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命司时》 第1页 [仙侠魔幻] 《搏命司时》作者:雪寅【完结+番外】 文案: ;; 从那天起,世界在她眼中静止,时间在她身上倒流 别惹她,她的目光那是种属于早已习惯了lsquo;死亡的人的目光。 ;; - 前期偏悬疑,后期偏科幻 - 已完结,欢迎宰杀 内容标签:科幻 恐怖 现代架空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卢苓韵 ┃ 配角:董硕 ┃ 其它: 第1章 嘀,嘀,嘀,嘀。 手表的倒计时,是这个无声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卢苓韵的脚步,是这个停滞世界中唯一的动静。 三十秒,距离时间再启还剩三十秒,距离模糊的目的地还差半个山坡,来得及吗?自己又真的该这么做吗?用不该存在的能力改变既定的事实,然后在不知道的某处酿成更大的悲剧?每到这种时候,卢苓韵都会在心里反复地这样问自己。 质疑,犹豫,可她却还在跑着,在深夜的山林里健步如飞,踏着地上仿若固体的水滩,穿梭在静止于半空的雨滴里。 眼前的景象若是任何一个正常人见了,一定都会惊掉下巴的。因为那滴滴四季豆模样的雨,竟像一把把悬在空中的未开封小刀,一边阻挡着卢苓韵的去路,一边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留下划痕,直到雨珠被包上一层血色外衣,它们才恢复了随重力坠落的液体本性。 可对于卢苓韵来说,这景象却并不稀奇,甚至,身上的伤口也并不值得她在意。 她不能放慢半点速度,因为在三十秒后再启的世界中,或许,她不但会对即将发生、已经发生的事再也无能为力,甚至,连她自己都变成案板上的鱼。 十秒,九,八,七三,二,一! 全世界,除了卢苓韵手腕上那比别人快了一小时的手表外,所有的时钟都开始重新转动,雨滴降落,世界沉浸在了滴滴答答的声音里。卢苓韵还在奔跑着,手表的提醒告诉她,时间已经开始流淌,可她眼中的画面却并没有动静。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眼前的一切就像卡壳了的胶卷电影,闪烁片刻后,咔的一下从密林变成了通向车路的山间小道。她找到了定位中车路拐弯处的那个小悬崖,她看见了悬崖边凌乱的拖痕与脚印,也看见了石子旁已经黑屏的手机,可她却没能找到要找的人。 那一刻,卢苓韵的心头闪过一丝懊恼,她懊恼自己在赶来之前没能再做足些准备,至少重定回溯点,或者将事情在本子上记清楚了,也比现在要好。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被塞回喉咙里的惨叫,随后,卢苓韵又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大腿肌肉一紧,身体在意识跟上之前便冲向了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她跑上了一条被车压出来的山间小道。 眼中的画面还在延迟着,可她却听见了引擎声的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砰!在身体与车头猛烈相撞的瞬间,静止的画面才后知后觉地发生了改变,卢苓韵看见了飘在半空中的自己,一辆在灯光下显得发黄的小轿车,以及车窗内驾驶座上,那满是嘲笑意味的小丑面具。 啪,卢苓韵身体在落地后又顺着山坡滚落了十几米。 好痛。 被撞伤摔伤的腰腹与头部的剧痛,充斥着卢苓韵的每一根神经,相比之下,脱臼的肩关节与身上的刮伤,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她想爬起来,可四肢却已经与大脑切断了联系,丝毫不听使唤在泥泞的地上抽搐着。眼前的画面阵阵发黑,耳中的声音渐渐被嗡鸣代替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在耳鸣与眼花间,卢苓韵好似又一次听见了引擎声,又看见了那照破黑夜的车灯。 咔嚓,车轮好像压断了什么东西。竹竿?树枝? 不,不对,这声音太近、太响了,而且还在反复地响着。被压断的东西应该很粗很硬才对,可在这只有鸟拉屎的山林里,有什么又粗又硬的东西,会被反复碾压? 不知为何,当这种冷静的思考浮现在脑海时,卢苓韵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笑。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迷茫地思考着声音的来源,另一半却飘在真相面前,翘着嘲讽的嘴角。 只可惜,无论是这一半的笑,还是那一半的思考,没能够持续多久。因为,很快,这些反应的载体,便不复存在了。 直到意识与五感一同陷入黑暗,直到头盖骨与泥地融为一体,那一半的卢苓韵才恍然大悟: 原来,被反复碾压了的东西,是自己。 ―――――― 小董,节哀。走进公安局大门,一个迎面走来穿着便装的警局前辈,拍了拍董硕的肩膀,面色平淡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董硕低着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董老师,节哀啊。走进电梯,一个在侦察科实习没几天的小姑娘,手忙脚乱地帮董硕按了楼层,用蚊子般的叫声说道。 董硕阴沉着脸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见着往日里向来是和颜悦色自带暖色滤镜的董硕,突然在电梯里释放出了暗黑画风,小姑娘被吓得缩到电梯角,垂着脑袋紧捏着身前的双手,不敢吭声了。 -- 第2页 叮――四楼到了。电梯贴心的报上了楼层。这平日里早就听惯了的声音,不知为何,伴上密闭空间中的压抑,竟地把那角落的姑娘又吓得抖了三抖。董硕用余光看见了,心觉有些好笑,可今日今时此时此刻的他,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的。 自己心里不舒服,可也不能一直这样污染别人的空气吧?董硕在这方面还算得上是讲些道理,于是乎,他强行挤起了嘴角,自以为是微笑着地对姑娘点了点头,算作回应,也算作对于刚才吓到了人家的抱歉。 怎知,这不笑还好,一笑,那挤得歪了半截的嘴角,嘴角翘起时不受控制露出的锋利尖牙与眯起的一只眼,在实习生看来,却变成了现实版的漫威毒液。于是乎,平易近人好说话的董老师、董警官,在小姑娘心中,忽的一下,就变成了笑面虎?毒液?董。 当然,董硕本人是不知道人家这复杂的内心戏的,他笑完后,就头也没回地就走出了电梯,既没看见对方瑟瑟发抖的双腿,也没看见对方慌乱地伸向电梯关门按钮的手。 将双手插在兜里,董硕熟门熟路地走过拐角,推开了一扇头顶上写着特殊侦查队几个字的大门。 董硕的进入仿佛给屋内众人摁下了静止键,一群警服白大褂动作统一地停下手中动作,半张着嘴看向大门愣住了,就连那张嘴的弧度与大小,都像是用游标卡尺量过了似的统一。 老,老师 头,头儿 董,董队 尽管称呼各有不同,可话一出口就像是会传染似的,将一群警察各个都变成了结巴。 节,节哀又是这个词。 或许是有着种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心态吧,踏进属于特侦队的办公区后,再一次听到这句今天已经不知听了多少遍的词,董硕终于卸下伪装,毫不掩饰地黑着脸皱起了眉头。 自责,后悔,亏欠,内疚,悲痛,眼中的种种情绪聚集在一处后,通通变成了愤怒,那种要将凶手碎尸万段的愤怒。可现实却是残忍的,别说亲手为家人报仇了,身为受害者近亲,董硕一个特侦队队长,却连碰到宗卷的资格都没有。 是,您尽管放心,出了事儿,我全权承担责任。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个带着满口京腔咬词很重的声音。董硕不用转身就知道来者何人,可他却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转过身,董硕对上了来人的目光。 小董啊看见门口的董硕,宰烽似乎叹了口气。 你不用说,我明白,我就是来看一眼之前那翠河无名尸的案子,看完就走,回避原则我还是懂的。况且昨天那案件又不归我们特侦队管,我来这也打听不到什么。董硕打断了宰烽的话。 去他奶奶的回避!谁知,宰烽竟然愤愤地将手机往兜里一扔,大手一挥,这都死四人嘞,刑警队拘了一堆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疑犯,却连真凶的半根毛儿都没摸到,一群就会瞎忙乎的陀螺。 疑犯只拘了一个而且,如果整个刑警队都是瞎忙乎的陀螺,那宰队您这刑警队队长就是陀螺头儿啊。董硕的身后,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声。当然,后半句只是董硕自己脑补上的,毕竟,便是打死那小刑警,他也也不敢将这些说出口。 啊?宰烽像是自带了扬声器。 嫌犯张某刚才已经释放了,本来照现在的证据拘留他就有些勉强,既然三起案件已经合案,而昨晚的他又有不在场证明小刑警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熬不过宰烽的威压目光,彻底闭上了嘴。 见小刑警已经识趣地住口,宰烽也就没再在意,而是继续对董硕说:死者超过三人的重大疑难刑事案件,可根据情况交由特侦队侦查。特事特办,回避原则也会有不适用的情况。被这案子,我已经和上面说明,上面也同意了,现在已经正式归你们负责,证物、宗卷以及其他相关资料一会儿就会送来。又拍了拍董硕的肩膀,好好查。 久久地盯着宰烽的目光,半晌,是!董硕没有多言,而是双脚跟一磕,行了个标准的礼。 ―――――― 半个小时后,董硕面色复杂地站在了停尸台上的两具尸体前。 都与前两次案件相同,警服外套着白大褂的陈法医在董硕身后汇报着,唯一不同的就是昨日案件的第二具尸体,卢苓韵,二十岁,一大计算机专业 奔跑途中被时速超过四十公里每小时的黄色小轿车撞下山坡后,刻意碾压而死。董硕指着停尸台上面目全非,刚勉勉强强缝好解剖刀口,还没来得及拉上袋子拉链的女尸,打断了陈法医,那这些遍布全身的细小伤口是怎么来的? 这就是疑点之一了,陈法医看了眼手中平板上的记录,又走到了尸体旁,这些宽度不超过1.5毫米的刮伤,成因不明,伤口中除了因碾压与在泥地中翻滚粘上的东西外,没有任何特殊的残留,而泥水与碾压,显然不是造成伤口的原因。而且,这伤口的形状、密度与深度也太诡异了,就像是被什么很密集的东西刮到一半,那东西却突然消失了一样。 -- 第3页 董硕点了点头,注意到了陈法医的用词,疑点lsquo;之一? 嗯,还有就是,董队你也知道,从她手机上的那条求救微信来看,她一开始应该不在车上,而是后来赶过去的,车内也的确没有发现任何与她相关的痕迹。但是,微信的收信时间是昨晚8:42,死亡时间推测却是在八点半到九点之间。我们向她的宿舍管理员查证了,她是昨晚8:34回到宿舍的,进去之后就再也没见出来过。之后也没查到任何交通工具的使用记录。 就算是她会预知未来、会翻墙、躲得过监控,在收到求救前就出发了,两地相距十几公里,无论怎样也不可能在九点之前跑到山里被撞死,除非她会飞。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俏皮话来缓解缓解压抑氛围,但意识到另一个死者与董硕的关系后,陈法医明智地将到嘴边的话改了,还有现场的脚印,也很奇怪。 脚印? 陈法医从平板中调出照片,递给了董硕:因为取证的时候雨还没下大,所以脚印的复原度还算得上高。她的脚印是在距离水泥车路二十四米处的泥地中突然出现的,从深浅力度分析来看,应该是属于奔跑过程的脚印 凭空出现的奔跑脚印?董硕快速地翻看着照片,第一个脚印与之后的深浅差异不大,不像是从高出跳落时留下的,况且,四周也没有可以跳的地方。脚印之前的泥地中没有任何人为毁坏的痕迹,更董硕揉了揉眉心,认命了似的抬起了头,还有呢?疑点除了这个,一口气说完吧。 还有从她的运动裤隐藏口袋里找出的那个笔记本,陈法医又翻出了另一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学生间挺流行的巴掌大黑色纸页薄笔记本,本子封面上夹着一根只有豆芽粗粉笔长的铅笔,lsquo;7.19,九点到十二点,田径;十二点到一点,午休;一点到四点半,田径;之后到八点,田径队八人坐地铁去购物中心聚餐;八点半,坐地铁回到宿舍全是用铅笔写下的这种记录,整个七月,一天不差。 如果光是这个还好,陈法医卖了个关子,我们也只是习惯性地把本子拿去血迹鉴定了一下,没指望发现什么特别的,毕竟人都被碾成那样了,本子上没血才怪。但你猜怎的? 嗯? 整个本子,包括那根奇怪的铅笔,全是满满的鲁米诺阳性。我们吓得连忙去做了深度检验,发现,大部分血迹至少是一个月前就有了的,而且按照本子铅笔的大小、形状,以及血残留量来推测,血液绝对不是无意溅到、沾到那么简单,而是整个本子和铅笔都在至少200cc的血液里,泡了二十四小时以上。 在血中泡了二十四小时以上的本子与铅笔。 血,咳,董硕的嗓子有些干,头皮有些发麻,血是谁的? 是她本人话到一半,陈法医突然像未加载完全的视频似的,卡在中间没了声音也没了动作。 他死死地盯着停尸台,跌落到了鼻尖的眼镜、放大的瞳孔与扯紧的眼皮,合在一起看上去,像是眼珠子随时都会掉出来一样。 人鬼他说不出话了。 第2章 死一般的寂静,静到甚至听见两人的心跳,乃至董硕加快了的、陈法医屏住了的呼吸。 董硕后知后觉地顺着陈法医的目光看向了停尸台: 解剖使用的刀具是极易磨损的,因此,一场完整的尸检后,停尸台旁的尖锐物品回收桶里总是会被沾血的刀片装上个半满。然而,此时此刻,透过淡黄色的筒壁,董硕看见,尽管刀还是有着磨损缺口,但刀片上的污渍却在慢慢消失。 台子上,先是女尸腹侧淡色的缝合线,按照与操针恰好相反的顺序一点点消失。紧接着,一旁器皿里,正打算送去做进一步检验的内脏取样,也开始连带着血水从有变无,最终只剩下一个个装有混着血水的培养液的容器。 之后,是那早已被脱去的淡蓝色运动服,带着破洞、沾着血雨水,凭空出现,缓缓穿回到了女尸上。穿好后,衣服的污渍与磨损随之复原,而女尸那被撞得碾得稀烂的面部与四肢,也在惊悚地恢复原状。一切就像是倒播着的恐怖电影,皮肤、骨架、内脏、四肢、衣物、手表等等属于女尸的一切,都在逆着时间顺序逐一变化,在不到一分钟内,变成了案发前的模样。 也是从这时起,死寂的房间里多了一种声音,一种强有力的,心跳声。在这装着两个活人两具尸体的解剖室里,除了董硕与陈法医的,第三个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这心跳声,似乎与另外两人的相同,一分钟八.九十次,明显是加快了的。如果,董硕与陈法医的心率加快是因为恐慌,那么,这个心跳呢? 第三个心跳后,是第三个呼吸。与加快的心跳不同,这新出现的呼吸声,很平,很静。 董硕以为,视觉惊悚效果应该在女尸复原后就已结束,接下来应该是女尸突然开口说话之类的心理惊悚部分。毕竟,无论是五毛钱特效劣质恐怖片,还是好莱坞特效大电影,都是这种套路。但是,老天爷总喜欢出乎你意料的,开些让人毛骨悚然的玩笑。 -- 第4页 停尸台上的人,还在变化着。 先是四肢、躯干乃至面庞,抽搐着做起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表情与动作,像是快进五百倍后又倒播了的喜怒哀乐吃喝拉撒跑;后是衣物乃至所有贴身物品,以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方式在人的四周改变,淡蓝色短袖长裤运动服、红色紧身田径服、休闲衬衫牛仔裤,最后通通变成了一套淡黄色睡衣。 至始至终,从出现开始就没再发生大变化的,只有她左手腕的白色电子手表与右手腕的黑色护腕,但仔细看去,董硕却发现,手表上的三根指针在飞速转动着,从比真实时间快了一小时的时间点,倒着,转着,一直到转了将近两圈。 变化从头到尾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可于在场的董硕与陈法医来说,却像是几个世纪那么长。等所以变化终于停止,两人已经将脸蛋憋得通红了。 本想猛地吸一口气来满足干渴的肺,可那突然冲向鼓膜的声音,却又将二人呛了个半死。 今天是几月几号,现在几点了?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声,而声音的来源,便是面前这具将二人吓破了胆却还生怕没吓够的,名叫卢苓韵的女尸。 女尸,卢苓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眼睛,是在坐起、出声后,才慢慢睁开的。那是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凤形的眼角,它在睁开的刹那便已松下顶上的眉头,敛去了所有的情绪,它正在波澜不惊地看着望着二人。 董硕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停在自己身上的这种目光,它像是空无一物的无情黑洞,却又像是汇集百感情仇于一处的闪烁星光;它很远,却又很近;它看着的是自己,看着的,却又像是透过自己、透过房间的,并不存在于这个时空的某个地方。 今天是几月几号,现在几点了?卢苓韵,她是叫卢苓韵吧?卢苓韵刚才是问了这个问题吗?董硕有些恍惚。 但陈法医却回答了这个提问,只是他的回答,是两眼一翻扑通倒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董硕看错了,在陈法医即将后脑勺着地的刹那,有一双手,似乎将他捞了一下,又或者说,那双手是在陈法医还没两眼一黑前就做好了准备捞人的。当然,对此,董硕无法确定,因为同伴的晕倒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应激阀门,使得刚才还能冷静观察的他,也手脚发软眼前泛黑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狂咽唾沫,揉了额头揉眼睛,掐了人中掐手指,捏了眉心捏耳朵,差点将一套眼保健操做齐了。最后,也不知是这眼保健操起了效果,还是突然走来的卢苓韵,将他的神经吓过了昏迷线,他像实验室里被电击了的小白鼠一样,炸着毛踉跄两步,扑通一下坐在了空出来的停尸台上,硬是保持着至少眼睛还是睁着的。 看着卢苓韵一手捏着睡衣衣领,慢慢从身边走过,平时电影小说看多了的董硕,自动自觉地在脑海中描绘出了一幅复活女尸血盆大口生吞人肉的十八禁画面。 她靠近了,近了,带着周身那似乎肉眼可见的阴寒之气,来到了董硕面前。她弯下了腰,她伸出了手 董硕缩着脖子向后缩着,差点半个人直接躺在停尸台上。 可卢苓韵却只是弯腰伸手捡起了掉在陈法医脚边的平板。 好险,她刚刚应该没看见自己的怂动作。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董硕坐直身子,竟还优哉游哉地理了理领子。 一道几近犀利的目光。 董硕一个哆嗦。看等到再看去时,却发现,卢苓韵已经认真地翻起了平板,仿佛刚才的目光只是董硕自己臆想出来的一样。 东八区,2019年7月20日,16时58分58秒 不知为何,董硕觉得,她是在看时间。 董硕的猜测或许没错,因为接下来,卢苓韵又旁若无人地摘下了左手手表,认真地看向了手腕背部那阳光与表盘留下的浅色圆形皮肤上的什么。 警察的本能让董硕挪了挪脖子,从一侧找到了卢苓韵的目光停留的地方。他看见了她手腕背部那行用黑色细头马克笔写下的数字: 2019.7.18.11:55:23.64 四十个小时,二十小时,昨晚八点五十五分左右意外死亡吗?董硕好似听见了卢苓韵的自言自语,可她那平淡到冷淡的声音,却让董硕这刚竖起还没来得及缩回的寒毛,再一次排排站吃果果。 精确到分钟,甚至能精确到秒的案发时间? 董硕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他看向了另一侧停尸台上的黑色袋子。 只可惜,那儿,金属制的半人高台子上,袋子还是袋子,尸体还是尸体,袋子口的拉链紧紧合着,袋子里的尸体也没有半点动静。 做梦吗?做梦吧。 排在失落后的,是滑稽的自嘲。 如果是梦,既然是梦 董硕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卢苓韵却先他一步,再次自言自语了起来:雨夜,山林,黄色小轿车,两个受害者。挫伤,擦伤,裂伤,骨折,血肿还有成因不明的刮伤?这声音是极其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法医在汇报尸检结果似的。 有那么一刹那,董硕甚至觉得,眼前站着的淡黄睡衣女孩,只是个早上睡过头忘换衣服的实习生,并不是这些恐怖用词所描述的对象――一具死而复生的女尸。 -- 第5页 两具尸体?那另一个是谁?这是董硕第一次在卢苓韵脸上看到明显的表情波动,虽然这个表情是对他本人的淡淡不满。 她刚刚是在问自己吗?问另一个的报告? 董硕的目光再一次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摆有尸袋的台子,那一瞬间,一种强烈的情感涌上心头,在这种情感与某些目的的驱使下,他没有回答。 最初的震惊与惊恐似乎已经过去了,冲上四肢用于干架、逃跑又或制造就地栽倒的血液,已经回到了那算不上宽敞的大脑,董硕恢复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他站起身,气定神闲地走到了卢苓韵面前,他张开嘴,打算开始他的 可卢苓韵并没给他施展的机会,甚至,就连刚才的问题,都有可能并不是在问他。 卢苓韵作为一个擅长制造惊讶、惊愕乃至恐慌的主儿,很成功地再一次将董硕的心脏挤到了嗓子眼。因为,下一刻,将手表带回后,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了把解剖刀,眼睛都不带眨地,深深划破了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指尖。只见她一手准确地将解剖刀扔进回收桶,一手用大拇指捏住伤口,好像那肉不是自己的似的,硬生生挤出了一连串黄豆大的血滴。 啪嗒,啪嗒,血滴接连落地。 董硕再一次,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最后一次,听见了卢苓韵那疑惑中带着些疲倦,疲倦中带着些厌烦,厌烦中带着些冷漠的声音。 归识,二十四小时整。 啪嗒,落地的血滴化作血雾,世界随之翻天覆地。 作者有话要说:  嗯,信我,这并不是一个恐怖故事。虽然女主第一章死第二章复活 第3章 就吃海底捞吧,走在八人队伍前头,背着个白色运动帆布包,身穿与另外七人相同的印有一大田径队字样的淡蓝色运动衫的方莜,在火锅店门口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同伴,咋样? 我行啊。 可以啊。 好呀好呀! 唔。 我俩也OK。 于是乎,七人的目光落在了统一落在了唯一没表态的卢苓韵身上。 啊卢苓韵张开嘴正要回答,却突然像灵魂脱壳了一般,两腿一软身子一晃,刚才还是黑亮黑亮的双眼,忽的蒙上一层迷雾,瞳孔固定、散大,在某一瞬间就像是那些被判定了死亡的人的眼睛一样。 学姐你一旁的董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卢苓韵,可没等她将话说完,卢苓韵就已经双腿一紧离开她的搀扶,恢复了正常。 我卢苓韵一手扶着额头,闭上双眼摇了摇头,可很快便又睁开了眼睛,用已经看不出半点端倪的目光对上了众人的担忧,嗯,就在这儿吧,你们先进去坐,我去趟洗手间。声音正常到那刚才好像差点猝死的人不是她一样。 苓韵方莜还没从这一惊一乍中回过神来,满脑子里回荡着卢苓韵一头栽倒在地后再也醒不过来的恐怖画面,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她提议着,可建议一出口,又觉得有些怪怪的。 没事的,卢苓韵笑了,她毫不客气地解下背包,塞进了方莜的手中,应该只是今天教练的加训太狠,刚才犯了下晕乎而已,已经好了。你们进去排位,我去去就来。 哦七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也不知在交流着些什么,只知道,等她们回过神来时,卢苓韵已经不见了。 绕过屏风,点头谢过热心指路的店员,在彻底离开队友们的视线后,卢苓韵猛地加快脚步,几乎是以跑的速度冲了洗手间。进入单独隔间,卢苓韵连门都没来得及锁严实,就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掀开坐马桶盖,一通狂呕。 撕心裂肺的干呕声,似乎要将内脏从口中挤出来一样,可视觉上,卢苓韵却没能呕出些什么。出于某种原因,心理上的果腹与生理上的饥肠辘辘正在卢苓韵身体内做着激烈斗争,而这斗争的结果,就是那从胃反流而出的淡黄色液体。 卢苓韵的余光看见了左手腕上的手表:七月十九日,十七点零三分。她猛地晃了几下手,那熟悉的黑色马克杯字迹伴着偏白的皮肤,从表盘下露出了半截:2019.7.18.11:55:23.64。 四十个小时,二十小时,昨晚八点五十五分左右意外身亡。她曾经说过的。 翻腔倒腹的恶心感还在继续,可胃里却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吐了。呕吐时反流的胃液将食道烧得生疼,也不知是通过了什么途径,这种灼烧竟一路烧到了脑袋里。卢苓韵整个人都在因此痉挛着,连带着那些记忆碎片一起。 解剖室,解剖刀,被掏出来的内脏,被缝上的躯体空壳 无声无息一.丝.不.挂地躺在冰冷的铁板上,伴着福尔马林与消毒水的气味,任由已经稀烂到腐烂的身体被一刀刀切开 还有身体被撞飞、被碾碎的痛感 记不得为什么死、因何而死,可丧命的场景却会深刻入脑海,成为阴魂不散的梦魇。从兜里掏出纸巾擦净嘴,卢苓韵自嘲地笑了。 -- 第6页 逆天的能力,必定对应着逆天的代价,不是吗? 按下冲水键,忍住脑袋右侧的隐隐作痛,望着断片了似的浑浊淡黄酸味水漩涡,卢苓韵揉起了眉心。她深吸一口气,走出隔间,压低着脑袋来到洗手池旁,将水龙头开到了最大。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响着,响进心里,慢慢洗去了心中的那些烦乱与恐惧。她用双手感受着清水的冰凉,闭上双眼,想象着那离自己很远的清水的流淌。 流动的水,推动了思绪。 脑海中浮现出尸检报告、证据列表,两具尸体、自己身上成因不明的刮伤。 奔跑途中被一辆黄色小轿车撞下山坡后刻意碾致死的吗?卢苓韵做着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线索在卢苓韵的脑海中卷成了乱麻,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无奈地用清水漱了漱口,关上水龙头,拿张纸巾擦干手后走出洗手间。 哗啦啦―― 不知从什么时候响起的雨声。有什么东西在卢苓韵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在走廊边的小小窗户旁,停下了脚步。 成因不明的刮伤。望着细小雨滴,计算着雨落的速度与密度,卢苓韵皱起了眉头。是lsquo;赶去山林,不是lsquo;逃离。看了许久后,她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为什么要赶去山林? 学姐?身侧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卢苓韵应激性地吓得一愣,一直等到眼中画面转换,看见了来人只是董霜后,这才放下了刚提到嗓子眼的心。 嗯?藏住心中的情绪,微微一笑,卢苓韵随便应了声。 学姐,你没事吧?见你好久没过去,大家有些担心 啊,没事没事,只是厕所的队伍长了些而已。 董霜下意识地向洗手间方向看去,好巧,刚才还是空无一人的女厕内,现在竟然已经排队排到了走廊上。 这尿急还和姨妈一样,还能传染的? 哦哦,那我们过去吧,在四号桌。一甩脑袋扔去所有莫名其妙的念头,董霜点点头挥了挥手,走在卢苓韵前面带起了路来。 两日前的网约快车奸杀案疑犯曾某已于今日凌晨在冒着热气的火锅中间,也不知是谁忘了给那装在保护套里的手机摁上静音,把倒胃的新闻就这样公放了出来。 奸杀。 卢苓韵打了个寒战。 迎面走来几个人,卢苓韵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只见那是打扮富贵的一家三口人,妈妈、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和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卢苓韵措不及防地与男孩对上了目光,瞳孔不受控制地缩了缩。 似乎是有感应似的,那男孩也突然停下了脚步,带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从口中冒出了声:姐? 卢苓韵的脚下一顿,可也只是微微顿了一下,她便已经垂下目光藏住了情绪,仿若并没听见那声呼唤般,目不斜视地继续向前走了起来。 姐?是你吧,姐?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那男孩竟唐突地一把抓住了卢苓韵的肩膀,将她扯了个踉跄。 男孩的动作成功地吸引住了包括董霜与男孩母亲妹妹在内的一众人的目光,疑惑与八卦之魂,让喧嚣的火锅店内竟然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姐,是你吧?在安静中,男孩的声音显得格外洪亮。 众人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某些现实版狗血剧的直播。 只可惜,卢苓韵有着种从来不让人顺意的属性。只见她将眉头一拧,很受冒犯地盯了眼自己被抓住的肩膀后,抬起头看向男孩,冷冷地吐出了三个字:你谁啊。 男孩的手一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纠结地在半空中抽搐着。尴尬与愤怒的交替,将他的脸染成了颜料铺,他张了几次嘴,却都没能吐出半个字来。 男孩的妈妈看不下去了,一把抓回了男孩的手:祥平,你吃糊涂了吗?你亲姐姐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啊。然后像是打圆场似的,对卢苓韵抱歉地笑了笑,又向着周围免费看日间肥皂剧的八卦路人抱歉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啊。 可是 哥! 男孩的可是还没可完,就被妈妈和妹妹一左一右,写着满脸的丢人与你闭嘴,给扯远了。 望着一家三口走远的背影,有什么东西在卢苓韵眼底闪过,但却也只是一闪即逝。 ―――――― 将近三个小时后。 霜霜你刚刚说啥?方莜一边扫码付着款,一边扭头问着董霜。 我说,刚才吃饭前,我和卢学姐遇到的那一家三口好奇怪。董霜一边嚼着结账时送的薄荷糖,一边答着。 怎么奇怪了?盯着手中的糖果,卢苓韵却并没有吃,而是漫不经心地又放回到了桌面上。 先是那男生把学姐你当作他姐姐,就很奇怪了吧? 或许只是苓韵和他姐长得像呢?方莜来了兴趣,一边问着,还一边偷瞄起了卢苓韵。只可惜,她并没能从卢苓韵脸上找到任何不正常。 -- 第7页 行,那假设就是这样。但那当妈的也太奇怪了吧,董霜没有放弃,那男生的亲姐姐,难道不是她的亲女儿吗?自己的女儿在十几年前去世了,怎么可能用那么事不关己的口气说出来? 也对哦。方莜赞同地摸了摸下巴。 说不定那女儿还真不是亲生的呢。冷不防的,卢苓韵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啊?方莜眼皮一跳,儿子的亲姐姐不是自己亲生的,什么狗血操作?那女儿是谁的?前妻的?小三的?捡来的? 如果那儿子也不是亲生的呢?话刚出口,卢苓韵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似的顿了顿,等再度开口时,便已经换上了种模棱两可的口气,现在不是挺常见的吗,有钱人家无法生育,去孤儿院领养个孩子什么的。 啊――方莜恍然大悟似的点着头,将事情弄明白了,兴头也就过去了,所以,她扯远了话题,对了,你们都回宿舍吗? 除了卢苓韵与董霜外的五个人都点了点头。 我回家,董霜说,我哥等会儿来接我。方学姐你应该也是回家的吧? 嗯,毕竟随时回家是本地人的唯一优势嘛。苓韵你呢?去你表姐家还是回宿舍?还是说去我家玩?我哥一直想见你来着,你之前不是答应了吗,却一直这个兼职那个兼职的没空。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我爸妈不在。虽然,我倒是希望像是触到了什么特殊领域似的,方莜不再说了。 不了,我也回宿舍。 眼看着回答就要出口,可半边脑勺的一阵抽痛,却提醒着卢苓韵什么,她改口了:虽说是一个市,但也在另一个区了,你要怎么回? 还能怎么回,叫辆车呗。我家又不像是学校,几站地铁就好,要是坐地铁转公交,估计得被挤成肉饼后晾成肉干,晚上十一二点才到咯。 唔,叫车啊。网约快车奸杀案。卢苓韵咬了一下嘴唇。 咋样,去不,反正放假,田径队也没加训。 怎样,去吗?前一次肯定是拒绝了的,毕竟,那里是方莜和方莱的家。但这次事急从权,卢苓韵目光一闪,那就去吧。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喜欢的话,还请各位看官收藏收藏呀( ̄ˇ ̄) 第4章 晚上八点零一分。 海底捞门口的小板凳上,董霜从包里掏出震动着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来电人:忙人硕,还特意将默认头像换成了一个黑色陀螺。 啊,哥,董霜摁下了接听键,我就在公园附近购物中心里的那家海底捞门口等着,你知道的。 不是,霜霜啊,我电话那头传来有些过意不去的声音。 你该不会,一听到这口气,董霜就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她控制不住失望地塌下了脸,又要加班,打算放我鸽子吧? 唔,那个案子有了 行行行,董霜打断了他,别案子不案子的,你们警察的那些东西不是得保密吗,告诉我干啥?我自己回就自己回呗,你忙吧,早忙完早些回家,别让妈担心。 唔,那你怎么回? 还能怎样,叫车呗,我可不想挤公交地铁。 那个网约车的案子还 你们不是今早刚把犯人抓到了吗?谁还有那胆子当个模仿犯来顶风作案?况且,你妹妹我运气有那么差吗?实在不行,你来救我呗,董警官。 嗯电话那头在犹豫着,要不我叫 算了吧,别老是麻烦人家,我都多大了?我已经叫了车,车很快就到,不聊了,拜拜。 嗯又是许久的犹豫,那你自己小心,坐到后排 坐到后排,一上车就把车牌号发给你,再不行就给你开个位置分享,行行行,我知道,你都??嗦过多少遍了,简直比老妈还绝。拜拜,上车了,晚上给你做双皮奶。 嗯,还有 嘟嘟嘟。那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通话就被从这头切断了。 ??嗦的臭陀螺!关闭通话界面,董霜嘟囔着收回了手机。 ―――――― 八点二十五分。 购物中心东门附近的十字路口上,方莜正顶着个被细雨沾湿了的鸭舌帽,不耐烦地捏着手机来回踱步着,一旁的卢苓韵面无表情地望着路口数着雨滴,任由脑海中种种思绪擦起火花。 这出租怎么还不来?忍无可忍的方莜不耐烦地嘟囔了起来,距离这儿半个小时的路程,他还好意思接单?!哈?!这好不容易快到了,又塞在了前一个路口,什么意思?真是的,早知道就叫快车了。 嗯?卢苓韵眼皮一跳,一时间甚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出租? 是啊,出租,我叫的出租车,难不成呢?叫快车啊?我胆子可没那么肥,比起时间还是小命重要。方莜眨了眨眼,话刚出口就想起了几秒前自己还在抱怨的事,瞬间有些脸疼地摸了摸鼻子,啊,来了,在那儿!看见停在路边打着双闪的蓝白出租车,她像是找到了可以下的台阶似的,收起手机向着卢苓韵招了招手。 -- 第8页 八点半,蓝白色的,出租车。卢苓韵心里嘎噔一下。 不对,错了,车的颜色不对,时间也不够!距离死亡时间八点五十五,还差二十五分钟,而雨中市中心正堵着车,二十五分钟到不了任何一个郊区山林,更谈不上连杀两人。 不是方莜,那会是谁?另外五人是结队坐地铁回学校的,而董霜有哥哥接卢苓韵的眉头越皱越紧。 苓韵,走啦。见卢苓韵半天不动,方莜停下脚步转身开口催促了起来。 等等,哥哥开车来接,要是突然有事没来成呢? 心脏在胸腔里乱撞着,卢苓韵慌忙地在手机通讯录里找着董霜的电话号码。 嘟――嘟――平时听起来有和没有一样的拨号音,此时此刻,却像催命符一样折磨着卢苓韵的心。 接电话啊,董霜,接电话! 咔。 心头一松。 可下一刻,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一种几近宣告死亡的无情声音。 苓苓韵?正准备再次催促的方莜,看见了卢苓韵那在细雨的衬托下显得又青又白的脸色,瞬间忘了词。 嗯?啊,对上方莜关心的目光,卢苓韵微微放柔了表情,家里突然有些事,我不能去你那了,不好意思啊。 这样啊那你?G你话音未落,就见卢苓韵已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了视线。 你自己要小心啊。将话吞回肚子里,方莜上了车。 卢苓韵一边往购物中心的方向跑着,试图一路上能够找到半点董霜的身影,一边打开了手机地图,分析着些什么。路上来往的人被这跑起来完全不看路的女大学生折腾的一肚子火,两辆自行车差点因为她的经过撞到一起,可造成这一切的卢苓韵本人,却既看不到也没空在意。 聚餐结束的时间是八点二十分,距离自己死亡有三十五分钟,算上车行速度、作案速度,郊区,有雨、有泥、有山坡 只能赌一把了,毕竟,坐以待毙只会得到和上次相同的结果。 卢苓韵用虚拟图钉在地图上订了个点。 她一边掐着时间按照最快路线分析奔向地铁站,一边拨通了报警电话。 您好,这里是 喂,是警察吗? ―――――― 十几二十分钟前。 董霜的车牌号与实时定位没能发出去,因为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车明明在市中心大街上跑着,可手机信号却变得只剩下了颤颤巍巍的一格,动不动还会跳成无服务。 董霜是在随便问了司机一个问题却没有得到回答后,才确切意识到不对劲的,于是乎,她将位置共享与车牌给微信里相熟好友每人都发了个遍,但成功发出去的却一个都没有。 她慌了,她拼命拨打着哥哥的电话,却拨不通;她后悔了,她想尽办法试图在司机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打开车门,门却死死地锁着。她掏出了防狼喷雾,但喷雾却也没能够用到,因为当她第十次碰到门把手试图开门时,一股酥麻的电流通过把手钻进了她的体内,夺去了她的意识。 再次醒来,她已经被双手双脚捆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两腿中央大开地躺在了一块湿漉漉的山石上。蒙蒙细雨浇落脸庞,模糊了她的视线,隐隐约约中,她看见了一个满身油腻的肥胖身躯,与一张行走的小丑面具。 啊――不要啊――她喊着,叫着,却只是更加吊起了猎手的兴趣。 小丑面具下,一双小小的眼睛挤出了狰狞的笑。 时间,还在无情地流逝。 哀嚎与大笑间,山石旁,只剩下百分之一电量的手机在变成一块砖头前,不为人知地发出了一条微信。 救命!!!黄色大众,车牌号:XXS0414 对方已开启位置共享 收信对象:卢苓韵。 ―――――― 止。 一滴血与声音同时落地,整个世界戛然而止。雨滴停在了空中,人们驻住了脚步,嘈杂的风声雨声喇叭声,像是突然哑了嗓子,憋屈地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地卡在了喉咙里。 静止的世界,寂静而停滞。 卢苓韵最后看了眼手机上那再也翻不动的地图软件后,翘着还没完全止血的指头,举着兰花指将手机装回了兜里。接着,她将那倒霉的指头再次举到了面前,捏着寸长的伤口就是狠狠一挤,血不要钱似的流下。她大手一挥,将血珠甩了出去。 血珠化作血雾后与雨珠融在一处,啪嗒,静止的雨珠变成液体,掉落在地。 卢苓韵跑了起来,任由细小的雨珠穿破衣服划伤全身。她顾不了这些伤口了,因为时间有限,她需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尽全力搜便数十个可能地点,像大海捞针一样,捞到这数十公里内,可能已经清白不保乃至生命垂危的董霜。 卢苓韵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但她却不能试都不试。 老天向来是无情的,当倒计时归零时,浑身血丝的卢苓韵还在山林中两手空空地盲跑着。可是,老天爷偶尔也是喜欢开玩笑恶作剧的,就在世界重启,卢苓韵打算走出那不该走的一步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收到一条求救信,以及一个离她现在位置很近的位置共享。 -- 第9页 求救信。原来,上一次的自己是这样被引来的。 轻手轻脚地向定位走去,还没靠近,卢苓韵就听见了董霜撕心裂肺的哭喊,哭得卢苓韵的心一颤。 视觉上的信息对于卢苓韵来说,往往是要慢上几拍,等她凭着绝佳的其余几感躲进定位附近的灌木丛后,她才看见:在那不高的小悬崖上停了辆黄色小轿车,车旁扔了一卷没全部用上的麻绳,而在车的不远处,站着一个面容狰狞的肥胖小丑,小丑身前山石上的,则是董霜那满脸的泪与破碎的衣。 小丑伸手解起了皮带。卢苓韵瞄了眼时间:八点四十三分零五秒整。 小丑脱起了自己的裤子。卢苓韵蹭掉了手表下那行黑色字迹。 小丑将裤子扔在了一旁。卢苓韵用还在滴血的手指,在手臂上写了另一行数字: 2019.7.19.20:43:05.00 小丑扑向了被捆住的董霜。卢苓韵灌木丛冲出,矮身拾起车旁的多余麻绳,闭上双眼,绕过黄色小车,凭借听力与记忆,向着小丑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嘭!在董霜的哭声下显得很轻的一声响。之后,哭声戛然而止。 开车跑! 花花的泪眼没能让董霜看清发生了什么,但贴在地上的耳朵,却让她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熟悉却又不敢相信会出现在此处的声音。 等回过神来时,小悬崖上就已经只剩下了董霜一个人。小悬崖下,有什么滚落的东西正将树林压得噼里啪啦一串哀嚎。 董霜像是失了魂,又像是中了蛊,大脑一片空白。她晃晃悠悠地笼着毫不蔽体的衣物,听从着最后的那个声音,从地面的腰带上取下钥匙串,打开了黄色小轿车的车门。 开车跑! 跑了,然后呢? 她呢?她是谁? 第5章 雨,停了。 雨后的山林吹来一丝清爽的风,吹动沾着水滴的枝叶,也吹开了遮着月光的云。入夜后的第一缕月光将山林照得蒙蒙亮,可对于那匿藏于深处的黑暗,却无能为力。雨停后的夜里山林很静,因此,那突然出现的引擎声就显得格外刺耳,与引擎一同响起的,还有那车轮碾过泥潭、压断树枝丫的声音。 咔嚓―― 或许是车已走远的缘故吧,引擎声伴着车轮声,渐渐消失了。声音消失得很急,像是将油门踩到了底要逃命似的,也因为这个缘故,声音消失后的山林,陷入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死寂。 止。有什么声音打破了寂静,却又很快便再次埋没在了寂静里。 小悬崖下的山坡上,那重物滚落所折断的树枝与压出的泥坑还毫发未损地保留在原处,可那造成了这副场景的重物,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雨已停,可细雨留下的泥泞却并没有那么快消停。土黄土黄的小泥窝、小泥潭无处不在着,等延续到那山坡下的小角落时,却陡然穿上了新衣。月光太暗,新衣与旧衣之间没有太大差异,可此时若是有人打着手电筒看去,他就会发现,那新衣,是红色的血迹。 就在那个个相连的红色小泥潭不远处,一颗参天大树下,停留着两个本不应属于夜间山林的身影。两道身影一上一下贴在一处,上面的人脖子上缠着根已经松了的麻绳,一手握着把日式菜刀,一手掐着下面那人的脖颈,死死地将对方压在了身下。而日式菜刀,则是刀尖直对着下面那人睁开着的左眼。 泥潭中的红色,是从下面人的右侧胸口处不断涌出来的。 奇怪的是,非但下面生命垂危的人没有挣扎,便连上面着保持着一副吃力姿势的人,也没有半点动静,就像是块千斤重的雕塑一样,连基本的呼吸所产生的胸口起伏都没有。若是拿着手电筒再仔细看去,或许还能看见掉落在二人附近的一个小丑面具,以及上面那人脸颊上的塌陷的鼻梁、青肿的眼眶,与一个鲜红的血手印。 卢苓韵就是这样被那原重一百八十斤,现重无法估计的胖子小丑死死摁在了泥地里。身上压着人,脖子卡着手,左眼悬着刀,右胸处还有一个两三厘米宽,十来厘米深的涌血刀口。现在,对方变成了一块静止雕塑动不了手了,可卢苓韵却也逃不开去。 或许是右胸那一刀穿透了胸膜伤到了肺的缘故吧,卢苓韵有一下没一下地咳嗽着,嘴里是浓浓的腥咸。古装电视剧不总爱用口吐鲜血来表示主角的重伤不愈吗,卢苓韵不由得想着,要不是痛得快死的人是自己,她还真有兴趣拿着眼前状况,去给那些喜欢吐槽这吐血的戏剧效果的人看看,好证明证明,有些时候,重伤不愈的人,还真是有可能口吐鲜血的。 这些有的没的念头,其实也就是卑微的转移注意力苦中作乐,因为,她得尽力让自己多活一会儿,自己活的越久,董霜才能逃得越远。 但无论怎么坚持,该来的,还是回来。 渐渐的,卢苓韵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了。每一次吸气呼气所带去的,都是让人恨不得直接抹脖子的痛,可要是通过屏住呼吸来避免胸廓运动,极度缺氧的身体,则会一次又一次地敲响大脑中那让人疯狂的警铃。左右权衡下,她不得已,又或者说,身体自动帮她选择了这会呼吸的痛,会痛的呼吸。 卢苓韵的背是贴在湿漉漉的泥地里的,血液的流失与沁入衣物的雨水,一点点带走着身体的温度,寒冷与缺氧侵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冷着痛着,到了最后,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眼前本就残缺的景象更是像被老鼠啃过似的,有一帧没一帧,消失的画面也渐渐带走着微弱的意识。 -- 第10页 可意识却走得很慢,优哉游哉的,在将这漫长的折磨分毫不漏地传送给卢苓韵后,还矜矜业业地停留着,似乎卢苓韵无尽的痛苦,就是它尽职尽责的最佳表现。 直到,嘀――九点的整点闹铃,卢苓韵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卢苓韵咽气的同一瞬间,压在她身上的肥胖小丑恢复了动静。 嗤――地心引力。小丑男手中的刀插入了卢苓韵的右眼。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也在那一刻,喷射在了小丑男的脸上,冲乱了那个鲜红的血手印。 若说这一幕唯一值得庆幸的,也就只剩下已断气的眼球主人,并感受不到这将脑子插对穿的一刀之痛了吧。 操他奶奶的。小丑男摸了一把脸上红红黄黄的液体,踩着卢苓韵的下巴拔出了那卡在了眼眶里的刀。 ―――――― 九点十七分。 河底,那个被麻绳捆手捆脚绑在巨石上,右眼、右胸处各一个黑洞的人,似乎动了动。接着,右眼眶中破裂的眼球恢复原状,右胸上的刀口消失不见,她睁开了左眼。 她在水里拼命挣扎着,却怎么也解不开绳子,浮不起身体。一串串气泡从她口中吐出,吐着吐着,气泡的方向乱了,河水走着与气泡相反的路径,霸道地灌入了她的嘴里。 九分钟后,挣扎着的人,再次没了动静。 ―――――― 九点半。 距离山脚最近的派出所变得热闹无比。因为,从那辆沾满了山泥的黄色小轿车里,走出了衣不蔽体的,早在近一个小时前就接到报案的遇险女大学生。警车,救护车,外加几辆不知从哪儿听到了这消息的私家车,将派出所与女孩儿团团包围。 警方没有花多久时间,就将这事与前几日震惊全国的连环网约车司机奸杀少女案连系在了一起。今早被暂时刑事拘留的嫌疑人一下子洗脱了嫌疑,得以带着终身的心理阴影重见天日。真凶却依旧逍遥法外。 好在这一次,及时的报案、警方行动的迅速与受害者本人的智慧,使得受害人并未遭受实际的侵害。 只是,故事从始至终,都少了一个人,一个在河底挣扎着的最大功臣。 也是,英雄向来做好事不留名。当然,这得在英雄活着从河里游出来又不吓死路人后,才算得上是一桩丰功伟绩。 ―――――― 十点零九分。 河底再一次有了动静,绳子有了些松动 下一次是十一点三十五分,绳子的松动大了 下面是一则新闻,七月二十号今日中午,当地居民在翠河大桥下发现了一名在湍流的河水中挣扎的女子,在警方与消防多方面的努力下,该女子被成功救出 ―――――― 卢苓韵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过雨中的山林,胸口的血洞,艰难的呼吸与无止尽的痛;却也有过寒冷的河底,无尽的水,与永远无法逃出生天的自己。可当她睁开眼睛看见已经被摘了手表的右手手腕上那缺失数字后,却明白了:这些都不是梦,是过去,而手腕上的血色字迹,只是被河水冲掉了而已。 卢苓韵是被说话声吵醒的,从方位来看,说话的人应该在隔壁床位附近。说话的声音属于一男一女,那两人恨不得挂上扩音器似的扯着大嗓门,生怕卢苓韵听不见地八卦着卢苓韵的事儿。 隔壁这个,就是新闻里说的那个吧?女声还装模作样地压了压声音,可压的却只是声调,而不是音量。 应该是吧,瞧她样子,应该还是个学生娃娃吧?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非要结束自己的生命。男声可就大方多了,说的时候还掀了掀隔着两个床位的帘子,硬是让一缕阳光彻底驱走了卢苓韵的睡意。 年纪轻轻就要自尽吗?卢苓韵在心里玩味着这几个字。 自杀啊,原来警察的结论是自杀。可不是,这拼命把自己送去被车碾、刀捅、水淹,还躺躺停尸台被拆开来看的架势,比自杀可更胜了不只一筹。卢苓韵认真地反思着。 是啊,也不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平时是怎么教育的,怎么动不动就起轻生的念头? 现在的零零后早和我们那时候不同了,娇气的很,风一吹就倒,手一捏就碎,受不了什么压力的。也难怪,毕竟都是家长手中的宝,从小被宠着长大,吃个鸡蛋都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剥好了送到嘴边,连鸡蛋有壳估计都不晓得。 啊,抱歉,我不是零零后,我没爹没娘没爷爷没奶奶没外婆,只有个外公还认识没多久就死了。我不但晓得鸡蛋有壳,我还养过鸡抓过鸡杀过鸡见过老母鸡下蛋呢。抱歉哈,让你们猜错了。像是找了个宣泄口似的,卢苓韵勾着半截嘴角,用垂落的眼皮遮住不善的目光,在心里嘀咕着。 可她这唯一的宣泄口,却也很快被剥夺了。也不知道是谁先发现卢苓韵醒了的,只知道在这事一传十十传百传出去后,她就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开始了长达三小时的花样式疏导与问询。 卢苓韵刚开始还扯着副要死要活的脸皮,配合他们的猜测扮演着一个完美的自杀未遂女大学生角色,可等到后来,卢苓韵那满脸冷漠的丧,却已经不是装出来的了。因为,她很累,越是累,压在心底的梦魇,就越是不安分 -- 第11页 她又想起了那带铁环的皮带,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雪。 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死,而是活着,却没有人希望你活,活着,却活在死亡身边。 卢苓韵是用一抹灿烂的笑容将众人送走的。可不知为何,直到大家摆着副孺子可教也的架势踏出了医院大门,卢苓韵的笑容都还在他们脑海中挥之不去,某种不好意义上的挥之不去。 脸上笑得最灿烂的人,心里,却往往不是笑着的。 打发走自以为教育成功的不速之客,无亲无故又已成年的卢苓韵,不顾医生反复阻止,自己拔了手臂上的针头,走到门诊大楼办起了出院手续。 可好巧不巧,就是这时候,她又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她见过他,可他却没见过她的人。之所以会有这种现象,则是因为他们相见的地方,是在那个已经消失了的时空里的解剖室。 你好,我叫董硕。对方友好地伸出了手。 董,硕?!卢苓韵一愣。 果真,下一句,我是董霜的哥哥。 第6章 我是董霜的哥哥。 啊,你好。卢苓韵上下打量着董硕,揣摩着在这命案已经不复存在的前提下他来找自己的目的,揣摩着揣摩着,下意识地就问了句,董霜她还好吧? 霜霜没事了,她这次差点都怪我这个做哥哥的。董硕垂下了目光。 就在卢苓韵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突然冷不丁地,谢谢。 卢苓韵眼皮一跳,啊? 昨晚发生的事情,霜霜记不太清楚了。但她却隐约记得,在凶犯滚下山崖前,听到了你的声音。她说,是你让她开着车跑的。 我的声音?我让她跑?卢苓韵目光中的迷茫像真的一样。 嗯,所以我来替我妹妹道个谢,谢 等等等等,卢苓韵扶着额头打断了董硕,我救了她?谢谢我?这是什么跟什么?我可是刚刚被人从河里捞出来的?G,救了人以后跳河自杀,我是忘吃药了还是药吃多了?我救了她让她跑?是董霜幻听了吧?卢苓韵的口气让人不容置疑。 但董硕却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你的声音只是霜霜的幻听,你又是怎么知道昨晚的事的? 看新闻啊。卢苓韵把答案一说出口,就意识到了其中满满的漏洞。 自杀前看新闻?果真,董硕一眼就点穿了,而且昨晚案件的消息被警方封锁了,新闻里根本没有报道受害人的真实身份。你却一听到我说自己是董霜哥哥,就问起董霜的情况了。除了你当晚也在场以外,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个? 自己一定是在水里泡久把脑子泡坏了,才会一开口就说露馅的。卢苓韵总结道。 今早的雨太大,警方去到她描述的作案地点侦查时,现场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但在作案点所在的小山崖下,还留有些重物滚落后的痕迹。因此,警方判断凶手是在霜霜挣扎时,不慎失足坠落山崖的。但实际上,凶手的作案点离山崖其实还有一小段距离,失足坠落的可能性很小。除非,是有人冲过去连着自己将他一起撞了下去。 又说,事情发生得太快,霜霜没看清。 你觉得是我推下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还干过这事。 董硕挑起了眉毛,从道谢人的角色瞬间转换成了拆慌人:但你是第一个成功收到求救信的人。 所以呢?卢苓韵心里有些虚,但却也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报警电话是你打的,时间却在求救信成功发送之前。而且,董硕说道,用着平时给实习生上课一样的语气,不急不躁,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我向你们学校女生宿舍核实过,暑假期间你登记了住宿,而当晚却没有回去。 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不动。卢苓韵本着这种亡羊补牢的原则,将双手插进裤兜,摆出了副你继续,你讲的好有道理,但我完全听不懂的架势。 你是今天中午在翠河大桥下被发现的,而作案地点的三指山正好在翠河上游,山崖下不远处,也的确就是翠河的三指山流域。翠河大桥那一段是4A级景区,每天从早到晚游人不断,而且基本上是监控全覆盖。但那么多游人和几乎无死角的监控,都没能捕捉到你跳下河的瞬间。从监控来看,与其说是跳河自杀,你反倒像是本来就在水里,从里面浮到水面求救的。 我还去打听了一下,你被从河里救出来的时候,指了指卢苓韵的手腕,有眼尖的消防员发现,你的手腕脚踝上有着疑似粗糙物捆绑过的痕迹,他们以为是你自己绑的,为了防止跳进去后反悔,但是河岸四周却又没有找到半点你给自己绑手脚跳河时留下的痕迹,更不用谈监控和目击了。所以,我就大胆地推测了一下犹豫着该怎么说。 哎――将伸出的手指一收,董硕最终还是没能斗过卢苓韵的不动诀,他叹了口气,我说这些也没别的什么,只是觉得,可能真的是你救了霜霜。警惕地看了眼周围,放小了声音,但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使得你不得不选择了隐瞒。我不说了,董硕直接从兜里掏出警察证,以墙角为屏障,从只有两人能看见的角度,摆在了卢苓韵眼前。 -- 第12页 董硕,警察。之前疏忽了这一点,这下可难办了。 卢苓韵摸着鼻子移开目光,隔了好久才有了反应,她摆出了个一本正经的表情:我听说,警察问讯,不是需要至少两名警察在场,还要佩带执法记录仪,另外拿个本子做记录吗?还有,如果近亲涉案,不应该是采取回避原则吗?津津有味地看着董硕那有些撑不住的表情,所以,刚才来问我这些的,是警察董硕,还是董霜的哥哥? 是警察,还是哥哥?董硕心头一悸。 哥哥。身后,董硕握紧了拳头,一个不称职也不负责的当警察的哥哥。 唔。卢苓韵没有评价,也没有继续表态,行动上却像是默认了会配合董硕一样,手臂一垂,将挂在腕上的装了些杂七杂八东西的袋子划拉下来,从裤兜里抽出手接住,往身边座椅上一放,双手抱肘站定了。井然一副您请继续,我洗耳恭听的架势。 而另一头,董硕心里也打起了小算盘。 既然是将身份定位为了一位哥哥,那么,俗话说得好,有求于人时,就得先扔出点东西来略表诚意,虽然这俗话是董硕自己说的,但董硕却也这么做了,反正现在他现在正在避嫌期,线索都是坑蒙拐骗来的边角料,分享一下也问题不大。而且看这卢苓韵现在的架势,不拿点好处出来,应该是不会轻易松口的。 他也不管卢苓韵是否真的配合,扫扫灰屁股往凳子上一坐,掏出手机打开记事本,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昨晚的那个,应该算是这场连环奸杀案的第三起。第一二起分别发生在一周前和三天前,一起是早上十点左右,一起是下午五点左右。两次作案凶手开的都是一辆一汽丰田的白色威驰,通过电击让受害者昏迷后,将之运到偏僻处,用直径1.5cm的麻绳,三股的那种,将她们的双手双脚捆在背后,膝盖外撇双腿大敞意识到自己讲得太细了,连忙改口,强.奸后,用日式菜刀割喉杀死了她们。 但第三起却和前面两起不同,根据霜霜的描述和她开去三指山派出所的车来看,犯人这次用的是一辆黄色大众,接单通过的网约车公司也与前两次不同,这或许是因为他之前用的那个网约车公司的司机账号已经被警方查封了的缘故。 警方根据现场侦查判断,犯人在行凶过程中,应该是出了什么意外滚下了山崖,可却又在警方赶到现场前成功逃离了。警方之所以能将这一案与之前的两案并案处理,靠的是霜霜身上的麻绳与她对犯人作案过程的描述,门把手上的电流之类的。 警方一开始觉得这案子与前几年的快车司机杀人案相似,所以用了类似的侦查手法,根据现场痕检结果与网约车公司提供的信息,在确定了车型、车牌后,锁定了嫌疑犯,并在昨天早上将他逮捕了。但昨晚的案件一出只能说,抓错人了。 凶手换了辆车,而且并不是第一辆车的真正车主?卢苓韵终于说出了坐下后的第一句话。 嗯,警方顺着那辆黄色大众去查,发现该车车主与之前的白色丰田车主相同,均是在很早以前注册了网约车司机,今年却基本没有接过单,也没打算继续干这行了。他们换了注册手机号,也将当年的注册车转手卖了。警方之前以为这是疑犯为了躲避追查而做的手脚,现在看来,却并不是。前几年出过一次网约车案后,很多网约车流程都进行了改善,但这改善唯独漏了一块。 卢苓韵想了想:注册严格,审核严格,但已经注册成功的司机,却没有注销账号的渠道,即便不再接客,账号却还是留有接客资格。所以,凶手是钻了这个空子?网约车公司内部工作人员?或者熟悉类似软件的程序员? 警方应该是这么推测的,但这个范围基本上是大海捞针。董硕将自己抱在一起的双手捏着手机的捏双手,有些发白,我饶不了那混蛋,变脸似的一改刚才的温文尔雅,狠狠地嚼着这几个字,我非亲手抓住他不可。 向来懂得沉默是金的卢苓韵没有接话,她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嗯,这双鞋子以后就叫做鞋坚强吧,十五六个小时竟然没泡坏,虽然理论上也就是几分钟。 我昨晚本来应该去接她的,董硕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弱,早在你们训练刚结束,她就打电话给我了,我口口声声说要开车去接他,可却没去。就算昨天的案子拖不得,我也是可以让老陈或者小李去帮个忙的,但我却没有。明明还在奸杀案的风口浪尖上,我居然认为疑犯被逮捕了就万事大吉了,竟然放着自己的妹妹去约了车。 我嘴里说着让她小心,让她发定位、发车牌号给我,但实际却根本没放在心上,觉得不可能出事,甚至连手机都没从兜里掏出来过。直到你的报警电话,直到霜霜把车开到了派出所,我手机发出嘎吱的声响,好像就快要被捏碎了一样,我总是这样,说是要照顾好她照顾好她,却从来都是马后炮。将脑袋埋在了手机上。 这是,上演起了兄妹情深的大戏吗?卢苓韵在心里笑着叹了口气,鬼使神差的,她想起了昨晚董霜的那张满是泪痕的脸。 -- 第13页 事情过去了,黄花菜都凉了,这才后知后觉地亡羊补牢的哥哥,带着本警察的证证,顶着副自责而哭丧的脸,来自己这儿寻求帮助着呢。 那么,你昨晚,董霜在山石上哀嚎着喊救命喊哥哥的时候,你在干啥,去哪了? 世上总会有许许多多的错过,而这些错过,往往都会变成过错;世上又总会有许许多多的无意,而这些无意,往往都会酿成悔恨。而时间这个无情的家伙,向来最爱看人们被这些东西弄得悲痛欲绝了。 你这么和我说,哎,我也没办法啊。卢苓韵摆着脸同情,从袋子里掏出了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了董硕,实话告诉你,不是我不说,而是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我甚至连自己吃完火锅后去了哪里都不记得,画面都是片段,好像有董霜求救什么的,但也分不清是记忆还是梦。等记忆清晰起来,画面就变成我差点淹死在河里那一刻了。 见董硕一脸的不信,卢苓韵耸了耸肩,或许是像别人说的那样,我突然想不开自杀什么的,又或许是像你猜的一样,我昨晚救了董霜什么的,但我真没半点印象,更给你提供不了任何线索。可能滚下山坡掉进河里又被一路冲到下游,把我的脑子泡坏了吧,逆行性失忆什么的。又可能我是个双重人格,昨晚用着这具身体的是另一个卑鄙的我吧。 这不算撒谎。而且,就算自己说的话荒唐,那他董硕的推测就不荒唐吗?他不也当真了?他会信的,不信也得信。因为,真相远超乎他的想象。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卢苓韵的胡话,董硕有些失神地拧开了矿泉水瓶,手一滑,啪嗒,瓶盖掉在了地上。瓶盖在地上画了个半圆,停到了卢苓韵的脚前。 卢苓韵弯下腰,可手指却顿在了距离地面不到五公分的半空中。因为,她眼中的世界是不同的,她不知道瓶盖滚到了哪里。 那是一串排列成队的瓶盖,略微不同的角度,一模一样的东西,二三十个瓶盖重影叠加,从离手的半空中那个开始,毫无间断地,不分先后地,排列到了卢苓韵的脚前。她不爽地皱了皱眉头。 如果董硕手指边的是第一个,那最后一个就在自己脚前。所以 卢苓韵按照推断移动了手指,可指尖却与董硕的手碰到了一起。手像触电般一缩,卢苓韵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董硕的表情。好在,深陷思绪的董硕,并没有注意到什么。 哎,总之万幸董霜没出啥大事。不是我不帮你不配合,就算是你把我带去了警局问询,我的回答也是一样的,因为我真的不记得了。卢苓韵拍拍裤腿站起了身,你硬要问我知道些什么的话,我只能说,我做了些稀奇古怪的梦吧,说不定凶手就在我的梦里呢,你要是能看得见就好了。 这也不算撒谎,毕竟,自己八成是见过那小丑的真实面孔的,虽然已经不再记得。 卢苓韵昨晚在场,董硕是本能般地相信着这个事实。对于卢苓韵的知而不告,董硕则分析过很多可能性,被凶犯威胁、有别的利益牵扯等等。他也知道想从卢苓韵口中得到答案肯定不会简单,他甚至还为之做了一套威逼利诱的准备。 但现在可好,卢苓韵在免费得了一筐案情分析后,没有抗拒没有否定地来了个简单粗暴的回答,双重人格或者失忆了董硕有些掉线,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更新一下脑海中的奇葩认知库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哈。没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董硕反应过来做些什么,卢苓韵就已经走远了。 董霜这哥哥还真是个宝,虽然不知道怎么就盯上了自己,但主动送上门来让自己空手套白狼这一点,真是优秀极了的。 走出大门前,卢苓韵低头看了眼手表:东八区,2019年7月20日,16时58分58秒。 正好一天整,成功地度过了这一天,而接下来的一天,是新的呢。户外已经快要下山了的阳光一洗心头的不快,见着了阳光,还膈应了人,卢苓韵的心情格外的好。 第7章 一片云彩遮住了太阳,给闷热的酷暑带来片刻清凉。躲在树荫下却也已经满头大汗的董硕,一时间竟有些佩服起包括自己妹妹在内的,那群能在这艳阳下做着体能训练还不晕倒的一大田径队来。 作为一个本应上得了刀山下得了火海,这小小的热更应不在话下的人民警察,董硕发出了这种不争气的感叹,却也不觉得丢人。谁叫他不是警校出身的?大脑怕热,一热就会工作效率骤降,为了大脑而躲着艳阳,天经地义,毕竟破案考脑力,脑子比四肢精贵,也并不是不能理解的嘛。 咔嚓一声拧开瓶早已不再冰的冰红茶,董硕仰头猛灌了起来。原本牢牢挂在脖子上的一串串汗珠,被喉结一上一下这么一折腾,便纷纷滚落到领子上了。喝足后,董硕耸着肩用袖子蹭把汗,顺势拧上了盖子。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盖子与瓶子完美契合的刹那,董硕的脑海中竟然闪过了昨天下午捡瓶盖时碰到的那只手,他记得,那只手,很冰,很凉。 咋了,手怎么了吗?身边突然有人说话,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训练结束,换好了衣服的妹妹董霜。 董硕一怔,像是意识短路了似的,搓了搓隐约间感到冰凉的指尖,没回答。 -- 第14页 哥啊,董霜揪了把董硕的短袖,你该不会打算以后都这样当我的私人司机了吧?动不动就溜出来接我,就不怕一不小心把你那警察的工作给丢了吗? 嗯。一谈到这话题,董硕就变得闷闷的了,我今天轮休。 哎,董霜松开了手,跟在董硕身后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措辞,哥,前天那事儿,真怪不得你,是我自己倒霉。况且,我最后不也没啥事吗?就是被吓了吓而已。 事情当然远不止被吓了吓那么简单,毫不在意、不留下心理阴影则更是不可能的。但董霜却也不是个喜欢把自己的可怜与脆弱当作筹码,拼命拿出来说事以讨得好处的人,哪怕,更何况,对象是那还在为此事自责的亲哥哥。过去了,就是过去了,阴影也好,后怕也罢,努力跨过去就好了。 以为董硕还会与之前一样闷着不开口,或者开口只说两个字的,可却他出乎意料地一口气吐了一串,咋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呢?前晚山上那么冷。 董霜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哥哥指的是什么,不过至少,哥哥已经开始主动聊这事了,是个很大的突破。 你妹妹我有那么虚吗?好歹也是校队的运动员吧?马上就要省大会了,这训练漏一天就亏一天,我又不是能稳拿名额的卢学姐,如果大一就被刷掉,之后就更没希望咯。 况且,我要是在家呆久了,老妈不怀疑都难,最近的新闻还生怕谁不知道似的,拼命得播,就差把我的名字和照片贴上去了。戳了下董硕的胳膊,?G,你没告诉妈妈吧?你保证过的。到时候把她吓进了医院,你负责哈。 想着董硕应该会回上两句嘴的,但怎知,他在听完董霜的话后,竟然再一次进入了闷油瓶模式。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言地走到了车前,途中,董霜脑洞出了百二十个自然、逗趣却又实用、合理的开启话题的方式,可最终却一个都没用上。因为她发现,董硕的表情与她想象中的不同,那不是自责与愧疚,而是深思,就像是平时下班回家后,他呆在书房鼻子下夹一根笔琢磨案件时那样。那样的董硕,一打搅就会炸毛。 直到引擎启动,载着兄妹二人的车放着《十年》跑出校园,一路开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停在了红绿灯前时,董硕才再次开口:我昨天见了你那卢学姐。 啊。差点忘了这茬。董霜摸摸鼻子,那天应该是我幻听了吧。我记得,我开车逃到派出所时才九点,我后来去看了眼微信发信记录,八点四十几,也就是说,定位发出去的时间距离我听见她的声音应该没几分钟,她要真能赶来救我,那就得是惊奇队长了。 发信时间距离声音出现时间很近。董硕的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逝。 都说,人到了危急时刻,第一个想到的往往都是最亲的人。所以,理论上,你就算要幻听,不也应该是听到我的声音吗?绿灯亮,董硕放下手刹,踩下油门。 啊,董霜挠着脑门想了想,也对。不过真要说起来,我当时能够想到的会在第一时间赶到来救我的,除了你,还真的就是卢学姐了。 董硕一愣。 不用董硕问,董霜就自己滔滔不绝了起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感觉哈,其实之前听队里的人聊过,他们都觉得这个虽不是队长地位却更胜队长的王牌大三学姐卢苓韵像超人似的。那几个中二些的男生,甚至还说她会不会是什么白天凡人、晚上变身的什么什么侠呢。 我听几个学长学姐说,卢学姐是靠着特长加分考进一大的,她早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国家二级运动员了。突然转头问董硕,老哥在你印象中,一个体育特招生,应该是什么样? 不知道,董硕捏着方向盘,一心二用着,竞技为主,学业为辅? 可不是?更何况卢学姐还不是资质平平的那种特招生,按照她的百米电计十二秒三左右的速度,只要愿意,成为一级进入省队,甚至国家队,都不是不可能。可她呢,却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个。听说三四年前她第一次百米夺冠的时候,省队去找过她,可她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猜她咋拒绝的?双眼闪烁着八卦之光。 咋说? lsquo;运动员生涯有限,我穷,怕养不活自己一辈子。 憋着,先别惊讶,之后还有呢,董霜兴奋起来伸手就想拍哥哥肩膀,所幸在意识到哥哥手握方向盘的事实后,忍住了,前不久她破了次十二秒后,省队好像又有人来找她,她又拒绝了,你猜她咋拒绝的? 董硕机智地决定不猜。 lsquo;我这都一把老骨头了,没那些小年轻有前途,教练您还是去看看我们队的新鲜血液吧。董霜故意装出了种老成的声音。 这卢苓韵,牛。可一意识到吃过卢苓韵的瘪的,除了自己还有别人,董硕竟瞬间找到了种诡异的心理平衡。 哎呦我的妈呀,我大一她大三,所以她顶多21,田径运动员的黄金年龄啊,她却说她自己是老骨头了!哥,你知道我当时听到这个能够憋着没笑,有多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自恃清高,故意给省队教练难看呢。 -- 第15页 不是吗?董硕来兴趣了。 当然不是啊。卢学姐人家的兴趣根本不在这小小的红色塑胶跑道上,你知道她业余时间里都干些什么吗?这次也不等董硕问了,攀岩、徒步、酷跑!百里画廊哥你知道吧,就是外来车辆禁止入内的那个5A景区,里有着个跨国极限运动公司的总部,好像是叫lsquo;跃迁还是啥来着,卢学姐是那里的员工。 要是就这些也就算了,把她归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族类就行,但她还偏偏不是。哥你猜她是什么专业的? 这个董硕知道,计算机。只是在听完妹妹的描述后,差点以为自己得到的是假信息了。 对,计算机!电脑!宅男宅女的世界!码农!她家境不好好像是真的,平日里总是忙着这个兼职那个兼职,学校里又有田径队,按套路,成绩应该烂的一塌糊涂了吧?可她却偏不。 董霜说着一拍巴掌,好像炫耀的人是自己一样,虽然分都不高,但却都妥妥地六七十分低空飘过,啊,虽然六七十不算成绩好哈,绩点低的可怜。但她有几门偏实践的专业课,可是破过历届记录爆过分的。听说我们学校里的一个计算机大牛,叫王教授还是袁教授来着,简直是把她当做了宝,主动当了她的一个什么项目的顾问不说,还整天lsquo;苓韵lsquo;苓韵地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闺女呢。 唔。一个喜爱极限运动的偏科理科女,董硕淡定地对卢苓韵做出了评价。本来消息打探到这个程度也该结束了的,但不动声色地听完这么多妹妹在人背后说的八卦后,做哥哥的也该有些表示,霜霜你和她很熟吗? 熟?被冷不防地这么一问,董霜下意识地脸色一暗,摸了摸下巴,是也不是吧。 什么意思? 要和其他人比,我们应该算是熟的,但若是按照正常的标准来看,又算不上很熟,只是个见面会打声招呼的朋友而已。但说句可能不太好听的大实话,卢学姐好像没什么很铁的朋友。哪怕是同队、同专业又同宿舍的方学姐,感觉跟她之间都隔着一层。 不是说聊天就像打乒乓球吗,有去有回才能继续。卢学姐就是那种很少主动发球的,你要是开球了,不管说些什么,她都会很配合地陪你聊;但你要是不开球,她是不会去主动引起话题的。不像老哥你,一个爱发球的话痨,别人没问你,你也能自娱自乐地说上半天,特别是在扯到你的专业、职业相关的东西的时候。 是亲妹妹没错了。 怎么说呢,卢学姐有些奇怪。不顾哥哥受伤的心,董霜继续着,乍一眼看去,她和每个人关系都不错,我就没见过她生气或和别人吵架的样子。无论是怎么样的奇葩,放在她身边,都掀不起浪。她不爱说话,可说起话来却又句句在理,冷静中带着点搞笑和欠揍。我总觉得吧,她把学校里从大一到大四乃至研究生,都当小弟弟小妹妹来对待了,就好像年纪跟老哥你差不多似的。 哥哥我在你眼中,很老吗?我是九零后好不?九四年的! 还有还有!董霜还在兴奋着。 这卢苓韵到底有多少八卦,能让车都快一路塞到家了,董霜还在这儿说个不停?董硕有些纳闷。 再告诉你个秘密,这个秘密估计也就我和方学姐知道。似乎是觉得这种激动的神态有些不合时宜似的,董霜硬是将自己脸上的表情扭了个个儿,摆出了种讲恐怖故事的架势,你别看卢学姐表面上温温柔柔的,内里却是个很冷的人,有些冷酷,甚至有些无情。里外截然不同地像个双重人格,像是个包着朝天椒的汤圆似的。 尖椒汤圆,什么鬼 还有那双重人格,难道她那天说的不假? 就是不久前,有件事我记得很清楚。董霜竖起一根手指,开启了那些年的长故事模式,也是田径队集训,当时前一天下了很大的雨,学校积水了,所以有很多人工湖里的青蛙顺着水游到了操场上。可那水积的快退的也快,很多青蛙没来得及游回去水就干了,第二天又是个热得能让人脱层皮的艳阳天,青蛙晒得被晒死,踩得被踩残,都蛮惨的。 教练看不下去,所以临时改了训练内容,让我们绑着沙袋戴着手套捡青蛙,活的扔回人工湖,死的在湖边找个地方埋了,一次最多捡只能两只,操场距离人工湖那么远,也就是变相负重跑了。从车门上拿了瓶水喝,田径队嘛,你也知道,女生都是女汉子,男生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也没什么人会觉得恶心、血腥的,想着闹腾闹腾跑着跑着就收拾完了,应该不会有人缺席。 可你猜怎的,那天还真有人缺席了,理由是晕血。缺席的不是别个,正是在大家眼中算半个超人的卢学姐。我们当时还在感叹着,哪怕是神仙也有天敌,超人也会怕血,终于找到个能对付她的法子了。可没几天,这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怎么了? 东市那边的菜市场,哥你也去过的吧?虽然平时家里买菜做饭的都是老妈。 -- 第16页 嗯。 那件事之后没几天,我就在菜市场遇到卢学姐了。顿了顿,咬了下嘴唇,她不是去买菜的,而是在卖鱼摊子上帮忙。鱼大的有我一条胳膊长,小的就巴掌那么大,顾客去点着要了,老板娘一边收钱一边用下巴努努,学姐就把那鱼捞出来,三下五除二杀了。她的刀法很熟练,血水半点都没溅出来,全在案板上,用水管一冲,干干净净像是新的一样。 车内,片刻的安静。 我后来去问了,问她那天为啥没和大家一起捡。董霜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哥哥,你猜她怎么回答的? lsquo;因为没意义,这世界本来就弱肉强食,自己游出来作死,哪有那么多好心人送回去?况且,就算把这些缺胳膊少腿的青蛙放回湖里了,等着它们的只会又是一轮优生劣汰,找不到吃的,打不过同伴,斗不过天敌,迟早得死,只是死得更痛苦罢了,何必? 深吸一口气,可能是她那天心情不好吧,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她那样的声音,看见她那样的表情,声音冷冰冰的,脸上像镀了层霜,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嘴角半边却勾起了一个弧度,夹着一抹哂笑。 又说,可我那一瞬间却觉得,或许,眼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卢苓韵。 所以嘛,前天晚上,一定是我幻听了。是的,一定是的。 她怎么会来救我呢?还是用那种接近自我牺牲的方式。怎么会呢? 这么想,或许只是为了压住心头那因为开车走了而产生的愧疚与不安吧。但管他呢,虽然她今天训练缺席了,但昨天哥哥见着她了,她没出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手一抖把这几天的更新都给发了,就这样吧,当做意外的加更好了,不过今晚是肯定没得更了。 第8章 咚咚咚。 请进。董硕坐起身,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揉着因趴在桌子上打盹而被压得有些花的眼睛。 进来的人,是宰烽,午休时间已经结束咯。 啊,宰队。 做什么梦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扯出把椅子,宰烽坐到了董硕对面。 嗯董硕努力地回忆着,那拧起的眉头已经快能夹住一根笔了。 解剖室,两具女尸,她们分别是记忆断在了这。 好在宰烽老大远爬上四楼,也不是为了来问一个梦的,看你能有时间在这儿午睡,特侦队这几天应该挺闲的呐,毕竟,没有重大疑难案件的时候,你们也只用去查查未侦破的陈年旧案,提供技术支持来处理些楼下搞不定的东西,再折腾些奇奇怪怪的研究。怎么样,双手抱在一起,往桌子上一搭,那具被冲上岸的死亡时间至少有七八年了的无名女尸,查出什么了吗? 不多,毕竟在水里泡了这么久,除了知道死者年龄应该在十五岁左右外,别说其他的了,就连死因和身份确认起来都困难。提取DNA是没问题,但我们的谱系学数据库根本不够用,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翠河流域从上到下所有地区里提供过基因数据的人祖宗十八代分析了个遍,这才勉勉强强将死者的籍贯确定在了本省的西南地区。 数据库啊。宰烽摸了摸下巴,这东西,不是上面不愿意放手让你们去做,而是顾虑实在太多。要是真成了,到时候谁知道会不会弄出个白金数据呢?(注1) 也是,董硕点了点头,如果真让数据库全了,通过法医谱系学,拿段DNA就能将你的祖宗十八代以及藏在地球另一边的亲戚都查出来,相当于把黑的白的灰的全部扔在了太阳底下暴晒,谁经得起?哪个有头有脸的人,会愿意被人发现他是某个连环杀人犯的叔叔?这还是在基因数据库不被用去做什么非法生化用途的情况下。 嗯。对了,说道从翠河里捞出来的人,宰烽敲了两下桌子,你那私下调查怎样了? 啊就这样被捅穿了。 慌啥,你妹妹差点出大事,你要是能乖乖坐在一旁不插手,我才要怀疑你是不是有问题呢,放心,有我这好上司在,你不会惹上麻烦的。 哈一想起那天被卢苓韵用一瓶水忽悠地忘了事的悲惨经历,董硕就是说不出的郁闷,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付个大学小姑娘,主动提供了那么多线索,软硬兼施地连亲情牌都用上了,结果还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胸腔里装的是颗什么铁石心肠?失忆了?双重人格?当我傻?这么一答,不就等于将她那夜不在场的可能性完全抵消了?她到底在瞒着些什么? 瞧你这样子,应该是无功而返了吧。不知为何,宰烽的口气听起来竟有些幸灾乐祸,准备万全去对付个多愁善感的小白兔,没想到却是只油盐不进的小狐狸。 不,是个尖椒汤圆。 啥? 没什么。 宰烽干咳了两声后恢复正经,不过我这边查到的些东西,说不定可以从侧面证明些你的推测。 -- 第17页 什么东西? 首先,别气馁哈。我一调出她的资料就知道,你是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的了。而且,她那所谓的自杀,估计也另有蹊跷。 嗯?听见宰烽的话,又想起昨天妹妹的八卦,董硕眉心一跳。 她是个孤儿。宰烽停了停,似乎是在等董硕消化,父母早逝,从小和身为唯一亲人的外公相依为命,外公在她十二岁的时候死了,她就被送去了孤儿院。因为去那儿时年龄在孤儿院里已经算是大的,所以一直没能遇到领养的家庭。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十五岁的时候离开了孤儿院,自己打工赚钱上的学。 那样子一个人孤零零地长大的孩子,遇到了事,不愿说,不相信你,也是理所当然的。而同样的,一个自己赚钱将自己送入重点大学的人,是不太可能轻生的。宰烽又停了停,我看到这个以后,就知道你的推测应该是对的了,所以派了人去将那个山坡再细细查了一遍,还从你这儿调了几个现场侦查的能手,借了几台高科技。 但那结果啊,卖了个关子,你猜怎地? 怎么? 他们用了你这儿研发的还没正式通过审核列入有效证据的技术,在那山坡下找到了有75%以上的可能性是血液的痕迹,他们推算了一下当夜和第二天的降水量,用疑似血液的液体浓度弄了个算法,最后发现,那血量至少有2000cc。换句话说,这个案件里,很可能还有个我们没能找到尸体的第三位死者。 第三位死者。 董硕又想起了刚才那个梦,这一次,他好像看清停尸台上那两具尸体的脸了。 七月份正值酷暑,办公室内的空调也开的不算低,但不知为何,董硕却打了个寒颤。 我问了小陈他们,说是通过那疑似血液进行DNA鉴定怕是不可能的了,也就是说,我们没办法判断那血是谁的,到底有没有第三死者,凶手又有没有受过伤。而相对的,那卢苓韵就成了个重要的知情人。 卢苓韵 死者上三就是重大案件,所以,我和上面沟通了一下,决定将这个案子交给你们特侦队处理。回避原则什么的你不用担心,只管放心干,要是有人说些不好听的,你拿我的名字挡着就行。说着,宰烽站起身,绕过桌子拍了拍董硕的肩膀,证物宗卷什么的我已经叫人送上来了,不好意思哈,你们的逍遥日子到头了。 啪,门合上,人走了。 久久地盯着紧闭的办公室门,董硕总觉得,刚才的一幕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既视感吗? ―――――― 深夜,大雪。 雪中的夜色不是黑的,反倒带着些幽幽的白光,可却也就是这种白,让恐惧与寒冷一点点地夺取着最后一丝希望。好在,卢苓韵知道,这只是一个梦,而这个梦,有着无法改变的结局,就如现实中那样。 雪很大,茫茫的白将四周的建筑盖得只剩下了个角,可卢苓韵却穿得很少,她只穿了件成年男性的背心,背心很大很长,在她瘦小的肩膀上打了个结,却还是盖住了她那青一片紫一片的皮肤,一路盖到了小小的膝盖上。背心很长却也很透风,在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中,竟像是那忘记拿下来了的罩着鼓风机的破布一样,被吹得老高。 刚开始,小小卢苓韵的身体为了取暖还是在不自主地颤抖着的,可到了现在,僵硬的四肢却已经让她抖不动了。她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块人形冰雕,吸入的寒冷空气将鼻腔冻结,便连呼出去的气体都无法使之溶化,血液似乎成了冰渣,随时都能将血管戳穿,戳穿了,却也没有东西能够流得出来。 即便如此,她却还在本能般的,用几乎看不见的动作,敲着那扇紧闭的门。可她却也知道,这门,是不会开的。门里的人,会哭,会笑,疯狂地哭,歇斯底里地笑,却绝对不会开门,日后也不会因此而后悔。她知道这些,就如同她知道在不到十分钟后,她就会被活活冻死在这门口一样。 冻死了,梦醒了,这就够了,不是吗?难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渴求吗? 门里的人这样,也只是在收回她给予自己的一切而已,并没有错。等冻死了,自己也就不欠她的了。应该的,应该的。不恨,不怪,怪不得她。要怪就怪那个男不,不了,要怪还是怪自己吧。 韵韵? 猛地睁开眼睛。 你身上怎么这么冷?啊,瞧瞧,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压着你这小黑本,脸不疼吗?说着,伸手就要去拿那黑色的本子,却被卢苓韵眼疾手快地抢走了。 莎姐啊。卢苓韵打着哈欠将小黑本藏回到了身上。 不就是碰碰你那本子嘛,有啥大惊小怪的。整天事无巨细地将啥都往上面记,像个小老太似的。彭莎悻悻地收回了手。 没办法,我记性不好,昨天干的事儿,今儿就忘。 你属鱼的吧你。在卢苓韵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咋在这儿窝着?暑假客多员工少,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板自己都去攀岩区那儿帮忙了,你竟然还有空闲在这儿睡大觉。 -- 第18页 并不在意身为半个上司的彭莎的话,卢苓韵懒洋洋地指了指电脑,折腾lsquo;知了着呢,前几天用,发现了几个bug。还有,你之前不是说要把什么会员系统、网站主页等等都更新个版本吗,我在弄啊。 咂咂,真不愧是韵韵,你的存在简直可以省了我们雇的一屋子软件工程师。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放着你这么大块宝藏不好好用,偏偏要将宣传动画承包给那啥胜群娱乐。你说说,彭莎凑到了卢苓韵的耳边,到时候你要是还清债就走人了,我们岂不会很亏? 卢苓韵眨了眨眼,胜群娱乐那边没谈妥吗? 怎么会?老板亲自出马,怎么会有谈不妥的生意?只是谈的不爽而已。那胜群的王老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谈生意的饭局,竟然把家庭主妇的老婆也给带上了。他那老婆一路喧宾夺主插科打诨,话不出三两句就拐偏话题开始炫耀她那宝贝儿子。 说那儿子怎么怎么听话啊,怎么怎么励志啊。从小就怎么样在她的教育下选择正确的路啊,之后虽然高考不如意去了一大,但在她的教导下,大学四年卧薪尝胆,按照她定下的人生规划,顺利考上了一大哪个知名海龟教授的硕博连读,现在是什么国家级课题组的成员,又找了个校花同专业女友,怎么个未来一片光明之类的。我差点以为自己不是去谈生意,而是去参加育儿讲座的呢。 唔――卢苓韵随便应了一声,一大就这么被瞧不起吗,在怎地也是个985吧。 你这是个什么诡异的关注点?彭莎拍了下桌子,又说,哦对了对了,他那博士生导师好像就是你的那个啥教授来着?对你不错的那个海归。 袁教授? 对对对,就是他。之前听说他当了知了的顾问,我还觉得他有点眼光呢,现在可不敢这么想了。这啥眼光,招个这样的学生。什么励志的人生?什么家教成功的典范?要我看,就是个妈宝。见卢苓韵没啥反应,根本意会不到她的吐槽,彭莎只好转移了话题,行啦,先不管这边,去老板那头帮帮忙吧。又拍了拍卢苓韵的背。 我去?卢苓韵指着自己的鼻子。 咋了?是嫌你那三两步上山顶的技术,被拿去站在下面当教练吼着嗓子拉绳子,可惜了? 不是,卢苓韵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我,女的,不到一米七,没有六十公斤,肤色还白亮亮的,去客串攀岩教练?看着就没有安全感,你不怕人家投诉啊? 怕什么,我都经常去呢,你的技术摆在那儿,不服来战呗。彭莎双手一叉腰,耸了耸肩。 我俩能比吗?卢苓韵一个跨步站在彭莎身边,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横着比划了一下,却只是碰到了彭莎的鼻子,一张中西结合的脸,长着个近一米八的没人要的大个子,能和我比? 切,不去就不去呗,连人身攻击都用上了,何必?哟,目光一低,彭莎这才发现了卢苓韵脸上多出来的副半框眼镜,这是在搞啥新造型着呢?也不管卢苓韵愿不愿意,伸手就摘了下来,戴在了自己脸上,还是平光的,又看着卢苓韵的衣服,小白衣小长裙,今天的画风是民国斯文版呐? 然而并不是。卢苓韵知道自己躲不过彭莎的魔爪,也懒得去抢眼镜了,只是做了个不好的梦,为了防止噩梦成真,做了个小防范罢了。 啥梦? 一把刀,做了个握刀的手势,噗嗤,指向自己的右眼,穿了。 啊,彭莎大张着嘴,恭恭敬敬地将眼睛架回到了卢苓韵鼻子上,得罪得罪,看来今儿的画风是民国恐怖版的。可她那不安分的目光,却又看到了卢苓韵放在桌子上的矿泉水,以及垃圾桶里的几个空瓶,那这又是咋回事儿,突然只喝瓶装水了?难不成是怡宝给了我们什么赞助?我咋不知道? 不是,是因为那梦还有半截,我暂时不想碰流水。 还有? 后半截,指了指扔在房间角落里的攀岩用绳,绑手绑脚绑石头,又指向窗外翠河所在的方向,噗通。 嗯,看来这画风得是民国深仇大恨恐怖版的了。罪过罪过,你尽管喝,尽管喝,彭莎说着,从桌子上抓起一个矿泉水瓶就塞到了卢苓韵手里,买水的钱,公司给你报了。 啊,谢谢老板娘。 呸呸呸,老板娘个屁,老板的年龄比我大的可不止一轮好不? 正要说些什么,卢苓韵的手机突然响了。 您好。 你好,请问是卢苓韵吗?我是董硕,董霜的哥哥,我们前几天刚见过。 嗯。 我想约你见一面,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电话那头,董硕半天没有等到卢苓韵的回答,只好再加上了一个筹码,我们在那个山坡上发现了血迹,血迹已经送去DNA鉴定了。 -- 第19页 发现了血迹?DNA鉴定?可能吗,那么大的雨。 好卢苓韵舔了舔嘴唇,明天下午田径队训练结束后,可以不?明天是星期一,董霜知道我在哪儿。 好,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东野圭吾的《白金数据》 第9章 唔,就是这里了,董霜在走廊拐角处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一直往里走,走到头,右手边的那个房间。直接敲敲门进去就好,学姐她一般不会锁门的。不过一定要记得敲哈,吓着她了我们家可赔不起那些书。 啥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学姐在这里的工作就是修补古老书籍,然后将一些还没有电子版的敲入线上图书馆。 哈。修补书籍和菜市场剁鱼,这卢苓韵的打工兴趣跨度还真大。当然,董硕是不会将这种搬不上台面的吐槽在妹妹面前说出口的。 你们慢慢聊哈,我先去车上了。董霜挥了挥手转身就要走。 咦,你不一起去? 唔,董霜挠了挠鼻子,不过去了。我都带到这儿了,你总不至于迷路吧。 嗯是觉得在卢苓韵面前会不自在吗?毕竟有着那件说不清是恩情还是幻听的事在中间横着。董硕看出了妹妹的不自在,却也没戳破,她今天和你们一起训练了?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吧? 不正常?什么意思?董硕的问题不可避免地戳到了董霜心里一些不愿想起也不愿细究的东西。她咬了一下嘴唇,学姐以前也会经常请假的,理由乱七八糟,一会儿是与打工时间冲突,一会儿是身体不舒服,一会儿是睡过头什么的。她是队里王牌,水平拉我们一条街,而且教练也知道她打工的运动量可比田径队训练多的多,绝不会松懈掉链子什么的,也就懒得管她。 又说,这次请假应该也是吧。应该是吧。董霜不停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几个字。 也是。一切正常吗?听过妹妹的话,董硕也不知道是该放下一颗心,还是该多提心吊胆一会儿。卢苓韵一切正常,那意思就是,当晚山坡下,死的是另外一个人了?那么,卢苓韵在这次案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为什么会绑手绑脚地出现在翠河里,她又隐瞒了些什么? 董硕就这么想着想着,连妹妹已经走了都没注意到。 董霜走了,这暑假里的大学图书馆偏僻角落突然变得有些冷飕飕了起来,董硕将双手插在裤兜里,也不知道是昨天办公室里那个梦折腾的,还是什么别的心理作怪,竟抱着种闯鬼屋的心态向前走了起来。 走廊并不算长,董硕很快就来到了那右手边的房门前。董霜说的没错,房门是半掩着的,透过门缝,可以看见藏在几摞书后面的卢苓韵的半个脑袋。董硕伸出了打算敲门的手,可再次不知道是什么心思作怪,竟将到门边的敲换成了推。 几乎听不见的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大半截。可屋里的人却似乎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仍旧认真地低头在书桌上做这些什么。 推开门后,董硕也不再动了。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口,借着半开的门板挡着身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悄悄地看着卢苓韵。 卢苓韵正在修补一本足足有三四厘米厚的古书书脊。董硕发现,她的手很巧,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误干脆利落,可整体上来看,静止的时间却比动起来的多。就像一个静静伏在树林深处的猎豹,等待着猎物最无防备的那一刻,时机一到,精准迅速,一气呵成。急速的动后,又是漫长的静,直到下一个动作。 一种诡异的节奏感,就像是打算将静态最大化,将动态化为瞬间一样。 于是乎,就这么一个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细心与小心为上的补书,在谜一般的卢苓韵手中,在满脑子脑洞的董硕眼里,竟搞出了场动物世界来。要是平时,董硕一定会在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毫不客气地将自己嘲笑一番的。可这一次,看着卢苓韵,他却至始至终都觉得,自己的形容没有半分的不恰当。 一种诡异的违和感,可董硕并不知道它的源头是什么。 哎――一声长叹将门口失神了似的董硕拉回了现实,既然来了就敲门进来呗,在门口站那么久干啥,不知道的人都该被你吓得打110了呢。 谁告诉的我,这卢苓韵是别人不说话就不会主动开口的类型来着? 董硕摸着鼻子走进了房门,反客为主地找了把凳子一屁股坐下,也不管卢苓韵会有什么反应。只可惜,卢苓韵的反应就是毫无反应。她继续低头补着手里的那本书,就好像刚才开口吐槽的人不是她一样。 小小的房间恢复了安静,只有那工具起工具落与书页的沙沙声,不停地挠着董硕静不下来的心。可卢苓韵的心却是很静的,又或者说,她很擅长静,一切静。安静的静,静止的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过按照常理,应该没有过多久,董硕坐不住了。 咳咳。像是为了引起注意似的两声干咳,当然,他并不知道,以卢苓韵那敏感的听力,别说是故意咳嗽了,便是呼吸的节奏变一变,她都能发现。有喝的吗?也不知是有什么目的,董硕问出了这么个前不着边后不着店的问题。 -- 第20页 卢苓韵手下的动作一顿,没有开口。她指了指左手边的第二个抽屉,又指了指身后墙角的饮水机,最后还不忘留给了董硕一个小心点别把书弄湿了的眼神后,便又恢复了手中大业。 董硕觉得,自己这一年来的瘪,可能得在这个大学姑娘一人身上吃光了。 自己从抽屉里拿出杯子,自己屁颠屁颠跑到饮水机旁给自己装不知道是故意的,还只是单纯的脑子休眠了,董硕竟折腾了半天,硬是没能从这偌大的蓝色水桶下的两个白色龙头里,搞出半滴水来。 卢苓韵坚守着自己的优良美德,还是没说话。 她刚刚那眼神,是嫌弃?鄙夷?被嫌弃了?被鄙夷了?是这饮水机的设计不靠谱好不?这也能怪自己?! 也懒得管董硕心里的沟沟壑壑,卢苓韵从抽屉里另拿了个一次性纸杯,站起身,走到饮水机前,特意用慢动作,正对着董硕的双眼,打开了水龙头。 哗啦啦――卢苓韵却闭上了眼睛。 滴答。水满,睁眼。 闭着眼睛装水?对于新奇的事素来是十万个为什么之本什么的董硕,没有急着接过水杯,而是问道,不怕洒了吗? 手一抖,几滴水顺着杯壁流进了卢苓韵的掌心,怎么会呢?像是自言自语。 睁开,才会。 就是好玩而已,听着水一点点装满的声音。去年参加过学校搞的个半日盲人的活动,之后就上瘾了,慢慢养成了习惯。 这也不算是在撒谎。 啊。也不知道董硕接受了这种回答没有,总之,他接过了水杯,一口干。将杯子随手放在一旁,他想好了这次谈话的对策,图书馆这也是份兼职? 嗯?卢苓韵愣了愣,可随即就明白了董硕的意思,嗯。 听霜霜说,你好像打很多分工啊。又是极限运动俱乐部,又是生鲜市场什么的。 我的事,听到这话,刚坐回了椅子上的卢苓韵幽幽地抬起了眼皮,你不都查过了吗? 谁跟我说过这卢苓韵性格温和,从来不会得罪人来着?她这是和自己结了什么仇什么怨,还是八字不合?一会儿被忽悠一会儿被呛的。 跃迁那儿,啊,就是那个极限运动俱乐部,可谁知,呛完人后,卢苓韵竟像吃错了药似的一改之前的不客气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起来,那里是本职。学校这个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外加老师拜托的。而生鲜市场,那只是帮熟人一个忙,他们一家子平时也挺照顾我,过年过节送送鱼送送菜什么的,他们忙不过来我去搭搭手,礼尚往来罢了。 要不是亲耳听见,董硕很难想象这些话是从一个只比自己妹妹大了没两岁的城里大学生小姑娘口中说出的。 也不容易。脱口而出,可一出口,董硕就后悔了。 好在,卢苓韵没有介意,又或者说,她是因为介意了才没有接话。 那天晚上的事,董硕有些尴尬地将话题引向了正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卢苓韵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突然抬起头,紧紧地盯住了董硕的双眼,盯得他有些浑身发麻。许久,血迹和DNA什么的,她的声音中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是你瞎编的吧? 董硕一哽,准备好的台词与对策被这么出其不意的一击,全弄散了。 啊不,血迹是真的,卢苓韵却在董硕做出回答之前,又改口了,但监测DNA是假的,对不? 董硕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被剥了皮的香蕉,失态极了,自从碰上牵扯了霜霜的案件,碰上了这卢苓韵以来,就一反常态地在失态。可在怎的,他也是个在警局摸爬滚打多年,大小场面见过无数的一队之长,心里再不自在,他也能够不表现在脸上。 为什么这么说?他反问。 卢苓韵眨了眨眼,笑了。 这是董硕第一次见到她笑,她的笑容很浅、很短,就像是冰湖中待时盛开的一朵花,未及开到深处,就已经被极寒冻结了。 我瞎猜的。她说。 敢情是在试探自己着呢。 可被这么一试探,董硕却突然决定了实话实说:你没猜错。他将当初宰烽告诉他的话,添加了些自己昨天的进一步调查后,半句不差地告诉了卢苓韵。 特侦队?卢苓韵的关注点有些让董硕出乎意料。 小小的意外感过后,董硕将双手往膝盖上一放,回答道:因为警校制度和公务员考试等种种原因,单从刑警来讲,警察是分成了技术警和行政警两种的。行政警就是电影电视里常出现的跑现场、问询、调查的一线警察;而技术警则一般从事些法医、痕检、科研之类的专业技术性偏高的工作。二者虽然同是警察,但待遇、晋升什么的都是两条完全分开的路。 但现在时代不同了,高新侦查技术、高科技犯罪什么的,再将侦查与技术分开,就会慢慢跟不上犯罪的进化,所以将二者合二为一才是未来趋势。特侦队就像是个试验田吧,但它也不单单是两个警种的合二为一,同时也是很多还在研究阶段的、亦或不同于老式刑侦的、使用面还不广侦查技术的试验点,比如说法医谱系学。 -- 第21页 当然,这些技术在还没被完全认可之前,都只能是作初步侦查用,定罪、逮捕、起诉等等还得靠老办法,放在上法庭的证据清单里也说服力不大。好在特侦队经手的案件一般诉讼流程也与普通流程有些不同,即便用了这些新技术,也不用太担心疑犯没被法律送进监狱,自己反倒被处分什么的。我们在山坡上监测出血液,用的就是一种新技术,但要从中进行基因鉴定,目前还没有办法。 这个案子即便已经到了特侦队手里,还是难免地陷入了僵局。凶手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车子在那样被霜霜意外开走了的情况下,竟然没有留下半点有意义的线索。而现场的痕迹因为没能赶在大雨前搜证的缘故,本来就不多,更何况这第三起一出,前两起中的好多东西就都得重新思考,进一步排除其作为疑犯故意为之的误导线索的可能性了。 两个网约车公司那边,现在也没了之前的积极性。毕竟,要说前两起的网络悬赏寻找司机是为了挽回形象,那之后的公开废弃账号无法注销的漏洞、向警方提供员工信息之类的,就得算是毁形象了,不配合也是情理之中。况且,从隐私权的角度上来讲,我们还真没有权利强行调取一些资料。 所以,我就琢磨着另辟蹊径从你这儿入手。董硕注意着卢苓韵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当他将这些为难与事实都说清后,卢苓韵的脸上好像有了些松动,我们怀疑有第三个死者,而从我的个人推测来讲,你应该与那位死者有着某些联系。 第三个死者。卢苓韵下意识地碰了下自己的胸口。 董硕似乎是将这个动作误认为了是为难,我知道你不说,应该也有着你的难处,我当然不会逼你。我只是希望你在能够讲的范围内,尽可能地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顿了顿,你说你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是真的吗?那在你仅有的记忆内,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片段?你仔细回忆一下? 卢苓韵低下头,好像陷入了沉思。 董硕静静地等着。 你们有技术读梦吗? 哈? 你说你们是新技术的实验田,那么,你们有技术读梦吗?卢苓韵对上了董硕的目光,语气中半点不觉得自己是在谈论什么科幻片般的技术,十分冷静,具体的我说不清楚,但我觉得,如果我那晚真的在现场的话,我应该是看见了凶手的脸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失忆难道是真的? 那天过后,我每晚都在做一个相同的梦。我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了,但我却知道,梦里有山有雨,有个小丑面具,还有个很胖的人。 小丑面具!董硕眼前一亮,因为他记得,自己绝对没有在卢苓韵面前提到过这个。 可以吗?如果不可以,我就真的没有什么线索能够提供了。 可董硕的大脑飞速转动着,正好有个技术,不过并不是特侦队所掌握的,而是我读书时候的课题。我不确定一定能成,但可以试试。我这就去联系。说着就要去打电话,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你愿意配合吧?想起了要征求卢苓韵的意见。 卢苓韵点了点头。 读梦啊,本来就是说说用来封上他的嘴的,没想到还真有。 这倒算是个意外的好消息。隔着布料,卢苓韵摸了摸口袋深处的那个黑色本子。董霜这哥哥,果真是个宝,接二连三地免费送来好东西。 第10章 妈,我们回来了。打招呼的话音才落,董硕就见着走在后面的董霜关上了门,正要习惯性地反锁,他连忙伸手挡住,?G?G,我还得出去啊,你同学还在车里等着呢。 今天还要出去?厨房里探出了中年女子的半个脑袋,是董硕董霜二人的妈妈邓籽俞。 嗯,工作上还有些事,晚上就在单位睡,不回来了。没换拖鞋的董硕站在门口没几十平方厘米的毯子上,紧紧地贴着被董霜关上了的房门,样子有些滑稽。 工作?不是说霜霜的同学在等吗?厨房里的半边脑袋探成了一个。 这说来话长了。董硕挠着下巴敷衍着。 哦。好险邓籽俞也就是随便问问,应该不急吧?不急的话,你个子高,过来帮妈拿下柜子上的东西再走。 咦,老妈怎么自己下厨了?阿姨 我今天让阿姨提前回去了,人家也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容易。 可老妈你 我什么我,邓籽俞又一次没让儿子将话说完,别一天到晚都把你们妈我当做个病人,这都多少年了?别在那废话,快来帮忙。今天这饭让别人做不合适。 是是是,遵命。董硕嘴里应着换了鞋子,对着坐在沙发啃薯片的妹妹做了个吃吃吃,胖死你,还不去帮忙的表情,这才走过拐角,推开了厨房的门。 一股清甜的肉香扑面而来,董硕不由自主地吸起了鼻子,粉蒸排骨?今天是一顿,董硕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刚才邓籽俞口中刻意加重了的今天两字,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嘴唇有些干。 -- 第22页 邓籽俞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早已比自己高出了一个脑袋有余的儿子,停下了手中炒菜的动作,把上面那袋新米拿下来倒进米桶吧。目光依次划过儿子和顶柜,最终停在了冰箱上的一个特质冰箱贴上。 她似乎说了些什么,但铁锅里菜油蹦?Q的声音与抽油烟机的闹腾合在一块,很吵,完美地压住了她的声音。 啪!一袋二三十斤的大米砸在了地上。手滑的肇事主董硕本人,却仿佛没发现似的,也将目光死死地锁在了冰箱贴上。 小心点啊,没伤着吧?邓籽俞急忙抓起儿子的手,你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 爸董硕的一个字打断了邓籽俞的话,爸的生日?我 巴掌大特质冰箱贴上的,是全家福。身穿淡蓝衬衣的男子一手搂着年轻的邓籽俞,一手抱着婴儿,半大男孩则站在了男子与邓籽俞的前面,灿烂的阳光下,四个人包括那辨不出性别的婴儿在内,都露着灿烂的笑容。 哎――邓籽俞避开儿子的目光,蹲身自个儿倒腾起了米袋来。见状,董硕连忙过去帮手,余光却看见了从门缝里露出的小脑袋,是董霜。 妈 邓籽俞一愣,但脸上紧绷的表情很快就松了下来,厨房才多大点儿,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嫌弃地挥了挥手,又没你哥高。哎都忙你们自己的去吧,忙自己的去吧,连带着董硕一道驱赶了起来,你俩,来一个能递错调料,来俩,就能把厨房拆了。故意将话说重了些。 但董霜没动,董硕也没走。 妈,我们董霜委屈地垂下了脑袋,泛红的眼眶仿佛能挤出水来。 哎,有没怪你们,干嘛做出这种表情。人都走了十一年了,生日嘛邓籽俞侧过脸咬住了嘴唇,这才没维持住了轻松的语气,又不是忌日说出口就后悔了,可也没办法让时间倒退,只好补上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董硕董霜一个两个认错似的压着脑袋双手垂在胸前,没能接话。 还有你们瞒着我的那件事也 还没从刚才那轮情绪中缓过来的董硕,被邓籽俞这几个字折腾地又是手下一抖,把米给撒出来了大半。 啊你这个倒忙帮的,走走走走,加你的班去!见儿子女儿两人一副石化了的模样,邓籽俞只好叹着气,拍拍手站了起来,你们俩啊,我再怎么也是你们的妈妈,我知道了又怎么了,我也不是那样的人,那老人家的事我也 听到这儿,董硕和董霜才真正松了口气。好险,妈妈并不知道网约车的那个案子。兄妹二人互相递了个眼神,正要私下里商量些什么,可邓籽俞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他俩没了那心思。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毕竟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他也只是个被牵连了的可怜人,和我们一样是受害者。人已经去了十一年了,八刀,一条命但他和他儿子不同,他清醒的那些年也在一直用他的方法补偿咱们。况且因为他儿子干的事,他的日子也过得 哎瞧瞧我,又在说这些干什么。将眼睛一抹,邓籽俞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又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你们做的是对的,妈赞同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你们?爸爸他在天上,也会为你们骄傲的。 妈 ―――――― 说是把妹妹送回家以后再去读梦,又说家距离读梦的地方很近,花不了多长时间,很快的。可谁知,被董硕忽悠地大夏天在没开空调的车里等着的卢苓韵,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对方从那宝贵的家疙瘩里出来。 早知道当时就同意让他留下车钥匙了,装什么好人,帮他省什么油?反正自己也开不了车,更没打算跑到哪去。卢苓韵撑着下巴将手肘搭在全开的车窗上,心想着。 但概率往往是个奇怪的东西,说曹操曹操就到也不无道理。正在心里忙着数落董硕的卢苓韵眨了下眼,就看见了那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身影。 抱歉呐。钻进车门,董硕关上车窗将空调开到了最大。 卢苓韵点着头唔了一声没有接话,而是津津有味地欣赏起了董硕脸上还未来得及褪去的表情。 头发有些乱,从乱中的规律来看,像是被他自己猛地抓过几把似的;脸有点丧,眼眶有些红,就像是电影看到催泪桥段突然被人掐了,夹在哭与没哭中间的尴尬感觉。 这是咋了?回趟家,是碰巧赶上了《熔炉》还是《素媛》? 当然,卢苓韵是不会问的。 车就这么在一前一后坐着的二人各怀心思的安静中,汇入了下班高峰的车流。直到大学城的景色回到眼前,直到车子停在了与始发点一大比邻的一医大东门时,卢苓韵的嘴角才忍无可忍地抽了抽。 嗯,还真不远,真很快。只是从大学城开回他家,等了半小时后,又从他家开回了大学城而已。把时间换算成最低工资标准,自己也就是丢了几十块钱而已,不多,不多。 -- 第23页 车停下了,董硕很是绅士地下车走到后座,替卢苓韵拉开了车门,可卢苓韵却头也不抬地从另一侧的门走了出去。 董硕挠了挠鼻子,嗯,没办法,是自己理亏。 知道你理亏就好。靠在车位旁的柱子上,卢苓韵静静地等着董硕带路。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来挽回形象的董硕,见状也只好乖乖地带头走到了前面。一路上,暑假的校园无处不弥漫着种宁静的美,但卢苓韵的无言却硬生生地在这暖阳美景中添上了丝阴寒。 一个行走的冰箱。不知道为啥,用余光瞟着两个身子斜后方的卢苓韵,董硕的脑海中闪现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她在生人前都这样?说好的尖椒汤圆呢?天气太热蜕了皮,只剩下内里的尖椒馅了? 突然,卢苓韵停下了脚步。董硕正要转头询问,却见她猛地捂着肚子向最近的一栋楼跑了过去。 去洗手间。她抛下了几个字。 ?G 董警官?侧面走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女子,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而卢苓韵跑远的方向,正好处于这三人的视觉死角。 啊,邹太太。董硕顶着脸让人舒服的笑容,打起了招呼。他看了眼女子身后那正在低声聊着些什么的两个孩子,是来带祥平看学校的吗?通知书已经收到了? 是啊,刚收到。从小就一直说想当医生当医生,但成绩一直也算不上好,复读了一年,这次本来也希望不大的,老大远来大学城看看也只是想过把瘾,却没想到留守在家的老邹昨天突然打电话来,说是收到一医大的录取通知书了,可把他给高兴坏了。给还忙着聊天的儿子女儿递了个眼神,还不叫叔叔。 叔叔好。先开口的是女孩。 董董哥哥。名叫邹祥平的男孩有些狡猾。 ?G你这本来想责备儿子两句的邹太太,突然意识到董硕的年龄的确也不大,便变脸似的从儿子身上收回目光,对着董硕挤出个客套的笑容,改口了,董警官怎么来这儿了? 一医大也是我的母校,回来看看导师。对着邹太太说完,董硕又贴心地给邹祥平递去了一个橄榄枝,以后就得叫我董学长啦。面面俱到地也没把那小姑娘忘记,小妹妹也要好好学习哦,像你哥哥一样,考到自己想去的大学。 嗯!邹小姑娘重重地点着头。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以后再聊。董硕适时地终止了这熟人相见的场面。 嗯,董警官以后要是去我们那儿旅游什么的,不要客气,尽管联系。又对儿女,快给哥哥说再见。 哥哥再见!小姑娘改口很快。 再见。董硕友好地挥着手。 董师兄你是警察,那能不能帮我 祥平!邹太太将儿子吼住了。 怎么了? 没事。邹祥平藏在了母亲的身后。 邹太太伸手将早已不是比她高就是和她一样高的儿女往后一拦,对着董硕抱歉地笑了笑后,一手扯着一个地走了。 身后,董硕刚才还是一片温和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深沉与锐利。 熟人?突然出现的声音把董硕吓得浑身一僵,脑子迟了半拍才转过弯,意识到原来是卢苓韵回来了。 嗯,算是。董硕还没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一不小心就漏嘴说出了个很惹人注意的模棱两可的回答。但想想对方是不爱管闲事卢苓韵,董硕也就没在意。 算是?意外的,卢苓韵追问了。 嗯被自己坑了的董硕,苦不堪言地在脑海中筛选起了可讲与不可讲的部分,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他们和以前一个案子有关,啊不,应该说是和那个案子相关人的亲属有关。 案子相关人的亲属的亲属?更少见的,卢苓韵又一次追问了。 第11章 董硕犹豫了一会儿,想来想去觉得这陈年旧案除了和自己有关外,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便回答了:那案件相关人的亲属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儿子混蛋,妻子早逝,又得了艾尔兹海默,就是老年痴呆。案件出了以后,他就没了监护人。当时我左找右找才找到了他的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直系亲属觉得自己讲多了,跳过中间直接做了总结,总之,就是邹太太他们与那老人有点关系。 邹这样啊。卢苓韵没什么大反应地点了点头,就像是听了个无聊的八卦,而那漏出口的邹,只是口误一样。你是一医大的毕业生?又突然无厘头地问了这么一句。 嗯?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问。得到回答后,卢苓韵收回了打量董硕的目光。 医科大学的毕业生,成了警察。还有,邹,祥平,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的老人,与一个犯了事的混蛋儿子。卢苓韵的脑海中闪过了一双满是老茧的手,与一张因为太阳久晒而满是皱纹、黑中透红的脸。 -- 第24页 ?G小心!董硕突然一把将卢苓韵拉到了自己的身前,动作刚结束,一辆共享单车就从卢苓韵刚才走的地方飞速骑了过去。 校园里骑车这么猛,从绿道骑到了人行道,连铃都不按一下。董硕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还有你,看着车过来了怎么躲都不躲。卢苓韵却好像失了神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已经没了车影的方向。 看见车来了吗? 可这异样的表情也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瞬,下一刻,她就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从董硕手里抽了出来,抱歉地笑着,轻轻说了声:谢谢。可笑容却也很快就散了。 已经带上了些傍晚的橙红的阳光下,卢苓韵微微低头的侧脸摆在董硕眼前,橙红的光勾勒出她那高高的鼻梁与清秀的眉眼,董硕第一次发现,她左边额角与眉毛很近的地方,有着一道浅色的月牙伤疤。伤疤很旧,像是小时候调皮摔着磕着的。 小时候的伤疤配着夕阳,在那一刹那,卢苓韵身上的神秘与老沉突然消失了,被睫毛遮去了情绪的眼,皱起的眉毛,勾不起的嘴角,她似乎变成了一个站在夕阳下,独自感受着人生漫漫长路中迷茫与恐惧的无助灵魂。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董硕竟突然觉得,眼前卢苓韵的侧颜竟然与一年前初见邹祥平时的模样融在了一起,那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夕阳西下的夏日里,高考失利的男孩独自站在阳台上,橙红的夕阳遮住了男孩那就快要泪湿了的眼。 不,不是的,不一样 应该是被西斜的阳光照得有些眼花吧,董硕闭上眼睛摇起了头。可橙红在紧闭的双眼中,去将黑暗变成了补色的青绿,橙红阳光下的卢苓韵,在董硕泛花的双眼中,变成了视觉暂留的青绿人影,一个孤独的人影。 不,不是的,完全不一样。怎么会觉得像呢?怎么可能像呢?前者是青春的伤,成长的痛;而后者却是 何必伤,何必痛,何必回头看?时光流转,往事皆云烟。触景伤情,董硕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所以,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真的不记得了吗?心因性失忆?多重人格? 嗯?怎么了?卢苓韵转过了身。 没什么。 ―――――― 一医大是一所比起临床,更以基础科研出名的重点本科,它虽与一大等一众学校同为一本又有着邻里关系,但报考分数线却毫不客气地比邻居们高上了近百来分。而在它那些能在全国甚至全世界都排的上号的科研领域中,最有名的,就要数这占据了主校区天元位置的一栋二三十层楼高的脑科学院了。 卢苓韵就是被董硕一路靠着刷脸,带进了时不时就冒出几个闲人免进的牌子,怎么看都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大楼。 哟!小董!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 呀!这不是董警官嘛! 董师兄好! 董 总之,类似的招呼卢苓韵听了满满一路,就好似这偌大的脑科学院内上千号人里,没有一个不认识董硕。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董硕自称警察,是个忽悠人的幌子呢。 现在是暑假时间,照理来说,大楼里剩下的应该都是些苦逼的科研人员。但也不知是因为一医大身为重本之中的重重本,学习氛围满分,教授讲师传业授道上瘾,学生们也人人嗜学习如命还是怎地,在一楼的几个课室里,竟还传出了上课的声音。 其中有一个离电梯很近的课室,右边的房门没有关好,透过巴掌大的门缝看去,隐约可以看见讲台上口若悬河的年轻讲师,台下稀稀拉拉坐着的学生,以及房间内无比显眼的那左右中间各一个的高档触屏显示屏。 原来,学校与学校间,也是有穷光蛋和土豪之分的。 卢苓韵不由地将自己学校那踹两脚才能亮的老式投影仪,那夏天里嘎吱嘎吱总觉得能掉下来将人砸个半身不遂的老式风扇,与这一医大的高档显示屏与全面覆盖的中央空调做起了对比。 再看看一医大出身的戴着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一看就不便宜的手表的董硕,然后在看看这不省着些连饭都可能吃不饱的自己 难道学校的富与穷,是能传染给学生的?后悔当年高考分数没努力些多折腾上个零,虽然满分七百五,多个零也是不可能的了。 两人走得离那教室进了,里面上课的声音也就传到了耳朵里。 动态是如何在视觉系统中产生的,这里我就不再重复。我今天想讲的呢,就是如果这些回路中的某一个部分受损了,会怎么样?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一个无法看到动态的人 运动盲视症。 运动盲视症。 一个声音很响,来自远处;一个声音很小,来自身边,两者几乎是同时出现。 董硕一愣,你还知道这个? 对于自己一时恍惚说出的话,卢苓韵有些懊恼,可她却是很顺畅地翘了翘嘴角,以前不知道在哪个科普公众号里看到过,觉得很有趣,就记下了。 -- 第25页 董硕的目光一闪,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只是听他哦了一声,竟然还有科普这个的公众号啊,我还以为那些所谓的科普,都只会搞一些哗众取宠的东西呢。视觉暂留、曲线幻觉什么的。突然好奇,那文章里还说些啥了? 卢苓韵想了想,说运动盲是个很罕见病,作为癫痫的并发症还稍微常见些,但彻彻底底的运动盲,全世界估计都没几个。案例里最著名的是一个叫做LM的患者,她形容她看到的景象就像是被慢速播放了的老式胶卷电影突然停下来,看似不经意地转移了话题,啊,电梯来了。带头走进了电梯。 一路坐电梯到十六楼,两人还没来得及跨出门,迎面就已经有个脸上胡子刮得一根不剩的年轻男子小跑了过来。 董队,您可算来了。这边我都已经打好了招呼,邓教授已经叫人腾出了一个房间和一套仪器,就等您过去了。不过还真没想到啊,您的名字竟然这么好用,在这脑科学院就像是个通行令似的,人家一个牛逼的海归老资历差点就是院士了的教授,一听到是董队您的请求,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董队新来的小警察是个话篓子,从电梯口一路走到指定的研究室,嘴就没停下来过,纵使是卢苓韵这种自带过滤器的存在,也被他给唠叨地耳朵疼了起来。 别废话,有空就说说那边的调查怎么样了?最终还是董硕大发慈悲地抛出正事,阻止了他继续祸害人间。 这小警察犹豫地看着卢苓韵,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啊瞧我这脑瓜子,董硕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忘了介绍了,这是佘锐,今年毕业的警校应届生,正在我们那儿试工,由我带。指了指小警察,又指了指卢苓韵,这位是卢苓韵,小佘你知道的。你俩一个在读大三,一个应届毕业,年龄差的不大,应该聊得来。 你好。卢苓韵挤出个客套的笑,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董硕又对卢苓韵说:网约车案现在已经交由特侦队接手,所以接下来的事就得按规矩来了,我一个人带你来,不合适。言下之意就是以后都得有这么一个话痨跟着了。 同学你好。佘锐的招呼打得很欢快。 那边的调查进展怎样了?说吧,给苓韵听听说不定能帮她想起些什么。 啥时候卢苓韵就变成苓韵了?卢苓韵自己也不知道。 哦啊,是。佘锐停下脚步一个立正,就差行礼了,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性,身高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五之间,体重一百五十斤以上,本地人,熟悉网约车后台系统,有编程背景和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很可能当过快车司机,或者在哪家网约车公司就职过等等。我们按照这一系列的参量弄了个算法,筛选出了68个嫌疑人,现在正在逐一排查中。 还有就是那翠河无名女尸的案子,王警官那边现在已经初步锁定了死者生前所在之地,啊,用祖籍这个词或许更准确一些,新翠市西沛县。具体身份还要等待进一步确认,但 我问的是网约车的案件。你怎么把这个也当着普通大学生的面说了?虽然这大学生并不普通。 忙着瞪佘锐的董硕遗憾地并未发现,当新翠市西沛县几个字出现时,卢苓韵脸上那遮挡不住的异样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本文现代架空,涉及到的人名地名公司名都是瞎编的,但提到但书籍和影视作品一般都是真实存在的。至于科技,百分之七十是在现有技术的基础上加了些科幻元素,剩下但百分之三十则是瞎编的。 第12章 啊,董师兄来啦。从实验室深处走出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矮胖男子。 小林,好久不见,过的咋样?董硕三两步跨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背。 ?G,还能咋样,在老板手下,老样子呗。男子笑的时候堆起了一脸的肉。 瞧你说的。来,介绍一下,董硕说着一把将男子拍到了卢苓韵与佘锐面前,这是林烨,我的小师弟,这儿的在读博士。又分别指向二人,卢苓韵,隔壁一大学计算机的;佘锐,我们那儿的新人,你们应该见过了吧。 见过见过 一连串的客套寒暄过后,林烨将三人带到了一个房间外,就用这里可以吧,磁屏蔽房,标准配置,仪器也都齐了。本来想把师兄你经常用的隔壁给你们用的,但今晚正好有个参加睡眠研究的志愿者,先来一步把那房间占了。 睡眠研究的志愿者?佘锐的好奇心满满。 是啊,林烨也很乐意解释,脑科学院贼得很,经常会将志愿名额和本科生必修课的额外加分挂钩,所以我们这儿无论是什么课题,最不差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数据。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一震,啊不早了,我也得去那边忙了,这边师兄你都熟悉的,我就不吓掺和了哈。 嗯,多谢。 -- 第26页 几分钟后,董硕将一个平板放在了被他反复叮嘱过脑袋不要动的卢苓韵面前。 你先看一下里面的条款吧,虽然是协助警方查案,但只要参加这种东西,知情同意书都是必须得看完签字的。你看完后觉得没问题,在PDF里签个字,再把指纹录进去就好。董硕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上一盒米粒大小电极贴片,扒拉开头发往卢苓韵的脑袋上贴了起来。里面有不少专业术语,完全看懂得花点时间,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简单点讲给你听。 卢苓韵正要点头,可却又突然想起了头不要动的叮嘱,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了。 董硕却像是根本没打算等卢苓韵的回答似的,直接讲道:你们高中应该学过吧,信息是怎么在神经细胞内传递的,神经冲动,静息电位变成动作电位,然后神经递质释放什么的。总之就是大脑的活动会产生电磁信号,而你头上的电极就是用来测量电信号的。而这个,敲了敲摆在床头的大型仪器,又指了指仪器与床连接的一块向里凹进去的枕头形状处,你应该没有幽闭恐惧症之类的吧? 卢苓韵摇了摇头。 那就好,你晚上睡的时候,脑袋得躺在这个凹口里。上面这个大家伙是用来测量大脑活动时所产生的磁场变化的。因为大脑产生的磁性号很微弱,所以才需要磁屏蔽房来排除地磁场之类的干扰。你睡觉动得多吗?不会打拳吧? 卢苓韵挑了下眼皮,基本不动。 那就好,那就好。这东西全世界顶多50台,贵的要死,你可要悠着点呐。而且动作也会影响结果,虽然我们现在的技术能将大部分的动作干扰在后期数据处理时排除掉,但还是越少动越好。 这一套系统是脑电波技术和脑磁图技术的结合,经过我们的改良后,电极处的纳米额讲复杂了,总之,它们可以精确捕捉到大脑皮层的电磁信号,而这个,拍了拍放在一旁桌子上,电脑主机模样的东西,可以对这些信号进行分析。现在的技术比我那时候还更进了一步,已经可以把视觉中枢的信号翻译成静止的二维图像了。虽然像素不高,准确率在很大程度上受个体差异影响,需要复杂的基准线测量,以及大量的后期数据处理。 这个,又指了指放在床边的黑色物件,VR眼镜,你知道吧?基准线测量时会用到。你带上它,然后就会看到我们播放的一些三维景象,看到的景象会使得你的大脑做出相对应的反应,我们捕捉、分析并将这些反应翻译成二维图像后,在将它们与原始图像进行对比,从而根据你个人情况校准数据。整个过程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我会尽量找些有趣的东西给你看,减少些枯燥感,你将就将就吧。 基准测量后,你就直接带着这些设备,哦对了,还得加上心电图和面部肌肉反正就是带着一大堆东西睡觉。你一觉到天亮,我在隔间处理数据到天亮,能不能得到什么有效线索,就得等到明天了,虽然明天也不一定搞的定。 其实说实话,我心里不是很有底。董硕放慢了手中的动作,人在做梦时视觉中枢的确会有反应,但梦本身为什么出现,与现实之间又有什么关系,这些都还是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目前最主流的观点,认为梦是对过去的回放与审视,对未来的预测与尝试。就好比白天考完试的人,与第二天要去考试的人,晚上都可能会梦见考试。所以你那天晚上的事情出现在你的梦中,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也还没试过把梦境翻译成二维图像。 梦是对过去的回放与审视,对未来的预测与尝试?一直只是在静静听着的卢苓韵,突然开口了,将一旁屏幕上的波形图弄成了群魔乱舞。 啊――看着被卢苓韵大动作弄得差点接错了的电极,董硕险些惨叫出声,好在他即使地将到嘴边的话改了口,啊咋了,这一块不太懂吗?似乎忘了让卢苓韵问问题,只会引起又一波系统上的风波。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不知道在那里看过的东西,说梦和既视感都是对平行世界的感知什么的。 平行世界。卢苓韵话中有话,可董硕却并没有注意。 哈,这种理论也是有的,不过那得去问物理学家才行,超出我们搞脑科学的研究范围了。董硕维持着半弯腰的难受姿势,继续着他的接线大业。 墙上的时钟分针转了三分之一个圈后,董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双手叉腰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大功告成!瞧,转身在一旁电脑键盘上敲了些什么,调出了一个新窗口,这就是你现在看到的东西。 窗口中由一片蓝蓝绿绿红红的毫米宽小格子拼成了一副图片,图片随着卢苓韵目光焦点的移动慢半拍地变化着,远远看去,还真的与卢苓韵眼睛所看到的的一切有着莫名的相似。 好了,基准测量。董硕满是成就感地将VR眼镜递到了已经被满脑袋电极弄得无法说话的卢苓韵面前,记得,这些东西都是很敏感,也特别容易掉,所以,你尽量 -- 第27页 卢苓韵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怪异的表情。 董硕心里咯噔一下。他仔细回忆了回忆,从走进大楼到现在已经一两个小时过去了,而女生比不得男生,更何况,之前在路上,卢苓韵好像还肚子不舒服过 你刚才忘记问了,在这之前,你需不需要去趟洗手 卢苓韵坚定的一点头打破了董硕最后一丝希望。董硕带着副拔了棵还没长到火候的天山雪莲似的表情,拔下了卢苓韵满头的线。站在门口从头观看到尾的佘锐,则不厚道笑出了声。 人生中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我弯着腰辛辛苦苦插了半个小时的线被自己一举拔下,因为你尿急。 ―――――― 卢苓韵睡不着,因为她向来是一个很难入睡的人。也难怪,试问谁人在清楚每夜之梦皆梦魇的情况下,还能轻易地睡着呢?更何况现在还是在一个巴掌大的房间里,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脑袋搁在无处不散发着阴寒气息的拗口,满身满脸被插满了硌人的电极。 似乎因为这房间是电磁屏蔽房,又为了这种睡眠监测而特意设计的,监测对象所在的主卧与研究人员所在隔间之间的那扇门,隔光隔音效果都很好。但卢苓韵却知道隔间里的那两人是醒着的,知道他们俩整夜都不会睡。 他们俩在说话,似乎是觉得房间隔音,所以说话的声音挺大。但在磁屏蔽房的隔音门帮助下,普通人也应该是听不见的。只可惜,卢苓韵从来都不在那普通的行列,她非但听得见,还一字不差地听得清。 人是视觉主导动物,百分之八十以上对外界信息的获取都来自于视觉。可同时,人却又是具有可塑性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视觉主导,因为当视觉受损时,那百分之八十的比例,就会分到其他感官上。 就好比盲人和卢苓韵。 董队,怎么了?是佘锐的声音。 很奇怪啊,是董硕,卢苓韵甚至可以分辨得出,这句话是在他用手撑着下巴的情况下说出的,其实刚刚记录准线的时候就一直觉得不对劲了。 什么不对劲?我孤陋寡闻,看不懂。 你看这里,这几条记录的是中颞叶,大概是V5 区域 额中啥? 就是大脑的一个区域。 唔,还是不懂。它们怎么了,看起来比其他的乱一些? 我没搞过临床,所以没法下结论,但这看起来不太对,可她行为上却没有任何异常,智力、认知能力、运动能力、注意力、记忆力都难道她的记忆真的不对啊,这里是中颞叶 董队,您能说普通话吗? 她那天从河里出来后,在医院做过体检吗? 做过啊,结果比我还健康,除了身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刮伤。 刮伤? 嗯,听说挺密的,但都不深,一周就能好的那种,估计是水里的什么弄的吧。啊,对了,那医生好像还说过一句,说血检什么红细胞啥啥啥的有些高,可能因为是田径运动员的缘故吧之类的。 红细胞比容?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董队,你别问我。 嗯用进废退?我把以前学的东西全还回去了? 听见二人那自以为当事人听不见的尽情分析,卢苓韵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没有动态的世界,异于常人的血液。 额,主卧里的小喇叭突然传出了董硕那与刚才相比放大了几百倍的声音,我这儿看得出来你没睡着。你要是要是真的憋想上洗手间,就直接自己把东西拔了去吧,我等会儿再来接就好。 误会,真误会 卢苓韵嘴角抽搐着。 所以说,听墙角会遭报应的。虽然眼下这情况无论怎么看,拔线接线折腾来折腾去,好像报应的都不是卢苓韵。 既然你都开口了卢苓韵用隔着被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去白不去。 第13章 卢苓韵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因为她再次进入了这天地一片白的雪地。但是,此雪非彼雪,此时此刻站在雪地中的,不是幼年,而是已经快大学毕业了的自己。 这里的雪很怪,虽然一直下个不停,却又从来不会过度堆积。无论下多久,雪丘都只是微微过膝而已。雪花很大很规整,每一片都是不多不少的六瓣,而每一瓣都闪烁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光芒。卢苓韵伸手接住了一片,奇怪的是,雪花落在她那恒温的手掌上,竟然没有半点要化的迹象,甚至,每瓣的光芒变得更亮了。 卢苓韵知道这些光是什么,就如同她知道,这漫天白雪是她所有梦境的开始与终止一样。每一片雪花是都一个梦,一个已不复存在的现实;而这不会堆积的大雪,则是她的人生二十多年来,那些已经被抹去了的点点滴滴。 选择了一片雪花就等于选定了今晚的梦,可卢苓韵却是从来不愿细细挑选的,因为她不喜欢下雪,而在噩梦中挑挑选选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今夜,她却不得不去选,因为,外面有人需要她的梦,需要那梦中的一张脸。 -- 第28页 不知在没有尽头的雪地中走了多远,又不知道已经查看了第几片雪花,卢苓韵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那一片。 她将那正确雪花接住了,又将之捏碎在了掌心里。 光芒从碎裂的雪花中溢出,覆盖了整片雪地。卢苓韵踏进了那个藏在内心深处再也不愿想起的山林雨夜,无可奈何地,不得不地 尖叫,哀嚎,小丑,狞笑,刀光,血影,还有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湖底一切过后,噩梦惊醒,她却将再次将之忘记,因为,不复存在的时空,只被允许存在于梦里。 哐啷!一声巨响让卢苓韵彻底清醒了,她猛地睁开了双眼,却并没看到什么。与此同时,厚重的隔门发出了被推开的声音。接着,一连串摆着小跑姿势、脚跟脚尖相连的董硕,一路从隔门口排到了大门口。最靠前的人影的出现,伴着最后一个人影的消失。下一幅画面中,房间的大门也打开了,透过董硕的背影,卢苓韵看见了房间门口一地的玻璃瓶碎屑。 发生什么了?是董硕的声音。 接着,场景转换,卢苓韵看见了一个身着宽松睡衣的女子和她那头披散到脸上的黑直长发,玻璃碎片就落在她的脚边,她正一脸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地板。 我这是这是怎么了?她有些语无伦次。 喂!祖宗!一个半径很宽的人一声吼冲进了房间,将门框撞得吱呀哀嚎着,是林烨,你好端端的怎么从隔壁跑这来了?这磁屏蔽室的门多贵知道吗?竟然那试剂瓶砸?你从哪拿的试剂瓶?里面没东西吧?你刚才不还在睡觉吗?脑电图也是这样显示的啊,怎么突然一下图就全归零了,你把线给扯了?梦游?啊?他看见了地上的碎片,还是带攻击性的?基本情况问卷不是说了要如实填写吗,你怎么不提梦游的事? 我女子缩在墙角,半天一句话也没回答上来。 董硕看事情也差不多有了眉目,轮不到自己这边插手,直接给林烨做了个眼神后,伸手将门合上了。 屋外的闹剧还在继续着,可屋里却已经恢复了安静。董硕三两步走到了床边,微微弯腰:你没事吧? 卢苓韵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揉着大清早被那高分贝吵得抽痛的眉心,掀开被子走下床,绕过董硕,来到了隔间凑到了电脑前。 我没事,她扭头对身后的董硕说,倒是这读梦怎样,成功了吗? 董硕点点头后,却又摇了摇,图片是截取到了不少,有几张在没有精细处理的情况下,就已经与案发现场的格局有了63%以上的匹配度。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基本可以断定,你原原本本梦到了案发现场,所以你去过那个地方。但是,我们还无法确定你去的时间,以及你去那儿是否与案情相关。但至于捕捉到的那几张含有人脸的图片 说到这儿,董硕用眼神指了指电脑屏幕:屏幕上最大的窗口是一张图片,与其把它形容为一张脸,不如说是无数块近肉色方块堆成的土墙更为确切;而图片的旁边则打开着一个叫做terminal的窗口,上面写满了一排排的file sub_face1 not found与command not found。 董硕挠起了鼻尖,我很久不在这个项目组了,他们的分析软件更新换代了好几次,新的这种需要编程知识,我不大会用,林烨也半斤八两,软件工程组留下的使用说明写的不明不白,照着代码复制黏贴都不对,而他们的人现在又还都没起床。所以 Linux?卢苓韵突然问。 哈?坐在一旁的佘锐下意识地应了声。 卢苓韵没有回答,而是三两步走到电脑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了下来,入座后还不忘把佘锐放在桌子上的手往旁边怼了怼。移开佘锐碍事的胳膊后,她拿过了那已经被某人暴躁地翻得满是褶皱的说明册,随意瞄了两眼后把它往桌子上一扔,就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 ls 窗口中出现了一连串蓝色红色文件名似的字母。 你们跑错路径了。卢苓韵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接着又连敲了几个cd ..和ls,用指头指了指屏幕上含有sub_face1的一行字才说,喏,这个才是。 哈看不懂。佘锐很诚实。 对哦,你是学计算机的。董硕一个高兴将巴掌拍得啪啪响,还真是lsquo;编程在手,天下我有。 卢苓韵一声不吭地继续飞速敲键盘。 时不时会中二病发作一下的董硕又摸了摸鼻子。 近一个小时后,卢苓韵站了起来,好了。 屏幕上,同一张图片,虽然还是模糊不清,但多少已经看得出是个人脸了。 处理完也才这样啊,在生怕卢苓韵回一句不满意自己来的董硕的目光杀下,佘锐连忙又加了句,不过比刚才是好的多了去啦。 辛苦了。董硕收回目光,摆着副一本正经好像刚才根本没递过眼神似的样子,走到了电脑前,这图片我们还得传回局里,找专门负责容貌还原的同事按照骨架画出几副图来才行,而且其他几张场景图也需要分析后和案发现场进行对比,等这些都搞定了,到时候可能还得来找你帮忙认人。虽然这些图中的并不一定是凶手,即便是,也不能作为证据。 -- 第29页 卢苓韵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本以为自己的任务算是已经完成,可以拍拍屁股回学校了,卢苓韵正准备打声招呼离开,可董硕却又突然来了句:你十九号晚上是在现场的吧? 或许吧。 是在收到微信求救后去的? 可能吧。 但你却在微信发送成功之前就报警了。 我没这个印象。 就算警不是你报的,但时间也不对啊。佘锐插嘴了,从董霜开车到派出所的时间来推断,凶手滚下山坡应该在九点之前,而求救信是八点四十左右发送成功的。不到二十分钟,步行的话,光是从山脚爬到案发地点都不够用。那辆车上只有董霜和凶手留下的痕迹,并没有第三人,所以说,如果你如果当时在现场,只可能是一开始就在了。 听过佘锐的分析,董硕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将目光留在了卢苓韵身上。 卢苓韵叹了口气,我早就说了,我记不清楚那晚的事,只是噩梦里梦到过 那除了董霜、你和凶手外的第四个人呢?是谁?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断卢苓韵,认真起来的佘锐,变得比上司董硕还咄咄逼人。 第四个人?卢苓韵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新大陆发现的消息似的。 山坡下监测到的血迹足足有2000cc,一个六十千克重的成年人体内也就4500cc左右的血液,2000cc的失血足够休克致死了。所以,那天晚上山林里有一个死者。你如果救了董霜,看见了犯人,那应该也是见过那个死者的。佘锐没有半点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觉悟。 一个死者。 卢苓韵觉得被这样一个词形容,很好笑,所以她笑了,董警官之前不也说过,监测血液用的是还没得到认可的新技术吗?耸耸肩,那你们怎么确定检测到的一定就是血?难道不能是新技术掉了链子,把山泥里的矿物质认错了吗? 原本是有这种可能的。董硕的回答很奇怪。说完后,他拍了下佘锐的肩膀,示意对方放松些,动动嘴就行了,行为上别逼得这么紧。 原本?卢苓韵装着没看见二人的小动作。 那天我打电话找你,你本来不同意与我见面,董硕的脸上那常在的微笑不见了,一时间竟有些吓人,但我提到血迹后,你却改口答应了。所以,血迹是真的,而你也很清楚血迹的存在,甚至,你想隐瞒的东西都与这血迹有关。 咬人的狗不叫,说的就是董硕这类吗? 刚才的话一出,董硕在卢苓韵心中那好忽悠的宝藏的形象,瞬间便碎了满地。 也难怪呢,他毕竟是个警察,还是人才济济的特侦队的队长,之前的憨样子显而易见都是骗人的。卢苓韵在心底反思着。 她看了眼电脑桌面的时间:早上六点三十五分。 想找自己谈的电话是前天下午打的,早就过了二十四小时,已经来不及归识了。 董警官心里不都已经得出结论了吗,之前又为啥一直装模作样?无法将一切化为虚有,就只能反守为攻。 得出结论?装模作样? 难道不是吗?卢苓韵坐在了电脑桌上,其实你早就确定了我那晚在场吧? 为什么这么说? 自杀未遂。卢苓韵吐出了这四个字。 哦?董硕挑起了眉毛。 虽然现在是暑假,但我一个在校大学生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儿而不是在家,是因为学校的田径队加训。也就是说,我的自杀,学校是不可能撇清关系的。你们警察对于这种东西的具体操作流程,我不清楚,但像我这种已成年的孤儿,自杀未遂后,按常理来讲,应该是会被扔去学校辅导员或者心理咨询室里折腾一番才能放出来的吧?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学校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似的让我自在地到处跑,继续参加训练? 还有之前报道过的那女大学生跳河自杀未遂的新闻,我后来查过,发现它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其他新闻盖过去了。这样一个绝妙的上一会儿热搜都不是不可能的的东西,无声无息地归入尘土,怎么可能是偶然?不是有句话吗,舆论不能堵,只能疏,这条新闻的被埋没,显然是被人为地用其他关注点疏通过了后的结果吧? 董霜是网约车案至今唯一的幸存受害者,她必须受到保护,以免舆论造成二次伤害,这个合情合理。但自杀未遂的女大学生却一般不会被列入二次伤害的保护对象吧?能将名字和影像打个码就不错了,隐私被人肉挖空也不是没见过。那我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没被学校或者乱七八糟的网络媒体烦过?难道不是因为你早就把我列入了网约车案涉案人员,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而将我被从河里救出的新闻处理了吗? 顿了顿又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处理过的同时,你们也在盯着网络上对这新闻过分关注的人吧?藏了却不除尽,留个鱼饵垂钓,说不定犯人的频繁点击就暴露了自己呢。还有,学校里最近人突然变多了,多出来的人里面,是不是有不少便衣啊?虽是等着逮我身边出现的可疑人。这才是你们放在我身上的主战场吧?至于那读梦什么的,都是可有可无的小把戏罢了。 -- 第30页 佘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可董硕脸上的微笑却恢复了。 不错,猜对了个七七八八。董硕说,其实当这案子到我手里后,我就去查了你们那晚吃火锅的监控,一路查到了你从购物中心出来又回去,打了电话报了警,上了地铁,坐到西紫公园。普通人或许不知道,但你一个又是徒步又是攀岩酷跑的不可能不知道,西紫公园后面有条小路,可以直通后山,而后山就离那案发现场很近了。 当然,你也可以说你大晚上去公园是种闲情逸致,与案件无关。但要不要这么回答,你可得想清楚了,毕竟作伪证妨碍司法,也是会上法庭的。董硕脸上,依旧是那温柔体贴的微笑,可这一次,这温柔体贴却是有了不同的意义。 被以这样的方式逼到绝境,卢苓韵有些哭笑不得。 早知道,就不搭上半条小命多此一举,让你抱着妹妹的尸体哭去算了。她残忍地想着。 照这么说,又是提前报警提前出现,又是另一个死者的,二位警官该不会认为,我是个突然良心发现的共犯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种无法掩饰的疲倦,听起来很是让人心疼,可那低垂的睫毛下,在二人看不到的角度,眼底却闪过了一缕锐光。 第14章 二位警官该不会认为,我是个共犯吧? 并不排除被董硕一瞪,佘锐悻悻地住嘴了。 卢苓韵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又或者说,警官们是觉得,我与你们口中的那位死者有关?她的死与我有关?我杀了 不是。董硕的声音很是低沉,其中夹着些说不清的情绪,正好完全相反,你不是共犯,而是另一个受害者。 另一个受害者。卢苓韵?以谧雷由系氖种覆皇芸刂频匾欢叮?右眼视线有些模糊,眼皮不自经地跳着,眼球随时随刻都可能蹦出眼眶似的。 你说自己并没有当晚的记忆,但对于口中的失忆一事,态度却格外的平静。这种平静一般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患有精神类疾病,对于自己记忆断片早就习以为常;第二,你在撒谎。而我更倾向于撒谎。 同样的,你如果当晚在场,却选择了隐瞒,可能的原因也大概有两种:其一,你受人胁迫,无法说出真相;其二,真相涉及一些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对此我还是倾向于后者。你猜的没错,这几天,你身边的确有着便衣。而根据便衣最近在你周围的观察来看,你并不像被人胁迫过。 你是在我提到现场的血迹与DNA鉴定后,才开始配合调查的。而你在与我见面后,第一件事就是在确定血迹与鉴定的真假,这说明,你知道血迹的存在,知道血迹的主人是谁,而一旦那人的身份被鉴定出来,你当晚在现场的事实就会成为铁板钉钉。 当我们提到lsquo;一个死者时,你的微表情是惊讶而不是惊愕。也就是说,你在潜意识中并不会害怕死者之事被我们发现,所以,他的死,和你是没关系的。那么,那个人是谁呢?一个认识你,能够使警方顺藤摸瓜查到你的人,还是说,就是你本人? 卢苓韵将藏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握成了拳头。 如果血迹鉴定没错,那致死的血量和你那日被救回后的体检单就排除了后者。但是董硕用手指敲着桌面想了想,才继续,我本以为读梦是你忽悠人的说法而已,但从你昨晚和今早的反应来看,你已经在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提供线索了,你想抓到凶手的心不比我们弱。 昨晚疑似凶手的面孔被采集到时,你的大脑是沉浸在痛苦、愤怒、憎恨之类的负面情绪之中的。而在此之前,你的情绪类似于焦急。虽然以这种技术作为基础进行推理,误差大的同时也没有法律依据,但却能在一定程度上排除了你是共犯的可能性。梦虽然是梦,但梦到与现实相似的场景时,情绪却不会骗人。 竟然还能测出情绪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卢苓韵有些后悔当初答应读梦的决定了。 当然,董硕又补充了一句,这得是在之后确定那疑似凶手的确是凶手,而不是恐怖电影看多了,你的大脑在梦里用演员脸捏造成的伪线索后,才能真正下定论。 如果可以的话,倒还真希望是电影看多了而已。卢苓韵在心底自嘲着。 不过,从我们对你的调查来看,除了是计算机专业这一点外,你与犯人的画像没有半点相似与交集。从董霜对当晚情形的描述来看,也实在不像是有共犯,且是个女性共犯存在。 等等等等,佘锐忍不住插嘴了,她不是共犯,却出现在了偏僻的现场,那不就只可能是不为人知的另一名受害者了吗?换句话说,她被绑手绑脚坠入翠河,是同一凶手干的。同一个凶手犯案,为什么到了她身上,会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作案手法? 因为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沉尸。卢苓韵的目光有些暗淡。 这与身份不明的死者又有什么关系?佘锐还在矜矜业业地纠结着,难不成死的是凶手?可 -- 第31页 那一夜,沉默了许久的卢苓韵终于开口了,她收回搭在桌子上的手藏在背后,叹着气摇着头,我只知道那天晚上并没有人死,凶手还活着,更没有什么第四个受害人。别的我说不上来,但至少这件事,我是可以肯定的。而这张马赛克人脸,指了指屏幕,真的是我能提供的唯一线索了。 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卢苓韵对上了二人审视的目光:请相信我。 眉毛微皱,嘴唇微抿,明明只是一张二十岁出头的清秀面孔,却像是承载了一颗饱经世事摧残的心。不知为何,当看见这样一个卢苓韵后,董硕竟然无法将准备好的满肚子问询台词说出口了。同时,心底的那样一个源于一场梦的,站不住脚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则愈发壮大了起来。 时间不早了,董硕收回思绪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你还要训练,快点回去吧。 卢苓韵犹豫地看着董硕,没有动,生怕他出尔反尔似的。 被这种可怜巴巴的无辜目光一盯,董硕心里顿时满是愧疚。 是啊,她还只是个比自己妹妹没大多少的学生,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情,又救了自己妹妹的命,自己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董硕避开卢苓韵的目光掏出了个手机,额,如果不介意的话,留个电话号码加个微信吧。如果想到了什么,请第一时间告诉我,相对的,我们这边查到了什么值得在意的,也会在允许的范围内告诉你的。好像这么做就能补偿什么似的。 过关了?卢苓韵心里一喜一惊。这董硕,还真是个意外的宝。 留下号码,加上微信,卢苓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楼。 ―――――― 卢苓韵走后,董硕与佘锐二人一起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董队,今天就这么放过她,以后有了防备,不会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吗?你明知道她有问题。佘锐还在念念不忘着,什么多重人格、记忆断片,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需要靠梦境来提供线索,编得还真是带着满满的小说桥段的同时,让人浑身不自在却又找不到破绽。她这摆明是看准了传讯的非强制性,给我们下绊子着呢。 不爽地跺了跺脚,又说:要我猜,估计她是把凶手反杀了,然后怎么毁尸藏尸折腾了一晚,之后生怕被发现什么,就来了个逼真的跳河自杀,以便转移警方注意。 董硕停下了脚步,你是这么看的? 可不是?你瞧瞧她刚才那样子,装得可怜巴巴,理直气壮地把我们忽悠地团团转,撒谎都不打草稿的。董队,你可别因为你妹妹一个幻听就真认为是她救了你妹妹啊,她 纯粹的利他主义。董硕冷不防的又是一个偏僻概念。 哈? 纯粹的利他主义,毫无所求地为他人服务、帮助他人乃至牺牲自己。你觉得,这世上真会有这种人吗?利他主义真的存在吗?董硕双手插兜地靠在了车门上。 毫无所求地帮助他人牺牲自己佘锐把眉毛凝成了麻花,咬牙切齿地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应该,大概,可能,也许,不不存在吧?总之我是想象不出来的。我觉得,帮别人无论是有意识的还是下意识的,都会有一定的所求,或者有一定的逼迫吧?名啊,利啊,职责啊,荣誉啊什么的。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也是这么想的。董硕说,之前看过一篇相关的文章,里面的说法我很赞同,说是他人陷入困境寻求帮助的场景,会以各种方式从各种角度打乱我们个人意识中的某种平衡,使我们感到躁动,使我们坐立不安,而平复这种坐立不安的方法,就是伸出援助之手。 用个算不上好的例子,就像迷路了的小孩大哭大闹,吵得你很烦。如果你去帮他,这种吵闹就会停止,而且你还会得到来自那个小孩的感激;如果不帮,小孩很吵不说,你作为一个大人,多多少少还会有着良心不安。所以,最终在大脑自动的快速权衡利弊下,你无私地帮了孩子。 但实际上,你的动机却并不lsquo;无私,你是为了让自己不被烦,不会不安,为了得到小孩儿的感激,才伸出的援助之手。当然,这些权衡利弊都出现在你的潜意识中,你并没有实际琢磨过它们的记忆,所以也就不会因为这种lsquo;自私的琢磨而降低自我印象。 但有一点很重要,权衡利弊。董硕将目光向车库出口移去,有心之人或许能够发现,那是卢苓韵离开的方向,他人遭难所造成的躁动、帮助的意义、帮助后所带来的利益与实施帮助行为的潜在风险,利与弊。如果风险大于躁动和利益,那帮助行为一般就不会发生,又或者说,不会以这种风险极大的方式发生。就好比那小孩如果是在河里大哭大闹地求救,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一般是不会选择跳下河救人的,而是会去报警。 嗯,这个我懂,所以突如其来的人性探讨,让佘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所以问题就来了,就算先不考虑时间、地点等等其他的疑点,对方是个连环奸杀犯,她却只是个稍微腿快一些的女性大学生,董霜也只是个与她泛泛之交的学妹,她报警就已经算是仁义至尽,为什么会赶去现场? -- 第32页 所以说她有问 等警察赶到会来不及,所以她亲自跑去救人,董硕又一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佘锐,这个理由成立的前提,是她有把握比警察快,有能力制服歹徒救下董霜,又或者,至少她确信,她自己不会不会死?董硕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么个吓人的念头。 应该是我想岔了。念头消散后,他有些懊恼地捏了捏眉心,一个梦而已,梦里的事,怎么能和现实相提并论呢? 是啊,只是一个梦而已。梦里的两具尸体,霜霜和卢苓韵,而卢苓韵她 摇着头甩掉脑海中那模糊的画面,董硕拉开了车门,几秒种后,又合了上,你先回局里吧,我还有些事要办。记得将今天的图片拿去给老黄他们,画像集出来后先与嫌疑人对照,之后再给大家人手一份,拿去给网约车公司、传讯来的嫌疑人、还有那个黑车铺瞧瞧,看能不能得到些什么。 是! 还有,帮忙叮嘱一下,警备不要放松了,该跟着的跟着,该盯着的盯着。董霜和卢苓韵毕竟是有可能看见了犯人面孔的幸存者,他现在没出现,不代表以后不会对俩人动手。 是! 等佘锐离开后,董硕掏出了手机,解锁屏保,屏幕自动调至刚才的操作界面,那是微信的好友资料,卢苓韵的资料:一个纯白中带着些纹理,积雪一样的头像,昵称怕冷的雪花;个性签名容易化,化了再生,生了再化;备注则被改成了 尖椒汤圆 第15章 卢苓韵回到宿舍的时候,昨晚回了家的方莜已经到学校了。她刚换好校队的蓝色运动服,准备去晨练,看见卢苓韵推门进来,她停下了换鞋的动作,直起腰,指了指放在书桌上的一个白色塑料袋:可算回来了,喏,给你的。 给我的?卢苓韵将包扔在门口,走过去打开了袋子,瞬间香气四溢。早餐?你买的? 什么叫做lsquo;我买的,你咋就不想想是我做的呢? 嗯,那就应该不是你给的了。读着藏在袋子里的纸条,卢苓韵心不在焉地说了句。 是是是,卢神探您神机妙算,不是我,是董霜一大早拿来的。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往明知有两人住的地方送吃的,只送一份的。还说什么lsquo;知道方学姐你晚上回家,一定是吃过早餐才来学校的,所以就没做你的那一份。哼,亲手做的诶,让我羡慕得恨不得今晚也不回家了。这头方莜还在抱怨着小学妹的不厚道,可另一头的卢苓韵却没有半点搭理的意思。 这看啥着呢?饭里有花不成?说着,方莜一脚踏拖鞋一脚踏运动鞋地走到书桌旁,将脑袋凑了过去,眼神好地看清了卢苓韵手中的字条,什么鬼?还有纸条?你俩发生什么了? 字条上只写了七个字:学姐,谢谢对不起。 嗯?卢苓韵将纸条揉成一团捏在手心,装糊涂装的很像地问了句,什么发生什么? 还能什么?大清早亲手做了早餐,又老大远跑来送给你,里面还夹个纸条,写了个lsquo;对不起谢谢,要不是你俩同性,我还以为你俩之间发生了什么终无果的深情虐恋呢。 卢苓韵翻了个白眼,我咋知道,将纸条扔进了垃圾桶,用睫毛挡住了眼中的表情,可能是陈奕迅的歌听多了,想应个景吧。 行,你说啥就是啥。方莜认输地耸了耸肩,走到门口,继续起了刚才被打断的换鞋大业,晨练快开始了,要等你一起吗?还是说帮你给教练请个假,给你点时间好好享受这美味的早餐? 等我一下,很快。 ―――――― 五分钟后,两个人走在了通向室内运动场的校内马路上。 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早餐,尝都不尝一口就放那儿,好吗?就算是在走着路,方莜也没忘记八卦的本分。 晨练前吃那么饱会吐的。人家辛辛苦苦做的早餐,全吐光了,更不好。 谁叫你回来的这么晚?早餐可是一个小时前就送到了的。 卢苓韵哦了一声,心里却嘀咕着:她哥缠着,怪我? 哎苓韵。方莜突然换了种口气,像是个苦口婆心的大妈似的叫了声。 嗯? 不是我说,你俩真的没发生什么事吧? 什么什么事? 哎――怎么说呢?这几天也不太平,一会儿奸杀案,一会儿学生自杀的。虽然网上的报道都打了马,但大家都猜着两人都是大学城的学生。现在是暑假,会在学校附近打车、自杀什么的也只有你和董霜前两天不都训练请过假吗?所以队里有几个嘴碎的家伙就在瞎猜,说是那俩学生会不会是你俩。 又说,他们还不厚道地打赌,说是自杀未遂的一定是董霜,因为能上天入地的你绝对不是会自杀的人,所以那个成功逃出了凶手魔爪的人就是你。 -- 第33页 上天入地?这是个什么说法? 卢苓韵的表情是没有丝毫破绽的,可在方莜看来,卢苓韵的反应越是事不关己,她就越觉得卢苓韵在回避着些什么。 苓韵。她带着满脸的担忧,我家,你要是不想去就别去了,我哥,你要是不想见也别见了。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低下了头,你真的没必要答应。当年的事根本不是你的错,而且事情也早就过去了,我哥现在过的又不差,待在家里和一堆朋友搞搞电商什么的,有事出门坐个那种自动轮椅也方便着呢。 至于我爸妈出那种事,父母不会觉得是自己孩子的错,而怒气又撒不到罪魁祸首身上,就只能找个替罪羊,所以 好端端地怎么提起这事儿来了?本来打算让方莜将话说完免得她胡思乱想的卢苓韵,最终还是忍不住打断了,都过去了多少年,你不也说该翻页了吗? 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该不会以为我因为这个想自杀吧?我的天,七八年前的事儿,我现在想自杀,这反射弧得多长,能绕太阳系一圈吗? 也是。 卢苓韵正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出现在路边的一辆车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辆黑色的福特,卢苓韵很熟悉。 车门打开,车里走出来一个人,是刚分别没多久的董硕。 苓韵 唉呀妈呀!方莜一声不嫌事大的叫唤让董硕没能将话说完。 她顶着一脸夸张表情,凑到了卢苓韵耳朵边,我的锅,我的锅,这又是一个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局。你和董霜之间是没事,有事的原来是董霜哥哥。 又放大声音,阻止了均想开口辩解的卢苓韵与董硕,我懂我懂,不用解释,不用解释,你们慢慢聊哈。对着卢苓韵眨了个眼,我去帮你向教练请假。 从走出车到现在都没能说话超过三个字的董硕,并不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些什么。 等方莜一溜烟消失在马路尽头后,卢苓韵才开口问道:董警官,怎么了? 哎――董硕也不知道是在感叹着些什么地摸了摸鼻子,从兜里掏出了个指甲盖大的黑色东西,忘记和你说了,之前我们在疑犯的车上找到了手机信号屏蔽器,就是淘宝京东上一搜一大把的那种。虽然现在各大网约车公司都已经修补了后台漏洞,冻结了近一年内没有活动的司机账号,犯人若要继续犯案,应该也不会再用同样的手法了,但我们还是临时研制了这个反屏蔽的小东西。 很小,插在手机数据口上也不碍事,充电的时候用这上面的插口,就能将它和手机一起充了。你把这东西背面的那串数字拿到应用市场去搜索,就会搜到一个图标和它外形一样的软件,下载了,可以一键报警。它不光能反屏蔽,还能增强信号,在像那晚案发现场一样的地方也可以用。虽然只是试用版的,但多少可以救急。 说着,董硕便将东西往前递了递,可卢苓韵却并没有接因为要看清那递出来的东西的具体方位,她得花些时间。 可董硕却并不知道这个,你放心,这东西没有窃听或者挟持你手机的功能,霜霜也拿了一个。再说,要是有,你一个学计算机的应该也能发现吧?虽然是特侦队,偶尔会用一些超常的东西,但我们毕竟是警察,警察的基本办案原则,是绝对不会违反的,保护你的合法权益,是我们的义务。而且你 没等董硕将话说完,卢苓韵就把东西接三下五除二地安在了手机上。 董硕的心情很复杂,他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从一个保卫人民的警察,变成了个对女大学生心怀不轨的坏哥哥。 谢谢。而卢苓韵这一声本意诚恳的道谢,则是董硕有些头疼。 他捏了捏眉心,之前在实验室说的那些话,都是混蛋警察董硕说的。而现在,接下来的话,却是董霜的哥哥要说的。他的声音足够严肃,严肃到瞬间就提起了卢苓韵的注意。 谢谢你。一个郑重的道谢。 可不知是缺心眼还是缺心眼,有那么一刹那,卢苓韵竟然自行脑补出了穿着身儒袍,长发盘起的董硕,诚恳道谢的下一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以身相许。 于是乎,她成功地被自己的脑洞给吓到了,吓得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搞得董硕还以为她是感动成这样的,差点就要给她掏纸巾。 但这走错片场似的一幕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下一刻,卢苓韵就言归正传地问:董霜把犯人的车都开到了派出所,你们难道真的没从上面查到半点东西吗? 董硕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鬼使神差地回答了:霜霜印象中犯人开车没有戴手套,但车内却只找到几处掌痕,没有指纹。所以,我们估计他是用液体胶之类的方式将指纹盖住了。驾驶座上是有残留的毛发,我们拿去做了DNA鉴定,在公安局数据库里对比了一下,没有符合的,也就是说,他没有前科,也没有有前科的近亲。 -- 第34页 DNA虽然是个好东西,但前提是得有可以用于对比的对象。小说中的那种DNA画像技术,我们也在研究,但现阶段顶多只能大概判断出犯人的性别、身高、肤色、籍贯、年龄范围之类的,在面容重塑方面,还没你的梦靠谱。68个嫌疑人这种恐怖的范围,就是这么来的。但我们没有证据支持,因此对于嫌疑人只能采用非强制性的问讯,里面不配合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折腾到现在也没能把范围缩小多少。 然后就是那辆车本身了。车牌、验收标、环保标、保险标等等,都是伪造的。汽车外表上是一辆黄色大众,但实际却是杂七杂八各种品牌的车零件拼凑改装而成的,是典型的黑车铺产品。我们查汽车这条线,没能给自己查出什么有用线索,反倒是给交警那边查出了一堆麻烦。这世道,哪儿都有人钻空子,有条件就钻,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钻。 过了使用年限、出了问题却不走正常报废流程的车,因为加盟过网约车、有过商业用途记录而没法成功转手的二手车,等等,都通通走地下渠道卖给了那些黑车铺,一筐筐的零件拼拼凑凑改头换面,出来在网上挂个店名就有人买,有时还能免费赠送个假.车.牌什么的。非法改装车爱好者啊,黑色生意人啊有需求就有市场,市场还能刺激新的需求。交警不是神,没有天眼,也没法把地上跑的家里停的每个都查个遍。 我们顺着车一路摸到了那黑车铺,但人家是个网店,网络交易嘛,卖家买家都是藏头不见尾的,那店主自己也说不清,只说隐约有印象有这么个人,别人都来定制花里胡哨的改装车,他却是来定制以假乱真的私家车。 交易、通讯记录、IP地址什么的,我们都通过网管去查了,但互联网这东西你也懂,平时大家骂它让人没了隐私,但你要是真想找个什么藏起来的东西,有时还真找不到。它就像镜屋一样,什么都藏不住,却又是藏东西最好的地方 说到后面,卢苓韵已经有些走神了。 线索竟然这么少?记得回溯前的那次是啊,警方对于命案与未遂案的反应速度是不同的,前者能赶在大雨之前完成现场搜证,可后者却没能。 总之,董硕还在继续着,在犯人被逮捕之前,你都得小心些,毕竟你看到了他的脸。虽然有便衣在一旁守着,但百密总有一疏 当初怎么就没将平板里的东西写下来记着呢?卢苓韵有些懊恼。 第16章 哎,这省大运会什么时候开始啊,天天加训什么的,一个暑假本来就不长,等比完赛,假期都过去一半了。完成了今日份训练的方莜,前脚踏进宿舍,后脚就抱怨了起来。 你今天回家?已经冲了个凉换了身休闲衬衫牛仔的卢苓韵从浴室走了出来,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睫毛上也还挂着滴没擦干的水珠。 回,周末呢。哦,对了,方莜正拿着换洗衣物打算进浴室,却又一拍脑袋,反着手将袋子在肩膀上一搭,回到书桌旁将桌面上一个巴掌大小的硬卡纸递给了卢苓韵,你的。 这又是什么?卢苓韵将卡纸正反翻看了半天,也没从上面找出半个字来。 给你写的,下周不是袁教授的生日吗?他是我们那项目的顾问,我们自然也就算得上是他的半个嫡系学生了,老师过生日也不能没有半点反应吧。这是汪学姐想到的,人家真不愧是女博士校花,为人处世也妥妥的。努了努下巴。 又说,学姐说,一群学生送贵重物品不合适,那就礼轻情意重地送手制品呗。一人一张卡片,按照群里发的教程剪好后,创意地做些装饰写些祝福的话,到时候统一交给她,她会把大家的东西拼成完成品的。 又从桌子上拿起了另一张已经有了字迹与图画的卡片,喏,我也有。 你画完了? 画完了,但还没剪裁折叠呢。 那借我参考参考呗,你知道我画的画惊天地泣鬼神,不借鉴参考一下,怕吓着教授。卢苓韵自损起来也面不改色,我帮你剪,弄好了一起拿过去。 方莜被逗笑了,好啊。那我就放这儿不带回家了,你自己拿哈。说完,转身就要向浴室走去。 对了,卢苓韵叫住了她,说道汪学姐,她有男友? 啊?没有啊,校花要是有男友,那就不叫校花,叫盆栽了。追她的人倒是很多,谈过的可能也谈过吧,但现在肯定是没有的,不然哪会有心思与时间来折腾这些东西,早忙着和男友你侬我侬去了。咦?苓韵,你啥时候也对这些八卦感兴趣起来了? 没,只是前阵子从别人那儿听到了些东西,突然好奇而已。 哦――你要是真好奇,去委托你们跃迁的那个异事屋打听呗,近水楼台先得月,不用白不用。 异事屋? 异事屋,你一个内部员工,该不会不知道吧?方莜又来了唠嗑的兴趣,这次干脆是将装衣服的袋子扔在桌子上,一屁股靠在了墙角,你们跃迁不是搞极限运动的吗?极限运动这东西,经常在全球各地的犄角旮旯里到处钻,难免会遇到些诡异的事情。而这世上又不是什么事都能报警解决的,所以就有了这异事屋。 -- 第35页 反正搞极限运动的人里能人一大堆,大家互相帮助的同时,还可以对外接单,在不违法的范围内赚些外快什么的,像个侦探事务所似的。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如果连你都不知道,那有可能就只是谣言而已了。 没,应该是真的,你这么一提,我就知道它是啥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起了个这么中二的名字。 所以,你不是异事屋的成员? 卢苓韵摇了摇头,还不是,老板把这入职门槛搞得很高。 高到连你都进不去? 唔―― 卢苓韵想起了之前向彭莎提到这事时,彭莎说的:要进去,得胆子大头脑好使四肢也好使,会打会跑会演会骗还会推理。胆子大和脑子好这一点,我可以直接给你打个通过,但身手这方面轮不到我来审核,你得自己去找老板。老板的要求也不高,只要把他脖子上那挂坠弄到手就行,当然,手段得是光明正大且合理合法的。不过进去了也没啥用,徒增工作量罢了。而且作为内部员工的你要是想委托什么,是可以打五折的。 鉴于自己根本看不见动态,更不用谈从说是特种兵都没人不信的许老板手里抢东西,卢苓韵在听过之后,便心安理得地将这念头扔到了脑后,也省的她这本就跟科幻悬疑片似的人生再加上些恐怖色彩。 这还真是个意 敲门声打断了方莜的话。 进来的人是瞄了眼卢苓韵就低下了头的董霜,卢学姐,我哥哥找你。她是看着脚尖说出这句话的。 董霜在卢苓韵面前会有这种反应的原因,两个当事人自己都懂,可一旁习惯性看热闹的方莜却用那不着边的脑洞,脑补出了另外一种意思。 哟,找上门来了,苓韵你还不快去,让人家等着了可不好。 ―――――― 董硕找卢苓韵,自然和方莜所以为的原因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使唤着妹妹去通知,也只是因为他发了微信打了电话,卢苓韵在洗澡都没接到罢了。读梦中的人脸重塑结果已经出来,需要俩人去从一大堆人脸素描中辨别,于是乎,董硕带着佘锐,就这么将卢苓韵与董霜一车拉去了市公安局。 坐电梯一路上到四楼,董霜被另外两名刑警带去了别的地方,而卢苓韵则被带进了这个小小的房间,和董硕、佘锐二人以及一大沓人脸素描大眼瞪着小眼。 二三十张素描,卢苓韵却辨别地很快,因为对于那犯人的脸是方的圆的,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半点印象了,更不可能从这一沓怎么看怎么像的脸中选出任何一个。 为了不干扰调查,又为了不收获更多的怀疑,卢苓韵拧着眉头认认真真地,将左边的素描看过一遍后,一个不差地放在了右边,然后淡定地指着它们说:这些。 佘锐是被董硕摁着才没跳起来扮演红脸警察的,当然,以他当时那满腔怒火的架势来看,应该算得上是本色出演。 嗯,看来嫌疑又加深了呢。对于这个,卢苓韵并不在意。这就好比身上虱子多了的人,是并不会在乎虱子个数多一只少一只的,毕竟痒起来都一样。 警官大人,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了啊,我真记不得。她还委屈了起来,那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简直也能挤出水来。 被卢苓韵这么一折腾,董硕意外地发现,佘锐这个新来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变起来,竟有着不用化妆就能演京剧的潜质,来当警察,还真是浪费了。 于是,他很贴心地向徒弟问了句:小佘,瞧你这脸色,是不是屋里空调开得太热了?用不用我再调低点,或者你出去头透透气? 正坐在空调口下,本就被吹得有些寒毛竖起的佘锐,拢了拢制服衣领。 看见佘锐的反应,董硕不由地将嘴角的弧度增大了些。可这表情也只是维持了一瞬,下一秒,他就又摆上了那副温和的微笑,收起素描,面向了卢苓韵。 你不用紧张,既然你说你已经把能提供的线索都提供了,那我们自然也没有继续揪着你不放的理由。你从画像中辨别不出什么,本来也是在我们的预料之内。 卢苓韵有些意外,但在某些方面,她向来擅长得寸进尺,所以,用这些画像,你们是查出了些什么,所以才觉得我这条线没有意义了吗? 你 佘锐还没来得及把一个音发全,就又被董硕给拦了住,算是有了些新的进展。他点了点头。 卢苓韵没有接话,因为她知道董硕一定会接着讲下去的。 果真,不过却也不算是用画像查出来的。董硕向桌前一靠,用手背撑住了下巴,嫌疑犯里有一位快递员,虽然身份证有着注册成为网约车司机的记录,但本人却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件事。也的确,从我们对他的调查来看,他是从外地来在本市打工的,没钱没房更没有车,而那身份证注册的却是lsquo;有车司机。 这事蹊跷大,从他当时被问讯的时候的紧张样子来看,一定是还隐瞒了些什么,可无论我们之后再怎么问,他都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直到今天,我们从他同事那儿打听了些消息后,再去问他,他才不小心说漏了口。 -- 第36页 他的身份证注册为司机是四年前的事,那时候网约车平台刚开始没多久,漏洞还很多,注册为司机并不需要本人前往公司拍照签合同,只用上传个手持身份证照片,再关联个手机号码和车牌号就行了。 规则有漏洞,自然也就有人钻空子。所以当时注册的很多司机,其实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身份证。但其中的大多数人也就只是开上一两年过个瘾就腻了,账号扔在一边也没惹出过什么事,交警那边不知道,公司那头也放着账号没处理过。他的身份证注册的那个账号也是这样。 他是四五年前才来到本市的,当时没能找到什么靠谱的工作,日子过得也苦,所以难免被网上的广告忽悠着干了些蠢事,比如说,拿自己的手持身份证照片去卖钱什么的。他的证件就是这么被拿着去注册了账号。也好险他当时留了一手,卖照片的时候都是一对一用Q联系过的,与买家的消息记录也都还完好地保存着。 我们顺藤摸瓜锁定了一个账号,账号的身份信息与IP地址都不出意外地被动过了手脚。但那账号里的一则与陌生人的聊天记录,却是给了我们个重大突破。说到这儿,董硕犹豫了一下。代聊,你知道是什么吗? 卢苓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就是一种非法职业,如果能用lsquo;职业这个词来形容的话。顿了顿,他们利用微信之类聊天软件的lsquo;附近的人等功能,靠发一些不雅的照片来揽客。这头有了客人,就将客人的酒店信息拿去到黑车司机群里卖钱,lsquo;司机买了信息,就会去联系离得最近的lsquo;小姐,把小姐一车拉倒酒店,之后向她提成上个几百。而那条聊天记录的对象,就是个干lsquo;代聊的。 好在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是电脑高手,我们顺着那代聊一路往下,很快就挖出来了几个lsquo;代聊、lsquo;司机、lsquo;小姐齐聚的群,一个黑色产业链,一张巨大的犯罪网。我们顺着网摸到了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在了那个酒店,接下那桩生意的lsquo;小姐,但 一串敲门声,门口探出了个身穿警服的脑袋,头儿,他看了眼卢苓韵,最后在董硕的眼神示意下,说,她还是不肯配合。 董硕小声叹了口气,曾姐去问,也什么都不问不出吗? 一样的,她回不回答和问的人是男是女没关系,只是单纯的不想配合而已。 被问询,不配合,男警与女警。卢苓韵瞬间便明白了那个被问的人是什么身份。 那我去 把她带这来问吧。卢苓韵的惊人之语,差点把刚站起来的董硕吓得跌回椅子,可她本人却是顶着张理所当然的脸,指了指门口的警官,警察,指了指面前的二人,警察,警察,又指着她自己身边的空气,小姐。最后指着自己,没有说话,而是做了个口型。 你不介意?用同类来引起共鸣,用共鸣来打开对方的口,方法有希望,可作为唯一有拍板权利的董硕,却很犹豫。 你们破不了案就天天盯着我,这才是我最介意的。像是觉得这样的回答还不够可靠似的,卢苓韵又认真地补充了句,放心,我高中演戏剧可是拿过奖的,码农和中戏北影,实际上就只差了一层屏幕那么薄的距离。口气就像在陈述一米等于一百厘米那样理所当然。 门口那位不太清楚卢苓韵来路的警官,心情很是诡异。一旁的佘锐,则是又一次刷新了对卢苓韵这种生物的认知。 那行,把她带过来。但无论如何,董硕已经拍板了。 啊等等,卢苓韵突然叫停,得先麻烦你们帮我借个口红什么的,化个妆。 第17章 问讯室里,一头坐着卢苓韵和那个姓刘的女子,一头则坐着董硕和曾?捶剂礁鼍?官。佘锐拿个笔记本站在房间一角,愣是看着形象大变的卢苓韵看呆了。 当卢苓韵提出借化妆品时,他本以为她将会从一个朴素的大学生运动员,摇身一变为踏着高跟仰着脑袋睥睨天下的时装杂志封面人物。可怎知,拿着化妆品进洗手间的是卢苓韵,出来的却成了现在这个翘着二郎腿坐在眼前的,眼妆花成了眼圈,粉底蹭成了地图,口红一半被吞另外一半呈现着嗜血画风的,衣衫不整发型凌乱的生物。 平时不离身的左手手表、右手护腕也都被取了下,左手袖子口露出半截纹身似的黑色数字,右手手腕背上的皮肤则显得有些凹凸不平,像是个很深的擦伤或割伤留下的疤痕。衬衫牛仔还是那套衬衫牛仔,只不过上半身的短袖被一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风骚皮外套给罩了住,外套没拉拉链,衬衫的领子是歪的,领口的扣子也扣错了截。 这么一来,卢苓韵全身上下变得没有一处不会让人想入非非,怀疑她在这之前到底是和谁做了些什么动手动脚的事情。 至于她当时胸有成竹提出的打配合演戏,佘锐本以为会是用着之前忽悠自己时的高水准来帮警方套话,可谁知,从新的问讯开始到现在,已经足足二十分钟过去了,董队与曾姐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三层,这俩人加起来说过的话都还没超过三个字。刘小姐不开口本就在预料之内,但这卢苓韵 -- 第37页 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仍旧一头蒙地将卢苓韵也当做了小姐团队中一员的曾?捶季?官,还在苦口婆心地说着些什么。刘小姐一脸冷漠地侧着脑袋,盯着洁白的墙数着上面凸起的颗粒,偶尔用余光看上身边的陌生同伴两眼,但从没和对方的目光对上过。而卢苓韵则自始至终都翘着个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低头用左手挠着右手腕上的伤,挠的力气不大,却很认真,就好像想将上面的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扣掉似的。 似乎是说累了,曾?捶纪蝗煌A讼吕矗?问讯室内陷入一片安静。 意外的安静让卢苓韵抬起了头,她好似无意地瞟向了桌面的几组素描。受到卢苓韵的影响,刘小姐也从墙面收回了目光。冷不防的,屋内的五人在那瞬间对视在了一起。 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就不爱惜爱惜自己呢?也不知道是出于怎么一种心理,年纪足足比卢苓韵大了一轮的曾?捶迹?突然扔出了这么一句话。 卢苓韵停下了挠手腕的动作:不爱惜自己?翘起的半截眉毛带着那扮鬼似的眼妆,不知为何,竟然凝聚成了一种嘲讽的意味,只是不知那嘲讽的对象是谁。 似乎是见着有了突破的迹象,曾?捶加攵?硕对视了一眼。 一个女孩,独自一人在这城里讨生活,的确也不容易。但比起这个,总是有别的更好的、爱惜自己的活法的。董硕微微将身子向前一倾,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更好的活法?不爱惜自己?卢苓韵也放下二郎腿,将半个人靠在了桌子上,像是随时准备扑到似的,警官您与其问我们怎么不爱惜自己,咋不去问问这天底下的男的,为什么管不好自己的腿?犀利的目光停在了董硕的腿上。 两位警官。卢苓韵笑了,舔着嘴角那歪了的口红,就像是嗜血的恶魔在大饱口福后舔尽嘴角血迹那样,让靠墙的佘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咚的一声后脑勺磕在了墙上。 两位警官应该从小到大都是人上人吧?她又往前凑了凑,父母是有钱的父母,亲戚也都是城里的亲戚。不愁吃不愁穿,周末假期还能到处旅游到处玩,没穷过也没见过身边人穷。从重点小学初中高中特尖班,顺风顺水考入重点大学,毫无悬念地当了警察,年纪轻轻就成了干部,人上人,精英中的精英。从小到大遇到过的困难挫折,顶多也就是个高考吧?再加个公务员考试?嗯? 这样的你们,半个身子已经贴在了桌面上,来教育我们,要好好爱惜自己?维持了一会儿这种姿势,最后嗤笑一声,靠回了椅背,警官们还是省了这思想工作的力气吧,要抓就抓,坐牢就坐牢,只要你们的证据够。 至于这个?用眼神指了指桌上的照片,四五年前的事儿,就算发生过,鬼记得?何况它根本没发生过呢?扭头给刘小姐递了个眼神,对吧? 呵。刘小姐并没有理会卢苓韵的主动结派,而是继续不屑地扭头看白墙。 瞧,卢苓韵咂了咂嘴,人向来分三六五等,便是在我们这种泥潭里,也是有级别区分的。人上人的警官们哟,等啥时候你们 啪!曾?捶纪蝗灰话驼婆脑诹俗郎稀? 别在这给我左一句人上人右一句精英的!人与人的出身是有差别没错,但之后的人生走成什么样,还是在于自己的得行!富贵家庭?有钱人?呵,我背着弟弟在田里插秧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我爸妈五个孩子,哪来的钱送我上学?学费都是我自己养猪放鸭赚来的!当年为了买那么一本必须的练习册,我连吃了一个月的发霉榨菜拌白饭。出身不好?那只是你走上歧路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没努力也没把自己逼到绝境过,就想找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步升天。尝过一次甜头就停不下来,只要为了那钱来得像流水的生活,哪怕出卖自己的身体也无所谓。这样的事,这样的职业,是你自己的问题,不要把什么都归咎于出身、归咎于社会! 卢苓韵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僵到佘锐不敢相信她这是演出来的。 呵,她垂下目光,双眼中蒙上了一层幕,你这话,我也听多了。有啥办法?像我们这种人,就是自甘堕落。在粪坑里活着不也是活着吗,而且,好似不经意地看向了身边的刘小姐,粪坑里呆久了,也就闻不到臭味儿和腥味儿了。 又双手抱着后脑勺往后一靠,哪能和你们比呢?我们 谁跟你lsquo;我们了?一旁的刘小姐突然开口,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她特意面带厌恶地将椅子往远离卢苓韵的方向挪了挪。 哟,姐姐你这还是个待在粪坑里想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呐!卢苓韵饶有兴趣地从后脑勺收回手,痞子似的侧着身往刘小姐身边靠了靠,妹妹我虽然经验没姐姐你丰富,但有些道理却是比你懂的。咱们粪坑里的小白虫,在坑边蠕一蠕就行了,是经不起天天做梦白虫脱壳变成朵莲花的。咱们 不是每个这种行业的人都和你一样刘小姐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脸上的厌恶被自嘲慢动作地吞噬着,自嘲中藏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悲哀,自嘲褪去悲哀变浓,可很快又被自嘲替代,呵,我又能有多大区别呢呵哈哈,哈哈――变脸似的几番情绪转化,最后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 -- 第38页 卢苓韵对着董硕耸了耸肩。 笑声久久地在房间内回荡,笑着笑着久了,竟将这房间的温度都笑低了下来。房里的另外四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静静地等待着这疯笑背后的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自己赚钱读书?我难道就不是吗?这样一句话夹杂在了笑声中。之后,笑变成了带着笑颜的抽泣。 六年前,我才多大,嗯?我才多大?我一个人带着各种各样的美好幻想,跑来这传说中的大城市读书。结果呢?大城市给了我什么?你们这些所谓的人民警察又给了我什么?我白天上学晚上打工,饭店老板见我孤零零的一个学生好欺负,每天都把我留到很晚很晚,等到最后一桌拼酒的客人散了,打扫完,才让我走。为了学费,这些我都忍了。那些酒鬼见色起意,点名让我负责他们的包厢,老板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能怎么办?除了忍着照做? 可那天发生了什么?发生那些的时候,你们这些警察又在做什么?我收拾完残局,一个人走着夜路回宿舍,那几个酒鬼就一路跟着。他们跟到一个角落,对我下手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我被他们绑来强行接客的时候,你们又在干什么?饭店里的同事、学校里的同学,那么久,整整半年,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失踪了?呵。 在那种地方,我能怎么样,啊?除了满足他们、配合他们,除了助纣为虐地帮着他们管着其他的女孩?是啊,我出卖自己、出卖同病相怜的人,我配合、我干的好,我成了他们的同伙,我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可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吗?有人给过我别的选择吗? 他们后来是相信了我,是把我放出来了,我是想过去找你们警察啊,但该发生的早就发生无数遍了,我全身上下,学业、人生、健康,还剩什么可以挽回的?我去找了你们,你们抓了他们,还有意义吗?呵呵,又是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刘小姐脸上绽放,就像那沾血的白玫瑰一样,是啊,我最后没去找你们,但我去了趟医院。 房间内的阴凉伴着那暗夜幽魂似的笑,董硕瞬间有了种十分不祥的预感。 我滴了滴血在艾滋病试纸上,嘴角大大地裂开,就连眼角都满是笑容带来的褶皱,她幽幽地、一字一字地吐出了,阳,性。 佘锐打了个寒颤。 试纸上那红色杠杠还真是刺眼啊,眼珠子都快被亮瞎了。她将双手撑在了桌面上,微微靠向前,死死地盯着曾?捶嫉乃?眼,然后我就想啊,反正得都得了,得的也不是梅毒那种看起来恶性治起来简单的东西,而是这种要命的玩意,那我为啥不干脆当个lsquo;职业小姐,来回报这个美好的社会呢?嗯?你说是不是,警官? 伸出一只手,刘小姐从桌上的素描中挑出了一张,四年前那矮胖子?记得啊,怎么能不记得?金泉宾馆606号房,多吉利的房号。他可是我的第一个回报对象呢。用食指指节敲着纸张,哒、哒、哒,节奏分明,我记得很清楚,那应该是那小子的第一次吧?瞧他当时兴奋的样子,脸上的赘肉抖得哟,一看见我洗完澡出来,裤子就 董硕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而是一拍桌子站起身,绕过桌角一把抓住卢苓韵的手腕,完全不理她会不会被绊着,头也不回地扯着她出了房间。 啪!房门在身后关上。 ―――――― 几分钟后。 董队。佘锐从屋内走了出来。 去,联系疾控中心。董硕转身吩咐着,眼角的余光却又碰见了正好从另一个房间与两名警察一起走出的妹妹董霜,不,不用了,我自己去一趟。说着,三个大跨步抓住一脸懵的董霜,又转头向卢苓韵扔下了一句,你也来! 可卢苓韵没动。 别愣着,快点。董硕的口气中有着说不清的焦急。 你要去买阻断药?卢苓韵还是没动,先不说那晚被传染到的机会本就微乎极微,就算有了个什么万一,这距离案发都快一周了,早超过了72小时,吃了也没用,只是上吐下泻折磨自己而已。 有这个时间自己吓唬自己,尽管董硕的脸色已经有了种要黑成铜锣的迹象,卢苓韵却还是继续着,还不如去买个试纸测一下,虽然我记得,现在这个时间点测准确率也就百分之五十,要等到五六周后测才准。 董硕握着妹妹的手在抖。 道理,他都懂,他也明白那犯人根本没来得及对自己的妹妹做些什么,但艾滋病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成了他这个做哥哥的跨不过的坎儿。 哥?发生什么了?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董霜一个还在一头雾水着。 董硕深吸了口气,刚张开嘴,一个穿着白大褂警察就小跑来到了他面前。卢苓韵隐约记得,她见过这个人,在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时空里。 董队!匆忙赶来的陈法医气喘吁吁地将一个盒子递了出来,血检试剂,正好几个月前的那个案子用过,还有剩的。 愣住片刻后,董硕慢慢地点了点头。他拉着董霜的手,将她带向实验室的方向,过来。又转头招呼卢苓韵,你也做一个。 -- 第39页 卢苓韵耸耸肩,跟上了。 第18章 二十分钟后,看着两张试纸上的阴性结果,董硕松了口气。董霜还是那不知所以然的样子,而卢苓韵则摆着副我都说肯定没事你还不信的脸。 等会还是跟我去趟医院吧,接下来的几个月也都每月定期去一趟,不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我放不下心。他说。 卢苓韵看着自己捏着棉球左手无名指,在心底叹了口气。 怎么了?董硕敏感地注意到了她的反应,你也不用太有压力,这 不是,我倒不是担心染病什么的,我只是觉得,揭下棉球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这样好浪费血,我的血很贵啊。这可是比石头还实的大实话。 本来攒着一肚子疑问正打算开始发射连环炮的董霜,被卢苓韵这么一句话折腾地忘了词,只好继续在一边看着哥哥与卢苓韵的天书似的对话。 你早就知道这个了?董硕问。 嗯?卢苓韵没反应过来。 董硕将双手往膝盖上一搭,向着卢苓韵坐的板凳靠了靠,你知道她走上这条路另有原因,所以才故意刺激她。 这董警官,套话还真是见缝插针地来。 董硕本以为她会毫不犹疑地否定,怎知她却无辜地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来了句,是啊,怎么? 董硕眼角一抽。 看着眼前这鬼画符妆容已经卸下,小皮衣脱在一旁,衣领扣子也已扣回了原本那规规整整模样的卢苓韵,不知为何,董硕反倒觉得现在的她才是在演着戏信口胡言的卢苓韵了。问讯室里的那不修边幅又咄咄逼人的她,与现在这个表面上一本正经,实际上却忽悠着忽悠着将所有人与事都拒之在了门外的她相比,竟显得真实上了许多。 所以,这两个,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卢苓韵?刚才,问讯室里的那些话,可曾藏有她的心声?永远不可能在正常情况下说出口的心声? 就在董硕胡思乱想的时候,卢苓韵又开口了:剧本。 啥?董硕回过了神来。 剧本,卢苓韵的表情很认真,你听说过吗? 什么剧本? 都说,在这个世上发生的所有一切都是注定的,而那记载了小至每个人一生中的点点滴滴,大至整个社会的历史变迁的,就是lsquo;剧本。 学姐你是说命运?历史?还是说,人生是场戏,我们每个人都是演员,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照着写好的剧本在走。又或者,我们都是小说中的人物,在我们之上,有着lsquo;作者,造物主?在一边憋了许久的董霜插嘴了,只是,她并不知道两人的话题是怎么突然跑到玄学上来的。 都行,怎么理解都差不到哪里去。卢苓韵点了点头。 所以?董硕揣摩着卢苓韵葫芦里卖的药。 剧本是真实存在的。而我,卢苓韵那微微翘起的嘴角与似乎能穿透万物的目光,在这一刹那,竟显得有些骇人,看得见。 这么说着,她向董硕的头顶伸出了手,就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巴掌大的黑色本子,银色的铅笔字,打开的那一页,就是今天的剧本。做了个翻书的动作。 啊――在那么一瞬间,董霜差点以为自己听见翻书的声音了。 尽管清楚卢苓韵是在唬人,但董硕还是难以避免地被折腾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妹妹面前维持住了不信鬼神的顶梁柱的高大形象。 要是这话从别人嘴里出来,那定是一场闹剧,但当话出自卢苓韵之口时董硕又想起了那个梦。 实验室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董硕觉得,卢苓韵有时候真的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种与董霜口中的温柔与冷漠两面所不同的不同。 大多时候,她会笑会生气会委屈,会计较着些小事并将吐槽全写在脸上,就像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有的那样;可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她却又会露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一种不属于她的年龄与经历,甚至不属于人类这种层次的生物的至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类的眼神。 双重人格?还是说,附身,夺舍? 也不知道董硕自己发现了没,自从认识卢苓韵以来,在他体内休眠着的中二之魂,彻底闹腾了起来。 噗。是卢苓韵笑出了声,瞧把董警官您给吓得。她脸上的笑容从刚才那种皮动肉不动,变成了真正的眼角带褶子的笑,我要真看得见,还犯得着整天被您给逮着审? 不知为何,董硕不敢把这玩笑当做玩笑。 她那种类型的人,要藏什么秘密一般都藏不了多久的,兴头在时,嘴紧得很,十头牛都拉不开,可兴头一过,就哗啦哗啦全倒出来了。这一点,董警官你见得多,应该比我更清楚。她开口是迟早的事儿,与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厚着脸皮掺和进去,只是想听听她说些什么罢了。 -- 第40页 故意顿了顿,又说:我还以为警官你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同意把她带来当着我的面问的呢。 董霜与董硕不同,她只是个单纯的女孩,只会理解字面上的意思,不会想多,所以,她觉得卢苓韵的玩笑与调侃很好笑。她憋不住了,于是乎,她便毫不客气地大笑出了声,完全不顾及这里是哥哥的单位,而哥哥是这里的头儿。 噗哈哈哈――学姐你太有才了,我这是第一次见老哥吃瘪成这样啊哈哈哈――啊不行不行,要笑岔气了,学姐,我要拜你为师哈哈哈―― ―――――― 一个多小时后,刚将董霜送回家的车上,只剩下了一前一后的董硕与卢苓韵两人。 加班?少有的,卢苓韵主动开口问道。 嗯。已经好了伤疤忘了痛的董硕,负责地回答起了卢苓韵的问题,虽然卖.淫团伙和疾控中心那边都移交给宰队――刑警大队负责了,但这边剩下的工作还是不少。单纯的一个人脸素描,距离锁定真凶还有点距离,况且,这素描还与之前那六十八个嫌疑人没一个相似的。 唔,卢苓韵点了点头,辛苦了。 董硕有些惊讶地透过后视镜看了卢苓韵一眼,却发现对方正单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满脸深沉地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一旦锁定疑犯,这案子距离结案也就不太远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他再伤到任何人的。 嗯。卢苓韵收回了放在窗外的目光,所以,按照你们的心理画像,犯人行凶的原因就是艾滋病吗?那为啥会时隔三四年才动手?难道是因为最近才发现的患病? 是,但不完全是。从心理画像来看,此案的犯人是极度自卑的,对自己的外貌,乃至对自己的事业与人生。他有着一技之长,却得不到重用,又因为样貌,极大可能有着算不上好的情史,他憎恨着这社会,也憎恨着女性,但这种憎恨只会进一步增加他的自卑。 所以他戴着小丑面具,行凶时要捆住被害人双手双脚? 极大可能是的。但还有一点,车正好被堵在了红绿灯前,于是董硕干脆拉上手刹,转头面对卢苓韵说了起来,奸杀中的杀。按照以往的奸杀案,犯人取被害人的性命,一般出于两种原因:灭口,或者享受虐杀的乐趣。 而此案的犯人却与两者都不同。灭口的话,他戴了面具,现场乃至车辆又都被处理地那么彻底,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他也并没有虐杀受害人,而是痛快地一刀毙命,就好像是在帮被害人解脱一样。因此,我们有了个猜测,这犯人有没有可能觉得自己染上了艾滋病痛不欲生,所以,杀了受害者,从他的角度来看,反倒是在施恩。 lsquo;我强.奸了你们,把病传染给了你们,但我却杀了你们,让你们解脱了。而不像我自己,只能带着病痛苦着,在这人间炼狱中挣扎,没有解脱的权利。卢苓韵用十分平淡的声音,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看着卢苓韵那平淡到冷漠的表情,董硕愣了愣,直到后面的车按起了喇叭,他才松开手刹踩下油门,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再也不说话了。 又是一路的无言。 ――――――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一大的女生宿舍楼下。 谢谢。卢苓韵下了车。 嗯,董硕点了点头,无论想起了什么,都联系我。 一定。 对了,董硕从驾驶座窗口探出了半个脑袋,听霜霜说,你在搞一个什么程序?不介意的话,能具体说来听听吗? 这又是个全新的套话方式吗?不过,倒也无所谓。卢苓韵心想着。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她回答,百里画廊是全国数一数二的5A级景区,但因为景区太大,涉及的历史、人文、自然科学之类的东西太多,在导游方面一直是费劲了很多人力物力都没法让游客满意。正好大二的时候有一门课要求设计程序,我和一群同学就琢磨着写了个园区的导游系统设计,没想到得了奖,还被百里画廊给投资了。 说着,卢苓韵掏出手机,打开个黑色图标的程序后,递给了董硕。程序的基础界面是百里画廊的三维卫星地图,董硕按照使用指南点了几下,在地图上选了个出发点和目标景点,就听到手机里传出了模拟导游开始的声音。 软件的基本功能就是导航,因为百里画廊是山区,又有不少奇景险景,除了几条大路,普通导航都没能很好覆盖,以前经常有游客拿着导航走到未开发区域后被困什么的。我正好是搞极限运动的,很熟悉园区大大小小能走不能走的路,获奖后,就和跃迁公司合作地弄出了普通游客、户外探险两种版本。普通游客版主要功能是提供游玩路线、食宿建议之类的。而户外探险版则着重于探险指路、护航,附带急救指南和一键求救等功能。 说着这些的卢苓韵,此时此刻,与在兴奋地介绍自己的作品的学生姑娘没有任何区别,以至于让董硕觉得,他之前的那些想法,都只是灵异小说看多了的后遗症而已。 -- 第41页 在今年年初的时候,这软件有了新的赞助商加入,获得了新的数据库使用权,我们就又弄了个算法,以每个小园区的小景点为单位,将各自对应的人文历史地理生物天文等信息,也加了进去,弄成了个三维百科,附带语音讲解。游客游玩时对哪方面感兴趣,在高级设置里提前设定好,就可以一边玩一边听了。停下来参观时,也可以打开屏幕,看些航拍、镜下之类的图册,还有立体动画什么的。 当然,这方面还只是刚开始做,问题接二连三的一筐又一筐,之后能走到哪里,我们这以一大学生为主的项目组能存在多久,赞助商们愿意支持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卢苓韵耸了耸肩。 不错啊,董硕双眼发亮地一边倒腾软件,一边说,听得我都想挖墙脚了。你这软件的使用率应该不会低吧?那你作为软件的创始人,怎么还这么缺钱,搞三四份兼职? 还贷啊。卢苓韵的眼神不太友善,就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的小猫一样,语气突然变得尖酸了起来,上学多花钱?高中开始就不是义务教育了,哪怕不算学费食宿费,光那些练习册,一本五三原价五十,卖到学生手里就变成了六七十,每科都还有一本。再算算大学,除了吃喝拉撒教材,还得多出些乱七八糟的应酬 你没申请贫困生救助? 告诉你个秘密哈,别惊讶,能申请得到救助的,往往都不是最穷的。 那奖学金? 巧了,我从小到大都是个学渣,考上一大纯属托了lsquo;三长一短选一短,三短一长选一长,全都一样就选C原则的福。 再说,今年手里宽裕些,我也已经没几个兼职了。跃迁是本职兼兴趣,学校是暑期,而顾湘菜馆是为了还人情才繁忙时段去帮忙的,再没别的了。 这还不多吗? 不多,卢苓韵像是能读心似的,这个月结束,差不多就只剩跃迁了。一下子闲下来,我还怕闲得慌呢。 你既然闲得慌,要不,我再给你找个?董硕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来了这么一句,我们最近在研发一个软件,就是对交通违章摄像头留下的信息进行自动筛选、分类、追踪,用于案件调查、疑犯追捕等,以便节省些往日里用来一帧帧查监控的警力。正好急缺软件工程师,咋样,要不等这案子结了,来特侦队当个兼职技术员? 你那儿是警局,我没证。 怕啥,警局也有食堂大叔呢。 所以,这是在邀请我去当码农阿姨?卢苓韵的眼睛中好像写着这么句话。 特侦队半刑侦半科研,有非警察编制的成员,享受同等待遇但没有执法权。在那儿工作与在普通研究所的区别,就只在于进入时需要通过体能测试、接受基础培训、签署保密协议而已。不瞒你说,我就是这么从技术员一路走来最后变成了人民警察的。咋样,感兴趣不?半个人靠在了窗口上,我是认真地在问。 也不知道这次的董硕又在打着些什么小算盘,但能接触到警方资料的这个诱惑,对卢苓韵来说,还真不小。 可以考虑。她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这案子结了,我再来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抱歉了,还真有个作者 第19章 距离那日问讯张小姐,时间又过去了两天,网约车案似乎又有了什么大进展。但这两天里,董硕从没在卢苓韵面前出现过,她也就没了机会去套关于案情发展的消息,所知道的东西也变得没比网上的曝光多多少了。 眼看着省大运会在即,除了四周那些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注意到的便衣警察,无论是卢苓韵还是董霜的生活,都好似已经回到了正轨。 汪学姐。卢苓韵拿着画好折好的卡纸,敲开了汪晓淑的办公室门。 啊,苓韵,汪晓淑从面前的电脑屏幕中抬起头,看见了卢苓韵手中的东西,搞定了? 嗯,卢苓韵点了点头,将东西放在了隔壁摞了一沓折纸的桌面上,方莜的也在这儿。我们应该是最迟交的了吧,不好意思啊,画画什么的,我 没事没事,现在距离教授生日还早着呢,不急。说着,汪晓淑将电脑休眠,站起身来到了折纸旁。 学姐是要现在拼装吗?我也一起吧。 不用不用,汪晓淑笑了笑,就是个折纸的小把戏,部件你们都折好了,我加点胶水拼到一起就行,用不着两个人。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是诚实地往旁边一挪,给卢苓韵在桌子旁腾出了个站的位置。 卢苓韵顺着走过去,着手帮起忙来。帮着帮着,目光不经意间看见了放在桌角的一份表格,看样子,是袁教授名下在读研究生的名单。 怎么了?汪晓淑注意到了卢苓韵的目光。 嗯卢苓韵犹豫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好像听说过胜群娱乐老总的儿子也在袁教授这儿读研来着,怎么名单上没一个姓王的。估计是我记岔了吧。 -- 第42页 哈,汪晓淑停下手中动作,嗤笑了一声,你是说那王胜?说出这个名字时,眼神中毫不掩饰地带着嫌弃与厌恶。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卢苓韵说。 胜群王总家的大少爷,除了他还有谁?汪晓淑的语气怪怪的。 学姐认识? 何止认识?汪晓淑眉毛一挑,干脆没了折纸的兴趣,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他在老板手下读研,这事你是从他那个恨不得天下人都认识她宝贝儿子的娘那儿听来的吧? 卢苓韵点了点头。 他娘是不是还说,她儿子有个女朋友,也是老板的博士生? 预感到了一个巨大西瓜的卢苓韵,表面上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已经搬着板凳做好了吃瓜准备。 她口中那儿子的女朋友,汪晓淑的嘴角抽了抽,就是我。 虽然早在卢苓韵意料之中,但她还是配合地惊讶了一下。 可我得先说清楚了啊,我和那王胖子,没有半点关系!被他恶心着还来不及呢,女友?呵呵。 有着优良吃瓜群众素养的卢苓韵,没有接话。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果真,汪晓淑迫不及待地就往下讲了起来,他老爸老妈有钱,成绩不错,除了人又蠢又憨,张口一个爸闭口一个妈,长的那叫像个,找了找词,lsquo;南瓜以外,也就没啥其他毛病了。我对他印象也不算差,所以他算是我毕业后还有着联系的几个同学之一。 但这lsquo;不错的印象,没能停留多久。之前大节小节送些祝福,朋友圈上点点赞评论评论,暑假聚聚送些小礼物什么的,我也没在意,同学嘛,勉勉强强十分之一个男闺蜜,还是同一个专业的,挺正常的。但后来我才知道,那家伙,哎――做出了个你懂的的表情。 大学毕业后,也不知道他是被他那王母娘娘老妈怎么教育的,做出了个一头撞死在考研道路上的决定,找工作什么的想都没想过。可他这人,你说他自卑呢,可有时候那自信的样子却又是无人能及的,就像是他吃定了他喜欢我我就一定喜欢他一样。考研,他眼高手低地报了个自己根本考不上的学校,最后,毫无疑问,落榜了呗。 落榜之后也不见他反思反思走的路对不对,而是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复习,听说那一年他天天待在家里连碗都不洗,就是备考。结果呢,笔试是上线了,面试没过。这都第二次了,一般人也该换条路走了吧?他偏不,又在家啥都不干地复习了一年,报考了一大。那时候,我记得是四五六年前吧,我研二,老板面试的时候带上了我,所以我就有幸目睹了那场经典的问答。 老板问他,本科毕业到现在,除了备考,有没有去找过工作什么的。他说没有。老板又问他,为什么这么坚定地一定要考上研究生?你猜他说啥?lsquo;我妈说的,学历一定要高才行。说到这儿,汪晓淑噗嗤笑了一下,然后老板就又问啊,你是家里的独子,整整两年待在家里啥都不干,不工作不赚钱的,完全不考虑替父母分分忧什么的吗?你父母也应该不年轻了吧?哇,他当时回答的那叫个顺畅呐,说什么,lsquo;不担心啊,我爸妈说过,家里有的是钱,不差我工作的那几个,尽管放心备考就行了。 我当时真的是佩服老板,竟然还能继续问得下去。汪晓淑越讲越来兴致,老板又问他,对什么类型的研究项目感兴趣啊,有什么经验啊,想做些什么啊之类的常规问题。结果呢,这王大胖还真是诚实勇敢,编都不编上几句,左一个不知道,右一个不知道的。 我看,他学计算机,也完全就是他妈定的,他根本不感兴趣。他也真是个奇葩,人生的路那么多,世界那么大,他偏要把它变成个《神庙逃亡》,一条路过不去就摔死。也不知道他那当爸妈的是怎么想的,既然家里有钱有权有公司,为啥不干脆让儿子继承了算了?又或者动用点关系网,面试走个后台?呵,虽然那样更恶心。 之后嘛,不用想,老板当然是没要他的。但同学一场,他又到了我的地盘上,我自然得请他吃顿饭安慰安慰什么的。这胖子可好,直接来了个顺着杆子往上爬、脑子长在裤腿下,还以为这饭局有什么特殊意思呢。要不是我看出了不对劲,先下手为强地将苗头给压灭了,谁知道他会说出些什么来。 本来当时是有了删好友以后江湖不见的意思的,但那天晚上可能是我拒绝的口气不好了些,又说了些什么重话,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也就没删,虽然之后也没理过他的信息和电话了。之后又过了大概半年吧,汪晓淑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高中同学聚会,他没去,大家就聊到了他,你一片我一片的,一对答案,我才知道,呵呵。 那胖子吃了狼心豹子胆,没考上研究生,竟然自己当起了个lsquo;朋友圈微博研究生来,自称是老板的硕博连读学生,是什么什么重要课题的课题组成员,一会儿照片一会儿视频的,以假乱真。你猜那些照片视频从哪儿来的?从我的朋友圈空间偷的!偷去后编辑一下,就变成他的了!!现在想想就恶心。 -- 第43页 还不止这些,老板给学生的生活补贴高,每个月吃喝拉撒完还有剩的,这一点应该算是一大众所周知的。他假冒了老板的学生骗了父母,那自然从父母那儿拿到的生活费就少了,毕竟他爸妈是那种脑子一根经虎父狼母的类型。他一个富家子败家子,没钱啊,咋办?找老同学借呗。高中和他玩的勉勉强强算是好的同学,除了我外,一个个被他蒙在鼓里坑得叫个惨。也难怪,谁又想得到土豪借钱会不还呢? 要是就这样也就算了,总归是能眼不见为净,比起那些被骗钱的,我还算好的。可他,呵,竟然跟她妈说我是他的女友?他?就凭他?还去P出来那些恶心的照片。汪晓淑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转过身,又倒腾起了折纸,嘴里却还在说着,啊,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恶心。 我是个嫌麻烦的人,语气变得缓和了一些,该绝交的绝交,删好友的删好友,该澄清的澄清,之后也就没在理这号人物了。没想到,四五年过去,他这弥天大谎竟然还没被他爸妈戳穿,但说这一点,我还真不得不佩服呐。 四五年前,第三次考研失败,告白失败卢苓韵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你们都和他断绝关系了,他没钱,怎么瞒下去的?卢苓韵开口问道。 谁知道?他爸是胜群娱乐老板,和许多大大小小的企业都有联系,尤其是那些和影视、游戏、网页、软件之类相关的,而他儿子好巧不巧就是个学电脑的,他总不可能去找对口工作吧?一找不就穿帮了?那他还能干些啥?一个本科学历,不知道。汪晓淑耸了耸肩。 缺钱,不能找专业对口的工作司机? 他有车? 啊,哈?汪晓淑没理解卢苓韵为啥突然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了,有,当然有啊,高考一考完,他拿到驾照就去到处带人兜圈了呢,当时那叫个威风。咋了,为啥哟!扔在办公桌的手机吸引了汪晓淑的注意,手机上,跳出一条新闻类的通知。 网约车奸杀案?再次行凶?疑犯锁定?逃亡?咂咂咂,汪晓淑一脸感叹地将手机递到了卢苓韵面前,瞧瞧,这个胖子将人生相继玩成了《神庙逃亡》和角色扮演后,又玩成《我是谜》了。王胜,连环杀人犯,咂咂,别说,他还真干得出来。 手机上的新闻简讯并不长,顶多两百字外加一张王胜的证件照,可卢苓韵却看了许久许久,久到要不是眼睛还睁着,汪晓淑都要以为她睡着了。 突然,卢苓韵身上的手机一响,将她整个人吓得一抖。 来电人,是董硕。 你看新闻了吗?又出事了。有空过来一趟吗?就在你们学校隔壁的一医大附属医院。小佘已经过去接你了。 生怕卢苓韵拒绝似的,补充着,受害人这次有两个,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轻伤,但男孩生死未卜。你见过他们,甚至认识。 顿了顿,又说:是邹祥平和邹蕊兄妹俩。 嗡―― 卢苓韵的大脑一片空白。 苓韵?苓韵?你没事吧?汪晓淑拍着卢苓韵。 啊啊。卢苓韵挪动僵住的手,收回了早已挂断通话的手机,挤出了个不到位的抱歉笑,学姐不好意思,我突然有些事儿得过去一趟。 没事,你去吧。 男孩生死未卜,是祥平,祥平,祥平 卢苓韵跑了起来。 姐,是你吧? 你谁啊? 祥平,你是吃糊涂了吗?你亲生姐姐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啊。 可是 第20章 通向手术室的走廊被哭声覆盖着,一个孩子控制不住的嚎啕,与一个母亲极力压抑着的啜泣。卢苓韵远远地便看见了那对坐在走廊边的母女,女儿趴在母亲肩膀上,缠满了纱布的左臂挂在半空,母亲则一边搂着女儿,一边用余光看着那紧闭的亮着灯的大门。 卢苓韵没能走上前,而是被佘锐带进了拐角处的一个小杂物间,看起来是被警方临时当做了办公室。而董硕就坐在里面,看见卢苓韵的到来,他从角落中掏出了个小马扎,放在了卢苓韵面前。 事情是今天中午发生的,没等卢苓韵开口询问,董硕就自己解释了起来,在阿法大酒店,邹氏母子三人本来在酒店餐厅吃午饭,女儿邹蕊忽然说肚子不舒服,哥哥邹祥平就陪着一起去了洗手间。我们查了监控,距离餐厅最近的四号洗手间当时门口其实是放了lsquo;清扫中的牌子,按理来说不该进去的,但牌子被路人弄翻了,兄妹二人没注意。 邹蕊进去了,邹祥平在门口等着。可刚进去,他就听到了妹妹的一声尖叫。据邹蕊回忆,她是在女洗手间碰见了男子,也没注意到对方穿着清洁工服就叫了出来。本来这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但好巧不巧,那男子就是在逃的网约车案疑犯王胜。她这一叫,让王胜直接红了眼,拿出随身带的刀就砍。邹蕊被砍伤了左臂,冲进来救妹妹的邹祥平却被一刀捅在了胸口上。 -- 第44页 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王胜害怕邹蕊的叫声招来其他人,所以没能来得及拔刀,更没来得及再次对邹蕊下手,就慌慌张张逃出了酒店。瞄了一下卢苓韵的表情,却没能读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我们的人正在全城围捕 实际上,昨天深夜我们就初步锁定了王胜的疑犯身份,但因为搜查证下来需要时间,直到今早我们才得到许可调查他的住处。他住的地方留下的线索不多,却足够定罪,但从房间里的痕迹来看,他应该至少有一周没回去过了。我们知道他手头紧张,本打算从这个角度入手追捕的。只是没想到,全城通缉令才刚下来,就发生了这事。但的确,有些酒店对于清洁工的招聘很松,什么背景都有,他又有□□在手,我们应该早些注意到的,是我们的疏忽。 董硕停了下来,观察着卢苓韵的反应,却只见她低头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就在董硕以为她不会说话了的时候,时间具体是什么时候?她问道。 时间? 听到四号洗手间发出尖叫声的准确时间。 虽然不知道卢苓韵为什么会在意这个,但董硕还是回答了:中午十二点四十四。还补充了句,但王胜是在三十二分就进去打扫了的,lsquo;清洁中的牌子是在三十九分被路人踢倒的。 卢苓韵点了点头,却也没解释为什么这么问。 董硕放弃了去追寻其中原因,而是继续了起来:但我把你叫来,为的却不是这件事。 卢苓韵眉毛一皱。 其实,陪妹妹上洗手间之前,邹祥平正在给我发微信,我当时忙着查案并没有看到。一直折腾到了刚才才看见。一看完,我就让小佘将你叫了过来。将双手拢在了面前,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犀利,他找我,是想让我帮他调查一件事。什么事,你知道吗? 想起之前电话中董硕的措辞,卢苓韵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邹祥平和邹蕊实际上都是邹氏夫妇领养的孩子,这个我不记得我之前讲过没有,但我猜你应该知道。这俩孩子虽然是法律上的兄妹,实际上却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和邹蕊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同,邹祥平是在八岁家里出事后,才被送去的孤儿院,刚去没几个月,就被邹氏夫妇领养了。 董硕发现,讲到这儿时,卢苓韵放在膝前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攥成了拳。 在原本的家庭,他有一个比他大四五岁的姐姐,那个姐姐在他八岁的时候失踪了,他让我帮他找那个姐姐。他给了我一张有她姐姐的照片,说着,董硕从身上掏出了手机,他家境不好,很少拍照,这张照片是在他出生的时候,父母用从邻居借来的胶卷相机拍来作纪念的,这也是唯一一张有他姐姐的全家福。 当着卢苓韵的面从相册中调出照片,像素不高,我让人帮忙修复了一下才看清那个墙角的人脸。接着,董硕就不再说了,而是静静地举着手机。 手机照片里的房子很是破烂,墙黑突突的,给这本应喜得贵子的画面硬是添上了种阴郁的色彩。照片正中央的炕旁站着个灰头灰脸的中年男子,男子嘴角大咧、双眼放光;炕上则躺着一个面色虚弱的中年女子,女子半侧着身抱着个皱巴巴的红色婴儿,嘴角勉勉强强勾起一点弧度,目光却并未看镜头,而是飘向了左前方的角落。 董硕将女子目光所指的角落放大了,那儿有着通向其他房间的走廊,而在与走廊相连的墙角,则探出了个小小的脑袋。小孩的头发很短很乱,若不是提前知道,根本判断不出性别。小孩儿脸上身上全是灰,一件成年男性的背心从头穿到了膝盖,背心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了,为了遮住上半身,背心的吊带处还被打了两个很丑的死结。 或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她没有半点属于四五岁儿童的圆润,乍一眼看去,骨头似乎很快就能戳破皮肤跑出来。再将照片放大些,就看了女孩左半边脑袋上有着些红褐色的东西,一直顺着眉骨蔓延到了眼角。有着职业病的董硕一眼就能大致判断出,那是血迹。而同样的,女孩露出来的肌肤上,隐约可见许多青紫色的条形挫伤,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打过一样。 女孩的目光是看向炕的,其中带着些好奇,带着些羡慕,更多的,却是恐惧。她双手紧紧地抓着墙角,双脚做好着转身的准备,就好像生怕照片中的某个人看见她的存在,随时打算拔腿就跑似的。 而这偷看着新生弟弟的瘦骨嶙峋的女孩,长得与卢苓韵 董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卢苓韵左眉角上方的浅色伤疤上,心情有些复杂。 唔。卢苓韵看了眼屏保上的时间,将手机还给了董硕。 7月25日,17时14分。 所以,你觉得这照片里的人,是我?卢苓韵的脸上带着些阴沉,却也带着些事不关己的冷淡,一时间竟让董硕分不清哪个才是她的真情实感的流露。 董硕摇了摇头:是祥平自己这么认为的,他说他之前在火锅店见过你,一眼就认了出来,但你却好像并不记得他,所以才来找我帮忙调查。除了照片,他还说过,他姐姐额角有一道伤疤,右手腕上有一块两头细中间粗的胎记,还有 -- 第45页 那你呢?卢苓韵挑着眼皮打断了他,你也觉得这个手腕胎记、额角疤的人是我? 感官上,是。但理智上,却还在犹豫。董硕毫不隐瞒地回答着,面部识别,我已经让人去做了,出结果还需要些时间,而且按照这个照片的像素,对比结果的准确率也不会有多高。 也不知道是在赞成些什么,卢苓韵抿着唇点了点头:你说过,他的姐姐比他大四五岁,就算他今年十九,她姐姐也至少该二十三了吧?而我,从包里翻出了身份证,指着上面的出生日期,九八年四月出生的,才二十一。 这也是我 董队!!突然闯进来的一名警察打断了二人。 看见来人的表情,不知为何,卢苓韵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怎么了? 那孩子警察站在门口,垂下了头,没救过来。 像是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似的,董硕愣了足足十来秒,这才叹着气点了点头。下一刻,他的目光便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卢苓韵身上,却发现卢苓韵已经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个巴掌大的黑色笔记本,正用一根极短的铅笔在写着些什么,似乎根本没听到这个噩耗。 黑色巴掌大的本子,剧本。不合时宜地,他想起了卢苓韵曾经开过的玩笑。 走廊里的哭声瞬间大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哀嚎似乎减缓了时间流动的速度。 他看见,卢苓韵合上本子将之收了起来,他又看见,她将那削得很尖的铅笔笔尖朝肉地握在了左手掌心,她咬住了嘴唇,抬起右手,对着那攥着笔左手就是狠狠一拍。 只听嗤一声,又或者根本没有任何声音的,半根铅笔穿透了卢苓韵的手掌。 你!! 不等董硕再说些什么亦或出手阻止,卢苓韵就又已经将那笔给拔了出来,插笔拔笔动作一气呵成,若不是额头上那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与那被咬得发白的嘴唇,董硕差点就要以为卢苓韵患有无痛症了。 你!!小佘,快去!去董硕一边大跨步抓住了卢苓韵的双手,一边向佘锐吩咐着。 可他的吩咐却并未说完,因为,下一秒,随着一串血珠从卢苓韵掌心滴下,他听到了这几个毫无起伏的字眼:归识,六小时整。 半空中的血滴应声化作血雾,带来了之后的天翻地覆 第21章 7月25日,11时19分。 卢苓韵从手表上收回了目光,握了握有些隐隐作痛的左手,确认手上没有血也没有洞后,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董硕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苓韵?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不是,尽管已经一两周过去了,卢苓韵还是很不习惯这个称呼,我想问你件事儿,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就像是真的在测量是否有空似的。 嗯,说吧。 之前你带我去一医大的路上遇到的那母子三人,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有,怎么了? 我卢苓韵的语气显得很是犹豫,我之前见过那个男生,他半路上突然拦住了我,叫我lsquo;姐姐。我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我是孤儿,除了外公一人,根本没有其他亲人的记忆,所以我纠结了好久,之前追着你问那男生的事情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但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 行,我懂了。我只有邹夫人的号码,等会微信给你吧。又补充道,对了,有件事你得提前知道,那两个孩子也都是孤儿,是邹氏夫妇领养的,没有血缘关系。 谢谢。 不用。还有,网约车案的嫌疑犯已经锁定了,名叫王胜,是胜群娱乐老板的独子,长相和刘小姐选出的素描如出一辙,你自己小心些。 嗯。 嘟嘟,电话挂断。 董硕很快就将邹夫人的电话号码发了过来,而卢苓韵也不带半点犹豫地马上拨通了电话。只是这一次,铃声响了许久,才通。 喂,您好?是邹夫人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是邹祥平的妈妈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叫卢苓韵,是通过董硕警官找到您的电话号码的。我们两三周前在购物中心的海底捞见过,邹祥平突然拦住我,把我认作了他的姐姐。 嗯,我想起来了。所以你是找祥平?这孩子以前是姐姐带大的,对她感情很深,所以一直不敢相信他姐姐已经 我也是个孤儿。眼看着死字即将出库,卢苓韵打断了她,我不瞒您说,我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听孤儿院的老师说,是我们家里出了事儿我我做梦总会梦到一些像是记忆一样的东西,但又不敢确定。我好像真的有一个弟弟。所以 -- 第46页 顿了顿,我知道这事情听起来很荒唐,我的请求也会给您添很多麻烦,但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带上邹祥平和邹蕊和我见一面?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说法,也好打消了我的妄想。 邹夫人好像想说些什么。 不会花您很久时间的!卢苓韵赶在前头说出了下一句话,也不会我已经成年了,完全经济独立,您不用担心我 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好像默认了后,才继续说:购物中心的那家名叫lsquo;顾湘的湘菜馆您知道吧?我正好在那儿打工,今天中午也在,您方不方便中午带着邹祥平和邹蕊来一趟,就当解决午饭了?您不用担心,不会花您的钱的,我不是骗子也不是卖广告的。我跟老板说一声,给您留个包间,花费就算在我这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 行了,对方打断了她,我看你那天穿的运动服,也只是个大学生吧?你做一份兼职才能赚个几块钱?我带着自己的孩子去饭店,还得让你一个学生破费不成?我自己也是个孤儿,你这种想找到家找到亲人的心情,我懂。正巧我们今天待在宾馆也没什么安排,你看看啥时候合适,我跟两个孩子说一下,带他们过去就行。 又说:既然你是通过董警官找到的我们,那么,祥平的事情董警官也应该告诉你了吧?我看她姐姐也的确在他心里成了个过不去的坎儿,正好你们俩见面聊聊,看看是认错了还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皆大欢喜;如果是认错了,反正以后都是要在大学城读书的,多一个熟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王胜是十二点半左右进的洗手间,如果让他们一家在十二点前就离开了宾馆,偶遇的可能性应该不大。而从宾馆到购物中心,开车少则二十分钟,多则一个小时,更何况是午休加饭点的高峰期,那么 那您看,时间定在中午十二点半好不好? 行,你定就行。购物中心的顾湘湘菜馆是吧?等会儿见。 嗯,谢谢,等会儿见。 卢苓韵刚将手机收起来,方莜就脖子上挂这个汗巾,毫无形象地走进了宿舍。怎么,你中午不在食堂吃?显然是听见了不少卢苓韵的电话。 好在卢苓韵知道,方莜是个懂得非礼勿听与分寸的人,也就没放在心上,嗯,有事儿出去一趟。如果到了训练时间我还没回来的话,帮我向教练请个假呗,谢谢啊。 咂咂咂,瞧你最近这假请的,要不是你是卢苓韵,教练早就炸毛了吧?哎,方莜夸张地耸了耸肩,这世道,果真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呐――故意拉长了尾音来酸卢苓韵。 卢苓韵一如既往地笑了笑,任由方莜调侃着,自己则拿出手机打开了叫车软件。 喂,你还敢用这软件啊?方莜凑了过来,哪怕是你这种打不死的小强,也是得惜命的好不?说着,就要抢卢苓韵的手机。 我叫的是出租车,放心吧。挡开了方莜的手。 行行行,你叫,你叫,我等着帮你打110和120。 哦,那我的小命就放在你手上了,麻烦你咯。下好单后,卢苓韵转身在方莜看不见的角度,从桌面上的订书机里弄出了一个书钉,揣在口袋里走出了宿舍门,下午见。隔着门框对方莜挥了挥手。 ―――――― 看了眼时间,11时47分。差不多,卢苓韵心想。 2019.7.25.11:47:55.64 出租车到的很准时,卢苓韵刚在手表下写上那串数字,车就来了。而司机挂在仪表盘左侧的手机中显示的与她自己手机中的导航,也正如她想要的那样,终点是购物中心,途中却会经过阿法大宾馆。 行车高峰期,车速慢到了可以与一旁绿道上的自行车媲美的地步,因此这一路上,司机开得无聊,卢苓韵也坐得无趣。只可惜,司机接连好几次挑起了好几个话题来解乏,都被卢苓韵打太极似的软绵绵地给终止了。 她百无聊赖地单手撑着下巴靠在车窗上,目光好似不经意地瞟过后视镜,又好似碰巧地看见了跟在出租车不远处的两辆黑色小轿车,更好似碰到了狗屎运似的,看见了靠的最近的那辆车中的佘锐,只可惜,佘锐并没有看见她看见了他。 这一段无声的旅程过的很慢很慢,伴着正午的炙热与困乏,也伴着那刺眼的阳光与车内老旧空调的吱吱呀呀。等车好不容易来到阿发大饭店附近,车道宽了些车速快了些的时候,时间就已经接近十二点半了。 也就是在这时,卢苓韵突然弯着腰捂住了肚子,师,父,麻烦靠边停一下好不?她抬起了满是菜色的脸,我想去趟您要是赶着接单,直接走也行,我现在就给您把钱付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了沓有些皱的纸币,不多不少,和计程表上的价格一模一样。接着,将钱穿过那隔在驾驶座与乘客座之间的栅栏,往前一塞一扔,之后便又做出了急着下车跑厕所的痛苦脸。 也不知道是怀着种解脱了、还是更烦躁的心态,司机将车靠边停下来,伸手拿过了钱:小姑娘,你确定? -- 第47页 嗯嗯嗯。卢苓韵一把将车门推开,接着头也不回地就跑向了宾馆。 出租车放下人后开走了,后面尾随着的两辆黑色小轿车,却是措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 12时39分。 卢苓韵来到了宾馆内这个距离餐厅最近的四号洗手间门前不远处。果不其然,和董硕所说的一样,她亲眼看见一个路过的男子不小心将门口的清洁中牌子踢倒了。男子瞄了一眼倒地的牌子,并没有弯腰去捡,而是摆着副眼不见为净的态度,双手插兜地走了。 深吸一口气,卢苓韵从口袋中掏出订书钉捏在右手食指与拇指间,走了进去。推开女厕的门,她正好碰见了迎面从一个隔间出来的穿着清洁工服的那个人,那个,王胜。 四目相对。 王胜,卢苓韵笑了,还记得我吗? 你王胜的瞳孔慢慢放大着。 那几刀,卢苓韵指着自己的胸口,嘴角却扬得更高了,捅得我好痛呐拖着长长的尾音。 要不,她眯起了眼睛,平日里人畜无害却怎么也让人摸不透的目光,此时此刻,竟弥漫着种妖艳的恐怖,你也来试试?正巧 她放轻了声音,你知道的,太多了。 啊,啊,啊啊――王胜想条被踩到了尾巴的野狗似的,疯了般的掏出身上藏着的刀,向卢苓韵砍去。 卢苓韵维持着那?}人的笑容,悄悄地用订书针针尖对准食指指心,戳了进去。 ―――――― 啊―― 佘锐等一众警察刚跑到餐厅附近,就听到了这么一声嘶吼。他们寻着声源冲进了女洗手间,接着就看见洗手间的地板上,倒着两个人,王胜和卢苓韵。 王胜是死死抓着左胸倒在地上的,嘴巴大张,双目涣散,有经验的刑警一眼便看出,他已经断了气。一把刀掉在了他的手边,隐约看去,刀柄上还留有他那油腻的指纹。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卢苓韵,她面色痛苦地躺在地上,口吐着白沫,四肢像触电了般抽搐着。 率先看见这一幕的佘锐,不受控制地愣在了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为好。 都闪开!董硕不知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只见他一把扒拉开众人,硬是在人群中破出个缝隙闯进了洗手间,都出去!别围着她挡空气!这是癫痫发作!! 将众人赶出去后,董硕无视了旁边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走到卢苓韵身边,在她抽动的四肢不会伤到自己的情况下,将她翻了个身侧躺,然后用纸巾仔细地擦拭起了她嘴边的白沫。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这几天可以日更到第一卷结束 第22章 十分钟后。 卢苓韵坐在了酒店大堂的沙发上,眉头锁出了个11。董硕则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面色沉重地看着不远处已经被警方警戒线围了起来的走廊。 谢谢。看着自己食指指尖那个已经几乎看不见了的小小伤口,又看了眼装着沾血订书针的口袋,卢苓韵好似不经意地说了句。 不用谢。依旧看着眼前忙碌的同事们,董硕的回答也显得有些不经意。 董警官觉得,卢苓韵顺着董硕的目光看了去,正巧,一个盖了白布的担架被抬了出来,人,是我杀的吧? 不让我们送你去医院,说是自己心里有数,是因为你有癫痫病史?董硕不答反问。 癫痫?不去医院只是不想被拉去做脑电图和核磁共振,花一大笔钱罢了。 卢苓韵头摇了一半,改成了点头:偶尔会发作,医生开了药,吃了也没多大效果,但发作的频率很低,所以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定期的复查是一笔大花销罢了。编的像真的一样。 所以你才不当职业运动员?董硕冷不防地问。 啊?啊,是啊。卢苓韵干脆将错就错了下去,这种病,怎么敢进省队?省队不要面子,我还得要命呢。 要命,你还搞攀岩酷跑?董硕接着问。 癫痫又不是打嗝,说来就来的。发作之前我一般都有预感,况且,极限运动也是有安全绳的。医生不也说,适当运动可以缓解症状吗? 你也知道,lsquo;适当,运动。 我觉得挺适当的。 董硕揉了揉眉心,应该不会是你。 啊? 你刚刚的问题。从你进入洗手间,到小佘他们听到尖叫后闯入,前后总共不到两分钟,你还癫痫发作了,哪来的空隙杀人?况且,从尸体状况来看,没有明显外伤,且右手紧抓左胸,虽然不能断定,但很像是心源性猝死,过度肥胖人群中挺常见的死因。 当然,洗手间没有监控,所以在现场勘查、尸检、毒检等等彻底完成之前,你的嫌疑还是不能完全洗脱的。董硕站起了身,如果身体没问题了,就跟我去趟警局录个口供吧。得把你今天突然跳下出租车的行为解释一下。毕竟,这世上的巧合还是少数。 -- 第48页 哦。那邹夫人那边的 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你联系了。 多谢。 嗯,向前走了几步,你确定不去医院? 不用,只要自己记录一下,之后复查按时去就行。 董硕回头认真地看了卢苓韵一眼,一如既往清澈的目光中,也不知藏着些什么情绪与念头。 ―――――― 半个小时后,卢苓韵又一次回到了市公安局四楼的问讯室里。 所以,提问的人是佘锐,你是觉得自己快癫痫发作了,不想在车上发作,所以才匆匆忙忙找了个洗手间? 嗯,我一般发作前,都会四肢发麻眼睛犯花什么的。卢苓韵的表情很是无辜。 那为什么听司机说,你是捂着肚子下去的? 不说我是急着去洗手间,难不成我要说我快羊癫疯了?微微发白的嘴唇一抿,外加上那透着些疲倦与无奈的目光,卢苓韵用实力演示了什么叫做委屈巴巴。 佘锐向一旁的董硕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董硕在心底叹了口气,但你去的洗手间并不是距离大门最近的那个。 我发作前眼花啊,能找到个厕所进去就不错了。 董硕摁了下手中的圆珠笔,行,就这样吧,你如果想起了什么,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们,多谢配合。说完,关掉了夹在肩章上的执法记录仪。 又转头对佘锐说:时间不早了,你麻烦一下,开车送她回学校吧。 是。 ―――――― 送走卢苓韵后,董硕走进了实验室。 怎么样?他问陈法医道。 陈法医:初步来看,应该是心源性猝死没错了。体内目前也没有检测到毒物,他杀的可能性不大。怎么样,还要继续吗?其实,要我看,这案子已经可以结了,也该结了,毕竟受害人家属和疑犯家属那边都闹得不小。 嗯,董硕的目光透过了陈法医,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是继续一下比较好。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你还是怀疑那学生姑娘? 难说。 哎,陈法医叹着气摘下了口罩,小董啊,我得说句不该咱警察说的话,这人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要真是谁杀了他,我感谢还来不及呢。至于那学生姑娘 我知道。董硕拍了拍陈法医的肩膀。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还救了我妹妹呢。 ―――――― 晚上七点半,董硕又回到了现场。 现场痕检早已完成,警戒线也已经撤了去,从酒店大堂到餐厅再到这四号洗手间,只过了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已经变得与案件发生前没有两样了,就好像连环杀人犯从未在这儿出现过,也不曾猝死在那女厕。 四号洗手间已经恢复了使用,董硕在门外停了停后,又抬脚漫无目的地向前走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下班后为什么还会来这里,尤其是在看过了痕检报告之后。从现场痕迹来看,卢苓韵是在洗手间门边癫痫发作的,根本就没向里走过,而王胜则是在拿着刀向门口冲时,猝死在了最靠里的第三个隔间门口,两人相距足足有四五米的距离,最多只是看见了对方而已,绝不可能有任何肢体接触。 可即便如此 董硕有些描述不清自己的思绪,他不是在怀疑卢苓韵杀人,而是 就在这思绪万千的不知不觉间,董硕被一个酒店服务员拦住了去路。原来,前面就是室外泳池了,是非顾客不能随意进入的区域。他抱歉地对服务员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余光却好巧不巧地瞟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在泳池边不远处的一个室外甜品摊,在遮阳伞已经被收起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头发还有些湿漉,显然是刚从泳池上来没多久的邹祥平,与穿着白天那身熟悉衣服的卢苓韵。董硕隐隐约约看到,邹祥平面前都放着杯芒果味饮料与一碗吃完了的杨枝甘露,而卢苓韵面前却只是放了杯热水。不难猜出,点单的人是邹祥平,而卢苓韵那杯水,只是顺便要的,免费的。 两个孤儿,截然不同的经济条件。 邹祥平在情绪激动地说这些什么,卢苓韵则在认真地听着,带着淡淡的,甚至有着些宠溺的笑。她时不时会开口说上两三个字,每次一开口,都让邹祥平变得更加兴奋了。 这是认亲了吗?董硕不知道,因为他听不清。 一个服务员走过去收走了桌面上已经空了的杯子与碗。之后,不知道卢苓韵又说了些啥,邹祥平突然激动地站起身握住了卢苓韵的手。 接下来的一幕,董硕几乎以为,不,应该是几乎肯定是自己太累了眼花了。因为,他看见,握住了卢苓韵左手的邹祥平,突然整个人僵住,接着就像那幻灯片在倒着放映似的,冒出一种又一种的诡异姿势。之所以觉得诡异,是因为那姿势与姿势之间完全没有衔接,根本称不上是人的动作,而像是一堆照片捏在手里逆着拍摄时间快速翻看似的。 -- 第49页 但这照片般的诡异画面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停止了,董硕也只是揉了下酸痛的眼睛,就发现,邹祥平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坐回到了位置上。客客气气地对着卢苓韵点了点头,说了句什么,卢苓韵回了一句。他又伸手好像是想叫服务员,却被卢苓韵阻止了。 之后两人便继续起了那毫无异常的对话,只是邹祥平没了之前的兴奋,卢苓韵的眼中也彻彻底底没了那宠溺。 二人之后的对话似乎进行的并不是很愉快,直到一个董硕不认识的高个女子走进了甜品摊。女子先是扔了个矿泉水瓶进垃圾桶,又在吧台干了些什么之后,走到了二人面前。卢苓韵看见她时,脸上好像有些惊讶。但她说了些什么后,卢苓韵就起身向邹祥平道别,跟着她走了。 女子与卢苓韵迎面走来时,董硕反应迅速地躲在了二人看不见的角落。他发现,那高个女子竟然是个金发高鼻梁的外国人,可他又听见,那个女子的普通话很是地道,卢苓韵将她唤作彭姐,她则直接亲切地叫卢苓韵韵韵。 二人走后,董硕下意识地抬头观察了下四周,却失望地发现,这附近没有一个摄像头。 也难怪呢,毕竟是泳池附近。是她故意选的这个地方吗?还是她来的时候,祥平碰巧在这儿游泳?那邹夫人与邹蕊呢?在房间?是祥平提出要单独见卢苓韵的吗?还是卢苓韵的主张?最重要的是,刚才看到的那个,真的只是眼花吗?两人的对话氛围为什么会突转? 只可惜,董硕并没能琢磨多久,因为很快,邹祥平也耷拉着脑袋向董硕的方向走了过来。也不知道心里是做了个什么打算,董硕竟然从角落中走出,拦住了他。 第23章 十分钟后,邹祥平又坐回到了那个位置上,又点了一杯芒果汁与一碗杨枝甘露。只不过,这一次坐在他对面的人也点了东西,而那人并不是卢苓韵。 刚刚发生什么了吗?看你心情不太好。她是你姐姐吗?董硕问。 邹祥平没有回答,而是三两步跑到垃圾桶前,毫不嫌脏地捡起了那个彭莎扔的矿泉水瓶,摆在了桌面上:董哥,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儿吗?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根头发,摆在了矿泉水旁边。 亲缘鉴定?看着这架势,董硕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邹祥平嗯了一声:我和她聊了,她年龄对不上。她记得的小时候的事不多,唯独记得的那些也都不大对的上。而且抬头看董硕,刚刚那个外国人,你看到了吗? 董硕点了点头。 那是她在国外长大的表姐,中英混血。她是孤儿,从小被外公带大,但是有一个移民了的舅舅的。她说,她当年之所以离开孤儿院自己生活,就是因为她那舅舅的女儿来中国定居了。她去投靠了她表姐,在表姐与别人合资的公司打工。可我无论是我那生父还是生母,他们都是独生子女。我哪来的什么舅舅表姐?所以,她说,我们应该不是姐弟。虽然嘴里这么说着结论,可邹祥平脸上却并不是很愿相信的样子。 所以,你想让我查她俩的亲缘关系?董硕问,你既然都拿到了她的头发,为什么不直接查你自己和她? 因为大男孩咬了下嘴唇,我怕。 怕?董硕想到了些什么。 我想找到她,却又怕,怕她不认我,甚至也怕她认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不敢捅穿那层玻璃纸。双手往桌面一撑,格外认真地看着董硕,董哥哥,你能帮我查吗?如果她们真的是表姐妹,我也好死了这条心。如果不是,我也至少还有还有犹豫的余地。 董硕叹了口气:我就算是警察,也不能滥用职权浪费警力被邹祥平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弄得有些没办法,说到一半都改口了,好吧,我帮你找司法鉴定所。但你得先给我讲讲你姐姐的事情,你以前那个家的家庭成员,我自认为清楚,但无论是从你亲生父母和爷爷口中,还是从户籍上,都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问题一出,邹祥平的目光变得躲闪了起来。 她叫什么名字?你的长辈为什么从没提起过她?董硕并没有放弃询问。 她没有名字。 董硕以为自己幻听了。 然而他并没有听错,他们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邹祥平又说,她也没有户籍,因为他们没想过送她上学什么的。在我们那个深山老林,家长自己不去派出所办,根本不会有人在意黑不黑户的。邹祥平紧紧地攥着拳头,说着,他们叫她,总是一声lsquo;喂就完事了,我也只知道她叫lsquo;姐姐。 董硕没能接上话。 我们家的事,你也清楚,我爸是个混蛋,我妈动手杀了这个混蛋却没杀透,这混蛋好了后还跑出来又杀了人,结果就是他们俩人在我八岁那年,一个进了精神病院,一个去了监狱,我则去了孤儿院。但在这之前的那一年,还发生了件事。就是在下零八年第一场雪的时候,他们邹祥平的双手在不住地颤抖。 -- 第50页 深吸一口气,稍微平缓了一下情绪,在我心中,我姐姐一直是个很厉害的人。我爷爷早年出去打工赚了些钱,所以那混蛋算是半个城里人,要不是当年被他挥霍得倾家荡产,爷爷和他最后也不会又回到山沟的。他不干农活,不会干,就知道和那帮猪朋狗友鬼混。大家表面上和他是哥儿们,但实际上心里都瞧不起他。毕竟,从我记事起,家里最苦最累的活,都是我姐姐在干 咬住了嘴唇,她才比我大四岁啊。 我爷爷心疼她,会去帮她,但毕竟也一把年纪了,当年打工本来就弄坏了腰,做不了什么重活。我妈又说是因为生我,把身子折腾坏了,腰疼腿跛,下不了田,只能在家里养养猪养养鸡。后来,我才知道生我弄坏身子那是屁话。深吸了口气,继续着,也好险家里干农活也只是为了养活五口人,不求些别的,邻里间知道我们家情况,也都会搭把手什么的。 但无论如何,我姐姐一个七八岁的女孩,都是挑起了别人家几个大男人一起挑起的担子。可我却从没见她哭过闹过,也没见她偷懒过,或者把活儿干岔过。那混蛋的猪朋狗友们常说,养了个我姐姐,简直比别人家养上三四个男娃还有用。然后,他就会醉醺醺地回答,lsquo;有屁用,虽然要凸没凸要凹没凹长得像个男的,可下面没把子! 无论我姐姐干什么,他都从来不会满意,他总是指着她的鼻子骂,往她身上砸东西。可姐姐她从来都不吭声也不躲,任劳任怨地全部受着。尽管这样,他也还是不满意。 看了董硕一眼,可能因为我是个男孩吧,邹祥平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时候,他对我倒还是不错的,把家里最好的都给我,我当时竟然还以为他是个好父亲,我 他总是和我妈在吵啊,他骂我妈的话很脏,可我妈像是个读书人似的,说起话来总是带着道理。也因为这个,当时村里有不少人说,我妈实际上是我爷爷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儿媳,本是个城里人的孩子什么的。 他吵不过我妈,就会动手,但他不会让我看见这些,每次动手前,都会把我吼回房间里关着。然后我就隔着那根本不隔音的门,听那皮鞭声啊,板凳声啊,我妈的哭闹声啊,我爷爷的阻止声啊。然后我就知道了,我妈的腿,是被他打瘸的。 我从没听到过姐姐的声音,所以就以为她也被吼进房间了。然后,我就在一天趁她下田教我干活的时候,偷偷问她,要不要下次爸爸打妈妈的时候,一起去阻止爸爸,帮妈妈。她当时听到那话后的表情 邹祥平的眼圈红了,我现在都忘不了,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笑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在我印象中,她话很少很少,脸上是几乎没有表情的。可那天,在听到我那个可笑的提议后,她笑了,笑得很悲哀。她问我,我这么做,不怕被打吗?我傻乎乎地回答,lsquo;不怕啊,爸爸怎么会打我。然后,她就不笑了,之后的一整天,她都没再说一句话。 然后,就又到了晚上,那混蛋又随便找了个茬,挨个把全家人都吼了个遍,把我吼进了房间。那晚进了房间后,很快就又响起了皮带抽人的声音,我妈的哭声,我爷爷的阻止声。我当时自以为自己是个小英雄啊,觉得既然姐姐怕挨打不敢去阻止,那就我一个人去呗。于是我就一边哆嗦着一边打开了那扇门,我看见我只看了一眼就躲回去了,因为 邹祥平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他抠住了桌角,那个抱着脑袋躺在地上,被那混蛋使上了全身力气连抽带踹的,是我姐姐。 一滴泪从大男孩眼角流下,片刻的安静将二人笼罩。 我知道她身上有伤的,一直都知道。因为家里穷,在室内,无论冬天夏天,她都只穿了件我爸穿剩的背心。我一直以为那是干活弄的,所以我觉得干农活很恐怖,经常仗着那混蛋对我的偏爱,能不去就不去,即便去了也只是在旁边看着她干而已,连卷起裤脚下到田里都嫌脏。但我却从没想过 那混蛋打她打得那叫个狠啊,就像不是他亲生骨肉一样。听说,他以前发泄的时候,是把我妈和姐姐一起打的,但在我妈生了我这个儿子后,他不打了,就只打她。我妈不敢拦,只能缩在角落里一边抖一边哭,我爷爷拦不住,因为他疯起来连我爷爷都打,而我 我不知道那声音持续了多久 说来也奇怪,本来是个从小大早就听习惯了的声音,唯独那天晚上,我听得那叫个打了个哆嗦,整个家里什么声音都有,我唯独从来没听到过的,就是我姐姐的哭声就好像,她感觉不到痛似的。第二天照样起的比谁都早,干活干得比谁都多。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不知道啊。要是我的话,我估计早就杀了那混蛋离家出走了吧? 后来,声音总算是停了,我听到那混蛋回了房间,我听到他打起了呼噜。我直到那时候才意识到,我们家只有三个卧室,我一个,他们俩一个,我爷爷一个我一直以为她是和爸妈睡的,为此我还羡慕过她。直到那天深夜,我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门,裹着被子跑到 -- 第51页 她躺在地上,位置与被打的时候相比,根本就没有挪动过。她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疼晕了,总之,我叫她,她没回应。我蠢啊,我自以为是啊,我把被子盖在了她身上,以为这样子她就会好了。可谁知第二天一大早 我是被那个平时只会出现在晚上的声音吵醒的。那一次,我清清楚楚听见了那混蛋吼的话,他说,lsquo;皮痒痒了是吧,不拧拧螺丝,胆子就肥了是吧,敢抢你弟弟的被子了。那声音又继续了很久很久,我本来可以出去解释的,可我没有。因为我想起了她问我的那句话 我怕被打吗?我知道了,我怕。 他累了,把皮带一扔,吼着骂着就叫我姐姐别躺着偷懒快点滚去干活,然后,我听到了姐姐的声音,第一次,在那种令人作呕的嘈杂中,听到了她的声音。她说,lsquo;爸,我站不起来了。 片刻的安静。 邹祥平深吸了一口气,她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如果不是邻居大清早被吵到跑来我们家看了眼,把她送去了医院,她可能这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她治病的钱,那混蛋一分都没掏,是邻居垫的。这事一出,他有个女儿,他虐待他女儿的事情,眼看着就要瞒不下去了。然后,就到了那零八年的初雪夜。 那天晚上,我姐姐已经出院回家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被他们送到了邻居家住。晚上,很晚很晚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哭声,像是我姐姐的哭声。我当时就想,我一定是在做梦啊,我姐姐是谁,怎么可能哭呢?所以我没有理,没有理的结果就是 第二天醒来,我就再也没有姐姐了。他让我记住,我没有姐姐,我的姐姐她就从来没有出生过。 第24章 我姐姐没了,他就又开始打我妈。终于有一次,我妈反抗了,她拿着菜刀,一刀把他的肚子捅出了个窟窿,把他的鼻子砍成了两半。然后他去了医院,我妈去了监狱。他没死成,在医院里砸东西打人。出院后,他就来打我。 我那是第一次被他打我直到那时才知道,他用皮带抽人时,用的是带扣的一头。那种铁疙瘩抽在身上,我那姐姐是怎么忍住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长长的叹了口气,后来,他发疯,杀了人,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我则被送进了孤儿院,因为我爷爷养不起我,我也不敢再待在那个家了。 可笑的童年就这样结束了之后很多年,我都不敢再去碰这段直到一年前你来找我,说我爷爷得了老年痴呆,让我这个唯一的成年监护人签字,把他送去福利院。 我问过爷爷当年的事,问他,我姐姐去哪了。但他已经说不清了,一会儿说那混蛋把她三四十万卖给了人贩子,已经被送到金三角当奴隶了;一会儿又说,我姐姐死了,在那天的大雪里,被活活冻死了,是他亲手将她埋葬在后山上的。 姐姐对我这个弟弟很好,对所有人都很好,但却包括我在内,这么十多年来,没有一个人想起过她。等到想起来去问的时候,她已经要么死了,要么正活得比死更痛苦着。 而事到如今,老天让我遇见了她 我怕啊,她认了我,我怕,我怕她提起当年的事,怕他问我,我这些年都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从没有关心过她;她不认我,我更怕 我想找回这个姐姐,跟他说,对不起,但我又邹祥平不再说了,只是拼命地流着泪摇着头。 董硕站起身,轻拍了拍这已成年却还只是个孩子的邹祥平的肩膀,没有开口安慰,而是说了声:不早了,赶快回去休息吧。之后,去吧台付了钱,离开了。 走出酒店,董硕长舒一口气,就像想妄图吐出听过那个故事后的满心积郁一样,用力地,将脸憋得通红地吐着。吐过后,又猛吸了口夜晚的湿凉空气,这才抬起脚,继续向前走了起来。 ―――――― 二三十分钟后,董硕在满脑子浆糊的情况下,竟然下意识步行回到了家门口。他一拍脑袋,想起了邹祥平拜托过的事。 于是乎,他拨通了现在在司法鉴定中心工作的大学同学的电话。 喂,小杨好久不见嗯,嗯。就是有件事想问问你们那儿做亲缘鉴定吗?哎不是,一个朋友拜托的。当然,我可没那兴趣搞个滥用职权的罪,当然是自掏腰包。嗯对,对,对,矿泉水瓶上的唾液和头发。嗯,嗯,那就行。我明天上班时间过去麻烦你。谢谢,嗯,回聊。 收起手机,长叹一口气,董硕走向了家门的方向。一边走着,一边又将思绪送远了。 卢苓韵,你到底是不是李福和卢萁的女儿李喂?你随外公姓卢,只是个巧合?那么,你与王胜之间又发生过些什么?你的梦中有王胜的脸,所以,那天晚上,你在现场,那你又是怎么到了河里?今天中午,又为什么会那么巧地碰上王胜的死亡? 你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从腰带上取下钥匙,董硕长舒着气,好像这样就将满腔的疑惑暂时吹到了一边,变脸似的从眉头紧皱变成了神采奕奕,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 第52页 我回来了?房门一开,董硕脸上的笑容就撑不住了。因为,坐在他家客厅沙发上,正与邓籽俞聊这些什么的人,好巧不巧,就是他琢磨了半天的卢苓韵。 他注意到,卢苓韵的裤腿是卷起着的,露出了两边膝盖上血淋淋的擦伤,同样的伤口,右手手肘上也有。 啊哥,回来了。手里拿了个医药箱的董霜正好从里屋走了出来。 董硕:这是? 这是你妹妹的学姐,叫卢苓韵。回答的人,是邓籽俞,我今天不是带你妹妹出去逛了吗?回来的路上就看到她大晚上的一个人过马路,低着个脑袋向前走。灯虽然是绿灯,但这世上总有不遵守交规的啊。结果,一下子就被辆闯红灯的电动车给撞了。 还好那车可能因为闯灯,心里虚着呢,骑得也不快。我们说要送她去医院来着,她死也不愿意,说是自己搞得定。我想这哪行啊,这么吓人的伤,所以就软磨硬泡地就把她带家里来了,打算多少帮她处理一下。 这么不小心?董硕眉头一紧,从妹妹手中抢过医疗箱就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 抱歉。卢苓韵躲开了董硕的目光,像个受伤的小虎似的,往沙发里面缩了缩。 董硕的目光一抖,小声叹口气,打开了医疗箱,我有急救证,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不介意吧? 嗯,谢谢。乖乖地伸出了手。 董硕打开了瓶新开封的碘酒,又撕开了一袋医用棉签,得把伤口里的小石子啊什么的都弄出来,有些疼,你忍忍。 嗯。卢苓韵将目光移回到了自己的伤口上,表情空空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董硕的消毒包扎一系列动作很是熟练也很是温柔,而卢苓韵从头到尾也很是配合,别说像别人那样的鬼哭狼嚎了,她连棉签触碰到伤口时下意识的回缩动作都没有。 伤口很快便被藏在了一层医用纱布下,可董硕心头刚藏起的那些疑惑与难受,却被这简单的几个动作给刨了出来。 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邹祥平的声音,好像亲眼看到了那个不哭不闹不说不笑的小女孩,好像亲耳听到了她的那一声:爸,我站不起来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卢苓韵左手的护腕上。他想起了之前在问讯室时,黑皮衣的袖子曾经取代过这个护腕,而当时的他曾隐约看见,藏在袖子下的,是一个伤疤。 右手胎记,额角伤疤。不知为何,董硕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即便他的记忆很清楚地告诉他,他从没有听过这个,但他还是有着种奇怪的直觉,觉得这八个字是在形容邹祥平的姐姐,又或者,是卢苓韵。 还多亏带了个护腕,不然手也得伤着了。董硕随便说了句。 本来还在琢磨该怎么忽悠卢苓韵主动露出藏在护腕下的东西,却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毫无征兆地将护腕脱了,将那块围棋棋子大小的淡红色伤疤露在了董硕眼前。 带着护腕也不是真的为了护腕,只是想藏住这个而已。她说得很坦荡。 这么深的伤,怎么弄的?邓籽俞凑了过来,心疼地问道。 不记得了,好像是小时候调皮,玩刀的时候不小心割的吧。卢苓韵又将护腕戴回去了。 邓籽俞: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右手的伤,自己玩刀割的?董硕却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怎么没注意你是左撇子。 我是双撇子,后天的,为了防止饭桌打架而做出的贡献。说着,像是为了证明似的,卢苓韵用左手拾起两根棉签,像筷子一样一捏,很顺手地就将第三根棉签夹了起来。 厉害!一旁的董霜也跑来了看热闹。 不过学姐,你这一摔,之后的训练要不我去帮你请个假吧,反正你已经有了参赛资格,没必要去这几天的选拔,而省运会距离现在还有一二十天呢,到时候你也该好了。 卢苓韵:嗯,不好意思啊,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邓籽俞:原来你也是田径队的,那我们家霜霜还真得多麻烦你照顾了呢。?G,瞧瞧我这脑袋,光在这儿和你们瞎聊,都差点问了,你俩吃饭了没。 吃过 没呢,她也没吃。董硕抢先一步将话说了,又伸手拦住了打算起身的邓籽俞,妈你不用忙,我们出去吃就行,吃完了我正好送她回学校。 卢苓韵一愣。 走吧,也不早了,想吃啥尽管说,今天你硕哥我请客!一巴掌拍在了卢苓韵肩膀上,却被她那肩胛骨给硌了个手疼,嗷――瞧你这骨头硌人的,都饿瘦成这样了。 小硕你们认识?邓籽俞在看见这一两句话间二人的微表情小动作后,顿时来了兴趣。 何止认知,老熟人了。董硕又毫不客气地一把拉住了卢苓韵,走吧。 于是乎,卢苓韵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被董硕带到了楼下的一家湘菜馆中。之所以是湘菜馆,你不是在顾湘兼职吗,那我就猜你一定是喜欢吃湘菜的了。董硕是这么说的。 -- 第53页 鉴于董硕反复将菜单递给了卢苓韵好几遍,都被她用两个字随意给推回来了,董硕便只好按着自己的喜好,点了一串四个辣椒的菜,最后才改过自新似的加了个道蒜蓉生菜,以示自己照顾了卢苓韵不吃辣的可能性。但他总觉的这种可能性很小,不是因为刚才那荒唐的理由,而是因为,邹祥平爱吃辣。 人也来了菜也点了,董硕心心念的与卢苓韵独处的时间就摆在了眼前,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又从何问起了。因为,疑惑太多,太多。而卢苓韵这样一个用笑与倔将脆弱压榨到了几乎不存在的女孩,又使得他不忍心说任何可能伤着她的话,即便,他已经有意无意间,伤过她很多次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玩起了手机,同样这么做的,还有卢苓韵。只不过,她拿着手机的是右手,而目光实际上却绕过手机屏幕,停留在了藏在桌面下的左手掌心上。那儿,有一道结痂没多久的划伤,是她不惜通过露出右手腕伤疤来转移注意,才使得董硕没有看见的,约见邹祥平时留下的划伤,让邹祥平回溯的划伤。 餐馆内的电视恰巧在卢苓韵的正前方,播着个去年火了好一阵子的仙侠剧,可卢苓韵却没能留半点注意在上面,她的思绪已经飞了很远了。 作为完全没有癫痫病史的人,在那个时机突然发病,与其说是病,她倒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能力失控,或者,能力发动时被干扰。而刚才在祥平身上使用时,却一切正常,这就说明,答案很可能是后者。 能力被干扰,在这世上,除了已逝的外公,还有什么能干扰自己的能力? 除非,像自己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她想起了外公临死前留下的两叮嘱: 如果你一个人熬不下去了,就去找他,他会帮你。除他之外,谁都不要信。虽然,自私些来讲,外公并不希望你去找他。 如果有一天,你碰见了胸前佩戴沙漏徽章的人,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犹豫,跑,拼命地跑,用能力跑。那种徽章很特别,你看到了就会明白,它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当然,外公更希望,你永远不会遇到。 而现在,外公的第一个不希望已经成了现实,她找了许军锐,成了许军锐的跃迁公司的一名员工,更是在人前将与许军锐关系匪浅的彭莎,认作了表姐。 那么,第二个呢? 今天中午那人的死,真是猝死吗?如果不是,那 自己和祥平约见面,莎姐突然出现,真如她所说的那样,是来阿法大酒店谈一个合作项目时,碰巧遇见了自己吗?的确,跃迁是百里画廊背后的大东家,与市内任何酒店合作都不稀奇。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自己与他们二人相处了这么多年,早已算得上是半个亲戚了。可直到如今,对于跃迁以及异事屋的真正底细,自己还是一无所知。就如同,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秘密一样。卢苓韵认为,双方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地待着,正是因为这种互不深究的原则。 但这次似乎 卢苓韵摁亮了手机,那是与彭莎的微信聊天界面。她深吸一口气,敲起了字:莎姐,今天 却没想到,字没敲完,对方就先发来了条足以让卢苓韵忘记刚才所想的消息。 对了霜霜,之前走得急忘记告诉你了。从那甜品摊出来往酒店大堂走的时候,我看见角落里藏了个人。看样子,他在那儿待了挺久的。他离得远,听可能听不见什么,但看我就不确定了。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就是那个姓董的警察,你自己注意这些。  ――彭莎 卢苓韵猛地抬头看向董硕。 第25章 董硕也正好抬头看向了卢苓韵。 我你先说。 我你先说。 两人异口同声。 在长达几秒的一连串眼神战后,甘拜下风的是董硕,他开口了:你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被电动车撞,骨折的、需要植皮的都不是少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真没事,你也知道我的业余爱好是什么,经常摔跤,早就防摔了。而且,你刚刚要说的也不是这个吧? 哎――是王胜的尸检结果出来了,一切都符合心源性猝死,除了一点。 卢苓韵知道,这一点才是关键。 他后颈处有一个直径不到0.3毫米的针孔。说完这句话后,董硕就单手撑着下巴,仔细观察起卢苓韵的反应来,好像真能看得懂微表情似的。 1Q84?谁知道卢苓韵却来了这么一句。(注1) 哈? 村上春树的《1Q84》,你没看过?卢苓韵露出了个难以置信的表情,里面有个女杀手就是这么杀人的,一根针插进后颈,造成心脏骤停。还说是尸检一般查不出来,会直接判断为心源性猝死什么的。这不是一模一样吗,针孔,猝死,女,指着自己,杀手。 被卢苓韵这么一说,董硕自己都觉得怀疑到她身上是件很丢警察人的行为了。 于是乎,他再一次被卢苓韵害的破了功,从一个大忽悠变成了帮卢苓韵洗脱嫌疑的三寸不烂之舌,就假设那针孔是致死原因,先不说从痕检结果来看,你根本就没靠近过他,单说从法医的判断,那针孔至少是在死亡三小时前造成的,而你那时候在学校训练,有着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要这都能怀疑到你身上,我就可以辞职回家写小说了。 -- 第54页 嗯,有道理。卢苓韵很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这角色反了吧?针孔应该和他的死亡关系不大,除了这个,他身上还有着不少反复扎针留下的其他伤疤,而他的确是艾滋阳性,所以我们怀疑,包括后颈那个在内的所有针孔,都是他听信网上五花八门的艾滋治疗法,瞎折腾自己时留下的。他应该是自然死亡没错了,虽然无论是被害人家属还是他的父母,都不接受这个结果。 自然死亡吗?卢苓韵的目光闪了闪。 其实,不接受这个答案的人,还有一个。因为,让三小时前的针孔致死,常人觉得是不可能事件,在卢苓韵的心中,却可以不是。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也难怪,一方是想将凶手千刀万剐,却被告知凶手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去了;而另一方是直到现在,都还没从对儿子那虚假认知中清醒过来的父母,他们怎么可能接受儿子的死和儿子的罪。卢苓韵说。 虚假认知?董硕敏锐地注意到了卢苓韵的措辞。 在董硕那会笑的老鹰一般的眼神下,卢苓韵不得不将与汪学姐的对话全盘托出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董硕感叹了句。 可怜?怎么就可怜了?卢苓韵却不知为何,竟被董硕这一句话给逗笑了,她微微眯起了眼,不是有句话吗,不作死就不会死。他那父母不是作死是什么?早些发现了儿子的谎,早些注意了儿子的想法,又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要把儿子绑在裤腰带上替他走路,事情根本不会成这样。 他不会叛逆,不会欺骗,不会自暴自弃,更不会杀人犯罪。孩子又不是父母的所有品,他们把孩子作没了,不反思自己 看见一个服务员端着盘血鸭出现在附近,好像是往自己这桌送的,卢苓韵便将剩下的话吞回去了。 看你这样子,对为人父母的偏见好像不小。服务员将菜送来之前,董硕见缝插针地来了一句。 服务员离开后,卢苓韵哼了一声,可不是,你见过哪个孤儿院出身的人会对父母没偏见?不负责和占有,两个极端,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不软不硬地将董硕的又一次试探给化解了。 也是。董硕觉得,这个话题有些进行不下去了,毕竟两人的经历是那么的不同,卢苓韵对父母的恨,是他这种在父慈母爱环境下长大的人所无法想象的,而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反驳卢苓韵。 于是,他拿起筷子,缓解尴尬似的夹起了一块鸭肉,开吃了。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我想说,卢苓韵也拾起了筷子,我以为你特意把我约出来,是想问我之前和邹祥平聊了什么。 董硕拿筷子的手一顿,鸭肉掉在了桌子上。 浪费粮食。卢苓韵不经意地嘟囔了句。 董硕只好悻悻地把鸭肉又夹了起来塞进嘴里,并在心头反复念着五秒原则,五秒原则的四字经。 你当自己瘦成了闪电不成,那么大个人躲在那小角落里偷听,我要还能看不见,那就是瞎子了。虽然真没看见,就算我瞎,邹祥平和莎姐不可能也瞎吧。 董硕发现,卢苓韵这人,是越熟嘴巴就越毒的类型,和当初妹妹口中的形容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哪里和善了?哪里不得罪人了?是霜霜看走了眼,还是这卢苓韵只在自己面前这样? 莎姐?虽然心里吐槽了个不停,但董硕抓捕关键词的能力还是没有丝毫减弱。 就是和我一起出来的那个混血,我表姐。 你还有表姐? 我也是五六年前才知道我还有表姐的,我外公估计没把那移民了的儿子当做儿子吧。卢苓韵耸了耸肩。 五六年前,就是卢苓韵突然离开孤儿院自己生活的时候吗?董硕想着。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虽然也什么都没听到。 哦。 所以你们聊了些什么?如果能告诉我的话。 能聊什么,都是他一个人像打了鸡血似的在讲他小时候的事。 他是你弟弟?董硕明知故问。 不是,年龄都对不上。他姐姐比我至少大了两岁,而且卢苓韵突然放下筷子,换了副沉重而惋惜的表情,他姐姐的故事,应该也和你讲了吧? 卢苓韵的表情很有传染能力,董硕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他犹豫地点了点头。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是,一般来讲,像她那样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卢苓韵咬了下嘴唇,能不能顺利长大成人是一回事,就算长大了,能没有任何心理阴影,没有半点精神疾病吗?好比多重人格、精神分裂、抑郁、自残之类的? 有个什么念头在董硕脑海中闪过,一起到来的,还有与卢苓韵认识以来,她的种种 精神疾病,多重人格? 我虽然算不上个多么优秀的人,但有一点至少是清楚的,卢苓韵故意顿了顿,我的精神,很正常。 -- 第55页 正常 她说她不记得那晚发生的事,可她却又在现场;今晚,她刚开始和邹祥平聊天时那温柔的表情,与邹祥平碰到她的手后,突然转化的那冷漠的目光。和善的卢苓韵,冷漠的卢苓韵;普通学生姑娘的卢苓韵,还有那嘴角一勾,眼角褶子却不会笑的卢苓韵。 都说,当人们怀疑起了某件事时,就会拼命去寻找能够证实这种怀疑的事实,越看什么越像,完完全全忽略了判断这种行为,是除了需要证实,还需要证伪的。此时的董硕就是这样,思绪像那长满了脚的蜈蚣,拦也拦不住地爬进他的脑袋,彻彻底底将他的判断带偏,使他越看卢苓韵越像 这一头,董硕在忙着对付那些细思极恐的念头,那一头,卢苓韵却抬头看起了仙侠剧:从剧中人物的对话与装扮来看,似乎是到了神仙女主下凡的桥段。 神仙。 嗯?刚收回神的董硕,不太确定那是自己的幻听还是卢苓韵在讲话。 我说这剧,卢苓韵指了指董硕身后墙上挂着的液晶电视,如果这世界上真有神仙,神仙真的操纵着凡人的命运,那么,他们是怎么看待这些用来描绘他们的仙侠剧的?可笑?愚蠢? 会觉得可爱也不一定。就像父母看着自己孩子作文里的自己似的。董硕回了这么一句。 父母?为什么古今中外里的神仙,都与lsquo;创造人类这四个字脱不了干系?卢苓韵问。 我个人觉得,古代传说中的神,更多是出于人类对自身来源的追溯,所以他们觉得,是神仙创造了自己,是神仙书写了自己的命运。而在现代,神仙更多则是代表着人类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的渴求,所以,现代的影视作品更倾向于,神仙拥有着人类没有的能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董硕说。 能做到人类做不到之事的就是神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呵。卢苓韵看着自己藏在桌面下的左手,自言自语着,但实际上,对于几千年之前的古人来讲,我们现代人和神仙又有什么区别?现在做不到得不到的,未来的科技或许都能够做到。那么,未来的人,于我们来说,是神吗? 未来的人,神。 董硕发现,自己从来没这么想过。又或者说,人类善于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历史看未来,却很少将自己放在历史的角度,从未来往回看。只是,卢苓韵为什么会突然聊起这个?看电视的有感而发而已? 你看过《银河帝国》吗?艾萨克的。卢苓韵又问。(注2) 这次,董硕点了点头。 里面有个词,叫做lsquo;科学性宗教。 科学性宗教的最主要特征:一切都能应验。其中,教徒是科技落后的王国的民众,而宗教之神lsquo;银河圣灵的本体,却是掌握前沿科技的lsquo;基地。董硕懂卢苓韵说的是什么了,所以,同样的,如果科技落后的古人是凡人,那我们就充当了神仙;如果我们是凡人,那未来的人,就是神。 卢苓韵只点了一下头,这么说也行,但我们作为古人的神仙,与未来人作为我们的神仙,是有本质上不同的。 董硕:本质上不同? 我们活在自己的时空自己的世界,即便有着比古人先进的科技,却也影响不到他们的命运,所以,我们是种与凡人井水不犯河水的神。但处于无数个科技爆炸之后的未来人呢? 时空,时间与空间。还有,卢苓韵用食指指节敲击着桌面,哒,哒,哒,节奏分明,宇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往古来今谓之宙。(注3) 又说,我们不懂的,他们懂,那这些我们无法理解、无法干涉,认为不可逆、不可控的东西,在他们看来,还是吗? 时空,宇宙,未来之神。她只是有感而发,还是在暗示着些什么?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村上春树的《1Q84》,总共三部。 注2:艾萨克?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总共有十五部,文中提到的内容忘记是第一部还是第二部的了。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注3: 好像是出自《淮南子》。 ―――――― 第一卷完了,下一卷应该要到后天才能更了。 第26章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八月中旬,今天是省大运会比赛的第五天,也是田径类项目的最后一天。董硕按照之前与妹妹的约定,请了半天假,上午的事情一处理完就开着车紧赶慢赶地来到了省体育场,正好在午休的时间赶到了。 刚把车停好后步行来到运动员休息区门口,董硕就看见董霜老大远地挥舞着通行证,又是做手势又是大吼地让保安将他放进去了。 不错嘛,竟然没迟到。一将哥哥捞上,董霜就拍着他的胳膊调侃了起来。 答应你的事,我啥时候没做到过?董硕毫不愧疚地说着。 呵,你要是问,你答应我的事啥时候做到过,我说不定还能回答得上来。董霜的揭穿也没半点犹豫。 -- 第56页 啊,这就是跃迁啊。董硕假装没听见妹妹数落似的随手指着个Logo就想转移话题,听说你那卢学姐就是这跃迁的员工来着? 对于哥哥这毫无技术含量的转移话题法,董霜翻了个白眼以示鄙视后,还是老老实实不愧对内心八卦之魂地接上了他的话:是啊。跃迁是个全省乃至全国连锁的极限运动公司,像省运会这种大型比赛,一般都会赞助的。听说今年的定向越野路线还是他们设计的,卢学姐好像也有参与。她虽然一直都说自己只是个打工仔,但我总觉得她应该职位挺高的。 何止是高呢?说不定和老总还有亲缘关系呢。董硕在心里嘟囔着。 不过啊,哥,董霜突然贼贼地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董硕,你最近咋了?总是左一句右一句拐弯抹角地打听卢学姐的事?该不会是看上她了? 董硕一脚磕在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马路中间的石子上,差点摔了个嘴吭地。 啊哈哈哈哈,是就是呗,没必要这么诚意地还来个五体投地吧。我看卢学姐不错啊,虽然年龄可能和你相差的大了点,但她那老成的性格完全可以弥补空隙。你要是真看上了,告诉妹妹我呗,我帮你 下午接力,你在这儿瞎晃悠,没事吗?董硕眼睛一瞥,不客气地打断了,哥哥我可不想这么老大远跑来看你怎么拖全队后腿。 嘿呀,瞧你这话说的。我不是怕你迷路,这才三下五除二搞定了那难吃的要死的运动员午餐,飞奔过来的吗?学姐她们都还在餐厅慢慢品尝着呢。再说,什么叫做拖后腿?我虽然是四人里100m电计最慢的,但我年纪最小才刚入队一年不到啊,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省大运会,就算这次不行,以后也还有的是机会。况且,教练也说过了,我没必要有什么压力,认真按自己的节奏跑好第三棒就行了,只要没拉下个一百米,四棒的卢学姐都可以追回来的。 就这志气?拉下了让别人追回?董硕有些无语,4X100接力,只要没拉下一百米就能追回来,你那卢学姐会瞬移不成? 谁知道呢,说不定她还真会。董霜耸了耸肩。 嗯,毕竟是那人,还真说不定呢。对于妹妹的这句话,董硕少有的心觉赞同。 对了,哥,往董硕耳边凑了凑,我跟你说哈,卢学姐她说不定是我们的老乡呢,山州人,山州人,亏我还以为她是这京州土生土长的呢。 老乡?董硕的眼皮一跳。 这几天比赛,我们正好住一个宿舍,那天早上我睡迷糊着呢,一下子脑子没转过来不小心说了句方言,我忘记自己说的啥了,但好像是问了个问题还是让谁帮忙递了个什么来着,卢学姐竟然听懂了! 我后来问她老家在哪儿,她说她是本省人,能听懂我说的方言,只是因为平时兼职见到的来自各地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学了个半懂,但我怎么想都觉得她是在忽悠人。自学半懂的方言,是那种别人一字一句说给你听你能懂个大概;而像今早这种,说话的人打着瞌睡大着舌头,她睡得迷糊着呢都能瞬间听懂,不是母语是啥? 卢苓韵和自己是老乡。董硕摸了摸下巴。那么 但说来也奇怪啊,在我们那儿,像我俩这种说普通话能分得清n、l、f、h的,就已经算得上是很有语言天赋了。像卢学姐那种说起话来还会情不自禁带上儿化音的,我还真没见过。哥,你说她这一口让人根本听不出出处的普通话,会不会是为了遮掩什么呀?她是我们的老乡,却因为某种原因需要隐藏身份,比如说是秘密特工什么的。你别说,哪天她说她真是特工,我一点都不会惊讶。 瞎脑补啥着呢,董硕拍了下妹妹的后脑,特工如果真能让你看出来她是特工,那就不叫lsquo;特工了。特工这想法是荒唐了些,但卢苓韵隐瞒身份 不是我想脑补,而是卢学姐真是个奇人。董霜的话匣子越开越大,学姐是接力四棒,我是在被选拔成了三棒后和她磨合接棒时才知道的,她跑步啊!董霜拍了下自己。 不是很专业的人可能不知道,接力区不是中学校运会里的一条线,而是一个三十米长的区域,前十米预跑,用来给后一棒的人提前加速,后二十米才是真正接棒的地方。而后一棒的人在预跑区站的起跑点是有讲究的,需要根据整个队的情况以及接棒两人的速度与习惯进行调整,使得整体速度优化的同时,接棒点能正好位于接棒区内,而两人的速度也正好相对最快。所以选拔结束后的半个月里,我和她的训练一大半都是接棒磨合,反复斟酌预跑起跑点和接棒点。 一般来说,后一棒人啥时候起跑是需要自己回头观察队友情况后决定的,但卢学姐却偏偏不这样。她完全不回头,只听声音,甚至从棒传到我手里开始,她就闭上眼睛在那儿冥想了。她让我跑到距离预跑区几米的某个点时,自己吱一声,她听声音起跑。为了找准那个点又lsquo;吱得有技巧,我练的那叫个苦呐。 预跑起跑不往后看靠我喊也就算了,她竟然连跑的时候眼睛都是闭着的!闭着眼睛跑步还能拿省冠军,我的天!你说我能不胡乱脑补吗?什么闭了眼睛能开天眼之类的。 -- 第57页 天眼和跑得快有什么关系?董硕嘴里吐槽着,可心里却是将卢苓韵闭眼跑步这件事给牢牢记住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看到了某个真相的冰山一角。 ―――――― 餐厅。 一个穿着裁判服带着遮阳帽的男子坐在了卢苓韵与方莜对面:小卢,小方,好久不见。 沈教练。卢苓韵从餐盘中抬起脑袋,点了点头。 沈教练好久不见呀。方莜挥了挥手。 ?G小卢,我就再问一次,沈教练往卢苓韵的方向向前凑了凑,你真不打算进我们省队?省大运会的本质就像是省队入队考核似的,来参赛的人哪个不是挤破了脑袋想在我们这群省队派出的教练裁判团面前好好露一手?你倒好,我这裁判长挖了三年墙角,你给拒绝了三次,还真够坚定。 您既然都坚持不懈地问了三年,那我也只能坚持不懈上三年了。卢苓韵抱歉地笑了笑,实在不好意思,我真没有这个打算。 哎――沈教练轻拍了下桌子,靠回到了椅背上。 沈教练,要不这样,您退而求其次把我挖去算了?为了缓解尴尬,方莜笑嘻嘻地来了句。 行啊,等你百米再快上个0.5秒后。 0.5秒,开玩笑的吗?方莜的笑容塌了。 行了,你们今天下午接力,我虽然不是接力的裁判,但一个裁判长坐在这儿和你们聊,被心思多的人看到乱说些什么就不好了,你们慢慢吃。沈教练正了正帽子,站起身,又说,对了,听说你们队四人里今年换了两个,两个都还是刚入队没多久的新人? 嗯,原本一起二连冠的二三棒的学姐都毕业了,就换上了大一大二的新人。方莜回答道。 唔,新人,还是二三棒。看来你们的三连冠有些悬呐,沈教练挥了挥手,加油哈。 嗯,谢谢教练。卢苓韵点了点头。 沈教练走后没多久,卢苓韵二人吃完了午餐正打算离开,一个熟悉声音在背后叫住了卢苓韵:姐! 卢苓韵的脚步一顿,尽管内心抗拒着,但身体还是转向了声源的方向,我不 我,我知道,姐卢学姐。邹祥平低着脑袋,手里攥着个什么东西,可你和她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抬起头,将手中的东西举到了卢苓韵面前,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收下这个吗?就当那是一个草编,编的手艺算不上好,但勉强看得出来是个蜻蜓。 呀,这年头搭旁边的方莜怼了卢苓韵一肩膀调侃着,却在看见卢苓韵脸上的表情后,敏感地收回笑容闭嘴了,满脸写着请当我透明,你们继续。 卢苓韵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兜里掏出了什么,喏。 嗯?看着卢苓韵举在他面前的手机,邹祥平一愣。 二维码,加微信。不是要交朋友吗?你这lsquo;姐都叫了,我不来点表示总不行吧?卢苓韵又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邹祥平手里的草编,这个是想送给你那姐姐的? 嗯。我一直欠她一句 邹祥平咬着嘴唇,也不知道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直直对上卢苓韵的目光,说出了这句话:对不起,还有谢谢。 卢苓韵垂下了目光。 最近的人一个个都怎么了,动不动就对不起谢谢? 嗯行。卢苓韵将草编接了过来,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的话、你的东西,我就都替她收下了? 嗯!邹祥平猛地一点头,满是阴霾的脸上终于闪过一缕阳光,谢谢! 是我这个收礼物的该谢谢你才对啊。望着这个实在算不上好看的草编,卢苓韵半自言自语地说着。 邹祥平走后,卢苓韵将草编拿在手里捣鼓了起来,真丑。 是挺丑的。方莜往前凑着看了过去,咦,你还会草编?只见卢苓韵三下五除二就将那歪七扭八的蜻蜓变成了真的蜻蜓模样,逼真到拿去旅游区卖都没有问题。 以前在我爷爷那儿学过。 你爷爷?方莜一愣,你不是外公带大的吗? 卢苓韵从草编上抬起了头,唔,lsquo;外公,lsquo;爷爷,都一样,叫法不同罢了。 哪里一样了虽然嘴里这么吐槽着,但实际上,方莜也识趣地没计较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不过这种手艺,一般不都是传男不传女的吗? 那也得先有lsquo;男可传,那个lsquo;男又愿意学啊。向着邹祥平离开的方向,卢苓韵放远了目光,不知道在想这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开始 第27章 两三个小时一眨眼过去,接力赛已经以冲刺跑的速度来到了眼前。 -- 第58页 董硕在观众席的位置正好在三四棒接力区附近,因此,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与身边摩拳擦掌抖胳膊压腿的对手截然不同的,一站到赛道上就像是老僧入定了似的卢苓韵。卢苓韵与她的队伍跑的是第三道,正好是八条赛道靠中间的那个。董硕用着现学的知识观察起了八个四棒选手,他发现,卢苓韵是在八人中选的起跑点最靠后的一个。或许是因为她跑的最快,所以得能者多劳多跑几米吧,董硕自己找了这么个理由。 运动员到场后,比赛很快就开始了。只听紧接着各就各位的一声枪响过后,偌大的体育场就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了赛道上那三十二人的奔跑角逐。 一大的一棒,董硕隐约认得,应该是董霜口中那个与卢苓韵关系很好的学姐方莜。她与其余七个一棒的水平相差不大,当接力棒传到二棒手中时,比起跑时的位置稍微靠前了点,排在第二位。之后的二棒稍微被追上了些,接力棒几乎与之前的第三名是同一时间传到下一棒手里的。 第三棒是董霜,所以董硕揉了揉眼睛以便能将妹妹看得更清。然而,眼睛还没来得及揉完,妹妹就已经快到接力区了。他看见,董霜的确如她所说的那样张嘴喊了一声,紧接着,入眼的就成了卢苓韵那闭着眼睛飞射出去的身影。 接力棒到卢苓韵手里时,一大的队伍已经变成了并列第三名,可还没等董硕从小小失落中回过神来,原本跑在第六道的并列第三,就已经被卢苓韵甩到几米开外了。追上第二似乎也只花费了不到两秒,接着就是紧咬第一。 观众席上沸腾了起来。董硕隐约听见,有人在兴奋地解释着,说这跑在第一的队伍与一大一样,都是强有力的冠军候选之一,所以这个小组的第一第二,很可能就是最终的冠亚军。 在距离终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卢苓韵与四道的第一已经只相差了一个身形。在接近十米的地方,卢苓韵已经与对方平齐。与此同时,董硕发现,她睁开了眼睛。 平齐,快出四分之一个身子,眼看着就要压线忽然,四道的接力棒脱手而出,直直地向身侧的卢苓韵砸了去。 观众席上再一次喧嚣了起来。 董硕以为卢苓韵会因躲避而错失第一的,但事实并非这样。她却非但没有以为砸来的接力棒而慢下速度,甚至是连躲的条件反射都没出现。接力棒在距离终点不到两米的地方,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卢苓韵的额角上,她一个踉跄向斜前方摔了去 之后的一幕就像是武打特效一样,卢苓韵竟然在摔出去落地的刹那,直接以左肩为轴来了个斜滚翻,刷的一下站起来跑出了赛道。要不是她还伸手捂着被砸了的额角,视力不好没看见接力棒的人,就要以为这是她冲线的习惯了――卢苓韵的滚翻,博尔特的闪电。 等卢苓韵被几个后知后觉的红十字志愿者围着带离众人视线后,观众席上才迟一拍地发出了声整齐的哇――。 比赛的电计结果在大屏幕上显示了出来,三道的一大队比隔壁的四道先压线。 厉害,被砸了还用滚翻压线拿第一。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我经常摔跤,早就防摔了。不知为何,董硕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还真是经常摔跤且防摔。不到一个月里就见着两次,被电动车撞,却只是破了点皮;被接力棒砸,竟然是用滚翻搞定。 董硕摸了摸下巴,不知道在想这些什么。 忽然,手机震了震,是一条微信: 我们在医务室,哥你来吗?  ――董霜 董硕叹着气收回了手机,随便逮个人问了去医务室的路后,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挪下了观众席。刚走出田径赛场,走上林荫道,还没来得及走多远,满天飘的A4纸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弯腰捡起几张后,抬头向纸飞出的看了去。可头刚一抬,就碰上了双小碎步跑来的似曾相识的目光。 啊,谢谢。跑来的人一面道着谢一面捡着地上的纸,眼神还时不时地向身后瞄着。 董硕看见,在她目光所至之处,正站这个怒气冲冲的短发女子,女子身穿短裙西装套,脚踏黑色小高跟,脖子上挂着张记者证,正双手抱肘带着种接近蔑视的目光看着她。 董硕又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这个长发女子,发现她脖子上也挂着记者证,从证来看,好像是传媒大学的在读学生。长发女子在董硕的帮助下将纸捡齐后,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到了西装女子面前,不停地低头弯腰地说着些什么,像是在道歉。 交的这是个什么狗屁?啊?!还中文系的?再给你两天时间!最后两天!!董硕从西装女子的口型中读出了这么几个字。看那气场与装扮,一会儿扔纸一会儿泼妇骂街的,董硕估计,她应该是个社团的大头头、本科生的大学姐之类的存在。 西装女子在骂尽兴后一个利落转身,踏着那当当响的小高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将长发女子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地留在了身后。 直到这场半路杀来的闹剧接近结尾,董硕才腾出精力慢慢在脑海中搜索这长发女子的脸。他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她,而且与她相关的,似乎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 第59页 啊。董硕想起来了,她就是那天在睡眠研究所砸了门的梦游志愿者。 又见面了。董硕点点头正式打了声招呼,目光在记者证上找到了她的名字:苏愿。 嗯刚才谢谢了。苏愿低着脑袋又道了一次谢。 举手之劳。董硕说,之前见你去当志愿者,还以为你是一医大的呢,没想到竟然是传媒大学的? 苏愿顺着董硕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记者证,有些不自在地用手将它挡住了,那个睡眠研究我是在大学城的宣传栏里见到,觉得挺有趣,就报了名。避开了董硕的目光。 嗯,挺好。董硕点着头,也不知道在挺好着些什么,想了想又说,对了,你那梦游,后来去医院看了没?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放着不管也挺不方便。 苏愿神色复杂地瞄了董硕一眼,最后一句话都没答地缩着脖子扭头走了。 董硕像是不小心踩了猫尾巴被猫挠了似的瘪瘪脸,将这小插曲抛到九霄云殿后,继续向医务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 董硕到医务室门口的时候,卢苓韵那多灾多难的额角上正敷着个冰袋,旁边的三名队友与一个男教练正在聊着些什么。 隔壁道那家伙到底在干啥?居然将接力棒给扔出来了?啊?扔出来了?故意的吗?!董硕不认识的一个队员正在义愤填膺地抱怨着,好像被砸的人是她一样。 应该不是故意的吧?董硕见自己的妹妹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马上觉得大事不妙。 果真,话音还没落,火.药味就起来了,不是故意的?这是省大运会不是校运会!参赛的再怎么的也该算是个半专业运动员吧?接力没练过几千次也有几百次了吧?还是至关重要的第四棒,能将棒给扔了,哈?!扔出来不说还能那么准地砸到人?还是那个董硕不认识的队员。 学姐就在隔壁道,会被砸到也董霜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到这时候还没赶紧转移阵营。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好在一旁的方莜在二棒队友彻底炸毛之前,看不下去地将董霜打断了,应该都会取消成绩吧?向教练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八九不离十,我们和其他几队都已经申诉了。虽然最终结果是什么,对于我们的成绩应该都影响不大。教练说着,给卢苓韵递了个眼神,卢苓韵你今晚不跟车,有人来接对吧? 从头到尾一直是旁观状态的卢苓韵,终于有反应地点了点头。 那回去以后去趟医院吧,毕竟砸到的是头。至于比赛成绩什么的,比都比完了,也没必要那么在意,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教练啊,你该不会忘了我和苓韵马上大四,就要退队了?方莜提醒了句,这是最后一次咯。脑袋被接力棒砸,耍着特技压线,这还真是记忆深刻的最后一次。不错不错,够你回忆一辈子将来讲给孩子听了。坏笑着拍了拍卢苓韵的肩膀。 卢苓韵二话不说地一个冰袋塞进了那只不安分的爪子里。 ?G,敷着呀。方莜接住了。 不了,该去颁奖典礼了。说着,卢苓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就向门口走去,正好与进来的董硕碰到了一起。 嗯?脑袋没事吧?董硕顺口问了句。 没事。卢苓韵摇了摇头,对于董硕的出现似乎并不意外。 啊,哥,来了怎么不吱一声呢?董霜这才看见当了许久门神的董硕。 董硕正要回嘴调侃,从医务室里间走出来的人却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董哥?是邹祥平。 祥平?你怎么在这? 志愿者呀,我不是考上一医大了嘛,总觉得去读医之前在红十字当个志愿者什么的,可以让自己提前做好准备。邹祥平过来的时候,卢苓韵已经走远了。他嘴里说着话,目光却不知不觉地向卢苓韵离开的方向瞄了过去。 又是熟人呐?行,哥你们慢慢聊哈,我先走了。把董硕召唤了过来却啥都没干的董霜,有些不厚道地自己挥挥手就离开了。 一大田径队几人的背影消失后,董硕与邹祥平在医务室外面找了块树荫闲聊了起来。 对了,你之前让我做的亲缘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说到这儿,董硕故意顿了顿,她们的确是表亲。 嗯听到这结果,邹祥平的脸上,看不出失落也看不出松口气。 怎么? 也没什么,就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又和我妈聊了聊,想开了。觉得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她是不是我姐,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我好好地对她就行。如果是,那自然是好的,如果不是,大学城里多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坏处。毕竟那层膜如果撕破了,两人甚至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 所以你还是倾向于她是你姐姐?即便她俩真的是表姐妹?董硕敏锐地读出了邹祥平措辞中的言下之意。 -- 第60页 唔就是有那种感觉,骨肉相连的感觉吧。再说,邹祥平苦笑了笑,村里人不经常传言,说我亲娘实际上是我外公给那混蛋买来的媳妇吗?那她在城里有个什么不为人知的兄弟姐妹,也并不奇怪吧?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以前的很多举动,反倒都能解释了。她并不是自愿嫁给他的,而是被绑架后被迫成了那混蛋的妻子,所以 邹祥平没再说了,董硕也没接话。这时候,医务室的人碰巧叫了声邹祥平,让他回去帮忙,因此,短暂的大信息量聊天,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第28章 董硕又一次漫无目的地闲逛在了偌大的体育场里,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是他今天运气背、开启了吸引八卦的新能力还是怎么,竟又在大马路上听到了疑似争吵的声音。 好巧不巧,这声音竟然还有些熟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是那本应该和队友们走远了的卢苓韵。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个来者不善的陌生声音是谁?董硕向着声源走了去,从拐角处探出了头,不知道是鬼打了墙还是怎么招,竟然又看见了苏愿和那个短发小高跟。说话的人,正是西装短发小高跟,董硕看清了她记者证上的名字:钟玉。 字面上的意思?靠在墙上的卢苓韵慢悠悠地回答着,声音淡淡的,好似蕴藏着一腔怒火,又好似并未将对方放在心上。 我就是想问,今天的接力,三大被取消成绩,是不是正中了卢同学你的下怀?你是不是故意被砸到绊倒的?钟玉说到一半,不等卢苓韵反应,就突然一拳挥向了身后低着脑袋抱着纸张的苏愿。苏愿吓得眼睛一闭,身体反射性地向后一躲,差点摔在了地上。 瞧,这才是正常反应。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拳,钟玉对受害者同伴并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而是继续质问着卢苓韵,当看到东西飞来时,人的正常反应都是闭上眼睛下意识躲避,可从我们拍下的比赛当时的录像来看,卢同学你却是睁着眼睛的,指了指卢苓韵额头上的伤,而且连眨都没眨一下,没有半点躲避的意思。所以,你是故意被砸的吧? 还有,午饭时间,我们有人看到了你和你的队友与田径沈裁判长坐在一起、比赛前,运动员和裁判长一起吃饭,这其中难道没有什么猫腻吗?你是不是借着和裁判长私交好,看准了裁判长为了照顾你们,一定会决定取消三大队伍的成绩,才这么做的?听说,你们的队伍今年四人里换了两个,新来的两人远远不如老队员,想接力三连冠很悬,所以你就借题发挥来了这么一招,故意被砸,为了让对方取消成绩,为了确保自己的队伍能获得第一? 沈教练只是来问我愿不愿意进省队。卢苓韵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哦?那你是默认与裁判长私交不错了?钟玉翘起了嘴角。 不,卢苓韵的目光是无比冷静的,就好像钟玉从头到尾的言语刺激,都只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先不说我和沈教练的关系最多只是互相知道姓氏而已,申诉结果根本不可能是裁判长一个人说了算的。 你说这一切都是我为了夺冠而故意设计的,我是故意被砸的,按照你的逻辑,我的大脑还是超级计算机不成?从接力棒飞出到砸到我才零点几秒?我能一边冲着刺,一边还做个这么复杂的算法,确定了被砸中后不会脑震荡,能率先压线,还能保证申诉成功? 至于那睁不睁眼静躲不躲的问题,你自己都说了,那是通常人的应激反应,但人与人总是不同的,通常中也总是有例外,不是吗?如果我真是个为了三连冠能牺牲自己脑袋的人,我还拒绝省队的邀请干啥,吃饱了撑着,欠砸?说完,转身就打算走,却被钟玉一个巴掌抓住了。 呵,狡辩,狡辩不过就逃吗?自己做的事,自己都不敢承认?既然不敢承认,又为什么有勇气去做?现在知道后悔了?想去自欺欺人地弥补了?用错误去填补错误 你到底够了没!!听墙角的董硕终于忍不下去了,他一个箭步跨到两人中间,拍开了钟玉抓在卢苓韵手腕上的手,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瞪着钟玉,你就是这么认为的?在你的心中,体育竞技和规则规定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是可以随便利用随便欺瞒?每个运动员都是心怀鬼胎的?每一个意外与犯规都是提前策划好的?裁判判出的每一项结果与惩罚又都是有黑幕的? 董硕挪了挪位置,将卢苓韵牢牢地护在了身后:要是照你这么说,那三大选手扔出接力棒,怎么就不是故意的了?裁判判出的取消成绩,怎么就又不是有阴谋的了?照你的说法,那是不是接力棒会飞出,也是因为卢苓韵事先在上面抹了油?她能在被绊倒之后率先越过终点,是不是也是因为终点的白线在她那一道是凹进去的?要真这样,她还用在这儿参加个小小的省运会?早上天了。 如果人人都像你想的那样满腹阴谋诡计,那这运动会要裁判要规则还有什么意义?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又从何谈起?甚至这运动会的举办本身,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是为了让像你这样的人可以大显身手,还是为了阴谋论可以肆意横行? -- 第61页 钟玉被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董硕气势满满地逼得后退了好几步,他还在继续着,接力棒出手了就是出手了,导致对方摔了就是摔了,这都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无论从何种角度来判断,省大运会的规则里都明明确确写了的,这是犯规,需要取消成绩! 裁判按规矩作出决定,运动员们怀着本心去面对一切成绩,这才是体育竞技所应当有的,这才是你们需要写在文章里的,而不是去为了阅读量而造谣,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伤害那些辛辛苦苦训练,就为了这一日的运动员们。 要想耍心机,要想阴谋论,写你的小说去,新闻媒体不需要也要不起你这样的人。说完,在鼻子里哼了声后,拉着卢苓韵扭头就走,一路走到了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屋子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卢苓韵看了看自己那被捏得有些发红的手,又看了看董硕那被不知哪儿来的怒气冲红了的头。 气头退下后的董硕,愣愣地看了一圈这器材室模样的小房间,耳朵突然红了起来。 卢苓韵注意到了他那槽点满满的表情,却没有吭声,而是静静地等着后续。 吃糖不? 哈?卢苓韵以为自己听错了。 咖啡糖,挺好吃的。董硕说着,就从兜里就掏出了一个褐色包装的硬糖,在手中晃了晃后,也不等卢苓韵回答,就抛给了她。 无数个硬糖所拼接而成的抛物线 糖掉地了,卢苓韵没能接住。她迟了半拍地弯下腰捡糖。董硕则在她看不见的方向,眉毛颤了一下。 刚才谢谢啊。捡起糖后,卢苓韵后知后觉地道起了谢。 唔。董硕已经收回了刚才的表情,剥了个糖塞进嘴里,看着卢苓韵的一副多大的人还随身带糖的质疑,挠着后脑勺解释了起来,我爸以前吸烟,当初为了让他戒烟,我就随身带着咖啡糖,烟瘾上来了,给他一个,后来慢慢就养成习惯了。现在这种习惯,反倒成了种念想。 嗯。卢苓韵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我那时候不知道,还总是怪他没毅力,直到学了以后才明白,戒烟是真的不容易,它需要的不仅仅是毅力而已。烟瘾发作时的折磨,其说是心理上的,更多是生理上的,烦躁、失眠、厌食、呕吐、疼痛什么的,一般人也受不了。玩着手中的糖纸,现在想起来,觉得他能把烟戒了,也挺伟大的。 伟大?卢苓韵意识到了些什么。 对了,刚刚追着你问的那人是什么来历?看有着记者证来着。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董硕换了个话题。 说是个叫什么做《乱语》的公众号的编辑。 啊,《乱语》。 嗯?知道?卢苓韵的兴趣来了。 是个挺烦人的公众号,订阅量很高,哗众取宠夺人眼球,写的东西跟它公众号的名字还真匹配,一派胡言乱语。之前有一段时间,一直抓着特侦队不放,写些有的没的,搞得上头开会差点将特侦队编制给取消了。啊对,上次那个网约车的案子也被他们盯上了,写了些奇奇怪怪的阴谋论,什么城市猎人、城市之光的,总之就是说王胜并非自然死亡。 王卢苓韵刚要追问,董硕的手机就响了。 喂,曾姐。董硕接了电话。 董队,你之前让我查的十一年前那个山州省山北市的弑夫未遂案,我把宗卷调出来了。案件本身没什么疑点,夫妻俩吵架,丈夫李福抄出了皮带,妻子卢萁拿了把菜刀,动静闹得很大,因为李家之前也出过类似的事,所以邻居一听到就连忙跑过去看了,正好看见卢萁一刀捅在李福身上,而李福的脸上还有个从右眼到左嘴角的刀伤。那邻居一边叫来了邻里劝架,一边报了警。人证物证确凿,还是个现行。 嗯董硕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但问题就在于那卢萁的身份。起诉的流程一走,就发现了她其实是个黑户,还不是没上户口那么简单的黑户,而是跟咱们京州失踪人口名单中的lsquo;卢萁对上了脸。弑夫未遂又牵扯到了失踪人口,对于鸟不拉屎的山北市来说算是个难得一遇的大案子,上级一个重视直接建立了重案组,这一查,就查出了个猖狂近三十年的跨省人口拐卖集团,主要目标是儿童与年轻女子,而那卢萁便是其中之一。 人口拐卖。邹祥平说过,他亲娘好像是外公买来的 能麻烦你把人口拐卖案的宗卷也调出来吗?董硕问。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已经拿到许可后调阅了,等会儿发给你。 多谢。 别急啊,我还没说完。除了身份,那卢萁还有一点奇怪的。按理来说,被拐卖至山北后被迫嫁给了李福这件事,在审判上对她来说是个优势,按照以前的案例来讲,应该都会判刑从轻的,但她却被结结实实判了十年。你知道为什么吗? 难道她不配合? 差不多吧,她完全不配合辩护律师,从头到尾都摆着副只求一死的态度。我还去她所在的山北监狱打听了一下,狱警们对她的评价挺高的,说是个老实人,本来按照她在牢里的表现,减刑机会应该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到减刑评定的关头,她就会惹出事来,就像是不想出狱,想在牢里度过余生一样。而且,最开始的几年,她甚至还尝试过好几次自杀。也不是没请心理医生去看过,但没半点效果,也不知道到底在瞒着些什么。 -- 第62页 瞒着些什么董硕忍不住看了身旁的卢苓韵一眼。 第29章 哦对了,电话那头又说,她正好今年九月底刑满释放。董队你要是想查什么,可以自己亲自去问。 要出狱了?董硕愣了愣,走着神说了句谢谢后,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卢苓韵注意到了挂断电话后,董硕停在自己身上的怪异目光。 卢苓韵的声音唤醒了董硕,他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掩饰着什么似的揉起了眉心。犹豫片刻,说:是关于祥平他亲生母亲的。 祥平的亲生母亲。听到这几个词时,卢苓韵的眉毛好像颤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董硕的错觉。 他妈妈怎么了?卢苓韵提问的声音毫无异常,就像是普通的陌生人在八卦陌生人的事情一样,没有夹杂半点私人情绪。 你不知道吗?董硕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反问是不是故意的,他亲生母亲之前因为犯了些事,入狱了,正好今年九月底刑满释放。 九月底刑满释放。卢苓韵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不知道在想这些什么。 现在世界变化这么大,在监狱里关了十来年一下子出来,多多少少会没法适应的。董硕又说,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哈?卢苓韵眨着迷茫的双眼。 董硕将这样的卢苓韵盯了又盯,却愣是没看出什么破绽来。但没有破绽,有时候却恰恰是最大的破绽。他抿了下唇,换了种方法: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祥平,让他去看看。 这一次,卢苓韵的目光终于直视起了董硕:你想告诉就告诉呗,虽然告诉了他也不一定去。毕竟,他亲娘离开时,他才几岁?邹夫人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母亲吧?好好一个新家庭,何必再去搅和个鸡犬不宁?如果我是你,顶多告诉邹夫人,让她来决定,而绝对不会让邹祥平直接面临选择的,免得让他左右不是人,让邹夫人也难做。父母毕竟不像是成年兄弟姐妹那样,多个少个差别不大,唯一的存在才有意义,多了,就要出事了。 也是。董硕也不知道自己说出这个词时,怀着种什么样的心情。 卢苓韵是卢萁的女儿吗?她是真不记得了,还是真不是?怎样一个孩子,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在谈到自己亲生母亲时,如此地置身事外;怎样一个母亲,做了些什么,才能让亲生女儿谈到自己时,用着如此生硬的口气? 董硕心头那自以为已经解决的疑问,又原封不动地回来了。 对了,卢苓韵却已经从刚才的话题中走了出来,你之前说的有关特侦队技术员的话,还算不算数?现在赛也比赛完了,我正好闲下来。 啊,对。董硕的回答慢了半拍,当然算数,你要是真感兴趣,就把简历发给我,找个时间谈谈合同和要签署的协议之类的,然后定个时间来试工。 行,那我回去就发给你。 ―――――― 两天后,省大运会顺利结束,卢苓韵也终于回到了百里画廊,开始享受这个短到可怜而且并算不上是假期的暑假。虽然在她从小到大的记忆里,也并没有假期这个概念,假期与非假期的区别,就只是干活的时间更集中罢了。 处理完上午份的工作,卢苓韵叼着个牛角包,趁着午休时间来到了老板许军锐的办公室。跃迁老总许军锐说起来也是个怪人,卢苓韵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价足不足够登上富豪榜前十,但她却知道,用土豪这两个字来形容他,是绝对恰当的。 可这样个坐拥着一个全国乃至跨国公司的土豪,竟然既不住别墅不开豪车,也不环球旅游不参加形形色色的盛典。除了一年里偶尔消失几个星期外,其余时间都待在百里画廊这个他白手起家的地方。白天在跃迁极限旗下的几个项目点轮流晃悠,一会儿攀攀岩、一会儿打打拳,晚上则住在那游客来来往往的跃迁客栈中,叫上一堆认识不认识的人喝喝酒、打打牌、聊聊天。哦,他不喝酒,号称牌神的他,从来都是给别人灌酒的那个。 卢苓韵走进这个名叫办公室,看起来却更像健身房的地方时,许军锐正瘫在椅子上打盹,面前放着一盒吃得半粒米都不剩的员工饭,右手还搭在饭盒旁边的笔记本键盘上。卢苓韵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打算将饭盒拿出去洗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许军锐那右耳如耳洞一般的黑色痣,一路瞟见了藏在他敞开衣领下的挂坠。 拿到这串挂坠,就可以进异事屋,接触到跃迁真正的秘密。卢苓韵忽然想起了这个,她停下了拿饭盒的手。 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吊坠,卢苓韵发现,这金属模样指甲盖大小的东西,上面竟然刻着人名,就像是士兵的军牌那样。卢苓韵没有见过用于书写人名的这种语言,可不知为何,她发现自己竟然认识,许彻,上面写的是。 军牌,姑且将这吊坠先叫做军牌吧,它的材质十分特殊,银色不透明,像是金属,表面看似光滑,却又并不像光滑金属那样反光,反倒感觉像是涂了被称作绝黑喷漆的Stuart Semple Black一样吸收了所有的光。以至于卢苓韵从这么近看去,除了知道它是方形、上面刻有名字外,厚薄、棱角、纹路等等一概不知,好似一个唐突闯入了三维世界的二维图形一般。(注1) -- 第63页 至于那完全不符合光学原理的银色,不知为何,卢苓韵觉得,它并不是通过光的反射形成的,甚至与光没有半点关系,而是因为制成军牌的材料,自带着种会让人看见银色的性质。 你看到了就会明白,它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卢苓韵想起了外公曾经说过的话。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为了进入异事屋,还是只想单纯摸摸这个军牌,卢苓韵鬼使神差地向它伸出了手。指尖碰及军牌,卢苓韵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温度,这没有感觉到温度并不是冷的意思,而是那东西摸起来,根本没有温度这项性质,又或者说,根本无法触动卢苓韵指尖皮肤上的温度感受器。 卢苓韵愣住了,也就只是这愣住的片刻,刚才还在呼呼大睡的许军锐,竟然猛地睁开眼,胳膊一拐手腕一翻,就将卢苓韵那只摸过军牌的手反剪在了身后,并将她整个人锁死在了桌面上。 一脑袋磕在桌面,好巧不巧还正是那个被接力棒砸过的额角,卢苓韵疼得一声闷哼。可等脑袋上的痛刚刚恢复,被扭到了非正常角度的手腕与手肘就接着哀嚎了起来。从碰到军牌到被制服也就不到两秒,可这短短的两秒就已经让卢苓韵疼得满头大汗了。 要动吊坠,多少也得用点真本事吧?许军锐开口了,似乎是为使得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他将卢苓韵的左胳膊又扭了扭。 卢苓韵疼得半天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知道你柔韧性不错,但没发现你的关节这么结实呐,灵活还结实,简直是反生物。许军锐嘴上说起了风凉话,手上的劲却是半点都没卸,一般人到这儿就该一声哀嚎脱臼了吧? 卢苓韵忙着喘气去了,还是没能吭声。 咋样?还想拿吗?许军锐用空出来的手晃了晃脖子上的吊坠,异事屋哪有那么好进?就算是那些最后顺利进了的人,又有哪个没被我卸掉根胳膊腿过?哪怕以你和我的关系,我也不能,尤其不能对你手下留情呐。不然,实力不够,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到头来遭殃的还是你自己。 苦口婆心一大串后,总结道:行了,拿出真本事吧,快点,不然胳膊要断了。说着,手下又加了几分力。 卢苓韵好像听到自己肘关节的咔嚓声了。 我就这点本事,她用那几乎亲吻着桌面的嘴,小声哼唧着,论逃跑偷袭还行,正面来,就这点能耐。 哦?是吗?许军锐又上了点力,使得从卢苓韵额头上流下的汗珠已经在桌面聚成了小水窝,你从你外公那儿什么都没继承? 外公?卢苓韵的眼皮一跳,我能从他那儿继承什么?他自己都穷到得喝西北风了。 哦,原来你什么都没继承。那行,是我一直以来误会了。本来以为卢叔是将继承人交给了我,没想到,交给我的只是个啥都不会毛孩子。本来以为你是憋了六七年后终于憋不住,打算找我一问究竟了,没想到你是啥都不知道,瞎碰的。亏我还辛辛苦苦琢磨了好久该怎么回答你呢。 一问究竟? 你到底知道多少?卢苓韵用着蛮力抬起了点脑袋,眼睛死死地盯着许军锐。 怎么也比你知道的多吧?许军锐耸了耸肩后,松手了,既然啥都不知道啥都不会,那就算了。 左臂上的力道一松,卢苓韵便大喘气地瘫在了桌上。许军锐好似贴心地用脚将椅子一勾,正好让卢苓韵坐在了上面。 他将手搭在了卢苓韵那还僵硬着的左肩上,微微用力:放心,对你下手我还是有分寸的,没脱臼,但之后可能会有点肿,回去让你莎姐帮你敷敷就好了。至于异事屋,我劝你还是别想了,毕竟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把力道控制得这么准的。 卢苓韵没有吭声,而是不知道怎么想的,看似百无聊赖地用右手摸着放在桌面的一塌纸,一个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不小心的不小心,把指尖给划破了。她收回了手,将它藏在了椅子下面。 那如果卢苓韵深吸了一口气,我的确从外公那儿继承了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绝黑喷漆,很有趣的一个东西,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搜搜 第30章 那就另当别论了。许军锐捏住了卢苓韵的肩膀,根据情况,你知道多少,用得多熟,我会决定教你什么,告诉你哪些。 那你呢?你和我外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我们是同类吗?卢苓韵又问。 怎么可能?许军锐笑了,你当你外公的能力是萝卜还是白菜啊,随便一个人都能有的?那东西,原本在这世上有且只可能一个人有,如果你继承了,那你就成了第一个例外,第一个lsquo;第二个。 是吗?卢苓韵用右手摸了摸凳子腿,真的?那么,你又是什么人?未 是真的。许军锐打断了她的提问,但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至于我是谁你猜吧。目前我只能说这么多,毕竟还不确定你是不是那第一个lsquo;第二呢。 -- 第64页 你要怎样才能确定?卢苓韵又问。 当然是眼见为实。许军锐答道。 外公说过,除了他外,谁也别信。那么意思就是说,他,许军锐,是可信的吗? 卢苓韵闭上了眼睛,将被纸张割伤的食指摁在了凳子腿上。进,极限。她在心底念道。 哐―― 整个铁质的椅子腿在短短的零点几秒内,变锈变脆,在卢苓韵那算不上重的体重下,竟瞬间化作了灰。少了一条腿的椅子失去了平衡,而卢苓韵的左肩也就顺势逃离了许军锐的魔爪。 可还没等她快活上半秒,许军锐那像老虎钳似的手,就又锁在了卢苓韵的肩膀上。她以同样的方式一脑袋砸在了桌面上,这不过,这次被扭向奇怪方向的,是她的整个右肩膀。 还不错。许军锐一脚踢开了椅子,但还差得远。 你要的眼见为实已经见了。忍着这次是右胳膊的痛,卢苓韵咬牙切齿地说。 但你没拿到我的吊坠啊。许军锐的口气像是在说你怎么能不知道椅子有四条腿一样理所当然。 少有的,卢苓韵的额头上竟然暴起了一根青筋。 怎样?还要继续吗?不过我可得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既然已经证明了你有点能力,那相对的,我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放水了。说着,手下就是猛地一用力。 咔嚓―― 卢苓韵这次是真的听到了关节脱臼的声音,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腿一软。 归识,二十分钟!她吼了出来。 时间倒流。 ―――――― 在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卢苓韵推开了门。这一次,她没有靠近许军锐,而是直接在门口大吼了声:老板。 许军锐打着哈欠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望向卢苓韵:韵韵啊,怎么了?大清早的。 已经下午了。卢苓韵揉着生理上没什么问题,心理上却很有问题的肩膀走到跟前,作势就要去收拾那摆在桌面的饭盒。 啊,不用,我等会儿自己洗就好。许军锐挡住了她,又指了指她的肩膀,你肩膀怎么了?一直捂着。 被驴踢了。卢苓韵面无表情地说。 驴?许军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睛,老群他们那马厩什么时候还养驴了?我咋不知道。 可不是。卢苓韵一本正经地说着,骑马是旅游区的娱乐项目,那骑驴就是新时尚呗,只可惜,是只不讲道理的野驴。 唔,老群这家伙,没训好的驴,怎么就带到百里画廊来了,不怕出事吗?许军锐摸着胡渣说,你没事儿吧?小心些,没把握就别乱去惹事,既然这么久画廊里都没出什么问题,那可见,野驴也不是见人就踢的,一定是你做了些什么吧?况且,你这眼睛你自己比我更清楚,被驴踢了也看不清是哪头驴踢的。 没啊,这次看得可清了。卢苓韵耸着肩,不知道是在试探自己的肩膀是否已经恢复了完好,还是在表达着些什么情绪,就是那头耳朵上有颗黑色的痣,看起来像是打了耳洞一样的驴。表情还是那么的认真。 并没有回溯前记忆的许军锐浑身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那长着痣的右耳。 看着许军锐那满脸的疑惑,卢苓韵面上顶着张人畜无害的无辜脸,心里却是满满报复的快感。 哦对了,差点忘了。见报复的目的已经达到,卢苓韵适可而止地转移了话题,老板,我找你来是想商量件事。 商量事?许军锐看了眼电子手表后,突然站了起来,啊,都这个点了。要商量什么边走边说吧。说着,就向办公室外走了去。 去哪? 辣椒峰。许军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隔壁器材室,拿了两套绳索、勾环、膨胀钉、挂片、粉袋等攀岩装备,扔了一套给卢苓韵,之前的策划里不是提过要在辣椒峰开辟一条新的攀岩路线吗?我试过的几条都不太适合游客,今天打算再试条新的来着。正巧你也来了,就一起帮忙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快,而且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攀岩是项孤独的运动,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卢苓韵不爽地看了递过来的装备一眼。 是啊,见卢苓韵没接,许军锐又将装备往前递了递,就是因为这运动孤独,所以才需要人陪伴嘛。 男人的嘴,善变的鬼,要陪你要开路,莎姐比我合适得多吧?跟你比起来,我这蜗牛速度落在下面几十米,和你一个人爬有什么区别? 就是因为你慢才找你啊!直接把装备塞进了卢苓韵怀里,有对比有差距,才有成就感。和莎莎一起,万一被追上,就得变成挫败了。你们年轻人挫败挫败没事,可我这都一把年纪了,挫败起来会折寿的。和莎莎比起来你多好?简直是成就感的源泉。至于你说要商量的事,就边爬便商量呗。 -- 第65页 卢苓韵额角的青筋再次抽了抽,这才继续用算得上平静的声音说:两人崖上崖下相聚几十米,怎么商量事情?靠吼吗? 攀个岩都能拉下几十米了,还有什么lsquo;商量的余地?许军锐说的很是理所当然。 耳钉野驴! ―――――― 一个小时后,辣椒峰半山腰。 将自己吊在峭壁上的卢苓韵敲好一颗膨胀钉,将工具挂在腰带上后,仰头看向斜上方那已经小成了苹果大小的人影,深深叹了口气。 外公的身份,他的身份,还有自己这能力背后的秘密。 卢苓韵又叹了叹气,调整呼吸看向了下方遥远的山底,盘算着自己所在位置与山顶、山底分别的距离,最终在确定路程已经过半后,咬住唇角将身上的主绳、辅绳、腰带、粉袋等等全都解下来挂在了崖壁上,在卸下所有保护器械的情况下,向左平移了两三米,偏离了自己从山脚一路上来的路线。 之后,只见她故意将右手大拇指往锋利的石头上一划,擦去手腕背上的黑色字迹,用血珠在胳膊上写下一串新的数字后,将挤出的血珠甩向空中,并同时摁下了手表的一小时倒计时:止。 迎面吹来的风消失了,在风中微微晃动的绳子静止了。与此同时,静止了的,还有斜上方那遥远的人影,以及,整个世界。除了,卢苓韵和倒计时。 在这静止的世界中,卢苓韵再次攀爬了起来,向着许军锐所在的方向,向着山顶。被甩在身后岩壁上的一系列装备已经仿若与岩石融为了一体般的不可动了,它们因为时间流逝的停止,不再有任何使用价值,所以,她提前卸下了它们。 陌生的路线,第一次尝试,却没有任何安保措施,一旦失手失足,坠下去的结果便只有一个字:死。 但死的含义对卢苓韵来说却是与众不同的,尤其是在她改了左手上的那串数字后。死,只是重启的另一种说法罢了。所以她要冒这个险,她要拿出真本事夺来那个军牌吊坠,然后得到某个九年来她一直有意无意见回避着的答案。 因为现实已经不允许她再回避下去,因为她读了发表在《乱语》公众号里的那篇文章,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佩戴沙漏徽章之人可能存在的事实。 卢苓韵爬到许军锐身边时,一小时的倒计时已经过去了大半。她又从划伤的指头上挤出了血,将血珠涂在静止半空中的军牌吊坠上后,吊坠恢复了运动的本能,在卢苓韵的轻轻一拽下离开许军锐的脖子,乖乖地躺在了她的掌心。 没有温度却有着触感,看不见凹凸不平却摸得着纹理,卢苓韵本来是想仔细观察一下这特殊材质的,但手表上的倒计时却告诉她,时间不允许。 于是乎,她便又继续向上攀爬了起来。 卢苓韵的攀岩、酷跑、野外生存等等技能,都是许军锐手把手教的。许军锐总是笑话她爬得像蜗牛,但实际上,卢苓韵爬的并不慢,只是没有屋子里摆满了极限运动类奖杯的许军锐快罢了。 或许是从很久已经开始就没了对性命的顾虑的缘故吧,没有这一层心理压力的卢苓韵在卸下装备后,速度反倒快了起来。 一路上,危急也并非完全没有,但都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她解决了。等到一小时的倒计时结束,世界重归动态,时间重新流淌时,峰顶已经到了她的眼前,而下方的许军锐,则再次变成了苹果般大小的人影。 许军锐看见了卢苓韵的瞬移,他惊讶,却并不惊愕。 第31章 三四个小时后,卢苓韵攥着掌心的吊坠,回到了许军锐办公室门前。 咦?回来了?这么快?从门里出来的却是彭莎,听说你俩去辣椒峰了,我看老板才刚回来一会儿,怎么想你也得一两个小时后才下得来了,居然这么快? 老板已经回来了? 嗯,你找他啊?彭莎用下巴指了指走廊另一头,在格斗室呢。 格斗室 卢苓韵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在去格斗室之前,卢苓韵先把身上的伤简单包扎了一下,顺便用绷带缠住了双手,以便应对她那往往酷似预言的预感。 果真,一推开格斗室的门,眼中的景象还没来得及转换,她就感觉到了一阵冲来的风。她凭着感觉躲过了拳风,却没能躲过那横扫的一腿,更千保万保没能保住掌心中的那个吊坠。 应该先锁进保险箱里,再抱着箱子来的。 不错嘛,竟然躲过了第一招。摔在地上的卢苓韵看见了半蹲在自己面前的许军锐。 我拿到了。她面无表情地说。 嗯?拿到什么了?吊坠?它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吗?像是为了故意气卢苓韵似的,许军锐当着她的面,慢悠悠地将刚抢回的吊坠挂回了脖子上。 别放弃嘛,再接再厉来抢,反正我也好就没舒活过筋骨了。许军锐站了起来,将双手的指节摁得嘎吱响。 本以为卢苓韵会一蹦而起的立即反击的,怎知,她竟然干脆一个大字瘫着了,不了,今天累了。反正也打不过你。 -- 第66页 没志气。 志气要是能当眼睛,我要来还有点用。卢苓韵瘫得很舒服。 你看不见动态,我还不会瞬移呢。都是跳来跳去,有什么区别?许军锐还再刺激着。 卢苓韵没理他。 那些事,你不想知道了?还是说,许军锐往卢苓韵面前凑了凑,回溯前的我,已经全告诉你了? 回溯?卢苓韵眼皮一跳。 事到如今你还惊讶个啥?瞬移都那么光明正大地用了,还骂我野驴。许军锐露出了个危险的笑容。 啊?骂你?我哪敢,你可是我的债主兼老板,况且我今天还有求于你呢。卢苓韵的脸皮厚起来也是一绝的,毕竟上一个时空的事情除了她自己,谁都没法证明,那头野驴是真的有啊,不信你去问群叔。那驴可聪明了,还会打扑克呢。 这次轮到许军锐头爆青筋了,他举起了拳头。 可卢苓韵没给他打下去的机会:我把知了给你。 许军锐愣住了,他知道知了对卢苓韵来说意味着什么。 包括与知了相关的一切权利,产权等等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都归你。后期的升级改进什么的,我都会无偿提供,只要说到这儿,不知道为什么,卢苓韵突然停了下来。 只要什么?许军锐皱起了眉头。 只要你帮我一个忙。卢苓韵坐了起来。 说。 给个有前科的人找份靠谱的工作。 工作? 九月底,山州省山北女子监狱里有个人会刑满释放。她被关了十来年,四十五岁,无亲无故。她身体不好,有点跛脚,又是有前科的,这几年社会发展这么快,早与十年前不同了,出来以后应该不好立足。你帮我给她找个轻松点的铁饭碗,最好五险一金全包,还能有定期免费体检,能帮她治治那条腿更好。 但不要让她知道有人在帮她,让她觉得是运气来了老天眷顾就行了。顿了顿,掏出手机打开了记事本,这照片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了,炕上的就是她,下面写的是她的身份证号,可以用来确认身份。 许军锐半晌没有说话,目光就像是钉在了那照片上一样。 用知了换,够吗?如果不够的话,你继续记账吧,我慢慢还。卢苓韵又说。 又过了许久,许军锐站起身背对卢苓韵,开口了,用知了来换她的工作?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知道知了的价值吧?单单是现在就已经有了那么多投资赞助、那么大的下载量,拿着它,过不了几年,你就能把债全还清拍着屁股走人了。现在,你要把它卖了?还要继续赊账?你想一辈子待在跃迁当免费劳动力不成?虽然我是没意见的。 这些我都考虑过,你就说,行,还是不行,就是了。卢苓韵回答。 她是你什么人? 卢萁,我外公的女儿。卢苓韵的声音很轻,却很平静。 许军锐一口气卡在了嗓子里,憋了好久才干咳了一声出来,他用着涩涩的声音问道:你外公的女儿,难道不是你妈妈吗? 卢苓韵沉默了。 许军锐侧头瞄了眼她的表情,却什么也没能看到,就好似藏在那长长睫毛下的不是眼睛,而是一摊死水。 就在空气凝固到极致,许军锐以为卢苓韵永远不会回答时,卢苓韵开口了:是。 她站了起来,背向了许军锐,不知道是为了藏住脸上的表情,还只是单纯地不想看他,08年的第一场雪前,她是的。但现在 十一年后的现在,我却不知道了。 外公的女儿不是母亲吗?十一年前是的,十一年后的现在,却不知道了。卢苓韵的千万种情感融在一处后,化作了虚无的声音,在许军锐的耳边反反复复地回荡着。 是不是母亲,不知道了。 屋里的两人都没有动,各怀心思地想着些什么。 又过了很久,久到门外传来了彭莎喊的开饭了的声音时,许军锐才转过身面向了卢苓韵:我不要知了。 那 别急,先等我说完。我不要知了,知了是你和你的团队的东西,我没兴趣抢别人的宝贝。你既然要交易,那就还是老规矩,记账,还债。山州跃迁旗下有一家计划年底开业的欢乐农场,正好缺个懂农活的人。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妈妈应该在农村待过很久,很有这方面的经验吧?那职位不累,不用她亲自下地,只用动动嘴皮子学学电脑,知识输出就行了,种地是留给客户们去体验的,日常打理也有着下面的员工。 我可以让那边的经理把这个位置留着给她。跃迁旗下的企业,你应该信得过吧?名字就叫跃迁农场,你可以去查。那儿的员工待遇在山州省算中上水平,而且那职位也算是半个小头头了,不会差的,你说的保险也都包。我会吩咐清楚,让他们好好演一出戏后,将嘴巴看好的。 又说,这一条龙服务下来,我按山州省的消费标准给你开个友情价,两百万,怎么样?如果跃迁继续按这个势头下去的话,将之前的债算上,你顶多五年十年的也就还清了;如果跃迁不行了,等你干到法定退休年龄,也不是没有还清的可能。反正这儿包吃包住包娱乐,还有头有脸有头衔,公司里里外外的人都把你当做了半个小老板,也没亏待你,不是吗? -- 第67页 好。 那行,交易成功。许军锐走过来拍了拍卢苓韵的肩膀,吃饭去咯。然后,就自个儿走出了房间。 可卢苓韵没有动,她还是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背对着门口,将情绪深藏在眼底,不知道在想这些什么。 妈,妈吗? 彭莎见卢苓韵半天没有出来,自己跑来叫人了,可卢苓韵吐出的两个字,却是让她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许彻。她说。 彭莎维持着推门的姿势,半张着嘴。 是谁?卢苓韵又问,她转过了身。 彭莎长叹了口气,靠在了门框上:我说你俩今天怎么怪怪的,原来如此啊。你都看到了?那吊坠。 卢苓韵点了点头。 吊坠上的文字,你认识? 卢苓韵又点了点头。 许彻。彭莎带着种说不清的情感,走向了卢苓韵,他我外公,老板的父亲。 他 他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在认识你之前。 莎姐你和老板是什么关系? 老板是我舅舅,但他长得那张骗人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比我大一辈,叫lsquo;舅舅总觉得怪怪的,所以就一直叫lsquo;老板了。 那卢苓韵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擦拭着左手臂背上的那一串血色数字,我外公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这一次,彭莎没能很快地回答。她犹豫了许久,不断地逃避着卢苓韵那追来的目光,也不知道在逃避着些什么。卢苓韵也没有步步紧逼,而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等着,又或者说,早在问出口之前,她心中就已经有答案了。 不知过了多久,彭莎用很轻很轻地声音回答了:亲朋?仇敌?她摇着,没再说下去,该吃饭了。挤出一个笑容, 亲朋,仇敌。卢苓韵的目光停留在了彭莎那蓝色的双眼上。 嗯,这就去。卢苓韵露出了一个毫无杂质的笑容,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两人那辨不清真假的笑容,让房间内凝固了的空气重新流动。 亲朋,仇敌。那我呢?身为他外孙女的我呢? 第32章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距离一大开学,还有着几天。今天的卢苓韵和之前的十来天每天一样,干完白天的活后,就一头扎进了格斗室,在那本就常常大伤小伤不断的身上,又孜孜不倦地添着不少淤青。 这一次,即便看不见,卢苓韵还是通过听声辨位躲过了飞速而来的左勾拳。接着,只见她左手拳头一松,掌心中的什么一晃后,瞬间原地消失,又在彭莎身后出现,对着彭莎的脖子就打算来个裸绞。 眼看着就要得手,可在卢苓韵看不见的动态中,彭莎却悄悄将身体一侧,将重心往下一移,让左臂绕上了她脖子的卢苓韵反倒自己失去了平衡,被一个过肩摔放倒在了地上。卢苓韵一声闷哼落地对彭莎来说还不够痛快,于是乎,她便又顺势在地上来了个腕挫十字固,臀部稍稍一提后,将被扣在地上动弹不得,左臂还被反关节架了起来的卢苓韵,弄得右手直拍地板喊停。 彭莎到底不是蛮不讲理的许军锐,一听见这地板声,就乖乖松手松脚放开卢苓韵了,生怕真的把她弄脱臼。 把能力灵活运用到实战里,彭莎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还向躺在地上的卢苓韵伸出了手,你是学会了。但每次使用时的小动作实在是太明显,连我看一眼都知道,更何况老板?还有各种技术的选择也有问题,我比你高,还是站着的,你绕到背后裸绞对付我,是吃饱了撑着吗? 卢苓韵拽着彭莎的手站了起来,没有吭声。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彭莎从墙角拿了瓶水正打算抛给她,却又猛地在意识到什么后,将抛的动作换成了递,至于今日份的答疑嘛。就告诉你一个词吧。 词?卢苓韵接过了水。 嗯,彭莎点着头,通常情况下,用来形容拥有你这种能力的人的词,专有名词。当然,你也可以把它称作一个职位的名称。 职位? 前提是,如果这个词汇出现的时代,真的有职位和lsquo;工作这种东西的话。彭莎耸耸肩,灌了一大口水后,才吐出了接下来的两个字,司时。 卢苓韵的眼皮一跳。 司时,掌上下四方控往古来今,时主之属也。彭莎又说,当然,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没这个荣幸见到真人。 时主之属?时主 时主是下次的答疑。 那,这几天来,卢苓韵早已经习惯了彭莎和许军锐这俩人的便秘,也早就懒得追问他们不想说的了,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是司时,所以我外公就是吗?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也没亲眼见过你外公。不过我听说,司时会随身佩戴蓝 沙漏徽章?卢苓韵嘴里蹦出了这四个字。 -- 第68页 你外公讲过?彭莎问。 卢苓韵先是点了点头,可没过一会儿就又摇起了头来。 如果有一天,你碰见了胸前佩戴沙漏徽章的人,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犹豫,跑,拼命地跑,用能力跑。外公曾经是这么说的,而现在莎姐却告诉自己,外公本人就是那个蓝色沙漏徽章的所有者? 当人生已经被一件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所堆满时,再多的稀奇,都已经不会让卢苓韵惊讶了。哪怕此时此刻有人告诉她,外公还活着,甚至,要杀自己的人就是救了自己的外公。当然,这种哪怕多半是不可能存在的。 司时,卢苓韵抬起了头,就像是《永恒的终结》中,时空技师一样的存在吗?通过主导事件变革,控制未来走向。(注1) 怎么会一样呢?不知为何,彭莎被逗笑了,那小说中的时空技师,除了知道永恒时空的存在,清楚计算师制定的变革计划,能够穿越时空外,就是个普通的人。而你口中所说的lsquo;事件变革,他也只是用经典物理的方式完成的,比如说扎爆一个科学家的车轮胎,使得他没能赶上今天的研讨会,没能得到灵感启发,从而导致时空力场的发现推迟了二十年。 时空技师是普通人,但司时是吗?看看你自己的能力,再看看你血液里流淌着的东西,彭莎甩了一下矿泉水瓶,像是在类比着什么一样,你觉得,这普通吗?是经典物理吗? 卢苓韵正要说些什么,扔在房间的一角的手机却响了。她犹豫地看了眼手机,又犹豫地看着彭莎,最后在心底叹着气走过去接了电话。 喂,苓韵啊。电话是方莜打来了。 嗯,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告诉你一声,所以就打电话了。 什么事? 教师节不是快到了吗?文老师你还记得吧?新翠市人民中学的,你还没转学前的初中语文老师,我们班的班主任。 新翠市,人民中学。 卢苓韵曾经以为,离开一个地方,就是眼不见为净地离开了,可后来她才明白,有些地方有些人,人离开了看不见了,它却还能阴魂不散地时不时跑出来膈应你。就好比离开了新翠市的自己,在时隔三四年后,却发现恨不得从记忆里删除的方氏兄妹里的妹妹方莜,竟然成了自己的大学舍友一般。 但事实就是如此的讽刺,除了忘记一切从头开始当朋友,还能怎么办? 文老师他在今年七月份退休了,所以从03到19届的他教过的学生,一起搞了个谢师宴。因为老师他退休后已经跟着儿子搬到了咱们省,所以这次的谢师宴正好就在贝塔酒店举行。时间下周二晚上,九月十日教师节。粗略统计,咱们13届到时候去的人应该不少,我哥也会去。你要不要考虑也去露个面? 卢苓韵仍旧没吭声。 方莜只好又说:我知道民中没给你留下什么好回忆,哎算了,我就是来走个形式告诉你一声,你没必要勉强自己来。不然到时候遇到姓廖的,你也难受。 姓廖的。 谢谢。卢苓韵的声音很平淡。 哎,啊!是我脑子进水了,哪壶不提开哪壶,你别放在心上哈。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卢苓韵说。 唔也是。方莜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你去吗? 不知道。 这样吧,我把时间地址都发给你,你留着慢慢纠结呗。 嗯,谢谢。 ―――――― 停在地下车库里的小轿车上。 谢师宴?董硕将手机从左耳换到了右耳。 是啊,电话那头的是佘锐,那无名女尸的祖籍,不是在锁定到新翠市西沛县郝镇后,就陷入瓶颈了吗?七八年前互联网没那么普及,户籍档案之类的纸质资料本来就难查又容易丢,况且那儿又是个山旮旯里的小镇,去世了十几年还没去派出所注销户籍的都有,更别提什么失踪人口的报案了。 但董队你不是说新翠市的发展重心一直在教育上,将九年义务教育弄地挺好,乡村中小学都被合并到了市里,通过住宿制和助学补贴之类的,似的基本上镇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有学上了吗?然后让我从从学校方面入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说是镇里的档案存不住,市里学校的应该不至于吧? 所以我按你说的去查了,然后就狗屎运地查到了这新翠市人民中学,这学校当年辍学转学了的好几个学生都是郝镇人,又好巧不巧都是这位刚刚退休了的文老师的学生。我打听到,学生们正好要在贝塔酒店给他老人家举办一个谢师宴,各届参加的人都不少,我就想着去谢师宴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我大学里有个新翠出身的哥们也是他的学生,毕业后在西翠市局实习,我就想办法联系他折腾了个身份,弄到了两个参加谢师宴的名额。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师生之间能对的上脸的也没几个。去了只用混吃混喝套话就好了,露不了馅的,虽然露了也没什么,亮身份公事公办就行。 -- 第69页 不错。董硕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对方根本看不见,谢师宴的时间地点你打听到了吗?我到时候一起去。 时间是九月十号晚上七点半,地点在贝塔酒店,整个酒店从七点半到深夜都被他们包场了。佘锐顿了顿,只是另外一个的身份和我一样,也是12届的毕业生,文老师带过他们的语文,但却并不是班主任,所以不熟。董队您看言下之意,董队您太老了,要不换一个年轻点的小刑警替您去? 不怕,我长得年轻。董硕大言不惭地打消了佘锐那想用来甩开上司的念头。 是。 挂断电话,董硕收起手机走出了车门,而一旁的董霜则已经在车门口等了好久了。 又是工作?董霜略带抱怨地问着。 唔。董硕摆出了张无辜脸,走吧。说着就带头向通往地面的台阶走去。 走上地面,看着安康养老院的牌子出现在眼前,董霜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艾萨克?阿西莫夫《永恒的终结》 第33章 你既然这么不情愿,干嘛还跟来呢?董硕看见了董霜那像吞了黄莲一样的表情。 谁跟你了?我只是来完成我的实践活动作业而已。董霜瞪了董硕一眼,我可不像某人,白莲花圣父,人家杀了他爸,他还得替人家养那老年痴呆的爹。 哪里养他了?我这不只是把李老当年寄来的钱用来缴费,物归原主罢了吗?难不成他的钱,你想要?董硕回嘴了。 不是想不想要的问题,那钱不就该是他家赔给我们的吗?子债父偿。况且,你别当我不知道,你这些年为了那老头花的钱,早就超过他当年赔咱的了吧? 这不是还有通货膨胀吗?没毛病。况且,董硕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你哥我涨工资了,有钱。 董霜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 兄妹俩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向前走着,一直到了养老院门口,董硕突然停下了脚步,说:其实,你哥我不是什么圣父。我在不知道李老身份的时候,受过他那小卖部的照顾是事实,但这是一回事,我现在自掏腰包付养老院的费用,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哦?董霜挑起了眉毛。 人们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以lsquo;德报怨的德,并不是真正的lsquo;德,而是一种变形的发泄仇恨的方式罢了。在心理上,通过用这种所谓的lsquo;德来拉开两者之间的地位差距,把自己高高地摆在上面,把仇人和与仇人相关的人踩在脚底,然后就会变得不屑于向他们复仇了。通过帮助李老来强化这种思想,他儿子是人渣,而我们却是高高在上的文明人,所以我不屑于去恨他。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蚊子咬了你一口,你还咬回去不成? 蚊子咬了我,我不会咬回去,但我会拍死它。听过哥哥的长篇大论内心独白后,董霜冷冷地来了这么一句。 ?G你啊。董硕伸出了手想拍妹妹的脑袋,可却又临时改成了拍自己的,瞧我跟你说这些负能量的东西干啥?就应该维持着我圣父的形象的,不然教坏小孩了。 你才小孩,你全家都是小孩! 嗯,说得对。 董霜高高举起巴掌正要对着自己哥哥的脊背拍下去,可迎面走来的一个养老院员工,却是让她不好意思当着外人的面下手了。于是乎,她扔下个回家再找你算账的表情后,乖乖躲在董硕身后当起了淑女。 啊,董先生,小妹妹,你们来了。员工小跑了过来,只是不好意思哦,现在正好有一群学生志愿者在里面搞活动,李老他们都在参加。你们要是打算探望的话,可能得等上一个半个小时。员工边说着,边在前面带着路。 走进建筑,坐电梯上楼后七拐八拐了好几次,员工才停在了一个玻璃窗户的外面。透过窗户,董硕看见了那个白发苍苍脊背佝偻的老人,以及围在老人周围的一串中学生。老人和学生手里都正拿着几根彩色的塑料长条,似乎是在一起编织着什么。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是这样,这样。董硕听见了老人的声音,乖孙女哟,你以前不是不是编得很好吗?怎么也忘记了?你弟不愿学,你要是也忘了,那我们李家的手艺可就后继无人了。 爷爷,我不是您孙女。被抓住了手的一个小姑娘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会不是呢?怎么可能呢?老人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突然一下变得呆滞了,那不孝子她,你,她,我,媳妇儿,孙女老人不断地说着些组不成句子的话。 爷爷,爷爷?几个学生轻拍着老人的手。 爷爷知道,老人的口齿又突然变得清晰了,爷爷知道你怪我,你不愿认这个家爸知道,爸当初不该那样,不该为了那不孝子,去把你买你不愿认我这个公公,我 -- 第70页 李老这是?董硕收回了目光,问员工道,他还会编东西? 嗯,我们也是前不久才发现的。员工说,有一位年轻女士来了这里探望李老,说是李老的亲戚。她来的时候李老已经睡了,所以没看成,只是托我们将一个草编蜻蜓转交给了李老。我们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小饰品而已,也没太放在心上,谁知道李老一看见那东西,哗啦啦地就哭了,之后就攥着那蜻蜓,一直在重复刚才你听到的那些话。 这已经好几天了,医生来看过,建议我们弄些塑料条来给老人家,说是对病情可能有帮助。我们就照做了,结果发现老人家编的东西那叫个好啊,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最后还被来这儿的志愿者们直接开展成了个教学班。对于这个活动,李老格外地配合,他编的好,教的也好,除了偶尔会说些胡话外,完全没刺可挑。托这个的福,最近来的人都变多了。 来探望他的女子?董霜疑惑了,我怎么记得他除了一个孙子外,再没别的正常亲戚了?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人家跑来点着名探望,来缴费,我们总不能赶人家走吧?店员笑了笑。 缴费?董硕一愣。 是啊,她直接拿了张信用卡,开通了我们最新的缴费方式,以后就不用每个季度来,扣费直接在线上完成了,收据什么的也都是电子版。 绑定?所以说他的费用以后是 是啊,都是自动扣在那位女士的账户上的。我以为你们是熟人,您知道呢。员工又说。 一个突然跑来承担了李老所有费用的女子。董硕的目光闪了闪,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听到这消息的董霜却是兴奋了起来,诶呀,哥,这可是远方亲戚突然良心发现了!终于不用我们这不相干的人掏腰包了。 可兴奋传递到董硕那儿,却像是电流遇到了绝缘体似的,瞬间截止。你们这儿有她的联系方式吗?董硕问员工。 有啊,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员工从手中的平板中调出了一个电话号码。董硕将号码输在了自己的手机上,却发现它竟然与通讯录里的某个对上了,而通讯录中号码的备注则是邹夫人。 来送草编来缴费的人会是邹夫人吗?一个养母,可能替养子原家庭的爷爷掏生活费吗?合理,却不合情。 董硕极度偏向于认为此事与邹夫人无关,可却口说无凭。打电话去确认,可能吗?哪怕是当警察习惯了别人的嫌弃脸,他也是干不出这种互相膈应的事来的,毕竟一年前为了李老去打扰祥平,就已经让邹夫人够不爽的了。 是谁说过的来着,为了个支离破碎的原家庭,去破坏一个美满的新家庭,不值得。 于是乎,线索就在这里彻底断了,因为这不是案件,董硕没有权利调取缴费人的银行卡信息。一切都摆明了是缴费人故意扔下线头,故意让有可能发现这事的董硕吃瘪。而董硕也隐约猜到了那个让他吃瘪的人是谁,一个他亲手提供了邹夫人电话号码的人,一个说了那句话的人,却也是那个从来不承认身份的人。 表面上冷漠,私下里却 卢苓韵,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 另一头,晚上回房间前又跑去找许军锐多挨了一次揍,所以多得到了一次答疑机会的卢苓韵,正捂着被踹了一脚的肚子,顶着满头冷汗,一声不吭地等待着许军锐的回答,生怕发出点声音对方就会反悔似的。 时主。许军锐盘腿坐在了卢苓韵面前,莎莎这家伙,竟然都讲到这儿来了。抱怨了一会儿,才将话头扔回来,所以你觉得呢?时主是什么? 世界的主宰,换句话说,神。卢苓韵捂着肚子坐了起来,回答得很是肯定。 神啊许军锐捏住了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但比起虚无缥缈的神,它却更接近你我。它既不是什么高等智慧,也不是什么人工智能,而是再普通再普通不过了的你到时候或许就知道了吧,等到那一天。 那一天?哪一天?卢苓韵问。 时机成熟的那一天。许军锐回答。 时机成熟,什么叫做时机成熟?是沙漏徽章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别的些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我外公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能力,为什么又要将这么逆天的能力给我?为什么要让我活过来?为什还让我面对这些?为什么不能让我就那样随着命运随着大雪去了?卢苓韵的情绪稍微激动了起来,却也只是激动了一会儿就又变安静了。 她垂下了脑袋,将所有情绪藏回眼底后,面无表情地盯住了自己的双手,然后嘟囔了句:抱歉。 韵韵,许军锐伸手拍了拍卢苓韵的肩膀,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时候蹭破了头皮想知道,知道后,却只会无比后悔。所以,与其去懊恼这些不知道的东西,还不如好好珍惜眼下这能够维持lsquo;不知道的时光。因为,它或许已经不长了。 -- 第71页 珍惜lsquo;不知道,即便这lsquo;不知道会将我带入深渊吗?卢苓韵问,因为她想起了些什么。 不,你不会的。许军锐的声音很轻,即便以卢苓韵的听力听起来,都显得有些模糊了,我不会让你坠入,也不允许。因为你 第34章 不知道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老天爷在搞怪,突如其来的一个会议让董硕没能去成前天晚上的谢师宴,而卢苓韵也没有去。这样的结果,使得某些真相被董硕发现的时间推迟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互相不知道身份的现象,却又让方莜不认识的假同学佘锐俩人,成功套到了些额外的信息。这些信息也很快就到了董硕的耳朵里。 董硕来到停车场的时候,佘锐已经在驾驶座上等了许久。在坐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后,他伸手一抓住车窗上方的把手,就问了起来:说说,与死者年龄最接近的13届学生里,辍学原因不明的学生有三个,你是怎么将目光锁定到那个陈汶汶身上的?怎么确定她就是死者?前晚的谢师宴都听到了些什么。 佘锐踩下了油门,说:严格意义上来说,辍学原因不明应该只有两人。其中一人是个男生,叫吕强,他虽然是郝镇出生,但早在五六岁的时候就举家搬到市里了。他父亲吕伟是当地的一个黑白通吃的白手起家大老板,儿子受父亲的影响,成了个整天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先不说他的性别与受害者不同,户籍也不是郝镇的,他辍学的原因也并非完全不清楚,听说八成与12年底13年初新翠那个非法赌场的案子有关。 赌场? 嗯,我去调宗卷看了看。他父亲吕伟是那个赌场背后的老板之一,赌场本来藏得很深,没那么容易被警方发现,是他儿子为了在学校称霸王,带着身边的小混混惹出了一桩事,差点闹出人命后,警方顺着查才查到赌场的。那件案子直到现在都还算是未结案,因为有重大嫌疑的吕伟父子,在警方查到之前就卷铺盖逃跑了,至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董硕记住了这个疑点。 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陈汶汶了。她和吕强是一个班的同学,刚上初二没多久就辍学了,官方原因不明,但从昨晚谢师宴听来的八卦看,应该是被家里人拉回去结婚了。 初二?结婚? 那孩子是郝镇土生土长的,家里穷,父母有着典型的上世纪思想,家里上下六个孩子,四女两男,她能上学读书,都是在县政府反复做了两年思想工作,又是经济补贴又是免费交通的才同意的。孩子本来上学就晚,初二的时候已经十五了,在她父母眼里,十五就是出嫁的年龄。所以,她当年辍学,学校和政府也没能再做什么,毕竟再大力监管教育,也是有法不服众的时候,总不能把人家从家里绑来学校吧。 当时学校是这么认为的,她班上的同学也是,但现在看来,却不一定了。车停在了红绿灯前。佘锐拿了瓶矿泉水喝了两个口,继续说,吕强是整个年级除了那个受重点保护的lsquo;火箭班外,所有学生的混混头,他带头对付谁,谁就是全年级的猎物。而初一的那段时间,陈汶汶就成了这猎物。 这事儿说来也复杂,昨晚13届参加宴会的绝大部分学生都是火箭班的,所以那帮衣冠楚楚的家伙,喝醉后就在拼命事不关己地聊这个。据他们说,当初陈汶汶之所以会变成猎物,还与他们班上一个叫做廖舒鸾的女生有关,而当时的猎物,除了陈汶汶,其实还有一个。 就是你说不算是无故辍学的第三人?董硕问。 是啊。其实,真要说,那人的身份才是最令我感兴趣的。 哦? 她在谢师宴中被反复聊到,可我查过人民中学的学生档案,13届四班根本就没有这号人物,像是个幽灵似的,只存在于对话之中的幽灵。听他们说,那孩子好像是个孤儿,而且不是新翠本地人,说着满口奇奇怪怪没人听得懂的方言,是个文盲,课程根本跟不上,连自己的名字都写的歪歪扭扭认不出来。以至于,大家都知道有这个奇葩的存在,却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那些老师也是。 又是个孤儿,孤儿院。董硕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在和这几个字打交道。 那孤儿院呢? 我麻烦蔡警官查了,说那是个私立孤儿院,偶尔还充当充当托儿所的角色,但在五六年前政府整改的时候,被市青少宫收购了。孩子被统一送去了政府投资的西翠阳光乐园,当年的孤儿院老师也早不知道去了哪里,更不用提档案资料什么的,要继续查下去得花些时间。因为她应该不是死者,所以我就没再继续。 她是怎么被排除的? 不是新翠本地人,而且身高和年龄都对不上。根据她同学的回忆,她是班上最矮最小的一个,七八年前,年龄应该在十二左右,身高顶多145,黑瘦黑瘦的。而从死者的骨龄等等的来判断,她在死亡时应该是十五岁左右,身高158,又是新翠郝镇人,反倒是陈汶汶比较符合。 嗯。董硕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又问,所以我们现在去见的就是那陈汶汶的哥哥陈子创? -- 第72页 是。车停在了路边车位里,佘锐打开车门走出来,面向不远处的中档小区停下了脚步,就在这。陈子创在一家六兄妹中的排行老二,也是六人中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今年45,是市一中的语文老师。他有一个女儿,去年出国留学了,现在和妻子两人住在这小区,妻子是市一中的音乐老师。我昨天联系过他,约好了今天见面,他也同意了配合提供DNA和指纹,以便我们用来对比确认死者是否与他有血缘关系。 行,走吧。董硕说。 ―――――― 尽管是刚开学没多久,但学校的图书馆还是难以避免地变得热闹了起来,而这热闹,在喜欢清静的人听来,就是种耳朵的凌迟。深受其害的卢苓韵摇头叹气地离开了自己独占了大半个暑假的房间,逃也似的坐着电梯一路来到了顶层,在楼顶与天台相隔的玻璃旁,找了个风景好的舒服位置,这才算是逃脱成功地坐了下来。 这个图书馆并不属于任何一所大学,而是整个大学城公用的。图书馆的顶层平时并不对外开放,只有画展的时候才会开上一天半天。整层楼主要由无数个以玻璃相隔的展厅组成,展厅里摆放的都是些名贵画作,而卢苓韵所在的房间则是全层唯二的高档画室,往往只有美术专业的学生才有机会一个月来几次。至于那拥有着大学城绝佳风景的天台,则是不少获奖作出生的地方。 卢苓韵是凭借着图书馆的员工卡才一路来到了这里,可她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遇到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她还认识。卢苓韵记得,她叫苏愿,是那个砸玻璃瓶的梦游人,更是《乱语》的编辑。 乱语。卢苓韵从待在天台上好像在画画的苏愿身上收回了目光,打开手机再一次读起了这些天来已经不记得读了多少遍的文章。 惊!京州省京州市惊现收割罪犯的城市猎人!这是文章的题目。而文章的内容,用董硕的话来说,就是对网约车奸杀案疑犯之死的一派胡言。 可即便《乱语》是个胡言乱语的公众号,这一次,卢苓韵却并不觉得它写的有假。 文章里描述的是一个《乱语》小编的亲身经历,而卢苓韵的直觉告诉她,这小编就是那个本质口香糖的钟玉。 据文章的作者称,7月25日中午案发时间左右,她正好因为私事在阿法大酒店附近。她进入酒店旁的超市时,路过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福特,那时候应该还不到十一点。而当她从超市时,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半,可那辆车还在。 快到十一点四十的时候,几辆飞速开来的车也停在了路边,据她后来所知,那些应该是无标志的警车。警车停下来的时候,她看见,白色福特打开了车门,可却没有人出来。警车里的人慌慌张张地冲进了酒店,紧接着,白色福特的车门就合上了。 她看着那福特发动引擎驶离了大酒店,正好与紧赶来警车大部队完美错过。白色福特路过她身边时,她注意到,那开过的车门门框上,多了个血拇指印。她保证那个血拇指印在自己进超市之前是并不存在的,她也保证那一定是血迹,为了证明这个,她还拍了张车路过时的模糊照片,将那迷迷糊糊的指印拍得像是坨红色鸟屎似的。 文章的作者就凭着这么一个拇指印,大胆假设大胆想象,猜测强.奸案的犯人王胜应该并非自然死亡,而是被这白色福特中的城市猎人杀害的。 接着,文章还写了一大长串关于城市猎人动机、身份的猜测,乃至他与警方的关系,为何能如此完美地掐准时间等等,甚至连当初佘锐等人跟踪卢苓韵而冲进酒店一事,都被文章添油加醋了一番,虽然都是些准确率接近零的瞎猜,因为卢苓韵的存在被警方消息封锁了。 也难怪董硕提起这公众号时会这么苦大仇深但这些都不是卢苓韵打算在意的。她在意的是血手印,和开了却没有人出来的车门。 在打开车门却不走出来的前提下,杀一个人且不被任何人看见,尸体上除了后颈的针口外没有外伤,针口的时间对不上案发时间,但车门上却多了个血拇指印。旁人,或许做不到这些,但如果是卢苓韵还有卢苓韵发动能力莫名失败所导致的癫痫。 是时候接上特侦队的那份工作,去查查当天的监控了。 一定能找到什么的。司时,蓝色沙漏。 第35章 所以,您丈夫是昨夜下班后出去与朋友喝酒,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吗?坐在陈子创家的沙发上,喝着陈妻子泡的茶包,董硕又确认了一次。 嗯。陈妻子点了点头,他那工作,高三班主任,学生压力山大累得要死要活,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现在反正自己的女儿也出国了,不用操心,想操心也操心不着,他就干脆放纵了起来,为了解压,经常下晚修后和一群猪朋狗友鬼混,电话打不通、晚上不回家也是常有的,我也懒得管了,更懒得猜他晚上都去干了些什么。 我跟他说过多少遍,家里不差那几个钱,咱不要那高三班主任补贴了,也不稀罕每届高考后那和学生成绩挂钩的奖金,每天上好自己的课就行。与其去吃力不讨好,还不如趁着女儿出去上学不用操心,老俩口又身体还好,好好享受享受生活呢。他可好,死也不听,一说就发火,说什么他和我这种靠着关系才进了一中副科老师的不同,话还说的听难听的,哎。 -- 第73页 他就这性格,收拾起别人来头头是道,自己却放纵的很。孩子一直和他关系不好,也是因为他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架势。现在可好,托他的福,孩子把出国彻底当做逃出他的掌心了,连打个电话回家都不愿意。 眼看着再听下去就得变成一场丈夫谴责大会,董硕连忙开口阻止:这样啊,既然陈先生不在家,那我们也不好再打扰。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如果您丈夫回来了,还麻烦您跟他说一声我们来过,让他联系一下我们。 啊哦哦,瞧瞧我,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他家的那几个兄弟姐妹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也没帮到两位警官什么,不好意思啊。不过请放心,等他回来,我会和他说的。 嗯,谢谢您的配合。 董硕和佘锐就这样一趟空跑地又回到了车里。 拿去让他们先私下里查查,车里,董硕将一根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头发递给了佘锐,看能不能确定死者身份。 是!佘锐连忙掏了个证物袋,将头发装了进去。 他妻子是长发,所以这么短的应该是他的没错,但也不能排除是客人的,所以只是拿来非正式判断一下,记着别写进报告,也别当做百分之百准确,真正的身份还是得等陈子创的配合。董硕又说,对了,陈家的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呢?都不在本市? 好像都在西翠。 别lsquo;好像,去确认一下。一根树上吊死可不行,董硕说,还有,联系一下西翠市局,直接从那边入手也是个办法,反正基因鉴定哪儿都能做。 是。 ―――――― 在天台画着画的苏愿突然站了起来,卢苓韵也本能般的向她看了过去。 这人不对劲。卢苓韵的直觉告诉她。 只见苏愿慢悠悠地走到了没有防护栏的楼顶边,有些失魂地站着。午后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伸手拦住了挡在眼前的刘海。从卢苓韵坐着的角度望去,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从她周身散发的那种阴郁气息来看,卢苓韵却隐约猜到了她接下来要干些什么。 卢苓韵没有冲出房间,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她将目光移到了那副已经画好的油画上:画中的,是从天台望去的整个大学城的风景,可这画景却与实景不同,实际的大学城现在是阳光明媚,而画中却是乌云密布的,甚至还带着些阴森恐怖。即便是卢苓韵这种毫无艺术细胞的人,都看出了隐藏在其中的那浓郁的负面情绪。 就在卢苓韵看画的时候,苏愿又向前跨了半步。三分之一的脚尖已经踩在了楼顶外面,使得她那算得上是瘦弱的身躯,在这楼顶劲风的吹拂下,显得摇摇欲坠。她将目光移向了脚下人来人往的大道。卢苓韵看见,在做这个动作时,她的脊背反射性地抖了抖,可她的脚步却没有半点退后。 要跳吗?结束这个可笑的人生?卢苓韵挪了一下坐姿,却依旧是无动于衷。 苏愿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跳下去,就会减轻恐惧?卢苓韵摇了摇头。 等那失重感袭遍全身,身体自我保护下涌入脑海的极度恐慌,根本不是闭不闭眼精所能左右的。况且,以公共图书馆顶楼的高度,跳与落之间有着一段时间,而这时间,并不会让她好受。虽然,落得久,也意味着着地的时候能死得痛快而透彻,不用半死不活地被送去医院吊着。 有的就有失吧,只能说。 但无论如何,八成濒死时的感觉会让她后悔之前的决定。 只可惜,这世上往往没有后悔药这么一说,而在这大千世界里,也不是每个人见着自寻短见的人,都会去费神费力费口舌地阻止的。更何况,口舌和阻止,或许是他们想要的,却并不一定是最有效的。 至少,卢苓韵是这么认为的。 卢苓韵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从来都不是。所以,她也不在那费口舌的行列。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9月12日,16点24分。 嗯,这时间点楼下的人还不多,不至于伤及无辜,要跳就快跳吧。卢苓韵站起身,向电梯口的方向走了去,将天台与天台上的人扔在了身后。 电梯到了,卢苓韵头也没回地进了去。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刹那,苏愿像是最后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了一般,倾身跳下 ―――――― 卢苓韵走出图书馆的时候,隔壁一医大附属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开到了路边,忙着围观拍照八卦的人群,在医护人员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的努力下,总算是让出了一条让担架和人通过的路。卢苓韵也就是在路通的那一刻,从划伤的手指中挤出了一滴血来。 止。 嘈杂的世界瞬间安静,无论是围观群众还是赶去救人的白衣天使,都停下了动作。 卢苓韵慢悠悠地绕过一个又一个已经变得坚不可摧了的静者,从人群让出的那一条路,走到了已经摔成一摊烂番茄的苏愿面前。从尸体流出的血滩足足覆盖到了方圆一米的地方,卢苓韵没走几步,就一脚踩在了上面。静界中的血滩踩起来是硬的,可比起柏油地面,还是略显光滑了些。 -- 第74页 苏愿是脸朝下着地的,整个脸颊与地面接触的地方早已经看不出形状。可能是落地前伸手隔档的自救反射的缘故吧,两只胳膊都被承受撞击时冲击力弄得骨了折,白森森的骨头从手肘附近的皮肤戳了出来,带着血淋淋的肉,还有那惨不忍睹的断面。 看着眼前这景象,即便是卢苓韵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抬头看了眼大楼,又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地,弯腰蹲在了尸体的身旁。 她伸出了手,用还在流血的手指慢慢摸向了尸体那已经看不出是头了的头。指尖传来的感觉还是温热的,这可惜,这温热之下,已经不再有生命。 后悔药。卢苓韵幽幽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她看了眼挂在图书馆门口的已经静止了的巨大电子时钟:9月12日,16点32分。 随即,将沾血的指尖往尸体上一摁:归识,十五分钟。 时间倒转。 ―――――― 又是这图书馆的楼顶,卢苓韵坐回到了画室里,而苏愿则又站在了那天台上。 苏愿放下画笔走向了天台边缘,可她的动作却终止在了那里。没有之后的向前跨小半步,让三分之一的脚悬空;没有闭眼,没有深呼吸,更没有纵身一跳。忽的,她像是经历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一样,迈出去的脚像踢到了砖块似的,猛地缩回,整个人连着踉跄后退好几步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起了气起来。 卢苓韵看见,她的额头在直冒冷汗,她的双腿双手在抖。冒着冒着,抖着抖着,眼角开始开始流泪,口中开始呜咽,最后,从啜泣变成了嚎啕。 在这塞着耳朵都能听见的哭声中,卢苓韵耸了下肩,又低头看了眼伤口已经不见了的手指,一改上个时空的坐视不理,摆着副辨不清真假的担忧面孔,小跑出画室来到了苏愿面前。 她没有说什么,而是坐在苏愿的旁边,从兜里掏出张纸巾递了过去。 苏愿还在撕心裂肺地哭着,就像没看见递到面前的纸巾一样。卢苓韵既没吭声也没动,就继续化身着纸巾机器人。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是在还没有超出卢苓韵臂力极限的时候,苏愿接过了纸巾,一把鼻涕一把泪,毫不顾形象地擦了起来。 对不起,我 卢苓韵又掏起了口袋,从机器人变成纸巾贩卖机。 我稀里哗啦一地的纸,看得手头不宽裕的卢苓韵那叫个心疼,我连竟然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一走到那儿,就像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真的跳下去过一样在空中挥着手却什么都抓不到,没有后悔的药,谁也救不了,就那样摔在地上挪不动散架了的身体,感觉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光人可能在落地的时候就死了,可意识灵魂看着自己这一辈子里的大事小事就那样在眼前闪过我 我怕了,怕活着,却也怕死亡。我是不是鼻涕眼泪一大串地,抬头看向卢苓韵,是不是很可笑? 第36章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精神不正常了。苏愿的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 卢苓韵又默默地递过去了一张纸巾。 苏愿将纸巾攥在了手里,却没有用,大概是高二高三的时候吧,情绪突然开始变得很奇怪,大起大落的。有时候会一整天都在心跳加速,晚上兴奋地睡不着觉,却也不知道在兴奋着些什么;有时候却又会突然一整天都特别失落,甚至连早上爬起床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成绩就下降了,画出来的作品也开始变得让自己无法满意,爸妈老师一个个的又都总之事事不如意,抬头看向天空,天都是暗的。我不知道这些是怎么开始的,是压力导致了精神不正常,还是情绪异常导致了自己什么事都搞砸。谁是因谁是果,说不清啊。总之,就成这样了,一直到现在都还这样。 我知道自己不正常,但能告诉谁啊?高三那段时间,家里学校里,又有谁是正常的?什么多运动运动就好了,什么去解压发泄一下就好了,什么高考完了就好了心理疾病心理疾病,虽然后面同样有个病字,但又有谁把它真正当做了个病呢?得了胃病可以喊疼,可以被关心,可以请假。可得了心理疾病病的是脑子,所以就是这个人脑子有病了吧?大家即便嘴上不这么说,心里又怎么不会这样想? 我没敢跟任何人说,以为上了大学就好了。可我姐姐却发现了,也难怪,毕竟她是学这方面的。说真的,现在想来,我都不知道她学了这个,会不会是因为我。她没劝我去看医生,也没向别人一样说些lsquo;看开点多运动之类的没用的话,她鼓励我画画,把心里想的都画出来。然后我就画了,画成了一个系列我那段时间应该是好了很多的,竟然都有了兴趣把漫画发到网上去 然后漫画有了读者,读者里很多都是同病相怜的人,大家建了个群,互相支持互相安慰那应该算是我最接近正常的一段日子了吧?苏愿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就像那出水荷花一样,沾着泪珠。 -- 第75页 但后来读者越来越多,就有了些奇怪的人,他们开始说一些很不好的话,干一些很不好的事我笑容不见了,曾经挂着笑的嘴角颤抖了起来,我大学没住宿,是和姐姐住的,他们搜到了我们住的地方,他们 整个人都开始抖了,我我怕得什么都不敢做,甚至连家门都不敢跨出一步。每天洗澡的时候,看见那一浴缸的水,我就想啊,要是把头往里会不会就我姐姐发现了,从那次以后,她再也不敢让我洗澡锁门。 她帮我删了账号,带着我搬了家,甚至还帮我办好了大学转学手续。然后,我来到了大学城,全新的身份,全新的学校。我姐姐说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可以洗白过去的开始我也以为事情会不同的。我尝试着放开自己,尝试着融入学校,尝试着加入社团,尝试着不再去想那些恐怖的事情,可事情永远不可能顺利过去永远不可能洗净。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变回这样的,可能是对未来的恐惧吧,有可能是垂下了目光。 《乱语》?卢苓韵吐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个词。 苏愿愣了愣后,点头了:我以为它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创业,就加入了可他们写的那些东西,他们的那些要求,我我就想起了当年我又复发了,这一次,还带着梦游。我不确定那是梦游,还是有人真的进了我的房间砸东西,尽管我姐姐说是的 我不敢去看医生,却也不敢让自己就这么下去。然后我姐姐就告诉了我那个睡眠研究,让我隐瞒着病去试试,看会不会真的查出些什么。她说,他们只是搞研究的,就算真的发现了我的病,也没法强制治疗,顶多是建议一下,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所以我就去了,然后就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说好了要抛却过去从新开始的。 可到了现在,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重新开始,为什么要活着了。明明活着这么累看向不远处的画板,我是瞒着我姐姐偷偷来的,她从来不让我登高,因为她知道我我对不起她。可我控制不住,我就那么画着画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整个大学城,看着楼下蚂蚁那么大的人,控制不住就会想如果,如果走到边缘,往前跨一步,一切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 将目光放远了,人为什么要活着呢?既然终点都是一死,活着又这么累 人生的意义和甜甜圈。卢苓韵突然说。(注1) 嗯? 你没看过吗?一个漫画。 苏愿摇了摇头。 你喜欢吃甜甜圈吗?卢苓韵问。 还行吧。 那甜甜圈几口就吃完了,你为什么要吃? 同样的,然既然早晚都要死,那又为什么要活着? 一碗鸡汤而已,卢苓韵自己笑着耸起了肩,一直想体会体会给别人灌鸡汤是什么感觉,今天正巧天时地利人和,就拿你试试了。 其实,卢苓韵盘起了腿,要是问我的话,我倒觉得,害怕活又害怕死,其实是句很任性的话。因为,只有有这种资本任性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没等苏愿来得及说上些什么,卢苓韵就又自己说:因为,在这世上,恐怖的,既不是活着也不是去死,而是,卢苓韵笑了,是那种能瞬间让苏愿的血管从头凉到脚的笑容,活着,却没人希望你活;想死,却又死不了。 一阵风吹过,苏愿打了个寒颤。她张开了嘴,却没发出声音。 那天和你一起的那个矮个短发,是你的上司?卢苓韵突然转移了话题。 嗯?嗯,苏愿愣了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她是《乱语》的创始人之一。 那这个,卢苓韵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是她写的?手机打开的界面,是关于王胜之死的那篇文章。 苏愿还没有完全从刚才卢苓韵的笑中回过神来,捏着手机把文章快要盯穿了,才蹦出这么几个字:应该是吧。 哦? 我也不清楚,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苏愿又哆嗦了一下,钟玉,就是那个短头发,她最近根本没来过社里,好像也没去上课。听她朋友说,她好像是生病了还是怎么了。 生病了? 嗯,好像是脑梗还是中风什么的,听说虽然成功做了手术,但现在还连话都说不好。 这样啊我本来还有些事想找她 钟玉,中风?恰巧是在写下了那篇文章之后? -- 第76页 不过听说她现在已经做完手术了,恢复的不错。你要是想见她的话,犹豫了一下,我可以去问问她的病房号,就在一医大附属医院。 那麻烦了。 嗯完一声后,苏愿再次将目光移向了天台的边缘,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又在想着些什么了。 卢苓韵也跟着她移动了目光,天台上再次安静了下来。天色变得有些暗,阳光泛着橙黄斜向碎撒在了二人的身上。卢苓韵不经意地看见了身边苏愿颤抖着的指尖,又从她的脸上读出了些什么。 其实,不知道你信不信,卢苓韵突然打破了寂静,这里是死后的世界。伴着这夕阳西下,她的声音竟有些阴森。 苏愿一愣,惊愕地看着卢苓韵,指尖却不抖了。 或者说,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死后的世界。卢苓韵说,因为,你口中的跳下楼的想象,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空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的。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黑的真早一样,使得这匪夷所思的说法,从她口中出来,竟变得有了种难以想象地极高可信度。 你是说苏愿咬住了嘴唇,我实际上已经跳下去死了,而现在的我只是一只鬼? 不,不是鬼。卢苓韵摇着头,你还是你,只是世界变了,时空变了。看着苏愿,说到时空、时间线,你是怎么认为的? 像平行世界那样?无数个相似的世界,里面活着一模一样的人,但因为同一个人在不同世界中做出的选择不同,所以他们的人生轨迹就也不同了?就像是跳下去了的我,和没跳下去的我,分别属于两个世界? 嗯,一般人都是这么理解的,认为时间是无数条互不交集的平行线,而特殊物理现象导致的时间线交集,就会产生类似影视作品中的lsquo;平行时空穿越现象。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但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苏愿也下意识地站起来跟在了卢苓韵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人生的意义与甜甜圈》,很久以前在网上看到的一组漫画,觉得很新颖就记下来了。由于转发的太多,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搞清原创作者是谁... (听说换个文案能带来好运,所以,就换了) 第37章 平行时空,又或者说,类似于平行时空的东西,的确存在。但它们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lsquo;平行而没有交集的。而是像,走到了图书馆紧急通道的防火门前,用下巴指了指那藏在门里看不见的东西,像它一样。 台阶?苏愿问。 台阶。卢苓韵点了点头,时间不是lsquo;线,而是lsquo;面,像台阶一样排列的时间面。又问苏愿,台阶的特点是什么? 一阶阶相连,可以向下走? 一阶阶相连,可以向下走。卢苓韵重复着,再次点了点头,时间面所构成的时间阶梯,也是这样。而从一个个体的角度来讲,跨越时间阶梯往下走的方式之一,就是非自然死亡。所以说,看着苏愿,这里是死后的世界。 在上一个时间面中,你自杀了。所以你跨越了阶梯,来到了这一个时间面,这一个你并没有选择跳下去的时间面。卢苓韵打开防火门,顺着楼梯往下走了起来。 苏愿匆忙跟在了她身后,难道,她问,如果我我再的话,我还会去到下一个时间面吗?你口中的时间阶梯难道没有止境吗?lsquo;死亡难道根本不存在吗?死亡只是通向下一个lsquo;面的路径,而这该死的人生,是永无至今的?所以你才会说,最可怕的不是生也不是死?因为时间是个没有尽头的阶梯? 时间阶梯的尽头啊,转过头,卢苓韵笑了,我不知道,我又没到过那儿,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时间阶梯到底有多长,说不定下一个就是终点呢,但不实际下去,没有人知道。 不知道?苏愿又往前跟了两步,一把抓住了卢苓韵的胳膊,那你怎么知道lsquo;时间面和lsquo;时间阶梯的存在的?我又 因为我能保存有上一个时间面的记忆。卢苓韵笑着拍开了她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打断了她,你不也能记住一点吗?想跳楼时的既视感。我只不过比你记得更清、更全罢了。 可苏愿想了想,突然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你刚才说,死亡才是跨越时间面的方式,你又说,你有上一个时间面的记忆,所以说,你死过? 便当?当然领过。卢苓韵的口气就好像领的便当真的只是能吃的便当而已,而且也早不只是一次两次了。 你 难以相信?不敢想象?卢苓韵饶有兴趣地挑起了眉,你以为你自己的想法在他人看来就不是吗?难不成想领便当的人,都得把lsquo;我想死三个字写在额头上不成? -- 第77页 苏愿垂下了脑袋。 这年代,卢苓韵又说,又有谁活得不像个焦糖布丁?外边的焦糖又脆又甜人见人爱,可里面藏着的,却是不一定有什么味道的一团泥,一碰就碎,一戳就烂,就像生命本身一样。 继续向前走了起来,我呐,你可能不信,是个孤儿,没爹疼没娘爱的那种。过着一塌糊涂的人生,从小到大得到的最多的东西,回头瞄了苏愿一眼,是拳打脚踢和皮带。别人是不作死不会死,我却是作不作都会死。死着死着就有了这附加这技能,死着死着就变得惜命了。 以前觉得这狗是一般的人生,啊,这么形容都对不起狗了。以前觉得,早结束早超生。可现在却觉得,做个焦糖布丁也不错啊。至少能把那些喜欢用勺子戳碎你、搅烂你、碾瘫你、吃了你的家伙给胖死,不是吗? 苏愿觉得,刚才一定是自己的耳朵串频了。时间阶梯,是怎么跑到焦糖布丁的? 哦对了,我以前听过一种说法,卢苓韵却突然再次严肃了起来,关于时间阶梯的尽头。我问你,停下了脚步,指着楼梯,顺着这个楼梯一直走下去,我们会到哪里? 苏愿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把思绪重新捡回来接上:一楼?地面?马路? 那顺着马路继续往低处走呢?一直走下去。 到河边?海边? 如果再往前走的话? 沉进了海里? 海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卢苓韵又开始往前走了,无边无际无底的大海,时间阶梯的尽头,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时间汪洋,又叫做,lsquo;虚空静界。 虚空静界?紧急楼梯里的温度并不低,可苏愿却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这个词的效果,还是卢苓韵。 没错,虚空静界,静止的静。从苏愿的角度看去,卢苓韵脸上的笑容似乎带着冰霜,在那里,没有时间、没有动态、没有生命、没有存在什么东西都是永远,什么东西却又都根本不存在。 再次停下脚步看向了苏愿,无数次死亡,走到时间阶梯的尽头后,你就会坠入那里,孤身一人,永永远远地,像孤魂野鬼一般,待在那儿。离不开,回不去,因为时间阶梯只下不能上。你不算活着,却又不会死,因为虚空静界中静止的一切,使得你无法再死。 虚空静界,不算活着,却也无法死去 这个想法在苏愿的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回荡着回荡着,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卢苓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灯光昏暗的紧急楼梯里向下走着,就像真的走在了时间阶梯上一样。 时间阶梯的尽头,虚空静界,时间汪洋 她的小腿开始颤抖,颤抖很快便传染了全身,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台阶上,再一次大哭了起来 啊,怎么又哭了?楼梯角突然探出了个脑袋,是卢苓韵,就是个以前不知道在哪儿看过的科幻故事而已,一直觉得图书馆的这个楼梯很应景,想找个人讲着试试来着,正好就逮住你了,还可以帮你换换心情,一举两得,多好。 三两步跨到苏愿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放在心上哈,故事而已,故事而已。 呜哇――苏愿哭得更凶了。 卢苓韵这一次却是真的笑了,笑得很不厚道,却很开心。一个嚎啕大哭,一个捧腹大笑,将这平日里只有孤寂与阴暗的图书馆紧急通道点亮了。 ―――――― 晚上十点左右,董硕接到了来自陈法医的电话。 这么晚还在忙啊。 可不是,有你这个头儿在那儿催着,我们能不紧赶慢赶地把结果弄出来? 出来了?陈子创和死者有亲缘关系吗? 是兄妹没错。如果这根头发真的是陈子创的,那死者身份就可以基本确定为陈汶汶了。 确定了就好,之后就可以直接从陈家和新翠市人民中学13届学生入手了。毕竟一个学生,除了家里和学校,也接触不到些其他的什么。对了,死因还是无法确定吗? 不行啊,在水里泡了六七年,还被鱼啃成了那样要我说,这案子,咱们还真没必要费这么大劲。农村的孩子嘛,夏天下水游泳,溺水致死什么的,也不是不常见。而且那里的家长对孩子你也不是不清楚,六七个孩子,能不喂饭时漏了哪个,就不错了。至于游泳淹死,在他们看来,就是单纯的命不好。往往是知道孩子没了,lsquo;哦一声就完事。 顿了顿,电话那头又说,这话可能不好听,但事实就是这样。从陈汶汶失踪了六七年,她父母兄弟姐妹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就可以看出,他们家就是这么一种情况。尸体要不是在咱们的辖区被发现,而是在那新翠市西沛县,估计就是摆在那儿认个尸,没人认就直接火化了。一个当不了劳动力的女娃,没人会在意的,包括那孩子的父母。说难听点,少了一张嘴吃饭,那父母高兴还来不及呢。 -- 第78页 话是这么说,但该查的还是得查的。 我知道,也就只是说说罢了。 嗯,多谢,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董硕心事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一个去世的女孩,没有人会在意的,就像她一样。 哥?董霜从卧室探出了半个脑袋,又是工作? 嗯。 啊,你这工作狂魔,都几点了啊。 哦。 不过听你刚刚提到了西翠市,我突然想起来,方学姐好像就是那西翠市人民中学毕业的哦。董霜回忆着说。 方学姐?董硕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嗯,就是我们接力队的一棒,方莜,和卢学姐同专业同宿舍的那个。 方莜是西翠市人民中学的,她与卢苓韵很熟。而那所学校13届毕业生里曾有个消失在了档案里的孤儿,一个和陈汶汶一起被孤立、被霸凌,原因不明地辍学后,却没有一个人在意,甚至没人能够记得住她的名字的女生 而印象中,卢苓韵也是在初中时突然离开孤儿院,自己打工赚钱上学的 如果,方莜和卢苓韵并不是大学才认识,而是从初中开始就 那么,陈汶汶的死 第38章 确定死者身份后,特侦队眼疾手快地逮住两个还没开学,所以谢师宴后留在了京州旅游的13届四班学生,和她们约了一顿饭。因为两人都是女生,所以出席饭局的人选,也就理所当然地归了自称女性之友的董硕,与女警曾?捶肌? 应两个学生的要求,饭局被定在了购物中心的海底捞内。于是乎,两名警察两个学生,就这样在这烟云缭绕香气四溢的火锅店里,聊起了丝毫不合景的话题。 初中的时候嘛,青春期,大家都只是一张白纸,一个只会绕着自己转的陀螺,干起事来完全不经过头脑。靠左的学生姑娘从锅里夹起一块牛肉,边叹着气说,孤立、欺负一个人的理由总是很简单的,口音奇怪、衣服脏、和老师混得太好等等,有时候甚至可以简单到没有理由。做的那些事,没人说没人教的话,自己也根本不会意识到,那是不对的,那叫做lsquo;霸凌。 我印象中的陈汶汶是个很认真的人吧,对自己要求很高,可能是因为与同班同学比起来,家境差的太远,所以鼓足了气想要出人头地还是怎么的,有时候说起话来不太给人面子,不知不觉中,就被孤立了。刚开始还只是不和她说话、不收她的作业而已,可后来就变成了撕她的书、往她的抽屉里扔虫子等等的。说实话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那样挺过分,但那时候却不这么认为。把目光递给了身边的同伴。 嗯。右边的学生咽下嘴里的东西,点了点头,我记得,当时带头这么做的,好像是廖舒鸾吧?她是个土豪,整天穿着三位数的鞋,不住宿,上学放学都有豪车来接,应该算是那时候女生们梦寐以求的类型吧?她又和称霸了大半个年级的吕强关系不错,所以在除了火箭班外的全年级里都可以算得上是个小头头。她带头做的事情,大家也没有什么不跟的道理,反倒是不跟的话,被针对的人就有可能变成自己。 这事情好像从初一上学期末就开始了,一直持续到了初二,陈汶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辍学之后。按照班主任的说法,她好像是被她爸拉回去结婚生子了,但也不能断定她的辍学与廖舒鸾无关。 可我咋记得,左边的学生说,当时还有人说在老师办公室看到过她爸和老师吵呢。而且,从县里镇里的生源并到市里开始,这样的情况在市中学都也挺常见的了,读到一半被家长强行带走什么的。在那之后,风凉话不还持续了好久吗,说什么lsquo;大话倒是说得好听,要考上清华给大家看,到头来不是连初中都没上完就滚回家了之类的。 啊,我也记得,这成了之后接连几个月的梗。右边的学生又说,甚至还有人提出来,组团去西沛县找她什么的,后来被谁说了句什么才没真的去来着?问同伴。 啊,是廖舒鸾。左边的说,她那时候也不知道咋回事,有点怪怪的,提到陈汶汶就黑脸,听见大家聊起这个念头后,还大骂了起来,说什么lsquo;人都走了,就不能消停一点吗之类的。我当时还佩服她真能演呢,带头欺负陈汶汶的是她,结果人辍学走了,她反倒当起了好人。 不过我倒觉得挺稀奇的,按陈汶汶那个性子,居然真的能听话地回家。有右边又说,初中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吗?他爸逼她,她完全可以告的啊,我以为就以她那个刚劲儿,大义灭亲什么的完全做的出来。 对对对,我当时也奇怪过。左边的接道,但不也有人猜测,是因为廖舒鸾和吕强对她做过些什么吗?但因为主角是那俩大佬,大家也不敢在他们背后议论。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右边的耸了耸肩,不过啊,警官们,都六七年前的事了,你们为啥突然会问?而且还是京州市的警察。 -- 第79页 另一个人呢?董硕没有回答,而是又扔出了一个问题,和陈汶汶一起被欺负的人。 啊,她啊,左边的学生张了张嘴,转头问同伴,她叫啥来着? 不记得了。右边的摇着头。 我也不记得了。左边的又说,她那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说句实话,初一的时候,大家根本就没意识到班上还有这么个人。她一天到晚不说话,下课也不找任何人玩,组长忘收她的作业、老师忘记点她的名之类的事情都很常见。我现在连她长啥样都不记得了,除了个子不高外。 存在感很低?曾?捶嘉剩?那为什么还会被霸凌?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廖舒鸾玩陈汶汶玩腻了吧,想找个软柿子捏捏?左边的学生回答。 啊,我想起来了。右边的学生突然一拍桌子道,是初一下的时候,我们班主任请产假了,所以语文被交给了火箭班的文老师带。文老师上课和我们原本的老师不同,喜欢拿着座位表随机点名。好巧不巧,那一次毫无存在感的她就被点到了。 对对对!左边的说,我想起来了,我还记得当时是让她背《桃花源记》还是朱自清的《背影》来着。哇,她那个普通话讲地叫做个精彩,没一个字听得懂,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出国了呢。然后大家就对她来了兴趣,但无论问什么,她都不吭声,黑瘦黑瘦可怜巴巴地静坐在那个小角落里。 是廖舒鸾还是吕强来着,放学后悄悄跟着她,一路跟到了托儿所。刚开始还以为她只是因为爸妈下班晚,所以被扔在那儿罢了,后来才知道,那托儿所同时也是孤儿院,她是那里最大的孤儿。之后这劲爆消息被扔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就把她也和陈汶汶扔在一起对付了。 但她和陈汶汶不同,陈汶汶是那种你撕她一本书,她能撕回你十本的。那孤儿却是你怎么折腾她、怎么弄她,她都悄悄地不吭声。可她越是这样,就越让大家欺负上瘾,以至于到了后来,都忘了陈汶汶,完全将火力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了。 是啊。左边的学生叹了口气,现在想起来也是蛮后悔的。陈汶汶的辍学还可以说是她爸妈的原因,她辍学完全就是因为我们了吧?当时,好像陈汶汶是唯一一个对她不错的,经常护着她帮她报复什么的,但后来陈汶汶走了,她就一个人从初二下开始,她已经基本不来学校了。等到初三出了吕强和火箭班方莱的那事,她就彻底离开了,听说连孤儿院都是不告而别的。 吕强和方莱的事?董硕问。 嗯。点了点头,火箭班嘛,都是精英,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奖励都只能是属于他们的,又是在老师的重重保护中,甚至连课室都是在风景最好的顶楼。吕强作为年级霸王,却唯独掌控不了火箭班,对此他们早就不爽很久了。 那方莱是当时的年级前十,不光成绩好,篮球也打得好,硬是将女生缘从吕强手里抢走了一半。要不是平时找不了火箭班的麻烦,吕强估计早就闹上去了。哦对对对,这事好像还和我们班那个孤儿有点关系! 突然兴奋了起来,方莱不住宿,但好像因为父母上班的原因,放学后是会在托儿所待几个小时,等做完作业才被接回去的。所以,他认识那孤儿,听说两人关系还不错,孤儿不来上学了以后,学校的东西都是他教的。 我也想起来了,这事儿那段时间被八卦地挺火的,什么惊!火箭班学霸爱上四班文盲孤儿。右边的学生也回忆了起来,当时还有人写过段子来着。好像方莱就是为了那孤儿,才这么自己跑来四班,找吕强惹事,是要英雄救美还是怎地。 这不是吧?两人的正面冲突不是因为篮球赛吗?左边的反对着。 两人的矛盾激化是篮球赛,但篮球赛的赌局是因为那孤儿啊。右边的说。 我咋不知道。 也有可能只是大家瞎传的吧。右边的学生退一步耸了耸肩,总之,那个一年一届的篮球赛,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总之是吕强和方莱带头,将比赛搞成了个四班和火箭班之间的赌局。赌得啥我也不记得了,但其中绝对有一条是输的班,队长会被阿鲁巴。最后不知道是火箭班有着火箭加持还是怎地,稳当当地给赢了,然后吕强这个大佬,就人生第一次在全校人的面前被哎。 总之是把他给气了个不轻,听说回家以后砸了他爸一柜子的高档陶瓷。本来以为这事儿就完了的,但吕强是个丢不得面子的人,方莱也不知道适可而止。两人之后不知道又干了些什么,吕强被彻底惹火了,就在初二的暑假,找了一堆社会上的朋友,将方莱给打成了截瘫。之后,方莱休学,吕强一家人跑路,那孤儿也彻底辍学了。 嗯董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饭局结束,董硕带着满腹思绪走出购物中心时,在路边看见了一个人影,是卢苓韵。她正单手扶着额头坐在花坛上,浑身像是过敏了似的有些红,脸上的表情很是痛苦。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好像是想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迎面却遇上了个没打铃也没减速的自行车。 -- 第80页 苓韵!!董硕一个冲刺跑向前,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拉出了自行车的前进道路。 你先回去。他给身后的曾?捶甲隽烁霰砬椋?自己则又牵着踉跄着的卢苓韵,坐回到了花坛旁。 第39章 卢苓韵眼中的世界是碎裂的,就像摔在地上的镜子中所呈现的画面一样,静止的画面。她是强装作没事地挪出了顾湘,又是凭着感觉走出了购物中心,最后在脑袋里那如同蜈蚣蠕动一般的剧痛中,晃晃悠悠地找了个能落脚的地方瘫坐了下来的。 尽管室外的风很大,可鼻腔内那股酒味却还是久久挥之不去。气味刺激着胃液的倒流,一阵又一阵的恶心让卢苓韵将脸憋得通红。她又想起了那个满口胡话醉醺醺的人,想起了那根皮带,想起了皮带落在身上的痛。 不知不觉间,她在花坛上蜷成一团,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的景象才重新拼接在了一起。她踉跄的站起身,打算向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可一只手却将她拽回了花坛,而她刚才站的地方,则出现了一辆自行车。 你喝酒了?董硕的声音耳边出现,脸都红成西红柿了,酒量差就别乱喝。 我没喝。卢苓韵伸手摁住了那隐隐作痛的额角。 还没喝,舌头都打结着呢。董硕一屁股坐在了卢苓韵身边,喏,薄荷糖,吃了会舒服些。将糖果粗暴地塞进了卢苓韵的手里。 你是卖糖的吗?或许是自己也想靠着转移注意来缓解疼痛吧,卢苓韵虽然嘴里毫不客气地吐槽着,可手却是乖乖地拨开了糖纸。含着糖,冰冰甜甜的感觉,头痛似乎真的好些了,谢谢。她说。 不谢。董硕从卢苓韵手里抢过了已经没有糖果的糖纸,揉成一团,准确地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又说,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在外面还是不要乱喝酒比较好。 卢苓韵揉着太阳穴,看了董硕一眼:我没喝酒。斩钉截铁。 明明身上全是酒味,走路S型,脸还这么红。 酒味是沾上的,走路不稳是被熏的,脸红是辣的。顾湘今天开业十周年庆典,老板把亲朋员工全叫上包场请了一顿客,打算让大家吃个喝个痛快。我沾不了酒,但不去又不好,就坐在旁边喝着果汁被酒薰了半个晚上。生怕董硕不信,又加了句,不信你让交警拿着测试仪来试试。 所以你还是闻醉的不成?长见识了。 我没算了,随你。卢苓韵叹了口气,又低下了脑袋。 董硕被这样在虚弱中卸下了防护的卢苓韵给逗笑了。 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卢苓韵找起了别的话题,我已经把简历发给你了。 嗯?什么时候?董硕掏出了手机,啊,抱歉,之前你一直忙着没看消息。说着点开文件,认真读了起来。可读着读着,目光就被定在了教育那一栏里。 小学毕业于京州市阳光小学,初中高中都毕业于京州市第三中学,与新翠市没有半毛钱关系,更与山州省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怎么了?卢苓韵注意到了什么。 你原来是本地人?董硕问。 算是吧,虽然因为我外公是外地人的缘故,我并不会讲京州方言,属于听得懂的哑巴。卢苓韵随意地耸了耸肩。 唔学历有可能是伪造的吗?一个无亲无故无权无势的孤儿,伪造学历?听说你从高中开始就自己打工赚钱了?为什么不继续待在福利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京州市的所有福利院,都是有义务将孩子带到十八岁的。 这算是面试?卢苓韵挑起了眉。 董硕一哽。 感觉待着没意思,反正那么大了,不会有人领养我,我也不想被任何人领养。不等董硕说什么,卢苓韵就出乎意料地回答了起来,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白吃白喝地待在那儿和一帮弟弟妹妹抢东西,有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个表姐吗?有近亲在,怎么还去了孤儿院? 这次轮到卢苓韵愣着了。 我也只是随便问问看着卢苓韵那带着些伤感的表情,董硕有些后悔。 所以跃迁要了我啊,如果无亲无故,谁可能招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屁孩。卢苓韵的声音变小了,亲生父母都有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的呢,更何况表亲?这世上,没有谁为谁做什么是理所当然的,包括父母。长长的睫毛藏住了眼中的表情,膝盖上的手控制不住地搅在了一起。 夜里的路灯照着卢苓韵那已经褪去病态的红润,换上了苍白的脸颊,配上那压得低低脑袋与逃避着一切目光的眼神,还有那双放在腿上紧捏着的手,此时此刻的她看上去,就如同那飘在空中无依无靠的氢气球一样,幽幽地飘着,不知道下一站在哪儿,不知道下一站等着她的是什么,顽强倔强中包着的,却是深深的脆弱。 看着这双手交叉的标准防卫姿势,在那一瞬间,董硕的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愧疚。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怀疑这个可怜的姑娘,明明她只是在努力地活着而已,自己却将所有带着疑点的案件,都与她联系在一起。 -- 第81页 邹祥平的姐姐怎么会是她呢?陈汶汶的同学又怎么会是她呢?她明明只是个失去了唯一至亲,一个人坚强长大的姑娘罢了。 她可能处事的方式不合常理了一些,她可能说话不靠谱了一些,但这些都只是她一个孩子,为了在这复杂社会中活下去的不得不有的盔甲而已。她不愿,更不敢相信任何人,所以,她会瞎编,她会撒谎。但这并不等于什么事都是她做的,什么疑点都与她有关啊。 你微信换头像了?膝盖上握在一起的手一松,头一抬,卢苓韵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好像刚才的脆弱只是董硕的错觉一般。 嗯?董硕还没回过神来,他傻傻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啊,你说这个啊,一个动漫,叫做《命运石之门》,看过没?之前出了最近一季,但一直没空看,前几天休假才补完,然后几心血来潮地换了个头像。(注1) 唔,胸针啊。卢苓韵一眼就认出了被当做头像的动漫男主。 哦?没看出来,董硕的眼睛亮了,你居然也混二次元? 不完全算是吧,我只是大通吃而已,什么都看。石头门不是个神作吗?里面的设定也挺震撼的。反倒是八零九零后里没看过的人才比较罕见。 没错没错,为了回到过去的三千次time leap什么的,一般人想都不敢想。一聊到兴趣点上,董硕就兴奋了起来。 可卢苓韵却泼起了冷水,三千跳?但实际上是这样吗?口气就像是自己真的跳过一样。 哈? time leap,时间跳跃,按照石头门里面的理论,是将lsquo;现在的自己的记忆送到lsquo;过去的自己的大脑中,使得lsquo;过去的自己拥有未来的记忆,从而达到感官上穿越时空的目的,从lsquo;现在的自己的角度来讲。 所以? 但是实际上,这个跳跃事件的主体并不是lsquo;现在的自己,而是lsquo;过去的自己。所以,从理论上来讲,现象与结果都应该从lsquo;过去的自己的角度来分析才对。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大脑突然接收了一段陌生的记忆,而记忆的接收只在一瞬间完成,接收之前和接收之后的场景并没有任何变化,那么,这段记忆真的能够改变自己的认知吗? 就拿现在的你来讲,你正坐在这儿和我聊天,突然一段陌生的、长达几个月的、却被压缩成了几秒的画面出现在了你的脑海,你一个恍惚后揉了揉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旁边坐的人还是我,我还在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你会因为那一段画面而把自己当做穿越过来的人吗?还是说,你只会把那画面当做是个自己突如其来的,超长超快速脑补罢了? lsquo;记忆终究只是lsquo;认知的一个部分,不能以偏概全。人的大脑不是完全意料lsquo;0和1的电脑磁盘,人的记忆更不是电脑的备份,它是被加工、压缩、删减、增添过了的,就好比我现在让你回想起一个月前,你早餐吃的是什么,你很可能答错一样。电脑重新装载了备份,能够变成之前的电脑,因为硬件的工作原则是固定的;但人重新装载lsquo;记忆,却不能完全改变lsquo;认知,所以与其变成记忆的原主人,大脑可能更倾向于将外来记忆理解为一个lsquo;脑补。 一个人坐在那发呆,发着发着就把未来几十年的事情都想了个遍之类的事,不也挺常见的吗?而那些脑补的想法,本质上与记忆之间又有什么区别,想象着明天早上喝咖啡和回忆今天早上喝咖啡,同样会觉得嘴馋,同样会感觉闻到了咖啡的香味。记忆本身不也只是事情的片段吗,毕竟人又不是摄像机。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董硕摸了摸下巴,人的大脑是有自我调控机制的,对于突然加入的东西,比起超出常理地把它归类为lsquo;记忆,它可能会更倾向于像你所说的那样,在根据lsquo;外来物到来前后的周围环境的对比后,按照通常调节方式,将lsquo;外来物归结为lsquo;念头,即便那念头的体验过于真实了些。 拍了一下膝盖,又说,不过照你这么说的话,time leap 要想真的成功,除了得破解记忆密码和穿越时空的技术外,还得改造人体,给穿越者换个超级大脑才成? 改造人体卢苓韵低头看向了自己手臂上那微微鼓起的一根根青筋,又或者说,是青筋里面流着的东西。 所以,同是归识,苏愿只会觉得那是个恐怖的念头,而不是死而复生,是念头改变了她一跃而下的决定;而自己却知道,那是事实,是货真价实的记忆。 不行不行,被你这么一说,突然觉得有些?}人了。董硕夸张的一个哆嗦拢起了衣领,念头是时间跳跃的结果,既视感是另一个时空的记忆什么的。还有你之前说的那啥?未来之神? 她为什么又一次挑起了时间的话题?偶然?还是暗示?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命运石之门》,一个巨好看的动漫。咳咳咳,觉得我每次的注释都像是在安利 第40章 -- 第82页 卢苓韵告别董硕回到学校时,六人宿舍里只有方莜一个人。一大的教育比较注重实践,所以当本科生读到大四时,基本上都去各式各样的公司、企业、部门实习了,一周顶多一两节课,剩余的时间,不在宿舍不在学校也是很常见的事。于是乎,像这样,眼看着已经开学快半个月,这宿舍房间里竟然还和暑假时一样,只住着个不需要找实习的卢苓韵,和一个还没找着的方莜。 回来了?翘着二郎腿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方莜听见开门的声音,头也没回地打了声招呼。 卢苓韵嗯了一声扔下包,扶着脑袋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喝酒了?方莜这次抬起了头。 怎么连你也卢苓韵叹起了气,没啊,我怎么可能喝酒? 哦哦哦,也是。方莜收回了脑袋。 倒是你,卢苓韵揉着太阳穴,今天的面试咋样? 啊,甭提了。一提到这个,方莜就像椅子上长刺了一样,刷的一下站起,接连拍了好几下书桌,我简直是到了八辈子霉了! 怎么了? 面试时间约到下午三点,我屁颠屁颠地两点半左右就到了,结果一直等到三点二十都没见着面试官。好不容易面试官来了,被带进屋子了,结果我的自我介绍还没讲完,外面就突然有人尖叫了起来。那面试官像个弹簧似的砰的一下就跑了出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愤慨地敲着书桌,一直把我在那儿凉了一个多小时,快到下班时间了才跑来一个小白脸告诉我,他们老板突然晕倒,被送去了医院,面试可能得改时间,甚至还让我做好实习名额会有变动的心理准备。你说我这是倒了什么霉? 老板晕倒?实习名额变动?这两个有什么关系?卢苓韵有些好奇。 还能是什么关系?八成他们老板不是简单的晕倒呗,上班时间猝死也不是不常见。如果老板没了,公司何去何从都不知道呢,更何况这个小小的实习名额?啊,又跌坐回了椅子上,只能但愿那位大佬没事了,不然我大四就真得独守空房了。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想的,明明都打算让我毕业后去他的公司,为啥大四不让我直接去那儿实习。 卢苓韵没有接话,一部分是因为方莜很快就又找到了新的话茬:说到突然晕倒,前阵子暑假的时候还发生了件稀奇的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什么事? 就是省运会的时候,找过你麻烦的那个《乱语》编辑,记得不?姓钟还是啥来着。挪着椅子往卢苓韵面前凑了凑,满满的八卦架势。 钟玉?卢苓韵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对对对,钟玉。你说啊,这老天爷有时候还真是有眼,那钟玉平时做得得罪人的事多了,还真会有报应。听说她暑假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一下就摔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路人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去医院一查,发现是脑梗。脑梗呐,手术后恢复地再好,也会影响到行动和智力。我看以后,她和她的《乱语》是祸害不了人咯。 拍了拍卢苓韵的胳膊,虽然不厚道了点,但这对我们来说还真不算件坏事,至少不用担心她再写些什么污蔑我们田径队的文章了。咦?看你这样子不惊讶呀,是早就知道了? 算是吧。 不过也是,你能不知道才奇怪。那家伙得罪过那么多人,她脑梗的事情一出,估计早就传得全大学城都是。方莜又说,听说除了那《乱语》,她本人也不是个善茬,在传媒大学里是出了名的膨胀。 膨胀? 是啊,她又是什么会长什么部长的,跟专业里的每个老师混得都很熟,基本上大大小小的官群管理员都是她,各式各样活动的负责人都有她,是那种典型的极品lsquo;好学生。对了对了,前阵子她刚干过一件奇葩事来着,差点把我的朋友圈给炸了。她不是他们新传媒系什么专业的官群群主嘛,经常牛哄哄地在群里发些资源和鸡汤,让不清楚她为人的学弟学妹将她捧作神,就差弄出个粉丝团来。 也不知道她是被粉丝捧得头脑发热了,还是本来就脑子有坑,那次竟然莫名其妙地将几十个人踢出了群。之后就有人去质问她为啥踢别人,你猜她怎么解释的?说是因为她发在空间的某个官方活动的宣传片,那几十个人没有点赞! 哈?方莜摊出手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她把自己当老几了?没点赞就踢群?被踢的人里有好几个根本就没加她好友好不?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这种操作。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卢苓韵淡定地总结了一句。 然后就有人在群里和她吵啊,我还把他们发在朋友圈的截图存了呢,掏出手机倒腾了两下后,递给了卢苓韵,喏。瞧她这说的头头是道的,什么身为传媒系的学生,人际交往就是整个专业的核心,如果连基本的类似于点赞的面子工程都做不到的话,就根本没资格待在群里。然后还举了那个不知道是哪所大学的例子来着,就是要求学生加满一千个好友,才能拿及格分的奇葩课程。 -- 第83页 我的天,活久见,活久见。方莜感叹着。 这事儿简直闹腾了半个暑假,一直到现在她住院了,火.药味儿都还没散。当时被踢出群的人建了个新的群,一大堆本来就看她不顺眼的人和吃瓜群众都加了进去,没一周群就满了,还开了个二号三号四号。群里就是各种对她的骂声,还有制定整蛊方案的。 然后,好巧不巧,她突发脑梗了。她父母可能是在哪儿看到了这回事吧,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怀疑她的脑梗是人为的。这段时间又是报警又是请私家侦探的,什么毒检尿检,整个大学城都快被翻了个遍,愣是毛都没查出一根来。脑梗是人为的?亏他们想得出来。哦对了,听说他们还请了你们跃迁的异事屋呢。 异事屋?漫长而无聊的八卦过后,终于来了个值得吸引卢苓韵注意的东西。 是啊,方莜又把椅子往卢苓韵的方向挪了挪,两个椅子腿已经快撞到一起了,不过听说异事屋好像没接这委托。也是,这么奇葩的委托,摆明什么都查不出来,接了就是坏名声,你们跃迁聪明着呢。 王胜之死,车门上的血指印,钟玉的脑梗,异事屋拒接委托。这几件事之间,会没有联系吗?卢苓韵不觉得。可她没能来得及细细思考,因为方莜接下来的话又给她扔来了新的烦恼。 啊对了,瞧瞧我光顾着八卦,差点忘记跟你说。方莜往后推了推,就是谢师宴的事。 卢苓韵的眉毛一跳。 你没去是对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打电话让你去,实在不好意思。我顿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哎,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12届的不认识的学长,坐到了我们13届这桌,硬是聊着聊着把话题扯到了当年你们班和我们班的事上,我哥当时差点直接砸桌子走人了。 你们班的人也真是够混蛋,背着你在那里说你的事,竟然还没一个记得你名字的,从头到尾都在那里lsquo;孤儿孤儿的,啊,我的天。揉了揉太阳穴。 所以你告诉他们我的名字了?卢苓韵的眼神中藏着些什么。 怎么可能?他们没资格知道。方莜的口气就像是宠物在护主似的,竟然把卢苓韵给逗笑了。 笑过之后,卢苓韵又恢复了那一本正经的脸:方莜,在我的档案上舔了舔嘴唇,我初中高中都是京州市三中毕业的。 你方莜的瞳孔放大了。 之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当年不告而别卢苓韵侧过身躲开方莜的目光,将自己的表情藏在了阴影里,我没想到世界这么小,竟然会在大学遇到你的。 抱歉。方莜忍不住说出了这么一句。 卢苓韵摇着头,将放在身前的双手攥在了一起,你们家是这几年才搬来的京州,所以可能不知道,市三中原本只有高中部,初中部是在几年前,政府收购了两三个私立初中后合并而成的。师资虽然有一部分出自于高中部,但最开始几届的生源都还是来自于原来的那几所私立中学。 合并时,需要把好几个学校的档案整理到一起,过程中难免会弄错些什么,就好比漏了个□□之类的。然后自然而然的,就有补充资料、修改错误的手续。我想办法在其中钻了个空子,把自己变成了土生土长的市三中人。所以看向方莜,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只想要个新的开始,所以 人民中学的孤儿是孤儿,而你卢苓韵是卢苓韵。我懂了,你放心。方莜的表情很是认真,我也会告诉我哥的。 谢谢。 ―――――― 另一头。 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的董硕就又接到了来自同事的电话,什么?陈子创失踪了?! 是的,电话那头是佘锐的声音,据说从那天晚上出去喝酒起,他就一直没回家,也没去过学校上课。他妻子是在今天晚些时候,去学校确认后才意识到出了问题,刚才报了警。根据宰队他们的初步调查来看,陈子创的失踪时间,应该就是11号晚上。 11号,我们联系他,约了见面询问陈汶汶的事,当晚他就失踪了? 是的,所以宰队怀疑这事和我们特侦队调查的案子有关系,联系了我们。 好,我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的董硕知道,今晚将又是个不眠夜。 第41章 办公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董硕从电脑屏幕里的宗卷中抬起了头。 进来的人是曾?捶肌? 曾姐,怎么样?新翠市局那边回复了吗?董硕问。 曾?捶颊伊艘话芽找巫幼?了下来:当地派出所派人去了陈汶汶父母与其他亲戚家好几次,但大都吃了闭门羹,唯一几次开了门的,也是刚报上来意,就被逐客了。尤其是她父母,对于这个女儿的死讯,好像根本不吃惊也不在意。 -- 第84页 传说中已经嫁了人的女儿,在时隔这么多年后得来了死讯,而且是丧生于出嫁那年的死讯,做父母的却一点都不吃惊不在意。虽然结果并没有太出乎意料,但董硕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一件事也挺值得在意的。曾?捶加炙担?根据当地提供的信息来看,陈家早在十来年前就是村里出了名的贫困户,在生了那么多个孩子后,则更是到了绝对贫困的地步,家里住的木房子还是祖上好几辈前留下来的,夏天漏雨冬天飘雪。可就是这样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竟然在11年底12年初的时候,用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钱盖了一栋新房,城市标准的小别墅,五层楼,通电通水甚至通网。 11、12年?那不就是 没错,就是陈汶汶lsquo;出嫁的年份,与我们所推测的死亡年份。曾?捶歼?了下拳头,董队,或许是我先入为主了也不一定,但直觉告诉我,这对父母很可能知道些什么,而陈汶汶是非自然死亡的可能性也很大。再加上她哥哥陈子创,我们前脚联系上,后脚就失踪。要我猜测的话,如果陈汶汶的死与吕强有关,估计陈家人就是被吕强的父亲吕伟用钱封口了。同样的事情可能也发生在了不久后的那起故意伤人案上。 嗯。董硕点了点头。 那起故意伤人案,曾?捶加炙担?综卷董队你也看过吧,虽然无论是从当时的口供还是前几天小佘听来的八卦,吕强都是殴打方莱致其下肢瘫痪的主犯,但根据综卷的记录,来自首的小混混们竟然无一例外地将吕强从案件中撇清了,最后被起诉的也只有来自首的那几个,并没有主犯吕强。但这就与吕强一家畏罪跑路的说法连不上了,既然他那单亲爸爸已经用了某些手法使别人替他顶罪,又还有什么跑路的必要? 那对父子真的是跑路了吗?董硕说,根据当时的记录来看,吕家是在一夜之间突然人去楼空的,没有人看见这对父子是怎么离开的,附近的监控录像也没有拍到半个他们的影子。家里的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包括银行卡身份证,甚至连车库里的车都没有开走,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人间蒸发。难道 不清楚,但既然是跑路,以吕伟的背景,完完全全避开监控、摆脱原本身份,也并非完全不可能。这个案件,还是得从陈家入手。董硕又说。 对了,说道陈家,不知道小蔡那边弄得怎么样了?曾?捶嘉剩?陈子创失踪,宰队不是向咱们这儿申请技术支持了吗?有没有顺便挖到些有用的线索? 我正等他来汇报刚说到一半,敲门声就响了,真巧,来了。感叹了一下后,又放声说,请进。 蔡驰推开办公室的门,规规矩矩地敬了一礼后,走了进来:董队,曾姐。 怎么样?你们那个什么三维模型追踪搞的。董硕问。 三维啥?曾?捶济环从?过来。 三维模型追踪,蔡驰也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后,解释道,我们在搞的一个新项目。说简单了,就是想让电脑程序来代替肉眼监控筛查,以便节省警力。程序正好在试用阶段,就拿去给刑警队做技术支援了。 根据刑警队到目前为止得到的线索来看,陈子创最后一次出现是在11号晚11点48分,南区的岚香酒楼停车场。他是在晚上 十点半上完晚修后,开车去到酒楼的。酒楼走廊的监控视频显示,他和四位四五十岁的男性一起进了二楼的lsquo;富贵房,直到晚上十一点半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五个人都已经是烂醉如泥,根据酒楼服务员的口供,他们是各自找了蹲守在酒店附近等生意的代驾后,坐车离开的,服务员们还亲自将他们送上了车。 但问题就出在这之后,陈子创的车驶出酒楼停车场后,并没有开向安设有违章摄像头的平安三路或西南八路,而是开向了酒店后的小路,之后就再也没了踪影。刑警队现在已经派人去小路那边调查了,而我们则是录入了陈子创本人与他的车的三维数据,以及车牌号,准备制作好模型后,用程序在全市范围的监控录像中搜索。 嗯。董硕摸了摸下巴,那当晚和陈子创一起喝酒的人呢?宰队提过没? 听说是几个陈子创教过的毕业生的家长,孩子上大学后,经常叫上陈老师出来喝喝酒打打球什么的。当天晚上也都在一点之前回到了家,对于陈子创失踪之事毫不知情。蔡驰回答。 那代驾司机呢?董硕又问。 四个家长找的司机里,有三个是属于同一个公司的,正规公司,有证有执照;但另外一个是单干的,身份已经查清,是附近一家洗车店的员工,休息时就去酒馆停车场找找代驾生意。四人似乎与陈子创的那个代驾都不认识。 嗯那行,只能继续辛苦你们了。董硕又突然想到,对了,昨天来的那个试工的,怎么样? 啊,小卢啊,挺能干一个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但挺有经验,如果编制够的话,董队你就尽管招吧,我反正很满意的。虽然她还是在读大学生,无法全职这一点有些可惜的。 -- 第85页 满意就好。董硕低头看了眼手表,还不到五点,来得及。说着,站了起来。 要去接你妹妹了?今天这么早?曾?捶嘉省? 是也不是,我打算正好去一大见个人,如果曾姐你抽得出时间的话,就和我一起来吧,如果不行,我就去叫小佘。 去,怎么不去呢?大学城,工作着也能感受青春,多好。曾?捶家舱玖似鹄矗?不过是要去见谁?和陈汶汶的案子有关? 董硕点了点头,陈汶汶的初中同学――方莜。又转头问蔡驰,对了,今天就让卢苓韵现在下班行不?应该不会影响你们那的进程吧?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我顺路把她送回学校。 小卢的话,中午就已经走了哦。董硕对卢苓韵的关系,让蔡驰有些小小吃惊,她不是兼职嘛,试工也是只待半天的。 这样啊。 ―――――― 另一头,卢苓韵正在大学城里的小型美食街里闲逛着,一边想着穷的一匹的账户,一边感受着咕咕叫的肚子。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这个能不来就不来,更不会一个人来的地方的,只是走着走着,就到了。 尽管还没有完全到饭点,但小吃街却已经热闹了起来。一对对捏着小手手唧唧我我的小情侣,一个个拎着大包小包跑来看孩子的家长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早秋,不知为何,卢苓韵却有些冷。她将双手揣进了裤兜里,好像这样就能暖和些似的。 走着走着,她在一家酸辣粉店里,看见了三个人,一个陌生,一个勉强认识,一个无比熟悉的人――邹祥平和他的养父母。 邹祥平正抱着酸辣粉小碗,翘着筷子兴奋地说着些什么。坐在他对面的邹先生则单手撑着下巴,眼角弯弯嘴角翘翘地认真听着。而身边的邹夫人更是贴心地掏出了张纸巾,温柔地擦了擦儿子那满是油汁的嘴角,擦完后,将纸巾耐心地折好放在桌角,又将自己面前的一盘烤串推到了儿子的面前,邹祥平想都没想就顺手拿起一根吃了起来。 是了,祥平考进了一医大。卢苓韵停下了脚步。 是啊,他过得很好。一个小小的周末,邹氏夫妇竟然能跨着省开车来看他,带他吃他爱吃的,听他讲他想讲的。 邹氏夫妇,他邹祥平的父母。不是卢萁,更不是李福。 而他也更不是自己,一个连名字都没有被赐予的喂。 抬头望向那依旧顽强地挂在空中的太阳,逼着瞳孔直对上那灼眼的阳光,卢苓韵的眼睛被闪花了,可却没能被闪出泪来,因为她的眼睛很干,一直,一直,都很干,似乎从来就没有湿润过,因为湿润并不能改变什么,湿润只会带去更多的痛。 或许是感应到了些什么,本还在滔滔不绝的邹祥平措不及防地回了头,他看见了卢苓韵,卢苓韵却没有看向他,他想站起身追过来,卢苓韵却转身走了。 ―――――― 不知道是老天作怪还是怎么,董硕要找的方莜,此时此刻竟然也在这不大的小吃街里,和她在一起的,是她的妈妈。 妈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也提前不说一声。 今天正好有空,就来了呗。怎么,给你个惊喜还不好?来,方妈妈从随身带的篮子里拿出了大大小小的饭盒、保温桶,你爸刚煲好的乌鸡汤,我紧赶慢赶地送来了,生怕放凉。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来这边呢?在你们的食堂不就好了?虽说这些椅子是公用的,但总觉得别人吃着摊上的东西,我们却占着位置在这吃自家的饭,不太好。 额,食堂嘛,食堂食堂会碰到苓韵啊,食堂人多。 这里难道人就不多?方妈妈嘴里说着,手上功夫却半点不慢,一会儿就将大碗小碗都摆好在了桌子上,开始往方莜的碗里盛汤。 哎,不喜欢食堂的氛围呗。方莜又找了个借口。 咋就不喜欢了呢?之前也没见你说,不然就直接让你回家住了。 不回家住不是因为嫌坐车麻烦嘛。 让你爸的司机送一送又不是不行。 专车接送搞得像是个富二代似的,多难受。 哎你方妈妈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怎么方莜没有问完,因为她也顺着妈妈目光的方向,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卢苓韵,而她注意到,卢苓韵的目光并没有看向这边。妈她想阻止即将发生的事,却已经迟了。 是你?你怎么在这?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方妈妈那冰渣似的声音。 第42章 卢苓韵顿住脚步看向了声源,她看见了方莜和她的妈妈。方莜正在方妈妈看不见的角度拼命做着什么手势,可这些手势在卢苓韵的眼里,也只是一些意义不明的片段画面。 你怎么好意思在这儿?对着卢苓韵吼完,方妈妈又扭头看向女儿,你知道她在对吧?所以瞒着我,每次我来都要我提前告诉你,好让你支开她?你还瞒着我些什么?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她都做过些什么你不记得了吗?你哥哥的腿是怎么动不了了的?啊?方莜!! -- 第86页 妈,苓韵她 你给我闭嘴!方妈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卢苓韵半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你站住!!来自背后的怒吼。 卢苓韵在心底叹了口气,却没有停下脚步。 我说让你站住!!方妈妈的声音将半个美食街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勾引完我儿卢苓韵,你给我站住!!! 情绪上头,脑子短路,还装着热汤的保温桶就这么没盖盖子地被包妈妈扔了出来,扔向了看不见抛物线轨迹的卢苓韵。 桶砸在了卢苓韵的肩膀上,滚烫的汤连带着那只无辜的乌鸡,一起倒在了卢苓韵的后背与右手臂上。剧痛,让卢苓韵抖了抖。 乓,桶落在了地上;啪,乌鸡从卢苓韵的脊背滑落到了地上。整个美食街都安静了下来。 卢苓韵回头了,但她的表情却是无比平静的,她平静到几乎面瘫地看了眼方莜,略过方妈妈,又将目光停在了自己通红的右臂上。她尝试着抬起右手,整个手臂却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她叹了口气,放下胳膊,依旧是半句话都没说地扭头就走。 你还方妈妈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个意外插入的声音打断了她。 你们干什么?!这个声音撼动了卢苓韵脸上的表情,因为声音的主人是董硕。 打听到方莜去了美食街而匆匆赶来的董硕与曾?捶迹?一点不差地看清了这从头到尾没超过三十秒的一幕,从方妈妈的大吼到保温桶的扔出,可他们却并没能来得及阻止什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滚烫的汤汁倾倒在了那个熟悉的姑娘身上,又看见了她那平淡到冷漠的目光,与她那平稳的脚步。 一个人,到底做了些什么,才会被另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泼汤汁?一个人,又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才能这么平静地对待泼在身上的这九十摄氏度?董硕不知道。 妈?!方莜用哭腔打破了这短暂的寂静,苓韵她一把推开自己的妈妈,不管不顾地追向了卢苓韵。 可卢苓韵却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苓韵!董硕也追过去了,曾?捶荚蛴心?契地走向了还没泻火的方莜母亲。 ―――――― 我为什么泼她?警官你问我为什么泼她?!她勾引我儿子,害得他下肢截瘫不够,现在又来迷惑我女儿,我怎么就不能泼她了?!方妈妈的情绪很是激动,她那娘不养爹不要的,就是个狐狸精!我儿子莱莱看着她可怜稍微对她好了些,她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勾引莱莱。青春期的男孩又什么都不懂,真以为那是什么纯洁的爱情,一会儿为她上九天揽月,一会儿为她下五洋捉鳖。 而她呢?可好,在那些不学无术的流氓痞子那儿惹了一身事,害的莱莱为了保护她,不顾自己安危地得罪了那群疯子。那些人把莱莱骗到树林里,用棒子打他,用石头砸他,把他弄得再也站不起来了。可她卢苓韵呢?事不关己地躲着,任由莱莱因为她而被欺负。后来甚至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新翠,打算眼不见为净地重新洗白自己。 也不知道她给俩孩子吃了什么迷魂药,这么久过去了,莱莱瘫着腿竟然都还对她念念不忘,现在就连莜莜也被她骗了。早知道她也在这大学城,我是死也不会让莜莜报考这里的!就她这种人?我见一次泼一次!不毁了她那张狐狸脸,我誓不罢休! 咳。曾?捶继?不下去地干咳了一声,女士,无论你们之间以前有着什么样的纠纷,今天您的所作所为都已经构成故意伤害了,您可能将会面临刑事拘留,之后根据情况,甚至会被起诉。您手机突然响了。 是董硕打来的。 收起手机后,曾?捶继玖颂酒?,改口道:受害人不打算追究您的刑事责任,愿意与您进行调解,所以这次 ―――――― 另一头,一医大附属医院,十几分钟前。 我哥是因为赌博欠了巨款,才被吕强和他的小弟们群殴的。方莜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压低着脑袋,紧握着双手,他没敢告诉爸妈,所以爸妈一直以为突然不说了。 赌博?董硕从卢苓韵被医护人员带走的方向收回了目光。 方莜点了点头,他是怎么开始的,我也不太清楚,但应该和当年我们班与四班的篮球赛有点关系,因为他赌博的地方就是吕强爸手中的地下赌场。他一开始赢了点小钱,就上了瘾,把爸妈给的生活费都拿去赌了。我们家一直家境不错,所以从小到大零花钱都算得上是阔绰,爸妈平时也不大会管钱被我们用去干了什么,我哥赌博的事也就一直没被发现。 赌博不一般都是这样的吗?先让你赢上几次,之后就是血本无归。他欠了几万块钱,把我俩的压岁钱、生活费、零花钱全部拿去都不够还,他又不敢和爸妈说,这债就一直拖着,拖到后来吕强他爸亲自跑到托儿所,当着大家的面揪着他的衣领,下了死线 他被吓着了,我以为他也该去告诉爸妈了,他也的确这么想过。但不知道为啥,有一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自己有了别的办法,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让那些人将赌债一笔勾销然后第二天他就约了吕强,去了学校后山的那片树林。 -- 第87页 我想告诉爸妈的,但我们那时候学校不给带手机,没办法发短信,用电话卡打电话他俩又因为上班没接,我没办法,只好自己偷偷跟了过去。我倒那儿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五六个人拿着木棍子在打我哥,我哥抱着脑袋趴在地上我我不记得之后发生什么了,好像就是眼前一黑,等记忆接上时,吕强他们已经跑了,只剩下我哥躺在地上。 我背着他出去求救,找人报了警,联系了爸妈。之后的事就那样了,吕强他爸毕竟不是一般人,打我哥的五六个人都伏了法,唯独没有吕强。 你是说,董硕开口了,你一赶到那儿就失去了意识? 嗯 可根据当时目击者的笔录来看,距离你进入树林到背着你哥哥出来,中间足足有半天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父母和警察找遍了整个东城区,更是搜遍了那片树林,也没能找到你们。你是在哪醒来的?醒来后就毫发无伤地背着你哥哥走了出来?吕强等人在树林里待的时间应该超过了六小时,这期间发生了些什么?他们真的只是打伤了你哥哥,弄晕了你,却半点没伤到你? 之前的警察也问过,但我真不记得了。 又是不记得了。董硕觉得,自己刑警生涯中十分之一的不记得,都是从卢苓韵和卢苓韵身边的人口中听来的。 那你哥哥口中所说的,可以让对方将赌债一笔勾销的方法,你知道是什么吗?被不记得磨得已经没了脾气的董硕,换了个话题。 方莜摇了摇头。 行,那我再换个问题,你哥哥挑起的你们班与四班的赌球,与他之后陷入赌博,有没有关系? 应该有。 那赌球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方莜掐了下自己的手指,我不知道,可能只是男生的兴趣吧。 是吗? 是吧。方莜避开了董硕的目光。 那你妈妈今天的行为,你知道原因吗? 方莜盯着脚尖没有回答。 你认识陈汶汶吗?董硕换了个角度。 认识。 你知道陈汶汶为什么辍学吗? 好像是回家嫁人了吧。 陈汶汶不是辍学,而是死了。董硕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仔细地观察着方莜的表情,可他却只看到了纯粹的震惊。 她并不知情? 等方莜从震惊中恢复后,董硕又趁热打铁了起来:陈汶汶在四班的处境,你知道吗? 知道难道她是被吕强和那姓廖的害的?方莜抬起了头。 我们现在还不确定她属于非自然死亡。 方莜没有接话,而是又低头看起了脚尖。 除了吕强和廖舒鸾,你还知道其他人与陈汶汶熟悉吗?比如说 我不记得了,那么久之前的事,而且还不是我们班。方莜略显急躁地打断了董硕。 但你却记得陈汶汶,明明不是你们班,又是那么久之前的事。董硕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柔,可温柔本身却因为所表达的东西而有了别的含义。 我方莜咬了下嘴唇,可能因为她和吕强有关吧。 是吗? 方莜点了点头。 好,既然这样,那我就直接问了,董硕坐直了,以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望着方莜,在上大学之前,你认识卢苓韵吗?温柔的目光中,藏着犀利。 我 董警官!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是处理完了烫伤,整个右胳膊包着纱布的卢苓韵。叫完董硕后,她并没有向前走到二人身边,而是就那样远远地站着看着董硕,用目光在传递着些什么。 董硕明白了,他向着方莜点点头:谢谢配合。站起身,走向了卢苓韵。 董硕和卢苓韵走了,留下方莜一个人石化在原地。她不敢跟上去,也没有理由跟上去。更因为,伤害了卢苓韵的,正是自己的妈妈。 极力避免了三四年的事情,最终,还是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发生。怎么办?能怎么办?明明已经说好要翻页了,说好要做好朋友了 叮咚,手机一响,一条微信。 那怪不得你。  ――卢苓韵 可是方莜反反复复将这两个字敲了又删,删了又敲,却怎么也敲不出两个字之外的东西。 是啊,可是,可是什么呢?愧疚与感激都来不及的自己,有什么能可是的呢? 第43章 附属医院附近的麦当劳里,董硕正一言不发地闷头喝着大杯可乐,卢苓韵则换着姿势在自己面前那杯饮料上冰敷着包纱布的手臂,也没有开口。时间就这么慢慢地向前走着,眼看着窗外的天色就要暗下来了,董硕却也不急,甚至在喝完面前这杯后,又去买了一杯,还顺便要来了瓶冰块,摆在了卢苓韵面前。 -- 第88页 卢苓韵抬头看了董硕一眼,用吸管捞起杯里一块冰,嚼着吃了。 她觉得方莱的瘫痪是我害的。 嗯?董硕差点没听清卢苓韵那含着冰口齿不清的坦白。 她硬要这么认为,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卢苓韵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右臂,另一只手则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吸管搅着冰,方莱和吕强扯到一起,的确和我有关。 但方莱是因为赌博欠款才出的事。董硕说。 卢苓韵有些意外,方莜告诉你了?竟然? 董硕点了点头。 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不解释吧。遮羞布的提前揭开,让卢苓韵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似的,她自嘲地笑了。 对于卢苓韵的问题,董硕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因为我就是这种性格,卢苓韵却自己接着说了起来,一直都是。以为只要自己不吭声、不惹事,乖乖待着,麻烦就会很快过去。只要不作死的话,就不会死,所以新的麻烦也不会找上门来。她笑着摇了摇头,手中依旧用吸管搅着冰块,可事实从来都不是这样,我却从没能吃一堑长一智。 董硕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卢苓韵很快就要说到很重要的东西。 人其实很奇怪,什么对啊错啊、善啊恶啊,其实都是马后炮。在当时,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人是根本不会思考的,只会一条筋地走。我这样,方莜、方莱这样,他们的父母这样,廖舒鸾这样,吕强这样,全班的人都这样,丝毫没有躲闪地对上了董硕的目光,就连汶汶也是这样的。 意料中的,董硕在卢苓韵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注定了结果如此,他在心底里还是不希望那个孤儿就是卢苓韵。 我以前一直以为不惹事就不会有事,所以从来不会主动做什么,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地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我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受那个什么群体正确性心理的影响,又或许是骨子里的根本没什么善恶观,一开始看到他们孤立欺负汶汶的时候,实际上没啥反应,不觉得他们对,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可能无意识中助纣为虐过。 日子就那样不痛不痒地过着,直到后来,我也变成了被欺负的那个。 我被欺负了,一开始也没觉得是件什么不得了的事,脸上还带着那淡淡的笑,也不知道口中说出的与心里的真实想法,到底有着几分相同,毕竟是像我这种没爹没娘的孩子嘛感叹着。 我自己是觉得忍忍就过去了,但汶汶却不觉得。她捏着眉心摇起了头,嘴角的笑容却依旧存在,笑容中有着些讽刺,却不知道讽刺的是谁,她明明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还偏要把我这份也挑上。那些人一对我做什么,她就屁颠屁颠地跑来,挡在我前面,帮我反抗。 说实话,我那时候是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那样做,甚至有些烦她,觉得明明什么都不做,过段时间就过去了,然后一切就都能恢复原状,她为什么偏要来激化矛盾,让他们玩上瘾呢?而且,明明我以前也没对她好过,她何必来管我的事? 她要怎么样我没办法,可我不想跟任何人有任何直面冲突。然后我就想啊,自己只要待在学校就会被欺负,而一被欺负,汶汶就会跑来搞事,最后变成个恶性循环,让他们一次比一次恨。于是乎,我就觉得,一切问题的源头出在了lsquo;我去上了学上。我当时人也蠢,对学业没啥想法,觉得活着就行,大不了出去找份童工做。所以,后来就真的不去学校了。 本来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我不去上学,也就没人来对付我,反正学校也没什么兴趣来管我这种没监护人的孤儿,我可以在孤儿院混吃等死,待到十八岁被赶出去后,随便找份工作继续混吃等死。但我却没能混成,因为我住的那个孤儿院突然心血来潮地变成了半个托儿所,有不少同学放学后都跑去了那儿写作业,等家长来接。 我是孤儿院里年纪最大的,所以平时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帮忙干活,干的活难免会和跑来写作业的同学有接触,就那样,我认识了方莜和方莱。我也不知道方莱是怎么知道我是人民中学的,他就是知道,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似的。他也知道了我已经很久没去过学校的事,但也没劝我回校,而是变着花样给我补课,美名其曰:教别人是学习的最好方法,说他不是为了教我而教我,只是在用教我来顺便复习。 他讲东西很有趣,说到这儿的时候,卢苓韵的眼角也微微笑了,很有耐心,对我也很好。所以不知不觉间,我就抱着种不学白不学的心态,养成了每天放学时间去自习室找他的习惯。当然,孤儿院的自习室里除了我和他和方莜,还有别的人民中学的人。我们的事情、我的身份,很快就飞一般的传出去了。 本来,那些流言什么的,我是懒得理的,毕竟我不去学校,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但后来发生了些事,我知道了些事,眼角的笑容不见了,然后我就开始躲着他了,甚至开始不回孤儿院。那时候人傻,也没多想什么,没想到他会因为我跑去找吕强,更没想到 -- 第89页 深吸了一口气,但说句实话,就算想到了知道了,那时候的我,估计也没什么心思去思考他的事。毕竟左手一捏,将一块冰从杯子里挤了出来,以前我还去学校的时候,汶汶在学校科学园的大榕树下挖了个坑,说是把那儿当做我俩的秘密信箱,有什么不能当面说、当面给的东西,就埋在那儿。我一直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但那天不知为啥突然就想起来了,然后大半夜偷偷翻墙溜进学校,去挖了那块地。 我找到了一个日记本,桌上的冰化了,留下一摊映着卢苓韵倒脸的水,是汶汶的。看完日记本里的东西后,我才知道我不去上学后,他们廖舒鸾怂恿着吕强带着五六个男的,把汶汶弄到了树林 低下脑袋,攥紧拳头,卢苓韵很久都没再说话。可董硕却已经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了。看着卢苓韵那颤抖的双手,那咬得发白的嘴唇,董硕的心里很难受,可他却必须让卢苓韵说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卢苓韵猛吸一口气抬起了头,就像是差点溺死河中的人,挣扎上水面后,伴着水沫子大口吸气时那样,差点将自己呛着,汶汶自杀了。喘过气来后,她说。 自杀。董硕在心里琢磨着这两个字。 我不敢相信她自杀了,所以我去了他家,见了她爸妈。可他爸妈和那一群兄弟姐妹卢苓韵将目光移向了窗外,没一个在意她的死活。他们说她出嫁了,我知道他们在撒谎,汶汶怎么可能同意出嫁呢?她爸妈要逼她辍学逼她出嫁,她怎么可能不反抗呢?他们随便编了个婆家的地址扔给了我,我就傻傻地去找了。虽然知道那只是个令人作呕的谎言,但我我也希望她只是出嫁了啊。 又过了许久,才说,可我什么都没找到,那个地址是瞎编的。 直到走到那条死胡同里,我才真的意识到,汶汶没了,在我锁着尾巴躲在孤儿院里的时候,没了人没了,在这世界上包括她父母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的情况下没了。卢苓韵又笑了,笑得是那么的凄凉,我去找了廖舒鸾。那是我第一次主动找人对峙啊,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哆嗦着什么都没能问出口,反倒是被廖舒鸾扔出的另一件事给 lsquo;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方莱是喜欢你才给你补习的吧?卢苓韵翘着下巴模仿着六七年前那个嚣张女孩的语气,lsquo;人家只是在竞选学生会会长,需要通过帮助你这个问题生来制造些话题,用来拉票罢了。没娘养的就是没娘养的,有点自知之明好不? 我还傻乎乎地跑去学校确认了,好巧不巧,正好碰上了方莱的竞选现场。问题孤儿,他是在他的演讲词里这么叫我的。因为缺失情亲、缺少关注而存在心理问题,他是在他的演讲词里这么形容我的。lsquo;特殊学生关注项目,这是他竞选会长的最大嚎头。要不是眼前正坐着个人,而这个人正在动嘴,董硕就要以为这段毫无情感的话是电脑合成的了。 然后我就开始躲着他了,然后他就吃饱了撑着地去找了吕强,之后的你都知道。 说到这儿,卢苓韵松了口气似的一口干了化了的冰水,又说:他从我这儿拿走了汶汶的日记,打算通过用日记威胁吕强来摆脱赌债。但吕强怎么是他威胁得了的人?当年汶汶死的时候,他爸不是挥挥手就解决了吗?连汶汶的亲爹亲娘都乖乖闭了嘴。更何况他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初中生? 他出事了,造成那些事的罪魁祸首,有的去了少管所,有的被批评教育了下后释放,有的甚至连案底都没留下。他爸妈恨呐,但恨的人要么被关了、要么举家搬走了,他们能怎么办?一家子恨得坐不住了,总得找个发泄口,结果就是,我也就在那待不下去了。 我吃孤儿院的住孤儿院的,怎么好意思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后笑着摇了摇头,所以我扔下lsquo;过去跑了,还贪婪地希望着lsquo;过去永远不会找到我。但这怎么可能?低头慢慢拆开了靠近手腕的那块纱布,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发白起泡的皮肤,好像随时准备一指甲抠下去似的。 董硕被她这动作吓得有些冷汗直冒,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多说一句话她就真的抠了。 那本日记,好在卢苓韵并没有下手,应该还在方莱那儿。你们是找到汶汶的尸体了吧?所以在查这个案子?我记得之前去脑科学院的时候,佘警官提到过。 但是,没等董硕回答,卢苓韵就又说,这个案子抬头望向董硕,能别查了吗? 第44章 过了一会儿,见董硕没有回答,她又垂下了目光,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反正查与不查,都不能改变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后放大了声音:还被害者与被害者家属一个公正,让犯人得到应有的惩罚,维持社会的稳定,这才是警察存在的意义。但这个案件的真相大白,真的符合这些吗?给被害者公正?人都没了,要公正有什么用?给家属一个说法?那前提是得家属需要说法,而陈家需要吗? -- 第90页 还是说,让犯人得到惩罚?可能吗,当年的犯人才多大?初中生,十四岁不到,根本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就算查出来说汶汶是因他们的霸凌而死,他们又能被怎么样?而且,长叹了一口气,不查还好,她家里的人还有可能良心发作,把人带回去找块地安葬了;如果查了,她爸知道了她被那个什么的事实 窗外的夕阳照进了屋里,正好照在卢苓韵的脸上,照得她眯起了眼睛,一个没结婚就没了清白的女儿,按照那里的习俗迷信,尸体领回去,别说下葬,能不扔到山里喂乌鸦就不错了。 过了一会儿,当然,突然又说,这些都只是我的借口。伸手撑住了下巴,我不想你们查,实际上,是出于我的私心。 垂下了目光,你们要是就这样把当年的事翻了出来,我就在这京州也待不下去了。仅仅方莜方莱和他们的父母,就已经让我成了只快被稻草压死的骆驼,如果再加上些 挠着右手臂上的烫伤,认真地看着董硕,董警官,算我求求你行吗,别给我添上那最后一根稻草,好吗?疲惫的双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滚动着。 她在求自己,但是 董硕咬了咬牙:不查,是不可能的。还是平日里那温和的声音,但此时此刻听起来,却显得格外冷酷,我是警察,查案是我的职责,是我的工作,容不了沙子。无论真相怎样,无论结果如何,都不能成为我渎职的理由。你说的那些或许都没错,但没办法,现实就是这样。 果然。卢苓韵在心底说了这么一声后,下手抠向了自己的右臂。 但是,董硕的声音制止了她的动作,警察的存在是为了帮助民众保护民众,而不是去毁坏一个无辜人的人生。所以,长舒一口气,做了个什么重大决定似的,案子,我会继续查,但受害人的那个佚名朋友,可以继续佚名着,只要她真的没有嫌疑。 所以,这是要帮自己隐瞒身份的意思吗?卢苓韵有些小小的意外,她一边打量着董硕,一边慢动作地收回了搭在右手臂上的左手。 看来,今天可以省几滴血了。死于话多的定律也不是处处适用,有时候,话多反倒还能换来意想不到的收获。脸上依旧摆着那可怜巴巴的表情,卢苓韵的心里却在这么没心没肺地总结着。 谢谢。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 董硕还要说些什么,开门走来的一个人却让他忘了词。这个人他见过,在那个卢苓韵与邹祥平见面的晚上,在阿法大酒店里。董硕记得,她叫彭莎,是卢苓韵的表姐。 卢苓韵的目光也停在了彭莎身上,发现她并不是碰巧来的,而是有目的地直直地走向了二人。 莎姐? 唔,瞧瞧这纱布包的,都快成木乃伊了。老板掐指一算说你今天会倒霉运,没想到你还真倒了。 走吧,今晚跃迁聚餐,你该不会忘了吧?亏我还特意绕着路来捞你。彭莎用脖子指了指停在门口的车。 于是乎,卢苓韵就这么在董硕的眼皮底下,被人提溜走了。而那提溜走了卢苓韵的家伙,从进来到出去,都把董硕当成了个透明人,半个眼神都没舍得给过。 ―――――― 跃迁聚会?副驾驶座上,卢苓韵侧头看着窗外,好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聚会,只是老板想吃烤鸭,让我来叫上你一起,说是人多了热闹。彭莎随意地回答着。 所以你就掐指一算,知道我在麦当劳?卢苓韵用指尖感受着车门上的纹路,之前我和祥平见面的时候,也是掐指一算后,来个lsquo;巧遇的,而七年前 七年前啊。彭莎打断了她,有什么办法呢?毕竟你外公去世前将你托付给了老板。 托付给了老板,意思就是说,卢苓韵疲倦地靠在了椅背上,你们一直都在? 是也不是,车停在了路口的红绿灯前,彭莎借机微微侧过头看向了卢苓韵,只是那个孤儿院院长与老板认识而已,老板偶尔会向他打听一下你的消息。后来就听说了那件事,刚开始方家差点把孤儿院给拆了的时候,老板的打算本来只是出手处理一下方家而已,并没有打算带走你的。但你后来却干了那种事。 那种事。卢苓韵轻轻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你也觉得我不该那样做? 彭莎摇着头,却没有说话。 那件事,我是后悔过,但却不是后悔做了,而是后悔为什么没做得再狠些,后悔当初为什么选择了lsquo;退,而不是lsquo;进。lsquo;退实在是太对不起那对父子身上担着的人命了。卢苓韵的话,给车内蒙上了一层霜。 可我却庆幸你选择了lsquo;退,而不是lsquo;进。收回目光,踩下油门,彭莎打破了那片刻的阴凉,如果选了lsquo;进,你和他们还有什么区别?也担上人命了。 -- 第91页 担上人命?卢苓韵似乎觉得这四个字很好笑,算吗?lsquo;进,而已。只是让他们三秒度过余生罢了,该经历的都已经历,只是快了些。死是所有人注定的结局,怎么算是lsquo;担上人命呢? 因果链是不可破的,至少在这个时代里。彭莎也在陪着卢苓韵打哑谜,所以三秒余生中,也只是生理上的lsquo;余生而已,并不能被称为lsquo;经历。 是吗卢苓韵打开了车窗,任由风吹乱了她的发丝,那那三条人命该怎么办?该谁来负责、谁来还? 三条人命? 一条半吧,或许现在应该算作。卢苓韵关上了车窗。 所以,彭莎踩到了些什么,她不是自杀的? 得看你问的是哪一次。 有很多次吗? 并没有很多,两次而已。卢苓韵的目光还是落在窗外的,从彭莎的角度,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你自己 我用归识回溯了,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主动使用能力。在心底叹了口气,第一次,事情是因为我而起的,汶汶是为了替我讨回公道才彻底得罪了吕强。他们把我俩绑到了烂尾大楼里 不知道是那辆车的喇叭碰巧响了,挡住了卢苓韵接下来那几个本来就小声的词。 等喇叭声过去后,卢苓韵咬住了嘴唇:汶汶挣扎得很厉害,自己撞在了刀子上,流了一地的血,我不知道她死了没有,我只知道我吓坏了,哆哆嗦嗦地进行了归识。 归识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我以为只要那样做了,汶汶就不会得罪吕强,就不会被他们卢苓韵摇起了头,但事实并不是。可能就是因果链和收束点的缘故吧,条条道路通罗马,事情的起因就是那lsquo;道路,而汶汶的死,就是lsquo;罗马。 深吸了一口气后,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又被吕强盯上的等我知道她的死讯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年了,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范畴。 我的能力,普通的lsquo;归识、lsquo;退与lsquo;进,二十四小时就是极限,lsquo;止则只有一个小时。而且能力的作用单位是lsquo;个体,就好比我能让一个人的生理、心理等所有状态回到一小时前,却不能只让她的胳膊或者头发回溯。至于lsquo;极限,不知道为什么,我只能对活着的人lsquo;退或进至极限,却不能对一具死去了大半年的尸体 摇着头,我救不了她,甚至连她是怎么走的都不知道。第一次,她的尸体是在翠河里被捞出来的 第一次?彭莎打断了她,你后来又回溯了?所以是三个死者?方氏兄妹也被? 卢苓韵抠着安全带点了点头,方莜和方莱两人身上都带有GPS儿童手表,手表的信号是在河边消失的,所以他们父母报案后,警察和消防很快就在翠河里捞出了他们,一起被捞出来的,还有失踪了大半年却没人关心的汶汶。我那时候自私了,安全带被捏成了一团,没有立刻回溯,而是等了二十个小时,想等汶汶的验尸结果。 但她父母刚开始是不认尸,死咬着说汶汶出嫁了。DNA鉴定结果确定是汶汶时,他们又不配合查案,不同意解剖。等到警方确定了他杀可能性,决定实行强制解剖后,他们就把她扔在那儿不要了觉得她脏,觉得她是陈家的耻辱,说那尸体爱谁谁管去,爱解剖就解剖去,切成肉末都不管他们的事,总之不要再找他们还说如果解剖完了还要他们带回去,他们就把她扔到乱山岗上喂狗 卢苓韵停下来了,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不知道在想这些什么。 所以你知道她的尸体在哪,第二次就没有让尸体被捞出来?彭莎说。 卢苓韵慢慢地点了点头,警察查不出什么,就算查出来了,也没办法将吕强绳之以法。尸体被捞出来,反倒只会经历二次折磨后,被父母唾弃,被当成别人的茶余饭后。结局,要么是在停尸间里停到待不下去后,被随随便便一把火烧了;要么,就是被扔到乱山岗上喂狗。那还不如葬在翠河底,安安静静地回归自然。 可她最终还是出来了。彭莎又说 是啊,从河底出来了,带着我都快要忘记了的那些麻烦一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改变不了任何既定事实,只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又顿了许久,当年,即便进行了强制解剖,警察也没能查出什么,现在又能有什么不同呢?只在水里泡了半年,尸体就已经腐烂得不像样了,更何况是七八年?当时哪怕是加了那日记中的线索,警察也只是大概推测出了她被用烟头烫过、被用小刀割过、被揪着头发往河里摁过、被强.奸过她是溺死,却不知道是在被摁进水里时溺死后沉的河,还是自己跳河自杀的。 -- 第92页 我后来在动手前,问过那对父子,他们说吕强说,他只知道人被摁进水里后不动了,他以为人死了,就屁滚尿流地跑回了家求助。他爸知道后,直接吩咐了一帮手下的人,到案发地点清理了痕迹,将不知死活的汶汶绑上石头沉了河,还特意做成了那种自己跳河自杀时绑的顺手结。 卢苓韵的声音变得平静了下来,一种抽干了感情的平静,方莜和方莱的时候也是,吕强打死人,他爸派人沉尸。那时候我耽误了二十小时才归识,归识后赶在吕强他爸的人处理现场之前,在案发森林找到了他们。我先将方莜lsquo;退到了死亡之前,等轮到方莱的时候正好卡在了二十四小时的极限,我救回了他的人,却没有救回他的腿。 所以你在自责?你觉得他的瘫痪是你害的,所以,你才任由他妈泼你?彭莎犀利地问。 自责?卢苓韵却笑了,她摇着头,自责?怎么会?我怎么会自责呢?就像是被撑破的气球一样,虚伪的平静瞬间破碎,为了那学生会长的竞选要接近我的人,是他自己;和吕强折腾到一块儿,赌博上瘾的,是他自己;偷了汶汶的日记,拿去找吕强讨价还价的,也是他自己。我为什么要自责?我吃饱了撑着吗?用别人的错误和自己过不去? 韵韵。 是我救了他的命,没有我的话,他现在早就是一盒白骨了。是啊,我救了他和他妹妹的命!救他们难道是我的义务?没有救彻底就成了错误?这能力,这本就不该存在的能力,大家本来都该死的,我逆天改命救了他们,我 韵韵!! 车停了下来,卢苓韵也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抱歉。卢苓韵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扭曲已经消失,目光也变回了那散向远处的模样。 你不是神。彭莎说。 我知道。卢苓韵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纱布,我不是神。我只是神仙打架中遭殃的凡人罢了。她笑了,伴着这紫红晚霞的一抹入不到深处的笑。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韵韵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什么?卢苓韵挑着眉,怎么会,我能知道什么?我只是一介凡人而已。笑容变得更灿烂,伴着那慢慢淡下去的晚霞,竟有了种极光般的美到极致,却又孤寂到苍凉。 之后,是一路无言。 第45章 嗯?还没睡?深夜,客栈一楼的休闲厅里,许军锐从电脑屏幕中抬起了头。 彭莎穿着身宽松睡衣、踏着拖鞋走到冰箱旁,从里搜出了盒牛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这才回答:唔,睡不着。你不也还没睡。凑到屏幕前,看到了个奇怪的界面,与上面一行行与许军锐的军牌上名字一样的语言,很麻烦?不明不白地问着。 许军锐却听懂了:嗯,有点。他点着头关闭界面,合上了电脑,之后要不太平了。靠在了沙发背上。 说得好像什么时候太平过似的。彭莎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 怎么了?许军锐注意到了彭莎语气中的不对劲。 彭莎用奇怪的眼神瞄了许军锐一眼,撇开脑袋,将半个脊背与后脑勺留给了他,这才说:韵韵也没睡,在天台上吹凉风着呢。 许军锐知道彭莎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也知道彭莎想听到什么,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将电脑放到桌上站了起来,作势要上楼回屋。 舅舅。在许军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楼梯尽头时,彭莎突然这么认真地喊了一句。 许军锐的脚步停住了。 舅舅,说实话,彭莎避开许军锐的目光,看着了外面那一棵棵被风吹歪枝丫的树,我有时候挺恨你们的,你,爸妈,外公,还有爷爷,你们所有人,连带着韵韵的那一份一起恨。韵韵聪明得很,有时候聪明到了让人心疼的地步,她猜到的远远要比我们认为的多。如果我是她,我早就 嗯,我知道。许军锐打断了彭莎,过了一会儿,又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也恨。可是 可是?像是被踩到了雷点似的,彭莎的语气突然变重,可是你别无选择?你真的没有吗?还是可是韵韵比起乱时纪和掌时纪的孩子来说,要幸福多了?时代与时代之间,能够比较吗?难道让本应幸福的人陷入深渊,才是我们的目的不成? 许军锐回头看了一眼彭莎,没有说话,昏暗的灯光没能照清他的表情。 舅舅,我真的不懂,不懂你们是怎么想的。可能你又会说,我在乱时纪的时候年纪还小,没有切身体验过,所以不懂。但是为了那所谓的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几百世纪后不知道还算不算是人类的生物的幸福,让生于长于这个世纪的人付出牺牲,真的对吗?未来的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有什么责任?韵韵又凭什么承担这些,凭什么为之付出一生的代价?就因为她 -- 第93页 莎莎!许军锐吼了出来,可下一刻就意识到了失态,轻叹着气抬脚消失在了楼梯尽头,疲倦地扔下句,不早了,快去睡吧。 看着许军锐消失的方向,又看着放在桌上的电脑,彭莎长长地叹了口气。 ――――――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卢苓韵有些站不稳,她扶住了栏杆,就是在这时,她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因为她认出了来的人。 来人并排站在了她的身边,没有说话,是许军锐。 卢苓韵也没有吭声。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任由深夜的风肆虐,吹散思绪,划破死寂,更洗涤着两人各自心里的一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许军锐开口了:既然睡不着,那去活动活动手脚不?看了眼卢苓韵胳膊上的纱布,又补充道,放心,不会伤到你的伤的。 卢苓韵没有说话,只是迟钝了半拍后,默默地点点头,跟在了许军锐的身后。 ―――――― 在很多武学艺术中,声音都是气与力的体现,可不管许军锐教的是什么,卢苓韵学了又用了什么,她的动作都是无声的。许军锐可以清楚的从她的拳头中感受到情绪的涌动,可她的人却深陷在一种压制到了极限的静之中。就像在漫漫时间长河里,每一件事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一样,在卢苓韵的世界那无尽的静中,所有的波动都显得不值得一提了,无论是情绪上,还是身体上的。 一计无声的重拳挥出,使上了浑身的力气,直直许军锐的鼻梁,却被许军锐用手掌稳稳地接住了。接着,只见许军锐顺势将接拳的手向后一拉,像揪小鸡一样提起卢苓韵的半边身体,就是一个过肩摔。 人落地的本应该是有声的,就连卢苓韵本人都做好了迎接撞击的准备,可今夜的许军锐却一反常态地在落地之前猛地刹了车,轻手轻脚地将卢苓韵放在了地上。之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旁边,侧身对着卢苓韵的脸。 格斗室里有陷入了最初的安静,似乎万事间只剩下了窗户被风吹响的声音,与房间内两人略微加快了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爽些了吗? 卢苓韵睁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半拳都没揍到,怎么可能爽?只是更窝火罢了。 哈哈,哈哈。许军锐被逗笑了,笑着笑着,竟然笑出了种怀念,以前,我记得以前的什么时候,我也对我爸说过这句话。 你爸?卢苓韵挑起了眉毛。 你这口气,咋像是觉得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似的? 难道不是吗? 不是!许军锐将自己的双手垫在后脑勺上后,在卢苓韵身边躺下来,少有地讲起了自己的事,在我出生的乱时纪,怎么说呢,那时候虽然还没有时主,但已经有了时间管理局。人类掌握了时间,就自认为掌握了一切,人生对每一个人来说,也就没有任何值得期待的地方了,因为未来与过去相同,都是已知的,是平行的。 一切,都从出生的那一刻,不,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了,注定的工作,注定的朋友,注定的配偶,注定的要说唯一能让人们还带着些好奇的,就是对时间本身的探索。但这探索也是在时空管理局掌控之下,对于那些企图用时空干些什么的人来说,他们的面前都摆着一条无形的界,界内,他们可以为所欲为,而一旦跨出了界限,他们就会被管理局所清除。 我爸,我爸爸的爸爸,爸爸的爸爸的爸爸,他们都是踩在边界线上的人。他们都不是寿终正寝的,因为他们最终都不可控制地越界了。但他们一代代从来没后悔过,用同样的方式教导着自己的孩子,即便知道自己的孩子将会走向和自己一样的结局。 我爸很严厉,就像他爸对他一样。他训练起我来,跟这儿特种部队的标准相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许军锐笑了笑,我其实是个很叛逆的人,我一直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凭什么要这么辛苦地训练,只为了一步步接近那条不可跨越的线。 我每次问他为什么,他就会很敷衍又很拗口地说lsquo;他们就是为了找回这种思考为什么的本能,而做出这种选择的。这鬼东西我从来没听懂过,不懂,我就只能继续问,可我一问多把他问烦了,他就会说,等我长大就知道了。 后来,我长大了,可我还是不懂,他也还是没继续解释,而是把这个,将脖子上的军牌拆了下来,把这个掰成了两半,给了我一半。说什么时候我能把两半凑齐,我就懂了。我从没成功地从他手中抢到另一半过,但我后来却还是凑齐了,因为他死了。 直到他死了,我还是不懂。 他连临死前,我问了他同样的问题,可他却还在忽悠我,忽悠着我来这个时代,说等我来了,我就懂了。现在我来了,大拇指摸着军牌上的纹路,带着这个完整的军牌来了,在这里生活了二三十年,可我还是没懂。于是我就想啊,我一定要让这愚蠢的念头终结在我这一代,我一定不会这样对我的孩子的,但我没能做到。 -- 第94页 你有孩子?卢苓韵看向了许军锐。 许军锐回应了她的目光:有啊,有啊目光散远了,像是在呓语一样,是有啊,但我欠了他很多很多,我对不起他,一辈子都补不全的亏欠,永生永世都无法突然不说了。 又将目光移回到了卢苓韵身上,翘起嘴角,转移了话题:其实啊韵韵,虽然有时候不爽了来格斗室动动筋骨也挺不错,但女孩子嘛,哭一哭也是可以的。尽力地婉转表达着。 哭?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不大的格斗室里,卢苓韵的声音竟然突然显得有些远。 不好意思? 怎么可能?卢苓韵避开了许军锐的双眼,侧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如果能哭得出来的话,我倒也想啊。动动身子,躺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三岁?两岁?还是一岁?不记得了。反正出于生存的本能,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不会哭了。 许军锐的表情突然僵住。 卢苓韵却在笑,我爸,毕生有三个爱好,喝酒、骂人、打人。我没出生前,那个lsquo;人是我妈,我出生后,那lsquo;人就变成了我,因为我两腿间少了个根把子。 我人小,皮薄骨头软,没我妈扛打,也没她那口才,所以和她被打时那杀猪般的大哭大闹不一样,我挨打是不敢吭声的,因为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我哭得越是凶,他打得就越来劲,反倒如果我没什么反应,让他抽我就像是皮带抽石像一样,他抽累了,就会瘫在一边像狗一样喘气,等他喘得地回房间了,我就解放了。 所以为了少疼点,我就只能骗自己说不疼啊,憋着不哭不闹不吭声啊。这样憋着憋着,我好像就不会哭了。 下意识的,许军锐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卢苓韵还在说着,我印象很深,我人生中对lsquo;爸爸这种生物的第一个记忆,就是他坐在炕上,把我放在他的腿上,面对着刚进门的我妈,两只手一上一下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我妈哭啊叫啊却不敢靠近,我也想哭啊叫啊,可我连气都上不来。我脑子里一片混沌,眼前亮一片黑一片的,就只看得见我妈那张鼻涕泪脸。 不是我说笑,卢苓韵脸上的笑容刺地许军锐的眼睛生疼,但我记得,我当时好像真的看见未来了,我知道我会死的,我会死在那个漏风的屋子里,死在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手中。所以之后的每一次挨打,我都是双眼一闭两腿一蹬,等死。 看着许军锐,你说这是不是报应?因为之前妄图以凡人之躯窥探天命,现在就遭到报应,得了个这种死都死不痛快的逆天能力?你说,我每次嗝屁后,能力都会不受控制地发动,将我回溯到死之前,那是不是意味着等我老了,我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老死的那一天?重复上个永远?一直重复到老板你出生的年代? 许军锐没能回答,但卢苓韵也没打算等他回答,呵,又能说什么呢?都是命,逆天改命什么的,我还没这能力。她总结道。 接着,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许军锐紧紧攥着手中的军牌,攥着,攥着,攥着咔嚓!军牌断成了两节。 韵韵。他叫。 卢苓韵没有回答,闭着眼睛侧着脑袋躺在一旁,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可许军锐知道,她没睡。 韵韵?他又叫。 这一次,卢苓韵睁开了眼睛,果真,目光是清澈无比的,没有半点的睡意。她看向了许军锐,看见他将下半截的军牌递了出来,可她却没接。 拿着。许军锐将半截军牌一把塞进了卢苓韵的掌心,又严严实实地将她的手摁住,生怕她将军牌扔出来似的,给你。 同时触碰到二人的手后,军牌上的文字在他们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开始发生变化,许彻的字样缓缓消失,变成了 你有孩子。卢苓韵说。 我想给你。 卢苓韵咬着嘴唇撇开目光,手上的反抗却没有半点松懈的意思。而许军锐也丝毫不打算改变主意。 两人就以这种动作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卢苓韵将手放松了。她叹了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蠕动着嘴唇:不要对我好,我会怕的。 我不是在对你好许军锐却听见了。 我不是在对你好,我是在害你。 第46章 特侦队的问讯室里。 戴着手套的董硕将蓝色日记本放回了证物袋中,抬头看向对面轮椅上的方莱:你那天将这本日记拿去见吕强了吗? 方莱点了点头。 那既然你是用这个日记威胁吕强的,他都对你的人下手了,为什么还会把日记还留在你这?董硕问。 我不知道,方莱的目光停在自己的双腿上,我被打晕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了,等我出院后,就发现这日记本在我当初落在森林里的书包里。书包听说是警察后来搜索森林时找到的,给了我爸,我爸扔在了我房间里,没动过里面的东西。 -- 第95页 所以说,日记一直都在你的书包里? 方莱又点了点头。 书包是当地警方送回去的,作为受害人的随身物品,警方理应检查过,但当地派出所的证物清单提过书包,却并没有提到过日记本。曾?捶伎醋潘怠?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看漏了?还是觉得是私人物品,所以没有看?方莱说。 董硕和曾?捶级允恿艘谎郏?没有接话。 诡异的并未被销毁的日记本,就像是专门留着那为了某一刻一样,就像是知道陈汶汶的尸体有朝一日会被发现,为了证明吕强的罪行,也为了提供陈汶汶自杀的可能性董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早就知道了陈汶汶死亡的事?董硕又问。 也不算是知道,只能说是大概猜到了。 那为什么没有把这本日记交给警方或者陈汶汶家长?曾?捶嘉省? 因为等我发现日记的时候,吕强父子两人早就已经人间蒸发了,之前跟在他身边混的那群人也都被批评教育的被批评教育,进了少管所的进了少管所,我就算拿去给警察,也没什么意义吧?再说,我也不想我当时也想让这事尽快翻页,害怕我爸妈发现我垂下脑袋,掐住了消瘦的大腿。 发现你赌博成瘾?董硕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这句话。 方莱的头,点得很艰难。 你父母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董硕还在穷追不舍。 嗯以前是不敢说,现在是小心翼翼地看了董硕一眼,就好像他的目光能吃人似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旧事重提也没啥必要。 没必要吗?董硕皱起了眉头重复着。 嗯方莱躲避般地侧开了脑袋,却怎么也躲不过笼罩了整个问讯室的威压。 他以为董硕会发作的,虽然并不知道董硕发作的理由,但他就是有着这样的直觉。所以,他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将轮椅向远离董硕的方向推了推。 但房间里的压抑却在上升到顶峰时,突然卸了下来。 作为威压的来源,董硕在内心叹着气,关闭执法记录仪,扶着桌面站了起来,走到方莱面前,伸出了手,又恢复了那和善的眯眯眼形象:谢谢配合。 方莱哆哆嗦嗦犹犹豫豫地握上了董硕的手。 接着,董硕绕道后面抓住了轮椅背,很客气地说:我送你下去吧。 啊,啊谢谢。方莱受宠若惊地把脖子缩得更紧了。 两人就这样一个不知道在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一个不知道为什么做贼心虚地,一路坐着电梯来到了一楼。出去的时候,正好经过了正午时间人来人往的警局餐厅门口。 餐厅里走出了一队人,这一队人中只有一个没有穿警服的,所以很是显眼,方莱一眼就看见了,董硕也紧随其后地发现了她的路过,连忙想用自己的大个头挡住两人即将对上的视线,却最终没来得及。 苓卢苓韵。方莱叫出了口。 走在蔡驰身后的卢苓韵抬起了头,在看见轮椅上的方莱后,目光闪了闪。接着,她好像很是随意地将插在裤兜里的左手掏出来挥了挥,又很是轻松地来了句:啊方莱啊,好久不见。 就这样,方莱接下来想说的话,被卢苓韵的一句好久不见塞回去了。 好久不见,她竟然就这么来了句好久不见。看着卢苓韵右手臂上包着的纱布,想起那天妹妹提到的事情,方莱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小卢,熟人?蔡驰转过了头。 嗯。卢苓韵应了蔡驰声后,又转头对上方莱,用的还是那唠家常的口气,我今天还有事,有空再聊哈。说完,又挥了挥手后,就跟着蔡驰走了,大大方方地将百感交集的方莱与满脸难以置信的董硕扔在了身后。 直到卢苓韵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董硕和方莱两人都半步也没挪动过。 她说,方莱苦笑着看着自己的双腿,lsquo;好久不见。 董硕没有说话。 我们的事,董警官你都是知道的吧?方莱抬头看向了的董硕,她因为我而被我妈用开水泼了,她见到了我,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来了句lsquo;好久不见。不是破口大骂,也不是扭头就走,而是lsquo;好久不见,就好像我们真的是普通的初中同学,时隔七八年没见过一样。 餐厅里又出来了些人,董硕绕开人群,将方莱推到了人少的角落里,却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 当年的真相,莜莜应该一个字不差的全告诉你们了吧?她被霸凌的事,我和吕强的赌,还有我一开始接近她是为了学生会长的位置收回了目光,再次定起了自己的双腿,但我后来是真的喜欢上了她的。 她话不多很安静,什么表情都是淡淡的,淡淡地笑,淡淡地伤心。她干什么事都轻手轻脚,也从来不会主动与任何人产生任何冲突,别人使唤她干什么,她都会一声不吭地去干了,没有半句抱怨。她学东西很快,基本上只要我教一遍就都会。要是遇见了难的没能一次学会的,她也不会打断我,不会主动问,而是自己静静地琢磨。 -- 第96页 她喜欢看着窗口发呆,看着风中摇曳的枝丫,看着空中的鸟儿。我喜欢看她发呆的样子,因为每当看着她那放远了的目光,我就感觉好像能透过她那双透亮的瞳孔,窥探到全世界似的。我一直觉得她的脑袋里藏有全世界,因为只有藏有全世界的人,才能这么面对什么都淡淡的。 她和我认识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太不一样了,而这种不一样就像是磁铁似的,让我离不开。后来,与其说是为了学生会长的事迹介绍而照顾她,倒不如说是我自己离不开她那淡淡静静的感觉了。 初中嘛,青春期。那时候的人,因为什么都没经历过,所以经历个什么,都能无比夸张的最大化。喜欢上个人,就能喜欢得要死要活轰轰烈烈,什么为她上天入地,为了她可以反抗全世界之类的。当时这么觉得,也就这么做了,不带任何头脑地去做了。 觉得她不敢敞开心扉,觉得她总是带着忧伤,这些一定都是吕强干的,所以想替她报仇,所以就去找吕强了。但后来找了吕强,遇到了见识了许许多多其他的事,又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被她躲着,整个人就突然从轰轰烈烈的爱恋,变成了轰轰烈烈的爱恨交加。 我不告诉我爸妈真相,害怕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更多地却是想看她委屈,觉得她受伤了、委屈了就会回头看我,就会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可能是小说漫画看多了吧。叹了口气,我以为这样下去,她就一定会来见我的,哪怕是和我大吵一架。 但她却没有,她走了,一声不吭地,将所有的过去一笔勾销地,走了。是啊,她是卢苓韵啊,她怎么可能为这事儿来找我呢?感叹到一半,方莱突然笑了,笑着回头看向董硕,董警官,你对她有意思吧? 董硕一愣,心里漏跳了一拍。 你看她的眼神,就像我当年一样。收回目光,方莱的笑变成了自嘲,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不配是个人,但我还是得说。她,卢苓韵,绝对不是个能用常理来理解的人,她远比你看到的要深邃,恐怖。你的念头,还是趁早收起来了好。 董硕不可控制地皱起了眉头。 看见董硕的表情,方莱却笑得更欢了,当年别人和我这样说她的时候,我也是这种表情。但你想想,一个人,怎么可能被人欺负被人霸凌,却真的没有一点怨言、没有一点恨?她有的,一定有的,只是藏得深罢了。而在这世上,恐怖的不是大吼大叫大闹的人,而恰恰是这种一声不吭的,因为,你不知道这lsquo;一声不吭和lsquo;任劳任怨背后,藏的是什么。 我早就知道她也在大学城,嘴上说着想见见,但实际上却一直不敢见她,因为我怕啊。莜莜虽然和她是舍友,表面上和她关系不错,但实际上却一直颤颤巍巍地将关系控制在了一个范围内,不敢越雷池半步,对于她的私事,也从来都是能不碰就不碰,因为她也怕啊。 卢苓韵她不是个正常人,不是个正常的见着了我,会生气会扭头就走的人,而是个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说lsquo;好久不见的人。方莱将语速放的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在说着,她是个能将过去抹杀的人,一切发生过没发生过的事,她都可以将它变得没有发生过。 我不想诬陷人,也不想作伪证,所以刚才没有提。但现在,作为一个曾经走上过那条路的同胞,方莱突然自己推着轮椅面向了董硕,董警官,我必须得跟你这个即将走向这条路的人说, 紧紧地盯着董硕,你可要想清楚了,卢苓韵是个怎样的人,你真的清楚吗?别被她的外表迷惑,别被她的故事给欺骗了,不然,你的下场,可不一定只是这个。拍着自己的腿。 顿了顿,又一字一顿地说:吕强父子失踪了,警官你是知道的吧?但警官你有没有想过,吕强父子,或许,并不只是lsquo;失踪呢? 方莱后面说的话,董硕已经耳鸣得听不清了。 第47章 等董硕送走方莱,满是心事地去到饭堂时,佘锐和曾?捶家丫?贴心地帮他打好了饭。三个人坐在一桌,佘锐努力地试图挑起话题,可曾?捶己投?硕两个前辈却没给半点面子,一个人盯着手机不放,一个人捏着筷子发呆。最终,弄得佘锐也悻悻地闭嘴埋头苦吃了起来。 如果,吕强父子并不只是失踪而已呢?董硕用筷子戳着米饭。 在这一次的案子里,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与网约车案相同的不协调感。两个案件的证人和线索虽然与往常一样,的确都能连成有意义的故事线,但故事线本身却夹杂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首先,是时间,空出来的和少了的时间,就好比方氏兄妹昏迷后那缺乏解释的时间空隙,与网约车案中报警电话和求救信号间逆反了的时间差。其次,是带着诡异感的证据与痕迹,就好比陈汶汶的那本竟然没被销毁的日记,与网约车案的疑犯画像和现场突然出现的奔跑脚印。最后,是疑犯的结局,失踪,和死亡。 而这两个案件唯一的共同点,只有同为涉案人的卢苓韵。 -- 第97页 除去不可能之外留下的,不管多么不合理,但那就是真相。所以,卢苓韵就是造成这些不协调的原因吗?她隐瞒了什么?她做了些什么?什么是该排除的不可能,什么又是不合理的真相?(注1) 董硕有些迷惑了,即便方莱所说的话他大都不赞同,但有一点他却不等不承认,他真的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了解卢苓韵。又或者说,卢苓韵这个人身上的有些东西,根本是不能用常识来理解的。 所以,吕强父子到底去了哪?陈汶汶又真的是自杀的吗?卢苓韵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还有,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是怎么做到不留半点痕迹地将整个高中前的经历替换的?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方莜母亲闹的事,如果不是卢苓韵自己承认,董硕不得不说,即便以特侦队的资源,他也不大可能查出来那个被霸凌的孤儿就是她。 想到这儿,董硕就回忆起了之前的某件事。网约车案中,当时在确定卢苓韵涉案后,自己的确如卢苓韵所说的那样,让相关部门进行了信息管控,使得跳河自杀未遂的女大学生这个新闻没有扩大。但是,董硕记得,当时负责这个的技术员,好像不经意地说过这么一句:这个新闻怎么像是本来就被人动过手脚?翠河大桥上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个视频拍到她的脸? 当时,董硕没有在意那样不经意的一句话,但现在回想起来 卢苓韵自己动手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新闻出现的第一时间,她还在医院昏迷着。那么,就只剩下她身边的人,或者说,她身后的人。 董硕的脑海中猛地出现了一张人脸,一张中欧混血的脸。彭莎,卢苓韵的表姐,跃迁。 是了,彭莎一共只在自己眼前出现过两次,而两次出现的时间点,好像都在卢苓韵的某些秘密快要藏不住了的时候 会吗?会是这样吗?如果是的话,那卢苓韵知情吗?她与跃迁,到底是合作还是利用?如果是利用,那是谁在利用谁? 卢苓韵总是有意无意间谈到有关时间的话题,她这么做,是在暗示着什么吗?如果是的话,她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暗示? 还有自己的那几个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的梦,突然闪过的既视感,以及在酒店中看到的邹祥平的异常 细思极恐。 哇,真可爱!佘锐的一声生怕全食堂没人听见的感叹,强行将董硕的思绪拨拉了回来。放下筷子抬起头,董硕这才发现,刚才还坐在自己对面的佘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曾?捶嫉纳肀撸?凑着脑袋看起了她的手机屏幕来。 董硕也歪歪脑袋看了过去,只见手机正在播放一个视频,看样子是幼儿园或小学生的文艺晚会。 这是?他问。 西沛市福利院的教师节文艺晚会,我女儿正好在那当志愿者,参加了晚会的筹划,炫耀着发给我看的。曾?捶妓怠? 不错,搞得挺像模像样的。董硕随口赞扬着,可眉头却在看见屏幕上演着小品的两个男生后,越皱越紧。 这俩兄弟是福利院的宝,鬼机灵鬼机灵的。听我女儿说,晚会里三分之一的节目都是他俩组织策划的。曾?捶加炙担?完全没注意到董硕的表情。 等等。董硕的疑惑憋不住了,他给佘锐扔了个眼神,小佘,吕强的照片,你那存的有吗? 有是有佘锐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开始听话地掏出手机翻相册了。 吕强?为什么突然提到吕强?等等等等等等,我的天!!曾?捶蓟腥淮笪颍?这俩孩子!! 她一把抢过了佘锐的手机,将刚调出来的吕强的照片与自己手机上暂停的视频摆在了一起:老旧照片上那个十几岁的学生,与视频中那个弟弟模样的六七岁孩子,除了婴儿肥的有无外与身高差别,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可,能,吧。佘锐瞪大了眼睛,我的天,这兄弟俩顶多七岁吧?七岁的孩子,当年案发时还没出生吧?难不成还能是吕强父子返老还童了不成? 返老还童了。 如果,吕强父子并不只是失踪了呢?董硕的脑海中再次回荡起这句话。 电影看多了吧你?返老还童?咋不上天呢?曾?捶嫉攘速苋褚谎郏?除了极小的碰巧长得像的可能性外,这俩孩子八成是吕强家的近亲。说不定还是吕强的亲弟弟,案发跑路后出生的,因为不方便带在身边,所以留在了福利院。曾?捶妓亢敛皇Ю碇堑胤治龅馈? 然而,理智有时候或许也可以被称为思维定式。 怎么样,董队,要查吗?曾?捶嘉剩?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把吕强父子逮出来。 查?要查吗?如果查出了那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结果,该怎么办?她又会怎么办?将知情人全部? 她是个能将过去抹杀的人,一切发生过与没发生过的事,她都可以将它变得从不存在。方莱的话,在董硕的心中读出了另外一种超现实的意义。 -- 第98页 查?董硕放下了筷子,查出来了然后呢?将他们逮捕?我们逮捕得了吗?董硕注意到了自己语气的不正常,但他并没有心思更改,况且,我们现在已经连调查他们的理由都已快不存在了。声音慢慢变小了。 轻轻叹了口气,看向窗外,陈汶汶的案子,就以自杀结吧。她说的没错,再查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浪费警力而已。而且就算查出了所谓的真相,我们也改变不了什么。未成年人的犯罪,连十四岁都未满的未成年人董硕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说出这些话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对。 也是。认真想了一会儿后,曾?捶嫉懔说阃罚?毕竟已经是七八年前的案子了,而且还是最难以定性的未成年案。 未成年。佘锐的表情也严肃了下来,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厚道,但我真的觉得,未成年人不用承担刑事责任这一点,在某种意义上,和精神疾病患者可以免责一样,真心扯淡。同样是害了一条人命,凭啥你年龄小、你脑子有病,你就不用接受惩罚?被你害的人的命,难不成因为你的年龄与心理问题,就比别的要便宜上几块钱? 曾?捶伎戳速苋褚谎郏?没有接话。 董硕的思绪则久久地停在了精神疾病患者可以免责上。是啊,曾几何时,那个人也就那样逃脱了惩罚,却留下了身上多了八刀,再也不会摸着自己的脑袋傻笑了的,自己的父亲。 恨吗?不,已经没力气恨了。因为这个事上的对与错与公平,已经一点点地磨平了自己的棱角,让自己没有了恨的动力。 那么,你呢,卢苓韵,你恨吗?你不恨,是因为时光抢走了你恨的理由,还是因为你自己已经将恨进行了彻底的处理? ―――――― 与此同时,卢苓韵趁着办公室里没有别人,打开监控筛查软件,搜索起了七月二十五号中午,阿发大酒店附近的监控视频。 她找到了《乱语》中提到的那辆白车,她看见了那个突然出现的血手印。她快速地为白车建立了的三维模型,放入软件进行大范围筛查,她在八月一号的一帧监控中,找到了一个从白车里出来的模糊背影:个子不高,不胖不瘦,很常见的毛寸发型,穿着身很是常见的黑色牛仔、蓝色T恤。 接着,她通过白色福特的车牌号,查到了它的出处: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私家车,而是一家名叫便旅的小型租车平台的车辆。 租车,便旅吗?可以去查查,虽然估计是查不出什么。 但至少,确定了一件事:蓝色沙漏徽章――司时存在的可能性。 但他作为一个半神的司时,为什么要租车?不便露面?为了方便?还是有着别的原因?他是真真正正的半神,还是和自己一样同时也是深陷尘世无法自拔的人? 卢苓韵下意识地摸着挂在脖子上的名牌,依旧是那没有温度的触感 有着我暗敌明的大好机会却坐着等死,实在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即便,外公曾再三强调过:见了沙漏徽章要逃,用能力拼了命地逃。 反正作不作死都会死,那与其窝囊着哆哆嗦嗦地等,还不如去主动探探究竟。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这句话应该有名到不能再有名了吧。 第48章 在苏愿的帮助下,卢苓韵下班后来到钟玉的病房,并成功得到了与她独处的机会。 只是 裤子伴脑子,豆腐砸了我儿子,稿子里的冰箱他吃的是坐在病床上的钟玉就这样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着一句又一句每个词卢苓韵都认识,连起来却比天书还难理解的话。而她自己却好像没有半点自知,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懂卢苓韵的问题,反正是在激动地讲个不停,哪怕讲的根本不能被称作话, 一开始,卢苓韵尝试过动动脑子,看能不能在这些话中找到个规律用来翻译,最终却没有半点成效。她也试过让钟玉用手机打字,可却发现她敲出来的也都是些汉字乱码。就这样绞尽脑汁用尽了办法却都无果后,即便以卢苓韵的耐心,二十分钟不到,她在破了名为与钟玉最长聊天时间的世界纪录后,也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地放弃了。 她有些失落地站起身走出了房门,可刚在走廊上没走多远,就遇上了两个推着装有医疗用品的小车迎面走来的护士。她听见了护士们的闲聊: 最近也是邪乎了,中风的病人怎么这么多?像是会传染似的。 可能是因为咱们医院的那个中风研究团队前不久上了新闻吧?然后患者就全转到这边来了。 哪里,最近这几个患者明明都是住在北区的本地人好不,怎么会是转院的。 那就是碰巧咯,难不成还能闹鬼? 可是啊,余光看见一个擦身而过的白大褂女子,小护士突然改口了,苏医生。 都说些啥着呢?那个被称作苏医生的人,明显是听见了两人的嘴碎。 -- 第99页 额,没啥,就是瞎聊聊。另一个小护士摸着后脑勺。 这里毕竟是病房,进进出出都是病人和教书,有些话还是得注意些的。苏医生说。 是是是,实在不好意思。两人立刻道歉了起来。 不远处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听着墙角的卢苓韵正打算抬脚离开,就听见那苏医生突然对着自己的方向来了句:你就是卢苓韵吧? 脚下一顿,卢苓韵犹豫了半秒后才转过身点点头,正面看清了对方的脸。再看见那似曾相识的眉眼的瞬间,她就知道了这苏医生是谁。 果真,我是苏愿的姐姐,苏夙。苏夙走了过来,之前听妹妹提到过你,说是你挺照顾她的,我还没替她谢谢你呢。 卢苓韵愣了。 多亏你和她聊了那些,苏夙又说着,她现在已经开始尝试面对那病,终于肯去看医生了。 自己还有这效果?卢苓韵眨了眨眼。 你是来探望钟玉的?苏夙又问,你们也是朋友?没给卢苓韵时间回答,又继续说,挺难接受的吧?但中风就是这样,没啥征兆地来,抢走大半条命后去。哦对了,也不知道苏愿那家伙是怎么提到我的,她搞不懂,觉得所有和脑子有关的都归我管,但实际上我只是研究中风的,她的病我也只是大概知道而已。 研究中风的,所以她就是那两个护士口中的中风研究团队的成员吗? 她中风发生的地方正好在一个和语言理解、词汇使用有关的中枢附近,那些区域的功能受损,就有了现在这种感觉性失语症,能够完整地说句子,说的却都是些没有半点语意的话。从她现在的恢复状况来看,语言的听说读写都大幅度受损,以后恐怕很难恢复沟通能力。 哎,又叹了口气,挺可惜的,听说这孩子还是个搞文学的呢,思想如果没了语言输出,就只能蒙在脑壳里自我消化了。 苏医生?拐角处探出的半个脑袋,恰好赶上了苏夙说完前一句话。 苏夙连忙吞回接下来想说的,转头应道:啊,来了来了。又对着卢苓韵抱歉地笑了笑,我还有事,得先过去了,下次找个机会再好好谢你。 卢苓韵点了点头,辛苦了。 ―――――― 感觉性失语症,失去沟通交流的能力,也就是说,无论她知道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吗?意外?巧合?还是说卢苓韵也不知道。 但无论如何,这一条路算是被封上了大半,要想知道司时的真实身份,到头来,还是得从那辆白色福特入手。 卢苓韵就这么走着想着,慢悠悠地走出附属医院,绕过美食街,走到了一大与传媒大共用的林荫小道上。 啊。岔路口传出了一个声音,紧接着,眼前出现了个人影。这一次,好巧不巧,是苏愿。 苏愿在看见卢苓韵后,下意识就出了声,可却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卢苓韵,甚至该不该打招呼好。 苏愿?巧啊,又见了。卢苓韵主动开口了。 嗯又见面了。苏愿低着脑袋走到了卢苓韵身边,目光不留神地落在了卢苓韵右胳膊上的纱布上,接着,也没等卢苓韵本人反应过来什么,她就像是踩着地雷了似的一个后退连摇手,急忙解释,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一直忙着想自己的事的卢苓韵,今天算是被苏夙苏愿这姐妹俩轮流搞得一头雾水。 她后知后觉地顺着苏愿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胳膊,迷茫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后,这才恍然大悟:啊,这个啊。焦糖布丁,人生多舛呗。怎么了?难不成那天你也在美食街,看见了? 不是苏愿一副生怕自己越描越黑,但又不能不描的纠结样子,是《乱语》里有人碰巧看见了,说是个好素材,想写来着我我没让他们写。 你没让他们写?卢苓韵挑起了眉毛。 嗯,苏愿点着头,前不久《乱语》开了换届大会,我接替了不少钟玉以前的工作,现在负责稿件审核,所以抬头偷瞄了卢苓韵一眼,抱歉。 为啥要抱歉,你不是帮了我个大忙吗? 就是啊,对了,苏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钟玉之前存档的不少材料现在也到我这了,我大至翻了一下,网约车案凶手的那篇文章的确是她写的。你如果需要稿子原件和材料的话,我可以发给你。 意想不到的惊喜,虽然材料里不一定能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嗯,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你了,谢谢。 不用谢说完这话后,苏愿又低下了头,好像把头多抬起来会儿脖子就会断似的。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在这本就有些阴森的小道上走了起来,一个忙着思考人生,一个忙着思考世界。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夕阳透过枝丫照在两人的脸上,竟不知为何,有些凉飕飕的。卢苓韵打了个哆嗦,冷不防地想起了今天中午在警局见到的方莱。 -- 第100页 他还是那个样子呢,那个错的不是我,是世界的样子。 他和董硕说了些什么?能让董硕下午看自己的眼神彻底变了 也是,除了那些,又能说些什么呢。想着想着,卢苓韵自嘲地笑了。 也好,怀疑就怀疑,忌惮就忌惮吧,距离越远越好,下手越没顾虑,麻烦也越少。 那个啥,苏愿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卢苓韵的思绪,你之前说的时间阶梯,是真的吗? 卢苓韵又愣了愣才回过神来,笑了:不都说是个忽悠人的故事嘛。 哦其实,苏愿停下了脚步,搞得卢苓韵也只好配合地停了下来,我倒希望它是真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可卢苓韵却一字不差地听清了。 因为这样,这样就相当于断了后路,让我没法继续逃避,没法不去面对。一旦知道了伤痛是没有尽头的,那所思考的问题就不再是有多伤有多痛,而是该怎么带着伤痛往前走了。而且如果那是真的话,我真的来自上一个时间面,那我就成了这个时间面的lsquo;外来者。以外来者的身份面对同样的事情,心理上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同,好像真的能多一些lsquo;勇气,少一些lsquo;在意似的。 所以你去看医生了?卢苓韵说。 嗯虽然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虽然还是害怕别人的目光,但是突然看向卢苓韵,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面对也得面对,不面对也得面对。像你说的一样,哪怕是个脆弱的焦糖布丁,也得有把恶魔胖死的梦想。 也是。卢苓韵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句,抬头看着快淹没在水平线下了的橙红太阳,自言自语地,尖椒汤圆吗? 嗯?苏愿听见了。 就是卢苓韵收回了目光,一只长得像瘦版阿柴的狐狸,给我的微信备注,尖椒汤圆。刚知道的时候挺嫌弃的,现在想想觉得也不错,和焦糖布丁的本质一样。 嗯苏愿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可就在这么嗯了一声后,竟然看着卢苓韵,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笑得很是放松。 咋了?卢苓韵还是有些呆愣。 没什么,就是觉得虽然不再笑,但眼角的褶子却还矜矜业业地停留着,和你说话很舒服。 舒服?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评价自己的卢苓韵,像是吃了颗尖椒泡巧克力似的,满脸难以言说的表情。 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不愿意和别人说的话,好像说给你听就没那种感觉了。 这一次,卢苓韵并没有走神,而是严肃地看向苏愿:是吗? 嗯。苏愿认真地点了两下头。 荣幸呐。眯眯眼看着阳光,卢苓韵感叹道。 当初救她,只是为了钟玉的消息卢苓韵皱起眉毛攥了攥拳头。 事到如今,却没想到 太阳落下地平线的最后一刻,卢苓韵松开眉头,翘起了嘴角。 偶尔这样,也不错。 第49章 自那日董硕和方莱的对话,时间又过去了几天。即便托董硕自己的福,两人整天在同一栋大楼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和卢苓韵对上眼神正常地说过一句话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小屁孩的胡话受这么大的影响,他只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卢苓韵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某个特别的存在。 因为特别,所以在意,所以 哟,怎么了?上班时间不好好在楼上带着,跑这咖啡厅里来思考人生?宰烽从后面一把拍住了董硕的肩膀,又不像我们刑警队一年365天每天24小时根本没的消停,你们最近手头不是没什么大案子吗?怎么还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董硕还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吭声。 发生什么了?看着董硕的样子,宰烽收回了笑脸,拉出凳子坐在董硕的旁边,查案查到怀疑人生? 怀疑人生?这一次,董硕回应了,兴许还真是。 怎么个怀疑法,说来听听?宰烽往前一凑,做出了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宰队。 嗯。 董硕对上了宰烽的目光,你相信超能力吗?或者,超自然的存在之类的。 超能力宰烽皱起了眉头,是因为线索无法解释? 董硕没有点头,但表情却好像是默认了。 不能说是没有吧,宰烽的松开了眉头,毕竟,警察说到底是个马后炮的职业,得等到一切发生了才能行动,从剩下的残渣中找出有用的东西。这样一来,在有限的条件下,无解之题、无证之罪、完美作案什么的,也并非不存在。轻轻叹了口气,又说,不过,我一直以为像你这种医科大学毕业的,应该是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不会相信这些东西才对。 -- 第101页 以前是的,但前不久听了一个家伙的一同胡言乱语后,竟然开始动摇了。宰烽觉得,董硕在提到一个家伙时,表情好像在笑,可那笑之中却又不知为何藏着些无法形容的情绪,就像食堂炒萝卜丝里夹杂的白色长虫那般让人浑身难受。 你自己都说那是胡言乱语了。宰烽说。 但却乱说地很有道理。唯物、唯心的争论之所以会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不是建立于现在人类的科技水平与对世界的了解之上吗?那么,如果在未来,科技达到了顶峰,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解释,包括lsquo;意识和lsquo;物质的本质到了那时候,一切是不是都不同了?人类会本能地对未知感到好奇,又会对未知感到恐惧,但如果这些lsquo;未知都不再lsquo;未知了呢? 未来的他们,将会怎么看待我们这种出于lsquo;未知时代的愚蠢祖先?反过来,未来的他们对我们来说,又是什么?是神吗?如果是的话,那这些无法解释、无法接受的东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董硕不再说了。 神呐。宰烽伸了个懒腰正打算向后靠,忽然意识到这椅子并没有椅背,眼疾手快地将动作止住后,这才没丢人地栽在地上。稳住身体,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董硕也什么都没有看见,宰烽干咳了两声,继续道,其实我本来是不相信神的存在的,但如果像你说的这样,神只是未来的人,我反倒能够接受。 嗯? 你想想看呐,宰烽说,如果lsquo;神也是lsquo;人的话。顿了顿,我不愿相信神,是因为在痛苦和绝望时候,不愿意把仅有的希望放在那些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东西上,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放弃、不会绝望。lsquo;我不幸,我遭殃,是我自己的原因,而不是因为被神放弃了,这样想,不就不会轻易认命。 但如果,如果神也只是个掌握的技术比我们多了点的lsquo;人的话,那他的存在不就不会成为任何事情的寄托、借口和原因了吗?因为是人就不是完美的,是人就会犯错,所以这糟糕的人生、糟糕的世界,只是因为lsquo;孙子的孙子们太欠揍了,而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神,高高在上地决定了我们的命运。 也不知道宰烽的话踩到了哪个笑点,董硕被逗乐了:所以,不爽的时候,就该来一句lsquo;去我孙子的? 哈,去我孙子的,对对对,去我孙子的。宰烽大笑着将董硕的背拍得乓乓响,也多亏董硕人高马大长得结实,这才没被拍得把肺吐出来。 所以,宰队你们这是又碰上个什么案子了?刚刚下来的时候看你们那儿吵得厉害。好不容易等宰烽的魔掌停下来,董硕连忙抓住空隙问。 哎甭提了。一个员工给老板下药,监控都拍到了,但因为事情被发现时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周,被下了毒的杯子和装毒的1.5mL试管早就不知道到哪个垃圾处理厂去了,没有半点实物证据。疑犯死咬着他往茶里放的只是普通的调味香汁,说是从网上学来的,自己在家里调好了后带来给老板尝尝什么的。放屁!谁家配香料用医用试管?! 但能有什么办法?没确凿证据呐。监控是那老板自己私下装的,员工们都不知道。要不是那老板碰巧突发脑梗入院,家属收拾他的东西时,发现了上传在云端的视频,下药的事根本不会被发现。但现在这样,也发现得太迟了。你也知道,受害者还活着,我们不可能像尸检那样进行毒检,只能血检、尿检一下,就算被下的毒还残留在体内,查出来的可能性也不大。 瞧他监控里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是在下药,可除了视频就没别的证据,人证物证都没有,能有啥办法?法律是要用证据说话的,这边没证据,那边底气就可足了,这不,今天他妻子就跑来闹着要放人。你们那儿的高手,我也调来了几个帮忙,但还是毛都没查出一根。眼看着拘留期限要到了,现在别说下的药是什么,我们连受害者突发脑梗是否与药物有关都不知道,看来还真得乖乖放人。 他有动机吗?董硕问。 有,可足了。宰烽轻敲了敲桌子,现在外面小企业你也知道的,生意好不好不清楚,压榨员工的水平倒是一流。996什么的也就算了,升职的隐藏条件、年会的恶搞什么的,都是毒瘤。那程序员,啊巧了,他名字就叫程旭原,他就算是公司金字塔最低端最倒霉的那个。 听说他在那公司也勤勤恳恳干了五六年了,职位动都没动过不说,还每年年会都被逼得又是女装、又是全.裸、又是钢管舞的。这么折腾上一次,接下来的一整年都是全公司的笑料。不折不扣的是个别人用来转移压力的小丑。关键还不止这样,那老板也是个混蛋,不知道怎么地就看上了程旭原的妻子,整天公司里的大饭局小饭局都逼着程旭原带上她,每次借着酒疯就做些下三滥的事。 他是老板,别的员工别说阻止了,能不一起干就不错。而程旭原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看着那混球老板今天晚上撕了自己妻子的衣服,明天酒一醒穿上西装又人模人样地肆意使唤他。他妻子身体不好、学历不高,没有出去工作,俩人吃喝拉撒房租就靠着程旭原那几千块钱的工资,更别提之前给她妻子治病,俩人身上还有着几十万的债呢。所以,辞职什么的基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 第102页 哎,都说成年人的崩溃是从借钱开始,但实际上早在借钱之前,苗头就已经有了。碰上那样个公司,碰上个那样的老板。宰烽叹了口气,同样是崩溃,有的人会选择往翠河里一跳了之,有的人却会拿着个1.5mL试管去下药。该怎么说呢?一个也并不比另一个好。(注1) 但同情归同情,这案子要是就这样放着他大摇大摆地走,刑警队的面子还真没得要了。停了一会儿后,宰烽又说。 有从药物的入手渠道查吗?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药,但如果和脑梗关联一下,也不是不能缩小到一个范围内。毕竟很难说这脑梗只是单纯的巧合。董硕提议道。 查了,社交账号聊天记录之类的,里面连半个药字都没提到过。而他本人与他妻子,也都没有熟悉的和药物打交道的朋友。干干净净,搞得我差点就要以为他那香料的说法是真的了。 嗯董硕陷入了沉思。 哎不说这个,宰烽拍了下桌子,像是转移话题需要手动似的,之前忘记告诉你,陈子创,就是你之前那案子受害者的哥哥,他的尸体被找到了。 找到了?董硕的眼睛瞬间睁大。 嗯,在山牙峰坠河了。 又说,山牙峰正好是京州省和山州省交界的地方,因为属于偏僻路段,再加上交界等等乱七八糟的原因,公路一直都迟迟没能翻修,靠河区域的好多栅栏都有了豁口,监控摄像头也都死了个七七八八。要不是用了你们特侦队的那个什么软件,又是三维模型又是路线模拟的,但靠人工搜索的话估计得折腾到下个月。 消防今天刚刚协助我们把车和尸体都捞出来,送去尸检痕检了。但坠河的现场早就被来往车辆给破坏了个透彻,基本不抱希望能查出什么。尸体也在水里泡了几周,不解剖连死因都看不出。喏,现场和尸体的照片,正好留了几张在手机上。把手机摆到了桌面上。 董硕毫不客气地翻看了起来。 两具尸体?他问,这人是那个代驾吗? 你怎么看?宰烽不答反问。 不像。董硕指着屏幕,这增高运动鞋,不大像是开车的人穿的,尤其是那种搞深夜代驾的。虽然也不能完全排除作死的可能性。 一眼看出来呐。宰烽挑了挑眉,没错,我们也怀疑他和监控中的代驾不是同一个人,尽管尸体上穿着代驾马甲,体型也与监控相符。而且,还有一点,虽然说车从几十米的高空掉入水中,杀伤力和砸在水泥地上没多大区别,但痕检员还是发现了左侧车灯上的几个并非落水产生的痕迹,像是撞了人或树后造成的。而这些痕迹与驾驶座的尸体上的伤痕有很大的可能性相吻合。 所以你们怀疑,是那代驾载着陈子创开车撞人后,将被撞的人放在驾驶座上,用了什么把戏将车子沉了河?董硕问。 差不多。宰烽点了点头,但具体这是故意杀人、还是为了隐藏意外,就得等尸体身份确认、尸检结果出来后了。我们同时也在搜索附近的公路,看能不能找到些交通事故发生过的痕迹,血液和刹车痕之类的。 尸体身份。董硕摸了摸下巴,等等,我再看看。他又把手机往自己面前扒拉了两下,反复看起了几张驾驶座上尸体的照片。 怎么? 虽然被水泡肿了些,但你不觉得,这尸体很年轻吗?二十来岁?还有这双鞋和这穿着打扮的习惯,高中生? 高中生? 地图,地图给我看看。董硕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我印象中,市一中为了图安静,十几年前重建的时候,找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啊,这儿,你看,敲着地图上的一个点,这里是市一中,这里是坠河现场。车路看起来挺远,但直线距离却不是。这里是市一中的宿舍楼,如果从这后面出去,这样走的话 就到了附近。宰烽接上了董硕的话,如果车祸发生在这条路上,那就完全有可能将车祸受害者和陈子创运到山牙峰坠河了 但是有一点,董硕又说,陈子创正好是一中的老师。会是巧合吗? 不清楚,我这就去查。宰烽一下子蹦?Q起来,挥挥手就跑出去了。 董硕的目光顺着宰烽离开的方向看着,看着,突然和一个从警局走出来的人对在了一起。是卢苓韵。 两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对方,但却都表现地像没看见一样。 等卢苓韵的身影彻底在视野中消失后,董硕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感叹着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应该是电影《飞驰人生》里的 第50章 从警局下班后,卢苓韵回到了百里画廊。她捧着满脑子的思绪,敲响了许军锐办公室的门。 卢苓韵走进来时,许军锐正低头在平板电脑上做着些什么,一看见卢苓韵,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地下意识将屏幕合上了。 -- 第103页 卢苓韵从片段的画面中猜到了这个动作深处的含义,却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而是很平常地叫了声:老板。 啊,韵韵,怎么了?许军锐似乎是猜到了少许卢苓韵的来意,只见他将屁股移到沙发上,指着身边的空位示意卢苓韵坐下说话。 有些事,卢苓韵坐在了旁边,想问。 问吧,许军锐四仰八叉地靠在了沙发背上,虽然你问了我不一定能答。 嗯。卢苓韵点点头,却没有继续说了。 许军锐也没有催,而是看着卢苓韵侧脸,静静地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苓韵慢慢地从自己的脚尖上收回了目光:钟玉,这个名字,老板你听说过吗? 许军锐皱着眉头想了想,摇摇头:没印象。 传媒大学的学生,同时也是一个名叫《乱语》的公众号的编辑。说到这儿,卢苓韵抬头看向了许军锐的表情,却并没能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然后呢? 暑假的时候突发脑梗,命是救过来了,但沟通能力彻底丧失。 年纪轻轻的脑梗,挺罕见的。许军锐感叹了一下,所以呢?你觉得她的脑梗有人为因素? 是她的亲人认为有人为因素。卢苓韵纠正道,但无论是医院还是司法机构都没能查出什么。仔细地望着许军锐,所以,他们向异事屋下委托了。 许军锐挑起了半边眉毛。 但异事屋没接。 许军锐的另外半边眉毛也起来了。 不接委托,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卢苓韵问。 或许吧。许军锐将两只胳膊展开,搭在沙发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许军锐的反应早在卢苓韵的意料中,所以她也没揪着不放,而是换了个入手点:老板,你相信这世界上的偶然和巧合吗? 偶然和巧合? 嗯。 许军锐笑了,怎么说呢,偶然和巧合这俩东西,和必然又有什么区别?都是在固定参量下的固定结果罢了。即便早就清楚这是卢苓韵挖的陷阱,他却心甘情愿地跳了下去。 所以一切都是注定的?而只要清楚了参量,这种lsquo;注定就可以被计算出来,无论是遥远的过去还是未知的未来中发生的一切,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知道?就像刘慈欣的《镜子》那样?卢苓韵问。(注1)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许军锐点点头,其实,类似的计算我们的大脑也会在潜意识中进行。比如,你和一个人待在一起久了,就能猜到对方的想法。因为你的大脑在长久的相处中模拟出了对方的行动lsquo;参量,然后在你意识不到的情况下,计算出了这种参量导致的结果,也就是对方的行动、话语与想法。 那么,这种计算方法,卢苓韵的目光移向了书桌上的平板电脑,你们有? 许军锐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所以,你和莎姐的所有举动都不是巧合,包括当初在阿法大酒店与在麦当劳的时候。 许军锐耸了耸肩,没有接话,就像是在等着卢苓韵将所有的猜测与疑问都说完,再慢悠悠思考对策似的。 但卢苓韵却没让他如意:那么,拒接钟玉的委托,也是这个原因吗?因为这个委托的lsquo;参量,将会带去你们不想要的lsquo;注定。 许军锐从沙发背上收回右手,挠了挠耳朵后,点起了头:可以这么说。 因为司时?卢苓韵又问。 这一次,许军锐脸上的情绪变成了明显的惊讶,为什么?惊讶过后,他不答反问。 你说过,在你们那个年代,所有的一切都是被lsquo;监视着的。那么就不难想到,这种lsquo;监视就是通过lsquo;参量计算lsquo;未来。卢苓韵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腕上的手表,一切举动都有界限,界限之内可以为所欲为,但一旦越界,就会被lsquo;清除,对吧? 记性真好,所以呢? 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我们的时代实际上也是这样,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我们每个人面前也都有一条不可跨越的界,而监视着这条界,并负责清除越界之人的,就是突然握紧了拳头,司,时。 啪,啪,啪。许军锐鼓起了掌。 听着这有节奏的掌声,这如果是平时绝对能让自己兴奋好一会儿的掌声,卢苓韵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既然你都猜了个七七八八,那我也就没什么继续隐瞒的必要了。许军锐又靠回到了沙发背上,你说的没错,我们拒接那个委托,的确是因为如果接了它,我们的未来就会偏移。 但有一点,许军锐举起了一根手指,你理解错了。无论是时空管理局还是时主,从来都不是以个体的角度观测与计算界限的,他们观测的是一个名为lsquo;人类的整体。如果他们发现,这个整体的行动所导致的未来将会偏移出他们的期望,他们就会进行纠正。纠正偏移的路径有很多,他们会选择一个损伤最小的,去干涉或清除一个最关键的个体。 -- 第104页 那么,钟玉是那个个体吗?卢苓韵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虽然带来了可以计算过去与未来的程序,但因为硬件有限,哪怕是用这个时代最高端的计算机,撑死了也只能得到完整结果的0.001%,而且这0.001%还是以一大堆数学符号的形式展示的,翻译后信息量还要打个一五折。结果无法视觉化,就做不到lsquo;看见过去与未来,只能盯着那数字,牢牢守着那条界罢了。 为什么?卢苓韵突然不明不白地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需要守着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界限的基本原则就是不威胁到时空管理局的统治吧?也就是说,只要老老实实当个普通人,干着普通的这个时代的人干的事,就根本没有越界与使未来偏移的可能,不是吗?异事屋需要守着界,难道不是因为眯了眯眼,异事屋在干着什么可能使未来偏移的事? 干着什么可能使未来偏移的事?哈哈哈哈――许军锐被逗笑了,韵韵呐小韵韵,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可能使未来偏移的事啊。因为我来自乱时纪,我知道时空管理局的很多秘密。 是吗? 不是吗? 如果是的话,那你们一开始又为什么会存在?如果你们来到这个时代本身就是lsquo;越界,那司时为什么没一开始就清除你们?等等,卢苓韵突然意识到了些什么,她皱起了眉头,一开始,司时我外公?看向许军锐。 或许吧。眼看着卢苓韵自己将不少线索或正确或错误地联系到了一起,许军锐干脆以不变应万变地又耸着肩耍起赖了。 司时有且只有一个,如果外公是司时的话,那现在的司时就是外公继任者。外公的能力到了自己身上,所以外公背叛了时空管理局。那么,外公的死 那我呢? 嗯?许军锐被这跳跃的话题搞得一愣。 如果我插手了钟玉的事情呢?未来会偏移吗?卢苓韵的表情很是认真。 这一次,许军锐既没能立刻回答,也没能立刻拒绝回答。 答案是不会,对吧?看着许军锐的复杂神情,卢苓韵说出了这么句话。 许军锐犹豫地点了一下头。 但你却没有立刻回答。卢苓韵说。 嗯? 按照你的理论,未来可以通过参量计算出来,所以你可以用这种方式得知自己每一个行为所将带来的结果。那么,将之简单化后放在函数里,lsquo;未来是因变量,你自己的行为是自变量,而其他的一切都只是无关变量或者常数项,包括我在内。换句话说,我的行为在你的程序中,是注定的了的,能够干涉未来的,只有你的行为。 如果这样,你完全可以想都不想就回答lsquo;不会,但事实上,你却并没有。 许军锐皱起了眉头。 因为我也被你放在了lsquo;自变量里,对吧?因为我并不是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做不了无关变量,对吧?我的存在和你存在一样,都是lsquo;可能使未来偏移的事,对吧?又或者说,我比你,你们,更容易使未来偏移。一连串反问后,顿了顿,因为我的能力。 所以说,王胜与钟玉的事,有极大可能都是司时所为,而司时出动的最初原因,是自己。 那么,异事屋 见许军锐很久都没有反应,卢苓韵直接开始了下一轮攻势:那如果有一件非干不可的事,被计算出会使未来偏移呢?你们会怎么做? 许军锐叹了口气,如果那件事非做不可,又必须避免未来偏移的话,我一般会在做之前,通过干涉其他无关变量来中和自变量导致的结果。 也就是说,进行lsquo;事件变更。卢苓韵接道。 可以这么理解。这就好比,正常的未来是今天百里画廊马戏团的表演会因为某位关键员工家里出事而无法照常进行,但我需要阻止那位员工家里出的事情,而单纯的阻止又会使表演照常,使未来大幅度改变 所以你就可以在阻止员工家里出事的同时,通过损坏马戏团设备的方式,来让演出照样无法进行。卢苓韵又接道,但是,损坏设备将会影响到一些本来不该被影响的人,好比管理设备的人会被责骂,修理设备的人需要加班之类的。 但这些小事不足以使未来大幅度改变,在误差范围内,这就足够了,不是吗?许军锐又说,还会是说,你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因为我无权干涉他人的人生? 卢苓韵没有吭声,但表情却暴露了她的想法。 无权干涉他人人生?韵韵,许军锐站了起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人活在世上,可能lsquo;不干涉他人的人生吗?就好比你今天在马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而你的这一撞使得人家没能赶上公交,上班迟到被辞退了,就不算做你lsquo;干涉了他的人生吗? -- 第105页 使用事件算法与之的唯一区别,顶多是lsquo;故意两个字。但仅仅是这个,能带来什么本质上的改变吗?只是故意与无意、知道与不知道的差别罢了,结果都一样。为什么这小小的差别,却让你将事件算法归类为了lsquo;不正确,却将后者归类为了lsquo;正常。 卢苓韵咬住了嘴唇。 韵韵呐,人就是这种能够一叶障目的生物。 那异事屋那我的能力卢苓韵最终还是没能将这缠在心头许久的东西问出来。 可许军锐却从她的脸上看出了那些没出口的顾虑与想法,他拍了拍卢苓韵的肩膀:异事屋存在的意义之一,的确是为了通过干涉无关变量来消除未来偏移,而你使用能力,也的确会在一定程度上撼动未来,但这些并不能成为你从此以后变得束手束脚的原因。 可 许军锐打断了她,这个世界不亏欠你,你也不亏欠这个世界,不亏欠任何人,所以,别把啥都往自己身上背。想那么多,知道那么多,也不见得是好事,想做什么就做,障目就障目呗。你的小打小闹,还不足以成为异事屋的麻烦。 嗯,顿了许久,又小声说,谢谢。 卢苓韵就这样,揣着比进来时更复杂的思绪,从办公室走了出去。 看着卢苓韵离开的背影,许军锐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彭莎说过的:她知道的,远比你我认为的多得多。 韵韵呐韵韵,你还知道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刘慈欣的短篇小说,《镜子》。 第51章 概率往往是个奇怪的东西,就好比你越想找什么就越找不到什么,不找了,东西反倒会突然出现在眼前。而同样的,人也是如此,越躲着谁越不想见谁,谁就会阴魂不散地在眼前晃悠。对现在的卢苓韵来说,这阴魂不散的,就是董硕。 卢苓韵绕着董硕,是在绕着麻烦,可麻烦又怎么是绕得开的呢?即便麻烦本人也在极力避免着碰上卢苓韵,可老天爷却对俩人的独处时光喜闻乐见。这不,一个来的时间极为不巧的电梯,将两人单独装在了这还不到四平方米的密闭空间里。 卢苓韵在心里已经把这警局的电梯拆了几百遍,可脸上的表情却还是那么的木乃伊。 董队,早啊。她有样学样的,像个正规特侦队成员似的,点点头打了声招呼。 嗯早。董硕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并没有想到卢苓韵会主动说话似的,写满了藏不住的惊讶。 难得的时间,难得的机会,董硕是想借此说些什么、问些什么的。因为这几天来,他胡思乱想了许多后,也算是想清了。他将脑海中的乱麻整理了个遍,接近了真相却又与之擦肩而过后,得出了个最合理的猜测,更是用自己的想象,给与卢苓韵相关的种种异常现象,找了个不违背常识的解释。 他知道这些解释多少有些牵强,但他却愿意相信。因为人往往都是这样的,在颠覆认知的东西面前,经过或长或短的怀疑与思考过程后,总是偏向于相信那个最没有逻辑却最符合认知的东西,而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本身。这虽然听起来可笑,但却是人自我保护与保护他人的本能。 这种保护的本质是强大的,就好比现在,卢苓韵在董硕眼中,又变回了那个有着苦衷的命苦女大学生,而不是有着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的神。甚至连神这个曾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字眼,在董硕心里,都已经变回了那个最初的,自己的中二灵魂与卢苓韵的唬人本质的产物了。 一个有脾气、有个性、爱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唬人的尖椒汤圆 听说,董硕挑起了话茬,那个代驾司机找到了? 嗯?卢苓韵愣了一下,嗯,找到了。点了点头。 用了什么方法?不是说监控只拍到了个黑白模糊背影吗? 步态分析。知道董硕在明知故问,但卢苓韵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毕竟在这栋楼里,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蔡组长让我们在原有的追踪系统上追加了个以步态分析为基础的程序。你也知道,每个人的步态都是不同的,只要有足够的硬件设施与技术,将之巧妙用于搜查,精准度可以和指纹检测不相上下。那个监控虽然清晰度不高而且是背影,但却很长,将代驾司机踢着石子瞎晃悠的半个多小时都拍下来了,足够用于分析。 哦?所以,人已经抓到了?又一次明知故问。 卢苓韵瞄了董硕一眼,好像是的,不过这个就不归我管了。见董硕还摆着副请继续的表情,她只好又说,嫌疑人的身份早在我昨天下班时候已经确定,宰队他们应该是在那不就之后出了警,听说蔡组长也跟了去。具体那人长什么样,是个怎样的人,我不清楚,但因为拥有相似步态的人影,大都出现在开到深夜饭店的停车场里,所以,我们当时推测,他应该是个惯偷。 惯偷?董硕饶有兴趣地挑起了一根眉毛,不是个代驾吗? -- 第106页 卢苓韵又瞄了董硕一眼,这一次,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带着点嫌弃:就是那种借着代驾职位方便的惯偷啊。瞄准深夜饭店下手,是因为在饭店待到那个时间的客人,往往都是喝的烂醉如泥了的。随便逮住一个糊涂蛋,拿到钥匙开上车,一路上坑蒙拐骗,等送到家时,别说能顺手把钱包掏个空,说不定连银行卡密码都骗得到手。 而且这种客人往往还都不会报警,要么因为钱多不在意,要么因为爱面子不好意思,要么因为妻管严缩着脖子假装啥都没发生。就算报警了,警察也查不出什么,因为那些烂醉如泥的家伙对于前一晚发生的事,早就忘到姥姥家了。更别提深夜酒局中本身就藏着些猫腻的那种,只要酒局的事别败露就行,谁还管个钱包钥匙银行卡呢。 那车为什么坠河?驾驶座上又为什么坐了个毫不相干的人?董硕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卢苓韵适可而止地不讲了。 说说你的猜测呗。董硕却问上了瘾。 卢苓韵叹着气望了眼这怎么还没停的电梯:这是个什么入职测试吗?董队。 你这么想也行,虽然我只是想打发打发时间。董硕无辜地耸了耸肩。 卢苓韵又叹了口气: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普通的惯偷代驾司机,那一定是没有伤人性命的理由的。除非,路上发生了些什么。 比如说? 比如说,撞人了。 哦? 驾驶座上的那个学生,是被撞了吧?而且应该被撞得挺惨,以至于让那代驾以为人被撞死了。为了逃逸更为了偷东西的事不败露,他就干脆给那学生换上代驾的马甲,找了个办法让学生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坠河了。 学生?董硕抓住了关键点,你看尸体了? 嗯,蔡组长给我看了眼照片。应该是一中的学生没错吧?我印象中那双运动鞋好像是一中的校鞋。但代驾并不知道,当时晚上黑,那倒霉的学生又没有穿校服,所以他就自以为天衣无缝地搞了个这么一出。 一个学生,为什么会大半夜的出现在马路上? 从宿舍溜出来去网吧呗。卢苓韵回答地很是理所当然,一中的校址在那鸟不拉屎的山沟里,每周强制六天住校,学校周围步行半小时以内的地方,不允许饭店、奶茶店、网吧等等的存在,而学生进校前还得先将手机上交,一切都说是什么为了无杂念的学习氛围,为了维持一中lsquo;省第一的地位,争取五年内超过衡水。 但人的天性不就是越禁止什么越想干什么吗?将那帮青春期憋久了,为了快活,啥事都干得出来。他们翻山越岭的能力,连我都不得不佩服。省运会定向越野在山牙峰的路线是我设计的,所以我知道,从一中男生宿舍后墙翻出来,走小路过个小山包,横穿一个车辆单行道,再过个小树林,就到山牙步行街了,步行街里有好几个通宵开放的网吧。 从宿舍出来到网吧,速度慢些的也用不到一个小时。晚上等舍监查完房溜出来,早上五点溜回去,够他们玩个痛快了,代价也只不过是上课睡一个早晨的觉而已。学校知不知道这事,我不知道,但学生之间反正是心知肚明的。哦对了,听说一中好像计划着今年年底将宿舍楼和教学楼走廊、阳台安装上铁网来着,像监狱那样的,说是防止学生失足坠楼,其实是在防止翻墙去网吧也不一定。 车祸应该是在横穿单行道的时候发生的吧?那里两边都是树,监控少,车道宽,又不用考虑对面来车,开在上面的估计没一个是不超速的。它虽然是通向一中南门的必经之路,南门却也是它唯一的终点,所以晚上一般没车,中学生们横穿马路的时候也根本不会左右看。陈老师当晚应该是没打算回家吧?看时间不早了,第二天还有课,所以让代驾将他直接送回学校,却没想到撞到了这么个飞来横祸。 说到这儿,电梯门开了。 其他的推理和真相没差多少,但是不是飞来横祸,还不一定。声音是站在门口的宰烽发出来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听见了两人在电梯里的对话。只见他又望着董硕挑了挑眉,怎么,小董,你徒弟?用眼神指着卢苓韵。 不敢。 不敢。 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董硕下意识地侧头看了卢苓韵一眼,却发现,卢苓韵也正好在看他。两人清澈的目光对到一起的时候,董硕觉得,藏在他心里的一些什么,好像被对方看穿了。只是,他并不知道,有着同样感受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宰烽被俩人的样子逗乐了,正想调侃两句,就被董硕的一声干咳打断。 所以,不一定是飞来横祸,是什么意思?董硕问。 因为陈子创的死因与车祸和坠河都没有关系。宰烽的表情变严肃了。 没有关系?卢苓韵那比占卜准多了的预感,又来了。 嗯,宰烽点了点头,他是死于脑出血型的中风。目前怀疑是和他当晚的过度饮酒有关,法医猜测,他应该本身脑血管就有阻塞,什么时候突发脑梗都不奇怪。当夜大量饮酒后使血压升高,脑梗是没来得及,血管却破裂了,导致大出血什么的。具体的我也不懂,反正现在看来,自然死亡的可能性更大。 -- 第107页 宰烽后面说的是什么,卢苓韵早已不在意了,她在意的是中风,脑梗,脑出血,这几个字眼。 又来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些忙,改每周一三五更 第52章 看见卢苓韵那突然呆住的表情,董硕以为她是没听懂,所以贴心科普了起来:脑梗和脑出血都是中风的一种,前者是因为大脑血管堵塞了,使得脑组织缺血缺氧,后者则是因为血管破裂导致大出血。 所以,解释完,也不管卢苓韵是否需要这解释,又或者能将这简单粗暴的科普消化多少,他就将目光放回到了宰烽身上,陈子创的脑梗和代驾司机的行为有关? 宰烽点了点头:那戴价,嗯没错,他就叫戴价,照他自己说的,本来是个开车挺小心的人,毕竟做着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如果被违规监控抓到了,反倒麻烦大。可那天晚上,陈子创上了车后就呼呼大睡了起来,怎么叫都没反应,他没办法,就打算将人送到后拿着钱包走就算了的。 但没想到,车开到一中附近的那条单行道时,陈子创突然发出了声奇怪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伸手拍了下陈子创的肩膀,陈子创就整个人耷拉在了安全带上,呼噜声也没了。他害怕地忙着叫人,没抬头看路,结果就撞着了那个横穿马路的小孩。他刹了车,解开安全带晃陈子创,发现陈子创没呼吸了;下车看被撞了的人,却也发现对方好像也死了。 一下子死两个人,他慌了,觉得自己只是个小偷小摸的,担不起两条人命,况且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等着他去照顾,所以就起了毁尸灭迹的心思。他见马路上没什么血迹,被撞了的人又和他自己身形差不多,就突发奇想给他换上了自己的马甲,把尸体搬到了车后座上。 他一路将车开到了没护栏的山崖旁,将穿了马甲的尸体放在驾驶座上,找了根车上的伞,卡住了尸体搭在油门上的脚。打开车门,调整好方向,打开手刹,趁着车慢慢向前滑的时候摔上车门,就这样让车带着两具尸体开了下去。他想着车从这么高下去,哪怕是水,也能被撞个稀巴烂,伞什么的应该没人在意。也的确如此,车被捞上来的时候,伞早就飘到座位那去了,我们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lsquo;觉得两人已死的时候,两个人真的死了吗?一边向前走着,董硕一边道。 卢苓韵看了董硕一眼,却没说话。 宰烽回答了:难说。先不说车祸那个,单单是中风,我印象中,是有黄金抢救时间的。如果他当时打了120而不是毁尸灭迹,人能被救过来也不一定。至于车祸,怎么说受害者还是个中学生,从概率上来讲,同样的冲击,处于生命力最强阶段的青少年成活下来的几率,往往比人类平均值要高上很多。 一念之差。董硕皱了皱眉。 又是中风。卢苓韵仿佛与另外两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里似的喃喃自语道。 嗯?宰烽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嗯卢苓韵拖拉了一会儿,宰队你们手里不还有一件和中风有关的案子吗?抬起头,就是程旭原的那个。我有个同学正好那天去那个公司实习,碰到了来着。 被你这么一说董硕想起了些什么,他看向宰烽,怎么样,你们查出什么了? 没,啥都没有,毒检全部阴性,毒的来源也没有半点线索。人已经放了。我现在都开始觉得那真是瓶无害的调味料,是我自己职业病瞎怀疑人了。宰烽摇着头。 无名之毒。卢苓韵说。 嗯?Unnatural?宰烽说,也不是不可能,但警察是用证据说话的,在什么都查不出来的情况下,很可惜也很可恨,lsquo;无名之毒就等于lsquo;无毒。(注1) 中风,你刚刚说lsquo;又是中风,董硕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同,他问卢苓韵,还有别人吗?除了陈子创和那个老板。 嗯。卢苓韵点了点头,钟玉,你还记得吗?省运会时候的那个《乱语》编辑。 她也中风了?才多大? 就在暑假快结束的时候。而且,卢苓韵又说,我那天无意间听到医院里的护士聊天,他们说,最近中风的患者猛增。 你是想说连环作案?宰烽反应了过来。 或者,毒.药贩卖?董硕补充道。 我也不清楚,也可能是我瞎脑补的吧。但是,卢苓韵特意顿了顿,陈子创、程旭原的老版、钟玉,有几个共同点:北区居民、中风、招仇恨。 程旭原的老版和《乱语》的编辑招仇恨我懂,但陈子创 陈子创是一中出了名的虎师。没等董硕问完,宰烽就回答了,家长和学生对他的评价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用他学生的话来讲,他就是个能蛊惑人心的恶魔,以挑拨学生与家长间的关系为乐。据说他教的高三,届届全线飘红,但学生与家长之间基本没有不是一见面就开骂开打的。毕业生里,有上了大学后和家里断绝关系的,还有自杀未遂的,简直是个现实版天空之城。(注2) -- 第108页 而且,宰烽又说,其实小董你们前脚联系陈子创,后脚陈子创就遇害,这一点,我还是难以释怀。 说这话的时候,宰烽面色复杂地看向了董硕,董硕面色复杂地将眼神递给了卢苓韵,卢苓韵卢苓韵的眼神没地方递了。 啊,今天的天气真好。这么好的天气,怎么还有人这么多事?卢苓韵望着窗外感叹着。 好在,宰烽并不清楚董硕目光中的深意,好了,你们这个思路我会考虑,只要这两个案子还没有正式结案,我就会查下去。但怎么说大胆推测是好的,但最终还是得靠证据说话,你们要是再想到了些什么,记得及时告诉我。 一定。董硕答应了,卢苓韵却只是点了点头,没吭声。 用证据说话吗? 卢苓韵摸了摸自己的手机,然后又瞥了眼自己身后的跟屁虫。本以为天聊完了,三人就该各进各办公室各干个活了,没想到这董硕竟然一路跟着自己进了计算机组,然后趁着蔡驰不在,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椅子上。 又好巧不巧,此时此刻的办公室里只有卢苓韵和董硕两人,于是乎,董硕干脆站起身将门一锁,把这儿当自己的队长办公室似的,翘着个二郎腿坐回去,摆出了个洗耳恭听的架势。 所以,洗耳恭听什么?卢苓韵无辜地眨了眨眼。 抱歉。谁知道,董硕却来了这么一句。 哈?卢苓韵傻了。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应该给你道个歉。他放下了二郎腿,低头弯腰垂下目光,样子诚恳极了像个拆了家负罪面壁的阿柴似的。 卢苓韵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什么要道歉?你帮我隐瞒了身份,我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至于方莱是他说了些什么吗?但无论说了什么咬了下嘴唇,他说的,或许也有他的道理。眼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董硕没有吭声。 卢苓韵却一反常态地主动谈起了自己的事:那时候,他应该是真的喜欢我,我也应该多多少少是感觉到了的。但是我就是这种人,经受不起lsquo;好意。好意、善意来得越容易,失去得就越容易,而它来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它走的时候,却是 其实,硬要说的话,我对他摇着头,我是感激他的。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是把我从那个越来越小越来越黑的世界里带出来的人。如果没有他的话,如果再那样继续下去,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尤其,是在拥有这种足以颠覆世界的能力的情况下。 可故事的结局已经变成那样了,除了翻页还能怎么样?只要翻了页,那些发生过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的事,都可以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然后,一切重新开始卢苓韵捏了一下拳头,我知道,有些事一旦发生了,是不可能lsquo;重新开始的,就好比汶汶的命一样。但是,无论如何,lsquo;放下,都比lsquo;撞死在墙角要强,不是吗? 放下,总比撞死在墙角要强。是啊,自己难道不是这么想这么做的吗?抹杀过去,难道不是为了更好地拥抱未来吗?董硕深吸了一口气。 至于那些你觉得我隐瞒了的事,那些疑点和谜团。卢苓韵的话锋突然一转,七秒既视感。 哈?突如其来的毫无意义的词,让董硕在记忆深处哆嗦了一下。毕竟,从卢苓韵口中吐出的专有名词,从来没一个不玄乎的。 七,是个神奇的数字。果真,开始了,天有七星、人有七情、色有七色、音有七音。鱼有七秒记忆,而我说着说着,卢苓韵就勾起了半截嘴角,既视感其实并不是简单的大脑活动,而是时空波动下,人们对lsquo;未来的记忆。 这种记忆每个人都有,它可能是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它没有任何规律,而也正是这种不规律性,让人们不会在它身上放过多的注意。但实际上,在潜意识中,不少人应该是感觉到了些什么的。董队你也应该有吧? 就好比卢苓韵放轻了声音,早上在闹钟响之前醒了过来,却感觉自己已经听到了闹钟的响声。 董硕这次是真的哆嗦了一下。明明知道卢苓韵只是唬人的毛病又犯了,但不知为何,董硕内心深处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去相信。 但如果这种既视感变得有规律了呢?卢苓韵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往前靠了靠,就好比,它固定成了未来七秒。 我坐在这儿,和你聊天,听着这空调的嗡嗡声,闻着这办公室里的咖啡香气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轻,聊着聊着,我一半的意识开始游走 我看见了那个叫做既视感的东西,七秒钟的,未来记忆啊!毫无征兆的一声叫。 怎么了?!董硕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七秒后的你 我? -- 第109页 将会死于话多和好奇心。 董硕费了老大劲才摁回了想揍人的拳头。 六,五,四可卢苓韵却真的倒数了起来,那机械般的数数声音中,没有半点玩笑的含义。 心头还没来得及烧多久的怒火被一桶冰扑灭,董硕呆在了原地,竟然认认真真听起了卢苓韵的倒数,甚至在潜意识中还跟着一起数了起来。 心跳变快了,世界变静了,只剩下那空调的嗡嗡声,办公室里的咖啡香气,以及,卢苓韵的声音,与她那意义不明的笑意。 三,二,一。 啪嗒,一滴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注1:《unnatural》一个日剧 注2:《天空之城》一个韩剧,强烈推荐 第53章 零。 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啊,你在那七秒内改变了什么主意,所以未来变了。卢苓韵又摆出了那张人畜无害的无辜脸。 神的奴仆收手了,卢苓韵翘起了嘴角,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放过了你。 神的奴仆?满腹槽点不知道该从哪儿吐起的董硕,最终选择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嗯,神的奴仆,替神除去一切对神大不敬的人。卢苓韵脸上的笑容淡了,她再次认真了起来。 神?大不敬?怎么个大不敬法?我咋就大不敬了? 威胁到了神的统治,又或者说,凑到董硕面前,撇起半截嘴角,刻意放慢了语速,知道了神的存在。 知道了神的存在。 董硕身上的寒毛瞬间竖起,他本能地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个屁股着地。接着又像是在掩饰什么似的,双手揣兜在房间里走了两个来回,这才变回个没事人,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停!董硕开口堵住了卢苓韵要说的话,我知道你下一句是啥:lsquo;逗你玩的。对吧? 唔。像是玩具被抢了的小孩一样,卢苓韵脸上刚才出现的兴致勃勃,被董硕的一句话弄没了,她无趣地耸了耸肩。 不闹了。董硕哄小孩似的说着,就仿佛刚才跟着一起闹的人里没他一样,说正事吧。 正事?卢苓韵没听懂般的眨了眨眼。 就是无名之毒的案子。董硕却已经彻底不吃她那一套了,按照你的性格,应该不会在警局和医院听了些片段就开始瞎猜。你私下里查了些什么吧?确定了那些中风是药品导致的? 见卢苓韵没回答,又说:对于王胜的死,你也是有疑惑的吧?所以在偷偷查,一路从《乱语》查到了钟玉,然后就遇到了这接连几个的中风。我没猜错吧? 卢苓韵又耸了耸肩。 那就当是默认了。自己觉得成功扳回一把的董硕,翘起了二郎腿,说来听听,都查到了些什么。 与董硕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卢苓韵叹口气,让步了:如果这几个人的中风都是下毒导致的话,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自认为是在为民除害的凶手连环下毒,或者有人在贩卖这种新型毒.品。 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程旭原的案子。董硕接道,他下了毒,但本人却没有任何可以与毒接触的背景,更不用谈制造和贩卖了。 没错,卢苓韵点了点头,所以答案就只剩下了有人在贩卖。从几个受害者的特点来看,北区人、招仇恨,说明犯人卖毒的对象很明确,只卖给有复仇心的人,而同时,他贩卖的地点也很局限,基本都在北区。 复仇心,北区。董硕摸了摸下巴,行,我去和宰队说,看能不能想办法调取一下附近医院的病例,对近几个月的中风患者进行个统计和筛查,这个范围弄得在准确些。还有呢? 网络。 哦?你觉得犯人是在通过网络锁定贩毒目标并进行销售?但很可惜,这一点刑警队已经查过了,没有半点线索。而且贩卖地点局限,应该就是犯人没有使用网络的一种表现才对。毕竟网络交易可以不分地域,但却会给警方留下很多线索。他要想在网络上不留下任何痕迹的话,就只能进行受脚程限制的线下交易。董硕说。 他是线下交易的,卢苓韵说,但他锁定目标的方式却是通过了社交网站。 你是说 SOLO。 SOLO? 一个很新的小众社交网站。卢苓韵又说,像犯人这种戒备心极强、试图避开一切网络法眼的人进行狩猎,一般不大会选择微博、微信之类的大众软件。先不提大众软件监管严,大部分人其实就算是在这些网站里,也是会带上一层伪装,他们并不会选择在这种大众的地方说出心声,在亲朋好友前暴露出自己的最阴暗的一面。 但小众网站就不同了,注册简单,不需要电话号码、不需要实名验证,谁都不认识谁,想说什么也没人管。这个,你们警察扫黄打非的时候应该最清楚吧?不成器的网站,就像粪坑一样,积攒了人类的一切黑暗。 -- 第110页 董硕赞成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就找到了这个SOLO? 嗯,SOLO的用户大都在三十岁以下,因为开发商在京州的缘故,用户也主要是京州、山州两省人,很符合会对这三名受害者产生复仇心理的人的范围,钟玉的同学、陈老师的学生和程旭原。 所以你就潜伏进去查了? 没错。卢苓韵掏出了手机,程旭原的确有SOLO账号,而且上面写的都是些平时不敢说的话,要杀了他老板之类的字眼,也不只一次出现。打开相册后,将一连串截图放到了董硕面前,而SOLO上针对钟玉和陈老师的负面言论也不少,我大概确认了一下就没往后查了,因为如果接着摸到这些账号背后的使用者身份,我可能反倒会被告个侵犯隐私。 董硕将脑袋从相册中抬起了,挑着眉看了卢苓韵一眼,就好像在说你现在查的这些就就没侵犯隐私吗似的。 卢苓韵无视了他的表情,又说:当然也不排除犯人还有别的狩猎地点的可能性,但这些就得靠你们警察去查,或者授权给我去查了。接着,就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坐在位置上不说话了。 授权。董硕在卢苓韵的手机上翻着些什么,你就真的只干了这些?没别的? ?G你瞎翻什么着呢?!卢苓韵看见董硕打开的是SOLO,连忙伸手去抢。 lsquo;爱情的彼端,是罗生门的对岸。lsquo;暗红的夕阳,暗红的血,就像是我被他毁掉的那一切。咂咂咂,还挺押韵的。董硕躲过了卢苓韵的手,继续不害臊地翻着女生的手机,读着女生写的东西,lsquo;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如果我有一把砍刀,我愿脏了自己的手,将那恶魔斩成片。 卢苓韵懒得抢了。 所以,这是啥?凄惨爱情故事女主的自白?董硕适可而止地还回了手机,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成功得到了卢苓韵的一个白眼。 鱼饵。卢苓韵没好气地扔出了两个字。 哦?可这账号的注册时间是2018年4月,里面的动态是从注册开始就每隔几天发一条了。你这鱼饵还能穿越不成? 编程的小把戏而已,这软件漏洞多得跟奶酪似的。董硕如愿所偿地又得到了卢苓韵的一个白眼,不过,如果犯人的脑回路和你一样,那这把戏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所以,你是觉得犯人会联系你?线上?线下? 线下。卢苓韵说,我盗了程旭原的号看了看,里面并没有任何疑似犯人的私信。 线下?那账号的个人身份信息 用的是我自己的。为了真实点,我还另外创造了女主、女主的lsquo;目标,也就是独白里想杀的那个人的,以及几个围观路人的与lsquo;目标的下一个勾搭目标的微信、微博账号。不过这几个都只是随意弄了一下,做的不是很精细,随便一个人认真看看,可能都会发现逻辑不对的地方。 目标的目标?这是个什么故事? PUA。 啊,董硕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那个恶心的东西。实战泡妞、撩妹技巧教育,把lsquo;上过的个数、骗到的钱当做作业与成就什么的。以前好几个女学生自杀案都与这个群体有关,用禽畜来形容他们都委屈禽畜了。 嗯,鱼饵就是个这样的悲剧女主。一个独来独往、被排在本地PUA最难攻克榜上的女大学生,在和一个帅气的土豪贴心暖男学长交往了四个月后,暖男学长提出了想进行下一步,女生拒绝了,然后那学长就用起了欲擒故纵、一根棍子一颗糖之类的技巧,把女生弄得要死要活后妥协了。 可啪啪啪事情一过,男的得到了想要得到的,转身提起裤子就跑去了下一个目标,将女生扔到了忘川河对岸。女生反复去找过男生要求解释,却被男生以及男生身边的人种种羞辱。女生先是痛不欲生、自杀未遂,之后慢慢将这种情绪转化为了恨。 七月底的时候不正好有个跳河自杀未遂吗?前不久又有了美食街上的那一出。我把故事放在一起揉了揉,真真假假掺和着,不是熟悉我的人,很难发现端倪。当然,鱼饵只有我一个而已,无论是男主的账号还是路人的,真实身份都是lsquo;查无此人。 你还真是董硕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卢苓韵好了。 我知道这事儿不合规,但实际上,我这么做也应该没违反什么吧?社交网站上的言论是我自个儿的言论,我对我对言论负责,但只要凶手不动作,它就只是个人畜无害的代码。如果凶手动作了,它却能成为这无证之罪的突破口。 董硕被卢苓韵这死猪不怕开水烫般的架势搞得很是头大,他揉着眉心长叹了一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东西都已经做好了,我再阻止也没用了,对吧? 卢苓韵歪了歪脑袋,典型的你觉得呢。 啊,许可了这方法,到时候挨批的可是我,这还是在你不出什么事的前提下。况且,这案子根本就不归咱特侦队管。 -- 第111页 卢苓韵没理会董硕的抱怨,只是等着他最后的决定。 行。不知道叹了多久气后,董硕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我去和宰队谈,看抓紧时间查完几个医院的病例后,能不能真的立案。然后想办法说服上头,把案子放到特侦队来。 在这之前本来想说你给我稍安勿躁的,但想来想去,账号都已经做好了,凶手来不来、有没有凶手都是不受控制的,所以这话怎么说都是废话,他只好改口,注意安全,一有什么马上联系我。 好。 等等,你把那几个SOLO、微博、微信之类的乱七八糟的账号密码都给我。 哦。卢苓韵从办公桌上抽了张纸,写了起来。 一键报警的那个小设备,还在手机上吗?董硕又说。 在。 那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一条关于求生欲的公告: 本文涉及的所有地点、人名、组织、案件、理论、地点等等,均是源于生活的虚构,如有相似或雷同,纯属二哈不拆家般概率的巧合。 第54章 如果你有了那把砍刀,你真的能下得了手吗? 卢苓韵是今天早上在SOLO收到这条私信的,之后还没来得及回复上些什么,刑警队和特侦队的人就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她面前,将这个不大的办公室围了个水泄不通。接着,一个在无数双眼睛和设备监视下的,带有钓鱼意味的私聊开始了。 你是谁?卢苓韵敲出了这个万能的句子。 你的同类。对方很快就回答了。 卢苓韵看了董硕一眼,在他的示意下,没有回复。 果真,没过一会儿,对话框顶上就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可这个字样持续了许久,卢苓韵都没能收到任何消息。 IP呢?董硕向着蔡驰做了个口型,好像他把这话说出声来,网络另一头的人就能听见似的。 还要一会儿。蔡驰也回了个口型没有发出声音,像是脑子短路也能传染一样。 卢苓韵和宰烽无语地看了他俩一眼。 就在这时,对方的消息发出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一句谁都没想到的话。 哈?卢苓韵发了个带有这个配字的贴切表情包。 别,别!对方的字很快跳上了屏幕,别拉黑。整个私聊的画风,从这一刻开始,突然改变。 我就是想找个人聊聊,在做出决定前。对方又说。 就是一个来找人聊天的,卢苓韵从键盘上拿开了双手,转过身将决定权扔给了身后的两个上司,不一定和案件有关,怎么办,继续聊聊看吗? 宰烽和董硕对视了一眼,宰烽点了点头,最后由董硕做出了口型 你可以说话的,这不是语音。因为运动盲而根本就没办法读口型的卢苓韵,对于这阿柴的逗比举动忍无可忍。 噗――门口的曾?捶家桓雒槐镒。?笑出了声。 董硕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却很快就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接着,他避开身后上司的目光,干咳两声,故意压低了嗓音:继续聊着试试。 是。卢苓韵耸了耸肩,将手放在了键盘上。 决定?什么决定?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找我?敲上去的,是接连一串犀利问号。 就是想问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对方回答。 我?做什么?什么怎么做? 如果有了那把砍刀,你真的能杀了你恨的那个人吗?哪怕这样做会彻底毁了你现在的人生。 我的人生已经被他毁了。 但是是啊,已经被毁了,可是我之前也是像你这样想的,可现在把这个东西拿在手里,我却害怕了 喂喂喂。佘锐叫出了声,这家伙,该不会是犯罪进行中吧?宰队,董队! 蔡驰!董硕叫道。 地址出来了!蔡驰回答。 给我,我亲自带队人过去。宰烽抢过了蔡驰手中的平板,招呼上了屋子里的几个人后,又对董硕说,这里交给你。看向卢苓韵,想办法拖住。 卢苓韵一边点着头,一边用极快的手速敲出了接下来的字:东西?什么东西?你在干什么? 我在无证之罪。但留下了和你的这段聊天记录,就不算是无证了吧。可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或许该自己喝了它的,而不是给他。但无论是谁喝,这三个孩子都我对不起他们,我不该把他们生出来,让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受苦的。我也该给他们喝一口我也对不起旺旺 等等,无证之罪?喝了它?喝了啥?三个孩子?旺旺?你要干什么?杀了全家然后自杀?我还以为你说你是我的同类,是因为你想手撕渣男为民除害,但你现在这 -- 第112页 我不知道啊!!要是你,你怎么办?要是那个渣男成了你的丈夫?让你生下了三个孩子?你该怎么办?!不要说你根本不会和他结婚,因为当你深陷其中的时候你什么时候看清过他的本质?还不是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卢苓韵一个不拉地敲了六个点。 我怀了孕,所以嫁给了他,直到那时候,我都没能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本来养了一只狗狗,就是旺旺,旺旺跟着我七年了,就像是我的女儿一样。没结婚的时候,他说的好好的要成为旺旺的爸爸。可他 那天我大着肚子下班回来,打开家门,就发现旺旺没有出来接我,而他已经提前下班回家了,家里还弥漫着肉味。我他从厨房里端着一锅肉走了出来,笑眯眯地说要给我补补身子,我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那是旺旺,是我从上大学开始就养在身边了的旺旺!! 他明明说要好好当旺旺的爸爸的!!他明明知道旺旺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掀了桌子,在家里大吵了一番你知道他说什么吗?说他早就看旺旺不顺眼了,现在有了孩子,怎么能让旺旺影响孩子。反正拿去送别人也是白送,还不如自家炖了吃了,给三胞胎补身体。他骂我有病,为了一条狗大吵大闹一条狗?一条狗lsquo;而已?? 他今天能炖了旺旺,那他明天 我怀孕十周,他一天都没有照顾过我孩子们出生的时候,他也根本不在身边,忙着去和那帮狗屎亲戚鬼混。我生完孩子后上厕所会疼,告诉了他,他却根本不理,甚至照顾孩子都不搭一把手。我根本就没空休息,孩子哭、孩子闹、孩子饿、孩子尿,全是我一个人。他白天在公司带到□□点都不回来,晚上嫌孩子吵,自己搬去了客房住。 我要炒菜做饭做家务,还要带孩子,有时还得处理应酬回来烂醉如泥的他。我我已经一个月没有闭眼超过一个小时了。而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他就只是想玩的时候来抱抱,其余时候根本不管,说是什么孩子是我生的当然得我带,还动不动嫌我这个那个没做好,根本就想我有多累,我的身体自己都还没恢复。 就连怀孕的时候,他唯一一次主动做饭,都是就是旺旺 我不知道啊,我为什么要结婚?我为什么要生下这三个孩子?我 我是不是该杀了他,然后带上孩子,一起走? 你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还在闪烁着,卢苓韵知道自己该回复些什么,可将手在键盘上搭了许久,都迟迟没能敲出半个音来。 人还没找到吗?最后,无奈地将手垂在一旁,卢苓韵望向了正对着无线耳机将着些什么的董硕。 董硕摇了摇头。 卢苓韵叹了口气,又将手放回到了键盘上:可你刚刚说lsquo;无证之罪,如果你把你的孩子杀了后自杀了,lsquo;无证又还有什么意义?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车门缝里看到了那个传单,然后就按照上面的说明买了这个药。传单说这个药能让他不死也瘫,而且警察完全查不出来那是下毒导致的。我买的时候是打算只杀了他的,可现在看着这三个孩子,我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们,怎么和他们解释,所以,还不如 反正现在也已经有了和你的聊天记录了,反正也已经不再是lsquo;无证之罪了,所以 找到了!董硕突然转过头,大吼了一句。 呼――卢苓韵长舒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北区的某个小区里,警方破门而入 ―――――― 几个小时后、 怎么样?听见董硕的脚步声后,卢苓韵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问道。 那管液体的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它的基本成分的确能人为造成血栓,通常是研究中皮下注射或口服给小鼠,用来制作脑梗动物模型的。但这药品的成分相对于研究用的药物来说,又进行了些加工,使得它能靶向攻击大脑中的动脉,而且代谢产物属于人体的普通代谢物,尿检完全检测不出来异常。董硕回答。 无名之毒。卢苓韵说。 何止是无名,甚至是无形。董硕一屁股坐在了空椅子上,现在就算是拿到了原品,我们也没办法把程旭原、导致陈子创的死亡和钟玉的脑梗的凶手怎么样,因为活检、尸检都查不出东西。甚至,连将这几个案子作并案处理都是我和宰队磨破了嘴皮子,上头才签字的。 伸了个懒腰,又问卢苓韵,你们这咋样?从那位三胞胎妈妈口中的买药公园监控中查出了些什么吗? 卢苓韵将电脑屏幕摆到了董硕面前:据她说,交易地点是在这棵大榕树下,她将装有钱的信封浅埋在凸起最高的榕树根旁,第二天在同样的地方就挖出了药。可四周的监控都正好被这榕树给挡了彻底,埋东西的地点更是个死角。 -- 第113页 我们试着从路过榕树的人群入手,可单单是从她放下钱到取到药这短短的二十四小时内,路过榕树的就有不下一百人次。其中能辨别清楚面孔的,也就不到二十个,而凶手很可能并不在这二十人内。 至于那张突然出现在她包里的传单,就更难查了。我们已经把当天全市拍得到她的,我们有权查看的监控,都查了个遍。别说是碰到她的包了,连靠近包的人都没有半个。最后,往椅背上一靠,总结道,这条产业链,凶手已经干得很熟练,没有留下半点线索。 又给董硕递了个眼神:你们呢?传单上的指纹啊、印刷啊之类的,有没有查出啥? 董硕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 我猜也是。卢苓韵嘟囔着收回了目光。 但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进展嘛。董硕推着那带轮子的椅子,向着卢苓韵的方向挪了挪,你们不是通过各大医院的病例,查出了二十八个潜在受害者,然后又从SOLO上,查出了总共一百零八个可能给这些受害者下毒的嫌疑人吗?外加一千零一个疑似贩毒凶手使用的账号。 嗯,是,一千零一个账号,特侦队的骄傲。卢苓韵点了点头。 董硕的脸瘪了一会儿,又突然严肃了起来,但有一点,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 卢苓韵挑起了眉,中风研究? 没错。董硕点了点头,这种药的主要成分本身就不是普通人能够得到的,而有着足够设备与经费进行那种特殊加工的机构,整个京州省也就五六个。其中,位于这京州市北区的,就只有 一医大附属医院的中风研究中心。卢苓韵又接上了他的话。 对头!董硕打了个响指站了起来,所以,我已经让曾姐带着小佘去接触了。 哦――卢苓韵懒洋洋地吭了一声,无视董硕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兴奋劲,将他这也不知道话有没有说完的上司扔在一旁,自个儿掏出手机,翻看起了已经堆攒许久的各大应用未读消息。 鬼使神差地,她率先点开了那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没碰过了的邮箱,看到了一封发件人suyuan@666.com的邮件。 苏愿?卢苓韵的心跳漏了一拍。 苓韵, 如果我可以这么叫你的话苓韵,我之前说过,希望你讲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可现在,我却希望那个故事是假的了 但无论如何,谢谢你的故事,我唯一的朋友。 再见,又或者,再也不见。 苏愿 2019年9月22日 再见? 卢苓韵猛地抬头望向电脑屏幕上的时间:2019年9月25日18:23:45。 她冲出了办公室。 苓韵?卢苓韵!!董硕慢了半拍紧随其后。 第55章 苏夙和苏愿家,浴室,啜泣声回响在整个屋子里。 不行了,陈法医摇着头在浴缸边站起了身,初步推测,至少已经去世了七十二小时以上。从口罩上方露出的双眼中,写满了遗憾,无论是家门还是浴室门,都是从内部反锁的。自杀,指着尸体泡在浴缸中,染红了整缸水的右手,又指了指掉在尸体左手边的水果刀,割腕自杀的可能性极大。 都怪我这几天留宿研究所没有回家,我要是回来了的话我以为她在好转的,她明明明明都主动去看医生了房间内的啜泣声越来越大,在大到旁人无法忍受的时候,带着发出声音的主人一起冲出了建筑。那是苏愿的姐姐,苏夙。 卢苓韵目送着她的离开,在眉头上画出了个11。 至于你收到的邮件,陈法医又看着卢苓韵说,应该是她在割腕后编辑发送的。说着,从地上捡起沾有几滴血的手机,放进了证物袋。 割腕后发送的。卢苓韵机械式的重复着这几个字。 苓 止。卢苓韵的动作使得世界卡在了董硕话说一半的时间点上。 世界静止后,卢苓韵却没有动弹,而是久久地盯着自己右手食指上的划伤,盯着上面冒出的萧血珠,失神了。 七十二小时前自杀的,七十二小时前发的邮件。自己既没能阻止自杀,也没有看见邮件 眉心不受控制地跳动了起来,她伸手摁住了。深吸一口气,她摇着下嘴唇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前,蹲在了尸体旁,就像十几天前图书馆楼下的那个下午一样,在静界中看着苏愿这毫无生气的面孔,以及这因为世界静止、没有空气流动而发不出味道的血河。 但是,这次终究和十几天前是不一样的,因为,她已经认识了她。有了相识,就有了情感,有了情感,就有了牵挂。 她怎么又自杀了呢?怎么会 卢苓韵将血滴还没干的食指放在了尸体面前,却没能碰上尸体的脸颊。因为,她不能碰,她不能影响查案。而且她碰了也没用,因为死亡后七十二小时,早就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哪怕是先归识再回溯,两天也已经是极限。 -- 第114页 除非 卢苓韵的眼皮又跳了一下,可她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并将那只手一拳砸在了墙上。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回到了世界静止前所站的位置,丝毫不差地摆回了原本的动作,轻轻说了声:解。 世界恢复运转。 韵,你没事吧?董硕接回了刚才的话。 卢苓韵摇了摇头。 董队!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董硕刚转过头,他的手机就响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向着刚刚叫他的警员做了个手势,选择了先接通了电话。 董队,电话那头的,是曾?捶迹?研究中心这边我们已经初步调查完了。他们的确有那个药品,也的确有设备和技术进行药物加工,冷库甚至还存着几份用于研究的加工好了的药。而能够接触到这些的,包括实习生在内,一共有三十二人,我已经将名单发在了系统里。 药物的购入和使用记录,我也一起查了,没发现任何问题,当然不排除犯人动过手脚的可能性。研究中心的监控视频中,目前也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只是有一点,中心的副负责人苏夙有一个妹妹,听说因为她妹妹患有精神疾病,她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家,经常将妹妹带到研究中心里来。所以,她妹妹应该算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却能够接触到药品的人。 苏夙的妹妹?董硕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尸体上,叫苏愿吗? 是的。 巧合?董硕像卢苓韵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就好像清楚着卢苓韵能够听见电话里的内容,又能读懂他的心一样。 卢苓韵还真的回应了。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不知道是在回答前后两个问题,还是在纠结其中的某一个。 她妹妹怎么了吗?董硕问曾?捶肌? 有人说,三天前,在医院走廊里听到了苏夙和苏愿两人的吵架声。苏夙当时好像很生气,两人吵架时好像也提到了那个药。在那之后,苏夙就没再把妹妹带来研究中心了,破例地让她一个人留在家。 嗯,知道了。董硕挂断了电话,又向着刚才的警员点了点头,等着他再扔出个什么爆炸性新闻。 董队,我们在她的床垫下面找到了这个。警员将一个黄色笔记本递给了董硕。 董硕戴着手套随便翻开一页,就看见了程旭原三个刺眼的手写大字,以及后面跟着的他的SOLO用户名与个人信息。 ―――――― 一个小时后,众人再次聚集在了特侦队的会议室内。 三天前听到的吵架声,苏愿手机上的SOLO账号密码,床垫下的属于她的笔迹的贩毒对象清单,她电脑里的传单设计稿,三天前公园监控中出现在大榕树下的她的身影,还有我们从回收站追回来的,印有她的指纹的1.5mL试管,试管残留成分,与药品相同。说到这儿,董硕放下手中的平板,将目光投向了下面的众人,比铁板钉钉还硬的证据,你们怎么看。 太巧。蔡驰率先摇了摇头。 一头是谨慎到变态的作案风格,一头却又是自杀,太矛盾了。曾?捶妓怠? 虽然感性上无法相信,但理性上的事实就是这样。王警官说。 有没有可能是被栽赃嫁祸后杀害的?佘锐提出,比如说,她姐姐苏夙?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可能性微乎及微。陈法医打消了他的念头,而且,你们也确认了,苏夙最近四天别说回家,连小区方圆三公里内的区域都没有踏进过,一直呆在实验室。 那就是她自愿替姐姐顶罪?佘锐又说。 可能性是有的,王警官说,但需要证据。 苓韵,董硕突然叫住了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卢苓韵,你怎么认为? 卢苓韵没反应。 小卢?蔡驰伸手拍了她一下。 嗯卢苓韵抬起了头,脸上带着些疲惫,她的电脑里的东西,组长你们都查了吗? 蔡驰点了点头。 有没有看到《乱语》的手稿?她问。 《乱语》的手稿?有是有,但这和案件有什么关系?蔡驰问。 我上一次和她聊天的时候,她提到过,钟玉脑梗后,钟玉的手稿都到了她那儿。而在那不就之后,她就出事了。 你是说,钟玉并不是遭人怨恨而被下毒,而是因为手稿中写了什么?董硕很快就跟上了思路。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该查查。毕竟,钟玉相关人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名单上,这一点,除了钟玉的病与毒无关,纯属巧合外,还可以有别的解释。卢苓韵回答。 比如,写名单的人故意漏了,为了掩盖什么。董硕接道。 嗯,虽然就算手稿里有过什么,现在也极有可能没有了。卢苓韵说。 但就算不能恢复,只要能找到删除的操作记录,也能说明些什么。蔡驰说,我等会儿就去查。 -- 第115页 但愿吧。卢苓韵垂下了目光。 所以你更倾向于小佘所说的后者?她主动替姐姐顶罪?董硕又问卢苓韵,能说说理由吗?是不是和邮件里提到的lsquo;故事有关? 这家伙依旧是这么敏锐。卢苓韵快速瞄了董硕一眼后,将那个时间阶梯的故事与苏愿的跳楼未遂讲了。 众人的表情像是吃了没熟的牛油果一样别扭,只是不知道是在别扭卢苓韵那对待有自杀倾向的人诡异方式,还是在别扭那个故事本身。 所以,她的邮件的意思是,早就习惯了卢苓韵这张嘴的董硕,倒是很快就缓过了神来,甚至,心里还因为卢苓韵除了他外也唬过别人而平衡了一些,在案件之前,她希望故事是真的,因为故事让她不得不努力地活着;而在案件之后,她却希望故事是假的,因为她希望自己能够顺利地死去? 嗯,卢苓韵点了点头,因为她的lsquo;死很重要,不仅仅是于她自己来说。而且,如果她真是买药的犯人,她的自杀反倒说不通了。被警方盯上所以畏罪自杀?但自杀发生在三天前,那时候警方甚至都还没意识到连环脑梗是个刑事案件。因为抑郁症而自杀?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那她犯罪的动机是什么?拖着她眼中的恶人一起下地狱?如果是这样,恶人还活着,她为什么自己先去了? 而且,她作为一个没有半点科学背景的人,就算是研究所的冰柜里有着那个药随便给她拿,她要顺利拿出、保存、销售那些药品,也远远比身为研究员的其他人要难度大的多。况且,她这自爆似的行为,与之前研究所被处理得毫无破绽的记录,乃至作案时极为谨慎地避开网络、避开监控等等,行事风格上都不符合。 董硕点了下头后,又问:那你觉得,她为什么会给你发邮件?为什么是邮件?她没有你别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我和她也就是三面之缘,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卢苓韵回答,她应该是在知了的官网上找到我的,那里留了两个电话号码一个邮箱,电话号码她不知道哪个才是我,所以不敢尝试,但邮箱却恰好就是我的名字。至于她为什么选择了我 是啊,为什么呢?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警局工作的事,所以应该与顶罪的关系不大。难道就是因为那个唯一的朋友吗? 或许,卢苓韵深吸了一口气,她也在犹豫在后悔吧,希望我能够第一时间看见邮件,像上次一样出现。 只可惜她不知道,上一次的自己,也袖手旁观了。 她 她既然选择了邮箱,董硕打断了卢苓韵,可声音却很轻,就应该是清楚人们并不会二十四小时查看邮件这一点的。 卢苓韵知道,董硕这是在安慰她。 好了,董硕点到为止,话锋一转站了起来,今天先到这,大伙也辛苦了,早些下班回去休息。至于这案子扫视了众人一眼,麻烦曾姐你和王哥一起,继续查查研究中心那边;尸检、痕检就拜托老陈你们了;那份名单的对号入座,还有苏愿电脑里的东西,还要靠老蔡你们组;至于小佘,你明天和我去会会那个苏夙。 是!几个从椅子上弹起后的异口同声。 ―――――― 下班后,卢苓韵一个人失神地走在了马路上。走着走着,她踢到了脚前的一个香蕉皮。她四下找着垃圾桶后,弯下了腰,可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直觉告诉她,她该先接电话。所以,她这么做了。 韵韵,是彭莎的声音,就让香蕉皮待在它原来的地方吧。 为什么? 因为,有时候,哪怕只是个不起眼的香蕉皮,也能起到颠覆整个世界的作用。 固定的参数必将带去固定的结果,但反过来,再小的参数,哪怕只是一个香蕉皮,也能让结果超出界限,对吧?卢苓韵说。 电话那头却只是叹了口气后,什么都没有说就挂断了。 久久地看着这已经有些黑了的香蕉皮,卢苓韵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没有捡。 第56章 结果,香蕉皮的作用,没过多久就显现了。 第二天一早,卢苓韵刚踏进警察局大楼,就被迎面走来的董硕拉上了车。原因是本来应该和他一起去见苏夙的佘锐,早上来的时候踩到香蕉皮摔断尾骨,临时请病假了。 香蕉皮所指向的,是让自己与苏夙对峙?只花了不到一秒,卢苓韵就猜测到了这场见面的结局。 ―――――― 半个小时后,苏夙的办公室内,董硕和卢苓韵两人坐在了她的对面。 药品的量对不上,我以前其实发现过一次,苏夙低着脑袋,双手握在一起搭在了办公桌上,但我以为是自己之前的记录出了差错,或者使用时计量加错了,所以就没在意,把记录更正以后没再管了。毕竟这也算是研究上常发生的事,拿着加样枪打个迷糊就有可能将三微升加成三百微升。 -- 第116页 可能其他的同事也是这样把记录随手改了,没在意吧,根本不会有人往偷药方向想。大家都是正规985、211毕业的高材生,接受伦理道德教育是入行的第一件事,怎么可能把这么危险的药拿去给人用呢? 但那天,三天前苏夙揉着眉心摇了摇头,眼眶似乎有些红,你们可能也知道,苏愿,我妹妹她一直都患有精神疾病,抑郁症、梦游症等等。她不肯去看医生,把我这个专业勉强擦边的姐姐当做了救命稻草,可我她有过很多次自杀未遂,我根本不敢让她一个人在家,所以工作忙需要留宿的时候,都会把她叫来一起。 我没想过,也不敢想象她会做那种事情她的确问过我冷柜里那些药都是干啥用的,为什么一个冰箱还需要门禁卡,我没多想就回答了,因为她一直很乖,从来不会乱动这里的东西的。可三天前,我我本来是去了洗手间,但发现没带纸巾,就临时折了回来。结果我看见,她拿着我放在桌子上的卡,打开了防护门,打开了冰柜。 我骂了她,一路和她吵到了走廊。我一气之下,就说再也不让她来实验室了。她也真的再也没来过,我忙着没能在意,以为她只是在赌气,却没有想到 听完苏夙的自白,卢苓韵瞄了她一眼后,就倒腾起了手机。 冰柜附近没有监控吗?  ――卢苓韵董硕的微信亮了。 没有。整层楼就实验室大门、走廊和无菌室门口有。  ――董硕 我是个不合格的姐姐,我应该多花些时间在她身上,早些发现的。从当初她画漫画被黑粉人肉开始,她其实就已经有些愤世嫉俗了。我却一直只是在阻止她伤害她自己,甚至自以为在帮助她地教她去往恶人身上转移愤怒。是我教坏了她,是我害了她 你认识钟玉吗?董硕突然问。 钟玉?苏夙眨了眨眼,似乎是在努力回忆,啊,是那个lsquo;胡言乱语还是什么的公众号的编辑吗?就是我妹妹入了的那个社团。 董硕点了点头:《乱语》。 对对,《乱语》。我不认识她,但听我妹妹提起过她,说她是她的上司。想了想,又说,对了,之前那个公众号好像来我们研究中心取过材来着,就是在我们发表了那篇《Cell》后。本来我们也没怎么多想,因为那段时间来的媒体挺多的。但后来听我妹妹说,他们要写的好像是什么不好的谣言。我妹妹因为这个和她大吵了一架,文章最后是没发,但我妹妹却从那时候开始被穿小鞋了。 她一直想走出过去,重新开始的。所以才参加了社团,努力地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叹了口气,职场穿小鞋本身也挺常见,但对象是苏愿呐。她她可能从那时候开始,就又变得更严重了吧,甚至变得有了攻击性,但我这个姐姐却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还以为她是在好转。 我们妈妈去得早,爸爸又有心脏病,累不得。所以,妹妹基本上是我带大的。脸上挂了颗豆大的泪珠,她一直很乖,她知道我刚入职场赚钱养活一家人不容易,所以虽然有着精神疾病,却也在极力不给我添麻烦。甚至在刚上大学的时候,还自己画漫画赚钱,试图帮我分担压力。她一直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我觉得,也可能是不愿意多花那个钱。 哪怕你们这么说了,我还是没法相信她会做出那些事情 苏愿她很崇拜你,和我聊天的时候,三句不离lsquo;姐姐。卢苓韵突然打断了她。 啊?苏夙望着卢苓韵愣了一下,嗯,我知道。避开了卢苓韵的目光。 她为了你什么都能做。卢苓韵又说。 嗯苏夙又看了卢苓韵一眼后,摇着头叹了口气,但我又能需要她替我做什么呢?她只要照顾好自己,我就心满意足了。 但她最终还是走了,说完这句话后,卢苓韵故意停顿了十几秒,为了你。声音很小,发音却很是清晰。 为是啊,为了我。有什么与悲痛截然不同的表情,从苏夙脸上一闪而过,只可惜对面的两人都没能来得及捕捉。 为了你?同样的三个字,董硕用的是疑问句。 苏夙又愣了愣,左右将两人看了好几眼,才垂下脑袋说:她以前总说自己是个累赘,觉得是自己拖累了我。所以啪嗒,眼泪掉在了裤子上,她真傻,我能需要她做什么?她只要什么都不做乖乖待着就够了,我就心满意足了。顿了一下后,又补充了句,累赘什么的,我是她血浓于水的亲姐姐啊! 是啊,你是她血浓于水的亲姐姐。卢苓韵一字一顿地重复着。 我苏夙想说些什么,可流到嘴边的泪水却阻止了她的话。 你作为她的亲姐姐,董硕又开口了,也觉得那些事是她做的吗? -- 第117页 我是不愿相信,但事实就摆在那儿。苏夙摇着头,无可争辩。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又说,我那天就该不,早在那之前就该一直摇着头流着泪,却久久没能把该之后的语句说出来。 我不该让她加入那个什么《乱语》的,甚至一开始也不该让她画什么漫画。我就只是个搞研究的,就不该自以为是的把自己当做个心理医生,隔行如隔山,我我为什么没有早把她送去看医生呢?现在,她让自己没了命,又让那些人 那些恶人。卢苓韵用着和她相同的语气说道。 对,恶人一卡,抬起头,但恶人归恶人,谁又真的能有权利去剥夺别人的生命呢?哪怕是恶人的。苏夙说。 哪怕被恶人残害了的人,也不可以报仇吗?卢苓韵又问。 被恶人残害了的人苏夙抬头看向了卢苓韵,这一次,是没有任何躲闪的直视,或许,有这个权利吧。她说。 那么,那个卖药的人做的又有什么错?她只是给被恶人残害的人以反击手段罢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卢苓韵瞄了董硕身上的执法记录仪一眼,好像在问这么说不会不合规矩吧。 董硕看见了,所以模棱两可地耸了耸肩。 卖药的人苏夙的目光中出现了些警惕,我不知道,我不是学法律的,我没法断定这些。 这聊的不是法律,而是情理。董硕加上了一个筹码。 情理苏夙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后,再次摇起了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将脸上挂着的泪珠,一个不剩滴滴答答的甩了下来。 卢苓韵叹了口气,本着纸巾供应机的原则,从兜里掏出张纸巾走到苏夙面前,将纸巾递给了她。 苏夙接过了纸巾,两人的手指碰在了一起。苏夙没有注意到,卢苓韵碰到她的那根手指,正在流血。 止。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 世界停止,时间停滞。除了,苏夙和卢苓韵。但苏夙却没有注意。 啥?她问。 我说,卢苓韵一改刚才的警用正经脸,眯眯眼笑了,止,停止的止。她翘着二郎腿坐回到了椅子上。 停止?停止什么?苏夙被卢苓韵的突变弄得有些慌,她试图从位置上站起来,却一大腿撞在了桌子上。她发现自己被卡在了椅子和桌子的中间,无论怎么摇怎么推,那个本来有着四个轮子可以滑动的椅子,竟然都纹丝不动。 你干了什么?!她脸上充斥的愤怒,将刚才的悲伤一扫而尽。 你还有,卢苓韵看了眼手表上的一小时倒计时,五十八分四十三秒。 什么?苏夙又一次将自己撞在了桌子上。 我给苏愿讲过的故事,卢苓韵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她和你说过吗? 什么故事?什么鬼?苏夙发现了董硕的不正常,两人闹成了这样,他竟然还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身体一动不动地坐着,他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故事本身,三分真,七分假。卢苓韵并没有理会对方,而是优哉游哉地自说自话着,而真的那三分呢,就包括这个――静界,静止的世界。 静止的世界?接着董硕的异常,又意识到桌面上所有东西都像钉子钉住了般的不可撼动后,苏夙彻底慌了。 卢苓韵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拍了拍椅背。 椅子动了,苏夙刷的一下站了起来,将椅子推翻在地,差点将自己给绊着。可她却完全没有闲暇去理会这个小插曲,而是带着那还有些踉跄的步伐,跑到门边试图开门出去。只是,无论她怎么摁,门把手都摁不动,门也怎么都拉不开。 卢苓韵津津有味地看着对方的小丑表演,敲了敲手表:你还有,五十五分二十八秒。 什么?你在倒数什么? 我在倒数卢苓韵舔了一下嘴唇,坐在了桌面上,我离开的时间。 我一个人,卢苓韵指着自己,离开。而没有,又指着苏夙,带你。 第57章 卢苓韵的话像是摁住了苏夙身上的停止键,让她整个人化身石雕僵在了原地,唯独那张因为熬夜工作而顶了个巨大黑眼圈的脸上,颜色在一点点地变化着,最终从愤怒的透红变成了恐惧的惨白。卢苓韵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等待着苏夙的下一步反应。 忽的,像是停止键到了时效,苏夙突然从门口一个大跨步跑到董硕身前,拼命摇起了他的肩膀。虽然她没能撼动董硕的身体半分,但动作的力道却是做了个十足,搞得卢苓韵有些担心等会儿董硕会肩膀疼。 喂!你醒醒啊!她大吼着,这是什么地方?她干了什么?! -- 第118页 没用的,看见火候差不多了,卢苓韵便优哉游哉地泼了桶冷水,我说过,这里是静界,静止的世界,又用下巴指了指电脑屏幕上的时间,你看看表。 时间苏夙的瞳孔放大了。 没错,时间静止了。卢苓韵坐回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而我们俩现在就待在这时间的夹缝里。仅仅我们两个人,将双手搭在了桌子上,而已。 你到底苏夙好像已经从最初的愤怒与恐慌中慢慢冷静了下来,可那说话时不禁颤抖着的嘴唇,却暴露了她那已经被攻破的内心防线。 只有我才能自由进出静界,所以,你可以现在想想看,卢苓韵没让她说完,如果,我把你扔在了这儿,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流动的时间中,嘀嗒,用食指做了个秒针挪动的动作,到达了下一秒,你会怎么样? 苏夙没有回答,而是死死地瞪着卢苓韵,像是要将她吃了一般。 卢苓韵却也不在意,时间就像个没有终点、也不会回头的列车。而静界,就是列车站。她一手手撑住下巴,一手做成了个小人形状,在桌面上走动着,我带着你在这站下了车,然后,我自己回到了车上。车走了,永远没有下一辆。 你就只能永远地待在这一站、这一秒、这一个独一无二的静界中。没人能回头将你带回车上,抬头看向苏夙,包括我。因为我只是个能打开车门的乘务员,而不是坐在驾驶室的列车长,我没办法让车掉头。 怎么样,懂了吗?哦对了,卢苓韵拍了下手掌,你在这儿是不会老死、不会饿死,更没法自杀的。因为你的身体承受不了上下车时的压力,我只带了你的意识过来,而意识本身是不会发生任何物理变化,而在这静止的时间内,意识也不会消亡。如果时间开始后,你的意识还没回去的话,你的身体就该成一具行尸走肉了吧。 摸着下巴想了想,行尸走肉呐,其实我没实际试过,但挺想试试的。眼角笑出了褶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什么?苏夙声音中的颤抖已经连她自己都听得见了。 我是谁。嗯,好问题。卢苓韵慢慢地点了两下头,第一次借宿这个身体的时候,它的原主人,叫啥来着,卢啥啊苓韵,对对对,卢苓韵,玩起了自己的手指,她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人老了记性不好用,皱了皱眉头,瞥向窗外,啊对,我说的好像是lsquo;既然是你把我召唤了出来,那就由你给我起个名字吧。结果呢,咯咯咯地笑出了声,这小孩儿你猜咋地,又是噗嗤一声,直接吓晕了。将身体毫无设防地给了我。 所以,将半个人?以谧烂嫔峡拷?苏夙,我还没名字,要不,眯眯眼,你给我起一个? 苏夙往后一个踉跄,却一屁股撞在了董硕身上,更是被这个硬邦邦的有温度的人体给吓得差点飞起来。 至于卢苓韵又摸着下巴想起了什么,过了一会,偏偏脑袋,好像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你刚刚还问了个啥问题来着? 苏夙被这只会出现在影视作品中的一幕吓得根本没精力回答,即便卢苓韵那唬人时的诡异幽默风格又不在不经意间漏出来了。 啊对,你问我我想要啥,对吧?用食指敲起了桌面,我想要什么,放轻了声音,你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 说着,卢苓韵又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苏夙面前,硬是以强大的气场将苏夙壁咚到了墙角,然后用撑墙的那只手敲起了墙面,我要,接着身高优势,微微弯腰凑到她耳边,真相。 苏夙脊背一缩,浑身寒毛炸起,像个冲水了的河豚,又像个炸毛了的野猫。 我,不是,她结巴了起来,不是我。 哦?什么,什么不是你?卢苓韵收回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说是你了吗? 真不是我!!苏夙吼了起来,你就算再怎么逼供,也不是我!!你逼着我说了是我,又有什么用?!不是我就不是我! 苏夙的态度让卢苓韵稍稍有些意外,她打算静观其变地转身回到了椅子上,又翘着那标准的二郎腿,玩起了自己的手指,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这身体的主人,好像和苏愿关系不错。所以,该知道的,苏愿早就告诉她了。 她苏夙语塞。 因此,我来,不是来问你真相是什么的。而是卢苓韵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突然改口,坐。 苏夙当真老老实实地坐了过去。 卢苓韵将自己的手表解下来,摆在了苏夙面前的桌面上,指着上面的倒计时:三个选项:要么,你用剩下的四十六分钟,证明苏愿在骗人,说服我你不是凶手;要么,交出揭开这无罪之证的钥匙;要么,微微倾身向前,你就永远地呆在这儿吧。 -- 第119页 好了,快点决定吧。卢苓韵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了椅背上,时间不等人,就算是静止的时间,也不会等人。太困了,我先眯一会儿,希望等我醒来的时候,能得到你的决定。说完,还真的打了个哈欠,闭目养神了起来。 世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只剩下手表的倒计时,与两人一轻一重、一慢一快的呼吸。 苏夙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着,虽然大脑在飞速转动着想解围之法,可藏于本能的对于非自然现实的恐惧,使得她根本无法真正地思考。她看着卢苓韵那似乎已经睡着了的身体,起了杀意,可身体却连靠近卢苓韵都做不到,就像是被关在了虎笼里的小猫,哪怕有着对猛虎动手的心,也没有动手的胆。 倒计时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变少着,从什么时候起,苏夙的额头上的刘海已经湿透了。 嘀嗒,嘀嗒,嘀嗒 是我!她豁出去地吼了出来。 哦?卢苓韵立刻睁开双眼站了起来,目光中没有半点睡意。 是我。苏夙又说。 卢苓韵收回手表走到了苏夙面前,在苏夙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做出了和进入静界前一样的伸手动作,并巧妙地将董硕的身影挡在了苏夙的视线之外。 实际上,即便没有这些小动作,此时此刻的苏夙也是无暇顾及其他的。是我,是我下的毒。她再次说出了这句话,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是你?卢苓韵慢悠悠地问,证据? 我苏夙的眼泪弄花了她的眼,以至于没有看见面前屏幕上重新动起的时间,打印机,对,传单。大学城三路和八路相交的那个十字路口,有一对老两口开的打印店,打印五毛钱一张,复印一毛钱一张。老两口视力不好,也不怎么会用电脑,一般都是坐在屋里打牌,在门口的打印机旁挂个微信支付二维码,学生自己带着电脑过去自己打印完自己付款。 苏夙的语速很快,就像是生怕慢了点倒计时就会响一样:我就是在那儿打印传单的,一般是半夜的时候。因为他们的打印机很老,记录不了打印历史,而那一整条路上都没有监控,他们店也没有。而且因为那店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晚上也不关门。你们不是有技术吗?拿着传单和打印机对照一下,应该就能确定了。 但那只能证明传单是从那台打印机里出来的,证明不了是你打的。卢苓韵毫不客气地点出。 那就手套!苏夙自曝起来比撒谎还顺畅,我是用实验室的蓝色手套去公园大榕树下挖土埋东西的,挖完后手套会装在包的外侧。虽然每次回来都认真地把手套和泥清理了,但包里应该还是有残留的泥土的! 但那只能证明你的包里装过公园的土。又是一桶不知道是冷还是热的水。 我苏夙急了,声音里的哭腔越来越浓,试剂,试剂行不?!加工药品时用到的试剂!研究中心和试剂商的联系人是我,上半年的时候我和他们谈生意,让他们免费送了我们三盒试剂,但我没有记录到系统里,直接拿来自己用了。你们去联系那个试剂商就知道了,电话号码就在我的手机里,姓石,叫石纪商! 证明你假公济私贪污腐败?那不归刑警管。卢苓韵用的还是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声音。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行?!又是哭喊又是嘶吼,又是鼻涕又是泪,苏夙已经快崩溃了。 钟玉?卢苓韵淡定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钟苏夙攥紧了拳头,甩着脑袋一声大吼,是!她是我直接杀的!差点吼了卢苓韵一脸口水和泪水,她发现了试剂商的事,又在苏愿那个蠢货的那儿套话得来的了一筐线索,脑补出了一大堆东西,差点就把真相猜出来了。她上个月来办公室找过我对峙,我一下子慌了,就直接把药放在了给她的茶里 那苏愿呢?你妹妹苏愿呢? 因为她看到了那个钟玉的手稿!手稿里把她的几十种脑补全给记下来了!那个卖了自己姐姐还毫不知情的蠢货,竟然跑来质问我!我我没想让她死的,我只是说话狠了些,想吓唬住她,让她将她留下的马尾都给收拾了。我没想到她那天 这次真的是嚎啕大哭了起来,她偷了我用来记录计划的本子,回去做了那么多背锅的线索,又把我的本子烧了。然后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说哽咽这半天没能说完这句话,她她说,姐姐以前的罪我来偿还,请你不要再继续了。 我遮住眼睛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 卢苓韵满意地给董硕递了个眼神,然后坐回到了位置上。 够了吗?够了吗?现在够了吗?苏夙像是种了邪似的重复着这几个字,我说的够了吗?你可以抬起头,愣住了。因为她这才发现,周围的一切早在她的自曝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不在静止。 -- 第120页 你明明知道你妹妹那句话的意思。不知道安静了的多久的董硕,慢悠悠地开了口。 第58章 我苏夙的第一反应是收回之前的话,或者破口大骂卑鄙的,可一对上卢苓韵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就哆嗦地将该讲不该讲地全部倒了出来,我知道,可我也知道,因为那个蠢货程旭原,警察已经注意到我了,钟玉的文章也说不准能什么时候就会出现。而且这本来就是她害的,要不是她加入的《乱语》,我又怎么会 所以你觉得她顶着罪死了,反倒对你是种解脱?董硕说。 她那种苏夙咬牙切齿地说着,不正常的人,本来就不该我爸妈偏要要个二胎,要没有二胎的话,我妈身体也不会成那样,更不会早早地就死了。她从小到大都不正常,还夺走了所有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为了照顾着她、养着她、护着她,每天没日没夜地工作,可我爸还要怪我,说她成这样是因为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有好好对她!我一开始就应该掐死她的。 当初选这个该死的专业、该死的工作,也是我爸为了她,逼我选的。凭什么?就凭她是二胎?就凭她比我小?她就画了个狗屁漫画,赚了几毛钱,我爸就能又是摆宴席、又是请亲戚地庆祝,左一句天才右一句画家。转头一提到我,就是什么不争气啊,明明不够聪明、不是那个料,还要打肿脸撑胖子当科学家啊,累得要死要活还工资那么低,连个唯一的妹妹都照顾不好让她得了病。 她得病管我什么事?!是她本来就有病!我不够聪明,不是那个料,做不出成果?!难道不是他当初让我走这条路的吗?!她在网上惹出事来被人肉,到头来还是得我帮她承担责任!凭什么?!凭什么这世上要装下这么多不该存在的废物、人渣?! 研究搞不出成果?哈?不出成果能怪谁?这个违反伦理,那个违反道德,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在小鼠上瞎折腾,谁能搞出成果?既然要成果,那好啊,就让那些废物人渣贡献贡献社会啊,活着祸害人间,那就当个样本贡献学术界啊。 还打死不去看医生,她以为她的病折磨的是她自己吗?!啊?她惹出事来是谁擦屁股?她梦游砸东西得谁收拾?她搞得家门口被扔大便砸鸡蛋,得谁来打扫,谁带她搬家,谁去面对邻居的臭脸,谁给她办转学手续?!自己的狗屁事都管不好,还来管我的,来质问我?!还替我还了罪?!啊?她算什么!当自己是什么啊! 吼着吼着,苏夙说的话已经变得毫无逻辑可言了。 ―――――― 一个小时后,两人回到了警局。 呼――董硕摊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怎么就说着说着就自曝了?口风变得太突然了。明明之前换了好几种方式都没问出半点破绽,你在她耳朵边说了些什么?扭头看向正在闭着眼睛装睡的卢苓韵。 睁开眼睛打个哈欠喝口水,卢苓韵慢悠悠地耸了耸肩:不知道啊,可能是情到深处不能自己吧。而且像这种讲究完美犯罪的凶手,难道不本来就一头喜欢把警察耍着玩,另一头却希望和向别人炫耀自己的犯罪吗?创造无证之罪看着警察为之苦恼的成就感,与诉说犯罪过程的快感,心里的小恶魔和小天使打架,最后小恶魔赢了呗。 所以说出真相是恶魔?董硕的关注点已经被完全带偏了。 对我们来说是天使,对她自己来说不就是恶魔了? 也对。董硕双手抱在胸前,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过。 咋了? 说道二胎这事,卢苓韵笑着问,你爸妈怀你妹的时候,你反对过吗? 肯定反对过啊,怎么可能没有。我那时候五六岁,正是最有占有欲的时候,哪能接受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家伙抢走我的爸爸妈妈。董硕毫不掩饰地回答,不过,等霜霜出生以后,那种想法反倒没了。只是觉得这个红瘪瘪的臭娃娃好可爱,各种捏着玩。 捏着玩你妹妹知道吗? 大概不记得吧?董硕摸了摸鼻子,你呢? 我啊,当时没力气想这个,而且也根本没人会问我的意见,生不生不是我管得了卢苓韵想都没想就回答了,答完后才发现了问题,的。迟了半拍才说出最后一个字。 哦?董硕得意了起来,你不是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吗? 不记得也总会有些记忆片段。卢苓韵圆起谎来从来不用打草稿。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面对打算隐瞒什么时的卢苓韵,董硕早就没了辙。 董硕正琢磨着重整旗鼓换个方式套话时,手机突然响了。接通电话,听着通话那头的声音,他的表情逐渐黑了下来,等通话结束,阿柴憨厚微笑已经变成了哈士奇的迷之怒意。 怎么了?尖椒汤圆也身临其境地脱了外衣。 走,董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一把扯着卢苓韵的胳膊就将她往门外揪,苏夙在警车上中风发作了,现在正送回附属医院抢救。 -- 第121页 她自己吃了药?卢苓韵一边被揪着跑着一边问。 不知道,无论是我俩还是接手的民警都没有看见她吃,她身上和办公室里也没有发现装药的容器。除非,董硕拼命摁着电梯按钮,好像摁得越快电梯就来的越快似的,在我们去找她之前,她就服毒了。 不可能。卢苓韵想都没想就来了句。 为什么?进电梯时,董硕往身后抛了个疑问的目光。 直觉。 真相是自己逼出来的,所以她在那之前根本没有自首的念头,不可能畏罪自杀般的提前服毒。但在那之后,又没有任何人看见她吞药。所以,她是怎么发作的? 走下电梯,看向远处香蕉皮早已被扫走了的那条路,卢苓韵突然脚下一顿。 没捡的香蕉皮使佘锐尾骨骨折,进而使得前去见苏夙的人变成了自己。卢苓韵思考着,自己使用了能力逼她招供,却没有通过回溯来消除她的那段记忆。而现在,她在没能将任何不该说的话说出之前,毫无征兆地中风发作了。 所以,是司时吗?为了更正未来偏差,而选择通过最有效的方式消除某个个体的时主的执行人。 本以为卢苓韵握紧了拳头,香蕉皮是用来避免未来偏差的。却没想到,它的作用并非避免,而只是让司时换个处置对象罢了。 因为自己之后的行动是心意已决不可改变的,而那个行为有着极大的可能性惊动司时,所以,老板他们选择了通过祭献苏夙来保下自己?不,他们无法将未来视觉化,只能看到一筐代码,所以,他们只是在一堆能避免自己成为处置对象的选项中,随便选了一个而已。 那么,之前呢?自己之前的无数次使用能力呢?有多少人 卢苓韵立刻就意识到了一切,可意外的是,她却并不后悔? 是啊,又怎么会后悔?一个两个与自己无关的恶人的命而已。自己不是好人,更不是英雄,从来都不是。自己和苏夙相比,早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苓韵? 没反应。 苓韵!!董硕猛地摁住了卢苓韵的肩膀,这不关你事。看着我!狠狠地摇了两下卢苓韵的肩膀,比当初苏夙在静界中下的手还狠,差点将卢苓韵的关节给卸了,这不关你事,怪不得你! 我卢苓韵咽了咽口水,你说啥?什么关不关我事? 董硕停下脚步,久久地盯着这口是心非的尖椒汤圆,最后,叹了口气:走吧。又带头走向了停车场。 一路开向大学城,车里是安静无比的。董硕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心思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卢苓韵身上还是路况上。而卢苓韵则一直撑着下巴看着窗外,差点将窗户盯出个坑来。 车开到附属医院停车坪的时候,时间正好到了艳阳高照的正午。从阴暗的车内走向骄阳,卢苓韵眼前难免花了一下,接着,就是脚下一个踉跄。 董硕用他那结实的胳膊将卢苓韵扶住了,微微低头看着她,用那迷惑力满分的男中音问:没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毫无防备地被人扶着,听着这个厚实却温柔的男中音,这样近距离看着董硕的脸,卢苓韵一时间竟然有些眼睛疼。她张开了嘴,却什么都没有说。或者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董硕的手机又响了。而这一次,手机带来的消息,是苏夙的心脏骤停。 这次是心梗,董硕用有些干涩的嗓子说着,那个药,在没加工前,本身也是有可能导致心梗的。 嗯卢苓韵已经不需要听之后的话了。 没有抢救过来。 嗯。 已经走了。听不出董硕的情绪,但到底是不是服药导致的,还得看之后的尸检。 嗯。 我们已经不用上去了。 嗯。 回去吧。 好。 就这样,在停车坪里带了没几分钟,空调温度都还没消失的车,又重新启动,载着来时的两个人,一路无言地原路返回了。 第59章 一辆车停在了京州市北区殡仪馆附近,后座的车门开了,却没人出来。 止。 在他人意识不到的静界中,卢苓韵一手捏着止血纱布踏出车门,一手揪着婴儿包的肩带,走进了殡仪馆。 今天是苏氏姐妹俩火葬的日子。 接连两天内分别得到两个女儿的噩耗,还都是以贩毒案嫌疑犯畏罪自杀的形式得到,这使得本就患有心脏病的两人父亲苏郝,差点猝死在前去通知的民警面前。可到了木已成舟,两个女儿的骨灰盒已经递到手边的时候,苏郝却安静下来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两个盒子,目光似乎透过盖子看见了两个女儿曾经的点点滴滴 走进殡仪馆后,卢苓韵看到的就是静止在这么一个状态的苏郝。 都说父亲的爱是深沉的、是不外露的,卢苓韵虽然没有切实体会过,却在某个安静的夜晚,悄悄地想象过。甚至,还自作主张地给想象中的父亲放上了张不同的脸,一张她永远不会让其主人知道的许军锐的脸。 -- 第122页 但是毕竟,想象归想象,她从没能真正理解过那几个形容词的含义。父亲这两个字,在她的世界里,还是那样不可避免的是个让人颤抖的存在。 可今天的此时此刻,看着这样一个苏郝,看着做不出任何表情、说不出任何话,只能一遍又一遍摸着两个女儿的骨灰盒的苏郝,卢苓韵好像少许明白了什么叫做深沉,什么叫做不外露。可在明白这个的同时,涌入她胸口的,却又有着种说不出原因的愧疚。 苏愿把自己当做了唯一的朋友,自己是她临死前唯一一个道别的人。而苏夙她是个混蛋,但这个混蛋却是苏郝的女儿,苏愿的姐姐。 现在,两个人都没了。两条命。 如果,如果她俩的人生中没有出现过自己,她们会怎么样? 如果 卢苓韵摇摇头挥散思绪,长叹口气来到了苏郝的身边。她揭开纱布,用还没彻底止血的左手将两个骨灰盒掏了出来。她将骨灰盒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蹲下身,打开了两个盒子。可当做到这一步,看见两个盒子上的名字时,她却又犹豫了。 苏愿,苏夙。苏愿。苏夙。 她咬住了嘴唇,将左手的血在两个盒子里各滴了一滴。 她深吸了一口气,退,极限。慢悠悠地念出了这两个字。 接着,只见两个盒子中的骨灰竟和各自的血滴融为一体,飘在了半空中,变成了两个红色的浑浊液球。液球慢慢地变大、变长、变实,变成了两个成人的骨架。骨架上慢慢长出了带着焦黑的肉,肉上的焦黑却在随着肉的增长而一点点消失着。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它们就变成了进入火葬炉前的那两具尸体。 很快,尸体上的刀痕、手术痕开始消失。在时间到达一分钟的时候,两具尸体变成了两个人,她们睁开了眼睛。但变化并没有停止在这儿,而是那曾经出现过无数次的倒播影像再次出现,两人逆着时光长河,从成年变成青少年、少年、幼年,最后停在了婴儿。 哇――差点把卢苓韵吵聋的一声齐哭,重获新生的姐妹俩也不知道是谁学的谁,竟然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她们闹着闹着,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然后,她们看着对方痴痴地笑了,笑得毫无杂念,是那种源于血缘的婴儿笑。 这次,是双胞胎了。卢苓韵自言自语着,破例的,第二颗后悔药。 她将背上的婴儿背包移到胸前,也不管两个哭闹着的婴儿,而是从里面掏出了袋不知道是灰还是粉的东西,用它们盛满了两个骨灰盒,又将骨灰盒以同样的姿势放回了苏郝的手里。 接着,她将也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的婴儿放进了包里,又拿着从包里掏出的褥子将另一个婴儿一裹,抱在了怀中。 解。 卢苓韵带着两个婴儿钻回车里后,世界重新开始运转。 搞定了?驾驶座上恢复动态的彭莎回过了头,没有一点惊讶地看着车上凭空出现的两个婴儿,看来我只猜了个半对啊。她叹了口气。 什么半对? 猜对了结果,却没猜对数量。 唔卢苓韵将手里的婴儿包结实了后放在婴儿椅上,又将装有另一个婴儿的背包扣在了安全带下。然后,将目光方向窗外,不说话了。 其实,彭莎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说出了口,你没必要这样做。无论你插手与否,她俩的开始,就注定了她俩的结局,你的存在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常量,顶多改变了一下结局出现的时间。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她们。卢苓韵竟然回答了,我只是自私地为了自己。将公平与正义抛却脑后,不顾那些或死或伤于毒.药之下的性命,复活了苏氏姐妹,只为减轻心头的罪恶感。 彭莎没有接话茬,而是换了个轻松的口气说:算了,反正管他婴儿一个还是俩,送去就行,那个福利院院长欠了跃迁一筐人情,手续什么的小忙,不会不帮。 谢谢。 谢啥,说得好像这项特殊服务没给你那本就吓人的负债额又添上一笔似的。 嗯 所以,你要一起去吗?开车大概一个半小时。 我还有些事,要去个地方。 不用送? 不了,三四站公交而已。 好。 卢苓韵下了车,刚要向前走,却又突然回头:莎姐。 怎么了? 我以为你会阻止的。 阻止什么?刚才的?还是等会的? 等会儿的。 如果阻止有用的话,我倒是想阻止呐。 也是。 目送彭莎的车离开后,卢苓韵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了去,却在路过殡仪馆时,被一个呜咽声吸引了注意。 呜呜呜――从声音来看,那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孩,爸爸他,爸爸他怎么就没了呜呜呜―― -- 第123页 节哀。一个男子的声音,卢苓韵认出来了,是董硕。因此,卢苓韵推测,那个孩子应该是陈子创在外留学的女儿。 警官,我觉得我好卑鄙啊。我和爸爸关系不好,一直很讨厌他,甚至认为出国了就是逃出了他的魔抓,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我讨厌他抽烟喝酒,我讨厌他动不动就炫耀他自己小时候的事,我讨厌他拿我跟他的学生比,我讨厌他管我管的那么紧,我讨厌他把我揪进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同学的面骂我我讨厌他的一切,我我竟然还想过,如果没有这样一个爸爸多好。 可等他真的没了,真的我我才发现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你知道吗?我在接到电话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竟然是他没了,我的留学学费生活费该怎么办!!我到底有多卑鄙,多不孝,多混蛋啊!!我爸死了,死了,真的死了!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我自己!!他辛辛苦苦把我养大,拿着血汗钱把我送出去读书,我一点都不觉得感激,我觉得理所当然。他现在走了,我竟然 我警官,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死了的人该是我 不要这么说。董硕打断了她。 可是 人都是这样的。董硕又说,无论发生了什么,第一个想到的都会是自己。你没必要为此自责,没必要因为这个觉得自己卑鄙。你现在能这样说,就说明你的内心深处是爱着你爸爸的,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可我 我当年也是的。 警官你? 嗯,我爸也去世了,在我初三的时候。我上学早,那时候才十四岁,还有个上小学的妹妹。那天是我中考的最后一天,一家人本来打算等我考完,第二天一起去三亚玩的。一大早,我爸像往常一样把妹妹送到学校后去交班,我妈则跟着我去了考场。我考完出来,我妈接了我,接了我妹妹后,三个人就一边在家里收拾行李,一边等我爸回来。 我爸是外科医生,工作很忙,晚上很晚才回也挺常见,所以我们就没在意什么。可是我们一直等到了半夜一点,都没有见他回来,甚至连往常加班会打的报平安电话都没有。我妈担心了,她给医院打了电话,医院却说我爸早在一个小时前就离开了。我们当时就慌了,报了警,又和医院的保安一起去到处找他。 最后我们在医院后面的那个还没建好的楼盘里找到了他,只剩下半口气的他。他是在去停车场的时候被人盯上的,那人拿着刀,一路将他逼到了工地里,然后捅了他整整八刀。那人是他几个月前的病人,一个因为夫妻不和,被妻子捅伤了的病人。他害我爸的原因,说是因为因为他脸上那条疤。 那种几乎把鼻子砍成了两半的疤,怎么可能消得了?他腹部还有伤,要不是我爸,他坟头草都几丈高了。我爸救了他的命,他到头来却却八刀啊,我们要是晚发现一分钟,可能甚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第60章 而那个做了这一切的凶手,竟然因为被判断患有精神疾病,只被关进精神病院就了事了。没有惩罚,他家也做不出任何赔偿。他只是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我爸却 我爸被送回了医院抢救,躺在平时他自己工作用的手术台上,接受着昔日同事的手术。可是当地医院设备不足,只能在情况相对稳定后转院。我们就这样举家搬来了京州,把他送进了全国最好的医院。 他在医院治疗了六个月,整整六个月,我无时无刻不希望着他能再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哪怕是像以前那样生气地删我一巴掌也好。可他没有。他在病床上挣扎了大半年后,走了。他是家里的栋梁,是一个丈夫,两个孩子的爸爸。他就那样走了,留下一个因为住院费而差点被掏空的家,一个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的妻子,和两个未成年的孩子。 人生就是这样的,前一秒,你还是个可以随意任性、随便耍脾气的小孩,后一秒,现实就逼着你瞬间长大。 他毫无征兆的走了,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没了他,以家里现在的状况,我还能读书吗?我还能有我自己的梦想吗?之后,我才慌慌张张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哥哥,一个儿子,自己需要去撑起这个家。可我要怎么撑起呢?一个连学校那点小破事都搞不定的我,撑起一个家? 我其实我其实恨过他的,恨他为什么明明第二天就要去旅游了,不能前一天请个假。如果请了假,不就不会被不会扔下我,扔下这个家了。他明明答应了要带我去旅游的啊,明明还答应了一定会参加我的毕业典礼的啊,但那些约定就那样一个都实现不了了。他残忍地撕开了属于一个孩子的舒适圈,把我暴露在了生活的压力下。 可我也恨自己,恨自己的自私,自己的无能。他走了,妈妈快崩溃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却还在那关心着自己的舒适圈,在那里怪他。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长大? -- 第124页 你别看我现在是警察,但我本科却是学生物工程的,而且因为在一个教授手下做出了不少成果,有着保研、甚至是保硕博连读的资格。但我没去成,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养不活一个搞研究的穷光蛋。所以我趁着警队组建特侦队、招聘技术人员的机会,考了公务员当了警察。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有时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如果我爸没有出事的话,我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完全不一样,在我最爱的大楼里,搞着我最喜欢的研究,成为最年轻的教授、最年轻的科学家。 可那些早已是不可能了的,而这一路走来,我虽然愤怒过、哀叹过、遗憾过,却没有后悔过。因为那是我自己的努力,我自己的选择,同时也是一个他如果在天上看见了,能骄傲地拍着我的肩膀,兴奋地表扬我的选择。 小时候的梦想永远都只是梦想,一个遥远的过去,一个童年的天真,人生却并不会让你一直天真下去的,就像眼前的舒适圈不可能永存那样。人偶尔往过去看看是可以的,但却不能停留在过去,需要往前走,无论前面有着什么,无论前路与想象中的多么不一样。 这样走着走着,有一天,你再回头看,你会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纠缠着你的那些心结,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解开了。因为,你努力了,真真正正地努力了,对得起已逝的人地努力了。而你现在的生活,虽然与想象中的不同,却仍旧不错。 我现在就是在努力地lsquo;不错地活着。 我可以,你也一定是可以。信我,就算你自己认为自己不可以,生活也会逼得你可以的。 之后,陈子创的女儿还说了些什么,可卢苓韵已经走远了。她一边走着,脑海中一边回放着董硕刚才说过的话。 他的爸爸是被患者杀害的,而那个患者是因为夫妻关系不和,而被捅穿了腹部、砍伤了脸。董霜曾经无意识间讲过山北方言,所以他们家在出事以前应该是在山北。 发生在山北妻子弑夫未遂与患者杀医案件,卢苓韵知道的就只有 李福,一个卢苓韵永远不想想起,却又无论如何都必不开的名字。 董硕明知道爷爷是谁的父亲、祥平是谁的儿子,更甚至,自己是谁。可他却为什么?本来以为董硕私下里照顾着养老院里的爷爷只是个偶然,可现在却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卢苓韵有些想不通了,她觉得再想下去,长久以来支持着她的某些理念就会被彻底颠覆。可是,她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 一个小时后,便旅租车的停车场里。 您确定不租那辆白色福特,而是选择这两黑色起亚?我看您刚才好像挺中意那辆福特的呀,明明看了好久。一个黑瘦子服务员在卢苓韵耳边不停地絮叨着,一路从停车场絮叨到了办公室。直到关上了房门,话也没说完。 哎行,既然您心意已决,那这辆就这辆吧。卢苓韵还啥都没说,他就又自顾自地继续了起来,您是现在办理手续吗?等等哈。坐到卢苓韵对面,噼里啪啦地敲起了键盘,能给我看一下您的身份证、驾驶证吗?我需要登记一下。 卢苓韵望着紧关着的房门,没有反应。 您好? 卢苓韵的目光换到了窗户上,还是没有理会对方。 卢小姐?黑瘦子绕过屏幕伸出手,在卢苓韵脸前晃了晃,回神了?G。 啊,哦。卢苓韵一愣,摸了摸后脑勺,手收回来的时候好似不经意地与黑瘦子的手撞在了一起。 止。 黑瘦子瞬间静止在了半举着手、瞥着眼的姿势,成了一具没有时间流动的人形雕塑。 卢苓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警惕地看着房门和窗户,一边将口袋中的一个U盘插进了电脑主机。 全盘复制中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进度条,与进度条上面的这几个字。 十分钟后,进度条满了。 卢苓韵拔下U盘,隔着袖子将电脑恢复原状,再次用同样的姿势碰到了黑瘦子的手。 解。 身份证、驾驶证嘞,卢小姐。黑瘦子继续起了刚才的话,半点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的那十分钟。 嗯抱歉。卢苓韵掏起了包,掏着掏着却掏出手机倒腾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满是歉意地站起身,实在不好意思啊,我那朋友又突然答应借车给我了。 啊?黑瘦子傻了。 实在不好意思,浪费了您的时间。摸着后脑诚恳的低头道歉。 啊,没事没事。但凡有点绅士风度的男性,都是招架不住卢苓韵这一招的,您以后有需要随时来,能和朋友推荐推荐最好黑瘦子一边打开门在前带路,一边继续唠叨着。 卢苓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一路走到了门口,忽然听见什么东西从耳边呼啸而过,接着就是身后黑瘦子的惨叫。 -- 第125页 喂!卢苓韵转头看清时,黑瘦子正暴躁地捂着自己的额头。 接着,同样的呼啸再度出现,这次砸在了卢苓韵的胸口。那是颗黄豆大的玩具子弹。 二连杀,哈哈。一个小男孩的声音。 去你的!黑瘦子弯腰捡起了砸到自己的子弹,向着举着把玩具枪跑向前的男孩就扔了过去,一边扔还一边对着屋内的方向吼着,梁沛豪!管管你这个什么狗屁一粒米奈特! 另一个长着满脸雀斑的男孩应声从里屋走了出来,他一手插在兜里,一手还拎着个PS游戏机。他拽拽地给两人面前的小男孩递了个眼色后,就见那个孩子夸张地右手捶胸、挺直脊背、磕了下脚后跟,生怕别人听不见的吼了句十分不准的英语:Hail eliminator!接着,抱着玩具枪,踏着正步走了。 去你的一粒米奈特,整天搞一堆不学无术的小屁孩在这鬼混,黑瘦子随手抄起个东西就向名叫梁沛豪的男孩拍了去,却被梁沛豪灵巧地躲过了,伤着客人怎么办啊?! 是eliminator。梁沛豪走到两人面前,用那处于变声期的嘶哑声音,冷冷地说着,连眼神都没留给黑瘦子半个。 老子管他是啥?!干活去!在整天玩你那什么狗屁游戏,信不信老子把它卖了?!黑瘦子凶着,可口气再凶,他那小个头也实在发挥不出任何威慑力。 梁沛豪没有理会黑瘦子,而是抬头对上了卢苓韵的眼睛:刚才,你被打中了,所以,一字一顿地说着,黑亮的目光中是满满的认真,你应该是个死人了才对。 卢苓韵饶有兴趣地挑起了眉头。 说啥着呢?!黑瘦子这次是真的火了,举起巴掌就打算扇。可梁沛豪却已经三步并两步地跑出了他的手臂长度范围,只留下了个牛哄哄的远去背影。 啊,实在是抱歉啊,小孩不懂事梁沛豪走后,黑瘦子道着歉将腰弯成了虾米。 您儿子?好在卢苓韵在意的根本不是他的道歉。 啊?不是,不是,重复着,是我哥的儿子。不好好读书,整天搞些乱七八糟的。我哥家出了些事后,就被扔我这儿来打工了。别看他这样,干活还是可以的,尤其是搞起电脑来那叫个溜。就是沉迷于游戏,猪朋狗友一大堆,不上班、不打游戏的时候,就把我这儿当CS场。啊当然,他们是没那个担子弄坏车的啦,这个还请您放心。 眼看着对方还要接着唠叨,卢苓韵连忙掏出手机假装有人找。可手机刚出包,就真的响了。 韵韵?是刚分开没多久的彭莎。 莎姐?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问你想不想去趟山北。孩子我找别人去送了,我还在市里。如果现在过去把你接上,走高速不用一个小时应该就能到。 去山北?卢苓韵想到了些什么,心跳顿时加速。 今天是九月三十号。 所以?卢苓韵明知故问。 我们的人去山北女子监狱看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男子把你妈妈接走了。顿了顿,他们拍了张照片,如果我没认错,应该是那个姓董的警察。 董硕?接走了她?!又是董硕?祥平和爷爷过后,这次是她?! (第二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通知: 第二卷终,小说过半,之后伏笔要开始收束了,我需要喘口气琢磨琢磨接下来的剧情,所以停更一周,七月一号恢复更新。 第61章 在车上看电脑晃来晃去的,你不晕吗?彭莎刚把问题问出口,就又自己回答了,哦对哦,你看东西本来就是晃来晃去的。 卢苓韵隔着屏幕瞟了她一眼,我是运动盲,不是摇床。 彭莎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哪儿的小店,噗嗤一下捂着肚子笑了个不停,直到笑得满脸通红,这才喘口气回到了问题上,所以,你从上车开始都一直在干啥?和刚刚去的那个租车公司有关吗? 唔。复制了他们电脑硬盘里的东西,想查查租车记录。 所以呢,查到了什么? 该怎么说呢,卢苓韵抬起了头,虽然没查到什么,但也在意料之内。那辆白色福特明明当天出现在了阿法大酒店门口,可记录里却显示那辆车整个七月下旬都没租出去过,也没有员工使用过,一直停在车库积灰。 没记录?还是记录被删了?彭莎问。 都难说。 哦。 你不问我查这个干啥? 问了你会说吗?你那张嘴和老板有的一拼,老板起码还是不能说就明说不能说,而你是瞎忽悠人鬼扯一筐,而且就算说了什么,你突然改变主意决定反悔,也可以打个响指消除我的记忆。 我是灭霸不成?还打个响指。 有你,灭霸就失业了。 那还是别,卢苓韵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塞得像停车场似的高速路,瞧瞧这个。 着急?要不你打个响指试试?彭莎来了兴致。 -- 第126页 不急,免了,慢慢来,慢慢塞。要是把这群车全都变回自家车库,我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你也会失血过多?你的血不是不遵循时空定律吗? 再不遵循它也是血,留空了就是留空了,会死的。卢苓韵在心里把彭莎揍了一百遍后,才继续,虽然回溯一下就又满血复活,而且原本流失的部分会停留在流失地,回溯后的身体里会有新的补充,就像网约车的时候那样。 网约车的时候?那案子你 你不知道?卢苓韵一问完,就又说,不知道更好。 ―――――― 与此同时,山北市郊区的一家餐馆里,有两位客人竟然另外加钱,要了个本应该八人以上才能使用的包间。而这阔绰的主儿,就是董硕和卢萁。又或者说,阔绰的只是董硕而已。 那个,您是将一根遮住了视线的白发移开,卢萁用着以她的年龄来讲未免显得过于苍老的声音问道。 阿姨,我是祥平的朋友。董硕倒是很自来熟,茶水一上来,就撩着袖子端着壶,屁颠屁颠跑到圆桌对面,给卢萁到起了水来。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卢萁受宠若惊地连忙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用她那跛着的脚和会不自主颤抖的手,竭尽全力挡着董硕的动作,只可惜没有任何实际效果,您看看您,我我就是个,我 阿姨,我是晚辈。倒好茶后,董硕坐回位置上,双手放在桌面,认真地说。 我卢萁避开了董硕那清澈的目光,因为这目光对于久处黑暗的她来说,太刺眼了,祥平,你是祥平的朋友。那他 他很好,董硕知道她在问什么,今年高考考进了一医大,重本,985兼211。他现在正在学校上课,不太方便,所以托了我来看看您。 好,好,好,他好就好卢萁双手握着茶杯,不停地点着头,可目光却一直不敢向董硕的方向看,那他,他是他是怎么 他很小被领养了,养父母对他很好,还有一个一起被领养的妹妹。 那就好,那就好卢萁不知道将这三个字重复了多少遍后,突然抬起头,可抬到一半就又缩了回去,他竟然还记得我,还让你来。其实他要是忘记,到更 他记得,董硕打断了他,全都记得。这几个字咬得很重,像是话中有话。 卢萁敏感地听出了重音背后的东西,又或者说,是董硕的重音让她想起了什么。她不再说话了,而是死死地盯着茶杯中那一根根躺尸似的茶梗。 他全都记得。董硕又说了一遍。 卢萁将茶杯捏得更紧了,颤抖着的手指将杯中热水溅到了手背上,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烫。 阿姨,董硕在心底叹了口气,您还有个女儿吧?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啪――茶杯被撞翻了。茶水尽数洒在了卢萁手上,可她却只是呆呆地望着董硕的脸,什么都没有做。 董硕吓得连忙抽了一筐纸巾,跑过去帮她擦。之后又扶着她想将她往洗手间带,试图用凉水冲洗烫红了的地方。 可卢萁却像是个静界中的静者一样,定在原地半天没能被董硕撼动。 是啊。就在董硕早已经忘了自己的问题的时候,卢萁开口了,我有个女儿,带着绝望的哭腔,我有个女儿,全世界最好的女儿。 董硕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聪明、勤劳、温柔、体贴、孝顺、乖巧 但她却走了。 被我杀了。 被我亲手杀了。 ―――――― 京山高速上,卢彭二人终于摆脱了堵车路段,开始放肆地飞驰了起来。 你明明很在意。彭莎瞄了一眼从半个小时开始就一直盯着窗外的卢苓韵。 嗯?卢苓韵回过了神,在意什么。 在意她,彭莎说,你妈妈。 卢苓韵将目光移回了窗外,就像没听见彭莎的话一样。 不然你不会让老板帮她安排工作的,而且还要求把它伪装成巧合。可彭莎却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你很在意她,在意她的健康,在意她的感受。 卢苓韵掏了掏耳朵。 但这些年来,你却从来没去看过她。卢苓韵的不做声使得彭莎开始得寸进尺,这次也是这样,你完全可以去直接见她的。当初的事情我们都已经全部处理完了,没有半点马脚。这世上除了我们、你外公、你爷爷、李福和你自己,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确定李福的女儿曾包括你妈妈。你完全可以出现在她面前,随便扯个理由编个故事,告诉她,你还活着。 -- 第127页 可你却没有。因为你恨她?怕她?还是 零八年,卢苓韵回过了头,零八年的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她做了什么,你知道吗?我是九六年出生的,但为什么生理年龄只有二十一岁,你知道吗?用着很少出现在她身上的咄咄逼人的口气。 知道。彭莎叹了口气。 哦。卢苓韵很快就收回了气场,又回到了那盯着窗户和车速过不去的模样。 所以,彭莎向来是个爱作死的人,你还是恨着她? 莎姐啊――卢苓韵靠在椅背上,将声音拉长了,好人死于话多。 别来这套,彭莎却早就免疫了卢苓韵的唬人,对我没用。我现在是在认真地问你,因为车已经快下高速了。我不想你等会儿遇到什么后,再后悔地动用能力。别以为我不懂,你的能力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但这lsquo;所有人却不包括你自己。 我卢苓韵的额头上暴起了一根青筋,可这条青筋却又很快被苍白面色代替了,你要我怎么办,怎样做才对,怎么办才好? 不怎么办,彭莎放慢了车速,只是希望你能别再一个人憋着,说出口,让事情过去,放过自己。 放过自己?卢苓韵的表情是悲哀的,我要怎么放过自己?说出口,我又要怎么说出口?难道你就那么想听到我说我说 卢苓韵的眼眶红了,却没有液体流出来:我说我的亲生母亲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零八年的第一场雪有多冷,你知道吗?她将整个人靠在了窗户上,我知道,我知道得刻骨铭心。 那场雪从早上四五点就开始下了,卢苓韵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平静深处藏着的,却是麻木与绝望,我知道,因为那是我每天起床干活的时间。那天我也是像往常那样,起来收拾好了前一晚被他弄得烂七八糟的屋子,给他们做了早餐,给鸡喂了食,把猪草 我不知道那天有什么不同,除了那场比往年来得稍微早了些、大了些的雪。我回家做好晚饭后就已经七八点了,他们吃完喝完,就又到了那个时候。可他那天却他饭后没有喝酒,也没有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上,他、祥平和爷爷都出门了,然后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他们去干了什么。我只知道那是祥平出生后,我第一次睡在床上,睡的是祥平的床。虽然也是硬的,但却很暖,很暖。我那天其实很开心,算是在那之前的记忆里最开心的一天,因为没人打我,我还睡在了床上。 但极乐之后往往是 车已经开下了高速,彭莎抿着唇将车靠边停了下来。她没有看卢苓韵的脸,而是以相同的姿势靠在车窗上,努力地尝试着自己变成空气。 后半夜,大概是两三点的时候吧,我没来得及看表,但我应该不会记错,我的生物钟向来很准。故事将到这儿,不知道为什么,卢苓韵开始对奇怪的细节在意了起来,我其实是被风声吵醒的,因为后半夜的雪突然下大了,风也大了。我们家的窗户不好,风一吹就嘎吱响,风再稍大一些,整个屋顶都能震起来。 我醒了,我也听见她醒了。我能听出来,是因为从那件事之后,从我变成了运动盲之后,我的听力好像就自然而然变好了。总之,在彭莎看不见的地方,卢苓韵将自己的关节捏了个惨白,她醒了,或者说,她根本就没睡。 她来了我睡的地方,和我讲了好多好多话,可我一句都不记得了。你说,微微回了一下头,却又马上转回,人的记忆真的很奇怪,我明明都记得她说话的时候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却偏偏不记得她说的内容。 我只记得,她拉着我的手,一边哭着一边说着,然后把我带到了屋外。外面的雪好大啊,大到明明是晚上,竟然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外面的风也很大,大到我根本睁不开眼睛,更不用提听见她在我耳边说的话。 她把话说完了,然后就自己进屋了。我跟到了门边,却不敢跨过门槛。那时候的我一直是那么胆小的,不敢做错任何一件事,不敢让他们有一点不满意,哪怕我很冷、很累、很痛。所以我就那样站着,穿着件比我这个人还高的背心,抬头看着她,看着她泪眼汪汪地关上了门。 然后,门就再也没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我肥来啦~ 第62章 我拼命地敲啊、喊啊、闹啊,但因为当晚的风雪太大,没有人听得见,包括那个曾经救了我一命的邻居。 将一个人活活冻死,需要多低的温度,需要多久,你知道吗?卢苓韵竟然仰着头笑了起来,我知道,我是再知道不过的了。活到现在,各式各样的死法,我没经历个几十次,也有十几次了,但唯独那一次,那最初的一次,我 -- 第128页 真的,被冻死的感觉真的和那些科普里说的不一样,什么兴奋期、兴奋减弱期、抑制期、无安全麻痹期。不,不是那样的,没他们说的复杂,也没他们说的那么短。 就是恐惧,无尽的恐惧,只有恐惧而已,没有别的。你不会发抖,因为你已经没有力气抖了,你甚至连伸手把冻住的鼻涕擦掉的力气都没有。你更没有兴奋、抑制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你就是恐惧着恐惧着,直到发现自己彻底动不了了。什么都看不见、听不着、感觉不到。 然后,到了某个时间点,全世界消失,只剩下黑暗与你自己的时候,你就知道,你已经死了。 但你却又没死,因为你的脑子还在转。你的脑子就那样空转着,在什么都没有的黑暗里,将你的整个人生的都回忆一遍。回忆完了,却发现你竟然还在,然后你就又去找些别的东西来想。等你将所有能想的东西都想完了,你会发现,你的意识还是在的。 等到了那时候,恐惧、痛苦、绝望等等等等,所有的负面情绪就会一口气全部涌上来。你会觉得你全身都在痛,那种被人用钝刀一点点凌迟着的痛。可你又觉得你根本控制不了你的身体,你的心脏无法跳动,你也无法呼吸,你甚至无法了结自己。 这种感觉就一直持续着、持续着、持续着我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那是第一次,我的生物钟失灵了。可能是几秒、几分钟、几小时、几年 然后,就走了,带着所有的痛苦与绝望,结束了那狗屎一样的十二年人生。 走了,被冻死了,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扔在门外,活活冻死了。 一片安静,就连过路的车辆都好像给发动机安了消.音.器一样。 不知安静了多久,卢苓韵毫无预兆地再次开口:你现在问我,我恨吗?我该怎么回答?用余光看着彭莎,你这话就像是在问,lsquo;那些被堕胎了的胎儿恨自己的父母吗一样。 我能不恨吗?她冻死了我。 可我又能恨吗?我的命本来就是她给的。没有她就没有我,她只是收回了本属于她的东西。 她如果理直气壮地说要收回一切还好,她想那样哭着道着歉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办才好?怎样想、怎样做、怎样面对她才是对的? 你问我为什么不去见她。我要怎么见,见了以后说什么? 嗨,意外不,我这个被你杀了的女儿,死而复活了! 然后一切重新开始,重新母慈子孝?可能吗?发生的就是发生了。而当这些事的当事人是我自己的时候,你也说过,哪怕我用了能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来讲,我不痛、不恨,我就能和她正常相处了吗? 对她来说,我就是个沼泽人。 说了什么久后,卢苓韵第一次直直看向了彭莎,沼泽人,你知道吗?一个人在沼泽边被雷劈死了,但那雷吃饱了撑着和沼泽发生了奇特反应,在沼泽里产生了另外一个和原本被劈死的人一模一样的人,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记忆。沼泽人接替了那个被劈死的人的人生,但是,这能意味着他和死者是同一个人吗?(注1) 我是卢苓韵,但两年之后被外公回溯复活了的我,在她看来,还是她那个没有名字的女儿吗? 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她女儿的人生在零八年的那场大雪里,就已经结束了。指着自己,而我,只是个接替了她女儿人生的怪物而已,一个货真价实的lsquo;沼泽人、雪地人,一个甚至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人。 车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卢苓韵收回了目光,将内心的波涛汹涌收了回来,继续毫无表情地望着窗外。而彭莎则一直死死盯着方向盘,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你啊在不知沉默了多久后,彭莎终于说话了,你们母女之间的事,说实话,我没资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你自己听吧。将一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递给了卢苓韵。 卢苓韵一愣。 她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聪明、勤劳、温柔、体贴、孝顺、乖巧但她却走了。被我杀了。被我亲手杀了。电话那头,传出了卢萁的声音。声音不大,像是有人躲在很远的地方偷录的。 ―――――― 饭店里,两人都已经回到了位置上,完全忘了茶水的事。 他李福那个混蛋,他要把她卖给人贩子。说是反正反正她这句话,卢萁重复了无数次才完全说出口,她长成那样也嫁不出去,现在眼睛也不好使了,就更没人要 眼睛?董硕敏锐地注意到了细节。 我卢萁已经哭了起来,我是他,是李福打的。我也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打伤了脑袋还是怎么,她好像看不见很多东西了,但却也不是失明。我不清楚医生没查出来,她自己也一直瞒着我他李福他从来都不把她当自己的女儿,总是打她,没有理由也要找着理由打。 -- 第129页 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却遇上了我们这样全世界最恶心的父母卢萁开始变得语无伦次,他要卖了她,卖给人贩子,定金都已经拿了。我记得那群人,因为因为我当年就是我 用粗糙地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我是城里人啊,家境很好的那种,不愁吃不愁穿,零用钱多的花不完。我父亲是个跨国企业的高层,平时去个哪儿都有一帮司机秘书跟着,整天世界各地到处飞,我就是个纯粹的温室里的花朵,学习成绩不错,还有男友,无忧无虑的直到跨省考进了一大 那天那个假期,我坐火车回家,出站后就在老地方等着我父亲的司机来接,结果来的却是他们把我拼命摇起了头,到了人贩子手里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他们会在交易之前,先驯服你,将你从一个人,变成一个牲口,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就像我一样。我当时已经二十岁了都她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啊。 我一从李福口中听到这件事,一看到那群人,我就将手从脸上撤了下来,死死地摁着桌角,我就疯了。我想与其让我的女儿再经历一边我所经历的绝望,还不如咬住了嘴唇,没能说完剩下的话。 而且,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是要把她卖去当童养媳,而是卖去东南边当奴隶,那种被随意糟蹋的奴隶!我她是我的女儿啊,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我怎么能让她被我 我懦弱,我自私,我不敢和李福所以我卢萁全身颤抖了起来,我本来是要和她一起走的,我想让我们母女俩走地舒舒服服没有痛苦,所以我让李福他爸和祥平都去了邻居家,点了煤炭,关了窗户 但那天晚上风很大,窗户根本不密封,我一直到后半夜,什么都没发生。李福那天晚上是去陪那群绑匪喝酒了,他们是想喝完酒后,四五点的时候回来,趁着夜黑天高把人带走。我眼看着他们就要回来了,煤气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带着她跑,可那天大雪封山,而且我逃了十几二十年都没有逃出过那座山,我 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竟然我竟然就那样把她带到了屋外,衣服都没给她裹一件。外面好冷啊,我当时就想,是不是冻一下子就解脱了?我就那样拉着她再外面站着站着然后 又捂住了脸,我看向了邻居家,我想到了还在那儿做着美梦的祥平,想着他第二天一醒来,还等着我的亲亲抱抱。我我就 我就把她扔下,一个人进屋了。 小小的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董硕张了几次口,却都是没能发出半个音。卢苓韵那日在夕阳下迷茫而恐惧的表情,在他的脑海中不停地回放着。还有她那很少到达深处的笑,她唬人时脸上的狠绝,与她那张无论讲什么都会显得事不关己的脸。 董硕的心,搅得疼。 之后的事,卢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你应该也知道了。我想杀了李福,却没能杀成。我想杀了自己,却也没能够。唯一被我杀了的,只有 房间里的氛围让董硕感到无比窒息,他少有地扔下了一切客套与礼节,直接站起身推开门,招呼也不打半声地走了。无视了前来递菜单的服务员,更无视了房间里已经石化的卢萁。 走出餐馆,他猛吸了一口气,抬脚就往停车的地方走,可目光却撞上了一个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见、该不该见的人。那个人正在低着脑袋过着马路,看到这一幕,董硕瞬间大脑一空,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拉停了她,并将她带回了人行道上。 可等到俩人都停了下来,目光对到了一起时,董硕却说不出话来了。 别这样看着我,我有影子。是卢苓韵的声音,她用的还是那平淡中带着些欠揍的语气。她说完这句后,就甩开了被董硕抓着的手,然后又小声补了句,虽然,鬼没影子什么的,完全是谣言。 董硕的身体没有过问大脑,自己条件反射性地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哲学家唐纳德?戴维森的一个思考实验。 第63章 在大脑迟转了三十秒后,董硕才猛地意识到卢苓韵那句话的真实含义,他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却发现卢苓韵说完话后根本没继续看他,而是死死地盯着饭店的方向。顺着卢苓韵的目光,他看见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去,他好像又听见了卢苓韵极小声的一句:老板? 嗯?董硕下意识地问道。 卢苓韵却已经摇摇头收回了目光,刚刚开玩笑的。她挤出了个敷衍的笑容,董警官有空一起散散步吗?那边河岸风景不错。指着马路对面。 董硕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是他没看见卢苓韵塞进兜里的那根小小订书针。 -- 第130页 两人一左一右不远不近地慢悠悠走到了河边,秋季的凉风将两人吹得有些冷,他们不约而同地拢了拢衣领,之后,又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 你先说。 你先说。 异口同声。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卢苓韵: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用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个,运动盲。 硬要说的话,应该算是省运会那次。董硕回答。 所以你故意给我抛糖? 董硕默认地点了点头,又说:其实,之前也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你闭眼倒水啊,看不见骑来的自行车啊,还有在脑科学院的时候,你下意识说出口的病名与你的脑电图。只是这东西实在太罕见,而且你又藏得那么好,没有专业知识、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可不是?都这样大半辈子了,如果现在让我看到动起来的世界,反倒会被吓着的。卢苓韵自嘲了起来。 董硕垂下了目光,没有接话。 别这种表情,你不什么都知道了吗。 抱歉。 不,卢苓韵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董硕,认真地看向了他,硬要说的话,该道歉的是我。 董硕愣住。 卢苓韵深吸了一口气,用余光看着川流不息的翠河,用很小的声音吐出了接下来的话:你爸爸,是我爸,杀的吧?微微低下头,对不起,真的。 你 别,卢苓韵一把摁住了急着要说话的董硕,虽然我自己不想承认,也一直努力地想去摆脱,但没办法,我身上流着他的血。该道的歉,我必须得道。虽然除了道歉,我也做不了别的什么补偿你们一家,而我的道歉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用,顶多是让我自己心里舒服些而已。 嗯。卢苓韵这样的道歉,让董硕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但我是真搞不懂你。沉默了一会儿后,卢苓韵又说话了,刚开始见你帮祥平调查我,我以为只是你职业病犯了而已;等知道养老院的事儿后,我改观地将你当做个好心路人;可等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你的身份,我就真的不懂你了。 你帮了、做了,竟然还要佚名地做,明明是杀父仇人的父亲、妻子、孩子,恨都来不及。看着董硕的眼睛,董硕,你何必呢? 我我也不知道。董硕笑了,不知不觉就成这样了。 不知不觉卢苓韵重复着这几个字。 恨肯定是恨的,想杀去病院把他一刀砍了的心情也不知有过一次两次。但时间是会冲淡任何强烈的情绪的,等恨与怒的情绪一变淡,一种不知道该不该被称作lsquo;理智的东西就会出现,引导自己产生一些以前根本不敢想象的想法。 这些想法可能是觉得发生的都已经发生,没法改变,就算再迁怒也没什么意义吧。也可能是因为,觉得这个世界的阴暗已经够多了,我与其再去添上一块黑,不如尽己所能把它变得亮一些。董硕笑得有些忧愁,有些寂寞,又有些腼腆,而且,实际上,这样做比起继续去恨去报复,心情会更轻松些,有种处于道德高地,可以将世界一览无余的感觉。 卢苓韵盯着董硕的双眼,半天没做出任何反应,直到一阵风将刘海吹散,挡住了她的视线。她转过身扶住了刘海,小声来了句:你这话我没法接。只是风声太大,董硕没听见。 道德高地什么的,我不想爬,也爬不上去。 但是,或许偶尔抬头看看站在上面的傻大个阿柴,也能转换转换心情。 河边的风吹得卢苓韵有些睁不开眼睛,她伸手挡住风,藏住了那不知何时已经不再抿那么紧的眼角。董硕也学着她的姿势看向了河面,夹杂着种种情绪的沉默,再次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所以,你也觉得我该和他们相认吗?从你的lsquo;道德高地理论来讲。卢苓韵突然问。 听到这句话,董硕猛地转过身,反复地将卢苓韵看了又看,生怕是自己幻听了,因为他从未想象过卢苓韵会问自己、乃至任何人这个问题。 卢苓韵眨了眨眼:就是想听听价值观完全不同的朋友的看法。 价值观完全不同的朋友啊,也是。董硕吃了半拍地点点头,那么,你是想听lsquo;价值观完全不同的大实话,还是lsquo;朋友的安慰?微微低头,看着卢苓韵的脸问道。 大实话。卢苓韵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猜也是。董硕自言自语一句后,摸着下巴一边向前走,一边整理起了思路。卢苓韵则隔着半步远的距离,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等着。 其实,董硕开口了,你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内心深处也在抉择吗?虽然面上表现得好像十分坚定。 我 虽然你不愿意承认,董硕没给卢苓韵辩驳的机会,但你心里,还是在他们身上期待着些什么吧?一些可以弥补你心中那个空洞的东西。lsquo;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无论是你坚决不认他们,还是你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为他们做的那些事,不都是在努力地lsquo;治愈吗?(注1) -- 第131页 你会这样做,说明你是在意的,无比在意,比那些lsquo;幸运的人更加在意。而这种在意让你在你自己看不到地方,渴望着亲情,渴望着温暖,渴望着母慈子孝,渴望着一家和睦。但同时,你又觉得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你选择用这种折磨着他们,更折磨着你自己的方式,来面对这一切。不是吗? 然后给这些行为冠上个lsquo;血缘义务的名字,再将自己的态度定义为lsquo;一刀两断,以此来欺骗你自己。卢苓韵的眼神变了,但董硕却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你如果真的像你以为的那样决绝,你今天就根本不可能来这。 我说这些,不是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看清自己的心。董硕转过了身,伸手搭在了卢苓韵的肩膀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就连你弟弟都已经成年,人虽然还是同样的人,但人心里的东西早就不一样了。祥平找你,又能求个什么?无非是个心安。至于你妈妈,她也只是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活着的理由罢了。 我知道深埋在记忆里的那些东西,是一句道歉无法抹去的,但是,你自己内心深处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无论你要的是什么,像眼下这种情况,你都是得不到的吧?顿了顿,你既然自己放不下、忘不去,过去也在不断地回来找你,那为何不换个方式,给互相一个机会? 给互相一个机会,不是一笔勾销,也不是和解,而只是看看可能性的另一面。 卢苓韵没有接话,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如果藏在可能性那头的,还是失望,董硕又说,到时候,你就可以干干脆脆地一刀两断,放下心结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吊着。 如果可能性的那头还是失望,就能放得下吗?卢苓韵的声音很小,明明是个十几二十年都没能放下的东西。 但起码离lsquo;放下近了。而你也不是个会让自己吃亏的人。不是吗?董硕回答。 然后就这样没有止境地反复下去? 很可惜,这就是lsquo;血缘与lsquo;家庭。 卢苓韵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后抬头看着董硕,挤出了个笑容:如果这就是你的lsquo;大实话?那lsquo;安慰又该是什么样? 唔,董硕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一手揉上了卢苓韵的脑袋,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卢苓韵一巴掌将那只不安分的手拍了下来,心头乱七八糟的情绪瞬间被毫无杀伤力的怒火取代了。 发现了对付卢苓韵新招式的董硕,暗自乐了乐,伸手就要借着身高优势再次揉去,却被卢苓韵的一句话弄得手顿在半空中没了心思:我以为你会问我,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死而复生,怎么找到外公,又怎么改名换姓的。 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不会。 不过。 嗯? 鬼真的有影子。故意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 又来了。 谢谢。 嗯?董硕没反应过来。 虽然是个很糟糕的安慰,但偶尔听听也是不错的。 你今天回京州吗?卢苓韵突然转移话题。 回。 开车? 嗯。 不介意载我一程吧?莎姐突然有事先走了。 好。我有说不的选项吗?这姑娘是搭便车上瘾了吧。 不用谢。 哈? 帮你说了。 啥? 我如果说lsquo;谢谢,你就得说lsquo;不用谢,所以怕你嫌麻烦,我帮你说了。 看着这熟悉的董硕吃瘪的表情,卢苓韵的眼角弯了起来。她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高马大的阿柴脸上的丰富表情,竟然已经成了她调整心情的秘密武器。就这样,她一边满意地看着董硕脸上的自己的战利品,一边在路过垃圾桶时,将手中的订书针悄悄扔了进去。 ―――――― 三个小时后,车停在了大学城的停车场内。 董硕动了动脖子伸了个懒腰:到了。 谢谢。卢苓韵解开了安全带。 董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卢苓韵移动的手,再次看见了她手表盘下的那黑色数字,一时间好奇心起:我一直想问来着,指着卢苓韵的手腕背,你这个是纹身吗?但又怎么感觉每天都不太一样。 嗯?这个啊。卢苓韵把手表解了下来,大大方方地将那一串数字摆在了董硕眼前。 日期?时间?把这个写手上干什么?董硕凑过去仔细看了看。 记录存档时间。 哈? -- 第132页 你没玩过游戏吗?存档,就是把当前进度保存下来,如果玩到后面领便当了,就可以读档重新回到存档点。 我知道存档是什么意思。没等卢苓韵继续,董硕就又自己补充了一句,别告诉我,你的下一句是,我们生活在一个游戏里,你是玩家,而我是NPC。 咦?卢苓韵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不是玩家? 对于卢苓韵的唬人不打草稿,董硕早已有了免疫力。 难怪没见你存过档呢。卢苓韵还没闹腾够,一边说着还真的一边蹭掉了手腕背上原本的数字,从包里掏出一只黑色马克笔,看了眼时间后,写下了新的数字:2019.9.30.21:53:26。 然后,特意夸张地闭上眼睛坐直身体,来了句:存档。睁开眼睛,看着董硕,好了。 董硕瞟了卢苓韵一眼后,直接二话不说下车了。 噗――卢苓韵在后面笑了起来,洗去了沉积在脸上了一整天的阴霾。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忘记在哪看到的了,但反正不是我说的。 第64章 卢苓韵回到跃迁客栈时,许军锐与彭莎都还没回。前台值班的同事见到她,想也没想就将许军锐落在休闲室的电脑给了她,拜托她帮忙转交,全然将她当做了个小老板娘似的。卢苓韵也没推脱,拿着电脑就上了楼,好像她真能进得了许军锐的房间似的。 走到自己与许军锐、彭莎所住的最顶层,卢苓韵左右看了一眼四周没人后,没回房间,而是直接在外面找了张乘凉的椅子坐下来,打开了电脑。 许军锐的电脑不出意外的有着密码保护,但也不是能挡得住卢苓韵的东西。她三下五除二地折腾了两下,没到三分钟就顺利登了进去,并找到了那个从没见过的特殊图标――事件算法,许军锐口中可以计算出未来的软件。 许军锐说过,未来就算被计算了出来,但因为这个时代硬件技术缺乏,也只能以极难读取的代码形式呈现。换句话说,要想视觉化未来,就需要未来的科技。而这来自未来的科技,别人是没有,但她自己却卢苓韵看向了自己的手背,准确来说,是手背上鼓起的几根青筋。 血液中流淌着的纳米时子,她可以在一定程度内操控时间的能力源泉。如果时子可以操控时间,那么,它们是否也可以读取? 这么想着,又看着屏幕上打开的那个软件界面中,一套与她所知的所有编程语言都不同的代码,她咬着嘴唇割破了自己的手,带着赌博般的心态,闭上眼睛,将沾血的手掌向屏幕的方向靠了过去。 上一秒,紧闭的眼皮下,眼中还是一片红黑;可下一秒,全世界都亮了。她发现自己从坐着变成了站着,而所处的场景,则从深夜的客栈顶楼,变成了没有尽头的亮白空间。 她在这分不清上下左右的空间中慢慢挪了下脚步,四周的画面立刻就变了,变成了前不久见过的山北河边的光景,还有在河边散步的两人。看着仿佛节目重播般的身旁的另一个自己与董硕,卢苓韵吓得本能地向后躲了一步。谁知这个小小的动作,竟然措不及防地让她眼前天旋地转了起来。等画面再次稳定时,时间还是同样的,地点却已经变成物理上相聚一百多公里的京州大学城。 卢苓韵猛地意识到了些什么,她连忙稳定情绪、调整呼吸,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双脚,向着与前两次挪动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了距离完全相同的两步。果真,眨眼间她便又回到了那纯净的亮白中。 她犹豫了,因为她意识到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软件的控制中心,而她脚步移动的方向,则决定着所将看到的时空点。所以,想看到未来,她只需小小的,向前挪一步,一步,而已。 心中的某个声音一直在嘶吼着,阻止着她接下来想做的一切。只可惜,她从来不是个懂得害怕与敬畏的人,更不会在意心头的小小警铃。所以,她跨出了那一步,一大步,足以从现在跨越的时光尽头的一步。 她看见了所有。基于现在所计算出的未来的所有,她的人生,乃至人类社会的结局。 看完自己的一生,再看到世界的尽头,这个理论上足以耗时永远的行为,在现实的物理时间中,却只花费了卢苓韵伸手的一瞬。一瞬过后,她就睁开了眼睛,一双与一秒前同样的,却又截然不同的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刚才的所作所为,因为,她所看到的东西早已让她没了后悔这项属于人类的本能,甚至让她无法再被归类与人类, 韵韵,你许军锐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楼梯口。 卢苓韵看见了他,目光却更像是看地透过了他。 电脑,血迹,卢苓韵。只花片刻,许军锐就全明白了。他一个健步冲上来抓住卢苓韵手就是猛地一扭,可卢苓韵却像是块木头似的,毫无反应。 快!跟我念!许军锐,归体,同地,五分钟! -- 第133页 卢苓韵懒洋洋地抬起了眼皮,没有反应。 没时间了!! 因为时猎要来了?卢苓韵的口中,发出了这与其说是属于卢苓韵,倒更像是电脑合成音一样的声音。 韵韵!求你!!念!许军锐死死地捏住了卢苓韵那有伤的手,硬是从伤口中挤出了一连串巨大的血珠。 你该和我说的只有这个吗?卢苓韵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着。 韵韵!!往常如同铁人般的许军锐,此时此刻竟然已经带上了哭腔。 就在许军锐的话音落下的时候,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出现在了楼梯口。紧接着,白光褪去,变成了三个纯黑的人影。人影身上唯一不黑的地方,就是胸口的红色徽章,一个明明很小,却又仿佛无论从多远的地方看,都能违背光学原理地使人清清楚楚看见其中任何细节的徽章――红色,沙漏,徽章。 韵许军锐这一次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三个人影中的某一个对着他的方向做了个手势,下一秒,他就像是被灭霸打了加速版响指似的,在卢苓韵眼前化成了灰。 域外司时,卢苓韵,请跟我们走一趟。一种奇怪的语言传到了卢苓韵的脑海,又或者说,那并不是语言,而是语言的语意本身越过耳朵直接进入了大脑。 卢苓韵听话地站起来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么淡淡地,即便是看见了这些从天而降的人,即便是看见了许军锐的死。 三个人影微微挪动位置,在脚下圆形白光的正中间给卢苓韵留下了个空。 卢苓韵向着白光走了过去,却并没有急着踏进里面,而是抬头对上了面前人影那不知道长在哪儿的眼睛。她意义不明地笑了。 请尽快。人影似乎并不懂得笑是什么意思。 所以,卢苓韵用行动为他做出了解答。 归体,同地,十分钟。 话还没完全出口,人影们就对着卢苓韵伸出了手。只可惜,他们的手速没能赶上卢苓韵的语速。卢苓韵就那样在他们的眼前,消失了。 ――――――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 卢苓韵刚抱着笔记本走上楼梯,在顶层找着了个乘凉用的椅子坐下,就听见了背后传来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转过了头,一个她从来不会想的画面迟半拍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目光的自己。 她张开了嘴,可另一个她却摇了摇头。摇头的动作甚至都还没彻底完成,眼前的另一个卢苓韵就消失了,像灭霸响指那样,从肩膀开始沙化,在不到半秒内,如同她无声无息地来那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没有留下一言半语。 这一切动态景象看在卢苓韵那不争气的双眼里,也就是眼花了般的凭空看见自身镜像,眨了个眼后,下一个画面中,另一个自己变已经消失。 可仅仅是这个,也让她明白了足够多。 她苦笑着看了一眼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没有打开,而是自己站起身,将电脑放在椅子上,转身进屋了。 未来,果真是看不得的。不然,事情就要变成自己看见未来、自己穿回过去、自己见到过去的自己后消失的死循环了。 所以,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还有这个体穿过去的能力,并不存在于外公留下的册子里,自己又是从哪儿学的? 就在卢苓韵思考着这些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韵韵。是许军锐。 ―――――― 五分钟后,许军锐与卢苓韵一人一个躺椅,坐在了客栈的天台上。 发生什么了?许军锐单刀直入地问。 未来的我体穿了。卢苓韵的回答言简意赅。 因为你动了事件算法?一看见椅子上的笔记本电脑,许军锐用脚指头都想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没动。自己还没来得及做的事,卢苓韵当然不会承认。 但你差点动了。 所以,时子的确能读取事件算法?卢苓韵狡猾地一扭头变成了提问的那个。 你说呢?许军锐却也狐狸般的没把话说死。 那体穿呢?怎么回事?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能力。卢苓韵又问。 因为时间悖论。这一次,许军锐回答了,虽然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时间悖论,就像是刚刚未来的我在与我相遇的瞬间消失了一样?未来的我干预了现在的我的决定,导致我在未来不再会做出体穿的举动,进而导致了体穿而来的未来的我的凭空消失?卢苓韵说完这绕口令般的话后,又问,因为这个能力危险,所以外公特意没写? 许军锐点了点头。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成功地将许军锐套住了。 以前听过。 听过?那它准确来说叫什么?卢苓韵趁热打铁,知都知道了,就算瞒着那几个字不说,我自己迟早也会琢磨出来,还不如痛快些。 归体。 -- 第134页 归体。卢苓韵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得寸进尺地问,所以,未来的我为什么要归体?生怕被许军锐瞎忽悠似的,又补充了句,别装傻,按照刚才你上楼的时间来看,在那个未来,你肯定出现过。八成,归体的操作是你告诉我的。 不知道是卢苓韵的步步紧逼,还是今天的心情问题,许军锐少见的没有耍嘴皮子:你用时子读取未来,就相当于将你自己接入了时空管理局的系统。 许军锐不用说完,卢苓韵也懂了:所以他们发现了我这个不受控制的存在,会来抓我? 域外司时,能干扰时间,却又不受管理局管辖,如果只是lsquo;抓就好了。 域外司时。卢苓韵饶有兴趣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所以,我外公呢?我是域外司时,给了我时子,背叛了管理局的外公呢? 许军锐看了卢苓韵一眼,没有回答。 第65章 卢苓韵并不打算放过他:外公是怎么成为司时的?司时是怎么被选出来的?一出生就是?还是说别的?司时知道未来的事情吗?知道乱时纪、掌时纪、时空管理局和时主吗?还有,外公为什么会背叛? 这些问题,许军锐叹了口气,你自己心里不都有了答案? 但得听到官方认证才踏实。 我不是官方。 总比没有强。 这已经是许军锐第二次叹气了,就好像他今天本来就因为什么而心情沉重,卢苓韵的追问更让她烦上加烦似的,据我所知,可他还是回答了,司时的选择是随机的,看着合适,时子就会自然而然进入体内。因为导致未来偏移的因素遍布全世界,所以通常情况下,一个人不可能当太久的司时,往往前一秒还是地球这一端的你,下一秒就变成了那一端的他。 而这些司时都是毫无自知的,往往下意识地用了时子,做了司时的工作,自己并意识不到自己干过的事。但也不是没有意识到能力的个例,这些个例有的会将之理解为超能力,自顾自地乐呵,导致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像神经病,就算说的是事实也没人信;有的则会被时子回溯,忘记曾经使用了能力的事情。顿了顿,但也并非没有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就好比我外公? 没错,就好比你外公,他对时子的匹配度远强于他人,匹配度高,自主性就高,进而从时子选中的傀儡变成了操控时子的人类。同时,他又因为某些原因,从内心深处渴望着控制时间的能力,再加上那段时间恰好未来偏移现象大都发生在这附近,所以,天时地利人和,时子就常驻在了他体内。 渴望控制时间的能力?卢苓韵意识到了些什么,你是说 没错,你妈妈。许军锐第三次叹气,你妈妈被绑架,是他一辈子的悔恨,他想让时间倒流,所以得到了司时的能力。但很遗憾的是,时子本身的能力也是有度的,不足让他以回到绑架之前。 超常的能力,也并非无所不能。卢苓韵说。 是,所以他一直都在找你们。却只找到了许军锐瞄了眼卢苓韵,你问我他为什么背叛,你觉得呢? 卢苓韵咬住了嘴唇,最后的背叛和最初的渴望,是出于同一个原因。但是摇了摇头,他为什么要将时子给我?因为我是不该存在的存在,因果链会自动选择各种方式将我清除?因为如果没有这个能力,我早就死了? 或许吧。模棱两可的回答。 那沙漏徽章呢?卢苓韵突然转移话题,如果司时之力可得可失,而司时本人并不知道管理局的存在,沙漏徽章又有什么意义?也跟着飞来飞去,寄生道不同人身上,生怕司时们猜不到真相?还是说,卢苓韵眯了眯眼睛,徽章根本不是给我们看的?它是管理局和时主留给自己的定位点和观测点? 许军锐慢慢地点了三下头,说:同时,也是时猎的狩猎点。 时猎?卢苓韵皱起了眉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词似曾相识。 来自时空长河那头的狩猎者,无心无情的任务机器,甚至根本算不上是人类。他们才是真正处理大规模未来偏移危机的特工,司时只是地方侦察兵罢了。许军锐一字一顿地说,蓝色徽章:司时;红色,时猎。 时猎 ―――――― 等告别许军锐,回到房间瘫在床上后,卢苓韵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双手竟后知后觉地颤抖了起来。 在眼前化成了灰的另一个自己,还有那跨越时空的杀手。即便是早就经历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超现实的她,这一次,也不由自主地后怕了起来。当然,这种后怕的情绪,也只有在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会浮现出来。 可在最初的后怕过去,卢苓韵的手停止抖动后,她的思绪就完完全全地停在了外公与绑架案上。老板只是说,外公是为了挽回那导致他家破人亡的绑架案而得到的时子,可却又能力限制没能成功回溯到女儿被绑架之前。但那些老板没有说出口的事,却不意味着她不知道。 -- 第135页 司时无自知,有着操控时间的能力,做着纠正未来偏移的工作,却对能力的来源与在工作这两点都毫不知情,只是自以为在凭着自己的意志,做着某些自己想做的事。甚至,会将这种能力当做上苍赐予的超能力,或被能力本身回溯、消除记忆。 如果将这些放在外公身上,外公的最终目的是挽回悲剧,所以即便能力限制使他无法回溯,他也不会放弃寻找女儿。而与此同时,跃迁的异事屋是遍布全国的私家侦探组织,那么,外公与老板相识的方式,就不难推测出了。 可问题却也恰恰出在这里,外公,一个能够威胁到身为穿越者的老板的司时,委托老板寻找女儿,俨然一副狼有求于羊的画面。这种狼与羊的立场颠倒,会是巧合吗?还是说,人为?而以异事屋的能力,在长达十几二十年的时间里,竟然没能找到一个被绑架、拐卖的大学生,可能吗? 等找到时,那个曾经的学生却已经有了孩子,又因弑夫进了监狱。而其中的一个孩子的死,恰巧是她心中最大的于是,一切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司时舍命救外孙女,并将她托付给了跃迁。 卢苓韵记得,她曾经问过彭莎,外公对跃迁来说是什么,而彭莎的回答是:亲朋与仇敌。 跃迁,从未来跃迁而来的人们。他们来到这时空定律被发现之前的和平年代,真的就只是为了逃避未来的残酷现实而已吗? 卢苓韵不敢接着往下想了,因为如果接着想下去,在这世上她唯二相信的人,可能都将会变得不再值得信任。而她自己,则将再一次变成无依无靠、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时空长河中的一叶泛舟。 有时候,信任只是建立在不愿孤身一人的基础上的一坐孤塔,风一吹就倒。真正的纯粹的信任从来都不存在,这个卢苓韵是清楚的,一直都清楚,只是偶尔会被现实的美好假象欺骗地忘记残酷真相罢了。 就这样想着想着,告诉自己不要想着,不要想着,慢慢地,卢苓韵进入了梦乡 她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条拥挤的小胡同,一间巴掌大的出租屋。她还梦见将屋子撑满了的两个人:一个年过六旬的白发老人,老人的嘴角有些歪,好像是外伤所致的;以及站在老人身旁的另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那人辨不清男女,但个子不高,站直身体后差不多和佝偻着背的老人目光平齐。卢苓韵连他的肤色都看不清,但唯有一点,卢苓韵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因为,那人的左胸上,别着一枚蓝色沙漏徽章。 她看见,又或者说是她梦见,那人对着老人伸出了手,在手碰到脸颊的瞬间,老人就像个本就干瘪的气球还在漏气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更加苍老了下来,皱纹变得更密、脊背变得更弯、白发变得更白、歪嘴变得更歪 最后,当那人将手从老人脸上取下时,老人脚下一软,像个被吸干了的氧气袋似的,扑通一下栽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画面就静止在了这一刻,因为,卢苓韵惊醒了。 清醒后的人往往是记不清梦中全部的,但这一次,卢苓韵却怎么也忘不记那瞬间老死的老人,与那蓝色沙漏徽章。 而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则不知为何一直不断地回荡着她自己曾几何时说过的八个字:进至极限,三秒人生。 梦中的司时,真的只是个梦?还是说,是那个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自己所窥探过的未来? ―――――― 咚咚咚,就在卢苓韵躺在床上不知道翻到第几次身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韵韵,睡了吗?是彭莎的声音。 还没。卢苓韵站起来走过去开了门。 彭莎却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将一个U盘递了出来:这个给你。 这是? 当年异事屋在你外公的委托下,调查你妈妈绑架案的资料。彭莎用极为寻常的声音,说出了卢苓韵怎么也想不到的话,我想着你迟早会要来看的,省的到时候问,就直接拿来了。 卢苓韵愣了许久都没有接过U盘。 怎么了,不要吗? 不是。卢苓韵捏着眉心摇了摇头。 看着卢苓韵的样子,彭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叹口气拍了拍卢苓韵的肩膀:韵韵啊,我知道有很多事,你不问,不意味着你没猜到。我也知道你心里有着很多怀疑。但顿了顿,信我,我们如论如何都不会害你的。 嗯,谢谢。 今天也累了,早些睡吧。又拍了拍卢苓韵的肩膀。 ―――――― 彭莎走后,卢苓韵走到书桌边,将U盘插进电脑打开速看起了案件资料。结果,还没往下翻几页,她就看到了一张大头照。照片的主人是后来被捕的绑架犯主犯之一,名叫邦贾范,而照片的脸,则与卢苓韵梦中的那个老人一模一样。 司时会除去作为未来偏移源头的个体,那邦贾范的死 卢苓韵瞄了眼邦贾范的现住址:京州省栗南市禺县。 看来,是时候出趟远门了。 -- 第136页 第66章 开往栗南市的长途大巴在早上七点就准时离开了车站,可一直等到了九点都还在京州市附近晃悠着拉客,没有半点上高速的迹象。好在因为时间早的缘故,车上的乘客大都晃晃悠悠地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没人有那精力与闲情逸致向司机计较什么。 可即便是昏昏欲睡的早晨,即便是在着摇篮似的大巴上,也并非是每个人都会睡觉的。就好比,卢苓韵。此时的她正单手撑着下巴靠着窗闭目养神,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着,实际上却在思考着几个小时后的事情。 梦中的画面有时会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碎片,这一点,卢苓韵是再清楚不过的,尤其是像邦贾范那样,梦与现实中的人脸对在一起的时候。这也就是说,那个梦是来自于眼前消失的自己所窥探到的未来,所以,邦贾范很快就要、甚至已经面临了死亡。而这个死亡是司时带来的。 司时的职责是纠正未来偏移,而作为一个出狱后孤身一人住在村里的前绑架犯,邦贾范能够成为司时目标的原因只会有一个:卢萁绑架案另有蹊跷。这种蹊跷一旦被身为拥有时子的域外司时卢苓韵知道,未来就会发生巨大变化。 而无论是在已经消失的那个时空,还是现在这个,彭莎注定送来的案件资料,都将会使卢苓韵决定去见邦贾范。至于那个梦,最多只可能是微微提前了卢苓韵出发的时间点罢了。 那么,这个微微提前,能足够提前到司时出手之前吗?卢苓韵不觉得,因为她自己的行动会因梦而发生改变,她的行动编号注定也会改变司时的决定。所以,要么司时会更加提前地对邦贾范动手;要么,他会直接选择处理卢苓韵。 想到这儿,卢苓韵猛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地将整个大巴环顾了一周。 司时的原则是在所造成的影响最小的情况下,修正变量,那么,他应该不会因为要对自己动手,而选择牵连这一车的人。卢苓韵再一次确认着。 不会牵连无辜的人就好。只是司时与域外司时相见,自己斗得过他吗?又或者说,他会用种完全不需要亲自出手的方式,就将自己解决了? 外公说过要逃的,可事到如今,卢苓韵却发现自己反倒开始一步步地主动接近了,还真是无可救药。 就这么想着想着,卢苓韵竟然也进入了梦乡。她在梦里看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等她被某个刺耳的声音吵醒时,却已经不记得那件事是什么了。她只记得那件事所给她带去的感觉:愤怒与震惊交加的同时,却又暗含着种窃喜。 卢苓韵彻底清醒时,车已经停了下来。她扭头向窗外看了看,发现太阳已经有了要下山的迹象,而大巴也终于摆脱了半路拉客与节假塞车两座大山的压迫,下了高速,停在了个有着栗南欢迎您告示牌的郊区加油站里。 车上从刚才的睡死一片变得热闹了起来,以刚刚发出刺耳声音的让司机停车的女性为首,一群找厕所大军浩浩荡荡地下了车,瞬间便将这算不上大的加油站弄得沸腾了。 卢苓韵也下了车,却在瞄了眼女洗手间那一路排到了小卖部门口的队伍后,放弃地将解决个人问题更换成了四处转转看风景。她就这样绕过了洗手间,绕过了小卖部,一直走到了加油站与隔壁洗车店的分界线处。她发现,那儿,在一颗不高的小树下,坐了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 女孩儿的衣服脏兮兮的,正盘着腿坐在一块破布上,低头玩着手指。破布的最前方放着一个空荡荡的破碗,而碗的旁边,则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我妈妈病了,请帮帮我。 位于市郊区的加油站和洗车店,即便就在高速入口,本身也算不上个生意兴隆的地方。而就在这样一个鸟飞过都不一定会歇脚的小树下,竟然有个乞讨的小女孩。 看到眼前的景象,卢苓韵出于本能地想到了些什么,她左右看了两眼加油站和洗车店,又抬头望向远处,找了找人家。最后,在看见藏在绿色中的那星星点点几个小矮房后,叹口气从身上掏出小黑本写了几个字,又从背包里掏出了几张纸币,走到女孩面前弯下了腰。 她将钱放进了破碗里,目光正好与小女孩猛抬起的头对在了一起。她从女孩儿的双眼中看到了惊喜,看到了希望,却也看到了些决绝? 女孩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而是对着卢苓韵伸出了手,像是在努力地表达着什么难以表达的东西。卢苓韵下意识地将手移了过去,碰上了女孩儿冰冷的小手。 接下来的一切发生的毫无征兆。 就在卢苓韵眼中那断节的画面里,有什么东西从女孩的袖子里滑了出来,扎穿了卢苓韵手。接着,在一点点痛和一点点凉过后,卢苓韵就脚下一软眼前一黑,脸朝下栽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完了,中招了。这是卢苓韵倒下前最后的念头。 ―――――― 卢苓韵是在剧烈的头痛中苏醒的,又或者说,她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用苏醒两个字来形容。因为,全身上下除了两个眼皮,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哪儿都不能动。她知道这是强力麻醉剂的效果,而此时此刻的头痛与无法连贯的思考,也是出于麻醉剂。 她隐隐约约地记着自己是怎么被放倒的,也隐隐约约地猜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因为托她那挪不动的脖子的福,她现在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有那盏恍得人眼睛疼的无影灯。无影灯出现在面前,说明,她是躺着的。而无影灯向来只会出现在一个地方,那就是――手术室。无论是医院的,还是地下的。 -- 第137页 卢苓韵听到了几个脚步声,混乱的头脑让她一时半会儿没能辨清来人个数。但唯一有一点她却清楚,那就是在这些人当中,一定有一个小孩。因为,那个脚步声比其他的都要快、要轻。 竟然醒了?药量不够吗?一个男子的沙哑的声音,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接着,话音刚落,一根带着蓝色手套的手指就出现在了卢苓韵的眼前,左右晃了晃,将卢苓韵那本就疼着的头晃得更疼了。 再拿一支来吧,这家伙是个大象级别的瘦子。还是那个声音。 男子的话瞬间敲响了卢苓韵心头的警铃,她集中着仅剩不多的精力努力回想着什么,一个只要想起,就可以让她绝地反击的东西。 针,对,针针怎么了?针扎破,对扎破皮肤,血,血什么?血 眼看着就要碰到答案,卢苓韵的意识却突然模糊了起来,她知道这是那传说中的再来一支的缘故,可她却连针头什么时候插入的手臂都没能感觉到。 眼皮好像变重了,无影灯好像变黑了,耳边的说话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换成了蜜蜂叫。嗡嗡嗡,嗡嗡嗡,好吵。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离开的刹那,卢苓韵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碰到了她的胸口,她发现那个东西好像很锋利,只是轻轻一滑,就 她就是我妈妈新的心脏吗?明明是出自小孩之口的奶奶甜音,字里行间却带着浓浓的血腥。 没错,刚才测过了,配型度很高。还是那个沙哑男子。 那就好。 ―――――― 与此同时,百里画廊。 韵韵呢?!许军锐啪的一角踹开了彭莎的办公室门。 韵韵?彭莎从电脑屏幕中抬起了头,不是一大早就出去了吗?说是这几天都不回来住。从许军锐的脸上读出了情况危急,发生什么了?站起身,算出什么了? 出事了。许军锐扔下一句话后转身就走。 出什么事了?彭莎急忙扔下手头一切工作跟了上去。 赶紧调集所以资源找到她,找不到也给我确定她是从哪里开始失去踪影的。许军锐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彭莎急了,司时还是时猎? 不知道,许军锐,但很可能都不是,至少不直接是。出了事是一定的,因为韵韵的存在所带来的域外变量,在我今天早上用事件算法的时候突然消失了。 呼――吓我。听到这话,彭莎竟然松了口气,既然不是那边的威胁,一切就都好说。域外变量消失什么的,不是偶尔也会发生一两次吗?以前你也不都没管?顶多过上两三天就恢复了,她的能力在那儿,普通人哪动得了她。 这次不一样!许军锐脸上的严肃表情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你真的以为,瞪了彭莎一眼,时子能够自动将宿主回溯到死亡前,就等于宿主lsquo;无法被杀死了? 彭莎一愣,接着,脸色瞬间变了,难道 《金刚狼》看过吗?能快速治愈的那个。他在电影里是怎么把一个同类弄死的,知道吗?扔进那个什么金属里,包上。窒息后立刻复活,复活后马上窒息,周而复始。活着,却也死了。 韵韵她彭莎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急。 但愿事情没有糟糕到这个程度。许军锐又一脚踢开了另外一个办公室的门。 第67章 董队,蔡驰推开了董硕办公室的门,小卢这两天是请假了吗? 嗯?董硕眼皮一跳,从宗卷中抬起了头,她没来上班? 是啊,从周一开始就没来,打电话也没人接,我就想着她是不是看这是国庆节,打算暂时摆脱咱们这无假期的苦逼工作,出去玩一趟,所以临时在你那儿请了假,但忘了和我说。 没,没啊。她就算请假,按程序来不也该找你这个组长吗?董硕皱起了眉头。一提到卢苓韵,他就想起了三四天前在栗南发生的那段对话,而在这背景下,卢苓韵的无故缺勤竟然显得有些情有可原了。要不,你给她资料里填的紧急联系人打个电话问问?好像是她的表姐还是谁来着。 也对。蔡驰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与此同时,宰烽却与他擦肩而过地走了进来。 宰队?董硕在看见宰烽眼中的严肃后,站起了身。蔡驰也在一旁停下了脚步。 跟我来,边走边说。宰烽挥着手转身就走,董硕给蔡驰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先去找卢苓韵后,自己跟在了宰烽身后。 一个案子,宰烽的脚速很快,上面觉得直接交给你们。不是我说,要是往常,上面的这种决定多少会让我不爽一会儿,但这次,如果特侦队能从刑警队挖走这块烫手山芋,我还真是谢天谢地。 发生什么了?董硕自动略过了宰烽的劣质玩笑。 -- 第138页 先给你打个预防针,这案子有些闹鬼。宰烽说。 董硕点了点头,心想自己最近见过的闹鬼的事难道还不多吗。 一名三十来岁的女子,昨天刚在医院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今天早上就猝死在重症监护室了。要只是心电图乱颤几下哔一声的猝死还好,关键她的心电图竟然是像电视剧里那样直接突然拉的直线。那儿毕竟是重症监护室,抢救第一时间到位,除颤仪什么的都用上了,但没有半点反应,就像心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多久就被宣布了死亡。 然后就有个脑洞大的家伙真的去查了一下死因,你猜怎的?宰烽侧过了头,那么大个活生生的刚移植进去的心脏,竟真的不见了,渣都不剩,半点痕迹都没留下。死者胸口皮肤上的手术伤都还是十几小时前被缝上时的老样子,更别谈什么别的伤口。监护室里的实时监控拍着她的全身,连只蚊子都漏不掉,更别提那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凶手,与她那颗自己跑了的拳头大心脏。 你是说,董硕舔了舔嘴唇,新移植的心脏直接从胸腔里消失了? 没错。宰烽拍拍董硕的肩膀,推开了解剖室的门,用下巴指了指里面,你自己看吧。 凭空消失的心脏 ―――――― 几个小时前,栗南郊区的一个垃圾处理厂里。一卡车臭气熏天的垃圾被倒进了投放口,噼里啪啦落向了下方巨大的搅碎机。而就在这充满恶臭的噪声中,下落的垃圾堆里倒出了个人影,她正是那颗消失心脏的原主――卢苓韵。 卢苓韵是在卡车开始筐倒的一瞬间回溯到遇害前的,可还没等穿着件写回溯点时的那件睡衣的她回过神来,失重感与恶臭就席卷而来,她本能地在空中胡乱挥舞着四肢,可却只是徒劳地让身旁的垃圾稍微比她落得快了些而已,并没能减少半点她自己下落的速度。 并没有向下落多久,她就听见了刀刃的呼啸声,与巨大刀片旋转时所带来的割得脸疼的风。她拼尽了全力,试图将自己往自以为是墙壁的地方挪着,却只是一爪抠在了油叽叽的墙壁上,撞歪了中指的指甲。十指连心的痛让她差点失去意识,可受伤的指甲缝中所流出的小血滴,却是给了她一线生机。 止!!她吼了出来。 世界静止了,包括身旁的垃圾与脚下的旋转刀片,却不包括下降的卢苓韵。她的身体反复撞在了几个滑溜溜的黑色塑料袋上,直到最终在脚尖距离巨型刀片不到一米的时候,才抓住了某个黏糊糊的不明物,勉强停止了下落。 她不敢往下看,因为她知道,那一片片斜立着的钢铁就算不旋转,也能将这样落下去的她来个拦腰斩。她不敢用力呼吸,因为每一口吸气所带来的恶臭都会让她胃液翻滚,而任何一个稍微大一些的干呕动作,都能让她这本就抓不稳的手卸了力。 于是乎,她就这样半屏着呼吸目不斜视地来了个单手引体向上,然后手脚并用地在这堆垃圾中攀爬了起来。 从垃圾投放口落进搅碎机,可能只需要短短的几秒,可对于向上爬的卢苓韵来说,那确实满路荆棘的几十米。也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她才不得不庆幸起她那极限运动的业余爱好来。 等一路爬到最顶端的垃圾袋上时,卢苓韵已经大口喘着粗气,自动屏蔽臭味了。可现实却并没有给她松一口气的机会,因为最后一个垃圾袋距离投入口,还有着足足四五米的距离,而爬上这四五米的方法,唯有通过那油叽叽的滑溜墙壁。 低头看一眼下方的搅碎机,再抬头看一眼远处的墙壁,卢苓韵甚至都来不及思考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就被迫认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一个鱼跃跳向墙壁,在一爪抠上油腻物后立马挺着肚子往上贴,这才在整个身体包括肚皮在内产生的所有摩擦力下,勉勉强强停止了下落的趋势。 可这种停止没能持续多久,就在她松开右手打算向上挪的瞬间,她整个人就又开始蹭着墙壁下滑。墙壁很油,尤其是在油渍碰到卢苓韵身上的血开始不再静止后,可这种油腻却无法改变身体与墙摩擦时的痛,更无法避免下滑时卢苓韵那被掰断的十指指甲。 她拼了命地想再一次重复那种静止,可老天爷往往不愿给人第二次机会。就在这充满了痛苦的下滑持续了几秒后后,卢苓韵落在了刀片上。 两块巨刃,一个削开小腿卡在了卢苓韵的膝盖上,一个斜斩腰腹卡住了卢苓韵的肋骨。就这样,卢苓韵钟玉不再下落了。 滴答,滴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卢苓韵听到了水声,可她心里的某一处却知道,那滴答着的并不是水。 爬啊,要向上爬。她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这个念头。可同时,她却也知道,她已经爬不动了。她知道事到如今,等待她的结局只会是卡在这儿后失血过多而死,世界重归运转,她则彻底进入搅碎机。然后,可能是一两天后吧,个体回溯,重新开始逃脱之路。 所以,她决定与其挂在这等着疼痛慢慢集聚,等着失血慢慢过多,还不如让重启来到快一些。 于是乎,解。她说出了这个字眼。 话音未落,说话的人就已经不再是人形了。 -- 第139页 ―――――― 两天后,百里画廊。 垃圾处理厂?许军锐问。 没错,韵韵应该是被抛尸在了垃圾处理厂,却不知道是哪个。我们的人正在整个京州省进行地毯式筛查。彭莎的声音很是沉重,从警局两天前接到的那个心脏消失案子来看,韵韵应该已经回溯过了一次,但她没有回来,说明她还没能逃出来。甚至,可能又一次 所以,从时间上估算,下一次回溯是今天? 嗯,如果从她每晚睡觉前重设回溯点的习惯没有变化的话。 许军锐面色阴沉地摸起了下巴,今天先让人都集中到栗南的垃圾处理厂查,不用管隐蔽的事,程序手续什么的也全部跳过,放手做,焚烧的也好、掩埋的也好,全给我拦住了,拦不住的哪怕把厂子砸了都行,然后再找人到掩埋区去掘地三尺。遇到碍事的人别浪费时间废话,直接敲晕了扔一旁,责任我来担。记住,动手的时候看着时间小心点,别韵韵刚回溯完就又被那帮毛手毛脚的家伙弄伤了。 嗯。 ―――――― 许军锐估算到了一切,只可惜,他漏了卢苓韵的行事习惯。 卢苓韵的确是在碎垃圾山中醒来的,但时隔两天,这些垃圾竟然还储存在处理厂里,既没有被焚烧,也没有被运出去掩埋。于是乎,卢苓韵就这样站在了垃圾山上,望着头顶嗡嗡转的搅碎机,又接近绝望地看着四周没有半点出口迹象的墙壁,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犹豫了一下,从睡衣口袋中掏出了那个小黑本子,借着从刀刃缝隙间漏出的星点阳光,费力地读着几次回溯前的自己所留下的笔记。 10.1,十二点半,栗南高速路口加油站,乞讨女孩,给钱。这是笔记的最后一条。 而现在的时间与回溯点的时间 卢苓韵看了眼手表日期与手腕背上的数字,之后又抬头看了眼头顶旋转着的刀刃。看样子,已经回溯两次了。她做出了结论。 头顶刀刃,四周铁墙。 出不去,哪怕能控制时间也出不去,因为能力有限。静界无法协助攀岩、过刀;而成功归识的前提,是目的时间点的自己是活的,而不是垃圾山上的一具死尸;至于用进或退拆了整个墙壁,那自己估计会被坍塌的建筑砸成肉泥,到时候埋在地底,就真的生不如死了。 那么,只剩下新学的归体。 归体的时间没有限制,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不曾从任何地方听任何人说过,卢苓韵却清楚地知道着这个,就像是梦里见过另一个自己使用一样。 在黑本上写下最后几段话后,卢苓韵用铅笔弄伤了自己的手。 归体,地点:百里画廊西门三号女洗手间工具间,时间八月三十日晚上十点整。 紧接着,扭曲的碾压感与纷杂的画面瞬间将卢苓韵包裹,等一切恢复正常时,卢苓韵已经脚下一软一脑袋撞在了洗手间工具间的门上。 她赶走眩晕站直身子听了听四周,又看了眼手表,最后压低脑袋走出了工具间。 这个时间,这里一般是不会有人的,她没有猜错。而这个时间,属于这个时空的自己正刚从山北回来,从董硕的车里下来,从内居民通道向景区内走着。 卢苓韵的目标,就是另一个她自己。 她低着头一路小跑,守株待兔地等在了西门通往跃迁客栈必经之路旁的树林里。她看见了董硕,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她从兜里掏出了那个黑色本子,又将那根细尖细尖的铅笔握在了手心。 她凭着感觉凭着记忆,在眼中静止的世界中抓准时间,轻手轻脚地从背后冲向了二人。之后,一个轻跃勒住另一个自己的脖子,将铅笔对准她的颈动脉狠狠地插进、拔出后,用黑本摁住了涌血的伤口。 在完成一切的瞬间,她也在二人的惊愕目光中,化作了灰,带走了一切存在过的痕迹,唯独留下了那被血浸湿的黑本与铅笔。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补偿之前的晋江净网大停更,最近会经常冒出意外加更,敬请期待。 第68章 董硕本来还在车上那个存档的玩笑中没走出来,假装不想理卢苓韵一样,快了半步地走在前面,眼看着跃迁客栈到了附近,正思索着说些什么来结束这于两人来说都极为复杂的一天,结果,那个飞奔而来的人就从树林阴影中出现了。 一切实在是发生地太快,就连受过相关训练的董硕都没能反应过来,人影就已经将仅仅半步之远卢苓韵刺喉了。董硕大吼着一个健步向前想去阻止,可指尖还什么都没碰到,人影就已经化作了灰。 在人影消失前的刹那,董硕看见了她的脸,一张与卢苓韵一模一样的脸。 说不出来的震惊冻结了他的所有反应,以至于他并没有看见,在卢苓韵的脖子上,无论是那根掉在地上的细尖铅笔,还是那个黑色本子,都随着人影的消失而在消失,唯独被卢苓韵脖颈涌出的鲜血染红的地方,没有顽强地继续存在着。 等董硕从震惊中走出,等诡异现象结束,摁着本子的已经变成了卢苓韵自己的手,而本子则已经变成个不规则的圆形了。 -- 第140页 卢苓韵的脚下晃了晃,董硕下意识地伸手就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并强行挪开了卢苓韵摁着本子的手,竭尽全力帮她按压止血了起来。 别怕,车就在附近,医院不远!董硕用着那他自己都能听得出颤抖的声音说着,一边说,一边抱着卢苓韵在园区里狂奔了起来。 卢苓韵张了张嘴,向他投去了个意义不明的眼神。 他却并没有心思去试图理解,而是慌乱地制止了声:别,别浪费力气,别说话。 听这么一说,卢苓韵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直接脑袋一软靠在董硕身上了。 别别别,别睡觉,看着我!董硕急了,说话都开始结巴。 卢苓韵又动了动嘴唇,这一次,董硕凑过耳朵去听了,结果却听到了声:靠。 于是乎,董硕便不再说话,而是安安静静地当起了奔跑的阿硕。 平时走起来三四分钟的路,董硕这次抱着个人,竟然几十秒就到了目的地。他像是耍杂技似的用胳膊肘摁开车钥匙,手脚并用打开车门,将卢苓韵小心翼翼放在副驾上后,自己钻进了驾驶座。他连安全带都还没来得系,就插进钥匙,踩下了油门。 撑着!很快!他说,你自己摁着,摁紧了! 卢苓韵又张了张嘴,这一次是确确实实发出了声音:止。 看着脸色已经白成了纸的卢苓韵脸上那平静的表情,董硕心头的绞痛更加强烈了。可还没等他做些什么,卢苓韵就又用那苍白的嘴唇吐出了接下来的几个字:还好存了档。说这话的时候,卢苓韵的嘴角,竟然还翘起了微微的弧度。 你都这你董硕焦急地语无伦次,这阵焦急还没过去,下一个危机就又出现在了眼前。因为,车的引擎声消失了,而脚下踩着的油门,也一直没能带来任何动静。 他惊恐又将油门踏了几下,却发现自己的脚像踏在了石头上般,将油门踩不动分毫。他试着去掰手刹,却使了吃奶的力都没能将之撼动半毫米。他又试图转动车钥匙,钥匙却也卡在了孔中,纹丝不动。 他真的慌了,伸手去开车门,却发现车门变成了一堵铁墙。碰!他狠狠地一拳砸在了车门上,这本应在铁皮上砸出个凹陷的力度,却是把他自己的手差点砸出了个骨裂。 这时候,他听见了身旁传来的声音,是卢苓韵。 抱歉得把你的车弄脏了。是那虚弱地已经不能再虚弱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后,董硕清清楚楚地看见,卢苓韵眼中光芒开始消失,瞳孔开始涣散,摁着伤口的手也控制不住地滑了下来,滑进了座椅上的那血滩中。 苓韵!!董硕一把抓住了她滑下的手,摁住了她的伤口,不断地呼唤着,苓韵!坚持住啊!卢苓韵!!医院,医院很快就到了!!不,不要啊,不要喊到最后,竟然喊出了哭腔。 只可惜,无论他再怎么喊,车内的呼吸与心跳声,最终都还是从一人变成了两人。 苓韵!!万物静止,唯独落下了歇斯底里的董硕。 ―――――― 晚上十点十七分时,董硕最初的百感交集已经散去,他如同具没了魂的走尸般,脱力地靠在了驾驶座上。 冷不丁的,身边出现了些动静。 他猛地侧过头,紧接着,就看到了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卢苓韵原本已经早已没了生机的身体突然开始做着奇怪的动作,脖子上的伤口开始愈合,就像是影像在倒播。 在不到三十秒的短短时间后,动作与变化停止了,卢苓韵用着董硕在不久前下车前见到过的,开存档玩笑时的姿势,睁开了双眼,看着她,说:好了。 董硕瞪大眼睛说不出话,猛吸一口气后甚至忘了吐出来,整个人甚至做出了防御自是。可在内心深处,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却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悄悄弥漫着。 卢苓韵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她伸手摸了摸座椅上那黏糊糊的还有余温的东西,将手举到面前,看了眼上面的鲜红后,慢慢叹了口气。她又碰了碰车门,并没有用力推,就收回了手。 静界里的便当,还拖了个油瓶。她又叹了口气,望着董硕,抱歉呐,把你的车弄脏了。 董硕的脸上露出了种言语无法形容的表情,一个看到这个表情,卢苓韵就又明白了些什么,这话,我刚刚说过?该不会再之前的一句话,是还好存档了?没等董硕反应过来,就又自言自语着,是啊,可不是吗,我还能说什么?我这人也太好猜了,还捅出个这么大篓子。 感叹完这些,卢苓韵才发现了掉在脚上的那个不规则形状黑色笔记本。她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隐藏口袋,却发现口袋里的本子还在,并且维持正常的本子长方形形状。 她想了想,拧着眉头将地上的本子捡了起来,因此不可避免地沾了一手的血,可也是在看到血迹与本子残留的形状后,她彻底明白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 归体吗?她翻看着本子里的东西,一边翻着,一边还拿出身上的本子与笔,抄录了起来,完全将身旁的董硕当做了透明。 -- 第141页 就在卢苓韵将本子上的东西抄完,用口袋里的扎破手指,念了声进,极限的咒语,将本子当着董硕的面变成了灰时,董硕终于从装有百感的五味瓶中回过神了。 你他干咳了两声,但嗓子依旧是沙哑的,你刚刚说的是什么?境界?什么境界?存档?你那真的是存档?你不对但太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红红的眼眶涩涩的湿,好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使得卢苓韵并看不清董硕的表情。 是静界,静止的静。卢苓韵收好了抄录完的本子,淡定地说了起来,静止的世界。你没发现吗?门打不开,车开不动,那是因为时间静止了。 卢苓韵少有地打开了话篓子,借着这里是静界,董硕逃不到哪去也干不了什么,毫无顾忌地说着,并没有注意到董硕那复杂与喜悦交加的目光,静界是唯一一个效果不受我个人状态影响的能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半个小时前的我应该是一时半会没法在嗝屁前甩开你,只好等到两人独处一个密闭空间时,才进入静界的吧?这样就算在我断了气的回溯间隙,你也没法到处乱跑,影响静界解除后的世界。 哦,又补充了句,回溯就是读档。我存档后领饭盒了,所以lsquo;回溯,也就是读档到了存档时的状态。 你董硕吞吞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至少是在表面看起来冷静了下来,回溯,存档读档,如果刚才发生那杀你的那个人?董硕无法忘记那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从本子上记录的来看,应该很多天后的我,lsquo;归体顿了顿,换了个通俗说法,穿越回来的我。 那她凭空消失渐渐地,董硕的大脑恢复了运转,时间悖论? 差不多吧。卢苓韵耸了耸肩,瞄了眼手表,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知道是在和谁说。 既然她与你相见就会消失,那她为什么要对你董硕在满腹夹杂着恐慌的疑问中,挑了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你看到那个本子了吗?卢苓韵没让董硕问完,就是被我变成了灰的那个,奇形怪状的。 董硕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是为了让那个本子不和她一起消失,带着想要传递的信息一起留给我,才那样做的。卢苓韵说,无论是现在的我,还是几天后的我,都没有杀了自己的恶趣味,那那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罢了。相见的瞬间就会消失,唯一能让物品违反时空定律的方法,就只有用我的血。属于这个时空的我的血,大量的,足以将本子中重要内容全部浸透的血,即便这样做会让我没命。 董硕努力地试图抛开一切尝试,跟着卢苓韵的思路,所以你的复不知为何,董硕怎么也无法将复活两个字连贯地说出口。 复活?回溯?卢苓韵接道,她是未来的我,当然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我是什么时候重设的回溯点,什么时候存的档,什么时候说了什么到了什么地方。所以她特意挑准了这个时间出现,只可以唯一没法避免的,就是你在旁边。 存档,回溯点苓韵,你到底是什么人?过了许久,董硕终于问出了这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悄悄藏在了他心头的问题。 什么人啊。卢苓韵换了个姿势靠在了椅背上,看着车顶,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一样,一个小偷,如果你想这么理解的话。 一个偷时间的人,偷了时间,却又在另一种意义上,被时间所束缚着,时间的奴仆。她微微眯着眼,感叹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穿越时间跨度有点大,稍微提醒一下,以防时间隔得就大家忘了,卢苓韵是回到了两人从山北回来的那个晚上,回溯点是存档,具体内容请见第六十三章。 第69章 我能控制时间,以个体或者世界为单位,将时间快进、暂停、倒退。而这个lsquo;个体,也包括我自己。坐直身体看向董硕,卢苓韵又说,我这么说,应该算是解决你的所有疑问了吧?包括之前那些案子的疑点。 就好比,又指了指座椅,这里和那晚山上的超过2000cc的血迹。 控制时间。 董硕死死地盯着卢苓韵手指指向的地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从生到死、死而复生,还有几个月前山上身份不明的死者、王胜的死亡、邹祥平的奇怪动作、吕强父子的失踪、方氏姐弟的遭遇中的时间差、苏夙的态度突转与死亡 王胜的死和我无关。卢苓韵像是会读心似的,说句实话,我才是最想知道是谁杀了他的那个。至于苏夙看向董硕,我把她拉进这里逛了一圈,她就全招了。 没等董硕说什么,就又自己讲了起来:准确来说,是稍微唬了下她,让她以为不说实话就会被永远地关在静界,活不了也死不了。静界这东西,平时说出来也没人信,但只要把人带进来亲身体会一下打不开的门和变成石头的水珠,我再说什么,他就会无条件信以为真了。 -- 第142页 她以为静界是时间列车中的一站,只要我这个列车员将她踢下车、扔进静界后,她就永远被扔在这儿了。但实际上,静界是停下的列车本身,停车时间顶多一小时,一小时一到,时间重新开始,她根本就不可能停留在这儿,毕竟这儿不是虚空静界。 剩下的董霜、吕强、苏愿、方莜、方莱等等,不用我说,你也应该都猜出了个大概了吧?还在说着,lsquo;剧本?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我经历过一遍的已经消失的时空的未来,就像你的既视感一样。lsquo;未来之神?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是事实。你我都是时主与时空管理局监视下的人,稍微走错一步,结局可不是没命那么简单。 其他的,我还说过些什么来着?不记得了,但大都五分真五分假。耸耸肩,收回了目光,一副大佬演讲完了等待提问环节的架势。 你是 我的生理年龄比物理年龄小两岁就是因为这个,没等董硕问完,卢苓韵就又一口气倒了出来,也不管董硕是不是真的在问这个,你从我妈那儿听到的故事都是真的,我也没本事穿着件背心在暴雪中活过夜,所以,我死了。但两年后,我又被人救活了,他用他的命与他的能力救了我,让我有了着逆天的东西,却也成了这东西的奴隶。 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好像什么案件都会绕着我转,什么东西都想要我的命。我不是柯南,但这体质却是真的,因为这是行逆天之举的代价。这是卢苓韵第一次这样将自己的事情毫无隐瞒地讲给另一个非相关者听,带着微怒、带着抱怨、却也带着无可奈何与认命,因果链可以被更改,可因果链本身的韧性却会给更改结果带去反噬,这种反噬换个科幻点的说法,就类似时间线的收束。 我是个不该存在的人,当一个本就被因果链排斥的人拥有了扭曲因果链的能力时,她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反噬中心。这种物理反应的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说到这儿,低头看了眼手表,还剩十来分钟,你想问的,我应该都回答完了吧? 董硕的目光闪了闪,可却仍旧没能离开座椅上的血滩。 就这么心疼你的车?卢苓韵皱了皱眉,低头将刚才扎破的手指放进了血滩里,退,半小时。话音一落,就像变魔术似的,将满座椅与满地的血都吸进手上那小小的伤口,用了零点几秒就将车内变回了原样。 做完这些后,又对着董硕努了努嘴:喏,满意了。 可董硕的目光仍旧没有移开。 卢苓韵又看了眼时间,最终决定懒得理他了,伸出带有伤口的手就要碰向董硕,却被董硕一个激灵躲了开。 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吗?董硕说出了震丢魂后的第一句完整的话。 难不成呢?卢苓韵将手停在半空中,眨了眨眼。 一定很累吧。 累?卢苓韵愣了一下后,摇了摇头,早就习惯了。 你不怕吗?董硕又问。 怕有用吗?卢苓韵答。 也是。董硕点起了头,委屈你了。 委委屈?卢苓韵足足空眨四五下了眼,这才哭笑不得地憋出了下一句话,董硕你还真是个怪人,圣父转世不成? 怪吗?董硕主动抬头对上了卢苓韵的目光。 不怪吗?这次轮到卢苓韵问了。 也是。董硕微微垂下睫毛苦笑了起来。 一般人听了这故事的反应都是歇斯底里。卢苓韵说。 被你吓唬久了,我也没法lsquo;一般了。 所以,你是打算消除我的记忆?董硕用着很平静的口气,冷不防地问道。 卢苓韵避开了董硕的目光,没有回答。 lsquo;一个抹杀过去的人。董硕自言自语出了这句出自别人口的话,顿时百感交集。 是方莱说的吧?卢苓韵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反应过来后,仍旧是那样淡淡地笑着,不知道是苦笑还是自嘲,也是,除了这个,他还能说什么。 望向董硕,我不是消除你的记忆,我只是将你变回一个多小时前的还没下车的你。然后我们重新来一遍关于lsquo;存档的玩笑,重新走下车,重新走向宿舍。 一定非这样不可?董硕抬起了头,有什么反光的东西在眼角闪了一下。 非这样不可,为了你,也为了我。卢苓韵不容置疑的回答。 因为你口中的那个lsquo;未来之神的奴仆?董硕又问。 或许吧。 但哪怕这次回溯了,那些疑惑迟早有一天还会爆发。你回溯得了一次,回溯得了永远吗?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我相信,你不傻,懂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适可而止,更懂得好奇心害死猫。如果你真的傻到因为点小小的疑惑就跨过了界限,那我也爱莫能助。 -- 第143页 说到这儿,卢苓韵突然垂下了头,动了动嘴唇,将话藏在喉咙里没有发出声音:你不该和我走这么近的。但董硕却听到了。 如果是别人,我明白适可而止,他说,但当是你的时候,我却没办法了。 卢苓韵敏感地皱起眉头,将董硕瞟了又瞟后,才说:别来这一套,我想有些事情方莱都跟你说了吧?况且,你我都是成年人,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担当,有家庭有事业,早就远离了那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年龄,早就有了无数让你无法放肆的牵挂。 董硕,别让一时的返老还童青春病发害的情虫糊住了你的脑袋,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是一时热血,不是青春病发,我是在以一个有家有事业的成年人的身份,负责任地说话。董硕摇起了头,苓韵,我不想被回溯。我想记住这些,想成为能够分享你的秘密的人,想插手你的事。 哪怕这个秘密会要了你的命?卢苓韵的表情更不善了。 哪怕这个秘密会要了我的命。董硕认真地点了两下头,你可能会说我这是不知者无畏,但在我看来,被蒙在鼓里远远比知道真相要可怕得多。你也说过,界限就在那儿,跨过就是死,那与其让我带着这些疑惑意外踩线,我更愿意活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着那根线。 又说:我不想成为那千千万万个被你护着不过线的人中的一个,而想成为关键时刻也能拉你一把的。 卢苓韵抬起了头,死死地盯着董硕,两个眉尖被拧地就快搅在一起了。他们二人就这样谁也不让地对视着,在这个万物静止,只有二人的世界里。 不知过了多久,是卢苓韵率先移开了目光:先纠正你一点,别把我神化,我从来不是lsquo;护着别人不过线,我是为了一己私利,把人推过线的那个。 那我就更不能被回溯,因为我需要带着这段经历,在你身边阻止你。董硕说。 阻止我?卢苓韵的声音中有了鄙夷。 阻止你。 你又懂什么?卢苓韵被气笑了。 就是因为你的回溯,我才变得什么都不懂。 苓韵,你知道你今天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心情吗?我亲身体会过所以我清楚,哪怕是你将我变成了一个多小时前的我,我也是无法忘记这些的。既视感就是存在于另一个时空的记忆,这是你说的吧?所以,即便我被回溯了,这些发生过的事也不会变得从未发生。它们会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脑海,要么让我想起一切,要么将我逼疯。 卢苓韵咬了一下嘴唇,提醒自己保持理智。 你知道吗?我当时就那样抱着你,董硕还在说着,抱着奄奄一息的你我我害怕,害怕到了骨子里啊。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我早就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把你放进了我的世界里最珍贵的地方。 我不想再有那样无能为力的感觉了,所以,我想了解你,真正的你,我想分享你的秘密,与你一起面对那些你独自面对了很多年的东西。用我的微薄之力帮助你、保护你、陪伴你,即便我的帮助在你的能力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苓韵,董硕放轻了声音,在你那小小静界中,开个小小的门,让我也进去待待,好吗? 别这样。卢苓韵别开了脸,声音中出现了颤抖。 苓韵,看着我,好吗?董硕伸手抓住了卢苓韵肩膀,深吸一口气,苓韵,我喜欢你,真真切切地喜欢你。 这一次,卢苓韵是真的颤抖了起来,连带着董硕搭在她肩膀上的手一起。 苓韵,董硕直接两手一拢,将卢苓韵藏在身边的双手拢在了自己的掌心中,毫不在意自己的指尖已经碰到了卢苓韵的小伤口,即便他已经知道了这种接触意味着什么,看着我,好吗? 卢苓韵慢慢地转过了头,深邃的目光中,好像有什么在闪烁。 苓韵,就让我带着这些记忆,陪在你身边,好吗? 董硕主动把手伸了过来,手就在卢苓韵的手边,她只要动动嘴,这一切就 陪伴?帮助?保护?分享?可能吗?可以吗? 忽的,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静界结束了。车的引擎声重新唤醒了黑夜。 你如果作死把自己搞死了,时间超过了回溯范畴,我就把你变成婴儿扔给你妹当儿子。卢苓韵哗啦一下甩开董硕的手,站起身打开门,扔下这么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把我变成婴儿给我妹当儿子,这是什么恶趣味。董硕也拔了钥匙下了车,急忙跟上。 车外的新鲜空气猛地涌入鼻腔,让董硕本就已经深夜过山车了一把的心情,完成了最后的冲顶。于是乎,他一个高兴的蹦?Q,跑到卢苓韵身后就来了句:所以,我今晚可以约你吃夜宵吗? -- 第144页 卢苓韵扔了个白眼。 这是答应了?董硕蹦?Q得更高了,走走走,我知道园区里的一家好吃的烤串店。放心,你穷,我请客。拍着胸脯,抓着卢苓韵的胳膊,换个方向拽着就走。 卢苓韵觉得,她想食言了。 诶诶诶,等等等等。现在这个情况,是不是就是说,你是我的女朋友了?我这母胎solo竟然脱单了? 卢苓韵看了眼手上的伤口,很好,还没完全结痂。 你不啃声,是默认了?那就当你默认了。 是把他回溯到两小时前,还是干脆变成婴儿送给董霜好呢? 这么想想,我俩都不亏?G。我有了个超能力女友,家里放过期的菜都可以帮忙复原;而你有了个上司男友,完全不愁毕业后的职业生涯。两全,双赢,完美。 还是变成只奶阿柴送给董霜当宠物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呼,总算写到这儿了 第70章 百里画廊热闹非凡的露天烧烤店里,卢苓韵和董硕坐在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不知道是为了在自认为的女友面前表现阔绰还是怎的,董硕大手一挥,把菜单上的烤串各来了五串,硬是将两人的夜宵吃出了八人正餐的效果。 只可惜,卢苓韵的饭量并没有因为这摆不下的桌面而增加多少。这样的结果就是,董硕不得不从最开始的大快朵颐吃成了现在的苦大仇深,看着桌上剩下的羊肉串,像在看毒丸似的。只是不知道等会儿掏腰包付款时,这毒丸是不是又得因为钱包的痛而变回它应有的模样。 嗝――董硕毫无形象地朝天一嗝,等打完后才后知后觉尴尬地扶了扶额。 卢苓韵却没有理他,而是静静地朝着跃迁客栈的方向看着。 怎么了?急着回去?董硕敏感地注意到了卢苓韵的动作,也正好借着话题的开启,来了个胃的中场休息。 卢苓韵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手却下意识地放在了裤子隐藏口袋的地方。 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董硕的脑袋瓜好像和常人相反,吃撑了反倒转得比往常快了些,你是觉得和上一个时空的行动不同,会大幅度改变未来,然后未来的你给你的那个本子上所写的东西就没用了? 卢苓韵有些意外:也不完全是,因果链没那么脆弱。但一些小东西多多少少都会改变,就好比这家烧烤店,上一个时空的今晚对他们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晚上,可这个时空的今晚却成了他们生意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说着,用下巴指了指脚边快塞不下了的烧烤签回收桶。 又好比,好在今晚卢苓韵的毒舌只是适可而止,上个时空的我在这个点数应该早已经回到客栈了。 回到了客栈,干了些什么足以颠覆所以未来的事情。卢苓韵回想起了本子上那行骇人的字,但她却又不得不承认,窥探未来,听起来的确像是她会做的事,如果没有今晚的插曲,她很可能已经做了。当然,眼下的插曲,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讲,也是另一个自己窥探过的后果。 也是。董硕点着头,他清楚,如果没有一个小时前的那一切,他一定不会这么快面对自己内心的那些情感,更不会做出现在这样的决定,对了,我就是好奇问问,你的其他事情我大概都已经想通,但你和跃迁的关系,我却还不是很明白。你那表姐也是跃迁的职员? 莎姐?卢苓韵不知道话题怎么就突然扯到了这上面,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是,她是老板的外甥。 她是跃迁老板的外甥,你是她的表妹,所以你也是跃迁老板的亲戚? 怎么可能。卢苓韵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表姐什么的,只是说给外人听的名头而已,我和她没血缘关系。 你在我面前戳穿了这个名头,所以,我不是外人了。董硕美滋滋地点着脑袋,让情虫冲昏了头脑,彻底忘了曾经的那份亲缘鉴定。 但也不是lsquo;内人,谢谢。不花一秒,卢苓韵就冷漠地打碎了他的小心思。 你不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的能力的人。卢苓韵又残忍地打破了董硕的另一个美梦,老板和莎姐也知道,如果你下一句想问的是这个的话。 不,我没想问。 那就当白送的了吧。卢苓韵耸了耸肩。 董硕郁闷地塞进了一口烤韭菜,一边嚼着满嘴绿,一边说,所以,lsquo;跃迁真的是跃迁,而异事屋管的真的是lsquo;异事? 你知道异事屋? 拜托,我是警察。 也对。说这句话时,卢苓韵的语气中有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自嘲。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口气的缘故,两人的对话措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董硕闷头啃起了一根豆腐泡串,卢苓韵则继续起了她的lsquo;望客栈沉思。一个旅行团模样的大队人马吃完离开了烧烤店,使得热闹的店面忽的安静了下来。天上,圆圆亮亮的月亮升的老高,将皎洁的月光照在了二人脸上,竟照得二人不约而同地微微眯起了眼。 -- 第145页 其实,你妈妈是被拐卖到农村当媳妇的。忽然,董硕放下烧烤签擦干净嘴,正襟危坐地说了这么一句。 卢苓韵抬起头久久地看着董硕,没吭声。 她的案子我去翻过,里面有些值得在意的地方,如果你想听的话。不知道董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知道。卢苓韵的嗓子有些干,她一口气尽了杯子里的水后,才继续说,外公讲过。 你外公? 卢苓韵点了点头:说是外公,其实我也就只见过他几个月,静界里的几个月。之后,他就死了,因为救我死了,又或者说正在哪个地方比死还痛苦地活着。 董硕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即便里面有着巨大的信息量与无数的疑点,此时此刻的他都不想去细究。 他说他那天本来是打算是自己开车去接她的,他想给她一个惊喜,而且他还听说有个和她女儿关系很好的男生,也坐同一班车,他想顺便把人家也送回家,正好谢谢人家对自己女儿的照顾。但单位突然打电话把他叫走了,他一忙就忘了接女儿的事,等再次想起来时,女儿就已经失踪了 卢苓韵不由自主地摇了两下头,也不知是在表示着什么,从工作越来越忙开始,他和我外婆的关系就越变越差,他说那是因为他自己完全不顾家,过年过节不回不说,女儿的所以生日加起来也总共就露过五次面,夫妻俩完全是为了女儿才没有离婚。 他说他那时已经开始反思了,放弃了一个晋升机会,打算常驻在京州陪家人,可却慢了一步。女儿失踪了,警察找了一年都没有半点头绪,外婆也因为这事和他闹了离婚,他心灰意冷又愤世嫉俗,所以就成了司时。 从宗卷来看,的确是这样。董硕犹豫了一会儿后说,等案件正式开始调查时,距离你妈妈被绑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警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勉强强将那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但因为调查时间距离他们停止作案已经有一段距离的缘故,证据不足,主犯们被判得都不是很重。 从他们当时的笔供来看,他们是在火车站出站口盯上你妈妈的。那时候你妈妈正拿着个揭盖式摩托罗拉打电话,看样子好像是在等车来接。他们借着身高优势,在身后看见了你妈妈拨打的号码,于是就背出那个号码,骗你妈妈说他们就是你外公公司的,因为司机临时有事,换了他们来接。 你妈妈想都没想就上了车,因为类似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只是你提到的那个男性同学,并没在宗卷里出现过。当然,这只是件小事,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绑匪的选择。董硕说,如果我没记错,揭盖式摩托罗拉在那个年代绝对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更不用提是一个学生娃娃在用。专车接送加上摩托罗拉,绑匪不可能看不出她家有多富有。 那个大型犯罪团伙所涉及的业务本身就不单单是拐卖,尽管证据不足,但从当时的记录来看,通过绑架索取赎金之类的事情,他们也不是没干过。而你妈妈作为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你外公外婆在平时的教育中,也不大可能没有提过遇到危险时应该拿钱消灾这一点的。 一个富人家的孩子,甚至是一个可能主动提出了用赎金换自己的孩子,为什么那个团伙会选择了将她卖到农村当媳妇,而不是直接向土豪要钱?她被绑架时已经二十来岁,从拐卖的风险来看,远远要比啥都不懂的婴儿与半大小孩要大得多,而且相应的买家也应该要少很多。 一方是利润不高、风险大的买卖,另一方却是稳赚不赔、付款方甚至可能为了息事平人根本不会报警的富人家,他们为什么选择了前者?就算他们是按需出货,先接到了相应订单要求,才实施绑架,比起绑一个背后可能站了一车律师团与一筐警察朋友的富人家女儿,他们应该更愿意去选择一个普通人家姑娘才对。 所以,你觉得这里面另有蹊跷?卢苓韵明知故问。 或许吧。看向卢苓韵,你呢? 我不知道。她摇着头,但我也不是从来没想过。她是九五年四月被绑架的,五月就去了李家,九六年二月就生下了我。简直是突然抬头,你应该听祥平讲过吧?村里传言说,我不是李福亲生的。 嗯。 传言就是这么来的,因为时间实在是卡得太紧了。卡得紧,却又挑不出破绽。不是他亲生的,突然笑了,我倒还真希望过呐 董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另一方面,我却有不希望这事有什么lsquo;蹊跷。卢苓韵突然又说,一件我花了大半辈子才接受的事,我不想再花费另外半辈子将它推翻,然后去接受另外一个更恐怖的事实。 但我却又不能不去看看。又改口了,望着董硕,当年的绑匪里,还有活着的吗?明知故问道。 -- 第146页 不能不去看,因为,上一个时空的我去了。这么想着,卢苓韵摸了摸隐藏口袋里的黑本,静静等待着董硕的回答。 第71章 咚咚咚,大清早卢苓韵刚洗漱完,房门就如残缺黑本上写的那样,准时被敲响了。 挂好毛巾穿上外套,卢苓韵一打开房门想都没想就叫了句:莎姐。可等对上门外的人的目光时,却发现他并不是彭莎,而是许军锐。 老板?未来变了,但却不足以让卢苓韵过于意外。 你回溯过了?许军锐一眼就看出了猫腻,发生了什么? 一些事。卢苓韵侧开了身子,示意许军锐进门说话。 许军锐点点头走进来,一屁股坐到了房间内唯一的椅子上,问:具体点,什么事? 卢苓韵微微皱了皱眉,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房间四周,最后坐在了床上:昨晚回来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个疯子,被捅了。偷工减料的回答,却也算不上是在说谎。 然后?然而许军锐并不满足于这种敷衍。 然后那疯子消失了。 哦? 被我吃了。卢苓韵起了些不正经的心思,从来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地竟然在许军锐面前皮了起来,不是有那种迷信说法吗?吃了谁的脑子就能获得谁的记忆与能力之类的。我吃了那疯子,所以那疯子现在变成我了。 嗯。谁知道,听了卢苓韵这跟回答?也簧习氲惚叩幕埃?许军锐竟然认真地点起了头,一边点着还一边扶着下巴,像是在仔细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说:负二层的地窖其实还空着。 哈? 改造成地牢挺合适的。还是那张严肃脸,用来关疯子。 卢苓韵的嘴角抽了又抽后,这才忍住归识的冲动,一个蹦?Q站了起来,一边收拾着包裹一边没好气地说:所以,老板您大驾光临,就是为了和我讨论地窖改造方案? 不是,许军锐翘了下嘴角,却在卢苓韵看见前就收了回去,我是来把这个给你,如果你还需要的话。将一个U盘从兜里掏出来放在了书桌上,你妈妈的那个绑架案的资料。不过既然你已经回溯过,里面的东西应该早看过了。 哦。卢苓韵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满脸写着我要出门了,你说完了就请自便。 还有,可许军锐并没有说完,关于事件算法。 听到这几个字,卢苓韵猛地回了头,略微吃惊地看着他。 果真,看见卢苓韵的反应后,许军锐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感慨的表情,这个你也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即便事实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但卢苓韵还是没捅破那层玻璃纸。 你体内的时子就是事件算法的读取器。却没想到许军锐竟然主动说破了。 卢苓韵没有吭声,仔细地观察着许军锐脸上的表情。 程序就在我的笔记本上,我知道密码什么的拦不住你,所以也没打算拦。但我劝你不到迫不不得已,不要试图窥探未来。许军锐的声音很是严肃。 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 但我想听你说。 因为时子连接上事件算法的瞬间,时主就会知道你这个域外司时的存在。 域外司时?卢苓韵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也不知道从中品出了什么。 域外,司时。许军锐也点着头重复着,存在于时主所监视之下的时域之外的司时。 可我以为时主是无所不知的,过去发生的一切对于未来来说,不都是完全公开的吗?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存在?他们之所以不对我动手,难道不是因为我没有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吗? 他们没有动手,的确是因为你还没有威胁,但你lsquo;没有威胁这个概念本身的意思,就是他们还不知道你的存在。许军锐说,历史是人写出来的,即便是对于已经掌控了时间的未来来说。这是因为即便信息透明,但读取量却有着上限。 他们如果对你感兴趣,当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观测到你的一切,但如果对你没兴趣,他们就不会浪费容量来读取与观测你这个无可厚非的个体。时空定律被发现之前的世纪对他们来说,都是这种无可厚非的存在,他们只需要用普通的手法知道历史发展的大趋势,也就是所谓的lsquo;人写出来的历史就足够了,因为你们很难威胁到他们。 所以你们才能从乱时纪来到这儿。卢苓韵说。 没错。 那时空定律被发现之后的时代呢? 全面监控与封锁。这个时代是通过选择最优排除项来避免未来偏移,而在那些时代,却是无差别抹杀任何可能性。这个时代的监控者是土生土长的司时,而存在于那些时代的,却是 -- 第147页 时猎。卢苓韵说出了这个写在残缺黑本上的词。 没错,时猎。你已经知道了。久久地看着卢苓韵。 那个所谓的发现时空定律的时代 二十四世纪,2389年的端午节。没等卢苓韵问完,许军锐就回答了,当然,那时候早就不用公元纪年了。说实话,这些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毕竟那个时代是真正意义上的历史黑盒,时空隧道被炸毁,没有人能够穿越到那个年代。准确来说,二十二到二十六世纪都是那样,因为这是指控管理局防止反叛的最有效手法。 为什么是二十二到二十六,而不是全部?卢苓韵问。 因为二十六世纪后,时空管理局的统治已经稳定,而二十二世纪前说到这儿,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许军锐犹豫了一下,人类的信念在一定时间跨度内是可以代代相传的。换了个隐晦的说法,但这种代代相传的极限顶多到两百年。 所以两百年之前的人类就不用过多提防了,因为就算有人穿越到这儿,在有限的寿命与技术下,他们反抗管理局的意志也没法传递到二十四世纪。卢苓韵却懂了,那技术呢?如果他们将时空定律直接传播到了二十一世纪,未来不也会发生重大偏移? 信我,时空定律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许军锐苦笑着摇了摇头,它是个要求苛刻的种子,时间、地点、人物、环境只要有丁点不符合,就不可能发芽。 那血脉呢?如果直接把将来发现定律的人的祖先杀了 因果链的威力你比我更清楚,许军锐又一次打断了卢苓韵的问题,在这个时界里,时间定律必然在二十四世纪被发现,无论发现的人是谁。 时界?卢苓韵注意到了这个名词。 不知道为什么,许军锐叹了口气,这才解释了起来:这个概念又摇了摇头,用个你能听得懂的比喻,虽然和真实理论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维度,你知道吧?一维是线,二维是面,三维是体。lsquo;四维空间理论中的四维指的是lsquo;四个维度的空间,而lsquo;四维时空理论则是不负责任地将时间也扔进定义里。 嗯。 但实际上,lsquo;时空本身就拥有着一个类似于你们口中的lsquo;维度的体系,如果把lsquo;时空比作一个一维的lsquo;线,那lsquo;时界就是一个二维的lsquo;面。普通情况下,历史的走向会维持在这个lsquo;线内,但当你使用能力时,历史走向就会跳跃到另外一条线上,有点类似于很多科幻小说里的提到的lsquo;平行时空与lsquo;时间线偏移。 但这种跳跃是发生在同一个lsquo;面,同一个lsquo;时界里的。每个时界都有着种特有的lsquo;力的约束,使得历史的走向可以偏移,却总有着固定的收束点,就好比二十四世纪时空定律一定会被发现,最终人类一定会完全能量化,肉.体变成种可有可无的体验,时主会统治一切。 但这种lsquo;力是可以被打破的?通过穿越时界?卢苓韵问。 至少有人是这么认为的。许军锐说。 有人?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不知道,摇着头,目光中流露出些疲惫,但我爸爸、爸爸的爸爸、爸爸的爸爸的爸爸,他们都深信不疑。他们确信,早在时空机被发明出来的前期,人为的时界改变是出现过的,但等到时空管理局建立,这种lsquo;改变就被从根本上彻底封杀了。他们把这种lsquo;改变lsquo;叫做lsquo;跃迁,时界跃迁,那是他们的梦想,一种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可能性。 所以跃迁叫跃迁? 所以跃迁叫跃迁。许军锐点着头,但时界与时空不同。从时空来讲,只要管理局愿意,任何时空穿越与时间线偏移都可以被观测到,无论是通过事件算法预知未来、通过记忆与史料窥探过去、还是通过既视感回顾已逝时空。这是因为历史的走向就好比一辆列车,而管理局与时主就是列车长,他们可以监控和管理车上发生的一切。但时界却不同,时界的存在无法被观测,就像是这个班次的列车无法知道那个班次的情况一样。这个可能听起来有些晦涩拗口,但本时界对本时界的人来说,是唯一的。 没有人知道所谓的另一个lsquo;时界根本存不存在,更没有人知道该怎么lsquo;时界跃迁。但对于人类,至少是对于乱时纪的人类来说,lsquo;没有办法本身,有时候恰恰就成了lsquo;办法。他们觉得既然lsquo;二十四世纪定律出现是不可变的,那么,改变这个lsquo;不可变,就是lsquo;时界跃迁。 他们之所以能够坚信着所谓的时界与所谓的lsquo;新世界的存在,仅仅是因为管理局设下的那一系列防范罢了。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lsquo;如果时界跃迁不可能,如果时主的出现是必然,那么,管理局又在防着些什么,他们就那样信着,信着 -- 第148页 摇着头,一切就是场虚无缥缈的梦,但却又有很多很多的人为了这个梦而死了。虽然lsquo;死这个字眼一旦被放在了时空长河中,连它本身的意义都不复存在,因为一旦历史改变了,没有lsquo;出生过的人,又怎么可能lsquo;死呢?他们想时界跃迁,甚至不惜抹杀自己的时代与自己的存在。 所以,你呢?卢苓韵认真地看着许军锐,你也是lsquo;他们中的一员? 我是,但我不想再是了。所以,许军锐挤出了个意义不明的笑容,韵韵,我告诉了你这些。 因为lsquo;不想再是了,所以告诉了自己这些。这么句乍一看有些无厘头的话,竟像那摆了满桌的凌迟刑具似的,瞬间让冷汗浸湿了卢苓韵的后背。 因为lsquo;不想再是了,所以告诉了自己这些。那原本,应该是怎样的? 她不敢接着往下想,她甚至想忘记刚才的一切。她背起包连招呼都忘了打,直接踉跄地走出门,落荒而逃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着些什么,只知道,现在这种深入骨髓的害怕,是她从未有体会过的。 卢苓韵的背后,是许军锐那久久没有移开的叫人看不出情绪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的意外加更!!其实主要原因是 在晋江主页上瞅到个科技兴国的活动,突然发现这篇文章好像挺合适的哈哈哈,然后就一直思考要不要去凑凑热闹呢... (虽然是篇收藏两位数的绝对透明文,但闲鱼也可以有梦想,即便我已经做好了零票垫底的心理准备) 所以,有空又营养液多月石多的朋友去帮我投投票呗_(:з」ang;)_ 第72章 怎么了?开往栗南的车上,董硕用余光看了眼副驾上的卢苓韵,问道。 卢苓韵摇了摇头,单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没有回答。感受到从卢苓韵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言语无法形容的沉重气息,董硕识趣地没再追问,专心地开起了车。 或许是国庆长假的缘故,即便是在这天还蒙蒙亮的清晨,高速六车道就已经被塞出了自行车般的车速。董硕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敲着方向盘,目光还时不时望卢苓韵身上瞄两下,硬是把车开出了种做贼的画风。 在发生过昨晚的那一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应该有了质的改变,而实际上,直到卢苓韵提出让董硕带她去见邦贾范之前,董硕都一直自以为着这种改变已经发生。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他甚至开始觉得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即便知道这些,他却又像倒退回成了个不谙世事的傻小子似的,竟然愿意这样一厢情愿着。至少,她已经开始主动让自己插手她的事了,不是吗? 就是就在董硕胡思乱想的时候,卢苓韵突然说起了话,有时候事情一多,就不知道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了。每件事好像都有着两面,每个人好像都有着二心。 董硕意外地没能接上话。 卢苓韵也好似并没打算让董硕开口,怀疑着怀疑着,自己就没了主心骨,什么事也都变得没准了。就像现在,像是忘记了车里还有另一个人似的自言自语着,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走这一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该相信什么? 其实,董硕绞尽脑汁揣摩出了点卢苓韵这些话的源头,开始小心翼翼地忖度用词,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虽然职业病让我习惯性地将什么都怀疑一遍,但实际上在我心里,比起怀疑,我却更愿意去相信。所以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的时候,我会选择相信,然后凭着直觉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相信,为什么?卢苓韵转过了头。 因为怀疑远远比相信要累得多,二人的目光对上了,既然任何人和事都是两面的,那还不如暂且相信一下,等真相来了,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不迟,不是吗? 也是。卢苓韵收回了目光,那lsquo;被背叛与lsquo;背叛,你觉得哪个更难受? 董硕歪着脑袋想了想:那得看对方是谁。 长辈,亦师亦友亦家人,但实际上对方也并没有任何需要对我负责的义务,我也没有任何权利去要求对方什么。顿了顿,又补充道,说到底,我只是一直在单方面受惠还不知福罢了。 你既然是这么看待对方的,董硕在蜗牛般的移动车队中停下车,扭头认真地望向卢苓韵,那答案是什么,你不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归知道,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总是不一样的。竟像是觉得董硕的目光有些耀眼似的,卢苓韵本能地侧开了头,用很小的声音说。 背叛,更难受。董硕说出了答案。 是啊,背叛更难受。卢苓韵瘫在椅背上,喃喃自语着,这是在很久以前就注定了的,我不可能背叛他。无论他说什么,我最终都会去照做,所以外公不希望我找他可既然这样,他明知道这样,为什么又摸了摸藏在胸口衣服里的半块吊坠,感受着那上面无法理解的纹路。 -- 第149页 说着说着,卢苓韵闭上了眼睛,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呼吸也慢慢变得均匀了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董硕将这一切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再说,而是悄悄地将车内空调的风调小了。 ―――――― 卢苓韵与董硕到达这地址上的小胡同时,时间已经到了正午。尽管入秋后的空气早就开始变得阴凉,可艳阳却唯独不愿在这正午时分示弱。当两人拨开无处不在的晾衣线,爬着铁架躲着人,找到邦贾范住的那十几平方米出租屋时,背上的衣服都已经彻底汗湿了。 邦贾范实际上早在绑架案正式开始调查的五六年前,就金盆洗手了。他拿着黑心钱在城里买了房子,娶了老婆,生了儿子,日子过得不错,直到突如其来的锒铛入狱。董硕一边走,一边介绍着。 他妻子的家庭背景本身不错,在结婚前还是个完全经济独立的国企白领,根本不知道丈夫曾经干的勾当。所以当年的事情一败露,一知道枕边人的险恶,她就办了离婚手续,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发誓从此和邦贾范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等到邦贾范从牢里出来,什么房产啊、黑钱啊,全都上缴的上缴,赔偿的赔偿,父母已故,妻儿也都成了陌路人。他无处可去,只好回老家用仅有的继续租了个房,也就是这儿。说着,董硕就伸手敲上了面前的锈门。 门是开着的。卢苓韵却说。 董硕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盯着卢苓韵的脸看了许久后,才猛地意识到了她的言下之意。他一把推开房门走进屋,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注意着自己的足迹。卢苓韵则自始至终都双手插兜站在门外,没有进去。 房子里没有半点灯光,就连从窗口照入的艳阳,在这巴掌大的拥挤阴森小屋里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房子很脏、房子很黑,房子很潮。若是细心点,还能听到某些不明动物的?O?@声,还能闻到食物腐败般的酸臭味。 而就在这样一个房子的深处,一个黑乎乎的小椅子上,坐在着一个骨瘦如柴、嘴角微歪的白发老人。老人已经没有呼吸了,像是块晒干了的破布似的向后耷拉在椅背上。就如同那黑本上写的、已经消失的那个时空的卢苓韵曾经梦到的那样。 探探鼻息、探探脉搏后,董硕对着门口的卢苓韵摇了摇头。然后一边踏着来时的脚印往外走,一边拨通了当地警局的电话。 ―――――― 等录取口供等等一系列程序走完,两人打道回府时,太阳已经有了要下山的趋势。于是乎,一大早踏着朝阳从京州跑到栗南的小轿车,就这样又踏着夕阳走在了返程的原路上。 董硕虽然已经多多少少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可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卢苓韵亲口说个明白。可谁知,他的问题还没出口,卢苓韵的手机就先响了。好在通话并没有持续多久,卢苓韵只是听对方讲了一大串后,嗯了两三声就挂断了电话。 是顾湘的老板。一收好手机,卢苓韵就解释道。 顾湘?那个湘菜馆?你不是已经不在那打工了吗?董硕问。 唔,那里有个加油站,停一下呗。卢苓韵却指着挂有栗南市欢迎您的牌子的方向,说了句不着边的话。 洗手间?董硕想都没想就听话地将车靠了边,也是,马上就上高速了,栗南上的服务站少得可怜。 谢谢。卢苓韵说着,解开安全带就准备下车。 所以,顾湘怎么了?让国庆长假你去帮忙?董硕赶在她出去之前问道。 是啊,卢苓韵点了点头,说是老板和几个兄弟因为父母养老的问题打了一架,把胳膊弄折了。国庆假期客多员工少,老板不亲自下场根本忙不过来。 所以就找上你了?听董硕的口气,好像在为卢苓韵打抱不平,你答应了? 嗯。不过放心,就晚上去帮把手,不会耽误警局工作的。卢苓韵本人却好像根本不觉得委屈。 不会耽误警局工作。董硕恨铁不成钢地气笑了,你这是有三头六臂、一天四十八小时呐,餐馆里的端茶上菜洗碗也能把时间静止了以后做不? 不错的想法,卢苓韵故意认真地点了点头,下次可以试试,只要能瞬移起来不把顾客吓飞就行。一边说着一边下了车,我去去就来。打完招呼,似乎低头看了眼时间,这才向加油站的方向跑去了。 直到看见卢苓韵的背影变成了一根黄瓜般的大小,董硕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忘记问正事了。他懊恼着敲了下座椅,之后就单手撑着脑袋,观赏起了卢苓韵奔向洗手间的飒爽英姿来,似乎是这么盯着,卢苓韵就能早些回来,卢苓韵早些回来了,他就不会又将正事忘记似的。 可卢苓韵却并没有走向洗手间,而是在侧头看了眼隔壁的洗车店后,改变路线向那头走了去。道路边的绿化树正好挡住了董硕的视线,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卢苓韵改变了目的地。看着卢苓韵的身影消失在树后,董硕竟然鬼使神差地心头一紧,手脚冰凉地推开车门跟了出去。 董硕也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预感,他只知道,他必须过去。 -- 第150页 另一头,在董硕看不见的地方,卢苓韵像前一个时空的卢苓韵那样,向着乞讨小女孩伸出了手。只是,在女孩看不见的角度,卢苓韵的另一只手摁在了很久以前董硕给的手机一键报警小程序上。 两手相握,有什么东西刺破了卢苓韵的皮肤,有什么东西流进了卢苓韵的体内。与上次相同,卢苓韵脚下一软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可又与上次不同,因为这一次,她摁下了报警按钮,而身后正跟着飞速赶来的董硕。 作者有话要说:  去瞄了眼参加首页科技兴国活动的大大们的文,人家的收藏全比我多了2-3个零诶,啊哈哈哈哈哈,我在里面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第73章 卢苓韵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董硕。也不知道是因为确认了收束点不是自己命丧垃圾站,还是因为些别的什么,望着面前这眼皮不断打架的董硕,她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 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了呢,放下后还悄悄带着些无由来的温暖。 醒了?董硕一见卢苓韵睁开眼就清醒了过来,却还是慢一步错过了她嘴角的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卢苓韵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董硕放松下来靠在了椅背上,想了想又说,那孩子已经被送去当地警局了。 嗯卢苓韵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自己都穷得揭不开锅呢。看见卢苓韵那事不关己的态度,董硕语气怪异地来了句。 是啊,谁知道卢苓韵还真的顺着杆子爬了起来,所以说,连自己都养不活的穷人,就不该去管别人,不然钱给的不够,还得再补个心脏。 哦?董硕听出了卢苓韵的话中话。 也是我自己吃饱了撑着,卢苓韵却假装并没有看见董硕脸上的在意,看着她一个孩子在那鸟不拉屎的加油站乞讨,穿着件明显尺寸不对的衣服,不远处又只有一两户不怎么富裕的人家,就以为她和我一样,摊上了个不咋地的爹娘,被忽悠着来大路上乞讨补贴家用呢。 所以,卢苓韵点到为止地转回了话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有查出什么吗? 董硕叹了口气,放弃了追究卢苓韵所隐瞒的事情,老老实实回答道:那女孩的母亲得了心脏病,前不久好不容易得到了捐赠的配型心脏,就等着那边宣布死亡后将心脏运过来进行手术,谁知道心脏捐献者的家属突然反悔了。对于那边来说,反悔就是几句话几个字的事,可对于这边,女孩的母亲已经严重到了随时可能丧命的地步 病急乱投医,她父亲一急,就带着孩子找上了个什么搞器官买卖的地下组织,甚至听着那些人的忽悠,让孩子拿着药在大路上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卢苓韵注意到了董硕用词,在那个一天到晚只有车路过的地方? 这也是警方疑惑的地方,他们父女自己也不清楚,完全是急得昏了头脑,对方说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有一点,董硕掏出手机打开了个照片,递到卢苓韵面前,这个半根小拇指大的东西,不简单。 等卢苓韵将照片看清楚了,才说:它看起来像是个注射器,但又不完全是。里面的确装有足以将半只大象放倒的麻醉剂,但这细的一头里却有着两根针,一根连着内置麻醉剂,另一根连接着试剂。 试剂? 没错,法医那边发现这个的时候差点没把下巴吓掉。那是用来检测脏器移植配型的试剂,只需要一滴血就能瞬间得出结果,而且准确率至少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只要这头配型成功,那头的针就会自动注射麻醉剂,如果配型没成功,那就只是被蚊子扎了一下而已。 这东西别说是在市面上了,就连国内外最前沿的实验室里,都没听说有几个研究出来并通过了动物实验的。而这小孩的竟然身上拿了三支!那哪是个器官贩卖组织?根本就是个秘密生化研究基地。董硕的脸上重现着最初知道这个消息时的吃惊,这事一出来,立刻就引起了上面的注意。上面第一时间将案子给了特侦队,要求我们集结全省警力调查。 然后,好事成双,坏事也往往这样。董硕故意顿了顿,注意着卢苓韵的表情,邦贾范的家里,发现了一瓶在国外通常用作安乐死的超规格计量的药品你好像并不惊讶。 我看见了,那个拇指大的玻璃药瓶,对吧。 可那个药瓶藏在床脚,而你根本没进屋。 啊,卢苓韵挠了挠鼻子,可能是我眼神好使吧。 哦,所以那女孩的事,也是因为你眼神好使,老大远从车上就看见了她,所以下车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去伸伸援助之手。 嗯,差不多吧。 两个人的对话就这么卡在了一人的装傻充愣与一人的恨铁不成钢中,久久没了下一句。卢苓韵趁着董硕低头叹气的空隙,神色复杂地瞄了他一眼,可当他的目光移回来时,却又立刻转过头了。 -- 第151页 接着,她掀开被子走下床,拎起放在床脚的外套往肩上一披,作势就要出门。董硕,我仔细想了想走到一半突然回头。 与此同时,董硕也正好张口说道:苓韵,我仔细想了想。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结果,在二人的目光推脱中,率先开口的人与很久之前的某次类似场景一样,还是董硕:苓韵,我仔细想了想,昨天晚上的事是我的问题,是我太急了,是我趁人之危,把你逼到了左右为难的地步。 卢苓韵后悔了,她不应该让董硕先说的。因为等董硕说完,她可能就没法做接下来该做的事了,就像昨晚那样。一错再错,错上加错。 我知道我昨晚说的、做的那些,一定把你弄得很乱很慌。其实我也很乱很慌,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第一次喜欢上谁。所以平时出口成章的董硕,此时竟结巴了起来,给我个机会,让我重头开始开始追你你不用乱不用慌,你就做原本的你,让我来一点点接近,让我来适应你的节奏,好吗? 卢苓韵垂下了目光,董硕身上的炽热让她不敢直视,可冰冷的身体本身,却又在本能地想要靠近那温暖。 好了,我要说的说完了,你既然不吭声,那就是默认了吧。谁知,刚正经上没几秒的董硕,瞬间就又变回了那不讲理的模样,追女友第一步,送礼。说着,就从一直摆在床头柜上的纸袋里,拿出了个黑色的盒子,喏,打开看看。 看着董硕那一副阿柴刁来了球,摇着尾巴求表扬般的表情,卢苓韵鬼使神差地竟然真的走过去将盒子打开了。可里面装的却既不是吃的玩的,也不是首饰化妆品,而是 这是我们之前研发的证物采集套装中的一部分,但后来发现实用性不高,就搁置了。我昨晚想来想去,发现正好你需要,就稍微组合了下带来了。董硕得意地指着盒子里的东西,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你发动能力时,每次都得把自己弄伤对吧?所以,能力的源头应该是在你的血液里对吧?我不知道你血液里的那个东西维持活性的条件是怎样的,所以就把能想到的各种都拿了过来。 这一盒,拿起了个筷子粗指节长的条形塑料柱,是一次性无菌针,用来给小孩扎手指采血的那种,针头是内置的,你把盖子打开后,将头对准要扎的手指,用力摁一下另一头,针就会弹出来后立刻收回。当然,你用不到这个最好,毕竟这种伤口虽然小,但疼起来也是怪疼的。 又掏出了其他几个试管模样的东西,你最好用这几个,这些都是用来保存液体的。比如说这个,拿起了其中一个指头粗金属小管,内芯是医用试管,外面则是一个恒温装置,最高三十七,最低负八十。充电一次,续航二十四小时。 它有个内置枪头,你把温度调到常温,血液融化了后,这么打开,这么一摁,就能滴出来了。一滴是五微升,而这一管能装一毫升,如果一滴能用一次的话,你大概可以用两百次。又从盒子里掏出了个小真空袋,这真空袋里的都是采血用的无菌针头,你如果要用的话,我可以教你,它是可以连接到这个金属针管上直接采集血液的。 还有这个 只要是在同一个时空,卢苓韵怀着一种自己都无法形容的心情,打断了董硕,我的血都是可以用的,无论怎么保存、保存了多久。 那正好,就这个吧。它长得又像个钥匙扣似的,你随身带着或者挂在包上,也不会显得奇怪。只是出远门过安检的时候得记得取下来 董硕还在苦口婆心地说着,可卢苓韵却渐渐地走了神。她就那样看着董硕这张认真脸,看着看着,眼眶有些红了。 这样的礼物,这种礼物 我是知道今天将会发生什么。隐瞒了许久,卢苓韵最终还是讲出了真相,上一个时空的我就是因为栽在了今天,才穿越的。 那你既然知道 本子上能够记录的东西有限,我只知道重要事情节点和时间点,却不知道细节,所以我需要亲眼去看。我没进屋就知道屋里有什么,是因为我在你进去的时候,暂停时间进去看过了。静界中是不会留下任何脚印之类的东西的,所以我不会影响现场,更不会又把什么奇怪的嫌疑弄到自己身上。至于那个小孩 你在接近她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一键报警。董硕放下手中的东西,替卢苓韵说完了这句话,而且你知道我在旁边,我会及时把你救下来的。 卢苓韵慢慢地点了三下头,却不敢看董硕。 苓韵,董硕慢慢走向前,抓住了卢苓韵的手,你既然能相信我会把你救下来,那为什么不尝试地相信相信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呢?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那个小孩有问题。 -- 第152页 我习惯了。卢苓韵咬住了嘴唇,竟然没有抽回被董硕握住的手,抱歉。 不,怪我。董硕摇起了头,我应该早些注意到。捏了下卢苓韵的手指,是我想的不够周到,我明知道有些事你没法说也不能说抬起头,还是那句话,你做你自己,告诉我你觉得能够告诉的,其余的,由我来跟上你的思维习惯和节奏,好吗? 抱歉。 不,你没有什么好道歉的,追女朋友总是得费些心思的嘛,更何况还是你这种超人女友。 滚球。 第74章 顾湘是个喜欢把食品安全挂在嘴边当招牌的餐馆,所以它的厨房与待客区之间只相隔了一块透明玻璃,厨师们在这头香气缭绕地掂着锅剁着菜,食客们就在那头一边吃一边看着,偶尔还会指着这边根本看不全脸的口罩白帽子们点评上一番,一个个酷似厨艺比拼评审嘉宾。而前来帮忙的卢苓韵,就在口罩白帽的这一端。 刚将炒好的一锅菜摆好盘,一回头,卢苓韵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顾湘老板,以及他那打着石膏的右臂。 小卢实在不好意思啊,大过节的让你休息不了。他摸着圆润的后脑勺赔笑着,老陈回老家了,搞得厨房这边本来就有点紧,再加上节假日客又多。本来我想着是自己下下厨就解决了的问题,却没想到这么个横来一笔。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要是服务员稀缺还好,单手也是能端盘子的,但厨师嘛,你也懂的。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人,所以就只能麻烦你了。 不麻烦。卢苓韵一边头也没抬地回答着,一边将盘子递给了身旁的厨师同伴,俨然一副我现在很忙,老板您能等会再来唠家常吗的表情。 可顾老板却好像完全没看出来,他就这样掉着根胳膊穿着身旧西装,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一堆厨师服中,兴致勃勃地继续打扰着卢苓韵:哎,说来也惭愧,我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也就算了,那两个弟弟真是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我妈去得早,我爸一个人没人照顾,却又不愿意老大远跑来京州。我生意上忙,更不可能天天跑到栗南去。所以我就想,我掏钱,他俩出力,都是自己的爹嘛,什么房子啊、吃喝拉撒、医保啊,乱七八糟花钱的我都搞定了,就要他俩住在老人家身边照顾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当初也是这么答应的,说好了一人照顾三年。 结果呢,一个推一个,能不照顾就不照顾,一个比一个过分,甚至还跑来跟我谈条件。一会儿是听说京州教育好,要我帮几个侄子在这边弄到学位,他们才能安心留在栗南照顾老人;一会儿又说是看我的生意不错,希望兄弟间照顾一下给他们找个工作,他们这才能养的了家。 能答应的,我都答应了,可他们呢?老人家发个烧发了五天,他俩糖包心竟然没一人知道!做错了还说不得,一说就动起手来了。聊往事聊得上了火,竟然还敢问我要什么lsquo;看护费,那不是他爹啊!让自己的弟照顾自己的爸,我还得掏腰包给他发工资?!我咋不干脆送他去养老院算了? 哎,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顾老板又摸着后脑勺抱歉地笑了笑,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不说了不说了,你忙。你的工资,我还是打到那个老账户上,对吧? 嗯,谢谢顾老板。 ?G谢啥,是我该谢你才对。刚说完这句话,他的手机就响了。 掏出手机,喂?哈?你说什么?越听电话那头讲,眉头就越皱越紧,语气越差,靠!爸怎么就养了你俩这么个畜生!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厨房。 顾老板一走,厨房里的乌烟瘴气就变回了香气四溢。厨师们也放下了刚才老板在场时的蹑手蹑脚,正常工作了起来。卢苓韵微微皱着眉目送顾老板离开后,也恢复到了厨师大业中。 之后的几个小时,卢苓韵就这么埋头炒着菜,炒到饥肠辘辘后望食止饿,一直望到快感觉不到饿时,才将餐馆内的座无虚席与餐馆门口的大长队,炒得人口密度稍微稀疏了些。 餐馆的客流量一减少,员工们就赶紧抓紧时间轮流坐在最靠里的桌子处,快速解决起了自己的温饱问题。卢苓韵因为倒霉的是厨师中最年轻的一个,即便是老板亲自请来的帮工,也不可避免地被排到了全厨房最后一个吃饭。 就在前辈们一个个走出玻璃门,厨房里只剩下卢苓韵和一个新来的实习生的时候,又有两个顾客推门进入了餐厅。 两人中走在前面的那个刚进门没两步就看向了厨房的方向,并与卢苓韵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是邹祥平。而跟在邹祥平身后的,则是一个明显比邹祥平年纪大,甚至很可能已经工作了的陌生女子。邹祥平在看见卢苓韵时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他停下脚步对着卢苓韵点了点头,等看到卢苓韵的回应后,这才松了口气般的带着身后的女子入座了。 两人只是点了些很普通的菜,没聊些什么,也没吃多久,最前一轮出去吃饭的前辈刚回厨房换班,他们就叫了服务员结账。卢苓韵稍微有些好奇,可急于填饱肚子的欲望远远战胜了对弟弟的八卦,以至于让她连两人是怎么离开的都没能注意到。 -- 第153页 本以为这打工日的小插曲就会如此不痛不痒地过去,可没想到卢苓韵刚埋头吃了没两口,刚出去没多久的邹祥平就又走了回来。 姐,我可以坐这吗?他走到了卢苓韵面前。 唔,卢苓韵抬起了脑袋,你那朋友呢? 送上车了。邹祥平搬着椅子坐了下来,她和我住在一个小区,比我大三岁,我们两家关系不错,她以前还辅导过我的学习。因为我复读,所以就变得我才刚上大学,她就毕业了。她今天来大学城办些事,我们就约着见了个面。 哦?卢苓韵挑起了八卦的眉毛,青梅竹马? 诶不是啦卢苓韵也没说得多明显,邹祥平的耳朵根就红了起来,我俩没什么,就是家里人熟而已。 哦哦。卢苓韵又埋头苦吃了起来。 可卢苓韵的这个态度却让邹祥平更敏感了,他支支吾吾地挠起了耳根,哎,其实我我以前是暗恋过她一段时间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人逼,就这么供出了自己的秘密,但她一直都把我当个没长大的小弟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噗。 别笑!邹祥平这下连脸都红了。 是是是。卢苓韵却笑得更欢了。 哎你们咋一个个都这样啊,邹祥平委屈巴巴地将鼻子嘴挤在了一起,前阵子还被董霜那家伙笑话我有什么狗屎恋姐癖呢。 噗哈哈哈哈卢苓韵差点笑得噎着,连忙端起水杯喝了好几口,这才缓了过来,没想到你和董霜也挺熟的? 嗯,我俩正好在同一个英语补习班。 补习? 四六级啊,哪像姐你早就考过了,都快毕业了。 啊对,还有这茬,差点忘了。 ?G姐,邹祥平突然贼贼地向着卢苓韵的凑了凑,硕哥给你告白了吗? 噗咳咳咳――这次卢苓韵是真的呛着了。 咂咂,看到卢苓韵那微红的耳根,邹祥平的报复心得到了满足,看来这是坐实了的?G,原来董霜那家伙嘴里还是有点真话的。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董霜说他哥对姐你格外上心,三天两头就向她打听你的事,说这是他哥第一次这么在意一个异性,所以就猜测他一定对你有意思。然后又说,根据最近他哥和姐你们的行踪判断,她觉得硕哥应该已经给你告白了,但却没得到你的答复,正丧着呢。邹祥平见了卢苓韵,就像是摇过的汽水开了盖子似的,一口气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喷了出来。 不过我倒觉得姐你不那么快回复挺对的,没等卢苓韵说什么,邹祥平就又讲了起来,男朋友这东西还真马虎不得。摆出了副小大人的模样,硕哥人是不错,但也恰恰是太不错了些,不错到成了中央空调。中央空调拿来当朋友当然是好的,但朋友前加了个lsquo;男,往前凑了凑,意味深长地说,姐,你就得小心了啊。 我们学校脑科学院的不少研究生学姐,一提到他就是两眼放光,硕哥长硕哥短的,谁知道有没有真和他有过什么。把自己说得义愤填膺了起来,他最好没有过什么,他要是敢对姐你不好,哪怕他是硕哥,我也不会对他客气。 卢苓韵被弟弟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在废着脑细胞适应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用正常的方式无缝衔接地转移了话题:说实话,我还不知道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爷爷那事呗,邹祥平耸了耸肩,我是说我原生家庭的爷爷。他不是得了老年痴呆吗,全家上下有没有一个能照顾得了他的。硕哥这个人民好警察就找到了当时刚成年的我,然后我们就认识了。我当时刚好第一次高考失利,他鼓励了我好几次,还教了我不少技巧,然后我们就混熟了。 摸了摸下巴,又说:其实我是挺纳闷的,硕哥他是警察,但把老人送进养老院这个也归警察管吗? 卢苓韵从邹祥平的措辞中注意到了些什么,你不知道他是谁?她问。 是谁?什么是谁?邹祥平被问蒙了。 看来,邹祥平是真的不知道董硕就是那个被害医生的儿子了,卢苓韵得出了结论。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是我想串频了。 哦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哎呦,不行不行,邹祥平跳了起来,我得赶紧回去了,下次再聊!说着,站起身挥了挥手,拔腿就跑。 第75章 邹祥平走后没多久,卢苓韵就回到了厨房的工作岗位。可菜锅还没烧热,就又有一个客人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双手插着兜,一边沉思一边慢走到了正对卢苓韵的座位上。那个客人抬起头,看见了卢苓韵。 卢苓韵也看见了对方。于是乎,她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 第154页 果真,只见那客人指着卢苓韵的方向对着服务员说了些什么后没多久,卢苓韵就收到了份指定厨师的订单,而这订单后面,还跟了条邀请厨师一同用餐。 半个小时后,卢苓韵没什么好脸色地坐在了董硕对面,背对着厨房的方向。 我以为你是来端盘子洗碗的呢,董硕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拼命戳着夹到碗里的水晶粉,像是在测试着它的柔韧性一样,结果竟然是位大厨。 卢苓韵没理他。这半个月来董硕那变着花样神出鬼没的从头开始追求,早已经让她习以为常了。她毫不客气地埋头苦吃起了出自自己之手的热乎菜,头也懒得抬。 不过你穿厨师服的样子还真违和。董硕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水晶粉放入嘴里,像在吃燕窝似的慢慢品尝着,唔,不错嘛,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揍得了恶棍变得了时长,我这算是有口福了。 被生活磨出来的良好素质,让卢苓韵忍住了翻白眼和骂娘的冲动。 我是掐着时间来的,与卢苓韵斗智斗勇久了,董硕也算是将她的性子摸了个半清楚,更是切身体会过了她那张嘴的杀伤力,因此现在开起玩笑来,往往都是点到为止后立马转移话题,让卢苓韵在回嘴与不回嘴之间憋得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该下班了吧?我正好去一医大有点事,咋样,顺路送你回学校?转移话题,甜甜地一笑,买起了好。 卢苓韵想过拒绝的,但有便车不搭却自掏腰包坐公交,不符合她的作风,所以,嗯,谢了。 既然这样,那就你也就顺路陪我办完事,然后一起去大学城公园的灯展逛逛呗,董硕不知道从啥时候起,变得越来越会得寸进尺顺着杆子往上爬了,权当饭后消食。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当然也不会有无条件的便车,哦,还有这顿晚饭。 但看在他是董硕的份上去就去吧。 ―――――― 一小时后,董硕的车停在了大学城东三停车场。 不用拿包了,你那包重的跟装了十个铅球似的。董硕解开安全带后,侧头对卢苓韵说,就陪我上去拿个东西而已,等会儿还要开车去公园。 哦。卢苓韵听话地放下了包。 放在椅子下或者后备箱,可麻婆董硕的叮嘱还没完,别放椅子上,不然心怀不轨的人看见,很可能会砸车窗偷的。 那我还不如背着呢。当然,卢苓韵也就只是想了想而已,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将包放进了后备箱。 几分钟后,两人一左一右走进了某个卢苓韵没看清名字的研究所大楼。 就是之前从那小孩身上搜来的注射器,董硕看出了卢苓韵的疑惑,被送来这边进一步检查了,因为栗南当地的几个与政府合作的研究所都设备不齐全。检查报告是今天晚些时候刚出来的,因为这种特殊的东西线上传输可能有安全隐患,所以得我们特侦队的人亲自来取。 嗯。卢苓韵摸了摸下巴,好像在想些什么。 调查是陷入僵局了。董硕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嗯?卢苓韵一愣。 你刚刚是在想这个吧?然后不好意思问。 唔这家伙会读心吗。 我们本来都以为这是条好抓的大鱼,能够借此机会将非法器官移植、卖精、卖卵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网打尽,但没想到这条鱼会自断尾巴。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明明是在说着自己的失败,董硕的语气中却带着点?N瑟。 线索完完全全断在了那对父女的口供后,他们说的所有东西,我们都没能查到相关证据,就好像那个唆使他们作恶的人或者团体完全不存在似的。如果没有那几个高科技注射器,我们可能直接将他们的话作伪证处理了。 个人或团体?卢苓韵抓住了董硕话中的字眼,有可能是lsquo;个人吗? 难说,董硕一边摇着头一边走进了电梯里,看见卢苓韵紧跟后面走了进来,电梯门关上后,才继续道,通常情况下来讲,个人教唆犯罪的可能性应该是很小的。但是 轰隆!!电梯的两下剧烈颤动与灯光的全灭,打断了董硕的话,下一瞬间,急速下降所带来的失重感就将二人团团包围了。 董硕想都没想就一胳膊将卢苓韵搂在了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护住了她。卢苓韵打算说些什么,却被他这猛一通动作弄得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硬是把要说的话给卡回去了。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电梯的颤动将二人摔在了地上,准确来说,是将董硕摔在了地上,而卢苓韵则是在董硕的努力下,落在了摔在了他的身上。 之后,电梯的下落停止了,失重感消失了,唯独某种若有若无的警报声在不停地继续着。卢苓韵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这董硕愣愣地揉着摔疼了的老腰,呆呆地望望天花板、望望电梯门,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卢苓韵身上,你弄停的?那叫啥来着,静,静界? -- 第155页 这一次,卢苓韵大大方方地翻了个白眼,因为董硕在这纯粹的黑暗中估计看不到。 是电梯摔倒负一层没得往下了。她说。 对哦。 狭窄的电梯里,两人就这样什么都看不见地大眼瞪小眼尴尬了好一阵,最后是卢苓韵打破了安静:故障吗?她摸索着找到电梯的紧急求救按钮,摁了摁,却没能按出任何效果,显然是设计不合理地跟着断电一起罢工了。 应该不是,董硕正经了起来,回答道,听到这个声音了吗,是火警,只是电梯故障的话,不足以引发火警。刚刚那声巨响,说实话听起来有点像爆炸。说着,抬头望向了电梯顶部,却只是望到了一片黑暗。 爆炸?在这大学里? 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把大楼炸平的空袭之类的,董硕毫不客气地打破了卢苓韵的脑补,一边说着,一边又凑到门缝边研究了一会儿,这才得出了结论,看来整栋楼的没电了。应该是个发生在某一层楼的小爆炸,影响了整栋楼的电力系统和电梯井。 没等卢苓韵开口就又继续:你别觉得这里是大学研究所,安全得很。实际上研究所才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远比什么工厂要危险上十几倍。因为工厂里的做工虽然危险系数高,但工人们面对的都是已知的设备,而在实验室,什么东西都是研发中的、未知的,危险系数的评估往往与实际不符。 所以,楼上是做实验做出了个炸弹?卢苓韵言简意赅地总结着。 别这么简单粗暴。在卢苓韵那淡定与百无聊赖的语气中,董硕觉得自己刚才的那些口水似乎并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我也只是瞎猜,具体发生了什么,得出去才知道。可他还在努力地维持着可靠男友的形象。 所以,要怎么出去,像电影里那样把电梯顶部撬开,往上爬?卢苓韵双手叉腰,看着天花板问。 别董硕差点以为卢苓韵下一步就要爬了,我是警察,不是消防,没学过拆电梯。 哦。董硕竟然从卢苓韵的语气中听到了些失望。 咳,像是为了挽回形象似的,董硕说话前先是干咳两声,又正了正衣襟,虽然卢苓韵根本就看不到,遇到这种事,冷静下来后,还是得用通常方法。也摁了摁紧急按钮,看来这个是真不行了,我的手机也没信号。不过你的应该可以,如果你没把当初那个信号增强器取下来的话。带着希望看向卢苓韵。 我是没取下来。卢苓韵说。 那就好,拿来试试。董硕双眼放光地伸出了手。 可我的手机在包里,卢苓韵顿了顿,包在车上。 董硕伸出去的手恨铁不成钢地攥成拳,抽了又抽,手机不带在身上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那么大怎么放在身上? 装兜里啊! 你当我这牛仔裤是直男的裤兜,还是哆A梦的口袋? 董硕心情诡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尤其是裤兜里的手机、门卡、纸巾、小票 我倒是可以直接回溯到我们进电梯之前,然后拦住你。卢苓韵打量着董硕脸上的有趣表情,挑着眉说了这么一句。 那 但这么做不符合我的原则。 我的能力有使用上限,像这种非紧急情况就轻易使用的话,之后如果遇到更麻烦的事用不了就惨了。 那你提来干嘛。 就是列列可能性呗,像你刚才一样。 又或者,我可以直接在电梯上使用能力,把它变成灰。 但是?董硕这次学聪明了。 但是我的能力作用的单位是lsquo;个体,电梯和电梯门属于一个个体,也就是说,我要变就会把整个电梯都变成灰,而且这种进至极限是不可逆的。 然后一医大的十大未解之谜就会多上一个:深夜消失的电梯。董硕说。 没错。卢苓韵认真地点了点头。 还有别的吗? 没了。 那行。董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行什么? 坐着等救援呗,还能干啥。董硕无赖似的摊起了手,反正有你在,我也不可能饿死什么的。 不,你还是会饿死的。只不过之后会被我回溯到饿死之前而已。 有区别吗? 有,这样你的生理年龄就会与物理年龄不再相符。 那又有什么。 有,因为我会不爽。卢苓韵也坐在了地上。 你这是玩上瘾了。 不是你说的要啥都不干,干等救援吗?我是在解解闷消磨时光。 -- 第156页 是是是。 作者有话要说:  啊一口气更太猛了,明天可能没得更了 第76章 所以,在两人冥想似的不知坐了多久后,董硕耐不住寂寞地打破了安静,咱们干些什么呗,不是说要消磨时光吗。 干什么? 闲聊? 那聊吧。 聊什么? 不知道。 然后,对话再次中断。董硕在脑海中尝试了几次再启话题,可最终都因为种种心理原因没付出实践。 不知道是在黑暗中待久了还是门缝外变亮了的缘故,董硕发现自己从刚才的伸手不见五指,已经变得可以看清对面卢苓韵的侧脸了。卢苓韵是闭着眼睛靠在墙壁上的,一条腿蜷起一条腿伸直,双手搭在了蜷起的腿的膝盖上,看上去很是惬意,没有半点被困电梯的恐惧与焦虑,可在这种惬意中,却又隐藏着些无法形容的孤独寂寞。 或许是黑暗能触发人深处的情绪,又或者是幽闭的环境能让人变得格外敏感吧,董硕就这样看着卢苓韵,看着看着,竟然涌起了种过去抱住她的冲动。他想把她牢牢地护在怀里,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着自己,自己能让她能永远离开那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寂寞,与她一起去承担那些未知的恐慌。 可他却又知道,他不该打扰现在这样的卢苓韵,就如同他知道,卢苓韵正在想着些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的问题。 我在想,谁知道,卢苓韵却自己突然开口了,她睁开了一只眼睛,望着董硕,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呐? 现在收回刚才的想法还来得及吗? 卢苓韵看到了董硕的白眼,但没打算收嘴:不然怎么一直坐立不安地往我这边瞄,感觉随时可能扑过来喊声妈妈救命啊我要回家似的。一边说,还一边演了起来。 你可能得去配副眼镜了。董硕干巴巴地回了句。 你别说,我还真想过。看电脑是真的伤眼呐,尤其是在警局搞的那些东西。所以,望着董硕贼贼地笑了,我因公近视,董队你不打算给我补贴个眼镜? 董硕摁住了跳动的眉心:你不是有超能力吗?自己变去。 小气。 无理取闹。 别说,在这世上,有时候有些正当权益还真得靠无理取闹来维护。 是,就你说的对。 那可不。 卢苓韵得意地耸了耸肩。 对了,董硕毫无征兆地严肃了起来,像是在表演变脸似的,忘了告诉你,栗南邦贾范那案子查出了点东西。 哦? 当地警局查出了那瓶药的来源。董硕换了个坐姿,就在距离邦贾范住的地方不到一公里,有个老人们经常聚集在一起跳广场舞、下棋、喝茶的公园。邦贾范经常会去那个地方,人以类聚物以群居,他是那样的人,也就在那儿结识了一群对生活不怎么再抱有期待的老人家,要么是被儿女抛弃了,要么就是有病在身,自己觉得拖了儿女的后腿。 他们一周聚三两次,互相抱怨抱怨,说说不吉利的话,人数从刚开始的四五个越变越多,到后来竟然有了点线下自杀群的性质,开始讨论怎样写遗书、怎样骗保了。有了讨论慢慢就有了行动,他们甚至还分工合作了起来,有的策划、有的采购,还有的负责满足对方离开前的最后愿望。 从团体成员的笔录来看,药就是这么来的,是一个姓顾的老人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那些药。邦贾范的最终愿望就是下满一百局象棋,我们去的那天他正好准备去下第一百盘,所以在第九十九的时候将那个药拿回了家,但后面的事你也知道。 据说,那位顾姓老人的老伴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去世,是由大儿子出资、两个小儿子轮流负责照顾他的。栗南警局很快就查到了他的住址,可等到赶到的时候,老人家已经服药自杀了,就好像知道警察会到一样。警察录取了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的笔录,但四人好像都不知道药品的事。用那位警察的话来说,就是那四个孩子显得半点都不在乎自己父亲,甚至觉得人死了反倒少了麻烦。 但无论如何,线索到这儿就又断了。 顾老?忽的,卢苓韵想起了白天接了电话后匆匆离开的顾湘老板,尸体是今天发现的吗? 是,但死亡时间至少是在三天前了。 三天前?在邦贾范死亡之前还是之后? 初步来看,应该是之后。 那他有所谓的临终愿望吗?卢苓韵皱起了眉头。 似乎是有的,但做笔录的那几位老人都不愿在过世人的背后议论,所以闭口不谈。警方也不好强迫,只能安抚着,毕竟他们本来就董硕没有说完,但卢苓韵却懂了。 可他们却说了邦贾范的愿望。卢苓韵点道。 -- 第157页 因为邦贾范是个有前科的,而且还是那种丧尽天良的前科,老人们聊起他来基本没几个好词,之所以能陪着他完成临终愿望,只是单纯的道义驱使罢了。 嗯 卢苓韵不再说话了,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董硕叹着气又换了个坐姿:是个挺残酷的事实。父母和儿女 其实,卢苓韵换了条蜷起来的腿,你不觉得,我们的文化总喜欢把父母和儿女连为一个整体吗?什么儿女是父母人生的中心,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是父母的东西之类的,反之亦然。 所以,有了儿女,父母就再也没了自己的人生。而儿女长大后的突然离去,则让年迈的父母失去了活着的意义?董硕接道。 而与此同时,年轻的孩子们也没有自己的人生,因为他们不是自己,而只是上一代的lsquo;延长线与父母的lsquo;个人物品罢了。卢苓韵说。 所以他们会迫不及待地独立,迫不及待地摆脱? 或许吧。卢苓韵顿了顿后,放小了声音,所以才说,有些lsquo;父母就不该拥有子女,而有些lsquo;子女也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 董硕从卢苓韵的侧脸中看出了些隐藏的什么,但他却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不该拥有子女的父母,不该存在的子女。她是在说她自己? 苓韵。像是为了打断心头的这种想法似的,董硕轻声叫了卢苓韵一句,可叫完后,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乎,两人就又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董硕游离的目光游到了电梯门上,一愣:对了,望向卢苓韵,你刚刚说要怎样把电梯变成灰来着? 进到极限,也就是让电梯的寿命达到期限,结果也就是变回矿物质回归大地。卢苓韵回答。 那你又说你的能力的限制是什么? 除了极限,我只能让指定个体的时间在二十四小时的范围内前进或者倒退。 等等等等,那你为什么要把电梯进到极限。 因为极卢苓韵突然卡住了,她知道了董硕这么问的原因。 果然,你把它倒退不就行了?董硕说,我们之前是正常打开电梯门进来的啊,你把它倒退到门开的时候,我们不就能在不引发灵异事件的情况下出去了?还是说,因为电梯现在和刚才进来时不在同一楼层,空间上的差异会影响时间上的回溯? 并不会 所以? 可行。 那你刚刚 脑子一时半会没转过来。 所以两人是白在这电梯里呆这么久了。 卢苓韵就这么假装着什么都没发生,气定神宁地用董硕送她的存血钥匙扣打开了电梯门。门开的那一瞬间,大楼里的火警声顿时变得响亮了。地下一楼漆黑一片,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的错觉,他们似乎感觉到了不寻常的热,并看到了空中那好似烟一样的东西。 董硕三两步走到前面,向着卢苓韵伸出了手。卢苓韵犹豫了一下后,牵上了。两人就这么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寻找着大楼的出口,好在绿色的紧急通道标识并没有因为停电而熄灭,只是这?}人的绿光在一定程度上反倒让本就阴森的逃脱路,更加阴森了些。 走着走着,卢苓韵突然拽住了董硕。 发董硕正要开口。 嘘――卢苓韵做了个有人手势。 两人的交流还没完成,人的脚步声就也传进了董硕的双耳,他立刻拉着卢苓韵靠在了拐角处的墙上,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更近了,听起来似乎有着故意压低声响的意思。董硕警惕地摸向了后腰,却发现并不在当值时段的自己并没有带枪。于是乎,他便又带着卢苓韵稍微向后退了几步,好像这几步就能在结果上带去什么大的区别似的。 紧接着,人影出现了。两人最先看到的是人影脸上的黑色口罩与某种制服似的服饰,大脑的第一反应让他们将人影认识为了保安。人影就这样在两人稍微放松警惕的瞬间,靠近了。他将手伸到了身后,似乎是要拿什么。 在火警响了的大楼,向着与出口方向相反的地方走着的,戴着黑色口罩遮住了半张脸的保安?有什么东西在二人脑海中一闪。 董硕在大脑运转的瞬间,身体也动作了起来,只见他一把推开卢苓韵,抬脚对着人影就是一记横踢。与此同时,人影掏出了背后的东西。 脚与东西相撞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砰,让三人都迟钝了零点几秒。有什么东西与董硕擦身而过,插进了墙壁,又有什么东西被董硕一脚踢落在地。紧接着,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卢苓韵眼中片段的画面让她看见了人影手中疑似刀的东西,她想做些什么,可下一瞬间,画面就变成了向她的方向冲来的人影、被摔在了地上不知道是否受伤的董硕、与被董硕击落在地的人影的刀。 -- 第158页 跃迁的训练几乎是嵌入了卢苓韵的本能,所以在双眼看见人影的那一刻,卢苓韵就做出了行动。在接下来那见面礼般的过招中,卢苓韵丝毫没有处于劣势,因为即便力量与视觉缺陷使得她与对方有着巨大差距,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发现她竟然能推测得到对方的下一招,换句话说,她对对方的招式很熟悉。 招式 实际上,卢苓韵也并没和人影交手太久,因为很快董硕就从地上爬起来,再次主导了打斗。二对一又没了利器加身的情况下,人影很快就开始变得力不从心,他被董硕双手反剪摁在了地上,而卢苓韵则从董硕身上掏出了手铐 你真的以为,你成为域外司时只是巧合吗?在手铐即将拷下的瞬间,人影说话了。 卢苓韵愣住,董硕因为卢苓韵的愣住而愣住。 人影趁着两人发愣的瞬间,挣开了董硕的束缚,从兜里掏出了个什么扔在地上,顿时,烟雾挡住了两人的视线。烟雾散去后,人影早已不见了踪影。 抱歉。不知道将这半跪的姿势维持了多久的卢苓韵,望着空荡荡的走廊,说了这么一句。 你没事吧?董硕的关注点却截然不同。 第77章 等两人走出大楼,在一群医护人员与警察的包围下完成体检、笔录等等一系列事情时,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清晨。董硕打着哈欠带着卢苓韵走进了一家唯一开了的粥粉早餐店,大手一挥,连着昨晚缺席了的夜宵一起,将早餐点出了午餐的量。 两碗皮蛋瘦肉粥一上桌,董硕将其中一碗推到卢苓韵面前后,自个儿就头也不抬地大吃了起来,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烫似的。可卢苓韵却一直用勺子搅着粥,迟迟没有别的动静。前晚大楼里的人影讲的话好像抽走了她的魂魄,让她变成了一具只会木木地跟着董硕,完成他人要求的人偶。 董硕早就注意到了卢苓韵的不正常,但他以为以卢苓韵的性格,应该过一阵就会自愈,像往常那样讲个吓唬人的故事,将之前的失态一笔勾销,而他自己的插手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他就这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发现地等待了一路。可这一次,他却错了,卢苓韵并没有从失神中回来。 此事的卢苓韵看在董硕眼中,就像是那颤颤巍巍挂在树上随时可能坠下的猫儿一样,董硕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却又害怕自己的贸然靠近会让那本就脆弱的枝头折断,使得帮助变成了伤害。他就只能静静地在树下守着,守到猫儿摔下的那一瞬间,好将她稳稳地接住,给她一个踏实肩膀来依靠。 可卢苓韵并不是那猫儿,她所面对的,也并不是一棵人畜无害的大树与地面三四米的距离,她面对的,是董硕无法理解,就算理解了也无济于事的东西。 他是冲我来的。这是卢苓韵继昨晚的事之后的第一句话。 董硕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口中的他是谁。 警察与法律都不是能约束得了他的东西。第二句话很快就来了。 董硕知道,还有第三句。 果真,在放下手中的勺子后,卢苓韵终于抬头直对上了董硕的目光:我不该放他走的,但我咬住了下嘴唇,很少出现在卢苓韵脸上名为恐慌的情绪一闪即逝,情绪过后,卢苓韵又恢复了那让人猜不透的样子,他说的话,你听见了吗?问董硕。 域外司时? 域外,卢苓韵点了点头,司时。司业、司命的司,时间的时。 掌管时间的人?董硕一点就通,来自未来的神?还是说神的仆人?没等卢苓韵回答,他就从她的表情中猜到了答案,于是又问,那域外呢?域外是什么意思?又问。 逃脱了神的掌控的仆人。又或者说,卢苓韵的脸上闪过一抹苦笑,我连仆人都算不上,只是个偷时间的贼罢了。 董硕没能接话。 但这样一来,注射器的事情就讲得通了。卢苓韵又说。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那个案件的幕后黑手?他知道你的事,他拥有超前的技术,难道他是 卢苓韵摇了摇头,就像是知道董硕要说的是什么一样:我也不清楚,不清楚,下意识地摸向了挂在脖子上的吊坠,不清楚。重复着这三个字。 但你知道,董硕故意提高声音打断了她,就像是试图唤醒陷入魔咒的人一样,一把握住了她放在桌面的手,我们不可能因为他的身份,就放弃这个案子。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想的,是对策,而不是 我知道。卢苓韵抬起了头,我知道。对策,方法重复着重复着,又低下了头,将被董硕握住的手攥成了拳,栗南的垃圾处理厂。没头没尾地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垃圾处理厂?董硕问。 那小孩的妈妈得的是心脏病,如果逮住配型的路人强行移植的话,他们就会得到一具需要处理的尸体说到这儿,卢苓韵突然犹豫了,她从董硕的掌心中抽回了手,将拳头松开又攥紧好几次后,改口道,他们把尸体扔进垃圾处理厂了,在那个时空里。 -- 第159页 尸体。董硕被这两个字弄得心跳漏了一拍,因为他知道这尸体所指的人,就是现在坐在眼前的卢苓韵,在一个已经消失了的时空里的卢苓韵,又或者说,是那晚将卢苓韵割喉后原地沙化了,留下了一个本子的卢苓韵。 但我不知道具体是具体在哪,你们可能需要进行大规模地毯式筛查。卢苓韵又说,应该是能查到些什么的,因为我肯定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受害者。不过,线索不大可能指向幕后黑手本人,顶多只能将与他有关联的团体挖出来,断一根他可以再生的臂膀。 臂膀再生也需要时间,只要有入手点,我们就有胜算。董硕摸了摸下巴,那邦贾范和顾老的事情呢?你怎么看?邦贾范是自然死亡,还是他杀?如果是他杀,那幕后之人昨晚那个吗? 是自然死亡,卢苓韵将双手撑在了下巴上,却也是他杀。 难道 进,她慢慢地吐出了剩下的几个字,至极限。加快了的老死。 所以董硕努力地让大脑在这超负荷的信息量下运转着,杀他的人有着和你相同的能力?那他和你他是域 动手的是司时,真正的司时,卢苓韵回答,与昨晚的不是同一人。至少,现在来看应该不是。又小声补充了句。 司时,神的奴仆,掌控时间的人。董硕揉起了眉心,但如果是这样,一个司时为什么要去杀一个本来就要自杀了的老人? 因为我,卢苓韵指着自己,我去找邦贾范了。邦贾范很可能知道着某些我这个域外司时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所以,他必须在我见到他之前死,而不是之后慢慢自杀。 董硕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将筷子放在了嘴唇上面夹着,陷入了沉思。卢苓韵也没有吭声,低头看着没有动过的粥,不知道在想这些什么。 真的是这样吗?董硕突然抬头问,他这算不上剧烈的动作将嘴唇上的筷子啪嗒一下挤了下来,却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难道司时动手不会是昨晚那个人导致的吗?而且,阻止你俩见面的更简单且不留痕迹的方法,难道不是拖住你吗?司时杀一个本来就要自杀的人,只会让你起疑才对吧? 拖住我。卢苓韵仔细想着这三个字,他是尝试着去拖住我了,她想起了本子上记下的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事,他让大巴因为拉客而晚点,又让我遇到了那个小孩。 在上一个时空? 在上一个时空。 但这一次我们开去栗南的路上却是顺利的,董硕还是不同意,我并不觉得换辆车,换个同车的人,就能多大幅度地改变因果链,所以你的推测并不成立。你要试着把你自己挪出焦点想想,或许就能看到些其他的可能性。 比如说? 比如说,老人自杀群体的案子。董硕说,警方之所以会关注到这个,是因为邦贾范的死亡、与出现在他家却与死亡无关的致死药。换句话说,如果邦贾范没有在我们到达之前死亡,如果他是在那之后自杀的,他的死亡很可能不会有人注意与在意。 喝干了最后一点粥后,继续说:等尸体被发现,时间可能已经过去了几周几个月,他的家人有极大可能直接走个流程把他葬了后销户,事情根本不会到警方的手里,那个瓶子也根本不会被发现。毕竟他住在那种地方,又因为自己早年的错误众叛亲离。 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可让警察发现那个药,又有什么意义呢?卢苓韵问。 那就是之后要查的了,看因果链会把我们推向哪里。总之,它的意义并不会比你的推测小上多少。董硕答。 那卢苓韵想了想,没有继续争论下去,今天的爆炸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看? 爆炸发生在四楼,喝完粥,董硕又开始向新上来的鸡蛋肠粉进军,而好巧不巧,我们送去检验的三支注射器也在那儿。注射器在爆炸中被毁了,渣也不剩。 检验报告呢?你不是正要去取的吗? 也没了,因为它还没来得及备份。放下筷子,看向卢苓韵,你不觉得这些太巧了吗?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了指卢苓韵那还没开动的粥碗。 是太巧了。卢苓韵的目光顺着董硕的手指停在了粥上,手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勺子,巧到让人没法不觉得爆炸是人为造成的,而那个lsquo;人,就是昨晚的lsquo;他。将勺子中的粥放进了嘴里。突如其来的味觉刺激让卢苓韵稍稍松开了眉头,也稍稍淡化了她心里那些没法说出口的愁。 是啊,虽然嘴上仍旧聊着这让人省不了心的话题,可看着卢苓韵终于开始吃饭了,董硕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但这场爆炸八成是要按研究事故处理了,除非能找到证据证明我们遇到的袭击与爆炸相关,但听说现场痕检根本没有在地下一层发现任何疑似子弹的东西,就好像我们听到的枪响、他手中握着的东西与他做的那个动作,都是我们的幻觉。 -- 第160页 收起嘴角,叹了口气,一切都巧合到让人牙痒痒却挑不出刺来,如果不是有你坐在我面前,我估计也只会把这些合逻辑、却不合常识的东西当做胡思乱想了吧,就像其他人一样。 但你本就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卢苓韵的勺子顿在了半空中。 可我不想。董硕半站起身伸出手,将卢苓韵的勺子摁回了粥里,我就想坐在你面前,看着你喝粥,因为你,而当个平凡却又与众不同的人。 虽然早知道这口香糖阿柴会这么回答,可卢苓韵还是被这见缝插针的腻糖给?J了个不清。 第78章 喔,今天这事儿上热搜了。吃饱喝足又撒完了糖的董硕,靠在椅背上打着饱嗝玩起了手机,第十四呢。 嗯?我看看哦卢苓韵也掏出了手机,心不在焉地翻了起来。 咦?eliminator的这个怎么又上了?董硕说。 eliminator?卢苓韵总觉得这个词好像在哪听过。 就是一个游戏,steam上的,挺火的。你不知道?董硕挑起了眉,脸上写满了对于学计算机的竟然不玩游戏的惊讶。 并不是所有人都因为喜欢玩游戏才学计算机的好吗?卢苓韵读懂了董硕的表情,所以,是个什么样的游戏? 我也不太清楚,但好像是个什么现代背景的射击、刺杀之类的。 现代背景的刺杀?这种主题能上线? 架空呗,董硕耸了耸肩,好像设定是什么外星人入侵了人类社会,变成人类的样子后,企图在潜移默化中占领地球。然后玩家就是属于个名叫eliminator的政府机构的特工,是正义的使者、人类的希望,负责在人群中找到外星人,在不造成任何混乱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处决了它们。 所以,这有什么好上热搜的 说是因为出现了现实版。董硕回答。 现实版? 董硕点了点头:说是这个游戏里有个设定,拿着手机读着文章现学现卖着,特工在实施处决之前,会将紫色背景黑色叉的图案留在目标生活的地方,相当于一种警告,具体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总之,这个游戏现在被玩出了个现实版,就是一群人抽签,抽到特工的那个可以在其他人中任选一个目标,然后想办法在一周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符号画在那个人的某个贴身物品上。而其他人则都得假设自己就是那个目标,然后想办法避免自己的东西被画上符号。如果一周后,符号被画上了,那就是特工获胜,反之就是其他人。 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种的玩法,稍微着迷些的人还能把真人CS元素也加进去。 哦――卢苓韵兴趣耗尽地将目光收回到了手机上。 董硕也继续翻看起了热搜,这又是什么?愿自杀?什么愿自杀?刚看了没两眼,就又点着手机自言自语了起来,啊,lsquo;愿是个笔名。致郁系漫画作者?患有抑郁症?因为抄袭风波而遭受网络暴力,消失匿迹几年后发现自杀家中?等等等等,这个自杀案的时间地点 是苏愿。卢苓韵替董硕说完了话,苏愿的笔名就是lsquo;愿。 这还真是移花接木下来,自杀的原因就得变成抄袭风波和网络暴力了。董硕叹了口气,这文章竟然还是《乱语》发的,连同事的人血馒头都吃吗? 抄袭风波?卢苓韵愣了愣。 好像是的,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毕竟警察查案又不是黑粉挖坟。看向卢苓韵,你没听她本人提到过? 网络暴力是提到过,但抄袭什么的卢苓韵咬了一下嘴唇,说实话,我不觉得她是会抄袭的人。 唔,她的粉丝们也是你这种看法。董硕又扫视起了各种八卦文章,按照这里写的,当年好像是她自己的粉丝率先发现一个挺有名的网文大神写的东西和她画的内容相似,然后就无头无脑地杀过去和对方的粉丝掐了起来,最后不知道怎么折腾的,可能是大神资源广、粉丝团人多势众吧,到头来被人肉、被戴上了抄袭帽子的反倒是苏愿。 当然这其中还有些什么说她违法私印、私售漫画集的啊,假冒抑郁症患者建立患者群后将群内聊天当做素材的啊,甚至还有在群中怂恿自杀的啊等等。说是事情闹到警方都介入调查了,但最后发现都是谣言,这才不了了之了。可她本人却因为这个打击而注销了作者号,甚至搬离了原本的城市。 然后事到如今人一去世,当年的事就又被媒体拉了出来鞭尸。卢苓韵不冷不热的补充了句。 可不是?董硕撑着下巴往前坐了坐,不过,这次的矛头转向了,从当初的苏愿粉丝营大战大神粉丝师,变成了现在的吃瓜群众手撕大神粉丝,直接一路撕到了热搜第一。说句实话,我是真的没法理解这世上怎么有人能这么精力旺盛,有空天天在网上键盘战,不累吗? -- 第161页 那是人家解压、消遣的方式,怎么会累呢?卢苓韵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声音中有些疲倦。 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董硕立刻就注意到了卢苓韵的不适,吃完了吗?吃完了我就送你回去,赶紧睡一觉。今天不用来警局了,我帮你和老蔡请个假。 嗯。卢苓韵站了起来,可刚向前跨了半步,脚下就一个踉跄撞在了桌腿上。 董硕急忙一个健步上前扶住了她,可抓住她胳膊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僵住了,怎么这么烫?发烧了?说着就伸手要去摸卢苓韵的脑门。 没有,卢苓韵挡住了他的手,只是这屋里热。 真的?董硕还是放不下心。 要下雪了。卢苓韵却突然望着门外来了一句。 哈?董硕的脑回路没跟上来。 我说,卢苓韵推开董硕的手,慢慢地走到了门边,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要下雪了,很快,今天。 今天,下雪?你是真的发烧了吧?这才十月几号啊?董硕连忙跟了过来,知道卢苓韵不愿意被扶,所以只是紧紧地跟在了她的身旁,随时准备?乙话咽帧? 不信?卢苓韵翘起了嘴角,可这么一翘,却显得嘴唇更加苍白了。 信才有鬼。董硕嘴上不示弱地斗着,眼睛却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卢苓韵的状态。 要不打个赌?卢苓韵的兴致来了。 打呗,咋赌? 如果今天下雪了,你就答应我件事儿,具体的事情我还没想好,到时候会告诉你的。卢苓韵说。 那如果没下呢?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不会不下的。 有人这样打赌的吗?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走到了车旁。 董硕伸手拉开了车门,一只脚刚跨进车内,卢苓韵就叫住了他:看。她将手平举着,抬头望着天空,下了。指尖上,正停着一朵化了一半的雪花,今年的初雪。 真的假的董硕不敢相信地也伸出了手,抬头望起了天。脸刚抬起没多久,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就落在了他的鼻子上。他呆呆地伸手摸向了那个东西,他发现那个东西是湿的,却又很冰,冰到不可能是雨。 紧接着,刚才还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就变得暗了下来,大风刮起,将越来越多的冰雪交杂的东西吹在了两人的脸上,不一会儿就将二人的鼻尖染上了层透明的白。 还真下雪了。董硕带着合不拢的嘴钻进了车里,望着副驾上的卢苓韵,你真没做什么手脚吧?比如说把时间快进到了两个月后之类的。 卢苓韵撑着脑门头都懒得抬,扔了个眼神给董硕,没有开口,像是懒得理他,却又更像是身体难受到了说不出话。 ?G你这是真病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睡一觉就好。卢苓韵变得格外惜字了起来。 你确定?董硕又问。 卢苓韵这次连眼神都懒得递了。 哎董硕又叹了口气,行吧。最后妥协了,我送你回哪?宿舍还是跃迁? 宿舍。 可以吗?宿舍里不是还有其他人吗?能休息好不?董硕关心到了一种唠叨的地步。 宿舍没别人。卢苓韵揉着太阳穴的手挡住了她的表情,四个人,其中两个今年都搬到实习公司附近住了,而方莜从那次的事后,也就没怎么回来过,基本下课后都回家睡。 你俩还董硕清楚卢苓韵口中的那次的事是什么。 我俩没什么,没吵没闹谁也没怪谁,只是就慢慢将距离拉远了点而已。毕竟,所谓的友谊还是比不过亲情的。卢苓韵的声音很弱,我也没有拆人家家的恶趣味。 可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为什么? 你救了他俩的命,他俩却这样对你。 卢苓韵抬起了头,我救了他俩的命?你从哪听说的?尽管已经努力地将声音提高了,可那掩不住的虚弱还是让她的话没了以往的气势。 难道不是吗?当年树林里的时间差,吕强在呆了几个小时却只是将方莱一棍打成了截瘫,方莜去了现场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怎么可能?难道不是因为你把他们兄妹俩回溯了吗?你救了他俩的命。 卢苓韵看了董硕一眼,却没有说话。 董硕在心底叹了口气后,没再提这个话题,而是放柔了声音:睡会吧,到了我叫你。关了车内音乐,又将车内温度调高,将正对着卢苓韵的空调出风口的风调小了。 董硕的那句话就像是有着魔法一般,竟真的让从来都对睡觉毫无期待的卢苓韵困了起来。不知不觉地,在车的匀速运动与董硕的匀速呼吸中,她带着沉重的脑袋与滚烫的身体,陷入了梦乡。 第79章 卢苓韵睡得很沉却也很累,她知道这是体温过高的缘故。她也知道自己发烧的原因,就如同她知道今天一定会下雪一样。她的发烧不是感冒,而是每年初雪到来的那一天,身体提前察觉到气候变化后的应激反应。 -- 第162页 这种反应,从十几年前复活后就开始了,年年如此,如同一个没有任何失灵记录的行走的初雪探测仪。只可惜当年的那个雪夜早就过去了,事到如今的体温飙升,并不会让她平安度过那个雪夜,只会给她带去浑身的刺痛与意识的模糊。 早餐店距离宿舍并不远,卢苓韵本以为自己是能回撑到宿舍的床上的,可不知道是因为车的微微摇晃,还是董硕的那一句话,她竟然就那样在车里就让身体失去了控制。 身体的失控是从四肢变重开始的,这个时候睡眠很浅,感官和意识还在,但却动弹不得。卢苓韵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发现车停了下来。她听见了董硕叫她起来上楼的声音,可她却无法回应。她感觉到董硕将那冰凉的手放在了她的脑门上,她想躲开,却做不到。 接着,董硕好像说了些什么,语气中似乎有些焦急。卢苓韵听到了他的声音,却无法理解语言本身的意义。但她却隐约猜到,董硕可能是被她的体温吓到了。果真,很快,她就感觉到了汽车的再次移动,以及董硕那时不时瞄过来几眼的目光。 这一次的车速好像变快了,但整体上来讲,车还是行驶的很是平稳,而卢苓韵则在这种快速的平稳中,陷入了更深睡眠,又或者,昏迷。 她渐渐听不到车的引擎声了,渐渐看不到从窗口照在脸上的阳光了,甚至,渐渐感受不到董硕的存在了 之后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她并不清楚,她只是模糊地记着,有人将她抱了起来,有人将她放在了床上;有人将什么会响的东西往她的脑门上摁了一下,又有人将什么东西插进了她的手背 然后,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竟然看见了卢萁。梦里的卢萁坐在床边,一边哗啦啦流着泪,一边对着卢苓韵的方向说着些什么。卢苓韵猜得到卢萁说的话中的内容,可她却不想听,所以,她就听不见了,使得整个梦像无声电影似的。 卢苓韵不知道梦里的卢萁哭了多久,她只知道,之后没多久,就又有一个稀客出现在了她的梦中,是许军锐。许军锐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梦到这一段时的自己,不知为何,脑海里不断闪现着当初在大楼负一层,那个人影说的那句话。 你真的以为,你成为域外司时只是巧合吗? 巧合?怎么可能是巧合?可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什么?许军锐曾经是怎么形容巧合和偶然来着?都是在固定参量下的固定结果罢了?所以,使得自己成为域外司时的固定参量是什么?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卢苓韵的意识就深陷在了这个念头中。身体在没有意识的陪伴下,又稀里糊涂地做了很多事,比如说配合医生检查,又比如说跟着扶着自己的人向前走,即便她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检查,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了哪里。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卢苓韵便连陷在这个念头里的意识都开始模糊,渐渐的,她的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无梦的昏迷。 ―――――― 卢苓韵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太阳刚好升上来。在阳光的刺激下,她那格外准确的生物钟瞬间就让她意识到,她已经这样晕晕乎乎地过了三天了。三天前开始晕乎时的她在董硕的车上,而三天后的她,却躺在了位于跃迁客栈的她自己的床上。 就在卢苓韵忙着整理记忆、分析现状的时候,有人拿万能卡打开房门走了进来,是彭莎。 醒了?虽然嘴上是这么问的,可彭莎的准时出现,却更让卢苓韵觉得她是踩着自己醒来的时间点进来的。 嗯卢苓韵坐了起来。 好些了吗?烧是已经退了。彭莎走过来坐到了卢苓韵身边。 嗯。卢苓韵却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是那个姓董的警察把你送去医院,然后又联系了我们的。之后的一半时间里,也都是他在照顾你。 嗯。 看你这反应,彭莎笑了,你们俩应该不再是普通的上司和下属关系了吧? 卢苓韵别扭地躲开了彭莎凑过来的脸,躲着躲着,目光不小心看到了放在不远处书桌上的两个放有勺子的杯子,老板来过? 彭莎被这毫无征兆的问题弄得愣了下,直到她顺着卢苓韵的目光看见桌上的杯子,才反应了过来:来过,给你喂药来着。 唔卢苓韵的目光垂了下来,藏住了眼中的表情。 我也吐槽了不只一次了,全跃迁有着这种非要让杯子里的勺子对齐杯把、牙刷牙膏对其牙刷缸把的人,也只有强迫症晚期的他。 嗯卢苓韵又看向了窗外,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你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彭莎站起身,往门口走了起来。 很平静。身后的卢苓韵突然说道。 嗯?侧头看见了窗外那在微风下四处飞舞的落叶,彭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很平静。 如果这种平静并不只是在表面上就好了。卢苓韵又说。 -- 第163页 在表面上?为什么这么认为?彭莎转过了身面向卢苓韵。 难道不是吗?在这平静的秋风吹落叶下,隐藏了多少暗波汹涌?无论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在第一次抬头直对上了彭莎的双眼。 彭莎被卢苓韵这话中的深意弄得打了个寒颤,可随即,她又安慰起自己,卢苓韵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自己想多了而已。 可卢苓韵却并没有打算让她的自我安慰奏效:时空旅行者。她慢慢地吐出了这五个字。 嗯?彭莎一愣。 莎姐你和老板都是时空旅行者吧?第一次,卢苓韵这么直接地揭开了玻璃纸。 是。 那在这个时代里的时空旅行者,应该不止你们俩吧?卢苓韵又问。 不止。 甚至,卢苓韵特意顿了顿,不止跃迁? 彭莎没有回答,可她的表情却默认了。 而那些无论是被跃迁除名了的、隶属跃迁之外组织的、还是并不隶属任何组织的时空旅行者,很可能也都拥有事件算法的软件。这一次,卢苓韵直接用的是陈述句。 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因为他们同样需要避开司时。 那你们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吗?卢苓韵问。 大致知道,但 但不同时空旅行者间互不干涉,是你们的原则。又是陈述句。 是,只要对方的行动没有威胁到我们。 即便他们在做伤天害理的事? 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彭莎叹了口气,原则上来讲,只要来到这个时代,我们就成了这个时代的人,和土生土长的人一样,需要受这个时代法则的束缚。那同样的,我们违反法则,和原住民违反法则,并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 所以,惩罚干了伤天害理的事的时空旅行者的,不应该是同为旅行者的你们,而应该是司时和这个时代的居民本身。卢苓韵说,那如果他避开了司时,警察又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呢?他 这种人是不可能一直猖獗下去的,彭莎打断了卢苓韵,因为,到了某个度,时猎就会出现。 时猎。 听到这个答案后,卢苓韵没有再接话,而是下床换起了出门的衣服。 你要出去?彭莎很是意外。 回学校。卢苓韵的回答很简短。 这简短的回答让彭莎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意识到了些什么,却又不敢去确认。所以,她只能在迟了半拍后,说了句自己都清楚说与没说没啥区别的话:如果身体还没好透彻,就不要勉强去学校了吧? 我已经没事了,谢谢莎姐,也帮我谢谢老板。卢苓韵露出了个标准的微笑,却让彭莎不敢把它当做笑。 韵韵!卢苓韵刚走到门口,就被彭莎叫住了。 卢苓韵转回头停下了脚步,可却迟迟都没等到彭莎的下一句话。 韵韵。彭莎又叫了她一声,却仍旧没说出接下来的内容。 嗯,怎么了?卢苓韵眨了眨眼。 舅舅他说到十分之一,彭莎又停下来了。 lsquo;舅舅?你是说老板?卢苓韵的口气中听不出任何异常。 彭莎在心底叹了口气,最后将到嘴边的话改成了:没啥,就是老板说你要是醒了,让我告诉他一声。还有,这次医疗费什么的你不用担心,公司全报了。 嗯,谢谢。道完谢,卢苓韵就没有半点犹豫地走出了房门,就像是根本没发现彭莎的异常,又或者并不好奇彭莎原本想说什么似的。 看着卢苓韵走远了的背影,彭莎又叹了口气。 韵韵呐韵韵,你到底知道了多少?如果都知道了,你又打算怎么办? 第80章 啊,学姐!卢苓韵刚跨进地铁,就听见了这个声音。她往四周左看右看找了半天,这才在一堆脑袋中找到了正在向着她挥手的董霜。 对于董霜那热情还没散尽的招呼,卢苓韵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并没有走过去的打算。可爱搞事的老天爷却在这个时候让坐在董霜身边的人站起来走到了门口,明显一副下一站下车的样子,使得看到这个后的董霜高兴的像是见着了毛线的猫,连忙一巴掌摁住刚空出来的座位,拼命示意卢苓韵过去坐。 卢苓韵不愿过去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在有了之前邹祥平那一茬后,吃一堑长一智罢了,生怕董硕那嘴巴在熟人面前把有的没的的事全部胡乱说上一通,然后让她见着一个人被八卦一番。跟何况,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管这些对她来说跟重要俩字搭不上边的东西。 但眼下这种情况看着董霜那快要挥成了啦啦棒的手,与周围一串算不上善意的目光,卢苓韵无可奈何地挪动了脚步。 学姐,好久不见呐。卢苓韵刚坐下,董霜就迫不及待地开启了唠嗑模式。 -- 第164页 嗯,好久不见。 ?G,学姐,卢苓韵的话音还没落,董霜的下一句就来了,你和 你和这两个字一出口,卢苓韵就猜到了接下来的内容,她控制不住地将眉心揉了又揉。 你和邹祥平时亲生姐弟吗? 啊?与猜测完全不同的问题让卢苓韵愣住了,啥? 邹祥平,董霜将卢苓韵的反应纯粹地当做了地铁里太吵没听清,所以,她又特意放大声音一字一顿来了一遍,他是你亲弟弟吗?因为他总是聊到你,而且每次都lsquo;姐姐姐地叫,口气也不像是朋友间闹着玩瞎认的那种。 唔卢苓韵揉眉心的动作变成了挠下巴,你和他很熟?用提问糊弄过了问题。 董霜还真吃了这一套,也或许因为她提问的本意就不是八卦两人关系,而是为了引出自己接下来的话题:算是吧,同一个英语补习班的,每周都抬头不见低头见。表现出了一副很嫌弃的样子,可话茬子还没完,主要是,他竟然和我喜欢的一个小说大大是三次元的朋友!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彻底兴奋了起来。 哦?这么巧? 哎,怎么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刚起来的兴头一下子灭了,她撑住了额头,这个大大你可能也听过,笔名lsquo;大神,就是最近挂在微博热搜上不下来的那个。 卢苓韵在脑海里仔细地寻找了一圈这个辨识度极高的笔名,然后想起了某些事:你说的是 对对对!卢苓韵还没把后文说完,董霜就开始点头,就是这事儿,说实话这事儿真的让我们粉丝挺难受、也挺自责的。说到这儿才抬头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学姐你知道吧? 我还连到底是什么事都没彻底搞清楚呢。卢苓韵在心底吐槽了一句,可说出口却变成了:一点点。 是这样的,我尽量摆脱粉丝的视角,公正点说给你听哈。理了理袖子,做出了长篇大论的准备,就是前几年,有一个算不上多有名的漫画作者,画风和内容和大神一样也是致郁系的,她的一个作品不知道为什么,核心梗和大神的小说有些像,因为她的漫画的发表时间比大神的小说要早了几天,所以她的粉丝就跑到大神这边来闹,说是大神抄他的。 但实际上,就这么几天的时间差,谁又能抄得了谁?就只是两人碰巧想到一块儿去了而已。但那边粉丝闹过来了,我们也不能放任着就让人家栽赃,总得反击吧?然后事情就演变成了双方粉丝的血拼。我们人多资源多,他们明面上撕不过,就开始用黑的,动手动到三次元上去了。具体的哎,你懂的。 要是没这还好,但二三次元之间的防护壁一被碰,大大就被彻底激到了。她亲自下了场,两边的粉丝大战,也就变成了我们这边由大大本人带头的全面碾压。大大应该是被刺激狠了,所以一下子没控制住,凭着粉丝群里有些不负责任的人说的只言片语,发了条微博,就是所谓的揭发对方非法盈利和创建自杀群的那个。 微博是刚发出来没多久,大大就意识到了不好,立马删了的,但微博里的内容却被一些头脑热的粉丝和吃瓜群众截了图、当了真,被折腾到了警察那儿。然后那个漫画作者就真的被调查了,虽然调查结果说了那是谣言,但敲键盘上了头的网友又怎么可能停得下来? 她说那私印的漫画不是拿来出售的,而是用来送给粉丝当礼物的,网友就说这是她买通了什么人,弄了假的证据、证人,这才骗过了警方。警方证明那所谓的自杀群只是个正常的抑郁症患者交流群,网友就会说群内的东西在接受警察调查之前,被她动了手脚。总之,她有一个解释,网友就有一百种曲解。 然后,她就销声匿迹了,注销了账号,删了编辑的好友,甚至还转了学、搬了家。大家都以为这事儿就这样结束了,大大的某些无脑粉丝还把这事儿当做一个lsquo;战胜网络暴力的里程碑,在读者群里大肆庆祝了一番。 谁知道几年后的现在,那位漫画作者自杀了,大大又被扔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当年所有用来说那位作者的话,现在都用来说大大了。什么私售个人志,什么潜入患者群引导自杀,只是为了获得写作素材等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键盘手说不出来的。 我那天就和邹祥平闲聊着闲聊着,突然聊到了这件事,然后就发现大大竟然是他的青梅竹马!因为自从上了热搜后,大大就失联了,文不更、群不上、私信也没回复,大家很担心,生怕同样的事情在她的身上发生。 所以我就想看看邹祥平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大大情况,也不求别的,只要能让我们确定她没事儿就好,如果能帮我们把送给大大的一些安慰的小礼品递过去就更好了。谁知道邹祥平那死脑筋,左一个次元有别、右一个隐私权的鬼扯了一堆,反正就是不同意。哎―― 所以,滔滔不绝了一路,眼看着大学城站就要到了的时候,董霜又将话题给扯了回来,学姐,他真是你亲弟弟吗?如果是的话,为啥你俩不同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好像还有个妹妹来着? -- 第165页 是还是不是,得看你怎么定义。卢苓韵胡搅蛮缠地来了这么一句后,就站起身,走到了车门前。 额,董霜也跟了过去,学姐,不是我说,你和我哥之间真的没有啥? 怕啥啥来,这话题是怎么扯过来的? 因为,我上次问我哥,他也是这么瞎搅合的。 有啥是指啥?卢苓韵死撑着继续搅和着。 啊,谁知道听到这句毫无意义的话后,董霜竟然像是吃了小米椒似的,捂着嘴巴原地蹦?Q了起来,我问他你和他的事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回答的!什么lsquo;是还是不是,看你怎么定义,lsquo;有啥是指啥,表情都一模一样。 董硕是属鹦鹉的吗? 别别别,别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我懂了,懂了,都懂!学姐你不用说哈哈哈哈――车门开了,董霜就这么蹦蹦哒哒地下了车,向着站外小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扔下了句,学姐,我哥要是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尽管收拾哈,不用看在我面子上手下留情的。 ―――――― 告别巴不得早点告别的董霜后,卢苓韵来到了一大的档案室。 安老师。 咦,小卢啊,怎么了?坐在电脑前的中年女子抬起了头。 就是想麻烦您件事儿,不知道可不可以。卢苓韵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说着。 那得看什么事咯,说呗。女子取下了眼镜。 我一个亲戚,也姓卢,是一大七六届的毕业生来着,专业是什么,我忘了。她们几个同班同学想搞个同学聚会,但那个年代,您也知道,没有网络信息不发达,好多人到现在早就没联系了,而毕业照、同学名册什么的也早不知道被压倒了哪个箱子底下。她听说我是一大的,就想让我来您这儿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名单啊、联系方式啊、哪怕只是毕业照也好。 哦这个啊,我还以为是啥呢。小事小事,女子笑着挥了挥手,不过我现在还有几分资料没折腾完,你是想等我弄完了帮你,还是想自己拿了钥匙进去找? 我自己去就行,不麻烦您了。卢苓韵想了想又说,您放心,我不会乱拿东西乱拍的。实在不行,我不带手机进去了,放您这儿呗。 不用不用,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说着,女子掏出了钥匙,去吧。如果找到了什么想借走的东西,拿来给我看看,如果只是老照片之类的,给我登记一下就可以带走了;如果是别的,带走可能有些难,不过你可以那支笔把你要记的电话号码什么的记下来。虽然都这么些年了,你也不一定能找到啥。 嗯,谢谢安老师。 不用。说完,又将目光移回到了屏幕上,完全没看卢苓韵走向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被锁过一次后的保命公告: 故事内容纯属我吃饱了撑着了的脑洞,与现实没有半毛钱关联,请不要试图将之搓扁了捏圆了对号入座,对不进去的,就算进去了,那也是类似今天出门踩到了香蕉皮般的巧合。 第81章 咚咚咚,宰烽敲响了董硕的办公室门却并没有走进去,而是见着董硕转过了头后,便靠在门框上打了声招呼:小董。 宰队。董硕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转身站了起来。 别,没啥大事,宰烽挥着手让董硕坐了回去,就是队里人手有些不够,想从你这儿调几个过去搭把手。 行啊,你挑就行了,没必要和我说,本来特侦队在编制上就隶属刑警队。董硕坐回到了椅子上。 招呼总得打一声的。宰烽笑了笑,毕竟有着那匪夷所思的绑架未遂案,你们也有的头大的,人手并不宽裕,不是吗? 可不是,但那案子不像你们的,它头大的是人手再多也无从下手,不是忙不过来。董硕也笑了,对了,那个什么君教练怎么样了?你们真的派了人去二十四小时保护? 不然怎么会人手紧缺?没办法,咱是人民的公仆。宰烽耸了耸肩。 你觉得有人想杀他是真的? 谁知道,画在他家的那个出自游戏的符号可能只是个恶作剧,但照他早些年做的那些事,想要他命的人可能还真不少。 也是,董硕点了点头,那个eliminator的符号是怎么画上去的,你们查出来了吗?又问。 宰烽走进来关上了办公室门,靠在墙上摇了摇头:没,还是个谜,这也是上面决定让刑警队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他的原因之一。他的别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安着摄像头,可那符号竟然就在三天前晚上九点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墙上了,中间没有任何过程,没拍到任何人路过,现场痕检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监控视频被人动过手脚? 不是没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宰烽又摇着头,只是一个摄像头的影像还好,八个拍到那面墙的来自各种角度的监控都完全吻合,这种视频特效做起来有多难、多耗时,你也知道。能接触到监控视频的人,用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而且还全都没有作案动机与时机。 -- 第166页 董硕听着摸起了下巴,玄乎。得出了结论。 是啊。说着没啥事不会待久的宰烽,完全忘记自己之前的话,随便在办公室找了个凳子就坐了下来,摆出了副打算长篇大论的架势,只能但愿那只是个恶作剧了。不过,说句实话,最近的案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玄乎,这是中什么邪了吗? 董硕笑了笑,没有接茬,因为他已经明白了最近围绕着他的玄乎的源头。想到这儿,想到那源头,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明显了。 其实,宰烽将凳子移到了董硕面前,那凭空出现的符号真的给了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它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案子。那时候你还没来,可能不知道,但那案子直到现在都是整个刑警队的噩梦。 什么案子?董硕来了兴趣。 你确定要听? 董硕偏着脑袋瞄了宰烽一眼当做回答。 行,宰烽弯着腰将双手撑在了膝盖上,全然一副讲鬼故事时的姿势,那案子啊,报案的是个十岁刚出头的孩子。 孩子? 嗯,宰烽又说,事情是这样的,案发第二天是那孩子小升初的考试,所以当晚孩子在自己的房里熬夜学习,从晚上八点吃完晚饭后,就一直没出过房间。这一点,有房间里的实时监控证明。 房间里的监控? 没错。宰烽点了点头,那孩子的父母算是虎父狼母的类型,说是以前为了制止孩子玩游戏上瘾什么的,还将孩子送去过那种网戒中心还是少年意志营之类的地方。房间里的监控就是为了监督孩子学习的,说是在书桌旁没待够几个小时不允许出来,包括上厕所。而且还不准走神,如果被发现了走神,学习时间就会增加。 咂咂。董硕咂了咂嘴,没将心里的感叹说出口。 那天晚上就是这样的,孩子从晚上八点一直学到了十二点。按照他的说法,平时学习时间到了的时候,他妈妈会进来告诉他的,但那天晚上没有。顿了顿,所以他就自己走了出去。他出去的时候客厅的灯已经关了,他以为父母已经睡了,所以去他们的房间瞄了一眼,却看到床上的被子还是折着的。 他觉得有些奇怪,就打开了客厅的灯,却发现客厅没有人,两双拖鞋都还在沙发附近,而外出穿的鞋一双不少,反锁门的钥匙也都还挂在玄关的钩子上。他有些害怕,就一边叫着爸爸妈妈,一边把家里的各个角落都找了个遍,却没找到半个人影。 直到他打着手电筒趴下来往沙发底下看过去宰烽放轻了声音,两只血淋淋的手,他在沙发底下看到了两只右手,分别是他爸他妈的。 手?只是手?董硕皱起了眉头。 只是手。宰烽回答,手腕处被不明利器砍断了,断面十分光滑,可以看出那利器到底有多锋利。 他难道没有闻到血腥味吗?怎么可能等到把家里找了个遍后,才看到沙发底下的手? 我们也这么问过,但他一会儿是沉浸于学习,一会儿是忙于慌张,又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没注意到,又或者说闻到了却没觉得是血腥,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血迹呢?董硕又问。 整个屋子里,只有沙发底下的那一滩血。而且从血流量来看,那摊血远远少于人手被砍断时应该飞溅出来的量。也就是说,手是在别的地方被砍断后,搬运过来扔到沙发底下的。 搬运? 问题就出在这里,先别说这血迹,那个屋子里就连足以顺利砍断人骨的刀都没有一把。而他们住的小区楼道的监控录像,也并没有拍到八点到十二点之间有任何人靠近他们家房门,更别提有人进出。那对夫妻是在晚上五点半的时候买完菜回到家的,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换句话说,两个人手以外的部位都凭空消失了。 窗户?阳台? 宰烽又摇了摇头:他们家住在十八楼,阳台窗户都有着防盗网。而且那个小区外墙完全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单纯上下进出都不可能,更不用说背着两具尸体了。至于下水道抛尸之类的,虽然四个小时根本不够操作,但我们还是查了,什么都没有发现。两个一百多斤的大人,就那样消失了。 进屋学习的时候还是凶巴巴的父母,出来时就变成了两只血淋淋的右手。董硕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用什么情绪说出这句话的。 问题就在这儿,宰烽却说,那孩子的态度。他太冷静了,看到血手的时候还哆嗦了一下,但当我们说出他父母过世的可能性时,他实在是太冷静了,甚至心里好像还窃喜着一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当时的那个表情。虽然这也可以理解为他很恨他那虎父狼母,但我总觉得他应该知道什么。 可他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将两个成年人杀害后剁手,根本不是他一个十来岁小孩可能做到的。董硕说。 没错,所以这案子就成了悬案,刑警队的一个噩梦。 -- 第167页 嗯 行了,宰烽看了眼手表后站了起来,瞎聊了这么多耽误你时间了。走到了门口,又突然转回头,不过那案子你如果有空感兴趣的话,还真可以调出宗卷查查,我肯定很乐意把它划给专治悬案的特侦队。 行,董硕点了点头,等手头的这个绑架案结了,我就去看看。 刑警队的噩梦就拜托你了。挥挥手,宰烽走了。 宰烽走后没多久,董硕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震了震。他低头一看,发现是卢苓韵回了他的微信:谢谢,我已经好了,早上刚回的学校。 真的好了?烧退了?头不疼了?停药了?董硕一读完就敲出了这一串问题。 好了。 好了就好。那晚上有空吗?请你吃饭? 嗯。意外的,平常一约饭,能拖着不回复就拖着的卢苓韵,竟然很快回答了。 行,那老地方老时间见? 嗯。 那一会儿见。 一会儿见。 ―――――― 另一头,卢苓韵放下手机后叹了口气。 董硕的微信是在一早卢苓韵还没上地铁遇到董霜前就发了的,但她直到从档案室出来后,现在才看到。从微信的内容来看,董硕好像知道了卢苓韵已经醒来并且离开了百里画廊似的。这不得不让卢苓韵意识到,董硕已经与跃迁有了联系,甚至,已经得到了老板和莎姐的信任。 老板,莎姐,还有 卢苓韵又想到了些别的什么,想着想着,她攥紧了从档案室里带出的那一沓资料。一沓没有任何线索价值的,却又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讲,反向成为了证据的资料。 第82章 卢苓韵到达约定的餐馆时,董硕还没有来,于是她便在剩余不多的空位里,找了个最偏僻的位置坐下,告诉走来的服务员人没到齐,不急点餐后,又从包里掏出了那一沓明知没有任何意义的照片、名册,翻看了起来。 眼镜和手在矜矜业业地一页页劳作,可卢苓韵的脑袋却没能把纸上的图文看进去半点。因为某个一直徘徊在脑海中的想法,在那晚黑衣人的一句话的刺激下,正在一点点变得强烈,一点点侵蚀着她的理智与冷静,尤其是在高烧期间那匪夷所思的梦后。 这也是为什么她今天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董硕的约饭,因为她需要给压在心头的东西找个出口。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董硕就变成了那个出口。与董硕聊天,变成了卢苓韵除了极限运动与唬人外,第三个解压方式。 或许是从栗南河边的那天开始吧,在卢苓韵说出心中最大的那个结时,她就隐约发现,她并不像反感其他人一样,反感董硕的提问。她甚至有些诡异地享受着将那些匪夷所思的恐怖事实讲给董硕听时的感觉,欣赏着董硕在片刻的震惊后,开始接受、开始冷静分析的样子。看着这样的董硕,卢苓韵觉得,藏在自己心底的那条从不示人的暴龙,似乎被什么奇特的力量安抚着平静了下来。 就在卢苓韵不知胡思乱想着些什么的时候,挂在餐厅门上的风铃响了,董硕走了进来。他后半只脚还没完全跨进门槛,目光就已经停在了卢苓韵的方向。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桌边,却又在入座的时候,生怕打扰到正望着资料发呆的卢苓韵似的,将大动作换成了轻手轻脚。 来了?卢苓韵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即便根本没抬过头,今天很忙吗?她问。 还行,这案子你也知道,就卡在那儿没进展,董硕一边说着,一边扫了桌上的条形码,点起了菜,忙的不是人,是心。 唔。卢苓韵收起了手中的资料。 你感觉怎么样?真的好了?趁着卢苓韵放下资料抬起头的瞬间,董硕连忙向前凑凑,仔细地将她的脸打量了起来。 真的好了。 嗯又盯了许久,直到硬是将卢苓韵的脸给盯红了,董硕这才收回了目光,好了就好。你知道你那天多吓人吗?四十多度的高烧。 抱歉。 不是,董硕也不知道怎么聊着聊着就变成了他责备,卢苓韵道歉的模式,顿时有些头大,咋就道起歉了呢? 难不成呢? 两人一时语塞地大眼瞪小眼了起来。 就在两人安静下来的时候,服务员确认了订单,又来来回回倒了水、上了菜,直到桌上被三菜一汤摆得摆不下了,董硕才开口打破了沉默:那天我把你送去医院后,遇到你堂姐他们了。许老板,犹豫了一下,告诉了我一些事儿你每年固定时间点发烧的事,还有一些别的。 嗯。对于董硕与许军锐的交谈,卢苓韵并不是很意外。倒不如说,让她意外的是董硕的主动说明,而他说这些事时的口气,就好像是觉得未经卢苓韵同意的与许军锐接触,会让卢苓韵很难做,所以必须马上报备似的。 -- 第168页 所以,没想到,董硕还有后话,虽然由我来问不太合适,又犹豫了一下,你和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吗? 卢苓韵一愣,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他和我聊的时候,像是在交代什么一样。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卢苓韵的反应,而你自己也是今早一醒就回学校了。 董硕一如既往的敏锐让卢苓韵有些措不及防,她张了几次嘴,都没能把窝在心里的那件事说出口。 是那晚在负一层那个人说的话的缘故?董硕的提问又一次一击命中红心,可问题刚出口,他就又马上拍着脑门改口道,啊,是我老毛病又犯了。你不想回答就别回答,我们换个话题吧。今天宰队 是。卢苓韵却回答了。 这次轮到董硕愣住了。使他愣住的,不只是卢苓韵的回答,更是卢苓韵脸上闪过的那痛心的表情。 有件事,有个怀疑,我今天去查了查,卢苓韵没有看董硕的脸,也不知道她是抱着种什么心态,咬着嘴唇说起了积压已久的心事,但什么都没查到,什么都没证实、没证伪。可没查到本身,却又意味着不再说了。 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下文,董硕犹豫了半天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是希望你的怀疑被证实还是证伪? 我也不知道。卢苓韵长叹了口气,它如果是假的,我可能会失望,很失望很失望;可它如果是真的,我却又会绝望,很绝望很绝望。但失望却并不比绝望好,因为绝望深处可能藏着星点希望,而失望只是纯粹的无杂质的失望。突然抬起头,你呢?如果是你,你选择哪个? 藏有希望的绝望吧。董硕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 为什么? 因为藏着的希望也是希望啊。 即便它可能只是你自己的幻想?而幻想破灭后,你将面对的会是更大的绝望。 即便它只是幻想,我也曾经拥有过着美好的幻想,可以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做做梦、傻笑傻笑。 或许吧。卢苓韵摇着头笑了,笑着笑着,转移了话题,所以,你刚刚说宰队怎么了? 宰队被困在个灵异案件里了,找我瞎侃了许久也没找着头绪,所以我就想着要不要讲给你这个对付灵异的专家听听。董硕也从善如流地跟上了话题。 哦? 你知道lsquo;君教练吗?以前是叫lsquo;君医生来着,一个知名度蛮高的家伙,无论是从好的还是坏的意义上来讲。 你说的是卢苓韵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几年前被曝出使用所谓的电击疗法,在过去的十几年内导致了数百名学生患上各种生理、心理疾病,在舆论压力下这才关了旗下所有网戒中心的那个君医生? 没错是他,董硕点了点头,但他那些网戒中心并没像大众以为的那样彻底倒闭了,而是将lsquo;电击撤了后,改头换面变成了lsquo;青少年意志营,生意在广大奇葩父母的支持下照样兴隆。 意志营? 就是种全封闭式的夏令营,孩子进去后与外界完全断绝联系,每天按照规定作息,还有必须完成的任务,如果没有按时按量完成,就会受到关黑屋啊、一百个俯卧撑啊之类的惩罚。而且听说孩子在里面是不允许交朋友的,因为用他们的话,那叫做lsquo;拉帮结派,如果被发现,也会受到惩罚。每个人进去以后好像都不准再用名字,必须用代号,代号和住的房间相关联,每周换一次等等。 当然,里面到底怎么样,孩子进去后到底遭遇了什么,这些都不是那些父母所关心的。他们关心的只是lsquo;坏孩子进去,出来变成了好孩子而已,顶多外加个出来的孩子身上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伤痕。 哦。卢苓韵冷冰冰地哼了声,所以,这家伙遭报应被弄死了? 没 那估计快了。 董硕从立场上没法接这个话茬,只好快速翻过了这页,你还记得那个eliminator吗?他问。 游戏?卢苓韵很快就想了起来,所以他家是被人画上符号了? 没错,董硕点了点头,而且符号是在十来台监控下突然出现的,像闹鬼了一样。然后那位英勇的君教练就请了三个贴身保镖不够,还申请了警方的二十四小时保护。 接着,董硕又将宰烽提到的那断手旧案告诉了卢苓韵。 你怎么看?一边吃饭一边讲完这一长串故事后,董硕放下筷子望向了卢苓韵,摆出了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用你这不同寻常的脑回路来分析的话。 你这么问我,不知为何,卢苓韵被董硕对她的错误认知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我只能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可以轻松地做到画符号,断手却有些难。画符号的方法你也知道,只要在静界里画了离开后再开启就行。但断手嘛,我的能力作用单位是lsquo;个体,我只能让整个人消失,没办法留下只手。当然,不排除犯人的能力作用单位并不是lsquo;个体的可能性,如果犯人真有时子的话。 -- 第169页 时子? 就是司时能力的源头。 所以这世上真的不止你一个人拥有这种能力? 不是还有神的奴仆嘛。 一群? 卢苓韵摇了摇头,就一个。那位神舍不得放权,所以只有一个奴仆,时子在谁的身上谁就是。 所以那所谓的神之奴仆不是固定的? 据我所知,不是。哪里需要,时子就会出现在那个地方适宜个体的身上。奴仆并不知道自己是奴仆,更不知道神的存在,而大多时候他们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拥有并使用了能力。 需要的时候?什么时候叫做需要的时候? 某个人的举动会导致神权失势的时候呗,科幻电影的通常套路。卢苓韵耸了耸肩。 哈lsquo;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lsquo;现实版。 卢苓韵没接董硕的话茬,而是说:而我拥有时子是个不知道算不算意外的意外,我目前还挺老实,没影响到尊贵的神的统治,所以我还活着,但以后怎样就没人知道了。 每当卢苓韵的这种看似无所谓地谈论自己的口气一出现,董硕就会有种不祥的预感。 所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可以穿回那晚 不了谢谢!董硕激动地拍了把桌子,之后又掩饰似的将拍下去的手举了起来,服务员,买单!动作流畅到像是拍桌子就是为了让手抬起时更有气势一样。 已经买了。卢苓韵双手插在兜里,不冷不热地来了句。 啊?董硕没反应过来。 天天蹭吃的搭便车,我不要面子嘛? 额,你不是 我是负债累累,不是穷。 有区别吗? 有,负债累累的意思是,我手头的钱和欠条一样多。卢苓韵一眼就看出了董硕藏在肚子里的话,而且,之前知了参加比赛的奖金,今早到账了,等5G版内测结束正式上市,收入还能再涨上点,之后手头应该能宽裕好一阵。 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最近两天都有可能掉落双更!!! 第83章 左聊一句右聊一句的聚餐很快就结束了,董硕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尽管聊到的内容并不都是轻松愉快的。因为吸引他的不是聊天内容,而是和卢苓韵聊天这件事本身。于是乎,他就便又借着绅士风度的幌子,硬是扔着停车场里的车不管,凑在卢苓韵身边,步行着把她送回了学校。 董硕的这些心思,卢苓韵多多少少是清楚的。她甚至意识到了,无论在哪条路上,董硕都一定会走在靠着车道的一侧,并且一直用余光观察着有着路过卢苓韵身边的可能性的自行车。这是因为董硕知道卢苓韵看不见动态,这是他出于本能的对卢苓韵的保护。 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在不知不觉间触动了卢苓韵心中的一些什么,可她却不敢将那个东西表现出来,甚至,连直视它都不敢。因为她知道未来 你俩都鬼鬼祟祟跟了一路了。董硕毫无征兆地对着绿化林的方向说了句话,将一直徘徊在自我世界中的卢苓韵给惊醒了。 卢苓韵后知后觉地顺着董硕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竟然是董霜和邹祥平两人缩头缩脑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一个摸着鼻尖一个摸着后脑勺,一个推着一个地来到了哥哥姐姐的面前。 哥,学姐。董霜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又将邹祥平猛地向前推了把,你去说。对他小声说。 ?G,邹祥平被推得有些窝火,却又在卢苓韵和董硕面前发不出火来,最后只好拼命挠着后脑勺的头发,来了句,姐,硕哥,那啥我们有个事儿 什么事?卢苓韵眨了眨眼,看着面前这怎么看怎么让她不自在的二人组合。 就是邹祥平向着董霜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却别董霜残忍地无视了。 唔,那边有地方坐,咱们坐着慢慢说吧。董硕笑了笑,缓解气氛似的道。 哦哦。 三分钟后,四人就排排坐在了路边的板凳上,也不知道是谁有意还是无意的,卢苓韵和董硕两人一个坐在了板凳的最左,一个坐在了最右,把弟弟妹妹夹在了中间。 什么事?慢慢说。董硕做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邹祥平看了眼董霜,却被董霜一个交给你全权负责的瞟,给抛弃了。他又看了眼董硕,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目光与董硕对上的瞬间就缩着脖子转过了脑袋。最终,只好将带有着救助的目光停在了卢苓韵的身上。因为从侧面看去,卢苓韵的眼神在三人中是显得最人畜无害的,虽然外表与内在往往是截然相反。 就是关于一个朋友的事,这个朋友,姐你也见过,看着卢苓韵,就是那天和我一起去顾湘吃饭的那个学姐。 -- 第170页 哦?一听到这儿,卢苓韵就把这接连几日无意识八卦来的信息全部接在了一起,就是以前给你补习过的那个?她怎么了? 她邹祥平又瞄了眼董霜,董霜可能告诉你了,对卢苓韵说,她就是现在微博上被骂的很狠的致郁小说作者,lsquo;大神。然后这次,将目光放在了董硕董硕身上,eliminator你们知道吗?问道。 董硕下意识和卢苓韵对视了一眼后,两人一起点了点头。 我上周末回家的时候,路过她家门口,发现了那个紫色背景红色叉的符号。我自己本来就玩这个游戏,所以绝对不会看错。董硕正要开口说什么,邹祥平就急忙用接下来的话阻止了他,那个符号绝对不是真人版游戏留下的。先不用说她根本就不是会玩这种游戏的人,单单是那个符号本身,就有问题。 有问题?卢苓韵问。 或者说是太没问题了。邹祥平回答,这个游戏的老玩家都知道,eliminator的符号远远比紫色背景红色叉复杂的多。符号边缘处实际上是有两段肉眼看不见的数字的,一段是特工编号,一段是目标编号,编号只有在特殊光源的照射下才能显现,而这种特殊光源在游戏中只同编制的特工拥有。 还有,只有通过了基础训练与测试,也就是游戏的练级,只有达到了一定级别的正式特工,才会有编号,才能自行判断、选择与处理目标,先斩后奏。 我当时只是突发奇想,身上又正好有一只用来玩的紫外线笔,就拿着照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这个,掏出手机,将一个照片调了出来,除去前面的代表所属部门之类信息的字母与数字,他的特工编号就是1,目标编号2。我不太搞得懂前面这段所属部门到底指的是哪里,但应该是犯人自己胡乱脑补出来的东西。但总之,画了这个符号的人,自认为是这个所属下的第一位特工,而戴森是他的第二个正式目标。 等手机传了一圈,三个人都看过后,邹祥平才继续:如果只是这个,我也可能就当做是有人玩现实版游戏讲究完美了,但是又望向董硕,君教练的事,硕哥你应该知道吧? 难道?董硕的眼皮跳了一下。 没错,邹祥平点着头,听了我讲的这事儿后,我认识的朋友里就有个闲不住的,半夜三更翻到君教练别墅警戒线内,拿着笔去照了。结果被警察逮住,还差点被当做了嫌疑犯。他是属于那种不怎么靠谱的类型,所以被警察审着审着,七大姨八大姑都交代了,却忘了正事。出了警局跟我聊的时候才想起来,我一知道就拖着董霜来找你们了。 所以结果是什么?尽管已经猜到了结果,但邹祥平的专业漏重点的说话方式还是让董硕有些不爽。 结果是真有数字,特工编号1,目标编号1。邹祥平激动地差点直接冲上去揪着董硕的衣服说话,所以我就慌了啊!你看看,一个是君教练,搞电击网瘾治疗的,仇家肯定不少吧?一个又是戴森,人本身不错,但却被二次元的那些东西折腾得现在被骂得体无完肤,谁知道那个漫画作者的粉丝会做出什么来? 而且这俩还是连号!你们知道这游戏其实是有个玩家论坛的吗?一般只有骨灰级玩家才会常驻的那种。里面的那些人哪里是在玩游戏啊,简直是把游戏当作比现实还现实,有军团、有帮派。还有认为游戏设定中的外星人根本不存在,特工杀的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这一切都是机构为了维持统治、排除异己的阴谋的人。 这些都还好,最恐怖的是那种把游戏带入了现实生活中的,扬言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几几号特工,正在执行几几号任务,然后把现实中存在的人的名字安到目标姓名中去,自娱自乐。顿了顿,放慢了语速,可如果他们不只是在脑内自娱自乐呢?他们画了这些符号后,如果真的打算动手呢?我不敢往下想了。 戴森她又是一个人住的,爸妈很早就离了婚,几个月都见不上一面。她如果真的出事了呢?谁知道?她前阵子来京州办事,我们还见了一面来着,但在那之后就没联系了,哪怕家住一个小区,也没遇上过。听说她好像是因为网上的东西弄得她心烦,直接断网了,所以我一开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现在想想,如果她不只是断网了呢?她如果被我当初一发现那符号就应该报警,或者告诉你们的。当时怎么就没往心上放呢? 姐,硕哥,你俩一个在警局工作,一个就是警察,能想个办法干点啥不?虽然戴森她家不住在本市左看看董硕,右看看卢苓韵,眼巴巴等着回应,不再说话了。 我明白了,这样,董硕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你现在有空吧?有的话直接跟我去警局做个笔录。 好!邹祥平也站了起来。 董硕正要叮嘱些别的,手机铃声就打断了他。 喂?是我,是,宰队?什么?好,好,我马上来,嗯电话挂断时,董硕的脸已经比刚才阴上了一个色调。 -- 第171页 卢苓韵眼尖到瞬间就猜到了电话内容,虽然以她那能捕捉百分之八十对话的超常的听力,无论是用眼尖还是猜来形容有些不恰当。人失踪了?她问董硕。 失踪了。董硕快步向前走了起来,午饭后进了办公室,民警和保镖都在门外守着,可却就再没出来过。等外面的人意识到不对劲撬开门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用极快的语速小声和卢苓韵说着,一边说还一边瞄了眼身后没来得及跟上来的弟弟妹妹,办公室里面没安装监控,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要去刑警队搭把手,霜霜和祥平就麻烦你带去笔录行吗?找谁、流程你都知道的。 嗯。 第84章 不知是老天爷在捣鬼,还是别的什么神秘力量在作祟,董硕和卢苓韵,一个是因为昨晚的案件彻夜加班后趁着天蒙蒙亮下楼跑跑步醒神,一个是因学校操场被某活动征用所以不得已将固定的慢跑晨练地点换到了大街上,两人就这么好巧不巧地在翠河岸边迎面跑到了一起。 本来还边跑边打还欠的董硕,一看见卢苓韵,瞬间就像干了杯八盎司的纯黑咖啡似的,在卢苓韵眼前的画面还没转换之前,就一个华丽转弯从迎面跑来变成了并肩跑在她身边。 早啊。扭头就是一个精神满满的招呼,好像半个小时前在办公室啄木鸟似的用脑袋砸键盘的不是他董硕似的。 早。卢苓韵一眼就瞟见了董硕脸上的两大黑眼圈,却也只是简单地应了声,没说别的。 晨练?但董硕自然是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清晨独处时光的,你不是已经退出田径队了吗? 退了也早养成了习惯,卢苓韵望着朝阳下波光粼粼的翠河河面,回答了,而且对我来说,身体运动的时候,也是脑袋动起来的时候。说到这,眉头不由地皱了皱。 就像诗人洗澡的时候会灵感大发那样? 差不多。少有的,卢苓韵没有对董硕这满是槽点的话动手,而是用一句话将清晨的闲聊变了味,eliminator的那个案子,怎么样了? 唔,没什么大的进展。董硕有些蔫了,刑警队已经对戴森进行二十四小时保护,这个你是知道的;君教练仍旧下落不明,这个你也清楚。其他的我也知道的不多,毕竟它不是我们的案子,特侦队只是提供技术协助。 还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卢苓韵摆出了刨根问底的架势。 好在董硕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卢苓韵什么:不知道。现场痕检一无所获,根本没有半点第二个人进过那个房间的痕迹。 没有第二个人进去过? 对啊,君教练本就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那个办公室的,除了他亲自带进去的顾客,和每周去一次的清洁大叔,而且清洁的时候还必须得他本人在场盯着。 没有监控、不许别人进,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卢苓韵问。 估计是,但因为当时第一进入办公室的是他的几个保安,发现人失踪后,楼里又发生了一阵子不小的混乱,所以等警方正式接管房间时,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已经被处理了一些了。但从现留的线索来看,好像涉及中高等教育学籍相关的非法交易。 难怪,后半句话藏在了喉咙里,治疗中心弄出了那么多人命,还能东山再起。 至于失踪这一点,董硕没有接话茬,当时现场的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君教练进办公室后,四个保镖,两个守在门口,两个守在走廊拐角处;而便装警察则一部分待在通往办公室唯一的走廊附近,一部分在隔壁大楼能看见办公室门的地方,一部分 但都没有看见任何人进出?卢苓韵打断了董硕。 是。 距离办公室最近的是四个保镖? 是。 那保镖 保镖可能涉案,董硕很快就接上了话,这的确是刑警队的推测之一,毕竟监守自盗可以算是密室题的标准答案之一了。但毕竟这是失踪,不是遇害,保镖可以利用视觉盲点与时间差,避开警察杀害君教练,却不大可能在警方眼皮子地下将那么大一个人运走。 又说,还有就是办公室内藏有密道,或者君教练本人出于某种原因先通过躲藏制造消失假象,然后趁着混乱乔装打扮离开等等的可能性。但其中,前者已经被现场勘查证伪,后者在大楼里那除了君教练办公室外无处不在的监控排查下,目测也很快会被排除。 所以,照你这么说,这案件基本无解? 是,无解了,和那个凭空出现的符号一样。董硕耸了耸肩,除非是你说的那个司时还是司命的家伙 不大可能。卢苓韵打断了他,君教练再怎么也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使未来偏移的可能性,所以司时没有对他动手的理由。 为什么呢?你也说过,司时都是完全不知道时间之神的存在的普通人,那既然是普通人,就会为了自己的需求而行动,更何况有了能够上天入地的超能目光落在了卢苓韵的脸上,猛地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不合适,当然,你是个奇葩例外。董硕急忙补充道。 -- 第172页 真正的司时根本不会有为所欲为的机会,可卢苓韵根本就没在意,而是认真地回答着问题,当他们产生那种想法的瞬间,时子就不会留在他们身上了,因为他们自己已经成为了可能威胁到未来的存在。 那也不一定吧?董硕反驳道,使用超能力本身并不等于威胁未来,不是吗?不然你说到一半突然改口,?G不行不行,这种案件一入瓶颈就开始找玄学的思维方式要不得,打住打住。拍起了自己的脑袋。 卢苓韵被董硕的滑稽样子给逗笑了,笑着笑着差点跑岔气,连忙扶着河岸观景台的栏杆停了下来。董硕也停在了她的身边,不留痕迹地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任何可能驶向卢苓韵的自行车。 两人就这么无言地站着,看着倒映着朝阳的翠河,又看着大地被阳光一片片照亮。看着看着,董硕不禁看见了放在自己手边的那只手,细长的手指,与别的女生截然不同的那微微晒黑的皮肤、攀岩留下的老茧与修得很短的指甲。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向着那只手的方向移了移,却在碰到对方的瞬间,意识到了对方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的目光。 嗯?董硕假装什么的都没发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怎么了?那淡定的模样像是中戏毕业似的。 可卢苓韵看他的原因完全与手无关,还有呢?她没头没尾地问了句。 什么还有什么? 君教练的案子,应该你还有别的吧?感觉你有话没说完。 你该不会是从未来穿回来的吧? 难说。说着,卢苓韵的脸上就又出现了那危险的笑容。 别别别,董硕连忙制止,别给点机会就唬人,给点颜色就灿烂。虽然嘴里说着怼人的话,可肢体语言上却无处不散发着怂字。 哦,所以? 所以董硕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放弃了挣扎,是,是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卢苓韵没有接话,而是等着结果。 我也是昨晚在帮宰队整理嫌疑人名单时无意发现的,董硕说了,意志营的前身是网戒中心,这个你是知道的。 嗯。卢苓韵点了点头。 所以与君教练有矛盾的人大都是与学生相关的人,顿了顿,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其中一个就是二十几年前参加了城北治疗中心保安招聘的安某。 保安? 没错,据说他当年本来已经通过了中心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测试,拿到了保安名额的,却在签工作合同的当天,被一个空降的关系户抢了岗位。那网戒中心虽然本身不是善茬,但员工待遇在当年却算是好的,包吃包住五险一金。安某参加招聘的时候,其实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处在崩溃边缘,那个保安的工作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他一听说岗位被抢的消息,当晚就跳了楼。他的家人因此记恨上了君教练,在网戒中心乃至现在的意志营闹了十几二十年的事。 岗位被抢了,那不应该记恨抢岗位的人吗?为什么反倒是雇主?卢苓韵问。 谁知道这是什么脑回路,可能是肥点的肉油水多呗。但重点不是安某,而是说到这儿,董硕又犹豫了,接连瞄了卢苓韵好几眼。 是?卢苓韵等得有些急了。 是那个空降的保安,一个没干多久就受不住苦辞职了的家伙。董硕叹了口气,他是看着卢苓韵,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是你摇摇头,收回目光,换了种说法,他姓李。 点到这儿,不用别的,卢苓韵就全部明白了。 空降的保安,没干多久就辞职了的保安,他姓李,他是卢苓韵的亲生父亲。 卢苓韵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理智拉了回来:然后?又问。 在大众眼里,网戒中心倒闭主要是因为学生去世的消息被曝出,但实际上,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董硕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卢苓韵的表情,网戒中心曾被传涉及二十几年前震惊山州京州两省的那桩人口拐卖案,但后来因为警方没有找到有效证据,不了了之了。 二十几年前,山州和京州,人口拐卖案。卢苓韵能想到的就只有卢萁。 所以,说这些的时候,卢苓韵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抓住栏杆的双手已经被变得青筋暴起、指节惨白,他是在当保安的时候认识绑匪的。 可能性很大。董硕那皱紧的眉头间,藏着种说不出的担忧。 空降保安?关系户?他怎么可能有什么关系?一个坐吃山空把自己父亲外出打工赚的钱全部挖空了的家伙。他?当保安?靠他那还没我高的个子和那占了全身一半重量的啤酒肚?还是他那在裤子上待不了多久的皮带?还是突然停住了,紧握栏杆的手也突然松了力,然后,所有的动作就静止在了这此刻,像是入了静界一般。 -- 第173页 过了许久,卢苓韵才恢复了动态,抱歉。她垂下了头,不知道在为什么而道着歉,可能是为了刚才的失态,也可能是因为想起了董硕与李福的关系,又可能 万千话语从从董硕心头闪过,可等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不掺杂任何私情的就事论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听说把他介绍安排到那儿的是网戒中心的一个股东,同时也是李老打工的地方背后的外籍大老板。一位大老板怎么会青睐一个农民工的儿子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位老板长着张中西结合的脸,说着口流利的汉语,还有着中文的姓,姓彭,有个十几岁就蹿了到了一米七几的混血女儿。 外籍,中西结合的脸,姓彭,大老板,高个的混血女儿。卢苓韵的大脑被一张熟悉的面庞占满了。 第85章 两人不知道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在观景台站了多久,只知道天已经什么时候彻底亮了起来,刚来时空无一人的翠河岸,此时此刻,已经出现了一两个举着小旗子的旅游团。 两股势力。 嗯?董硕猛地扭过头看向卢苓韵,不太确定刚才的声音是不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其实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尽管我一直没说。说话的人的确是卢苓韵,她的声音很小,甚至还有些疲惫,我身边一直围绕着两股势力,而最近的这一系列案子也被牵扯进了两股势力的交集处。我很早就意识到了他们的存在,但却一直在自欺欺人地不去想。 董硕张了张嘴,可等到说的时候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可事到如今,卢苓韵又说,当年的案子被以这种毫不相关的方式联系到了一起,我却没办法继续自欺欺人了。咬住了嘴唇,两股势力,为了跨越时空的截然不同的两种目的。 其中一股,一直在诱导着我去查明某些真相,某些关于我自己的真相。就好比那个出现在地下室,借着lsquo;袭击的名义,给我扔下那句话的人;又好比,加油站的那个小孩,以及君教练家里出现的那个符号。而另一股势力,则在用以暴制暴的方式,赶在我之前除掉任何可能泄露信息的人,就好比邦贾范的死与君教练的失踪。 所以,等到声音发了出来,董硕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你觉得这几个案子真的涉及到了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 不然还有别的更好的解释吗? 你认为邦贾范和君教练的死亡与失踪,是为了灭口? 除此之外,我在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所以你是怀疑董硕顿了一下,你是怀疑你口中那个lsquo;负责灭口的势力是 如果是你,卢苓韵打断了董硕,抬头看着他,你活在一个自己的过去与未来都被注定了的年代,一个逃不出命运的手掌心的年代。咬了一下嘴唇,然后你用什么手法,在很多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的帮助下,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过去。 嗯董硕应了一声,猜出了卢苓韵接下来的话。 果真,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能有什么目的?一个人穿越回时空穿越技术还没发明出来的年代,还有什么目的?卢苓韵问。 改变历史。董硕的答案不假思索。 但穿越回了过去的你,与当代人相比,除了知道的多了些外,没有任何别的区别。卢苓韵又说,眼神慢慢变犀利了,你要怎样才能斗得过通过奴仆的双眼,掌控着古往今来的时间之神? 想办法夺过那神之奴仆的能力。众多方法中,董硕特意选了个杀伤力没那么大的。 又或者?可卢苓韵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 又或者董硕知道卢苓韵想要的是什么,可他却不愿意把那句话就这样赤.裸.裸地说出来。 又或者?卢苓韵又问。 又或者对着卢苓韵双眼中那藏在犀利后的悲哀,董硕带着心中的绞痛,说出了两人心知肚明的话,把神的奴仆变成自己的,或者创造一个拥有相同能力的奴仆。 是了。藏在心中许久的话被董硕说出口,卢苓韵却解脱般地笑了,笑得很是苍凉,是了,是了。不断重复着,是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呢? 又说,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圣父圣母满天飞的世界,所有表面上看起来美好的东西,背后其实都有着见不得人的利益纠纷。天上从来都不会掉馅饼,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也永远不会毫无理由地为你付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一切的一切都逃不过因果链。 苓韵。 但我又能怎么办?卢苓韵没有理会董硕,除了继续装傻充愣,履行自己那所谓的职责。 苓韵。 我有什么理由不履行呢?仍旧没理会董硕,我有什么理由不顺从他们的安排呢?我欠了他们那么多,甚至连这条命都是他们给的。 -- 第174页 苓韵! 外公当年也是抱着这种心情把我复活的吧?所以才说不希望我去找他。呵呵,卢苓韵还在笑着,可惜我不懂,我去了。可我活下来的理由,不就是去找他们吗?成为他们的计划的关键。 苓韵!! 躲不过的,躲不过的,摇着头,怎么可能躲得过呢?既然明知躲不过,又为什么要知道呢?为什么没有继续装聋作哑?为什么要揭开这层遮羞布?为什么 韵韵!!!董硕一把抓住了卢苓韵的肩膀。 卢苓韵愣了一下,可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心酸的笑容:很可笑,很悲哀吧?望着董硕,所以说,拥有超能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又或者说,lsquo;拥有本身就是一种lsquo;代价。 苓韵 没那么夸张,卢苓韵不再笑了,恢复了那事不关己的表情,只是把已经存在的事实点破了而已,对于事态本身并没有任何影响。生活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又不能说知道这个后,我就会与跃迁一刀两断,又或者自寻短见什么的。况且也寻短见本身根本便不可行。 叹了口气,实话说,该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了。扭头看向并算不上明媚的朝阳,只是没像今天这样去直视它罢了。 董硕抓着卢苓韵的肩膀盯了她许久,万千话语从肚里闪过,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何变成了:上班快迟到了,加速跑过去吧。说着,拽着卢苓韵的手,侧身就跑了起来。 是了,面对困扰着卢苓韵的这些跨越时代的事情,身为一介凡人的董硕,除了听着、看着,不离不弃地陪在她身旁外,还能做什么呢?说的再多,再多的安慰,也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用余光看着身后的卢苓韵,明明是如此近在咫尺的身影,董硕却有种她随时会消失的感觉。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董硕有着种感觉了,所以他忍不住将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又用力捏了捏。意外的,那只手竟然传来了回应。 活好当下吧。望着董硕那令人感到踏实的背影,卢苓韵动了动嘴唇。 两人就这样手牵手在人已经开始变多的河岸上跑了起来,将一切烦恼抛在身后,忘我地跑着,不论起点,也不谈结局。 对了,董硕气喘吁吁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不是田径队的吗? 所以?卢苓韵的气息却好像还是很平静。 那要不我们比一轮?看谁先到警局?董硕做出了个意在转换心情的提议,如果我赢了,之前被你忽悠得答应的那个约定,就抵消了。 你人高马大还是雄性,提出用跑步来抵消约定,好意思吗? 好意思。董硕应地脸不红心不跳。 卢苓韵一脚踢飞了一个石子,那如果我赢了呢? 你不会赢的。 这段对话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答应了?董硕厚着脸皮松开拉着卢苓韵的手,放慢速度开始蹦蹦哒哒舒活筋骨。 卢苓韵瞥了一眼董硕,没说话,而是四周环顾了起来。 看啥呢?董硕好奇了一把。 看目击人和监控。卢苓韵毫不掩饰地回答。 啊?董硕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开始了?卢苓韵也没打算给他反应的机会,一收回目光就做出了做出了冲刺动作,各就各位,预备 等等等等! 跑! 话音刚落,董硕的步子刚迈出,卢苓韵就不见了。直到这时候,董硕才恍然意识到卢苓韵看监控和目击人是为了什么,还没兴奋上多久的心情,顿时被挫败感所取代,还是那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挫败感。 于是乎,俩人的比赛,不知怎地,就变成了眼下董硕一个人孤零零的疯跑。等十分钟后他终于到了警局门口时,卢苓韵已经举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不知道在门口坐了多久了,手里还玩着董硕送的那个特质试管。 你耍赖。弯腰撑着膝盖只喘粗气的董硕委屈巴巴地瞪着卢苓韵说,俨然一副被抢了玩具手枪的小孩儿样。 你又没说不准用能力。 你见过跑步比赛用瞬移的吗? 我是跑过来的啊,没毛病。卢苓韵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特意将特质试管在董硕面前晃了晃,这东西真的挺好用的。 教科书级的连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自己了,董硕长叹了口气,带着还没散去的孩子气,气哄哄地走进了警局大门,走,上班! 是,董队。卢苓韵老老实实地跟在了他身后,嘴角却偷偷地笑着,这是她今天的第一个纯粹的笑。 余光瞄见了卢苓韵表情的董硕,也悄悄翘起了嘴角。 可两人的孩子气时间并没能持续多久,从身后走来的刑警队一众人脸上那说不爽有多不爽的表情,很快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 第175页 董硕叫住了跟在队伍最后的佘锐:发生什么了?你不是去协助戴森的二十四小时保护了吗?怎么回来了? 第86章 董硕的话还没说完,戴森本人就在一众警察的护驾下,走到了董硕的身边。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就是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觉得什么人要来杀我一样,整个房间的温度好像都突然安静下来了,隔壁的人也好像一动不动的,所以就尖叫了出来路过的时候,戴森还在对着身旁的警察说着些什么。 她在小区里晨跑,跑到一半去了物业中心的洗手间,几个女性同事跟了进去,我们男的不方便,就守在了门口。等大家的目光从戴森身上收回来后,佘锐解释了起来,就在她进去了三四分钟的时候,试衣间里突然传出了她的尖叫声。我们第一时间赶了过去,救护车什么的也全都联系好了,结果却什么的都没发生,就只是她一个人在隔间里指着门尖叫而已。 无论是从工作人员口供还是现场初步勘查,都没发现任何可疑之人进出的痕迹,可她一口咬定她感觉到了不对劲,我们就只好把她带回来笔录了。佘锐耸了耸肩,估计也但愿只是虚惊一场吧。只是大家生怕她出事,稍微有点反应过度,又是警车又是救护车的,现在把整个小区都弄得有些人心惶惶。 听到这儿,董硕瞄了身边的卢苓韵一眼,却发现她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说到救护车,佘锐还没说完,也是巧了。本来以为是空跑一趟的,结果小区里有个男孩正好那时候癫痫发作,结果就顺便把他拉去了医院。 什么?卢苓韵目光一闪,突然抬头。 我说,有个男孩儿癫痫发作,本来是来帮戴森的救护车,正好把那男孩儿给第一时间送去医院了。 啥时候?卢苓韵追问。 还能啥时候,就十几二十分钟前呗。 哦。卢苓韵点点头后,又恢复了那心不在焉的样子。 董硕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却一时半会儿也只是理解成了卢苓韵通常的脑回路奇特而已,没有太放在心上。 事情讲完后,佘锐转身跟上了刑警队的大队伍,董硕则带着卢苓韵走到了电梯口,打算上四楼。 电梯来了,门开了,可卢苓韵却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董硕问。 我去趟洗手间,卢苓韵说,你先上去吧。 哦。 两人就这么分开了。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董硕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丝不安,这种不安甚至驱使着他摁向了电梯的开门键,可门却没开,因为他按的时候,电梯已经开始上升了。他将手收回来举到面前,摇了摇头,将那种不安理解为了是自己的多想。 之后的一整天,董硕就一头扎进了形形色色的案件里,完全忘记了清晨这小小的插曲。 ―――――― 董队,董硕办公室的门被推了开,是曾?捶迹?出来吃点巧克力呗,补补脑。我女儿去旅游带回来的特产,味道挺不错的。 嗯董硕抬起了脑袋,可思绪还没转过来。 门开了,所以门外特侦队队员们吃巧克力补脑时的唠嗑闲聊,就毫无遮挡地传到了董硕的耳朵里。 都来了吗?吃点东西喘口气呗,劳逸结合工作效率才高。不知道是谁的大嗓门厚德整层楼都能听得见。 在局里的都来了吧?另一个人。 咦?老蔡,你们组新来的那个技术员呢? 你是说小卢?是蔡驰的声音,不知道咋回事,她今天没来,也没请假,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嗯?没来?我今早还见到了啊,这嚼着东西说话的人,是佘锐,和董队一起来的。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董队给她安排了些什么特殊任务?是陈法医。 董队呐。是蔡驰,语气有些话中藏话,说到董队和小卢,你们不觉得咱董队 这时候,董硕突然站起身走出办公室,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额,董队蔡驰差点一个巧克力呛到气管里。 你刚刚说啥?董硕问,表情很是严肃。 不是不是,就是开个玩笑 卢苓韵没来?董硕又问。 没,蔡驰这才发现,董硕在意的完全不是刚才那个没说完的八卦,没来。 也没请假? 没。 小佘你之后也没看到她?又问佘锐。 没啊,她不是和董队你在一起吗? 没有。扔下这么一句话后,董硕就掏出手机走出了屋子。 屋里的人略微有些在意,可比起巧克力,董硕的几个没什么毛病的问题,并不够诱人。所以也就没人看见董硕离开时那阴沉中带着慌乱的表情,以及掏手机是那不住颤抖着的手指。 走到屋外,董硕拨了卢苓韵的电话,可却一直是无人接听。他焦急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了起来,终于在第五次无人接听后,将电话号码换成了自己妹妹的。 -- 第176页 哥?是董霜,怎么了?这时候打电话。 卢苓韵在学校吗?董硕一上来就问。 啊?卢学姐?你和她吵架了? 她在吗? 我不知道诶。从哥哥的语气中听到了不对劲后,董霜也没心思开玩笑了,你等我问问哈,等会儿打给你。接着,通话就断了。 等待董霜回拨的时间内,董硕又抱着侥幸心理问了宰烽,却只是得到了宰烽今天借的特侦队队员名单中并没有非警察编制的卢苓韵,这样一个消息。接着,他又问了顾湘,问了生鲜市场,问了大学城图书馆,问了一切他所知道的卢苓韵可能去的、可能见到的人,可仍旧一无所获。 就当董硕将注意力放到最后一个可能性上的时候,董霜的回拨来了:哥,我问了和她一个宿舍的方学姐,还问了其他几个和她熟的人,都说没见到。她今天应该是没来吧? 行,你要是知道她去学校了,告诉我一声。 哦。 电话挂断,董硕心头的焦虑更加浓厚了。他现在无比后悔,早上为什么没有打开那个电梯门,没有跟上去。可事已至此,他不像卢苓韵那样可以倒回时间,所以他只能试图亡羊补牢。 卢苓韵不在警局,不在学校,不在餐馆,不在市场,那就只剩下百里画廊。 他调出了才保存上没几天的许军锐的电话号码,可却在按下拨通键的时候,想起了卢苓韵提到的那两股势力。一个在诱导着她发现什么真相,一个在极力将真相掩埋。而后者,就是跃迁,救了卢苓韵、帮了卢苓韵、养了卢苓韵的时空旅人。 卢苓韵会在跃迁吗?又或者,跃迁与卢苓韵的失联有关吗? 就在董硕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通了:你好。是许军锐本人的声音。 您好,许老板,我是董硕。 啊,董警官,您好您好。请问怎么了? 没啥,就是问一下,卢苓韵今天回百里画廊了吗? 没啊?她没去上班? 早上遇到了,但之后就不见了。董硕说,学校、顾湘和生鲜市场我都问了,她不在。您知道她还有可能去什么别的地方吗? 应该再没别的了,而且按照韵韵的习惯,既然去了警局,要离开也一定会跟谁打声招呼才走的。许军锐想了想,问,董警官你现在方便吗?我们正好在警局附近办事,过去不用十分钟,我们见面聊吧,如果方便的话,还麻烦您把今早的事情一点不漏地讲讲。 好。 ―――――― 十分钟后,警局附近的咖啡店内。 董硕将今早除去跃迁相关内容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面的许军锐与彭莎。 所以,韵韵和你分开时,什么都没有说?许军锐的眉头皱得很紧。 只是说去上洗手间。董硕回答。 在那之前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许军锐又问。 董硕想了想:就是那个案子,她追问了一下救护车的事。 救护车,许军锐打开看似随意放在桌面的平板,瞄了一眼后,又立刻合上了,癫痫发作的男孩。和彭莎对视了一眼,有扭头看向董硕,再没别的了?她没给你留下什么? 没 你仔细检查了吗?许军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董硕的回答,她能在你完全注意不到的情况下留下东西,这你是知道的。 董硕听完连忙在全身上下翻了起来,最后竟然真的在自己挂在皮带上的钥匙扣里,发现了本来不存在的两样东西:一个就是董硕自己送给卢苓韵的特质针管,而另一个则是半截材质奇怪的吊坠。 许军锐和彭莎一看见那半截吊坠,目光马上就变得危险了起来,可却又都没说什么,只是将那足以吓死一头大象的威压散布到了整个咖啡店里。好在董硕皮糙肉厚,除了心脏颤了几下外,并没受到什么实质物理伤害。 可另一方面,在看到二人此时此刻的反应时,董硕不由地再次回忆起了清晨卢苓韵说过的那些话。他们担心的,到底更多是卢苓韵的安危,还是他们的大业?而这个吊坠,又有着什么特殊的意义? 第87章 这个吊坠,指尖碰到吊坠时,那种不存在温度的诡异触感让董硕惊了一下,以至于他的后半句话迟了好几秒才出现,你们知道?它越摸着吊坠的质感,涌入董硕脑海的念头就越是杂乱。 知道,许军锐在犹豫了片刻后,回答了,它不属于这个时代。 这这是董硕第一次听到许军锐如此直接地将玻璃纸点破,即便大家都知道玻璃纸那头藏的是什么。所以,他一时半会儿没能找到合适的措辞。 该知道的,韵韵应该早就告诉你了,许军锐又说,她告诉你的,可能比告诉我们的还多。说这句话的时候,深邃的目光中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以,她现在失踪了,她遇到了什么,她可能的处境,董警官你应该清楚。 -- 第177页 我知道。董硕明白许军锐的言下之意,所以 警官,这不是你们取个证、立个案就能解决的问题。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彭莎突然说。 我明白。 您明白就好。许军锐又说,我们谢谢您这么及时地将事情告诉我们,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韵韵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向吊坠够去。 所以许老板您的意思是,董硕打断了他,更收起了吊坠,我把事情告诉了你们就可以走了?这事儿不是我能管得了的? 不然呢?许军锐毫不客气。 我管不了,许老板您就可以?不知怎的,屋里的□□味突然浓了起来。 不然呢? 以您的身份,董硕一边说着,一边特意用慢动作将两样东西挂回到了钥匙扣上,我要怎样才能相信您是真心想救苓韵? 那以你的身份,许军锐的表情似笑非笑,我又要怎样相信你?如果我没记错,要说你恨她也不是没有理由吧?毕竟你爸爸 既然,董硕提高声音阻止了许军锐接下来的话,我们没法互相信任,那就该用互相戒备的相处方式合作。 哦?许军锐跳起了眉毛。 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们了,董硕坐直了身子,现在,轮到你们提供线索。 情报交易?这就是你所谓的互相戒备的合作方式? 你们知道什么?我打电话说苓韵失踪的时候,你们好像并不是那么紧张。 别拿你警察的那一套标准,许军锐笑了,时代不同,在我们这儿行不通。至于你要的线索,抱歉,给不了。将手里的平板放回到了桌面上,不给,是为了韵韵,也是为了你。 但是,抢在董硕做出任何回应之前,许军锐又刻意重咬着词说,我可以向你证明,我们绝对不可能害韵韵。 董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许军锐看透了,甚至连未来的行动都被了如指掌。他的任何话放倒许军锐面前,就都像石头拿去打了水漂,而许军锐的每一句话,却都准确地命中软肋。 就好比现在 怎么证明? 这么证明。许军锐一边说着,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的小型注射器,当着董硕的面,将针头插进自己胳膊上的静脉里,抽了满满一管血后,盖上针盖递给了董硕,董硕,信我。第一次直接叫了董硕的名字。 接过注射器时,董硕整个人都是震惊着的,他不敢顺着往下想,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了卢苓韵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中的,第三层含义。 卢苓韵曾经说过:有个怀疑,它如果是假的,她可能会失望,很失望很失望;可它如果是真的,她却有会绝望,很绝望很绝望。 现在,董硕知道这个怀疑是什么了。 他当着二人的面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小杨啊,好久不见。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又得麻烦你一件事说着些的时候,董硕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中的注射器。 ―――――― 舅舅,这样真的好吗?从窗口确定董硕已经走远了,彭莎才开口,什么都不告诉他。 许军锐从平板上抬起了头:如果告诉了他什么,那才是真的不好。关闭了事件算法,他只有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才会有正确的举动,而他的正确举动是救韵韵的关键。如果让他知道了什么,参量就变了,算法得出的结果就不准了。 所以你已经确定韵韵的失踪与司时有关?彭莎又问。 八九不离十。许军锐点了点头,但好在事情还没到最糟的地步,因为对方动手的同时,也暴露了自己。而且他的动手,从现在看来,应该与时主和管理局无关,纯属自主行动。 你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癫痫。许军锐吐出了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字,韵韵上一次的癫痫,你记得吗? 嗯原来如此。彭莎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那血呢?舅舅你应该知道,这事情,你告诉了董硕,就等于告诉了韵韵。你瞒了这么久的事情,偏偏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出来,到时候,你该怎么 就算不告诉董硕,韵韵也快知道了。许军锐苦笑了起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洗得干净的线索。 彭莎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可许军锐却将平板一收,挥挥手叫来了服务员买单,彻底将所有的话苗子给扑灭了。 ―――――― 卢苓韵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她看不到、听不着,甚至连自己的身体的存在都感觉不到。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了一颗卑微的尘沙,靠着仅有的空气流动来感受生命、感受世界。 -- 第178页 她是在听到那癫痫男孩儿时意识到事情真相的,因为男孩癫痫发作的时间,正好是她自己为了贺董硕赛跑而动用能力的时候。类似的事情,几个月前曾经在阿法大酒店发生过,只不过那次率先动用能力的是对方,而因能力干扰而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的是自己。 她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那不难猜到,身为编内司时的对方,在从癫痫中恢复后,应该也会意识到她。他随时都可能来,而卢苓韵能做的,只有远离人群,之后见机行事。只可惜,见机行事的后果,就是现在这半死不活的处境。 同是拥有时子的本时代人,很明显,域外和域内司时的能力,是有着质的差距的。比能力,卢苓韵毫无优势,甚至还自带了个看不清动态的减分项,要说唯一大概可能也许可以算作加分点的,大概也就只有她大至知道未来的时代、知道司时能力的源泉这一点了。 但显然,从现在这卢苓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结束的结果来看,那小小的加分点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卢苓韵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大概猜测着,应该和时间被暂停有着一定关系。她感觉不到身体,但意识却还存在,所以被暂停的应该只有身体而已。换句话说,就是她的意识被困在了名为身体的这座静止的时间牢笼里,永永远远的。 但她所能感知到的东西却又不是真的一片虚无,她甚至能隐约猜到自己的身体是被扔在了一个箱子里,而箱子外面正站着很多人,那些人一边听着站在最前面的人对着箱子讲话,一边还在下面七嘴八舌。卢苓韵不知道其余人的说话内容,却能清楚地感知到最前面那个人的。这种感觉跨越了所有的感官,直接刻入了卢苓韵的灵魂。 她的身体被静止了,她却能感知到外界。而在这个时代,能够违背时空定律的,就只有时子。也就是说,这种植入灵魂的感官,是卢苓韵在中招前撒入空中的时子所带来的。而同样的,卢苓韵只能听到那一个人的声音,侧面意味着,那个人体内也有着时子,是分属不同主人的时子见的感应,让卢苓韵得到了声音。 他就是这一串案件的犯人吗?那房间里的其他人,是他的帮凶?他们见过他使用能力?一个司时,光明正大地在普通人面前使用能力,而且还是为了一己私利使用能力,却没有被排除。是因为他们都是小孩吗?小孩儿的话不会有人当真,所以不足以造成未来偏移? 董硕说的是对的,使用超能力本身并不等于威胁未来,自己就是一个活着的例子。是自己一叶障目了,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我还真没想到,那个司时的声音还在不断涌入卢苓韵的意识,这世上真的除了我外,还有第二个正式特工。只可惜,你背叛了人类。 你在做出背叛的决定之前,应该就做出觉悟了吧?eliminator从来不会轻饶任何叛徒。别以为你和我有着同样的能力,我就没法处理你。像这样,将你的肉.体和精神分离,就有你受的了,漫长的黑夜,永无止境。 我其实一直想试试呢,没了肉.体的精神能够独自存在多久。正想着,你就出现了,有趣。 不过我倒还犯了一次蠢,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竟然没发现你的身份。你那次是来试探我的吧?想在我发现之前除去我,这样你就自由了。只可惜,你还是差了点。 行了,废话就说到这里,你慢慢呆着吧。放心,没有人会找到你的,就算找到了也救不了你,你只能这样带着,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直到永远。 再见。 接着,卢苓韵所能感受得到的所有人就都从房间内消失了,世界陷入了真正的死寂与黑暗。 第88章 所以,宰烽靠在警局顶楼天台栏杆上,吹着凉风,你特意调出那个血手案,又去查了那个唯一幸存的男孩,该不会是觉得eliminator的案子和这个案子,犯人都是那姓梁的孩子吧?侧头看向嚼着口香糖解压的董硕。 董硕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目光涣散地抬头望着天。 判断的依据呢?宰烽又自顾自地问了起来,就是因为梁沛豪是eliminator的骨灰级玩家,在游戏论坛里有过次元不分的偏激言论,扬言自己是eliminator,奉命要除去现实中的某些人,而这几个案子发生时他都在附近出现过? 梁沛豪在家里的事发之前,被送去过君教练的网戒中心,接受过电击治疗。董硕突然开口了,他把这段经历写在了网上,甚至在微博上发出过求助,虽然激起的浪花不大,大都数人都只是当做段子看看了事,没当真。但他写的东西,也勉勉强强能算作后来网戒中心被告发的导.火.索.之一。 同时,因为无法接受父母的教育方式,他与父母关系极度不和,更因为网戒中心,记恨着父母。而且,他也是苏愿漫画的忠实读者,是lsquo;愿读者会的副会长,苏愿与戴森两家粉丝舆论战的始作俑者之一,戴森的抄袭就是他先提出来的。 宰烽敲着栏杆想了想,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他对四个人下手的动机倒是很足。又问,那你倒是说说,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要怎么样、用什么东西,将两个成人的双手利落砍断后,渣都不剩地毁尸灭迹?又要怎么在七八个监控下,在君教练家画上符号?怎么在四个保安、一群便衣的眼皮子底下,一声不响地掳走君教练?更别提戴森尖叫的时候,他自己都还在发病。 -- 第179页 一个在加油站乞讨的孩子都能拥有没记载在任何学术期刊上的顶尖科技,又是配型识别,又是强效麻醉剂,梁沛豪怎么就不能有了?董硕胡扯起来完全不需要打草稿。 所以,你认为凭空消失的人也好,断面光滑的手也好,突然出现的符号也好,都是某种不知名的高新科技?化尸粉?纳米刀?光学迷彩?宰烽的脸上写满了扯淡两个字,不知道我们是警察的,还以为我们这是在构思小说呢。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解释吗?董硕反问。 宰烽避开了回答,继续提问道:那eliminator符号上的数字编号呢?如果梁沛豪是犯人的话,特工编号是一,这个可以理解;但目标编号里,为什么君教练是一,戴森是二?如果照你所说的,他自己的父母才算是他手下的第一和第二被害者吧?君教练和戴森应该是三和四才对吧?早在他家出事的时候,eliminator已经是一款很火的游戏了,他被送去网戒中心也与玩这个游戏上瘾不无关系。 eliminator特工是有训练期和考核的,他没把父母放在编号内,大概是把那个当做考核了,想一些影视作品里宣扬的一样,是某种lsquo;反抗强权、反抗命运的考核。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在从网戒中心出来到家里出事那段时间内,得到那个尖端科技的。董硕回答。 把杀害自己的父母当做特工考核亏你想得出来。 对他来说,那不叫lsquo;杀害,那叫lsquo;反抗与崛起。 不知道是天台的风太大,还是两人聊的话题太让人细思极恐,宰烽不由自主地拢了拢衣襟:所以,你是觉得那个贩卖尖端科技的组织或个体,早在三四年前就已经存在了?又问。 应该吧。董硕皱起了眉头,或许更早以前就存在了也不一定,毕竟这世上我们不知道、亦或视而不见的东西多了去了。 宰烽盯着董硕那没有半点开玩笑意思的脸,愣了一会儿后:祖宗诶,拍着脑门叹起了气,你敢这么想,我也不敢往报告里这么写啊。案子查不清就走玄学什么的,而且怀疑对象还是一个未成年!杀父弑母绑架师父,小说都不带这样编。况且,就算前面的动机和作案手法、时间能够勉强扯到一起,那戴森的案子呢?别告诉我说戴森的尖叫的确与梁沛豪有关,而戴森之所以没有失踪,是因为梁沛豪作案途中突然发病了? 或许真是。 宰烽被董硕的回答弄得有些牙痒痒,可痒了半天,最后出口的却是句,行,我保留意见,你就按你的推测去查吧。转身作势要离开。 是。 但要记得按规矩办事,宰烽在离开天台前又补充了句,你是警察。 知道。 那行,你继续在这儿思考人生吧,我下去忙活了。挥挥手,走了。 看着宰烽离开的背影,董硕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是想悄悄地单独行动,不把包括警局在内的任何人牵扯进来的。但他却不能,因为这除了是涉及未来的一个事件,也是牵扯了人命的一个案件;而他董硕,既是知道未来秘密的人,却也是一个警察。所以他只能用这么模棱两可的方式勉强将怀疑对象上报了。 时间距离卢苓韵那天清晨的不告而别,已经过去了一周,卢苓韵仍旧杳无音信,她的失踪与落入敌手基本上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在这一周里,董硕从繁杂的警局工作中腾出时间,将卢苓韵之前几个月内见过的人、干过的事都私下里查了一遍。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九月底那天她去的租车公司。因为那租车公司的老板是梁沛豪的叔叔。而梁沛豪在父母过世后就彻底辍学,住在了叔叔家,并在公司里做起了跑腿的工作。 当董硕顺着这个租车公司往下查的时候,他就翻出了那篇苏愿所写的《乱语》报道:王胜身亡时,阿法大酒店门口的一辆开了门却没人出来的白色福特,与白色福特上突然出现的血手印。如果是以前,他可能并不会怎么相信这种博人眼球的文章,可现在,他却给文章中的每个疑点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白色福特,那辆车是梁沛豪叔叔的租车公司的;车门开了却没人出来,那是因为人瞬移了,所以看不见;门把手上的血手印,那是因为司时动用能力时需要血;而至于王胜的死亡,卢苓韵的癫痫 一开始,董硕以为卢苓韵的病是运动盲的并行症,但现在看来却不是了,因为一周前梁沛豪也发作过。 卢苓韵的发作与梁沛豪使用能力从车里瞬移出去应该时间相近,而同样的,梁沛豪癫痫发作的时候,卢苓韵正在使用能力与董硕赛跑。这样一来,结论就显而易见,一个时代只允许一个司时的存在,所以当两人试图同时使用能力时,时子的启动就会被干扰,造成疑似癫痫的症状。 董硕意识到,卢苓韵是在一听到佘锐所描述的现场状况,就知道了梁沛豪的身份,以及梁沛豪很可能已经盯上了她的事实。所以她什么都不说地离开了人群,一个人,用着处于劣势的时子,与看不清动态的双眼,去与梁沛豪对峙。 -- 第180页 而对峙的结果董硕咬着嘴唇攥紧了挂在裤腰带上的针管与吊坠。 卢苓韵不是个鲁莽的人,董硕认为,哪怕知道自己抵不过梁沛豪,她也一定是给她自己留下了退路的。而这个退路,很可能正握在董硕的手里。 一个装血的针管,一个银色的吊坠。针管内的血里含有可以逆转时间的时子,可时子的操控需要卢苓韵本人,卢苓韵本人却恰恰是下落不明的那个;吊坠是用不明材质制成的,是来自未来的东西,可这未来的吊坠除了是个吊坠外,董硕并没能发现些别的使用价值。 这两个东西合在一起,到底有什么意义?卢苓韵把它们留给自己,又到底有什么作用?这是这一周来,董硕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它们能用来封印对方司时的能力吗?还是说,它们能够消除司时?答案是可以的可能性显然不高,因为如果这两样东西有这么大的作用,按照卢苓韵的性格,应该早就该拿着它们去除掉威胁到她的存在的司时了,而不是等到现在,半句话都没留下地扔在了董硕的钥匙扣里。 可无论卢苓韵留下这两个东西的目的是什么,董硕应该做的,都不该是待在这天台吹着风空想。他需要行动起来,因为时间间隔的越久,卢苓韵的处境就越危险。即便她曾没心没肺地说过她能够通过存档、读档来死而复生,但董硕清楚,能让消灭一个人的方法,远远不止杀害而已。 苓韵,你一定撑住,一定不要有事,你不是还等着让我兑现我答应你的一个要求吗?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到时候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晚了 第89章 天已经黑了。 坐在办公室的黑瘦子从窗口看见了背着包打算出门的梁沛豪,又去网吧?立刻打开窗户探出头质问。 你管的着?梁沛豪回答得连眼神都没舍得给黑瘦子半个。 嘿,你这小兔崽子,信不信我替你爹打死你?黑瘦子在窗口挥舞着手臂叫嚣着,可双脚却没有半点挪动的意思。 梁沛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后,走远了。 走出租车公司的地盘,走到路口,梁沛豪低头看了眼手机,然后心不在焉地对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招了招手。 实际上,他并不是在明确地召唤哪辆车,他只是在碰运气,因为他清楚这个路口距离轻轨站很近,所以每到这个时间点,都经常会有一些没营业执照的私家车跑来载人赚外快。这种车看人办事,所以往往开价很高,但只要掌握了技巧掐着对方没执照的七寸讲价,一般都是能?乙惶勺愎涣?价的便车的。 这是梁沛豪除了偷开叔叔公司的车外的第二个代步方式。但因为偷开车过后需要用能力来毁尸灭迹,所以除了是去参加他自己以为的特工考核,或者执行自以为的初级任务外,他往往不会那样做。毕竟哪怕手下养了一堆不知道真信还是假信的预备特工的他,也是懂得保密协议的。 他现在出门去网吧,一是为了召集预备特工们,就他上周捕获叛徒之事开开会,打算再立立威;二是因为关押那个叛徒的地方正巧在网吧附近,他打算顺路去看一眼。 他其实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不知道好歹的人类警察好像盯上了他,但他却并不担心,因为他进出据点与关押点时都用了能力,普通人类根本发现不了什么,等那帮蠢货查一查发现查不出什么后,自然而然就放手了。 就在梁沛豪一本正经思考这事关人类存亡的大事的时候,一辆车停下了他面前。他想都没想就上了车,说了地址后一口咬定了十块的价钱。奇怪的是,这个司机竟然没有和他讨价还价,而是直接应了。 梁沛豪有些意外,却也没放在心上,因为他从来都不会将普通人类放在心上。从变成预备特工到被正式认可成为特工的这几年里,他唯一放在心上过的,也就前阵子被他轻而易举搞定了的那个叛徒而已。 其实,刚意识到拥有同样能力的叛徒的存在时,梁沛豪是小小紧张了一下的,而当与那叛徒正面交手,发现对方的特工资格远比他老时,他也是替自己捏了一把汗的。只可惜,叛徒终归是叛徒,她虽然有着老资格与更多操控能力的经验,但她的能力本身却是远远比不上梁沛豪,梁沛豪也只是稍稍动了点真格,就将她变成了阶下囚。 一路上,梁沛豪一边津津有味地回忆着和叛徒时的那短短几秒精彩时刻,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再给那叛徒点颜色看看。没错,对于现在的叛徒处置,梁沛豪远远不觉得满意,把灵魂困在一块永不朽的石头里什么的,对方痛苦是痛苦,可自己看不见摸不着,多没意思?他还想找些刺激点的私刑,想让那叛徒 止。一个声音措不及防地闯入梁沛豪的脑海。 紧接着,车停了,引擎声消失了,就连从车走了一会儿后起,附近不知道在庆祝着什么的一直若隐若现的鞭炮声也没了。梁沛豪一个激灵,抬头看向仪表盘旁的时间,却发现时间的数字停在了7:55。他慌乱地摸向了车的门把手,却发现无论怎么掰,把手都拉不开。 -- 第181页 你 梁沛豪,坐在前面一直没怎么开过口的司机突然说话了。直到这时,梁沛豪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司机竟然穿着身包头盖脚的黑色斗篷。司机慢慢向着梁沛豪的方向侧过了头,可斗篷帽却遮去了他的半张脸,使他在这本就昏暗的灯光下,竟有了种地狱使者般的气场,是吧?他又问。 你是梁沛豪本能的一个哆嗦蜷在了座位角,谁?这才问完了整句话。 梁,沛,豪,司机却并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对吧?低沉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竟好像有了回音。 是。梁沛豪起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回答道,你也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一半,梁沛豪竟然换了称呼,您是 司机没有答话,而是从斗篷巨大的袖兜里掏出了什么,像个令牌似的拿在掌心,在梁沛豪面前晃了晃。 那东西是银色的,却不是那种因为光线反射而产生的视觉上的银,而是一种无论在什么地方、背景光线是什么颜色,都拥有着银色特性的本质的银。它看起来像是金属制成,却又不像金属那样会反光。它的上面写着些梁沛豪不认识的文字,但却不是刻上去的,而是字本身包含在物质属性内一般。 梁沛豪震惊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可他却又很容易给这个东西脑补出个含义。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无论是最初在那个阴森的夜晚一挥手把父母变成了两只血手的时候,还是后来发现自己能在时间缝隙中穿梭的时候。 所以,这一次,他把拥有这个东西的司机认知为了自己的同类,甚至,自己的上司。 他猛地直起刚才还蜷缩着的身子,右手一捶胸,Hail eliminator! Hail eliminator!司机懒洋洋地做了同样的动作后,收回了手里的东西。 长长官,他缩了缩脖子,我 长官?梁沛豪毕恭毕敬的称呼似乎并没让司机满意,我咋不记得啥时候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能叫我长官了? 报告长官,司机的这句话好像碰到了梁沛豪的逆鳞,使得他猛地脖子一挺提高了声音,我已经于今年十月中旬通过了测试,成为了正式编内特工!现在已经顺利完成了第一项任务,第二项任务正在执行中! 哦? 任务编号一,执行目标人类化名君教练,现已伏法!生怕对方不相信似的,梁沛豪又重复了起来,任务编号二,执行目标人类化名戴森,上次出动时由于叛徒干涉,未能成功。 叛徒?司机好像皱起了眉头。 是的,长官。我已经将叛徒囚禁在了安全的地方 为什么没有向上级汇报?司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这 还有,司机又说,你口中的两个目标人物的选择,走了正规程序吗?还是说司机那本就阴沉的口气,变得更加危险了,从记录上来看,你与那两人似乎有着私怨。 这梁沛豪紧张地攥出了一手的汗。 而且如果我没记错,你获得能力后所处置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你自己的 那是他们该死!梁沛豪突然吼出声打断了对方,而且,有着大义灭亲的坚韧,这难道不是组织选择我的原因吗?我对组织忠心耿耿 你口中的叛徒现在被关押在哪里?司机也没让梁沛豪把话说完。 在梁沛豪嘴一顺眼看着就要回答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窗外,好巧不巧地看见了一只落在窗外路灯上的鸟,一只会动的鸟。 梁沛豪停在了张嘴回答的动作上,却没有发出接下来的声音。他的瞳孔放大着,瞳孔中反射出的光芒从震惊慢慢变成了愤怒。 他一拳砸在了车窗上,又一脚踢上了驾驶座椅背:你,耍,我。他望着司机,一字一顿地说着,眼中似乎随时都能冒出火来。 司机,又或者说,穿了个滑稽斗篷陪着小屁孩中二了半天的董硕,瞬间意识到了穿帮的事实,连忙在梁沛豪将那不知道啥时候划伤了的沾血手指伸过来前,推开车门跑了出去,短暂地躲过了变成石头和卢苓韵作伴的命运。 呵?逃?梁沛豪刚才还是一副委屈小奶狗表情的脸,突然嘴角一歪,变成了只恼羞成怒的炸毛小恶狼,你以为把我锁在车里,我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董硕没有回答,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梁沛豪。他发现,梁沛豪的左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缕蓝色的光芒,光芒慢慢分散开来,最后化成了一个沙漏徽章的模样。 蓝色,沙漏,徽章。 司时,董硕想到了这个词。原来,司时身上的徽章,只在试图使用能力的时候才会出现。 可意识到了这个又有什么用?戏演砸了的现在,董硕与司时梁沛豪只是隔着层薄薄的车窗,一个梁沛豪挥挥手就能消失得渣都不剩的车窗。 -- 第182页 怎么办?董硕攥紧了卢苓韵留下的针管与吊坠,任由额角的汗珠流进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90章 远处的一坐烂尾楼的天台上,许军锐正透过狙.击.枪的倍镜观察着角落里那辆车附近的一举一动,并将准心不偏不倚地对准了梁沛豪的额头。 为什么?一旁的彭莎冷不防地问道。 什么为什么?许军锐嘴里问着,目光却一点都不曾离开远处的车。 刺杀司时的后果是什么,舅舅你比谁都清楚。说完,彭莎又补充了句,你不是用事件算法计算过吗,董硕的举动完全可以救出韵韵。 但算法再怎样也只是算法,难免会存在误差。况且,梁沛豪拥有着可以干扰计算的时子,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许军锐回答,备用计划永远是必要的,无论做什么事。 所以这就是你的备用计划? 没错。 如果董硕失败了,彭莎又问,你真的会开枪吗? 会。许军锐的回答毫不犹豫。 即便这一枪会毁了一切?这几代人牺牲所有、跨越千年所完成的一切?彭莎又问。 这一次,许军锐没有立刻回答。可就在彭莎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的时候,他突然问:没想到这些问题会从你嘴里问出来。顿了顿,我以为,在所有人里,你是和韵韵走得最近的那个。 不是。 不是? 不是我在问,彭莎死死地盯着许军锐,我是在替你自己的心问,舅舅。 这一次,许军锐是真的没有再回答了。 ―――――― 另一头,被一只鸟坑进了绝境的董硕抱着种写遗书的心态,伸手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可却手指头一抖,意外打开了个小视频直播软件。 他猛地想到了卢苓韵曾经说过的话:存在偏移未来威胁的司时,会被剥夺司时能力。 哈哈,哈哈哈哈――董硕握着手机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 这下反倒轮到梁沛豪被?}得慌了,他虽然嘴上将董硕称作一个放肆的普通人类,可他心里却没法忘记董硕最开始拿出的那个吊坠,所以即便是在这种压倒性的优势下,他还是不由地提防着董硕的每一个小举动。 笑什么?梁沛豪皱起了眉头。 笑你啊,董硕已经从最开始的低声偷笑,变成了现在的放声疯笑,一个疯子傻子。捂着肚子,捏着手机,已经笑出了眼泪。 你说什么?梁沛豪狠狠地问,只可惜狠狠的口气配上他那张长满青春痘与雀斑的脸,实在是有些滑稽。 我说你,蠢、疯。董硕特意放大了声音,生怕谁听不见似的,之前表弟和我说遇见了个把游戏当真的疯子,我还不信来着,没想到还真的存在。随便拿个东西演两下,你就真信了,左一个长官,右一个任务的,还把新闻里的杀人案臆想成自己做的。游戏玩成你这样,还真不容易。 臆想?!你说什么?我臆想?!也不知道是被戳中了哪里,梁沛豪火了,那都是我做的!我做的!我用我的能力做的!我把他们变成了灰!! 大家看看,这疯子还在做梦着呢。董硕对着手机屏幕说了起来,刚才车里的对话大家都听见了吧,他直到现在都以为他有超能力,是个eliminator呢。可怜呐,可悲啊,大好的年华,大好的青春,却被个游戏荼毒成了现在这样。演得好像真的从一开始就在直播一样。 你闭嘴!! 啊?把镜头对向了梁沛豪,并真的打开了录像,不然呢?不然你也把我变成灰? 我 还是说你要找个什么特工保密条例之类的借口,说是不方便在镜头底下使用能力?董硕拿着手机向前走了几步。 我 来啊,倒是试试啊,如果那个游戏里的设定都是事实的话,再说这个的时候,董硕敏锐地发现,梁沛豪左胸的沙漏徽章好像变淡了,来把我变成灰呗,在镜头下,当着全世界观众的面,证明你的能力。沙漏的光芒更淡了,淡到已经不仔细看就发现不了的地步。 发现徽章的小细节后,董硕直接一咬牙打开了车门:来出来,对着坐在车里的梁沛豪招招手,我也不躲不逃,你来试试你的能力啊。 梁沛豪没有动。 梁沛豪的戒备让董硕更加有了信心,情绪上头,他豁出去般地吼道:梁沛豪,出来啊!用能力啊!杀了我啊!当着大家的面! 梁沛豪死死地攥住了拳头,将牙齿咬得咯咯响,可却还是没从车上下来。 董硕见火候已到,收敛了声音,却并没有收敛面上的嘲笑:醒醒吧!那是游戏!不是事实!别自欺欺人了,小屁孩!! 你说什么?啊?小屁孩三个字似乎是戳中了梁沛豪的什么死穴,他的眼睛瞬间变得猩红,手上的伤口被他自己捏得惨白。与此同时,他左胸上的徽章已经完全消失了。 -- 第183页 我说,醒醒,小屁孩!! 啊啊啊――梁沛豪像一匹饿疯了的小狼似的低吼了起来,吼声越来越大,眼底越来越红。 等吼声与眼底猩红积攒到某个地步时,梁沛豪突然狠狠地将拳头往门框上一砸,一改方才的克制,疯了似的一把扑到了董硕身上:止啊!止啊!你去死啊啊啊!一路将董硕推到了墙上,董硕也没有反抗。 可能推动董硕这个事实,却已经足够让梁沛豪崩溃了。 发现自己仍旧手脚灵活地好好活着的董硕,松了一口气后,立刻把对方喊出止字时的害怕藏了起来,继续装腔作势的翘起了嘲讽的嘴角:所以呢?大吼,推人,这就是你的能力? 为什么?梁沛豪见了鬼似的一把松开董硕,看着自己受伤的伤口反复重复起了同样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动?为什么你还能说话?为什么?为什么失了魂般的,跌坐在了地上,就脸鼻涕眼泪流了一嘴都丝毫没有察觉。 看着陡然梦醒的梁沛豪,又回想着这样一个疯狂的孩子曾经拥有过的骇人能力,董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了墙上。 时子会根据需要自行选择合适的宿主,甚至连这样一个孩子都 但这些都不是他能够插手,也不是现在的他应该关心的。他关心的是时子从梁沛豪身上消失,那卢苓韵 嗖!措不及防的一声消.音.器压抑下的枪响。刚才还将董硕吵得头疼的梁沛豪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趴在地上捶地大哭的梁沛豪忽然像是没骨头的鼻涕虫似的,脸朝下往前一倒一瘫后,再也没了动静。与此同时,昏暗的灯光下,在梁沛豪的脸颊靠地处,某种隐约发红发亮的液体慢慢流了出来,顺着地缝漫向了董硕的脚尖,将灯光反射后,更是照亮了梁沛豪眉心处的黑洞。 梁沛豪?董硕愣了一下,半秒后才恍然大悟。 梁沛豪!!他一边环顾着四周的高楼,一边冲过去蹲下身,拍起了梁沛豪的肩膀,喊着他的名字。 梁沛豪没有任何动静,脸上还保留着方才那歇斯底里的表情,可瞪大的泪湿的双眼却已经涣散。这几分钟前还是趾高气扬男孩,现在已经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 梁沛豪――董硕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巷子里回荡着,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和,哭声、吼声、质问声、警车声姗姗来迟地加入了董硕的声音,让这个小巷陷入了不眠。 而在距离这小巷略远的地方,有人怒其不争地砸了个杯子,有人在一道诡异光芒下晕倒在地,有人苦笑着背着一个巨大包裹和一个人离开了某栋高楼,有人则在漆黑的箱子里睁开了黑亮的眼睛 (第三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要进入完结倒计时了,然而它能在完结前收藏过百吗 第91章 呼――董硕一边喘着气,一边双手扶着鼓鼓的登山包,一屁股坐在了块大石头上,你是属猴的吗?路那么滑,坡那么陡,还蹭蹭蹭就爬上来了。满脸抱怨地看着似乎还打算向前走的卢苓韵。 九六,属鼠。卢苓韵故意一本正经地眨了眨眼,回答。 我没真问你属相。董硕的嘴角抽搐着。 是你自己要跟来的。无辜地耸耸肩,卢苓韵往上扶了把背包带后,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已经到顶了,再往前走两步就可以坐下来慢慢野餐了。话说完,也不管董硕有没有跟上,她就自顾自地走了起来。 等卢苓韵的背影消失在了树荫里后,董硕才鼓足力气再次背起那十几二十斤的包,向着相同的方向跟了去。 卢苓韵这次说的两步是真的两步,董硕折腾着背带还没把包背舒服,就已经走出了这片算不上大的树林,来到了炎炎烈日下。 措不及防的阳光让他猛地一眯眼,等眼睛适应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踩到了由一块巨大光滑山石构成的悬崖边上。他急忙脚下一个刹车,可背包的重量却让他的脚在石头上打了个滑,眼看着就要往悬崖下栽去时,背后十几斤的包突然变成了几十斤,硬生生地将他向后拉倒,一屁股坐在了石头上。 小心点呐。卢苓韵在确定董硕已经坐稳后,才松开了扯着他背包的手,自己坐在了董硕身边,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吃吧。一边说着,就一边翻起了自己背包。 只可惜隔壁的董硕还没从那即将掉下悬崖的感觉中缓过神来,并没听清她在说啥。无奈之下,卢苓韵只好揪着董硕的背,打开包取起了里面的东西。 一直等到卢苓韵将整块巨石布置成了个巨大餐桌后,董硕才迟了半拍地回过了神来,呆呆地问:你平时没事就跑这悬崖边来吃饭? 算是吧。卢苓韵递了双筷子给董硕,一览众山小,整个京州城都看得着,风景多好。用下巴指了指山石下。 董硕下意识地顺着卢苓韵指的地方瞄了一眼,可只是瞄了瞄就又有了腿软的感觉,连忙往远离悬崖地方向缩了缩。 不会掉下去的,卢苓韵看见了他的小动作,憋着笑说,而且就算掉下去也死不了,我在静界里把你捞上来就行了。 -- 第184页 要不是路险些,旅游区里怎么可能找到个这么清静地方。没等董硕想好回嘴的内容,卢苓韵的语气就措不及防地正经了起来,也只有在这种没人的高处,我可以缓缓神,做做白日梦,思考思考人生。 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给董硕让思路跟上来的机会,就又说,你看看,从这儿望下去,一个人才多大点?有芝麻大吗?芝麻大的人,又能有多长的人生?这种人生就算被不幸覆盖满了,总共又能有多少不幸?这么一想,这么一看,烦心事好像就没那么烦了,虽然也只是我的自欺欺人。 苓韵董硕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吃吧,再不吃就凉了。卢苓韵却打断了董硕,脑袋一低,手一抬,不管不顾地闷头吃起了饭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卢苓韵作为顾湘的帮厨,做饭的手艺自然是不一般的,所以像今天这样吃到卢苓韵亲手做的饭,是董硕期待了许久的一件事,况且他本来就因为刚才的爬山而已经被饿的饥肠辘辘。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卢苓韵刚才的话中话,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件件事,再吃这饭时,董硕竟然没胃口了。 卢苓韵不吭声,董硕也不忍心主动挑起什么话题,生怕说错一句话让卢苓韵回想起什么不好的事。于是乎,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在悬崖边吃起了饭,甚至没能有半点眼神的交集。 可无论怎么样,一顿饭的时间总是有限的,等两人放下筷子收好饭盒时,他们的目光还是难以避免地碰到了一起。 你别看我这样,先开口的是卢苓韵,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淡淡地微笑,也是天真过的。 顿了顿,那时候刚来百里画廊,不管现实怎么样,反正自己是觉得成功逃脱了过去的一切,有了新的归属、新的开始,甚至还有了罩着自己的人,挺?N瑟的。人嘛,一?N瑟就开始做白日梦,一个十几岁小孩的白日梦还能是啥,中二和梦想呗,我那时候也是的。 嘴角的笑意变浓了,我最初找着这个地方,就是把它当做个中二的秘密基地用的,整天有事没事爬上来幻想一番,有时候还胡乱用着能力拆拆山,真把自己当做了个天选之子似的,不然你以为这石头咋这么光滑? 等过了中二病的那段日子,来这地方就已经变成了习惯。笑着摇了摇头。 不幻想了,不乱搞了,我就开始躺在石头上晒着太阳思考人生,描绘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说着,卢苓韵就真的躺在了石头上,什么当个田径运动员去奥运会拿金牌啊,可没过多久就意识到我这眼睛根本过不了体检;什么写个游戏、开个公司赚大钱啊,但等想起我欠的那一屁股债,lsquo;梦想变成了不切实际的lsquo;白日梦。 反正整天就这样折腾着梦来梦去,最后发现自己啥都干不成,只能待在百里画廊过一天算一天,混吃等死,即便我这体质甚至可能根本lsquo;等不到死,只能等到很老很老的那一天,老死后回溯,再老死,再回溯 抢在董硕插嘴之前,卢苓韵又继续:但我也不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就放弃做白日梦的人,我还是梦着有朝一日,时子能够不在我身上了,我彻底和未来的时代撇清关系,变成个普通人了,我就用知了赚来的钱,如果还完债后还有剩余的话,在个偏僻的小镇子里买个几十平米的小房子,一台电脑一张桌子,把自己的人生写成故事。 当然,脸上的笑容中带上了些羞涩,我这故事就算写出来也是没人信的啦。所以就当个科幻悬疑小说吧,写出来,发到个网站上,可能没什么人看,不过也无所谓。之后呢,如果条件允许,可以自己把它做成动画,找上几个朋友给它配音 人的一生嘛,无论多长多短、多无聊多精彩,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但我总觉得得留下来些什么才行,留下来些我活过、我挣扎过、我经历过的证据。即便这证据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发现了不会有人在意,在意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就是图个安心,图个满足呗。 但现在,说到这儿,卢苓韵脸上的笑容突然变淡了,这个小小的梦想可能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远了 不远。董硕突然一把握住了卢苓韵放在膝盖上的手,它不远。 没有半点打断了别人的愧疚:想写就写呗,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以后呢?说不定写着写着,反倒一切就柳暗花明了。而且,既然老天爷已经不公地不让你好过了,你怎么能还不让自己好过呢?想干啥就干啥呗,怼天怼地多快活? 你写,一边说着,又一边得寸进尺地往卢苓韵的方向挪了挪,我也写,到时候我俩的放在一起弄成个双视角三部曲,指不定火了呢?然后一辈子都不用再工作了。 财奴。情绪被董硕的无厘头插嘴弄得卡在半截,卢苓韵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只是,她既没有躲开董硕伸过来的手,也没有因为董硕的靠近而向后挪。 -- 第185页 可不是?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真的万万不能。咱是凡人,想有个崇高的梦想留下活着的痕迹,可以,但却没法摆脱凡人的本质――吃喝拉撒用钱。董硕说这话的口气像是在讲什么人生哲理似的。 董队,受教了。 不用谢。 好好一段深刻的独白被董硕弄了个不三不四的结尾,情绪全被毁了的卢苓韵哭笑不得地低头收拾起了地上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对了,她突然抬起头望着董硕,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约定吧? 啊董硕的脸瘪了,好记性。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卢苓韵挑着眉指了指自己装黑色本子的隐藏口袋处。 这你都记? 得记,免得时空变换后某些人借机赖账。 行吧,想让我做什么,您说。董硕认命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其实也没什么,卢苓韵回答,你不是也想写东西吗?无论写什么,素材都是必须的吧?也不用你写日记什么的,记梦就行了。 记梦? 没错,一般人醒来后几分钟就会把当晚做的梦忘个一干二净,你要是能在床头放个本子放支笔,在那几分钟内尽可能完整地把当晚做的梦写下来,就好了。 记梦,我当然是没问题,董硕已经把疑惑写在了脸上,但我你让我记梦和刚刚聊的写故事没半毛钱关系吧?有别的目的吧?就像你之前把针管和吊坠留给我一样。 啊?针管和吊坠?卢苓韵的表情竟然好似有些惊讶。 不是你留的吗?这次轮到董硕也一起惊讶了,你以前和我讲过用静界吓唬人的事,当时留下他们,难道不是暗示我用它们去在梁沛豪面前演戏,假冒静界,好忽悠着他把你救出来吗? 然而并不是。卢苓韵的否定不带半点客气。 东西是我放的。但我只是放在你那儿想让你替我暂时保管罢了,毕竟和司时交手毁掉的东西很可能没法恢复,而这两样东西对我来说都挺重要的。除此之外,没别的意思。无辜地耸了耸肩。 第92章 不过,卢苓韵偷偷低下头,藏住了嘴角的笑,谢谢。 嗯?董硕还没缓过神来。 谢谢你,卢苓韵抬起了头,认真地看着董硕,一字一顿地说,谢谢你救了我。 董硕的眼睛亮了,饱含着各种情绪的光芒哗啦啦闪过,最终汇聚到一起变成了种甜甜的?N瑟:不用谢,不用谢,英雄救美,我的荣幸。笑得露出了大白牙。 卢苓韵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事过后的董硕似乎变得越来越欠揍了。 不过,董硕脸上的笑收敛了,变成了一些羞涩掺杂着的一些感慨,这是你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和我聊你自己的事情,而且还把我带来了这里。 所以?卢苓韵知道董硕的话没说完。 所以,果真,成功过一次后的董硕,这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再次捏住了卢苓韵的手,你这是同意了? 同意什么字刚要出口,卢苓韵就自己想到了答案,连忙一个激灵把手从董硕手中抽搐,干咳两声假装看了眼时间,啊不早了,得赶紧下山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了树林里,甚至忘了上来时背着包。 看着卢苓韵的落荒而逃,董硕苦笑着摇了摇头,认命地背着两个包跟了过去。一边追着前面的飞人,一边自我安慰着: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 也不知道卢苓韵是忙着逃情真的忘了背包的事,还是故意坑董硕,竟然真的一路耍着特技头也不回地就飞下了山,将哼哧哼哧背着两个包的董硕远远地扔在了身后。 等董硕顶着满身土灰回到正规旅游区时,天色已经暗了。他将两个包互换了一下肩膀,放慢脚步四下寻找起了卢苓韵的身影,却在刚看见一个相似侧影,打算追上去时,被一个身后追来的人拦住了去路。 硕硕!来人二话不说也不顾场合,直接扑通一下绕过背包扑进了董硕的怀里,硬是把董硕给扑了个眼前发黑。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那个疑似卢苓韵的侧影,正好闻声转过了身来,一点不差地目睹了这一幕。 不是董硕本能地张嘴就向卢苓韵解释。 却被怀里那个不老实的家伙给打断了:硕硕,你都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联系我?一边说,还一边不害臊地接着个矮的优势,在董硕胸口蹭着脑袋,将董硕给蹭了个大脑短路,两手举在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硕硕,乱入女子好不容易蹭完了,却又半点不忌讳地抓住董硕的手晃了起来,说好的我一下车就来接我呢? -- 第186页 额,迟钝了很多拍后,董硕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我啥时候说额,你怎么在这儿来着? 来旅游呗,还能怎样?之前打电话不是和你说过吗?本来还以为你会来接我的,结果,哼,某些人忘得一干二净,讨厌死了!信不信我跟阿姨告状。 额董硕试着抽了抽被握住的手,却只是徒劳地被拉得更紧了。他做贼心虚地看了眼卢苓韵的方向,却看见卢苓韵看戏般地挑起了眉毛。 你知不知道,刚才在车站打车的时候简直是吓死我了!都怪你不来接!女子尖锐的声音差点将董硕的耳膜刺穿。 怎怎么了?尽管耳朵疼的够呛,众所周知的好人董还是用着那中央空调般的温柔语气问道。 就在我打车的马路正对面的那条街上,有四个女生好端端地走着走着,突然从小巷子里冲出个男的,拿着刀子就把离他最近的女生给捅了!然后也不跑,还嫌一刀不够,把人摁倒墙上继续捅,一边捅一边笑,笑声大到我这马路对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情绪越说越激动,被捅的那个女生的几个朋友想去救人,又被刀子吓得不敢靠近,旁边的路人也只敢远远地围着拍照报警。等警察来把那疯子制服的时候,那个女生早就摇起了头,好像这样就能把画面驱逐出脑海似的,那一地一墙的血啊。 你想想啊,都快把董硕的手掐紫了,那疯子就离我一条马路啊!我如果当时是在马路那头等的车,是不是被捅的人就是我了?都怪你,都怪你!!你要是去了,你是警察,也不会让这事发生吧?!那女孩也就不会死了吧?讨厌死了!! 女子就这么揪着董硕把同样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一直闹到一个电话过来把她招去警局做笔录,这才将董硕从噪音与手疼脑壳痛的哄人大业中解放了出来。可还没等获得解放的董硕向一旁看戏的卢苓韵解释些什么,另一通电话就又将董硕也召回了警局。好在,好奇心选择性过剩的卢苓韵也选择跟了过去。 ―――――― 十分钟后,董硕开着车,卢苓韵坐在副驾驶座。 别误会啊,她是我妈以前在山北时候的一个同事的女儿,我们那时候家住一个小区,所以很熟董硕自觉越描越黑地偷瞄了卢苓韵一眼,却发现卢苓韵根本你没看他,只好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后怕地将剩下的话缩短总结成了一句,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她有男朋友,是我一个初中同学,两人还是已经谈婚论嫁了的那种。 哦。卢苓韵挑着眉应了一声。 董硕却被这意义不明的一声给弄得更慌了,连忙又描了起来:她一直都这样子,也不知道避讳。为了这事,好像也没少被她男朋友说,而且也搞得我们兄弟间挺尴尬的,现在大家见了她都得躲着跑,免得无颜面对兄弟。说完,就又瞄起了卢苓韵的脸色来。 卢苓韵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真不是会脚踏两条船的那种人!董硕吓得要不是需要握着方向盘,早就举双手投降了。 我也真不是见你碰个异性生物就能火冒三丈的人。 所以你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已经同意了?董硕的迷之脑回路硬是将话题绕回了山上。 卢苓韵再次叹了口气,语气认真了的起来,说真的,我的感情观其实有些奇葩,不太明白男朋友、女朋友的概念到底什么。时间上的陪伴?精神上的支持?还是一个名头?一种身体上的关系? 顿了顿,但不知道为什么,不管它原本的定义是什么,现在的这个词好像已经包含进了一种浓浓的占有欲。什么你是对方的,对方是你的。可在我看来,无论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自己不都是自己的吗?人永远都是独立的个体,怎么可能像一个物件一样被另一个人完全占有,又有什么权利去完全占有另外一个个体? 说到底,感情上哪怕是身体上的关系,都只是分享和陪伴罢了,在这个充满了别离的世界里,少得可怜的陪伴。因为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变成一个人,一个人也不可能变成另一个人的私有品看了眼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的董硕,卢苓韵又耸了耸肩,可能是我个人的问题吧,占有欲什么的。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车停在了红绿灯旁,董硕久久地盯着卢苓韵的脸,却没能从中发现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最后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苓韵呐,你这人真狡猾。将话说的没头没尾。 或许吧,卢苓韵耸了耸肩,好似真的听懂了董硕的哑谜,但狡猾也是动物为了谋求生存一种本能,不是吗? 是啊,董硕脸上的苦笑变成了无奈,可我到希望你有些占有欲,你能介意一下刚才的事情呢。声音很轻,却瞒不住卢苓韵的耳朵。 然而,占有欲这东西一般是雄性偏高,很可惜,我是雌的。卢苓韵将话说得一本正经,硬是让董硕无话可接了。 对了,卢苓韵却没有结束聊天的意思,杀害梁沛豪的凶手,抓到了吗? -- 第187页 早已经习惯了卢苓韵的这种突然转移话题的董硕,想都没想就回答了:没有,等警方顺着弹道找到狙击点的时候,那里早就人去楼空了,现场处理的很专业、很干净,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卢苓韵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惊讶。 现在宰队他们在试着从子弹入手,毕竟在这种禁枪的大环境下,会使用并且能够成功入手□□的人并不多,上面很重视。董硕又说,但问题就在于,凶手将别的什么都清理干净了,唯独留下子弹壳这条格外清晰的线索,只怕是故意误导罢了。到时候估计查到国外也啥都查不出来,然后就不了了之了。毕竟梁沛豪有着那不为人知的身份,杀他的人可能物理上都还没出生。 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了,总觉得怪怪的。卢苓韵没头没尾地感叹了句。 可不是。 那你没受牵连?卢苓韵突然问。 嗯?董硕一愣。 梁沛豪是在你违规私下调查的时候被杀的吧,你没受牵连? 私下调查是私下调查,但严格意义上也不完全算违规,毕竟我之前拐着弯和宰队打了声招呼。但当然,检讨是少不了的。不知道为啥,明明说着挨罚的话,董硕却笑得美滋滋的,要不,你帮我写? 我帮你写了,然后你再因为代笔的事儿,继续被罚? 准女友逗不得,逗不得。 第93章 但说句不太厚道的大实话,董硕说,那个杀了梁沛豪的人,无论是谁,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算是救了我俩一命吧?不然以当时那种情况,鬼知道梁沛豪啥时候能力回归把我变成石头。 不,卢苓韵摇起了头,救了我的人是你,救了你的人也是你自己。当梁沛豪做出在直播中使用能力的决定时,他就已经被时子判定为不合标了。时子离开了他就是永远离开,别说回归,不除去他这个威胁都算仁慈的。 至于我,又说,个体的静止与静界不同,如果说静界是停下列车,司时能够控制的只是停车时间,那个体的静止就是强行将个体拉出车外,也就是改变个体的默认状态。这种状态改变正好与我们所知道的经典物理的记错版相同。 经典物理?突然的学术化让董硕愣了有一会儿,才将脑袋里压箱底的中学物理知识找了出来,外力改变物体状态,状态不需要外力来维持? 没错,可放在时间上,就变成了:状态的改变和维持都需要外力,也就是时子。卢苓韵回答,外力消失,个体将回归默认状态。 也就是说,梁沛豪的能力一消失,时子的力量,也就是外力消失了。董硕接道,所以你恢复到了默认状态? 没错。 这么说的话,董硕又说,杀害卢苓韵的人很可能就是下一代的司时?因为梁沛豪已经成了威胁?那他变成威胁岂不是因为我 谁知道呢?卢苓韵打断了他,像他那种人,盯着他性命的远不止时子。而且时子的行事原则是能简就简,如果他的问题严重到了威胁时主统治,时子完全可以当场把他放逐虚空静界,而不是大费周章再来找个人杀他。 虚空,静界?董硕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词,不是静界吗?两个不一样吗? 不一样,不知道这个词触动了些什么,卢苓韵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静界是人为创造的停滞时空,虚空静界却是自然宇宙中本就存在的。 本就存在 那里是个时间与空间都无比混乱的地方,没有起始与终点,也没有现在过去和未来。卢苓韵握紧了拳头,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它却又是连接所有时间点与空间点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时空穿越技术就是在虚空静界被发现的基础上达成的。 虚空静界跨越着所有的时间与空间点,而这些点之间不断产生与消失着自然连接通道,通道的定位与存在都是人类无法计算与预测的。据说,哪怕是到了掌时纪,他们能做到的也只是观测通道的存在,以及人工创造通道罢了。而那种人工创造出来的,就是我们口中的时空隧道。 所以你说的放逐虚空静界董硕又问。 那就真的是扔出车,永远回不来了。因为虚空静界时空混乱,违反一切我们所知的物理法则,所以被流放了的人不会死,却比死惨。在那个什么都不存在的地方,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可你不是说,虚空静界中有时空隧道吗? 人造时空隧道都是被用特殊算法加密过了的,被流放的人不可能拥有密钥,哪怕踩了狗屎运遇到了,也无法进入。至于自然隧道,那就连遇到的可能性都几乎没有,就算遇到了,在漫长的时空长河里,谁知道隧道所连接的到底是哪儿?地球与人类社会才占了整个长河的多少分之一?百分之九十九点无数个九都是人类无法生存的时空点。 -- 第188页 当然,遇到一个隧道就赶紧进去是虚空旅人的原则,如果遇到的时候他们还能成功保持自我的话,卢苓韵又叹了口气,因为这算是他们唯一的自杀方法了。 这 我外公就被流放了。 我其实并没有认识他多久,物理时间上顶多三秒钟吧。而且他对我也没多好,一把我救活,就把我扔进静界,逼着我学了很多很多的东西。然后讲了个故事,留下一个笔记和两句告诫,就走了,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因为他的静界只能维持那么长,几个月?几年?我记不清了。当你在静界里,哪怕有着能动的表,你也是注意不到时间流逝的。 虚空静界的故事就是他讲的唯一的故事,不是我妈妈的故事,也不是跃迁的秘密,更不是我将来会面对的任何事。他什么都没说,乱时纪、掌时纪什么的,我都是从跃迁听来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独独告诉了我虚空静界。 他可能只是希望你知道他的去处,知道他还没死吧。董硕说。 或许吧,卢苓韵笑得很是无奈,可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对了。 嗯? 那个脏器黑市的案子,是怎么回事来着?卢苓韵又一次转移了话题。 啊,那个啊。董硕敲了敲方向盘,就在你被梁沛豪变成了石头的时候,我们查到了完整的交易链,以及他们的主要据点。其实这事说来也有些蹊跷,本来没有半点进展的案子,突然一下就豁然开朗,所有线索都来了,刷刷刷地一周破案。 就像是蜥蜴故意断尾一样?卢苓韵说。 有点,董硕点了点头,但这尾巴也太大了,断成这样连交易据点都全扔出来,哪怕是蜥蜴也没法活。所以与其说是断尾,倒不如说是一只蜥蜴为了自保,出卖了老巢兄弟姐妹。 哦? 从据点缴获的东西恰恰好好够给每个疑犯顶罪,不多不少,将整个案子连成了完整的故事,却又太完整了,就像是有人做好了喂给我们的一样。最重要的是,作为主犯那名黑医生,竟然在警察赶到时,恰巧死在了自家。尸检报告是说自然死亡可能性极大,因为他本身患有很严重的尿毒症,但怎么说呢,这个时间点太巧。 尿毒症?卢苓韵问。 没错,直白些就是肾不好,需要定期进行血液透析来维持生命。他也是因为迟迟找不到配型的肾.源,才起了脏器贩卖的念头,有了之后的事。听说他的理论是,与其让一个对社会无用的家里蹲窝囊废活着浪费资源,不如用他的器官去救活七个社会的工蜂。 但白白害了那么多人,他却也没找到自己的配型者。卢苓韵用的是陈述句。 没有,这也的确是值得注意的事情之一。董硕回答,还有一点,就是那个超前科技。从实验室爆炸,里面保存的仅有的几个被炸毁了后,这事就变得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了。没有半点指向研发组织的线索,甚至连那个东西存在过的痕迹都不复存在。所以,我们怀疑,那个出卖了老巢的蜥蜴想保的,就是这个技术的来源。 好比?卢苓韵知道董硕的话没说完。 好比,董硕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未来。 看到这样认真地说出了这两个字的董硕,卢苓韵摇了摇头,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 笑啥?董硕顿时有种尬舞被人看见了的难受感。 就是觉得,你都快变成个跨越时空的警察了,想了想,换了个词,时空管理员? 别别别,董硕连忙从方向盘上抽出了只摇了摇,我可不想和那啥啥管理局、啥啥时主扯上半点关系。当然,贼乎乎地补充了句,你除外。 不过,不是我说,一路聊着,不知不觉间,车就已经开进了警局地下车库里,董硕一边找着停车位,一边说着,最近的案子咋全都是查到个疑犯就死一个?一个两个是影响到了未来,被司时秒了也就算了,全部都是,也太巧了吧。 就像是背后有人一样。卢苓韵说出了董硕想说的话,所有的疑犯都是因为遇到了我而间接涉嫌威胁未来,进而被司时除去。哪怕是因果链的反噬,这也过度了,就好像有人在故意把他们往我身上引一样。 你看看,卢苓韵理了理思路后,又说,先是网约车案。王胜无论是开网约车还是患艾滋病,都是几年前的事,为什么会现在突然犯罪?他的反侦察能力哪学来的?从汪学姐的描述来看,他并不像是那么个谨慎且有头脑的人。 再到无名之毒案。如果我没记错,苏夙的计算机水平,充其量就是会点研究用的图像处理与数据分析,那她是怎么查出买药目标账号背后人的真实身份、住址、上班路线等等的?目标的选择又为什么都恰巧和我身边的人有关联? -- 第189页 然后就到了脏器案,董硕接了上来,乞儿的药是从哪里来的?黑医生又是怎么从一介小小医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创建出那么大的黑市团伙?既然有了这么大的产业链,从超前科技帮助下的目标选取,一路到了尸体在垃圾厂的处理,他为什么会迟迟找不到自己的□□?一边说着,一边将车完美地倒车入库了。 嗯。卢苓韵率先下了车,在驾驶座门口等着董硕。 可如果幕后主使的假设成立的话,问题又来了,董硕也下来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就是找一堆碍事的人在你面前晃晃,然后再让那些人被司时干掉?还有,每个案子都牵扯到你,真的是他有意为之的吗?按照你说的因果链理论,再加上幕后主使透露出的那浓浓的未来人气息,他才是真正使未来偏移的那个吧? 至于牵扯到你,会不会只是蝴蝶效应?因为你算是个因果链里不稳定的存在,所以更容易被影响罢了?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自己为什么不会被司时盯上? 不知道啊望着昏暗地下停车场的尽头,卢苓韵长舒了一口气。 前面的问题她是真不知道答案,但后面的一个,她却或许知道。幕后之人不会被司时盯上的理由,就和她到现在还活着一样,因为事件算法帮他选了替罪羊。 可无论幕后之人怎样,在已经严重影响过了一次时子进行司时筛选的现在,卢苓韵,哪怕是董硕的处境,都是容不下半点乐观的。卢苓韵知道,她很可能已经上了时主的黑名单,只是对方还没动手而已。又或者,对方在谋划着些什么。 可意识到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遇到点开心事,所以等会儿还有一更! 第94章 董硕和卢苓韵走进警局的时候,正好和押送着一个戴手铐嫌疑犯的几个警察擦肩而过。原本一边自顾自低头闷笑一边向前走着的嫌疑犯,在路过卢苓韵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张开满口黄牙的嘴就要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警察不耐烦地强行拖走了。 两人都没有漏过这个不到一秒的细节,董硕询问性地给卢苓韵递了个眼神,卢苓韵刚摇了两下头要开口,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嗯?小董你怎么来了?不是休假吗?说话的是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向二人走来,在工作压力下给自己挠出了一头鸡窝的宰烽。 不是宰队你打电话叫我来的吗?董硕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说是那个大街上捅人的案子有些蹊跷什么的。 我?宰烽把眉毛扭成了一团,我打电话叫你来的?我怎么没这印象? 听了宰烽这话,这次轮到卢苓韵给董硕偷去了个疑惑的目光,可同样的,董硕也是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 就在两人做着小动作的时候,宰烽又说:况且这案子也没什么稀奇的,认证物证齐聚,还是个现行犯,本人也对罪行供认不讳。除了根据疑犯现在的精神状态,我们决定给他做个毒检,排查一下吸毒的可能性外,就没别的什么了,完全没有把你从休假中揪回来的理由。你是看到这个案子的新闻后白天打盹,梦到我的电话,把梦当真了吧? 董硕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掏出了兜里的手机,将今天一天通讯记录翻看了个遍,还真没找着宰烽的来电。他仔细地回忆着接电话时的场景,一个人在书房里的时候白日梦当真的还算有可能,可这个电话接通的时候,董硕的身边还有个卢苓韵呐。一个人可以把梦当真,难不成两个人还能把梦连在一起真假不分?照这样排除做梦的可能性后,这通幽灵电话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时间?董硕望向卢苓韵,小声问。 不知道。卢苓韵又摇了摇头,至少不是我。 但这案子怎么说呢,让人心里挺堵的,真想一拳揍死那禽畜。宰烽又说,人家小姑娘和他无冤无仇,就因为他自己在被公司开除后,自暴自弃地喝酒赌博甚至可能吸毒,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追上门了,觉得自己可能会小命不保,所以在街上随便找了个看得顺眼的小姑娘下手,打算拖个人一起下地,到时候做对鬼夫妻。 鬼夫妻?董硕没能掩饰住脸上满满的厌恶。 对啊,也不知道是从哪看来、听谁说的,凶器还真是把鬼画符了些奇怪东西后自称是夺魂刀的匕首,警方赶到时,听说还正拿刀在受害者身上刻着什么图案,想想都倒胃。人你也见到了,就是刚才押进问讯室的那个,长得人模人样,却是个疯子。 宰烽摇着头叹着气,顿了顿又说,怎么说呢,冲着这个,我打算去查查背后存不存在唆使者。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对于这种案子,比起随机杀人,有计划的借刀杀人反倒更让我容易接受点。哎,一个正在花样年华的好姑娘啊,就这样没了。 宰队?佘锐从问讯室的方向小跑了过来。 来了。宰烽对佘锐点了点头后,又转身对董硕和卢苓韵两人说,就这么样个案子,你们既然来了,想搭把手也行。说完,就带着佘锐走了。 -- 第190页 咋样,你还想看看吗?董硕没急着跟上去,而是扭头问卢苓韵道,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个案子会和lsquo;时间有太大关系,但那通电话实在是让人没法不在意。 嗯卢苓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哦对了,董硕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话题一转,从皮带上把钥匙扣取了下来,你的东西,忘记还给你了。是不久前卢苓韵留下的针管和吊坠。 谢谢。卢苓韵接过了两样东西,并将吊坠挂回到了脖子上,走,去看看吧。说着,就向着宰烽与佘锐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好。 可没走两步,董硕刚小跑上前追上宰烽,打算再问问案件详情的时候,卢苓韵的手机就响了。她停下脚步一手接通了电话,一手则将刚挂回脖子上的吊坠往衣领里塞了塞。 不远处正在和宰烽说话的佘锐,在用余光看见卢苓韵的动作,又或者说,看见卢苓韵往衣领里塞的东西时,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只可惜,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里,没有任何一个注意到了这小小的插曲。 莎姐?卢苓韵接通了电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在发现来电人是彭莎后,她的语气变得有些不太友好。 韵韵,你在哪?彭莎一上来,劈头盖脸地就问。 警局。卢苓韵被这么一问,语气更不善了。 回来。彭莎的语气还是这么的不容置疑,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警局,回跃迁。 为什么? 不为什么。 哦。咔,情感上的暴躁超越理智,使得卢苓韵赌气似的直接压断了电话。 董硕被这隔了几米都能闻到的火.药.味通话给吸引了过来,三步两边跑回卢苓韵身边,关心地问了句:你表姐?怎么了? 她不是我表姐,我俩没半毛钱血缘关系,之前那些都是用来忽悠你和祥平的。卢苓韵赌着气说。 哟行了吧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董硕被卢苓韵这微微嘟着嘴的小表情给逗乐了,将话没经过大脑地说了出来,之前你弟把她喝过的水瓶和你的头发拿来给我血缘鉴定了,你俩要不是表亲,我就不姓董。 什么?谁知道,听了这不经意的一句话后,卢苓韵竟然反应激烈地一把抓住了董硕的胳膊,隔着长袖都把他掐的生疼,你说什么?血缘鉴定?! 是啊,血缘董硕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他想起了一些事,一些卢苓韵曾经说过的话,以及许军锐曾经给他的那一管血 另一头,卢苓韵攥着董硕胳膊的手颤抖了起来。 老板是莎姐的舅舅,如果莎姐真是自己的表亲的话,那么老板就是那自己这么久以来一直不敢面对的那个怀疑就 也不知道是老天爷作怪,还是有些东西就到了它该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时机,司法鉴定中心的小杨的电话正巧在这时候打了过来。 董硕捧着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在卢苓韵的灼灼目光下,接通了电话。 喂,硕哥啊,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两管血,结果已经出来了。名字是叫许军锐和卢苓韵是吧? 是。董硕避开了卢苓韵的目光,他知道,即便隔着个手机,卢苓韵也一定是听见了说话内容的。 许军锐和卢苓韵,如果你的样本没有任何问题的话,从结果来看,两人百分之百是父女关系。 许军锐和卢苓韵,父女。 这短短的几个字,就像是道天雷似的,狠狠地劈进了卢苓韵的大脑,劈得她脚下一个踉跄,大脑一片空白。尽管她曾不止一次猜想过、幻想过这个可能性,即便她已经自以为做好了迎接一切冲击的准备 ――当时村里有不少人说,我妈实际上是我爷爷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儿媳,本是个城里人的孩子什么的 是啊,她就是被人贩子卖过去的啊。 ――那混蛋打她打得那叫个狠啊,就像不是他亲生骨肉一样 ――她九五年四月被绑架的,五月就去了李家,九六年二月就生下了我。简直是你应该听祥平讲过吧?村里传言说我不是李福亲生的。 是啊,可不是吗,因为就不是亲生的啊。 ――你有孩子? ――有啊,有啊,但我欠了他很多很多,我对不起他,一辈子都补不全的亏欠,永生永世都无法 都无法偿还吗? ――于是我就想啊,我一定要让这愚蠢的念头终结在我这一代,我一定不会这样对我的孩子的,但我没能做到 可不是吗? ――拿着,给你。 ――你有孩子。 ――我想给你。 给我吗? 卢苓韵一把将吊坠从脖子上扯下,狠狠地摔在地上后,二话不说也不管方向地闷头跑了。 苓韵!!董硕连忙捡起吊坠追了上去。 止!可他只是在听到了从卢苓韵口中吐出的这么一个字后,就与整个世界一起变成了静止的。 -- 第191页 静界里,唯一能动的卢苓韵不管不顾地冲进了一个小房间,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蜷缩了起来。 是的,她是曾经不止一次希望过李福不是她的父亲,也曾经偷偷妄想过那总会笑嘻嘻地欺负她、嘲笑她、忽悠她,嫌她笨、嫌她慢、嫌她欠债、嫌她麻烦,却也会用只大手拍着她脑袋,在她痛苦难过的时候用着那独特的方式陪在她身边,给她带去安全感与温暖的许军锐,会是她的爸爸。 可当这样许军锐真的成了她的爸爸,一个将女儿和爱人扔在恶魔手中不管不顾十几年,利用着爱人的父亲与女儿的能力,甚至连女儿的出生都是策划好的,一个一切只为达到那虚无缥缈的目的爸爸时,卢苓韵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就这么蜷缩在那个角落,回忆着这些年来和许军锐的点点滴滴,任由那流不出眼泪的双眼变得更红、更红,任由那已经蹲不稳的了的身子更抖、更抖 静界一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时间开始了流动,世界恢复了运转。就在卢苓韵蜷缩着的房间隔壁,发生了一些谁都想不到的事情,有的门开了,有的监控坏了,有的人倒了,有的人来到了卢苓韵身旁。 啊―― 嘭! 卢苓韵是被一声尖叫与一个重物倒地的声音唤回神的,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的手中握了把瑞士军刀,自己脚边倒了个脖子上有道深刀口的人,刀口还在不断向外飙着血,而与此同时,同样热乎乎红彤彤的东西,也出现在了她卢苓韵的刀上、手上、衣服上、脸上 杀杀人了!! 这个声音落下没多久,卢苓韵就在恍惚中被一群人夺走了手中的刀,肚子和膝窝中了狠狠的几脚后,被双手反剪摁在地上,铐住了。直到这时候,卢苓韵才看清倒在地上的尸体,就是刚刚在她面前停下过脚步的疯子。 她没有反抗,她在倒地时甚至连声闷哼都没能发出,因为,她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总算写到了,这个埋了一路的伏笔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出来的) 第95章 你是怎么认识翟瞿的?在这灯光昏暗的小小房间里,双手被铐在桌面上的卢苓韵,再次听到了相同的问题。 我不认识他。卢苓韵再次面无表情地做出了相同的回答。 但他在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表情很奇怪,好像是想说什么。坐在左手边的佘锐说。 卢苓韵抬头瞥了佘锐一眼后,没有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这么个毫无深意的一瞥,竟然将警界新人佘锐吓出了身冷汗。似曾相识的问答场面明明在两人认识不久就出现过,那时候的卢苓韵在佘锐看来还只个狡猾的妹子,正好拿来自己新人练手罢了,可现在,同样的人,同样的两个警察对一个女大学生,佘锐却感受到了种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他吞了吞口水,又说:但根据翟瞿生前的口供,他那娶鬼新娘的方法,的确是别人教的。 所以那个人就一定是我了?此时此刻的卢苓韵早已经卸下了一切温柔的伪装,没好气地抬了抬眉毛,反问道,硬是将本就阴森压抑的房间弄得更阴森压抑了。只不过这种这种环境所针对的对象,已经从了身为嫌疑人的她,变成了可怜的佘锐。 卢苓韵!现在是我们警察在问你问题!请你好好配合!被卢苓韵的刀枪不入弄得无计可施的佘锐,不争气地用了这拍桌子摆架子的不是方法的方法。 哦,提问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逼供呢。卢苓韵嫌弃地从佘锐身上移开目光,看向了宰烽。 小卢,从卢苓韵的目光中读到了些什么后,宰烽叹了口气后开口了,你也是在警局干过的人,你也知道,按照现在的证据,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也足够定罪,你现在这种不配合的态度,只会不利于你自己到时候的审判和量刑而已。 证据?就那把瑞士军刀?卢苓韵显得很是不屑。 如果只是那把刀还好,关键是大楼的清洁阿姨目击了翟瞿捂着脖子倒地,与你手中拿着刀跌坐在墙角的场景。宰烽说,而且当时整层楼的监控都被黑客入侵了,守在翟瞿所在的问讯室外的警察被药物放倒,手铐和门的钥匙被拿,翟瞿出现在了你所在的隔壁房间。 顿了顿,似乎是在确认卢苓韵有没有认真听,门和手铐都不可能是翟瞿自己打开的,警察也不可能是他放倒的,所以一定是有第二个人过去做了这些,放出来了翟瞿,将他带到了隔壁房间。而从他没有任何抵抗地跟着出门来看,那个人一定是翟瞿认识,甚至相信的。 又说,你是特侦队技术员,可以随意进出警局,又有着黑客技术,以当晚的情况,就算进出问讯室也不会有人怀疑。更何况,我们发现的时候,你手里正拿着那把刀,身上也藏着装有放倒警察的药品的瓶子。 在这种情况下,最合理的推测,就是你把人带去了隔壁,乘其不备割喉后,还没来得及处理尸体和药瓶,就被意外闯入的清洁阿姨看见了。再加上让休假的小董把你带来警局的那通电话 -- 第192页 我要杀人,为什么一定在那么多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杀?卢苓韵没好气地打断了他,还大费周章地弄个幽灵电话,忽悠着董硕带我来? 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佘锐想都没想就答出了这么句话。 中二病没好就别来当警察草菅人命。却被卢苓韵一个眼神都没留,满口鄙夷地打断了。 难道不是吗?你们不一直都享受着这种走在刀尖上戏耍人命的快感吗?自视凡间之神!谁知道,卢苓韵的一句话竟然把佘锐给弄炸了,只见他一拍桌子,宰烽拦都拦不住地站起身,机关枪似的说了起来。 我们?卢苓韵皱起了眉头。 没错,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个把人命当儿戏的组织!!八年前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个像你一样的自以为神的人,突然出现在我弟的病房,拿着个来源不明的药,说是个什么通过了动物实验,却因为种种原因人体实验停滞了的药品,说是有很大的可能治好他的病,问他愿不愿意当个实验体,救了自己造福人类。 然后还怂恿着他们整个病人群里的人,不顾家人的反对出院,组成了个什么lsquo;生物骇客的组织,打着为人类医学发展做贡献的牌子,以身试药!!厂家不明,效果不明,那样的药,就被你们忽悠着让他们开开心心地给自己注射了啊!你知道你们害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当警察吗?我当警察就是来抓你们这种人的!! 这又是什么跟什么卢苓韵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你们从来不自己出手,佘锐还在说着,就站在背后怂恿那些心志不坚定的人去犯罪,去害人害己!并从他们身上榨取报酬。他们成功了,你们乐呵呵地拿钱,他们失败了,你们就在警方供出你们之前灭口! 王胜的时候是,苏夙的时候是,黑医生的时候是,梁沛豪的时候也是!王胜被杀是因为他作案失败,出现了第一个未死者,又或者他把目标放在了你身边的人身上,你无法忍受,所以决定除去他;苏夙是因为她的罪行被《乱语》编辑发现了;黑医生则是他唆使的小孩,竟然动手动到了你本人头上;梁沛豪是因为他在董队误打误撞下,差点说出所有真相! 至于实验室的爆炸和负一层的袭击,也都是你自导自演的吧?为了博取董队的信任,为了从他手中骗取更多资源。你靠着勾引董队进入特侦队,蛊惑他,让他违规带着你办案,好让你瞄准时机对那些失败的弃子动手!还借用他的同情,让他帮你隐瞒身份! 陈汶汶案背后的那个孤儿就是你对吧?吕强父子不是跑路了,而是被你的组织的人杀了,对吧?或者说,你是在那个时候进入的那个组织的吧?那个组织帮你擦了屁股,所以你的学籍和履历才变得干干净净,和新翠市没有任何关系! 佘锐。一旁的宰烽有些看不下去了,揉着眉心唤起了情绪失控的年轻同事的名字。 可佘锐却似乎什么都没听到:我都看见了!你不用装了!我看见了你有那个吊坠!那个材质特殊的吊坠就是你们组织的标志!!你那天发现自己露了马脚,所以就把吊坠给了被蒙在鼓里的董队,想杀了翟瞿后陷害他,却没想到被误入的清洁工破坏了你的计划!你 佘锐!!宰烽猛地拍了下桌子,要么闭嘴,要么给我滚出去!!对着佘锐吼道。 你我,宰队佘锐被吼安静了,悻悻地坐回到了椅子上,抱歉 你这一口气把筹码全扔了。所以,宰烽长叹一口气,看向卢苓韵,小卢,对于小佘刚才说的那些推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佘警官这想象力,来当警察屈才了。 所以,卢苓韵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抬头直对上了宰烽的目光,你们口中那个被我下了降头的董队怎么样了? 停职查看。宰烽的回答很直接。 停职查看呐。卢苓韵又叹了口气,低头玩起了被铐住的双手,玩着玩着,将手指抠出了血,抠破了皮,退 卢苓韵话没能说完,因为就在她目光所及的桌面上,突然出现了一行水渍组成的字: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随便使用能力。 谁?卢苓韵双眼一眯露出危险的光芒,问出了声。可话音刚落,那一行字就干了,没留下半点痕迹。 什么?宰烽疑惑地问。 卢苓韵没有回答,而是将桌面死死地盯了一分钟后,藏起血已经凝固的手指,将那还没来得及收起锐光的双眼,望向了宰烽和佘锐。 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后,卢苓韵像是确认完了什么后,这才将二人从目光中解放了出来,用带着些疲倦的口气说:反正两位警官都已经咬定了自己心里的那所谓的推测,我说什么都不会信,那还问我干什么?还不如早些下班回家休息。 -- 第193页 你 走吧,宰烽揪住了又一次眼看着就要爆发的佘锐,站起了身,对着卢苓韵微微点了点头,多谢。也不知道是讽刺还是真心。 见卢苓韵没有回应,宰烽叹了口气后,扯着佘锐走了。两人一路走到门口,在门即将合上的前,宰烽又补充了句:你的刑事拘留通知书已经下来了,还请你之后配合配合,免得给自己火上浇油。 卢苓韵仍旧没有回答。 宰烽和佘锐走后没多久,两个陌生的警察走了进来,打开手铐,将一份拘留通知书递给了卢苓韵,并指引着她完成了摁手印、血检尿检等等一系列流程,被一辆车押送去了拘留所。 与此同时,目送着押送车离开后,佘锐从窗口收回了目光:宰队,就这么 我们能做的就这些,之后是检察院、法院和律师的事了。宰烽没让他说完。 可 她刚才那目光,宰烽再一次打断了佘锐,我当警察这么多年,就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她是第二个。 那第一个是一想起卢苓韵当时的目光,佘锐就觉得有些后背发凉。 一个在金三当过雇佣兵的亡命之徒。 那是一种属于早已习惯了死亡的人的目光。 佘锐打了个寒颤。 第96章 喂,大姐头问你话着呢。一只脚踹在了蜷缩在墙角的卢苓韵的小腿上,硬是将她从个人世界中拉了出来。 嗯?卢苓韵不耐烦地应了声,越过脚的主人以及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家伙,直直将目光投向了后面双手抱肘的那位大姐头。 大姐头问你,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G你眼睛往哪看着呢啊?这样看着大姐头,你小丫头是活得不耐烦了吧?脚的主人是个高个寸头女子,她见卢苓韵没什么反应,直接得寸进尺地弯腰揪住了她的衣领,将她揪了起来。 卢苓韵瞟了她一眼后,又将目光放回到了大姐头身上,因为对方也正在看着她,而那看她的目光中藏着些似曾相识? 问你话着呢!!大个头的脚的主人,直接双手一用力,将并不算重的卢苓韵拎起来后摁在了墙上,哑巴吗?! 别这样。旁边看热闹的不知道是阻止说了一句。 啊?寸头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怕什么?现在又不是巡逻 我不是说狱警,那人回答,我是说这小姑娘。你别看她年纪轻轻,但听说犯的事挺大的,比我们都大。悠着点,随便欢迎一下就行了,别把人家惹急了,到时候 就她?那人的话非但没能让寸头女子收敛半分,反倒让她把卢苓韵往墙上摁得更紧了,就你? 你姓卢?一直没开口的大姐头突然说话了。 嗯?卢苓韵眯起了眼睛。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大姐头又问。 谁?卢苓韵的眼神更加不善了。 名字我不记得了,但是姓卢没错。大姐头说,几年前在山北的时候,和她同房过一段时间,个头比你小些,三四十岁,话不多,是个瘸子。你们长得很像。 卢苓韵本以为会从对方口中听到与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相关的东西,却没想到听到的是那个人的消息,弄得她一时半会没能回过神来,更没能答上任何话。 但性子好像完全相反。大姐头又说,如果我没算错,她应该早刑满释放了吧?你们年龄相差太大,你不可能是她,我也不相信什么长得像的巧合。所以,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关你什么事?卢苓韵开口了,并且一把抓住了揪着自己衣领的那双手。 你难道就是她经常自言自语时说的那个女儿?大姐头皱起了眉头,你没死? 哟,女儿?G,瞧瞧,寸头莫名其妙地乐了起来,当娘的蹲完后女儿蹲,都说你犯的事大,你该不会弑母了吧,小丫头? 你说什么?卢苓韵的手上用上了力。 我说,你该不会是因为杀了你娘,所以进来寸头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在她在逞口头之快的时候,卢苓韵不知道做了个什么动作,竟然直接扭着她的手腕,将她四脚朝天放倒在了地上。 再说一遍试试?卢苓韵一手反扣着寸头的右手,一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你寸头动用着空出来的左手和双脚想摆脱束缚,却愣是没从比她瘦小了几个尺码的卢苓韵手中逃出来。 切。大姐头咂了咂嘴,还真是来了个麻烦的家伙。说完,给身旁看热闹的人递了个眼神。眼神一到,那几个人就立刻上前从背后勒住了卢苓韵。 要是平时,卢苓韵也就乖乖松手求和,你好我好大家好了,甚至从一开始就不会弄出这么一桩事,可此时此刻的卢苓韵却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暴躁,浑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了般,让她控制不住自己地一个侧身挣脱后,使出浑身解数与牢房的几个人扭打了起来。 -- 第194页 这一次的斗殴与卢苓韵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不是和许军锐、彭莎的训练,也不是在杀人犯手中的自卫,而是没有使用能力,甚至连脑子都没有用的发泄、发狠、发飙的疯狂拳拳到肉,带着嘶吼,带着咆哮,似乎每打出一拳,心头的积郁就能少一些,似乎想这些人打趴下了,她就不再是那众人眼中的杀人犯,而许军锐也不再是 这场斗殴是在几个狱警拿着警棍、吼着几个人的编号的拆架中结束的,卢苓韵作为冲突的最先动手者,毫无悬念地被关进了几平米大的无窗小黑屋,至于另外几人的下场,就不是她能够知道的了。 带着满身的青紫与抓伤躺在小黑屋的地板上,望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唯一一丝光亮,卢苓韵的意识竟然不受控制地慢慢模糊了起来,进入了某个算不上好的梦乡 ―――――― 又是那无尽的大雪与可以用来选择时空点的雪花。这一次,卢苓韵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她最不该选择的那一瓣,进到了一段她最不该看的场景中。 场景固定后,卢苓韵只花一眼就意识到了这里是大学城第八食堂。她看见了坐在食堂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的董霜与邹祥平,还有对面的宰烽和佘锐,她听见了他们的问答。 所以,开口的是佘锐,王胜死的那天,卢苓韵突然打电话找你妈妈,约了你们一家在顾湘餐馆吃午饭? 是邹祥平低下了脑袋。 但她却没有去约定地点,而是在你们住的阿法大酒店下了车。 她好像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来着 但也有可能是打算利用你们制造不在场证明。一旁的佘锐冷不防来了句。 怎么可能,她之后的确病了啊。 但她却在当晚就没事人似的去见了你。佘锐显得有些咄咄逼人,而且当时也拒绝了去看医生。所以,我们没法断定她当时的表现不是演出来的。 癫痫发作哪里是演得出来的邹祥平的话是向着卢苓韵的,可说得却不是很有底气。 你确定那天晚上卢苓韵出现在了山林里吗?宰烽突然转移目标对向了董霜。 我不太清楚,董霜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我好像是听见了她的声音。但她是让我逃啊,她是去救我的啊! 她去救你,却是在你的求救信发出去之前就准确到达了现场。佘锐不带丝毫感情地陈述着,这种可能性只有一个,那就是她知道那个时间点在那个地方会发生案件。 可她救了我 但也不能排除她出手相救,只是因为意外发现了受害者是你,佘锐打断了董霜,而她原本去那的目的是监工。 眼看着身旁的新手同事又快要失控了,宰烽连忙干咳两声,转移了话题:她和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就是董霜咬了一下嘴唇,我哥调查我的案子,去找了她,然后两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宰烽敏感地捕捉到了董霜的用词,所以说,他们俩是情侣关系? 是不是董霜猛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话闯了祸,连忙替被停职在家的哥哥辩解了起来,我哥是和她关系不错,但也没到是非不分,包庇杀人犯的地步啊。说着说着,就完全忘了最初的立场是想帮卢苓韵辩护这件事,就算我哥做了些什么违规的,那也一定是被她利用了,我哥是多正的一个人,宰队您也清楚啊。 卢苓韵有些看不下去了,一咬嘴唇,切换成了下一个场景。 这一次,地点变成了一栋三层楼的小别墅,卢苓韵隐约猜到了这是方莜方莱的家。 杀人犯?杀人犯!!果真,不远处传来了方莜妈妈的怒吼声,莜莜你看,我就和你说过,那卢苓韵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现在知道了吧,杀人犯!! 妈,她不是 你哥的腿就是他弄成这样的,我和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呢?现在好了 方夫人,又是宰烽的声音,还麻烦您回避一下,我们想和您女儿单独聊聊。 一阵脚步声慢慢消失了,似乎是方莜妈妈已经离开。 所以,照你所说,苏愿生前与卢苓韵关系不错。是佘锐。 嗯我听说她俩是在图书馆认识的,但具体的也没多问,因为之后我俩的关系因为我妈搞得有些僵。 卢苓韵认识钟玉?宰烽问。 也不算是认识吧,就是大运会的时候被钟玉找过麻烦。钟玉不是苏夙害的吗?你们为什么问这个啊?这和苓韵有什么关系? 她在钟玉生病后,去探望过她?宰烽没理会方莜的责问。 好像是的。方莜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你知道她们聊了些什么吗?佘锐问。 -- 第195页 能聊些什么啊,钟玉不是连话都说不清了吗? 你和你哥哥和卢苓韵在初中的时候就认识?宰烽毫无征兆地转移了话题。 是,方莜一个顺口就说出了真相,是。 但你们向警方隐瞒了这件事。 不是我们隐瞒,是你们警察自己觉得不重要,所以没记录啊。 所以你们是对当值警察坦白了这件事的?佘锐问。 是。 好。佘锐点了点头。 第97章 卢苓韵曾在十一月初的时候有一周没来学校?你记得具体时间吗?宰烽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后,又转移了话题。 好像就是那个什么eliminator的案件搞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吧,方莜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突然一下就失联了。为了这事,董霜的哥哥和跃迁还都打电话来问过我。 eliminator案件发生的时候,佘锐的这句话是对着宰烽小声说的,不就是脏器黑市被第三者清理、黑医生死在家中的那一周吗?正好对上了。 宰烽点了点头,没有接话,而是继续问方莜:你觉得卢苓韵是个怎样的人? 她方莜垂下了脑袋,说实话,她有些怪怪的。 哦?怎么个怪法? 就是不太合群,是那种表面上和大家混得很好,实际上根本没打算融进去的感觉。她手里总是拿着个阴森的黑色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些什么。而且好像还有自虐倾向,经常会把自己的手故意弄伤什么的总之不太正常,她搞极限运动,可能也是为了压制这种精神上的不正常。 她和苏愿不是一见如故吗?苏愿是个抑郁症。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居,所以我觉得她可能真的是因为得有什么精神类疾病,所以才做出那种事的。而且被杀的不都是杀人犯吗?她可能可能有些妄想症什么的,嫉恶如仇,想成为城市之光。警官你们让心理医生去看看啊,就这样给她判刑,太不公平了。有精神疾病不是不用承担刑事责任吗?她真的不是个坏人。 不是个坏人,却是个神经病吗?卢苓韵苦笑着摇了摇头,也离开了这个场景。 ―――――― 很快,地点变成了卢苓韵去过的那个小区,董硕一家居住的小区。 哥。董霜推门走进了屋,你还好吧? 唔董硕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心不在焉地应了句。 卢学姐这个是真没办法了啊,现行犯,即便死的是个本就该遭千刀剐的混蛋。董霜坐在了董硕旁边。 嗯董硕仍旧没有彻底回过神。 今天警察来找我了。董霜安静了一会儿后突然说,他们问了我卢学姐的事和当年网约车的案子,而且还字里行间地想把责任往你身上退。我一个没忍住,就就把卢学姐给卖了。但你是我哥啊,哥和哥的女朋友谁重要? 董硕这次连应一声都免了。 哥,董霜扯住了董硕的袖子,你别这样,你这样看着妈担心,我也担心。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卢学姐她杀人了就是杀人了,我们除了往前走、向前看,先把自己从案件里撇清了,在考虑其他,还能怎么样?时间又不能倒流。 时间倒流,这一次,董硕那涣散的瞳孔中出现了些光芒,对啊,时间为什么没有倒流?他若有所思地摸起了下巴。 ?G哥,你别吓我啊,时间倒流什么的,你该不会被搞疯了吧? 董硕正要说些什么,门铃突然响了。 董霜担忧地看了董硕一眼后,小跑过去打开了门。 来者竟然是卢苓韵怎么也无法想到的许军锐。 在看到许军锐的那一瞬间,卢苓韵就果断地离开了。她不想看见那张脸,也不想知道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于是乎,连环梦戛然而止,卢苓韵在黑屋中醒了过来。在清醒的瞬间,又有一张来自过去时空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闯入了她的脑海,那是在百里画廊跃迁的大门外,宰烽和佘锐被穿着西装的一男一女拦住了去路,卢苓韵认识那两个人,他们是许军锐的律师。 睁开双眼,盘腿坐起,卢苓韵望着门缝的光,长长叹了口气,试图用这么一叹气将那令人不爽的连环梦扔进大脑的垃圾箱。可意外的是,气叹完了,时间过去了,梦中的画面却还是一帧一帧栩栩如生的存在于她的脑海中,阴魂不散。 邹祥平,董硕,董霜,方莜,还有彭莎和许军锐他们应该算是卢苓韵最亲的人了吧?可从案件发生到现在,卢苓韵却连他们的半个影子的都没见到,唯一见面的方式,就是这段源自于真实过去的令人的梦。 卢苓韵不否认他们说的都是实话,甚至没法说他们做的是错的,没有任何理由责备他们在警察面前的问答。可是即便是自以为已经将这些被称作情的东西看淡了的她,还是不由的有些心痛、心寒。 -- 第196页 这个诬陷案的真相是什么,卢苓韵已经在桌面上的水字出现的一刹那,就已经大致弄清楚了。这无非是那个拥有着事件算法与众多未来科技的幕后黑手、时空旅人,用了些未知技术干的好事,而他如此大费周章对付自己的目的,无非是看上了自己的能力。 真相本身并不复杂,想要摆脱现在的处境虽然很难,却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事件算法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出时子的使用,而这就是对方牵制卢苓韵的最大手段。 也就是说,当初那行水字的潜台词就是:我能用事件算法观测到你回溯过的事实,所以如果让我发现你动用能力了,我将会用更狠的方式,比如说,让你亲杀的人变成董硕,又比如说,直接将你的存在呈现给时主。 当然,这些比如都是卢苓韵自己猜测的,她并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比如将会更狠,又或者只是虚张声势。但无论如何,卢苓韵都不打算尝试这个比如。因为她的心思甚至都不在她自己的处境,乃至对方这个危险的敌人身上。 她在乎的,占据了她整个脑袋的,就只有跃迁、彭莎、卢萁,和许军锐。 门缝中爬进来的光照在了卢苓韵的手背上,看着手背上被光照亮的伤口,卢苓韵傻傻地笑了。对于自己的结局,对于自己的身世,卢苓韵曾经做过千千万万种猜想。可她却从没想过,这两者会以这种方式连在一起――许氏女与铁窗泪。 许氏女,许军锐和卢萁的女儿;铁窗泪,和卢萁曾经的狱友成了狱友的铁窗泪。 卢萁在被绑架前是有男朋友的,而现在,这个男朋友是谁,已经很明显了。而如果对方是那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时间旅人大老板许军锐,一大当年学生名册与毕业照里并不存在卢萁男友这号人物的现象,也就很好解释了。 那么,许军锐与卢萁就读同一所大学,成为了男女朋友,又怀了孕,可能只是巧合吗?李福在彭莎父亲的帮助下当了网瘾治疗中心的保安,认识了人贩,进而有了之后的绑架案,这又会是偶然吗?外公为了女儿成为司时,又为了自己而留下时子后被流放,然后自己住进了跃迁,自己 答案卢苓韵都知道,她只是不想再面对,再去想了。 也许,就像这样,在牢里被关上一辈子,不用思考身世,更不用思考那个虚无缥缈的年代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挺不错的。 对,挺不错的。 就这么想着想着,卢苓韵再一次睡着了。 这一次,她梦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一个个夜晚,穿着衣不蔽体的背心,睡在漏风客厅墙角的夜晚,浑身都痛的很冷很冷的夜晚。她很冷,很痛,却又睡得很沉,就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了那样。实际上,她也的确这么希望过。 不再醒来了,多好。 对,不再醒来了 渐渐的,身体开始被冻得麻木,麻木到连冷和痛本身都感觉不到了。 很好,就这样,继续,继续 怎么回事? 高烧不退? 是伤口的缘故吗?那不就是些小伤吗? 什么?需要外出就医? 卢苓韵听到了一段又一段的模糊声音,却怎么也醒不来,又或者说,不愿意醒来。 这样的混沌与麻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某个暖暖的东西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她不知道这个是属于过去的记忆,还是身体隔着梦对外界的感知。她只知道,这种温暖她很熟悉,因为这个温暖曾经陪伴着她度过了无数个疼痛而寒冷的夜。 她喜欢这个温暖中所带着的淡淡的香,那是属于太阳的味道;她也喜欢这个温暖背后藏着的那有节奏的跳动,那是属于生命的脉动。她喜欢着这个温暖的一切,这个温暖曾经是支持着她活下来的唯一动力。 但同时,她也知道这个温暖的来源,她知道这是卢萁每晚在等李福熟睡后,偷偷跑来客厅,半醒着紧紧抱着她一晚,在她快醒的时候,又偷偷跑回屋里。如果没有卢萁那冬日夜夜的悄声陪伴,她早就冻死在自家客厅了。 她的命是卢萁给的,一直都是。 她都知道,都明白,她只是被伤害多了、伤害怕了后,不愿面对,不愿相信,不愿接受罢了。 是啊,怎么可能再相信和接受呢?一个亲手杀了自己女儿的母亲,和一个将女儿利用得淋漓尽致的父亲。 许军锐和卢萁,爸爸和妈妈? 爸爸,妈妈?这样的? 啪嗒,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最后消失在了床褥中。 床褥? 卢苓韵猛地睁开了双眼,她看见了泪眼婆娑的卢萁,她听见了卢萁一直在嘴里重复着的对不起。她觉得这是自己又在做梦了,可她却又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两个狱警,与自己被靠在了床栏杆上的右手。 她看着卢萁从狱警身上取来钥匙打开了手铐,又看着她将浑身滚烫浑身软的自己扶起来,送到了门边,递给了某个似曾相识的人。 拜托你了。她听见了卢萁那泣不成声的声音,又看见了卢萁那很想拥抱过来却不敢的双手。 意识模糊的卢苓韵不顾后果地抓住了那只手,那只手的主人顿住了,哭得更厉害了。她们抱在了一起,时隔十一年,跨越爱恨情仇与生死离别,抱在了一起。 -- 第197页 如果此时此刻的卢苓韵是清醒的,她是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但她并不清醒,也多亏她是不清醒的。因为就在那第三人强行将两人分离,前脚将她背离医院,后脚她所待过的病房就传出了爆炸的轰响。 病房爆炸了,带着挪出昏迷狱警们后,故意留在了房间里的卢萁一起,爆炸了。 妈意识不清的卢苓韵看着爆炸的火光,叫出了这声她清醒时绝对不会叫的称呼。只可惜,被叫的人,已经永远都听不到了。 卢萁走了,带着二十三岁的女儿在其坎坷人生中,对她的十二年的爱,与十一年的恨,走了,永永远远地走了。 第98章 漫漫长夜过去,卢苓韵睁开了眼睛。她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天花板,不是一大宿舍,不是拘留所的惩罚室,不是医院,更不是跃迁客栈。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透过面前的落地窗,看见了外面的明媚阳光。窗户是半开着的,微风带着入冬前的最后一丝温暖从窗口钻了进来,瞬间就让落叶与暖阳的清香充斥了卢苓韵的胸膛。 平静的清晨,温暖的阳光,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美好,如果没有身上那高烧留下的胀痛,之前发生的一切,仿佛真的就像是个普通的噩梦一样,醒了,就散了。 然而,卢苓韵知道,那不是梦。因为她的手腕上还残留着手铐的压痕,因为她身上还留着斗殴后的轻伤,更因为她的眼角还是湿的,因为她的鼻腔里还残留着那熟悉的属于卢萁的淡香。 脑海中又闪现过了那短暂而破碎的画面,卢萁的哭、卢萁的笑、卢萁的拥抱,还有那吞噬一切的火光。卢苓韵紧紧捏住了胸口的衣服,似乎这样就能让那里的疼痛稍微缓解些似的。当然,这只是徒劳。愈发严重的绞痛让她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浓浓悲痛与后悔胜过了一切其他情感,让她想将一切倒回重来。 对了,倒回,重来!她看向了自己的手 醒了?一个突然出现在身旁的声音阻拦了她的动作,想回溯? 卢苓韵顺着声源找到了靠在墙角的那个男子,她发现自己认识他,因为他就是那个街上捅人的疯子,那个本应被卢苓韵割喉了的翟瞿。 是你。卢苓韵的眼中毫无掩饰地露出了狠与怒。 是我。没想到装疯子还真挺容易的呐,随便编了个故事,就把警察和你都骗的一愣一愣的。翟瞿笑了,一边笑着一边拖了把椅子坐在了卢苓韵身旁,不过呢,你要知道,是我救了你。将正在播放新闻的手机调高音量,摆在了卢苓韵面前。 新闻主持人那字正腔圆的声音传入了卢苓韵的双耳:昨日,我市一医大附属医院三楼普通病房发生了场爆炸,爆炸造成两死三伤。死者之一是当日因高烧不退外出就医的一位重大刑事案件嫌疑犯,另一位则是名中年女子。据警方称,该女子既可能是爆炸的始作俑者 这个年代的技术是真的烂的一绝,翟瞿就着新闻为背景音,说了起来,看着脖子上有个口子就觉得人死了;所谓的戒备森严的问讯室,随随便便就能进出;稍微动点手脚,一名死者就变成了俩。受害人家属用人体炸弹的方式,向外出就医的嫌疑犯复仇,毫无破绽的一个故事,那群所谓的警察想都没想就信了。 三名受伤者分别是两位当值狱警,与一位刑警。新闻还在播着,三人都已顺利进行了手术,没有性命之忧 两个狱警,一个刑警,翟瞿一边翘着二郎腿抖着脚,一边说,新闻这东西报道的不全,因为有些事是没法说给大众听的。比如,那个刑警因为某些原因,正处于停职查看阶段,却违反规定地去到了病房附近。 翟瞿津津有味地欣赏着卢苓韵的表情:又比如,三人是没有性命之忧,但那刑警好像因为爆炸的缘故伤到了脑袋,得了逆行性失忆症,把自己被停职查看的原因与自己去医院的原因都忘了。对对对,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把自己的女朋友都给忘了个一干二净?G。 啧啧啧,男人嘛,你们那句话咋说的来着?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故意放大了声音。 卢苓韵黑的不能再黑的脸,让翟瞿很是满意: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那刑警好像和你很熟,姓董来着?啊,对了,那被忘了的女朋友就是你吧?得罪了得罪了。不过你可别这样看着我,他那失忆是真的和我没半点关系,我完全不知道他会在那个时候去医院。而且,要我看,他到底是失忆还是被人回溯了都不一定呢。 等翟瞿唱戏似的说完这么一大串,终于和播完了的新闻一起安静下来后,卢苓韵开口了:你说够了? 噫――女孩子家家,这表情可不好,太吓人了。 你想要什么?卢苓韵没有半点陪他拐弯抹角的心思,时子? 别这么急嘛,我这被你划了脖子,伤都还没好透彻呢,指着脖子上那并不存在的伤口,刚费了老鼻子劲从停尸房逃出来,就被一个疯女人缠住,说要让我帮忙救她那被诬陷了的女儿什么的。 -- 第198页 别看我这样,也算是个老好人了,当时那么一大街的人被她缠着轮流跪,大都是不耐烦地扭头就走了,也只有我真的听了她的请求,帮她制定了计划,提供了所需品。结果呢,等把人救出来我才发现,我救的人竟然就是划了我脖子的那个。现在那家伙还忘恩负义地嘟嘟逼人地在质问我,咂咂咂,求求我心理阴影有多大? 卢苓韵扼制住动手的冲动,捏住了抽搐的眉心:凡间之神。说出了这么几个字。 哟!翟瞿的眼睛突然亮了,你听过呀,不错不错,看来我这十几年干得不错。?G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我这不是个从未来穿越来的时空旅人嘛,来了后看着这古代的好山好水,一下子就没心思去为乱时纪的那帮屁事儿送命了。 还在滔滔不绝着:这儿是山好水好,但人不行啊,又笨又虚伪又刻板,明明没有管理局和明镜系统的存在,还什么都不敢干。啥都是憋着压着,带着个面具,露个虚伪的笑,表面上看上去人人都是过命的朋友,实际上早就互相在心里把对方捅死几百次了。 在这么好的时代,活得这么虚伪、这么累,何必呢?有仇就报啊,有想做的就做啊,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一死,又不会被流放虚空静界什么的,怕啥?我嘛,作为未来的人,实在是看不惯你们这些老祖宗的做法,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所以就一个没忍住,就稍微用我带来的科技推了你们一把。 推了这一把的结果,看看多好?有爱说爱,有恨说恨,这才是对人类的本质的解放,这才是自由啊,这才是配得上你们这儿自然的好山好水的自然人类社会啊。在这天高时主远的地儿,我不用成天想着那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不用担心自己哪天被流放,可以当个凡间之神,帮助你们这些祖宗们一点点解放人性,多好? 可我想开了,我过得好,其他穿越来的家伙却不一定。比如说那姓许的,又比如说那姓彭的,为了那么个虚无缥缈的时界理论,为了那么个根本不存在的美丽新世界,把自己的精子都搭上了。 哎哟,对了,你还不知道是吧?那颗精子就是你哦,一个不属于任何时空的人,乱时纪和公元纪的人生下的孩子,因果链的天然敌人,却又是最可能成为管理局和时主天敌的人。 啊对了,你还不知道时空管理局和时主的区别吧?管理局是时主的前身,是一个组织,它之所以还能被称为组织,是因为在乱时纪,lsquo;人这个概念还是和现在差不多的,绝大多数的人的存在方式都还是肉.体,尽管是命运注定,单lsquo;人都还是单独的个体。 可掌时纪就不同了,那时候的人类早就没了实体,世界从以物质为本变成了以能量为本,人类也脱离了肉.体,成为了不会自然消亡的lsquo;精神体。而时主就是所以精神体的组合,你可以说它是无数lsquo;人的合集,也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整体,用它来代表lsquo;人类。 至于我刚才说的,为什么你这个跨时代的混血最有成为它们的天敌呢?那是因为跨时代混血这个本质,让你逃脱了它们的观测。管理局和时主观测过去与未来的算法是以时代为单位的,一个时代发生了些什么事,促使这些事情发生的什么人。而你呢,是个跨时代的存在 哎这么说就复杂了,但总之,你虽然容易被因果链反噬,却不容易被管理局观测,而管理局的观测就是跃迁那美丽新时界计划的最大阻碍。至于因果链,解决起来很简单,给你个能违背因果链的东西就行了,比如说,时子。因果链杀了你,时子再把你回溯复活,完美。 这个计划其实在穿越前就已经制定好了,但作为执行计划核心人物的那几个,在那时却并不知道。这也是当然的了,要是许军锐一开始就知道他和卢萁的相恋并不是意外,而他俩恋爱的结晶则是跃迁成功的工具,他怎么敢和卢萁上床呐。 所以当时彭老大,嗯,就是你表姐她爹,把自己媳妇的弟弟哦对了,因为乱时纪人的寿命很长的缘故,你爸和你姑姑的年龄差,有你和你爸那么大。所以,许军锐虽然是彭老大的妻弟,但在许老大死后,彭老大就向他的爹一样了。 彭老大当初那是演了一出好戏啊,这边派人撮合着你爸你妈,那边却又唱着红脸棒打鸳鸯,搞得许军锐傻乎乎还带着你妈离家出走了。结果呢,还不是该滚床单的滚床单,该被绑架的被绑架。 等木已成舟,你出生了,许军锐也差不多把真相猜出来了,彭老大才来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坦白,当着跃迁全体成员的面,把老大的位置传给许军锐,并用他自己的命逼着许军锐发誓完成计划。 第99章 许军锐能怎么办啊,一头是像自己爹一样的姐夫,一头却只是个见都没见过的女儿。他只能应了啊,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为了他而死在了乱时纪的爹,对得起跟随他的那一帮兄弟姐妹,以及当着他的面吞了子弹的彭老大?我当时还没退出跃迁,那可叫看了出好戏啊。 之后的你都知道了吧,绑架案的发生,你的第一次死亡与第一次复活,你外公留下来的能力与遗言等等,全都是按照原本的历史稍作改变后重新安排好了,掐着时间点准确完成的。哦对了,你外公也是个蠢货,直到死都没看清跃迁的本质,还以为他们真的是你们卢家的救世主呢。 -- 第199页 顿了顿,然后,你就该问了,他们这么不辞辛劳地创造出你,到底是想让你做什么?不屑的笑了一下,还能做什么呢?让你lsquo;穿越到二十四世纪,去阻止时空理论的发现呗。但管理局和时主又不是傻子,他们早在一开始就将二十二到二十六世纪变成时空黑盒子了。啊,时空黑盒子的意思就是说,他们把任何时代通往这几个世纪的时空隧道都给炸了。 时空隧道的再建那可不是耗点钱、耗几代人的小工程,它的难度大概是推着地球去流浪的几千倍吧。所以只要炸了,再建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之后只要盯着些以极小几率出现的自然隧道,二十二到二十六世纪的历史就成了无法改变的。 他们穿越不过去,想改变这个不能变的东西,就需要土生土长活在那个时代的人的协助。但像是用什么代代相传之类的手法,成功率基本为零。因为这种要命的任务,光是第一代人就叛变了一大半,更何况是十来代人之后呢?所以他们需要个能带着信念,从二十一世纪lsquo;活到二十四世纪的人。 三四百年的寿命,放在乱时纪小菜一碟,可在这儿就不是了。他们就算把技术带了过来,道理也和事件算法一样,理论足了,硬件不足,做不到的。就算他们想通过几个人来场科技革命,延长人类寿命,他们也会在革命成功之前,被司时、时主之类的干掉。时主为什么只封闭二十二到二十六?因为他们算好了的。 那么,穿越不行,后代靠不住,长生不老更是纸上谈兵,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哟,看你这表情,应该是猜到了吧? 没错,工具、技术和人都是现成的。翟瞿凑到卢苓韵面前,眯起了眼睛,时子,和你。指向了卢苓韵的鼻子。 在你们这年代,人的一生不长不短不到一百年,想把一百活成三四百该怎么办?我问你,你现在几岁?是物理上的二十三,还是生理上的二十一? 卢苓韵捏紧了拳头。 懂了吧?之后的还用我说吗?看见卢苓韵的动作,翟瞿笑得更欢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死亡回溯间隔,为什么偏偏是指数型增长的呢?定一次回溯点,一个小时后死亡,将会在回溯点两个小时后复活,如果这时再次死亡,那下次复活时间就变成了回溯点的四个小时后,以此类推。 卢苓韵知道答案,却没有回答。 那是因为他们在你外公将时子给你前,特意将这里动了手脚啊。翟瞿却残忍地直接撕开了真相,现在距二十四世纪时空理论出现三百多年,2628000小时,让你成功活到那时候,你只需要死大概二十一、二十二此就够了。当然这些是不用你来计算的,你身体里有东西帮你计算。 听到这儿,卢苓韵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可翟瞿却没有停下来给卢苓韵喘口气的意思,纳米炸弹听说过吗?啪一声,不痒不痛,你就死了,外表上什么都看不出,以这个年代的技术,就算解剖了得出的结论,也无非是什么什么内出血之类的。它被和你体内的纳米时子打包到了一起,有着根据现实情况自动更改爆炸时间的功能,能够准确地将年轻力壮的你送到二十四世纪。 这可是你爸亲手放进去的,在他第一次见到你,在你刚被你外公复活了的时候。说到这儿,看着卢苓韵那青紫的脸,翟瞿往椅背上一靠,咯咯咯的笑了,亲生父亲的第一份礼物,纳米炸弹,哈哈哈,还真是别出心裁。 当然你还没炸过,所以可能不相信我说的。笑完了,又认真了起来,你没炸过,是因为你的炸弹还没被激活。炸弹的激活程序是你爸违背了彭老大的意志,偷偷装进去的,这也算是证明他不是个狼心狗肺的唯一证据吧? 至于激活的条件呢,很简单,就是你在认可了他们的计划的前提下,对自己说一声激活就行了,工作原理和你操控时子时的感觉差不多。说完了,然后砰一声,你的第一次自爆就来了。 即便是被翟瞿说到了这个地步,卢苓韵也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反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地面攥着拳,将情绪压制到了极处,将身体的不自主颤抖控制到了肉眼几乎看不见。 对了对了,你知道吗,你这双看不见动态的眼睛,似乎是觉得卢苓韵的反应还不够过瘾,翟瞿又突然往前一靠,做了个戳眼睛的动作,意料之内地发现卢苓韵没有任何应激性躲闪,也是他们计算之内的。彭老大把这个叫做啥来着,让我想想哈。 啊对对对,安全装置。安全装置你懂吧,就像是家里的电闸一样的。翟瞿又抖起了腿,你是他们创造出来的,你是他们成功的关键,他们当然容不得你有半点差错,这种lsquo;差错也包含了你的背叛。 要防止你背叛怎么办?你有着他们没有的能力,放点血就能把他们全变成灰了。故意买了个关子,用体重把椅子翘起来前后晃了晃。 直到在卢苓韵的脸上看见了他期待的表情,翟瞿才继续:第一呢,那当然是情亲和抚养之情了;第二呢,就是你这眼睛。你也是见过许军锐的伸手的,只要你看不见动态,哪怕能控制时间,你也不是他的对手,这是一方面。而第二方面的,就是以你的眼睛的治疗作为筹码,威逼利诱你啦。 -- 第200页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他们没有治好你的眼睛的技术吧?怎么可能?就算你头被劈成了两半,只要在黄金六分钟内,他都能给你拼回去满血复活,何况一个小小的运动盲。他只是不想治也不能治罢了,以防野马脱缰。 没错,野马脱缰。翟瞿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却更是一颗棋子,一匹难以驾驭的野马。他先瞒着他的身份,用无血缘的养育之恩栓着你,等到身份瞒不下去了的时候,你对他的情感就已经深厚到背叛不了他了。 这时候他再放出些线索,让你自己发现真相,你一开始知道时可能会叛逆,可能会愤怒,甚至可能会做出些出格的事,但这些都在他的意料之内。最终无论如何,你都会乖乖臣服于所谓的血缘与养育之恩下,被他驯服,任他操控,像提线木偶一样完成一切他想让你完成的事。 当然,为了保证在他寿命无法达到的二十四世纪里,你仍旧会不忘初衷,他会打出最后的筹码,就像当年彭老大对他那样,对你。做出了个枪的手势,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砰!用自己的命,逼你。 翟瞿讲完了,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卢苓韵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又或者说,更像是灵魂脱壳。 见半天没能得到卢苓韵的反应,翟瞿有些悻悻地靠回到了椅背上,又说:不过要我看呢,这个所谓的伟大的计划其实就是个狗屁。我不懂什么时空理论、时空悖论和时界论,我只知道,此时此刻管理局和时主都还是存在的,也就是说,他们的计划根本没有半点成功的可能性。 因为如果注定了你会如他们计划那样去到二十四世纪改变未来,而这种未来的改变注定了能导致时界的跃迁,那我们现在所在的不就应该已经是那个所谓的新时界了吗?时空和因果链都是连续的,要我看,根本就不存在你成功的那一刹那才发生跃迁现象什么的,而是现在就是结局。 现在你身上还有着时子,就意味着,他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功。 又顿了顿,坐正了凑向卢苓韵:比起为了这么个明知不可能成功的计划去死上二十几次,还不如和我联手,在这个美好的年代,当个凡间之神。咋样? 这就是你这么大动干戈,把我变得众叛亲离的目的?卢苓韵用着冷冰冰的声音问着,目光并仍旧停留在地板上。 可以这么说吧。翟瞿耸了耸肩,但其实本来我是对你没有半点兴趣的,我甚至都不知道许军锐真的执行了彭老大的计划,弄出了你这么个死而复生的域外司时。是你自己最近接二连三对我的杰作插手,使得现实与我的事件算法结果出现了严重偏差,这才让我注意到了你。 然后我就想啊,与其让你就这么被许军锐给废了,还不如把你变成友军,这样如果将来计算失误司时盯上了我,你还能帮我一把。所以就借着我用来销毁未来技术制成的注射器的那场爆炸,去会了你一下,发现你的确挺适合为我所用的。 当然,抢在卢苓韵开口之前,翟瞿自己说出了卢苓韵的问题,你可能想问我为什么不直接夺去了你的时子呢? 自问自答道:理由很简单,你身上这失常时子的宿主转移,是需要原主同意的,对我来说太麻烦。还有,时子放你身上了你能好好活着,靠的全都是你那跨时混血的体质,如果换做我,估计早就被管理局和时主大卸八块了。况且,凡间之神也是会感到孤独的,有个漂亮姑娘在身边陪着,我求之不得。 第100章 事到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所有真相,也看透了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的真实嘴脸,就算回溯到过去,也不可能再回到普通生活了。况且,按照我过去给自己留下的提示,如果发现了你的回溯,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到时候两败旧伤可就不好了。 如果你想着两败俱伤就两败俱伤,大不了继续回溯,那就不对了。毕竟,回溯循环对我来说没什么,反正我没有其他时空的记忆,但它对你的精神负担可是很大的,谁知道你在第几次回溯的过程中就把自己弄疯了呢? 咋样,跟我合作吧?在这凡间当个神,日天日地,为所欲为。 那如果我不选择回溯,而是直接对你动手呢?卢苓韵抬起了头,瞳孔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啊哈哈哈哈,翟瞿却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放心,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我不是许军锐,可没有那空手制服司时的身手。所以呢,我在自己身上弄了个保险装置,把自己变成了半个行走的事件算法软件。也就是说,在你对我动手的那一瞬间,你的时子就会被管理局观测到。被观测到的结果是什么,不用我说吧? 被观测到的结果,卢苓韵当然是知道,甚至见到过的,在另一个已经逝去了的时空里。时猎的出现,与许军锐的化成灰。 看见卢苓韵脸上那闪现了一瞬的恐惧,翟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好了,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如果没有了的话,你就一个人好好考虑考虑吧。我也不急,给你三天时间好了。这三天内,你想去哪儿、想见谁,都请随意。只不过别给我把事情惹麻烦了,免得我一个心回意转,突然决定直接把包括你在内的整个跃迁送给管理局。 -- 第201页 是吗?卢苓韵低垂着脑袋,意义不明地问。 翟瞿没有放在心上,难不成呢?不屑地笑了笑,如果想好了,决定答应了,就打开床头那个平板,里面写有我给你的第一个试水任务。放心,任务不难,我也不想一上来就让你用能力杀人什么的,把你逼急了狗跳墙。任务大致就是让你去警局消除点东西,给之前的案子擦擦屁股罢了。说完,翟瞿就站起身挥挥手,作势要向屋外走去。 你确定要把背后就这么露给我?卢苓韵抬起了头。 哈?翟瞿一愣,一回头就发现卢苓韵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翟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是计算了无数次确认万无一失的事情,面对此时此刻静静地站在身后的卢苓韵,他竟然突然没了底。 知道吗,在我们这个时代有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卢苓韵幽幽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喂喂喂,你想干什么?你知道对我动手的结果是什么的,就算你没有用能力,保险装置的效果也不会变。翟瞿的双腿僵在了原地,可脸上还强撑着胸有成竹的笑容,我相信你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 可不是。卢苓韵笑了,伸手拍上了翟瞿的肩膀。 可不是 止。卢苓韵毫无征兆地打断翟瞿,说出了这个字, 你翟瞿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的余光看见了卢苓韵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上的血迹,更看见了停止转动的手表时针。 进,极限。卢苓韵毫无情感地说着,去死吧,翟瞿。 ―――――― 卢萁之墓 许军锐在一块篮球大的石头上刻下这几个字后,将之埋进了事先挖好的土坑里,并将土坑填成了土包。 舅舅?许军锐刚完成这些动作,彭莎就不知道从哪儿走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许军锐跪在刚弄好的粗劣坟墓前,没有回头地问。 小时候在乱时纪的时候,我爸带我来过。说是跃迁历代英烈都跨越时空长河,埋在了这儿。彭莎没有去到许军锐身边,而是向里走到了另一个已经不是很明显了的土包前,墓园里的骨灰盒是空的,这个土包才是我爸真正的墓,对吧? 嗯许军锐将一束花放在卢萁墓前后,低声说了些什么,这才站起身,来到了彭莎旁边,是的,姐夫是被葬在了这儿。 他早在来这儿之前,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了。彭莎蹲下身,轻轻摸着土包说,小时候,他总是带我来这儿,指着这个土包,哦,那时候已经不是土包了。他总是指着着块地,说这是他的墓地。他还告诉我说,跃迁的人之所以选择把刻了字的石头埋在墓里,那是因为在时间洗礼下,石头才是能够保留最长的东西。 可那都是骗人的,彭莎苦笑了起来,我小时候不懂事,不相信他的话。所以就偷偷跑到这地方来,把这块地挖开看了。结果,哪有什么石头,哪有什么字?早在公园纪距离乱时纪的这几百几千年里,被什么东西给挖了或分解了。 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地说:像我们这种对时间大不敬之人,死后是无法在任何时代留下任何痕迹的。 大不敬吗?许军锐笑了,笑得很是悲哀,可不是吗?牵连了那么多人,甚至包括自己最爱的、最重要的。 彭莎瞄了一眼卢萁之墓的方向,没有接话。 是我害了她,害了她一次又一次。许军锐又开口了,我本该在山北与她再见的时候,就应该将所有真相都告诉她的,又或者,我根本就不该去见她。可我却贪图着那么点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希望,出现在了她面前,告诉了她韵韵还活着的事,妄图能和她 笑着摇起了头,想着就算韵韵一辈子无法原谅我们,我们至少可以远远地当个父母,远远地看着她我害怕啊,害怕告诉了她真相,她会恨我,和韵韵一起恨我。我我竟然就让她在眼皮子地下被人骗了 舅舅,彭莎咬了一下嘴唇,你真的爱韵韵的妈妈吗?真的不是因为我爸才 我当然许军锐说到一半卡住了,因为,他意识到像他自己那样的人,没有资格说爱。 我真的搞不懂你们。彭莎转过了身背对着许军锐,似乎看见许军锐的脸是件让她很难受的事一样,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冷血的?为人夫,为人父,却能一个抛妻弃子,带着女儿穿越千年后,当着女儿的面饮弹自杀;一个任由妻子落入狼口,又用亲手埋下的炸弹,让亲生女儿去死二三十次。 莎莎,你 我不懂?彭莎打断了他,又是这句话,这句万能的话。你说,爷爷说,外公说,爸爸也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想和他们不一样,可到头来,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 第202页 许军锐没能回答。 现在韵韵的妈妈死了,董硕失忆了,韵韵的朋友背叛了,韵韵也知道了真相。在翟瞿横插一脚的意外帮助下,你们的驯服计划已经快要达成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把韵韵从翟瞿手中救出来后,扔出最后的筹码,逼她去完成她被生出来的目的?让她去死上二三十次? 不 是啊,彭莎又一次没让许军锐把话说完,我是不懂,我怎么可能懂呢?说完,也不给许军锐解释的机会,抬脚就走了。 莎莎!许军锐从身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彭莎愣住了,不是因为许军锐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是因为那只抓住他的手中温热的液体:舅舅你 抱歉。许军锐又笑了,这一次,是真正的笑,退,极限。 彭莎的身体应声开始发生变化。 莎莎,这一辈子,你一定要幸福。这是彭莎变成婴儿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只可惜,即便听到了,很快,她也将什么的都不再记得。 就在彭莎变成婴儿的瞬间,世界在另一头卢苓韵的作用下,陷入了静止。 ―――――― 看着倒在脚边的白发干尸在时子的后续作用下逐渐化成了灰,卢苓韵的心情是毫无波澜的。这是她第一次用能力杀人,可她却并没有自己曾经想象中的那么害怕,更没有半点后悔。因为,如果这一小时静界中没有发生任何事,那静界结束后的她,也就不复存在了。 时猎,和司时。是谁会先来呢?她不知道。 她只有着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可却无可奈何地把一切都赌在了这个猜想上。 一脚踹散地上的灰,卢苓韵躺回到床上,放空大脑闭目养神了起来。她不是不在乎之后会发生什么,她只是觉得事到如今,发生什么都毫无意义。因为,故事的结局,早在故事开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就在此时,本不应该出现任何动静的静界里,突然传出了脚步声。卢苓韵猛地从床上弹起,用沾血的手打开了房门。她看清了来人的脸,她有些惊讶,却更多的是心痛。 因为,来的人,是许军锐。 你好像并不是很意外呢。许军锐走进门,自来熟地找个椅子坐了下来,就像过去的十几年那样,微微笑着像是随时准备欺负人似的,挑着单眉望着卢苓韵。 托你们的福,我在这几天意外多了,现在得了lsquo;意外障碍综合症。卢苓韵的回答,仍旧是那一语双关的俏皮,就好像什么都从未发生过,两人还都只是那跃迁的老板与小员工,只是在进行无聊的日常斗嘴。 作者有话要说:  哇,一百章了!摁个爪印!! 第101章 哦?许军锐刚坐下没多久,就又站起身,参观博物馆似的在房间里转悠了起来,还是说你早就推测出,梁沛豪死后时子到了我身上这件事?所以才毫无顾虑地把这家伙变成了灰?一边说,一边用着同样的动作将地面的灰踢了一脚。 也不算是推测吧,卢苓韵厌恶地看了地面的灰一眼,只是隐约之中有这种感觉,毕竟他把事情闹了这么大,司时都没有出手。据我所知的事件算法,可没这种能耐。除非他根本不会干涉到未来,因为有一个更大的计划、更大的交易完全将他干的事全部无力化了。 更大的计划和交易啊。许军锐听懂了卢苓韵的言下之意,苦笑了起来,有时候我还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把这些碎片连到一起? 卢苓韵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说:还有梁沛豪的死。 他的死怎么了?许军锐明知故问。 我本以为他的死是时子导致的自然惩罚,但在知道你在那之前,把你自己的血拿去了给董硕亲缘鉴定后,就没法这么想了。 这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卢苓韵耸了耸肩,看向许军锐,可能是有些人不确定那个要命的交易能否成功,害怕一失败就变得灰都不剩了,所以想在交易之前留下些什么,至少把那件憋了半辈子的真相说出来。 第一次,许军锐避开了卢苓韵的目光。 杀司时就是交易的开始,对吧? 梁沛豪在犯下试图在直播下使用能力的错误后,时子对他原本的处置应当是流放虚空静界。而你却赶在流放之前动手杀了他,干涉了时子的正常运转,进而被管理局观测到。所以,他死的瞬间,你就成为了管理局的处理对象,一个足以召唤来时猎的对象。你赌了一把,将这个自己的名字被放入处理名单的瞬间,当做了与时主直面谈判的时刻,你 难得的好天气,出去散散步吧?许军锐打断了她。 嗯。卢苓韵犹豫了一下后,同意了。 几分钟后,父女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相隔半身的距离,走在了静止的大街上。许军锐脚步略快地走在前面,余光却不断观察着身后的女儿。而卢苓韵则一直侧着脑袋看着毫无新意的路牙,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 第203页 喝不?突然,许军锐从随身背着的登山包里掏出了两瓶水,将一瓶递到了卢苓韵面前。 卢苓韵想都没想就接过来打开喝了。可水刚进胃,她就猛地停下了脚步,像是看见了白日幽灵一样,惊愕地盯着仍旧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向前走着的许军锐。 这她将水瓶举到面前,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竟然拿着水瓶在面前反反复复左右晃了起来,你 看见了?许军锐停下了脚步,微微笑着,远远地看着百感交集到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的卢苓韵。 我卢苓韵想跑到许军锐面前做些什么,可双脚竟然没跟上大脑的速度,踉跄了一下。接着,她就像是个初学走路的婴儿似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心翼翼一步步向前挪动了起来。不知不觉,就挪到了许军锐面前。 韵韵。许军锐搂住了踉跄走来的卢苓韵,对不起。 我 对不起,对不起,许军锐轻轻摁住了卢苓韵想要回头的脑袋,将通红的眼眶藏到了卢苓韵看不到的地方,一边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对不起。 翟他说的卢苓韵语无伦次了。 都是真的。可许军锐却听懂了,对不起。 那动态 是的,我是一直都有着治好的你的技术,我将卢苓韵搂住的双手颤抖了起来,对不起,现在才还给你属于你的动态,对不起。 那纳米炸 是,是有的。对不起,我搂住卢苓韵的双手力度突然变松了,似乎是认命地给卢苓韵随时都有可能做出的挣脱怀抱的举动,故意留下了余地,但只要你不激活,它就不会启动。我没有将它从你体内取出或分解的技术,对不起。 那你和妈妈可卢苓韵并没有挣脱。 我就是她被之前的男友,我知道她怀了你,我想带你们逃到天涯海角,却被姐夫对不起。 那外公 我们利用了他,对不起。 那我 你是我的女儿,韵韵,我对不起你。 你什么都知道? 知道。 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们计划好的? 是的。 你卢苓韵用双手紧紧地抠住了许军锐的后背,完全不顾自己的指甲很可能已经插到了许军锐的肉里,你知道我那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吗?! 我知道对不起。 你知道我做过多少次白日梦,希望我不是李福的女儿,希望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一个我真正的父亲,来把我救走? 我知道对不起。 你知道他每次打我有多疼吗?你知道我在商店里看见皮带都会发抖吗?你知道我一闻道酒味、烟味就会头像榔头砸一样疼吗?你知道那天晚上的大雪又多冷吗?你知道我每年初雪都会发高烧吗?你知道每次被回溯后死而复生,死亡的场景都会反反复复出现在梦里吗?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敢随便睡觉吗?你知道我每次爬在悬崖上,都想直接摔下去一了百了吗?可我却死不了啊!!你知道那种想死却死不了的感觉是什么样吗?你知道吗?啊?你知道吗?! 我许军锐已经没法将知道两个字说出口了,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就能变得不曾发生吗?!啊?许军锐,许军锐!许军锐!! 为什么?卢苓韵将脸埋进了许军锐的肩头,为什么啊?语气变弱了,声音变小了,你知道我以前妄想过多少次,如果你是我爸爸该有多好 卢苓韵的声音里已经满是哭腔:一个有些腹黑,有些强迫症,有些下手不知道轻重的爸爸。却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爸爸,一个能将我从任何危机中保护下来的爸爸,一个不会抽烟喝酒打人的爸爸,一个会教我很多东西的爸爸,一个在我做噩梦的时候会偷偷跑来揉着我的眉心的爸爸,一个对我很好很好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比起这样,我宁愿这一切都是我的白日梦啊!!把许军锐的脊背掐得更紧了,你把我白日梦里的好爸爸还给我啊!许军锐!!你为什么要打破我的梦?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对我的好的背后,有着那么大个那么大个 我做错了什么?许军锐,我做错了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这样对我,连梦的让我做不了,连梦中仅剩的那么一点点美好都要毁灭?为什么啊许军锐?! 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许军锐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说能做的了。 -- 第204页 事到如今,你再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你既然现在做了那个要命的交易,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放弃你们的计划?!姑父又不在了,你是跃迁的头,你为什么不能去山北把我们接回来,为什么不能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让我当个普普通通的人? 我真的不懂你啊许军锐,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做得出来?你为什么宁肯去和时主交易,用自己流放虚空静界的代价,换我一条命,却不肯一家三口过个普普通通的生活呢?我不稀罕啊,我不稀罕这样一条被全世界抛弃的命啊!!为什么 你都知道了啊。无数的话到了许军锐嘴边,出来时却变成了这么句毫无意义的感叹。 我能不知道吗?你有了时子,却放任翟瞿为所欲为,甚至帮他处理了威胁最大的董硕,更是用能力让我看到了方莜、董霜他们被问讯时的场景。你不就是为了让我对这个时代心灰意冷吗?董硕逆行性失忆?是你回溯了他吧?好断了我最后的念想,好让我乖乖听时主的话,去到未来,取出体内的时子和炸弹后,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生活。 莎姐也被你回溯了吧?还有其他那些和你一切穿越来的人。你用这种方式将跃迁无力化,然后用自我流放虚空静界,来解除你这对时主来说的唯一威胁。 你都知道了,把我要交代的都说完了,我许军锐抱着怀里发泄完情绪已经软成了一滩泥的卢苓韵,苦笑着说。 你要交代的就这些吗?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卢苓韵的声音显得很累很累,可声音中的呜咽却已经逐渐消失了,你要对我说的,最终就只是这些?一个交代,一句对不起? 韵韵我 你觉得这样很酷吗?想像外公当年一样来个华丽消失?你觉得这样我就能原谅了你们吗?你觉得这样我就会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吗?你真的,真的想要的、想对我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我许军锐松开了卢苓韵,推着肩膀将她的脸摆到了自己面前,伸手擦起了她脸上源源不断的眼泪,怎么哭成这样了呢?韵韵大哭,世界奇观呐。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不然呢,我陪你一起哭?还你一身鼻涕一身泪? 你!卢苓韵气急败坏地举起拳头就想砸下去。 诶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却被许军锐稳稳地抓住了,况且这个肩膀上全是你的鼻涕,你不嫌脏,我还嫌糊呢。 许 别,许军锐突然收起笑脸打断了她,要说我想要什么的话,其实还真有。它算是我唯一的愿望,却也是妄想了吧。将通红的眼角一眯,带着那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挤出了一滴泪,韵韵,我能听你叫我一声lsquo;爸爸吗? 许久,卢苓韵都没有吭声,许军锐也只是静静地等着。 在卢苓韵腕上手表倒计时只剩下一分钟的时候,许军锐终于打破了沉默:不愿意也是对的。将手中的什么东西强行塞进了卢苓韵的掌心,爸爸可以不叫,但这个可不要再丢了,再怎么说,它也是祖传的呢。 卢苓韵看向了掌心,发现那竟然是当初被她扔在了警局的半截吊坠。 还剩二十秒,我要走了。许军锐轻轻摸着卢苓韵的脸颊,选时代的时候上点心,到那边去后好好活着,别再掺和任何革命了。说完,将卢苓韵轻轻往后一推,转过了身向远离她的方向走去。 别卢苓韵伸出了手,可与此同时,手表的倒计时也变成了零。 街上的嘈杂声回来了,时间开始流转。 许军锐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卢苓韵伸出的手竟然直接穿了过去。 爸!!就在透明变成不复存在之前,卢苓韵喊出了这个字。 她看见许军锐回头了,她看见他幸福地笑了。可她眼中的许军锐,也就消失在了这个笑容中。 啪嗒,有什么东西从许军锐刚才站着的地方掉了下来,卢苓韵看见,那是军牌吊坠的另一半。她像是失了魂似的,晃晃悠悠走过去,将半截吊坠捡了起来,和手中的半截拼到了一起。 然后,她看见两半吊坠开始融合,她看见那属于陌生语言的文字开始在吊坠上出现。 她发现,尽管从未学过,她却看得懂那个文字。 吊坠上新出现的,是一个的名字:许军锐。 爸!!!卢苓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吊坠握在掌心靠在胸口,撕心裂肺地大哭了起来。 清晨的街道上,人们诧异地看着这不顾一切大哭着的姑娘,心里有个声音让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智,还是使得他们摇摇头后转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加个更,今晚还有 第102章 所以,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陷入了静止,一个小小的蓝色沙漏浮标就在这静界中,飘到了已经安静了下来的卢苓韵面前,发出了亦男亦女的声音,决定了吗?去哪个时代定居。 -- 第205页 卢苓韵瞟了浮标一眼,没有吭声。 根据我们与你父亲达成的协议,我们会在他被流放后的这二十四物理小时内,保证你的人生安全。你如果在这期间没有决定去向,时猎则将会在二十四物理小时后,将你视为公元二十一世纪的排除对象,开始猎杀。 为什么不现在就开始呢?卢苓韵的声音中毫无情感,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一样,反正协议的一方也被流放了,已经没有任何牵制你们的人了。 你这话就说的怎么说的我们像是大恶人一样?浮标像是在极力模仿着本年代人说话的用词与习惯,还请你不要被跃迁的偏激思想误导了。我们不是恶,是绝对的善,因为我们即是人类社会得以存续的保障,也是lsquo;人类社会本身,是距你们的世界万年后的人类的意识合集,更是人类一切正面品质的代表,而这其中就包括着lsquo;信誉。 你,们。卢苓韵咀嚼着这两个字。 没错,我,也是我们。 既然你们就是人类社会本身,那又何必跟一个微不足道的个体做交易?卢苓韵问。 因为我们的一切决定与行动,都讲究最简与最大群体利益最大化。跃迁的计划成功率虽然不到0.0001%,但却有着高达3.64%的可能性给二十一到二十四世纪带去不必要的混乱,造成大量伤亡。所以,经过精确计算,我们决定接受许军锐的提议,用无硝烟的方式和平解决问题。 既然你们决定和平解决,那又为什么不能让我留在二十一世纪?左右没了跃迁的现在,我也没有任何与你们作对的理由。 你激活纳米炸弹的可能性的确低于0.03%,但你使用体内时子干涉本时代事件的可能性却高达89.76%,这会给我们的工作造成很大困扰。所以我们需要将你体内的时子提取出来,但这种提取技术所需硬件,只存在于乱时纪之后。而将你带回乱时纪提取出时子后再送回本世纪,需要进行多次长途穿越,对时空干扰程度超出我们留给这场交易的预算,所以不在考虑范围内。 那为什么二十四小时后我没有做出选择,你们会派时猎来猎杀我,而不是猎捕? 理由很简单,因为比起猎捕活捉,猎杀身为拥有时子的你更加容易,给本世纪造成的干扰也更少。 请问还有其他问题吗?浮标贴心地在卢苓韵面前晃了一圈。 我就不懂了,卢苓韵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你们既然想保证过去的一切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为什么不直接把所有时空隧道都炸了呢?为什么只炸二十二到二十六?为什么要让人穿越到我们的时代,为什么 炸毁所有隧道,的确是当初的提案之一,但却因为工程和因果链反噬太大,被否决了。 反噬太大? 没错,从公元二十七世纪到乱时纪初期,由于缺乏统一管理,人类进行了大量的无法追溯的时空穿越,引发了一场灾难性的时空紊乱,史称lsquo;时灾,导致了99.998%人口的死亡,这使得乱时纪后期之后的时代与之前大幅度脱节。炸毁所有隧道会使lsquo;时灾不复存在,这意味着在那之后的所有人类历史都将重写,后果之严重远远超过了我们所能承担的范围。 那如果只炸二十六之前的呢?应该不至于消除lsquo;时灾的存在吧?卢苓韵又问。 的确不至于,但还有一点,在乱时纪后期,人类误认为时灾所导致的脱节,产生了种历史改变,不会影响未来的奇特现象。用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讲,就像是一万个人在时灾过后,只活下来一个,所以另外九千九百九十九人的人生无论发生什么改变,结局都是没有留下后代的死亡,所以对于时灾后的世界来说,都是没无意义的。 虽然这个理论后来被证伪了,但当时的一时兴起使得人们看到了商机,他们时空穿越变成了种娱乐,将时灾前的年代当做了娱乐场。这项娱乐风靡了几个世纪,所以如果炸毁二十六世纪之前的所有隧道,因果链会以这项娱乐为中心,进行大范围反噬,得不偿失。 话说到这儿,卢苓韵是真的无言以对了。 怎么样,你做出决定了吗? 让我卢苓韵叹口气站了起来,想想。 好,但请不要忘记二十四物理小时的期限。期限到,时猎到,我们届时将不会做出任何警告。浮标化作一个胸章,贴在卢苓韵的左胸口后,变淡了。 ―――――― 虽说是跟时主说了要想想,但卢苓韵却并不知道该怎么想。她就像是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转了起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百里画廊,走去了警察局,最后停在了大学城里。 此时此刻的世界已经因为胸章光芒的熄灭而恢复了运转,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平静普通与寻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都将不会发生一样。直到这个时候,卢苓韵才深刻体会到了,她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没有她,地球照样会转,没有她,人们照样会哭会笑。 -- 第206页 或许许军锐是对的,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了悲伤与痛苦的时代,去到另一个新世界重新开始,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可即便到了新世界,她就真的能远离这些悲伤与痛苦吗?还是说,她要做个逃兵,第一时间用那里的技术,消除自己所有的记忆?可那样之后的她,还是她卢苓韵吗? 就这么胡思乱想地走着走着,卢苓韵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医大附属医院前,不知不觉地看向了那场爆炸曾经发生过的地方。 明明距离爆炸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两天,可医院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转。人们照常哭,照常笑,除了从外面看去那破碎的玻璃与黑乎乎的墙壁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这里曾经死过一个人的痕迹了。 是啊,世界不就是这样吗?所以就算自己走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卢苓韵苦笑着摇了摇头。 ?G小心。一只手将她给拉了回来。 双脚刚站稳,卢苓韵就看见了在自己面前开过的一辆车。她脸上的苦笑更加深了,明明已经能够看见动态,怎么还是躲不过车呢? 小心点呐。声音的主人拉着卢苓韵向后走了几步,这才尴尬地松开手,挠了挠后脑勺,啊不好意思啊。不知道咋回事,看你站那儿,总觉得好像会突然向前走一步被车撞倒似的,一个心急就上手了。不好意思啊,是我脑子短路了,那么大辆车跑过来,瞎子都听得着,谁会往前走。 卢苓韵愣住了,她没敢回头,因为她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尽管对方已经因为回溯不再记得她。 不记得她,却记得她看不见动态吗?他不是被回溯了吗?所有发生的一切,不都变得从未发生过了吗? 卢苓韵的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啊,复查时间到了,我得赶紧回病了,刚才实在不好意思啊,我真不是什么咸猪手啊、流氓之类的。身后的声音还在说着,说着说着,就伴着那熟悉的脚步声,远了。 等到董硕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卢苓韵才木木地转过了身。像是被招魂了似的,脚下晃悠着走向了董硕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力量在作怪,卢苓韵没有问人、更没有看见董硕,竟然就准确地走进了他复查的房间。她走进去时,董硕刚躺在巨大的核磁共振仪里,脑袋和身体都还露在外面,没有被送进那刚好塞得下一个人的横截面的大铁环。 止。鬼使神差的,卢苓韵使用了能力进入了静界,又不由自主地进入了那被一块透明玻璃与外界相隔了的检查室,走到了静止的董硕身旁。 或许是静止的时机不对吧,此时的董硕就像是被暂停在了一个诡异画面的电视剧主角一样,正翻着白眼撇着嘴角,做出了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表情。 卢苓韵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核磁共振仪旁,静静地看着做鬼脸的董硕,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像是连她自己也静止了似的。 她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董硕,看到永远。 只可惜,这个永远只有一小时,一小时过后时光流转,她就得离开,彻彻底底地离开。 真的就这样去未来生活吗?取出时子和炸弹后,时主真的会让自己就那么当个普通人活着吗?自己走后,跃迁的那些被回溯了的婴儿会怎么样?时主真的会饶了他们?董硕呢?曾经一度知道了所有秘密的董硕,又会怎么样? 她知道,有着时子与炸弹的她自己,才是真正牵制着时主的唯一条件,而不是许军锐的交易。她也知道,回溯并不等于清零,因为其他时空的记忆会出现在人们的梦中,而这些梦将会影响人们的行动。 时主能够容忍这种梦的存在吗? 卢苓韵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无法完全相信时主口中的信誉。 时主难道不就是在等着自己被无力化后,将所有威胁一网打尽吗?时子和炸弹被取了,就真的举白旗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需要一种能将时主彻底从这个时代隔离的方法 第103章 就这么想着想着,一小时的静界竟然已经只剩下五分钟。卢苓韵摇着头收回思绪,又将目光放在了董硕身上。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到了董硕的脸颊旁,却又在理智的控制下停在了空中。 没想到最后一次见面,竟然又是在静界里啊,董硕。她看着他,收回举在空中的手,自言自语了起来,那天我们连一句道别都没来得及说,我就被抓了,你就被回溯了。 连声道别都说不成的结局,如果你我是个什么小说的主角,那作者也未免太冷血无情了吧?就不怕他自己穿书,或者我穿去他的世界揍他吗? 说到这儿,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瞧瞧我这样子,也被你的中二传染了。 笑着笑着,笑容变成了叹息:可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这种性格的,什么东西都会去往正面想,不像我。那天,如果是你的话,你根本就不会一股脑冲入静界,中了翟瞿那个白痴的圈套,你也不会就让他们俩那样白白死的。 我咬住了嘴唇。 -- 第207页 董硕,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换了话题,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觉得,男女之间对lsquo;爱情的认知是不同的。对女性来说,爱情是lsquo;献出,而对男性来说,爱情却是lsquo;得到。所以当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一直不敢回答你。 可能是我这辈子遇到的被称为lsquo;丈夫的人都太渣了吧,渣到让我不敢相信lsquo;美好了。我没法想象我们俩在一起以后的故事,我没法把我自己给你。我害怕我一旦说出了我的心,你得到了满足,等你最初的激情一过,你就发现我不值得你喜欢了。所以我才一直卑鄙地找足了借口回避。 你是这世上第一个纯纯粹粹没有任何目的与理由对我好的人啊,你对我来说,就是那遥不可及的一道光。当这道光突然说喜欢我,想分享我的一切,想陪在我的身边,我我自私了。如果你没被他回溯,我可能还会一直自私下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样的我,配不上你。卢苓韵红着眼眶摇起了头。 但唯独现在,在这没有任何人知道的静界里,让我让我再自私一会儿好吗?就让我让我卢苓韵弯下了腰,再次伸出了手,轻轻捋起了董硕那因为时间静止而根本捋不动的刘海。 慢慢的,她俯下了身,靠到了他的耳边,说出了那句她永远不可能在静界以外的地方说出的话:董硕,我也喜欢你,顿了顿,声音变小了,但我却只能远远地仰头看着,悄悄地喜欢你。 她闭上了眼睛,她用自己的唇,轻轻触上了他的。 啪嗒,一滴泪,落在了董硕的脸颊上。 倒计时结束,时间开始流转。 正要和透明玻璃外的医生说些什么的董硕,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愣愣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脸是湿的,那是一种温热的湿,那是眼泪,却不是他自己的眼泪。 不知道为什么,在指尖碰到那泪珠的瞬间,他突然觉得心好痛好痛,痛到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捂着胸口哀嚎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只知道,他很想哭,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感觉,来自灵魂深处的痛。 啊―― 董先生?董先生?您怎么了? 哥?!哥!你别吓我啊!!! 听着核磁共振室里传出的声音,卢苓韵微笑着擦干了眼角的泪: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声音却还是带着哭腔的。 出来吧,我决定好了。卢苓韵唤出了沙漏浮标,与此同时,世界再次静止。 ―――――― 你说什么?浮标的声音尽管还是充斥着人工智能般的奇怪语调,但已经明显没了上一次对话时的友好。 我不打算去任何一个未来居住。卢苓韵已经变回了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卢苓韵,我要重新和你们做个交易,而你们没有拒绝的余地。你们拒绝,我就启动炸弹,去当个炮灰,赌着那0.0001%和3.64%,给你们创造麻烦。你们掌握着古往今来,应该已经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了吧? 你想让我们炸毁二十六世纪前所有的时空隧道。浮标用的是陈述句。 没错,炸毁所有隧道,换我们的时代一个稳定。从此以后,这儿不再会有试图反抗你们的时空旅人,你们也将无法干涉这些时代。 你知道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吗?因果链自我修复,所有与穿越有关的人和事都会被重新排布,也就是说,因为你外公和你爸爸的流放在因果链中造成的巨大缺口,包括你自己、你妈妈和你弟弟在内的一众人,都很可能会变得从未出生过。当然,你体内有着时子,所以lsquo;从未出生的现实,并不会让你的存在消失,可你弟弟他们就不一定了。 因果链的自我修复讲究以最小的变化弥补最大的洞,所以比起让一个人从未出生过,我反倒觉得,它会给那个人安排一个截然不同的出生。卢苓韵反驳道。 所以你要赌这个概率? 没错。 那你自己呢?你想让你的时代稳定,但你有着时子,所以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时代不稳定的原因。况且,我们要如何保证你不会 我去虚空静界。卢苓韵打断了它。 浮标没有接话。 我去虚空静界。尽管知道对方一定听到了,但卢苓韵还是重复了一遍,这样,我就不会干扰任何事,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影响时空理论的发现了。 何必呢?浮标好像叹了口气,明明有着未来的大好生活等着你,却偏偏要去当个不生不死的一缕魂。 前提得是那lsquo;大好生活真的是大好生活。 你不信我们。 你们有什么值得相信的吗? 呵,时主笑了,也是。你们旧人类,向来多疑。 所以,我这旧人类的提议,你们接受吗? -- 第208页 接受,为什么不呢?你的这个提议本来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只是,浮标顿了顿,我能问问你的理由吗?除了不相信我们不会对你和你的朋友动手外,炸了时空隧道对你有什么好处?所谓的让时代稳定,对于你这个个体的生存来说,概念也太大了吧?根据我们的分析,你并不像是个会有这种宏大胸怀的人。 呵,宏大胸怀,卢苓韵也笑了,我这是被你们讽刺了吗?没错,我可没什么拼着0.0001%的可能性,拯救世界的雄心壮志。我是个生于长于这个时空的自私的个体,对去另一个时代的生活没兴趣,对未来的人是死是活、是肉身是能量体,也丝毫不关心,我从一开始就不寄希望于什么新时界。 抬头看向了已经暗了下来的天色,我只是恋家、恋床、恋一切我熟悉的东西的普通人罢了。所以即便我不在了,我也不想我留恋的那些东西,被你们这些未来的生物为了所谓的大义瞎折腾。我虽然回溯过很多次,改变过很多历史,但实际上的我却并不是个喜欢这种lsquo;回头与lsquo;漂浮不定的人,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想让lsquo;过去变回它该有的样子,变回lsquo;绝对。 况且,笑了一下,我外公和我爹都在虚空静界,算得上是半个家了,我去找他们,有什么不对的? 好,浮标闪了一下,我们接受你的条件。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个提议必须告诉你,虽然根据计算,你一定会拒绝。 你想让我加入你们?变成精神体,成为时主的一部分?卢苓韵的嘴角闪现出一丝嘲讽,别开玩笑了,我可没兴趣和一群人当缸中脑,分享一切,失去作为lsquo;个体的lsquo;自由。个体多好,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人生。 对此,你的理解就有些偏差了,精神合集并不是 停,打住!我没兴趣听。 但成为我们,你就可以随时想看他就看他,虽然接触不到。浮标往核磁共振室的方向挪了挪。 卢苓韵的脸黑了下来:不好意思,比起留个永远不可能的念想,让自己瞎痛苦,我更倾向于干干脆脆将念想一刀两断。 好,但愿你不会后悔,虚空静界内没有后悔药,便是我们,也没有能力将任何被流放之人接回来。 不会,卢苓韵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核磁共振室的方向,开始吧,炸隧道。她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好。 话音未落,世界就已翻天覆地 (第四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正文可以说在这里已经完结了 咳咳咳,为了保命,本文距离完结还剩一章!马上来! 第104章 在这个没有时间的世界,一切都很长,长到她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儿,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可一切却又很短,短到开始和结束,似乎是同一个概念。 一开始,如果开始这个词在这里还能恰当使用的话,她是尝试了一切能够想到的手段来保持神志的。 她先是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自己的人生,哭人生中那些该哭却没哭的时刻,笑人生中那些该笑却没笑的画面。可回忆着回忆着,她就发现,那些东西已经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了。所以她就开始给自己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思考实验,或者自己跟自己下棋。实验从最初的缸中脑、沼泽人,变成了后来那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东西,棋也从最初二维变成了后来的无限维度。 可即便是这样,她犯困的时间也慢慢多过了思考的时间。渐渐的,她开始忘记,忘记身份,忘记目的,忘记语言,甚至忘记思考的能力,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可这种沉睡是会醒的,每一次醒来,她都会被无尽的迷茫所笼罩。迷茫着自己为什么迷茫,迷茫着什么是迷茫,接着,她就又进入了下一轮的沉睡。 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可就算是这样的无限重复,也突然出现了一次的与众不同。因为这一次,她是被另外一个相似的存在唤醒的。又或者说,是她唤醒了那个相似的存在。 你是谁?她用着那支离破碎的语言,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孙意外的,对方竟然有了回应。 孙?她不知道孙是什么,只是笨拙地模仿着。 孙,找,隧道,新乐对方扔来了一连串意义不明的词汇和自由。 她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什么,可她却又不知道理解是什么意思。她只是凭着藏在意识中的那最后一点本能,靠近了那个存在 ―――――― 2025年一个夏日的清晨。 哥!董霜一把推开了董硕的房门。 来别人家也不敲敲门,早知道就不给你钥匙了。坐在书桌旁的董硕头也没回地说道。 你又没结婚,怕啥。董霜自来熟地拉把椅子就坐了下来。 -- 第209页 你也没结婚,咋不许我去你那儿?董硕扔了个白眼。 那能一样吗? 咋不一样? 你这房子是一医大的的待遇,是配套给的,房产证上的名字是你!我那是和别人合租的,屋里还有其他人呢。 那就去找个有你名字的房子住呗。 你当我是你啊?博士,教授,人才引进。我就是个小小的警察,那点工资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至于老爸公司旗下的客栈,你愿意去住?天天人进人出的。 行了,别嘴贫。董硕转过了身,找我来干啥?你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还能是啥,有案子需要您董教授、董顾问出马呗。董霜耸了耸肩。 还要我出马?你们特侦队搞不定? 可不是。董霜站起身,趁着董硕不注意,凑到他背后偷看起了电脑屏幕。却被董硕一个激灵将屏幕盖上了。 藏啥,董霜撇了撇嘴,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一医大大名鼎鼎的脑机结合技术专家,实际的兴趣爱好竟然是读梦。还把梦里的东西当真,写了出来也就算了,还威逼利诱着我这个苦逼的妹妹整天善用职权,帮你查动查西。 不是我说你啊,哥,董霜的说教瘾又来了,我不管你们脑科学家怎么解释,但梦就是梦,都是假的!你那梦中情人根本就不存在!我把山州京州两省姓卢的都给你查了个遍了,完全没见着符合你的条件的许军锐、卢浚、卢萁和卢苓韵。 但邹祥平和彭莎却存在。董硕反驳道。 啊,你别提这个,一提我就火。祥平哪儿得罪你了?人家好好一个娘生娘养的小伙子,偏偏在你梦里变成了个爹是神经病、娘是杀人犯的孤儿?要是让邹叔叔一家知道,啧啧啧,不敢想呐。 还有,你让我找遍了全国的那个混血女孩儿,莎莎。人家才六岁好吗?怎么可能是你梦中情人的表姐?难不成哥你是吃恋童这口的?董霜越说越气,也不知道爸妈怎么想的,都已经有你和我这俩宝贝孩子,竟然见着莎莎就像是见着了失散多年的女儿,把她从孤儿院领养了! 我的天,你知道为了这天降妹妹,帮她们跑腿办手续的我有多累吗?本来像他俩这种有了孩子的中老年夫妻,就不是很符合领养条件。 我们俩有不常回家,有莎莎陪着爸妈,不也挺好?董硕说。 不回家的是你!我是整天下班了累得要死,还得跑去幼儿园接年龄差都快成母女了的妹妹的那个! 现在体会到我当年接你上下学有多累了?董硕挑起了眉毛。 走吧,蔡警官不是等着呢吗?董硕站了起来。 别给我转移话题!董霜跟在了董硕身后,仍旧滔滔不绝着,我还没说完呢。你那梦,让我最不爽的还不是那几个,是老爸!老爸做错啥了,啊?虽然十几年前的时候,突然好好的外科医生不当,要去和徒步队的朋友合资办公司这事儿,搞得那阵子全家整天硝烟弥漫,但你也不至于做个梦就把他梦死了吧? 看老爸现在公司搞得多好,跃迁极限,百里画廊第一大巨头!都跨省,快要跨国了!不然你考研和出国读博的钱拿来的,不然你咋成了董教授。瞧你这梦做的,还写出来!要是让老爸知道,不把你拆了才怪。 还有啊,你那个梦,唯一梦到的件好事儿,竟然还不给人实施。那个叫啥来着,lsquo;知了计划?大好商机,为啥不告诉爸让爸做?为了留给你那梦中情人?真的假的我的天呐,哥你这降头可真猛呐。 董硕就这么一路被妹妹数落着数落着,好不容易挨到了警察局。 啊,董教授,您来了。迎面走来就遇上了宰烽,只见他明明年龄比董硕大了不少,对董硕却是格外客气。 宰队,您好。董硕微笑着和他握了握手。 啧啧啧,宰烽走后,躲在董硕身后的董霜露出了脑袋,啥时候宰队能这么客气地和我说话,那我估计得乐上天了。 那你就得努力咯,别动不动破不了案子就找哥哥。董硕笑道。 我说了多少遍了,找你的不是我,是蔡队! 是是是!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正说着蔡驰,蔡驰就出现在了电梯口。他一看见董硕就热情地跑了过来,气也没喘半口地解释起了叫董硕来的目的。 就这样,董硕轻车熟路地开始了他的顾问工作。 时间过去的很快,不知不觉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大家三五成群地陆续去到了一楼饭堂。董硕自然而然的就混在了特侦队的打饭队伍里。 不是我说啊,蔡驰端着盘子,一边放眼望去找着空桌子,一边说着,我还真有时候觉得董教授您才是特侦队的队长呢,前不久还梦到过来着。别说,把您身上这套西装换成个警服,也挺配的。 -- 第210页 董硕陪着笑了笑,没有接话茬。 不过说来也惭愧啊,您帮了我们这么多忙,我却连您拜托的唯一一件事都没办好。蔡驰找到了座位,将董硕招呼了过来,您六年前拿来的那个针管,的确是我们特侦队特质的,但奇怪的就是,我把针管的生产和使用记录都查了个遍,根本没有多出来的这根的记载啊。您拿来的那根就像是来着另一个时空的似的。 还有,那根针管里所装的血液,蔡驰挥舞着筷子滔滔不绝着,我动用人脉把全国的基因库都查了,没找到任何一个有半点相符的。结论只能是,要么那个人和她的所有亲戚都不曾在基因库登记过,要么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吗?这已经是董硕在这六年来,听到过无数次的一句话了。可他不想放弃,胸口那空荡荡的感觉,让他无法放弃。 还有那血红细胞不正常的收缩,竟然像是肌肉纤维一样,还有节奏的。您确定那不是您实验室的什么高新科技吧?蔡驰突然想到了什么,把筷子啪的一下扔在了盘子上,对了对了对了,说道那收缩,我也是那天突然想到的,您不觉得它很像二进制密码吗? 什么?!董硕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说那收缩 后一句! 二进制密码?G,董教授!!蔡驰的话没说完,董硕就不见了。 ―――――― 二进制密码,二进制密码!!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这六年从来没想到过?! 董硕在大楼里飞奔着,完全不顾自己是不是撞着了人,更完全不顾自己的教授形象。他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人,连抱歉都忘记说就钻进了电梯。他在电梯里一路跺着脚,电梯的门还没完全开,就冲了出去。 他冲进了车里,开车去了位于一医大的脑科学研究所,他奔进了自己的实验室,打开了最靠里的培养箱,从里面取出了那盒装有针管中血细胞的培养瓶。 二进制密码,时子,时空隧道。董硕不断从记忆中榨取着梦境的片段,他仿佛听见了那个姑娘用那熟悉的平淡的声音,在他耳边讲着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 离体的时子与宿主体内的时子维持有联系,而时空隧道除了人造的,还存在自然产生的。如果红细胞的收缩是时子造成的话,在身处异地的两部分时子的联系下,那这种收缩本身很可能就传递着些某些信息。比如,能与宿主相连的自然时空隧道出现的时间地点! 二进制密码!这么简单,这么浅显易懂,为什么没有早些想到?! 虚空静界中没有时间没有方向,即便发现自然出现的时空隧道也不知其通向何方,这是虚空静界恐怖之所在。可如果自然时空隧道中有了导航呢?如果时子之间的联系能够充当这个导航呢?她是不是就能出来了?为什么没有早些想到?! 就这样,董硕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在显微镜下记录了收缩规律。他破解出了那个密码,他知道了那个时间与地点。 ―――――― 几个月后,一医大附属医院,两人初见的地方,却也是最后一次相见的地方。 董硕端着那培养瓶,不顾旁人怪异的目光,站在了大厅里。他看着手表,一点点地倒数着。 还有三十秒。 二十秒。 十秒。 时间在减少,他的心跳却在加快。 八,七,六,五,四 三! 二! 一! 什么都没发生,却又什么都发生了。因为,董硕发现自己手中的培养瓶突然变得空空如也,而就在自己脚下,躺了个刚才还并不存在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人们看见了她,却好像并不意外,就像是记忆□□控过,她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苓苓韵?董硕有些害怕,他颤抖着弯下腰,颤抖着摸向了她的脸颊。他发现她很冰,发现她的脸没有一点血色,他发现她没有呼吸,他发现她的瞳孔是涣散的。 苓韵!!!一声哀嚎响彻医院大厅。 ―――――― 半个小时后,董硕用棉签摁着抽血留下的伤口,坐在了手术室外的椅子上。 手术并没有进行多久,全身包裹在绿色手术服里的医生,很快就走了出来:真是千钧一发啊,你要是在晚一步,人可能就没了。医生说。 董硕还沉浸在震惊中没能回过神来。 但说来也奇怪,我当了这么多年医生,这种病,我是真没见过。要怎样才能做到让一个人血液里的红细胞消失得半颗都不剩?难不成是和外界的什么置换了?也多亏你和她是一个血型,不然库存都不够。 医生看着董硕半天没吱声,生怕把人吓坏了,连忙补充道,不过人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估计恢复意识也就是几个小时后的事。她一恢复意识,我们就会把她转去普通病房,你就可以见她了。我看你这么关心她,她是你女朋友 后面的话,董硕已经听不清了,因为脱离危险四个字突然给他那紧绷的神经松了绑,弄得他直接眼前一黑,扑通一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 第211页 ―――――― 董硕是在一个自言自语声中醒过来的。 唔,看来时子是真的没了,是代替我去了虚空静界吗?这下可真成凡人了。好一个置换反应,直接把我换回来了。董硕你还真是个意外的惊喜啊,记梦什么的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竟然换了个时空都还照做。 本来我对这计划的回归部分不抱任何希望的,虽然知道那管血不会因受因果链影响而消失,但谁知道时主会不会多个心眼把它处理掉了再炸隧道,谁知道你看到针管会不会想得到我的意思。我都做好变成天空中最亮的一颗星的准备了呢,咋就刷的一下就回来了? 而且还是世界大变样,祥平变成了邹夫人的亲生儿子?你爸竟然成了跃迁老板?莎姐竟然成了你三妹?苍天呐大地呐,因果链自我修补还真是个恐怖的东西。这可咋办?而且我成了个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黑户兼无业游民。 对了,我要不走老路子去跃迁打工?哎等等等等,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号几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老了不少啊?不过硬要算的话,从物理学角度来讲,我可能比你更老,大概老上了几亿岁吧。 啧啧啧,恐怖,太恐怖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明明在那儿都已经失去自我了,为什么一回来,别说记忆,竟然连语言和思考都意外的正常?是因为回到了肉.体所需的正常物理环境的缘故?肉.体强行矫正了精神的崩坏?不懂。 声音突然停了,董硕有些慌,可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让他没法动弹。 不是我说啊,好在声音很快就又回来了,换了种比刚才还腹黑的语气,你一个大男人,捂着胸口大哭也就算了,两脚一瞪一倒地,又是个什么操作?你 卢苓韵没能说完,因为一个使上了浑身解数,恨不得把她融进自己骨子里的拥抱,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苓韵董硕呜咽着。 嗯。 苓韵,是你吗? 嗯,是我。 苓韵,真的是你吗?这不是梦吧? 真的是我,不是梦。虽然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我只出现在你的梦里过。 苓韵,苓韵,苓韵 是我,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再也不会去哪了咦,你哭了?不,不是,我是我哭了?怎么哭了呢?怎么就控制不住 傻苓韵。 董硕,能再见到你,真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