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灵网咖》 搜灵网咖——尘夜 搜灵网咖 作者:尘夜 文案 楚灵崖,颜值高、身高高、学历高, 十项全能,积极奋进,一路读到国外名校念完硕士回国, 终于有底气,去应聘骚灵网咖的网管兼保安兼前台兼保洁, 月薪:2300元/月,括弧,人民币。 但他激情满满,斗志昂扬, 因为骚灵网咖的老板谢如渐是他的初恋男神、梦中情人, 所以哪怕这位老板管的网咖里有一屋子的猛鬼厉鬼, 也不怕! 痴情黏人小狼狗攻 X 咸鱼怕烦受,年下,1V1,HE。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灵崖,谢如渐 ┃ 配角:常囿心,白竞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梦中情人是猛鬼屋老大 立意:积极看待生活中的一切,珍惜现有的,保持善良。 第1章 鬼祖母1 夏天的开端总是在昏昏欲睡的下午到来。 郑子羽被拍了两下,才挣扎着睁开眼睛。同学王梓萱激动得要命,抓着她的胳膊,一张脸涨得通红:快看,帅哥!!! 郑子羽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一个青年男子。 的确是帅哥没错。大概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吧,以郑子羽这个年龄段的高中生来说,判断人的年龄总是容易偏大,比如觉得三十岁的成人就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这个男子看起来倒是年轻,虽然年轻,又有种说不出的稳重。 头发不长不短,侧脸的轮廓洗练干净,就连穿衣的风格也是那种简洁的低调。白衬衣,灰色西裤,脚边放着个行李箱,看起来像是刚刚来到常乐市。 郑子羽现在坐的是新开的有轨电车,本来这一带是公交车在跑,去年市政府斥巨资修建了有轨电车后改名叫湖光号,绕常乐市金明湖景区一带行驶,是一条旅游观光线,车速很慢,适合游客看个新鲜。 天啊,他、他看我们了!王梓萱的声音激动到发抖,郑子羽倒没什么感觉。帅是挺帅,眼睛的轮廓很古典,鼻梁高,嘴唇也漂亮,有点像哪个电影明星,又不太一样,好像被他看一眼,就什么都被看穿了似的。 郑子羽看对方,对方也看过来,还细细打量了一番,不知在看什么。 没礼貌。郑子羽想。 王梓萱还在一个劲发花痴,纠结着要不要一会儿上去要个微信。广播报站了,郑子羽赶紧喊王梓萱起身,两人拎着书包,往车门方向走。 走过帅哥身边的时候,王梓萱竟然真的停住了脚:帅帅帅哥,能能、能不能 郑子羽觉得丢脸死了,伸手去推王梓萱:走啦,阿伟还等着呢,车门要关了! 麻烦您稍等一下。帅哥突然开了口,郑子羽一回头,发现他又在看自己。 真是有什么好看的! 对不起,我们赶时间。郑子羽冷冷说。 我就说一句。男子说,珍惜生命,珍惜身边人。 郑子羽心里突的一跳,莫名一股无名火起:神经病!她骂了一声,还故意提高了嗓门,而后推着王梓萱下车。 车门关上,车厢里有人好奇地将目光投向白衬衫的帅哥,似乎想弄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一个八卦的大妈起身,挨到帅哥身边,正要坐下去,却被拦住了。 对不起啊姐,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要不然您坐我这个位置吧。态度是好的,说着也真的站起来让座。 大妈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位置,又看了一眼白衬衫帅哥,目光充满怜爱,心想:果然是个神经病! 郑子羽和王梓萱一下车,就掏出手机来联系人,没一会儿,一辆亮红色骚包法拉利轰轰咆哮着驶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两人跟前。 吴伟豪从车上跳下,伸手就给了郑子羽一个拥抱:可算是来啦! 花了点时间,老太太烦得很。见到男朋友,郑子羽刚刚因为白衬衫引起的不悦便消减许多,她把书包扔上后座,对王梓萱说,上车,带你兜风玩儿。 王梓萱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车,眼睛都直了,再看吴伟豪,虽然长得不如刚才电车上的帅哥,倒也眉清目秀,加上一身的名牌,活脱脱偶像剧里走出来的贵公子。 小羽,这就是你男朋友吗? 不然呢?郑子羽一脸得意,吴伟豪伸出手,揉了揉她头发。 小丫头片子! 郑子羽就吃这一套,她很小就没了爹妈,吴伟豪宠她的时候,有点亦父亦兄的包容。 上车,先带你们遛两圈,回头上云半山吃饭去! 哦耶!少女们发出银铃般的欢快笑声,在跑车轰鸣声中飞驰而去。 北城菜场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带好随身物品 楚灵崖站起身来,对旁边颔首:那我走了。 脸色苍白的青年女子抬起头,机械地冲他点一点:再、见。 再见。楚灵崖说,刚刚跟您说的,千万别忘了,早点去登记,不然对您不好。 好、的。 楚灵崖确认对方明白了,这才提着行李箱下车。一车的乘客看他的眼神都充满异样,他只是微微一笑。 走出站台正是下午四点多,世俗的喧嚣气息扑面而来,楚灵崖放眼四望,眼中充满好奇。 一座老旧的菜场正对着车站,此时人头攒动,有买菜卖菜的,有贩卖小吃、小玩意的,有拿张布一摊设棋局的,还有修车擦皮鞋的;往左不远处有所小学,学生们散了学,跟麻雀放飞似地乌泱泱涌出来,接孩子的汽车电瓶车停得横七竖八,保安和交警汗流浃背,在夹缝里艰难地维持秩序;再往右看 先生,算命吗,不准不要钱。 楚灵崖往后退了退,看清了不知何时钻到自己跟前来的瘦老头。 瘦老头上身穿一件黑丝绸褂子,胸口四个大字铁口直断,鼻梁上一副小圆墨镜,手里拿一方古旧罗盘,配一撮山羊小胡子,很有范。 楚灵崖问:怎么算? 瘦老头便神秘兮兮给他看手里的罗盘:怎么算都行。观相摸骨,望星打卦,断四柱八字,推紫微斗数,占梅花易数,流派只是手法,九九归一皆是命,您信哪个,小老儿给您算哪个,若都不信,不妨试试小老儿的家传秘法,就这一方罗盘,便能看透您前生今世。 算命不会泄露天机吗? 那可不?泄密就得受罚,人间如此,天道亦如此,不过有能耐的高人自有化解之法,先生不必替小老儿担心,今日你我有缘,我就权当帮你一把,看你眉心带煞,青气浮面,最近莫不是撞了邪? 楚灵崖点点头:刚刚是见着一位。 瘦老头顿了顿,觉得哪里不太对,见楚灵崖一脸诚恳地望着他,这才接下去:那就对、对了。您这命本是极好的,只是八字太轻,易被邪煞相冲,如若请一枚小老儿特制的护身符,包您太太平平,延年益寿! 护身符一般卖多少钱? 瘦老头眼皮微微一提:不贵不贵,一枚符纸用去一百零八味药材炮制,十去八丨九,三月方成,再加小老儿一年灵力,原价八百八,我看您面善,给您打个折,只收您三百六十八! 楚灵崖掏出皮夹,瘦老头忙道:没现金也没关系,可以扫微信加个好友,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找我帮忙,喏,我的二维码名片。 楚灵崖拿出一张活像色情小卡片的花花绿绿名片:暂时不买,我想请问一下,骚灵网咖怎么走? 瘦老头瞬间像被雷击中的猴子,被踩了尾巴的猫,胡子都竖了起来。 您知道吗? 瘦老头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右面:往前三、三百米,巷子里第、第二个路口左转、走、走到底。 谢谢。楚灵崖把卡片放了回去,果然还是好人多。 他提着行李箱往前走两步,又倒回来,拿出手机。 瘦老头浑身透露着抗拒:干干干、干什么? 加个微信。楚灵崖笑眯眯的,晚辈这次回来打算在这儿长住,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留个联系方式有个照应,以后需要您老帮忙的地方恐怕还多着呢。 不,我 滴的一声,楚灵崖已经扫好名片:行了,加您了。他摆摆手,拖着行李箱往巷子里走去,留下瘦老头站在夕阳下,像只吓呆了的狐獴。 拎着猪头肉的张二胖经过,拿蒲扇样的手在瘦老头跟前晃了晃:李大爷,您这是干啥呢,傻站在路当中,是不是又骗人叫人打了?我早跟您说了,别干这骗人的行当了。 瘦老头打了个哆嗦,这才回过神来:出事了。 出什么事? 有个人来找那个魔头,还说要、要长住! 你说谢老板?张二胖无奈道,不是我说您,这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安分守己做点小生意,您怎么见天说人家是魔头、邪星,没句好话。以后可别这么说了,社会主义社会,大家都是好邻居! 你不懂、你不懂!算命李焦虑地捻着胡须来回走,暗星归位,血曜蔽日,劫火滔天,生灵涂炭,这是灭世之灾的先兆啊,古人诚不我欺!!! 什么欺? 哎!算命李跳起来,老头子不管,也管不了,我还是回乡下去吧!说着,他把那张祖传罗盘往张二胖怀里一塞:送你了!飞也似地跑走了。 第2章 鬼祖母2 楚灵崖停在巷子尽头。 面前是扇双开朱漆门,漆是陈年旧漆,颜色已暗淡,两级的台阶,旁边立着张椅子,前面靠一块牌子,上头用颜料刷着骚灵网咖,5元/小时,再看仔细点,旁边还贴着张A4打印纸,龙飞凤舞地写着招聘启事四个大字。 诚招网管兼收银兼保洁1名,年龄18以上,男性,勤奋踏实,吃苦耐劳,无不良嗜好,有相关工作经历1年以上优先考虑,薪资面议,即刻上岗,有意者请入内。 字是一手好字,拿来写招聘启事有点浪费了。 楚灵崖将那张纸撕下来,折一折,揣在口袋里,拎起行李箱上了台阶。 忽然,他低下头。此时大门只开了一条缝,一只皮毛斑驳的玳瑁猫躺在门前地上,跟一摊史莱姆似的有气无力地用爪子扒拉着一颗花里胡哨的跳跳球玩。 楚灵崖正了正衣冠,对着猫行了一礼,它也不甚在意,只扒开绿幽幽的眼睛瞥他一眼,便又故自玩它的去了。 于是楚灵崖伸出手,握住门环,轻轻敲了两下。过了片刻,里头才有声音传来:门没关,自己进。 楚灵崖又对猫行了一礼,推开门,跨过那努力把自己变成一条猫槛的玳瑁,走了进去。耳边听得叮铃一声,楚灵崖回头看,依稀见到门外檐下好像挂了个铃铛,自己颤了一下,不过门又关上了,没来得及看清。 外面已经有了暑热,院子里却清凉得很。一进门先是一堵影壁,四四方方的,座、身、顶俱全,砖石雕工不可谓不精美,然而这回是用A3纸贴了Piltergeist(骚灵)上网请入内的字样在影壁正中,这里的老板好像天生就跟正常审美过不去。 楚灵崖绕过影壁,来到一处院子里。 初夏时节,一棵巨大的槐树绿叶葱茏,占据了庭院最佳位置,此时,树下摆了张躺椅并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放着茶壶茶杯,还有一碟糕点。 躺椅上躺着个人,脸上盖着书,手里摇着扇,摇两下不动了,等过一阵子再摇两下,像是游戏里要发大招必须攒一段时间力气。 上网5元/小时,自己进屋找机子。说话的声音倒是好听,凉凉的,带一点点甜,像夏天冰窖里起出的冻凉糕,带饮料套餐35元/半天,60元/天。 楚灵崖穿过院子,进里屋瞧了一眼,又折了回来。 我来面试的。 摇蒲扇的手终于不动了,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到那摊人形史莱姆慢慢收敛形状,长手长脚地挣扎着要站起来。 还真有来面试的啊。 楚灵崖听这人边找鞋边嘀嘀咕咕,弯腰给他把踢到一旁的鞋子捡回去,轻轻放到脚边。 原来在这儿,谢了。书拿下来,露出来的是一张实在漂亮的脸。 楚灵崖呼吸微微一窒,退开两步,默默看这人。 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来岁,一身白色真丝唐装,盘云扣搭招财进宝暗纹,头发很长,不太黑,像染过似的,松松编了条麻花辫垂在身侧。手上戴着细细密密的金银丝镯子,有一些用细链条扣着手指上的戒指,双手都有。这一身打扮足够俗气,何况是在一个男人身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人身上就只显得风雅不羁。 楚灵崖看这人睁着一双似乎不能聚焦的丹凤眼,慢慢吞吞地把脖子上挂着的银丝边圆形眼镜架上,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 老板怎么称呼? 姓谢。 名字是? 啊? 我叫楚灵崖,楚河汉界的楚,心有灵犀的灵,悬崖峭壁的崖。 哦,在下谢如渐。 如渐哥,我想试试应聘这里的网管。楚灵崖坦然接受着对面的打量,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快了几拍。 进来吧。 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堂屋里。 骚灵网咖显然是用老房子改的,店面就是一间四五十平方米的屋子,进门处是个收银兼柜台,摆着些零食泡面可乐什么,屋子里头十台机子,局促地挤进了一台复印机,贴着复印收费,单面0.5元/张,双面翻倍的A4纸,最后头用隔板隔出了小小一间屋子,不知道是办公室还是仓库。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2) 每天上班12小时,早九到晚九,没有午休时间,但是没客人在的时候可以做自己的事,就是不能走开。包午、晚两餐,柜台里的泡面自己挑,一顿一包。每周给一天假期,一般不能是双休日,特殊情况可以提前说,逢年过节看情况休息,交三金,不给加班费,试用期3个月每月薪水1800元,试用期满转正2300元/月。 住宿呢? 你没地方住? 刚从国外回来,还没找到落脚地。 谢如渐将楚灵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你跟我开玩笑吗? 认真的。楚灵崖从行李箱外层取出几张纸,这是我的机票和简历,您看看。 谢如渐看完,一脸狐疑:你一个斯坦福回来的,做什么网管? 兴趣。 兴趣又不能当饭吃,你还是 您这里的机器是新换的? 谢如渐看了眼:上个月前一个网管还在的时候换了一批,不然连游戏都拖不动,每台花了五千多。 您被骗了。 啊? 楚灵崖打开一台机器,下了个测试软件给谢如渐看。 这种软件能看出硬件使用时间和生产日期,我刚看了下,硬件信息有过改动。您要是不信,我给您拆机看一下生产序列号和实物样子,也能看出端倪。翻新的一般出厂日期早,有使用痕迹;假冒的,看工艺焊点也能看出区别。 屋子里长久没有回音,楚灵崖看谢如渐,后者好像有点懵了,满脸写着怎么办。 如渐哥,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我去搞定。 谢如渐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放心。这人说话好像带着蛊惑似的。 谢如渐把前个网管的联系电话给了楚灵崖,自己到旁边坐了等着。他看到楚灵崖拨了电话,说了几句,过了会儿挂了电话,又拨了另一个电话,没过多久,谢如渐店里的座机就响了起来。谢如渐走过去接起来。 谢老板,我错了一开腔就是李易个混账玩意儿求饶的哭声。 挂断电话,谢如渐看向楚灵崖。 怎么样? 他说明天找人来给我全换新的,免费升一个档次,包两年免费维修,供应商原来是他表哥啊。恍然大悟的样子。 还行。楚灵崖说,如渐哥,我能留下来吗? 谢如渐点点头:啊,那就留、留吧。 那我住哪儿?您住的地方还有空房吗? 没有。你出门到路口右转,上大马路,往左700米有家7天旅馆 您看,我暂时没钱。 谢如渐又看了楚灵崖一眼。 我真不能跟您一起住吗? 那就先住仓库里。谢如渐指着那间隔出来的小屋,一本正经地说,记着,晚上9点一定要准时收工,10点前回屋,半夜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答应不要开门也不要出来,明白吗? 那上厕所呢? 半夜12点前前院厕所还能用,出去带上桌子上的灯。 12点后呢? 憋着。 所以跟你说了,快点找到住宿的地方,前一个网管就是不守规矩走的。 好的,如渐哥。 还是叫老板吧。 好的,谢老板。 谢如渐又看楚灵崖两眼:你可要真的记住了。 郑子羽蹑手蹑脚地转动钥匙,打开大门,一闪身进了屋里。 囡囡回来啦。苍老的声音忽然在黑洞洞的屋子里响起来,把她吓了一跳,跟着,一点灯火亮了起来。 郑子羽深吸一口气,没好气地转过身来。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摆着几个菜,穿着石青布褂的瘦小老太坐在旁边,桌上点着一盏暗淡的台灯。 装神弄鬼!郑子羽在心里骂了一声,啪一下打开了屋子里的大灯。 灯光乍明的那一刻,老人的脸色似乎一瞬间闪现出不正常的青白色泽,吓得郑子羽手里的书包扑通掉到了地上,但是再定睛看去,却又变成了正常老朽之人常有的蜡黄色。 怎么回来这么晚,饭菜都做好了,外婆给你去热一下。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郑子羽皱着眉头扫过了桌上的四菜一汤。 都说老人年纪大了,味觉退化,做出来的菜不是偏咸就是偏淡,郑子羽觉得她外婆做出来的菜不仅难吃,还有种蜡一般的口感,完全不像是给活人吃的。 你不要总是在外面吃,外面不干净的,万一吃坏了肚子 你懂什么呀!郑子羽本来的好心情在刹那间就被毁了个一干二净,我是去云半山吃的饭,云半山,米其林三星餐厅,一般人想去吃都吃不着的地方! 米什么 好了好了,我要去温习功课了。郑子羽捡起书包,快步走过老人的身边,想进自己的房间里。 囡囡。 老人伸出手,忽然抓住了郑子羽的手腕。 好冷! 郑子羽忍不住一个机灵,下意识地猛然一甩。 屋子里响起了轻轻的咔擦一声,像是什么老朽的枝干因为太过松脆,突然间断了。 郑子羽吓了一跳,她看过去,只见老人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前者怪异地翻了半转,像是断掉的枝干,奇异而扭曲地挂着。 没事的,囡囡。老人愣了一下,慢吞吞地说着,就扭到一点点,外婆睡一觉就能好的。 或许是因为离得近的关系,郑子羽眼睛里清晰地看到了老人布满老年斑的脸孔,她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郑子羽,一股浅淡的臭气不受控制地钻入了郑子羽的鼻端,像生物课上做解剖实验时,从福尔马林里取出来的蝗虫的气味。 呕郑子羽捂住嘴,飞快地冲进自己的屋子,房门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紧紧关了起来。 过了片刻,客厅里的老人才重新动了起来。 她取出一块手帕,先把不正常折过来的手腕扳回原位,用手帕固定了,然后才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饭菜来。 期间,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 第3章 鬼祖母3 用抹布擦干净了最后一张椅子,楚灵崖满意地打量自己的劳动成果。 小仓库比他想象中条件好点,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钉在墙上翻转式的桌子,把杂物堆到墙角后,多出来的地方刚好够添置一口简易衣橱,堆起来的箱子铺张布还能当置物架。 窗户对着床尾,朝着后院,楚灵崖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后院里还有一进,跟前头有点像,约莫是谢如渐住的地方。 窗子关起来,谢如渐抱着床被褥进来,给他放到床上,晚上有虫子。 好的。楚灵崖关了窗,把被褥抖开,开始铺床。 小楚,谢如渐喊他,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吧? 记得。晚上不能开窗,9点必须收工,10点前必须回屋,12点前带着灯能到前院上厕所,12点以后哪儿都不能去,想上厕所憋着。半夜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能答应不能开门也不能出去。 这不是脑子挺正常的吗? 嗯? 咳,谢如渐说,弄好了就出来干活吧。 好。楚灵崖问,晚饭怎么办? 吃泡面,一顿免费给一袋,想叫外卖自己花钱。 楚灵崖从箱子上挂着的口袋里拿出一把菜,半条鱼和一块肉:刚刚顺路到菜场买的,借个厨房用用? 谢如渐愣了会儿:啊? 厨房在哪儿? 谢如渐指了指后院,楚灵崖就过去了。 等等!谢如渐忽然反应过来,赶紧去追他,楚灵崖已经走进了后院里。 后院没有槐树,侧面搭了间厨房。楚灵崖走进去,发现里头是老式锅灶,得砍柴生火,冷锅冷灶的显然一时半会儿做不了。 刚刚路上看到个超市,我去买个电磁炉,你等我一会儿。楚灵崖说着,便匆匆跑了出去,跨出大门的时候,门口的铃铛又叮铃响了一声。这回楚灵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白瓷的钟形小铃铛,上面用朱漆画了几笔,是个古体篆字。 「封」。 楚灵崖看了一眼,便匆匆跑去买东西了。 晚上七点,楚灵崖和谢如渐在院子里就着电磁炉涮火锅吃。 网吧里开着灯,上网的只有寥寥两个,被他们的火锅香味馋得不行,没玩多久就下线了。 谢老板,下次能带我一起吃吗,我都快饿死了。 不行,谢如渐说,回家找你老婆去,哪顿不给你上大鱼大肉?显然是认识的。 那人便嘻嘻笑着,挥挥手走了。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咕嘟咕嘟的汤底冒泡声,间或夹杂一声满足的喟叹。 真好吃。 楚灵崖片了鱼片,一片片往汤里下,氽一下就拿出来,雪白的鱼片蘸了自己调的酱汁,鲜香四溢,全都夹到谢如渐碗里。 咱们网吧好像生意不是太好? 都是附近邻居照应,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大概是吃得舒服了,心情也好,谢如渐脸上都挂着笑,你后悔啦? 没,只是想着怎么把生意做好一点。楚灵崖问,年轻人都爱通宵打游戏,别家网吧都开包夜,咱们为什么不开? 开不了。谢如渐唏哩呼噜把一碗饭吃下肚,筷子一放,满意地摸了摸肚子,环境不允许。 环境? 嗯。吃完了垃圾收拾干净,出门右拐有垃圾桶,碗筷放厨房就行。谢如渐站起身来,对了,记得垃圾分类。 如渐哥 谢如渐看他一眼。 谢老板,楚灵崖改口,您不留下来看店吗? 我有事出去一趟,谢如渐站起身来,好好干活,不用等我。 哦。 见谢如渐出门,楚灵崖把煮熟的鱼片盛了一碗放到玳瑁猫跟前,猫伸出一只爪子,严肃地推了回去:喵。 楚灵崖回头看了一眼,改成一碗肉,再次放到猫咪跟前。 玳瑁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玳瑁一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玳瑁懂了,连肉带碗叼在嘴里,钻到一旁的树丛里,埋头飞快地吃了起来。 呼噜噜猫嘴里发出了惬意的呼噜声,楚灵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一把,下一刻,玳瑁便抬起头来,用警告的眼神看他。 楚灵崖只好悻悻放下手:那您慢用。 上网,有人吗? 来了!楚灵崖起身,招呼客人。 呼,这里的火锅真好吃。王梓萱一边大口大口吃着肉,一边感叹,小羽,你男朋友对你真的好好哦。 吴伟豪和郑子羽搂在一起,小情侣卿卿我我的,吃顿饭都像连体婴。吴伟豪今天带了三个哥们来,一个胖的叫胖子,一个头发染了色的叫阿黄,还有个四眼田鸡,叫斗鸡,形象生动,十分好记。 伟哥,今天难得有机会见嫂子,光吃怎么尽兴,总该给兄弟几个机会敬嫂子一杯。阿黄嚷嚷,服务员,把酒水单拿来。 哎,你嫂子不会喝酒,别瞎嚷嚷,服务员,酒不要了。 郑子羽按住男朋友的手:难得高兴,喝一点也不是不行。 吴伟豪便惊讶地看她:你不要勉强自己,都是自己人,别听他们的。 就是自己人才没关系。郑子羽凑过去,有点儿害羞地说,第一次见面,我总不能给你丢脸。 吴伟豪乐了,一口亲在郑子羽的脸颊上:那行,就喝一点儿。 服务员很快上了五瓶啤酒。郑子羽看了,酒精度只有5,心里放了点心。 咱们哥几个一人一瓶,嫂子和这位小姐姐,两个人一瓶,这样总行了吧? 少瞧不起人了,郑子羽开了瓶盖,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先敬大家一杯。 哇,嫂子真爽快! 晚上十点,郑子羽喝成一摊烂泥,被吴伟豪塞进车里。 喝、再喝,别拦着我!郑子羽死死扒着吴伟豪,浑身软绵绵的。 都叫你别喝那么多了,你看看你。吴伟豪伸手拭去郑子羽唇边的酒液,钻进驾驶席。 王梓萱早就喝醉了,坐在火锅店门口的台阶上打起了小呼噜。 伟哥,这次怎么搞,跟上回一样吗?黄毛问,眼神时不时地往郑子羽身上瞟。 郑子羽今年念高二,十七岁,人长得又高又漂亮,看起来像二十来岁的大姑娘。 今天没你们的份。吴伟豪阴阴一笑,等小爷玩腻了再赏给你们,那个妞,就门口那个,谁想玩谁带走,先说好了,玩出问题自己收拾。 啊,那个啊,长那么胖黄毛嫌弃地嗤了一声,跟胖子倒是般配。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3) 呸。胖子骂道,郎才女貌,我就不能找个瘦点的? 你们不要那我要。斗鸡阴恻恻一笑,最近刚好学了点东西,想试试。 吴伟豪从皮夹子里抽出一沓钞票:拿去用,别玩死了,调丨教好了还能卖个好价钱。 懂的,伟哥。 红色法拉利在霓虹灯下拖着尾气跑远了。 抱歉先生,我们打烊了。 唯一一个上网的客人伸了个懒腰,不太高兴地起身。 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什么破地方啊,下次不来了。 楚灵崖好声好气地赔着笑脸,送走了客人,一看今日营业额,30元。 楚灵崖有点懵逼,没想到骚灵网咖的经营状况比他想得还要差劲。 记了账,结了款,打扫完卫生又把所有电脑检查一遍、关闭,谢如渐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楚灵崖去前院盥洗池打了盆水,又烧了壶热水,对付着洗了个澡,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要晾晒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对院中槐树行了一礼:打扰了。找了一根绳子,一头拴在槐树枝上,还有一头拴在堂屋柱子上,把衣物晾了上去。 玳瑁在院子里追着跳跳球玩,这球原来是夜光的,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飘着,叫人浮想联翩。 楚灵崖小心避让着它,深恐踩到了猫尾巴,做完一切的时候,刚好十点。 那就回屋吧。 楚灵崖关了堂屋里的灯,回到自己的宿舍里,发现床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盏旧式的油灯。黄铜材质,上宽下窄,带个提手,里面放了灯油,燃着一点恒定的微光。 楚灵崖将灯小心拿起来看了看,又关了灯看。 油灯就那么一点儿微光,看起来很不能打似的,也不知道能亮多久。 窗外黑漆漆的,后院里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楚灵崖翻了个身,睡了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盹着了,直到被一阵敲击声吵醒。 昏暗的光芒中,声音响得很有规律,叩叩、叩叩、叩叩叩 楚灵崖听了一会儿,辨认出那是来自后窗的声音。 第4章 鬼祖母4 敲击的声音还在继续,不依不饶似的。 楚灵崖听了一阵,叹了口气,爬起身来。 谁,有什么事?他才一开口,窗户上的敲击声顿时便停止了。 楚灵崖走到窗边,试着打开窗户,不知道为什么,推了一下没推开。 他仔细看了眼,才发现窗栓外面贴了张纸。 这么小心啊楚灵崖说:有事到门口说。 接着,他便听到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夹杂着两个孩子的笑声。没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依然是叩叩、叩叩、叩叩叩。 楚灵崖走过去转动门锁,突然想起来什么,把那盏灯拿远了一些。 楚灵崖说:我开门啦。 外面又是一阵嘻嘻嘻的笑声,仿佛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样子,高兴得不行。 门发出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外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楚灵崖探出身子看了眼:人呢? 没有人回答他,只是黑暗里,仿佛有什么声音在窸窸窣窣地响。 楚灵崖跨出一步,只听砰的一声,身后的房门竟然无风而动,关了个严严实实。 楚灵崖回身想要打开房门,结果怎么拧都没法将门把手拧动。 黑暗中,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贴了过来。 哥哥 大哥哥 一道白光亮了起来,楚灵崖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手机电筒,看向自己身旁,一左一右,两个穿着鲜红色衣服的小孩正紧紧依偎着他,从发型看,似乎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 有什么事吗,小朋友?楚灵崖问。 哥哥哥哥,一起玩吗?两个小孩忽然同时抬起头来,两个孩子都是一样的铁青脸色,一个的眼睛是两个血窟窿,还有一个只有眼黑,没有眼白,两个小家伙龇牙咧嘴地望着楚灵崖,似乎在等他发出惨叫。 楚灵崖微微一怔,蹲下身来,伸手摸摸俩小孩的脑袋:今天不行,太晚了,如果明天你们早一点出来的话,我可以陪你们玩一会儿,但是不能超过一小时。 两个小孩对看一眼,其中一个忽而张大嘴巴,露出了尖尖的牙齿。 哥哥哥哥,你看我的牙尖吗? 你有蛀牙了,是不是偷吃太多糖了? 还有一个脑袋直接垂到了胸口:哥哥哥哥,我的脑袋好重啊。 重不重我不知道,但是你的口水滴到裤子上啦。 讨厌!我们不喜欢你啦!两个小孩气咻咻地手牵着手,飞快地跑远了。 楚灵崖笑了笑,站起身来,这次门一扭就开了,他走了进去。 刚刚躺好没多久,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帅哥,能帮奴家一个忙吗? 楚灵崖只好又爬起来,打开门。这次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穿着杏黄衣衫的古装美女,酥丨胸半露,娇娇俏俏地倚在门框上:帅哥,奴家深夜失眠,心内寂寞,能上你屋里聊会儿吗? 楚灵崖看了一眼身后:你确定想进来? 我可以吗? 可我屋里点着灯呢。 那帅哥替奴家把灯灭了? 还是不了,楚灵崖说,姑娘想聊什么,在门口也能聊的。 讨厌,人家只是睡不着,寂寞嘛,你懂的哦~杏黄衣衫美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楚灵崖胸口。 楚灵崖看了那根手指一眼:那你等我一会儿。他进屋到自个儿行李箱里翻了翻,挑了本书出来。 这是 C语言编程。楚灵崖说,活到老,学到老,我早就想说了,咱们这网咖都经营成这样了,你们怎么就没一个着急的。晚上睡不着读读书,多学点东西,说不定就能帮上谢老板的忙。 杏黄衣服的美女:不是,帅哥,长夜漫漫,你让奴家学习什么语言? 学习不分早晚,只争朝夕。楚灵崖说,你后面还有几个对吧,我都瞧见了,一个穿紫衣服的,两个男的,还有个老太,哎,别走啊,我这儿还有很多参考书呢! 楚灵崖话还没说完,门口已经跑得一个都不见了。 都这么怕学习啊楚灵崖有点失落地摇摇头,在门口又站了会儿,才回身坐到床沿。反正也睡不着,便把桌子翻下来,拿出个本子写起来:骚灵网咖宣传策划书 没过多久,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想学习了吗 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冲他笑了笑:谢老板在家吗? 五分钟后,楚灵崖开了堂屋的灯,给来人泡了两杯咖啡。 机场免税店买的黑咖啡,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觉得苦的话,可以加点糖,抱歉手头没牛奶。楚灵崖把一碟黄糖放到桌子上。 麻烦你。我是小白,他叫老谢,我们都是谢老板的合作伙伴。 我叫楚灵崖,楚河汉界的楚,灵犀的灵,悬崖的崖。楚灵崖坐下来,他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一身黑,一个一身白。 黑衣服的老谢看着三十来岁,剪了个寸头,皮肤黑点,看起来就是个练家子,白衣服的小白看起来就要小一些,一张娃娃脸,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刚刚跟楚灵崖打招呼的就是他。 谢老板傍晚出门办事去了,暂时还没回来,两位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等等他。 哦,他没说去干什么? 没说。 你是新来的吗,我们以前好像没见过?小白显然很健谈,并且好奇,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像个雷达恨不得对楚灵崖全方位进行扫描。 我今天下午刚刚被录用,以后就是这里的网管兼收银兼保洁了。 那还真是恭喜你了。 谢谢您。 玳瑁跑进来,往门口一躺,像是在监视什么似的。 谢如渐没跟你讲这里的规矩?老谢看了眼门口的猫,回过头问。 说了。楚灵崖道,晚上9点必须收工,10点前必须回屋,12点前带着灯能到前院上厕所,12点以后哪儿都不能去,想上厕所憋着。半夜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能答应不能开门也不能出去。 那你为什么开着门?老谢问。 一直有人来敲门,来了好几拨,嫌烦就开着了。楚灵崖说。 你见着他们了? 谁?哦,那些孩子、女士、男士和老人吗,见到了。 老谢与小白对看一眼。 你不怕?老谢问的时候,手放到了腰上,他的腰间探出了一点儿寒光,像是有什么利器蠢蠢欲动,而小白的脸上虽然仍挂着笑,手里却把玩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子,链子的顶端有一个锥型的吊坠,像一条灵活的小蛇一样扭来扭去。 怕? 你不觉得,他们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怕吗?小白问,手里的链子已经浮了起来,隐隐是要出击的态势了。 并不可怕啊。楚灵崖说,就是一般人的样子,还有的长得挺好看。 好看? 老谢看了小白一眼,小白嘻嘻一笑:得罪了。 楚灵崖还没反应过来,忽然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室内静了片刻,玳瑁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气势汹汹地跳到桌子上,冲着老谢和小白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充满敌意的咆哮。小白吓得一溜烟躲到了老谢身后,哆哆嗦嗦地探出个脑袋偷看。 大人,您别误会,我们只是想检查一下,万一这个人有问题,对你们谢老板也不好。老谢说,检查完要是没事,我们就走。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将手伸了过去,试探着轻轻地搭到楚灵崖的身上。 见玳瑁只是瞪着他看,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他才微微松了口气,虚虚悬着手,在楚灵崖身上感受了一番。 奇怪 怎么? 老谢闭上眼睛,再次检查了一番,末了睁开眼:没有灵力,也没有术力。 没有?那他只是个普通人? 但是他的眼睛,似乎有点问题。老谢说。 小白服了他:说话能别大喘气吗,大哥。 老谢:这世上有五种眼睛,肉眼凡胎,只能看见事物的表层;阴阳眼,因为各种机缘巧合产生,能看见黄泉之人;天眼,是神仙才有的,能洞穿一切妖魔鬼怪;法眼,能够窥见事实真相及来龙去脉;佛眼,只有少数佛菩萨才有,能够洞见过去未来有限数到无限数的变化。 这我知道,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我看他的眼睛不像其中任何一种啊。 还有一种眼睛,叫真实之眼。 老谢和小白站了起来,谢如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也不知道他刚才去了哪里,身上白色的丝绸唐装一大半被血染红,还有一小半撕得破破烂烂,他站在那里,脚下便滴滴答答凝固起了一小摊暗红色的血,叫人看了头皮发麻。 真实之眼,不受任何力量影响,能看到万事万物最本真的面貌,是最少见、实用性最差的一种眼睛。接着! 顺着谢如渐的话,一道血红色的弧线划过空中,老谢伸出手,一把接住了他抛过来的东西。摊开手掌,那是一枚被鲜血浸透了的骨牌,两寸见方的黑色牌子上,银钩铁画密密麻麻写了姓名籍贯生卒年月。 容真?!你居然抓到了! 幸不辱命。谢如渐说,记得支付报酬,我有点累了,少陪。 老谢一抬眉,似乎还想问什么,小白赶紧一把扯住他:好好好,时间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先走了。隔壁区有个协助排查的新工作,给你放桌上了,记得看一下,谢谢谢老板,咖啡很好喝,新网管也很有趣,咱们后会有期!说完,便强行拖着老谢离开了。 屋子里很快又安静下来,谢如渐看了玳瑁一眼:不是让你看家吗,就看成这样? 玳瑁发出一声委屈的叫声,翘起尾巴,极狗腿地小心翼翼蹭谢如渐的裤管。 嘶谢如渐微微倒抽了口气,让开玳瑁,拿起桌上小白留下的那张纸。 寻人?麻烦。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待到看到昏睡在旁边的楚灵崖,脸上的表情就更难看了,这一个更麻烦! 第5章 鬼祖母5 楚灵崖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眼睛。 头有点疼,但不是宿醉那种感受,倒像是被人砸了一下。 阳光里,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视野变清晰了。楚灵崖看到了谢如渐。 楚灵崖: 楚灵崖猛然蹦了起来:如谢老板。 谢如渐坐在那堆箱子上,翘着二郎腿,正在看什么东西。楚灵崖目光下移,发现那是他的身份证、简历、学位证书等等证明文件。 谢如渐把那些东西挨个看了一遍,整理好,放到一旁。 今天他换了身衣裳,还是白色的丝绸唐装,只不过今日的暗纹是金色的,绣的团团簇簇的牡丹,长发还是老样子随便编一编,完全的暴殄天物。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4) 先说好,我这不算侵犯隐私,给你办入职交金手续的话,这些东西本来都是需要验证的。谢如渐说。 楚灵崖说:等我一下。 他跑出去飞快地洗漱打理,换了身衣服,又泡了两杯咖啡,一杯放到谢如渐旁边,一杯留给自己,然后正襟危坐地对着谢如渐。 你是道观里长大的?昨天没听你说啊。谢如渐看了眼咖啡,没喝。 楚灵崖便有点失望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是个孤儿,很小就被我师父领养了,跟着他老人家在道观里长大,但是师父他说我没什么天赋,所以没有教我什么本事,我也没什么特殊的能力。 谢如渐抬起眼来,隔着那副近视眼镜,犀利的视线落到了楚灵崖的脸上。 你师父叫什么? 无所为。见谢如渐眉头一蹙,楚灵崖赶紧补充,是真名。他姓无,名所为,以前是宁远市有色金属研究所的所长,后来事转企改革,单位倒了,他就出来修道了,师父那个观叫无为观,不过大家都习惯了叫他无所。 谢如渐琢磨了一下,感觉自己没听说过这么号人物。 你的眼睛呢? 眼睛?楚灵崖愣了一下,哦,你是说我能能看到那些人的事吧。 人? 以前总也是人,活着的时候。楚灵崖说,在我眼里看来,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我这个是天生的,小时候在孤儿院因为这个原因,大家都不喜欢我,也是他们陪我玩,后来师父领养了我,他告诉我我看到的也是人,就像是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人那样,他们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存在而已。慢慢的,我也就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来我这里应聘的目的是什么? 没、没有目的!楚灵崖连忙否认,我就是正好看到这里招人,网管刚好也是我的兴趣 我不喜欢撒谎的人。谢如渐站起身来,收拾收拾,你走吧。 楚灵崖一下子跳了起来:如渐哥,我真的没骗你! 那你为什么应聘骚灵的网管,你的学历和经验完全可以让你找到更好的工作! 我 别跟我说什么兴趣,谢如渐说,你走吧。 我就是想来见你!楚灵崖脱口而出,说完,脸不由得微微有点红。 谢如渐:见我? 我楚灵崖语塞,看了会儿谢如渐,默默地低下了头。 谢如渐等了会儿,点点头:那就这样,今天之内,搬出去。 楚灵崖听到开门关门声,才敢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挫败。 默默抹了把脸,他开始收拾东西。 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跟兄弟说一声!咖喱金的保时捷在路口停下来,车门自动打开,跳下来个寸头的常囿心。 楚灵崖不太高兴地把行李往后座上一摆,人就往里钻。 嘿,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回来找初恋男神吗,怎么这么个脸? 开车,楚灵崖说,被甩了。 这么快?常囿心大惊。 走不走? 好好好,走。常囿心钻回驾驶座,灵巧地打着方向盘钻出老巷子,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打算在常乐市发展吗,有没有什么方向? 楚灵崖一脸垂头丧气,看得常囿心都有点不落忍了。这两位是初中同学,后来常家老爷子一路升迁,来了常乐市,官拜市委书记,也算显赫一时,而常囿心从小着了推理小说的迷,大学直接考了警校,现在在市公安局里混得如鱼得水。 暂时没。楚灵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张哥,是我,嗯,麻烦您个事,今天有批电脑会送到一个叫骚灵的网咖,想请您帮我去把个关我把地址和联系人发给您,嗯,麻烦您,谢谢。 挂了这个电话,楚灵崖又拨另一个电话:小王,是我,楚灵崖,对,我昨天采买的那批生活用品,你还是按时送过去,我今天有事不在,没事,那里有人,有什么事情打给我。 挂断电话,楚灵崖便有些微微发怔的样子。 放心,我那儿大着呢,你先上我那儿住着,等到有喜欢的地方再搬。常囿心不失时机地安慰道,今天晚上我订了云半山,喊了大威他们几个,给你一起接风洗尘? 常囿心从后视镜里发现楚灵崖正隔着玻璃窗往外看什么,他顺势瞟了一眼,只见一个高个的女孩子,穿着市一的校服,拐了个弯,进到校园里去了。 那个女孩怎么了?知道自己这位好友有点特殊,常囿心一看楚灵崖这样,心里就咯噔一声。 没什么。楚灵崖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郑子羽战战兢兢地坐在自己位置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第一节 课已经开始十五分钟了,属于王梓萱的位置仍然是空空荡荡的。 她有点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昨晚自己带着王梓萱和男朋友阿伟以及他的几个哥们一起吃火锅,席间喝了点酒,她可能是喝醉了,再后来就模模糊糊的,只记得阿伟好像把她带上了车,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自己家里了。 家里 一想到自己那个冷清清的家,郑子羽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郑子羽五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因为一场交通意外双双过世,留下了她一人,最后收养她的是外婆林氏。这么多年来,两个人相依为命,按理感情应该不错,但郑子羽一直很讨厌林氏,原因无他,郑子羽觉得正是外婆害死了她的父母! 郑子羽记得很清楚,父母出交通意外过世的那天是她的五岁生日。那天,郑子羽的父母好心想把远在乡下村子里居住的林氏接出来,一起给郑子羽过生日,特地开车进了山,谁想到在出山的路上,因为暴雨导致一辆土方车失控,大车直接将郑子羽父母的车推撞在隔离栏上,夫妇俩因伤势过重当场死亡,反而是坐在后排的林氏却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 郑子羽至今都记得自己在家里换好了新裙子,心心念念等着父母来接她去过生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噩耗。 在郑子羽父母的追悼会上,郑子羽听得有人偷偷说: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家夫妇两个一定是被老不死的给克死的! 郑子羽那会儿其实还不太懂,但是看着站在棺木前老态龙钟的外婆,心里却莫名产生了恐惧,恐惧之下是深深的厌恶!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不然这么老的人怎么活了下来,反而我的爸爸妈妈会死!从那以后,郑子羽失去了父母,也再没有过过一个生日。 下课。 郑子羽回过神来,发现一节课已经上完了。 小羽,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前桌同学回过头来问她。 没事,晚上写作业睡晚了。郑子羽随口回答,哎,王梓萱怎么没来? 郑子羽跟王梓萱关系其实不算顶要好,要说的话,有点像是一个附庸另一个的关系。郑子羽长得好看,功课也好,王梓萱就各方面比较一般,而且长得胖,时不时会被人嘲笑。 不知道她,好像也没请假,刚刚老师还说记了她旷课呢。 郑子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王梓萱虽然功课不好,但是胆子很小,她家里条件挺普通的,父母都是一般工人,能够上市一都是花了好大的劲,听说还交了自费生的钱才能进来,按理不会无缘无故旷课。 正想着,门口忽然轻飘飘走进来一个人影。 郑子羽抬头见是王梓萱,刚想开口喊她突然又憋了回去。 奇怪。 王梓萱还是那副老样子,但是神情不太对劲,而且她还穿着昨天吃饭时候的衣服,只是外面用校服外套草草裹了一下。 王梓萱的目光移动过来,对上了郑子羽的,一瞬间,郑子羽觉得自己好像被冷极了的针给扎了一下,但当她再看过去的时候,王梓萱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她沉默地穿过人群,像一道幽魂一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梓萱,你没事吧,怎么第一节 课没见你来上?她的同桌小声问她。 王梓萱没回答,她只是把自己的课本一点点摊出来,像个机器人忠实地执行着某个程序。 郑子羽心里惴惴,还是走了上去:萱萱,你、你还好吧? 王梓萱抬起头来,有一瞬间,郑子羽几乎以为自己被一条恶毒的蛇盯上了,但是下一秒钟,王梓萱又恢复了过往总是乐呵呵讨好她的样子:你好啊,小羽。她笑眯眯地说道。 第6章 鬼祖母6 常囿心把楚灵崖送到自己在市郊的别墅便出门上班去了。 楚灵崖便自己在屋子里收拾行李。 他行李不多,出国念书这几年,横竖最多的都是书。 楚灵崖先放好书,然后往衣橱里挂衣服。衣服不多,大多都是棉麻质料,款式简单干净。放完这些,又拿出来一些本子什么,看到昨晚自己写了个开头的网咖营销策划书,他心情肉眼可见地更差了。 把策划书放到一边,楚灵崖从箱子里拿出三个相框放到桌子上,其中一个里头的相片是一道古色古香的阶梯,阶梯尽头是个小小的山门,一个戴着副黑框眼镜,一脸老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人带着俩小孩在无为观的招牌门口合影;另有一张相片里是两个少年的合影,仔细看,一张像楚灵崖,另一张像常囿心,两个人勾肩搭背的,笑得很开心;第三张照片是楚灵崖的近照,相片上他穿着深色学位服,手捧鲜花,笑得很灿烂。 把相框摆好后,楚灵崖才从行李箱口袋里取出了一卷卷轴,小心翼翼地取下保护套,将其缓缓在床上铺开。 这是一幅人物画像图,工笔画法的长卷上展现的是一位身穿青衣道袍,长发飘飘,仙风道骨的青年。青年相貌出尘,眼神明澈,手握三尺秋水长剑,站在一片霜雪林中。他似乎刚刚演练完一套剑法,脸上带着点红晕,整个人就像一朵静静绽放的霜花,明丽干净,熠熠生辉,而这青年的相貌竟是与骚灵网咖的老板谢如渐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年轻,也更有朝气,更兼几分傲骨清辉,令人移不开目光。 楚灵崖静静地端详了这幅画卷一阵,终于还是舍不得,又仔仔细细地卷好,用保护套重新封了起来,小心收进了柜子里。 东西都收拾好了,楚灵崖决定出门转转,先跟左右邻居打个招呼。 放学铃声敲响,学生们无精打采地将课本塞进书包里,准备离开学校,其中大多数人还要奔赴各种补习班继续上课。 郑子羽小心翼翼蹭到王梓萱身边,后者正在慢吞吞地整理书包。 萱萱,一起回去吗?她努力做出跟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口气问道。 王梓萱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好啊。 两人便背着书包,离开学校。 郑子羽和王梓萱两人的家离学校都不算太远,不过乘坐的线路不同,平时都是王梓萱喊郑子羽一起去坐车。此时公交车站上人不少,大家都在翘首等待公交车的到来。 萱萱,你昨天几点回去的,我好像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郑子羽假装若无其事地提起昨晚的事。 十点多吧,我也不太记得了。王梓萱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昨晚你先走的,我比你晚点儿。 哦。郑子羽说,不好意思啊,以后我跟阿伟说,我们不喝酒了。 以后?王梓萱抬头轻飘飘地瞥了郑子羽一眼,嗯,好啊。 郑子羽说:你今天还好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王梓萱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头疼,以前没喝醉过,估计上了头。 郑子羽说:我、我也是 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郑子羽难受极了,她总觉得和王梓萱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可是又说不上来。 萱 我的车来了。王梓萱冲着郑子羽挥挥手,拜拜。说完,她便跟随人流挤上了公交车,只把郑子羽一个人落在了站台上。 郑子羽傻了眼,跟着涌上来的是气愤。 搞什么啊!郑子羽踢走了一旁的小石子,觉得既委屈又迷惘,她打开手机,拨了男朋友吴伟豪的电话。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人接。 怎么搞的? 郑子羽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打到第三次的时候,那边干脆直接关机了。 郑子羽站在站台上,晚风吹着她的头发,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猫。 郑子羽回到家的时候,刚好是六点半。她外婆惯例在家里做了四菜一汤,等她回来。 放了书包,洗了手,郑子羽看了眼桌上的菜,没精打采地拿起饭碗扒拉起来。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郑子羽咀嚼的声音,而她外婆就这么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这真的能算普通的家庭生活,算祖孙情吗? 郑子羽不知道第几次这么想。 今天的饭菜也很难吃,不知道是不是她外婆年纪大了味觉不灵,做出来的菜总是这样,又淡又糊,冷了以后更是冰凉的一团,毫无人气。 郑子羽勉强靠着汤拌饭扒拉了几口,迅速解决了自己的晚餐。 只要再忍一年,她告诫自己,等到考上大学,她就去外地念书,再也不要跟外婆在一起。 囡囡。似乎是察觉到郑子羽吃完了饭,林氏开口喊她。老人的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含了口痰似的,让人不舒服。 干嘛?郑子羽勉强还是答应了一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囡囡,你最近是不是跟个男孩子玩在一起啊,林氏低哑的声音微弱地响着,却在郑子羽的耳朵里炸了个响雷,你现在还小,读书要紧,而且那个男小孩,我看人品不是太好的,你还是不要跟他在一起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5) 你怎么知道!郑子羽跳了起来,一对漂亮的蛾眉倒竖,你偷看我日记了! 林氏有些局促不安地站起来:外婆没有,外婆昨天去倒垃圾,刚好看到囡囡你听外婆一句劝,这个小孩不好的,我们不要,等你以后长大了,有的是好小孩 要你管!郑子羽大吼道。醉酒的不适,王梓萱的古怪,吴伟豪不接电话的委屈在这一刻悉数涌了上来,郑子羽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是不是你昨天跟阿伟说了什么,他今天才不接我的电话,你说啊!你到底算什么外婆啊,你害死了我爸妈,霸占了我的家,你凭什么还干涉我的生活,我没有你这种外婆! 郑子羽说着,背上书包就要往外走。 囡囡,外婆没有,你不要走老人急匆匆走上来想要抓住郑子羽。 又是那种冰凉的感觉,郑子羽猛地一推,老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额角磕在椅子角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 一瞬间,屋子里静了下来。 郑子羽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外婆。老人倒在地上,有点木木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似的用手去触碰被磕坏的额头。 那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窟窿,却没有意料中血流满面的场景,只有几点黑色的血滴顺着窟窿渗了出来。 外婆、外婆没事,林氏像是怕吓到外孙女似的,枯瘦的手用力按住自己的额角,挣扎着爬起来,你看,一点事也没有,囡囡 郑子羽望着那个窟窿,那点黑黑的血迹,看着林氏苍老的布满褶皱的脸孔,以及那双满是老人斑,甚至连指甲都变成了青灰色的手,终于发出一声惨叫,没命似地逃走了。 囡囡!林氏着急地追了出去,刚刚到了楼下,忽然一道身影闪现在她的面前。 麻烦您让一让 青杭林氏是吗,找到你了。月光下,谢如渐一身白衣,客气却不容反驳地拦住了林氏,老人抬起头,眼睛里的神采慢慢地黯淡下来。 阿伟、阿伟,开开门,是我啊,小羽! 没头没脑地从家里跑了出来,郑子羽却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最后仍然只能跑来找吴伟豪。 吴伟豪住在市中心的一套高层公寓里,郑子羽上去前明明看到他屋里有灯,等到上去了,按了门铃,里面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在郑子羽按了几次门铃后,更是干脆连灯都熄了。 吴伟豪,你什么意思啊,我是郑子羽!郑子羽又气又怕,拼命地拍打吴伟豪的家门,那里头就是一点动静都不给。拍打到后来,里头传来吴伟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快滚,我跟你分手了,你别再来烦我了! 郑子羽一下子懵了,拼命拍门:阿伟,你什么意思,什么分手,我怎么不知道? 你少来招惹我了,你家有个鬼老婆子,你是鬼婆子的外孙女,你快走吧! 阿伟,你听我解释 别说了,就当我求你了,大姐,我本来只是想跟你玩玩而已,不想赔命啊,你快点走吧!门里吴伟豪的声音竟然也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阿伟,我不懂啊,什么赔命 回去问你家鬼婆子吧!这次,里面干脆开起了震天的音响,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再理郑子羽了。 郑子羽气得当场眼泪流了满脸,她用力踹了两脚吴伟豪家的门,晕晕乎乎地又坐了电梯下去。 整座城市里到处闪烁着灯光,时不时有笑声从窗口传出,人人似乎都有回去的地方,只有郑子羽没有。 还能去哪儿呢? 我早就没有家了 郑子羽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也许她还能有个去的地方。 不久后,郑子羽狼狈地敲开了王梓萱家的房门。 萱萱我 王梓萱似乎刚刚洗完澡,穿着睡衣正用毛巾擦头发,看到郑子羽,笑了笑:进来说。 第7章 鬼祖母7 妈,是小羽来了,我跟她进房说话哦。王梓萱对着客厅喊了声,小小的厅堂里乌烟瘴气,几个大人围了一桌正忙着搓麻将。 郑子羽不习惯地咳嗽两声,尴尬地道了声好,跟在王梓萱身后进了她的卧室。 王家不大,是老公房,二室一厅大概六十多平方米。王梓萱的卧室里贴着最近几个流量的海报,她是个追星女孩,唱歌还行,平时没事干也在网上发发自己唱的歌。 郑子羽有些怯怯地站在屋子中央,有种陌生的无助感,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到王梓萱家里做客。 坐呀,怎么这么客气。王梓萱咧嘴一笑,倒了杯水放到郑子羽跟前,自己则坐到了床上。 因为这个动作,郑子羽发现王梓萱胸口朝下似乎有几道深深的红痕,像是被人打过似的。 你 意识到好像被郑子羽看到了,王梓萱飞快地拉好了自己的领口,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但是很快又恢复到和之前一样,快得郑子羽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有点不舒服,刚刮了痧。 哦 你怎么了,突然跑来,还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 不说还好,一提这茬,郑子羽满腹的委屈都化为了实形,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你同学怎么了?王梓萱的母亲从门口探进头来,手里拿着一盆水果。 没事没事,少女的烦恼啦!王梓萱笑着接过水果,把她妈妈推出去,我跟她聊聊就好的。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家里,万一家里人担心! 不要,不要打给我家里!郑子羽听到立刻惊恐地喊了起来,我外婆不是人! 啊?王母愣了一下。 行了妈,她是情绪激动说胡话呢,我来就好,您放心。 哎,你那个压岁钱还有吗,先借妈妈点儿? 王梓萱愣了一下,点点头。她从抽屉里的小盒子里掏出两百块递给了她母亲,这一次王母自己走了,王梓萱砰的关上了房门。 郑子羽还在那里嚎啕大哭,王梓萱看了她一眼,拿了块毛巾丢给她:好了,别哭了,有什么事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郑子羽就像是走迷了路的宠物猫终于找到了主人,一股脑地就把自己刚刚经历的全说了一遍。 所以你是怀疑你外婆做了什么,所以吴伟豪才吓得急忙跟你分手? 嗯。郑子羽拼命点头,她、她不是人,我一直觉得呜呜 王梓萱的眼神微微闪烁,不过郑子羽忙着哭,所以并没有看到。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的事,你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醒来就到了家里? 是、是啊,我想一定是阿、阿伟送我回家的时候被鬼老太婆骂了,才会呜呜,她真的不是人,我好讨厌她,又讨厌又害怕呜呜呜! 小羽,你冷静点听我说。 郑子羽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王梓萱看起来像是一夜间长大了好几岁,现在的她看起来简直就是个成熟的大人,而不是以前那个咋咋呼呼超级颜控的小胖妞。 长辈反对早恋这种事很正常,尤其你外婆年纪那么大了,思想古板点没什么可说的,可是你要说她不是人,这个是不是过了点? 可是她真的不是人!她每天神出鬼没的,有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她的手特别冰,做出来的菜跟蜡一样难吃,还有还有,她从来不在白天出门,就算傍晚出去都要打着伞。她的手经常会像骨折一样崴掉,我明明都听到声音了,第二天她又自己好了,你、你没跟她一起生活过,你真的不懂过往生活里种种细节在这一刻积累起来,就连郑子羽自己说完都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真的是人吗? 为什么她以前一直没仔细想过,这所有的一切的一切,还有刚刚外婆额头留下的窟窿和几滴黑色的血,哪个正常的活人会是这样的? 老而不死是为贼,郑先生一家一定是被那个老太婆克死的! 对啊,听说那老太以前就是在乡里跳大神的! 噢哟,吓死人了。郑太太听说也是她领养的,领养的没感情的呀 明明才五岁大,以为自己并不记得,但是这一刻,那些遥远记忆里的碎片全都像是复活了一般,抖了抖泥土,从岁月的尘埃堆里爬了出来。 小羽,小羽? 郑子羽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吓得满面泪痕。 别怕,小羽,还有我在呢。王梓萱靠过来,揽住了郑子羽。少女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服传递过来,让郑子羽一颗慌乱的心终于慢慢地稳定下来。 是活人的体温。 对啊,这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哪里有那样冰冷的人。 你别怕,王梓萱松开她,今晚你就先睡我这儿,明天不是周末吗,我陪你一起去查清楚,我爸认识个算命先生叫李铁口,回头我们找他问问去,小说里不都说么,修道之人的使命就是降妖除魔,你放心,如果你外婆真的那也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郑子羽的神色终于慢慢放松下来:谢谢你萱萱!她一把抱住了王梓萱,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那当然了。王梓萱轻轻拍了拍怀里的身体,我一直都是,你的好朋友。她冷冷地说道。 欢迎光临。谢如渐无奈道,我说过了 我来上网。楚灵崖走过去,数了四十块出来,买个三十五的半天套餐。 哦你等等。谢如渐按了半天,收银机的抽屉都没弹出来,只好无奈道,今天优惠,收你三十,自己找机子去。 楚灵崖探出头去瞅了几眼,在键盘上敲了两下,叮的一声,收银机的抽屉就顺利弹了出来。 谢如渐: 楚灵崖:三十优惠还算数吗? 谢如渐:算。 楚灵崖:昨天新电脑都送来了吗,我让一个朋友来帮忙调试的,有没有都搞好了? 谢如渐:搞好了。 楚灵崖:有事的话还可以找他,我跟他打过招呼了,当然找我也行,我是学这个专我、我找机子上会网。他乖乖地闭了嘴,挑了台靠窗的机子坐下了,开机迅速,界面清爽,游戏中心的系统也装好了,看起来比昨天顺眼多了。 楚灵崖随便开了个网页,偷偷从屏幕后面看谢如渐。 这人显然习惯了咸鱼状态,这会儿站在柜台后面,一脸的丧里丧气,好玩极了。 下一秒,似乎意识到自己被偷看,谢如渐看了过来:有什么事? 那个,我的套餐是饮料套餐,楚灵崖说,你还没给我饮料呢,如渐哥。 喊我老谢如渐顿了顿,忽然意识到楚灵崖现在不是他的员工。算了。 想喝什么,百世七喜橙汁乌梅汁,还有奶茶咖啡,随便选。 咖啡。 楚灵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会儿,谢如渐端了杯一闻就是速溶的咖啡过来,放在楚灵崖桌上。 给。 谢谢。楚灵崖看着谢如渐走回柜台后面,沉着脸色又陷入了什么思绪中。他好像碰到了什么问题,有点为难的样子。 如 咦,这里有间网咖哎,有人吗? 两人同时看向门口,门外走进来两个女孩,正是郑子羽和王梓萱,在看到两人的一瞬,楚灵崖和谢如渐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欢迎光临,谢如渐先迎了上去,要上网吗,上网5元/小时,购买饮料套餐35元/半天,60元/天。 小羽,你也累了,咱们要不就在这儿休息会儿吧。王梓萱说。 你们好。楚灵崖飞快起身,走了过来。 咦,是你呀,帅哥。王梓萱先认出了楚灵崖,原来你在这里工作啊,我们前天湖光号上见过的。 楚灵崖笑了笑:我记得你们,不过你们还未成年,按理不能接待你们。他说着压低声音,不过你们要是累了,可以点杯饮料随便坐会儿。 真的?那太好了!王梓萱问,有什么饮料? 碳酸饮料10元一杯,奶茶咖啡15元,你们喜欢哪个,我给你们打八折,我亲手给你们调,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楚灵崖转头对谢如渐说,可以吗,老板? 啊,好。谢如渐感觉自己像听了天书,他这儿以前饮料单卖也就是5元一份,怎么突然间在楚灵崖嘴里12元都是打折了 谢啦帅哥。 客气,服务好美女是应该的。楚灵崖说,可惜你们玩不了游戏,我们这机子都是昨天新换的,速度快,手感佳,热门游戏全装了,什么英雄XX,剑侠OO,古戈ZZ全都有,你们要是有朋友啊哥哥姐姐什么的也帮着我们网咖宣传宣传,有什么不会玩的,我帮过。 哇,帅哥,你们服务也太周到了吧,这么好的服务才收5块钱一个小时啊?王梓萱惊讶道。 我们老板闲着做来玩玩的,不差钱。楚灵崖冲着两人眨眨眼,谁要奶茶谁要咖啡。 都有什么奶茶和咖啡品种啊?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6) 只有一种,本店特调。 那我们都要奶茶。 行,等会啊。 谢如渐眼睁睁看着楚灵崖就这么跑到柜台后面,从底层翻出了个箱子。 这又是什么? 昨天我让小王给送来的,你等我会儿,一会儿给你也调一杯。楚灵崖说着,便欢快地跑到后院去了。一直到人都消失了十分钟了,谢如渐才想起来好像应该,要阻止。 反正也来不及了谢如渐咸鱼地想,算了。 倒是眼前的事情,好像更棘手了。 谢如渐看了眼手机屏幕,默默地想。那是一张褪色的陈年报纸版面,标题是暴雨引发交通意外,一家三口惨遭飞来横祸 第8章 鬼祖母8 小羽,你别灰心,今天虽然没找到算命李,但是好歹也请到了庙里开过光的护身符,算是有个防护。 郑子羽走在回家的路上,浑身都散发着抗拒:萱萱,我能不能不回去啊? 那肯定不行。失踪超过24小时能报警呢,到时候惊动了警察和学校就麻烦了,他们可不会相信那些。 那、那我跟家里说一声,到你家再去住一晚吧。 小羽。王梓萱语重心长地说,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把这件事情彻底查清楚弄明白吗,你要是现在就躲躲闪闪,那不就是打草惊蛇?万一她知道了怎么办? 郑子羽的眼神闪烁,满心的不愿意都挂在了脸上。 别怕,我不是跟你一起回去吗,还有我在呢。 郑子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谢谢你啊,萱萱。 客气什么,咱们可是好朋友。 随着离郑子羽家越来越近,两人同一时间看到了有个矮小的身影站在楼道口。石青布料的褂子,花白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髻,老人撑着伞,站在夕阳下,焦急地望着这边。 外婆郑子羽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冲着老人走过去。 那就是你外婆?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啊。王梓萱跟着走了过去。 囡囡,你终于回来了,外婆找了你一夜,快急死了。老人焦急地说道,这位是 阿婆您好,我是小羽的好朋友,我叫王梓萱,小羽昨天晚上住在我家里,忘了跟您说了,实在不好意思。 哦哦哦,你好你好,人没事就好。林氏伸出手,似乎想要摸摸郑子羽身上有没有哪里缺损,手伸到半空,郑子羽便瑟缩了一下,往后猛的一让。老人家的手顿了顿,又自己缩了回去,上来坐啊,饭吃过没有,一起吃个晚饭吧。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王梓萱说着,跟着两人上了楼。 祖孙两人住在公寓三楼。郑子羽的父母还活着的时候,经营着一家小型贸易公司,夫妇俩双双意外去世后,公司盘给了两人的合作伙伴,给郑子羽留下了一笔丰厚的遗产,按理说如果不大手大脚乱花的话,可以保障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你随便坐,阿婆去给你倒杯水。 哎,谢谢您。 等林氏消失在厨房里,郑子羽便看向王梓萱。 真的、真的要做吗? 那还用说,你去拖着她,左边那间对吧? 郑子羽点点头,起身走向厨房,而王梓萱一闪身进了林氏的房间。 郑子羽走到厨房门口,惴惴不安地看着里面。 老太太矮小的身影正在厨房里忙碌,她好像不怕黑,虽然现在还不到晚上,但是厨房里还是有些黑咕隆咚,她就这么摸着黑在屋子里接水,开了煤气炉烧水,又从冰箱里拿出了菜来整理。半只鸡、几颗新鲜的笋、一把青菜、一小碗肉丝和三个鸡蛋,她似乎是打算熬个鸡汤,再炒点小菜。 郑子羽看着老太太忙碌的样子,忽然有点心情复杂。 从五岁到十七岁,她跟着老人一起生活了十二年,虽然她对老人的态度一直不是太好,但是老太太好像并不在乎,总是一口一个囡囡地喊着,亲手带大了她。但是那又怎样呢?郑子羽想到了自己惨死的父母,想到了自己本该有的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想到了阿伟 都是你的错! 郑子羽慢慢地靠了过去,一直到近到老人身后的时候,后者才像是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囡囡,你怎么来了,你坐着就好。 郑子羽从身后抖出了一根红绳,红绳上是一个蓝布金线的小包:外婆,今天我去庙里祈福,给您求了个护身符,我给您戴上吧。 有一瞬间,郑子羽感觉到她外婆的身体明显僵了一僵,跟着,那双冰冷的手便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郑子羽手里的布包:谢谢你,囡囡,外婆外婆自己来就好。 外婆? 你出去吧,厨房里脏。 没事,我给您戴上就出去。郑子羽很坚持。 林氏停了一会儿才说:好。 郑子羽将那根红绳环过了她外婆的脖颈,那截脖子枯瘦脆弱,郑子羽甚至怀疑以自己的手劲也能将它掐断。 好了,戴好了。林氏说,囡囡,你出去坐着等吧,囡囡? 郑子羽等了一会儿,最后失望地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 哦。她低低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阿婆,谢谢你的招待,我今天吃得很饱也很开心。王梓萱对着郑子羽和林氏摇摇手,那我先回去啦。 你慢点走,有空常来家里玩啊。林氏挥了挥手。 王梓萱走了,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了林氏和郑子羽两人,气氛顿时又变得很尴尬。 囡囡,犹豫了很久的样子,林氏才开了口,先前是外婆不好,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干涉你的私事,外婆只是担心你的安全,那个小孩人品真的不好 郑子羽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点点头:外婆,我知道了,我也是太冲动了。 老人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惊讶的神情,随后便露出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你是小孩子嘛,小孩子有时候做事情急一点是正常的,外婆真的只是想你好。囡囡,外婆老啦,陪不了你多久了,外婆就想着能等你大点、再大点再走 郑子羽忙道:外婆,您别瞎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陪我很久的。我以后也会懂事啦,有什么事情都会问过您老人家再去做的,您放心。她说着,凑到老人身边,坐到地上,将脑袋轻轻放到了老人的膝盖上。 郑子羽感到老人小小的身体明显震了一下,随后是那只带着轻微福尔马林气味的手伸出来,先小心翼翼地伸了过来,停了一下,跟着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头发,见她没有抗拒,最后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脑袋。 囡囡,外婆就希望你好好的,外婆知道你这么多年来心里苦,不过不用多久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外婆。郑子羽轻声说着,默默地打了个恶心,把想要呕吐的欲望压了回去。 看什么呢?半夜,斗鸡洗完澡,裸着身体爬到床上,王梓萱一丝丨不挂地躺在被窝里,手里拿着个手机正在看。 小婊丨子,看什么玩意儿,看得这么起劲。显然王梓萱的态度惹怒了他,这人说着说着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王梓萱喝醉的那天晚上,没少受这些东西的罪。 她看了一眼,冷冷地把手机递给斗鸡:你自己看。 明明是一样喝醉了酒,有些人就能有家里人护着平平安安回到家,一脸茫然地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了点早恋风波哭哭啼啼,而有些人,一辈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梓萱给自己点了根烟,十七岁的少女看起来莫名有了风尘的味道。不久前的那个晚上,她哭过、求过、下跪过,最后还是没能被放过,从那天起,她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她了。 什么鬼?斗鸡啧了一声,国产恐怖片? 手机屏幕里是一间暗暗的房间,夜视摄像头拍摄出了房间里的一切。一个小老太太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屏幕里,她的脸上布满褶皱,眼睛是两个黑黑的窟窿,她先在镜头里一点一点脱下衣物,露出了一具只着单薄睡衣的干瘪苍白的身体,跟着撩起房间阳台上的一张布,露出了底下一具小卖部里常见的长方形冰柜。即便是黑白镜头里也能看清,那台冰柜正在运作,里头挂满了冰霜。接着,她竟然打开冰柜,整个人钻了进去,并且合上了冰柜,然后便是老太静静躺在里头的镜头不断延续,如果不是画面下方的时间在滚动,看起来简直就是张JPG。 对啊,国产恐怖片。王梓萱说,好玩吗?我觉得挺好玩的。 你脑子有病吧!斗鸡说,来,我买了新东西,今晚咱们试试。 王梓萱吸了口嘴里的烟:没兴话还没说完,就挨了斗鸡狠狠的一巴掌。 臭婊丨子,一只鸡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斗鸡说着,左右开弓又给了她好几个巴掌,你可别忘了,你嗷嗷哭着求被艹的视频还在我手里呢,再不乖乖听话,明天我就给你们学校你爸妈单位一人发一份拷贝! 呸!王梓萱一口吐掉了嘴里的血沫,抬起头来。 我错了,斗鸡哥。她妩媚地笑了起来,你来吧,你说玩什么就玩什么! 吓!郑子羽看完视频,手一松,吓得手机直接落到了地上。 别慌,至少现在我们证实了她的确不是人。王梓萱说着,捡起手机,倒了一杯热水递到郑子羽手里。昨天,她趁着郑子羽拖住自己外婆的时间,进了林氏房间装了个夜视摄像头,并将画面传到了自己手机上,于是郑子羽终于知道了自己外婆原来这些年来一直睡在冰柜里。 她竟然真的 真的不是人。王梓萱说,这下好了,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她。她既然不是人,那就一定是来害你的,说不定你父母也是她害死的,她是你的杀父仇人! 郑子羽慌乱地抬头看向好友。她虽然一直很讨厌甚至仇恨林氏,并且一直私下里觉得她不是人,但是猜测和证实是完全两码事。 郑子羽一下子陷入了混乱,甚至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外婆真的不是人。 她居然和一个鬼生活了十二年 郑子羽一个机灵,终于醒了过来:我、我该怎么办啊,萱萱,你一定要帮我! 我当然会帮你。王梓萱说,你还记得斗鸡吗? 斗鸡郑子羽恍恍惚惚地想着,阿伟的兄弟? 对,阿伟的兄弟,还是你介绍给我认识的呢。 郑子羽如果此时神志清醒应该会察觉好友这句话里充满了怨毒的意味,然而她此时已经完全乱了方寸,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答应帮我们。 怎么帮?郑子羽茫然地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脆弱。 你只要听我的就好。王梓萱说,我们来个,火烧僵尸! 第9章 鬼祖母9 青杭林氏,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傍晚,拎着篮子正要出门的老人在门口再一次遇到了谢如渐。老人绕过了谢如渐,似乎打算不理不睬。 你这么做是在害人害己,青杭地府已经发现了数据差异,现在已经广发公文,通知附近地区帮着一起排查,你被找到是迟早的事,到时候 到时候我再想办法。老人没有抬头,只是低低接了一句,等他们来找我的时候再说吧,多谢先生的提醒。 你以为你这样还能撑多久?谢如渐皱眉,你现在走过我身边,我都能闻到尸臭味。 能撑一时是一时。 你又何苦? 众生皆苦,我不是其中唯一,我也没得选择。林氏微微福了一福,撑伞离开。 那是一柄充满童趣的小花伞,只是上面画的卡通图案现在已经见不到了,不知有了多少年的历史,偏偏林氏还在用。 谢如渐望着夕阳下远去的身影,沉默着。 如渐哥 谢如渐吓了一跳,看到楚灵崖从街角跑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谢如渐一顿:你说。 楚灵崖好脾气地报告:在附近朋友家玩。 你在常乐有朋友? 就以前的同学,好久没见了。 那你之前说没地方住,谢如渐看了他一眼,骗子。 楚灵崖: 如渐哥,我刚开始是没地方住,同学也有自己的生活嘛,如渐 谢如渐越走越快,飞快地就把楚灵崖给落下了。 我有事,先走了。谢如渐挥了挥手。 楚灵崖跟了一会儿,最后乖乖地停下来。他回头望了眼林氏的住处,想到什么,掏出了手机。手机图库里有一张照片,是他趁谢如渐不注意偷偷拍下来的,上面用楷体写着青杭地府关于请求协助寻找某年至某年走失亡魂的函,楚灵崖不再犹豫,拨通了常囿心的电话。 喏,你要的资料,常囿心把一个文件袋放到楚灵崖面前,怎么突然想到查这个?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7) 一点私事。楚灵崖说着,将文件袋打开,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那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复印件,包括剪报、报案记录、口供、医院证明等等,甚至还有现场照片。 支离破碎的小轿车里,坐在驾驶席和副驾驶席的两人情况惨不忍睹,看起来像是当场就断了生机,汽车后排的地上扔着一个摔烂了的生日蛋糕,一只漂亮的红色小鞋子落在地上,已经被碾烂了。 特别惨,大卡车失控,那都是几吨重的大玩意儿,一家三口,当场就没了。 一家三口?楚灵崖抬起头来。 嗯,爹妈加个女儿。 楚灵崖迅速翻到了后面几张照片,那是现场抢救的照片,一个救护担架上白色的被单底下是一个小小的凸起,那是一个小孩,血水已经模糊了孩子的面容,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个女孩,穿着条被血染红的新裙子。 再下一张照片,是一个老人,紧紧跟着担架在走。那时候她的年纪看起来还不是很大,脸上虽然有皱纹,但是整体还是比较饱满,精神也不错,不像现在 那是林氏。 本来查起来还能方便点,不过你说的时间太宽泛,所以比对验证耽误了一阵子。这起交通意外是十七年前发生的,照片上那个小孩看到了吗,还有个老太太,小孩和老太太是同一天生日,听说当天孩子吵着要去见外婆,那对夫妇便带着孩子一起去给老太太庆生,谁想到半路上出了事,老太太赶到的时候,惨祸已经酿成了。说来也奇怪常囿心说,我听隔壁青杭的同事说,这老太太是最早赶到现场的,当时村里有人传老太太有点儿神通,不过我个人觉得老太太嘛,就是坐不住,怕出事,所以在村口等着,没想到直接见到了这一幕,唉,白发人送黑发人,想想都惨 楚灵崖翻到了下一张照片,微微愣了愣。 常囿心探头看了眼:车子变形,事故组花了好久才把车子切割开来,把夫妇俩弄出来,人都变形了,救不活,说是抢救,其实相当于现场直接就收尸了。 照片上,两具已经高度变形的身体被抬了出来,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工作。常囿心看不到,楚灵崖却看到了,在照片后方是郑氏夫妇半透明的身体,两人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是那种突发意外离世,完全没反应过来的亡灵的一般姿态,而在他们的身后,是身穿黑色衣服与白色衣服的两人。 这两人长得跟老谢和小白其实不一样,只是制服和气质都有点儿相似,以至于见过老谢小白的人粗粗一眼看过去会以为就是他两人。这两人站在郑氏夫妇身旁,一人抓着一个的手臂,像是要把他们带走,而另一边拍到了林氏的半个影子。 楚灵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把所有现场照片都翻了一遍。 那一家三口全都在意外中过世了? 是啊,那个女的是孤儿,从小被老太太收养的,男的吧,跟家里关系不好,很早就断了联系了,追悼会还是老太太一手给操办的,怎么了? 没有。 什么? 没有死者女儿的亡灵。 楚灵崖抬起头来:当年办追悼会的殡仪馆能联系到吗? 萱萱,这样真的行吗? 时近七点,郑子羽、王梓萱还有斗鸡等人正在郊区一座荒废的工厂里忙活。 斗鸡、阿黄和胖子都是王梓萱喊来的帮手,此时正在到处布置陷阱,挖空的坑里撒着图钉碎玻璃,进门的地方拴着绳子,上面是一大盆的黑狗血,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重物坠落等等陷阱,只要有人踩到了,就会倒霉。 放心,照视频里看,你那个鬼外婆除了不是人,我看也没什么大能耐。你看电视剧吗,对付僵尸丧尸不外乎就是那么几招,拿木桩子钉心脏,砍脑袋,泼黑狗血,还有就是放火烧。放火烧最一劳永逸,你想,鬼都怕火,火一烧,身体都没了,他们拿什么行动? 不知道是不是王梓萱描述得太过绘声绘色,郑子羽听得脸都白了,整个人觉得胸闷气喘,腿都有点儿软。 瞧你,吓成这样,放心啦,作为好朋友我会帮你到最后的。王梓萱说着,伸手轻佻地在郑子羽脸上摸了摸,你要是觉得累,就到旁边去坐会儿,这儿我来就好。阿黄她喊。 刚喊完,黄头发的阿黄就屁颠屁颠跑了过来:来啦。 小羽不舒服,你陪她到旁边坐会,给她开导开导呗。王梓萱冲着阿黄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 好咧。小羽,你是不是低血糖啊,我买了点零食,你吃点会好一点。 郑子羽看了王梓萱一眼,见她冲着自己点点头,才惴惴不安地跟着阿黄走开了。 你这是铁了心要搞啊,不会出事吧?斗鸡到前后左右转了一圈才走过来问。 一开始的时候,弄王梓萱是因为觉得这种小胖妞最好上手又胆小耐搞,事实上要比力气斗鸡倒也不比王梓萱强多少,但是最近几天,王梓萱老是给斗鸡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她好像,不是很正常。 怎么会出事呢,你也看到那视频了,那老太婆以前是练过的,比一般人强多了。你们不是想把小羽搞到手吗,如果不把那老太婆解决,到时候被她知道了,吴伟豪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未来。 王梓萱说着,眼神瞥向了郑子羽和阿黄的方向。 阿黄正从超市口袋里掏出一瓶饮料,拧开盖子,递给郑子羽。 王梓萱看得清楚,饮料盖子打开后,阿黄飞速地往里头扔了个小药片,然后才装模作样地递给郑子羽,后者不疑有他,直接喝了两口。 别提吴伟豪那小子,还以为多有能耐,就是个除了钱啥也没的孬种!斗鸡不屑地嗤了一声,完全没有了之前收吴伟豪钱时候的狗腿。他们几个本来就不是一路的,吴伟豪是个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纨绔,斗鸡几个则是早早就辍了学在道上混的。 说来也奇怪,一个老太太,能有多大的本事,把阿伟吓成这样?胖子走过来,嘟哝了一声,阿黄说他打电话约阿伟,跟他说给他报仇,那小子吓得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以前也没见他这样。 怂就是怂!斗鸡骂道,枉我们还当他兄弟! 不是啊,王梓萱,你确定那老太太没什么问题吧,我怎么听吴伟豪一个劲说那不是个人啊?胖子边说边用嵌在肥肉里的小眼睛左右打量了一圈。这工厂废弃已久,没个人气,眼下也就他们在准备的地方挂着应急照明灯,其他地方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叫人看了心里发毛。 你要是真信就走吧,不强求。王梓萱说,到时候小羽你可别碰。 那头郑子羽好像药效上来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脑袋往前一点一点,像是半梦半醒。阿黄心眼很坏,还在一个劲地劝她多喝点,郑子羽稀里糊涂就把一整罐加了料的可乐全喝完了。阿黄见她往前倒下,赶紧伸手接住,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甭提多得意了。 喂!王梓萱喊,要玩待会儿玩,先把老太太解决好不好? 她对斗鸡说:斗鸡哥,麻烦你看好他们两个,免得节外生枝,我去把老太太引过来。记住,等到看到老的再动手,到时候小羽归你们,她家那点钱,你带着我们一起分! 本来还有点犹豫的斗鸡听到钱不由眼睛一亮:好,还是萱萱乖。 王梓萱笑了笑,凑过去在斗鸡脸颊上亲了一下,回过头,脸上却换上了冰冷阴毒的表情。 第10章 鬼祖母10 郑子羽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她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又在做什么,只觉得自己仿佛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脱离躯壳,投身进了一条彩色的河流。 这条河流向着某个既定方向奔腾不息,所有一切光影片段声色香气都被挟裹其中,源源不绝涌向那处,郑子羽是唯一逆流而上的那一个。 河流的中间偶尔会有一两个闪烁的东西一晃而过,郑子羽伸手去捞,一次捞到了一个护身符,一次是一双漂亮的小红鞋,还有一次,是一柄颜色鲜亮的卡通小花伞。 郑子羽看着那柄伞,有点儿不确定自己是在哪里看过这东西。 她将伞撑开,便感到一片彩虹笼罩住了她,郑子羽飘飘悠悠,等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落到了一片田间。 这里是哪里? 郑子羽疑惑地想。 囡囡!温柔的声音响起,郑子羽回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石青色褂子的女人健步走了过来。 她看起来是五十多岁,六十不到的样子,腰杆笔挺,黑色的头发整整齐齐梳在脑后,挽成一个漂亮的发髻。 咯咯咯小女孩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郑子羽懵懵懂懂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正在田埂上玩泥巴,玩得脸上身上尽是泥点子。 那是谁 郑子羽一回头,不由吓了一跳,女人已经逼到了她面前:不要! 下一刻,撞击并没有发生,郑子羽感到一股风吹过了她的身体,女人已经穿过了她,跑到了田埂那头,好气又好笑地将小女孩从泥地里拔了出来。 叫你好好待在家里,你又淘气跑出来玩,给你爸爸看到了小心又要挨打!女人嘴里虽然说着斥责的话语,态度却温柔得紧。小女孩显然也知道自己的祖母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不仅没有乖乖听话,还伸出满是泥巴的小手,按到女人的衣服上,小身体扭来扭去,把女人干净的身上蹭出了一身泥。 外婆,泥娃娃,泥娃娃!小女孩高兴地喊着,小脚噼里啪啦地在田里乱踩,最后挨了女人屁股上轻轻的两巴掌。 别闹啦,等下又要洗衣服。女人把小女孩扛了起来,像扛着只小猪猡拎到湖边去洗涮。郑子羽不由自主地就跟了过去。 那个时候,她有那么高大吗? 郑子羽不自觉地想着,明明只是个小老太太,那时候却像是天一样广阔一样高 女人将小女孩放到干草垛上,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沾了水,给她一点点擦拭。先是脸蛋,然后是身上,再然后是手和脚。用湿帕子擦过一遍,再拧干抹一遍,最后让她在太阳底下晒干,给她套上干净的白袜子还有小红鞋。 鞋鞋,漂亮!小女孩高兴地穿上小红鞋,在地上跳,这是祖母送给她的新鞋子。 女人看小家伙高兴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温柔的笑。 叭叭两声,村口传来了喇叭声。女人抬起头来:囡囡,走,回去啦,你爸爸来接你了。 小女孩却张开双臂扑了过来,紧紧搂住了女人:囡囡不要回去,囡囡要跟外婆一起住! 你这孩子,明天就要上幼儿园了,等周末再过来,乖,听话。 不要不要,囡囡不要上幼儿园,囡囡最喜欢外婆了,要一直一直跟外婆在一起! 囡囡乖,外婆给你做了个护身符,你带着它,外婆就什么都知道,外婆会一直陪着囡囡。 郑子羽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一股闷痛传来,让她手脚冰凉,手足无措。 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郑子羽发现自己仍然撑着那柄伞,飘荡在彩色河流的上空。 郑子羽的心里空落落的,一时间还没从刚才的画面中抽离出来,又一个闪光点从河里升了起来,这次直接扑向了郑子羽。 宝宝,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怎么过啊?长相甜美的女人温柔地问自己的女儿。 小胖妞又长大了一点,看起来没那么胖了,她飞快地说道:囡囡想跟外婆一起过生日! 一旁的男人和女人表情却有点为难。 这可怎么办,宝宝又想见老太太了,你妈是不是对她施了什么法术啊? 嘘,别这么说,万一让老太太知道了 女人想了想:这样吧,明天进山一次,我们也好久没去看老太太了,万一惹得她不高兴,到时候别影响你做生意。 也是。男的说,那我去准备点礼物给老太太带去。横竖跑一趟,换个三年五载的太平,再怎么说,我们这公司也是靠她指点才发起来的。 嗯,就这样。女的打定主意,对小女孩说:宝宝,我们明天回老家,跟外婆一起过生日好不好啊! 好好好!小女孩高兴坏了,显然老家和老人对她而言代表着的就是快乐。她踢踢踏踏地跑回自己房间,翻出了新裙子、新鞋子,最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柄小花伞。 郑子羽看了眼自己头顶的伞,一模一样的图案,一模一样的大小,只是她手里的这柄伞似乎历经岁月的蹉跎,已经变得黯淡老旧,而小女孩手里的还是新的。 明天宝宝要把最喜欢的小花伞也带去。小女孩高兴地自言自语,小花伞送给外婆,当生日礼物! 小女孩说着,捧着小花伞从郑子羽面前匆匆跑了过去,跑入了黑暗中,只留下了一地清脆的笑声。 最喜欢的小花伞,送给,最喜欢的外婆! 等等,郑子羽想要喊住小女孩问问清楚,忽然,耳朵里听到了响亮的叭叭的声音,她回过头,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两道光柱向着她扫来,黑暗之中,一个庞然大物呼啸而至,郑子羽发出啊的一声惨叫,猛然清醒过来。 怎么、怎么回事? 等到醒过来她才发现,自己此时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两手反扣在身后,双腿也被绳索绑住,脖子上套着一根绳子,郑子羽抬头看,发现自己的头上悬挂着一个小提桶,只要有人想要解开她脖子上的绳子,提桶就会被打翻,里面的东西会直接泼下来。 汽油 郑子羽闻到了汽油的滋味。 她惊慌地看向身旁,发现王梓萱就站在一旁,此时正看着她,脸上挂着笑容。 萱萱,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郑子羽迷迷糊糊的,是演戏吗,不用这么真吧?萱萱,我、我觉得这样不好,要不咱们就算了吧,万一真的弄出人命来 算了?王梓萱冷冷一笑,终于开了口。郑子羽忽然就打了个哆嗦,觉得她的这位同学变得好陌生也好可怕。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8) 萱萱,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把你们对我做过的一切都还报到你们身上而已。王梓萱笑着拿出了一支打火机,在郑子羽惊慌的目光中,她点燃了一根香烟,叼在嘴上。 烟是普通的男士香烟,斗鸡几个也没钱,装不来X买什么女士香烟,她叼着烟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稚嫩,却又稚嫩得熟练。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 没多久前学会的,就云半山吃饭那天。王梓萱说,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那晚遇到了什么吧? 郑子羽茫然地睁大了眼睛:那晚那晚我们俩都喝多了,你不是说没事吗? 呵呵王梓萱笑了起来,没事的只有你而已,因为你那个鬼外婆。 什么? 囡囡囡囡不知从哪里,传来了老人沙哑的喊声。 王梓萱站起身来:来了。她说,你不是很讨厌你外婆吗,那就睁大眼睛看着,我们怎么对付她吧! 王梓萱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依照计划动手。 楚灵崖一个急刹车,把车子往路边一靠,也顾不上是不是违章了,飞快地跑进了巷子里。 骚灵网咖的大门紧紧关着,门口亮着盏照明灯,然而无论他怎么敲门,都没有人来应门。 喵~玳瑁从院子里蹿到墙上,伸出小爪子指了指外面。 他出去了? 喵。 去了哪儿? 喵~ 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喵 行,你在这儿看家,我去找。 喵喵。 楚灵崖又跑了回去,开上车。他已经知道了郑子羽家在哪里,然而到了楼下一看,黑灯瞎火的,什么人都没有。 楚灵崖拨了常囿心的电话:兄弟,有个事要你帮忙 正好有个大妈上楼,楚灵崖赶紧拦住她:大姐,问您个事,这家人哪里去了您知道吗? 见对方报以怀疑的目光,楚灵崖忙道:哦,我是郑子羽学校的老师,她今天没来上晚自习,怕是不是出了事,所以来问问。 大妈这才松了口气说:哦,那姑娘啊,前阵子好像交了个不三不四的男朋友,上周我还看她半夜三更喝得醉醺醺的被她外婆带回来。真是的,现在的学生啊,跟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咯 常囿心很快赶到,楚灵崖二话不说:我想进去。 常囿心: 大哥,你这是私闯民宅。 人命关天。 常囿心想了想:行吧。他掏出了什么东西,帮我看着点啊。 没过多久,郑家的门就被打了开来,两人闪身进入。 怎么这么冷啊。常囿心打开手机电筒,照向四周。 郑家空空荡荡的,两室一厅的屋子仿佛没有一点人气。 快来!常囿心进了一间卧室转了一圈,喊楚灵崖。楚灵崖跟进去,看到了一口冰柜。冰柜还在运作,里头铺着点布和枕头,似乎有人常年在里头居住。 这这这都什么事儿? 常囿心撺掇楚灵崖:还、还有一间。 楚灵崖走到疑似郑子羽卧室的门口,打开了门,常囿心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这明明应该是一间可爱女高中生的房间,从外表看,确实如此,有可爱女高中生的相片,有床,有毛绒玩具和各种装饰品,但是所谓的相片是黑框遗照,所谓的床是一口黑漆棺木,毛绒玩具和装饰品都放在棺材里,整间屋子比老人住的屋子更冷,冷得如同冰窖一样。 屋子的窗户被黑纸完全封住,香烛在黑暗之中静静地燃烧,一张小女孩的相片正对着门口,在昏暗的光线中甜甜地笑着。 楚灵崖伸手拿起供桌上的牌位看了一眼,上面写着:郑子羽之灵位,1951年五月初五至2003年五月初五 生卒年月不对。楚灵崖皱眉。 咦,这好像是你找我查的那家的小女孩吧?常囿心终于看出了点端倪,她不是早就死了,怎么回事?常囿心看周围墙壁上,贴满了郑子羽的照片,五岁、六岁、七岁、八岁十七岁! 这不对啊,今年是2020年,17年前就是2003年,她出事的时候是5岁,现在应该22岁才对,怎么会是17岁不不不不对,常囿心拼命摇脑袋,她不是早死了吗,怎么还会长大?救命啊,大哥,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楚灵崖放下牌位:有人把她藏了五年,用自己代替了她。 他到厨房找了把水果刀,走到阳台上,打开窗,看向下方的茫茫黑夜。 你要干嘛?常囿心疑惑不解。 找人。楚灵崖说,找些邻居问一问。说着,他一刀下去,在自己手掌上割了条血痕,血一滴一滴落了下去,一阵风起,下方的空地上,很快聚集起了一个又一个透明的影子,仰起头来,看向楚灵崖。 帮忙找个魂,楚灵崖轻声却清楚地说道,郑子羽,戊寅年五月初五生,癸未年五月初五死,现在应当是个借尸还魂的活尸。 阴风乍起,那些透明的影子抢着沾了楚灵崖的鲜血,一哄而散。 第11章 鬼祖母11 囡囡囡囡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加上夜风的吹拂,宛如幽魂缥缈,斗鸡、阿黄和胖子三人在不同的地方不由同时打了个哆嗦。 不那个什么吧 守着第一道防线的阿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开始怀疑自己干这一票到底值不值。 他是给吴伟豪打电话的人,所以直面了吴伟豪的恐惧。当时,阿黄只是觉得话筒里惊慌失措的吴伟豪是个神经病,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难道世界上真的存在鬼? 阿黄不是什么好人,他出身不好,有人生没人管,没读几年书,很早就出来混社会,偷鸡摸狗缺德的事做了一箩筐,仗着自己未成年,总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有法律保护,十八岁以前干什么都行。阿黄看过新闻,听说未成年就算闹出人命都可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阿黄从不相信。 但是这一次听着耳旁传来的呼唤,阿黄有点慌。 耳旁 阿黄猛然一愣,一股凉意从脚底心一路往上蹿,直通天灵盖。阿黄染黄了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囡囡,我的囡囡,在哪里? 阿黄哆哆嗦嗦,慢慢吞吞地回过头去,对上了一张苍老、褶皱,布满老人斑的脸。 鬼啊!阿黄惨叫一声,猛的一把推开老人,跌跌撞撞地往前奔逃。 慌不择路之下,阿黄摔了一跤,绊到了机关陷阱,一口沉重的箱子从上面掉了下来,险些砸到阿黄头上。千钧一发之际,老人不知怎么轻飘飘地来到了阿黄身边,伸出手,推开了那口箱子。 箱子砸到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阿黄吓得腿都软了,直接尿在了裤子上。 我的囡囡,在哪里?老人矮小的身影站在阿黄身前,再一次发问。 阿黄不受控制地伸出手:里、里面。等等!阿黄想要说里面有很多陷阱,但是老人的身影已经快速地飘远了,看起来像是一个真正的鬼。 鬼! 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阿黄狠狠一机灵,吴伟豪说得是对的,他不敢接着往下干了。阿黄爬起身,玩儿命地往外逃跑。 阿黄? 阿黄转过头,忽然浑身一软,毫无知觉地倒了下去。王梓萱脸上挂着一个冷酷的笑,手里拿着防狼电击器。 啐。女孩子吐了一口唾沫,将电击器别在腰上,拖着阿黄的腿,慢慢地往里移动。 胖子守着第二道防线,路上都是陷阱,只要老太太经过,就会掉进坑里。 胖子比阿黄大几岁,进过派出所,吃过牢饭。真要是死了人,胖子还是会慌张,但是王梓萱给他看了视频,跟他说了老太太是个跳大神的,怀疑练过些乱七八糟的硬气功,而且他们在陷阱里摆的东西也不致命,砖头、图钉、碎玻璃,得有多倒霉才能摔死啊,不然也就是吃点苦头。 胖子这个人好色、贪财,顶烦那些爱说教的老头老太,他妈是出来卖的,早就不要他了,他就是跟着个老东西长大的。老东西待他不好,经常打他骂他,胖子有一年跟老东西吵翻了,就自己卷了包袱离家出走,一晃几年,胖子觉得天大地大,哪里都比所谓的家里好。 人来了。胖子睁大眼睛,看向在夜色里飘飘悠悠过来的人影。 妈的,真的快得跟鬼一样!胖子骂了一声,手有点儿抖。他其实不用做什么,不像阿黄那里得看时机拉动机关,他只要站出来喊两句我在这里,把老太太引过来就行了。 胖子看着身形轻飘飘却速度奇怪的老太,额头渗出了汗珠。 老太太停了下来,似乎在打量周围。 胖子眼睁睁看着在一片昏暗中,老太太就像是火眼金睛一般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陷阱的边缘,九曲八拐地走了过来。 我去,真练过啊! 胖子站起身来,双手挥舞:我在这里,你外孙女在我手上!不等说完,转身就跑。 胖子觉得,自己一个年轻人再怎么跑也不可能慢过一个老太太,何况他们之间有将近十多米的距离。胖子跑起来以后就没听到老太太的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刚刚老太太还在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人影。 奇怪,怎么不见了。 胖子回过头,头皮猛地一炸。老太太的脸几乎贴着他的脸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后者的脸孔呈现了吓人的青白色,浑浊的眼球就像是死人的眼睛一般聚不拢焦。 囡囡她一开口,一股难闻的臭气飘了出来,熏得胖子刹那间哭了出来,郑子羽在哪里? 胖子吓得跌倒在地:你别动手,有什么事好好说。胖子拼命用手肘往后爬:郑子羽在、在她在那里!趁着老人一回头的时机,胖子猛然跳起来,冲着老人撞了过去。 老人轻得简直像是个幽魂,胖子一百八十斤的体重撞过去,老人就像是被炮弹碾过,直接飞了出去,刚刚好落在了一个陷阱里。伴随着哐当咔擦的声音,铺在地面上的竹片脚手板开裂,老人直接摔了下去,过了很久都没声音。 胖子记得那个坑里是一些随便堆放的建筑废材,摔在里面估计够呛。 他等了一会儿,见里头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地跑了过去,探头往里面看。 这一看,胖子不由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胖子明明记得坑里是一堆完整的毛竹,现在他看到的却是一堆竖着摆放,头部削尖的竹子。 老太太摔得不巧,右肩刚好被竹子穿过,瘦小的身影像个濒死的猎物一样挂在那里。 哇!胖子吓得摔倒在地,因为就在他看的那一刻,老太太突然抬起头来。 她就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那样,用力抓住竹子,试图把自己放下来。但是她被凌空挂在那里,压根就没有任何可以吃力的地方。形势似乎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胖子见老太太还活着,心里竟然松了口气,而且看样子,老太太暂时不能奈他何了。他在那一瞬间,找到了意想中战胜了自己家那个老东西的成就感。这居然使得他有胆量重新站了起来,跑到坑边朝着下面冷嘲热讽。 知道怕了吧,有本事你来抓我啊,死老太婆,臭老太婆!胖子冲着坑底做着鬼脸,然而下一瞬,他的表情就僵住了。因为老人居然开始用力,她无法拔出竹子,便开始一点一点用力往下挣扎。 胖子的脸上写满了惊恐,他眼睁睁地看着老人的身体一寸一寸向后滑落,而那根长长的竹子便整个通过了她右肩的伤口,最后,一整条竹子上都沾满了黑漆漆的血,甚至是血肉组织。胖子捂着嘴,几乎要吐出来了。 老人却仿佛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在落地后,用力拔出竹子,咳嗽了几声。 老人抬头看向胖子,胖子顿觉不妙,拔腿就想跑,然而老人就像风一样,三两下爬了上来,直接堵在了他的跟前:囡囡呢? 胖子终于崩溃了,哆嗦着指了个地方。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没,我没有,真的,就是王梓萱对,王梓萱!看着老人右肩巨大的伤口,胖子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拼命推卸责任,是王梓萱喊我们来帮她的,她说郑子羽长得好看,拍小视频放到网上的话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但是要先解决你你 啪!什么东西砸到两人之间,摔了个粉碎,溅了老人和胖子一头一脸。 什么、什么东西!胖子慌得拼命拍打身上,水,不是,是油,汽油吗? 是净慈寺佛前供的灯油,老东西,你知道厉害了吧?王梓萱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充满了戾气,随后是开心的笑声。 来,小羽,跟你外婆说几句,让她听听她的宝贝囡囡的声音! 未几,郑子羽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了过来:外婆,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过来,她啊!喇叭里响起了抽耳光的声音。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毁了我的一辈子,我要让你们一辈子都不得好死! 你、你的身体、你的脸胖子惊恐得语不成句,老人被灯油淋过的地方冒出了一阵阵的青烟,像是被什么腐蚀性东西烧过似的。她的脸上本来满布褶皱,现在反而因为溅到了灯油,像被强力涂抹工具给抹平了,一半的脸成了空白,只有一只黑黑的眼珠子嵌在本该是眼眶的孔洞里,闪烁着精光。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9) 你走,老太太说,现在! 谁也走不了!王梓萱的声音响了起来,夹杂着斗鸡愤怒的声音:你疯了,你这个疯婆子! 我是疯了,王梓萱说,是你们亲手把我逼疯的! 一股焦臭的气味从远处传来,老太太和胖子同时回过头,发现废弃工厂的门口出现了一堵火焰墙。 谢如渐面无表情地站在火焰墙前。 夜风吹着他白色丝绸长衫,这时候的他看起来一点不丧,只是不太高兴。 叮叮当当的声音里,谢如渐摘下手腕上一只细细的镯子,扔到了火焰中。 那只银色的细镯子被扔出去后竟然没有落到地上,反而像是有什么动力支撑一般,轻飘飘地浮在了火海中,刹那间,周围熊熊的火焰竟然像是被什么吸引过来了一般,统统拧绞在一起,倒灌入那只镯子之中。 火焰从上方灌入,却未从镯子下方泄出,就像是被看不见的黑洞吞没了。 火焰墙打开了一道缺口,谢如渐直接抬腿迈了过去。 刚穿过火场,谢如渐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阿黄,他正茫然地望着那片火海。一具焦黑的身体正滋养着这片火焰,身躯已经看不出面貌,就连脑袋上那头标志性的黄毛都烧了个一干二净,脑袋的后脑勺塌了一大块,显示了死因。 谢如渐伸出手,阿黄便茫然地看了过来。 过来。 阿黄走过来,身影逐渐虚幻,最后在谢如渐手里变成了一张黑色的骨牌。 黄斌,常乐市人,2003(癸未)年7月11日生,2020(庚子)年5月10日死。 谢如渐一捏拳头,那只细银镯子便飞了回来,他戴回手上,继续走了进去。 第12章 鬼祖母12 郑子羽已经哭不动了,她听到了外面的巨声,从她这个位置,本来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王梓萱居然在每个关口都放置了摄像头,好让她看个清清楚楚。她看到了自己的外婆险些被箱子砸中,掉到坑里,然后又被灯油淋了半身。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比以前还恐怖,但是郑子羽却忽而不害怕了。 不如说,郑子羽现在有些茫然。 在那条彩色河流里看到的东西令她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她的记忆产生了错位,一会儿她觉得自己是那个抱着外婆撒娇的小女孩,要把自己最喜欢的小花伞送给外婆当生日礼物;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是那个因为被丨干涉恋情而任性发脾气的女高中生,恨不得跟外婆恩断义绝;还有些时候,她仿佛看到了一片血色的天空,看到那个当时还不算老的老人噙着泪,不停地喊她:囡囡,囡囡,回来,听外婆的话,不要去那里,回来 郑子羽的眼前浮现了一座巨大的门,门和她之间是一道窄窄的田埂。她看到自己的父母在那头,他们似乎在等着她过去,郑子羽已经踏出了一步,却被一股力量拖住了。 囡囡,不要去,回来,是外婆没照顾好你,从此以后,外婆来保护你! 小花伞落到了地上,郑子羽转过身来,冲着外婆张开了双手。 外婆!郑子羽打了个哆嗦,猛然醒转,外婆,不要过来,他们想烧郑子羽的嘴被堵了起来,塑料口塞被猛然推进了她的嘴里,王梓萱在郑子羽身后用力收紧了松紧带。 唔!唔!郑子羽的嘴巴合不拢,口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眼里满是屈辱。 怎么,受不了?王梓萱冷笑一声,这还是我用过的东西里最舒服的一个了,对吧,斗鸡哥。 斗鸡不知什么时候也被王梓萱捆了起来,他刚刚从电击中苏醒,发现自己被捆成了一条虫子,身上扒得只剩一条内裤,嘴里塞着臭袜子,不由得拼命摇头。 怎么了,斗鸡哥,你不是最喜欢玩道具了吗?王梓萱说着,走近斗鸡身边,手里拿着一柄细细的陶瓷刀。她将冰凉的刀刃贴在斗鸡身上,顺着他的胸口滑了下去。 呜呜!斗鸡的身体都僵了,嘴里发出呜咽声,脸上满是求饶的神情。 怕了?王梓萱咯咯一笑,还是兴奋了?你那晚玩我的时候可是没留余地啊王梓萱说着,刀尖猛然一划,斗鸡发出了一声惨叫,一股血线飚起。 郑子羽眼睁睁看着斗鸡的胸口出现了一个血窟窿,她的脸上夹杂着恐惧与恶心,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剩下了自责。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吴伟豪他们是那种人! 尽管一开始不明白王梓萱恨从何来,现在郑子羽大概也猜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拼命想要说什么,但是似乎一切都已经迟了。 唔!斗鸡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另半边胸口也出现了一个血窟窿,他又惊又疼,而接下去,王梓萱的刀贴住了他的下丨体。 斗鸡惨叫起来,嘴里发出含含糊糊的求饶声,然而王梓萱并没有放过他。 郑子羽别过头,听到斗鸡一声闷在喉咙里的惨叫,然后就没了声息。 真没劲。王梓萱站起身来,看向火海的方向,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没劲。为什么人和人要有差别,出生又没法选择。凭什么你就能有一个拼了命要保护你的外婆,而我就什么都没有。你已经长得那么好看了,功课又好,我只是想做个小跟班而已,我承认我学你打扮,学你说话,我一心想讨你欢心,像条狗一样,可我做错了什么啊?凭什么出去吃顿饭,你能安然无恙地回家,我就要被人被人 王梓萱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是不是这就是命啊?她终于哽咽着说了一句。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郑子羽颓然坐在那里,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抚慰自己的友人哪怕一点点。回过头想,一切都是那么荒谬。 王梓萱羡慕她,可她又怎么知道自己也羡慕王梓萱。虽然她总说父母亲没文化,赚得少,每天就知道搓麻将,但是郑子羽也羡慕她父母双全,羡慕她过生日的时候能有人给她买蛋糕,陪她吹蜡烛,送她生日礼物 人大概,永远只会看到自己缺失的,不会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 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火墙的后方,她穿过火墙,以极快的速度在地上滚了几圈,扑灭了身上的火焰,走了过来。 尽管她的动作已经很敏锐了,但她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很凄惨。 石青色的褂子已经烧烂了,她的身体焦黑、残缺,脸毁了一半,只有那双眼睛还散发着执着的温柔,就像那时候在生死一线间,郑子羽回过头看到的那张脸。 猛然间,郑子羽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不、这不可能! 明明是父母为了接老人而出了车祸,三个人里只有老人活了下来,怎么会 褪色的画面重新在郑子羽面前变得鲜活,一帧一帧飞快地掠过。 事实应当与逻辑相符,年轻的夫妇怎么可能放下年仅五岁正要过生日的女儿自己去接老人出山,所以真正符合逻辑的是,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坐上了车,前往老人所在的村庄,而提出要去见老人的,正是郑子羽自己! 郑子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记忆的苏醒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她想起了瓢泼的大雨,想起了两道聚光灯一般的射灯,她听到了父亲猛打方向盘的声音,母亲的尖叫以及刹车皮摩擦的声音,然后是重重的撞击,血,把天给糊了。 郑子羽头下脚上,挂在已经被削掉的后车门外,她红色的小鞋子飞了出去,新换的裙子弄得一塌糊涂,还有她的小花伞,她特地带了要送给外婆的,落在了地面上,折了 外婆囡囡好疼,外婆,救救囡囡囡囡,不想,死 囡囡,外婆帮你! 因为这句承诺,长达五年的时间,她被藏了起来,躲在狭窄的棺木里,靠着偷天换日之术,瞒骗地府鬼差,直到一切都安定下来,老人带着她偷偷离开了青杭,在常乐市找了个地方定居,用禁术帮助她重回人世 为什么这些事情,她竟然都忘了? 囡囡,不好的事情不要记着,你要快快乐乐地长大,外婆的声音响了起来,郑子羽看过去,看到了老人温柔的眼神,外婆保护你,外婆就想着陪囡囡的时间长点,再长点,可惜外婆没本事,外婆,陪不了囡囡多久了 郑子羽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外婆她努力想说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来真正死了的人不是外婆,是她,外婆身上的一切异状都是因为她使出了浑身解数让她重返人间。 真是感人。王梓萱的声音响了起来,既然如此,你们就一起下地狱吧!她猛然一拉绳子,一整桶的汽油浇在了郑子羽身上,王梓萱打亮了打火机。 囡囡!林氏冲了过来,然而她在这时候突然踉跄了一下,发出了一声似鬼非人的惨叫。她的胸口另有一团火亮了起来。 那个护身符!郑子羽想到了自己亲手给外婆系上的护身符,怎么会这样! 护身符里冒出了一团黑烟,如同星星之火,开始燎原,向着林氏身上裹去。 你到底给了我什么,王梓萱,你给了我什么!郑子羽口齿不清地咆哮着,然而只看到了朝她扔过来的打火机。 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叮铃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是某种宗教音乐里虚无缥缈的铃声。 王梓萱被一瞬间吸引了注意力,下一瞬,郑子羽猛然往侧方一扑,带着椅子滚倒在地。她拼命把脸在地上蹭,蹭掉嘴里的障碍物,向着自己的外婆努力地爬过去。 外婆!外婆!郑子羽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看着自己的外婆在黑色的火海里燃烧。 烧起来了!哈哈哈烧啊!王梓萱笑得声嘶力竭,你们都去死吧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接住了那只打火机,与此同时,王梓萱被人用力握住了手腕。 楚灵崖裹着湿毯子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进来,一下手刀打晕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小姑娘把她放倒在地。 谢如渐放下打火机,看了眼楚灵崖,眉头微微一皱,但是没说话。跟着,他看了眼郑子羽,似乎十分不高兴地说:让开。 郑子羽惊慌地退开了一些,谢如渐就这么伸手过去,一把攥住了林氏胸口散发出黑色火焰的护身符。 如楚灵崖似乎想要发作,但被谢如渐冷冷扫了一眼,没敢吭声。遥遥传来了消防车的警报声,楚灵崖知道,那是常囿心报了火警。 黑色火焰十分嚣张,被谢如渐攥住了居然还想往他的手腕上蔓延,谢如渐一用力,将那枚护身符扯了下来,扔在地上,伸脚直接碾了几碾,从火焰里传出了细碎的尖叫声,就像是被掐住喉咙的什么牲畜,然后那火焰便渐渐灭了。 我外婆,我外婆身上还在烧,求求您帮帮她 谢如渐看了林氏一眼:帮不了,我警告过她了,这是她偷天换日的代价。 郑子羽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求求您,求求您她拼命给谢如渐磕头,我去死,我才是该死的那个,求求您救救我外婆!她说着,竟然不管不顾,将老人紧紧搂在怀里,而那黑色的火焰却因为她的靠近居然变得更旺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郑子羽吓得松开了自己的外婆,而那些火焰果然因此变得小了一些。 你就是她的罪,你靠近她,自然火会更旺。谢如渐将那枚破败不堪的护身符捡起来,揣进兜里,偷天换日已经成了,跟你外婆说再见吧,接她的人也到了。 郑子羽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一个黑衣一个白衣的人出现在火海之中。 小白笑着对谢如渐拱了拱手:谢老板有劳,果然还是您效率高。 老谢则看了现场一眼,伸出手:还有一个。 谢如渐便将阿黄的骨牌丢了过去:算钱。 当然当然。小白说着,伸手将骨牌往怀里一揣,黄斌的幽魂出现了一瞬又消失不见。 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小的?谢如渐问,楚灵崖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挡到了自己身前。 这却是个麻烦。小白说,要么一起带回地府吧? 不妥。谢如渐说,十七年前,郑子羽枉死为鬼,青杭拘魂的鬼差受了蒙骗,误以为死的是林氏,可林氏本是积了功德,理当常乐而逝,去往上界的人,结果因此平白放走了郑子羽,如今林氏经过十七载偷天换日,已将自己的命渡给了郑子羽,林氏寿数未尽,你们就算想把郑子羽抓回去恐怕也不能够。 那就把命再换回来! 林氏肉身都没了,谁有能耐再把命数纠正? 老谢也沉默了。 林氏身上的黑色火焰终于熄灭,现场却只剩下了一堆灰烬,灰烬上方,一个半透明的魂魄渐渐在空中成形。石青色的褂子,温柔的笑容,正是十七年前的林氏。 刚出现的时候她似乎有些茫然,很快她看到了两位鬼差,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便淡然行了一礼:两位仙君,有劳二位带我回地府复命。林氏重新出现后便再也没有看外孙女一眼,仿佛不再认识她,而郑子羽则似乎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了。 外婆、我外婆到底怎么了,谢老板,你在跟谁说话,刚刚那两个人呢?她慌张地喊了起来,从这一刻起,她是个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活人了。 也罢,那便先把她带回地府由阎君发落吧。老谢无奈叹了口气,和小白终于达成了共识,带着林氏走了。 林氏在走前,回头看了郑子羽一眼,眼中带着点怜悯。 这谁家的孩子,哭得那么伤心,怪可怜的。 她也就是这么一说,像是一个路人经过道边看到一只淋了雨瑟瑟发抖的小猫,但路人毕竟是路人,何况她人都死了,自然也就只是一说而已。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0) 冷风吹过,郑子羽明明听不见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哇的一声,痛嚎了出来。 第13章 鬼祖母13 楚灵崖开着电视,看新闻台播报新闻。 本市最近发生一起蓄意纵火案,高中生王某萱(17岁)因受不法分子侵害,蓄意报复,造成两死两伤,专家提醒,学校与家庭除了应当加强对青少年的人身安全保护,更应加强心理关注 看了一半,他关了电视,静静坐了会儿,随后收拾东西,拿上车钥匙出门。 常囿心刚下了夜班回来,与他撞了个正着:上哪儿去? 找初恋。 哈? 回答他的是引擎发动的声音,没一会儿,楚灵崖便跑了个没影没踪。 用得着这么着急吗?常囿心嘀咕了一句,对他而言,什么初恋晚恋的,都比不过推理小说里的纸片人。常囿心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打算先洗个澡,吃点东西补个眠,然后痛痛快快地把新出的推理漫画《娇俏侦探白静静的推理茶话会》最新一集看个过瘾。 啦啦啦~常囿心哼着歌,进了浴室。 郑子羽站在街边,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幕。 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停在某所高中门口,车上满载着999朵玫瑰。一名身材高挑的漂亮女生走了出来,看到这场面,不由愣了一下。 车门打开,吴伟豪穿着一身名牌跳了下来,手捧一个名贵的首饰盒,在漂亮女生面前单膝跪下。女生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她身旁两个跟着的闺蜜捂着嘴发出尖叫,眼神里几分羡慕,几分嫉妒。 郑子羽默默地握紧了书包里的尖刀,快步走了过去。 学生们还在欢呼,这如同偶像剧里的一幕使得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们是那么的羡慕,豪车、名牌、玫瑰还有贵公子,郑子羽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被皮相所蒙蔽,未能看清吴伟豪的本质。 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凭什么王梓萱要退学接受管教,凭什么她失去了外婆,阿黄死了,就连斗鸡和胖子都付出了轻重不等的代价,而吴伟豪,这个始作俑者却能换身衣服,便重新上演他那些所谓的甜蜜偶像剧。 去死吧! 郑子羽骂了一声,她飞快地跑了起来。 学生们看到她,惊慌地让到一边,不明白这个女生要做什么,而吴伟豪,终于也在新女朋友惊慌的眼神中意识到什么,转过身来。 郑 郑子羽看到他的脸上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他似乎转身想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郑子羽拼劲全力,狠狠地、深深地将刀扎进了吴伟豪的肚子。 表情凝固在吴伟豪的脸上,温热的鲜血顺着刀锋流了出来,滴到了郑子羽手上。 一切,似乎都安静了。 郑子羽的世界一黑又一亮,人群嗡嗡的声音传来,周围车水马龙,一片宁静,郑子羽眨了眨眼睛,感到滚烫的泪水流出了她的眼眶。 遮着她眼睛的手拿开,郑子羽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原位,原来刀还在她的包里,未曾出鞘,而远处的吴伟豪和他的新欢早已不见踪影,就连人群都已经散去了。 为什么要阻止我!郑子羽想要转身,却发现自己一动都不能动。 林氏活着的时候是个好人,谢如渐凉凉的声音传来,她把自己干干净净的命借给了你,有借就有还,郑子羽,不要弄脏你外婆给你的命,不然到你死的那天,会没脸见她。 郑子羽眼泪扑簌簌地掉落:凭什么啊,那就任凭吴伟豪那种垃圾继续逍遥自在吗,这世上难道没有报应的吗! 这世上有没有报应其实我也不知道,良久,身后的人才似乎轻轻叹了一声,所以努力活下去吧,活到看到报应降临的那一天 不知什么时候,束缚郑子羽的力量消失了,人们有些慌张地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楚灵崖再次站在了骚灵网咖的门口,今天的门开着,显示网咖正常营业。 楚灵崖深吸了口气,一把推开了院门。 如渐哥,我来了! 楚灵崖刚绕过影壁,不由就愣了愣。 谢如渐背靠着槐树,一个青年男子一手撑在他的脸侧,一手抓着他高举的手的手腕,张大嘴,正要去够谢如渐手上的什么东西。 楚灵崖: 楚灵崖:!!! 如渐哥!这一声简直满含悲愤了。 喵!一团烟雾腾起,青年男子乍然变成了一只玳瑁,猛然一口叼走了谢如渐手里的肉丸子,三两下窜进树丛,跑得不见了踪影。 楚灵崖: 谢如渐:来了啊?他淡淡地放下手,似乎并没觉得刚刚的事有什么大不了。 猫、猫是公的!!!楚灵崖紧张得都结巴了,怎么还会变人!他真的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白虎有几百年的道行,能变人有什么稀奇的?似乎是意识到楚灵崖反正也不是什么一般人,谢如渐讲话随意多了,他拿着罐头往屋里走。 你又来干什么?上网吗? 我要当这里的网管。 都说了,你不适合。谢如渐说,我不喜欢撒谎的人。 我没撒谎。楚灵崖像是豁出去了,我、我喜欢你! 谢如渐:呵,这还叫谢如渐这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如渐哥,你、你是我的初恋,所以我才来这里应聘。楚灵崖一口气快快说道,我、我小时候就在道观里见过你的画像,师父帮我到处打听,我才知道你在常乐市开网咖,我就是冲着你来的! 谢如渐踉跄了一下,简直要晕过去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等等,谢如渐说,你师父的道观里怎么会有我的画像,你会不会搞错了? 没搞错,就是你,你看,我手机里有存图。楚灵崖说着,着急地把手机递过来,像是要把自己那颗赤诚滚烫的心从胸膛里扒开取出,递到他面前似的。 谢如渐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脸色微微变了。 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就又恢复了原样。 这不是我,谢如渐说,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不是你,明明长得一模一样。楚灵崖急了,如渐哥,你怎么能耍赖呢? 耍赖的是你好不好。谢如渐被他缠得头晕,看起来挺干练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实际性格跟个缠人的小孩似的,行了别说了,我 你招不到比我更好的网管的,每天要干12小时,每周只能休息一天才给1800,还有那么多规矩,除了我,其他人都做不长。 谢如渐:喂! 楚灵崖把行李包往地上一扔:我不管,我就在这儿不走了。 谢如渐: 你要是真讨厌我就把我打出去好了,我不怕疼。 楚灵崖,你给我站起来! 不站。 你 玳瑁白虎趴在墙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槐树枝头钻出了浅白色的花骨朵。夏天的气息弥漫在这座庭院之中,宁静里充满了生机。 第14章 复仇者1 晚上九点 灯红酒绿的四条街闯进了一个不速客。 保守的款式,蓝白搭配的颜色,一个清汤挂面的小姑娘背着书包走了进来。 四条街上的人不由侧目。 发廊、按摩房、足浴店,虽然叫着听起来挺正经的名字,但谁都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小门面的玻璃门后是暗淡的粉红色、蓝色灯光,小小的沙发上挤着各种各样的女人,有老有少,浓妆艳抹,看不出实际年龄,只有身上的布料都用得一样少。 清汤挂面从门口走过,逐一打量着里头。 毕竟夜还不算太晚,客人们尚未纷涌而至,女人们露着白花花的胸脯,翘着大白腿,隔着玻璃门,百无聊赖地往外看。 清汤挂面看她们,她们也看清汤挂面,一样的性别,一样的人,倒像是分成了两个物种。 哎,小孩!有个女的终于忍不住,拉开玻璃门喊她,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快点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清汤挂面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转过头,继续背着书包往深处去。 别操心了,能来这里的哪有什么好姑娘。拉皮条的走过来,搞不好啊,是装的。 看起来不像。小姐还是有点犹豫,但是算了,沦落至此,能出声喊一句已经算善良了,各人有命,谁又管得了谁呢? 覃小雨一路穿过四条街,从西走到东,终于看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夜总会。 门口站着门童,笑容满面地迎接各方来客,她紧了紧书包带子,抬腿跨上台阶。 喂,听说了吗,前面出了件稀奇事!穿紧身超短皮裙的女人跑进来,兴冲冲地跟同僚八卦,前面啊,来了个小客人。 小客人?那算什么穿红衣服的女人用卷发棒打理着自己那头大波浪,毛没长齐的老娘都接过好几个,那些公子哥都早熟,何必大惊小怪。 这次来的是个女的。 女的? 还背着书包呢。 这是唱的哪一出?小姐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惊讶地看过来。 清脆的铃声连续响起,这是领班在CALL人。但凡有大客户来了,小姐们就要集体出动站成一排给人挑。一时间,刚刚还忙着听八卦的小姐纷纷整理仪容,袅袅婷婷地挨个走了出去。 妈妈,这次是哪位贵客啊?有人好奇发问,实在是老鸨的脸色有点古怪。 别多问,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包房是666,不错的贵宾房,进房什么也不干最低消费也要五万块。 小姐们抖擞精神,想着今天没准能抓着个凯子,只希望这人不要有特殊癖好。 门打开,第一个进去的小姐便咦了声,跟着一个个进去的小姐全都有点迷惘,原因无他,偌大的包房里,只坐着一个小女孩。 看起来很小,大概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清汤挂面,还穿着校服,背个书包,只有面前摆放的一摞摞钞票证实了她不是哪个不负责任的家长夹带进来的。 客、客人,姑娘们都到了,您看看喜欢哪一个?老鸨讲话难得也有点口吃,小姑娘不吭声,有种古里古怪的阴郁,让这年长的见惯了市面的女人都有点不舒服。 小姑娘抬起眼皮。 哗,真的是好小,还是单眼皮,未长开的样子,带着点青涩,但她的眼神很冷。 哪个最红?小姐们听她用细细的声音发问。 这个可不好说,老鸨终于找到了自己发挥的节奏,Cindy媚,Linda秀,Cinderella最温柔,每个姑娘都有自己擅长的,要看客人您喜欢哪种。 小姑娘扫了一眼那群小姐,小姐们不上班的时候走在街上也不会浓妆艳抹,如果在路上和这小女孩擦身而过,大概也能喊她一声小姑娘,此时被前者用单纯的眼睛挑来挑去,有些姑娘没来由地就感到一丝羞耻。 谁认识□□的人? 小姐们惊讶抬头,小姑娘拉开书包拉链,一叠一叠一叠把钱排出来。 谁认识,这些钱都是她的。 小姐们面面相觑,老鸨皱起眉头:客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做正经生意的,规规矩矩工商登记注册的,哪里认识什么□□哦。 家里还有钱。小姑娘说,谁认识?哦,要靠谱的。 桌上的钱看着有十来万了,小姐们自然有心动的,老鸨使了个眼色,一个服务员飞快地跑了出去,像一条鱼游入了大海,大概是搬救兵去了。 这小姑娘,邪行! 老鸨清了清嗓子走上来:客人,我们真的是做规矩生意,可能帮不上您的忙 小姑娘看了她一眼,跳下沙发:那我找别人去。 哎,你等等。红裙的Cindy喊住她,你您到底是想做什么? 有个人想杀,小姑娘面无表情,脆生生道,我想花钱买个杀手。 谢如渐站在净慈寺门口。 一千二百年历史的古刹山门庄严,香烟袅袅,即便是工作日,香客仍然络绎不绝。 谢如渐在门口站着看了一会儿,抬腿跨上台阶。 迎客的院子里摆放着香炉,点着蜡烛,虽然市里面推广文明烧香,还是有不少信徒仍然觉得要亲手点一柱香,插进香炉里才算是心诚。此时,就有不少人正攥着几支香在蜡烛上点火,谢如渐一身白衣跨进去,不知为什么,好像并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直到一声雄浑有力的当。 当的一声后又是一声当,跟着是当当当当当,摆在净慈寺里前前后后一百零八口钟在同一时间无风自动,彼此相撞,发出绵绵不断的钟声,惊得鸟雀四散飞起,惊得香客面露惊慌。 怎么了这是?做法事吗? 谢如渐站在庭院里,遥遥对着迎客弥勒,看着前院洒扫的小沙弥愣了一下,猛然扔下扫帚,飞快往里跑。 钟声不歇,有些香客已经受不住了,捂着耳朵往外跑,有些面露疑惑的很快被匆匆赶出来的僧人客客气气地请出去,谢如渐站在庭院正中,如同湍急洪涛中的一块定盘石,没过多久,整座净慈寺里只剩了他一个外人。山门轰然关闭,青衣僧人列队而出。为首一个单掌竖起,走到谢如渐跟前恭敬行礼:阿弥陀佛,小僧法号明空,是净慈寺本任寺监,鄙寺住持慧深禅师着我延请谢施主至后院禅房小叙,施主请。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1) 谢如渐抬腿,跟着明空穿过花木扶疏的长廊,也走过僧人们严阵以待的阵列,兜兜转转,来到净慈寺后方。 明空在外头通报了一声,亲自为谢如渐打开房门,待他进去后,便躬身告退,不敢停留。 禅房里窗明几净,蒲团上坐着个老和尚,正对着棋盘蹙眉思考。 谢如渐走过去,坐到他对面,眼前的棋盘上赫然是局五子棋,局面的确胶着,但实在算不得高明。 慧深叹了口气,轻轻放下棋子,抬头看向谢如渐。 谢施主多时不见,风采依旧,老衲却已然从懵懂小儿老成这般啦。他说着,拿起一旁茶壶,抬手自然而然地为谢如渐斟了一杯,推了过去。 谢如渐伸手轻轻叩了两下桌子,权作致谢。 长话短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谢如渐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棋盘上推过去,这个东西,你可认得? 放在棋盘上的东西被包在塑料袋中,俨然正是之前王梓萱赠予郑子羽,将林氏肉身烧了个一干二净的护身符残片。慧深抬眸看了一眼,伸手一触,不由微微一愣。 好霸道的罡气! 他面上露出几份认真,这次双手前伸,将那个塑料袋小心翼翼拿起,凑到眼前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看碎片上的花纹样式与鄙寺法物流通处对外销售的护身符形制一样,但其中暗含玄机,现如今红尘浮华,欲望诱人,鄙寺早已人才凋零,除老僧外恐怕已无人能做出这等法物,而老僧,早已自十年前闭关清修起,不再插手凡尘俗事。 此符暗含离断之力,引来了地狱业火,烧掉了一个有着数十年修为的修行者的肉身及尘世因果,持符的是个高中生,说此符咒是从你净慈寺求得,你现在说不知道? 慧深看向谢如渐,摇摇头:委实不知,敢问持符的施主是何年何月何日从何处得到此符,将符交给他的又是怎样之人? 她在五月九日自你寺法物流通处一位居士手中购得此符,居士具体样子已记不太清,只记得是个中年人,因身形矮胖,穿了居士袍也分不清男女,只是脸颊左侧有颗黑色大痣。 慧深脸色点点头,喊道:明空。 明空和尚脚步声起,在门外恭敬应了一声:明空在。 慧深道:去法物流通处调法物流转记录及轮值名册来,顿一顿又道,把寺内僧人名册及常来寺中帮忙的居士影像一并拿来。 是。明空的脚步声匆匆远去。 谢如渐低头喝茶,耳朵里听得前院纷扰,有人在说调册子,又有人在搬动桌椅,没过多久,明空脚步声匆匆复回,手里拿着一小两大三本册子。 慧深亲自接了,当着谢如渐的面一一查验。 本月九日,法物流通处共流转法物一百五十四件,如来玉雕四十五件,观音玉雕二十七件,檀木佛珠手串大三十三件,小三十一件,水晶挂串一十五条,护身符三件,其中楞严神咒挂牌一件,大宝广博楼阁善住秘密陀罗尼经护身符两件 慧深翻到这页给谢如渐看,又打开两本相册细细翻了一遍,问明空:都在这里了? 是的,住持。 可有遗漏? 全寺在册僧人四十二名,挂单行脚僧两名,居士十人均已在册。 慧深思索一会儿问他:你可知我寺善信或是居士家属之中有没有一位中年矮胖,左侧脸颊有颗黑色大痣的? 明空马上道:我马上下去问一下,请住持与谢施主少待。 谢如渐将册子打开,逐一扫了过去,很快确认没有,再看居士相,倒是有矮胖的,只是左侧脸颊皆无痣疤。 当日值守法物流通处是这两人。慧深对着轮值册子,一一指出。谢如渐看完,都是容长脸,清瘦的样貌,竟无一人是矮胖身形。 这便奇怪了谢如渐想,王梓萱一个人也就罢了,郑子羽也在,两个小姑娘还能看错不成? 明空的脚步声匆匆忙忙来来去去,这一次过了将近一小时才回来。 查到了。明空说着,递上来一张相片,的确是个男女莫辨的矮胖相貌,左脸大痣令人一望而印象深刻,足见两个小姑娘没记错。 这是居士张先生的妻子。 原来是他。慧深便指着个名字道,便是此人。这位张先生乐善好施,时常来寺里帮手,五月九日那天,他人也在寺中,只不过在后厨帮忙做斋饭,并不在法物流通处,想是带着妻子一起来了。他问明空:张夫人现在何处? 明空微微一顿:住持,张太太已于上上个月因病仙逝了,张先生五月初正是来为张太太祈求冥福的。 慧深怔了一怔,不由看向谢如渐。 明白了。谢如渐站起身来,将那枚护身符重新揣进兜里,多有叨扰,告辞。 谢施主,慧深忍不住喊他,此事莫非是 谢如渐摇摇头:不必想得太复杂,也许只是游魂作祟,又或是有人捣鬼,未必就是。他说着,越过明空,飞快地走远了。 钟声又再响起,起起伏伏,似是夹道相送。 住持,此事 慧深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明空啊,世道怕是真的要乱了。 第15章 复仇者2 谢如渐刚回到骚灵网咖,大门都还没进,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楚灵崖的声音:看这边,对,脸再侧一点,好,不要动,保持这个眼神期间夹杂着卡嚓卡嚓按快门的声音。 他又在干什么了? 谢如渐一想到青年,整张脸就垮了下来,就连刚才的紧迫感都感觉不到了。 本来就是,楚灵崖这个人好像就是有这个本事,就算有天大的烦恼,你只要看到他,就什么都不烦了,因为他就是最大的那个烦恼! 谢如渐一时犹豫不决,差点想要转身就走,最后还是拖拖拉拉走了进去。 一绕过影壁,谢如渐差点被灯光闪瞎。只见几个摄影灯具摆在院子里,反光板用椅子架着,楚灵崖背着个单反相机,正对着庭院正中的模特拍个不停。 那模特穿一身白色唐制圆领袍,化了妆,胸脯平板一块,眼线却勾得撩人,一双大大的猫儿眼,银白色的发丝梳成高马尾在身后轻轻荡漾,跟随着楚灵崖的要求,一会儿仰头,一会儿低头,一会儿背靠大树做牙疼思索状,一会儿抬臂遮阳做头疼惆怅状,如果不是楚灵崖拍几张照片就丢一颗肉丸子过去,模特一仰脖子啊呜一口接住,跟动物园驯兽似的,其实看起来还真挺唯美。 喵~见谢如渐回来,模特白虎咧开嘴叫了一声,三两下就想扑上来。 别动别动!楚灵崖说,对,就这样,就差一张了! 谢如渐刚想伸手接白虎:??? 楚灵崖按下快门:行了。 白虎嗖的一声从衣服里窜出来,又变回了玳瑁的样子,直接扑进了谢如渐的怀里。仔细看,脑袋后面的毛毛还扎了个蝴蝶结。 谢如渐:你们干嘛呢? 拍点宣传照。楚灵崖忙活了一通,估计是热了。总是穿得一丝不苟的他这会儿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最上面两粒,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和匀称胸肌的一部分,袖子卷到了肘部,亮着小麦色的肌肤,汗水挂在他的胸口将落未落,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亮。 谢如渐咳嗽一声,感觉走神的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他问:拍什么宣传照?一面撸了白虎一把,小家伙这一下午显然吃得饱饱的,小肚子鼓鼓,惬意极了。 给咱们网咖做宣传啊,我想过了,要想把生意做好首先得把知名度打开。我们骚灵不能跟别人比规模,也不能跟别人比性价比,周边就一所小学,也不是目标受众,好就好在,咱们这里大隐隐于市,又是个老房子,现在这个社会,不少人崇尚传统国风,我们就往这个方向包装,争取弄个文青打卡地标出来,到时候一定客似云来。楚灵崖信心满满,我策划案已经写完了,如渐哥,你有空看看,帮我指正指正。 谢如渐莫名其妙就被塞了一份装订好的策划书,翻开来看看,什么包装风格、视觉识别、媒体推广平台、活动推广阶段等等等等,看得他头疼。 我还想征求你意见,为了这个包装,咱们这个屋子可能要稍微装修一下楚灵崖小心翼翼道,不过你放心如渐哥,我肯定不随便动硬结构,只是软性装潢做一下,让整体风格统一起来,这样更便于用户形成一个完整的印象。 你来弄就好。谢如渐败退,那要花很多钱吗? 放心,我尽量找朋友免费帮忙,一些小东西采购我们可以找时间去跳蚤市场淘,哦对,这里应该是叫小商品市场,也可以去某宝买,便宜,我都有大概方向了,总体算下来也就是一两万的事。 哦谢如渐忽然觉得,有个这样的下属也不错,他好像不用再烦赚钱的事了?但是还是麻烦。 谢如渐离开净慈寺的时候其实心情很不好,然而到了这一刻好像又没什么了。就算天塌下来,日子也还是要往下过的,何况天应该还没塌。 谢如渐想了想说:小楚,今天晚上我带你认识几个人。 楚灵崖愣了一下,顿时笑了开来:好好好,他满口答应,如渐哥,我有空! 晚上九点,楚灵崖送走了骚灵网咖今天最后一批客人。 今天生意还不错,上座率达到了50%,也就是有五个客人,另外还有两个来复印文件的。骚灵网咖换了新机子以后,打游戏速度不错,几个来上网的客人虽然都是误打误撞过来的,但试了以后觉得地方清净,又喝了楚灵崖特调的饮料,觉得很满意,想必挺有潜力会成为回头客。 楚灵崖便不失时机地给他们送上关于骚灵网咖即将重新装修的宣传单页,留了联系方式,约定了以后有活动优先考虑这几位。 谢如渐全程在旁边摸鱼,第一次体验这种舒爽的感觉。以前请来的网管都像算盘珠子,拨一拨才会动一动,动还不一定能动对方向,找楚灵崖真是找对了啊,不,一想到楚灵崖麻烦的地方,谢如渐决定还是保留对他的评价。 如渐哥,我收拾好了。 谢如渐一抬头,不由得愣了一愣。 眼前的楚灵崖似乎刚刚洗完澡出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铁灰色的西装,打深色领带,皮鞋锃亮,手腕上戴着块看起来就挺贵的表,一脸精英模样,跃跃欲试地看着他。 谢如渐: 谢如渐拿下眼镜擦了擦,戴回去再看了看,还是那副样子,这次还被他发现楚灵崖骚包地喷了香水。 谢如渐:你这是干吗? 嗯?楚灵崖看了眼自己身上,咱们不是要出去吗? 不出去。 如渐哥不是说要介绍人给我认识? 就在店里。 哦,那也行。楚灵崖说,那样的话也方便。他从身后拖出一个大包来:时间仓促,没好好准备,还好我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在免税店买了点东西,不知道当礼物够不够。 谢如渐看着楚灵崖,真的有点儿一言难尽,最后说:你都准备好了? 好了。 行,那跟我来吧。谢如渐站起身来。楚灵崖看到他走到柜台后面,取出了一盏六角琉璃宫灯。宫灯不大,二三十公分高度,但做工极其精美,质料晶莹,光华璀璨,只是与一般宫灯不同,每一面上画着的并不是什么龙凤呈祥、五子夺魁之类的吉利图案,而是统一不同色的抽象水浪。 赤金、苍绿、靛蓝、朱砂、藤黄、墨黑六种颜色在六个面上勾勒出水波荡漾的动态,不知道是否因为光照的关系,乍一看好像线条还在缓缓变化,就像是一汪真正的湖水被截取一角放在上面一般,但是仔细看看,线条还是线条的样子,一切似乎只是错觉。 谢如渐拿起这盏宫灯便往前院走,楚灵崖疑疑惑惑地跟了上去,穿过庭院的时候,白虎跟了上来,乖巧地跟着谢如渐脚跟走,尾巴高高竖起,不像只猫,倒像是条狗。 楚灵崖看着谢如渐绕过影壁,打开骚灵网咖的门,跟着,将那盏宫灯挂在了门檐下方的挂钩上。几乎是在宫灯挂上去的一刹那,楚灵崖感到一阵冷风吹了过来。 大概还不到阴森的程度,但确实很凉。与此同时,挂在骚灵网咖檐下的那个铃铛便发出了叮叮叮的声音。风推着铃铛,铃铛敲动,宫灯便缓缓地转了起来,像是以前那种老式的跑马灯,或许是因为这种旋转,水波的动态便连接起来了,尽管颜色不同,但楚灵崖仿佛看到了宫灯里收纳着一条浅浅的溪流,正在灯光里静静地一呼一吸。 水声回荡在楚灵崖的耳边,初始只是浅浅轻轻的,像是山溪叮咚,然而,很快那些小溪流便似乎汇聚了起来,并随着山势落差越发汹涌,形成了湍急的水流声,再接着水流声越来越大,如同瀑布一般轰鸣不歇。 这是楚灵崖抬头四顾,因为声音太响,他甚至不自觉地捂住耳朵,提高了音量。 明明感觉人就站在瀑布附近,听得到川滝奔涌的声音,甚至能感到间或有冰凉的水滴溅在脸上,但是楚灵崖居然什么也看不到。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前还是那条普通的小巷。 来,谢如渐说,我带你重新认识一下骚灵。 谢如渐出门又进门,楚灵崖赶紧跟上,当跨过门槛的一刹那,楚灵崖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睁大了。 刚才为什么会看不到呢?楚灵崖忍不住在心里想。 明月高悬,大而明亮地斜挂在天际,一条银练从其中倾落,宛如九天之上挂下的银河瀑布,奔涌而来。水花飞溅,汇聚成眼前这一条无比宽广的大河,不管落下之时是多么湍急汹涌,到了后来却统一变作了慈和温柔。已经看熟悉了的骚灵网咖的影壁漂浮在前方不远处,大槐树也还在,可它变得更大了,顶天立地一般,伫立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2) 楚灵崖两人此时站立的地方就像是一小片渡口,一盏灯挂在渡头,像是某种标记。 谢如渐抬脚就走。 等楚灵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水里静静地浮起长石条状的踏板,谢如渐稀松平常地往前走去,那些石踏板便一块一块地浮出水面。 还愣着做什么,跟上。 楚灵崖一个激灵回过神,赶紧也跟了上去。 伸出脚踩踩,底下反馈回来的感觉很实在,就像是踏在平地上一般,尽管水波就在旁边荡漾。楚灵崖确定没什么问题,便飞快地跟了上去,与谢如渐齐头并进。 谢如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太奇幻了吧! 楚灵崖忍不住想,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觉得骚灵很神奇。 宁静的水面上漂浮着一盏盏水灯,将周围照得十分明亮,抬头则是一片深蓝色挂满星子的天空。原本属于骚灵前院的建筑并没有消失,只是变得很遥远、很不重要了,楚灵崖看到了网吧的大厅,看到了自己刚刚还洗澡的搭出来的浴室,甚至看到了前院的厕所,但这些本该牢牢连接在一起的建筑此刻却一个一个分散开来,或远或近地漂浮在这片水域,一闪而逝,就像是无意中落入水中的一片叶、一朵花。 楚灵崖说:如渐哥,我现在明白一点你之前交代我的规矩的意义了,子夜之前如果没有带上你给的灯出来,我很可能会迷失在这片幻境中吧,子夜之后的我还没弄明白。 你马上就会明白了。谢如渐说,到了。 楚灵崖抬起头,赫然发现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那堵影壁跟前,只是原本不过两三米高度的影壁此时看起来却雄浑高大,像是一扇石砌大门庄严肃穆地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白虎喵了一声,三两下蹿到门上。 楚灵崖仔细看,才发现门边上有一个小小的凹槽,白虎伸出爪子,轻轻拍了一下,影壁上便骤然出现了一道光。那道光芒勾勒出一个长方的形状,随后,伴随着轻微的隆隆声,影壁上出现了一扇门的空缺。 光芒与人声在同一时间内从门内传了出来,楚灵崖看了眼谢如渐,后者比了个请的姿势,楚灵崖便壮着胆子踏了进去,一瞬间,喧闹的人声便吞没了他,楚灵崖看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戏台。 第16章 复仇者3 覃小雨推开门,人声便轰隆隆地向她卷来,几乎淹没了她。 一瞬间,小姑娘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她下意识地将校服的拉链拉高了一些。覃小雨的脸本来就小,这下更是几乎一半没在了衣领里,只露出了齐刘海下的一双眼睛。 又一次无用功。 覃小雨默默地想,走进灯红酒绿里。 街上的人默默地打量这个小姑娘,这几天,关于有个小姑娘身怀巨款到处找□□的事情已经在这个圈子里小范围传开了,有人对她行注目礼,猜测着她有什么样的故事,也有人,直接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在一处阴暗狭窄的小巷子里,覃小雨被人堵住了。 小姑娘,听说你在找杀手是吗? 覃小雨抬头,看向面前拦住她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瘦得像根麻杆,矮的,胖得像颗土豆。两个人都是一身虚浮无力的样子,眼圈发黑,一看就是作息不正常,每天不务正业的混混。 覃小雨最近几乎把市里面的这种风月场所跑遍了,多少也能识别出这些人的类型,所以只是看了一眼麻杆与土豆,并没有吭声。 覃小雨背着书包转了个身,想往另一条路走。 哎,你别跑呀!麻杆跑了过来,伸手就想去抓覃小雨的肩膀,覃小雨敏捷地往后一闪,躲开了那只脏兮兮的手。 咳,老张,人家年纪还小,你别吓到她了。土豆走过来半弯下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小妹妹,我们有找到杀手的门路哦,一条消息只收你十万块订金,杀人的价格嘛你自己和他谈,到时候如果成了,只要再抽两成给我们哥俩当报酬就好,你看怎样? 覃小雨唰的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盯上了土豆:什么样的杀手? 什么样的?土豆不动声色地看了麻杆一眼,笑了起来,什么样的都有。别看我们哥俩看着不出挑,那是因为在道上混你得带几分伪装,谁也不能把黑社会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不是,要不然早进号子里了。 我要真能动手的,做得干净,不怕坐牢,覃小雨声音细细的,到底还是小姑娘,可她讲话的口吻却已经很老成,价格好说。 土豆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与此同时,麻杆却在静静悄悄地移动身形。 两人此时是一前一侧对住覃小雨的样子,小姑娘很警惕,保持着背部不对准任何一个人的姿势,并且随时打算跑走。 当然,既然是杀手,肯定要干成过才能算啊。土豆说,不瞒你说,大哥哥手上有两个人符合你的要求,一个是当初隔壁省抢银行跑出来的,手里有三条人命,现在还挂在通缉令上,还有一个么,就是做这行的,以前在紫金门会所跟一个大哥打工,大哥进去以后,他就一个人出来单干,出了名的下手狠、准、快! 覃小雨陷入了思考,似乎在考虑该找哪个,再怎么老成,她也不过是个初中生而已。 土豆看向麻杆,麻杆此时已经不知不觉地绕到了覃小雨的身后,他伸出手,眼看着就要抓住覃小雨,突然,一声尖锐的警报声炸响在这条小巷里,三个人同时被吓了一跳。看向巷子口,原来是一辆电瓶车的警报不知怎么被触动了。 尖锐的警报声里,覃小雨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侧过身子,正好看到了麻杆伸出来想要抓她的手臂。 你们骗我!小姑娘像只惊兔一般跳了起来,撒腿就跑。 快抓住她!土豆大喊一声,麻杆用力一跃,一把薅住了覃小雨的书包背带。覃小雨拼命挣扎着想从麻杆手里挣脱出来,按理,她只要把书包丢下,人还能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姑娘就是不肯把书包卸下来。很快,覃小雨就被两人拎着书包扔进了一旁的一条死路。 覃小雨背靠着墙壁,转过身来。 小姑娘,跑什么呀,麻杆流里流气地说,不是要找杀手吗,哥哥们带你去啊。他嘴上这么说着,手里却拿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土豆则仍然维持着刚才笑容可掬的样子:别怕,来,告诉大哥哥,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大哥哥帮你选一个。 覃小雨满脸苍白,警惕地看着两个人,从背后的书包里摸出了一把西瓜刀。 看到刀的刹那,土豆和麻杆还真是愣了一下,随后却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原因无他,一个身高才一米五十出头的小女孩拿着西瓜刀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哈哈哈哈,你要干吗,跟我们哥俩搏斗吗? 喂,把刀放下,你真以为拿把刀就能打赢我们两个大男人了? 覃小雨在两人的嘲笑声中冷冷地把西瓜刀架在了自己脖子边。 土豆和麻杆对看一眼,这下笑得更来劲了:你这又是做什么,自杀吗?这儿可没有监控探头,你要真死了那更好,钱归咱们哥俩,至于你的尸体么,就等着明天扫垃圾的来收吧! 我书包里有十万块钱。覃小雨说,银行取出来的,联票,所有号码我都登记过并保存在网络上,我设置了定时发送,一旦人出了事,没能及时回去取消发送指令,所有钱上的号码连同我出事的情况,今天晚上我去的地方都会发送到我提前设置的家人、朋友以及本地警方微博私信,现在到处都是天眼,你们猜他们花多长时间能找到你们? 土豆和麻杆一开始只是当笑话一样听着,但随着覃小雨的话语展开,两人脸上的表情渐渐便挂不住了。 小婊丨子!麻杆忍不住骂出声来,小小年纪,心眼儿那么多! 土豆脸上还勉强挂着浅笑:别玩这么大比较好吧。他说,咱们哥俩也不是真想对你怎么着,不过是手头紧,想借点钱花花,你要找的□□么大哥哥也是真能给你找到,当然,能不能说动他们杀人就是另一回事了。小姑娘,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覃小雨警惕地看着土豆:我不信你们。她说,让开,我要走了。 麻杆看向土豆:大哥,怎么办? 土豆终于收起了笑容:谈不拢就算了。我就把话撂这儿,你要么给我把钱留下,把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自动报警信息现场删除,要么你就死吧。他冷笑道,你死了或许警方会查到我们哥俩头上,可是你有这个胆子吗? 覃小雨始终坚定的目光里头一次出现了一点动摇,她其实不怕死,但是她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因为那个人,还没死! 怎么,不敢了?土豆双手插兜,一派潇洒地逼近覃小雨。 你别过来! 哟,这么横?我就过来,你还能怎么着?哎,你这刀不错啊,我家里也有一把,切西瓜可带劲儿了,轻轻松松,一劈两半,你说你的脖子和西瓜,哪个更耐切一点?啊?!最后一声,土豆猛然拔高了音量,覃小雨吓得一个哆嗦,土豆看准这个时间,伸腿一踢,覃小雨哀嚎一声,手里的刀当啷一声就掉了下来。 臭婊丨子!土豆猛然往前一扑,将覃小雨压在身下。 小女孩发出一声尖叫,像只被捕兽夹夹住的幼鹿一样拼命挣扎,然而幼小的少女又怎么能跟一个成年胖男人的力量相抗衡,很快,覃小雨就被土豆死死扣住了手腕,压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 放开我!我朋友在等我回去,他会报警的! 朋友你妹!土豆骂了一声,抓着覃小雨的脑袋往地上重重一磕,覃小雨顿时撞得头昏眼花,嘴巴里满是血腥味。 麻杆走过来,先把西瓜刀踢走,随后从覃小雨身下用力把书包抽了出来。拉开拉链,他登时眼睛一亮,然而翻了一阵后却不由骂了一声:靠,谁他妈说这小婊丨子身携巨款了,怎么全都是些白纸?原来书包里放的一摞摞人民币纸钞只有第一张是真的。 覃小雨在地上低低笑了起来:风声放出去,诱饵就没必要带在身边了,我年纪是小,又不是傻瓜。 闭嘴!土豆抽了小姑娘一巴掌,覃小雨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看起来凄惨无比。 押她去拿钱。土豆说,金玉会所的Chris见过她带的真钱,这小婊丨子有钱。 覃小雨脸肿得说话都困难,嘴唇也咬破了,此时只是死死闭着嘴,用冰冷的眼神看着这两个劫道的混混。 操,真瘆人!麻杆显然比土豆道行浅,不由自主地就避开了覃小雨的眼神,他把覃小雨的书包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只找到一千块钱,十叠钞票,一叠一张。 麻杆将这十张纸钞抽了出来,塞进兜里,摇了摇书包,好像听到了什么。 这里头还有东西啊。他兴奋地说着,反复地摸索书包。 覃小雨在这时候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滚开,不许碰我的东西,你们混蛋!她挣扎得太厉害了,土豆用胳膊险些没压住她,干脆直接跪在覃小雨背上,用自己的体重狠狠压制住这个身材单薄的小姑娘。 麻杆已经飞快地摸到了书包暗袋,他用匕首割开那层夹缝,从里面倒出一个扁平的铁盒。 什么玩意儿?麻杆有点茫然,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人民币。 打开,八成有银行卡。 盒子有锁,但是一撬就开。在这过程中覃小雨一直在挣扎,但她连脸都快被摁进泥地里了,根本没有办法撼动背上压制她的土豆。 盒子打开,麻杆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了失望的声音:什么嘛,照片信纸胸针,还有些小姑娘的发卡什么的靠!不值钱的,全是没用的东西!麻杆愤愤地将铁盒子摔在了地上,铁盒子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他还上脚狠狠踩了几下。 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覃小雨的嘴里突然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咆哮声,她不要命地猛然一挣,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土豆一个不留神竟然被她掀翻在地,覃小雨猛扑出去,将盒子抓在手里。 覃小雨跪在地上,死死地瞪着土豆与麻杆,眼神里充满仇恨。 这小婊丨子真是让人不爽!土豆站起身来,钱老子不要了,今天大爷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回头让兄弟们先玩你一圈,再把你卖到山里去给人当童养媳,看你还飚不飚得起来!他伸手一把抓住覃小雨的头发,拖着小女孩就走。 覃小雨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她只是用一双仿佛淬了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土豆与麻杆,仿佛要将这两个人的脸一辈子记在心里似的。 大、大哥,要不还是算了吧。或许是良心未泯,也可能是被覃小雨吓到了,麻杆忍不住轻声道,反正钱我们拿了,人也打了 闭嘴!土豆阴森森道,她把老子惹火了! 嗖的一声,麻杆和覃小雨都没反应过来,下一瞬,只听扑通一声,土豆居然一声不吭直挺挺地面朝下倒了下去,脑袋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直接晕了。 大哥? 又是嗖的一声,这次长箭直接就钉在麻杆脚边,麻杆吓得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谁?出、出来!又是一支箭射来,重重击中了麻杆的肩头。麻杆疼得嗷的一声,他看了眼覃小雨,又看了眼空荡荡的巷口,最后挣扎着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竟然连土豆都不管了。 巷子里很快恢复了安静,覃小雨直勾勾地看着巷子口。一个身影从墙旁边的树上溜了下来,那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头发有点长,穿一套灰不溜秋的卫衣卫裤,很不起眼的样子,只有身后背着的一张复合弓使得他看起来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他爬下树后,便走过来捡地上的箭。一共三支,包括第一支射晕土豆的在内,其实都没有装杀伤性箭头。 见覃小雨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这人的手停了停,疑惑地看了回去。 长得很普通,胡子拉渣的,看着挺落魄。他说:别看了,人没死,等下就醒了,你赶紧回去吧。说着,他把弓箭收拾好,装进背包,转身离开。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3) 覃小雨突然就动了起来,她飞快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然后跑了过来。 干什么?男人停下脚步。 覃小雨认真地看着他,眼神闪闪发亮:你接单吗?我出五十万,雇你杀一个人。 第17章 复仇者4 灯火通明的戏台上唱的是《坐楼杀惜》,演宋江的黑髯白面,明明灯光够亮,五官就是不太分明,倒是演阎婆惜的花旦珠环翠绕,明艳照人,一颦一笑都勾人魂魄。台下拥着一群观众,时不时鼓掌叫好,楚灵崖一不留神撞到一个,对方木木地回过身来,脸部的地方竟然只是一团黑气。 楚灵崖微微一愣,再看台上,宋江的五官又何尝不是一团暧昧不清的气,整出戏,锣鼓喧天,精彩纷呈,台上台下,唯一清清楚楚的竟然只有阎婆惜。唱戏的女人容颜娇丽,身段婀娜,或许是注意到楚灵崖在看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便直勾勾赤丨裸裸地看了过来,换成一般男人多半连魂都给勾没了,不过楚灵崖显然不是一般男人。 他只看了两眼,便转头去看身旁的谢如渐:如渐哥,这是哪儿呀,怎么有人唱戏? 然而谢如渐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在楚灵崖身边,楚灵崖疑惑地看了一圈四周,竟然哪儿都没有谢如渐。 楚灵崖转身刚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身边拥挤起来。那些原本拥挤在一起看戏的观众不知什么时候都围拢到了他身边来,端着一团黑气的脸孔,将他团团包围。 抱歉,能让一让吗?楚灵崖不得不问。 那些观众自然不会回答,倒是不知何时静下来的舞台上传来一声娇笑。 香风扑面,楚灵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演阎婆惜的女人已经袅袅婷婷地转到了他身前。楚灵崖见她巧笑倩兮看着自己,一时有些懵逼,不过还是客客气气道:您好,我是骚灵新来的网管兼保安兼保洁,是如是谢老板带我进来的,但是我们好像不小心走散了,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阎婆惜也不开口讲话,只是笑吟吟地上下打量楚灵崖,看着看着,她脸上的五官便开始游走变形,女人脸上的皮肤裂开,露出血红色的肌肉,肌肉一条一条地挂了下来,白生生的蛆虫冒出,在那堆碎肉里爬来爬去,她漂亮的眼睛还在,但是因为少了眼睑,此时看起来就是两个凸起在外面的眼球,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像是自己就有生命,甚至可以一个眼球看左,一个眼球看右。 女士?见女人不回答,楚灵崖只是疑惑地又喊了一声。 女人似乎也愣了一下,过了会儿,伸出焦黑的手指,缓缓指向戏院大门的方向。 谢谢您。楚灵崖赶紧道谢,哦,对了他伸手从自己抱着的大口袋里翻翻拣拣了一会,找到一个礼盒拿了出来。 一点小礼物,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楚灵崖说着,将礼盒礼貌地递了过去。 两个眼球终于统一了方向,看向那个礼盒,但是并没有动作,女人似乎在迟疑。 楚灵崖忙道:不用客气,并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我看您好像挺喜欢花香味的胭脂,这是D家本季新款花舞甜心香水,您可以试试看。 你闻得到我的胭脂香?女人终于开了口,像是野兽一般粗哑的声音从她缺了唇瓣的牙齿间吐出,更可怕的是,随着说话的动作,她的舌头上竟然有红色的火焰从上面滚落,掉在地上便发出嘶嘶的声音,绽出一朵朵的火星。 嗯,很明显。楚灵崖说,他把礼盒放到女人伸出来的手里,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会儿必须得去找谢老板了,不然怕惹他不开心,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我再来拜访您。他说着冲女人笑着颔首,然后转身离开。这一次,黑影观众们并没有拦他。 楚灵崖从大门离开后,戏院大门旁的阴影里才浮现出一个影子,赫然正是刚才在台上的宋江,宋江手里拿着雪亮的长匕首,似乎本来是打算在楚灵崖离开的时候袭击他的,只是最后并没有出手。 包装盒被撕开的声音传来,跟着是PIPI两声喷洒香氛的声音,阎婆惜嗅着空气中的芬芳,她的样子也慢慢由仿佛被大火烧焦的样子变回了刚才台上的俏丽花旦,只有她的左半边脸上还留着被大火炙烧过的痕迹。女人眯起眼睛,似乎对这香味很满意,她轻轻挥了下手,宋江和观众都消失在了空气中,此地只余留下一座空荡荡的戏楼。 谢如渐踏水而行,这片水域并没有水灯,加上水质清澈,能把下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累累的白骨堆积在水底,形成了高低起伏的河床,在水面之下,银色的像是水蛇一样的东西成群结队地游动,时不时翻个身,发出一点儿声响,银色的鳞片反射出诡异的光芒。 谢如渐走了一阵,来到了大槐树跟前。 往回看,远处仍然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影壁,影壁背后则是空空荡荡的开阔湖面,原来谢如渐从一开始就没有进入到影壁上裂开的光门中。 喵~白虎撒娇般地叫了一声,抬头用一双漂亮的猫儿眼看谢如渐。 水体到了槐树这里终于有了区别,透明清澈的湖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深的泥沼,大槐树便扎根在这片泥沼之中,从不知多深的水底拔地而起,向着无限苍穹之上延伸。此时的这棵树要远比现实中的高大,近前看去,就仿佛是一座小小的孤岛。 你在这里看着。谢如渐说,白虎便喵地应了,老老实实揣个小手趴在地上。 泥沼应该是不能载人的。 谢如渐踏出一步,从清澈的水面上到了泥沼上,然而那些沼泥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下陷,它们就像是坚实的泥地一样承载了他的重量。 谢如渐穿过泥沼,走了一段路,来到了槐树下方。 一位老人正坐在树下的小凳子上,面前摆着一口锅,锅的下方是红色的火焰。她好像正在烧煮什么,盖着盖子的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沸腾翻滚声,一股诱人的食物香气从锅里传了出来。老人将盖子掀开一角,凑过去看了看,又从身后拿出一个木勺伸进去搅了搅,最后拿出一个小碗,盛了几勺递给谢如渐。 小谢来了啊,她说,来,喝汤。 老人的年纪应该很大了,一头银发,满脸皱纹,脸上挂着慈爱的微笑,偏偏只有伸出来的那只手,皓腕如雪,玉指葱葱,简直像是豆蔻少女的手。 谢如渐看都没看那只粗瓷碗,直接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槐婆婆,找您问个事。 被直接无视的槐婆婆并没有发火,只是笑着将那碗汤放到了一旁低矮的小桌上。 什么事啊,婆婆年纪大了,未必能帮得上你。 谢如渐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白日里才给净慈寺方丈看过的护身符推了过去:您看看。 槐婆婆还真是看看,甚至没有伸手拿起来。 这是从一个修行者身上取下来的,她在十七年里陆陆续续将自己的寿数偷渡给了阳寿已尽的外孙女,本人则以活尸的方式昼伏夜出,从而躲避天道监测,这枚护身符将她的肉身修为烧了个干净,也把她的尘世因果直接斩断。 槐婆婆说:这是净慈寺的护身符形制。 谢如渐说:是,我白日里去净慈寺见了慧深和尚,他当着我的面查证了情况,有一位张姓居士,常年在净慈寺当义工,卖出护身符当日,此人在净慈寺替妻子办断七法事,结果有人顶了他妻子的身份在法物流通处将这枚护身符卖给了当事人。事后,我去法物流通处查看过,没找到任何痕迹。当日值守法物流通处的人也自供没有看到冒名顶替者,但在日间他曾因为腹泻暂离过岗位,估计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人顶了班,至于账簿里,这枚护身符本身及其购买善款都没有留下痕迹。换言之,这是一件多出来的东西。 槐婆婆说:看来净慈寺的管理有些混乱。 谢如渐看向槐婆婆:您就没有别的要说的? 槐婆婆将粗瓷碗拿起,放了一会儿,那碗里的汤已经凉了。雪白的一碗汤,看起来像是猪骨鸡架之类熬成,不过放冷了面上结了一层油花,就不是很赏心悦目了。 槐婆婆将汤碗向下倾斜,那汤就像是什么活物一般,一开始扒着碗底不动,直到槐婆婆说了声去,那里头的东西突然就跳了出来,跟一团光一样落入了槐树底下,只不过是刹那间便被泥沼所吸收了。一阵风吹过,槐树的叶子相碰,发出了沙沙声响,似是人在咀嚼回味。 谢如渐默默看着槐婆婆做完这一切,判断她的确不会再说什么了,于是站起身来。 告辞了。 小谢,槐婆婆却喊住他,你刚刚是不是带了生人进来? 谢如渐看着老人,老人也看着他,然后他摇摇头:没有,只有我和白虎。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下呢? 谢如渐的脚步顿了顿:符送您了。说完,他便直接走了。 老人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眼光再次看向桌上。即便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仍然可以看到有一点黑红色的光芒时隐时现在那些残片中。 槐婆婆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袋焦黑的碎片。她用两根手指捏着塑料袋拿到近前又看了一阵,随后将之极为嫌弃地全倒到了槐树底部的泥沼里。泥沼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将那些碎片全部吞吃下去,但是不像刚才那碗汤,伴随着噗的一声,它又更快地将那些碎片全吐了出来。 槐婆婆一伸手,那些碎片便又回到了她手里。 连你都不吃啊。槐婆婆轻声感叹道,那还真是麻烦了。 第18章 复仇者5 一碗大份牛肉面,葱蒜不忌,再加一份牛肉。岳沼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最后做出了决定,算了,肉不要另加了。 好咧!面店老板应了一声,对厨房重复了一遍,那头便扯起一团面条扔进了锅里。 岳沼刚刚找到一张空桌子坐下,后面便跟进来一个人,往他面前一坐。 是覃小雨。 岳沼深深吸了口气,免得自己一不留神就破口大骂。面店是对公众营业的,随便什么人都能来。 覃小雨看了眼菜单,用清脆的声音说:老板,我要一碗小份牛肉拉面,再来一份凉拌牛肉,一份大骨头,一碗牛尾汤,加一份白切牛肚。 岳沼惊愕地抬起头来,而覃小雨只是对他微微一笑。 好咧。牛肉店老板飞快地说道,小姑娘,你是打包吗? 我就在这儿吃。 好虽然有点疑惑,面店老板还是重复了一遍菜名,然后走出柜台去给覃小雨从锅里捞牛骨,后厨很快传来了切菜的声音,不一会儿,牛骨牛肚凉拌牛肉就端上了桌。 慢用。 谢谢。覃小雨从筷桶里抽了双一次性筷子,掰开了,细细地互相磨,好把筷子上的倒刺磨掉。她做这个事的时候很专注,有种说不上来的细致。 您的大份牛肉面,慢用。 岳沼点的面也上来了,往常对他来说已经算奢侈的食物,此时跟对面坐着的覃小雨一比,简直寒酸得不行。就算是大份的牛肉面,其实牛肉也就是那么几块,无非是切得稍微厚一点,排得稍微开一点,哪能跟对面扎扎实实的红烧牛大骨相比 岳沼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对面,却仍然不受控制地咽了口口水。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大块的肉了。 吃肉。 正想着是不是快点把面扒拉完好走人,那头,一根热乎乎的牛骨就被放到碗里推了过来,牛肉淋了红烧的汤汁,纹理清晰,肉质厚实,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岳沼看了眼覃小雨,低头扒拉自己碗里的面:不用,我自己有。 我请你吃。覃小雨说,这个牛肚也很好吃,你试试。说着,她夹了一筷子牛肚放到岳沼碗里。 岳沼实在有点火大,他把碗一放,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想干什么,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什么杀手,也不会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你开个价吧,覃小雨说,五十万不行的话,六十万?七十万?一百万?我觉得你挺缺钱的。 岳沼把筷子猛地拍在了桌上,吓了所有人一跳。 抱歉抱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岳沼又怂了,赶忙双手合十,对各方表示歉意。 小妹妹,那边空出来了,你要不要去那里坐,你点的菜多,一个人一桌宽适点。面店老板显然是个好人,提出了这个建议。 覃小雨摇摇头,冲他乖巧地一笑:不了,谢谢叔叔。这是我舅舅,跟家里闹了点不开心,家里让我喊他回去呢。 哦听说是家庭纠纷,再看看岳沼似乎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样子,店老板放了心,那你们慢慢吃。 嗯!覃小雨天生就长了一张好孩子的脸,年纪又小,说什么都有人信。 岳沼一脸懵逼,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对面的舅舅了?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真的可能会被带到坑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小姑娘?岳沼觉得碗里的面都不香了,被覃小雨这么跟着,他都快后悔之前多管闲事救了她一次了。谁能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脑子有病呢? 我看你还在念书吧,你这么出来跟着不认识的成年男人晃荡你家里怎么也不管管?你老师呢,爸爸妈妈呢? 一瞬间,岳沼感到对面小姑娘的眼睛里射出了刀锋一般的目光,吓了他一跳,随后,覃小雨便放下了背上的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铁盒子。 我爸早没了,我跟着我妈长大的,我妈也是我们班班主任,这是她。覃小雨从盒子里取出一张合影推到岳沼跟前。 照片上是坐在一个生日蛋糕前,亲昵搂在一起的母女俩,蛋糕上的蜡烛数字是10。照片上的覃小雨看起来比现在还要稚嫩,但笑得很灿烂,旁边的女人则一看就是知书达理的样子,穿着连衣裙,笑得很温柔。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4) 跟着,又是两样东西被推到了岳沼的面前:这是我们家的房产证还有银行存折,我一直贴身带着,所以刚才那俩王八蛋没发现。储蓄有五十万,房子是三十年房龄的老房子,不大,67个平方,但是地段还不错,算学区房,现在外面卖的话,一百多万不是问题。 旁边有人看了过来,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还是仅仅只是好奇。岳沼先是疑惑地看向覃小雨,跟着一个激灵,赶紧跳起来把那些东西收了起来。他绕到覃小雨那里给她紧张地塞到书包里,还把拉链拉得严严实实。 你疯了吗?岳沼简直无法想象,这么小一个女孩子,手无缚鸡之力,独自一人背着巨额财产满大街晃荡,还尽是挑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去!岳沼现在真是庆幸他那天出手的时候只是面对两个混混,不然搞不好连他这条命都得赔进去。 这些都可以给你,如果还不够,还有我。覃小雨冷静地看向岳沼,表情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老气横秋,以及伤感,你可以卖了我,我听说山区有人娶不到媳妇,像我这种,应该能卖个十来万。 岳沼真的败给覃小雨了。他觉得再这么说下去,自己要么会因为压力过大导致斑秃,要么会被我国伟大的人民群众见义勇为直接扭送至公安局。 小妹妹,不,大姐,我求求你了,别玩我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没有玩你,我就是想雇你杀人。覃小雨再一次重复。 不是你到底想杀谁啊?岳沼不明白,这小小年纪,能跟谁结下这样的死仇,不惜一切代价要置人于死地,甚至连自己的未来都愿意葬送? 覃小雨打开手机,找到一张照片递给岳沼。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学生证件照,照片上是个男孩子,刺猬头,瘦长脸,脸上一对小眼睛,翻着白眼,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但看起来也就是覃小雨这个年纪。 我同学,孟斌,我想请你杀了他。 楚灵崖走出戏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古色古香的大街上。 时间是黄昏傍晚,街上人来人往,穿什么年代衣服的都有。楚灵崖虽然在这方面不专业,好歹还能看出有一些是电视剧里常演的唐代风格,保守的可能是宋朝的,花盆底的是清朝的,还有民国和现代的。不同年代、不同年纪的男女老少在街道上穿梭,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仿佛他是透明的 不,他可能真的是透明的。 楚灵崖一转头,迎面便撞上了两个人高马大,身佩刀剑的男子。 抱歉。他正要闪躲,两人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般,径直穿过他的身体走远了。 楚灵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身上,热的、实心的,但是为什么? 别摸了,你没问题。 楚灵崖一转头,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漂亮的杏核眼,一身鹅黄色旗袍,乌云般的秀发烫了个大波浪,此时风情万种地用闪亮的发卡别在单侧耳边,怎么看怎么妩媚动人。 见楚灵崖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女子笑出声来:怎么,不认得我了? 楚灵崖一拍脑门:认得,C语言! 女子:C你妹的语言啊! 楚灵崖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赶紧纠正道:不好意思,我当然记得你,你是前一阵子晚上来找我聊天的美女。你好,很高兴再见到你。他说着,伸手在自己抱着的大包里一顿倒腾,拿出一大一小两个礼盒递过去。 上次没来得及给你,还没请教你怎么称呼? 这是什么?女子问,嗯,看你长得俊俏,你叫我娥姐就好。 娥姐好!楚灵崖叫得干脆爽快,真诚万分,这是B家新出的光彩琉璃系列彩妆限量版套装,里面有一瓶粉底液和一盘四色眼影,这是他们家的经典化妆刷三件套。娥姐你的皮肤本来就白皙匀净,其实平时不需要多修饰,我上次看你的妆容也是走的自然路线,不过用的粉粉质就稍微有点儿粗,色号也有点儿浮白,你试试看这套,保管轻薄亮透,把你的天然优势充分发挥,美上加美,更出彩! 娥姐一双美眸在楚灵崖脸上转来转去:小嘴儿倒是挺甜。她笑着伸出手,搭在了楚灵崖手上,轻轻摸了一把。 楚灵崖微微一愣,低头看去。搭在他手上的哪里是什么女人的纤纤玉手,分明是一只粗糙巨大的野兽的手掌。皮肤类似鳄鱼的外皮,五根手指倒是还在,只是手指甲的部分被长约三公分的爪子所取代。爪子是黑色的,锋利无比,楚灵崖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娥姐一个不高兴,那只爪子能直接把他的脑袋从脖子上切下来。 怎么,帅哥是觉得奴家的手长得好看吗,这么看个不停? 不知什么时候,娥姐绕到了楚灵崖的身后,吐气如兰地在他耳边说话:你们这些生了副好皮相的男人啊,平日里最是喜欢花言巧语,给点儿小甜头,哄骗那些傻女人上当,等到吃干抹净嘛娥姐的手掌顺着楚灵崖的脖子慢慢滑到了他的胸口,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咯!她一指头勾起楚灵崖抱在怀里的大包扔到一边,长长的指甲一个、一个挑开了楚灵崖西服的扣子。 楚灵崖的眉头皱了一下,伸手按住了娥姐的爪子。 娥姐,他想要转过身来,但是因为被女人冰冷的身体牢牢按着,所以动都不能动,娥姐,我不知道别的男人怎么样,但我不是这种人。我给您礼物纯粹是出于礼貌,没有别的想法。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娥姐冰冷的声音传来,她的爪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长,如果再这么下去,很快楚灵崖的脑袋就会被那些尖锐的角质捅出几个窟窿,一命呜呼,我可不像唱戏的那个那么好骗。你要是怕的话可以求饶嘛,说几句好听的,哄得姐姐一开心,说不定心一软就放了你呢? 什么样的话是好听的话?楚灵崖问。 比如,我美吗? 美。楚灵崖干脆地回答。 那你喜欢我吗?爪子已经长到了楚灵崖的肩膀处,再往上就是他的脑袋了。 姐,我们才刚刚认识,实在谈不上喜欢。楚灵崖说。 爪子突然之间往前猛蹿了几公分,长长的黑色勾爪现在距离楚灵崖的眼珠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哪怕此时他打个喷嚏都可能因为自然反射,导致眼球被爪子抓破。 现在呢,你喜欢我吗?娥姐问。 娥姐,楚灵崖说,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但我是跟着如渐哥来这里的,他说要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可是我们走散了,我正在找他。 呵娥姐笑了起来,娇媚的笑声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你以为搬出谢老板,我就怕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娥姐的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谢如渐的下巴,这只手虽然没有变成野兽的爪子却冷得如同尸体:你看看周围。 楚灵崖顺着娥姐的手势被迫看出去。 街还是那条街,但是街上走过的人此时在楚灵崖的眼里却发生了变化,穿着唐装挑选胭脂的是红粉骷髅,挎着刀剑在街上巡走的是青面僵尸,跑来跑去互相追逐的小孩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小鬼,就连街边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婆嘴里的舌头都有三尺长。楚灵崖眼睁睁看着那根舌头伸在铁锅里搅拌着滚烫的铁砂,时不时便因为黏在锅底,需要用力拔起,至于滚动在铁砂中的东西也从原本棕褐色的饱满板栗变成了一个个布满血丝的眼球 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什么找不到谢老板?娥姐冷冰冰地说,伸出舌头轻轻舔了楚灵崖的耳廓一下,楚灵崖似乎没来得及闪开,身体都僵在了那里。 为什么?他轻声问。 因为,就是他把你扔到了这里。 第19章 复仇者6 谢老板,你可算回来了,等你好久。 小白懒洋洋地站起身来,迎向谢如渐。 原本局促的机房此时变作了古色古香的大厅,大厅层高至少有五米,空间宽敞,形呈六角,六面均有巨大门扇,六个方向,六种颜色。大厅中央是一圈环形半人高的木质柜台,柜台中心矗立着一根顶天立地的木质六棱柱,初看像是一个整体,只有仔细看才会发现每一边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有细细的拼接线,显示其中另有乾坤。 谢如渐走过来,掀开隔板走到柜台后面,顺手将什么东西往底下一放。木质柜台的一部分便亮了起来,露出里面的东西。谢如渐刚刚放进去的是一个小小的建筑模型,如果细看就会发现,那是骚灵网咖机房的模样。 他看了一眼木柱上挂着的日历牌,顺手拿过一本本子写起来:还没到交接时间,今天是什么事? 大街上临时抓到一个女鬼,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把来历给忘了,我怕放在街上惹出事来,先带回来在你这里寄两天,等查清楚了再送走。你给她弄个普通房间就好。 一张骨牌被推到谢如渐跟前,谢如渐拿起来看了一眼。不像之前谢如渐抓容真的时候丢给老谢的那张骨牌,这张骨牌上面的讯息很少,大部分都是???。 谢如渐从柜台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类似读卡器的黑檀木扁匣,将骨牌竖着插了进去,骨牌发出轻轻的咔哒一声,嵌入完成,随之,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慢悠悠地浮现在匣子上方,如同3D投影一般,从头到脚,一一现形。那是个穿着斑驳红衣,脸色青白,披头散发的中年女子。她一脸呆呆傻傻,一声不吭,眼眶里的双眼早已失去了光彩,仿佛别人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有感觉。 魂魄不全? 全。 厉鬼? 不是吧。小白多看了这幻影两眼,厉鬼能这样?我抓她的时候,连反抗都没反抗。 谢如渐又看了一眼,将骨牌从匣子里取出,那女人的身影便又消失了 他转过身,轻轻拨动六棱柱,柱子发出骨碌碌的声音转动,翻了三个面停了下来,谢如渐在下方某个位置敲了一下,木板揭开,露出里面的操作面板。谢如渐按了几下,柱面上便有几点光芒亮了起来,勾勒出三四个方方正正三寸见方的格子。光格移动,从上至下,最后全都集中到了下方。几块四四方方的木制面板随之升了上去,露出了底下面容狰狞的兽头,兽头嘴里全都叼着一枚钥匙,只不过钥匙的材质不太一样,有金属制的,也有木头的、玉的,甚至是骨制的。 谢如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最后拿下了其中一枚黑铁钥匙:先用这个吧。 钥匙取下后,所有木板落回原处,看起来又是规规整整的一根柱子了。 接着,谢如渐又从柜台里取出一个小铃铛轻轻摇了两下,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跟着六面大厅的六分之一扇门便无声无息地打开,两个轻而薄的黑影与地平齐地飘了出来,慢慢由虚入实,变成了两名身穿铠甲的武卫。这两人的脸部五官单薄也没有表情,看起来像是皮影戏里的人偶似的,沉默地走到了柜台前方站定。 谢如渐把钥匙和骨牌都递了出去,武卫拿走了钥匙,骨牌则被小白拿走。后者将骨牌放到自己左手腕上某个仿似装饰腕表的卡槽里,伴随着轻微的机械声,那个女人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这次是真实的,只不过被一口黑色光线形成的牢笼关住了。 17185,白星辰,5月17日于常乐市名前街抓获无名魂魄1个,暂交封灵馆寄存,预计小白对着手腕上类似腕表的东西录入,讲到这里却似乎有些牙疼的样子,跟着狠了狠心,一周吧。 腕表过了一会儿发出柔美的女声:已记录完成,17185,允许暂寄,因嫌犯来历不明,暂寄金额将由私人账户扣转。 同意扣转。 腕表上光华一闪:抱歉,您的账户余额不足。 小白: 小白放下手腕,可怜兮兮看向谢如渐,谢老板,商量一下,打个折呗。 谢如渐头也不抬:那就少寄两天,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不是,最近老谢不在,我一个人要忙两头事,实在忙不过来。 谢如渐看了他一眼:寄一周,给你打个九九折。 小白深深吸了口气,抬起手腕:暂寄三天。 腕表:收到,普通单人间寄存三天,金额600已扣除。 骨牌上的字迹消失了,黑色牢笼跟着从下往上消失,两名武卫一左一右将那名女子带走,往来时的门去。 哎,你那个网管呢,今天怎么没看到?小白随口问道。 谢如渐正在记账的手停了下来,难得抬眼看向小白,问:你们很熟? 小白从这人的口气里莫名就听出了一点危险来:不、不算熟,就上次见过一面,他人挺好的,请我们喝咖啡,那咖啡还挺小白闭了嘴,感觉谢老板身上的咸鱼气息和抠门气息似乎都被冷冰冰的杀气所取代了。 那个,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小白话还没说完,就听重重的砰的一声,对着圆形柜台的那扇黑色大门被人从里往外撞开了,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正是刚刚两人还提到的楚灵崖。 楚灵崖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之前的快乐朝气全都不见了,此时的他看起来浑身散发着失落的低气压。他抬起头,谢如渐一时没有防备,就和他的眼神对上了,不知为什么,一瞬间,谢如渐居然感到了心虚,因此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楚灵崖先看到谢如渐,随后才看到一旁的小白,愣了一愣,他像是下意识地直起腰来,还理了理身上的西服。楚灵崖显然很想将西服扣子扣好,可惜那上面的扣子已经崩了,最后只能努力拢了一下。 谢如渐看到这一幕,莫名地皱了一下眉头。 白先生,您好。楚灵崖走过来礼貌地打招呼,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小白呃了一下:没、没事,我来找谢老板谈工作,现在已经谈完了,你们慢聊,我去忙了哈哈哈。说完,一溜烟地就跑了,空旷的大厅里顿时就只剩下了谢如渐和楚灵崖两个人。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5) 沉默弥漫在这里,谢如渐轻轻咳嗽一声:有话就讲。 楚灵崖沉默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用那种真诚又有点哀伤的眼神看着。谢如渐一开始还正面接着,过不了三分钟就有点受不了了。这种仿似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的眼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如渐说:那个,我 楚灵崖说:时间不早了,我回去睡觉。 啊? 楚灵崖打量了周围一圈:我要怎么回宿舍? 哦明明并没有想这么做,但谢如渐的身体好像比他的大脑反应要快,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已经从柜台里重新取出了骚灵网咖机房的建筑模型放到了柜台上。 楚灵崖看了一眼,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我现在要怎么进去? 谢如渐看了眼柜台上的模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电梯。 楚灵崖顺着谢如渐手指的方向,才看到大厅其中两个面连接的中间接缝处,看起来是柱子的地方有一扇小小的门。 晚安。楚灵崖说完,走到那扇门前,找了一圈才看到一个不起眼的开关,门打开了,楚灵崖走了进去。 晚安。楚灵崖又说了一次,门阖上,电梯运作了。过了一阵子,发出了叮的一声,谢如渐下意识地低头看变小了的骚灵机房模型。很快,他看到有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屋子里,再然后,一点灯火亮了起来,又熄灭,楚灵崖睡了。 谢如渐这才反应过来,就这样?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是该迷惘还是该愧疚了。 楚灵崖该不是被吓傻了吧?虽然谢如渐的本意只是逼他自己放弃这里的工作,但话说回来,被扔到那扇门后再被一群最凶神恶煞的鬼围着欺负,确实还挺过分的。 谢如渐有点抑郁了,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过分了呢?他明明是为那家伙好,谁让楚灵崖那么麻烦,还死活非要赖在这儿不肯走? 谢老板。 谢如渐抬起头来,看到了一身旗袍的柳月娥。 你怎么来了?面对柳月娥的时候,谢如渐刚刚的内疚又被压下去了。 来看看你。柳月娥摇着把团扇,扇子上绣的是鸳鸯戏水的图案,她今天画的民国时期的妆,黑色的眼线在眼尾上扬出去很长一截,配上大红唇,怎么看怎么充满香艳气息。 我有什么好看的。谢如渐把账簿填写完整,放到柜台里。看了眼时钟,距离他把楚灵崖带进门已经过了三个小时,虽然现在也不过是凌晨一点多,但楚灵崖好像的确在6号门里呆的时间有点久。 时间呆的久,出来以后虽然情绪低落但也没到吓破胆的样子,上个网管可是自己作死,一不留神进了1号门就吓得半死地逃了出来,尿了一裤丨裆,连夜就撂挑子走人了,连辞职都不敢提。 柳月娥咯咯一笑:来看你,老、树、发、新、芽。 谢如渐皱起眉头,什么鬼? 柳月娥却不解释,她在谢如渐发作前主动离开:好了好了,开个玩笑,我先回去了,免得你生气。哦对了,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对谢如渐道,新来的那个小孩挺可爱的,大家都很喜欢他,包括唱戏的那个傻女人。 谢如渐一怔:怎么连她也? 所以我看你是赶不走他了,其实这也挺好的,那小子长得好看嘴也甜,又那么能干你一个人忙了这么多年,又累又寂寞的,让人帮着分担一点儿不好吗? 谢如渐取下眼镜,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柳月娥,这时候,他的眼神不再显得无神,反而透着一种彻骨的冰冷:我要怎么做,我自己有分寸。 就知道你会生气。柳月娥说,反正我就是替大家伙儿带个话,这人咱们搞不定,你真想赶人呢就自己搞。哈柳月娥打了个哈欠,睡了。跟着便一扭一扭地消失在了黑色的门扇后。 谢如渐看着那扇大门关闭,一时有些茫然。 第20章 复仇者7 别看这房子房龄老点儿,周边配套成熟,出行方便,最近的公车站步行只要十五分钟,前边街角有个菜市场,都是农民挑过来卖的新鲜蔬菜,比大卖场可新鲜多了。旁边有个小学,今年年初改了制,变为九年一贯制,现在还在过渡,很快就能完成。房型两室一厅一卫,53平方米,俩房间全朝南,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一个月就收你们三千房租,押三付一,半年起租,如果想要的话,现在就能签合同。当然,你们也可以考虑一下,不过还是提醒你们一句,这种成熟社区的老房子很抢手,也许一考虑就没了。 覃小雨在房间里兜了兜,回过头来拉了拉岳沼的手。 想要租这里?岳沼问。 覃小雨点点头。 那就这里吧。岳沼说,反正付钱的不是他。 房产中介高兴地拿出合同:那就直接办手续吧,东西我都拿来了。对了,麻烦两位的身份证出示一下。 岳沼和覃小雨分别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房产中介看了以后愣了一下,眼神就变得狐疑起来:您二位不是一家人? 岳沼心道糟糕,现在国家抓拐卖孩童的犯人很严,他和覃小雨的关系的确很难解释。 覃小雨却自然而然道:他是我舅舅,我要过来考这里的学校,我爸妈没空,让舅舅先陪我过来,妈妈晚点来。她说着打开手机给房产中介看里头的相片:这是我们家的合影。 岳沼莫名其妙地凑过去看了眼,还真是。上面几张合影都是覃小雨和她母亲的,只不过不知什么时候里头还加了个他。PS水平不错,小图看不出太大问题,除了岳沼自己一眼就认出来,好几张他的照片都是这两天里照的。 这孩子真的鬼! 房产中介放了心,唰唰签完单子问岳沼:怎么付款? 岳沼:啊? 覃小雨说:现金行吗?她把书包递给岳沼,舅舅,你的钱。 岳沼赶紧接过来,从里头数出两万四递给房产中介。房产中介有点为难说:我手头没带验钞机,要不然您跟我回办公室走一趟? 岳沼看了眼覃小雨说:那我去一趟,你在家呆着。 覃小雨乖巧地点点头:嗯。 岳沼一走,覃小雨便跑到阳台,趴在围栏上往下看。 这种老式居民区,楼层大多不高,但是没电梯,加上留下来的多数是老人,所以出租的基本是高层。覃小雨他们借住在五楼,她从高高的楼上看下去,先看到房产经纪,然后是岳沼。岳沼低着头,趿拉着鞋子,看起来丧里丧气的,一点儿不像个杀手,但是覃小雨觉得这样挺好,不容易引人注意。 岳沼似乎感觉到什么,突然扭头回看过来,覃小雨吓了一跳,赶紧蹲到阳台栏杆下面,她从缝隙里往外看,发现岳沼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便又继续垂头丧气去了。覃小雨拍了拍胸口,蹲着身子挪到屋子里才站起来。 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掉,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套某宝上买的红白两色的校服穿在身上,抹了把脸,仔仔细细梳好了头发,然后背上书包出门。 下楼以后,覃小雨打开手机,开了导航,然后往外走。 常乐市共有十二个区,全市将近百所初中,孟斌就转学到了其中的一所,但是具体是哪一所,没有人会告诉覃小雨。能够打听到孟斌来到了常乐市,还是覃小雨花费巨资,费劲周折得到的消息。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继续打听。一所学校一个年级也就是十来个班,一百所学校一个年级一千个班,每天打听五个,一年下来也能找到! 覃小雨走出小区,站在马路边,看向对面。 正是放学时间,向阳学校门口一派人头攒动。保安和交警夹杂在人群中犹如摩西分海,哨子声此起彼伏。 覃小雨站在马路这头的树荫下看着对面,看那些一脸稚嫩的小孩叽叽喳喳地跑出来,飞奔向自己的父母,间或夹杂着几个看起来跟她一般大小的初中生。大孩子一般都不喜欢跟小孩子一起玩儿,这几个初中生显然也是。他们夹杂在人群里,满脸的不高兴,找到自己父母的车子,打开门垮着脸坐进去。 覃小雨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不过她放学并没有人来接。她妈妈是班主任,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常常连口饭都顾不上吃。覃小雨不得不每天在放学后顺路去菜场买菜,回家先把能做的家务做掉,然后才乖乖地写作业等她妈妈回来。有时候等到饥肠辘辘还不见人,覃小雨就知道今晚她妈妈可能又要加班到很晚,便会自己做点简单的菜,吃好收拾了,继续温习功课。有的时候,覃小雨也会做了饭菜拿去学校给她妈妈送饭,然后在母亲的办公室里温书,但是她妈妈担心这样影响她辅导其他学生,所以通常都会赶覃小雨回去。覃小雨为了这,没少埋怨过自己的母亲。 到底谁才是你的女儿,你能关心班级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就不能多关心我一点? 覃小雨替她妈妈不值,她妈一心扑在工作上,别说是女儿,连自己都顾不上,加班加点熬出了胃病,可是结果呢? 孟斌那孩子人不坏,就是缺爱,如果好好对他,我想他会听话的。 孟斌的数学成绩提高了,终于及格了,太好了,妈妈的努力没白费! 不好意思啊小雨,妈妈今晚要去孟斌家里做家访,来不及赶回来烧饭了,你自己随便吃点,妈妈周末带你出去吃火锅! 孟、斌。覃小雨的嘴里慢而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覃小雨见到她母亲的最后一面是浑身是血倒在办公室里的女人,三月的春风吹起办公室的窗帘,在风中舞蹈出看不懂的造型。她呆呆地望着染血的母亲的身体,特地送来的便当摔了一地,好一阵子恍恍惚惚,认不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到底是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别的人过来,现场一下子闹腾起来,有人惊叫,有人慌得打电话,慢慢人多了起来,有人把她母亲抬上担架,又有人来问她话,最后有人来带她走。覃小雨认得那个女人,那是她母亲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也是她的好朋友,以前常来家里玩。 赵老师,我妈妈怎么了?覃小雨记得自己怯生生地这么问,然后收获了一个紧紧的拥抱外加女人压抑的颤抖。 小雨,可怜的孩子她说。 后来,覃小雨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妈妈在当天课上没收了孟斌打游戏用的手机,让他放学后来办公室领,她以为自己在帮助这个小男孩,然而回报她的是十三刀。孟斌拿了家里的水果刀,大大咧咧来到办公室,连捅带砍,夺去了覃小雨母亲的生命。 覃小雨就这么成了没妈也没爸的孩子。 更令覃小雨想不通的是,因为孟斌才十三周岁多,十四岁未满,所以法律无法制裁他,最后只是勒令他退学转校,到一个新的地方从头开始。 凭什么! 覃小雨想,凭什么呢,她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失去了她虽不健全但也安稳幸福的家庭,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什么也不用付出! 覃小雨背着书包,朝着对面的向阳学校走去。 我靠!忙活了几天几夜,大清早才到家的常囿心揉着眼睛打开门,冷不丁看到一身正装一脸严肃地坐在昏暗客厅里的楚灵崖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常囿心说着拉开窗帘,打开客厅的玻璃门。 五月美好的晨光从户外洒了进来,花园里的花已经开了,甜美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叫人陶醉。这样美好的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楚灵崖的脸色实在显得太不协调了。 常囿心从认识楚灵崖那天起就知道他是个乐观积极的性格,无论何时这人身上总有种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淡定从容,当然事实也证明,这家伙从各种意义上来讲的确很强,几乎没有难得倒他的事情。既然难不倒,当然就不会苦恼,但现在的楚灵崖可不是这样 常囿心伸头看了看天空,确定天没塌,又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在做梦,于是感觉事情大条了。 哥们儿,你怎么了?他紧张得连个人洗漱都来不及弄了,坐到楚灵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换来了楚灵崖幽幽一声叹息。 唉 常囿心打了个哆嗦,总觉得好像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讨厌我。 谁? 我初恋男神、梦中情人。 常囿心: 常囿心小心翼翼地:可是上次你不就说被甩了吗? 楚灵崖又叹了一口气:上次他后来又同意我留在他身边了。 那现在呢? 楚灵崖沮丧地低下了头:他找人排挤我,想赶我走。 常囿心这就有点生气了,说:你这初恋做得不厚道吧,不喜欢直接拒绝就好了,这反反复复的还耍这种手段话还没说完,已经挨了楚灵崖一眼刀。 你懂什么,他是怕直接拒绝伤我的心! 行,我不懂 常囿心这是真不懂,楚灵崖虽然家庭经济背景不太理想,但他本人十项全能啊,高学历、高颜值、高素质,厨艺好、人品棒、未来发展前景也是大好,在国外的时候就不知道多少知名企业伸出橄榄枝想要拉他入伙,又有多少人追他,被这样势头正劲的黑马股一心一意爱着,还能有人扛得住?关键是,楚灵崖都被人这么对待了,他居然也不生气? 常囿心只好问:那你接着打算怎么办? 楚灵崖说:我也不知道。他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我不想走,走了就回不去了,而且他那么好,我要是不守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哪头猪给拱了! 常囿心: 对,我得守在那儿才行!楚灵崖似乎想通了什么,自说自话地站起身来,做出了决定以后,整个人又开始走路带风,我先走了,拜拜。说完就跑。 常囿心:喂!楚灵崖根本理都不理,人都跑没影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6) 这算什么事啊!常囿心挠了挠头,感觉自己真是不懂陷入爱河的人。还是纸片人好,纸片人永远不会背叛他。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常囿心拿起来看了一眼,眉毛一挑,知道自己补个觉的计划多半又泡汤了:是我,怎么了,有线人看到过刀疤刘?行,我马上来。 第21章 复仇者8 岳沼回来,看到桌子上摆放的三菜一汤,有点意外。 覃小雨正在分发碗筷:坐啊,她说,我去盛饭。 岳沼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下,里头都是附近超市里买的生活用品。他跟覃小雨都没太多行李,就这么来了,一切都要重新置办起来。 岳沼坐下来,看桌上。三个菜是玉米粒青豆胡萝卜炒鸡丁、炸猪排、凉拌豆腐,汤是冬瓜紫菜虾米汤。不算太难做的菜,但是覃小雨才十三岁。 覃小雨将饭递给岳沼,岳沼伸手接了,她手里还有一碗饭,却没有自己吃,而是拿到了一旁的一个小柜子上放了。 岳沼看过去,柜子上摆着个相框,相框里是覃小雨母亲覃红梅的相片。 覃小雨弄了几个小碗,将每样菜都取了一点,最后放上饭,摆好筷子说:妈,你慢吃。她并没有双手合十,只是像母亲还健在的时候那样随意招呼着。做完这件事,覃小雨才自己给自己盛了一小碗饭,坐到岳沼对面。 看什么,吃啊。 岳沼低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一时间,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两个人只是默默地各自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我吃好了。覃小雨站起身来,你吃完放着就行,我来洗。 小雨。岳沼喊住她。 覃小雨回过头来:嗯? 望着小姑娘清澈的眼神,岳沼又说不出来了:没什么。他说。 覃小雨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我付了定金的,你不要毁约。她说。 岳沼吸了口气,点点头。 灶间里不一会儿就传出了自来水洗刷碗盘的声音,从岳沼这个角度能看到覃小雨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最近气温高了,小姑娘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穿的T恤,瘦骨伶仃的,根本还是没长开的样子。 覃小雨就是个孩子。 岳沼扒拉完了碗里的饭,走到阳台上去抽烟。经过那口矮柜的时候看了一眼,覃红梅在相片上温婉地笑,拍这张照的时候一定想不到自己的人生会以这样惊悚的方式戛然而止。 世界是不公平的,也是操蛋的,但是骂再多声,也无法扭转。 岳沼摸了下自己手腕上挂着的白玉菩提子手串,说不上多好的玉材,坠子雕了朵白色莲花,虽然是从庙外的地摊上买来,却是他离家多年始终戴在身上的护身符。 希望这种日子早点过去吧。岳沼在阳台上点了根烟,愁眉苦脸,吞云吐雾。 谢如渐走出来,打算开店。经过原本住着楚灵崖的小隔间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里看了一眼。被子折得整整齐齐,里面并没有人。 这是走了吧,谢如渐想,走了也好。尽管如此,他心里却莫名其妙有点儿别扭,好像哪里做错了什么似的。 谢如渐制止了自己这个想法,考虑着今天要做什么。对了,得把招聘启事再打印几份拿出去贴,他需要钱,网咖也还得再经营下去,所以网管还是得招。但是谢如渐知道楚灵崖说得对,像他这样高能低薪,性价比高得不行的网管是不可能再招到了。 谢如渐挨个打开机子,让它们停留在待机状态,然后找到自己之前装招聘启事的U盘,正要打印,忽然听到前院有声音。 谢如渐有些莫名其妙,按理这个时候店里应该没人,然而下一瞬,他便看到一只手拿着抹布和鸡毛掸子,另一只手提着吸尘器,身前围了围裙的楚灵崖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 看到谢如渐,楚灵崖愣了一下,跟着便绽开了一个爽朗的笑容:早,如渐哥。机房、前院、盥洗室我都已经打扫过了,早饭给你放在厨房里温着,今天是中式小米粥加菜肉包子,附赠豆浆一碗。 谢如渐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楚灵崖,他喊。 嗯?楚灵崖刚把吸尘器放进自己那间杂物间,现在正在脱PVC手套,什么事,如渐哥? 你怎么还在这里?谢如渐逼着自己把这句话说出口,我的态度应该已经很明确了吧,你怎么脸皮那么厚? 楚灵崖刚刚还笑眯眯的脸上一下子便晴转多云了,他放下鸡毛掸子,看向谢如渐。 如渐哥,我想留在这里。 我已经说过了,这里不欢迎你。谢如渐说,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 楚灵崖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如渐哥,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我来这里以后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违反规定,我是真心想帮你,你就算开除我总也得有个理由吧。 让你晚上不要开门,你是不是开了,还问别人要不要学C语言? 楚灵崖: 楚灵崖说:那个是我、我觉得人多力量大,咱们网咖经营那么艰难,大家伙一起想想办法,改善一下经营状况,这样不行吗? 谢如渐:那也要对症下药,柳月娥一千多年前就死了,懂什么计算机,你让她学C语言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分别? 楚灵崖:那我下次换一个,她长得好看,很会挖掘人的心理需求,可以学广告公关。 谢如渐:那人家也要自己愿意不是!谢如渐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带偏了,你别胡扯了,反正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我什么样的人?楚灵崖问,是长了真实之眼的人,还是喜欢你的人?他一边说,一边朝谢如渐走过去,跟豁出去了似的。 楚灵崖实在太过气势汹汹,谢如渐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不知不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撞到了柜台。 楚灵崖比谢如渐高了半个头,站在他面前,两手撑着柜台,把谢如渐圈在里头。 眼睛不是我自己要长的,天生就这样,你拿这个怪我,我委屈。楚灵崖看起来凶,一开口又是可怜巴巴,还有喜欢你这件事,我自己控制不住啊,怎么也要怪我,难道不是应该怪你自己哪儿哪儿都是我喜欢的类型吗? 谢如渐:???敢情这还得怪他? 谢如渐:你喜欢我什么,就因为那幅画? 楚灵崖:画怎么了,我就是对你一见钟情。 谢如渐:画里的不是我。 楚灵崖:你骗人。 谢如渐烦躁极了,他平生还没见过楚灵崖这么难缠的人:就算退一万步说,画里面是我 楚灵崖眼睛一亮:你终于肯承认啦! 谢如渐: 谢如渐现在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谢如渐努力心平气和地说:我是说,就算画里面的人是我,那你也不能看一幅画就喜欢上一个人吧,你喜欢人的理由就这么肤浅? 喜欢的对象是你的话就不肤浅。楚灵崖说,你本人比画里面的还要好百倍! 这该死的甜言蜜语! 谢如渐崩溃了,他紧紧抓住楚灵崖的胳膊:你真喜欢我? 对。 呵,谢如渐冷笑,你知道我是谁,长什么样? 你是如渐哥,你长得很漂亮。楚灵崖简直对答如流。 然而,这一次谢如渐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拿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闭起了眼睛。 楚灵崖不知道谢如渐要做什么,只是感到了一种危险。 一阵阴风忽然在室内刮了起来,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上,太阳仿佛被什么给遮挡住了,整个骚灵一下子变得昏暗无比。 嘣的一声,皮筋断裂,谢如渐草草绑着的麻花辫因此松了开来,在风中,那头长发飞扬起来,变得越来越长,颜色也从不深不浅的亚麻色逐渐转变为浓艳欲滴的血色。不仅如此,谢如渐的相貌也在飞快地发生变化。 饱满的脸颊肌肉塌陷,颧骨变高,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两根长长的尖牙从他的嘴里缓缓伸出,如同野兽的獠牙。谢如渐的额头中间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图腾,像是一只竖着的眼睛,他的脸上也爬满了一串串的红色符文。 我长得符合你的喜好,是吗?冷冷的声音从谢如渐的嘴里传来。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楚灵崖感到了冲人的冷气。 阴风在整个骚灵内部盘旋,宛如龙卷风一般四处席卷,脚底出现了冰花,冰霜在地上冻结又开裂,开裂之后再冻结,将他的两条腿牢牢粘在地上。冰凉的触感传来,楚灵崖低头,刚好看到谢如渐的两只手搭上了他的胳膊。 那是两只苍白的,同样布满了红色符文的手。符文是鲜红的,皮肤是苍白的,长长的指甲则是乌黑色的,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那些符文并不是死物,而是如同活物一般在轻轻地游走,一下一下地闪烁着光芒,就像是一颗心脏。 谢如渐说: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吧。 他睁开眼睛,在极近的距离,楚灵崖对上了一双鲜红色的,仿佛深渊一般冷冽妖异的眼。 这才是我真正的面貌。谢如渐说,不妨再告诉你多一点,你可知骚灵是什么地方? 楚灵崖愣愣地看着谢如渐,似乎是吓呆了。 冥界有罗酆山,山上有六天宫二十四地狱,专事关押处罚生前罪大恶极之人的魂魄或是死后为非作歹的恶鬼,骚灵原先叫作封灵馆,便是专门设在人间羁押、转运、囚禁鬼犯的地方!谢如渐抬头看向楚灵崖,你现在明 谢如渐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楚灵崖不知什么时候倾身凑了过来,而且越凑越近,越凑越近,他还闭上了眼睛危机感让谢如渐在最后一刻伸出手,猛地按住了楚灵崖的脑袋。 你干什么!谢如渐简直想破口大骂。 阴风倏然停止,乌云散去,阳光普照,谢如渐的相貌也因为一惊直接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只有那头长发,因为绑辫子的皮筋直接断了,现在好似瀑布一般垂在他的身后。 楚灵崖被按着额头,顶着胸脯,不得不睁开眼睛,漂亮的眼睛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汽。 如渐哥,我他开口说话,声音微微沙哑。 有人吗? 外面突然传来了喊声,两人同时吓了一跳,楚灵崖手一松,谢如渐则飞快地钻到了柜台后面,与楚灵崖隔开。楚灵崖看了谢如渐一眼,脸莫名红了一下,咳嗽一声说:那个我、我去招呼客人!说完,便火烧尾巴似地逃走了。 谢如渐: 过了好半天,谢如渐才缓过神来,他终于明白了,楚灵崖不是性格麻烦,他多半是脑子有病! 第22章 复仇者9 喂,你就是初一那个新来的? 少年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面前的三个人。中间一个长得很高大,头发染得乱七八糟,旁边两个不太起眼,一个手里拿着根挂着沉重锁头的生锈链条锁,甩来甩去,另一个直接拿的水果刀。 少年垂下眼睛,沉默地转身。 喊你呢,没听到啊!后面传来了脚步声,少年敏捷地一闪,两道人影擦身而过,堵在了他的跟前,形成了前二后一的架势。 少年再次转身,看向最高大的那个:有什么事?他说话声音很轻,加上带着乡音,咬字不是很清晰。 有什么事?知道我们是谁吗?高大少年指了指自己。 少年把身上的书包放了下来,提在手里:谁? 向阳十三太保!高大少年虽然年纪不是很大,看脸部线条大概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身上却已经充满了街上混混的流里流气,看在你今天刚转学过来的份上,小爷我好心提点你几句,向阳是我们十三太保的地盘,新来的都得交保护费,一个礼拜三百块,不然,呵呵! 铁索甩动的声音,水果刀闪亮的刀刃都明示着将会发生什么。 我没钱。少年还是轻声说道。他穿着的确一般,甚至有些差劲,不知道是不是刚转过来的关系,连校服都没有。一件看起来不合身的薄夹克衫,下身的裤子有点短,膝盖的地方破了一个洞,还没来得及缝。 高大少年打量了他一番:没钱你不会想办法吗,去偷啊,去抢啊,总能弄来钱的!他说着走过来,伸出手恶意拍打少年的脸孔,别以为一句没钱就能豁免,像你这样装穷的,小爷我见多 高大少年的话音戛然而止,他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腹部,一把纯黑的军刀无声无息地抵在他的腹部,只要稍微往里进一分就会捅进他的肚子。高大少年的额头顿时冒出了密密一层汗,他根本不知道这个转学生是什么时候出的手。 听到我大哥的话没有,赶紧把身上的钱都摸出来。两个跟班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兀自叫嚣道,压根没接收到高大少年拼命使过来的眼色。 就是,没钱总有手机吧,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拿出来! 你们向阳的混混敲诈人之前不调查一下的吗?少年抬起头问,仍然是轻而平淡的语气,只有眼神是冰冷而犀利的。 调查什么?有什么可调查的!跟班中的一个还在嚷嚷,另一个却似乎从自己老大这诡异的平静中察觉了什么,绕到前方一看,这人惊得张大了嘴。 老大!你、你放开我老大,不然我们打死你! 闭嘴。少年冷冷地说,谁敢吭声,我就弄死他!少年虽然长得不高,一双小眼睛却充满杀气,那是这班只会敲诈勒索,欺负乖学生的小混混所没有的。他冷冷地看着高大少年:记好了,我叫孟斌,上个月隔壁省十三刀砍死班主任的那个就是我!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7) 嗷!高大少年惨叫一声,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老大!两个跟班一齐扑向高大少年倒地的地方。 我、我要死了呜,我不想死!高大少年吓得哭了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肚子,那里被划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正从那里渗出来,一股尿骚味顿时弥漫开来,这少年脸色铁青,看起来已经快要吓晕了。 老、老大,坚持住,我马上帮你叫救护车 孟斌却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别告诉别人,不然他冷冷一笑,三个少年同时打了个哆嗦,谁也不敢吭声了。 孟斌又伸出手。 三名少年畏惧地望着他,似乎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钱!孟斌一脚踢在一个跟班的脚踝上,那小子嗷的叫了一声,想到什么,赶紧捂住了嘴。孟斌说:身上有的全拿出来! 搜刮完了打劫者身上的钱,孟斌数了数,嘴角一歪,挤出个笑,随后拎起书包,将刀塞进包里,大摇大摆地走了。 岳沼坐在电脑前,随意浏览着网页。 虽然被覃小雨缠得没办法,最后不得不跟着小姑娘来了常乐市,但岳沼真没想过去杀什么人。他是个社会loser,可不是疯子,真要是艺高人胆大,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可惜覃小雨不认同。那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认准了他就是个大隐隐于市的杀手。 小说电视剧看多了吧!岳沼想。可是拿了人家的钱总不能啥事也不做,岳沼只好白天借口打听消息溜出来晃荡,没想到在小区附近的老巷子里找到这么一家网咖,环境清幽,几十块钱就能窝上一天,自然乐得在这里泡着。 岳沼查过覃小雨的背景,知道她想给自己母亲报仇,但是孟斌转学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光要找到这个人也得花一番功夫。岳沼就想着,覃小雨就是一时半会儿悲愤过度,钻了牛角尖,大概过个半年一年的,总能冷静下来。他就当自己是个受薪保保父,大不了陪小姑娘一段时间,等到她平静下来了,他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岳沼这么想着,喝了口网咖的特调奶茶,不自觉地打开了某个小视频。现在网络上什么都有,视频中的主播是个手工达人,正在教网友怎么手工制作具有杀伤力的土箭头。 岳沼觉得,就算敷衍也得有点职业道德,到时候覃小雨万一问起来,他也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白拿钱,只不过装备不好搞,正在做准备,接着往下拖就是。 楚灵崖倒了垃圾走过来,见谢如渐一边理账单一边看店里唯一一个客人,心里不由得有些酸。谢如渐这不是第一次看了,自从那客人进来以后,楚灵崖看到的就有三次,还没算上他没看到的。 楚灵崖忍不住也看了岳沼一眼。 挺普通的一个男人,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再想想自己的西装革履楚灵崖突然间就有了点危机感,难道谢如渐喜欢这种不羁的类型? 如渐哥,楚灵崖凑上去轻声唤,你在看什么啊? 谢如渐回过神,一看到楚灵崖就反射性头疼。 没看什么。 你看他三回了,这客人有什么特别的吗?楚灵崖还是憋不住,低声询问。 谢如渐: 谢如渐:你垃圾倒完了?倒完了你可以走了。 不是吧,如渐哥,楚灵崖趴在柜台上可怜巴巴,我刚刚还给客人做了饮料呢,我一走,万一有新的客人点单,你怎么办啊? 谢如渐说:那就给他们冲袋泡饮料。 我们好不容易才打出去一点名声,上次那几个客人还问我明天上午有没有位置呢,就那几个附近学校的女老师,点名要喝我的特调奶茶。如渐哥,咱们做生意总得讲信誉吧,让客人白跑一趟的话,以后她们都不会来了。 谢如渐深深吸了口气:那你就做完明天再走。 这样吧,如渐哥,你招人还是正常招,这段人手不够的期间我先顶着呗。楚灵崖说得特别通情达理,咱们的网咖装修计划已经在进行了,我那些朋友都开始动啦,订的东西也在陆续过来,到时候布置很麻烦的,你那么忙,我好歹帮你把这件事做完。等到时候装修完了,你也招到了新的网管,那时我再走好不好?楚灵崖说得自己简直可怜极了,活像被卖了还要替人贩子数钱的模范肉票。 谢如渐:人都说到这份上了,谢如渐还能说什么呢?他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那如渐哥,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看那个客人吗?楚灵崖问。 这小子!谢如渐额头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怎么兜了个圈,问题又绕回去了。 楚灵崖就这么诚恳地望着谢如渐,双眼充满了求知的光芒。 谢如渐终于无奈道:我能看到人身上的死气,那个人,快死了。 楚灵崖恍然大悟,看向岳沼的目光顿时和善多了。 谢如渐没有说的是,岳沼的确快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命数里还有一线奇妙的生机。 孟斌一打开沾满油腻的房门,便闻到了一股呛鼻的酒精味。 他嫌恶地看了眼客厅内,果然看到自己的父亲大白天的在家喝得烂醉。 孟斌的父亲是个长途货车司机,母亲则是个普通农家妇女,在他不到四岁的时候,他娘因为常年被老公打怕了,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扔下孩子带着细软,跑了个无影无踪,从那以后,孟斌便代替他母亲成为了他父亲的出气筒。 福来村人人都知道,孟老三平生三大爱好,喝酒、嫖丨娼、打小孩,可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所以村人们大多睁只眼闭只眼,只在孟斌看起来快被打死的时候才去拦一把。孟斌小时候几乎天天挨揍,回回孟老三喝醉酒都是往死里打他,没钱心里烦打孟斌,有了钱出门玩女人,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也从不考虑给孟斌留口饭。孟斌小小年纪,几度生死,致死的可能原因太多了,比如被打死,比如饿死,比如被他喝醉的老头强行灌酒,险些酒精中毒而死。 小时候的孟斌太柔弱,一挨打就哭,一哭就被打得更重,孟老三似乎从哭泣的幼子那里找回了过去打老婆的美好回忆,后来孟斌学乖了,每次挨打只是护住要害,死死咬着牙,忍受这番酷刑,孟老三打得没趣了,就会踢他几脚,骂他哑巴锯了嘴的葫芦,然后离家寻欢作乐。再后来,孟斌长到十几岁,孟老三常年酒色加身,熬夜开车,身体大不如前,他喝醉酒还是会打孟斌,但孟斌已经无所谓了,他能躲得开,孟老三的拳头也不再像童年时候看起来那么避无可避。 臭小子,看我打不死你!拉着窗帘的租屋内一片昏暗,孟老三把脑袋搁在桌上嘀嘀咕咕,手里还握着个空酒瓶。 孟斌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拔出了书包里的军刀。他将锋利的刀刃对准孟老三的脖子,刀身立起插在他的脑袋旁边,静静地等待着。只要孟老三在睡梦里稀里糊涂地乱动,他就会稀里糊涂地被划开颈动脉,然后或许,因为大出血稀里糊涂地死掉。 天色越来越黑,拉着窗帘的狭窄租屋内黑得如同子夜时分。孟斌收敛了呼吸,静静地等了一阵,然而孟老三似乎终于睡熟了,又或是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福运,他一动也不动。 刀锋距离这个酒醉男人的颈动脉只有不到一公分,但始终是不到一公分。 挂钟敲响,七点钟了,孟老三在梦里嘀咕了句再来,反而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去了。 今天也没有成功。 孟斌轻轻呼出一口气,将军刀拔了起来,塞回了自己的书包。 狗东西!孟斌在心里骂了一声,钻回房间,关上门,落锁。 这是一间十分简陋的租屋,因为在家乡犯了事儿,孟老三不得不带着不孝子举家迁移,找了个便宜的一室户先租着。孟斌的房间,其实不如说是储物间,只摆得下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他扭亮台灯,拿出刚刚在小超市买的泡面火腿肠,数了数从混混们手里搞到的钱。 不多,一共也就三百二十块,但是够孟斌用一阵子的了。 孟斌将一部分钱塞回了自己的书包里,另一部分用一个塑料袋包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床拉开,用透明胶将这个塑料包黏在了床板背面,再把床又轻轻地推回去。 换了城市,工作也丢了,孟老三最近没有收入,孟斌不希望自己弄来的钱变成了孟老三醉生梦死的资本。 做完这一切,孟斌才打开泡面,准备用晚餐。 等待面熟的期间,孟斌想到了什么,摸出了一部老破的手机。 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有人用这种非智能的手机了,手机的壳子已经退色,按键多有磨损,上头却悬挂着一个与孟斌有点格格不入的卡通玩偶。那是一个长手长脚带花翎的马脸猴子,出自一部叫做《大圣归来》的动画电影。 孟斌伸手戳了戳猴子的脸,难得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跟着他打开手机,调出自己小心储存的相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相册里,赫然全都是覃小雨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覃小雨上体操课压腿的照片,相片里的小姑娘穿着黑色的体操衣,姿态优雅,笑容无比灿烂。 第23章 复仇者10 同学,不好意思,能问你们个事吗? 几个下了课,正把脑袋凑在一起刷明星视频的小女孩抬起头,看到了覃小雨。 你是 哦,是教导处张老师喊我来的,咱们年级不是有个叫孟斌的转学生吗,他有个手续还没办妥,想喊他过去一下。覃小雨乖巧地说道,我好像一不小心把他在几班给忘了,不知道你们知道吗? 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我们是三班的,我们班没有转学生呀。 这样啊,覃小雨做懊恼状,我真是服了自己了,连这都能忘,谢谢你们,我再去问问其他班吧。 哎,你等等。另一个女孩子喊住她,咱们年级一共五个班,一班两班我都熟,没转学生,你问问剩下两个,哦对,你自己班你总该知道,那就只剩一个班了。 覃小雨笑了起来:太好了,谢谢你同学! 不客气啦!几个小姑娘挥挥手,重又头碰着头,投入地看起视频来。 覃小雨转身,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这几个学生不是她第一批问的人,交叉对比下来,向阳学校的确有一个转学生,在四班。 覃小雨并没有直接去问人,而是找了张绿化背后的长椅躲了起来,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上课铃响,看学生们飞入鸟笼,下课铃响,学生们又都飞出来。覃小雨从以前开始就是个耐心很好的小女孩儿,现在无牵无挂,时间对她来说更加不过是数字。 叮铃铃铃长长的放学铃声响起,宁静的校园一下子骚动起来,很快学生们便背着书包,陆陆续续从各自的教室里出来,犹如倦鸟归巢,飞向自己温馨的家。 覃小雨站起身,隔着树丛一瞬不瞬地盯着初一四班的门口。 一个长发的女孩子,耳朵里插着耳机,哼着歌;又一个女孩子,拿着手机说说笑笑;一个男孩子,人挺高,不是孟斌;三四个男孩子勾肩搭背地出来,手里拎着个足球覃小雨沉默地看着、分辨着、数着,足足过了将近二十分钟,那教室里不再有人走出来。 有初中部,不代表有转学生;有转学生,不代表就是孟斌;覃小雨知道幸运不会来得这么早、这么巧,虽然有点失望,但她也能够接受。 覃小雨又等了十分钟,见教室里确实已经没人出来了,这才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覃小雨的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了什么,她飞快地转回头去,一个熟悉到在她梦里出现了一千次一万次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永远伴随着午夜惊醒的噩梦和无数次的痛哭记忆出现的身影,那是孟斌! 覃小雨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孟斌的注意力,这男孩子惊觉地抬起头望了过来,然而他只看到了一片空气和微微摇晃的树丛,覃小雨早已蹲到了树丛背后。 狐疑地打量了那里一阵,孟斌拎着书包飞快地走了。 覃小雨过了很久才缓缓站起身来,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但她的眼神却明亮又执着。 你看,连老天都帮我,孟斌,我找到你了! 岳沼?是岳沼吧,哎呀还真的是你啊! 听到第一声喊的时候,岳沼就暗道不妙,他抓紧脚步,装作没听到,想要混入人群走开,然而对方的速度非常快,三两步就抄到他跟前,把他拦了下来。 岳沼,怎么,不认识哥几个了? 岳沼抬起头来,装出从茫然到惊喜的模样:强子,是你啊! 另一个人从岳沼身后走上来,端着与十多年前一模一样的笑容:好久不见啊,小岳。 岳沼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无数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走马灯一样闪回,耳朵嗡嗡作响,像是有许多人在他的耳畔直着嗓子拼命吵架。他听到箭矢离弦的嗖的声音,听到什么东西倒地的声音、听到撞击声、人的惨叫声、大火燃烧的声音、警报声,然后是死寂 岳沼回过神来,客客气气道:龙哥,好久不见。 龙海明上下打量了岳沼一眼:怎么混成这副德行? 岳沼毕恭毕敬地说:我学历低,没什么大本事,那次之后就到处打点零工混口饭吃,哪能跟龙哥您这样的大人物比。 龙海明确实是比十多年前混得更好了,西装革履,皮鞋锃亮,鼻梁上架副银丝边眼镜,看起来人模人样,就连强子身上的穿戴都比岳沼好了几个档次。 龙海明说:上次你跑得不声不响,怎么现在舍得回来了? 岳沼眼皮一跳,做小伏低道:我是回、回来办点儿事,就走的。 怎么,见到兄弟们几个就急着要走,你欠的债不打算还啦? 岳沼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要来的终究还是会来。他离开常乐市这么多年,一次都没回来过,是不想回也是不敢回。十多年来,从战战兢兢,半夜做梦都会吓醒,到浑浑噩噩,在街头游荡,有短工就打,没工作就在网吧里泡着,再到终于在十年后能够心里微微松口气,觉得一切可能都过去了。过去了,都什么年代的事了,谁还会记得当年一个傻不愣登的小鬼!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8) 岳沼是这么想的,加上被覃小雨缠得把其他事情都往后放了,这才跟着她踏上了回常乐市的长途汽车。本来想着常乐市那么大,碰上的概率不会高,谁能想到命运给予的一切早就注明了价码,并且想收回就收回呢? 岳沼吸了口气:龙哥,当年是我不厚道。我那时候年纪小,胆儿也小,没用,出了事就吓破了胆才连夜跑了,是我欠了您。我这些年多少也攒了点钱,多是不多,三万多块,您要是不嫌弃,我全给您,赔礼道歉。 三万块龙海明笑了起来,伸手勾住岳沼的肩膀,轻声细气,龙哥我坐了七年牢才出来,你给点儿小钱就想过去了啊? 岳沼逼迫自己问下去:龙哥,是我脑子差嘴笨,您看我要怎么赎罪才好,我也就这一条烂命,您要是真想要,我我也还给您! 哦,这么大方?龙海明说,那敢情好,就现在还吧。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有人经过这三个大男人身边好奇地看一眼,不知道这里在搞什么名堂。就在岳沼快要憋不下去的时候,龙海明却忽而笑了起来。 你个小鬼头,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轴!他的手指点在岳沼的太阳穴上,小岳,都什么年代啦,还杀来杀去的。龙哥跟你开玩笑呢,十几年了,龙哥也老啦,早就不混那个圈子啦,是吧强子? 李强在旁边连连点头:那可不。岳沼你个傻叉,龙哥现在可是体面人,带着兄弟们做生意呢,好全连锁超市听说过哇,那都是龙哥的产业,现在大家都喊龙总啦! 岳沼惊讶地看向龙海明,脱口而出:真的? 这还有假的不成。龙海明笑得哈哈哈的,好了好了,既然难得碰见,一起去吃个火锅,龙哥请你。 不不,龙哥,怎么好让您破费,是我该跟您赔不是,今天的饭我请、我请!岳沼忙不迭道,胸口堵着的气随着这一声被长长地呼了出来,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侥幸。 行,那就听你一回,也是你该的。不是龙哥说,你这顿饭,迟到好多年啊! 是是,都是我的错,龙哥不,龙总您大人有大量,就给小弟一个机会吧!岳沼如释重负,这次是真心笑了出来。 谢如渐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见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便将手放在门外的兽头上,一道光门出现在谢如渐的眼前,他穿过门,来到了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谢如渐被逼急的时候跟楚灵崖摊了牌,骚灵网咖原本叫作封灵馆,其实那已经是美化的说法,封灵馆的真正性质不是馆,是狱。名字叫得再好听,这还是关押鬼犯的地方,只不过这里比较鬼性化,允许停留在此的鬼将自己的牢狱个性化。 这个无名女鬼的房间却是空荡荡的。 四壁都保留了最基础的灰色,周围都是空的、暗的,正因此,衬得房间最深处格外明亮。 谢如渐走过去,发现那亮的其实是一盏台灯,他在这里看到了唯一的几件家具。 两张书桌,三张椅子。 女鬼坐在靠墙的书桌前,书桌上摆着台灯,将这一角照亮,她摆着书写什么的姿势,手里攥着空气,在桌子上涂涂改改。谢如渐看了一阵,发现她似乎是在重复某个动作。左手拿到眼前,翻开,右手涂涂写写,然后合拢,放到另一边。 谢如渐的目光移到旁边,女鬼的书桌侧面还放了一张椅子,现在那张椅子是空的。谢如渐看到女鬼忽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伸头看了一眼旁边,然后才又转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看来这张椅子上本该有某个与她产生互动的人。 谢如渐又看向女鬼的侧后方,在那里另外摆了一张书桌,比女鬼这张一看就是办公桌的书桌要小一半,像是那种学生用的单人书桌。书桌后面同样摆着一张空的椅子,只不过书桌上却不是空的。 从谢如渐进来到现在,女鬼连一眼都没看过他。她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谢如渐走到另一张学生书桌前,看向桌上。 桌子上有一个天蓝色的塑料饭盒,一个笔袋,一本簿子。笔袋是嫩黄色的,上面有两个卡通人物,一只穿着短袖的马脸猴子,还有一个笑得一口白牙的小孩。谢如渐试了一下,笔袋打不开,似乎是女鬼并不记得那笔袋里有什么了。 鬼魂的记忆通常是最深刻的现实印象的再现,如果不记得了,那就不会呈现。 谢如渐放下笔袋又试了下饭盒,饭盒比笔袋的记忆更浅薄,不仅打不开,连图案都没有。 谢如渐最后拿起了那本厚厚的作业本,本子封皮是最普通的那种学生作业簿,能打开,只是里面是一片空白。谢如渐找了一阵,最后才在封面底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三个清秀的小字:覃小雨。 谢如渐放下本子,看向女鬼。 覃小雨。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气里消散,女鬼却压根没看谢如渐。她这时候似乎正在和坐在书桌侧面的人互动,嘴张张合合,脸部表情难得有一点生动,只是没发出声音。 谢如渐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女鬼没有新的举动了,才转身离开。 小白交的租金快用完了,一用完,就赶鬼。 走到门口的谢如渐正要出去,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一个女声。 小雨你先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妈妈辅导孟斌做完功课就回来。 谢如渐回头,女鬼依然保持着伏案涂改的姿势,像是习惯性地这么说了一句。 第24章 复仇者11 覃小雨坐在客厅里,时不时拿起手机看看。 十一点五十四分了,岳沼还没回来。 覃小雨不是不知道岳沼并不是真正的杀手,她又不是傻瓜,可是岳沼是唯一一个她能找到的,或许有能力以及愿意帮她的人。 岳沼是个好人,耳根很软,覃小雨知道自己有点卑鄙,但她没办法。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想要给自己的母亲复仇,这实在太难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覃小雨凑到猫眼边,踮脚看了看,然后一把拉开了门。 你回 岳沼一身酒气地摔进来,覃小雨吓了一跳,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接,结果突然有人又把他拉了回去。覃小雨和那人打了个照面,那是个一脸横肉,剃了个光头的男人,看到覃小雨之后微微一愣,跟着竭力露出了个亲切的笑容。 叔叔是覃小雨看向岳沼,我舅舅怎么了? 你是岳沼的外甥女啊。李强笑道,来来,让一让,我先把这家伙扛进来。 覃小雨微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侧过身子,把李强让进屋。 你们这房子还不错哈。李强把岳沼弄到沙发上,直起身来打量了周围一圈,你爸妈呢,怎么就你们俩? 有事回老家了,明天才回来。覃小雨天真地问,叔叔是我舅舅的朋友吗,我给您倒杯水,您坐一会儿吧。 李强摆摆手:不用不用,这么晚了,我家里人还在下面车里等我回去呢。 覃小雨放下空杯子:那真不好意思,今晚就不留您了,叔叔,下次有空来家里玩啊。 李强伸出手,覃小雨的眉头一跳,竭力克制住了自己往后避让的冲动。那只肥厚的带着烟酒气息的手掌落到了覃小雨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上:真是个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雨。覃小雨说,下雨的雨。 小雨,好名字。李强说,叔叔先走了,下次给你带好吃的来。 嗯,叔叔,我送送您吧。覃小雨乖巧道。 不用了,你们早点休息。李强说。 覃小雨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飞快地拿来自己的手机说:叔叔,您能留个电话给我吗,我怕舅舅晚上有什么事情,家里又没别的大人,万一有事我能找您吗? 李强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当然,我电话是13X 覃小雨认真记下了方道:谢谢叔叔,叔叔再见。 拜拜。 覃小雨目送李强下了楼,她飞快地关上铁门,上了锁,又把房门关得死死的,然后跑到阳台那里往下看。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亮着灯。李强下去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坐的是驾驶座,副驾驶座却没人。覃小雨想,里面不是他的家属,是个比他大的人物。 呕岳沼在客厅里发出了难受的声音,覃小雨顾不上看了,赶紧去卫生间拿脸盆,赶在岳沼吐在地上前给他候上了。 噼里哗啦,泛着酸气、酒气的臭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客厅,覃小雨忍着反胃,打开阳台上的窗通风,跟着又去挤了块热毛巾给岳沼擦拭。 岳沼,别乱动!覃小雨喊他,岳沼却显然喝高了,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像个不听话的孩子。 喝,再喝,今儿个高兴!岳沼口齿不清地嚷嚷,龙龙哥,当年是我对不起您,我不该跑!我他妈该死啊!我我自罚三杯,喝! 覃小雨一个小女孩,手无缚鸡之力,简直要被岳沼给甩出去,只得拼命揪着他的衣领,制止他乱动。 我错了,呜岳沼突然又哭了起来,我不是故意杀了大叔的,我也没想到! 覃小雨的手微微一顿,拿开热毛巾,她看向岳沼。 岳沼?覃小雨喊他,你真的杀过人? 唔。我、我不是故意的岳沼看起来像是勾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一把抢过覃小雨手里的毛巾死死捂住腮帮子,也不知道是想擦脸还是觉得牙疼,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那样会害死他,我真的只是想把他弄晕而已,他、他对我很好,是龙哥他们让我当内应呜呜呕 岳沼伸直了脖子,拼命呕吐,边吐边哭,覃小雨却坐在旁边一动不动,仿佛在思索什么艰深的问题,原本清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翳。 内应吗?她默默地想。 怎么样?楼下,龙海明坐在后座,脱掉皮鞋,两腿舒服地抬高,架在前面座位靠背上。 龙海明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穿西装,不舒服,像在牢里被手铐铐着似的,不过现在做什么都要讲究形象,包括卖白面儿的。 李强边给自己系安全带边道:家里就两口人,除了岳沼那小子还有个小姑娘。 小姑娘?他还好这一口? 一个初中生,说是他外甥女,爸妈在老家,明天才回来。 小丫头还挺鬼!龙海明似乎挺感兴趣地放下了脚,岳沼家那点儿底子咱们还能不知道?这小子当时吓破了胆,连夜逃了出去,十八年都没敢跟家里联系,哪他妈来的外甥女,我看八成是小情儿吧。 李强把手机递过去:龙哥,她去倒水的时候,我偷偷拍了照。 龙海明吹了声口哨:长得还挺漂亮,拿去卖倒是值点儿钱。 就怕已经不是处了。 做个修复不就完了,多大点事。龙海明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小子跑了这么多年,这下可算是让我逮着了! 龙哥,接下去您打算怎么收拾那小子? 龙海明拿下装斯文的平光眼镜,随手扔到一边:刀疤刘那边咱们不是正缺个背锅的吗,你说呢? 李强谄媚地笑了起来:龙哥英明!谁让那小子背叛您,叛徒就该不得好死哈哈哈! 孟斌,你交上来的作业本为什么是空的,你没 孟斌一抬头,本来似乎是想说你没做吗的男老师微微一顿,口气微秒地带上了点小心翼翼:你是不是交错了? 孟斌从凌乱不齐的头发下面看男老师:没交错,没做。 男老师被他噎了一句,脸都涨红了,然而却不敢发作。 孟斌转到这所学校是区教育局的安排。他们学校本来就不是什么师资高端的名校,又是刚刚开始搞一贯制,原本就缺生源,正是最容易被塞人进来的时候。孟斌被放到他们学校,多少也有点政治任务的意思,这孩子哪儿都不敢要。 男老师心里憋屈,整所学校,只有他、教导主任和校长三个人知道孟斌的过去,现在人交到他手里,他骂也不敢骂,教也不好教,就生怕一不留神重蹈覆辙,自己也被砍上十三刀。 多可怕,十三刀呢! 他打听过了,那个被砍死的老师叫覃红梅,是个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认真负责的好老师。孟斌这小子原生家庭有问题,从小到大都是放养,就覃红梅一个天天盯着他,想用爱感化他,引导他走上正路,可结果呢?事实证明,有些孩子是人,只是有点熊,有些孩子吧,从一开始就是魔鬼! 男老师看着眼前的男孩子,冷不丁就打了个哆嗦。 孟斌马上就要满十四岁了,同龄人里他属于中等身材,并不是那种人高马大,一看就是发育过早的类型,他还很瘦,甚至第一眼看起来有点弱不禁风的瘦弱,但是他的眼神总是让人联想到野兽,就是那种一个不注意就会把人咬死的狼崽子。 算了,不管了! 男老师脑子里剧烈斗争的最后,决定还是保命为上。 作业还是要做的,不然学习怎么进步呢?你家里交了钱的,尽量不要浪费。男老师客客气气地说,觉得自己已经尽足义务,行了,把本子带回去吧,今天晚上别忘了写作业。男老师说完这些就发现面前的孩子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跟着拿着本子转身走了。 靠!男老师在心里骂了一声,这种天生暴徒,最好早点被警察抓进去枪毙! 孟斌百无聊赖地在校园小树林里兜圈子,来了向阳以后,只要翘课,他就来这儿耗时间。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9) 他不喜欢上学,上学没劲,特别是没有覃小雨的学校,更没劲。 孟斌想到刚才那个畏畏缩缩的成年人,不由扬起一边唇角,讥讽地笑了。 煞笔!他想,活到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没出息,就像他那个只会欺负弱小的老子。想到这里,孟斌便又不自觉地想起了他的前任老师覃红梅。 那个女人倒是不怕他的。 孟斌其实并不讨厌覃红梅,那是一个圣母心泛滥,总是喜欢碎碎念的女人,自从知道了他的家庭环境后,似乎就铆足了劲儿想要改造他。学习上、生活上,覃红梅紧迫盯人,为了他甚至连自己家里都顾不上。孟斌烦过她、骂过她,还威胁过她,可这女人就像是什么都不怕,哪怕孟斌气得都拔刀了,她也还是会继续跟着他碎碎念。 有一段时间,孟斌真的被覃红梅磨得没脾气了,甚至觉得也许在他幼时就舍弃了他的母亲如果不走,现在就应该是覃红梅这样的。 如果没有被那个女人发现自己在偷窥覃小雨的话,他们的结局本不至如此。 覃小雨孟斌无数次在心里回味着这三个字,却不敢念出来。在他的心里,莫名地有一种此人此名不可亵渎的认知,所以他只是看看,偷偷地看看。 孟斌真的没想过要做什么,他觉得学习优异,长相出众,还喜欢画画的覃小雨不是他这种人能高攀上的。谁知道那天覃红梅在课上没收了他的手机,而孟斌刚好忘了加密相册。 这是孟斌第一次看到那个女人怕了,他是想解释的,可是当他一如过去一样,满脸不在乎其实打算随便认个错的时候,那个女人竟然跪下来求他。 孟斌,是覃老师错了,老师以后不再烦你了,求求你放过小雨,老师就这一个女儿! 孟斌呆呆地看着眼前跪地求饶的女人,好不容易修修补补用浆糊拌牛粪拼起来的纸板心房就这么塌了。像他的母亲吗,真的关心他吗,信任他吗,笑话!全都是骗人的! 四岁的孟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求那个生他的女人别走,那个女人却连抱他一下都不肯,带着行李细软扭头就走;十三周岁的孟斌拼命抗拒不要,被人硬塞过来一堆廉价的山寨母爱,等到他终于屈服了,伸出手试着想要回抱住那堆爱的时候,现实却又狠狠踢了他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 不要碰我的女儿!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偷拍她照片,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你根本就是个天生的变态! 别跟着我,你跟你爸一样,都是天生的变态! 耳边回响起了母亲离开时说过的话,那一刻,孟斌失去了理智,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覃红梅已经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原来杀人是这样的,好像也没怎么难。 大叔,这桃子怎么卖啊? 孟斌猛然一愣,跟着飞快地跑到学校围墙边,他试了几次都跳不上去,看看左右,找到一棵树,手脚并用地爬上去。树上有点刺,脚踝被什么东西剐了一下,血流了出来,一跳一跳地痛,但孟斌不在乎。他爬到上面,抱住一根向墙外伸展的树枝往外看。 向阳学校的附近有个农贸市场,有些乡下菜农不高兴交摊位费,就会在胡同里摆地摊卖点菜和水果什么。孟斌看到了一篮子青涩的桃子,也看到了站在摊位边低头挑选的覃小雨。 她瘦了好多。久别重逢,这是孟斌的第一个念头。 第25章 复仇者12 岳沼被夕晒给热醒了,头晕脑胀地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看周围。 这是哪儿,我是谁? 记忆慢慢地滋出来,像剪了一角的裱花袋,他想起了覃小雨、龙海明、李强 岳沼一下子醒了过来,慌张地东张西望。租屋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覃小雨呢? 岳沼飞快地站起身来,刚要迈步,差点被绊倒,低头一看,沙发旁边搁着个盆,里头倒是刷干净了,只是仍然带着点呕吐物的酸腐气息。 岳沼跑到覃小雨的房间,房门开着,里面被褥折得整整齐齐,连个人影都没有。 不要慌,没事,不能慌。岳沼拿出手机,拨打覃小雨的电话,话筒里铃声响了几下,有人接了起来。 喂,你醒了?我在买菜,已经到楼下了。 覃小雨语气平常,讲话清晰,岳沼终于松了口气。 哦,没、没什么事,那我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没多久,楼道上就响起了脚步声,岳沼跑到门边,开了门巴望着覃小雨上来。虽然刚刚已经在电话里确认过一遍,他还是不放心,直到看到小女孩拎着两个大环保袋辛辛苦苦地爬上来,他才如释重负地跑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上手一拎,沉得很。 买什么了,这么重?岳沼将环保袋打开来看,满满一袋子的桃子。 桃子,刚刚街边巷子里看到的,我看个头挺大,应该蛮甜就买了点儿。 岳沼有点疑惑,看袋子里的数量,这可不是买了点儿,而是将人摊位上的全包圆了吧。算了,管他呢,反正钱是覃小雨的。 覃小雨跟着岳沼走进屋里,顺手抄了挂在门边的围裙围上,把门一关。 门外,孟斌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站住了。 老房子隔音不好,间或还能听到点两人的对话。 晚饭吃鱼休息会儿 头疼 然后是开电视的声音,水流哗哗的声音。 有人上楼,看到孟斌挡在楼道口进不进,退不退的样子,喊了一声:麻烦让一让。 孟斌吓得一跳,惊慌地看了那人一眼,呲溜一声就跑了,搞得后者莫名其妙。 这是干什么呢,吓成这样。 怎么了,谁来了?覃小雨在厨房里问,油锅烧开了,她先将香料扔下去炒,随着噼里啪啦的油爆声,一股八角茴香辣椒花椒混杂的味道便飘了出来。 没什么。岳沼说,隔壁邻居走错了。 他离开猫眼,装作若无其事地看了覃小雨一眼,然后偷偷拿起小姑娘放在桌上的手机,打开她的相册。未几,一张和刚才门外少年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岳沼眼前,岳沼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哟,谢老板,好久不见哈哈哈,今天怎么有空找我? 谢如渐瞥了楚灵崖一眼,楚灵崖非常狗腿、非常乖巧地把手机屏幕拿得更近了些,对准谢如渐手里拿着的账簿。 六百租金,管三天,你的租约到期了。谢如渐说,把你的鬼领走。 视频里的小白脸上马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谄媚笑容:谢老板,我最亲爱的谢老板,不是我不想领,我这不是人在外地干活嘛,您瞧!白星辰让出身后的空间给谢如渐看,他身后是一片山野,夜里黑得厉害,啥也看不清,唯一可看的风景是一班破衣烂衫青面獠牙的好兄弟。 小白老师,您这是在坟头蹦迪吗?楚灵崖笑着问候,被谢如渐白了一眼,赶紧闭嘴。 白星辰啊哈哈地笑着说:没有,出个公差。谢老板,打个商量呗,我后天就回来了,你再多收留她两天,周末我过来接她,钱到时候一起算,肯定不差你的! 谢如渐:现在,转账。 白星辰:谢老板,不是我不想转,我这儿信号不好啊,哎白星辰那儿镜头开始变化,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谢老板?谢老板我好像看不到你了,信号不稳定,我先挂 谢如渐将一直呆在旁边的红衣女鬼拎了过来:现在,转账,马上。 白星辰: 楚灵崖:噗。 谢如渐:??? 楚灵崖满眼温柔似水:如渐哥,你好帅! 谢如渐: 白星辰:??? 鬼兄弟们:$%#*% 谢如渐:挂了。 白星辰:啊? 谢如渐:不是信号不好吗,不用谈了,楚灵崖,把她扔出去。 白星辰:不是,等等,谢老板,你真的要这么无情吗,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足够亲密 楚灵崖耳朵都竖了起来:如渐哥,他跟你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 谢如渐: 白星辰:当然是 谢如渐:赤丨裸裸的金钱关系。好了,挂了。说完,他便摁掉了手机屏幕上的接听键,把白星辰那边的惨叫直接掐断了。 楚灵崖看着谢如渐,谢如渐:干吗? 楚灵崖说:她怎么办?说的当然是那个浑浑噩噩的女鬼。 麻烦。 谢如渐看一眼就头疼:赶出去。 真赶啊?楚灵崖问。 谢如渐烦躁地挥了挥手:赶出去,说着,扔了块骨牌过去,锁魂令,你带在身边,她就不会乱跑。过两个小时再带回来。到时候白星辰应该也凑够钱,转账过来了,至于这个钱是问好兄弟们勒索来的丧葬费还是无名墓里刨出来的回扣,那就与他无关了。 哦。楚灵崖松了口气。那就是散步,不是赶鬼。 走到门口的时候,楚灵崖还是没忍住,回头喊:如渐哥。 谢如渐躺在大槐树下的躺椅上,摇着蒲扇抬起头,狐疑地看他:什么事? 楚灵崖:小白老师那个人吧,性格活泼外向,情商高,嘴甜,确实挺讨人喜欢的,但一看就不是那种会照顾人的类型,他连做饭都不会,我觉得他看起来还挺花心的,你千万不要喜欢上他哦。 谢如渐: 谢如渐抬起一根手指:你也给我出去。 楚灵崖:哦。委委屈屈地领着女鬼出门了。 谢如渐听到门口镇魂铃叮的响了一声,才松了口气似的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叫人省心。 好了,现在只剩我们俩了,去哪儿好呢。楚灵崖领着女鬼,在巷子里晃悠。 五月的夜晚已经褪去春日的凉意,温度宜人。大街上人来人往,烧烤摊、服装摊、小孩子喜欢的小人公仔等小玩意儿全都摆了出来,从巷子口一直排到街那头。 楚灵崖晃晃悠悠地穿过夜市,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小楚,出来散步啊? 是啊,张大姐,您最近是不是瘦了,这连衣裙您穿正合适。 你这嘴甜的,来,这份臭豆腐送你了。 谢谢姐。 小楚,你上回说的那膏药真的好用,我用了以后痘痘全消了。 让我看看,嗯,恢复得不错,姐,我再给您推一个面膜,您先去柜台试试过不过敏再买。护肤品不能乱用,还是要挑适合的,下次有好东西我再推荐给您。 哎,小楚,这袋炒栗子你拿着,就当姐谢谢你了。 小楚、小楚、小楚 楚灵崖一路溜溜达达,跟这里打声招呼,到那里聊会儿天,明明人才来了半个月不到,已经跟周围的人都混熟了。 小楚,这是我老乡送的春酿桃花酒,你带回去,也给谢老板尝尝。他去年喝过一次,夸过好,我就记着了,让人今年一开春送了两瓶过来。 楚灵崖眼睛一亮,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说:谢谢您,张二叔,这多少钱? 啧,谈钱多伤感情,都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嘛!张二胖笑得爽朗。 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二叔,浩浩要是有不懂的功课,随时来问我,我能辅导。 那怎么好意思,张二胖憨厚道,现在辅导课都很贵的。 谈钱多伤感情,楚灵崖说,远亲不如近邻嘛! 楚灵崖把张二胖的话学了回去,后者高兴得眉开眼笑:那二叔就不客气了,对了,我家里还有几块去年冬天做的腌肉,明天给你们送一块来。 谢谢二叔! 楚灵崖感觉到目光,回头一看,正看到一个身影往个花花绿绿的服装摊子后一缩,装出正在挑选货物的样子。 李大爷,您这是干嘛呢,您这把年纪了,还想买比基尼?服装摊老板调侃他。 楚灵崖噗的一声险些笑出来。这位李大爷就是他头一天来骚灵的时候遇到过的算命先生,听说他本来打算回乡下不做了,去了几天好像又跟儿子媳妇闹了矛盾,给气回了城里。 本来这种老小区,邻居彼此之间就都熟悉,楚灵崖跟一个人混熟了,就跟这人的兄弟姐妹一大家子全混熟了,混熟了一家人,就等于混熟了一片,到现在,大概也就李大爷一个人每次看到他就绕着走。 之前倒不是这样的。最开始的时候,楚灵崖有次去巷子里倒垃圾,一不留神被李大爷洒了一身水,老人把他请到家里,嘴上说着给他赔礼道歉,结果说了一堆谢如渐的坏话,总结起来就是:他是灾星降世,混世魔头,会带来血雨腥风,为了你的性命着想,你还是快点离开他吧! 楚灵崖说:可是我喜欢他。 李大爷:??? 楚灵崖:我喜欢如渐哥,大爷。 李大爷气得够呛,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堆什么红粉白骨,色即是空,你不要被美色所惑,那些狐狸精女鬼什么的个个都靠这个骗人,谁上了当就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到时候你连后悔都来不及。 楚灵崖挺忧伤的:可是如渐哥根本不肯吃我,他要真是狐狸精,肯来引诱我倒好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20) 李大爷吐血三升,败退三千里,从此以后把楚灵崖当成了个执迷不悟孺子不可教的傻叉,回回能躲就躲,万死不肯打照面,但其实总也不肯放弃他。就像现在,别看李大爷躲在一堆花花绿绿,椰风树影的女性比基尼后面不肯见楚灵崖,两个眼睛却一眼一眼地往他身后半个身位瞅。 别人不知道,楚灵崖知道他在瞅什么,红衣女鬼就在那个位置。 李大爷的确是个有点儿能耐的,只是看人的眼光不准。楚灵崖想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大喊着:抓贼,抓贼啊! 一个貌不惊人的小青年拨开人群,飞快地冲了过来,楚灵崖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就已经跑了过去。一名年轻女子,一看就是刚下班出来觅食的白领,踩着高跟鞋在后面追得踉踉跄跄,嘴里喊着:帮帮我,抓小偷! 楚灵崖把两瓶桃花酒和其他东西往旁边摊位上一放说:我去抓贼,待会儿过来拿。说完,人就冲了出去。 跟在楚灵崖身后的红衣女鬼本来也如影随形地跟着他,要一起过去,就在这时,她忽而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孟斌在人群中,他只是看了一眼夺命飞奔的两人,便收回了目光,继续走自己的路。 楚灵崖已经跑出去五十米了,女鬼的身体呈现出了被什么东西牵引的样子,上半身前倾,一条胳膊伸直往前,下半身却还死死钉在原地。她那双原本毫无神采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燃起了两豆星火,那两点火光幽幽燃烧,很快变成了一对血红色的双眼。 孟斌她的嘴里缓慢地吐出了这两个字,蓦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伸出长长的指甲,一下子削断了自己的一条胳膊。被锁魂令锁着的手臂跟着楚灵崖跑了,女鬼则掉转头,跟上了孟斌。 冷风刮过,人群中的骚乱很快平复,谁也不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躲在比基尼后方的李大爷目击了一切,瑟瑟发抖。 第26章 复仇者13 孟斌挨着绿化带走,这样行道树的阴影投下来,他比较好隐匿身形。孟斌在跟踪一个人,那个人和覃小雨现在住在一起,孟斌听到覃小雨喊他岳沼。 岳沼在街上走着,他感觉到有目光在盯着他,但他不敢轻易回头,只是在人群里穿梭。岳沼怀疑跟他的是龙海明的人。 十八年前,岳沼还是个十六岁的未成年高中生,在体校念书,专长射箭。他家里条件还行,爸爸是海员,妈妈在当地一家百货公司工作,双亲一个长年在海上漂,另一个工作时间不定,双休节假日基本都要上班,所以对岳沼采取了放养的态度。 体校没什么升学压力,只看重体育成绩,被放养的岳沼一不留神就结交了坏朋友,那个朋友的名字,岳沼现在已经有点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通过他,岳沼才认识了龙海明、李强这批人,结果那个人自己出国走了,他却一只脚踩进泥潭拔出不来,十八年前险些淹死,扔掉了一切才捡回一条命,十八年后又开始慢慢下陷。 说龙海明已经改邪归正,只做正经生意,岳沼是不太敢信的。有些道,踩上去就变成了身上的印记,想抹也抹不掉,何况龙海明从以前到现在都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老实人。被龙海明抓到是岳沼运气不好,岳沼现在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就是担心覃小雨。 小姑娘已经很可怜了,千万别被他连累了。 岳沼从酒醒开始就在考虑怎么跑路,首先得说服覃小雨,其次要找到稳妥的逃跑路线,不然被龙海明抓回来,一定死得很惨。该怎么办呢?想想就愁! 岳沼转身装作在看摊位上的东西,小摊上摆了很多手工小镜子,盖子上贴着珠子花朵,各种各样花里胡哨。岳沼拿起来打开,侧了几个角度找了一圈,微微一愣。 不是龙海明,竟然又是孟斌? 岳沼放下东西站起身,他才一转身便看到孟斌躲进了人群中,装作在排队等买小吃的样子。他趁机飞快地穿过人群,进到附近的超市,看到孟斌也跟了进来,岳沼便兜着圈子在超市里跟他捉迷藏,趁他不注意,从安全通道跑了出去。 他发现了! 孟斌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拔腿就追了过去。 所谓的安全通道其实就是楼道,这家超市也跟附近的小区一样老旧,楼道阴暗潮湿,灯光忽明忽灭。 岳沼大概是觉得已经把他甩开了,从楼道里传来的跑步声一开始是蹬蹬蹬的快节奏,很快就慢了下来。孟斌小心捕捉着岳沼的动态,蹑手蹑脚地追了下去。 超市一共也就三层楼,大概是因为楼层高,所以每一层的楼梯分了两段,孟斌从上走到下,明明超市的门口就在眼前了,却没有看到岳沼。没有看到岳沼,不代表着那个男人已经成功跑走了,因为下面还在继续传来脚步声。 踏踏踏 孟斌扭头看去,黑暗中又出现了一段新的楼梯,通往下方。 下面还有一层吗? 孟斌没来过这家超市,他看向不远处的那扇门他刚才还以为那是超市的出口,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过去那扇门却变得很遥远了,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是偶然在路边遇到的一扇打不开的假门。 脚步声还在传来,孟斌想了一下,决定追过去。 一股冷风吹过,一段红色的线头从风里轻缓地落了下来,掉在孟斌的肩头,粘附在他的衣服上。孟斌感到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冻了一下,身体不自觉地一僵。他疑惑地看向自己的肩膀,可惜这里的灯光照明太差了,什么也看不清。 伸手摸了摸,左肩的温度冰凉冻人。 孟斌有些茫然,跟着是警惕。他就像是那种天生长在弱肉强食丛林里的幼兽,即便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妨碍他感觉到危机,所以他当机立断从书包里拔出了那柄军刀。 喂。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孟斌猛然挥刀砍去,当的一声,军刀砍在了墙壁上,岳沼吓了一跳,猛然后退了一大步。 孟斌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高台边,高台大概三米高,下面全是堆放的各种各样超市里的垃圾。顶上的灯光很亮,将周围一切照得清清楚楚,一扇通往上方的门就在不远处,旁边墙上还钉着块牌子:垃圾收集点。 孟斌有点愣,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岳沼试探着说:你刚刚像失了神一样不停往前走,差点掉下去了,我才把你喊住。 孟斌消化了一会儿,将刀默默收起来,打算离开。 岳沼背靠墙壁警惕地看着他,孟斌则低着头,同样警惕地背着书包往外走。 谢。经过岳沼身边的时候,孟斌低头飞快地说了一声,还没等岳沼反映过来,一阵响亮的音乐声突然响起,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一个撞到了墙上,还有一个把刀横在了身前。 手、是我手机,操!人紧张的时候果然容易出岔子,岳沼的手机一顿操作直接掉到了地上,但是接通了,还是扬声模式。 小岳,是我啊,龙哥。 岳沼的脸色猛的一变,伸手去捡,还没等他把手机拿好,里头的人已经自顾自说了下去:你那个外甥女,是叫小雨吧,现在正在我这儿做客,听她说你打算走啊?龙哥怕你担心,所以特地给你打个电话道别,小雨,来,给你舅舅讲两句 岳沼的脸色变了,孟斌刚刚打算离开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龙哥我、我没有 小雨,乖丫头,来跟你舅舅讲两句,随便什么都行,道个别也好啊。一阵沉默,话筒那头,龙海明像是叹息了一声,强子,小丫头没睡醒,你帮帮她。 岳沼的眉毛一跳,跟着楼道里便响起了啪啪两声响亮的巴掌声。 小雨,现在醒了吗,能给你舅舅带话了吗? 孟斌猛然冲了过来,似乎想要把那部手机砸烂,但是到了近前却又停下了,男孩子的脸皱成了一团,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部手机,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岳沼,覃小雨的声音响了起来,大概是刚才挨打咬到了舌头,讲话有点含糊,但她说得很快很坚定,你听好,别管我,做好我交代你的事。钱全给你,你就当我死了,杀死孟斌!你答应了帮我杀他的,杀死他!你听清楚了没!说到最后,小姑娘几乎是在咆哮,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蓦然混乱起来。 这小丫头在胡说什么?什么孟斌?她要杀谁? 电话里传来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声音,覃小雨还在高声叫喊别管我,扭打挣扎的声音传来,随着大门砰的关上,那头又安静了。 就、就是这样,龙海明难得也有些慌乱,你外甥女现在在我手上,想要她平安回来,明天晚上11点到车公码头G区来,要是你敢报警或是有任何异动,就等着她死无全尸吧!电话咔哒一声挂掉了。 孟斌一把推开岳沼,将手机捡起来,按了回拨键,听筒里却传来了电话无法接通的声音。 他们是谁?小雨人在哪儿?孟斌一拳狠狠砸在岳沼脸上。明明只是个孩子,这一拳却沉重无比,砸得岳沼偏过身去,一个踉跄撞在墙上。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对不对,你想害覃小雨!孟斌拔出刀来,充满仇恨地盯着岳沼,冰冷的眼神令岳沼意识到如果他不自救,真的会死在这里。 叮的一声,军刀砍过来的瞬间,岳沼伸手挡了一下,军刀撞到了他随手抄起的一根晾衣杆,使得岳沼逃过一劫。岳沼一个闪身躲开了孟斌的攻击,跟着狠狠一脚踹在男孩子腰眼上。这一下岳沼用了七成的力气,目的就是想要制止孟斌的进一步动作,缴他的械,然而孟斌却只是微微晃了一下,跟着又像毫无感觉一般冲着岳沼挥刀砍来。 这孩子居然不怕痛的吗? 岳沼吃了一惊,动作慢了片刻,胳膊上冷不丁就被划了一下。 嘶。通往垃圾房的门被打开,一个清洁工推着垃圾桶进来,看到了正在对峙的两人,他看看岳沼染血的胳膊,又看看孟斌手里的刀,跟着啊的一声惊叫起来。 杀人啦!快来人啊!扔下垃圾桶就跑了出去。 岳沼:孟斌,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孟斌:没什么好说的!孟斌再次扑了上来,他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知道因为岳沼,覃小雨现在很危险,那么他先杀了岳沼,然后再去杀那个什么龙哥,把覃小雨救出来,孟斌的思路就是这么简单。 突然,孟斌的身体一晃,就像是凭空被什么东西给拖住了似的,他往前一个扑腾,猛然摔倒在地。头顶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起来,周围的空气急剧降温,原本闷热的地下空间里冷风阵阵,墙上渗出了水珠,水珠又汇聚成水柱,滴滴答答地淌落下来,汇聚成了水洼。 岳沼惊慌地看向周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孟斌似乎正在试图爬起来,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阻止了他的挣扎,他就这么在地上不停扑腾,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重物压住了,死活起不来。不仅如此,原本握在他手上的刀竟然颤颤巍巍地飘了起来,像是被什么人拿在了手上,刀尖闪烁着寒光正对着孟斌的脑袋。 喂,你快起来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岳沼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过诡异,根本不是他能够解决的。 水流已经汇聚成了水洼,岳沼听到了踩踏水的声音,在一明一灭的灯光下,他眼前的地上竟然出现了一个一个的血脚印。那些血脚印拖着淋漓的血水,就像是有个重伤的人正向着孟斌一点一点地挪过去。 就在岳沼觉得自己马上要目睹一场惨剧的时候,突然砰的一声响起,有人把大门重重推开,一股暖风随之呼啸而过。当啷一声,孟斌的刀擦着他的头皮掉到了地上,而地上的血脚印、墙上的水渍在转眼间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灯光也随之恢复了正常。 楚灵崖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一只手还紧紧牵着李大爷。 李大爷看起来跑得已经快要晕过去了,两个眼睛都是无神的。 楚灵崖迅速看了周围一圈,终于放下心来:还好,赶上了。然而,那红衣女鬼早已消失不见。 第27章 复仇者14 鬼跑了? 嗯。 还带回来两个人? 嗯。 还要吃我们的泡面? 嗯泡面钱可以从我工资里扣。 你哪来的工资?谢如渐问,我又没录用你。 啊?楚灵崖脸色都变了,我、我现在不是这里的网管兼保安兼保洁吗? 是你自己要赖在这里,我可没说过你是我的员工。谢如渐说。 看到楚灵崖的脸色迅速垮了下去,谢如渐莫名心里有点痛快。天天被这家伙弄到头疼,总算也有让他头疼的一天。 但是楚灵崖很快就振作起来:不开工资也好,咱们网咖现在营收不平衡,每天入不敷出,我就当做义工好了,嗯,只要如渐哥你开心,我就开心! 谢如渐:不,我并不开心。 对了,楚灵崖还挺会察言观色的,抢在谢如渐发火前转移了话题,那个女鬼应该想起些什么了,我到的时候,她想对那个小孩动手,然后我就分别问了一下,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女鬼叫覃红梅,是那小孩的班主任,上上个月被他砍死了。 谢如渐:砍死? 是啊。说到这里,楚灵崖也不由得看向那头,孟斌坐在椅子上,一脸烦躁阴郁,岳沼则正在处理伤口,两个人坐得开开的,谁也不看谁一眼。 小孩叫孟斌,因为年纪小,没去坐牢,砍死覃红梅以后转学来了这里,另一个叫岳沼,是跟着覃红梅的女儿覃小雨来的。小姑娘想给自己母亲报仇,到处砸钱买杀手想杀死孟斌,结果把他给找上了。 他是杀手? 不是。楚灵崖说,但是小姑娘好像坚信他是,一直跟着他,他不得已才跟着覃小雨来了本市,说是本来打算陪小姑娘一段时间,等她情绪平复了,再带她回去。现在覃小雨被一个叫龙哥的人抓了,岳沼以前混过黑道,得罪了那个龙哥,龙哥让他明天去做件事,不然就要对覃小雨动手。楚灵崖有条不紊地说完,转过头来就发现谢如渐难得用一种考量的眼神在打量他。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21) 如渐哥? 你哪儿来这么多消息? 他们自己说的。楚灵崖说,岳沼还挺客气的,孟斌比较孤僻,不太好沟通,但其实性格也没那么无药可救吧,他那个成长环境,唉。 谢如渐真的要给楚灵崖写个服,这都是什么社交能力,刚认识没多久,就把人祖宗十八代前尘往事都给套出来了。 算了,谢如渐说,吃完面就让他们回去吧,别扔在店里影响生意。 嗯,我会的。楚灵崖说。 谢如渐疑惑地看他,楚灵崖问:怎么了? 谢如渐将楚灵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他:你不打算帮他们?这不符合楚灵崖的性格,尽管认识没多久,谢如渐已经十分清楚楚灵崖有个多管闲事的毛病,比如,随便出去逛个街就帮人抓了个小偷还带回来两个麻烦精。 是打算帮,这不正在想办法吗。楚灵崖说,暂时还没想到。 谢如渐: 楚灵崖:??? 谢如渐:没什么,忙你的。 楚灵崖:如渐哥,你是不是想帮我们? 谢如渐斩钉截铁:我没有。 楚灵崖:出个主意也好啊,你那么厉害! 谢如渐:没主意,我是开网咖的,跟黑道没接触。 好吧。楚灵崖说,那我自己想,那个女鬼现在还是我们这儿的租户,不把她带回来我们也没法交差对吧,万一在外头惹出了什么事,那就更麻烦了。 谢如渐: 谢如渐:她不是我们的租户,白星辰交的租金已经用完了。 谢如渐话音刚落,就听叮的一声,白虎三两下从门外跑进来,往柜台上一跳,嘴巴一张,丢下个什么东西。楚灵崖眼睛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个七彩玲珑的琉璃小球,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跟着,谢如渐的手机便响了起来,白星辰的头像一跳一跳的,还是个古风白衣剑客的模样,特别骚气。 谢如渐接通了微信,那头白星辰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白:谢老板,租金我让白虎大人帮我带去了。麻烦你再多看顾那女的两天,我明天晚上就回来了,到时候来接她,爱你哟~小白比了个心的手势,跟着咔的切断了通讯。 谢如渐: 楚灵崖: 谢如渐看了眼柜台上七彩玲珑的小球,默默地伸出手,楚灵崖的手也啪的伸过来,刚好盖在谢如渐的手背上。 谢如渐:??? 楚灵崖:如渐哥,你不是说你们只有赤丨裸裸的金钱关系吗,那他为什么说爱你? 谢如渐: 谢如渐:跟你没关系。 楚灵崖顿时像一颗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可怜极了。 谢如渐深深吸了口气:真没私交,他脑子有病,最近在看韩剧,开口闭口都是那三个字,你不信翻他朋友圈评论。谢如渐把自己手机推过去。 楚灵崖看了眼手机,又看了眼谢如渐,突然就高兴起来了:我信你,如渐哥!他并没有接那部手机,说: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他们俩回去,反正还有一天一夜,我再想想办法!我走啦,今晚不回来,如渐哥你记得锁门。楚灵崖飞快地说完,就这么跑了。 谢如渐茫然地看着楚灵崖雀跃飞奔的背影,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子又振作起来了。 年轻人好难懂。 谢如渐看了眼自己的手背,那上面仿佛还残存着楚灵崖滚烫的体温,像春日里的一缕阳光 喵~,白虎在柜台上走过来走过去,尾巴竖起,绕着谢如渐撒娇。 谢如渐忽然反应过来:今晚不回来?什么意思?予。溪。笃。伽。 他想了一下子,终归还是觉得麻烦,最后只是抬起手,冷漠地将那只被楚灵崖碰过的手背往白虎背上擦了擦。 你们先睡,我习惯了晚睡,刚好再想想明天的行动安排。楚灵崖对岳沼和孟斌说,不要犟,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担心,但是明天白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状态不好会连累小雨,这事我们谁也不想看到。他说着,似是无意地拍了拍孟斌的肩膀。 孟斌下意识地让了一下,但楚灵崖的动作特别快,一碰就收回去了,他瞪着眼睛想了会儿,似乎决定还是不发火了。孟斌直接扭头进了房间, 岳沼则对楚灵崖道了谢:谢谢你,楚先生,不是你帮忙,我可能已经死了。 楚灵崖摇摇头:等明天把小雨救出来再说谢谢吧。 他这么一说,岳沼的脸色便又沉重起来: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的!他在心里重复了一遍,是的,这一次,岳沼你一定不能再重复十八年前的错误,不能再当逃兵了! 将两人都送进卧室,楚灵崖便关了灯,独自在客厅沙发上坐着,写点东西。 他听到卧室里岳沼发出的辗转反侧声,也听到了孟斌有些克制的轻轻的咳嗽声,这证明两人都没睡着,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声音忽然都停了下来,只有楚灵崖的笔尖摩擦纸面发出的嚓嚓声。 墙上的挂钟突然敲了起来,子夜零点,十二声钟响,楚灵崖看了眼时钟,把纸笔放到一边,关了大灯,在沙发上蜷起腿躺着。 安静弥漫在这栋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轻微的嚓嚓声响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在室内书写东西。 一点灯火亮了起来,似乎是一盏台灯,照亮了客厅的一角。 楚灵崖看过去,朦朦胧胧看到了一个弯腰批改的身影。 屋子里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水声,一点冰冷的水滴发出啪的一声,落在了楚灵崖的额头。楚灵崖伸出手抹了一把,看了眼,是血。 水滴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此起彼伏,宛如一场突然侵袭人间的夏雨,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屋子里,很快发展成沙沙的落雨声。 楚灵崖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那盏灯火,那个背影,似乎离他很近又似乎很远。 楚灵崖冲着那里走过去,人一动便听到哗啦一声,低头看去,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浸透了血水。血水漫过他的脚脖子,在这间屋子里四处流淌,所有的家具都被泡在了里头。 楚灵崖轻轻喊了一声:覃老师。 灯火中伏案批改的人影微微一动,跟着慢慢地转过脸来。 那是一张青紫发胀的脸孔,因为脸部也被砍了几刀,整张脸都被毁容了,皮肉外翻,露出里面的肌肉组织。 一阵冷风吹来,那点灯火突然就灭了,楚灵崖听到了水波荡漾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大型鱼类劈开波浪,向着他游了过来。没过多久,楚灵崖便感到有什么冰冷刺骨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踝。 楚灵崖没有动。 那东西摸着了他的脚踝,随着哗啦一声水响,慢慢从水里现身。先是湿漉漉的脑袋,然后是被砍歪了的脖子,再然后是满是伤痕的身体 覃老师,楚灵崖又重复了一遍,他感到一股凉意环绕着他的身体往上延展,就像有一条蟒蛇缠上了他,很快,他便感到了吹在他后脖的凉气,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现在不是时候,小雨被坏人抓走了,我们正在想办法救她回来。 或许是小雨这个名字刺激了覃红梅,下一瞬,楚灵崖便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抓起后狠狠推撞在墙上。 咚的一声,楚灵崖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你醒醒,覃老师由于被掐住了脖子,楚灵崖讲话也有了难度。覃红梅在他的面前现了形,原本只是看着浑浑噩噩的女鬼终于完全变成了厉鬼的模样,青面獠牙,满身戾气。 谢如渐最初的判断并没错,覃红梅就是个厉鬼,只不过被送到骚灵的时候失去了记忆,没能完成蜕变。楚灵崖的话仿佛传不到她耳朵里,她此时只是一心一意想要将楚灵崖掐死。 覃老师,小雨,想想小雨!你不能杀人,不然会魂飞魄散楚灵崖艰难地说着。他的左肩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那是厉鬼追踪仇人的印记,本来应该在孟斌身上,现在却被楚灵崖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覃红梅! 或许是楚灵崖的坚持惹火了覃红梅,她猛然张开嘴,露出一对尖锐的獠牙,冲着楚灵崖的颈动脉咬了下去。冰冷尖锐的獠牙刺破了楚灵崖的皮肤,滚烫的鲜血流了出来,然而下一瞬,一道金光骤然亮起,覃红梅发出一声嘶吼,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弹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血海消失了,屋子里恢复了正常,楚灵崖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走到覃红梅跟前。 覃红梅恢复了点神智,抬起头,几分愤怒几分畏惧地望着楚灵崖。 对不起,覃老师,楚灵崖说,我不想害你受伤,但我的情况有点特殊,你如果想杀我的话只会导致你自己受到伤害。 覃红梅一脸怨恨地望着楚灵崖,似乎终于发现她刚刚试图杀死的并非孟斌,她被骗了。 小雨被坏人抓走了,明天我们会去救她回来。楚灵崖又重复了一遍,那边都是亡命之徒,很危险,孟斌也会去,他是真心想要救你女儿。覃老师,你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跟人世不再有瓜葛,所以,哪怕不是为了你自己着想,为了小雨的安全多一份保障,你能不能不要杀孟斌? 覃红梅露出了一口獠牙,猩红色的血液顺着她的五官流淌下来,未几,她突然化作一团血雾,猛然冲着窗外扑去,然而到了窗前的时候,她像是撞到了什么,窗口浮现一层青白色的光网痕迹,覃红梅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整个人影便渐渐透明,消失不见。 楚灵崖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取走了窗上挂着的锁魂令。 窗外,谢如渐的身影在楚灵崖回到屋里躺下后才慢慢浮现,他看向屋里的楚灵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28章 复仇者15 岳沼醒过来的时候还不到清晨四点半,他坐起身来,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现在却发现所有尘封的记忆他其实一概记得清清楚楚。 十八年前,龙海明和李强不过只是两个小混混,跟着一个姓刘的大哥混,帮人看场子,赚点辛苦钱。有一回,两人无意中打听到附近有家厂子进了一批值钱的钢材,就想着偷一点拉出去卖。厂子里有个看门的大叔,年轻时候在部队里当过兵,是个神枪手,有他镇守着,附近的小混混想打钢材厂的主意总也打不成。 龙海明脑袋灵活,人缺德,想了个办法,让岳沼去当内应。岳沼那时候是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学生,又是体校练射箭的,能跟保安大叔聊上天。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混熟了,保安大叔没防备,只当他是个忘年交,还经常指点岳沼怎么提高射箭水平。 龙海明行动那天,岳沼拖着大叔在保安室涮火锅吃,试图灌醉他,好给龙海明他们开门,放人开车进来拖钢材。 保安大叔酷爱喝酒,平时上班的时候却自律甚严,实在酒瘾上来只敢咪一口,岳沼那天特地带了好酒好菜来劝他喝,大叔一开始死活不肯破戒,后来被岳沼左劝右劝,终于抵不住还是喝了两杯。岳沼在酒里下了安眠药,药性一上来,保安大叔便迷迷糊糊地盹了过去,他便偷了钥匙去开门,放龙海明李强两人进来,自己则留在门口把风。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控制好药量,保安大叔只是晕了一下,又悠悠醒转过来。他迷迷糊糊走出保安室巡查,结果刚好跟正往车上搬钢管的龙海明、李强碰了个正着,大叔一惊之下,酒醒了一半,抄起厂里配的橡胶棒就追了过去,想要把两人拦下来。岳沼不得已之下,从背后放了一箭,射倒了大叔。 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是在做梦。大叔倒在地上,龙海明趁机用石块砸晕了他,他们把他捆好丢进保安室的柜子里,外面用东西顶上,以防他醒了出来。 之后两人觉得事已至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装了满满一车钢材。期间,岳沼担心大叔会出事,一直试图说服龙海明他们拿一点就好,不要耽误大叔的救治时间,结果被龙海明和李强揍了一顿。不得已之下,岳沼趁两人不注意,自己偷偷跑了,并且在跑出去之后打了报警电话。 打完电话,岳沼便惴惴不安地在附近等着,期望能看到警察早点到钢厂把大叔救出来。然而,就在岳沼听到警车的鸣笛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只听远方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冲天的火光蹿上了夜幕,将钢材厂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岳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吓得一口气跑回了家里,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了一个晚上。 岳沼是第二天看报纸才知道,说本地某钢材厂发生一起煤气泄漏事故。岳沼在灌醉大叔的时候过于慌张,忘了关液化气罐,炉子上的火锅烧干以后,液化气继续泄露,加上被大叔无意中碰倒的高浓度酒,终于引发了火灾及闪爆,加上厂子里本来就积存的大量易燃物品,最终导致保安大叔在那场火灾中被活活烧死。 岳沼读完新闻,如遭晴天霹雳,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害怕警察会上门把他抓走枪毙。在六神无主的情况下,他带了点家里的钱和衣物,只留了张字条,就匆匆逃离了常乐市。此后十八年间辗转各地,直到十年后才在覃小雨那个省市停留下来。 十八年了!事情发生后的好些年里,岳沼总是梦到保安大叔,梦境里他总是在保安大叔的那间保安室里跟着他一起打边炉吃好吃的,他看着大叔在他的劝说下喝了酒倒下,看到他醒来,踉踉跄跄地起身想要去外面查看发生了什么,无意中打翻了酒瓶,高浓度酒精流淌了一桌一地,看到火锅被烧干,煤气开始泄露,火焰顺着流淌的酒液,一路烧下来,将桌椅桌布全都点着又蔓延到床铺被褥岳沼在梦里无数次想要喊住大叔,让他不要出去,不要去追龙海明和李强,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无论多少次,无论他在梦里如何努力,最后事情还是会回到原点。 有的时候在梦里,他真的喊住了大叔,大叔扑灭了火焰,然而下一瞬,钢瓶会莫名其妙地爆炸,还有的时候,他梦到大叔没有被他射倒,他成功抓住了龙海明和李强,然而下一瞬,他就会被龙海明用石块砸死。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22) 岳沼提心吊胆十八年,也曾经想过去自首,最后却还是怯懦地选择了流亡。他拉开窗帘,灰蓝色的晨光照了进来,爬起身来,岳沼默默地拿起墙边的弓包,拉开拉链,拿出他的反曲弓,细细调校起来。 十八年的噩梦,十八年贪生怕死的逃避,也许终于到了他还债的时候了! 灵崖!常囿心跑过来,楚灵崖手里拿着两份煎饼,顺手递给他一份。 就知道你够义气!不知道熬了几个通宵,胡子拉碴的常囿心接过煎饼便大大咬了一口。楚灵崖又把手里的豆浆递给他,叮嘱他慢点喝。 你让我查的事,我已经查过了。常囿心三两口吃掉了大半煎饼说,还真是巧了,你们说的那个龙海明跟我手里正在查的一桩案子的主犯有点关系,我已经向上级汇报了,今天晚上我会亲自带人过去。 楚灵崖说:覃小雨被藏在什么地方查出来了吗? 唔,不好说。常囿心猛灌了一大口豆浆说,龙海明这人虽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视线里,但从来没让人抓到过有用的把柄,所以我们一直没有理由好好查他。只能说从房产登记来看,他名下有三套房子,分布在城内中心区,城南和城西南三个地方,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不过为防打草惊蛇,暂时无法太深入,有消息的话,我会及时通知你。 常囿心说:话说,你怎么当个网管还能当出这么大事来? 楚灵崖笑笑:我也不想的。 常囿心几口吃完了煎饼,喝光了豆浆,拍拍好兄弟的肩膀:听我说,这帮人都是亡命之徒,我知道你练过武,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万一这帮人手里有点儿土家伙就更麻烦了,事情交给我们警方来处理就好,你可千万别插手!好了,我先去忙了,你让你那个朋友待在家里等我们联系,他该愁愁,该坐立不安就坐立不安,表现得自然一点,懂吗? 楚灵崖点点头,常囿心才飞快地跑走了。 楚灵崖回到骚灵网咖,发现一大早的,谢如渐难得已经起来了,正在洒扫庭院。楚灵崖愣了一下,赶紧跑过去抢谢如渐手里的扫把:如渐哥,我来就好,我给你买了早点,你先吃早饭。 谢如渐没说话,楚灵崖拿了一下,发现拿不走那把扫帚,便有些疑惑地看向谢如渐:如渐哥?谢如渐这才松手,他接过楚灵崖手里的早点,坐到一旁的秋千上,轻轻荡了一下。 这是楚灵崖前两天刚刚让人布置好的,秋千挂在老槐树的粗壮枝干上,绳子上缠绕着绿色的永生藤蔓永生花,看起来一派小清新。楚灵崖弄的时候,谢如渐没说什么,楚灵崖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现在看他在上面荡来荡去,才放了点心。 不还是有点怪怪的。 楚灵崖一边打扫庭院,一边时不时偷看一眼谢如渐。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谢如渐好像一直在打量他。楚灵崖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不对。他摸摸头发,又看看身上,借着打水再照照自己的脸,死活找不到自己有哪里仪容出了问题,总不见得是古龙水?楚灵崖以前总想着引起谢如渐注意,让他多看自己一眼也好,现在却觉得,真被这么盯着了,心里好慌啊 楚灵崖默默打扫完了庭院,又开始浇花。既然想要把骚灵网咖布置成个网红打卡景点,什么小清新的东西都得来一套。楚灵崖托人搞了些花花草草回来,刚刚移植到庭院里,还没成活,到处都蔫了吧唧的,还得养养。 楚灵崖提着壶从谢如渐面前经过浇水,浇完水又提着壶从谢如渐面前经过,谢如渐只是不发一言地看着他,终于看得楚灵崖有点受不了了。 如渐哥 你还挺能干的。 嗯?楚灵崖愣了一下。 谢如渐伸出手,楚灵崖看向他的手里,是楚灵崖给谢如渐买的茶叶蛋。 楚灵崖心领神会,赶紧洗了手,接过茶叶蛋把蛋壳剥干净了,递回给谢如渐。谢如渐满意地吃了起来,吃完拍拍手:看在你还挺勤劳的份上,录用你了。 啊?楚灵崖还愣在那里。 谢如渐已经走到里屋去了:等下记得把门口的招聘启事撕掉。 好,好!楚灵崖一下子高兴起来,满口答应。虽然不知道谢如渐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但有什么比这个消息更好的吗?楚灵崖迫不及待地冲出门去,把外面板子上贴着的那张招聘启事撕了下来。撕的时候,楚灵崖顺势看了一眼那张A4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招他的时候薪酬是面议,试用期才1800,不知什么贴出来的新招聘启事上,谢如渐居然吸取教训,薪酬已经改成了2500,还每个月有一次双休,以楚灵崖对谢如渐的了解,想也知道他贴这个告示的时候有多肉疼。 楚灵崖明明被坑了一把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好了,现在只要处理掉晚上的事情,他就能安安稳稳做骚灵的网管兼保安兼保洁了! 第29章 复仇者16 晚上10点45分,岳沼提前抵达了车公码头。 常乐市东面临海,有三个大型港口,车公码头位于最南面的港口,从这里上船开往公海再折向南,能抵达东南亚的某些小国家。 岳沼不知道龙海明为什么要把自己叫来这里,他身上戴了常囿心给的带有追踪功能的监听器,背着自己那把反曲弓,惴惴不安地下了车,寻找G区。 黑暗中的码头一眼看去像只庞然大兽,大张着嘴,仿佛能够生吞活吃人的血肉。 岳沼打了手电,在黑暗里照向四周。在来之前,岳沼在网上查过车公码头的大致平面图,楚灵崖的朋友常囿心也给过他更细致的,好让他更好掌握G区周边的环境,他自己白天还来踩过点他们说这没关系,正常人都会这么做,然而,晚上过来的感觉跟白天总是有哪里不同。 周围很安静,只有远处海上的灯塔会一闪一闪的亮光。G区有一部分是集装箱堆场,在黑暗里,这些巨大的箱子层层垒起,静默不语,如同巨大怪兽的身躯。 一阵手机振动响起,把岳沼吓了一跳,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发现那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接听电话。耳麦里传来了警方提示,岳沼知道他们正在附近某个角落观察他的动向。 岳沼按下了接听键:喂? 话筒那头传来了李强的声音:到G区了吧,往前走过五个集装箱,看到一条岔路往右拐,再走三个集装箱,再往左走四个。电话咔哒一声挂了。 岳沼顺着那个声音的指点开始走。 集装箱与集装箱堆放在一起,形成了天然的迷宫,人行走在其中的时候宛如一只误入巨人国的蝼蚁,如果没有定位系统,岳沼相信,很快警方就会丢失他的行踪。 右拐走过第三个集装箱的时候,岳沼愣了一下,按照李强的指示他现在应该往左拐,然而他的面前并没有向左的通路。 是数错了?岳沼不由得回头看去又数了一遍,没有错。 岳沼陷入了迷惑。 警方的声音传来:回拨电话。 岳沼拿起手机,重新打了回去,然而这一次他听到的是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岳沼困惑极了,他扭头看向四周,突然发现左侧两个集装箱之间似乎有条缝隙,岳沼走过去看了一眼,试了一下,发现自己侧着身勉强能过去,但是不能背着弓。犹豫了一下,岳沼将弓提在手里,侧过身子钻了进去。 一、二、三、四 夹缝很窄,数到第四个的时候,岳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空隙中。四周都是紧密堆叠的集装箱,只有这里有一个大概一尺见方的空间,大概是堆叠的时候因为箱体体积不同所造成。空间里摆着一口黑色的手提箱。岳沼疑惑地走过去,摸了摸那口箱子。 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岳沼看了眼号码,又换了个新的:喂?我、我到位置了。 李强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拿起箱子,从对面的缝隙穿出去。 电话再度挂断了,岳沼又拿起箱子,钻进另一条狭窄的缝隙。 与此同时,警方正在附近的一栋港口值班小楼里监测岳沼的行动轨迹。 定位到了吗? 还没,两次电话用的是不同号码,通话时间过短,目前只能判定大致范围在西南郊区。 西南?不在这附近?常囿心疑惑,他以为龙海明既然绑架了覃小雨约岳沼见面,自己总应该在附近,然而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像。而且支使着岳沼在码头走迷宫算什么意思? 常队。一名警员匆匆走过来,突击调查龙海明住处的同事来了讯息,两处房子人去楼空,只剩下城西南的同事还没有消息。 常囿心皱起眉头,又是西南。 常队,诱饵又动了! 监听器里传来了第三次电话通知。 直走,往前,一直到看到一个仓库,在那里等着。 岳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11点50分了,他在这里被迫摸黑躲猫猫了快一个小时,因为提心吊胆,精神消耗极大。岳沼停了一下,这次将他的弓取出来,箭矢插在弓筒里背在背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岳沼本来可以把弓拿在手上,那会增加他的安全感,但因为那个手提箱,他被迫放弃了这个方案,只能将弓背在右肩。 他一路往前走,面前出现了一道铁丝网,但是铁丝网上先期已经开了一个口子,正好够他猫腰钻过去。岳沼钻了过去,不久后真的看到了一座仓库,仓库里有一点灯火隐隐亮着,也不知道是有人还是灯塔的反射光。 岳沼走到仓库门口,茫然地等在那里。 这次电话始终没有响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岳沼快沉不住气的时候,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宁静响了起来:救救我,岳沼! 小雨!岳沼脸色大变,声音是从仓库里传出来的,岳沼没找着门,他一脚踹碎了窗玻璃,打开窗钻了进去。 岳沼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感到有什么东西朝着他飞了过来,岳沼一低头,听到哐当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擦着头皮飞了过去,在地上摔得粉碎。黑漆漆的仓库里响起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岳沼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摸到一堆货物后面躲起来,期间不断有东西冲着他砸过来。 什么东西被打翻,掉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黑暗里少女的尖叫还在持续:救救我,岳沼!呜呜声音带着巨大的回响,有种被扭曲了的失真感。 龙哥?岳沼试探着喊了一声。 一股劲风袭来,岳沼猛然一闪,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差点划破他的脖子,把他吓了一跳。 打火机点亮,火光冒出来的一刹那,映出一张岳沼完全不认识的脸。 不是龙哥怎么回事?岳沼一头雾水。 匕首落下,一下两下三下地挥砍过来,岳沼来不及思考,被逼得节节败退。 等等!我我没有恶意!覃小雨 砰砰。这次是两声枪响。匕首砍中了岳沼手里提着的手提箱,手提箱就这么落在地上,岳沼的腿被子弹擦伤了,拖着一条腿飞快地钻到了掩体后头。 发生了什么!耳麦里传来的声音纷繁杂乱,让警察们无法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事了,改变计划,一小队守住仓库前后门,四小队继续查找电话来源,他能看到岳沼行动轨迹,肯定在附近有监控设备。其他人跟我冲进去!常囿心做出判断,原本埋伏在码头附近的干警全都子弹上膛,跟着冲进仓库。 岳沼猫在一堆杂物后头,一声都不敢吭,心跳得像被撵了几公里。 摸到地上某个金属物件,是个空罐头。岳沼深吸口气,一把丢了出去。一片寂静中,金属罐头发出响亮的声音,这声音如此分明,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有人跳了出来,岳沼闪身张弓搭箭,凭着听力,一箭正中袭击者,后者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然而,紧跟着下一刻,便有人从身后的黑暗里跃出,一把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 唔,救救岳沼拼命想要掰开那铁箍一样的手臂,然而这个人体型高大,力气也极大,岳沼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灯忽然被打开,仓库里的所有人都愣了一愣。岳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对面倒着个一脸凶狠的平头男人,地上则散落着乱七八糟的罐头被褥,看起来这两人在这里已经躲了一阵子,然而哪里都没有覃小雨的身影。 警察们冲进来,发现了岳沼。 刀疤刘?!常囿心惊讶地看着挟持岳沼的人,他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刀疤刘的落脚点,他竟然在这里? 谁都别过来,不然老子弄死他!冰冷的枪管顶住了岳沼的太阳穴。 救救我,岳沼,救救覃小雨的声音又从角落里响了起来,岳沼想要回头却动不了,但刀疤刘回头了。 一名干警本来正从侧后方小心接近,打算攻其不备,顿时漏了馅儿。 枪声响起,干警倒地,发出□□。 再说一次,刀疤刘骂了一声,勒紧岳沼,谁都别过来,不然我弄死他! 有话好好说,刘刀,我们本来不是冲着你来的。常囿心小心翼翼道。刀疤刘本名刘刀,是常乐市曾经呼风唤雨的大哥,也是龙海明过去跟过的大哥。五年前,他在全市扫黑除恶行动中外逃,至今还在通缉之列,警方最近接获线报,说此人可能潜逃回常乐,因而一直在追查他的下落。 真的是无意吗? 似乎有某种直觉牵引了常囿心,他看向刚才发出女生的地方,那里有一部手机。 常囿心说:我捡下东西可以吗?他放下枪,高举双手以示诚意,然而刘刀却把枪口更紧地抵住了岳沼。 你不觉得这事蹊跷吗?常囿心说,我刚刚说了,我们本来不是冲你来的,这个帅哥常囿心下巴抬了一下,示意岳沼:他外甥女被人绑架了,绑匪把交易地点设在了这里,我们才过来的。 你放屁!刘刀怒喝,别想骗老子!甭管什么理由,难道你们现在会放我走? 这还真是不能。 常囿心叹了口气:那你不想知道是谁的害你吗?你到常乐市躲了那么久,我接到消息都有快两星期了,一直没泄露行踪,市里面拉网排查都没找到你,你不想知道是谁泄露你的行踪?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23) 常囿心边说边朝着那个手机走过去,在刘刀的注视下捡起了那个手机。 手机电量还很足,也没设置锁屏,打开后显示有三个未接电话。 我们试试?他对刘刀说。 在后者默认的情况下,常囿心用那部手机打了自己的电话,按掉后回拨,很快,手机振动起来,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在仓库里回荡:救救我,岳沼!呜呜,救救我 岳沼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是手机铃声。常囿心心里突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一部手机,一起绑架案,把他们引到了刘刀跟前,绑匪似乎从一开始就沛公舞剑,意不在彼。 怎么会这样岳沼喃喃自语,龙哥到底想做什么? 刘刀跳了起来:哪个龙哥,你说! 龙龙海明 妈的! 也就是在这时候,另一阵铃声响了起来。好些人看向自己的身上,只有岳沼看向的是刚刚在搏斗中被他扔在地上的箱子。 不论具不具备相关知识,看过类似的电视电影的话,谁都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常囿心大惊失色:□□,退出去,全都退出去! 死一般的寂静后,狂奔的脚步声爆发式响起,然而人跑得再快又怎么可能快过炸弹爆炸的速度? 岳沼和刀疤刘是离□□最近的人,在箱子里的东西炸开的刹那,岳沼忽而感到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宿命轮回,十八年前、十八年后在这一刻因为这团火光巧妙地联系到了一起。 终于还清了。冲天的火光升腾而起,岳沼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谢如渐漂浮在空中,看着底下爆出的明亮火光。 即便是土制□□,在这么近的距离爆炸,除了外围的几个警察,中心地带的恐怕非死即伤,至于岳沼,也并没有脱离他之前的预测,扎扎实实地死了。 谢如渐已经看到了他的三魂七魄在离开肉身,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鬼差前来缉拿这些横死的人,引领往不同的地方。 楚灵崖一心一意想要帮这些人,但天命早已注定,凭他一己之力又能起什么扭转乾坤的作用。可笑! 谢如渐轻轻摇了摇头,不打算再看下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股奇妙的波动笼罩了这个爆炸的仓库。 这是!谢如渐回身扑向下方。 一道雪白的亮光突然出现在仓库里,就像是一朵洁白的莲花静静在火海中绽放。这莲花有五重瓣,花瓣一层层舒展开来到最后,一股玄妙的气息便向外荡漾开来。周围的一切仿佛就此逆转,火光向下收拢,炸开的箱子回复原样,匆匆往外撤退的警察又回到了仓库,岳沼睁开了眼睛再往前,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岳沼退到了仓库门口,警察们回到了埋伏点,岳沼往回走,倒退着经过集装箱之间的狭缝,岳沼放下了箱子,岳沼 岳沼看了眼左右,似乎有点茫然,随后才想起什么似的,猛然看向自己的手腕。 嗡嗡,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岳沼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楚灵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岳沼,我找到覃小雨了,她不在码头。 什么?岳沼愣住了。 我不管你那里发生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消息,别再动了,把一切交给警察处理,明白吗?楚灵崖的声音沉稳有力,尽管说的似乎是毫无依据的判断,但冥冥之中像是哪里拨动了岳沼的心弦。 好的,我明白了。岳沼挂断电话,看向面前那口黑色的手提箱。 电话再次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岳沼想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拿起箱子,从对面的缝隙穿出去。 电话挂断了,岳沼抬起头,忽然看到一架阴恻恻躲在集装箱阴影中的无人机。 他取下背后的反曲弓,张弓搭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射了下来。 飞机坠地,发出一声哀鸣,岳沼抬头看向空中,透过集装箱堆叠的狭小缝隙,他看到明月无比圆亮。 第30章 复仇者17 晚上10点30分,楚灵崖载着孟斌往城西南赶,那里有龙海明名下最后一套房子。 楚灵崖不认为龙海明是个好对付的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岳沼去码头,他带着孟斌去找其他几个地方,有常囿心在,楚灵崖觉得自己能放心。 孟斌坐在副驾驶,一直在抚摸他那柄军刀。不说话的时候,这少年看起来的确有点阴沉。 到了地方不要冲动,一切以覃小雨的安危为第一要务。楚灵崖说。 孟斌看了他一眼,没搭理楚灵崖。他把匕首插回鞘中,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看。 楚灵崖看到了他手机上悬挂着的公仔:是《大圣归来》的周边吗,那电影我也看了。 孟斌还是懒懒的,只是把公仔牢牢抓在手里,很宝贝似的,不给楚灵崖看。楚灵崖微微一笑,便也没继续问下去。 10点45分,两人抵达了龙海明在城西南的家。 这是一栋小别墅,三层楼带一个大花园,一看就价值不菲,不知该令人惊喜还是惊讶的是,扑空了两个地方后,这里的灯亮着,从窗户看进去,还能看到有人影在走动,可惜被窗帘遮挡着,看不清楚。 跟梢的警察在外头埋伏,暂时没有采取行动。 楚灵崖把车停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注意安全,不要轻举妄动,再说一次,以覃小雨的安全 孟斌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楚灵崖无奈地摇摇头。 这样也好,他从怀里摸出那块黑色的骨牌,伸出食指中指,由下往上推去。一道银光便从他的指间渗出,沿着骨牌上的字迹慢慢行走,逐渐形成一个符号:覃老师,看你的了。 覃红梅的身影在空中渐渐浮现,当她看到孟斌的时候,脸上一瞬间浮现了仇恨的表情,但在看了一眼楚灵崖后,终于还是平复下来。 小雨可能在屋子里,去找到她,但是不要随便杀人。 覃红梅二话不说,化作一团红色的雾气掠过空中,从别墅的窗缝里钻了进去。 怎么了?楚灵崖走到孟斌身边问。 孟斌仰面朝天,似乎看到了什么。 一团红色的光过去了,刚刚。他说。 楚灵崖眼神微微一沉,普通的活人看到鬼多半都不是好事。 是个好兆头。楚灵崖吹牛皮不打草稿,说明我们今天的行动一定会取得成功。 孟斌不明所以,他狐疑地望了楚灵崖一眼,没有吭声,而是伏低身形,像一只野兽一样慢慢靠近龙海明家的花园。 就在这个时候,整幢屋子里的灯突然灭了,接下去,从龙海明的屋子里传出了乒乒乓乓东西被摔碎的声音,数个男声凄厉地喊了起来:什么东西,走开,快走开,鬼啊! 啊啊啊啊!扭打的声音,杯盘摔碎的声音,重物翻倒的声音接踵而来。 孟斌疑惑地扭头看楚灵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警方显然也被惊动了,跑到前门去敲门:有人吗,出什么事了。 走开,滚!一声枪响。 孟斌就像一只听到发令枪的兔子,直接跳过花园围栏闯了进去,楚灵崖只好赶紧跟上去。 龙海明家通往花园的阳台门关着,孟斌随手抄起摆在花园里的一盆盆景就砸了过去,哗啦啦的玻璃碎响中,阳台门被砸了个窟窿,也引发了报警器呜呜作响。楚灵崖无奈,知道前面的警察听到这声音肯定会赶过来,只得抓紧时间往里跑。 孟斌动作最快,他仗着自己个子矮,硬生生从门窟窿里挤了进去,楚灵崖则只能把手伸进去,拔开插销再开门,后面警察已经追了过来:警察,站住不许动! 楚灵崖一咬牙,装作没听见,动作敏捷地窜了进去,顺手将一旁的花架放倒,顶住门栓。 电灯又亮了起来,却不是长明,而是一下亮一下暗,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龙海明家里冷得像冰窖一样,阳台进去本来是个客厅,此时家具东西翻倒了一地,七八个壮汉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鼻青脸肿,不像是受了重伤,但全都昏迷不醒。 楚灵崖匆匆检查了一下,发现那些人倒是没死,只是全都昏了过去,他闭了闭眼静,再次睁开的时候,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瞳里隐隐带了一点金色,楚灵崖一个健步跳过那些横七竖八的人,往某个方向跑去。 砰的一声,警察们打坏了门栓,开始拉门。 靠,怎么那么冷! 楚灵崖没管他们。屋子里时明时暗,冷风阵阵,他像是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路线清晰地跑到了龙海明家的地下室。 龙海明家的别墅地下还有一层,他在地下室设置了一个影音观赏厅,一个吧台,还摆了张台球桌。吧台后面摆着些红酒茅台什么,看起来就挺贵。一个穿睡衣的倒在吧台后面,同样失去了意识。 楚灵崖环视四周一圈走到墙边,看了眼,刚要拨弄墙上的壁灯,两名警察就追了下来。 什么人,举起手来! 楚灵崖只能举起两手,转过身来:我是常囿心的朋友,跟岳沼也认识,被抓的覃小雨就是他外甥女。楚灵崖说,我只是想来救她。 两名警察中的一个刚好跟楚灵崖有过一面之缘,努力辨别了一阵,嘴里骂了一声:什么毛病往这里凑,不知道这里危险吗! 救人心急。楚灵崖说。 突然,一个沉闷的砰的声音响起,楚灵崖脸色一变,他回过身,抓住壁灯往下一扳,伴随着轻微的机械声,酒柜移开,一道门出现在吧台后面。 有密室?两名警察离得近率先翻过吧台走了进去,楚灵崖也跟着赶紧翻过吧台。 是龙海明,还有两个小孩,喂,没事吧,醒醒!快叫救护车,有人受伤了! 楚灵崖心里的那只靴子落了地。他走进那间密室,这里似乎是专门贮藏酒的酒窖,地方不大,二十来个平方米,只不过此时摆满了各种东西,显得挤挤挨挨。楚灵崖看到覃红梅站在酒窖最深处,显得有些茫然,而她的身旁,有个人影正在慢慢成形。 透明的、看起来有些虚幻不实的人影,那代表着一个活人死去,他的魂魄正在抽离肉身,变成鬼。龙海明倒在血泊里,身上有刀伤,脑袋也被砸开了,地上掉了一堆杂物,但人还活着,正在喘气。 变成鬼的不是龙海明,而是孟斌。 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他要杀我!覃小雨哭得梨花带雨,两个警察里的一个正在柔声细语地安慰她,她手里拿着孟斌随身的军刀,身上沾满了鲜血,一个劲哆嗦。 小妹妹,你认识他吗? 认、认识,他、他是我的初中、初中同学,他、他上个月砍死了我妈妈,我妈妈是他的班主任,呜呜,我真的以为他和绑匪是一伙的,他是来杀我的! 楚灵崖又向前走了两步,才看到了孟斌倒在地上的尸体。小孩的后背有一摊巨大的血渍,正对他心脏的位置,他瘦弱的身体仍然有微微的抽搐,似乎还没死绝,但楚灵崖知道他已经活不了了。 叔叔,我、我会坐牢吗,我才十三岁啊! 好言相劝的警察显然被覃小雨给打动了,忙道:别害怕小姑娘,警察叔叔会查清楚这件事的,你先跟着我们回去,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坏人已经被抓到了。 呜呜,谢谢谢谢叔叔! 覃红梅转过身,她眼睛里的火焰消失了,像是失去了某种动力,她垂下头,自动自发地钻进了楚灵崖带的锁魂令中,孟斌则还保留着新鬼加上突然枉死的特征,有些回不过神来似的盯着前方自己的尸体。 外面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以及警车的鸣笛,同时响起在屋子里的是锁链的声音,楚灵崖看到两名鬼差从墙壁里走了出来,他们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蓝色制服,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穿老谢与小白的那两身,而且他们看起来也跟老谢小白不同,脸色苍白,神情木然,简而言之就是不像个人。 看到楚灵崖的时候,两鬼微微愣了一下。楚灵崖摸出身上带着的小名片亮了一下,上面有骚灵的LOGO,一盏六角宫灯。两鬼明白了,看了眼楚灵崖又去看孟斌,似乎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楚灵崖后退一步,两鬼才走上来,征询似地取出一根细细的银锁链捆住了孟斌的手。楚灵崖点点头,两鬼便带着孟斌走了。 没入墙面前,孟斌不知道是醒了,还是下意识,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覃小雨的方向。 楚灵崖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了一个落在地上的书包,书包里掉出了一个笔盒,上面的图案是马脸大圣和童年版的江流儿,在那个笔盒旁边的,则是悬挂着大圣挂饰的曾经属于孟斌的手机。 叔叔,我已经没有爸爸妈妈了,我会坐牢吗?覃小雨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像是隔了一整片大海。 放心吧,你这个算自卫,而且你的年纪还小,受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你只要乖乖说实话,法官叔叔阿姨们会公正判决的。 楚灵崖看着覃小雨跟着警察们走出去,她身上披着一块大毛毯,是一个女警给她找来的,因为毯子很大,更显得她的人是那么瘦小,那么脆弱而不堪一击。经过楚灵崖身边的时候,她抬起头警惕地看了楚灵崖一眼,随后便因为不认识他而低下了头。 覃小雨的嘴角微微扬起,是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原来,不放心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人不是他楚灵崖一个,岳沼是鸡蛋,龙海明,也不过只是个鸡蛋而已。 第31章 复仇者18 谢如渐敲了两下门,见无人应答,便推开门进去。 楚灵崖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各种生活用品都摆放得井井有序,而且或许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缘故,楚灵崖拾掇自己的东西还挺多。洗面奶护肤品面膜之类的瓶瓶罐罐有,修眉刀眉笔高光散粉什么的也有,古龙水也有好几瓶,看得谢如渐直皱眉。 这小资做派 直到谢如渐看到了楚灵崖床旁窗台上新放了一个细痩的玉白瓶子,里头插着一枝绵且韧的青色柳条。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24)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谢如渐眉毛微微一挑,表情又和缓了下来。 楚灵崖的书桌上堆着不少书,谢如渐随手翻了下,都是些经营管理,电脑编程相关的书籍,其他则是些乱七八糟的杂书,有小说,有游记,有哲学心理学书籍,甚至有漫画。 《娇俏侦探白静静的推理茶话会》什么鬼! 放下漫画,谢如渐又打开了楚灵崖的衣柜,柜子里挂着很多烫得笔挺的西装衬衫,每一套都是搭配好了的,甚至连领带胸针袖扣都考虑在内,看得谢如渐瞠目结舌。 这家伙每天从早忙到晚,都不嫌累的吗?这时候,谢老板似乎才终于感觉到了一点儿自己压迫劳工的本质。 排开衣服,谢如渐在衣柜最深处看到了竖着靠放的一个黑色的长条形袋子。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拿出了那东西。 入手的质感硬邦邦的,打开外面的口袋,里面的内衬才发现,那是一个画卷。 谢如渐慢慢展开画卷,眼前渐渐出现了雪竹、霜林、手持三尺青峰的青年道士。 那是谢如渐。 不过不是现在这个谢如渐,是一个早就死了的、哪里都不存在了的谢如渐! 谢如渐拿着画,一瞬间似乎觉得手上的东西很烫,烫到他几乎握不住。最后,他飞快地把画卷复原,重新放回了那口柜子最深处。 直到将柜子门牢牢关好,谢如渐才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些许。 楚灵崖是从哪里弄到的这幅画? 他那个师门吗? 外面传来了吱呀的声音,谢如渐心里一顿,快步走出去才发现楚灵崖其实压根没出去,他就坐在槐树下的秋千上发呆,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 见谢如渐出来,楚灵崖显然慌了一下,赶紧站起身来。他像是想要把烟扔了,又怕被谢如渐发现,于是又想把手藏到背后,结果仓促之下,烟蒂烫到了手指,嗷的叫了一声,一甩手,烟蒂还是落到了地上,还就落在谢如渐跟前。 楚灵崖的脸色沮丧极了,看起来像只偶然做了坏事被主人发现后害怕挨罚的大狗子。 谢如渐莫名就笑了出来。 楚灵崖愣了一下,跟着也咧开嘴笑了,他笑出一口大白牙,笑容干净又清爽。 谢如渐想,这样的人难道是抱着什么幽邃的目的来到他身边的吗?如果是的话,演技未免也太高明了一些吧。 楚灵崖说:如渐哥,你起来了,吃过饭了吗,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楚灵崖不用上班,其实也不必管谢如渐的三餐,不过本来上班的时候,管三餐也不是楚灵崖的职责,只不过他老是主动做罢了。 谢如渐问:难得休息,你怎么不出去玩? 楚灵崖说:想点事情,也没什么想玩的,有点累。说到前几天发生的一切,楚灵崖的笑容就淡了,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是太好。 怎么,觉得梦想破灭了?谢如渐走过去,楚灵崖主动让开身,看谢如渐坐到了那架秋千上,随意荡了两下。他本人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做了这个有点孩子气的动作。 人性本恶,幼儿在没有接触人类世界制定的法律条文,了解到什么是错误的或是会让自己付出沉重代价的法律条文前,和野兽也没什么区别。动物的本性就是弱肉强食,它们不会有杀戮的内疚感,也并不懂得什么是犯罪,孟斌杀死了覃红梅,覃小雨怎么说也是替母报仇,世间恩怨因果,一报还一报,本就稀松平常,你无需太过挂怀。 我懂,如渐哥,楚灵崖看向谢如渐,表情有几分认真,我知道人性复杂,我只是觉得有点儿惋惜。 惋惜? 嗯。楚灵崖说,我在想覃小雨的未来、岳沼的未来经过这件事,不知会走向什么方向。报了仇,杀过人,以后的覃小雨能正常生活吗;如果还有覃小雨这样的小女孩、弱者出现,当他们寻求帮助的时候,将来的岳沼还会像这次一样伸出援手吗?还有孟斌如果当初他的父母能对他好哪怕那么一点儿,或许他都不会是这个结局。 覃小雨这件案子已经上了新闻,由于情节曲折,牵扯到两起杀人案,一起绑架案,还关系到两名在逃重犯和一伙黑恶势力,因此在网络上引发了很高的议论热度。 大部分的网友还是对覃小雨抱持着充沛的同情心,认为小姑娘失去了母亲成为孤女已经很可怜了,又碰上被人绑架的事,这时候换谁看到杀了自己母亲的人出现在眼前也会误会,做出正当防卫的,甚至还有不少人在网上发起转发接力,要求法院轻判或是不判,也有人发起募捐,说要给覃小雨的将来一份保障。至于孟斌,关于他的评论就比较两级分化了。 有人觉得他是天生暴力狂,就算说得好听是去救人的,多半也是骗人的。 死得好,不然谁知道长大以后又会对谁做出砍十三刀的事来!小姑娘替母报仇,干得漂亮! 另外一些声音则认为孟斌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因为原生家庭有问题,导致他的性格比较偏激,法律意识又淡漠,本来如果加以正确引导是可以走到正路上来的。何况他这次真的是去救自己的同学的,不然何必跟一个黑帮分子杠上。他们认为孟斌多半是抱着一种赎罪的心理去的,说这么小个孩子,能够有这个觉悟,社会本来多给他一个机会和多一点时间的话,完全有可能把他教好。 至于剩下的那一些就夸张多了,他们认为孟斌跟龙海明本来就是一伙的,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而孟老三得知儿子死讯一下子昏倒在地的照片也经过转发,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早干嘛去了能教出砍死自己班主任儿子的爹能好到哪里去家暴女性大家关注一下,不婚保平安各种各样的讨论在网上层出不穷,很快就脱离了原新闻,吵成了一团,然而热闹终归是别人的,当事人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受未成年人保护,躲起来了,已经没人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想法了。 但是,反正,死人是不会替自己辩解的。 我当时如果考虑得再周到些就好了。楚灵崖说。 如果当初孟斌的母亲走的时候带上自己的孩子就好了,如果孟老三对自己的老婆孩子再好点就好了,如果覃红梅当时能对孟斌多一点信任就好了,如果孟斌被覃红梅冤枉的时候能再试着努力沟通一下就好了,如果岳沼十八年前不要跟龙海明等人混在一起就好了谢如渐说,世界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就?一个人走在街上,一场大风刮过来吹落一块招牌,有的人被砸死了,有的人被砸伤了,还有的人明明就在招牌底下却毫发无损,这能跟谁说理去? 你说得对,如渐哥。楚灵崖叹了口气,算了,不想了,我承认有时候我会比较理想主义,我只是偶尔觉得,如果有些重要的决定在做之前能试错就好了,就像程序那样,只有写完了跑起来你才知道有多少BUG,但是你还可以回过头去改,可以慢慢去解决那些问题,不至于像人生这样退无可退,落子无悔。 楚灵崖道:如渐哥,你刚刚那是安慰我吧,我好开心! 谢如渐: 谢如渐赶紧道:我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 楚灵崖说:如渐哥,你别不好意思了,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是面冷心热,对我最好了! 谢如渐简直绝望了:我真的没有!白虎也跑过来,在旁边喵喵叫,不知道是附和还是啥。 楚灵崖说:如渐哥,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我昨天买了个烤箱,还买了点蜂蜜炼乳和新鲜梅子,等会儿给你做小蛋糕和蜂蜜梅子茶吃,天气逐渐热起来了,咱们总得开发点新品种茶饮,不能老是那三板斧。他说着,兴冲冲地便往后院去了。 谢如渐望着楚灵崖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风吹过,槐树发出沙沙声,似乎在向谢如渐说着什么。白虎往他脚旁边一倒,打了个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就连有蝴蝶落到它的鼻子上都懒得去抓一下。 离断之力、逆转之力谢如渐看向手里的手串,那是他从死而复生的岳沼身上拿来的,其上的莲花坠子现在已经碎了一大半。玉料是廉价的玉料,一点儿也不值钱,雕工也很粗糙,根本看不出曾经有过那样强大的力量,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楚灵崖,你究竟是谁呢? 谢如渐若有所思。 火车站广播发出检票通知,剪了短发的小女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踏上了火车,阳光下,书包上挂着的大圣挂饰摇摇晃晃。 你叫孟斌是吗,我叫覃小雨。 孟斌,你怎么都不跟大家一起玩儿啊? 孟斌,这道题不是这么做的,我妈妈讲的时候你要好好听啊,算了,我再教你一遍吧。 孟斌,拜托拜托多用点心嘛,不然我妈妈又要熬夜啦,她最近身体不好,我很担心的。 孟斌,你看过大圣归来吗? 孟斌,班级里搞圣诞节交换礼物活动,你有交换的人了吗?没有的话,我的给你吧,我带了好多礼物来呢。 孟斌,帮我照张相吧,照好了发给我哟 第32章 缪斯女神1 这儿、这儿,灵崖! 楚灵崖刚出车站,还在那儿东张西望呢,就听到常囿心喊他的声音,扭头一看,他这位颇有名气的刑警队长好友这会儿穿着T恤板裤波鞋,胸口斜挎个包,额头扎了根头巾,一身黑棒少年气质地跑了过来,年纪小了至少五六岁。 再看看周围,身边经过的男男女女大多打扮休闲,男的不少是常囿心这个风格,也有些是运动少年的风格,女的则花里胡哨,穿什么的都有,像是旗袍配皮草、蕾丝蓬蓬裙、汉服等等楚灵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突然觉得穿了一身西服西裤虽然不是完整三件套的自己是不是哪里有点儿不对。 你怎么穿那么正式啊?果然,常囿心往楚灵崖手里塞了个塑料包,绕着他转了一圈。 你不是说让我陪你参加一个新闻发布会吗?楚灵崖茫然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包,里头好像都是些宣传单页灯牌之类的物料,总之应该是跟发布会有关的。 是发布会,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啦。常囿心笑了出来,怪我,没跟你说清楚,不过你这样子也行,也能对得上角色风格。 什么风格? 行了行了,进去你就明白了。常囿心抓着楚灵崖的胳膊就往前走。 这是五月下旬的一个休息日,天气晴朗,暖风拂面,楚灵崖跟谢如渐请了一天假陪他的好友常囿心捧场一个发布会。发布会定在市中心最近挺有名的网红咖啡吧里,叫浮生偷闲。 这个咖啡吧过去是个有钱人的私人小别墅,大门大隐隐于市,隐藏在两栋商务楼中间,进了门,穿过一条复古风味极浓的巷子之后才会看到二道门,此时两名宽肩窄腰大长腿的检票人员穿着衬衫西裤和西装马甲,戴着白色手套正在彬彬有礼地验看来宾手上的邀请函。 看到这俩人的装扮,楚灵崖顿时明白了,除了颜色不同,他现在看起来真挺像检票的。 喏,你一张,我一张。 接过常囿心递过来的邀请函,楚灵崖这才看清楚这是个什么发布会。 《娇俏侦探白静静》出道5周年特别篇新闻发布会暨作者现场签售会再看看门口摆放着的真人等身美女卡通立牌,楚灵崖想起来了。 是你借给我看的那部漫画啊。 对啊对啊,你看完了吗,觉得好看吗?我跟你说《秦家老宅杀人事件》只是白静静系列的入门作品,要看神推理还是要看《海神之心夺还记》,看密室机关的登峰造极之作那就要数《镜子屋里的黑猫》,全系列里面最惊悚的一部叫《十二口匣子》,已经卖出去影视版权了,哗,真是全程刺激,精彩万分! 帅哥,你别听他的。一个声音自说自话地插了进来,楚灵崖扭头一看,是排在他们后面的女孩。 这女孩穿了一套类似福尔摩斯时代的女士格子长裙,戴着一顶夸张的宽檐帽,一边扇着檀香小扇,一边掰手指:《秦家老宅》是入门作品没错,但是要从时间线上来算,白静静最早登场作品疑似是讲她小时候的《静静的冒险笔记》,《海神》的推理虽然看起来精彩,但在逻辑上略有点儿牵强,推理最好最完善的一本应该是三心二意中的另一心《佛心插翅高飞记》,密室写得最好的则是《风雪山庄之夜》,《镜子里的黑猫》更侧重心理恐怖,至于《十二口匣子》,大概是早早就签了影视版权,为了迎合资本需求,牺牲了不少白老师最擅长的东西,改得过于通俗煽情了。 白老师? 白静静系列的作者笔名叫白婧。常囿心随口解释了一句道,罗旬粉就是烦人,每次给新人推文都光捡有罗旬出场的来。 哎,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罗旬粉怎么了,罗旬可是白静静都服的最佳对手,《长风记》里白老师就借白静静之口亲口承认过,世上有阴就有阳,有塞就有疏,有光明自然就有黑暗,有一往无前的勇者当然也有机关算尽的阴谋家,正邪有区别,能力不分伟大卑贱只有高下,罗旬 罗旬是个不错的对手,但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在我眼里,他与旁人并无区别。常囿心接口道,后半句话的表态还不清楚吗? 后半句话白老师压根就没说过,还不是你们白静静唯粉造出来的,我们听到的版本可是罗旬是个不错的对手,但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在我眼里,他是不可多得。《佛心》出版的时候,白老师还说过一句,如果可以,白静静也不想与他对立。你想想,罗旬大大这种亦正亦邪,智商爆表,十项全能的人,普通人当然GET不到他的牛掰,就像一个读小学的你去跟他讲高数,他能听懂吗?他的感觉无非就是难,跟九九乘法口诀一样难,所以以白静静的聪明和骄傲,这就是对罗旬认输了! 不好意思,这纯粹是你们罗旬粉想太多想太美了! 眼看着两人大眼瞪小眼都快吵起来了,楚灵崖只得拍拍常囿心的肩膀:到我们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25) 常囿心气鼓鼓地转过头来表示:算了,我不和你们女孩子计较。 那女生闻言也道:我们也不想跟蠢直男计较,哼。 哎,你怎么说话的? 检票、检票!楚灵崖额头的汗都快冒出来了,这都什么事。一个市局刑侦总队的小队长,市里一把手家的公子哥儿,为了这么点小事跟女孩子吵起来,楚灵崖真是很难理解。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人说谢如渐不好,他大概也要炸。 嗯,这么一想,好像就懂了。 门口两位负责检票的帅哥已经等了一阵子了,楚灵崖对他们歉意笑笑,两人也表示理解,想来对于这种争执并没有少见。 检票加对携带的随身物品做了初步检查之后,两人便被发了一人一张漂亮的签名卡,还有一张号码牌。 楚灵崖问常囿心:这是做什么用的? 常囿心说:抽奖啦会后领取特殊礼品之类的都用得上。 楚灵崖虚心听完点点头,觉得自己可以多学一点儿,回去依样画葫芦,给骚灵网咖也做个活动什么的。 二重门进去后,迎接两人的是一片漂亮的草坪。不得不说,这私人别墅的环境相当不错,纯西式的园艺加上一些中式装饰品的画龙点睛,使得整个不算太大的空间显得错落有致,通透精致,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散落在草坪上的布置。 这是Cosplay?楚灵崖问。 啊,是《白雪长安京》里的武四爷还有小七!常囿心高兴地喊了起来。 旁边的参加者们也都十分兴奋,不少人都赶上去找扮演者合影。楚灵崖听了常囿心介绍才知道那都是《白静静系列》里头网络票选出的高人气角色,主办方有心,特意请了演员饰演,配合一些经典场景布置,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常囿心一路拍了好几张照,还找到了些同好,楚灵崖则全程一脸茫然,莫名觉得自己跟常囿心像两代人。 不久,两人进入了主会场。那是座玻璃大房子,进门便看到一个空旷的大厅,里面一边摆放着长长的冷餐桌,上面是各种好吃的下午茶和酒水,另一边则是白静静系列的现场贩售区,既有已经出版的漫画、设定集等等,也有各种至今出过的周边,大厅深处摆着一个布置精美的发表舞台。 常囿心一看到摊位就眼睛发亮,活像老鼠跳进了米缸,丢下楚灵崖就跑过去了,楚灵崖只好自己四处转转。他在书摊上随手翻了翻白静静系列的漫画,就有人过来给他介绍,大概是看出他是个刚入门的菜鸟,所以介绍得十分具体详细。 白静静,也就是《娇俏侦探白静静系列》的女主角,是个年纪成谜、身世成迷、能力极限成迷的超强美少女灵能侦探。她生活在虚构城市G市一座古老的大宅子里,身边唯一的家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管家老唐和一只金色眼瞳的黑猫暴风雨。 白静静拥有超强的灵能力,能够以冥想的方式感知到凶杀案的线索,所以很多悬而未决的疑案都会被交到她的手上。同时,她也是一名出色的冒险家,她擅长射击、弓术、骑术、攀岩、格斗、武术、机械制作、乐器等等几乎每出一个新系列,人们就会发现她的一个新技能点,堪称十项全能。 与此同时,她也拥有超广阔的衣帽间,每一次这位女侦探出场都会换一套精心搭配的新衣服,她的穿着甚至带起了一股白静静风,比如今天来参加活动的女孩子们有很多打扮都是照搬了白静静漫画里出现过的衣服,而常囿心等男性粉丝的穿着也都在白静静系列里头也有对应的角色。常囿心对应的那个角色叫Roy,是一名私家侦探加情报贩子,出场几率挺高。 别的不好说,楚灵崖觉得这位名叫白婧的漫画家的审美确实不错,很多衣服都让他感觉赏心悦目且充满个性。 一阵悠扬的音乐响起,宽敞的大厅里响起了柔美的女生广播:各位尊敬的来宾,《娇俏侦探白静静》出道5周年特别篇新闻发布会暨现场签售会即将开始,请各位嘉宾按照签名卡上标注的席位对号入座并将手机切换到静音模式,感谢您的配合。 常囿心跟同好们匆匆道了别,终于回到楚灵崖身边,跟他对了一下说:走,咱们的位置在那儿。 楚灵崖正要走,突然感觉到什么,猛然转头看向舞台。 舞台布置得很讲究,看似素雅简单却充满配搭心机,特别是后半部分悬垂着色彩柔和的纱幔,从天顶一直垂到地面,当风吹动的时候有种流动的美感。透过纱幔,隐约可以看到后方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不知道是给谁坐的。 常囿心说:白老师虽然会安排签售,但从不露脸,所以至今还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不过我想她一定长得特别特别美,哎嘿嘿。 楚灵崖对好友的花痴真心无奈,他将舞台仔仔细细看了,最后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 刚才好像感到了谁的视线,也许是错觉吧。他想。 第33章 缪斯女神2 白老师,发布会十分钟后即将开始,请您准备下楼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与通知,白婧醒了过来,揉了揉太阳穴。 知道了。她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大概是最近为了赶稿熬了太多夜,心力消耗得厉害,她这阵子总是有点儿精神萎靡。又或者是因为,夏天快到了。 白婧对着镜子里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她今天穿了一套浅水色长袖修身连衣裙,长及腰际的秀发挑出一部分用桃木簪子松松挽了个发髻,青丝披散,环佩叮当,模特一般的高挑个子走在街上想必会谋杀不少人的菲林,但她只是无甚兴趣地看了镜中一眼,确保自己没有哪里衣衫不整,便拿起桌上的面具戴在脸上,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个工作人员,一身正装,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等她出来。 老师,您这边请。 白婧便跟着她的脚步往电梯去。 贵宾室在二楼,活动举办地点则在一楼,一开始主办方想过让她从旋转楼梯下去,好营造出众星捧月的效果,也让整个活动有个高光亮点,但白婧拒绝了。她连脸都不想在人前露,更何况是要以这么浮夸的方式登场。 走廊里空空荡荡,大概因为今天是包场的缘故,一路上一个旁的工作人员也没碰到。 到了电梯口,那名工作人员伸出手指按了一下下行的按钮便退到了一旁。 白婧看了一眼,不知道哪里觉得有些不对劲。是哪里呢? 电梯发出轻微的运作声,从一楼缓缓升了上来,发出了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就在白婧迈开脚往里走的一瞬间,她忽然明白过来刚刚自己感到的不对劲是在哪里。 但凡是高档一点的酒店服务生,特别是负责引导客人,帮助摁电梯的那些要么会在服务的时候戴上白色手套,就算不戴手套至少也会保持指甲修剪得整洁干净,绝对不会留着长长的指甲还涂着艳红色的指甲油。 你 白婧扭头正要问什么,眼角余光忽而发现前方打开的电梯门里头,电梯并没有上来,迎接她的是一个漆黑的窟窿。高达将近五米的层高落差意味着一旦她不当心摔下去,等待她的很可能只有死亡!白婧惊出了一身冷汗,人已经顺着那条腿的落势向前倾斜了,幸好发现得还算及时,她赶紧伸手抓住了旁边的电梯门。 然而,还不等她松口气,忽然有什么人在她身后重重一推,白婧的手跟着一松,再也控制不住落势,一个踉跄便摔进了那个坑里。 白婧在黑暗里仓促地抬起头来看,只来得及看到那扇如同白光所构成的门旁,一双妖媚的丹凤眼。 呵!白婧猛然惊醒,坐起身来拼命喘气。她摸了摸自己身上,又看向周围,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剧烈的心跳声中明白过来,自己刚才只是做了个噩梦。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白老师,发布会十分钟后即将开始,请您准备下楼了。 白婧的脸色变了,她站起身,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浅水色的长袖修身连衣裙,简单大方的发型,除了脸色苍白,呼吸还有点急促,并没有什么不妥。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快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顺手拿起桌上的面具,开门。 门外的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见她出来,赶紧让到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 工作人员闻言显然愣了一下,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素淡普通的脸,五官普通到即便走在街上迎面碰到,你都不会有什么印象。 老师,您叫我小王就好。 好的,小王,麻烦你了。白婧微笑道,眼神却停留在小王的手上。 那是一双有点粗糙的显然常常做家务的手,手指甲贴肉修剪,很干净。白婧松了口气。 小王腼腆地笑了一下:老师,您这边请。 白婧跟着她走到电梯旁,看着她按下下行按钮。 电梯发出轻微的运作声,慢慢升了上来,直到发出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这一次白婧没有直接往里走,她甚至没有站在电梯面前,而是让开了一些,侧身站着。 老师?小王伸手挡住电梯门,有些疑惑地看向白婧。 哦,谢谢。白婧冲着她点点头,再次确认里面不是一个窟窿,这才往里走。 一步、两步,突然,白婧在电梯里的镜面墙上看到了一道反光,等她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呵呵呵白婧再次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惊魂未定地去摸自己的背部。她伸手摸到了一手湿嗒嗒的水,凑到眼前看才发现是吓出来的冷汗,而不是被刀捅出的血。 又是梦! 白婧看向屋子里的镜子,镜中映照出她此时此刻的模样,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就连妆都花了。 笃笃,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下子把白婧的紧张吊到了最高点,跟着门外便传来了说话声:阿婧,你醒了吗?我进来啦。跟着,门被打开,白婧的经纪人兼合作伙伴林英芝走了进来。 怎么了,一身大汗?她关切地问道。 白婧松了口气。是啊,这才是现实,马上发布会就要开始了,她这个向来事事亲力亲为的经纪人林英芝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把事情交给一个不认识的服务生去做,自己却不出现呢?她甚至连她的穿着打扮身上的每一个配饰脸上的一根眼线都会逐一检查才放她出去,哪怕她根本不需要在人前露脸。 做了个连环噩梦。白婧站起身来,糟透了。她说着,便去脱身上的衣服:这衣服不能穿了。 林英芝避开了她换衣服的场景,到一旁包里取出来一套带狗头帽子的卡通连体服递过去:先拿这个顶着吧,我去给你熨一下备用的那条裙子,头发和妆面也需要重新弄。她看了眼手表,时间太紧了。 白婧喊了一声:林,帮我拉下拉链。 林英芝只好走过去,给她把连衣裙的长拉链拉下来。随着拉链滑下,连衣裙底下赫然露出了一具柔韧强健的青年男子躯体,充满了男性力度。 白婧,不,现在该称呼他为白竞了,白竞脱下了那身仙气飘飘的女神裙,看起来便一点也不仙女了,除了那头长发,他就是个英俊标志的青年。等他取下发卡,把头套放到桌上,这下子更是连一点女孩子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不好意思吧,你特地买给你弟弟的。 回头洗一洗就行了。林英芝说,我下去交代一下,让主持人先暖场,一会儿上来。 好。 白竞真实的头发长度只到肩膀,他随手将头发绑了个马尾,对着镜子慢慢擦拭脸上的残妆,脑子里还在转悠刚才那两个噩梦。 如果要用迷信的说法来分析的话,他就是被魇住了。 白竞记得小时候他奶奶经常跟他说,春天到了以后,万物复苏,不只是蛇虫鼠蚁,还有一些在阴暗环境中生存的东西也会跟着一起苏醒,等到了夏天,更是会进入活跃期。 他这是又招惹到了什么东西? 回想起梦中那双妖艳的眼,白竞忍不住伸手勾出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东西,那是块桃木牌,雕着一只双角似狮的神兽图腾,木牌上了年纪,表面因为长期被人手抚触形成了包浆,看着光滑有如蜜蜡。摸着那块牌子,白竞稍微安了点心。从小到大,这块牌子保佑他度过了不少难关,想来这一次也当如此。 咚咚,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请白竞转过头去,惊讶地发现出现在门口的并不是林英芝,而是一个一身嘻哈打扮的陌生男子。 Roy?白竞险些叫出声来。 作为白竞笔下的一个配角,Roy不仅深得粉丝们的喜爱,就连白竞自己都对这个角色有所偏爱,那是因为,Roy对白竞来说不只是一个虚构的角色,更是陪伴白竞一起长大的伙伴。 白竞父母早年便移民国外,他从小跟着奶奶一起在国内长大。为免他寂寞,他奶奶给他买了一条活泼好动又忠心耿耿的德牧,这就是Roy。在白竞孤独漫长又显得光怪陆离的童年岁月中,Roy既是白竞的小伙伴、朋友,也是他的守护神。因为有了Roy,乡下祖宅那栋阴森森的大屋在白竞眼里也变得不再那么可怕,更不用提Roy还曾数次有意无意地挽救过白竞的生命。 Roy跟我们竞竞的缘分很深,所以不要伤心,将来它一定还会回到你面前的。白竞16岁那一年,Roy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看着它逐渐微弱的呼吸,白竞忍不住哭了起来,死活不肯将Roy下葬。 他的奶奶便这么劝说他:别太伤心了,不然Roy会舍不得走,它如果滞留在这世间反而是害了它,让它好好地走,这样它才能尽快地回到你面前。 奶奶的劝导或许是纯粹的安慰也或许真的有某种魔力,Roy走后,白竞无意中开始创作白静静系列,将他童年时的经历辅以天马行空的想象,最终化作了白静静系列漫画,斩获了无数人的喜爱。刚开始的时候,白静静身边跟着的并不是黑猫暴风雨,而是德牧Roy,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白竞总是觉得自己笔下的德牧Roy和原来的Roy区别很大,试了几次之后,他无奈地推翻了这个设定,再后来,一个活泼好动、总是一身黑棒少年打扮的极客加情报贩子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笔下。 这个白竞无意中写出来的一个小配角,本来只打算完成一集的使命便不再出现,谁想到写着写着,他便迅速自己活了过来,等到白竞意识到的时候,他发现Roy回来了!而现在白竞望着门口的青年,陷入了短暂的迷惘之中。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26) 抱歉,我在找洗手间,但好像迷路了,请问你知道洗手间在哪里吗?常囿心站在门口发问。他本来不想打扰别人,实在是人有三急,再说男人跟男人之间一般没那么讲究。 您好?见对方盯着自己直看就是不吭声,常囿心不得不再次喊了一声。这会场实在太绕了,能不麻烦别人他也并不想麻烦啊。 洗手间?白竞回过神来,他迅速回想了一下,一楼其实是有洗手间的,但是由于楼层偏高,所以男厕所设置在中间夹层的地方,要走过去得从另外一头绕小路。白竞自然而然地回答道:你就到我这儿上吧。 啊? 公厕挺远的,我看你有点急? 哎,急是挺急的。常囿心笑了开来,那我就不客气啦。 白竞冲他招招手:进来吧。 常囿心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过了一会儿,又从厕所里冲了出来。 谢谢你啊兄弟。 你叫什么名字? 嗯?常囿心愣了一下,等到看清白竞身上那套衣服时嗷的叫了出来,这不是这不是Roy出道限定版的周边衣服吗,天啊,市面上不是已经绝版了吗,你这是高仿?他说着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摸一下又不敢造次,抓耳挠腮的活像只面前摆了狗粮但主人还没下令开吃,所以着急得不行的狗子。 白竞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真的。市面上是绝版了,出版社还有几套样品。你喜欢? 常囿心用力点头:我可是Roy铁杆粉! 那白竞的眼珠子转了下,我姐姐在这家出版社工作,我这次是跟过来玩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偷偷给你弄一套。 真的可以?常囿心睁大眼睛,飞快地打开手机,加个微信哥们,咱们以后就是好兄弟啦。 白竞笑着也打开手机,他对外联络的电话是林英芝在管理,自己手上这个只有亲朋好友。 行啦。常囿心加完联系方式,我叫常囿心,名字打给你了,活动马上开始了,我先下去了,咱们回聊。 好。白竞笑吟吟地看着他飞快地奔了出去,灵活得像曾经青壮年时期的Roy。 林英芝回来的时候发现白竞心情变好了,疑惑地问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Roy回来了。 嗯? 白竞笑了笑:我们该准备下去了。 第34章 缪斯女神3 我回来了。楚灵崖说着,带着常囿心进来。 小院里,槐树葱茏。五月时节本是槐花开放的时候,骚灵院子里这棵老槐树不知道是因为年纪大了,还是因为养在都市里的关系,花期来得要比其他树晚一些。到了这个时候才刚刚攒了半树纯白的槐花花苞,星星点点地隐藏在葱葱绿意中,像是害羞的少女,偷偷张望。 骚灵经了楚灵崖的手,已经焕然一新。 进门的影壁前挖了一条竖长的小水池,里头养着睡莲金鱼,还扔了招财的硬币。一开始楚灵崖还担心里头没有活水需要经常捯饬,问了谢如渐,谢如渐只说了句简单,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反正这个无本无源的小水池子就成了个活水不断的景观。水池里的水质清澈,就连底下躺着的硬币花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就连楚灵崖自己经过都会忍不住想要往里头扔两枚硬币,更不用说那些过来消磨时光的客人。 绕过影壁,长方形的院子里规划成了三个区域,围绕老槐树的有秋千和零散摆放的座位、躺椅,甚至是厚厚的蒲团。现在通讯设备发达,很多人拿个手机PAD都能上网,去网咖不过是图个氛围,楚灵崖就升级了骚灵的无线设备,提高了带宽和覆盖面,这样坐在院子里也能悠闲上网,打发时间,天气好的时候,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打个盹,日子实在好过。 第二个区域是楚灵崖特别布置过的花卉盆景区。严格来说,骚灵并不大,至少白天的样子看起来不算太大,整个庭院的面积大概也就是六十来个平方米,不适宜大动干戈,楚灵崖便从细处着手,搭了花架,装了景观泉水,摆放了一些比较有设计感的装饰品还有书架,供人游玩、拍照、随意地读读书。至于第三个区域,楚灵崖是计划以后在屋檐下摆放冷餐台,固定每个下午2点供应下午茶,到时候购买了下午茶套餐的客人都能来这里吃个痛快。 至于白虎,因为被赋予了网咖代表猫的重任,所以整个院子都是它的天下,猫玩具、猫爬架、猫粮盆、猫窝,哪儿都有它的东西,楚灵崖最好它每天在院子里打滚,萌得女孩子们追着它跑才好,所以并没有给它限制活动范围。 常囿心还是第一次来骚灵,把周围看了一圈,竖起大拇指:不错啊! 楚灵崖领他进了大厅,便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正在跟谢如渐讲话。 岳沼?楚灵崖惊讶地喊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正是岳沼。覃小雨的案子结束,龙海明等人都去坐牢了,岳沼也去了警察局自首。直到那时候他才知道,当年守厂子的保安大叔并非死于液化气爆炸。在那之前,龙海明为了把他打晕,用石头砸中了大叔的头部要害,致使后者颅脑严重损伤,其实就算钢瓶没炸,大叔也救不回来了。整件事里岳沼虽不能完全脱罪,但他只是个盗窃从犯,加上当时主动报警制止犯罪,犯案当时又未满18岁,最后只是判了缓刑与罚金做结。案子结束之后,岳沼便没有离开常乐市,而是选择回到故乡,落地生根。 下午好,灵崖、常警官。岳沼今年才三十出头,之前是东奔西走,生活不安定才显得落魄憔悴,现在心里的包袱已经放下,他把胡子刮了,头发修剪好,看起来倒是年轻了不少,像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我来找工作的,谢老板说,他这儿缺个网管。 网!楚灵崖一听登时炸了,如果是只猫,他现在可能已经连毛都竖起来了,他急急跑到谢如渐跟前说,如渐哥,我以后不请假了,你不要赶我走! 谢如渐从眼镜片后头看他:你自己不是说了暂时代班,等网咖装修好了,我找到接替的人了就走? 楚灵崖:我话的确是他说的,但他当时只是权宜之计啊! 还没、还没完全装修好呢,内部结构也要调整的!楚灵崖硬撑,其实骚灵内部他也都大致规划好了,空间重新区隔,更注重私密性,除了单人小间,也安排几个双人间和多人套间,方便顾客灵活选择。要说完工的确还没完全完工,但是随便谁也能照着图纸跟下去。 岳沼显然也愣住了,他既然决定在常乐市落脚,自然需要找工作。他原本是打算去那些健身房、射箭馆看看有没有活的,没想到谢如渐主动找到他,说请他来做网管,岳沼也没想到,这代表着楚灵崖要失业。 谢老板,要不然我还是 谢如渐看了他一眼,岳沼便闭嘴了。老实说,他有点怕谢如渐。 谢如渐说:骗你的。 楚灵崖:啊? 谢如渐:你来网咖也有一阵子了,以后网咖要排早晚班,你上晚班,所以我让小岳接你的日班。 楚灵崖脸上的表情从生气变成了沮丧又变成笑逐颜开,跟着是有些哭笑不得:如渐哥,你这算是故意欺负我吗? 谢如渐微微扬起唇角:对啊。 楚灵崖便又不生气了:反正你不赶我走就好。 常囿心在旁边看得头都要掉下来了,他这个好友从小到大都是一副精英理智派面孔,少年老成,十项全能,虽然人的确挺热心,但是几曾看过他这副粘人的样子。常囿心拼命摇头,栽了,这次是真的栽了。 哦,对了,如渐哥,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我过命的好朋友常囿心,现在在市公安局刑警总队工作。 谢如渐看了常囿心一眼,眼里微微有些惊讶:你这个朋友,运气从小就挺好的吧。 楚灵崖:嗯,是啊,特别好。 常囿心:? 谢如渐:怪不得,也算难得一见了。 楚灵崖:我也觉得,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发现了。 常囿心: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夸你命好。楚灵崖说,你不是要试试刚拿到的游戏吗,我给你开机子。 什么游戏?谢如渐问。 《娇俏侦探白静静》特别篇的配套试玩游戏,今天发布会上送的,这个IP很流行,我猜后期会大爆,所以带回来试试。楚灵崖说,现在只是小范围测试,加了特殊保护,我研究了一下,怀疑一个序列号只能装一台机器,我把他的骗过来,到时候我们就有两个账号可以吸引客人们过来尝鲜。 岳沼:大哥,你刚刚还说他是你过命的好朋友呢! 那头的常囿心还浑然不知自己给骗了,正在熟练地拆盘、导入、安装程序。 灵崖,你们的电脑有保护,怎么弄啊? 等会,我来开权限。楚灵崖说了句便走了过去。 游戏很快装完,但是在打开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黑色的屏幕上只有一排莹白色的字一闪一闪:想要进入白静静的特别国度冒险吗,勇敢者们的集会正在召集,正式上线时间,今晚22:00。 怎么还是个网游啊?常囿心忍不住嘟哝了一句。 晚上十点,罗欣处理完了手头的一切,这才有空关起房门,安装白静静特别篇的游戏试玩。 回忆白天跟某个Roy打扮男吵架的一幕,她忍不住嫌弃地撇了撇嘴。 一个IP红了就是这样,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罗欣虽然不是Roy黑,但是冒犯罗旬就等于冒犯她本人。 什么人啊! 她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电脑屏幕上显示游戏开始安装,有趣的是进度条并不是常见的一根长条,上面提示安装进度百分之多少,而是一个小人在一条长长的昏暗隧道里走。隧道中隐约可见倒挂的蝙蝠、飞舞的萤火虫、顺着洞顶倒挂下来的蜘蛛之类,小人探索隧道的进度似乎就是安装进度。 还挺特别的。罗欣想着,操作着小人继续往前。 欣欣,洗澡水给你放好了!门外传来了她妈妈的喊声,罗欣应了一声就来,手却没有松开鼠标。 隧道随着小人的探索推进,逐渐展露出更多的面貌,破损的砖块、带有浓重时代风格的红字标语、散落的铁马等等,这一切都昭示着这应该是个本土背景的故事。 白静静系列的时代背景并不局限于现代,由于女主角的背景特殊,每次推出新系列的时候并非是顺时间叙述的构成,时不时就会发生一些倒转、跳转之类的情况,这对于刚刚接触白静静系列的新人来说其实不太友善,但是一旦读进去了,前后连起来看你就会发现,这并非是作者笔力不够所造成的。恰恰相反,作者白婧对于整个系列的掌控拥有十分完善的规划,每一次视角或是年代背景的变化都有意义存在,这也是白静静系列作为一部女主悬疑冒险解谜漫画能够拥有数量相差不大的男女粉丝的原因。 罗欣是白静静系列的老粉,差不多是白静静第一集 面世的时候,她就买来看了,之后追连载追了五年,几乎所有的白静静相关书本周边全都买过,她甚至是网络论坛白家公馆这个小组的维护者之一,承担着白静静相关词条编辑、资料录入及审核等工作。换言之,罗欣对白静静系列的各个场景都十分熟悉,不过这次的场景,罗欣从来没见过。 这是哪儿,该不会是白静静冒险笔记里的家乡?罗欣白天还曾跟常囿心提到过白静静的第一次出场其实是个小短篇,那时候白婧还没签约出版社,这则漫画是免费PO在社交网络上的,故事的主人公也叫白静静,身边跟着一条叫Roy的德牧。后来白静静系列红了以后,有人翻出了这个短篇,怀疑那就是白静静的初登场,也有人说可能只是巧合或者是同人之类,反正目前为止,白婧本人从没有正式承认过。 不愧是特别篇啊,舞台又回到了白静静走出来的地方,看来这次要揭开一个大谜题了!罗欣兴奋起来,摩拳擦掌期待着进度快点走完。 欣欣,罗欣的妈妈又喊了一声,水要凉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罗欣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小人还在隧道里推进,95%、96%、97%到了99%的时候,小人像是忽然撞到了什么,虽然保持着前进的态势却没有移动,连进度条也停止不动了。 怎么回事? 罗欣按了几下鼠标按键,抓着鼠标甩了一下。光标是正常的,人物也继续在行动,但是就是不刷新新的场景。 难道卡住了? 欣欣,别玩了。罗欣妈妈显然也有点生气了,在外面大声喊了一句。 好了好了,我在拿衣服了,马上就来。罗欣低头看了眼电脑主机。指示灯一闪一闪的,显示光盘正在运作,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欣直起身来,猝不及防地与屏幕对上了。 这是罗欣的眼睛飞快地瞪大,肾上腺素直线飙升,她张开嘴巴,似乎想要惊叫却没能发出声音。 欣欣?罗欣妈妈推开门张望,屋子里的电脑还开着,显示的是没有任何程序运行的电脑桌面,书桌前的位置上却空空荡荡的。 人呢?已经去洗澡了?罗欣妈妈疑惑不解地嘟囔了一句,带上了门。 当房门关闭后,那张桌面却晃了一下,像是一张抹布被外力扭曲了,桌面上显示为金瞳黑猫的图标融成了水,顺着屏幕花花绿绿地淌了下来,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这一晚,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很多人家里,只有常囿心,怎么在家里装游戏都没反应后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在打了楚灵崖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后,他气鼓鼓地去睡了,决定明天天一亮就去找楚灵崖算账! 第35章 缪斯女神4 楚灵崖乖乖地跟着谢如渐,看他在骚灵网咖门口再一次挂上了那盏六角宫灯。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27) 夜色已深,远处巷子口传来夏夜集市的喧闹人声,没有人会想到,就在这样一个小巷子里,一个大隐隐于市的地方会有一座独特的牢狱。 每个月初七,鬼差会固定来交接鬼犯,有的要带去地府投胎或是受罚,有的则带来我们这里暂时监管,等到调查清楚情况,再做进一步的处置。谢如渐说,楚灵崖跟着他往门外走,被拦了一下。 不用特地出来,上次是带你走了条捷径。谢如渐说。 跟着谢如渐,楚灵崖重新回到庭院里,一切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一切看起来又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了。 楚灵崖眨了眨眼睛,有种周围在波动的感觉,就像是眼前有座海市蜃楼,只不过海市蜃楼跟真实的场景发生了重叠,所以当海市蜃楼发生颤动的时候,你能看到底下的真实场景。 谢如渐看了他一眼:看得到路吗? 楚灵崖:嗯? 谢如渐说:仔细瞧瞧。 楚灵崖听他的话,定睛看去,很快发现两者之间似乎有一条缝隙,不宽,大概十多公分,像一根窄窄的独木桥。这桥是银色的,如同一道光,曲曲弯弯地映在了地上。 楚灵崖试着踏上那道光,耳朵里听到了轻轻的哗的一声,像是水面被搅扰,又像是树叶被风吹拂发出的声响。他看了眼谢如渐,见后者没有表示,便沿着光柱往前走去,而谢如渐也跟在他的后面走了过来。 楚灵崖顺着那条光柱,或者该说是光路绕过影壁、穿过庭院。光路并不总是笔直的,它有弯曲,尽管有些弯曲在楚灵崖眼里粗看似乎没有意义,但是当他走过去的时候便会发现,那似乎是两堵不规则墙壁之间的缝隙,必须也只能这么走;光路也并不总是通往没有障碍物的地方,不过楚灵崖很信任谢如渐,即便看到自己马上要撞墙了,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走过去,然后,他便穿过障碍,进入了新的空间。 周围的景致明明还是白天的场景,只不过这次他们穿墙飞檐,在机房内部兜了一圈再出门后,楚灵崖发现自己停在了一座空旷的广场上。 咦,这里不应该是后院吗? 楚灵崖往前望,眼前不远处是一座纯木质、黑色房顶的大屋。大屋位于三层台阶上,不像楚灵崖参观过的皇家宫殿那么豪华,却有另外一种说不出来的威严,那造型有点像是一只眼睛,天地间一只赏善罚恶的眼。 谢如渐走上来,点点头:你这双眼睛果然是个宝贝。他说,上来吧。 楚灵崖赶紧跟着谢如渐跨上三段台阶。 周围十分安静,这里的时间大约是恒定的夜晚,天上是似乎数万年都不变的沉沉乌云,乌云中间可见一钩银色的弦月,很细,但不容忽视。 冷风吹来,让人清醒,不知从哪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汇聚成一片金属撞击的海洋。楚灵崖朝着四周看去,这片天地仿佛无穷无尽,又仿佛只在方寸之间,他看出去是山河湖海,苍穹荒野,但定睛看去,又觉得那好像只是乌云翻滚让人产生的错觉。 别多看,小心迷了心智。谢如渐说。他推开大屋的门,楚灵崖在屋子正中看到了一部电梯。很老式的那种,灰绿色的外壳,周围则什么也没有。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楚灵崖好奇地问。他明明没有看到铃铎或是索桥,那么刚刚的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镣铐。谢如渐显然对他的疑问了如指掌,简短地回答道,记得上次跟你说过的罗酆山六天宫二十四地狱? 记得。楚灵崖后来还去补了课。他原本就看一些道教书籍,只不过他师傅说他命中与道无缘,所以并不强行逼迫他去看,只是作为课外书籍随便翻翻。 二十四狱的名字都很复杂,后来历经多次改革,中间过程曲折我就不跟你说了。电梯门打开,两人走了进去,电梯门又阖上,开始下行。 你只要记得我们这里有六个关押不同鬼怪的刑狱即可,如果要对应到现代牢狱体系,可以看成是暂时拘留等待查清押走的、所犯罪行较轻在人间服完刑再带走的、犯罪程度中等下面暂时没地方关放在我们这儿执行的、所犯罪行严重底下还没吵清楚该怎么判眼不见为净扔在我们这儿等吵架结束的、还有关于是否有罪缺乏定论,先关起来再说的,像柳月娥她们就属于这一类。 楚灵崖边听边记,听到这里顿了顿:拘留、犯罪程度轻中重、是否定罪存在异议的,这才五个啊,还有一个狱呢? 谢如渐按住开关:到了。 电梯门打开,迎接楚灵崖的是他曾经见过的那间气派的六角大厅。 通常情况下,负责我们这个区域也就是常乐市的是老谢和小白两个人,有的时候也会有其他地方的鬼差过来公干,不管是哪个地方来,都会有公文交接的手续,这是一套工作设备。谢如渐似乎刻意回避了刚才楚灵崖的那个问题,打开柜台翻板,他走进去,拿出了里面读取鬼差骨牌的匣子、铃铛,还有账簿等物。 所有的牢狱钥匙都在这里,谢如渐伸手敲了敲背后的六棱柱,木板亮了一下,同时打开,露出了底下叼着钥匙的兽头。那是龙生九子中的狴犴。 骚灵一共120间牢房,每面20把钥匙,根据轻重缓急程度,不同的钥匙对应不同的牢狱以及牢狱中不同等级的牢房,这个我回头会给你一份学习资料,你可以看,但只能作为参考。什么鬼犯配什么牢房,很多时候还要靠我们的判断。 我们以什么标准来判断? 谢如渐抬眼看向楚灵崖:致死率。 楚灵崖: 越危险的鬼犯,配安全性越高的牢房,哪怕他们犯下的罪行一眼看过去未必很重。你有真实之眼,比其他人占点便宜,哪怕没有经验,多少也能感觉出哪些鬼是危险的,哪些则还行。谢如渐将账簿推过去,提押鬼犯都要有记录,收费标准是固定的 我们还收费?楚灵崖惊讶地拿起账簿翻看起来,每一页上都是工整漂亮的小楷,记录着提押条目,应当是谢如渐的手笔。 谢如渐看了他一眼:不收费,我们喝西北风去?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楚灵崖顿时噎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还以为谢如渐做这个事情是在地府领了职,有固定工资的,没想到还有收费一说。这么说起来的话,谢如渐的确看起来很缺钱的样子。 为什么他会那么缺钱呢? 周期性的鬼犯交接,地府会按月结账,入账日期同样是每个月的初七,所以初七这天两方默认要做盘点,清点人数,结清账目,鬼犯当天带过来的人头也从第二天开始算钱,其余时间也会有一些临时提和押的情况,都是当日起结算。 楚灵崖举手,谢如渐:说。 楚灵崖:地府结账一般给什么货币呢? 谢如渐:人民币。 楚灵崖松了口气,心想还好不是冥币,不然收现金怪吓人的。 谢如渐说:像上次覃红梅那种情况,属于特殊事例,所以是小白私人垫钱,当然,最后确认了覃红梅情况后,公家或许会给他报销,这和我们无关。另外,我会接一些地府的悬赏任务,这事跟你没有关系,但是我出去做任务的时候,人一般不在店里,你要能独当一面。 楚灵崖想了一下:如渐哥,你的意思是,骚灵里面偶尔也会有危险是吗? 谢如渐为楚灵崖的敏感略有些吃惊,他似乎很擅长抓住重点:当然。既然是囚犯,就有危险性,一个不留神越狱的话,狱卒自然要倒霉。 可是你一个人看守了这里很久,你很厉害。楚灵崖自然而然地说。 谢如渐:他对楚灵崖这种介乎聪明世故与天真直率之间两级翻转的性格真的有些没辙。 你现在还让我跟你一起做这件事,如渐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有培养潜力? 谢如渐:我不是,我没有。 楚灵崖又问:如渐哥,除了跟鬼差交接人头,我们平时还需要做什么?巡视六狱,给服刑的囚犯送吃的,打扫卫生之类吗? 谢如渐摇摇头:不需要刻意做那些,通常只要确保他们不死不犯事就行了。 楚灵崖愣了一下,正要发问,突然感觉到什么,目光不由投向了谢如渐面前的柜台,与此同时,纯黑的柜台中间一格微微一跳后被点亮,露出了其中摆放的骚灵网咖机房,里面的某个角落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上去看看。谢如渐说。 两人再度乘电梯上去,这次一开门便是后院,骚灵已经关闭的机房里亮起了荧光,还有沙沙的声音传来。 谢如渐对楚灵崖点点头,楚灵崖便推开门先走了进去,谢如渐则隐去了身形,跟在他身后。黑暗的机房里,一排排的电脑隐藏在黑暗中,保持着缄默,只有一个角落里两台连着的电脑不知怎么兀自亮了起来,沙沙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楚灵崖走过去,发现两台电脑都被打开了,屏幕上闪烁着欢迎图标,一只金眼睛的黑猫在黑暗中与楚灵崖对望一眼,无声无息地走开,一行字幕显现出来:欢迎来到娇俏侦探白静静的冒险世界,下面将进行软件安装,请选择 楚灵崖在两台电脑上分别点了是,两边的屏幕便都发生了变化,他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隧道,有个小人正在里头行走,进度条则显示在角落的位置。 探索这条隧道,准备迎接新世界吧。 楚灵崖感到身后靠过来一具有点冷的身体,属于谢如渐的气息传了过来,他很放心地开始按鼠标键。因为只有一个人操作,所以本来应该是一台电脑动起来,但是另一台无人操作的电脑竟然也在微微的停顿后,跟着也动了起来。 小人在昏暗的隧道里行走,滴答的水声、孤单的脚步声、耗子吃东西的声音和被惊扰后扑扑飞走的蝙蝠的声音间或传来,其余时间都是安静的。 不,其实是有声音的。楚灵崖仔细听了一下,发现那是一种单调的,仿佛电子白噪音一般的声音,但是中间好像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变化,像是什么人在呓语,他正想听清楚点,两只凉凉的手便捂上了他的耳朵。 不要听。谢如渐的声音传来。 楚灵崖点点头,开始专心致志地操纵小人前进。 荒凉的隧道仿佛永无止尽,这条废弃隧道的有些部分已经坍塌了,露出底下的青苔和淤泥,一些生锈的铁马横七竖八地扔在路边,小人手里只有一个电筒,所以可视范围相当有限,而且游戏的视角渐渐便从第三方视角过渡到了第一人称,这更加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楚灵崖都差点忘了这不是游戏本体,而只是一个安装进度条。 所幸,隧道里虽然荒凉压抑偶有惊吓,但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段时间后,楚灵崖看到前方出现了隐隐的亮光。他看了眼屏幕下的进度条:95%。 这游戏是不是装得有点慢啊? 楚灵崖操控小人往前走去,终于进度条攀升到了98%,就在这个时候,进度突然卡住了。他探头看了眼隔壁,两台电脑居然在同一时间卡住了,屏幕上的小人重复着走路的动作,但是就像是有堵看不见的墙,挡住了他的去路,而那个光点明明就在不远的地方了。 怎么回事?空气墙?走岔路了? 楚灵崖正在疑惑,忽然发现眼前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那个光点!小人明明不再往前,但光点却在迅速地靠过来,并且逐渐扩大。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一张黑色的纸上突然被烧出了一个洞,洞内泄露出了光亮并迅速向外扩张。楚灵崖很快发现,那并不是一个洞,而是一张被揉成一团的废纸? 等等,不是废纸! 那团白拉拉的东西在翻滚着飞过来的时候逐渐伸展,折痕还在,面积扩大,上面出现了疑似人类的五官。这是一张人皮!!! 这张苍白的人皮脸飞速靠近了游戏操作者并占据了整个屏幕,现在楚灵崖的眼前看到的是一张被完全展开的、肿胀变形的死人脸孔,因为紧紧贴着屏幕,脸上的五官都被挤压扁平,看起来有点失真。 楚灵崖怀疑,这家伙本来模拟的是他的脸。 想想吧,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在昏暗的屋子里打恐怖游戏,经历过一段长长的黑暗隧道之旅,在你受够了各种老鼠蝙蝠虫子的惊吓后,以为自己终于看到了光亮,结果却发现迅速贴过来一张死人大脸,还跟你长得一模一样,这个人会有什么感想? 楚灵崖不高兴地说:没仇没怨的,干嘛这么丑化我。 电脑里的脸闻言好像抽搐了一下,跟着他便开始往外钻,先出来的是脸颊上的胖肉,因为死后失去弹性松松垮垮地垂着,然后才是鼻子,再然后是一双紧紧闭着的眼睛。楚灵崖往后嫌弃地退了退,看到那家伙睁开眼睛,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你 威胁的话语戛然而止,从电脑里钻出来的家伙的眼神迅速变为惊恐,惨叫了一声鬼啊然后飞快地钻回了屏幕里。 楚灵崖:??? 谢如渐: 两人转过头,发现柳月娥领着那对双胞胎小鬼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一起看热闹,三张狰狞的鬼脸上写满了恶趣味。 第36章 缪斯女神5 短短十分钟后,那个游戏里的鬼就被揪了出来,真人原来只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脸颊浮肿,双眼无神的青年。他惊慌地缩在骚灵的角落里,被一群骚灵的老鬼围着,浑身抖如筛糠,估计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出来吓吓人恶作剧,竟然会落入鬼窝。 别害怕,他们都是好鬼,不会随意欺负你的。这时候,唯一一个看起来正常的楚灵崖就显得十分和蔼可亲了,这青年鬼可怜兮兮地往楚灵崖那里靠了靠,大概是想寻找安全感。 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死的,为什么在游戏里?谢如渐一开口,这青年便又哆嗦了一下。以他这个新鬼的眼力来看,那个女的和两个小鬼都是超级危险的大鬼,刚刚问话的青年是个活人,至于现在这个,他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虽然看起来像个活人,但真的好吓人、好吓人,比那三个大鬼还要吓人一百不,一千倍! 呜青年鬼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28) 谢如渐: 谢如渐突然开始怀疑,自己这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气质,楚灵崖到底是怎么想到用我喜欢你这四个字硬黏上来不肯走的?果然还是脑子有病吧! 并不知道自己再次被盖章确认脑子有病,楚灵崖赶紧替谢如渐救场说:你真的不用怕,如渐哥是这里的老板,也是地府领了差的人,不会随便害你的,他就是看起来严肃一点,其实人可好啦,问你来历也是想帮你,对吧,如渐哥? 谢如渐:别随便给我立人设喂! 不知道青年鬼是不是信了,反正他哆哆嗦嗦地看了谢如渐一眼,然后便老老实实地交代起来:我叫吴忠友,外省人,是去年年底死的。生前我在智旭游戏公司工作,我们公司在帮《白静静系列特别篇》开发单机游戏,我是程序员,那晚我在公司里加班,突然就猝死了。呜呜我就这么死了啊,刚喊了烧烤,夜宵都还没吃到,恋爱都没谈过一个呢,就这么孤零零地死在了工位上!!!一提到自己的悲惨人生,吴忠友哭得更起劲了,太惨了,我真的是太惨了! 所以你死后因为执念躲到了白静静游戏里?楚灵崖问。 吴忠友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就突然眼前一黑,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家里。我在城西租了间一室户,一开始,我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还以为自己是做了场梦,直到我发现,我屋子的窗户外面是是不正常的! 吴忠友又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这一次比刚才还害怕,楚灵崖安抚了半天,又跟柳月娥三个商量了,让他们站远了一点,吴忠友才能勉强开口。 我的窗户外面本来应该是一条街道,但是那天我透过窗户往外看才发现发现吴忠友喉头哽咽了一声,发现外面竟然是一座很大、很大的黑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打开门出去看,结果一出去就发现自己脚底下踩的也是那座山的一部分。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就是睡一觉起来,突然就天翻地覆了,你被扔到了一个你不认识的地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我吓得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门一关,这个世界好像又是我熟悉的地方了。然后我打开电脑,试图弄清楚自己在哪里,家里的电脑是能开的,看起来跟我过去的桌面也差不多,但是多了一个白静静游戏的图标。我死的时候,那个游戏差不多已经做完了,正在做后期测试,我试着点开其他程序图标,全部都没有反映,只有这个游戏图标能点开,但是它告诉我游戏还没上线,让我耐心等待。于是我只好在我的屋子里等待。 那里没有白昼黑夜,好在电脑上显示的时间是正常的,所以我到了白天就把窗帘拉开,晚上,就把窗帘关闭。我的屋子里有个小冰箱,打开里面有我之前买的东西,跟现实中一样,几罐可乐,一点儿零食。我试着吃了,我那时候其实已经渐渐想起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我死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死了以后会来到这样一个地方。我不会饿也不会渴,我吃东西是有味觉的,但是吃下去以后就像是变成空气消失了。我把冰箱里的东西全部吃空,第二天冰箱里又会出现跟前一天一样的东西,就像一个死循环。 我就那样每天缩在房间里,像一只永远在仓鼠笼子里拼命奔跑的仓鼠。几天后,我胆子大一点了,就从窗户往外看,那座巨大的黑山还在,我就想,要不出门探索一下吧。我出了门,回过头看,发现我身后就是一扇门,我看不到我的屋子,就好像机器猫的随身空间一样,关上门,里面是我的小空间,打开门,外面是我不认识的世界。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在山上走啊走,想弄明白周围是怎样的。对了,当我走动的时候,那扇门一直跟着我,我就像是一只蜗牛,我的租屋就是我背上的壳,不论走到哪里都跟着我。 我安了心,就开始探索周围了。虽然我不会饿和渴,但是我会觉得累,很快我就发现,在外面探索的时候我的体力总是消耗得特别快,但是在屋子里的时候就不会这么明显。比如,我在外面走半天,可能就累得不行了,但是在屋子里的时候,我可能要连续活动一天一夜以上才会觉得有点累。我就这么走走停停,累了回屋里休息会儿吃点东西,精神养足了,再到外面走,当然,我也会每天定期打开我的电脑,试试那些图标,期盼着哪天会有一点变化。 我们做游戏这行的,很多都是宅男宅女,老实讲,以前我休假的时候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不出去也不跟人社交,我以前还跟人说,只要有吃有喝有网络,你让我在家里呆个三五年一步不出门也没问题,直到死后我才明白,虽然待在家里,我其实还是在社交的,只不过是用网络的方式,也还是在消遣的,用看漫画或者游戏的方式,当这两种方式都被剥夺得差不多了以后,我也会孤单,会烦躁。 我从冬天走到了冬季结束,终于发现周围有点变化了。黑山上面没有任何植物,当然也没有什么小动物或者飞鸟,它就是一座山,每一天不论我走多远,看到的都是一样的。我也有情绪崩溃的时候,最歇斯底里的时候我大喊大叫,甚至诅咒老天,觉得哪怕出来一帮魔鬼也好,但是黑山什么反应都不会给我。我就像是进了传说中的无间地狱,不停轮回地拖着自己的房子走大概就是我受的惩罚。今年2月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是2月14日,我突然发现黑山有了变化,我往上看,在很高的地方,好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斑点。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试着往上爬。 这座山很奇怪,仿佛不存在地心引力这种东西,不管我往哪个方向走都是可以的,所以我时常要用屋子里的笔做记号,这样才不会走回头路,但黑山其实很大,老实讲,我也不知道我的记号做得有没有用,反正我一次都没走过回头路。看到了那块斑点,我就来了精神,朝那里走了,大概2月底的时候,我来到了那块斑点的面前。非常大的一块白色的斑点,是椭圆形状的,中间还有很大的黑色斑点 谢如渐微微皱了皱眉头,楚灵崖看了他一眼,两人显然都意识到了什么。 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还伸出手摸了摸,触感有点奇怪,比起黑山的其他部位好像凉一点,软一点,我想挖点下来带回去研究,但是手头没工具,便决定回屋子里去找找。我找到了一把螺丝刀,那是我平时做模型用的,我就拿着这把螺丝刀兴冲冲地去挖那块斑点了。吴忠友捂住脸孔,显然那之后发生的事情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心里阴影。 那块斑点虽然摸着软,但是我的螺丝刀竟然不能给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在那块斑点上划出一小道痕迹,然后、然后我就感到身下的黑山震动了一下,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就想着接着干,谁想到下一秒钟,那个斑点上黑色部分突然就像是掉下来一样从上面降了下来,掉到了我面前。我刚开始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感觉这很危险,所以吓得转身就跑。还好我的房门就在我的身后,我躲进屋子里,把门关紧,甚至拖了桌子椅子挡住那扇门,然后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门跟窗是斜对着的位置,我躲在门后,抱着膝盖等了半天,发现周围安静得可怕。然后我突然发现,天黑了 那里从不天黑,我慌张地向窗外看去,结果看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就堵在我的窗口,正在对着里面张望。我忽然就明白过来了,什么黑山,那根本是一只怪物,我看到的所谓白斑黑斑就是它的眼睛啊!吴忠友泪流满面,我吓得半死,以为这下自己完了,我想我这间小小的屋子怎么可能挡得住怪物的攻击,恍恍惚惚中我昏睡了过去,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那只眼睛走了,我好像捡回了一条命。我茫然得很,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的电脑竟然自己动了起来,黑猫图标开始推进,跟着我就看到了外头的现实世界。 看来是游戏连接了两个空间,楚灵崖问,你后来为什么要吓人?山与~息~督~迦。 我不是故意的,不不,我其实是故意的。吴忠友说话简直颠三倒四,是这样的,我发现游戏可以启动并且能够通过游戏窗口看到外面的人以后就一直试图跟大家联系,我想从里面出来啊!谁要跟那种怪物生活在一个空间对不对!可是,没有任何人能跟我沟通,我只能看到大家在外面忙忙碌碌,最开始看到的都是我的同事,再后来是一些不认识的脸孔,我马上意识到,这是白静静这款游戏要面世了。联想到之前图标让我等待,我就想是不是游戏正式上市以后,我就能回到现实世界了。就是在那段时间,我重新找回了希望,我想着我也要努力一下,至少要离开那个怪物的活动范围,别到时候我能出来了,但是被怪物一巴掌拍死了,所以我鼓起勇气再度出了门。 这一次,我走过了一个春季,没有再次遇到那只眼睛,而是来到了黑山的最高处,你们不会明白当我看到黑山,不,应该说是那只怪物的界限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弄明白那是一只躺在地上的怪物,它张大了嘴巴,一直在等着,在它的嘴巴前方是一条隧道。你们明白了吗,我也是白静静游戏开发组的一份子,我很熟悉那条隧道,那是游戏开始,玩家引导过程中必须经过的一条隧道,我们那时候还很为这个设计自豪。我有了很不祥的预感,然后没过多久,我就眼睁睁地看到一个我熟悉的同事从隧道里迷迷糊糊地走了出来,它合上了嘴巴,我的同事就消失了 吴忠友惊恐地回忆着这一幕: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知道它在吃人。后来又陆续有人进来,然后被它吃掉。我回去查了时间,发现马上就要到白静静游戏试玩版发售的日子了,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少粉丝拿到这款游戏来玩,它们全都会被它吃了的,要是到了正式发行的时候,那死的人就更多了!我虽然不是什么英雄,但我想着,无论怎么样,我能警告一个是一个 所以你抢在我们出隧道之前想把我们吓回去?楚灵崖问。 吴忠友点点头:我、我真的没想到你们这么厉害。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如渐哥,下面我们怎么办? 谢如渐说:既然已经把他弄出来了,先给他间牢房住,再联系白星辰,让他看着处理。 楚灵崖高兴起来:我就知道如渐哥你最好了!放心,小吴,我一定给你安排一间合适的牢房! 吴忠友:???他看起来很想问问合适的牢房是什么意思,但是不敢。 楚灵崖根据谢如渐的指导,打开六棱柱,一眼扫过去,某种直觉就牵扯住了他,他指了指一枚木头钥匙问谢如渐:如渐哥,这间房可以吗? 谢如渐点点头:可以。 柳月娥在旁边惊叹:小楚可以啊,谢老板,跟当年的你相比虽然还差了一截,他这也算天赋异禀了吧。 谢如渐虽然告诉楚灵崖,他凭借自己的真实之眼能够大概判断出一只鬼危不危险,有多危险,但他并没有告诉楚灵崖,即便严格遵循他的指南做,在大部分同等级的牢狱中,要判断哪一间牢房更适合那只鬼还需要修为、经验以及一些无法锻炼出来的灵性直觉。楚灵崖似乎天生就具有这种能力。 走,小吴,我带你参观参观。得到谢如渐的认可,楚灵崖显然特别高兴,忙不迭地招呼吴忠友。后者站起身来,似乎也因为终于脱离了那个奇怪的游戏世界而松了口气。尽管他还不确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是能够离开那里,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也算是件好事了。 谢谢你们。吴忠友笨拙地道歉,然而,就在他迈开步子的一刹那,他就像是一个3D全息的影像突然受到了干扰,变得扭曲起来,我、我怎么了?吴忠友看向自己的手掌,几乎是下一秒,他就像是一团泡沫在众人眼前飞快地消解不见了。 谢如渐快步走到电脑旁,再次点开了游戏,刚才他们就是通过显示屏把吴忠友用锁魂令给揪出来的,但是这一次,无论他们怎么试验,吴忠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藏起来了,哪里也找不到了。 第37章 缪斯女神6 常囿心是在一阵阵手机铃声中被吵醒的。 这位大少爷平时脾气其实不错,只有起床气比较严重,被吵醒的时候差点就把电话给扔了,好在看到了屏幕上的三个字。 喂,楚灵崖,你小子还有脸打电话给我呀!常囿心恨得牙痒痒,不提还好,一提就想起来昨晚装游戏的事了。他是直到发现怎么装都装不上再去网络搜寻才发现,原来这游戏试玩盘做了特殊限制,一个序列号只能装一台机子。楚灵崖就是学这个的,显然这小子早就知道了,之所以那么做,八成是为了他那个初恋男神。 见色忘义!可恶啊! 楚灵崖那头的声音却很严肃:老常,你可算接我电话了,我确认一下,白静静那个游戏你现在应该是装不上了对吧? 常囿心没脾气了,对一个直接怼上来说我干的那件坏事你都看到了吧的人,你还能说啥呢。常囿心说:你也知道啊。 楚灵崖说:没跟你说清楚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但是老常,那款游戏有问题,你不要动了,找个时间把盘送过来,如果你身边有朋友也在玩那个游戏也信得过你,你也提醒他们一声,就说暂时不要玩,装好了的游戏也尽快卸载,我不是开玩笑的! 楚灵崖认真的时候便是真的出了问题,所以常囿心也很快严肃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那游戏有问题,那方面的。 常囿心是大概知道楚灵崖的特殊之处的,虽然不是完完全全清楚,但也明白他所说的那方面不是唯物主义能解释的方面。 什么问题? 现在我也还没搞清楚,但是大概有点推测,那个游戏可能会对玩游戏的人产生不良影响。你知道那游戏的开发商吧? 常囿心本来已经伸手想去那桌上放着的游戏盘了,想了一下又把手收回来了。 我现在拿那个游戏盘没问题吧? 不安装不玩,暂时没事。 常囿心才放了点心,楚灵崖的神奇他是见证过的。他们念初中那会儿,楚灵崖总会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有时候是对着空气说话,有时候是突然拉着他绕路。其他人有点不敢接近他,就只有常囿心心大,跟楚灵崖混得挺好。有一回常囿心晚上打算出门踢球,突然接到楚灵崖电话,对方让他等半个小时再出门,就是不说理由。一开始常囿心没打算遵守,后来想想等半个小时就等半个小时呗,也没啥损失。第二天常囿心才知道,那半个小时里,他去球场的必经之路上发生了一场严重的车祸,按照时间推算,如果常囿心没有等那半小时,他可能也在死伤名单中。诸如此类的事,后来也发生过不少。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29) 老实讲,常囿心算个唯物主义者,但这不妨碍他相信楚灵崖。 常囿心的唯物主义是这么算的,他靠实践来认识世界,楚灵崖说的事情既然十件里至少有七八件是正确的,那就代表着楚灵崖值得相信。至于他的结论是靠什么方式推论出来的,对常囿心来说不重要。 常囿心将放在桌上的游戏盘拿过来看了一眼,找到了发行商的名字:智旭信息科技有限公司。 楚灵崖说:麻烦你帮我查查那家公司的员工,看看负责白静静系列的工作人员里有没有发生了意外的,我知道有个叫吴忠友的程序员在去年年底猝死,其他可能还有人出了事,但我不知道具体名单。 常囿心说:行,我找人了解一下。 另外,如果你们公安局最近接到一些奇怪的报警电话,你帮我留意着及时跟我联系。 什么样的报警电话算奇怪?常囿心问,你总得给我点参考吧。 抱歉,我现在无法断定,信息还是太少了,可能是失踪、突发群体性疾病等等,总之一定是有悖常理的事情,而且一定发生在玩那个游戏的人身上。 那就得有将近300人了。常囿心初步估算了一下昨天参加发布会的人数,行,我明白了,等会儿我就把盘给你送过来。 楚灵崖又交代了两句就挂了电话,似乎很忙碌的样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常囿心正想着,手机又振动起来。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楚灵崖有什么事情漏了说,拿起来看才发现是有人给他发了微信。 竞:【上午好,我是昨天跟你在白静静活动现场认识的竞,你在找的Roy出道周边套装有消息了。】 常囿心登时眼睛一亮,刚刚还紧张的情绪也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心:【真的?太好啦,多少钱能买到,我转账给你!】 竞:【这么大方的吗,你就不怕我是网络诈骗犯?[笑脸]】 那头的白竞一边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一边快速地打出了这句话,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白竞的私人号一共只有十几个好友,头像是一个白色底加一个毛笔竞字,简单得不行,林英芝还笑话过他这是中年老干部风,对面人的头像则是花里胡哨的一个玩滑板的剪影,看样子,剪影的主人公应该就是他本人。 有心:【咳,我们干这行的,诈骗犯什么的见多了,你不像。[得意]】 竞:【干这行?你在金融系统工作?】 有心:【说出来不怕你害怕,哥哥我是当刑警的。[威武][金牙][烟]】 白竞微微愣了一下,实在很难想象那个活泼泼好像Roy的男孩子居然是个刑警还自称自己是哥哥。 竞:【你年纪比我大?】 有心:【嗨,不是这个意思,我们队里习惯这么讲话,他们都喊我哥。不好意思,一不留神占你便宜了哈哈。】 有心:【对了,你拿到白静静游戏的试玩版了吗,暂时不要玩!不,千万不要玩!】 竞:【?】 竞:【我倒是没来得及玩。】 白竞抬眼看向自己的书架,上面堆叠了一沓游戏试玩版安装盘,但他本人不是很喜欢玩游戏,所以除了开会的时候看工作组的人演示过一遍,之后就再也没碰过。 竞:【游戏怎么了,为什么不能玩?[迷惑]】 有心:【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反正你听我的没错的。就当比别人晚玩几天,等我有了确切消息,我再跟你说。】 白竞思索了一下,敲打键盘。 竞:【好,听你的。衣服我怎么拿给你,要不咱俩见一面吧?】 常囿心一愣,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利落。 有心:【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当刑警的时间不定,你让我先想想】 竞:【今天你有空吗?】 常囿心这下是真的震惊了。绝版Roy套装哎!当初发售的时候因为还不确定Roy会有多少粉丝,加上衣服这种周边尺码不好控制,成本也相对较高,所以根据后期大家818出来的情报,总共只发行了300套左右。后来Roy这个角色火起来之后,这套衣服就成了千金难求的珍品,市面上是常常看到有人挂二手,价格都贵得离谱,但是摸过去一问,要么是赝品,拿到手完全货不对版,要么就是干脆挂个好看,目的是卖别的东西。 常囿心服了,就算对方的亲戚在出版社工作,能这么快搞到? 他不会真的遇到骗子了吧? 有心:【今天我休假,还真的有空。】 竞:【上午我有点公务要处理,下午我们见一面吧,你住哪里,我来接你。】 常囿心: 有心:【这太麻烦你了,要不我们下午一点半到我朋友的店里见一面?我把地址发给你。】 常囿心说着,调出骚灵网咖的地址,复制黏贴过去。 有心:【我朋友在那里当网管,环境不错,饮料也好喝,我请你!】 竞:【好啊,那就一点半见,我先去忙了。】 有心:【等等,你还没告诉我衣服多少钱呢!】 多少钱?白竞还真不知道怎么定,当初做Roy衣服是他突如其来的想法,还是私人掏的腰包,想的是留个纪念,因为起订量有个限制,所以才做了300套,他私人留了1套,出版社本来留了10套,其他的全都卖出去了。Roy火了以后,出版社的几套样品也在各种场合或者通过抽奖,或者通过合作赠送等方式送了出去,林英芝那套是最后一套,他这次给常囿心准备的其实就是他自己的私人珍藏。 换言之,目前市面上已经不可能买到别的真的Roy套装了,至于价格怎么定 白竞想了半天,依稀记得当时的成本零零总总算下来差不多是400500之间。 竞:【交个朋友,就收你400吧。】 常囿心: 有心:【大哥,你手里的到底是不是真货啊?】 竞:【嗯?】 有心:【你知道市面上高仿版都已经卖到5000一套了吗?】 那头的竞沉默了一阵,就在常囿心以为对面是被拆穿了,直接拉黑他的时候,那头甩过来了一段视频。视频里,先是显示了现在日期时间的电脑屏幕,然后移动到了旁边椅子上摆放着的一个礼盒。 常囿心的呼吸都跟着停顿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闻名遐迩但他从没见过的礼盒出现在手机屏幕上,一只好看的手抽掉缎带,打开礼盒盖子,里头露出了那套常囿心梦寐以求的Roy狗头套装,一旁还有一张收藏卡,上面有白婧两个字的亲笔签名,金灿灿的收藏编号是:No.1 有心:【!!!!!!!!!】 常囿心:卧槽,你怎么会有第一号收藏卡啊,这不现实啊啊啊啊啊!他都忍不住直接开语音咆哮了。 那头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因为我姐认识白老师啊。 常囿心真要哭了,他就上个厕所,这认识的是什么神仙大腿啊! 常囿心:这、这套衣服,你真的肯400就卖给我? 白竞:嗯。 常囿心:你不骗人?不会到时候给我一套别的东西吧?他太过震惊,都忘了掩饰自己的怀疑了。 白竞却不以为忤,反而更觉得常囿心像Roy一样坦率:你可以现场验货,顺便说下,你可能不知道出版社官网其实是有限量周边产品验证服务的,你不放心的话,到时候可以求助他们。 常囿心:大哥,你真是太好了!!!我爱死你了!!! 白竞稍稍愣了一下,继而扬起了唇角:那你下午请我多吃点好东西。 在常囿心连声的好好好中,两人结束了通讯。 白竞回到桌前,打开手绘板。虽然白静静5周年特别篇的新闻发布会已经召开,会上也下发了关于特别篇的一些提前路透,但事实上,这本代表5周年庆贺的新书却至今还没画完,也正是因此,发布会上的签售打了个擦边球,签是签的以前的书籍,售是预售新书没错,但现场提供给读者的只有游戏盘,预售只是登记,代表以后可以比其他人更早拿到新书而已。 白竞本人当然不想这么做,但是没办法,他瓶颈了。 十六岁Roy走后,白竞开始试着创作;二十岁,白静静系列有了雏形,被杂志平台看中,先是以连载形式在电子平台周更,之后集结成册,一本接一本地出。 林林总总算下来,白竞已经花了将近九年的时间在这个系列上。刚开始的时候他满怀激情,虽然有些笨拙但不乏闪光点,随着白静静系列的读者越来越多,出版社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白竞的漫画技术也越来越娴熟,他却发现自己的创作似乎越来越匠气。 这好像是一个无法回避的坎,对每一个创作者都是如此。 没出名的时候,想怎么创作就怎么创作,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反正看得人不多,挨骂也不会多到哪里去,等到出了名了,来看的人多了,意见也就多了起来。一方面是众口难调,说不准什么时候一个细节设定就爆了雷,引发读者的不满;另一方面,出版方既然给了资源捧你,那你就必须带给投资人足够的利益回报,加上关注度高了,出点错也容易被挑出来指责,如此一来,限制变得越来越多,负担也就变得越来越重。 这个不能画,读者不喜欢;那个元素要加进去,投资方希望有;还有那个情节走向审批不容易过,到时候改编其他形式也很困难,请老师尽量调整一下声音多了,白竞手里拿着的笔也渐渐变得越来越重,他也试过反抗,但每次放出风声去,得到的反馈总是不理想,过后林英芝不得不找他谈,让他放弃。白竞最终接受了现实,他的速度还是很快,交稿水准一如既往的高,虽然免不了被人骂骂江郎才尽,但是白静静系列只要出新作,就始终能够活跃在各大榜单前五。 站得越高,风就越大,一旦摔下去也会越惨。 所以,往里面走点,不要站在边上。 白竞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理性的人,各方面都能平衡好,直到他开始做五周年特别篇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他什么都画不出来了。 这件事在签了他的出版社内部也只有少数几个核心人员知道,就连白竞请的助理也不清楚白老师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因为白竞还在继续画,任务还是通过网络派到了他们的手上。他们不知道,白竞现在在做的只是照本宣科出版社在发现他的情况不对的时候,提炼了过去白静静系列销量最高的几本书的几个亮点,打碎糅合,重组成了一个新的故事,请白竞根据大数据分析的结果进行创作。 白竞觉得,这不叫创作,叫描图。 就像小时候,叠了一张硫酸纸在图画书上,小心翼翼地跟着勾勒,生怕有哪一根线条逾了矩,过了线,不够精准。 算了。想到下午的约会,白竞拿起笔,收敛了思绪,开始工作。再有差不多十来天,新书就能完成了。 他也可以,暂时解脱了。 第38章 缪斯女神7 接到电话让赶回局里一趟的时候,常囿心心里就有了不祥预感。他本来还想挣扎一下,所以并没有取消跟白竞的约,只发了消息说可能会晚点到,建议他晚个半小时出门,等到了局里一听情况,他就知道完了。 楚灵崖这个乌鸦嘴啊!常囿心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全市十二个区超过半数有案例上报到市局,说是区里面发生了失踪案。 本来失踪案并不是必须第一时间上报市局的事,以常乐市而言,每年失踪人口约占全市人口的1/1800,由于失踪原因很多,比如离家出走、被拐卖、突发意外或是其他一些情况,这个数字也只是个暂估数。不过其中大部分的短期内能够确认失踪原因或是被找回,剩下的一些则可能就此散布于茫茫人海,又或是长埋地下,等待着被人发现的一天。然而,这次失踪人口发生太过密集,发生的时间也太过接近了。 仅仅昨天一晚,已经有八个区超过20人失踪。这部分人大多是在家里突然失踪的,失踪时间基本都在晚上十点以后,因为和家人同住,所以被很快发现。这里头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些失踪者大部分都具有宅的共通性。 如果说一般人失踪还可能存在着离家出走或其他因素,宅男宅女半夜不带任何私人物品特别是手机离家出走那就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了。这也是这些人失踪后,他们的家人能够迅速认识到出事了的原因。就这样,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报了警,110接警台在短时期内大批量接到了类似电话。如果说这还只是让接警台有所警觉,那么其中一位叫作罗欣的女孩的失踪则将这些失踪案成功串联到了一起。 罗欣的父亲刚好也在本市公安系统工作,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干警由于一直奋斗在与犯罪分子斗争前线,经常遭到罪犯的威胁,因此从罗欣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关注女儿的情况,手里时刻掌握着女孩子的社交动态。这种看起来过于夸张的管制对于女孩本身来说,或许会引发不少矛盾,但在这件事里却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昨晚十二点确认女儿的确失踪之后,这位罗警官根据自己掌握的女儿的通讯录一连拨打了数个电话,随后意外地发现,罗欣平时交往最多的五个朋友中的三个也不见了,剩下两个,一个生病在家休息,另外一个则正在外地旅游。这让这名老干警迅速想到了一个可能群体自杀。 尽管并不明白女儿怎么会参与到类似事情中去,罗警官还是迅速依靠自己的人脉关系摸了一圈,于是发现了更多的失踪者,并且找到了这些失踪者的共通点。所有失踪者不管是男是女,是学生还是上班族,过往认不认识,全都是《娇俏侦探白静静系列》的粉丝,并且其中大部分都参加了或是委托朋友代为参加了昨天下午举行的白静静5周年新闻发布会。于是,今天中午,这些信息被统一汇总后被正式提交到了市局刑侦总队。 群体失踪、群体自杀常囿心想到这两个词就犯愁。排除掉网络上那些关于某某飞机穿越几十年又突然出现,某某潜艇被击沉后几十年又出现的都市传闻,能够让常囿心第一时间联想到的事件背后的犯罪同样是诱导自杀。 俄罗斯蓝鲸游戏、日本座间市九头连环杀人案这些可怕的犯罪手法之前只是在国外流行,现在也已经渗透到了国内网络领域。一些心怀不轨的人会装成自杀策划师又或是寻求自杀的人,他们通过网络将有抑郁症、自杀倾向或者仅仅只是暂时想不通的人聚集到一起,美其名曰帮助他们解脱,实则诱导自杀甚至动手杀人。罪犯们有的是为了获取摆布他人命运的快感,有的是为了获取死者的财物,更有恶劣者,还会将受害者的自杀过程拍摄下来,放到网上高价叫卖。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30) 昨晚失踪的这些人初步来看都不像是会自杀的样子。当然,抑郁症很多时候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想要具体确定还需要调查失踪者的社交情况,但是常囿心本人排除了这个推测,因为白静静系列的新书还没出,这些排除万难好不容易抢到票去参加发布会的人又怎么可能书都没拿到就去自杀呢? 这样一来,只剩下一种可能,楚灵崖说的那种可能。 常囿心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帮我查个事,加急,对,查一下智旭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智慧的智,旭日的旭,我想知道他们在开发白静静系列游戏的时候内部员工有没有出什么事。白静静是白色的白,安静的静,对,任何不寻常的事都算。拿到消息你开价,我转你钱。谢了! 趁着等待的时候,常囿心出去上了个厕所,等到回来的时候,发现手下小李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正在按鼠标。 常囿心愣了一下,眼神移到了放在桌子上的电脑游戏盘上。因为待会就要去骚灵,所以他就把游戏盘一块带上了,此时游戏盒子已经被打开,露出了空空的内里,很显然,那张盘现在在他的电脑光驱中。 小李,你干什么呢!常囿心喝了一声,走上前去。 小李是今年刚分配到队里的新人,性格有点内向,平时规规矩矩的,用办公室电脑打游戏这种事绝对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更何况他用的是常囿心的电脑。 常囿心马上就意识到了小李不对劲,因为他喊了一声后,后者根本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机械地按着鼠标,像是在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常囿心戒备地绕到了小李身后,抬头看向屏幕,却发现自己的电脑压根没有开机。电脑屏幕明明是黑的,小李却像是能看到什么似的一直在按鼠标,时不时还调整一下方向,就像是他的眼前有画面似的。 小李?常囿心又试探着喊了一声,这一次小李终于听到了,他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个故意的笑容。 常哥,这游戏好好玩哦他一字一顿地说着,像是□□控的傀儡在重复某句事先输入的话语,你也来、我们、一起、玩。 这句话就像是有魔力,当小李说完这句话以后,常囿心再看屏幕便发现眼前的画面变了。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狭长的隧道,有个小人拿着一个手电筒正在里头行走,小李已经走到了隧道的最后阶段,眼看着就要走出去了。 抓紧、时间,不然、又要等、下一批了。小李说,快。 常囿心忽然就觉得那个鼠标好像有着无比强大的吸引力一般,他不知不觉便伸出手,要放到鼠标上。 糟糕! 这一刻,常囿心就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部分的他正在自说自话地动作,看起来马上就要追随小李的步伐,投入这个诡异的游戏,而另一部分的他却还保持着清醒,脑海里警钟长鸣,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了上来。 不行,得停下来,不能玩!常囿心拼命想要制止自己的行动。他靠着自己的毅力,一点一点地向自己的身体下达指令。 此时他的身体就像是不属于他一般,他下达的指令在传输过程中要么无影无踪要么就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需要花费极大的心力才能前进一点。好在常囿心别的不缺,毅力总是管够,在他的努力下,他的手掌终于在即将贴上那枚鼠标的时候停了下来。 呼常囿心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一只冰冷的手便握住了他的,小李? 常囿心绝望地看向身旁的小李。 常哥,机会、难得,不要、跑呀。伴随着小李诡异的话音,常囿心的手掌被重重按到了那只鼠标上。屋子里清晰地响起了鼠标清脆的咔哒点击声。 常队,你要的文件。一名警员拿着卷宗匆匆走进来,左右环视一圈,奇怪,人哪去了? 常囿心的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那警员走进来,发现常囿心的电脑还开着,手机也放在旁边,因此判断他人没走,便将卷宗放到他桌上,离开了。 常囿心的手机振动起来,一条接一条地发着消息。 老K:【还以为多难查的事来烦我,这也叫事儿?】 老K:【随便跑他们公司后台看看就帮你查到了,负责开发白静静系列的团队一共就10个人,目前死了1个,倒了5个,死的那个突发心肌梗塞,倒的5个各有各的问题,都差不多是年头出的事,现全在医院躺着,剩下4个没出事的说是精神压力太大,也在家休息,我看这家公司是完了,光赔钱就得赔死。哎,你说你查的这事是不是有点儿邪门?】 老K:【具体文件发你了。太好查,没劲,这次不收你钱了,下次有别的难事再找我。】 老K:【不必回了。】 白竞倒抽一口冷气,猛然醒了过来。 脖子很酸,他揉捏着颈椎,花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竟然画着图又睡着了。 明明年纪还没大就已经这样了吗?他吐槽着自己,看了眼电脑屏幕,时间13:25分。 糟了,要来不及了!白竞猛然反应过来,因为接到常囿心会延迟半小时出发的消息,他便多在家里呆了一会儿,谁想到莫名其妙就睡着了。他跳起身,冲到盥洗室漱口,洗了把脸,随后打开衣橱,挑选今天要穿的衣服。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手停在了半空中。 白竞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工作桌。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桌上除了手绘板等绘画工具,多了点东西,一张打开的电脑盘。 白竞走到桌边,拿起电脑盘看了一眼,是白静静系列试玩游戏的安装盘。 这款游戏是白竞签约的文化公司委托一家叫作智旭的游戏公司代为开发的,因为白竞瓶颈的关系,新闻发布会险些开了天窗,还好之前公司就有意向要扩充白静静这个IP,因此一早做了游戏规划。当然,这个规划本来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筹备的,现在算是提前上马,所以游戏本身做得并不太精细,整个游戏时长也不长,最多12个小时就能通关。 游戏内核是白静静系列的一个番外作品,讲述了白静静到一个偏僻村落参加婚礼,遇见连环杀人案并破案的故事。玩家扮演的是白静静的临时助手,要陪同白静静一起完成这个冒险过程。脚本不是白竞写的,他只是起草了一个大纲,后续全部由游戏公司的策划来填充补完,当然,对外的宣传自然是白婧老师亲自担纲脚本写作。 白竞不喜欢玩游戏,他记得林英芝拿过来的所有安装盘都被他顺手放到了书架上,所以这张盘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桌上? 白竞狐疑地合拢盒子,走到书架旁,把那张盘放回了架子上。然而下一秒,白竞的耳朵里忽然传来了嗡嗡的声音,白竞一扭头便发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跳出了一排字:白静静的冒险世界正在装载中,请稍候 白竞飞快地打开自己手里的游戏盒子,发现里面是有盘的,再看书桌,这才发现,他的桌子上压根不止一个游戏盒子,另一个同样的盒子因为被参考书给挡住了,所以他刚才没有发现,而那个盒子是空的。 白竞感到自己的胸口在发烫,那是他佩戴的桃木牌做出的反应。他在短短犹豫了一秒后,冲过去将电源直接切断,电脑光驱发出了垂死挣扎的□□,停了下来。白竞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显示屏上一连跳出了数个窗口,每一个窗口中都是一片黑暗里一双妖艳的浅紫色的眼睛那是白静静的眼睛! 白竞喉头发紧,抓起主机轰隆一声砸到了地上! 第39章 缪斯女神8 白竞被巨响吵醒,惊魂未定地坐在椅子上喘气。 竟然又是梦! 意识到这一点,他讯速地看向自己桌上,不论是摊在桌面上的,还是放在参考书后面的,甚至是参考书里头他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游戏光盘夹带在里面,直到这时,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没有出怪事。游戏盘没有自动打开,也没有自动运转。 仍然不放心的他,将电脑关机,又把电源关掉这才稍微放了点心。扭过头,白竞看到墙上的时钟已经走到了13:15分的位置,还好,还来得及。 白竞站起身,迅速跑到盥洗室漱口洗脸,然后回到房间里拿衣服。 经过书架的时候,白竞疑惑地停下了步子。不知道是不是他往书架上放了太多书,搁板承受不起重量,竟然直接塌了,一大堆书本潮水一样地倾泻到了地上,刚刚的响声原来就是这些书发出的。 白竞无奈弯腰将书本捞了起来,叠到一旁。捞到最底下才发现下面还压着七八张白静静系列游戏的试玩盘。大概是书本分量过重的关系,这些游戏盘最先掉下来,被压得乱七八糟,几乎所有游戏盘的塑料外壳都被摔碎了,里面的游戏盘也被刮花了好几张。 千万不要玩那个游戏,千万不要! 常囿心的话响起在耳边。白竞犹豫了一下,最后找了个垃圾袋,将这些游戏盘连盘带壳统统扔了进去。做完这些,白竞挑了一套衬衣西裤正要往身上穿,想到常囿心的打扮,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Roy好像喜欢休闲风的。他想着,改为灰色棉T恤搭牛仔裤,略长的头发梳整齐了,没扎马尾,脑袋上扣了顶鸭舌帽,走了出去。 白竞走后没多久,他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这人影由虚入实,最终变作了一个身穿黑色蕾丝蛋糕裙,脚蹬高跟鞋,披散着长发的女子。她看了一眼门口,确认白竞已经走了,这才弯下腰,按下了白竞的电脑主机光驱按钮。 随着她的动作,明明断了电的电脑主机发出咔哒一声,光驱托盘弹出,里面赫然是一张被遗忘的白静静游戏安装盘。这女子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将那张盘取了出来,房间里响起了她轻轻的笑声,随后这女子便连同那张游戏盘一起消失了。 请问,这里是骚灵网咖吗? 楚灵崖迎了上去,看到眼前的青年愣了一下。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狼狈,白竞也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来的路上发生了点意外。 您没事就好,这边请。楚灵崖说,先生几位,有订座吗? 有,你们这儿有位楚灵崖先生吗,我是常囿心的朋友。 楚灵崖停下脚步,又打量了白竞一番方才笑道:我就是楚灵崖,你是竞?我给你们留了位置了,这边。 岳沼刚招呼好其他客人,迎了上来:灵崖,我来吧。 没事,楚灵崖说,一个朋友,我来带就好。 哦。岳沼穿着围裙,手里拿着托盘。自从骚灵网咖改了风格加上楚灵崖找几个微信公众号、微博大V、点评网帮忙发了宣传以后,这里的客流量一下子就多了起来。今天是休息日,所有位置几乎都满了,也就是常囿心打过招呼,楚灵崖才特地留了个两人间。 白虎百无聊赖地摊在老槐树下晒太阳,身边围着几个小姐姐,哪怕它舔个jio都要发出好萌啊的惊叹声,拿着手机拍个不停。见白竞进来,白虎的小脑袋抬了一下,机警地瞅了两眼,便又懒洋洋地躺回去,打了个滚。 不好意思,请问您这儿有洗手间吗,我想处理一下身上。白竞此时身上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在来骚灵的一路上发生了不少意外。一开始是车子突然发动不了了,只能喊网约车,然后是开网约车的司机跟人发生了剐蹭,弄得白竞只能临时下车自己走,再然后是在这附近突然被一个开电瓶车的给蹭了一下,摔了一跤,白竞觉得自己能坚持来到骚灵都算毅力可嘉了。 楚灵崖说:有,就在旁边,不过您这衣服不能穿了吧,不嫌弃的话,我的可以先借您。 这不太好意思。 你是老常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等我一下。楚灵崖说着,快步跑到里间去了。 白竞正站在原地等着,忽然感到什么人在打量自己,回过头便对上了一双犀利的眼睛。白竞作为一个漫画家,对于美自然有独到的品味,加上自己的作品有被改编成影视作品的,帅哥美女着实见了不少,但是他仍然被眼前这青年的美丽给震了一下。 您是 白竞话还没说完,忽然脑子嗡的一声,周围一切仿佛进入了倒转的加速器,日升月落,沧海桑田,凡尘俗世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变成了乡间的阡陌纵横,炊烟袅袅,无数个朝代气象万千,拔地而起,又在岁月回溯中土崩瓦解,消失无踪。视角一直在变化,白竞手足无措,仿佛立足于惊涛拍岸的一块岩石上,周围是滔滔海水,他一步也不敢动弹。直到不知哪一刻,夕阳西下,新月东升,有人按下了静止键,满天星斗之下,他看到了天地之间屹立着的一棵巨大的桃树。 桃英满枝,缤纷花落,在看到那棵树的那一刻,白竞忽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就像是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能回何处去的踏实。 如渐哥? 一声喊声打断了白竞的沉醉,他回过神来发现那位穿着丝绸唐装,长得很好看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的身前,手指勾出了他脖子上挂着的桃木牌,正在细细查看。 楚灵崖有点紧张地走了过来:他是老常的朋友,过来玩的。说着,一把抓住谢如渐的手,硬是把他拉开了一些。 谢如渐: 白竞:??? 白竞:刚刚那是? 谢如渐还没接口,楚灵崖赶紧拦到两人中间:衣服给你。 白竞被动接了过来:谢谢。对了,常囿心他来了吗? 楚灵崖也觉得有些奇怪:还没,他跟我约了下午两点,但现在还没到,这不太像他的风格。你有跟他联系过吗? 白竞拿出手机看,上面的消息还停留在中午十二点多,常囿心说他要去单位跑一趟,让白竞晚半个小时出来,他回好的那里。 没有联系。白竞按下语音通话,听筒里铃声响了好一阵子都没人接,白竞正要挂断,那头忽然传来了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似乎是接通了。 喂,阿心吗?我是白竞,我到骚灵了。 那头却没有人说话,谢如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说:开免提。 免提? 白竞看了眼周围,他们三个人此时站在室外一隅,身边满是客人。人们各有各的消遣,却根本不看他们一眼,就算偶尔有人从三人身边经过去厕所,也并没有人来搭理。他们简直像是空气一般,存在,但无人察觉。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31) 白竞犹豫着开了免提,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便传了出来。 音量开大。谢如渐再次提示。 白竞豁出去了,把音量开到了最大。这一刻,滋滋啦啦的电流声里蓦然有别的声音露了出来,就像是退潮后露出的礁石,三人听到了一阵奇怪的人声,仔细分辨之后才能听清,那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哼唱。 黑布衣,白布衣,娘娘做件红布衣,布衣穿在娃身上,宝贝脸蛋红彤彤;黑布鞋,花布鞋,娘娘做双绣花鞋,绣鞋穿在娃脚上,宝贝走路轻又轻;蓝头绳,白头绳,娘娘扯根红头绳,头绳系着娃的发,我的宝贝最漂亮 楚灵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是什么,摇篮曲? 白竞若有所思:是白静静游戏里的一首童谣,串联起了整个故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灵崖脸色猛然一变:老常!他直接拨打了常囿心的电话,那头紧跟着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手机铃声,刚刚的电流音完全被这个声音吞没了。铃声是白静静系列一部OVA的主题曲,女歌手唱了好一阵子都没人接。楚灵崖不死心,又打了一次,这次终于有人接起来,是个女声。 你好。 你好,常囿心在吗? 常队暂时不在位置上,你过会儿再打吧。 你是他警局的同事吗?我是老常的朋友,他本来约了我下午见面,但是已经过点了。 啊,你等下,那头的女声似乎问了谁,随后才道,不好意思啊,我们也不知道常队到哪儿去了,中午他还在位置上的。 楚灵崖想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能帮我找找吗,他本来约了我聊白静静那事的。 那头愣了一下,随后压低声音说:你是线人?是这样,今天一下子来了二十几宗白静静相关的失踪案,我猜常队是去调查的时候把手机落办公室了,回头我见到他会跟他说。 楚灵崖又客套了两句,挂了电话。那头白竞的微信语音自然早就断了。 白竞有点惊慌地站在原地,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碰到稀奇古怪的事情,不然他身上也不会带着那块桃木牌,但却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离奇诡异的事情。 二十几宗失踪案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如渐哥,老常是我好朋友,我得救他。 谢如渐看着楚灵崖,倒是有点好奇。这家伙上次连不认识的岳沼都帮了,常囿心是他好哥们,不出手的确不是他的风格。但是就凭他那点能耐,能干什么? 谢如渐默默地等着楚灵崖开口,想着如果他求自己帮忙,自己是帮呢还是不帮?帮,多半还是要帮的,常乐市出了这种事本来也是对他谢如渐的挑衅,更何况这件事背后,似乎也有那东西的影子。 谢如渐打定主意,楚灵崖如果开口,就为难为难他,看看他会怎么样。 所以如渐哥,我能请两天假吗? 谢如渐: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嗯?谢如渐愣了一下,楚灵崖刚说了什么? 楚灵崖那头已经蹦了起来:太好了,如渐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我这就去跟小岳商量一下换班的事,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量早点解决这件事。说着就要跑。 谢如渐:回来。 楚灵崖:? 谢如渐觉得头好痛,这个姓楚的怎么总是不按牌理出牌。 谢如渐:你打算怎么救,你有眉目了? 楚灵崖:多半跟那个游戏有关,只要继续调查那个游戏应该就会有进展,我打算自己再试玩一次看看。 谢如渐:你昨晚玩得还不够多? 那不一样,当时你在场。 什么意思,这还嫌弃上了?谢如渐微微蹙起眉头,随后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太容易被楚灵崖牵动了,这可不像他。 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对,随便他去。谢如渐努力平复心情。 楚灵崖说:如渐哥你太强了,那些东西看到你在肯定不敢出来捣乱,所以我去就行了。不过,要是我也不幸折在里面了,如渐哥你会来救我吗? 谢如渐: 楚灵崖落寞一笑:其实不来也没关系,到时候麻烦如渐哥你给我师门寄封信,我师父年纪大了,一直盼着我将来给他养老送终,如果我没了,总得跟他老人家说一声 谢如渐败了:去去去,到时候再说。 楚灵崖便扬起唇角,开心地笑了:我懂的,如渐哥你对我真好!他说着,匆匆忙忙便打算跑去找岳沼,刚迈开腿又想到了什么,一个急刹车回来抓住了白竞的胳膊。 你跟我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如渐哥很忙的,你不要麻烦他。 白竞:???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拖走了。 第40章 缪斯女神9 晚上十点,楚灵崖开了个两人包间,跟白竞一起坐在里面。 楚灵崖再次确认了一遍:你真的要一起?老常是我哥们,不是你的,我听说你们才认识,犯不着一起冒这个险。 白竞摇摇头:你不用劝,我拿定主意了。Roy出事他怎么可能不去帮忙,他不想第二次看到他从他身边离去,何况如果这些案子都跟白静静系列有关,那他必然脱不了干系。 想到最近一个阶段屡屡做的梦中梦,白竞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楚灵崖很敏锐,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对我说? 白竞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不提这件事了,老实讲,总是做噩梦,梦里梦到自己被自己笔下的角色推下电梯,推下地铁站台,拿刀捅死这种事实在听起来很像儿戏。 白竞摇摇头:没有。 楚灵崖想了一下,从一只蓝色的布袋里掏出了三张三角符咒递给白竞:以防万一,这些符你带在身上,万一我们俩走散了,我还能想办法找到你,关键时刻还能救你一命。如果符全用完了,你就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来接你,不要轻举妄动知道吗? 白竞接过了。那三张符给他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像是蕴含着某种说不清的力量。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你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白竞说,游戏运行后可能会把人的实体或者魂魄卷进去,开始是一条玩家引导隧道,穿过隧道,外面有一只等待噬魂的怪物,目前还不清楚那是什么。游戏里有一个后门,也可以算是BUG我们或许可以利用,是那个开发游戏时候猝死的程序员吴忠友,进去后努力找到他,但也不能对他完全信任。 楚灵崖点点头:那行,我们出发吧。 白竞觉得楚灵崖挺有意思的。虽然只是认识了一会儿,他发现这人身上有两种很矛盾的气质,似乎只有在那个美人老板的跟前,他是个爽朗天真到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家伙,但是只要谢如渐不在,这人就很像白竞曾经见过的那些十分难对付的精英了。 楚灵崖说:倒数计时到0结束,我们一起按下安装键。 好。 3、2、1、0 两台电脑的光驱同时跑了起来,楚灵崖看到自己面前的屏幕上出现了一行莹白色的字:白静静的冒险世界正在装载中探索这条隧道,准备迎接新世界吧 小人再次出现在隧道中,手里拿着个手电筒。 楚灵崖打亮手电,视角便推进成了第一人称,他一面留神盯着那个屏幕,一面分神注意对面。白竞身上的确有些奇特的地方,但在楚灵崖眼里,他大致上还是个普通人,把一个普通人带到那种环境是很危险的,要不是白竞坚持,楚灵崖原本也没打算带他去。 小人在隧道里行进,为了避免错漏什么讯息,楚灵崖带上了耳机,现在满耳朵都是脚步声、滴答滴答的水声以及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小动物活动的声音。楚灵崖看向对面,白竞一言不发,手稳稳地点着鼠标键,正在操作游戏。 看起来心理素质挺好的,楚灵崖想,老常怎么上个厕所都能认识这么个人? 就在这时,楚灵崖的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他迅速集中注意力,将音量微微调大,随后他发现那是一个忽远忽近的女声哼唱。 是下午那首童谣? 楚灵崖疑惑,昨晚吴忠友出没的时候,他可没有听到这首歌。他正要仔细辨别,忽然发现黑暗的隧道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像是被洒上了一层光晕,所以特别突出,当他慢慢转身的时候,楚灵崖的嘴巴也跟着慢慢张大了。 灵崖,屏幕里的谢如渐一身青衣道袍,乌发披散,和楚灵崖梦里见过的很像,他轻声唤他,灵崖,过来。 楚灵崖默默咽了口口水,心想这谁挡得住啊。怪不得那些人会一个两个三个地失踪了,这个游戏能给你你想要的。楚灵崖操纵着小人冲着那个谢如渐走了过去,忽然间,他的心往下一坠,就像是做过山车下行的感觉,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掉到了那条幽深的隧道里。 白竞的小人已经走到了隧道的尾部,但一直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胸口的桃木牌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变得滚烫,催促着他赶紧离开危险源。 轻轻的叮的一声,像是什么人敲了一下空灵鼓,白竞回过神来,蓦然发现对面坐着的楚灵崖已经消失不见了,窗户被夜风推开,吹进来一阵冷风。 真的会失踪! 在这一刻,白竞心里的恐惧猛然钻了出来,他险些就要甩开手里的鼠标,但是眼神落到放在桌子上的那件Roy周边套装,便又渐渐沉住了气。 白竞的手伸到脖子上,抓住了那块桃木牌,最后咬咬牙,把牌子拿了下来,放到了一旁桌上。一阵狗叫声传来,白竞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周围的一切景致仿佛刹那虚化了,白竞看到了夕阳洒落的河畔,看到常囿心牵着Roy正在河边散步,远远地还对他挥了挥手。 白竞,他喊,过来! 白竞迈开腿便朝着那里跑了过去。 正在牢狱柜台后工作的谢如渐忽而停下了记账的笔,抬起头来。 柳月娥牵着双胞胎刚好也出来,谢如渐摘下眼镜,眼神一一扫过他们仨。 柳月娥指了指自己,谢如渐摇摇头,最后眼神落在双胞胎小鬼的女孩子身上,招招手。小女孩便冲着他跑了过来,谢如渐牵起小女孩的手,消失在了大堂,下一瞬,他便回到了骚灵的机房里。 打开楚灵崖定的双人包间,谢如渐看到了一间空空的屋子,窗户被风推开了,吹得桌上摆放的饮料单哗啦哗啦的。小女孩指了指一边桌上摆着的桃木牌,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谢如渐点点头,他一伸手,一团光便笼罩住了那块桃木牌,很快,一个黑色的匣子出现在桌上,封闭了桃木牌的气息。 那桃木牌就跟活物似的还挣扎了一下,就像刚刚捕捞上来的大鱼。这小小的牌子竟然从内部撞得木匣子咚咚作响,但是随着谢如渐两指一并,又一道黑色的光带缠了上去,变成一根细细的铁锁,那只匣子终于安静下来。 谢如渐走到楚灵崖坐过的位置前看了眼屏幕,屏幕上一片漆黑,仿佛什么也没运作过,只有屏幕一角隐隐可以看到一点散碎的紫色光屑,像是什么东西走过留下的残缺不全的脚印。谢如渐看了一阵,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了点眉目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去吧,帮帮他。谢如渐说。 小鬼便化作一团黑影,蹿进了屏幕。 楚灵崖拿着手电筒正在隧道里行走。 这种经历对他来说还挺新奇的,因为楚灵崖很少玩游戏。 小时候是因为穷,没得玩,长大以后,楚灵崖的兴趣爱好已经定型,加上平时学业打工各方面都很忙碌,所以他压根没有多余的休闲时间。有些人活到好几十岁还保留着童心,像童年时候一样生活和看待世界,另外一些人则即便是在很小的年纪,就已经失去了童年。 楚灵崖属于后者。 当然,楚灵崖的师父对楚灵崖很好,但是无所恰恰不是那种拥有童心的人。对于一个对着四岁小孩讲老子亚里士多德黑格尔的家长,大概也很难要求他的孩子会有多么的调皮捣蛋。 不过楚灵崖时常听常囿心叨叨自己喜欢看的漫画动画,喜欢玩的游戏。常囿心的兴趣爱好很统一,永远喜欢那些充满谜题、未知的题材,比如灵异、推理、冒险解谜,大概他天生就是吃刑警这碗饭的料,所以楚灵崖多少也听过一些这种游戏会出现的特殊服务,比如回头杀。 楚灵崖回过头,一只倒挂着的蝙蝠刚好跟他对了个眼儿,楚灵崖微微一笑,蝙蝠抽搐了一下,飞走了。 楚灵崖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墙壁里传出来的。这条隧道显然年深月久,并且当时因为某种原因没能完全完工,此时到处可见施工留下的痕迹。楚灵崖听过一个传说,说是某地有隧道在建设的时候因为突然塌方,活埋了不少工人,后来经过那条隧道的人就总能听到隧道深处传来敲击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求救。 楚灵崖找到声源,走到一堵泛黄的墙壁前,也真是难为这里居然有一盏接触不良的灯,其实也就是灯座上扣着个灯泡,此时灯泡正在昏暗中一闪一烁,帮着营造恐怖气氛。 楚灵崖循着声音找去,在墙上一人高的地方,看到了一块脱落的墙皮。 这片地方似乎常年漏水,所以墙上满是深深的水渍,青苔斑驳地覆盖了这片墙壁,只在一些地方露出了下面暗红色的字迹,似乎曾经有人在这里写过什么东西。 咚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楚灵崖看过去,在剥落的墙皮底下看到了一个孔洞,以楚灵崖187公分的身高,他完全能凑近看。所以他凑近看了,然后他看到了孔洞里有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眼睛看着楚灵崖,楚灵崖看着眼睛。 楚灵崖:晚上好。 眼睛: 忽然,楚灵崖感到脖子后被人吹了口冷风,他一回头,就看到一张倒挂着的青面獠牙的小脸。 呜孔洞里传来了一声低哑的惨叫,楚灵崖再回头看的时候,那只血红色的眼睛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洞。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32) 楚灵崖无奈地伸出手,把倒挂在上头的小鬼捉了下来,放到地上。小姑娘对着楚灵崖嘿嘿一笑,没有眼白的眼睛乌溜溜的,像一对乌梅。 你怎么来了,天禧? 楚灵崖自从正式开始在骚灵上夜班,每晚都会去骚灵六狱不,五狱走一走,最后一狱谢如渐没给他权限,所以他进不去,反正就常常跟大家拉拉家常什么的,所以很快就跟众鬼们都混熟了。天禧天禄就是这对厉鬼双胞胎,姐姐叫天禧,弟弟叫天禄,都特别淘气,还很喜欢缠着楚灵崖。 天禧嘻嘻笑着蹭了蹭楚灵崖:来帮你。小姑娘两手一伸,灵崖抱! 楚灵崖没办法,只得把这小鬼头抱了起来。天禧毕竟是鬼,虽然能现身,但身体很轻,楚灵崖抱着她跟抱着个纸人也没啥区别。 真的?楚灵崖将小姑娘架到他的肩上,既然有天禧保护,那我可就什么都不怕了! 小姑娘高兴得咯咯直笑,抓着楚灵崖的头发,把他当马骑。一人一鬼就这么大步朝着隧道深处走去。 或许是因为天禧的威慑,这之后,楚灵崖没再碰到任何怪事,就连一只来不及躲藏的老鼠偶然被他俩看到,都吓得赶紧地上一歪,装成死老鼠。 楚灵崖:他是知道俩小鬼不好惹,就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好惹。 就这样一路太平无事地走到了一个岔路口,楚灵崖停了下来。 之前在外面的时候隧道只有一条道,走到底会被拦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现,隧道会有个岔路口。一侧依然是黑咕隆咚的,另一侧则可以看到隐隐的光亮。 是个人都知道该选哪里吧。楚灵崖嘀咕着,不过他现在深刻怀疑这隧道的主人是想把他和天禧早点赶出去,所以么 天禧,我们走黑的那条好不好? 天禧点点头:好! 楚灵崖便义无反顾地踏进了黑色的那条隧道,很快,楚灵崖眼前一黑又一亮,他走出了那条隧道。 这是楚灵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物。他看到了滚滚而去的大河,看到了苍莽的山岭,也看到了山中蜿蜒而上的山道,在绿树掩映里,楚灵崖还看到了飞檐斗拱,听到了清脆的钟磬镲铙之声。 这山野仿佛充满灵气,即便楚灵崖出生在现代社会,也能一眼看出山上那座道观的凛然不可侵犯。 一缕清风吹过,楚灵崖抬起头,正看到一道清瘦的人影御剑而行,自他头顶上方的空中飞过,那人似是刚好看到了他,便随意低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楚灵崖便愣住了。 如渐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眼前的一切却仿佛像是没电的大屏幕,开始扭曲起来。 等等!然而,没有人会听楚灵崖的,御剑的谢如渐在扭曲的景色中没入了山林,跟着整片景致便全都飘落下来,如同被风刮坏的户外写真广告,这一次出现在楚灵崖眼前的是一个宽广的空间。头顶是水磨一样的蓝色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云,空间里有一座巨大的黑山横亘在楚灵崖的眼前。 楚灵崖,真的是你啊?我在这里!有人兴奋地喊了起来,楚灵崖一抬头,就看到了背着一扇门,活像一只蜗牛的吴忠友。 第41章 缪斯女神1012 缪斯女神10 跟楚灵崖不同, 白竞是在一辆摇晃的公交车上醒来的。 夕阳从车窗外投射进来,带着暖暖的温度,让他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现在在哪儿, 好在, 很快他身上便有哪个地方像是被冻了一下,白竞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 对,他是白竞, 刚刚他还在那家神奇的网咖里,为了找回很像自家过世狗子Roy的常囿心, 他主动跳进了白静静的游戏世界。 白竞的手伸到口袋里, 摸到了刚才冻了他一下的东西,现在那东西又不冻了。是楚灵崖给他的三张符。白竞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后才想起来这次他从小戴到大的护身符被留在了外面, 不能再保护他了。 行吧,得打起警惕来了。 白竞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辆十分老旧的铁皮汽油公车。 现在的常乐市里已经根本看不到这种老式公车了,此时公车里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除了白竞以外, 另有两个女的, 三个男的,此外还有一名公车司机和一名坐在窗口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的卖票员。 白竞回想了一下白静静游戏的设定,很快判断出他的目的地快要到了。 玉门村,又名狱门村,是这个游戏故事发生的舞台。 果然,就在白竞这么想了没多久后, 公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音,慢慢停了下来。 卖票员按下开门键,公交车的大门便哐的一声弹开了:玉门村到了,要下车的带好行李,抓紧时间。 在卖票员有气无力中又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声音里,白竞跟着其余几个人陆陆续续下了车。临下车前,他特地绕到前面看了司机一眼,看到了一张苍白的,没有人味的脸孔。 白竞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夕照之中,他们这群人停在了一个没有站台的站台上,一根站牌杆插在路边泥土里,就是这个站台的全部了。 公交车放下了人,便沿着土路继续往前开了,活像逃难似的速度扬起了大片烟尘,搞得几个下车的乘客咳个不停。 白竞把身边人迅速而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两个女的,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像是大学生,另一个看起来有四十来岁,穿着朴素,手里提着个黑塑料袋,里头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剩下三个男的,其中两个看起来是认识的,年纪不大,另外一个是个瘦小黝黑的老头,也不知道是干什么来的,两手空空。 这几人下车后,掏手机的掏手机,看地图的看地图,都挺忙活。 最先走开的是那个中年妇女,她似乎对其他人普遍警惕并且跟任何人都不是一伙的,也只有她是下了车打量了人群一圈,便紧抱着她手里的塑料袋匆匆跑了。 这是杜大嫂。白竞判断出了这女人的身份,毕竟大纲是他写的,多少还能推论出来。这么看来,那个瘦老头就是裘陆了,是一个看似不是好人但是故事后半段会被证实是个好人的角色,当然,最后死得比较惨。 两个青年多半是无关紧要的路人,这种不是主要配角的人物都是游戏策划做的人设,白竞没有任何印象。至于那个女大学生 白姐姐,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白竞愣了一下,不仅是因为女大学生突然就杵到了自己眼前,还因为那声白姐姐。 白竞后知后觉地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胸部好像是有一点儿大。 白竞闭了闭眼,心想好吧,游戏的主角毕竟是白静静和她的助手,照这么看来,随着这一声白姐姐,这俩角色也就全齐活了。 小罗? 罗星乖巧地点点头。因应策划部的建议,游戏中由玩家扮演的助手有男女两种性别选择,女性叫罗星(当然名字也可以自己取),设定是亦正亦邪的大配角罗旬的一位远房表妹,也有说那是他的私生女,虽然这个传闻连作者本人都表示不知情,反正该角色是个活泼乖巧美少女;另外一个男性角色名叫胡钺,是个游戏限定的新人物,人设是个冰山傲娇小帅哥。不论是罗星还是胡钺都有自己的一手绝活,这个是必然设定,毕竟玩家玩游戏是来爽的,你不给他们爽的机会,他们肯定也不会让你有爽的销量。 白竞对罗星说:走吧,我们一起进村。 那头两个青年也商量好了,跟她们打招呼说:两位美女也是去玉门村玩吗,我们俩是A市来的,今年刚大学毕业,出来毕业旅行,你们要不要跟我们搭个伴一起玩啊? 白竞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罗星倒是先笑着摇摇头:我们不是来玩的啦,是来参加朋友婚礼的。 婚礼? 白竞终于把白静静这个游戏故事给回想起来了。 玉门村,后续随着故事进展将会被揭开神秘面纱,让世人知道它的真正名字是狱门村,不过这会儿暂时还是按这个名字来喊它吧。传说这个村子里的村民是一个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神秘古国的后裔,有着数千年的历史。他们历代生活在这座大山脚下,守护着山中古国最后的圣地。标志这个古国的是两扇巨大的玉门,据说只有在特殊的时间点,经历特殊的仪式,这两扇门才会出现在人世间,这也就是玉门村传说中每五年举行一次的过门祭。 所谓过门,在传统习俗中是指婚恋中的女性第一次到男方家,也有引申出嫁的意思,过门祭这个名字很显然代表着这是一个带有婚嫁意味的祭祀。既然是祭祀,婚嫁中必然有一方不是人,在白静静游戏里,这个对家设定是神秘古国遗留在人世的守护神玉眀君。 玉门村的村民至今仍然相信玉明君在守护着玉门古国的后人,作为信徒,每过五年,村里会选出一名适龄优秀的女孩,通过过门祭送到山里的神明祭坛处。传说,仪式结束后,玉明君会现身,把女孩也就是他的神妻带入玉门内,七日后,玉门再次打开,女孩会回村归宁,再之后便回到山里再不踏足人世。 这个仪式已经举行了数千年,往大山里送的神妻不计其数,据说大部分神妻给家族带来了荣耀,也给玉门村带来了福泽,但也有一部分女孩因为各种原因被玉明君所嫌弃,她们有的在山上住不到一星期就被赶了回来,回来后不仅失去了山上的记忆,甚至会变得疯疯癫癫,连话都说不明白。对这部分女孩,村人认为她被玉明君盖上了不吉不善的印戳,谁都不会再去理睬,甚至连家人都不愿意接纳她们,所以这些女孩子的下场多半十分凄惨。 在这个游戏的设定里,白静静就是因为欠了罗旬一个人情,所以抽空陪罗星来参加她一位朋友的婚礼,显然,这位朋友就是今年玉门村过门祭里头的神妻。当然,如果从第三方角度来看,参加个婚礼的事情还要拜托白静静同行,很显然这个什么过门祭从一开始就有问题,不过在游戏里就不要过多上帝视角了。总之,白静静去了以后,通过一系列线索,发现了这个村子数千年来一直在掩盖的真相。 原来过门祭并非什么选拔神妻的祭祀,而是这个村子落后野蛮的证明。数千年来,这里的人们守着一块土地既不愿意出门打工,也不想着发展家乡,他们坚持认为自己是神明后裔,不乐意与外界交流、通婚,渐渐地变得越来越穷,也越来越封闭。然而他们始终坚持相信,只要献祭足够多的神妻就能打开玉门,只要打开玉门就能找到古国留下的无数财富,从此过上人上人的日子。 然而,世界上又哪里来从天而降的馅饼。为了维持村子的正常生活,村子里的管理者们,也就是设定中的长老会,从很多年以前开始便将自己村子里的年轻女性当成了可以随意出售的羔羊。他们在山中秘密建立了基地,从事卖银、代云等各种卑鄙勾当,那些年轻天真的女孩从小在神权文化下成长,不知不觉被洗了脑子,等到进到山里想要逃跑也来不及了,终其一生,她们都被囚禁在大山之中,被榨干剩余价值后便被扔到祭祀坑里,祭祀神明。偶尔有几个性格刚烈,脑子比较清醒的女孩选择反抗,最后的结局要么是被镇压,要么即便逃出来了,也因为受到迫害,精神变得不太正常,而他们的家里人还视她们为不洁之人,拒绝接纳,于是她们最后只能凄惨地死在外面。 玩家扮演准神妻裘青玉的初中同学,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见面,因为一封婚礼邀请函,他/她和白静静来到了玉门村,而等待她们的是一桩桩血腥杀人案件。白静静和玩家经过调查发现,杀人凶手正是这位早就发现了村子里的陋习,为了替凄惨死去的亲姐姐报仇,屠戮全村的女孩。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将在火海中化为灰烬,艳丽的火焰就像是裘青玉身上的嫁衣,这个勇敢的女孩用自己的勇气和愤怒只身一人摧毁了这个畸形的恶魔巢穴,也披戴着这身血色嫁衣走入火海中的深山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白竞的大纲虽然是个线索完整的故事,但是公司认为白静静游戏目前只是试水,不论是游戏玩法还是玩家接受度都有待进一步观察,所以不赞成一开始就融入太完整的并且具有争议性的情节,以免影响到后续白静静系列漫画的正式上线,加上时间限制,最后在制作的时候仅仅只取了同学出嫁前夕村里发生杀人案件,白静静和助手破案这相对轻松简单的一部分,至于更多的内容是否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白竞也不知道。 夕阳西下,周围迅速变得昏暗,白竞望着眼前的大山,忍不住想,其实这人世间的一切又有多少是露在水面上的呢,更多的东西大概就像这暮色之中的大山,不知有多少沉落在巨大的阴影里,无人知晓了吧。 缪斯女神11 这就是你家? 对啊。那一头,吴忠友已经殷勤地把楚灵崖让进了他家里,当然,对于天禧他是战战兢兢的,人或许不一定能从外表看出谁好惹谁不好惹,鬼的实力对比就几乎是一目了然的了。那种感觉叫作求生欲。 吴忠友贴在一边,看着天禧蹦蹦跳跳地跟着楚灵崖进门,在心里给楚灵崖默默地竖了个大拇指。连这种厉鬼都能降服,楚灵崖该是有多么强大啊! 楚灵崖打量了吴忠友家里一圈,还挺意外的。因为这里真的跟吴忠友所说的一样,就是个非常普通的单身青年的寓所。屋子不大,东西塞得乱七八糟,但是处处充满了尘世烟火气,一点儿也不像个鬼怪住的地方。 楚灵崖弯腰打开冰箱,发现里头果然塞着一堆肥宅快乐水还有冷冻速食、零食等等。 天禧走过来好奇地看了楚灵崖一眼,拉拉他的手:我要喝那个。 楚灵崖劝她:可乐对小孩子身体不好,而且那是别人家的东西。 天禧:我要喝那个! 吴忠友赶紧上来打圆场:喝吧喝吧,没事的,反正拿掉了还会再出现,喝到肚子里也没感觉,就过个嘴瘾。他说着,主动掏出两罐可乐,小心翼翼地呈给天禧。 天禧抱着可乐嘿嘿一笑,跑到沙发上去蹦跳了。 楚灵崖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该惯着小孩子。 吴忠友:她应该不小了吧。 的确,看天禧的穿着,怎么都不是这个年代的鬼。 楚灵崖摇摇头:她的时间停了,所以还是个小孩。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33) 吴忠友不是很理解楚灵崖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楚灵崖说:你那天发生了什么,突然间就消失了,后来我们再想找你也找不到了。 吴忠友摸着脑袋:我也不知道。本来想跟你们一起去那个什么房间休息?他把脑海里浮现的牢房两个字给默默地划掉了,突然就觉得好像脑子糊涂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回到房间里了。我差点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要不是今天看到你,可就真说不清了! 那后来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吴忠友说,楚灵崖,你说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啊?他看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楚灵崖。 你自己想出去吗?楚灵崖问他。 当然想啊,虽然呆在这里不愁吃喝,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很无聊,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楚灵崖说:我先看看你这屋子吧。 好好好,你随便看。吴忠友说着,跳起来给楚灵崖指路,这里就是我的卧室。 楚灵崖一眼就看到了正对着门口的电脑桌和上面摆放的电脑,此时电脑并没有开机,电脑屏幕是黑的。 你不是每天都会开机看看外面吗? 哦对,就那天莫名其妙回来以后,不知道怎么就开不开了。 楚灵崖走上去摁了一下电源键,电脑主机发出轻微的运行声,很快,显示屏就亮了。 咦?吴忠友愣住了,我之前明明 开那个游戏看看。天禧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过来,三两下爬到电脑椅子上双击了黑猫图标,一圈涟漪在电脑上荡漾开来,跟着,楚灵崖等人的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暮色下的大山,几个人正朝着山脚下的一片村庄走过去。 呃白竞?楚灵崖凑近了屏幕看,很快意识到自己看到的是正在运行的游戏,而游戏的主角俨然正是白竞,虽然体型变成了女人的。 游戏开始动了?!吴忠友也愣住了,这怎么回事,之前只能看到外面景象的。 楚灵崖说:这个游戏的内容是什么,你给我仔细讲讲。 白竞在天完全黑了以后才跟着众人抵达了玉门村。 暗夜中的大山像一只横卧着的巨大的兽,看不清真容,还闪烁着灯火的玉门村看起来便像是这怪兽睁着的一只注视世间的眼。 玉门村的门口有一条河,走过石板桥能看到石制的牌坊,上头写着玉门村的字样,左右两幅对联,都是吉利话,从这点看倒是跟普通村庄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此时村子里到处都贴满了囍字,显然是操办婚礼的架势。 还真有婚礼啊!两名来游玩的青年,一个叫顾明轩,一个叫陈康,兴奋地掏出手机咔咔一顿乱拍。刚刚在来的路上,两人已经把自己的底子都交代清楚了,他们原本是在附近的市里面游玩,无意中听说这里有个玉门村,历史悠久,至今还保留着古迹和不少传统风俗,所以才会坐车过来跑一趟。至于玉门村开始接待游客这件事,虽然跟白竞的初衷不符,倒也不算太违和,他猜测是为了方便玩家代入做的调整。 几人进入村中后,一眼便看到了一颗巨大的榕树,无数的气生根从树上延展下来,密密麻麻。这榕树上挂满了红色的许愿符和玻璃风铃,夜风轻拂,这些布条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声飞舞,气氛是绝对到位了。 白姐姐,我朋友家在村西头,我们往那里走。罗星拿出一个信封,打开看了一眼说道。那是一张红色的婚礼请帖,新郎那一栏写的名字是:裘玉明,但没有贴照片。 玉门村本地土著都姓裘,偶尔有一些外姓,也都是兜兜绕绕的远房表亲嫁过来,这还是近几十年才有的事。 顾明轩他们依依不舍地跟两位美女道了别,自己去找民宿,白竞则和罗星赶往本次的主角也即杀人凶手裘青玉的家,如果他没记错,当天晚上就会发生第一起命案,死者正是之前他们在村口见过的那位杜大嫂。 玉门村不大,从村头到村尾走一遍只需要十多分钟,白竞跟着罗星走,一路上打量着这里的房屋建筑。 房屋的样式基本还算现代,大多是自造的二三层小楼,有院子,外墙贴着马赛克玻璃砖,家家户户都装着太阳能热水器还有卫星天线,偶尔有些人家里可以看到小汽车,这些是现代社会留下的痕迹,但是除此之外,这个村子总是有哪里显得有些奇怪。白竞看了几户人家后,明白过来,那是因为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着红底黑字的奇怪符咒。 白竞想了一下,明白了那是游戏美术设计的代表玉明君庇佑的神符。玉门村的所有人家门口都会贴这样的符咒,既有受玉明君保护的意思,也有彰显自己是玉明君信徒的意思。另外,不间断地还会看到几户人家门口悬挂着五彩玉石串成的某种类似挂串的装饰品,那代表着这户人家家里出过神妻。一串便代表着出过一个,有些人家里出过好几个,门口挂着的玉石串一排排,像是某种煊赫的证据,而这些人家也大多住得比其他人家更好,房屋更高大,就连门口都修建得更气派。裘青玉家的门口就挂着三串玉石,代表着这里已经出过三位神妻,等她出嫁以后,这里就将挂上第四串玉石。 罗星停在了裘青玉家门口:就是这里了。她说着,按响了门铃。 一阵尖锐的电铃声撕开了黑夜,让人冷不丁吓了一跳。 喵!白竞扭头看去,正好发现一只绿眼睛的黑猫趴在裘青玉家的围墙上,那只猫冷冷地看了白竞一眼,它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白竞还没来得及看清,它便轻盈地跳落到地上,飞快地跑走了。 吓了我一跳。罗星拍了拍胸脯,不一会儿,院子里便传出了脚步声。 谁啊?是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罗星忙道:您好,我们是青玉的朋友,她请我们来参加婚礼的。 出人意料的是,里头闻言却沉默了。 阿姨? 过了会儿那声音才重新响起来:哦,好,你等等,阿心,有客人!脚步声居然又折返了,嘴里还嘟哝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响起一串脚步声,有人飞快地跑来开门。 你们是青玉姐的朋友? 看到门里探出来的脑袋,白竞差点想伸手揪了人就走,不过好在还有理智。 毫无疑问,跑来开门的人是常囿心,只不过这位刑警队长这会儿穿着宽松的汗衫短裤,趿拉着脱鞋,一副乡村小青年的模样。 是啊,我叫罗星,是青玉的初中同学,这位是 你不认识我了?白竞问。 嗯?被叫作阿心的常囿心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白竞,你是 白竞。 罗星看了白竞一眼,似乎有点奇怪他的名字为什么从白静静变成了白竞,不过或许觉得这是某种化名手段,所以没有纠正。 白竞?常囿心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回味了一下,觉得好像在哪听说过却又想不起来了。 白竞有点失望,不过这也确认了他的想法。即便现在就把常囿心强行带走或许也没有用,因为他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完全被游戏里的角色给附身了。但是白竞并不记得自己给裘青玉设置了一个弟弟,这也是游戏策划加出来的吗? 不好意思,我想不起来了,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虽然失去了记忆,常囿心毕竟还是常囿心,讲话风格就是那么直接。 白竞摇摇头:算了,可能是我记错了。 啊? 罗星已经跨进了门内:青玉呢,怎么不见她人影? 我姐在祠堂准备过门祭呢,要晚点才回来。常囿心说,既然是她请你们来的,你们就住我们家好了,我们有空的客房。 有两间吗,我们分开住。白竞说。 有、有的。常囿心显然对这位客人的不见外有点儿意外,但也接受了。 白竞抓紧时间打量着裘青玉家,这家里到处贴着红色的双喜字,的确是个女儿即将出嫁的样子,他的眼神落在了整栋屋子最东北的角落,那里有一幢与现代水泥楼房不同的木质小房子,看起来已经颇有年月。 那是我们家的神堂,以前的神妻大人的神位都在那里,以后我姐的也会进去。常囿心解释道,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微微有点低落。 神妻是什么?罗星却似乎还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由问道。 神明的妻子,祭祀的牺牲品。白竞说,你那个同学要嫁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常囿心的身体微微一震,似乎对白竞的话有所反应,但他最后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刚刚还挺热络的态度一下冷了下来:玉明君大人是庇佑我们村子的神明,你们是外人,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不然 不然会怎样?白竞问。 常囿心沉默了一下:总之别乱说话就是了。他推开两扇门,这里给你们俩住,有什么需要找我就行,我住最里头那一间。 说完,他便扔下两个客人,自顾自地走了。 缪斯女神12 昏暗的裘家客厅里,现在只剩下了白竞与罗星。 罗星打了个哈欠,说:白姐姐,那我先去休息啦。说着,便自己进了一间房。 这大概就是游戏和现实世界的区别了,如果是在现实里,恐怕谁也不会像罗星这么大大咧咧,也不了解下周围情况,等一下自己的朋友就去睡。 白竞没带什么行李,不过进房间打开衣柜一看,里面居然有些替换的衣服,每一套都十分精致,显然美术为白静静的衣着操了不少心。白竞把身上的裙子换下来,挑了一套便于行动的裤装,然后出门。 裘青玉家安安静静的,一点儿也不像是有很多人在的样子。走廊中灯光昏暗,白竞走到尽头,敲了敲那扇没关紧的房门。 谁? 白竞推开门,看到常囿心戴了个耳机,躺在床上好像正在听音乐。 有空吗,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出去走走? 常囿心看起来有点不情愿,白竞想了下,换了个态度:拜托啦,我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晚上一个人出门有点害怕~ 或许是身为警察的责任感已经烙在了骨子里,常囿心听到这句话立刻下床:行,那你等我一会儿。 没多久,两人便收拾停当,一块儿出门去了。 这个时候才是晚上八点多一点儿,整个玉门村里却已经很安静了。村子里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偶尔有人也是点着香烛之类的东西在拜拜。白竞留神看了一下,发现村子里的一些街角会设置神龛,里头供奉的是用比较大的玉石堆起来的一堆看不出意义的东西,但他知道那是玉明君神体的代表。 常囿心大概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一路走一路随便挑些给他说,这里是戏台,逢年过节会在这儿唱戏;那里有个卫生所,只有一个医生,乡亲们得了病就去那里看,再重的病就要上附近的镇里;这两年跟外界的交流也多了一些,村里开了一家民宿,一个网吧,偶尔有游客会过来参观。 网吧?白竞顿了顿,我有个朋友就是开网吧的,他叫楚灵崖,他的网吧叫骚灵。 常囿心莫名其妙地看了眼他,哦了一声。白竞失望了,看来常囿心的记忆被洗得很干净,甚至连自己的好朋友都不记得了。这要怎么把他带出去呢? 白竞说:你们这儿是信奉那什么神明玉明君? 常囿心的步子明显停了一下,随后才接着道:嗯,玉明大神是我们这儿的守护神,也是我们的先祖,我们这里的人都把自己看成是牠的后裔。 听起来你不是很相信?白竞试探道。 常囿心的步子再次停顿了一下:我没有这个意思。 白竞跟着他沿着一条狭窄的小巷走。这里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一条小水沟,平时可以在水里清洗东西,万一着火了,也能起到防护的作用。 常囿心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白竞正打算继续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帮他想起点什么,一抬头看到了一间昏暗的小房子,里头有个男人,这人穿着警察制服,从窗口探出头来:阿心,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走啊? 常囿心道:陪我姐朋友村里逛逛。 那男人道:朋友? 常囿心把白竞往前面推了推说:嗯,她请朋友过来参加过门祭的。 那男人阴冷的目光便射了过来,将白竞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目光在白竞的胸部停留了比较久的时间,这让白竞很不舒服,但他忍住了。 既然知道过门祭快到了,没事大晚上地别瞎转悠,冲撞了神使就不好了。 哎,好,谢谢你强哥。常囿心拉拉白竞,示意他赶紧走。两人快步走过了这条小路,直到转了两个弯,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如同什么爬行类动物的森冷目光。 那是谁?白竞问。 裘强,管这个村的民警。常囿心说,你离他远点儿,这人不太好。他说了这么一句,似乎便愣住了,显然对于这个不太好是怎么个不好,自己又是为什么会说出来有点儿纳闷。 白竞没揭穿他,他还不确定直接给予太强的刺激会不会影响到常囿心,而且自从来到游戏世界,白竞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在哪里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白竞问:神使又是什么? 过门祭期间,传说会有玉明大神座下的使者来到村子里了解情况,他们可能以各种形象出现,比如鸟、虫、猫、狗等等,也可能是某个人,主要是来听听村子里目前的状况,大家对于玉明大神是不是还尊重,有没有做不好的事情等等,其中最要紧的就是对神妻的考察,如果被发现这次的神妻有品德等方面的问题,后续就会降下神罚。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34) 真的会有被调查出问题,降罚的情况?在白竞看来,这不就是监视自己的奴隶,防止奴隶有不当念头吗? 有。常囿心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然而他并不肯就此说下去了,祠堂到了。 白竞抬起头,发现不远处的空地上有一栋黑色的建筑物,门头装修得十分考究,此时倒是灯火通明,门口悬挂着一朵一朵大红色的绸花,看起来喜气洋洋。 你姐,裘青玉这几天在祠堂里准备什么呢? 仪式。过门祭的流程很复杂,一个没做到位,神妻就会直接判失格,村子也会跟着遭殃,所以事先都要经过严格的训练。 我听说当了神妻就不能再回人间了,你姐她自己怎么想?她真的想要当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的妻子吗? 嘘。常囿心一把捂住了白竞的嘴,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似的,手足无措地松开了手,你小点儿声,真的会被听到的! 白竞看了眼周围,四周黑黢黢的,并没有看到人影。 你不懂,耳朵和眼睛无处不在。常囿心说,算我求你了,你别连累我好吧,大姐! 大姐 虽然不是女性,白竞也觉得这个称谓太打击人了,何况他明明长得那么美艳。啊呸!白竞觉得自己大概是因为穿了太久女装,脑子也有点不清楚了。 白竞会以白婧这个名字出道纯粹是个意外。因为在网上用拼音输入法选错了字,白竞一想反正要用笔名的,所以干脆就沿用了这个婧字,然后就是因为他对于女性衣着打扮的出色审美导致他在出道以后莫名其妙就被传成了一个白富美女性,公司也觉得这样比较有噱头,加上他自己不喜欢因为成为公众人物而影响到私生活,所以顺其自然地杜撰了白婧这么一个虚拟人物出来。 白静静是虚构的,写白静静的白婧其实也是虚构的,真正的白竞则躲在幕后。 白竞轻声问:我能进祠堂参观吗? 当然不行!常囿心小声说,祠堂是禁地,一般人可不允许进去,除非 除非什么? 喏。常囿心用下巴指了指门口,不一会儿,白竞就看到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穿着仙气飘飘的浅粉红色裙装走了出来,手里挎着花篮,除非像她们那样。那些都是未来的神妻候选,现在则称之为女侍。 好吧。白竞站起身来,跟着在常囿心来得及拦阻前便快步跑到了祠堂门口拦住了那两个女孩子。常囿心眼睁睁看着他跟那两人叽叽呱呱说了什么,彼此还留了电话,随后才满怀笑意地跑了回来。 你到底想干嘛? 打个招呼。白竞说,第一次来你们这种传统习俗保存得那么完好的村庄,我想多了解一点,哦,忘了跟你说了,我是个漫画家,擅长创作灵异悬疑类的作品。 漫画常囿心的表情显示他似乎一瞬间好像受到了什么触动,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又恢复正常了,速度快得就像是被强制变脸一样。 时间不早了,你逛也逛够了吧,我们回去吧。 我还没吃晚饭呢,肚子有点饿了,你家里有吃的吗? 常囿心像是败给了白竞似的:行了,回去我给你做。 你会做饭? 我会泡泡面。 白竞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吗,那可真是了不起。 常囿心一脸不高兴:你笑什么呀,别以为泡面是个人都行,我告诉你,泡泡面也是有技巧的,同样一碗面,不同的人泡出来味道差别可大了,我要不是平时加班多,吃泡面多,也琢磨不出来! 你还加班? 嗯?常囿心猛然一愣,我刚刚说了什么? 你说你平时加班多,经常吃泡面。白竞小心翼翼道,试图捕捉常囿心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哦,我念书经常温习功课到很晚,所以经常吃泡面。常囿心却是已经自然而然地就把自己说过的话修正过来了。他的脑子里就像是有一个修正程序,随时随地会把他说的想到的不符合人设的部分调整过来,但这似乎也说明了属于常囿心的记忆并不是被抹干净了,而是被别的东西屏蔽掉了。 如果有外界的力量来影响这种屏蔽呢? 白竞想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三角符,趁着常囿心不注意,塞到了他的裤子口袋里。 常囿心:? 白竞:常囿心? 常囿心:??? 白竞:没事,我们回去吧。 常囿心挠了挠脸皮,觉得这位绝色大美女真是个怪人。 不过,真的是挺美的。 常囿心的脸皮莫名地红了一下,庆幸在黑夜之中看得不是太清楚。 第42章 缪斯女神13 谢如渐站在一栋小楼下面, 往上看去。 这一带都是租界时期留下的小洋楼,楼房普遍上了年纪,内部或许五劳七伤, 但外表看起来雅致特别, 别有一番风情, 所以这两年很多老楼都被租给了一些做文化产业的工作室妆点门面,智旭就在这里。 谢如渐走上台阶,门卫便过来问他:请问您是 谢如渐只看了对方一眼,那门卫就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似的, 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谢先生,里边请, 我们老板在303。 谢如渐走进去,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他就像是早就在这里办公多年的人一样,所有人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的, 还负责给他引路,很快谢如渐便停在了303门口。 智旭的老总王旭正在里头跟人打电话聊着什么,谢如渐敲了敲门,他便抬头看了过来,眼里带着一丝迷惑:您是 谢如渐。 王旭的表情飞快地变化:不好意思, 我这儿有重要客人, 对对,稍后我打给您。他说着挂断电话,殷勤地站了起来。 谢先生,您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找人事先安排好。 谢如渐说:把资料准备好就行,有会议室吗, 给我一间,我在里面看。 那当然、那当然,小赵!王旭喊了自己副手过来,交代了几句,谢如渐就被引到了一间小而温馨的会客室。 您在这里稍等,关于白静静游戏的资料马上给您送过来。 不用全部,给我整个游戏开发过程中涉及到的重点人员名单及详细情况,不限开发小组成员;给我游戏开发过程中包含采风、资料搜集、游戏测试中碰到的奇怪事情或者问题;还有拿到试玩资格的人员名录。 不一会儿,谢如渐要的东西一样样被送了上来,他一目十行飞快地看了起来,看到某处微微蹙了蹙眉。他起身,把那个小赵又喊了过来:工作小组名单都在这里吗? 是的,谢先生。小赵毕恭毕敬地回答。 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叫吴忠友的程序员? 小赵疑惑地抬起头来,过了会儿摇摇头:没有的,谢先生。 确定没有? 是的,谢先生。 以前也没有? 以前也没有。 那么死掉的这个程序员徐浩是怎么死的? 突发心肌梗塞,开车回家的时候出了交通意外。 我知道了。谢如渐放下资料,若有所思地走出门去了。 一直到谢如渐走了好一阵子,这些人才像是猛然醒了过来。 刚刚发生了什么?小赵想,看向桌子上堆着的材料,她显得更茫然了,我干嘛没事把这些资料搬出来啊。她嘀咕着,又把所有资料都逐一搬了回去。 楚灵崖看着屏幕中白竞的举动,看起来他们拥有了一双实时监控的眼睛,能够看到白竞在游戏世界里正在干什么,问题是,他们现在没有办法与白竞取得联系,而且 为什么白竞进了白静静的游戏世界,我却来了这里?楚灵崖站起身,走到吴忠友的卧室窗户前往外看。正如吴忠友说的那样,窗户外面不远处就是一片黝黑的山体,他们此时就像是一只寄生在巨大动物身上的小虱子,依靠着这只动物,共存在这片天地间。 但这里是哪里? 楚灵崖觉得要解开这个问题,他可能需要去外面跑一趟,看看这只所谓的怪兽是什么才行。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天禧忽然指着屏幕说:死人了。 楚灵崖凑过去看,果然看到了一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所以,现在在白竞的面前出现了一具尸体。 按照白竞提纲中的设定,最早死掉的是杜大嫂。这个女人所在的家族世代从事拉皮条的生意,把那些骗进山里的女孩子卖给来□□的客人,又或是把她们当成牲口一样,卖去替人生育,到了杜大嫂这一代,她的贪婪无知凶残比起前辈们更加厉害,不少女孩子都受过她的虐待,裘青玉的姐姐裘红玉就是死在她手里。裘青玉十分憎恨这个女人,所以最早动手杀掉的就是她。 此刻,杜大嫂的尸体几乎是以示众的形式被挂在了村口的大榕树上。一根红色的绸带把穿着新娘嫁服的她挂在树杈上,她的四肢被折断,手臂部分被绑了起来,做出怀抱婴儿的姿势,而放在她臂弯里的赫然是一个死婴。 白竞想起了这女人昨天在公交车上死死抱着的那个黑色塑料袋,看来死婴原来是被装在那里头的。 村民们围在树下,脸色惊恐地望着杜大嫂的尸体。死者的表情十分狰狞,被勒死的就鲜有死状安详的,但她的嘴角却微微上翘,与其余部分狰狞的表情凑在一起,更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怎么回事?杜家嫂子怎么会 怕是做了什么事,冲撞了神使吧。 今年的过门祭看来要不太平啊。 人们窃窃私语,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神经质的呢喃:黑布衣,白布衣,娘娘做件红布衣,布衣穿在娃身上,宝贝脸蛋红彤彤;黑布鞋,花布鞋,娘娘做双绣花鞋,绣鞋穿在娃脚上,宝贝走路轻又轻;蓝头绳,白头绳,娘娘扯根红头绳,头绳系着娃的发,我的宝贝最漂亮嘻嘻嘻嘻嘻~ 白竞顺着声音望过去,发现人们自动自发地让开了一个空档,空档那头是个头发乱糟糟,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女人。她显然是疯的,望着挂在树杈上的杜大嫂的尸体,一边哼着这首歌谣一边嘻嘻哈哈地笑,所有看到她的人都退避不及。 这是上上上任的神妻,叫裘如锦,因为失格,所以被玉明大神逐回了人间,她家里人也不要她,她就一直在村子里游荡,有时候有人看她可怜会给她点吃的。常囿心说。 白竞知道裘如锦,这个女人并没有疯,只是因为家人被威胁而只能选择忍耐,她坚持在村子里寻找线索和证据,等待着有一天将所有人绳之以法。在一定程度上,她帮助了裘青玉,然而她没有想到裘青玉要比她更为刚烈和决绝,后者选择了玉石俱焚的方式,将整个玉门村的人都送进了地狱。 警车的鸣笛声传来,白竞看到昨天见过的那个裘强从车上跳了下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警察,两人排开人群,过来看了眼树上,脸上都露出了晦气的神情。相比老警察,裘强的眼神要更复杂一些,因为他跟杜大嫂是一伙的。 那个老警察姓王,是附近镇上的,管我们这个片区,但是不常来。常囿心说。 白竞说:我们别看了吧,找你姐去。他对这个案子心知肚明,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如何才能了结一切,把常囿心带出去。白竞能想到的一个可能是,抓住案子的真凶,推动整个游戏通关,通关以后,或许他就能把常囿心带出来。 昨晚白竞也不是没事做随便乱兜玉门村,一方面他的确想要熟悉地形,看看这个游戏世界跟他设定的有什么不同,另一方面他想找找楚灵崖,虽然他觉得以楚灵崖的能力应该不至于和常囿心一样,被覆盖了记忆,以另一种身份在村子里默默无闻地生活,但是万一呢?可惜的是,至今为止白竞都没有找到楚灵崖的踪迹。 靠人不如靠己,看来最后还是要独自闯关了。 常囿心说:我姐去祠堂了啊,你怎么又找她? 白竞:你不是说她晚上会回来吗,我昨天等了她一晚上都没见她回来。 常囿心一愣:咦,怎么会啊。祠堂晚上是关闭的,最晚十一点她就回家了。 白竞心想,别说是十一点了,就是凌晨两点我在裘家走了个遍也没看到过一个鬼影! 这 两人正说着,那头罗星突然冒了出来:白姐姐、阿心!她很自然熟地喊着他们两人,叫他们过去,样子鬼鬼祟祟的! 怎么了?白竞一过去便发现昨天见过的顾明轩和陈康也在,两人看到她便笑嘻嘻地打招呼。 又见面啦,美女。 你们怎么凑一块儿了? 他们俩听说山上有神坛,正要去参观呢,问我们去不去? 你们要去玉明大神的神居?常囿心紧张地打量着几人,这是不可以的! 我们只是去参观一下,又不做什么。顾明轩说,我听说你们这儿的人平时也会去山上打扫卫生吧,那就说明那儿不是不能进的。 那怎么一样,我们是有规矩的! 白竞问:这儿死了人,你们还有心情参观? 顾明轩和陈康像是短暂接触不良一样,停了一下,随后又说了起来:那我们就是来玩的吗,花钱住了一晚上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顾明轩说着,举起胸前的单反相机:我这相机可都是为了旅拍新买的。 常囿心说: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反正玉明神居不能去,到时候出了事可别怪我!他说着气冲冲地就走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35) 这人怎么这样啊? 就是。 白竞对罗星说:你们真想去的话,白天去,傍晚之前下来。 你呢,白姐? 我还有别的事。白竞对罗星说,你自己有点傍身功夫,多注意。 他说着,就去追常囿心去了。那头罗星对顾明轩和陈康说:这样吧,我陪你们一起去。 好啊好啊,有美女陪着那最好了!顾明轩和陈康高兴地应和,三人经过大榕树,往山上走去。杜大嫂的尸体被放了下来,三人经过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仿佛死人这件事跟他们毫不相关。 杜大嫂被放到了地上,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裘强和那个姓王的警察面无表情地摸出一个尸袋,把杜大嫂往里装。 一旦白竞离开了现场,这里的人就仿佛变成了纸片人一样,不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不再那么生动,就连交谈都少了很多。有限的你来我往大多是一些听起来很像是套话的对话,真可怜啊,太吓人啦,占了大多数,而说着这些言辞的人的脸上往往是一片冷漠。 装袋的时候,杜大嫂的头发被拨开,露出了她的脸孔,原本属于中年妇女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变成了一张年轻女孩的脸。她惊恐地望着不知哪里,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想喊叫却来不及叫出口,然后,尸袋的拉链便拉到了最上方。 第43章 缪斯女神14 阿心, 等等我!白竞追了上去。他比常囿心要高半个头,手长脚长,跑起来并不吃力, 鉴于自己目前掌握了某种优势, 白竞喊了一声, 哎呀~ 果然,前面本来快步走的常囿心停了下来。 好疼。 你怎么了?果然,常囿心转身跑了回来,气也不生了。 白竞在心里好笑, 面上还是装作娇滴滴道:我不小心崴了一下,不能走路啦。 常囿心忙蹲下身来:哪里扭到了, 我给你看看。 白竞弯下腰:你不生气啦? 常囿心抬起头, 猝不及防鼻尖跟他撞了一下,一下子满脸通红,险些一屁股翻到地上。 白竞:噗, 怎么这么好逗呢? 常囿心爬起来,吭哧吭哧的:你骗我啊,根本没伤到。 伤筋动骨也不是那么容易看到的嘛。白竞说,我是扭了一下,不过没那么严重。 常囿心吸了口气, 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哎等等, 白竞一把抓住他,你不觉得杜大嫂的死有点突然吗? 常囿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冲撞了神使就有可能丢命,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杜大嫂是被神使杀死的?难道你们这儿以前就这样? 常囿心像是想说什么,最后烦躁地挠了挠头皮:你别问了,反正知道多了对你不好。 那对你姐呢?白竞问, 我还没问你呢,你真的放心自己姐姐嫁去做什么神妻吗,你难道不担心她以后日子会过得不好甚至被人骗了? 常囿心伸手似乎想要捂住白竞的嘴,随后意识到自己昨晚已经做过这个逾矩的动作了,手又僵在了半空:你疯啦,昨晚跟你说过了,别随便说这些,会出事的! 谁会让我出事?神使?玉明,还是别的谁? 常囿心一把拉住白竞的手,拖着他一路穿街过巷,走了好一阵子才来到了村子外的一片树林里,这才停了下来:求求你了大姐,再这样下去我真要被你吓出心脏病来了! 这儿还不错嘛!白竞看了眼周围,这里大概是常囿心的什么秘密基地,一片林中空地傍着小溪流,不远处是一栋小木屋,像是至今还有人在使用,虚掩着门,没有锁上。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什么啊! 有。白竞说,你是担心我因为说错话出事,谢谢你。 他这么诚挚地道谢,倒是让常囿心一下子噎住了。 谢倒是也不用谢啦。他挠着头嘟哝。 但是你真的不觉得过门祭这种事很违背常理吗?每五年就要换一个老婆,献祭的女人从此之后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人间,身为亲属难道就不担心她们的安危吗?现在这个社会,就算是嫁到外地、外国,至少也有视频可以供家属了解出嫁的女儿的情况吧。而且这么多年来,这位神明占有了你们村子里那么多的年轻女孩,你们难道不觉得他有点儿问题? 常囿心嘴巴刚张开,白竞便凑了过来,用双手托住他的脸:说实话,Roy。 常囿心的脸迅速地红了:是、有点儿奇怪,等等,Roy是什么? 白竞心满意足:对嘛,普通人就应该是这么想的。他问,你们平时不是会去山上的神居打扫吗,有没有发现那里头有什么不对劲的? 没什么不对劲的,神居是我们祖先搭出来的屋子,其实主要是举办仪式用的,真正的神居在玉门后面,谁也没进去过。 过去的神妻总进去过吧?白竞问,她们出嫁以后会归宁,难道从来没有提起过关于玉门后的一切? 常囿心摇摇头:出嫁以后的神妻就是玉明大神的妻子了,即便是家人也已经跟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虽然她们归宁的时候会住在家里,但是我们都不被允许与她们交谈和接触,甚至不允许直视她们,连她们的住所也是要重新安排的。她们通常只会回来一晚,第二天清晨便会离开家中,再度回到神国,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真没有人怀疑过这些女孩后来的去向,或者说,难道没有人怀疑过归宁的那位神妻还是不是自己家出嫁的女儿? 有啊常囿心的声音低了下来,几十年前,听说有个很爱自己女儿的父亲怀疑过回来的不是亲闺女,后来闹出了事,那家的女儿就被神明给放逐了,他们一家羞愧难当,某天晚上家里着火,一家三口全都被烧死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怀疑这个的了。 白竞问: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 比起虚无缥缈的神明赐福,献祭女性,你不觉得靠自己的双手赚取财富更靠谱吗?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啊,这就是这里的风俗。常囿心沮丧地踢开了一块脚边的小石头,我也不想我姐被这么送出去啊,但是她已经被选上了。 你想把她留下来吗?白竞说,他的心里有了一个主意。 想也没用啊,长老们都定好了,也已经把这件事禀报给玉明大神了。 其实还有个办法。 什么? 换个人,白竞说,你让她找个地方躲一阵子,我替她去会会这位神明 ! 楚灵崖望着屏幕,轻轻地笑了一声。 屏幕上刚刚打出了白竞说过的话:我来替她会会这位神明! 真不愧是二话不说就跳进游戏帮着救人的家伙,楚灵崖觉得自己对白竞的印象不错,有他在老常身边,他也放了点心。 游戏一共就1.5H2H,分为五个章节,他现在已经完成一个章节了。吴忠友在旁边解说,后面还有四个章节,也许他通关以后,就能出来了。 楚灵崖说:天禧你在这儿看着,有什么事喊我。 嗯。天禧现在乐不思蜀,一手可乐一手薯片,垃圾食品吃得不亦乐乎。楚灵崖心想幸好是柳月娥不在,不然大概会打这小鬼屁股。 你要出去?吴忠友问。 楚灵崖说:出门看看这座山是怎么回事。你想一起来吗? 吴忠友便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我、我吗? 楚灵崖感觉他在权衡出门看山危险还是跟天禧单独呆在一起危险,最后吴忠友叹了口气: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楚灵崖点点头:那走吧。 一打开房门,他们便又回到了那个宽广又拥挤的空间里。说宽广是因为周围也没什么参照物,哪儿都一样,头顶上是高高的蓝天,阳光耀眼,看不到什么云,说拥挤则是因为这整个空间都被黑山占领了,他们身在其中就如同蝼蚁一样渺小。 楚灵崖一出门就回头打量了吴忠友一阵,把后者看得心里一阵阵发毛。 楚哥,你、你看什么呢? 看你那扇门。楚灵崖说,人人都有一死,你死得还挺人性化的。 的确,如果不是四周没有任何别的生物可以交流,吴忠友死后的待遇还真不错,不愁吃喝,也没啥太担忧的,虽然不知道这个空间以后会发生什么变化,目前来看,除了无聊了点、寂寞了点,好像其他也没什么。 走吧,带我去看看那个怪物的头。 啊?吴忠友为难道,我、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我那天是误打误撞见到的,后来吓了一跳就赶紧撒腿跑了,我记不得方向了。 楚灵崖点点头:那我试试吧。 试?怎么试? 楚灵崖看了一下脚底下,这座山按照吴忠友的描述应该是一只趴着的兽,但是因为体型太过庞大,所以他们根本无法分清楚脚下踩的是哪一部分。楚灵崖说:既然我们在它身上,那它一定是趴在什么地方,一直往下走总能到底,到时候沿着底部轮廓线走就行。 吴忠友看了眼四周,有点不辨东西的样子:但是哪个方向是往下呢? 楚灵崖的回答是摸出了一把刀。 吴忠友:吴忠友吓了一跳,转身就想跑,随后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刀好像对他没有威胁性,而且这把刀看起来很眼熟。 我的刀? 嗯。楚灵崖说,刚好看到,我就拿出来了。 你要干吗?吴忠友疑惑地问。 试试。试试我自己,也试试怪物们。 楚灵崖看了吴忠友一眼,掉转刀锋,在自己的手指上快准狠地割了一道。他显然是个熟练工了,割痕迅速便出现在了他的手指上,鲜红带着点金色的血转眼渗了出来。 看来是真人进来了,不是只有魂魄而已。楚灵崖说。 吴忠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举动,似乎吓呆了。楚灵崖的鲜血滴落下来,打在地上,形成了一滩滩痕迹,过了一会儿,这片天地忽然间像活了一样波动了一下。 楚灵崖抬起头,警觉地看向四周,他转动身体,朝着各个方向各走了一步,又退回来,最后在正北方向,当他跨出一步的时候,两人的耳朵里仿佛都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吼声,像是某种野兽被惊醒的动静。 地、地在震!吴忠友惊慌地抓住了自己家的门把手。 地面确实在震动,或者该说,整座黑山在震动,同时还在发生变化。原本平缓的变得起伏起来,原本高耸的就变得更高耸了,楚灵崖的血似乎唤醒了某只沉睡的巨兽,如果说它之前是在酣睡中习惯性进食,那么它现在可能已经醒了,并且正变得越来越清醒。 怎怎怎么办啊!吴忠友吓得要死,楚灵崖,我们、我们要完啦! 楚灵崖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三角符咒展开以后,将那东西裹在了伤口上。第一圈,地震就减低了不少;第二圈,地震几乎已经平复了;到了第三圈,他的伤口完全被遮挡住了,这座黑山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后,倾斜的地面又缓缓变平了,似乎那被惊扰的家伙又躺了回去,逐渐陷入了沉睡。 行,这下知道方向了。楚灵崖说,吴忠友? 吴忠友回过神来,他脸色苍白,轻轻拍抚着胸口:楚哥,我真要给你吓死了。 楚灵崖笑了笑:别怕,跟我走就是了。 哦好。吴忠友望着转身的楚灵崖,委屈巴巴地跟了上去,没有注意到另有一双只有眼黑没有眼白的眼睛正隔着窗户望着他。 那是天禧的眼睛。 第44章 缪斯女神15 这不行!我反对!常囿心生气地说道, 你怎么会想出这么离谱的主意来! 离谱?还好啊。白竞说,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练过的, 擒拿格斗样样在行, 一般人可打不过我。白竞嘴里吹着, 其实心里还是略有点慌。他虽然会两下子,不过也就两下子而已,擒拿格斗样样在行的是白静静,现在只能指望自己既然顶了白静静的身份, 也有白静静的身手。 唉,早知道就写玄幻题材了, 随便招个召唤兽之类的就不用我自己上了。 不行就是不行, 再说了,换神妻会招致神罚的,搞不好到时候我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那你不想保护你姐姐了? 我我想, 但也不能这样啊! 不能怎样? 不能不能让你去做危险的事! 那要不这样吧,我们去找你姐姐谈谈,听听她自己的想法怎么样?白竞循循善诱。进村到现在,他一直没能遇到事件的中心人物裘青玉,这显然不太寻常。就算游戏有引导序章, 就算他本人平时不玩游戏, 也能感觉到这里头出了问题。 一本漫画翻了十多P,主角还没出现,这本书肯定得完。 该不会游戏本身发生了变异吧。 也对,都能把活人吸进来了,这游戏变异得其实很彻底了。 白竞心想,那么到底是什么造成了游戏的变异?他并没有做什么, 难道是游戏开发工作室做了什么?问题的症结到底在哪里? 常囿心犹豫了,显然他私心底是不希望把自己的亲姐姐送进山的,而且白竞也看出来了,常囿心虽然失去了现实记忆却还保留着自己多年刑警经验养成的警惕心,即便被洗了脑子,他本人对于玉明神之类是不太信的。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36) 那、那今天晚上我们等她回来一起谈谈。 好啊。白竞笑眯眯地说,阿心,你刚刚是不是担心我了? 常囿心的脸一下子又红了:谁、谁担心你了。 白竞转到他跟前:那你刚刚那么紧张,都顾不上你姐了。 常囿心一下子卡壳了,手足无措的样子看起来可口极了。 嗯?为什么我会用可口这个词?白竞忍不住反思了一下。不忍心再逗常囿心,白竞转移了话题:山上的神居真的不能去吗? 常囿心回过神来:也不是不能去,但是不太好。被长老会的人发现了很麻烦,而且那里真的没什么东西可看。 你能带我去看看吗?见常囿心一脸为难,白竞心软了,算了。对了,离你们最近的镇子叫什么,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哦,那里叫常囿心再度卡壳,只不过这次卡壳的原因就不像刚才那么可爱了。他就像是一台机器遇到了解答不了、解决不了的问题,在延迟响应了一阵子后,自动调整了回答机制:到镇上去要坐公车,公车一天一班。 现在能去吗? 啊? 白竞以为常囿心又会卡壳,不过这次他看了眼手机说:你想去的话,还来得及,我可以陪你过去。 白竞愣了一下,没想到还真的能去。 常囿心说:去吗? 去。 二十分钟后,两人站在了玉门村外的那条土路上。在昨晚白竞下车的地方的对面,就默认是等车的位置了。 白竞原以为不会有公车过来,谁想到等了一会儿,那辆似曾相识的公车又哐哧哐哧地开过来了,白竞上车的时候看了眼司机,还是那张看起来像纸人的脸,而卖票员座位上的女人依然在打哈欠。 车子里不是只有他和常囿心两个人,但是其他人看起来都面目模糊。白竞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后来才明白不是。 两张票,去镇上。常囿心说,我请你。他付了车钱,跟白竞坐到一起。 难道真的能去别的地方? 车子启动了,白竞正这么想着,忽然头重重地点了一下,他就像是从梦里惊醒,接着就听到刹车声。夕照从与昨天差不多角度的地方射了进来:玉门村到了,下车的旅客拿好随身行李,抓紧时间下车。 白竞抬腕看了眼手表,发现表盘上显示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就像是有人偷走了那段时间。 常囿心先下的车,一边伸着懒腰:我早跟你说了吧,镇上也没什么好玩的。咱们这儿穷乡僻壤的,比不了你们大城市。 白竞跟着下了车,那辆公交车再度一路扬尘地开远了,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人跟他们一起下车。看来,这是一座出不去的村子。 谢如渐停在了白竞家楼下。 白竞怎么说也是个畅销漫画家,经济条件相当不错,在市郊买了栋小别墅。 谢如渐进入小区如入无人之境,保安明明就在他面前经过却像是毫无所觉,只有一只跟着主人出门散步的狼狗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了谢如渐一眼,跟着便吓得发出了呜咽声,夹紧尾巴躲到了自己主人身后。 谢如渐闭目凝神,很快找到了白竞的住所,停在了他家门口。 现代电子门锁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大门发出滴的一声,直接打开。谢如渐走了进去。 二层的小别墅,房型正气,打扫得也很干净。 看得出白竞这个人有轻微的洁癖,家里所有东西都是黑白色调,并且打理得整整齐齐,一个房间是一个房间,功能区规划得十分齐全,并且井水不犯河水,实在不像一个总是赶稿的单身男性住所。 忽然,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谢如渐闭上眼又睁开,他黑色的眼瞳变成了隐隐的黑红色。整座小楼在他的眼中蓦然有了不一样的变化,他看到了一根线,一根时隐时现,闪烁着银紫色的线。这根线穿梭在这栋小楼里,看似紊乱无章,实则颇有章法,就像是一个女人在屋子里旋转跳跃,裙摆飞扬后留下的隐隐约约的连续弧度。 谢如渐眼眸微微一沉,抬步往楼上走去。 白竞的工作室、卧室、书房全都在二楼。谢如渐走到其中一扇门前,伸出手。 啪的一声,谢如渐往旁边让开,一只玻璃杯子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撞在门上,摔了个粉碎,跟着是接连不断的乒乒乓乓的声音,白竞家里的所有玻璃器皿能飞起来的显然都遭了秧。它们全都朝着谢如渐砸了过来,然而谢如渐只是微微睁大眼睛,那些玻璃制品便全部在中途停住,继而无声无息地碎成了一地碎屑。 谢如渐显然对于这种招呼不太高兴,怕麻烦如他也有点火了,一脚踹开了白竞的工作室房门。伴随着乓的声响,谢如渐看到了一室凌乱,白竞家的窗户被大大打开,夏日的风吹得窗帘翻动,空气中残余着一点儿香气,还有女人的轻笑声。 谢如渐走到窗前往外看去,那根银紫色的线头还漂浮在空气中,但是一旦被谢如渐注意到,它就像是被火燎着了一样,在短短瞬息间,便整个烧了个一干二净。谢如渐伸出手,看着那些光屑飘落到他的手掌中心,而后它们便都消失不见了。 谢如渐收回手,闻了闻,继而皱起了眉头。 离断之力、回溯之力空想之力。他微微眯起了眼。 罗星回来的时候,白竞和常囿心正在客厅里吃饭。 常囿心果然露了一手他的泡面功力,不过也仅限于泡面而已,还是白竞看不下去,去外面买了点吃的。 嗯,白竞也就只有钞能力而已。 见到罗星回来,白竞打量了她一番:去过山上了? 去过啦。罗星大概是跑得有点累,一坐下来就开始揉腿,确实没什么好玩的。 早跟你们说过了。常囿心说,没被长老会的人抓到算你们运气。 抓什么呀,压根就没什么好东西,以后请我去我都不去了。罗星说,哇,白姐姐,这炸鸡闻着好香,早知道就跟着你们混了,一个人观光无聊死了! 一个人?你不是跟顾明轩陈康一起去的山上吗? 罗星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谁? 白竞和常囿心对视一眼。 白竞说:那两个A市来的毕业生,他们不是约了你一起去山上参观神居? 罗星瞪大眼睛看着白竞,随后笑了起来:什么呀白姐姐,你别说得跟真的一样,我差点就上当了呢。哪来的什么毕业生,我下午一直是一个人啊。 那他们俩呢?常囿心也忍不住停下了筷子,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什么嘛,玩笑开得这么真就不好笑了哦。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说的人啊! 你怎么白竞一把按住了常囿心的胳膊。 你这么机灵,还真不好骗。白竞顺势道,那你在山上都看到什么了? 就一栋破破烂烂的大房子,旁边还围了警戒线,不给进,只能远远地看。黑咕隆咚的,一点儿也不好玩。 白竞说:我们吃饱了,这些都是你的了。 啊,真的吗? 对啊,慢慢吃。白竞说着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常囿心也跟了出来。 怎么回事?他说,她怎么不记得那两个男的了,明明下午他们还跟她在一起的,我不是疯了吧? 你没疯。白竞说,能查到那两个人借住在哪里吗? 村里就一个民宿,他们肯定住那儿。常囿心说,我去问问。 十分钟后,两人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怎么会这样 的确没有这么两个人来投宿过啊,你看我这住宿记录也能查得出。旅馆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阿心,你姐姐后天就要出嫁了,你还在瞎忙活什么呀。 嗯嗯,我知道了。常囿心随口应了一声,拉着白竞走了。 夕阳西下,新月东升,此时已是晚上,玉门村里华灯初上,然而所有灯光都有些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以至于偶尔见到街上有人走过都显得鬼影憧憧,让人感到不适。 阿心,你有没有觉得周围的人好像少了一些?白竞问。 我们这儿是这样的,乡下人都睡得早。常囿心说。 我记得那边有家土布店,昨天晚上还是开着的。 你说梅婆婆家吗,她一般晚上□□点关店。常囿心看了眼,咦,今天她怎么没开店。他看了眼手机,似乎有些纳闷,但还是试图寻求合理的借口:八成是家里有什么事。 白竞走过去,绕着那栋黑漆漆的房子看了一圈:这里没人住。 哈?常囿心快步走过来,你开什么 常囿心的话中断了,在他眼前的屋子散发着破败的气息,明明昨天还鲜艳的桃符现在却已经褪色褪得连字迹都看不清了。窗户上糊着的纸早没了,窗框上伸手一摸,全是厚厚灰尘。 怎么会这样?常囿心环顾四周,很快发现了更多的屋子里没了灯火。 阿京家、彪叔家怎么全都常囿心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我是在做梦吗? 那还真是个噩梦啊,白竞默默地想。 第45章 缪斯女神16 时针走到了晚上12点, 裘青玉的家中仍然一片安静。 白竞坐在堂屋里,旁边是常囿心,前者还比较镇定, 后者却越来越坐不住了。 不行, 我得去祠堂看看!常囿心站起身来, 正要往外走,忽然,外面传来了吱呀一声。夜深人静,这一声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有人打开了外间的大门。 是我姐回来了!常囿心喊,姐话还没出口, 就被白竞一把从后面捂住了嘴。 唔唔!感觉到身后柔软的身体, 常囿心剧烈地挣扎起来,放 嘘。白竞将常囿心一把拖到自己房间里,藏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你信我吗? 常囿心愣住了。 这个村子出问题了, 你姐可能也出问题了,白竞说,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你胡说!常囿心虽然嘴上反驳,但不知道哪来的直觉让他压低了声音,不仅如此, 他还往白竞身边缩了缩。两人躲在门后, 仅仅只打开了一条门缝,偷偷地往外看。 有没有胡说一会儿你就看到了。白竞说,相信我,我不会害你。他说着,抓着常囿心的手捏了捏。 Roy还活着的时候,白竞最喜欢就是揉狗头, 捏狗脸和握狗爪,他现在发觉常囿心的脸也很好捏,爪子也很好握,头发嗯,还没揉过。 白竞伸出手,在常囿心脑袋上飞快地胡噜了一下。 常囿心: 这么一打岔,常囿心都忘了自己刚刚要干啥了。 距离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已经过去数分钟了,按理裘青玉该走进堂屋了,但是至今他们仍然没有听到脚步声。常囿心有点忍不住了,凑到门缝那里往外瞧。 堂屋里留了一盏灯,但是功率很低,所以周围环境很昏暗,过了许久,两人终于听到那扇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常囿心的眼睛随着那一声渐渐瞪大了。 我操常队终于是发出了符合他一贯习惯的感叹,因为在两人的眼中,堂屋的大门微微掀开了一条缝,跟着挤进来了一截红色的鞋尖儿。 明亮的月光从户外漏了进来,将那鞋尖儿照得格外分明,明艳的红色缎面,上头绣得是凤穿牡丹的图案,但是那鞋子上面却空无一物。 白竞感到了口袋里放着的符咒在一阵阵的发冷发热,跟着听到常囿心突然嗷的一声,白竞马上意识到那是他偷偷塞在常囿心口袋里的符咒同样起警示效果了。本来这是件好事,可惜暗夜中这一声嗷就像是一声惊雷,只听嘎吱一声,大门猛然被推开,一双绣花鞋就这么滑了进来。 常囿心已经快疯了,死死抓着白竞,白竞反应极快,拉着他滚到床上,一抖被子,将两人裹了起来。 由于白竞的房间更靠门口,所以此时两人都是在白竞房里,而从大门到白竞所在的房间最多也就是十来秒。只是这么一番动作,搞不好那双绣花鞋就已经到门口了。 逼仄的被窝里,常囿心被白竞紧紧搂在怀里,惊魂未定。 什么东西,我刚刚怎么感觉被电了一下。 嘘,放轻松。白竞说,不然会被发现的,我在你身上放了张护身符。 虽然没有明确的依据,但白竞就是觉得楚灵崖给他们的符咒或许能够保护他们,万一保护不了那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真是谁他妈能想到打个游戏还有生命危险呢? 两个人在黑暗中紧紧贴在了一起,为了不暴露被窝里有两个人,常囿心的脑袋都被按进了白竞的胸口,刚好卡在了他傲人的双峰之间。 常囿心:他突然就不紧张了,他现在有别的烦恼好吗! 常囿心才挣扎了一下,白竞的手便更紧地按住了他:别动,来了。 四个字就让常囿心的身体僵硬了,下一秒,他开始放松,白竞感觉到常囿心在不动声色地调整自己的身体状况,尽可能地使得自己没有存在感一点。 到底还是有肌肉记忆,白竞想。他甚至已经想象出了常囿心昔日在工作中是如何凭借自己高超的隐藏技巧,潜伏在灯红酒绿的都市霓虹之下,追踪犯罪分子并将他们一一擒获。只不过,在白竞的脑子里,常囿心的形象赫然是一只穿着刑警制服的狗子!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37) 行了,现在他俩一个有点想笑,一个有点害羞,就是谁都不紧张了。 白竞侧耳倾听,那双绣花鞋走路的声音很轻,就像是过去年代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那样,她轻轻移动到了白竞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她会进来吗?白竞这么想着,然而跟着好一段时间,他耳朵里什么声音都没捕捉到。 难道已经走了? 白竞在心里默读秒数,以免自己因为心情变化影响到对时间的正确判断。 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白竞与常囿心一动不动地挨在一起,白竞的脑袋是露在被子外面的,他习惯了这么睡,这样也比较容易隐藏常囿心,紧接着,他忽而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拂过了他的脸颊。冷,而且有点痒,像是冰冷的发丝。 拜丰富的想象力所赐,白竞现在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外面的画面,那个穿着绣花鞋的存在,白竞也不知道那算不算鬼,也许算个游戏鬼?反正那个存在现在大概率是弯着腰,低着头,正在近距离细细地打量他。 千万别迷恋哥的美貌,白竞险些皱眉,他嘟哝了一声,把脑袋换了个方向。 冰冷的发丝离开了,耳朵里重新响起了轻微的绣花鞋摩擦地面的声音,那东西绕着白竞的床转了一圈,于是白竞很快又感到了那缕冰凉的发丝。真是锲而不舍! 白竞过了一阵子又把头转回来了,那绣花鞋这次在屋子里直接走了几圈,似乎是在多方位确认,然后才在门扇轻轻的吱呀声中走远了。 终于走了,白竞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他刚想睁开眼睛坐起身,忽而感到常囿心抓着他胳膊的手紧了紧。 白竞:??? 白竞试了一下,没能抽动常囿心的手,跟着,他感觉一根热乎乎的手指在他的手掌上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一横一撇一竖白竞慢慢地辨别着常囿心的小动作。常囿心写得很慢,白竞花了很久才读出来他写的是什么。 在、上、面。 在上面 白竞心里一惊,险些露馅,还好及时控制住了。他借着挠脸皮的动作,抽出一只手挡住了眼睛,顺着指缝往上眯眼看,很好,天花板的一角,斜对他躺着的位置果然多出了一对鲜红缎面的新娘嫁鞋。 那双嫁鞋悄悄地移动过来,沿着床头靠着的墙走下来,停在床头板上,似乎下一秒就会踩到白竞脸上,白竞浑身的冷汗都渗了出来。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逃跑的时候,他的身上蓦然闪过了一道银光,那东西吓了一跳,跟着飞也似地跑了。这一次是真的跑得没影了。 白竞吓出了一身冷汗,伸手摸了摸裤袋,摸到了一手灰,他给自己留的两张三角符纸中的一张已经化为了灰烬。 哈哇!打着哈欠出来的罗星吓了一跳,因为一大早的,白竞和常囿心两人已经坐在了客厅里,正愁眉苦脸地吃着泡面。 你们,这么早啊? 白竞放下筷子,打量了罗星一番,那眼神让罗星都有点慌了。她看了眼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呀。 白竞说:昨晚你睡得好吗? 罗星:? 罗星:挺好的她看了看两人深深的黑眼圈,你们没睡好? 白竞放下勺子:嗯,有点。他说,我吃饱了,出去走走,你慢慢吃。 常囿心也跟着站起来:你慢吃。 还没等罗星说什么,两人就一前一后离开了。 怪里怪气的。罗星嘀咕了一句,然而当白竞两人离开后,屋子里却忽然安静了下来。罗星的表情从刚刚的生动慢慢变得凝滞,就像是一个人偶,维持着一个事先设定好的迷惑的样子,又过了一会儿,罗星的脑袋突然往前一点,她就像是从梦里警醒过来,表情又变得生动起来。 我刚刚在干什么?罗星低头看了自己面前的泡面杯一眼,哦对,吃早饭,我要吃早饭。她站起身来,开始满屋子找水泡泡面吃。晨光从屋外射进来,打在罗星身上,慢慢的,穿了过去。 白竞和常囿心没有看到这一幕,两人默契地走了出去,不过气氛实在有点僵。 白竞:哎。 常囿心看了他一眼,然后不好意思似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今天白竞穿了一件军装风的紧身夹克外套,里面是一件贴身打底衫,弹力面料勾勒出他火辣的曲线,下身一条热裤,露着两条笔直的大长腿,长发则扎了个高马尾,看起来又辣又飒。 常囿心漫不经心的:嗯? 白竞:你昨晚怎么知道那东西在天花板上?他好奇了一整晚了,特别是那双绣花鞋压根不是来了一趟,而是整晚又出出进进来了好几次,简直像是不放心婴儿的母亲,把白竞和常囿心两人折腾得,一动不动地搂了整晚,这才憋出了两对熊猫眼。 常囿心搓了搓回忆引发的鸡皮疙瘩:我经验丰富啊。 白竞惊讶:你还有这种经验? 别提了,我有个哥们叫楚灵崖的,这小子从小就有阴阳眼,经常能看到稀奇古怪的东西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有时候我走在路上都能被他喊住说我旁边有个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处久了的关系,反正我好像对那些东西被动有了点儿感觉。 什么感觉? 就那种哪里好像有点怪怪的感觉。 白竞哦了一声,忽然脚下一顿。等等! 你记起楚灵崖了? 哈?常囿心莫名其妙,我死党我怎么会不记得? 白竞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这不废话嘛!虽然很想吐槽两句,但是面对白竞这位美女,常囿心还是克制住了,我叫常囿心,这儿是我家,我姐裘青玉明天要出嫁了。 见常囿心极其自然地说完,白竞问:你姓常,你姐姐为什么姓裘? 常囿心:很奇怪吗,一个跟父姓,一个跟母姓啊。 挺好,白竞想,逻辑又自动修正了,但常囿心既然记起了自己的姓名和朋友,或许说明那种记忆屏蔽有了某种松动?难道是因为昨天那双绣花鞋还是因为烧毁的符咒的关系?一时间白竞纠结着要不要再烧张符咒试试。 常囿心:白竞!!! 白竞:嗯? 你、你看那里!常囿心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白竞一抬头便发现常囿心手指的方向是村口的大榕树。 仿佛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场景,村口的大榕树下围着一群人,所有人都像粤菜馆橱窗里吊着的明炉烤鸭那样伸长了脖颈看向上方,而榕树上这一次又出现了吊着的尸体。 一、二、三常囿心越数越惊慌,昨天挂着的只有一个杜大嫂,今天树上挂着的足足有五具尸体! 第46章 缪斯女神17 楚灵崖已经沿着一个方向走了很久了, 吴忠友似乎有好几次想要喊住他,最后还是住了口,他垂头丧气地跟在楚灵崖后头, 看起来超没精神。 再坚持一下, 等我们找到这个空间的源头, 就有办法带你离开了。楚灵崖回头给他鼓劲。 哦!吴忠友努力应了一声,问,楚哥,你累不累啊, 要不要回我屋里坐会儿? 不累,咱们抓紧时间, 迟恐生变, 你也想快点回到现实世界对不对? 嗯嗯。吴忠友应了一声,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停下了脚步,两个眼睛也慢慢地睁大了, 楚、楚哥,你看那边! 楚灵崖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两人斜前方一百多米以外,赫然出现了一道分界线。这个世界终于第一次在楚灵崖眼中有了变化,黑山的轮廓线外出现了褐色的色块, 显示着那里就是边界。 快, 我们过去瞧瞧!楚灵崖飞快地跑了过去,他看到了一道缓坡,顺着那道缓坡滑到底部后便看到了褐色的大地。 你先别下来,我去探探路。 吴忠友刚要跟下来,就被楚灵崖阻止了:算了,你最好还是回屋里去, 万一有个什么,还能挡一挡。 啊? 楚灵崖伸手挥了挥,吴忠友只好回身按住了门把手,他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隙,却没有进去,而是紧张地看向楚灵崖的方向。 楚灵崖已经滑到了底部,有一段时间,由于视角问题,吴忠友几乎看不到他人了,好在没一会儿楚灵崖又冒了出来。他站在那片褐色的土壤上,先试着前后左右各走了两步,跟着用力跳了跳:没事!他说,好像挺安全的。 然而,他话音才落,那片褐色的土壤忽然间就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楚灵崖甚至连一句喊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接被那道缝隙给整个吞没了! 谢如渐坐在漫文公司顶楼会议室里,面前站了一排人,都是白静静系列相关负责人,涵盖了出版、影视改编、衍生文创等各个条线。这些人平时忙得脚不点地,现在一个个列队跟谢如渐汇报工作。 听说过吴忠友这个人吗? 没有。 知道吴忠友这个人吗? 不知道。 你们公司里有没有吴忠友这个员工? 没有。 问一个,答一个,回答完自动让位,下一个再上来。 吴忠友这个名字你有没有印象谢如渐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像是在感知什么,过了会儿睁开眼,眉头皱了起来。他摸了摸左手腕上戴着的那些细银镯子,其中一根镯子表面缓缓爬上了一道铁灰色的锈迹。 吴忠友我好像有点印象。谢如渐抬起头,看向面前站着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位? 我叫林英芝,是白竞老师的经纪人兼合作伙伴。 告诉我吴忠友是谁? 这女人似乎是陷入了沉思当中,眉头皱得很紧:我有点儿想不起来了,但确实有印象。 谢如渐说:看着我的眼睛。 那女人便看了过来,跟着她就像是触了电一般剧烈抖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早已没了谢如渐的身影。 林小姐! 有人喊她:你什么时候来的,哎?大家怎么都在这儿? 类似的疑惑此起彼伏,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被悬在头上的KPI给逼得决定不想了,先忙自己的去吧。 林小姐,您是来谈白竞老师续签新合同的事宜吧,您这边请。 我想起来了,吴忠友是白静静系列 林小姐? 林英芝愣了愣:我刚刚说了什么? 嗯? 林英芝回过神来看了眼表:呀,都这个时间了,我们抓紧时间把合同对接掉。 好,漫文的负责人问,白婧老师今天不过来吗? 他一会儿就到。 谢如渐乘坐电梯,抵达了漫文大楼的底层。 这里有一整面的影音墙,陈列着漫文签下的所有大咖的声音或是影响,大堂里则常年会根据集团的宣传计划做某个IP的主题陈列,这一季当然是白静静系列,所以到处可以见到白静静经典场景的复刻模型、周边产品、循环播放的宣传片,甚至是陈列柜中的全息影像。 谢如渐出门的时候刚好和一名个子高挑的女子擦身而过,走出两步后,谢如渐微微一怔,回过头看向那人。对方穿着一套东方式的改良LO裙,长长的及腰黑发顺滑披散,随着轻盈的脚步轻轻摆荡,即便只是看背影也能感觉到她的美貌与气场,她的手里还提着一把黑色蕾丝边的阳伞,伞柄被她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抓着,轻轻地在地上间歇点一点。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打开了,谢如渐刚刚才见过的某个人走了出来,看到这女子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白老师,您来了,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我领您过去。 谢如渐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他快步走到服务台问:附近有书店吗,卖白静静系列的? 跟随服务台的指点,谢如渐在街对面的配套书店里很快找到了全系列的白静静漫画。 全系列加番外全部在这里了,一共37本。 一套多少钱? 不贵不贵,就是有一些已经是绝版了,所以会价格高一点,我这儿是跟漫文签约的一级代理商,可以给你一个好价钱。老板在计算机上打了个数字给谢如渐看,四位数。 谢如渐: 就这一会儿,他手腕上那根生了锈的细镯子上的锈痕又长了一小截。 谢如渐:您知道哪一本里面讲到过双胞胎、龙凤胎之类的吗? 老板挠了挠头:这个我还真不能一下子回忆起来,您看这儿书那么多,我也不是每一本都仔仔细细看过。 谢如渐问:那有试阅吗? 有。老板抽出了一本破破烂烂一看就上了年纪的,一般我们都会留一本老书试阅,您也可以去网上看电子试阅,现在书外面都有塑封的,你要是拆了我就卖不出去啦,再者,白静静系列多红呀,您信我的,买了包您不吃亏。 谢如渐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骂了一百遍楚灵崖,然后一脸死鱼样地掏出了手机支付码:我买一套。 老板:好咧。 谢如渐:打、打个折吧。 老板:已经很优惠了。 谢如渐:我穷 老板: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38) 一个小时后,谢如渐坐在漫文集团附近的街心花园里,把所有的白静静系列漫画飞快地过了一遍。偶尔有人出来散步经过他身边都见怪不怪了,毕竟这儿是漫文的地盘,有白静静粉也很正常。 你这么看怎么行啊? 谢如渐一抬头,看到一个四眼小青年:白静静系列每一页都是精品,你得品,细品! 谢如渐没理他,继续自己的一目十行。 四眼:这本呀,凶手是理查王。 谢如渐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小青年闭上了嘴。 谢如渐继续。 下一页很精彩的,你别跳过去呀! 谢如渐深深吸了口气:你这么熟? 那可不,我可是铁杆白静静书粉! 考考你,哪一本里面讲到过双胞胎龙凤胎?谢如渐随口一问,也没指望回答。 害,就这问题呀,我当然知道了。主线牵涉到的2本,黑暗馆、龙心桥,副线1本石佛案。 谢如渐半信半疑地把这三本书找了出来,中途还因为不熟悉被那四眼小青年直接抢去了。他哗哗一翻:看、这里、这里、这里,没错吧。 谢如渐接过去看了一阵子,果然,这青年对白静静系列了如指掌,只是这三本书里的都不是他想要找的线索。 难道是那个叫林英芝的女人记错了? 没有别的了吗? 还找?四眼小青年纠结地想了会儿,没有了。 谢如渐说:谢谢。他起身,打算离开。 哎等等等等!四眼喊住他,如果不是真假龙凤胎双胞胎的话,可能还真有一本。 四眼走上来,在那堆书里扒拉了一阵子,找到一本花花绿绿的小册子,翻了翻,随后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记错,看!他把小册子递给谢如渐,谢如渐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梳妆台前的白静静,旁边是台词。 要改变形象其实很简单,戴上假发,调整肤色和五官特征,改变体态,换一身衣服,你看起来就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凭空造出一个兄弟姊妹也不是什么难事。画面中,她把假发戴上,修饰了肤色和眼尾形状,换上西装,起身的时候便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人了,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 请允许我为您介绍我的孪生兄弟,我叫他男装白静静微微一笑,颇有点邪魅狷狂的意味,吴忠友,无中生有。 谢如渐轻轻松了口气:空想之力,终于找到你了! 什么? 谢如渐随便对四眼摆了摆手,提着他那一袋子被迫购买的白静静漫画书往漫文大楼走去。站在行道线前等红绿灯的时候,谢如渐抬头看向那栋大厦,一条银紫色的线环绕穿行在这栋大楼之中,由下至上,似是在这栋大厦的布幅图景中穿插织入了一根与众不同的线条,最终在大厦顶部形成了一对活灵活现的眼眸。 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了啊。谢如渐轻轻地嗤了一声。 第47章 缪斯女神18 白竞和楚灵崖看着那些人把挂在树上的五具尸体放下来。 五具尸体, 三男两女,两老三少,其中就有昨晚他们才发现失踪的梅婆婆、彪叔等人。 怎么会这样, 他们怎么全都死了常囿心小声嘀咕着, 可能刺激过头, 已经有点茫然了。 白竞拉了他一下,常囿心回过神:怎么了? 顾明轩和陈康,白竞说,他们是不是有点奇怪? 常囿心看过去, 果然发现顾明轩和陈康两人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奇怪的是, 这两人今天换了一身装扮, 一个一身土布褂子穿了双布鞋,另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的条纹T恤和运动短裤,脚上是双沾满泥的拖鞋。联想到前两天两人的时尚打扮, 这就有点奇怪了。 白竞走过去,主动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顾明轩和陈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好你好,阿心也在啊。 常囿心冲他俩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白竞说:这是怎么了? 顾明轩说:吓到你了吧,真不好意思。 陈康也道:是啊,这两天也不知怎么回事, 唉我们村以前不这样的。 白竞和常囿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竞道:你们村? 嗯?顾明轩说,是啊,我们玉门村。 白竞:你们不是跟我一起坐公车过来旅游的吗? 顾明轩和陈康对看一眼,似乎愣住了,跟着笑起来。 穿土布褂子的顾明轩说:你们城里的年轻人就是喜欢开玩笑,我都在这村里生活了五十多年了, 怎么变成游客了? 是啊,陈康也道,我跟我爸都是土生土长的玉门村人,阿心知道的呀。 常囿心的脸色都变了:你们瞎说什么,我怎么 白竞一把捂住常囿心的嘴:不好意思。他说着,强行把常囿心拖到一旁。 你拦着我干什么,他们俩好像疯了啊! 你看那些尸体。白竞说,脸色十分凝重。 这时候,村民们已经散了不少,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还在看热闹,又是上次那个老王和裘强来装尸体,常囿心顺着白竞的目光看过去不由愣住了。 怎么会他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刚刚还见证过的五个人的脸孔全都变了个样,本来的两老三少,也全都变成了年轻人的脸孔。这些年轻人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满脸惊恐,死状凄惨。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梅婆婆他们怎么连相貌都变了!常囿心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几乎要崩溃了,不行,我要去问个明白。 白竞一把拖住了常囿心:白静静系列一共有多少本。 算上番外37本。常囿心愣了一下,咦,我刚刚说了什么? 白竞拉着他躲到旁边:你有车吗? 常囿心:自行车算吗? 白竞无奈极了:也行。他说,你不是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吗,我们跟上那辆警车。 跟警车?常囿心大吃一惊,警车当然是回镇上派出所去啊,我们跟过去干嘛? 白竞拉着他去拿车:纠正你一个错误,白静静系列算上番外一共是38本。 怎么可能!常囿心马上反驳,我每一本都是一出来就买的,当初白婧老师在私人博客里贴作品的时候我就在了,我可是忠实老粉!哎? 等到常囿心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刚刚白竞竟然凑过来,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跟着,他就脑袋轰的一声,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胸,当然,胸口看不出,只有通红的脖子证明了这一点。 奖励你的支持。白竞笑了起来,只告诉你,白静静系列中的珠宝子系列本来有五本,《青玉扣》、《红宝石劫案》、《黄金头骨》、《猫眼少女》和《血璎珞》,最后一本早就画完了,但是因为跟出版社理念不合,加上政策限制,一直躺在硬盘里。 常囿心的眼睛慢慢睁大了:真的是这样啊! 嗯?这次轮到白竞惊讶了,你听说过? 不是,常囿心说,我是觉得看《青玉扣》的时候,里头好像有些伏笔像是有对照,所以隐约觉得会不会还有个姊妹篇,所以《青玉扣》、《血璎珞》它们是一起被创作出来的对不对? 白竞点点头,忍不住又揉了下常囿心的头发。 他们走了,我们赶紧。 哎。常囿心把山地车给推了出来,白竞正要接过车把,被常囿心给拦住了,你、你坐后面。他满脸通红地说:这种事我们男人做就行了。 白竞:噗。 白竞真是越看常囿心越觉得他可爱,他乖巧地点点头说:嗯,听你的。 于是,两人靠着一辆山地车悄悄摸摸地缀上了警车。 或许是因为靠两轮追四轮这事实在是太少见了,又或者是因为他俩就是运气好,总之前头那辆警车一直开得不慌不忙的,也没有人注意到后面远远地有两个人跟着。很快,白竞和常囿心就发现车子的方向不对。 他们怎么是往山里开?常囿心连蹬了几下,拐了个弯,停下来。前方警车已经停在了山脚下,老王和裘强都下了车。 巧的是,这里就是上次常囿心和白竞来过的林中空地,他们两人把山地车扔到一边,蹑手蹑脚地从树林里摸了过去,刚好看到那两人把小木屋的门打开,从里头推出了一辆板车。 怪不得那栋屋子的门是开着的。白竞暗想。 接着,他们就看到这两人把今天弄到的五具尸体逐一卸下来,拿掉尸袋后,改为装到板车上。 说来也是奇怪,五具成年人的尸体按理少说也有百来斤,但是看他们搬动尸体的样子却好像很轻松,裘强是青壮年自不必说,连老王这种看起来瘦瘦的身板也能轻轻松松把一个成年男子搬到车上。 他们怎么还在变?常囿心目瞪口呆。 之前只是脸孔,但现在从尸袋里放出来的那五个青年身上的衣服也在慢慢地变化,这当然也包括了衣服里裹着的体型。其中那个叫梅婆婆的变化最大,她最开始的时候是个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年人形象,刚刚在广场上渐渐变成了一个染着灰绿色头发,眼线很夸张的时尚女孩,现在甚至可以看到她的手臂裸露出来,肩膀上有蝴蝶纹身。 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常囿心纳闷地嘀咕了一句。 白静静5周年特别篇新闻发布会的时候吧,我对她也有点印象。白竞回想起来了,这位读者据说在国外生活,是个乐队主唱,这次是特地为了参加发布会才回国的。 对哦!常囿心恍然大悟,她那时候坐在前排,把我羡慕死了。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 白静静发布会?常囿心晃了一下脑袋,心我是常囿心,常乐市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我我跟楚灵崖是哥们常囿心震惊地看向白竞:你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白竞松了口气,心想你终于是想起来了。他说:你被白静静游戏带进来了,我和楚灵崖都是进来找你的,但我们走散了。 常囿心简直如遭雷击:卧槽,那我这几天是 先跟上。白竞说。 老王他们开始动起来了,两个人一个拉车,一个在旁边跟着,正在往山上走。 他们要去哪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神居。 常囿心的记忆虽然似乎复苏了,但显然还有些混乱:他们去神居干嘛,那是玉明大神的人间祭坛。 大概是送祭品吧。白竞说,我有个猜测,你要不要听? 虽然是征询意见,但白竞显然知道常囿心会选择什么答案,所以直接说了下去。 游戏出了问题,所有在发布会后试玩游戏的人都被吸入了游戏世界,有的早点,有的晚点,就像你和我。最早进来的一批人直接被游戏同化,变成了村民,后来陆陆续续进来的人,比如我、顾明轩、陈康,他们成了游客。但是游客只是个中间过渡,终究他们也会变成村民,我们刚才看到的他们两个应该正在转化过程中,相貌还没有完全变过去,但是穿着和记忆已经被替代了。 说到这里,白竞自己都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哆嗦,因为这代表着,从他进来到现在为止看到的所有村民本来很可能都是外面的游戏玩家,也就是他的读者。 常囿心压低声音:所以那几个死掉的,在死掉以后,尸体又慢慢变回了他们本来的样子?可他们为什么会死? 我不知道,还是只能猜。白竞说,某种献祭仪式吧。比如有些植物,不经过处理人体无法吸收,我们这些外人变成村民就是个转换处理的过程,等到转换完成后,他们就能被吃掉和吸收了。 常囿心看向白竞:被谁吃掉,玉明大神? 白竞点点头:大概。 这么一路偷偷跟着,走了好一阵子,前方的老王和裘强终于停了下来。 白竞发现差不多到了山顶附近,这里的林子中央有一座破破烂烂的老建筑,看起来已经完全毁损。梁柱倒塌,木材腐朽,只有一小部分还颤颤巍巍地立着,剩下的全都软瘫在了地上,而且看起来像是被火烧过,不少地方都留有火焰吞噬过的痕迹。 神居怎么变成了这样?常囿心惊讶。 本来是怎样的? 虽然老,但是完好无损。常囿心说,这里归长老会管辖,每天都有人来打扫,要更换屋子里的新鲜花朵和贡品,要换清水,不能有一丝尘埃,因为神不喜欢脏东西。常囿心说完,自己也有点儿难受,现实记忆和游戏灌输的记忆共存的结果让他有点儿分裂。 白竞看着老王和裘强的动作,他们把板车停了下来,然后像是在等待什么,暂时不动了。 他们在等什么呢? 白竞看向天空,诧异地发现天空中的太阳正在迅速地向着西方运动,就像是有人给昼夜切换按了加速键,在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他们这儿的时间就从上午变成了日正当空的中午跟着迅速又变换到了傍晚,一轮橘红色的夕阳挂在林梢,将落未落。 他们在等时间。 白竞明白了,随后又陷入了疑惑。 怎么会 什么怎么会? 我们以为我们进到游戏里的时间是裘青玉出嫁给玉明神君前,当时玉门村还是个在人间的村子,但其实不是,这个世界最原点的时间,一切的开始都已经是裘青玉报仇后的时间段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39) 那个时候,整座玉门村都已经被裘青玉放火烧毁,做了坏事的长老会所有人都已死亡,连她自己也穿着嫁衣葬身火海。所以他们现在看到的神居是被火烧毁后的,所以他们昨晚在村子里看到的梅婆婆等人的房屋是覆盖着厚厚灰尘已经许久无人居住的,所以他们总也碰不到游戏的核心角色裘青玉,直到看到了一双自己会动的绣花鞋。 啊!有变化了!常囿心拉了拉白竞的手。 当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不见的时候,那座白日里已经毁坏的神居就像是被某只看不见的手施展了魔法一般,所有毁坏的朽烂的蒙尘的东西都像被时光涤洗一清,伴随着榫卯结构嗒嗒卡扣的声音,砖瓦铺设的声音,这栋屋子飞快复原,鲜漆亮柱,白墙红瓦,很快,一座雕梁画栋,气势不凡的建筑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朱漆大门轰然打开,明亮的灯笼一路从里照到外,将这一带照耀得灯火通明。 老王和裘强这才一人背着、抱着几具尸体,顺着大门走了进去。 白竞和常囿心都不需要互相询问,两人默契地点一下头,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第48章 缪斯女神19 大、大姐, 楚灵崖他被地面吃掉了!吴忠友冲进来,急急忙忙冲着天禧吼。 天禧正就着可乐观赏白竞那边的实况直播,闻言还慢吞吞地喝了口可乐, 打了个嗝:慢点儿说, 什么吃掉了? 楚灵崖!他被吃掉了!吴忠友激动地做着手势, 他说要找黑山轮廓线,找到了就能找到方向,然后真找到了。可是他一走出黑山范围,那个地面突然就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把他给吃掉了!你快去帮帮他啊! 天禧转过头来,吴忠友显然很怕她, 一对上小姑娘那双只有眼黑没有眼白的眼睛, 不由得就移开了目光,不敢直视。 楚灵崖真的被吃掉了? 真的,就在我眼前被吃掉的。 哦。天禧又丢了片薯片到嘴里, 咔擦咔擦地嚼,吃掉就吃掉呗。 啊?吴忠友愣住了。 天禧又转回头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显示屏:随便他去啦,还是游戏好看。 吴忠友:可是他他不是你朋友吗? 嘻嘻,小姑娘细细地笑了起来, 我是鬼, 他是人,哪来的朋友关系。要做朋友也得找同类做,比方说你,对吧。 小姑娘递过来一个眼神,吴忠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可是他被吃掉了啊,这个世界变了啊!吴忠友不安地抓着头发, 万一我们也被吃掉怎么办啊? 谁要吃我们? 这个世界。 你不是说黑山是个吃人的怪兽吗,怎么又变成世界了? 吴忠友微微一顿:是、是啊,黑山不就代表这个世界吗? 你刚说的,吃掉楚灵崖的是黑山范围以外的地面,那说明我们在黑山范围内是安全的。再说了,咱们都已经死了变鬼了,再死一次也没啥大不了的。 吴忠友:可是楚灵崖怎么办啊? 他要是死了就能变成鬼了,没准等会儿我们就会见到他,也没准,他直接就被鬼差接走了。像他那种好人,又不会去坐牢。 吴忠友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闭了起来,似乎是放弃了。 天禧转回头来,又开了一包瓜子呱嗒呱嗒地嗑:有空不如看看游戏,白竞玩得还挺好的,差不多快要进最后阶段了。 吴忠友的眼神移动到了屏幕上,慢慢的,他在天禧背后沉下了脸色。 白竞和常囿心已经混进了神居之中。 夜色中,这座大宅宛如兰若寺一般活了过来,在荒野中灯火通明。 老王和裘强扛着五具尸体一路大大咧咧往大宅深处走,白竞和常囿心却是提心吊胆,因为不知道宅子里都有些什么。按照白竞的分析,如果游戏里的时间已经走到了裘青玉火葬全村之后,那就代表着,游戏世界的正常情况下,他们身边的所有村人都死了。 不是玩家扮演的村人,而是指游戏设定里本身存在的村人。 既然已经死了,那么大概有一定可能变成了他们看不见的鬼。 这个不祥的预感在看到大宅子里穿梭的花灯绣鞋的时候得到了验证。尽管在白竞两人的眼前,整座大宅子空空荡荡,只有他们和老王裘强共四个人,但事实上,看不到的空气里似乎是满满当当的。 白竞想到了一个过时的鬼故事,半夜坐电梯下班的白领,在前几次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只看到了空空荡荡的外面,直到终于见到一个人,那人看了仅仅只有白领在的电梯一眼,说了句:怎么这么多人呀。 这个鬼段子刚出来的时候八成吓到了不少人,但很快因为在网上盛传而成了过气的段子,但即便再熟悉段子的人,此时身处在玉明神居之中,恐怕都会忍不住想要尖叫。因为那些漂浮在半人高的灯笼,那些自己排成一列整齐行走的绣花鞋,还有其他许多漂浮在空中的东西都证明了,这座宅子里有很多的,鬼。 跟踪人最忌讳被人发现,现在的问题是能发现他们的东西,他们俩看不到。 怎么办?白竞想。 跟我走。常囿心的记忆大概是完全恢复了,不再显得愣头愣脑的,眼神里带着久经沙场的精明,我运气好,楚灵崖盖过戳的。大概怕白竞不信,他还强调了一下。 白竞点点头,心想反正发现了再另想办法就是。 常囿心开始负责带队,他仍然跟随着老王两人,但选择的路径并不总是跟他们完全一致的,有时候甚至看起来像是抄近路。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常囿心的运气似乎的确是种玄奥力量,自从换成他带队以后,白竞感到的压力小了许多。 这是一种很难直观描述的感觉,就像是某种直觉,对了,唯一可以作为描述维度参考的是口袋里一人一张的楚灵崖牌符咒,之前当他们险些撞上那些看不见的存在时,符咒都会发冷发烫地提醒,自从常囿心开始引路后,符咒安静了很多。少数几次警告,都是实在没办法完全规避的情况,但常囿心的运气好得不得了,哪怕他们不得不碰上了,往往对方好像也没有注意到,就这么差之毫厘地擦肩而过。 两人就这么在这座大宅子里越走越深,直到穿过了整栋宅子,又从一个后门走了出去。 有这个设定吗?白竞疑惑,他自己当时因为只是写了提纲都没设定好,更别说是游戏里只截取了村中杀人事件这部分的剧情了。 从玉明神居出门以后,两人发现他们来到了一处悬崖上,因为这是一条狭长收窄的道路,周围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了,所以白竞和常囿心没有跟上去,而是躲在了后门旁边的阴影里,反正再前面也就只有一百米左右,在这儿也能看清。 他们就这么看着老王和裘强走到了悬崖边,把背着的、扛着的尸体直接扔进了悬崖,然后两人便迅速折返,重新回到了神居里,大概是走了。 去看看。常囿心跟白竞等那两人走了以后,才敢摸到悬崖边往下看。这一看不由大惊。 悬崖下方如果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也就罢了,然而这下面其实只有七八米的高度,也就相当于三层居民楼,所以这其实只是个坑,而在坑底,他们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尸体。 这些尸体常囿心惊讶地蹲下身,想要看仔细点,好像不全是游戏玩家,还有好些别的人,他们的脸怎么回事? 坑底的尸体垒得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但是除了几十具疑似游戏玩家的年轻人尸体外,还有更多的是穿着不同年代服装、不同身份、不同性别年龄的尸体。那些尸体才是这个尸坑中的基石,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坑底,他们的脸部全都呈现十分奇怪的状态,有的像是电视屏幕突然卡住了,造成了人脸的扭曲变形;有的像是一张平面的五官被强行折叠成了立体的;有的碎了一角,露出了底下的黑洞,惊悚的确惊悚,但又透着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白竞?常囿心一抬头,发现白竞居然朝着悬崖走了过去,他伸手一拉,但是没拉住,眼看着白竞也要掉下去,惊出了一身冷汗,随后他却发现白竞竟然浮在了尸坑的上方。 有路。白竞说,仔细看。 常囿心仔细端详了半天才发现,伸展出去的空间中有一条近乎透明的不足十公分宽度的路,材质像是有机玻璃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起了这条路,更不知道这条路通往何方,白竞就这么踩了上去。 你回来吧,太危险了! 我感觉对面应该有东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瞧瞧。白竞说着,直接踩着那段窄窄的路就走了过去。 常囿心快急死了,本来也想跟过去,但是又担心那看起来又窄又薄的路压根不能支撑两个人的分量,只能提心吊胆地等着。 月上中天,把周围照得明晃晃的,常囿心坐立难安,在原地兜圈。他觉得这样不行,因此开始分散注意力,把精神集中到了坑底的尸体上。 看着看着,常囿心突然被触动了什么,他忍不住弯下腰去,仔细看坑底的某具尸体,跟着干脆趴到地上,探出头去看。 不会吧,常囿心仔细看了好一阵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罗旬? 躺在坑底的人穿着黑色有点夸张的礼服,留半长不短的头发,右手手背上可以看到一个交叉的十字疤痕,正是漫画中罗旬的形象,再往旁边看,常囿心依次认出了白静静系列里不少颇有人气的角色,像是反派彭鹄、易容术高手苏木青、骇客Crazy等等 这是怎么回事?比起刚才看到满坑尸体更令人不安的感觉蹿上了常囿心的心头。此时他认出的这些角色大多垫在坑底,说明是最早被干掉的一批,他们看起来比其他没有脸或者马赛克脸的尸体要逼真很多,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的样子,所以一不留神会把他们认成玩家,但是只要仔细分辨就会发现,他们的颜值普遍比现实中的玩家更美型,穿着也更有特色,而最令人想不通的是这些人并不都是站在白静静一边的。 这些尸体中既有白静静的朋友,曾经借助过的力量,也有白静静的敌人。而现在,他们全都死在了一个地方,尸体静静地堆叠在一起,仿佛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 是谁把这些人干掉了?为什么要干掉这些角色? 一只冰冷的手静静搭在了常囿心的肩膀上。 你回来常囿心的眼睛眨了眨,他回过头,看到了一个身穿艳红色凤冠霞帔,脸部却是一片马赛克的女子。 我草常囿心在心里骂了一声,脸上却努力堆出了一个笑:姐、青玉姐,是你吗?下一瞬,整座神居灯火通明,无数脚步声传来,常囿心看到了一堆脸带马赛克的丧尸。 常囿心: 常囿心突然脸露惊喜,冲着前方高喊了声:白竞! 趁着马赛克裘青玉带领着所有马赛克丧尸们一起转头的空挡,他就跟只狗子似地跳上刚刚白竞走过的透明桥梁,撒开四蹄往前逃窜,边窜边高喊:出事啦,白竞,快跑啊! 第49章 缪斯女神20 吴忠友看着前面的屏幕, 白竞已经找到了最后的破局点,过了那道悬崖以后,他将会抵达彼岸, 发现在那里等待他的正是诞生在他自己笔下的白静静的白公馆。他会发现, 整栋屋子里空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既没有白静静,也没有唐管家,甚至是黑猫暴风雨。 以他的聪明, 如果联合尸坑里出现的大量白静静系列重要配角或是出彩配角尸体的现状,他或许很快就会得出结论有人猎杀了大量白静静世界的生命, 尤其是其中那些特别出彩、活灵活现, 让人甚至怀疑他们真实存在的角色。 吴忠友的监视是为了把人拉进来,为了游戏的顺畅进行,适当地加以助推, 而不是把自己困在这里,什么事也做不成。但是要怎么才能让这个小鬼别再盯着屏幕? 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吴忠友不由愣了一下。 哪来的敲门声? 是楚灵崖回来了吧,你去开个门。小鬼发出了吩咐。 吴忠友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 楚灵崖已经被游戏世界的裂缝所吞噬, 他不可能回得来, 但是这敲门声是哪里来的? 笃笃笃,敲门声还在响,老实讲,频率并不快,敲得也不重,很有礼貌似的。如果放在恐怖片里, 绝对可以评选十佳优秀态度敲门鬼。 谁?楚灵崖吗? 门外没人回答,只有敲门声突然停了。 吴忠友的手按在门把上,突然感到了慌张。 这里明明是他主人的地盘,不应该还有其他人存在,但是现在门外确确实实多了一个人。 难道真的是楚灵崖? 吴忠友凑到猫眼往外看去,然而他什么也看没看到,门外好像并没有什么人,与此同时,敲门声却又轻轻响了起来。 笃笃笃 门扇微微发出震动,因为贴在门上,吴忠友的身体直接感到了那种震动。 这是不可思议的,他自己就不是个人,但他现在居然开始恐惧外面会有什么。 开门。屋子里传来了声音,怎么还不开? 吴忠友深深吸了口气,就好像他真的需要呼吸那样,然后一把拉开了门扇。 门外站着一个只到他腰部的小鬼,天禧抬起头,笑出了一口尖牙:楚灵崖,我回来啦,这游戏可真好玩儿! 吴忠友猛然转过头,眼睁睁看着坐在屋子里的天禧在他的眼中迅速变成了楚灵崖。 你、你们骗我!他这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楚灵崖目送白竞找到了局点,这才站起身来:礼尚往来而已,而且你的破绽实在太多,我觉得也不能算是骗吧。 楚灵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没有哪个鬼对我的血没反应,你的表现还不如你杜撰的那只怪兽及格;第二,他指着电脑屏幕说,一个游戏程序员,我也不管你是前端还是后端了,电脑里光装个VC6.0也就算了,整部电脑文件里没有一点儿自己敲的代码这可不正常吧。按照你说的,你困在这儿也没事可做,又发现了游戏界面可以连通外界,看到你的同事,一般程序员都会尝试去研究到底是游戏代码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导致这个结果,可是你却什么都没做,桌面干净得像刚出厂。当然,你大概就是这点没把握,所以一登场就特地提醒了我们,除了游戏,其他图标点了都不管用。但是,程序员,嗯,是种气质,你没那个味儿。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40) 话才说完,楚灵崖忽然感到自己头重脚轻,整个被掀了起来,他反应极快,大喊一声:天禧,抓住他! 整个小屋空间在瞬间解体,所有屋子里的一切都像是失重一般飞了起来,狂风吹来,似乎要将这里的人全都赶跑。楚灵崖先是紧紧抓着电脑桌,电脑桌也飞起来后他便倒飞了出去,还好抓到了墙壁上的窗框,但是风太大了,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碎片化,从物体变成了碎片,又从碎片变成了二维纸片,纸片也碎裂,就像是变成了无数四散奔逃的0和1,哗哗往外流淌。 狂风之中,他们全都飞上了天。底下的所谓黑山也跟着揭了幕,还真的是揭幕,因为那就是一块方形幕布,幕布破碎消散后,露出了底下宛如模型一般的游戏世界。吴忠友最开始的确没撒谎,他所在的地方正是连通游戏与现实的一个隧道,而他本人,恰恰是那只张大了嘴,吞噬隧道里的外来生命,将他们送去游戏世界的怪物的原型。 天禧一张嘴,咬上了吴忠友的大腿。吴忠友浑身一颤,整个人在下一瞬间变了个样子。 唐管家!补习过白静静系列的楚灵崖认出这是跟在白静静身边的老管家,如此看来,他在为谁服务显然再清楚不过了。 唐管家毕竟不是人,他发现摆脱不了天禧的纠缠后,毅然舍弃了自己的那条腿。楚灵崖眼睁睁看着他的一条腿从身上自然脱落,也不鲜血淋漓,就跟玩偶拆了一条腿似的,跟着这人就像条鱼一样,噌的一下从他们面前游了过去。楚灵崖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对方的脚踝,用游泳的姿势,努力追上去,两人在空中一边乱飞一边还要拳来腿往,打得十分抽象。忽然,楚灵崖感到吹到脸上的风变狂暴了,天禧喊了句:白竞要通关了,游戏狂暴化了,快走! 然而就在此时,唐管家反而游了过来,一把拽住了楚灵崖,拉着他就往下方游戏通关的中心靠,显然想要借助BOSS的力量干掉他。楚灵崖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又被狂风和下方涌来的杀气扯得东摇西摆,眼看着就要被拽进那仿佛绞肉机的力量漩涡。 突然,他感到自己手腕上一凉,像是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跟着楚灵崖便被重重一拽,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像从万里高空落下,伴随着脑袋嗡的一声,猛然弹跳起来。 咦?楚灵崖看向周围,发现自己已经被弹出游戏,回到骚灵的网咖单间里。下一秒,一个冷冰冰的小家伙轻飘飘地掉到了他的脑袋上,楚灵崖扒拉了一下,把天禧给扒拉了下来。 小鬼的嘴还在张合,似乎在回味刚才咬住唐管家的状态,但是嘴里的肉已经没了。 天禧有点儿委屈地咂吧咂吧嘴,不太高兴地从楚灵崖脑袋上飘到了地上,遁走了。 楚灵崖看了一眼面前的电脑时钟,时间已经走到了第二天下午,他想要再度进入电脑游戏中,但是这次无论他如何点击那个黑猫图标,游戏也不再响应了。 楚灵崖定了定神,走出门去,发现只有岳沼在忙碌。 灵崖,你不是休假了吗?看到楚灵崖,岳沼疑惑地问道。 如渐哥呢?楚灵崖看了一圈都没发现谢如渐。 老板出门办事去了。 办事,去哪儿办事了?楚灵崖问。 什么出版社还是文化公司,我也没听清。 漫文,白竞签的公司!楚灵崖蓦然反应过来,冲了出去。 白婧老师,这边请。 白婧老师,欢迎。 林英芝迎了上来,看到白婧先是愣了一下:你是 是我呀,英芝。 林英芝眨了眨眼睛,眼神从迷茫渐渐到有神:阿婧,你来了啊。她笑道。 白婧向着周围微笑致意,对林英芝点点头: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林英芝忙道:没关系,反正合同条款之前双方都已经来往过几回,该修正调整的我刚刚也都调整好了,这次主要是搞个小型签约仪式,回头新闻里可以用。 白婧说:好啊,那我们就开始吧。 白婧步履轻盈地走进了会议室,对面打开了摄像机,主持仪式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大意是白静静系列与漫文续约,漫文将会扶持白静静IP多方面开发,白婧也将继续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之类,然后是两本签约书被递了上来,白婧刚刚打开书册签下了一个白字,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手腕。 白婧转过头,看到了谢如渐。 整间屋子里的时间仿佛都在这个时候停住了,没有人看得到他,也没有人能够意识到这会儿发生了什么,谢如渐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这里,中断了这个仪式。 抱歉,不能让你再签下去了。谢如渐将白婧的手抬了起来,抽走了她手里的笔,假的永远是假的,就算真的不在了,你也不会变成真的。 叮的一声,周围的一切都像按了倒退键,白婧站起身,倒退着离开会议室,跟林英芝讲话完跟其他人打招呼,然后倒退着走出了漫文的办公室,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回到了漫文办公大楼的外面,身旁是这个刚刚把眼镜取下来,露出了一双带着点红色眼瞳的男人。 白婧,现在该叫白静静了,轻轻地叹了一声:在白竞家里已经试过了,我打不过你。她说,所以就不打了吧。 路边的花坛里,一只有着金色眼瞳的黑猫三两下蹿了过来,跳到了白静静的怀里,用它那双猫儿眼警惕地盯着谢如渐。 外面的世界果然很广阔,至少在故事里的时候,我就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么厉害的人物。白静静说着,有些羡慕地抬眼看向常乐市的车水马龙。 这是一个宁静的下午,办公族大多困囿于格子间又或奔走于街头,老人则领着孩子在阳光下慢吞吞地走着,享受着悠闲的午后,不知是翘课还是放假了的大学生情侣手拉着手,光明正大地在街上炫耀自己的青春与爱情,就连街上偶尔见到的流浪猫都懒洋洋地翻着肚皮,享受着阳光的美好。 虽然我也曾在故事里到过不少地方,去过雪山之巅的寺庙,下过深海之中的遗址,在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寻找罪恶,也在宁静的小乡村中享受短暂的安宁,最开始的时候我很满足。我有对我忠心耿耿的唐管家,有可爱的它 暴风雨喵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白静静的手指。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总觉得自己的身上缺了什么。我开始留意自己,我是谁,来自哪里。因为白竞并没有把这些构思出来,所以在故事里的我往回看的时候,只有一无所有。我仿佛十项全能,什么也不缺,住着大房子,穿着漂亮的衣服,拥有常人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一切,对了,我还有一些对手,他们有的性格恶劣让人讨厌,也不乏一些只是特立独行,还挺有魅力的家伙,白静静笑了起来,他们让我的生活变得丰富了那么一点儿,这也使得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虽然有困惑,但却活得还算知足。直到某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只是个假人。 您应该读过《苏菲的世界》吧? 谢如渐面无表情,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其实他没读过。谢如渐老记不住外国人的名字。 书中的人物苏菲发现了自己生活在书中的事情,她便想着要去外界看一看真实的世界是怎样的。因为她所在的世界不管构思得多么精巧,还是假的。 虚构与真实如何且不说,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想要取代创造者身份的造物。谢如渐说,你很有胆量。 白静静笑着摇了摇头:白竞那家伙,渐渐在创作中失去了激情,开始厌倦我的存在。大概有两三年了,他所创作的故事抉择和我本人的意识完全不符,甚至他很多次都想杀了我,我呢,也被他弄得很痛苦,反正有个机会,就想着不如试试看。 啊,游戏结束了。白静静仰起头,笑着最后吸了一口这真实世界的空气:算了,我回去了。她这么说着,身影便在空气中渐渐变淡,是消失的前兆。 好笑,谢如渐却在此时冷冷嗤了一声,既然想当人就该知道,现实中哪来活得痛苦就能杀人的道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 白静静睁大了眼睛,她似乎想要问什么,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消失在了初夏的阳光里。 与此同时,骚灵网咖和常乐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办公室里,两个人蓦然在空中浮现出来。 靠,真出来了,万岁!常囿心乐得嗷了一声,把旁边办公室里的同事吓了一跳。 小常队,你干嘛呢,上班上得好好的突然来这么一声。 嗯?我今天星期几? 星期一啊。同事们用看弱智的眼光瞥了他一眼,不能因为最近手头没活就这么乱来对吧,万一让上头看到了,又要说咱们不务正业了。 没活?常囿心问,白静静失踪案呢? 谁?哪来的失踪案?同事小李刚好走进来,手里拎着几杯奶茶,同志们,有喝奶茶的没有,我女朋友最近发现了家奶茶特别好喝的店叫骚灵,这可是她刚刚特地去店里给我们买了送来的! 跟着我要我要这么好的女朋友你哪儿找的也给我介绍一个之类的欢声笑语便弥漫了整个办公室,常囿心抹了把脸,心想老子是做梦了吗? 手机响了一下,常囿心拿起来,发现是楚灵崖的消息。 你从游戏里出来了吗? 果然!常囿心飞快地回了消息:出来了!停了停,他又继续打了一行字,灵崖我跟你说,我好像因祸得福,找到心上人啦! 想到游戏里那个最后左□□右手刀跟他一起打裘青玉小BOSS和玉明神大BOSS,英姿飒爽的美女白婧,常囿心不由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他的运气真是太好了,在发布会的现场遇到了白竞,白竞手里竟然有Roy套装还是001编号,白竞提到自己的姐姐在出版社工作,游戏里又出现了帮他的白静静身份的玩家,所以,还用猜吗? 常囿心高兴坏了,显然白竞的姐姐就是漫画家白婧嘛! 常囿心打定了主意,自己一定要跟白竞把关系搞好,争取早日追到他姐姐! 第50章 缪斯女神21 一天后, 漫文公司贴出告示,白静静特别篇附赠的游戏玉门村杀人事件因出现重大运行BUG悉数收回销毁,后续是否会继续发行游戏需要再行讨论决定。 半个月后, 知名漫画家白婧公开发表声明, 由于个人职业规划与漫文文化公司不再续全面专属约, 转而改为更灵活的合作方式,并在声明中透露出白静静系列有可能完结的消息,这一消息引发了整个圈子以及读者们的震动,一时间哀嚎声遍野。 两个月后, 白静静系列5周年特别篇也是白静静系列的新作正式出版上市,这套书分上下册, 从目前来看, 应当是白静静系列的最后一本。书中讲述白静静和Roy一起联手解决了玉门村杀人事件,但在事件的最后发现一切都已经是发生过的事了,自己不过是跌入了一个记忆漩涡。之后玉明神出现, 打开了玉门,白静静穿过玉门才发现,原来所谓的玉门,竟是一扇回溯时光的门。在门后,白静静一段段回顾了自己过往破的案子, 抓住的凶手, 解决过的谜题,她过去勇往直前,从不往后看,仿佛没有什么可以打倒她,而这一次,她顺着自己一路走来的脚印往后, 终于回到自己成长的地方,寻找到本人的过去。 与以往注重冒险、悬疑、爽之类读者体验感的畅销作品不同,这是一套近乎平淡的,细腻而温婉的漫画。在这部书中,白静静不再是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女超人,她甚至收起了她那些绚丽多姿的华服霓裳,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在外界闯荡多年,疲累之后向家中寻找灯火温暖的普通女孩。也是在这本书里,读者们得知了白静静的身世。 她本来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农家女孩,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意外,成了被遗忘在光阴中的不死者。在漫长的岁月中,她的身边不断有人来,他们成为她的朋友或是家人,随后又因为时光,使得她不断地失去这些人。 书的最后,是两个白静静隔着玉门相对站立,门里的白静静站在阳光下的田埂上,她穿着普通女孩的衣服,扎着马尾,看着天空就像是看着那些正在读她的人,说出了代表告别的话语:好了,我要换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了!过去,拜拜! 她在读者们的不舍中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远处走去,身边跟着尾巴高高竖起的暴风雨。与此同时,门外的白静静逐渐变老、变透明,终于慢慢消失了。 白竞放下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是他能想到的给白静静最好的结局。 从此以后,不用再跟随销量或是订制舞蹈,放心过你自己要的生活吧。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他猛然跳了起来:糟了,要迟到了! 迅速打扮完毕,白竞拎着包冲了出去,到了门口又回来,对着镜子照了照:今天一定要告诉那个傻瓜,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白婧,白竞明明更好! 抵达骚灵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 今天是白竞召开的小型私人新闻发布会,林英芝帮他安排好了一切,请来了媒体,也请了他最死忠的那一批粉丝代表,今天,他想要把所有一切都说个清楚,然后,重新开始。 活动开始前,谢如渐把白竞喊到了一边。白竞这阵子跟着常囿心也跟楚灵崖、谢如渐混熟了,赶紧走了过去:谢老板。 谢如渐伸出手,掌心是白竞之前丢在骚灵的那块桃木牌。 这块牌子,你哪来的? 白竞愣了一下:是我奶奶给我的,有什么问题吗?我八字有点儿轻,从小容易遇到怪事,这是我奶奶帮我求来的,戴上以后我就没碰到什么事了。哦,白静静那次事情除外。 谢如渐说:你会遇到怪事不是因为你八字轻,是因为你就是这个命。 啊? 谢如渐说:昔年夸父逐日倒下后,他拿的手杖扎根土壤中,长出了天地间的第一株桃树,这株桃树吸收了最纯粹的阳炎之气,十分克制阴气,后世人间才有了桃木辟邪的说法。这块木牌就是那株桃木的一部分,也是你无数世前的一部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41) 白竞听愣住了,前世什么的这个闪是不是有点儿大? 谢如渐说:当然这不重要,你都不知道是多少辈的重孙了,重要的是你这块牌子是不是之前离过你手? 白竞努力想了一会儿:啊,是,我想起来了。他说,大概两年前,我去外省采风的时候碰到了交通意外,人虽然没事,但是牌子摔出去裂了一条缝,我心疼死了,后来打听下来说那附近有个镇子上的一位老匠人最擅长修补木头家什,便送过去修理。他修得很好,几乎看不出裂痕,再后来就没离过身了。 谢如渐点点头:那就是了,那人往里头放了点儿东西。 什么?白竞睁大了眼睛。 白静静还有其他被她吸收了生命力的角色都是因为那东西还有你的创造力出现的,不过现在已经无碍了。谢如渐说,东西我拿走了,所以跟你说一声。 白竞接过了那块重新出现了裂缝的桃木牌,有点惴惴不安:那以后 一般来说不会再有类似的事,谢如渐说,不过不排除白静静什么时候又想出来玩的时候会来找你,毕竟她已经活了。 白竞: 楚灵崖刚好走过来,看到他们两人躲在一角窃窃私语,立马警惕度又上来了。 虽然楚灵崖已经知道常囿心那个白痴喜欢上了白竞的女装版,虽然他觉得白竞对常囿心好像也有点那什么意思,但是他的如渐哥那么好! 不行,得保护我方如渐哥! 楚灵崖小跑过来:如渐哥,你们在聊什么呢?自从知道自己进了游戏后,谢如渐特地把天禧派了进来,还自己出门跑了几个地方调查白静静后,楚灵崖的底气不是一般二般的足,他现在觉得自己距离追到谢如渐已经迈出去了很大的一步,取得了可喜的成效,所以这阵子也变得越来越缠人和会吃醋了。 谢如渐一听他声音就头疼,飞快地对白竞说:跟你开玩笑的,东西我已经处理好了,白静静就算能出来也对你没威胁了,总之这次你欠我的记得要付钱、要付钱、要付钱,账号金额我回头发给你! 说完这些,他便飞快地跑了,白竞甚至来不及回上一句什么。 阿竞,时间差不多了。林英芝的声音传来。 白竞应了声好。 他转身正要出去却愣了一下,一瞬间,他仿佛在骚灵的角落里看到了人影。 白静静抱着黑猫暴风雨,唐管家则跟在她的身后。 看来你也要开始新生活了吧,漂亮的女孩笑着说道,去吧,别让我瞧不起你,不然我说不定还会来找你的! 白竞回过神来,角落里已经没有人影了。 他笑了笑,快步走出去,登上了舞台中央。 拿起麦克风,白竞环视四周一圈,他看到了无数的记者和读者,看到了常囿心惊讶的脸。 大家好,我是白竞,白色的白,竞赛的竞,白婧是我过去的笔名,我就是白静静系列的作者他清楚地说道。 第51章 永生花1 女孩抬起头, 天空灰蒙蒙的,雨哗啦啦的下个不停。 风很大,雨水从窗外倒灌进来, 很快就将她淋了个浑身透湿, 身上的衣服吸饱了雨水, 湿哒哒地粘在她身上。应该让人感觉很难受,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了。不用看,她也知道,那个她就像以往那样, 跟在她的身后。 她是在一个月前出现的,刚开始只是在梦里出现, 不说话, 也不干什么,只是低着头, 看着她。是的, 虽然没有抬头,没有看到她的脸,她就是知道她在看着她。但凡她出现过的夜晚,第二天起床她的精神一定不好,一不留神就会摔个跤丢点东西什么的。然后, 大概是十多天前, 她开始在她的生活中出现。 现在回想起来那显然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就像是猛兽一步步接近自己的猎物。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出现在人群中,像是她去逛商场的时候,忽然在对面的商店里看到她,又或者是等公交车的时候, 从面前开过的出租车里,有她的脸孔一闪而逝,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她离她越来越近了。 不再是人群中的匆匆一瞥,或是远处窗口里的一个人影,她开始出现在她的身边。她出现在隔壁公司,出现在小区里,甚至出现在她家的楼道里。一个星期前的一个雨夜,她在半夜惊醒听到敲门声,起床去开门,结果透过猫眼看到了她。 她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 还是像梦里那样,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干什么,只是沉默地站着,看着她。 整整一个月,她一点点被吓疯! 她去了很多地方向很多人求助,她找那些庙宇里的住持,道观里的大师,街头算命的、乡下跳大神的,甚至跑到警察局待着,就为了能够不回家,不见到她,但所有一切都是徒劳。 住持替她诵经,说是前世冤孽;大师绕着她泼狗血,说是驱邪避煞;街头算命的要她买玉佩可以挡煞,跳大神的围着她念念有词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她就在旁边的角落里站着依然不抬头、不说话,只是看着,像是用一种黑色幽默的方式在嘲笑她。倒是公安局,不知道是因为传说中的阳气重还是因为人多,她没有过来,她只是隔着一道电动门,远远地看着她。 她知道,她终归是要出来的。 够了!真的够了! 她去做了心理咨询甚至看了精神科,他们认为她已经到了严重抑郁,幻视幻听的地步,他们告诉她,她是不存在的,那只是她的幻觉,只是因为某个心结引起了她的心理问题,就像是一部机器,一旦一个小齿轮滑牙,一环带一环,就变成了十分严重的问题。他们给了她大把的药,甚至让她接受物理治疗。 药物让她昏沉嗜睡,她一度以为自己好转了,因为看不到她,但是当某天早上她醒来,发现她就坐在自己床边的时候,她终于完全崩溃了。 真的够了! 去你妈的!不就是鬼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死了,也是鬼,是厉鬼! 她年轻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配上湿透了的贴在脸上的发丝,看起来有点儿狰狞。她知道她在自己身后,她甚至可以用眼角余光看到她。 她比她矮那么一点儿,大概半个头,人很瘦,总是穿一件老旧泛黄的白色雪纺连衣裙,如果不是因为持续一个月的作祟,其实一点儿也不像是传说中的鬼怪,反而看起来有点儿楚楚可怜。 好极了,她想,你就等着吧,等我死了,咱们走着瞧! 她冷笑着,猛然从高处一跃而下,伴随着重重的咚的一声,她摔了个四分五裂。 现在,她就像一摊泥,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 雨忽然就停了,乌云散开,阳光从云层后面漫不经心地散射出道道金光。 夏天的天气总是这样,说变就变,而她就站在她的身边望着她,眼神里居然带着一份喜悦与欣慰。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接你回家了。 回家?回什么家? 身体是麻痹的,头脑也变钝了,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肥皂泡泡,五光十色地飘远了,只留下了沉沉的黑夜。 她死了。 楚灵崖在人声喧嚣的候车室外给谢如渐打电话。 如渐哥,两个地方我都已经跑过了,给白竞修补桃木牌那位工匠去年就过世了,肺癌,走得很快。他女儿没有继承父亲的手艺,老人家过世后,她就把铺子收了,现在租给别人卖服装。我跟她聊过,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老工匠做了几十年了,远近都有名气,不是什么突然冒出来的人。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把他的客户名单要过来了,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一一核实,但我觉得意义可能不大。 岳沼那根手串是常乐市东岳庙会地摊上买的,因为时间太久实在找不到出处。我找了人打听,说是很普通的机器量产的那种款,小商品批发市场最多5块钱一根,现在也有得卖。进货渠道太多了,那个就真查不出来了。嗯,其他没发现什么,我现在在回来路上了。 楚灵崖压低声音:如渐哥,我出差一星期了,你想不想我啊?他的语气努力保持平常,脸上的表情却很紧张,说着便有点羞涩地笑了起来,那、那个我是真的很想你啊,如果你也想我就好了,不用一模一样,你想我一点点就好。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楚灵崖便高兴起来:嗯嗯,我会注意安全的,如渐哥,我大概晚上十一点就能回家了,到时候还能赶上今晚的夜班。休息?不不不,不用,我不辛苦,如渐哥,你等我回来,我给你们带了土特产!嗯,如渐哥拜拜!挂断电话,楚灵崖的脸上扬起一抹爽朗的笑容。 旁边两个女孩已经盯了他一阵子,此时凑在一起叽叽呱呱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说两句就看一眼楚灵崖,满脸兴奋。楚灵崖耳朵一向好,随便听了两句就是那个小受好可爱啊啊啊不不不,这么粘人的肯定是攻,忠犬攻之类。 楚灵崖:算了,其实说得也没错。 他看了眼手表,快晚七点了,进入夏天以后,白昼变得很长,这会儿天还亮着,带着点暖色的夕阳洒落在大雨过后的地面上,望出去,有点儿波光粼粼的感觉。 楚灵崖? 楚灵崖回过头,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你是张冲? 果然是你啊!剃着小平头的张冲兴冲冲地跑了上来,热情地捶了楚灵崖肩膀一下,高中毕业以后咱俩就没见过了吧,这都多少年了,我听人说你去国外念研究生了,什么时候回的国? 楚灵崖礼貌地笑笑:没多久,两个多月前回来的。 回来好啊,现在国内发展空间大,像你那么优秀,肯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舞台,再说了,那外国毕竟是别人家的地盘嘛,吃又吃不惯,住是不错,可是人太少,也寂寞不是? 楚灵崖点点头:你说得对。 张冲是楚灵崖的高中同学,体育委员,功课虽然一般般,但为人豪爽,过去在班级里就很有人缘,几乎是个一呼百应的主,楚灵崖对他印象不坏。 对了,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咱们换个名片,留个联系方式吧。 我现在住常乐市。 巧了,我们也正打算搬去常乐市。张冲像是才想起来似的,瞧我这记性,都忘了给你介绍了!他伸手把一旁站着的一个年轻女子拉了过来:这是我老婆苏沫,苏东坡的苏,泡沫的沫,我们今年年头刚领了证,打算今年十月办酒,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 是吗,那可真是恭喜你了!楚灵崖看向张冲的妻子,那是一个个头娇小,身材苗条的女孩,穿一身白色雪纺连衣裙,留一头长及肩部的直发,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你好,我是张冲的高中同学楚灵崖,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苏沫轻声回答,她的声音实在太轻了,如果不是楚灵崖仔细听,搞不好连这一声都捕捉不到,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苏沫讲话的时候总是低着头,似乎很畏惧楚灵崖似的。 或许是看出楚灵崖的疑惑,张冲忙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老婆有点怕生,等以后你们熟一点了就好了。我这次其实是被公司派到常乐市分公司常驻的,沫沫她支持我的工作,所以辞了职也跟着我一起搬过去,往后咱们见面机会多着呢,先说好,到时候约你出来你可不能找借口赖掉啊! 楚灵崖说:那当然。 两人交换完联系方式,车站广播便响了起来,张冲一听,急急忙忙道:呀,我们的车开始检票了,得先过去了,回见。 回头见。还没等楚灵崖回答完,张冲便匆匆忙忙地拖着苏沫走了。 楚灵崖目送这对夫妇离开,忽然鼻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某种幽幽开放的花朵散发的清香,并不浓烈,却十分鲜明,即便在气味混杂的火车站也能闻得清清楚楚。 是苏沫用的香水味吗,还挺好闻的。 楚灵崖也就是那么想了一下,便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第52章 永生花2 楚灵崖回到骚灵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 明明只是离开了一星期而已, 看到门口挂着的缓缓转动的六角宫灯,楚灵崖竟然生出了归乡心切的感觉。 终于回家了!他这么感叹着,刷卡开门。 为了让骚灵更具格调, 楚灵崖现在把这栋老屋子的门头也重新修饰了一下, 装了个指纹锁。尽管谢如渐觉得没什么必要, 毕竟一个小破网咖里头装了一屋子猛鬼,谁闯进来网咖都不可能有什么损失,但楚灵崖还是不放心。 万一呢?万一哪个不长眼的闯进来冲撞了如渐哥怎么办! 楚灵崖这么想着,暗搓搓地就把门禁给换了, 还搞了两张特别定制的情侣门卡,给谢如渐换上了。当然, 谢如渐本人并不知道这里头还有门道, 在他看来就是楚灵崖拿了张天蓝色的卡,自己拿了张薄荷绿的卡而已。 进门先看到堂屋里还亮着灯火,楚灵崖愣了一下, 随后便笑了开来。 一定是如渐哥给我等门!满脸兴奋欢快地跑进机房的楚灵崖迎面看到的却是天禧天禄柳月娥还有其他几个厉鬼。 这群鬼半夜不睡啊不对,鬼的确半夜不会睡,总之就是一群鬼半夜围着一台电脑全神贯注地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白虎懒洋洋地在旁边玩陀螺,抽一巴掌, 看陀螺顺时针转, 五颜六色,再抽一巴掌,看它反过来转,转出四个字恭喜发财。 听到响动,几个鬼抬头看了一眼,柳月娥打招呼说:是小楚回来了呀。 嗯, 娥姐好,大家好。楚灵崖环视了一圈,没看到谢如渐,有点失望,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42) 如渐哥一定是在后院忙着呢。他这么想着,拖着小行李箱跑到他那间宿舍去放东西,不一会儿又拿了一大包东西出来。 这次出差时间紧,没来得及给大家好好挑礼物,就买了点当地土特产,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自己拿。楚灵崖把塑料袋放在柜台上摊开,里头都是些他在出差城市买的什么元宝香烛,特色祭品之类,给女鬼们他还多带了些手工珠串丝巾头饰什么的。 柳月娥头也不抬说:谢啦,一会儿我们办完事就去挑。 楚灵崖还真难得见他们这么认真地围成一圈,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此时电脑上正显示一间又破又脏的屋子,一个男的一边拿着手电筒东照照西照照,一边嘴里说:好的,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三楼了。根据新闻报道,当年这间旅馆最开始的着火点就在三楼,然后一路往上往下两头烧,最后把整栋房子全给烧完了。当时三楼一共就五个客人,一对夫妻带一个小孩,还有两个男客。 镜头随着这人的解说而移动。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人讲话的声音压得很轻,不仔细听简直听不清楚,同时他走得很慢,手里的电筒简直是鬼鬼祟祟地在一寸一寸往里挪。 这屋子里头还真是不太好走,他说,到处都是残砖断瓦。镜头显示这人翻过了一堆建筑垃圾,跳到对面,突然惊叫一声:卧槽,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叫了一声,你们听到了吗?是猫吗?随着他的一惊一乍,手电筒光束也飞快地晃来晃去,一下子晃到了一张苍白的脸。 电脑屏幕上顿时划过一大片弹幕。 啊啊啊啊什么东西,我要吓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不敢看了! 你们看到脸了吗?啊啊啊啊! 楚灵崖算是搞明白了:这是探灵视频? 天禧咯咯一笑:对啊,是直播。 屏幕上,男主播用手拼命拍着胸口,似乎惊魂未定:妈呀,吓死我了,哈哈哈。他夸张地笑着说道,给大家看看,你们刚刚看到的脸是我们摄影小何,真是虚惊一场。不过我跟你们说,不是我老崔吓你们,这儿好多探灵主播都进来过,为什么,就是因为这儿真的有那什么,但他们都不敢深入三楼,为什么,也是因为这儿真的有那什么,而且特别凶,至今没走。 哎,到了。这人磨磨唧唧,唠唠叨叨,铺垫那么多,把手电筒往上一亮,屏幕上出现了一扇门,门上是块歪歪扭扭的黄铜门牌。牌子已经氧化变黑,但是还能看得出来门牌号是303。 大家都听说过吧,传说中的303。当年旅馆大火,死掉的一家三口就住这间。我跟你们说,当年三楼五个客人里面只逃出去了一个。那一家三口,全都死在这间屋子里,还有一个男客人机灵是机灵,弄了条湿被子裹在身上往下跑,不知道为什么,死在了二楼的走廊上。剩下那个客人想要从阳台逃跑,结果发现阳台上装了铁栏杆,想要再回头跑,已经来不及了,差点就把命交代了。说来也是巧,就在这个时候,一根窗户栏杆突然就断了,这人瘦啊,就从栏杆的缝隙里钻出去,跳下了楼,虽然断了一条腿,好歹命是保住了。后来听说这人发现自己身上的祖传玉佩碎了,这就是典型的祖宗保佑。至于老崔我么,早就跟大家说过了,我是有保家仙儿的,不怕这个。 男主播伸出手,放在了303的门上:下面,我就带大家进303里头瞧一瞧。 屏幕里一派紧张气氛,楚灵崖却早已经看出来了,这楼里基本干净,最多也就是像那些常年空关的屋子一样,有些散不出去的阴气,所以偶尔可能会有八字轻的人进来受点影响,疑心生暗鬼,至于这位号称有保家仙护着的男主播也就是吹牛而已。 既然楚灵崖看出来了,相信骚灵的这群鬼八成也看出来了,真不知道他们强打精神,睁大眼睛,努力在找什么。 楚灵崖实在疑惑,问:你们到底在找什么? 楚兄,我们在找鬼呢。之前楚灵崖来的第一晚见过的年轻书生孟园甫回道,他是民国年间死的,穿一身长袍,平日里看起来眉清目秀的,要不是脸色太白,倒不像个厉鬼。 找鬼?楚灵崖茫然,找鬼干吗? 举报呗。这是天禧的回答。 赚钱呗。这是天禄的。 谢老板交给我们的任务,抓那些在逃的鬼犯,举报有赏金拿的,如果在本市,直接抓到了钱更多。柳月娥说着,遗憾地摇摇头,我早就说了,这家伙压根没什么能耐,就你们信他,浪费时间。 屏幕上,那个老崔还在一惊一乍,就那么一间十来个平方米的小旅馆房间生生给他兜出了八百平乱葬岗的气势来,时不时地这儿飞过一个塑料袋,那儿角落里有个坏掉的洋娃娃之类,楚灵崖看出来了,这屋子是提前布置过的,所有机关八成也都是他自带的。 哎,现在想要捉在逃的鬼是越来越难了。今天也穿着一身华贵寿衣的姚老太太叹了口气,手里拄着的龙头杖在地上敲了敲,老身不看了。她从楚灵崖带回来的土特产里面挑了根核桃手串,道了声谢离开了。 孟园甫也决定回去看书了,带走了楚灵崖买回来的一本讲茶艺的旧书。 柳月娥打了个哈欠,倒是没走,用手掌撑着下巴靠在天禧天禄俩孩子的椅背上,撅着屁股继续往下看:换一个呗,这个主播不行。 天禧点着鼠标:排名前十的咱们全都看过啦,全都不是真的。 天禄也说:剩下的都不认识,换哪个看啊? 柳月娥抱怨:怎么这样啊,连排行榜上的都不可信。要么还是看眼缘吧,你们把主播列表找出来,咱们随便挑,挑中哪个看哪个。 楚灵崖挠了挠头,他知道谢如渐穷,没想到穷到这种程度,居然连举报鬼的赏金都要拿,一时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疼。 你们看吧,我去找如渐哥。 哦,对了,谢老板今天心情好像有点不好,你小心别惹到他了。柳月娥回了句。 心情不好?为什么?楚灵崖问。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么,柳月娥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心情大姨妈吧。 楚灵崖: 好,我知道了。楚灵崖谢过柳月娥。他先去盥洗室冲了把澡,换了身衣裳,把自己弄香香的,随后才沿着那条看不见的路进后院。 楚灵崖现在对于进出后院的方法已经很熟稔了,他走在那条熟悉的道路上,天上依然是数万年仿佛不变的沉沉乌云,风中传来叮叮当当镣铐撞击的声响,只有一钩银色的弦月照亮他前进的道路,也照出不远处那栋黑色眼睛一样的建筑。 这段路其实并不阴森,如果真要用个形容词来形容的话,楚灵崖觉得走在这里的感觉是萧索,萧索之后则紧跟着悲怆。楚灵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每当他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他总是会去尝试想象谢如渐不知多少年如一日独自走在这段路上的感觉。他会想着想着,不由就心疼起来,心疼到甚至微微的胸闷。 楚灵崖深深吸了口气,把这种情绪努力甩开,进到屋子里,乘坐电梯向下。不久,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停在了底层。电梯门一开,楚灵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白先生、谢先生?楚灵崖赶紧鞠躬致意,好久不见。 果然,围在柜台前的正是白星辰和谢冠两位鬼差。 谢冠前一阵子据说是有点事回了一趟老家,所以只剩了白星辰在到处奔波,搞得焦头烂额,现在谢冠终于回来了,白星辰也算是解放了。 如渐哥,我回来了,有什么要我做的?楚灵崖乖得很,一见两位鬼差来了便知道谢如渐在忙,赶紧小跑过去,一猫腰从柜台下面钻了进去,即时开始工作。 谢如渐却对老谢小白道:我们这儿很忙,你们可以走了。 老谢道:那这件事就麻烦谢老板了,另外,上次那事您考虑得如何了,帝君还在等您的答复。 谢如渐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说:知道了。 老谢似乎还想说什么,被小白拖了拖袖子,这才住了嘴。 灵崖回来啦。白星辰说,今天我们哥俩还有事要忙,就不多叨扰了,下次有空一起打游戏啊。 白星辰喜欢打游戏,然而运气极差,抽卡游戏永远抽不上好的,打端游副本则永远不出装备,就他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对游戏还是热情满满,总是呼朋唤友地撺掇人陪他一起玩。 楚灵崖说:好,下次你喊我就是。他说着递过去两个礼盒,出差的时候给你们带了点当地的特产糕点,千万别客气。 绿豆糕啊!小白高兴地接过了,这个我爱吃,谢谢你了。 老谢看了楚灵崖一眼,问:你出差了,干什么去? 楚灵崖在一瞬间便感觉到了谢如渐投过来的眼神。 不是骚灵的事,楚灵崖多么机灵,替我师门办点事,我师父在永安有个朋友,嘱咐我回国以后给他带点国外买的保健品过去。这事楚灵崖没说谎,只不过那个朋友要的东西他早就发快递寄过去了,根本不用本人跑一趟。 老谢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信:那谢老板,我们下回见。 谢如渐冷冷道:送客。 楚灵崖和小白都察觉两人关系有点紧绷,便一个打哈哈,一个客套着把人送走了。 人走以后,大厅里又只剩下了楚灵崖和谢如渐。楚灵崖留神观察谢如渐,觉得他心情似乎是有点低落,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长形礼盒递了过去。 如渐哥,这是给你的。 谢如渐看了一眼盒子:我就不用了,心领了。 如渐哥,大家都有的,而且这是我特地给你挑选的。楚灵崖可怜兮兮,你就这么嫌弃我吗?楚灵崖现在已经摸透了谢如渐的脾气,知道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最吃不消的就是他的可怜巴巴,所以现在撒起娇来越来越得心应手。 谢如渐没办法,只好接过了说:谢谢。 楚灵崖说:你不打开看看吗? 谢如渐看了他一眼,见他十分期待的样子,只好解开缎带,剥了包装纸。里头是个硬纸盒子,谢如渐打开盒盖,看到了一把做工古朴的雕花木梳静静躺在红绸上。 一瞬间,谢如渐的脑海里仿佛一声惊雷炸响,无数曾经的画面像雪片一样飞过,书斋、灯会、练功场,霜竹林比剑、血雾海穿心一箭一切的一切最后统统汇聚成镜台中那人在他身后拿起他一绺发丝似笑非笑打趣的样子,他说:师弟你恁般可爱,若是个女儿身,怕是不知有多少人踏破门槛前来提亲 楚灵崖看出了谢如渐的不对劲,轻轻喊了声如渐哥,见他脸色越来越白,不由急了,抓着他的手摇晃:如渐哥,你怎么了?如渐哥? 谢如渐的手冰凉无比,还在微微颤抖。 我没事。只是一刹那,谢如渐便回过神来,轻轻说了一声,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查房。他说完这些,不等楚灵崖回答,便转身离开。 楚灵崖目送他的身影远去,回过神来,目光落到了被谢如渐留在柜台上的梳子上。 刚刚还好好的雕花梳子已经从当中一分两段。 第53章 永生花3 灵崖?老楚?楚灵崖! 嗯?楚灵崖回过神来, 看向无精打采趴在柜台上的常囿心,这家伙已经坐这儿唠叨了一个多小时了,大有满腹苦水倒不尽的意思。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有, 你说最近案子多。 常囿心唉声叹气:何止是多啊, 那是多上加多多多多多, 还全他妈怪得要命!他大少爷今天穿个T恤仔裤,T恤是条纹的,牛仔裤也没洞,乖得吓人, 全然没了平时张扬跋扈的劲,你说说这都什么事, 要真离奇古怪有挑战性小爷我也就认了, 偏偏事实又很清楚。 楚灵崖递了杯新酒给常囿心,当他小白鼠。 常囿心没发现,咕嘟喝了一大口, 跟着大声咳嗽起来:咳咳,辣,我靠,这酒怎么辣么不对,是麻! 楚灵崖点点头:花椒果然放多了。 常囿心: 常囿心险些跳到柜台上打爆楚灵崖的脑袋, 还好岳沼刚好路过, 顺势抱住了他的腰。 息怒息怒,小常队,天气多热呀,消消火。岳沼现在已经无比习惯这俩的相处模式,给常囿心顺毛都顺出经验来了。 楚灵崖又倒了杯饮料过去,见常囿心警惕万分的样子, 笑道:这回是青柠莫吉托。 常囿心这才松了口气,接过来猛喝了几口。 你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我都快愁死了,你还拿我笑话。 楚灵崖说:没拿你笑话,我在试验做花椒芥末啤酒。他说着,快速自己调配了一杯,尝了尝,随后皱皱眉头,果然配比上还是有点问题。 常囿心真服了他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配方。 工作日的下午,人流会相对清一点,不过骚灵还是维持着满座,因为有人发现骚灵里即便不开空调也凉凉的,而且还没有蚊子。当然,如果他们知道骚灵之所以常年清凉无蚊是因为后院关了一大堆鬼阴气过重,就不知道作何感想了。 岳沼好奇地问:小常队,还有案子能难倒你啊? 害,不是一回事儿!常囿心说,难是不难,就是怪。 比如? 比如吧,前些日子有个大叔跳楼自杀,砸伤了一个路人。 路人倒霉,岳沼评论,不过好歹捡回一条命。 听我说,这只是第一步。路人虽然没死,但是把腿给弄折了,人又受了惊吓,救护车就把人送进了医院,谁想到没过多久,他也死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43) 是当时内脏被跳楼的大叔砸坏了? 是因为一个护士输错了液。 那就是医疗事故。 本来我们也以为是,结果查下去又发现,那个护士给药操作完全规范没错。 那是怎么回事? 我们再一查,发现居然是药水包装上的标注与内容物不符。 楚灵崖也觉得离奇,问:那就是卖药厂家的问题了吧? 本来我们也是这么觉得,所以对医院这一批次采购的药物进行了全面排查,结果发现,嘿,竟然就只有当天给那个路人用的几支药物有问题,再查下去,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周围不知不觉围上来几个客人,估计都是被常囿心的说书给吸引来的。 常囿心说:还记得那个跳楼自杀的大叔吗? 当然记得。 原来那大叔就是医院药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几天前偷偷替换了几支药物,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几支药物又凑巧流到了路人的药筐里,再往深里一查,药物反应死掉的路人是个做P2P骗钱的,大叔就是买了他的P2P产品导致倾家荡产,之前自杀也是特地挑在对方上班的时间和地点来跳的。 哈?岳沼惊讶地喊出声来,这么巧? 是吧,就是这么巧。如果不是路人做骗钱的生意,大叔就不会倾家荡产,不会倾家荡产,就不会去跳楼砸伤路人,路人不是被砸伤了送进大叔工作的医院,就不会有机会接触到那几支被大叔调换了的药,也就不会死。 真是奇了,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因果报应啊。 这只是其中一起,还有更离奇的呢! 还有啊? 当然! 楚灵崖心想,好家伙,以后是不是可以雇佣他大少爷来骚灵说几天书。 话说常囿心刚开个头,突然就顿住了,跟着像只敏感的小动物察觉到了什么似的,飞快地把柜台上的帽子拿起来往头上一扣,丢下句那啥我有事先走了便一溜烟冲进了一间包厢,在楚灵崖眼皮子底下翻窗跑了。 时间刚刚好,常囿心刚走,白竞便走了进来。 下午好。 楚灵崖冲他点点头:老常刚走。 白竞的脸上便流露出一点儿失落的神色:嗯,我看到了。显然常囿心的一举一动早落进了他眼里,只是没行动而已。 说来这两人也是折腾,白竞很明显是喜欢常囿心,常囿心这个直男却喜欢的是白婧也就是女装版的白竞,据说两人一开始说好了先做朋友,然后处着处着不知怎么好像就有点变味,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大吵了一架,常囿心就把白竞拖黑了,现在正在躲他。 楚灵崖对此不发表评论。他自己虽然喜欢的是个男人,但并不觉得他的好朋友必须跟他接受同样的性向。 喝点什么? 老样子。白竞说,叫你见笑了,不好意思。 楚灵崖调完饮料,推过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白竞便苦笑了一下: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讨厌,搞得有点没自信。我当然知道他不喜欢男的,也没想对他做什么,就是常常忍不住想要跟他说说话,见见面,他要是实实在在回我一句绝对不可能喜欢我,别打扰我,那我也就放弃了,可他又不是这样他说着,伸手去拿楚灵崖给的饮料,却误将常囿心刚刚没喝完摆在一旁的啤酒拿起来一气喝了个精光。 楚灵崖: 白竞:还挺好喝的,这什么饮料? 楚灵崖:还在实验中的花椒芥末啤酒。 白竞说:再来一杯! 楚灵崖只好重新调了一杯给白竞,心想这两人还真是南辕北辙,性格不同,口味也不同,白竞那些粉丝要是能得到白竞一眼青睐,搞不好赴汤蹈火都肯,结果偏偏栽在常囿心手里。 白竞又说:他真的让我很困惑,明明不喜欢我,可又时常约我,总是闹我穿女装,我穿了他就肯给抱给亲也肯做那些亲密的事,但我要是穿了男装,他就不高兴,可我就是男的啊,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难道真的要去变性? 楚灵崖:??? 白竞说:你不知道,我每次一穿女装亲他时候他那个表情,就拿昨晚来说吧 停停停!楚灵崖想起刚才围着常囿心听故事的人还在呢,赶紧喊停,那个白老师,我给您开好包间了,我带您进去!说完便端起白竞的饮料,拿上他的画板参考书什么的,硬是拖着人进屋去了。 谢如渐走了过来,见有不少人伸着脖子往某个方向看,问了句:怎么了? 哦哦,没事,白老师给大家开车呢。岳沼回道。 啊? 开就是开玩笑,白老师给大家伙说笑呢!岳沼一脸无辜地拿着抹布,飞快地跑去收桌子去了,其他客人也都各回了各的位置。 谢如渐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楚灵崖搂着白竞进屋,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帅哥凑在一起的画面的确赏心悦目,尤其楚灵崖和白竞两人风格还不同,一个如同旭日融融,另一个则带着点雌雄莫辨的精致,几个女客人看得眼睛发亮,拿出手机偷偷地咔嚓咔嚓,不知道拍了多少照片。 旁边还有人窃窃私语:那个就是白竞白老师吧,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果然漫画家颜值高的比例大。 骚灵的网管小哥也超帅的好不啦,而且人家还是斯坦福毕业的! 哗,真的吗?斯坦福毕业的跑来这里当网管调饮料? 人各有志嘛,现在清北毕业出来卖包子杀猪的新闻听得还少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想生活方式,我觉得网管小哥这样也挺好的。再说了,他在这儿不是给我们养眼吗,骚灵环境好,机子快,饮料好喝,还有帅哥看,我恨不得天天泡在骚灵呢! 这还真是,哎,你说他俩是不是一对,我看到好几次他俩在一块了。 如果是真的,我表态,我可以! 我也可以啊,门当户对,颜值般配,这也算漫画照进现实了哈哈哈! 谢如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看着楚灵崖两人,听着那些话,心里莫名就有点儿不舒服。 一定是因为楚灵崖上班时间不好好干活赚钱才让他生气! 谢如渐才那么一想,回过神来,不禁哑然失笑,因为他想起来,楚灵崖早已经被他调成晚班了,只不过这人似乎闲不下来,上完了自己的通宵班不算,白天还跑来帮忙,老是在他跟前晃过来晃过去,开口闭口如渐哥,害得他都有错觉了。 我喜欢你,如渐哥。渝西笃加。 楚灵崖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谢如渐却自嘲一笑,别人拿来当借口的话,他听多了居然也信了一二分,实在傻得不似他。毕竟,他,谢如渐,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呢?当年如是,现在这副模样,更是不堪提。 谢如渐自觉头脑清醒,便把这茬放下,回他的后院去了。 谢如渐方走,楚灵崖便匆匆忙忙赶了出来。楚灵崖其实刚刚有见到谢如渐出来,他心里就有点着急。昨晚发生的事让他思来想去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决定要找机会当面再问问谢如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一分为二的梳子实在让他如鲠在喉,总觉得当时一瞬失态的谢如渐表情里有太多太多陌生的内容,那些故事是他不曾参与、不知道,更不被允许分享的,但它们却全都在谢如渐的心里存在、生长、甚至扎根到了最深处。 楚灵崖很怕,他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才靠近了谢如渐一点,然而只是一瞬,谢如渐就把他推到了比以前更远的地方。所以,匆匆忙忙地安顿好了白竞,楚灵崖就跑了出来,然而谢如渐已经走了。 两个女客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虽然网管小哥跟白老师在一起的确赏心悦目,不过到底是邪教,网咖老板才是正宫啊! 就是就是。老板长得真是太太太好看了,就是不常出来,唉,他刚才好像看了我们一眼呢,我竟然没来得及拍照嘤嘤嘤。 楚灵崖回过头,俩女客人一惊,立刻低头的低头,看手机的看手机,装作啥事没有。 楚灵崖走过去:今天这顿我请。 哎? 楚灵崖冲她们笑笑:谢谢。 借你们吉言,楚灵崖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敲开谢如渐的心门。 第54章 永生花4 沫沫, 那我去上班了,晚上你等我回来接你,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有人推荐了我一家饭店, 有你最喜欢的素食。张冲说着, 凑过去,在妻子苏沫脸上亲了一口,晚上见。 嗯。 苏沫将张冲送出门,大门阖上后, 她刚刚低垂着的脑袋才抬了起来,然后, 小声地、轻轻地松了口气。 作为调任的配套福利, 张冲和苏沫现在把家安在常乐市一个相对高级的小区。二室一厅九十二平方米的精装修房把生活必需的设施都安排好了,两人基本拎包入住,哦, 除了苏沫自己的工作室以外。 苏沫推开门,里头便飘出一股浓郁的花香。 苏沫的职业是一名室内装饰设计师,擅长用永生花制作各类装饰品,她的工作室里最多的东西就是各种各样的鲜花、干花、玻璃珠子、闪片、羽毛,以及各种半成品、成品。她拉开工作台旁的椅子坐下来, 在她的面前摆着一张巨大的切割垫板, 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材料包,她原本已经要动手了,大概是发现台板上的材料少了什么,遂又起身去一旁寻找。 昨晚抵达以后,他们夫妇俩忙着收拾基本生活用品,苏沫的工作室只布置了个大概, 此时还有很多东西放在箱子里。瘦小的苏沫将巨大的行李箱用力放倒,然后拉开拉链,埋首进去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突然,她抬起头来,似乎在倾听什么声音,因此微侧了脸孔。 笃笃笃仔细听的话,外面的确传来了敲门声,只是很轻。 苏沫站起身来,外面的敲门声却又停了。她等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便又重新蹲下身开始找东西,跟着笃笃笃的敲门声便又传了过来。 苏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此时,她的手里攥着一个透明塑料包,塑料包里有一朵成□□头大小的艳红色的玫瑰,这花花形完整优美,颜色明丽,仔细看还会发现花瓣上有几滴露水,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这朵花看起来宛如仍在枝头,栩栩如生,但其实那已经是朵经过处理的永生花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个不停,苏沫想了一会儿,最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敲门声是从外面的大门处传来的,苏沫走到门边,打开猫眼,看了出去。 □□,外头的楼道虽然略有昏暗,但一览无余。外头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苏沫歪了歪头,似乎是觉得有点疑惑。关上猫眼,她往回走,然而,这一次还没等她走进工作室,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 谁啊?苏沫轻声问道。 敲门声停了下来,像是听到了苏沫的问题,虽然她的声音明明很轻。 是谁啊?苏沫又问了一遍,她走到门边,再次打开猫眼。 有些扭曲变形的弧形视野里依然空无一物,然而,这一次,就着这空无一物的现场情况,奇怪的敲门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苏沫皱起眉头,费解地看向这扇门。 一般人碰到类似的事情可能已经有比较大的反应了,要么是觉得外面有坏人,想要骗人开门好闯进来,要么就是往灵异神怪的方向想,但苏沫没有。也不知道是性格比较内向还是有些迟钝的缘故,她此刻只是觉得,疑惑。 明明猫眼里看出去没有人,为什么门一直在响? 苏沫思索了片刻,最后把手放在门把上,轻轻地按了下去。伴随着电子门锁的一串欢快的音符,门咔哒一声开了。苏沫小心翼翼地握着门把手往外推。 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异常,但是很快,苏沫感到门外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她,无论她怎么用力,门始终维持着打开三四十度的角度,无法继续开大了。苏沫只能小心翼翼地从打开的门缝里探出头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阻住了她。 门背后黑黢黢的。要说这套房子有什么不好,大概就是楼道光线不足这点了,即便是大白天里,也有种昏暗阴沉的感觉。苏沫一开始还什么都没看到,等到探出半个身子,她的眼睛蓦然就睁大了 那是! 一股森冷的寒意笼罩了苏沫,就像是寒冬腊月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苏沫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怎么还是,逃不掉!!! 忽然,有什么人轻轻拍了拍苏沫的肩膀:女士,女士? 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获得了浮木,苏沫猛然喘出一口气,回过神来,看向那人。 那是一名身材颀长,文质彬彬的青年。 我刚刚怎么了?苏沫的脑子有点混乱,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您没事吧?那青年关切道,我看您刚才差点摔跤,才扶了您一把,我是 苏沫却没听这人把话说完,她猛然往后一缩,跟着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青年愣了一下,有点意外地挠了挠头,忽然,他注意到了什么,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那是苏沫刚刚拿在手里的永生花。 青年拿在鼻尖闻了闻:还挺香。他打量了一下墙壁,轻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等到青年离开后,昏暗的走道里才出现了一团黑影,一个穿着发黄的雪纺连衣裙的女孩像是纸片人一样从阴影里浮现出来,她探头探脑地看了看苏沫家的门,为难地蹙起了眉头。 小常队。 常队。 常囿心无奈地跟各路兄弟打着招呼:好久不见啊,小张,换新发型了?老王你最近又胖了吧,害,大家伙的怎么都愁眉苦脸的,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44) 求别提啊大哥!常囿心的手下小李双手合十,高举过头,求他大发慈悲。 这里是市郊一座大桥的下面,桥名安康,不过历来一直不□□康。河流表面看着平缓,底下漩涡却极多,尽管政府此地水深超过2米珍惜生命,不要下水之类的牌子树了一大溜,照样年年有人仗着水性好下水撒欢,然后不出意料淹死安康里。 常囿心作为市局刑侦总队一个小队长会被喊到这里来,自然是当地派出所觉得此事棘手,无法处理,所以层层上报,捅到了他那儿,但是老实说,在看到现场前,他也没想到这次的幺蛾子有点大,大概就像是鹅那么大吧。 常囿心瞪着眼睛,打量现场。 队里技术科的法医黄潇臊眉耷眼,一脸丧气,看着像是家里的手办全给熊孩子拆了,半跪在地上,对着一具干尸默默无语,干尸的身旁是一大堆刚刚弄下来的水草,湿漉漉地堆在一起,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常囿心戴上手套鞋套走过去,弯腰打量那具干尸。 干尸的确是干尸,就是湿漉漉的,一看就是从河里捞上来的,然而湿漉漉的干尸依然是干尸。很好,常囿心想,这个乐子大了。 这是怎么个情况啊,老黄? 年纪不大,发际线严重后退的黄潇愁眉苦脸:就你看到的情况。 干尸? 嗯。 水里捞起来的? 嗯。 致死原因? 初步检查没有明显体表外伤,具体的还要回去仔细检查了才知道。 常囿心摸着下巴打量了尸体一阵。这具尸体面目保留相对完好,基本还能看出是个男人,发型跟现代人没什么区别,除了皮肤灰黑,浑身干瘪,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哪个朝代的呀,是不是市博物馆最近失窃了? 黄潇冷笑一声,提着个证物袋给常囿心看:新鲜出炉,1995年的干尸。 原来那里头是张身份证,名字一栏填的赵志翔,性别男,出生年月1995年10月12日,再看相片,与那干尸果然有几分相似。 等等,常囿心糊涂了,你是说这具干尸不是历史文物? 82年的可乐,清朝的小猪佩奇还有康熙朝的青花瓷AK47如果算文物,那他大概也算。 常囿心: 九五年,今年也才二十五岁,怎么就成了具干尸呢?常囿心嘀咕,难道本市出了个变态凶手热衷杀人以后炮制人工干尸,像木乃伊那种? 内脏都在呢,身上也没大伤口。黄潇大概是心情不好,怼常囿心一怼一个准,再说了,您见过热衷炮制干尸的变态杀完人炮制完干尸再扔河里的? 那也许是他不喜欢了呢?常囿心说,你看啊老黄,既然是变态杀人犯,那思路肯定跟一般人不同,搞不好他兴趣变化极快,炮制完的干尸把玩几日就腻了,腻了就扔了呢? 啧啧,看不出你口味那么重。 切,有点幽默感没有,常囿心说,苦中作乐啊,准备好加班吧你! 即便是再变态的杀人犯也不可能从一开始就能执行如此复杂的犯罪,他们往往也需要一个适应、锻炼、成长的过程,如果真有这么一个热衷杀人并炮制干尸还喜新厌旧的罪犯,恐怕常乐市里早就先被各种随地抛弃的小动物干尸和半成品人类干尸给占领了。 这具干尸很完整,代表着,这是一个完美的作品,而一个初级实验品是不可能完美的。 黄潇叹了口气:容我再给你加点料,小张他们查了失踪人口记录,如果这具干尸就是赵志翔本人的话,那么这人失踪还不满一个星期。 吓?!常囿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直播?直播什么?谢如渐问。 什么都行,像是我们骚灵的陈设,茶点饮料的制作过程,白虎的日常生活等等,总之就是持续在网络上发声,制造存在感,这样以后大家要是有想要上网聚会或是消磨时光的需要,因为脑子里有了植入印象,就比较容易想到我们,当然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等有了一批固定观众以后,我们可以开始适当地在直播里做一些活动,比如可以通过直播卖我们网咖的优惠券啊、文创产品啊、饮料茶包蛋糕便携装啊等等等等,等到了一定的火候,便可以尝试去跟一些厂家谈合作,拿货来卖,不过那得是比较后面的举措了。 那么还是需要一定时间和前期投入对不对?谢如渐虽然不懂楚灵崖说的那些,但他只是不接触,又不是脑子不行,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前期孵化的确需要时间,但我们目前这个情况不需要花太多钱。相机电脑这些硬件设备都是现成的,剪辑设计之类的软件我也会点儿,不用再花钱找外人,倒是在平台上推广预计需要花点钱,另外我们现在还缺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对楚灵崖在运营网咖方面的能力,谢如渐现在是很信任的。毕竟自从这家伙来了以后,骚灵的月收入一直在涨,跟之前相比已经翻了几个跟斗。楚灵崖脑子里似乎总有无穷无尽的点子,关键是他真的愿意干。 明明只是个试用期都还没满,月薪1800的临时工 这么一想,谢如渐难得竟然有些惭愧,觉得自己好像压榨楚灵崖太狠了,不过接下来他又不觉得了,因为楚灵崖又在那儿撒起娇来:那如渐哥,如果我这个直播方案成功了,给我们网咖带来了更多收入的话,你可不可以奖励我一下? 谢如渐看他,楚灵崖趴在柜台上,像个小孩子一样两个眼睛亮晶晶的。 谢如渐问:你想要什么奖励?他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吧,等你的试用期满了,如果直播营销成功,我可以给你涨工资,涨到他咬了咬牙,涨到2500! 楚灵崖: 楚灵崖差点噗的一声笑出来,不过他憋回去了。他知道谢如渐并不是故意的,因为他的如渐哥显然对很多流行文化与梗都不太熟悉,哪怕250都算个上古梗了。 楚灵崖说:不用特地为我涨价啦,不然对岳沼不公平。 那不一样,你做得比他多。有一说一,谢如渐还是公平的。 真的不用啦,楚灵崖说,如果如渐哥你真的想奖励我的话,那就奖励我,嗯一个约会吧。 谢如渐:??? 谢如渐:约、约会? 对,就出门走走玩玩就好。我知道骚灵这里需要你,我们也不能离开太久,我就想找个客人不是太多的工作日白天,我们一起去市里面逛逛,晚上吃过饭再回来,这样也不会耽误太多工作。楚灵崖小心翼翼地说着,边说边偷看谢如渐的表情。 谢如渐一下子有些茫然。 约会吗,楚灵崖到底想干嘛,难道来了这么久,终于决定采取什么行动了? 谢如渐想了会儿,说:行吧,我答应你。 楚灵崖差点欢呼出声,一激动又把手机划拉开了,屏幕上开始播放视频,画面黑黢黢的。 你在看什么?谢如渐问。 哦,我看直播视频呢。如渐哥,你上次不是让娥姐他们看探灵直播抓鬼么,我就是那时候想起来骚灵也是时候做点直播内容了,然后就去各个直播平台抓紧调研了一下目前的市场状况。这是其中一个有点特别的直播主,嗯,或许叫冒险直播主比较合适,ID是弑鬼师。 第55章 永生花5 什么师? 弑鬼师。楚灵崖比划, 弑杀的弑,鬼怪的鬼,师父的师, 听起来有点傻对不对, 做他们这个类别直播的, 名字很多都比较中二。 中二又是什么?谢如渐满脸迷惑。 楚灵崖心里痒痒的,觉得他的如渐哥真可爱:就是,怎么说,有点儿幼稚得不合时宜的意思吧, 打个比方,就像是成年人还在儿童公园玩跷跷板那种行为。 谢如渐: 谢如渐:所以你在庭院里玩秋千也可以说是中二? 这次轮到楚灵崖: 还好两个人都默契地把这页翻过去了。 谢如渐说:柳月娥他们怎么没提起过这个人?看来是对弑鬼师有了点兴趣。 可能不知道吧。这个直播主是今年清明第一次上线直播的, 更新不规律, 一周或者两周才做一次直播而且总是在子夜零点开播,所以受众其实没那么广泛。他的长相至今无人知晓,因为每次直播的时候都会戴面具、穿宽松衣服, 甚至连声音都做了失真处理;节目全程不卖东西、不夸张、不植入,但内容据说很有特色。 楚灵崖说了这么一会儿话的工夫,视频就停了。 谢如渐看向他,楚灵崖心领神会,说:的确是没了。 才这么点儿? 是这样的, 据说, 弑鬼师的直播视频无法留存。楚灵崖点开一个帖子给谢如渐看,看,这里说了。 屏幕上显示了这么一段话:弑鬼师的视频已被证实无法留存,虽然至今还无人知晓原因。一开始曾有人怀疑这是饥饿营销,所以有不少人边看直播边录屏,试图上传网站, 但是事后所有录播打开均为一团漆黑。因为常有新人不信,试图推翻这一定论,目前这一过程已成为弑鬼师粉丝的一个固定欢迎仪式。 应该是人为了做了干涉,也可能是串好了台词的营销方案,不过我把网络翻了一遍,这个人的所有视频确实都是预告,就算有直播的内容,通常也只有头三五分钟,一旦进入正题就切断了。 见谢如渐不知怎么好像对弑鬼师有点在意,楚灵崖有点好奇地问:如渐哥,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谢如渐说:刚刚那段视频,你再放一遍。 楚灵崖就照着这么做了,画面活动起来,是个人在走夜路。 今天要带大家去的地方,马上就要到了。一个奇怪的一听就是做过失真处理的声音说道,直到谜底正式揭晓之前,有奖竞猜活动仍然视为有效。 脚步声穿过了一片小树林,前方是一条小河,河的对面隐约可以看到建筑物的轮廓。 停。谢如渐喊。 楚灵崖赶紧按停。 倒回去10秒。 好。 重新播放。 好。 停。画面再度定格,谢如渐伸出手指,点了点画面右下角,月光从枝叶缝隙间漏过,可以看到地面上隐约有一个影子,像是一只昂首啼鸣的大公鸡。 谢如渐问:还能知道关于这次直播更多的讯息吗? 可以,虽然没视频,但是有大概的文字记录。楚灵崖说着,飞快地又调出了几张帖子。 原来,由于弑鬼师的直播视频文件无法保存又太过精彩,于是弑鬼师的粉丝们渐渐便形成了通过文字留存其直播内容的习惯,甚至已经发展出了一支记录团,他们分工明确,合作无间,有边看直播边速记的,有润色文字的、勘校错误的,甚至有负责绘制插图配合文字一起发的,总之一个字,在一定范围内,弑鬼师的确是很红。 从文字记录看,今年的4月3日中午12点,一个叫作弑鬼师的ID在某浪发布了第一条微博:今夜子时零点,看吧平台,跨界探灵首场直播。频道名荒凉之地,频道号37553318,8小时内评论有奖竞猜探灵地点,从猜中的人里抽1人发奖,奖品私信通知。提示:西行鸡鸣金声震。 发这条微博的时候,弑鬼师只是个粉丝数不超过50的号,那些粉丝还大部分是注册时候系统给分配的僵尸号,想当然的,这条微博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当天傍晚四点多的时候,有个无聊的游戏博主刚好用关键词搜索一个恐怖游戏攻略,结果无意中刷到了这条微博,引起了兴趣,便顺手转了一条:西、鸡鸣、金,这还不简单吗,城西鸡鸣寺金顶佛塔啊! 这位游戏博主小有人气,微博发出后就有些粉丝跟着跃跃欲试,大部分人在夸这位博主聪明,另有一部分提到了一些别的猜测。 既然是做探灵直播肯定跟灵异事件有关,鸡鸣寺是庙,庙里不太可能有恐怖事件吧? 庙里怎么就不可能有恐怖事件了,著名恐怖庙宇兰若寺你忘啦? 恐怖你妹,聂小倩她不香吗? 又有个网友说:哎,不对啊,这个PO主让人猜探灵地点却又不划出区域,这谁能猜得到,就像全国不知道有多少条解放路,全国谁知道有多少个地方能往这提示上靠啊,我看这就是个假抽奖,大家散了散了! 这时,突然有个网友发言:未必是假抽奖,原PO如果是认真的,提示也是真的且不考虑划分区域的话,那说不定代表着提示里的这个地点要么是个人尽皆知的凶地,要么就是具有显著的排他性特征。 人尽皆知 网友们一下子都陷入了思考之中,评论是不评论了,转发却在稳步上升。 兄弟,帮我看看这个提示里的地点是哪里,你有主意吗? 老铁们,谁知道西行鸡鸣金声震是哪个知名凶地啊? 广州荔湾广场算不算? 算你妹啊,到底哪个字跟提示搭边了? 西? 广州在南边儿好不好! 地理位置上是在南边,从精神价值上曾经是最接近西方社会的前沿。 滚! 黑省北山市西郊邓家老宅。在一片吵吵嚷嚷中,突然有人回了这么一句。 西郊邓家老宅?那是什么地方?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45) 对啊,没听说过。 是我们这里的一座怪宅。 那网友接着说了关于这座宅子的事。 朝乐市西郊邓家老宅的确不能算是一座凶宅,因为这座宅子一没有在掘地建造的时候挖出过棺材,二没有在使用过程中发生过灭门凶案,宅子的历任主人甚至没有得了绝症死亡的,所以当探灵直播在网络红红火火的时候,基本没多少人知道这座宅子,可在当地人眼里,这又的确是一座出了名的怪宅。 邓家老宅有三怪,一怪金鸡满屋。邓宅的建筑风格一言难尽,华国建筑风格中,历来只有宫殿寺庙会有金顶,这栋宅子虽是民居却采用了一溜儿大金顶,金顶不算,最高的房顶上还特地铸了一只昂首啼鸣的鎏金大公鸡,房屋的墙壁门楣各处角落,能装饰得上的地方更是到处都能看到各式各样的公鸡图画或是雕塑。有人说,这是邓宅的主人邓老板请风水先生看过,特地布了个金鸡入宅的引财风水局。 二怪为镜像移位。据说这栋屋子内部的布局会不定期的自己镜像移位。除了邓老板一家,后来住进这屋子的主人都被发现有这种情况,比如原本应该放在客厅左边的沙发过了两天到了右边,原本开在右边的门过一阵子移到了左边,甚至是连房间位置都会发生移动。 按理说,这么大的变动,住在里面的人应该早就发现了,奇怪的是,不论是最早的房主邓老板一家还是后来的居住者,但凡人们在屋子里生活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之所以后来发现房屋会有镜像移位还是因为里面的人偶尔拍照片的时候留下了记录,被外人看到了才发现了这件事。好多人也试图搞清楚这里头的名堂,有人猜是房主梦游,可一任房主梦游也不可能历任房主都梦游,更何况再梦游也不可能连门洞都换个位置吧,此是为二怪。 三怪则与人有关。据说最早的屋主邓老板疑似消失在这栋房子里。之所以用疑似,消失也要打个双引号乃是因为邓老板一家在这栋屋子里住了将近七年,随后因为一些原因搬离该处,当时所有人都看到邓老板是跟着他的家人一起离开的,偏偏只有邓老板的一个小女儿宣称自己的父亲已经失踪了。 他被那所房子吃掉了!那所可怕的房子!邓老板的小女儿逢人便说,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因为邓老板就好端端地站在那儿,站在阳光下,有影子、有呼吸、有心跳,看起来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这事后来闹得还有点大,甚至连警方都介入了,不过最终仍是以DNA检测确实为邓老板本人告终。邓老板一家搬走后,谁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儿怎么样了,人们只觉得坐拥万贯家财却有个疯女儿的邓老板有点可怜。 此后邓宅历经四任房主,大部分人家都没能住超过一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房子里既没发生怪事,屋子也建得挺舒适的,但就是留不住人。也曾有公司租赁邓家老宅当办公地点,但也一样的来去匆匆,搬走以后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就是想搬走,也没什么理由。据说那位公司老板某次跟朋友喝酒聊天时这么解释。 反正,从那以后邓宅就空关至今。 网友们听后纷纷称奇,觉得这屋子虽非凶宅,却也着实透着怪异,而当晚弑鬼师的直播的确是放在了邓宅里。 这第一次直播的中间过程到底是没有留下多少记录,毕竟当时弑鬼师初出茅庐,看他直播的人不多,而据事后看过直播的网友回忆,他们大多对这次直播只留下了情感印象而非内容印象,总结起来就是不可思议、不寒而栗,但是真精彩,可到底当时直播了些什么,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来。 不管怎么说,弑鬼师就这样一炮而红。 谢如渐看完这张最早的直播记录贴,脸色便微微沉了下来:邓家老宅不是什么怪宅,那里原先叫金顶鬼栈。 金顶鬼栈? 嗯,不过已经荒废了。 第56章 永生花6 什么是鬼栈?楚灵崖问。 谢如渐说:栈、馆、停、狱是鬼怪临时在阳间逗留的四个合法场所, 栈是供拥有出入许可,往来人间的鬼差们停留的地方,比如谢冠白星辰, 或者是其他一些生无常等等, 他们如果出公差, 可以选择在栈停留,公款报销;馆跟前者类似,但级别更高,设施也更好, 通常是阴司的大人物出门选择下榻的地方;停和狱都是给鬼犯呆的,区别在于时效性质, 停是临时拘押场所, 是个中转站,狱就是我们骚灵这种,是中长期羁押鬼犯的地方。因为阴司业务调整, 金顶鬼栈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停用了怎么会有人去那里?他最后半句声音略轻,似是自言自语。 楚灵崖说:会不会是金顶鬼栈的传闻引起了那个叫弑鬼师的直播主的注意,既然网上也有当地人提到那栋宅子有三怪,加上过去没人去那里播过,确实是个适合的直播场所。 不是这个意思。谢如渐说, 鬼栈位于人间, 自然需要人来管辖,所以阴司通常会雇佣一些生无常、修行者身份的人类去管理那些地方。这些地方常年有鬼出入,为免冲撞了生人,阴司多会做些布置来隔绝阴气,像在金顶鬼栈就是金顶金鸡,黄金辟邪, 雄鸡则为阳气凝聚之物,两者效果叠加,平时起到隔离作用,一旦停用了,还有逐渐化解里头积聚的阴气的效果,但在这之前,最重要的是,阴司会对建筑本身的存在感做处理。 这样啊楚灵崖恍然大悟,难怪里面的人都住不久,除了领了任务来管理金顶鬼栈的特殊人类以外,另外一些误入其中的人多半是受了那些布置的影响,下意识地产生了久留此处对健康不利的意识,虽然无法宣之于口甚至搞不清楚原委,但会自然地选择离开。 可是那个邓老板的小女儿是怎么回事呢? 谢如渐说:那个小女儿可能是处理过程中出了岔子,没有及时洗清记忆。管理鬼栈的人类有的固然是有自主意识的活人,还有一些则是一个身份多鬼共用,那个邓老板可能就是后者,皮下已然换了个人,却被这个小女儿给发现了,想来事后少不得要问当事鬼的责。 楚灵崖道:多鬼共用?那他的家人怎么办,难道一直跟换来换去的鬼怪一起生活吗? 谢如渐摇头:那些家人大多也不是真的家人,极有可能是临时借来用的。比如说邓老板这家人,很可能那个邓老板并不存在或是早就已经过世了,鬼差使用这个身份的时候通常是生造一段记忆出来,使其他人以为自己生活中一直有这么个人存在,或是某个人并未离开,其实连这个印象都是假的,不过是出于行事方便而已。所谓萍水相逢,一旦任务完成,大家便会分道扬镳。 见楚灵崖一脸思索表情,谢如渐便知道这家伙又犯了好管闲事,心系天下的毛病,遂多做了一句解释道:你也不必替那些人担心,虽然是临时征用,也并不是随便路上拉一个路人就行的,多半都是事先谈好了条件,签了合同的,你可以看成是给阴司打工的,期间的报酬绝对少不了,或许以财富,或许以来世种种,总之不会让人吃亏。 楚灵崖还真是学到了不少,感叹:这么看来倒也算公平。他又看向屏幕中的弑鬼师,这么一想,弑鬼师会出现在金顶鬼栈探灵的确就有点问题。 如果是普通人,受金顶鬼栈布置的影响,压根就不会想去那里,这也是为什么那个网友能说出金顶鬼栈三怪,却从没提过当地有人进去冒险发现了什么的事,甚至是他自己,明明是个探灵迷,也知道自己住的地方有这么栋宅子,竟然也没有兴起进一步探索的念头,可见这是个普遍印象。那么弑鬼师又是怎么从偌大的华国地图里发现这个地方,并且做出了亲身去探索的行动呢? 谢如渐慢慢皱起眉头,显然有了什么猜想,他说:查一下这个弑鬼师其他的直播地点。 好。没过一会儿,楚灵崖就通过网络搜索到了结果。 谢如渐飞快看完了那些文字描述和预告视频,随后皱起了眉头。 如渐哥?楚灵崖对谢如渐的情绪反应极敏锐,这个弑鬼师直播的其他地点莫非也跟阴司有关?他边说边飞快地推测:如果这个人所有直播的地点都和阴司在阳间设立的机构有关,那他应该别有目的。 难道是劫狱?楚灵崖脑子动得飞快,如渐哥,你说他会不会有个目标,想要找到某个特殊的鬼,但又不知道对方具体在哪里,所以才会一个一个地方摸过去?那他又为什么要做直播呢?按理来说,做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越悄悄摸摸越好吗?除非他想要引起那个鬼的注意,所以那个鬼能看到直播,哎哟。楚灵崖捂住脑袋。 别胡思乱想。谢如渐收回刚刚拍了楚灵崖脑门一下的手,连我都不知道其他栈馆停狱都在哪里,你又知道了。 啊? 啊什么啊,既然是关押鬼犯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明面上宣传。如果人人都知道鬼犯都关在哪里,照你猜的那样全跑来劫狱怎么办? 好像也对。 做好我们的事就是了。 哎好。楚灵崖嘴上答应着,内心仍感疑雾重重。 对了如渐哥,那天楚灵崖鼓起勇气,正想开口再问问那把梳子的事,谢如渐却已经离开了。 又没来得及!楚灵崖忍不住在心里鄙视自己。 谢如渐回到后院,表情才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楚灵崖的猜测即便不中亦不远,弑鬼师曾经去过的直播地点的确大多数都和阴司有关,有的是荒废关停的栈馆停狱,有的则还在使用。 可使用中的栈馆停狱怎么可能允许人进去直播?除非,那些地方的管理者出了事,而这些,弑鬼师的直播文字帖里却并没有涉及,就像是统一地屏蔽了这部分记忆似的。 谢如渐抬起手,在镯子里头挑了一阵,褪下一只细银丝镯子,往地上一丢,那只镯子就化作了一只羽毛雪白的小鸟。 谢如渐拿出笔,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把纸张折起来绑在小鸟的脚上。 速去速回。 啾啾!小鸟发出清脆的鸣叫声,似一道银光飞了出去。 灵崖,这里这里! 楚灵崖穿过人群跟张冲汇合: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上次见面换了联系方式后,楚灵崖还以为跟张冲的交集就中断了,没想到对方真的联系了上来。尽管两人是高中同学,但私人关系并没有那么铁,楚灵崖猜想张冲可能有别的事找他。 聚会的地点定在一家做素菜很出名的小饭馆,此时正是饭点,饭店里高朋满座。不过既然是主打素菜,这间馆子的装修便全是往清净高雅那个方向靠,店里流淌着古典乐曲,人们讲话也大多是轻轻的,偶尔发出几声咳嗽都是特为压抑过的。 楚灵崖落座,便有服务员将菜单递了上来,一个复古卷轴,还裱了层丝绢,楚灵崖拿在手里抖开,顿感自己像个宣读圣旨的公公。 随便点啊,张冲热络地说,这里的菜量比较小,不多点点吃不完,我喊你出来的,我请。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下次我请你。楚灵崖谨慎地点了几个性价比较高的菜,又递回去给张冲,后者又补了好些,才把服务员打发了。 楚灵崖看向对面的老同学,觉得张冲似是面有忧色。他问:来了常乐这阵子还顺利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张冲便连连唉声叹气:唉,说顺利也顺利,可又其实不太顺利。那个,我约你出来吃饭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我知道这可能有点儿唐突,不过我最近真的被一件事搞得很烦恼。是这样的,我老婆苏沫,你还记得吗,她最近出了点儿事。 服务员把菜一道道的布上来,张冲又喊了一壶号称猴儿酒的素果酒,一边饮酒一边给楚灵崖讲。 楚灵崖道:苏小姐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老婆不是为了跟我来常乐,所以把工作给辞了吗,我想着反正我们也打算要孩子,就让她暂时待在家里休息休息,偶尔接接工作在家做,反正我一个人赚钱也够用。我们住的那个小区是我公司给配的,叫亭云花苑,不知道你知道吗? 楚灵崖点点头:挺不错的一个小区。 我也这么觉得,我们公司在这方面福利还是挺不错的,唉,我说远了。其实我的意思是那个小区安保物业看起来都不错,所以我就放心留沫沫一个人在家去上班了,谁想到头一天下班回来就看到她一个人缩在家里,怕得不行的样子。我就问她怎么了,她说白天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听到有人一直在敲门。她去猫眼看了却发现外面没有人,但是敲门声一直在继续,她就开门出去看了。 楚灵崖说:这个动作太危险了,我觉得你有必要跟苏小姐强调一下,不管多好的小区,碰到这种事还是要有警惕心,最好是直接打给小区物业或是报警,门外是不法分子的可能性很高。 唉,我都觉得如果是不法分子可能还好对付一点,其实沫沫说她可能看到了鬼。 鬼?楚灵崖一愣,白天吗? 我也觉得有点荒唐,可是沫沫她不是那种随便撒谎的女孩子。她说她当时开门出去后,看到墙上有个女人,看着她。 墙上? 是啊,说是门背后的墙上有个女人的影子,那女人就像皮影戏一样,是薄薄的一片,也看不清楚脸,因为头发很长,把脸遮住了。沫沫看到她以后,她就忽然动了起来,像是要从墙里爬出来似的,把沫沫吓得够呛。 楚灵崖心想,见鬼的桥段对他来说固然司空见惯,苏沫说的这个鬼还挺有创意。 楚灵崖问:后来呢,那女鬼真爬出来了吗? 不知道。张冲说,沫沫被吓得半死,直接把门一关就逃回了家里,然后就一直把自己反锁在工作室里,一直等到我回家,整整一天,连一口水都没喝,唉。 后来呢? 后来我当时听了以后也吓了一跳,可是沫沫已经这么害怕了,我怎么能表露出来。我只好硬着头皮告诉她不要怕,有我呢。好不容易把她安抚下来以后,我特地去门外看了看。我们门外那条走廊没有窗,确实比较昏暗,我在墙上看到了一些污渍,的确是有那么点儿像个人的样子,就想可能是沫沫太害怕,看错了,但是,我错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46) 我毕竟刚升职,又是公司管理人员,不能一来就老请假,所以我请假在家陪了沫沫一天后就回去上班了。当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沫沫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我问她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她说没有,我心想,那这事应该就过去了。谁想到当天半夜,我睡得好好的,突然感到沫沫起来了。她平时睡觉不太会起夜,不过我那会儿也没当回事,可谁知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感到屋子里凉飕飕的,一下子就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沫沫把窗户打开了,正要往窗外跳。 我们家在16楼啊!我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把她拖了回来。结果一看,她眼睛虽然睁着,却像是没看到我似的,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还问我为什么自己会在地上。 楚灵崖问:会不会是偶发的梦游?你们毕竟刚到常乐,水土不服,各方面适应都需要时间,加上劳累,很可能会诱发这种情况。 如果没有之前那件事还有后面的事,我应该也会乐观地这么想,可惜不是。张冲唉声叹气,我跟苏沫认识差不多五年,处了三年半了,我很清楚她并没有什么梦游的宿疾,可是从那晚以后,她就隔三差五地开始梦游 说到这里,张冲压低声音道:有一次梦游她中途醒了,记起来一些事,她告诉我,她又看到了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拉着她的手,非要带着她出门。 第57章 永生花7 那是一个星期日, 张冲原本想好了要带苏沫出门逛逛,也适应一下常乐市的生活,所以起了个大早。 小夫妻俩平时在家里的家务是对半分的, 由于苏沫目前在家工作, 所以最近她会做得多一些, 但不代表张冲不会做家务。想着妻子为了自己牺牲良多,张冲这天便一早爬起来给苏沫做她喜爱的早餐。 我老婆胃口小,喜欢吃清淡的素菜,很少沾荤腥, 也就是我包菜肉馄饨的时候,她会吃上少许一点儿, 所以我那天早上就打算给她现包现下, 弄碗馄饨吃 张冲回忆起那天的所见所闻,不由微微打了个哆嗦。 当时,他正在厨房里忙活得起劲, 由于厨房离卧室远,又开着脱排油烟机,一开始张冲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等他准备得差不多了想去喊老婆起床,谁想到到了卧室一看, 苏沫竟然不见了。 张冲以为苏沫已经起床梳洗, 便去盥洗室敲了敲门,让苏沫弄得差不多了喊他一声,他好及时把馄饨下锅。张冲说完便打算收拾一下客厅,谁想到走到客厅一瞧,外面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开了,此刻留了一道半人宽的缝。张冲心里一惊, 看鞋架上苏沫的鞋子都在,便推开门往外看了看。 楼道里空荡荡的,并没有苏沫的影子。张冲便想自己是不是没有把门关好,正要把门带上,忽然发现门口掉落了一片花瓣,捡起来一看,似乎是苏沫工作的材料。张冲心里隐隐有了不安感觉,便又去敲了盥洗室的门。 盥洗室里静悄悄的,没人回应。张冲推门进去,果然,里头压根空无一人,只有摆在水池边一支挤好了牙膏的牙刷似乎显示苏沫之前的确来过这里,然而现在她人却不见了。 二室一厅又不大,张冲很快就把家里找了个遍,见哪里都找不到苏沫便慌了,二话不说,冲出门去。他先到小区门口问了保安,保安说没有见过苏沫出去,可见苏沫应该还在社区里,于是他又满小区地找自己的老婆。 苏沫走的时候没有带走手机,所以张冲隐约觉得她是不是又犯病了。原本说好的出门游玩变成了出门寻妻,张冲把整个小区都找了个遍,甚至连外面马路上的便利店,路上的环卫工、警察都去问过了,都说没有见过苏沫。眼瞅着大半天过去了,小区保安喊来的物业经理提醒他:张先生,你要不要回家看看,没准苏小姐已经回去了呢? 张冲便又急吼吼地回了家,打开门一看,屋子里仍然是空空荡荡的。 他正失望之时,忽然听到卧室里有细微的动静,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在活动。他跟着声音走到了家里的衣柜前,打开门一看,赫然发现苏沫居然蜷着身体坐在衣柜里抽泣。 张冲快吓死了,忙将妻子一把抱住,问她是怎么回事,然后才知道了苏沫身上发生的可怕的事。 苏沫的确是在准备刷牙的时候被带走的。 当时她可能还有点迷迷糊糊的没睡醒,正倒了水挤了牙膏打算刷牙,或许是某种直觉,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水池上方挂的镜子,然后便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出现在镜子里,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孔。苏沫吓得半死,想要转身逃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她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想要开口呼救,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沫沫说她当时明明能听到我在隔壁厨房忙活的声音,也能听到外面小区里的声音,可就是无法让自己发出声音。张冲轻轻喘了几口气,显然描述这段经历对他来说也是个十分沉重的负担,然后,那个镜子里的女人便从镜子里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 苏沫一被那女人抓住,整个人的思绪又变得混沌起来,她顺从地跟着那个女人出了门,下了楼。张冲说她事后回想起来觉得一切就像是做梦,小区里的景象、住户和保安在做些什么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听得一清二楚,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人发现她和那个女人。她们就像是隐形人,是空气,在整座社区里穿梭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苏沫并不知道女人要带她去哪里,只是被动地跟在她后面走。 她们脚下走的路好像也不是凡尘俗世的道路,虽然周围景象跟现实中是重叠的,但那条路却是一条泥土路。苏沫走了一阵子,突然听到一声炸雷,她也不知道那是哪里来的声音,只觉得一下子脑子就清醒了不少,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下意识地觉得再这么走下去会出事,赶紧慌慌忙忙地转身就跑。 苏沫在前面跑,那个女人就在后面追,苏沫差点就被抓到了,说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感到好像有风轻轻从她背后推了一把,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家门口。她吓得半死,把门紧紧关了,这次躲到了自家衣橱里,直到被张冲发现为止。 这事把我吓得够呛,就想着是不是房子有问题,赶紧找人调查了一下,结果令人很意外,我们住的房子、这栋楼,乃至整个小区都没有问题。 私家侦探告诉张冲,他住的房子的房东是一家中介租赁公司,之前租给过三个租户,基本都是公司白领、高管,从没发生过任何怪异事件,而这片地过去也没有什么乱葬岗之类的历史,就是一片农田。 线索到这里断了,但是苏沫的病根没断,她现在惶惶不可终日,即便张冲请了保姆一刻不离地陪着她也很难心安,白天没精神,晚上又不敢睡,搞得张冲也心力交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张冲想到了楚灵崖。 灵崖,我记得咱们念书的时候,他们都说你嗯,有点门道能处理这些事? 楚灵崖这才明白张冲突然间喊他出来的原因,原来是为了治妻子的怪病。 楚灵崖说:不瞒你说,我的确是在道观长大的,但我本人并没有学道。现在毕竟是科学昌明的时代,我觉得有些事你也先别往怪力乱神想,或许都能用科学来解释也说不定,只不过我们还没找到原因罢了,就像古人不知道风是流动的空气,雷是放电现象一样见张冲的脸色迅速垮了下来,他赶紧补充道,不过你不嫌弃的话,我当然愿意登门去看看,没准能有什么发现,毕竟多一个人出主意也好嘛! 张冲这才松了口气,抬起脸来连忙道:好好好,看看,一起看看! 就这样,两人迅速解决了晚饭,去了张冲家。 亭云花苑果然环境优美,而且开发商应当是找风水师看过的,楚灵崖进去的一路上都没有察觉任何问题,反而还能看出一些细节布置都对于安居乐业大有裨益。 这种地方难道也会闹鬼? 楚灵崖回想着记忆里的苏沫,实话讲,他压根连脸都没看清楚。本来就是匆匆一晤,何况对方始终低着头,不过当时楚灵崖并没有在苏沫身上看出什么不对劲来。对楚灵崖来说,但凡是那方面的异常都是一目了然的,既然他当时看不出,那大概当时的苏沫的确是没什么问题的,难道苏沫是在火车站一别之后遇到了什么东西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张冲,你们那天在火车站跟我告别后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张冲努力回想,没碰上什么怪事啊。那天咱们偶然遇到,打了个招呼,然后我们的车先到了,我就带着小沫先走了。检票没什么问题,上了车以后应该也没遇上什么事,高铁很快,四个小时就到了,下车啊! 楚灵崖一看张冲的表情就知道他应该是想起什么来了,但他的表情又有点困惑。 怎么了,你们下车遇到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遇上你说的那种事了,当初我们刚抵达常乐市出火车站的时候,因为人多拥挤,沫沫无意中撞到了一个男人。这本来只是件小事,也不知道对方怎么回事,突然间就炸了。一米八十多一个大男人,黑壮黑壮的,竟然冲着沫沫又吵又骂,让她滚开咒她去死,莫名其妙冤枉沫沫跟踪他,居然还想伸手推她,我当时差点就跟那傻叉干起来,要不是还有沫沫在,就算他妈进警局我也得教训他,后来沫沫拉着我走了,这事才没闹开。张冲说,这事应该不是你想要了解的那种吧? 听起来像是普通纠纷,但是跟踪这个词让楚灵崖有点不解。 你们以前认识吗? 当然不认识。张冲说,我和沫沫都跟这人没交集。 哦,楚灵崖说,没事,没有就没有,反正我先看看苏小姐的情况再说。 正说着,电梯便发出叮的一声抵达了张冲家的楼层。 这里的房型是一层楼两户人家,隔壁好像暂时没人住张冲说到这里忽而停住了,同时停住的还有他的脚步,巧了真是,这就有人搬进来了。 楼道里此时洒满了灯光,一户人家的大门开得敞亮,可以看到里面堆着些行李,有个人影正在里面收拾。大概是张冲的说话声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人便转过头,看了过来。 楚灵崖微微一怔,似有所感,但是再仔细看却又看不出什么名堂。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模样长得挺周正,烫卷了的头发配一副银丝边眼镜,皮肤白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请问您是隔壁1602的住户吗?他面带微笑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个塑料袋,里头满是装了饼干糖果还有水果的小礼包,每个小袋子上都扎了彩带,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礼物,我叫许竹,今天正式搬到1601,我是做IT工作的,这是一点见面礼,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您也太客气啦,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张冲伸手与许竹一握,我叫张冲,在亲子户外培训公司工作,其实也才搬过来没多久,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张冲说完这些本来打算离开了,谁想到许竹又转向楚灵崖问:这位怎么称呼? 楚灵崖:? 张冲忙道:他不是住这里的,是我过来做客的同学。 这样啊许竹恍然大悟的样子,却将另一袋糕点塞给了楚灵崖,没事没事,我准备了很多呢,就当多认识个朋友! 楚灵崖只得道:姓楚,楚灵崖,在网咖做网管。 阿冲? 可能是听到了丈夫的声音,苏沫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当看到许竹的时候,她像是吓了一跳,猛然往回一缩,把门给关上了。 张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张冲连忙道歉找补,刚刚那个是我老婆,她胆子小,最近身体也不是太好,可能看到陌生人一下子有点不适应。 没关系的。许竹倒是显得很豁达。 张冲说:那我还有点事,就不多打扰您了,回见,许先生。 回见。许竹说,却又对楚灵崖说,楚先生,您工作的网咖叫什么名字啊,我有空去捧场。 楚灵崖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好又佳。 张冲:??? 许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名字。 嗯。楚灵崖深以为然似地一点头,拜。说完便推着张冲离开了。 好又佳网咖许竹独自站在门口把这个名字又念了一遍,笑眯眯地推了推眼镜。 第58章 永生花8 沫沫, 沫沫,你没事吧?张冲喊着自己老婆,苏沫刚刚似乎是被许竹吓到了, 这会儿已经躲进卧室里去了。 不好意思啊, 灵崖, 我进去喊一下她。张冲歉意地对楚灵崖说,冰箱里有饮料,你随便拿,不要客气。 楚灵崖对他点点头, 示意他去吧,后者这才离开。 张冲一走, 楚灵崖便开始打量这套房子。两室一厅, 两个朝南房间,窗明几净,装修虽然不算时兴, 但是审美过关。 忽然,楚灵崖吸了吸鼻子,是香味。 还是那种清浅淡雅的香气,说不好是花香还是木香,总之让人联想起森林联想起花草树木, 是能让人心境平和的气味。刚刚没留意张冲身上有没有, 不过进了这个家,气味就明显多了。楚灵崖原先以为这是苏沫用的香水味,不过既然张冲刚刚说他老婆是花卉设计师,那也许是原料花的气味也不一定。 楚灵崖想着,到张冲家的厕所里看了眼。 这当然不是因为楚灵崖想上厕所了,一般厕所是一个家庭中秽气最集中的地方, 风水里讲厕所门不能对着房子大门,更不能对着灶台都是因为怕冲撞了生气,所以如果一个家里出了问题,最先表现出异常的应该就是厕所。张冲刚刚说苏沫有次被带走就是通过镜子,所以楚灵崖便先去里头看了看。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张冲家的厕所挺干净的,并没有任何异样。 楚灵崖不放心,把镜子检查了一遍,又看了眼窗外,也没发觉任何问题。 奇怪。如果真有鬼怪以镜为通路,惑人魂魄,多少该留下点痕迹。如果苏沫真的像张冲说的那样,已经到了日夜坐立不安,不敢入睡的地步,这家里的状况也未免太不符合。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47) 楚灵崖陷入了迷惑。 灵崖? 哎,来了。收回思绪,楚灵崖回到客厅,就见张冲扶着苏沫在客厅里坐着,后者缩在沙发一角,低着头,看起来像只受惊过度的小白兔。与此同时,楚灵崖鼻中闻到的花香味果然更清晰了一些,这次回味起来,似乎是微微带着点了苦,像是香烧过后的味道。 怎么样?见楚灵崖不发一言,张冲便有点紧张地看向他,以眼神询问。 我先看看。楚灵崖将苏沫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几遍,随后对着张冲摇摇头。 没有异常。 不是被邪物夺舍,看着也不像是被冲撞了,看起来挺正常的。照理说,到此为止楚灵崖应该松一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将苏沫来回看了几遍,看得张冲都有点急了。 灵崖,沫沫她到底 楚灵崖想了下,对张冲说:张冲,你能暂时回避一下吗? 我?张冲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苏沫,又看了看楚灵崖,好吧。他咬了咬牙,对苏沫说:沫沫,灵崖是我的老同学,他是来帮你治病的,不会伤害你。我先离开一下,过一会儿就回来,你不要害怕。 苏沫却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张冲的衣服下摆,像是十分恐惧的样子。 不要不要走她的声音又细又轻,抓着张冲衣摆的手却用足了力气,指尖都发白了,足见她的恐惧。 这张冲为难地看向楚灵崖。显然,苏沫是不愿意张冲离开的。 灵崖,我能留在这里吗?或者我站得稍微远点儿?张冲小心翼翼地提议,我不是不信任你,实在是沫沫她害怕。 楚灵崖说:好吧,那一会儿不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他说着,进到张冲家的厨房,进去拿了把小餐刀出来。 灵崖? 楚灵崖伸手在自己的手指尖上熟练地割了一道细小的口子,鲜血很快从口子里渗了出来。楚灵崖没有捂住伤口,而是直接走到了苏沫跟前。 苏沫吓了一跳,拽着张冲想要躲到他身后去,楚灵崖却说:别让她往后躲,拽住她。 张冲不明所以,但还是伸手拉住了苏沫。苏沫怕得很,紧紧抱着张冲的腰,似乎不敢看楚灵崖的手指。 她晕血吗? 应该不晕。 楚灵崖说:那么,睁开眼睛,苏小姐。 苏沫把眼睛紧紧闭着,人都在微微发抖,楚灵崖把指尖递了过去,他的手指上凝着一粒血珠,其实血不多,带着一股股淡淡的血腥气。 苏小姐。楚灵崖沉下声音,原本和煦的气质刹那就变成了冷酷,他一字一字说,睁开,你的,眼睛。 苏沫抖了一下,跟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苏沫的眼瞳很黑,此时里面已经凝了盈盈泪水,看起来可怜极了。她看了眼楚灵崖的手指,又往后退了些许,死死抱住了张冲。然而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 灵崖,沫沫她怎么样?过了会儿,张冲小心翼翼问道。 楚灵崖收回手,随手抽了张纸巾,擦去了那滴血:苏小姐没有问题。 咦? 楚灵崖对苏沫点点头:不好意思,刚刚吓到你了。张冲,你先把苏小姐送回房间休息吧。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就又恢复了平时平易近人的模样。 到底怎么了?把苏沫送回卧室,张冲又冲回来着急地问楚灵崖。 楚灵崖还在思考,他除了有一双能窥见万事万物最本真面貌的眼睛,对那个世界的东西的灵感也十分敏锐,但苏沫身上却就是看不出问题。 就像是一个耳聪目明的人在房间里转悠,明明一切都清清楚楚,不知为何却总是觉得有什么自己看不到的东西存在,下一刻就会绊倒自己。 楚灵崖最后决定回去问一问谢如渐,他说:表面上的确看不出问题,我回去再请教一下更有能力的人看看,如果有消息,我会马上联系你。 见张冲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楚灵崖说:这样,我明天再给你快递道压惊的符,你拿来压在苏小姐枕头下面先试试看。 虽然问题没有解决,但好歹楚灵崖也出人出力还给了应急办法,张冲便收拾了情绪,道了谢说:好的,谢谢你了。我送你回去吧,顺便拿符。 楚灵崖心想苏沫的情况搞不好比张冲说得还严重些,不然他也不至于急成这样,但是看一眼表,此时已经晚间九点多了,带生人回骚灵委实不太方便,楚灵崖便道:我还有点事,这次就算啦,放心,明天我发个同城闪送,你当天就能收到。 张冲只得作罢,说:那好吧,晚安。 晚安。楚灵崖走出张冲家门,按了下行键等电梯。 楚先生回去了啊? 楚灵崖一回头,就见许竹拎着个黑色垃圾袋走了出来,两臂还戴着袖套,显然刚做完大扫除,正要下去丢垃圾。 楚灵崖冲他点点头:嗯。电梯上来了,两人先后走了进去。 楚灵崖一贯喜欢站在靠电梯按钮的位置,据说这代表着这个人的性格乐于助人,许竹则选择了站在电梯正当中。电梯开始下行后,电梯里就没了声音,楚灵崖沉默,许竹也沉默,眼看着液晶面板一层层往下。 张冲家在16楼,下去需要点时间,然而就在电梯经过8楼往7楼去的当口,电梯轿厢突然猛的一晃,伴随着一声卡顿的声响,停了下来。 楚灵崖抬头看了眼液晶面板,数字卡在8和7之间,8只剩了个下半圈,7则刚刚出来了一横,显然电梯是忽然故障了。 楚灵崖按下了联系按钮:你好,这里是235幢C栋中间的电梯,刚刚出了故障,卡在七楼与八楼之间,电梯里有两人受困。 那边很快传来了回复:这里是物业,您反馈的问题已收到,我们马上派师傅过去检修,请你们稍安勿躁。 挂断通讯,楚灵崖往后靠了靠,随后意识到还有许竹在,便转身去看他。 许竹还是拎着垃圾袋,维持着刚进电梯的姿势,笑吟吟的,看不到一点紧张。 还挺巧,因为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楚灵崖开口说道,想不到我第一次过来拜访就碰上电梯故障。 我也一样,今天刚搬进来就碰上电梯故障。许竹说,听物业的口气,大概这部电梯一直有点毛病。 嗯,也许。 电梯里又沉默下来。这两人本来就不熟,纯粹没话找话,楚灵崖便也没想着再开话头。 楚灵崖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热衷社交的人,但面上该有的社交能力他都有,但不知道为什么,许竹让他有点不由自主的抵触,而这种情况通常只会发生在一些有问题的东西身上。 楚灵崖是一生下来就被当成弃婴扔在孤儿院的,两岁的时候,他被无所带回了道观,五岁之前,完全当瞎子养。小时候的楚灵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长大以后才明白,那是因为他的眼睛。 华国各地民间都有传言,刚出生的小孩子眼睛亮,容易看到一些脏东西,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长着真实之眼的楚灵崖。在孤儿院的阶段,楚灵崖的眼睛已经惹出了一些麻烦,包括并不限于夜间啼哭不停,对着没人的地方哼唧或是笑等等,被无所接回无为观后,无所果断判断必须对楚灵崖进行人为干涉,不然这个孩子将永远无法融入正常社会。 正是因此,楚灵崖蒙着眼成长到了五岁,在那之前,他只被允许在晚上拿下眼罩,看看这个世界。五岁以后,孩童的神魂大致稳定一些了,无所才有意识地逐步引导楚灵崖取下眼罩,慢慢分辨阴阳两界,告诉他哪些是属于正常人间的,哪些不是。 一开始无所的教导是比较温和的,总体的目标主要是帮助楚灵崖分辨,并没有引导他鬼怪可怖,都是坏蛋的意思,很不幸的,就是在这个阶段,楚灵崖接触到了一个差点害死他的恶鬼。 关于那个鬼的印象,楚灵崖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因为当时年纪小,也可能是因为当时受了太大的刺激,人脑自动启动了防御机制屏蔽了具体的记忆,现在的楚灵崖回忆起来,只记得那个鬼变成了一个男孩子的样子跟他交朋友,接近他的目的则是想要吃掉他的眼睛。 由于对方有一定的道行,加上年幼的楚灵崖还没能完全分辨清楚两个世界的生物,所以在跟对方相处过程中压根没有意识到那是个鬼物,险些就被害死了。最后是无所在紧急关头救了他。那次重创使得楚灵崖整整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能下地行走,也是从那以后,无所改变了教育的初衷,开始将鬼怪不好的一面着重教育给楚灵崖知道。 虽然不是所有鬼怪都是坏的,但是鬼和人终究是不同的,灵崖,你要记住,哪怕再弱小的人,过得再不如意的人在鬼怪眼里都有足够他们嫉妒的东西,因为我们还有生命有呼吸,是能够在阳光下活着的,拥有未来的存在! 很多年过去了,楚灵崖早已经良好地适应了自己的眼睛,至少在他接触过的范围里,没有什么鬼怪能在他的眼前再伪装自己,眼前的许竹在他眼里看来也只是个普通人,但那种久违了的自然而然抵触的感觉却莫名其妙地再次出现了。 难道许竹不是人? 楚灵崖忍不住打量许竹,后者回看向他,微微挑眉,似乎是在询问怎么了。 楚先生,你信鬼神吗?许竹忽然问。 楚灵崖微微一愣,随后道:许先生,现在可是法治社会,科学昌明。 许竹笑了笑:也是,您看起来就挺唯物主义的。 这什么鬼形容 楚灵崖问:许先生怎么突然想到聊这个? 许竹说:因为现在的处境让我想到了一些听过的电梯鬼故事,楚先生要是兴趣,我可以讲几个给你解解闷。 楚灵崖说:不必了吧,电梯很快就修好了。 像是有预感一般,楚灵崖话音方落,电梯便突然发出了机械运作的声音,跟着面板上所有楼层键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 电梯已经修好了。喇叭里传来声响。 谢谢。楚灵崖按了1,电梯便稳稳向下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底。 门打开,楚灵崖跨出去一只脚又停住,冲许竹道:那么,再见了。 许竹点点头:拜拜。 楚灵崖走出大楼大厅后往后看了眼,见许竹拎着个大垃圾袋正在跟大厅里的保安搭话,大概是在问路,灯火中,他面有血色,影子端正,看起来毫无异样。 楚灵崖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走了。 第59章 永生花9 楚灵崖回到骚灵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一刻了, 刚走进机房就见几个鬼又聚在一起在看直播,谢如渐则站在众鬼身后,也是冷冷地望着屏幕。 我回来了。 谢如渐看了他一眼, 突然几步走了上来, 凑到楚灵崖跟前。 楚灵崖吓了一跳, 就见谢如渐凑过来,在他身上左闻闻右嗅嗅,当谢如渐凑到楚灵崖脖颈边的时候,感到从他那里传过来的湿润的呼吸, 楚灵崖简直浑身都要烧起来了。 如、如渐哥我你楚灵崖用力咽了口口水,正想说什么, 却见谢如渐抬起头来, 不太高兴地看着他。 你刚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个味儿? 这个味儿? 楚灵崖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什么似的。 不不不是那样的, 如渐哥你听我说,那个我刚才是跟一个初中同学吃饭,是个男同学叫张冲的,而且结婚啦,他老婆出了点那方面的问题, 所以让我帮忙去看看, 我身上的味道就是在他们家沾的,我发誓,如渐哥,我绝对、绝对没有做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 谢如渐: 众鬼: 柳月娥噗的短促笑了一声, 被谢如渐冷冷扫了一眼,赶紧把头扭了回去:哎呀,我好累啊,这些玩意儿看多久都找不到有价值的东西,我先回后面去了。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鬼也都识相地各自附和,短短几秒就走了个一干二净。 谢如渐深深吸了口气,随后似乎是对着楚灵崖的脸孔伸出了手。 楚灵崖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僵硬的,眼睁睁看着那只手伸过来却一动都不敢动,然后,就见谢如渐的手从自己的脖颈旁伸了过去,缩回来的时候手上就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深红色的花瓣,不知道是从什么花上掉下来的。 与此同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正是挂在骚灵门口的风铃也就是镇魂铃敲击发出的声响。本来正在悠闲舔毛的白虎顿时炸了毛,嗷的一声就冲了出去。 你到底把什么东西带回来了?谢如渐叹了一声,也快步走了出去。 楚灵崖赶到门口的时候只见白虎背脊高高拱起,一面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吼声,一面在骚灵门口走过来走过去,尖牙全部龇了出来,全然是一派捍卫自家领地的样子,而谢如渐则蹲在骚灵门口,似乎是在察看什么。 如渐哥?楚灵崖警惕地喊了一声,左右上下都飞快扫视了一圈,巷子里空荡荡的,别说是人影,鬼影也不见一条,但空气中却留下了一股浓郁的花香。 又是花香! 楚灵崖皱起眉头,难道刚才苏沫来过? 我去看看。 不用,已经跑了。谢如渐拦住正要出门的楚灵崖,他将手指在地上某处轻轻蹭了一下,随后放到鼻尖嗅了嗅,奇怪。 什么奇怪?楚灵崖也蹲下身,看地上有什么。 骚灵门口的宫灯静静散发着光芒,在屋檐下形成了一个明亮的空间,楚灵崖看到了一点儿淡淡的水渍,他伸出手也想去摸一摸,谢如渐却刚好转过头来,大概是想要跟他说两句什么,就是这么巧,谢如渐的嘴唇擦过了楚灵崖的脸颊。 谢如渐: 楚灵崖: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48) 楚灵崖:!!!!!!!!!!!! 谢如渐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应对这种状况,最后他选择了慢慢的、不动声色的把身体往后挪开了一些,拉开了与楚灵崖的距离,他说:这个水 如渐哥,楚灵崖一出声就打断了谢如渐的话,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你、你能不能帮我确认一下,刚刚你是不是是不是亲了我一下? 谢如渐: 谢如渐现在手里要是有个啤酒瓶,可能会很想砸在楚灵崖头上,可惜他没有。 谢如渐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一点:这个水渍 楚灵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上刚刚蹭到谢如渐的地方,一脸含情脉脉:如渐哥,你的嘴唇好软哦! 谢如渐感到自己的血压在飞快的升高,他努力保持冷静,提高了点嗓门说:地上这个水渍是 楚灵崖:可惜接触时间太短了。 谢如渐: 楚灵崖:好想把刚才那一幕录下来。 谢如渐: 楚灵崖:下次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唉! 闭嘴! 楚灵崖:哎。 谢如渐绝望地揉了揉太阳穴,楚灵崖却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对、对不起啊如渐哥,我、我知道刚刚那只是意外,我就是,有点高兴,不,是太高兴了! 谢如渐败了,此刻只觉得心好累,刚刚脑子里转过的正事是什么来着,他都想不起来了。 谢如渐被搞懵了,楚灵崖却回过神来了:那个,如渐哥,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来着,这个水渍怎么了? 谢如渐有气无力地说:水渍,有墓土才有的腥气。 泥土也是有泥土的味道的,种粮食的土地和埋葬死人的土地味道完全不一样。 墓土,咦,没了?楚灵崖刚想再伸手去摸摸试试,低头一看,那摊淡淡的水渍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像是突然蒸发了一样。 本来就是那东西留下的痕迹,主人走远了,痕迹自然留不长。谢如渐说,你刚刚说你同学的妻子怎么了? 她叫苏沫,大概一星期前跟着我同学从永安,也就是帮白竞修补桃木牌那个老木匠所在的城市来的常乐市,据说来的第二天就撞了鬼,然后开始突发梦游症,不是半夜差点跳楼就是梦到自己被一个女鬼带走了,人也出门游荡,现在每天都不敢睡,眼看着人就要垮了。 永安谢如渐微微蹙起眉头,似在思考什么,你既然当面见了人,那么看出什么问题来了没? 楚灵崖摇摇头:没有。她身上并没有被邪祟夺舍、冲撞的迹象。 影子呢? 影子? 对,谢如渐问,你只说了身上那个,脚下的那个影子是否正常? 影子其实有两个指向,其一是指人身体的样子。一个人如果被邪物冲撞或是夺了舍,身体里就会出现重影,这主要是因为外来的东西未能完全占据皮囊,与皮囊结合不紧密,又或是两者共居一室,彼此还在互相抢占地盘造成的。当然,这个只有像楚灵崖、谢如渐这种特殊的人才看得出。 其二才是指大家都熟悉的人脚下的影子。唐时人段成式所著的《酉阳杂俎》里写到有王山人,能通过人影来占卜吉凶,还写到有踏影蛊、短狐、蠼螋这些东西,它们能通过与人紧紧相连的影子来害人,由此可见一个人如果出了问题,那么这个人的影子也会出现异常。但是楚灵崖之前将苏沫仔细观察过,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楚灵崖说:正常,苏沫的影子很干净 很干净,谢如渐看向他,你连这都看出来了,难道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话说到这里,楚灵崖猛然一顿,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干净、干净是不对的!楚灵崖恍然大悟,懊恼地看向谢如渐。 正如谢如渐所言,如果苏沫的影子没有任何问题,那么恰恰证明了她有问题。因为梦游这个东西,在玄门里头有个说法叫魂魄不稳,散逸体外。 人在醒着的时候,即便是八字比较轻的人,魂魄大体也算稳定,不受外界过大的影响的话不会出问题,而入睡以后,因为陷入了不自知的状态,对一些抵抗力比较差的人来说,就很容易被邪物攻破防线,甚至是自己的三魂七魄不去管它都会自己往外跑。苏沫的身体里没有重影可见不是前者,那就应该是后者,而对于后者这种情况,这个人既然连魂魄都不稳了,脚底下的影子自然应当显现出相应的症状,比如颜色浅淡,轮廓不清甚至缺失等等,偏偏苏沫的影子却是正常的,所以,那正是被外力干涉的结果。 想到这儿,楚灵崖既尴尬又生气:抱歉,如渐哥,是我没考虑周全。 谢如渐意外地看了楚灵崖一眼,他本没有责怪楚灵崖的意思,这家伙虽然天赋异禀,毕竟也才二十多岁,没有看尽这世间另一面的全部模样,而那另一个世界,妖鬼神魔,何其广阔宏大,谢如渐都不敢打包票自己万事皆知,何况是他。 谢如渐不知道为什么楚灵崖突然就生起闷气来了,他想开解两句,可那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东西。 那么苏沫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现在还是人吗?楚灵崖似乎自己调整好了情绪,问道。 不好说。谢如渐说,我没有亲眼见过你说的这个苏沫,无法隔空断定,但刚才门外这个绝对不是人。如果跟着你一起来骚灵的是她,那么她就不是人,来到常乐市恐怕也有所企图,甚至,她和你的同学在一起或许也不是偶然。 楚灵崖的神情愈发凝重起来:她想干什么? 你不是跟你同学说回来搬救兵吗? 楚灵崖愣了一下,跟着露出了不敢相信的惊喜表情:如渐哥,你的意思是 找个时间,我陪你去看看。谢如渐说。 第60章 永生花10 第二天中午, 楚灵崖刚起床没多久,人都还没出房门就被常囿心给堵住了。 常囿心一脸土色,垂头丧气, 看起来惨得不行, 要不是光天化日地出现在大庭广众, 跟个半夜从坟墓里爬出来吓人的冤魂没两样。 你这是干嘛去了,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常囿心有气无力地给了楚灵崖一个眼刀:你昨晚干嘛不接我电话? 昨晚你给我打电话了?楚灵崖想了一下,哦抱歉,我昨晚把手机扔在屋子里充电了, 没带在身边。他走到床头边,拿起手机, 按下开机键, 果然叮叮当当响起了一连串的提示音。 楚灵崖挨个看了一遍,果然都是常囿心那儿来的联系,一开始是电话, 大概是电话打不通就开始发微信甚至是短信,从最初的我好像摊上事儿了到老楚,救命啊,最后是气急败坏的楚灵崖你个王八蛋,看老子明天嫩不死你呜呜呜。 楚灵崖: 楚灵崖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兄弟:老常, 你昨晚到底摊上啥事了? 常囿心憋屈道:碰上鬼打墙了。 楚灵崖:鬼打墙?楚灵崖奇道, 哪儿,后来怎么解决的? 常囿心闷闷不乐地嘟哝了一声,楚灵崖没听清,还追问了句:你说什么? 常囿心一下子就爆了,拔高嗓门说:老子说是白竞那王八蛋解决的! 楚灵崖:哦。 常囿心疲惫地抓了抓一头乱发:不扯昨晚的事了,我是来找你求助的。他说着, 先回身把楚灵崖宿舍的房门关紧,这样还不放心,搬了个椅子顶在门口,随后才鬼鬼祟祟地拿出个东西放在了桌上。 这什么,U盘? 监控视频。 什么东西的监控视频? 三天前,我们警方在安康河底捞出了一具干尸常囿心说了起来。 安康河底捞出来的干尸因为附带衣物现金手机和身份证,所以让警方比较容易地锁定了身份。死者名叫赵志翔,95后,是一名在本市某外卖公司工作的外来务工人员,简称,外卖小哥。大约一周前,赵志翔无故离岗,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再被发现的时候就成了那具沉尸河底的干尸。 法医检测结果显示,赵志翔身上无明显外伤,也没中毒迹象,身体里的水分则全部被蒸发完毕,皮肤完全皮革样化,看起来跟新疆出土的几千年的干尸没两样,然而,电子显微镜却观察不到赵志翔尸体内部脏器中曾发生过细菌大量繁殖的痕迹,换言之,这个人不是死了以后才变成干尸的,他的直接死因很可能就是全身急剧脱水导致的器官衰竭,也就是直接从人,变成了干尸。 这也太 玄幻了是不是?常囿心一摊手,更离奇的还在后头。我们警方调阅了附近的监控,你知道的,安康河那儿年年出事故,监控探头必不可少,差不多就是全方位无死角。我们从一周前的监控开始查起,结果发现他是五天前来到安康河附近的。当时他还是个正儿八经的活人,除了看起来有点行为诡异,跟一般人没有区别。 当时是晚上十一点多,赵志翔只身一人出现在监控镜头里。他看起来像是喝了酒,走路摇摇晃晃的,奇怪的是,他一路上都在对着身侧比划,看起来就像是跟什么人在讲话。当然,酒鬼的行动往往是不能用常理捉摸的,所以警方一开始只以为他是喝多了在讲糊话。 赵志翔走过了安康桥,从桥侧翻过保护围栏,爬了下去。他下到坡底,靠近了安康河,跟着做了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他竟忽然趴在河岸上,探出头去,像一条狗一样开始喝河里的水。 有过醉酒经验的人知道,人在喝了高度酒以后容易口渴,但赵志翔喝水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他就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几天几夜滴水未进的人那样,趴在河边拼命的大口大口的喝水。 从监控里当然不可能看得特别清楚,但是他饮水的量和时间明显已经超过正常标准了。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观看视频的惊悚感,常囿心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在干警们的注视下,五天前的赵志翔拼命地大口大口喝着河水,很快就把自己的肚子灌得溜圆,然而这样的他似乎仍然觉得不够,于是下一秒,只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着安康河里走去。 在那无声的画面里,干警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赵志翔像飞蛾扑火那样一步步走进了安康河里,很快没入水中,消失不见。全程,没有一丝挣扎。 即便是醉得再厉害,当遇到危及生命的情况时,人的求生本能会驱使人做出相应的反应,但赵志翔没有。他从头到尾都很乖顺,乖顺地下到河边,乖顺地喝水,然后乖顺地沉到水里,再也没有上来。 赵志翔完全没入水中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干警们在他入水后仍然盯着监控屏幕看了很久,期望能看到些别的什么。比如有哪个凶手出来捞起赵志翔,对他的尸体做出处理后再扔回河里,又比如赵志翔的尸体浮出水面,但是都没有。 监控视频放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太阳升起,周围的车辆和人流也跟着多了起来,而赵志翔再也没有从安康河里冒出过哪怕一个泡泡。之后,干警们把监控视频完完整整地看到了发现尸体那天,却再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赵志翔活着走进了安康河,几天后,他被捞了起来,却成了一具干尸的模样。 常囿心说:你说这是不是见了鬼?一个大活人,莫名其妙把自己淹死在河里,结果捞起来的时候居然会是一具湿漉漉的干尸,这谁能想到? 因为这个原因,整个案子陷入了一种离奇的困境,无法推进下去,当然,常囿心不会坐以待毙,他决定重新走一遍赵志翔死亡当晚走过的道路,因为他很在意赵志翔当时到底和谁在比划。于是昨晚,常囿心独自一人沿着警方追查到的赵志翔死亡当晚的行踪轨迹复刻了赵志翔死前走过的道路。 常囿心先到赵志翔租的宿舍附近的拉面店里吃了碗面,同时到旁边小超市买了几瓶啤酒,他跟赵志翔点了一个牌子的啤酒,喝了同样的分量,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始往安康河一带走。 刚开始的时候,常囿心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照着赵志翔的走法,将安康桥走完,然后从另一头的桥侧翻过围栏,下到坡底,甚至连时间都掐得基本不差。到了河岸边的时候,常囿心走到监控中赵志翔喝水的位置,同样趴下身去,当然,他没有像赵志翔那样喝水。没必要做到那一步,何况安康河的水质情况警察们也已经专门检测过了,并没有发现任何能让人变成干尸的特殊因子,所以常囿心只是模仿赵志翔的姿势,试图从他的视角观测周围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结果是没有的。 第一次的尝试失败了,常囿心却没有死心,他爬上坡,重新回到安康桥另一侧,开始了第二次的实验。过桥,翻过围栏,走到河边,趴下装作喝水常囿心等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于是,他开始了第三次尝试。 这一次在尝试之前,常囿心又点开赵志翔死亡前的监控,重新温习了一遍对方的动作,试图找出还有没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点。 赵志翔死前走过安康桥的时候,周围并不是没有人的,整个过程中一共有四个人经过,一个开车的,一个骑电瓶车后座还带了个人的,以及对面走过的一个路人。警察们根据监控视频把这四个人都找到了,但是无论从视频还是最后调查结果来看,四个人都没有和赵志翔发生任何接触,其中开车的对赵志翔毫无印象,路人和电瓶车上的两人倒是有一些,不过仅止于赵志翔醉酒以后的样子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而已。 他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在说胡话。 我是个女孩子啊,一个人走夜路很怕的,所以看他那副样子就赶紧跑走了。 常囿心在进行实验之前当然早就反复阅读了这些信息,但他还是想要再确认一次,像是有某种直觉在提醒他,那段看起来简单得不行的监控视频里还有他没注意到的东西。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49) 常囿心找到了。 这一次他一边看视频,一边重走赵志翔死前的道路,他甚至尝试着做出和赵志翔死前一样的肢体动作,这也使得一些路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吓了一跳,纷纷跑走。 赵志翔过桥的时候,一直在比手画脚,看起来很暴躁,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跟在他身旁,而他很讨厌对方,所以一直在朝着对方嚷嚷。我便照着他的动作幅度重新演示了一遍,然后,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安康桥太陈旧了,桥面上有一处人行道去年被人开车撞坏过,后来也没人去修,碎砖头都留在那里,路人经过的时候如果不留神很容易被绊到。 赵志翔的路线中包括了这个区域,他当时看起来像是喝醉了酒,一直在跟身体左侧后方看不见的幻觉说话,但他经过这片区域的时候,非常顺利地避过了位于他身体右侧地面上的碎砖。我反复试验了很多次,确信如果一个人真的喝醉了酒,或是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左后方,根本不可能避过那个区域,所以我开始觉得赵志翔当时未必喝醉了,甚至,他朝着左侧比手画脚的时候一直在留意自己的右侧。随后我又发现,随着他离桥的那头越来越近,他显得越来越暴躁,同时,也越来越靠近桥栏杆也就是他身体的左侧,就像是 在躲避什么东西的靠近? 对。常囿心说,果然你也这么觉得。 楚灵崖说:然后呢? 常囿心说:然后,我就碰上了鬼打墙,安康桥突然变成了一座走不出去的桥,我在那上头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就是走不到底,再后来我打电话求救,没找到你,本来以为自己玩完了,其他电话全都打不通,最后是那家伙突然打电话给我才把我救了出来。 那家伙显然说得是白竞。 不过那不重要啦,还是案子要紧!常囿心脸微微红了一下,嚷嚷道,我把视频偷偷拷出来了,你能帮我看看里头有什么吗? 楚灵崖直接用行动回答了常囿心,他开机,连接U盘,调出了那个监控视频。 常囿心已经对视频做过剪辑了,直接给的就是最重要的一段,楚灵崖只看了没几秒钟就愣住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后,视频播完了。 常囿心问:怎么样,你看出什么来没有? 楚灵崖没回答他,而是将监控视频重新播放了一遍,他看了很久,突然提出了个问题:你们有没有查过赵志翔一周前在哪里,哦,就是6月22日那天。 6月22日?常囿心虽然有点疑惑,但还是说,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不一会儿,常囿心挂断了电话:6月22日就是赵志翔失踪前一天,听说他坐火车出了一趟门,去的是 永安市。 对常囿心惊讶地看向楚灵崖,你怎么知道? 他当天是不是还在火车站跟人起了冲突,差点打起来? 对。 楚灵崖轻轻叹了口气:这个视频里有一个你看不见的女人,长直发,穿一条疑似白色的连衣裙,她一开始在桥对面也就是赵志翔的身体右侧,然后慢慢地越过桥面靠近赵志翔,到了桥那一头的时候,已经跟赵志翔站在一起了。从她彻底控制赵志翔开始,赵志翔变得安静下来,他翻过围栏,下到河底,大口喝河水,然后被那个女人轻轻推着,沉到了河底。 常囿心: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常囿心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他妈是个什么东西?女鬼? 我不知道。楚灵崖说,不过那女的看起来有点儿像我同学的老婆。 第61章 永生花11 楚灵崖便把张冲夫妇的事情对常囿心说了一遍。 所以, 那个苏沫有可能是被鬼上身,然后跑去杀了赵志翔,起因是两人在火车站发生的冲突?常囿心目瞪口呆, 这让我怎么结案啊? 你本来也只能以自杀结案吧。楚灵崖说。 确实, 监控视频十分完整, 把赵志翔从生到死的每一步都记录了下来,除了一般人看不到的白衣女鬼,还有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干尸炮制过程,其他都很清楚。赵志翔就是自己一步步走到河里死掉的。 常囿心不甘地嘟哝了一声说:那你得想想办法啊, 万一那个女鬼又出来杀人呢?哎,不对啊, 你同学的老婆还是人吧, 怎么视频里看不到她? 楚灵崖微微一顿,这的确是个疑点,不过之前张冲也提过, 苏沫第二次被女鬼带出去的时候,说是走在一条普通人看不见的路上,或许这就是原因。 你放心,这件事于公于私,我都会处理的。 于私我懂, 于公是什么意思? 楚灵崖当然不能把骚灵网咖的真实性质告诉常囿心, 因此道:你只要知道我会处理就行了,对了楚灵崖从自己皮夹子里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符咒递给常囿心,你虽然运气好,毕竟撞了鬼,身上火有点低,这段时间先带着这张符。 常囿心跟楚灵崖老朋友了, 自然一眼就看出这是楚灵崖自己常年带在身边的符咒,因此道:这不是你自己的护身符么,给了我你怎么办,就不能换张其他普通点的? 楚灵崖无奈:你当我想给你啊,符咒刚好用完了,我已经发消息让我师父他们给我寄新的过来了,这张给你临时用用的。你也知道,一般鬼怪奈何不了我,真要碰上厉害的,那我现在也有办法 我还有如渐哥呢,这句话楚灵崖没说出口,只是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常囿心: 常囿心说:兄弟,你怎么突然笑得我好想揍你? 楚灵崖说:去,少跟我贫!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岳沼在外头喊:灵崖,你在忙吗,有客人找你。 客人?谁? 那我先走了。常囿心接过符咒,往口袋里一揣,回头见。 回见。楚灵崖送走常囿心,出门就看到许竹坐在柜台后头冲他挥了挥手。 楚灵崖微微一愣,随后便端起客套笑容,走了过去:下午好,许先生。 下午好。许竹打量了周围一番,脸上笑眯眯的,好又佳,店如其名。 楚灵崖脸皮都不带红的,接口道:您谬赞了,刚改的名,现在叫骚灵了。您要喝点什么,本店主打特调奶茶,不过可能不太适合男士口味,您可以看下桌上贴的菜单。 我不忌口,许竹说,就给我来杯你们这儿的特色饮料吧。 楚灵崖说:行,那我就自己做主了。说着便拿了调酒杯、冰块之类的工具出来,开始调制。 哗啦哗啦的调酒声里,许竹问:你们这网咖开了有多久了啊? 楚灵崖说:没几年吧,我还没过试用期呢。 许竹又问:你们有多少职工? 楚灵崖说:没几个,店小养不了太多人。 许竹再问:你们老板呢? 楚灵崖的手停了一下,随后扣上雪克杯的盖子,开始手动麒麟臂摇晃:不巧出门办事去了,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孩子正考试呢。喏,试试看。 许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许竹放下杯子,咳嗽了两声问:你们老板都有孩子了啊? 楚灵崖睁眼瞎吹:是啊,单亲离异带个娃,不容易的。对了,那娃特别能吃又淘气。 正在庭院里享受小姐姐们马杀鸡的白虎打了个喷嚏,正在自己屋里的谢如渐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并且有些疑惑地吸了吸鼻子。 此刻,谢如渐的面前正摆放着一张沙盘,沙盘上有道路湖泊,高楼民宅,仔细看还会发现上面的人和车都在走动,俨然是常乐市的一幅活沙盘,而在这张表面的沙盘下面还可以看到底下另一重的沙盘。那是一张纯然黑色的沙盘,上头好些闪烁着光芒的水银一般的流动液体正在依照着某种特定的规律、特殊的形状一刻不停地流动、发光,那似乎是一个图腾,又或者,是一个阵! 谢如渐修长的手指拈着几颗细小的米粒大的珠子,慢慢地一颗一颗放在沙盘上。 第一颗珠子落在了净慈寺,第二颗珠子落在了车公码头他想了想,又在常乐庙会市集那儿摆放了一颗,三颗之后,第四颗便显而易见地落到了白竞的住所,第五颗谢如渐手里捏着珠子,陷入了沉思。 突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向窗外,下一瞬,便有一道银光飞了进来。谢如渐一伸手,那银光便落在了他摊开的手掌上,化为了一只细银镯子和一封信。谢如渐将镯子戴回手腕,展开信纸,读了起来,很快,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望向眼前的沙盘,谢如渐一挥袖,所有一切便像被风吹散的金沙消失在了原地。谢如渐起身,朝前院走去。 如渐哥,你来啦?楚灵崖正在柜台后忙碌,看到谢如渐出来,赶紧打招呼。 谢如渐的目光停留在吧台上:这什么? 吧台上放着一杯酒,蓝绿色系,一共三层,酒液清澈,造型也漂亮,看起来很好喝。 新品吗?谢如渐说着,便想去拿那杯酒。 哎,那个不能喝!楚灵崖赶紧拦住他,这杯是失败品,而且是一个客人的。 你把失败品给客人喝?谢如渐问。 不不不是,楚灵崖赶紧解释,说错了,是试作品。客人他左右看了看:奇怪,刚刚还在这儿的。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许竹就不见了。 谢如渐问:你那个朋友约到了吗? 电话没打通,消息也还没回,可能在忙。 抓紧时间联系,谢如渐说,我不是总有空。 明白,有消息我马上跟你说。楚灵崖说着,把杯子里的饮料往水池里一倒,把谢如渐心疼的。 太浪费了话还没说完,谢如渐的鼻翼就忍不住抽了抽,这什么味儿? 风油精。楚灵崖说,刚刚那杯是风油精薄荷竹叶青调酒。 谢如渐:他有点想问楚灵崖为什么要开发这么独特口味的调酒,最后还是决定算了,因为每次楚灵崖做点稀奇古怪的事情,多半都有些什么坑在等他。 这时候忽然有人喊了起来:哎哟妈呀,弑鬼师到咱们常乐市了啊! 楚谢两人对看一眼,楚灵崖马上打开了手机,找到了弑鬼师的微博。 弑鬼师这个人,多半是有问题的,只不过谢如渐没让楚灵崖查,楚灵崖后来忙其他的事情也就暂时放下了,但不代表他们不记得这件事。 楚灵崖打开弑鬼师的微博一看,果然,许久没更新的弑鬼师这次又发了个猜谜预告。 这个人实在很爱让人猜谜,以前大多是字词或是诗句当谜面,这一次倒是改了个风格,画了张图,一张表情图。两个弯弯的眼睛,一张上扬的嘴巴,明显是个笑脸,只不过嘴巴那个弧度拉得特别陡和窄,以至于整张嘴长得像一个尖锐的V。 长长的笑常乐? 楚灵崖心想,难道弑鬼师真来了本市? 底下的粉丝们已经开始积极地自问自答。是常乐吧,是常乐啊,常乐市有什么知名灵异场所吗?弑鬼师每次去的地方都很特别啊,虽然说知名,但肯定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知名,大家有没有主意啊,我想中奖!我也想! 跟着底下就是一排竞猜直播场所的,什么华西小学、九隆商城、聊斋新村全都上了榜。 在一堆熟悉的望名生义的回答里,有个网友在下面评论:我在史志办工作,你们说的这些地方要么是讹传,要么是近几十年才有传言出来的灵异景点,我觉得以弑鬼师的风格不可能看得上。我倒是知道个本市里极其冷门的历史灵异景点,那地方据史料记载是真的邪门,当然,这部分史料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就算你们来调卷宗也调不到。 下面留言纷纷,有的问是什么景点,也有的问,既然史料不存在了,楼主你怎么知道,还有人说,别瞎冒充史志办工作人员啊,当心被人举报。 那个人接着回复道:我是说真的,我家从祖上开始就是吃这行饭的,最高官拜太史令,八国联军侵华期间,我曾曾祖父冒着脑袋掉地的风险,从宫里抢了些贵重卷宗出来,此后风雨飘摇中,有的丢失,有的保留了下来,那里头就提到了常乐市这段鲜有人知的历史。有想知道的,可以点进我主页看。 大概是因为这位网友回复语气还算稳重,又有种娓娓道来的意思,便有不少人照着他的指点跟过去看,楚灵崖也点了进去,发现那个网友果然在自己页面置顶了一篇文章叫《消失的常乐道门》。 楚灵崖有点意外,没想到灵异事件会和道门相关,遂点开了文章。 那网友ID叫老周讲故事,看资料应该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他说常乐市作为一座千年古城,人文历史积淀非常深厚,宗教方面也一直发展得很好。城西有净慈寺,城东有明月庵,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庙宇、教堂、礼拜堂等等分布在全城各处,唯独道观却不见踪影,十分不合常理。 君可知,常乐市内为何没有道家涉足? 老周讲故事一开篇就设了疑问,成功吊起了人们的好奇心,随后才慢慢道来。 相信大家都听说过两种主流传言,一种是不良城主灭道说。这个流派主张常乐市历史上曾经出过一位凶悍跋扈的城主,此人小时候因为身体不好,常年缠绵病榻,其家人为此遍请名医,最后甚至找了游方道士来看病,结果病没看好不算,还毁了容,所以他认为道士害人,长大继任城主之后就把城里所有的道观砸毁,道士抓起来砍头。这是毫无根据的民间戏言,大家听过算过,毕竟查常乐市历史档案就能知道我们从来没有这么一任毁容的城主,更没发生过灭道大屠杀。另一种听起来比较可靠些的主张则认为常乐无道门是由于佛教在常乐市很早就扎下了根基并且历来没有断过传承,发展得实在太好,导致道教无法立足,甚至因此流传出一个玄元道长传道三载无功而返的故事。根据史料记载,玄元道长确有其人,也的确是一位有名的道家领袖,不过很可惜,玄元道长一生都未踏足过常乐市,所以这个说法也不靠谱。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50) 而从我先祖留下来的史料,结合档案馆能查到的史志来看,常乐市并不是从没有过道门,恰恰相反,很久以前,常乐还曾经是宏道扬道的前线,出过一个十分厉害的道门,对了,按照现在流行的修真小说说法,那应该叫作宗门,它的名字叫做观玄宫。 第62章 永生花12 观玄宫存在于大约距今一千八百年前, 也就是大厉朝时期。 老周讲故事讲这个结论的时候拿出了一个证据,那是常乐市历史博物馆里收藏的一幅大厉古画。古画的画师是谁已经无法确认,只能看出画的应当是一场送别宴。画面中主客对坐饮酒, 背景里有一具屏风, 屏风上绘制的是常乐一带的地形, 除了东西两片绵延的矮小丘陵,北方竟然还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山脉。 由于今时今日的常乐市北面压根是一片平原,而往上追溯到紧跟大厉之后的朝代魏时期的常乐地形图中都没有北山存在,因此在解读这幅画的时候, 一部分专家认为这屏风上头画的要么是虚构的场景,要么是非常乐地区的场景, 但这并无法解释为何除了北山之外其余地形皆与今日的常乐基本可以对应, 所以也有人提出是否存在愚公移山的可能性,即因为某些重大变故,比如地震、水利工程、修建工事之类导致山峰变平原, 然而,同样令人感到疑惑的是,如果真是此种情况,史书上不可能不留下记载,可事实上并没人能在正史里找到一丁点的记录。 一座山, 一座巨大的山峰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历史烟云之中? 这件事和这幅画因为十分具有趣味性和神秘色彩, 所以很多常乐市居民都听过看过,此时见老周拿出来说,都深有同感。而老周讲故事跟着却抛出了一个全新的论点,他说,他祖上留下的残卷恰好解答了这件事,那上头说北山曾经确实是存在的, 只是被神力于一夕间摧毁,灰飞烟灭。 没错,就是神力,更确切点说,是天劫之力。 原来,当年的观玄宫正位于北山山顶,而所谓观玄,便是指洞察玄机,窥破天机的意思。 传说一千八百年前,道门昌盛,当时的常乐根本不是市,只是一个小小的街镇,完全是依附于北山上的观玄宫而存在。 当时观玄宫中据称有三千修士,个个都十分厉害,后世吹捧的什么撒豆成兵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小把戏,御剑飞行也只是日常行为,他们中厉害的能借自然之力克敌制胜,最厉害的宫主则可洞察未来,扭转国运,观玄一说便来自于此,因而历代观玄宫宫主甚至可与大厉王族高氏平起平坐。 当时正是大厉最后一任王,高任煊当政期间,时任观玄宫的宫主在一次外出回宫后带回了一个小徒弟,那少年天赋异禀,天生是块修仙的材料,所以小小年纪无人指点便已迈进修行者门槛,更不用说他有一双十分特别的眼睛。 一双,能洞悉世间万物真实面貌的真实之眼。 楚灵崖读到此处不由微微一愕。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眼睛特殊,他师父也就是养父无所则告诉他这是上天独独送给他的一份珍贵礼物,楚灵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一千八百年前还曾有一位古人有过这样一双眼睛,并在当时被众人引为修道天才。 当时的观玄宫宫主显然对这个天才小徒弟寄予了厚望,因而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甚至早早就认定了这个小徒弟长大后将会成为下一任观玄宫宫主。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这个小徒弟成长的过程中不知怎么出了点意外,观玄宫宫主逐渐发现他这位天赋出众的徒弟表面知书达理,内里却心术不正。 终于,在小徒弟十八岁那一年,观玄宫里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怒的大事,这件事具体是什么,老周讲故事也不知道,因为史料在这里出现了缺失,不知道是刻意隐瞒还是在岁月长河中佚失,总之,因为这件事,观玄宫宫主和这个小徒弟彻底决裂,他将小徒弟逐出师门并亲自下令将其关押起来,留待审判。 不久后的某天夜里,观玄宫一带却突发奇异天象,其时日月同升,天雷震震,江海倒灌,山崩地裂,粗壮的闪电将整座北山笼罩其中,仿佛要将其撕裂,吓得当时山脚下的常乐镇居民瑟瑟发抖。人们在地窖里躲藏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雷声渐歇,才有胆子大的村民敢上到地面查看情形。令人震惊的事情随之发生,村民们发现原本高耸的北山连同观玄宫一同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现场只留下了一大片荒芜的被雷劈黑的空地。 这件事因为太过离奇,震惊了大厉上下,当时的大厉王高任煊亲自出马调查,也不知道他发现了什么,据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厉休矣,回去以后便卧床不起,不出一个月就驾崩了。此后高任煊的儿子继位,那不过是个不满三岁的小孩,根本无法扛起重任,短短几个月间,大厉便因各处天灾人祸,加上底下人起兵造反而被拖垮。就像是观玄宫的离去也带走了神的照应,大厉很快就亡了。此后大厉一带常陷兵燹野火,生灵涂炭长达十七年。 十七年后,大厉的领土被华国兼并,有一位老和尚,传闻也就是而今净慈寺的第一任主持明净法师听说观玄宫一带时常发生怪事,不仅常年迷雾笼罩,庄稼颗粒无收,还时常有鬼怪出没,因此受当时华国的君王所托,前来查看。 原来当年观玄宫宫主的小徒弟走火入魔,一夜间冲出牢笼血洗整个宗门,观玄宫宫主于临死前驱动禁咒,以观玄宫上下全体修士生命做祭,引来天劫之力,将整座北山连同观玄宫与小徒弟一同埋葬,才造成了北山平地消失的神迹。 宫主当时的处理虽然保住了世间多数人的性命,却也因此坏了大厉的国运,更因小徒弟怨念不消,化为恶鬼盘踞于此,才造成了当地鬼雾不散,大厉全境则天灾人祸频发。明净法师搞清原委,回去后便集结了同时代最厉害的修行者,来到北山一带,经历了七天七夜的搏斗,终于将小徒弟镇压,在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后奠定了如今常乐市安稳的环境。 老周讲故事道,东净慈,西明月,都是当时留下的布置,如果你们现在去翻地图就会发现常乐市中轴线上还放了市政府、市公安局、本地重点大学等等,此外还有不少其他的宗教设施都是按照当初明净法师布下的阵法排列,这些全部都是以活人之气镇压恶鬼的设置。尽管现在已经是21世纪,但是这一布置至今未变,这也是我们的市民经常会觉得政府的新规划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缘故,一般的城市规划绝对不会是常乐这个样子,因为常乐的所有布置都是有目的的。 看完了老周讲故事的文章,下面网友纷纷惊叹,有的说听起来跟真的一样,原来我们常乐市还有这段历史,也有网友表示,老周讲故事果然讲了一个好故事,你的专栏地址在哪里,我FO了,还有网友头脑清醒问,老周你最初不是想要告诉我们常乐市内的知名历史灵异景点吗,现在看起来你说的就是消失的北山了,可是北山明明都不见了,哪里还有什么景点呢? 老周讲故事回答,这个我当然还记得,我也已经在给弑鬼师的私信里回复了我的答案了,不然我把答案告诉你们,我还怎么中奖呢?底下当然是一片骗子狡猾之类的骂声,老周笑嘻嘻地照单全收后才贴出了他的答案。 北山虽然消失了,那片地还在啊,就是今天的城北老城区。老周说,因为那块地不能随便动,所以才没有被纳入政府的老城改造计划,毕竟动一动就会出大事,即便很多史料已经不存了,我想政府高层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楚灵崖看到此处不由微微皱眉,城北老城区正是骚灵网咖所在的这一带,隐隐的,他觉得有个答案正在浮出水面。 网友问:老城好大一块地,你答案这么给是不是太粗放了点? 老周讲故事:那我也没办法,虽然逻辑上是有个办法能辨认出大概的,我猜弑鬼师能办到,但我们普通人就做不到了。 网友问:什么办法? 老周讲故事道:传说当初那个观玄宫的小徒弟被明净法师等人镇压在观玄宫的英烈祠内,观玄宫么,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吧,它的开宗要义便是观察玄机,据说那栋建筑现在还在人间,但是需要特定的方法才能找到,比较醒目的标志是,那栋建筑上好像有类似眼睛的装饰花纹。 楚灵崖蓦然一怔,不由得看向了谢如渐。 没有一个人会不认识自己每天上班的地方。 楚灵崖每晚都会走在那条孤寂的道路上,在叮叮当当的镣铐声中,在漫天压顶的乌云中,走进那栋整体黑色,造型宛如一只眼睛的房子。 楚灵崖一直不知道那是骚灵鬼狱的什么部分,在今天以前,他以为那就是一个巨大的电梯厅,但现在,他自然而然地将那栋大屋与老周讲故事里提到的观玄宫英烈祠联系到了一起。 可是不对,骚灵明明是鬼狱,这里关押着许多服刑的鬼怪,观玄宫英烈祠则是镇压当年观玄宫灭世小徒弟的地方,按理来说不可能改变性质,而当年那个拥有真实之眼,险些毁天灭地的小徒弟和谢如渐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楚灵崖想到这里,不由又回忆起了之前被拖进白静静世界夹层的时候曾经看到的那座幕布青山以及御剑飞行的谢如渐,他当时以为那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在虚构的世界里着了相,后来回到现实世界,知道谢如渐担心他的安危,不仅派了小鬼天禧进去帮他,似乎还在他身上留了什么标记后,楚灵崖便开始怀疑,那幻象的源头或许不是他,而是谢如渐加诸在他身上的力量在虚构世界里的映射。 谢如渐曾经修道,骚灵鬼狱的地表建筑里也有类似眼睛的特征,这些都和观玄宫一说里的几个特征有所对应,但也有对不上的地方,比如谢如渐并没有什么真实之眼,他的视力还很不好,必须靠那副厚厚的眼镜来矫正视力,再比如,谢如渐看起来的确是个人。 尽管不知道谢如渐活了多久,但谢如渐的确拥有人类的一切特征,他有心跳,有呼吸,不怕走到阳光下,能跑能跳能吃能喝,除了上厕所这事楚灵崖不可能跟着一起去见证,谢如渐并没有哪里让人觉得不像个活人。 哦,当然,他刻意用鬼怪容貌吓人的时候除外,但楚灵崖拥有的眼睛能帮他看清谢如渐的真实面貌,在楚灵崖眼里,无论何时,他都仍然是画卷上霜竹林里的那位英姿青年,只不过如今看起来沉稳些许罢了。 楚灵崖偷偷看向谢如渐,却见他不发一言地盯着屏幕,从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仿佛那篇博文里写的东西与他并无关系。 看什么? 嗯? 谢如渐扭头看向楚灵崖,问:你老盯着我看什么? 我 弑鬼师下一次直播是什么时候? 楚灵崖回过神来,忙道:我看看。 弑鬼师的直播从来没有固定频率,只会在直播前发布猜谜公告,然后在公告里点明开播时间。楚灵崖翻了一下评论,下面的粉丝团置顶热评已经给出了明确结论:后天凌晨零点。 谢如渐点点头:知道了,你做好准备。 楚灵崖一脸茫然:准备什么? 谢如渐无奈地看向他:弑鬼师在过去的直播节目里都干了什么? 逛疑似的栈馆停狱啊!楚灵崖终于恢复了理智,难道他这次的目标是我们?我马上去准备。 回来!见楚灵崖撒腿就要跑,谢如渐赶紧拉住他,你打算准备什么? 加固牢房,告知大家一起做好保卫骚灵的准备! 谢如渐:你见过狱卒让在押犯一起保护监狱的吗? 楚灵崖:可是我看娥姐他们还是把这儿当家的。 谢如渐摇摇头:不是家。 那是什么? 只是无法离开也不敢离开的地方罢了。谢如渐想。 谢如渐说:你只要把自己准备好就行了,后天晚上你别留在骚灵,去别的地方。 我 就这样决定了。谢如渐说,不许反驳,不然你就别在这儿干了。见楚灵崖一脸不平,谢如渐不得不补了一句:不听话我就不跟你约会! 楚灵崖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我知道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服气。 第63章 永生花13 小常队, 你终于来啦! 常囿心一听到手下小李丧里丧气的声音,马上打断他道:你给我先等等! 啊? 让我做下心理准备!说着,常囿心便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他甚至对着西面拜了拜, 又在胸口划了十字, 然后才说,行了,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小李说:有新尸体啊, 小常队! 常囿心苦涩地闭了闭眼睛:这话你电话里已经说过了,讲重点! 小李说:这次是金尸。 常囿心:哈? 小李:嗯, 就字面上的意思。 此时常囿心正位于常乐市西面远郊的一家雕塑厂。这一带这类工厂还挺多, 大多是一些小手工作坊,做一些艺术院校用的素描雕塑啦、楼盘商场里摆放的装饰物等等,这家雕塑厂相对特别一点, 主要是做庙宇里头的神佛塑像。 常囿心往里走,发现现场汇聚了不少人,尽管案发现场被隔离带隔开了,还是有凑热闹的工人站得远远的踮着脚尖打量里头,甚至有人爬到了高高堆放的石材上头探头探脑, 他们脸上大多表情复杂, 有惊讶、有厌恶、有恐惧,也有浓浓的兴奋。 小李在电话里告诉常囿心,今天上午这家名叫塑美的雕塑厂里头,有两个工人在抬一具成品雕塑的时候不慎绊了一下,结果把雕塑磕到地上,摔坏了一部分, 结果透过雕塑外壳,人们惊讶地发现,那里头居然有一具金身,而且还掉出了疑似人类牙齿和头发的东西。工厂的负责人一听这事便有点慌,赶紧报了警,警方刚刚已经清理了雕塑一部分的外壳,里头确确实实是一具尸体,一具浑身涂满了金粉的尸体。 见常囿心来了,黄潇没精打采道:哎,遇见你总没好事,这都第几起了! 第三起,常囿心想。一具沉在河里的干尸,一具挂在生猪冷藏库里的冰鲜尸,还有现在这具浑身涂满金粉,被放进了雕塑里头当内胎的尸体。哦对了,冰鲜尸体也就是刚刚发现的,常囿心在那个现场才停留了半小时不到,就屁颠屁颠赶了过来。 常囿心走上去踢了老黄屁股一脚:去你丫的,明明是你先到的! 黄潇都顾不上捂屁股了,在那里叨叨:初步判断,死者是在活着的时候浑身涂满金粉包括七窍又被封进泥胎后窒息而死,这边的工人也不知道这具尸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刚摔坏了一查才发现查不到制作师傅的记录,怀疑是有人浑水摸鱼偷偷弄进来的。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51) 弄进来干啥? 谁知道,你不觉得最近几起案子都有点儿行为艺术? 常囿心仔细看看了地上那具尸体,尸体不是平躺着的,而是一个结跏趺坐的姿势,这会儿还硬邦邦地杵在那儿。 这是 应该是地藏王菩萨像吧。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常囿心问,大概要多久才能把人剥离出来? 这可是个精细活,你至少得给我一天一夜吧。黄潇看到那具造像就头疼。 常囿心弯下腰,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伸出带着手套的手,轻轻拨开尸体头顶的泥壳,打量那下面。 怎么了? 也缺了一块皮。 第一具赵志翔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法医们就发现赵志翔尸体上位于脑袋顶部的位置缺失了一块巴掌大的皮肤,但这并不是致命伤,所以当时大家没有沿着这条线查下去,然而刚刚发生的冰鲜尸体身上也出现了同样的特征,那还是具女尸,紧跟着是这一具。 是缺了块皮,这杀人凶手铁定是个变态了。黄潇说,刚幸福养猪场那具尸体 身上也有。 靠。这就意味着,这一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的系列杀人案了。 抓紧时间吧,我有不祥预感,后面可能还有尸体排队等着咱们呢? 唉黄潇都没脾气了 两人正这么说着,常囿心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看了眼上头的电话号码,他露出了无语至极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是我,哎,您好金局常囿心到一旁说了一会儿,挂了电话走回来。 黄潇的脸色已经跟土一个色儿了:又怎么了? 又又又发现新尸体了。 哈黄潇真的跪了,不是吧,你不是才从幸福养猪场那儿过来?咱们这儿也还没点眉目呢,就又 都说了,不是最后一具,这次是观前区那里发现了新尸体,尸体被浇筑在污水厂新修建的水泥池子里了。 我草! 常囿心哀叹道:还没完呢,我刚想到的,阴阳五行知道不,金木水火土,金是塑美的金粉尸,水是幸福养猪场的冰鲜尸,火是安康河底的干尸,土是刚才污水厂的水泥尸,如果不出意料,应该还有一具跟木相关的尸体还没出现。他想了想又道,还有种可能是尸体已经出现过,只不过我们没发现而已。 黄潇捂着脑袋哀嚎:这算什么?唐人街探案传奇? 是还好点,好歹还有个凶手抓,我就怕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啊。常囿心在心里嘀咕。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查呗。 常囿心定了定神,跑进雕塑厂的仓库里看了眼,那仓库里都是雕塑厂做好的各种各样的雕塑,刚刚那具尸体藏身的地藏菩萨像就是从这里头被抬出去的。常囿心走进去一瞧,好家伙,满屋子的金刚怒目,晚上要是跑进来,没准得吓死。可惜的是,因为不太会有人来偷大件的雕塑,所以常囿心并没有在屋子里发现摄像头。 不过,电话还是得打。 常囿心摸出电话,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便躲到角落里拨通了楚灵崖的电话。 常囿心没注意到,就在他拨打电话的时候,背对着的一具菩萨像上,观音大士慈眉低垂的眼睛忽而慢慢地抬了起来,盯住了他。 灵崖!张冲快步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来,什么也没说,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冰水,咕嘟咕嘟全灌下去了才像是缓过劲来似地松了口气,总算活过来了。 怎么了? 工作上出了点事,有个孩子活动时候跟别的小孩子吵架了,两边打了起来,一个孩子说是破了相,家长就带着人来闹了,其实就一点儿小指甲盖大小的破皮,闹了整整一天,可把我累的。张冲说,对了,你寄过来的快递沫沫说已经收到了。 嗯,收到就好。楚灵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张冲,警方最近发现的一起离奇死亡案子的死者是曾经跟他们夫妇起过冲突的人,死前的监控视频里还有苏沫的身影。 楚灵崖没有告诉常囿心,那个身影不仅一直跟着赵志翔在走,最后,当她走到离监控很近的地方,还曾对着镜头抬起头来笑了一笑。几乎像是挑衅。 张冲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灵崖,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楚灵崖决定还是做点铺垫:你先点点吃的吧,咱们边聊边说。 抱歉,我答应了沫沫回家吃饭的,虽然现在有保姆陪着,我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下次吧,等下次她情况稳定点了,我请你吃饭! 楚灵崖说:好吧,你看到我消息了吗,我找到一个比我厉害多了的人,他愿意帮苏小姐看看,我想跟你约个时间。 啊,真对不起,我忙了一天都没顾上看聊天讯息。张冲说着,拿出手机看了眼,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不过我得先回去跟沫沫说一下。你们肯帮我,我确实是不应该这样,但你知道的,沫沫她胆子小,现在更是成了惊弓之鸟,不跟她打好招呼就带你和那位高人回去,我怕她情绪上接受不了。 楚灵崖说:好的,那我还是等你消息吧,对了,你跟苏沫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张冲显然更疑惑了,但还是回答道,就是工作上认识的,没什么特别的,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前,张冲还在永安总公司工作,作为一名刚入职的员工正是冲劲最强的时候。他参与了一个亲子户外活动,那个活动里安排了一个亲子手工闯关环节,要求家长带着孩子一起完成手工挑战才能进入下一关,苏沫就是当时被公司请来的手工指导老师。 张冲说他当时第一眼其实没有看上苏沫,大概是因为他自身性格比较外向,所以也喜欢活泼开朗的女生,苏沫那个时候就充分表露出安静内向的性格来了。在指导现场,孩子们闹腾得不行,苏沫怎么教都教不会其中几个,家长们里面又有几个性子急讲话不好听的,劈头盖脑就把苏沫骂了一顿,把她给骂哭了。 我看不下去,就出来帮忙说话,后来回去还被领导批评了。张冲回忆过去,脸上露出了笑容,显然对他来说这是十分美好的回忆。 因为这件事,张冲就跟苏沫认识了,但是一方工作忙,另一方又不擅长沟通,所以双方之间只是维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纯友谊或者说同事关系,逢年过节打个招呼,有活动一起合作,偶尔也会出来吃个饭什么,但都是和同事们一起,并不单独约。就这么不咸不淡过一年多,转机出现在三年半前。 那一年,张冲跟他前一任女友吹了,心情不好,便在朋友圈发了条消息,说想来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去山里走走,问有没有人跟他一起。 张冲纯粹是心血来潮,从发圈到出发只留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他本以为自己那几个狐朋狗友会响应,谁想到那群人刚好都有事,全都推脱不去,张冲只好做好了自己一个人出发的准备,结果临出门的时候发现苏沫在他那朋友圈下回了一条:我跟你去。 就是从那一刻起,苏沫在张冲心目中的印象就开始与过去不同了。 人其实大多是感性的动物,往往只需要一个特殊的时间点或是一种特殊的情绪,就可能开启出一段完全不同的关系,在张冲看来,他和苏沫的爱情就是在那趟旅程中萌芽的,而楚灵崖关注的点就不那么风花雪月了。 你们当时去了哪里,哪座山,那里有什么,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去那儿? 嗯?张冲愣住了,这个 很重要。楚灵崖说,在他看来,交换微信两年很少互动,一个号称性格文静内向的女孩子会突然在这样一条朋友圈下发布评论,并且明确表示要跟一个单身男人单独去山里实在太不寻常了,大概也只有张冲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才会什么都意识不到。 张冲显然还不太明白,但仍然说道:没走多远,就去了永安郊区。我们那儿有一座红河山,风景不错,海拔也适中,按理来说是个适合开发旅游度假的风景胜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地政府一直没有做这个规划,那么大一座山就空放着,只有一些驴友散客偶尔会进山,但大多进得不深。据说是那里地形比较复杂,不熟的人进去十分容易迷路,我之所以想去,其实是因为当时刚跟女朋友分手么,听说那座山的深处有一棵神木,如果将许愿绸子绑在那上头,就能请神木里的神明保佑,获得理想的姻缘。 神木? 楚灵崖问:所以你当时去红河山里原本是想挽回上一段感情? 嗯,对。张冲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那你找到那棵树了吗?楚灵崖问。 张冲便露出了有点茫然的神色:啊? 楚灵崖说:不是进山了吗,看到那棵树没,有没有许愿? 张冲却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 张冲自己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有多么奇怪,他挠了挠脸皮:真不记得了,时间太久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是看到了吧,不然我怎么会跟苏沫好了呢?说到这里,他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皮:明明是去祈求破镜重圆的,最后却找了个新人,这么说起来,我是不是有点渣啊哈哈。张冲这么噼里啪啦地说完,抬腕看了眼手表说:你找我出来就是问这些吗,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回去了,你要不然上我家里一起吃口便饭,这样有什么问题也能接着问。 楚灵崖刚要说好,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楚灵崖看了眼屏幕,愣了一下,随后冲张冲摆摆手,示意下次。 张冲便说:行,那回头见。 张冲走后,楚灵崖接起了电话,那居然是白竞打来的。 第64章 永生花14 楚灵崖虽然跟白竞认识, 见面次数也不算少,但两人很少私下联络,有限的几次联系都是因为常囿心, 所以楚灵崖猜测这次是不是也是两人闹了别扭。 白老师, 发生什么事了? 楚先生, 阿心现在跟你在一起吗? 老常?楚灵崖一愣,没有。昨天中午我见过他,大概十二点五十分左右,他来找我问一起案子, 聊了大概十多分钟,我有客人来了, 就跟他道别了。老常怎么了? 白竞说:我刚刚做了个梦, 梦到白静静,她跟我说,阿心可能遇到危险了。 白静静?楚灵崖问, 表情不由严肃起来。尽管白静静只是个虚构的人物,但谢如渐说过,她已经不只是个虚构的人物了,如今的她更像是某种可以自由穿梭往来现实与空想世界的特殊存在。 她还说什么了? 她说让我抓紧时间去帮阿心,不然就来不及了。我醒过来以后就给阿心打了电话, 发了微信, 可是一直没收到他的回复,我找到他工作单位,他们告诉我他下午两点多就出门了,似乎是去了火车站。 火车站?楚灵崖说,白老师,你现在在那儿吗, 我很快过来。 好,我等你。 挂断电话,楚灵崖便冲了出去。 天气居然变了,白昼的时候烈日当空,这会儿却乌云密布,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刮。刚刚才换上清凉夏装的人们不由得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嘴里诅咒这见鬼的天气。不一会儿,伴随着一声霹雳和一道闷雷,天上倒下瓢泼大雨来。 楚灵崖紧赶慢赶到了火车站,上到站厅里的时候,白竞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灵崖。白竞迎了上来,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憔悴了。 白老师,有什么进展吗?来的一路上,楚灵崖也试着拨打了常囿心的电话,但是无论拨多少次,那头都无人接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竞手里拿着一堆东西,有一个旅行包,一件外套,一堆户外运动商店买的东西,里面全是头灯、睡袋、登山杖之类的户外用品。 这是 阿心的东西。我刚到火车站就听到服务处在失物招领,跑去看了一下,确认是他的。包里钱包手机身份证明都在,只有人不见了。 楚灵崖原本还抱着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先别急,白老师,楚灵崖试图稳定白竞的情绪,也理清自己的思路,首先老常命格好是天生的,他这辈子顺风顺水,绝对不会出大事,可能就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其次我昨天给过他一张护身符,应该能保护他的安全,至少可以支撑到我们找到他为止。 白竞勉强点了点头:谢谢你。我刚给他队里打了电话,他们已经在派人过来了,但是失踪时间还没超过24小时,所以不算是正常启动,只能算是私人关系过来看一下。 楚灵崖一边查看白竞手里那堆东西一边问:你有没有查到他要去哪儿? 有,他买了一张今天下午3点50分去永安的车票。 永安?楚灵崖愣了一下,看向白竞。 对,永安。他的同事小李跟我说,这两天常乐市接连发生了四起命案,他们先在安康河里找到了一具男性干尸,跟着在同一天里分别在幸福养猪场找到了一具被冻在冰库里的女尸,在塑美雕塑厂发现了一具浑身涂满金粉,封在地藏王菩萨造像里的尸体,最后又在污水厂新修的过滤池子里发现了一具被水泥浇筑在底面的尸体,阿心一直在琢磨这几起案子,很可能有了什么发现。 多半是发现了共通点。楚灵崖说,可是跟永安有什么关系,难道四名死者都去过永安?永安、苏沫、许愿神木、四名死者 你看过监控没有,楚灵崖问,既然老常来过火车站,可以通过监控查一下他的行动轨迹。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52) 白竞摇头:我去问过,但站方说没有警方的搜查令不能随便给人看。 你等我一下。楚灵崖拨了个电话,那头很快接通了。 老K,是我,今天老常是不是有拜托你查什么事情?有是吗,那你说给我听,嗯,嗯,是的,四起案件什么?楚灵崖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嗯,好,好,我知道了,我还要麻烦你帮我查点东西,具体的我发消息给你。 挂断电话,楚灵崖又发了一会儿消息,随后才对白竞说:我刚打给的老K是常乐市一个黑客,以前我介绍给老常过,老常过去经常通过他查一些事情,我已经拜托他去调火车站和附近的监控视频了。另外,老常今天确实通过他查到了一点东西,那四名死者都曾经中过弑鬼师的奖。 弑鬼师是? 一个网络直播主,做探灵视频的,今年清明刚出道。他每次直播前都会发预告让网友猜直播地点,猜中的可以参加抽奖,这四起案件的死者好巧不巧都中过弑鬼师的奖,而弑鬼师第一次登陆微博的IP则显示在永安市复兴区,我想这应该就是老常会买票去永安的直接原因。 但是这仍然无法解释常囿心为什么失联了。 奖品是什么?白竞想了一下,问。 楚灵崖打开手机,微信那头,老K已经发过来了一个链接,他打开,手机屏幕上迅速导出了一个页面,那是一个FLASH动画制作的简陋页面,页面正中是一棵完全没有叶片却开满了碗口大的艳红色花朵的大树,树上挂满了红绸子。 奖品是许愿,弑鬼师会应许许愿者的一个愿望,老K已经把那四个死者的愿望都调查清楚了。楚灵崖打开文档看了一阵子,越看脸色越难看。 怎么说? 还真是他X的灵验楚灵崖难得低声骂了一句。 四起案件的四名死者分别是赵志翔、薛晓燕、方均平与刘月。 安康河的死者是赵志翔,一名外卖小哥,他的愿望是拥有一个年轻貌美的新女朋友,最好能夜夜笙歌,玩到被榨干;幸福养猪场的死者是薛晓燕,一名网红主播,她的愿望是自己能够越来越漂亮,并且永葆青春;塑美雕塑厂的死者叫方均平,是名整形医师,他的愿望是能够扬名立万,受万众瞩目发大财;污水厂的死者叫刘月,是一名资深节目制作人,她的愿望只是不被人打扰,能够安安静静地睡一场好觉。 而他们,的确在向弑鬼师许愿之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赵志翔的新女友正是薛晓燕,她年轻貌美,完全符合赵志翔的要求;薛晓燕也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她抽中了方均平工作的小整形医院的免费整形机会,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大美人;方均平上了刘月的节目,在电视里好好出了一次风头,此后预约大把;刘月的失眠也得到了治愈,变成了只要她想,随时随地都能睡着。 然而,这种应许又是微秒的偏离的。 赵志翔找了薛晓燕做女朋友,但薛晓燕本名薛涛,其实是个变性人,而他在河边猛饮河水,最后以一具干尸的形象淹死在河里的事正生动迎合了他期盼的夜夜笙歌做到被榨干的愿望;薛晓燕期盼永葆青春,于是他死后被冻在了冰库里,如果不被人发现,那的确将永葆青春美丽;方均平浑身涂满了金粉被塞进了神像,那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走上神坛,受万众敬仰,并且确实贵不可言;还有刘月,她被水泥浇筑在了污水厂的沉淀池中,如果不是刚好有检修工人发现,她将永远被嵌在池子底部,不受人打扰地安眠到永久。 如果这叫应许,那还不如不应许;如果应许这些愿望的是一个神,那么一定是一尊邪神! 是的,一尊邪神! 楚灵崖望向屏幕上满眼红艳艳的绸子。这些绸子都被悬吊在那一朵朵碗口大的红花下面,仔细看还会发现似乎是从花蕊里延伸出来的。尽管真正中奖的人并不多,毕竟弑鬼师至今也不过直播了七场,但许愿的绸子却远不止七根,看来是中奖者纷纷通过各种渠道把这个网址散播了出去,至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到了弑鬼师的影响。 手机发出叮的一声,是老K帮着调查的常囿心失踪前的监控视频发了过来。 老K:有点儿瘆人,你自己看吧。希望老常好运。 楚灵崖打开了那段视频,白竞也凑了过来一起看。 视频一开始是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画面显示时间是三点零三分,常囿心出现在视频里,经过安检,进入站内。他在候车室坐了一会儿,期间一直在刷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差不多三点二十分钟左右,他匆匆忙忙地跑出了火车站。下面的视频画质不一,视角多变,显然是从不同监控探头那里调取来的。 画面中,常囿心出了车站,去了对面的百货公司,直奔户外柜台,挑选了一些户外用品,结了账又匆匆赶回火车站。就在他跨过安检口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影消失了,而周围的人竟然毫无所觉,就像是这个人从来不存在一样,只有他身上带的所有东西掉了一地,引起了工作人员的注意。 阿心他他怎么不见了?白竞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去了哪里? 而在楚灵崖的眼里,常囿心仍然在画面上,拜老K被吓到了所赐,视频并没有剪辑完全,还在继续播放。于是,楚灵崖见证了常囿心通过安检口,穿过人群,匆匆跟一个女人会和后,通过检票口,一起登上了火车的画面。 又是苏沫? 见楚灵崖沉默不语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常囿心早已消失的监控画面,白竞敏锐地察觉到他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灵崖,你看到阿心了是不是,他去了哪里? 永安,楚灵崖说,但不是现实中的永安。 楚灵崖打开了老K发过来的最后一个文档,不出所料,那也是一则许愿,不过跟之前那些愿望比起来,这个愿望显得十分朴素:抓到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心。 这是常囿心许的愿,然后他也被带走了! 白竞微微睁大眼睛:是这样吗许愿就能找到阿心吗,他默默地想,那么,我也许一个。 第65章 永生花15 太太, 外面下雨了,我给您把窗关上吧?保姆张阿姨小心翼翼地说着,见坐在椅子上的苏沫没有反对, 这才走过去将窗户拉上。 外面的雨下得实在太大了, 苏沫却像是木头人似的不晓得关窗, 雨水从窗外泼进来,已经把附近的地板还有沙发都弄湿了,张阿姨看着这场景心里不太愉快,她忙活了一天好容易能歇会儿, 这下子又要忙了。 唉,命不好啊, 哪像这位少奶奶, 成天坐在家里发呆,又不干家务又不赚钱,老公还能疼得不行。张阿姨一边在心里碎碎念, 一边去杂物间找了个干拖把拖地。 太太,先生刚才来消息了,外面雨太大了,他给堵在路上了,还要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家, 您要是饿了的话可以先用餐。晚餐我都已经做好啦, 趁热吃比较好。 苏沫没有接口,张阿姨也不以为意。 自从来这家人家帮佣起,她就知道这位年轻太太脑子有点问题,张先生说她晚上睡眠不好,怕生,也不爱说话, 就跟个玻璃娃娃似的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疼宠着,张阿姨自己也有个女儿,年纪跟苏沫差不多大,却早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老公不争气,常年在外头赌博,把家产输了个一干二净,她只好一天打五份工,一分钟都没得休息。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张阿姨想着,又对苏沫说:对了太太,您要不要也去洗把澡,别看现在天气热了,那雨水还是冰冰凉的,浇在头上要伤风感冒的呀。张阿姨越说越在意,心想开窗吹风淋雨的都是这位太太,万一身体有个好歹,张先生还不是要怪他,这可不行! 张阿姨便放下拖把,转过头来:太太 这次只说了两个字,她便愣住了,无他,刚刚还像木偶一样双眼无神坐在沙发上发呆的苏沫这时候竟然站了起来,她不再习惯性地低着头像是在逃避与任何事物或人的接触,而是抬着头,出神地望着外面的天空,秀气的眉头微微地蹙着。 这样的苏沫是一个陌生的苏沫,张阿姨有点疑惑。 太太?她试着喊了一声,您没事吧? 苏沫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让张阿姨像是在寒冬腊月里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凉。 苏沫看人的眼神是冷的,像是一个天上的神祗在看地上的人类,也像是一个人类在看地上的蚂蚁。张阿姨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时间到了。苏沫冷冷说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张阿姨,跟着她便越过拄着拖把,全身无法动弹的张阿姨,将刚刚关上的窗再度打开。 轰隆一声雷响把张阿姨吓了一跳,但因为无法动弹,所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冰凉的雨丝从身后打进来,一下子就把张阿姨的后背浇湿了。 真是倒了霉了! 然而更倒霉的事情还在后头,张阿姨的身体忽然又能动了,于是她迅速转过身来,刚好看到了苏沫翻过窗户,往外跳去的那一幕。 啊!张阿姨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喑哑的惊叫,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完了! 死人了! 我是不是要去坐牢了! 张阿姨吓得六神无主,什么念头都没了。就在这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张阿姨扭过头,看到了隔壁邻居许竹的脸。 许先生?张阿姨还没意识到不对,只是困惑地喊了一声。当她的表情从困惑变成惊吓的时候毕竟张家的大门现在是紧闭的,按理许竹不可能进来,许竹已经在她眼前轻轻打了个响指,于是,一切都仿佛暂停了。 张阿姨脸上的惊吓先凝固,后释放,她的表情恢复了正常,而后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她失去了意识。 许竹走到窗边,如同刚刚苏沫做过的那样,直接翻了出去。 不过很快,他又出现在了窗外,他伸出手,将张家的窗户拉上了,随后才再次转身,消失在了瓢泼大雨里。 楚灵崖在瓢泼的大雨里开车朝张冲家行驶。 雨实在太大了,像是天被捅了个窟窿似的,常乐市脆弱的下水道系统这会儿完全暴露了弊端,路上的积水眼看着就到人的小腿了。 街上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只有一些不得不出门的车主在积水的马路上小心翼翼地行驶,一个比一个开得慢,然而即便如此,还是一不留神就会撞到。 乓的一声,对面车道有两辆车发生了追尾,撞到了一起,激起一片水花。 楚灵崖没太留意,他还在给张冲打电话。 至今为止他已经打了不下十个电话了,那头一直没有接,也不知道张冲那里发生了什么。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楚灵崖还以为是张冲回电了,接通了才发现是老K打来的。 Sothis,你让我查的东西我怎么越查越恐怖啊,你不是在玩我吧? Sothis是古埃及语中天狼星的称呼,楚灵崖念大学的时候也有过中二阶段,当时就是拿这个ID做代号参加了黑客界的U1CTF比赛并横空出世,夺得了旗主的位置,他与老K也是在那时候不打不相识,结下了友谊。 玩你干什么,我自己还在头疼呢。楚灵崖说,说吧,到底查到了什么? 老K说:我不敢说,你自己看好不好?老K这人,技术是有的,就是胆子小,所以当初跟楚灵崖交手的时候,虽然两人的技术其实在伯仲之间,但因为老K心理素质不稳定,直接就被楚灵崖给诈输了。 楚灵崖说:行吧。刚好碰到个红灯,他把手机拿起来看,只看了一眼便定住了。 老K给的资料上显示,张冲的确交过一个叫苏沫的女朋友,但这个苏沫早在三年半前就因为私人原因跳楼死了,而且这个死掉的苏沫跟现在陪在张冲身边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楚灵崖回忆张冲给他描述的和苏沫相识的过程,五年前认识,当朋友相处,三年半前因为跟女朋友分手,心情不好,所以发了朋友圈要去山里找神木许愿,祈求女朋友的归来。原来他不是跟女朋友分手,而是女朋友死了,他也不是交了一个新女朋友,而是神木回应了他的祈求,又给了他一个苏沫。 弑鬼师应许得奖者的愿望,又微秒地扭曲了他们的愿望;神木同样应许了张冲的愿望,也扭曲了他的愿望 楚灵崖想起了谢如渐给他分析过的金顶鬼栈杜老板的情况,那是不同的东西披着同一张皮,而苏沫、神木、弑鬼师,这三者会不会是同一个东西披着不同的皮? 红河山的神木你帮我查了吗? 查了,没查到什么神木,只有吊丧木。 吊丧木? 老K说:是红河文化里的一种民俗,叫是叫木,其实是人工搭起来的一种树状的木塔,真实作用是祭奠、吊丧、纳魂。过去,当地土著遇上家人因意外或是自杀过世,也就是并非善终的情况时,会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制作一种手工红色花朵,每一朵花就代表一个人的魂魄,将花朵挂在吊丧木上就寓意着这个人在阴间有地方可待,不会变成逐渐丧失理性的孤魂野鬼,也不会被其他鬼欺负,他们会定期去祭拜,跟上坟也差不多。也不知道你那个朋友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以为那是什么许愿神木,那玩意儿如果真的能实现人的愿望,估计动用的也是孤魂野鬼的力量吧。 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 最后一句,为了实现人的愿望,动用了孤魂野鬼的力量? 啊,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我又不懂。老K嘟哝着,我就想,能量守恒对不对? 楚灵崖的脑子里像是有一道惊雷劈过。 神吃人供奉的香火,用神力实现人的愿望;那么位于深山之中无人问津的吊丧木用孤魂野鬼的怨气来实现人的愿望,它又需要什么呢?张冲说红河山一直没有开发,很少有人进去,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当地土著估计也早已搬迁出来,那么那棵曾经享用祭品的吊丧木要怎么活下去,保持自己的存在呢? 所以用直播来聚集人气,用许愿来树立信仰,再用孤魂野鬼的怨气许以承诺,将那些受到引诱的人一个一个地带回红河山吊丧木! 楚灵崖正想着,有电话打了进来,他看到张冲的名字,不由精神一振。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53) 张冲,你找我 灵崖,求求你帮帮我!张冲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急得不行了。 发生什么了,你先冷静一下,清楚地告诉我。 张冲抽了几声,似乎是平稳了一下情绪,随后才道:沫沫,沫沫又不见了!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保姆张阿姨晕倒在地上,沫沫不在家里。我刚刚把她叫醒,问她发生了什么,结果她告诉我,沫沫她她突然拉开窗,从窗口跳了下去! 张冲听起来像要晕倒了:她怎么可以,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 第二次 楚灵崖问:张冲,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张冲的声音呜咽:嗯,她走了,我没想到,当时她跟我吵了一架就这么走了我好后悔,要是我让一让她就好了,我花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没想到她又走了,灵崖,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楚灵崖说:张冲,你三年半前到底在红河山里遇见了什么?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低低的声音传来:我在山里找到了一栋房子,那个店主让我进去找沫沫,他说只要我足够诚心,沫沫就会跟我走。我在那里敲了很多扇门,最后有一扇门开了,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在永安的家,沫沫就睡在我的旁边 楚灵崖轻轻叹了口气,这跟随便领一个孤魂野鬼回家有什么区别呢? 灵崖,沫沫她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的张冲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我身边那个到底是谁?对了,还有那个许竹 许竹? 是、是的,张阿姨说,她看到许竹突然出现在我们家,就在沫沫跳窗以后,那个人是不是也有问题啊?张冲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感觉已经是崩溃状态了。 楚灵崖说:总之你先待在家里别出去,我去解决事情。 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经是夜间九点多了,再过差不多三个小时,弑鬼师的直播就将开始。如果弑鬼师与神木不过是不同皮下的同一个东西,如果苏沫是被神木控制的孤魂野鬼,那么她此时的去向已经十分明显。 楚灵崖踩下油门,在前方掉头,朝着骚灵狂奔而去。 第66章 永生花16 常囿心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密林里行走。 明月高悬, 天气晴朗,不过由于此处林深叶茂,能见度并不太好。 穿着泛黄雪纺裙的女孩在旁边陪着他:坚持, 再走一阵子就到了, 到时候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嗯。常囿心显然很信任女孩, 点点头,继续披荆斩棘地往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路边的树木忽然变得稀疏了,伴随着潺潺的流水声, 常囿心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鲜花妆点的小路,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竖着一根花朵造型的路灯, 路灯光芒暖黄, 照亮了前行的道路,在路的尽头,是一栋十分漂亮的多层木屋, 此时屋子里亮着灯火,散发着温暖的光。 看,马上就到了。 嗯。常囿心应了一声,也觉得精神一振,便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很快, 他便来到了大屋的门口, 走到近处一看,这屋子便显得更亲切了。纯木质结构,东方古建筑造型,岁月留下的痕迹处处可见,但房子维护得很好,说明这里的主人很爱惜它。常囿心看到大屋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子, 上面写着红河两个字。 常囿心伸手正要敲门,那门扇便自动打开了,随之,欢声笑语便从里头传了出来,间中还有杯盏叮当的声音,似乎里头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 常囿心正要迈步进去,脑子里却像是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怎么了?女孩已经飘了进去。没错,这女孩身形轻盈,一直是用飘的跟随在常囿心身侧,此时当然又飘了回来,别犹豫了,大家都等着呢。 我常囿心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外面很危险的,这里才是我们的家园,你就赶紧进来吧。女孩说着,伸手就来拉常囿心。常囿心下意识地把手往回一缩,女孩便不由得拉了个空。 我自己进去就好。常囿心说,跟着,他慎重地迈出一步、再一步,常囿心刚刚越过门槛,木屋的大门就在他身后轻轻地阖上了。 门轴很滑顺,关门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常囿心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感到了大门关闭的时候扑在他后背的暖风。 真奇怪,怎么会是暖风呢? 常囿心就是这么想了一下,很快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思维运转系统里插了一杠那样,齿轮被卡住动不了了,常囿心停在了原地。 常囿心把自己刚刚还在疑惑的点一下子忘了。 来。 好。常囿心跟着女孩子一路走了进去,穿过一小段走廊,折过一道屏风,他的眼前不由一亮。只见宽敞的大厅中央灯火通明,一群人正围着桌子,就着丰盛的菜肴边喝酒边谈笑风生。 我们家志翔的酒量那是绝对好,有谁不服的可以跟他比一比。 小燕,这道梅子排骨用的可是上好的猪肉,做出来鲜嫩有嚼劲,肉里还自带一股清香,你不妨试试。 方老师,我最近去看了一场综艺节目现场录制,那水平,简直太棒了! 你是说刘老师监制的那一场吧,那还用说? 常囿心望着在桌边兴奋交谈的几人,莫名觉得其中四个他有点眼熟。 他们是谁呢? 几个名字陆续浮现在他脑海里,赵志翔、薛晓燕、刘月、方均平虽然记得名字,但常囿心却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知道这些名字的。 似乎是注意到常囿心来了,几人同时转过脸来,赵志翔的脸宛如枯木一般干瘪发黑,两个眼窝的位置深深塌陷,他不停地往嘴里灌着酒液,那些水却从他无法张大的嘴巴外面漏了出来,打湿了他同样枯木一般灰褐色的身体;薛晓燕浑身浮肿,从胸口到肚脐眼有一条长长的刀口,此时,她正一边嘴里嚼着什么,一边从自己肚子上的刀口里不停往外掏东西,掏一把,便塞到嘴里咬咬嚼嚼;方均平浑身发着金灿灿的光,常常讲一句话便要停一阵,像是内存有限的电脑;刘月则浑身灰扑扑的,关节僵硬,身上遍布龟裂的痕迹,像一只摔坏了的水泥花瓶此外还有几个人,常囿心脸不熟悉,但他们的身体都和这四人一样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征,所有人头顶都缺了一块皮 你来啦,过来坐啊。 等你很久了! 就是就是,你来晚了,罚酒三杯! 常囿心在它们的呼喊声中略有些迟疑地看向那穿雪纺裙的女孩。 去吧,别让大家久等了。她说,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她这么一说,常囿心便感觉自己背后仿佛被人狠狠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往前冲去。就差一点点,常囿心就要跟一张像是被摔碎了以后又糊起来的苍白脸孔撞在一起。 来,你坐我旁边。苍白脸孔说,还伸手用什么东西擦了擦椅子。 常囿心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迷迷糊糊觉得那好像是一把头发,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桌上摆放着色香味俱全的诸多精致菜肴,常囿心只看了一眼便被吸引住了,他咽了口口水,不自觉地就绕到了椅子前面,正要往下坐,突然嗷的惨叫一声! 怎么了?大厅里沉默了片刻,随后才有人发问。 没、没什么。常囿心结结巴巴地回答,一颗汗珠不自觉地冒了出来,挂在他的额头上,将落未落。 就在刚才,楚灵崖给他的符咒突然发烫,狠狠地燎了常囿心一下,就这一下,让常囿心猛然醒转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草草草草草!常囿心在心里狂骂,老子这是进了鬼窝吗? 就在常囿心浑身冒冷汗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哐当一声,一阵暖风吹了进来,似乎是什么人闯了进来。所有鬼怪都把脸孔对向了外面,伴随着脚步声,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目光锁定在常囿心身上,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阿心,他伸出手,跟我回家。 白竞!!!常囿心差一点就哭了出来。 谢如渐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骚灵门口。 天上黑漆漆的,雨水落个不停,骚灵门口的宫灯在这片晦暗之中发出明亮的光芒,照亮了门前一小块地方。 门外是一个一个面目模糊的黑影,它们静静地站在雨中,像是等待命令便会发起攻击的士兵。叮叮叮叮叮叮,整条巷子里全都回荡着镇魂铃被怨气惊扰的声响。声音已经持续了很久,并且音量越来越高,俨然有了黄钟大吕的声势。 然而,整条巷子就像是睡着了,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白虎在谢如渐身边伸了个懒腰,小小的玳瑁如今已经显露出自己真实的模样,那是一头巨大的、足有半人高的猛虎,它的皮毛或许曾经的确是纯粹的、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白色,只是后来遭逢了什么劫难,皮毛不是被烧焦了就是被扒去了,以致于浑身上下都是一条一条纠结的疤痕,远远看去,恰像一只皮毛斑斓的玳瑁。 谢如渐与白虎,这一人一虎便静静地立在雨里,与外面那些黑影对峙已不知有多久。 来都来了,尊驾莫非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站下去?不久,谢如渐轻笑一声问。 一道霹雳闪过,照亮了整条小巷子,下一刻,所有的黑影都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张面目模糊的脸。它们黑色的脸上在同一个位置绽开了一道口子,口子用同样的频率和幅度开始动作,一个细若蚊虻的声音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久仰大名,今日来得匆忙,未能备办礼品,还请常乐鬼狱主事见谅了。 少来这套。谢如渐说,直接说目的吧,我时间有限。 黑影们齐齐抖动起了肩膀,像是收到了什么通知,故而统一行动起来:其实目的很简单,我来寻一人。 寻谁? 谢观玄。 一声炸雷响过,像是这个名字惊动了某种天机,谢如渐草草抬头看了眼天空,随后冷笑一声:抱歉,本狱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哦?一千八百年前,观玄宫一夜间被此人屠灭,时任宫主古星悠被逼引万雷劫火下界,致使北山崩毁,江河倒灌,整片北山一带被夷为平地,又十七年,明净和尚带人降魔,将之擒获,人人都说他被关在观玄宫英烈祠中,此地就是当年观玄宫所在,他怎么会不在这里!他不在这里又能在哪里?! 这我怎么知道,谢如渐还是那副笃定的态度,讲点道理吧先生,我只是个开网咖的劳动人民。 撒谎!话音方落,那些黑影便猛然聚集、拧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十分巨大的黑影。那黑影伫立在骚灵门前,几可遮天蔽月,奇怪的声音隆隆传来:我不信!谢观玄一定还在此处,我要自己看! 套用我手下常说的一句话,21世纪了,科学昌明,法治社会,怎么还来这套!谢如渐收起伞,扬声说道,真要试试,那你就来吧! 第67章 永生花17 雷声一阵紧过一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像是不慎点着了一千挂的鞭炮那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楚灵崖心急如焚却开不快车。路上积水太严重了, 雨幕之大, 视野范围几乎不超过五米, 他开了一阵,实在受不了了,便将车停在路边,干脆下车步行。 积水差不多已经没过了膝弯, 此时徒步行走其实十分危险,因为既看不清路况, 容易掉进坑洞, 又可能遇上电线短路漏电的情况,但楚灵崖别无选择。 距离骚灵还有两个街口,楚灵崖的心慌得厉害, 冥冥中像是有什么牵动了他。 楚灵崖边走边看手机,观察弑鬼师的动态。此时是夜间11点35分,距离弑鬼师正式直播还有25分钟,网络上已经闹腾开了。 哗,常乐市今晚好大的雨啊, 雷也打个不停, 是哪位道友要渡劫啊? 下这么大雨,弑鬼师大大还会直播吗,我等了好久了,千万不要延期啊! 那个老周讲故事说弑鬼师大大会在老城直播,我还约了人打算去堵他呢,这下可好, 全困在便利店出不去了。 你好大的胆子,连弑鬼师大大都敢堵! 我那是粉丝追星呀,我想请大大给我签个名! 网络上纷纷扰扰,现实中的街头却冷冷清清,不楚灵崖眯起眼睛,忽而发现,原来街头并不冷清。一个又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像是被风吹动飘在空中的丝巾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它们有的是人形,有的像是人的肢体的一部分,还有一些则压根没有形状,一团团、一丛丛地争先恐后地向着骚灵涌去,宛如百川东流入海。 楚灵崖伸手试图抓住其中一抹,手伸过去却只觉寒凉刺骨,像是将手埋入了冰屑之中,而那团影子便这么轻飘飘地穿过了楚灵崖的手,继续往前飘去了。 没有实体,也不是魂魄,楚灵崖想,那是什么? 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路对面。 苏沫? 只见苏沫像是一朵轻盈的花朵,她踏水而行,三两下就跑到前面去了,楚灵崖只得赶紧蹚水追了过去。 转过两个街口,一到骚灵附近,周围便像是突然被销声了一样,死气沉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楚灵崖本想沿着往日的路回去,走了一会儿蓦然惊觉,他找不到路了。 谢如渐把骚灵封闭起来了? 楚灵崖望向沉沉黑夜,皱起了眉头。他摸出钥匙,打开上面悬挂着的便携小刀这还是他今天特地带上的,然后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道,鲜血几乎是一瞬间就从伤口涌了出来。血滴落在水里,艳红色之中不知怎么像是带有一点金色,随着积水的涌动,无声无息地向着周围扩散开去。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54) 一般人的血落入水中会迅速被稀释,楚灵崖的血却并不是如此,那些带着点隐隐金色的红色血滴落入水中以后,先是扩散开了一圈,跟着就像是盛开在水面上的红莲一样一朵接一朵逐渐聚集到一起,而在这些血滴的周围,水流开始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像是下面产生了漩涡,又像是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从远处靠近,冷风刮了起来,吹得水面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却只有楚灵崖所在的这一块地方是纹丝不动的。 鲨鱼背鳍划过水面的波纹从四面八方向着他靠了过来,与此同时,周围的建筑、电线杆、草木都像是被冷空气侵袭了一般开始快速冻结。冰霜爬上了路灯杆子,一路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冻结到了路灯灯泡上,随后伴随着锵的一声,灯泡炸裂,碎片宛如冰霜一样纷纷落下。然而,又一股急剧的热流侵袭而来,刚刚才冻上的事物转瞬又被无形的火舌所吞没,几乎没有时间去见证冰霜化水的过程,只是一眨眼,刚刚还冰雕玉琢的东西已经被燎成了黑炭,无法见人了。 一热一冷的力量很快找到了楚灵崖,在他的身周打转,似乎想要将他吃掉却因为大敌在侧,且掂量不清中间这个家伙的分量,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楚灵崖捂住了手腕,鲜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淌落,他戒备地观察着四周,见时机差不多了,伸指将一颗血珠弹射至空中。血珠方才升空,下一瞬,那两股一冷一热的力量便呼啸着,从两边向着那颗血珠冲了过去。两者在空中激烈碰撞,发出了宛如金石相击的声响。热空气占了先,从那其中伸出了一根流淌着火星的暗黑色的舌头,便要去舔那滴血,谁想到冷空气中忽而探出一只白骨爪,二话不说便扯住了那根舌头。 双方势均力敌,血珠再度落了下来,掉到了楚灵崖跟前的水里,双方齐齐发出了难听的咆哮声。 楚灵崖忍着噪音,拔高声音道:我要进常乐鬼狱,谁带我进去,这些血就都是你们的。 僵持中的冷热两股力量停了一停,接着,空中闪现出了两道身影,其中一个是浑身烧焦皮肉还在一寸寸往下掉的女鬼,另一个则是浑身惨白四肢都只剩骨骼只有肚子大得宛如怀胎十月的白面男鬼,它们齐齐贪婪地看向楚灵崖,黑洞洞的眼眶里闪烁着辚辚鬼火。 突然,那个白面男鬼猛然一甩胳膊,一只骷髅手便如疾电般向着楚灵崖伸了过来,那女鬼一开始似乎是想阻拦的,身形只是微微一动却又停了,做出了壁上观的姿态。那只白骨爪来势汹汹,楚灵崖如果被之击中,别说是小命,恐怕会魂飞魄散,然而他却一点都不害怕,伸手掬水,楚灵崖将一捧饱蘸自己鲜血的血水不慌不忙地甩了过去。 刺啦一声,就像是冷水浇在了发烫的铁板上,眨眼之间,那只白骨手竟然就被腐蚀了一小半,楚灵崖再微微一偏头,它便擦着楚灵崖的耳畔过去了。 嗷呜阴风阵阵,里头夹带着饱含愤怒与恐惧的咆哮,鬼哭狼嚎不过如此。 楚灵崖冷冷一笑,抹去耳廓被擦伤后渗出的血迹:不要以为可以逼我就范,血是我的,只要我不想,这血对你们来说就是毒药,谁也夺不走。 谁在常乐市撒野!忽然,四面八方传来惊雷一般的怒喝,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镣铐声,两股强大的阴气席卷而来。 之前还作威作福的那两只厉鬼吓了一跳,拔腿就想跑。它们一个往东,一个往西,然而还没跑出去几米,便见一道勾魂索从天而降,一个被牢牢捆缚后抓了回去,另一个趁机想逃,却见横刺里伸出一根哭丧棒,二话不说就往身上招呼。 谁他妈给你的勇气跑路,不知道鬼差都是两人一组,同进共退的吗? 听到这个声音,楚灵崖终于松了口气,是自己人呃不,自己鬼。 空中显现出的正是一黑一白谢冠与白星辰两人的身影,楚灵崖扯下布料,将自己的手腕伤口包扎起来,既然他们来了,他就不需要兵行险招了。 小白老师,如渐哥可能遇到危险了,我想进骚灵,你能带我进去 楚灵崖话还没说完,忽觉脖子上一冷,跟着便被一股蛮力直接提了起来,拉到了空中。 谢冠本就生得凶悍,此时露了真容,脸色黧黑,长发披散,双目中燃烧着赤红色的火焰,看起来恐怖至极。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将楚灵崖举到近前,仔细查看。 谢冠的真身足有两人高,楚灵崖一百八十七公分的身高在他跟前都像是个小孩,勾魂索在他脖子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楚灵崖感到自己快透不过气来了。 老谢,放开他,他快不能呼吸了!白星辰的身形却还是正常人的水准,只不过他的黑发变成了一头银丝,黑瞳消失了,只剩下眼白,而且他的身形变得十分单薄,就像是一片纸,这也使得他在空中能够自如地飞翔,宛如一只蝴蝶。 他死不了! 他是死不了,但这样你也问不出什么来,万一给谢老板知道了你动他的人,看你怎么收拾。 谢冠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这才一把将楚灵崖掼到了地上。 咳咳,楚灵崖捂着喉咙边咳嗽边站起身来,多谢咳咳,小白老师。虽然刚刚被谢冠粗鲁对待,楚灵崖的目标仍然很明确:永安红河山吊丧木可能因许久无人供奉成了邪灵,化身弑鬼师在网络聚集人气,以应许愿望为诱饵杀人造鬼,此刻它就在骚灵里头,想要攻破常乐鬼狱。 谢冠与白星辰对视一眼,显然双方都没想到问题如此严重。 谢冠率先行动,只见他巨大的身形在空中一闪便化为一道黑色的光芒消失无踪。 我带你进去。白星辰到底要好心些,过来一把扣住了楚灵崖的手腕,或许是因为动作大了点,楚灵崖草草包扎好的伤口又裂了,血也跟着流了出来,白星辰的身形一瞬间顿了顿,两颗尖牙不知不觉探出了他的嘴唇。 咚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根哭丧棒,当头抽在小白的脸上,小白嗷了一声,瞬间清醒过来:靠,有这么对同事的吗? 楚灵崖: 楚灵崖有点想笑又不敢:小白老师,你,咳咳,没事吧? 小白脸上多了一道红印,哀怨地看了楚灵崖一眼:你到底是啥,唐僧肉吗? 楚灵崖清了清嗓子:我们先去找如渐哥? 小白退开两步,小心翼翼地伸出哭丧棒:抓着。 楚灵崖无奈地抓住了,但听小白喊了声闭眼,去了,耳旁风声呼呼,就像是在空中飞行。整个过程很短,但又像是很长,中间多有迂回曲折,甚至楚灵崖还听到小白嚎了几声,好像是踩中了什么陷阱,等到感到身体往下重重一沉,不久便踩到了实地。 睁眼吧。 楚灵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骚灵的前院,此时院子里一片狼藉,他亲手制作的秋千被削断了绳索,躺在淤泥里,原本养护得好好的花卉也被连根拔起,倒在泥地上,看起来凄惨得不行。 如渐哥呢?楚灵崖只看了一眼,就血压噌噌地往上飙。他顾不得跟小白打招呼,直接往骚灵鬼狱那头跑。 一进入鬼狱地界,楚灵崖便愣住了。原本空旷的大地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树木,整个鬼狱外围像是变成了一片森林,一股浓郁的花香气漂浮在空中,冲人口鼻,仔细闻了才会发现,那中间明明夹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尸臭味,根本不是什么花香。 楚灵崖飞快地朝着自己印象中的工作场所跑去,小白原本也想跟上去,谁想到刚迈入丛林,便有无数藤萝向他抽来,逼得小白步步后退。绿色的藤蔓在空中飞快编织,形成了一道路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楚灵崖跑得越来越远。 妈的!小白大骂了一声,还是只能再想办法。 大概十分钟后,楚灵崖终于看到了那栋仿佛眼睛的屋子的顶,等到了近处一看不由一愣。 地面上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裂纹,仿佛被一根巨大的鞭子抽打过,一头疑似是白虎的老虎喉咙里发出咆哮声,按倒了一只恶鬼正在撕扯,谢如渐站在一旁,看起来情况还行,只是嘴角有血,衣服也破了几道,隐隐渗出血迹来。 此时,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红色,正警惕地巡视着全场,不知在找寻什么。 如渐哥,我来帮你!楚灵崖喊了一声,便想要跑过去。 谢如渐看到他,脸色都变了: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谢如渐话音未落,便见楚灵崖身后蓦然蹿出一条浑身淌着腐水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便向着楚灵崖咬了过去。 谢如渐摘下手上的镯子直接扔了过去,那镯子在空中变作一柄银剑,谢如渐并指一划,它便直接飞向巨蟒的蛇头,直插巨蟒双眼。谁想到那条巨蟒竟然只是虚晃一枪,它侧头避开谢如渐的长剑,与此同时,地上游过来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如同弹簧离地弹起,咬向楚灵崖的小腿。 小心! 一道金光闪过,楚灵崖踉跄了一下,那条小蛇却被直接弹飞出去,撞到一棵树上,消失不见了。楚灵崖蹬蹬蹬跑得飞快,见缝跨缝,见沟,一个助跑加速就跳了过去,身形极其敏捷,不一会儿就跑到了谢如渐身边。 如渐哥,我来了!他手里拿着平时打扫用的扫帚就这么风风火火地闯到了谢如渐身边,先抓着谢如渐的肩膀转了一圈,检查完他有没有受伤,随后才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什么东西塞到他手里。楚灵崖的手暖呼呼的,就是还带着点血腥气。 什什么?谢如渐被楚灵崖这一通猛如虎的操作都给震懵了。 手工粽子糖,特别~~~~~~香。楚灵崖说,只有火车站旁弄堂里的小摊贩那儿才有得卖,我给你带了点回来,还有其他的东西,等打完了,我们吃夜宵。 谢如渐本来是想骂楚灵崖的,突然间就骂不出口了。 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一切,不会再觉得有什么苦不苦的,但是原来,那只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尝过甜的滋味了。 第68章 永生花18 如渐哥小心!楚灵崖突然大喊, 一个箭步就把谢如渐搂进怀里,试图转身替他挡刀。转了一下,没转动, 两下, 还是没动 楚灵崖: 谢如渐忽然就笑出声来, 他顺手抽走了楚灵崖手上的扫帚,反手格挡,明明只是最普通的竹编扫帚,却在和不知什么东西相撞的时候发出了叮的一声震响, 宛如一口上好宝剑。 楚灵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如渐轻轻一带一推, 整个人就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 伴随着咔擦一声,他刚刚站立的地方骤然出现了一道裂痕,数根蛇一样的藤蔓从里头钻了出来, 摇头摆脑地寻找攻击目标。 楚灵崖这下知道地上那些裂痕都是哪儿来的了。 突然,楚灵崖感觉到后背劲风袭来,他灵敏地闪身躲过,只见一朵猩红的花朵宛如食人花一般嗖地蹿了过来,还好楚灵崖闪得快, 因此没被撞到。那花朵擦过楚灵崖身边, 巨大的花盘砸在地上,肥厚的花瓣中流淌出叫人皱眉的难闻汁液来,像是人死后尸体腐烂产生的气味,直接就把地面给腐蚀了一块。 楚灵崖还没来得及庆幸,只见一旁的树林里又接二连三蹿出数道黑影,张牙舞爪地向他攻来。一个黑而干瘪, 像是干尸;一个浑身金灿灿的,像是庙里的金身;还有一个身体四分五裂,先蹦跶过来的是个脑袋,张嘴就想咬楚灵崖。 靠!楚灵崖骂了一声,手里没有合适的工具,没法打啊。 接着! 楚灵崖啊了一声,听音辨位,旋身一拧一带,手里就多了一柄锋芒毕露的青锋剑。 会用剑吗?谢如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说楚灵崖这边是以少战多,那么谢如渐那里基本就是只身杀入敌阵,不过他看起来还挺轻松的。 会一点儿,在观里学过。 那就好,借了你的扫帚,还你一柄长剑。 楚灵崖再定睛一看,好家伙,谢如渐还真的是在用扫帚。尽管是用扫帚,但那把扫帚在他手里宛如神兵,许多团奇形怪状的黑影围着谢如渐攻击却被谢如渐抽脸的抽脸,打腿的打腿,抽得嗷嗷嗷的,看得楚灵崖一时间又要犯花痴了。 如渐哥真的好帅啊!楚灵崖感叹,犯花痴不耽误干活,回手一剑,从上劈向下,险些将那具干尸劈成两半。 这应该是赵志翔吧,楚灵崖心想,莫怪莫怪,谁让你现在变成恶鬼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联手,彼此之间都有了依靠,加上白虎在旁边左奔右突,很快战场的局面就倒向了楚谢两人一边。地上堆满了被砍断的藤蔓、踩成了肉泥的花朵,而那些仿佛源源不绝的黑影似乎也知道了两人的厉害,渐渐有些不敢轻易上来搦战了。 将一只恶鬼踩在脚下,谢如渐伸手抓住楚灵崖的手腕,借他的手一剑捅穿了对方的胸口,看其直接消散成了青烟,谢如渐轻轻松了口气,站定了说:恕我直言,以目前的状况,你我再战三天三夜也不过是浪费彼此的时间,尊驾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森林中一片寂静,就像是刚刚操控着植物和恶鬼与谢如渐打斗的人并不存在一般。 谢如渐冷笑一声:藏头露尾,鬼鬼祟祟! 他的话音方落,那边林子里就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不缓不急地走了过来,没一会儿,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苏沫!楚灵崖第一个喊出声来,随后却又顿了顿,不对,你不是苏沫? 来人是个瘦小的女孩,穿一件洗得泛黄的白色雪纺连衣裙,长直发,鹅蛋脸,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但是当她抬起脸来的时候,楚灵崖看到了一双带着几分疯狂的眼睛。不是那种丧心病狂的疯狂,更像是长居深山老林,无数年来与社会脱节,因此对法度没有丝毫概念,只保留了野生动物般弱肉强食本能的疯狂。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花香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楚灵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就连谢如渐也不由微微皱眉,轻轻用袖子掩住鼻子。 楚灵崖这一次是完全分清楚了。 尽管长相是一样的,但无论神态还是香味都不同,所以眼前的女孩并不是苏沫。那这是谁?楚灵崖想到了张冲说过的话,苏沫说,有个女鬼一直跟着她。楚灵崖心想,真是够了,最重要的信息为什么没传达出来,这女鬼还和苏沫长得一模一样,所以吊丧木灵是拿自己的长相给张冲捏了个新女朋友吗?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55) 你是红河山的吊丧木灵?楚灵崖问,苏沫和你是什么关系? 苏沫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不太喜欢这两个字,她不是苏沫。 我知道,真正的苏沫三年半前就死了。楚灵崖问,那么现在的苏沫是谁? 是妈妈。 妈楚灵崖一下子卡住了,你是指母亲? 是的。 谁的妈妈?尽管答案似乎已经很明确了,楚灵崖还是再确认了一次。 我。她是我的妈妈。吊丧木灵说,妈妈不要我了,我来找妈妈。 得,这还是出家庭伦理剧。 你找妈妈就找妈妈,杀人干什么? 杀人?女孩子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我没有杀人,我接他们回家。红河是大家的家,大家留在外面很危险,会变坏的,所以我接他们回家。 都这时候了骗人有意思吗,我在监控视频里看到你动手杀人了,别的不说,赵志翔是你杀的吧? 赵志翔? 就是那具安康河里的干尸。 他呀,女孩子甜甜地笑了起来,他很害怕,他的身体从里面开始坏掉啦,他说很渴很渴,很难受,我才带他去喝水,等他喝饱了泡舒服了,我才接他回家。 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其他人呢?薛晓燕、方均平、刘月 他们都和赵志翔一样,已经开始坏掉啦,所以我才接他们回去的,不然等他们全部都坏掉的时候,就没有地方可以回去啦,妈妈以前也是这么做的呢! 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个吊丧木灵没有杀人,只是收魂? 那弑鬼师怎么说?你为什么要在网上开直播,还专攻栈馆停狱? 直播?这下子女孩子脸上的疑惑神色就更明显了,什么是,直播? 情况不对。谢如渐一直在旁边观察楚灵崖和对方的对话,此时不免觉察出问题来。这吊丧木灵承认自己带走赵志翔等人的鬼魂承认得很干脆,除此之外却像是一问三不知,如果说她是在演戏,那么为什么不演完全套,所以更大的可能性是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楚灵崖自然也察觉了,但这样一来就证明他的推理出了问题。 如果苏沫和眼前这个都不是弑鬼师,那么真正的弑鬼师是谁,现在又在哪里? 楚灵崖问:你不是弑鬼师的话,来这里做什么? 吊丧木灵说:妈妈在这里,所以我就来了。 苏沫楚灵崖猛然一震,对了,苏沫现在在哪儿? 就在这时,谢如渐像是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身看向后方。 他们此时其实正站在鬼狱建筑的前方,身后便是那幢宛如眼睛的房子,可以说,谢如渐一直守在了最后一道关卡前,不允许敌人越雷池半步,然而,这一次的变故却像是从里面起来的。 如渐哥? 有人越狱!谢如渐神情肃然,看向身后的屋子。从外表来看,暂时还看不出鬼狱里发生了什么,但谢如渐显然与鬼狱有什么直接联系,感应到了里面发生的事。 是谁,从内部将骚灵给攻破了? 然而,糟糕的事似乎还不止这么一点,正在楚谢两人全神戒备的时候,大地开始震动起来,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朝着此处一路狂奔。 事实也果然如此,不一会儿,两人便看到一个身高接近五米,青面獠牙的恶鬼手中挥舞着勾魂索朝着这里冲了过来。 那是 谢冠。 老谢?楚灵崖惊讶地看向空中,这么说来,老谢刚刚的确是先楚灵崖与白星辰一步进的骚灵,进来以后便失去了踪迹。楚灵崖不是没察觉,只不过一门心思都在谢如渐身上,所以压根没顾得上去探究,结果此刻,人家直接以全开的战斗姿态出现在了几人跟前。 帮帮忙,老谢暴走啦!一个声音从空中传来,楚灵崖抬头看去,发现是如一张纸一样轻薄的小白,此时他就真的像个纸人一样,张开四肢贴靠在老谢身上,要不是大声呼喊,楚灵崖都发现不了他。 发生什么了? 有敌人。 谁?楚灵崖仔细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老谢的勾魂索并不是茫无目的地在空中乱挥舞,除了白星辰,空中还有个黑点在飞快地移动。 许竹?楚灵崖视力是真好,看了会儿把人认出来了,他怎么跟谢先生打起来了?虽然一直感觉许竹不是普通人,但是楚灵崖并没能识别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现在看来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 难道他才是弑鬼师?这么说也解释得通,弑鬼师来了常乐,许竹也同步出现在了常乐,而且他就住在苏沫家隔壁,吊丧木灵说自己的母亲离开了红河山,自己是来找她的,又说母亲现在就在骚灵里头,骚灵里便发生了越狱事件 小心!楚灵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体一轻,回过神来发现是谢如渐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几个后跃灵巧地避过了什么东西。 花瓣 楚灵崖看向刚刚他们落脚的地方,柔柔嫩嫩的鲜红色花瓣片片飘落下来,看似人畜无害,却深深扎入了地面之中,不仅如此,花瓣落到地上后就化成了鲜红色的血液,渗入地里,地面上便无声无息出现了龟裂的痕迹,血色如同潜藏进去一般,向着周围扩散开来,很快便形成了一片疑似血管网的东西。 这是和吊丧木灵完全不同的攻击方式,如果说之前那个吊丧木灵的攻击方式更像是利用了森林里的植物动物的力量,有点物化于形的意思,虽然凶猛,但是有迹可循,那么这一波的攻击显然要高明得多也难以躲避多了。就算不是很明确那到底是什么,楚灵崖也知道,不能让这种血管网在骚灵里无节制地蔓延。 果然,谢如渐褪下手上一只戒指,将之往地上一扔,地面上骤然便燃烧起了一片黑色的火焰,火势看起来不大,焰苗也不高,却十分迅速地向着那片血管网推了过去,很快,两者交锋上了,彼此拧绞着角力,谁都不肯退后。 苏小姐。 苏沫的身形浮现在了骚灵鬼狱的门口,身后还跟着憧憧鬼影。原来,在谢如渐镇守前院的时候,她已经通过某种方式潜入了骚灵鬼狱之中,放出了不少鬼怪。楚灵崖在那些鬼怪队伍里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孔。 娥姐 柳月娥微微一笑,虽然仍是千娇百媚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眼神却有几分哀伤:楚少爷,不好意思啦,咱们现在是敌人了! 第69章 永生花19 谢如渐说过, 没有哪个鬼怪是会把牢狱当成家的,但或许是因为娥姐他们的态度,还有谢如渐管理常乐鬼狱的方式都常常令楚灵崖产生错觉, 使得他以为, 这里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家园。但是现实给了他狠狠一棍子, 他终于意识到,监狱就是监狱,没有哪个犯人会不渴望从这里出去,享受自由! 谢如渐却显得不那么意外, 只是低低叹了一声:你已经忍耐了那么久,何苦功亏一篑。 谢老板, 那个男人又要成亲了, 再一次和那个女人。柳月娥说,脸上表情没有变化,眼神里却透出了浓浓的杀意。 楚灵崖不知道柳月娥身上发生过什么, 但看来又是一段狗血的感情纠葛。 一千多年过去了 我的恨意还和昨天一样新。 谢如渐点点头:我明白了。他看向柳月娥身后,天禧天禄呢? 放心,他们没事。我怕伤到他们俩,所以提前把他们关起来了。 谢如渐说:好。随后看向了领头的苏沫。 苏沫跟楚灵崖之前看到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了,不是说相貌, 而是气质。楚灵崖觉得,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苏沫。她不再低着头闪闪躲躲,仿佛见不得人,当她抬头挺胸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冷漠而疏离的,像是一尊神。 楚灵崖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判断,苏沫或许不是弑鬼师, 但至少是弑鬼师的同伴,而她的确是尊神,不过是尊邪神。 谢如渐说:骚灵是我的地盘,想要从骚灵带鬼出去,你得经过我的同意。 苏沫只是淡淡道:打赢你就行。 谢如渐说:你可以试试。 苏沫抬起手,一阵香风吹过,伴随着虚幻缥缈的叮铃叮铃声响,楚灵崖看到空中蓦然卷起了一股花瓣漩涡。深红色的花瓣在空中翩飞飘舞,此情此景如梦似幻,然而但凡见识过之前那些花瓣变成血液渗入地面的样子就会知道,这些花瓣全都是杀器。 正式开打之前,我想再问一个问题。 苏沫没有回答,但眼神示意谢如渐提问。 谢如渐问:离开红河山清净之地,在这红尘之中东奔西走,丢掉自己的过去,切割自己的身体,被人驭使着造下杀孽,你有没有过一刻后悔? 苏沫的身体微微一颤,在刹那间,她身边的花瓣都仿佛停顿了片刻,随后她缓缓张嘴:不。下一瞬,万千花瓣就像是被高压炮喷射出来一般,全方位无死角地向着谢如渐等人铺天盖地地射来。 谢如渐脸色微沉,再度抹下手上的镯子,往空中一丢,那只镯子便在空中化为一道光幕,如同一个透明罩子将己方众人鬼罩在其中。那些花瓣飘到罩子上,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花瓣明明是柔的,光幕更是无形的,但一刹那间,楚灵崖只觉眼前同时爆开了千万朵火光,像是几千把重型机关枪同时扫射,光亮闪得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以免被闪瞎。 不仅楚灵崖如此,白星辰也好,谢冠也罢,乃至跟谢冠打成了一团的许竹在这个时候都偃旗息鼓了,这个层次的对抗似乎连他们都有些吃不消,跟楚灵崖没什么区别的选择了暂避锋芒。 花瓣如同雨水一样砸落,楚灵崖实在不放心谢如渐,强撑着睁开眼睛,结果却发现现在花瓣是有形的,光幕也有形了。原来第一波的闪光攻击过后,光幕上附着了无数花瓣的残骸,它们统统变成了血液,此时正在谢如渐撑起的光幕外头飞快地蔓延、联结,没花多久,整个光幕就被密密麻麻的血管网所包裹起来了,从里头看出去,只见到一片血红色,与此同时,浓郁的说不上来是香气还是臭气的气味大量地渗入进来,令人头昏脑涨,呼吸困难。 然而,相比起人,鬼的反应似乎更大,白星辰和谢冠都受到了极大影响,两人全都变回了平时的样子,跌倒在地上,似是浑身乏力,无比难受。 谢如渐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了身形:花香有毒。 楚灵崖着急了:我该怎么办? 谢如渐没再说话,而是盘腿坐下,似乎是在想办法抵御那些香气的入侵。 楚灵崖不敢打扰他,走到一旁,一把将许竹就提了起来。许竹并没有和谢如渐他们一样受到香气的剧烈影响,他的样子看起来和楚灵崖差不多,显然他的确是个人。 叫她停手,不然我弄死你!楚灵崖恶狠狠地说。 许竹睁开眼睛看向他,跟谢冠的战斗似乎耗费了他不少力气,现在的他即便没有跟众鬼一般躺倒在地,也不是很舒服的样子:谁?谁停手?他嗓子喑哑地问道。 苏沫,你带着她来劫狱,难道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苏小姐许竹咳嗽了几声,嘴里吐出了一点血丝,我跟她没关系。 楚灵崖皱着眉头看这男人:你不是弑鬼师? 弑鬼师许竹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以为我是弑鬼师? 不是吗? 许竹: 许竹看向倒在一旁地上的谢冠:还是你来说吧。 老谢的反应比其他鬼都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变成了数米高的法身与许竹打架的关系,此时他黧黑的脸上竟然开始爆出一根一根的血管,就如同光幕外的东西一样,那些血丝开始兀自蔓延、牵连,这使得他的脸看起来可怖极了。 他是查察司麾下巡按使,以生人入职,得了查察司签注可行走阴阳两界,专司督案巡查见老谢气得不肯开口,小白在旁边接口道,你可以当成人间的钦差大臣,就是专门在各地微服私访监督鬼差城隍狱主的。 然后是一句小声的补充:和老谢有私怨。 行吧,原来是为了这个打起来的。 楚灵崖看着眼前的许竹,最后只能松开手把他放掉。 许竹落到地上,咳嗽了几声说:近来一些地方的栈馆停狱出了问题,案子捅到了查察司大人那儿,才将我派了出来调查是什么情况,我也在找弑鬼师。 楚灵崖万万没想到许竹竟然是这个身份,如果他不是弑鬼师,那么还有谁可能是那个以应许者身份出现,却扭曲了他人愿望的弑鬼师?是苏沫本人吗?还是有个名字几乎已经到了楚灵崖嘴边,但他说不出口。 不可能吧,难道是他? 得先想办法出去小白痛苦的声音打断了楚灵崖的思绪。 花香有毒,对鬼危害极大,如果再这么下去,不出半个小时,我们都将死在这里,彻彻底底的死。白星辰说,楚灵崖,你得想想办法! 楚灵崖问:这花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如果是吊丧木的话,我大概知道一点儿,许竹说,吊丧木,本来是红河山一族为了安抚因恶疾、意外、自杀等原因故去的族人所设立的安魂木,明面上是纳魂、说服、安抚,其实谁都知道,一旦走火入魔,成了恶鬼乃至魔,要想真正消除威胁,唯一的办法只有降服和消灭。所以吊丧木真正的作用实则就是杀鬼。红河土著历代相传的方法是选择有辟邪效果的安魂木,将其用朱砂炮制,再描绘弑鬼符咒,然后立在山南水北极阳之地接受日光曝晒三月余方可食用。对于族中不得善终者,他们相信这些人在死后会作祟,于是会割下他们的头皮,做成所谓的永生花,挂在吊丧木上,每一朵永生花下都会悬垂一根红绸,上头写着这些死者的生卒年月,为的就是对号入座,将他们永远困在吊丧木中,直到它们在年深月久中逐渐被吞噬怨气、煞气,最后灰飞烟灭。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56) 可那不是他们的家人朋友吗?楚灵崖问。 生前死后哪能一样,不得善终者,你觉得他们的家人朋友会张开双臂欢迎已经变成了恶鬼的他们回到身边吗?不会,他们只会厌恶、恐惧、逃避,他们巴不得那些曾经的家人朋友彻彻底底灰飞烟灭,让黑暗的归黑暗,俗世的归俗世。 可是安魂木既然只是拘役鬼魂,当吞噬掉他们的怨气后,为什么不把他们放出来,让他们再入轮回呢? 你想多了,楚小哥。白星辰艰难说道,厉鬼恶鬼,并不是坏掉了一部分的苹果,你把坏掉的那部分削掉,剩下的还能吃,一旦走岔了路,就很难回头了,话本里那些成功回头是岸的例子在现实中其实十分少见,因为他们不再是那个红彤彤的苹果,而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物,正因此,被吊丧木吞噬掉怨气煞气的厉鬼并不会变成普通鬼,他们只会虚弱、消散,最后彻底不复存在。同样的,这种东西对类似我们这样的正常鬼的影响也很大,你可以看成是一物克一物,而且这棵吊丧木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甚至还有了个所谓的女儿 好了。谢如渐的声音传来,你跟一个活人说这些做什么? 小白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打了个哈哈:缺氧,脑子不好使了,抱歉。 谢如渐睁眼看向外面,此时整片光幕已经完全被那种疑似血管网的东西覆盖了,众人周围变得十分黑暗,要不是离得近,几乎彼此之间看不清楚。光幕也好,地面也好,还在不停震动,这代表着苏沫的攻击并没有停过,更令人感到不安的是,谢如渐作为屏障的光幕正在逐渐缩小,而且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眼看着没一会儿,就把众人全都聚拢到了一起,即便是彼此互看不顺眼的许竹与谢冠此时也顾不上拉开社交距离了,因为实在没条件。 现在能闯出去的人只有你了白星辰气喘吁吁地说,没一会儿工夫,他那张白净的脸上也出现了与老谢一样的东西,看起来情况很糟糕。 许竹 他不行,他穿梭阴阳过多,已经不能算个纯粹的人了。 我需要怎么做,将外面的屏障打破,出去后杀掉苏沫?楚灵崖边说边走到光幕前试着伸手击打了一下,手上传来的触感很恶心,尽管有光幕阻拦,外面那东西的质地还是比较鲜明地反馈到了楚灵崖的大脑中就很像热乎乎软趴趴的一团内脏,而且味道也像。然而很可惜,他的一拳之力根本毫无作用。 楚灵崖,你的血很特别。 谢如渐猛然扭头看向许竹:你闭嘴。 许竹说:我刚刚看到了,他用自己的血来召唤附近的鬼怪给他开路,他是特殊的。如果他用他的血来做诱饵,或许连苏沫也会被诱惑,到时候,她一定会打开通路 不需要!谢如渐说。 然而楚灵崖却已经听进去了:这样做就可以? 对。 你别听他的! 楚灵崖对谢如渐微微一笑:如渐哥,没事,我从小到大都用这招,我有分寸,你放心。说着,他便解开手腕上的包扎,一用力,伤口再度崩裂,鲜血很快从那里流了出来。 滴答、滴答、滴答 楚灵崖的血液落到了地上,仿佛散发着无形的香气,距离他最近的小白老谢都被吸引过来了,他们忍不住露出了自己的真容,一个青面獠牙,另一个面白如纸,拖着长长的舌,全都凝神看着楚灵崖的血。 小小的血滴落了下来,小白几乎是想也没想,舌头就弹了出去,想要卷走那滴血,却忽觉一股凌厉的杀气袭来,他赶紧一缩舌头,即便这样还是晚了一点,被削去舌尖一小块肉,疼得呜呜哇哇的。 谢老板,里下叟忒狠啦小白连讲话都讲不清楚了,显然,刚刚出手的是谢如渐。 谢如渐也露出了自己的鬼容,长发及腰,双眼通红,两颗虎牙微微探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暴躁,但却摇摇晃晃的。 捂上!他厉声道,把血止住! 不行。楚灵崖很冷静,如渐哥,你也支持不住了,我必须冒这个险! 谢如渐伸手就想来按楚灵崖的伤口,却被楚灵崖轻轻闪过,他一个踉跄没能稳住,险些跌倒,还好被楚灵崖扶住了。 楚灵崖有点点高兴,说:刚刚被你保护,我很高兴,但是多少显得我有点没用,还好,我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价值的。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谢如渐烦躁道:交给你?你有什么用,你能打还是能用法术,你什么也不会就别摆出救世主的样子 楚灵崖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要老是这样口是心非啦,担心我就直说。 你谢如渐气得眼睛都由红变回黑了。 楚灵崖直接塞了块糖到谢如渐嘴里,反正后者现在无法反抗:吃糖,等着。他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最近你状态一直不好,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不止是苏沫的缘故。相信我吧,我真的还是有点儿用的。 楚灵崖将谢如渐放到一旁白星辰身边,说:先交给你了,打完了我再来领。 这话说得跟幼儿园家长接送孩子似的,把谢如渐气死了,无奈他这会儿的确精神不济。 真是该死,谢如渐想,好巧不巧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劫狱,到底是巧合又或故意,如果是故意谢如渐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楚灵崖随便找了个方位走到光幕前,将自己手腕上的血抹在了光幕上,随后对外头说:苏沫,我的血香吗,想要吗,想要的话就放我出去。 过了会儿,苏沫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把里面的鬼都杀死后,我也能得到你的血。 那不一样,你这么做会影响我的心情,我的心情受到影响血就不会那么香了,如果我自杀断气,我的血就失去了效力,对你来说就跟一碗路边的鸡鸭血汤没什么区别了。 苏沫似乎是认真地在思考这番话,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那我不要了,他说过,我们要的是谢观玄。 第70章 永生花20 他, 是张冲吧。 楚灵崖算来算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弑鬼师只可能是张冲。他没有想到,但这说得通。 苏沫是跟着张冲来的常乐, 张冲来了, 弑鬼师就发布了来到常乐的公告;张冲作为一个户外培训师, 常年在全国各地跑,弑鬼师每次直播的地点也都散布在全国各地,对于一般直播主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一般都会顺便做些旅途中的花絮Vlog,弑鬼师从来没做过。他就像是突然之间就能出现在这里, 又突然之间就能出现在那里, 这无疑也增添了弑鬼师的神秘性,事实上,这可能只是因为张冲是在出差的同时顺便做直播。 所以火车站的相遇的确不是意外, 后续的邀约也不是,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张冲的目标是骚灵,是谢如渐,是谢观玄。 楚灵崖心里隐隐有些后怕, 那晚张冲说想跟自己回骚灵, 虽然他明确拒绝了,但最后苏沫或是那个吊丧木灵仍然跟踪到了骚灵,只不过被镇魂铃拦了下来,那么他们现在是怎么进来的?算了,这些已经不是问题了! 楚灵崖想了下,说:谢观玄是指一千八百年前观玄宫的那个小徒弟吧, 我知道他关在哪里。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了楚灵崖。 你知道的,我在这里工作,老板很信任我,所以对骚灵各处我都了如指掌。 外面像是有谁说了什么,柳月娥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骗人。 娥姐,你这么说我就不懂了,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骚灵六狱六门,五狱皆有钥匙,只有第六狱从来没人出入,你困在第五狱自然不知道那里头关的是谁,毕竟你只是个犯人,难道你想帮着掩护谢观玄? 你 楚灵崖又说:苏沫,不,弑鬼师,你应该在附近吧,我就提一个要求,我帮你找到谢观玄,你也可以拿走我的血或者别的什么,只要你让我的朋友们安全离开。容我提醒你,第六狱开闭需要特殊的方式,你杀了我们就永远没有机会见到谢观玄了。 外面沉默了,里面则依然一片黑暗,只有谢如渐抬起头,用一种意义不明的眼神盯着楚灵崖,似是震惊,又似乎有着别的复杂情绪。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香气渐渐减淡了一些,光幕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血丝褪去,让开了一道缝。 你出来。 楚灵崖看了谢如渐一眼,随后走了出去。 苏沫带着群鬼包围了他们,那个吊丧木灵站在旁边的角落里,委委屈屈的,像是想要贴上来却又不敢,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奇形怪状的鬼,都是常囿心最近查的几起案子的受害者。楚灵崖迅速扫了一圈,没发现常囿心和白竞,不知道他们进展如何了。 楚灵崖走上前,淡淡道:叫张冲出来跟我说。苏沫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又道,他不出来,我不开口,别以为可以威胁我,死亡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脚步声响起,憧憧鬼影让开,一个人从里头走了出来,正是几个小时前才跟楚灵崖见过的张冲。他还是那副白领打扮,穿着西装,领带解了,领口扣子打开,看起来有了几分不羁。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还是察觉晚了。楚灵崖说,条件是否接受? 张冲意外道:你真对那些鬼怪那么上心? 他们是我的朋友。 张冲笑了:真是的,你明明是个大活人啊。 那又如何?楚灵崖说,我最早的朋友都来自他们那个世界。 张冲说:倒还真像你的风格。 楚灵崖说:行还是不行? 张冲:行。他对苏沫使了个眼色,下一瞬楚灵崖周围便出现了一圈深红色的花瓣,只不过这些花瓣要小得多,不超过成人指甲盖大小。 张冲说:上点保险。跟着,那些花瓣便落到了楚灵崖的身上,并且迅速渗入到了他的皮肤里面。 楚灵崖闷哼一声,一时间感觉有万千蚂蚁在往他身体里钻,不消片刻便出了一身冷汗,但整个过程中,他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他不想让谢如渐他们担心。 行了吗?楚灵崖问,你已经完完全掌控住我了。 张冲看向苏沫,苏沫脸上出现了陶醉的神色,看来那些花瓣本来就和她是一体的,这会儿她也通过花瓣感觉到了楚灵崖的血的滋味。 张冲脸色一变,狠狠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苏沫晃了一下,这才清醒过来。 妈妈!吊丧木灵想要冲上来,却被一根藤蔓狠狠扫了出去。她摔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望着苏沫,妈妈就连喊她的声音都低沉下来。 醒了吗?张冲问,他的血真有那么好,让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苏沫点点头,露出惭愧的神色,显然,在和张冲的关系中,她处于完全的下风。 他的血,对鬼怪有利 张冲说:哟,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老同学,你还有这功能? 楚灵崖问:那你现在可以放了他们了吗? 别啊,至少等我见到谢观玄。 楚灵崖说:谈判是不是应该价码相当,我已经被你们控制住了,你们总得也表现出点诚意吧。 开玩笑!张冲笑了起来,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你跟我谈公平? 楚灵崖闷哼一声,这一次整个人都晃了一晃,单膝跪倒在地,显然那些花瓣正在他的体内作怪。 老同学,不是我说你,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想什么外人啊,何况那些都不是人,是鬼啊,你这是糊涂了? 楚灵崖想开口,但是开不了口,他现在十分难受,一方面像是被食腐肉的虫子从体内活活蚕食,另一方面以丹田为起点,浑身上下像是有一把火在血管里游走,烫得他神不守舍。他艰难地吐露词句:算我求你 张冲又说:唉,你看你,高中时候也是这样,自己也就这点能耐还老想着帮别人,最后不是搞得自己也难堪? 楚灵崖听他口气似乎高中时候和自己有什么过节,但他压根想不起来了。楚灵崖无奈地笑了一下:是,是我的错,那么能不能求你放了他们? 这做小伏低的姿态显然让张冲心情好了不少,他说:这得看我的心情,不过既然你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我也不是那么不讲情面。他对苏沫使了个眼色,楚灵崖看到那光幕上的红色变淡了许多,从外面能看到里头的情况了,众人虽然不至于完全恢复了,但情况看起来好一些,至少不是快透不过气来了。只有谢冠,大概因为最早中招,此时脸上还有血丝,还全部集中在左眼那里,像一个异物,看着十分狰狞。 楚灵崖,你要是敢擅作主张,你就别在骚灵干下去了。谢如渐扬声道,一双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楚灵崖。 我敢。楚灵崖对谢如渐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没什么比命更重要。 谢观玄是死囚,一千一万年都不能放出来!谢如渐冷声道。 我管他呢,我只在乎你。楚灵崖扭头对张冲说:我现在就带你们进第六狱,你把他们放了行吗? 你当我傻的吗,骚灵是你的地盘,我把他们放了,你们反手坑我一把怎么办,先把谢观玄放出来,我见到人了再放。 我把谢观玄放出来了,你不放人的话,那我怎么办? 那没办法,谁让你处于下风呢,当然,我的信誉还是不错的,你不如试着相信我一次? 见张冲嬉皮笑脸的样子,楚灵崖深深吸了口气,显得左右为难。他越是无奈、焦躁、愤怒,张冲就越是舒坦、放松、高兴。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57) 楚灵崖声音喑哑,咬牙切齿地说:行,我带你去找谢观玄。他说着,便举步往那幢房子里走去,谢如渐喊他:楚灵崖! 楚灵崖脚步只是顿了顿,却没有停下来。 张冲押着他,想了想,又对苏沫说:把你那个□□还有那些鬼留下来看着他们,你跟我一起进去。楚灵崖是不具备太大的攻击性的,张冲之所以这么安排很显然是因为对谢观玄这个人有忌惮。 虽然想要把对方救出来,却深深忌惮对方;尽管忌惮对方,却又必须要把他救出来。楚灵崖想,张冲到底为什么要搭救谢观玄?张冲不是鬼,他还是个人,或许通过某种方式有了一些奇特的力量,但他绝对不会是一个千年老鬼的对手。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们乘坐电梯下到地下,大厅里一片狼藉,楚灵崖发现六门中部分门已经被毁坏了,部分还完好,其中纯黑色的那扇门,完全没有受到损伤。 就是在这扇门里面吗?张冲问,并不靠近,反而又离得远了些。 是啊。楚灵崖走到柜台前。 你干什么? 拿钥匙。楚灵崖说,第六狱的门非外力可以爆破,一旦使用蛮力,只会玉石俱焚,到时候别说是见到谢观玄了,我们谁也活不下来。 张冲微微皱起眉头,似乎有些不安,但又找不出问题来。对重刑犯,的确是这种处置比较妥当,何况谢观玄还不是普通的重刑犯。 楚灵崖钻到柜台里面,敲了敲六面立柱,朴实无华的柱身就闪过了一道道光华,显示被激活了。楚灵崖又叩击面板,柱子内部就开始运作起来,光华一道道闪过,伴随着轻微的机械声,一个面板打开,露出了里面的钥匙。 张冲却对苏沫说:你去把那个领头的女鬼喊下来,让她看看他有没有耍诈。 这一瞬间,楚灵崖额头渗出了冷汗。这把钥匙并不是什么第六狱的钥匙,只是骚灵120间牢房里的一间,里面没有关押任何鬼怪,是间空房。楚灵崖原本的目的是引开张冲两人,拖延时间,给谢如渐他们脱困创造机会,他自己的安危他是打算靠躲进鬼狱来解决,但如果柳月娥拆穿他,一切就都枉费了。 不一会儿,柳月娥便出现在了大厅里。 第71章 永生花21 张冲问她:这把钥匙是关押谢观玄的牢狱钥匙吗? 柳月娥看了眼张冲, 又看了眼楚灵崖。楚灵崖也回看向她,柳月娥的美目转了转,唇角露出一个轻笑。随后, 她摇了摇头。 张冲一脚踹在楚灵崖膝弯处, 楚灵崖往前一冲, 险些跪倒在地,还好用手撑住了。 你敢骗我! 我不知道。柳月娥说,那个重刑犯待的牢房具体在哪儿不是我们这种鬼犯能知道的,听说钥匙的位置和外形也一直在变, 以防有人劫狱,毕竟谢观玄可是骚灵鬼狱, 不, 应该说是所有鬼狱鬼犯中最特殊的一个。 张冲皱起眉头:那我要怎么知道楚灵崖有没有耍诈? 有一个办法,柳月娥说,你让这个吊丧木灵陪着一起去, 她们从生下来开始就是厉鬼恶鬼的克星,对鬼和煞气怨气的感觉是最敏锐的,实力强弱接近了就能感觉到。我在骚灵已经算很强了,她掂量过我的分量再去掂量其他的鬼怪,多少应该有个判断。 张冲微微皱眉, 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放苏沫离开自己的身边, 最后,他心动了。 苏沫,你陪他一起去。 苏沫很听话,乖巧地应了一声,便走到了楚灵崖身边。 楚灵崖轻轻吸了口气,将钥匙拿在手中, 朝着第六扇门走去。 楚灵崖刚才说的一切都是胡扯,他压根没见过谢观玄,也不知道他关在骚灵鬼狱的哪里,只是有一点是真实的,骚灵六狱中其他五狱他已经都去过了,他每天晚上的工作就是巡视五狱,看看众鬼犯们有没有什么异状,有没有什么需求或是想不开的,只有第六扇门,他的确从未进去过。 楚灵崖本来是想躲进第五狱的,可是柳月娥就是五狱出来的,如果他撒谎谢观玄在五狱,那他当场就会被揭穿。无论从逻辑还是从现实来看,第六扇门后关押谢观玄这个结论应当是最经得起考验的前提是,他得能进六狱。 骚灵鬼狱的大厅虽然很大,但是从柜台走到门那儿也就是十来米的距离,楚灵崖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已经烧开了锅:拜托,千万让我进去啊! 楚灵崖走到第六扇门前,抬眼望去。 骚灵五狱的大门形制一致,不过是颜色不同,开门用钥匙,但是大门的钥匙只有五把。而此时仔细再看六狱大门就会发现,这扇纯黑的仿佛黑玉做成的大门完完整整,铁板一块,压根没有锁孔。苏沫跟在楚灵崖身边,也已经发现了,她慢慢抬起了自己那双柔弱无骨的手,手指尖的指甲则开始长长、再长长 就在楚灵崖内心叫苦不迭的时候,黑玉般的大门忽然轻轻地打开了。 楚灵崖震惊地看向面前的门。原本铁板一块的大门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门型缺口,只容一人穿过的那种,楚灵崖反应很快,说:看,我没骗你们吧。 张冲问柳月娥:怎样? 柳月娥也有点疑惑:好像没问题。 都说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谁想莫名其妙死,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放过我的朋友! 等你找到谢观玄再说吧。 唉。楚灵崖叹了口气,穿过了黑门,苏沫也赶紧跟了上去。就在两人进入门中后,黑门上的缺口忽然就消失了,再度恢复成了完整的样子。 楚灵崖睁开眼睛并不是他想闭,只是穿过门的一刹那,他的眼前似乎闪过了无数电光,等到他睁开眼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回到了骚灵上层的后院里。 只是,这个后院是破碎的,和真正现实世界的后院不同。景象在这里被切割重组,宛如碎片一般有的正常的呈现,有的则是残缺不全的,有的位于适当的位置,有的则所在诡异,比如漂浮在空中。 银色的霜竹东一丛西一丛地从各个地方探出脑袋,地面有的地方是泥土,有的还覆盖着霜雪,有的是完整的上好青砖石,有的则是断裂的砖石,上面还洒落着血迹。楚灵崖低下身,伸手摸了一下。血迹还带着隐隐的热度,仿佛刚刚洒下不久,但当他伸手去擦拭的时候,那些血迹就像是幻觉一般,擦过,仍存在。 楚灵崖抬头,看着漫天的碎屑。碎屑有大有小,小的是破损的砖石,兵器的碎片,翻倒的盆栽,甚至是不知什么人的衣物一角,大的则令人想象不到的巨大,有横倒的香炉、碎了一半的三清像,甚至是疑似建筑物的残骸。天空阴翳,时不时划过一道霹雳,这里的一切都证明了,此处曾经发生过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如今那些洒下鲜血,留下兵器残片和衣服碎片的人不知哪里去了,只有那些死物留在了那里,还有那些,擦不掉的血。 不知道是不是苏沐就在身边的缘故,楚灵崖一下子想到了一样东西,永生花。 在花朵盛放的时候将其摘下,通过各种处理使之永远鲜艳,虽然名字叫做永生,却难道不是在被选中做永生花的那一刻就死了吗? 楚灵崖看向远处,那里有一座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二楼开了窗,窗外挂着几件眼熟的唐装。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楚灵崖脑子里爆炸。 从未进入过的第六狱,从不允许他踏足的后院,谢如渐,谢观玄鬼狱狱主,永远无法出狱的重刑犯! 苏沫不知道楚灵崖是怎么了,只是在戒备地打量完周围的景致后直接判断这里并没有什么谢观玄。是的,这里的确弥漫着一股强者留下的气息,但强者本人并不在这里。 苏沫陷入了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观玄呢?她问。 楚灵崖回过神来,看向她,嘴巴张了张,然后叹了口气。 苏沫,我问你,张冲在走一条错误的路,你真的想陪他万劫不复吗? 苏沫面无表情地说:我喜欢张冲,张冲也喜欢我。 楚灵崖道:你或许是喜欢他,但他不是。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舍得打对方,更不会舍得将对方置身险境的。喜欢是守护、呵护、疼宠,苏沫,张冲不是良人。他说完这番话,额头已满是冷汗,从中途开始,苏沫便明显不快了,那些妖异的花瓣在楚灵崖的血管内随着奔涌的血液胡乱游走,言语实难道出楚灵崖此时痛苦之一二。 苏沫说:你说张冲坏话,我杀了你! 楚灵崖却无奈地笑了:你其实知道我说的是真话的。你来了红尘也有一段时间了,就算没看过周围的情侣夫妇是什么样的,难道还没看过电视吗?张冲只是在利用你,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就是被他害死的! 老K顺藤摸瓜,把张冲女友自杀的事情也查了一下,结果发现其中疑点颇多,有明确证据的张冲家暴女友的报警记录就有五次。虽然满口说着爱,张冲的前女友,真正的苏沫正是因为他而死,而现在,吊丧木灵成了接替者,并且是一个很不错的耐久型的接替者。 苏沫闭紧了嘴,似乎打定主意不跟楚灵崖对话了,她甚至连找谢观玄这件事都忘了,她只是用尽办法折磨楚灵崖,看他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只因为后者的话戳痛了她。 不是的,张冲是喜欢我的! 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会一直来林子里找我!我长得那么丑,大家都怕我,他却说喜欢我!他还把我带出山林,给了我那个东西,好让我变得更有力量,可以摆脱那种孤独的可怕的命运!他是喜欢我的,他是真的喜欢我的! 突然,这个空间猛然震了一震,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 楚灵崖微微松了口气,那震动是从外界传来的,这说明谢如渐他们可能已经脱困了。 没有了苏沫,那些花瓣的威力会大减,谢如渐他们就能找回自己的节奏;没有了张冲和柳月娥,众鬼也就没了指挥棒;而白竞和常囿心按常理推测,应该偷偷混在了另一个吊丧木灵的队伍里,楚灵崖给的护身符能护他们周全,以他俩的聪明,绝对会抓住机会反水,打个里应外合的包抄! 苏沫的脸色已经大变:外面出事了!到底是天生天养的妖物,哪怕活了那么久,还是如同孩童一般直接单纯,如果换成是张冲,绝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们跑了,张冲会生气的!我要出去!苏沫说着就要往外走,然而,这时候却发现黑玉门扇紧紧闭合,根本没有出去的通路。 你把门打开!苏沫说,不然我杀了你! 楚灵崖好容易能喘口气,这下又疼了起来,他用力蜷缩起身体,好抵抗那种难耐的折磨,嘴里断断续续道:我不开,你杀我;我打开,你不过是晚一点杀我,那我为什么要开呢? 你 楚灵崖睁开眼:既然确认了如渐哥他们已经在突围了,那么不好意思,我也要动手了。 动手?苏沫疑惑地看向楚灵崖,觉得这个毫无实力还被自己的花瓣雨控制住了的人怎么可能还有实力抵抗。然而,下一瞬,她的脸色就变了。 苏沫忽然紧紧捂住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似的。她难受得跌跌撞撞跪倒在地,一只手捂着喉咙,另一只手却像是感到奇痒无比那样拼命抓挠自己浑身裸露在外的肌肤,不一会儿就把自己身上抓出了一道道的伤口。不过她的伤口里面流出的并不是鲜血,而是暗红色的植物汁液,那汁液带着腥气,就和楚谢两人当初在骚灵门口闻到的一样。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鬼,只是另一种特殊意义的木鬼。楚灵崖自己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主导权是他的。 苏沫此时看起来像是中毒后缺氧的样子,而楚灵崖则是浑身的皮肤底下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皮肤表层因此起起伏伏,还在由里向外冒着热气,看起来活像是从身体里面被蒸熟了似的可怕。 你你到底 我的血的确很香,能帮助鬼怪增长修为,楚灵崖说,但是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我的血能帮助所有鬼怪增长修为吗,鬼怪属阴,只有至阴至邪的东西才能帮助鬼怪成长,所以我的血是有毒的,平时全靠我师父的符咒压制和我自己控制才能维持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不然对我自己、对他人、对鬼怪都是有害的,可惜你们打破了这个平衡。苏沫,抱歉了! 楚灵崖话音方落,苏沫便不甘却无声无息地软倒在了地上。 楚灵崖在原地喘了几口气,方才有力量站起来,他先走到苏沫面前用锁魂链试着捆住了她,然后才往外走去。 第72章 永生花22 谢如渐回过头, 刚刚一刹那他好像听到了楚灵崖喊他的声音。 如渐哥 那小子自说自话把人带到里面干什么去了! 苏沫和张冲走后,他们的压力就减轻了不少,加上常囿心和白竞刚刚突然冒出来帮他们脱困,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成功出来了。另一个吊丧木灵并不强大, 按照张冲的说法, 他似乎是苏沫留在红河山的□□,所以才会喊苏沫母亲,现在谢如渐他们已经把她和她那些鬼怪都制伏了。 从骚灵逃出来的鬼怪看起来数量不少,但大多数不是穷凶极恶的重刑犯, 老谢小白两个鬼差一出手,全都鸡飞狗跳地土崩瓦解, 很快又被捕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冲和柳月娥从屋子里快步走了出来。 谢如渐看向他身后:楚灵崖呢? 张冲冷笑道:领着苏沫找谢观玄呢,你们以为沫沫现在不在, 你们这群人跑出来就有实力跟我叫板了?别忘了,我可是弑鬼师!他拿起手机,对向谢如渐他们。 这个动作放在平时很普通,可是放在此时未免不合时宜,但张冲的摄像头是打开的, 所以谢如渐一下子就看到了手机里的景象, 密密麻麻的全是弹幕。 谢如渐:你竟然在直播? 张冲道:意外吗?这本来就是一场直播啊,不直播,我哪来那么强大的力量,看好了。他伸手往下一压,谢如渐身后就传来咚的一声,他回头看去, 竟然是小白重重摔在地上,他显然很努力地想要起来,然而却无论怎么扑腾都爬不起来,他甚至没法支起自己的身体,而是朝着地里越陷越深。 靠,怎么回事,什么什么东西!小白被压得龇牙咧嘴,整个鬼都不正常地扭曲着。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58) 信仰就是力量,人多力量大!张冲说,我应许愿望,众人信我,我即成神!他轻蔑地看向谢如渐,伸手打了个响指,他的身后立刻又冒出来四五个鬼影,这些鬼影和刚刚那些杂牌鬼犯完全不同,每一个带出来的气息都让人警惕。 原来你把直播中那些栈馆停狱的主事全都扣押了。 张冲笑了起来:别说得这么难听,这叫良禽择木而栖,跟着我可比一辈子呆在牢里头舒服多了。咱们人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每一个罪犯都有刑满出狱的一天,只有狱长没有。谢老板,你要不要也考虑跟我走,你有什么愿望可以提出来嘛,是要扬名立万还是要荣华富贵,只要你讲得出,没有我不能实现的! 谢如渐闭了闭眼:我的愿望没有人能实现。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 谢如渐冷笑一声,显然是不屑与张冲再继续对话下去了。 张冲沉下脸色,下一瞬,那几个鬼影便向谢如渐冲去,每一个都施展出了自己的毕生绝技,一下子整个场地上便充斥着各种光影,各种力量在此交锋,产生了爆破的声响,震得大地都在摇晃。 小白本来想上去帮忙,却被老谢拖住了:不是我们能掺和的。 许竹则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盯着谢如渐看,还掏出一本小本子,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你的战斗方式就是用那些镯子戒指吧,战斗到现在还剩几个?张冲说,倒不如在魂飞魄散前快点投降,说不定我还能应许你一愿,让你和他们几个成为伙伴。 谢如渐根本不应答,只是全神贯注地和那些其他地方的主事交手。 既然被选为栈馆停狱的主事,自然各有各的本事。五个鬼影,一个使剑,攻势凌厉;一个能化为狼影,身形矫捷;一个不时发出鬼笑声,惑人心智;一个用一把装填了不知什么弹药的□□,在远处时不时打一发扰乱谢如渐的节奏;另有一个拥有无形的压制力量,刚才张冲似乎就是借用了这股力量,将之放大后压垮了小白。 谢老板他没事吧?小白还是担心谢如渐的,谢冠没吭声,但看表情也十分紧张。 谢如渐手上的镯子戒指一个一个地被褪下,化为各种武器力量帮助谢如渐与那五鬼缠斗,但外物终究是有数量限制的,很快,谢如渐手上的饰品已经全部用完了,他手上只剩下最后一个戒指,化为盾牌,硬生生接下了枪、剑的攻击,但随着重重的乓的一声,巨力狠狠拍在了谢如渐的盾牌上,盾牌瞬间消解,谢如渐也被掀飞出去,重重砸到了地上。 想不到你就这么点能耐,真让我惊讶。张冲说,还有人告诉我你是所有栈馆停狱主事里头最厉害、最特别的一个呢,这算不算虚假广告 ? 算不算虚假广告我不知道,谢如渐慢慢爬起身来,但我知道一点,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应许的力量,你不是神,只是人,一个卑鄙无能,只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 你!张冲气急,那五鬼便又冲了上来合围谢如渐。 怎么办啊,你快想想办法啊!常囿心在一旁看得急死了,抓着白竞的衣领就让他去帮忙。白竞不是不想帮忙,但这个层次的战斗连一旁的两个鬼差都不敢参与,他一个普通人能做得了什么。 去找楚灵崖!常囿心说,他一定有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团阴影,众人抬头看去,不由一愣。不知何时,天上的乌云仿佛被某种力量所驱动,竟然全部拢到一起,形成了一尊面容绝美却神情冷然,手持一柄黑色长剑的神女形象。神女现身后便低垂眼睫,看向底下正在与五鬼战斗的谢如渐,脸上表情毫无变化,手中的长剑却行云流水一般举了起来。 谢如渐被五鬼合围,正是斗得最辛苦的时候,而且不知道张冲做了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五鬼的力量越来越强大,谢如渐从一开始还能以一敌五,渐渐就落到了下风,如今已是左支右绌,一个不留神就被五鬼死死按倒在了地上。 张冲笑了起来,但又不是太开心:见面不如闻名,谢老板,你让我太失望了,我不喜欢没用的棋子,我的直播时间也快到了,我们,说永别吧!他说着,将屏幕对准了谢如渐的方位,半空中的神女轻轻转动腰肢,手中长剑宛如一道黑色的流光,向着谢如渐刺将下来! 谢如渐的神情一凛,在这一瞬间,他浑身的图腾都变得更为深刻、血红,仿佛被新鲜割开的一道道伤口在他的体表浮现,原本压制着他的五鬼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在一刹那间瑟缩了一下,跟着四散而逃,然而下一瞬,谢如渐却呆住了! 黑色的长剑上忽而跳出了一点火星,随机火星很快蔓延成了火线,一道暗红色的长线从黑色长剑的柄处向着剑尖飞快蔓延,随之,原本通体漆黑宛如黑铁一般的剑身中蓦然迸发出无比璀璨的光芒。所有人,除了谢如渐,在这一刻都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特别是那些修为底下的鬼怪,在这一刻它们就像是面临着死亡一般恐慌地发出沙哑的惨叫,抱着脑袋狼狈地东躲西藏。这一片原本被层层浓云覆盖的天空一瞬间像是被黑剑上的光芒所烧穿,从来都是黑夜的空间里宛如升起了一轮明亮的太阳。 使出招式的神女背后的人似乎已提前知道谢如渐将如何应对,黑剑变了光剑,轻快地连变三式,封住了谢如渐所有退路,明明是要取人性命,挫骨扬灰一般的狠厉,当剑身落下的时候,却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扑扇翅膀送去柔柔的死亡一吻。 剑身越来越近,光芒也越来越璀璨,然而谢如渐却像是傻了一样忽而一动不动。 怎么可能 谁也不知道谢如渐此时此刻脑海里是如何的翻江倒海。 怎么可能啊!!!他想,那个人,明明已经在一千八百年前死了,他怎么可能他最惯常使用的招式怎么会在张冲手下重演? 蝴蝶终于落了下来,花落枝头,残红遍地。 如渐哥! 怎么又幻听了吗?直到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谢如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楚 楚灵崖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情急之下直接挡在了谢如渐的上方,神女气势恢宏的一剑结结实实地全砍在了楚灵崖的背上。 谢如渐无法想象如此的力度、如此的锋锐,一个凡人怎么能够挡住,但楚灵崖挡住了。 他的嘴角溢出了一缕缕的血沫,脸上的表情却像是松了口气:赶赶上了他忍不住咳嗽,但还是艰难地说,如渐哥,我早说了,我我还是有用的请我,不亏!话没说完,一大口血便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楚灵崖根本不像他表现得那样没事,他身体里的骨头多半已经全断了,碎骨扎伤内脏才使得他变成了现在这样,而这还是最好最好的情形! 如渐哥快跑,不、不用管我,反正变成鬼,我我也能找到你楚灵崖说完这番话,便软软地倒了下来,刚好被躺在他身下的谢如渐接了个正着。 鼻子里闻到楚灵崖血的香气,一瞬间谢如渐脑子里是混乱的。 不是混乱于被那特殊的血所诱惑,而是混乱于楚灵崖到底是为什么来到骚灵。 谢如渐第一次,不敢相信地去相信,楚灵崖来到骚灵真的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是什么幽深的盘算,他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喜欢他 喜欢谢如渐的嘴里还留有楚灵崖之前硬塞给他的粽子糖的甜味,真的好甜。或许正是因此,现在反而觉得苦了。 张冲的声音还在传来:哟哟哟哟,老同学,你可真是情深义重啊,为了个鬼,连命都不要了。也好,等你也变成鬼,不如你们一起做对鬼鸳鸯?咦,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压根没打算给你变成鬼的机会? 谢如渐深深吸了口气,他将楚灵崖小心翼翼地放到旁边,给他身周做了防护布置,然后才站起身来,看向对面的张冲。 人在急于满足欲望的时候,吃相大多都不太好看,谢如渐虽然不知道张冲和楚灵崖有什么恩怨,但看起来应该都是这个心眼芝麻大的小人的自我意识过剩。 谢如渐说:你很聪明,特地挑了个我状态不好的时候来劫狱。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来都来了,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张冲微微皱眉:都这种时候了,谢老板还要讨点口头便宜吗? 你知道我的手上为什么有那么多首饰吗? 张冲打量着谢如渐:问这些有什么意思,拖延时间等救兵? 你答不上来。 谁说的,张冲很吃激将法,当然是因为那些是你的护身法宝。 谢如渐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 你笑什么?张冲因为迷惑,所以动摇,因为动摇,所以更暴躁了! 防身法宝谢如渐说,你很有想象力。 难道不是吗? 谢如渐又问:你知道为什么每年这几天我都会状态特别差吗,给你一个提示,和我手上这些首饰有关。 张冲真的生气了:我没空回答你这些傻问题,跟大家说再见吧! 下一瞬,在摄像头面前,谢如渐突如其来地出现了,他只是伸手搭上张冲的胳膊轻轻一扯,那只胳膊居然活生生地就被谢如渐撕了下来,痛得张冲嘶喊着满地打滚。 接住!谢如渐头也不回,对谢冠他们说,胳膊里有东西,可能是他的力量来源。 你、你怎么能妈的!张冲捂着断手,双眼通红地喊道,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上! 五鬼愣怔了片刻,又再度围了上来,这一次却再也没能占得半刻上风。谢如渐长发如瀑,两眼血红,浑身上下都浮现出深红色的图腾,那些图腾忽明忽暗,像是在和什么东西战斗,而他的两手指甲暴长,就如同野兽一般,他在五鬼中穿梭,不消片刻便将他们全部打倒在地,不能动弹。 手镯不是手镯,是手铐;戒指也不是戒指,是枷锁;我浑身的图腾都是阴司为了压制我的力量而绘制的,每年的这几天是我力量最强大,几乎溢出的时候,所以也是手铐枷锁和压制阵法功率开到最大的时候谢如渐凑上前,轻声说,你傻呀,既然来找谢观玄,怎么就没发现我一直在你眼前呢? 张冲的眼睛睁大了,下一瞬,整个空间里闪过无数璀璨的电光,仿佛一千八百年前的天雷劫火再度重现,张冲的直播直接断了,众鬼吓得瑟瑟发抖,匍匐在地,而张冲则直接因为恐惧,两眼一翻,竟然晕了过去。 谢 谢冠拦住小白:别上去,他现在可能失控了! 白星辰急道:那要怎么办,谢老板这么下去会被天雷劈死的! 许竹却将本子一合:放心,为了应付这种情况,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他说着,伸手到口袋里去摸什么东西,摸了一会儿,脸色却变了。 怎么了? 好像忘带了 不远处的谢如渐回过头,手里多了一张精巧的类似渔网的小东西,他伸手轻轻一捏,那东西便在他掌中化为了灰烬。 许竹欲哭无泪:我的八宝金丝困灵网,我、我还是贷款买的呢!!! 谢如渐却像是对他们产生了兴趣,此时他的脸上无悲无喜,看起来比之前的苏沫更像一尊神,一尊真正的冷血冷心的神。老谢和小白认识他许多年了,还是第一次从谢如渐眼里看到这样陌生的神情,就像是从未认识过,甚至从未意识过,他们的存在对谢如渐不值一提 怎、怎么办,他在过来了!常囿心紧紧抓着白竞,我能开枪吗,开枪有用吗? 白竞也回搂住他,将常囿心护在自己身后。在刚刚营救常囿心的过程里,他终于弄清楚了常囿心心里的真实想法,现在他的心情其实不错,谁想到会碰上这种事。 他会杀了我们吗?啊?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谢如渐即将走过楚灵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了一股微小的阻力,谢如渐猛然一顿,刚刚沉入冰冻海洋里的神智又浮出来些许。谢如渐扭头看去,一只染血的手颤颤巍巍地抓住了他:如渐哥 楚灵崖紧闭双眼,看起来并不像是恢复了神智的样子,却不知怎么似是感知到了什么,伸手抓住了他。 如渐哥如渐 谢如渐顿了一顿,随后竟然慢慢地恢复了原样,他弯下腰,将楚灵崖轻轻地抱了起来。 谢天谢地谢楚灵崖,危机终于结束了。谢冠几鬼不由同时想到。 第73章 无穷1 两个女孩说说笑笑地走进小巷子,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不停安利说:听我的没错的,这家骚灵网咖可不止是网咖,有帅哥, 有萌猫, 还有好喝的饮料, 我去过一次就不想去别的网咖了,特别是他们那个网管楚小哥,长得养眼性格又好! 真的有那么好,那我可盼着了! 两人这么聊着到了门口, 不约而同咦了一声,跟着不由垂头丧气地哀叹。 骚灵网咖的大门紧闭, 门上贴出了一张A4纸的告示:公告, 因骚灵网咖老板出门访亲,归期未定,网咖暂时关闭, 因此给您带来的不便还请谅解,扫描网咖微信公众号可领取优惠券一份,待网咖再度开业后可兑换多重福利。 雨淅淅沥沥下着,端午已过,空气中还弥漫着粽子的香气, 学生们痛并快乐着准备迎接期末考与暑假, 只有骚灵里头一片安静。 常囿心一下车就往网咖里头奔,在门口看到岳沼,问他:怎么样了? 岳沼便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楚灵崖依然没有醒。 张冲,也就是弑鬼师,带着吊丧木灵苏沫来劫狱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 在那起事件的最后,谢如渐力挽狂澜,吊打张冲等人,包括张冲、苏沫、苏沫的□□吊丧木灵最后都被谢冠、白星辰还有许竹分头带走,逃狱的鬼怪们则有一个算一个全被逮了回来,他们将被带入阴司接受再审判,这一次也不知要加多少刑罚。柳月娥走之前似乎是想说两句什么,最后只是苦笑了一下,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59) 弑鬼师的直播直接被国家层面干涉掐断,常囿心也是到了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真的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唯物主义,就算是华国上层,居然也有应对这些事的神秘机构存在。 好在弑鬼师的直播本身就自带干涉,观众虽多,最后却都不记得发生什么了,特别是因为张冲想要闯常乐鬼狱,所以从他的观众那里攫取了过多的精神力或者说是生气,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迷迷糊糊地观看完了全程,然后一起忘了个干净。看直播的观众尚且如此,常乐市里的居民们自然就更不知道所以然了,大家只知道弑鬼师直播当晚,雨下得特别大,市里面出了好些交通意外,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俗世的国家层面和隐藏于黑暗中的阴司层面,两边同时出手,将这一起本该颠覆无数人三观的恶□□件就这么掩盖了下来,赵志翔等人的尸体被家人分别接回火化,公安最后给了个信邪教误导自杀的帽子,弑鬼师的直播间也顺其自然地封掉了,至于后续产生的一系列影响,诸如规范直播行业啊净网啊等等,那都是后话了。 一切都看似跟之前没有任何改变,只有楚灵崖陷入了沉睡。 谢如渐暴走被楚灵崖拦下的时候,他浑身骨头内脏都碎了,按理是绝不可能活下去了,出人意料的是,三天过去了,楚灵崖虽然气若游丝,命悬一线,那盏代表生命的火却始终顽强地没有灭。 谢冠回地府查了一下楚灵崖的情况,结果发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楚灵崖这个人并不在生死簿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没有哪个活着的人可以置身生死簿外,因为那代表着他们没有生也没有死,既不生也不死。谢冠来回查了好几次都查不出原因来,本来想要上报地府彻查此事,最后被小白拦了下来。 咱俩看了谢老板那么多年,不就担心他会某天出事吗,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劝住他的,你就别在那儿瞎折腾了。再说了,这么大事,你猜上面会不会早就心里有数? 白星辰说得有理有据,谢冠纠结了一阵子,最后终于选择了保持沉默。而楚灵崖,就这样,安安稳稳地睡在谢如渐的眼前,像是童话里的睡美人。 谢如渐坐在楚灵崖床前,看着青年。 几天没有进食,没有人会毫无变化,楚灵崖瘦了一大圈,胡子拉碴,面色苍白,他的呼吸变得十分微弱,心跳也要过很久才会跳上那么一下,但他还活着。 谢如渐不知道青年是怎么在这种状况下活下来的,但他的确活着,就像是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所以舍不得离开。 谢如渐俯下身,从很近的距离打量他。 楚灵崖无疑是长得英俊的,他帅得很古典,闭着眼睛看的时候颇有点古装电视剧里贵公子的范儿,但他其实不是,谢如渐听他说过自己的身世,也偷偷查过他的背景,他的确是个穷苦人家的小孩子,但他靠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地积累财富,在这个世界上闯出了一片天地。 现在回想起来,楚灵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他积极上进,乐观开朗,十项全能还乐意帮助别人,现在已经很少能找到这么纯粹的好人了,何况他还那么有能力。这样的人,却莫名其妙地喜欢着他,跑来做一份试用期月薪1800的工作 谢如渐伸手到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那是他特意做了,打算在楚灵崖转正的时候给他的聘用合同。谢如渐不太懂那些东西,所以按照最简单的拟了条文,他还特地把转正后的薪水那一栏空出来了,本来打算看楚灵崖的直播表现再填,如果确实不错的话,他甚至愿意突破2500的上限,给他2800,但是现在,楚灵崖似乎已经不需要这份合同了。 这算什么啊! 谢如渐眨了眨眼睛,心情复杂地看着青年的脸。 楚灵崖那晚真的买了好多东西回来,除了粽子糖,还有核桃酥、□□花、绿豆糕、蜜饯等等,全都是火车站才有的各地特产食品,他还说打完架跟他一起吃夜宵 小骗子!谢如渐想。 谢如渐神通广大,便是见了东岳帝君也并不会怵,现在却被区区一个凡人给难住了。 如果楚灵崖死了,谢如渐打算去地府捞他,用禁术让他借尸还魂或者重新帮他找个壳子;如果楚灵崖伤了,谢如渐也打算去各处找最好的伤药把他救活,哪怕让他盗仙草也没所谓;偏偏楚灵崖现在是一个谁也弄不清的状态。从楚灵崖昏迷不醒的当天晚上起,他的骨骼竟然开始生长,那些碎裂的小骨头、断骨自发地聚集起来,一片片、一断断的连接,断面重新愈合,变成完整的骨头,到了第三天的现在,楚灵崖全身的骨骼几乎都已经长好了,而他破碎的内脏、身上的伤痕也在慢慢地好转。 这自然不可能是普通人身上会发生的奇迹,但是楚灵崖依然没有醒。 他的魂魄没有跑走,他身上的伤都在好转,但他就是不醒。 就连谢如渐都没碰上过这种状况,无奈之下,他只能翻出楚灵崖的手机,让常囿心帮忙解锁后联系上了他的师门,谢如渐想,没准那位无神观的观主,楚灵崖的义父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许他会有办法把这小子喊醒呢? 然而,让谢如渐没想到的是,无所刚好出远门去了,归期未定,最后他们只联系上了观里一位负责处理日常事务的火居道士,对方表示等无所回来后会马上告知对方,这条线也就暂时断了。 楚灵崖谢如渐轻轻喊了一声,病床上的青年自然没有回应。 楚灵崖,你不是说要和我约会吗,你这么躺着我们怎么约会? 青年依然沉静地躺着,毫无动作,甚至连缓慢的呼吸节奏也没有改变。 谢如渐弯下腰去:你上次不是说想我亲你吗,你睁开眼睛,我就亲你一下。 谢如渐又等了一会儿,楚灵崖一点动静也没有。最后,他闭了闭眼,站起身来。 谢如渐走到旁边的柜子前,拉开抽屉,取出了里头的一个匣子。匣子是深棕色的,表面上绘制着一排排的文字,似乎是符咒。谢如渐打开后,那里头是一个一个小格子,格子里放了些东西。第一个格子里是被槐婆婆还回来的郑子羽使用过的护身符,那里头蕴含的是离断之力,现在已经完全毁损了;第二个格子里是曾属于岳沼的玉雕莲花残片,那里头曾经包裹着回溯之力,现在也基本散尽了;第三个格子里是白竞的桃木牌,那里头曾经蕴藏着空想之力,目前还有点残留,但那应该和白静静相联系着;第四个格子里则是刚刚在和弑鬼师战斗之后,从苏沫体内取出来的东西,那是掠夺之力 是的,张冲所拥有的压根不是什么应许之力,而是掠夺、扭曲之力。 当初常囿心得知了赵志翔四人的许愿内容后,直接给了一个词解释,他说那不就是庞氏骗局吗?所谓的庞氏骗局是如今P2P金融诈骗的一个经典模式,即用高回报来吸纳用户,用新用户的本金作为利息支付给老用户,环环拉伸,直到有一天资金链断裂,始作俑者卷起钱财一跑了之。张冲干的事本质上和这个也没两样。 赵志翔许愿要女朋友,他就把后来许愿的薛晓燕许配给赵志翔;薛晓燕想要变美丽,他就把整形医师方均平作为资源送到了她身边;方均平想要上节目扬名立万,刚好刘月许了愿,于是刘月的资源被送到了方均平手边从头至尾,张冲自己压根什么事也没干,他只是开了一个资金池,做好了弑鬼师宣传,跟着就把那些抱有各种愿望想法的人们吸引到了池子里,然后用新观众的气运来支付老观众的愿望,以此类推。 正因为是这样的应许方式,加上吊丧木灵的加持,最后的结果就是许愿的人实现愿望的方式往往有微妙的扭曲,所有许愿人最后只能落得人财两失的结果。只不过在庞氏骗局里,财就是财,在弑鬼师的局里,财是人命! 苏沫那个所谓女儿说的话是对的,赵志翔四人早就死了,他们的生命随着弑鬼师的名声远播成为了他支付出去的利息,因此他们表面看着光鲜,却早已从内里死亡,而他们的死亡方式虽然多样,却万变不离其宗,终归是做标本这一个词能够概括的。大概是吊丧木灵早已习惯了这种炮制永生花的方式,所以所有死者最后脑袋上都会被割掉一层皮,拿回去依照习俗做成永生花。 谢如渐拿出了那第四枚代表掠夺的碎片,如果他想,他或许可以用这枚碎片来救活楚灵崖,碎片可以掠夺走别人的生命和活力,转而输入给楚灵崖,但是这么做楚灵崖会不高兴!谢如渐在盒子前定定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把碎片放了回去,合拢盒子,将之重新放回了柜子深处。 不能这么做! 谢如渐想,但是楚灵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谢如渐并不知道,当他这么看着楚灵崖的时候,楚灵崖其实也在看着他,也在这么想。 到底我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目前似乎处于透明状态的楚灵崖,站在谢如渐身后,十分之抓狂! 第74章 无穷2 楚灵崖是在被送到谢如渐房里的第二天晚上醒来的, 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谢如渐。 谢如渐坐在他的床头,没有睡着,只是眼睫低垂, 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哀伤, 有点愧疚, 像是在自责,楚灵崖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如渐哥心疼他了。这可把他乐坏了,他一下子就坐起身来,想要趁着自己病撒撒娇要抱抱, 结果他张开手一扑,却从谢如渐的身体里直接穿过去了。 怎么回事? 摔倒在地的楚灵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臂, 后知后觉地发现它们竟然微微带着透明, 像是幽灵的样子。 不会吧,难道我死了? 楚灵崖这么想着,抬头看去, 果然,他的身体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胸口要过好久才起伏一次。所以,他没死,而是离魂了? 这回楚灵崖的反应是那我得赶紧回到壳子里去, 所以他又躺了回去, 然而无论他躺多久,他这个透明的身体就是没法跟他的肉身重新融合到一起。更令楚灵崖感到沮丧的是,谢如渐不一会儿回过神来后,便用十分温柔的眼神看着床上的他,还给他掖被角,跟他轻声细语地说话。换做平时, 楚灵崖得高兴死,但这一次他一点儿也不高兴,因为当谢如渐用那种眼神看着他时,看的只是他的身体,而楚灵崖本人,哪怕跳起来又喊又叫,甚至直接把脸怼到谢如渐的眼前,谢如渐似乎也看不到他。 这不科学啊!楚灵崖想,谢如渐是管理鬼狱的,本身身份也十分特殊,按理来说不论鬼怪妖魔,亡魂生魂,他都应该能看到,为什么看不到自己呢? 几天来,楚灵崖试了各种方法,却始终没能和谢如渐联系上,不仅如此,这几天来看楚灵崖的人和鬼有一个算一个,包括老谢小白,竟然也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最过分的老谢,干脆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当他们在讨论他的时候,楚灵崖就像观众一样坐在贵宾席听完了全程。 他怎么样了? 仍然没醒,但也没死,他浑身的骨骼和内脏本来都被打碎了,但是现在却在重组修复,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不消几天就会恢复如初。 真是怪物一样的复原能力啊,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他不是个普通人。 能拥有真实之眼的本来也不像是普通人。 查到他的寿数了吗?谢如渐问。 谢冠顿了顿:生死簿上没有楚灵崖的名字。 谢如渐诧异地抬起头来:什么? 楚灵崖也:什么?只不过他的什么不会有人听到罢了。 楚灵崖之前看到谢如渐处于危机状态,可能马上要挨张冲的信仰一剑的时候,其实多少是有点意识到谢如渐并不到山穷水尽地步的,因为谢如渐就是这样谨慎的人。既然看到了弑鬼师下的战书,还特地把他支开,那么那人肯定不会打无把握之仗,但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承受那种赌博一般的压力是另一回事。 对楚灵崖来说,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谢如渐底牌用尽,会被信仰一剑伤害,他也无法接受。所以他的身体先于脑子行动,直接就冲了过去,挡在了谢如渐身前。当然,付出的代价是很惨重的,但楚灵崖觉得,值得。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假使他被一剑砍死了,那他就变成货真价实的鬼了,那么或许可以更顺理成章地呆在骚灵上夜班?谁能想到,现在他的确是成了鬼,但却是个非主流鬼,甚至连死亡都轮不到。 人名不在生死簿上是个什么状况,孙悟空吗? 谢如渐问:查得到他的父母吗? 谢冠摇摇头:毫无线索。顿了顿,方才补充道,纠正一下,是找不到线索才对。 这个纠正代表着生死簿上本来应该留有一点线索,但是被人为干涉过,才会找不到,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 谢如渐和两鬼说完,都不由得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楚灵崖,齐齐叹气。 楚灵崖,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灵崖也在叹气:我就是个普通人啊。 尽管是当事人,但楚灵崖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他除了眼睛特殊、血好,原来还能断骨重续,破内脏重生,跳出轮回,不生不死,至于他的父母楚灵崖的印象是空白。 楚灵崖很少会想到他的父母,小时候大概、也许、可能是想过的,但是被无所接回去后,他就不再想了,连同最初想过的记忆都几乎被他遗忘更不用说是对于父母这个词语的记忆。 孤儿院的收养记录说他是在某个夏天被扔在孤儿院门口的,随身物品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写在纸上的名字。纸是普通的纸,没有任何可供辨认的痕迹,只有纸上一管毛笔字写得十分漂亮,但那张纸后来也在孤儿院建筑改造的过程中丢失了,等到楚灵崖被无所领回无神观的时候,他只有自己而已。 无所对楚灵崖很好,加上当时楚灵崖已经被眼睛所累,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成长阶段,因此对于父母的渴求很快就被抛之脑后。人嘛,只有拥有过再失去才会念念不忘,如果从头就没有拥有过,倒反而没那么强求了。 读小学的时候,老师布置功课写作文我的父亲/母亲的时候,楚灵崖也短暂想起过他那对素未谋面的父母,他想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遗弃自己,是贫穷、未婚生子、因为他的眼睛造成的恐慌或是其他等等,奇怪的是,他一次也没有想过他的父母会不会也是特殊的。 真是奇怪,楚灵崖反省,此时回想起来他觉得这显然是不太正常的。一个特殊的婴儿,那么生养他的父母也特殊的概率其实应该挺大,但他却从未往那个方向想过。 谢如渐将盒子收好后,突然转身往门外走去。楚灵崖赶紧跟了上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楚灵崖停了下来,因为他出不去。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60) 楚灵崖是在今天早上发现的这件事,他这个特殊的魂体一走到门口就会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给挡回来,压根没法离开身体所在的这间屋子,所以如果他一辈子都回不到躯壳里,他一辈子的世界将只剩下这个房间而已。这无疑是个令人心慌的结论,好在谢如渐最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楚灵崖沮丧的时候可以靠接近谢如渐来消磨那些负面情绪。 尽管现在谢如渐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他,楚灵崖也没敢做出什么逾矩的举动,他只敢偷偷摸摸地去牵一下谢如渐的手,这个牵,其实也不过是把他自己的手叠到谢如渐的手上而已,他既碰不到,也感觉不到谢如渐的温度,但这样也足够了。楚灵崖想,总会有办法的,如渐哥没有放弃他,他也不会放弃,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令楚灵崖感到惊讶的是,这一次,当谢如渐走出门去的时候,就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一般,他竟然也晕晕乎乎地被带出了屋子,再一次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屋子外头正是楚灵崖之前进入第六扇门后看到的庭院,此时这里依然被无尽的霹雳电光所笼罩,碎片残骸到处漂浮。 如今谢如渐的身份已经彻底明确了,他就是一千八百年前的谢观玄,观玄宫传说中本该继承宫主之位却因为走火入魔被师父赶出宗门,最后在一夜间屠灭全门,后来又被明净法师等人镇压的谢观玄。 如果不认识谢如渐也就罢了,既然认识他,楚灵崖当然不会相信这虚无缥缈的传言。楚灵崖有足够的自信谢如渐不可能是走火入魔的邪恶之徒,这不仅是因为他对谢如渐有爱慕之心,还因为楚灵崖有一个羞于启齿的小秘密。 没有一个人的爱是无缘无故的,一幅画或许能让一些人一见钟情,楚灵崖喜欢谢如渐却是实打实地因为谢如渐是他的梦中情人从很久以前开始,谢如渐就时不时出现在楚灵崖的梦中,陪着他一直从少年长大成人。 那时候,楚灵崖年纪还小,因为是孤儿,眼睛又特殊,尽管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实则十分缺乏安全感。无所当然是个好人,但毕竟是个单身男人,他对于楚灵崖的照顾是真心实意的,却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比如一个寄人篱下又与众不同的小孩子的心理需求。 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因为无所在这方面的疏忽才使得楚灵崖有了差点被恶鬼吃掉的惨痛教训。那件事后,楚灵崖人虽然被救了回来,精神却险些崩溃,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谢如渐突然出现在了楚灵崖的眼前。 直到现在楚灵崖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梦,或许也可能是幻觉?总之,他开始看到谢如渐,他看到谢如渐在霜竹林里练武,动作流利潇洒,宛如一羽飘逸出尘的灵鹤;看到谢如渐在灯下读书,读到有趣的地方,会不自觉地微微扬起唇角;看到谢如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屋檐底下看雪,然后很小心地伸出手去接住那些雪花,打量周围见无人发现他后,才会伸出舌头孩子气地舔一舔,然后凉得皱起了眉头 童年的楚灵崖很孤单也很没有安全感,梦中的谢如渐却让他有同类之感,尽管谢如渐看起来比他要年纪大些,更不苟言笑一些,但他的眼神常常令楚灵崖想到自己。 楚灵崖是一个人,在楚灵崖的梦里,谢如渐似乎也永远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习武、一个人修道、一个人赏雪等到楚灵崖大一些了,他常常忍不住想,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合该身边围绕着一群仰慕者才对,为什么他也那么的孤单?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楚灵崖在无神观的库房里偶然翻到了一个古老的卷轴,打开之后大吃一惊,那里头画得不是谢如渐又是谁?楚灵崖拿着卷轴去问无所这画哪儿来的,无所也说不清,猜测大约是观里的前人留下来的,楚灵崖便将这幅画要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从那时候开始,楚灵崖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找自己的梦中情人,他有种没有理由的发自直觉的信心,那个梦中的少年一定就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而总有一天他们会遇见! 再接下去的故事就是寻找,一路寻找,不停寻找无所知道了楚灵崖的想法后,竟然没有笑话他,反而也帮着他一起寻找,终于,在楚灵崖高中最后一年,他听说了在常乐市有家骚灵网咖,网咖的老板跟画中人长得很像。 楚灵崖没有第一时间跑去找谢如渐,尽管他很想,但他还是忍耐着考出了好成绩,不仅上了重点大学,后来还出国深造。 他还太小了,臂膀不够结实,胸膛也不够可靠,只有成为一个足够好的男人才能有资格追求谢如渐,楚灵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终于等到了今年,学成归国,他便迫不及待地来了常乐市,来到了谢如渐的面前。 一切都是值得的,所有的付出和跋山涉水,换来的都是值得。 楚灵崖看着谢如渐,心想,算了,如果真的一辈子回不到自己的躯壳里,只能一辈子像个透明泡沫般跟着谢如渐,那么他也认了。 就在楚灵崖这么想的时候,谢如渐停下了脚步,楚灵崖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又一次来到了骚灵后院的渡口,谢如渐迈开步子,水里的石板再度浮了上来,没一会儿,他们便走到了那扇石砌大门前,只不过这一次谢如渐绕过了大门,往后走去,不一会儿,顶天立地的大槐树便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槐婆婆,我来找你取我的东西。谢如渐说。 第75章 无穷3 槐婆婆?楚灵崖看着那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棵老槐树。 万物皆有灵,楚灵崖知道骚灵的老槐树不是俗物,但用他的眼睛去看老槐树的时候, 他总是看不到灵在哪里, 现在才知道, 或许庭院里那株只是个分枝又或是表层,真身在此处,他看不到也属正常。 老人正用炉灶煨着汤,雪白的汤汁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即便楚灵崖闻了都有点忍不住,想要探头去尝一口, 不过一来楚灵崖现在只是个虚影, 二来他自己的血就是类似的东西,他太熟悉这感觉了。看起来很好很棒很诱人,底下的坑可大着呢! 楚灵崖想到此, 不由看向谢如渐,他要来取什么? 槐婆婆伸出青葱玉手,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小口,似乎觉得味道欠妥, 转身从旁边的一个口袋里抓出一把不知什么东西撒了进去, 而后那汤汁便开始由白转黑,香味也变成了臭味,楚灵崖不由得皱起眉头,谢如渐却没有丝毫表情变化。槐婆婆观察了那变成黑色宛如泥沼的汤汁一阵子,随后盖上盖子,把炉火收小了点, 才看向谢如渐。 你想清楚了?她问。 想清楚了。 你已经不是过去的谢观玄了,启动观玄晷对现在的你来说既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同时也是一件不一定能成功的事,如果一个不留神,你很可能会迷失在时间的乱流之中,再也回不来。 什么!楚灵崖一听就跳了起来:如渐哥,你不要干傻事啊,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好不好!实在不行的话,我就这么躺着也行啊,真的,躺着多舒服啊! 可惜谢如渐根本就听不到也看不到楚灵崖,所以即便当事人一千一万个反对也没能影响他的决定。 我知道。 以你和观玄晷现在的状况,且不论这次使用是否成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谢如渐顿了顿:我坚持。 槐婆婆像是有些讶异地看向谢如渐:这么些年来有多少人劝过你,你都没有改变过主意,好容易恢复到现在这个状态,眼看着成功就在眼前,你却打算另作他用? 怎么用观玄晷是我的事情,与槐婆婆您无关。 槐婆婆点点头:那行吧,汤好了。她打开锅盖,不过这么一小会儿,刚才黑得发臭冒泡的汤汁居然复又变成了透明的液体,刚才的臭味也变成了一种淡淡的冷香,像是冬天带雪的冷风,清冷洁净。 我还真没想到,有一天,你喝下这碗汤竟然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子。 楚灵崖不是不相干的什么人,他是我请来的优秀员工,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对他负责。谢如渐说着,接过汤碗,一饮到底。 楚灵崖急得跳脚,却无能为力,同时又因为谢如渐的话,心里泛起了极其微妙复杂的感受,既酸又甜,既为谢如渐担心又实在是高兴于他对自己的看重。 谢如渐喝完汤后便朝着槐婆婆伸出手,后者取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匣子,打开后,里头有一块成人巴掌大的疑似罗盘的东西,上面除了有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经纬度,最引人注意的是盘子中央有一个浮岛,里头有悬浮于油液当中的一只眼睛。这眼睛好像罗盘的指针一样可以旋转,造型与骚灵鬼狱那栋建筑的样子一模一样,质地却非金非银非玉,疑似某种稀有矿石。这矿石拥有十分独特的光泽与折射率,当人们凝神注视这只眼睛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被某只活物的眼盯住的感觉。 那视线还不是面对面的传递,像是隔着遥远的时空,从很高的地方传来,像是来自过去,亦像是来自未来,像是高高在上,又像是深藏于幽冥之下。楚灵崖只是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受不了,感觉很微妙,不好形容,如果非要概括,就是难受。而谢如渐拿出了那方罗盘以后,便来到大槐树底下,双腿盘坐,将罗盘放置于自己身前,随后拿出了一样东西。 楚灵崖的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谢如渐拿出来的是他曾经赠予谢如渐的那柄木梳。 曾经被折断的梳子如今已经被修补好了,手工有点粗糙,一看就是谢如渐自己干的,但毕竟还是补好了。楚灵崖看着谢如渐轻轻摸了摸那把梳子,随后将之放在自己跟前,在观玄晷的左边,而后又拿出了一样东西,是楚灵崖的身份证。 楚灵崖: 靠! 楚灵崖还来不及哀叹自己的身份证照片拍得很丑,跟着就见谢如渐虚虚一指那观玄晷,晷中眼睛以外的部位便飞快地转动起来。里三圈中三圈外三圈,原来这观玄晷内部总计由九圈组成,每一圈上都标注有复杂的信息,九层圆圈飞快地旋转组合,如同命运,如同时空,在无数的繁复选择中,它在反复试探,寻找过去的线头。 随着观玄晷的不断转动,这个槐岛也产生了变化,原本看来像是泥沼的地面上泥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透明光滑的镜面,旖旎的七彩光芒以观玄晷为中心,向着槐岛四面八方扩散开去,形成了一波波的水纹。楚灵崖看着看着只觉得眼前一花,跟着整个人便产生了失重的感觉。这个过程很快,转瞬之间他便头上脚下立稳了脚跟,随后发现自己跌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空间之中。 这是楚灵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大概能猜到谢如渐想要做什么,后者一定是想要利用观玄宫继承人的独特力量,观测过往,找出他的身世,了解他的身份,以便于找到治疗他的方法;楚灵崖也从老周讲故事的描述中想象过观玄宫的厉害,尤其是被誉为不世天才的谢观玄的厉害;但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证则是另一个概念。 谢如渐太厉害了!楚灵崖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不由发自心底的赞叹! 古人说宇为空间,宙为时间,宇宙连在一起便代表了生命诞生成长逝去的全部,古今文人描述时间大体离不开几种比喻,有说时间如奔腾不息的江河湖海的,有说时间是璀璨浩瀚的星河的,也有说时间是天宫之中的藏书楼阁,古往今来无数朝代尽在卷帙浩繁之中,轻轻翻开一页,便是百年的针锋相对,厮杀融合,但楚灵崖从未想过,原来谢如渐眼中的时间是这样的。 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摩崖石刻! 不尽的青山由近及远,层峦叠嶂,连绵不绝,所有山上均无树木野草覆盖,亦无怪石嶙峋,只有平整的、四四方方的一面面巨大山壁。从这里到那里,从高处到低处,每一块崖壁上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有的字迹潦草狂放,有的字迹工整秀丽,还有些楚灵崖压根看不出是字还是画。扑面而来的这些石刻配合厚重的山岩,给人的感觉是苍凉大气,仿佛一眼望去便见着了千万年的时光在此流淌凿下的痕迹。 原来时间还可以是这种形状的,是工整严谨的记录,是亘古不变的真实,也是刻入山岩骨骼深处不朽的足迹! 还没等楚灵崖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便感觉自己忽而飞了起来。谢如渐如同一只飞鸟,正在这片茫茫石刻海中起落翱翔,他的手里拿着一根手杖,杖顶正是之前观玄晷中那只眼睛,此时这只眼睛正在东张西望,仿佛是在从这十万百万大山的石刻之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而他的脚下则是一方光影流动的虚幻罗盘,正是这东西载着谢如渐在这片石刻海中遨游。 谢如渐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第一个目标,楚灵崖只来得及从那密密麻麻的小字里看到灵崖两个字,便感觉扑面而来一瓢冷冷的清水,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耳朵听到嗡嗡的声音,如同隔着水传来,不一会儿便清晰起来。 楚灵崖,你这么彪悍,将来看哪个人敢娶你! 谁说姑奶奶要嫁人了,等俺长大了,俺还要反过来娶老公呢! 楚灵崖的眼前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屁孩,穿着典型的初中生制服,看年代应该是现代,可能不是近几年,但不会太远。 错了。 楚灵崖听到谢如渐轻声叹息,出水的感觉传来,周围的景致又变清晰了,谢如渐手杖上的眼睛再度飞快地张望起四周来,很快择定了新的方向。不一会儿,他们又来到了一处石壁前,这次楚灵崖看清楚了,谢如渐举起手杖,那上头的眼睛就像是活物的眼睛一般仿佛飞快地扫过了面前石壁上的字迹,随后其中的某个部分便发出了淡淡的金光,跟着谢如渐便将那只眼睛当做图章一样印了上去。 入水出水的感觉再度传来,这次楚灵崖看到了一幢老旧的大房子,透过房子的窗户能够看到里面一间屋子里靠窗的位置放着一个摇篮,一个婴儿躺在襁褓中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个地方看。楚灵崖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他是在看院子里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淡淡的鬼影,是一个蹲在地上刨土的死掉的小孩。 这是我?楚灵崖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个婴儿,没什么人会有类似的经验。还没等他心情复杂完,谢如渐的声音传来:方向对了,但还不够早。 于是再度入水的感觉涌来,出水的时候是一个夏季大雷雨的天气,楚灵崖看到电光之下,一个襁褓里的婴儿被扔在雨夜的孤儿院门口正在哇哇大哭。他哭不仅是因为被父母抛弃,也不仅是因为淋着大雨,更因为此时鬼影憧憧正围在这孩子的周围。 那些鬼怪在如今的楚灵崖看来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不过是些孤魂野鬼,缺胳膊少腿的有,衣着古旧的有,一看就是当地的土著,恐怕已经失去了转世投胎的条件,甚至要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但在当时的婴儿楚灵崖眼里,它们必然是无比可怕的!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61) 就没有人来帮帮他不,我吗,再这么下去,那些鬼会要了我的命的! 谢如渐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尽管结果就摆在眼前,二十多年后活蹦乱跳的楚灵崖足以证明当时的他得到了救助,但是此时此刻,站在大雨里如同看客一般直面当年的一幕还是令他皱起了眉头。 还得再往前。他嘀咕了一句,时光再度逆转起来。 然而这一次却像是卡带了一样,时间往回只倒了几秒钟,他们就又被带回到了同样的场景。谢如渐又试了一次,然后果断住了手。 难道有断点?他轻声道,再一次出水的感觉传来,楚灵崖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那摩崖石刻的连绵库藏之中。 谢如渐再度驱使那只观玄之眼,这一次他飞了比较久的一段时间,这也让楚灵崖不禁为这时间大海的广阔而咋舌。 山岩复山岩,石刻复石刻,楚灵崖跟着谢如渐在石刻海中不断飞翔,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后,谢如渐才停在了一方石刻底下。 这石刻特别大,上面的字也特别多,楚灵崖抬头看了一眼便觉得头晕脑胀,他猜这上头的字即使没有几千万,应该也有几百万,这好像是对某个特别长寿的朝代又或者民族的历史记载,楚灵崖粗粗一扫便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帝王谥号、生卒年月以及生平记录。 难道我的身世会在这片石刻当中?楚灵崖反复端详这石刻,却没有任何特别的感受。 谢如渐似乎也有点拿不准,这一次他没有贸然进入到时间之中,而是拨弄着手里的手杖,仿佛在思考什么。借由他的动作,楚灵崖才发现谢如渐手里那只眼睛的光彩似乎不像刚出现的时候那么夺目了,眼下这只眼睛虽然仍散发着奇异的光芒,但却已经是淡淡的了。 进入时间之中会消耗观玄晷的力量! 楚灵崖瞬间领悟了其中的要点。结合槐婆婆的话来解读,谢如渐以前拥有强大的观玄能力,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部分甚至全部?然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来恢复,在这期间将观玄晷交给了槐婆婆保管,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因为某个目的重启观玄晷,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他却舍弃了自己原来的目标,为了救回他这个网咖员工,提早动用了观玄晷的力量。 楚灵崖望向谢如渐,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说感动或是爱慕仿佛都太轻了,他只知道无论今后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他对谢如渐的爱意! 如渐哥,以后换我来保护你!楚灵崖轻声说道。 忽然间,楚灵崖的灵台一震,不由自主地向着某个方向看去。不远处有一块又矮又小的石刻,相当不起眼。如果说眼前的石刻如同一座高耸的山,那么那块石刻不过是块碑,不,可能连碑都算不上,因为那东西高度不过只到楚灵崖的膝盖,而且此时是倒在地上的,看起来样子十分凄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楚灵崖对那块石刻无比在意。 谢如渐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将手杖举起,朝着面前巨大的石刻盖了过去,就像盖一个印戳那样,随着他的动作,眼睛上的光芒在迅速地暗淡,而那种如同被水流浸没的感觉再度传了过来。 不对! 楚灵崖的脑海里几乎是第一时间蹦出了这个词,不是这里,是那里! 情急之下,他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了谢如渐手里的那根手杖,向着那方矮小的石刻飞去。楚灵崖没想到,这一抓竟然吃到了力,他明显感觉到了手杖另一端有一股拉力,谢如渐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手杖,因为这个拉扯的动作,观玄晷变作的手杖没有盖实,眼睛的光彩褪去了一大半,只剩下眼球最中心的部位还有一点米粒大的七彩光芒在忽明忽暗地闪烁,像一盏电力不足马上就要熄灭的灯。 楚灵崖?谢如渐不敢置信地轻呼出声,你在哪儿? 楚灵崖来不及解释了,他眼中所见,那方矮小的石刻竟然正在飞快地变透明它似乎是会隐藏自己和转移自己的,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大力拖着谢如渐朝那里赶去。好在谢如渐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很配合地跟上了,两人如同一道合在一起的流光在那石刻彻底消失前,闯了进去! 第76章 无穷4 姑娘, 醒醒,到了! 楚灵崖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蓝天白云, 天穹干净得他有些不适应。 姑娘?哪个姑娘? 姑娘, 我得回城西车行报道, 你在这儿下,再往前走一小会儿就能看到城门了。 楚灵崖看向说话的人,这是个典型的车夫,穿一身电视剧里才有的古装, 一脸的笑容可掬。楚灵崖又低头看看自己,一身丁香色的猎装, 鹿皮小靴子, 一个小包袱,嗯,有胸。 楚灵崖一下子有点懵逼, 我怎么成女的了? 想是这么想,他面上不露声色,从装满稻草的牛车上跳了下来:多谢您了,大叔。 哎,出门在外, 谁还没个需要人帮忙的时候, 不必多谢。车夫说,不过近些时日此地有些不太平,你一个小姑娘家,只身出门在外,千万要多加小心。说完,这车夫便挥着鞭子, 赶着牛车离开了。 楚灵崖目送车夫身影消失,方才打量四周。 脚下是一条大道,旁边有个茶寮,一个棚子,三张桌子,三四个客人正坐在那儿喝茶休憩,再往前看,远处有座城池,看来就是大叔说的城门方向了。 我不是在回溯历史么,怎么穿越了?这是进到历史里来了?楚灵崖百思不得其解,更令他不爽的是,谢如渐并不在他身边。明明是一起进来的两人竟然失散了! 楚灵崖适应能力向来比较强,此时境况虽然诡奇,但他还是稳住了心神,决定先把处境了解清楚再说。思及此,他便主动朝着茶寮走去。 贵客一位,到~~~茶摊的伙计见楚灵崖过来,拖长了声音热情喊道,姑娘这边请!一边忙不迭地抹凳擦桌,请他坐下。 楚灵崖说:来碗凉茶。 好咧。那伙计应了一声,便从一旁的茶缸里舀了满满一碗茶水端到楚灵崖跟前。楚灵崖也不知道该付多少钱,左右扫了一眼看到别人桌子上排出来的铜钱才大略有了数。他摸了摸腰间,找到一个束口袋,从里头找出来三文钱,递了过去。 谢谢您咧。伙计乐得眉开眼笑,楚灵崖这才想起来,人家那三文钱的桌上好像是有三碗茶汤,他这一碗就给了三文钱,得,小费都给上了。 天青日和,周围一片安宁,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什么地方。 楚灵崖喝着凉茶扫了一眼周围,旁边一张桌子上坐着似乎是一家人,夫妻两个带了三个孩子,此时孩子正在一旁玩闹,抓着泥巴互扔,当娘的忙着喝止,当爹的只在一旁笑嘻嘻;另一桌是三个男子,有年轻也有年长些的,不太多话,像是出门做生意的,正在讨论哪里的香料卖得便宜;另一桌上只坐着孤零零一个女人。 楚灵崖看到这女子的时候微微愣了一下,这女子穿着朴素,衣服洗得泛白,还打着补丁,看起来家境不太好,一头花白的头发和看起来有些阴郁的相貌更让人觉得她应该活得不是很好,而且年纪也比较大了,然而她的肚子却鼓起了一团,显然有孕在身。她就这样一个人坐在那里,喝着茶水,看得楚灵崖直皱眉。 这女子的家人到哪里去了,怎么放着一个孕妇独自出门在外? 楚灵崖正这么想着,那孕妇便站起身,直接走了。 她没付钱 楚灵崖忙喊:哎你喊到一半,楚灵崖又顿住了。那孕妇怕是付不起茶钱。算了,他刚才已经多给了,就当是补了孕妇那杯粗茶的钱吧。 茶馆的小二走了过来:姑娘,您叫我吗? 楚灵崖顺势打听情报,问:小哥,我初来乍到,你能给我讲讲此地风俗吗? 此时约莫是下午,旁边桌几个茶客喝完茶都起身走了,伙计收拾了桌子见没有别的客人,便也乐得坐到楚灵崖旁边给他讲这儿的事,楚灵崖很快从他口中大概了解了此时他的处境。 此时竟然是武周掌权年间,女帝武则天登基已两年有余,年号天授,前方的城池乃是青州广阳县,时间则恰巧和楚灵崖来之前的现代时间差不多,算农历是五月十二,也就是公历的七月多。长夏已至,正是蝉鸣嘹亮,炎热难当之时。 楚灵崖又问那伙计最近这一带有什么异常之事,刚刚那大叔说最近有些不太平,这让他有些警惕,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被带进了过去的光阴里,但既然被带进来了,总有原因,一切异常都可能是原因之一。 楚灵崖这么一问,刚刚还热情似火的伙计一下子脸色就有点异样,他左右看了两眼,方才压低声音说:这事官府里头不让说,说了要被拉去打板子的,您要是真想知道,进了城,去告示栏那儿看了就明了。 楚灵崖心想,什么事情这么值得戒备,民间竟然连说都不能说,莫非是什么有损官府颜面的事情?正想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辚辚车马声,中间还夹杂着妇人的痛哭呼喊。这下茶摊伙计的脸色就更难看了:真晦气,怎么怕什么就来什么? 楚灵崖循声望去,不一会儿便见一辆驴车远远地驶了过来。那驴子被一个老人赶着,后面拖着个板车,板车上放着不知什么东西,上头盖了张草席,一老一少两个衣着寒酸的女人随车而行,边走边哭,嘴里念得也是电视剧里常见的话语,一个是我的儿啊,你怎么命那么苦啊,另一个则是夫君,你怎么能扔下我不管了,看来车上装的是具尸体,死者就是这老人的儿子,女人的丈夫。 驴车赶了过来,刚好路上有块石头,被颠了一下,草席滑开了一角,楚灵崖便见到了底下的死者,不由愣了一愣。从那年轻女人的年纪来看,这男人至多也就是二三十岁,草席下那张面孔却枯瘦干瘪,眼窝下陷,甚至连头发都是花白的,活像已经有七八十岁,如果不是两个女人嘴里喊得清清楚楚,楚灵崖简直要怀疑死者是那老妪的丈夫。 哎哎你们赶紧把他盖好了,别冲撞了我家的生意!茶摊伙计嫌晦气,一个劲地骂道,就差弄盆黑狗血泼一下了。两名妇人不敢顶嘴,赶紧将草席拉好了,掩面哭着往前去。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楚灵崖还是皱了皱眉,他似乎还从死者眉心看到了一点将散未散的鬼气。如果他没看错,这人,恐怕是被鬼害死的! 怎么又多了一个,这都是第几个了。 第六个了。 哎,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几名路人走过,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显然也看到了刚才过去的那辆板车。楚灵崖赶紧将杯中茶水饮尽了,站起身来,赶了上去。 大爷,大爷! 聊天的几人回过头来,见是个年轻姑娘,脸色便都比较和蔼。 姑娘,你是喊我吗? 大爷,我想问问,前面那辆车是怎么回事? 那大爷压低声音说:是西城刘寡妇家的独子,前些日子出门办事没了音讯,这不,刚刚人在林子里找到了,却死了多半有几天了。 唉,青天白日的,真是造孽啊。旁边一位大婶感叹着,手里还捏着串佛珠在那儿念经。武则天因着自己曾经出过家,所以十分崇佛,执政之时,民间风气亦是崇佛抑道,不过此时这大婶的举动里却透着浓浓的恐惧。 楚灵崖问:我是从外地过来探望亲戚的,刚刚听茶摊的伙计说最近这青州县城里头不太平,一连死了好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莫非是有大盗盘桓于此? 哪儿能大爷刚要说什么,就被大婶拉了一下,于是又中途改了口,大盗也不是呃不可能,总之天晚莫要出门,小心仔细些准没错的。说完这些,他们几人也不再肯开口多讲了。楚灵崖见问不出什么来,便也识趣地闭了嘴,只捡些风土人情,城中布置来问,不一会儿,几人就到了城门口。 楚灵崖原先还担心进城是不是要查身份路引之类,谁想到轮到他的时候,拦是被拦下来了,但是守城的官兵看了他两眼,眉眼就放松了,不仅直接就把他放了进去,还指点他进去以后往哪里走。 沿着这条街走到底,右转,过两个街口再左转,一路往城北去,见着一个荷花池子旁边的大宅子就是。说话的士兵态度还挺尊重,让楚灵崖感觉自己身份不俗,但对方又没喊他什么称谓,比如某某小姐某某郡主之类,那好歹也是个身份证明,现在这样看起来像是对方并不认识他,但却因为某种原因早知道了他会来。 楚灵崖灵机一动,问:敢问这位大哥,这城里哪儿有旅店,我要找个投宿的地方? 那士兵道:知县大人已经将列位贵客的住处都安排好了,就在城南的云来客栈,进城后不远便能看到。他说着,又巨细靡遗地给楚灵崖把客栈怎么走说了一遍,怕楚灵崖搞不清楚,还给找了张纸,画了幅简易地图上去。 楚灵崖道了谢,这才往城里去。 青州县城不大不小,街上人算是挺多,不过大家伙的脸上都有些紧张,看起来像在担心什么,路上遇见只是匆匆行路,不愿多看他人也不肯多发一言。楚灵崖先找到云来客栈,掌柜的看了他两眼,便马上给安排了住宿,还说不收费用,楚灵崖这次看分明了,对方是看了他腰间挂着的一个令牌。楚灵崖将那块四四方方的小令牌拿下来看,只见正面写了个青字,反面是广阳县衙制几个小字,看来这就是这副身体的原主被优待的原因了。 楚灵崖先到房里检查了一下自己随身物品,见那包袱里头是几件换洗衣物,几瓶药,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剩下的是一杆黑漆银星的小秤,同样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他对着铜镜照了照,终于把自己现在的样子给看全了,柳叶眉,杏眼,长得很英气,算得上是个美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跟他本人的相貌还真有几分相似。 楚灵崖放好东西出来,先去找掌柜的打听,问:有没有叫谢如渐的人在此投宿? 掌柜的说没见着,楚灵崖又问这城里有没有其他客栈,他想着这个身体到底是什么身份要办什么事暂时跟他也没大关系,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着谢如渐。打听之下,城西另有一间小一些的客栈,条件不太好,多是给贩夫走卒来往客商住的,楚灵崖谢过了刚要出门,却听门外一片人声,几个衣着鲜亮的美女走了进来。 打头的美女穿一身芙蓉色的裙子,生得娇艳动人,刚好与楚灵崖打了个照面,似是微微一愣,那张如桃李一般漂亮的脸孔上,细细的弯眉便蹙了起来。 楚灵崖不疑有他,正要继续走自己的路,谁想到后面进来两个少女,见到他便大呼小叫起来:曲小荷,你怎么也在这里!这么说着,还挡在了楚灵崖跟前。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62) 楚灵崖看了看左右,终于确定是在喊自己,行吧,名字终于也知道了。 楚灵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跟自己这个身体又是什么关系,只得含糊道:嗯嗯。 刚刚讲话的是个穿鹅黄衣裳的少女,长得也算漂亮,就是面相看着就挺跋扈,跟其他两人一样,这三位身上都佩了剑,看来是惯于行走江湖的人物。那少女道:上回是我们小姐人美心善才不跟你计较,想不到你还敢追到这儿来,你这次要是再敢作妖,可别怪咱们不客气! 一旁另一个杏色衣服的少女则道:算了算了,咱们灵星门事情可多着呢,哪有时间跟她计较。这普天下骗子多了去了,咱们要是一个个计较过来不得累死啊。这一听就是老阴阳师了。 楚灵崖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脑子里则在飞快地琢磨几人的关系,首先他们一定是认识的,其次他们有过节,再次中间那个芙蓉美女是三人的老大,灵星门嘛,听起来像是什么了不起的门派? 你什么态度啊,跟你说话没听见啊!楚灵崖不开口,那鹅黄衣服的少女就又暴躁起来,明明是她们出言伤人在先,现在反而怪别人态度不好。 春蕊,不得无礼。芙蓉小姐终于开口了,声线柔美动听,一听就是女主角的料,客栈里还有几个男客在,这会儿眼睛都黏在这位小姐身上拔不下来,但是很可惜,楚灵崖不吃这一套。 楚灵崖说:嗯,不计较。我还有事,先走了。 芙蓉小姐面色微微一沉,随后又恢复了那副娇柔可人的模样道:上回那事,其实我知道你多半也不是故意的,既然都过去了,也没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咱们不如各让一步,就此算了。只不过此次青州夜鬼杀人一事十分凶险,你们观玄宫如今只得你一个传人,若是在这里没了,也是可惜,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楚灵崖猛然转过头来:你说什么?观玄宫? 曲小荷竟然是观玄宫的后人?算算时间,谢如渐还是谢观玄的年代距离现代一千八百年,而天授二年距离现代是一千三百多年,想不到五百年过去,观玄宫仍然艰难地维系着,只不过走到这个年代,似乎已经只剩下曲小荷这唯一一个传人了。 第77章 无穷5 谢如渐睁开眼睛, 一开始有点记忆混乱,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在使用观玄晷的时候,通常会有两种回溯历史的状态。一种是直观的看, 就像之前几段历史一样, 使用者纯粹作为旁观者对过去发生的一切进行观察, 无法干涉历史,也无法跟过去时光中的任何人交流,就像看电影,只不过是虚拟实景的方式, 另外一种则十分罕见,就是他现在这样的, 附着式。 谢如渐此刻便附着在一个男人身上。 说是附着而不是附身是因为谢如渐此时与这个男人无法分离, 但他并没有控制这个男人身体的权限,这个男人的意识正常存在,同时没有意识到谢如渐的存在, 他们就像是被偶然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固然同呼吸共命运,却既不相识也不相关。 附着式的介入过去往往代表着这段历史很可能与使用观玄晷的某个人有关系,既然不是与谢如渐有关系,那么就一定是和楚灵崖有关了。 想到楚灵崖, 谢如渐终于轻轻的、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地府查不到楚灵崖的寿数, 鬼差也看不到楚灵崖的魂魄,他的身体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有一阵子谢如渐真的感到绝望。 那个总是喊着如渐哥如渐哥还像小孩儿似的管他要奖励,给他塞粽子糖吃的家伙到哪里去了?该不会就这么消散在尘世间了吧,就算没有消失,再醒过来的时候, 他还会是他吗?然而现在,谢如渐至少知道,楚灵崖还在,只不过一时半会儿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 既然还在就有希望,总能找到办法的。至于明明是在回溯楚灵崖的身世,怎么会突然回溯到了很久以前,谢如渐相信自然有办法解决。 主人。 谢如渐跟着那个男人回头,看到了一个弯腰行礼的手下。□□,这男人站在林子里的深潭旁边好一阵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也拜此所赐,谢如渐看清楚了这男人的相貌。 大概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相着实称得上英俊不凡,只是颊削唇薄,眼尾上扬,黑眼圈也有点重,不言不语的时候,无端端看起来就带了几分鬼气。 影鬼已查探过几处陈尸之所,现场均留下了艳鬼苏毓秀的气息,那女鬼足迹断在了前方青州广阳县,想必是被主人击伤后一路仓皇奔逃并四处作案采补,如今已是藏匿起来了。 青州广阳?男子声音里带了点淡淡的疑惑。 青州广阳谢如渐也慢慢蹙起眉头,这地名为什么听着有几分熟悉?他苦思冥想,然而人活得久了,脑子却只得一个,实在记不了太多的事情,便只能把记忆挑挑拣拣的打包分类,删的删,存的存,留的留,要等他全部想起来,多少还得花点时间。 想起来了,男人道,是供着那颗佛舍利的地方吧,那便进城看看。 佛舍利?谢如渐的脸色猛然一僵,记忆一点一点地被他从仓库里取出来,逐渐织就一张叙述历史脉络的文字地图。青州广阳、艳鬼杀人、佛舍利鬼王 谢如渐愣住了,他是鬼王华阴? 曲小荷,不,楚灵崖很快在城中心找到了布告栏。 人们从它旁边经过,全都来去匆匆,似乎害怕多看一眼就会着了道似的,只有楚灵崖一个人走过去,大大方方地驻足观看。 两根柱子架起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上头全都贴着同一系列的通告,原来自上月初七至今,广阳县城附近一共死了六个人,死者均为男性,彼此多不相识,均是在日中出门办事或是走亲戚的中途离奇失踪,等到再找到的时候,人已经凉了。 凉也就算了,明明最大的不超过45岁,结果发现尸体的时候,居然都成了白发苍苍,皱皮皱骨的老人,且身上均无致命外伤,只有脚底心有一个像是被什么虫子叮咬过的小洞,或右足,或左足,并不统一。洞中多半渗出过血丝,当然发现的时候已经干了。民间盛传尸体脚底心有伤痕乃是艳鬼想要吸人精血的时候使的手段,她们会用罗刹骨做的锥子从脚底心将人凿晕,然后再行吸血,因此广阳的老百姓都认为这些人都是被妖鬼给害了。 亡命之徒虽然恐怖,至少有形,妖鬼却是无迹可寻的,这传言一出,顿时闹得满城人心惶惶,当地官府想尽办法都没查到线索,最后只能贴出告示普天搜罗可以解决问题或是提供线索的人,给出的奖励很诱人,是一颗佛舍利。 说是佛舍利,其实是僧舍利,毕竟能有高僧大德留下的舍利已经十分难得,广阳县这一颗据说是来自五百年前赫赫有名的明净法师,也就是那位据传当年领头镇压了观玄宫走火入魔的谢观玄的大师圆寂后的小指骨。至于是怎么来的,没对外界细说,据说是保真。 广阳县开出如此重的悬赏,自然吸引了修行界的众人。此时佛教地位崇高,一颗佛舍利对于佛门来说,荣誉价值远大于实用性,而对处于被压制状态的道门等其他玄门门派而言,佛舍利固然对他们没有太大用处,但是如能在这次案件中崭露头角,扬一把名,那对于后续扩大门派,多收信徒有直接作用,也因此,造成了如今一座小小的广阳县城内群雄云集的场面。 楚灵崖把事情来龙去脉搞清楚后,大概便知道了曲小荷属于后者。 可惜曲小荷现在变成了楚灵崖,他对于光耀观玄宫可没有什么迫切心理,但是曲小荷毕竟是观玄宫的人,楚灵崖想,如果谢如渐也来到了这个时代,或许早晚会找上门来。想到这里,楚灵崖又有些疑惑,根据之前那个老周讲故事所说,谢如渐在一千八百年前就被明净法师镇压了,那么一千三百年前的的这个时代,他的历史本尊应当也存在着吧,那么他此时会在哪里呢,仍然是常乐鬼狱吗?如果真是的话,那谢如渐或许会受制于这段历史,无法走出常乐鬼狱,需要楚灵崖前去找他。 正在楚灵崖举棋不定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女子惊呼,紧跟着是物品噼里啪啦掉到地上的声音。楚灵崖一抬头,刚好看到前边有个女人不知怎么跌倒在地。附近人流稀少,楚灵崖忙赶上前去,将那女人扶起来,又去帮她捡地上的东西。地上全都是些杂七杂八的针线工艺品,有香囊、袖帕、簪钗团扇等物,绣工精美,十分精致。 谢谢你啊,小姑娘。 楚灵崖打了个哆嗦,还真不适应这叫法:不客气 楚灵崖猛然愣住了,手里刚捡起来的东西不知不觉又掉到了地上。 被他扶起的女人穿着打扮十分朴素,脸上也未施脂粉,显然家庭条件一般,然而她却生得十分漂亮,不仅漂亮,楚灵崖还很熟悉。 娥姐楚灵崖不自觉地喃念一声,想到了在漫天飘散的吊丧木花瓣雨中,笑得凄艳的女鬼。当时柳月娥说,她忍不下去了,因为那个男人又要和那个女人成亲了,于是为了越狱,她和张冲苏沫勾结到了一起,里应外合,放出了骚灵鬼狱里的一群鬼怪。等到谢如渐发飙将张冲击败后,她就和其他越狱的鬼怪一起被带往地府受审了,如今也不知道怎样了。 楚灵崖没想到,当他回溯自己的历史的时候,他居然会遇见柳月娥。 你认识我?此时自然还是人类的柳月娥微微蹙起眉头,一边打量楚灵崖一边努力回想,但她自然是不可能想起什么来的。好在楚灵崖此时的身份是曲小荷,被一个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瞧虽然也有点奇怪,好歹不会让人感到害怕。 我楚灵崖顿了顿,不好意思,是我失礼了,实在是您长得很像我家乡一个姐姐,不过细看还是有分别的。 柳月娥便松了口气说:原来是这样。这天下人像人时有发生,看来我们俩是有缘分的。她说着,揉了自己的脚踝两下,慢慢站起身来。 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虽然脚踩到地上的时候,柳月娥的表情还是有点扭曲,但她显然很要强,天气太热,一时半会儿有点晕,不小心踩到东西了才跌倒,谢谢你啊。 楚灵崖帮着她把散落一地的绣品香球全捡了起来,放到她随身挎着的篮子里:您住哪儿,我送您回去吧? 柳月娥先是大概有点不好意思,但实在是脚踝还疼着,最后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不久,楚灵崖便扶着柳月娥回到了她家。 柳月娥在这个年代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是看发型显然已经出嫁了,此时的她完全不是骚灵里那种风情万种的模样,只是单纯的漂亮,漂亮里还带着些腼腆清纯。楚灵崖挎着篮子扶着她,柳月娥打开门锁,把他让进去。 我去给你倒杯水,你随便坐。柳月娥说着,便接过篮子,放到里屋,然后又去给楚灵崖倒了杯茶。广阳这一带夏季十分炎热,当地老百姓惯会做一种花草凉茶,楚灵崖之前在茶铺里喝过一碗,因为便宜,味道比较寡淡,柳月娥自家做的就要好喝不少,凉凉甜甜的,十分解腻,且她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沟色,凉茶呈现出浅淡的蓝色,端着杯子像是端着一汪清浅的溪水。 楚灵崖环顾四周,柳月娥的家虽然不大,但布置得十分温馨,家什大多有些老旧,什么竹架子木桌子藤椅子好些都是用旧了的,还有些打了补丁,但是可以看得出,整个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看柳月娥此时的样子似乎也没什么不顺心。 楚灵崖一直在想现代骚灵鬼狱里那个柳月娥说的男人是谁,现在来看,似乎应当是眼前这个柳月娥的丈夫,但此时的柳月娥虽然生活简朴,神情却是舒展的、放松的。她对楚灵崖这个陌生人毫无戒备,虽然此时的楚灵崖的确是因为用着曲小荷这个女孩子的身体占了点便宜,但骚灵鬼狱的柳月娥却是个面上永远挂着微笑但对所有人和鬼都充满戒备的狠角色,哪怕是跟她关系看起来不错的天禧天禄,楚灵崖也觉得他们之间实则是有隔阂的。 楚灵崖望着这个柳月娥,突然想,如果他能把改变柳月娥一生命运的事情提前掐灭在摇篮里,那么许多年以后,骚灵鬼狱里是不是就会少上这么一个命运多舛又狠辣的艳鬼呢? 第78章 无穷6 大概是楚灵崖打量的目光太过明显, 柳月娥不由疑惑地看了过来。 小荷妹妹? 楚灵崖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娥姐,这茶可真好喝。 柳月娥便也笑道:是本地土法子做的凉茶, 你要是喜欢, 我给你包一点带回去喝。 楚灵崖忙道了谢, 装作无意问道:娥姐,你是一个人住吗? 当然不是,我相公在县衙里当差,最近因为案子忙得回不了家, 所以家里只有我一个。 衙门?楚灵崖问:大哥是在忙那个杀人案吗,我看布告栏上写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话题聊到这, 气氛自然便有些紧张起来, 柳月娥似是斟酌再三才开口道:小荷妹妹,你听我一句劝,最近咱们广阳不太平, 你一个女孩子只身出门在外,得格外小心,要是没什么别的事的话不如早些离开这里,等过了这段时间再来。 楚灵崖说:我看了告示,说是死的都是青壮年男子, 我是女孩子呢, 不怕的,再说了,官府不是广发英雄帖,请了不少能人来抓凶手么,肯定很快就解决啦。楚灵崖适应环境的能力向来是杠杠滴,之前还觉得自己变成了个女孩子有点怪怪的, 现在居然已经可以灵活运用少女娇憨的调调来撒娇了。 这会儿的柳月娥可不是骚灵里的柳月娥,对他这套毫无抵抗能力,听了不由着急起来:不是这样的,不管男的女的都有危险,前七后三,死满七个男人后面就要死三个女人了! 楚灵崖一愣,猛然看向柳月娥:娥姐,你说什么? 柳月娥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她用双手捂住嘴,愣了半晌,最后才道:罢罢罢,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我实话跟你说吧,这般死人的方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柳月娥说:这其实是一个诅咒。 事情的起源在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广阳还是个平静祥和的小县城,依山傍水,风景不错,物产也算丰富,老百姓自给自足,过着有滋有味的小日子。六月里的一个下雨天,县城里突然来了一个外乡女子,那女子孤身一人,背着包袱,戴着帷帽,静悄悄地进了城,投宿在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也就是楚灵崖今天投宿的地方,同时也是那许多前来帮忙的玄门中人统一被安排投宿的地方,柳月娥说,那家客栈已经封闭了足足有三年半,直到最近才重新撕了封条,洒扫干净迎接客人,这显然是官府有意为之。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63) 时间回到当年,那女子投宿云来客栈,一出手就先租了半个月上房,显得十分阔绰。 广阳当地治安不错,可俗话说得好,出门在外,财不露白。当时的云来客栈老板看这女子随随便便就拿出巨资,便好心提醒她两句,说姑娘你在外行走最好不要露富,以免惹来麻烦。那女子闻言没有出声,只是撩起面纱冲着老板笑了笑。 那是怎样的惊艳一笑啊!云来客栈的老板看了一眼便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难怪这女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实在是她生得太过美丽,穷尽辞藻仿佛都无法夸尽她几分艳色。云来客栈的老板被迷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大半,把什么都给忘了,当场就免了这女子的房费反倒还赠送了好些东西。当时广阳城的老百姓们并没有想到,以此为开端,这个美丽得仿佛仙女一样的女子将给未来的他们带来许多痛苦的回忆。 女子就这么在广阳住了下来,她也不干什么,只是每日里在广阳四处游览。广阳毕竟只是个小县城,没用几天,全城的老百姓便都知道广阳来了个绝色佳人。这女子出游的时候同样包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清相貌,但她的身段及举手投足都有足够的理由让人相信,这是位绝代佳人,所以很快,几乎全广阳的男人都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要跟这女子搭讪套近乎。这其中有一位姓林的书生,无意中得到了女子的青睐。 林书生家住城北,祖上往上数七八代出过一个当官的,在这县城里也算腐书网。林书生家里不算豪阔,但也有一定积累,他自己从小饱读四书五经,不说学富五车至少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有趣的是,他这个人并不迂腐,待人接物反而还有点任侠之风,不仅练了一身武艺,还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 有一天,林书生夜间会友回来,忽然听到前方一声巨大的水声,疑似有人落水,他赶忙跑过去一看,发现有个女子在河里载浮载沉,于是二话不说便跳到湖里将人救了起来。那落水的女子便是投宿云来客栈的那位,被救醒转后,她向林书生道了谢,说是自己方才在岸边赏月,湖栏松动,一时不察跌了进去,幸好有林书生搭救。 此时明月朗照,这女子落到水里自然丢了帽子,一张天仙似的脸孔便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林书生眼前。林书生自然也觉得这女子长得好看,但他秉性正直,并没有往邪门歪道的方向想,问清楚了女子的住处,便将她送回云来客栈,顺路还去给她抓了几幅祛风邪的药。 林书生做完这一切便跟女子道别回了家,本以为一切就这么过去了,谁想到第二天上午,林书生正在家里的书房中习字,忽然听到家仆来报有人到访,出门一看,正是昨夜被他救起的女子。那女子带来了大量的礼物,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饶是林书生家境殷实也不由看傻了眼。 那女子说,昨夜多得公子相救,今日是特来道谢的。 林书生觉得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所以婉言谢绝,说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女子见林书生坚辞不收,只好叫脚夫又把东西挑了回去。 林书生本以为对方只是过于客气,这事就算过去了,谁想到第二天,那女子又来到了林家,这一次带来的是一小箱古籍珍本,都是市面上看不到却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林书生是个读书人,看到这些书本自然十分欢喜,但他自知自己受不得如此大礼,仍是婉拒,女子只能又将这些书籍带了回去。 第三天,这女子又来到了林府,这一次带来的却是几柄名剑。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林书生也习武,并且擅用剑,带来的几柄名剑不是名铸剑师的佳作就是江湖上颇有来头的稀世名品,林书生把那几柄剑看了又看,虽然心里也觉得可惜,最后仍是遗憾地表示自己无法接受。 林书生对那女子三番两次的好意表示了感谢,并再三声明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收受这些贵重物品的,也请这女子不要再把好东西往他家送了,老是让人这么忙来忙去地白忙活,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第四天白天,女子并没有出现在林府,这让林书生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那么点儿小失落。到了晚上,林书生正要休息,忽而听到有人敲门,他以为是家仆有事来报,起身打开门一看,不由愣住了。月光下,那女子身着轻纱薄缕,青丝披散,楚楚动人地站在夜色里望着他。林书生毕竟是个年轻后生,这女子本来就长得好看,何况还有意勾撩,这的确是很难把持得住。 女子说:前日夜里,奴家为公子所救方得活命,公子对奴家有救命之恩,这几日,公子又对奴家带来的礼品坚辞不受,足见公子秉性高洁,是位真君子,奴家心内十分仰慕公子,夤夜至此,想与公子做对露水鸳鸯,不知公子允否? 林书生思虑再三,终于是没忍住,与那女子一夜间共赴云雨。天明鸡叫以后,那女子便起身离开,临走留下话语,说是今晚还会再来。林书生当时还没醒,迷迷糊糊应了,等到日上三竿醒来,佳人早已没了踪影。 林书生挂念那女子,赶去云来客栈找她,却被老板告知女子一早就出门,不知做什么去了。林书生又在城里找了那女子半天,始终没有遇见,只得放弃。当天晚上,林书生挑灯等待,到了昨天同样的时间,果然又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开门一看,正是那女子。 林书生食髓知味,两人自然又是好一番翻云覆雨。中间休息的时候,林书生随意问那女子白日里都到哪去了,那女子说是听说附近山上景色不错,自去游玩了。林书生让她今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通知他一声,他自然会带着她去,还能保护她。那女子便咯咯笑道自己不需要保护,才没有人欺负得了她。这话就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了,两人缠绵一夜,待到天明,女子又早早离开了,等到林书生醒来,又只剩了个空被窝。 林书生再次寻至云来客栈,小二说那女子还是老样子,一早便出门去了。 如是几日,那女子皆是夜半来,天明去,每天晚上与林书生巫山云雨,到了白日里却又不知去了哪里。 林书生到底是个正人君子,自忖与那女子已如夫妻一般,不过有实无名,这样对女子名节不利,便想着尽早三聘六礼八抬大轿把人娶进家门。他看这女子出手阔绰,想必也是家境殷实,只不知是何故只身一人呆在广阳。这事林书生自然也问过女子,对方当时回答自己是出门散散心,游山玩水,没想到在广阳遇见了林书生才动了留下来的念头。 主意既定,林书生便向家里人说了这事。林家毕竟代代腐书网,觉得这女子能做出无媒苟合的事,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儿,加上背景不详,因此十分反对,无奈林书生无比坚持,谁劝也不听,最后只得由着他去。巧的是,这一日,林书生一个江湖朋友云游路过广阳,便来登门拜访,一见林书生不由大惊失色。 这朋友问:你这几日是遇见了什么厉害东西,怎么浑身皆为鬼气笼罩? 林书生这个朋友是有点能耐的,又与林书生关系甚笃,他这么一说,林书生才隐隐觉得可能是有点不妥。那朋友接着问他可曾在半夜遇见不认识的美女来敲门,与人云雨,每晚必至,鸡鸣辄去。林书生大惊,问他是如何知道的,于是将自己和那女子的事说了一遍,这朋友听后不由连连顿足,说他是遇上了有道行的艳鬼。 林书生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那朋友道,你家里人口众多,前后数进,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做到每晚悄无声息地潜入宅中又在天明悄无声息地离去?林书生这才觉得不对劲,是啊,那女子柔柔弱弱,是如何做到的? 那朋友又问这艳鬼可有给他吃过什么或者送过什么?林书生便将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他朋友抚掌道幸好幸好。他说艳鬼吃人前常以酒色财气勾之,每每投人所好奉上礼物,你若是收了便相当于变相允了她的愿,不久她便会来吸你的精血吃你的肉。林书生听得胆寒,那朋友又问艳鬼不会无故出现,你们广阳前段时间必然有什么变故,需得打听清楚了才能寻到这女鬼的来历,找到治她的法子。 好在林书生交游广阔,七七八八问了一圈,当天便听说了一件事。 五月头上,广阳附近连下了七天暴雨,山雨冲垮了附近山上的一处坟茔,里头露出了一具朱漆棺材。雨停后几日,有砍柴的樵夫经过才发现了这事,上前一看,发现棺材盖子已经破了,露出了里头,那里只剩空空荡荡的一具棺木了。 林书生往回数了一下,那女子似乎,可能,的确,就是在五月头上的雨日里来的广阳。 第79章 无穷7 得到消息后, 林书生当天便问明了方向,与他的朋友一起进了一趟山,果然在樵夫们所指的方向发现了一座破落的坟茔, 还有一具空空如也的朱漆棺材。林书生在旁边的土里发现了半截墓碑, 写得是杨氏爱女某某这不用看也知道, 定是个未出阁却中途夭折的青年女子的坟墓了。 一想到那些被送来的金银财宝可能都是墓里的陪葬品,再一想到自己每晚都是搂着个女鬼睡,林书生再大的胆子都吓出一身冷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忙不迭问朋友,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眼看着这么调查来调查去, 天又要黑了, 每到夜间子时,那女鬼必然会来叩门,今晚林书生可是打死也不敢给她开门了。 那朋友果然是个有能耐的, 他给林书生出了一个主意。他说这女鬼虽然已经有了道行,似乎可以在白天出没,但恐怕只能在阴雨天气,太过耀眼的阳光对她仍是伤害极大,故此每次出街都需要包得严严实实, 如今天气愈发炎热, 她白日里不见踪迹,肯定是躲在什么地方。这棺木里既然没有,想必是因为已经被人发现的缘故,那么只要能在白天找到她躲藏的场所,一把火把她烧了便可永绝后患。但是为了找到对方隐匿的地方,还需要林书生做些事情。 林书生听了朋友的话, 虽然心里十分害怕,当晚还是打起精神等着。 果然,子时一到,门口就又响起了敲门声,林书生慌得不行,还是强作镇定跑去开门。门外正是那女子,她今晚一身素衣,提着一盏白灯笼,脸上不施一点脂粉,白玉似的脸蛋素净无比。以往林书生见了她这样多半会觉得是冰清玉洁,气质高洁,此时再看却看出了点夜鬼索命的感觉,心脏砰砰直跳。 林书生按捺着恐惧,将那女子迎了进来,尽量放缓了声音问她:你白天到哪里去了? 女子果然又说是到哪里哪里赏荷花去了,那地方林书生白天刚巧去过,压根就没看到女子的身影,这无疑更证实了朋友的说法。那女子说着说着就又来脱林书生的衣服,似要与他欢好。知道了女子身份以后的林书生哪里还敢与她做那档子事便推说有事要找女子聊,把她拦了下来。 林书生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俩都已经这样了,是不是该考虑成亲了。这事原本林书生是在欢天喜地准备的,结果一天下来,此时重提竟然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那女子显然也有些惊讶,遂道:奴家与公子欢好,是仰慕公子品性高洁,从未想过要与公子结为夫妇。 林书生道:这却不可,我俩如今有实无名,这对你的名节有妨,我们家是世代清清白白讲道理守规矩的腐书网,礼节事大不可废,便问那女子是哪里人士家住何方父母是谁,家里可有姊妹兄弟等等,又问生辰八字说要请人合婚,再下聘礼。 林书生本来是没话找话,想要把这一晚拖过去,没想到那女子一听以后反倒有些惊慌的样子,连连推脱。 林书生说:莫非你是觉得我们林家不过是小门小户,与你家门不当户不对? 那女子忙道自己没有这个意思,林书生又追问那是何故,这女子才吞吞吐吐说自己家里父母虽然开明随和,但有位兄长十分严厉,如若要结为秦晋之好还需要他点头答应云云,总之就是让林书生稍安勿躁,让她先回家跟家里人解释一下这件事情,探探他们的反应再说。 林书生闻言,心里自然松了一口气,想说开玩笑,你就算肯嫁我也不敢娶啊。两人当晚彼此各有心事,倒是没再做那事,天明后女子照常离去,只不过显得忧心忡忡。女子前脚刚走,林书生的朋友便找了过来,问他事情办妥没有,林书生忙道有。 原来,昨日里林书生的朋友教了林书生一个法子,让他趁那女子不注意,往她衣服下摆抹上特制的香料。民间常常传说人参通灵常能成精,又擅长钻地逃遁,所以抓成精的人参娃娃须得用一根红线拴在人参娃娃脚上,这样即便娃娃跑了,过后还能循着红线找到地里埋的人参,一挖一个准。林书生朋友的这个方法也是这个原理,只不过用的是他师门独有的寻香,那女子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抹上了香,自然按照往常的做法回到白昼躲避的地方,如此林书生和他的朋友就能循着香味找到女子,将其消灭。 出发前因为担心那女子道行了得,林书生还特地喊上了附近的几个朋友,最后凑成了一支七个人的队伍。听说有热闹可看,这热闹还和最近广阳城出了名的那个女人有关系,这一路上又渐渐有些胆大的不怕死的小青年,还有早就看那女子不顺眼的妇人加入进来。 一路上,这些人举着火把,拎着黑狗血并朱砂符咒等物,浩浩荡荡,跟着林书生和他的朋友横穿广阳城,在兜了几个圈子后,令人惊讶的是,他们发现自己并未进山,而是停在了广阳城外一条名叫玉带的河边。林书生忽然想起来,他与那女子第一次认识也正是在这条河边,当时那女子还说自己是出来赏月不慎落入河里,现在看来,自己当时就给骗了。 林书生的朋友放出一只特殊的蝴蝶,蝴蝶寻香找去,最后停留在了河边的一处草丛里,众人不明所以地寻了过去,拨开草丛一看,不由一惊。原来那河边草丛里有一个洞穴,里头不知藏了什么东西,外面的泥地上依稀可见动物的爪印。林书生的朋友摸出了一把香,点燃后,将烟灌入洞穴,如此反复了几次,终于有个什么东西歪歪扭扭地从洞里爬了出来。 那东西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尖上有一点黑色的毛,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地爬了出来后便往旁边一歪不再能动弹,竟是一只雪貂。林书生的朋友揪着雪貂的尾巴,将它提了起来,林书生闻到了这雪貂尾巴尖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又看到它脖子上系着块玉佩,那是林书生早先情动的时候送给女子的,方才知道原来这女子不是艳鬼而是一只雪貂精。 林书生的朋友说这雪貂一定是在林子里那女尸墓里修行后得了道的,前些时候大雨冲垮了墓室,它没了住的地方,又修成了一定的气候才下山来,结果不知怎么看上了林书生,幸亏发现得早,不然再过段时间出了问题就来不及了。 鬼怪鬼怪,鬼和怪都不是好东西,还是提早消灭的好。 林书生的朋友说这话的时候,那雪貂其实也都听着,只是似乎因为那烟失去了反抗能力,它一直歪着头,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林书生,眼睛里蓄满泪水,似是在哀求于他。林书生被它瞧得心软,本想开口求情,但一想到朋友说的,这雪貂本是存了害他的心来的,便硬起心肠不再去看它了。 林书生的朋友说,除恶务尽还要趁早,便决定在当天处死那只雪貂精。林书生虽然知道那女子是个妖怪,却实在不忍心看它死在自己面前,最后推脱身体不舒服,没有跟着一起去。 回到家里后,林书生始终心神不宁,雪貂临死前哀求的眼神让他十分慌乱,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没过一会儿,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巨变,狂风骤雨,乌云蔽日,让人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64) 正在这时,林家去看热闹的家仆满脸惊慌地跑了回来,林书生问发生了什么事随后才知道那雪貂精在临死前化为人形,自述自己本无害人之心,因为被林书生所救,发现广阳近日有危机才会想到留下来保护,如今反而被奸人所害,她扬言广阳很快就会遭灾,满城人都会被波及,全都死光。她这话方说完,天空中便浓云蔽日,下起了瓢泼大雨,人们四散奔走,无人再有闲暇去管它,而雪貂精死去后,一些人看到她肚子里有什么东西跑了出来,竟然趁乱一溜烟逃走了。原来那母雪貂已然有了身孕,母体死去后,胎儿提早出生,如今已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林书生听后,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 如今回过头想,这雪貂精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他的,虽然人妖殊途,但那毕竟是他的骨肉,而且这段日子相处下来,雪貂精虽然有点行事古怪,平日里毕竟未见有什么害人的举动。如果不是因为担心对方害死自己,主动出手,也许就像那雪貂精所说的,他们或许并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所谓广阳有危险又是什么意思? 林书生惴惴不安,一夜无眠,晚上外间风雨大作,烛火飘摇,忽而听到门外有女人的哭泣声,呜呜咽咽,十分幽怨。林书生吓了个半死,哪敢开门去看,那女人哭了一晚上,到了鸡鸣时分,方才说了句:还剩九个。然后哭声便消失了。 林书生熬了一夜,这才敢战战兢兢地开门去看,结果门外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一早,却听广阳城里闹将开来,说是昨夜里死了一个人,正是昨日负责对雪貂精行刑的刽子手。原来昨夜大雨倾盆,那刽子手喝了点酒回家路上一不留神失足落入了河里,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两件事挨得有点近,难免让人觉得巧合,但当时大家还是有点将信将疑的,谁想到接下来几天接连发生命案,曾经跟着林书生和他朋友去城外抓妖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这下人们终于察觉到了危险。 是复仇! 人们纷纷传言,有的说是那只死掉的雪貂精的诅咒,又有人说是逃掉的小雪貂精回来替母报仇了,所有参与的人都要死掉。林书生此时又惧又悔,便去找他的朋友要解决办法,然而到了客栈一问才知道他的朋友已经好几天没下楼了。 林书生心里有了不祥预感,让人强行打开门一看,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朋友的行囊衣物都还在,人却已经不见了。 当天晚上,林书生辗转反侧,难以安眠,忽而又听到了门外有人叩门的声音。林书生一个激灵,门外便又传来了幽怨的哭泣声,一夜里忽远忽近,不肯停歇,到了天明的时候,又是那个怨毒的声音道:还剩三个。 这时候,当天跟随林书生一起去捉妖的人里已经只剩了三个人还活着,一个林书生,一个县衙里当差的姓古的,还有一个是跟着一起去看热闹的大娘,夫家姓吴。林书生心里一盘算,便觉得透心凉,因为这代表着他那位降妖除魔的朋友很可能也已经不在了。 广阳城这下是被闹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不到天黑家家户户已经紧闭门户,还有人实在太过害怕,收拾了行囊情愿去外地亲戚家避风头的。这风暴的风暴眼所在自然是林书生,因为事情是由他而起,人们便从一开始的同情他、帮助他变成了唾骂他、痛恨他,大家都说:如果不是你,广阳怎么会弄成这样子,你不如死了算了! 人性的自私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明明林书生也是受害者,现在却成了全城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白天有人冲着他家扔臭鸡蛋、西红柿,还有不认识的三姑六婆到他们家门口骂街让他早点去死,甚至是在他门口用鞋底板打小人,简直群魔乱舞。 重压之下,林书生终于有点负荷不了了,他想着这么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便到了玉带河边打算跳河自尽。恰恰这时有个路人经过,一把将林书生拉了回来,林书生一心寻死,便跟那路人拉扯起来,谁想到路人一身的好武艺,林书生根本打不过对方,就没死成,拉扯间还掉了封信出来,巧就巧在那上面的收信人正是林书生。 原来这路人是个信差,好些日子前就到了广阳附近,却因为天雨造成道路塌方受阻,等了好一阵子才等到路重新开通,进了广阳。林书生未曾料想自己死前还能收到封信,打开一看,不由大惊。原来那是一份报丧信,说林书生的那个朋友一个月前在外游历的时候不慎落水而亡,通知亲朋好友前去参加丧礼。 林书生看完信不由浑身冰凉,此时回想他那个朋友突然出现在广阳的确有点奇怪,又想到雪貂精临死前说自己是被奸人所害,当时林书生以为这是在骂他,此刻想起来却很有可能是他误会了,雪貂精骂的也许就是那个假冒的朋友。想到此处,林书生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了雪貂精临死前还说了广阳有危险。 这危险会和那个如今失踪的假冒朋友有关系吗? 第80章 无穷8 柳月娥似乎天生口才不错, 即便这时候并不是什么艳鬼,讲话的时候却有种娓娓道来,吸引人专注去听的魔力。楚灵崖虽然大概能猜到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还是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 那个信差帮了林书生他们。柳月娥说, 那信差不是个普通人,打小跟着师父修道,而且据说有一双阴阳眼,能分辨妖魔鬼怪。他说广阳周围妖氛浓厚, 遮天蔽日,怕是有大妖作祟, 不日就会血洗全城。 林书生听了当然大惊失色, 他想雪貂精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有妖怪呢?那信差便告诉他,这城里妖气不止一股, 其中一股已经十分稀薄了,想来正主已经死了,剩下那一股却十分强大。又问林书生这些日子里广阳可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可是太有了。楚灵崖忍不住道,我猜那个假冒朋友的就是个妖怪吧,之前雪貂精或许确实没想过害人, 她应该就是在和那个假冒朋友的妖怪相斗却不想被对方暗算, 死在了人类手里。 柳月娥吃惊地看向楚灵崖:小荷妹妹,你听说过咱们广阳的事? 楚灵崖忙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猜的。 那你可猜的实在太准了!柳月娥感叹,那假冒朋友的的确是个妖怪,它原身是条水蛇,在玉带河里修炼, 林书生遇见雪貂精那晚,雪貂精便是发现蛇妖要害人,所以与之相斗,结果受了伤,在河里险些溺死,最后被林书生所救。也是因为受了伤,雪貂精白天需要躲到没有太阳的地方疗伤,却被蛇妖发现,借刀杀人。 真是阴差阳错。 是啊,还好在信差的帮忙下,林书生、古捕头还有吴氏决定一起想办法擒住蛇妖,这样既保护了广阳的普通老百姓,也算是帮雪貂精报了仇,或许能消弭后者的怨气。他们四人经历了一番恶斗,最终信差和林书生活了下来,蛇妖奄奄一息,眼看就要魂飞魄散。就在这时候,蛇妖居然抓出了一个小娃娃,威胁信差和林书生放他离开。那小娃娃看起来不过三四岁,长得白白嫩嫩的,俨然就是林书生的翻版,林书生便知道了,那是他和雪貂精的孩子。 正在两人即将眼睁睁看着蛇妖逃跑的时候,雪貂精的冤魂突然出现了,她与蛇妖扭打在一起,一只妖物和一只妖物的亡魂厮打着你死我活,撞塌了附近的宁山,至今那里还有个巨大的凹坑,截断了玉带河的湍流,最后彼此互相咬着一起魂飞魄散。之后,据说朝廷听说了这件事,担心广阳附近妖氛不散,风水有异,才将一颗极其珍贵的佛舍利送到了我们这种小城安置下来。不过那舍利到底放在哪里,我们广阳人自己也不知道,都说是有了舍利以后,广阳才算是真正太平了。 原来如此。楚灵崖问,那娥姐你刚刚说的不是第一次这么死人又是怎么回事? 柳月娥惨然一笑说:不瞒你说,小荷妹妹,咱们广阳其实早从三十年前开始,每年五六月都会死几个人。当然最开始的时候表面看不出什么问题,走的都是些病重的、衰弱的老人家,大家也没留意,只是觉得这俩月里办丧事的人家似乎会比平日多一些。再后来就开始有些意外死亡的例子,像是谁家的男人突然摔跤磕死了,又或是吃错了药一时没救过来死了之类,渐渐的大家就开始发现了这两个月是有点特殊的。雪貂精那件事虽然不是人人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总有些老人家是从那件事里过来的,人多嘴杂,防不住就有风声走漏出去,大家虽然不是太明白,也都觉得这俩月需要格外小心,所以我们私底下都管这俩月叫恶月。 恶月固然难熬,但也没到人心惶惶的地步,毕竟每年也就死那么三四个,大多都有由头。人说故土难离,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想背井离乡呢,所以乡亲们只是互相提醒,到恶月啦,要多留神啊,晚上不要出门之类。但是从两年前开始,每到这两个月,却固定都会死十个人,前七后三,七个男人,三个女人,死状全都十分古怪。不知道是佛舍利的效力没了,还是有别的变故,像是这事儿已经成了定数。眼看着今年又已经死了六个人了,官府也慌了,才会广发英雄帖,到处请高人来相看,毕竟这世上恐怕已经拿不出第二颗真正的佛舍利了。 楚灵崖陷入了沉思,柳月娥的故事十分完整有条理,按理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有点儿在意:既然两只妖怪都死了,那广阳还有什么危险呢,这三年又是谁在杀人呢? 你忘了,小雪貂精还活着呢。 楚灵崖看向柳月娥,柳月娥说:三十年前的小雪貂精可能只是只虚弱的小妖怪,要靠母亲亡魂庇佑,但是三十年后的小雪貂精可能已经有一定的道行了。不管怎么说,他的母亲可是死在我们广阳人手里,他自己也差点才出生就命丧黄泉,他要是想来报仇也情有可缘。 说到报仇,楚灵崖便问:林书生后来上哪儿去了? 柳月娥说:林书生在事情了结后生了一场大病,心灰意懒,再也没了原先豪情万丈的样子,他把自己锁在房里,天天不知道在干什么,一辈子也没娶妻生子,大概五六年的光景便英年早逝了。 楚灵崖便更觉得奇怪了,这么一来,就算杀人凶手是小雪貂精,他的仇人也已经死了,如果运气好,搞不好已经再世为人,他何必再来找广阳的晦气。再说了,连着三年,固定时间固定配比的死亡,实在看起来不像是寻仇,至少如果是他真要来寻仇,那杀杀杀杀杀就完事了,搞什么前七后三,七男三女呢,这种杀人方法,反而显得像是别有所图! 楚灵崖站起身来:谢谢你娥姐,时候不早了,我不耽误你了。 柳月娥忙道:不耽误不耽误,不如吃个饭再走吧? 楚灵崖忙推辞自己还有事,告别柳月娥走了,临走前,他特意提醒了柳月娥一句:娥姐,我就住在前头云来客栈,你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别的我不敢打包票,只要你来,我能帮忙的一定会帮忙。俗话说得好,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就算有,咱们商量着人多力量大,一准能跨过去,你可记着了哈。 柳月娥听得有些茫然,但还是点点头:好好,小荷妹子,那我就不送你了,你路上多加小心。 楚灵崖也不知道自己这提醒有几分作用,全当聊胜于无了。 楚灵崖出来晃悠的时间是午后,这么一会儿天色已晚,广阳城里果然家家户户紧闭门户,点起了灯火,走在街道上居然连人声都听不到,可见大家都十分害怕。于是,青石条砖路上便只剩下了楚灵崖一个大男哦不,一个小女孩在那儿慢慢走路,老实讲,这一幕看起来还是有点瘆人的。 楚灵崖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他来到这段历史里本来是为的跟着谢如渐回溯自己的身世,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回溯错了地方,还把谢如渐给弄丢了,实在需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楚灵崖正这么想着,忽而听到前方不远处也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他一下子机敏地抬起头来。只见远方街道上,有个穿一身白的男人提着一盏纸灯笼正慢慢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刚刚才听完柳月娥故事的楚灵崖,这一下子还真是联想到了那位雪貂精,尤其是伴随着那男人的走近,对方的相貌也变得清晰起来的时候。 挺帅的啊,楚灵崖想,然而他可没什么兴趣,毕竟他的兴趣只有谢如渐。 两人相向而行,很快就打了照面。按理来说,两人又不认识,彼此走各自的路就是,但或许是因为此时这条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路窄得两人几乎要擦肩而过,楚灵崖终究还是习惯性地冲着对方微微点了点头:晚上好。 那男人扭头看了楚灵崖一眼,楚灵崖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这眼神 楚灵崖觉得对方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或许是因为此时他用的是曲小荷的身体,楚灵崖的真实之眼也就发挥不了作用,此时在他眼里看来这男人似乎就是个普通人类,只是那眼神,可不像是普通人类能有的。冰冷、疏离、高高在上,像是高级生物俯瞰低级生物那样。 楚灵崖:行吧,算我多嘴。 男人与楚灵崖擦肩而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楚灵崖正要走自己的路,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扭了过去:哎,你等等! 楚灵崖愣了一下,这怎么回事,他并没有下这个指令啊? 然而曲小荷已经又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就你,那个影子里藏着影鬼的。 楚灵崖不由自主地往那男人脚下一看,靠,果然那影子不正常。他之前才在苏沫的影子那里吃了一亏,此时身体还躺在谢如渐的卧室里呢,虽然这是他离谢如渐最近的一次,但也是他最丢脸的一次,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下回一定要注意,想不到这就又重蹈覆辙了。 但是,曲小荷看出来了? 楚灵崖想,观玄宫的后人到底是有点真本事的,此时他也明白了,这会儿喊住那奇怪男人的并不是他楚灵崖,而是历史中的曲小荷本人。看来这回溯历史也有点讲究,他做的事情只要是符合曲小荷曾经的行动轨迹的,他就能自己控制,但是像现在这样,他扭曲了曲小荷曾经的轨迹的,便会自动失去对曲小荷这副身体的控制,使得原先的轨迹得以保留。 这不就是所谓的强制性游戏过场吗? 想是这么想,但是楚灵崖很清楚,曲小荷的人生并不是什么游戏,那是真实存在、发生过的过去。 那男人听到曲小荷喊他一开始没有停,曲小荷又喊了一次,他才停了下来。 再往前走是普通人家的住处,你应该是想去林府吧,别走错路了。曲小荷伸手一指,从这儿过去,过两个街口,右转到底,过一座桥,最大的那栋房子就是了,旁边有口荷花池,很好认。 楚灵崖这才明白,曲小荷应该是看出这男的不是什么普通人,怀疑是冲着佛舍利那份奖励来的,所以才出言指点,至于这是热心助人,还是觉得这男人居心不良,担心冲撞了柳月娥那一带的平民所以特意试上一试,楚灵崖倾向于后者。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65) 那男人转过身来,这才将曲小荷打量了一下,道:你是谁? 曲小荷柳眉微微一蹙:观玄宫曲小荷。 观玄宫那男人说,怎么你们观玄宫现在已经沦落到连一颗假佛舍利也要争一争的地步了吗? 曲小荷两条柳叶眉便微微竖了起来,显然很不喜欢男人的说法。 我们观玄宫什么样,轮不到外人置喙。曲小荷说。 那男人却不再答话,兀自走了,不过这一次的确没有往柳月娥家的方向去。 什么人啊!曲小荷看着那男人背影消失,嘟哝了一声。 脾气可够呛。楚灵崖想。 观玄宫后人,谢如渐想,曲小荷?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些零散的片段来,却似乎仍差了一点,没能将其抓住。 第81章 无穷9 第二天一大早, 曲小荷便起床了。 楚灵崖这会儿还是在旁观状态,他看着自己起床洗漱,到客栈院子里活动了一番, 打了一套拳, 然后又回到房间里打了会儿坐, 画了会儿符,还磨了磨身上带的刀,然后又把自己的随身物品都检查了一遍,再把它们逐一放好, 随后才出门去了。 时候还早,底下客栈大堂里没几个人, 人们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着什么。见到曲小荷下来, 有人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没有开口;还有一些则对曲小荷不感冒,应该是不认识。不管旁人怎么想, 曲小荷都没在意,径直出了客栈。 广阳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彤云浓重,堆积在天空中,仿佛随时可能倒下倾盆大雨。周围街道上人流稀少, 也不知道是因为时候太早还是因为大家都不愿意出门。满大街只有零星的行人在行走, 生意人无精打采地吆喝着,喊两声就又不吭声了。 曲小荷在一个摊位上买了个饼,一边就着冷茶水啃一边往城外走。楚灵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只能一路看着。从城北出去,走一段偏僻的小路,过一阵子便看到了一座小山丘, 顺着小路走到山丘顶部,楚灵崖看到了一座阴森森的建筑物,走近了一看,建筑物十分破败,是栋老房子,从大门往里看就能看到乱七八糟的棺材板破纸扎什么,原来这里是广阳专门用来停尸的地方。 看过港产僵尸片的都知道有种专门用来停横死、枉死、客死异乡或是没有亲人的无名尸体的地方,那就是义庄。不过古时候的义庄其实是有钱人做的慈善机构,并不只停灵这么一个用途,不过这不妨碍楚灵崖此时跟着曲小荷进入这义庄里,看到了许多待掩埋的尸体。 曲小荷的思路是对的,那六个被杀害的男子都不是善终,这样一来,就算是家里人也不敢接纳他们的尸体在家停灵,自然只能送来义庄。这义庄有前后两进,曲小荷在第一间停灵的屋子里就碰到了看守义庄的人,那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男人,身材高大,体态匀称修长,就是脸长得十分丑陋,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能来看守义庄。 曲小荷将那个广阳县衙的令牌拿了出来,亮给那男人看:我是广阳官府请来调查杀人案的,尸体都停在哪里? 守庄人不疑有他,带着曲小荷直接往后院走。他说:都按照惯例,停在后头了。声音也挺好听的。 楚灵崖要不是昨天听了柳月娥的消息,此时大概也会不明白惯例是什么意思。后院有一间小一点的屋子,门口贴着掉了色的门神,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檀香味,等到大门打开,里头香烟缭绕。这屋子上头有个天窗,在中间地板上投射出一个亮堂的长方形,两边阴暗的地方则左四右二并排躺着六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尸体的大部分都被白布遮上了,只有脚露在外面,也让人一眼就看到了这些尸体脚踝上拴着的黑色绳子。 老人说人不得善终死后容易化为僵尸厉鬼,又因为僵尸膝盖不能打弯,所以民间常有用绳子拴上脚踝的绑僵尸法,又因为自古都说墨线能驱邪,所以上选是用墨线,然后才是朱砂浸泡过的红线。由此可见,广阳县也算是积累了丰富的与僵尸恶鬼斗争的经验了,连这都考虑到了。 守庄人说:尸体都在这里了,您需要我陪同吗?與。西。糰。懟。 曲小荷说不用,把守庄人打发了,独自撩开白布一个一个检查尸体。 楚灵崖没见过多少死人,但是鬼见了不少,所以看眼前这些尸体倒也不害怕,就是觉得都死挺惨。尸体的脚踝上还拴着牌子,上面写着姓名年龄等等,看下来六个人最大的四十三岁,最小的是三十三岁,但是无一例外死状全都是鸡皮鹤发,宛如老人。 曲小荷没有急着去看尸体脚底心的伤痕,反而挨个地检查尸体的头、颈、胸口有没有伤痕,她的动作很娴熟,看完一个又去看下一个,甚至拨开头发,查看头顶心,顺序则是先用眼睛看,后用手摸,最后拿出她那串金色的小铃铛轻轻地在那具尸体的头顶摇一摇。楚灵崖看着曲小荷的动作,渐渐有种感觉,她似乎是奔着找寻某种痕迹来的。 这么一想,楚灵崖才想起来他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曲小荷为何来广阳。 云来客栈那个什么灵星门的芙蓉小姐见到曲小荷显然很惊讶,随后便以为她也是为了抢夺佛舍利,替观玄宫扬名而来,但是如果真是这样,曲小荷昨天就应该跟其他来到广阳的能人异士一起去官府报道,但她并没有当然,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当时身体是楚灵崖在使用,但是如果楚灵崖做了违背真实历史脉络的事情,观玄晷也会自动修正这段历史,就像昨晚楚灵崖突然被挂起,曲小荷这个程序进入前台运作,喊住了那个傲慢的男子一样,换言之,楚灵崖昨天无所事事的闲逛,包括与柳月娥的交流或许都是历史脉络里的一环,如今再加上曲小荷一大早直接奔赴义庄检查尸体的事情,楚灵崖断定,曲小荷来到广阳另有目的。 那么这个目的是什么呢? 曲小荷将那些尸体先初步检查了一遍,想了想,反身将门带上,门栓插上,如此还不算完,又找了张长凳将门给顶住了。随后,她又就近找了个火盆,顺手捡了些纸钱在里头,点起火来。 楚灵崖疑惑地想,她这是要干吗? 结果就见曲小荷从靴子里掏出她的匕首,在火上烤了烤,似乎是在消毒。 不会吧,楚灵崖想,难道她要 事实证明曲小荷就是要!只见她动作利索地给自己戴上了一副羊肠手套,然后手脚利索地解开了第一具男尸的衣服,她一层层扒开直到见了肉,伸手按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在尸体的正面划了一道Y形的切口。 楚灵崖: 不是,做这种事前能跟他打声招呼吗?楚灵崖虽然不怕死人不怕鬼,鬼怪里血呼啦渣的他也见得多了,但是解剖尸体这种事情实在没有经历过啊,尤其他现在用的是曲小荷的视野,这么近的距离观看尸体解剖,还有手部传来的触感都让他有点儿小小的生理反应。 楚灵崖深深吸气虽然他不知道此时的他到底能不能做这个动作,然后看着曲小荷检查尸体的内脏。心肝脾肾胃,曲小荷把胃给打开了,仔细查了一圈,似乎发现了什么,跟着便熟练地将尸体缝合,又把衣服扣好。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活像念的医科,而且拜尸体浑身的血液甚至□□都没了所赐,虽然过程有点儿恶心,但最后处理完了几乎看不出问题。 楚灵崖这才想起来,广阳的仵作居然连验尸都没做。看来这的确不是第一次发生类似的连环死亡,而且或许都有了雪貂精作祟的先入为主的念头,因此甚至连意思意思检查一下都不愿意。 曲小荷又如法炮制,检查了剩下的五具尸体,最后直起腰来,长长叹了口气。 没有 什么没有? 楚灵崖想,他努力回忆着刚才的所见。血液没有,□□也近乎干涸,曲小荷检查了胃部和肠道楚灵崖看向白发苍苍的六具尸体,又看向他们干瘪的身躯,最后停留在扁扁的腹部。没有胃内容物! 到目前为止,楚灵崖听过的说法有两种,一种是知道内幕的柳月娥说的雪貂精复仇,另一种则是一般老百姓口中传说的艳鬼害人,按说无论哪一种死法,都离不开吸食人的精血,致人死亡这么个路子,但是两条路上没有一条里会牵涉到人的消化系统里什么都不剩的情况,这是极其反常的! 这六具尸体因为有着脚底心有洞和苍老了几十岁的显著特征,所以很少有人还会把思路往别的方向延展,但曲小荷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这六具尸体的胃袋里会什么食物残渣都不剩呢? 难道他们是饿死的? 门外忽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人声,数量还不少,曲小荷一听到便立刻动作飞快地将六具尸体全部复了原,又把火盆给熄了,拿开椅子,拉开大门插销,最后打开窗户,翻窗跳了出去。时间刚刚好,曲小荷才翻出去,那头前门就开了,守庄人带着一群道士和尚尼姑什么的走了进来。 咦?显然是发现曲小荷不见了,守庄人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楚灵崖跟着曲小荷从窗缝里望进去,看到了之前云来客栈那个找曲小荷麻烦的芙蓉姑娘,看来果然是参加广阳连环杀人案破案大赛的选手们都到齐了,这会儿也终于想着来查验尸体了。 守庄人大概是觉得多说多错,便打了个哈哈说:没什么,就是我们这儿地方小,条件差,各位还请多多担待。 曲小荷略听了会儿,那些人都是客套来客套去的废话居多,也有阴阳怪气打机锋的,她判断这些人的对话毫无价值,便果断转身,蹑手蹑脚地翻墙从义庄后院走了。 曲小荷走得急切,没看到房顶上站着一个男人,青天白日的,他就大喇喇地站在那里,居然也没人看到他。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因为那房子上头有个天窗的关系,曲小荷刚刚做的一切想必全都落在了他眼里。 不是苏毓秀的手笔,这里还有别的东西。这人自然就是谢如渐如今附着的华阴,他想了下,最后跟了上去。 第82章 无穷10 鬼王华阴这个名头, 谢如渐当时是在牢里听说的。 一千八百年前,谢如渐还叫谢观玄的时候,曾经背着天下第一反派BOSS的名头, 五百年后, 鬼王华阴横空出世, 险些把他的风头给盖了过去。 谢如渐那会儿已经在常乐鬼狱里服刑,所以只隐约听说了一点,毕竟阴司大乱,三界震惊这样的大事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但是率鬼军数十万攻克几十座人类城池,坚守长达七年, 阴司宗门派出无数好手前去掠阵却险些全军覆没的事并不是什么光彩内容, 所以关于鬼王华阴的一切,谢如渐所知道的都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度上。 他知道华阴厉害,但不知道华阴怎么厉害;知道华阴做了很多, 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对了,他还知道华阴最后还是败了。 怎么败的,没人告诉谢如渐,反正听说死得很惨, 挫骨扬灰, 魂飞魄散,一只大鬼能够经历的世间所有最惨的事情,华阴应该都试了一遍,最后终于身消道陨。当时阴司防备谢如渐还防得比较厉害,哪怕他浑身戴满了枷锁,身上画满了阵法, 所有的力量都被压制,无时无刻不像是背负着一座泰山,踩在刀尖上还在油锅里舞蹈,他们还是不放心。所以华阴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对谢如渐的监控也是最厉害的时候。无他,有人怀疑华阴跟谢如渐是串通好的,甚至,就是谢如渐放在外面的棋子。 谢如渐因为这个未曾谋面的同谋就这么被连带着观察了一阵,最后以收获对方已死,你可不要重蹈覆辙的警告结束。然而,现在他却在观玄晷的作用下,附着在了华阴身上,而此时的华阴虽然不是普通人,但还没有鬼王的样子。 不是说他不强大,谢如渐看得出华阴的实力,但强大有时候不光看实力,还要看心境。 现在的华阴并没有传闻中鬼王华阴的冷酷无情,阴狠毒辣,至少肯定干不出一言不合便屠灭数十座城池的事情,他昨夜被曲小荷喊住,还能听言换路走,这不符合鬼王华阴的人设。 谢如渐想,所以这段历史应当发生在华阴成为鬼王之前,也许他能看到华阴成为鬼王的来龙去脉?谢如渐承认自己产生了兴趣,他对观玄晷的理解可要比楚灵崖深多了观玄晷再现历史中的关键人物都不会是凭空出现,而是有各自的因果道理,以此推算,楚灵崖应该也早晚会出现在他眼前,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个,又要花多久才出现。 谢如渐叹气,他现在这双眼睛,看不到啊。 曲小荷已经进了山,谢如渐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这小姑娘要去哪里,她检查完了尸体,正要去检查案发现场,确切的说,是发现尸体的现场。 谢如渐看着这个以观玄宫后人自居的少女,心情有点复杂。一千八百年前那件事后,他以为观玄宫已经彻底毁了,没想到还顽强地延续了五百年,估计是当时正在外办事的弟子们侥幸活了下来,便将观玄宫也传承了下去。不管是不是有名无实,总也是一份坚持。观玄宫那会儿的名声已经大坏,冒充观玄宫传人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好处可拿,所以这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坚守和传承。 但是不管怎么努力,岁月流水,大浪淘沙,终于也只剩下了曲小荷一个传人了。 谢如渐在心里叹息。 广厦华宇坍塌成废墟只需一夕,零落成泥,风化成沙,五百年也已足够,曲小荷之后,观玄宫应该是彻底没了吧。即便如此,谢如渐却并不后悔当初自己那么做,即便因为他和他师父的这个选择,观玄宫满门献祭,他自己也背负上了鬼犯的声名,至今仍困于鬼狱之中,但这或许已经是当时最好的结果了。 思及此,谢如渐的心情便不由有些黯淡伤感起来,而当想到张冲使出的那个神女的最后一击,谢如渐的心情又忍不住滑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个人不应该还活着,谢如渐想,可是张冲又怎么会他的绝招呢?但张冲已被押解送审,谢如渐只能等待着最后结果的出来,而且现在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让楚灵崖康复更重要。 谢如渐思绪万千,开着小差,只因华阴此时没什么大动作,他正兴味盎然地打量曲小荷调查犯罪现场。 曲小荷今天换了件月牙白的衣裳,脚上仍然蹬着她的鹿皮小靴子,一头乌亮的长发披散下来,只在头顶挽了个髻,斜斜插了支镂刻了荷花图案的玉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清丽出尘。 曲小荷长得其实不算顶漂亮,但她的气质很独特,有寻常这个年纪少女所没有的冷和独,就像她的名号那样,观玄宫唯一传人,她似乎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而这种风雨都得自己咬牙扛的生活锤炼了她,使得她看起来像一块岁月砥砺雕琢出来的美玉,每一道不经意的痕迹背后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瑰丽。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66) 广阳周围多山,山势不高,山形却略陡。曲小荷在林间穿梭犹如一头小狼,动作敏捷,步履轻盈,显然十分有经验。很快,她就找到了其中一具尸体被发现的地点这些都是她今早从客栈小二还有卖早点的、卖小东西的商贩们那里打听来的。 这一具尸体是第三个被发现的,名叫王五,是个杂货商。他在上个月十一日出门去邻近城镇进货,五天后被发现死在了林子里,陈尸地点距离广阳城是六名死者中最近的,就在山脚下的树林里。 曲小荷看了看周围的景致,脸上的神情很严肃。 旁边有棵野果树,离广阳的路程也不到一个时辰,她侧耳倾听,不远处有溪流的声音,肯定有活鱼。 这样的情况下,人却饿死了,楚灵崖想,这太诡异了!难道是被妖鬼所惑或是强行逼迫不准进食?这妖鬼什么癖好,减肥教练成了精吗? 接下来曲小荷又逐个去其他死者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查看。这些死者中,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距离广阳最近的是王五,最远的叫邓重,是个木匠,在几乎快要离开广阳地界的路边草丛里被人找到。他也可能是所有死者里最冤枉的一个,当天他其实是去帮一个朋友忙的。他的朋友要去隔壁县干活,因为需要带的家伙式太多,想着邓重家里有头骡子,就让他帮忙送一下。结果那个朋友没事,骡子也没事,邓重却死了。匪夷所思的是,邓重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的骡子就在旁边安静地啃草,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楚灵崖跟随曲小荷调查,然后默默在脑子里整理疑问:第一、死者真实的死亡原因到底是被吸食了精气,还是饿死;第二、为什么会在食物唾手可得的情况下饿死?然后,他想了一下,又加上了第三条,死者挑选的标准是什么?就拿邓重和他的朋友来说吧,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场合的两人中,为什么最后死的是邓重而不是他的朋友呢? 曲小荷显然也被难住了,勘察完所有发现尸体的地点后便陷入了沉思。 正是这种沉思,使得她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周围的异样,而楚灵崖发现了。 曲小荷出来的很早,先在市集上晃荡,打听消息,过后去了义庄验尸,再跟着是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查看陈尸处,这么一通忙活下来大概过了六七个小时,按理已经到了下午了,但是应该也就是下午而已,楚灵崖却发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太阳居然快要落山了。 夕阳挂在山边,露着半张脸,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橙红色。邓重死在路边,旁边都是水田,夕照绚烂,在水里又多铺陈出一片赤彤丹朱,周围一片安静,安静得甚至有些梦幻。 楚灵崖心里的警钟大作,出问题了。 曲小荷抬起头来,看了看左右,却像是没发现。她想了一下,最后往前走,似乎是决定离开广阳去隔壁县打听消息,很可能是想去找邓重的朋友。那个朋友自从知道邓重死了的事情以后就吓破了胆子,仗着在隔壁县还有活没干完,赖在了主人家,不肯回广阳。 曲小荷走了一阵子,忽而脚步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看四周,随后才又走了起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时半会儿却又没找到原因。 楚灵崖很想警告曲小荷,可惜他并没有办法和曲小荷交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曲小荷逐渐走入了陷阱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绚烂的夕照在曲小荷的眼前开辟出了另一个世界,真实的世界与虚幻的世界因为那些光与影被联系在了一起。路边的水田,路上的水洼,当曲小荷每迈出一步,现实世界与虚幻世界的天平就像是翻板一样开始发生倾斜,因为每一步倾斜的幅度很小又是连带着周围所有景物一同倾斜,所以极难发现。 曲小荷就这么一步步地走着,一步步从翻板的这一面翻到了另一面。 银月东升,曲小荷停下脚步,似乎明白了问题。 怎么走了那么久都没有变化?她嘀咕着,从身后摸出了她那串小巧的金色铃铛。这些铃铛大大小小足足有几十个,统一被挂在一个金色的环形把手上,曲小荷将把手抓在手里,轻轻抖搂一下,轻盈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鸟飞青空,鱼戏深潭,凡不走黄泉路,鬼不入阳关道,百途千径,各有所通,妖鬼人仙,互不相扰!曲小荷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摇动手中的铃铛。那些铃铛便在她手中发出清越的声响,她微微侧首,似乎是在听取铃声中微妙的差别,摇一下,方才走出一步,再摇一下,又走一步,如是走了一阵子后,曲小荷前方出现了隐隐约约的灯火。 曲小荷戒备地走了过去,远远便看到了一栋金碧辉煌的大宅子。宅子的门开着,从里头传来了觥筹交错的声音,一阵阵食物的香气从里头飘了出来,仿佛在引诱人进去。 曲小荷:走错了。 曲小荷转身就走。 楚灵崖: 曲小荷飞快地远离了那栋宅子,又重新摇起了她的铃铛,这次选了另一条路。 走了许久后,前方再度出现了灯火,走近一看,发现是一座小庙,庙门口挂着一盏风灯,正散发出温暖的光芒,里头似乎还隐约传来了和尚敲木鱼的声音。 曲小荷: 楚灵崖: 曲小荷嘀咕了一声又错了,再次转身,重新选了个方向。这次很快,她就又遇到了新的东西,是一座小小的茅草房,从窗户上还能看到屋子里有两个身影,似乎一个在吃饭,另一个则在做针线。 是哪位贵客 曲小荷不等那个慈祥老妈妈的声音说完,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狂摇她的铃铛。 妈的,你到底行不行啊,今天怎么老是出错!曲小荷对着自己的铃铛破口大骂。 楚灵崖: 楚灵崖败了。小姐姐,说好的又冷又独,气质出众呢? 曲小荷这次一气翻山越岭,不知奔出去多远,终于再次看到了灯火,走近了一瞧,发现是广阳的城门,这才停下了脚步。 这会儿城门还没完全关闭,还有人在进城,守门的士兵看了她一眼,说:申时三刻城门关闭,要进城的快些了。 等等!楚灵崖忽然意识到什么,想要喊住曲小荷,虽然眼前就是见过一面的广阳城门,但这仍然是翻板的另一面啊,然而这一次曲小荷大概是因为松了口气,什么也没想,大声喊道:我我,我要进去。说着便飞也似地跑进了城。 一阵风过,一道虚幻的人影似乎也跟着曲小荷一起进了城,守门的士兵揉了揉眼睛,什么也没发现。 第83章 无穷11 鬼狐之流有不少擅长幻术, 通常是在荒郊野外择一空地,加以变幻,或是变作温馨的小屋, 或是老旧的佛寺, 也可能是金碧辉煌的大宅, 总之就是诱哄人前去,自行踏入陷阱。 这种变幻严格来说不是真的变幻,因为不过是对诱哄的对象的眼睛耳朵等五感予以欺骗,使得人们误以为自己看到了、听到了、尝到了、闻到了和摸到了, 而事实上所有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此时如有一个旁观者来看, 多半会看到中了幻术的人在啃泥巴或是抱着骷髅亲热, 又或者是在原地高抬腿兜圈子,只要神智清醒,就有挣脱的机会。而一般来说, 会使用幻术骗人的多数是并不强大的妖魔鬼怪,因为不强大,所以没法直截了当地干掉一个人类,还需要用各种辅助手段,所以对于真正的修行者来说, 这等幻术不过是雕虫小技。 然而, 幻术如果做到了极限,却会成为十分可怕的强大杀器,一般而言,能够构建的场景越宏大,细节越丰富,则布下幻术的人越厉害。 谢如渐跟着华阴进入了这座海市蜃楼一般的广阳城, 第一个感觉便是碰到了棘手的对手。华阴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眼前的广阳城完美地复制了现实世界中广阳城的模样,大到街道走向,建筑物的排布,小到街边小吃摊上卖的吃食,城墙上的一块青苔,似乎都有迹可循,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布下幻术的这位不仅实力了得,想必还十分熟悉广阳。 苏毓秀做不到。华阴想道,而谢如渐也听到。 艳鬼苏毓秀是华阴来到广阳的目的,而艳鬼苏毓秀应该是头一次来广阳,好吧,也可能以前来过,但也不可能熟悉到这种地步。所以这个幻境到底是谁布下的? 曲小荷进城后便放松了不少,脚步也放慢了下来。天色已经黑了,她原本似乎是想直接回云来客栈休息,然而人都走到门口了,又不知怎么改了主意,换了个方向,奔市集去了。 这座广阳城里这会儿还算热闹,街道上有不少路人。曲小荷边走边打量周围,走到一个面摊前面她停下了脚步。这面摊搁在街角,一共就两张桌子,老板架了个灶,现做现下,吃的人还不少。 姑娘,吃面吗?见曲小荷驻足不前,老板便殷勤招呼道,祖传手艺,包您一吃就喜欢。 曲小荷点点头:那就来碗招牌大肉面。 好咧! 老板自去忙碌,曲小荷坐了下来。刚好这桌的客人都吃完了,整张桌子都空了出来。曲小荷一坐下,华阴便也随意地坐到了她对面。华阴隐去了身形,一般人看不到他,谁想到曲小荷一坐下来便轻声说:你跟了我一路了,到底想做什么? 小二过来擦桌子,曲小荷又闭了嘴,单手撑腮,像是在发呆。等小二走了才道:我不就给你指了回路么,这也能结梁子? 华阴这下是真的确定曲小荷能看到自己了,他也没露身形,只道:你看得到我? 听到传到耳边低沉的男声,曲小荷松了口气:看不到,闻得到。 闻? 那天在你身上顺便洒了点香粉。曲小荷说,别忙着生气,看我不顺眼的人多,这只是我的习惯。 华阴拿起自己的袖子闻了闻,曲小荷像是看得到他在干什么,道:别闻了,你们闻不到的,是我们观玄宫才有的寻踪香,我改进过,如果我师父还活着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这么说来,她师父已经死了。谢如渐想。观玄宫唯一的传人,曲小荷。 对了,你可别露身形。曲小荷说。 为什么?华阴本来就没打算露出真身,不过曲小荷这么说了倒让他有些意外。 你没发现这座城不对劲吗? 华阴自然发现了,但他以为曲小荷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这里可能不是广阳,不,应该说,这里是广阳,但不是我们去过的那个现实世界的广阳。曲小荷这么说的时候,面刚好做完了,小二把面端了过来,满满一碗,面汤清澈,上面卧着一块肥瘦相间,卖相不错的大肉,一撮葱花撒在上头,闻起来鲜香诱人。 一碗招牌大肉面,您请慢用。 曲小荷从筷桶里抽了筷子,在桌上对了一下道:面看着倒是不错。 华阴说:我当然知道,此处是个幻境,和之前的豪宅、破庙、草屋都是一样的。 差不多,但还有点我在意的事情。曲小荷吸溜吸溜地吃起面来,夹起那块大肉就咬了一大口,好吃!肉的口感十分美妙,瘦肉富有弹性肥的部分则入口即化,一点儿也不觉得腻,配上筋道的面条,让人十分满足。 知道是幻境还敢吃这里的东西?华阴觉得曲小荷这姑娘挺有意思,忍不住问了一句。 平时吃不上还不带幻境里享受一下啊? 怎么吃不上? 穷。曲小荷说,你以为我是你啊,一看就是个不缺钱花的公子哥儿,我都快半年没沾过荤腥了。边说她边吃得更起劲了,居然还让小二再给要了份加料肉丁。 楚灵崖:他心想怎么观玄宫的传承就是穷吗? 谢如渐此时还不知道楚灵崖就在曲小荷身上,但也莫名感到了一股臊热,感觉观玄宫混成这样他要付很大的责任。 我叫华阴。 曲小荷:嗯?她正一个劲往碗里加肉丁,肉汤顺着小碗一起流入了面里,原本看起来清润的面汤就有了浓油赤酱的颜色。 你不认识我吧,我不是什么公子哥儿。 听说过,鬼将军华阴,就是有点儿没想到。曲小荷说。 楚灵崖跟着曲小荷的记忆,约略想起了关于华阴的信息。 传说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天赋异禀,能够看到鬼怪。十四岁上为了能有口饭吃,入伍参军,镇守西北边陲,由于武艺高强,足智多谋,很快升了百夫长,结果因为功高盖主,遭了人嫉恨,很快在一次伏击战中和他的手下一起被杀害。 传闻敌军将他杀死后,当时突然天候异变,九天落下雷暴,身中数刀数箭的华阴的尸首竟然在暴雨之中又自己站了起来,不仅如此,和他一起被杀害的将士们都在这场大雨中复苏,成了刀劈斧砍都不怕的鬼战士。华阴复活后,连夜带着自己的队伍回到营地,将陷害他的军官枭首示众,自此脱离军伍,成了个传说中的鬼将军。这些年来,他在边境神出鬼没,敌军杀得,自己这边的军队有扰民抢掠的,也被他剿灭了数股,搞得两边都对他心有戚戚,倒是边陲的老百姓对他评价很高,将他视为守护神,送了个鬼将军的雅号。 曲小荷因此评判华阴不是坏人。 华阴听了曲小荷的话,唇角微微扬起。他长得凉薄,不说话的时候,眉间总有些盘桓不去的煞气,这会儿却像是积雪消融,只剩春风和煦了:还算有眼力。 曲小荷问:你来广阳做什么,总不见的也为了那什么佛舍利吧?华阴可是亲口说过,佛舍利是假的。 来抓个鬼。 鬼? 艳鬼苏毓秀。 她呀曲小荷长长叹了一声。 你认识? 走南闯北,略有所闻。 艳鬼这种鬼怪,其实不太容易出,何况苏毓秀还挺有名气,曲小荷知道她犯过的一些事。 她怎么你了?曲小荷自然而然地问,也骗了你感情? 华阴一下子噎住了,虽然这是人们对于艳鬼的普遍认知,但曲小荷这么问还是让华阴感觉有点不舒服。 她偷了我一件很重要的物品。 懂,偷心嘛。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67) 华阴: 楚灵崖扶额,他感到华阴显然是生气了,以一种男人的直觉,虽然这个气来得略有些莫名,按理华阴不应该因为曲小荷这么个局外人的三言两语就生气啊。 华阴说:我跟苏毓秀没有任何私人关系,她偷了我的牌位。 曲小荷:哈? 这件事说出来显然让华阴觉得也很不光彩,但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找了她一个多月了,别的不会,躲躲藏藏倒是很在行,昨日里我发现她的足迹断在广阳城,又听说城中发生了疑似被艳鬼吸食精气而死的事情,所以才会进城。 曲小荷:不是,她偷你牌位干什么? 华阴: 曲小荷:我听说弱一点的鬼怪会受制于自己的牌位,牌位在哪儿,鬼就在哪儿,不过你这样的应该不会受影响吧? 华阴眉头微微一皱:本将军当然不会! 懂了。曲小荷把一碗面吃了个干净,碗一放,那就是第二种,我听说鬼怪们结亲有将牌位供到一处的传统习俗,苏毓秀是想强行嫁给你是不是? 华阴: 果然如此。曲小荷忍不住咧嘴一笑,露出一排贝齿,表情看起来坏坏的,想不到鬼将军华阴也会被逼婚。 你! 曲小荷站起身来:走吧。 去哪儿? 刚我不是说了么,我还有点在意的事情,所以打算去验证一下。 不一会儿,曲小荷便带着隐身的、闷闷不乐的华阴敲响了某户人家的房门。 哪位?有人出来开门,是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汉子,肤色略黑,国字脸,神态看着有点严肃。 你是男人看到曲小荷微微一愣,显然觉得她面生。 曲小荷忙端出一张活泼可爱的笑脸说:请问这里是柳月娥娥姐家吗,我是枫林县来的,有个亲戚跟我说您家做的藤椅好,我家刚好想买几个,刚在市集上没看到您,就找过来了。 枫林县是哪里,柳月娥又是怎么回事?华阴问。 谢如渐则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显然在这里听到柳月娥的名字也令他十分意外。鬼狱鬼犯众多,移交的时候虽然大多会注明生卒年月籍贯等等,但像柳月娥天禧天禄那些徘徊在人世鬼狱已久的鬼怪,很多信息谢如渐渐渐也不记得了。 那男人疑惑道:我不姓柳,姓古,我家也不做买卖。 曲小荷脸色微微一变,随后道:那大概是我那亲戚说错了,不好意思啊。说完,她便转身走了,走出一段才停下来。 确认了。 确认什么?华阴问。 这里是三十年前的广阳县。 第84章 无穷12 大概半年前, 我接手了一个小村子的闹鬼案。曲小荷说,她将自己遇到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因为穷,曲小荷一直会接一些民间的委托来做, 赚点钱维持生计。 半年前, 有个小村庄的案子递到了她手上, 内容听起来似乎很简单,村民们控诉村子里有位老人明明已经死了,但是第二天又出现在村子里,第三天、第四天都是一样老人没有对村民们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就是每天都出现,村民们快吓死了, 一合计之下便决定凑钱请大师来驱鬼。在曲小荷接手之前, 村民们已经找过好几个巫婆神汉之类的,也找了一些自称天师的道士,但都没有效果, 曲小荷接手的时候,村民们已经快没钱了,是以超低价格接下来的。 曲小荷打听了一下老人的情况,知道老人生前是位泥瓦匠,无妻无子, 在三十年前来到这个村子定居下来。他平日待人和善, 生前跟村民们相处融洽,也没听说跟什么人结下冤仇。由于生病,老人离开了人世,他走后,村民们因为他没有子女料理后世,还帮忙操办了白事, 谁想到守灵的第一晚就出了问题。 当晚四五个村民在老人家里守灵,夜深人静容易犯困,就互相搭伴说说话,做点简单的活计。做到一半,有个村民觉得困得不行,便起身去院子里想舀点冷水洗把脸。是时,明月高悬,他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影站在水缸前。那村民还以为这也是个来守灵的,正想过去搭个话,那人影忽然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中年汉子的脸。 村民觉得这人长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也没认出来,只以为是哪家的亲戚一起过来帮忙的,还唠嗑了两句,虽然对方没有回答,但村民觉得对方可能只是怕生,最后洗了把脸就回屋了。到了屋子里,见几个守灵的都困得眯着了,这村民还好气又好笑地踢了他们两脚,就在这时候,村民的眼神无意中落到了原本停放棺木的地方,却打了个激灵,棺木不见了! 他赶紧把所有人都喊醒,大家睡眼惺忪地看向屋子正中,也全都吓醒了。 这可是从来没碰到过的事情,好好的一副棺木放在那里,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刚才出去洗脸的村民问其他人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几个人都说没看到什么事情,他们实在太困了,就想着眯一会儿,再接下来就是被喊醒了。 洗脸的村民叫王大牛,他其实心里也知道刚刚应该没发生什么事,不然的话,他就在前院怎么能听不到。那么大一具棺木,就算是被运走了,那也得从门口出去吧。这么一想,他便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个陌生人,赶紧询问,结果一问之下,竟然没有人说带过这么一个人来帮忙,这就奇怪了。而且王大牛回屋以后也没见着那个中年汉子,这人总不见得就突然消失了吧。便是在这个时候,那个汉子突然出现在了里屋门口。他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仿佛看不到其他几人似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不知做起什么来,手指动作十分麻利,但手里并没有东西,像是在跟空气互动。 这时,有个年长的村民忽而捅了捅王二牛,战战兢兢道:二牛,我、我想起来了。 王二牛问:想起来什么? 想起来他是谁了。那村民年近半百,说,那是老张头啊,刚来咱们村里时候的老张头。 老张头就是那位死掉的老人,据说他刚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因为人生地不熟,曾经卖过一阵子的手工艺品混饭吃,他手巧,很会用稻草秸秆编小东西,像是草鞋、锅垫之类,后来慢慢的作为泥瓦匠的手艺被认可了,才比较少做这些小东西了。 老张头可是老张头不是死了吗? 众人皆是一愣,跟着便吓得四散而逃。第二天上午,他们战战兢兢回到老张头家一看,发现棺材好好地停在那里,屋子里一片安静,不像是有什么诡异的样子。几人把自己昨晚见到的说了一遍,众人都不信他们的,把他们气得扬言要今晚再守一次给大家看看。 这一晚,果然到了一定时间那具棺木又不见了,中年时候的老张头的影子出现,他到院子里洗了把脸,漱了漱口,然后回到自己房里,拿出东西又开始编了起来。这下村民们终于相信是闹了鬼了,村长为了安抚民心,便下令将老张头的棺木迅速下葬,以免出了事情。人们为了安抚老张头的亡魂,还特地多烧了不少元宝纸钱,希望老张头拿了以后不要再出来作怪。 本以为这就能告一段落了,谁想到当天晚上老张头又出现了。他好像每晚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洗脸、漱口、编草鞋或是别的什么,就有人说他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村长连夜喊了几个村民去请附近知名的道士来做法,对方摆了法坛,跳了一通后说老张头生前留了东西在屋子里没带走,所以不放心,每晚都回来找,只要把那东西给他烧过去就行了。于是大家忙碌了一通,找到了一双做了一半的草鞋就给烧过去了。钱也给了,功夫也做了,到了晚上老张头又出现了,还是那套老流程,大家都快要麻木了。 后来陆陆续学也请了不少人来看过,始终没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因为老张头并不害人,所以大家除了早晚特别是晚上都绕着那屋里走,渐渐地也说服了自己不要去害怕,曲小荷抵达那个村子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人鬼和谐的一幕。 老张头的房子还在,就是没人敢进。曲小荷趁着白昼进去察看一番,意外发现这屋子里阴气并不重,不像是闹鬼的样子。然后她谢绝了村民们的好意,独自在这屋子里留了下来,到了晚上村民们说的那个时间,她果然看到了中年时候的老张头出现。先院子后里屋,然后再坐到椅子上编织东西。 曲小荷看着他,他不看曲小荷,曲小荷跟老张头搭话,对方就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声不吭。一直到曲小荷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身体。 那竟然不是一个虚影,曲小荷的动作终于惊扰到了对方,中年时候的老张头抬起头头来看向曲小荷:你是? 曲小荷问:你是张大久吗? 老张头疑惑地点了点头:你是你怎么在我家里啊? 曲小荷又问:你知道今年是哪一年吗? 老张头更加疑惑地报了个年份,正像年长村民所说那是几十年前了。 曲小荷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了,便说你搞错了,今年已经是某某年啦,你已经不在了。她这么一说,老张头的身影就渐渐变淡了,与此同时,整个屋子里面的样子也发生了改变。有的痕迹出现了,有的家具消失了,整个屋子逐渐又恢复到了长久无人居住的冷清模样。 第二天一早,曲小荷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出现在门口,她没多做解释,只交代那些村民将老张头的屋子拆除,地方空出来也行,造别的建筑也行,那以后,老张头就再没出现过了。 老张头早就已经不在了,魂魄想必也跟了鬼差回地府,留在那里的不过是个幻影。曲小荷说,就像这座广阳城一样,有些东西变新了,有些本已经不存在的东西又出现了,虽然看起来是同一座小城,其实并不是同一座。 你是怎么发现的?华阴问。 因为柳月娥。楚灵崖有答案。三十年前,柳月娥还没出生,她后来住的那栋屋子的主人也不是她,所以才有了曲小荷刚才敲错门的事。 很简单。曲小荷说,刚才那个面摊你看到了吗,上面写的是祖传二十年地道手艺,现实世界中写的是祖传五十年。 楚灵崖: 华阴: 谢如渐: 原来还能这样?! 当然刚才那户人家是一个有力佐证,三十年后住在那里的姓柳,刚才那里的主人却姓古。我进城后先去的云来客栈,现实中的云来客栈门上有常年贴封条留下的痕迹,这里没有,然后才是那家面摊的招牌,此外还有几处建筑有些变动,但不足以帮我完全辨别时间,最后我特地绕路去柳家验证了一下,现在才能确定,这里是三十年前的广阳了。曲小荷说,于是问题来了,这里为什么会是三十年前的广阳? 那几个所谓被艳鬼杀害的死者我都打开他们的身体看过,胃里面什么食物残渣都没有,证明他们很可能是饿死的,加上刚才那些我自己遇到过的幻境,我有一个猜测,他们或许是被困在幻境中饿死的。艳鬼吸食人的精气而亡要么是表象,要么就是在他们濒死时候的附加打击,而非致命因素。 楚灵崖GET到了曲小荷的思路。如果只是想用幻境困死一个人,那么什么样的幻境都可以,比如刚才的茅屋、破庙、豪宅,甚至可以是别的各种各样的幻境,譬如一个假的现实广阳城的翻版,那么为什么这里会是三十年前的广阳?换成别的年份或许还不会引人太过注意,但三十年前恰恰是雪貂精一案发生的时候。 不过华阴似乎并不知道雪貂精有关的事情,于是问道:三十年前广阳发生了什么? 曲小荷便将柳月娥所说的雪貂精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随后道:这么看来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大概也有点眉目了,就是死者的挑选。三十年前的我还不知道,但现在来看,三十年后的倒还比较明显 楚灵崖和谢如渐同时想到,所有死者全都是试图离开广阳的人。 第85章 无穷13 每一个死者都有过离开广阳的举动, 有人去做生意,有人去走访亲戚,还有最倒霉的邓重, 只是因为送朋友。 可是邓重的朋友还活着。华阴说。 可能是因为这个朋友并不是广阳当地人, 家也不在广阳城。曲小荷说,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那个朋友也已经死了,但是消息还没传过来。至少我自己就是因为想要离开广阳去找这个人才会被带进幻境里,你则是跟着我一起被牵连了。 这可是两人的亲身体会了。 所以你让我不要现出身形,这样至少能做到一个在明, 一个在暗。 我是这么想的,但不确定有没有用, 毕竟这整座城都是那个制造幻境者的地盘。 接着你打算做什么? 我有一个猜测, 我猜这座不寻常的有明确指向的幻境原本不是用来困死想要离开广阳城的人的,只不过无意中被我闯了进来,所以我想趁着还没饿死前, 找找当年那个雪貂精,她这个时候应该住在云来客栈。话这么说着,曲小荷便已经抵达了云来客栈。在现实生活中,曲小荷住在云来客栈,但在幻境里就未必, 果然到了现场一问, 还得重新租间房。 好消息是好消息,证明我们确实还没被发现,就是心疼。曲小荷摸着自己付完房钱瘪瘪的荷包,明知道这是虚假的赤贫,还是心痛得脸都皱了。 楚灵崖有点好笑,心想贫穷难道是观玄宫千年传承的特色, 谢如渐则有点脸红,看到自己的后辈跟自己一样混得这么穷,总有种太惨了的羞臊感。 租房的时候,曲小荷有意无意地打听雪貂精的下落,果然听说客栈里还有位姑娘,生得十分好看,但不太理人。这就齐活了,回到房里,曲小荷把整间房间检查了一遍道:还真是跟现实里一模一样,要不是发现了不对劲,我也可能会在幻境里困一辈子,就像那些死者。 接着干嘛? 等。曲小荷说,等夜深人静,我想出去瞧瞧。 幻境里的时间过得很快,随着周围人声渐渐轻微,曲小荷微微推开窗子看了看,确认整座广阳城都已经睡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68) 不过和现实中的城镇不同,幻境里的广阳陷入沉睡的时候一片死寂,连一声狗叫都听不到,黑压压的屋子一片连着一片,偶尔能看到巡城的士兵,但他们机械的动作与茫然的表情都让人毛骨悚然。 果然还是不可能处处一样。曲小荷嘟哝了一声,问华阴,会隐身术法吗? 会。华阴有点纳闷,他这不正隐身着吗? 曲小荷说:不是说你,我,帮我隐身一下,我符落现实里了。 华阴突然有点恶作剧的心思,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手法跟你们道门不同,你确定要我帮忙? 对。曲小荷心想,鬼道的法术她也不是完全没接触过,其实大差不差,无非就是一些咒啊,使用的介质啊有点儿区别,其他也就那样,万法同源。 她刚想完,便感觉被一股冷冽的香气所包围了,关键那香气还是她自己下的寻香。有点低沉的男声就在她耳边响起,把她吓了一跳:现在可以了,曲仙长,你能习惯吗? 曲小荷完全没想到华阴所谓的隐身术是抖落出一张不知道是法器还是宝物的披风,将她连人跟自己裹到了一起。 曲小荷: 曲小荷:就、就这? 华阴:??? 曲小荷:有什么不习惯的,不就是行动不方便吗? 华阴听她语气如常还以为真没什么反应,等到看到她悄悄捏紧的拳头,心里忍不住就笑开了花。这姑娘从第一次见面就一脸又冷又强势,脑子聪明,实力也不错,一直压了他一头,这会儿才露出了点柔弱的姿态来,却大概因为跟之前的反差太大,反而让华阴更是受用。 那就走吧。 哎!曲小荷只感到腰上一紧,已经被人抱着从窗缝里飘了出去,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先去看看雪貂精在不在客栈里,在干什么,然后去玉带河看看里头有没有一条姓常的水蛇,最后去当年林书生的府邸瞧一眼。 曲小荷闭嘴了,华阴真知道她想干嘛,他们虽然知道了这里是三十年前的广阳却还不知道故事进展到了哪一步,又不能明着问,所以需要靠自己去摸索。 楚灵崖:我怎么感觉自己被喂了一嘴狗粮? 谢如渐: 楚灵崖:好想念如渐哥啊嘤嘤嘤! 谢如渐忍不住打了个抽象的喷嚏。 雪貂精果然不在房里,华阴与曲小荷又飘去了城外。出去之前曲小荷还有点担心会不会触发幻境的警报机制,但他们很快发现,在这座广阳城外面有一道纯然黑色的墙,黑墙仿佛从九天垂下,毫无一丝杂色,让人一眼就知道无法离开,而玉带河以及附近的部分山体却完整地贴着黑墙存在着,特别是山。那些山峰就像是被活活切成了两半似的,完美地与黑墙融合在了一起。 华阴一看到黑墙就有点想跟那玩意儿较较劲,看看那是什么东西,还好被曲小荷拉了回来。真狂啊,曲小荷心内暗想,一般人看到不懂不熟悉的事物,尤其是充满了诡异的事物多半会有戒心,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就算必须要接触也要小心翼翼,反复尝试,华阴倒好,真正的目空一切,不过由此也可知他的确是很强。 曲小荷说:知道你打得过,但是碰了我们就没机会了。 什么机会? 找出事情真相的机会。曲小荷说,不说幻境的事情,你难道没想过广阳县连着三十年每年都死人,为什么直到今年才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宗门中能人异士赶来帮忙吗? 你怎么想?华阴问。 我想得比较糟糕,曲小荷说,我觉得我们所有人都是棋子。 然而却没人知道这是一盘什么棋,下棋者是谁,又是什么目的。 请你们来的是广阳县令,听说姓林,莫非是他? 他是个怀疑人选曲小荷话说到一半,突然闭了嘴。两人同时看向玉带河的方向,因为听到了水声。 银月的光芒之下,玉带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像是从天上撒下了一把碎星子,照亮了夜色。水波摇曳,逐渐可以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河里浮了上来,过了一会儿,一个人从河里冒出了头。那是一个女人,面容娇艳,气质出尘,月光下看来宛如坠入凡间的仙子。 长得真美啊,曲小荷吸溜了一下口水,换我是男人我也喜欢。 华阴无动于衷,他觉得雪貂精美则美矣,但看起来像个木头美人,哪里有曲小荷那么生动好玩。华阴的情绪被传输到了谢如渐那里,谢如渐蓦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据闻鬼王华阴还在世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爱人,但那个女子后来似乎死了。一些残缺不全的画面和信息浮现在谢如渐的脑海里,雨夜、雷暴、浑身浴血的孕妇 谢如渐活了一千八百多年,遇见的人,经历过的事都多如繁星,记忆负荷量实在过大,所以他会有意识地将一些不重要的记忆封存,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提取出来,但眼下这种状况太不寻常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关于鬼王华阴的记忆是残缺的,而这种残缺不是普通的封存,更像是加了禁咒,有意识地封锁了。 关键是,这手法似乎还是他自己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如渐问自己。 华阴? 谢如渐被晃了晃才反应过来,他好像掌握了华阴的身体? 楚灵崖也刚刚接管了曲小荷的身体,不过他比谢如渐要有经验多了,所以知道多半是此时此刻他们做不出什么违反历史进程的事情来,所以曲小荷这个程序就休息去了。 楚灵崖说:来了个人。 谢如渐看过去这才发现果然月光下,曲小荷上岸的地方多了一个男人。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倒也算端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有些游移不定,让人觉得他的心思十分复杂。 姑娘,你没事吧,是否需要帮助? 楚灵崖和谢如渐同时恍然大悟,原来这才刚走到林书生月夜归家,无意中救起雪貂精的阶段,但是眼前所见与柳月娥的故事里似乎不太相同。故事里说雪貂精与水蛇精相斗,受伤后坠入玉带河,无意中被林书生救起才开启了两人的一段孽缘,但此时两人眼前的雪貂精却并没有受伤,还是自己爬上岸的,而且看她对林书生的样子也并不觉得两人会有什么发展。 哎不对啊,楚灵崖想,半夜三更的,广阳城门都关了,林书生这是回的什么家! 正思索着,华阴的嗓音冷冷传来,谢如渐说:那个林书生是专程守在那儿等她的。 第86章 无穷14 雪貂精貌美, 不得不以帷帽遮面行走在外,纵然如此也吸引了不少男子追随在她身后大献殷勤,柳月娥的故事里只提了这么一句, 却从没提过雪貂精本人对此是什么看法, 只给人一种她欣然接受甚至引以为傲的感觉, 但现在看来,她觉得困扰。 雪貂精起身道:多谢公子垂询,我很好。说着便要走。 林书生却道:姑娘身上衣衫尽皆湿了,夜冷风大, 恐感风寒,不妨先拿我的外衫 真的不必了。雪貂精道, 多谢公子, 我就住在附近。她说完,便匆匆走开了,连自己放在岸边的帷帽都没来得及拿, 显然走避得十分仓促。 林书生目送她背影远去,随后走到玉带河边,伸手将她留在岸边的帷帽捡拾起来。 我总觉得不大对劲,楚灵崖说,我怎么觉得雪貂精对林书生并不感冒? 谢如渐也有同样的感觉, 说:而且她没受伤。 柳月娥的故事里雪貂精因为与水蛇精相斗受伤落入玉带河中, 被林书生救了以后对他一见钟情,一人一妖才结下孽缘,然而此时看来,雪貂精与其说是对林书生有什么非分之想,不如说是避之不及,何况她看起来并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他在干什么?楚灵崖突然问。 只见雪貂精走后, 林书生不仅没有离开玉带河,反而还走近几步,此时正朝河中看去。 月色之下,玉带河清澈平静,闪烁着粼粼银光。林书生伸出手,过了片刻,只见以他的手为中心,原本平静的河面突然起了涟漪。涟漪飞快地扩散开,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旋涡,最后如同泉水一般喷涌而出。隐隐的,有什么气息从河底流淌出来。 楚灵崖:姓林的会法术? 谢如渐:河里有妖。 楚灵崖:水蛇精? 林书生手底下喷溅而出的水流形成了一面水幕,如同投影一样映出了玉带河底的景象。河床、水草、岩石,以及躲藏在其中的一条青鳞长蛇。这蛇大约有成人手臂长短,不粗不细,此时盘成一团,眼眸闭合,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睡了,依稀可以看到它的身体上有一大截被燎得焦黑,还有不少地方鳞片脱落,露出了里面的血肉。 蛇蜕皮。谢如渐说,这条蛇精修行到了重要关头,渡劫失败,受了重伤,现在正借着这玉带河的水气保护自己,吸收月华灵气疗伤。 啊楚灵崖想起来一件事,柳月娥的故事里有一点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她说雪貂精与水蛇精是敌人,可是林书生和冒充林书生朋友的水蛇精却是在水蛇精休憩的玉带河边发现了雪貂精的洞穴,这很奇怪。 如果两妖为敌,彼此的藏身处怎么可能挨得这么近? 之前楚灵崖以为是雪貂精为了等待报仇,所以一直守着玉带河,等着水蛇精出来,刚刚看了雪貂精的行动却推翻了他的这一认知,看起来情况可能是相反的。雪貂精与水蛇精不仅不是敌人,或许还是朋友? 这样一来就能解释雪貂精为何深夜从玉带河中浮起,因为她在照料受伤的水蛇精,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她刚才见到林书生十分紧张,以及为什么她是被人从玉带河边的洞穴里发现的。她的确就住在这附近。 我记得你的故事里提到过,林书生想要娶雪貂精为妻,雪貂精听后十分紧张,并且声称自己家里有个哥哥管她管得很严,谢如渐说,如果水蛇精就是她的哥哥呢? 楚灵崖一下子感到了一阵寒意,三十年前的故事似乎正以一种截然相反的面貌展现在他们眼前。三十年前的广阳,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要走了,跟上。见林书生已经解放了刚才被他征用的水流,像要离开,谢如渐带着曲小荷赶紧跟了上去。 他要去哪儿?林书生半夜三更的却不像是要回广阳,反而往山里走去。楚灵崖与华阴一起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只见那人在山中兜来绕去,最后在半山腰处停了下来。 原本茂密的林木不知怎么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合围的态势,中间是一片空地,这里盛开着一片花朵,一半是冰蓝色,另一半则是赤红色,两种颜色的花朵彼此占据半爿江山,如果从上方看下去,就像是看到了两条阴阳鱼。 这一幕放在一般人眼里可能只会感叹于天地造化的玄妙,又或者是觉得某些人很有兴致在这里打造了一片景观,但谢如渐却忽而愣住了。 两只百年道行的妖怪,本来刚刚好,可惜有一只已经半死不活,不中用了。林书生在这片花朵的周围停了下来,驻足观看,似乎在盘算什么,再有一只合适的就好了 华阴? 谢如渐的脑袋像被劈开一样的疼,他觉得自己脑壳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钻出来,一下一下地从里往外劈砍。他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忍不住□□了一声。 谁?林书生反应极快,抬手间便是几道杀气如箭矢追至。 靠!楚灵崖骂了一声,用力拽着华阴就跑。然而华阴却仿佛犯了病一样没法动弹,他正着急,还好曲小荷程序又回到了前台,只听她摇响金铃,在原地按照某种奇特的方法踱步,三五步后,便与林书生拉开了距离。 林书生紧追不放,箭矢一般的杀气在两人身后如影随形,周围的藤蔓树枝仿佛都活了一般,纷纷前来拦阻他们。华阴不能动,只能靠曲小荷扛着,两人躲得十分狼狈,好几次差一点就被抓住、射穿,还好曲小荷机敏,总在最后一刻堪堪躲开。她扛着华阴在林子里不停地兜圈子,有几次甚至跟林书生擦肩而过,如此往复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甩脱了对方。下山、翻城门、翻墙,飞快地回到了客栈里,一人一鬼皆是惊魂未定。 林书生的实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你没事吧?回到客栈房间里,曲小荷还不放心,将门窗紧闭,又在周围画下阵法,铃铛挂于窗口,金星秤别在门背后,方才敢将华阴放下来,关切地问他。 没、没事谢如渐额头冷汗涔涔,他的脑袋还在一跳一跳的疼,与此同时,一些被陈年封存的记忆却在这时候被悉数释放出来。 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千年之前原来还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药,我有伤药,不对,你不能吃!楚灵崖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前台,他望着面色苍白,看起来脆弱不堪一击的华阴,忽而觉得对方的神态让他有些心疼。 不会吧?他干嘛要心疼一个不认识的鬼?但内心深处却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拴住了,轻轻一扯,便疼痛万分。 我我能为你做什么?楚灵崖急得团团转却无能为力,这个时候曲小荷会比他更适合处理情况但不知道为什么曲小荷的程序又回到后台去了,死也不肯出来。 没事我没事谢如渐艰难地说道,休息就好他说着便阖上眼眸,似是睡了过去。 楚灵崖见他没了动静,哆哆嗦嗦地将手伸到对方脸上去探鼻息,伸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是个傻缺,华阴是个鬼,也可能是个半人半鬼,哪来的呼吸。他想了又想,也不敢随便动他,最后只能傻兮兮地去找了床被子盖在对方身上,然后坐在旁边守着。一开始的时候他精神还不错,到了后半夜就撑不住了,快天亮的时候终于睡了过去。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69) 楚灵崖又做梦了,他又梦到了谢如渐。 梦里的谢如渐不,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那时候他是谢观玄。梦里的谢观玄一身青衣,长发在风中飞舞,他的身后是熊熊火焰,身上已经有了好几道伤口,他面色苍白得可怕,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他手持三尺青峰,一脸哀伤,不知正看着谁,他说:师兄 楚灵崖猛然惊醒,眼睛望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才啊的一声坐起身来:疼疼疼!摸了摸后脑勺,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摔倒在地磕到了,而且嗯,还是有胸。楚灵崖爬起身对着客栈给的铜镜照了照,还是曲小荷。 华阴呢? 放眼四顾,小小的房间里早已没有了华阴的身影,昨晚给对方披上的被子已经被叠好,整齐地堆放在床上,想不到这位鬼将军干家务还挺行。 这么看起来,想必对方已经没什么事了吧? 正这么想着,忽听吱呀一声,门被推了开来,晨光中,华阴手里端着一份早点走了进来。 你 给你的,去洗漱,完了过来吃。 楚灵崖哦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回头来看:你没事了? 没事了。谢如渐说。昨晚的疼痛是被禁锢的记忆一朝解封造成的反噬,他没想到自己当初那么狠,下了如此严厉的禁制防止这部分记忆在不适当的场合被想起,但现在回过头看,确实有着十足的理由。 谢如渐想起来了。 你刚上哪儿去了?楚灵崖用竹盐刷了牙又漱了口,开始洗脸。 去城里跑了一趟,打听林道恒。 林道恒?楚灵崖看回来,林书生? 对。谢如渐说,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是谁? 一个老朋友,谢如渐说,我的一个老朋友。 第87章 无穷15 林家公子曾经死过一次。 当楚灵崖开始喝粥的时候, 谢如渐告诉了他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林道恒原先的名字叫作林福海,据说他生下来就体弱多病,林老爷夫妇担心他养不活, 特地取名福如东海。林家上下都把这位少爷当成心肝宝贝, 捧在手里怕飞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饶是如此,五岁那年,林公子还是因为一场普普通通的风寒两腿一蹬, 丢了小命。 这对林家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整个林府上下顿时全乱了套, 林夫人死活不愿相信儿子已经没了, 守着尸体不肯下葬。这样僵持了足足有十来天,第十三天上,林老爷觉得再怎么样孩子的尸体也要下葬了, 便强忍悲痛想要从妻子手里将孩子的尸体抢出来。林母自然是不肯,夫妇俩大打出手,下人们也不知道该帮谁好,当是时闹得鸡飞狗跳,争抢中, 林公子的尸体落到了地上, 突然这小孩发出嘤咛一声,用力咳嗽了几声,竟然悠悠醒转过来。 这下可把林老爷夫妇吓坏了,两人此时也不论心不心疼孩子,守不守尸体了,同一群下人一起全都夺门而出。但是光躲也不是事啊, 之后林老爷出了重赏,一个做过屠夫的下人胆子大些,遂鼓起勇气哆哆嗦嗦进屋察看。没一会儿,只见那下人欣喜若狂地奔出来,报告林老爷夫妇:少爷醒了,少爷没死,少爷是个大活人! 于是一屋子人又呼啦啦地冲了回去,林母一摸儿子,热的,顿时抱着儿子哭得稀里哗啦,林老爷则抹着眼泪问儿子是怎么回事,林小公子回答:孩儿之前确乎是死了,爹娘在床边哭泣的时候,孩儿就站在床旁,后来有穿一黑一白衣服的人来唤孩儿去,孩儿不肯,但他们力大,更有锁链往孩儿脖子上一套便将孩儿带走了。 孩儿跟着他们一路往前赶,他们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工夫就离开了广阳。在快出青州地界的时候,孩儿遇到了一个青衣道士,那道士说孩儿曾于他有恩且阳寿未尽,便将孩儿从那两人手里抢了下来。那两人不肯放过,便在后头追,孩儿很害怕,被那道人牵着手一路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跑到了一座极高的山上。前方已然没有路了,下方全是星星点点的灯火,那道士推了孩儿一把,说去吧,孩儿便从很高的悬崖上掉了下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便已经回到家里了。 林氏夫妇失而复得,高兴至极,又因为觉得林小公子是被修道者帮忙才能死而复生,后来便依照儿子说的梦里道士给他取的名字改名作林道恒。 这件事情在整个广阳县人尽皆知,据说林小公子死过一次反而变聪明了,本来连正经长句子都说不了几句,醒来以后却口齿伶俐,表述清晰,对于林老爷夫妇也更为孝顺了,因此传为了一桩美谈。 楚灵崖听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这要多大的心才会觉得儿子死过一次变得更懂事了是一种因祸得福啊,这很显然是壳子里的东西被换掉了啊! 谢如渐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个鬼修,那人便叫做林道恒。 鬼修是修道方式的一种,却是一种邪道。走鬼修之道者,彻底舍弃了炼气筑基结丹元婴这种靠一天天一年年自身努力积累至飞升的正途,选择了掠夺他人成果的歪门邪道。鬼修入门第一步便是舍弃肉丨体,他们不死不活,仅修炼元魂,通过吸食天才地宝的灵气以及其他修道者甚至是妖精灵怪的精元血液飞快积累修为,提升自我。由于他们没有肉身,常靠夺舍他人行走人间,因此神出鬼没,极难抓捕,林道恒便是五百年前一个十分出名的鬼修。 此人阴险狡诈,冷酷无情,身上背了数十条人命,当初我和谢如渐顿了一下,我和其他人花了很大的工夫才将他逮住,本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竟在这个时代出现。 这个时代?楚灵崖愣了一下,他昨天就觉得华阴看着有些奇怪的眼熟,现在这句话更令他有些猜测,难道他是然而还没等楚灵崖问出口,谢如渐已经兀自说了下去:我刚刚想起来,此处或许是江心白的家乡。 江心白? 怎么,你师父没有跟你说过吗?谢如渐有些意外,随后又释然。 他不知道曲小荷的师父是谁,但很可能只是当初观玄宫覆灭之时因为出任务滞留外地的弟子们,那些弟子大多不是宗门之中的翘楚,因而时常会出门办些小事历练,没想到因此反而逃过一劫,此后五百年年华似水,沧海桑田,中间想必有诸多变故,有些事情便就此淹没在历史之中了。 影落江心月,一剑天下白。江心白,观玄宫一千八百年前宫主古星悠的大弟子,他是谢如渐顿了顿,他是曾经观玄宫谢观玄的师兄。 楚灵崖震惊地看向华阴,在这一刻他脑海里无端涌现的竟是谢如渐曾经拿着他送的梳子满脸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那把梳子被谢如渐失神之下一折为二,后来又被他自己细细修补好,楚灵崖知道,对谢如渐而言,梳子这件物品具有特殊性。 这还要从楚灵崖的梦说起。 楚灵崖的童年幻梦中虽然只有谢如渐一个主角,但还是有不少梦境让他看出谢如渐曾经有一个十分挂怀,十分依赖的人,他曾经在梦中见到谢如渐有一把类似的梳子并且十分喜爱,那似乎是别人送给他的礼物。于是,当他在永安出差,看到那位给白竞修补桃木梳的老工匠女儿手里有一把精致的木梳时,第一时间便决定了要将其买下。而现在,楚灵崖察觉,也许那个看不见的牵动谢如渐情绪的人物,那个或许和梦中谢如渐手里拿着爱不释手的梳子有关的人物,就是这个江心白。 谢如渐说:既然你师父没同你说,我便说与你听,江心白是谢观玄之前曾经被世人默认为观玄宫下一任继承者的英才。 江心白比谢观玄大九岁。他的父母本是一双十分普通的农人,但他本人却天资奇高,小小年纪就被当时的观玄宫宫主古星悠发掘,拜在他门下做了观玄宫的大师兄。在谢观玄被古心悠带回门派之前,江心白在观玄宫是公认的下一任宫主继承者。他天资聪颖,性格温和,小小年纪便在修真界闯出了名头,观玄宫三千修士,不知有多少人比他年纪大上许多却都十分佩服他,听他的话。所有人都以为江心白会顺顺利利接手观玄宫,谁想到大厉43年,古星悠在一次下山抓鬼的途中捡回了谢观玄,那一年,谢观玄五岁,江心白十四岁。 古星悠将谢观玄收入门下后便宣布不再收徒,更放出风声,会将谢观玄作为继任者培养,因而赐名观玄。面对宗门内外众人的非议,古星悠拿出了不容辩驳的态度,并且在收徒仪式上昭告了谢观玄作为观玄宫继承者独一无二的优势,谢观玄拥有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眼睛谢观玄那双眼睛真正的名字其实是观玄之眼。 真实之眼能够看穿世间万物的真实模样,观玄之眼也能,但观玄之眼真正的威力在于它不仅能看穿事物的本样,更能随着光阴往前往后看穿天机,换言之,真实之眼不过是观玄之眼的初级版本。 观玄宫之所以名为观玄宫,其实和历代宫主具有观玄而知天下机的异能息息相关,这种特殊的能力部分来自于历任观玄宫主的自身修为,更大部分则来自于观玄宫的镇宫之宝太初乾坤镜。 传闻,太初乾坤镜是观玄宫第一代宫主唐刑创立门派之本,为天地造化天生天养的宝物,其中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关乎时间,关乎生死,关乎搬山填海乃至于创造世界,联通天地人三界,涵盖千古八荒,与整个世界运转的最玄奥之秘息息相关。观玄宫之所以自成立以来便屹立修真界巅峰千年不倒正是因为初代观玄宫宫主唐刑所创修炼之道便是从这太初乾坤镜中悟得,而这位初代宫主唐刑据说就有半只观玄之眼。 观玄宫代代相传,唐宫主在世时曾多次感叹只有拥有观玄之眼的人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太初乾坤镜的威力,他自己仅有半只观玄之眼便已从太初乾坤镜中洞察天机,自创出一套修炼方法,不知拥有一双完整的观玄之眼的人又能达到怎样的境地。还是这个唐刑在羽化前留下嘱托,以后若有拥有观玄之眼的人出现,观玄宫上下不问出身来历年龄性别,须得将其尊为宫主。 此后,观玄宫换了数任宫主,虽然大多资质拔群却无一人具有观玄之眼,包括有千古一人称号的古星悠也是如此。好在太初乾坤镜奥妙无穷,即便没有这双特殊的眼睛,观玄宫的地位也始终屹立不倒。这也使得观玄宫弟子们之间常年流传着一句戏言,叫眼睛生得好,宗主跑不了。 千年过去了,并没有这样的人出现,大家都以为观玄之眼只是个传说。没有人想到,有一天会真的有这么一个五岁的小孩,带着这双天生奇特的眼睛,坐上观玄宫继承人的位置。 这天之后,谢观玄的继承者位置不再动摇,即便还有些人对此有点意见,但也集中在谢观玄年纪尚小,又是半路捡回来的,一时半会儿不能当此大任,需要放缓步伐,慢慢教导考察之类,而江心白,虽然仅仅十四岁就有了个一眼看得到头的未来,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仍然如同以往一样的勤勉,甚至更努力;他也仍然如同以往一样的为宗门内外事务操劳,他甚至和谢观玄很快亲密起来。 谢观玄是个孤儿,他的父母和整村人都死在了战火之中,而他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竟然不哭不闹,独自在遍地尸骸的荒村里生活了一个多月。古星悠从尸骨堆里将他捡回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捡到了一只猴子精,洗洗刷刷弄干净了才发现那是一个饿得脱了形的小孩儿。 与活人和社会脱离的时间太久,谢观玄被捡回来的时候几乎连话都不会说,古星悠虽然有心要照料,却苦于宗门内事务繁多,最后这个担子就落到了江心白的身上。 江心白自己也只是个半大小孩,但他似乎天生就有那种令人信服的魅力,谢观玄在战战兢兢地跟了他几天后,很快卸下了心防,成了江心白的小跟屁虫。师兄弟两人感情十分亲密,甚至可以说,江心白对谢观玄来说是亦师亦兄的存在,谢观玄小时候的很多课程都不是古星悠而是江心白教的,谢观玄成长的过程中陪伴在他身边的也一直是江心白。 本来也因为谢观玄的突然出现而捏了一把汗的古星悠见到两个徒弟和乐融融相处的样子终于放了心,在他看来,未来的观玄宫宫主一定是谢观玄,而谢观玄的身边则一定会给江心白留下一个受人尊崇的位置,他们师兄弟相辅相成,一定能将观玄宫带往更辉煌的未来。那个阶段的观玄宫是一个充满了光明与希望的观玄宫,甚至没过多久,修真圈内就流传开了观玄双璧的说法,所有人都以为江心白与谢观玄两人都将沿着一条无比光明平坦的大道并肩前行,直到双双在历史上留下不辍盛名。 但是,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大厉60年,谢观玄22岁,江心白31岁,观玄宫发生了一件天翻地覆的大事,那一年的七夕之夜,观玄宫密库失盗,江心白被发现被人杀害于密库门口,至宝太初乾坤镜消失无踪,现场唯一留下的证据明明白白指向作案人是谢观玄。 谢如渐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像是在平复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江心白过世后,尸首被家中双亲接回送回家乡埋葬,听说他的家乡在青州下面一个小县城,城外有清河环绕,宛如玉带,我想就是这里了。 第88章 无穷16 楚灵崖脑子里纷纷乱乱, 但还是勉强揪住了线索。 你的意思是三十年前广阳的林道恒就是五百年前的鬼修林道恒,他会出现在广阳是冲着江心白不,江心白的尸首而来? 修道之人与普通人不同, 特别是江心白这种本就天资出众的, 虽然中道陨落, 或许尸骸还有别的用处。鬼修一道行事诡奇,就算拿人尸首炼个护法鬼仆也不会太出人意料。 江心白的墓里还有别的东西,他的爱剑立晓。谢如渐说,影落江心月, 一剑天下白,影剑立晓是用黄泉河底万年忘川水冲刷过的至阴玄铁做材料, 嵌入昔年上古凤凰涅槃余留的一点涅槃火影子做引, 再由天下第一的铸剑师具有龙族血统的敖飞白历经三年方才炼成,此剑同时拥有至阴至阳两种属性,既可光照乾坤, 亦可驱使阴兵,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江心白以影剑立晓立名,被誉为人间剑仙,在他死后,立晓也被一起下葬。名剑有灵, 常伴孤冢, 五百年来再未问世。林道恒很可能也是奔着这柄剑去的。 楚灵崖想到了昨晚见到的那一半冰蓝一半艳红的花:看来他已经找到了江心白的墓,不过那是不是也太明显了点? 你忘了,柳月娥故事里提到三十年前广阳曾有暴雨,冲刷出了山上的女子墓穴。那可能是一种传说的演变,也可能确有其事,只不过冲刷出的除了女子墓穴, 还有江心白的墓。那之前墓穴周围肯定有法阵护持,不然不会历经五百年却无人发现。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70) 有道理。楚灵崖说,那他盯着雪貂精又是为了什么? 谢如渐想了想:生祭,开墓。 楚灵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也太 突然,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刚刚还是正常清晨的天空忽然变得无比明亮,一轮巨大的太阳出现在窗外,仿佛距离他们只有一臂之遥,炽热的日光照射进来,整个房间顿时快速升温,桌子椅子都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干裂声,那是木头被烤焦时候才会有的声音。 糟了,我们被幻境主人发现了!曲小荷.exe又运作起来,华阴同时上线。 走!华阴伸手一指,客栈的房门便弹开了,然而他们还没跑出房间,脚下便开始歪七扭八起来。 地动了!曲小荷说。 不,是幻境在崩溃。华阴一把搂住曲小荷,抱紧我,我带你出去! 曲小荷也知道事急从权,喊道:你背我,这样我还能帮你忙! 好!华阴背起曲小荷一跃而起,身形轻盈如同一羽白鹤。他们冲破了客栈的屋顶跃到了空中,顿时只觉一股热浪迎面袭来,曲小荷的发丝都被烤焦了,华阴作为一只鬼,自然更觉难受。他的脸色顿时变成了青白色,獠牙也探出了嘴唇,整个人直线下坠。华阴伸手一挥,一阵鬼哭狼嚎声中,白色的骨头架子便从地上噼里啪啦拔地而起,托住了他下坠的身形,与此同时,冷风阵阵,替他挡住了那些有形无形的光焰伤害。 华阴,跳,广阳城散架了!曲小荷在华阴背上喊道。 下一刻,大地扭曲摇动,整座广阳城几乎是眨眼间就被肢解为无数碎砖断瓦,所有建筑残片齐齐向着空中下雨一般砸去,两栋建筑物的屋顶撞到一起,彼此都是粉身碎骨。华阴在这地雷阵一般的半空中左右穿插,灵活地躲避着那些废材的撞击,而两人脚下,原本该是广阳城在的地方已然如同地陷一般深深塌陷下去。原本城中还有座荷花池,此时水流全部像瀑布一样挂进了无底深渊,空留下满是淤泥的池底也被一块块撕头皮一样撕了起来,铺天盖地地糊向空中。 得想办法出去! 什么?周围的噪音太大,华阴甚至听不清曲小荷的声音。 你等我一下。曲小荷拿出手中的铃铛朝着四面八方摇动,这期间华阴独自一个在跟周围各种各样的暗器搏斗。幻境主人似乎对他们出现在这里十分生气,甚至不惜将整个幻境直接毁掉也要埋葬他们。 找到了!曲小荷说,方位是出城,从西面出去! 好!这次华阴听清了,他的速度极快,方向辨识能力也可以,不然在这纷乱破碎的幻境中还真难找到西边是哪儿。 西城外,玉带河水都飘在了空中,像是一片具象化的雨池。 黑墙还在。楚灵崖看向顶天立地的墙体,那东西确定了整个幻境的边界,他猜测,如果直接撞击黑墙,很可能会落得个十分凄惨的下场。 谢如渐自然也看到了,只有一个办法,他想,如果曲小荷传承到了山河秤的用法,就还有救。 果然,曲小荷在千钧一发之际取出了她那柄黑漆银星的小秤,随手从空中抓起一把尘土撒在秤盘上:尘归尘,土归土,日月星辰,各有其重,清浊混沌,各有其轻。随着她的动作,周围的坍塌明显地缓了一缓,就连天上那颗巨大的太阳一时间光芒似乎都收敛了几分。 我需要取五行元素入秤。 明白。这一刻,华阴与曲小荷配合默契,他在愈发猛烈的攻势中再一次提高了自己的速度,背着曲小荷在无数幻境碎片之中穿梭。 曲小荷手指纤长,飞快地动作,一边挪动秤砣,一边继续念咒:观玄山海秤,一称海河湖泊无根水随着她念念有词,她伸手抓了一滴玉带河中的水珠往盘子里一洒,跟着幻境中的玉带河便如同龙吸水一样被统统吸了过来,掉落进秤盘,变成了一滴小水珠,仔细看,水珠里似乎还有条曲曲弯弯的小蛇。 玉带河一进秤盘,曲小荷的秤砣就一路往秤杆那头滑,曲小荷额头微汗,很快重新端平了秤。她道:观玄山海秤,二称宫观房舍万里城这一次是已经成了无数碎片的广阳城被吸引了过来,如同疾风暴雨一般的声响最后是当啷一声,一个微缩城镇模型稳稳落到了秤盘中,曲小荷的手猛然晃了一下,额头的汗水一下子就滴落下来。 你没事吧?华阴能感觉到曲小荷在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但他却没有感到任何压力。 你专注你的。曲小荷又道,没问题,都是幻觉,只是幻觉而已。 随着曲小荷不断念动口诀,这片幻境中的水、土、建筑都落到了秤盘中,曲小荷已经满头汗水,手里的秤杆像一座拱桥一样弯了起来,一头是装载着幻境中一切的秤盘,另一头则是曲小荷的山海秤秤砣,曲小荷艰难地念着最后一句:九称炎炎金乌不落日整颗巨大的太阳都在颤动,两相对峙了一阵子,那颗巨大的太阳竟然也被吸引过来,变成了一颗火红的珠子滴溜溜地落入了秤盘。 伴随着咔擦一声,曲小荷的手腕折了,而失去了太阳的漆黑天空中也出现了一道裂缝,隐隐有光从那头透出来。曲小荷大喊一声:趁现在走! 华阴便抱着曲小荷什么也不顾地向着那道裂缝飞了过去。耳边是让人几乎要炸了脑袋的金属摩擦声。那道裂缝极其狭窄,从中穿过的时候,人仿佛在被凌迟,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一冷又一热,楚灵崖猛然感到自己正从高处坠落。 要死了!然而,臆想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楚灵崖感到自己重重落到了地上,脑袋有点发昏,但冲击力比他想象中小很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随即发现自己此时正坐在一处高高的山崖上,身边站着华阴。 这儿是哪儿?楚灵崖一时半会儿有点回不过神来,他们刚刚不还在广阳幻境中吗,就算离开了幻境也应该是在广阳,可这里 广阳一别两年,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曲小荷手里拿着壶酒,边喝边道,这两年你的名气越来越大,我出门办事都沾了你好几回光! 虚名而已,能帮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华阴也说道,他虽然依然一身肃杀,但看向曲小荷的眼神却是暖的。 随着他们的对话,关于广阳的记忆也慢慢出现在楚灵崖脑中。 原来此时已是广阳一案解决两年后了。当初在广阳城,曲小荷与华阴冲出幻境后重新又回到了广阳城外,两人的记忆发生了偏差,竟然把中间一段都给忘了,重新进了一次城。直到他们俩再度相遇,彼此脑子里的记忆才得以慢慢恢复,他们俩一边装作仍然失忆,一边暗中查案,终于揭开了广阳一案的真相。 三十年前,鬼修林道恒为了打开江心白的坟冢,以渡劫受伤的水蛇精常五要挟,控制了雪貂精银月。银月原本是为了给常五治病才冒险进入人类城市,试图多汲取一点人群的精气帮助常五疗伤,结果意外受制于林道恒,沦为了他的禁脔。在林道恒的操控下,她捉了六男两女作为祭品,然而最后她与常五也没能逃掉,林道恒将两妖作为阵眼,以禁咒撬动天地之力试图打开江心白的墓却功败垂成,并且受了重伤,没过多久就真正死了。 林道恒虽然死了,林道恒与银月的孩子却活了下来。这个本来应该无比痛恨林道恒的孩子因为从小没爹没妈,被人欺负导致心理扭曲,最终继承了林道恒的修炼之法走上了歧路,逐渐成长为一个具有半妖血统的鬼修。这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广发英雄帖,邀请玄门中人至广阳破案的林知县。 林知县请宗门中人前来的目的很简单,他和生父林道恒一样觊觎江心白的坟冢,在三十年的时光里,他从一开始的偷偷吸食老人、病人的精气修炼成长再到有了能力杀死青壮年,开始试验寻找林道恒当年禁阵失败的原因,再到判断林道恒失败的原因是祭品分量不够,最终选择了用宗门中人的生命来破开墓门的方式,而其中观玄宫后人曲小荷的到来是个意外。 此时观玄宫已经没落,曲小荷其实并没有得到邀请函的资格,她的邀请函是从别人身上赢来的,却没想到误打误撞入了虎口。没有什么比休习观玄宫心法的嫡系传人更好的祭品了,当通过幻境意外发现了曲小荷的身份后,林知县便对曲小荷动了手。在一场战斗的最后,华阴与曲小荷联手,带着其他几个侥幸存活的宗门中人闯出了林知县布下的鬼阵,而林知县也终于如愿所偿打开了江心白的坟墓,令人意外的是,墓室之中空空如也,别说是影剑立晓,就连江心白的尸首也不翼而飞。方寸墓室之中仅剩一口空棺。 林知县大受打击,走火入魔,被华阴与曲小荷联手杀死,终结了这一场荒诞的轮回。 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广阳却迎来了再一次的崩塌。曲小荷与华阴试图带着幸存的宗门中人逃出生天,然而到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谁也没想到,幻境中的广阳固然是三十年前的广阳,而他们以为是现实世界的广阳也已经是亡者的世界。曲小荷的邀请函毕竟是从别人手里赢来的,所以比其他人都晚来了一步,结果反而因祸得福。就在她抵达广阳之前的三天,林知县冒险开启禁阵试图打开江心白的坟墓,结果引发天地异象反噬,山体崩塌,玉带河漫灌入城,整座广阳城都被深埋在了泥土河泽之下,从人到妖无一幸免。换言之,曲小荷与华阴最开始进入的那座广阳城就已经是一座幽灵城,只不过幽灵们自己并不知晓,兀自跟随着生前的妄想按部就班地重复着生前的行为。这也是那六具尸体呈现出饿死和被艳鬼吸食丨精气而死两种死状的原因,当艳鬼苏毓秀进入幻境后,吸食的不过是被埋在土中即将饿死的濒死者的精气。这独特的情况构成了死者复杂的死态。 此外,这段记忆中还包含着一个细节令楚灵崖意想不到,是关于那个独自住在朴素家中看起来平和幸福的柳月娥的。当楚灵崖以曲小荷的身份与她相遇并将她送回家的时候,他以为柳月娥只有一个人在家,以为她的丈夫正在衙门上班,其实那个时候,那个男人就在一帘之隔的卧室里,后脑勺凹陷进去碗口大的一块,早已没了气息。 第89章 无穷17 昔日南朝梁任昉所著《述异记》里说到一个烂柯人的故事, 讲晋时有个叫王质的樵夫进山砍柴,无意中看到一些童子在山中或下棋,或唱歌, 他觉得有趣, 便靠过去看了一阵, 其中一个童子大约是好心,就给了他一个类似枣核的东西,王质把那东西含在嘴里只觉得十分舒适,便不觉得饿了。过了一阵, 那给他枣核的童子跟他说,你怎么还不走呢, 王质起身一看, 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斧子的柄早已烂透了。他下山之后惊讶发现世间已经数百年过去,同时代的人都已死光了,方才知道自己是遇到了山中方一日, 世上几千年的事。 对于楚灵崖也好,对于曲小荷也好,甚至早已不是活人的华阴也好,广阳这一段都足以用此故事形容,而谢如渐是唯一一个震惊于另一个细节的人江心白的墓室是空的。 为什么会是空的? 江心白因为被传为谢如渐杀死, 所以当他下葬的时候谢如渐在牢里, 并没有看到落葬的真实情况,但是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大弟子、拿天下宗门年轻一辈修真者的翘楚还有拿自己的儿子开玩笑。所以江心白的确应该死了,也的确被运到了广阳落葬,那么那间空墓室又是怎么回事?是疑冢?还是已经被当年的林道恒盗发,又或者是被山雨冲刷坏了整体构造,里面的东西皆已不存? 谢如渐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找借口, 因为华阴的记忆很清晰地展现了当时众人进入江心白墓室的情景。 江心白的墓并不豪奢,但布置得十分用心。谢如渐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他师父古星悠的手笔,这也解释了掩饰墓葬的阵法为何如此难破。但是这样从风水、地理到选材、构造,再到内部布置甚至是壁画都十分考究的墓室中确实是空的。 没有尸体、没有影剑立晓,也没有其他什么足以证明江心白来过的证据,华阴他们面对的是一间完好无损却出人意料的空墓。 谢如渐如果此时是自己站在地上,或许已经站不住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正在他的脑海里飞速成形,他想到了带着吊丧木灵前来找他叫板的张冲,想到了他最后使出的破天荒的一剑。 神女无情绝鬼泣,凤凰有灵啸长夜! 那一剑是影剑立晓的绝招之一,名唤碎星。射日、浸月、碎星,一连三式皆是江心白十岁时自创的招式,到了十四岁上已经十分圆满,等到他得到影剑立晓,更是如虎添翼,在全天下都闯出了赫赫名头。 谢如渐从没有想过,在故人已逝一千八百年后还能看到这一招。虽然空有其形,并不具备其真正的威力,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借来的、一次性的一式,但那的确是影剑立晓时隔千年重见天日。 谢如渐一直不敢去想那背后的深意。 身为当事人,他完完全全经历了当年的事情,江心白不是他杀的,太初乾坤镜自然也不是他盗的。他甚至与当初盗镜之人交过手并落败,而千年过后的如今,常乐市却再次出现了令人惊慌的阴影。 林老太的离断之力、岳沼的回溯之力、白竞的空想之力、张冲的扭曲掠夺之力,所有这一些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力量其实全都源于太初乾坤镜。 是盗镜人再次现世还是另有图谋不轨之辈?如果是前者,这一千八百年里他又在何方?又是为什么使用扭曲掠夺之力的张冲会江心白的碎星,为什么一千三百年前的曲小荷华阴进入的江心白坟墓中空空荡荡? 真相似乎呼之欲出,谢如渐心中就宛如爆发了十级狂风暴雨,惊涛骇浪铺天盖地,他的神魂却如虚弱地攀附在一片薄薄的舢板上毫无抵抗之力。 华阴曲小荷与华阴的历史却还在继续,我刚刚说你的名声越来越大了并不是想恭维你,而是想提醒你,想要对你动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我知道。伴随着衣服窸窣的声音,华阴坐到曲小荷身边,两人皆是艺高人胆大,身处绝崖之上这不过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头顶是漫天星子,脚下是浩浩深渊,远看群山巍峨,身边流萤飞舞,此情此景,当得气象豪阔四字。于是,华阴也豪阔地说:我不在乎。 曲小荷叹了口气,一脸我就知道,她喝了口酒,将酒壶举起来递向旁边:今年三月新酿的桃花酿,要不要来一点儿? 华阴二话不说,接过酒壶,对着瓶口直接喝了几口:酒不错。 曲小荷说:过两天我打算出关。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71) 出关?华阴眉毛微微一挑,去找太初乾坤镜? 经历了一场生死同路,两人的关系显然已经十分近了,是以曲小荷连她自己的背景以及这些年在忙活些什么都告诉了华阴,请他也在平时多加留意。 华阴当时的回答是:这样的宝贝,你告诉我不怕我会贪了去? 曲小荷笑着摇头:你不是这种人。 是。曲小荷说,我得到消息,有疑似太初乾坤镜的不明力量在关外出现,总得去看一眼。她说着,转脸看向华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两颊酡红:我本来只是顺手试试,没想到你真的会赶来见我。 华阴看向曲小荷:我以为我们俩之间,这应该是基础共识。只要你需要,我就来。 曲小荷愣了一下,随后咯咯笑了起来: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么说话容易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 没什么。曲小荷说,我知道你很有能耐,但这两年来,俗世与修真界的变化都极复杂。你名声越大,眼红嫉妒你的人越多,哪怕你从没干过一件坏事,在有些人眼里,鬼怪的身份就足以给他们理由将你打入地狱。 我知道。华阴又重复了一遍,我也还是那句话,够胆他们就放马过来! 曲小荷今夜穿了一件绛红色的衣衫,她虽然生得美丽,但平时总是中性打扮,今夜这么好好一收拾,便衬得她人面桃花,娇憨美丽。 听了华阴的话,曲小荷低下头笑了笑,她忽而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华阴,她将自己的脸埋在对方的颈窝,后者不由浑身一震,但是并没有将她推开。 华阴,我喝多了,你就当我醉了吧。她轻声说,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 华阴果然就没再动了。别说是他成鬼后,还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也不是这种任人接近的脾气,不论男女,不分美丑,从没有人能入他华阴的眼,就连艳鬼苏毓秀,不过是盗走了他的牌位,最后被他抓到后毫不怜香惜玉地挫骨扬灰。可怜一代艳鬼居然就这样灰飞烟灭!可是现在,他不仅就着曲小荷用过的酒壶喝了曲小荷饮过的酒,还允许了曲小荷的靠近和拥抱。 就算再傻,华阴也大概明白了曲小荷对他来说是与众不同的。这种不同不仅在于他们曾同生共死,不仅在于曲小荷的能力之强够格与他并肩,还在于他们都是各自走在一条艰难而孤独道的路上,一路扛着风雨走到了今天的人。 他们是同类。 孤狼与孤狼相遇,是彼此的救赎。 我常想,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华阴疑惑地看向她,曲小荷说: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华阴说,不是普通的山崖吗? 是对尘世仍有眷恋的灵魂聚集的地方,我听这附近曾经有过的一个村子里的幸存者说的。曲小荷头枕着华阴的肩膀,静静地看向远方,这个村子自古以来的传说,都说村子里的人如果在外面出了事回不了家,思念家中人的灵魂便会乘风顺水回到这里,如果他的家人想要再见他一面,便会来这里。他们认为每一只流萤就是一个灵魂,所以如果家里有人要去奔赴一趟不知是否能回来的旅程,他们都会在出发之前来到这里为自己挑一只萤火虫留一个印记。 华阴看向周围,流萤飞舞起起落落,将整片崖顶都笼罩在其中。 曲小荷伸出手,轻轻拢住一只萤火虫:就选你吧。她说,华阴,我这次去关外可能十分凶险。 华阴猛然一动:我陪你去! 曲小荷仰起脸来,轻轻摇头:不需要,也不能够。她说,如果真的是太初乾坤镜,以你的半鬼之身,根本无法靠近就会灰飞烟灭。没错,世间只有曲小荷知道,鬼将军华阴其实不是真正的鬼,而是半鬼之身。他在被人伏击重伤之后,意外吞食了一颗大鬼死后留下的鬼丹,加上执念熊熊,因而立地成鬼,挟带阴兵重返人世。 他是鬼,他也是人,有着大鬼的能耐却至今仍然吊着一口人气。 曲小荷说:留在关内,等我回来。曲小荷说着放开了萤火虫,萤火虫飞走了,她也松开华阴,站了起来。 短暂的温存结束,华阴感到怀中空了一块,整个人也像是空了一块。过去他从不觉得夜晚寒冷,也不觉得自己体温冻人,但是被曲小荷暖过的地方再度冷却下去却让他十分不舒服。 小荷华阴也跟着站起身来。 曲小荷说:我知道你心中执念未散,当初你被人陷害之事背后还有黑手,等我回来,我替你一起追查。相信我,天理昭彰,法网恢恢,让那个混蛋活受罪比轻易取人性命要难多了也让人舒畅多了! 华阴听到这里不由微微一惊,想不到这两年来他隐藏在仿佛无目的的攻击行为下的根本目的曲小荷已经找出来了。 我 这两年不是你一个人在寻找,我也在帮你留意,已经有点眉目了。她说,听我的。曲小荷说着踮起脚尖,温热的唇就这么贴住了华阴的。 一瞬间,像是周围一切都静止了。 不,周围的一切的确是静止了。楚灵崖惊讶地发现自己再次有了身体,并且此时他正主动凑上前,亲吻另一个人。 操,老子在亲华阴???然而下一瞬,楚灵崖便感到了对面传来的清冽的气息,那是独属于谢如渐的气息。楚灵崖瞪大了眼睛,看向对面同样一脸震惊的谢如渐。 所以他附在了曲小荷身上,而他的如渐哥则附在了华阴的身上? 所以,他们之前一起同生共死过? 不不不,这些都不重要,所以,他现在在亲吻他的如渐哥?! 要不是因为嘴巴还贴着,楚灵崖现在很可能要露出一个堪称猥琐的微笑了。他伸出手,一把大力圈住了谢如渐的腰猛的一收,于是两人的唇瓣一下子贴得更紧了! 谢如渐倒抽一口冷气,似乎是要发作,然而才一张嘴便被楚灵崖找到空档,灵巧的舌直接就滑了进来。 唔谢如渐虽然活了一千八百年却哪里有过这样的经历,顿时整个人都懵了。他就这么微微张着唇瓣被楚灵崖亲了又亲,亲了再亲,反反复复地亲,里里外外的亲,直到楚灵崖的手都伸进他衣服里面了,谢如渐才终于回过神来。 去死! 嗷!楚灵崖直接飞了出去,不过没一会儿又飞了回来。 他咦了一声,低头一看却发现曲小荷与华阴仍然拥吻在一起,而他和谢如渐两人则像是两个分别牵系于曲小荷和华阴的氢气球在空中飘飘荡荡。 如渐楚灵崖的哥字还没喊完,又被谢如渐一拳头殴飞了。 楚灵崖: 楚灵崖咂吧咂吧嘴,觉得就算再被殴飞一百次也值得,毕竟在像透明人一样被晾在一旁好久后,他终于又让他的如渐哥看到他了,他还抱了他如渐哥,最重要的是他第二次亲到了他的如渐哥,还是深吻!!! 望着另一头满脸绯红,眼神慌乱的谢如渐,楚灵崖心里乐开了花并且轻轻松了口气。 刚刚重见谢如渐的时候,他满脸冷然,比楚灵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更冷漠,比张冲一事最后暴走的谢如渐则更疏离。他就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旦确认,马上就要切断与人间的联系,而现在,他终于又把自己的脚踏在了这喧嚣烦扰的红尘之中。 如渐哥,我会留住你的。楚灵崖暗暗想。 第90章 无穷18 不知不觉间, 时间又开始向前转动。 这一次它的变迁方式不是跳跃式的,而像是一幅幅生动的幻灯片在楚谢二人眼前展开。 在这些幻灯片中,他们看到了前往塞外追寻太初乾坤镜下落的曲小荷一路的艰辛, 看到了始终记挂着曲小荷的华阴的躁动不安, 看到险些丧命的曲小荷拼着想回去见华阴的一口气闯了出来, 看到了在漫天大雪中赶来接应曲小荷的华阴,看到了两人历经艰辛终于走到了一起,也看到了他们两人曾有过的甜蜜时光。 或许是因为命格特殊又吞噬了大鬼鬼丹的缘故,没有曲小荷在身边的时候, 华阴总是显得十分孤僻和难以接近。他不是坏人,但他对外物的感情十分稀薄, 除了曲小荷, 别人的生死对他而言不值一钱,所以尽管他没有作恶,还是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响以及实力越来越强, 逐渐成为了修真界和人间管理者们的眼中钉。 华阴现在没有爆炸,不代表永远不会爆炸,他的存在就是危险本身。 渐渐的,人们达成了这样的共识,一些围绕着华阴的阴谋开始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涌动起来。这个时候, 曲小荷怀孕了。 华阴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鬼, 他有一半还是人,当他与曲小荷在一起的第三年,两人终于有了爱情的结晶,这时候,华阴手下不知不觉已经聚集起了数万的鬼兵以及百多人的修真者。这些人有的是没干什么却被排挤的鬼修,有的是郁郁不得志的宗门弃徒, 有的是华阴在路上捡来的天资聪颖者,有的是森林中修行的精灵妖怪,也有一些人间特立独行的高手。他们认可华阴的能力,喜欢华阴的行事风格,对一些陈规旧俗颇有看法或是想要寻觅新的出路,渐渐的便都聚集到了华阴麾下,鬼将军华阴这个名号越来越响,在一场名为响马城之战的以少胜多战役后,终于有人为华阴打出了鬼王的称号。 鬼王华阴,号令群鬼,一声令下,阴阳翻覆! 华阴这股势力终于发展到了修真界忍无可忍的地步,他们想要除掉他,但是对华阴下手很难,于是那些人想到了曲小荷。 曲小荷是观玄宫后人,观玄宫曾是站在修真界巅峰的宗门,当它还在云端之上时,没有一个修真门派不对它俯首听命,然而几百年前观玄宫灭门后,人们对于观玄宫的态度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有翻脸不认人的,也有落井下石公报私仇的,曲小荷之前的境况就不太好,因为跟华阴在一起,修真界的大人物们对于曲小荷的态度又更递进了一层。他们开始觉得欺负曲小荷一个孕妇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认为这是为民除害。 那可是出了杀死自己师兄师父,害得整个宗门灭门的凶手的门派啊,那里的人能有什么好人,怪不得会跟华阴那种大鬼搅在一起,把她除掉并不伤天害理!人们迅速给自己的阴暗找到了光彩的借口,紧锣密鼓地谋划暗算曲小荷,想要以她要挟华阴,逼华阴去死。 曲小荷并不知道这一切,她现在有了丈夫,有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身上那种独来独往,随时警戒着周围一切的习惯渐渐被平静幸福的生活给溶解了。她甚至放缓了寻找太初乾坤镜的步伐,因为她开始觉得自己的生命中还有别的重要的东西,她的未来还很长。 因为变得幸福,所以降低了警惕,又因为失去了戒心,曲小荷中了计。当曲小荷明白了那些人的企图时,她选择了玉石俱焚。 曲小荷的死讯很快传了回来,华阴当场失控。 这么多年来,华阴其实一直受鬼丹负面影响的侵袭,是在曲小荷的帮助下他才渐渐管住了自己的情绪,开始有意识的去抵抗鬼丹,他甚至开始尝试去相信别人,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然而曲小荷的死打破了这一切。鬼王华阴终于称王,号令群鬼,倾尽所有,誓要报仇雪恨! 这一场战役整整打了七年,最厉害的时候华阴有几十座城池,手下有数十万阴兵,最后他终于惊动了三界的掌权者们。神佛睁眼,山峦崩摧。鬼王华阴功败垂成,死在战场之上。临死前他唯一的愿望是能够与曲小荷葬在同一个地方,但是曲小荷的尸体七年来始终无人能找到。 楚灵崖静静地看着那些光怪陆离的历史画面,刚刚亲吻了谢如渐的兴奋与喜悦已经被更为深沉的情绪所替代。他不知道为什么,当自己看着华阴和曲小荷身上发生的一幕幕时,他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就像是困在冰中的火焰,一冷一热同时煎熬着他。他像是曾经陪伴他们亲历过一切的关系者,他为他们高兴,也为他们哀伤,他甚至想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们。 幻灯片结束了,鬼王华阴挫骨扬灰,散于天地之间,哪里也不再有他的踪迹。 谢如渐看向楚灵崖,眼神闪烁,欲言又止,他的记忆在快速地恢复,他终于记起来了那些被人为封禁的记忆中的一大部分并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整个空间突然全数变黑,随后两人的耳朵里便传来了哗啦啦的雨声,周围一点点明亮起来,却并不是完全的明亮,他们看到了一场暴雨,看到了门里似曾相识的小院,也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女人。 这女人浑身都被雨淋湿了,身上衣衫破烂,染满血迹,头发也干枯杂乱。她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经满头花白,不仅如此,原本只是看着有些冷的面容此时却一脸阴郁,双颊更是深深凹陷下去如同久病之人,只有那双亮得过分甚至刺眼的杏眼还能依稀分辨出昔年的模样。她抬起头,看向门上的牌匾。牌匾上白底黑字,写着常乐茶水铺的字样,牌匾前方的屋檐下则千年不变的挂着一盏六角宫灯,雨夜里,它缓缓旋转着,折射出流光溢彩。 女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呆地望了那盏宫灯出了会儿神,随后伸出手,敲了敲院门。 笃笃笃。 笃笃笃。 笃笃笃笃。 她敲得不轻不重,但是态度很坚定。 过了一会儿,一个青衫男子撑着油纸伞从屋里走了出来,脚边还跟着一只玳瑁猫。 哪位?谢如渐看到曾经的自己站在门口,隔着一扇门问外界。 鬼王华阴之妻、观玄宫传人,曲小荷。女人这么说的时候,声音坚定无比,她竟然是所有人都以为早已经死去的曲小荷! 门里的谢如渐沉默了片刻: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来求您帮个忙。曲小荷说,顿了顿,把那三个字喊出了口,师叔祖! 一瞬间,谢如渐的身体震了一震,他的手腕似乎是无意识地斜了一下,油纸伞便向着一旁偏了偏,本来隐匿于阴影中负责监视他的鬼差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与此同时,伪装成玳瑁猫的白虎则向着某处扑了过去,从虚空中硬生生拽出了另一个鬼差,直接一巴掌将其扇晕。 你真的疯了!谢如渐说,你知道这里是哪里,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你快走吧!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72) 曲小荷却在这个时候咳嗽起来。雷声隆隆,雨声哗哗,她咳嗽的声音却很大,咳得惊天动地、死去活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你没事吧?谢如渐终究是没忍住,他的手已经伸了出来,下一秒就能放到门闩上。 没、没事,咳咳。曲小荷的喉咙里传来如同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嗓音因为咳嗽变得沙哑。 不必开门。她说,师叔祖,我没有很多时间了,所以请恕我不能对您细说。我把一件宝物留在了某个地方,我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它,希望我走以后,您能替我将它取回来并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什么宝物,送到哪里去?谢如渐忍不住问,随后又补充道,你这个要求我真的没法办到,这里是常乐鬼狱,我的身份是鬼犯,我在坐牢! 不,我知道您办得到!曲小荷说,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带着一种决绝的冷然,师叔祖,我不会让您白帮忙的,我给您带来了一个消息 她说: 轰的一声震响,大地都仿佛在震颤。不知落雷击中了哪里的老树,那树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倒塌,枝丫断裂,木芯起火,很快,空气中便传来了木材烧焦的气味。 你等等!谢如渐猛然拉开院门,然而门外已经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犹豫,谢如渐直接踏出门去。在他的脚迈过门槛的一刹那,常乐茶水铺的地面上、墙上便都亮起了一个一个抽象的符号,朱红色的符咒印记同时从四方亮起,空中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锁链抽动声,是看不见的枷锁在拦截谢如渐。然而谢如渐压根看也不看,他像是什么也没做,又像是已经做了十分凶悍的举动,他伸手左右轻轻一拂,就像是拂去身上不慎沾染的雨珠,便继续向前迈了出去。 哗啦哗啦的声音连绵不绝,伴随着像是锁链崩断瓦解的声音,谢如渐走出大门,冲入了雨幕里,然而就这么一耽搁,曲小荷已经不知去向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术法气息,一般修真者可能无法辨别,但谢如渐能够,不仅能够,谢如渐脸上露出的是无比震惊的神情。 曲小荷似乎就是故意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她所说没有一丝虚假,她知道谢如渐会因为这短短一句话便拼尽全力去完成她的嘱托。 雷声中,曲小荷轻描淡写扔下重磅炸弹,她说:师叔祖,镜在广阳。 失踪的太初乾坤镜,竟然在广阳! 第91章 无穷19 鬼差们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追了出来,他们在大雨中拿出了武器,包围了谢如渐, 想要将他抓回去。然而这显然不过是螳臂当车, 蚍蜉撼树。 过去五百多年, 谢如渐一直乖乖在常乐鬼狱坐监,阴司和宗门用各种方式将他的力量压制,将他禁锢起来。五百多年的太平让人们以为他们的做法颇有成效,然而到了此时他们才发现, 那不过是因为谢如渐懒得跟他们计较。 只是轻轻一挥,所有的鬼差便都飞了出去, 谢如渐踏破虚空, 人影没入夜色之中。 快去禀报帝君,谢观玄越狱了! 急促的通报一则又一则,同时传遍了红尘二界。短短一晚上, 所有人间的特殊机构、宗门与阴司六天宫二十四狱全都行动了起来,设下天罗地网,只为了将谢观玄抓捕归案。 楚灵崖喃喃自语:广阳不是没了吗,为什么曲小荷会说镜在广阳?这些年她又到底躲藏在了什么地方? 此时距离曲小荷华阴广阳城初遇足足已经过去了十六年。十六年里,天翻地覆, 人们已经很少会想起当年广阳城全城被埋葬的惨剧, 更不会记得广阳城里曾经发生过的连环杀人案,就连鬼王华阴也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所有人都从剿灭华阴的成果中找到了极大的成就感,如今即便是三流宗门里干杂活的小厮都敢拿曾经的鬼王开玩笑:什么鬼王华阴,要是碰上咱们掌门,那还不是凉得透透的? 然而在这个时候,曲小荷却又把广阳带回了人间。 谢如渐赶到广阳城曾经存在过的地方, 只看到了一片荒地。那次地动过后,曾经水流汤汤的玉带河已经转入地下成了地下河,谁也难觅昔年痕迹了。 镜在广阳,可是广阳又在哪里呢? 在之前的广阳连环杀人案中出现了两座广阳城,三十年前的广阳是个幻境,很有可能是雪貂精的儿子林知县因为思念母亲,利用广阳城居民的记忆造出来的,而三十年后的广阳则是一座幽灵城。说幽灵城而不是鬼城是因为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并且,这些幽灵和真正的广阳城死者的鬼魂并不是同一种东西。 是土地城池本身有了灵,还是曾经进入过历史的楚灵崖立刻就想到了曲小荷曾经对华阴讲过的木匠老张头的事。 真正的老张头已经死了,老张头的鬼魂也按照正常的流程被鬼差带走了,然而老人曾经住过的屋子里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他早年刚搬到村子里时的幻影。那个幻影总是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点,按照同样的顺序做同样的事,周而复始,直到曲小荷让村民们把老张头住过的屋子拆除,幻影才彻底消失。 那不是老张头的亡魂作祟,反而更像是那栋屋子,那片土地有了记忆,一遍遍的在记忆中的主角离去后重复播放他曾经的模样。这种播放只需要一个启动键,可能是时间,可能是天气,甚至可能只是一只蚂蚁按照多年前它爷爷的线路爬过墙角。 历史中的谢如渐应该并不知道这个故事,但他的能力实在太过强大,他似乎很快明白了什么,掐诀在空中飞快地划下数道符咒,期间他身上的禁制图腾闪个不停将他身上割出道道血痕,有的甚至深可见骨,他却丝毫不在意。大概只花了十来分钟,谢如渐便捕捉到了什么,他凭空抓住了某样东西,用力一掀,眼前便出现了一道光门,谢如渐直接穿了过去。 看不见的门帘落下,晚了几步赶来的修真者们什么也没能发现,而作为历史回溯者的楚灵崖与谢如渐并不受此阻拦,早已经到了那记忆的空间中。 真的是广阳城! 天青日和,这是曲小荷初到广阳城的下午。 拥有上帝视角的楚谢两人,拥有观众视角的一千三百年前的谢如渐几乎站在同一个位置见证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一名车夫赶着装满农产品的马车奔跑在大道上,马车的车厢里,一名穿着丁香色衣裳的少女正抱着包袱,躺在农货堆里打盹。 姑娘,醒醒,到了!少女被车夫唤醒,跳下车来。 路旁有个茶寮,摆着四张桌子,少女走过去,要了一碗凉茶却付了三碗凉茶的钱,然后她便喝着茶打量起周围几桌的客人来。 一家五口、出门做生意的三名男子,以及孕妇。 那是楚灵崖愣住了,他方才以为他只是把之前经历的一切再重温一次,然而现实却告诉他,重温的确是重温,但过去看到的和现在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层次。 楚灵崖完全没想到,坐在那一桌曾经引起他注意和同情的孕妇正是曲小荷本人,是十多年后怀着华阴孩子的曲小荷本人! 痕迹叠加了痕迹,记忆更新了记忆,形成了这令人讶异的一幕! 那应该是死里逃生的曲小荷,她发现了广阳城的秘密,重新踏入了这座幽灵城,见到了曾经的自己。然而物是人非,一切都已天翻地覆,不可挽回! 楚灵崖记得当时那孕妇在他不,应该说是年轻时的曲小荷坐下来后没多久就走了,他还以为那是因为对方喝够了茶水又没钱支付,所以趁机逃跑,但是现在他却亲眼看到了十多年后的曲小荷面对曾经的自己,因为过于痛苦,压抑不住感情不得不快步离开的样子。那个伤痕累累的曲小荷躲在树木的阴影中,远远地望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哭得不能自已。 十多年后的曲小荷小心翼翼地看着十多年前的曲小荷,一千三百年前的谢如渐看着幽灵城里的两个曲小荷,而21世纪的楚谢两人则看着曾经的谢如渐看那两个不同历史时期的曲小荷。 没有什么比躲在记忆里更稳妥的选择了,也没有什么比失去一切后回看曾经拥有一切的自己更残酷的事了! 曲小荷一直跟着曲小荷。她大着肚子,身体似乎也很差,但却一直执着地跟着曾经的自己回顾曾经的一切。 华阴出现了,他们在夜晚的道路上狭路相逢,十多年后的曲小荷笑了起来,眼里却带着泪:你是谁?观玄宫曲小荷。她独自一个重复着两人初次见面的对话,那时候的曲小荷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很麻烦,没有想到他们不久之后会同生共死,互生情愫,多年之后结为夫妇又阴阳相隔。 幽灵城的记忆不长,就那么短短的几天,等到曲小荷与华阴逃出生天后,一切又倒带重来。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怀着身孕的曲小荷从总忍不住嚎啕大哭,拼命掐自己,掐得手臂上腿上都是伤痕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冲出去与当年的华阴对话到后来渐渐平静下来,她像一个深陷幻梦中的观众,终于学会了将所有不可控的、会打破记忆的情绪收敛起来。看起来不再暴露于外,可楚灵崖和谢如渐都看到了她的飞快消瘦,看到了她那双眼睛变得越来越亮。 即便幽灵城的记忆一再重放,曲小荷毕竟还是个活着的人,她的真实时间一直在走动,只不过流速可能与现实不同而已,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曲小荷华阴相逢的夜里,十多年后的她在云来客栈里独自生下了一个孩子。 那是个男孩,不知道是否因为华阴与曲小荷两人身体情况都十分特殊的关系,这个孩子一生下来就不太正常。他不像普通婴儿那样白白胖胖,讨人喜爱,反而生得又瘦又小,皮肤极度苍白,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这孩子的两只眼窝里是空的,他竟然没有眼睛! 新生儿里当然也有先天眼睛残疾者,这些人的眼球不管刚出生的时候在不在,之后都会因为组织坏死无法使用功能而逐渐萎缩,最终变成眼窝处深深凹陷的样子,但这孩子不是。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可拆卸的洋娃娃,娃娃的眼球被拆走了,眼窝却还在,只不过里头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一千三百年前的谢如渐终于明白了什么,生完孩子的曲小荷将那孩子抱在怀里珍而重之的轻轻吻他。 我的孩子,娘忍辱负重多时终于等到了你的出生,可是很抱歉,娘没法陪你长大了。那些害死了你爹,拆散了我们全家的人到现在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每一天每一晚,他们的存在都像是扎在娘亲心头的刀,日日夜夜,一刀又一刀。娘亲的心已经坏了,只剩下了仇恨,给不了你那些正常的、好的东西。我的孩子,娘过段时间就打算去找你爹团聚,你一定要好好的长大,不管我和你爹今后在哪里,你要记得,我们深深爱着你!她轻轻吻着孩子的小手、苍白的小脸还有乌黑的头发,只有这个时候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属于人类的温暖,然而当她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只剩下了仇恨与冷酷。 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小贩叫卖的声音,天亮了,再过一会儿,那个十多年前的曲小荷就将从云来客栈走出,到街上东问问西看看,买个大烧饼边啃边往义庄赶,而华阴也会在那里等着他未来的妻子,但在这个孤独的房间里,十多年后的曲小荷已经决定去走一条不归路。 师叔祖,如果你能听到这段话,那就证明我现在已经死了。时间像是突然静止了,窗外买早点的曲小荷静止了,窗内正要放下孩子的曲小荷也静止了,另一个曲小荷穿戴好了一切,对着空气说道,很抱歉骗了你,广阳幽灵城里并没有什么太初乾坤镜,我只是在这里寻觅到了一点类似太初乾坤镜掌控时间能力的表象,我将它与我曾经听过、书上看过的东西结合,留下了一个假象,目的有两个,其一,只有你离开常乐鬼狱才能吸引全修真界的注意,这样我能找到机会替我夫君报仇;其二,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你是我能托付孩子的人了。师叔祖,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这些年来,我追寻太初乾坤镜的踪迹查到的东西越多就越发相信这一点,所以尽管从未谋面,我还是决定赌这一次。 楚灵崖看着一千多年前的谢如渐的目光移动到了那个躺在床上的孩子身上,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爆裂开来如同火山喷发,然而他的灵魂却又像是被层层铁索捆绑后冻在了厚厚的冰山中,一动也不能动。 不可能,他想然而曲小荷的话打破了他的一切幻想。 曲小荷说:我不求别的,只求这孩子能平安长大,您把他送给农人也好,乞丐也罢,我只希望他不要步我与华阴的后尘,没什么比当个普通人平凡度过一生更稳妥的了,师叔祖,我知道我厚颜无耻,但是我请求您,看在我和华阴一生凄苦,看在我是当世观玄宫的唯一后人,看在我曾为了找回太初乾坤镜东奔西走的份上帮我一次! 那个谢如渐终于伸手将孩子抱了起来, 这孩子被藏在幽灵城中,本身并不是幽灵,所以不受记忆静止的影响。但他之前一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对周围一切都不感兴趣,或许是因为被母亲独自留下的缘故吧,整个人都病恹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谢如渐明明是个陌生人,他也明明看不见谢如渐,当谢如渐将他抱起的时候,他愣了一小会儿,跟着便伸出小手挥舞着,似乎想要触碰谢如渐。谢如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凑了过去。一只凉凉的、软软的小手就这么贴了上来。 这孩子实在太瘦了,老实讲,被他抚摸的感觉并不是太好,但是谢如渐没有动。孩子的掌心还有一点热乎气,证明了他并不是一个鬼娃,虽然他脸上那两个空洞的眼窝实在有点可怕,但仔细看的话,他其实长得很好看,长大了想必一定是个英俊少年。 这孩子就这么摸了一会儿谢如渐的脸孔,似乎对他十分好奇,过了一阵子,小家伙停了下来,像是对自己的地盘了如指掌了,竟然弯了他那空洞的眼窝,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啊啊他发出单音节,好像在表达欢乐。 曲小荷的声音传来:对了,这孩子的名字我和华阴早就想好了,华阴本姓楚,我们想给他取名,楚灵崖。 第92章 无穷20 心有灵犀, 情定孤崖。 曲小荷与华阴在那个月夜,在那座寄托亡魂与活着的人哀思的孤高山崖上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们相互依靠, 相互寄托, 也相互陪伴, 相互成就。如果没有那些人对华阴的忌惮、猜忌与陷害,这本该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他们甚至想好了自己孩子的名字,他们期待着这个承载着他们爱情结晶的小生命来到世界上,计划着要陪伴他成长, 给他很好的一生,然而一切都毁了。 谢如渐看向身旁呆愣愣望着历史光阴中真相的楚灵崖, 第一次在青年脸上看到了动摇、哀伤和迷茫。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73) 小楚 为什么?他轻声道, 怎么那么巧,曲小荷与华阴的孩子跟我同名同姓? 历史上的谢如渐抱起襁褓里的楚灵崖离开了,当他离开广阳幽灵城的时候,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跟着有某种无形的力量仿佛被他握在了手里,而整座记忆中的广阳幽灵城,连同十六年前、后两个曲小荷的影像都逐渐淡去了, 楚灵崖看到那个谢如渐抱着婴儿楚灵崖进入了一片扭曲的光影之中, 他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这次甚至连喊上谢如渐都忘了。 穿过那些仿佛被扭曲的色彩斑斓的管道后,楚灵崖的眼前出现了又一片雨幕。 这段历史似乎总是和雨有关,只不过这次不是瓢泼大雨,而是细密的毛毛雨。谢如渐一个青年男子怀里抱着个孩子快步走在街头。周围人来车往,大家看到他都忍不住看两眼, 一来是因为他好看,二来是因为他抱着个孩子,三来是因为他的穿着与街上的人群格格不入。 楚灵崖今年二十五岁,二十五年前,汉服热还没起来,人们很少会看到这么穿的人。对于一千三百年前的谢如渐来说,这显然也是一个陌生的时代。高楼大厦,自己会跑的铁皮车子,还有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东西。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他或许也会驻足片刻,看看这千年后的世界,但他没时间了。 谢如渐穿越到了未来! 楚灵崖的心里冒出了这句话,并且有了果然如此的感觉。他就这么看着谢如渐步履匆匆,不一会儿停在了一栋老旧的建筑门口。建筑物门头的石柱子上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匾,从上至下写着幸福儿童福利院。楚灵崖的眼睛睁大了! 这就是未来的育婴堂么?历史中的谢如渐自语道,他看了眼怀里抱着的婴儿,小孩子是真的很喜欢他,在他怀里睡得一脸幸福,小嘴微微张着,偶尔还会发出娇声哼哼。 谢如渐左右看了眼,看到路边有个小卖部,柜台后的老板正拿着一支用胶布黏过的钢笔式软毛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写着什么。有个客人来买东西,老板便把手里的纸笔放下了赶去招呼,谢如渐一伸手,下一秒他的手里就多了一支笔,一张纸。他将楚灵崖三个字写在上面,将纸折好,塞进了小孩子的襁褓里,而后走到孤儿院门口,把他放了下来。 似乎是感觉到喜欢的人不要自己了,原本睡得香甜的小孩一下子就醒了,嘴里啊啊的叫着,皱了皱鼻子就哇的哭了出来。因为这一哭,他那两只空洞的眼窝就显得更吓人了,眼泪水从没有眼球的黑窟窿里滴滴答答地掉出来,如果让路人看了一定会吓一跳。 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谢如渐又停住了脚步,有点为难地望向地上的小孩。 雨差不多停了,乌云散开,一轮明月从云后探出脸来,偷偷看向下界。 罢了,这东西如今我留着也没什么大用,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他低声说道,轻轻一笑,随后伸出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条路上的行人不多也不少,人们匆匆来去却谁也没看到楚灵崖与谢如渐,更没有人看到不一会儿谢如渐脸上留下的两行血泪。 好好长大,楚灵崖。谢如渐弯下腰,摊开的手掌心中是两团仿佛星辰一般璀璨闪耀的光。原本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楚灵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停止了啼哭,转头用两个黑洞洞的眼窝看向谢如渐。 会有点难受,不过不要怕。谢如渐说着,轻轻将那两团光凑近小孩。下一瞬,那两团东西便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并且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忽然,两团光腾空而起,分别向着小孩两个空洞的眼窝中射去。 呜哇!小孩吓了一跳,顿时大哭起来。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谢如渐的衣襟,谢如渐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孩子的手。 啊、啊!楚灵崖伸出小手努力想要够向谢如渐,表情委屈得不行。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他的世界里一下子就多了很多东西,他不知道那些就是正常人眼里的世界,有颜色、有明暗,有花草树木,行人匆匆,还有谢如渐。见谢如渐不理自己,楚灵崖敏感地感到他要离开了,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希望能用这种方式留住那个温暖的怀抱。 谢如渐脚下顿了顿,随后轻轻叹了口气:有缘自会相见,不过最好还是不要见了。 毕竟谁会想去跟一个罪犯有缘千里来相逢呢? 谢如渐擦去因为挖出自己的双眼留下的血泪,轻轻在空中伸手一划,周围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掀开了。阴风扰动,周围的游魂野鬼都被吸引到了楚灵崖身边。小孩子刚刚才能看到世界就见到了一堆妖魔鬼怪,自然吓坏了,顿时哭声响彻云霄。 谁,谁在哭?这声音惊动了福利院里头的工作人员,不一会儿就有两个人跑了出来。 呀,张老师,这儿有个孩子。 作孽啊,长得这么好看,还是个男孩子怎么也有人丢!瞧瞧,还有名字呢! 楚、灵、崖,挺好听啊。 谢如渐望着两人将楚灵崖轻手轻脚地抱了进去,终于轻轻松了口气。但这还不算完,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曲小荷与华阴的孩子还活着,他需要对自己也做一些处理,他要将这段记忆完完整整地封闭起来。 谢如渐干脆利落地在自己身上下了数道禁咒,这咒肯定让人十分不好受,因为他一次比一次疼得厉害,没一会儿便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大概五六次之后,谢如渐站起身来的时候,脸上显露出了迷茫。 这里是哪儿?谢如渐轻声自语,我怎么会在这里?不行,我得赶紧回去!他这么说着,很快便转身消失在了光阴之中。 谢如渐回去以后的遭遇不用看楚灵崖也知道。擅自越狱,无法交代清楚自己为了什么去了哪里,最后只会以增加更多的禁锢措施作结。大概三百年后,谢如渐替阴司剿灭了一只杀人无数的大鬼,最后要了他一双鬼眼当报酬,然后一直用到了现在。 如同出水一般的声音传来,楚灵崖猛然出了一口气,跟着剧烈咳嗽起来。 他们又回到了观玄晷的世界里,只不过此时谢如渐手里拿着的那根手杖上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灰扑扑的一块石雕,看不到任何特殊之处了。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楚灵崖扭头看向谢如渐。 难怪一看到他就喜欢,因为他跟他还有过这样的前缘;也难怪就连谢冠这种鬼差也查不到他的来历,因为他是鬼王华阴与曲小荷的儿子,又经历了千年的时空穿越;更难怪他会从童年起就一再地梦到他,因为他的眼睛本来的主人是他! 观玄之眼楚灵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摸到了自己的眼睛。 看老周讲故事的帖子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只是巧合,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拥有的是真实之眼,也是谢如渐口中说过的没啥大用处的眼睛,却原来那只是因为他不懂,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双眼,就这么被谢如渐轻描淡写地送给了他,甚至连他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 小楚见楚灵崖只是望着自己却不说话,谢如渐难得有些慌。因为封闭了自己的记忆,此时记忆解封带来的冲击,对谢如渐来说也并不少。 谁能想到一千三百年前的鬼娃娃真的会长大成人后不远万里回到自己的面前?个中因果,或许只能用宿命来形容。 咳,谢如渐清了一下嗓子,小楚,你、你还好吗? 谢如渐话才说完,便忽然感到被重重撞了一下,一具温暖的身躯就这么突然而然地撞了过来,将他紧紧拥在怀中。 如渐哥!如渐哥!如渐哥!楚灵崖像小孩子一样地喊着他,尽情宣泄着他此时混乱动荡的情绪。那情绪包含的内容太过广泛也太过沉重,就连他乐观惯了的性子也无法一下子承接下来。还好,他还有谢如渐。 二十五年前孤儿院门口那个伸出手努力想要拽住一片衣襟却失败的婴儿今天终于有了力气有了能力有了勇气将那个人留在自己身边。 当年你娘引我去了广阳以后,所有玄门都被惊动来追踪我,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将当初害死你父亲的的人一个一个送上了绝路,最后她自尽于你父亲魂飞魄散之地,她真的是个又聪明、又强大,性格刚烈的女子! 楚灵崖紧紧抱着谢如渐,浑身发抖。 别怕,不会丢下你了如福至心灵,从来不擅长体察他人情绪的谢如渐说出了令楚灵崖动荡不安的心灵平静的话语,放心。他轻轻的、笨拙的拍着楚灵崖的背脊,我不会走,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了 满山的摩崖石刻寂静无声,一行行的历史深深镌刻在岩石之中,多少风流人物,几多厚重的、炽热的、极端的情绪如今不过是一个个字符,靠着排列组合呈现当时的面貌,至于旁人能体味到多少,都与它们无关,哪怕是无人来看,也亘古不变。 在他们的光阴中,那便是永恒! 你你到底是许竹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失去了声息。 一个男人不慌不忙地走上前,他的手中拿着一枝黑色复古手杖,手杖杖头处镶嵌着一颗橘红色的水晶球,水晶球大小刚好能容一个成年男人一握,球的下方则雕刻着宛如禽类爪子的造型,脚爪张开,刚好将水晶球握在爪中。 走到许竹跟前,男人举起手杖,对准他的左胸轻轻一按,杖身便直接穿透了许竹的胸口将他的心脏捅了个对穿。没过一会儿,这具身体便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被开水烫了死掉的西瓜虫,逐渐舒展开身体,一动不动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这男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很快,丝丝缕缕乳白色的气从许竹的尸体上散逸出来,逐渐在空中融汇并勾勒出了一个魂体的形状。看那五官的模样,正是许竹的鬼魂没错。 然而,那魂体还没完全形成便忽然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尖叫,随后消散了。还是那个男人,他手中的手杖杖头散发出光芒,将许竹的鬼魂完全消灭。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身看去。 地上七倒八歪都是尸体,有人类的,也有鬼差的,当然还有跟着张冲一起越狱的常乐鬼狱的鬼怪们,此时除了张冲,他们全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冲跌坐在地,脸上满是谄媚,谄媚之下还有惶恐,因为丢了一只胳膊,此时的他显得落魄又肮脏,叫人看了就觉得厌恶。 主人,多谢主人搭救!张冲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多谢主人,多谢主人。 谢什么。男人的声音一点也不冷,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温度,是那种宛如温泉水一般清灵美妙的嗓音,我又不是来救你的。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黑色的光芒一闪,张冲的眉心便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从前额到后脑勺,张冲被戳了个对穿,大脑直接被破坏了。 主、人为、什、么张冲竟然还没有马上死,他倒在地上,一边抽搐,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话,我没有说 还能为什么,男人却将手杖在张冲的衣服上蹭了蹭,擦去了那上头沾染的灰白色的脑浆,我让你收集信仰练练手,可没说过让你去常乐鬼狱闹事。 我我只是想看看 没什么只是。男人说着,一只看不见的透明的手便掐住了张冲的脖颈,只听咔擦一声,他的颈椎骨被丨干脆利落地折断,这一次是真的送了性命。 真没眼力见,谁准你动我的人!男人对张冲显然嫌弃极了,连看都不看一眼便转身离开,除了我以外,这世上谁也没资格动谢观玄!他说着,宛如踩踏着登天的台阶一般,一级级向上,慢慢消失在了天际。 几乎是在他消失的瞬间,尸堆上猛然升腾起一股冷冷的绿色火焰。那些尸体,不论是鬼差还是鬼怪,抑或是张冲这样的人,一沾到那火焰便迅速爆燃,然后静静地消失。眼看着所有尸体都将消失得一干二净,柳月娥满脸煞白地从一具鬼差的尸体下方钻了出来,滚得远远的,即便如此,她的手上仍然沾到了一点火星,最后只能一咬牙,用长长的指甲斩断了自己的手掌,这才防止了那火焰继续往身上蔓延。捂着自己断掉的手腕切口,柳月娥的脸上写满了惊惧! 第93章 惑心1 外间下着蒙蒙细雨, 谢如渐坐在自己屋子里,眼前摆放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成人巴掌大的罗盘,正是观玄晷, 只不过与之前槐婆婆刚刚交回给谢如渐时候的相比, 眼前这个显得死气沉沉, 不仅铜锈遍布罗盘表面,所有的字迹都不再清晰,原本看起来十分灵动的中心处的眼睛也已经失去了光彩,变成了一块黑乎乎的废铁。 最后一枚可以使用的观玄晷也废了。 尽管在出发之前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尽管到现在谢如渐也没有后悔,因为他通过观玄晷不仅找到了楚灵崖的身世, 同时也意外地发现了两人之间早有渊源, 但他却因为某个意料之外的发现陷入了沉思。 如果还能使用一次就好了,这一次就能看看清楚那匆匆一瞥到底是不是错觉,但是这注定是现在的他做不到的事了, 除非他再从楚灵崖那里将本属于他的观玄之眼再拿回来,而那样做不仅会伤害到楚灵崖,以他现在的情况恐怕也发挥不出正常的实力。 可那究竟是不是错觉? 谢如渐不由得再一次搜刮记忆,那个印象十分稀薄,一开始压根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他完全拿回了一千三百年前被自己封禁的记忆, 才意识到发生在广阳的事里面还存在着一个未解开的疑点。江心白的尸首不见了是疑点,更令人不安的是,谢如渐在记忆的角落里,在曲小荷与华阴拼尽全力逃出广阳幽灵城的那个混乱画面里,依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像是江心白。 窗外传来了啾啾的鸟鸣声,一道银光从窗外射了进来, 落到了谢如渐的手上。还是信鸟,谢如渐从鸟身上取下了一张纸,匆匆读完后,他皱起了眉头。 难道是他猜错了? 这术力变化而成的小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仅有服从命令的本能而已,但是对于谢如渐的亲近却是天生的。此时,它就像是感知到了谢如渐不佳的情绪一般,嘴里吐出一串美妙的鸟鸣,拍打着散落光屑的翅膀,似乎想要逗谢如渐开心。 连你也在担心我吗?谢如渐伸出指头轻轻摸了摸小鸟的小脑袋瓜,后者便主动在他的手指上蹭了蹭,显得十分惬意。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74) 算了,谢如渐想,或许真的是他看错了,再说楚灵崖也回来了,也该是他兑现诺言的时候了。谢如渐站起身来,他手下的银色小鸟便化成了一支细巧的银镯子回到了他手腕上。他将刚刚小鸟带回来的纸片拿起来轻轻一扬,纸片上便冒出了暗红色的光,跟着就像是被高温烧灼一般,飞快地消失,谢如渐将燃烧的纸张丢进了正冒着袅袅青烟的香炉里,那上面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列字江心白,公元189年生,220年死 然后,就连那一列字也完全消失了。 楚小哥,你们前段时间跑哪儿去啦,我们来了好几次都没见网咖开门,还以为你们不做了呢。 就是,都快把我急死了,你知道我是你特调奶茶的重度上瘾患者嘛! 谢如渐刚到前厅就听见了流泉般叮咚作响的音乐以及人们轻松愉快的交谈声,两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孩坐在吧台边正忙着调戏楚灵崖,后者则微笑着一一应答,应对得体,时不时引来姑娘们的一阵笑声。 如渐哥!几乎是谢如渐刚出现,楚灵崖就察觉到了,飞快地看了过来。 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休养,楚灵崖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了,除了他的眼睛似乎变得更亮了,人也消瘦了一些以外。谢冠他们也都知道楚灵崖回来了,对于他死而复生这件事自然存在很大疑问,但当事人不肯说,又有谢如渐保驾护航,这个秘密也就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被草草翻页。 谢如渐如今自然明白了楚灵崖不死的秘密,楚灵崖也不是人。 这当然不是骂人,而是一种事实描述。 楚灵崖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他的生父是楚华阴,一个吞食了大鬼鬼丹半人半鬼的存在,生母则是曲小荷,本来好歹算是个人,却因为当年被修真界的人合围险些丧命,靠躲入广阳幽灵城中才勉强吊住了一口气,强行保住了楚灵崖的命。 幽灵城中的时间流逝速度与方式都和外界不同,曲小荷花了将近十年才将楚灵崖生下来,这早就不是普通婴儿的范畴了。此后,为了让楚灵崖顺利长大,谢如渐又带着他随机穿越一千多年的光阴,将他扔到了现代社会,这又构成了另一层次的身份追查难度,所以楚灵崖现在不仅是个没有出生年月死亡时间的黑户,同时还是个血管里流淌着华阴传承下来的非人非鬼血脉的特殊存在难怪他的血对鬼怪们既是补药也是毒药,加上他还得到了谢如渐赠予的观玄之眼,如果真要找个形容词的话,上世纪流行的武侠小说男主角基本也就这样了。 楚灵崖一喊如渐哥,网咖里几个女性顾客便吃吃低笑起来,像是彼此达成了什么心照不宣的共识。谢如渐虽然觉得她们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但他并不在意。 小楚他想了想,还是对楚灵崖招招手。 如渐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楚灵崖一能下地走动就跑来网咖上班了,但是另一方面,这家伙却一直借口身体还没好全,赖在谢如渐的小楼里死活不肯搬回宿舍。谢如渐明知道这家伙是在撒娇,却还是默许了这种僭越的行为。 楚灵崖为了保护他可是差点就死了!谢如渐每每想到这里,心里还是会不痛快,继而思绪又会不由自主地飘到他们在历史光阴中因为附着在华阴与曲小荷身上带来的那一吻。 如果说之前谢如渐还对楚灵崖嘴里口口声声的喜欢有些莫名,那么通过这一次的事情,他已经不再怀疑。他只是觉得有些茫然,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他呢? 如渐哥? 谢如渐回过神来,说:你去公众号和门口都贴个公告,就说我们明天休息一天。 休息?楚灵崖愣了一下,为什么要休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办吗? 谢如渐看向他,青年的唇角天生微微上扬,看着他的时候总是带着点笑意,眼神真诚无比。谢如渐说:忘了我答应过你什么,只要你醒来,我就跟你约会。 楚灵崖: 坐得近的客人听了个正着,好几个人差点连饮料都打翻了,坐在柜台边刚刚还在撩楚灵崖的俩姑娘激动得互相捂住嘴,满脸都是我嗑到真的了的激动! 谢如渐见楚灵崖还愣在那里一脸懵逼,不由有些好笑:五、四 楚灵崖跳了起来:我马上去弄,如渐哥,你说话算话,不许取消承诺!说着便冲回房间里搞公告去了。 外面的雨虽然还在下着,但却再没有什么惆怅意味,谢如渐想到明天,心情也难得晴朗起来。 第二天一早,谢如渐还在被窝里赖着,门外已经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谢如渐一开始是不打算理睬的,可是那脚步声就在他房门前,从左走到右,又右走到左,始终没个消停。谢如渐痛苦地睁开眼,爬起身来开门:谁阿嚏! 一身正装打扮的楚灵崖手里捧着一束花站在谢如渐的门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又喷了骚包至极的古龙水,领口洁白,皮鞋锃亮,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了。见谢如渐出来,楚灵崖一脸慌乱,最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双脚一并高声道:早早早上好,如渐哥! 谢如渐: 楚灵崖见谢如渐不吭声,顿时更紧张了,局促不安地打量着自己身上,大概是想找到自己有哪里打点得不得体。白虎哒哒哒地走过来,大概觉得楚灵崖傻兮兮的,特别故意地走到他旁边,踩了他一脚。 楚灵崖:我的鞋!!! 谢如渐:噗。看着楚灵崖的模样,谢如渐的心一下子便软了,像是被小奶狗毛绒绒的小爪子轻轻拍了一下似的。 早。谢如渐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好好好的。楚灵崖讲话都结巴了,早点出去我是说早餐我们出去吃,我找到了一家喝早茶的店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有点担心自己自作主张的意思,再开口的时候就有点小心翼翼:如渐哥,你愿意出去吃吗,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去做饭,你想吃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谢如渐正在拿衣服,因为穷,他衣橱里全都是外面夜市上卖给中老年人的改良唐装,不为别的,一来便宜,二来面料宽松舒适,特别适合他这种长期需要服刑的咸鱼,不过这一次他犹豫了。想了一下,他把衣柜里唯一一套现代服饰拿出来换上,那还是他某次出门替阴司出任务怕惹人注意临时在网上买的,款式都是随便挑的。 楚灵崖看到穿着T恤五分裤走出来的谢如渐一下子愣住了。他知道他的如渐哥长得好看,但以前看他总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调调。谢如渐不是高山冰雪,他的疏离不是那么明显外化的,但会让你不知不觉的感到,就像是深谷中一汪碧蓝幽深的池水,美到了极致,但当人们注视它越久,便越担心自己的魂魄会失落其中,因而下意识地退避。然而此时换上了现代服饰的他看起来却无形中亲和了不少,像是天人终于将自己的脚踏上了凡人的土地。 吃什么都行,听你的。谢如渐说,见楚灵崖一动不动,难得也有些心虚,你在看什么?他飞快地想了一下,对了,头发。 谢如渐伸手在脑后一拂,原本长及腰部略带红色的长发便变成了一头清爽的黑色短发。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他不是很有自信地问,我看你那个朋友常囿心什么的都是这么打扮的,楚灵崖? 楚灵崖恍恍惚惚的:嗯? 谢如渐:你流鼻血了。 楚灵崖:!!!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两人终于相偕出了门。 楚灵崖已经把他身上那套正装换掉了,他可不想两人上街时被人看成是谢如渐的古板大哥,实在是现代休闲装打扮的谢如渐看起来好小! 楚灵崖偷偷去看他身边的谢如渐,虽然大概知道一千八百年前观玄宫出事的时候谢如渐的年纪比现在的他还小,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 谢如渐一走到街上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男的女的都有。他肤色白皙,气质清隽,身上的衣服是白色和灰蓝色的,清清爽爽。特别是头发变短以后,脸孔也更清晰地露了出来,虽然鼻梁上有副厚厚的眼镜,遮挡掉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但他在人群中还是极其出挑。 在打发走第五个跑上来要联系方式的人之后,楚灵崖真有点后悔了。干嘛要出门约会,他现在只想把谢如渐藏起来! 怎么了?谢如渐完全没意识到那些来要他联系方式的男男女女有着什么目的,只是觉得有些疑惑。他一个鬼犯,天生自带煞气,以往是人是鬼见了他都退避三舍,怎么今天出个门就这么多人跑上来问路的问路,要电话的要电话? 谢如渐觉得,多半还是因为楚灵崖吧,这家伙总是能够轻易赢得人们的好感,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成为例外。 其实也就过了快四个月而已,谢如渐却觉得楚灵崖仿佛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已经习惯了每天上午起来那人替他做好了早中饭,还一天一个样不带重的;习惯了他替自己打理网咖的一切,什么季节促销直播宣传,让他手头渐渐攒了余钱;习惯了他不动声色地翻新菜单,购买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每逢特殊节日,将店铺打扮得漂漂亮亮;习惯了每天晚上前往鬼狱的途中有他陪在身旁,哪怕是那些代表着愤懑不平恶毒怨恨的镣铐锁链声都变得平易许多;习惯了只要他谢如渐回头,他就总是在,又仿佛只要有他楚灵崖在,就一切都能解决,一切都没问题! 最后,谢如渐想起一千三百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楚灵崖,那个天生就没有眼睛的小孩伸出小手努力地想要抓住他的手指和衣襟,就像是一眼便认定了自己会是他的依靠,似乎只是一眨眼,他就成了一个成年男人了。 而现在,这个成年男人深情款款地说:如渐哥,我喜欢你 原来楚灵崖从一开始就没有撒谎,从小到大,他都保持着这份不变的情愫。如果这就是缘分,或许真的没有比这更奇妙美好的缘分了。 如渐哥,如渐哥? 谢如渐回过神来,见楚灵崖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怎么了? 如渐哥,你是不是不习惯上街,要不我们回去吧,在家里也可以约会的,我给你做好吃的!楚灵崖说,他知道谢如渐不喜欢热闹,所以特地挑了工作日出门约会,谁想到跑来搭讪他如渐哥的人还是那么多、那么多,楚灵崖都快气死了! 家吗?谢如渐愣怔了一下,随后才发觉,自己心底某个角落的冰雪早已无声地融化成了沁凉的甜水。 一千八百年了,谢如渐从没有觉得常乐鬼狱是个家,就像他之前对楚灵崖说过的,那只是个不得不待,无法离开的地方,对柳月娥等试图越狱的鬼犯如是,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但是因为楚灵崖,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用,现在这样挺好的。谢如渐说 帅哥,请问能留个联系方式吗,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又有人上来搭讪,楚灵崖刚要开口阻止,却感到谢如渐拽了他一下。 不了。谢如渐说着,主动伸出手拉住了楚灵崖的,我们在约会,有点忙。 哦、哦好的。搭讪者愣了一下,灰溜溜地走了,楚灵崖却还愣在原地,像是没反应过来。 愣着干嘛,咱们去哪里吃早点?谢如渐问。 楚灵崖终于反应过来,他像是勉强平复下了心情,一张脸却还涨得通红:去、去前面,就街角有家小店,很小,可是很好吃,好多人推荐! 好,那就去那里。谢如渐笑道。 一千八百年了,谢如渐过去没有接触过,或许至今也仍然不懂什么是爱情,但他知道,他发自内心地想让楚灵崖开心,如果他的喜欢能令楚灵崖开心,那么他,喜欢楚灵崖! 第94章 惑心2 这一天对谢如渐来说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一天, 他本来只是想着他就陪楚灵崖一天就好,青年想做什么,他就陪他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他自己也深深沉浸在了其中。 他们先去街角的一家小店喝了粤式早茶。早茶店很小, 老板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人很和气,东西也做得好吃,临走的时候还说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所以硬是送了一盒手工糕点给谢如渐和楚灵崖。然后楚灵崖带谢如渐去逛博物馆,他大概以为谢如渐毕竟是从一千多年前活到现在的, 古旧一点的氛围会令他比较放松, 结果谢如渐反而被隔壁展览馆正在搞的游戏展给吸引过去了。 每年夏天,常乐市都会搞游戏动漫展。这个别说是谢如渐不懂,连楚灵崖都没参加过。他虽然是学编程这块的, 但不算个二次元宅,好在他有常囿心。楚灵崖一个电话过去,那头立刻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哪个展位新出的游戏特别棒一定要去,哪个展位模特小姐姐特别漂亮等等等等, 楚灵崖听完心想, 白竞要是知道了常囿心还在馋漫展小姐姐,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嗯,打起来大概不会,最后多半是老常打,白老师边挨打边少儿不宜就是了。 楚灵崖打完电话,见谢如渐乖乖地、期待地看着他,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赶紧去买了票。还好今天是工作日,又是游戏展后半程了,票不难买,两人拿了票进去瞎逛。 楚灵崖原本还担心谢如渐会觉得这种展会太吵,谁知道他一进去就被大门口的一个巨大展台吸引了。这两年国内游戏发展得不错,特别是一向就有群众基础的武侠、仙侠这一类,吸引了谢如渐的是一家国内知名厂商飞凰互动的展台,他们暑假里有一款新网络游戏要上,叫《剑仙》。名字虽然有点老土,但属性一眼即明,而且还是VR游戏。 楚灵崖见谢如渐眼巴巴地盯着展台不放,便问他:如渐哥,你要去试试吗? 谢如渐就用力点点头。 楚灵崖:心真的要化了!!! 为了推广游戏,飞凰展台上特地设置了现场体验,选取了整个游戏中几个经典PVE、PVP场景让玩家试手,账号都是一开始就设置好的,级别不高,三十级,但是装备和技能全都给全了。这个游戏1.0版本共开放了五个职业,谢如渐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道士这个职业。当然,从名字上看就知道这个职业是游戏的亲儿子,但谢如渐会选它多半是因为熟悉。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75) 楚灵崖忍不住想观玄宫鼎盛之时谢如渐的样子,他那时候还小,总是穿青衣道袍,用三尺长剑,比游戏中的角色还要帅! 帅哥,你要不要也试试啊?工作人员问楚灵崖,那头谢如渐已经站到了游戏体验台上。因为是VR游戏,展台还配备了特别的游戏平台,可以帮助用户更身临其境地体验游戏。 见楚灵崖还没决定,那工作人员又说:那是你朋友吧,你们两个可以组队一起战斗哦。他的职业是攻击性的,你可以选个辅助性的帮他,也可以选个攻击性的,双剑合璧! 楚灵崖说:那我选个辅助性的吧。 没一会儿,他也站到了体验台上,戴上了VR眼镜。眼前一下子全黑了下来,前方有一个光点。楚灵崖感到工作人员给他绑定了安全设施,然后提供给他游戏手柄,楚灵崖掂量了一下,手柄不重,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则是一根法杖。 准备开始啦。工作人员出声提醒,没一会儿楚灵崖眼前便徐徐展开清晰逼真的画面,我们这个游戏是全开放的,帅哥你可以走也可以跑起来,不过要小心,这个地图是山区,一不留神会摔死。 楚灵崖的眼前是一片白雪皑皑,天空中还在飘落小雪,但是阳光很好。楚灵崖踏出一步,脚下就出现一个脚印,游戏台给了他一个反馈,让他感到自己的确是踩在雪地里。 做得不错嘛!楚灵崖想。 周围不是全然的白色,有雪松、有草、有挂着冰凌的浆果,偶尔还能看到飞快从雪地上跑过的兔子。楚灵崖跑了一阵子,听到远处轰隆一声,赶紧跑了过去,不远处很快出现了一个人影,走过去一看,是个身穿水墨色长袍,手提一柄发着金色光芒长剑的青年。 如渐哥? 对方转过身来,楚灵崖便接到了一个组队申请。楚灵崖接了申请,便和谢如渐成了一队。工作人员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帅哥你可以试试自己的技能,像你朋友那样。技能界面在左下角,我们这个游戏是体感的,你的动作完成程度决定技能威力大小。等到习惯了以后,你们可以往前走,那里有一只百年老虎精,是只低级BOSS,你们可以试试手感。 楚灵崖正在琢磨,谢如渐已经往前走了,他赶紧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不远处的雪地中央出现了一片高高低低的冰凌,一只白老虎正躺在一块巨大的冰凌中央,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噗。谢如渐的声音突然从耳麦里传来,轻轻地挠了一下楚灵崖的耳朵。 如渐哥,你笑什么? 谢如渐说:你看它像不像翻版白虎。 楚灵崖:这么一说,确实挺像。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冰凌圈的范围内,刹那间,原本还懒洋洋的白虎顿时站起身来,它飞快地几个蹿跃,便跳到了一丛高高的冰凌上头,居高临下地冲着两人咆哮了一番,显然是在表示威胁。与此同时,原本舒缓的游戏音乐也变得紧张起来,代表着BOSS战开始了。 如渐哥,你小心点,我先用法术攻击楚灵崖话还没说完,谢如渐已经冲了出去,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就像是一道流光闪过。 加速、冲刺,跳跃,接一个普攻技能,谢如渐刚刚落地便猛然一挥,剑气划出一道金光,向着白虎斩去。白虎高高跃起,发出一声咆哮避过了这一击,跟着便踏着沉重的步伐向着谢如渐冲来。它才冲到一半,地面上突然升起了一个黑色牢笼,那是楚灵崖的地缚术,能将敌人暂时拖住。 谢如渐不慌不忙,趁着这一拦的时机换了个方位,再度对着白虎普攻。 白虎挨了一下,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不过因为是普攻,所以并没有掉很多血。 谢如渐:好怀念啊。 楚灵崖:啊? 谢如渐:当初和白虎签订契约的过程也跟这个差不多,花费我不少心血。 远在骚灵网咖里独自舔jio jio的白虎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谢如渐边说边移动,完全看不出他的紧张。倒是楚灵崖,为了跟上谢如渐的步伐,聊天的反应就有点慢。 白虎一直在左右狂扑,它的全部技能很快就露了原形,挥爪普攻、跳跃扑击、声波攻击以及尾部横扫攻击,另外有个冲刺猛攻的技能,因为移动速度快,十分难防。但是对谢如渐来说,这完全不是问题,他身形如同鬼魅,在场中忽左忽右的闪现,每一次出击都能斩中白虎,消耗它一点血。 帅哥,你可以用技能的,你的技能都准备好了。大概是怀疑谢如渐不懂施放技能,展台工作人员出声提醒。 谢如渐嗯?了一声,站定不动了,这时候白虎就在他头顶的冰凌上站着,如同一个巨大的黑影,它的皮毛周围散发出黑色的火焰,它居然还有一个超级杀招没用出来。 不会吧,黑虎炎杀,这个技能怎么被激活了?工作人员疑惑的声音传来,随后他意识到了什么,没有掉血,这个帅哥打到现在竟然一直没有掉血,加上没有使用特殊技能,他跨级触发了BOSS的进化形态。 如渐哥小心!楚灵崖喊道,这一切其实只发生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浑身散发出黑色光焰,整个轮廓大了一圈,相貌也变得无比狰狞的白虎便弓身起跳,如果被它这一下扑中,谢如渐这个角色想必就要一命呜呼了。 楚灵崖挥舞法杖,漫天的流光顿时向着谢如渐飞了过去,他有一个大招能够替队友分担伤害,然而,下一秒,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白虎突然脚下一滑,无数冰凌不知怎么突然一起断裂,它非但没有跳起来,反而跟随着那些碎裂的冰凌一起掉进了深深的地底窟窿。 VR做得太真了,楚灵崖感觉自己被扑了一脸的雪沫,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没了那种又冷又湿的感觉。谢如渐已经站在坑边上了,白虎掉在里头嗷嗷地叫个不停,试图蹿上来,但是徒劳无功。楚灵崖这才反应过来,谢如渐刚才的每一下攻击都是有目的的,他把这片冰凌的几个受力点都逐一瓦解,然后把白虎逐步引到他设定好的位置,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 谢如渐这才回答:不能打死它,不然就契约不上了。他说完这句才意识到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糟了,忘了是游戏。 摘下眼镜,谢如渐一脸痛快:好久没练过手了。 楚灵崖心里一动,想着等这游戏正式推出他就马上买来给谢如渐玩。因为谢如渐表现太精彩,不知何时周围已经围起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见谢如渐不玩了,好多人意犹未尽,工作人员也劝说谢如渐再体验一下其他的场景,却被谢如渐拒绝了。 我们还要去玩其他的呢。谢如渐说,拉着楚灵崖就走。 两人在游戏展会里逛了一圈,谢如渐挺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楚灵崖订了最近很火的沉浸式密室主题乐园的票子,有时间限制,差一点就赶不及。结果谢如渐一把抓着楚灵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楚灵崖只感到耳旁风声呼呼,周围的景致变化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主题乐园门口。 刚才是缩地成寸? 谢如渐比了个嘘的手势:不要说,被谢冠他们知道了又要告我的状。 楚灵崖:老谢这么坏的吗?下次再也不帮他了。 这次轮到正在辛辛苦苦押送鬼怪的老谢打了个喷嚏,小白嫌弃地让到一边:没听过鬼还打喷嚏的,脏死了。 谢冠:??? 这个密室主题乐园刚刚开放,有许多特殊主题,有现实世界连环杀人案件的,有灵异冒险的,也有血族背景的。谢如渐一上来不敢随便挑,楚灵崖就选了个中规中矩的,谁想到不出半个小时,密室谜团就被两人联手破了。 这么简单的吗?楚灵崖嘟哝着,这次挑了个难度等级较高的。 很快,那个密室又在两人的齐心协力下飞快地解决了,以至于跟着他们一起的游客都莫名其妙:不是听说这个密室特别难和吓人吗,我怎么没觉得? 两次一来,谢如渐干脆开始玩最难的那些,还是一个一个玩过来。什么鬼魅出没的清代老宅,发生离奇杀人案的古堡,荒岛求生啊等等等等,当他们把所有密室都破了一遍出来的时候,密室运营的负责人已经没脾气了。 恭喜两位完成了最短时间、最彻底搜证、全密室通关的大满贯,这是给两位的奖品,我们给两位合个影吧,这张照片你们可以带回去,如果你们同意,我们也会挂在荣誉榜上,激励其他游客。 楚灵崖担心谢如渐不高兴,说:这个不太 谢如渐却说:好啊,你们照吧。 他大大方方地拉着楚灵崖,于是两人肩并肩站在一起,一个手里举着白骨爪合抱的奖牌,另一个则举着乐园里买的烤肠留下了合影。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后来又去坐了过山车、海盗船,看了4D海底世界,然后去半山餐厅用晚餐,观赏了音乐喷泉与焰火,两人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都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了。 往常这个时候,谢如渐早就已经在准备鬼狱的事宜,今天却有点儿依依不舍。他不知道到底是这个世界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好玩了,还是因为有楚灵崖在,所以才显得好玩了,总之,他有点舍不得约会的时间就这么过去。 楚灵崖 嗯? 下次谢如渐顿了顿说,下次有机会我们再约会吧。 楚灵崖愣了一下,跟着用力点头:好、好啊,如渐哥,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说,我们再出来玩儿。他说着,试探性地伸手抓住了谢如渐的。两人今天牵手的频率很高,谢如渐似乎也习惯了,楚灵崖的手一伸过去,他便反手抓住了,还无意识地甩了两下。 楚灵崖:靠,又要流鼻血了。 不远处,有人正在摆地摊卖哄小孩的小玩具,有会自己走来走去摇头晃脑的小狗,会跳舞的鸭子,还有些乱七八糟的卡通公仔。几个小孩围在那里挑选,楚灵崖见谢如渐看着那里不动了,突然想起来他曾经在梦里见过类似的场景。那时候谢如渐还只是个小孩,刚刚被带回观玄宫没多久,观玄宫里也有其他小孩子,但他们都不敢跟谢如渐随便搭话,有一回,谢如渐就偷偷躲在远处的墙角偷看那些小孩玩家里人给做的木头小动物。 那些玩偶做工其实很粗糙,只是内里装了些能量石,能在短时间内跑跳走动,但是在孩子们眼里已经是无比迷人的存在。谢如渐也想有一个,但是他没有,他只好偷偷看别人玩,不慎被发现了还要装出并不在意的样子。 如渐哥,你等我一下!楚灵崖飞快地扔下一句跑了过去,没一会儿就抱了一堆回来,什么小狗小猫小鸭子小猪佩奇,居然还有蜘蛛侠和擎天柱。 谢如渐: 楚灵崖:不知道你喜欢哪个,所以我都买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放心,用的是我自己的工资! 谢如渐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他今天不知道笑了多少次,连脸都酸了。 给我。他伸出手。 哪个?楚灵崖还呆呆地问。 全部。谢如渐伸手将那一袋子小玩具都抢了过来,顺势在楚灵崖的唇上亲了一下。 是这么做吧,他记得曲小荷这么做的时候,华阴就会很开心。 楚灵崖:!!! 谢如渐还以为楚灵崖会像在幻境里一样激动地拉着他又亲回来,老实讲,他并不讨厌那样。谁想到,楚灵崖的脸居然一下子红了,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只是紧紧的、紧紧的攥住了谢如渐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如渐哥,我们、我们以后不分开了好不好? 对于鬼犯来说,承诺这种东西实在太过奢侈了,但或许是今天的气氛太好了,也可能是那些小动物太可爱了,谢如渐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头,他说:好。 第95章 惑心3 第二天, 谢如渐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并且没有做梦。 谢如渐并不需要睡眠,通常他晚上做完鬼狱的工作会回自己的房间里躺一会儿, 但他很少能睡着, 所以这种休息更类似于一种仪式, 一种自己说服自己我仍然在凡间过着普通人日子的仪式。谢如渐自然也早不是什么普通人了,但是昨晚同楚灵崖约会回来后,他便莫名有些困倦,就连鬼狱的工作都提不起精神来, 后来楚灵崖让他到旁边休息,他就去了, 再后来, 迷迷糊糊间好像是楚灵崖抱他回屋休息,然后他就彻底睡着了,直到现在醒来。 谢如渐起身照了照镜子, 他昨晚太困了,忘了把自己的样子变回来,镜子里出现的便还是那个短发的青年,看起来跟满大街都是的青年人没什么不同像一场幻梦。 谢如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停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一挥手去掉了伪装, 洗漱完毕后, 换上自己一贯的服饰懒洋洋地往前院走。 今天店里人略有点少,岳沼正在柜台后忙活,看到谢如渐来主动打了个招呼:早,老板,等五分钟,我马上给你热早点, 灵崖已经给你做好了。 谢如渐目光扫了一圈没见到楚灵崖便问:他人呢? 在会客室跟客人说话呢。 会客室? 就灵崖以前的宿舍。 好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楚灵崖不仅充分发挥了耍无赖的精神赖在后院不肯搬,甚至连前院的宿舍都改造过了。这算什么,先斩后奏,恃宠生骄? 谢如渐想到这里,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他走到那间曾经的小仓库门口,见门开着,便直接走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床铺箱子果然已经腾空了,楚灵崖往里头搬了几张简易沙发,摆了点书架茶几之类的,看起来还挺像回事,屋子里,两个陌生面孔正在跟楚灵崖讲话,双方相谈甚欢,气氛肉眼可见的融洽。 谢如渐刚进去,楚灵崖便转过头来:如渐哥,你来啦!他起身介绍道,这是我们老板谢如渐,这两位是行藏影业策划部的张茹张姐和焦俊宇焦导。 您好,谢先生,我们看过骚灵网咖的很多报道和视频,闻名不如见面,您比网络传言的更年轻有为。张茹说着,主动伸出手来。 谢如渐没有跟人握手的习惯,便让了让,冲她一点头:两位是来上网?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76) 张茹愣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您可真幽默,是,回头肯定要体验下,不过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想和贵网咖谈一个合作。 合作?跟我们合作? 谢如渐茫然地看向楚灵崖,楚灵崖忙把他拉到一边说:是这样的,如渐哥,行藏最近正在拍一部电影,其中有个场景一直没挑到合适的取景地,他们听说咱们骚灵的楼是古建筑就过来踏勘,觉得很满意,所以想要租一阵子。而且真的很巧,你知道他们打算拍的电影叫什么吗? 什么?谢如渐本来是懒得配合人讲话的性子,但看楚灵崖一脸期待,他最后还是配合着问了一句。 剑仙陈不凡。楚灵崖说,咱们昨天不是在飞凰娱乐的展台玩了《剑仙》这个游戏吗,其实陈不凡就是《剑仙》里的主人公,一个常年穿一身白衣,不像道士的道士,这部片子和那个VR游戏都是从交叉口集团旗下的大IP著作《陈不凡》里来的,你说巧不巧? 巧,谢如渐说,所以你刚才在跟他们谈租借骚灵的事? 对啊。 谢如渐问:你还记得我们店是干什么的吧? 记得啊!楚灵崖蓦然反应过来,骚灵是不是不太方便出租?他是想着网咖既然能开,租借个几天供人拍摄问题也不大,毕竟骚灵的前厅的确是人间的土地,只有通过特殊方法才能进的后院才是鬼狱。 你说呢?谢如渐反问他。 楚灵崖明白了,叹了口气:唉,也是,他们还说要租住在这里,我们店就算能借给他们拍摄也根本就没有可以给人住的地方。算了,我去回掉吧,我本来还想着,趁着这个大IP风可以把我们店的知名度再提一提,到时候肯定很多嘉宾粉丝慕名而来,会给我们店带来很多正面收益呢! 谢如渐的耳朵动了动。 还有他们答应给的租金也挺丰厚的楚灵崖遗憾道,正要走,却被拽住了。 你刚刚说,他们会给租金?谢如渐问。 嗯,毕竟租给他们拍摄的时候,我们就没法正常营业嘛。 谢如渐问:那个他们给多少? 楚灵崖说:哦,店铺运营成本什么他们不管,反正住宿、租赁连同拍摄期间的成本损耗什么的,他们答应打包价给我们一天五万,拍摄时间大概在一周左右,所以是三十五万。 谢如渐:!!!他拨开楚灵崖走上前,对张茹伸出手,特别诚恳地说,张姐是吧,合作愉快! 晚上,楚灵崖在柜台后面盘目前鬼狱里的鬼怪名录,给租赁网咖做准备,谢如渐则抱着个平板在那里恶补《陈不凡》系列,别说,到底是大IP,文、漫、动画、页游各种衍生开发都有了。这本书风格挺诙谐的,动画一开,满屋子都是配音演员夸张的笑声。 老谢和小白进门的时候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谢老板怎么了?小白不敢问谢如渐,便来探楚灵崖口风。 没怎么,看动画呢。 谢老板看动画?谢冠也皱起眉头,他受什么刺激了? 这话楚灵崖可不爱听了,他说:不是,他看个动画怎么就受刺激了? 谢冠疑惑道:不像他啊。 小白也说:嗯,该不会被什么东西给换掉了吧? 楚灵崖说:人的爱好会变很正常啊,再说了,现在好多动画都做得挺好看的,年轻人都爱看。如渐哥年纪轻轻的,看点年轻人的东西很怪吗? 谢冠、白星辰:嗯,谢如渐年纪轻 还是小白先回过神来说:对了,急急忙忙喊我们来有什么事啊? 哦,跟你们商量件事。楚灵崖见谢如渐还陶醉在动画片当中,便代为解释了一下骚灵会出租一个星期的事。放心吧,安全工作我们会做好的,就是两位要是有事来公干的时候,进出得注意一些。 老谢有点迷惑地问小白:鬼狱能出租吗? 小白想了想说:能啊,就上次弑鬼师那件事里头那个金顶鬼狱,原先也租出去过。帝君并不干涉这些事,毕竟鬼狱日常维持也是要开销的么,咱们地府也没那么多财政预算,少不得要狱主们自己想想办法,阳间事业单位不也有这种说法吗,这叫差额补贴。 楚灵崖:他好像大概明白谢如渐为什么那么穷了。 讲点道理,坐牢自己掏钱不算,当上了狱主还得养其他囚犯? 小白似乎看出来楚灵崖在想什么,忙解释道:谢老板穷的原因里,运营骚灵只占了很小一部分哈。 那另一部分是什么? 这你得自己问他。 谢如渐大概是嫌那边吵吵的厉害,终于把平板一放,站起身来。 找我有什么事? 楚灵崖愣了一下说:如渐哥,不是咱们喊他们来的吗? 谢如渐说:通知一下出租的事而已,我公文早烧过去了,犯不着两个鬼差特地再来跑一趟,而且他伸出手:难得看你们出来把装备都带齐了,是出什么事了吧? 楚灵崖这才注意到老谢和小白跟以往有所区别,他们身上穿的制服颜色和形制都有变化。以前是一个黑,一个白,今天则全都是黑底绛红色走边的长袍,袍子上隐隐可见图腾暗纹,肃杀无比。 谢冠与白星辰对视一眼,最后小白道:就知道瞒不过谢老板你 说人话。 小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又有鬼犯流窜到我市而已。 谢如渐看向他,过了会儿说: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小白说,骚灵出租的事情我们知道了,你们做好安保工作就是,不多打扰了,老谢,咱们走吧。 谢冠深深看了谢如渐一眼,很快跟着小白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两人刚走,谢如渐便道:张冲八成出事了。 嗯?楚灵崖才应了一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张冲?出什么事? 不是跑了就是死了,他们目前似乎认为是跑了。 楚灵崖想了一下明白过来:老谢和小白正在追查张冲的下落,所以才会带着全套装备出来,上我们这儿来是担心张冲回来报复我们,所以来看一眼? 是。 楚灵崖思索着道:张冲肯定有同党,我记得你说有人给他力量,教他打造邪神,他又把这种方式用在了吊丧木灵苏沫身上,或许就是这个人来劫的狱。不仅如此是不是前面几起事件中的特殊力量都跟这个人有关? 谢如渐看向楚灵崖,经历了一千多年前的那一遭,他与楚灵崖间的牵绊无形中变得深而牢固,于是,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决定了要把那件事说给楚灵崖听。 谢如渐问:你还记得你母亲曲小荷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吗? 太初乾坤镜? 对,太初乾坤镜,所有这些力量都来自太初乾坤镜! 谢如渐愣了一下,但很快恍然大悟:可是太初乾坤镜不是在一千八百年前就被人偷走了吗,那个人还嫁祸给你,害你至今都在坐牢! 其实不全是那样。谢如渐状似随意地一挥手,大厅里蓦然便出现了两个人影,跟他们俩一模一样,一个站在柜台后算账,另一个则拿起刚刚谢如渐放在一旁的平板,坐到躺椅上继续看了起来。 这 鬼狱里有监视设备,说话不方便,跟我来。谢如渐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三道边,跟着两人面前便出现了一扇门,谢如渐一推门,走了进去,楚灵崖赶紧跟上。那里头是一间楚灵崖曾经见过的屋子,甚至他现在还住在那里,只不过现实世界里这间屋子的布置已经跟过去不太一样了,他们现在待的正是谢如渐还在观玄宫时的卧室。 谢如渐说:坐吧,我跟你讲讲当年的事,得花点时间。 楚灵崖懵懂地坐了下来,隐约知道自己即将接触一些不得了的秘密。观玄宫一千八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从两个渠道听说过了,一个是网友老周讲故事发的帖子,另一个则是利用观玄晷回溯历史的时候,华阴与曲小荷讨论雪貂精一案的时候带到了江心白,顺便引出了当年发生的事情。楚灵崖感觉那件事背后有很多没解开的谜。 喝茶。 楚灵崖接过谢如渐递过来的水,那水清冽芳香,像是雪地里的梅花暗香。 假的,喝个嘴瘾罢了。谢如渐说,刚说到哪儿,对了,太初乾坤镜。太初乾坤镜并没有完全丢掉,还有一半的镜子,在我手里。 第96章 惑心4 有些事情在心头积压太久了却找不到人说, 久而久之便成了魇,谢如渐还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再回忆起那一晚那些事和人的时候,现在却发现自己已经能够对着楚灵崖将过去一切平心静气地讲出来。 一千八百年前的七夕夜, 我刚好轮到值守 岁月随着谢如渐的话语犹如退潮一般倒退一千八百载, 回到了那个喜气洋洋的夜晚。 谢如渐还记得那一晚天气很好, 夜空蔚蓝,繁星点点。 那一晚是七夕佳节,观玄宫里的弟子们都有假放,许多年轻弟子便趁着休息跑到山下的常乐镇去玩耍。谢如渐一向在宗门里独来独往, 除了他师父古星悠,就只有师兄江心白与他亲近, 那一晚刚好轮到谢如渐巡逻值守, 他师兄江心白才从老家回来,一听之后便执意要替他的班,哄他下山玩耍。 难得有个休息的时候, 你年纪这么小,别老扑在工作上,再说了,前一阵子我不在宫里,都是你替我的班, 今夜你就好好休息, 跟着大家伙一起去玩一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记得给师兄带回来! 因为江心白主意已定,谢如渐只得勉为其难下了山。他知道师兄是为他好,但他的性格就是那样,喜静不喜动, 对那些年轻人热衷的事情也完全没兴趣,不过七夕夜常乐镇上会有集市,热闹得很,他记得他师兄喜欢吃的枣泥馅饼吃完了,便想着再去买点,还有他师兄抄写功课的笔墨纸也用完了,可以顺路补点,另外再看看有没有新鞋子,师兄脚上那双已经裂了补,补了裂,快没法穿了,最好也买双新的。 谢如渐这么想着,在常乐镇逛了一圈,不知不觉就买了一堆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有,全都是给江心白的。谢绝了同门师兄弟们的邀请,也因为听不懂镇上的年轻姑娘们意有所指的传情,所以一个都没搭理,谢如渐抱着一堆东西飞快地往门派里赶。 谢如渐还记得那时候走在山路上的他有多么的兴奋,满脑子都是一会儿和江心白分吃美食的快乐,并不知道接下去发生的一切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谢如渐抵达宗门的时候,整座观玄宫都十分安静。往年七夕观玄宫里也经常会有年轻弟子下山玩耍,但总有些弟子留守宫中,加上巡逻值守的,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几十个,今年却是个特殊的年份。大厉境内有条通天河,最近无端端闹起水妖,搞得河两岸民不聊生。大厉的王向观玄宫发出求助信,古星悠便带着些年长的弟子下山降妖去了,所以今年留守观玄宫的人也就特别少。 谢如渐虽然觉得宫里似乎静得有点厉害,但当时毕竟还年轻,加上满心都是待会儿与师兄一起过节的喜悦,所以并没有特别留意到。他穿过雄伟壮观的大殿,一路走一路找江心白的身影。观玄宫巡守每天都是固定的路线,谢如渐走了一阵子渐渐发现了不对劲,江心白并没有按时出现在既定线路上。 谢如渐此时心里还只是稍觉疑惑,毕竟观玄宫作为天下第一宗门,威名赫赫,尤其是他师父古星悠当上宫主的近几百年来,已经再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敢来捣乱,所以谢如渐一开始只是觉得江心白可能被什么小意外给耽搁了。他想着,便放出白虎之灵替他追寻江心白的踪迹,这不放还好,一放出去后,谢如渐便察觉了明显的不对劲。 白虎与谢如渐达成了契约,所以它的所见所闻所感都可被谢如渐直接感知,白虎之灵方一现身,谢如渐的鼻子里便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与此同时,某种异样的感觉也在谢如渐的心底弥漫开来。 出事了!谢如渐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朝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跑去。 一路跑,谢如渐心里的不安感觉便越浓,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不算,同时有一股连他也看不清、弄不懂的鬼雾妖氛萦绕在观玄宫藏宝库一带。等到他跑到离藏宝库不到百米的距离时,谢如渐登时惊得停下了脚步。 在他眼前,今夜负责值守观玄宫的巡逻弟子们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他们蜷缩着身体,宛如已经冻僵一般一动不动,几乎所有人都连武器都还没来得及取出便失去了生命,而他们的头颅则软软地折在一边,与紧紧蜷缩的身体构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仿佛只有脑袋是从别的地方嫁接过去的。 满地拢共十二个人,全部都是如此一击毙命,可见下手之人手段毒辣。这些人似乎先是被某种法术禁锢了身体,随后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被人一个个扭断脖子而死。谢如渐飞快地扫过一圈,没有看到江心白,一面略微松了口气,另一面却也着急起来。 江师兄去了哪里? 谢如渐拔剑出鞘,三尺青峰发出嗡鸣陪着他和白虎一起冲进了藏宝殿中。 观玄宫开宗数千年,累积了不少天才地宝全都收在藏宝殿中。这座藏宝殿由三座连通的建筑以品字形相连,分别对应天地人三界,分门别类收藏宝贝。 谢如渐一冲进挺在最前方的人殿,便见到一地狼藉。四脚撑住屋顶的柱子伤痕累累,地上满是打翻的各种东西,人殿宝库大门洞开,显然已经失盗。谢如渐飞快地穿过大殿,在人殿宝库门口停了下来,蹲下身,看向地面。 地上有几点血迹,谢如渐用手摸了一下,血已经凉了,想必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这时白虎忽然往旁边的走道跑了过去。天地人三座宝库皆以回廊相连,此时它跑的方向是地殿的宝库,谢如渐十分相信白虎,又跟着去了地殿。地殿的大门同样敞开着,里面的宝物丢了一地,珍贵的古籍、上好的法器、早已绝种的黄泉鬼草丢得到处都是,换成任何修真界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气血上涌,搞不好会走火入魔,但对谢如渐来说,这仍然不算什么。这次不用白虎带,谢如渐已经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一条血线淋淋漓漓地向着另一条回廊去,显然是去了天殿宝库。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77) 谢如渐顺着回廊跑到了天殿,天殿宝库的门虚掩着,血迹到了这里就停了。 谢如渐疑惑地皱起眉,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白虎先蹿了进去,谢如渐随后才跟上。天殿宝库里也一个人影都没有,有几口宝箱被打开了,一些灵丹妙药扔在地上。 怎么回事?谢如渐忽然一震,糟了,太初乾坤镜!太初乾坤镜也藏在天地人三殿范围内! 因为被选为观玄宫下任宫主,现任宫主古星悠早已将太初乾坤镜的所在告诉了谢如渐。 世人只知道太初乾坤镜应当是面镜子,有人猜铜镜,有人猜银镜,也有人说是一座镜台,甚至有人猜它和阴司的望乡镜一般是一处地名,可能是座神仙洞府,但太初乾坤镜其实是无数力量组成的一瓢水。 觊觎太初乾坤镜的人太多,观玄宫历代宫主显然深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隐藏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森林的原理,一直将太初乾坤镜放在藏宝阁品字形建筑的中心,那里有一座小小的水榭,摆着几张石凳石桌,种着些仙花异草,剩下的便只有水。 这些水环绕着天地人三座藏宝阁曲曲弯弯,这头出去,那头进来,四季不冻,常年叮咚,被观玄宫的弟子们戏称为宝河。事实上,宝河的确是宝盒,因为太初乾坤镜这件至宝数千年来一直藏在这条永不干涸的河中,是无数天天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流淌的水流中的一粒珍珠。谢如渐这么一想,赶紧冲向水榭。 观玄宫能来藏宝库的人不少,水榭也一直对外开放,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里就是至宝太初乾坤镜被收藏的地方。谢如渐依据阵法踩通出入道路,眼前的白墙如同云雾一般向着两边散开,在他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碧绿的池水。那水清澈无比,人在岸上往下看能清楚地看到河底的游鱼水草,池水的中央是一座竹木水榭,方方正正,大雅若拙。 谢如渐一进入这里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原本清澈无比的池水被染红了一片,江心白就倒在河岸边,一半身体在水里,一半在岸上。 师兄、江师兄!谢如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将江心白扶了起来。江心白脸色一片青白,牙关紧咬,胸口冷冰冰的,显然已经断了生机。 谢如渐刹那间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二话不说,便将自己的灵气玩儿命地渡过去,想要将江心白救醒。然而,灵气进入江心白身体之后却找不到可以流转的地方,又无声无息地从别的地方漏了出来消散了。谢如渐试了多次,依然毫无用处,他就像是在往一个漏气的水囊里灌水,无论灌入多少水,最终仍然一无所获。 谢如渐的眼睛红了,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谢如渐将江心白放到地上,伸手掐诀,双手并指指向湖面,随着他的动作,一阵风过,原本明净无波的水面上顿时开始泛起万千道涟漪,涟漪一层叠着一层,层层聚拢、推高,飞快形成了一左一右两个漩涡,两个旋涡极快地扩大,跟着河水向着两边分开,露出底下的河床。几条锦鲤来不及跑开,在河底的泥里翻滚。与此同时,河底出现了一团小小的光芒,光芒并不强烈,如果不仔细看或许还未必注意到。 那团光芒大概只有成人女子巴掌大小,一旦浮起来后光芒反而渐渐弱了,很快,那东西就露出了真容。那真的就是一小团水。说不上来是什么颜色,干净透明,按理说该是无色的,但不知为何,注视着的时候却会觉得其中蕴藏着整个世界的五颜六色。 太初乾坤镜还在怎么回?谢如渐的思绪被猛然打断,一道黑影忽然从刚刚还空无一人的水榭里冲了出来,猛然扑向那团水。 糟了,是陷阱!谢如渐立即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下反而暴露了太初乾坤镜的位置,他并指一划,滔天水浪骤然从两侧卷起,如同天穹一样盖下来,要将太初乾坤镜再度藏匿起来,白虎也猛然冲着敌人扑了过去。 然而下一瞬,但听轰的一声,整个空间里刮起了一股狂风。 那股狂风夹带着一股浓郁的腥气,在空中蓦然变作了一条巨大的青鳞蟒蛇,此蛇身体足有几人合抱粗,蛇眼大得像红灯笼,头两部见腮,额头已可见一枚小小的犄角,显然是将要化蛟的蛇精被人杀死后,用最残酷的方法炼成了供差遣的仆役。它一落到地上,便张开血盆大口,向着白虎咬了过来,白虎发出一声痛嚎,与那条蟒蛇颤斗在一起。 谢如渐一分神,就那么一会儿工夫,对方已经伸手取到太初乾坤镜,马上就要装进囊中! 想盗镜,没那么容易!谢如渐手中长剑幻化出霜雪之色,整个空间里气温急剧下降,宝河迅速结冰,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冰霜蔓延向上,裹住了黑衣人的小腿,然而下一瞬,又是轰的一声,一朵耀眼的火焰在整个空间里炸开,转眼之间刚刚结冰的宝河又被滚滚的热浪击中,冰层融化,化为河水,河水却又受热后蒸发为空气。 影剑立晓!谢如渐几乎要疯了。那人不仅杀了他同门师兄弟,重创他江师兄,居然还夺去了后者的爱剑,用来对付他们。是可忍孰不可忍! 谢如渐急剧挥舞手中长剑,无数霜竹从水中空中哔哔啵啵的钻了出来,竹身发出清脆声响,眨眼就组成了一道迷阵,意图将敌人困在阵中。随后,黑衣人身边便瞬间冒出无数黑色细小的虫子,它们就像是整齐的军队一样,密密麻麻地向着前方冲去,见什么吃什么,替此人开路。 谢如渐又掐剑诀变幻手印,空中兜头落下百千剑影,将此人罩在其中。 下一瞬,空中蓦然飞起无数蛾子,扑打着翅膀落下厚厚的鳞粉,谢如渐一不留神呛了一下,整张脸都扭曲了。 不好,有毒谢如渐很快感受到了自己的不正常,脑袋嗡嗡,眼前的景象也发生了扭曲,很快他就连站都站不稳了,他努力以剑支地,想要让自己站住,却不知不觉就单膝跪倒在地。 你、你别走! 黑衣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他将太初乾坤镜收好,将装镜的锦囊往怀里一揣,直接掠过了谢如渐身边,谢如渐伸出手,在天旋地转中仍是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衣袂。 你、你别 放弃吧。一个古怪而喑哑的声音响起,谢如渐看到自己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抽了一下,跟着便手上一空,眼前全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如渐才慢慢醒转过来。他感到后脖子一抽一抽的疼,伸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摸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太初乾坤镜!记忆回炉,谢如渐猛然跳了起来,环顾四周,整座水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身影。 江师兄! 谢如渐骤然想起江心白,他疯了一样跑到江心白刚刚还在的地方。 江心白仍然静静地躺在岸边,只是此时影剑立晓已被物归原主。长剑穿透了江心白的胸膛,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他向来温和仁厚的师兄,就在不久前他还计划着要和对方一起分享美食的师兄就这么死不瞑目地飘在河岸边,死后还要受到羞辱。 师兄!谢如渐跳进水里,将江心白的尸体用力拖上岸。不知道是因为受了伤还是情绪过激,又或是之前短期内灵气大量流失,此时谢如渐眼前发黑,耳朵嗡嗡,鼻血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低落下来。 得拔剑,对,拔剑!将江心白手忙脚乱地弄上岸,谢如渐已经失去了理智,他想着影剑立晓的威力,又开始拼了命的将江心白胸口插着的剑拔出,嘴里嘀嘀咕咕,没事了,剑拔出来就好,一定没事的! 身后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谢如渐刚好拔出立晓,拎着滴血的剑回过身,赫然看到了他师父古星悠还有一众宗门内的长老、干事正震惊地望着他。 师父,您终于回来了!谢如渐的焦虑与绝望在这一刻山呼海啸般袭来,他的眼眶瞬间就湿了,有人偷走了太初乾坤镜,还杀了江师兄和其他师兄弟 你胡说!一个略有些面熟的少年吼了一声,又飞快地躲到了古星悠身后。谢如渐从他的制服上认出来这似乎是宗门内的杂役。 你是谁? 他胡说!这少年畏惧却硬着头皮对古星悠等人说,是他干的,我亲眼看到他杀了其他道长又闯进宝库,他是杀人凶手、是小偷! 谢如渐:我没有!他虚弱地辩解着,手中的影剑立晓滴下属于江心白的鲜血,师父,我没有杀谁,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是这样了,我 先带下去。古星悠严厉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着戒律堂将谢观玄押入法牢严加看管,待查明事实真相再行处置! 随着古星悠话落,几名观玄宫戒律堂的弟子便走了上来,虎视眈眈地围住了谢如渐:谢观玄,识趣的话快些束手就擒,莫要顽抗到底! 师父,我真的没有谢如渐低声的、委屈的说,无力地放下了手中的影剑立晓。 第97章 惑心5 那之后我就被关押进了观玄宫的法牢之内。法牢是观玄宫内的一处特殊牢狱, 它用特殊材料、特殊禁阵制成,常人被关押在其中并无任何影响,但对修真者能起到压制能力的作用。谢如渐看楚灵崖的眼神就知道没法忽悠他, 略微顿了一下, 采用了简略带过的方式解答何为法笼。至于法笼对于修真者的压制是全方位并且十分痛苦的, 身处其中的修真者每分每秒从身体到三魂七魄都在遭受一刻不停的攻击这件事,他没有说。 现在的谢如渐觉得没必要说,当年的谢观玄却觉得很委屈。 身体与灵魂上的折磨是一回事,让他更难受的是把他关进法笼代表着他师父古星悠对他有所怀疑。 法牢是一种带有拷问性质的惩罚, 以往只关押犯了大错,干出大逆不道事情的修真者。关在里面的人, 由于无时无刻不在受煎熬往往会很快屈服, 将关他的人想要知道的一切尽数道来,只求能够逃过这分分秒秒不断的折磨。 谢如渐想过古星悠会怀疑他,毕竟有人证(那个少年杂役), 有物证(众多逝去的同门师兄弟和失踪的太初乾坤镜),他又好巧不巧刚拔出江心白身上的剑就被其他人撞了个正着,那画面看着,谢如渐觉得换位思考,自己也可能会产生一点点怀疑。 但是, 他没想到古星悠会直接把他扔进法牢。 明明什么都还没查清楚! 当时的谢如渐这么想着, 抱着膝盖蜷缩起身体坐在牢房的阴暗角落里默默忍受着深入灵魂的折磨。法牢的折磨是间断性的,品种还很多,这是因为一个人如果习惯了一种折磨,他的耐受力会渐渐增强,而间断性的折磨自然也不是因为心存慈悲,而是为了让人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时候承受下一波什么样的折磨, 渐渐的变得疑神疑鬼,直到情绪崩溃。 此后在常乐鬼狱坐了一千八百年牢的谢如渐偶尔想起这段往事会有种莫名的好笑,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法牢的那段生涯,因为在接受了那样的酷刑之后,阴司鬼狱的阵法压制、图腾禁锢这些东西对他来说甚至比不过法牢一半的威力。 我那时候以为一切都会很快查明,毕竟看到我下山的师兄弟很多,我在山下买的东西也还留在藏宝库外面,这些足以证明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杀死我的师兄弟。还有,我本来就是观玄宫下任继承者,盗窃太初乾坤镜对我来说有什么必要又有什么好处呢,只要等到我师父把宫主之位传给我,如何处置太初乾坤镜即便不是我一句话说了算的事,要偷偷瞒着其他人使用太初乾坤镜对我来说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楚灵崖有些心疼地看向谢如渐,他已经大概知道了后来发生的事情,便也知道一千八百年过去了,盗窃太初乾坤镜,杀害同门师兄弟的黑锅仍然扣在他的如渐哥头上,更不用说后来还多了个屠戮满门的滔天罪责。 如渐哥,如果你不想说 我想说。谢如渐说,说给你听,你会帮我一起想想是怎么回事对吗? 楚灵崖更心疼了,一千八百年足够任何严重得如同凌迟一般的伤痕愈合,但谢如渐完好的皮肤底下仍然是一道道深深的伤痕。他只是看起来好了,看起来不在乎了,但他真的还是在乎,不然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攒着观玄晷不用! 尽管不知道观玄晷为什么会坏掉,需要槐婆婆代为保管慢慢休养,但楚灵崖现在已经猜出谢如渐保留观玄晷是为了什么。失去了观玄之眼的他想要利用观玄晷回溯历史,去寻找当年事情的真相。可惜的是,槐婆婆口中最后一次的机会却被用在了寻找他的来历上。 如渐哥,你怎么那么傻啊!楚灵崖忍不住想,原本已经奔涌如同海浪的爱意更加无法刹住,他看着谢如渐,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他爱他,想保护他,他想他开心,怕他受伤,他恨不得把世间所有一切都捧到这个人的面前,可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他真的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手足无措! 咳咳面对楚灵崖的眼神,谢如渐察觉了什么,虽然不是太懂,还是有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的感觉。 楚灵崖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啊,怪吓人的?谢如渐也不知道这么形容对不对,但楚灵崖现在看他的目光真的让他害怕,甚至有点透不过气来。他用力咳嗽两声,试图让这奇怪的两人间的氛围变正常一些:那个我,继续往下说。 楚灵崖没有开口,只是依然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谢如渐。本来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谢如渐黑色梦魇的来处,是他无法愈合的伤口,但或许是因为有楚灵崖在,他以往回忆都会感到的痛苦与难受这次却仿佛减轻了。 因为这个人会认真听我倾诉,无条件地信任我。谢如渐自然而然地想。他自认性格孤僻,情商不高,现在却发现想要感受别人的情绪并不难,只是得看对方值不值得他花这个力气。 现在,谢如渐想要将后面发生的一切说得尽可能理性客观一点了,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些,而是为了不让楚灵崖难过。 那个,其实已经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谢如渐以这句话开口,关进法牢三天后,我的师父古星悠来找过我。 谢如渐以为古星悠是来放他出去的,但是古星悠进到牢里后却没有这么说。他让其他人退开,只留下了他与谢如渐两人在牢里。 师父 前天,你师兄江心白的尸首被他父母接走了,在他的家乡落葬,我去送了他一程。 谢如渐猛然一震,眼眶里一下子又盈满了泪水。这阵子他独自关在法牢中,又委屈又疼痛,已经没有余力去想江心白的死了,然而古星悠一句话就又把他带回了那种绝望悲痛的情绪中。江心白死了,一直待他如同亲兄长的师兄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78) 谢如渐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观玄,就算你太想要太初乾坤镜,为什么不再等两年,为什么要杀死你的同门师兄弟!古星悠的话语里充满了痛惜。 师父,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谢如渐大声地反驳。以前他从来不敢这么对他的师父讲话,但这一次他真的太委屈了。 师父,我是冤枉的,我那天晚上下山去镇上过节,我还买了东西,那些东西后来被我落在藏宝殿门口了,师父,我没有骗您!我怎么可能杀害自己的同门师兄弟,怎么可能会想要害死江师兄,师父,您查了没有,您查一下就知道,很多人看到我在山下镇子上! 古星悠皱起眉头,谢如渐本以为他的解释会让古星悠消退几分对他的怀疑,但现在古星悠的情绪看起来反而成了嫌恶。 谢观玄,我同你说过,我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撒谎的人! 师父我没 我问你,七夕当晚是你负责巡守观玄宫是也不是? 是我,可是我那天下山去了。当天下午,师兄他从老家回来,说我最近代他值班累了,极力劝我让我休息一下去山下的镇子玩玩,所以我那时候真的不在宫里 你还要撒谎!古星悠一声怒喝,吓得谢如渐一个哆嗦。 师父我 你看看这是什么!古星悠手一抬,某样东西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到了谢如渐手里。 这是谢如渐摊开手掌,掌心躺着的是一个小纸包,谢如渐疑惑地看向古星悠。 打开。古星悠言简意赅。 谢如渐茫然地打开了那个纸包,纸包里只有一些细碎的米白色的看起来像沙粒的颗粒,偶尔其中有一颗带着点暗红色,像是被什么染过。谢如渐用手摸了摸,又用鼻子闻了闻,有咸腥气。 盐粒? 师父,这是海盐么?因为不知道古星悠到底是什么意思,谢如渐怯生生地问,忽然,他倒抽一口冷气,整张脸都扭曲了。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当下,法牢对他的折磨突如其来的又重新开始了,明明刚刚他师父进来的时候就把那折磨给停了的。 他师父不高兴了。 谢如渐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作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孩,没错,谢如渐虽然尊敬古星悠,依赖江心白,但他一直有一种自己游离在整个观玄门外,寄人篱下的感觉。他不是不想跟大家打成一片,他其实不敢。他总觉得,他们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自己总有一天会再次失去可以栖身的地方就像曾经他待过的那个村子一样。 那个被屠戮的村子其实并不是谢如渐的故乡,那对被杀死的夫妇也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在一个个村子间辗转,连他自己都忘了是怎么给自己套了个谢姓,不知道是哪个好心收留他的婆婆姓谢,又或是接受别人帮助的时候他说了太多次谢谢,不知不觉,他就有了这个姓,再后来他就被带回了观玄宫,赐名观玄。至于谢如渐,则是谢观玄死掉以后,他给自己取的名字了。 人死为鬼,鬼死成聻。 他不生不死,既生又死,生不如死,所以自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如聻。到了现代社会,因为登记户口不易,才改成了如渐,他是鬼犯谢如渐! 第98章 惑心6 古星悠冷着脸看着自己的关门弟子, 像是在俯瞰一只恶鬼。 师父完全讨厌他了! 谢如渐察觉到了这个事实,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手里那包颗粒物真的看起来只是盐粒,对了, 那些有颜色的谢如渐忽然想到了什么, 将其中几颗暗红色的盐粒拿起来看了看, 又嗅了一嗅。很快,谢如渐的鼻子里钻入了一股细细的、羸弱的血腥气。 血这是被血染红的盐粒! 人、人血?谢如渐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哼。古星悠冷笑一声,怎么,自己做过的好事都不记得了吗?见谢如渐一脸懵懂地望着自己, 古星悠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一握拳头,法牢的折磨排山倒海一般向着谢如渐袭来, 即便已经在法牢里待了三天, 谢如渐也没有尝试过这样可怕的折磨! 同时有好几种折磨侵袭着他,他感到自己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钻动,感到自己的脖子在扭曲, 感到左半边身体浸在冰渣渣里,右半边身体却仿佛放在烈焰中炙烤,感到自己的一条腿被打断了,而另一条腿则被无限拉长,感到有针在戳刺他的眼球, 有刀在他的肚子里剐肉谢如渐连一声痛都来不及喊出, 便眼前一黑,就要昏过去。 然而下一瞬,那些折磨又全都消失了。幻痛仍然持续了一会儿,谢如渐满头冷汗,气喘吁吁滚倒在地,他好不容易才从那种疼痛中恢复一点, 用咬破了的血淋淋的嘴唇说:师父,我真的不啊!更强烈的疼痛排山倒海一般拍了过来,谢如渐一下子眼冒金星,连牙齿都咬碎了。 想死,没那么容易!一股无形的力量撑住了谢如渐的嘴巴,让他停留在一个难堪的表情上。闭不拢的嘴里唾液流了下来,打湿了谢如渐的领口。他身上早已满是粘腻的汗水,冷汗热汗层层叠叠,整个人都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再一次,疼痛停止了,堪堪就停在他快要受不了接近崩溃的时候,就差那么一点儿。 谢如渐终于明白,如果他一直这么否认下去,古星悠会继续折磨他。 古星悠是个十分强大的修真者,他对于人类怀有一颗悲悯之心,帮助了很多人,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十分冷酷的清道夫,但凡恶鬼邪祟大妖撞到他手里,倘若乖乖认罪那或许还能死得痛快,不然,将会承受十分可怕的酷刑,在绝望中灰飞烟灭。 以往谢如渐没有体验过古星悠这一面,总觉得这种说法有些夸张,直到这一刻,他自己亲身体验了,也看到了古星悠看他的眼神,他才明白一切都是真的,并且或许还美化了几分! 不当你是人的时候,你就不是人了。这就是古星悠的原则! 谢如渐脸上糊满了泪水,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观玄之眼也不总是能看透他人的面目,就像他从不知道叫他又敬又爱的师父可以变成阴曹地府最凶残的恶鬼! 还不肯说吗? 我没有师父,求你信我!谢如渐苦苦哀求,本以为会再次换来更严酷的折磨,谁想到古星悠这次反而转了性子,没有启动那套程序。 好,我给你辩解的机会,七月初七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说一遍。 不知道古星悠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子,谢如渐知道自己机会不多,赶紧抓紧时间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当他说道抱着小镇上买的过节的美食等物回来,在藏宝殿门口看到一地死尸的时候,他看到古星悠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我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死了谢如渐小心翼翼地说,不知道自己哪一个字就会惹火古星悠,接下去会是又一次生不如死的折磨。 谢如渐抓紧时间不仅是为了替自己辩解,也是为了给自己积累点力气,以便于应付下一次古星悠的折磨谢如渐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他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感觉到了,无论他说什么,古星悠都不会再信任他。 他们都是被一击毙命的,毫无防备,武器都没出鞘,我猜测他们是被一个实力极其强大的对手杀害。他们的脖子被折断了,是致命伤,他们的身体很凉,应该是被冰霜类的法术冻结过,我觉得那个盗镜贼是在用冰霜法术控制了他们的行动,使得他们没有出手机会以后,将他们一一杀害。 古星悠轻轻叹了口气,眼底眉梢满是疲倦。 观玄,我给你机会让你解释,你居然就打算说这些吗? 我谢如渐想说,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因为这就是我亲身经历的一切啊!可是他知道,古星悠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谢如渐沉默了,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他所说的真话在古星悠眼里就是狡辩。他的师父,似乎已经认定了他就是杀害同门师兄弟,盗窃太初乾坤镜的真凶! 你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吗?不等谢如渐回答,古星悠又说了下去,是海盐没错,但是,是从心白身上的衣服里找到的,那些鲜红色的是被他的血染红的盐粒。 谢如渐看向手里那些晶莹的颗粒,忽然觉得手里这个小小的纸包很重、很重。 藏宝殿没有盐粒,就算是仙食居做饭的厨子那里也没有这种类型的盐粒,这是海盐。 海盐谢如渐茫然地想着,这代表着什么,难道江心白他们去过海边?对,北山外再往西走个几天几夜,的确能看到海。大海旁边有鱼贩子的仓库,还有盐田,很多盐农都会在盐田里晒盐。 江心白去了海边?什么时候? 古星悠似乎是觉得谢如渐打算耍赖到底了,因此冷冷地接着说道:心白回老家探亲,早在十天前便启程回观玄宫,依照他的脚程,最多不过三五天就能抵达,但他中途却失踪了,直到,三天前的晚上突然以尸体的方式出现在藏宝殿中庭的宝河之中。 谢如渐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疑惑,师兄他明明是三天前的下午回的观玄宫,他们还曾经讲过话,师兄劝他晚上下山玩,说自己会替他值班,他们明明就讲过话啊!!!然而,再冷静地想一下,谢如渐忽而发现,他竟然没有证人! 江心白是在他独自一人在霜竹林练剑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他笑嘻嘻地从谢如渐身后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猜猜他是谁,那时候霜竹林里只有他们两人。随后,他们说完话,江心白便说要回自己房里去放东西,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好去巡逻。再后来,谢如渐在用晚餐的时候见到了江心白,对方来到他的屋子里再次叮嘱他不要担心,好好玩就是了,还说自己已经跟今晚巡逻的师兄弟们打好招呼了,让谢如渐放心,那时候屋子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最后,谢如渐独自下山,买了东西,回到山上,看到了那些惨象。 古星悠说:从藏宝殿外子旭、子瞻、子美、子羽他们几个的尸体来看,敌人的实力显然远超他们,所以他们甚至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做便断了气。他们的脖子被一一折断,奇怪的是,他们的身体却是冻僵了的,这里头有一个极其明显的矛盾。如果凶手有足够的能力将他们十二个人在同一时间冻僵,他根本不需要再折断他们的头颅,他们也会死;当然,不排除凶手生性极其残酷,就是喜欢将人冻僵以后,让他们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体验死亡的来临,那么这些人死的时候头颅连同脖子都应该是冻僵状态。 谢如渐回想起死去的师兄弟们的样子,终于明白了古星悠想说什么。所有尸体都呈现人在受冻情况下为了取暖蜷缩起来的样子,这时候,人的头颅不可能是高高昂起的,必然是一个靠近膝盖的抱膝姿势,这时候想要折断这个人的头颅就会变得很困难。这就像掰开一只冻虾,其一是掰起来会更难,其二则很有可能直接掰断。但所有死去的观玄宫弟子的脖子虽然内里被折断,外表却是完好的,也因此形成了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仍与蜷缩的身体连在一起的姿势。这说明了一件事 他们是在被折断头颅杀死后再人为做成被冻僵的姿态的,谢如渐脱口而出,可是为什么 古星悠看了他一眼:为了将树叶藏进森林,将水滴藏入大海。 江心白? 谢如渐蓦然明白了什么,脸色一片苍白:您的意思是,师兄、师兄他其实早已经 他早已经死了。 江心白不是失踪,而是早已经被杀死了,被杀死以后,他的尸体被凶手带回了常乐,为了防止尸体腐化,因而将他偷偷藏在了海岸边的鱼获仓库里。那里有冰窖,能在夏天保持尸体不腐烂,缺点则是尸体身上会沾染海鲜的味道,以及尸体衣服上不慎沾染到的海盐。 所以,古星悠才会怀疑他,他师父以为他杀死了自己的师兄后又布了个局,好撇清关系。 的确,整个局一环扣一环,十分精妙。首先杀死江心白,将他的尸体藏在观玄宫附近的鱼贩子仓库里,然后到了七夕这一晚,谎称江心白要代为值班,故意下山去镇子上晃荡,特地给其他人看到,好制造不在场证明,再随后提前赶回观玄宫,杀死今夜值守的弟子,将他们伪装成先用冰霜类法术剥夺行动能力,随后挨个折断脖子的样子,而做这么个看起来很多余的动作,不过是为了让江心白被冰窖冻过又解冻的尸体看起来不至于突兀。 同样也是因为江心白的尸体是在被冷冻又化冻的,身上肯定会有融化的水渍,为了避免被人看穿,所以他的尸体被丢进了宝河中。 你在我们进门的时候故意伪装成替心白拔剑的样子,乍一看似乎很容易令人误会,但你知道只要稍微一查我们就会发现你当晚的确在山下,有许多人证,根本没有杀害心白和其他人的时间,此其一;其二,你的观玄宫继承者身份让你拥有了合法取得太初乾坤镜掌管权力的资格,也从动机上将你与这件事区分开来。如果不是那个侥幸没被你发现逃过一劫的杂役张小山,如果没有心白偷偷给我写的信,恐怕连我都会被你骗过去,你可真是好深的心机! 古星悠说到最后,声音无比沉痛,显然在他心里,对于谢如渐的堕落已然认准看死并且深恶痛绝! 张小山说,你当时装作将山下购买的特产与师兄弟们分享,趁他们不备将所有人杀害,随后将尸体摆成蜷缩的姿势,施以冰霜之术,伪装成冻僵后再杀害的模样,随后进到天地人宝库中,打开了每个宝库的大门又在走廊淋上鲜血,为的就是让人误以为这个盗贼并不知道太初乾坤镜在哪里,是一个个宝库找过去的,期间还与心白发生了战斗。 师父我 三个宝库都伪装完成后,你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才跑到中庭水榭,取出了太初乾坤镜,想办法藏了起来,又将心白的尸首扔到湖里,用他自己的剑刺了他一剑,这是为了掩盖你杀害他的时候你的剑留下的伤痕。而做完这一切后,你只需等待我们前来的那一刻,装出拔剑的样子,再把你早已编造好的心白代替你巡值,被意图盗窃太初乾坤镜的神秘敌人杀死,而你来迟一步没能赶上的故事说于大家听便能完满达成你的目的。从今往后,太初乾坤镜是你的,观玄宫也是你的,心白和其他弟子白白丢了一条命,或许一辈子都无法真相大白,真是苍天有幸,你的计划没能得逞!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79) 师父,不、不是这样的!谢如渐急道。 哦?不是这样是哪样?古星悠说完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已经再度恢复冷漠,张小山看到了你杀人的现场,江心白身上的海盐证明了他早已死去只有尸体被冻于冰窖之中,太初乾坤镜的取法只有你和我知道,难道你要说是为师我监守自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谢如渐喃喃道,他已经快要放弃了,毕竟他师父说得那么合乎逻辑,几乎连他这个当事人都要相信了,何况是其他人。破案讲究人证物证俱全,此时张小山是人证,海盐和江心白的尸体就是物证,而反观他自己呢,除了无人知道的江心白与他的对话,几乎一无所有 动、动机!谢如渐猛然道,杀害江师兄的动机,我没有那种动机!师父,你信我,不管人证物证怎样,我没有害死他的动机啊! 你有。古星悠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你师兄这次为何匆匆放下手上一切事务,离开宫门回乡? 弟子不知。 因为他要去求证一件事,古星悠说,你师兄他不久前忽然看到家乡将有一场祸事因此心神不宁,所以匆匆赶回去帮忙。那场祸事果然在他所看到的时间、地点发生了,但由于他及时阻止,没有造成伤亡。 谢如渐愣住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古星悠看向谢如渐:虽然这种事情十分少见,但你应该也明白,这代表着心白他,或许也有观玄之眼! 第99章 惑心7 谢如渐没有杀害江心白的动机是因为他的观玄宫宫主之位毫无动摇的可能, 世上只有他有观玄之眼,太初乾坤镜或早或晚都会属于他,然而, 如果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可能动摇他地位的人呢? 江心白。 江心白不仅是整个修真界众口交赞的青年才俊, 同时也是观玄宫大弟子, 他的人品、相貌、待人接物、修为、能力甚至是在观玄宫的口碑和待的时间都统统在谢如渐之上!如果要说谢如渐有什么是胜过江心白的,那么只有那双天生的观玄之眼。 可是,如果观玄之眼不是唯一的呢? 如果江心白也有一双甚至哪怕只是一只观玄之眼呢? 谢如渐往后倒退了几步,跌坐在地。 古星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用一种陌生而冷酷的眼神。 心白一直担心你知道这件事会产生什么想法,所以偷偷写信给为师商量对策。他在信里明确地告诉为师, 他并无意与你争抢观玄宫宫主之位, 他愿意辅佐你,甚至,如果你对他的存在有所芥蒂, 他愿意离开观玄宫,做一个四处漂泊的散修。他就是这么一个事事为人着想的善良的青年,而你,却利用了他的信任与宽厚杀害了他! 我没有谢如渐想这么说,但嘴巴动了动, 最后一个字也没说。 古星悠已经认准了他眼里的真相, 他再说什么也只会被认为是撒谎、是狡辩、是杀人犯的强词夺理。 过去,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让谢如渐觉得是可以亲近和依靠的,而现在,他最亲近的师兄江心白死了,埋葬在家乡的黑土之下,另一个他又敬又爱觉得能够依靠的师父古星悠则认准了他是因为担心失去宫主之位, 布下重重陷阱,杀死自己师兄和十二个同门的恶人,他在一夕之间居然就失去了一切。 谢如渐看向自己的手,他的皮肤本就白皙,因为在法牢里受了太久的折磨,加上这几天来滴水未进,早已苍白得没了血色,他握了握那只苍白的拳头,摊开掌心,里头空空如也。 后来呢?楚灵崖轻声问。他很心疼谢如渐,心疼到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炸了,即便表面似乎还很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每一滴血液都在血管里翻滚沸腾。 可那已经是一千八百年前的事了,无法挽回! 谢如渐轻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他早已熬过了在伤心自责痛苦委屈中翻来覆去的日子,而那些人和事也早已在光阴中灰飞烟灭,他反而成了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后来,我师父说这是一件大事,要召开修真界的同盟大会,当着大家的面审问我杀人的罪行以及盗窃的太初乾坤镜藏在哪里,他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置我,这样才能保全观玄宫修真界第一的名声,也才能证明他没有监守自盗,试图私吞太初乾坤镜。但是第二天晚上,天上突然雷声隆隆,整座北山都在震动,我在法牢里感觉到外面发生了很大的事情,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因为我被关在牢里出不去! 谢如渐回忆着那一晚的一切:观玄之眼在那时突然失效了,我看不到将要发生什么,只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我拼命呼喊,让人把我放出去,我想去帮忙,可没有人理我,所有人都离开了,可能是去支援前线了,我只能靠自己用肩膀撞,用牙齿咬,用脚踹,我想把法牢牢门撞开。然而法牢太坚固,尤其是我每次的动作都会被默认为想要越狱的不法举动,所以每做一次动作都会换来一次强烈的惩罚。后来,我终于撑不住了,倒在了地上。 法牢没有窗户,是一间黑色的石头屋子,即便如此,我还是闻到了外面传来的浓烈的血腥味,我感到了一股浓重的死气,就像是那种战争中大肆屠城以后才会有的死气,甚至比那更严重。我知道,那都是我的同门师兄弟们留下的,他们在外面不知与什么敌人战斗,而我却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次惊天动地的雷声响起,我只听到嗡的一声,我的整个脑袋都被震晕了,耳膜似乎也破了,一摸就是一手的血,什么也听不清。我踉踉跄跄地干呕了一阵,终于能直起腰的时候才发现法牢的顶被雷击穿了一个窟窿,地上是一片焦黑的痕迹,只差那么一点点,我就会变成一具焦尸了。我没有工夫庆幸自己的运气,赶紧从那个窟窿里爬了出去。因为法牢被破,法牢的禁制也就半废了,我终于有了出入的自由。然而,等我千辛万苦爬出法牢的时候,我忽然又觉得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楚灵崖看向窗外,他知道那里漂浮着炼丹炉的碎片、停留在空中的血珠、失去了主人的兵器还有被撕扯下来的同样失去了主人的衣袖、香包、鞋子等等。以前他并不理解为什么谢如渐住的小院会是这个样子,现在他却懂了。就像覃红梅选择了批改作业的办公室作为自己鬼狱房间的具现化,谢如渐的牢狱一千八百年来都是观玄宫宫破那天的样子。 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惨剧,是谢如渐侥幸没有被卷入其中的惨剧,这让谢如渐耿耿于怀,却让楚灵崖无比庆幸! 幸好,当时他的如渐哥不在里面,幸好! 我一出来便看到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看到一张张我认识的、熟悉的脸孔失去了生机静静地倒在地上,看到我每日经过的地方被厚重的血迹覆盖,看到我从小长大的师门变成了完全陌生的样子,看到无法形容的惨象一幕接一幕!许多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妖魔鬼怪正在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肆虐,追逐、撕咬、杀害我的师兄弟们,我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另一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雷声一阵接一阵,每次落下都是一阵地动山摇,当我满身血污杀到前殿的时候,我看到我师父古星悠他谢如渐说到这里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事情。楚灵崖再没有犹豫,伸出手一把揽住了谢如渐的肩膀,将他压进自己怀里。 已经过去了,不要怕,已经都过去了!他轻轻拍抚着谢如渐的背脊,就像在安慰一个做了噩梦的小孩子,神情专注,动作温柔。在他的安慰下,谢如渐的身体终于从僵硬一块慢慢放松下来,他深深叹了口气。 我师父想是被天雷击中,已经完全没了人的样子。他浑身焦黑,头发眉毛衣服都被烧光了,嘴唇也没了,只有森森的白牙露在外面,像一个十八层地狱里受了火刑的鬼魂。他看到我,便吐出一口血来,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我赶紧跑了过去,我问他,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观玄宫变成了这样? 浑身如同焦炭一般漆黑的古星悠用尽浑身力气才勉强说出话来,他说:地裂,镇、太初镜你镇之。 地裂?楚灵崖问,你是说地震? 你可以这么理解,但不是同一个性质的东西。上古之时,曾有天塌地陷的灭世之灾,女娲取五色石补天,又折神鳖之足撑四极,平洪水、杀猛兽,通阴阳、除逆气,理顺了世间混沌一团的清浊之气,方才有了后来万灵得以安居之所,这个地陷不是地壳运动,是谢如渐努力思考该怎么解释,天圆地方,你就当这个世界是个倒扣在板子上的碗,补天就是碗底破了窟窿,地裂则是板子上破了个窟窿。窟窿以外都是威胁,所以破了就要补,不然碗里的生灵就会死。上古之时那场天灾里,天是补好了,但是地陷之所补到最后竟然缺了一角。传闻当时女娲大神长叹一声,她知道这是天数,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这个窟窿无论如何是补不上的,所以便留下太初乾坤镜离开了。 太初乾坤镜的形态之所以为一瓢水,便是因为它来自女娲补天之时见生灵涂炭,万灵流离失所时心生哀怜流下的一滴泪,此后这滴泪吸收日月灵气化成了能窥探天机,查探过去未来,拥有强大力量的太初乾坤镜。观玄宫初代宫主唐刑正是在一次北山地震时,无意间从一个地穴口找到了这面镜子。据说那个地穴深不见底,其中滚滚不尽皆是叫人沾一点便死的死气,后来他才知道北山下的地穴通往连十八层地狱里最恐怖的恶鬼都不敢去的万灵湮灭之所,而太初乾坤镜便是当年女娲大神镇住地穴的阵眼。之后,唐宫主便决定留在北山,开宗立派,也为世人来守这个阵眼,这也是太初乾坤镜只能在北山观玄宫的原因。不仅是观玄宫离不开太初乾坤镜,天下安宁也离不开留在观玄宫的太初乾坤镜! 所以,那天发生的一切其实是太初乾坤镜被盗导致女娲布下的阵法开始失效,上古之时吞没一切的地裂又开始了? 是的。死气从地穴中不断涌出,这才有了那些我只在书上看到过,甚至是在书上都没见过的妖魔鬼怪冲进观玄宫大开杀戒,它们使我师门死伤严重。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地穴在飞快地扩大化,死气很快就弥漫了整座北山,阴气过甚自然招来天道有所反应,这才有了九雷天劫! 我师父以为太初乾坤镜在我手里,急着让我把它放回原来该在的位置,阻止这场天灾人祸,他哪里知道,我确实藏起了太初乾坤镜,但只来得及藏起了一小部分,当我在唤出太初乾坤镜的最后一刻,潜意识里察觉到了问题,一个分神,一小部分的镜片便侥幸被留了下来。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那小半块现在在 在我这儿。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应该猜到了,为了堵住那个失控的地穴,我师父与我一起使用阵法,以小半块太初乾坤镜、以北山,以整座观玄宫门人的命去填了那个窟窿,这才使得北山一夕间被夷为平地。至于我,那之后便顺理成章成为了镇压地穴的新的阵眼。 然而,因为天地之力失衡,尽管地穴很快被再次堵住,还是破坏了大厉乃至天下的运势,这之后大厉王前来查探真相被死气感染后很快死亡,大厉朝则快速衰败。我因为当时是在情急之下成为了阵眼,魂魄受到震荡,一十七年一直活得浑浑噩噩,只知道在北山迷瘴中追剿那些地穴里跑出来的妖魔鬼怪,直到遇到你帖子里看到过的明净法师。他帮助我恢复了理智与记忆,我才想起来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在那之后,他又出面召集了当世最好的修真者,帮助我加固了阵法,堵死了那个窟窿也减轻了我的负担。由于此地仍然阴气极重,任何人类都不适宜居住,所以阴司才把鬼狱修建在此,把那些地府一时半会儿不好处理的鬼犯留在了这个离红尘最近却不是红尘的地方,着我坐监并担当狱主,这便是常乐鬼狱的由来。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另外半面太初乾坤镜却一点消息也无。不论是那半面太初乾坤镜还是当初偷盗的那个贼都像是消失在了历史烟云之中直到今年。今年发生的多起事件都和太初乾坤镜的力量有关,虽然目前为止看到的都是赝品,但是我猜测,那半面太初乾坤镜可能很快就会再次现世了。 楚灵崖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道:如渐哥,有个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楚灵崖点点头:好,我想问,你有没有想过偷盗太初乾坤镜和杀死你同门师兄弟的人可能是那个早已被认定死去的江心白? 最后三个字一出口,谢如渐便猛然抬起头来。他看向谢如渐,最后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想过。 第100章 惑心8 这是一个可怕的猜想, 一千八百年前的观玄宫谢如渐没想过,一千三百年前广阳幽灵城中的谢如渐不敢想,然而, 一千三百年过去, 当利用观玄晷回溯了历史, 看到了当年在广阳城中发生的从头到尾的一切以后,谢如渐却开始忍不住去想。 盗取太初乾坤镜的人显然对观玄宫十分熟悉,他知道观玄宫以西有晒盐的滩涂,存储海鲜的冰窖;知道宫里弟子们每晚的巡逻路线, 能够绕过重重守备进入宫里,并在弟子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他们一击毙命;知道天地人藏宝库分别在哪儿和如何开启;甚至知道太初乾坤镜大概在哪儿, 知道古星悠什么时候回来,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熟悉他谢如渐! 他知道他在七夕轮值,知道他擅长冰霜类法术, 知道他懂得如何开启太初乾坤镜隐藏法阵,这些都算了,就当成是这个人事先调查得仔细彻底,可是他又如何知道他当晚会下山去镇上过节,并因此顺水推舟, 坐实了他谢如渐是个暗中布局的阴谋家, 只不过因为一些没料到的意外而功亏一篑? 谢如渐那晚会去小镇过节完全是因为江心白的劝说,是江心白让他去,他才去,但是,江心白却死了。 因为江心白死了,所以一千八百年来谢如渐都想不通这件事。他再也找不到一个人能够符合以上所有条件, 但是在观玄晷回溯的广阳幽灵城历史里,谢如渐却意外发现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江心白的墓是空的,他的尸首还有他的爱剑影剑立晓都不在墓中;第二件事:谢如渐怀疑自己在广阳城里看到了江心白! 这件事谢如渐没有对楚灵崖说过,因为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还在调查。事实上,他也没有看到疑似江心白的人的正面,他只是在曲小荷与华阴逃出广阳幽灵城的时候,借助华阴的视角,在人潮里匆匆一瞥,见到了疑似那个人的背影。回来以后,谢如渐细细回想,从衣着打扮依稀确认了对方身份,那很像是曲小荷查案时遇到的义庄守庄人。可那个人明明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江心白,当然,轮回转世的时候,人连性别都能变,更不用说是相貌身材了,这也是谢如渐前两天为什么会差术鸟送信给阴司的熟人,偷偷调江心白转世轮回资料的原因。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80) 然而,地府的资料显示江心白的一切轨迹都很正常。一千八百年前江心白死后,他轮回了三次,这一世,他的名字叫江侨。 我的确想过,但是和我一样,江师兄他也没有作案的动机。谢如渐说,师父和大家都很喜欢我师兄,如果他真的开了观玄之眼,哪怕只有一只,宫主之位也必然是他的,他犯不着铤而走险布局抢夺太初乾坤镜,甚至为此还要制造自己假死的假象。而且当时是我亲手从他胸口拔出影剑立晓,那不是什么幻觉骗术,那把剑真的刺穿了他的胸膛,换成是我师父也活不下来,所以,按理来说,不该是他 楚灵崖看着谢如渐,他知道谢如渐在动摇、在怀疑,不然他不会把这些藏在心里许久的疑问和猜测说出来。他的如渐哥有些无所适从,既不想去怀疑,又不敢去相信,所以只能求助于他,希望他能给出一点支持他的话语。 江心白对他来说竟然那么重要! 楚灵崖心里顿时涌起一股酸涩,他想到了那把梳子,想到了偶尔他能在出神的谢如渐眼里看到的怅然若失。这些全都是因为一千八百年前那个早已作古的幽魂有什么人能比得过一个死人呢? 楚灵崖定了定神说:不管一千八百年前的人是谁,就像你说的,现在在我们身边的确出现了太初乾坤镜的新线索,不管是赝品还是什么,这条线已经在慢慢显山露水了。接下来我们只要顺着查找赝品的线往下走,就一定有机会把一千八百年前的事情查个清清楚楚,到时候不管那个人是江心白还是别的什么人,都可以有个定论! 谢如渐看向楚灵崖,他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他就是心里慌得厉害。疑似太初乾坤镜赝品出现的案子越多,离他们越近,就越让谢如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所有最坏的后果其实都已经可以预测,他又在慌什么呢? 楚灵崖双眼明亮地望着谢如渐说:如渐哥,咱们不要那么着急,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办法,就比如说张冲,如果他真的跑回来找我们报仇,那不正好吗,到时候咱们再逮他一次,这次趁着老谢小白不知道好好盘问他一番,说不定就能问出点什么来,到时候就算一切谜题不是迎刃而解,至少也能化被动为主动,也算是一件好事。 或许是楚灵崖的乐观情绪感染了谢如渐,这些日子一直笼罩在谢如渐心头的阴云略略消散,是啊,船到桥头自然直,担忧太多或许也无济于事,如果真是大势所趋,那么只有等趋势明朗化,他们才能知道该如何处理。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至少接下来就有三十五万拿了! 这么一想,谢如渐又略精神了点,问:行藏娱乐的钱什么时候能到位? 啊?楚灵崖愣了一下,忙道,哦,这个我今天已经跟他们谈好合同支付细节了,不过他们不能一次性付全款,目前是三七开,明天签了合同就先转十万过来,后面的等拍摄完毕一次性付清。 说到这里,楚灵崖小心试探道:那个如渐哥,我一直想问,你钱都花哪儿了呀?我不是八卦也不是想干涉你的隐私,我就是看咱们网咖现在收入算还可以了,可你老是亏待自己,穿又穿不好,吃也吃不好,可别是咳咳,要不要我帮你做点投资规划啊?楚灵崖心想好险,差点就说漏嘴了,其实他老担心谢如渐在网上被人骗了,把钱砸P2P之类的东西里,毕竟对科技不熟悉的老年人很容易上这种当。 谢如渐:? 谢如渐看向楚灵崖,微微皱眉道:我怎么觉得你还有话没说? 没、没有,我就是有认识做理财的朋友,所以顺口一问。楚灵崖说,不方便说也没关系啦。 钱在银行里。 嗯? 谢如渐说:钱都存在银行里,还有买地。 哦,那还好。 等等,楚灵崖愣了一下:买地?买什么地? 这里。谢如渐说。 你是说骚灵?楚灵崖想,虽然是老房子,的确也得花点钱买下来。 谢如渐忽然回想起了一千八百年前那个慈眉善目的小和尚。那时候他已经与人世隔绝一十七年,每日只是做着重复的事情,将从地穴里逃出来的妖魔鬼怪赶回黑暗的迷雾中。当那个叫明净的小和尚把他从迷雾里找出来的时候,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差不多忘了。 小和尚问他:你是谢观玄吗? 他问:谢观玄是谁? 小和尚又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回答:抓鬼怪。 小和尚再问他:太初乾坤镜还找不找? 这次谢如渐反应过来了,说:找。 小和尚再问:那观玄宫呢? 谢如渐看向小和尚:观玄宫? 小和尚说:是啊,在你手里没的,你不想把它找回来吗? 像是一道霹雳划破乌云笼罩的夜空,这句话彻底点醒了谢如渐,也在他心里种下了一个执念,在他手里毁了的观玄宫要靠他重新找回来。一千八百年,他辛辛苦苦存钱,除了维持常乐鬼狱必须的开销,其他的都进了钱庄、银行,只为了有一天这世上的人们能再次一睹昔日天下第一宗门观玄宫的风采。 然而,一千八百年过去了,太初乾坤镜没找全,重建观玄宫的钱倒是存了不少,只是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天地灵气充沛,修行者众多的年代了。不论僧道,说式微不至于,但对于人们来说,早已是心灵寄托意义远大于其他了。 谢如渐站起身来:不是说买房子,常乐北区老城这块地,是我的。 楚灵崖:哦。 楚灵崖:??? 靠!楚灵崖下巴掉地上了! 第二天,谢如渐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溜溜达达来到前院正准备找楚灵崖饭来张口,就发现店里多了一堆不认识的人。这些人都挂着蓝绳子的工作牌,正在忙忙碌碌的把东西往网咖里搬,堆得他们店里满满当当的。 早啊,谢老板。白天是岳浩的班头,他一早已经来了店里,此时穿着围裙,戴着袖套,一身尘灰,看起来像刚搞过大扫除。 这些人是? 《剑仙陈不凡》剧组的工作人员,有来布景的、搞后勤的、安装调试设备的等等。 小楚呢? 在前院负责接待呢,这事我做不来,只有靠他。岳沼羡慕地说道,灵崖真的什么都会哎,我看他和那边负责技术的人都很聊得开。 谢如渐说:我去看看。 剧组的人大概事先看过资料,知道谢如渐是这里的老板,走出走进看到他还会友好地打个招呼,谢如渐淡淡地冲他们点点头。前院里已经堆满了东西,一些古色古香的桌椅道具散落在老槐树周围,手工精致的灵花异草则正被仔细地放置进骚灵本来就有的花圃中,看起来颇能以假乱真。老槐树上的秋千当然也没被放过,被重新修整了一番不算,满树的枝丫上还挂上了一堆绿色的柔软条条,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楚灵崖此时正在和谢如渐也见过的张茹、焦俊宇交谈,旁边还站了几个人,应该都是工作人员,谢如渐不认识,但楚灵崖显然是谈话中心。果然就像岳沼说的那样,楚灵崖什么都会,并且总是能够轻易赢得人们的好感。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闪闪发光的青年竟然有着那样一段坎坷曲折的身世,并且喜欢着他呢? 谢如渐活到这把年纪从没觉得自己运气好过,但似乎这一次,上天真的给他开了个后门。 大概是因为两人一起回溯了历史,回到现实之后,楚灵崖与谢如渐的联系就变得更紧密了,谢如渐刚一出现,楚灵崖就又感觉到了,并转过脸来。 如渐哥!他冲着谢如渐这里招了招手,周围很吵,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现场焊接钢架,还有人在推着小车搬运东西,楚灵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自己马上过来给谢如渐弄早饭,让谢如渐稍等一下。 谢如渐伸出手,正打算让楚灵崖不必着急,却在这时候忽然听到了叮铃一声。 封灵铎的声音即使是在这一片人来人往,烟火气浓重的俗世片场里都显得清晰无比。如果在晚上,那便是有幽魂触碰到了禁制,如果在白天,风和人偶尔也会触动它,现在是白天,想必应该也只是某些人不慎碰到了铃铛,然而,谢如渐却还是忍不住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楚灵崖此时正背对着大门,所以谢如渐的目光相当于越过了楚灵崖,看向他的身后。原本只是随意一瞥,然而下一瞬,谢如渐便浑身僵硬,愣在了原地。 一名身穿休闲白衬衫和铁灰色西裤的男人走了进来,英俊的脸上带着如同春日暖阳般和煦的笑容。谢如渐的脑袋嗡嗡作响,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江心白! 第101章 惑心9 如渐哥, 你早饭想吃什么,如渐哥? 谢如渐回过神来,却见那男人已经走进前院, 人们看到他, 顿时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和他打招呼, 就连张茹、焦俊宇也迅速走了上去。 江老师,您怎么来了! 正好路过,过来熟悉一下场景顺便看看大家。 这人显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两个工作人员, 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食物的香气从他们带来的塑料袋里传了出来。 吴兴记的早餐, 特色蟹黄面、大肉面、小笼包子、豆花, 哎,人人都有,大家快来, 先到先得!跟着那男人进来的两人边说边动作利索地给节目组工作人员派发美食,几乎整个网咖里的工作人员得到消息都冲了过来,给我这个给我那个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是谁? 谁? 谢如渐问:刚刚进来那个是谁?他不想看那个人、那张脸,可就像是身不由己,眼神一钉在对方身上就下不来。 楚灵崖察觉到谢如渐的不对劲, 走到他身边, 部分遮挡住了他的目光。在这样被动失去焦点的情况下,谢如渐微微松了口气,可心里却又升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焦躁感,像是某种戒断反应。 楚灵崖看了一眼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人群中的男人说:那是江侨,天行娱乐的一哥,职业是演员、模特以及作家, 今年32岁却已经三夺影帝桂冠,也是本剧男主角陈不凡的演员。 江侨 谢如渐从听到这两个字开始,后面楚灵崖说的东西就已经听不太清了。 江侨,1988年生,江心白的第三次转世不久前才从地府看过的文字直观呈现在眼前,谢如渐感到周围的世界都在缓缓的旋转。 如渐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谢如渐忍受着那轻微的晕眩说道,耳鸣也跟着开始了。 如渐哥,你真的没事吗?楚灵崖伸出手,抓住谢如渐的。从那双手传递过来的温暖让谢如渐慢慢地感到自己又踩到了地面上,周围飞速旋转的世界终于渐渐慢了下来。 白虎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喵喵叫着蹭着谢如渐的裤管,似乎十分担心他。 没事,我没事,我真的没事。谢如渐说,不知道是在回应楚灵崖和白虎,还是在自我安慰。 不过是江心白的转世而已,人一转世,前尘往事便如烟云散了,即便眼前这个叫作江侨的男人有着与江心白一式一样的容貌,一式一样的笑容,那又怎么样呢?生活给灵魂涂上色彩,将人塑造成形,曾经那个总是保护他的、教他念书习武学习法术的男人已经带着层层谜团消失在了历史烟云之中,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他,不过空具其表的另一人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如渐的眼神太过专注,正在跟张茹等人聊天的江侨注意到了,他转过脸来,看到谢如渐,随后微微一愣,对着谢如渐绽开一个浅笑,友好地点了下头。 楚灵崖感觉到谢如渐的僵硬,看向江侨,心里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侨有什么特别的吗?谢如渐当然不可能追星,即便追星也不会是这种状态,带着几分犹疑几分惊讶还有几分不知所措,楚灵崖觉得谢如渐此时的表情有些似曾相识,随后便想起了自己出差回来将木梳作为礼物送给谢如渐时候他的样子 楚灵崖现在有九成把握相信当初送给谢如渐梳子的人是江心白,江侨江心白! 楚灵崖开始后悔把骚灵出租给《剑仙陈不凡》剧组,如果不是这样,如渐哥或许不会和那个人重逢! 楚灵崖说:如渐哥,你还没吃早饭呢,是不是饿啦,今天早饭我准备了三种菜式,中式的有腐皮春卷和葱油拌面,西式的是火腿鸡蛋培根三明治,还有日式的肉松蟹肉饭团,你想吃哪个? 谢如渐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开口说话,但楚灵崖不由分说地就牵着他的手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江侨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隐隐传了过来,谢如渐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有那时隔一千多年仍然一听就熟悉的音质在他耳畔萦绕不去。 阿侨,你在看什么?那头,张茹问讲到一半就走神的江侨,顺着后者的目光看过去,张茹看到了远去的楚灵崖和谢如渐。 那是谁?江侨问。 刚走那两位吗,是骚灵的老板和经理,长头发那个是老板,叫谢如渐,短发的是打理店铺的经理,叫楚灵崖。张茹跟江侨合作过多次,算老朋友,所以讲话比较随意,你也觉得他们俩很出挑对不对?我和焦导过来看场子的时候也愣了一下,这条件,搁在娱乐圈也算很能打的了,没想到在这老城小巷子里窝着。 谢如渐江侨像是在回味这三个字般轻轻念了一遍,长得挺面善的。 嗯?我说呢,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哪里有点熟悉,他是不是长得有点像小孟先生啊!张茹蓦然反应过来。 是有点像,江侨说,但完全不一样。后半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但感情不明,不知是怒是喜。 张茹微微一愕,随后自找台阶道:那是,小孟先生是独一无二的。 江侨轻哼了一声,忽而转换话题道:柳一观你们最后找了谁来演,陆非凡?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81) 是,是陆非凡,他有什么不妥吗? 陆非凡是新近蹿起的一个流量明星,演技不咋滴,脸还算不错,凭借一部麦麸剧刚刚红了一把,成了万千少女心中的新老公。 把他换了吧。江侨看向张茹,这次一脸严肃,他有问题。 张茹一愣,随后马上道:明白了,我现在马上去协调!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江侨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谢如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像是有些遗憾地轻轻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打发走楚灵崖,谢如渐回到自己房里,坐立不安地来回踱了几次步,最后还是拿出楚灵崖写作给店里配的,读作买给他玩的平板,打开搜索引擎,键入了江侨两字。 很快,铺天盖地的资讯便被送到了谢如渐的眼前,他一目十行,飞快地看了起来。 江心白这一辈子显然过得顺风顺水,星二代出生,童星出道,才十四岁就已经拿到了国内一个颇有分量的影视节最具潜力新人奖的荣誉,读完大学正式出道后几乎就是按照平步青云的节奏来,演什么像什么火什么,邀约不断,流量实力兼具,拿奖拿到手软,堪称演员中的顶级流量,流量中的超级实力派。 人们对江影帝的演技佩服,对他的人品认可,但是最赢得大家好感的还是江影帝处理感情的态度。作为目前实力与流量兼具的顶级大明星,在这个纸醉金迷的行当里,江侨居然很早就有了固定伴侣,而且还是一名圈外男性,姓孟。 读到这一段的时候,谢如渐不由愣了一下。 江师兄不,江师兄的转世居然已经有爱人了,还是同性?谢如渐又看了下去,据说江影帝对他的这位爱人保护得特别用心,两人恋爱同居已满七年,大众却连这位幸运男士的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媒体偶尔拍到几张两人出街的照片,孟先生的脸总是被遮挡住的。据说江影帝明确表态不想自己爱人的平静生活被打扰,所以与粉丝影迷和媒体朋友都约法三章,拍他可以,但不许曝光他的爱人,也因此,七年来,人们从未看到过这位传说中的伴侣的真面目。据说曾经有个一炮而红的小花仗着自己貌美如花想钓江影帝,中间还用了点不上台面的手段,最后不仅被江影帝狠狠拒绝,还被当众揭发了她劈腿嗑药的不堪一面,事业毁于一旦。 回想起以前观玄宫的江心白,谢如渐觉得这的确很符合他江师兄的性格。江心白就是这样一个既温柔又有担当,明明实力强大却平易近人的人。别看他平时待人客客气气,如果有谁欺负观玄宫弟子,他出手可一点儿也不含糊。 如果媒体报道是真的,看来这一辈子他江师兄过得不错。 关掉平板,谢如渐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但正在另一边被改成了会客室的自己宿舍里的楚灵崖心情却一点儿也不平静。他的笔记本桌面上满是打开的窗口,与谢如渐一样,那上面到处可见江侨两个字,只不过相比谢如渐与普通人一样贫乏的获取信息渠道,楚灵崖能得到的信息显然要多得多了。 楚灵崖其实并没有特地黑进江侨的私人领地偷取信息,只不过相对一般人来说,无论是在搜集、整合还是分析一个人留在网上的足迹这方面,楚灵崖都拥有强大得多的能力。江侨固然已经十分留意个人隐私,但他终归是个公众人物,是公众人物,就免不了主动被动地敞开信息。 从公司的官网到公开的微博,再到私人的小号以及圈中朋友们的发言,当然也少不了那些热衷挖掘私隐的狗仔们有意无意漏出来的情报,楚灵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江侨想要藏起来的东西全都找了出来。 当结果摆在楚灵崖眼前的时候,楚灵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愈加难看了。 令楚灵崖紧张的是一张照片。那是一个二十来岁青年的独照,他穿着幼儿园老师的制服,身处一群孩子当中,对着镜头笑得很温柔,如果不是气质过于软乎,几乎有七成像谢如渐。 他叫孟心软,是江侨恋爱七年正同居的恋人! 第102章 惑心10 半夜零点, 楚灵崖在柜台后面盘账目,谢如渐则靠在一边发呆。 楚灵崖边算账边偷偷打量谢如渐,这已经是后者发呆的第十五分钟了, 楚灵崖看着他的如渐哥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叹的第十一口气。不用猜, 他也知道谢如渐此时在想什么,而那令楚灵崖有点郁闷。 好不容易追到了暗恋多年的心上人,结果对方的疑似前任突然回来了,我该怎么办?楚灵崖简直想要找个匿名树洞往上面发个感情求助, 想想还是丢不起这个老脸,何况别人也不清楚他们之间的错综复杂。 谢如渐回过头看到楚灵崖, 微微一挑眉, 意思是怎么了,楚灵崖当然不可能提江侨那茬,便转移话题道:如渐哥, 天禧天禄他们最近好久没出来玩了 自从柳月娥被带走后,以往很活泼的两个小鬼头就出来的少了,楚灵崖每晚去查房偶尔会碰到他们,其他时候多半找不到,两个小家伙话少了, 都显出了一点忧心忡忡的样子。 虽然年纪和脾气都像小孩, 天禧天禄到底做鬼好几百年了,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柳月娥不仅自己越狱被带走,临走前还把两个和她很亲近的小鬼关了起来,想必对他们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没事,谢如渐应了声, 一时半会情绪没缓过来也是正常的。 其实情绪低谷的不仅是天禧天禄,还有其他几个经常跟柳月娥有来往的鬼怪比如姚老太太、孟园甫等都有点儿失魂落魄,连带着鬼狱这几日也安静得厉害。 娥姐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会受到什么处罚呢?楚灵崖问。刚开始是转移话题,这会儿却是真实担心起来了。 不清楚,得看帝君的意思。越狱、勾结外人刺杀鬼差光这两条罪名就足够她喝一壶的谢如渐说着摇摇头,真是何苦。 楚灵崖又说:这几天谢先生和小白老师也没怎么过来,应该还在忙张冲的事吧。 嗯。 但张冲也没有出现,不知道他是跑了还是死了,反正暂时并没有来打扰楚灵崖和谢如渐。 如渐哥见谢如渐又走神了,楚灵崖喊了一声,走过去,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厚着脸皮,伸手从身后抱住了谢如渐。 谢如渐显然微微僵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下来,楚灵崖心里松了口气,把下巴搁到谢如渐的肩膀上。 干嘛?谢如渐问,自己不会站?他的话语虽然有点叱责的意思,但口气是懒洋洋的,所以楚灵崖知道他的如渐哥其实并没有生气。 你今天都没怎么理我,楚灵崖顿了顿,一直在看那个江侨。 谢如渐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自己的反常有那么明显,都被楚灵崖看在眼里,更加没想到楚灵崖会在乎这个。 我只是觉得他长得有点面善。 是像你师兄吗? 谢如渐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回过身来却因为被楚灵崖圈在柜台和他本人之间,一不留神嘴唇就擦过了后者的脸颊。 两人同时一愣,跟着楚灵崖便笑了起来,因为这让他想起了两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当时也是个意外,他又高兴又激动还害羞,只好用傻乎乎的表象来掩饰自己,他那时候也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亲近谢如渐,但现在他真的如愿了,而且他们之间居然还有了那么深的渊源,现在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将他们分开了! 楚灵崖想着,伸头过来就在谢如渐唇上亲了一下,完了觉得不够,又亲了一下。等他要亲第三下的时候,就被谢如渐伸手抵住了额头。 怎么跟只小狗似的!出乎意料,谢如渐自己都没想到他并不讨厌楚灵崖这么黏糊,他只是有种被过于热情的家养狗子扒着不放,又舔又亲的好笑,谁想到楚灵崖听了,干脆汪了一声。 谢如渐: 楚灵崖反正不要脸了,说:承认是小狗就能继续亲吗汪!边叫唤着马上又凑上来亲亲抱抱。 谢如渐被他整个缠住,亲得浑身痒痒,只能边笑边道:你够了喂! 不够,才不够!楚灵崖耍赖,咱们都约会过了,你还收了我的定情信物,我现在是你男朋友啦,我有亲亲抱抱,让你舒服的责任! 谢如渐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收过你什么定情信物了? 小猪佩奇hello kitty还有蜘蛛侠变形金刚,你收了好多呢! 这都算啊 谢如渐被楚灵崖缠得没办法了,不知不觉就被他放倒在一旁的躺椅上。谢如渐平时总是懒洋洋的,热爱搬一把躺椅躺着,白天他躺在前院槐树下,晚上他就躺在鬼狱大堂柜台后,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身上有禁制,消耗确实很大;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因为他懒。 不是那种不想劳作的身体上的懒惰,而是那种心灵太过疲惫,轻易不愿动弹的惫懒。但现在的懒是不一样的,带着点雀跃和没来由的紧张。 楚灵崖双手撑着躺椅扶手,眼睛亮亮地看着谢如渐。 他的如渐哥现在就躺在他面前,被他的气息完全笼罩,因为刚才两人笑闹,长发乱了,眼镜滑落到胸前露出了一双带着点水汽的迷茫的眼睛,还有一张微微张开的红润的嘴。 楚灵崖看着谢如渐,心跳像擂鼓一样响彻在耳边,他就在这仿佛两军交战时催发进攻的鼓点中,一点点弯下腰,含住了谢如渐的嘴唇。 唔谢如渐发出了一声如同小兽般的呻丨吟声,楚灵崖顿时觉得小腹处有一股无名邪火蹿了上来,亲吻谢如渐的力量在瞬间加剧,灵巧的舌便顺势滑了进去。 谢如渐被楚灵崖逼得整个人都陷进了躺椅中。他显然有点害怕了,楚灵崖在他眼里一直是阳光的、温暖的,他温柔周到,十分擅长照顾他的情绪,这还是谢如渐第一次面对楚灵崖却感到害怕。他居然怕这个状态的楚灵崖! 谢如渐从来没谈过恋爱,自然不懂这不是真正的害怕,只是因恋人的情丨欲催生的发自他自身内部的失控,他有点无措地伸手去推楚灵崖的肩膀,想要示意他离他远点,但这个动作虚软无力,反而更有种欲拒还迎的味道,因此,楚灵崖吻得更深了。 呜呜谢如渐有点受不了了,楚灵崖的嘴唇已经移动到了他的脖子部位,正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又舔又咬。从那里传来的湿热酥麻还带刺刺的感觉让谢如渐整个人都更加昏沉了,什么柳月娥天禧天禄张冲,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就在两人纠缠得越来越紧密,眼看就要擦枪走火的时候,谢如渐忽然听到白虎喵的一声大叫。 两人同时一顿,慢慢的拉开了距离。 楚灵崖眼睛里写满了□□,在谢如渐看来却只有一个感觉凶凶的。谢如渐从没想过楚灵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抱歉楚灵崖回过神来,替谢如渐拉好衣服,在刚才的纠缠中,谢如渐身上那件宽大的唐装早就被解开了一大半,露出了白皙的胸膛。 楚灵崖暗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禽兽,一颗扣子一颗扣子替谢如渐把衣服扣起来。他的如渐哥显然有点吓到了,这会儿通红着脸孔,眼神还是惊慌失措的。 抱歉,我下次真不会这样了。楚灵崖说,应该要先征得你的同意才行。虽然那会让他很痛苦,毕竟是男人,一旦硬了,要缓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是他愿意为了谢如渐忍耐。 谢如渐却说:没、没事,我我不讨厌。说到最后三个字,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脸也红得更厉害了。 谢如渐觉得自己好歹也活了快两千年了,没道理随随便便就脸红,可是他就是脸红了,完全不受控制!谢如渐有点着急,觉得自己这样傻乎乎的。楚灵崖是国外回来的,听说西方都很开放,他想楚灵崖会不会不喜欢什么经验都没有动不动就脸红的对象? 楚灵崖要是知道谢如渐此时在想什么,怕是会真的刹不住车,还好他不知道,所以在他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黏糊之前,白虎冷静利落地跳进了两人之间,就落在谢如渐的大腿上,虎视眈眈地瞪住了楚灵崖。 白虎:瞪。 楚灵崖:? 白虎:喵~~~! 楚灵崖:汪? 白虎直接甩了楚灵崖一巴掌。 谢如渐噗的笑了出来,他的理智回笼了,轻轻推着楚灵崖,站起身来。 外面有东西,白虎是来通风报信的。 东西,什么东西?楚灵崖顿时紧张起来,张冲来了? 不像。真是他的话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动作,何况白虎看起来也没那么紧张,可能是有什么孤魂野鬼无意间闯进来了。 骚灵的真身虽然是鬼狱,毕竟是鬼怪逗留的地方,拥有一切适宜鬼怪生活的条件,所以偶尔也会有孤魂野鬼撞到骚灵来,这时候谢如渐多半会临时收容他们,然后通知附近的鬼差来交接处理。 谢如渐转身上了电梯,楚灵崖赶紧也跟上,不一会儿,两人一猫便来到了骚灵的大门口。 夜色已深,周围一片安静,只有骚灵门口的封灵铎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规律地发出轻轻的叮铃声。声音不大,代表着门口的东西并不凶,楚灵崖这才放了心,便有点不太高兴地去看白虎。 楚灵崖用眼神示意:又没什么大事,干嘛来打扰我们? 白虎的回答则是又踩了他一脚。 楚灵崖: 谢如渐假装没看到这俩家伙幼稚的吵架,打开门走了出去。楚灵崖跟白虎掐完架才跟上,一出门,先看到六角宫灯的光芒。 如水般倾泻的光华中,谢如渐正怔怔地望着只在一步之遥的人。 当然,那不是人,但好像也不是鬼,楚灵崖辨认了一下,依稀觉得那像是个魂。那魂魄穿着一件白衬衣,下身一条西裤,衣服裤子看起来都很值钱,只是此时全都被血染红了。一大片鲜红的血迹从他的肚腹处弥漫开来,证明了他刚刚遇到了什么,最让人讶异的是,这个魂是江侨! 第103章 惑心11 片刻后, 江侨被带进常乐鬼狱大堂,谢如渐给他搬了把椅子,他就不安地坐在那里, 左看看, 右看看。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82) 他好像不太对劲。楚灵崖说, 对江侨的戒备此时因为对方明显的异常而松懈了一些。 魂体不全,多半是紧急状态下生魂离体,这种情况下魂体可能失忆。谢如渐说,走到江侨身边, 弯下腰问他:知道我是谁吗? 江侨看着谢如渐,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谢如渐又问:那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江侨说:记得, 我是话说到一半却卡壳了, 他有些慌张地看向谢如渐,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 我应当是记得的,你让我想一下。 谢如渐没说话,等着江侨回忆,江侨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随后眼睛一亮:想起来了, 我是是他努力了几次却怎么也没法把整句句子说完, 我、怎么回事?我肯定记得的,怎么会忘呢?他惊慌失措地看向谢如渐:我真的记得的,你再给我点时间,我马上就能告诉你的!我是我是 谢如渐伸出手,在江侨的眉心一点,一团光芒没了进去, 江侨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刚刚胡乱翻滚像要爆炸的思绪终于停了,他不再拼命抱着脑袋思考,而是维持着迷茫的样子。 确实是生魂离体,谢如渐打量他身上的血迹,不知道是出了意外还是被人寻仇。 寻仇,楚灵崖奇道,当演员还能跟人结下这么大梁子,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啊? 谢如渐看了楚灵崖一眼:你去联系一下老谢他们。 那你呢?楚灵崖脱口而出。 再跟他沟通看看。 楚灵崖显然很想拦住谢如渐这个举动,但最后还是只能默默闭嘴:知道了。他认命地走到柜台边,用特殊的联络方式与老谢小白联系。一张黄表纸,蘸了特殊的墨水在上面写上东西,然后直接点了烧掉,信就算传过去了。 楚灵崖边干活边偷窥那边,谢如渐正在跟江侨交谈,他把声音放得很柔和,表情也是,似乎生怕江侨的生魂害怕,这是楚灵崖也很少见到的表情。楚灵崖有点嫉妒! 按理说黄表纸烧过去不出十分钟,鬼差就会赶到,就算鬼没来,也会有信捎回来,但这一次纸烧了,那头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回音。 怎么回事? 楚灵崖疑惑,于是又拆了一刀纸,拿出来写上邀请文字然后焚化,这一次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回音。 怎么了?谢如渐走过来问。 没有回音。 谢如渐抽出一张纸干净利落地重新做了一遍,灰烬燃尽之后,这一次终于在袅袅青烟中读到了一点回音,是一只手的样子,在空中摇了摇,比了个叉。 在忙,没空,回头再说?谢如渐皱眉。 楚灵崖试探道:要不我们给他找个地方先住下来?说着,他就要去翻鬼狱钥匙,谢如渐却说:不用了。他是生魂,不能住鬼狱,先跟我们住一起吧。 啊? 谢如渐说:你在这看着,我带他过去。 楚灵崖还来不及反对,谢如渐就温柔地走回去对江侨说了点什么,后者便乖乖地站起身跟着他走了。那样子活像是跟母亲走丢了的野兽幼崽,只有紧跟着谢如渐才有足够的安全感。楚灵崖看到这一幕,心里更郁闷了。 谢如渐一走,他就拿出平板,先搜了网络,没看到消息,随后想了下,毫不犹豫地在深夜骚扰了常囿心。 电话一开始没接起来,楚灵崖气而不馁,一连打了十几通电话,那里终于不堪其扰,接了起来:喂哈。常囿心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传来,里面还夹杂着白竞的声音:谁这么晚打电话来? 是常囿心猛然意识到什么,那头传来了某人被猛然捂住嘴的声音。 常囿心:不好意思,哈哈,我在看电视,电视机音量调太大了! 楚灵崖: 懒得揭穿这口嫌体正直,明明已经众人皆知却至今还想藏着掖着的家伙,楚灵崖说:有个事要你帮忙打听一下。 什么事啊这么急? 帮我查查江侨现在的情况,我怀疑他出事了。 江侨?哪个江侨? 影帝江侨。 影帝江常囿心终于彻底清醒了,他怎么了?死到你们那儿去了? 还没死,但可能也快了。 行你等等啊!常囿心急吼吼地说,我先挂了电话,回头有消息告诉你! 那头啪的挂断,跟常囿心联系完,楚灵崖又在网上搜寻起蛛丝马迹来。江侨会提前出现在常乐市还真不是就为了给剧组送点早点,他是来参加一个慈善公益晚会的,楚灵崖在网上看到了大量关于晚会的报道,江侨的照片和动图铺天盖地,楚灵崖一眼就认出,画面里江侨穿的那身衣服跟刚才他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少件外套而已。 但是,此时此刻还没有关于江侨发生了什么的报道出来。楚灵崖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条消息说是江侨好像缺席了当晚较晚时候的小型酒会,疑是身体抱恙。发布消息的是个小号,粉丝数不多,所以还没有多少人回复。 楚灵崖正思索着,常囿心又打了回来。 还真被你说对了常囿心的声音是从一个挺吵闹的地方传来的,一开始楚灵崖简直听不清他在讲什么,满耳朵都是相机拍摄和各种各样的播音腔、叫喊声,其中还夹杂着警笛声,过了好一阵子,他听到哐当一声,像是一扇门被重重关上,那些声音才轻了好多。 你在哪儿呢? 在医院。常囿心说,刚刚得到的消息,江侨在参加完慈善晚会出门的时候被陆非凡刺伤,现在正在ICU抢救! 陆非凡?谢如渐问,谁? 一个新蹿红的流量,本来定了演《剑仙陈不凡》的男二,听说突然又被退货了,剧组就算赔钱也要撕毁合约。楚灵崖说着从各处打听来的消息,有种说法是,赶走陆非凡是江侨给剧组提的要求。 所以陆非凡因为这个刺杀江侨?谢如渐说,有点奇怪。 是有点奇怪。 无缘无故被换角的确是种羞辱,但在娱乐圈这种事并不少见。有时候是因为被人带资进组挤掉了,有时候是因为一些突发丑闻,也有一些时候是因为被江侨这种有话语权的人递出的声音所影响,无论如何,江侨还是影帝,是拥有雄厚人脉资源和个人能量的大腕,丢掉一部电影的男二和身败名裂把自己送进大牢相比,即便是小学生也分得清哪个更不划算。所以陆非凡刺杀江侨这种事听起来实在有点像天方夜谭。 此时两人已经回到了日常住的小院,谢如渐把江侨安排在一间空屋里,给他弄了床被褥,江大影帝手长腿长,乖乖地坐在一旁凳子上,像个乖巧的小学生,现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去怎么办,能把他送回去吗?楚灵崖问,他都知道,生魂离体不可长久,久了就真的死了。 嗯,我正打算带他去医院还魂。 现在吗?楚灵崖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去见楚灵崖一脸恳求的表情,谢如渐轻出了口气。算了,只要他在,就算有变故,总能保护得了楚灵崖。 行吧,你跟我一起。 万岁! 见楚灵崖高兴欢呼,谢如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跟个小孩子似的。两人收拾好正要出门,楚灵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老常打来的,等我一下。楚灵崖匆匆接起电话:老常。 老楚,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趟警局?常囿心的声音里带着点焦虑和沉重。 现在?我刚要出门办事,怎么了? 陆非凡在我们这儿审问,感觉人有点儿不对劲,我想你帮忙看看。常囿心说,如果你忙的话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怎么个不对劲? 就不太正常,像撞了邪。 撞邪谢如渐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对楚灵崖比了个手势。 楚灵崖:行吧,我先过来帮你瞅一眼再办事。 谢啦! 电话挂断,楚灵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谢如渐:如渐哥,老常他 谢如渐已经大概猜出了来龙去脉:陆非凡有问题是吗? 是的,老常说他可能撞了邪,想我去看看。楚灵崖说,要不我开车,我们先去警局瞅一眼,然后再一起去医院? 谢如渐说:江侨的生魂不一定等得及,同步进行吧,你去警局,我带江侨去医院,谁先好了到另一个人那儿会合。还魂固然重要,调查清楚事实也很重要! 这的确是最合理的安排了。 楚灵崖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一会儿就来找你!他想反正江侨在医院里躺着,周围人来人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陆非凡那里就更不用说了,自古衙门自带驱邪制恶的罡气,还有常囿心这个天生运气王在,肯定没事。 行,那我出发了。楚灵崖十足行动派,边说边往外走。 小楚! 嗯?楚灵崖回过头,感到手上一凉,一道银光从谢如渐的手腕上飞了出来,变作一块男士手表戴在了楚灵崖的手腕上。手表的表面是深蓝色的,上面的刻度为银色的星星,指针如同两道流光在表盘中逡巡。 如果碰到什么东西,它会保护你,也会提醒我,我会及时赶过来。 楚灵崖愣了一下,绽开一个笑容:嗯。他用力点点头,匆匆跑了出去。 楚灵崖身影消失的刹那,谢如渐莫名心里一荡,有种不安的感觉涌了上来,催促着他,似乎想让他把刚刚离去的青年给喊回来。 只是去趟警局而已,应该不会有事吧。谢如渐想了又想,还是分析不出不安的来源,于是决定快些把江侨带回去还魂,然后赶去找楚灵崖。 走,我带你回去。 江侨听声扭头看向谢如渐,然后咧开嘴笑了笑,跟孩子一样地点头:嗯! 谢如渐拿出一张骨牌,将江侨的生魂容纳其中,而后离开了骚灵。 第104章 惑心12 深夜, 路上人不多,楚灵崖驱车赶往常乐市警察局。 江侨被刺杀的消息已经渐渐在网上传开了,只不过目前还没有特别具体的描述, 也没有提到刺杀者是陆非凡, 只说江侨离开晚宴会场的时候遭遇意外, 目前正在医院救治,警察已介入调查。网络上刹那闹开,粉丝们哭天抢地,吃瓜路则众说纷纭, 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楚灵崖抵达市局的时候,常囿心已在门口等着, 跟门卫打了招呼, 直接放行。 情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怎么说? 狂笑,大哭,咬人, 拿脑袋哐哐撞桌子,口齿不清,流了一身哈喇子,把缉毒那边都给惊动过来看过了,但真不是毒丨瘾犯了, 要么就是精神病发, 要么就是真撞了邪了。常囿心打了个哆嗦,老楚,我可只能指望你了,你一定要给力啊!常囿心在这方面胆子还是小,即便进入过白静静的世界勇斗马赛克僵尸也见识过吊丧木灵,还是不行。 现在还不知道, 得看了再说。楚灵崖问,白老师在吗? 怎么提起他来? 最好把他也喊过来,他天生辟邪,在你身边的话,你会安全点。 常囿心:靠!他用力撸了撸胳膊,所以陆非凡果然是有问题对吧? 停完车,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审讯室,常囿心已经跟上头打过招呼,所以没人拦阻。里头早已经停止审讯了,但监控器还开着,两个老警察正紧张地盯着屏幕,试图发现点什么。 楚灵崖一进来就去看屏幕,八块屏幕从各个角度显示陆非凡的样子。果然是很不正常的模样,泪水鼻涕糊了一脸,头发乱得不行,眼睛哭肿了,额头还有包,估计就是常囿心说的哐哐撞出来的。陆非凡被牢牢捆在椅子上,连嘴里都塞了布团,这不是虐待,而是为了防止他自杀,所以就连他身前的桌子都被挪开了,一张孤零零的椅子上捆着一个孤零零的他。 看起来很没精神楚灵崖的第一感觉是这样,然后凝神细看。 怎么样?常囿心着急发问,知道自己发小有能耐,就等着他给结论了。 看不太清。楚灵崖琢磨了一下,能近距离见见本人吗? 常囿心看向两名老警察,两人对视一眼。 这不太安全吧。 就在门口看可以吗?楚灵崖问,不靠近,就当面看一下。 那好吧。于是其中一名警察起身,带楚灵崖过去。 审讯室其实是个内外套间,一边是审讯现场,安着单面镜,单面镜的另一边就是监控室。老警察带楚灵崖开门出去,绕到那一边,打开房门:就在门附近看吧,别走太里面,他有明显的攻击倾向。 好。楚灵崖谢过后,走进门,站在门口那一带。坐在椅子上发呆的陆非凡听到声音,疲倦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魄。 楚灵崖将陆非凡细细打量了一番,果然发现了一点问题。 他最近一直在锻炼自己使用观玄之眼。虽然谢如渐不说,楚灵崖自己觉得老是只会用观玄之眼最低限度的能力不行,这明摆着是暴殄天物。何况楚灵崖也不傻,太初乾坤镜赝品流通常乐市的事情发生得越多,越证明底下暗流汹涌,楚灵崖觉得事态会很快升级,他希望自己至少要有点能帮到谢如渐的能力,不然算什么男人!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83) 所以这段时间楚灵崖一直在偷偷学习和练习。此时在楚灵崖的眼里,陆非凡已然呈现出一种热反应图的样子。他整个人以团团色块的形式呈现,有的地方是橙红色,有的地方是绿色,有的地方是黄色,这都是正常的,但很快楚灵崖看到陆非凡心口的地方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在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宛如一只海胆。 那是什么东西? 楚灵崖还没见过这种形式的撞邪,不像附身不像夺舍,倒像是寄生? 楚灵崖忽然微微一颤,就在刚才,那海胆状的东西似乎察觉了他的注视,微微打开,露出了一点儿里面的东西。楚灵崖没能看清楚,因为它又很快合上了,楚灵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哎,别走太里面!老警察喊。 楚灵崖说:我再靠近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楚灵崖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才站定脚跟,果然发现那海胆又动了一下。那团黑色的东西一张一合的颤动了几下,在这过程中稍稍露出了点里头的东西,好像是金黄色的。那是什么? 楚灵崖又往前走了一步,再一步,此时他距离陆非凡已经不到一米了,如果陆非凡暴起,是能够到楚灵崖的距离。老警察站不住了,过来拉楚灵崖:哎,你怎么不听劝啊,靠得太近了,退后,赶紧退后! 楚灵崖眯着眼睛,像散光的人一般辨别着陆非凡身体里的东西。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就能看清了。 突然,楚灵崖猛然一震,那团黑色的东西就在这时像一朵鲜花盛开那样,黑色包裹的一团慢慢打开,金色的部分越来越多,直至完全露出了原本的样子,那是一只眼睛!陆非凡左胸腔里的东西竟然一只类似爬行动物的金黄色的眼睛,眼睛中央是一条细细的铁灰色的竖瞳,冷冷透着恶毒。 楚灵崖蓦然感到左手一松,那只手臂刚才被老警察抓住了,他回过头,刚好瞧见一整套制服像是失去了衣架从空中蓦然跌落下去。 楚灵崖:!!! 老警察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了他的衣服。 不好!楚灵崖飞快地收回视线,扭头就走。然而,一回身才发现整间审讯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的粘液给包围了,原本是入口的地方已经被糊得看不到本来模样,连门在什么位置都无法判断。 那些东西不知道该说是像石油还是黏菌,又厚又稠,完全挡住了楚灵崖的退路,并有向着全屋蔓延的趋势。屋子外头静悄悄的,楚灵崖看了一眼单面镜的方向,那里也已经被不知不觉侵袭了,楚灵崖觉得常囿心一定已经察觉了里头的不对劲,但是至今都没有来营救那就说明外面也很可能出事了。 楚灵崖心里咯噔一声,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刚才的确是莫名的冒进,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样,驱使着他不断向前。 那只眼睛似乎有迷惑人心的作用,而陆非凡,不过是个诱饵! 楚灵崖来不及思考什么,在电光火石间下了决断,他掏出藏在身上的符纸,晃了一下,任其自燃后冲着门本该在的方向扔了出去,试图打开一个出口。冒着火的符纸落到那些黑色的黏菌上,那些东西稍稍退开了一些,跟着却又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楚灵崖试了几次,身上的符纸几乎快烧完了,却像是做着一根管子进水,另一根管子放水的游泳池题目。 楚灵崖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门边,拿出藏在口袋里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重重划了一条,鲜红色的血液很快涌了出来,楚灵崖忍着疼痛,用力一甩,他的血液便飞了出去,溅射在墙壁上。在接触到那些黑色黏菌的一刹那,楚灵崖听到刺啦一声,像是往烧红的铁板上浇热水,那些黑色黏菌瞬间就被腐蚀出了一道血迹的形状。 管用! 楚灵崖心头一喜,将血液甩往他印象中应该是门的位置。 身后传来了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水在瓮里不安分的晃动,马上就要涌出来。楚灵崖不敢分心,他已经找到了门框所在,手上的伤口却因为不够深,血液已经不再冒出来了。楚灵崖不得不再度在手上割了一道,疼得龇牙咧嘴,好在,门终于在他眼前出现了。 身后传来了难以形容的声音,楚灵崖不用回头看都能在脑海里勾勒出恐怖片里的大量场景,他能感觉到那些黑色的黏菌已经填满了几乎整个房间,很可能整间屋子只剩下他身边一小圈是干净的,并且他有明确的猜想,身后的陆非凡已经变成了怪物,恐怕马上就要扑过来了。 风声从脑后吹来,楚灵崖终于将门框四周全部清理干净,想要握住门把手开门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或许是那些黏菌具有某种选择性的侵蚀能力,门上原本安装着把手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一块铁板。 楚灵崖: 黑色的液体滴落在楚灵崖的身前,楚灵崖的眼前缓缓地又挂下了一串黑色的粘液,楚灵崖抬起头,毫无意外地看到了黑色黏菌覆盖的屋顶中央,陆非凡的脸嵌在当中,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尖尖的牙齿突出在外,哪里还有半点盛世美颜的样子。 楚灵崖默默地在心里骂了声娘,准备好硬拼了! 局势对他当然非常不利,但楚灵崖并没有放弃,他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还要找船,找不到船就找树造船,连树都找不到也要想办法弄出羊皮筏子的人,更何况,谢如渐说过会赶来帮他! 不能给如渐哥丢脸,楚灵崖想! 楚灵崖一咬牙,将匕首再度切入自己的皮肉之中,钻心的痛楚传来,属于他的鲜血瞬间染红了整柄匕首,雪白的匕首变成了金红色的,从刃尖到刀柄都闪烁着光芒。陆非凡似乎也对楚灵崖的血十分忌惮,原本如同倒挂的蜘蛛一般几乎就要垂下来了,这时候动作也缓了一缓,说时迟那时快,楚灵崖一把将匕首插进门板,用力往后一拉,门扇终于打开,他来不及拔出匕首,便从门缝里飞快地挤了出去,并顺手重重关上了房门。 楚灵崖知道一扇门阻挡不了那东西多久,所以压根没考虑拔腿就跑,一转头,忽然就是一阵晕眩。阳光洒到了他的脸上,楚灵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起,随后才慢慢睁大,他看到了夏日午后的阳光,看到了零星坐着乘客的车厢,听到了地铁行进时候的铁轨摩擦声。 下一站,北城菜场站。 人们站起身,懒散地向着车门走去。楚灵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也跟了下去。 走出站台,楚灵崖看到了热闹的菜场与人来人往的人间烟火气。 第105章 惑心13 与此同时, 病房里的谢如渐正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幕。 条件奢华的私人病房里此时一片愁云惨雾,一些人三三两两地站着,有人在打电话小声说话, 有人眼圈泛红靠在一起, 也有人一脸思索表情, 不知在想什么。他们围着的是一张病床,床上已经盖上了白色的被单,从头到尾,底下是一个人的形状。 江侨死了。 江侨死了? 谢如渐回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生魂, 后者正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生魂离体后多有失忆或是失去正常思考能力的,但哪怕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们与自己的身体仍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如同此时此刻,江侨的身体死亡,江侨变成了真正的鬼魂, 他应该会恢复正常才对。 江侨。谢如渐喊他。 他们俩虽然此时也在病房里,但周围的人看不到他们,讲话也不会被人听去。 江侨!谢如渐又喊了一声,江侨才如梦初醒般转过脸来。 啊? 都想起来了吗? 江侨看着谢如渐,慢慢的, 脸上的神情才恢复了一点清明, 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死了吗?他问。 是的。 这样啊他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还没反应过来还是震惊过度,反而麻木了。 人死化鬼,附近的鬼差应该会很快赶来接你去该去的地方。谢如渐解释,声音放得很柔。 谢如渐其实也很意外,当他开始怀疑江心白当年诈死之后, 他就意外遇到了江心白的转世江侨,有那么一瞬间,他曾想过这会不会是一种试探,然而,紧跟着江侨居然就这么死了。 所以是他怀疑错了吗? 谢如渐想,江心白是他的师兄,他至今闭上眼睛还能想起那张温柔笑脸,那是曾经一直走在他前方的高大身影,是他追赶的对象、崇拜的偶像,如果不是别无选择,不是一千八百年来每一天每一夜不断复盘,打死谢如渐他都不会怀疑到江心白头上去。 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怀疑江心白? 病房的门被一把推开,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发出很大的响动,人们都惊讶地看向那里,而后表情各有变化,彼此分散开来。 如果换成楚灵崖,他会认出闯进来的人是孟心软,江侨恋爱七年的同性伴侣,而在谢如渐眼里,进来的是一只鬼,一只披着人皮的鬼。 谢如渐冷冷看着那只鬼闯了进来,他长着一副森森白骨,每一根骨头都散发着冷冷的光,两点碧绿的鬼火在眼眶里滚动,走动的时候,姿态婀娜,身上会往下飘红色的火星,那是属于艳鬼的典型特征。□□如火,艳鬼永生永世都在这个坑里灼烧! 小孟 谢如渐听到江侨轻轻唤了一声,声音里充满颓丧。 他是谁? 他小孟?江侨说,我的爱人。 谢如渐皱起眉头:你喜欢一只鬼? 鬼? 谢如渐伸手在江侨眼前晃过,当他拿开手掌的时候,他听到江侨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怎、怎么会,他他是小孟? 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那只鬼正在表现悲痛欲绝的样子,皮囊一皱一皱的,表情在谢如渐眼里看来十分可笑,但在其他人眼中显然是惹人爱怜的,有几个看着他的男女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当然也不乏充满恶意的,但还有人露出的表情就耐人寻味了,像是找到了猎物的猛兽,当然这只猛兽显然不知道他所以为的猎物才是披着羊皮的狼。 在一次公益活动中认识的。江侨说,定定地看着那一边,似乎仍然有点儿不敢置信,当时我们去一些学校幼儿园做活动,他是那里的老师,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谢如渐说:然后你就喜欢上了他? 江侨苦笑一声:或许有点儿奇怪,如果我说我现在觉得我其实不喜欢他,你会信吗? 会。 江侨猛然扭头看向谢如渐:你 这没什么好稀奇的,这个小孟是一只艳鬼。艳鬼喜好玩弄人心,也最擅长魅惑人心,凡尘俗世很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因为你喜欢的每一种样子它们都有,所以被艳鬼迷惑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是这样吗江侨说,所以他变成了你的样子。 我?谢如渐疑惑地看向江侨,什么意思? 小孟他长得很像你。江侨像是有点无法确定谢如渐的意思,试探着说道。 是么,是有一点儿。谢如渐却仍然没捕捉到江侨的意思。 江侨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再说一件事,你会像之前一样相信我吗? 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事了。 江侨说: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做同一个梦,梦里是一个修仙的世界,主角永远是一个人。那个人刚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是个小孩子,后来一天天的,我看着他长大变成了一名青年。在梦里,我们俩的关系似乎很亲近,他总是喊我师兄。 谢如渐猛然一震,手上的银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抱歉。谢如渐压根没听清江侨说的后半部分,他只是看向手上某只镯子,那和楚灵崖那里的是一对子母镯,子镯在楚灵崖处,母镯则在谢如渐这儿,那边发生任何异动,他都能感觉到。 楚灵崖出事了! 谢如渐说:你在这里等着就行,会有鬼差来接你,我还有事你? 江侨一把抓住了谢如渐的手腕,作为一只新鬼,他的力量显然有点大,谢如渐挣了一下,竟然没当场挣开。 你想干吗? 你能不去吗? 什么意思? 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不要去那个人那里! 谢如渐皱起眉头:说什么胡话?他用力一抽,这次从江侨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他转身就走,然而这一次在他的眼前却出现了江心白的身影。 师弟。 谢如渐愣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还在震荡,发出细碎声响,预示着楚灵崖那里情况不妙。 幻影。谢如渐沉下脸色,我最讨厌别人使这种下三烂的手段,艳鬼是难缠,但我不是杀不得! 面前的江心白却低低叹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孟心软变出来的幻影?他长腿一迈,便缩短了与谢如渐之间的距离。 谢如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双手指甲暴涨,颜色也变成了艳红色。 再说一次,你再阻拦我,我就不客气了! 江心白却仍然逼了过来,谢如渐果断出手攻击,长长的指甲挟带着劈山裂岩的威势,指甲尖划过的地方,那个身影明明被切为两段,下一瞬,故人的气息却从身后包围了过来。 谢老板谢如渐一震,江侨从他身后贴了上来,两只冰冷的手搂住了他的腰,低低在他耳边说,谢老板,我每晚都梦见你,在梦里你总是那么他轻笑出声,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你是我的,所以一直在找你。 你骗我! 谢如渐气得眼睛都红了,身周腾起了熊熊火焰,回身又是一击,江侨的身影轻飘飘地飞了出去,然而,江心白又跟着出现了。这次他出现在谢如渐的身侧,伸手通过火焰,抓住了谢如渐的手腕:师弟,你还是那么冲动! 艳鬼!谢如渐再次撕碎了江心白的幻影怒道,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突然整间病房都剧烈震荡起来,谢如渐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84) 世界像是滚动了起来,上下颠簸并且翻转,艳鬼孟心软也好,病床上江侨的尸体也罢,连同那些来探望他的人都像是万花筒里的景色一般飞快地旋转扭曲分解重组,在谢如渐面前呈现出各种畸形妖异的样子来。 这不是艳鬼能做到的! 谢如渐惊异,他到底遇到了什么!耳边响起了仿似□□转动的碌碌声,谢如渐的眼前,世界一刻不停地转动,不知过了多久 师弟 师弟 师弟 一声声的叫唤忽远忽近地传来,谢如渐忽而感到身周猛然一冷,一股股冷风夹着霜雪兜头朝他罩了过来,他的喉咙里充满了冷空气,一下子剧烈咳嗽起来。风雪扑面而来,冷风压得他爬不起来,哪怕他变出了大鬼之身竟然也无法抗衡。 这不合常理! 谢如渐倒在雪地里,感觉到生机正从自己体内飞速流失。他的确不是人,但他仍然活着,因此这种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感觉他能更清楚地感到。 情况不对 谢如渐想,难道他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可楚灵崖呢,楚灵崖怎么办!谢如渐不甘心地试图爬起来,他要去救楚灵崖,他说过他会赶去的,他不能失信! 小楚灵崖 师弟,师弟? 莫名感到一阵刺痛,谢如渐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光芒,他难受地眯了眯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才意识到那是医院的日光灯。 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谢如渐茫然地看向说话的人,他的脑子很乱,像是有许多信息搅成了一团。它们争先恐后想要出来,却因为通道狭窄,全部堵到了一起,反而什么也倒不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师弟。好听的声音响起,谢如渐缓慢转过头,看到了江心白的脸。 他英俊的脸孔上写着欣喜,满是胡茬的下巴和乱七八糟的发型则显示了他之前处于怎样的状态中。江心白影帝,江心白,他的师兄! 谢如渐想要坐起身来,他觉得自己有一件急着要去做的事情,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别乱动,你受了伤,刚刚动完手术。江心白一把按住了他,轻轻将他放回床上。 受伤?谢如渐一说话才感觉自己嗓音粗哑,仿佛已数日未开口。 你忘了吗,我们参加完慈善晚宴出来的时候被一个疯狂影迷攻击,你为了保护我,挨了他一刀,幸好送医及时,刚刚度过危险期。 谢如渐的脑海里闪过了几个画面,记忆仿佛慢慢复苏,好像是有这么件事。他看向江心白,这人是他大学里的师兄,出身好,长得好,学习出众,典型的人中龙凤,他曾经以为他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没想到,两人在一次学校组织的无聊活动里相识,后来又慢慢发展成了情侣关系。如今,江心白在娱乐圈已贵为影帝,两人同居也已有七年之久,在圈内被誉为神仙情侣。 幸好你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躲开了要害,要不然江心白眼眶泛红,下次不许这样了知道吗?他低下头,想要吻谢如渐的额头,谢如渐却下意识地偏了下头,避开了。 师弟江心白似乎愣住了。 谢如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跟江心白恋爱七年,感情一直很好,虽然他生性不喜欢腻歪,一般情侣该做的他们也都做过了,刚才江心白只是吻他额头一下罢了,按理来说他应该很自然接受才是 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躲开? 抱歉,谢如渐想不出答案,只得声音喑哑说,我累了。 江心白说:你麻药刚醒,是会有点疼,那就先睡一会儿吧,有我看着呢,你放心。 谢如渐看向江心白,还是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最后他点点头:好。 被窝底下,谢如渐左手上的镯子轻轻跳动,似乎想要提醒他什么,然而下一瞬,江心白伸手隔着被子轻轻按了一下,他仿佛只是在掖被角,某股看不见的力量却缠上了那只镯子,强行将其压制了下去! 第106章 惑心14 楚灵崖在菜场买了菜, 挑了只大西瓜,还补了点做甜品的原料回家去。 楚灵崖的家在老城小巷子里,闹中取静。年初从国外回来后, 他用毕生积蓄加贷款盘了一套老房子下来, 经过改造后开了家叫搜灵的民宿。开业以来, 因为物美价廉,装修富有情调,服务也到位,搜灵很快开始盈利并且已经有了网红民宿的趋势。 楚灵崖刷卡开门, 刚迈进门去,忽然停了一停。 好像缺了什么。 他回头看向屋檐下方, 那里悬垂着一只大头白布娃娃, 是他几年前去日本旅游的时候带回来的晴天布偶,一张简易的手绘笑脸在阳光里晃来晃去,静静地迎来送往。 没有声音。 楚灵崖有点疑惑,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觉得开门的时候得有叮铃一声才算正常。要么改天去买串风铃挂上吧,楚灵崖想。 庭院里三三两两有客人在休憩,楚灵崖养了只黑猫叫黑豹,这会儿正在庭院里蹦跶来蹦跶去,一群女孩子娇笑着逗它, 喂它好吃的, 黑豹显然更起劲了,它跑得飞快,颇有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架势。 黑豹!楚灵崖喊它。 黑猫理也不理他,从房檐跳下来,三两下跑到庭院中心的槐树, 直接爬上树去,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楚老板回来啦。 今晚吃什么啊? 我要喝特调奶茶! 客人们纷纷跟他打招呼或者提要求,楚灵崖一一微笑应了:回来了,今晚吃中餐,特调奶茶我一会儿做了给您送过来 楚灵崖开办搜灵的初衷便是想给疲累的灵魂们一个休憩调整的地方,所以整间民宿的经营风格都往贴心、周到、有求必应走。这样做自然会很累,但努力是值得的,基本所有顾客都十分喜欢搜灵的风格,而他楚老板十项全能的优点也早已在网上传开,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也不乏冲着他本人来的。 小楚,我房间里的花洒好像坏了,你过来帮我看看呗。柳月娥的声音从内线电话里传了过来,楚灵崖笑道:好的,十分钟内我让岳沼过来。 小岳太年轻啦,还是你来帮我看看我才放心。 实在抱歉,我现在在厨房备菜,得过一个小时才能过来,恐怕会耽误您洗浴。 算了,不用了,花洒又好了。柳月娥嘀咕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楚灵崖微微一笑,放好电话一抬头,发现小鬼头们又来了。天禧天禄是一对跟着家长一起来度假的双胞胎,对楚灵崖特别好奇,总是排排站踮着脚尖从吧台外往里张望,看楚灵崖干活。楚灵崖打开烤炉,给他俩弄了两碟小饼干,又调了两杯牛奶基底的健康饮料,打发他们去一旁飘窗那儿看动画片,俩小鬼头欢呼一声,捧着吃的走了。 老板,这是明天的新预订。岳沼走了过来,将一本本子放到楚灵崖跟前,楚灵崖看了眼客人名单,明天一共会有五批客人到店,在看到其中一个名字的时候,楚灵崖猛然一颤。 谢如楚灵崖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不完整,这个名字对吗? 岳沼接过来看了一眼:应该没错,我核对过。 楚灵崖说:麻烦你再核对一次吧。 岳沼虽然有点疑惑,但他向来是那种老实勤奋的脾气,因而道了声好便匆匆离开了,很快,他重新跑了回来:老板,没错,是叫谢如,是位女士,我已经电话核对过了。 女士?楚灵崖愣了一下,随后才道:好,那没事了。 岳沼放下本子出去给客人送下午茶和水果了,楚灵崖又将那几个名字看了几遍,心里始终挥之不去异样的感觉。黑猫黑豹不知什么时候又摸了进来,跳到柜台上,蹲在一角用绿色的眼睛盯着楚灵崖。 该不是天气太热中暑了吧,怎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楚灵崖想,于是合拢本子,把注意力放到别的地方去了。 夜晚很快来临,岳沼在庭院里放置了晚餐桌椅,楚灵崖则忙着出菜。搜灵目前人手不够,只有楚灵崖和岳沼两个人在岗,其实原来还有一个打工的,但嫌累嫌工资低不做了,楚灵崖至今还没物色到合适的下任。现在这世道,求职的难,招工的也难,彼此都看不对眼,楚灵崖只好和岳沼暂时两人分摊着多扛点。 好不容易做完最后一道甜品,楚灵崖洗了把手,自己端了盘子出去送货。 大堂里不少客人已经吃完饭出去溜达或是回房了,只有一对情侣依偎着在看什么东西。楚灵崖将甜品端过去,认出那对同性情侣。两人都长得挺帅,一个皮肤黑点,看起来挺健谈,另一个则皮肤白皙,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楚灵崖见两人头凑着头在看平板上的视频,轻轻咳嗽了一声。 黑皮肤那个抬起头来,楚灵崖说:今天的饭后甜点是冰镇百合莲子绿豆汤,请慢用。 谢谢。 楚灵崖在布菜的时候,无意间瞄到了一眼平板内容,那好像是一个采访节目,其中一方是楚灵崖听说过的影帝江心白,当看到另一个人的时候,楚灵崖猛然愣住了。像是一瞬间峡谷里刮起了剧烈的山风,飞沙走石,然而下一瞬却又风平浪静了。 情绪的爆发与静止都十分突然,楚灵崖愣在那里手足无措。 很难受。 像是心脏在心动过速和突然静止之间走了个来回,人已经恢复正常了,感觉却还在摇荡。 楚老板、楚老板? 楚灵崖回过神来,那个姓常的客人正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你没事吧? 我?楚灵崖这才发现自己一只手紧紧揪着胸口,另一只手则撑在对方的餐桌上,幸好没有失态到打翻了杯盏。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们回去看。常囿心说着拉了拉自己的男朋友,走了,竞竞。 等等!楚灵崖脱口而出,随后努力放缓声调道,那个,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们刚刚在看什么节目?声音其实仍是急促的。 什么节目? 白竞开口道:Cwhy网做的一个感情类专访节目,刚刚那一期采访的是影帝江心白和他同居了七年的男朋友。 江心白的男朋友他叫什么? 我看下,白竞重新打开视频,姓谢,谢观玄。 谢观玄! 像是有面大鼓在贴近耳膜的地方狠狠敲击了一下,楚灵崖重重一晃,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大堂里客人们已经走空了,岳沼正在勤勤恳恳地拖地板,而他则坐在吧台后发呆,手里拿着一个平板。 谢观玄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促使着楚灵崖打开平板找到了那个节目。江心白的脸孔很快出现在屏幕上,但镜头一开始不知为什么就是不给他身边另一个人,不是拍手,就是拍腿,最多就是露个上半身,却始终不肯给一个脸部特写。 楚灵崖急得恨不得砸了平板,终于,不知道进展到第几分钟的时候,主持人提出请两位嘉宾共同为大家演唱一首歌曲的时候,两人站了起来,镜头缓缓地打了过去,先是长腿,然后是细腰,再往上是穿着白衬衣的胸膛,最后终于慢慢地移动到了脸孔上。 如渐哥楚灵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瞬间像是有无数信息在脑海里爆炸,如同雪崩一般向他淹没过来。 夏天午后庭院里躺在躺椅上的谢如渐,警告他不要在夜间游荡的谢如渐,带着他第一次进入鬼狱的谢如渐,第一次表白、第一次无意间的亲吻、第一次借着附着壮着胆子拥吻、第一次约会 老板? 楚灵崖看也没看那个岳沼一眼,猛然跑了出去,一面在手机上搜索信息。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现在脑子很混乱,仿佛有两种不一样的人生造成的记忆冲突正在他的脑海里交锋,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家网红民宿的老板还是一间网咖的小职员,但只有一点是确认的,他喜欢谢如渐! 车子发动起来,楚灵崖搜索着江心白的私人信息,开车往那里赶。 要找到如渐哥,等找到他了一切就会有解释!楚灵崖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狠狠踩下油门在道路上狂奔,就在他冲出巷口的一刹那,忽然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楚灵崖扭过头去,只见一辆装满了建材的重型卡车仿佛失控一般朝他冲了过来。 咚的一声,楚灵崖连人带车重重被推翻出去,他从高空坠落,眼前瞬间黑了。 灵崖、灵崖? 楚灵崖回过神来,见岳沼正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怎么了,喊你都不应一声。岳沼说,有个客人电脑出问题了,你帮忙看看吧。 楚灵崖还是有点没回过神来。他刚刚好像盹着了,做了个不太好的梦,他到现在还能感觉到自己超出正常频率跳动的心脏,感到后怕,甚至后背的衣服都湿了。 好,我去。他努力按捺下不安,站起身来。 时间是夏日的下午,网咖里稀稀落落坐着一些客人,楚灵崖找到电脑故障的位置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客人操作不当引起的小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回到柜台后,楚灵崖开始核对今天的账目。他们这家网咖老板是个官二代,叫常囿心,他本人有正经工作,闲着没事开了家网咖随手玩玩,所以大部分时间不会在店里,店里的实质管理人员是他男朋友,一个叫白竞的漫画家。白竞也很忙,一周只来三天,其余时间都是楚灵崖和岳沼两个伙计商量着管理。 楚灵崖一边核对账目一边回忆刚刚做的梦,不知为什么,他特别想把那个梦想起来,然而无论他怎么回想,留下的却只有感觉而不是记忆。 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汪!听到叫唤,楚灵崖便知道是常囿心养的哈士奇大白又来讨饭吃了。楚灵崖摇了摇头,去取狗粮了。 一切可能只是既视感!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85) 第107章 惑心15 既视感? 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温和说道, 也叫幻觉记忆,或者你可以把它当成一种大脑的欺骗。其实你从前并没有见过类似的场景事件,是你的大脑骗你, 让你以为见过, 于是你便会产生似曾相识、仿佛梦见过未来一类的错觉, 归根结底,只是幻觉。 谢如渐站起身来,冲医生点点头:谢谢。 他打开门出去,靠着走廊站了一会儿, 随后长长叹了声气。 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他当然知道何为既视感, 但那根本不是既视感, 谢如渐很清楚! 谢如渐走出医院,江心白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大影帝开着一辆低调的家用车,自己坐在后座, 开车的是他助理,谢如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情况怎样?江心白见谢如渐坐过来,伸手去搂他的肩膀。无论多少次, 当对方的手搭上自己的时候, 谢如渐都忍不住会身体僵硬,要过上那么一会儿才能稍稍放松一点。他说:抱歉师弟,本来说好了要陪你一起去,但临时有工作 没关系。谢如渐说,微微拉开了一点与江心白的距离,他不想理他那么近。 江心白眉头微微一皱, 但很快放松开来。 医生怎么说? 神经衰弱。谢如渐随口胡诌,多休息就好了。 这样吧,我最近拍的戏马上就杀青了,等结束以后我把最近的工作推一推,咱们出国找个地方好好度个假怎么样? 谢如渐没有接口,江心白是他的男朋友,也是娱乐圈的顶级影帝,两人始终如一的感情在娱乐圈是一段佳话,江心白对他也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前阵子意外过后,谢如渐在和江心白相处的时候总是有点别扭。虽然客观上知道两人一直以来感情都很好,这次意外也不是江心白的错,但谢如渐始终觉得哪里不是太对劲。 见谢如渐一直不吭声,江心白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便道:不出远门也行,你身体刚好,我们也可以在附近转转或者就在家里休息两天,看你的意思。 谢如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话题就这么冷了下来。 车在马路上穿梭,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因为前方拥堵,停了下来。谢如渐实在没话跟江心白说,便朝着窗外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群穿着各异,头发颜色也五彩缤纷的年轻人,他们正说说笑笑地进入一栋大型建筑物中。 谢如渐目光上移,看到了建筑外面悬挂的巨幅海报,楚天2020游戏盛会的大字呈现眼前,解释了那些年轻人们正在做什么。 游戏展游戏VR游戏,剑仙 眼前一瞬间浮现了几个画面,飞快地掠过谢如渐的脑海,谢如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种感觉又来了!他仿佛飘了起来,离开躯壳,投入了时光隧道,一路往前。两边是崇山峻岭,上头满满当当都是文字,他看不清,但就是知道。一路前行,他看到上面刻着深深的大字,剑仙剑仙陈陈什么? 师弟? 谢如渐回过神来,见江心白正用关切的眼神望着他:怎么了,又开始头痛了吗? 谢如渐看向窗外,拥堵过去了,车子已经离开了刚刚的路口,将那座展馆连同那些记忆都留在了身后。谢如渐又想不起来什么了。 剑仙陈、陈 陈非凡?江心白恍然大悟,你是说剑仙陈非凡吧,我最近接了改编电影男主角的工作,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了? 陈非凡吗?好像还是哪里不太对。 刚刚看到游戏展会。 楚天2020吗,对,那个IP大爆,各种载体都有改编,游戏展里有它不稀奇,我还给游戏公司拍过宣传广告。师弟江心白说着便凑了上来,谢如渐想躲,但车里的空间太小了,他腾挪不开,直接被江心白逼到了车子一角。 前座开车的助理似乎往后面看了一眼,跟着,前后之间的挡板便升了起来。车后座的空间变得更小了,眼前是江心白,身后是座位靠背,这让谢如渐很不舒服。 师弟,观玄江心白改了口,声音温柔,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哀伤,我知道那次意外对你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祈求你原谅,但能不能请你不要躲着我? 江心白说着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有点湿润让他看起来更哀伤了:陆非凡会做出过激的举动我压根没想到,也没想到会因此连累你。你在手术室抢救的时候我心都碎了,恨不得躺在里头的人是我我当初答应过你会保护你一辈子却让你受了这样的伤害,一切都是我的错,但我也不想的!观玄,你最近总是用很陌生的眼光看我,躲着我,我真的很难过他说着伸出手,轻轻触摸谢如渐的脸颊。 谢如渐避无可避,只能任由那只冰冷的手抚摸他的脸,不知为什么,这堪称温情的场面却让谢如渐感到恶心。 观玄,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意始终没有变过。我会对你好,保护你一辈子,你能不能 谢如渐猛然一把推开江心白,大喊着停车。前面的司机听到了,吓了一跳,一脚急刹车踩了下去,发出尖锐的一声。谢如渐不等车子完全停稳便开车门冲了下去。 观玄! 谢如渐拼命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只觉得不能继续留在那辆车里,他受不了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谢如渐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弯腰对着下水道呕吐起来。 他没吃什么东西,胃里根本没有什么可吐的,所以干呕了半天,最后只吐出了几口酸水来。江心白不知道是没跟过来还是没跟上,已经没了踪影,谢如渐好容易平复下呕吐的冲动再直起腰来看的时候,发现周围已经看不到江心白和他的车子了。 谢如渐忍不住长出了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阴云都消散了许多。 他到底是怎么了!谢如渐想不明白,江心白是他的爱人,他们在一起已经这么多年,如胶似漆,他现在却讨厌呆在对方身边。难道真的是一场意外之后他的脑子坏掉了?谢如渐大学念的道教相关专业,里头有一种说法就是人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会因为一些身体伤害导致像换了一个人。但这种换了一个人的事情通常是当事者自己不知情而周围人察觉到,谢如渐却恰恰相反,是他自己察觉到了。 到底怎么搞的? 谢如渐不打算回家,他想要在没有江心白的空间里消磨一会儿时间。 眼前是条小巷子,谢如渐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他应该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条巷子里的一切他仿佛都十分熟稔。 顺着小巷往前走,过一个路口,在第二个路口往左转谢如渐惊讶地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栋宅子,宅子的门口挂着招牌,写得是好又佳网咖五个字。在这个让人焦躁的炎热天气里,这座宅子安安静静地卧在青天白日下,透出了几分叫人安心的阴凉。 谢如渐伸手去推门,门打开了,他忽然顿了顿,回头看向檐下,那里挂着一串装饰性的风铃,不过因为此时没风,所以并没有发出迎客的声响。 不应该挂风铃的,如果挂了那个,就算没有风也可以发出声音。他下意识地这么想,但是那个是哪个,他不知道。 谢如渐推开门走了进去。 迎面是堵影壁,影壁下方是人工开凿的水池,养了一池锦鲤。绕过影壁可以看到一座院落,院子里有一棵老树,好像是桂花树,此时还没到开花的时节,兀自绿叶葱茏。院子里此时空无一人,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谢如渐又往里走了两步,顺着阶梯走到大堂门口,探头往里头看。 机器都开着,上面跳动着各种各样的界面,有的是游戏,有的是直播间,也有在码字的,但就是不见人影。 一个人也没有! 谢如渐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心里也跟着空空荡荡的,莫名的有种难受的感觉浮了上来。他走到柜台前,伸手去够一旁放着的呼叫铃,按了下去。 一阵鸟叫声越传越深,很快,谢如渐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赶了过来。 欢迎光好听的男声传来,谢如渐的心重重一跳,猛然回过头去。那人逆光而来,脸看不太清,但那步态以及姿势都让谢如渐的心怦怦直跳,仿佛他们早就认识、熟悉并且互相信赖。 楚谢如渐的嘴里不知不觉就滑出了这个字,无数的思绪在他的脑海里搅起了惊涛骇浪,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矛盾双方实打实的对抗带来的疼痛与混乱! 呜谢如渐嘴里溢出□□,然而下一瞬,只听轰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伴随着一团白光就这么在谢如渐的眼前炸开,谢如渐的思绪如同一只断线风筝重重坠落。 Sothis? 楚灵崖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的室友,一个典型的漂亮国极客,金发罗杰。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半天,楚灵崖猛然回过神来:几点了?他边问边飞快地跳下床穿衣洗漱。 九点四十五。与楚灵崖的着急相比,罗杰的神态则是懒洋洋的。 靠!楚灵崖忍不住骂了一声,你怎么不早点喊我一声,我飞机要赶不上了! 我都喊了你一刻钟了,你这家伙也睡太死了,怎么喊都喊不醒。罗杰说,依然不放弃劝说楚灵崖,你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干脆改签吧。你真的要回国吗,你们国内太不自由,学术气氛不是太好哎,留在这里不好吗?Sothis? 楚灵崖已经飞快地把自己收拾停当,拖着行李箱就要往外跑:你不懂,我是回去找梦中情人的,再说了,我们国内气氛挺好的。他说着,伸手匆匆忙忙搂了这位友善的室友一下,回去后会再联系你的,都21世纪了,飞机飞一下不过十几个小时,又不是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拜拜! 说完,楚灵崖便匆匆离开了。 大门关上后,金发罗杰原本微笑着的脸孔却变得无比冷酷。 未必不是生死之别。他轻声说话,走到桌边,将一个奇特的沙漏倒置。 细碎的白沙一颗颗落了下来,速度不快,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当所有沙都落尽的时候,蔚蓝的天空上一架客机蓦然发出轰的一声,明火亮过后,整架飞机断为两截,从空中坠落下去! 第108章 惑心16 哈哈哈楚灵崖翻身坐起, 在黑暗中惊魂未定地喘气。 梦中的一切还在纠缠他,明亮的火光,炸裂的机体, 随之而来的高空坠落 一只手伸过来拧亮了床头灯,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 周围一片安静。 怎么了,做噩梦了? 楚灵崖满头大汗地回过头,看到了自己的爱人。 孟心软支起身来,眼神柔柔地打量他:你出了好多汗, 这样下去要着凉的,我去给你挤块毛巾。他说着, 下床进了盥洗室, 留了楚灵崖一人。 楚灵崖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是他的家,他的卧室, 是他熟悉的安全所在。七年前,楚灵崖从国外学成归来,遭遇飞机事故,险些丢了一条命,幸好最后飞机迫降成功, 全机乘客幸免于难, 就是在那次事故中,楚灵崖遇见了孟心软。 孟心软当时还是护理系的学生,在当地急救中心实习,楚灵崖成了他的护理对象。之后的治疗、复健过程中,两人的接触很多,一来二去地就熟悉了。两人年龄相近, 脾气也投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起。楚灵崖是个孤儿,孟心软也是,所以虽然是同性,倒也没什么人来阻止他们,去年两人觉得感情成熟,飞去国外扯了证,现在算是合法夫夫关系了。 我帮你擦? 一块散发着热气的毛巾递了过来,楚灵崖愣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我自己来吧。他起身往盥洗室走。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浑身粘腻,他觉得最好还是洗个澡。 进了盥洗室以后,楚灵崖发现自己忘了拿换洗内裤,便顺着没合拢的门缝往外看了一眼,想喊孟心软给他拿过来,然而这一眼却让他一股寒气从脊梁骨直蹿上了天灵盖。只见孟心软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睁着眼睛紧紧盯着盥洗室的大门,像是接到了什么监视任务的傀儡正忠诚地执行着自己的使命。 楚灵崖吓了一跳,再定睛细看的时候便看到孟心软随手拿了本书翻看起来,压根没有刚才那种机械恐怖的样子了。 看错了?楚灵崖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连衣服都忘了拿,打开了花洒。 水声阻挡了外界的声音,轻微的电话声响起在卧室里,孟心软走到电话旁,并没有看号码显示便接了起来:是我正常,记忆碎片掐断,明白挂断电话,孟心软走到一堵墙边。看了下左右,他将墙上挂着的照片拿开,照片上是他与楚灵崖两人并肩而立面对镜头微笑的结婚照,而拿开照片后,下方露出的却是彷如黑色黏菌密布的墙面。 孟心软伸出手,黑色的粘稠物体向着四面移开,露出了底下灰色的水泥墙面,已经有白色的三道细痕出现在上头,组成了两横一竖的图案,孟心软用指甲在那一竖的左边又补了一竖,这便是个未完成的正字了。 他在计数。 细微的墙灰随着他的动作落下,而后消失。孟心软端详了一阵,然后才放下手。黑色的黏菌又蠕动着覆盖过来,很快将这个字遮了个严严实实。孟心软将照片放回原位,在昏暗的光线中嘴角拉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还有三次。 第二天上午,楚灵崖没有去上班,而是约了他的朋友心理医生白竞。 所以你最近梦多易醒,同时反复在做同一个梦,醒来以后只记得零星片段? 或许也不能说是同一个梦,楚灵崖想了一下说,梦里的世界似乎是有时间延续性的,有的时候是现代,有的时候是古代,但我能感觉到我在梦里见到的一直是同一个人,那个人跟小孟长得很像,但是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86) 但是? 但是,又似乎不是小孟。楚灵崖困惑道。七年前,他第一眼见到孟心软就一见钟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受,反正就是似曾相识、怦然心动,觉得这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了。之后两人发展顺利,倒是在关系稳定以后,楚灵崖偶尔会有些奇怪的不安,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你最近工作压力很大吗,或是生活中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 工作压力一直都挺大的,但我早就习惯了。楚灵崖在一家知名漫画出版社工作,目前算是编辑部的小头头,干这一行工作节奏快、压力大,物质回报倒是普通,更多的是成就感,不寻常的变故的话有是有一件,但我觉得跟我发梦可能没什么关系。 说出来听听。 你知道我在常乐城北有一栋老房子吧,就是我小时候待过的孤儿院。后来孤儿院搬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就把这栋房子买了下来,这些年一直空关着,前一阵子政府的人来找我谈动迁,他们要改造老城,这一带都要推倒重来 有没有可能你在潜意识里还是不想房子被拆,毕竟那和你的童年以及过去有关,所以才会在梦里反反复复梦到一些意外,比如车祸、爆炸、甚至是坠机,这些其实都代表着同一个意向,就是摧毁。但是摧毁这个东西其实有两层含义,其一自然是毁灭,其二则是新生。老房子这件事情也是如此,那代表着你的过去,与其挥手作别带来的感情波动你的显意识没有体现,但通过梦境体现出你的潜意识里还是有情绪波动,至于小孟,则是你珍惜的人,所以才会在梦境里伴随那些过去一起出现。 是吗楚灵崖不知道白竞说得对不对,但从理论上来讲,是说得通的。 失去过去带来的潜意识恐慌,这像是个靠谱的解释。 放松心情,我建议你最近休几天假,带着小孟出去玩玩,等到尘埃落定,一切就会回到正轨。白竞说,在那之前,我也不建议你吃什么处方药,是药总有些副作用,你还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有什么事情随时打我电话。 好的,谢谢。楚灵崖站起身来,知道治疗到此告一段落。 灵崖。 嗯? 其实我很羡慕你,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一个命中注定的对象,也不是每一对有爱的情侣一定能走到最后,所以珍惜过去归珍惜过去,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白竞曾经有一个爱人,叫常囿心,两人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但最后却因为性格不合,在互相折磨了好几年,分分合合数次后终于彻底分道扬镳。有的时候爱不等于能并肩到老,中间有太多不讲道理的因素了。 好的,谢谢。楚灵崖点点头。 工作日的大街上也是人来人往,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无所事事的人能够在秋日的阳光里懒洋洋地逛街散步。楚灵崖想了一下,给社里打了个电话,交代自己今天不进办公室了,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随后站在街头,思索刚才白竞说过的话。 放下过去,面向未来吗? 一阵轻微的骚动吸引了楚灵崖的注意力,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街上有不少人驻足看向某处,那是附近一座高级商场的方向,此时巨大的球形外立面上,LED正在播放一段精彩纷呈的影片片段,雪山、天宫、异兽,拥有异能的修真者们正与从地底爬上来的异兽战斗,场面恢弘,打斗精彩,特效让人叹为观止,难怪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流连。 剑仙陈不凡楚灵崖自己就是做这一行的,当然知道这个本年度最受期待大IP,此刻正在播放的是同名电影的宣传片,影片由影帝江心白领衔主演,卡司过硬。 预告片播映结束,楚灵崖的电话也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他的顶头上司打来的。 小楚,你现在有空吗,有位老师需要麻烦你亲自去见一面。 现在吗?可以是可以,是哪位老师?这一行里都管漫画家叫老师,楚灵崖手里就带着四位漫画家。 画《鬼狱》的观玄老师。 他!!!楚灵崖讶异至极,那可是业内出了名的恐怖漫画作者,成名极早却从没有签任何出版社,人们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直到最近他忽然放出风声要找个窝,在行内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对,他选中了我们,但放话说要你当他的责编才来。 一瞬间,楚灵崖的心怦怦直跳,难以形容的兴奋感从他身体深处一溜蹿了上来。 为什么是我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从哪里听说了你的工作成绩出色吧,你去吗? 我去我去!楚灵崖忙道。挂断电话,他匆匆取了车就往郊区开。 观玄住在常乐城郊一个楚灵崖从没听说过的地址,他驾车在附近兜了好几圈始终找不到。电话又打不通,只能停了车边走边问,花了三四个小时才终于找到了地点。 观玄住在山脚下的一座老宅子里,这一带原来是座村子,现在几乎只有老人住了,而他住得比村里其他人都偏僻,还要往山里走一段,车子都开不进去。秋天白昼已经开始变短,楚灵崖在夕阳中走了好一段路才看到了那所老房子。深宅大院,处处透着富贵味道。 原本以为这种大宅子里肯定有很多佣人伺候,谁想到按响门铃过了好一阵子后才有人来应:哪位? 您好,我是搜灵出版社编辑部的楚灵崖,请问观玄老师是住这里吗? 稍等。对讲机里传来的男声有点清冷,让人听了便忍不住遐想声音主人的容貌。 听起来挺帅的,可能还有点冷,楚灵崖的脑海里依稀浮现出一个身影,轮廓有点而像孟心软,但五官却迟迟勾勒不出。正在楚灵崖浮想联翩的时候,大门发出咔哒一声开了。 请沿着主干道一直往里走,我腿脚不便,在最里头等你。 楚灵崖愣了一下,忙道好,抬腿走了进去。 这宅子比楚灵崖想象的还要大,他刚进门便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大门紧紧关闭。夕阳西下,眼前的庭院中长着一棵大树,不知道是不是打理不善,树已经死了。树枝上一片叶子都没有,但是树干仍然笔直地挺立在庭院中,枯瘦的树枝上趴着一只癞痢猫,皮毛丑陋斑驳,瞪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瞪着楚灵崖这不速之客。 不愧是观玄老师,就连家里都有种恐怖小说的氛围楚灵崖想着,往里走去。他边走边打量周围,整座宅子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偶尔的动静不过是鸟雀扑棱翅膀飞走的声响,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声息。 楚灵崖也不知道观玄到底在哪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这么大约走了十多分钟后,他才终于抵达了大宅的最深处,那里亮着整栋宅子里唯一的一点光。有个人坐在轮椅上,沉默地等着他。看到对方,楚灵崖才松了口气,不然他真要以为自己掉进聊斋世界了。 观玄老师!楚灵崖喊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那人抬起脸来,下一瞬,楚灵崖只觉一个激灵,冷汗都冒了出来。 好恐怖啊,这人长得! 第109章 惑心17 眼前出现的脸孔恐怕足以让很多人做噩梦。 此人皮肤焦黑斑驳, 脸上到处可以看到坑坑洼洼和拼接线,像是毁容后经过植皮留下的痕迹,他鼻梁扁平, 嘴巴歪在一边, 怎么看怎么吓人, 唯一闪亮的是一双眼睛,此时正仔仔细细打量着楚灵崖。 你就是楚灵崖?对讲机里听过的那个声音真真切切响起的时候,楚灵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有点像钟楼怪人卡西莫多的男人正是他即将服务的甲方观玄。 是,是我, 您好,观玄老师。楚灵崖赶紧恭敬道, 伸手就将手里拎着的水果糕点呈了上去, 顺路买的,还请笑纳。 观玄却道:我吓到你了? 楚灵崖愣了一下,马上道:没、没有。 男人淡淡道:七年前我遇到一场火灾, 脸毁了,腿废了,不过捡回一条命。他这么说着,口气平淡,仿佛早已习惯旁人异样的目光, 却让楚灵崖莫名心里一紧。 对、对不起。楚灵崖惭愧极了, 他本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但冷不丁在荒郊古宅深处见到这么一张脸孔说一点都不动摇那也是不可能的。 你没做错什么,到屋里坐吧。观玄说着,调转轮椅方向。 楚灵崖忙快步跟上,抓住了对方的轮椅。后者可能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因为缺乏表情配合, 所以楚灵崖不是太有把握。 我帮您吧。楚灵崖小心翼翼地说,担心自己的客户介意。有些人在遭逢灾难后会变得十分敏感,把旁人的好意当成侮辱,但观玄似乎并没有这个毛病。他冲着楚灵崖点点头: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的!听到对方这么说,楚灵崖莫名松了口气,推着轮椅往屋里去。 一进去是个宽敞的大厅,里头摆着待客的桌椅等物,还有一道十分漂亮的屏风。那屏风上似乎画的是古人请客吃饭的场面,上头还能看到绵延的丘陵以及正北方向一座巍峨的山岭,一看就是挺贵的古董。楚灵崖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便在观玄指点下把对方推进了右侧的书房,那里头摆满了书架,满满当当塞着各类书籍,书香飘了满室,在靠窗的角落则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台台式机。 到这里就可以了。观玄说道。 楚灵崖停下脚步,看对方熟练地驾驭轮椅到桌边替他倒了杯茶:请。 楚灵崖望着眼前的茶杯,不知怎么脑子里又有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然而这感觉很快逝去,他想起来那是他某次与孟心软一起去茶庄做客的时候,后者替他斟茶的场景。 孟心软长得十分好看,就算是进入娱乐圈都不会寂寂无名,而眼前的男人却已经毁容还残疾,按理两者并没有任何相同之处,楚灵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将两者联想到一起。 摇了摇头,将不当思绪赶出脑海,楚灵崖浅啜了一口茶水,掏出名片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观玄老师,听说您希望我担任您的责编,我感到很荣幸! 吃过饭没有? 嗯?楚灵崖愣了一下,还没。 我住得远,恐怕会耽误你很久,留下吃个便饭吧。 楚灵崖的手机忽然跳了一下,他忙道:不好意思。 观玄点了下头,表示认可。 楚灵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孟心软发来的消息:什么时候到家,我做你最爱吃的青花椒烤鱼。 楚灵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回道:今晚要加班,不回来吃饭了,明天陪你。想想还在最后加了个求饶的表情。 那头孟心软很快回了一条:讨厌你啦。但后面的表情是个笑脸,显示并没有真的生气。楚灵崖最喜欢就是孟心软的宽容体贴,跟他在一起很轻松。 家里人催你回去? 楚灵崖一愣,抬头看向自己的客户。男人望着他,眼神里不知怎么有点难以言明的哀伤。楚灵崖被这双眼睛看着,不知怎么就也跟着难过起来。 嗯,是我爱人。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那边才轻轻咳嗽一声说:挺好的。 楚灵崖觉得房间里的气氛有点奇怪,试着转移话题道:观玄老师,要么我们谈谈合作方式?老实讲,我从没带过像您这么厉害的老师,不知道您平时有什么工作习惯和要求,您跟我说,我都会努力做到的! 我叫谢如渐。男人淡淡道。 嗯? 我的名字。 哦,楚灵崖恍然大悟,忙道,我叫楚灵崖。话刚出口自己脸就红了,因为他蓦然意识到自己讲了句废话。 谢如渐似是笑了一下,但他的脸实在毁得太彻底了,楚灵崖只能看到他的嘴角轻轻扯了一下,焦黑的皮肤与植皮留下的分界线都因为这个动作看起来更恐怖了。 那就进入正题吧,我最近有一个创作灵感,在落笔之前想找你帮着指导一下。 小作者大多会给自己的编辑报备创作计划和大纲,目的是让编辑给予一定的指导,毕竟创作是十分费心费力的事情,而灵感出来并不是各个都能打,如果有有经验的编辑在创作之初就给予一定的指导,那将帮作者们规避许多吃力不讨好的付出。但这只是对小作者而言,到了谢如渐这个层次,编辑更多的职责是助理和经纪人,至于怎么创作他们没有太多的权利干涉。所以谢如渐这么一说,楚灵崖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楚灵崖忙道:不敢谈指导,但如果您想听一下读者角度的反馈,我应该可以提供一点建议。 谢如渐道:我想写的是一个关于无限轮回的故事。 无限轮回?是无限流那种冒险故事吗?楚灵崖手头带的另一个作者最近就在创作一部无限流的漫画,主角身患绝症,绝望之中被拉入了一个无限流世界,系统给他出了题目,只要他能够活到最后,就实现他的一个心愿,包括让他恢复健康。于是,故事在这个前提下展开。这类故事最大的特点是可以在多重类型世界里穿梭,一会儿是古代,一会儿是现代,还可能是未来,相当于把传统故事里的多个类型进行了杂烩,这样能够带给读者新鲜感,所以这个类型自从出现以来就吸引了不少忠实读者群。 可以这么说,但也有点不一样。谢如渐说,我的主角一直在同一个世界里轮回。 楚灵崖愣了一下,同一个世界的无限轮回?怎么听起来怪让人绝望的? 谢如渐说:我把主角设定为一个罪犯,这个人总是不断遭遇不幸的事情,因而走上自毁的道路,不知道经历了几次之后,他因为一个偶然的发现意识到自己似乎一直在重复走一条不幸的道路,而不幸本身或许并不全是他本人导致的。于是他开始调查并逐渐意识到似乎有一个更高意志在左右他的人生,一开始他还只是怀疑,继而慢慢从一些细枝末节里找到证据,他开始真正相信自己满以为自我掌控的人生实质上一直在被人操控。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摆布他的人生,使得他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开局,无论中途怎样挣扎,最后都会走到一败涂地的结局,于是他开始试图还击。然而还击的道路并没有那么容易,他与之搏斗的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因此他不得不在一次次落败的过程中总结经验并寻找合伙人,试图组织一支反抗这股力量的团队,不幸的是,并没有人相信他。偶尔有一两个相信他的人,却都很快死于各种意外,最后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于是他最终决定自毁,玉石俱焚的最后,当他睁开眼睛,一切又从头开始了,他才意识到就连自己的反抗或许都是被那个意志摆布的一部分,而他也发现这已经是他反抗失败的第999次。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87) 这也太黑暗了吧!楚灵崖忍不住脱口而出,随后捂住了自己的嘴。 糟糕,第一次见面就驳斥老师是大忌! 谢如渐看向他:是吗,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写? 楚灵崖有点手足无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至少不要是那么黑暗的结局。 比如? 主角组织反抗军成功打败了最高意志,所有人的命运得到解放,然后过上幸福的生活。楚灵崖说,老师,其实现在的读者大部分都不吃BE了,可能是因为现代社会压力过大的缘故,大家都想在虚拟世界里喘口气,所以最好是能怎么爽就怎么爽。当、当然,老师您的作品一直都很有思想性,和普通的快餐消费作品的确不同,但是结局如果注定是悲剧的话,大家也会看得很绝望吧。 重新开始就是悲剧吗?谢如渐问。 当然了,这不是重新开始,是第1000次的失败啊!楚灵崖感叹道,读者看漫画的时候是会代入自己的,换成是我失败了999次,并且发现连自己反抗这件事都是别人摆布的一部分的话,我也会绝望的啊! 楚灵崖说:观玄老师,您一定要把那个无上意志设定得那么强大吗,难道它就真的无懈可击,没有一点弱点?哪怕是一次次重来的过程中逐渐暴露弱点也行啊,部分读者或许能够承受中间的挫折和失败,但是他们只是在积蓄力量,期待一次彻底的反攻而已。正邪力量得有拉锯,如果一边倒的失败会让大家很沮丧的。楚灵崖一口气说了很多,到最后胆子又有点小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看向谢如渐说: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看法,最后还是要看老师您的决定来。 谢如渐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老师也这么觉得吗?楚灵崖高兴起来,那要不要调整一下? 但是现实世界并不总是喜剧收尾,与之相反,悲剧数不胜数。天才英年早逝,有情人终成陌路,善良的人没得到好报,反倒是奸佞之辈一路高升,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社会里生存下来的。 但是创作,不就是现实的弥补吗,鱼希读伽正因为现实偶尔会让人绝望,所以人们才会需要一片精神乐土,也因此我们这些创作从业人员才会被称为造梦者啊。 谢如渐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你的意见我收到了,谢谢。 观玄老师,我 谢如渐说: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市里去吧。 楚灵崖自知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但那的确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他站起身来:观玄老师,那我明天还能来看你吗? 谢如渐冲他微微一笑:可以。 楚灵崖松了口气:那明天见。 谢如渐却没有答话,他坐着电动轮椅一直送楚灵崖到了门口,楚灵崖回过头看,便见到慢慢合上的大门中那个消瘦的人在定定地望着他。月光洒落在他的头发上,那只癞痢猫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脚边,一人一猫隔着大门与他相望,谢如渐的眼神柔和而充满哀伤。 大门关上了。 楚灵崖怅然若失,开车往回走。 越接近市区,周围的人和车就越多,尘俗的声音也越响亮,属于红尘的热闹扑面而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思一直挂在那偏僻大宅里的男人身上。 交通灯跳到了红灯,楚灵崖停车等待通行。人们在横道线上穿梭,从这里到那里,或从那里到这里,循环往复。 循环往复 第1000次的尝试眼前的红灯跳成了绿灯,楚灵崖却没有发动车辆,身后的喇叭响成了一片,就在绿灯马上就要跳黄的时候,他突然想通了什么,踩下油门,在路口飞快地掉了个头,重新往谢如渐的居所开去。 不对不对不对,重新复盘了刚刚与谢如渐的对话,楚灵崖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方向性错误。他认为在同一个世界不断轮回,在无上意志的操控下不断失败,那么这个故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但事实或许并不是这样。无限轮回的每一步都使得主角离真相越来越近,从一开始并未意识到自己被操控,到发现无上意志的存在到开始反抗,到反抗失败,随后意识到自己已经反抗了999次,于是开始第1000次反抗,这并非是绝望,反而是希望。 谢如渐说的是重新开始而不是再一次的失败,谁也不能断定第1000次同样也是失败!楚灵崖胸腔中心脏急速跳动,这个认知让他感觉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什么而现在他意识到了。手机铃声响起,楚灵崖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是孟心软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下,手指伸到了通话键上,然而迟迟没有划动。 铃声停了,楚灵崖松了口气,跟着手机却更剧烈的、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孟心软的名字在屏幕上不停跳动,像是一个歇斯底里的人在狂叫着要楚灵崖去理睬他!楚灵崖皱起眉头,伸手按下了关机键。车内静默了,楚灵崖一心一意驱车赶往谢如渐的宅子。 他想要再见那人一面,他总觉得那人还有什么话没对他说! 抵达城郊的时候,楚灵崖看到了一片熊熊的火光,同时灌入耳朵的还有消防车的呜呜声。楚灵崖心里泛起不详感,他把车随便往山脚下一扔就朝着谢如渐的宅子跑,还没走近就已经感到了一股热浪,冲天的火光几乎映亮了半片天空,熊熊烈火的中央便是谢如渐所在的宅子。 怎么会 楚灵崖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场景,直到这时才想起来不久前分别的时候,谢如渐似乎并没有对他说再见。一只蝴蝶飞了过来,那是一只深蓝色的蝴蝶,翅膀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看起来十分梦幻。它从火场中飞出,停留在楚灵崖手上,扇了扇翅膀,化作了点点银芒。 庄周梦蝶,你又怎么知道是你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你? 假的楚灵崖喃喃自语,跟着像疯了一样,冲进了火海中。烈焰如同巨兽将他完全吞噬的时候,楚灵崖的眼前划过了一道明亮的光芒! 第110章 惑心18 这样是不是看更清楚点?常囿心晃了晃手电, 说,新买的,聚光效果好, 耐用。 楚灵崖拿开遮挡住光芒的手, 看向四周。 深夜之中, 这栋老宅显得格外空旷与冷清。 楚灵崖是名私家侦探,常囿心则是他的拍档,两人半夜三更摸到城北这栋无人居住的宅子里是为了调查一起耸人听闻的案件搜灵大宅分尸案。 半个月前,本市110报警台接到报警, 称著名空间科学家谢如渐在其家中被人杀害,报案人是谢如渐在三年前开始起用的家政服务人员岳沼。 华国上下, 无人不知谢如渐。谢教授是罕见的天才, 十六岁就取得了博士头衔,年纪轻轻斩获多项荣誉,取得了许多了不起的成果。他最早主攻空间技术, 后来渐渐有了新的研究方向。大概七年前起,他孤身一人搬入了本市城北一套名叫搜灵的老房子里,废寝忘食钻研某个课题。为了生活方便,他请了好又佳家政公司派人□□,这便是岳沼与谢如渐认识的由来。岳沼, 本地人, 33岁,从事家政行业五年,他每周末上搜灵两天,主要工作是打扫房间,清洗衣物,做饭做菜和采买各类生活用品。在前天报警之前, 岳沼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谢如渐了。 谢教授忙起来的时候常常会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但饿了还是会吃饭,所以我每个周末去打扫的时候会做好一周的饭菜分不同颜色的饭盒冰到冰箱里,之后每天会按时打电话提醒他用餐。但是一个月前开始,我发现他不再取用冰箱里的餐点 你不觉得奇怪吗?谢教授的生活起居全靠你照料,你既然一个月前就发现他不再吃你做的饭菜,也没见到他的人,难道就没有起疑心,去问一声? 谢教授做研究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冰箱里的饭菜虽然没有减少,但是我给他买的面包却不见了,所以我猜想他可能是最近研究到了紧要关头,所以才不乐意费力吃饭吃菜,而是选择干粮果腹,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 那你前天晚上为什么报警了? 我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因为这股奇怪的味道,岳沼把谢家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最后发现那股气味竟然是从谢如渐的研究室里传出来的。 那是一股类似食物腐败发馊的味道,此时是冬季,这股味道实在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岳沼怀疑谢如渐在做研究的时候把什么东西放坏了自己却忘了。他生怕主顾不开心,到时候投诉他打扫不尽心尽责,因此壮着胆子敲响了谢如渐研究室的大门,结果门内始终无人来应。岳沼犹豫良久,最终大着胆子打开了研究室的门,结果在看清里头的情况后,险些吓昏过去。 密闭的研究室内到处都是淋漓的血迹,散乱的肉块和器官扔了一地,上面已经爬满了蛆虫,正是这些东西腐败变质,散发出难闻的臭气。 岳沼反应过来后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打了报警电话,很快常乐市局的干警们赶到现场,法医仅靠肉眼就能辨别那些肉块和器官全都来自人体,回去一检验便证实了谢如渐死后被分尸的情况。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所有尸块可以很好地拼凑成一个人形,唯独少了头颅。 谢教授的脑袋不见了。 由于谢如渐的名声和这起案子的诡奇,整个华国都轰动了,网上网下,专业的不专业的都在讨论这起案子,分析其背后的真凶及杀人碎尸动机。无奈谢如渐平时深居简出,人际关系极其简单,所以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靠谱的解释出来。楚灵崖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前天一早接到了一封未署名快递,打开以后,发现那是一张邀请函。 诚邀楚灵崖先生于X月X日晚24点至城北搜灵老宅一叙。谢如渐 看到这张邀请函的时候,楚灵崖第一反应是什么人在搞恶作剧。楚灵崖与常囿心虽然从事私家侦探这行多年,拜华国犯罪率较低的现状所赐,做得更多的事情往往是调查第三者出轨,或者是寻找丢失宠物之类的案子,名声并不响亮,楚灵崖也不记得自己与这位谢博士有过一面之缘,换言之,这份邀请函来得没头没脑叫人茫然。 常囿心看了这封邀请函问他:老实交代,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对人家始乱终弃了?楚灵崖一早就对好友出了柜,所以常囿心也知道他喜欢男人。 楚灵崖无语:我连见都没见过这个人好不好! 真的没见过? 真的没见过。 敢不敢发誓? 有什么不楚灵崖决定保守起见,还是搜一下谢如渐的照片。 穿着中式唐装,绑着麻花辫的眼镜青年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时候,楚灵崖的眼睛直了。 真的没见过?常囿心又问了一遍,楚灵崖发现自己似乎、可能、好像、的确是见过这个人的。 怎么可能!楚灵崖想,从年纪来看,他比这位谢博士要大上四五岁,完全排除了同学的可能,在工作中他也不记得曾经接触过这样的一位美人是的,谢博士长得真的很美、很对楚灵崖的眼缘,是那种看一眼就心动的顺眼。 啊!楚灵崖终于想起来了,是我小时候的邻居。 楚灵崖的父母亲在一家国有研究院工作,他从小就在大院里长大,那个时候他依稀记得有见过这么一个小孩,一式一样的漂亮眼睛,与其他喜欢打打闹闹的小男孩不同,他总是安静地坐在一边,一个人看书。 楚灵崖小时候就是个颜控了,特别喜欢对方的相貌,有一回主动跟他打招呼,问他:你叫什么呀,我叫楚灵崖。 谢如渐。 你在看什么书? 小孩子把书本放下来给他看,楚灵崖想不起来那是本什么书了,只记得艰深难懂,他反正是看不懂。 你怎么喜欢看这种书呀,一点儿都不有趣。 因为我想弄清楚我是谁,在哪儿。 楚灵崖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小萝卜头,即便是年纪再小的孩子,只要会说话,都能说出自己是谁,现在在哪儿,怎么这个喜欢看难懂书籍的谢如渐会不知道呢? 哇有人短促惊叫了一声。 回忆被打断了,常囿心用手电照着某处嘀嘀咕咕:什么鬼,原来是只猫啊! 搜灵老宅的庭院里有一棵巨大的槐树,此时槐树树枝上居高临下趴着一只白色的猫,它正瞪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不,似乎是在盯着我看?楚灵崖暗道奇怪,他伸手对那只白猫招了招手:咪咪~ 白猫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三两下跑得不见踪迹了。 还挺傲娇! 常囿心已经登堂入室,楚灵崖赶紧也跟了上去。 警察离去后,搜灵被封闭,整间屋子还维持着搜查过后的模样,只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灰尘已经积了起来。楚灵崖小时候一直听祖父嘀咕,说房子靠人撑,无主的空屋容易被孤魂野鬼占领,而且没了人气的房子坏起来也特别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影响,此时在半夜进入搜灵中,楚灵崖有点儿模糊的感觉,好像这里仍然有什么生物存在,正躲在暗处窥伺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什么也没有啊!常囿心检查着老宅,嘴里嘀嘀咕咕,到底是哪个恶作剧,叫小爷查到了有你的好看! 他的话音刚落,寂静无声的空屋里突然就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鸟叫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什么鬼! 鸟叫声响了一串,紧跟着是当当当的声音,原来是钟响了。钟摆摇动,撞锤敲击,一二三四五六一共十二下,正是凌晨零点,也即深夜二十四点。 操,吓死小爷了!常囿心骂了一句,然而楚灵崖却没听到。伴随着最后一声钟声落下,楚灵崖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团昏黄的光芒,像是什么人点亮了一根蜡烛。 老常,有光!老常?楚灵崖回过头,赫然发现刚刚还在他身边嘀嘀咕咕的常囿心已经失去了踪影。 跑了? 楚灵崖皱起眉头:老常?老常!他压低声音,边喊边在屋内小心翼翼地行走。 那团烛火还在远处坚定地亮着,都不带飘一下的,看起来十分的诡异。楚灵崖也想过那会不会是常囿心的手电光,但他记得常囿心买的手电是冷光,而远处的光却是暖光。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88) 难道这屋里还有其他人? 楚灵崖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既然他们能被一封邀请函请过来,保不齐还有其他人也被同样的方法带来,至于寄件人的目的嘛,那就有待他们解开谜题了。 在屋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常囿心,楚灵崖犹豫了一下,退出了屋子。他还以为那团光会阻拦他的离去,意外的是,对方并没有任何动静,仍然静静稳稳地悬在远处,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楚灵崖出了屋,在庭院里找了一圈,仍然没找到常囿心。他拨打常囿心电话,那头传来的是无法接通的系统声音。 奇了怪了! 楚灵崖想了一下,最终决定再次进屋看看。来都来了,怕就不当私家侦探了! 楚灵崖胆子一向大,既然做出了决定,便再次进屋。那团烛火果然还停留在原来的地方,楚灵崖从怀里摸出一根防身的甩棍,提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朝着那里走了过去。 很快,楚灵崖看到了一堵墙,墙上是一团类似舞台追光灯的光晕,光晕里有个影子。 楚灵崖往身后看去,后方一片漆黑,压根没有光源。再看左右和上方,也没有光源,然而那团光就这么突兀的孤零零的呈现在墙面上。楚灵崖的脑海里一瞬间飘过了无数的聊斋故事! 第111章 惑心19 常囿心不见了, 死过人分过尸的老宅子里现在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团光 楚灵崖就算胆子足够大,这会儿也觉得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他想到了那封信,信里说请他午夜零点到搜灵老宅一叙。既然是叙, 那当然得有叙的对象, 一方说, 一方听,现在这宅子里却只有楚灵崖,哦不,还有个影子。 楚灵崖壮起胆子, 走近了看那个影子。那影子是模模糊糊的一团,像是一个打结的毛线团。这什么意思?楚灵崖想。 他眯了眼睛再去细看的时候, 那团毛线团自己倒舒展开了。它拉开结子, 伸展筋骨,然后在楚灵崖眼前变成了一只扑扇着翅膀的蝴蝶。 蝴蝶? 或许是因为那只蝴蝶扑扇翅膀的样子太过逼真,楚灵崖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那只影蝶想鉴别真伪。 手指果不其然触碰到了冰冷的墙面, 楚灵崖愣了一下,随后在心里好笑。他是疯了吗,竟然会以为那是只真的蝴蝶?然而,下一瞬,楚灵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拉力,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就一头扎进了一片血色幻影之中。 在楚灵崖眼前出现了许多错综复杂的银色的光线, 而他身不由己地便向着那些光线飞扑而去。 不、危险! 楚灵崖想要停下来,然而那些光线已经飞快地滑过了他的身体,楚灵崖感到了破碎! 他的身体被那些光线捕捉,随后因为线条的交错被切割成了无数块碎片,血肉、内脏、皮肤、骨骼,这些人的组成部分掉落了一地, 眼前下起了一场血雨,噼里啪啦的声音无比逼真和响亮,那是肉块掉到地上砸出来的最后的粘腻声响。 楚灵崖猛然倒抽一口冷气,心脏狂飙,几乎跳出喉咙口。他跪倒在地,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让自己突破了魔障,重新正常的呼吸起来。就差一点点,他不是因为心动过速而死,就会因为窒息而死。 楚灵崖用衣服袖子抹去刚才咳嗽时掉出来的口水,慢慢地站了起来。 因为从小喜欢破案相关的作品,楚灵崖看过很多类似的小说和说明,据说,人死之后并不是瞬间就失去意识的,因为脑细胞死亡和身体死亡有一个时间差,所以一些故事书里就写古代行刑砍头的时候,一些犯人的脑袋掉到地上后还有意识,甚至能亲眼目睹自己的无头躯体。楚灵崖以前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现在他却亲身体验了一把感受自己被活着分尸的感觉。 分尸 如果要说到分尸的话,这间屋子里的受害者那就只有谢如渐了。难道他刚才体验到的是谢如渐临死前看到感到的?该不会真的是亡魂作祟,希望他能借此找出杀人的真凶吧? 楚灵崖想到了自己在网上查到的谢如渐的照片,那是一名十分美丽的青年,完全不像楚灵崖印象中书呆子该有的模样。他美丽到,楚灵崖甚至有些心动。 可惜,人都死了。 楚灵崖看向墙面,光晕还在,里头那只蝴蝶也还在,只不过这次换了个姿势,竖着翅膀像是栖息在某朵看不见的花上。 楚灵崖犹豫了一下,再次伸出手指贴上了蝴蝶。再一次的,楚灵崖被拉扯进了刚刚那个空间里,复杂绵密的光线在楚灵崖眼前伸展,他被飞快地推向那个代表死亡的陷阱,又一次濒死体验后,楚灵崖第二次站了起来。 蝴蝶又换了姿势,这次在光团里飞过来飞过去,像是在引诱人去追逐。 再来一次! 楚灵崖擦去额头的汗水,冷静的将手指贴上那只蝴蝶。 第三次尝试的时候,楚灵崖发现自己好像能避开其中的一些光线,到第六次尝试的时候,楚灵崖已经能够灵活穿梭通过那些光线。那些光线原来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当楚灵崖被剐蹭了几次,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突然之间,他的眼前开阔了。 楚灵崖感到自己像是浮在一片虚空里,不远处有一个光源,就像他之前看到的那团光晕一样。楚灵崖想着要到那里去,于是他就真的朝着那团光晕前进了,过了一会儿,楚灵崖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光组成的门? 楚灵崖打量着那扇仿佛漂浮在宇宙中的光门。那扇门除了散发着光芒,其他看起来和普通家里的房门没什么区别,一样由门扇、门轴、门框、门把手组成。楚灵崖伸手握住了把手,轻轻旋动,没有遇到丝毫阻碍,那扇门被旋开了。 楚灵崖将门轻轻往后拉,他十分谨慎,虽然在拉门,人却躲在门扇背后,并没有冒冒失失地闯进门里去。门开得足够大了,但周围除了好像变得更亮了一点以外并没有什么变化。楚灵崖耐心又等了一阵子,确信没有肉眼可见的危险便朝门里看去。 夕阳?怎么回事? 楚灵崖穿过那扇光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庭院里,他还留了个心眼,门扇没完全关上,而是把自己的外套卷了卷,垫在门缝里,以免门被关上了回不去。 进入庭院后,楚灵崖觉得这里似乎有点熟悉,看了一阵后,他不由一愣。这不是不是谢如渐的住处吗?尽管时间不对,但这明明就是他刚刚才穿过的庭院。楚灵崖愣在那里,他往里走了几步,看到了谢如渐的实验室所在。 楚灵崖正要迈上台阶,忽然感到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他吓了一跳,低头去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只玳瑁猫。 楚灵崖:??? 玳瑁猫:白痴。 楚灵崖: 虽然猫不能说话,但那个眼神的确是这个意思没错了。 搞什么,认都不认识,上来就骂人? 楚灵崖:喵? 玳瑁猫: 楚灵崖伸手想要摸摸这只突然出现的猫。尽管现在的场景很诡异,楚灵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但能在这个空间里见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活物,而且还是只毛绒绒的猫咪,楚灵崖还是不由心情放松了几分。 楚灵崖:你该不是老常变的吧? 玳瑁猫: 玳瑁猫留下了一个你是傻叉吗的眼神,兀自跑开了。 别走啊!楚灵崖正要去追猫,却听到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他顿时站住了。 谢如渐的实验室和卧室里铺着木地板,人行走在上面的时候会发出类似的声响。屋子里有人?难道是老常? 楚灵崖三步并作两步跨了上去,打开门往里看去。 他看到了一屋子的书,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在窗边勾勒出一个戴着眼镜,侧着脸看书的人影。 谢教授楚灵崖脱口而出。 谢如渐还活着?!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还没来得及传导到楚灵崖的心里,那个人影便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跟着崩垮成了一片蝴蝶。 蝴蝶像潮水一样扑向楚灵崖的脸,他不得不用手臂挡住了脸孔,再把手拿开的时候,窗边已经没有了人影。楚灵崖疑惑地走过去,他看向谢如渐留在桌上的书。 平行宇宙 平行、宇宙?楚灵崖感到自己好想摸到了什么东西,他想了一下,推开了谢如渐刚刚靠着的窗,窗外,他看到了又一座庭院。 的确,谢如渐的书房外面是庭院,但这次庭院里的季节好像是夏季。楚灵崖被某种自己也不明确的直觉驱使着,从窗口跳了出去。这次他看到了一棵绿意葱茏的大树,玳瑁猫趴在树上,懒洋洋地轻轻摇摆着尾巴。 楚灵崖:又见面啦! 玳瑁: 楚灵崖隐隐已经有了点推测,这次直接上台阶进到了屋里。然而这一次他没有找到谢如渐,楚灵崖把屋里屋外都找遍了,心里不由有点慌乱起来。 不是平行宇宙吗?楚灵崖想,谢如渐是研究平行宇宙的顶级科学家,他可能是发现了穿越宇宙的大门,但是在某次穿越中被那些光线所杀,切割成了肉块,而现在楚灵崖所看到的都是谢如渐曾经在其他宇宙留下的影像,又或者,就是另一个宇宙的谢如渐? 尽管这个猜测有点过于离奇,但似乎是唯一能够解释现状的结论。 那么,这个宇宙的谢如渐呢? 楚灵崖忽然听到了敲击声,他循着声音找了过去,发现那是一口老式的红木衣柜。楚灵崖打开衣柜,赫然发现谢如渐坐在里头,他朝他笑了笑,继而再度化为一片飞走的蝴蝶。楚灵崖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衣柜里,当他将衣柜的大门阖上的时候,眼前一暗一亮,他又再次进入了庭院,这次玳瑁在地上打滚,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在哪里呢? 楚灵崖直接进屋寻找,这一次他在一面铜镜里找到了谢如渐。 这也能行吗?楚灵崖伸手去摸铜镜,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又出现在庭院里。 玳瑁正在追逐一只蝴蝶,从他面前匆匆跑了过去。楚灵崖这回把屋里屋外所有能映照出人影的东西、能藏人的家具及空间都找了一遍却都没找到谢如渐。 谢如渐不见了。 这时候,楚灵崖已经完全被谢如渐所吸引了,找寻谢如渐已然成了他人生的意义。尽管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楚灵崖并不抵触那种感觉,仿佛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如渐哥,你在哪里呢? 喵!玳瑁傲娇地叫了一声。 猫!楚灵崖跟着那声音绕过庭院里的影壁,看到了一方水池。莲叶田田,楚灵崖找了一会儿才在一朵莲叶下方看到了谢如渐的影子。他毫不犹豫地跳入了了池子里。哗啦一声响,楚灵崖从水里钻了出来。抹去脸上的水珠,他又一次来到了庭院中。 楚灵崖对这个游戏着了迷,然而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寻找都再找不到谢如渐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楚灵崖越来越焦虑,他把所有地方都翻了个遍,甚至连床底下都没放过。 怎么会找不着呢?如渐哥呢,他的如渐哥呢? 脑海里仿佛有许许多多东西,但全部都被什么东西给堵塞了,楚灵崖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他是楚灵崖,他来这里找谢如渐,找他的如渐哥!只有这是唯一的执念,不论在何时何地何种身份,都不会改变,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当楚灵崖这么想的时候,他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细微的叮铃一声。 什么东西,风铃? 楚灵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这座庭院的大门。 门外? 谢如渐难道在门外? 楚灵崖三两步走到门口,想要拉开门,却又犹豫了。 之前每次跨越世界找谢如渐都是通过这座庭院、这间屋子里的某样东西作为介质,可是门外是什么,他不知道。万一开了门就再也回不来,再也找不到谢如渐了呢? 楚灵崖焦躁无比,迟迟无法下定论。铃声又响了起来,楚灵崖把心一横,不管了! 他的手刚放上门把手,忽然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楚灵崖回过头看到来人,忍不住惊喜地喊道:如渐哥! 第112章 惑心20 谢如渐出现在他身后, 站在距离他几步的距离,微笑着看他。 你来啦,楚灵崖。他说道, 声音温和清晰。 你楚灵崖的手还搭在大门把手上, 但没再动作。 寄邀请函给你以后, 我老担心你不来,幸好你还是来了。谢如渐说。 果然是你寄的邀请函,楚灵崖说,你是谢如渐教授?当他脱口而出这个称谓的时候, 一种违和感包围了他。 奇怪,这个称谓有哪里不对吗? 楚灵崖努力排除这层干扰, 问:为什么要寄邀请函给我, 我们以前见过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谢如渐不答反问。 你不是谢如渐教授?楚灵崖有些疑惑,不对,谢如渐谢教授已经死了那你是? 你也可以叫我谢教授, 毕竟在另一个平行宇宙中,我的职业同样是教授,从事空间科学研究。谢如渐推了推眼镜说,至于你所在宇宙的那个谢如渐的确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楚灵崖问。从刚刚开始,他的耳边就一直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铃铛声, 但那声音实在太轻了, 他不用努力就能忽略。 被我杀死的。 楚灵崖一惊:什么? 别惊讶,同一个时空理论上来说不是不能短暂存在两个相同的个体,但是当我穿越时空之门抵达你们那个宇宙的时候,刚巧碰上他也在尝试穿越时空。可惜他的研究进度远远落后于我,确切地说,是你们这个宇宙的文明发展程度落后于我的宇宙, 所以在我与他对穿时空的时候,他的存在被我的存在所抹杀,直接死在了时空乱流中,这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楚灵崖默然,难怪警方无论怎么调查都查不出谢如渐教授被害的凶手,现场甚至连线索都几乎找不到。 楚灵崖再问了一次:既然你我都不是一个宇宙的,你邀请我来是为了什么? 谢如渐望着楚灵崖,轻轻叹了口气:没什么目的,只是想再见见你。 楚灵崖疑惑地看着谢如渐: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谢如渐说,在我那个宇宙,你已经不在了。 楚灵崖讶异地微微张开了嘴,谢如渐接着道:在我的宇宙里,你和我是一对情侣,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你离开了我。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89) 脑海里像是炸开了烟花,楚灵崖有点恍惚:我、我和你 是的。谢如渐说,你看到我的时候没有感觉吗? 什、什么感觉? 似曾相识,面善,或是觉得记起了什么却又具体表述不出来。谢如渐说,这些都是因为你我之间存在命运轨迹交叉的缘故,就像两块磁铁会互相吸引。 楚灵崖沉默了,他告诫自己要小心戒备,谁知道眼前这个是什么东西,没准讲的全是鬼话,可是这只是理智无力的提醒罢了,他的情感已经让他相信了这些事。平行宇宙、命运交叉、相同又不同的个体,以及情侣。 不同时空的我们或许有不同的身份,但我穿梭了几个宇宙后发现,我们遇见的概率高达91.23%,成为情侣的概率也有74%左右,当我失去了我的楚灵崖,我便想到了,也许我还能找到你。谢如渐说,我确实利用了你们那个宇宙谢如渐的死亡,目的只是想把你引过来。 引到这里? 引到这里。 这里是哪里? 谢如渐看了眼周围:时空夹缝、休息站,或者你喜欢怎么叫它就怎么叫。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宇宙一个时代,所以我们可以在这里停留很久。 可是我在来的路上经历了几个季节,冬季、秋季、夏季、以及晚春。 谢如渐眉头一皱,很快松开:那些都是其他宇宙的时空门。只有穿越了那些时空,你才能抵达这里。 楚灵崖觉得这句话听着有点玄乎,但他也不懂。 谢如渐走前一步,说:留下来好吗,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不想失去第二次了。 楚灵崖望着他,谢如渐的眼里盈满了哀伤,楚灵崖看着他,忍不住也跟着难受起来。 在他的宇宙里,楚灵崖并没有跟长大后的谢如渐重逢,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试着想象了一下谢如渐离他而去的画面,还是永久,他就有点受不了了。如果换成是他,如果有这个能力,或许也会穿梭时空只为了找到自己的爱人,哪怕是再见一面也好吧。 谢如渐又上前了一步,伸开双手:抱抱我好吗? 楚灵崖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情感和理智在他的身体里拉扯,奇怪的是,这次驱使他上前抱紧那个谢如渐的反而是理智,它告诉他,谢如渐很不容易,你们注定该是情侣,他都穿越时空来找你了,给他一个拥抱很难吗,相反,情感反而在阻止他。 这种阻止是虚弱而毫无根据的,像是街头神棍的胡扯,楚灵崖只是感觉到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要过去,楚灵崖,千万不要过去,但是没有理由。 门外又传来了叮叮的声响,楚灵崖转头看向外面。 怎么了?谢如渐的声音传来。 有声音。楚灵崖往那扇门又走了一步。 别去!谢如渐似乎想要伸手抓住他,又因为不明原因在即将碰触到楚灵崖的刹那,停了下来。不要去,门外是虚无空间,是黑洞,如果你出去了,会死。 可是我感觉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是错觉。谢如渐冷静地说,穿梭时空十分危险,除了可能遭遇时空乱流,还可能迷失在时空碎片中。你想想,无数个平行世界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有的可能刚刚才开始成长,有的则已经老了,甚至死了,那些尸体都堆在宇宙里,稍有不慎,你就会被引诱到坟堆里去,彻底迷失在里头,最后化为宇宙尘埃。 像鬼 嗯? 像古早小说里常有的那种,艳鬼?楚灵崖忽而身体微微一颤,一种熟悉的感觉浮了上来。艳鬼?幻境? 楚灵崖的手腕微微发烫,他有些奇怪,抬腕看了一眼,只看到了自己戴着的手表,用手触碰,也不觉得表链有发烫。 奇怪,真奇怪。 谢如渐说:留下来吧,我会陪着你一起。他又朝着楚灵崖走了一步,楚灵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我还有朋友在等我,楚灵崖挑了个折中的回答,我不能不说一声就失踪。 平行宇宙的效用就是当你离开了那个世界一定时间,你的存在会被抹杀,你的朋友可能会忘记你,也可能会用一个集体能够接受的理由来抹去你的存在,例如英年早逝。 楚灵崖皱起眉头,外面又传来了叮叮的声音,这一次节奏加快了。 外面真的有东西,不好意思。楚灵崖飞快地跑到大门边,按上了门把手。 不要开门,不然就来不及了!谢如渐突然大吼。 楚灵崖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谢如渐不知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他的五官微妙地走形,眼睛变得更大,嘴巴张得更开,鼻子像是歪了,有一种蜡人融化一般的不真实感。 不对,他不是谢如渐。 谢如渐想要伸手抓住他,楚灵崖急匆匆地拉门想要逃出去,结果一拉没有拉开,再拉还是没有拉开。楚灵崖低头一看,只见一道影子从谢如渐脚下蔓延过来,牢牢地抵住了大门,不让楚灵崖开门。 门外一定有什么!楚灵崖用尽全力想要把门打开,谢如渐的手蓦然伸长抓了过来,楚灵崖感到尖锐的寒意冲着他的后背扎了过来,然而下一秒只听喵的一声,一团皮毛斑斓的毛球忽然掠了过来,狠狠一嘴咬在了那只手上。 楚灵崖的耳朵里听到一声极其可怕的尖锐叫声,只见那只总是懒洋洋的玳瑁不知从哪里跳了过来,落在他脚边。它又撕又咬,把地上那截抵住门的影子给掀了起来那东西居然有实体。 可以开门了!楚灵崖福至心灵,猛然一拉大门:这是 楚灵崖看到了黑乎乎的外面,密密麻麻宛如盘丝洞一般的光丝密布在门外。他想到了谢如渐说过的话,时空乱流会将人切割粉碎成宇宙尘屑。他在谢如渐的老宅里几次经历过那些光流,前几次都被切割粉碎,后来才成功避开了那些东西。 为什么当时他没有死呢? 是因为他那时候碰触的是过去的谢如渐经历过的幻影吗?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楚灵崖,你疯了吗!那个伪装成谢如渐的怪物尖叫,声音又高亢又诡异,它被玳瑁猫缠住了,没法上前,于是把头发变得长长的。那些黑色的长发宛如有生命力一般向着楚灵崖甩了过来,只差一点点就要抓住他了。 刺啦一声,楚灵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些本来马上就要抓住他,预计将要把他裹成一个蚕茧拖过去的黑发像是遇到了无名也无法看见的火焰,顷刻间被燎断了大半,落到地上的时候已经化为了灰烬。 啊啊啊啊啊啊啊怪兽一般的嘶吼在这个空间里响起,整座庭院都在颤抖,在这过程中,楚灵崖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就像是蒙着广告布的场景被大风刮去了伪装的外皮。什么槐树、影壁、池塘、大屋全都消失不见了,楚灵崖看到了一片大火焚烧后的建筑残骸,看到了一堆堆的白骨,看到了行尸走肉,看到了脚底下踩着的人的内脏还有被鲜血浸透的泥土。 楚灵崖忍不住一个激灵,这是地狱吗? 他再看谢如渐,发现那竟然是一具白骨架子,黑洞洞的眼眶里燃烧着两点莹莹绿光。 艳鬼扒了皮! 楚灵崖打了个寒战,再不犹豫,冲进了外面的蛛丝光网中。 身体被无数利刃切割的感觉传了过来,楚灵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顷刻间被切割成了无数细小的肉块,别说是身体四肢了,就连手指头都能被沿着关节切成三段楚灵崖感到自己飘飞在空中,是一种失重的状态,那只艳鬼在底下发出咆哮: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楚灵崖蓦然就觉得它的样子有点好笑,所以尽管他已经被切碎了,但仗着脑袋还完整,楚灵崖还是尽己所能地发出了嘲笑:老子就算进地狱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突然,某个故事情节出现在楚灵崖的脑海里。那是关于一个人在同一个世界不断轮回的故事,他不断轮回,不断失败,不断尝试,不知道为什么,楚灵崖以前觉得这个人很惨、很绝望,但现在,他反而有了新的感悟。 那是一种永不屈服的悍勇! 第113章 惑心21 楚灵崖猛然惊醒, 他睁开眼睛,在暮色中看到了坐在他床头的人。 如渐哥开了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沙哑, 仿佛好几天没说过话了。 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在哪儿? 似乎是听到了响动, 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谢如渐醒了过来, 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楚灵崖后,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有点冰凉的手伸了过来, 试了试楚灵崖额头:还有点烧。谢如渐说着站起身离开,楚灵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如渐回过身:怎么了? 如渐哥, 你你别走仿佛已经有一千年没有见到面, 楚灵崖此时脑子里乱得厉害,各种各样的画面片段在他的脑子里纠结成一团,他唯一能够辨别的只是不想谢如渐离开! 我不走, 我只是去给你挤块毛巾。谢如渐说,你发烧了。 发烧?楚灵崖后知后觉地咳嗽了几声,感到自己的喉咙里像着了火。 喝点水。谢如渐一只手被从楚灵崖拽着,只能姿势别扭地用另一只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杯子,杯子里插着吸管, 他拿过来凑到楚灵崖唇边。 楚灵崖看着谢如渐, 然后张开嘴,吸了几口水。 水大概放了一段时间了,有点温温的,滑过喉咙的时候让他感觉好了不少。 我怎么了?楚灵崖问。 你受伤了。谢如渐说,陆非凡被艳鬼孟心软蛊惑,杀了江侨, 你去警局的时候遭到了他的袭击,还好我来得及时,把你救了下来。但你还是受了伤,已经昏睡三天了。 乱糟糟的记忆被这么一捋,好像清楚了不少。原本毛线团一样的各种思绪有的退让,有的消失,有的则站到了台前,自动串成了一条线。 好像是这么回事。江侨被陆非凡所伤,生魂离体来到了骚灵,谢如渐打算带着他去还魂,与此同时常囿心打电话来求救,说陆非凡不太对劲,于是两人只能兵分两路,他去了警局,在那里与陆非凡狭路相逢,对方似乎被控制了,袭击了他 楚灵崖问:江侨呢? 死了。 死了楚灵崖有点恍惚。他一直疑心江心白是幕后BOSS,江侨既然是所谓的转世,肯定也有问题,可是现在看又不像是那样了。 真的死了吗? 是的。谢如渐说,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孟心软害死的他,我抓住了孟心软,鬼差来了,把江侨带走了。因为这点耽搁,我赶到警局的时候你已经受了伤,还好还来得及把你救下来。 这样吗楚灵崖想,感觉自己应该微微松口气。 谢如渐回握住了楚灵崖的手:小楚,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我差点以为失去你了都是我的错!他轻声说着,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到了这一刻才感觉到了后怕。 我、我没事的。楚灵崖看不得谢如渐自责,他想要用力爬起身来,无奈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四肢都像不是他自己的,有种奇怪的不协调。他只能紧紧抓住谢如渐的手宽慰他:如渐哥,你别自责,真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可不是普通人,死不了的!如渐哥! 谢如渐轻轻嗯了一声,抬起脸来的时候,眼眶有点红:小楚,我想过了,以后我打算不管那些事情了。我只要管好这座常乐鬼狱就行了,那些危险的事情我不会再碰,太初乾坤镜我也不找了,我们好好地在一起好吗? 当然好啊!楚灵崖兴奋地想,可是又有几分迟疑。 真的,不管太初乾坤镜了吗?楚灵崖疑惑地问,因为他太了解谢如渐,所以知道他是怎样一个责任心强、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人,他在常乐鬼狱呆了一千八百年,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当年事情的真相,那是他的执着,也是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如今竟然为了他而放弃,楚灵崖觉得不是太好。 不找了。谢如渐却说,没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了。 可是有人在利用太初乾坤镜做坏事,也许很快这个城市,不,这个世界都会出事了。楚灵崖这么一想,便觉得忧心忡忡。 会有其他人管的,我只是个鬼犯而已。谢如渐说,如果真的要出事,那也是整个世界的事情,比我强的人还有很多,到了那时候,如果真的需要我,我再考虑出去,在那之前,我想和你过一段太平的日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有点不负责任? 楚灵崖摇摇头。他当然希望能跟他的如渐哥在一起,平平安安,厮守到老,他只是觉得,因为他的存在而让谢如渐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目标有点太强人所难了。 那就这么定了。谢如渐说,我会写信给北冥帝君,把这些事情交代清楚,以后我们就以鬼狱为主,其他事情不再多做了。他说着,俯下身子,在楚灵崖惊讶的眼神中,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睡吧,灵崖,早点好起来。 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楚灵崖真的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我睡梦来临前,楚灵崖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谢如渐直起身来,看了床上的楚灵崖一眼,他的眼神里有些复杂,然后,他便拉上窗帘,带上门,出去了。 楚灵崖的身体在秋天到来的时候好了起来。 这阵子常乐市一直没有出什么大事,有些小事发生的时候,谢如渐也秉持着不再过问的态度完全交给鬼差们处理,所以他们还真的是过了一段太平日子。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90) 每天楚灵崖早起在庭院里散散步,而后打理网咖的事情。岳沼现在已经基本把该学的都学会了,不论是调制饮料还是处理一些电脑突发的小问题,他都做到了有模有样,这让楚灵崖有了更充分的个人时间。他把这些时间都用在了开发新菜单和给骚灵做宣传上,骚灵网咖的知名度已经在常乐市充分打开,要不是他们并不想扩张版图,估计分店都可以开起来了。 到了晚上,送走了客人,楚灵崖便和谢如渐一起在鬼狱值班,最近一段时间押解来鬼狱的鬼犯不多,来来去去都是几张熟面孔,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做的,楚灵崖空的时候就陪在谢如渐的身边,看看书或者看看网页,其实也没做什么,但是觉得心里挺满的。 对了,谢如渐现在还学会了打游戏,颇有点迟了一千八百年的网瘾少年的感觉,导致楚灵崖很多时候还要断他的网才能哄他去休息。 两人每周定了一天休息日,会出门一起约会。有的时候去看电影,有的时候去游乐场,也有的时候就是逛逛街,吃点东西。他们牵过手,拥过抱,接过吻,除了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其实也跟普通情侣没什么区别了。 倒也不是谢如渐拒绝,只是每次两人情难自禁的时候,谢如渐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楚灵崖,期待他的下一步动作,楚灵崖却总是艰难地停下来。 为什么?谢如渐有时候也会这么问。 还不到时候。楚灵崖总是这么说。至于为什么不到时候,连他自己有时候也搞不清。就像是动物特有的那种直觉,地震来临前蚂蚁会搬家,天要下雨前蜻蜓会低飞,楚灵崖总觉得他和谢如渐还不能走到那一步。 还不是时候,还不能那么做,如果做了的话会 会什么呢?楚灵崖的脑子里空空荡荡,像是装满了无形的空气,晃不出答案来。 楚灵崖仍然在担心伪造太初乾坤镜的事情,但是每次问起,老谢小白都说是没有新的进展。那个机关算尽的幕后真凶好像因为江侨的死亡失去了动力,一下子销声匿迹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岁月静好中,新年快要来了。 楚灵崖跟谢如渐商量了,打算从年初二十八休息到正月十五,把这段时间拿来度假。当然,说是度假,由于谢如渐身份特殊,其实两人哪里也去不了,楚灵崖就决定还是带着谢如渐在市里多逛逛。另外,楚灵崖想着也是时候给他的师父师兄弟们介绍谢如渐了,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是情侣关系,除了没有一张证,就是认定了一辈子要一起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楚灵崖每次打电话回去,都碰上他师父不在。 现在联系手段多样,电话不行还能微信、短信等等,但楚灵崖试了好几次都联系不上。还是写信过去会偶尔有点回复,他师父好像在忙什么事情,每次回复都是只言片语,在忙,下次再说。楚灵崖心想,过年时候总不忙了吧,便约他师父师兄弟一起过来常乐市过年,楚灵崖觉得谢如渐一定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过年的热闹气息了,想给谢如渐一个惊喜。结果信写出去还是好久没有回音。 见楚灵崖愁眉不展的样子,谢如渐问了他原委,楚灵崖才说了出来。谢如渐便说,老人家可能真的有什么事耽搁了,一定会回复的。他这么说了没多久,楚灵崖终于收到了他师父无所为的回信,信里说出门办事,过年也没法消停,所以不来了,但是祝他新年快乐。 收到信后,楚灵崖沉默了很久,末了,将那封信好生折好,收了起来。那以后,楚灵崖又仿佛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本来由于他心情不好,谢如渐也跟着有些低落,现在终于也好了起来。而且,楚灵崖又开始变得粘人了。 过年前两天,楚灵崖置办好了年货,在家里大扫除。 在翻箱倒柜晒衣服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发出啪嗒一声落了下来,楚灵崖弯下腰去看,才发现那是一块男士手表。表盘是深蓝色的,上面的刻度为银色的星星,指针如同两道流光在表盘中逡巡。然而,这块表好像是坏的,因为指针虽然看起来很酷炫,却在反反复复地走回头路,顺行一圈,跟着逆行一圈,再顺行一圈,又逆行一圈。 怎么了?谢如渐路过,问他。 楚灵崖忙道:没什么。将手表悄悄地收了起来。 大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团圆过年,岳沼也跟家里和解了,回家去吃团圆饭,白竞和常囿心走到了见家长这一步,听说拎着一堆贵重茅台野山人参啥的上门去了,至于会不会被打出来,目前还不确定。 楚灵崖陪着谢如渐两个人吃年夜饭,开着的电脑里在播放春晚直播。 谢如渐那个年代是没有这个东西的,但是他看了一次后就挺爱看的了,所以楚灵崖也陪着他一起看。零点钟声即将敲响前,楚灵崖端起酒杯,敬了谢如渐一杯酒。 如渐哥,希望你不论在哪里、何时何地,永远都能开开心心的。 谢如渐有点讶异,但还是举起酒杯与楚灵崖碰了一下。谢如渐酒量不是太好,楚灵崖与他喝了几杯,他就有点醉了,趴在那里醉眼朦胧。楚灵崖一靠过去,他就软绵绵地倒在楚灵崖怀里,浑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灵崖他嘟哝着,我喜欢你。 楚灵崖微微一震:如渐哥,你醉了。他将谢如渐打横抱起,送回了他的房间。 楚灵崖给谢如渐脱了鞋和外衣,让他躺到床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退出了房间。 几乎是在楚灵崖离开的瞬间,谢如渐便睁开了眼睛,刚刚醉酒仿佛从未发生过,他迅速坐起了身体。 楚灵崖!谢如渐打开门,冲着黑暗里喊了一声,我渴了。楚灵崖! 没有人来回答他,谢如渐的脸色变了变,身影飞快地闪过,蹿了出去。 谢如渐穿过后院前厅,到达了前院里,楚灵崖果然在院子里,他站在大门口,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 灵崖,谢如渐放轻了声音喊他,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楚灵崖说:我去倒垃圾。 谢如渐好像被噎了一下。楚灵崖笑了笑,低声道:如渐哥,我要走了。 谢如渐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胡说什么,这儿就是你的家,你要到哪里去! 楚灵崖却苦笑一声:假的变不成真的。我知道这里是幻境,可是你真的太像真的他了,所以我总是想,如果一切是真的就好了,我就能安安稳稳地留在这里,就当真的一切坏事已经过去了,我们可以厮守到老,或是到那个幕后BOSS自己现身的那一天,但是,我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假的,这里就是真的啊。谢如渐说。 你把一切都模仿得很真实,但有些事情你没见过,所以模仿不了。所以我永远联系不上我的师父,他也永远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你不知道,我师父很看重年节,所以但凡过年,不论再大的事情他都会赶回来陪我们几个一起过,他知道,孤儿最怕的就是万家团圆的时候自己孤身一人。 谢如渐沉默了:原来如此。 是啊。除此之外,你真的模仿的很真了,我几乎都要相信了。楚灵崖看着眼前的谢如渐,就算知道对面只是一个幻象,他还是很难对对方生出敌意。 很多事情我记不太清楚,大多数记忆都只是碎片,但我至少记得,我要出去,出去了才能去见我的如渐哥,所以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会离开!楚灵崖说着,用力拉开了门扇。 他以为谢如渐会阻止,也做好了与之战斗的准备,但是出乎他意料的,直到他打开门,庭院里那个谢如渐也一直没有动。 门外是无尽的黑夜,这次连光线都没有。 楚灵崖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外头,最后还是决定跨出这里。 楚灵崖。谢如渐喊他。 楚灵崖的脚下一顿,但仍然继续进行他迈步的动作。 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个故事吗? 楚灵崖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疑惑地回头看去:你是说 那个在同一个世界轮回的故事。 楚灵崖愣住了,相关的记忆片段被回想起来:你是那个画《鬼狱》的谢观玄,正是因为他的提醒,楚灵崖才意识到自己也在一个不断轮回的世界里,而脱离轮回的方式是自我毁灭。他一直以为那是谢如渐留给他的保护措施起了作用,但是为什么眼前这个幻象会说那是他? 不,这一定是骗局! 楚灵崖说:你不要诓我了,我什么都不会信的。 楚灵崖,你真的以为这里只是幻境,而我是幻象又或是艳鬼孟心软的化身吗?谢如渐认真地看向楚灵崖,如果你真的得出了这么肤浅的结论的话,那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真心喜欢我,想要和我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楚灵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出门的意愿不知不觉就被削弱了。 这里不是单纯的幻境,而是太初乾坤镜的其中一种强大力量构筑出的世界,你知道那股力量是什么吗? 楚灵崖明知道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却还是跟着摇了摇头。 是什么? 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楚灵崖犹豫着没有动。 算了,我过来也行。于是,那个谢如渐便不忙不慌地走上前来,凑到楚灵崖耳边。他张开嘴,说了两个字。 楚灵崖彻底愣住了。 第114章 惑心22 还要坚持下去吗, 再这么下去,不出一个时辰,你就会魂飞魄散而死。江心白笃定地站着, 看向前方被钉在墙上的谢如渐。 谢如渐此时已经完全变作了大鬼的样子, 他长发如瀑, 双眼血红,双手双足都被某种黑色的尖刺所扎穿,这使得他整个人都被挂在了黑色的墙上,宛如一个殉道者。黑色黏菌一般的东西在他的身周蠢蠢欲动, 勒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身体表面伤口处试探。 当然, 这种覆盖并不是压倒性的, 事实上,双方一直在争抢地盘。谢如渐的身体表面,血红色的图腾一道道的散发着或明或暗的光芒, 黏菌一旦触碰到那些光芒就会蒸发,但是它们并不是活物,所以不怕死,蒸发了就马上又生出新的同类,抢占地盘。 我真是没想到, 时隔一千八百年, 你居然虚弱至此,不堪一击! 谢如渐低垂眼睫,虽然被困囿于这个空间之中,处于劣势,但从他的表情上压根看不出来。不远处的地上,江侨的鬼魂苍白而虚弱地瘫坐在那里, 像一个吓坏了的孩子。 为了区区一个凡人不惜生命,值得吗?江心白又道。 没想到的是我才对。江心白,一千八百年了,原来你一直假死躲在阴沟里筹谋奸计,真像阴沟里的老鼠。 男人轻笑一声,他看起来并不恼怒,反而游刃有余:我当然没有假死,不然你以为这个江侨是哪里来的? 谢如渐的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有所触动:江心白,你居然分魂? 江心白道:不愧是我的小师弟,你还是那么聪明。不过师弟,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喊我的,我还记得你那时候最喜欢跟在我后头到处跑,总是用仰慕的闪亮眼神望着我,怎么,你把这些都忘了吗? 谢如渐抬起眼睛,这才看了男人一眼。 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现在这男人把他隐藏的一面完全释放了出来,所以谢如渐已经能够看穿他的真容,原来他的温和笑容底下是狰狞的野心,他彬彬有礼的态度不过是隐藏杀机的羊皮。 我的江师兄一千八百年前就已经死了。谢如渐说,跟着苦笑了一下,不过,也或许不是死了,而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吧。这还是他与江心白重逢至今第一次流露出真实的情感。一千八百年了,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谢观玄,时间匆匆过去,哪怕容颜未改,谁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 谢如渐的这句话明明很普通,却不知怎么激怒了江心白,一瞬间,谢如渐感觉到压力骤增!江心白的力量通过那些黑色的黏菌不断渗透进来,邪气丝丝缕缕地挤入谢如渐的身体里,谢如渐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得僵硬,那是那些东西带来的污染。 怎么,我戳中你心事了?谢如渐咬牙道,他从来就是这个脾气,吃软不吃硬。 江心白似乎也想起了他的这个特点,于是慢慢的,那股力道又撤除了一些。 你这又是何苦呢,师弟。江心白改而怀柔,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困在常乐鬼狱,不人不鬼,不生不死,连出远门都不行。当年的事情明明不是你做的,那些所谓正道也早已经知道,却因为各种因素还是让你背了这个黑锅,你现在为了他们挡着我的路,真的值得吗? 谢如渐闭上眼睛,摆出了不合作的态度。 江心白眉头一皱,但很快又缓和下来:观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你也不心疼你那个小跑堂的吗? 谢如渐唇角微微扬起:他会自己找到生路的。 江心白却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没看到你动的手脚吗,你把自己的一丝神识送到了那个世界里,想要带着他走出来,可是你弄错了一点。 谢如渐眉心微微一动,但他马上又定了心神。他怀疑江心白是在故意动摇他的意志,好突破他的抵抗,他不能上这个当。 不管你信不信,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或许你以为那不过是幻境加上艳鬼的蛊惑之力,只要定力足够,就能破除,但那我用的压根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我动用了太初乾坤镜的力量。 谢如渐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江心白:你用了哪种力量? 感兴趣了?江心白说,语气里莫名有点咬牙切齿,你听了以后可能会很失望,不,应该是绝望吧。 谢如渐的心神动摇了,因为这个,那些黏菌从他的伤口缝隙里钻进了他的身体,谢如渐苍白的皮肤表面出现了一道长长的黑色线条,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皮下,正向着他的身体深处前进。一道红光闪过,金红色的图腾开始游走,在谢如渐的体内围追堵截那些外来入侵者,谢如渐疼得额头的汗都流了下来,但他没有吭声。 你在撒谎。谢如渐说,太太初乾坤镜只有拥有观玄之眼的人才能调动其中真实的力量,寻常人,哪怕拿着镜子也做不了什么。再者,也不是你想调用什么力量就能调用的,太初乾坤镜从不认主!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91)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有一只观玄之眼? 谢如渐讶异地抬头看向江心白:你真的他以为那只是当年的江心白设下的诡计,但此时再看江心白的眼睛,其中一只眼睛的颜色的确有异,看久了,谢如渐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真的是观玄之眼,怎么可能? 你还需要看得更仔细点吗,我不介意啊。江心白说着走过来,凑近了谢如渐,几乎以额头抵着额头的姿势与他对视。谢如渐只看了江心白一眼,就有点受不了了。有种仿佛被宇宙大千吸入无底黑洞的深邃感将他碾压得喘不过气来。 怎么,看一眼就受不了了吗?江心白冰冷的手掌捏住了谢如渐的下巴,师弟,你自己也有观玄之眼,难道还认不出来?说到这里,江心白的手猛然一顿:怎么可能? 他紧紧捏着谢如渐的下巴,将他的脸左右转动,随后气急败坏地骂道:你的观玄之眼呢?你把你的眼睛藏到哪里去了,你早就猜到我会来是不是,你甚至为此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江心白越说声音越高,他显得十分暴躁,因为他的这份怒火,那些黑色的黏菌一下子像是变异了一般,原本只是黑乎乎的一片,此时在其中居然出现了无数张小小的脸孔,有鼻子有眼,张开嘴,一起发出尖锐的嘶吼。 谢如渐被那些吼声震得头晕眼花,拼命咳嗽起来。随着他的咳呛,有什么东西从他嘴里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谢如渐看向地上,才发现那是他的内脏碎片。 江心白的实力居然已霸道至此! 算了,江心白说,我总能把你的观玄之眼找到,万一找不到,杀了你,我就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拥有观玄之眼的人!你太愚蠢了,师弟,你居然把这样一双宝贝眼睛随随便便地剜了,那可是蕴含天地之力的至宝啊! 谢如渐看着江心白,没有言语。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太陌生了,不仅陌生,而且令人讨厌。 调用、复制太初乾坤镜的力量不过是观玄之眼的低级能力,依次往上,它可以调动五行之力、整个天地之力,甚至打碎这个世界,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江心白的声音里带着狂热,让谢如渐很不舒服,拥有观玄之眼的人就能成神,不知是普通的神,是所有神中最尊贵的一位,可惜这些你都看不到了。 江心白无视谢如渐哀悯的眼神,轻轻笑道:对了,扯远了,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哦,对,你想知道我调用了什么力量来对付你那个小跑堂的吗? 他有名字,谢如渐冷声道,他不是什么小跑堂的,他叫楚灵崖,是我的爱人。 江心白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冷很冷,他咬牙切齿道:师弟,你身为观玄宫的继任宫主还真是不挑,一个凡人,一个后天劣质鬼怪的后代也能看得上眼,看来身为师兄是要好好管教管教你,别让你在外头丢人现眼了。 谢如渐一边凝聚力量,寻找江心白的弱点,一边继续挑衅:江心白,你算个什么东西,既然你也知道我是观玄宫宫主,你这个门派叛徒有什么资格对本宫主叫嚣。 你!江心白终于被激怒了,他的脸庞肌肉微微抽搐,嘴巴动了几下,随后才勉强压抑怒气说,没有用的,你想激怒我好趁机把小跑堂的救出来是吗,来不及了,我动用的力量是轮回! 轮谢如渐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是轮回。 轮回?楚灵崖震惊地看向谢如渐,怎、怎么会是轮回呢? 在楚灵崖眼里和他学过的知识里,轮回是人死后才会进入的一个系统。人死化鬼,地府鬼差会把鬼魂带回地府评鉴生前善恶得失,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有的要坐牢,有的可以投胎,也有的能往天上送。投胎投成什么也跟活着时候人怎么样有关系,不功不过还是凡人,做了大坏事可能要变牲畜,若是大善人可能投个好人家,一辈子不愁吃穿。 不仅对楚灵崖,对所有华国子民来说,这都是家喻户晓的常识。 但是现在,谢如渐说这里是轮回。 楚灵崖不明白。 谢如渐说:你现在一定以为我在骗你吧,甚至你觉得我不是你的如渐哥,但如果我告诉你,我确实是谢如渐呢,只不过是不同轮回里的谢如渐。 不同轮回平行宇宙? 楚灵崖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前一个幻境里所看到的东西。 如果说平行宇宙是不同世界间的轮回,那么华国传说里的轮回,的确可以形容为同一个世界里的轮回。 谢如渐说道:在这个轮回之前,你其实已经经历了五个轮回,第一个轮回里你死于车祸,第二个轮回里你死于煤气泄漏引起的爆炸,第三个轮回里你还没来得及回国便死于空难 随着谢如渐的讲述,楚灵崖脑海里那些乱作一团的记忆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点点理了出来并逐块点亮。他把过去发生的事情记起来了。 第四个轮回里你选择了跳进火海自焚,第五个轮回里你选择了跳进时空乱流自毁,这是第六个轮回。前三个轮回里,你我都没能相遇,从第四个轮回开始,我才捕捉到你的存在,介入这个世界,与你重逢。我确实骗了你,其实当初在和江心白的战斗中,你我分头去了不同的地方,当我赶到警局帮你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你已经死了。 楚灵崖讶异地看向他:我? 是的,你死了。为了把你救回来,我不得不动用了太初乾坤镜轮回的力量,将一切拨转到了最初,经历了五次轮回,直到第六次,我和你才能在此厮守。现在留在这里,是对你我而言,最好的结局。 为什么? 还是因为轮回。谢如渐说,就像平行宇宙的产生那样,人的每一次抉择都会产生不同的结果,可能是A,可能是B,于是平行世界的分叉从这里开始,一个是沿着A选择生成的世界,另一个则是B选择生成的世界。比如你如果不回国,可能现在在国外发展得很好,你如果回国了不来常乐市,也可能与我没有相遇,过得很好,但是你回国了,选择来常乐市并且来找我了,才有了后来的发生的一切,才有了现在的危机,而太初乾坤镜中轮回的力量给了我们重新选择的机会。这个机会一共只有谢如渐顿了顿说:七次。 每一次的选择不一定会导致更好的结局,所以你会经历前三次的死亡,但是总有选对的时候,例如现在这个分叉。谢如渐说,或许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因为这是你选择、我选择、许多因素叠加在一起以后产生的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江心白已经死了,你受了伤但被我救了回来,我决定放弃寻找太初乾坤镜,选择与你安稳的生活一辈子。这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你只要留在这里,一切就会按照现在的选择按部就班地推演下去,直到有新的选择来临。 谢如渐问楚灵崖:你难道不想和我在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吗? 楚灵崖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可是,你不是他啊。楚灵崖显得有些迷惘。 不是谁?谢如渐?谢如渐轻叹了一声,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呢,我就是谢如渐本人,只不过是第六次轮回中,你的选择下产生的谢如渐。虽然我可能不再是你离开的那个世界的谢如渐,但我仍然是一个真实的谢如渐,是你选择后仍然能跟你在一起的谢如渐,而现在这个结果也是你这么多次选择以来唯一的一个好结果。 楚灵崖低头不语。 灵崖,谢如渐抓住了楚灵崖的手,不要再试了,再试一次,你未必会得到更好的结局,太初乾坤镜的轮回力量只给人七次机会,你已经用掉了六次。就像电台里的答题游戏那样,答对以后直接拿走奖品比继续答下去,冒着答错便失去之前所有奖品的风险要更明智。你既然已经得到了现在这个好结果,为什么还要再试一次呢?万一下一次你又死了呢? 楚灵崖似乎动摇了,谢如渐伸出手,轻轻搂住了他,将下巴搁在楚灵崖的肩膀上。 灵崖,你知道吗,虽然我坚持了一千八百年,但我真的很累很累很累了。我其实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背着弑师盗镜屠戮满门的罪名,在一千八百年里苦苦寻找丢失的那半面太初乾坤镜对我来说真的负担太重了,自从你出现以后,我就时常在想,如果我不是谢如渐,如果我不需要做那些事情,我就像个普通人一样谈一场恋爱,和我心爱的人白头到老那该有多好。万幸,你这次的选择把我们带到了这条道路上,我想和你一起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也许会有人觉得我是懦夫,可那又怎么样,我有了你,什么都不怕! 谢如渐抬头看向楚灵崖,搂着他的腰,眼睛里满是柔情蜜意:灵崖,留下来吧啊!他惊叫一声,因为楚灵崖突然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灵崖谢如渐的脸微微红了。 楚灵崖若有所思地说:我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我是吗? 嗯。谢如渐点了点头。 以后我们做什么事情都一起吗? 那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楚灵崖温柔地笑了笑说:那么好吧,刀山火海,我们一起闯吧!他说着,猛然抱着谢如渐跳进了门外无边的黑暗中。 第115章 惑心23 楚灵崖感到自己在不停地下坠, 像是掉进了无底洞中。抱在他手里的谢如渐在下坠过程中便四分五裂,变作无数散碎的光芒消失不见。楚灵崖看着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怀里,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同时, 似乎也有点怅然。 这一次他真的差一点就被骗了, 因为这次的考验实在太真实、太合乎逻辑,即便坚韧如谢如渐,楚灵崖其实偶尔也会感到他身上的疲惫。一千八百年的光阴里,谢如渐孑然一身, 踽踽独行,如果真的可以有选择, 楚灵崖也会忍不住猜测, 他的如渐哥会不会有过那么一两秒钟想过放弃。 放弃那些沉重的、艰难的、让人抑郁的过去和责任,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但是谢如渐没有。 所以尽管谢如渐那么强大,楚灵崖还是会心疼他, 怜惜他。当一个人把强撑和勉强自己变成了一种本能,他就连放弃和依靠他人都学不会了。楚灵崖到了骚灵那么久,靠着死皮赖脸才让谢如渐打开了一点心防,学着小心翼翼地去信任他,依靠他, 像一只在深黑寂寞的山洞里躲藏了太久的动物, 要花费格外多的力气才能让它探出头来,相信阳光是温暖的,它也可以拥有那些美好的东西。 所以,楚灵崖相信,即便怎么难过、怎么痛苦,谢如渐是不会放弃的, 哪怕真有轮回,他也会跳入轮回,在新的世界继续他的旅程。 西贝货就算学到了他的形,又怎么学得会他的神! 楚灵崖想着,终于感到下坠的速度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落了地。 这是一个纯白的世界,像一间屋子,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羊毛地毯,还有墙上挂着的一块白板,白板上写着文字,白板旁边则放着一个分了很多格子、半人高的转盘。 楚灵崖看了看左右,喊了声:有人吗? 没有任何声音来回答他,他也没有听到回音。 楚灵崖顺着整个空间走了一圈,最后确定自己掉在了一间十多平方米的屋子里。没有门,也没有窗。 楚灵崖想了一下,先走过去看白板上面写着什么。 楚灵崖轮回记录楚灵崖微微睁大了眼睛,更让他意外的是,白板上的字迹竟然是他自己的。 难道我曾经来过这里,亲手写下了这一切?楚灵崖疑惑,他并没有类似记忆。 想了下,他暂时按捺下了这个怀疑,一目十行地把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很快确认那上面记述的的确是他每次轮回的记忆,此外还有关于这个空间的一些信息。 上面说他是在第一次轮回死掉后来到这个空间的,当时这块白板上只有一个标题,他也还没完全搞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在第一个空格里填写了自己在所谓的轮回,他以为的幻境中的记忆。然后他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过了一段时间后,隔壁的转盘突然转了起来,他凑过去看,当转盘停下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第二次轮回开始了。 当然,这同样是在他死了第二次,回到这间纯白屋子的时候才意识到的。也就是说,每一次新的历程开始的时候,他会失去前世记忆,以一个空白姿态开始新的生活,直到被死神带走,重新回到这里。同时,他也开始猜测,转盘的转动是否就代表新轮回的开始。于是他填写了第二次轮回的记录,并把这间屋子取名为准备室。 此后历经四次轮回,每一回楚灵崖死后都会回到这里,亲手写下自己前一次死亡的记录,然后开启下一次的轮回,他对于转盘机制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1、在准备室停留的时间是有限的,一般不会超过15分钟; 2、停留时间用完后,将进入转盘启动预热时间,一般为倒数计时5分钟; 3、倒数计时结束前可自行转动转盘,开启新轮回,也可等待倒数结束,由系统随机开启轮回; 4、自行转动转盘开启的轮回遇到好事的概率似乎比系统随机转动要高一些,具体机制仍未搞清; 5、轮回次数只有7次!!! 最后第五点打了星号,着重划了下划线,后面还有四个字见好就收。 楚灵崖沉默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记忆已经慢慢回来了,他还记得自己怎么在常乐市公安局遇险,也记起了自己之前六次轮回里遇到的一切,但他不记得太初乾坤镜的轮回之力是怎么、在何时、由何人开启的。是不是真的像第六次轮回中那个谢如渐所说,他已经死在常乐公安局,谢如渐为了救他才开启了太初乾坤镜的轮回之力? 楚灵崖望着眼前的白板,前五次轮回都已经记载妥当,但是第六次轮回的空格里此时还是空白一片,一只白板笔搁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他去填满。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92) 他拿起笔又放下,感觉哪里还是不太对劲。 不行,冷静点,再想想,他告诫自己。 忽而,楚灵崖回忆起了第四次轮回中的自己。那次他轮回成了一个漫画编辑,而谢如渐是以观玄笔名出道的漫画家,他给他讲了一个在同一个世界不断轮回的悲壮的故事。 楚灵崖蓦然一愕,因为他想起来,在那个故事的最后,故事的主角自尽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古怪的空间,在那里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与左右他命运的无上意志斗争了999次,也失败了999次。虽然数字不同,但这处境与楚灵崖现在的处境何其相似! 楚灵崖望向四周,白色的空间明亮而整洁,白板上写满了他自己的笔记,然而到现在为止,他竟然没有想起来任何一点关于此地的记忆。他还记得第四次轮回里他傻兮兮地对谢如渐提出意见,认为这个漫画结局太过令人绝望,希望观玄老师能够改一下。 当时谢如渐说,现实世界并不总是让人称心如意的,而楚灵崖说,他希望文学作品至少该有鼓舞人的作用,所以应当给主角一个反杀无上意志的机会。最后以谢如渐说你说得对,结束了这个话题。 当时的楚灵崖在看见那场大火、那只蝴蝶的时候,忽而领悟到这则故事的真意是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也是假的,只有杀死自己才能见到真实的世界,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跳进了火海,接着却开启了第五次轮回 楚灵崖在心里计算,至今为止六次轮回,前三次,他没见到谢如渐就死了;第四次,他碰到了一个毁容的谢如渐;第五次,出现了平行宇宙的两个谢如渐,其中第一个平行宇宙的谢如渐死了,后来出现的另一个平行宇宙的谢如渐则被证实是艳鬼假扮;第六次,是最接近他所生活过的真实世界的一次轮回,出现的谢如渐几乎就是他熟悉的样子,当时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手表走动不正常,或许他也不会发现问题,而那一次,谢如渐告诉他,一切的一切都是轮回之力开启后的结果,他试图将坏的结局扭转成好的结局,并且用闯关回答问题拿奖品的游戏规则来告诫楚灵崖,现在这个结局可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让他不要再冒险了,而楚灵崖没相信,脱离了那次轮回。 如果规则是真的,那么不久后,转盘将会再度启动倒数计时,而按照6号谢如渐的说法,他只剩下唯一一次机会了。 就像是有人能洞察楚灵崖的想法似的,楚灵崖刚想到这里,耳朵里就听到了轻微的扑扇翅膀的声音,楚灵崖循声望去,在转盘旁边的白墙上赫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闪烁着荧光的黎明闪蝶,蝴蝶的两翅上是光点聚合而成的数字,它的每一下翅膀扇动都是1秒钟的流逝。 倒数计时开始了,楚灵崖只剩下5分钟不到的思考时间了!再怎么告诉自己要冷静,他的心情还是一瞬间变差了。 楚灵崖看向那个转盘,不知道自己该转,还是不转。冥冥中有什么东西仿佛在提醒他,他忽略了一些线索,但刚才就想不起来是什么,更不用说是现在了。这么一耽搁,一分钟就过去了,只剩四分钟了。 楚灵崖的手伸了出来,几乎要碰到转盘的时候又停止了。 不能随便转,万一是不好的结局。可是四分钟后,即便他再不想转,这个莫名的空间也会帮他转,到时候如果碰到不好的事呢? 楚灵崖胡思乱想着,眼前的时间又过去了一分钟。 算了,要么就等随机结果吧,未必就是不好的,但是他很快想起来自己在中奖这方面运气向来不太好。 要不还是自己转,至少结果是自己选的? 手腕上微微传来了有点麻的感觉,像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楚灵崖看向自己手腕,看到了手表。这是他离开骚灵前,谢如渐给他戴上的手表。在第六个轮回中,这只手表正一圈逆一圈的走动,使得他意识到那可能不是一个正常的世界,而现在这只手表干脆停了。 如同流光一般的指针重叠指在十二点的位置,一动不动。 这又是什么意思?坏了? 楚灵崖晃了晃手表,指针依然纹丝不动。再一看时间,已经进入倒数最后一分钟的计时。 算了,不管了,999次的失败亦百折不回,7次轮回算什么!楚灵崖伸出手,重重放到了转盘上。 时间到了,江心白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你那个小跑堂的再也回不来了。 谢如渐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不能言语还是因为没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们能好好地坐下来谈一谈了吗,观玄,我觉得你不必要把我当成敌人,无论过了多久,我都还是你的师江心白这句话没说完,他猛然一个旋身,回身抽剑格挡,伴随着叮的一声,白虎重重落到了不远处,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声。 唉,瞧瞧你这脾气,江心白感叹,以前的你多可爱啊? 是吗?谢如渐冷冷道,你是想说愚蠢吧。 嘎吱嘎吱的声音响了起来,江心白眉头一皱:你 原本已经被完全制住的谢如渐身上,黑色的黏菌如同潮水一样飞快地退去,露出了他底下苍白的皮肤,皮肤上一道道的红色烙印正彼此呼应着散发着金红光芒。原本穿透了他双手双脚的尖刺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点点拔了出来,先是左手,谢如渐便腾出左手来,一把拔出了他右手中的尖刺,这样右手也自由了,而那些尖刺在他手里如同干枯的藤蔓,迅速龟裂,碎成一块块,落到了地上。 你骗我?江心白不敢相信。 彼此彼此。谢如渐说,师兄,一千八百年了,活到这把年纪,我总该也有点长进。 他伸出长长的利爪,在刚刚的战斗中,谢如渐的十根指甲超过半数被江心白折断,如今看起来皮肉外翻,惨不忍睹。 没用的,就算有白虎帮你,也不过是多花一点儿时间再来一次。 呵。谢如渐没搭理他,只是伸手用长长的指甲对准自己的腰腹,狠狠地划拉下去。 伴随着仿佛裂帛一般的声响,谢如渐的身体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深深的口子,没有鲜血滴落出来,尽管那个伤口又大又狰狞。 你在做什么?江心白感到了不妙,但他不知道这种不安感从何而来。 谢如渐伸手进去,伴随着一阵叫人牙酸的肌肉破开骨骼断裂之声,他从他的身体里取出了一柄寒芒闪闪的赤红色的血剑。 清霜?你的清霜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命养剑? 谢如渐说:师兄你忘啦,我现在可是个鬼犯,做一点厉鬼爱做的事很难理解吗?伴随着他的话语,谢如渐伸手利落地一甩长剑,那剑身上登时腾起一股如妖近邪的火焰。 师兄,咱们很久没比划过了,就来个你死我活吧!谢如渐冷声道! 第116章 惑心24 楚灵崖猛然睁开眼睛, 一下子对上了常囿心充满焦虑的脸孔。 哇!常囿心吓得差点跳起来,老楚你醒了,怎么样, 人没事吧? 白竞站在他身旁, 手里拿了一堆符纸桃木护身符之类的东西, 其中还有个碗,里头灰扑扑的,楚灵崖有充分的证据怀疑那是符水,而且他再晚醒一会儿整碗水都要进他肚子了。 我没事。楚灵崖翻身坐了起来, 打量四周,发现他此时正躺倒在骚灵门口的小巷子里, 发生了什么? 什么?常囿心茫然。 陆非凡呢?楚灵崖问。 陆非凡?常囿心茫然道, 哪个陆非凡啊?我跟你说我刚差点吓死,半夜三更我正好好地打游戏呢,窗玻璃上突然浮现出一张女人的鬼脸, 刷白刷白的,跟我说你出了事,让我赶紧过来看看。 女鬼?楚灵崖顿了顿,决定暂时不管这个,当然是演员陆非凡, 他刺杀了影帝江侨。你不记得了? 白竞走过来, 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你说的是影帝陆非凡? 影帝?陆非凡?楚灵崖看向白竞手里的手机页面,那上面是关于陆非凡的搜索结果,结果相当多,最顶上一条的标题是天作之合:影帝陆非凡出演《剑仙陈不凡》。 楚灵崖一下子愣住了,出演陈不凡的明明是江侨,陆非凡是男二, 后来被江侨换掉了才 白竞将手机收回来,又迅速打了几个字符,一按确认给楚灵崖看,这次搜索引擎显示的是江侨的搜索结果,没有一条和影帝、娱乐圈、演员有关系。 怎么回事?难道这又是一个新的轮回世界? 一刹那,楚灵崖开始怀疑自己压根就没有脱离那个轮回世界,好在他很快意识到,在轮回世界里的他是不会有轮回这个概念的。如果这里是现实,他已经逃出来了,那么为什么整个世界仍然与他的认知不符,还有,他的如渐哥现在去了哪里? 老楚,你没事吧?常囿心很小声地喊他,脸上满是浓浓的担忧。楚灵崖这个样子真的让他有点瘆得慌,怀疑他是不是中了邪。 楚灵崖闭上眼睛,常囿心还在叽里呱啦说着什么,但楚灵崖把那些声音一点一点地排除出去。记忆回放,一点一滴的组合放大。 楚灵崖想起当那个纯白房间中倒数计时开始的时候,他的确十分慌张,曾经一度想要转动转盘,自己定一个结局,就在这个时候,他手腕上的手表忽然产生了类似微电流刺激的感觉,有点麻麻疼疼的,这分散了楚灵崖的注意力。他看了那只表,表上的分针秒针仍然停在12点也就是0点的位置,一动不动。 楚灵崖看着那静止的表盘,不知怎么有点移不开目光。明明墙上的蝴蝶倒计时还在行走,而且距离系统随机转转盘的时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却像是魔怔了一样,毫无道理地被一只坏掉的表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六个世界的记忆一一在他眼前闪回,第一个世界里谢如渐和江侨成了情侣,他成了民宿老板,他想起了谢如渐,想要去寻找他却出了车祸;第二个世界里他还在网咖工作,但老板换成了常囿心,在后厨忙碌的他因为听到有客人来,前去接待却莫名其妙因为煤气泄漏导致的爆炸死去;第三个世界里,他遵循现实世界的轨迹,去了国外念书,他还记得谢如渐是他的梦中情人,然而却在回国途中遭遇空难而死等一下,楚灵崖努力回忆了一下第二个世界,在爆炸前他似乎听到那个人喊他:楚 是如渐哥的声音! 楚灵崖想起来了,他用袖子将白板上的东西擦得干干净净,飞快地拿起白板笔写了起来。 1~3世轮回的终点,车祸(去找谢如渐)、爆炸(疑似将与谢如渐相遇)、空难(回国找谢如渐)楚灵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问题。 4世轮回,遇见毁容的谢如渐,听他讲了一个故事,促成自己主动跳入火海终结轮回; 5世轮回,遇见平行宇宙的两个谢如渐,前一个被杀死了,后一个是艳鬼假扮,对方希望他留下来,结果他主动离开促成轮回终结; 6世轮回,遇见疑似正牌谢如渐,对方也希望他留下来,还是主动离开促成轮回终结。 时间在飞快地过去,很快距离倒数计时只剩下1分钟的时间了。 楚灵崖在4上面圈了个圈,他现在确信4世的谢如渐与其他几世都是不同的,因为只有4世的谢如渐给他讲了一个真假世界的故事,使得他在后面几次轮回都主动选择了离开,剩下几世全都在劝他留下。那是不是某种提示? 时间只剩下倒数30秒了 楚灵崖在白板上又写了几个词,幻境?平行宇宙?轮回?他想了一下,又补上了两个数字,999和7。999是第四个轮回中谢如渐所讲故事主人公抗争的次数,7当然就是他被告知的自己能够重启轮回的次数。 奇怪,楚灵崖想,如果说他轮回6世是一个可以确认的事实,因为他有记忆,白板上也有记录,那么故事里那个轮回999次的人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已经轮回了999次的?这是一个普通人可能没有直观概念的数字,哪怕一个记性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自己重复做一件事几百次后,明确意识到这是第几百几十次。当然,这个人也可以书面记录,但如果只是记录数字的话,这份记录就显得太单薄了。像他这种哪怕只是轮回了6次的人也要自己脑子里有印象,又把白板上的旅程复盘了一遍以后才能够大致确认这些事情的确发生过。 999是不是有人告诉了这个人他已经轮回了999次了,是那个无上意志吗? 此时距离倒数计时结束已经只剩下10秒了。 倒数第9秒的时候,楚灵崖想起那个反抗者的故事,先是反抗命运,继而发现命运被安排,因而反抗被安排的命运,再接着发现有无上意志,反抗无上意志,再再接着,来到那个告知了他999次反抗的世界; 倒数第8秒的时候,楚灵崖想,毫无疑问,这是一条上行的路线,如果打比方的话,就像是一个俄罗斯套娃,最里面的套娃身上可能有一只小虫子,它每天爬过的路线不管怎么换都离不开那个小套娃的轮廓,跟着它试图寻找别的路线,再跟着它意识到世界之外或许还有世界,于是它穿过了一个或几个套娃,来到一个个新套娃世界,那里的套娃告诉他你已经这么干了999次了,但你还在我肚子里; 倒数第7秒的时候,楚灵崖想,可这还是绝望啊,找不到出路,他又有点想转转盘了; 倒数第5秒的时候,楚灵崖有点集中不了精神,他想如果转到了一个不好的结局,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他的如渐哥。想到他的如渐哥可能会伤心,也可能会慢慢将他遗忘,楚灵崖很伤感; 倒数第4秒的时候,楚灵崖开始想,不行,还是要振作精神,人家失败了999次不也还在继续尝试吗; 倒数第3秒的时候,楚灵崖想,不对啊,同样的事情做了999次都不成功为什么还要沿着这条道路走下去呢? 倒数第2秒的时候,楚灵崖脑海里突然划过了一道光亮,搏斗也好,对抗也好,都必须是双方或多方才能进行,如果说故事里的主角反抗了999次,失败了999次,那么那个无上意志何尝不是打压了他999次,也失败了999次?主角再怎么失败也没有真的消亡,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开启新的人生,开启各种可能,所以之前听故事的时候楚灵崖一直没有觉得这故事有多么灰暗,只有当999那个数字出现的时候,绝望的浪头才朝着他打了过来。 如果他会这么想,故事的主人公是不是也会这么想,然后做出某些不同往常的决定? 倒数1秒了,楚灵崖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93) 思绪在一瞬间澄明。 这明明就是个假世界,所以999次也好,7次也罢,所有一切只是铺垫,过往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他相信并最后做出某个不利于自己的决定。不论转不转转盘,都是服从这个假世界的规则,而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干涉、服从即同化! 楚灵崖睁开眼睛,一把抓起那个转盘狠狠砸向了那只倒计时的蝴蝶。 两者相碰触的瞬间,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刹那间消失了,楚灵崖感到眼前一黑,跟着便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无垠的黑色空间里,他的面前出现了无数扇光门,它们分布在这个空间的各个角落,顶上、地下、墙上,一扇连着一扇,一扇套着一扇,正的、反的、大的、小的、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还真是一个套娃的世界啊!楚灵崖松了口气,明白自己快要能够离开这里了,但他还需要找出通往现实世界的门。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机械走动的声音,楚灵崖抬腕看向自己手上的表,表的指针居然重新走了起来,时针仍然指在0的位置,分针则偏斜了一点构成了一个角度。 楚灵崖眼睛一亮,往那个方向走! 他打开一扇门又一扇门,跟着那只手表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看到了远处模模糊糊的某个场景。道路、人群、草木昆虫、骚灵网咖 他打开门,于是见到了常囿心和白竞,但是还是不对,他们两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楚灵崖睁开眼,看到常囿心和白竞的形象慢慢淡去了,他的眼前的确是有一扇门,门也开了,但他却维持着一只脚跨出去但还没完全跨出去的姿态,停留在了原地,而门正在飞快地关闭。 糟了,要来不及了。 楚灵崖猛然朝前撞去,眼看着门扇将要在他面前关闭,忽而一道金光一闪,他感觉自己已手里多了什么东西,像是根棍子还是什么,他就往前那么一送,那扇门就被卡住了,楚灵崖趁机往前一扑,只听如同清脆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紧接着,现实的烟火气便滚滚涌来,楚灵崖睁开眼,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骚灵网咖里。 庭院里一片狼藉,谢如渐正盘腿坐在月下,双目紧闭,眉头紧皱,宛如身陷梦魇,而他眼前弯腰凑得很近的正是江心白。 原来他们从遇见所谓江侨的生魂起就已经进入幻境的世界。 见江心白的姿态似乎是正要亲吻谢如渐,楚灵崖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见金光一闪,他手里莫名就多了一根又沉又粗的铁棍,楚灵崖想也不想,抡起棍子就朝着江心白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当的一声,谢如渐的血剑被江心白的立晓架住。 还真是长进了,师弟!江心白恶狠狠地说,他虽然仍然竭力保持游刃有余的样子,但从神情姿态来看都并不轻松,但这是没用的。 我不记得你以前废话那么多的。谢如渐说,他浑身是伤,侧腰一条长长的伤口,一只手断了,奇怪的扭曲着,但战意不减。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听我劝呢,只要你放弃 叮叮当当的剑刃撞击之声不断响起,代表着两人的交锋速度之快,力度之狠。 只要你肯交出太初乾坤镜,跟了我,我能带你出常乐鬼狱,给你自由,给你权力,给你想要的一切! 滚! 师弟!我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你是不同的,但如果你再这么下去江心白顺着架住谢如渐剑的姿势,反手掐住他的咽喉,那我也只能 谢如渐调转剑身,毫不犹豫就要狠狠向着自己的腹部捅入,下一秒只听重重的砰的一声,伴随着江心白的痛呼,周围的一切全都稀里哗啦地破碎、掉了一地。 有月光照了进来,谢如渐讶异地看过去,看到了提着根棍子,活像个恶霸的楚灵崖。 呵,谢如渐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瞬间他便安心了,楚灵崖没事,他来接他了! 第117章 惑心25 江心白之前在和谢如渐的缠斗中就受了伤, 刚才又挨了楚灵崖一闷棍,法术也因此被破,反噬己身, 伤上加伤, 他现在看起来是真的很不好了。 谢如渐站起身来, 伸手一招,血色清霜便重新出现在了他手上。 江心白,你背叛师门,一千八百年前杀害同门师兄弟12人, 偷盗太初乾坤镜,导致极恶之渊的怪物为祸人间, 观玄宫惨遭灭门, 北山一带生灵涂炭,如今又借助太初乾坤镜的力量在人世为非作歹,我今日便要以观玄宫代宫主之名, 替师门清理叛徒! 呵江心白冷笑,他的唇角溢出鲜血,他随手抹去,谢观玄,观玄宫早就没了, 世道变了, 人心堕落,信仰已死,这样的世界、这样的人间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你是不是真的坐牢坐久了,把脑子都坐傻了? 胡说什么呢你!楚灵崖怒道,如渐哥怎么样轮不着你来评说。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江心白伸手一挥, 一道杀气冲着楚灵崖而去,楚灵崖举棍相迎,听到当的一声,整个人被冲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感觉手腕都麻了,我与我师弟对话,你最好识相 江心白这话没来得及说完,因着数道血色霜箭如奔雷一般向他冲击而来,他被逼得挥剑不停格挡,才将那些攻击逐一化解。他既气又恨,一口鲜血哇的吐了出来。 谢观玄,你竟然为了这么个外人 他不是外人。刚刚攻击江心白的自然是谢如渐,谢如渐对楚灵崖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与谢如渐站在一处。 刚刚我已经跟你介绍过一次了,师兄,要么再来一次,谢如渐说,这位不叫小跑堂的,也不叫外人,他姓楚,楚灵崖,是我谢如渐的男朋友。 楚灵崖一下子呆住了,他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样,脖子扭得嘎吱嘎吱响,才能以一个极其僵硬扭曲的姿势转过去看身旁的男人。月光下,他长发飞扬,眼神坚定,浑身是伤却丝毫不落下风:江心白,如果说这个院子里真有谁是外人的话,那也只有你。 江心白的脸色彻底变了: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顾念什么师兄弟情谊了,今日你我不死不休! 江心白挥舞影剑立晓,整座庭院里刹那爆发出一道冲天光柱,光柱中,一名神女翩然而至,然而与之前张冲模仿他的那一式时不同,这神女体态婀娜,却长着一张狰狞鬼脸,长发飞散,使得她看起来更显鬼气森森。 谢如渐看着那个神女,轻声叹了口气:师兄,你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走火入魔了吗? 江心白冷笑: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如渐哥小心!楚灵崖手中长棍一扫,想要将江心白的攻击挡在外面,然而他却感觉有股清冽温和的力量将他轻而不容反抗地往旁边一推,让他瞬间避开了那道剑气。 谢如渐轻喝一声,身前蓦然出现一堵坚冰,与江心白的剑气撞在一起,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两者相互抵消,顿时庭院内扬起一片玉雪琼霜,迷了人的眼。等到视野澄清的时候,江心白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去了哪里?楚灵崖忽而感到不好,猛然往旁边一侧身,他的动作还算够快,但还是被一道剑气割伤了手臂,不由痛哼一声。 师弟,你既然那么看重他,那我就先把他杀了,好为你阴曹探路!江心白的声音如同鬼语,阴森森地乘着风从四面八方传来。 跟紧我。谢如渐说。 好。楚灵崖点头。 周围变得昏暗起来,楚灵崖抬头看去,发现刚刚的清朗夜空消失了,天边只挂着一丝残月,颜色还是深红色的,看起来妖异非常。 幻境。谢如渐说,不要看。 楚灵崖问:江心白有什么弱点? 谢如渐想了想:几乎没有弱点。 啊? 影落江心月,一剑天下白,江心白一千八百年前便被誉为人间剑仙,一千八百年蛰伏暗处,我想他应该比以前更厉害了。 楚灵崖: 楚灵崖问:那怎么打呢? 是啊,怎么打呢? 谢如渐还没来得及回答,楚灵崖已经又自己说道:算了,反正打着打着总有方法的。 左边! 楚灵崖被谢如渐一拉,堪堪躲过了数道飞剑,他刚刚站立的地方连地面都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如果不是谢如渐,他可能已经被劈为两半了。 操!楚灵崖骂了一句,这也太狠了! 再坚持一阵子。谢如渐说,一面小心戒备四周,我已经偷偷把白虎派出去喊救兵了。 哪里的救兵? 城西净慈寺,城东明月庵,地府鬼差,阴司阎君,东城圣约瑟堂,还有政府特殊部门的人,能喊的都喊了。 楚灵崖:???别的也就算了,喊西方宗教人士也行? 谢如渐说:人多力量大,朋友多了路好走,你教我的。 楚灵崖都被他逗笑了:我男朋友真可爱!他说。 谢如渐停了一下,脸微微红了。下一秒,他拉着楚灵崖不停起落,他们的身后就像是被炮弹追着扫射一般,地面开裂,建筑毁损,树木倒塌,哪怕稍微迟疑一下子都会死掉。 楚灵崖道:江心白好生气啊,虽然很狼狈,他还是自言自语道,他那么生气,我就放心了。 谢如渐:他是不是太宠这小子了? 楚灵崖说: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他看起来在考虑什么事情,谢如渐就没打扰他。江心白还在盯着他们发疯,谢如渐拉着楚灵崖东躲西藏。 这里已经不是骚灵的庭院了,江心白拉开了他的结界,把这里都变成了他的地盘。谢如渐看到了一座荒山,看到了嶙峋的白骨,荒芜的坟地,还有鬼火丛丛。 谢如渐的心里不是不感慨的,以前江心白也有自己的结界,但那个时候他的结界里是奇峰险谷,是大河汤汤,是那些宏大的、雄奇的、充满气魄的东西,就像他的人一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心白变成了现在这样? 观玄之眼? 谢如渐灵光一闪,朗声问:师兄,你的观玄之眼是从哪里来的? 江心白没有吭声,取而代之的是又一波密集的攻击。 谢如渐觉得江心白很奇怪,他明明都已经把神女唤出来了,完全可用他的绝招来攻击他们两人,那样谢如渐和楚灵崖的处境会真的比较艰难,但是江心白把神女唤出来后却一直没用,就像是游戏里明明技能键已经亮了却不停地普攻。 他在等什么?谢如渐想,他们在等援兵,难道江心白也在等着什么? 师弟,你有这时间好奇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伴随着当当当当数声,谢如渐在闪避间已经连着接了江心白数十招,对方的速度极快,即便谢如渐也潜心成长了一千八百年,但在面对全力以赴的江心白时仍然觉得力有不逮。 如果换成以前的江心白修行了一千八百年,自己肯定已经败了,现在却勉强还能招架谢如渐想,江心白真的很不对劲。 楚灵崖忽然道: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谢如渐回头,看到楚灵崖的眼睛忽然变得极其深邃。他猛然一愣,随后惊道:你会用了? 观玄之眼能够洞穿一切事物的真面貌,能拨开过去的迷雾,未来的不确定,拥有观玄之眼便像是拥有了一种可以洞悉整个世界发展规律的武器,不,应该说不止是规律,每一个细节都能因此推演而出。当然,这也和使用者的能力息息相关。 当初观玄之眼在谢如渐身上的时候,谢如渐判断自己能够使用其中40%左右的力量,还有60%仍然是未知,而到了楚灵崖身上,观玄之眼只剩下了5%上下的力量,就像是一双普通的真实之眼,然而现在的楚灵崖看起来完全不同了。 他的眼睛没有变色,比如变成火眼金睛之类,依然是黑色的眼瞳,但他注视某样东西的时候,那种眼神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感觉,像是某种超脱于棋盘之外观棋人的睿智。 他的魂魄被锁住了,锁眼在他的左眼!楚灵崖说,那里有一个黑洞! 观玄之眼!谢如渐想起来了,跟着不由心头一惊,脑海里刹那闪过了许多东西。江心白突然回乡然后失踪,江心白突然回到师门调他去山下的镇里,江心白故布疑阵盗取太初乾坤镜,江心白死在宝河岸边被送回家乡安葬,江心白突然有了一只观玄之眼,江心白的墓室是空的,江心白蛰伏了一千八百年 师兄,是谁对你动的手脚! 江心白没有回答,乱葬岗般的幻境中却响起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下一瞬,更为猛烈的攻击向着两人倾洒而来。乱葬岗的坟冢被翻开,从里面爬出了一具又一具骷髅架子,它们有的已经完全烂剩骨头了,有的却还挂着几丝肉,所有白骨手里都抓着一柄白骨剑,看起来像是无数个死后烂在不同程度的江心白从坟里爬出来攻击他们。与此同时,那个鬼脸神女的身影蓦然出现在空中,笼罩了整片天地,她手里的剑已然变成了一根血淋淋的大腿骨,而她自己也从仙气飘飘的天女变成了破衣烂衫的骷髅,哪里还有半分天人的样子。 所有的剑都划着整齐划一的招数向着他们斩了下来,谢如渐与楚灵崖戒备着背靠背,各自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和光同尘。谢如渐忽然道,师兄,原来你还是把这一式做出来了。 那是江心白死前一直在琢磨的新的一招剑术,却在他死后一千八百年得见天日,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时间、身份、出剑的缘由! 天边突然传来了雷声,谢如渐抬头看:我的援兵到了。 江心白的声音冷冷地从那些骷髅嘴里传来,无数个声音机械统一道:你来不及! 剑影无边落下,谢如渐猛然拔高身形,现出大鬼真身,红发流火,浑身铜皮铁骨!他的身高几乎顶天立地,甚至比那个神女还要高,所有剑招全部都被他给挡了下来。只除了一把!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94) 江心白终于出现了,他夹杂在无数骷髅挥舞出的刀光剑影中向着谢如渐的心口飞了过去,手中剑光眼看就要贯穿谢如渐。 小心!楚灵崖喊道,他着急想要帮谢如渐却不知该怎么办。他又不能飞,也不会变大,就算想要替谢如渐挡剑都做不到。 噗的一声,江心白的剑变成光束刺入了谢如渐的胸口。 如渐哥!!!楚灵崖痛呼出声,然而下一瞬,那顶天立地的大鬼却只是伸出十爪尖尖的手掌,攥住那道光束一点一点向外拔。从他的心口,有五颜六色的光芒闪烁着,化作如同流星屑一样的东西掉落下来。 你!江心白的脸扭曲了,你居然把太初乾坤镜藏在 啪的一声,一道金色的鞭影突然卷了上来,一把缠住了江心白,跟着用力一拉,江心白便从空中重重摔了下来。江心白手里的剑被抽飞,从空中重重掉落,不知怎么刚刚好,洞穿了他的左眼,将他死死钉在了石板地上。 幻境如同潮退刹那间便消失了。 楚灵崖吃惊地看着自己抓在手里的金鞭,随后那鞭子又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了。 谢如渐变回人形,落到地上再去看,不由愣住了,江心白正在迅速苍老,然后腐烂。 第118章 惑心26 师兄那一瞬间, 谢如渐仿佛又变回了一千八百年前那个孤独落寞,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整天跟在江心白屁股后头转的小孩。躺在地上的人正在飞快地腐烂崩毁,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 那人的眼神才有了他记忆中的温度。 影落江心月, 一剑天下白,那是人间剑仙江心白! 江心白只剩一只眼了,那只眼的眼球也正在迅速变坏,他艰难地、慈爱地看着谢如渐。 观玄他艰难地说着, 嗓音沙哑难听,因为他的声带也在迅速腐烂, 而他的嘴唇也在转眼间变得残缺不全。 观玄, 谢谢你。他说,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师兄!谢如渐跪下去,一扬手, 手里便多了一块锁魂令,试图用这种方式留住江心白的残魂,师兄你坚持一下,我把你放到锁魂令里! 没有用的,咳咳江心白的牙齿掉光了, 吐字开始含糊不清, 师兄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 谢如渐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师兄,我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你信我! 江心白只是用那只独眼忧伤地望着谢如渐:观玄,不要追查了, 你斗不过的 斗不过谁? 江心白的身体散发出腐烂的臭味,宛如一具埋在地下许久,正在开始分解的尸体,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神智是清醒的。 江心白似乎想说什么,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然而下一瞬,他的下巴发出轻轻的噗的一声便从他的脸上掉了下来。 如渐哥! 楚灵崖一把拉开谢如渐,接着就见江心白的身体像是充满了气一样鼓胀起来,跟着裂开,浓稠发臭的黑水从里头流了出来,他很快烂成了黑乎乎的一滩烂泥,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又过了一会儿,烂泥也失去了水分,只剩下一地乱七八糟的垃圾了。 尘归尘,土归土。 嗷呜!白虎发出吼声冲了进来。 谢老板!小白紧随其后,然后是老谢,身后还带着一群人,最后出现的是一名穿着打扮走雅痞风的青年。如果不是跟着这群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人进来,楚灵崖可能会以为那是某位上流名人。 谢如渐也看到了对方,他微微一怔,随后行了一礼:见过北太帝君。 楚灵崖的眼睛睁大了,他没想到这就是传说中掌管鬼界的王。 那青年却微微一笑,推了推架在脸上的银丝边眼镜:里面说吧,谢先生。 这一晚,谢如渐与这位北太帝君在骚灵网咖里头说了很久很久,其他所有人都不被允许进去,包括楚灵崖。楚灵崖只能站在门口干站着,随时等待谢如渐有什么需要传唤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帮鬼兄弟们面貌有点狰狞,楚灵崖对他们总是有点戒心,担心谢如渐会被坑了。不过除了面貌狰狞,他们对楚灵崖还挺客气的,大概是卖谢如渐的账。小白和老谢平时来往他们这里多,所以也被允许留下来,但在北太帝君带过来的众小弟当中显然没有任何排面,远远地站在庭院里。 灵崖,进来。 楚灵崖忽然听到屋里谢如渐的声音,赶紧应了一声,他理了理衣服,判断自己仪容整洁,不会给谢如渐丢脸,这才在门上敲了两下作为示意,而后推开门进去。 谢如渐与那位帝君分坐在桌子两侧,桌上放着两杯茶,两人正在聊着什么,桌子上还摊着一些泛黄的手稿。楚灵崖一进去,两人的目光就都投了过来,北太帝君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与好奇。 楚灵崖见过北太帝君。 这一世我姓陆,陆溟,你叫我陆先生就行。 楚灵崖顿了下,改口:见过陆先生。 谢如渐说:先前如果不是他帮我,我可能撑不到你们赶来,他是我这里的网管,也是我聘请的鬼狱看守,同时还是我男朋友。 陆溟显然微微一愕,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青年才俊,一表人才。 谢如渐说:灵崖师门在无神山无为观,师父叫无所为,他跟着那位师父学了点拳脚功夫,加上天生一双,他顿了顿,真实之眼,帮了我很大的忙。 是么。陆溟站起身来,走了两步,不介意我看看? 楚灵崖求助地看向谢如渐,谢如渐冲着他点点头,楚灵崖这才站住了。 陆溟长得很精致,略有点男生女相,就算是放到娱乐圈都是最出挑的那一挂,但当楚灵崖与他面对面的时候,楚灵崖最先感到的便是一股森冷的压制。就像是被铁链锁了扔在十八层地狱最底层的阴河河底,每一寸灵魂都在瑟瑟发抖。 陆溟忽而伸手,从两侧固定住了楚灵崖的脖子,然后凑近了看他。 楚灵崖一瞬间便坠入了恍惚状态,仿佛上天入地地不断穿梭,有些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叫他过去,还有些声音仿佛在问他问题,楚灵崖压根听不清,也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整间屋子里已经只剩下了他和谢如渐,而时间也已经是正午了。 楚灵崖问:结束了? 谢如渐点点头。 他们呢? 走了。 楚灵崖看谢如渐:他们发现 谢如渐摇摇头,手指竖在唇角比了个嘘,楚灵崖便知道有些话不能随便说了。 谢如渐将观玄之眼给了他,他还是鬼王华阴与观玄门最后一个门人曲小荷的儿子,是死而复生半死不活的鬼婴这些事,哪一件都够他喝一壶的了。 谢如渐说:出门逛逛? 楚灵崖一愣:可以吗? 谢如渐点头:你不想。 想。楚灵崖说,老实讲,虽然一切只是经过了一个晚上,但在楚灵崖看来却已经是历经了六世轮回,差一点就是第七世。好不容易从套娃世界出来又碰上打BOSS,他真的很累了,他现在就想晒晒太阳,看看这充满烟火气的红尘人间,好让自己有点儿真实的,我回来了的感觉。与希杜嘉。 忽而感到唇上微温,楚灵崖惊讶地回过神来,发现是谢如渐亲了他一口。 放心吧,这里是真实世界。谢如渐说,要再来一下吗? 回答他的是楚灵崖充满欲念的深吻。两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分开,衣衫不整,差一点就要擦枪走火,还是因为楚灵崖的肚子叫了几声,两人才停了下来。 走,出门吃饭去。 好吧。 秋天的下午,街道上有不同于其他三季的特殊的宁静美好,银杏黄了,一阵风过,叶片飘落到地上,铺就一地金雨。 楚灵崖跟谢如渐慢慢走在街道上,看着人们匆匆来去。有的人边走边打电话,脸上写着烦躁,可能是工作不顺利;有人坐在路边啃着干粮,膝盖上摊开着书本,像是要去赶考试;也有小孩嘻嘻哈哈笑着背着书包跑来跑去,是放了学的快乐。 仔细去听,有笑有哭有烦躁也有释然,红尘之中,永远吵闹。 谢如渐和楚灵崖找了家街边小店,在外面坐了,一人要了点小吃,慢慢坐着吃。 我师兄魂魄无存,跟着他的那只艳鬼孟心软则赶在鬼差到之前跑了,现在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谢如渐用勺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醪糟说,也许这对他是个好的结局。 楚灵崖看向他。 我目睹了他死亡的全过程,他的身上还保留着当年的创口,我现在开始怀疑我师兄当年是自尽而死,他尸体上那个创口并不是因为被那个幕后凶手抢去立晓又反过来用立晓重创他才形成,那可能就是他自己做的,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行尸走肉。 可惜的是,哪怕做到了这一步,他还是被锁起来了。谢如渐指了指左眼,你说的,那里有个黑洞。 嗯。楚灵崖点头。 黑洞是什么样子的?谢如渐问。 楚灵崖回想了一下:就是旋转着的黑色星云,细碎的锁链从里头蔓延出来,然后捆绑在他全身各处,让他看起来像个提线木偶。 提线木偶谢如渐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后问,你知道困住你的东西是什么吗? 大概知道。楚灵崖说,薛定谔的力量吧。 谢如渐问:薛定谔是谁? 楚灵崖大概解释了一下,他恍然大悟:有点儿相似。不过那个力量确切地说,叫假设。 假设 楚灵崖也跟着恍然大悟,果然不是轮回。 所谓假设,那便是在设定条件的情况下获得与之相匹配的结果。华国古代有很多神话里有类似的故事,比如天女到了人间,人类想要把她留下来便偷走她的衣服,天女无法拿回□□回到天上,因此只能留在人间。其实都是一个道理,她们都给自己附加了假设的条件,并以这个条件为前提,求取结果。 其实天女本来就应该属于天上,哪怕拿走她们的□□,她们仍然应该能够有能力回到天上去,就像人天生就会呼吸,学会了怎么骑脚踏车便不会忘记。因为假设这种外力施加的认知使得她们以为自己没了□□就不会飞,结果便真的不再会飞,再也回不到天上去,于是她们选择了留在人间,与那个拿走她们衣服的男人组成家庭。 到了这一步,便是自己种的因,开花结果了。 楚灵崖的所谓七世轮回也是如此,前六次不过是铺垫,为的都是搞混他的认知,挫败他的勇气,让他产生怀疑,最后自我设限,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所以第一世他飞快地想起谢如渐便迎来了车祸,第二世他即将遇见谢如渐引来了爆炸,第三世他甚至只是想着回国见谢如渐便遭遇了空难所有让他产生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想要脱离这个世界的念头都会成为阻碍他留下的不稳妥因子,所以都要提前毁灭。 楚灵崖说:多亏你给我讲了那个故事。 谢如渐摇头:那是你自己的故事,我的确留了一丝神识在那个手表里,但能不能发挥效用还是要看你自己,是你自己察觉了不对劲,因此幻化出了一个我,通过我的形象来提示你自己。 谢如渐轻声说:我不该跟你分开的,幸好你回来了,不然 楚灵崖伸手轻轻握住了谢如渐摆在桌面上的手:我也是个成年人,虽然不如你厉害,我也是有点用的。相信我,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过去如此,以后也会是这样。至于我的能力是不是足够应付那些挑战,既然做了你的男朋友,这点障碍我总要自己想办法翻越,不然算什么男人! 谢如渐看向楚灵崖,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虽然面上看不出,其实心里一直很焦虑。自从发现楚灵崖落入江心白的陷阱起,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楚灵崖不认识他就好了,如果当年他没有把自己的观玄之眼给楚灵崖是不是他现在就不用承担那些风险而这些东西,其实也有一部分混进了楚灵崖的幻境中,幻化成了假设世界的组成部分。 如渐哥楚灵崖凑过去,专注地看谢如渐。 谢如渐屏住了呼吸,然后他便感到楚灵崖含住了他的嘴唇,慢慢地将舌探了进来。 秋风凉爽,大街上人们匆匆来去,小巷子里野猫慵懒地舔着皮毛,没人有工夫来管一对在街头拥吻的情侣。 如渐哥,你不要不要我。楚灵崖紧张地看着他,我就想留在你的身边。 谢如渐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没想到楚灵崖那么敏锐,经过这次的事,他的确是有了这个念头。其实从头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把楚灵崖留在自己身边,一开始是因为网咖无人照料,楚灵崖又死缠烂打又好用,后来确实慢慢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了他的能干,再后来,不知不觉两人之间有了不同的关系,他又发现了他们彼此之间的渊源,可是,留在他身边太危险了。从种种迹象来看,江心白都不是唯一的敌人,他的身后还有更凶恶的,更可怕的,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是谁的敌人存在,谢如渐真的不敢再把楚灵崖留在身边。 今天带楚灵崖出来,谢如渐本来是想劝他走的。 如渐哥,你要是真赶我走,我就去告诉所有人你的眼睛在我 谢如渐一把捂住了楚灵崖的嘴,低声骂道:你疯了?! 楚灵崖看向他:没有你,我真的会疯的。他轻声说,如果真的有因果这种东西,我和你之间想必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结下了因,才有了今天的果吧。 谢如渐定定地看着楚灵崖,过了一会儿像是自暴自弃般笑了一下:那就留下来吧。他会倾尽全力,不惜一切,保住楚灵崖。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95) 因为他需要他! 第119章 鬼犯1 粘稠的血浆涌动在四围, 时不时有猩红色的炽热液体喷向天空,散开一片恶臭。 这里的天空虽然叫天空,其实不过是一片猩红色的浓雾, 没有晨昏日月, 更谈不上高旷清澈, 这里的地面虽然是地面,每走一步却能感到鞋底碾压出的浓稠血浆,感到让人恶心的滑腻,这样的天, 这样的地,两个面貌狰狞的鬼差行走在其中白骨铺就的小道上, 小声说话。 前几日听说帝君去人间走了一趟, 跟过去的兄弟回来说可能要出大事了。 嘘,这可不是咱们这个层面能讨论的,你切莫再说了。 可是我听说, 这次的事很可能跟一千八百年前的那事有关!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 那更说不得了,咱们哥俩才活了一百来年,位卑职低,也无甚神通,如果真是跟那事有关, 别说是咱们了, 就连咱们的头儿也插不上嘴啊! 唉,我知道,我就是怕 怕?有什么可怕的,天塌下来有他们高个子顶着,再说了,如果真连帝君他们都顶不住, 咱们这种小小鬼差就算再担心又有何用呢? 也是。 哥,其中年轻些的鬼差问,这浮屠血狱中到底关的是谁呀,怎么天天都得换人过去巡查?这两个鬼差是从外面刚调进来的,只听说是原先负责巡查的鬼差轮候完了一时无鬼接上,上头才不得不从外头挑挑拣拣拨了点人进来。 不知道,但听说很有能耐,镇鬼辟邪的阵法图腾锁链套了一身,还能迷惑旁人心智,偏偏迷惑了一时还没法察觉,等到发作的时候已经成了个傀儡,上次险些就叫人逃了。上头怕再出事儿才定了规矩得定期更换查房的鬼差。那老鬼差说,一会儿过去,咱俩千万注意了,谁要是发现不对劲了,赶紧求援赶紧撤。 好。 说话间,白骨路走完了,二鬼眼前出现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浓稠血潭。刚才一路上走来闻到的恶臭血腥味在这里竟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上来的好闻芬芳,又冷又香,莫名令人想起一些香艳又虚无缥缈的东西。 小心了。老鬼差提醒,年轻鬼差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个儿清醒点。 准备好了。年轻鬼差说。 老鬼走到路的尽头。那血潭在白骨路下方几米深处,路的尽头立着一根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石头桩子,桩子四面都阴刻了符文,最顶上有个凹槽。老鬼小心翼翼地将一枚玉质的令牌嵌入凹槽,过了一会儿,那石头桩子上的符文便逐次透出金红色的光芒来,像是岩浆顺着那些阴刻的花纹都勾勒了一遍,跟着整条路都微微颤动,一股浓烈的冷香伴随着刮来的狂风扑鼻而来。 留神不要吸进去了。俩鬼差彼此提醒着,用袖子将鼻子掩住,袖子上的符咒替他们挡了一挡,那香气便淡了不少。 只见底下的深潭仿佛被什么东西搅扰了一般,迅速在潭中心形成了一个深红色的漩涡。漩涡由慢到快地转动,而后整个空间里便响起了喀啦啦啦类似机关运作带动链条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哗啦一声,有个什么大型东西从血潭里升了起来,然后与白骨路的尽头拼接在了一起那竟然是一整具外观狰狞的鱼骨,那竟然是一间关着人的鱼骨牢笼! 笼子里的人身上层层叠叠尽是锁链咒符等物,腿骨不自然地歪着,看起来是被打断了,手臂则被一边一条高高挂起在上方,因为这个原因,他只能半跪坐在鱼骨腹中,姿势绝对谈得上折磨。即便如此,他也只是隔着森森白骨,一动不动地看着外头的两名鬼差。 饶是知道对方此时毫无反抗能力,两名鬼差还是不由得心头一凉,这人的眼神看起来太平静了,因为平静,在这种境况下便显得尤为可怖! 年轻鬼差下意识地往老鬼差身后缩了一下,后者轻轻咳嗽一声,努力维持镇定。 你在这儿看着,我去查房。老鬼差说,发现我有任何不对劲就立刻启动警报。 年轻鬼差有点紧张地点了点头,手放到了那根石桩子上,扣着那块玉石令牌。 牢笼里的男人显然发现了他们的如临大敌,于是从乱七八糟的头发后头,抬起脸来轻蔑地哼了一声。 年轻鬼差有点受不住激,骂道:你 年长的鬼差却拉住了他:别理他,咱们注意咱们自己的。 年轻鬼差愤愤地点了点头,年长的鬼差才小心翼翼地朝着白骨鱼笼走过去。 鱼骨织得其实不算太密,但既然是关押鬼犯的牢笼,自然不能以常理度之。老鬼差谨慎地一步一步走过去,每走一步都十分注意看手上拿着的一件法宝,那东西会给他一定提示,避免他在不知不觉中着了对方的道,好在,一路走到尽头,那件法宝都没有发出提示的声音。 老鬼差松了口气,站定在牢笼前面。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查看牢笼上的符咒是否完整,是否正常运作,用测幻仪检查笼子里的人是不是正身,有没有被替换,最后再问个常规问题,今天这趟差事就算办完了。 老鬼差将刚刚那件法宝重新调试了一下,放到了鱼骨上的某个插槽里,那个仿佛检测器一般的小方匣子便发出电子声音,开始运作起来。 现在地府的设施也大多现代化、电子化了。过去凡人偶然窥见以及因之想象出来的幽冥界、修行者的法宝其实都可以看作是某种先进的机械设备,这些法宝启发了人类在科技上的发展,而人类在科技上取得的进步又反过来影响现在的修行者们、鬼怪们跟着改变,这其实也算是一桩趣事。 小匣子发出一串平缓的韵律,证明牢笼的法阵完好,并没有需要修补的地方,跟着老鬼差又调节了一个档,小匣子里冲出一股气体,很快就弥漫了整个鱼骨牢笼,气体缓缓旋转着,带着点薄薄的米色,过了一阵子渐渐变得透明,里面仍然只有那犯人一个。 正身验明。老鬼留下记录,最后只剩下问个问题,鬼犯1774,你认不认罪?老鬼差照着上级给他的问题照本宣科。许多的鬼差来过这里,问他这个问题,然后收到沉默,带回外面,老鬼差理所应当觉得自己这次也应该是这样。 认。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 老鬼差说:检查完毕,一切正常。他转身要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老鬼差疑惑地看向笼子里:你刚才说什么? 笼子里的人又不吭声了,这让老鬼差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他走近了一步:鬼犯1774?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不对劲,铐在笼子里的那名犯人的身形好像微妙地有点走形,像是某种画面不稳定的样子。 当看到笼子里的鬼犯手腕上某个若隐若现的标记的时候,老鬼差后背顿时渗出了一片冷汗。那是只有鬼差才会有的标记。 他一点一点往后退,像是生怕惊动了笼子里那个人似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办下手续。他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老鬼差看到了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 是那个年轻的鬼差。 老鬼差松了口气:你吓死我 年轻的鬼差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令老鬼差陌生的脸孔。 一瞬间,老鬼差的脸色变得一片铁青。 哥,哥,你怎么了!年轻鬼差一直在后边警惕地观望着景象。 老鬼差走到鱼骨笼前以后便愣在了那里,像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年轻鬼差的不安感越来越重,他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得马上通知外面! 年轻鬼差想着,毫不犹豫地抠下嵌在石桩凹槽中的玉令牌。这种退出方式显然是违规的,代表着某种紧急状态,很快,年轻鬼差便听到了远远近近逐渐拉响的警报,很快就会有别的鬼差赶来增援。 年轻鬼差微微定了定神,掏出执勤用的棍子,慢慢朝着老鬼差靠了过去。 尽管警报声已经响成了一片,老鬼差竟然仍是没有半分动静,他像是变成了一个石头人,风化剥落到最后一片石皮都不会动一下。 哥?年轻鬼差终于走到了老鬼差身后,他喊了一声,见老鬼差没动静,便犹豫着伸出手去。手搭到了老鬼差的身上,像是触动了某种禁忌,只听哗啦一声,像是某种水里面的大东西摆了一下尾巴,接着,老鬼差的身影便如同流水一般化了,砸到了地上,变成了一地流淌的血色岩浆。 啊!年轻鬼差惊呼出声,因为除了老鬼差化了,他赫然发现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也开始融化。手指弯折掉落,像水流一般滴滴答答,然后是手掌、手腕、小臂不!!!年轻鬼差发出惨叫,他想逃走,却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地上的脓血组成了一股绳索,将他牢牢捆住,然后飞快地一收,年轻鬼差便飞了起来,重重砸向鱼骨牢笼 没事吧。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无数全副武装的鬼差冲了过来。 还、还好。老鬼差从地上爬了起来。 白骨牢笼里的人还在,但是伸出手扼住了牢笼外的鬼差喉咙,那个鬼差显然已经死了,全身飞快融化,变成了黑红色的血泥,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很少有鬼死了会变成聻,也不是每一个死了的鬼都能痛快地魂飞魄散,还有很多,会遭遇比活人死掉更痛苦得多的过程,然后变成一滩恶臭的鬼泥。有害,还得经过处理才能丢弃。 怎么回事?领头的鬼差问。 老鬼差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我在这儿看着,小五去查房,不知什么时候我觉得他有点不对劲起来,随后意识到可能中了招,我拼命挣脱出来按响警报,这才发现里头那个已经把他杀了。他说着打了个哆嗦,像是后怕得不行。 是我害了他,本来应该我去查房的。 领头的鬼差向身旁另一鬼使了个眼色,那鬼差便拿着一个小盒子走上来:例行手续。 老鬼差乖乖地站稳了,这鬼将那个小盒子对准他,像人类安检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检查过去。小盒子规律地发出电子音,波波波波之后是滴嘟,这代表正常,当仪器检查到老鬼差的眉心时,小盒子突然卡了一下,那鬼眉头一皱,正要查看个究竟,却忽然听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看我。 他不受控制般看向眼前的老鬼差,意外地对上了一双深黑中透着金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般,这鬼表情挣扎了一下便很快平静下来。小盒子发出声音,波波波波滴嘟。 一切正常。这负责检查的鬼关闭了盒子,走了回去。 抱歉,兄弟,让你受苦了。领头的鬼差伸手拍了拍老鬼差的肩膀,以示安抚。 应该的,大人。老鬼差毕恭毕敬地说。 你受伤了,先下去休息吧,我会跟你上头打招呼放你几天假。那领头的鬼说,还有,今天看到的一切都不得对外泄露,不然话语点到为止,威胁的意味很浓重。 老鬼差噤若寒蝉,用力点头:我晓得的,大人。 下去吧。 是。老鬼差便捂着手臂,慢慢吞吞沿着那条白骨路退下去了。 一路上都是穿着统一制服,值班放哨的鬼差,见到他草草看一眼,放他出去。老鬼差一路走出了那个地方,穿过一扇水帘门,来到了外面。 外头是一片沼泽,他出来的地方则是一个山洞。老鬼差坐上独木舟,由摆渡人摆渡到了对岸,那里有一栋小房子,他又接受了一番检查,终于被放了行。 拿好假单,回去休息吧。 谢谢大人。老鬼差弯一弯腰,转身走了。 这一次跨出门口,老鬼差看到的是一条隐藏在山间的小路,通往远处的一座城镇。那里灯火通明,鬼声鼎沸。老鬼差没有进城,而是在中途转了个方向,不一会儿来到了一片林中空地,那里已经有只鬼在等着他了,手里牵着一匹妖兽。 见他到来,那鬼露出一个憨傻的笑容。 他走过去,摸出什么东西给了那只鬼,对方便欢天喜地地离开了。他坐上那匹妖兽,在这过程中,他的相貌再度发生变化,很快,他已经变成了刚才那个领头前来调查的鬼差。不知哪里传来一阵震动,仿佛是从地底极深的地方而来,证明着某处发生了极大的变故。 当然这变故表面上并不明显,只是周围一圈林木很快枯萎,落叶萧萧而下。 他摸出刚刚顺来的令牌,看了眼上面标注的名字,是王朝。 一路走好,王朝。他轻声道,随后骑着妖兽朝某个方向飞奔而去。 第120章 鬼犯2 你有没有觉得美人老板最近越来越好看了? 果然你也有这种感觉啊, 真受不了,明明是个男人,怎么长得那么好看啊啊啊。 啧, 好想追他啊, 你说他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楚灵崖走过两个窃窃私语的女客, 耳朵里听到她们的嘀咕,他脚步微微一顿,但没有打断两人。走到柜台前,看到谢如渐正在后头站着, 仔细查看他新做的企划书。 时间过得飞快,再过一阵子就是圣诞了, 楚灵崖计划着平安夜要搞点活动回馈顾客, 目前的想法是变装PARTY、连续一周的打折促销还有些线上活动。 楚灵崖走过去,把餐盘往柜台上一放,隔着柜台看谢如渐。谢如渐看得挺入神的, 压根没发现他,只是因为楚灵崖遮挡了光线,所以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结果楚灵崖也跟了过去,谢如渐又挪了一下, 楚灵崖继续跟过去, 谢如渐终于抬起头来。 谢如渐:?没有开口说话,谢如渐只是用表情表示了他的疑惑。 楚灵崖冲谢如渐笑了笑,然后轻轻勾了勾手指。 谢如渐微微皱眉看他:做什么? 楚灵崖便用湿润的、温柔的眼神看他,像一只叼着饭盆乖乖等待喂食的温驯的大狗。 谢如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靠了过去,于是楚灵崖飞快地探过头来, 隔着柜台吻住了谢如渐的嘴唇。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96) 谢如渐一开始还下意识地退了一下,但楚灵崖马上追了过去,不停地吻他。其实楚灵崖吻得不算深入,但是很执着,并且热情。过了不知道多久,楚灵崖才放开了谢如渐,谢如渐气喘吁吁地看向周围,发现刚才坐得相对近一点的两位女客人已经离开了,也不知道是刚好走开,还是因为看到了他俩的举动才离开。 她们刚刚居然在讨论怎么追你。 谢如渐:这醋吃的!他嗔怪地看了楚灵崖一眼,没想到楚灵崖又凑过来要亲他,他只好伸出手挡住楚灵崖:收敛点,还在上班呢!然后,谢如渐就哆嗦了一下,因为楚灵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手掌心。 自从江心白死去,谢如渐也承认了楚灵崖对他的意义之后,两人的关系就一直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谢如渐能明显感觉到楚灵崖在那方面的冲动,但或许是感觉到谢如渐的某种恐惧与不自在,他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但也越来越多地接近他、拥抱他、亲吻他,有好几回,两人都差点擦枪走火做到最后一步,最后还都是楚灵崖自己强行停下来的。 想到这里,谢如渐的脸孔就有点红。 毫无疑问,谢如渐喜欢楚灵崖,其实他也不是那么抗拒和楚灵崖发生关系,就是会害羞。那种仿佛失去控制,觉得自己人都要融化了的感觉让谢如渐感到畏惧,以至于始终没能再踏前一步。 再准备一下,准备得更充分些!谢如渐总是这么想,到了下一次,仍然会退缩。 如渐哥,楚灵崖的嗓音有些沙哑,犯了规的性感,最近有部新电影上映,讲人鬼情的,网上评价不错,咱们改天一起去看好不好?他边说边将谢如渐的手抓到自己手里,把玩着谢如渐的手指。 谢如渐看了楚灵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楚灵崖的手热烫地贴着他的皮肤,轻轻抚摸,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与他交错,两人很快变成了五指相握。 楚灵崖又说:那今晚,我还能抱着你睡吗? 谢如渐被他弄得痒痒,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攥得紧紧的,浑身热腾腾的直冒热气。他不自在地动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楚灵崖狡黠地笑了一下:那还能做前晚让你舒服的那件事吗? 谢如渐的脸顿时红了个透,楚灵崖说的是那种事情,这家伙总是得寸进尺!可是又不能怪他,因为那晚谢如渐失控的时候的确自己说出了舒服两个字。 谢如渐决定不理楚灵崖了,因为楚灵崖现在变得越来越会使坏了! 楚灵崖知道他的如渐哥又因为过于害羞生气了,他见好就收,低头亲了谢如渐的手背一下,柔声说:好啦,我答应你,你不答应我就不做,只是晚上一起睡好不好? 忽然,两人头顶的日光灯闪了两下打破了这屋子里的旖旎氛围,一股阴寒之气从地底钻了出来,很快,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墙上冒出了冷汗。 鬼生水。谢如渐抽回手,伸手一拂,在他和楚灵崖与其他客人之间便无形中出现了一道屏障,隔开了两边两个世界。很快,老谢与小白的身影就浮现在两人眼前,不是真身,而是某种类似远程通讯的方式。 大白天的过来,出什么事了?谢如渐问,他的嗓音也有点哑,因此清了清嗓子,好让自己显得正常些。楚灵崖虽然有点遗憾,但也知道正事要紧。 江心白死了,幕后黑手却还没找到,这两个月的风平浪静反而让所有人头顶都悬上了一柄沉重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谁也不知道这剑何时会落下,又会造成多大的伤亡。 谢老板,帝君托我们给您带个信,有件事要麻烦您去办。小白难得的客气,讲话都是书面语了,老谢则在旁边沉默不语。 什么事?谢如渐问。 阴符令已经送到您桌上,您一看便知。小白又说,最近地府杂事较多,我和老谢暂时没时间来交接鬼犯,还请谢老板多多担待,等这阵子过去了,我们统一结算。不打扰了。小白抱拳,身影淡去。老谢却没马上走,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保重。他说,然后也消失在了原地。 日光灯又恢复了原样,谢如渐喊岳沼:小岳,你看下店,我和灵崖有点事。 岳沼正在忙活,闻言比了个OK,谢如渐对楚灵崖说:跟我去后院。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鬼狱。谢如渐打开六棱柱上的某个抽屉,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份卷起来的文书。他打开看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了,文书上写什么? 是陆溟的亲笔手书,托我去查一件案子。 案子,什么案子?楚灵崖问。他还记得那位看起来像个上流公子哥的冥府帝君,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似乎对他有点儿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额外关注。 谢如渐说:长丰市可能出了个大鬼,他托我弄清楚后捉拿。 长丰市?楚灵崖疑惑,那不是南边的省市吗,那里没人吗?怎么要派你去? 谢如渐想了下,伸手从腕上撸下一个镯子丢了出去,那镯子在空中化为一道流光直蹿向地面,消失不见,又过了好久,一只银翅小鸟从地里飞了出来,停在谢如渐手掌心,重新变回了一只镯子,镯子上还绑了张纸条。 谢如渐解下纸条,那只镯子便自动化为光芒,缠到谢如渐手腕上。 谢如渐打开纸条,飞快地看完:原来如此。 楚灵崖问:怎么了? 谢如渐说:容真越狱了。 容真?谁?楚灵崖依稀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过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是他死皮赖脸留在骚灵网咖的第一晚,谢如渐出门去抓回来的通缉鬼犯。 他很厉害吗,以至于地府为了抓他人手都不够了,还需要调你去长丰?楚灵崖飞快地理清了里头的联系。 谢如渐说:容真是个半妖。 啊楚灵崖进了骚灵以后见了不少鬼,但是见妖的机会却基本没有,大概也就只有那个跟着张冲的报丧木灵算个山精。 谢如渐说:容真祖上多半是跟狐精有过缘分,因此有一些稀薄的狐精血统流传下来,到了他这一代返祖显了性。 楚灵崖听出了点什么,问:如渐哥,你跟他认识吗? 谢如渐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五百年前,他是骚灵那时候还叫骚灵茶楼,他是骚灵茶楼的掌柜,差不多跟了我有一百多年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算是他的养父加半个师父。谢如渐说着,眼前不由浮现出容真的模样。 那是一个山河破碎,时局动荡的年代,上层歌舞升平,底层却活得不见天日。外有列强敌寇践踏国土,内有贪官污吏横行霸道,人心不平,世道就乱,妖物丛生,鬼怪夜行,谢如渐就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从一个倒毙在街头的□□怀里救回了当时只有六岁的容真。 他一个人一定活不下去,而且我很快发现他有妖的血统,想着反正也要有人帮忙干活,就把他留了下来。 楚灵崖顿时酸得不行:你留他,那你不留我 谢如渐无语:这怎么能比,他那个年代,人命如草芥。 楚灵崖反正不开心,谢如渐拿他没办法,只好凑过去抱一抱他:别生气啦,你们是不一样的。谢如渐见楚灵崖没反应,只得忍着羞耻感,凑过去亲了他脸颊一口:别生气啦。 楚灵崖却指着自己的嘴唇,暗示的意味明显。 谢如渐真没办法,只好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楚灵崖看他:真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谢如渐说,你忘了,容真是我亲手抓回地府的。 楚灵崖沉默了一会儿:他做了什么让地府通缉他? 杀人。谢如渐说,他妖的那部分失控了,杀了很多人。八十多年前,我跟他交过一次手,曾经险些抓住他,后来他又逃脱,躲了起来,此后断断续续有些消息,但始终找不到他人,一直到今年,我才终于又找到了他,把他抓了起来。 楚灵崖说:那他现在逃出来了会不会来找你寻仇? 也有可能。谢如渐说,不过地府现在全力通缉他,所以他还有可能会找个地方先蛰伏一阵子。他很擅长这种事。 楚灵崖显得忧心忡忡:这群地府的鬼都在搞什么,送给他们的犯人看不好,外头的犯人也要你抓,真是的,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不给他们干活啊,现在他们也该知道了,太初乾坤镜失窃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因为江心白的再度出现,人们重新检视了一千八百年前的事情,谢如渐一直力证的事情终于有了明确的人证,虽然人证死了,但加上那些赝品太初乾坤镜碎片带来的案件,大家都开始相信,当初观玄宫满门屠戮的背后或许还有别人。 谢如渐说:我跟陆溟谈过了,只要能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我就可以重获自由,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真的?!楚灵崖顿时眼睛一亮,那行,咱们抓紧时间把那个黑手给揪出来,我还想着带你去各种地方度假呢! 谢如渐哭笑不得,揪出一个潜伏了一千八百年的黑手是多么难的一件事,但在楚灵崖嘴里就成了必然能实现的未来,只要着手去做。 谢如渐说:那个还有点远,先把长丰的事情处理了再说吧。 楚灵崖说:行,长丰我跟你一起去。在谢如渐反对之前,楚灵崖说,你可别阻拦我,你自己也说了容真逃出来以后可能会来找你复仇,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却留在这里,岂不是特别危险? 谢如渐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他说:那行,咱们干脆把店关了,我放岳沼一个长假,然后我们一起去长丰。 三天后,谢如渐和楚灵崖来到了长丰。 第121章 鬼犯3 长丰位于华国的南端, 现在虽是冬季,这里的气温却还维持在十□□度,并不寒冷。 谢如渐已经有很多年没离开过骚灵更不用说是常乐市, 外面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鲜的, 包括坐飞机。 飞机飞在空中的时候, 他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明明他自己就会御剑飞行,但还是对乘坐的飞机抱有极大的好奇心与求知欲。楚灵崖一路上一直在给他解释飞机是什么,怎么飞起来的, 谁发明的等等等等,搞得旁边的乘客都注意到了他们两人, 有两个小姑娘掩着嘴偷偷笑个不停, 看他们的眼神闪闪亮亮。 楚灵崖并不觉得一个好奇宝宝的谢如渐让他烦恼,反而心里充满了柔软。或许谢如渐自己并没有察觉到,但楚灵崖觉得谢如渐已经变了不少, 他的如渐哥就像是终于慢慢脱去了自己外面的冰雪硬壳,变得越来越有人味儿,也越来越愿意对他敞开心扉,这样的谢如渐是可爱而让他充满欢喜的。 飞机抵达机场后,楚灵崖一开机便接到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在政府特殊机构工作的人员, 这次是被派来接待和支援他们的。来人姓周,单名一个烽字,二十后半,虽然年轻,为人看起来倒是沉稳可靠,接上两人后便安排他们先去落脚, 车上递了整理好的文件过去。 这就是最近发生在长丰市的案件卷宗,我们怀疑这和某种邪恶的力量有关。具体案情内容两位可以先自己看一下,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楚灵崖接过卷宗,道了声谢。他注意到周烽一直戴着一副黑色的皮手套,密实的羊皮将他的手掌完全包裹了起来,一直延伸到小臂三分之一的地方。长丰天气不冷,戴这种手套显然有点过了,楚灵崖便想这可能就是周烽特殊的地方。 无论何时都戴着手套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用毒的,另外一种是用蛊的,楚灵崖猜测周烽是后者。那头,谢如渐则已经接过卷宗,打开看了起来,楚灵崖赶紧也凑过去一起看。 根据卷宗里的说法来看,长丰方面认为事情似乎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的。 去年长丰市发生了一起案件,在网络上引发了舆论浪潮。一名男子因与女友分手,纠缠复合不成,遂产生报复心理,在女子下班地点等候并当街疯狂追打。事发当时,现场有多人围观却无一人上前帮助,女子在逃跑中慌不择路,结果不慎从高处坠落摔伤。送医后虽保住了一条命,却成了植物人,不知是否再有苏醒的一天。 事发后,网上出现了大量谩骂、指责女受害者的言论,有说受害人私生活放荡,给凶手戴了绿帽子,凶手才恼羞成怒的;有说受害人贪慕虚荣,花钱大手大脚,把凶手用完后一脚踹开才惹恼凶手的;还有说受害人的职业是网络主播,根本就是职业出来卖的,凶手则老实淳朴,直到欠了债才发现自己成了冤大头,于是万念俱灰,打算和这女表子同归于尽的中间也穿插了受害人家属声嘶力竭的澄清,不是性工作者,有正当职业,家庭小康,没有大手大脚花钱也没有劈腿,但基本淹没在舆论的漩涡中。 大概半个月后,有人看到凶手带人去受害者家里闹事,声称自己背后有人,这事没完,如果女方家不撤诉,以后大家走着瞧。这事发生后一个星期,凶手突然失踪,警方搜索了很久,最后在长丰市郊一处待开发的荒地里找到了凶手的尸体。凶手死于机械性窒息,通俗点讲,是被扼死的,而令人感到无法理解的是,从他脖子上的痕迹来看,掐死他的似乎是一个小孩。这起案子因为过于离奇,警方并未对外详细描述便草草结案,此后不久,长丰市又发生了第二起案子。 一位疑似猥亵班级学生而被调离教师岗位的名师被发现因意外掉入没有盖盖子的化粪池中淹死,法医对尸体进行检验的时候,发现死者背后有一个深黑色的巴掌印,疑似是有人趁其不备将其推入化粪池中,从巴掌印的大小形状来看,将死者推落的应该是一名成年男子,但多次调查始终无法锁定嫌疑人,这起案件后续调查也始终没有进展,成为一桩悬案。 半个月后,长丰市同时发生了两起案件,其中一起是一名专门诈骗老年人积蓄的诈骗犯被发现漂尸在城外水道中,尸体经过检验并没有发现任何外力作用痕迹,也没有药物残留,诈骗犯就像是自己选择了淹死自己,更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在水中有过多挣扎,求生的本能仿佛被另一种强大的力量所掩盖,使其慨然赴死。事后,警方经过调查发现这名骗子最近似乎交往了一个女友,事发当晚,他买了许多昂贵的礼品,疑似去女友家里上门,然而,无论警方如何调查都没法找到那名神秘女友的下落,于是这起案子也被搁置。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97) 在诈骗犯淹死的同时,长丰市另一个区县也发生了一起案件,有三名失踪半个月的女初中生被发现死在城郊一栋待拆迁的废屋中。这三人因为原生家庭问题,从小无人看管,品行不佳,多次被爆出组团欺凌同校学生并造成一名同班女学生抑郁自杀,事后却因年纪小脱罪。她们失踪以后,家人并没有积极寻找,所以警方一开始并没有掌握三人失踪的讯息,还是事后寻找尸体身份的时候才追查到了三人的身份。令人感到意外的是,通过解剖,法医发现三人的胃袋里没有食物残渣却有大量乱七八糟的杂物,如玻璃渣、虫子的残骸、泥巴、塑料袋等物,怀疑三人在某种非正常的情况下进食了大量非正常食物,最终导致死亡。事后,其中一名死者的邻居回想起来,说是小姑娘曾提到过,失踪当晚她和同学约了要去什么地方玩,但是去哪里玩已经记不起来了。 类似的案子在长丰接二连三的发生,逐渐让人们意识到似乎有某种力量正在这座城市里驱逐罪恶。 法律无法惩罚的我来惩罚,警察无法抓捕的我来抓捕,尽管并没有这样一个人出来讲这句话,这些案子还是让长丰市的市民隐隐感到了一种黑暗正义的存在。 今年以来,本市的犯罪率甚至都下降了一半。周烽说。 然后到了今年六月的时候,出现了第一位幸存者。 这位幸存者姓王,是名出租车司机,出事期间,他正在和妻子打离婚官司。王司机有个很大的问题是他压力一大就酗酒,每次喝醉了酒就会控制不住地乱发脾气,在家里打砸骂人。王司机的妻子觉得忍无可忍,遂提出离婚。王司机不愿家庭破碎,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法挽回妻子的心,于是越来越焦躁,某个雨夜他上工的时候不慎撞倒了一名穿马路的老人。 王司机当时吓得半死,第一反应是逃跑。然而开出了一段路以后,他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逃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因此又掉转车头回去救助老人。到达案发地点一看,王司机发现马路中央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他疑惑地停车下去查看,横道线上的确空空如也,甚至连血迹都看不到。 王司机正茫然中,突然听到有汽车发动的声音,回头看去不由大吃一惊。他停在路边的车子不知怎么发动起来,车前灯明晃晃地照着他,将他笼罩在一片恐怖气氛中。王司机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拔腿就跑,接着就听到汽车快速启动的声音,属于他的车子竟然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直直向他冲来。 王司机拼了命地逃跑,那辆车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就像是在撵他似的,王司机快,车也快,王司机慢,车也慢,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司机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在一条黑乎乎的道路上逃命,周围什么也没有,整个空间里唯一的他物就是那辆自己发动、自己行驶并追着他不放的车。 又经过了几轮追逐后,王司机发现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求救的地方,便大声高喊着救命朝着灯光方向冲了过去,眼看着那灯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王司机的脚步也越来越轻快。他发现那似乎是一座游乐园,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音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声,王司机觉得自己这次终于要得救了,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个黑影冲出来,将他往后重重一推,王司机没有提防,直接摔了下去。失去意识之前,王司机看到,推他的人似乎是他已经过世五年的母亲。 王司机后来是在医院里醒来的。他花了很久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当天晚上,他开车行驶在道路上时,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一脚油门,一路冲破高架围栏,险些连人带车掉落15米的高度。或许是他命好,车子翻出去的时候,王司机被桥上悬挂的一块横幅兜住了,他就这么靠着这块横幅,在桥身上挂了半夜,最后被路过的其他司机发现才救了下来。因为这件事,原本铁了心要和他离婚的妻子最后还是心软,回到了王司机身边照顾他,王司机活了下来,也改正了酗酒的毛病。后来他去现场看过,始终没明白自己当时怎么会开到高架路上去,那并不是他通常兜生意的路线。 至于那个被王司机撞倒的老人,王司机出院后在妻子陪同下前往警局自首,但调阅事发当时他的行车路线附近的监控,却始终没有找到这么一个人,大家都觉得王司机是受了刺激产生了幻觉,只有特殊机构的人前去调查的时候发现那并不是什么幻觉。 事发现场有非人类的气息,王司机当时或许处于俗称鬼迷的状态。调查人员做出结论,并且认为这件事和前几桩案子都出自同样的人或是鬼之手,只不过或许因为王司机良心未泯,又或者是对方操作出了什么问题,最终并没有做成与之前一样的悬案。在那以后,长丰市还发生了一些案件,都和这些案件有相同的气质,所以长丰这边判断,应该是有一股神秘力量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在操作这些事,甚至在长丰特殊机构内部还有人给这股力量起了个名字,叫义鬼。 谢如渐看完这些,想了想,问周烽:你们这里的鬼狱在哪里,是哪个在管?在他看来,如果这些事情真的是鬼怪做的,那么首先就应该从当地鬼狱查起,毕竟□□,鬼怪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到处跑的。 然而,谢如渐这个问题问完后,周烽却沉默了半晌。 怎么?谢如渐问,这个问题你不知道答案吗? 周烽说:知道。谢先生他迟疑了一下方道,不瞒您说,这又是另一起悬案了,我们这里的鬼狱,消失了。 第122章 鬼犯4 长丰市的鬼狱在三十年前的一个晚上突然消失, 连同狱主和整个鬼狱的鬼怪。当时最后一任狱主姓唐,对外的身份,是一名钟表修理匠人。 根据当时和唐工匠接触过的鬼差的证词, 唐工匠是一个平日里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老实巴交的男人。他天生就有一双阴阳眼, 以生无常的身份在人间干了十几年, 因为表现还行,在前任鬼狱狱主他调的时候,地府把他拔擢起来,给了他一个狱主的身份。 唐工匠在任上的时候也表现得十分普通, 就是那种每次考试差不多都能拿六七十分的学生的感觉,不出挑, 也不惹事, 所以谁也没想到长丰鬼狱会突然出这么一个问题。 一个晚上,什么都没了。第二天鬼差到的时候,整座鬼狱都空了, 三十年过去了,至今没有人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包括唐工匠在内,还有当时关押在长丰鬼狱里的鬼怪全都消失无踪。周烽说。 唐工匠本人也就算了,那些鬼犯难道三十年里一直都悄无声息?楚灵崖问, 他有点不敢相信。毕竟叫作鬼犯, 那一定是犯了事的。犯了事的罪犯被放了出来,短时间内或许不会到处乱窜,但三十年过去了还是悄无声息实在匪夷所思。 唐工匠的寿数呢?谢如渐问。 还没到,听说他能活到九十多岁,今年也就是七十来岁的样子。周烽说。尽管生死簿是机密,但上头现在也怀疑长丰市最新发生的怪事可能和当年失踪的长丰鬼狱上下有关, 所以周烽也就没避讳谢如渐两人。 谢如渐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说:带我们先去见见那个王司机。 周烽说:好的,本来就是这么安排的。 楚灵崖问:那些死去的人是不是鬼魂也都消失了? 周烽点了点头。 楚灵崖眉头皱了起来。阴司不像人间,人间若是发生了悬案,既不知道凶手也没找到证据,那就很难破案,但是阴司可以审鬼。受害者死了就会化鬼,变成了鬼就到了阴司的管辖范围,要查证案情比人间方便许多,但长丰地区至今一筹莫展甚至向阴司求救,那就说明查鬼这一招不好使了。那么不好使的原因多半就是那些鬼,不见了。 楚灵崖说:三十年前的鬼犯不见了,三十年后的鬼也不见了,这是在明摆着告诉我们两件事有关系吧。 谢如渐问周烽:王司机救回来以后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周烽说,目前来看,他跟出事前没什么区别。 对了,王司机不是被他过世的母亲推倒的吗,老太太怎么说?楚灵崖问。 周烽说:老太太早就没了。 谢如渐和楚灵崖对视了一眼,楚灵崖开口:没了是指? 投胎了。王司机出事前半年的事,投去了挺北面一个市,事发后,当地鬼差兄弟去看过,没发现任何异常。 所以王司机并不是被他幻象里见到的亲娘给推下高架的,那么,到底是谁推的王司机? 现在好多兄弟都在保护他,就等着你们来。周烽说。不久后,谢如渐三人便赶到了郊区的一片别墅区。 这是我们办公地点,原本是块别墅开发区,后来房产商资金链断裂跑了,这块地就被我们特殊办吃了下来,这里工作的都是自己人。周烽说着停稳车,打开车门,让谢如渐两人下来。 楚灵崖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一片别墅群,但大部分房子看起来都是空的,有的甚至连顶都没封。周围的树木有点太茂盛了,但并不是绿化做得好,而是呈现出一派无人看管,野草蓬勃发展的荒地调调。 周烽在前面带路,沿着小径来到一栋装了雕花铁门的小别墅前,推开爬满爬山虎的铁门,穿过荒芜的庭院,他掏出一把钥匙,开了锁:两位请进。 谢如渐当先迈入,楚灵崖跟在他后头。进入之前,楚灵崖从两侧落地玻璃窗往里张望过,里头空空荡荡,是个毛坯房的样子,地上还扔着些乱七八糟的垃圾,但是进入门内后,一切都变了。在楚灵崖的眼前,景象一点一点扭曲然后重组,像是魔方一样移来换去,飞快地变成了一幕人来人往的场景。 楚灵崖看到了一座非常气派的大厅,大厅铺着黑白地砖,上方挂下许多铜制吊灯,吊灯为枝形结构,横生的枝节上托着扁平的青铜碟,碟上燃着明亮的火苗。这铜质吊灯看起来就像是三星堆文化里青铜神树的仿版,只略有变化,比如枝节更长,叶片更多。 许多盏这样的吊灯在空中高低错落,看起来像是一片发光的森林从上方倒长下来。 大厅中央有个巨大的前台,前台背后是面屏风,上面挂着长丰市特殊事件处理局的大字,三名长得一模一样穿着也相同的年轻女性正在柜台后方忙碌。周烽走上去亮了一下自己的证件,又跟她们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取了东西回来,递给谢如渐和楚灵崖。 那是两个信封,里头装着些东西。 这是出入局里的临时证件、门卡,给你们安排的住宿地点的门卡、可使用的交通工具的钥匙、可紧急调用资金单日上限不超过500万的信用卡、手机,还有一些其他东西,都是常规出任务需要的。周烽说,你们看一下,如果缺什么跟我说,我去搞定。 楚灵崖马上去看谢如渐,果然发现他家如渐哥眼睛又直了。 五百万啊谢如渐感叹,好多啊!!! 楚灵崖扶额。他家如渐哥明明是个腰包肥肥的小地主,偏偏总是显得那么抠门。 周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说:如果不够还可以上调额度,但是依据必须充分,毕竟我们花的是纳税人的钱。这几年纪委查得严,很多事情办起来会比以前更繁琐。 谢如渐说:嗯,我觉得可以,五百万好多了。 楚灵崖差点没笑出声来。 周烽说:王海峰,就是那个王司机被安排在安全屋内,跟我来。 谢如渐和楚灵崖便跟着周烽坐上了一部电梯,电梯一直下行。楚灵崖看了一下,从一层开始,往上只有三层,往下却有十八层。 好家伙,这是十八层地狱?楚灵崖想。 电梯很快发出叮的一声停了,电梯门打开,扑面而来是一股饭菜香味。 楚灵崖走出电梯才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一座非常普通的老式居民楼内。这楼内一层有四户人家,墙壁上有窗,往外看出去还能见到普通的街景,看起来也就是三四层的高度。 怕证人情绪波动,所以做了拟真环境,其实都是假的。周烽说,只是让王海峰以为自己还在正常的生活空间里。 周烽走到一扇贴着春节对联的门前敲了敲门,过了会儿有穿着拖鞋走动的声音传出来:谁啊? 是我,舅舅,我是周烽。周烽显然也给自己捏了个假身份。 很快,房门打开,一个方脸黑皮肤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三人面前。他的手臂还用绷带挂在脖子上,一只胳膊下面还拄着拐,脚踝上仍然包着纱布,是还没好全的样子。 周烽说:舅舅,我下了班顺路过来看看您,哦他让开身子,指着后面的谢如渐和楚灵崖说,这是两位道长,我专门托了人才请来的。 王海峰有点惊惧又有点紧张地看了谢如渐两人一眼,低声对周烽说:烽烽,事情都过去了,要不咱们 是这样的,我听说,周烽压低声音,又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啊?王海峰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跟我一样的? 周烽点点头:但是那个人没救回来。 王海峰脸上的神情变成了恐惧,随后干巴巴道:两位道道长,里面请。 王海峰这个家里当然只有他在,楚灵崖环视了一圈,这就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家庭的模样。房子和家具有点老旧,到处充满生活气息。周烽帮着王海峰倒了两杯茶出来,放到谢如渐和楚灵崖跟前,谢如渐看了楚灵崖一眼,楚灵崖知道这是要让他出面了。 我姓楚,他姓谢,我们都是观玄宫的人,是特地来帮您的。 谢如渐看了楚灵崖一眼,没有吭声。 我们师门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处理这种事情很得心应手的,所以王先生您不必紧张,您把事情说出来就行,其他的我们会处理好。楚灵崖说。 楚灵崖的亲和力再次发挥了作用,王海峰抹了把脸说:好吧。 于是,王司机又把自己那晚碰到的一切都说了一遍。 那天晚上下雨,雨挺大的,我跟我老婆吵了一架,一个人开夜班。路上没什么人,连网络上的单子也没有,现在想想,是挺奇怪的。王海峰说,这些话他显然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讲起来十分顺畅。 雨夜、心情烦闷、独自开车上班,一路上都没接到活。经过安南路段的时候,本来前方空无一人,突然之间就出现了一个人影正佝偻着身体过马路,王司机吓了一跳,虽然紧急踩了刹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车子还是直接把那个人给撞飞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98) 我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个人啊,就像纸片一样飞了起来,从我的车顶上翻过去,好像掉到后面去了。王司机回忆起这一幕,脸色苍白,周烽起身给他倒了杯热水,他便牢牢捧在手里,现在想起来,真要撞上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声音呢,我当时就是没听到任何撞击声,那个人就那么飞出去了。然后我就怕啊,怕得开车就跑 王司机跑了一段路,大概也就是十多分钟,乱哄哄的脑子终于清醒一点了,他意识到肇事逃逸不仅跑不掉还会重判,如果此时返回去救治并且自首,也许反而还能有一线生机,于是顶着恐惧,他硬是掉了头,往回开去。然而,等他回到刚才肇事的地点,停下车来一看,却发现整条马路上都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天上下着雨,王司机以为人滚到路边去了,便一寸一寸沿着道路搜寻起来。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刚刚那个被撞倒的人影,更令人感到困惑的是,地面也丝毫没有一点儿血迹。 我那时候想,是不是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人把人救走了,我就想,那不行,我得赶紧报警,不然被警方判定是肇事逃逸我就完了。就在我拨通110的时候,突然我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王司机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我回过头,就看到我的车子居然慢慢地动了起来。 王司机打了个哆嗦:太奇怪了,明明车钥匙在我手上,驾驶座上也没有人,车子竟然会自己动起来。我往后退了两步,那车子也跟着进了两米,我再往后跑出去一段,回头一看,车子竟然也跟着我跑过来了一段。我吓得撒腿就跑,耳朵里听到后面也传来了加速的声音,我跑啊跑啊,不知道跑了多久,但是我每次往后看,车子就一直跟在我后头 谢如渐道:不好意思,打断您一下,您还记不记得,当时您的车子有没有打车前灯? 车灯?王司机愣了一下,我想不起来了,应该是打了吧。他不安地看向谢如渐:这有什么讲究吗? 谢如渐说:我只是了解一下细节,您继续说。 王司机将手在自己裤子上抹了抹:后来就就那样了。我一直跑,那车就一直追我,然后不知怎么我看到前面出现了灯光,好像是座游乐园,我就想跑过去求救,这个时候车子突然加速了,我吓得拼命跑、拼命跑,眼看着就要跑到那里了,突然我死去的老娘冲了出来,将我一把往后推,再后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我女人跟我说了以后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司机说:我不懂,为什么我妈要害我,她还在世的时候,我对她并没有哪里不好啊。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谢如渐自从问完那个车头灯的问题后就一直像是在思考什么,这时候,他站起身来,走到王司机面前说:你看着我。 王司机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王司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要退,但紧跟着他的表情变了,从那个惊惧不安的中年人变成了机械冰冷的样子,他一拍桌子突然往后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跳了起来,然后便想绕过众人往外跑。楚灵崖想也不想,伸手招出他新得的铁棍一棍子打在王司机的腿上,只听咔哒一声,王司机便倒在了地上。 他的两条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折着,楚灵崖吓了一跳:我、我没这么用力啊。 即便如此,王司机竟然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竟然伸手一挥,不知怎么割断了自己两条腿,继而用两只手支撑着跳起来,就要往外蹦。 抓住他!谢如渐说,他不是人,是个傀儡! 第123章 鬼犯5 王司机是个傀儡?! 周烽飞快地蹦了起来, 伸手甩出去什么东西,那是一根细巧的黑色绳索,绳索一头在他手里, 另一头划出了一个圆圈, 像是套马的绳圈一般套向王司机的脖子。 王司机猛然一个急刹车, 倒着蹦了两步,避开了那个绳圈。楚灵崖也赶了上来,既然对方不是人,他也就不必留情面, 操着手里的棍子跟打狗一样地去撵王司机。谢如渐并没有加入战局,他将大门一把关上, 站在门口断绝了王司机的出路, 然后冷静地观察着,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周烽甩出去的绳索一下落空后竟然四散化作了一地的虫子,虫子向着他的方向退潮一般涌来, 这一次在他手里变成了一根鞭子。楚灵崖正在那里撵王司机,这家伙虽然断了腿,仅靠双手行动,但动作出奇的灵巧,速度极快, 楚灵崖跟在后头跑来跑去, 居然就是逮不住他。 这到底是什么傀儡,这么灵巧的吗?楚灵崖都有点急躁了。 周烽手里的鞭子甩了出来,原本已经要从楚灵崖手里溜走的王司机被迫停了下来,楚灵崖赶紧跟上。周烽鞭子抽得呼呼响,楚灵崖见这样比较有效,手中金光一闪, 黑铁棍子也变成了黑色的长鞭,跟周烽一边一个在那儿抽陀螺似的抽王司机。 楚灵崖变幻武器的时候,周烽惊讶地看了楚灵崖手里的鞭子一眼,但只是一眼,很快他又像没事人似的把注意力放到了围困王司机上。 鞭子这种东西灵活、覆盖面广、杀伤力也强,加上周烽和楚灵崖逐渐熟悉了彼此的作战风格,配合也越来越默契,很快,他们就将王司机的活动范围缩得越来越小。王司机左支右绌,被他们逐渐逼往房间一个角落,眼看着马上就能一举成擒,谁想到这家伙就像是蜘蛛一样,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蓦然跳上墙壁,完全违反重力规律地向着房顶爬去。 糟糕,他可能找到出口了!周烽忍不住喊道。 这套民宅不过是幻境,所谓幻境自然可能与现实完全不符,例如幻境里房门的地方在真实世界可能是一堵墙,而幻境里是天花板的地方,在真实世界却可能是个出入口,周烽脱口而出的话令楚灵崖意识到王司机刚刚的慌不择路很可能并不是真的慌不择路。 他在试探幻境的阵眼!楚灵崖说,你是地主,快点转移阵眼位置! 来不及了。周烽却无奈道,他已经到了。 只见王司机已经爬到了客厅天花板的中央,那里有一盏老式吊灯,他整个人悬挂在吊灯上,仿佛和吊灯融为一体。这是个十分诡异的场景,因为吊灯并不大,王司机却是个成年男子,但当他爬到吊灯上的时候,这种体积的对比却变得不明显起来,而是显出出一种诡异的融合感,就像那些利用视错觉拍摄出来的相片。 他在消失了,楚灵崖说,快通知外面的人啊! 王司机的身体正在融化,不,或者该说是溶化。 就像砂糖掉进了水里,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和吊灯同化,然后消失不见。就在这时,谢如渐忽然说了句:找到了。 紧接着只听砰砰两声,像是西瓜炸裂一般的声音响起,刚刚被王司机自断的两条腿在众人眼前断成数截,鲜血飞溅,与此同时,王司机本来已经消失的身影又飞快地被勾勒出来,然后重重地摔落在地。 把幻境撤了。谢如渐严厉地说。 周烽拨了一个号码,对那头说了几句,很快这里的一切都消失了,没有什么客厅厨房生活起居室,他们正在一个铁笼子里,笼子里的地上躺着王司机,现在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活着的迹象,成为了一具没有腿的僵硬尸体。 周烽谨慎地伸出手,一只巨大的蜘蛛从他的手腕上荡了下去,它落到王司机的尸体上,四处巡弋了一阵,甚至从王司机的鼻孔里钻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从耳朵里钻了出来,最后,它回到了周烽身上。 他彻底死了。周烽说。 死了很久了。谢如渐说,一个傀儡被埋进你们的机构里,你们居然没发现。 周烽惭愧地低下头,脸上浮起了薄红。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问。 眼睛。谢如渐说,你们询问他那么多次,难道从没有发现他的视角是不正常的? 周烽疑惑地往回重温了一遍王司机之前的所有证词,仍然不明所以。 是车前灯吧。楚灵崖已经反应过来了,下雨的深夜,王司机如果真的停车下去寻找尸体,他的车子肯定处于没有熄火拉了手刹的状态,之后车子动起来,追在王司机屁股后面撵他,如渐哥问他,当时车灯开着吗,他的回答却是记不清了,应该开着吧。 周烽不解:可是危急关头有些信息错漏或是暂时性失忆非常正常,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失忆什么也不可能失忆车前灯,没有车前灯照明的话他就没办法在那种状态下找寻尸体,因为当时的能见度太差了。 周烽沉默了,看起来仍有疑惑。 楚灵崖说:接下来他说车子撵着他跑,不久后他看到远处有灯光,认出那是一座游乐园。还是那句话,在下雨的深夜,能见度极差的情况下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在看到远处有灯光的情况下就确信那是一座游乐园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摩天轮。周烽说,游乐园的标志就是摩天轮,够高够大,五颜六色,很显眼,是个人看到了都能得出那里是游乐园的结论。 楚灵崖摇摇头:那么为什么王司机说的是,我远远看到那里有灯光,好像是座游乐园,而不是我看到了摩天轮,那里好像有座游乐园? 周烽说:这这是不是过于咬文嚼字了? 谢如渐说:小楚,过来。 楚灵崖放弃了说服周烽,走到谢如渐身边:如渐哥。 谢如渐伸手从王司机断掉的双腿里翻检出什么东西,递给他看,那是两颗毫不起眼的小小的石子。楚灵崖看到那东西就微微一震,随后望向谢如渐。 是太初乾坤镜的赝品碎片?他用眼神这么表达。 谢如渐点点头。 周烽走过来:你们发现了什么? 谢如渐站起身来:比起我们发现了什么,现在你们是不是更应该抓紧时间排查一下整个机构所有地方和工作人员? 周烽愣了一下,跟着猛然反应过来,他飞快地跑走了,边跑边拨打电话,要求全局封锁,从现在开始不经过仔细检查,谁都不得出去。 谢如渐轻轻摇了摇头:警惕心太差了。 傀儡不会平白无故地埋进来,总有它的作用,谢如渐认为,王司机被放在特殊机构的这段时间肯定已经做了某些事了,例如监听、偷盗,或者更糟糕的,制造更多傀儡。 楚灵崖说:如渐哥,其实我对那个游乐园有点在意。 谢如渐说:嗯? 楚灵崖说:我在想,长丰发生了这么多起案子,为什么只有王司机活了下来,这里头肯定有文章。现在我们的猜测是王司机被做成了傀儡,送到这里来,它是来执行某个任务的,但是老实说,周烽他们应对的也不算太糟糕,王司机一直被关在这个笼子里,活动范围十分有限,能接触的人我估计也不很多。 谢如渐渐渐明白了楚灵崖的意思:你是说他也和我们之前碰到的事情是一样的性质吗? 楚灵崖点点头。 常乐市发生的一切,到谢如渐的师兄江心白的死都证明了有个人布了一个专门针对谢如渐的局,而这么凑巧,在江心白死去,谢如渐的冤屈即将被洗刷,急于建功立业攒出狱资本的时候,长丰市发生了这些诡异的案件,于是他被派了过来,见着了被做成傀儡的王司机和他身体里的太初乾坤镜赝品碎片。 这也是为我准备的。 楚灵崖摇摇头:是为我们准备的,我现在跟你是一体的。 楚灵崖这句话其实并没有特殊的意思,但谢如渐不知怎么还是少许想歪了那么一点,他脸微微一红,好在楚灵崖并没发现。 谢如渐说: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楚灵崖说:我想去找找那座游乐园。 如果王司机的出现并不是针对周烽他们的特殊事务处理局,而是针对谢如渐和楚灵崖,那么他们现在能想到的王司机的作用仅限于传递讯息,而王司机刚才说过的讯息里头最醒目的除了消失的尸体,他突然出现的老妈,就是那座他没来得及进入的游乐园。 谢如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下一个下雨的天气在三天后,我们需要等一段时间。下雨、深夜、同样的公路,谢如渐能想到的追寻线索的方式便是完全效仿王司机的遭遇。 楚灵崖说:那还有段时间,我们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谢如渐说:我去查一下其他几起案子,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你觉得呢? 楚灵崖说:我想去查一下长丰市那座消失的鬼狱。 谢如渐点点头:注意安全,保持联系。 两人便相偕离开了特殊事务处理局。 第124章 鬼犯6 楚灵崖并不想和谢如渐分开行动, 但他有某种直觉,就像是一个在漆黑丛林里寻找逃生出口的人,尽管此时身后尚听不到猛兽追赶的脚步, 但对方已经离他们很近了。近到楚灵崖必须选择与谢如渐分开调查的方式, 以便抢出时间, 能够有更多的余裕来准备应对那只隐藏在暗处,布局可能达到千年的凶兽的攻击。 楚灵崖判断如今长丰市发生的一切都是表,真正关乎核心的里是当年长丰鬼狱的失踪,所以他主动承担了这件事情的调查工作。 楚灵崖首先去的地方是长丰鬼狱曾经存在过的地方。幸运的是, 那栋房子至今仍在长丰特殊事务处理局名下,是一幢空屋。 楚灵崖用周烽给他的权限调了一辆车, 直接开去了那里。 房子并不在长丰郊区, 而在市中心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那一带全是过去的老房子,听说是有一些文物保护建筑, 所以整条街都维持着古色古香的原样,与周围的繁华时尚格格不入。 该区域的街道很窄,楚灵崖很快发现车子开不进去,只能将车停到附近一条街外的商场里,然后走路进去。 白天的市中心也是人来人往, 人们仿佛不用上班一样, 即便这个时候也有大量人在不紧不慢地逛街。楚灵崖穿过马路,进到那片叫作老长兴的街道后,明显感觉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繁华被古旧所取代,热闹也被幽静所代替。 白天里,这里的房子家家户户紧闭,只偶尔可以看到有老人搬两张椅子坐在门口讲古, 也有人躺在摇椅上,手里拿着个老人机听广播。街道两侧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棵桂花树,树身粗壮,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年的树龄了。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99) 长兴里66号。楚灵崖循着门牌号找过去,结果始终没找到那栋房子。他找到一个在门口听戏的大爷询问,大爷居然也不是太了解,于是又去找别的大爷,别的大爷又找大妈,很快,楚灵崖就懵逼地发现整条街的大爷大妈似乎都围了过来。 66号是哪里啊,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没听说过啊? 我们这里不是就到64号吗? 66号有的,我记得有,不过很久以前了,2000年街道老小区改造的时候重新编过一次号码,你们记得伐,好像就是那时候开始没有的。 66号,66号,哎有了!一个大妈用力一拍巴掌,是老井前吧。 哦哦哦,是那里啊,怪不得不记得了! 大爷大妈们纷纷附议,楚灵崖莫名其妙说:老井前是什么? 最开始那个大爷就跟他说:你顺着这条路走到底,看到墙不要停,在墙旁边有条夹弄,穿过去,后面有一片乱七八糟的杂物堆放区,穿过那里,再往后走你就能看到了。 楚灵崖道了声谢,顺着那大爷的指点走。很快,他走到了路的尽头的确看到了墙,往两面看看,果然一侧墙和最里面一户人家的墙壁之间有一条窄窄的土路,不仔细看会以为只是一道缝隙。楚灵崖侧身走了进去,大概行了有一百米不到,终于穿过了那条缝隙,在他眼前出现了一片杂物堆放地。 这里大概原本有套房子,但是后来拆掉了,砖石垃圾还堆在地上也没人管,从杂草丛生的状况来看,恐怕这个样子已经很久了。当地的居民可能就把这里当成了个垃圾场,什么报废的沙发,没用的大件电器全往这里扔,搞得一眼看过去居然有种艺术展的错觉。 真的要穿过去啊? 楚灵崖左右看了眼,发现还真没有其他的路,于是只能认命地爬进垃圾场。 脚底下忽高忽低,时不时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活物匆忙蹿出,逃去不知哪里,楚灵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里头走了出来。沿着高高的垃圾山往下走的时候,楚灵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找到了所谓的老井前是什么。 他看到了一口废弃的老井。井圈是青石做的,不大,周围拦了一圈木头,旁边还立了块石碑,不用猜也大概知道是文物保护的信息,但是老井不是楚灵崖关注的焦点,楚灵崖在阳光下看到了一座废弃的厂房。 楚灵崖怎么也没想到长丰鬼狱竟然可能是座占地面积不小的厂子。 爬下垃圾山,走过老井,他来到了这座厂子的门口。整座厂子都静悄悄的,锈蚀的大门证明这里已经许久无人打开,老式的大铁锁把住了厂房大门,各类藤曼植物爬了满墙。 楚灵崖循着大门找过去,看到了一块长兴里66号的绿色门排,旁边是一块黄铜厂牌,但或许是年深月久的关系,厂牌上的字迹模糊了大半,楚灵崖看了半天才看出来长丰钟表厂这几个字。 楚灵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他往后退了几步,助跑跳起,轻松利落地便翻过了铁门,落到了里面。 进门是一条林荫大道,旁边栽种着高大的梧桐树,可以想象这里还在使用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有工人沿着这条大道进入厂房工作,晚上则同样会有人沿着这条大道离开厂子,回到自己家里休息。 楚灵崖往前走了十多分钟,看到了一栋五层高的楼房。楼门锁着,楚灵崖只能透过玻璃窗往里看,那里头还丢着些桌椅之类,似乎以前是办公室。 不是这里,楚灵崖想。 鬼狱的存在形式可能是多种多样的,地府需要靠活人的阳气去防止鬼犯们的阴气外泄,但同时又不希望鬼犯的阴气影响到在这里的活人,所以肯定在这座厂子里存在这样一个地方,那里与周围有所联系,但基本隔绝,那里的气场会和其他地方都不同。 楚灵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的时候,他眼睛给人的感觉又微微变了。 观玄之眼的力量一点一点在楚灵崖身上复苏,楚灵崖眼睛里看到了与之前不同的画面。 如果是巅峰时期的谢如渐使用观玄之眼,他会看到的世界与楚灵崖的又会不同,所有一切在他眼前皆无所遁形,真正的鬼狱会像是一筐橘子里的西瓜一样明显,但楚灵崖还达不到他那个程度,楚灵崖眼里看到的世界就像是用滤镜区分的世界,有的地方是暖的,有的地方是冷色调的。 是那里! 楚灵崖顺着那条冷色调的路走了下去,就像穿过骚灵的前厅后院那样,他在沿着一条常人无法理解的道路行进,有的时候他撞进了水泥墙中,有的时候他又跳进了干枯的喷水池里反复徘徊,这样走了一段时间后,楚灵崖停下了脚步。 楚灵崖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瞳又恢复了正常,他看到了一栋缩在绿荫丛中的三层小楼。 7号宿舍楼。楚灵崖眼睛一亮,是这里没错了。 很多厂区会提供工人住宿的地方,长丰鬼狱的实体放在这样的宿舍楼里的确合情合理。楚灵崖推开虚掩的大门走了进去。这栋宿舍楼带一个小院,院子里配备了一些健身器材,底楼进去是个门卫室,没关门,楚灵崖推门进去,里头有点阴暗。楚灵崖拿出手机,开了灯照着看了周围一圈。 都挺普通的。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口柜子,东西基本都搬空了,只有一本硬皮本子用老式手法,栓了线挂在墙上的钉子上。 楚灵崖将那本本子取下来,小心打开。那里头是圆珠笔写的字迹,三十年过去了,保存得不算完好,只能勉强看个大概,那里头写的都是些住宿名单,出入访客记录等等。楚灵崖翻了好几页都没找到唐工匠的姓名,随后突然想到什么,他翻到本子的第一页。以前本子扉页都会有几行持有者信息栏,那里用漂亮的字迹写了几个字。 记录人:唐时雨 唐工匠的名字竟然还挺诗情画意。 楚灵崖将本子放到包里,又将这门卫室仔仔细细刮地三尺地检查了一遍但再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他有点遗憾地离开门卫室,去检查这里的住客房间。 这栋小楼每层都有十二个房间,由一条长廊贯通,每边面对面各三间房。长廊因为位于中间,只有两头有窗户,所以能见度很低。楚灵崖只能开着手机电筒,在两边探索。 房门都是老式木门,有的紧紧关着,有的能推开。一楼能进去的有三户,二楼多一些,也就是五户,但里面都只是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楚灵崖开了几次观玄之眼,发现这里的确曾经住过鬼犯,但留下的气息已经很淡,的确是消失许久的样子。 长丰鬼狱一夜之间连狱主带鬼犯都消失不是一件小事,当地特殊事务局肯定来仔细搜索过,就这样三十年来都没有任何下文,整件事实在蹊跷异常。 楚灵崖一路搜查了四层楼都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楚灵崖发现在走廊尽头还有一扇小门。那门锁着,不过门锁大概坏了,所以是用粗铁丝缠住的,楚灵崖想了一下,他手中金光一闪,跟着手里就出现了一把老虎钳。 这武器是他从江心白制造的虚幻空间里带出来的,谢如渐给他看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反正用着趁手,楚灵崖觉得这就够了。楚灵崖用老虎钳将铁丝剪开,然后用袖子包住手掌拉开了门,那后头是一个类似天井的地方,架着一个梯丨子。 楚灵崖顺着梯丨子爬上去,看到了一扇方正的小门,往上一推,那东西就翻开了。楚灵崖爬了出来,发现自己来到了楼顶天台上。原来这里是上房顶的竖井。 天台上一片荒芜,周围的围栏底下还摆着几个花盆,里头可能曾经种过盆栽,反正现在只剩下了龟裂的土壳和没来及烂掉便枯萎的根系,除此之外,这里还有个一人高的石头方块。楚灵崖努力想了一下才回忆起来这好像是上世纪老房子经常配备的水箱。 以前自来水供给不够好的时候,每栋楼房房顶都会有个水箱,解决高层用户自来水打不上来的问题,停水的时候还能当蓄水池使用,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很少见了。楚灵崖看了周围一圈,觉得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正要下去,忽然耳朵里听到哗啦一声。 楚灵崖猛然一顿,回头看去。 青丨天白日,周围安静得可以,楚灵崖等了一会儿,再一次听到了哗啦一声,这一次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座水箱上。 里头还有水?水里有东西? 楚灵崖谨慎地打开观玄之眼,试图看个清楚,然而,或许是他的能力不够,刚才几次使用已经透支了他使用观玄之眼的力量,这一次他没有成功。 楚灵崖想了想,还是小心地靠了过去。 哗啦哗啦或许是感到楚灵崖的接近,水箱里的声音越发激烈了,像是有一条大鱼在拼命拍打水面。 水箱上有一个钉在上头的铁梯,楚灵崖顺着梯丨子爬了上去,看到了水箱盖。他想了下,拿出手机,给谢如渐发了条消息,随后又回头看了眼周围,确认没有埋伏才弯下腰,打开了水箱盖的锁。拨开锁舌后,他用力将水箱盖拉开,在刺耳的声音中,楚灵崖看到了黑洞洞的水箱里头。 这里头居然真的还有水! 楚灵崖意外地发现水箱里不仅有水,水质还很清澈,他拿着手机往下照去,光线被水质折射,产生了一定的变化,但水底一览无余,那里头什么都没有。 那么水声是哪里来的,楚灵崖想。突然,他眼前一花,楚灵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扑通一声掉进了水箱里。蓝天在他眼前变得越来越远,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迅速沉向水底,楚灵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方他刚刚打开的水箱盖在他眼前砰的关上的样子。 第125章 鬼犯7 谢谢合作。 谢如渐从调查对象家里出来, 看了眼手机。 就在刚才手机微微震了一下,他打开,看到楚灵崖发过来的微信。里头是一张照片, 楚灵崖写:我找到了长丰鬼狱所在的钟表厂, 现在正在宿舍楼里检查。鬼狱狱主名叫唐时雨, 明面上是宿舍楼的舍管,我发现了他留下的记录本,暂时没有找到有价值的内容。宿舍楼一共四层,没有任何发现, 所以我来到了天台上。这里有一个水箱,刚刚我听到水箱里发出了水声, 怀疑有问题, 正打算开箱检查,如果我出了事,请你来救我。最后还发了个么么哒的表情。 谢如渐微微皱起眉头。楚灵崖办事一向很靠谱, 他能看出他这条微信的用意是楚灵崖的确觉得水箱里的问题不小,所以为防万一,留了个后手。谢如渐想着,拨了个电话过去,那里传来的却是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的回音, 似乎证明楚灵崖现在还安全。 谢如渐还是决定去楚灵崖那里看看。 谢如渐现在与楚灵崖分头调查, 他这里是顺着长丰市近期发生的几起疑似鬼杀人案件追查线索,结果一番走访下来,他发现周烽之前说的信息根本不全。谢如渐去调了卷宗以后便发现类似的案子其实远比他们想象中多,只不过是直到去年年底才发展成了鬼杀人,之前则是鬼戏人。 地铁上猥亵女性的色狼被困在地铁站里找不到出口,吓得进了精神病院;偷了长辈治病的钱出来花天酒地的小混混进了饭馆却发现满桌摆着的都是香灰蜡烛;在网络上到处乱喷人的喷子惨叫着有东西从屏幕里钻了出来, 把自己掐昏在地上这些事情隔三差五地发生,却因为没有造成重大损失而没有引起当事人以外的人的注意,当地特殊事务处理局甚至连仔细调查都没进行便以气场不稳、魑魅作祟之类想当然的说法盖棺定论。 可这明明是犯罪准备! 就像变态杀人犯并不都是一开始就是个成熟的杀人犯一样,他们可能会先选择虐待小动物,慢慢地学习杀害活物的手法,适应剥夺生命的过程,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他们才会向人这种大型动物发起进攻。在谢如渐看来,这些事情明明可以连在一起来看,那就是所有鬼戏人其实都是之后鬼杀人事件的前置犯罪。 等见到楚灵崖可以听听他的意见,谢如渐想。 谢如渐不会开车,但他会缩地成寸,所以赶去楚灵崖那里对他不成问题。但是那家钟表厂意外的有些难找,谢如渐花了点时间才终于抵达钟表厂门口,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谢如渐正要进门,却见到楚灵崖正从里面走出来。 见到谢如渐,楚灵崖愣了一下,随后便高兴地跑了过来问:如渐哥,你来接我吗? 谢如渐将楚灵崖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他没有受伤才道:看到你的消息,有点不放心。 消息?楚灵崖说,哦,你说刚刚啊。 谢如渐问:水箱怎么样? 楚灵崖说:是我多心了,里面没什么东西。 谢如渐说:那你说听到水声? 听错了。楚灵崖说,水箱里面是空的。 谢如渐微微往后退了半步,在暮色下打量楚灵崖,过了会儿说:带我去看看。 楚灵崖愣了一下问:现在吗?他抬头看天,一脸为难的样子,可是天快黑了 谢如渐说:有什么问题吗? 楚灵崖忙摇头:没问题没问题,他说,那我带你进去。 楚灵崖伸手将铁门拉开,放谢如渐进来:宿舍楼在很深的地方,要走一段路。 谢如渐看了眼大门,点点头:你带路。 楚灵崖便领着谢如渐往里面去。 林荫大道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这里的绿化虽然三十年没人管,但长得都十分好。谢如渐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周围十分安静,连虫鸣都听不到。 经过那栋办公楼的时候,谢如渐停了一下。 等我一下。他说着,朝着那栋楼走去。 楚灵崖微微一挑眉,说:那里是办公楼,门锁了,进不 楚灵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谢如渐直接伸手贴到门玻璃上,只是顷刻之间,玻璃便像是融化了一般,碎成了极为细小的碎片纷纷落了下来。谢如渐伸手掸了掸袖子,直接从原本是玻璃门的地方跨了进去。 楚灵崖低低骂了一声,跟了上去。 里面空空荡荡的,大厅中央扔着些没用的家什,像是坏掉的椅子,不知道哪里掉出来的抽屉之类。 楚灵崖说:宿舍楼还在里面。 谢如渐说:我知道。然后又朝着这栋楼的深处走去。 楚灵崖没办法,只得跟了上去。 如渐哥,这栋楼有哪里不对劲吗?楚灵崖跟在谢如渐身后,问他。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00) 谢如渐说:暂时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楚灵崖: 楚灵崖:那我们在这里找什么? 谢如渐说:随便看看。这对话活像是进服装店瞎逛的顾客遇上了热情的店员。 楚灵崖只得闭上嘴,跟着谢如渐在楼里走。 谢如渐把一楼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跟着又顺着楼梯往二楼走。 这栋办公楼一共有十二层,很高,如果一楼一楼检查过去肯定要花不少时间。楚灵崖几次三番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楼里更安静了,如果说厂区的安静是安静,那么这栋楼里的应该叫死寂。 死寂是说不仅安静,而且死气沉沉。 橘色的夕照变得越来越暗,这栋办公楼的采光还算不错,走廊一侧是房间,另一侧则是墙体和窗户,夕阳从窗外泼洒进来,笼罩了整条走廊,使得这空旷的走道有了种奇妙的扭曲感,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谢如渐挨个房间检查过去。这里的房间基本都上了锁,所以只能从门上的玻璃窗往里张望。大多数房间是空的,也有房间里的东西没有撤走,有柜子、有桌子椅子,还有些看起来报废了的设备和扔了一地生了锈的产品。 谢如渐看起来十分有耐心,尽管他看了很久都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但他的步伐、呼吸都没有变化,他像是一个机器人,始终在有条不紊地执行着某个程序。 如渐哥 嗯? 你到底在找什么呀? 随便看看。 楚灵崖嘟哝:哪有这样的随便看看 谢如渐停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向楚灵崖:你赶时间? 楚灵崖微微一怔,忙道:没有,我就是弄不明白。如渐哥,你在找什么你跟我说呗,我帮你一起找。 谢如渐闭了闭眼静,随后道:好。他说,我在找鬼。 楚灵崖:啊? 谢如渐又重复了一遍:找鬼,寻找的找,鬼怪的鬼,我在找长丰鬼狱的鬼。 楚灵崖像是一下子僵住了,脸上挂着的习惯性笑容也消失不见了片刻,过了会儿,他才缓过来似的说:长丰鬼狱的鬼不是都消失了吗? 还在,只是躲起来了而已。 躲在哪里? 长丰鬼狱。 楚灵崖: 楚灵崖说:可是长丰鬼狱也消失了啊,你是说,长丰鬼狱压根没消失,而是以某种方式藏起来了? 谢如渐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这间房间的门上没有玻璃,倒是门的下方,有一个长方形的口。谢如渐伸手推了一下,发现那是一块活动铁板。直起身来,他若有所思,随后伸手按下了门把手,门开了。 里头似乎是间值班室,除了有一套桌椅、一张床,还有一口柜子。时隔三十年,这里积满了尘灰,看起来破败不堪。谢如渐打开柜子,发现里头居然还挂着两件衣服,一件是工人穿的制服,另外一件是白大褂,像是那种实验人员穿的衣服。 谢如渐正要伸手过去取下来,楚灵崖却喊了声:谁? 谢如渐停下手,看过去。楚灵崖蹲在床边,正往里头看。 谢如渐走过去问:怎么了? 楚灵崖说:刚刚好像有团东西窜到床底下去了。 什么样的东西? 没看清,大概这么大。楚灵崖比划着一只小狗的大小,黑乎乎的一团。 谢如渐对楚灵崖说:你让开点,我看看。 楚灵崖嗯了一声,退后半步说:如渐哥,你小心点,我总觉得这里有点怪。 谢如渐说:好。他走到床边,蹲下身,向床底下看去。 床底下一片黑乎乎的,楚灵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如渐哥,有看到什么吗? 谢如渐说:还在看。 像是迎合他的说辞似的,床底下慢慢的有什么东西的轮廓凸显了出来,是半圆形的东西,而且有两个。谢如渐静静地看着那东西,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因为这间屋子竟然没有窗。 谢如渐想了一下,微微挑了挑眉,像是明白了什么。 帮我把床移开。 啊? 谢如渐说:愣着干嘛? 楚灵崖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伸手去搬床脚:如渐哥,我一个人搬不动。 慢慢移,我不赶时间。 楚灵崖: 楚灵崖没办法,只能一点一点地将那张床拖开。床脚摩擦地面,发出叫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谢如渐却像没听见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楚灵崖才把那床挪开了一半,露出了底下的地面。那对半球形的东西看起来更明显了。 楚灵崖说:咦,这什么东西?如渐哥,你快看! 谢如渐抬起眼皮看向楚灵崖,他的手刚刚一直背在身后,此时手中已经握住了他的寒霜宝剑。而在谢如渐的身后,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墙壁上黑色的影子正在狂热地舞动着,像是被洋流带动的海带活了过来,纷纷向着一个地方聚拢,组成了一大片阴影,跟着从墙上落到地上,飞快地向着谢如渐扑了过来。 看什么?谢如渐问。 好像是眼睛!楚灵崖倒抽一口冷气,扑到谢如渐身边。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表演完,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从身后袭来。 眼睛你妈,你往谁身边凑呢!伴随着一个暴躁的吼声,一个人突然冲进来,抓着楚灵崖的头发把他从谢如渐身边扒开,狠狠将他的脑袋磕到床上发出砰的重重一声。说也奇怪,那个楚灵崖因为这一磕,脑袋突然就漏气了,像是一只漏了的气球,身体则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化成了一滩水。 滚开!浑身湿漉漉的楚灵崖这还没完,他二话不说,抡起棍子对着谢如渐身后就是一棒,一阵诡异的吼叫响起,谢如渐身后的阴影直接被打扁在地,碎作无数小阴影向着四面八方逃去。 谢如渐: 谢如渐扶额,心想武器这东西大概真的会影响人的气质,自从楚灵崖搞了根棍子,真的越来越像齐天大圣孙悟空了 第126章 鬼犯8 房间里刮起了阴风, 大门砰砰砰地响个不停,冰冷的水滴滴滴答答地从四面八方涌入进来。楚灵崖拿着棍子警惕地挡在谢如渐身前,他说:什么东西, 快滚出来! 谢如渐轻轻叹了口气, 他拍拍楚灵崖的肩膀。 楚灵崖:? 谢如渐对他做了个手势, 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后去。 楚灵崖:不了 谢如渐看了他一眼。楚灵崖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站了过去。 谢如渐说:看到没有,真正的小楚是不会随随便便就把危险交给我处理的,你让他往后站点他还不开心呢。 楚灵崖:??? 谢如渐说:我给你个机会, 我现在从5开始倒数,你最好自己出来, 不然你会比较麻烦。谢如渐说完也不等对方回答便开口道:5 房间里的阴风刮得更猛烈了, 水哗啦啦地从天花板往下浇,像是消防喷淋坏了,但那水流要粗得多、急得多也冷得多。很快那冰冷的水便没过了楚灵崖和谢如渐两人的脚踝, 飞快地上升到了他们小腿处。 4。谢如渐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一点动摇。楚灵崖因此也相信谢如渐早有应对方法。 3。水已经漫到了两人的腰部,水里开始有阴影出现,像是某种大鱼,在水面以下游弋, 楚灵崖皱起眉头紧紧盯着水底, 手里的棍子不知不觉就变成了鱼叉。 谢如渐喊了2居然还有空点评了楚灵崖一句:你这武器实用是真实用,就是气质这块 气质怎么了?楚灵崖问。 谢如渐想了一下昨天在网上看到的梗:气质这块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谢如渐说得很真诚,楚灵崖一时竟不知道他是不是嘲讽自己。 谢如渐看他一脸困惑,忍不住笑了,他越来越觉得楚灵崖很可爱,何其有幸, 在他这坎坷的一生中竟然能遇到这样一个人。 谢如渐说:1,你还不打算出来吗? 回答谢如渐的是水里蓦然升起了一只巨大的怪物,像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但那东西脑袋特别大,简直像一只大乌贼,白花花的头皮上是稀稀拉拉的黑色头发,头发丝在水里蔓延开去,铺满了整片水面。那些发丝跟美杜莎的头发一样,仿佛是活物,在水里对楚灵崖与谢如渐虎视眈眈,将他们包围在当中。 楚灵崖说:时间到了。 谢如渐点点头,他打了个响指。 下一瞬间,整个房间突然像是掉进了冰窖之中,整片水连同那个女鬼一样的东西在一瞬间被冻结,完全无法动弹。女鬼有两个大得要命的眼珠子,此时只有眼珠还能勉强动一动,它惊恐地看着谢如渐。 谢如渐说:建议你攻击人之前至少调查一下对方的法术体系,水啊冰啊什么的,刚好是我的研究领域。 楚灵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谢如渐却指着某个地方说:那里是它的弱点,你过去弄一下就行了。 啊,怎么弄?楚灵崖走到女鬼的某簇冻结的头发丝那里,这才发现那里的头发丝跟其他地方都不一样,里头似乎有什么东西。 你那武器不是能随意变形吗,变个锤子敲一下就行,鬼丹很脆的。谢如渐说,那模样像是在超市买梨子苹果的时候顺口这么一评价。 楚灵崖想了一下,手里的武器又变了,这次变成了一块板砖。 谢如渐: 楚灵崖搔了下脸皮说:我觉得板儿砖更衬我的气质。 谢如渐心想,行吧,随你。 楚灵崖举起了板砖。 呜呜那冻结了的鬼怪嘴里发出呜咽声,它想要开口求饶,无奈整只鬼都被冻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谢如渐:动手吧! 楚灵崖嘿呀,板儿砖往下重重一拍。 嗷!所有的冰和女鬼都消失不见了,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个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楚灵崖手里的板儿砖其实在拍下来的瞬间就消失了,这会儿他看着墙角的小东西有点尴尬。 怎么有种俩大人脚踢幼儿园欺负小朋友的感觉? 楚灵崖弯下腰:嘿,你没事吧? 小鬼:呜呜呜 楚灵崖:你别哭啊,你还活着不是,继续死着呢! 小鬼:呜呜呜呜,我完了,我死掉了,师傅,他们欺负我呜呜呜呜呜! 谢如渐走过来问:师父?你师父是谁? 小鬼:呜呜呜,坏人,你们都是大坏蛋! 谢如渐:我数3,你给我停下,3 这次谢如渐才数了一个数字,小鬼就吓得立马不哭了。抬起头来,这小家伙居然长得还挺可爱。看不出是男是女,短头发,眼睛大大的,现在还含着两泡泪。他委屈地看着谢如渐,一脸想要报复却又不敢的样子。 谢如渐说:这不是挺聪明的嘛。 小鬼: 谢如渐说:能好好说话了吗? 小鬼气得苍白的脸孔都变红了一些,生气地点了点头。 谢如渐说: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跟长丰鬼狱有什么关系?三十年前的长丰鬼狱发生了什么,狱主唐时雨哪里去了,其他鬼怪哪里去了,最近一年多长丰市发生的事情跟你们有没有关系,如果有,是什么关系? 谢如渐这一连串说下来连楚灵崖都有点吃不消,楚灵崖说:慢点说慢点说,孩子还小。 谢如渐说:你几岁了? 小鬼抹了抹眼睛说:七百十七岁。 楚灵崖:楚灵崖扳了下手指头说,如果我从我妈那个年代算起的话,我还是比他大的。 谢如渐不知道楚灵崖在犯什么蠢,跟个小鬼比年纪什么的真的太蠢啦!于是谢如渐敷衍地嗯嗯了一声,接着问小鬼:刚才的问题一个一个给我回答,别让我再倒数,我有足够多的方法让你开口,懂吗? 小鬼哆嗦了一下,点点头。 很快,楚灵崖和谢如渐搞清楚了小鬼的来历。 小鬼名叫冼小吉,名字挺吉利,但命不太好,七百多年前,他才七岁就因为盗匪屠村死在了他人刀下。死了以后,这小鬼怨念不消,追着那群盗匪将他们杀了个一干二净,于是以鬼犯之名被丢进了长丰鬼狱。此后几百年过去,小鬼始终怨气不消,也不服鬼狱狱主管教,直到唐时雨出现。 唐师傅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冼小吉说到唐时雨的时候,铁青的脸孔也泛起了一点属于人性的光芒,他对我们所有鬼都很好,大家都喜欢他。 谢如渐与楚灵崖对望一眼,越发觉得唐时雨是个不简单的人。 以前也有过狱主,但那些人跟他不一样的。那些人只把我们当鬼犯,每天做的事情不是防备我们逃走,就是想要折磨我们让我们屈服,只有唐师傅他把我们当普通鬼不,甚至是把我们当人看待。 所以你们都跟他走得很近对吗? 冼小吉看了谢如渐一眼,点点头:他那么好的人 谢如渐问:然后呢?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01) 然后冼小吉似乎陷入了疑惑,什么然后? 三十年前长丰鬼狱消失,唐时雨和鬼狱里所有的鬼犯全都不见了,至今没有踪影。当时发生了什么,你又是为什么留了下来? 三十年前冼小吉喃喃自语,是啊,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呢? 谢如渐跟楚灵崖都觉得这不太对,楚灵崖问:你不知道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你当时不在长丰鬼狱? 我在的。冼小吉说,就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大家就都不见了,只有我留了下来。 谢如渐:醒过来,你当时怎么了? 冼小吉说:我当时他顿了顿,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楚灵崖说:醒过来之前你最后的记忆是哪年哪月哪日的什么时候,当时你在做什么? 冼小吉说:那个时候是一九九零年的农历七月十四,我们大家都在过节,唐师傅给我们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吃着吃着好像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这里就只剩下我了我等了他们好久,我又不敢离开,可是等了好久好久,他们都没有再回来。 楚灵崖说:你再仔细想想,你醒过来以后周围有什么异常吗,或者七月十四那晚甚至是之前,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值得注意的东西? 唐时雨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带着一群鬼玩失踪,总有些原因。有原因肯定会做准备,做准备总会留下痕迹,那么也许冼小吉就曾目击过一些痕迹,只不过他现在不记得了而已。 可是为什么独独留下了冼小吉呢? 冼小吉努力地回想着,但是脸上委屈巴巴的神色变得更浓重了,他说:我想不起来,我真的想不起来!头啊啊,我的头好痛啊!他突然抱住脑袋哀嚎起来,身上出现了一道道的血痕,那是他的死状,可见他的魂体因为这种回想陷入了不稳定的状态。 停。谢如渐伸手捂住小鬼的耳朵,过了一会儿,冼小吉才慢慢稳定下来,脸上的表情由痛苦迷惘变成了只剩下了迷惘。 1990年的农历七月十四,我们大家一起过节,唐师傅给我们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吃着吃着就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大家就都不见了。像是复读机一样,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段话,然后畏惧地看着谢如渐。 谢如渐伸出手,他瑟缩了一下,但谢如渐动作很快,掌心直接贴上了他的额头,小鬼抗拒着想要挣扎,但很快他便迷迷糊糊地半闭着眼睛任由谢如渐查看。 他的魂体被人动了手脚。谢如渐说,他肯定看到了什么。 楚灵崖问:能恢复吗? 谢如渐说:得带回去仔细检查才行。 行。楚灵崖压根都不问一声,直接把冼小吉抱了起来。小鬼头现在蔫蔫的,任由他抱来抱去,楚灵崖觉得他比天禧天禄乖多了。 谢如渐说:这里没别的什么东西了,走吧。 楚灵崖说:好。 两人走出办公楼,看到了明亮的月色。 谢如渐问:你那个水箱怎么回事,你是怎么出来的? 楚灵崖啊了一声,说:对了,差点忘了说了,那个水箱里有点意思,我带你去看看吧! 第127章 鬼犯9 到了。楚灵崖打开水箱盖子, 露出了里面的样子。 空空荡荡的水箱里连一滴水也没有,经年累月,有点尘土积攒在箱底,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是,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听到一点水声。 谢如渐有点感兴趣了,他问冼小吉:这里以前是做什么用的? 冼小吉慌乱地直摇头:我不知道。 谢如渐说:你不知道?他只是确认着再问一句,不知道怎么在小鬼头耳朵里听来就成了威胁,冼小吉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我、我真的不知道呜呜呜 楚灵崖说:哎你别哭呀, 我老婆人很好的,你怕什么? 谢如渐:你什么? 楚灵崖: 楚灵崖:呜呜呜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谢如渐: 谢如渐懒得理他卖蠢的男朋友, 蹲下身, 手一撑便跳了下去。 楚灵崖喊:哎你等等我!跟着抱着冼小吉也跳了下去。 水箱不算很大,两人很快落到了底,谢如渐观察四周, 问楚灵崖:怎么没变化? 楚灵崖说:盖子还没盖上呢。 谢如渐并指一划,那沉重的盖子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拿了起来,跟着便轻轻盖上了。整个水箱里顿时变得一团漆黑。 听,楚灵崖说,开始了。 哗哗的水声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像是有人开了一个看不见的水龙头, 水流倾泻而下,很快谢如渐两人都感到了某种水流正在上升。然而,如果用手去触碰的话,却什么也触碰不到。 楚灵崖打开了手机手电,照给谢如渐看,周围仍然是空空荡荡的,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那种水位不断在上涨的感觉却十分逼真。 先是没过脚踝,随后上升到膝盖,慢慢到了腰部,继而是胸口,于是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困难了。身上的衣服湿透,冰冷的水顺着衣物渗入,在这个季节显得愈发寒凉,甚至是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被什么东西所阻碍。 谢如渐说:你刚才一个人被关在这里? 楚灵崖说:嗯,我之前在水箱边察看,不知道谁推了我一下我就掉进来了,然后盖子也被人盖上了。 谢如渐就去看冼小吉,森冷的目光把小鬼吓了个哆嗦。虽然拿着板儿砖敲人不,敲鬼的楚灵崖也很吓人,但两种吓人是不同的。身为一只鬼,冼小吉能够清楚地区分开来。他怯怯地说:不是我干的,真的,我也不知道这个水箱有问题。 楚灵崖说:我也感觉不是他。 谢如渐问他:为什么?这时候看不见的水流已经没到两人的脖子了,就像普通的水流一样,这虚幻的水流也令他们飘了起来,人有点儿不好控制方向。 楚灵崖划拉着水说:因为推我下去的是个人。 谢如渐一愣:你确定? 楚灵崖说:七八分把握吧,事情发生得突然,但当时推我下去的那只手是有温度的。 谢如渐再次看向冼小吉:你还知道点什么? 冼小吉吓死了,紧紧搂着楚灵崖的脖子,跟只考拉一样:我不 别说你不知道,骗鬼都不会有人信。谢如渐说,如果你没有见过小楚,怎么可能模仿出他的样子和说话习惯? 冼小吉卡住了,过了会儿才轻声说:因为有、有人告诉我。 谁告诉你? 不知道。 谢如渐手中寒芒一闪,他的佩剑清霜便出现在了这狭小的空间里,散发着寒凉杀意。 小鬼吓得乱扭,想要从楚灵崖手里挣扎出去,楚灵崖赶紧一把抓着他:别乱动!他又对谢如渐说,我看他不像是撒谎。 他不撒谎怎么知道那些信息? 楚灵崖说:你不是说有人对他的魂体动过手脚吗,会不会是某种直接的命令? 谢如渐微微一怔。 楚灵崖说:三十年了,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没有出去找其他鬼,也没有自行离开去过自己的生活,他一直独自守着这个工厂,我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小鬼头的习惯,更像是某种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控制。 你是说他是被特意放在这里的? 楚灵崖说:我是这么觉得。 那么放他在这里的人想要做什么? 我猜是守住某个秘密吧,防止其他人误入。 这个时候水流已经没过了两人的头顶,这看不见的水没有将两人带着一起往上浮起来,不管怎么拍打水流,谢如渐和楚灵崖都只是漂浮在距离水箱底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换言之,他们已经完全浸泡在了水里。 楚灵崖对谢如渐比了个手势,谢如渐懂了他的意思,不要挣扎,随波逐流。 谢如渐放空一切,在度过了某个不太舒服的临界点后,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人就落到了地上。谢如渐看向旁边,楚灵崖也落了下来,但是冼小吉没有。他似乎被隔绝了。 这是一个小房间,谢如渐不认识,楚灵崖认识:几乎复制了宿舍楼底楼值班室的样子,当然稍微做了一些调整,所以我猜测这里曾经是唐时雨的私人空间。 谢如渐说:他是有什么毛病,把家安在水箱里? 楚灵崖:嗯,可能他比较亲水? 谢如渐: 谢如渐:我只是开个玩笑。 楚灵崖:我也是。 谢如渐无语了,他解释道:水箱可能不是正规入口,而是因为三十年前鬼狱集体失踪后的某种错位造成的,原先的入口或许就在值班室里。 楚灵崖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真的喜欢水箱。 谢如渐: 楚灵崖说:我刚刚把这里检查了一圈,没找到什么特殊的东西,然后就出来了,一出来就到了那栋办公楼里,听到你那层楼有动静才过去的。 谢如渐说:你怎么出来的? 从门出去啊。楚灵崖指着一旁的门口,这不是? 谢如渐将周围翻找了一遍,确实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唐时雨走得很干净,一点特殊的私人物品都没留下,冲着这,他压根不信长丰鬼狱所有鬼犯是突然消失的,包括冼小吉说得那顿过节聚餐,虽然过中元节这件事本身不违和,但会选这个日子消失肯定是有原因的。 谢如渐打开门,外头是一条长长的过道,不知通往何处,他走了出去,楚灵崖赶紧也跟了上来。通道有点长,一开始显然是经过人工开凿和修砌的,再走了一阵子,周围就变得很原生态了,脚底下踩的也变成了高高低低的土路。现在他们一点儿也不像是在一条走廊上走路了,而更像是钻进了某种洞穴。 楚灵崖打量着周围,嘀咕道:奇怪啊,我刚刚明明没有走那么长的路,也没有走到过这里。 谢如渐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来处,通路倒是没有消失,但或许是因为后面隐没在黑暗中的原因,看起来有点失真。 谢如渐说:你确定? 楚灵崖:确定。我一共也就走了五六分钟吧,就看到了一扇门,打开门出去就到了那栋办公楼里。楚灵崖也看向后面,我们要往回走吗? 谢如渐摇摇头:已经走岔了,再往回走也走不到刚才的地方,继续向前。 好。 两人便接着往前走了,中途楚灵崖的手机没电了,只能委屈地关了机。谢如渐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只灯笼,提在了手里。路还很长,虽然目前情况不明,但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在的关系,不论楚灵崖还是谢如渐都不怎么紧张。 楚灵崖说:哎,那小鬼肯定跑了,一会儿我们就算回去也逮不着他了。 谢如渐说:我在他身上留了印记,他躲到哪里我都能找到。 楚灵崖震惊:这什么时候的事? 谢如渐:打架的时候。 楚灵崖深表佩服并且为冼小吉捏了一把汗。 谢如渐说:你刚刚掉到水箱里被水淹没的时候害怕吗? 楚灵崖说:怕啊,不过后来我想反正变成了鬼我也能缠着你我就不怕不怕啦。 谢如渐对着黑暗翻了个白眼。 楚灵崖说:咦,有出口? 谢如渐望过去,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不一样的景色,两人飞快地跑了过去,到了那里一看,赫然发现那是一个洞口。谢如渐当先走了进去,楚灵崖紧随其后,他们居然真的来到了一处山洞里。这洞里摆着一张石床,还有些石凳石桌什么的,一侧有一堆破铜烂铁,另一侧摆了个博古架,不管上面曾经放过什么,现在已经全部空了。 谢如渐在看到这个洞穴的那一刻,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他仔细检查了那个博古架,伸手在破铜烂铁里翻了半天,又在石凳石桌上摸过,那桌子上还有个盘子,里头本来大概摆了点水果什么的,反正现在已经烂成泥了,最后,他走到石床前。 床上铺着点稻草,谢如渐弯下腰去,拈起了什么东西。 楚灵崖问:怎么了? 谢如渐手里拿着的像是某种动物毛发,不是很长,带着一点橘红的颜色。 谢如渐说:唐时雨长什么样子? 楚灵崖说:我拍了档案里的照片,给你看。跟着他又一愣,啊,忘记手机没电了。 算了。谢如渐却说,长相是可以变化的。予一惜一湍一兑。 嗯?楚灵崖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指唐时雨身份有诈? 谢如渐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最后一次见到容真是八十年前,我把他打伤以后,他就消失不见了,不知道藏到了哪里。我现在怀疑,容真很可能就是唐时雨。 第128章 鬼犯10 王朝乘坐着妖兽, 赶在黑天城城门关闭前进了城。 这城池比地府任何一座城池都更小一些,虽然小,却尤为重要, 因为这里是离执掌地府的北太帝君居住的府邸最近的地方。在这里居住的基本都是在地府核心办事的人员及其家眷, 可以看做是一座小型的行政中心。 王朝在进城的时候接受了极为细致的盘查, 看门的鬼兵将他从头到尾,里里外外全部检查了一遍,验明了正身,查看了身份令牌, 最后又问了几个问题才将他放入。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02) 进去吧。 王朝赶紧道了谢,随后下了妖兽, 一路走了进去。 黑天城内不允许乘坐妖兽横冲直撞, 所有鬼在这里都要守规矩,一来是因为这里的鬼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二来则是因为这座城就在北太帝君的眼皮底下。 王朝抬起头, 看向远处。 黑天城的上空,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可以看到漂浮着一座若隐若现的山,此山极为孤窄,色黑,直插云霄, 山顶时不时可见霹雳阵阵, 山脚的地方则隐隐可以看到如同岩浆一样的暗红色纹路。 这就是传说中的罗酆山,也是北太帝君的住所。每一天,在地府政府部门工作的鬼怪们会沿着一条固定的路线前往山中自己的办公地点工作,然后在同样的时间打卡下班,回到自己在黑天城的家中。王朝虽然也算有官职在身,但在黑天城里压根排不上名号, 只是一个身份最低的小官吏。 拜天赋异能所赐,这个王朝在复制王朝的身份时候就弄清楚了关于这只鬼的一切,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王朝在黑天城中的家。 那是一栋位处最偏僻区域的小小的房舍,王朝家里除了他以外并没有其他鬼,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个好消息。 进了院门,拴好妖兽,他开始慢吞吞地打扫卫生,等到将院子里的枯枝败叶以及从罗酆山鬼狱中飘过来的被烧死的恶灵产生的黑灰都扫除干净后,他才感到某种注视自己的眼光移开了。耳朵里听到了一阵翅膀扑打的声音,他等了一会儿才慢慢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一只飞远的乌鸦的影子。 监视者走了。 黑天城城防果然十分严密,即便已经做完了层层查验,对于从外界回来的鬼差仍然会再多加一道保险锁,就等着那些妄图混进来搞事的家伙好不容易混进来以后放松戒备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时,便可突然跳出来给予致命一击。 王朝轻轻松了一口气,将扫帚放到一旁,打开门出去。 此时正是鬼吏们工作的时间,黑天城里的鬼怪并不多。王朝沿着大街走了一段路,折入一条小巷子里,在巷子的尽头有一间看起来小小的店面,黑色牌匾,朴实无华地写着杂货铺三个字。王朝掀开门帘进去,里头进深却极深,他走了好一段路才看到了一个高高的柜台,柜台后有一只须眉皆白却长着一张童颜的老鬼正在拨弄算盘。见到王朝进来,这只鬼抬起头来,问了句:要什么? 王朝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丢了上去,老鬼打开包袱看了一眼,不由脸色一变。过了一会儿,他才对王朝说:等我一下。 王朝并不着急地在厅堂里站着。四面皆是顶天立地的货架,上面堆满了稀奇古怪的货物,有看起来像是动物头骨的东西,有瓶子里泡着的奇怪的眼球,被锁链捆得严严实实还在不停发出敲击声的小棺材等等 很快,那只老鬼走了出来。他这次没回到柜台上,而是径直从柜台后绕了出来,走到了王朝身边。 拿去。他紧张地低声说,只此一次,如若出了事情你一鬼承担。 王朝冷漠地点了下头,他待要展开老鬼给他的东西看一眼,一只嶙峋的骨爪却按在了他的手上,散发着凉意:出去再看。 王朝看了老鬼一眼,不以为然,仍是将那包袱皮抖开了。老鬼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似乎十分生气但又拿王朝没办法。出现在王朝眼前的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不,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是一张皮,一张鬼皮! 王朝抖搂开鬼皮看了一眼,满意了,随后便不发一言地离开。 下次别让我瞧见你!老鬼在他身后愤怒地吼叫,王朝冲着身后轻轻挥了挥手,然后那老鬼的脸上突然便显出了痛苦的神色。他苍白的脸孔一下子竟然也有了一点红晕,但那并不是什么好事,像人类缺氧一般,老鬼痛苦地倒在地上,两只骨爪拼命在空中乱抓,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慢慢扼紧他的喉咙,收紧、再收紧,直到他浑浊的双目转为呆滞,轻飘飘地倒在地上。这时候,老鬼脖子上的东西才显了形,那是一圈极细的类似鱼线的东西。 王朝一边走,一边将那张鬼皮披到身上。 那鬼皮就像一件贴身剪裁的衣服,虽然从包袱里拿出来的时候皱皱巴巴,但是当王朝将它披到身上的时候,它又变得活像液体隐形衣一样既光滑又自然,没有一处不妥贴了。 老鬼倒下的时候,王朝已经走到了店铺门口,他撩起门帘,一只手的三根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紧跟着那老鬼便突然又站立了起来,他先是像傀儡一样僵硬地动了动胳膊腿,又眨了眨眼睛,很快他的动作就变得灵活起来了,表情也跟着变得生动起来。 王朝轻声道:继续工作。 那只老鬼便冲着王朝拜了一拜,回到柜台后面,又爬到他的高凳子上继续拨算盘去了。时间刚刚好,王朝身上的衣服也快穿好了,属于鬼差王朝的脸消失了,容真的脸孔露了出来但又很快被身上那层鬼皮自带的相貌所覆盖。容真适应了一下那副容貌,一掀帘子离开了这间杂货铺。 容真是唐时雨? 楚灵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狐毛。谢如渐说,还有这堆东西。容真以前就很喜欢收集些闪闪亮亮又没什么用的废品,我那时候还说过他不像只狐狸倒像只乌鸦。 楚灵崖说:不是,如渐哥,我是想问,容真为什么要以唐时雨的身份藏在长丰鬼狱里?他有什么特殊目的吗? 谢如渐说:这我还不知道。 楚灵崖说:我记得你说容真在两百年前遇见你,跟了你一百多年,随后离开,妖的那部分失控,杀了很多人,然后是八十多年前,你和他遇见了以后将他打伤,之后他就藏匿了起来,直到前一阵子被你擒获? 谢如渐说:对。 楚灵崖问:当初容真为什么要离开你? 谢如渐疑惑地看向楚灵崖:为什么? 对。楚灵崖说,如果是我的话,有你在的地方我都不想离开,他居然舍得走! 谢如渐: 谢如渐无奈道:他跟你不一样,我们俩又不是那种关系。 哪怕不一样,总得有个理由。楚灵崖说,如渐哥你自己说的,容真跟你遇见的年代山河破碎,时局动荡,一个人生活极为不易,你把他捡回家,抚养长大,他怎么也得感恩你的付出,为什么会在一百年后突然离开? 倒也不算是突然离开的。谢如渐回忆着。容真虽然是他一手带大的,但那时候的谢如渐并没有对任何人打开心门,哪怕是容真这个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稍微走得近一点的同事,是以容真离开的那段记忆他其实并不记得十分清楚。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谢如渐说:就有一天突然说不想做了,想到外面去。 楚灵崖问:到外面去?他有没有说要到哪里去,去做什么? 谢如渐努力回想,记忆一点一点地复苏。 想起来了,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儿。 一百年前的某个冬天的晚上,谢如渐像往常一样巡查完鬼狱回到柜台后面,发现容真望着外头落下的冷雨正在发呆。 谢如渐没空思考养子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只是习惯性地翻出簿册,核对鬼犯名录。 此时正是1920年,这一年除夕与雨水节气相逢,春节罕见的晚。不过这一年的华国人民恐怕也没有太多心思来过节,时局动荡,人们渴望太平安定的生活却不知道接下去他们还将面临更为残酷的世界。 师父,什么是鬼犯?当时,容真突然这么问道。这半妖青年寡言少语,从小就显得少年老成。 鬼犯当然是犯了罪的鬼。谢如渐答。 容真问:什么是犯了罪的鬼? 谢如渐有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养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这件事较起真儿来。 就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的鬼怪,例如明明已经变成了鬼还要干涉阳间的事情,去报复仇人,杀死活人。 那到底什么样的行为才算是不该做的事情,算是犯罪?容真问。 谢如渐觉得他的思想有点危险了,这便放下了毛笔道:一百年前你第一次进入鬼狱的时候,我记得已同你说过,人鬼殊途,跨界干涉便是犯法。不管生前与他人有何矛盾纠葛,死后便不该再羁縻于此。 哪怕只是托梦吗? 是的。谢如渐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阳间律断活人,阴司法管鬼怪,由来泾渭分明。 容真又问:那么鬼狱为何要设在人间? 谢如渐道:自然是为了鬼差办事方便。 可还有些鬼犯常年羁押在人间鬼狱,这与鬼差办事方便毫无关系。 谢如渐说:那是因为对他们如何定罪尚未有定论。 既然尚未有定论,怎么可以将他们关起来,而且有些一关就是好几百年? 谢如渐说:调查是需要时间的,人间牢狱不也是这样吗? 容真说:可人间牢狱羁押犯人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逾期未能确证就需要将人放出来,那些鬼差真的有在调查这些鬼犯的罪行是否属实吗?就拿我们鬼狱里的一些鬼犯来说,我们甚至连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都不是太清楚就把他们长期关押起来,这样真的对吗? 谢如渐卡壳了,因为这他真不知道,就像他自己的事,他也不知道地府到底有没有复核过当年观玄宫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鬼狱待多久。也从来没有哪个鬼差来问他一句,谢如渐你服气了吗? 楚灵崖说:我有一个猜测,或许不一定对。 谢如渐看向楚灵崖,楚灵崖说:我觉得容真很可能对鬼狱本身产生了某种疑问,所以他才会离开常乐鬼狱,去了长丰鬼狱,甚至在长丰鬼狱之前,他还曾去过别的鬼狱,他在寻找关于鬼狱的某个真相。 楚灵崖问:容真乱杀人这件事你是否亲眼目睹? 谢如渐微微一愣,摇了摇头:不,我是听鬼差们说的。 楚灵崖说:那就对了,离开常乐鬼狱、乱杀人、去长丰鬼狱,可能都和那个真相有关,至于三十年前,他或许找到了某些东西,所以才会带着那些鬼怪集体消失。 谢如渐疑惑地看向楚灵崖:容真他找到了什么? 楚灵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但我觉得有两个线索,第一个是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第二个是一百年前他向你提问鬼犯是什么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我觉得这两者之间应该是有联系的。 第129章 鬼犯11 一百年前发生了什么事由于时间过于长远, 谢如渐一下子想不起来,但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能够找到点线索的 冼小吉!两人对视一眼, 同时说出了这个名字。 之前谢如渐判断冼小吉的魂体被人动过手脚, 而楚灵崖则推断出冼小吉被留在这座厂房里可能是为了守住某个秘密, 目前他们没找到那个秘密,但另一个想法在这个时候浮现出来。楚灵崖说:冼小吉,会不会是被容真特意留下来等我们的? 谢如渐思索了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楚灵崖说:我跟冼小吉之前没有见过,但是你却说他几乎将我的言行举止模仿了个惟妙惟肖, 所以他肯定通过某个渠道对我有过认识。 是的。谢如渐说,也有可能就是那个将你推下水箱的人给了他这些信息, 但我暂时想不出来那个人是谁。 楚灵崖说:很正常, 拿拼图来说,我们缺少的碎片太多了,这个角落拼不出来, 不如换一个地方。 比如? 比如冼小吉为什么要模仿我。 谢如渐说:为了接近我。 楚灵崖问:为什么要接近你? 谢如渐顿了一下:为了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又或者取代你的位置陪在我身边伺机而动? 楚灵崖说:刚刚我们已经看到了,冼小吉没法离开这座工厂,除非你也不离开这里,不然困住我陪在你身边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他们显然也知道, 以这种方式没有办法困住我太久, 这里楚灵崖指了指周围,其实不是什么陷阱。 楚灵崖说得没错,他被推下水箱的刹那的确是惊慌的,特别是水箱盖被阖上,水慢慢灌满整个水箱的那一刻,但是在那之后, 他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实质性的威胁。他不过是发现了容真的真正私人空间,然后走出来,就到了那栋大楼里,重新见到了谢如渐。 困住楚灵崖的时间有限,谢如渐被蒙骗的时长也有限,说到底,冼小吉被送到谢如渐身边不可能是个长期计划,反而更像是某种不得已而为之的 楚灵崖猛然看向谢如渐:你遇到冼小吉之前在干吗? 谢如渐也想到了:检查那栋办公楼,发现了一间有点在意的房间。 楚灵崖说:你为什么会想到去检查那栋办公楼? 谢如渐便微微皱起眉头:说不好,走进来看到了就有点在意,然后就进去了。 楚灵崖进来的时候也见过那栋办公楼,当时他只是从玻璃门外张望了一眼,再后来使用了观玄之眼的力量就被引导到了那栋宿舍楼,然后是被困在水箱里,这么说起来谢如渐遭遇冼小吉和楚灵崖被困水箱其实有点像是同一类型的事 都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力,谢如渐道,那间屋子里可能有什么。 一想清楚了这一点,两人便同时反应过来。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03) 得想办法回去!楚灵崖说。 路肯定变了。谢如渐说,你等我一下。 楚灵崖乖乖地退到一边,他看到谢如渐摘下眼镜,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双眼变成了红色,头发瞬间倾泻而下。谢如渐简单地换回了他大鬼的姿态,他犀利的双眸看向四周,过了一会儿似乎找到了什么,长着长长指甲的手一挥,楚灵崖眼前的山洞洞壁便瞬间垮塌了一大块,扬起的烟尘呛得楚灵崖顿时咳嗽起来。 谢如渐看了他一眼:戴个口罩。 楚灵崖:没有口罩。 谢如渐:你那个武器变一下。 楚灵崖: 于是不一会儿,楚灵崖脸上多了个金色儿的口罩。谢如渐一路破洞破墙,楚灵崖已经完全不辨东西,只知道跟在他如渐哥身后走。途中他也曾想过试试动用观玄之眼的力量,不知道是因为他使用不熟练,还是谢如渐气势太强,反正观玄之眼的力量才刚动了一点儿就歇了,像是被吹掉的蜡烛火苗。 太丢人了!楚灵崖想,还好他如渐哥忙着找路,没发现他在干什么。 这样差不多过了十多分钟后,谢如渐最后破开了一堆黄土,明晃晃的光就射了进来,两人钻出去一看这才发现居然已经天亮了。 白昼是属于人的时间,朝阳东升,虽然晨雾犹存,阴气未曾被完全驱散,但天地看起来都清朗多了。楚灵崖回头看,发现自己和谢如渐是从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钻出来的垃圾场。 楚灵崖完全没想到他们这一路钻出来竟然钻到了钟表厂的外头。 谢如渐显然也没料到,这会儿有点懵逼。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发现谢如渐也正偷偷看自己,两人目光一相触,他如渐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变得通红。 楚灵崖:噗。他刚发出声音就看到谢如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遂赶紧捂住嘴巴。原来他如渐哥也有搞错方位的时候,原来他也会在乎是不是在自己面前丢了脸。楚灵崖开心死了,他鬼鬼祟祟地凑过去拉谢如渐的手。 谢如渐: 楚灵崖用小手指勾住谢如渐冰冷的小手指:如渐哥,到底我们什么时候能歇下来啊? 谢如渐:嗯? 楚灵崖说:我想后面的字他是凑过去在谢如渐耳边说的,说完以后,他再看谢如渐,发现谢如渐这下从耳朵到脖子全都红了,大鬼的模样也不知不觉撤了,换回了平时的样子。 完了,真的快忍不住了!楚灵崖想,他原本就年轻,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每天跟谢如渐在一起,接触太多了,更何况两人好不容易互相袒露了心迹,正是刚刚捅破窗户纸最蜜里调油的阶段,结果却始终没能进展到最后那个阶段楚灵崖慢慢凑过去,谢如渐有点慌,下意识地退了半步结果被楚灵崖一把揽住了腰,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砰的一声,跟着那头传来了一身尖叫:啊啊啊啊! 楚灵崖谢如渐两个人猛然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老太太。 半个小时后,楚灵崖和谢如渐两个人不好意思地坐在了老太太家里头,老太太独居,靠着沿街,把家里大门打开,开了一家小吃店。 你们试试看合不合口味,都是自己做的本地特色早点,干净。老太太这会儿倒是面色如常了,虽然乍一看到两个年轻男人谈恋爱可能对她有点儿冲击,但现在已经完全没在意了,反倒是楚灵崖和谢如渐两个人还有点窘。 楚灵崖到底脸皮厚一点,吃了两口鸡蛋灌饼和牛奶醪糟竖起了大拇指:好吃! 老太太笑了起来:好吃就多吃点。 楚灵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谢如渐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看到了老太太店里柜子上摆着的一口钟。那钟看起来有点年岁了,显然不是这个年代的产物。木质台式,像口小箱子,只有顶面中间带点弧度,表盘外头有个玻璃罩子可以打开,表盘上则可以看到两个孔洞,似乎是以前用钥匙上发条的口。 楚灵崖说:阿姨,您这钟是个老物件吧,看起来挺值钱的。 老太说:咳,老是老,不值钱,就以前自己厂子里做的。 自己厂子这几个字一下子让楚灵崖和谢如渐浑身一震,谢如渐问:厂子是指长丰钟表厂吗? 老太太说:当然了,咦,我还以为你们知道呢,就你们刚才去过的那片地,原先住的都是长丰的职工啊! 怪只怪楚灵崖生得太晚,谢如渐则在鬼狱里过于闭塞,两人都没有想到几十年前国营工厂还旺盛的时候,工人这个职业还是挺吃香的,那会儿住房价格还没爆炸,效益好的单位还给分配住房。 老太太说:我今年七十七了,早些年我就是长丰厂子里的工人,也住过分配的楼。后来厂子不行了,就把厂和地都卖了,我们这些人都买断工龄下岗了,楼里住的人也都各奔东西搬走了。我住惯了这一带,寻思着我一个人也不需要住多好的地方,拿了赔偿款以后就搬到长兴里来了,一住住到了现在。 谢如渐和楚灵崖不由都有点激动,老太太今年77,三十年前,她应该只有47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很有可能跟容真,也就是当时的唐时雨认识。 楚灵崖很直接,问:阿姨,您认识唐时雨吗? 老太太愣了一愣,道:你们认识老唐? 楚灵崖和谢如渐对望一眼,楚灵崖对谢如渐做了个手势,主动道:是啊,他是我一个远房表亲,我们全家之前都移居国外了,今年我才回国发展,我妈提到说有这么一位长辈,所以我特地过来看看。 老太太说: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还真是问对人了,我跟老唐年纪差不多,当年关系挺好的,不过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说,老唐已经走了好些年了。 楚灵崖一愣:走了?去了哪里? 老太太说:走了就是她说,唉,你们从小国外长大的不懂,就是中国人忌讳那个字,所以都这么说,走了就是过世了,这都得有三十年了吧。 楚灵崖和谢如渐两人之前都是听周烽介绍,说是三十年前容真,也就是当时的唐时雨作为长丰鬼狱的狱主带着整个鬼狱的鬼怪一起消失了,后来冼小吉也这么说,所以他们只以为都是突然消失的,没想到容真还处理了一下他的人间身份? 谢如渐问:人是怎么死的? 老太太有点尴尬地看了谢如渐一眼,大概是想这小伙子讲话怎么那么不会拐弯抹角,但想到对方可能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倒也勉强接受了,说:车祸,人都撞烂了,还是他儿子给他收得尸呢。 楚、谢两人同时一愣,问:儿子? 老太太说:你们不知道?老唐有个儿子,长得挺俊秀的,好像叫对了,叫容真。 第130章 鬼犯12 唐时雨不是容真?容真是唐时雨的儿子? 谢如渐和楚灵崖都愣住了, 并且隐隐觉得里头可能还有点文章。 楚灵崖脑子转得快,问老太太:阿姨,您手头还有他们父子的照片吗, 我好不容易回国一趟寻亲, 结果得到这么个噩耗, 总得有点什么凭据才能拿回去跟我家里长辈交代。 楚灵崖不说也就罢了,他这么一说,老太太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变得警戒起来。 你们到底是谁, 认不认识唐时雨的? 谢如渐疑惑地看了楚灵崖一眼,楚灵崖也有点懵:认识啊, 他是我亲戚, 怎么了? 老太太说:唐时雨是女的啊! 楚灵崖一下子懵了,还是谢如渐反应快,他伸出手悬在老太太面前:看我。 他的声音冷而动听, 老年人本来意志力就不如青壮年强,被谢如渐一说,便看向了他,很快,老太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双眼略略发直, 像是陷入了一个恍惚的状态。 我们是为了查案而来,不会伤害你。谢如渐说,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回答完问题,我们就会走, 你不会留下任何相关记忆,现在我们开始,好吗? 老太太平静地回答:好的。 谢如渐问:唐时雨是女性? 老太太:是的,阿雨是女的。 谢如渐:容真是她亲生儿子? 老太太:是。 谢如渐:你是哪一年认识的唐时雨,当时她几岁,身边带着容真吗? 老太太:1965年,我当时22岁,进了钟表厂工作。阿雨那时候也在,她比我大两岁,当时24岁,还是个大姑娘,身边没有孩子。 谢如渐问:那容真是哪里来的?唐时雨跟人结过婚么,你是否亲眼见她怀孕生孩子? 老太太卡了一会儿,随后道:阿雨26岁的时候,离开过工厂,说要回家一趟,等到27岁回来的时候身边就有个小孩子了,她说是在老家跟人生的。 谢如渐问:你们见过唐时雨的丈夫没有? 老太太摇头。 谢如渐又问:容真是在你们跟前长大的? 老太太又卡了一下,说:容真20岁来的工厂工作。 楚灵崖轻声道:她的记忆不稳定? 谢如渐说:应该是跟冼小吉一样,被人动过手脚。 谢如渐说:所以你见过两次容真,第一次是唐时雨27岁回到工厂的时候,第二次是容真20岁到你们钟表厂工作的时候? 老太太又卡了一下,说:容真是容真是阿雨的丈夫,不对,是儿子。不、不对,阿雨说她是他老家介绍的男朋友 老太的记忆在这里产生了严重的矛盾,似乎连她自己都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混乱了好一阵子,不断自己推翻自己,然后沉默下来,再开口的时候思绪像是经过了校正,变得清晰一贯:阿雨的儿子是容真,我们谁都没见过阿雨的丈夫。 楚灵崖说:看来容真1968年也就是唐时雨27岁的时候就出现在了长丰钟表厂,第一次的身份是唐时雨的男朋友,后来唐时雨年纪上去了,他才变成了唐时雨的儿子。 谢如渐认同楚灵崖的看法:容真有狐族一半的血统,如果这一半血缘能力激活,用幻术改变容貌或是别人对他的认知也是有可能的。 那么现在有两个问题,楚灵崖问,第一、如果这位女士说得是真的,唐时雨是女性,那么为什么本地特殊事务局的周烽会说唐工匠是个男人?第二、长丰鬼狱的狱主到底是谁,假设唐时雨是狱主,容真是跟她有某种特殊关系的伙伴,那么唐时雨到底是什么身份,想要做什么? 谢如渐说:有一种可能性可以大致解决这两个问题。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长丰鬼狱的狱主有两个? 谢如渐点头:唐时雨和容真。对特殊事务局出面的时候是容真,对着冼小吉那些鬼怪和工厂工人的时候则很可能是唐时雨出面。 楚灵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容真的身份是通缉犯,他出来跟特殊世界的人打交道风险很大 除非唐时雨的身份比他更麻烦!谢如渐淡淡道。 更麻烦?楚灵崖一愣:还有什么身份会比容真这个杀过无数人,被地府和人间共同通缉的通缉犯身份更麻烦的? 谢如渐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这件事情远比我们想象中更复杂。 楚灵崖说:我能问她一个问题吗? 谢如渐说:可以,你过来。 楚灵崖走过去,谢如渐说:伸手。 楚灵崖伸出手来,谢如渐便握住了他的手:现在可以对她提问。 楚灵崖握住谢如渐有点凉的手,忍不住摸了摸。 谢如渐:??? 楚灵崖: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 谢如渐忍着想要揍这个小色狼一顿的冲动,说:快点,她年纪大了,被控制太久容易损伤心智。 楚灵崖一听,立马严肃起来,他说:阿姨,我就问一个问题,你跟唐时雨关系这么好,那你手边有他们两个的照片吗? 谢如渐一脑门问号:这怎么可能 老太太说:有的。 谢如渐:有的?!谢如渐咳嗽了一声。 楚灵崖说:太好了,那麻烦您给我们拿一下吧。 老太太进了屋,不一会儿捧出一本相册,翻开找到一张照片指给谢如渐和楚灵崖看:这个,我们六几厂里搞秋游的时候去常乐市旅游拍的。 常乐市 谢如渐猛然一震,低头看向那张相片。 那不是一张单人相片,画面正中有五个人,两女三男,但唐时雨和容真并不在其中,而是在照片的角落里。 那个年代都是用胶卷,拍的时候没留意,洗出来才发现把他们也照进去了。老太太说,阿雨不喜欢拍照,每次一听要拍照就躲,这大概是她唯一留下来的照片了。 谢如渐看去,发现容真居然没有大改自己的容貌,只是做了略微修饰,因为谢如渐很熟悉他,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但唐时雨对他而言却是全然陌生的。 难道这个唐时雨只是容真随便找的一个幌子?谢如渐觉得还是要回到厂里再去看看,他很在意那个冼小吉岔开他注意力的房间,怀疑那里头藏着什么。 谢如渐喊:灵崖。一抬头却发现楚灵崖的目光有些呆滞,直直地看着那张照片。 谢如渐顺着楚灵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的眼神很可能停留在唐时雨身上。 谢如渐问:怎么,你认识唐诗雨? 楚灵崖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她长得很像我师父的师姐。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04) 容真朝着罗酆山上快步疾走。 陆溟此时应当在天外天办事,人不在府中,这对他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本来他就是算准了才束手就擒,自然不能白白浪费自己在那些鬼差身上吃的苦。 这不是老伍吗,回来述职啊?路上遇到的鬼吏跟他自然而然地打着招呼。 容真凝神调取了这身鬼皮的记忆,脸上堆起一个老实的笑:老贺啊,好久不见了,我给你带了点凡间特产,回头送你府上去。 那感情好!叫作老贺的鬼吏连连搓手,择日不如撞日,要么我请你,咱哥儿俩待会儿上酒馆喝两杯去? 容真微微一顿:我这不还得去吏司述职吗,可得费点功夫,还是改日吧,改日我请你。 老贺说:咳,述职能花多少时间,我在外头等你就是。 真麻烦! 容真看了眼鬼差牌上倒流的沙漏,陆溟每次离开鬼帝府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去天外天略远一些,但也不会超过一个半时辰,之前为了等他离开黑天城一带,容真特地在附近徘徊了很久才入城,随后又躲避监视者、去拿了鬼皮,耽搁了很久,剩下的时间不足半个时辰。他有点急了。 好了好了,走吧,我们一起。眼看那个老贺伸手要来搭他,容真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已经变成了野兽爪子的形状,正在他打算动手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 老贺,贺卫,你在这儿呀,你个老小子,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还! 贺卫脸上顿时露出慌张的神情,拍了拍容真说:那个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啦,回头再聚、回头再聚!说完,脚底抹哟跑得不见踪影。 贺卫才跑走,另外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吏便追了过来,问容真:见过贺卫吗? 容真朝着山下一指,这鬼吏骂了句粗口便匆匆走了。容真松了口气,抓紧时间往罗酆山顶赶去。 罗酆山范围内不得使用法术,一旦使用就会直接被陆溟察觉,所以逼得容真只能自己走。不然,他有千百种方法解决刚才那样的突发状况。 真是麻烦,但必须忍耐! 走到山顶,会发现除了一块石头什么都没有,不要着急,顺时针绕到石头的背后,敲三下,然后逆时针走出来,你会看到不一样的景象。 容真在心里将那个人对他说过的话重新回味了一遍,登上了山顶。那里果然光秃秃的一片平地,而且并不如想象中宽,在平地的正中是一块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石头。容真深吸了口气,走了过去,顺时针绕到石头的背后。 敲三下,是随便敲哪里吗? 容真曲起指关节,轻轻在石头上扣了三下,然后向左右张望。什么也没有发生,耳朵里没有听到不寻常的声音,眼前也没看到什么异样的变化,这样真的对吗?有那么一瞬间,容真觉得自己敲错了地方,他举起手想要换个地方再敲三下,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这不像是平时的他。 狐族擅长魅术、幻术,所以他们的心往往十分坚定,但刚才那一瞬,他动摇得不像他本人。果然有问题 容真控制住自己,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自己行动,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快走两步,逆时针绕了出去。 当他离开那块石头的时候,容真看到自己站在了一座府邸的里面,回头看去,那块石头变成了一道石门,拦在了他身后。那石头好像是什么猛兽变成的,依稀可以看到兽头的形状,它在沉睡,并在微微咂嘴。容真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如果他刚才没控制住自己,或许现在已经成了这只看门兽的腹中食。 定一定神,容真快步向里走去,他要赶在陆溟回来之前偷出所有的鬼狱分布图及鬼犯名录,那将帮助他确定一件事情。 鬼犯是有选择、有目的的囚禁! 第131章 鬼犯13 楚灵崖说:她长得像我师父的师姐。 谢如渐愣了一下, 随后才去想楚灵崖的师父是谁。据楚灵崖所说,他的师父叫无所为,最开始的时候是宁远市有色金属研究所的所长, 后来事转企改革便出来修道, 开了个无为观, 领养了楚灵崖。这个人有点本事,但又不算太有本事,不然以谢如渐的身份,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前阵子楚灵崖离魂的时候, 谢如渐曾经向无为观去信求助,得到的消息却是无所为出门云游, 不在观中的回复。之前并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现在看起来却处处可疑。 楚灵崖是个聪明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难道我师父也和这些事有关? 对楚灵崖来说,无所为毕竟是他视若义父的人, 如果要怀疑到朝夕相处几十年的人头上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所以谢如渐即便想到了也没敢开口说,想不到楚灵崖自己说了出来。 没事的,楚灵崖很懂谢如渐,解释道, 我信任我师父, 正因为信任,所以我认为所有事情只有敞开了查到底才能还他清白,也让我自己放心。既然现在矛头指向了我师父的关系人,我反而不会避讳。 谢如渐点点头:那关于这位师姐,你知道多少? 很少,只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她来过几次观里。楚灵崖想了好一会儿, 比了个手势,三次,她只来过三次。 说来也奇怪,虽然唐时雨来的次数很少,楚灵崖对她的印象却很深。 其实我师父跟她的关系有点奇怪,像是多多少少有点忌惮。 年幼时社会阅历不够,楚灵崖对于无所为和唐时雨的关系不是很能读懂,但现在回过头去看,感觉就清楚多了。 忌惮?谢如渐觉得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形容词。如他们遵循古法规矩的门派,师兄弟姐妹之间往往有严格的礼节要求,晚辈对前辈必须尊敬有礼,前辈对后辈则须得宽厚关照,但无论如何,忌惮都不应该发生在关系不错或是关系寻常的同门身上。 是啊。楚灵崖说,我记得唐时雨第一次出现是我刚刚到无为观的第二天。 那时候你不是才两岁?谢如渐说,你居然记得? 记得,因为给我挡眼睛的眼罩是她带来的。 楚灵崖在两岁那年被无所收养,由于谢如渐把观玄之眼给了他,导致不懂控制的楚灵崖的童年过得十分艰辛,总是看到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无所为了帮助他适应凡人的世界,在楚灵崖五岁之前都为他戴上了眼罩,好挡掉一些不必要的东西。这眼罩自然不是普通的眼罩,而是唐时雨特地从别的地方寻来的法宝。 怪不得你记得。谢如渐问,第一次来她有说什么吗? 只记得说她还会再来。 唐时雨第二次出现是楚灵崖五岁那年,当时楚灵崖被一只装成人的鬼所害,差点丢了性命,无所好不容易把他救了回来,唐时雨则送来了养病的药。 那次她跟无所好像有点意见分歧,两人大吵了一架,当天夜里她就走了。楚灵崖说。 第三次呢? 第三次是我出国念书前,她不知怎么半夜来敲我的门,说了些奇怪的话。楚灵崖那时候已经成年了,因此记得很牢。 那是一个无星之夜,半夜他突然醒了过来,听到窗户外面有女子温柔的声音。 灵崖,你醒着吗? 楚灵崖一个激灵,推开窗户,看到了唐时雨。 此时回想起来那一幕其实有点宛如梦中,楚灵崖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居然一次也没想起过那一晚发生的事直到今天。 那一晚,唐时雨站在他的窗外,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很黑,黑得像两个黑洞,仿佛要将他吸进无底深渊一般。楚灵崖记得自己一对上那双眼就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整个人有点迷迷瞪瞪的。 唐时雨说:灵崖,你要 你要什么? 楚灵崖困惑地皱起眉头。奇怪,他明明记得当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不论是天气、时间、唐时雨的穿着、表情甚至是语气,可他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当时唐时雨说的话。 灵崖?灵崖! 啪的响指在耳边响起,楚灵崖像是被震了一下,慢慢地才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坐倒在了地上,谢如渐正蹲在他身前,担忧地看着他。 我的记忆是不是也被人动了手脚?楚灵崖恢复理智后便明白了。 谢如渐点点头:我帮你看了一下,是术。 能解开吗? 谢如渐摇摇头,继而解释:直接抹去了,所以也没有解开这一说了。 楚灵崖说:是吗?他沉吟了一会儿,不管怎么说,唐时雨出现的时间点是不对的。 按照周烽的说法,唐时雨在三十年前带着整个常乐鬼狱的鬼怪一起失踪,但楚灵崖今年才二十五岁,换言之,唐时雨在长丰市完成失踪这一金蝉脱壳五年后,竟然出现在了宁远市。当时整个地府应该还在全力寻找长丰鬼狱的这批鬼怪,唐时雨的出现冒着很大的风险,但她却还是选择了前往无为观,由此可见,见楚灵崖一面或许对她十分重要! 楚灵崖喃喃自语:没道理,我想不通 谢如渐懂他的意思,其实楚灵崖不是想不通,而是在线索逐渐被扒拉出来的时候,感到了一种恐惧。 任谁如果发现自己二十多年前遇到的一切都是今日伏笔,大概都会觉得恐惧。那是一种名为人生被不知名的力量操控的恐惧。 第二次她来过以后,我师父就不许我见她了。所以第三次,她是半夜偷偷来的。 无所他为什么不许你见唐时雨? 我不知道。楚灵崖说。 你问过他吗?谢如渐问。 问过的吧,但他好像没说清楚。楚灵崖揉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记忆被动了手脚的感觉非常不好,他现在感觉自己像是脑子被挖掉了一块,那里有冷风吹过的空荡荡感。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们再从别的角度查。谢如渐说,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然后再去厂里一趟。 不用,我和你一起去。楚灵崖站起身来。他还有些脑子不清醒,但问题不是太大,相反,身体上的不适远没有对于所有堆叠到一起的疑问带给他的困扰更大。 可是你 我没事。楚灵崖说,我们走吧。 谢如渐犹豫了一下,最后说:好,那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这一次,他们很快就进到长丰钟表厂里,然而令他们感到不很意外的是,谢如渐昨晚找到的那间房间不见了,冼小吉也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在现场的人是特殊事务管理局的周烽和他的同事们。 见到谢如渐和楚灵崖,周烽马上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两人几乎同时发问。 周烽顿了顿,先回答:昨晚长丰鬼狱旧址有异动,局里面检测到了,派了我们过来查看是怎么回事,但我们全都着了道,直到刚刚才从鬼打墙里走出来。周烽打量了他们一下,你们呢? 谢如渐和楚灵崖对看一眼,楚灵崖说:昨晚我们也在。他就把昨晚发生的一切挑能说的说了一遍,只在其中略去了容真的存在,单说了唐时雨的那一部分。 周烽皱着眉头听完,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你们说唐时雨是女的? 是的,我们把照片翻拍下来了。楚灵崖给他看手机里的相片,这个就是唐时雨也就是你说的唐工匠。他没有解释唐时雨身边的容真是谁,特别留意了去看周烽的表情。 果然,周烽愣了一下说:没道理啊。 谢如渐走上前一步问:怎么了? 周烽显然有点懵逼:局里的档案里,唐时雨明明是男性啊。 对了,为什么你们的档案里没有唐时雨的相片?之前楚灵崖查了所有相关资料,奇怪的是并没有发现唐时雨的任何影音资料。尽管唐时雨活跃的年代在上世界九十年代前,那个时候影音记录手段相对贫乏,但至少一张照片、一张画像之类的东西总该有留。 原本应该是有的,但是三十年前长丰鬼狱发生意外前几个月,长丰市突降了一段时间暴雨,特殊事务局的老档案馆年久失修漏水泡发了一大堆资料,整理完毕后才发现一些资料毁损,其中就有唐时雨的相关资料。周烽顿了顿,说到这里显然也觉得此事不太寻常,同时也感到了这会让自己这一边同事显得十分不专业,遂又解释道,是这样的,当时丢失的资料不少,不止唐时雨的个人资料,有些资料远比这个重要,所以那会儿谁也没想到。 你们当时没通知唐时雨补资料?谢如渐问。 周烽说:你们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他说着,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过了会儿,那头接通了。 赵局,是我,小周,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关于唐时雨的 大概是这一系列骚操作实在太可疑了,为了证明清白,周烽特地在两人跟前开了公放,于是谢楚两人得以直接听到了一手资料。电话那头是长丰特殊事务调查局的老局长赵齐瑞,十年前刚刚退休,换言之,唐时雨活跃的年代,赵齐瑞十有八九是接触过这个人的。 果然,赵齐瑞在电话里回忆了关于唐时雨资料丢失的事情,说法基本和周烽的一致,但补充了更多细节。 老唐那个人性格比较孤僻,不喜欢留照片,平时也不太爱跟人说话,没事干就钻在他的小房间里捣鼓钟表什么的。那次资料丢失后,局里催了他几次补拍照片,他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去,后来直到他失踪,这事也一直没办成。赵齐瑞问,你们怎么想到问这个,是有什么新线索吗? 谢如渐突然说:你把照片发给赵局看看。 周烽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好,他说:赵局,我发个旧照片给您,您看看唐时雨在不在里面。 老局长应了好,过了会儿,那头传来了疑惑的声音。 小周,你是不是发错照片了啊,这里头没有老唐啊。 谢如渐和楚灵崖面面相觑,他们最开始以为容真就是长丰鬼狱的狱主唐工匠,后来猜测容真和唐时雨是唐工匠的两面,两人顶着同一个身份活跃,结果赵齐瑞现在告诉他们,照片里的唐时雨和容真竟然都不是他见过的唐工匠。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05) 周烽显然也愣住了,他说:照片里没有? 当然没有,唐工匠我是认识的,不可能认不出来,你别以为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赵齐瑞似乎有点儿生气了,嗓门拔高了几分。 楚灵崖问:我们可否打扰一下赵局,找个人物肖像师请对方画个像? 周烽眼睛一亮,对啊,还有这个方法。 很快,他们说服了赵齐瑞,找了人去他家里画像。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谢如渐和楚灵崖又将整个长丰钟表厂里里外外从上到下仔细搜了一遍,可惜仍然没有找到冼小吉和那个房间。看来那个房间里的确有些东西,而在他们被困容真洞穴的那段时间,所有一切都被处理掉了。 到底那里面有什么?谢如渐忍不住想。 画像画好了。周烽急匆匆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页纸,那是从赵局那头直接发过来的文件打印出来的。 楚灵崖深吸了口气,先看了一眼,随后释然地松了口气:不认识。有了唐时雨这个先例,他真担心自己会看到无所为的脸在纸上,好在不是。然而,很快他便发现谢如渐的神情有点异样。 如渐哥?怎么了? 谢如渐眉心微微蹙起,过了会儿轻声叹了口气:这回换我认识了。他说,画里这个人像我一位同门师兄老了以后的样子,谢如渐顿了顿,但他在太初乾坤镜失盗那晚就被杀了!换言之,此人已经死了一千八百年了。 第132章 鬼犯14 如此一来, 顶着唐工匠名字出现的人一下子变成了三个:赵齐瑞见过的唐工匠是一千八百年前就已经死了的谢如渐的同门;和老太太一起工作过的唐时雨从辈分上来讲是楚灵崖的师叔;而谢如渐和楚灵崖曾经以为的唐时雨是容真。谁也没想到,长丰鬼狱狱主不仅是失踪那么简单,就连本人的身份都扑朔迷离。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 谢如渐依然皱着眉头, 显然连他也有些疑惑了。 周烽说:太初什么镜?这件事毕竟已经过去了一千八百年, 身为一个新时代特殊事务局的基层公务员不知道这种机密的陈年旧事也算正常。 楚灵崖便解释说:你抓重点就行了,我们怀疑,你们赵局认识的这位唐工匠已经死了快两千年了。 周烽猛然一愣,再看向那张肖像的时候就有点感想复杂:你们确定? 也没法确定, 只是像。楚灵崖说,当然你要说人和人有肖似也不是不行, 但唐时雨的身份怎么看都有问题。 这下周烽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能问个问题吗?谢如渐问, 当初唐时雨是怎么被选为长丰鬼狱狱主的,或者说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你们刮目相看? 我听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挺负责的生无常, 我也跟你们说过周烽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等我一下,我再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周烽拿出手机,重新拨了个号码, 这次避开了楚谢两人, 去了别的地方讲电话。 楚灵崖一直在看周烽,谢如渐问他:怎么了? 楚灵崖说:当时推我下水箱的是个人。 谢如渐一愣,随即看向周烽:你怀疑周烽? 说不好。楚灵崖觉得这一次的长丰之行简直迷雾重重,但是他刚才说他们昨晚也在厂里。 谢如渐看向周烽的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 周烽这个电话打得出乎意料的长,中间似乎还换了好几个联系人,过了很久才面色凝重地跑了回来:太奇怪了, 唐时雨当初拔擢成长丰鬼狱狱主明明是经过周密审查和考核的,但是现在局里发现他当初的履历、生平、推荐信、考核记录全都消失不见了。 谢如渐看向周烽:这是什么意思? 周烽语塞,过了很久才组织起来语言:意思是意思就是要么局里的档案部门被渗透成了筛子,要么就是当时提任的整个程序都有问题,很可能是被人造了假。 楚灵崖问:造假?当时的知情者还在世吗,能不能找来问问,就算活人没了的话,鬼差总有吧? 这个事周烽的手机刚好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这事、这事恐怕办不了了。 为什么办不了?谢如渐问。 当时的知情人只剩一个了 是哪位,现在还在长丰阴司否?谢如渐问。 周烽摇摇头:已经不在了,升上去了。 谢如渐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周烽压低声音:是现任北太帝君,陆溟。 避过了重重机关,容真终于一瘸一拐进到了陆溟的府邸深处。 他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一条腿上有一道很长的伤口,深可见骨,但是被他施了法术,封住了大部分的痛感和流血。但这些都是暂时的。 得抓紧时间了! 陆溟的府邸中除了重重机关另有一套不太起眼的防卫系统,但这套系统其实十分可怕。在这府邸内,除了陆溟自己和他邀请来的客人,任何擅入者不论是有意的无意的,都无法真切衡量自己在里头度过的时间。 容真从踏进这座府邸开始就以自己的心跳呼吸为计数器,不断在心中默默倒数,因为他知道陆溟很快就会回来,如果在那之前他没能得手离开,那么他就将成为瓮中之鳖。 这在一开始的时候是个很合理的方法,但在经过一轮又一轮凶险的陷阱之后,容真发现自己心里的节奏早已经乱了。他不知道自己进入此地已经有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溟就会回来,于是他变得越来越着急,也正是在这时候,他没能避开一个陷阱,受了伤。 陆溟一定发现了! 这让容真更加着急,他不再试图偷偷潜入,而是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费了那么多心血才终于来到这里,如果功败垂成他就算死都不会瞑目! 默默回想那个人告诉他的信息,容真找到了一个摆在博古架上的石狮子,用自己偷来的血抹在了石狮子的眼睛上,下一瞬,石狮子的眼睛突然灵动了起来,随后容真便看到石狮子从博古架上跳了下来,它落地后钻入了一堵墙中,没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叼来了一个盒子。 盒子像是用水做成的,散发着凉意却不像玉石那么坚硬,有一种奇怪的触感。容真原本想要揣了盒子就走,但或许是伤势毕竟过重,尽管因为法术他并没有感到有多么疼痛,但身体上的伤并不是就不存在了,于是下一秒,容真眼前冒出了金星,他晃了一下,赶紧伸手去撑旁边的桌子,手里拿着的盒子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哗啦一声,那盒子还真碎成了一滩水。不过那些水滴并没有渗入地面,而是像水银一样自动滚成了好几坨。容真看到在那些水的中央静静躺着一本散发着淡淡红色光芒的竹简。鬼使神差的,容真弯下腰捡起竹简,然后打开看了起来。 很快,容真的脸色变了。 这是 他一开始还是将竹简一点点展开,到后来干脆伸手一抖,整卷竹简落到地上,一路自行滚了开去。 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容真在上面看到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如今被困在鬼狱里的鬼怪。有的在长丰鬼狱,有的在常乐鬼狱,有的在他也不知道在哪里的鬼狱,那些名字中的一些至今还在鬼狱里头待着,另有一些里极个别的名字是容真曾经亲眼见证他们被阴司提走的,有的说是已经有了明确判决结果,要带到下面去服刑,还有的说是在人间鬼狱已经服了足够久的刑,可以再世为人了。 容真曾经将那几个鬼怪送走,当时他还满心欢喜,觉得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但现在 容真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竹简不仅告诉了他关在鬼狱里的那些鬼怪是怎么挑选出来的,还透露了那些被带走的鬼怪最后的结局。 原来一切解脱都是谎言,所有承诺只是骗局! 容真只觉得自己像身处冰火两重天,愤怒让他几乎要烧着,但那些残酷的、阴暗的真相则让他宛如掉进了冰水里。 此时的容真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在哪里,要急着做什么,也有可能他知道,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他只是一列一列看着那些竹简上的文字。 那是一种十分古老的文字,容真本来是不会的,是那个人教会了他。他本来也不想学,因为觉得没用,但那个人告诉他,只有学会了那些文字,他才能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一切容真想要找到自己真正的身世! 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以后,容真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里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容且然。那是容真母亲的名字!容真待要再看个仔细,忽而觉得一股钻心的寒凉之气从脚底一路蔓延了上来。 不对,这间房间刚刚是这样的吗? 容真一下子跳了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是陆溟的书房,除了那只石狮子,摆设和一般的书房差不太多,故此容真进来的时候草草看了一眼便没在意,但现在他却察觉了蹊跷。 房间变大了 容真毕竟是半妖,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比普通习练法术的人要灵敏许多,他很快确认自己并没有判断错误。 不仅是房间变大了,周围的家具好像也有哪里不太对劲。 容真将竹简一把收了起来,塞进怀里,打算走为上策。他一开始还很担心陆溟已经回来了,自己出逃会有危险,然而他一路离开陆溟的书房、穿过把门的石头,下罗酆山一路都没有遇到任何拦阻。 顺利得有点不可思议! 容真给了自己一耳光,清醒点,他想,别是中了什么幻术? 容真看向四周,他已经回到了黑天城附近。他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先到鬼差王朝的房子里躲一阵子,等风声过去了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去,这么做是将风险留到了以后,毕竟任何事情迟则生变;其二则是一不做二不休,拼着身份暴露,趁着陆溟及阴司还没反应过来即刻出逃,这样等于自己踢爆风险,但可以打一个时间差,趁着对方准备不足的时候放手一搏,逃出去。 以容真的性格本来肯定是选择第二个,但此时的他不知为何却有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先选择留下来,躲起来。 这不对劲! 容真想,但这个声音太微弱了,等到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迷迷糊糊地走到了王勇在城里的家门前。 容真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微微一顿。 奇怪,腿怎么不疼了? 容真看向自己的双腿,突然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伤了哪条腿。 好像是右腿,但是伤口在左腿上 容真迟疑了一下,很快新的记忆覆盖了老的记忆,他就是伤在左腿,没错。 容真推开门走了进去,没有抬头看门上面挂着的牌匾。这一路走来,他也始终没注意到周围那些不太引人注意的细节。 所有牌匾上的字都是反着排列的,所有鬼穿的衣服则全部都是右衽。 当然,活人的衣服都是右衽,但这里是阴司,这里只有鬼,鬼的衣服则通常是左衽。 幽深的殿堂上有高而长的台阶,台阶的尽头摆着一张案几,陆溟坐在后面,面前摆着一块小小的古镜。镜子里,容真已经回到了王勇的家中,像是蓦然就松懈下来了,他居然开始打扫卫生,准备做饭了。 陆溟手一伸,一只石狮子从高处跃下,在这过程中变成了一只眼冒绿光的黑猫,乖巧地窝进了他的怀里。 何必要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呢?他轻声说,伸出手指,指尖凝出一点光。那点光从他的指尖飘飘忽忽地飞了出来,慢慢悠悠地飞向那面古镜,只听卡嚓嚓数声,古镜在陆溟的跟前碎成了一片锈蚀的废铜渣。 第133章 鬼犯15 谢如渐猛然回头看去, 楚灵崖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也跟着扭头去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如渐哥,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谢如渐脸色有点难看:容真可能出事了。 容真?楚灵崖愣了一下, 表情变了, 你怎么知道? 当年他走之前,我曾经在他身上下了个烙印,一般情况下那个烙印不会有什么反应,但如果他真出了事, 我能马上感应到谢如渐说到后来,语速渐渐放慢了, 因为他发现楚灵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谢如渐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下烙印有问题? 楚灵崖点点头:为什么你要给容真下烙印, 为什么他走了这么多年,干了那么多坏事你还在关心他? 谢如渐:这都什么跟什么??? 谢如渐说:我当他小孩子,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 楚灵崖心里更过不去了, 在那儿嘟哝:你肯带大他却不肯带大我,把我一个人扔到好多年后,我也太惨了 谢如渐哭笑不得,楚灵崖自从知道了容真跟他的关系以后,总是动不动就拿对方来跟自己比较, 可他们俩怎们可能是一样的呢? 谢如渐扯回正题说:你听我说, 容真出事了。 楚灵崖说:是啊,你马上就知道了。 谢如渐:他只得顺着楚灵崖的意思解释了一句,如果是你,不管你到哪里,我都会找过去的,不会只是下个烙印等着你出事的时候, 做个第一个知道的人就行。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嘴角慢慢翘起来:这倒也是。 谢如渐知道这算是把他的小情人哄好了,问楚灵崖: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楚灵崖说:能啊,本来就能,你说什么我都听。 谢如渐真想给这家伙一拳头,勉强提醒自己要有年上的稳重,说:容真是被地府带走的,按理他不应该出事。或者说,容真的出事最多是受到地府刑罚那一类,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感觉,尽管这当中有什么力量阻了一阻,谢如渐还是感到容真凶多吉少。 明明已经被抓,明明被送到了地府,依据容真所犯的罪行惩处是意料中的事,但就算是地府最大的官,就算容真的确十恶不赦,也不可能不判而杀。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06) 这中间肯定出了问题。 谢如渐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名字,陆溟。 陆溟吗?楚灵崖也想到了,他低低说了一句,看向谢如渐。 忽然,一旁的周烽喊了一句什么,谢如渐和楚灵崖都没听清。明明周烽就在他们身旁,但那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拦了,延迟了许久又减弱了许多方才传到他们耳朵里,而这个时候已经迟了。 谢如渐和楚灵崖的眼前蓦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那漩涡是从他们脚底下升腾起来的,并且飞速旋转着向着周围吞噬而去。 那是什么? 走! 谢如渐和楚灵崖几乎同时出声,谢如渐一把抓住楚灵崖的胳膊就要走,然而一动之下,忽而发觉自己的身体很沉,双腿发冷。谢如渐低头看去,蓦然看到从泥地里伸出了数只惨白的青色的胳膊,像是死人的手,牢牢地抱住了他的双腿。 滚!谢如渐大喝,赤红色的光芒闪现,他脑后长发披散而下,双眼变作血红,现了大鬼姿态。那些青白色的胳膊被他身上溅射的地狱炼火沾到,发出不知用什么器官产生的嘶吼声,飞快地焦黑萎缩,灰飞烟灭。 漩涡已经很近了,谢如渐一把抓起楚灵崖往上跃起。 谢如渐跳得很高,几乎到了半空中,往下看去,只见那个黑色的漩涡就像是一团星云,正向外旋转着不断扩张 那是什么东西?楚灵崖问。 谢如渐皱起眉头,他几个起落,带着楚灵崖停到了一旁一栋小楼顶上,看向那个地上的巨大黑色漩涡。 只那么一会儿,漩涡又扩张开来了不少。周烽的人四散奔跑。他们全都带了特殊装备,但他们不过是凡人,即便有法宝加持,对抗这诡异的黑色漩涡丝毫不占便宜,凡间修真门派式微至此,也着实令人扼腕。 周烽在向我们求救。楚灵崖说。 地面上的周烽看到了他们,焦急地打着手势,似乎在喊叫什么,但那个黑色漩涡带起了虎虎风声,使得谢如渐他们什么也听不到。 不太对劲谢如渐看着眼前这一幕想,但他来不及考虑是哪里不对劲。 动作甚至快于思考,谢如渐手中寒芒一闪,带起万千冰霜向着那个黑色漩涡涌去。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冰雹拍打声,那个黑色漩涡被谢如渐清霜剑带来的寒气所冻结,变成了一个停滞在地面上,微微悬浮的巨大的冰窟窿。 其实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两人都错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一艘巨大的轮船被强行停止后涡轮卡壳发出的嘎吱嘎吱声。谢如渐静静观察了一阵子,确定那个漩涡真的暂时不能动弹,这才从空中跃下,走向周烽等人。只是短短一会儿,周烽带来的人少了一大半,他自己也受了伤,看起来凄惨无比。 人,我的人全不见了!周烽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对谢如渐说,那个漩涡吞了我的人,你能不能把他们救出来! 谢如渐看向那个冻结的冰窟窿,那是什么?谢如渐想,他觉得自己似乎曾在哪里见到过那个东西,但无论他怎么回忆都回忆不起来。 楚灵崖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个冰窟窿。这玩意此时悬空离地大约十多公分,上没顶下没支撑,也不是漂浮着的状态,十分的反重力,十分的奇怪,隐隐约约的,他觉得窟窿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如渐哥,你看那个窟窿里是不是有看起来像房子的东西?楚灵崖问。 房子?谢如渐一愣,猛然低头看向那个漩涡。 谢如渐的观玄之眼给了楚灵崖,现在只有楚灵崖能够看清事物的本质。 糟糕!谢如渐蓦然意识到自己那种熟悉感来自何处,快散开!他大声喊道,然而已经迟了。伴随着咔擦一声,原本冻结的漩涡冲破了冰霜层层阻拦,从里头逐渐浮现出幢幢鬼影。先是飞檐翘角,而后是琉璃砖瓦,再而后是横梁立柱一整座巨大的建筑物,甚至可说是一座镇子迅速浮现出来,雕梁画栋,游廊逶迤,点点鬼火漂浮在城镇各处,将其妆点得海市蜃楼一般虚幻不实又分外壮丽华美。 什么鬼?楚灵崖仰面望去,目瞪口呆。 是鬼狱,谢如渐说,长丰鬼狱! 谢如渐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自己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那个所谓的黑色漩涡是长丰鬼狱的投影,那是太初乾坤镜的又一重力量:隐匿! 下一瞬,整座长丰鬼狱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又跟着仿佛由虚入实,自空中如同扣碗一般重重盖了下来。 如渐哥小心!楚灵崖扑了过去,将谢如渐护在身下。 整座长丰鬼狱轰然坠落,其实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壮丽的画面宛如一只蝼蚁面对着雪山崩塌,整座鬼狱横亘绵延几十公里,坠落下来却清灵无声,不声不响地和长丰市整个融合在了一起。瞬间,原本的白昼变成了黑夜,周围所有景物都变得模糊不清,建筑物上叠着建筑物,人形之上叠着鬼影,所有轮廓线都是双股甚至三线、四线的。 隐匿、渗透、融合、同化! 谢如渐的脑海里一连出现了四个词语,隐隐的像是有某个声音在提醒他太初乾坤镜的巨大力量在这一刻、在长丰市被用到了极致。 如渐哥楚灵崖震惊地看着四周,这座城是怎么回事? 谢如渐看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人,那是周烽。周烽已经完全变了,谢如渐看到他的手套下面是一副骨爪,看到他的眼眶里则跳动着两点幽绿色的光芒。不仅如此,那些特殊事务局的人全都有了惊人的变化,有的变得皮肉干瘪萎缩,仿佛一具干尸,有的则变得青面獠牙,仿佛夜叉。 除此之外,谢如渐和楚灵崖看到了人,很多很多的人。 不知道是刚刚来的,还是一直都在,只不过由于太初乾坤镜隐匿的力量,所以谢、楚两人一直没发现。 当先领头的是两个人,一个穿着工人的制服,是个男人,另一个穿着一身白大褂,是个女人,他们的身旁是正在扮鬼脸的冼小吉,他们的身后,黑压压的都是模糊不清的人。 谢如渐想到了自己在那个消失的房间衣柜里曾经见过的两件衣服,怪不得那时候冼小吉会突然跳出来吸引他的注意力,想来,他只差一点点就要发现真相。当时那两个领头人就在那间房间里,然而却被他们躲过了。 那么,现在为什么不躲了? 谢如渐看向他们:你们到底是谁? 穿工人制服的是个中年男人,身材中等,脸庞黧黑,有种典型的劳动者的气质,他说:我是唐时雨。 另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谢如渐曾经在街边老太太给的照片上看过,正是楚灵崖的师叔,她说:我是唐时雨。 两人都是唐时雨? 那么容真呢?他也是吗? 在这两人表明身份之后,他们身后站着的许许多多张脸孔都抬了起来,整齐划一地说道:我是唐时雨。 我也是唐时雨。离谢如渐和楚灵崖最近的周烽说道。谢如渐看到他脱去手套后的骨爪手背上镶着一块小小的碎片,是太初乾坤镜的赝品。 随后那每一个鬼影都抬起了手,他们的手臂上或是手背上都有这么一块东西,闪烁着光芒。 谢如渐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还以为太初乾坤镜的赝品只有一小部分,几块最多十几块,他没有想到,在长丰市竟然可以达到人手一块,他也完全没有想到,长丰鬼狱并不是消失了,而是隐匿在整个长丰市的影子里。 整座长丰市都是长丰鬼狱,整座长丰市里全都是太初乾坤镜的赝品和太初乾坤镜赝品造就的怪物。 卧槽!楚灵崖低低骂了一声,我们这是进了传销窝点吗? 第134章 鬼犯16 谢如渐一个没忍住, 笑了出来。 所有的唐时雨都扭头看向他。 谢如渐略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抱歉。 真的是明明是这么紧张的场面,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但是被楚灵崖这么一形容, 就感觉什么紧张气氛都没了。 谢如渐觉得自己这个小男友真是个气氛破坏达人。 楚灵崖见谢如渐笑了, 自己也笑了,心里暗暗松一口气。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被这么多鬼怪围着呢,但是不管发生什么, 面对什么敌人,他都会拼尽一切保护谢如渐! 楚灵崖对为首那个女的说:我认得你, 你是我师叔, 不是什么唐时雨。 那个穿白大褂的女的却摇摇头:我是唐时雨,你认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应该说, 她从来就没存在过。 什么意思? 谢如渐冷声道:你们都叫唐时雨,所以你们是同一个人,还是同一个族群? 那群鬼怪便微微顿了片刻,还是楚灵崖的师叔回答:你猜? 不像同一个人。谢如渐说,虽然有同样的气息, 我猜你们应该是同一个族群。 那个穿工人装扮的男人便说道:我们都是鬼犯。 鬼犯 像是一道晴天霹雳在脑子里划过, 谢如渐的脑海里瞬间推演过了无数的线索。其实他已经获得了不少线索,只不过所有线索都是看似零散而孤立的,一千八百年前太初乾坤镜被盗,一千八百年后太初乾坤镜赝品的出现,容真对鬼犯鬼狱的疑惑,还有江心白的诈死与背后的黑手 鬼犯、鬼狱、从常乐鬼狱到长丰鬼狱, 从容真的出走到长丰鬼狱的集体隐匿 谢如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正如楚灵崖曾经说过的,要了解容真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有两条路,一条路是看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另一条路则是看一百年前,容真向谢如渐提问什么是鬼犯之前发生了什么? 一百年前、一百年前、一百年前 我想起来了!谢如渐惊讶于自己竟然会把那样重要的一件事忘记。1920年的年头,有一个鬼犯被短暂关押到了常乐鬼狱,那个鬼犯在生前曾经是一个妓丨女。 容真在六岁之前曾经被一个妓丨女收养过,或许因此,他对那个鬼犯先天就有一种亲近感。 谢如渐还记得那个鬼犯死的时候不到二十五岁,十分年轻,虽然年轻,死状却十分凄惨。在那个社会动荡、军阀混战,内忧外患的年代,普通老百姓光是想要活下去就已经费尽心力,更不用说是社会底层靠出卖身体为业的女性。 谢如渐记得那个女孩叫杜鹃,是被几个嫖客虐杀至死。因怨气而死的鬼怪本来就会比普通鬼怪更强大一点,杜鹃更是死后直接化了厉鬼。得到了力量的杜鹃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报复,报复那些害死了她的嫖客们,但这个女孩临到头了却意外没有丧失理智,悬崖勒马,并没有真的杀死那些人渣,而是改用了一种相对柔和的报复方式。 杜鹃在梦里让那些害死她的人渣体验了一把被鬼追杀的恐惧,痛失所有的痛苦。尽管在梦里,那些人渣个个下场凄惨,有的家财散尽饮弹而死,有的被鬼怪撕咬肠穿肚烂而死,但那毕竟是一场梦,天明醒来,他们就又会回到往日醉生梦死的生活,并没有任何的损失。 地府明文规定,鬼怪若在阳间杀人,必判重罪,如果只是托梦,在梦中让人体验凄惨人生,按照常理就跟凡间人类违反了治安法差不多,刑罚很轻,但是杜鹃却被当成鬼犯由地府派鬼差抓了起来,还押解到了常乐鬼狱,而当时负责安顿杜鹃的正是容真。 只是托梦而已,为什么就要把她抓起来? 她真的很惨也很善良,我觉得她不应该被关起来。 她会受到什么责罚?她还能从鬼狱里出去,重新开始吗? 我觉得罚她,不公平! 容真与杜鹃接触的越多,了解她的事情越多就越对她同情,慢慢的,对于整套鬼狱的运作系统也开始产生疑问。 鬼犯到底指什么样的鬼,鬼狱为什么要建造在人间,对鬼犯的刑罚都是怎么定的,为什么有些鬼犯明明连罪名都还没搞清楚,一关就是几百上千年,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啊,他们不,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以谢如渐本人来说,一千八百年前的事情其实并不是无迹可寻,只要宗门中人愿意花费心思去调查,想必都能发现蹊跷,明白他谢如渐并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但他仍然在鬼狱一关就是一千八百年,就在常乐鬼狱中,都有天禧天禄、柳月娥等好几个看起来罪责并不怎么重或者罪责明确,却仍然被困在常乐鬼狱没有处理下文的鬼犯。 太奇怪了! 谢如渐疑惑于自己居然第一次觉得这些事情不对劲,就像是有人刻意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忽视了其中的不正常一般。但是谢如渐无意中领回了容真,杜鹃又在无意中被送到了常乐鬼狱与容真相遇,于是容真开始怀疑和思考,然后发现了一些什么或是想要去寻找些什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常乐鬼狱,再之后,或许就像楚灵崖所说的那样,也许他杀了人,也许他没有,但现在看来,他就算真的杀了人似乎也并不是因为妖族血统失控,而是因为他需要某种身份进到鬼狱里。 容真想要成为一个鬼犯! 谢如渐惊觉容真走过的路,那个傻乎乎的半妖小孩似乎是在拿自己反复不断测试什么样的鬼怪会被关进鬼狱,不同的犯罪事实又会各自引导向什么样的判罚! 谢如渐蓦然明白过来:容真这次被抓也是故意的。 楚灵崖:呃?不明白怎么他的如渐哥又想起那个狐狸养子来了!真的好生气呀! 谢如渐说:鬼犯,你们所有人都是鬼犯。鬼犯的标准或许不是犯了什么罪,也或许不是看你们的危险程度而定就像天禧天禄,两个小鬼的确年资很长,一般鬼怪都会惧怕他们,但老实讲,要说这俩小鬼有多么厉害的能力,其实并没有,而且他们也只是喜欢恶作剧,并不会去害人。 唐时雨们齐齐抬头看向谢如渐:那你说我们是因为什么被定为鬼犯? 谢如渐说:因为你们是同一个族群。 楚灵崖愕然:同一个族群?他想了一下,等等,如渐哥你的意思是 谢如渐点头:就像华国有56个民族,也许所有的鬼犯都来自同一个族群。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07)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本就阴风阵阵,宛如进入另一个世界的长丰市上空顿时浓云密布,中间似有紫色光电忽隐忽出,宛如游龙四处流窜,沉闷的古怪的雷声从那密布的浓云之中隐隐传来,而且不是来自同一个方向,而是不同的方向同时响起。 不愧是观玄宫宫主。那个男人唐时雨说道。 谢如渐问:你们到底是什么? 你是否听过一句话,男的唐时雨说,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当然听过。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幽冥录》上说的嘛,连我都知道。楚灵崖抢答。 女的唐时雨说:那你又是否知道人死之后化鬼,鬼会轮回转世,再入红尘? 楚灵崖点头:知道啊,六道轮回嘛,这个是佛家的观念,道教叫五道轮回。 男的唐时雨说:既然鬼为人死所化,假以时日可再入轮回,再世为人,那么聻又是怎么来的?难道一个人能死两次? 楚灵崖卡壳了,谢如渐说:人所归为鬼,孤魂野鬼如不入地府又无香火祭祀,逐渐便会死去,化为聻,聻是失去理智的鬼,它们会攻击别的鬼,但最终会变成希和夷。《道德经》中说无声为希,无色为夷,其实就是说聻会慢慢崩垮溃散,最终什么都不剩。这不能算是一个人死两次,而是人死以后从鬼到消散的一个漫长过程,鬼只是一个中间阶段。 什么样的鬼能轮回,什么样的鬼却只能消散呢?女的唐时雨问。 当然是谢如渐猛然一顿。 如渐哥刚刚不是说了吗,当然是没有受到香火祭祀的鬼。楚灵崖说。 不对。出声反驳的却是谢如渐本人。 楚灵崖疑惑地看向他:如渐哥? 谢如渐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和诡异,仿佛有某个结论已经形成但他不敢相信。他抬头看向面前那些黑压压的鬼影,又看向身旁的楚灵崖 谢如渐说:常乐鬼狱的很多鬼犯都关押了很长时间,世间早无亲人,根本不会有人给他们香火祭祀,他们也并未消散。 楚灵崖说:那是因为有如渐哥你在照顾他们啊? 谢如渐摇头:鬼狱不会提供香火祭祀,那毕竟是牢狱,但他们并没有变成聻,我也在外界偶尔看到一些孤魂野鬼,他们走到穷途末路,凭空就溃散消失了,也不会变成聻。 楚灵崖说:这是怎么回事,我有点糊涂了。 谢如渐咽了口口水,似乎难得在镇定情绪,他说:这说明,鬼和聻很可能是两种东西。 那些唐时雨们突然齐齐低声笑了起来。 没错,那一男一女的领头唐时雨说道,鬼本来就不是人死后所化的肮脏魂魄的名字,人是人,魂是魂,鬼是鬼。人死为魂,鬼死才为聻,我们是鬼,是鬼族后裔,所有关在鬼狱里的鬼怪全都是被你们人类算计的鬼族后裔! 第135章 鬼犯17 虽然谢如渐有了推测, 但唐时雨们的话却还是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这基本上是普通人的共识, 而人死后变成的鬼如果犯了错, 则会被关进鬼狱等待审判是他作为常乐鬼狱狱主一直以来的认知, 现在,从共识到认知都被推翻了,但这还不算完。 那个女的唐时雨看向楚灵崖说:你本来也是我们中的一员,如果不是无所为拦着, 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楚灵崖茫然地看向对方:我是你们的一员? 女唐时雨说:你的父亲是最后一个纯血鬼族,你虽然混了人血, 但比起我们这里许多族人来, 血统仍然要纯正许多,但你的师父却把你养成了一个无耻的人! 无耻?楚灵崖问,人怎么就无耻了? 怎么不无耻!这句话换来了所有鬼族人的愤怒瞪视, 他们咬牙切齿,仿佛与人类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是人类把我们鬼族逼到了如今这一步! 你你到底是谁容真重重倒在地上,半妖血统的他为了拼死一搏,已经超常发挥了自己的血脉能力, 他现在是半人半妖的样子, 头上长出了狐狸耳朵,脸颊变得尖瘦,脸上出现了妖纹,身体和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妖化,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没能为自己找到一线生机。 咳咳容真剧烈咳嗽起来, 每一下咳嗽都像是有一把尖刀在他的五脏六腑剐,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长了,而那个被尊称为北太帝君的男人,陆溟,却依然气定神闲,一身白衣连一点灰尘都没沾染。 都要灰飞烟灭了,好奇心还那么重。陆溟拿起桌上的茶盏,悠然自得地啜了一口茶,还真是本性难移。 容真死死地看着陆溟,眼里是仇恨、愤怒以及惘然,花费了那么多时间,投入了那么多心血,他以为自己至少有一线胜算,到最后却还是 陆溟放下茶盏,将容真刚刚在打斗中落下的簿册捡了起来,随意地打开看了眼。 全是鬼犯的名录,一共一千七百三十三名。陆溟说,当年与神族平分天下的鬼族如今也只剩下这么点人了,还都是血脉驳杂的混血后裔。 容真震惊地看向陆溟。他虽然有所猜测,却没想到真相比他所想的更惊人! 神族鬼族? 陆溟笑了起来:本来我今天还有点儿事要办,为了你急急忙忙赶了回来,那就跟你聊聊。昔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沉为地,同时诞生了两个种族,天上的神族,和在大地上繁衍生息的鬼族 陆溟的话将时间带回了数千万年之前。 神族、鬼族两个种族皆有神通异能,当时天地初分,整个世界如同一张白纸,就等着巧手描绘繁花盛景。高天厚土,山川河流,灵气充沛孕育了勃勃生机,神族鬼族各据一方,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随后飞禽走兽出现,吸收了灵气,吃够了灵植之后,渐渐开了窍,于是出现了妖。妖族虽也有一定实力,但一来成妖不是易事,中间还需要经历数次天劫,二来妖族的实力与神族鬼族还是差了一大截,所以三族倒也算维持着和平相处的状况,或者该说,妖族很知道自己的分量,所以在神族鬼族面前都是乖乖绕路走。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人族出现了。 女娲抟土造人,弱小而无能的人族首次出现在洪荒大陆之上。陆溟说,彼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些身体并不强壮,没有异能、没有神通,徒然只具备了神族样貌特点的弱小种群将会在后来的千万年间成为整个世界的主宰。 的确,谁能想到呢? 人族刚出现的时候娇弱不堪,宛如蜉蝣蚍蜉,一场大风大雪就能夺取他们的生命,而他们的寿数又是那么的短,与神族鬼族动辄数千上万年的寿数相比是不敢想的,就连妖族千百年的寿命都是人类不可企及的高度。他们弱小、短寿、无能,看起来就像是神族无意中弄出来的小宠物,养着好玩罢了。 所以人族刚出现的时候,神族对人类充满怜爱,鬼族不屑一顾,妖族则觉得那是某种可吃可不吃的食物。 人族太过弱小,只能依附神族而生,所以洪荒时代开始,人类就对神族有着无限的敬意,而神族也将人族当做自己的拥趸给予了不少呵护。于是,得了照应,身无长物又脆弱不堪的人族在原始社会严酷的生活环境下慢慢开枝散叶,繁衍生息,在不经意间,已经成了一个人数众多的族群,中间也开始出现了一些天资出众,能够修习神通的能人,这就是最早一批修真者。 神族居于天,鬼族居于地,妖族也居于地,之前的大陆格局便是如此,地不知多广,所以开始鬼族也没有太过在意,但是人族出现并大量繁衍以后,逐渐就影响了鬼族、妖族两族的生存空间。 众所周知,空间是有限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天地经历了数千年的岁月洗礼,灵气在逐渐的消耗。灵气同时支撑着这些种族的生存和强大,越是强大的种族,所需要消耗的灵气就越多,所以神鬼两族无疑是天地灵气消耗的两个巨型抽水泵,妖族次之,人族最末,但是人族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一个人或许只喝一口水,可一千一万几百几千万的人喝水却可能令江河湖海都干涸。尤其人族十分好斗,在渡过了最为艰难的生存期后,人族逐渐也分化成了数股势力,他们彼此之间为了土地、农田、山头而争斗不休,给其他种族也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最先跟人族斗起来的是妖族。妖因为与人的居所极近,所以受到了最大的影响,加上妖族本来是后天生成的种族,仍然脱不了野兽的习性,时常以人族为食,这便导致了第一次人族与妖族的战争。这场战争以人族失败而告终,但宠物被欺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神族的耳朵里,于是便有了第一次神妖之战。 人族在女娲带领的神族支援下,打败了妖王,杀死了许多妖怪,并将他们赶入了黑夜之中,从此妖族再也不敢在神州大陆上光明堂皇地现世,而只能在深山老林,寂寂黑夜之中苟延残喘,两族之间的血海深仇也由此结下。之后每逢人族有大变,必有妖族活跃的身影,这是从古早两族就结下的血海深仇。 打败了妖族以后,人族占据了妖族的地盘,将飞禽走兽驯化,使之有的成为口粮,有的看家护院,有的则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玩耍的宠物。即便如此,鬼族当时依然没意识到人族对他们意味着什么。陆溟说,不久之后,无论神鬼两族都开始感觉到天地灵气的快速佚散,而这代表着,或许用不了多久,天地之间将不再有灵气存在。 如果说天地原本是个混沌的鸡蛋,那么盘古开天辟地宛如打碎了鸡蛋壳,蛋清蛋黄因此分离开来,而在鸡蛋刚刚被打破的时候,它还勉强维持着之前的样貌,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个鸡蛋迟早要散。 灵气是神鬼两族生存的必需品,就像空气之于人类。神鬼两族都想了很多办法,试图从别的源头补充天地间的灵气都没成功,于是他们又想着能不能将天地重新封闭起来,至少保证蛋壳内的灵气不会流矢。 他们成功了吗?尽管性命垂危,容真还是忍不住问道。 成功了。陆溟说,一个大结界笼罩了整个世界,如同一个碗倒扣在天地之上,这就是古人为何会说天圆地方的原因。在现代人看来,世界是地球,是宇宙中的一颗球形行星,但在那个年代,当保护罩还存在的时候,世界在古人眼里看来就像是头顶着一个半圆形穹隆的天地。 神鬼两族联手封闭了大千世界,防止了灵气的进一步流失,但这只是权宜之计,哪怕灵气一点儿也不泄露,随着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生灵越来越多,灵气也总有耗尽的一天,于是,鬼族第一次正视了人族这个族群。 这个时候,人族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神鬼两族合起来的人数。 鬼族族长对人族动了杀心。对于鬼族来说,这不算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就像今天的人类当发现养的鸡得了禽流感可能会传染给人类的时候,扑杀鸡群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防止手段罢了。 鬼族族长想要将人族灭了,或者至少灭掉一半,但碍于神族的面子,于是亲自约了神族族长交谈,当时的族长已经传到了炎帝黄帝手上,伏羲寂灭,娲皇还在,但已经许多年不问世事。听说鬼族想要扑杀人类,女娲出了关。 这个时候的女娲已经清楚预见到了今后将会发生的事情。灵气的流失不可避免,在她看来,这与其说这是人类太多造成的消耗过大,不如说是天道在慢慢改变,逐渐淘汰像神鬼这样强大的族群。 女娲早就意识到神族将会消失在漫漫时间长河中,所以从很早开始就一力推动神族与人族联姻,从而将神血稀释,以另一种方式维系神族的存在。但鬼族族长的建议使她意识到,如果继续留着鬼族,那么到最后神族倘若最先寂灭,人族将会被鬼族屠戮殆尽,此后世间或许将只余鬼族,也许还有一二妖族,而这之后,由于消耗灵气的个体减少,这两个种族将会迎来一段相对平稳的发展期,直到灵气再度下跌一个巨大台阶,两族彼此厮杀,直至最后一个鬼族/妖族不复存在。 一天灵气得不到补充,一天这就是逃不开的现实。女娲能观过去未来,充分明白,就连修道者或许也将随着灵气的消散而不复存在,以后的世界不会属于他们这些异人,反而可能属于那些弱小、平庸,看似不堪一击的普通人类,也因此,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在自己寂灭之前,封印鬼族。 我鬼族族长不疑有他,应了神族的邀请,共商大计,却因此被围攻致死,此后神族带人攻击鬼族,将我部族上下几乎屠戮过半,只有少部分鬼族因在外办事,逃过一劫。 唐时雨的话令谢如渐蓦然回忆起了一千八百年前,一千八百年前太初乾坤镜失窃留下后遗症,后山地穴之中妖鬼倾巢而出,几乎将整个观玄宫屠戮殆尽,只有少部分在外办事的弟子逃过一劫。该不会 不久之后,神人两族大肆在神州搜捕鬼族,他们将抓到的鬼族统统押解填进了黑洞之中。女唐时雨说,她比男唐时雨似乎年轻一些,所以讲话之时情绪更为激动,那个黑洞正是女娲找到的天地灵气的一个生发穴,神鬼两族联手虽然在天地外围罩了个罩子,确保灵气在短时间内不会流失,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不泄露,灵气也总有耗尽的一天,于是她想到了一个办法,用我鬼族来当天地灵气的肥料! 谢如渐和楚灵崖俱是一震,随着唐时雨讲述的推进,他们都有了类似的猜测,但完全被证实的感觉依然是十分震撼的。 那位远古大神,全人类视作母亲的女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居然采用了那么惨烈又残酷的手段。吸收天地灵气拥有异能的鬼族毫无疑问就是一个一个灵气储存罐,于是她把他们填塞到灵气生发的炉子里,用鬼族的生命当成燃料,供给这个世界继续发展。 能说她冷血吗?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又能说她仁慈吗?她毕竟杀死了那么多鬼族。 那观玄宫和太初乾坤镜谢如渐想,如果所谓地穴是鬼族的熔炉,那么观玄宫和太初乾坤镜的意义似乎也跃然纸上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想不明白吗?陆溟微微摇头。 容真躺在地上,感到呼吸困难,头脑昏沉,他心想,明白是明白,可我哪来的力气说?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08) 陆溟说:算了,我对于将死的生灵总是好心的,就让我来为你解疑答惑吧。 陆溟说:太初乾坤镜是镇物! 谢如渐想:太初乾坤镜毫无疑问是那个灵气生发炉的盖子,是镇物。 谢如渐又想:那么观玄宫应该就是女娲遴选出来的看守。 陆溟说:观玄宫是看守他顿了顿,因为容真努力用不屑一顾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陆溟说,观玄宫是看守,但,也是祭品。他说到这里,微微沉下了脸色。 第136章 鬼犯18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足够令人震惊, 但现在既不是震惊的时候也没有辨别真假的时间,所以谢如渐定了定神,问:现在你们想干什么, 报复全人类? 唐时雨们脸上悲愤的表情却在这时候统一变了, 变得低落, 变得消沉。 男唐时雨说:你也看到了,我们只剩这些人了,人类已经遍布全世界,就算我们都是纯血鬼族, 有再强大的能力又怎么样呢,蚂蚁再小也能咬死大象, 世界已经不是以前的世界了, 更何况我们并不是纯血鬼族。 再怎么不愿意承认,鬼族也已经接近灭亡了。 那你们现在聚集在这儿是想干什么,总不见得是跳广场舞吧?楚灵崖说。 谢如渐忍不住看了楚灵崖一眼, 虽然他知道楚灵崖是想试探对方的情绪底线,但是这都这都叫什么问题啊! 生存。男唐时雨却不为所动,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苟延残喘,把我们这个族群维系下去,不让它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像那些被你们人类灭绝的动物一样。 说得好听, 你们可杀了不少人。楚灵崖道。 杀得不多,而且大多事出有因,事主也不是什么好人。男唐时雨说,你们既然来长丰市查这件事,应该多少知道。 人都死了,话当然由你们随便说。楚灵崖说。 男唐时雨说:信不信随你们。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弄明白过去发生了什么, 弄明白自己的身份,又想尽办法才从各处鬼狱里找到了自己的同伴,一点点掌握鬼狱的主动权,犯不着把事情闹大了引起外界的关注,那对我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谢如渐一惊:你们掌握了鬼狱的主动权?除了这里的鬼狱还有哪里? 女唐时雨翘起唇角,讥讽地笑道:其实也就只剩你坐镇的常乐鬼狱了,其他的鬼狱,基本都已经在我们手里! 谢如渐和楚灵崖彼此对看一眼,眼中皆充满惊讶。 不可能,地府又不是吃素的!楚灵崖说,鬼狱要是真变了天,鬼差怎么可能不发现? 女唐时雨冷笑:如果我告诉你们,地府里也有我们的人呢? 谢如渐愣了一下,犹豫不定道:难道陆溟? 楚灵崖震惊,扭头看他:不会吧,陆溟可是整个地府的主宰啊!如果地府的主宰都是鬼族的人,那这个世界就真的要翻天了! 谢如渐问:太初乾坤镜赝品流通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想做什么? 太初乾坤镜那是你们的叫法,在我们看来,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叫太初乾坤镜的法宝,只有我们鬼族历代先人的命! 谢如渐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女唐时雨冷笑道,你知道所谓的太初乾坤镜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不就是女娲留下的镇物吗,看守用的。楚灵崖本来想说看守你们,但终究觉得这么说太伤人了,所以最后改了口。 是啊,看守鬼族用的。女唐时雨苦笑,当年女娲将鬼族投入地穴,其实并没有留下镇物,只是留下了一个封印兼转换符咒。符咒日夜轮转,每过六个时辰便会翻转一次,白日里将我鬼族先人魂魄之中的力量抽取出来,因鬼族力量属阴,通过符咒转换后变为阳灵,投放世间,夜间则翻转,仅仅只是抽取阴的魂力,投放世间,如此方能维持世间阴阳二力不竭不衰。那封印受了阴阳二力激荡洗礼,年深日久,竟然自己形成了一面铜镜。镜面属阳,镜背属阴;镜表属阳,镜内属阴;这才成了后世你们所说的所谓太初乾坤镜。 太初乾坤镜既然为世间清浊二气,亦为阴阳二力激荡而成,自然包含大千世界万千变化,各种力量,无意之间,这封印本身反而成了一件法力高强的无上法宝。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想要征询他的意见,结果发现谢如渐眉头拧得死紧,不知道在想什么,楚灵崖只得接着问下去道:所以,一千八百年前从观玄宫偷盗太初乾坤镜的也是你们鬼族?他说,你们别撒谎,我们已经看到了有一千八百年前就死了的人混在你们当中。 男唐时雨却摇摇头:不是我们,我们苏醒得很晚,应该说,一直到当年的鬼王华阴陨落,才因为他的纯血鬼族之力震荡唤醒了我们中浑浑噩噩的混血鬼族,否则,也许我们到死都会以为自己只是个与别不同的人类!至于你说的一千八百年前就死了的人,既然死了,自然成了鬼,在我们之中又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你们?楚灵崖不相信道,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江心白背后必有黑手,他们以为那个黑手是鬼族,但难道不是? 男唐时雨说: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与我们无关。本来我们想着只要你们查不到什么,空手而归,我们也不会特地露脸,但你们查的未免太深了,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如果放你们离开,恐怕会对我们不利 怎么不利?谢如渐开口,陆溟不是你们的人吗? 这是一个谢如渐想不通的点,如果刚才周烽没有撒谎,那么唐时雨就是陆溟提拔起来的人,陆溟从长丰鬼狱发家,被提拔后一路高升成了北太帝君,怎么看他都像是鬼族的人,是要给鬼族当靠山的,可另一方面,又恰恰是陆溟让谢如渐来长丰市查长丰鬼狱失踪一事 这没道理,他总不见得没事干自己查自己。 还有容真,容真在这一系列事情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总不见得也是鬼族吧? 陆溟?不,他不是。唐时雨摇头,他只是一个过客。 不可能,谢如渐几乎是直觉地反应。 楚灵崖问:我看你们都带着太初乾坤镜的赝品碎片?他轻轻拉了谢如渐一下,谢如渐正要扭头看他,却听楚灵崖低声说:别看我,听我口令,转身跑。 跑?谢如渐一愣,随后轻轻点头。 这些碎片对你们又有什么用,装饰品?楚灵崖接着问。 因为我们的血不纯。男唐时雨低声说,太初乾坤镜的力量有一半来自我们的祖先,这些碎片即便是不纯的赝品也充斥着属于我们祖先的部分力量,那会让我们更加强大,并且将仇恨深深铭记! 楚灵崖小小后退了一步,谢如渐也不动声色地跟上。 楚灵崖说:带上那些碎片你们就会变得像纯血鬼族一样强大吗? 一片沉默。 男唐时雨过了会儿才说:不能,但至少比原先强。 哦。楚灵崖应了一声,又后退了一步,手在背后抓紧了自己的武器。他那根金色的棍子变成了一根金色的叉,牢牢抓在他手上。 别怪我说话难听,楚灵崖说,现在都讲民族融合了,你们的人已经那么少,还搞什么聚居点,混血杂居不是更好吗? 不可能!女唐时雨愤怒地尖叫道,我鬼族永远不会与卑鄙肮脏的人类共处! 可是你就是人类和鬼族生的呀。楚灵崖说。 女唐时雨一下子噎住了,现场的气氛刹那变得一片森然。冷风极速刮过,黑色的鬼长丰城散发着森冷的气息。 不用再说了,男唐时雨抓住了身旁的女唐时雨,动手吧。 转身跑!不等男唐时雨最后一个字出口,楚灵崖大喝一声,蓦然将手里的叉子投掷出去。只见一道金光划破了晦暗不明的森冷阴气,如同一柄标枪直直扎入鬼族两位唐时雨领头者身前不到半步距离。 小子,你往哪儿女唐时雨话还没说完,但听轰隆一声,一股强大的灵力在他们面前炸开,冲击波席卷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鬼族,离得近的被抛上天空又重重跌到,离得远一些的被朔风压得伏倒在地,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 趁现在!楚灵崖手一扬,金光在他手中闪现,这次变成了无数细小的金针,伴随着楚灵崖一举手,如绵密春雨,随风潜入夜。 不是都叫时雨吗,那就好好体会一下随春风生发的时令细雨!楚灵崖大把大把地撒出金针,撒完就跑,此时谢如渐已经跑出去好几百米了。 喂,如渐哥!楚灵崖气喘吁吁地追上谢如渐,你怎么跑那么快,都不等等我。 谢如渐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一听口令就跑的吗? 楚灵崖被噎了一下,但想想话的确是自己说的。他当然不是真怪谢如渐,他就是觉得自己被谢如渐那么爽快地抛下有点儿小委屈。 谢如渐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小男朋友哟! 楚灵崖说:你知道我们跑哪儿去吗? 容真的密室。谢如渐说。 楚灵崖说:你也察觉了? 是啊,之前他们以为容真也是唐时雨中的一员,也曾奇怪过容真一个通缉犯怎么在鬼狱潜伏当狱主,现在想想,容真之所以住在水箱下面的密室里,冼小吉也并不知道那个密室的存在,或许恰恰是因为容真跟唐时雨们并不是一伙的。 那张照片 老太太的记忆被动过手脚,恐怕就是容真做的。谢如渐说,看来他当时在盯梢女唐时雨,他离他们最近的距离就是在那个水箱里。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里,谢如渐的心忍不住微微沉了下来。 容真对他而言是宛如孩子一般的存在,他却没能及时察觉他的心情变化,还相信了他在外面滥杀无辜的传言,亲手将他捉拿归案,但也许,那个孩子并没有做错事情! 不要分神!楚灵崖说,他们动手了! 谢如渐抬头看去,只见原本就黑沉沉的天空中蓦然出现了无数漂浮着的鬼影。这些鬼影全都穿着厚重的铠甲,手中拿着形形色色的武器,兜鍪之下是闪烁着绿光的鬼火般的眼睛这是死去的无数鬼族的战士! 第137章 鬼犯19 被讨论的重点, 容真此时正满脸惊恐地望着陆溟。 他刚刚拼尽全力趁着陆溟不注意,使出了同归于尽的招数,现在他受到术法反噬, 全身的骨头几乎都断了, 脏腑受到重创, 妖丹只差一点点就要四分五裂,可是陆溟却完好无损,除了衣角被削下来一片,整个人还是清清爽爽, 连灰尘都没沾到多少。 陆溟轻声道:我看你马上就要死了,才跟你聊会儿天, 这么着急做什么? 容真想要骂几句, 无奈刚一张嘴,鲜血就从口中流了出来,他用力咳嗽了几声, 居然喷出了血肉模糊的内脏碎片。他真的快死了! 陆溟慢慢走了过来,站在容真身下血泊的边缘,他穿一双绣银线的白色鞋子,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块无瑕的美玉,但容真已经知道, 陆溟才不是什么美玉, 反而是世界上最最狠毒最最狡猾的一条毒蛇! 陆溟说:你说可不可笑。鬼族被放入熔炉熔炼也就算了,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族么,本来就不是人,把他们放进去自然也没什么 容真用愤怒的目光瞪着陆溟, 几次想要蓄积力气攻击他,哪怕吐一口唾沫也好,可惜他已经连一点力气都没了。 陆溟说: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就是个半妖呢,呵呵。他轻笑起来,那笑声里显然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接着他脸色遽然一变说,鬼族、妖族,天生就是垃圾,普通人类,也不过是要被淘汰的弱者,把这些东西塞进熔炉里是多好的选择,可是,凭什么女娲要选择保留普通人类,将修道者塞进熔炉! 陆溟咬牙切齿,显然这让他十分愤怒:修道者,是天之骄子,是掌握了大神通,距离曾经的神族最近的人,得道升天,羽化成仙,这是每个修道人梦寐以求的至高结局,凭什么、凭什么我们最后得到的结局不是上了九重天,而是被投入地狱炼炉之中,和那些妖啊鬼啊的下作东西混为一谈,一起化为充填世间灵气的祭品! 容真听到轰隆一声,恍惚间以为是九天响雷,过了很久才想起来他此时并不在人间。他在罗酆山,在现任北太帝君陆溟的府邸中,这里没有天,只有地,刚刚的自然也不是雷声容真抬头看去,看到陆溟背后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阴影。 容真惊愕地用唯一能动的脖子仰起头来去看,那阴影面积极大,高度极高,光看影子几乎像是一座嶙峋的山,但它不是,那是 容真在这一刻被恐惧猛然攫住了心脏,害怕得全身止不住颤抖起来。 怕什么呢? 容真问自己,明明连死都不怕了,明明早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明明他的身体状况根本也撑不了多久了,死亡就在须臾之间,但这一刻他还是感到了恐惧,一种超越了死亡的恐惧! 陆溟 容真颤抖着开口,牙齿咯咯打架:你不是、你不是陆溟,你是 然而,容真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从那阴影之中已经有数道黑色的光线射了出来!那些光线就像是细密的标枪,将容真浑身穿透,死死钉在了地上。 容真几乎是瞬间就死了。 陆溟低头看他,容真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标本针钉死的蝴蝶,那些光线将他摆成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特别是脸部表情,他死的时候眼睛里还写着惊恐,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有种神经质的感觉。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09) 陆溟收回手,那些光线便缓缓从容真的身体里退了出来。伴随着噗噗噗噗的声音,每一根光线的退出都带出这么一声,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光线看起来像是虚的,实际上拥有实体,光线的前端带着尖刺和倒勾,所以每退出一根光线就会带出容真身上的一块肉,眨眼之间,容真就从濒死的半妖变成了死尸,又从死尸变成了一具千疮百孔的干尸。 不自量力。陆溟低声道,一团黑色的火光出现在他的手上,他手腕一翻,正要将那团火丢到容真身上,忽然竖起耳朵听了听,似乎是外界传来了什么声音。 来得真不是时候。随后,他这么说了一句,将那团火光信手一弹,落到容真的尸首上,而后背着手离开了。 现场很快恢复了安静,只有容真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火海中。那些火焰燃烧的时候静默无声,却像是横扫千军一般,飞快地吞噬了容真的尸体,从四肢到头颅到身体吞噬到胸口部位的时候,有一团光亮了一下。青蓝色的光芒,带着观玄宫的烙印,那烙印似乎试图要保护容真,但已经来不及了,失去了烙印主人生命力的加持,烙印没支撑多久就溃散了。 火焰吞噬了容真的大半个身体,现在几乎已经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一具尸体了,那些火焰烧过的地方并不会留下烧灼的痕迹,地面还是地面,干干净净。这个时候,黑色的火焰中有什么东西微微一亮,那是容真几乎四分五裂的妖丹。 妖丹在火焰中滴溜溜地打着转,似乎想要逃跑,然而火焰将它紧紧围住,不论那颗妖丹是向上向下,左冲右突,始终逃不开火焰的包围。喀啦咔擦,碎裂的声音响起,妖丹就像一颗冰糖,在火焰的持续烧灼下慢慢崩解,有的消融,有的碎裂,又被吞噬,最后只剩下了一点点,像一颗眼泪。 眼看着那颗眼泪也要消失不见了,突然不知从哪里飘过来一张红纱,红纱看起来轻飘飘的,又薄又不结实,仿佛一沾火就会被烧光,谁想到它竟然穿越了火海,将那颗容真妖丹最后的剩余就此一裹,飞快地射向远处。黑色的火焰一开始还试图追赶,无奈那红纱速度太快,最终没能追上。火焰又在原地空烧了一会儿,就这么熄灭了。 远处的远处,罗酆山下的某个角落里,一个女人抬起手,一块红纱便缓慢地飘落到了她手上。她看起来狼狈不堪,脸上、身上都有多处伤口,头发也乱七八糟,显然是极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但那双眼睛却一如既往地明亮,只不过往日是波光潋滟,充满媚色,如今却是充满了坚毅,坚毅之下还有隐隐的焦急。 总算赶上了。她轻声道,一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她正是失踪多时的柳月娥。 快,你先进去!楚灵崖将谢如渐一把塞进水箱,自己回转身,将他的百变武器变成了一张强弩,张弓搭弦,同时射出十数支金色羽箭。箭矢流光般分上中下三路扇形扩散开,将追赶他们的鬼族战士的亡魂击倒。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楚灵崖和谢如渐都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聻是这样的东西!没有恐惧、没有迟疑,它们一往无前并且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似乎除了智商没法和活着的时候相比,所有一切反而得到了加成。 灵崖!谢如渐伸手拽楚灵崖,你快进来! 我马上,你先!楚灵崖又是十箭射出,其中一支箭被一名挥舞□□的鬼族大将抡飞,对方冲着楚灵崖直扑过来。 当的一声,楚灵崖手中武器化作一柄重剑,与对方的□□撞在一处,发出轰然声响,楚灵崖拼尽全力,用力往前一推。重剑与□□摩擦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火星迸射开来,楚灵崖依靠自身身体重量将对方猛然顶开,重重一挥,将对方的头颅打翻了一百八十度。 那鬼将趔趄后退数步,似乎一时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头颅朝后,四肢朝前,极不协调地前前后后挪动了数次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将□□放下,伸手正自己的脑袋。 小心!伴随着谢如渐的喊声,楚灵崖回头看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三只小聻以极快的速度挥舞着弯刀、匕首和尖刺向他冲来。这三只聻身前想必是鬼族里的刺客之流,速度快、反应快、动作极其刁钻敏捷,楚灵崖心道不好,手中金光一闪,重剑变作一块盾牌,他单臂持盾,飞快地往前一挡,然而令楚灵崖心惊的是,盾牌推出去居然轻飘飘的。 一股杀气蓦然从头顶传来,楚灵崖抬头,猛然发现盾牌的上缘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这个影子比那三只小聻都更小,也因为离得近,被楚灵崖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像沼泽,又像是一个融化了的影子,外缘轮廓是鬼怪的形状,里面却时不时这里拱起一块那里冒个泡,而且凑近了有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飘散出来,楚灵崖冷不丁吸了一口,连脑袋都昏了。 就这么一昏,他的应对慢了半拍。那只聻的脸部裂开一道横,里头是密密麻麻的尖利牙齿,牙齿上还挂着鲜红的肉丝,像是刚刚饱餐过一顿。它张开巨嘴,冲着楚灵崖就扑了过来。 糟了!楚灵崖想,他做好了准备会挨那么一下,唯一能做的是尽量护住要害部位,然而只听嗖的一声。一道寒气擦着楚灵崖的面颊而过,直接从那只聻的口腔穿透它的后脑勺,余势不减,竟然直接将那只聻带飞出去,撞到了远处的楼宇,发出轰隆一声,随即是一片冰霜缀连的声音,那只聻直接被冰封在了冰层之中。 下来!谢如渐从水箱口探出半个身体,伸手喊楚灵崖。 楚灵崖赶紧盾牌用力一挥,将那三只聻挥开,转身冲着谢如渐飞扑。 身后数只聻因为没了箭矢阻拦,冲着楚灵崖扑来,千钧一发之际,谢如渐拉住了楚灵崖的手,将他猛然拉了进来,随后盖盖子,上封印,用冰层封口一气呵成,两人落到水箱底的时候,听到了沉重的咚咚咚的声音,箱盖震荡显然是那些聻试图撞穿谢如渐的封印进来。周围水泥灰簌簌落下,尽管谢如渐的封印还能撑一段时间,但这个水箱恐怕撑不了那么久。 水箱里的水似乎也知道外面形势危急,飞快地升了上来,谢如渐与楚灵崖同时闭气,沉落水底,不一会儿再次来到了那条通往容真藏身处的通道里。 这里走。谢如渐带着楚灵崖飞快地穿梭在其中,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两人很快再次来到了容真的藏身处。短短时间内再次造访,心情已然迥异,更何况这里的主人已经和他们生死两隔。 不管再怎么说,容真也跟了谢如渐几十年,看到洞穴里的场景时,谢如渐显而易见地有些情绪低落。楚灵崖正想安慰他几句,谢如渐却已经自己振作起来说:走,逃出去要紧。随后一马当先往前走去。 楚灵崖赶紧也跟了上去,他走了两步,突然注意到什么,说了句等我一下,快步走到了那堆容真收集的破铜烂铁前,他伸手到里头掏了掏,摸出来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已经褪了色的黏土小狐狸玩具,小狐狸似乎曾经有着橘红色的皮毛和大大尖尖的耳朵,楚灵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将那玩具往兜里一揣,这才追谢如渐去了。 第138章 鬼犯20 这一次的跑路比上一次更顺, 没花多久,楚灵崖和谢如渐就跑出了钟表厂的范围,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从垃圾场出来的, 而是从那口钟表厂门口干涸的古井里钻了出来。 爬上来以后, 楚灵崖还回头看了一眼, 有点意外这次怎么走得那么顺当。 恐怕是容真的安排。谢如渐说,先走,他们马上就要追过来了。 哦。 楚灵崖匆匆跟上谢如渐,两人随便择了个方向拼命赶路。 如果长丰鬼狱已经成了长丰市暗中的影子, 唐时雨们成了这里的掌管者,那就代表着整座长丰市地界已经没有任何安全的地方, 楚灵崖和谢如渐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楚灵崖边跑边留神四周, 只觉触目惊心。 之前因为吊丧木的关系,常乐市也曾有过一段陷入危机的时刻,但现在的长丰市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果说常乐市当时是危急时刻, 那么长丰市现在能让人想到的是非人世界。 与现实中看似一模一样的暗之长丰市以海市蜃楼的模样笼罩在现实中的长丰市上空,黑黢黢的巨大影像距离最高的摩天大楼几乎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这使得位于地面上的所有人都有种泰山压顶的窒息感。 整座长丰市此时都被黑暗所笼罩,路灯不得不提前开了起来,然而以前明明可以将整座城市妆点得无比辉煌璀璨的灯光此时看起来却像风中蜡烛一般羸弱不堪, 甚至无法照亮方圆一米的范围。人们惊恐地在街上奔跑, 尖叫着、嘶吼着,无影无形的戾气在这座城市飞快地传播,因为踩了一脚或者碰擦了一下这样的小事情,人们红了眼睛,气出青筋,大家抄起雨伞、笔记本、水果刀或者随便什么东西互相攻击, 每一处、每一个人。 在不要命的厮杀的不只是人类,所有这座城市里的生灵都被卷了进去。几只流浪猫在撕咬一条金毛犬,一条哈士奇正在啃吃一条贵宾犬,吃得满嘴是血,丝毫没有发觉它自己鲜血淋漓的后腿上已经爬满了蚂蟥,那些东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正贪婪地吸食着前者身体里的血液。 争斗同时波及到了非人的生物。 楚灵崖和谢如渐在街上看到了一个鬼差试图维持秩序,这是个年轻的鬼差,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看到他的时候,那鬼差正试图将一个发疯的鬼魂制住,他刚刚将锁魂链套上那个发疯鬼魂的脖颈,迎面就跑来了另一个鬼差。 老蒋那年轻鬼差赶紧招呼,快帮帮我,这帮鬼全疯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因为那个刚刚赶来的鬼差突然伸手,将一柄锋利森冷的尖刀插进了年轻鬼差的胸膛。 你为什么年轻鬼差震惊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年长的鬼差似乎怕他死得不彻底,手腕一转,尖刀直接在年轻鬼差的胸口滚过一圈,剜出了碗大的窟窿。只听清脆的咔擦一声,鬼差的魂元碎裂,那年轻鬼差就这么化为无数光点,飘散在了空中。 而这还不算完,在年轻鬼差彻底消失的一刻,所有附近的东西都看向了他之前站立的地方,随后统一地向着那里扑来,还是老蒋和那只哈士奇最快,它们将年轻鬼差魂元所化的光点吞入腹中,吸入鼻中,而后惬意地砸吧砸吧嘴,转身离去。 这座城市已经完全疯了!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如渐哥,这、这里 谢如渐轻轻叹了口气:简直和一千八百年前一样。 一千八百年前的那个夜,谢如渐好不容易从牢中挣脱出来,面对的就是漫山遍野的尸体和杀戮,现在的长丰市也有了那一晚的观玄宫样子。 走吧,先离开长丰市再说!谢如渐说着并指一划,施展缩地成寸的法术。让他意外的是,他的法力竟然被封禁了大半,缩地成寸的法术只帮助他们一步跨出去了几米而已。 怎么了?楚灵崖问。 谢如渐说:禁法,可能是太初乾坤镜的力量。 楚灵崖一皱眉:那就用人的力量。他几步跑到街边,插进两个正在打架的司机,一拳一个把两人打趴下了,抢了一部车开过来,如渐哥,上来! 事急从权,谢如渐开门坐了进去。 往哪儿开?楚灵崖问。 谢如渐微微闭起眼睛,随后指了个方向,楚灵崖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猛然飙出。时间只差那么一会儿,楚灵崖的车子刚开出去,一只巨大的怪物扑扇着黑色的翅膀就从空中落了下来,只差一点砸到两人所坐的车子的后车厢,紧随其后是一群稀奇古怪的各种怪物,它们在地上嗅嗅闻闻,朝着楚灵崖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楚灵崖对谢如渐说:如渐哥,你系好安全带,坐稳了。 谢如渐说:你管开车,我对付后面的怪物!说着,就要从车窗玻璃往外钻,结果被楚灵崖一把扯住了裤腰。 谢如渐: 楚灵崖: 谢如渐:你干什么!!! 楚灵崖有点不好意思,说:你法术被封了大半,别冒险,我只是想拉住你,不小心拉到了你裤子。 谢如渐坐回了原位,气得脸红彤彤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拉错就拉错,做什么顺手摸我摸我 屁股。楚灵崖赶紧接口,生怕他如渐哥把自己憋坏了。 谢如渐简直要气晕了,都什么时候了,这小色狼还有这份闲心哪? 楚灵崖赶紧赔礼道歉:不好意思啊如渐哥,我就一时没控制住,你就当我素质差呗。 你这个、这个 色狼,我是大色狼好吧。 谢如渐目瞪口呆,楚灵崖把他能说的话都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楚灵崖忍不住笑了,他手上不停,车子在街道上飞快地穿梭,时不时还来几个漂移。跟在两人身后的怪物本来是一团,渐渐的在楚灵崖的操作下便拉成了一根线,随后开始出现掉队的。谢如渐往后张望,不由得也有些惊讶。 你车技还挺好的楚灵崖说,你想夸我就夸呗,我喜欢听。 谢如渐才不要理他。 楚灵崖说:我这不是怕你太紧张吗,紧张容易出错,咱们得劳逸结合。 谢如渐其实知道,楚灵崖是怕他又沉陷入一千八百年前的梦魇中去。他的恋人总是用一种很笨拙的方式在表达着他对他的关心。 谢如渐说:一千八百年前我都熬过来了,现在这些不算什么,倒是陆溟陆溟想做什么,他至今不知道,这让谢如渐真的不得不紧张。 人们总是出于一定的目的来做某件事,容真或许因为杜鹃的悲惨命运开始调查鬼犯的身份和鬼狱的秘密,唐时雨们则想要找个地方作为大本营繁衍鬼族,慢慢翻盘,那么陆溟呢,陆溟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是陆溟吩咐他们来调查唐时雨,看来像是他察觉了什么,可也是陆溟,当初将唐时雨提了起来,使他/她成为了长丰鬼狱的狱主,陆溟到底知道了多少,有什么目的?谢如渐摸不透,也是这个陆溟,在江心白事件之后曾经试探过楚灵崖。当时谢如渐已经决定,只要对方发现什么,想要对楚灵崖不利,他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带走楚灵崖,但最后,陆溟似乎什么也没试探出来。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10) 天赋不错。他只是这么说了一句,便带着手下的鬼差离开了。 如渐哥,我们得自己走了! 谢如渐回过神来,发现眼前是长长的车队。楚灵崖已经抵达了高速路口,离开长丰市的高速道路上到处是车子,车辆首尾相撞,冒着青烟,人们有的满面鲜血倒在地上,有的则明明已经受了伤却还在互相打斗,仿佛杀红了眼的两头斗牛。 轰隆一声,一辆车子过热爆炸,掀翻了附近的两辆车,三四个人被抛上了半空又重重坠落,有一个人就落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那个中年男人摔得不巧,后脑勺狠狠磕到了马路牙子上,脑浆和鲜血一起流了出来,眼看着就死了。 一个魂体从他的身体里抽了出来,然而却没有普通亡魂的瞬间茫然,几乎是在魂体成形的一瞬间,这个才死的中年男鬼立刻又加入了鬼怪的打斗中去了。 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楚灵崖问,都被控制了吗? 被感染了。谢如渐说,鬼族影响了他们的神智,这些人和鬼的厮杀产生的负面情绪成为了鬼族的养分。 那岂不是说打斗越激烈,死得人越多,唐时雨那群家伙就越强大? 差不多吧。谢如渐说,我们走! 好!楚灵崖跟着谢如渐冲出道口。 高速路口明明到处都是打斗的人和鬼,是堵塞的车子,燃烧的报废的车辆,周围嘈杂不堪,但是一旦出了高速路口,两人却发现自己立刻踏入了一片寂静的迷雾。 面前的道路空空荡荡,只有雾气飘散在四周。 楚灵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看,高速收费岗亭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位于迷雾之中,因为距离还不算远,所以还能看得到,岗亭的白炽灯闪烁着苍白的光芒,一个收费员倒伏在桌面上,楚灵崖记得自己刚才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不知道是谁将一把剪刀插进了那个收费员的太阳穴,那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楚灵崖说:如渐哥,这儿不对劲。 谢如渐说:用观玄之眼。 楚灵崖点头。他闭上眼再睁开,再次打开了宛如滤镜一般的世界。 谢如渐问他:能看到路吗? 楚灵崖说:能。 谢如渐问:什么样的? 楚灵崖说:两面都是深渊,他往两边看了一眼,深渊一面是岩浆一面是尖刀,只有一条宽不超过五公分的路。 谢如渐说:你带我走。 好。楚灵崖拉住谢如渐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宛如走钢丝一般,两人在迷雾之中穿梭,迷雾深处时不时还会传来野兽的嚎叫声,甚至偶尔整条公路都会剧烈震动,让人觉得他们马上就要摔进看不见的深渊去,但好在每次他们都稳住了。 楚灵崖说:就快到了,就快了,还有十米不到,八、七、六楚灵崖快数到一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 谢如渐问:怎么了? 楚灵崖伸出手,摸了摸前面:怎么会 谢如渐也伸出手去,他摸到了一层冰凉的障壁:结界。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杀气从背后迫来,谢如渐猛然将楚灵崖一把按下,伴随着似乎绵绵不绝的嗖嗖声音,仿佛有无数的流矢擦着两人的后背射了过去,碰触到结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鬼族追来了! 谢如渐和楚灵崖站起身,回看向身后。 鬼族们漂浮在半空中,手里拿着各种武器,眼眶里燃烧着幽绿或是猩红色的光芒。 请两位交出性命。机械的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楚灵崖切了一声,说:倒是还会用礼貌用语。他对谢如渐暗暗道,如渐哥,你想办法打破结界,我来挡他们一挡。 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谢如渐嗯了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半空中突然炸开一声巨响,所有人都不由得抬起头来。天空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只闪烁着冷意的巨大的眼睛,那眼睛直直盯上了谢如渐,随后眨了眨,下一瞬,无数团黑色的流星从空中重重砸落下来,将整座长丰市笼罩在了其中。 谢如渐心里重重一沉,糟了! 第139章 观玄1 常乐市今日瓢泼大雨, 天仿佛被捅了个窟窿一般将雨水劈头盖脑地往下倾倒。大街上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就连公交车和出租车都没了踪影,整座城市仿佛鬼城一般安静, 只有雨水哗啦哗啦不间断地敲打着大地。 瓢泼雨幕中, 一个女人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快速闪过, 而她身后则紧紧缀着数道黑影。 柳月娥满脸雨水,跌跌撞撞,每往前跑一段,身影就模糊几分。虽然仍保持着高速奔跑的状态, 但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可能跌倒在地, 再也爬不起来。极限早已过了, 连求生欲催生的动力也已经用完,她现在还能坚持着继续奔跑,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就像是有一个程式在继续运行,于是她便跟着那个程式机械地迈腿、前进、迈腿、前进,直到她看到了骚灵网咖的灯火。 那盏六角琉璃宫灯在雨中依然散发着光芒,虽然那光晕比起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暗淡几分,但它还亮着。看到那盏灯, 柳月娥就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能够坚持到现在, 那是家,那里有她的家人,她要回家! 开门,快、救命!柳月娥扑倒在骚灵网咖门口,拼命敲打着那扇大门,然而里面静悄悄的, 并没有人来迎接她。 追杀柳月娥的黑影已经到了巷子口,它们停下了脚步,一点点逼近她。 说是黑影,那的确就是一些面目模糊的黑影,它们明明不是鬼不是怪更不是神明,但却拥有令柳月娥心惊胆战的力量,如果不是她事先做好了布置,她根本不可能从罗酆山逃出来,回到凡间,但已经到头了吗? 柳月娥的心重重沉了下去,她转过身,伸手紧紧按住了怀里保护着的容真的狐珠。 来不及了,她要死在这里了,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品尝死亡的滋味,但这一次会是永远的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柳月娥的牙关得得打架,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惊慌到这种地步。在骚灵网咖关了那么多年,名义上是坐牢,但很多时候她觉得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在这里的所有鬼怪,都已经成了她的家人,至于谢如渐,尽管有点怕他,但柳月娥心里,谢如渐就像这个家的大家长,还有新来的小楚,只来了短短一段时间,已经成了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员。 因为有了家,感受到了温暖,所以才会变得软弱起来,变得怕起死来,因为有眷恋! 她不想死,更不想家人受到伤害! 柳月娥想到这里,开始后悔起自己跑回了骚灵。或许她不应该回来,如果那些东西伤害到她的家人怎么办? 柳月娥的牙齿不再打架,她站直了身体,悄悄将狐珠握在手中,打算趁机会丢进院子里去,至于她,生死已经不再重要,她要保护她的家人们。 鬼怪有一种以魂飞魄散作为代价的战斗方法,可以短期内大幅度提高自己的实力,柳月娥决定燃烧自己!就在她打算动作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谢老柳月娥回过身去,却发现门内站着的并非谢如渐,而是一位容颜美丽,身材窈窕的古装少女,白虎威风凛凛地跟在她的身旁,死死盯着外面那几道黑影,像是准备捕食猎物的猛兽。 你是柳月娥猛然一愣,随后不敢置信地将这少女上下打量了几遍,声音微微颤抖地问,槐婆婆? 古装少女掩袖轻轻一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这黑沉沉的雨幕下的天地都有了光芒,她说:是我。她打量了外面那几个黑影一眼道,月娥,你出门一趟就出门吧,带什么土特产回来啊? 柳月娥: 槐婆婆伸手轻轻摸了摸白虎的脑袋说:去吧,开饭。 随之,白虎便如一道流光冲了出去。那些黑影似乎意识到白虎的威胁性,立刻组成了一个古怪的阵法,朝白虎迎了上去。 小心,它们会阵。柳月娥的最后两个字说得还是晚了点,只见白虎如入无人之境,它的速度快到几乎就像一道流光,在那些黑影中间飞快地穿梭,伴随着爪风呼呼,那几道黑影不过是转瞬之间就落了下风,又是瞬息之间,它已经将所有黑影撕裂。那些黑影便化成了散发着腥臭的黑烟,消失在雨幕中。 白虎似乎觉得有些失望,抬起头又看了看空中,随后才慢条斯理地踱回来。 好了,没事了。槐婆婆说,快进来吧,都淋成什么样了。 柳月娥一直吊着的那口气到此时才松了,整个人都感觉疲惫到不行,但她还不能休息,她抓着槐婆婆的手问:谢老板呢,我要找他,容真被陆溟杀了,陆溟有问题! 谢如渐出门了,暂时还不会回来。槐婆婆说。 怎么会柳月娥着急道,他去了哪里,我去找他!她说着就要往外走,想到什么又将容真的那颗狐珠递给槐婆婆:这是容真死后我抢到的他的狐珠,快坏了,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但是 忽然,半空中猛然响起轰隆一声,这一声惊天动地,不仅是柳月娥,连槐婆婆和白虎都不由得抬头看向空中。 不知什么时候,瓢泼大雨突然停了,然而黑沉沉的天色却并没有因此好一点。 轰隆隆,又是一声炸响,远处不知哪里一道霹雳劈了下来,一团冲天火光跃上天空,白虎咆哮一声,三两下蹿上骚灵的房顶,仰天看向天空,喉咙里发出示警的呼噜声。 槐婆婆,这是、这是怎么了?柳月娥道行毕竟不算太高,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一种直观的感觉,出大事了! 如果说刚才她的感觉是自己要死了,那么现在她的感觉是远胜于此的恐惧,甚至因为恐惧已经膨胀到爆炸,反而头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了。 槐婆婆看向天空,她伸出葱葱玉手掐指一算,不由大惊失色,这是 快进来!她来不及多说,一挥袖子,柳月娥便被一股力量吸进了骚灵网咖之中,白虎愤怒地朝着空中咆哮了一声,终于也还是跳下房顶,落入了院子里。骚灵网咖的大门重重关闭,下一秒,数团黑色的流星从空中重重砸落! 这是什么?楚灵崖震惊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要说是地狱来到现实并无不可,黑色流星砸落并没有声音,但所有碰到、沾到流星边的东西上马上燃起了一股黑色的火苗,不论是房屋、车辆、树木、人还是鬼族亡魂。 不同的是,房屋车辆上的火焰很快熄灭,而树木、人甚至是鬼族亡魂却像是遇到了热的蜡或是芝士,它们在火焰中不断地燃烧、痉挛,然后或面无血色地扑倒在地,再也不动,或飞快地融化、坍塌,所有活物倒下的地方都涌出了四处流淌的冒着气泡的液体,它们迅速蒸发到空中,带起一阵阵气旋,飞向天空。 谢如渐在最后那一刻变作大鬼之身,及时支撑起了结界,将楚灵崖护在自己身后,但在这里,他的力量被封禁了大半,他支撑得十分辛苦。 陆、溟谢如渐牙关紧咬,狠狠吐出了这两个字,这是幽冥业火。 人间传说里总会提到一些特殊的火,比如三昧真火,几乎能够熔炼世间万物,在《西游记》中还炼出了孙悟空一双火眼金睛,再比如南明离火,伴随神禽朱雀而生,但提到幽冥业火,大多数人都很陌生,最多以为是地狱中焚烧有罪之鬼的一种火焰,但幽冥业火其实本来和鬼没有关系,它和太阳真火一为阳一为阴,都产自天地鸿蒙之气,太阳真火可焚尽世间一切有形之物,幽冥业火焚毁的却是世间一切无形之神。 这个神,是人的三魂七魄,是鬼怪的亡魂妖族的内丹,是树木、飞鸟、游鱼一切生命体之所以生的根本,换言之,幽冥业火能炼魂! 楚灵崖震惊地说:这是、这是幽冥业火?陆溟疯了吗,他要把长丰市屠戮殆尽? 恐怕不止是长丰市谢如渐艰难地说道,有鬼狱的地方、有鬼族的地方,他应该都不会放过,而这只是第一批而已,他的目标应该不止于此! 为什么?楚灵崖自言自语,他不是掌管阴间的北太帝君吗,他到底想干什么?把所有活物都炼化,他能得到什么?楚灵崖猛然一顿,一丝灵感划过脑海。 不会吧 楚灵崖震惊地看向天空:他想填充这个世界的灵气? 正如鬼族所言,远古之时,世间灵气已经开始流失,所以远古诸神依次寂灭,女娲为保护自己造出来的人类,将鬼族填入地穴熔炉,以他们的灵气充填世间。然而,这毕竟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随着时间的推移,世间灵气越来越少,也因此曾经盛极一时的修真者也越来越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世间再难看到真正有几把刷子的修道者,妖魔鬼怪都成了边缘化的生物,在黑暗中苟延残喘,而人类则走上了科技发展的道路。可以说,不用多久,这个世界将再也没有灵气存在,到时候,整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陆溟想把这个世界变成最开始的样子?楚灵崖不敢相信,他真的疯了! 一千八百年前逃出地穴的鬼族幸存者为了延续族群,不得不与人类混血,生下了半人半鬼族,或者半妖半鬼族的后代,这些后代被地府悄无声息地抓捕,关在鬼狱之中,那些鬼族一开始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觉醒,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查到了鬼族一族的身世历史,于是对人类产生了深刻的仇恨,他们开始慢慢聚集、蛰伏,计划着终有一天要反攻人类,重新占领这个世界。 谢如渐和楚灵崖都不相信唐时雨们说的所谓只是找个地方苟延残喘,他们掌握鬼狱根本不可能只是为了繁衍生息,尚未来得及大开杀戒不过是因为实力未够,即便如此,长丰市也在慢慢变化,从几年前不过是鬼戏人,慢慢变成了鬼杀人,这是一个最好的范本只要有了足够的实力,时机成熟,杀死全部人类会是所有鬼族的一致目标!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11) 鬼族的身体里藏着灵气,而人类由于是女娲抟土造出,即便并没有鬼怪之类那么多的灵气,毕竟也是万物之灵,是远古神的后裔,也许一个人的身体里藏着的灵气不如一个鬼族,但一千个、一万个、十万乃至上亿的人呢? 楚灵崖喃喃自语:他是故意让鬼族壮大的,他把鬼族和人类引导到一起,然后用幽冥业火熔炼,就像当初太初乾坤镜出现的契机一样,他想熔炼一面新的太初乾坤镜! 他要的不止是一面太初乾坤镜,谢如渐说,他要的是成神,真正的神! 就在这个时候,天幕上出现了一道裂缝,那裂缝长数百米,而后缓缓向着上下两面扩展,最后变成了一只猩红色的闪烁着疯狂光芒的眼睛。 那是什么?楚灵崖问,陆溟? 谢如渐停了一下,随后才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有几分无奈和讽刺: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他说,观玄之眼的另一位拥有者,观玄宫的开宗之人,唐刑! 第140章 观玄2 唐、唐刑?他不是早就白日飞仙了吗?楚灵崖失声问道。 谢如渐沉默了片刻, 随后才道:或许,早就没有白日飞仙了。 早就没有白日飞仙? 楚灵崖震惊地看向谢如渐,脑海中的信息雪片般飞来, 逐渐堆叠出一个叫他浑身发冷的猜测。如果远古神尚在的时候, 世间灵气已经稀缺到需要用鬼族填炉, 此后远古神依然逃脱不了逐个寂灭的结局,那么唐刑那个年代到底还有没有真仙人?毕竟仙人、天庭全都需要用灵气来支撑 又假使仙人、天庭不过是个虚妄的幻象,一个远古神画下的大饼,那么被白日飞仙所引诱着不断修炼的那些修道人的最后结局, 会是什么?毕竟世间灵气有阴阳之分,而填炉的鬼族所有的仅仅只是阴之灵气而已! 楚灵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抬头看向了那只冰冷的、凶恶的、猩红色的眼睛。 唐刑并没有白日飞仙, 而是疯了,或许因为他发现了白日飞仙是个骗局,不仅是个骗局, 还是个陷阱! 唐刑,你想干什么!男女唐时雨在这时候追了过来,他们本来是来追杀谢楚两人的,此时却被这变故打乱,眼睁睁看着族人们挨个在幽冥业火中化为被提纯过的灵气, 不由愤怒地望向空中, 更一句话喊破了唐刑的身份。 天空中的那只眼睛依旧冷酷无比,压根不在乎地面上唐时雨们的愤怒,在他眼里,什么鬼族人族妖族,世间一切都只是蝼蚁!黑色的火流星依然在连珠炮似地落向大地,黑色的火焰高高蹿起, 刚刚才觉醒的鬼族们在烈焰中挣扎着却只能不甘地化为一缕缕灵气! 唐刑!女唐时雨愤怒尖叫,她跃上空中,化为一道凌厉的虚影,攻向那只巨大的猩红色眼睛。眼睛轻轻一眨,无数道黑色的流矢便向她射来,女唐时雨在那些流矢中左闪右突,不断逼近唐刑的眼睛,她面露喜色,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功,然而下一瞬,一张细密无比的黑色光线织成的网从天上兜头盖了下来,女唐时雨根本避无可避,黑色的光线将她的身体瞬间切割破碎,她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化作了一缕灵气,被卷入了空中那个灵气漏斗中。 男唐时雨愤怒至极,但还有理智,他判断自己无法与唐刑为敌,转身就跑。黑色流光却接踵而至,在空中形成密密麻麻的光束扫射,眼看着就要被解决,男唐时雨身上骤然一亮,一层灵力覆盖在他的体表,替他挡下了一次致命攻击。即便如此,他还是被重重抛飞出去,将高速公路的收费岗亭砸了个稀巴烂。 唐刑,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我们活着是吗?男唐时雨比女唐时雨聪明不少,一下子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楚灵崖也想通了,之前唐时雨们说陆溟只是个路人果然是谎言,正是伪装成陆溟的唐刑释放了他们、收容了他们也帮助他们苏醒,也正是因此,鬼族的这些混血后裔们在给自己取代号的时候使用了时雨这个有意义的名之后,冠以唐姓,那是一种表示感激的方式。 但是,唐刑不过是利用他们而已。 还有什么比利用鬼族身体打磨阴性灵气更好的方法吗?唐刑的所谓帮助,不过是另一种把鬼族看做灵气熔炼炉的方法而已,他甚至比当年女娲利用得都更要彻底,女娲不过是将已有的鬼族熔炼一炉,他却像畜牧养殖一样,给鬼族繁衍的机会,等到养大了,再来一锅端! 那位鬼族老者想通这点后,气得满脸青白,显然已经出离愤怒。他爬起身来,双手一合,身后突然亮起了一道闪耀的紫色光焰。见首领如此,所有还活着的鬼族全都不要命地冲着他聚拢过来,一个接一个,他们在中途化作流光,汇聚到首领身后的那团光焰中。 就像是往燃烧的火焰里不断添加柴火,老者身周的光团愈发光芒万丈,他选择了与唐刑同归于尽。 他能成功吗? 楚灵崖伸手拉了拉谢如渐,说:如渐哥,趁那老头拖着唐刑,咱们快走! 谢如渐苦笑了下:走不了了。这个空间已经被封闭,唐刑连谢如渐的力量都能封禁,他们之间的差距太悬殊了。 一千八百年前如是,一千八百年后更是这样! 知道结果往前倒推的话,事情的轮廓就显得清晰多了。 又有谁能比当初亲手将太初乾坤镜带回观玄宫的唐刑更清楚镜子藏在观玄宫的何处呢,又是有谁能比唐刑更有能力控制观玄宫的大师兄呢? 谢如渐如今往回推想,或许当初他师父古心悠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了他是杀害江心白的凶手,把他关进法牢并不是因为真的就信了他是杀害江心白,而是因为他也被控制了! 想到身后出现黑色丝线,宛如操线木偶一般被控制的江心白,谢如渐不由脊背生寒。 这世间是有这样的法术的,它能够让修炼者避开天道,脱离轮回,那就是生夺舍!唐刑所使用的方法不一定就是生夺舍,但至少和那个异曲同工,他就是通过这样的法子控制了古心悠、控制了江心白,在时间的长河中或许还控制了许许多多其他不同的人物,才能在暗地里不断推动鬼狱将鬼族后人搜寻关押其中,直到以陆溟的身份坐上北太帝君的位置,干脆掌管了整个幽冥! 唐刑也有一只观玄之眼,观玄之眼能知过去未来,想必很多事情他早已知晓,在生前便已做好了相应布置。 谢如渐想到这里不由心头一颤。唐刑临终前曾经留下嘱托,要求后世接班人只要看到拥有观玄之眼的人,不论其身份年龄当时的实力,都要将其接回门中,尊奉其为观玄宫掌门,那恐怕并不是因为唐刑真的想要让贤给更有能力之人,而是因为他想要借壳重生,重回观玄宫,这也是江心白临死前据说突然觉醒了观玄之眼的原因。只是他或许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谢如渐这个程咬金。 不过没关系,那样更好,因为谢如渐,有一双观玄之眼! 唐刑控制鬼族是为了提纯灵气,关押谢如渐,或许是为了等待他的下一具身体。 楚灵崖也想到了这里,低低骂了声靠:他想夺舍你! 鬼族完成了最后的熔炼,如同一匹紫练拔地而起,冲向天空中那只冷酷的眼睛。它们已经将自己完全燃烧成了一股精纯的阴气,又将阴气铸成一把阴剑,挟带着鬼族最后的怨恨和毁天灭地般的能量向着那只观玄之眼狠狠斩去。 黑色的流光群聚而至,汇成一片粘稠的沼泽试图架住那把阴剑,两者在空中无声交锋,以之为中心,周围的建筑物飞快地塌陷,大地悲鸣,树木倒伏,整座长丰市仿佛都将毁于一旦,但是力量似乎还不够! 楚灵崖与谢如渐对望一眼,两人同时行动。 楚灵崖手中金光一闪,他的武器变化成了一张弓,一支金色箭矢架在弓上,他张弓拉弦,向着天空中嗖的便是一箭,而谢如渐身周腾起迅疾的寒风,空气接触到他的法力迅速变冷,水汽凝结,在这一带居然洋洋洒洒飘起雪花来。雪洁白,谢如渐的头发却是红色的,他并指一划,冷声道:去!血色清霜剑便如一道红光射向空中。 清霜剑迅速追上了楚灵崖的金色箭矢,两股力量汇聚到一起,一金一红,赶上鬼族阴剑,借助两者交锋产生的气流,狡猾地绕了个圈,绕过两者,偷偷接近了唐刑 。 千万要中啊!楚灵崖关注着那头,心中暗暗使劲。 唐刑设置在空中的那只眼睛似乎被鬼族的阴剑完全牵引了注意力,压根没有注意到谢楚两人的攻击,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一金一红的光芒拧绞在一起,快速旋转起来,如同一支可以撕裂天地的灵箭狠狠扎向那只巨大的猩红色眼睛。 噗嗤一声,巨大的眼睛猛然闭合,与此同时,那些黑色的沼泽也变得稀薄起来,鬼族的阴剑发狠用力一斩,终于突破了沼泽的阻拦,虽然势头减弱了不少,仍然向着那只眼睛狠狠斩了下去。两方的攻击先后奏效,那只巨大的眼睛中猛然爆出一大团黑色的浓浆,向着四面八方洒落。天地仿佛都安静了片刻,谢如渐和楚灵崖维持着抬头的姿势,焦急地等待结果。 鬼族阴剑的使命已经完成,是最先崩散的,无数的阴气被吸收入半空的漏斗,随后黑色浓浆淋漓散尽,从空中掉下了两柄灰扑扑的武器,正是谢如渐的清霜剑和楚灵崖的百变武器。谢如渐和楚灵崖抬头望着空中,看着那些黑色汁液流尽,露出了黑沉沉的天空。 那只眼睛消失了。 消失了是赢了吗? 谢楚两人不敢相信,不知为什么,他们谁都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天色仍然阴沉,那个灵气漩涡也还在。 楚灵崖说:我去把剑捡回来。 谢如渐说:等等! 他的话音方才落下,一股热风蓦然吹起,那风带着硫磺的气味,炽热干燥,在风中,一个人影慢慢地从远处走近,是唐刑! 看到那张脸的那一刻,谢如渐和楚灵崖同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鬼族举全族之力,他们也是拼尽全力,然而解决掉的不过是一只唐刑观察战况的眼睛,唐刑甚至觉得他们根本没有资格与他本人一战! 楚灵崖忽然感到了什么,低头看去,谢如渐一只手伸在背后正在飞快地掐诀。 楚灵崖自从跟谢如渐在一起后便一直在学习观玄宫相关的法术知识,是以一眼就看出谢如渐这是在布传送阵,但这个传送阵不对! 如渐哥!楚灵崖一把抓住谢如渐的手,你想把我单独送走?! 谢如渐头也不回,在狂风中低声道:我力量受限,我们俩没法一起走! 楚灵崖怒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谢如渐不得不转头看他:你发什么神经! 楚灵崖眼睛里快喷出火来:你才是,你把我送走,留你一个人,你会死的! 谢如渐说:我已经活得足够久了,而且这是观玄宫的私事,我是观玄宫宫主,你 我情愿和你死在一起。楚灵崖说,随后便再也不看谢如渐,而是往前站了一步,看向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唐刑。 经过两人掉在不远处的武器的时候,唐刑停下了脚步,似乎颇有兴趣地低头看了一眼。 清霜剑不过尔尔。他说,不过你的武器有点儿意思。他说着,张开手掌,楚灵崖的武器便飞到了他的手心,发出嗡嗡的震鸣声。 奇怪,我居然看不出你这武器的来历。唐刑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楚灵崖念随心动,那被唐刑抓在手里的武器蓦然金光一闪,化作一柄飞镖向着他的咽喉刺去。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楚灵崖觉得再怎么样也能伤到唐刑几分,然而,飞镖却在唐刑咽喉前方几公分的距离停了下来,像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挡住了。 小聪明。唐刑冷笑一声,伸手轻轻一拨,楚灵崖的武器便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这一次不仅只是变得灰扑扑而已,甚至爬上了斑驳的锈迹,如同灵性已失。 唐刑抬头第一次正眼看向两人,他的一只眼睛是黑色的,另一只眼睛则闪烁着猩红的光,正是那只观玄之眼。他依次看向两人,随后轻声笑道:怪道我把你困在鬼狱那么久都没发现观玄之眼的影踪,原来你竟然将眼睛给了别人,不过无妨,反正你们俩今天都是要死的。 谢如渐的手只是微微一动,楚灵崖便抓住了他的。 小楚!谢如渐气极。 楚灵崖却反而心平气和,他说:如渐哥,能够遇见你、爱上你,我楚灵崖这一辈子也算是值了,所,就让我陪着你一起走到最后吧。 谢如渐闭了闭眼,最后轻轻地、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身世不详,幼年从尸堆里捡回一条命,被古心悠捡回后,本以为能过上正常生活,谁想到没过多久便被诬陷下狱,更亲眼见证了自己的师门满门死绝,此后浑浑噩噩数载,直至被囚常乐鬼狱,他原以为自己一辈子就会这样惨淡收场,所求的不过是想要找到当年事情的真相,不意当年的一个善心之举会为自己带来楚灵崖这样一缕阳光。 谢如渐睁开眼,看向楚灵崖:好。他轻声说,随后猛然往后一掌拍出。楚灵崖腾空而起,他身后骤然裂开一个时空漩涡,将他吸入其中。 如渐哥,你!楚灵崖目眦欲裂,最后看到的是唐刑的手穿透了谢如渐的胸口,他的如渐哥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温暖却有些遗憾的笑。 灵崖,活下去!他说。 第141章 观玄3 文学作品里描述一个人失去至爱的时候常常会用痛彻心扉, 撕心裂肺之类的辞藻来形容,对楚灵崖而言,这些词曾经都十分的抽象而陌生, 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活着怎么能感到撕心裂肺, 直到这一刻! 当看到谢如渐被唐刑杀害的这一刻, 楚灵崖明明没有受伤却感到自己像是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心肝脾肺所有内脏都像是被活生生割开,鲜血淋漓,痛到他无法自已, 喉头一甜,硬生生喷出了一口鲜血。 如渐哥, 如渐他拼了命地想要赶到谢如渐身边去。他的如渐哥那么善良, 命运却那么多舛,他看起来很强大,其实却很脆弱, 因为孤独。谢如渐孤独了一辈子,所以江心白和古心悠对他的那点好、那一点点甜都成了他心头的宝物,珍而重之地珍藏,反反复复地回味,哪怕被自己的师父冤枉、受了刑、背负骂名, 他也从没有说过他一句坏话。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从时光的河流中泅泳至此, 找到了谢如渐,又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够让他放下心防、接纳他,满以为从此以后两人能有一个长久而美好的未来,现在他却为了他又要一个人上路,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12) 怎么可以这样! 楚灵崖倒在地上,看着眼前那个穿梭阵法形成的孔洞逐渐变小。 唐刑大步追了过来, 楚灵崖看到谢如渐被丢在地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本来早该死了,但他却艰难地爬起身,抱住了唐刑的腿。他的如渐哥满脸血污,只有脸上依然挂着平静的微笑:有我在,你休想伤害他!他说。 如渐哥、如渐哥、如渐哥!楚灵崖痛到眼前发黑,鲜血不停地从眼耳口鼻溢出,他要去到谢如渐身边,他要去、他要去! 孔洞缩小到只有拳头大小了,谢如渐的脸已经看不到了,楚灵崖看到唐刑那只猩红色的眼睛在洞前张望了一下,他冷笑道:让你多活一阵子,很快,我就会把你再逮回来! 孔洞闭合,楚灵崖绝望地倒在地上,依然执着地看着那个方向。 如渐哥,如渐他喃喃自语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波澜重重,其实不过只过了几分钟的时间。然而几分钟里,他和谢如渐已经阴阳两隔。 楚灵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如果时间能倒流,该有多好! 突然间,楚灵崖猛然一怔,他发现眼前闭合的孔洞突然又打开了,一道金光从里头射了出来,这是 孔洞逐渐扩大,他看到唐刑的眼睛再次出现在那个洞口:让你多活一阵子,很快,我就会把你再逮回来!他说。 孔洞进一步扩大,楚灵崖不受控制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喷出去的鲜血回到了他的身体中,五脏六腑被撕裂的疼痛再一次传来,这一次却是由重变轻。他看到穿过谢如渐胸膛的手,又看到那只手缩了回去,看到自己从阵法撕裂造成的孔洞里飞了回去,落到地上,看到他的如渐哥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看到自己向着他飞了过去。 谢如渐说:好。他猛然一掌往后拍去,这一次却被楚灵崖紧紧抓住了手腕。 灵崖! 楚灵崖满脸泪水,怔怔地看着谢如渐。他咬牙切齿,恨恨地说:如渐哥,你休想甩掉我,你休想! 唐刑如同鬼魅一般杀了过来,突然间他的脚步停住了,跟着,唐刑居然硬生生被逼退了数步,惊疑不定地看向两人: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 楚谢两人都愣了一愣,随后看向地面,一条金色的线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双方之间,明明只是细细的一条,也就是一根细绳那么粗细,却像是天堑将双方分割在了两端。 是我的武器?楚灵崖震惊地看着那根线。 金色的线向着两端无限蔓延,看不到尽头。唐刑再度冲了过来,再一次的,在线跟前停了下来。他试了无数次,不知道为什么,始终跨不过那根线。就像是被孙悟空画的圈拦在外头的妖怪,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唐刑此时看起来竟然十分的滑稽可笑。 他愤怒的停下脚步,转而伸手一挥,一股强大的阴邪之力便化作百鬼飓风向着楚谢两人刮来。 小心!谢如渐试图将楚灵崖挡在身后,楚灵崖却动作更快,反而走先两步,挡在谢如渐跟前。然而,那股飓风到了金线处,金光忽而一闪,便消弭无形。 唐刑彻底愤怒了,他又试了许多种攻击手段,但每一次都被金线所化解。 楚灵崖和谢如渐都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楚灵崖,他刚刚可是眼睁睁看着谢如渐被杀了,现在却不,管他为什么,只要他的如渐哥还活着就好! 楚灵崖摇了摇脑袋,抓起谢如渐的手:我们走! 怎么走? 来这里!一团金光闪烁,一个洞口在两人眼前打开,那头有个模糊的人影,传来了呼唤的声音。 去那里!楚灵崖惊喜地抓住谢如渐的手就跑,是我师父的声音。 无所?谢如渐猛然一愣,觉得这里头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此时还有什么比被唐刑杀死更糟的吗?尤其是每当唐刑攻击一次,谢如渐就发现那根金线闪过的金光就会暗一点,再这样下去,唐刑突破界限不过是迟早的事。 不管了! 谢如渐下了决定,双手一并一抬,一股灵力将两人同时送了起来,滑入那个洞口。洞口关闭的刹那,唐刑终于突破了金线的拦阻冲了过来,然而迟了,洞口在他眼前关闭,他失去了谢楚两人的踪影。 唐刑一脸寒霜,伸手一挥,远处数栋摩天大楼轰然倒塌,他转身就走,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 先在这里休息会,你们都受了伤。 谢如渐看着眼前的男人忙碌。这是一栋山间木屋,屋子不大,但设施齐全,床铺被褥食物篝火应有尽有,谢如渐曾经在楚灵崖的照片上看到过的那个看起来像老式知识分子的男人正在忙碌地翻找东西,将药物食物热水一样样摆出来。 师父,你可算是回来了!楚灵崖看到无所简直要哭出来,伸手就去抱他师父,把无所搂得够呛。 行了行了,你快把师父挤死了!无所说着推了推脸上的黑框眼镜。 谢如渐曾经看过的无所的照片上,他是一个中年男人,因为那时候的楚灵崖还小,几十年过去,眼前的无所却还是中年男人的那副样子,就连白发都没有长出一根来。当然,对于修道人士来说,保持容颜长期不改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无所这个人谢如渐的眼光微微闪烁,心中有些计较。 楚灵崖给谢如渐拿了水和药来,问无所:师父,你前阵子哪里去了啊,我都联系不上你。 到外头办点事,顺便走走看看。无所说,上个月才回来,看了你的信才知道你出了事。好在赶得及,再晚一步,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们咯。 谢如渐抿了口水,问:无先生,请问您刚才救我们用的是什么法术? 听到谢如渐发问,楚灵崖也不由好奇起来。在他印象中,他师父无所为虽然也是个有点本事的修道者,可是跟贵为观玄宫宫主,又活了那么多年的谢如渐相比,肯定要差上一大截,结果谢如渐没有办法将两人都送走的情况下,他却把两个人都成功救了出来。 无所说:不是法术,是法宝,喏,就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一面古朴的小镜子,此时镜面已经碎裂。 六合八荒镜?谢如渐眉头一蹙。这可是三皇五帝时代的上古宝物,早已消失许久,无所居然能弄到这个? 不是真品,是古时候一位大人物留下来的赝品,我云游四海的时候偶然间得到的,只能用一次,现在已经废了。 谢如渐再次看向无所,将这人上上下下打量。 楚灵崖说:师父,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无所放了口锅到灶上,抓起一把米扔在里头,盖上盖子,沸水翻腾,一股清香飘了出来。他说:师父寄给你的符箓你记得吧,里头有追踪符,我怕你出门在外遇到危险,所以给你特地留了一道,一旦你有危险我就能感觉到。 那我上次丢魂你怎么没来帮我?楚灵崖嘟哝。 无所微微一怔,随后道:当时我刚好被事情耽搁住了,好在你也化险为夷了。 谢如渐问:无先生,唐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无所掀开锅盖,放了点盐和肉片蔬菜进去,随后才说:略知一二,我回来以后去常乐鬼狱跑过一趟。 常乐鬼狱现在怎么样了?楚灵崖赶紧问。 不太好也不算糟,无所说,常乐市有净慈寺,常乐鬼狱有槐老坐镇,暂时还没人敢冒犯那里,但也不是长久之计。 楚谢两人闻言都稍稍松了口气,但以唐刑的架势,片刻的安稳也将很快被打破。 楚灵崖点开电视,里头正在播报新闻,节目主持人一脸肃穆地宣布我国有ABCD几个省市遭到恐怖袭击,死伤人数正在统计,严厉谴责云云,跟着一条新闻是说哪里哪里发生了地震泥石流□□,再下一条又是哪里哪里突发传染性疾病,总而言之,全国各地几乎都乱成了一锅粥。 唐刑的计划在一步步推进。谢如渐说,他已经彻底疯了,他的目的是得到观玄之眼,熔炼整个华国乃至全世界的生物,将这个世界的所有气运掌握到他一人手里,助他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真正的神! 谢如渐看向无所:无先生,您见多识广,请问要怎么样我们才能阻止他? 无所为沉默了一阵,随后站起身将煮好的粥端到了桌上:你们先吃饭吧,吃完饭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再讨论这件事。说完,他便站起身离开了。 一等无所离开,谢如渐刚想对楚灵崖说什么却猛然被楚灵崖死死搂进怀里。 灵谢如渐刚刚张嘴,楚灵崖便不管不顾地吻了上来。 这个吻充满了粗粝的砂石味道,与楚灵崖过往温柔的吻不同,带着几分急躁和几分沉重,不讲道理、充满情绪,谢如渐感到了疼痛,瑟缩了一下,结果这自然的反应不知道怎么就触到了楚灵崖,后者立马将他抱得更紧了。谢如渐感到了楚灵崖的颤抖,他愣了一下,伸出手反抱住了楚灵崖,轻轻地摩挲他的背脊,试图安抚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彼此都气喘吁吁,憋红了脸,楚灵崖的情绪似乎才好那么一点点,而他的眼圈已经红了。 如渐哥,如渐哥他喃喃自语,将脑袋埋在谢如渐怀里,我差点以为就要失去你了! 没事了,我们不是被无所救出来了吗?谢如渐说,我们运气好,他赶上了。 不是这样的楚灵崖哽咽着将自己刚刚遇到的一切说了一遍,谢如渐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太初乾坤镜的回溯之力?听完,他下意识地说道。 是啊,我也是立刻就想到了。楚灵崖说,但这说不通。 回溯之力,那是在网咖打工的岳沼曾经被动使用过的力量,这股力量挽救了他的生命,而他所拥有的那枚太初乾坤镜的赝品碎片也因此失去了效力。如果说,太初乾坤镜的赝品都是出自唐刑之手,那么唐刑又怎么会反过来帮他们呢? 难道我师父手里也有太初乾坤镜的赝品? 谢如渐问:灵崖,你觉得你师父,有哪里不对劲吗? 不对劲?楚灵崖讶异地看向谢如渐,但他还是仔细回想了一下,除了他的能力好像强过我过去的认知,其他我没有看出异样。如渐哥,怎么了? 谢如渐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儿在意的地方。 什么地方? 谢如渐摇摇头:也可能是我多想了。他说,先吃饭,吃饱饭我要养一下伤,明天我们再想办法。 楚灵崖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好。 第142章 观玄4 夜半三更, 谢如渐轻手轻脚从床上坐起,下地。经过楚灵崖身边的时候,他轻轻在恋人的眉心一点, 确保他睡得安安稳稳, 又给他掖了被角, 随后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山风寒凉,谢如渐穿过回廊,找到无所的房间。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窗帘上映出他的身影,他像是靠在床头正在看书。 谢如渐掐了个法诀, 他的身影便在夜色中消失了, 伴随着一阵夜风,他穿墙而过,进到了无所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几乎可以说是空空荡荡的房间, 房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无所靠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看起来像是在看书, 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双眼没有焦点, 像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谢如渐观察了一阵子,走到床边,突如其来地现出身来。 即便是在这样近的距离受到视觉冲击,无所却依然一动不动。谢如渐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无所的眼睛并没有跟着他的手势而移动, 他又伸手去探无所的鼻息,过了很久,谢如渐都没有感到湿热的气流。 床上的无所像个假人。 谢如渐直起身来,看向四周。他从见到无所第一面起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他从无所身上感觉不到身为活人该有的气息。在他眼里,无所就像是一张椅子一张桌子或是其他什么无机质的东西,总而言之,就是不像一个活人,更不像一个修道者,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破开了唐刑的结界,将他和楚灵崖救了出去,甚至可能动用了太初乾坤镜赝品的回溯力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阵清风吹过,谢如渐猛然回身,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角落中。 朦胧的光晕中,对方的相貌看不太清,只是从体态来看,那似乎是一个老人,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 阁下是谁,有何贵干?谢如渐戒备地问,清霜剑已然在掌心出现,随时准备出鞘。 对方沉默着,似是在隔着一段距离打量谢如渐。 再不开口,休怪我不客气了!谢如渐厉声道,清霜剑散发出凛冽寒光,将这屋子里的灯光都盖了过去。 对方终于动了,那个人长长叹了口气,从光晕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白须白眉,年纪很大很大的老头。年轻的时候这人想必身量挺高,然而被漫长的时光碾了又碾,他渐渐地便佝偻了背脊,显得矮小起来。 你是谢如渐看着这个老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认识对方,但是当看到对方的第一眼,谢如渐便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怀念情绪来,像是他们曾经认识,不,或许还不止是认识,而是曾经十分熟悉。 你不必管我是谁,你可以叫我无所为,也可以叫别的什么,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就行。老人的声音也很苍老了。有的时候谢如渐也会觉得奇怪,岁月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强大力量啊,他不仅让人皮肤变皱,行动迟缓,头脑变钝,竟然就连声音也会受到影响,一个老人,当他真正老了的时候,就连声音都会是老的。 谢如渐说:你才是无所为? 可以这么说,老人说,就像你看到并猜测的那样,床上这个,陪伴楚灵崖成长的这个无所只是我的一个代行者。 是属于太初乾坤镜的空想力量造出来的假人吧。谢如渐说。正如白竞空想造出的白静静那样,床上的无所为同样是空想的造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白静静那样的魂。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13) 老人说:当初从幸福孤儿院接走楚灵崖的无所为并不是人,而是一个实力强大的鬼族。它看出了楚灵崖拥有观玄之眼,因而先下手为强,想要抢走他的眼睛,是我杀死了他,此后以无所为的身份抚养他长大。 谢如渐想到楚灵崖曾讲过他小时候遇到过一只伪装成小伙伴的鬼物险些丢了性命,不由一惊:所以灵崖小时候遇到的那只鬼并不是什么小鬼,而是 没错,是最初的那个收养人。老人说,我篡改了楚灵崖的记忆,才使得他太太平平活到了现在。 谢如渐恍然大悟,所以女唐时雨才会说她本来想要吸纳楚灵崖到鬼族这边却被他的师父阻止,因为女唐时雨和真正的无所为都是鬼族,只不过后来无所为被眼前这个老人制造出的假人取而代之,也难怪楚灵崖关于女唐时雨的记忆也同样被模糊篡改了。 谢如渐说:所以灵崖刚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的确曾经被唐刑杀死过,是你用回溯之力救了我,对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谢如渐紧紧盯着老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出手帮我们? 老人再次沉默了,过了好久才抬起头说道:因为我想你好好地活着。 谢如渐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晨光罩覆的天花板,过了好久才意识到,天亮了。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如渐坐起身来,皱着眉头想,他昨晚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信息,但是当他睁开眼睛,便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谢如渐看向楚灵崖的床铺,那里已经空了,一种莫名的恐慌袭来,他赶紧披衣下床,推门出去。 昨晚还是裸露的山脊今天却已经被白雪所覆盖,院子里,楚灵崖正在打水,看到谢如渐出来赶紧喊他:如渐哥,外头冷,你到屋里去,我给你把水端进 楚灵崖的话音戛然而止,谢如渐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楚灵崖的肩头。 如渐哥,你、你怎么了?楚灵崖这阵子每天变着法儿地想要揩谢如渐的油,现在谢如渐主动了,他反而害羞起来,连脸都红了,如渐哥,你这样一大早的,我会忍不住的! 谢如渐说:管他呢,忍不住就别忍了。 啊?楚灵崖闹了个大脸红,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你、你怎么耍流氓啊?哇! 谢如渐伸手就给了他一拳,真是的,谁是流氓谁知道,怎么还带倒打一耙的! 楚灵崖嬉皮笑脸地给谢如渐挤了牙膏接了水说:如渐哥,你先刷牙洗脸,我给你做了早餐,我去厨房看看,等会儿一起吃早饭哈。说完便红着脸跑了,那样子还真有点像新婚第二天害羞着不肯起床的小媳妇。 谢如渐望着楚灵崖的背影,蓦然有个不太合适的想法:这家伙在床上真的行吗? 不一会儿,谢如渐和楚灵崖便坐在桌边吃起了早餐。看着桌上摆放的自己喜欢的早点,谢如渐蓦然有种错觉,仿佛好像一切坏事都没发生,他们依然在骚灵网咖过着日复一日平静却温馨的生活。 无所走了进来,谢如渐看到他的一瞬突然有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像是惆怅、怀恋、担忧,甚至有隐隐的心痛,但那复杂的感情实在不应该跟楚灵崖的师父有关,而且仔细看清他的脸,谢如渐便又真的觉得刚刚那感情仿佛是种错觉了。他跟无所并不熟悉! 师父!楚灵崖一看到无所立刻站起身来,一起吃早点吧。 无所摇摇头: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就好。他坐下来,对两人说,接着昨天的话题吧,你们两人遇到了些什么事,可以跟我说一下。 楚灵崖看了谢如渐一眼,说:那我来说吧。 谢如渐点点头:我会补充。 楚灵崖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我尽量按照我们听说的和遇到的事情顺序来梳理一下整件事,可能有不太准确的地方,但我不做主观判断,尽量不影响师父你的看法。 无所点头。 楚灵崖边说:事情要从远古时代开始讲起 楚灵崖将常乐市发生的系列赝品事件、谢如渐一千八百年前经历过的、他们被派到长丰市调查长丰鬼狱无端消失、鬼族告知他的一切以及昨天遇到鬼族和唐刑的事情都挨个讲了一遍。整件事跨越的时间段无比漫长,但个中逻辑链其实已经大致上完成了。 无所听完后,沉吟了一会儿,说:所以整件事情是这样的他伸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第一阶段是远古时期,神州大地上有神鬼二族,都有神通,需要大量灵气才能生存,后生妖族,再后来女娲造人,她发现这个世界的灵气一直在减少,为了确保世界灵气不被神鬼妖三族耗尽以致影响人类,先是诛杀妖族,然后是将鬼族一网打井,封禁在常乐市北山地穴炉鼎中,炼鬼族以充填世间灵气,此后妖族遁迹,鬼族大半覆灭,神族寂灭,人类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而女娲镇压鬼族的结界因为同时受到阴阳灵气的冲击,形成了一面具有大神通的镜子,太初乾坤镜。 第二阶段是观玄宫时期,一个名叫唐刑的人长了一只观玄之眼,他可能是无意,可能是有某种原因,来到了北山,发现了地穴也发现了太初乾坤镜。我们不清楚他到底对过去的事情知道多少,总之因为得到了太初乾坤镜,他似乎有了某种本领上的大长进,于是干脆在北山开宗立派,建立了观玄宫,成了一个名闻天下的大宗师。他最初的目标很可能是努力修道,有朝一日羽化成仙,结果渐渐的,他发现了地穴其实是个炉鼎的秘密,并发现所有修道者梦寐以求的成神之路其实是个陷阱,女娲的炉鼎练鬼族以取阴气,炼得道的修真者以取阳气,阴阳二气经过炉鼎提纯,充填这个世间的灵气,确保人类继续生存发展,这个世界不会因灵气枯竭而毁灭。 谢如渐轻轻点了点头,尽管如今修真界式微,但对很多人来说,修行证道,白日飞仙仍然是修行者的最终追求,如果今天有一个修真者你告诉他,你这么多年来辛辛苦苦做的一切努力不过是让自己变成一道菜,马上就要送进炉子里烤,恐怕谁也没法接受。 无所接着道:然而发现自己被骗了的唐刑并没有考虑将这件事情昭告天下修真者,他选择了隐瞒所有人,同时隐瞒天道,避免自己有一日真的证道后被强制送进炉鼎。 对,谢如渐说,我们猜测他自己不想变成充填世间灵气的柴火,但他需要别的修道者充当一把又一把的柴火,因为他想 成神是吗?无所说,可以想象。他逃避了羽化登仙,逃避了死后转世,选择了某种方法延续自己的性命,可能是夺舍,但我猜测更大的可能是类似灵童转世的法子,魂不变,身体换一个新的,后者需要一定的时间成长和复苏,这个缺陷唐刑没法解决,所以他在门派中留下了遗言,要求有朝一日但凡发现有观玄之眼的人,不论性别年龄出身,都要带回来继任掌门,他这是在给自己重新掌握观玄宫铺路。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你出现了。 无所看向谢如渐:第三阶段就是一千八百年前你被古心悠带回观玄宫时期。在你出现之前,观玄宫再也没有出过一任有观玄之眼的宫主,本来最有望继任的人是江心白无所说到这里顿了顿,我猜测,这个时候,唐刑已经转世回到了观玄宫,只不过当时你们都不知道。我想他的这种转世肯定非常困难,也不太成功,这才导致这么多年他一直没能回到观玄宫当掌门,在你出现前,他很可能考虑过转世到江心白身上但并没有急着动手,直到你出现了,古心悠决定将掌门之位传给你,于是他急了。 谢如渐心头不由一跳,因为他想到了就在太初乾坤镜失窃前,他师父古心悠曾经跟他提起,说江心白突然觉醒了观玄之眼,这也成了他监守自盗,杀死江心白的动机古心悠说他谢如渐怕掌门之位被江心白夺走! 想到一只眼睛变成了黑洞,魂魄被锁住,一千八百年来宛如行尸走肉哪怕是死了都不得安宁的江心白,谢如渐的拳头捏紧了。而那个躲在暗处使坏的唐刑转世除了当场对着古心悠诬陷他的杂役张小山还能有谁呢? 第143章 观玄5 谢如渐觉得自己呼吸有点困难。 大部分的事情轮廓其实他都清楚, 就算不中也不会太远,但是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的感觉是完全两样的。谢如渐惊诧于自己的迟钝,惊诧于当时竟然有那么多的细节都在提醒整件事情有问题, 但当时的他压根没察觉, 傻乎乎地跳进了对方的陷阱。 无所说:你说一千八百年前, 有人盗太初乾坤镜,然后你们在争抢中镜子碎裂成两半,一半被对方拿走,另一半留在了你们观玄宫? 谢如渐点点头, 他一直小心提防着,除了楚灵崖, 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另一半镜子在他身体里, 所以面对无所也只是含糊以留在观玄宫替代。 无所说:然后你说你师父古心悠认为你设计杀死江心白,伪装成盗镜事件,把你打入法牢, 还特地约了各宗门的人来公审你? 谢如渐看了无所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特地强调这件事。这是谢如渐心里最深处的痛。 无所又说:然后三天后的晚上,突然观玄宫发生异变,外面血流成河,而你一开始困在法牢出不去, 直到因为天劫落雷刚好打在法牢屋顶, 打穿了一个洞,你才能够出去。 对。谢如渐说,无所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 有关系。无所为说,你有没有想过,太初乾坤镜作为一件远古大神留下的宝物,为什么会在你和那个偷镜人的争抢中碎为两半? 谢如渐愣了一下, 不明白无所怎么问这么奇怪一个问题,正想回答,忽然明白过来。太初乾坤镜既不是普通的镜子,更不是普通的法宝,一面镇压鬼族,每天接受阴阳灵气冲击的无上法宝怎么可能因为两个人争一争、抢一抢就碎为两半? 楚灵崖也惊道:难道镜子一开始就是碎的? 谢如渐心里咯噔一声,像是蒙在眼前的最后一层雾气散开了。 对,我猜,镜子一开始就是碎的,因为唐刑正是利用太初乾坤镜的力量才能够避开天道,转世为人。 谢如渐和楚灵崖一下子都惊呆了。 无所说:之所以你的出现令唐刑那么着急,甚至不惜强行抢占江心白的躯壳,就是因为第一他担心你会成为观玄宫掌门人,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因为只是成为掌门人的话,来日方长,他还有别的机会杀死你,第二点才是他着急动手的原因。 太初乾坤镜的接管仪式吗?谢如渐喃喃自语,我拥有观玄之眼,顺理成章接管观玄宫,继任仪式上,除了掌门印玺之类的移交,太初乾坤镜也会被同步移交给我,而我的观玄之眼据说可以完全调用太初乾坤镜的力量,这样一来,我会很快发现太初乾坤镜缺了一半。由于唐刑之后,太初乾坤镜再也没人能够使用,唯一的可能就是当年唐刑的死有疑! 谢如渐看向楚灵崖: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想到? 楚灵崖伸手在桌下拉住谢如渐的手,放在掌心安抚地拍了拍。无所的眼神微微下移,似乎是看到了,但并没有说什么。 无所说: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也没想到。 谢如渐抬头:什么? 无所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道:你师父古心悠,其实是相信你的。 谢如渐一下子呆住了。 无所说:古心悠从尸堆里把你捡出来带回宗门,亲自教导和抚养你长大,他对你的心性不可能不了解,同时他也很了解江心白,知道江心白不是那种醉心争权夺利的人。这个人嫉恶如仇,道心坚定,当他发现自己的大徒弟疑似被小徒弟杀死,现场还死了许多门派弟子,同时你的证词和一个杂役的指证有着极大区别的时候,你觉得按理他应该怎么做? 谢如渐低下头,嘴唇蠕动,似乎想回答又不敢。楚灵崖看出来了,所以代为回答,他语调清晰地说:按照常理,他应该觉得现场有异,立刻封锁现场,解剖江心白尸体,甚至是,对,招魂。古心悠这种大人物肯定会招魂,他还会同时对张小山和如渐哥分别展开调查,对比口供、物证后再得出结论。 然而事实是,在那个当场,只因为张小山的三言两语,无所就把谢如渐押入了法牢。 如果古心悠真的相信你是凶手,所以把你打入法牢,那么他应该马上来审问你,毕竟太初乾坤镜当场可是丢了,这事关重大,但他没有。古心悠说,照你所说,他把你关进牢里后,居然花了三天时间去给江心白办后事,然后才回来审问你。审问你也就算了,他还告诉你,他算邀请各路修真界同盟盟友开个大会来公审你,然后才给你惩罚,你不觉得古心悠太有耐心了吗?无所轻声叹了口气。 谢如渐在那不堪回首的回忆里终于找到了那个疑点,他师父古心悠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审问他事情经过和他把太初乾坤镜藏在哪里。 太初乾坤镜的所在历来是观玄宫的最高机密,甚至是以前的江心白都不知道,古心悠怎么可能会允许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吐露太初乾坤镜的所在? 谢如渐的心绪瞬间就乱了,心情复杂无比。一千八百年前两位至亲一死一决裂的过往曾让他宛如坠入地狱,每每想起都痛苦无比,现在他却觉得明明有那么多疑点,那么多暗示,他为什么就没发现呢? 师父是也被唐刑控制了吗?谢如渐喃喃道。 无所说:我认为他没有被控制,但必然被威胁和监视了,所以很多事情他必须要做,不然会引起唐刑的怀疑。他把你关入法牢三天不闻不问,是因为他要抓紧时间查清江心白的死亡真相和将他下葬,他一回来就急着审问你是为了做给唐刑看,并且将江心白的异状传递给你知晓,他可能在想办法杀唐刑,但他怕你跟他一起折在唐刑手上,才会把你关在可以压制修真者的法牢里,你固然在法牢里施展不开,同样的,唐刑也会没法对你动手,说穿了,他是在保护你! 谢如渐的眼眶霎时间红了。在他的记忆中,古心悠的面容时隔一千八百年再度浮现,那是一个不苟言笑、道心坚定的男人,谢如渐刚看到他的时候其实有点怕他,但在相处中,慢慢的发现,他的师父其实有温柔的一面,或许只是不善表现。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14) 如渐哥,想哭你就哭吧。楚灵崖说,轻轻揽住了谢如渐的肩头。 谢如渐却摇了摇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无所,请您继续说下去。 无所起身,拿了个杯子,飞快地动作了一会儿,递了一杯蜂蜜柠檬水递到谢如渐跟前。 谢如渐愣了一下,无所说:喝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谢如渐看着那个杯子,那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浮现出来了,但无所马上接着说了下去。 无所说:地穴中的鬼族被释放我不确定是唐刑所为,还是古心悠与他交手引发的副作用,总之结果就是鬼族大批逃了出来,一部分后来被你诛杀,另一部分逃入人界,装作人类,偷偷繁衍混血子嗣。而唐刑,可能也在这次交锋中受了伤,这才有了许多年的太平。 接下来就进入到第四阶段了,这是唐刑以陆溟的身份和鬼族结盟的阶段。在这个时期,唐刑利用自己阴差的身份,一点点的布局,将鬼族后人逐渐转移到鬼狱之中。将近一百年前,你的养子容真意外发现了这件事的疑点,离开骚灵去找寻真相,为了潜入鬼狱,可能直接间接地接触了很多伪装成人类的混血鬼族或是唐刑的手下,他打伤、打死了他们,于是地府开始通缉他,八十年前,他被你打伤,可能流落到了长丰鬼狱,被他发现了这里的秘密。在三十年前,唐刑利用陆溟的身份继任北太帝君,掌管地府,拥有了更高的权力,而长丰的鬼族们或许是觉得时机成熟,也可能是唐刑有用人的需要,于是以鬼犯狱主都消失这样的方式隐遁人世。 所以现在是第五阶段,楚灵崖接口,唐刑根本没有想过真的帮鬼族,当然鬼族所谓只想苟且偷生也是谎言,我看他们现在跟丧家之犬一样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杀人类了,等到有了一定的人数,大开杀戒是迟早的。这一点还是要感谢一下唐刑,他觉得自己养的猪够肥了,就动了杀心,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和如渐哥才逼得他提早动了手,他想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炼化,然后用那大量纯阳纯阴的灵气充填自身,助他成神。 谢如渐说:他还想要我的观玄之眼和完整的太初乾坤镜。 无所点头:是的,只有拥有完整的、真正的观玄之眼才能动用整面太初乾坤镜,而只有太初乾坤镜才能真正调动起这个世界的全部灵气,因为太初乾坤镜就是灵气孕育的产物,是远古神的沧海遗珠,是构筑这个世界基石的精华,是切入规则的钥匙! 楚灵崖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他之前一直没有对身处常乐鬼狱的如渐哥动手不过是因为,前几百年他在养伤,后几百年他发现如渐哥的观玄之眼不见了。 谢如渐看向楚灵崖,这真是个幸运的巧合。因为他的一个小小善举,楚灵崖活了下来,有了眼睛,而谢如渐,保住了性命。 无所说:那么,现在你们要做的事情就很清楚了,你们需要除掉唐刑,首先要做的是找出他的弱点。 弱点一个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一个最接近真神的存在,他还能有什么弱点呢? 不,唐刑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谢如渐和楚灵崖异口同声:他已经死了! 没错,唐刑早就死了,死在数千年以前,他现在能够活着完全是因为借助了那一半太初乾坤镜的力量! 谢如渐说:找到唐刑偷走的那半块太初乾坤镜,拿走那部分力量,他就会暴露在天道规则之下,哪怕他再强,也会被天雷劫杀死! 问题在于,那半块太初乾坤镜会在哪里呢?楚灵崖苦恼地说,这么重要的东西,这老狐狸一定是随身携带着的吧?楚灵崖突然一顿,看向了谢如渐。 谢如渐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口。 一千八百年前,唐刑装作张小山和谢如渐同在一处,他和他都没能感觉到另一半太初乾坤镜在何处,这说明他们的情况很可能是一样的 谢如渐想:如果我的太初乾坤镜在我的身体里,那么唐刑的呢? 唐刑现在用的并不是自己真正的身体,他的灵魂跟身体的契合度都有待考证。楚灵崖的思绪跟谢如渐显然同步,两人的思考速度都很相近。 谢如渐看向楚灵崖,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过来。 楚灵崖问:羽化成仙以后,会有尸体留下吗? 谢如渐点点头:那叫遗蜕。 下一秒,两人同时跳了起来:我们要回常乐市! 第144章 观玄6 很快, 两人打点好一切,动身出发。 无所为将他们送到了山下,说:常乐市目前还没完全被唐刑所掌握, 但那里有他的本体, 他一定会布置重重阻碍, 你们千万小心。 楚灵崖说:师父,我现在手头没武器了,你有啥法宝可以给我用吗? 无所为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说:你的武器没丢。 啊,在哪儿?楚灵崖问。 无所为说:到时间你就知道了。他对楚灵崖和谢如渐说, 去吧,一路平安。 楚灵崖说:师父, 你千万保重, 要是碰到危险不要硬来,先保存实力要紧,等我们回来!他说着抱了无所为一下, 先出发了,谢如渐却不知怎么有点挪不开步子。 谢先生,无所说,你也该出发了。 谢如渐犹豫着迈了一步,想了想, 又停了下来。他转过身本来想说句话, 却在看到无所的表情时蓦然愣了一愣。无所的眼神里充满了哀伤,他适才望着两人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几分怀恋,几分惆怅,而谢如渐的心莫名其妙就跳快了几拍。 无先生, 我们是不是谢如渐脱口而出,他微微一顿,脑子里是有些犹豫的,但嘴上却还是畅快地说了出来,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谢如渐封禁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也在漫长的岁月中处理掉了一部分记忆,如果有什么人曾经见过他却忘了,那并不算不正常,只是如果是能引起自己那么大情绪反应的人,他不该不记得才是。 无先生?见无所没有回答,谢如渐不由追问了一声,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无所,心脏怦怦直跳,总觉得自己马上就会得到答案。然而,一阵沉默后,无所摇了摇头。 没有,我们过去从没见过。无所说。 可是 如果我们曾经见过,并且产生过交集,我们之间会有一根缘分交错的线。无所说,你是观玄之眼的主人,你应该看到过,至少能想到。这世界上有许许多多人彼此之间存在一些关系,朋友、恋人、父母亲戚甚至是敌人,只要走过,一定会留下痕迹。如果我和你曾经认识,你可以看得到这根线,但我们直到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谢如渐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无所的话明明只是客观描述却令他有些心情低落。 我这是怎么了?谢如渐问自己。 如渐哥!楚灵崖在前面喊他,你怎么还不走呀? 无所说:快去吧。 谢如渐犹豫了一下,冲他点点头。 来了!他对楚灵崖说。谢如渐转过身,却听无所突然喊了他一声。 谢先生 谢如渐脚下一顿,却听无所说:不用转身,我只是刚好想到,多嘴再叮嘱一句。他说,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人类、使命、世界,甚至是楚灵崖,如果遇到危险,你保护好自己会比保护好他更符合他的心意。 这是什么意思,谢如渐想,无所怎么会突然对他说这个?难道他预测到了什么事? 无谢如渐转过身,然而身后已经空空荡荡,无所为不见了。 一直等不到谢如渐的楚灵崖跑了回来,见谢如渐呆呆站着,奇怪地问他:如渐哥,你怎么了? 谢如渐脱口而出:你师父 我师父怎么了? 谢如渐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摇摇头,说:他突然就不见了。 楚灵崖看了眼无所消失的山路,不甚在意地哦了一声:他老人家一直都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谢如渐突然有个想法,他想让楚灵崖用观玄之眼看一下他和无所的前尘,随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荒唐。都这么紧急的时候了,他到底在想什么?谢如渐摇了摇头,毅然道:咱们走! 两人抵达常乐市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谢如渐和楚灵崖站在常乐市的街角,仔细打量四周。除了街上的人清了一些,市里看起来好像和往日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路上的鬼差变多了。 楚灵崖在街角观察了一阵子,最后找到一个落单的鬼差,一下子猛然蹿了出去。不到三分钟,那个鬼差便被五花大绑,扔在了谢如渐脚边。楚灵崖从那个倒霉鬼差身上搜出了一张通缉令,上面是他们两个人的大头肖像和各种信息。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上通缉令,可这张照片照得不行啊。楚灵崖居然还在那儿感叹。 那是由北太帝君陆溟亲自签发的地府通缉令,照会阳间、阴间两地差人,说原常乐鬼狱狱主兼鬼犯谢如渐在凡人楚灵崖帮助下逃狱,流窜至长丰市制造多起恐怖事件,造成无数人死伤,要求阴阳两界所有相关人等见到两人即发出警报并全力缉拿。 又一个鬼差经过,这次是谢如渐出手,这个鬼差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就倒下了。谢如渐把鬼差身上的衣服剥下来说:乔装一下,咱们回常乐鬼狱。 好。楚灵崖赶紧答应。 唐刑的墓在观玄宫中,观玄宫在常乐鬼狱的异空间中,所以只有通过常乐鬼狱才能回到观玄宫,可想而知,现在那里一定戒备森严。 谢如渐和楚灵崖很快改头换面,扮作两个鬼差在街上匆匆走过。 街上随处可见自以为躲得很隐蔽,其实暴露得很彻底的鬼差在巡逻。为免生事端,谢如渐和楚灵崖不得不绕了一大圈路,才终于在半夜抵达了骚灵网咖门口的小巷。想到第一天来到骚灵网咖的情形,楚灵崖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远远望去,六角琉璃宫灯仍然高挂在门口,显示骚灵网咖似乎仍然正常营业。 楚灵崖正要进去,谢如渐却伸手拦住了他:等等! 楚灵崖用眼神示意:怎么? 谢如渐说:保险起见,从后门走。 后门在哪儿?楚灵崖问。 结果,楚灵崖跟着谢如渐进入了李大爷的家中。 夜已经深了,李大爷还抱着热水袋在看电视。谢如渐和楚灵崖的进入带来了一阵冷风,他老人家打了个哆嗦,嘟哝了句怎么那么冷,于是打开了空调,给自己的膝盖上盖了床被子,又继续剥着花生喝着老酒看他的肥皂剧了。 楚灵崖想,那么害怕谢如渐的李大爷如果知道谢如渐给骚灵鬼狱留的后门就在他大爷家里,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 到了。谢如渐说。他们来到了李大爷家的后院里,那里有一棵瘦弱的冬青树,谢如渐在树身上画了几笔,就有一道光线勾勒的门出现在两人眼前,打开门,谢如渐和楚灵崖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后门的出口是骚灵鬼狱的后院,结果两人一开门就看到满院子的鬼! 天禧天禄被一大群鬼差五花大绑押在当中,两个小鬼正在哇哇大哭,谢如渐和楚灵崖一出现,顿时所有鬼都看了过来,两个小鬼头哭得更起劲了。 救命,快救救我们!天禧天禄睁着黑洞洞的眼睛,血红色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谢如渐和楚灵崖对看一眼,同时行动,一个如同疾风杀进鬼差群,另一个则趁机去抢鬼差手里的两个小鬼。鬼差们显然没有料到谢如渐和楚灵崖会突然出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谢如渐使清霜剑如臂使指,不消片刻就将满院的鬼差全都打翻在地,而楚灵崖也已经将两个小鬼头救了出来。 天禧天禄,你们没事吧? 两个小鬼头一获自由,就一人一个哇哇哭着扑进了楚灵崖和谢如渐的怀抱。 谢如渐摸了摸小鬼的头说:以后再听你们说委屈,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槐婆婆白虎他们呢? 天禧说:昨天突然来了一群鬼差,还有个领头的很厉害,他们围着我们打了半天。槐婆婆本来说要守住这里,结果还是被他们攻破了,我们的人,有的有的死了,有的跑了,还有的都被关起来了。我和天禄两个本来躲在暗处想找机会逃跑,结果还没跑远就被他们发现了,还好你们回来了!呜呜呜 楚灵崖似乎有点想问是谁死了,最后还是忍住了。 谢如渐说:我们的人关在哪里,你们带我去,我去把他们救出来。 嗯!天禧说着,伸手似乎想要抓谢如渐的手。两人的手相碰的一刹那,突然暴起一道刺眼的白光,谢楚两人都不由得条件反射闭上了眼睛,就在这刹那间,天禧的手中出现了一柄闪烁着青绿色光芒的破甲锥,向着谢如渐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噗的一声,谢如渐的身体猛然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天禧。 如渐那一头楚灵崖想上来帮忙却被一双巨大的白骨手给抓住了。 天禄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巨大化的骷髅,骷髅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同样青绿色的火焰,将楚灵崖双手扭在身后,而天禧也摇身一变,忽而变做了一个身形瘦小,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的中年男子。 他伸手用力一按,破甲锥透体而出,从谢如渐的后背猛然穿了出来,谢如渐口吐鲜血,不由单膝跪倒在地。 你你是 似乎觉得谢如渐已经没有威胁力,这男子才稍微松了口气,溜达着走过来道:所谓观玄宫主,也不过如此嘛。他语气轻慢,似乎对谢如渐颇有成见,随后洋洋得意道:在下幻主郑山河。 原来你就是北太帝君陆溟坐下七将之一大名鼎鼎的郑山河谢如渐抬起头,看向郑山河。郑山河得意得很,嘴里说好说好说,但心里美美的。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得意完,就听谢如渐继续说了下去,大名鼎鼎打不能打,扛也不能扛,专靠幻术偷偷摸摸偷袭别人的垃圾郑山河啊!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15) 你、你说什么!郑山河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只鬼,居然还能气得脸红。 我有说错吗,你刚刚不也是靠装小孩来骗人? 郑山河说:那、那又怎么样,你们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想忽然有人拍了拍郑山河的肩膀。 郑山河回过头,猛然吓了一跳:谢、谢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被支开他赶紧捂住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这儿是我们俩辖区,我们不在这儿能去哪儿?郑山河惊得差点又跳起来,他回过去看谢如渐,结果发现刚刚还是濒死状态的谢如渐变成了白星辰不算,这家伙胸口插着长长的透甲锥还活蹦乱跳的双手叉腰,简直跟行为艺术一样。 你们、你们居然联合起来骗我?郑山河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可恶,你们就不怕被帝君惩罚吗? 帝君怎么会知道呢?白星辰问。 废话,当然是因为我会告发你们啊!郑山河话说完,突然发现哪里不太对劲。等等他的脸色又由红变白了,我、我我们好歹是同僚 同僚你妹!白星辰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一把抽出插在胸口的透甲锥,冲着郑山河一指,给我打! 很快,郑山河就被打得不省鬼事,又被五花大绑塞进了骚灵网咖的鬼狱里,此时里头已经七七八八塞了小半鬼狱的鬼差了。 天禧天禄嘻嘻哈哈地把门锁上,跟着槐婆婆走出来。白虎正在大厅里逡巡,时不时吼一声,似乎是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谢冠白星辰站在柜台边,另外一边站的是白竞常囿心。 槐婆婆说:这回轮到哪组出去钓鱼? 白星辰就和常囿心剪刀石头布,结果又是白星辰输了。常囿心啊哈一声跳了起来,跟白竞击掌。 老谢满脸黑的看自己搭档:你这运气,下次别再自取其辱了。 游戏运总是很差的白星辰沮丧地垂下了脑袋,跟着谢冠摇身一变,又变成了谢如渐和楚灵崖的样子,出去钓鱼执法去了。 岳沼刚巡完一圈前院回来,背后背着张闪闪发亮的大弓,问槐婆婆:婆婆,白先生又输了么? 天禧天禄连连点头:白星辰傻得要命! 白星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说谁呢,老子还没走远呢! 天禧天禄才不买他账,反而还做鬼脸:傻小白、呆小白、运气最差就是你! 远处传来谢冠的吼声:跟小孩子计较你是脑子有病嘛!然后是什么东西被丢出去的声音,这回白星辰的回答就听不见了。 还绑着绷带的柳月娥走了出来,问:老板和楚小哥现在顺利到达了吗? 常囿心看了眼手机,点点头:到了。 在场的所有人和鬼都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柳月娥嘟哝了一句:这次连李大爷都表现得这么好,真是出人意料。 常囿心说:李大爷跟我说他以前是戏曲社的台柱,这点表演不在话下。 突然,白虎的耳朵竖了起来,急促地吼叫起来。 槐婆婆说:又有鬼差到了,准备迎客! 得令!众人、鬼应了一声,各自奔赴自己的岗位。 他们能力有限,没法帮助楚谢二人太多,但至少要为了那两人,也为了他们自己,守好这个家! 第145章 观玄7 观玄宫竟然不在常乐鬼狱?楚灵崖一边急匆匆地跟着谢如渐走, 一边惊讶地问。他还以为观玄宫的本体就在常乐鬼狱中,他们的目标也是常乐鬼狱,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不是, 那里只是一个虚构空间, 现实中的观玄宫遗址在别的地方。 在哪儿? 谢如渐顿了顿:净慈寺。 净慈寺中, 慧深法师睁开眼睛,对一直侍立在侧的明空吩咐道:到时间了。 是。明空将一件显然年代久远的袈裟披到慧深的身上,而后退了出去,前去布置。不多会儿, 整座净慈寺中一百零八口钟便齐齐颤动起来,但因为所有的铜舌上都被包裹上了厚厚的海绵, 所以并没能发出声响。 谢如渐就在这一片静默中踏入了净慈寺。慧深早已等候多时, 灯光闪烁中,慧深对他行了一礼道:谢施主,别来无恙。 谢如渐也回了一礼说:慧深禅师, 事急从权,我想请你打开观玄宫禁地。 慧深道:谢施主,你应该知道观玄宫禁地在本寺建立之初就已经封闭,本寺的存在便是为了封闭观玄宫本身。 谢如渐说:我当然知道,但现在出了事, 我必须进观玄宫取一样东西, 迟了恐殃及万民! 慧深说:阿弥陀佛,谢施主,你可知老衲的职责就是看好观玄宫的大门,防止有人进入其中,打开地穴,释放一千八百年前封禁的妖魔鬼怪? 谢如渐说:慧深,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目的绝不是打开地穴释放那些妖魔鬼怪,我也不会去碰地穴。你难道忘了,当初正是我花费十七年的时间才将那些怪物统统抓回地穴? 慧深却只是道:阿弥陀佛,谢施主,老衲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老衲职责所在,也请你见谅。 楚灵崖急了,说:大师啊,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呢?如渐哥都跟你保证过了,我们没骗你,事态紧急,我们只有进观玄宫拿到那样东西才能制住唐刑,晚了就真的迟了! 唐刑?慧深一怔,你说的可是观玄宫那位开宗立派、数千年前便已白日飞仙的唐刑唐宫主? 谢如渐深深吸了口气道:是他。他不仅没有白日飞仙,还为了规避天道,继续在人间活下去害死了许许多多人命,现在全国各地的异象也都是他引发的,我必须趁事情还有挽救余地前,找到能制止他的东西。 谢如渐这话一出,和尚中间也不由爆发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他在说什么,他疯了吗之类的小声嘟哝此起彼伏。 慧深沉吟不语。 谢如渐说:慧深,我们已经没时间了,唐刑随时可能找到这里,如果你再不让开,就别怪我无礼了!他说着,清霜剑已然提了起来,楚灵崖也在路上从鬼差那儿薅羊毛弄了根哭丧棒握在手里,算是聊胜于无。 慧深抬起头说:那只能如此了。他说着,提着禅杖向着谢如渐大踏步走了过去,口里吩咐,明空。 是,住持!明空在旁答应。 慧深走向谢如渐,正当谢如渐准备出手的时候,他却擦过谢如渐,走到了他身后去:谢如渐楚灵崖两人偷闯观玄宫禁地,你快去看看那里有没有被人入侵,这里由我坐镇,防止两人还有同党声东击西。 是,住持。明空再次答应,他深深望了谢如渐和楚灵崖一眼,带头往寺庙深处跑去。 谢如渐愣了一下,随后对慧深抱拳行了一礼:多谢。紧跟明空而去。 楚灵崖也跟着对慧深点了个头,说了句:大师,保重。然后飞快地追谢如渐去了。 慧深看向净慈寺的一草一木,看向墙上的佛偈,看向那有一千多年历史的铜香炉,唇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外面阴风阵阵,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人追来,但只要他还站着,他就不会让那些人进去,这是他身为净慈寺住持,也是一个普通人类的责任。 慧深抬起手,锡杖在地上杵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众僧听令,摆阵。 咄!和尚们举起戒棍,严阵以待! 谢施主、楚施主,小僧只能送到这里,余下的路还请二位自己走,小僧会在门口替二位护法,还请二位速去速回!明空说完,拨动一尊莲花烛台,伴随着机械声,供桌上的佛像移开,露出了后面一扇暗门。冷风从里头一阵阵地吹出来。 谢如渐和楚灵崖对明空点了点头,钻进了暗门之中。 暗门里头是一道长长的、曲折伸展向地底的阶梯。楚灵崖打量着四周,十分惊讶,他说:原来观玄宫就在净慈寺地下,难怪这么多年净慈寺都不通地铁,感情这下面是空的啊。 谢如渐说:当年北山大乱,为免妖魔鬼怪作祟,我和师父不得不将整座山封禁,又恐年深月久,封禁出现问题,波及平民百姓,是以当年以明净法师为首,众人出力掏空地底,将整座观玄宫放入地下,又在上方建净慈寺,旁侧建明月庵,以万民信仰之力压制地穴邪气。 观玄宫后山地穴虽实为熔炼鬼族的炉鼎,但其之所以能成为熔炼鬼族的炉鼎自然是因为这个地穴本身亦有玄机,何况年深月久,被炼化的鬼族怨气积聚其中,经年不散,才会养出那许多多嗜血暴戾的怪物,尽管有不少鬼族在一千八百年前趁乱逃出地穴,但也有许多死在那场混乱之中,其中怨念余毒,恐怕至今仍未消散。 思及此,谢如渐不由一声长叹,远古神早已陨落,以今人眼光来看,实难评价当年女娲所为究竟是对是错。然而无论对错,现在这个难题都需要靠他们去解。 楚灵崖说:我看到房子了,好壮观! 楚灵崖说的没错,在宛如无尽的深渊之下,是一个无比宏大的空间,无数建筑在黑暗之中绵延开来,像某种巨大的静静蛰伏的古代生物。雕梁画栋,古树参天,碧波荡漾如果不是在地底,如果那些古树不是一看就已经石化,那些碧波不是透着幽幽莹蓝,照亮四处的不是明灭不定的萤火,那这一定是一幅叫人心生向往的仙境图,然而正因为它沉睡地底且空寂无人,许多地方皆已倾颓,那宏伟壮观里反而透出一股森森鬼气来。 楚灵崖抬头看去,数米高的石牌楼左右门柱上各有一幅气势恢宏的对联,上联是观六合八荒古往今来天下兴衰事,下联是守荣辱兴衰方寸之间明澄正道心,门楣上四个字观玄守心。 越是靠近那些建筑,那种被层层历史包裹和历史背后曾有过的兴盛与其后破败的对比氛围也变得越发浓郁,不论是谢如渐还是楚灵崖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再也没有人轻易开口。 谢如渐走到那座高大的石牌坊前,停下了步子。他抬起头看了那门楣一会儿,轻声道:我第一次跟着师父回观玄宫的时候简直被吓坏了,虽然那时我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里又惊讶又害怕。这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像传说中的仙境,太漂亮、太壮观也太不真实了,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以后会住在这里他顿了顿,随后轻声叹了口气,观玄宫破败后,我一直在想,我既然有观玄之眼,号称能够洞悉世间万物一切本质真相,能察过去未来,可为什么我就不能提早知道唐刑在做什么,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呢?如果我当初能再强大点 楚灵崖轻轻握住谢如渐的手:如渐哥,都说天机不可泄露,算命的都是算人不算己,何况唐刑近神,你当初不过是个小孩子,又心性单纯,哪来的本事跟他斗?观玄宫一劫并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谢如渐摇摇头:我不是揽错,我只是只是想着如果我当时能够再出息点该多好可是世间哪来的那么多早知道,即便拥有观玄之眼,也还是无能为力。 楚灵崖转移了话题:唐刑的尸体在哪里? 谢如渐的眼神便冷了下来,只有唐刑,他永远不会原谅,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他挫骨扬灰!谢如渐说:当初唐刑羽化登仙后,第二任观玄宫主宗伟将他的尸体保存在天灵石棺中停放在观玄宫圣地,到了第四任观玄宫主齐英杰大动土木,专门替他盖了间神殿还塑了金身,每天要求弟子早晚供奉。齐英杰求道之心不坚,很快境界掉落,第五任观玄宫主江朴上任后,将神殿关闭,唐刑的尸体则被移到了观玄宫东桃花源之中,江宫主将唐刑据说曾经住过的茅草屋搬了过来,旁立石像,肉身收殓在石像下的暗室里,当成一处先人故居供有缘弟子瞻仰,后来就再未变过。 楚灵崖说:这么说我们该去那个桃花源? 谢如渐说:但一千八百年前的大乱中,桃花源和石像都已经毁了。 楚灵崖说:这不打紧,反正尸体在地下,上面毁成什么样都没所谓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看向谢如渐。如渐哥,你的意思是不是桃花源被毁以后也连累到那具石棺和里头的尸体了? 谢如渐说:我依稀记得,当时因为桃花源整个被毁,石像被打碎,茅屋也倒了,地底的石棺似乎被翻出来了。 楚灵崖说:不会吧,那,里头的尸体不对,里头的尸体不会出问题,因为唐刑还好端端地活着。他看向谢如渐,不对啊,既然唐刑本来的身体就是他的最大弱点,他怎么会把身体留在观玄宫遗迹里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我们不是因为种种原因推测出陆溟就是唐刑,谁会想到丢失的半块太初乾坤镜就在观玄宫废墟中?谢如渐说,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在找那面镜子,却从没有人想过镜子可能根本没离开过观玄宫,加上为了防止地穴再出事,修真者联盟还将观玄宫给藏了起来,派了净慈寺的和尚代代看守。 楚灵崖也不由感叹:这唐刑真的好算计,他简直是把正派当成了自己的看门狗! 谢如渐说:是人是狗都只是他个人想法而已。只要他的身体还在观玄宫中,我们就有机会,这也算是他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可该去哪里找他呢?楚灵崖看向眼前一重又一重望不到尽头的建筑物,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唐刑的身体现在可能藏在观玄宫的任意一个角落,平时就算时间、人手都充足的情况下都不定得找十天半个月的,眼下他们只有两个人,还是在被唐刑的追杀状态中,那个人随时可能出现。 谢如渐说:能找。 楚灵崖刚想张嘴问他为什么,忽然一愣:你想用自己的那半块镜子感应他的那半块? 对。谢如渐说,我已经不是一千八百年前的我了,加上现在镜子是放在他的尸首里,不似活人能灵机应变,想办法遮掩,如果我铆足全力寻找的话,一定能找到,只不过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16) 只不过一旦将两块乾坤镜互相勾连,无异于通知利用乾坤镜力量活到今天的唐刑他们在哪里,想必不用多久,唐刑就会赶到。 无论怎样,危险都在急速靠近他们,不过是早一点和晚一点点而已。 谢如渐看向楚灵崖:只有这一个办法。 楚灵崖轻轻吸了口气:我明白了。你放手找,我想办法拖住他! 第146章 观玄8 电视机里, 突然插播的天气预报中,女主播正用飞快的语速向居民们播报实时情况:据本市气象台预测,今晚夜间及明后三天, 本市将出现狂风暴雨并伴特大冰雹极端天气, 局部地区降温可达二十摄氏度以上, 请广大居民及各企事业单位及时做好安全防范措施 李大爷关掉电视,走到窗前看向外间。天上乌云滚滚,宛如一张无边无际沉重又浸透了水的厚幕布将整片天空笼罩。狂风劲吹,停在街边的共享单车倒了一片又一片, 轰隆一声伴随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是被吹折的行道树不巧砸到了沿街店铺的招牌, 霓虹灯管被砸了个稀巴烂, 在一片浓重肃杀的夜色里蹦出渺小的电火花。 李大爷看向自己的祖传罗盘,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想不到暗星归位, 血曜蔽日,劫火滔天,生灵涂炭的灭世之灾最后还是来了。身后传来通的一声,李大爷回过头,看到了白星辰和谢冠, 谢冠浑身是伤, 因为是鬼,所以看不到活人那样的鲜血,只有黑气缭绕在他的道道伤口上,看起来无比恐怖,而白星辰的情况比他更糟糕,他一半的肩膀塌陷, 面色青白,紧紧闭着眼睛,像是晕了过去。 谢先生,白先生他 唐刑发现了我们的陷阱,小白受了重伤。谢冠将白星辰架起来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只能据守骚灵不出了,谢谢你之前借道给我们,之后就不需要麻烦你了,你自己关好门窗,小心为上。谢冠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李大爷喊他。 谢冠回过头,就见李大爷随手从一旁的沙发上抓了个背包跟了上来。 你还有事? 李大爷有些犹豫,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我、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谢冠看向他,又看看那个塞得鼓鼓囊囊但看起来特别老旧的背包:你? 李大爷窘迫却坚持点头道:对,我虽然没什么大能耐,好歹也算修道之人,干别的不行,帮你们跑跑腿打打杂包扎包扎伤口什么还是可以的。你别看我像个神棍,其实我也有点绝活的,我祖上可是药王宗的嫡传子弟,当然后来没落了再、再说了,我跟小楚,还有那个魔不是,跟谢老板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邻居,我平时那么骂他,但他其实对我还挺好的李大爷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脸也不由得红了。 谢冠说:骚灵网咖现在是极其危险的地方之一,别说是你,我都很有可能死在那里。 李大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我爹以前说过,我能活到一百岁呢,他算命可准了,我现在才七十多,所以这次一定没事的! 谢冠的扑克脸上难得也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好,不怕死的话,那来吧。 好!李大爷用力点头,冲到谢冠身边从另一边架起了昏迷不醒的白星辰,一人两鬼的身影消失在空气之中。 慧深抬头看向天空。 四周阴风飒飒,空中乌云翻腾扭曲,将天光遮得严严实实。四周不断传来噼噼啪啪树枝断裂树木倒塌的声响。中庭的迎客香炉明明有将近一吨重,却在风中被吹得摇摇晃晃,随时可能翻倒。 雨,下起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雨并不大,像春天的绵绵细雨,只是细,并且密,但这雨水不知是什么成分组成,出奇的冷。雨点打在几百僧众的身上,众僧很快感到自己的体温在急剧下降。先是嘴边呵出了白气,然后是手脚都飞快变得僵硬,那寒意像是有实体一般,从他们的衣服外头不断往里钻,像是能顺着血液流窜到身体各处,最后停留在心脏处,盘踞不去。 如同被一只冷森森的白骨爪子抓住了心脏。 唔有个年轻的小和尚低低叫了一声,突然倒了下去。他脸色发紫,嘴唇发白,一双眼睛瞬间就没了神。冰霜从他的脑袋开始向着四肢蔓延,他就像是被扔在冷冻柜里的冻肉,很快身上就覆盖了一层白霜。 旁边的和尚弯下腰去探了下他的鼻息,末了轻轻叹息一声:没了。众僧纷纷合十念阿弥陀佛。 各禅堂堂主听令,结金刚伏魔阵迎客,修为弱的持法器退后,从旁掠阵。随着慧深的指示,和尚们飞快地动了起来,很快变换了阵型。 忽然有一阵暖风吹过,这似乎让刚刚那冰冷无比的雨和风减弱了少许威力,有些修为弱的和尚不由自主就露出了一点松懈的表情。 当的一声,慧深持禅杖在地上众众一杵,九环锡杖的九环碰撞发出声响,刚刚被迷住露出松懈表情的几个小和尚蓦然惊醒,随后发现自己手背上、脖子上的血管里居然出现了一条黑线,已然开始向其他地方蔓延,还好发现得早,几个和尚赶紧取出丹药服下,勉强压制住了那股邪气。 慧深目光炯炯看向净慈寺门口,阴雨之水打在他的身上,但他修为高深,那些水还没来得及渗透进去就已经被他的修为逼退,如同水汽一样蒸发出来。灯火之中看去,慧深身周一圈稀薄迷雾,像是自带舞台效果。 一阵阴森森的音乐传来,唢呐笛子锣鼓吹响,那是凡人都熟悉的哀乐。鬼火憧憧中,鬼差开路,牛头马面护法,阴司阎罗逐个出现,抬着一顶白骨嵌七宝的宝床拾阶而上。佛门清净之地顿时被渲染得鬼气森森。 宝床抬进门口,还要往前,几个堂主对看一眼,禅棍交叉往地上重重一放,口中齐喝:佛门清净地,谁敢乱闯,退! 退!所有和尚众口一词,高声喝道。 牛头马面正要往前,一只手从宝床帷幕之中伸了出来,两者立刻恭谨退下。陆溟卷起帘子,从宝床上走了下来,笑吟吟地看向一寺僧众,最后目光停留在为首的慧深身上。 慧深禅师,好久不见。他背着手立于冷风之中,笑得一脸和煦,声音却是冷的。 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北太帝君,不知帝君深夜造访是为何事?慧深双手合十,看向陆溟。 陆溟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前日我阴司发生一桩大案。常乐鬼狱狱主同时也是鬼犯的谢如渐在人类楚灵崖的帮助下逃狱,流窜至长丰市后大开杀戒,造成数千人死伤,如今听闻他们偷偷潜回常乐市,意欲进入净慈寺下观玄宫禁地,故而特来追拿。 阿弥陀佛,通缉令贫僧已经收到,故此才特地深夜列阵,在此戒备,为的就是防某些宵小之辈趁夜潜入敝寺作乱。 哦?大师的意思是你并没有见过罪犯谢如渐、楚灵崖? 过去当然见过,这几日确实不曾。 大师,你可是出家人。陆溟道。 自然,出家人不打诳语,如若贫僧今日有一句虚言,佛祖见证,就让贫僧修佛之路从此业障丛生,再无寸进。 空中一道霹雳划过,照亮慧深无惧无畏的脸。老和尚平日里总是看着慈眉善目,有时候甚至像个随时可能盹着的普普通通的乡下老头,然而这一刻,他的眼睛睁开,目中精光四射,充满坚毅。 陆溟不由笑了起来:好一个业障丛生,再无寸进,慧深啊慧深,你能修到今日境地在如今的修真界实属不易,可你居然为了袒护两个罪犯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么? 慧深说:帝君,贫僧所言句句属实,贫僧的确从未见过罪犯谢如渐、楚灵崖! 陆溟说:好,不管你见没见过,本座刚刚收到禀报,两犯已潜入净慈寺禁地,本座现在要入观玄宫缉拿人犯! 慧深上前一步:帝君,不,陆施主,不管你在阴司是什么样的尊贵身份,此为人间,净慈寺是我治下,陆施主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入我寺中随意搜拿,怕是说不过去吧。 放肆!一名大鬼怒喝,露出青面獠牙,和尚们却不害怕,反而往前一步,与其形成了对峙之势。 慧深说:就算是阳间警察想要搜查居民住宅还要取得通缉令,何况你只是个阴间的官,管不到我们阳间头上,夜已深了,还请陆施主早些回去。 回去!回去!回去!和尚们的戒棍在地上齐齐敲响,一时间竟然盖过了那些狂风呼啸,鬼乐森森。 陆溟的脸色沉了下来:慧深,你这是铁了心要和本座为敌? 这又是哪里的话,慧深说,您既然知道敝寺的存在为的就是看守观玄宫禁地,当然应该知道为了防止谢如渐入寺捣乱,本寺成立之初便由明净法师连同诸位宗门前辈共同布下了这一百零八口警示钟阵,只要谢如渐踏进本寺一步,所有钟都会齐齐鸣响,如今铜钟皆无声响,证明他并不在寺中,就算你是北太帝君,信口雌黄污蔑我净慈寺怕也是不合适吧! 陆溟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大和尚。他的身形倏然飘起,卷起一阵阴风,来到一口钟旁,轻轻一掌拍下,一口数百斤的大钟便翻了个底朝天,露出了底下应层层海绵布料包裹的铃舌,布料之上还有梵文书写的经文符咒。 陆溟说:这是什么? 慧深看了一眼,淡淡说:哦,敝寺铜钟怕冷,冬天到了,做点保暖措施。 陆溟: 众鬼、众和尚: 估计所有人都没想到老和尚能这么睁眼说瞎话,全都被他的无耻惊呆了。 陆溟这便有些动怒了,他道:好,好一个保暖措施,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请净慈寺诸位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他说着,猛然如一阵疾风向着慧深攻去,又是轻飘飘一掌送出。 慧深挥舞禅杖,只听当的一声,九环锡杖铃铃震响,一个金环发出咔擦一声,崩开了一道口子。陆溟只是轻轻一掌,慧深居然便被逼得退后了半步。和尚们对看一眼,有人大喝:都给我上! 嚎!所有和尚都叫了起来,冲入鬼阵之中。一时间,净慈寺内刀光棍影交织,鬼火佛光闪烁,打成一片。 谢如渐猛然睁开眼睛,从半空中掉落下来,鱼希读伽楚灵崖早就做好准备,赶紧伸手将他接住。谢如渐软软靠在楚灵崖怀中,满身满头都是冷汗,连话都说不出来。 如渐哥,怎么样? 谢如渐缓了一会儿才有力气轻轻摇了摇头:时间太久、地方太大,我的力量不够 那要怎么办? 正在这时,楚灵崖忽然微微一震,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按了免提,里头传来了明空焦急的声音:谢施主、楚施主,唐刑已经带众鬼杀进来了,我师父带着诸位师兄弟正在前院与其交手,恐怕撑不了太长时间,你们抓紧!不好,有小鬼溜进来了,我去拦它!急急忙忙说完,明空便按断了通话,显然是迎敌去了。 谢如渐和楚灵崖的脸色都变了,唐刑来得太快了! 谢如渐努力站直身体说:再来一次。 楚灵崖说:不行,你已经来了三次了,体力消耗一次比一次大,效果一次比一次差,就算再来十次都没有用。 那也没有办法!谢如渐急道。 楚灵崖清澈的眼睛看向谢如渐:你的力量不够是因为地府在你身上下了禁制枷锁,但那不是根本原因,我妈曲小荷当年向你求救的时候,你靠自己就能挣脱枷锁,你现在力量不够的原因是因为你把观玄之眼给了我。楚灵崖说着指向自己的眼睛,只要我把眼睛还给你,你的力量就会回来。他说着,伸手就要去剜自己的双眼。 你疯了!谢如渐一掌挥开楚灵崖的手,你是不是《天龙八部》看多了? 楚灵崖: 楚灵崖恍然大悟:我就说嘛,我记得我买的武侠小说都收在书架上的,有一阵子《天龙八部》不见了,果然是你拿去看了,你还说没兴趣! 谢如渐一下子脸就红了,支支吾吾道:我就是、就是随便拿着看看,不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谢如渐简直服了楚灵崖这不走寻常路的脑回路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追究这个。 谢如渐说:没错,观玄之眼还给我我就能够使用全部的力量,但眼睛不是说还就能还的,就像江宁婆婆辟谣的那些谣言,街头随便迷晕个人拖回去活取内脏只能炒腰花罢了。由于跟现代社会脱节比较大,楚灵崖在给谢如渐配了个智能手机后,有段时间怕他上网冲浪被骗,还专门手把手教他关注了几个科普辟谣号,没想到被他活学活用了。 楚灵崖说:那我怎么才能把眼睛还给你? 谢如渐想了想说:或许不用还。 楚灵崖的身体又是一震,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机,脸色更难看了:慧深法师受了重伤,快撑不住了。 谢如渐对楚灵崖说:你过来。 楚灵崖茫然地走过去,谢如渐说:转身。 楚灵崖问:如渐哥你要干楚灵崖的话没说下去,因为谢如渐突然从他身后抱住了他,两人紧紧贴住,就像是情人之间亲密的拥抱。 如渐哥?虽然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楚灵崖还是开始心猿意马了。 谢如渐说:灵崖,你信任我吗? 楚灵崖脱口而出:当然。 谢如渐说:如果我让你去死呢? 楚灵崖马上说:我去。 谢如渐真拿他没办法:你就不问一下理由? 楚灵崖说:你不会害我,你做的事情都是有理由的,而我,不论何时何地,永远信你! 谢如渐环在楚灵崖胸前的手微微一颤,他按捺住心神激荡,说:好。我现在要你敞开心胸,打开你的五感六识,我要进入你的灵魂,借助你的力量去找太初乾坤镜。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你有哪怕一丝的犹豫和抗拒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17) 我不会。楚灵崖伸手握住了谢如渐的手腕,如渐哥,来吧。 谢如渐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笑:好,他说,那么我来了! 第147章 观玄9 慧深重重落到地上, 陆溟攻击的余势未消,他一路被挥出去将近十米,才跌坐在地。此时他已面如金纸, 浑身是伤。再看前院之中, 众和尚也是死的死, 倒的倒,有生战斗力只剩下了区区不到二十人,还都负了程度不一的伤。 陆溟手下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归根结底, 有陆溟在,胜利的一方还是他们。 陆溟看向慧深, 冷笑道:想不到净慈寺千年基业今天毁在你的手里, 慧深,真的值得吗? 老和尚一言不发,他结跏趺坐, 九环锡杖平放腿上。这传承千年的镇寺之宝在刚刚的打斗中已被打断,现在仅靠一层皮连着。九环几乎落尽,只剩一环缺损了一部分,堪堪挂在上头。慧深闭着眼睛,看起来老态龙钟, 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精气神他看起来甚至像是死了, 但陆溟知道他还没死。 虽然没死,应该也没什么能力来阻止他了。 陆溟伸出手,似乎想要取慧深性命。 住持!还活着的那些和尚不约而同嘶喊出声,冲着陆溟冲了过来。陆溟却看都不看一眼,回身一拂,只听咔咔咔咔数声脆响, 所有和尚不管是在奔跑还是嘶吼,还是高高举起了戒棍都在下一刻停在了半空,他们的脸上还挂着无比生动的表情,焦急、愤怒、绝望,然而下一秒,这些表情却成了他们用生命凝固而成的最后雕塑。 所有和尚同时摔落在地,他们的脑袋都扭曲地歪着,颈骨折断,已然没了气息。鲜血流了满地,和那些阴雨居然并不相容,地面上红色与灰色交错阑干,像是一张厮杀毕,只剩下定了局的棋盘。如果此时谢如渐在现场一定会发现,这些和尚的死状与一千八百年前观玄宫门人的死状一模一样。 慧深,因你一念之差害死了那么多徒子徒孙,你就一点没感觉吗? 闭着眼睛的慧深身体微微一颤,像是要醒过来,但他没有。 陆溟仔细观察着慧深,他总觉得这老和尚明明看起来马上就要死了,却还藏着什么后手,以至于他不敢冒进。 死去和尚们的魂魄开始抽离身体,由于生前修佛,带有或多或少的功德,他们的魂魄按理会受到善待,陆溟却眼珠子一转,大声道:来人,灭魂! 阎罗鬼差们面面相觑,虽然他们跟随陆溟征战,但今天的帝君让他们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灭魂无故毁灭善良之人的魂魄那可是重罪。 帝君,这不太好吧一个面皮黝黑,身材魁梧的阎罗斗胆进言,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举了起来,又是咔擦一声,他被拧断头颅,顷刻间化为了一缕青烟,在空中飘飘荡荡落入了陆溟掌心。 陆溟冷声道:我说,灭、魂! 众鬼互相看了一眼,赶紧行动起来。和尚们生前是血战而死,不意死后魂灵又遭到了一次大屠杀。灵魂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就连那些见惯了十八层地狱的鬼差酷吏都不由得吓白了脸色。 慧深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僧人的惨叫声传递到了他耳朵里,传到了他心里,忽然只听噗的一声,慧深喷出一口鲜血,重重歪倒在地。 说起来像是过了很久,其实不过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净慈寺前院已经满地尸骸。 陆溟轻轻舒了口气,用脚面踢了踢慧深的尸体,说了句:傻逼。他的名牌皮鞋鞋底踩到了慧深吐出的鲜血,那鲜血里头有一道淡淡的金色丝线,混在血水和雨水中,迅速流向各处,但陆溟并没注意到,他只是有点嫌弃地在慧深那件老旧的袈裟上蹭了蹭,随后便往净慈寺深处走去。 突然,陆溟猛然往后跳开,只见一柄金色重斧狠狠砸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只差一点,他就会被劈个骨断身裂。他抬起头,却见天上的乌云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片金橙绚烂,一百零八个横眉怒目的金刚罗汉顶天立地,围成一圈,将所有鬼怪围在中间,冷冷俯瞰下界。远远的,仿佛自天边有恢弘深远的梵音响起:唐刑,你悖离天道,巧设手段,妄图窃取人间,犯下杀戮重罪,今天便是审判你的日子! 随之,金刚罗汉齐齐举起手中武器,向着众鬼狠狠挥去。 谢如渐发现自己走在一条绿意葱茏的山路上,远处流水潺潺,近处幽禽啼鸣。他抬眼四顾,虽然不能完全确认,但依稀辨认出这里应该是楚灵崖生长的地方。 当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灵魂交融的时候,首先他们会共享记忆,随后是感情,然后是思考,最后是行动。对楚灵崖来说,在无神观生活的日子显然是美好的,所以这个记忆场景充满了平静温馨的氛围,而且十分清晰。 谢如渐一路走到山顶,看到了无神观三个字。他记得自己曾经看过楚灵崖桌上摆着那么一张照片,那照片上有无所也有他。一想到无所,谢如渐的心微微有些乱,很快,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眼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孩出现在门口。 那是楚灵崖! 尽管人长大以后面貌多半会有些变化,但轮廓是不会大改的。小时候的楚灵崖长得眉清目秀,一眼就能看出长大以后会是个英俊青年,但让谢如渐意想不到的是,这时候的楚灵崖居然是瞎的。 不可能啊!谢如渐想,明明他早就把观玄之眼给了楚灵崖,他怎么还会瞎? 虽然眼睛是瞎的,但小楚灵崖似乎已经十分习惯在黑暗之中生活。他跨过门槛,关上门,向前跑。突然,他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谢如渐的方向问:你好,请问你找谁? 黑洞洞的眼眶对上了谢如渐的,让他突然之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情与怜惜涌了上来。 谢如渐总不能说我来找你,正迟疑着,却听楚灵崖自己说了下去:你是不是来找我师父的呀,他下山买东西去了,要到傍晚才回来。你要不要进屋坐坐? 谢如渐还没来得及回答,小楚灵崖已经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只温暖、干燥属于成人的手掌,这代表着现在眼前的小楚灵崖并不是什么幻象,就是楚灵崖本人。 怎么回事?谢如渐低头看去,握住自己的看起来仍然是一只小小的小孩手掌,但触感的确是成人的。楚灵崖说:我带你进去吧。 谢如渐便跟着楚灵崖进了门。 我们家很大的,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小楚灵崖拉着谢如渐边走边说,哪里有棵枣树,每年长的枣子又大又甜,他可喜欢吃了;哪里以前放过一架秋千,后来坏了;院子里的古井已经有很多年了,夏天把西瓜冰在里头,捞起来吃又甜又凉;还有那里有根柱子上面刻画了他的身高,今年他个子长了三公分,虽然在班级里还算矮的,但师父说他以后一定会长成个大个子 谢如渐跟着楚灵崖穿梭在他的童年记忆中,所有一切都是美好的、闪闪发亮的,尽管很多事情在谢如渐看来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楚灵崖过着十分清贫的日子。一年只能买一次新衣服,平时最喜欢吃的零食是炒梧桐子和各种野果花蜜,买不起玩具,就连学习用具都是领的别人捐赠的但是小楚灵崖还是很开心。 谢如渐打量着周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楚灵崖的家太大也太冷清了。 楚灵崖说:其实今天是我十岁生日,我师父说要请好多人来给我庆祝生日,我好开心啊,哥哥,你是不是也是来给我庆祝生日的呀? 谢如渐的脚下一顿,随后说道:是啊。他说,灵崖,生日快乐! 楚灵崖便高兴地笑了起来,他拉着楚灵崖走进了一间屋子,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木头小方桌,上面放着一些家常瓜子花生和水果,桌子旁边放着几张椅子,上面摆放着几个看起来像是娃娃的人偶。 楚灵崖说:哥哥你坐,我去给你倒水。说着就跑开了。 谢如渐愣愣地看着那些人偶,有点弄不清情况。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人声,回头一看,一个穿红衣服的中年妇女人偶居然动了起来,跟另一个看起来像老师的人偶小声聊着天。 小楚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无父无母又天生残疾,好不容易有个肯收养的人结果没过几年就出意外死了,他年纪大了也没人要,最后只能一个人生活,唉。 另一个说:是啊,我平时只能在班上多关心他一点。他成绩倒是好的,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头脑特别聪明,不比普通学生差。 一个中年男人偶插话道:嘘,你们小声点,别给他听见了。他到现在还不接受领养他的张哥死了这件事呢,逢人就说他师父对他可好了,还说他师父什么都会。 再一个老年人偶低声道:好了好了你们别说了,一提到他那个不存在的师父我就冷汗一身,怪瘆人的。 老师人偶说:王大妈,这你就不对了。都什么时代了,有什么瘆人的,这只是小孩子心里太孤独给自己创造的玩伴。普通小孩不也总是会给娃娃取个名字做家家酒什么吗?他孤零零一个人,虽然村里和政府都给了补贴,生活不成问题,但心里终归是孤独的。他幻想出一个师父,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 嘘。红衣服的人偶比了个手势,楚灵崖又跑了进来,准确无误地走到谢如渐身前,将手里的水杯递给他:哥哥,喝水。 谢如渐接过那个玻璃杯,有些呆怔地望着楚灵崖,脑子里一团混乱。 这是怎么回事?楚灵崖不是被无所收养的吗,怎么那几个人偶说收养他的人是什么张哥,而且早就死了?对了,谢如渐想,他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说最初收养楚灵崖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而是想要吃了他的鬼族,后来那个鬼族被人杀了不对不对,谢如渐摇了摇脑袋,他刚才在想什么?什么鬼族收养人?收养楚灵崖的明明应该是无所啊那,刚才那些信息是哪里来的? 谢如渐的思绪愈发混乱了,楚灵崖见他迟迟不喝水,不由有些疑惑,仰着小脑袋问他:哥哥,你怎么不喝水啊,这是溪水烧出来的,我还加了野蜂蜜和甘菊枸杞哦,我自己配的,可甜啦,你喝喝看嘛! 谢如渐迟疑着喝了一口,水并没有甜味,反而有股淡淡的苦涩。 怎么样,好喝吧?楚灵崖睁着黑洞洞的眼眶,期盼地望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谢如渐的眼睛有点酸涩,他用力点了点头:嗯,好喝。他说着,干脆一仰脖子把那些苦涩的水一饮而尽。 楚灵崖有些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哥哥,你这么喜欢喝吗,我再给你去倒一杯好不好? 好。谢如渐说。 楚灵崖便高兴地咧开了嘴角,又跑了出去。 天光将尽,周围暗了下来,谢如渐回过身,发现刚才围坐一桌的人偶们不见了,小小的方桌上摆上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只有中间点着的一个小蛋糕上插着两根蜡烛。 十岁 哥哥,我师父回来啦!楚灵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谢如渐回过头,猛然被傍晚的夕照照到,眼睛下意识地眯了一下。 一个瘦削的身影被楚灵崖拉着走了进来,谢如渐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那是他觉得那身影十分眼熟,但他看不清。傍晚的光线从那人背后射了过来,使得他的眉眼被笼在一层暧昧不清的晕中。谢如渐的心跳开始加快,仿佛有什么结论呼之欲出。 楚灵崖的师父是,他的师父是 突然间谢如渐的眼前一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是那段记忆消失了。谢如渐徒劳地向前走了两步,但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只差一点点就能知道了,真的只差一点点谢如渐怅然若失。 第148章 观玄10 但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 谢如渐很快回过神来,他得赶紧找到楚灵崖,时间不多了! 谢如渐看向四周, 周围一片灰暗的茫茫天地, 这里是楚灵崖的识海中记忆和记忆的连接之处, 他能感觉到楚灵崖就在附近,但却找不到。 得赶紧找到他! 谢如渐想着,高声喊道:灵崖,你在哪里?灵崖? 不远处好像有一缕光亮了起来, 谢如渐赶紧追了过去,四周逐渐由暗转明, 像无极调节的灯, 周围的空气开始流动,谢如渐的鼻子里闻到了一股清冷的味道。 是雪。 不一会儿,谢如渐便从一个山洞里走了出来, 举目四望竟然是皑皑白雪。这是观玄宫北山?谢如渐愣住了,他明明是在楚灵崖的识海之中,可楚灵崖怎么会有关于观玄宫的记忆?难道是他们两人的记忆彼此交融的缘故? 不管了。谢如渐跟着直觉指引的方向飞奔而去:灵崖,楚灵崖你在哪里!谢如渐高声喊道,很快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片披霜戴雪的竹林。谢如渐闯了进去, 向着四周着急地张望, 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发现了楚灵崖的身影。 楚灵崖背对着他,正坐在一株竹梢上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灵崖,你谢如渐一跃而上,拍了拍楚灵崖的肩头, 他正想说什么,却因为楚灵崖转过来的脸而呆住了。 眼前的人的确是楚灵崖,可又太不像楚灵崖了。楚灵崖原本是个很讲究仪表的青年,可眼前的他看起来却像个邋里邋遢的中年男人,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脸瘦得两颊都凹了下去,眼窝深陷,使得那双原本十分漂亮的眼睛看起来大得有点吓人。 你、你怎么了?谢如渐问。 楚灵崖却像是压根没看到他,他只是掸了掸肩头,像是拂去积雪,随后便又转过头去。 谢如渐伸手在楚灵崖眼前晃了晃,确信他的确看不到自己。 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如渐愈发不安起来,这不应该是记忆相融的时候会发生的情况,更何况刚刚的第一段记忆里他就和楚灵崖对接上了,这说明楚灵崖的确对他完全敞开了识海。 对了,他在干什么? 顺着楚灵崖专注的神情,谢如渐低头看到他手里拿着一支笔、一张纸,纸上此时尚未着墨,仍是一片空白,忽然,楚灵崖的眼睛亮了起来。谢如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微微一怔,他看到了自己。 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如渐愣愣地看着那个十几岁的自己。他穿着一身青色道袍,伸手召唤出自己的清霜剑,开始在竹林中练习起剑法来。细雪飞舞,少年谢如渐如同一羽遗世独立的白鹤在霜雪林中尽情舞动,清霜在他手中划出优美的线条,带动周围的雪花一起翩翩起舞。剑风带动霜竹飒飒有声,每一片叶子的碰撞都像是一个柔美的音符,为少年的剑舞伴奏。一套剑法练毕,少年英姿飒爽,回剑入鞘,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红晕,看起来明丽不可方物。他背上剑,离开了竹林。良久,谢如渐回过神,听到耳边传来沙沙的声响,他回头看去,却见那个落魄至极的楚灵崖笔走游龙,已经在白纸上勾勒出了刚刚那个少年谢如渐的身影。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18) 谢如渐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是看见过那幅画的,那是楚灵崖小心珍藏的宝物,据说是在无神观里看到的,从那以后就对他魂牵梦萦,认为他是他的梦中情人。 谢如渐压根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幅画,更不明白自己的画像是如何流落到无神观的,但他现在看到的是什么?这幅画难道是楚灵崖自己画的? 周围又迅速暗了下来,跟着又亮了起来,这次谢如渐直接跟在楚灵崖身边,看到了新的场景。楚灵崖还是那个落魄的楚灵崖,但他的鬓角似乎白了。他正站在庭院里,看着童年的谢如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住天上掉落的雪花,放进嘴里尝了尝,随后因为寒冷皱起了小脸。楚灵崖笑了,但那个笑是那么的哀伤。 谢如渐看着他鬓角的那些白发和脸上的哀伤,真想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安慰他,不论发生什么,还有他陪伴在他身旁。 灵崖谢如渐伸出手,虚虚环住了楚灵崖。 回忆似走马灯般在谢如渐眼前闪过,他看到了许许多多个自己,发呆的、偷着乐的、闷闷不乐的,他习武、学习、有时候受委屈,无论什么时候楚灵崖都在他的身旁,脸上永远挂着哀伤而怀念的神情。 谢如渐已经不想去追问这些记忆是怎么回事了,他只是觉得心很痛,他不停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自己的身影。为什么会留楚灵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他人呢?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周围的场景似拼图般碎裂,纷纷落下。谢如渐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不要,然而那个中年的落魄楚灵崖已经碎了、不见了。 骚灵网咖的场景出现,青年楚灵崖穿着制服正在调酒,看到谢如渐愣了一下,随后马上扔下调酒壶,跑了出来:如渐哥,终于找到你了! 谢如渐愣愣地看着楚灵崖抓住他的手,那是属于青年人的手掌,滚烫有力,充满热情。 如渐哥,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大半天了,把附近都找遍了!楚灵崖碎碎念着,然后停了下来,如渐哥,你怎么了? 谢如渐紧紧握住楚灵崖的手,然后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搂进了自己怀里。 如渐哥?楚灵崖愣住了。他比谢如渐略高,所以这个姿势其实有点别扭,但他的如渐哥那么热情地拥抱他,无论何时他都是乐意的。 楚灵崖伸出手也抱住了谢如渐,温柔似水:如渐哥,你这么抱我,是在邀请我吗?楚灵崖看出来了,谢如渐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可能看到了什么,现在他的情绪有点乱,他笨拙地调侃着,以为害羞的恋人会像往常一样拒绝他,没想到谢如渐却用力点了点头。 好。 啊?楚灵崖呆住了。 谢如渐松开他:我说好,我想跟你行极乐之事。 楚灵崖顿时愣住了,嘴巴微微张开,像个弱智:那、那现在 现在不是时候,你忘了我们是为什么在这里吗? 楚灵崖刚刚还兴奋的脸一下子又垮了:如渐哥你又鸽我! 谢如渐却捧住楚灵崖的脸,凑过去轻轻吻他:不鸽你,我们约好了,解决掉唐刑我们就做那件事。没有兑现诺言前,谁都不许死,好吗? 楚灵崖回过神来了,高兴得眼睛都笑弯了。 嗯,说好了!他说,如渐哥,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在达成诺言的一刹那,两人忽然感到自己身体同时变得轻飘飘的。骚灵网咖的场景逐渐扁平化,变成了颜色和线条的溪流向着四面流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立体构件搭建起来的建筑群。楚灵崖和谢如渐手拉手漂浮在空中,看着脚下横平竖直飞快叠加的各种建筑模块,他不禁感叹:怎么有种看3D建模的感觉啊。 谢如渐说:集中精神,我要动用太初乾坤镜的力量了。 好。 一滴水珠般晶莹璀璨的液体从谢如渐的身体里飘了出来,浮在半空中,它慢慢扩大,像一张五彩斑斓的薄膜迅速向横里纵里延伸开去。 集中精神,但不要刻意,用你的眼睛去看。 谢如渐的声音传来,楚灵崖点头,他闭起眼睛,随后睁开,一开始仿佛近视眼一样周围忽然变得模糊不清,但很快,焦距被调校准确,眼前所有景象都在他眼里被迅速简化,楚灵崖看到了一个线形框架。像CAD建筑图,但又是立体的。 找到了!楚灵崖兴奋喊道,在那些线条之中,他看到了一个闪烁着光芒的小点。 用你的意识去标记它!谢如渐教导。 好。楚灵崖小心标记好了那个点。 等等。他说,怎么又有一个? 谢如渐眉头微微一皱:狡兔三窟,唐刑果然不是简单把树叶藏于树林便算了,他一定用太初乾坤镜赝品做了疑冢。 靠!楚灵崖骂道,两个点看起来很像,我分不清区别,好像有一个更亮一点。 标记。谢如渐说,标记点,同时标记区别。 好。楚灵崖答应着,第二个点被标了出来。事实证明,唐刑不止狡兔三窟,一直到楚灵崖用光了力气,标记了足足七个点,才终于看不到更多的布置了。 谢如渐和楚灵崖差不多时间同时醒了过来,楚灵崖第一件事是去看手机,时间过去了刚刚十分钟,但屏幕上已经有了多个未接电话提示。最后一条就发生在几秒钟前,明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对不 他连字都没有打完就把消息发了出来。 明空,大概也死了。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唐刑已经突破了净慈寺众僧的防线,很快就会来到他们面前,而他们却要排除六个点位,才能找到唐刑尸体真正的所在。 说曹操,曹操就到,上方忽而传来了隆隆的声响,那是唐刑找不到暗门,正在强攻。 谢如渐深深吸了口气,他将笔和纸递给楚灵崖:把你感觉到的点和方位标出来,快! 很快,楚灵崖在纸上标记出了那七个点,并且飞快地做了讲解:这个很大光晕很散,这个小但是很亮,这个看起来有点普通,我差点错过了,这个 谢如渐将全图看了一遍,七个点分布十分散,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内跑完。 谢如渐说:把图发给常囿心,让他盲选一个? 啊? 好运气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 楚灵崖说:有道理。他一个电话拨了出去,那头常囿心飞快地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了叮叮当当哎呀的声音。 老楚啊,我这儿忙着呢,你干嘛啊? 帮我看个图。 啊?现在吗? 发给你了,十万火急。 哦,这是啥啊? 楚灵崖说:七个点,帮我选一个。 常囿心:我去,你这没头没尾的,让我怎么选? 轰隆一声巨响,四壁都有碎石哗啦啦滚落,常囿心说:你那儿没事吧。 你再不选我就有事了。楚灵崖说,别问那么多,凭直觉! 好吧。常囿心大概是飞快地把发过去的图看了一遍,选好了,发给你了。 楚灵崖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眼:怎么有两个? 常囿心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这两个我选不出来。常囿心选的两个点刚好分别在不同方向。 分头行事,你北我西。谢如渐说着就要走。 楚灵崖却一把拉住了他,谢如渐:怎么了? 楚灵崖说:不是才说好了不分开的吗? 谢如渐愣了一下,他看向那张地图,最后点点头:好,我们一起去西边! 第149章 观玄11 西边有什么?楚灵崖边跑边问谢如渐。 谢如渐回想了一下:比武场、兵器库、炼丹室、灵植园, 还有女娲像。 女娲像? 嗯,唐刑创立观玄宫之初打的是得到了女娲遗留在人间的法宝和知识的旗子,所以最初他曾自命名为女娲的继承人, 观玄宫弟子也有娲皇弟子的说法。 楚灵崖说:女娲像在一千八百年前没有受损? 没有。那尊像周围常年有法阵保护, 而且那里晚上去的人不多, 当年那些地穴里涌出来的鬼族和妖魔鬼怪见人就杀,没有人的地方反而不会去。 楚灵崖说:唐刑的身体如果放在那里倒是安全。 谢如渐!一声呼喊传了过来,两人脚下同时一顿,唐刑来了。 谢如渐, 我知道你在这里。唐刑的语调悠闲,仿佛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想约个朋友一起出去喝咖啡。 别听他的, 我们走。谢如渐说。 两人抓紧时间, 很快跑到了观玄宫西侧,楚灵崖说:你等我一下。 你想干什么? 楚灵崖从随身背的包里拿出了一大把符纸东贴一张,西贴一张。 这是符阵?谢如渐看出了名堂。 嗯, 出发前我管我师父要的,没什么杀伤力,但好歹能阻他一阻。楚灵崖迅速撒完符纸,说,我们走。 唐刑慢悠悠地沿着阶梯而下, 此时他身后已经空无一人。那些跟随他的阎罗鬼差原以为是跟他出来办事, 只要足够听话卖力,回去就有好果子吃,他们并不知道,等他们办完差事,等待他们的下场和那些被他们杀死的和尚无异。不论是人是鬼,是平民还是当官的, 在唐刑眼里,横竖都是蝼蚁,因为他们都是人。 是当年那些丑陋肮脏,又笨又蠢的泥人的后代! 唐刑眼里闪烁着冷冷的光,单手插在口袋里边走边说:谢如渐,你是不是以为进入观玄宫就找到了打败我的机会,你想得太简单了。我的身体根本就不在这里。 楚灵崖听到了,想回一句什么,被谢如渐一把捂住了嘴:他在诓我们。 楚灵崖说:我知道就是有点忍不住。 两人脚下不停,很快就穿过一行行的建筑,来到了女娲像跟前。 这女娲像足有十几米高,远远看去,圣洁美丽,却不叫人敬畏,反而忍不住想要亲近。 据说这女娲像还是当初唐刑自己花了七天七夜雕刻而成。谢如渐说。 楚灵崖说:手艺不错。 这女娲雕的正是她抟土造人的场景,女娲微微垂眸,一手手掌平伸,上面似乎有个人,另一手竖起,是正在赋予泥人灵性的场景。 找到了!楚灵崖说,唐刑的身体应该就在那上头。 谢如渐拉着楚灵崖的衣服,一下子两人就飞了上去,落在了女娲宽大的手掌上。 这手掌上果然放着一具竖立起来的人型棺材,眉目栩栩如生,是个长相阴郁的俊美男人。 楚灵崖看向谢如渐:什么感觉? 谢如渐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是在这里没错。他说,我去开棺,你小心戒备。 嗯。 唐刑已经下到了底层,他抬起头看向不久前谢楚两人才经过的石牌坊,嘴角挂起一个冷酷的笑。 观玄守心,他念着自己当初留下的训诫,脸上却满是讥讽的神情,不过是骗局。他伸手一挥,那在一千八百年前躲过一劫,就在漫长的岁月中坚挺地保存下来的石牌坊就此轰然坍塌,变作了一堆废墟。 唐刑穿过废墟,向着西面走去。 谢如渐,不要躲了,我知道你在西边,你以为我的身体藏在那里吗?他边走边高声道,并没有注意跟在他身后远处一个渺小的身影。 咦?突然,唐刑停下脚步,他看向四周,眼前所见跟之前似乎并没有变化,但他却感觉到了细微的差别。伸手轻轻在自己的左眼拂过,他原本黑色的眼睛忽而变了颜色。金色的妖异光芒出现在他的眼瞳中,唐刑看向四面,看到了一层淡淡的符咒光晕。 符阵?他笑了起来,朗声道,谢如渐,你如今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了吗,居然以为区区一个幻阵就能阻住我。他说着,伸指向着四面轻轻一点,四团火光飞出,随着火光落地,那边的景象便迅速扭曲起来。符纸露了出来,很快烧尽,真实的场景得以显现。 唐刑继续走了起来,边走边破解楚灵崖刚刚贴好的符纸,在现代社会可以让很多修道者头疼的符阵对他来说,似乎就像是小孩子的家家酒。 哦,我想起来了,这应该是你那个小情人的手笔吧,你对他可是真爱,竟然连观玄之眼都舍得给他。不如这样吧,你们要是现在放弃,乖乖到我面前来,看在你们恶心的爱情份上,我可以留你们俩一个全尸。 楚灵崖忍不住嘟哝:怎么反派都这么多话,留全尸这种条件一点都不吸引人好吗。 谢如渐已经打开了棺盖,里头果然出现了一具身体。 时隔数千年,躺在棺材里的唐刑却还像是活着一般,面色红润,胸膛居然还有起伏。他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多岁,长相与棺材外雕刻的如出一辙但更精致一些,有点男生女相,但并不阴柔反而可称阴鸷,总而言之,一句话可以概括:不像个好人。 楚灵崖说:就长这样的,那些数千年前的修真者还能觉得他是好人呀? 谢如渐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人不可貌相。他说着,伸出手覆在唐刑胸前,与此同时,谢如渐的胸口渐渐有光芒闪现。那光芒带着七彩的光晕渐渐形成了一条彩线,绵延向唐刑的身体,像一道扫描的X光由上至下过滤。 唐刑已经走到了幻阵的尽头,只差最后三张符纸他就能走出去,而那三张符纸其实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表现为地上的一根线。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19) 这根线透明,颤颤巍巍,停留在距离地面十公分的地方,换一个没有经验的人可能确实会注意不到,但对唐刑来说,这比鸡群里的狼还显眼。 唐刑蹲下身,看了看那根线,伸出手指。只要他轻轻一勾,那根线马上就会断裂,但他的手指却停留在那根线下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急什么呢? 他笑着想,反而退开两步,看向不远处。 女娲像一如既往的耸立,从古至今仿佛从无变化,哪怕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深埋一千八百年。唐刑望着女娲像,嘴角的笑渐渐淡了,眼中射出了充满怨毒的光芒,仿佛与女娲有不共戴天之仇。突然,一声轰然巨响传来,明亮的火光刹那间在半空闪现,火光爆出的位置正是女娲像的手掌之上。 唐刑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成了。 他一脚踹断了那根符咒组成的线,轻轻一跃便飞了起来。半空中,女娲的手掌几乎被炸断,从掌根到腕部仅有一小部分还连着。楚灵崖单手挂在女娲腕部,另一只手死死拽着吊在半空的谢如渐,后者已被炸得血肉模糊。 快意从丹田直冲天灵盖,唐刑再也抑制不住地狂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空寂无人的地底到处回荡着他的笑声,叠加的反射使得这笑声听起来如同野兽般粗噶。 笑死我了,你们可真蠢!他边说边朝着楚灵崖飘了过去,伸手抹着眼角,似乎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楚灵崖显然十分愤怒,但他此时根本没有余力反击,不让自己和谢如渐掉落已经花去了他全部的力气。 哎,我还以为你会去开棺呢,想不到谢如渐这么护着你! 楚灵崖从牙关里蹦出两个字:无耻! 这就叫无耻啦,唐刑轻笑,是你们太天真了。我既然敢把身体放在这里,当然做好了准备,不仅有虚坟疑冢,开棺当然也有保护措施,你们居然连这都想不到,傻乎乎地就上了当。 你楚灵崖一口气一松,谢如渐便又滑下去一截,他赶紧闭上嘴,用力拽住了谢如渐。谢如渐不知是生是死,总之已经没有意识,全靠楚灵崖一个人拉着显然撑不了多久了。 唐刑双手插兜,凑了过去,先看看谢如渐,嘴里啧啧有声:漂漂亮亮一张脸炸成这样,真可惜。 楚灵崖深深吸了口气,没有理他。 唐刑又凑到他面前说:他已经死了,你别白费功夫了。这样吧,你要是现在撒手,我待会留你半条命怎么样?哦,对了,半条命的意思是,我会把你眼睛剜掉,手脚打断,你要是能活着从这里爬出去,那就算我放你一马了,过后我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怎么样,我够不够厚道? 楚灵崖咬牙切齿:唐刑,你这个变态,到底跟我们有什么仇! 仇?唐刑说:你们还不配跟我有仇,你们这些肮脏下贱的凡人! 楚灵崖冷笑:我们是肮脏下贱的凡人,那你算什么,你不也一样? 当然不一样!唐刑冷冷道,我可不是蝼蚁,我是神,是女娲部族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纯血神!算了,跟你说这些干吗?你既然不肯撒手,那我只能送你们一起上路了!他伸出冰冷的手,捏住楚灵崖的下颚。 观玄之眼终于是我的了!他看着楚灵崖的双瞳,将额头慢慢贴了上去。 突然,楚灵崖眼中光芒一闪,他的眼睛赫然变成了浅紫色。 唐刑蓦然一惊:不好!他猛然撒手想要退后,然而刚才挂在楚灵崖下面,看起来仿佛没有知觉的谢如渐却突然一跃而起,一把抱住他的腰往前一扑,一股漩涡滚滚卷了过来,将唐刑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第150章 观玄12 已经赶到北边的谢如渐对楚灵崖说:白静静得手了。 浅紫色的眼眸, 那属于白竞借助太初乾坤镜赝品空想出来的白静静所有。谢如渐最后一刻好险察觉了西面是个错误的选择,才避开了这个陷阱,因为唐刑不明原因地憎恶女娲。 尽管观玄宫是唐刑所创, 唐刑创观玄宫也是因为得到了女娲的传承,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唐刑是女娲的忠实信徒, 但谢如渐却发现这位开派祖师并不喜欢女娲,甚至可以说是憎恶! 谢如渐会这么想纯因一次偶然所得。他刚到观玄宫的时候和所有人都不熟悉,也不擅长交朋友,空闲时间除了跟着江心白和古心悠练功, 就是到西苑的图书室里借书看。有一次,他刚好翻到了一本记录唐刑平日言行的起居注, 谢如渐那会儿还是个对很多事情都很感兴趣的少年, 便随意翻看起来,结果被他看到了一则小故事。 书里说观玄宫刚刚创立的第二年,逢女娲寿诞将至, 当时还是唐刑大弟子的宗伟前来请示,问要不要举办一个仪式。唐刑问他,你怎么想?宗伟便说,娲皇是创世神,是所有人类的母亲, 我们观玄宫又是得了娲皇的传承才能开宗立派, 理应隆重庆祝娲皇诞辰。 唐刑便说,都说娲皇是所有人类的母亲,不知道她自己的子女又有几个,有否好好照顾。宗伟回答,传说女娲伏羲育有四个子女,不过流传下来的名字各有不同, 真相可能已经佚失,但女娲是万灵之母,她对自己的子女想必也是疼爱有加。唐刑却笑了笑道,娲皇心中装的是天地大爱,她对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都饱含热爱,与这大爱相比,自己的子女可能反而是其次的,所以就连名字都没能清楚传下来。 这件事非常小,观玄宫后人都没能从里头读到别的含义,也可能是读到了觉得不至于,只有谢如渐,无父无母,几次被领养又被抛弃,从里头读到了某种感同身受,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寒凉,是对女娲作为母亲这个角色的全盘否定和讥讽。 这样的唐刑又怎么可能将自己最看重的身体放在女娲像处呢?他手中有许多太初乾坤镜赝品,多到长丰鬼狱的鬼族能一人一片,生造半爿假太初乾坤镜再设下一个陷阱,对他来说完全不成问题。正是因此,谢如渐在最后关头收手,打出了白竞求来的白静静这张底牌,而这也是他们手头能打的最后一张牌了。 楚灵崖说:唐刑的身体到底在哪里呢? 和西边的功能齐全,建筑紧凑相比,北边几乎空无一物。 观玄宫建在北山山顶,本就坐北朝南,换言之,观玄宫的北面只有悬崖。 楚灵崖打量四周,虽然地方是他自己看出来的,但他现在有点心里没底:唐刑的身体真的藏在这里吗,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目力所及是倾斜向上延伸的孤崖,此处甚至连花草都没长,裸露的泥土上偶尔可以看到几块碎石。谢如渐凝神看着那处悬崖,总觉得自己可能漏了一些什么信息。忽然,他和楚灵崖两人同时回头,空中飞速砸过来一个光团。 虽说是砸,但不是因为力道重,而是因为那个光团速度极快,但跌跌撞撞,像是飞过来就花费了所有力气,马上就要消散。 白静静出事了!谢如渐立刻反应过来,他并指在空中划下敕令,才令那光团在消散前又凝了一瞬,里头传出白静静惊慌的声音。 搞错了,他不是唐刑,他没有话没有说完,到此戛然而止,这次就算谢如渐再用法力支持,光团也只是微弱地颤了颤,便像萤火一样四散了。 陆溟不是唐刑?楚灵崖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搞错了?不可能啊? 谢如渐忽然脸色一变:不好!他伸手抓住楚灵崖猛然向崖下扔去,楚灵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掉了下去,跟着谢如渐也纵身一跃,从悬崖上跳落。几乎只差零点一秒,一股磅礴的力量砸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将那片悬崖砸得坍塌下去。 如渐哥,我们去哪儿?楚灵崖努力在空中维持平衡,伸手去够谢如渐。 地穴!谢如渐说,地穴也在观玄宫北,不过不在地表,在山体里面。我们弄错了,他既不是陆溟,也不是唐刑,唐刑的身体也只是他的一个壳,他真正的身体从来就没有出去过,他还在地穴里! 谢如渐、楚灵崖,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如同野兽一般粗哑难听的声音炸响在四面八方,谢如渐和楚灵崖同时抬头看向上方,明明这里是密闭的地底,此时却刮起了剧烈的大风,两人本来就在自由落体状态,险些就被吹跑了。 谢如渐拔出清霜剑插入崖中,冲楚灵崖喊:抓住我! 楚灵崖在掉落中途扭腰猛然一跃,借着这股力量伸出手去,大风吹来,把两人吹开了一段距离,所幸楚灵崖手里还有根哭丧棒,谢如渐一把抓住那根棒子,使劲将楚灵崖甩向某个地方。那里是一片灰扑扑的山壁,楚灵崖就这么直直地撞了过去,加上风压在他背后重重撞了一下,眼看这就要撞个粉身碎骨,换成一般人可能都会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楚灵崖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冲着山壁就这么直接撞了过去,然后身影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还好没记错。谢如渐其实也是捏着一把汗,此时便将清霜剑收起,整个人借着下落的姿势在崖壁上一点,也冲入了那片山壁。 穿过山壁后,谢如渐落入了一片灰蒙蒙的迷雾之中。 如渐哥,你也来了,楚灵崖喊他,这里是哪里? 这里就是地穴。谢如渐说。 地穴?楚灵崖奇道,可这里明明是个通道啊。 通道?谢如渐愣了一下,随后激动地问道,你看到的这里是个通道,没有雾气? 有一点儿,但很稀薄。楚灵崖反应过来,你看到的跟我看到的不一样? 是啊。谢如渐想,怪不得刚才他一掉进来,楚灵崖就找到了他。一直以来,地穴所在都是观玄宫禁地,宫中弟子从不被允许靠近,只有历代宫主才知道地穴在哪里,谢如渐也是因为被古心悠钦定为下任宫主才知道了地穴的所在,而一千八百年前地穴出事后,谢如渐虽然和古心悠联手封禁了这里,但他本人并没有进来过。 楚灵崖说:要往里走吗? 走。谢如渐说,唐刑已经追过来了,没有别的路了。 好。楚灵崖抓住谢如渐的手,如渐哥,你跟我来。 两人走了约莫十来分钟的样子,谢如渐忽然感到周围的雾气变得愈发浓郁了,之前他还能低头看到自己的脚尖,现在却什么都看不见了。楚灵崖说:快到出口了,我看到光了。谢如渐跟着他跨出去一步,反射性地就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谢如渐才适应了光线,像是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突然来到了大太阳底下,谢如渐看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这是哪里?谢如渐愣住了,地穴不是熔炼鬼族的地方吗,那这里又是哪里? 谢如渐回头看去,只见一片迷雾滚滚填充了一个一人高的圆形空间,但回过头来,看到的又是一片恬静无扰的自然风光。 抬头是蓝得仿佛澄澈水晶一般的天空,低头绿丝绒一般的草地上点缀着数之不尽的花朵,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流过,将草地一分为二,河水清澈,站在岸边能看到河里悠闲自在的游鱼,这些游鱼谢如渐从未见过,体态优美,鳞片是透明的,在阳光下反射着七彩的光芒。 河对面有个村庄。楚灵崖手搭凉棚看向远处,谢如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前方大概数百米的地方,可以看到一个建筑群。两人本来是来逃命的,但看了这景色莫名地就紧张不起来了。楚灵崖沿着河岸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拴在岸边的竹排和撑篙。 我们划过去看看。楚灵崖说。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对岸。这里又是不一样的景色了。同样是绿树红花,这里能明显看出人为耕作的痕迹。一片一片的苗圃里孕育着各种各样的草木,谢如渐粗略扫了一眼便认出了好些千年之前就已十分珍贵,现代社会早就灭绝的灵植,这让谢如渐越看越心惊,神仙洞府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村子里静默无声,两人对看了一眼,走了进去。 粗略看去,这个村庄大概住着十多户人家,房屋都是用木头和泥土搭建的,外观看起来很朴素但却充满了生活气息。从建筑外观来看,谢如渐和楚灵崖都很难判断具体时间是那一个年代的产物,只觉得应该相当古老。虽然古老,这里却不显破败,反而洋溢着一种桃花源一般的悠闲恬静,只是当两人看清房子里的某些东西时,多少都有些毛骨悚然。 这些屋子里没有活人也没有活的牲口,取而代之的是陶土捏的人偶。 这些人偶分布在各幢屋子之中,似乎是取代了原主人的位置。有的是两个妇人坐在院子里洗衣服,有的是一个男人正在喂同样用陶土捏的家禽,也有看起来像是在谈天说地或是弹奏乐器的人偶的外观做得惟妙惟肖,每一个都不一样,看着十分逼真。 楚灵崖轻声感慨了句:秦始皇兵马俑也不过如此啊。 谢如渐靠近一个倚着院子的门站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人偶仔细观察了一阵,还用清霜剑小心翼翼刮了刮人偶的脸才道:里面没有尸体。 换言之,这就是普通的人偶。 楚灵崖说:这里到底是哪里,总不见得有人专门在这里搞了个陶文化艺术馆吧。 谢如渐总觉得自己似乎捕捉到了点什么,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如渐哥,那里有栋不一样的大屋子! 谢如渐顺着楚灵崖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村子的最深处,靠近一处小瀑布的地方果然有一栋屋子比其他所有房子都大,而且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盖成,看着古朴但也高级。最引人注意的是,尽管这屋子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两人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从那里传来的一股威压,这证明,屋子的主人是一位了不得的高人。 楚灵崖也感觉到了,他有些犹豫地看向那栋屋子:这不会是那个唐刑的住所吧。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连打都不用打了,洗干净脖子等死就行了。 不过,就算真是这样,谢如渐也不会甘心乖乖受死。 来都来了谢如渐说。 都不容易。楚灵崖说。 谢如渐:??? 楚灵崖:对不起,我就一时顺口 谢如渐觉得楚灵崖不应该学什么IT,他应该去德云社。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20) 谢如渐轻咳了一声:进去看看。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那栋屋子前,那大屋的门竟然是虚掩着的,谢如渐一伸手,门便开了。 第151章 观玄13 门开了, 谢楚两人对看了一眼。 谢如渐说:进去看看。 好。两人拿出武器,谨慎地一起跨了进去。 大门里头是个庭院,刚进去, 两人都吓了一跳, 因为庭院里生机勃勃。 繁华盛放, 蝴蝶飞舞,猫咪在树荫下打滚,鸟雀在屋顶跳动,有穿着漂亮衣服的侍女在打扫庭院, 也有看起来笑容可掬的管家在弯腰迎客:欢迎欢迎,请进请进。尽管没发出声音, 但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楚灵崖刚想答应, 谢如渐拦了他一下。 楚灵崖:怎么? 谢如渐说:假的。 假的?楚灵崖定睛看去,果然,那些在庭院里飞舞的、洒扫的、活动的, 不论是动物、昆虫还是人,尽管神情生动,动作自然,但眼神是虚的。楚灵崖走上前去,伸手在那个看似热情迎接他们的管家面前晃了晃, 又作势一拳冲着对方面门挥了过去, 那管家却一动不动。 楚灵崖定了定神,伸手到管家的颈动脉处摸了一下,入手的触感倒不是冰凉的,但也不是活物的温热,不太好形容,反正确实不是真的。 楚灵崖想了想说:看来外面那些是低级版本, 这里的是高级版本,毫无疑问,如果这个村子有一个主人,他一定就住在这里。 所以,有极大的可能性,这就是唐刑的家,说不定唐刑的身体也在这里。 谢如渐说:搜! 好。 这栋宅子大得出乎两人的想象。尽管从外面看,这只是一栋最多两、三进的宅子而已,但两人在里头走了很久,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房间。 这里一定用了空间法术。谢如渐推开一间房间门,这间房间里满是书籍,他翻了翻说,种类很多,既有给小孩子看的启蒙教材,也有非常艰深的知识。 楚灵崖一愣:你看得懂? 谢如渐奇怪地看向他:你看不懂? 楚灵崖又拿了几本书翻了翻,摇头:看不懂,我没见过这种文字。 谢如渐疑惑地看向自己手里的书,可他明明看到的就是普通汉字啊,谢如渐心头一动,说:你用观玄之眼试试? 楚灵崖使用观玄之眼还不是太熟练,凝神看了一会儿才有点明白过来:好像这样就能看懂了。 谢如渐心头疑惑顿生,但是一时找不到答案。 去下一间屋子。 本来两人时间就不多,毕竟唐刑还在后面追着他们,可是眼前的疑问太多了,他们只能抓紧时间看,抓紧时间猜,甚至是悟。 此后他们又看了十数间屋子,那些屋子里摆放的东西似乎都是按类别区分的,有的屋子里是一屋子的衣服,从小到大都有,看得出屋主人是个男性;有的屋子里摆放着各种玩具,很多楚谢两人都没见过;有的屋子里是乐器、有的屋子里是武器、有的屋子里是药材,还有些屋子里摆放的东西他们都辨别不出是什么。一路走马观花的看,看得越多,谢如渐就越沉默,楚灵崖看了他几次,觉得他是想到了什么。 那里有光。楚灵崖忽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一间独立的大屋。那屋子隐在这栋大宅深处,刚好傍着那道瀑布,建在潭水之上,看着像是水榭。 谢如渐说:什么样的光?边说已经边往那里去了。 楚灵崖说:不好形容,应该是有东西。 走到那屋子门口,谢如渐停了停,鼻翼抽了抽说:有股泥腥味。谢如渐推开门,一股热流乍然扑了出来。 楚灵崖惊道:这炼丹炉? 整间屋子大概一百多平,数米高,里头空空荡荡,没有摆放任何家具,只有屋子中央放置着一口巨大的玄色炼丹炉。丹炉造型古朴,似乎是玄铁所铸,炉子底下明明看不到明火,却能感觉到屋子里有一股不容忽视的热流在涌动,不对,不是热流 谢如渐仔细分辨了一下:是灵气!属于阳的那部分灵气。 楚灵崖走近了查看,丹炉上有文字,但这种文字跟之前他在藏书室里看到的一样,完全不是汉语结构体系,他看不明白。楚灵崖只得凝神用观玄之眼细看,只勉强辨别出几个字,像是破碎虚空天道法则之类,好像是在描述什么历史,看着看着,他不自觉地绕到了炼丹炉的后面,突然打了个哆嗦:这儿好冷! 谢如渐快步走过去,果然,炼丹炉的另一面居然是冷的,冷到仿佛寒冬腊月掉进了冰窟窿,然而只是过了一会儿,周围的温度又逐渐上升,开始暖洋洋起来。谢如渐眉头一皱,又绕回到炼丹炉的正面,果然,这回是正面变冷了,又过了一会儿,那一面重新热了起来。 楚灵崖跟过来站了一会儿,明白过来:这可能就是炼鬼族的炉鼎! 谁能想到呢,女娲炼鬼族的炉鼎居然真的只是一口小小炼丹炉,当然,那只是从外界看来,里面的空间只有在里头挨炼的才会知道有多大。 突然,谢如渐感觉到什么,视线越过炼丹炉看向了这屋子的更深处。楚灵崖也看了过去,慢慢的,他发现那里似乎有些东西,并不是空的。 或许是因为两人都发现了这一点,那屋子深处的黑暗里便渐渐有东西显形,影影绰绰的,像是一个巨大的物件,足有两三米高。 我过去看看。楚灵崖说。 小心前面,我留守后方。谢如渐说。 楚灵崖已经把他的哭丧棒扔了,反正刚才在这屋子里找到了一个兵器库,他顺了一把剑,还背了一张弓,给自己弄了块护心镜,反正不拿白不拿。此时拔剑往前走,楚灵崖每一步都十分谨慎。这屋子的进深居然十分深,楚灵崖走了块五分钟才终于隐约看清了那东西是什么,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抬头一看,顿时一惊:这是! 谢如渐一直警惕地跟在楚灵崖身后,替他看着后方和侧方的动静,这会儿听到声音回头一看也愣住了。 在这炼鬼族的丹房深处,两人看到了令人震惊的景象。一个相貌阴柔,雌雄莫辨,身高足有两米多的青年出现在他们眼前,他的两手张开,像是被什么绳子牵引着高高吊起,因为这个姿势,他头颅低垂,长发垂下遮挡了他一部分的容貌却遮不去他非人的特征。他的额头有几片闪烁着银光的鳞片,而他的下身,竟然完完全全是蛇的形状。 人身、蛇尾谢如渐颤声说,传说这是女娲部族的特征。 没错。一个声音传来,谢如渐和楚灵崖顿时绷紧了身体,同时回过身去。 一个人影从远处慢慢浮现,正是唐刑一步步走了进来。 看外表,这人此时绝非毫发无伤,不论是慧深法师还是白静静都给他留下了伤痕,他的胳膊断了一只,腿上、身上满是伤痕,有的伤口深可见骨,但这些对唐刑似乎都没有影响。 当然没有影响了,因为陆溟的身体是个壳,唐刑的身体也只是个壳,他真正的身体一直都在这里,从没出去过! 你们千辛万苦的进来不就是为了找到我的身体吗,唐刑抬了抬下巴,那就是了。 谢如渐说:所以你是女娲部族的后裔? 唐刑冷笑道:废话。反正你们也死到临头了,不妨告诉你们,我本姓风,单名一个炼字,我的确是女娲部族的人,也是女娲部族最后一个传人,确切地说,远古神女娲,就是我的母亲。 楚灵崖脱口而出:娲皇被誉为始母,所有人类都是她的子女。 风炼嘴边挂上了一个讥讽的微笑:别开玩笑了,你们也配称是她的子女?我的身上可是流着她的血。 谢如渐和楚灵崖都呆住了。再怎么修道学佛,换随便任何一个人来听风炼的这句话大概都会疯。 你是说,你是远古神女娲的亲生儿子?楚灵崖问。 你们觉得不像?风炼反问。 怎么会不像呢,那么强大的力量,那人身蛇尾的原型那么唐刑就不仅是个近神的修道者了,他就是神!不论谢如渐还是楚灵崖,此时都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口升了起来。 也不怪你们觉得奇怪,其实我也觉得不像。风炼却说,毕竟没听说过哪个当妈的会把自己儿子关在地穴里数千年炼鬼,自己却跑了的。 谢如渐和楚灵崖又是一震,风炼所说的话里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经过一系列的推测,他们俩现在已经知道了地穴到底是什么,鬼族遭遇了什么,太初乾坤镜又是怎么来的,然而在一切的一切故事中,他们却始终忽略了一点,女娲炼鬼究竟是用什么炼的?是哪里来的力量数千年如一日地熔炼着实力强大的鬼族,提纯他们的阴气,又同时熔炼那些自以为自己白日飞仙的修道者,提纯他们的阳气,甚至因这阴阳二气的强大,生生打造出一面拥有巨大力量的太初乾坤镜? 现在答案有了,女娲竟然将自己的孩子困在这地穴深处的桃花源里,令其数千年如一日的以神力炼化阴阳二气,反哺世界,而自己却一辈子不得外出。 本以为所谓结界是防鬼族外逃的,回过头来看,区区鬼族根本算不得什么,那道结界和结界所生的太初乾坤镜恐怕是用来防风炼外逃的! 谢如渐心情复杂地看向风炼,难怪他对人类和鬼族都仇恨至此,也难怪他对女娲同样充满愤怒,那是一个被抛弃、被利用的孩子对自己至亲背叛自己的愤怒! 现场沉默了片刻,唐刑却在这时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拿到观玄之眼了吗? 因为拥有观玄之眼就能操控太初乾坤镜,就能操控天地间的阴阳灵气,也能打开娲皇当年下的禁制,放你自由。谢如渐说。 楚灵崖却说:观玄之眼和太初乾坤镜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有观玄之眼就能够操控太初乾坤镜? 风炼看向谢如渐,嘴角上扬,挂着一个讥讽的笑:都来到这里了,你难道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吗? 谢如渐直觉反问:意识到什么? 风炼却说:你自己意识不到,我也犯不着提醒你。他笑了起来,我在你们人间那么多年学到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你们已经知道得够多了,所以你们现在可以准备去死了! 刹那之间,一股阴冷的风吹过,面前的陆溟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瞬间就化为了一堆腐烂的白骨。与此同时,一股芒刺在背的感觉从身后传来,谢如渐和楚灵崖慢慢回过头去,看到那高大的蛇尾男人缓缓抬起了头颅,睁开了眼睛。 几乎是同一时刻,谢如渐大喊一声:跑!将楚灵崖猛然一掌推向屋外。 第152章 观玄14 楚灵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如渐哥就被推出了屋外, 他拼命想要停下来,但谢如渐的这一掌力量极大,他甚至没办法顾全这一掌是否会伤害到楚灵崖, 因为他知道骨头断了还能再修复, 如果留下来, 只有一个死字! 楚灵崖被不容反抗的力量一路推了出去,他倒退着飞到了炼丹炉那半边屋子,又飞过了炼丹炉,然后飞过门槛, 看到大门在自己眼前砰的关上,然后他还是止不住, 一路倒飞出去, 直到离开那栋屋子将近百米,才重重栽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楚灵崖咳嗽着努力爬起来, 他的肋骨可能没有完全骨折,但肯定裂了,隐隐作痛,忍不住咳嗽,越咳就越痛, 但这些现在他都顾不上,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那栋屋子用力撞门。那门却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封住了,无论楚灵崖用身体撞,用剑砍,就是纹丝不动。 如渐哥!如渐哥!你放我进去!楚灵崖愤怒地大吼。他明明跟谢如渐无数次地表态,比起死,他更害怕分离, 谢如渐却还是把他轰了出来。 一扇门将两人阻隔,也像是分割开了两个世界。楚灵崖听到了门里面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即便在门外,即便有女娲下的禁制,他还是能感觉到整片大地都在颤抖,那是谢如渐和风炼过招引发的响动。 谢如渐在楚灵崖心里是不败的、最强的,可那也是在对手限制为人、鬼、修道者的情况,此时他独自面对的却是一个神,一个远古神族的最后传人! 如渐哥,求求你,放我进去!楚灵崖听着从门背后传出的打斗声,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着急地四处张望,想要寻找进门的方式。 爬墙!楚灵崖急匆匆地想要翻墙过去,然而那墙却像是会自动生长一般,无论楚灵崖爬上去多少,它就会往上延伸出去多少,楚灵崖急得团团乱转,谢如渐在里头独自应敌,每多耽误一秒钟,就是生命多一份危险。 如渐哥、如渐哥楚灵崖大声喊,你放我进去,我就算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我不会走的,你要是再不放我进去,我就死给你看! 这一次,终于有谢如渐的应答从里头断断续续传了出来:走!快走! 我不走! 快走谢如渐的声音听着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带着几分强弩之末的硬撑意味,不要让他得到观玄之眼,走,不然整个世界都完了! 我 你想做毁灭人类的千古罪人吗!谢如渐的怒吼传来,紧跟着是一声惨痛的呼声,像是有什么重物从空中重重坠落,即便楚灵崖在屋子外头也看到了激起来足有几米高的尘埃,空气中隐隐飘起了一股淡淡的霜雪清香,夹带着血腥味,那是谢如渐的血。 走灵崖谢如渐虚弱的声音从墙的那一头传了过来,快走,我我快拖不住他谢如渐的话音戛然而止,紧跟着的是一片叫人心惊的死寂。 如渐哥、如渐哥你怎么了,如渐哥,你回答我啊!楚灵崖已经完全慌了神,他像疯子一样用身体去撞那面墙,手脚并用地爬墙,摔下来,再爬上去,再摔下来,再爬上去,直到他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 楚灵崖落到地上,转过头去,呆呆地看着那扇门。有人从门里走了出来,楚灵崖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那个身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21) 如惊喜的笑容尚未来得及绽开,一股寒意蓦然直蹿天灵盖。 谢如渐转过脸来,对着楚灵崖露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笑容。其实也不陌生,只不过那个笑容之前是出现在另一张脸上的。 灵崖,怎么了,你不认得我了吗?他用谢如渐的脸、谢如渐的声音说着话,甚至刻意用了谢如渐的语气,模仿了谢如渐的表情,但一点也不像,一点也不! 楚灵崖只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响,整个世界与他的联系仿佛都脱开了,他像是一个失去了安全索的宇航员,被切断了生命脐带,独自一个漂浮在真空宇宙中,奔赴孤独而死寂的太空坟场那不是谢如渐,那是风炼! 风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还掸了掸袖子,说:谢如渐的穿衣品味真差,现在哪还有人这么穿的。 不许你说他!楚灵崖顿时吼了出来,不许你亵渎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楚灵崖拼命忍耐着想要哭的冲动,他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眼睛里满是血丝,肺里面像要炸了一般有股锐利的杀意在东突西撞。 风炼杀了谢如渐! 他的如渐哥没了 不、绝对不会!楚灵崖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他的如渐哥不会这么脆弱就消失,如渐哥肯定还在,一定还有办法把他救回来。对,风炼不过是夺舍而已! 抱歉,这可不是什么低级的夺舍。像是看穿了楚灵崖的想法,风炼戏谑道,还记得刚才我问你们的问题吗。为什么拥有观玄之眼就能掌握太初乾坤镜的全部力量,又为什么谢如渐会拥有观玄之眼? 楚灵崖愤怒地盯着风炼,他不知道这个人葫芦里还要卖什么药。 其实答案很简单,我自己都觉得我撒的谎并不高明,也不知道你们是太天真还是太愚蠢,风炼顿了顿,对了,天真跟愚蠢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同义词。他说:你还没意识到吗,为什么除了谢如渐以外,数千年来再也没出现过拥有观玄之眼的人,又为什么明明是我母亲留下的太初乾坤镜,谢如渐一个人类却可以操控这面镜子里蕴含的力量,因为 因为?楚灵崖的嘴唇微微哆嗦,一个猜测呼之欲出。 因为谢如渐根本不是人类,他就是太初乾坤镜的镜灵,那个我母亲留下来看守我的狱卒!风炼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眼睛里泛着凶狠的光芒。 鬼族是白痴,听信了我的所谓结界自动生成了镜子,结果你们居然也信了。为什么当年地穴被打开,那么多鬼族和浊气所生的怪物外逃却没有引动太初乾坤镜的力量,因为太初乾坤镜早就碎了、失去了大部分的效力,因为那个镜灵带着太初乾坤镜的核心力量离开了这里,去了人间,这才给了我钻漏洞的空子,从这里逃了出去。在那之前,我只不过能通过控制唐刑那个软弱无能又贪婪的人类,在人世间做一些自救的布置而已。是他的离开才使得我真正有机会掌握了唐刑的身体,来到外界。但是只要他存在一天,我就有一天的危险,所以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在计划怎么杀死那个该死的镜灵! 说到这里,风炼笑得眉眼弯弯。 楚灵崖看到风炼使用谢如渐的脸孔,愤怒得无以复加。 他一直想让谢如渐开心,想让他每天都能有这样的笑容,但谢如渐生性内敛,很少会开怀大笑,现在却被另一个恶魔占据了身体,做出这样的表情楚灵崖忍不住微微移开了视线,他慢慢握紧了手中的剑。 风炼说:我第一次看到古心悠把他带回来的时候还真的吓了一跳,我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而且看起来似乎失去了记忆,不过这对我来说显然是件好事。我在他身旁蛰伏了好些年,当然,这点时间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弹指而已。我用各种身份接近他,有时候是他的同门师兄弟,有时候是他窗外的花草树木,再后来,是江心白。终于,我确认了他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我开始做除掉他的打算 但古心悠识破了你的计谋,他把如渐哥放进了法牢,名为监禁,实则保护起来,然后自己牺牲了性命想要将你封印!楚灵崖说。可惜,古心悠失败了 风炼说:差不多吧,不过古心悠没那么聪明,他并不知道面对的是我,他只是隐约感觉到我想对谢如渐不利。那次事情中,我受了伤,暂时离开了观玄宫,等到我回去找谢如渐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观玄之眼不见了。他哈哈大笑,你说,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吗,观玄之眼就是太初乾坤镜的钥匙,失去了观玄之眼,就算是太初乾坤镜的镜灵都不足为惧! 所以你没有动如渐哥,让他继续留在常乐鬼狱,这样一方面不会惊动其他人,另一方面也能让他时刻处于你的监视之下,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就会马上知道。之后,你便开始到各地寻找鬼族后裔,想方设法把这些人逐个送到鬼狱中,并以朋友的身份出现,以太初乾坤镜赝品碎片引诱他们为你使用。楚灵崖说,他们绝不会想到,你帮他们根本不是因为真把他们当朋友,只不过是像圈养牲畜一般,等待着长成就送入屠宰场! 别说得这么义愤填膺,对于神族而言,不论是你们这些蝼蚁一般的凡人还是那些肮脏的鬼族都不过是下等生物,本来我们之间就是不平等的。 楚灵崖轻声道:可你的族人,甚至你的亲生母亲却把你独自留在这些你看不起的蝼蚁居住的世界上,还给我们当了几千年的锅炉工楚灵崖说着,突然发难,他猛然跳起,一剑狠狠刺向风炼。 愚蠢!下一瞬,楚灵崖感到自己猛然被一股力量掐住脖颈,举了起来。因为呼吸不畅,他的脸憋得通红,忍不住的想要挣扎,手里的长剑也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混蛋,有本事你就、就杀了我 你想激怒我。风炼却冷冷说,急什么,你总是要死的,不差这一会儿。他说着,伸手打了个响指,楚灵崖便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提着那样,慢慢移到了他身前。 近距离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和陌生的表情,楚灵崖终于忍不住了,一行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然而紧跟着,他就发出了一声痛呼。风炼突然出手,他的指甲变成了长长的尖爪,刺入楚灵崖的眼眶,顺着他的眼球剜了一圈。 啊啊唔楚灵崖拼命想要忍住不让自己发生,但被活剜眼球的痛苦令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在剧痛之中,他咬破了嘴唇,几乎咬碎了牙齿,满嘴都是血腥味,但他已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到处都在痛,眼睛痛、嘴巴痛、心更痛! 噗的一声,一颗眼球被剜出来了,紧跟着是另一颗那里也传来了剧痛。楚灵崖的眼前一片血红。他明明已经失去了眼睛,但不知道为什么还能看到血色。 漫天的血色,像烧过了头的晚霞,然后,黑暗瞬间侵袭过来。 观玄之眼,我得到了,我终于自由了!风炼疯狂地笑了起来。 第153章 观玄15 楚灵崖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 不然怎么会感觉不到疼痛,但他因为眼睛瞎了,所以也不能很好的判断。死亡没什么可怕的, 人类灭绝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他本来就不算什么大英雄, 他只想找回他的如渐哥 只是眼睛既然瞎了,该怎么去找谢如渐? 楚灵崖正这么想着,忽然感到眼前慢慢有光晕浮现。 连眼球都没了,当然不应该有什么光感, 但那光晕却越来越清晰,楚灵崖不知不觉就朝着那团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 楚灵崖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圆形的像池塘一样的东西,只不过那东西是漂浮在半空中的。 那是什么?楚灵崖想,并没有意识到此时他更应该觉得奇怪的是自己怎么又能看到了, 以及现在他在哪里。 像是其他念头都消失了,唯一剩下的只有对那团光的好奇,于是楚灵崖走了过去,看到了一个像是屏幕一样的光幕,光幕里映出的正是楚灵崖刚刚才去过的风炼丹房的样子。 风炼正在丹房里兴奋地游来游去。说游来游去是因为他已经成功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那具人身蛇尾的身体此时已经获得了一定的自由, 所以能够在房间里来来去去,但仔细看就会发现,风炼的脖子上、手上、身上还拴着极细的锁链,想来还并没有获得完全的自由。 他很兴奋,也对,任何一个马上就要获得自由, 获得成功的人都会那么兴奋。 楚灵崖跟着风炼的动作看到房间一角躺着两个人,那是他和谢如渐。 谢如渐双眸紧闭,宛如睡着了一般侧躺在地上,而他的身体就躺在谢如渐的另一边,面朝着谢如渐,脸上满是鲜血,被剜掉观玄之眼的地方只剩下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坑洞,看起来十分可怕。他的胸膛还在起伏,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木然的,只有伸出的手紧紧握着谢如渐已经僵硬的手。 我还没有死吗?楚灵崖想。 风炼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知道你还没死,楚灵崖。 楚灵崖吓了一跳,险些以为风炼看到了他,随后风炼的话让他意识到他只是在对那个躺在地上的楚灵崖说话而已。 风炼一边准备着瓶瓶罐罐,一边高兴道:楚灵崖,你应该感到荣幸,不是每个人,不,即便是在远古时候,也很少有修道者能够亲眼目睹一个神明的诞生。你很幸运,马上就将见证我成神的一刻,很快,这整个世界的力量都将归我所有,我将借此破开虚空,前往更高的位面!他笑着,脸上满是讥讽,我那个扔下我头也不回离开的母亲,还有那些族人如果看到我出现在他们眼前,一定会吓一跳吧,哈哈哈哈哈!他高声大笑起来,脸上带着几分疯狂。 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风炼说着,双手轻轻一合,等他的手掌再分开的时候,那带着血的两个眼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团纠缠着急速旋转的光,一团是黑色的,另一团则是银色的。 真可怜啊,风炼一边动作一边还不忘讽刺楚灵崖,像个话痨,明明拥有观玄之眼这样的宝物,却连怎么使用都不知道,你也算死得不冤了。 那两股力量似乎互相排斥又互相吸引,在风炼的手掌上带起了一股小小的旋风。风炼口里念念有词,他的身上随之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灵力,那灵力包裹着那两团力量,似乎努力在将它们融合到一起,随后,风炼打开炼丹炉的盖子,将那两团勉强被绑定在一起的力量和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一起扔进了炼丹炉中。 那两团光芒被扔进炼丹炉的一刹那,整个炼丹炉都像是跳了起来。两股飓风在房间里刮了起来,楚灵崖看到自己和谢如渐的身体都飞了起来,风炼却伸出长长的尾巴一卷,将两人的身体留在了地面。他果断划开自己的动脉,淡金色的鲜血便淋淋漓漓地洒了出来,落进炼丹炉中。 炼了一辈子的鬼族人类,当了一辈子的囚徒,现在该是我来主宰你的时候了。风炼高声道,太初乾坤镜,还不认主! 一阵惊天动地的炸雷响起,楚灵崖即便不在现场都被震得头晕眼花,耳膜几乎穿孔。 在炸雷声中,风炼身边所有的一切东西都被摧毁了,那间丹房、那栋大宅、那些大宅里自己走动的人偶,整个村庄,乃至于整座北山 像是被投放了原子丨弹,雷声接连不断爆炸,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声,楚灵崖看到自己曾经见过的明蓝色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随之一团几乎能刺瞎人眼睛的光芒冲天而起,穿破净慈寺的地底,射向现实中的天宇。 楚灵崖看到那炼丹炉在光芒中碎为齑粉,看到一团明净的光芒出现在风炼手上,而风炼面露喜色,宛如天神一般顺着那道光芒逐渐向上升起。 风声呼呼,楚灵崖明明隔着屏幕一样的光晕在看那里的场景,但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现场,因为他感到了失重,也感到了寒风。 风炼漂浮在半空中,俯瞰下方。他的身体不再是两米多接近三米的高度,而像是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盘古大神那样,变得似乎顶天立地般的高大。因为他的出现,外面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管是常乐市、长丰市,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的人,此刻都或直接或通过电视电脑屏幕间接看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身蛇尾的巨人。 风炼骄傲地俯瞰着下界,像一个神明看待蝼蚁。军用直升飞机嗡嗡飞舞在风炼的身旁,军人们端着枪紧张地注视着这庞然大物,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风炼抬起手,将他手中那团光向着下方照去,嘴巴轻轻开合:聚灵! 一瞬间,整片天地像是被某种阴沉的东西给扫过了。原本已经因为唐刑炼鬼族的影响闹得不可开交的人类社会现在才终于明白之前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打斗、争吵、拔枪杀人,那都只是小小纠纷,现在追逐着他们的才是真正的死亡! 所有人,不,应当说是所有生物,不管是华国的还是其他国家的,不论是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是高等生物还是一般动物,是花草树木还是人类造物都统一失去了生命力,活物一片片地倒下,生命一片片地被收割。无数代表生命的魂光从那些倒下的身体里升了起来,随后前赴后继地向着风炼手中的太初乾坤镜飞去。一时之间,整片天地间全是光芒! 像超新星爆发,电磁辐射摧毁了一切,金属、砖石、泥土、水、风、氧气所有构成这个世界的元素,所有让生命得以存续的条件全部都在崩解,一切有用的、有活力的东西全部都不受控制地坍塌为最原始的形状、最基础的结构,变成光、变成气,疯了似地汇聚向风炼手中的太初乾坤镜。不过是转眼之间,像是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一座座城市变为鬼城,一个个国家变为废墟,一片片大陆变为荒漠,最后只剩下散碎的尘埃沙粒。 楚灵崖在那一片荒芜中看到了骚灵网咖的景象,古色古香的小楼坍塌,庭院里他精心布置的盆景花卉、金鱼池塘都变成了荒漠,鬼怪们也都崩解不见了,沙漠如同一重重的圆向着中心逼近,那里最后只剩下一株枯萎的老槐树,槐树底下是岳沼、小白、老谢、白竞、常囿心、天禧、天禄、白虎、柳月娥、槐婆婆 岳沼是最先崩解为沙粒的,然后是柳月娥,天禧天禄两个小鬼头紧紧搂抱着彼此从头开始消失,小白似乎想对老谢说什么,后者轻轻摇了摇头,转眼间两人变成了两具骷髅,崩塌在地,常囿心想要保护白竞,白竞却反过来拥抱住他,他们绝望地吻在一起变成了两堆枯骨,白虎变成了石像,最后是槐婆婆,参天的大槐树连根倒塌,却只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动。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22) 与此同时,风炼身上凝聚的力量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精纯,他的外形甚至都发生了变化! 如同蛇蜕皮一般,风炼的形象从实体逐渐过渡为抽象,他像是一团光或是一团线,在楚灵崖的眼里渐渐失去了真实感。 这个世界天空已经不像天空了,连云彩都已经没有了,却还是有隆隆的雷声在滚动、聚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自古以来成神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风炼是要破碎虚空,去往更高的位面。 这光一般的新神明,抽空了整个世界的生命力,要为自己打开一条成神的道路。 咔擦轰隆,粗大的紫色雷电劈了下来,风炼高高举起手中的太初乾坤镜,失去了谢如渐作为灵魂的法宝化为了一面巨大的镜面盾牌,将那道雷电挡了回去。紧跟着又是一连串的巨响,无数的雷电如同森林里密集的树木一般劈落下来,将风炼整个笼罩在其中。 好,痛快痛快!风炼的蛇尾被落雷炸焦,却在空中发出狂妄自大的笑声,再来! 雷电轰鸣不休,除此之外,整个世界却一片荒芜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停歇,此时风炼已经体无完肤,他的蛇尾被削掉了一半,胳膊也焦了一条,浑身都是伤痕,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下一瞬,乌云散开,一道温暖的金色光柱从空中落了下来,光柱中浮现出一道洁白无瑕的天梯,从风炼所站的地方一路向上,延伸向遥远的某个不知名的位面。 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风炼欣喜若狂,他一把丢掉已经在雷劫中毁损的太初乾坤镜残骸,喜不自禁地爬上天梯,一步步向着高处走去,我成神了,我成神了哈哈哈哈! 天地间回荡着他的声音,他是那么得意,然而楚灵崖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对,他几乎是直觉地这么想,他莫名觉得风炼并没有成功。 风炼一步一步爬到了天梯的尽头,看上去他即将完成一次生命的蜕变。楚灵崖的目光也跟着风炼一路往上、往上,从已成一片荒漠的凡尘抵达神明的国度,然而下一瞬,出现在风炼眼前的却是另一片荒漠。 怎么回事? 风炼显然也愣住了,他往天梯下方看去,那里依然是一片焦土,而他身处的地方却是另一片废墟。风炼在那片废墟里走了一阵子,又看到了一架天梯。 原来是还没走到头,他这么想着,登上了第二架天梯,过了一阵子后,风炼爬到了天梯的尽头,看到了又一片荒漠。 风炼的身体晃了一下,他显然有些慌了。他往下看去,长长的天梯一路向下伸展,延伸过了两个世界。他又飞快地跑了起来,很快看到了第三架天梯,于是他又飞快地爬了上去。这一次他像是被什么猛兽在身后追赶,手脚并用不断往上,以之前一半的速度爬完了天梯,再一次的,他看到了一片荒漠。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刚刚还一脸得意的风炼脸上现出了惊慌神色,他继续奔跑,又找到了新的天梯,又继续往上爬,然而迎接他的永远是荒漠,是新的天梯,如此爬了七次之后,风炼发现自己再次来到了他亲手摧毁的凡尘。 风炼疯了,他冲着空中狂吼:滚出来,是谁在算计我,天道,是你吗,这狗日的天道!他一跃而起,以光一般的速度冲向天空,气势汹汹想要找到那个算计自己的假想敌。然而,迎接他的还是那片他曾经到过的二层荒漠。 楚灵崖看着屏幕中的风炼,他不停地飞、不停地爬,到处拳打脚踢,寻找敌人,然而那些世界里已经没有任何除他以外的生命,所有地方都是静悄悄的,所有地方除了他本人,就只剩下那静默伫立,仿佛亘古不变的天梯。 那一刻,楚灵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第154章 观玄16 这是什么?楚灵崖问, 像是知道会有人回答他。 是观玄之眼的最后一种也是最强大的力量,那个声音说,观玄。 楚灵崖回过头, 微微一愣:师父但他很快认出, 那并不是他的师父, 或者该说,不是他熟悉的师父的那张脸。 有着无所脸的男人的形象在不知不觉中变化,楚灵崖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高大的老头,看到了一张虽然有点变形, 但他还是能够勉强认出来的脸。 那是老年版的楚灵崖。 如同醍醐灌顶,楚灵崖突然间明白过来:你是我。 对面的楚灵崖点头:是的, 我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你。 楚灵崖看着对面那个苍老的、憔悴的自己, 轻声问:你那条时间线上,如渐哥是不是 对面的楚灵崖无言默认了这一点。 在那段历史中,他为了保护我, 为了挽救整个世界,与风炼同归于尽。 楚灵崖的心一阵闷痛,另一个楚灵崖的话同样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那你还活着。 是啊,我活了下来。那个楚灵崖说,我活着, 不是因为别的, 只是为了找到把他带回来的方法。 楚灵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楚灵崖的心口:是利用太初乾坤镜吗,不,应该说是赝品太初乾坤镜。 至今为止,楚灵崖和谢如渐虽然遇到了一系列的太初乾坤镜赝品事件,也在鬼族身上看到了风炼给他们的太初乾坤镜赝品碎片,但细思起来, 那些事件的性质其实并不统一。鬼祖母林氏的赝品碎片离断用在了保住孙女郑子羽的命上,岳沼的赝品碎片回溯用在了保住他自己的命上,白竞的空想无意中创造了白静静,谢如渐动用穿越是为了保住婴儿楚灵崖的命,严格来说,他们遇到的所有事情里只有吊丧木灵的扭曲和江心白的假设是为了对谢如渐和他不利,其他都和他们关系不大,就连鬼族使用赝品碎片也不过是为了增强自己这一族的力量,所以,如果说风炼是太初乾坤镜赝品碎片的唯一幕后黑手,实在有些牵强,但如果能制造赝品的是两股力量,两个立场的人,那么这些事情就显得合理多了。 是啊。老年楚灵崖说,在那次大战中,如渐和风炼同归于尽,太初乾坤镜也失去灵性被彻底打碎,我只能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中寻找复制它的方法。 楚灵崖微微闭了闭眼,对面那个也是他,那种感觉,他感同身受。 那一定他顿了顿,很不容易。 是很不容易,但很值得。另一个他说。 楚灵崖说:我同意,所以最后你成功了是吗? 是的,我成功了。那个楚灵崖说,过了许许多多年,当人们都已经不再记得那场大战,当世界变得跟现在一点儿也不一样的时候,我终于成功仿制出了太初乾坤镜,摸清楚了其中几种力量的使用方法。 楚灵崖想了一会儿道:我明白了。于是你用离断断绝与我和如渐哥的关系,以免你在这个时空的出现会引发因果混乱;然后用穿越回到一千八百年前,见证了如渐哥的成长,所以我才会做梦梦到那些如渐哥生活的片段,你还画下了霜竹林里舞剑的如渐哥,给未来的我留下启示;而后,你再用空想创造出无所,代替你本人,领养了我,教会我本领,把我引导到骚灵网咖;还有回溯在长丰市救了如渐哥一命。 真是不可思议,未来的自己回到过去,救了过去自己的爱人。 在我的那根时间线中,事情的走向和你遇到的有许多细微的不同,相同的是我们都爱上了如渐,就在我们以为一切都会走向美好幸福的时候,风炼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仿制太初乾坤镜成功后,我尝试过很多次,却失败了很多次,在不同的事件走向里,我一次次地见证着自己和如渐相遇、相知、相爱,又一次次地看着自己失去他,直到这一次对面的楚灵崖看着他自己,或许你会有成功的可能。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开始慢慢变得透明,像是气泡一般消散。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时间不可能有两个我存在,这一次的重读扭转了事件的走向,所以很快,我就会消失,不再存在。未来的楚灵崖说,别忘了,我告诉过你,你从未失去武器,你的武器还在你身上,你一定要保护好如渐,这样我就后面的话语戛然而止,老年楚灵崖一瞬间就消失了。 像是半夜做梦突然惊醒,楚灵崖感到自己身体一跳,猛然回过神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谢如渐,谢如渐还活着! 刚刚,发生了什么?谢如渐似乎也是刚刚醒转过来,有些懵懂地看向楚灵崖,然后,他就被楚灵崖紧紧的、死死的搂进了怀中。 如渐哥、如渐!我的如渐!楚灵崖像是想要把谢如渐嵌入自己身体一般死死抱紧了他,谢如渐在一瞬的怔忪后,也伸出手,回抱住了楚灵崖。 楚灵崖在害怕,在颤抖,在为了刚才所见到的一切而恐惧不已。 刚刚是什么? 风炼的声音响起,楚灵崖和谢如渐同时身体一震,回过神来。 原来此时他们还在那间丹房里,风炼的本体仍然被禁制捆缚在房间深处,风炼则还是用唐刑的身体站在他们眼前,一身的伤痕,他们似乎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一起被带入了另一种玄妙的境界之中。此时风炼满脸震惊,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们,眼神中有种难以掩饰的惊慌。 楚灵崖深深吸了口气,跨前一步,他将谢如渐护在身后,对风炼说:是观玄之眼最根本的力量,观玄。 观玄? 对,观玄。楚灵崖说,某种意义上来说,观玄就是预测,用理性来分析的话,就是推演。 现代社会的人们已经拥有了一定的推演水平,比如气象台预测15天内的天气情况,地质学家预测可能爆发的地质灾害,又或者是天文学家预测天体运行轨迹,所谓预测,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科技水平发展到一定程度,基于大数据和分析技术能够做到的推演。 如果你继续之前的计划,杀死如渐哥,取走我的观玄之眼,抽走整个世界的灵气,开辟一条所谓成神的道路的话,最后这个世界和你的人生走向就会像刚才那样。 满眼荒芜,孑然一身。 你撒谎!风炼愤怒地吼道,一股灵气在他身周炸开,发出嚣响。这屋子里并没有什么东西,但是空气化为真空流弹、风刀向着楚灵崖与谢如渐射去,谢如渐正要出手阻止,却被楚灵崖拦住了。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后那些锋利的杀刃就在两人眼前突兀地停了下来,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给挡住了。 观玄之眼在我身上,你伤害不了我们。楚灵崖说。 风炼没有回答,他以行动来代表自己的态度。整间屋子里顿时狂风大作,冰霜雪雨、烈焰熊熊劈头盖脑地向着楚灵崖谢如渐两人卷来,但再怎么来势汹汹,到了楚灵崖跟前总会变成春风化雨。 他说得对,我从未失去过我的武器。楚灵崖说,我的武器就是观玄之眼,是合神鬼两族的力量才能驾驭的观玄之眼,风炼,你已经伤不了我们了。 风炼愤怒地瞪着楚灵崖,他那副唐刑的身体猛然跌倒在地,楚灵崖回过头,看到身后那副人身蛇尾的身体里充填了灵魂,风炼张开了他那双妖异的紫色眼瞳。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灵力在他的身周涌现,甚至形成了滚滚的漩涡。 风炼,你既然也看到了刚才的一切,难道还要去撞南墙吗?楚灵崖问。 那都是假的,是你们的谎言!风炼愤怒地吼道,灵力炸开,落到地上变成了无数人身蛇尾手拿武器的女娲族人,他们向着楚灵崖和谢如渐包围了过来。 如果真的是假的,你不会那么惊慌。楚灵崖说,观玄只是推演,无法虚构。 不可能!绝不可能!风炼近乎疯狂,他的蛇尾凶狠地在屋子里扫荡,一下下抽打在楚灵崖构建的结界上,每一次碰撞都会迸发一道金色的光芒。 为什么不可能?楚灵崖问,你明明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你的母亲、你的族人给你留下了那么多的线索,后来你又在外界借壳生活了那么久,难道你从来没对自己的想法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无风不起浪,人世间传了数千年的传说不可能是完全的虚构,风炼!楚灵崖提高嗓门一声断喝:你的母亲和族人并不是抛下你去了更高的位面,他们已经死了!全部都死了! 一瞬间,整间屋子都静了下来。风炼的灵力凝聚而成的女娲族战士接二连三的消失,而他也瘫软在了地上,脸上满是疲惫:怎么会死了,他们怎么会都死了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与绝望。 第155章 观玄17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神明了, 就像你在观玄世界里看到的那样。楚灵崖说,不管走过多少架天梯,突破多少道成神的门, 你所能看到的只有废墟和荒漠。因为, 每一个世界都有像你一样强大, 或者比你更强大、更更强大的生物和种族,想要寻求更高的突破,于是,他们都跟你做了一样的事情。 那几乎就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正如风炼抽空了这个世界的灵气,破碎虚空去往新的世界一样, 他心心念念的高位面也有人不满足于现状, 抽干那一个位面的灵气去往更高的位面于是,永无止境的欲望和不加节制的力量,不计后果的作为, 完全利己的目标最终导致了每一架天梯的尽头只剩下荒芜。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谢如渐忽然开口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风炼看向谢如渐。他现在用的是本体,明明是三个人中最高大的那一个,此时脸上的惶惑却让他看起来无比渺小,像一个孱弱的孩童。 我是哪里来的?风炼喃喃自语,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 就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谢如渐说, 我看新闻联播学的。任何种族,如果没有自己的历史和文明渊源,就会失去前进的方向。女娲部族在极为远古的时代出现在这个世界,拥有强大的神通,能实现现代科学技术都未必能完全解释的神迹,甚至能造人、能补天,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们本来就是从别的位面来到这里?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23) 楚灵崖和风炼同时看向了谢如渐。谢如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你说我是太初乾坤镜的镜灵,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我没有那方面的记忆,但有些事情我觉得我能推测。他又伸手一指那个炼丹炉:你在这里呆了那么久,炼丹炉上的字你有好好看过吗? 风炼的眼神落在了那个古朴的丹炉上。他没有,因为打从他有意识开始,他就在心里树立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观点,那就是他被抛弃了。他被自己的族人,甚至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他母亲为了保住人类那些肮脏卑微的蝼蚁,甚至牺牲了他这个亲生儿子,而他的族人们也毫不留情地抛下了他独自一个留在这个低级世界上,举族离开了。 所以他愤怒、他痛苦、他绝望,他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充满怨恨,每过一秒钟,他的怨恨就多一分,他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成神,去更高的位面,找到那些抛弃他的人,问他们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要抛下我! 为什么情愿救那些蝼蚁也不帮我! 为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上面留下了一些记录,女娲不会只言片语不留就离开。谢如渐说,灵崖,你能读懂那上面写的什么吗? 楚灵崖走过去看了一会儿说:这上面留了个印记,封存了一段记忆。 能解开吗? 我试试。 楚灵崖将手虚虚悬在丹炉前方,他闭上眼睛,而后又睁开,一排排的字逐个被点亮,金色的光芒流转,上浮到空中形成了一片璀璨的光华,那光华扩散开来,将三个人都笼罩其中,很快,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生机勃勃的世界。 耳边传来雨点滴答的声音,三人同时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室外,而天空中,有水滴落了下来。有一点点凉,楚灵崖伸手摸到那滴水滴,放到嘴里尝了一下,咸的。 是雨。 雨水刷刷的落下,形成水洼,小小的水洼逐渐扩大,随后有了小溪、有了河流,再慢慢的有了各种各样的水体,天空中云层聚散离合,雷电劈落,终于有一天,生命出现了 三人看着眼前的一切,沧海桑田在他们眼中像是几百倍速的视频在播放,他们就像是收看了一遍发现频道的地球生命演变史,许许多多的生命在这个世界出现,不同的族群、不同的文明,不同时代的不同霸主这个世界慢慢变得热闹起来,从空空荡荡到满满当当,生发、壮大、衰败、从头开始。然后某天,一群风尘仆仆的人打开时空之门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们人身蛇尾,带着明显的女娲族痕迹,其中有两位地位极高的领导者,一男一女,他们听到别人称呼他们为伏羲女娲。 风炼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一瞬不瞬。 伏羲女娲和他们的族人一共只有几十人,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虽然一脸疲惫,满身伤痕,但在看到周围一切时,脸上有了明媚的希望。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能在这里从头开始。他们传递着这一条讯息。 于是,他们安营扎寨,将从自己世界带来的文明移植到了这里。很快,他们在这里站稳了脚跟,过了一阵子,他们发现有另一支族群也来到了这里,那就是后来的鬼族。 这是谢如渐惊讶地来回看那位鬼族首领和楚灵崖,他发现他们俩居然有七分相似。女唐时雨曾经说过楚灵崖的父亲华阴是最后一个纯血鬼族,现在看来恐怕不仅如此,楚灵崖身上流淌着初代鬼族首领的血! 鬼族也发现了女娲族,但他们默契地选择了井水不犯河水,两股文明各自占据了一片地方开始发展。某天,女娲发现这个世界的文明其实已经萌芽了,她在丛林里看到了那些直立行走,开始学习使用工具的智慧生物的前身。她很快明白,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另一套文明在生发,而他们和鬼族的到来似乎使得这颗星球的本土文明发展出现了波折。 每一个世界有每一个世界的构建规则,这就是所谓天道的由来。女娲很担心他们作为外来者的闯入会对这个世界的发展产生不可逆转的毁坏,而这显然是天道所不允许的。很快,女娲的担心就成了真,天空破了窟窿,原本平静的汪洋开始泛滥,瘟疫肆虐,物种灭绝,这个世界刚刚萌发的智慧生物大批大批的死去,女娲意识到天道注意到了他们,开始试图毁灭他们,而他们已经无处可去了。 他们从上一个位面的毁灭中挣扎逃生,在这里,他们拥有的力量宛若神明,而在其他世界,在更高的位面,他们也不过只是一群拥有一点技术的普通人而已。她想了很久,选择了救世!只有救世,帮助这个世界的土著成长,或许天道才会允许他们在此安家,这才有了所谓的抟土造人。 女娲部族利用自己的技术帮助那些奄奄一息的智慧生物加快进化,让他们直立行走,拿起工具,开蒙智慧,而那些智慧生物也因此将他们当做神来崇拜。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鬼族却选择了避世而居,他们看不起这些孱弱的低级生物,始终保有着那种高位面文明的骄傲。 然而这还不够,女娲部族的观玄力量使得她看到了几百几千年后的世界推演,这个小小的低级的文明世界拥有的资源根本不够他们神族和鬼族,以及后来诞生的妖族的共同瓜分,就像当恐龙是世界霸主的时候,人类根本不可能在那个世界存活一样,如果一块蛋糕就是那么大,当吃蛋糕的其他种族过于强大,那么本可能存续上万年的蛋糕在顷刻之间就会被瓜分殆尽,留下所有种族互相残杀。 不是没有想到过离开这里去别的世界,但女娲也失败了,她看到了与风炼今天看到的一样的景象。 没有别的新世界了,所有天梯的尽头都是一片荒漠。他们被困在了这个世界之中。 最终,女娲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的生。她让神族与人族通婚,将他们的文明和血液潜移默化地留在这个世界,这正是早期那些神通广大的修道者的由来。但这显然还不够,天道对他们剿杀的速度远超女娲部族开枝散叶的速度,她逼不得已,想出了一个办法,炼神/鬼。 他们如今拥有的力量既然来自这个世界,那么如果把力量还回去,或许这个世界的天道能允许她那些后裔们的存在,于是,一尊特殊的丹炉诞生了。神族们安排好了一切,前赴后继地投入了这尊丹炉,鬼族们却拒绝走这条路,两族之间因此爆发了战争,最后以女娲将鬼族首领和全族人投入这尊丹炉告结。最后的最后,女娲最舍不得的是她刚刚生下的那个孩子,吆吆她的孩子彼时还只是一颗卵,力量并未得到展现,所以连天道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女娲思前想后,始终舍不得这个孩子,最后选择了制造一个里世界,将他安放在这里。 孩子,总有一天你会出生,但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已经都不在了。女娲哀伤地望着自己的孩子,希望你不要觉得孤独,也不要觉得悲伤,因为神族的血脉已经遍布这片土地,你和他们血脉相连,他们就是你的兄弟姐妹,而我们的离开,或许能为你换取在这个天道生活下去的机会。如果这还不够,你在这里炼化神鬼两族的功勋将帮助你获得这个安居的机会,当然,也许你的力量会在漫长的炼化过程中逐渐弱化,但那反而能帮助你获得这个世界天道的认可。你对这个世界的威胁性越小,天道越会允许你的存在,所以,我的孩子,妈妈是不得已才留下了你,希望你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那位端庄圣洁的神女说着亲吻自己的孩子,她的眼中流下了一滴泪水,那晶莹透彻的泪滴化作了一片光华四射的镜子,牢牢地封印住了这个世界,保护着这个世界里最后一个神族的栖息地桃花源。 谢如渐轻声说:看来我并不是什么看守你的狱卒,而是保护你的人。当你的力量不至于使你被天道敌视并摧毁的时候,你就能出去了,就像人类的大人,在孩子到达一定年纪拥有自保能力前,总是不允许他们晚上独自出去玩耍。风炼,从头至尾,其实你都是自由的。 光芒逐渐暗淡,幻象消失,屋子里一片死寂。 谢如渐走到风炼面前问他:那些一屋子一屋子小孩子从小到大能用到的东西,那些仿照女娲族人真实样貌制作的陶俑,那些在你的居所四处活动的仿真人偶,还有留在这里的记忆难道都不能让你意识到你母亲对你的爱吗? 风炼的手在颤抖,高大的身体忽然变得很小,伴随着几声锁链断裂的声音,他的蛇尾消失,变成了人腿的模样。风炼抬起头,眼神中充满茫然,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我现在,该往哪里去? 我现在,该往哪里去他喃喃自语,站起身来,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唯一剩下的一根细锁链拴着他的手腕,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突然,一道身影闪到他的面前。 小心!谢如渐的话音落下,但那个偷袭的人已经得手,那居然是艳鬼孟心软。 穿透了风炼的鬼爪伸了回来,风炼跌坐到了地上,与此同时一掌将孟心软狠狠拍了出去。孟心软跌落在地,激起一片烟尘,他的身体在渐渐消散,却笑得无比开怀:江大哥,我终于替你报仇了,我来找你了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谢如渐和楚灵崖同时看了过去,风炼手上的最后一根锁链也消失了,风炼的力量终于损耗到被此处的天道认可,他自由了。 只是这自由的代价,他真的背负得起吗? 那也跟我们无关了。楚灵崖看向谢如渐,他伸出手,捧住谢如渐的脸孔,郑重地吻了下去,都结束了! 第156章 尾声 若干年后 机场广播中传来柔美的女声:乘坐CAXXX次航班前往OO的旅客请注意, 您所乘坐的航班即将起飞,请 先生,您的航班可以登机了。漂亮的地勤柔声细语对一位坐在沙发上, 正在看书的美丽青年说道。这青年看起来二十五六岁, 穿一身修身剪裁的咖啡色呢大衣, 米色高领毛衣,个头高挑,气质出众,容貌毫不逊色那些知名大明星。 在贵宾室服务的地勤们早就注意到了他, 特别是他看起来十分亲和,所以姑娘们总是借着送咖啡、送糕点之类的借口前去搭讪。 闻言, 那青年抬起头来, 对着地勤笑了笑说:谢谢。他合拢书籍,站起身来。地勤注意到那本书的名字是《骚灵公馆》,那是一本最近刚推出的灵异小说, 由著名作家白竞所撰写,一经推出就引发了抢购的轰动。 您也喜欢看白老师的书吗?地勤抓紧时间问道。 是啊。青年点点头,挺有意思的。 地勤装作惊讶感叹:真巧,我也是白老师的忠实粉丝,要不咱们加个VX吧? 青年微微一怔, 正要说什么, 突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如渐,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地勤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突然闯进了两人之间,一手抓住了那美丽青年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牢牢扣在身边。那是另一个长相十分英俊的男人,看起来也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气质颇有几分沉稳。 谢谢你对我爱人的帮助。他对地勤说,咱们走吧。说着,他便急急拖着那美丽青年走了,美丽青年来不及打招呼,只得不好意思地回身对地勤招了招手,跟着后来出现的男人走了。 果然,好男人都有男朋友了啊,地勤略有点失落地想,然后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咔擦咔擦拍了好几张照,发到了朋友圈。 机场搬砖人:今天运气不错,上班碰到两个养眼的大帅哥,看起来还是一对呢! 很快,这些照片被人搬运到了WB上,转发一路狂飙。马上又有知情人在转发里出没:我说是谁呢,这不是咱们常乐市知名连锁网咖玄灵网咖的两位帅哥老板么。不瞒你们说,他俩刚在一起那会儿我还是个高中生呢,一晃我现在都是孩他妈了,他们俩还那么腻歪,年年定期出去度蜜月啧啧,羡慕不来啊! 底下评论各式各样,有吹颜的,有惊讶于两位帅哥保养得好的,弍灀热闹无比。 机场里,谢如渐和楚灵崖手牵着手往登机口去,楚灵崖在那儿碎碎念抱怨:真是的,我人都出来了,又被老常给喊了回去,非要让我顺路给他们家白小静送补习班去。 白小静是白竞和常囿心的养女,几年前,这两位就从孤儿院领养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分别取名常大吉、白小静,眼下一家四口和乐融融,就是因为两口子都忙,天天把楚灵崖当保姆使。 我自己都嫌烦不要孩子,结果给他们逮去做长工。 谢如渐拉了拉楚灵崖,楚灵崖:嗯?谢如渐就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表扬你做好人好事。谢如渐冲他眨了眨眼睛。 楚灵崖立刻就兴奋了:那个,我能再来一下吗? 现在不行。 就一下。 到了旅馆再说。 真是的,你怎么那么小气! 旅客们在身边来来往往,偶尔有人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转头看去,也只是匆匆一瞥,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和旅程。机场大屏里在播放广告,白竞的签售会上,他身穿礼服,看起来神采飞扬,又过了一会儿,是最近的大新闻,说华国科学家已经成功在月球上设立了科研基地,首批七人科研小组已于今日凌晨成功抵达科研站,接下来就是科研站内部的场景展现,所有人都兴奋异常。 这是人类探索宇宙的一大步!末了,新闻播音员这么总结。 这个世界的灵气仍然在缓慢却坚定地消耗着,近几年就连妖怪都变得十分稀有,修道者们也逐渐失去了自己的异能,但也没什么,毕竟这里的人类点亮了另一个发展方向的文明技能树,未来,他们或许能够真的将科幻小说里的场景变为现实。 坐上飞机,楚灵崖要了一条毯子,盖在他和谢如渐两人身上,在毯子下面,伸手将谢如渐的手掌扣在手里玩。 看完新闻,谢如渐沉吟半晌说:不知道未来我们会不会真的有机会看到别的族群、别的文明。 谁知道呢。楚灵崖说,看到也未必就是好的,黑暗森林法则啊! 谢如渐笑了起来。作为异类,他和楚灵崖的未来尚不明朗,或许随着灵气的消耗殆尽,他们某一天也会被天道作为障碍盯上,又或者,他们也会渐渐失去异能,变得平庸,然后生老病死,又甚至,在某一天,人类或许也会发展壮大到天道认为他们破坏了某种平衡,将这个族群引导向灭亡的道路。 恋耽美 搜灵网咖——尘夜(124) 嗯?楚灵崖看向谢如渐,怎么了? 谢如渐说:特别批准你,到目的地之前还可以亲一次。 话还没说,温热的唇已经含了上来,谢如渐张开嘴,任他的爱人的气息将他浸润。 飞机起飞了,人类文明还在漫漫的跑道上。人们总是不断探索外部世界,试图在这广袤的宇宙里找到另一声来自生命的相和,也许他们会发现费尽心力最后只能论证自己是宇宙中的孤儿这个真相,又或者,他们会发现穷尽数代人的努力,自己最后找到的将是一个敌人,但或许这正是世界的精彩之处,文明总是在彼此的碰撞中迈出新的步伐,又因为不可知,所以充满魅力。 不管怎样,谢如渐相信,至少身边这个人会一直一直陪伴着他,一起走完这条漫漫人生路! 正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