡乱挣扎一下。一团红里凸出尖尖一个角,路禾立马清醒,任凭辞颜怎么挠她都不肯再动一下。 无数个手机还有摄影机如实记下这一幕。 辞颜发笑,都不用他问,对着记者解释说:“她怕生。” 说路禾怕生,秘书觉得都是辞颜颠倒黑白的功力太好,他才绷住没笑。 路禾也听到了,在他膝上缩腿的动作慢慢僵硬。 记者试探着开口:“看得出来您跟您未婚妻的感情一定很好。” “不好。”辞颜快速否认,勾唇仍在笑,眼里的纵容几乎要溢出来,赌气说:“她来接机,次次都要我等。” 一贯高傲示人的辞颜显出一副埋怨模样,没让人感觉亲近,记者反倒更诚惶诚恐,怕他不知何时就翻脸。 阴晴不定、面慈心狠。 这是辞颜前几年还在国内时,那个圈子里公认的。 —是联姻还是自由恋爱? —您介不介意公布未婚妻的身份? —以后有什么安排?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随便一个问题,只要辞颜愿意回答,媒体界都能抖三抖。 “您这边请。”一左一右,一个手势过去,记者被友好地请了出去。 辞颜靠回椅背,至始至终都在笑。 第33章 王不见王 夜风很凉, 月亮昏黄中带了些浑浊,像路边橱窗里打光不好的工艺品,玻璃堆出来的月亮形状。 辞颜淡淡收回目光, 随意侧个脸都能引来阵阵惊呼。 数不清的黑衣保镖保驾护航,机场要客部经理亲自出来引路, 还有抢破头也要往里挤的记者摄影师,粉丝更觉得这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人声鼎沸,闪光灯交织成片。 秘书端着公式化的微笑,推着辞颜走到机场门口。 保镖早早排出长通道等候着, 黑衣与夜色相近。 秘书刚停脚,想弯腰请示下面怎么走,却见辞颜一把抱起怀里的人, 手臂托着她腿弯, 另一只手隔着大衣护在她脑后,将人压在自己颈侧大步走了出去。 身高腿长,极利落的肩,肤色与黑夜形成强烈对比。 他的颈他的脸总有种淡雅的苍白,眼一瞥, 显得傲,浑然天成一种高不可侵的清贵, 最好封在遥不可及的地方供人膜拜。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女人走出机场。 那双细白的腿应激似的踢了下,高跟鞋尖抵在男人腿上。随着他行走轻轻晃动,这画面光是看着就让人脸红心跳。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瞬间寂静, 所有动作定格,脸上的惊讶都没褪去。 下一秒疯狂迸发。 —“我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妈的他怎么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美强惨病弱人设我可以!我他妈说一万遍我可以!!!” -- 第64页 —“正面up我!你听到没快来正面up我!!” —“妈妈!从此我有老公了!!” 路禾被抱起时的惊呼早就没人在意了。 辞颜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秘书整个人愣在原地, 半晌没反应过来。他以为辞颜在第三层,没想到这波在第五层。老板到底是老板,瞧给这群年轻姑娘撩的。 高分贝声浪简直能化成实体伤人。 草!他在心里暗骂了句,蹙眉捂了捂耳朵,嗡嗡嗡的杂音挥之不去。她们嗓子没喊劈他耳膜先受损了。 保镖凑过来低头问:“张秘书,您看这……” 秘书甩了甩头,往外眺望追寻着辞颜的身影,朝他们一招手:“都跟过去。” 在车里,辞颜才松了困住她腕的手。 路禾从大衣里钻出来,衣服堆叠在她腰间。脸小,尖尖下颌,脖颈修长,像藏着绒线团里的猫。 车没开出来,还在停车场,光线昏暗,辞颜的脸也掩在暗处,路禾使劲眨了两下眼视线恢复清明。 原以为他身体不好或者出了什么事才坐轮椅,没想到直接托抱着她还能走这么远的路。 路禾没抬头,垂着的长睫像蝴蝶翅膀,一直颤动不停,“你好好的啊。” 辞颜莫名听出种遗憾,皮笑肉不笑反问她:“希望我不好?到时候哭死你。” 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路禾抬头快速觑了辞颜一眼,拉开大衣甩在他身上,自己往远处坐在一旁,看着车窗外说:“随便你怎么想。” 车外漆黑一片,身边的人扭过头不响。 辞颜微微低头,抵了下额,轻笑。手指勾起她的大衣,刚拎起一点,手一松它又跌落在腿上。 好声好气说话都不一定能哄好他,自己还没生气,她反倒恶人先告状摆出这种抗拒姿态。 辞颜下颌一扬,不怕她不低头,对司机吩咐道:“去馥郁阁。” 路禾猛然转头看他。 辞颜对她笑,恶意满满。 他不高兴,那其他人也别想好过,对路禾舍不得下手,对别人他能。至于路禾,辞颜收了笑意,权当她出去打了趟野食。 回来就好了。 快十点,豪车疾驰在高速上。下高速转高架,很快就能到。 路禾戴着戒指的手在他手心里,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揉擦,从指缝,细细捋到指尖。辞颜的手凉得像冰,肌肤相贴路禾也没觉得暖,只余冰凉。 “你出汗了。”辞颜突然开口,点着她汗津津的掌心。 路禾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一片晶莹,凉的,冷汗就没停过。 扯扯唇,她没说话,想缩回手却被辞颜捏着腕。两根修长的手指不知道掐着她哪儿,路禾只觉一股麻痛从手腕蹿到手肘,顿时一整条手臂都没知觉了。 她发出尖利的一声呜咽,尾音在目光触及他的同时咽了回去。 “疼吗?”辞颜笑吟吟问着,又说:“疼就乖一点。” 路禾倚在后座,浑身都在轻颤着。疼,却又没那么简单,手肘里似乎有一条筋慢慢拧着,像蚂蚁咬,一点一星扩大到无数倍。 麻的。 他故意的。 辞颜不高兴就耍手段让她也跟着疼,偏要她服软,凭什么!路禾那股子倔强劲儿冲上来,低头一声不吭。 辞颜见她咬着唇,脸侧向一边也不喊疼,不禁蹙眉。她是最不耐忍的,别说被人掐着手腕,就是磕青磕红都要闹一场。现在这样安静。 辞颜沉沉垂视,那双眸像虚空,既看不到底,也不见天日。 看来林朝对她来说的确不一样。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一臂之距,正是她的手臂。 辞颜没说话,也没再看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盒子,这次是白底鎏金。 路禾看不到。 打开盒子,内壁顶端嵌着一个小小的灯,接近七克拉的粉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它的颜色比一般粉钻更浓,起拍时的单克拉价就翻了整整一倍。再加上极高的纯净度,还有堪称完美的切割工艺,辞颜拍出了全场最高价。 他认认真真将戒指推到她手指,路禾侧过头,触感一直是麻的,连戒圈的硬度都感受不到。 有那么一点被硌到,感觉迟钝,比现实中发生过的动作要慢很多。她蹙眉,还以为辞颜又在玩什么把戏,不愿回头。 直到听到他问:“喜欢吗?” 辞颜松开她的手,路禾觉得手上一沉,侧眸看过去那颗粉钻简直要晃瞎她的眼。 车正巧从路灯下开过。 钻戒璀璨得像小太阳。 粉红色。 路禾吐出一口气,辞颜来哄她了。 戴着红宝石的左手安安静静放在腿上,右手上就已经有了新欢。 路禾垂眸看了一会,觉得眼熟,这钻戒怎么看怎么像白珺抢拍的那只,抬头不确定地问:“这是……前段时间炒出天价的温斯顿玫瑰?” 她认得,辞颜瞬间心情大好,却还不愿表露,轻轻嗯一声。 路禾有些懊丧地闭了下眼。 辞颜:“怎么了?” “当时白珺也在拍卖行,一眼相中这个。”她说着,抬了下手。 那个时候白珺给她直播拍卖,路禾眼见着她百万起跳砸这枚粉钻,可惜势不如人,白矜听见秘书传来的消息当机立断让人停了她的卡。 -- 第65页 白珺把她哥还有最终得主骂了个狗血淋头。 现在在她手上。 辞颜瞥她一眼,微笑,“别的都可以,如果让我知道你把它送给白珺……” 后面的话他没说,路禾立马打消这个心思,回答说:“不会。” 气氛稍稍缓和,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在这压抑、又暧昧不清的氛围里,路禾开了窗。风呼啦一下倒灌进来,吹起她长发,细细的尾梢像小勾子,撩过人肩颈划出血。 辞颜斜下眼。 路禾面朝窗,让风直着扑在脸上,冷,冷得仿佛含水汽,泠泠扑湿她脸颊。 衣领里也是湿的。 辞颜说去馥郁阁的一刹那,她就明白了他什么都知道,在馥郁阁,跟林朝,或者别的,其他什么他都知道。 路禾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去。 “你想知道吗?”辞颜问。 路禾从风中回头。 辞颜没说话,俯身撩开她被头发遮挡了一半的脸。他看着她,长眼尾是深不见底的神秘。 “知道什么?” 辞颜看到她眼里深藏的警惕,随手撩起大衣裹住她,说:“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去馥郁阁?” 风冷,有一层遮蔽就会好很多,安全感也在逐渐回升。她的长发也被裹进大衣,没抽出来,路禾问:“你会告诉我吗?” 辞颜捏着大衣衣襟,一点点往上走,直到她领口。两指并拢,抵着她下颚。 路禾没躲,感觉有些勒,辞颜却是完全沉溺于她乖顺俯首的假象里。 手指贴着的地方很暖,肌肤细腻。 他勾唇,很慢地说:“林朝也在,你信不信?” 路禾瞬间瞳孔紧缩,像黑暗中猛然见光。 “他查过我,你大概也不知道吧。” 极度寂静的黑夜中,在疾驰的车里,路禾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过于响亮,鼓噪得让她难以忍受。 她不说话,脸白,唇更白,一点点褪掉血色。 辞颜明白她什么都不知道。 傻的。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林朝。 她毫无防备。 正是这一模一样的待遇才惹恼他。 林朝怎能与他相提并论,路禾又怎么敢拿一样卑劣的手段来敷衍他! 辞颜松开手,恢复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傲慢。 他要林朝身败名裂,他要林朝从云端跌进看不到底的泥里。 用林朝的消亡,去证明他的独一无二。 由路禾来定义。 第34章 见面 辞颜说完便不再多言, 右腿叠在左腿上,并不支起。西装裤笔挺,端的是气定神闲。 而路禾一直抿唇不语。 辞颜瞥她一眼, 很快又收回目光,蹙眉将脸转向一边。 窗外的风景全都一闪而过, 快到虚了焦,像模模糊糊的影像落在底片上。 直到此刻辞颜才确定,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意。 告诉路禾真相,辞颜想过她会哭, 会捂着脸骂林朝不是东西。或者是他猜错了,林朝在她心里的分量不过如此,路禾笑一笑就能爽快甩了他。 不过不管是什么反应, 路禾因为别的男人在他面前情绪失控, 辞颜都不会高兴。 他希望她是绝对平静,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路禾纯然沉默着,阖着眸的样子有些倦。 辞颜说,林朝查过他。为什么查?从哪个地方开始查?答案不言而明。 他明明知道了一切却不点破,将计就计骗了她。 还装作若无其事。 路禾简直不敢想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与自己相处的。表面亲吻爱抚, 背地里却不信她,一字一句都不肯信。 —“想看我穿什么颜色?” —“只要不是红色, 都可以。” 如今想来是一场笑话,她为此精心装扮更是嘲讽。 路禾慢慢抬手抹了把脸,什么都没有,原来汗湿的手心也因为风大被吹干了。 她感觉有一股莫名的惊悚悄悄从脚踝往上爬, 绕过小腿,经过腰间,从领口倒灌进胸前, 不禁打了个冷颤。 一别六年,至始至终她都没看清林朝。 他早就变了。 似乎有种看不见的力量推着她的肩,路禾倒进辞颜怀里。 脸侧越是温暖,就越是刺激泪腺,他勾人的、缓如暗河的嗓音吹进耳蜗:“睡吧,把一切都交给我,好不好?” 路禾闭上眼。 *** 馥郁阁四楼,窗台镂空雕花,浅薄的月色透过玻璃融进来,连着灯光也做旧,朦胧勾勒出他的身影。 林朝倚在一边,眼垂着看向下方。 打头的是馥郁阁的大堂经理,正急急忙忙指挥人换掉过道上的旧地毯。不是新的一天,却铺了新的地毯,一尘不染与浓稠夜色不搭,看上去格外怪异。 门口的迎宾小姐大概是接到命令,林朝在窗口吹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冷风也没看见有人进来。 一直靠着窗框的肩颈木木地发痛,一开始是酸,远不及他心里的酸涩难忍,久了便发钝,让林朝难以分辨自己究竟在这等了多久。 他很清楚,路禾会来,或者说,以他对辞颜的了解,路禾会被逼着来。 但心里总也忍不住留有一丝期盼,万一她没去机场呢?万一她不是去接辞颜呢?万一真的是白珺找她呢? -- 第66页 这最后一点的期盼吊住他最后一口气,空气也稀薄,快要窒息。 楼下忽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抬眼望去,从馥郁阁内墙入口,一直绵延到正厅门口,两列服务员整整齐齐站着,态度恭谨而谦卑。 大堂经理神情激动,紧握的双手忐忑不安,仿佛是即将面对大人物的惶恐。 辞家辞颜,天王老子的排场。 故意给他看的。 最后一口气也被沉入海底,林朝转身回了包间。 *** 路禾醒的时候,头疼先理智一步找上自己,有个小锤在里头敲,又疼又钝。 她奋力想睁开眼,潜意识却告诉她,最好沉睡。 在她即将闭目再次沉沉睡去时,有个冰凉的东西擦过脸,路禾一瞬间惊醒,寻着感觉望向辞颜冷诮的脸。 原来是他的手。 “醒了?”他淡声问道,说:“醒了就起吧,再睡下去就耽误了。” 耽误什么? 路禾整个人都被胀痛支配,身体也疲惫得像三天三夜没睡觉,倦极了。 她没心思问,被辞颜卷在怀里,下了车。 辞颜怀里是她煞白的脸,一丝血色都无。 踩上那段熟悉的地毯,周围的花草树木还是那个样子,路禾惊觉到了馥郁阁。 恭候多时的大堂经理赶紧上前领路,“辞先生大驾光临,馥郁阁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 他连连弯腰,辞颜虚扶了下,笑问:“四楼还有空包间吗?” 那没有也得有啊,大堂经理堆出笑容:“当然有,都给您安排好了,请这边来。” 他一马当先在前走,辞颜揽着路禾的腰,不紧不慢缓步而行。 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但仍旧不言语,低着头任由辞颜支配。 楼梯上到最后一级,细瘦的鞋跟敲在实木地板上,很轻,声音却独特。夹在一众混乱不清的脚步声中也能听到,像舞台剧的开幕式。 好戏即将开场! 满脸谄笑的经理是主持人,妄图引她进入舞台。 让林朝看到她现在的失魂落魄? 不可能。 路禾突然拉开腰间辞颜的手,往旁边闪了一步,她咬了咬唇,把唇咬弄得浓艳,像初夏枝头最高挑的花。在车上的迷惘失落一扫而光,正是各大媒体镜头中最明艳的嚣张。 遇到什么都肆意,辞颜侧眸笑了一下,这才是他的路禾。 406与407相对而视,门都开着,视野正中是小沙发。 林朝支着头,从他们一上来就听到了动静,浩浩荡荡仿佛不是来吃饭。 本也不是来吃饭。 这么想着,他忽而笑了一下。 三、二、一……他默数,脚步声愈演愈烈。 林朝抬头,与想象中一样,辞颜出现在对面,还对着自己遥遥一点头,姿态完美到无可挑剔。没有敌意,也没有嘲讽,像是普普通通打了个招呼。 可他淡雅高华的气质下,藏着深刻的蔑视。 路禾却是连一个眼风都没给,转身时无意扫过他的眼神像在看陌生人。 抬腿径直走进407。 风情摇曳,腰似垂塘柳。 辞颜抿出一点笑意,对着林朝又是遥遥一点头,也转身走了进去。他站在门口对众人挥挥手,所有人顿时如退潮般散去。 然后将407的门缓缓合上,林朝的视线隔绝在另一边。 路禾还维持着走进包厢的姿态,背对门,也背对辞颜。 门一关就像脱了一层盔甲,她止不住颤抖,一路走来双腿紧绷到极致,刚一松懈疼痛感便逐渐复苏。 她跌坐在沙发里。 侧着身子,暖光只能照亮一半脸。 辞颜走过来垂眸看她,轻笑半晌:“心疼了?现在出去解释还来得及。” 路禾回头,下巴微微抬起一点,绷紧的脸越发雪白,只有唇红,红得耀眼,从上往下看娇艳欲滴。 “我不心疼,”她说着,将乱了的额发捋到后面,“我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他骗你?”辞颜淡声。 路禾闻言看了他一眼,林朝骗她,这不是他正想要的结局吗?何必在这假慈悲。 搞得自己是救苦救难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大善人。 她的笑容堪称讥讽,辞颜眯眸,嗤笑出声:“就算没有我,你跟他也不会长久。林朝疑心那么重,你真当自己降服得了他?” 不待她反驳,辞颜指着门继续说:“不信的话你现在就走出这个门,去找他,去跟他解释你与我是假订婚,”他勾唇,一贯高高在上的微笑恶劣无比,“你猜他会不会相信你半个字。” 林朝当然不会,路禾比谁都清楚。 辞颜死死捏着她软肋要挟。 林朝气路禾骗自己,路禾何尝又不是因为他不相信自己而生气。 她原打算等这次辞颜回国便解除婚约,林朝那里她不会走漏半点风声,以后安安心心和他在一起。 可现在,路禾盯着自己脚尖笑了下,人家早就挖坑给她跳了,还冷眼旁观她的所作所为。 整场戏里不知情的人只有她。 包间全封闭,连窗都没有开,路禾坐着也觉闷,像是这房间里藏着看不见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往外抽取空气。 有人敲门,她和辞颜都没动。 外面的服务生按事先得到的吩咐鱼贯而入,全都屏气凝神低着头,上完菜便一个接一个退下了。 -- 第67页 路禾站起来扫了一眼,冷笑,看着辞颜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的样子。 最终只是捏紧了衣袖重新坐下。 桌上的菜式跟她之前吃的那桌,一模一样,连摆盘顺序都没变。 什么样的虾旁边是什么样的鱼,另一侧又挨着哪种汤。 辞颜的管控只会让她不寒而栗。 “折腾这么久,不饿吗?” “……” 辞颜洗净手走到桌前坐下,面前正是那盘白灼虾。 他慢条斯理戴上手套剥了只虾,还非常贴心地蘸好醋,捏着虾尾走到路禾面前。 唇边是鲜嫩可口的虾肉,路禾侧头,把目光集中到捏着它的手上,真正淡青如玉的手背。 要让辞家人知道辞颜给她剥虾,眼珠子都能落一地,可私下里辞颜没少给她剥壳。还有他秘书,看完她再看辞颜的眼神,怎么都是可惜,可惜人间瑰宝砸她手里了。 路禾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她以前救过人吗?没有;她以前无意中温暖过谁吗?没有。 偶像剧桥段与她无关。 她十七八岁最经常去的是夜店酒吧,在这些地方不可能见到辞颜。 “为什么是我?” 辞颜看到她表情困惑,长眉也紧蹙。 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连同她那些荒唐游戏。 第35章 荒唐游戏 那个时候, 路禾十七岁,漂亮张扬到什么程度? 听说她飙车,同圈子的富二代送跑车求爱, 摆了一地的玫瑰花,一朵就是大几百, 放眼望去全是火焰玫瑰。 在夜里也熠熠发光。 路禾一见,笑了,比火焰玫瑰明艳千万倍,转身从来接她的车里抽出根钢管, 走近那辆跑车抬手就砸。 一钢管下去,几千万废了,她砸完还看着那富二代嘲讽:“追我?你也配!” 把人狠狠奚落一顿上车就走, 那富二代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回头就跟家里告状,最后还是路奕出面才调停了此事。 不过从那以后敢在明面上追她的人就少了。 不是不想追,实在是路禾太张扬,他们不敢追。 还是那一年,十七岁的冬天, A市的风任意肆虐,裹着冰雹砸人脸, 伞都挡不住。 别墅里一年四季恒温二十六度,路禾偏不想在室内呆着,裹紧了外套站在阳台上吹冷风。领口上是一圈长长长长的长绒毛,缩缩脖子, 她下半张脸几乎都埋进去。 实在是太冷了,路禾跺了跺脚往远处看。树都光秃秃的,被冬天剥下一身绿衣。 忽然, 一片雪花落下来,晶莹剔透,没落地就化完了。 她眨眨眼,心里明白这是什么可理智还没跟上,然后就见大片大片的雪白落下来,全都连成片,霎时间便落了一地晶莹。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她等到了!!! 路禾快速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刚接通,对方甚至还未说话便听见她甜腻的嗓音:“你看到了吗!!!A市下雪了!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我等到了!” 她兴奋得简直能转圈圈,却不是因为下雪,而是—— “我答应你的做到了!然后呢然后呢?到底谁才是杀人凶手?是那个小女孩还是她姐姐?” 电话里传来一声咳,很好听。他的嗓音一直都是这么好听,像拿着把羽毛去搔人的心,让她止不住痒却又渴求更多。 路禾听到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他应该是在穿衣服。 奇怪,每次给他打电话,他十有八/九都是在床上。 “你又在床上。” 辞颜听到她抱怨,望着医院惨白窗的眼眸泛起暖。 其实他也不想的。 然后一边披着衣服一边朝阳台踱步,还要唔唔应着声,说:“是啊。” “你就不能阳光一点吗?每天活得像刚退休一样。” 从床到阳台,很短的一段路,辞颜的脸比雪还白,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疼出来的。 他张了下嘴想回答,下一秒又紧抿,怕说出来的不是答案而是闷哼。 因为太疼了。 等了一会电话那头又是沉默,路禾也习惯了他不说话,呵着气絮叨:“我晚上给你打电话,你在床上;我白天给你打电话,你还在床上。拜托我的好哥哥欸!你这么年轻怎么就颓成这个样!” 语气逗笑辞颜。 路禾听到他真切的笑,还带着喘,热辣辣有些烧耳朵。 外面的雪没有丝毫约束压迫,随风肆意飘落。 终于到了,可惜不能开门。 辞颜就隔着玻璃门,看天,看雪,再想想她。 不过还是支撑不住将额抵在玻璃上,冷到他呼吸就结出一层雾。 “喂——”那边的女孩迟迟等不到他说话。 辞颜轻咳,软声哄她说:“在了。” 她没说话,电话里传来呲啦呲啦的杂音,然后是凛冽的大风声,非常大,让他产生了被风裹挟的错觉。 “你听到了吗!!!今天的风——”甜腻的嗓音出现,突然消失。 路禾收回高举的手臂,将手机紧贴在唇边对他喊:“特!别!大!” 她说完就笑,非常甜非常软的笑。辞颜也情不自禁勾唇,心口的疼似乎因为这股灼人的暖意而慢慢消退,取而代之是一种微酸的饱胀,呼吸间都是甜酥酥的。 辞颜嗯一声,低缓暧昧的鼻音传过来,过于刺激听觉,心狠狠一颤,路禾赶紧转移话题:“哎呀你快往下讲!” -- 第68页 “上次讲到哪里了?”辞颜淡淡发问。 其实他都记得,只是想勾着她多说几句话。 “讲到……那个死在浴室的男人,他身上没有伤口,现场也没有打斗痕迹,但就是莫名其妙死掉了。”她的口吻里隐隐带着得意,“你看我都替你记着呢!” 辞颜无声发笑,抵在玻璃上的额冰冷久了就发痛。 周围的一切都苍白无力,唯有她是热烈的红。 太暖了,以致他没法抗拒,迫切想要抓住她,让她为自己沉沦,最好能拿她的体温来温暖他。 “那个男人啊,他以前有家暴史,妻子怨恨他却因为孩子没有离婚。” “那他妻子也有嫌疑咯?” “有啊,”辞颜慢吞吞的语气,无意间在暗示她,想引她说更多的话。 “要猜猜看吗?” 路禾果然上钩,把目前出场的人物一一分析了个遍,有些线索少的,她还要咕哝几句细细去问。 辞颜就在她温而软的话语中回到床上,拥着被褥,那沉酣的重量压在身上,仿佛就是她。 “猜到了吗?”他提问。 路禾在屋里用肩膀夹着手机,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上搜索,“你再等一会嘛。” 她或许正在网上查,辞颜哂笑,颇有些得意。 她查不到的,因为那些故事都是他写的。 谁都不知道结局,如果她想要,就只能来求他。 等了一分钟,一分钟后又是一分钟,路禾怎么也找不到他讲的那个悬疑小说,回头找他去了。 “喂喂,喂!”不知道他叫什么,路禾也没跟他说过自己说谁,喂喂就是对他的称呼。有时候心情好也会撒娇喊哥哥。 辞颜睁开眼,发现手机屏幕已经黑了。 他想开启一个话题又不知道该怎样说,最后也只是淡淡嗯一声,证明他还在。 路禾翻开笔记本,找到之前的章节,下面还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线索。 “那个男人不但家暴还出轨,他妻子的妹妹还未满十四岁,他的出轨对象也有家庭。” “按理说他妻子,他妻子的妹妹,还有情人的老公,这三个人都有嫌疑。” “妻子可以是不堪忍受杀死了他,妹妹从小跟姐姐相依为命,看姐姐受苦也有杀人动机,更别提情人的老公了。” “但是妻子和妹妹怎样才能杀死一个比自己强壮的中年男人呢?而且还是完美作案现场。” “所以……” “所以我不知道!” 坏的,还有那么点恃宠而骄的蛮横。辞颜用手盖住眼,开扩音继续给她往下讲。 那个冬天就靠着她吊命。 他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 *** 馥郁阁四楼包厢,路禾侧坐在沙发上,很白,眨着眼,尾睫纤长,稍微睁一点就显得媚。 下巴也是尖的精巧的,那弧度生的刚刚好,很适合捧在掌心把玩。甜哑的嗓,应该是以前烈酒喝过不少,让她现在说话也是带了股甜酣。 辞颜觉得她跟想象中的并无二致。 不是他勾勒出什么模样,她就是什么模样,而是当她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刹那,一切声音细节幻想梦境全部重合。 那就只能是她了。 算起来,从路禾二十二岁,到现在,四年了。 “为什么是她?” 这句话路禾不知道问了多少遍,每一遍都在加深辞颜的恼恨,或者说恼羞成怒更为贴切。 因为她每问一遍都是在提醒辞颜,她不知道、她不在乎、她忘得一干二净。 那些被他妥善保管,恨不能锁进保险箱里日日携带的回忆,是独角戏。 “要猜猜看吗?”辞颜问道。 路禾蹙眉,觉得这话耳熟,似乎以前听过很多很多次,但现在全被埋在记忆底端,一时半会翻不上来。 她光顾着应付辞颜,哪还有空细细回想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不说算了。”路禾挥开他递过来的手,起身往门口走。 辞颜转身盯着她背影,淡声道:“出了这个门,你准备怎么回去?” 现在也不过十一二点,谁还不能来接她一下,再不济让馥郁阁经理亲自送她。 路禾回头,态度随意耸了耸肩,“不劳你费心。” “白家白珺?还是姚均?或者让瑞星的人来接你?” 辞颜慢慢走近垃圾桶,褪掉手套连同剥好的虾一起扔进去。塑料袋声微响,他抬眸不咸不淡望着她说:“你让他们来一个试试。” 今天就是路奕来,也别想把她带走。 “你威胁我?” 辞颜缓慢眨了眨眼对她笑,“我只是担心你。” 说着担心的话做着要挟的事,这些年差不多的手段都让他一个人玩遍了。 冠冕堂皇、表里不一……再多的形容词都难描述他万一。 辞颜是真虚伪。 路禾站在门口,看不出来喜怒。 她只觉得累。 辞颜望着她的视线往后越,跳过她,平静看着门。 林朝查他这件事,辞颜一清二楚,不但不阻止还尽可能给他提供信息。 徐乔能拿到那么细的资料大半都是辞颜属意。 不是要查吗?那就最好查个干干净净,让林朝亲眼看着路禾为了接他而撒谎。 林朝掌控他的行踪,辞颜也一样,两边摆明筹码出来对弈。 -- 第69页 来馥郁阁当然是给路禾看的,目的到了也就算了。 辞颜走近路禾,指尖抵着她掌心往下滑,与她十指相扣。 “不是要出门吗?那我们走。” 说着推开门。 第36章 别车 门一开路禾正对着林朝。 她闪躲不及, 直直跌进粘稠的海里。 他们进去时林朝是什么坐姿,现在也就是什么坐姿。 一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在深夜总有种难言的落寞。 明亮灯光也只是陪衬, 没法照亮所有。 路禾在他眼里读出欺骗。 他有什么资格向她索取答案? 心像被扔进冷藏室,霎时间冻成冰块。 算了吧。她对自己说。 路禾用手背抵着额头, 遮去一半脸,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她也是谁都没有看,自顾自垂下眼。 一丁点的难过几乎淡到无聊。 她现在很难找到除疲惫以外的其他情绪,一开始还有被欺骗的愤怒, 也夹杂着许许多多的委屈。但等她见到人,看见他薄冰面容下深藏的怨恨,路禾突然觉得没劲透了。 谈个恋爱, 接个吻, 好好的事情也包装成试探的陷阱。 图什么? 图她心里是不是只有他一个?图她是不是对他毫无保留? 连这也要试探。 他妈的。 路禾从没有那一刻觉得辞颜说的如此正确。 他们走不到一起,因为林朝不信她。 之前的浓情蜜意就像映在水里的幻影,无波无澜便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等一个石子丢进来,立马碎完了。 林朝的疑心有多重, 要猜猜看吗?怎么猜? —比如她今天化了个精致得体的妆,却不是为了见他, 林朝就会揣测她是不是刚跟别人约会回来; —比如她在国外漏接他一个电话,林朝就能打遍她朋友的手机,查岗一样盘问她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比如她身上不知何时磕出来点淤青,林朝见一次疯一次, 解释没有用。 以上种种,路禾不想再体验一次。 她害怕爱到极致后无止境的贪婪,可林朝偏偏索要更多。 什么话都不必再说, 这注定是一桩惨案。 路禾放下手,看着林朝,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她是错的。她不该沉溺于过去,一边要他爱,一边厌他专/制。 林朝不做这种赔本买卖。 她没说话,而是往后按捋着头发,想离开这。 两人的手还交握着,她在前辞颜在后,林朝终于开口:“路禾,你就这么走了吗?” 就这么走了吗? 他问她,声音响过走廊,裹挟冷气,吹得人脊背僵直。 路禾停步,后牙咬紧,很想转身跑过去甩他一个巴掌。 停顿又停顿,最终还是连头都没回,拉着辞颜消失在转角楼梯。 衣裙带风,高跟鞋抬起来一霎就不见了。 鞋跟上的金属片反光冰冷。 急急忙忙往下走,一过转角,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路禾绷直的肩垮下来,辞颜抬手贴在她背上。 “抬头,挺胸。”他用了力,逼得路禾不得不顺着他的力道挺直腰。 “很好。”辞颜声音带笑,不知道是在夸她仪态好,还是在说她刚刚冷漠无情很好。 到楼下,辞颜感觉她的肩又软下来,像是在支撑不住累极后的无奈。 他松开紧握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路禾没拒绝,顺从去环他的腰,觉得还不够,掀开他的外套将自己藏进去。 贴着他胸膛的姿态,娇贵又脆弱,像自首的玫瑰。 辞颜是冷血,但从没伤她。 秘书一行人在一楼大厅看到他们下来,路禾的脸看不清,想也知道不会太好。 迎上去请示:“先生。” 辞颜倒是心情很好,拖抱她下楼太累,干脆一把抱起她的腿,像抱孩子一样往外走。 声音随风过:“回家吧。” 他停在馥郁阁大门,等着司机把车开过来。 站姿懒散,路两侧的灯照亮路上的明,背后是昏暗。 *** 上了车,路禾便倒在车后座,拿他大腿当枕头。 她闭上眼,后脑勺对着辞颜,感到他微凉干燥的指尖正一下一下梳理过长发。 从发根,缱绻缠绵捋到发尾。遇到打结处他就捏住上面一段头发,另一只手耐心仔细地解开它。 没有疼痛感,也没有被拉扯的不适。 如果说刚才是冰冻到快要摔碎的冰雕,那现在就是置身于暖暖温泉里,很轻的水,扑到她手臂上,浑身发软。 “难受吗?”他问。 “……” 路禾摇头,辞颜看到她小幅度晃动的脑袋,长发因为静电显得毛茸茸的,看起来扎手。 他垂眸贴上去,其实软得一塌糊涂。 “要哭吗?”他继续问。 路禾还是摇头,闷闷反问他:“我为什么要哭?” “不难受?” “不难受。” 说着她转过来,梳理好的长发全乱掉。后排就这么大点地方,她蜷缩着腿也要面对他,认真说:“不难受。” 更像是没分到糖的赌气。 车开出外墙,正式进入大路,司机在前头问:“先生准备回哪儿?” -- 第70页 “辞家老宅。”辞颜低头看路禾,知道她不喜欢,放缓口气说:“就呆今天一晚,我明天带你出去住。” 其实在哪都一样,路禾不在意这个。 他回国的第一晚一向要去老宅的,今天倒因为她耽搁许久。 “随便吧。”淡淡回了一句,不想跟他对视,瞥过眼去看窗外。 深夜路旷人少,馥郁阁又在郊区,一路驶来也不见多少车。 她侧眸看别处,瞳孔映出一圈妩媚光晕,比宝石更耀眼。 辞颜的手往下盖住她的脸,正欲说话,司机快速瞥一眼后视镜沉声说:“先生,我们被跟上了,后面有辆跑车。” “一辆么?” “只有一辆,离我们还有两个车的距离。” 那辆跑车距离辞颜的车,中间夹着两辆黑色商务车,张秘书一行人都在。 辞颜几乎没有独自出行的时候,身边簇拥大量保镖。有时候路禾很想说一句就是这样事儿才多,但他一个眼神瞥过来,路禾就闭嘴了。 “不走崇明道了,改中山路。” “好的先生。” 司机方向盘一打,豪车从直行车道硬生生拐进了左转弯,张秘书见状顿时明白出状况了,给辞颜挂电话。 “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 “有人跟,走中山路回老宅。” “是的先生。” 挂了电话,张秘书回头张望,看见一辆全新的跑车紧紧跟在车后。 他们这辆车是离得最近的,张秘书对着前排道:“压着点速度,看能不能靠近后面那辆红色跑车,我倒要看看是谁开的车。” 车速慢下来,也如愿以偿靠近了,等看清人,张秘书在心里好一顿啧啧啧。 这个人啊,怎么就少不了情情爱爱呢?都那样的地位了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偏生是路禾。先前百般试探,现在又巴巴跟着追。 有钱人呐,心思难猜。 张秘书讳莫如深坐回后座,直觉今天讨不了好了,按他们老板的脾性,这事没完。 从馥郁阁到辞家老宅,崇明道最直接,一条大路直通过去,连转弯都少。 避开这条道,也数中山路最难走,七拐八拐不说,中间还有一段路地铁二十一号线正在施工,坑坑洼洼连公交站台都拆了。最重要的是,监控探头也少。 一连三个红绿灯,过了三个路口,那辆跑车都跟在后头,只不过因为张秘书阻拦才没让他超车。 司机没明白是谁,心里慌得不行,可面上没表露出半分,开车的手还是那么稳当妥善。 “先生……”他喊了一句,提醒道:“那辆车还跟着。” 辞颜似乎是看出他的害怕,温言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用在意。” 这种情况下还紧追不舍,A市又是他的地盘,跟车的是谁结果不言而喻。 路禾枕在他腿上,辞颜又把她往怀里拢了拢,掌心贴在她脸侧,像团猫。 低声喃喃一句,“麻烦。” 没一会他冰凉的手就跟她体温一样暖。 辞颜觑着她眼睛,她大概也知道是谁,却一言未发。 “路禾。” 她听到了,但没动,仍旧沉静望着窗外。 喊她名字也没能让她侧过头正视自己,辞颜心里那股子劲儿又窜上来,路禾总能轻而易举撩拨起他的情绪。 恶从心头起。 “上次在馥郁阁,他撕你裙子是不是?” “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这么对你。” “……” “我们阿禾呀,”辞颜的语气突然放得很轻很轻,模糊地,将她的名字含在唇间揉弄,“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再看一眼窗外,风拖拽着云团挡住月,玻璃窗紧闭,辞颜笑着对她说:“我给你出气好不好?” “你想干什么?”路禾终于回头。 辞颜在她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非常完整,黑白两色愈发分明。 薄薄的两片唇开合:“当然是……给你出气了。” 路禾一把拉下他捧着自己脸颊的手,直身坐起,盯着他说:“辞颜,你不要乱来。” 她语气郑重近乎警告,发丝掉下来一绺,挡住她光洁的额。 辞颜抬手想将她的头发挽在耳后,路禾一偏头,他的手落空,还维持四指并拢的模样停在半空中。 “我不需要你给我出气,”她一字一顿,“和林朝的关系……我会处理好的,不会给你造成影响。” “好。”辞颜声音带笑,点头应允了。 他放下手,手指慢慢蜷缩着,看似不在意她的闪躲,可眼神尖锐。 下一秒拨通秘书电话:“别停后面那辆车,不计代价。” 第37章 吊灯 —“乖乖, 终于来了!” 张秘书接到电话,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这句话。 他不觉得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们老板压根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有仇当场就报,搞不死你也要你脱层皮。 别个车而已。 自从辞颜下令改道张秘书就提前查好了中山路的路况, 车流量大不大,路好不好走,他现在了如指掌。 探身跟司机交代几句,张秘书看了眼两边并排行驶的黑车, 打电话吩咐下属。 车毁人亡肯定不至于,但也不能叫林朝好过。 -- 第71页 深夜在中山路发生豪车相撞事件,那些鼻子比狗尖的媒体肯定不会轻轻放过, 张秘书一边低声吩咐, 一边联系公关部。 没闹大当然好,万一闹大了也得第一时间压下来。 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辞颜的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路禾劈手去夺他手机,被捏着双腕拽下来。 辞颜没用多大力气也轻轻松松将她抵在后座上,长腿压着她的, 蹙眉看着她说:“你再闹,就不是别停这么简单的了。” “辞颜你疯了就吃药!”路禾挣扎不过对着他吼:“你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什么都敢干!现在是法治社会!” 法治社会。 这四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莫名刺耳, 就像他犯了什么杀人放火盗窃抢劫的事。 那也是她逼的。 辞颜没说话,一手抽掉领带一手捏住她双腕,绕两圈后系紧,动作快速而利落。 他打结的手法很巧, 路禾还没反应过来两手手腕就被捆在一起。 越挣扎越紧。 她不禁错愕。 辞颜松了手,腿还是压着她的,撤开身子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两腿完完全全被他压紧, 手也被捆着,路禾气急败坏双手交握扑过去打他。 辞颜轻轻侧了个身,四两拨千斤挡开她的攻势,路禾却因为重心不稳栽进他怀里。 脸贴附在他锁骨处,那打不到也要咬到! 路禾张嘴,下一秒就被卡着下颚拽起来。 “唔唔!”因为脸颊不由自己控制,她半张着嘴,睁圆眼睛瞪着辞颜。 低头平视她,辞颜动了动捏住她脸的手指,问:“还敢吗?” 路禾狠狠侧开眼,不肯吭声。 指腹下是她细腻粉白的脸,捏长了怕她酸疼,也怕她等会掉金豆豆。辞颜叹口气,还是他先放手,刚松就被她偏头咬住手背。 薄薄一层皮肉含在她嘴里,牙叼着那一点来回碾压。 辞颜没动作,手就维持半抬的姿势被她咬着,像是刻意送上去的。 路禾来劲了,见他不声不响就更是用力。想让他疼,咬多了反而不好下嘴,牙尖松一下就怕他趁机跑走,赶紧又叼回来。 辞颜手背上一点皮肉让她反复咬弄。 他敛眸,能感觉到她口腔里的湿热,还有舌尖犬牙交替摩挲的,疼痛。 似乎这一刻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手背,连同全身各处。她随意揪起一点舔舐玩弄,就能让他得到几近窒息的快感。 喘息,嚎叫,跪坐在地上疯狂接吻。 她仰头在床上,衣服要用撕的。 头顶是医院吊灯。 类似的梦辞颜做过很多次。 他听到她说: —“喂,你不要惹我,我牙很尖的。” —“喂喂!我再说一次!你不要再惹我了!我真的会咬你咬出血!” 那就咬啊,出血能出多少,当颜料。 时隔好多年,路禾终于兑现一个玩笑话。 辞颜低头发笑。 温沉的笑声,像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 从人的手臂爬到脖颈,带起无数寒毛直竖。路禾悚得慌,松开嘴抿了抿唇。 有血,顺着唇纹染涂她下唇,路禾没意识到。 辞颜的手背一片狰狞,齿痕交错,还有皮肉翻翘着,被她咬破一个大口子。 他也没意识到,就用被咬的手去擦她唇瓣上的血,拇指一蹭便沾染上了,然后抹在她脸上。 非常浅薄的红,和梦里很像。 在梦里,她说她疼,就将他咬得鲜血淋漓,到处都是血。 很浓、很厚的血,铺展开,甚至流下去。 记忆深刻。 辞颜醒来的时候倚在床头盯着自己的手肘看了很久。手臂光洁,肤色瓷白,甚至连淡青血管都清晰可见,一切都跟之前一样。 他抬头,头顶还是那个苍白的吊灯,可为什么就是……没有血呢? 明明发生过。 唇齿间血腥味蔓延,路禾瞥一眼辞颜的手,后知后觉自己把他咬得不轻。再看他现在的疯魔样子,生怕一句话不对他就要发疯,路禾非常明智地沉默着。 辞颜直勾勾看着她,现在的场景仿佛与梦中重合。手指落在她额尖,视线跟着往下滑。 她的眉,她的眼,她接吻时一直在笑的唇。鼻腔里隐约萦绕着血腥气,辞颜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这次是真的。 “你的牙真的很尖。” 辞颜没生气,语气还跟夸奖似的说她牙尖,路禾一时间摸不准他什么意思,干脆没搭腔。 此时车拐过一个三岔路口,过减速带,车身明显颠簸了下,路灯也比之前暗了。 这段路修地铁,路坏,灯坏,监控探头也是。 辞颜对她说:“快了。” “什么快了?” 路禾不解,说完就立马意识到辞颜是什么意思,她往前倾身:“你!……” 后方传来极其刺耳的急刹车声,掐断她的话。 震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 #A市三环外两千万跑车与商务车相撞,车损超四百万【图】【图】【图】# #A市三环外中山北路# #跑车车主系FR.林朝【图】# 三条刚出便空降热搜前排,张秘书花钱买上去的。 豪车出事一向是网上议论的焦点,更何况还带上林朝的名字。 -- 第72页 一时间热议不断。 [“我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林总这是干嘛去了怎么还跟辆商务车撞上了?”] [“yxh不做人这他妈哪里相撞了!明明只是刮蹭!要是相撞那辆跑车不可能这么完整!”] [“车里的人怎么样了?新闻好歹也提一句啊!!!”] [“没个责任事故划分吗?这事谁的锅?四百万的车损啊,那辆商务车可真是倒了血霉。”] [“啊这,只有我的关注点是地点吗?三环外中山北路诶,那边正在修地铁,听说摄像头巨少的。”] …… 点开大图,只能看到林朝带血的额头,路禾刷热搜的手都在抖。 张秘书的车跟上后,辞颜就给她解开了。此时此刻她还在车上,被带去辞家老宅。 消息出得很快,那边刚逼停林朝,这边就有人拍照传到了网上,再加上张秘书的推波助澜,路禾感觉前一秒的事情下一秒就人尽皆知了。 “送我回雅安园。”她低头看手机,语调冷硬。 辞颜并没有接话。 路禾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重复:“送我回雅安园。” 她说要回雅安园,但辞颜明白,一旦让她回去,很快她就会出现在林朝左右。 “阿禾乖,明天再回去好不好?” 辞颜轻飘飘打着商量,路禾却懒得虚与委蛇,在他眼皮子底下直接给姚均打电话。 短暂的停顿声后,对方接通,路禾开了扩音。 “喂阿禾?什么事” “姚哥,能来辞家老宅接我吗?” 辞家老宅,姚均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心想出事了。林朝车祸的新闻还在热搜上挂着呢,他没法不联想许多。 “行你等着,哥这就去接你。” “哥……”路禾低垂着脸,颇为可怜喊了一句,连姓都省了,姚均听着就知道她这一晚上肯定没好过。 不过也是,辞颜那样的人。 姚均不禁在心里叹气,他家小祖宗怎么就招惹上辞颜了呢? 斗斗不过,躲躲不了,只能硬扛。 路禾的头都要低得看不见脸了,隐在黑暗里,只有过路灯下时才会亮,一闪、一闪的。 刺激他虹膜,是眼泪。 “这么想回去吗?” 路禾猛地抬起头,电话还没挂,姚均在那头也听得到。 辞颜问完一句便不再开口,神情平淡。 回去……就回去吧,左不过去医院看他,之前闹得那样僵,他不觉得路禾会心软。 辞颜目不斜视,手上卷着领带,一圈一圈缠在自己手上,看着前方的路对司机说:“改道,去雅安园。” 他放她走,看她去找他。 不过一点擦伤罢了。 手上有些疼,非常奇异的疼,又酸,又痒,像蚂蚁咬。原来完全没知觉的,现在全部加倍还回来。 疼得他都开始抖。 辞颜将领带卷到底,把手背上的咬痕完全盖住。路禾现在满脑子都是林朝怎么样了,自然分不出一丝心神放到他身上,也没过问一句:“你手背疼不疼?” 她就是这样,只会伤害别人。 伤口疼不疼?以后能不能痊愈?痊愈后能恢复如初吗? 她从来不过问。 市一院,林朝被推进急诊室,王启一早得到消息在门口守着。 是秘书送他来的,也难为林朝在那个时候还没晕过去,还能给打电话喊秘书来扫尾。 人推进去了,王启往里一点下巴,问道:“林朝这是怎么了?” 秘书看着那明亮的手术室灯光也满心发怵,咽了口唾沫:“是辞家的辞先生。” “辞家?谁啊?辞颜?”王启问:“林朝跟辞颜有个屁关系?” “是因为……路小姐。” 第38章 长钉 完全封闭的书房内, 辞颜坐在桌前。 没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幽幽暗暗照亮他一半脸, 更显苍白。屏幕里也是一片黑暗,他的, 对方的,都像在拍鬼片。 对方的窗口突然一阵花,黑白波形窜过去,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正是国际上鼎鼎有名的心理咨询师, 按秒付报酬。自从几年前被辞颜聘用,他现在已经很少出现在大众面前。 “辞先生,又见面了, 最近怎么样?”他先开口, 点头算作打招呼,语气非常温和。 屏幕里辞颜只露半张脸,挺直的鼻梁往上,隐没在边框外。薄唇抿紧成直细的线条,在屏幕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像玫瑰花锐化后的残破美感。 失了血色, 枯萎但又好看。 他现在是很明显的抗拒姿态,还隐隐带着躲避。 躲避, 他想着笑了一下,这个词竟然能在辞颜身上看到,那就应该是遇到那个人了。 他摆出极其礼貌而又客气的微笑,跟一般心理咨询师很不同。 说起他和辞颜, 完全不是圈子里猜的那样,传言说辞颜是阴狠冷血到极点,心理出毛病了, 这才不得不找医生看病。 可惜签了保密合同,也是招惹不起辞家,要不然他真想找个人完完整整分享一下辞颜的心路历程。 辞颜聘用他来做心理治疗,说是治疗,倒不如说是看中了他相似的感情经历。一样因为一个游戏被撩拨,一样和一个人产生交集,只不过结果大相径庭。 -- 第73页 他也就是个陪聊的感情垃圾桶。 等了一会,“我今天遇到她了。” “嗯。” “跟我想象中的一样,她不想来接机,但是又不得不来。” “……嗯” 瞧瞧,逼迫,怎么可能有好结果?吐槽的话一大堆,都到嘴边了还是没说出来。不怨他不说,以前说了也没用,辞颜是极端自负的性子,他不听。 这次没等到他罗里吧嗦的建议,辞颜启唇:“她跟她高中时的男朋友复合了,对方知道我,但是瞒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哦豁,一个未婚夫一个现男友,两边还都清楚对方的存在,牛逼,这女的好他妈牛逼!以前都是辞颜单方面折断勾她出墙的手,不知道这次怎么样。 “然后呢?” “然后……”辞颜将声音拖很长,在漆黑的屋子里诡异而安静。 是的,就是安静,他在说话,但正是因为说话才显得周围过于安静,连着他的人,他的嗓音,他叙述事情经过时的漫不经心,都是诡异的。 有东西在蛰伏,波涛汹涌快要伸出头。 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强忍着情绪继续问:“然后是什么?” “然后我带她亲手戳破她现男友的骗局,还在路上别停了他的车。” “只是别停?” “……擦伤而已。” 这他妈! “你未婚妻什么反应?” “她很生气。” 辞颜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不同于在她面前的冷淡,手背的疼痛几乎压不住,疼得他想回病床上蜷缩起来。 “她会咬我。”说着抬起手,在摄像头下一闪而过。 对方只见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掠过去,因为太白,显得伤口狰狞无比,一片深红痕迹。 他没忍住倒抽一口凉气,摸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那你……”两个字刚出口觉出不妥,闭上嘴那个问题又反反复复跳出来扰人,快到了不问出来就快憋死的程度。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们以前发生的事,等她自己想起来,什么都晚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时间没敢立刻抬头看辞颜,气氛冷凝到结冰。一直蛰伏的怪物张开嘴,里面密密麻麻两排长獠牙。 沉了许久,他说,“没法讲。” 路禾怕他,怕的是现在的辞颜,他没法跟她说以前的种种,因为他也在怕,怕毁了她心里那个人的形象。 有的时候辞颜也在想,问自己要什么,路禾吗?这个答案太宽泛了。 具体来说他想要她最明媚的那个瞬间,让她笑,让她高兴,让她因为得到喜欢的东西而兴奋,那一瞬间她眼里的光,对辞颜来说是致命的。 像一根长钉从肩胛骨楔进去,疼的同时也吊住了命。 让他不至于那么快的滑进深渊。 辞颜太怕了。 他下巴往里收,应该是低着头,这个角度看来觉得他脆弱,又无措。渴望一件东西到了极致,连靠近都是错的,怕呼吸声惊扰她。 “你或许应该试着告诉她。” 辞颜没回答,而是问:“是我错了吗?” 虚落落的语气,刚出口就消弭在空气里,甚至让人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说话。 “你——”对方刚出声,辞颜快速抬手合上电脑,他不愿意听。 他也没有错。 *** 市一院急诊室,林朝清醒着被推出来,送来时看着血淋淋的,实际只是擦伤。张秘书下手一向有数。 王启急忙起身迎过去,看了一眼林朝又抬头看护士:“怎么样了?” “软组织擦伤,不要紧,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护士边走边回答,疏散开前面挤作一堆的人:“前面的让一下了,这里有病人。” 一旁站着的王特助松了口气,和王启陪着一路送进病房。 顶楼的单人套间,林朝一个人倚在床头。身后的靠垫很大,他的脸跟周围一样苍白无血色,头发散乱,遮到眼前也没伸手撩开,看起来完全不是护士口中的“不要紧”。 王启拎着热水壶进来,看到林朝一个人坐起来变了脸色,三步并作两步跨进来,手里的热水壶咣当一下放在柜子上。 “我说你是不要命了吗?!还不赶紧躺下!”伸手就想去扶他,被林朝躲开。 动作幅度有点大,王启看得心惊肉跳,手落在半空中不敢再去碰,对峙半晌还是他自己坐下了。 林朝头垂在胸前,压得很低,王启看着都觉呼吸困难,偏偏他像没什么感觉一样僵硬着。 “你开车刮蹭的事情上热搜了,现在还挂着呢。” 林朝头都没抬一下。 “我听你秘书说这事跟路禾有关。”他提起路禾就恨得咬牙切齿,语气自然带了些凶狠,“那个女人什么时候安分过,大学害你迟到早退,今天差点让你搭进去一条命!” 一条命,不至于,但也比那好多少。 可能是麻药打多了,林朝并不觉得疼。不管是额头上的伤,还是心里,只剩下麻木,就像是血流干后无计可施的空洞。 风能将人吹个对穿,身体单薄,头却是昏沉沉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床上。 想着想着,他不自觉晃了下,王启赶忙起身扶住他。 “你说你逞什么能,赶紧躺下。” 拽他往下,林朝丝毫未动。 -- 第74页 他抬头,唇白如纸,眼睛泛着殷红的血丝:“路禾呢?” 王启怔住,万没想到他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那个女人在哪。想起之前在急诊室门口秘书说的话,怒火一下子狂飙起来。 “林朝你他妈清醒一点行不行?她要是对你有半分真心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撞!从你出事,到送来医院,再到现在你住进病房,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打来一个电话!我看她就是见不得你好。” 连吼带喊,王启气得脸通红,看也不看病床一眼就坐下了。 看了更生气,林朝那半死不活的样都是拜路禾所赐。 病房里重新陷入寂静,如果不是王启在平复呼吸,那就只有吊水的滴答声。 “可能是我做错了。” 过了很久,林朝才说话,直接把王启气得摔门而出。 死吧,没救了。 门震得房间都隐隐在动,王特助从电梯出来时正好对上怒气冲冲的王启:“哎王医生!” 却见他头也不回进了电梯。 又出什么事了?王特助腹诽着走进病房。 “先生,楼下全是蹲拍的媒体,您看……” “随他们去。” 林朝闭上眼,整个人都陷在靠枕里,侧脸瘦削,灯光打下来明明暗暗的,总是不匀。 “那网上……” “……” 林朝没动,也没出声,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明显是不想管。 王特助明白了,点了点头:“那您好好休息。” 他转身出了病房,关门声几乎没有,林朝却在同一时间睁开眼。 仰着头看天花板,有光,白越发显得白,就像麻将桌的桌布,头上吊着灯,绷紧了一片惨白。 他开始后悔,不应该这么对路禾。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另一股怨恨所取代。 是她先骗自己的不是么?那为什么是他低头认错。 这不公平。 比垄断市场还要无理。 怨她满嘴谎言,又害怕她今天冷漠无情的态度。两种情绪拧到一起,人也是疯的,在两个地方来回跳跃着,一刻也不得安宁。 来了那么多家媒体,从医院楼前绕道医院楼后,真真正正的水泄不通。 一辆车快速驶进医院门口的道路,助理往车外望了望,回头提醒:“姐,都是媒体,要不咱们直接把车开进去吧?” 沈嘉惠撤回贴在窗前的上身:“就停这,我自己走进去。” “知道了,姐。” 黑色保姆车缓缓停靠在路边,拿下墨镜补好妆,她下了车。 第39章 媒体 熙熙攘攘拥在门口, 还不能挡正门,媒体不得不蹲在草丛里架摄像机。 “林朝人呢?到底怎么样了?是住院休养还是秘密出院?诶你那边守得怎么样?” “楼后的说没动静,应该是还在医院里。” “你们之前进医院的人拍到了吗?” “他奶奶的!”说话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林朝那些保镖的眼比老鹰还尖, 还都混在人群中,老刘刚进去就给逮着架出来了, 连照相机都没掏出来。” “急诊室?” “对。” “那看样是真受伤了。” 真受伤了,楼后也没看到有车来接,那林朝就还在医院里。 蹲着吧,还不知道要蹲到什么时候。 干这行的讲究时效性, 第一手新闻才最有价值。谁能拍到林朝第一张照片,谁能写出全网第一份稿子,谁就能抢占流量大头。 至于真假, 有时候反倒成了其次, 营销号造谣就一张嘴,成本极低。 流量就是钱,钱能要命。 其中一人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包烟来递上一支:“来,抽根烟解解乏。” 另一人接了, 打火机一响,把头凑上去, 两朵橘红的花闪在黑暗里。烟雾顿时缭绕上升,风一吹,就四散在各处了。 两人正吸烟聊着人生,旁边的助理看着远处一个女人徐徐走近, 身姿高挑,走路的仪态也跟普通人不一样,端庄里带着矜持, 很挑眼。 他盯着看,直到视线里她的面容越来越清晰,鹅蛋脸长柳眉,非常秀丽的一张脸。 是……他注视着想了两秒,一个名字跳出来的瞬间,转身火烧火燎去拽旁边人:“哥哥哥哥哥!是沈嘉慧!沈嘉慧来了!你别聊了快拍!!” “啥?” “沈嘉慧!!林朝的青梅竹马前段时间天天挂热搜的那个!!!” 顺着助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仅是他们这家,周围所有媒体都注意到她,立马两步跨过花坛一窝蜂围过去,话筒摄像机递到她跟前: “请问沈小姐是来看望林先生的吗?” “请问林先生今晚因为什么发生剐蹭事件?” “请问沈小姐是否知道内情,可否还原一下事情经过?” 沈嘉慧抿着唇,抬手遮挡自己额头,在人群拥挤中往前走两步又被挤回来。 镜头中的她神色凄楚,拍不到全脸也有一种哀伤纯净的气质,似乎是不想被拍到,她挡住脸,避开镜头最密集的地方,想从另一个方位挤出人群。 迟迟等不到她回应,媒体问话的方式更为直接,几乎是咄咄逼人: “请问沈小姐今晚是否在车上?” “沈小姐能否透露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 第75页 “请问您和林先生是什么关系?是正在交往吗?” 面对长短不一的话筒,还有记者一次又一次要求复述的话,沈嘉慧的神情越发仓惶,惨白的脸色也像刚刚经历一场事故,这更印证他们的猜测! 林朝和沈嘉慧一定是一起发生的剐蹭事件,他受伤被送医院,吩咐下属送沈嘉慧回家,可她耐不住内心的煎熬还是跑来医院看林朝。 林朝怕沈嘉慧为自己的伤势担心落泪,沈嘉慧因为林朝的伤势焦躁不安。 草,神仙爱情!!! “对不起各位媒体朋友们,我、我现在真的很难回答问题,对不起。” 沈嘉慧语不成句,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手严严实实遮在额上,可在某些角度还是能拍到她梨花带雨的眸。 什么重要的都没说,但又像什么重要的都透露了。 同工作室的人互相对了个眼色,内心顿时了然。 她像是再也经受不住回想一般,干脆放下双手,哭得通红的双眼就暴露在镜头下面,用力推开面前的人快步离开了。 还有摄影师想跟,被同工作室的人喊住:“别跟了快写稿子,投行里的顶级猎食者和娱乐圈的新起小花旦,起个显眼点的标题,一准能爆!” 与此同时沈嘉慧朝着林朝所在的楼层走去,这一层住着的只有林朝,电梯门一开就是保镖。 有王启在,沈嘉慧轻松进入。 站在门口,她对着王启柔柔一笑:“谢谢王哥,还能在阿朝出事的时候记得打电话给我。” 王启摆摆手,脸色仍然不好:“这些都是小事,林朝有你照顾我就放心了。” 听他说“照顾”,沈嘉慧觉得心里有点甜,甚至产生自己是他女朋友的错觉,不着痕迹看了林朝一眼:“阿朝他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启拉长脸,提起这件事就是多一层对路禾的厌烦:“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今天晚上的是跟路禾脱不了关系,那个祸害!” 又是路禾。沈嘉慧原本满心的甜意变成苦,嫉妒快速生根发芽,藤曼一样缠绕她全身。 “行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你进去吧。”王启说完转身离开,眨眼间就消失在走廊里。 沈嘉慧站在原地捏着手包,拼了命的藏起内心的嫉妒,起码不让它表露在脸上。 深呼吸,唇角勾起浅浅一点弧度,她转身敲门。 门口的一切林朝都不曾在意过,他只是望着天花板出神,反复徘徊在错和没错的边缘。 很轻的敲门声响起,咚咚咚三声,没有应答就放下手,一听就知道敲门的是个女人。 女人。 林朝猛然坐起看向门口。 把手转动—— 是她吗?她真的会来吗?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是不是太好了她就不会心软…… 门被推开,视线在触及沈嘉慧的瞬间湮灭。 林朝低回头。 果然。 她不会来的。 她那么狠心,她不原谅他。 这转变太明显,沈嘉慧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手还放在门把手上,越捏越紧,紧得她心都发痛,柔美的笑容也要支撑不住。 林朝把她当成了路禾,等的一直都是她。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林朝等的都是路禾一个人。 那她呢!她要怎么办? 沈嘉慧的眼泪都快掉下来,林朝等了路禾这么多年,她何尝不是也等了林朝这么多年!明明是自己先遇到他,明明是自己先认识他,凭什么到最后都是路禾的! “阿朝……” 沈嘉慧喃喃,双眼含泪走向他。 林朝抬眼:“你怎么来了?” 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质问无关紧要的人,她为什么来?她不该来。 沈嘉慧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踉跄走到他病床边,捂着嘴,眼泪盈满手心。 “阿朝,六年了,你怎么还是念念不忘?路禾她有什么好!要不是她,你今天也不至于躺在这。路禾她就是个害人精!她就应该——” “嘉慧!” 林朝冷声打断她:“我跟路禾的事,谁都没资格插嘴。” 沈嘉慧跌坐在椅子里泣不成声。 *** “姚哥,还有多远?” “快了,前面路口左转就是市一院,你放心林朝没什么大事。” 回雅安园,辞颜和路禾都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她就是要去看林朝。 到雅安园外墙门口,辞颜就让司机停了车。姚均来的快,早就在一旁等着了。 路禾一言未发就上了姚均的车,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辞颜微笑着目送她离去。 她的目的地显而易见。 手机震动,贴着腿将人吓一跳,路禾满心躁郁地点开,是热搜推送: #FR.林总裁住院,新晋花旦沈嘉慧深夜探望【图】【图】【图】# #沈嘉慧医院门前落泪,疑似一同遭遇车祸剐蹭事件# #林朝沈嘉慧,好事将近?# 热搜一连三条,有图有视频,路禾看着视频播放前的静止页面,是沈嘉慧捂脸落泪的图。 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一点点,到底还是没点开。熄屏放回去。 窗外太安静,整条街都是空的。 路禾托腮看风景,刚才急得发焦的心一瞬间安静了。忽然感觉到,她其实也不是那么想见林朝。 -- 第76页 沈嘉慧可真无聊,不过她的手段也是真有用。路禾承认自己不高兴,因为她。 姚均用来接路禾的车一向张扬无比,小祖宗爱面子,没办法。所以当车开进大门时,不出意外被媒体逮到。 那连号车牌一看就知道是谁,车门还没开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 “请问路小姐您也是来探望林先生的吗?” “请问路小姐您和林先生是什么关系?” “请问路小姐认识沈小姐吗?” 烦,还没法子。路禾降下车窗,正脸都没给一个,只淡声道:“我数三个数,再不让开,你们明天就一个个等着接荣盛的律师函。” 轻飘飘的,威胁。 由不同人说出来含义也大不相同,有的重点落在轻飘飘上,有的则落在威胁上。 路禾来说那就是真威胁。 “3——” “2——” 开始数了,反应过来后那些媒体都像见了鬼一般慌忙往后退。 很快就让出一条路,路禾很满意,下车赏给他们一个微笑。 闪光灯一通乱闪,她进了医院。 第三十二层,路禾数着楼层按电梯。 说不定等会还能见到沈嘉慧,见见这个小白莲怎么哭。 胡思乱想着,电梯在三十二层开门。 王特助特意跟保镖交代过,见是路禾也没人拦。 她走出电梯,细高跟敲在医院走廊带起空旷的一串响,很清脆,还有回音。 停在病房门口,路禾敲门。 奇怪的是没人应,只隐隐夹杂两声啜泣。 路禾蹙眉推开门,林朝望过来,眼神从一开始的漠然变成不可置信。 清醒着的,那还不错。 路禾随意一点头,把门推开到最大,自己站在门里对着沈嘉慧歪歪头:“还要我请你吗?” 意思是叫她走。 上来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喊她走。 沈嘉慧抬头,看着路禾的眼里全是怨恨。 第40章 十四只鹧鸪 怨恨滴出水, 沈嘉慧猛地站起身:“路禾!” “你欺人太甚!” 路禾笑眯眯接下一句,无聊掏掏耳朵,沈嘉慧那些话她都能背出来, 无非就是欺人太甚,你太过分了这样的。听得人耳朵都起茧。她也就嘴上说说, 了不起掉几滴眼泪,还是上手快。 瞥一眼沈嘉慧,路禾大跨步拽起她就丢到了门外,没用什么力气, 纯粹一个巧劲儿,都是以前练出来的。 论打架撕/逼,十个沈嘉慧也玩不过一个她。 门磅当一声在眼前关上, 沈嘉慧愣愣站在门外回不过神, 想开门手还没碰到就被路禾的保镖拉出去。 扰人的终于走了,蛋糕还是那盘蛋糕,苍蝇被赶走路禾也膈应。 她转回头,倚在门上看林朝。 从路禾进来到沈嘉慧被拽走,也就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和她预想的不同, 林朝没说话,至始至终都是半倚在床头看着她。 强压的平静, 却又难掩急切,路禾轻笑一声,离他很远,往前倾:“你看什么?” “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 他不说话了, 还是用那种沉沉切切的目光,盯着她。 路禾迎着他眼睛对视,忽然打消靠近他的念头, 怕被烫化。 林朝握拳贴在唇上,咳了一声,看着她说:“过来坐。” “不了,”路禾轻笑,耸了下肩,看似轻松的说:“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是真的没话讲。 面对林朝,路禾只想往他怀里躺,然后接吻上床一气呵成。现在没可能了,那她也就不想多说什么。以后见面林朝是FR.的副总裁,路禾是荣盛的小路总,纯商业关系。 路禾转身开门想走,声音从后面插进来,挡在她和门中间。 “路禾,你知道十四只鹧鸪吗?” 听到林朝问话,路禾拧了一半的手放下来,门锁恢复原样。 她没回头看,只是低着头想了一下,什么“十四只鹧鸪”?没听说过。“鹧鸪”这个词也是高中语文诗歌里的,早八百年前的事。 跟她有关系吗?没有。 她在意吗?不在意。 那滚吧。 路禾利落拧开门提步走出去,高跟鞋没响两声,林朝追出来拽住她的手,止住她步伐。 他直接扯掉吊针跑出来的,针头可能歪了,血沿着他的手臂一直往下淌,细细的一缕血红,因为肤色白而越发显红。 没压制的血从血管里流出来非常好看,新鲜、又干净,比口红色号艳。 血腥味很快散开。 路禾盯着他拉住自己的手,他用吊针的那只手扯住她,还举高,那血沿着他手臂都快淌到她手上。 懒得说话,就抬眼望向他,眼神疏离得仿若陌生人。 “阿禾,”林朝有些无措,过了好久才开口:“你留下来,好不好?” 路禾挑眉:“你再说一遍?” “你留下来——” “停!”路禾打断他,懒洋洋地反问:“你有什么资格要我留下来?” 那血还在滴,他手肘一道血红。 林朝不响,似乎感觉不到疼,任由鲜血滴落。 路禾收回目光,看着他的脸:“林朝,我们完了,我没跟你扯谎,完了就是完了。” -- 第77页 林朝扯扯唇,轻微张合几下也没出声,低声问:“因为我骗你?” “算吧。”应该算,但绝对不止是林朝骗她,更多的她也懒得说,挥手想甩开他。 林朝抓紧她手腕:“路禾,你何尝不在骗我?” 骗他?路禾不再挣扎,由着他攥紧自己手腕,撩眼皮看他。 折腾到这个点妆花得差不多,没了眼影眼线的修饰,她的眼尾更尖,更锐利,刺破他的心。 “我骗你?”林朝听到她清清淡淡的笑声:“我骗你是怕你被辞颜玩死。” 路禾觉得手腕一凉,低头,血被抹开,果然是他的血已经蘸到她腕上。血腥味刺鼻,鼻尖酸得有点绷不住。 空旷的长走廊里,消毒水味混合血腥味,偶然一阵风,把这味道从他们身边吹到电梯口。 一开门就能闻到。 保镖在看见林朝追出来的同时就下楼去找医生,现在一列人浩浩荡荡往这赶。 路禾示意他放手,林朝没动。 血流的细了,几乎没有,可那道长长的血痕刺目无比。 离近了看到这幅场景,所有人都骇了一下, “林先生您现在需要处理伤口。”有个护士上前劝导。 林朝只看着路禾,她不说留下,那他也不会放手。 “行,回去吧。”路禾蹭掉唇上最后一点口红,陪着他回病房。 林朝躺在床上,像是一松手她就跑了一样,换另一只手握住她手腕。 路禾只能坐在紧靠病床的椅子上。 护士处理伤口时没忍住啊呀一声叫出来,针头被硬扯出来,划破他手背好多处。之前因为血洇多了没看出来,现在一清洗,淤血全部显出来。 等处理完毕,林朝坐起来看着路禾玩手机。 她将那几个页面切过来切回去,苦于只有一只手空闲,玩手机都玩不利索。 明摆着不想理他。 林朝将她五指指尖细细塞进自己指缝,与她十指相扣。用力夹了下,不太重,隐约的痛感。 路禾仍不抬头,随便他怎么折腾。 “阿禾,”林朝实在受不住她刻意的冷待,也是因为慌,想借着说话压下内心的焦躁不安。 “以前有一棵树,上面有十四只鹧鸪,猎手在树下朝它们射击,打死了一只,你猜还剩下多少只?” 零。路禾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在心里回答。 几分钟的安静,林朝等不到回答便继续说:“还剩下十三只。它们明知道危险却还不愿意离去。” “那个猎手感到很稀奇,就想,它们为什么听到枪声还不飞走?它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不愿离去?” “这样想着,他又试探着开了一枪,令他惊奇的是,树上还剩十二只鹧鸪。” “就这样,他一枪一枪打死了十四只鹧鸪。它们一只都没有飞走。” 路禾沉默,总觉得他在影射什么。 林朝:“所以啊路禾,你难道要我做那第十四只鹧鸪吗?看着你一枪枪杀了前面的所有,我还要乖乖等着引颈就戮?” 他们就像十四只鹧鸪,一排站在枝桠上,被她吸引,明知危险重重却怎样也不愿展翅离开。 看到第一个死了便安慰自己是特殊的,一定不会跟前一个同样下场。哪怕惨烈,也一个接一个飞蛾扑火,她就这样丝毫不费力气/枪/杀了前面十三只。 林朝知道自己是第十四个,他不想落得同样下场。 既不想离开她,也不想惨死裙下,所有的动作都只是无奈挣扎。 他的语气近乎是温柔,像在讲童话,充满了梦幻的粉红泡泡,戳开却是毒气。 就因为她以前甩人甩多了,林朝便以为自己也会被甩。他本来就怀着猜忌对她,现在说再好听的话,也都是矫饰。 路禾轻呵了一声:“所以呢?你把设计我拿我做局这些事当作反抗的借口?” “我没有。”林朝慢慢反驳:“我只是不想那么快的被你丢掉。” 路禾听着想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丢掉你?” ——是,你是没有说过,可你以后会这样做。 林朝的眼睛传达给她这样的话。 当前的事还没掰扯清楚,他就开始臆测以后了。路禾笑也笑不出来,冷冰冰吐字:“我劝你跟辞颜一起,有病趁早吃药,他看心理医生,你去精神科。” 说完抽出手起身就走。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和他之间的事,一个字都不告诉我。” 路禾面朝门:“我和辞颜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爱信信,不爱信就滚。” 路禾踩着高跟离开的声音比来时更响,烦躁都快能具化出实体。甩甩手还是酸,抬手一看手腕骨两边都被捏青了。 前辞颜后林朝,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当大爷,欠他们的。 *** 路禾下楼的时候,下面媒体还没散,她现身医院楼下的热搜都冲好几轮了。 不翻手机也能猜到。 上了姚均的车,路禾倚在后座终于感觉有些累。 在辞颜面前绷得像面鼓,一点劲儿都不敢松,紧接着是林朝,路禾来的路上就怕自己到了医院看见一个浑身血污的人,然后别人来告诉她这是林朝。 她躺下,揉着眉心放松。 “禾,怎么着?回雅安园?” 姚均看了眼车外,媒体隔着老远还在拍。 -- 第78页 “不了,去绿野吧。” “钥匙带了?” “带了。” “行,那去绿野。” 姚均踩着油门,慢慢开车上正路。 绿野是路禾学生时代住的房子,高档小别墅,离荣盛很近,方便路奕一边办公一边看着他宝贝闺女。 也是有意约束着她,怕一离开人就不知道野去哪儿了。 后来路禾高三时出了点变故,独自一人去隔壁省上了半年高中。大学出国,回国后接手瑞星,她也就去了离瑞星近些点雅安园住。 绿野的房子便一直空闲到现在。 不过每周都有安排阿姨打扫,衣食住行一应俱全。 为着就是她哪天不高兴了跑去住段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只鹧鸪,出自《庆祝无意义》。书不在手边,我只是凭印象简单复述了一下经过,很多细节对不上的。而且十四只鹧鸪在原书里并不是这个意思,算我曲解。万望理解,谢谢各位。追更的朋友请抬起手来,biu!我要狙击大可爱! 第41章 笔记本 凌晨了, 夜浓得马上崩塌,再过几个小时就该天亮。从最黑处转白,像往墨里兑水。 开进绿野的园艺门, 路禾在后座沉沉睡着。 姚均将车停在姚均将车停在小门外,各种藤蔓爬墙虎肆意生长, 缠绕住整个门头。 静的只有她的呼吸声。 要是一般人在车里睡也就睡了,路禾不行,她毛病多,在车里睡容易头疼。 第二天一准难受。 姚均打开车门绕去后排拍醒她:“阿禾, 到了,起来回床上睡。” 路禾迷迷糊糊睁眼,见是姚均, 就又闭上眼, 任由他拖自己下车。 下了车叫风一吹,头脑清醒才不少。 凉意席卷而来。 她站直,等着姚均给她开门。 “钥匙。” 姚均伸手,路禾从手包夹层翻出钥匙递过去。 他在前面开小铁门,路禾眯着眼半抱胸, 懒洋洋打量周围。 人少,时间也不好, 这个别墅区就是因为绿化程度高才起名叫绿野。一眼望过去大片绿树花园,藏在夜里就有种阴森的恐怖。绿色借不到光,显出比颜料更难化开的暗色。 等开了门,姚均往旁边站, 回头把钥匙还给她:“进去吧,早点睡。” 路禾将钥匙收进包里:“这么晚了你还回去吗?跟我凑合一晚算了。”[なつめ獨] 姚均挥挥手,往车停的地方走。 他说话, 但声音有延迟,总是慢两秒传进她耳朵:“不了,明儿有事,你赶紧洗洗睡吧。” “那行,你开车慢点。” “回吧。” 姚均坐进驾驶位对着路禾打了个手势,她笑笑,站在门口等看不到车了才转身走上台阶。 这栋别墅仿欧式古城堡,一间小小的铁艺门被绿植环绕,进了门从两侧长台阶进主楼。 路禾开门进屋,手包扔在柜子上咚地一声响。 弯腰脱鞋,手撑在墙壁上。 她穿拖鞋也不好好穿,踢踏着往客厅走,没开灯,想歪在沙发上倒头就睡。 身子刚接触沙发,却不是布的触感,而是温热的软。 脑袋卡壳,缓两秒后惊叫声同时响起: “妈的谁啊啊啊啊啊!!!” “草谁他妈往我身上压!!!” 路禾再倦都给吓醒了,慌忙爬起来,顾不上穿鞋直接光脚踩在地毯上。七手八脚找自己手机在哪。 手机在慌乱中不知道扔去哪儿了,还是对方的手机光先亮起来,照到她脸上,路禾抬手去挡。 尖的下颌红的唇,曝光下美得像妖精。 原来是路禾。 白珺捂着胸口狠狠喘出一口气,抬腿轻踢她:“路禾你他妈吓死我!” 这声音再耳熟不过,路禾的心放下来一半,摸索着开了灯看清是白珺,心才完完全全落了地。 虚惊一场。 路禾也是大喘气,走过去回她两脚:“白珺你他妈你没吓着我?我还以为碰见鬼了。” 她们俩从小就是你踹我一下我打你两下,白珺也没当回事,关掉手机收回腿,给她留了半扇沙发。 路禾坐上去,跟她一样抱着腿。 像少女时代的通宵夜聊。 白珺有路禾家一切的钥匙,路禾也是,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互留钥匙就是怕对方哪天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路禾歪着头,倚在沙发背上:“你今天怎么来这了?” 白珺晃晃手机:“热搜上看见林朝出车祸,我就知道你跟辞颜出了事。怕你一个人无聊,我就先来了。” “我谢谢你哦,”路禾斜她一眼,“怕我一个人无聊结果自己先睡了。” “困,没办法。”白珺摊手。 “洗澡了吗?” “没啊,累都累死了。”白珺说着突然想到什么,看着路禾:“你不也没洗嘛!倒头就往沙发上睡。” 路禾眨眨眼:“我也困。” 两人相视而笑。 路禾睡了一路嗓子发干,现在被白珺这么一吓瞌睡全跑光了。 站起身,从厨房冰箱里摸了两罐冰啤酒回来。 扔给白珺一罐,她接住,然后熟练地拉开拉环。 白珺仰头灌了一气,把剩余半杯放在茶几上。“你跟辞颜怎么着了?林朝怎么进的医院?” -- 第79页 “就那么回事。”路禾满不在意,轻描淡写叙述了事情经过,包括林朝怎么骗她,也包括她怎么骗的林朝。 “牛逼。”白珺听后久久没出声,就蹦出这么句总结。 路禾先喝完一罐,捏扁易拉罐时会发出刺耳的铁皮声。 “以后爱谁谁,一个两个都病得不轻。” 白珺望向路禾的眼神颇有些爱怜。她这位从小一起逃课长大一起泡吧的姐妹,脸好背景硬,钓男人的手段也一等一高明,就是体质有点玄学,总能碰上几个心理扭曲的。 “行了,别想了,发生都发生过了,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白珺把路禾拽起来,拖去阳台:“走,咱们去阳台吹风。” 穿过会客厅,从小书房也能进入阳台,上面有顶棚。 路禾不喜欢走正门,她喜欢从小书房侧边摸进阳台,鬼鬼祟祟当中自有另一种乐趣。 不过那件事以后,她就很少去了。 姚哥、白珺,还有很多很多人,包括她爹路奕,都以为她是在绿野住烦了,回国才急急忙忙换去雅安园住。路禾对此的解释一直是雅安园离瑞星近,不过话里有几分真实,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对路禾来说,绿野的阳台,充塞过太多回忆。 碰一下她觉得疼,趋利避害就只能躲远些了。 一路经过的地方都亮着,整个别墅灯火通明。 白珺拉着她进入小书房,开灯,一排排书架摆得很好看。 都是金丝楠木做的,书架比书贵。 路禾走上前摸了下书架面,一尘不染。 她弯腰,从倒数第二排定位到一个缺口。一本窄窄的笔记本夹在一堆厚重的书籍里,平直的线凹下去一点,它分外突出。 路禾把它抽出来。 白珺站在阳台还等着她过来,没想到她捧着本书站在书架前,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半夜杀人案……弟弟为了保护姐姐暴起伤人……证人说都是假的……” “小女孩……姐姐……男人有出轨家暴史……” 路禾走马观花翻着笔记本,白珺只能快速捕捉关键词,嘴里念念有声。 路禾垂着眼,在无边夜色里,灯光撑起来的一小间光明,她连抿唇都是纤柔精致的。像颜色诡丽的花,白天烈焰灼灼,晚上沉静云白。 她捧着笔记本,薄薄一本里有很多段故事,组合起来也是她的。 白珺大概明白了,开口的姿态有些小心翼翼:“这是……他?” 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路禾跟白珺说起来时,就说,他。 一个代号,隐秘得仿佛全世界只有她认识他。 圈在电话线里的人。 路禾嗯了一声,出声很轻,像线,慢吞吞将另一端连接着的画面拖进脑海,让它再演一遍。 那是她十七岁生日当天,一群狐朋狗友在金蔷薇给她组了个生日局。时间快十二点,气氛嗨到爆/炸,都没少喝酒,醉醺醺倒在沙发上。 玩游戏,路禾输了,问起是什么惩罚。 有男生叫嚣着让路禾给人打电话表白,另一个男生听见了哈哈大笑:“给谁打?别是李健元那孙子!要是阿禾现在给他打电话表白,用不到天亮他就能堵绿野门口求婚你信不信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怎么玩?” “这样,咱们在场的一人抄一个电话号码,扔箱子里,阿禾抽到谁就给谁打电话。” “哎这个主意好!” “注意了啊,号码就写咱们圈子里的,别扯上玩不起的人!” 一个圈子里,都玩得起,大不了还有她爹托底。所以当箱子推到路禾面前时,她没躲,笑着抽了一张。 展开后就只有一串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的一刹那路禾觉得他太安静了,极端的吵闹,与极端的安静,通过电话连结起来。 她忽然闯到另一个世界,就像……嗯……路禾到现在都很难找到形容词。 因为心动说不清。 他的声音很好听,磁青的,像冰擦过她耳后皮肤,冷后又烧。 路禾按照要求说喜欢他,然后听见他笑,她挂断电话后很久都没能从那笑声中回过神。 想打开箱子一个一个追问旁边人他是谁,但是路禾没有。骄傲如她,被所有人追捧的荣盛路小姐,不会亲口问起另一个男生。 后来的大半年里,他们打了很多个电话,多到数不清。 路禾想问他是谁,话到嘴边也没说出来,她鲜少体会到那种焦躁不安的情绪。怕他不说,更怕他从此不接电话。 于是故事在笔记本上写很长。 路禾忽然问:“有烟吗?” 白珺默然:“你不是戒了吗?” “戒了,”路禾走去阳台,“但是我决定从今天捡起来。” 白珺没回头去给她找烟,跟着走到阳台,“戒了就戒了,捡起来干什么?” “烦。”路禾回头,倚在栏杆处面对屋内。 她很瘦,白珺觉得她最近更瘦了。栏杆支撑腰,她低着头,腿往前伸,从侧面来看是大写的“C”。 风能吹散她。 白珺走到她面前,将她的长发挽到耳后,路禾抬头对她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难受着呢?” 路禾说得很认真:“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那么上心,可他骗了我。” -- 第80页 还把她一个人扔雪地里,等了整整一天。 第42章 雪 说见面, 是路禾提的。 他讲完一个情节点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她这次没歪缠着要他继续讲,而是沉默复又沉默。 是冬天, 外面的雪在化,轻微滴答声与钟表同步。 那么冷的天, 路禾就站在阳台上,裹了两层厚外套。搓搓手贴在自己脸上,比起天寒地冻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想见他。 就是现在。 这个念头一出便肆意疯长,逼得她快喘不过气。 心也在鼓噪——咚咚, 咚咚咚。 听见了吗?是一群鹿。 但路禾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 辞颜能听到她急一会缓一会的呼吸声,像是刚跑步回来,整个人精疲力竭还要保持有节奏的呼吸。 “怎么了?” “你要见我吗?” 两个人同时出声, 也同时陷入沉默。在电话里交换呼吸, 路禾听见他笑。 又是笑! 大半年过去,辞颜多少摸出点她脾性,娇气,还傲。 任性到不可一世。 明明是她想见他,但却不这样说, 偏问对方想不想见她。 别别扭扭的,辞颜几乎能想到她支起一只脚, 踢着石子儿低头往前走。 生了张漂亮耀眼的脸蛋,却不敢回头,脚步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因为告白对象在身后。 “想啊。”他看着窗外无声呢喃, 把那两个字做出口型,唇齿间揣摩无数次,却不仅仅止于想见她。 辞颜还想问她, 有男朋友吗?能交往吗?可以牵手吗? 想带她去电影院,看什么片子都行,然后在黑暗中接吻,体会封闭空间里烧炭的窒息感。 应该会很呛喉咙,让人弯腰咳得天昏地暗。 辞颜只是想象就弯唇,这恰好证明他活着,不是封在医院里苟延残喘的活着,而是真真切切有温度有颜色的,活着。 天是真的黑透了的,雪化多一层温润感,蒙在建筑物上。 路禾听到他的笑,迟迟等不到回答。 “算了,你不愿意就——” “在哪里?” 辞颜轻咳了一声,又问:“什么时间,在哪里?” 路禾张着嘴,迟疑两秒说出那个她挑了好久的地方:“明天下午两点,复兴北路月白咖啡馆。” 怕他反悔,急急忙忙又加一句话:“你真的要来吗?反悔也没有用了,明天下午我一定要见到你!见不到的话,我就!我就……” “……我就生气!我会很生气,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你的那种生气。” 小嘴叭叭叭叭,像只炸毛的团子鸟。 叫声甜哑。 辞颜捏着眉间笑说:“好,一定,不会让你见不到我。” “真的?” “真的。” “那……明天见?” “好。” 他不换话题,路禾咬着唇,把一肚子话攒到明天说。 可说多了又显得缠人,缠人好像不太好。 路禾感觉自己像喝了好多瓶可乐,泡泡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充塞得她也快变成一个粉红色的大泡泡,想直接飘到他面前。 “你先挂。” 辞颜没听她的话,而是把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正在通话中。 哄她真是比哄什么都累,没重量,还一个劲往人身上绕。 时间在走,静悄悄。 他打开扩音说:“三分钟了,舍不得挂么?” 对方啪的一下狠狠摁在手机屏上。 通话结束。 辞颜哑然失笑。 第二天上午,路禾拉着白珺试衣服,床上扔满了,两大间衣帽间都不够她用的。 “好看吗?”路禾换了不知道多少套。 白珺离远说:“好看。” “太素了。”她跑去全身镜跟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白珺走到她旁边,啧了一声。谁都能素,路禾可不是,光一张脸就艳得像血玫瑰。 “你穿哪个都好看。” 路禾回头瞪她:“你敷衍我。” “天地良心!”白珺举手投降,指着手表给她看:“我的姐姐诶,你从八点把我喊过来挑衣服,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十一点多!我连早饭都没吃就光陪你挑衣服挑了一上午。” “早知道他答应我就叫人再订一批,现在来不及了。” 路禾叹气,把手上的大衣扔回去。她也累,但是看哪个都好看,穿上了又感觉哪个都不合适。 白的嫌素,红的嫌俗,她简直不知道要什么配色才能配得上今天出门见他。 只闷闷地吐气,忐忑不安。 白珺有些无语地扫了眼她挂满秋冬季高定的衣帽间,上个星期刚到的,品牌还没发售先送来给她试。 “你穿哪个都好看,真的!”白珺都恨不得指天发誓了,只求她能正视一下自己的脸,搞搞清楚她披麻袋都好看。 “珺珺。”路禾坐在床上非常认真地抬头喊她。 “干嘛?”白珺见她这么认真,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 “我觉得我不穿最好看。” “草!你他妈——” 还能再色/情点吗?! 白珺拿衣服砸她:“人家只是见你第一面,你都想到第几层了?” 路禾很无辜:“我就随口一说。” -- 第81页 “孩子叫什么想好没?” “想好了,跟我姓,他不高兴也没辙。” 白珺见她跪坐在床上,边说边笑,斜一眼自己又垂下脸,怎么都压不住翘起的唇。 实在忍不住了,她笑弯眼,用手遮一半倒在床上。 吃吃出声,甜得化不开。 攻击性太强。 就像她硬往你嘴里塞一口蜂蜜水,塞完立刻捂住你的嘴。你不情愿却只能咽下去,甜蜜跟怒火一起烧起来。她就躲在一边,细瘦利落的肩抖动,笑着软声求饶,让你恼的同时,嘴里发甜。 白珺见多了还是没有抵抗力,捏着路禾的脸揉搓:“别笑了我的傻阿禾。你见到他过去就问,谈恋爱吗!你得有点气势,得镇压他!” 要不然凭你现在这个样他以后能拿捏死你。 白珺怕她陷进去,更怕她恋爱脑被坑。 看着路禾,她只能总结出:“网恋害人。” 最后挑了套秋天才穿的套装出门。 因为薄,能显出腿长腰细。 路禾贴着暖宝宝出门,脑子里只转着一个想法: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C杯。 白珺在后面骂她:“看这大雪天的冻不死你!” *** “冻死了,真的。” 安静的夜风中,她突然出声。 路禾转过身,跟白珺并排,低头看着脚尖。 那一句玩笑话,是真的。 白珺听她没头没尾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怔了不过两秒就反应过来。 她在回答出门前的那句话。 那天的雪是A城近二十年下得最大的一次,也是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情太严重,白珺记得很清楚。 路禾语气没什么波澜,就只是平淡回答十七岁那时候的问题,她听着难受。 “你要是气不过,把那些人喊回来,能找到他的。” 都是一个圈子的,一个个排查也该知道是谁了。 路禾没说话,还是看着脚尖摇头。 她才不要。 当初吃了一次亏,就绝没有第二次的可能。 傻/逼当一次就够了。 从中午十二点等到夜里十二点,从店外等到店内。 雪下得真大。 天好冷。 路禾等了很久。 他没来。 白珺没想到中午出门的人第二天躺在医院里,高烧不退,意识不清时一直喊冷。 她高烧一整夜,甚至惊动了路奕。一得到消息就飞回国,看见病床上女儿毫无血色的脸,他震怒。 等路禾醒了,问她发生什么也不说,只说是自己跑出去玩冻着了。她盖棺定论把责任都揽自己身上,一旁的白珺也不好再说什么,恨得牙痒痒。 都这种情况了路禾还是在维护他,怕路奕知道后伺机报复,为了给她出气。 路奕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敷衍,路禾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再逼问。 此事翻篇。 白珺回到客厅拿着烟走回阳台,抖出来两支,给她燃了一支。 “喏,你可能不习惯这个牌子。” “都行,”路禾细长的手指夹着烟,抽一口咳两下。红唇一吐,烟雾往上走,模糊掉声音:“我戒烟戒的,抽什么牌子都得先被呛。” 白珺挡风点烟,“我说,你要是还能见到他,你要怎样?” 路禾侧头,风吹过脸,头发和烟雾散去一个方向,“我剥了他的皮。” “一个圈子的。” 言下之意要顾及脸面。 路禾又咳了一下,“那让他在医院里躺两个月不过分吧?” 这个好,白珺也赞同:“蛮不错。” “说起来徐乔割腕也是因为他。” 路禾的记性不如白珺,她谈完一个甩一个,男朋友记不住名字,只觉得耳熟。 “又忘了?”白珺说:“就是那个高三分手割腕,害你出省读书的那个。” 说名字说割腕路禾都没印象,说出省读书那她可就记忆深刻了。 “哦,他啊,”路禾迎着风吐烟,盖自己一脸,“差不多吧,算间接原因。” “你跟徐乔谈恋爱时不当回事,网恋以后就更冷淡了。后来你为了去见那个人跟徐乔提分手,徐乔割腕牵连到你。”白珺感慨:“这就是个环。要不是他,你也不能提分手,不分手徐乔不割腕,不割腕你也不用出省。都怨他。” 絮叨一圈跟讲绕口令一般,路禾没在意,瞥着白珺问:“什么叫网恋,感情那个时候我在你眼里都是网恋?” “不见面不知道其他信息,也就天天打电话聊个天,不就是网恋?” “行吧,”路禾往前方看,笑了一下:“你说是就是。” 白珺还是疑问:“你真的喜欢他吗?” “喜欢啊,”路禾从不否认:“那个时候特别喜欢他。” “现在呢?” “我是傻/逼。” 路禾翻个白眼。 “圈子里来来回回就那些人,你没觉得谁的声音像他吗?” 说起像,路禾真的有一个人选,但也就是惊讶一下,从来没敢怀疑过。 想想都觉得是罪过,得去教堂忏悔的那种。 “谁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到底是谁?” “辞颜。”路禾很严肃。 “咳,咳咳,”白珺被烟呛了一口,缓过来以后:“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操了,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竟然搞出这种年度笑话!” -- 第82页 路禾恼了,拍她腰:“就说你不信!” 第43章 豪横 白珺笑趴在栏杆上, 举起手,指尖夹烟,风吹过暗一下就立刻亮起来。 “这叫我不信吗?辞颜那种冷菩萨还能跟你打电话?我都以为他不吃不喝马上羽化升仙。” 冷菩萨。 上学时白珺的语文成绩还不如她, 这形容词倒是贴切。 路禾心里知道不可能,可还是禁不住问:“你真不觉得他声音很像吗?” 开扩音的, 白珺当时还倒在她腿上,就她离得最近。 “这谁能记住,都喝高了。”白珺又补充一句:“话说回来辞颜能在电话里谈情说爱?我看他在电话里阴人全家还差不多。” 是这么个理,路禾点点头。 她不说话, 白珺也不说话,两个人并排站着阳台上,一个肩膀挨着另一个削瘦的肩。 都点烟, 风里两朵橘红的花。 很像她们以前逃课去教学楼后嘻嘻哈哈。 白珺跟路禾, 学生时代形影不离。 只要有一个去哪里,另一个也跟着去。偏偏两个人是一代里容貌最出众的,众星捧月不过如此。 白珺掐掉最后一点烟,说:“不抽了。” 是现在这支不抽了还是以后都不抽了,路禾歪头看她。 白珺的烟瘾比她大。 “以后都不抽了。” 路禾觉得不可能, 嘴上说:“我相信你。” 白珺看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是什么话,把她手里的烟也掐了, “咱俩一起戒。” 路禾看着那点不一样的颜色灭掉,爽快站起来,“行,你说戒就戒。” 白珺往远看, 感觉绿野一点都没变,几年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倒是她们一个个都……算了, 她叹口气,女孩子不能说老。 那叫成熟。 转回视线看路禾,她是典型的美艳挂,一看就觉得贵气,要是放娱乐圈就是演不了穷人的一张脸。 “阿禾。” 路禾嗯一声,不过没侧头,声音有些温柔,都是夜风衬出来的。 “你说咱们圈子里,没有比你我更好看的了吧。” 路禾这次侧了头,唇弯弯笑:“当然。” “那为什么她们都有甜甜的恋爱我没有?”甚至连个男朋友都谈不长久。 谈恋爱,好是有多好?可她话里藏着东西。 路禾瞬间蹙眉:“你什么时候在意这个了?” 白珺张嘴就反驳:“我不在意。” 路禾听出来心虚。 恋爱、男朋友。 她想到白珺很早之前的一条热搜,跟她的词条紧挨着,俩人一上一下。那些媒体也是毛病多,总喜欢一起爆她俩的料。 路禾将右脚立起来,全身重量压在左腿上,往旁边一斜倚着白珺,挑眉笑:“跟那个导演有关?” 遭到她侧头一瞪。 啊,猜对了! 路禾仔细回想那个什么什么天才导演,前段时间国际拿了个大奖,网上夸得神乎其神。 人没见过,名字倒听过不少次。 白珺捧起来的,跟他也有过浓情蜜意的一段,后来分了。 “你看上他什么?” “脸好看。” “还有呢?” “活儿不错。” “嘁!”路禾用肩膀撞撞她,笑得艳。 白珺挥手拍下她肩膀,轻飘一瞥:“难道你不是?” 那当然是!可路禾才没想过安定。 谈恋爱可以,什么都可以。再往下,婚姻、孩子、羁绊太深,她做不到。 路奕那样就不错,养一堆情妇生一堆孩子,挑自己最喜欢的养在身边,自己有的都给她。该拼事业拼事业,也顺利把路禾养大了。 普通的恋爱都很甜,越普通越甜,两个人一起喝白开水都能尝出糖味。 路禾想象不出来。 她也就这样了。 觉得困惑,她从白珺怀里摸出烟盒,吭吭磕出两支烟,这次是她点。 打火机盖一开一何,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吸烟,光听这声音,就觉得买包烟来配也值得。 橘黄色重新点燃。 路禾像件薄衣服拦腰挂在栏杆上。回头看看白珺,边看边抽着烟,但就是不说话。 “你想问什么就问,别不吭声,看着难受。” 路禾记得她跟那个导演没分手时,笑容都多。 她们这样的人不缺钱,缺人陪。花钱花时间都难找一个合适的。 “你跟他在一起高兴吗?” 白珺把这问题自己重复一遍,说:“高兴。” “高兴还分手?” “呵,”白珺嘲讽一下,“你当初跟林朝在一起不高兴?不也还是分了。” “我那情况不一样。” 路禾自己觉得不一样。 她跟林朝在一起是快乐,离开就痛苦了,他那头拽着线一点点勒死她,白珺不是。 起码那段时间里,她连那导演的人都没见过。他不在意白珺。 可白珺陷得比他深,所以路禾才好奇。 “你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白珺也弯腰挂在栏杆上。 冰冷的钢铁抵在胸口往下,小腹往上的地方,是胃。自虐一般的疼痛感。 “就是,你跟他吵架,他不吭声你难受,摔门走人你也难受,怎么都难受。” -- 第83页 那个场景里,容貌出众的男人坐在榻榻米上低着头。他不说话,每一个动作都写满了抗拒和不满,冷得像块冰。 白珺想着想着笑了一下,看着路禾说:“那都不能叫吵架,纯粹是我单方面输出。” “图什么?” “图他跟我说句话。” 说什么都行。 要他爱,他做不到,白珺退而求其次索要他的喜欢,他还是拒绝。那就把要求放低。他少许一点点的回应,都能让她欣喜若狂。 白珺夹烟的手抵在下巴颏,烟离红唇几寸远,烟从下往上氤氲脸庞。眼是美的,路禾偏精致,她是大气。 不过到最后,也还是可惜。 她偏过头,看着悬空下的黑暗,慢慢开口:“你要是真正喜欢一个人,你就完了。” “他能轻而易举掌控我一切情绪,上一秒打电话说回家,我高兴到无以复加,还没想好今晚吃什么,下一秒我就在热搜上看他跟女明星出双入对。一瞬间我扔掉手机,什么都不想干了。” 像被扎破的气球,松手就乱窜,眨眼间干瘪成口袋。 是空的。 原来也是空的。 只不过被自己的一腔情意充满。 其实她有很多种方法制裁他,过程在脑海里上演好多次。可最后就只是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腿发呆。 直到窗外从天光大亮,到暮色四合。 屋里很静,她将脸埋在膝上犯困。时间静悄悄,无声嘲讽她的自作多情。 “珺珺。” 一句话把她唤回现实。 白珺把自己从栏杆上解下来,也顺手拽路禾回来。 掐了她的烟说:“回去吧,想这么多头疼。” 路禾笑了,挽着她去浴室洗澡。 躺在床上时惊觉今晚真是好长一个夜,像是把一个月发生的事情,都缩短在这短短几小时中。 繁忙得叫人受不了。 *** #国际机场辞家掌权人现身,怀抱未婚妻【图】# #FR.林总裁A市三环外发生车祸# #路小姐深夜医院探望【图】# #新晋小花沈嘉慧形容憔悴# #林朝路禾沈嘉慧三角关系# 这一晚上不但路禾没睡好,网上的舆论也愈演愈烈。辞颜回国的消息甚至导致股市动荡。 他是绝对权力与财富的象征。 不接新闻,不接采访,在任何公共场所都低调神秘,连照片都很少流露出来。外界只知辞颜容貌极盛,却没亲眼见过,直到这次。 匿名论坛里,财经板块简称财板。 [“我艹了我人没了这就是辞家的那个辞颜吗?长得比什么明星都好看。”] [“他气场好强,眼睛一扫镜头我啥词都忘了,我立马躲开视线,吓得心里一哆嗦。”] [“?我错区了?刚打开论坛还以为是走错了,抬头一看就是财板。”] [“辞颜眉深眼长,有种特别典雅的感觉,还是辞家独子,放古代那就是正经的东宫太子。”] [“太不太子的不知道,噗哈哈哈哈哈哈他们圈里有个太女哈哈哈哈哈哈。”] [“谁呀谁呀?”] [“楼上新人刚来的吧?这都不知道。在财板能喊太女的,就路禾一个。长了一张好脸什么都不会,也就路奕惯她,她跟辞颜不是一挂人。”] [“路家跟辞家差不了多少啊,怎么把路禾说得那么不堪?”] [“hhhhhh楼上笑死我了,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有人跪舔路禾。说不堪都是抬举她。她同期的郑雅辛、周星媛,哪个都已经接管家族企业了,也就她窝在瑞星无所事事。嚣张跋扈高傲骄横,她‘太女’的称呼就是从财板出去的。”] [“哇,楼上好大的酸味。路禾是不怎么样,可她身价在圈子里数一数二,同框时郑和周站她两边;她是窝在瑞星,可身边的高管都是荣盛过去的。路奕就宠她就宠她,那是人家亲爹,你说你气不气?”] 财板每逢有路禾的帖子,必然撕成高楼。 跟白珺在绿野住了段日子,路禾回到雅安园当天就被辞颜拎去老宅。 辞家人一如既往的和善,不仅是本家,支系也在,洋洋洒洒坐满一张长桌。 路禾来之前,他们应该是被辞颜敲打过,整个晚上都没人敢提一嘴,像是对外界信息一无所知。 他们权当不知道,路禾自己也不会去提,回去的时候白赚一只金镶玉。 “喜欢?”辞颜见她抬着手腕开手电筒去照,淡淡笑出声。 路禾没接话,看着在明亮白光下的玉,全透光,奶白中泛青,质地温润细腻。 是好东西。 但她说不出来底细。 算上这只,路禾掐掐手指点着数,十三还是十四来着? 她低着头沉思,唇微微开合,辞颜能听到细微的念叨声: “翡翠的……” “春带彩的……” “玉镂雕的……” 把一双手全部数满,还得从头再来一遍,路禾心里有个底了。 辞颜送钻戒,他妈就送手镯,件件大几百万。 他家人怎么都这么豪横。 路禾放下手,关掉手机,看向旁边的辞颜,语气很认真:“你家开矿了吗?” 她的手自然放在膝上,镯子压在腕下,看起来一折即断。 辞颜伸手勾了下那只金镶玉。 -- 第84页 “是有个蓝钻的矿。” 看着她的细腕被自己勾着悬空,辞颜笑了一下,眼里落满华彩。 “给你当聘礼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只任性懒狗更新了 第44章 电影 他口吻算得上寡淡, 很轻巧,就仿佛他随意一说,路禾也最好随意一听。 可手腕被吊起的悬停感提醒她千万不要说错话。 辞颜没看她, 只是朝着她的方向稍稍侧着脸,眼睛盯着她的腕。 路灯闪过时, 光影就在他脸上铺设构图。亮处是曝光,暗处是深沉,偶尔闪过的霓光在他眼里碎成星星。 怎样都杀。 路禾左右拧了下手腕,借着他的力褪掉那只金镶玉, 留它孤零零吊在辞颜的手上。 一只镯能换二环一套房,还得是两百平精装修。看起来精致漂亮,可惜不被主人喜欢, 那它就与废铜烂铁无异。 路禾看着他打开车窗, 立马明白他想干什么,微睁了眼一把给捞回来。 “你疯了!” 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辞颜淡声说:“不喜欢就换一个好了。” “换一个也不是你这种败家子的糟/蹋法。” 辞颜瞥她一眼没说话,慢吞吞按上车窗。 微凉的玉在手心里被捂热,路禾才觉得自己的心脏抢救回来了。 她不是没砸过大价钱的东西, 可玉不一样,女人对珠宝首饰天生就存着种喜爱, 路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她攥紧了玉镯子,上面的裹金有些硌手。 心里明白这时候不应该惹他,但是路禾压不住了。 “辞颜,我再跟你重复一遍, 我们不会结婚。”她语调不变,继续说:“你送我的所有东西我都有记录,解除婚约以后你可以全部拿回去。” 顷刻间, 气氛沉重如浸水。 周围像海,无边无际的失重感蔓延。 辞颜问:“为了林朝?” 路禾直视他,回:“不是。” 她刻意的强硬有点好笑,对外人行得通,在辞颜这就像层纸糊的盔甲。 若不愿意,以前这么多年也这么过来了,她之前交往那么多的男朋友,也没见什么时候来反抗他。 说到底还是为了林朝。 一样坏一样好根本没区别。只有偏爱,或者刻意针对,才能把一个人从一群人里挑出来。 辞颜讨厌她对别人特殊。 “不结婚?” “是。” 她回答干脆,辞颜更讨厌。 “理由呢?” “原本就是假的。” 原本,她说原本。 那原本他们还会在一起。 光影散去,辞颜不咸不淡说:“不结婚也可以。” 路禾不想看他冷淡的脸,却忍不住支起耳朵听。 他说: “要么我死。” “要么你做梦。” 辞颜软硬不吃,路禾被气得不轻,到了雅安园甩上车门就走了。 辞颜没说话,任由她离开。 他觉得这事得怨他,是他太过纵容才会让她一次又一次踩着底线试探。 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林朝可不就是这么死的吗,不能由她得意。 *** 事情过去这么多天热度还没降下来,媒体都恨不得拿显微镜去照辞颜怀里的女人。腿像谁的腿,高跟鞋是什么牌子,往深处扒。 晚间微雨,初冬就感觉特别凉,风一吹,四肢百骸透着寒。 《致敬十七岁》上映,路禾包场子自己去看。 下雨天适合干两件事,睡觉,和看电影。 在电影院里最舒服。 路禾从前台要了个大份爆米花,端着可乐进去。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透了,雨也下得大,她把空桶往垃圾桶里一塞,走到影厅门口给司机打电话。 她开车来的,出门见雨小,就没带伞。车停在地下车库,从影厅下去有直达电梯。路禾望了眼天气,太黑,她不想去。 在地下车库那种低矮压抑的环境下,有灯也不行,夜盲怕一切黑暗。 给司机打过电话,路禾慢悠悠走到东大门,这儿离街口最近,上车时能少淋点雨。 雨密到一定程度就能看清丝,映着彩光,唰唰斜织成网。 透过这层雨,透过雨染成的一片雾,路禾看到对街的林朝。 黑色大衣很显他高,伞也是黑色的,只静静站着。在这各种颜色铺就的雨雾里,他似乎是唯一的暗色。 太远了,路禾只能一眼认出他。他的脸,他的神色,都藏在雨里看不清。 林朝过了马路。 路禾没动,闲闲在东门等司机来接。 距离越短越能看清他毫无血色的唇。 半个月……快一个月了。林朝的状态完全不像好转,路禾甚至感觉他比在医院时更差。 雨很大,莫名觉得能听到雨滴砸在他伞上的声音,还有每一步落地溅起的水。 商场出口有延伸的遮蔽,林朝收了伞,看向路禾。 旁边有人经过,许是被下雨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心神,只匆匆走过,全然没有欣赏其他人的心思。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自然隔离一方世界。 看着林朝的眉眼,路禾想起的却是刚才的电影。 按时间先后来算,是李奈像他。 一样穷,一样傲,林朝更胜一筹。 -- 第85页 虽说今天是来看电影,此时此刻路禾竟想不起来具体的情节,因为她坐在电影院里想的也是以前他们大学时发生过的事。 走马观花拉长线给她演一遍。 他们吵架、接吻、分分合合又浓情蜜意,闭着眼睛看电影,一睁开眼,字幕出现意味着终结。 路禾走出来长出一口气,觉得放过吧,可现在另一个主人公站在她面前。 她笑得很敷衍:“林总来了啊,有事?”说着闪开身子给他让路。 商场那么大,门也宽,不用她让,周围也多的是人来人往,可路禾这样的态度明明白白就是疏离。就好像林朝跟她是无意间偶遇,她在檐下躲雨,见他来此微笑问句好,就该告别了。 林朝的脸是惨白,路禾有些惊诧,原来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能更白一点。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林总是什么意思?” 路禾的视线不看他,笑出声:“林总啊,谁能猜得到您?您一句话里藏十八个谜,普通人如我可理解不了。” 挑明了是对他之前试探行为的不满。 林朝抿唇,垂着眼的神情像碎玻璃。没碎前精致完美,碎后就是他这个样。 垂在身侧的伞一直滴水,一会了也还是在滴。 路禾打量着他,林朝浑身不至于湿透,但是水淋淋的感觉挥之不去。握着伞柄的手指也惨白,跟着一起滴水。 他应该是站了很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站的。 卖惨,还是求和?以为她会心软? 路禾微仰着头呼出一口气,喉咙火辣辣有些疼。 真是后悔吃完一整桶爆米花。 抬手挡着眼说:“回去吧,不早了。” 林朝伸手想扯扯她衣角,手在触碰的前一秒颓然落下,反复几次后他出声,几乎是哀求:“阿禾,能谈谈吗?” 路禾侧眸,手还抵在太阳穴一角,很不以为然:“谈什么?谈情说爱?”她嗤笑一声讥讽道:“你凭什么以为你淋几滴雨,出个车祸,我就能原谅你?” “林朝,我不缺男人。” “可他们没有我合你心意。”林朝低头看她,黑眼珠有玻璃球的质感,透彻的寒,漂亮却无生命力。 他启唇,有十几秒的空白,更像失神状态下的喃喃低语:“你做事一向都那么出格,说学习,却拉我去空教室接吻;说带我去参观,结果观赏品是你的胸;假期补习永远都是在床上结束。大二的时候你来宿舍找我,说好不许胡闹……” 说到这停顿,他的眼里浮现出一种堪称恼恨的笑意。 恨,却笑着说。 极端欢愉下路禾逼他抛弃了所有尊严和羞耻心,让他成为她千千万万个裙下之臣中,不起眼的一个。 当时的她该有多得意。 瞧,众人眼里严肃刻板的好班长,数竞大满贯保送A大的林朝,在她面前还不是要低头乞求她的爱。 乞求她多看他一眼,乞求她在大把闲余时间里,能分出一点给他。 路禾什么都不用干,只需歪头勾勾手,再不济把裙子往上拉一点,林朝就能任她驱使。 想睡她想疯了。 路禾没动,林朝贴在她耳边,嗓音在下雨天显得很不真实:“做-爱吗?去地下车库,我陪你车-震。” 惑人的眉眼就在眼前。 喘息、动作、还有他刻意缠绵的视线,都是不露骨的诱惑。 刚才说下雨天适合做两件事,现在还有第三件,和他睡。 这样的提议路禾没法拒绝。 但是不拒绝她可能会折更多。 像是看出她的犹豫,林朝上前一步将她揽在怀里。路禾的脸贴在他锁骨处,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禁一抖。 很轻微,林朝慌忙拉开大衣将她裹进去。 他低头,下巴紧紧贴着她头顶。 从外面只能看到一个高挑出众的男人,颤抖又惊惶地抱紧怀里的女人。 “阿禾,阿禾,我的好阿禾,我再也不敢了,好不好,就这一次。”他呢喃着,嗓音竟然发哑,路禾感觉到他一点一点啄吻她额顶。 他怀里温度太暖,还有无措的声声低呜:“我可以陪你,什么都依你,你不愿意我们就断了好不好?我也不会再缠你。” 他小心翼翼的讨好,连这种承诺都开得出。 她好像没有理由拒绝了,因为这就是目的。 路禾说:“记得我车牌号吗?” 林朝微怔,不可思议地低头,路禾只是微笑:“不做我回去了。” *** 路禾的车在最西侧——停车位最里、最黑暗的地方。 托以前好习惯的福,她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跑车,减震性能不是那么好,躲在黑暗里像被风浪打翻的小船。若是有人经过自然明白车里人在干什么。 林朝有意取悦她,含着她侧颈吮弄,速度放肆到极致。听她叫哑了嗓子才放轻缓。 路禾仰头靠在后排上喘,眼泛水光,睫毛边挂着泪珠。 林朝在她颈侧轻轻哼声,路禾顿时感觉像炸烟花,头皮都跟着过电,滋啦啦一直麻到脚趾尖。 爽到她只能眯眼叫。 平复很久,路禾收回腿,媚色沉沉瞥他一眼:“下去。” 林朝刚穿好就被赶下车。 外面的雨还在下,地下车库潮湿无比,林朝拎着伞目送她的车很快消失在出口。扯唇无声笑了下,走到对角隐秘处。 -- 第86页 那里很暗,蹲着一个人都没发现。 “拍了吗?” 那人把摄像机递过去。 林朝看着画面微笑。 第45章 酒精 路禾泡完澡躺在床上, 还是有点回不过神。 这一晚过的像梦游,她原本好好睡着觉,跑出去胡闹完回来了。 她是怎么答应林朝的?又是怎么跟林朝进的地下车库?躺在床上一想, 两个小时之前的记忆都能混乱。 路禾在被子里蜷起腿,突生一股后悔。 感觉自己刚从泥沼里拔起一条腿, 脚还没悬空两分钟,一落下又是一块泥沼地。辞颜往下拽她结婚,林朝往下拽她胡混,路禾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被撕成两半。 还这么走下去, 要么死无全尸,要么整个沉没,选哪个都不是好下场。 路禾躺在床上怎么想都觉得此事无解。 只能在昏昏沉沉间睡去。 第二天一醒, 路禾拉黑了林朝一切联系方式。倒不是不想见他, 而是一想起他就头疼,感觉脑袋里充塞着毛线团,还有猫在挠。还是断联一段时间让她好好想想吧。 最起码先跟辞颜捋顺了关系再谈其他,要不然辞家那边会很难收场。 刚换好衣服准备去瑞星,路禾就接到姚均的电话, 有些不明所以。 “姚哥,什么事?” “你到哪了?” “还没出门。” 这些天路禾一直安安分分窝在瑞星, 该上班上班该下班下班,朝九晚五作息良好。马上去公司就能见面了,也不知道姚均有什么要紧事这时候给她打电话。 姚均:“阿禾你今天要不别来了。” 路禾听到姚均在那边骂了句娘,不禁哂笑, 他脾气一向算好的。 “怎么了姚哥,这么大火气?” “节目组不干人事,说好明天来拍今天就来了, 搞不好就是想堵你蹭热度的。” “喊保安轰出去。”路禾没放心上。 “他们开的是直播!” 姚均窝了一肚子火,他是万万没想到那节目组胆子那么大,开着直播就进了瑞星。 网上一搜连粉丝都吓了一跳,说好明天开播怎么今天突然开始了?节目组也没提前宣传,开播就直奔瑞星大楼,标题上还带着“突击”、“措手不及”的tag。 这下真是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路禾眨眨眼,放下手里拎着的浅银色高跟鞋。 “明天的直播……”她沉吟片刻问道:“是那个什么《大老板大明星》吗?许安南的?” “对,拍到许安南是第三期,刘副董跟他搭档。因为是直播模式还带了两家老总出场,前面两期爆了。” 也就是因为爆了才导致节目组这么疯狂敢晃瑞星一下子。 “我要没记错前面两期是直接去家里拍的?” “许安南签的合同是从公司开始拍,爆点比不上前两期,可能节目组就动了歪心思。” “他们已经到了?” “到瑞星楼下就开拍了。” 节目组这一手棋下得妙啊,上来就占据舆论制高点。赶他们走网上会说瑞星没气度,都接了直播还非得规定日期才能来,难不成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剧本早就写好了,提前一天没法演? 直播看的就是真实度,只要传出有剧本就一定会挨骂。 不赶他们走姚均觉得自家莫名其妙矮了节目组一头,明明是他们违反合同在先,偏偏网上只关心娱乐性不关心其他,到目前这个局面瑞星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下。 路禾心情不错,懒得跟节目组掰扯,问姚均:“没出什么事吧?” “那倒没有。” “没有就行,随便他们。” 轻巧随意的口气,不怎么上心,反倒让姚均出了一口恶气。大张旗鼓才是看得起他们,路禾这种态度才是真真正正的轻蔑。今天先放他们一马,以后有的是机会。 姚均:“那你还来吗?” 路禾看一眼表,快八点,这么早不去瑞星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回答说:“不了,今天我找白珺过。” 听她说去找白珺,姚均心里明白她八成又是胡混去了。左右最近一段时间没闹出什么事,也就不好开口阻拦她,最后嘱咐一句:“那你出门注意安全,小心媒体。” “行。” *** 早八到晚八,正好是十二个小时,加班的人这时候还没回家,被工作死死压制在大楼里。一个隔间就是一座城,关上城门老老实实做着ppt。 欧尚包厢。 白珺陪她抽烟喝酒,路禾躺在沙发上。 她总喜欢躺着。一聚会就找个角落,拉着白珺,有时是长相出众的男人,躺在他们腿上。 顶灯关了,壁灯的光柔柔贴在她脸上,将她泛粉的脸和颈完全衬托出来。纤细的手指夹着烟,还没掐,烟灰落一地。 白珺托着她的脸,路禾才睁眼。 低头拉开她衣领,深红的痕迹错落交叠,白珺啧一声问她:“跟谁?” 喝多了犯困,路禾话都没听进去就嗯嗯两声,打掉她的手将脸埋起来,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她不说白珺也能猜到,肯定是林朝,心里颇有些稀罕,也不知道他俩都闹到那一步了还怎么能滚一起去的。按理说没可能,就路禾那脾气,不甩脸子搞死林朝都叫好了,还能没什么芥蒂跟他睡。 -- 第87页 稀罕。 林朝也是有本事。 白珺在心里给林朝比了个大拇指。 看她困得快睁不开眼,也是酒精作祟。 白珺抽掉她手里的烟。 这烟点是点着了,前端一长截银灰色,地上散落好几只烟头,都是她一人抽的。 路禾在白珺来之前就到了,她明显来的早很多,等白珺到时一组酒还剩一半。 扫一眼暗暗心惊。 没别人了,就她们俩。白珺把围巾和包扔到一旁,喊服务生又上了一组酒,扯瓶陪着她喝。 路禾的酒量不如白珺,再加上在她来之前就一个人啜饮。 第二组过半,路禾仰躺在白珺腿上半梦半醒。 “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白珺仰头喝完这一点,就听到她轻声发问。 “林朝?”白珺淡淡说实话:“他想睡你。” 路禾缓慢眨眼,突然笑了,捂着嘴咯咯不停。她盖住自己的眼,唇在冷白的肤色下微微笑:“珺珺,你说得对。” 她是没法继续喝了,白珺拿杯子给自己倒一杯,慢悠悠抿一口才说:“想睡你才正常。要是一个男人喜欢你还不想睡你,那他说的话得打一半折扣。” 一个男人想睡一个女人,他不一定就爱她,但是不想睡,那一定是不爱她。 二者不是非黑即白的关系,却存在重合点。 林朝因为爱才产生欲,路禾正相反。 她拿开手,盯着吊顶的灯,昏暗看不清却直直望着,像在发呆。 片刻后喃喃:“然后呢?他要做什么?我要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压根不是你能决定的,得看辞颜想要什么。” 白珺说着顿了一下,重新捋他们三人的关系。 路禾跟林朝在先,谈恋爱又分手,紧接着跟辞颜假订婚,虽说是假订婚可辞颜的态度模棱两可,现在路禾又跟林朝暧昧不清。 白珺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万一辞颜不愿解除婚约,那林朝不就算插足了吗?” 沉默的,没人回答。白珺低头一看,路禾早就眯着眼昏然欲睡了,酒精浸染过后只剩媚态。 “行吧小祖宗,起来,我送你回家。” 回家两个字挑起她不知名的神经,路禾的眼睛撑开一条缝,先对着她笑,问:“珺珺你怎么回去呀?” 白珺瞥她一眼,心想完了,喝多了,她又当自己还是十七八那会。 来之前白珺就跟白矜打过招呼,她在楼上陪路禾,白矜在她正楼下那间房谈生意,到时候一起走。 白珺拉着她起身:“我哥在楼下,咱们跟他走,先送你回去。” 路禾靠在她肩上喔了一下。 虽说酒喝多了,路禾在潜意识里还残存几分理智支撑自己紧跟白珺的步伐。她太轻,拽一下走两步,乖乖巧巧不吵不闹,白珺带她走得还算轻巧。 白矜的车等在楼下,门口两座石狮子庄严威武。 白珺一抬头,冷不丁被吓一下,之前来过那么多次都没注意,唯独这次抬头就看见石狮子像。心里猛地一跳,头脑登时清醒不少。 八点出头正是欧尚人头攒动的时候,有阔老板搂着漂亮女人进进出出,门口停着一溜的豪车。 白珺一眼就把白矜的车挑出来,那骚包的大红色,还喷漆,想不看见都难。 她哥的审美还是那么一言难尽。 白珺一脸难以言表的神情走过去,拉开车门先安顿好路禾,自己顺势也坐在后排。 “哥你怎么又开这辆车,不是说好不开了吗?” 白矜回头一挑眉,眉宇间跟白珺有几分相似,只是侧脸轮廓更为硬朗。 “这不之前打赌输了吗,一直开的那车给傅家老三了,我看了一圈车库也没有中意的,就开这辆来了。” 他说着往后探身,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前调艳烈,过后还夹杂一点玫瑰香。 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空气,白矜嚯了一声:“好家伙,这酒味,你俩喝了多少?” 白珺面无表情比了两根手指。 两瓶?白矜蹙眉:“不应该啊两瓶没这个效果。” 白珺摇了摇头,“是两组。” 两组十二瓶,就是低度数也要了命了。白矜噎住,张着嘴慢慢吐出一个草。 路禾跟林朝那事一时半会讲不清,白珺也没想跟白矜解释,往前探身闻了闻味道,“哥你没喝酒吧?” “放心,哥答应送你俩回家还能再喝酒吗。” 拧动车钥匙,白矜刚准备发动车子,对面一直停着的豪车突然开了远光,高强度白光直接闪花车内人的眼。 “草!对面谁他妈开远光!” 路禾蜷在后座上没被照到,白珺和白矜同时抬手挡光。 强光只亮了短短几秒,一霎就关了,眼睛还没从刚才的空白中恢复过来。 白矜偏回头,拉开车门就想让对面知道什么叫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脚还没落地,却见对方的司机先出现,走去后排恭敬地拉开车门,一个高挑的男人弯腰走出来。 步履款款,很有上个世纪的从容温雅感,可通身的气派藏不住。 像名贵锦缎下掩着的利器,华贵也冰冷,摸不透内里的人就只能死。 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白矜哀叹一声,收腿倒回驾驶座。 是辞颜。 -- 第88页 这场子注定找不回来了。 第46章 吻 辞颜看似仪态从容, 实则短短几步便来到车前。 驾驶座车门开着,白珺使劲揉了下眼,视线刚清明就看见辞颜站在一边, 不禁低低惊呼出声。 下一秒他闻声望过来,淡笑着点了点头。 算得上含蓄。 白珺颇有些受宠若惊。 这么多年她跟辞颜谈不上熟悉, 偶有聚会他也是单独成一个圈子,像她们这种受家族庇佑的二代压根插不进去。 白珺想到这低头看了眼路禾,托她的福,四舍五入自己竟然也能跟辞颜扯上点关系, 还挺近。 怎么也能混个小姨子当当。 白矜坐在驾驶座回头,视线从白珺转到路禾,再慢慢看向辞颜, 在他专注的眸光里摸着下巴咂摸了两下。 因为不止是白珺在看路禾, 辞颜的目光也落在她脸上。明显的柔。 从头发丝,细细扫到小腿下,生怕有什么遗漏。 就像捧着个不见世的宝贝,一朝被他人借去鉴赏,内心焦躁不安, 待还回来时就一定要仔仔细细爱抚一遍。 缱绻到令人头皮发麻。 “啧。”白矜突兀出声,辞颜才慢慢收回目光, 转向他,眼里的强势未曾掩饰。 他又没干什么看他有什么用!白矜半举高手,顺势伸了个懒腰,声音懒洋洋:“辞先生怎么有空来?” “来接未婚妻, 阿禾多谢你照顾。” 辞颜说着弯下腰,想跨过白珺把路禾捞出来。 切。白矜朝着没人的方向翻了个白眼,他要真谢就不会开远光警告了。 面上端的仪态万方, 心黑到底。 辞颜要带路禾走,于情于理白矜都没理由阻拦,人家都订婚了碍不着他什么,可问题是路禾现在没意识,她要是不愿意呢。 白矜还没来得及说话,白珺先一步拦下辞颜的手。 就她脖子上的印让辞颜看见了搞不好要翻车。 白珺压下心里的不自在,竭力在他面前表现出强硬,眼不看他,声音干脆:“阿禾今天喝了不少,有什么事等她明天醒了再说。” 后排空间狭小,辞颜抬头望着白珺。 刚才的礼貌疏离顿时消失不见,冷得像十二月的雪。 落下来掉进人衣领里。 白珺扶着路禾的手蜷在一起才能不那么剧烈的发抖。 辞颜不响,轻轻把路禾的衣角从她手里拽出来,最后一点衣料脱离时白珺不可避免抖了一下。 动作有些大。 她还想去拦,辞颜微微颔首,阴影轻覆:“看样是沈椋最近过得太自在了,你才能这么无忧无虑。” 沈椋,白珺一直爱而不可得的人。这明目张胆的威胁让她一时间愣在原地,视线中是他轻描淡写的脸。 听听,当着他的面威胁他妹妹,白矜扯扯唇:“辞先生好大的威风。” 辞颜把路禾揽到自己怀里,摸摸她温热的脸,看她困得眼睛都没睁一下,心情莫名的好。 笑着回白矜一句:“不敢。” 路禾昂了下头,顺着他手心蹭两下,谁拽她她就跟谁走,一头栽面前人怀里。 辞颜更高兴,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护在她颈后,往回走。 “阿禾我就先带走了,多谢二位的照顾。” 声音淡淡飘过来,比水还淡,起码白矜听不出来一丝谢意,搞不好辞颜还在心里埋怨他妹妹带着路禾酗酒。 眼见着他抱着路禾弯腰上车,豪车调个头,几秒钟就消失不见。 “草/他妈的!”白矜狠狠拍了下方向盘,车子发出长长的一声鸣叫。指着辞颜离开的方向对白珺说:“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天王老子都没他这么狂的,白家还没倒呢他就敢威胁你!” 白珺不响,从辞颜提起沈椋后就一直是失神的。 她被人抽掉软肋,缺了一块的腹腔空荡荡,力气也从那里一丝一丝跑出去,都漏光了。 “算了,”白珺面无表情,“谁叫我们就是势不如人呢。” 说完她闭上眼,脱鞋蜷缩在一角。 颈子修长。 她也瘦,不如路禾,却也是纤瘦。 白矜这才发现他平日里美艳招摇的妹妹竟然能这么脆弱。 可能是她盛气凌人惯了,提起白珺这个名字总让人觉得乌云盖顶,只记得她嘲讽的语气却忘了她也会哭,因为沈椋。 白矜叹口气,“珺珺。” “嗯。”她没睁眼,也没动作,似乎是连动一下都嫌浪费气力。 白矜一瞬间不想提起那个人了。 白珺明白,笑了一下睁开眼,故意岔开话题:“哥你跟辞颜熟吗?” “不熟。”白矜撇了下嘴,“但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前几年他在国内时常见。” 白矜私下的圈子跟辞颜挨不到一起去,再加上辞颜天生心脏病,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家还长。常见那就只能是生意场上常见,白珺点点头。 想起路禾说辞颜的声音像他,可刚才短短几句话她完全比对不上。 给路禾过十七岁生日时,来的人都是朋友,白珺想不出有哪个能有辞颜私人号码。 “哥你还记得阿禾十七岁生日宴吗?” 好多年前的事了,白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怎么了?” “当时来的人里,有谁跟辞颜关系好吗?” -- 第89页 “关系好是有多好?”白矜蹙眉回想。 “有私人号码的那种。” 白矜还是疑惑,她问这个干嘛?不过仍是点点头说:“我就有啊。” “啊?”白珺顾不上难过猛地扑到前排,“哥你说你九年前就有辞颜的私人号?!” 白矜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仰,整个人云里雾里,“有啊,那会我好歹也进公司了,知道他私人号有什么稀奇的,又不联系,放在通讯录里就是个摆设。” 这压根不是联系不联系的问题,有辞颜号码那就说明当时阿禾真有可能打给了辞颜! 那后面的一切就说得通了,四年前荣盛出现危机时辞颜为什么会出手相助,他为什么一定要求阿禾订婚,后面几年又为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她。 白珺被这个可能性惊得反应不过来。 “那你……还记不记得阿禾抽签的那个箱子。” 白矜点头:“记得啊,那箱子怎么了?” 白珺感觉自己说话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动,“你当初往那箱子里塞了谁的手机号码?” 白矜一开始没听明白,顿了两秒脑回路一接上瞬间明白了白珺的意思。 他不由自主瞪大眼,咽两口吐沫,嗓子干涩无比,“你是说……当初阿禾有可能打给了辞颜?……” “这号码还有可能是我塞的?……” 白珺缓缓点头,“能确定是辞颜吗?” 白矜骨头都软了歪在车门上,拼命回想也想不起来写的是谁的手机号。 “我只记得我当时喝多了,随手抄了个号码就塞进去,真没注意看是谁。” “所以真有可能是辞颜?” 白矜沉默半晌,没法否认这个可能性,说:“是。” 他想了又想,问白珺:“难不成辞颜就因为一句玩笑话才非要跟阿禾订婚的?这也太草率了吧。” 知道路禾每天定点打电话的只有自己,白珺噎气,不上不下说了句:“没这么简单。” 白矜转回头去,嘴上还喃喃自语:“我想也是,辞颜那种没人性的资本家,订婚肯定是有利可图。” 刚发现事实的白珺:……算了。 *** 辞颜把路禾虏回房间。 三层小独栋,离辞家老宅不算远,两边是相邻的别墅区。 这块地皮刚开发辞颜就看中了这栋楼,前面连接一片大花园,她若喜欢可以种一眼望不到边的金玉玫瑰。 等第一年花开,玫瑰海。 漫天的玫瑰花瓣,还有馥郁层叠的香。她穿红裙抱着满怀的玫瑰花束拍照,转着圈,笑弯眼,笑声比蜜还甜,搅都搅不开。 她会大声对自己说,她今天特别高兴;她还会一路小跑到跟前蹦起来要他抱。 这是辞颜梦寐以求的开始。 所以当别墅建成时,辞颜亲自盯着人设计和装修,户主只写了她一人名,送她当订婚礼。 路禾不知道。 辞颜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太远了,也是天太黑,他看不到臆想中的大片玫瑰。 只能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路禾。 辞颜坐到床边,把她拉进怀,一条腿屈起给她枕。 西装裤的布料没有他手心暖,还硬,蹭起来脸疼,路禾不满地睁开眼。 瞪他,瞪他,傻乎乎瞪他。 尾睫忽闪像蝶翅,黑瞳仁在暖光下湿漉漉的。 辞颜轻笑,勾手指刮一下她鼻梁,“傻气。” 他收手,路禾追着那点暖坐起来。 想让他继续刚才在车上,拿手心偎着她侧脸的动作,歪头看他一会忘了怎么说话。 上半身往前倾,抬高下颌,眯眼觑他。 这时候辞颜的脸只在她视线上方,很近的地方。 “你真好看。”路禾突然出声,笑嘻嘻极其轻浮的语气。 辞颜不响,低眸和她对视,这样近的距离似乎连心脏跳动都能互感。 “那你想干什么?” “我想……” 路禾半启唇,维持着最后一个字的口型,缓慢眨两下眸,忽而闭上嘴。然后朝辞颜做了个手势,让他低头。 辞颜依了。 刚低下头,她的呼吸就凑到耳朵边,路禾快速说:“我想亲你可以吗!” 第47章 我未婚妻 她眨眼的频率有些快, 想往后退,又因为说完那句话羞于退缩,梗着脖子望向他。 嗯…… 怎么说呢? 视线滑下去, 她咬紧牙时下颌至侧颈的线条,脆弱得不堪一击。 像薄脆的糖。 侧头与她交颈, 辞颜亲了一下她下颌。 秾艳的唇擦过肌肤带起一阵湿暖。 一触即逝。 这速度太快,路禾反应不过来。 “够了吗?”他抬头,声音清浅。 路禾在他长而黑的眼瞳里看清自己。 似乎有银河万里,一圈一圈摄人心魂。 “你好吝啬。”她抱怨。 手指缠上他衣角, 以为他感觉不到,慢慢往上搅。“一个吻就想打发我。” 前襟被拉扯,下移只一点点, 辞颜却觉得窒息。像被不知名的东西抵着咽喉, 愈来愈得寸进尺,最后被她勾着领带要挟。 路禾解不开,就往外扯着玩。她全神贯注盯着那个领带扣,完全没注意辞颜抿成一线的唇。 -- 第90页 他只说了那一句话,路禾怎么听都觉得耳熟, 像昨天刚通话过,只是短了一些距离。 现在面对面。 “你好吝啬, ”她反反复复这样抱怨,甜丝丝的娇嗔口吻:“你这样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又凶、又冷,天天端着架子, 还不理人!” 路禾越说越气,能把自己气哭。于是手一挥把他领带扔了,盘坐在床上瞪着他, 眼泪要掉不掉。 辞颜一时间怔住。 这是以前在电话里,她经常说的话。 那个时候他身体不如现在,躺在病床上咳,不愿让她听到,就死死压着听筒弯腰去另一侧咳得撕心裂肺。等稍微平复以后,手机还没靠在耳朵上就能听见她叽叽喳喳的话,碎得跟小米粒一样。 都能想象有只鸟儿,浑身羽毛光滑靓丽,尾羽纤长又漂亮,团在你手心用小嘴一下下啄着你,怨你不理她。 路禾瞪累了低下头,蔫蔫坐在那,衣领后隐约有一片瓷白。 她很困,潜意识却说不能睡。 “阿禾,”辞颜刻意放缓声音,带着些引诱,低低喑哑,像夜间隔壁偶然传来的提琴声,“还想听故事吗?” 路禾眯着眼,不抬头。辞颜一句话把她拉回到电波里,跟以前说话没什么区别:“想啊,可你又不讲。” 边撒娇边抱怨的语气,很难让人区分,她究竟是在索求,还是单纯的爱娇。 故事套了一层虚伪的皮,用来掩盖真心。 “阿禾。”他轻声唤。 路禾终于舍得抬头看他一眼,蹙着眉,很快又阖眸,“我好困,你不讲我就要挂电话了。” 她歪头的样子有些不耐烦,还做出打电话的样子。 辞颜笑出声,将她揽到自己怀里,路禾求之不得,顺着他的手将脸贴在他侧颈。 肌肤相贴,体温瞬间发酵。 在这沉沉的暖意下,困倦感翻倍,路禾叹喟一声将全部重量压在他肩头。 马上就要一头栽进梦乡,辞颜扶着她的额一直在唤,“阿禾。” 路禾便被一根绳吊着,上不来,下不去,想剪了那根绳掉进黑沉梦境,又舍不下他刻在记忆里的嗓音。 她更紧地蹭着他侧颈,恨不能整个人都嵌进去,含糊呜咽着。 辞颜不想让她那么快睡着,像在车上一样,摩挲着她侧脸唤她名字,一声声喊,一声声回,她乖得不得了。 路禾的声音越来越弱,回答的间隔也越来越长,辞颜突然问:“你想他吗?” 整个十七岁里,“他”只能是那个人。 路禾的意识被拉回一丝,睁开的眼泛着迷惘,说:“不想。” 辞颜的手停了,神色有些空白。 “阿禾再也不想见他了吗?” “……”她不响,在他肩上歪歪头,仔细思考,半晌后闷闷的说:“不想见了。” “因为他没有来吗?” “……” 路禾没说话,闭上眼。 因为他没有来吗?她忘记了。 忘了他有没有来,也忘了很多他说过的话,只记得那天的雪很冷、很冷、很冷…… 似乎记忆也被霜雪充塞,冷得像一百斤的厚被子,压到她喘不过气。 记忆不断回闪,一遍遍提醒她说:他没有来,他不在意,他什么话都没说。 雪化掉后将她冰封。 辞颜没再说话,抱紧了瑟瑟发抖的路禾。 一夜安眠。 * * * 第二天是个少见的晴天,冬日暖阳。风吹得人心冷,头顶却是明亮的太阳。 阳光从一侧照进来,顺着百叶窗的缝隙悄悄溜到地毯上。 辞颜看一眼沉睡的路禾,将窗帘轻轻拉好,转身下楼。 一楼客厅有人在等,是《大老板与大明星》的摄制组。 今天这一期里,大明星不一定是大明星——辞颜助理从下属子公司里临时抽的,但老板一定是大老板。 直播形式。 连摄制组都惊了一惊。 昨晚他们突然接到消息,问他们愿不愿意来别墅区拍一期,可以是直播,要求跟他们拍许安南一样。 打电话的人是辞颜秘书,接电话的知道以后顿时腿软半截,战战兢兢回着话,说事情重大他不敢立刻答应,得跟导演组商量后才能回复。 秘书点头应允,留那人话都不会说了回头磕磕巴巴叙述电话内容。 听完以后半晌没人出声,都呆愣在原地空张着嘴。 张了又闭,闭了还张,都学鱼。 辞颜啊……A市权贵中风头无二的人物,先不说身家有多雄厚,就是前段时间回国的一段视频就能引爆网络。 这热度他们想蹭想疯了,但就怕有命蹭没命享受。 “刚、刚打电话来的真是辞颜秘书?” 接电话的人默默点头。 “辞颜又没有娱乐产业,他接综艺干什么?” 副导演扯了总导演一下,低声纠错:“有的,我听圈内人说瑞星有些新闻就是辞颜给压的,具体是什么关系不清楚。” 总导演回头,“那咱们是接还是不接?!”问得颇有些咬牙切齿。 接了,百分之一万会大爆。都不用什么明星来,光辞颜一个人就能扛起收视率。他以前连采访都不接,这次算是第一次曝光在媒体下。 还是娱乐综艺。 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外界能有多震惊。 -- 第91页 不接,不接他们肉疼啊。 总导演呲牙咧嘴,想说接但缺人领个头,副导演推他一把,心一横说:“咱们接!”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幕: 又是临时开播架着摄影机进去,从进正门到别墅楼下,这一路光查证件查了三四回。 [“诶,今天怎么又开播了?下一期不是说一周后吗?”] [“tag是神秘嘉宾,今天拍的谁啊?这住宅区好高级的样子。”] [“是啊是啊环境好好啊,我在网上看绿野的别墅区照片也没有这么漂亮的。”] [“上次百家媒体一起蹲路禾,我觉得雅安园的条件都不如这个。”] [“前面几条烦不烦怎么哪都有路禾?昨天去瑞星拍她都没来,你们今天在这ky什么?不就是别墅区吗就她能住别人都不能住了?”] 摄影组瞥到弹幕,将摄影机摆正面对车外,更大程度的拍到周围环境。车速放低,方便观众仔细观察。 [“啊啊啊啊啊啊好漂亮啊满满的都是精致感,那个尖尖的小白楼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房!!!”] [“前面醒醒,要钱的。”] [“前前面醒醒,要好多钱的。”] [“这到底是哪儿啊有没有业内人士看出来?”] [“嗯……业内人士来了但是不敢说。”] 车开到一半,被拦下检查证件,摄影机正巧对着远处的标志。 弹幕沉默两秒种,更疯狂的刷起来: [“……确定了,这应该是A市的水云汀”] [“那个……半山腰上……号称此处一平米别处十套房的,水云汀?”] [“国内富豪看A市,A市富豪齐聚水云汀。草,节目组出息了,这样级别的佬也能请到。头两期加一起再乘百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这一位。”] [“这么牛逼的地方路太女怎么没住进来,还是太low了。”] [“酸鸡醒醒,她爹住这。”] [“酸鸡醒醒,雅安园也血马贵。”] 看着实时数据,镜头背后工作人员一脸惊讶的给副导演比了个三,意思是现在的观看人数是昨天同时段的三倍。 与此同时热搜连降两个: #《大老板与大明星》突然直播# #神秘嘉宾,节目组出息了# 数据一路高涨,都是网友实打实自己搜上去的。 总导演比了个大拇指,由秘书引领,一行人进入别墅,在一楼客厅坐下。 沙发软得像云,地上铺的是价比金贵的手织绒毯。墙壁嵌着个银丝架,在吊高顶的主楼里仿佛是攀延擎出的袖珍摆盘,错落有致安放着瓷器古董。 摄影机扫过一楼摆设,弹幕瞬间刷得密密麻麻。 [“那是青云釉和波兰毯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别人小心翼翼扯一点当挂毯,这家丧心病狂铺一大片当地毯啊啊啊啊啊啊啊!”] [“奢靡无度又高雅精致,两种不同的设计风格怎么能融合得这么好!!从外面看明明是性冷淡色调,进来以后发现这也太豪奢了!”] 与直播间里的沸反盈天不同,现场冷清清。 秘书端着职业化的微笑,既不亲近,也不疏离,正是刚刚好的礼貌。 总导演看着秘书,先点头哈腰笑了笑,“请问……辞先生呢?” 秘书微笑点了下头,看向楼梯。 随着一声极轻的卧室门关合声,从二楼处响起一阵脚步声。 太静,才显得如此节奏分明。 所有人抬头,镜头慢慢推上去: [“来了来了,让我看看是哪位佬。”] 脚步声靠近,人却没出现。 [“我急了我急了我急了怎么还没来!”] 镜头里,旋转梯先出现一双长直的腿,随着他转身,一张雍容典雅的脸映入眼帘。 呼吸被美色劫掠,然后尖叫声飙升分贝冲口而出: [“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辞颜啊啊啊啊啊啊!”] 离很远,辞颜微微点头,对着镜头随意一句:“你们好。” 从容散漫得很。 总导演忙不迭上前:“辞先生好辞先生好。” 辞颜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伸出右手与他交握,一触即逝,轻飘飘说:“你好。” 走到侧边沙发坐下。 众人这才发现他穿的棉拖,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随意搭在上面,不成形的二郎腿。 微凹的线条勾勒出一点点阴影,脚踝骨白得有些透明。 因为中央空调的缘故,外面十二月的天,屋内还能温暖如春。 辞颜倚在沙发上,两手交握在腹前,面对摄影组,“欢迎你们的到来。” 明里是客套,气场却压抑。安排好的稿子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直播采用多机位拍摄,正面对着辞颜,还有几个放在远处拍全景,连二楼也能看清。直播间里可以自由切换看哪个机位。 按往期来讲现在该进入简单的问答环节了。 副导演先上,看着辞颜的棉拖率先发问:“辞先生平日是住在这里吗?” 辞颜长眉一挑,一个直球打懵所有人:“这是我的婚房。”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直播间也是。 突然听见一声门响,对着二楼的镜头里出现一个女人。 长卷发,大波浪,不带妆也无可挑剔的脸蛋。 穿睡衣,光/裸的腿。踢踏着拖鞋步伐散乱无章。 -- 第92页 直播里只见她眯着眼扑到二楼扶手处,明显是还没睡醒,然后就听到她往下喊:“辞颜!我衣服呢!” 下意识去看主镜头。 辞颜扶额,像是头疼又无奈,眉眼却带笑,似春水。对着二楼点点下巴,回头看着镜头,“让你们见笑了,路禾,我未婚妻。” 第48章 蝴蝶翅膀 “路禾, 我未婚妻。” 谁?谁未婚妻? 观众迷茫的退出直播,重新进入,还是辞颜的脸。 右上角的路禾还是没睁眼。 他们同框就已经是稀奇, 还订婚?次元壁破了不过如此。 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 [“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他妈!我他妈刚找的老公是别人的?!”] [“?我是谁我在哪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嗯,天还早一定是我梦游。”] [“我的禾你出息了!!!那可是辞颜!冲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酸鸡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姐姐就是牛批!”] 迟迟等不到回话的路禾将眼皮撑开一条缝, 往下探头,没看见辞颜先怼上摄制组的镜头。 镜头里慵懒美艳的女人先眯了下眸,懵懂的神情里带着两分不解。 路禾:? 看清是摄影机瞬间清醒。 她慌忙回身站稳,卷发在空中荡出长长一道弧度。 像被惊到的蝴蝶翅膀。 跟出现的一样突兀, 路禾掉头回了卧室,把门摔得震天响。 辞颜在楼下笑。 笑完支着头对镜头说:“她闹脾气。” 语气温柔又无奈,态度比起一开始见摄影组, 像换了一个人。 听见这笑声, 在场的人才把目光从二楼收回来。对视时互相确认这是真的吧?刚才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吧?是路禾出来又回去了吧? 盯着实时数据的助理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就在路禾回卧室的瞬间,在线观看人数又迅速飙升,那个折线图是直着往上飙的。评论条数激增,多是些看不懂的专业术语。 应该是财经商业板块的人, 一朝听说辞颜出镜,都来膜拜大佬。 这还制造什么爆点, 辞颜都已经狼人自曝了。 副导演打蛇随棍上,拿着收声设备的手心都是汗。第一手资料第一份采访,这期疯了! “辞先生刚才说,路小姐是您未婚妻?” 辞颜微微颔首。 “那您介不介意说一下是什么时候订婚的?为什么不对外界公布呢?” 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过于敏感。 镜头内外的耳朵都支棱起来。 一个时间差搞不好, 路禾就成了边订婚边玩弄感情的人。 辞颜换条腿搭着,说:“秘密。” 他望着二楼,那边房门紧闭也不知道还要多久她才愿意出来。 是怒气冲冲在镜头前跟自己翻脸, 还是等人都走了她再闹。 把这些想法都考虑一遍,辞颜觉得没意思极了,收回目光瞥一眼地毯,“她还小,订婚消息就没公布。” 光听表面话,还以为路禾今年十六不是二十六。 副导演捂了下嘴,怕倒牙的表情暴露在镜头下。 但是辞颜,路禾在他这永远是十七岁。 她的一切不轨一切离经叛道,对他而言只是任性。 中间空着的九年不值一提。 见辞颜还盯着地毯,副导演:“看来您很喜欢波兰毯。” 辞颜头都没回,“是她喜欢。” 说着掀眼皮往外看,玫瑰园太远,他们也不知道,辞颜还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喜欢的。” 她要的尖尖顶,她要的玫瑰园,她要的波兰毯。 定装修方案时辞颜没什么额外要求,只是她想象的,他就给。 可现在路禾跑回去了。 辞颜一下子觉得好心情荡然无存,阴晴不定的脾气占了上风。 “今天就到这吧。” 他起身上了二楼。 除了秘书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副导演傻坐在原地望着辞颜冷淡的背影。 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这,这这…… 跟总导演瞠目结舌互看两眼,秘书已经端起笑容过来请人走了。 直播间里也一片哀嚎: [“我傻眼了,都说辞颜阴晴不定,竟然是这么阴晴不定的吗???前一秒笑着说话下一秒就能直接把节目组扔这自己走了……这性格……”] [“牛逼。一点面子都不给就走了,有没有点礼貌?”] [“hhhhhhhh前面几条笑死我了,辞颜是什么样的人还需要给节目组面子?你们真以为他是节目组请来的?”] [“辞颜在圈子里出了名的傲气,节目组在这算什么。前年他在国外谈项目,几百亿的合作伙伴也说甩脸子就甩脸子,真不会有人觉得是个人就要捧节目组臭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姐姐和他的订婚过程!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孩子一定超级好看!!!啊啊啊啊啊辞先生快回来我要听后续!”] 秘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镜头,摄影师没办法只能讪讪关掉。 连每期固定的告别语都没来得及说,直播间被强行关闭。 辞颜自顾自往二楼走,丝毫不关心摄制组的去留。 -- 第93页 扛摄影机的扛摄影机,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七手八脚赶紧拾掇完,一行人由秘书带路走出去。 出了主楼一段路,走在青石板上。副导演似有所感往后回头,一下看到坐在二楼阳台外,晃着腿的路禾。 栏杆外,平台延展出一臂之距,她就背靠栏杆坐在那。 睡裙下半截白皙的腿不着一物,直接暴露在空中,路禾像是不知道冷,迎着他惊讶的目光笑了一下。 裙摆猎猎,像快被大风吹散的风信子。 隔着栏杆,背后是辞颜,正低眸凝视她。 路禾回头,二人像在交谈什么。 副导演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不知不觉中停了脚步,从队伍前列掉到中间。周围人见他回头怔怔地抬头望着,也都跟着回头看。 路禾在此时站起来,跟辞颜面对面,往后退一步她就能摔下二楼。 人一旦跟建筑物相比,在视觉上被缩小无数倍。 她轻巧站在一侧,整栋楼是白的,她像楼体上的雕花。 这么一想,被揪起来的心竟然被稍稍缓解一点。 辞颜两手交握搭在栏杆上,手心被冷汗充斥,从外面看不出一点痕迹。他看着还在笑的路禾,“为了林朝么?” 路禾摇头,“为了我自己。” 她错开辞颜的视线,盯着他身后的瓷砖说:“你有没有想过后果?换句话说,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先过来。” 耳边都是风声,辞颜几乎没法集中注意力听她说了什么,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她过来。 路禾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将自己的手搭上去,下一秒天旋地转被辞颜狠狠掐着腰抱进来。 他转身回了房间,门也隔绝掉下面的视线。 辞颜把她扔到床上,路禾借着床的弹性颠了几颠。 他显然气狠了,扔她时丝毫没收力,路禾觉得腰间应该被掐青。 她捋了下头发,把荡在脸侧的长发挽在耳后。动作轻柔而安静,看不出慌乱。 路禾觉得辞颜跟她相比,现在疯的是他。 因为她本也没想怎样的,去阳台吹吹风,冷静一下对谁都好。 辞颜立在床边低头看她,眼里薄冰愈结愈深。 路禾就着挽头发的姿势将手撑在额前,遮住自己的神色不被他看见。深吸一口气后试图讨价还价:“要么你现在发声明说解除婚约,要么等我回去以后荣盛发声明。” 辞颜不响。 直播就是他最好的态度表现。 路禾瞬间像被激怒一般从背后拽过抱枕往他身上砸,“你他妈控制我四年还不够还想控制我一辈子?!” “从我今早几点起到我今晚几点睡,我去了哪儿见了谁你都要管,四年了,你累不累啊?” 最可气的是辞颜做这些事情完全不避着她,卧室连着他书房,路禾在他抽屉里一翻全是这样的资料夹。 根据年份标的整整齐齐,生怕她不知道吗? 她就是劝自己假装看不见都难。 辞颜没躲,接住她砸过来的抱枕放在床头。 没放稳,抱枕从枕头上骨碌碌滚下来。 “路禾,”辞颜叫她名字,她理都不带理一下。“你玩了这么多年,也该够了。” 够不够跟他有什么关系,顺着次序数一遍都轮不到他管。 辞颜不顾她软硬不吃的态度,伸手轻轻点了下她额尖,把路禾烦的挥手给他打下来。 “你能安分一点,”他用拇指贴着小拇指比出一小段骨节,笑着说:“这么一点点我就高兴了。” 路禾蹙眉蔑他一眼,做梦去吧。 “我也不知道你发什么疯非要结婚,你又不喜欢我。” 她笃定他不喜欢自己,对待她就仿佛养个鸟儿养个宠物的态度。 辞颜看了她好一会,手垂在身侧轻声说,“你只是忘了。” “嗤——”路禾听见他这演韩剧一样的悲情戏码,没忍住笑出声,赶紧比了个停,半是嘲讽半是好笑,“我又没失忆怎么叫忘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跟你没感情的,结婚更是不可能。” 她抬头认认真真看着辞颜说:“倒是你骗我这事我记得挺清楚。” 目光描过一遍她眉眼,辞颜看着她略尖的下巴,神色也在这过程中慢慢变柔,“没有骗。” “你又瘦了。” 路禾也没搞清楚他两句话之间有什么联系,每次跟他聊天都像是跨服沟通。你跟他说没感情,他就说你忘了;你跟他说不可能结婚,他说你做梦。 常常说着说着一句话就不知道拐哪儿去了。 用温淡淡的语气说她又瘦了,又发脾气了,又在大冷天臭美穿薄衣服。 路禾觉得辞颜比她爹更像她亲爹。 骂他不敢,打他更不行,除了沉默之外没什么能说的。 怕把自己气死。 第49章 正文完 网络当天就爆了, 荣盛的股价飞升,财板卡到半小时内一直显示404。 路禾嫁给辞颜,相当于荣盛集团跟辞家联合重组, 整个资产不是1+1=2,而是利滚利以指数倍往上飙。 对商界而言无异于二次动荡。 雅安园内, 路奕从国外给她打电话。 路禾在水门汀跟辞颜大吵一架,烦得要死还是一句话都没透露。毕竟能被辞颜骗着签合同,这事想想她自己都觉得傻。 -- 第94页 “你想好了要结婚?” 路奕不觉得路禾能收心,这么多儿女当中, 她像了他十成十,连风流浪荡的性子也是一脉相承。 “没有,爸爸, 是辞颜。”路禾叹气。 —是辞颜。 这个回答颇有种她对此一无所知, 全是辞颜一个人自作多情的意味,说得像逼婚。 路奕意外,忍俊不禁的笑:“说得你多么委屈似的。” 路禾听着无力感顿生。路奕不知道辞颜对她的管控,除了白珺她谁都没说,从表面看来谁不称赞一句辞颜是完美未婚夫? “爸爸, ”她软下语气喊了一声,“下面该怎么办?” 路奕点着烟吸一口, 烟雾徐徐往外扩散,“随便你咯,爱结婚就结,不爱结婚就拖着, 难不成辞颜能硬拽你去民政局?” 能,真能。路禾都怕今天出事明天就被他绑去民政局。 路奕在那头哈哈大笑,“得了, 别操心那么多,一切还有爸爸在呢,你不想嫁就不嫁,咱家还不至于让辞颜压着打。” 碰见什么事都有路奕给她兜底,从小到大都没让她吃过一点亏。她妈不靠谱,但是路奕可是把心窝子都掏出来用来好好安放她。 心里暖,又有点酸,路禾将头靠在沙发边上,蜷起腿,小声说了句:“谢谢爸爸。” 那头空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路奕拿开烟低头翻着文件,哗哗声不断,像是掩饰又掩饰不住的样子。过了好半晌默默传来一句:“谢什么。” 然后他挂断电话的声音有点大。 路禾笑了,觉得这是今天遇到的第一件好事情。 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下一个电话紧接着打进来。 路禾拿到跟前看了一眼,陌生号码,她猜是林朝的,于是又默默放下手机,垂眸看着它震动。 等它停,停了重新开始震动,一直打到第三个。 路禾觉得交叉抱着的腿有些麻,她才捞过来接通。 “路禾!”怒气冲冲的女声,尖细得都恨不得隔着电话线掐死她。 路禾把手机拿远些,再看一眼屏幕,竟然不是林朝,是沈嘉慧。她没出声,想看看沈嘉慧打电话来干嘛。 无非就是因为林朝。路禾想着轻哼了一下。 他肯定也看到消息了,为什么不来找她?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 路禾还特意把他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拖出来,换个陌生号码打进来就以为是他,结果是别的女人。 “路禾,你有没有点良心,阿朝都为你做到什么地步了你竟然还要跟辞颜结婚!” “嗯……”路禾嗯一声回应她,懒洋洋讽刺道:“那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 “等我跟辞颜结婚,你不就有机会接近你的阿朝哥哥了吗?” 她刻意放软口气说着“阿朝哥哥”,沈嘉慧瞬间觉得脸颊火辣辣,不是羞的,纯粹是恼怒。 因为她年龄比林朝小几个月,也是为了刻意拉近自己跟他的关系,沈嘉慧在私下里一直称呼林朝为阿朝哥哥。直到高三有一次被路禾听到,就看着她从角落里走出来,弯着腰哧哧笑了好半晌。 笑声轻软,肆无忌惮的加倍放糖。 还因为她腰太细,蒲柳一样前仰后合,胸口一起一伏。 等下一次,路禾当着沈嘉慧的面挽着林朝的手臂,笑盈盈抬头,用那把腻死人的甜嗓音学着她喊:“阿朝哥哥。” 沈嘉慧气急败坏骂她,路禾轻笑一声挂了电话。 她怎么这么傻?整天都在做没什么意义的事。 懒得理。 上午跟辞颜吵架,下午看着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晚上一连接了两通电话。路禾放下手机,两根纤细的手指并在一起揉着太阳穴。 太累了。 头疼得像刚通宵。 揉着揉着停顿了一下,路禾想起昨晚跟白珺喝酒,那酒后也跟通宵差不多了,一样的难受。 手机贴着大腿开始震动,路禾骂了句脏话睁开眼,她刚把沈嘉慧的手机号拖进黑名单这么快就又打过来了吗。 拿过来一看,是白珺,路禾蹙眉。 她倒在沙发上,侧卧着,手机贴着脸放。 白珺坐在沙发上,不过没像她那么懒散,而是少见的正襟危坐。自从早上被白矜摇醒看了直播她一天都没好过,跟白矜两个人坐在家里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 白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一门心思认为辞颜做局要坑荣盛,火急火燎就想把真相抖落出去。 知道实情的白珺可吓得不行,连忙拉住白矜,借口两个人再好好商量商量。 告诉路禾,她摸不准路禾要怎么做;不告诉她,让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白珺又觉得恐慌。 最后白矜实在忍不住了,拿她手机给路禾拨了电话,硬塞她手里。 “珺珺,什么事?” 白珺还在纠结怎么开口,白矜搡了一把她的腿,无奈小心翼翼发问:“你跟辞颜……怎么样了?” 又是辞颜。 路禾轻慢眨眼,仔细思索今天瞟了一眼的日历,想知道上面有没有“今日大忌:辞颜”之类的话,要不然怎么一个个的打电话过来都逃不开他。 “没怎样,跟他吵一架之后回来了,我现在在雅安园。” 听她语气正常,白珺舒一口气,“吵架归吵架,辞颜没把你怎么着吧?” -- 第95页 “没怎样,”路禾闭着眼回话:“我跟他说不通。” “那,那他是怎么想的,真要结婚吗?” 白珺说话磕绊了一下,语气飘忽,路禾顿时知道她一定有事,“有什么你就说,跟我还猜哑谜呢。” “没什么。” “真的?” “真的!” 在路禾看不到的地方白珺已经快立掌起誓了。 “没事那我挂了。” “诶诶诶等一下……” “白珺你今天搞什么呢,到底说不说!”路禾加重语气,从沙发上坐起来凝眸看着茶几上的玫瑰花。 水晶瓶里,用水养着四朵深红玫瑰。 “阿禾,就是……就是那个……”见白珺说话迟迟不进入正题,一旁的白矜急了,“你要是不能说把手机给我!” “就是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七岁生日宴打电话的那个人他就是辞颜!” 白珺一口气说出这句话,力道大得像吼出来。 当头一棍。 好长一句话,路禾有些怔,意识一瞬间被搅浑,像颜料盘掉进水桶,所有颜色杂乱不堪却又互相交融。 她听清了这句话,内心下意识在排斥,不愿去分析这句话的意义。 “十七岁……” “生日宴……” “他……” “辞颜……” 每一次词每一个字都在明明白白告诉她真相,路禾第一反应是不信。她蹙紧了眉,揉太阳穴的手攥成拳,深深弯下腰把自己蜷缩成虾米。 头越来越疼,疼到她觉得一开始的头疼微不足道。 “阿禾?阿禾!”白珺在电话里焦急的唤她名字,然后听到一阵嘶哑过一阵的咳嗽声。 路禾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阿禾你还好吗?喂?阿禾?” 路禾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在抖,像大风里的枯树叶子。 摇摇欲坠,摇摇欲坠…… 她没法信。 这叫她怎么信? “阿禾你不要这么激动,你先听我说——” “真的吗?”路禾打断她。 “……”白珺沉默,她的嗓音过于哑了。 甜度剥离,只有哑。 “我问你这是真的吗?!”路禾几乎是语不成声,她在抖,她的身体思维灵魂四肢都在抖,泡在零下七度的雪天里,只有冰冻才能稍稍停止她现在的颤抖。 “阿禾你冷静一下。” 路禾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摇头,“我没法冷静,我得去找他。” 这句话像是给了自己指引一样,路禾揉揉脸,在灯光下眼珠仿佛褪了色,变得浅淡而飘虚,嘴里喃喃重复着:“我得去找他。” 听得白珺心都吊在嗓子眼,以她现在的状况去找辞颜,白珺害怕她出事。 “阿禾你不要乱来,明天好不好?明天我陪你去找辞颜。” “我没事。” 哪怕白珺看不到,路禾还是勉力露出一个微笑,漂亮得如同玻璃窗上的冰霜花,纤细,又清透。她很清醒,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清醒过。 盯着那四朵深红玫瑰。 路禾挂了电话。 当房间里唯一的生源被掐断时,会觉得整个房子寂静得有点可怕。太静了,静到几乎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安静却又鲜活。 ——去找他,她得去找他。 路禾再也无法忍受,拉开衣柜从最下面一层拽出件衣服直奔门口。 车速提至疯狂。 深夜了。 托白天直播的福,全水门汀的安保都知道她是辞颜未婚妻,路禾按下车窗一露脸便没人再提查证件。 那栋尖尖的小白楼近在眼前。 路禾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里面的一切都隐约有种熟悉感。 一眼望不到边的玫瑰园、尖得宛如国王冠冕的楼顶、漂亮的围墙和小拱门…… 她转身甩上车门。 秘书从猫眼看到路禾的时候还惊了一下,上午见她气急败坏的跑出门,怎么晚上飙着车就来了,怀里还抱着件雪白雪白的大衣。 她的脸似乎也是雪白雪白的,秘书只疑心了一瞬间,以为是灯光。 他打开门礼貌问好:“路小姐晚上好。” “辞颜呢?”路禾压根不在意他的回话,推开他就往里走。 秘书的声音从身后追上来:“先生在二楼书房。” 他说话的空当路禾已经走到旋转梯的一半。 路禾走到二楼书房推门而入,灯光明,她推开门的动作粗暴而烦躁。 辞颜转头看到是路禾,又看了眼表,快十二点。迎上去握了下她的手,冰凉。 “来的时候怎么不多穿点。”口吻清淡,隐隐还带着责备,像是从未发生过上午的争吵。 离近了才发现路禾的脸白得不正常,一贯水红的唇也泛白。 辞颜蹙眉,微微俯身与她对视。 在他启唇的瞬间,路禾伸出食指抵住他下颌,遏制住他即将问出口的话。然后歪头,仔仔细细的从眼角眉梢,顺着流丽的侧脸线条打量他。 他真的很好看。 跟想象中的一样。 路禾微笑,神态显出脆弱,像掉进水里的月亮,清凌凌的一弯影儿,沉到水底,俯身去捞便全部碎掉了。 辞颜被她一根手指封缄,路禾将搂在自己怀里的长风衣推到他怀里。 -- 第96页 “看看,眼熟么?” 辞颜不明所以的接过,低头抖开风衣,在看清颜色款式后抿唇不语。 背后有长长的蝴蝶结系带,一条缠在他手上。 路禾笑了一下,扯过蝴蝶结垂下的另一条系带,用手捧着,捧到他眼前。 很漂亮的长丝绸,横过她莹白的掌心。 “辞颜,眼熟吗?这是我去见你时穿的衣服。” “你果然认识。” 如果真是辞颜,路禾不奇怪他会查自己,按照他滴水不漏的习性会把她查得干干净净。 她穿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衣服他一定都知道。 现在事实也证明了,他就是知道。 知道她在大雪天跑去咖啡馆,知道她穿薄衣服等了很长时间,也知道她是路禾。 那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那天……临出门前我犯了心脏病。”辞颜抬起一点下巴,此时此刻他的脸色跟怀里的衣服一样晶莹剔透。 像雪。 路禾抬高头,目光紧挨着屋顶吊灯,抬高了脸眼泪不容易掉出来。 “是突发心脏病,国内没有能接收的医院,当天我就被送到国外,”辞颜慢慢讲述着,事不关己的平淡语调,“医生说如果不做手术很难保命。” “所以我才没有去。” 这句话听起来甚至夹杂着一丝委屈。 “后来呢?” “后来的半个月内我都没能清醒,踩在死亡线上挣扎。” “我想的,我想过等好了去找你。”辞颜小声说:“但是他们不允许。” 这个“他们”,可能是父母,也可能是医生。 都一样。 反正结果没能改变。 路禾从始至终都没有动容,辞颜也越来越慌,“我去找过你,在你大二的时候。” 路禾说:“那时候我很林朝在一起。” 回想起那个画面,辞颜紧张得指尖都在发抖。 他当时抱着很大一束晚百合,她说她喜欢,他就抱着花上了飞机,满心欢心等着去见她。 见到的却是她另结新欢。 可怜的是他连上前质问都没有资格。 以后辞颜再也没有去单独找过她,怕见到她和别人在一起,那种感觉太疼了。 “阿禾,”辞颜低低唤她,鼻音发沙,哑哑的,“你会原谅我吗?” 路禾嗯一声。 很多年以前,路奕问她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路禾就原谅过他。 就那一次。 她原也没有准备要怨恨他。 刻薄的路禾对他是那么大方。 辞颜的眸一瞬间被点亮,像长夜里头顶突然亮起一颗星星。 然后听到她说,“太晚了。” “如果你九年前这么跟她解释,她一定会跟你在一起。” 路禾还是昂着头,眼泪扑簌簌的,被灯光照得像珍珠,从眼角一颗一颗往下落。她伸手想去拦,珍珠就从指缝里溜出去。 路禾笑了一下,再次用手揩去眼泪,看着辞颜说,“太晚了。” 嗓音哑到一定程度就没有甜,只剩苦:“她再也不是那个天天给你打电话的路禾了。” “她真的真的已经过去了。” “她不会再念叨你,不会再考虑穿什么衣服去见你。” “她的十七岁已经过去很久了。” “辞颜,你回来的太晚了。” “我们解除婚约。” 路禾转身出门时,轻轻带上门。 头顶的星星熄灭了。 *** 在雅安园门口,路禾见到林朝,他靠在车门上望过来。 路禾在他身边下车。 林朝什么也没说,指尖轻轻落在她眼尾,“又哭了?” “要在一起吗?”她突然问。 “嗓子也哑了?”林朝将她揽进怀里。 “要在一起吗?”路禾不死心又问一次。 “要啊。”林朝回答。 路禾朝他伸出双臂讨抱,林朝紧紧将她藏在怀里。 唯有在别处受伤,才知道回头去寻他的好。 路禾自私又残忍,但是这一把是他赌赢了。 林朝抱着她漫无目的地想,如果她今晚没回来,如果他站在门口空等一夜,不知道路禾第二天起来发现全网挂满不雅视频是个什么反应? 会生气的吧。 下雪了。 在她身后出现的,是一弯苦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谢天谢地正文完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