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然是我的》 第1页 [现代情感] 《必然是我的》作者:陀陀【完结+番外】 文案: 实习第一天,毕然得罪了一个高冷严谨的男人,男人衬衫扣得一丝不苟,领带打得规规整整,是个又酷又帅的极品。 当天晚上,她得知此男人竟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调岗不成,离职不甘,转正和失业在他的一念之间。 复课第一天,新来的老师戴着副框架眼镜,自我介绍简单到只有两个字,“姓薛。” 毕然枯了,毕业和肄业也在他的一念之间。 … 后来—— 是这个男人告诉她,“我没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但在我的天地里,你可以为所欲为。” 也是这个男人在她人生的最低谷,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怕。” “别怕,我们一起面对。” 耿直实习生VS假正经总监 tip: 文风沙雕,故事温暖,愿你喜乐常伴。 男主企业任职,受人之托,义务带课。(不是老师) 深情男主,年龄差7岁,双C。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职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毕然,薛榅 ┃ 配角: 一句话简介:干啥啥不行,杠领导第一名。 立意:深情不辜负,喜乐常相伴。 第1章 别去市场部。 栗市,初秋。 太阳拖着疲惫的尾巴,缓缓归落。 毕然盘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滑动鼠标,懒懒地浏览着招聘网站。 面对时不时弹出的HR打招呼的消息,她有些兴致缺缺。 距离校招,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身边的同学几乎在这一周内定好了实习单位,纷纷搬了出去。 眼看着,就剩下她和赵梓月,工作还没有着落。 思绪不禁飘到了上周人头攒动的校园招聘会现场。五百家企业展位,从学校南门摆到北门,十分壮观。 接踵的学生、散落的宣传单页以及被遗落的个人简历...... 企业选学生,就像菜场买萝卜,挑挑捡捡。 学生也挑企业,钱多事少离家近,总得满足其一。 毕然只应聘了一家企业——今源生物。 因为找工作的三大原则,今源生物占了俩:钱多、离家近。 不过,今源生物是上市公司,是栗市人引以为傲的本土企业。 竞争......相当激烈! 去今源生物面试那天,可容纳百来人的会议室里,坐无虚席。且源源不断有人出去,源源不断有人进来。 场面......相当壮观! * “叮。”一声短促的系统提示音,把毕然从回忆中拉回。 窗口弹出一封邮件。 毕然放下腿,伸进软软的拖鞋里,正襟危坐着,内心多了几分虔诚。 残阳带了点冷,穿过窗户,照着她姣俏白净的皮肤,有点点刺痛感。 她不点而朱的红唇微张着,手有轻微颤抖,最终还是屏住呼吸,点了下鼠标。 下一秒,她瘫在椅子上,仰天长叹,“啊,苍天。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乌云还是闪电?” 室友赵梓月抱着条被子扔在她床上,好笑道,“才女然,作诗呐?” 目光顺着她垂下的发丝往上看,却看到电脑屏幕上一封冷冰冰的邮件: Re:面试通知:很遗憾,您没有通过面试。 赵梓月皱了皱眉,“面试没过?” 毕然继续抒情,“啊,苍天。是什么遮挡了我的光芒?是皎洁的月光,还是灼热的太阳?” “星星千万颗,我是最闪亮。今源生物,你又为何......不让我为你发热发光,散尽我这满腔热血和才华,照亮你资本扩张的道路!” 赵梓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看精神病似地看她,“没事儿吧你?” 毕然一把拍掉了她的手,“我这是时运不济、怀才不遇、悲极生乐,你不懂。” “我不懂。”赵梓月道,“我就想问你,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校招已经过去了,毕然再想找工作,就只能参加社会招聘了。 社招面向实习生的岗位有限,且同等岗位下,实习生是没有优势的。 就等于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被人戳穿后,毕然终止了表演,烦躁地蹬掉拖鞋,爬上|床,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不再装逼。 见毕然心情不好,赵梓月拍了拍鼓囊囊的被子,安慰道:“别难过了。”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语言苍白,最终只是陪着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手机嗡嗡地振动,毕然抬手看了一眼,随后深呼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探出脑袋接通,“闻哥。” 电话那头,许闻笑道:“吃饭了吗?” “还没。” “嗯,那你出来吧,我在学校北门等你。” 毕然挂了电话,看着赵梓月,扯出个无关痛痒的笑,“那个......” 赵梓月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道:“约会愉快。” 尽管已经对她解释过八百遍,毕然仍强调了下,“不是那种关系。” “知道,知道,你赶紧的。”赵梓月一边催,一边推,将毕然赶至门外,“别让你的闻哥等急了。” 毕然深呼一口气,快步下楼。 在落日的尾晕里,她看到了笑意盈盈的许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长,折射出柔柔的光。他仍是记忆里那个善解人意的邻家哥哥。 -- 第2页 许闻迎了上来,揉了揉她的头发,“饿了吗?” 毕然笑答,“饿死了。” “想吃什么?” “红烧肉。” 毕然爱吃红烧肉,不吃肥,只吃瘦。 二人去了北门商业街上常去的江浙小餐馆,点了两三个菜。 这个时间段,餐馆的人不多,老板娘很快便给他们上了菜。 许闻夹了块红烧肉,剔皮去肥后才放到毕然的碗里,毕然也不同他客气,顺便就丢进了嘴里,嚼着。 肉软汤汁浓郁。 香! 耳边,响起了许闻清润的嗓音,“听阿姨说,你去今源生物面试了?结果怎么样?” 毕然手中的筷子一顿,嘴巴里的肉,突然就不香了。 “今源生物啊”,毕然点点头,“他们倒是巴不得我去的,但是我还在犹豫。” 坐在对面的许闻又给她盛了碗汤,目中含笑,带了丝探究的意味,“犹豫什么?” 还能犹豫啥? 请让她静静的装逼,谢谢! 毕然故作惆怅,“唉,我手上七八份offer呢,不得好好考虑吗?” 许闻早她两年出来工作,心性沉稳,有几分少年老成。毕然的话,他何尝听不出来真假,但他倒也无意戳穿她,只是笑道:“也不急。” 毕然附和道:“对对对,不急,我得好好挑挑,看看哪家机会更好点儿。” “要不要我帮你参考?” 毕然呛了一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点小事,我可以的。” 许闻便也没再说什么。 吃完饭,他把毕然送到宿舍楼下。 夜幕低垂,昏黄的路灯下,他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什么。 只是,毕然低头看着地面,脚尖打转,画着圈圈,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手最终只是落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以示鼓励,“加油。” 毕然以同样的方式回敬了他,“加油。” * 毕然回到寝室,寝室里乌漆漆的一片黑。手机屏幕上弹出条赵梓月发来的微信:今晚回来睡吗?奸笑.jpg 毕然着手回复:已经回了!!! 消息刚发出去,赵梓月便秒回:这么快?你俩是精神恋爱么? 毕然:所以你人呢? 赵梓月:哦,我跟我男朋友肉|体恋爱。 毕然:...... 毕然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见赵梓月还没回来,她从床底下,摸出罐啤酒来。 喝酒助兴。 就庆祝她踏上社会——首次受挫。 喝了酒,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嚎了几嗓子,才痛快了些。 也许是酒精的催眠作用,这一夜倒也睡得酣甜。就连赵梓月是几点回来的,都不知道。 * 清晨,稀薄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挤进来。 叫醒毕然的,不是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也不是赵梓月沉重的呼吸声。 而是,她的手机铃声。 鼓囊囊的被子里,一条细白的手臂伸了出来,四处乱摸,直到在枕头底下摸到了罪魁祸首。 毕然从被子里钻出来,睡眼惺忪,按了接听键,“喂。” “你好,请问是毕然女士吗?” “哪位?” “这里是今源生物,我是......” 今、源、生、物,四个字,一点点在她的脑中放大! 她的恼意迅速发酵! 怎么滴,邮件拒绝她一次不够,还要再通过电话,把她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么? 下一秒。 “呵。今源生物是吧?错过我可是你们的损失,非常大的损失。所以,你们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不挑工种,干什么都行。” 电话那头,“噗嗤”一声,所有的严谨破了功。 今源生物的HR清了清嗓子,“是这样,你说的对。所以,毕然女士,你愿意加入今源生物吗?” 毕然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天就是爱开玩笑。 打了一巴掌,立马又扔给她一颗糖。 行吧,谁给糖,谁就是爸爸。 “愿、愿意的。” 电话挂断,毕然仍有些懵逼。 跟做梦似的。 三秒后,伴随着“啊”的一声尖叫,覆灭了清晨最后一缕困意。 毕然被赵梓月扔来的枕头砸了个正脸,随后是她生无可恋的发声,“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神经?” “我被录用了。” 赵梓月慢慢地坐起来,“你再说一遍?” 毕然一个跳跃,翻身下床,语气中难以掩饰的兴奋,“梓月,我被录用了,被今源生物录用了。” “为什么?” “有个实习生放弃了名额,我是替补队员。” 赵梓月真心替她高兴,“太好了。” 两个人冷静了一下,赵梓月问:“那你什么时候报道?” 毕然愣了一下,“今天。” “几点?” “九点。” “现在几点?” “八点。” “那你......”赵梓月倒吸一口气,拔高了分贝,“还在这里干什么?” 对哦,她还在这里干什么? 毕然抓起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 * 十月中旬的栗市,已有些冷意。 阳光稀薄,密密的草坪上沾了些晨露。 -- 第3页 毕然坐在公交车上,嘴角微微上扬。 尘埃落定,她不必远行。 公交车挨着站牌停靠,毕然一下车,便看到“今源生物”四个大字,金光灿灿。 偌大的园区里,连片的工厂矮房中间高耸着几栋现代化高楼。 工厂自动门,将世界隔成两片,门内是今源人。想到自己跨进这道门,就成了今源生物的一份子,毕然忍不住勾了勾唇,眼尾扬起,竟比三月里的桃花,更要灼人。 她正要进去,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为了赶公交,她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视线范围内,有个卖手抓饼的摊位。 毕然揉了揉肚子,还是争分夺秒地买了个饼,提在手里。 今源生物园区,A1栋。 等电梯的同时,毕然拆开手抓饼的包装袋,低头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电梯缓慢下行,在1层停留,目光扫过之处,只有她一人。于是她一边啃着手抓饼,一边大摇大摆地进了电梯。 电梯关上的一刹那,电梯又重新打开。 一群人挤了进来。 毕然不禁疑惑,这群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同时,经过再三思量,她决定在电梯里把手抓饼迅速解决掉。 电梯里叽叽喳喳,这与她无关。她只想静静的吃饼。 电梯上行。 突然,毫无预兆地的一震,梯箱晃荡了两下。 毕然失了重心,不小心向旁边歪去。 手抓饼也不小心往旁边歪去。 连人带饼撞到了旁边的......硬物。 毕然余光瞄了一眼。 妈呀! 她撞到的......是人。 男人英挺,领带打的规整,衬衫、西装扣子扣得一丝不苟,肉眼可见之处不见一丝褶皱,严谨而细致。 除了,他胸口沾到一块小小的生菜,有些......碍眼。 “对不起,对不起。”毕然赶紧掏出纸巾来,想要替他擦拭。 恰逢电梯门打开,提示音响起:十层到了。 满满当当的电梯,一下子空荡了起来。 电梯门重新关上,电梯里只剩下他二人。 徒留下一地的尴尬。 毕然赶紧用纸巾包起了男人胸口的生菜叶子,并迎上他的目光,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帮您擦掉。” 男人眼眸漆黑,深遂而不见底,目光冷淡,似乎在克制着体内不断攀升的怒意。 看上去对她的道歉、很不满意。 电梯里落针可闻。 毕然试着问:“或者,您不介意的话,我给您洗洗。” 男人依旧蹙眉不语。 “或者您需要赔偿,也可以。” 男人神色有些松动,目光落在手抓饼上,开口道:“别吃这个。” 毕然看着手里无辜的饼,往背后藏了藏,解释道:“我今天第一天上班,没来得及吃早饭。” 想了想,这样的解释似乎没必要,“十分抱歉,影响了您一天工作的好心情。” 重新迎上男人的目光,她带了几分大胆的探究。 男人眉骨分明,五官立体,目光深邃。本是很好看的人,可惜......看上去不太好相处。 毕然说了那么多,仍没等到他的回答,有些恼。 什么人嘛,也太没有礼貌了! 男人单手解开衣扣,将身上的西装脱下来,似不经意地攀谈,“哪个部门的?” 毕然松了口气,男人估计是原谅她了。 毕竟同事一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至于太较真儿吧! 她扬了扬笑,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扬,有些撩人。 她道:“是实习生,还没有分部门。”并且伸出双手,准备去接他的西服。 她想,他脱下来,应该是要给她拿去干洗的。 男人却把脱下来的西装提在手里,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别去市场部。” “为什么?”毕然不解。 男人并未作答。 眉眼之间,是不曾疏散的淡漠。 毕然从他的脸上读到了一丝嫌弃。甚至,她不确定是不是还有一丝厌恶。 电梯门打开,她还是没等到答案。 男人迈开腿,阔步走出电梯。 手里提着西装,像提的什么垃圾。 毕然发现,他身形颀长,身材匀称,走路带风,又帅又酷,是个极品。 只是,电梯门快要合上的时候,她听见他不咸不淡地说,“因为你过不了实习期。” 你、过、不、了、实、习、期。 七个字砸在毕然心头,重重一击。 从落选到录用,本就经历了一场悲喜轮回,谁知入职第一天还被人诅咒过不了实习期。 这男人还真是“极品”。 毕然再也抑制不住恼火,“你谁啊?凭什么说我在市场部,不能转正?” 第2章 是她付错了。 回应她的,是轻轻一声,电梯合上的声音。 第一天上班,就被人说过不了试用期,实在是晦气。 更晦气的是,静止的电梯往上升。 她......忘记下电梯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大早遇到了晦星!!! 不过,那个晦星不让她去市场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毕然好好的理了一下其中的逻辑! -- 第4页 A1栋是行政楼,A2栋才是营销楼。晦星这个点出现在行政楼,说明他不是市场部的。 既然他不是市场部的,又不想让跟自己有过节的人去市场部,说明什么? 说明,市场部的工作是他求而不得的工作。社畜求而不得的显然是好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是好工作? 摸鱼时间大于工作时间的工作就是好工作! 市场部,是吧? 不让去,是吧? 嘻嘻,她偏去! 想到这里,毕然有些飘,她将要找到最完美的工作了——事少钱多离家近。 毕然把身后的手抓饼放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吃完,又对着镜子补了层口红。 电梯下行。 * 今源生物,偌大的会议室里,密密麻麻坐着两排人。每人面前放了一瓶矿泉水,毕然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上去。 她清楚的记得,上次面试就是在这间会议室。时隔一周,她坐在这里仍有些感慨,差一点儿……就与这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工作失之交臂了。 她不禁感激起那个放弃入职机会的实习生了。 好人一生平安。 正好人事分发资料发到她这里,她便问了句,“小姐姐,我是毕然,请问你知道是谁放弃了入职机会吗?” 人事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却多了些干练,她笑道:“我还知道他为什么放弃。” 毕然听出她的声音,喜道:“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我叫丁南,负责员工关系。” 丁南一边把入职资料发给她,一边道:“那个小伙子,因为食物中毒,问我能不能缓几天入职,不能哦。” 说完,也正好把这边的资料发完了,丁南便换了一边继续发放。毕然一边填写,一边感谢那位食物中毒的兄弟。 是他的牺牲,改写了她的命运…… 填完资料,丁南做了一个简单的开场白,“首先恭喜在座的各位,能够顺利通过笔试以及面试,层层筛选。缘分让我们在这里相遇,成为今源人……” “在培训伊始,我想先问一下,大家有没有特别想去的部门。” 毕然第一个站起来,高举手臂,生怕别人忽略了她的积极。 随后,她清亮悦耳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我,特别想去市场部。” 丁南眉心一跳,然后笑容在她嘴角漾开。但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丁南稳住了,她一边在手里的A4纸上记录着什么,一边不动声色地问:“毕然同学,你为什么想去市场部呢?” 毕然拿出早就准备好地措辞,慷慨陈辞:“因为我大学所学专业就是市场营销,专业对口。通过四年的学习,我觉得市场营销是一门很值得用一辈子去研究的学科。我想把理论所学和实践相结合,学以致用,为市场部、为公司创造价值。” 大概是她讲得情深意切,充分地描述了她内心对于市场部实习生这个岗位的渴望,丁南竟然感动到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雷动。 毕然莞尔一笑,“谢谢大家。” 也许是毕然的带头作用,接下来每个实习生都表达了自己的意向部门。 “设计部。” “销售。” “财务。” “采购。” …… 丁南一一记录。 “大家对自己的职业规划有如此清晰的认知,我很感动。首先,我们会按照大家的个人意愿,分配部门。人数超出的,或把握不准自己适合什么工作的,我们会采用轮岗的模式。” “当然,实习期满,有相应的淘汰机制。不符合岗位要求的会被刷下来。” 热闹的会议室,一下子沉寂下来。 鸦雀无声。 丁南又笑着缓和气氛,“大家也不用太担心,我们校招留存率还是很高的。就算被淘汰了,实习经验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嘛。” 邻座的女孩子冯思思对毕然竖了根大拇指,小声道:“你真有勇气。” “嗯?” 冯思思道:“难道你不知道吗?市场部的校招留存率特别低,全公司最低。”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领导看不上咱们小白呗。” 毕然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是她误会那个晦星了? 难道说,晦星非但不介怀她弄脏了他的西装,反而以德报怨,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职场预警? 不会吧?不会吧? * 上午丁南就企业文化及公司规章制度做了简单的培训。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领着实习生到员工食堂就餐。 因为提前了十来分钟,人倒是不多。 毕然和另外两个市场部的实习生唐静菲、卞志勇坐在一起吃饭。 她一边用筷子把红烧肉的肥肉夹断,一边同他们八卦,“你们听说了吗?市场部校招留存率最低哎!” 卞志勇喝了口汤,“我知道,所以今年我们的竞争特别小,你看,才我们三个人选择了市场部。哪怕只通过一人,我们都有33.33%的概率。” 毕然:“你可真乐观。” 她转眼看了下唐静菲,又问,“你呢?你怎么看?” 唐静菲小声道:“我没想过要留下来。” “靠。” 原来大家都知道市场部校招留存率低!就她不知道! -- 第5页 唐静菲继续道:“我就是觉得自己性格有些内向,想锻炼一下沟通能力。” 毕然:...... 算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找丁南打探一下。 她尝了一口红烧肉,感慨道:“很好吃哎。” 冯思思端着餐盘坐到了她身旁,“你才知道啊?今源生物的厨师都是五星级酒店挖过来的。我跟你说哦,厨师每个月都要接受员工满意度调查的。” 毕然顺着她的话,去看打餐窗口,“这年头,做个厨师,压力还挺大的啊。” 突然,一行五人,从她对面走过来。 一人只穿着一件白衬衫,与其他穿着西装的四人格格不入,一下子便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腰细韧,腿修长。 嘿,可不就是早上那晦星么? 不对,现在是启明星了。 冯思思也见到了启明星,兴奋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快看,那穿白衬衫的好帅啊!” “是挺帅的”,毕然若有所思,“不过,你看他脸上,好像有字。” “哪里啊?我怎么没看到?” “生人勿近,那么大的字你看不到吗?”毕然贱贱的笑着。 “噗。”唐静菲都忍不住笑了。 卞志勇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 “这人辨识度这么高,很容易就打听到了。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人事部吗?因为人事什么都知道。”说起自己的选择,冯思思有点儿骄傲。 不过,启明星经过他们的时候,并没有朝他们看一眼。 只留下一阵清风。 风中残留着淡淡的香味。 毕然想,这人眼睛终究是长在头顶上的。 随后,就是大片大片的员工涌进来。现在毕然知道了,人口大国到底是多么可怕! 今源生物的竞争是多么激烈! 其他话不多说了,再次感谢食物中毒的兄dei! 好人,一生平安。 * 午休结束,下午的培训开始。 毕然找了个丁南玩手机的时间,打探道:“丁南小姐姐,我听说市场部校招留存率很低啊!” 丁南警惕道:“你听谁说的?” “不认识,不知道,就我不小心听到的。不会真有这回事儿吧?” 丁南很快恢复了常色,“怎么可能呢?市场部的同事都很好相处,尤其是市场总监,不但为人谦和,还是整个营销的颜值担当。放心吧,就冲着他那张脸,你也不会后悔去市场部的。” “至于能不能通过实习期,事在人为。无论你在哪个部门,都是要看个人能力的。行政部就不淘汰人了吗?” “别担心,加油。”她压低声音,神秘一笑,“有没有人说过,你自信的样子真好看?” 毕然有被她成功洗脑到。 又可以了! 下午参观了园区以及样品中心。 五点钟的时候,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培训。 丁南看了一下时间,道:“大家今天第一天报道,可以早些回家。需要办理住宿的,现在也可以去行政部办理了。” “市场部的三位实习生,留一下。” 毕然本来正在收拾东西,听她这么一说,便留了步。等到其他实习生都走了,她才问,“小姐姐,我们还有什么事吗?” “带你们去部门报道。” 丁南在前面,毕然、唐静菲和卞志勇跟在她身后。 四个人,一边走,一边聊着。 卞志勇问:“南姐,为什么其他部门的人不去部门报道?” 丁南回眸一笑,“因为市场部对实习生比较重视。” 听她这么一说,毕然果然安心了。瞧瞧,全公司那么多部门,只有市场部的同事迫不及待的想见实习生。 多么和谐,多么有人情味的部门。 她顺便和卞志勇、唐静菲攀谈了起来。唐静菲话不多,基本上都是听她和赵志勇在说话。 * A2栋是营销人员的办公楼,市场部和销售部都在这里。 走进三楼市场部,大家都在忙。 有人抬头刷微博,有人低头刷抖音。 这就是她理想中的工作啊!她离事少钱多离家近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丁南咳嗽两声,甚至拍起了手,“大家先把手里的工作停一下。” 在工作的人停下了,摸鱼的人没有理会。 丁南也不管,只顾完成自己的任务,“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三位便是市场部的实习生,唐静菲、毕然和卞志勇。” 然后,丁南回过头来,“你们各自介绍下自己吧。” 唐静菲微微有些脸红,“大家好,我……我叫唐静菲,大家叫我小……小唐就可以。我毕业于A大,市场营销专业。” 有个活络的男同事带头道:“学妹好啊,我叫俞小超,也是A大的,欢迎你加入市场部,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旁边立马有人起哄,“是什么事都可以找哦。” 唐静菲脸就更红了。 俞小超扯开话题,“中间这位妹妹怎么称呼?” “哦,我叫毕然。大家可千万不要叫我小毕,听起来像是在骂我。” “哈哈哈。” “这妹妹有点意思。” 卞志勇挠了挠头,“我叫卞志勇,希望大家也不要叫我……咳咳……小卞,谢谢了。” -- 第6页 “噗,哈哈哈。” 大概是名字乌龙,气氛竟一下子活络起来,倒好像真有那么点好相处的意思。 和市场部的同事都认识了一下,丁南例行寻问道:“薛总在吗?” “在的。”毕然前面站着的女孩子答复了她。 丁南便回头道:“走吧,带你们见下薛总。” 薛榅。 这是毕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特意问了丁南,是哪个wen。 榅桲的榅。 * 薛榅的办公室在市场部的隔壁。 整层楼,再往东,就都是会议室了。 活动中心和办公室之间,有一条长长的东西向通道。 白墙上刷着宣传语,贴着各种团队合照。 脚步声在白得发亮的地砖上,踩出清脆的音节。毕然竟在此刻感受到了集体荣誉感。 以及归属感。 市场总监办公室门开着,薛榅背对着门,驻足在落地窗前。 一只手扣在腰间,一只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发丝蓬松,简单随性。 白衬衫、黑西裤,勾勒出肩宽腰窄。 夕阳斜碎的光,漫漫铺洒,他将柔光掩去一道,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冷漠气息。 这种气息,似曾相识。 但不足以让她警惕。 直到—— 丁南敲了敲门,“薛总。” 薛榅慢慢转了身,白皙的皮肤只将他的淡漠高冷描绘得愈加浓烈。 毕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下了头。 启明星,不,晦星!竟然就是市场总监??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浅显而直白! 意思就是:你别来市场部,来了,也得走。 终究……是她付错了! 不过,薛榅目光随意一瞥,并未在其中一人身上多做停留。好似,并没有将她认出来。 丁南:“薛总,市场部的三位实习生。”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薛榅说,“带给余曼。” 意思很简单,实习生这么无足轻重的角色,就不要来烦他了。 丁南也干脆,“好的。” 离开市场总监办公室的时候,毕然仍感到心有余悸。 余曼是市场总监助理,实习生的工作由她直接分配。但是,余曼今天出差了,所以,丁南又把他们带出了A2。 在1楼的时候,她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毕然比其他两位实习生磨蹭了一会儿。 丁南问:“你怎么还不走?” “那个……,我想问一下,我还能换部门吗?” 丁南笑了笑,“不行哦。”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第3章 我们不一样。 这…… “还有第三种选项吗?” 在丁南微妙的笑容中,毕然选择了留在市场部。她侥幸地想,时间线拉锯的越长,事情就越有可能出现转机。 就像,她本来不也没有通过今源生物的面试吗? 毕然知趣,丁南的笑容便更甚了些。 * 残阳拉开夜的帷幕,晚霞映衬,微风吹拂落叶,扫过毕然的细高跟。 她身后是涌动的下班潮,人流熙熙攘攘。 “呲——” 一段拉长的喷气声,2路公交车临着站牌停稳,毕然从前门刷了卡,径直走到了后排坐下。 她一手扶着靠窗的横杆,一手掏出手机给赵梓月打了个电话,“梓月,你书读得多,你告诉我,怎么缓和和上司的关系?” 赵梓月隔着听筒,都替她担忧,“不是吧,你第一天上班就把领导给得罪了?” 谁说不是呢? 毕然干咳两声道,“也不算得罪吧。就……有一点小小的过节。” “多小啊?” 毕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听筒那头却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公交车行驶的噪音充斥耳膜,这无疑让毕然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烦躁起来。 “你倒是说话啊?”毕然忍不住催促。 半晌,赵梓月建议,“不如你换个部门。” 毕然:“……” “行不通。” “那不如你换个领导?” “赵梓月!” 强烈的求生欲,让赵梓月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最后一个建议,“不如你主动示好?” 毕然望向车窗外候车的人群,来了点兴致,“怎么个示好法?” “实习生么,凡事主动一点,多在领导面前表现表现,领导对你的印象自然就改变了。再说你综合表现好,他也没必要故意难为你不是?” 毕然听在心里,仍有些不确定,“那如果他就故意为难我呢?” “你还是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毕然了?故意为难你,你就举报啊!保留证据向人事部门、公司工会举报。”赵梓月的声音一个字节一个字节的传到毕然耳朵里,“今源生物内部不管,你就向当地劳动所举报,再借势媒体制造舆论。看他怕不怕?” 毕然一拍脑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 大概是她太在乎正向结果了吧,才忘了,劳动者其实有各种渠道可以保护自己的权益不受到侵害。 公交车驶过一站又一站。 高楼和桥梁在她身后,渐渐远去。 公交车按时播报,下一站:东青。提醒着毕然,该挂电话了。毕然最后道:“我今天不回宿舍住。” -- 第7页 赵梓月唏嘘道:“是跟你的闻哥住吗?” “回家,找妈!” 刚挂电话,公交便稳稳地停在了东青站。时间,她掐得刚刚好。 东青花园,是十四五年前的老小区了。因为还是楼梯房,这里的邻居换了一波又一波。 毕然却始终住在这里。 穿过深巷,红砖路硌得她脚疼,细高跟嵌在砖缝里。她干脆脱了鞋子提在手上,光着脚往单元楼里走。 她想,做个光鲜亮丽的白领不容易,光是这高跟鞋就不是她能承受之“痛”。 * 11栋二单元,403室。 毕然一回到家,在玄关处换鞋。母亲俞淑芬听到动静便连忙召唤她过来,“然然,快过来。你林芳阿姨来了。” 林芳,是许闻的母亲。三年前,许闻一家搬离东青以后,毕然就再没有见过她了。所以,林芳出现在家里,她不免有些意外。 但,来者皆是客。 她换好拖鞋,虽然心有疑虑,却还是含笑走了过去,打了声招呼:“林芳阿姨。” 二十平米的客厅,正对着旧沙发的,是一台四十寸的挂墙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十年前的宫斗剧。 茶几上摆着杯冒着烟的热茶,客厅里已经不见多余的空间了。因着紧挨着而坐的人,而显得愈加狭小|逼仄。 听到毕然的声音,林芳抬起凤眼打量着她,目光直白,带了些窥探心事的意味儿。这样的打量让毕然微微有些不适,她只得提醒道,“阿姨,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林芳微胖的身体坐在沙发上,布艺沙发陷进去一块深涡。她挪了挪屁|股,笑了笑,“然然,比以前更漂亮了啊。” 虽然她陈述的是事实,但语气里却多了三两分揶揄。让人不禁怀疑,她并非无缘无故地夸赞她,不过是话里有话罢了。 母亲俞淑芬起身道:“然然,你陪林芳阿姨聊聊天,妈妈去做饭。” 毕然拦住了她,“妈,还是我去吧。” 母亲则把她按在沙发上,“坐下。” 毕然只得硬着头皮同林芳尬聊。 母亲刚一进厨房,林芳便拉过毕然的手,往她身边坐近了些,套近乎道:“然然啊,今年大四了吧。” “是的,阿姨。”毕然礼貌回答,尚不清楚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芳仍笑着,拉着她的手略略紧了些,一副亲近的模样,“找工作了吗?” 不等毕然作答,她又道:“然然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份工作了。找份工作养活你自己,也改善改善你妈|的生活条件。” 她的小眼睛环视了屋内陈设一圈,补充道:“你妈一个人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可别不懂事,一定要好好孝顺你妈,知道吗?” 说到这里,毕然已经不高兴了。她的生活,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指点。只是看在许闻哥的份上,她仍耐着性子,“阿姨,我知道的。” 见毕然有听进去,林芳有些得意,开始以长辈的姿态说教起来,“年轻人不要眼高手低,我听说,你找工作还挑三拣四的?” 毕然皱起了眉头。 林芳接着道:“你还挑啥啊?这年头本科毕业生遍地都是,有多少人是一毕业就失业?我有个远房侄子啊,去年本科毕业,今年还待业在家呢!” “你可不能对标我们小闻啊,他毕竟是名校研究生,你跟他不是一个级别的。” 毕然深呼一口气道:“阿姨,您说的那是个别的现象,不代表我也一样。您远房的侄子可能找不到工作,但我不一样,我有挑的资本呀。这不,七八家公司排着队等我答复呢。而且,我已经做出选择了,勉勉强强选了个事少钱多离家近的今源生物吧。” “今源生物?哪个今源生物?” 毕然眯了眯眼,“栗市还有第二个今源生物吗?” 果然,此话一出堵住了林芳的嘴。 不过一会儿,她又挑起了别的话题,“那你工作定了,也该考虑谈对象了吧?我们小闻啊,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年薪三十万呢。”说到这里,她眼里流露出自豪的光芒,仿佛拿年薪三十万的是她。然后又试探性地看了毕然一眼,继续道:“谈对象呢,必须要门当户对,强强联手,可不能一方拖累一方。” 到此刻,毕然算是彻底明白了林芳今日到访的主要目的。 看来是昨晚上许闻来学校找她的事被他妈知道了。 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毕然捋了捋披肩的长发,将它们拢在一起,并用发圈绑了住。她看似不经意的一笑,“阿姨,您这话说的可就片面了。” “您看我,家庭条件不好,又不是名校毕业。可是,我男朋友呢?又高又帅,年薪百万。”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想起了薛榅那张不可亵玩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编的是男朋友,又不是辟邪神兽。薛榅他莫名其妙跑出来干嘛? 毕然梗了梗脖子,挺直了腰板,“关键啊,我男朋友的妈妈就是很喜欢我呢。” “她喜欢你啥啊?” “她喜欢啊。”毕然腼腆一笑,“她喜欢他儿子喜欢我。” “人说了,孩子选择的就是最好的。”毕然甩甩头,“做长辈的不干涉小辈的幸福。” “那怎么能行呢?你这种家庭……”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口无遮拦,林芳闭上了嘴。 -- 第8页 毕然却不给机会,追问道:“我这种家庭怎么了?” “我这种家庭摊上的又不是您,您难道还要替别人操心吗?” 被毕然说到羞愧之处,林芳也呆不下去了,起身匆匆告辞:“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林芳走后,毕然双手合十,拜天拜地,“罪过啊罪过。” 一定是今天薛榅出现的频率太高了,她才一不小心构建了个以他为原型的虚拟男友。 母亲做好饭菜后,才发现林芳已经走了,毕然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然然,你干什么呢?你林芳阿姨呢?” 毕然从沙发上跳下来,轻飘飘道:“走了。” “不是说好了,在这吃饭的吗?” 毕然走进狭窄的餐厅里,餐厅里只摆放得下一张餐桌。她帮忙把厨房的饭菜端上桌。 母亲在餐桌边坐下,看着她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和小闻处对象?” 毕然一口米饭,呛到了鼻子里。 “林芳一直在打听你的近况,我瞧着,她是不是想上门说媒来着?” 毕然一边擤鼻子,一边否认,“妈,你胡说什么呢?人家硕士高材生,找了个对象年薪三十万,哪是我等凡人能高攀的家庭?” “是吗?”母亲叹了口气,“那还挺可惜的。” 毕然不愿就着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只好扯开话题,“对了,妈,我找到工作了。” 母亲却意有所指,“工作的事不急,你慢慢找。就跟找对象一样,别将就。” “啊,没将就。就今源生物,离咱家不过就七站路,很方便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毕然起身去翻出了自己的工作牌,递给母亲。 工作牌由上而下写着:实习生毕然。 晚饭后,毕然收拾完碗筷,陪母亲看了会电视剧,才去洗漱。 这一夜,毕然躺在床上,迟迟难眠。 她曾经的态度是,如果许闻喜欢她,就算她对他非男女之情,她也是愿意一心一意地跟着他的。 感情、总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吧。 只是,许闻的母亲林芳的态度打消了她的念头。 算了吧。 林芳说得对,她这样的家庭,不能拖累别人。 第4章 一个不够吃。 隔日,秋阳杲杲。 十来平的卧室里,地上铺着绒地毯,一只法斗玩偶躺在地毯上。 紧挨着的是一张单人床。床上的人睡得四仰八叉。卡通图案被子,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毯上,刚好盖住一人一狗。 手机闹铃吵个不停。 毕然烦躁地推了推眼罩,缓缓睁开眼。 一缕阳光透过棉质窗帘缝隙,照得她眼睛生疼,她忍着不适看了眼手机。 不过才7点半。 下一秒...... 她垂直倒下去,拉下眼罩,心安理得地睡了个回笼觉。 半个小时后。 叫醒她的不是闹钟,而是……一场噩梦。 醒来时,她脑海里依旧放大着薛榅那张淡漠疏离的脸,无限循环着他的话:“从明天起,你就不用来了。毕然,你被开除了。” 你、被、开、除、了。 发现自己被劝退这事儿,只是一场噩梦,毕然重重地锤了两下胸口,惊魂未定。 等她冷静下来,再看一眼时间,八点十分。 完了,睡过头了。 公交车二十分钟一班。 车程二十分钟。 也就是说,如果她错过了八点二十五的2路公交,就得乘八点四十五的那班。 乘八点四十五的那班,她就会迟到! 于是,她急忙忙起床,花了五分钟刷牙洗脸,三分钟换衣服。 然后,背着包夺门而出。 身后是母亲俞淑芬关切的声音,“然然,吃早饭。” 毕然砰一声关好门,答道:“来不及了。” “那你买个手抓饼吃。” 听到手抓饼三个字,毕然眉心突突一跳。她隔着门喊道,“妈,以后别提手抓饼。我戒了。” 从知道转正这事儿,薛榅有一票否决权后,她就下定决心......只要在薛榅手下干一天,她就绝对不吃手抓饼!! * 小区广场,勤快的老年人已经开始晨练了。 打太极的张大爷。 下象棋的赵、刘两位大爷。 晨跑的、看报的...... 听相声、唱戏的...... 作为老年小区里,少有的几个年轻人之一,毕然离广场还有百来米,就获得了大爷、大妈的关注。 张大爷眼最尖,“然然,上学去啦?” “上什么学?哪有穿着高跟鞋上学的?”王阿姨转头道,“然然是去约会吧?” 张大爷不同意了,“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约会不都是在晚上?” 毕然没时间搭理他们,可穿着高跟鞋,她又走不快,只能一口气儿地堵上他们的嘴,“张大爷、王姨、周叔、毛哥早上好,我去上班了,晚上见,拜拜。” 真赶时间。 然后,她踩着高跟鞋,一顿一顿地往公交站赶去。 所幸,八点二十五,在2路公交车门关上的前一秒,她冲上了车。 看吧。 人平时还是要多做做好事,给自己积点德。这样赶公交的时候,才不会只赶上车屁|股,吃一嘴的尾气。 -- 第9页 * 从东青到今源生物,比从学校到今源生物要近上一些。 所以,毕然下车的时候,竟然比昨天还要早十分钟。 园区门口的流动早餐摊,摊主撕开一块速冻手抓饼的饼皮,热油煎着饼皮,“嗞嗞”地响。 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诚实的“咕噜”声。 饿啊! 她揉揉肚子,舔了舔唇角,好想吃手抓饼。 可是,她已经答应自己,不吃手抓饼了。 刚立的flag啊! 算了,民以食为天,果腹要紧。 毕然环顾四周一圈,上白班的、下夜班的员工,进进出出。 她想,人这么多,她吃个饼,应该不会惹上薛榅吧? 这弄脏他衣服的可能性就更低了吧? 不就是个手抓饼么,她找个碰不到人的地方啃完,不就得了? 于是,毕然心安理得地要了个原味手抓饼。然后,她挑挑捡捡,选择了块无人逗留的空地,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今源生物,园区正门前,建有一座音乐喷泉池。 此刻舒缓的音乐响起,水柱一起一落,高高低低,调节着人的情绪。 人鱼雕像正前方,一道惹眼的青春靓影。女孩儿扎着高高的马尾,条纹衬衫塞在牛仔裤里,勾勒出盈盈可握的细腰。 鹅黄色长款开衫,和音乐池里忽明忽暗的彩灯交相辉映。 她低着头吃东西,发丝垂落,掩去半张脸。 她腾手将碎发别至耳后,吃东西的速度却不减。 凭空让这秋日里、添了几分俏皮。 * 一辆黑色SUV绕过喷泉池,按了声喇叭。 毕然抬起头,手里捧着个饼,就这样撞进了薛榅的眼里。 不过两秒钟,薛榅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对副驾上的人道:“路边摊很好吃?” 丁南摇了摇头,“不好吃。” 然后她打开手机,侧身给人鱼雕像下啃饼的毕然发了条微信:帮我带个手抓饼,热狗加里脊,不要香菜不要葱,谢谢。 薛榅并未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是随口问:“哪个部门的?” 丁南:…… 昨天她亲自领去市场部的人,他还真是给足了面子。 一眼都没看啊! 丁南撇撇嘴,“市场部。” 同时,透过车窗,她看到毕然掏出了手机看了以后,开始左顾右盼。 车子驶进园区,薛榅道:“把她调走。” 丁南:…… 就很生气。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什么口碑吗? 他心里就没有点AC之间的数吗? 就那个留存率,哪个实习生愿意去市场部? 这好不容易碰了个不知内情的,他还嫌弃? 恕她不能配合。 丁南清清嗓子,好商好量道:“你看啊,人小姑娘昨天刚去你们市场部,今天我就给人调部门,其他实习生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部门之间的调动很随意。如果人人都申请调部门,我这工作,还怎么干?” 薛榅:“那是你的事。” “表哥,收起你对路边摊的偏见吧,观察一段时间,说不定她能成为市场部的正式员工呢。” “没可能。” 从倒车镜里看到毕然一边吃饼,一边往早餐摊上去,丁南满意地收起了手机,微微一笑,“既然表哥不仁,那我只能告诉大姨妈,上次你发给她的若干张女朋友的照片,是我找的十八线小网红呢!” 薛榅果然不说话了。 丁南知道,他有在考虑。 车子沿着主路,绕过A1、A4栋楼,停在了沿路的车位上。 丁南作最后尝试,“唉,不知道实习生和大姨妈谁更可怕呢?” 薛榅解开安全带,理了理西装,道:“先留着吧。” 丁南爽快地答应,“谢谢薛总。” 随后,为了避嫌,她先他几步离开。要不是她车坏了,送去4S店维修,她也不必蹭他车上下班。还不是次次能蹭到! * 毕然替丁南买好手抓饼,跟昨天差不多的时间。 因着要在A1栋培训一周,她边走边想:今天应该不会再遇上那位薛总监了吧。 应该不会。 市场部在A2栋。 昨天应该只是巧合吧。 可是,当她看到薛榅和她进了同一部电梯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是市场部的吗? 怎么老是来行政楼? 想到昨天的不愉快,再加上他这身份。 毕竟是掌握着她去留的关键人物。 毕然决定听取赵梓月的建议,向领导示好! 在领导面前找存在感! 多多表现! 于是,她九十度半鞠躬,“薛总,早啊。” 薛榅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认识我?” 毕然愣了一下。 是不是说,他已经忘了昨天发生的不愉快? 还是人压根儿没往心里去? 她强忍住内心的雀跃,自我介绍道:“我是您部门的实习生,我叫毕……” 她想重新开个头,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话没说完,就看到薛榅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手抓饼上,说了句奇怪的话,“一个不够吃?” 紧接着他蹙了蹙眉,嫌弃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 第10页 应该是记起了昨天的不愉快。 毕然赶紧解释:“我今天没有吃手抓饼。”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抓饼,“这个是帮别人带的。昨天,真的是很抱歉。不过,我听进您说的话了,手抓饼,我戒了。” 薛榅眉梢微微挑起,抬眼看了眼不断攀升的电梯楼层,没有说话。 直到,电梯门打开,他再次像昨天一样,扬长而去。 然后是他有质感的嗓音传来,“我以为音乐池那样的地方,不算隐蔽。” 毕然:…… 靠! 所以,他不但看到了她在音乐池边吃了手抓饼,他还坚定的认为,她手里的这个手抓饼是因为没吃饱才买的? 毕然忍不住捶了捶大腿,给赵梓月发了条微信:我对领导撒谎了。 赵梓月秒回:只要你足够淡定,那就不是谎言,而是事实。 毕然:已经被无情戳穿了。 赵梓月:哪个领导?不是昨天沾酱的那个吧? 毕然:是呢。眨眼.jpg 赵梓月:…… * “小……毕。” 毕然刚进会议室,便被人拍了下,回头一看,原来是让她带手抓饼的丁南。 这个罪魁祸首。 要不是丁南要吃手抓饼,她就不会拎着饼进电梯,就不会向薛榅解释手里的饼,也就不会被他无情拆穿。 于是,她没好气道:“不要叫我小毕。” “为什么?” “你多读几遍试试。” 小毕、小毕、小毕...... 丁南读了几遍,确实很尴尬。她佯装不在意的从毕然手里接过手抓饼,道:“谢了,多少钱?” “十二。” 丁南转了钱,转头就走,被毕然拽了住。 丁南恍然大悟,又转了一笔:“啊,还有跑腿费。” “不是这个。”毕然道,“我就想问问你怎么叫我帮你带手抓饼?” 紧接着,她压低了声音,有些心虚,“你看到了?” 丁南随口道:“对啊。你站那地方,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她不是! 她只是不想把手抓饼的酱汁弄到别人身上啊! 啊啊啊! 丁南拍了拍毕然的肩:“不瞒你说,要不是看过你的档案,我还以为那手抓饼的摊贩是你亲戚呢。” 毕然:??? 丁南没心没肺地补充,“那么卖力的给人推广,是谈了分成吗?” 冯思思抱着包凑过来,“对啊。平时那个手抓饼摊位的生意并不好,都亏了你这个行走的广告。” “然然,你可不愧是我们市场部明日的栋梁。太有营销天赋了。”卞志勇转头,“嗳,思思,你怎么知道手抓饼的生意不好?” 冯思思揉了揉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吧,那个摊主是我爸。” 毕然贱贱地伸出了手,“给我推广费。” “去去去。” 冯思思和毕然推搡着,笑笑闹闹,也就忘记了早上的小插曲。 一阵清脆的铃音后。 实习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天的培训开始了。 第5章 成功学大师。 会议室前排,红木讲台上。 财务部兼职培训师向实习生讲授财务基础知识,并示范财务部各项业务流程。 毕然左手托腮,右手搅着冯思思的衣服下摆,听课听得昏昏沉沉。 冯思思也好不到哪里去。 手中的笔在毕然的课本上画了只没壳的乌龟,并用眼神挑衅她。 毕然不可能认输,回赠一只没毛的刺猬。紧接着,她抬了抬下巴,二人眉目僵持、无声叫量着。 直到毕然的手机震动了两声,她才收了斗志。目光落在手机上,锁屏上弹出营销03班的群消息。 是辅导员发的一则复课通知:@all全体成员,好消息!好消息!11月起,《市场营销案例分析》这门课程正式复课。 授课时间:每周五上午9时至12时。 授课地址:第三教学楼第二多媒体教室。 请大家务必和用人单位协调好时间,按时到校复课。 《案例分析》是营销专业最后一门专业课,教学计划是9月初到10月底。 但是,讲授这门课的徐老师,开学向校方申请了长病假。由于短期内难以协调师资,这门课便一拖再拖。 当大家都忘了这门课的时候——它来得如此突然。 这算哪门子好消息? 毕然无语地切换了对话框,聊天界面切换到533寝室群。她正准备打字,一抬头便撞上内部培训师的目光。 也许是她看手机的时间长了些,引起了内训师的不满。内训师仍是耐心地提醒:“我希望大家能够认真听讲,珍惜每一次培训的机会。” 认真听讲,是尊师重教的第一步。于是,毕然将手机翻过来盖在桌面上,腰背挺直,做足了姿态。 冯思思也收回了胳膊。 二人听听记记,做出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但真正听进去多少,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会议室外,集团董事长金袁华先生和市场总监薛榅边走边聊,经过此处。 金董事长一身中山装,看着会议室里个个坐得端正的实习生,面露微笑,点头称赞,“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现在的年轻人了不得啊。” -- 第11页 他指指会议室,“小薛,你看啊,这群孩子,个个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眼神里皆是汲取前辈经验的渴望。这......都是今源生物的未来啊。” 薛榅顺着他的话看向会议室内,一眼就看到那一抹鹅黄,杏眼迷离,面部肌肉紧绷,明目张胆地打了个……哈欠。 毕然也不知道,薛榅为什么会出现在门外,可打到一半的哈欠,她也收不回,只得心虚地掩住口鼻。 她掌心纤薄,指节白皙纤长,在格栅灯下,反衬出一种冷艳质感。 薛榅眉梢浅弯,嘴角勾起一个不经意的弧度,自带了些嘲意。 意气风发,精神抖擞? 是精神萎靡、毫无朝气吧。 眼神里皆是汲取前辈经验的渴望? 是对睡眠质量的渴望吧。 今源生物的未来? 罢了,他市场部倒也不至于靠一条咸鱼来创造未来。 走神的片刻,金董事长已经先他几步了。他快步而上,承道:“您说的对。” 大人物走后,这群实习生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冯思思往毕然跟前凑了凑,“小b。” 毕然瞪了她一眼,冯思思讨好的换了个称谓,“然然。” 毕然托腮凝眸,“嗯。” “看到董事长了吗?” “没。”她打哈欠的时候只看见了薛榅。 这么看来还有点可惜。 金董事长是谁啊!栗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她竟然错过了一次和他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你说董事长身边跟着的那帅哥是董秘吗?”冯思思道。 “才不是。” 由于金董事长心血来潮的出现,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培训师无奈中断了课程,“大家休息一会儿吧。” 大家便毫不避讳地讨论起来。 “不是董秘”,卞志勇凑过来加入她们的话题,“那位是市场总监,薛总。” “市场总监?”冯思思一副痴迷样,“那不就是你们领导?哇,然然,好羡慕你啊。和这么帅的男人共事,光是想想就好满足啊!” “早知道市场总监这么帅,我也去市场部好了。” 毕然滑着手机,看着微信未读消息,冷哼两声,在这种上司手底下做事,也不知道是死在初一还是十五。 他怎么说来着? “别去市场部。” “因为你通过不了实习期。” 呕。呸。 毕然心里烦躁,遂转移话题道:“你们学校还有课程吗?” “没有。”二人异口同声,“你不会还有吧?” 毕然长叹一声,“我为什么这么命苦啊?” 然后她看了看班级群里都是千篇一律的收到,倒是寝室群里各种真情流露。 室友王若瑶:学校是疯了么?老子都卷铺盖滚回容市了。 室友徐霜霜:对啊,我还以为不会复课,都在老家这边找好工作了。 王若瑶:一周一次课,我来回机票多少钱?学校给报么? 徐霜霜:关键我还得请假,一来一回,要三天。一周五个工作日,我翘三天班。无语子。 徐霜霜:怎么就我俩在这逼逼?梓月和然然呢? 王若瑶:她俩还在学校的吧。 徐霜霜:还是她俩有先见之明。 赵梓月:...... 赵梓月:只有我在学校。 王若瑶:然然呢? 赵梓月:实习,回家住了。 徐霜霜:她家到学校,坐公交2块钱,公交卡还打6折。复课对她没什么影响。 三人:哈哈哈。 王若瑶:她人呢? 聊天到这里就中断了,像是等她回复一样。 毕然随手回复:搬砖呢!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有人回复。毕然有些意兴阑珊,重新切换到班级群,学委委婉说出了同学们的心声:@辅导员,老师,同学们上不上课的不重要,徐老师身体要紧啊! 辅导员回了两条语音,“谢谢大家对徐老师的关心,徐老师的身体确实无法给大家授课。但是没关系,经管学院院长利用自己的人脉,给大家觅得一位营销方面的大咖。对方是上市公司市场营销方面的专家,比徐老师拥有更多的实践经验,对大家尤其是从事市场营销相关工作的同学,一定会有很大的启发。” “所以大家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毕然:...... 在辅导员的鼓舞下,倒是没人好意思再说些什么不情不愿的话来。 毕然又切换到小群:哪个大咖这么闲啊?还有时间去高校做兼职? 赵梓月:不知道哎。 毕然:依我看就是骗子。就那种,成功学大师,你们知道的吧?别的本事没有,忽悠人却是一套一套的。 王若瑶:就是,我要千里迢迢赶去听一个江湖骗子洗脑?我还不如听我领导吹牛逼! 毕然准备打字的手僵了下。她想到薛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听领导吹牛逼? 算了。 她还是听“大师”的吧。 赵梓月:没事儿,你们不用来,我帮你们签到。三个班坐在一起,我一人分饰四角儿,应该不会有问题。 毕然:我选择死。 王若瑶:@毕然我义无反顾随你而去。 徐霜霜:@毕然@王若瑶天台给我留个位置。 -- 第12页 赵梓月:!!!敲打.jpg 记得刚进大学的时候,大家卯足了劲儿地想逃课。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四人一拍即合,密谋了翘与专业相关性比较低的思修课。 四人轮流去上课,每次指派一个人去上课,一人分饰四角儿。 一学期下来,倒也安然无恙。 直到期末考试的时候,全专业只有她们四个人没过。思修老师倒也心狠,直接让重修,连补考的机会都没给。 重修思修课,是毕然这一生的耻辱。 思修老师是这么说的,“每次点名,只要赵梓月出席,必定引起哄堂大笑。为什么?因为她‘到’了四次,你们让我的面子往哪搁?啊?我也不是不允许你们逃课,但你们不能污辱我的智商!” 想到这些,毕然:是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么? 赵梓月:我娃娃音我有错么?我男朋友就喜欢我娃娃音! 王若瑶:打扰了。 徐霜霜:屠狗者死!! 毕然没回复,中场休息后,她又进入了培训中。 * 下班后,毕然依旧乘公交回东青。生活按部就班,她又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以前是家到学校,现在是家到公司。 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 这就是她找工作,要求离家近的原因。她想陪伴母亲的时间更多一些。 刚到家放下包,她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顺着香味,她走到了餐桌旁。四人位的实木餐桌上摆着油焖大虾、可乐鸡翅、青菜炒香菇,还有她最爱的红烧肉。 她对着厨房喊,“妈,今天什么日子啊?这么多菜?” 母亲端着冬瓜汤从厨房出来,笑道:“庆祝然然找到工作了呀!” 毕然有些心虚,这工作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她也不会说出来,不会让母亲挂念在心。于是,她抱了抱母亲,“谢谢妈妈。” 她想,若是没能通过实习期,就说自己不喜欢这份工作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然伸手去捏鸡翅,被母亲拍掉了手,“去洗手。” 第6章 我不会喝酒。 等她洗完手出来,桌上破天荒的出现了两罐啤酒。 就......不可思议。 她摆摆手,故意推辞:“妈,我不会喝酒。” 母亲拉开拉环,笑道:“别装了。” “真不会。” 母亲沉默半晌,把开好的啤酒递过去,“你爸走的那天,我看到你和小闻坐在足球场上喝酒。” “那时候,你才初一,初一你就学会了喝酒。当时我生气极了,但也理解,所以偷偷跟着你。还好,小闻那孩子人品很不错,把你背回来。还对我说,是他心情不好,硬拉着你喝酒。” “是”,毕然喝了口啤酒,应道,“你那时候就跟我说,‘然然啊,你酒量太差了,以后可千万别在陌生人面前喝酒。但是许闻哥除外,他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是啊,多好的一孩子啊。我还以为你们会有缘分。” “没有”,毕然摇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吧。” 毕然也想不出,她和许闻究竟是什么关系,干脆埋下头来吃饭,可乐鸡翅甜津津的,时光却是涩涩的。 母亲见她皱着眉头,便换了个话题,“我给你买了辆电动车,吃完饭,你下去看看。” 毕然抬眸,诧异道:“家里不是有一辆吗?” “家里这辆,都是我做家政在用。你上班不太方便。” “我坐公交挺方便的。” “方便的话,你会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吗?” 毕然语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谢谢妈。” 母亲又问,“然然,你这新工作怎么样啊?” “挺好的。”想了想,她又笑着补充,“同事们都很好相处,领导......对我也是关照有加。” 也许是说了亏心话,她吃饭不小心咬到了舌头,“唔。” 看吧,说谎总是要遭报应的。 领导对她......呵呵哒! 母亲饭量很小,只吃了小半碗米饭就搁下了筷子,“对了,你爸这个月给你打钱了吗?” 要不是母亲提起来,毕然都忘了,昨天是十七号,是毕先革支付抚养费的日子。 但是她昨天并没有收到钱,今天也没收到。 毕然眸色深了些,拿起易拉罐喝了口啤酒,无意间将罐身按瘪了些,然后,笑着扯了个谎,“哦,打、打了。我昨天忘记跟你说了。” “然然啊,日子是会越来越好的。你爸给你抚养费,你就拿着,咱们攒着给你当嫁妆。” “哦,好。” 母亲见她仍有些心不在焉,便不再多说什么,夹了块红烧肉,去皮去肥后,才往她碗里送。 谁知没夹稳,掉在了桌上。 毕然这才注意,母亲微微有些手抖,她急道:“妈,你的手怎么了?” 母亲重复去皮去肥的动作,重新给她夹了块红烧肉,多用了几分力。成功后,她笑道:“没事儿,手有些麻了。” “手怎么会发麻?”毕然愣怔住,“周末,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我在社区医院看过了。医生说我颈椎不好,做做牵引就好了。” 毕然松了口气,“那你去做牵引了吗?” -- 第13页 “做那个干什么啊?又废钱又没什么用。我跟王阿姨跳跳广场舞,可比做那个强多了。” 毕然知道母亲是舍不得钱,幸好颈椎病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做家政保洁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颈椎、腰椎方面的问题。她便也没太往心上放,“那行,你要是没有改善,就老老实实地去做牵引。” “知道了。”母亲笑着和她碰杯,浅酌一口,“我们然然长大了,会管人咯。” 吃完饭,毕然借口看电动车,下了楼。 她并未急着去看电动车。而是绕了两栋楼,在被树荫完全挡住的篮球场上拨了个号码。 响铃六十秒,未接。 毕然再拨过去,关机。 ...... 等了半小时,也没有等到毕先革回电话。毕然心里明镜似的,看来,毕先革是有心不接她电话。 未免母亲起疑,毕然沿原路返回。在自家楼下,看到了一辆暂新的电动车。 骚气的蜜桃粉,跟她的性格不太搭。比起粉嫩嫩,她更喜欢帅气的黑色。 母亲并非不清楚她的性格,只是常说,女孩子家,要多穿穿粉色、黄色,这些衬得人粉嫩可爱的颜色。 才会有男孩子喜欢。 毕然上楼后,母亲已经做完家务,在看电视剧了。 见她回来,母亲随口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新车我太喜欢了,开出去兜了两圈。”毕然撒娇道:“妈,我今晚不陪你看电视了。培训了一天,累死了。” * 自从有了电动车以后,毕然八点半才出门,再也不用担心错过了公交车。 而且还能悠哉悠哉地吃个早饭再出门,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饿肚子。 领导......再也不用担心西装沾酱!!! 骑电动车到公司,走小路,就只要十五分钟。 确实,很方便。 * 周五上午参观过企业展厅后,新员工入职培训圆满结束。 部分优秀实习生被送往集团大学,接受轮岗以及针对性培养,他们将来会出现在今源生物的各个关键性岗位上。 像毕然这样的、平凡一些的实习生,结合大家的意愿、以及综合考核的情况,流向了各部门的基层。 丁南很忙,要把实习生送至各部门。冯思思作为人力资源实习生,已经有眼力见儿的给丁南打下手了。 实习生按部门有秩序地排队。丁南朝培训教室后门走来,试着同市场部三位实习生商量,“你们自己去找余曼可以吧?” 毕然比了个“OK”的手势,“好的,丁南小姐姐,你去忙别的吧。” 丁南笑道:“谢谢。” 毕然同冯思思道别后,与卞志勇、唐静菲一同去到A2栋。 轻车熟路。 开放式办公区域,前后五排北欧实木办公桌,既简洁又时尚。 在这里上班,是毕然的梦想。此时,是她离梦想最近的时刻。 此起彼伏的座机接线声,项目争执声,以及交头接耳的办公室八卦新闻。 有人注意到实习生,却又视而不见,更没有招呼他们的意思。 毕然往里走了走,第二排第一个位置,座位牌上写着,产品经理程雨晴。此时,她正在低头看手机。 毕然热络搭讪,“雨晴小姐姐,我是新来的实习生。请问,你能告诉我去哪里找市场总监助理余曼吗?” 程雨晴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皮肤嫩得要掐出水来。一双桃花眼目光炯炯,笑起来眼尾上扬,笑容极富感染力。 一种摄人心魄的沉沦。 程雨晴愣了愣神,低头按着手机,态度算不上亲切,“出门左拐,第一间。” 毕然迟疑道:“那不是薛总的办公室吗?” “对啊,你不是问哪里找余曼吗?她现在就在薛总办公室,你去那里找她吧。” 这语气就有点过分。 毕然这爆脾气,很想杠她一杠。 转念一想,她现在已经冒犯了薛总监好两次了。在市场部,还是别结仇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忍忍忍忍忍...... 她笑着道,“谢谢姐姐,姐姐你人真好。” 对方可能是没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静了片刻,发了发善心,指了指最后排,“薛总跟人谈话的时候,不太喜欢被打扰。余曼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你们先找空位坐吧。” “谢谢,谢谢姐姐。” 毕然拉着唐静菲,穿过前排的座位,在最后一排找了空位,临时先坐下。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余曼才回来。 余曼刚喝了口水,毕然拉了拉正低头看产品单页的唐静菲,起身,“余曼姐姐你好,我们是新来的实习生。” 余曼打量着他们,点头,“OK。” 她起身指了指毕然,“你,第一排第一张座位。”又指指唐静菲,“你,第二张座位。” “小伙子,你坐我旁边这个座位。” “为什么呀?”毕然不解。 余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毕然还想问些什么,唐静菲拉了拉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照余曼的话做。 第一排第一个座位,靠近门,靠近窗。夏天热浪滚滚,冬天凉意习习。 若是摸鱼啊,就更别谈了。进进出出的人,把你什么隐私都看光了。 -- 第14页 毕然叹了口气,这工作好像与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 市场部的同事,好像也没有丁南说得那么好相处。 市场总监,就更别提了。丁南对他的描述,十分不全面,十分不客观!!! 毕然刚坐下没多久,余曼就喊她,“那个,实习生,过来一下。” “余曼姐,你喊哪个实习生?”毕然回头道。 许是她声音大了,也许是她的态度看起来不够谦卑,有种挑衅老员工的意味。 原本嘈杂的办公室突然静下来,片刻后,又有窃窃私语和看热闹的低笑。 余曼有些难堪,“你叫什么名字?” “余曼姐,我叫毕然。” 余曼点头,“毕然是吧?就你,你过来一下。” 毕然兴冲冲过去,“余曼姐,您有什么吩咐?” 余曼指着旁边的空位上堆积如山的样品册,道:“挑几本自己感兴趣的先看看。” 毕然:...... 挑几本自己感兴趣的?难道卖产品也可以挑几样自己感兴趣的么? “为什么?”毕然又问。 余曼终于不耐烦了,“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叫你看,你就先看着。” 毕然郁闷的随便挑了几本。 “其他两位实习生,也拿几本回去看看。” 毕然挑完样本往回走,还没回到工位上,就看到办公桌前站着个男人。 男人身材挺拔,穿着剪裁得体的白衬衫,领带系得严谨工整。强大的气场营造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只是随意往这一站,整个办公室便静得落针可闻,仿佛连人的呼吸都静止了。 空气清冽,他却神色漠然。 叫人想不认识都难。 第7章 怎么不可能。 她硬着头皮,喊了声:“薛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想她毕然,向来有棱有角、敢做敢为,却在一个小小的市场部,履次被挫锐气。 大抵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薛榅没有应她,只是食指和中指在她的桌面上轻扫了一下。 然后垂头欣赏着自己的指尖。 毕然杵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指节修长、骨节分明,他有一双干净漂亮的手。只是他白皙的指腹上沾染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影响美观。 毕然心想,他这么爱干净的男人,一定无法忍受。 果然,薛榅开口问:“这是谁的工位?” 这不是废话么?她不站着么?要不是敬他是领导,她倒要问候问候他的眼睛的。 她忍住了,好商好量道:“薛总,不如您先去洗个手?” 她这么建议,完全是基于电梯事件。 因为她弄脏了他的西装,所以他把西装脱了。 毕然很担心他如今弄脏了手,是不是会把手给剁了? 唐静菲默默地递上了纸巾盒,耳尖微红,“薛、薛总。” 薛榅从容的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空气、静的可怕。 毕然有些自讨没趣,正欲坐下,只听他道:“别坐。” 毕然就很莫名,“为什么?” “脏。” 薛榅嫌弃道:“各位根据5S管理标准,好好整理一下办公区域。余曼,你督促一下。” 他瞥一眼毕然,道:“我不希望再看到谁的桌面和这位新同事的桌面一样脏、乱、差。” 余曼起身应道:“好的,薛总。” “讲真,挺丢脸的。”毕然边打电话边给赵梓月抱怨,“我才刚来,我连扫把都不知道在哪?就被人羞辱一番。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你现在在干嘛?” “找扫把。” 毕然在档案室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扫把。奇怪了,余曼明明说在档案室的。 余光扫到门外一人经过,手里就拿着扫把。 不管了,先借了再说。 毕然匆匆挂了电话,对着门外喊道:“兄台,请留步。” 然后夺门而出,往右边的方向追去。 如大风刮过。 她没注意到身后,市场总监薛榅和销售总监郭千帆正同她擦肩而过。 郭千帆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饶有兴致道:“市场部的?” 薛榅轻描淡写,“冒失的实习生罢了。” “实习生啊,长得挺漂亮的。” 薛榅抬眼看向正前方两百米处,冒失的实习生正和别部门的员工交涉着什么。 性格外向,善于表达。 从表向看,倒也符合市场部对实习生的基本要求。 只是......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表象。 他默了默,随后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到档案室门口,将门关好,语气极其浅淡,“没看出来。” 郭千帆顺手拔下了钥匙,递给他,道:“啧,档案室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能留把钥匙在门上呢?” “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这可把薛榅难住了。 实习生没有通过实习期,正式留在市场部之前,是不配在他这拥有姓名的。 薛榅抿唇。 “哟,看来这位实习生在市场部的存在感不强呀。”郭千帆来了兴致。 这,可就大错特错了。 与此相反,这位实习生存在感实在太强了。除了不配拥有姓名之外,她可没少给薛榅留下深刻的印象。 -- 第15页 比如睁眼说瞎话,又比如胃口极大,一顿要吃两个饼,另外......她还不讲个人卫生! 薛榅敛眸,嘴角微挑。 她这么多缺点,竟然还留在市场部? 郭千帆继续自说自话,“不如你把她让给我?我正好缺个销售总监助理。” 薛榅冷然一笑,“你不妨先等等。” “等什么?” 薛榅一字一顿,“等市场部人员汰换。” 他又补充,“我保证,她第一个被淘汰。” 郭千帆:...... 但郭千帆就会很没面子。笑话,他凭什么要接受市场部不要的人? 多漂亮都不行。 毕然和销售一部的孟升升交涉后,轻而易举地借到了扫把,并承诺一用完,就立马归还。 她满意地转身,刹那间,看到一抹熟悉的侧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有点像薛榅。 大抵是冤家路窄。 毕然揉了揉眼,没太往心里去。 只是,当她走回档案室的时候,却发现档案室的门已经锁上了,钥匙也不见了。 谁啊?哪个缺德玩意儿? * 事情分轻重缓急。 毕然既重要又紧急的工作任务,由打扫卫生变成了找档案室钥匙。 她把扫把往唐静菲手里一塞,火急火燎地往门外走。 唐静菲道:“发生什么事了?” 毕然便把丢钥匙一事告诉了她。 唐静菲因此担忧,“那你怎么办?” “我再去找找看,就是要麻烦你帮我整理一下工位。” 唐静菲应道:“那你先找找看,找不到......你就和余曼实话实说。” “我知道的。” “你俩在说什么?”卞志勇凑了过来,“要和余曼说什么?” “嘘嘘嘘。”毕然下意识地捂住了卞志勇的嘴。 她的手柔软细腻,触感很好。卞志勇有一瞬间,漏了心跳的节拍,而后是愣出了神。 “大勇。”唐静菲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大勇。” 卞志勇这才回过神来,右手握住毕然的手,厚颜无|耻道:“然然小公主,你这......啊,幸福来得好突然。” 毕然抽出了手,骂道:“神经病。” “你们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余曼站在了他们身后,并将他们的话听了进去。 毕然正想扯个谎先唐塞过去,谁料唐静菲吞吞吐吐道:“对......对不起,余曼姐。毕然她......不小心弄......弄丢了档案室钥匙。很......很抱歉。” “她弄丢了钥匙,为什么要你来道歉?”余曼沉着脸,看向毕然,“你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吗?” 什么叫猪队友? 毕然算是领教到了。 她深呼一口气,深鞠一躬,“对不起,余曼姐。” 余曼听着,她这话里话外的态度明显透露着不服气。 弄丢档案室钥匙一事,可大可小。若是传到薛总耳朵里,连余曼也免不了受到牵连。毕竟,是她把钥匙给实习生的。 “事已至此,先别道歉了,赶紧去找钥匙吧。” 看着毕然离去的背影,余曼补充道:“找到钥匙回来继续打扫卫生!别想偷懒!” * 毕然在档案室门口,徘徊踱步。脑袋里像放电影一样,重现当时的场景。 就那么一小会儿时间里,谁能构陷于她? 此人一定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可是,她才入职五天,这短短五天内,谁能跟她这么大仇恨? 细一想,她也并非什么人都没有看到,她明明有看到一抹鲜明的侧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不对!毕然猛一拍脑袋!她怎么没有深仇大恨之人了? 薛榅不就是么? 不过是弄脏了他的西装?至于么? 履次奚落她,履次挖苦她,履次埋汰她!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薛榅是小人本人,没错了! 本着冤家宜解不宜结的原则,日后大家还要一道儿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毕然决定放下身段,放下尊严,跟他握手言和。 * 市场总监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薛榅坐在人体工学座椅上,身体后仰,闭目休息,手里把玩着一把铜质钥匙。 像是等人来寻一样。 毕然透过门缝,只看到薛榅在睡觉,旁的细枝末节,她看不见!她本也不是什么心细之人。 她想,下属火烧屁|股,上司睡觉。当领导可真是好命。 又一寻思,不知他有没有起床气。她这么贸贸然吵了他睡觉,会不会今天就要卷铺盖滚蛋? “犯不着吧。”毕然小声嘀咕,心里却没有把握,“要不,我还是明天再来?” 正准备走,就听到里面传来低沉的男声,“进来。” 进去以后发现,薛榅已经坐着了。他长腿交叠,似乎有点儿玩世不恭。 这样的结论让毕然一激灵。什么玩世不恭,他可不就是蔫坏么? 薛榅打断她的脑补,“你有事?” “我有事。” 有件难以启齿的事。 直接问吧,万一不是他,那她等于把自己送到了火葬场。 可她又不会拐弯抹角。 算了,人固有一死。 毕然斟酌措辞,“薛总,您有没有拔档案室的钥匙?” -- 第16页 还真是一点儿弯都不拐,一点儿领导的面子也不给啊! “没有。”薛榅握着钥匙的手紧了紧,矢口否认,钥匙确实不是他拔的,而是郭千帆拔的。 “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当时明明看到你......的侧影了。” “侧影?”薛榅冷然,“凭一个侧影,你就断定是我了?” 毕然有被他问倒,气势不自觉的弱了下去,“倒也不是。” 毕然不喜欢被人冤枉,同样也不喜欢冤枉别人。他说不是,就暂且不是吧。 只是握手言和的基础在于,他确实行了小人之事。如此,他故作坦荡,毕然倒也无计可施了。 握手言和一事,只得暂时作罢。 第8章 擦了个寂寞。 在薛榅处吃了瘪,毕然蔫蔫地往回走,有些无精打采。 等她回到工位上,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市场部的同事陆陆续续往外走。 每一个,都从她身边经过。 有人同她打招呼,“再见啊,实习生。” 有人对她视而不见。 不过都是为人处事的态度罢了。 唐静菲把扫把往她手里一塞,低着头,红着脸道:“对不起,然然。余曼姐不让我帮你整理工位。你......怎么样?找到钥匙了吗?” 毕然一掌拍在桌上,愤愤道,“要让我知道是谁拿了我的钥匙,我让他断子绝孙!” 隔壁办公室,背靠着人体工学座椅上闭目休息的薛榅莫名打了个喷嚏。他随手扯了条薄毯搭在身上,天气渐渐转凉,可得注意了保暖。 唐静菲胆子小,有点被毕然吓到,期期艾艾道:“那我......我就先下班了。” “拜拜。” 毕然抱着扫把倚在窗边思考,一抬头便看到四个高清无|码360度无死角的摄像头,一拍脑袋。她怎么没想到?她可以调监控啊! 此时,办公室里的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余曼还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 好像很忙的样子。 “余曼姐”,毕然打断了她,“陪我去调监控吧。” 余曼这才发现毕然已经回来了,而且听她这话,是还没有找到钥匙。 她这操劳的命啊! 平时市场部鸡毛蒜皮的小事已经有她受的了,现在还弄了几个实习生来折腾她。这不是要了她的老命吗? 连调监控这种小事都得她陪着。但一想,实习生弄丢钥匙,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算了,认命吧。 毕然以为余曼至少得训自己一番,没想到她锁了电脑,什么废话都没有,“走吧。” 只是她刚一起身,座机就响了,毕然听到薛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来下。” 薛榅叫余曼过去做什么呢? 毕然心里直打鼓,该不会是让她走人吧?她不由自主地拉住余曼的胳膊,求救,“姐,替我美言两句。” 余曼白了她一眼,“给我没事找事。”她气哼哼地走了,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音效。 不算动听。 毕然在等待中忐忑不安。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心里没底,突然不知道离开今源生物后该何去何从。 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她理想中的工作,她真的不想失去。 在煎熬的等待中,余曼回来了。 在看到余曼的那一刻,她突然释然了。 罢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她深呼一口气,“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余曼姐,你说吧,我能接受。” 余曼见她一副要与谁同归于尽的模样,讽笑道:“接受什么?” 毕然:“薛总是不是想让我主动离职?” 余曼斜瞥她一眼,讥诮道:“就因为一把钥匙?薛总闲的么?” 她摊开手,一把金灿灿的钥匙躺在她掌心,比黄金还要灼眼。 “钥匙。”毕然惊喜道,“我的钥匙。” 余曼收了钥匙,“好了,我没空陪你玩儿。你整理好自己的工位就先下班吧。” “那你呢?” “时间都贡献给你们这些祖宗了,工作只能加班做了。” 毕然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对不起。” 这态度余曼听着诚心多了,她拍了拍毕然的肩,“行了,以后少给我惹点事儿。” “另外,以后中途离开档案室的时候,也要记得锁门。” “你怎么知道我中途离开了档案室?” 余曼一边往办公室后排走去,一边道:“我不知道,这是薛总特意交代的。” 妈的! 她低声下气地问他,有没有拔钥匙?他说没有。 转眼就疯狂打脸。 不仅钥匙在他手里,还间接透露毕然借扫把的那一丢丢的功夫,他就在现场。 脸呢?他脸呢? 毕然用力地扫了两下地,心里气不过,愤愤的把扫把扔在地上,然后气冲冲的往外面走。 余曼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不能自拔,她还以为毕然已经收拾好,先下班了。 * 10月下旬,天黑得早。 活动室和办公室之前的过道里的灯采用声控装置,毕然每走一步,灯便亮一盏,像演恐怖片似的。 市场总监办公室里有微弱的灯光,证明他还没走。 -- 第17页 事实上,薛榅接连应酬了好几天,身体有些疲乏。 他仍靠着人体工学座椅小憩。 门忽然被人推开,开门的动静说明来人带着情绪。 薛榅从浅眠中惊醒。 他当时生气极了,“你不知道进别人办公室前要先敲门?” 毕然顾不得考虑他在干什么?有没有起床气,她怒意明显,“呸,你不配。” 就算他是在里面洗澡,她此刻也没有一丝愧疚。 薛榅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是谁?”毕然重复他的话道,“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不就是在电梯里吃了个手抓饼么?至于么?我跟你赔礼道歉了,也提出了给你洗衣服,是你自己不接受的。” 对哦,这倒是提醒他了,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不愉快的经历。 这是一个喜欢吃垃圾的实习生。 毕然继续道:“还叫我不要来市场部?” “那你还来?” “反正我就是来了。”毕然梗了梗脖子,硬杠,“我既然来了,就不可能走。” 薛榅把手垫在脑袋下面,轻蔑道:“难说。” 毕然又道:“我要是走了,那就是被迫离职,那就是你从中作梗。因为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公报私仇!假公济私!中饱私囊!” 薛榅:...... 单单凭她这滥用成语的文学素养,离他市场部对文字功底的要求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但他显然不太想浪费口舌跟实习生废话。 “说够了?” “还没有。”毕然摇头。 薛榅皱眉点头,“继续。” “我要爆光你的恶行,偷我钥匙,构陷我。” “注意你的用词。” “你别说钥匙不是你拔的?” “不是。” 呵,男人。 毕然正准备开怼,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扁扁嘴对薛榅道:“我说完了。” 薛榅指了指门,“说完还不走?等我请你吃饭?” 毕然想了想,适当补充:“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今天我走出这道门,若是哪天你挑我刺儿,炒我鱿鱼。我就举报你,在厂区拉横幅、向媒体哭诉,以及网络暴力你!” “咱俩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毕然走后,薛榅起身将门反锁好,然后默默将薄毯盖好。 没必要被一个神智不清的实习生的胡言乱语左右了心情。 阖眼浅眠。 * 毕然冲薛榅撒完气,心情好多了,接电话都神清气爽了,“闻哥。” 只是语气中少了平日里那股子亲近。 “在干吗?”电话那头,许闻轻笑。 毕然一跃坐在了活动室的乒乓球台上,随口应道:“打扫卫生。” “你应聘的是保洁?” 毕然一时不知,怎么接他的话。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哦,好。” 毕然把所有的的工位都擦拭了一遍,才满意地掸了掸袖子,和余曼道别:“姐,我下班了。” 余曼拔下耳机,“啊,我还以为你早走了。” 毕然:...... “那你看见我刚刚把所有人的工位都擦了一遍吗?” 余曼摇了摇头,又插上耳机,沉浸在工作中,“明天见。” 毕然:...... 擦了个寂寞。 早知道,她费那劲干什么? 不就是希望将来薛榅故意为难她的时候,市场部能有人站在她这边? 现在看来,终究是她付错了。 * 一小时过去了,薛榅楞是没有睡着。 这一小时当中,他经历了闭眼、睁眼、盖毯、掀毯、起身、煮茶、泡茶、喝茶、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等九九八十一种动作。 什么意思?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实习生说要揭露他的罪行,爆光他,向媒体哭诉并且网络暴力他? 他没能搞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骗她财还是骗她色了? 难道说,这年头劝人不吃垃圾,讲究个人卫生,也是一种错? 思来想去,他决定早点把这精神失常的实习生淘汰掉。 免得将来变数太多。 薛榅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拿起西装,往外走。 门搭上,电子锁“嗒”一声,“已关锁。” 经过隔壁市场部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偌大的市场部只有余曼一人在加班。 薛榅很满意,不愧是他带出来的人,就是比别人更努力。 他敲了敲窗,余曼抬起头来,对他莞尔一笑,“薛总,您还没下班?” “这就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好的,薛总再见。” 薛榅轻轻点了下头,迈开长腿离开。 * 毕然先去电动车棚锁好车,才步行往园区正门走去,远远便看到许闻已经在音乐池下面等着了。 他穿着正装,俨然一副刚下班的样子。 “闻哥。”毕然笑着跑过去。 许闻向她迎来,温柔地笑着,“你慢点儿。” 今源生物园区里限速,薛榅在停车场取了车后,车速一直不快。 -- 第18页 横杆识别放行的时候,他看到了实习生也才下班......她身旁站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 第9章 你教我做事。 应该是男朋友之类的角色。 薛榅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中控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轻点了两下。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二人站得比较随意,实习生微微侧过了身,二人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长,有部分交叠。 不知说到什么趣事上,实习生的长马尾一甩一甩的,扫过双肩包的肩带。 出了园区,薛榅仍旧没有提速,车子缓慢的行驶着。 按照常理,他们站在音乐池下,是不影响他右行的。 但薛榅不知为何换了路线,向左打了方向盘。 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摇下了车窗,顺道儿看清了实习生男朋友的模样。 容貌清秀、言语温柔,是受女学生欢迎的类型。 薛榅按了按喇叭,“实习生。” 毕然转过身来,一脸莫名。等看清楚是谁后,她姣好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愠怒。 薛榅朝她勾了勾食指,重复道:“实习生,过来。” 毕然气势逼人地走过去,学着他先前的口吻,“你有事?” 薛榅无视她的语气,气定神闲道,“人事给你培训过《员工手册》吗?” “当然了”,毕然隔着车窗对上他的视线,“新员工入职培训的第一节 课不就是?” 昏黄的路灯,柔和的月光,交缠着倾泻。他半身融入光影里淡然自若,比平日里少了几分矜骄。 他点头,“很好。” “那么《员工手册》第十七条和第五十六条分别是什么?” 别说第十七条和第五十六条,就是第一条,她也不知道。 培训是培训了,但她没听。 学习这事儿,她没天赋。 高考以后,她就再没有正儿八经地读过书、听过课了。 唯一耗费过她精力的,大抵就是今源生物的面试。当然,最后被录用还是靠了运气加成。 尽管如此,她并没有怂。她挺了挺胸,理直气壮道:“你特意把我叫我来,就是为了向我请教《员工手册》的内容?你堂堂一个部门总监,还要我一个实习生来教你做事?” 没等薛榅答,她又扬眉挑衅,“也行啊。虽然你这个人人品很差,喜欢给下属穿小鞋。但只要你肯跟我低个头,认个错,我指不定愿意腾出时间来,给你转训一下。” 换言之,只要薛榅再让她背员工手册,就代表着他承认自己连个实习生都不如。并且间接承认他人品差,喜欢给下属穿小鞋。 一箭多雕。如意算盘打得不错。 但也得看对方是什么人。 薛榅显然不吃这套。 “不必了。”薛榅抬了抬下巴,看向她身后,不动声色道:“我不过是想看看,因违反《员工手册》而被终止实习协议的实习生,还有没有底气在厂区拉横幅、向媒体哭诉、以及网络暴力我?” 毕然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到她反应过来,想问清楚她怎么违反《员工手册》的时候,薛榅已经扬长而去了。 毕然对着车屁|股,呸了一声。 气死她了。 许闻秉着礼貌的原则,毕然和同事说话时,他有意回避。这下人走了,他便无顾忌地走上前来,“怎么了然然,那是谁?” 毕然踢了踢路面,“伪君子、真小人。” 许闻隔得远,并没有看清楚薛榅的相貌。但凭着他在职场上摸爬滚打,早已学会的察言观色,一眼便看出,这样的人不是简单角色。 无论是社会地位或者工作能力,都在他之上。 一抹危机感出现在心头,又在月色中转瞬即逝。 何必呢? 毕然跟那人不是一个世界,她不喜欢陌生,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不然这些年,她为何从不曾离开过栗市?也从不曾有过除他之外的男性朋友? 许闻笑着揉了揉毕然的头发,“走吧,先吃饭,吃完饭送你回家。” 毕然避了一下,从他手底下逃脱。 不合适了,她想。 有些关系,既然被局外人捅破了窗户纸,局中人便不再是局中人。 “好。”毕然先提步,敛了神色,“我正好有话要对你说。” 许闻今天开了车来,一边往临时停车位走去,一边问她,“要说什么?” 车子停得不远,毕然很快跟他上了车,坐在副驾上,搅着手指头,“过会儿说。” “那行。” 两人吃饭最常去的便是栗余大学后门的商业街,此刻,两人也是心照不宣地认定了目的地。 反正离得也不远。 车子开得不急不缓,汇入茫茫的车流。 毕然右手托着下巴,撑在车窗上。她看着窗外,一路风景向后急驰。 车窗上的倒影里,偶尔能看到许闻偏头在看她。 她突然觉得人生在世,各自飘零,她是这茫茫世界里飘摇欲坠的浮萍。 她想起,人跟人之间的缘分其实脆弱得很。 这些年,如果不是许闻频频来见她、照顾她,维护着这所谓的邻居关系。 他们早就该散了。 * 到了目的地,许闻停好车,解开安全带,侧过身关心她,“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 第19页 “是不是工作的事情不太开心?”他想了想试探道,“是因为刚刚那个男人?” 毕然扯了个不痛不痒的笑容,“没有。” 说完,她急急忙忙去解安全带,却被许闻用了些许力道按住,他认真地看着她,“然然,我希望你在我面前,能做自己。” 毕然推开他,用了好些力气逃离,“我就是我,一直在做自己。” 许闻闻言轻叹一声,不再逼迫她,而是跟着她下车。 走近常吃的那家餐馆时,许闻已恢复了笑容,仿佛刚刚行为略微过激的并不是他。 只是在他一只脚踏进店面的时候,毕然拽住了他,“不吃这个。” 许闻不解,“你不是最爱这家的红烧肉?” “我们食堂的红烧肉更好吃。吃了那个就不要吃这个了。” 许闻乐了,“那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她随便进了一家馄饨店,“就吃这个。” 十五块钱一碗的馄饨,她要了两碗。 许闻笑道:“难得请你吃顿饭,你倒好,真会为我省钱。” “将来,你若嫁为人|妻,定是会持家的那一类。” 毕然掰开一次性筷子,咬在嘴里,不知道接些什么。 她在着磨着,她的话什么时候说更合适一些。 不知是过了饭点,还是馄饨店本来客源就不多,馄饨很快就端了上来。 毕然招呼他,“快吃吧。” 许闻却问:“你不是有话对我说?现在可以说了吗?” 毕然不自然的咬了口馄饨,“你先吃,吃饱再说。” “好。”许闻乐了,这傻丫头不会是想跟自己告白吧?瞧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八|九不离十了。 想到这,许闻一口一个馄饨。毕然想叫他慢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没可能的人,就不必让他产生误会。 等许闻吃完,毕然碗里还没怎么动,她搅搅弄弄,实在没胃口。 许闻也没问。 女孩子表白前,紧张得吃不下饭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 虽然毕然比别的女孩子开窍要晚得多了,但好歹是开窍了不是?也不枉他没名没分的陪在她身边十多年。 毕然搁下筷子,“闻哥,我们去别苑转转吧。” 别苑是栗余大学的恋爱圣地,因为没有路灯,黑漆漆的,而且有成片的小树林。 小树林中纵横交错的甬道,铺着鹅卵石,很有谈恋爱的意境。 毕然说完别苑二字,许闻就懂她的意思了。他笑道:“好啊!” 事实上,别苑是毕然能想到的最僻静的地方。 别苑,没有路灯。 情侣隐没在树林深处,废弃的煤渣跑道上,一半是废墟,一半刚好够她顾及彼此的面子,讲些心里话。 毕然停住,转过脑袋,调侃道:“闻哥,恭喜你啊。” 他笑道,“恭喜我什么?”恭喜他将要告别单身么? 毕然不自然地说:“恭喜你脱单。” 还真是。 月色渐浓,许闻的笑意更深。 只是,下一秒,他听得她说,“恭喜你找了个年薪三十万的女朋友啊。” “嗯?” 今源生物,这么财大气粗的么?一个实习生都能拿到三十万的年薪么? 毕然以为他是默认,继续道:“女孩子的心思都比较敏感,你要多花些时间照顾女朋友,不可以像以前那样花很多的精力在我这个邻居身上了。” “我们最好就别见面了。” 艹,许闻生平第一次想骂脏话。 他年薪三十万的女朋友,不是眼前这个他喜欢的姑娘。 “那是谁?”许闻懵了。 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澄清道:“我没有女朋友。” 甚至急着去抓她的手,“我喜欢的......” “你会有的。”毕然抽出手,打断他的话,“但那个人不是我。” “为什么?” 因为许闻母亲林芳的一番话点醒了毕然,毕然认清到许闻与她之间的差距。 因为她不配! 毕然笑着道:“因为男女朋友之间,得相互喜欢着。” 一句相互喜欢着,把许闻打入谷底。 多年的陪伴变得一文不值。 他没说出口的那句,‘我喜欢的人是你’,再也没了说出的必要。 毕然拒绝了许闻送她回家的邀请。 许闻哑着嗓子问‘是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的时候,毕然突然心狠狠地抽了一下,她失去了这世上唯一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然后她倔强地点了点头,急步离去。 第10章 答完我就走。 毕然计划了明天的行程,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一早就和母亲说好了,周末有课,今晚得住在学校。 一进宿舍,又摸了个黑,赵梓月不在。 毕然没太往心里去,她脱了外套,从床底摸了罐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罐,腾手给丁南发了条微信:丁南姐,《员工手册》第十七条和第五十六条是什么内容来着? 丁南仰面躺在沙发上敷面膜,手和脚同步颤抖。听到手机响,她睁开眼睛看了眼,快速回复:十七、允许上下级员工之间存在争议、分歧,但下级员工不得恶意中伤、谩骂、威胁报复上级管理者。 -- 第20页 五十六、员工不得在厂区内谈恋爱,不接受双职工。 毕然:...... 毕然:如果违反《员工手册》会怎样? 丁南发了条语音过来,“轻则处分,重则解除劳动关系。不过,这个轻重也不是很好介定啦。比如这个第十七条,其实是看上级的心胸。心胸宽广的,你就是,他都会认为你是性情中人。心胸狭隘的嘛,你就是轻轻抚摸,他也会觉得你想加害于他。” 紧接着,她又发了一条文字:至于第五十六条嘛,那是针对你们市场部的员工哦,我们其他部门没有这种硬(傻)性(逼)规定呢! 毕然:...... 丁南说这么多,是吃定了她不会离职么? 毕然把剩下的半罐啤酒喝光,脑袋又浑浊了几分。 * 秋风萧萧,一场秋雨一场寒凉。 风吹落梧桐的叶,缱绻了一地瑟黄。 毕然撑着肆意飘摇的雨伞,裹紧了外套,从宿舍楼往西,拐过图书馆,再往南,穿过别苑,总算是到了公交站台。 她半边肩被雨水打湿,裤管甚至能挤出水来。 这种天气,任谁都想躺在床上听风呼啸,雨打着玻璃窗,一盒鸭脖消遣一部老电影。 可她却不得不去找毕先革,给钱或者不给钱,总得要个态度。 她不猜。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公交比平时晚了近半个小时,在一路的积水中急驰。 “呲昂~”一道紧急刹车声。 毕然眼疾手快地后退,却还是被溅了一身水,心情和这天气一样,糟糕透了。 乘客一窝蜂的往车上挤,毕然收了伞,甩了甩伞下残留的水渍,最后一个上了车,并且对司机道:“师傅,地上积水严重,麻烦你下回刹车的时候慢点。” 司机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毕然往里走。 车厢里已经没有坐的地方了,她抓住拉环,和其他乘客挤来挤去。车身摇摇晃晃,气味熏人,像是脚臭的脱了鞋,又像衣服阴干后,发出阵阵闷臭味。 叫人作呕。 毕然插上耳机,戴好口罩,才算是活了过来。 公交车开开停停,经过一站又一站,乘客只见上,不见下。 前门乘客死活往里挤,后门乘客岿然不动,中间的人最是倒霉。 但雨天,总让人多了些同理心,毕然抬眼看了下乌泱泱的人头,身旁的女孩子转过来看看身后,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然后挣扎着往里硬挤,这一挤就踩了毕然的脚。 “嘶。”真的疼。 毕然要炸了,真的。 正欲指正时,她看到那女孩身后的男人也同步挪了下。他紧贴着她的背,手插在宽松的运动裤袋里,手臂匀速上下滑动。 啧,猥琐男。 毕然第一次见人在公共场合打|飞机,面颊微微泛红。她把那姑娘往身边拽了拽,又往窗户那侧推了推,然后瞪了猥琐男一眼,佯装镇定,“活久见。” 猥琐男的“好事”被迫中断,低声骂了句:“臭娘们,坏老子事。” 毕然耳朵里塞着耳机,只看见他嘴巴动了动,没听到他说什么。 下一站到玜廷蔓,因着车厢拥挤,毕然提前往车门那里挤过去。 时而,“借过。” 时而,“让让。” 总算是挤到了后门,猥琐男也跟着她挤到后门扶手处,毕然摘下耳机,拉下口罩,拧眉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猥琐男压了压帽子道:“臭婊|子,你坏了我的事,不就是想自己上?装什么清纯,走跟老子约|炮去。” 毕然扯着嗓子高喊:“师傅,麻烦你把车开到派出所去,这车上有个流|氓。” 她的声音在嘈杂的车厢内被淹没,被无视。 玜廷蔓到了。 后门打开,毕然不得不下车,一阵冷风吹来,她挟紧了衣服。 雨势更大了,伞也撑不住,眼前模糊一片。 她警惕地回过头,还好那猥琐男只是恐吓她,不曾跟过来。她侥幸地想,幸好她不住在玜廷蔓,那猥琐男若真是肆意报复,也不能找到她。 想到这,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机智。她自言自语道:“这雨下得跟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一样大。” “巧了,我也是找我爸要钱的。”她撇撇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相似到,她认定她和依萍的结局,也没差。 多半是要不到钱。 但不至于惨遭一顿毒打吧? 玜廷蔓属郊区,挨着一著名的园林景区而建,居住环境十分舒适。因此,房价是东青那边的六倍,毕先革和他现在的老婆就住在这里。 小区绿化做得很好,前面是联排别墅,最后几排是独栋。 站军姿的保安对着来往的车辆敬礼,毕恭毕敬。却又伸手拦住了毕然的去路,不客气地道:“喂,干什么的?” 毕然走进保安亭,道:“我找7幢业主毕先革。” “请问你和7幢业主是什么关系?” 毕然想了想,“父女吧。”也许这个称呼能让她进去得顺利一些。 “你爸?”保安狐疑道,“那你不就是回家?” 并不是。 但避免节外生枝,她嗯了一声。谁知那保安不买账,“既然你是业主,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 第21页 这他妈可尴尬极了。 毕然心烦意躁,“抛妻弃子,你懂么?” 保安挥了挥手,“进去吧。” 毕先革住的是边户,正临着主要路道,虽说她是第一次来,但很好找。 一阵风迎面吹来,伞骨被折断,毕然索性把伞丢在路边的垃圾桶里。 敲门,无人应。 她趴在门上,继续敲,雨势渐小,她听见屋内有脚步声。 没一会儿,门内的人打着哈欠,一边开门,一边道:“谁啊,大清早的。” 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卷发女人——毕先革现在的老婆姜沅,一个比毕然堪堪大了九岁的女人。 傲人的胸部,晃晃荡荡,毕然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把胸|罩穿上?” “怎么是你?”姜沅轻蔑一笑,无视了她的提议。 “找下我爸。” “你爸?你哪来的爸?” “毕先革又没死,我怎么没有爸?” “你......”姜沅道,“年纪轻轻的,嘴巴怎么这么毒?” “你赶紧的,叫毕先革出来。”她边说,边朝门内张望,“毕先革,毕先革。” “别叫了,他听不见。” “他死了?” “他没死”,姜沅咬了下舌头,以自罚,这嘴快的,“他昨晚喝多了,睡得沉,听不见你说话。” “哦。”毕然把双肩包从肩上滑下来,拉开拉链,掏出里面的东西——扩音喇叭。 她有备而来。 她塞上有线耳塞,开了喇叭,音量调到最大,喇叭自动播放,“毕先革,出来。” 喇叭声音穿透力极强,几欲震耳发聩,吓得姜沅捂住了耳朵,“你个疯子,先关掉。” “你说什么!”毕然嚷道,“你大点声。” 姜沅扯着嗓子道:“毕先革,你前妻的女儿要债来了。” 姜沅的声音盖过了扩音喇叭的声音,就很厉害! 喇叭声停,毕然摘下了有线耳塞。同时看到了,毕先革穿着低领羊绒衫,穿过通道,迎面走来。 栗市不大,但刻意避开的人是可以见不到的。毕然同他有些年没见面了,他好像也没变,还是记忆里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对谁都一样。 或许只是对她这样。她不知道,她没见过他别的模样。 倒也是没必要见面的,若不是他没有按时打钱,也不接电话,她是不会找过来的。 究其,她不过想要一个答案,真实的,发自他心的。 毕然不知道是该叫爸,还是叫毕先革。她嘴唇动了动,“爸”字才发了个“b”的音,就挨了一巴掌。 雨声止住,风忘了摇动,世界静得令人发慌。 得,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是她大意了。 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口腔里有血腥味,毕然那声“爸”变成了“毕”。 毕先革却听成了“逼”,他又扬起手来,“混账东西,敢问候你老子了?” 毕然舔了舔下唇,讥讽道:“你还知道你是混账东西的老子?混账东西养混账东西,我是混账东西,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你。”毕先革又扬手,被姜沅拉了住,“差不多得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玜廷蔓都是些中产阶级家庭,大家都好个面子,说起来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不知不觉间,已有几个好事的邻居围观了。人都有颗八卦心,平时各自关起门来,也没个热闹看。这难得的趣事,便作博人眼球了。 第11章 未必想见你。 刚才那一巴掌让毕然明白了,一旦进了他家门,门关上,她便是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的鱼肉。 故而,她长了点脑子,适时拒绝,“你就在这儿说。” “当着邻居的面,我就问你两句话,你作答完毕我就走,不会对你死缠烂打。” 毕先革铁青着脸沉默着。 姜沅代他说,“你说。” “第一,这个月为什么不打钱?” “第二,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毕先革冷哼了一声,不屑作答。 这种问题倒也不用他亲自回答。 姜沅自有百种理由替他。 只是有人围观,她多少要点面子。她道:“小然啊,从法律上来讲,你爸爸他支付你的抚养费,到你18岁成年就算尽到义务了。但是你爸爸没有那么做,他供你念了大学。现在你已经实习了,有能力养活自己了。” “你爸爸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现在生意不好做,我们的压力也很大。所以,还请你谅解一下,以后等我们缓过来了,一定好好补偿你。” 姜沅向来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总是对毕然耀武扬威。所以,毕然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用卖惨这一招。 毕然口中的血腥味浓,她淬了一口,直勾勾地盯着毕先革,“真的?” 毕先革转身往屋里走,不欲对此解释,谎言不攻自破。 她差点就信了。 她想起,母亲让她不必恨,要感恩。 感恩他答应的抚养费支付到她三十岁,这是当年他们在离婚协议书上写下的。 毕然看过那张泛黄的纸,那是他们协议离婚的唯一约定。在那个年代里,离婚不是件光彩的事情,被抛弃的女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可母亲妥协了,也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年。母亲告诉她,父亲只是一时犯了糊涂,爱上了别人。他要为犯下的错误承担起对另一个女人的责任,但他对她们仍是愧疚的。 -- 第22页 而那愧疚便是按月支付抚养费,到毕然三十岁。 此时,她未满二十二岁。 离约定时间差了八年不止。 门将要关上的时候,毕然又将扩音喇叭打开,继续播放:“毕先革你抛妻弃女为哪般?单方毁约又为哪般?”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纷纷。毕先革感觉很没面子,转过身来训斥她,“关上。” 见他留步,毕然难得听话。她也嫌丢人,但不这么做,毕先革是不会搭理她的,他不是连电话都不接么? “你同别人做生意,也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吗?想毁约就毁约吗?当年你为了离婚,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从我十岁开始支付抚养费,一直到我三十岁,共付二十年,按月付清。” “毕先革,那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不是你想赖账就赖账的。” 围观看热闹的人开始指指点点。有人站在毕然这边,“畜生啊,为了达到离婚目的,答应支付二十年的抚养费,说不付就不付了。这不是诓骗,是无赖吗?好歹是自己的女儿啊,怎么能这么狠心?” 也有人站在毕先革这边,“是个没出息的,还想啃老啃到三十岁。有点骨气的,才没脸找上门来要钱呢!” “是啊”,有人附和,“她爸不是说了吗?生意不好做,经济紧张。现在做子女的就是来讨债的,只要自己活得潇洒,哪管父母的死活?” “不是啊”,一个穿着花裙子的中年妇女道,“我认识这家的媳妇,昨天我们一起打麻将,她还说她家老公上个月生意好,挣了百来万呢!” “啧……真的吗?”以中年妇女为中心,三五个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唏嘘不已。 连刚刚附和的人都觉得很没面子,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辨别是非的能力已经差成了这样。 又一穿着吊带裙,烫着大卷的中年妇女辅证,“当然是真的,我家儿媳做代购的,这家的媳妇前两天跟我儿媳订了两个十来万的包包呢。” 当着左邻右舍的面,毕先革不太说得出口什么绝情的话来,只是皱着眉头。 最后,他沉声道:“你连自己都养不活吗?” 围观人群占据了半条道,挡住了一辆路虎的路。 丁南的车送去4S店维修有一周了。今天是和4S店约定取车的日子,薛榅送她去取车。没想到连小区都没出,就遇上了堵车。 哦不,堵人。 薛榅非热心肠好管闲事之人,他蹙眉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提醒人肉围墙适可而止。 可惜看热闹的人正在兴头处,别说让路,屁|股都不带抖一下的。 丁南摇下车窗,探着脑袋,很好奇。大抵是做人事的,都有颗八卦心。 她想下车,偷偷看了薛榅一眼,被他逮了个正着。丁南只好乖乖地坐好,此地无银地解释,“这群人好无聊呀,看什么看得这么投入啊?能有什么热闹可看啊?” 薛榅道:“下去。” 丁南一滞,喜道:“谢谢哥,哥你真好。我下去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八卦,上来讲给你听。” “下去引路。” 丁南:...... 心虽不满,丁南却不得不准备下车,毕竟表哥是送她去4S店。就这时候,他们听到熟悉的声音。 毕然嘲讽的讥笑了两声。 寒风吹皱心上的波纹,如风雪里结了冰的湖面,轻轻一敲,揭开一道道虚情假意。 母亲苦心经营多年的忏悔的父亲的形象轰然倒塌。 她逞强道:“我当然养得活我自己,我不但能养活自己,我还能活得很好。我只是来提醒你,当年你是如何骗我妈跟你离婚,如何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我来提醒你,你说支付二十年的抚养费到我三十岁,还差八年多。” “我倒也不缺你这点钱,既然你已经穷到连抚养费都支付不起了,我就当施舍你了,这钱我不要了。” “但记住了,是我......施......舍......你。” “当然,等你七老八十了,可别哭着求我收留你。没那个可能,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毕先革“哼”了一声,冷着脸拂袖而去,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亲情难逃一个情字,世上大多数的情是大多数的缘,这际遇,不过、缘浅福薄。 毕然不明白,虎毒尚不食子。人非牲口,却无一颗爱子之心。大抵是他不曾承受过生育之痛,养育之难,才忘了,她身上流着的、也是他的血。 今天算是把这张脸丢尽了。好在,玜廷蔓的人离毕然的生活圈子很远,她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她默然不语,低头将扩音喇叭放进双肩包里,背包离开。 凛冽的风吹起她的衣摆,渗透进肌肤,寒意刺骨,半边脸又肿又痛。 她惨白的脸上,写满逞强。形单影只落在车里人的眼里,是不可名状的孤独与哀伤。 乌云撇去阴沉,云层亮堂起来。 丁南伸手去解安全带,薛榅却淡淡地道,“坐好。” “不是去开路吗?”她刚光顾着看热闹了。 只是丁南没想到,这热闹看了个寂寞。所以开路是假,她只是想尽自己的心意,安慰一下毕然。 “不用了。”薛榅好似看穿她。 “哥,她是今源生物的员工,是你的下属。我们应该积极给予她关爱,让她感受到温暖,这也是我们的企业文化啊。” -- 第23页 此时,人群没了热闹可看,自觉让开一条道,薛榅不作犹豫地踩了油门,道:“未必。” 丁南以为他是说,她未必是今源生物的员工,有些恼火。 “到现在,你还想着把她调离市场部吗?表哥,你有点同情心行不行?她爸都这么对她了,你再不要她,她要怎么活啊?” 车子平缓地从毕然身边经过,薛榅道:“她未必想见你。” 未必……想见你。 丁南明白了,人和人不同,独立的个体间,永远做不到感同身受,过度关心有时候是一种负担。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扮演一场若无其事。 车子驶入高架,汇入车流,丁南按照计划去4S店取车。 * 毕然回学校。 人和人的命不同,转身即是擦肩,分过了两段不同的人生。 经过药店,她买了碘伏和棉签。药店营业员见她脸肿着,送了她一个医用冰袋,“冰敷好得快些。” 毕然道了声谢,浑浑噩噩的回了寝室。拜毕先革所赐,她今天又不能回东青了。母亲要是知道毕先革给她的这一巴掌,怕是要提着刀去与他同归于尽。 她是母亲的软肋,亦是母亲的盔甲。 母亲是她坚强的、唯一支撑,是她的信念。 赵梓月坐在桌前打游戏,看到毕然失魂落魄的回来,头发乱糟糟的,衣服还是湿的,说如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她赶紧和连麦的队友道了句,“我有急事,先下了。”然后摘下耳机,扔下队友,关了电脑。 不顾耳机里那句,“卧|槽,妈比的。” 赵梓月一把抱住了要往床上坐的毕然,“你干什么呢?你身上怎么都是湿的?” 毕然呆呆地看着她,“哦”了一声,没什么情绪,“我先洗澡。” 赵梓月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你被人打了?” 她猜测道:“你是不是失恋了?你的许闻哥有小三了?你去找她理论,然后你们互殴了?” 第12章 我威胁了他。 毕然怔住,然后艰难地点了下头,这锅就让许闻哥先背着吧。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因讨要抚养费被毕先革打了一巴掌这事,让她很没面子。 她从未刻意隐瞒过父母离异的事实,但也从未主动提起过那失责的父亲。 每个人都有秘密,那些从来不被提及的、深埋于心的,是最深处的软弱。 难以言说的不过是因为太在乎。 “什么玩意儿?”赵梓月忿忿不平,“还以为许闻那狗男人对你情深呢?竟然是只脚踏两条船的多面怪,怎么样,你没输吧?” “没......没输。”毕然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她被我打得很惨,门牙都掉了一颗。” “那就好,你也不算吃亏。”赵梓月松了口气,“毕竟脸肿两天就消了,但是门牙掉了是不可逆的,多难看了?种牙还得万把块。” 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赵梓月絮絮叨叨,“那你赶快去洗个热水澡吧,别着凉了。” “嗯。” 毕然茫茫然拿着衣服去卫生间。 冰冷的水流从花洒里流出,水柱从头顶倾洒而出,像莲花一样盛放,濯去浊秽、净化身心。 毕然打了个寒颤,僵直了身体。 她对自己也忒狠了些,竟然拧错了淋浴喷头的热水方向,错放成了冷水。 十月底的冷水足够唤醒一个神不守舍的年轻人。 不过是一个维持了多年的谎言被拆穿而已,犯不着为了旧时光里的渣男惩罚自己。 八年的抚养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哪怕是为了尊严,她也不会再去讨要。像乞丐一样,遭人唾弃、博人怜悯的事,一生只一次,就够了。 自我洗脑成功后,她调了水温,重新站在水流正下方,热水一点一点淋在白嫩细滑的皮肤上。身体一点一点有了温度,热意湛透,她感觉自己从黑暗中站了起来。 “别被任何人打倒,别让任何人看出你的软弱和无能。” 等毕然洗完澡出来,桌上放着一碗皮蛋瘦肉粥,赵梓月坐在正对面,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那份干贝海鲜粥,时不时地扫她两眼。 毕然扯下干发毛巾甩了甩,开始擦头发,长发散落,乌黑如泼墨挥毫。 见她擦干了头发,赵梓月搁下塑料调羹,替她掀开一次性饭盒的盖子,道:“喝点点粥暖暖?失恋而已,追你的人那么多,何必吊死在一个人|渣身上?” 左一渣男,右一人|渣。 毕然心虚道:“其实这事儿也不能怪许闻哥。” 赵梓月替她不平,“你不必要替人|渣说话。” 赵梓月平时性格温顺,唯独每每提及渣男时痛心疾首,大抵是吃过亏。 毕然从不挖掘别人的秘密,就像她对自己的秘密守口如瓶。 这天下午,赵梓月推掉了男朋友张心铖的约会,带毕然开黑一下午。 毕然评她,“重情重义的讲究人。” 好在张心铖表示很理解女孩儿之间奇怪的矫情友谊,并通过赵梓月向毕然表达了慰问与关心。 这天夜里,毕然发烧了,从37度5飙升到39度,热得像烫熟的刺猬,缩成一团。 这就直接导致她周日蔫在床上,睡了一天。可把赵梓月给累坏了,跑腿买药、端茶倒水,照顾了她一天又一夜。 -- 第24页 * 周一,工作日。 七点钟,赵梓月爬起来用违章电器——小火锅,给毕然熬了点清淡的白粥。 她边盛粥边道:“你要不要跟领导请个假,今天别去上班了。” “不要”,毕然毫不犹豫地拒绝。只是一开口,嗓子有些嘶哑,喉咙疼得厉害,“我没事。” 所谓没事就是扁桃体发炎的体感。 喝水如同吞针,喝一口吞一根;吃饭就像咽了一台脚踩缝纫机,吃一口踩一脚。 毕然掏出腋下的水银温度计看了眼,37度6,仍有些低烧。她不在意的将水银柱甩回玻璃泡里,揉了揉眼睛,挣扎着起床。 可不是她工作责任心强。相反,好不容易发个烧,不能在床上躺尸,她还觉得甚是可惜。 但周五就要复课了,到时候还得请事假。她那个不通情达理,也不善解人意的薛姓负责人,指不定又要搬出《员工手册》上什么不允许请假之类的霸王条款来约束她。 毕然喝了小半碗粥,赵梓月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并从抽屉里翻出一瓶辣椒酱来佐餐,随口问道:“你和你们领导关系缓和了吗?” 毕然脑袋有点沉,她道:“嗯,他应该暂时不会动我了吧。” 应该不敢了。 “照你这么说,你这领导还挺通情达理的。” 毕然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完,看着她认真道:“我威胁了他。照目前我所掌握到的情况来看,他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摸清了这其中的门道,知道怎么驯服这种人了。” “不对吧。”赵梓月后知后觉,毕然已经出门了。 她咬了下筷子,歪头想:“现在大公司的中层干部都这么卑微了吗?” 难道网上说得都是真的?职场对年轻人真的很友好?管理者都很尊重90、95后新生代员工? * 今源生物入园处。 音乐池播放着轻音乐【是忧伤还是快乐】,水柱随着音乐节拍时高时低。 最高|潮时,水柱一飞冲天,又陡然落下,给池中的人鱼雕像洗了个五秒钟的澡。 毕然打了个喷嚏,拢了拢卫衣,好冷。 手抓饼摊位飘来的油腻味道,冲斥鼻腔,她被油烟熏得直犯恶心。 跟孕吐似的。 她打了个喷嚏,匆匆往A2栋去。 公交车的时间不好把握,毕然算是踩着点进办公室的。 一进门,她便看到立在工位旁的塑料扫把和簸箕套装。 周五那天因找钥匙耽搁了,没来得及去销售一部归还扫把。 现在得去还了。 手刚碰到扫把,产品经理俞小超惊呼,“没听说要降温啊,妹妹,你穿这么多?” 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套头厚卫衣,再看看俞小超的衬衫,以及部门其他女同事的衬衫包臀裙。 就连唐静菲也只是在学院风的雪纺连衣裙外罩了件薄开衫。 她这身装扮就很突兀。 可惜,她浑然不知。她甚至有些震惊的表示:“难道你们都不冷吗?” 俞小超抱胸啧了两声,“唐妹妹,你冷吗?” 唐静菲闻声侧过头来,看到毕然这扮相,弱弱地道:“不,不冷。然然,你生病了么?” 啊,对。 毕然感激的对她点点头,哑着嗓子道:“我感冒了。” “感冒?那你得戴口罩。” “我忘了。” “我有,我给你两个。”俞小超回到工位上,从抽屉里掏出两个一次性医用口罩递给毕然,“这口罩啊是耗材类,属二类医疗器械,是我们子公司生产的。你们以后啊,免不了要被他们搭讪。” 胡彬过来找俞小超对接项目进度,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揽上俞小超的肩,阴阳怪气道:“两位妹妹可要当心啊。” “当心什么?”唐静菲问。 两个男人却笑了,异口同声地道:“没什么。” 然后,他们倒是正儿八经地讨论起工作来,将两位如花似玉的妹妹晾在了一边。 * 毕然戴着口罩在销售一部门口张望,试图在一堆西装革履的销售中辨别出孟升升。 跟做贼似的。 她刚想进去,就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巧出来。她随口喊住了他,“这位帅哥。” 即使她戴着口罩,郭千帆还是一眼把她认出来。他眯了眯眼,“你好啊,实习生。” 毕然疑惑道:“你知道我?” 郭千帆眼中笑意不减,“不太知道,不如就着这个机会认识下?” 毕然点头,“你好,我是市场部的毕然。请问你认识孟升升吗?周五我向他借了销售一部的苕帚,来归还下。” 郭千帆揶揄道:“市场部还要女同志打扫卫生?我们销售部可舍不得姑娘们受这种罪。” 他凑近她些,语气似乎略显轻浮,“无论是什么粗活、脏活、累活,都是男人的活。男人嘛,别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好。” 嗯? 毕然坦诚道,“那贵部门的姐姐们可真是好命!” 鼻音稍重,听起来竟有几分柔弱。 “你......感冒了?”郭千帆同她闲聊起来。 毕然“嗯”了一声,有些不耐烦了,“你能帮我喊下孟升升吗?” 不能的话,她就不免费陪聊了,嗓子疼的。 -- 第25页 郭千帆回头道,“孟升,下次帮市场部打扫完卫生再回来。” 孟升升是销售当中比较迟钝的,他一头雾水问旁边的人,“龙哥,头儿什么意思啊?” “这你都听不出来,他这是损你呢!” 郭千帆又道:“还要市场部的实习生妹妹亲自来给你送苕帚?你怎么回事?” “孟升,你磨蹭什么呢?还不快出来召待下?” 孟升升这才出来,挠了挠头。毕然把扫把递给孟升升,诚恳致谢,“孟升升,谢谢你。” 又对郭千帆道,“谢谢。” 孟升升憨厚一笑,挠了挠头,“不谢。”对上郭千帆不善的眼神,他道:“头儿,我先去做事了。” 毕然觉得有些尴尬,这人竟然是孟升升的头儿。 尽管郭千帆一直对她笑,语气也随和,毕然仍觉得不适,总感觉他那双眼睛底下藏了太多算计。 她不愿再留,道了声,“那我先回市场部了。” 转身离开。 第13章 脑子有问题。 毕然从四楼下来。 开放区域,她摘下了口罩透透气,然后乘了东边的电梯。 经过市场总监办公室的时候,她眼神不由自主的往里飘。 薛榅正在脱|衣服。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平整地挂在了晾衣架上,微抬起的小臂线条紧实,弧度饱满。 顺着视线上延,他下颌线分明,五官硬朗立体,就连端茶的动作都显得矜贵优雅,吞咽茶水时,滚动的喉结在阳光下熠熠闪着光。 那是一种来自成熟男人运筹帷幄、掌控一切的特有魅力。 毕然“啧啧”感叹,可惜这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心肠却是坏透了。 薛榅余光之下瞥见门外有人在偷窥。说是偷窥,倒也不如说明目张胆地看他。 等他看清是实习生时,眼神在她身上稍作停留。 穿这么多,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毕然和他对视了,心虚的缩回目光。然后又颇有气势的迎上他的目光,仿佛是在用意念交战。 因何而战?却不知。 他手里把玩着紫砂茶杯,保持一贯的冷淡倨傲。 毕然猛地打了个喷嚏,薛榅缓了缓神色,道:“你有事?” “我有事。”毕然双手背在身后,老卵地走了进去,黄色加绒卫衣在她身上丝毫不显得臃肿,倒是略显她瘦而娇俏。 几缕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洒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 “啊嚏”,毕然撇过头,揉了揉鼻子,“有纸巾吗?” 薛榅周六见过她的狼狈,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或许是同情。只是他没想到她这自我调节能力还挺强,此刻大大咧咧,跟个没事人一样。心真大! 要不是她连连打喷嚏,他倒要怀疑那天见到的是不是眼前这个人了。 人皆有恻隐之心。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递纸巾盒之前,先打开了一扇窗,高大颀长的身影落在光影里,替她挡去了几道浓烈,缓解了她眼部的不适。 冷风吹来,毕然忍不住连打了三个喷嚏,身体更冷了。 她侧着从薛榅手里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一点没有感激之情,反倒是不屑地说:“我不就是个小小的感冒么,瞧你那避我不及的模样,也太怂了吧。” 薛榅:...... 所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就是脑抽了,才会动什么恻隐之心。 薛榅不客气地道:“知道感冒还不请假?” 毕然一边擤鼻涕,一边道:“我们这种没权没势没钱没后台的实习生哪里敢请假?谁知道贵部门有没有不允许请假的陋习?” “贵部门能把不允许在厂区谈恋爱这种规定纳入《员工手册》也是挺不可思议的。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爱新觉罗·薛氏,你的思想也该进化了吧......” 毕然还没说完,薛榅办公桌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他抬手示意她噤声。 想想他又交待了句,“周例会,实习生也参加”,随后他背过身去接听电话。 逐客之意显而易见。 什么周例会,毕然也没在意。 听到他同电话里的人说,“周五会准时到。” 语气温和,语调清润,让她想起温良恭俭让五大中华传统之美德。 就很纳闷,为什么他跟她说话不这样? 是她站得还不够高吗? * 从薛榅办公室出来以后,毕然径直回了市场部大办公室。 此时9点25分,所有人自觉地抱着笔记本往外走,只有实习生坐着没动。 毕然差点在过道里和程雨晴撞个满怀,她拉住她,“雨晴姐,干嘛去啊?” 程雨晴赶着过去,敷衍道:“开会。” 迈出门外,她又回头补了句,“实习生不用参加。” “为什么啊?”毕然问。 “因为传统。” “哦哦”,毕然暗喜,答她,“我们会很尊重市场部传统的。” 奇葩规定特别多的市场部,竟然还有这种神仙传统。 简直喜出望外。 她早上出门前吃了两粒感冒药,困得不行,正愁找不到机会眯眯眼呢! 只是,毕然刚找了本样品册撑在工位上,把头埋在样品册下,打了个呵欠,眯了有五分钟吧。俞小超就急吼吼进来,“实习生,快......快......” -- 第26页 毕然抬头,迷迷糊糊道:“是着火了吗?” “着什么火啊?” “没到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不要叫我。”毕然又趴下去,脑袋昏沉得很。 “你再不起来开会,你就真死啦。” 听到死字,毕然醒了,“什么?” “周例会,薛总问实习生怎么还没到?把时间观念放在哪?把市场部的组织和纪律放在哪?” 俞小超声音小了几份,心里毛毛的,“薛总还让我问问你,能不能听懂人话?” “哎,妹妹,你是不是得罪薛总了?他一般不这么讲话。” “没有。”毕然摇摇头,随便拿了工位上的本子,“我才来几天啊,哪有机会得罪领导?” 俞小超点头,“也是。那我先走了,你们快点啊。” 卞志勇跟着俞小超先走了。 只剩下毕然和唐静菲,唐静菲站着等毕然,问:“你真没得罪薛总?” 毕然耸肩:“没。” 唐静菲将信将疑,“那怎么?” “哎呀,这个年纪的男人嘛,你懂的啊。那极有可能是性生活不协调啊,或者根本就没有性生活,对吧?导致他的雌雄激素分泌紊乱,情绪不稳定啦。” 唐静菲:...... 3号会议室,市场部召开周例会。本次周例会只有化妆品线的三十名员工参与,这也才有了实习生参会旁听的机会。 薛榅看着腕表,等实习生出现在会议室后排,他看着她们,缓缓吐出几个字:“三分二十秒。” 三分二十秒是迟到时长。 余曼起身,召呼实习生坐在后排旁听。 产品组、策划组、推广组、公关组依次汇报上周工作完成情况,以及本周工作计划。 毕然刚听完产品组的汇报,就困得不行了。 她一手支着脑袋,身体弯下去几分,眼皮耷拉着。没一会儿,她就感受到了周公的强烈召唤。 周公俊美无俦,嗓音性感,“来啊,陪我睡觉啊!” 好啊,好啊! 毕然自制力差,很快便被周公勾去了魂儿。 公关组汇报工作时,唐静菲推醒了毕然,“余曼姐在看你呢。” 毕然只好强撑着困意,听着。 听着,听着,上眼皮又开始和下眼皮打架。 四个组汇报下来,薛榅作总结性发言,“大家做得不错......” 也许是心情好,他破天荒地问起,“实习生听起来吃力吗?” 然后他环视一圈会议室,有两人对他摇头,一人点头如捣蒜。 “这么吃力?”薛榅眉心微微蹙起,为保全某实习生的自尊,他后面那句‘你基础是多差’没说出来。 脑中满是丁南说的那句:她爸都不要她了,你再不要她,那她多可怜啊? 罢了,带一带吧。 薛榅开始耐心的讲起了理论知识,甚至追溯到了市场营销这门学科的发展历程。 与会人员中,有几名员工是通过了市场部的实习期考核而留下来的,艰辛自知。 此时,他们酸了。 这届实习生一来就可以参加周例会,而且薛总竟然亲自给他们补起了基础知识。 这是什么神仙待遇? 不过,酸归酸,查漏补缺的机会却是难得。他们皆挺直了腰背,仔细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关键知识点。 薛榅单手在支架式白板上写下三个时间段,并口述道:“营销策略由产品主导向销售主导转变,而市场主导必然是——” 话没说完,刚刚点头如捣蒜的实习生突然跳起来,身下的椅子在光滑的地板上拖出一道狭长刺耳的声音,“毕然是我。” 站起来以后,发现大家都在看她。有人掩面,有人咧着嘴,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毕然就很莫名。 薛榅脸色有些难看,“是你?” 毕然鼻音很重,“对,是我。” “你知道我在讲什么?” 毕然猜测道:“点名?签到?欢迎实习生?”同时向唐静菲发出疑问的信号,唐静菲低着头,至始至终没看她。 薛榅道:“左边的实习生,你告诉她。” 唐静菲慢慢地站了起来,脸红到耳根,“您......您说......到......”她太紧张了,以至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死不死,毕然控制不住自己,在静谧的会议室里打了个清脆响亮的喷嚏。 又赶在鼻涕流出来之前,抽了张纸巾擤了擤鼻子。 对上薛榅黑如深潭的眸,她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见他时,那凛冽的眸光,满是冰冷。 他嘴角轻勾起一抹嘲讽,“散会。” “余曼来一下。” * 薛榅离开会议室,余曼跟着出去。 会议室里叽叽喳喳起来。 有人调侃,“两位妹妹可以啊,我看薛总脸色不太好。” 有人不以为意,先后离开会议室。 这种种行径,不过是事不关己,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漠不关心罢了。 去年策划组留用的实习生蔡倩倩经过她们身旁,翻了个白眼,“真丢实习生的脸。” “实习生留存率都是被你们这种人拉低的。” “我们哪种人啊?”毕然鼻音重,还只有一个鼻子通气,吵起架来,只占了下风。 “一个不思进取,一个说话口吃。” -- 第27页 毕然堵住了蔡倩倩的去路,“你说谁口吃?” 说她不思进取她认。但唐静菲本来就性格内向,来市场部也是为了克服短板,战胜自己。 这种带有人身攻击的否定就特令人不爽。 策划组另一个同事左佳拉了拉蔡倩倩,“倩倩,别跟实习生一般见识,为了实习生而违反纪律,得不偿失。” 蔡倩倩这才哼了一声,等着毕然让路。 毕然偏不让。 第14章 会很没面子。 余曼跟着薛榅进了办公室,刚想开口解释,就被薛榅先发制人了,“你择人的标准是什么?” 实习生的选拔由余曼全权负责,前几年的都没问题。 但是今年,校招那几天,余曼刚好在外省出差。等她回来,实习生都培训完了。 黄花菜也凉了。 她觉得不妥,去问丁南。丁南回她,薛总看过了。那薛总都点头了,她还能说什么? 只是,这事儿现在搞得她很被动。 她既不能怪薛总忘了她出差一事,又不甘心背这个锅,只能甩锅给人事,“薛总,这次是我没做好。下回出差,我会提前知会人事,市场部所有的人事任免都由我这边统一出入。” “嗯”,薛榅淡淡应了一声,“你先出去吧。” 余曼站着没动,斟酌过之后才道:“薛总,毕然性格开朗,个性鲜明,又善于沟通,长得也漂亮。虽然不太能沉住气,但她还是一张白纸,只要我们肯花心思栽培,她其实很有做市场的潜质。” “当然,部门内部应杜绝开会迟到和开会睡觉这种散漫风气。实习生也不该例外。” 余曼用自己的方式替毕然求了个情。 薛榅单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舌尖抵了抵腮帮,算是在思考她的话。 几秒后,他轻轻点了下头。余曼并不知他意,但作为下属,可以提建议,却不可以替领导做决定。其中的分寸,她明白。替他人求情之前,先要保全了自己。 “那我先出去了。”余曼微微颔首,准备退出办公室。 “让她来下。” “好。”余曼虽应着,仍免不了替她一场担心。 * 市场部,近门处。 毕然坐在工位上,专注地翻阅手中一本厚厚的《员工手册》,认真得跟查阅文献似的。 以至余曼在她身边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发现。 “咳”,余曼叩了叩她的桌面,“在看什么?” 毕然这才抬起头来,随后她站起来,晃了晃手里的《员工手册》,道:“我在看有没有关于开会睡觉的惩罚措施。” “但我没翻到。” 余曼接过她手里的《员工手册》,“32页第7行”,并指着条款给她看,“在这。” “还真有。”毕然抬头望天,掰着手指头,细数自己已经违反了几条《员工手册》相关规定了。 余曼抬手,拇指指了指隔壁,“薛总找你。” “找我|干嘛?”毕然有点慌,现在她连每个月的抚养费都没了,这份工作是她唯一的生存依赖。她再嘴硬,也掩饰不住内心的不淡定。 同样,余曼心里也没底,给不了她定心丸,最终只是沉默着拍了拍她的肩,“祝你好运”。 * 毕然咬唇在总监办公室门口踱来踱去,横向、纵向。 说句心里话,她现在想把这间办公室铲平。 薛榅坐在办公桌前查阅新品提案的进度,一抬头就看到她一会儿咬指甲,一会儿搓头发,就是不进来。 原来,她也有紧张的时候。 薛榅收回目光继续审阅。他打算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事实证明,毕然是个急性子。他PPT刚翻了页,她就敲门了。 难得,还学会敲门了。 薛榅目光仍停留在电脑屏幕上,继续往下浏览,随口应了声,“进来,把门关上。” 毕然听话的关门,“阿嚏”,没控制住打了个喷嚏。 薛榅蹙了蹙眉,“还是开着吧。” 毕然也不杠他,而是乖乖的将门打开,手里攥着本《员工手册》。 以她的性格,这般乖巧,让人十分不适应。 毕然没等到他的训斥,倒是听得他平静地问,“你是怎么进的公司?” 她想了想回答他,“自身条件过于优秀,在几百号实习生中脱颖而出,得到了公司的赏识。” 薛榅终于放下手里的工作,看向她,“好好说话。” 毕然撇撇嘴,小声道:“那就会很没面子。” “还会比刚刚更没面子?” 毕然想了下承认,“那还是刚刚更丢脸些。” “那你在怕什么?” “我承认,我没通过面试。”毕然把《员工手册》压在桌角,低头折了折页边,“既定的候选人没办法按时报道,这馅饼就掉在了我头上,那我也没道理不捡不是?” 薛榅发现她不杠的时候,凑合着还能交谈几句,“那你为什么来市场部?” 毕然脱口而出,“你让我不要来市场部。” “我让你不来,所以你来了?”薛榅理了理其中的逻辑,失笑,“我跟你有仇?” 毕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可不好说。 薛榅身体往后靠了靠,一手压在脑后,一手轻轻敲着原木办公桌,饶有兴致地问:“后悔吗?” -- 第28页 当然!十分!后悔!但是她口是心非地摇了摇头,“不后悔。” 薛榅似笑非笑地嗤了声。 毕然没想到,薛榅这么轻易就放过了她,根本没提她开会睡觉一事。 虚惊一场。 不过,他有说让她背诵整本《员工手册》来着。 眼前这关过去就好啦,谁还管以后的事? 不过,她走的时候,把《员工手册》落下了。薛榅看着封面上笔锋犀利的“毕然”二字,心生一计。 * 中午,毕然在食堂用完餐,趴在工位上沉沉的睡了一觉。 睡醒之后,头更疼了,感冒也更严重了。 毕然擤了擤不通气的鼻子,收到了母亲发来的语音,问她周末的课上得如何?今天回不回家? 她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提前请假!! 实习生归余曼统筹管理,所以毕然只要同余曼请假就行。 她给余曼发了条企业微信:余曼姐,你能出来一下吗,我跟你说个事儿。 用什么聊天工具不行,要用企业微信? 在哪说事儿不行,要出去说? 余曼心里已然有了数。她轻叹了口气,略同情的朝着办公室最前排扫了一眼,然后起身把她带到了对面谈话室,主动开口:“毕然,其实你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孩子。” 毕然一脸懵,指了指自己,“余曼姐,你是在说我吗?” 余曼点了点头,笑容勉强,“虽然,你跟我们市场部没有缘分,但无论在哪个部门,都可以利用你的优势,发挥你的岗位价值。” 毕然不解,“我为什么要去别的部门?” 余曼一噎,“那你找我是?” “哦,我想跟你请假。” 余曼:...... 请假要搞得这么神秘? 毕然不知她的内心,自顾自地道:“我们学校还有一门课程,本周五开始复课,一直到12月底,我每周只能来四天公司实习。” 就这? 白替她担心了。 “这没问题。”余曼点头,“你不来,我还少些麻烦。” 毕然挠挠头,“是给余曼姐惹了不少麻烦。” 余曼没忍住八卦,“那薛总找你聊了什么?” 毕然没想到余曼对这个感兴趣,她想了想道:“啊,薛总问我实习生面试流程,还问了我来市场部的原因。” “就这些?” “就这些。” 余曼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以示鼓励,“好好干吧,小丫头。” 毕然没有提背《员工手册》一事,她才不会没事找事呢! * 下班后,毕然骑着她的小粉车回东青。 母亲比她早些下班,因此,她到家的时候直接就开饭了。 龙井虾仁、清炒茭白、西红柿鸡蛋汤。 吃着简单的两菜一汤,过着平淡却温馨的日子。 毕然感冒,口中寡淡得很,筷子戳了戳米饭,并不是很想吃。 母亲挖了一调羹虾仁摆在她碗里,关心道:“怎么了?没胃口?” 毕然捂住了嘴巴,“阿嚏。” 母亲放下筷子,抽出张纸巾递给她,“怎么感冒了?” 她擦擦眼泪,又擦擦鼻涕,随口道:“哦,周六那天不是下雨吗?淋了点雨。” “你周六不是在学校上课吗?上课怎么会淋雨?” “从宿舍到教室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呢,雨大,伞撑不住。那为了学习,我也只能稍微牺牲一下了。” “你们学校也是,哪天上课不好,要安排在休息日?” “您说得对”,毕然咬了口虾仁,“学校已经深刻认识到错误,深刻检讨之后,把课调到了周五。” 母亲笑笑,“我就随便一说,你这孩子还上升到思想层面了?” 想到什么,她不免担心,“那你周五上课,工作怎么办?” “可以兼顾的。” 毕然注意到母亲夹菜的手还是有些微微发抖,“妈,你跟王阿姨跳舞了吗?” “跳了。” “那你这手还麻吗?” “慢性病,哪里那么快可以见效?” “那你自己注意点,要是不见效,还是去医院做牵引吧。” 母亲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知道。”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挑起一大筷米饭送进嘴里,“对了,我最近看东西有些模糊,你帮我网上买个老花镜吧。” “老花镜不用去店里配吗?” “用不着,按照年龄段购买就可以了。” “行,那等会儿我洗完澡就去下单。”毕然舀了几勺西红柿鸡蛋汤泡饭,随意应付着吃。 第15章 明天我请假。 毕然活络,打她来了市场部以后,办公室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她会主动给忙得分不开身的同事倒杯水,做个卫生;也会给心情不好的同事讲个笑话。 本就是对外的部门,融入其中并不是很难。唯独策划组的蔡倩倩和左佳敌意明显。 因为毕然开会睡觉这事儿,直接导致她们错过了薛总的授课。 毕然却没有因此而受到处分,这令她们很不爽。 用蔡倩倩的话来说,大家都是实习生,凭什么这一届的这么放肆? 以前的实习生,哪一个不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讨好着前辈,战战兢兢过来的? -- 第29页 毕然也不是很在意。 谁的一辈子不会遇到几个讨厌的人?她不主动和谁树敌,但谁讨厌她,她就讨厌谁!谁杠她,她就杠谁! 嘴上绝不吃亏! 只是,太活跃往往被人误以为她太闲,闲到连余曼都看不下去了。 这天,毕然指着今源生物当季新品面膜图册,和唐静菲小声讨论,哪款效果好。 唐静菲认为是价格最高的金膜,毕然却认为是基础款。 程雨晴听到她们的讨论,难得加入,“我这有体验装,要不要试试?” 唐静菲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 “回头咱写个试用报告给雨晴姐嘛。”毕然建议道。 “可以啊,我存到样本库里。”程雨晴递给她们每人几片面膜。 她们顺势讨论起这几款面膜的卖点,偶尔夹带了点私货,毕然笑得稍微有些放肆。 余曼的声音冷冷地飘了过来,“毕然,你太闲了是不是?” 蔡倩倩抓住机会道:“吵死了,你不要工作,别人还要工作呢!” 毕然刚想怼她,恰迎上余曼的目光,毕然扁了扁嘴,余曼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公开场合,她分得清轻重。 就像她也从不曾在公开场合反驳过薛榅,一次都没有。 事实上,蔡倩倩和几个策划专员边看活动现场的视频,边讨论着。 根本算不上谁影响谁。 “给我过来。”余曼召唤,毕然乖乖的过去,“余曼姐,你叫我?” 余曼递给了她一个U盘,交待她,“把里面的PDF文件打印出来。”然后又给了她一沓资料,“这些材料,复印七份,下班前给我。” “好嘞。” 蔡倩倩的工位在第三排最右边,也就是毕然工位正后面的两个位置。部门的打印机就放在她右边,毕然要打印和复印资料,势必要在蔡倩倩面前晃来晃去。 打印机作业时的噪声,以及碳粉挥发的味道,让蔡倩倩十分窝火。 正巧,他们的视频看完了,人也散了。她冲毕然撒火,“你小点声。” 毕然拍了拍打印机,“要不我给你搬张椅子,你坐下来和它谈判一下?” 蔡倩倩气得揉了两团纸,扔在地上,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毕然莫名觉得有些爽。 只是,没多久,蔡倩倩就端着杯水回来了。 原来是喝水去了? 毕然用燕尾夹夹好复印好的资料,不痛不痒道:“这样就对了,多喝点水。喝水治百病,包括平复人的糟糕心情。” 蔡倩倩朝她翻了个白眼,轻蔑一笑,但好歹是没再跟毕然杠了。 毕然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想了想,她又回头道:“癫痫发作的前兆就是翻白眼!” 蔡倩倩没理她,毕然也没理由继续自讨没趣。 资料复印完之后,她归好类,抱着往前走。 不知怎的,脚下突然打滑,毕然“ci~”一下,转了个圈,劈了个叉,向前栽去。眼看着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摔个狗吃屎。 她大叫一声,“啊,我要工伤了。”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不是很想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 不过,想象中的悲催情况没有发生。 盈盈可握的腰肢落在遒劲有力的臂弯里,她顺势扔掉了手里的资料,双手撑在那人结实的胸肌上,寻求些微安全感。 手感很好,比自己的还大上一圈。 周遭是淡淡的薄荷香味,那专属于男性荷尔蒙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好闻极了,舒适极了,也有安全感极了。 毕然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熟悉的冷眸,眸色漆黑如墨,深邃而不见底。 他不是出差了吗? 哦,余曼说过他今天回来的。 薛榅单手扣住了毕然的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指间夹了本《员工手册》。 市场部的同事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屏住呼吸,为毕然默哀。她的手......,唉,真是没脸看。 蔡倩倩在心里骂了句,“活该”。惹到薛总了,看她怎么死。 薛榅淡定的把《员工手册》从背后拿了出来,盖在她的脸上,淡淡地道:“别碰瓷。” “以你这个角度摔下去,工伤鉴定不会受理。” 随后,他的目光移到她的手上,“手拿开。” 毕然尴尬地松了手,掀开脸上的《员工手册》,讪讪道:“我才没想碰瓷!” “那你随意。” 然后,他松开了手,并且不失风度地理了理西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毕然坐在了地上。 妈的。 谁能干出这事啊? 前一秒绅士,下一秒王八蛋! 人面兽心的家伙。 这下,原本紧张的同事,终于忍不住笑了,“噗呲。” “哈哈哈。” 毕然拍拍屁|股爬起来,自我解围道:“亲测,这个角度摔下去,不会工伤。” 卞志勇笑得前俯后仰,“逗逼。” 胡彬笑着摇头,“小兄弟,你太不厚道了。本是同根实习生,相笑何太急啊?” 连薛榅都忍不住弯了弯唇,但很快,他语气又恢复了清冷,“《员工手册》的内容都记住了?” 毕然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记住了。” “明天到我这来背。” -- 第30页 “明天我请假。” “那就下周。” 毕然:...... 薛榅说完后,叫走了余曼。 程雨晴碰了碰毕然的手,挑眉道:“薛总那里手感怎么样?” 毕然耳朵有些红,“很、很差。” 程雨晴手撑着下巴,露出失望的表情,“可惜了。” 在总监办公室里,薛榅问:“蔡倩倩是去年的优秀实习生?” “对。”余曼不知道他怎么问起蔡倩倩,“策划组要了她。” “找她谈下。” “谈......什么?”余曼不解。 “地板的水。” 余曼明白了,毕然刚刚滑倒,大家都只当了个笑话看,没有人想过她为什么会滑倒。 市场部的规矩她很清楚,坚决杜绝小团体、暗中使绊子,这是原则问题。 “好的,薛总。” 薛榅想了想,“她请假了?” 余曼反应了下,才明白他口中的她是指毕然,“她学校有课,以后每周五都请假,一直要持续到十二月底。” 薛榅抬眸,这个高度重合的时间段,是巧合吗? 他不动声色道:“她要想留在市场部,平时行事就低调些,别不知天高地厚。” “好的,薛总。我找个时间点拨她一下。” “以你的立场表态。” 余曼会心一笑,“好的。” 余曼走后,薛榅发了条微信给丁南:实习生的简历发我一份。 丁南效率很高,简历一会儿就发过来了,薛榅直接找到毕然的那份。 在读院校:栗余大学 所读专业:市场营销 薛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不知课堂相见,她会不会当场去世? 视线下移,他微微一怔。 她洋洋洒洒用了很大的篇幅来写工作经验。 一般实习生,工作经验是无。就算有的话,也是零散的一两份,例如暑期实践。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不是一份好的简历。因为所述工作经验都是些与所求工作无关的零工,什么超市导购员、餐厅服务员、动物饲养员......挺多余的。 就连八岁和妈妈一起做钟点工都写在了上面。 看到家教时,他失笑。自己都是块烂泥扶不上墙,还敢误人子弟?也不知谁这么倒霉雇了她。 薛榅把这些工作经验圈出来,打了个问号,发给丁南。 丁南很快回复:挺不容易的吧? 实习生报道前一天晚上,丁南加班到很晚,核对入职名单。 一名实习生不能如期报道,她本想算了,反正实习生少一名也无伤大体。 但在整理被淘汰的人选时,丁南有被毕然的简历震惊到。一个人的生活要苦成什么样子?才会八岁就出来打工? 薛榅又看了其他两份简历,基本接受了这届实习生资质平庸的事实! * 这天下班,毕然直接将电动车骑到了学校,停在了宿舍楼下。 毕然刚掏出钥匙,寝室门就自动开了,徐霜霜和王若瑶轮流给毕然来了个拥抱。 533寝室,人齐了。 毕然幽幽地道:“我感冒刚好,现在是传染性最强的时候。” 徐霜霜和王若瑶弹跳三尺,避而不及。 “你看看你们,平时说得好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过就携带了点病毒,小难临头,你们就要各自飞了?简直是人性的泯灭,道德的沦丧!” 赵梓月笑嘻嘻地道:“才女然又要开始感慨人生了。” “那您在这慢慢感慨,我们吃火锅去了。”徐霜霜扬了扬手中的钥匙。 “孤立我,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毕然谴责她们。 “良心是什么?我们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四个人结伴,边聊边行,吵吵闹闹,往学校北门的火锅店去。 第16章 他有被骗到。 四个人吃了顿火锅,席间聊了些趣事。 徐霜霜回家之后,两个礼拜竟是被安排了七场相亲,“都聊着呢”,她说。 倒是来者不拒,海王本王。 王若瑶之前考了会计从业资格,经人介绍,在一家影院做了个小出纳,她吐槽道:“工资都不够来回机票,所以我辞职不干了。” 赵梓月本来就没有打算实习,实习鉴定表上敲个章的事,不是很难。 因着第二天要上《案例分析》这门课,大家也没敢太放肆,早早就了回宿舍,大四这个节骨眼上,顺利毕业最重要。 长夜漫漫。 四个人躺在床上聊天,自然而然聊起了男人。 王若瑶八卦起毕然来,“你那个闻哥呢?你俩好上没?” 毕然还没发声,赵梓月义愤填膺,“别提那个脚踏两条船的多面怪,他配不上才女然。” 毕然:...... 想了想,她没解释,很多事只会越描越黑,不如留给时间去消化。 况且,以后应该不会再和许闻有什么交集了。自上次说开以后,许闻这一周都没再联系过她了。 所以,谁离开谁,不是一样过? 或许他也未曾真的喜欢过。 ...... 第二天,早晨八点。 闹钟响过后,四人拖拖拉拉地起床,两两轮流洗漱后,结伴去食堂买手抓饼。 食堂师傅做第三个手抓饼的时候,毕然突然改了口,“师傅我要鸡蛋饼。” -- 第31页 徐霜霜疑惑,“你不是喜欢吃手抓饼吗?” “我现在喜欢吃鸡蛋饼了。” 赵梓月是知道这梗的,笑笑没说话。 这事儿岔开,便也过去了,没有人会为了一点小事打破砂锅问到底。 食堂往教学楼的路上,四人说说笑笑。 经过停车场时,一辆黑色SUV擦身而过,似乎刻意按了声喇叭。 毕然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去看,车身已拐进了停车场,停车场入口处,好几辆黑色车,她也分不清刚刚是哪一辆。 薛榅从后视镜里看到毕然扭头,一脸警惕的模样,唇角弯了弯。 王若瑶在毕然面前挥了挥手,“然然,你看什么呢?” “我好像看到我们领导了。” “不会吧?” 毕然揉了揉眼睛,“我可能没睡醒。” * 停车场离第三教学楼很近,直走五分钟就到了。 毕然她们进教室的时候,不过才八点五十。 教室里却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连前排都是座无虚席。 “怎么回事啊?这么多人?”徐霜霜感慨道:“大班课也不是没上过,没上过这么大班的。” 大家的想法大致不差,谁也不想临毕业,搞个挂科。 学委坐在中间靠过道的位置,一看到她们,站起来挥手,“毕然,坐这边。” 毕然拒绝,“不要。”然后从他身边无情地走过,坐在了最后排。 王若瑶打趣道:“怎么不给学委面子?好歹人家也对你殷勤了三年。” “猥琐”,毕然开始吃鸡蛋饼。 毕然没有异性朋友的原因,便是在于对方一表露出爱慕心意,她就说人家猥琐。 许闻是毕然唯一卸下过的防备,所以她曾认为,就算不喜欢,也可以在一起。只要他待她一直温柔。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毕竟他们都活在现实里。 前排的女生转过来八卦,“你们听说了吗?这个讲【案析】的老师超帅。” 赵梓月颇有兴趣地接话,“能有多帅啊?” “不知道哎,我也就听说。” 毕然低头玩手机。【三人行必有实习生】群里,卞志勇拍了张办公室的糊照发过来。 毕然:你拍照的时候,手能不能不要抖? 卞志勇:我这是偷|拍!偷|拍啊,小公主。 毕然:怎么感觉气氛很凝重的样子? 唐静菲:余曼姐把蔡倩倩叫去会议室了,好像跟你有关。 毕然:我? 毕然:人在教室坐,锅从天上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教室突然安静下来。 毕然仍趴着玩手机,这种课么,本就默许了人到心不到。上课就是休息,不然她干嘛费劲地坐到最后一排? 薛榅夹着沓A3纸,A3纸从中间对折。他没穿西装,穿了件长款卡其色风衣,身材隽挺修长,步履坚实,气度不凡。 确实很帅,不少女生心思雀跃,小声欢呼。 一进教室,看到这黑压压一片的人头,他拧了拧眉,不是说三、四十人? 谢谢,有被骗到。 他环视教室一圈,并未寻找到那一抹熟悉。 难道说,她用上课的理由请了假,却逃了课? 薛榅的自我介绍简明扼要:“姓薛。” 这个声音,这个姓氏,毕然猛然抬头,卧|槽,手抖了抖,手机落在桌面上,声音不大不小。 目光相撞,热烈而滚烫。 毕然在心底“靠”了一声,这家伙竟然戴了副框架眼镜。 明明是大尾巴狼,装什么资深学者? 咦,他这名字,还挺有学问,跟传道授业的职业挺搭。 薛榅嘴角微微勾起,“有意见?” 毕然噤声。 旁的同学以为新老师树官威,纷纷收了手机,坐得笔直。 毕业要紧! 薛榅简单强调了下课堂纪律:“我的课不点名、不考试、来去随意。但是,不允许迟到、早退、磨洋工。” “书本上的案例自己看,我只讲书上没有的内容。” 话音刚落,大家都收了书,搁在桌角,手机压在书上。动作整齐划一,迅速敏捷。 毕然也不例外,相反,她更谨慎了些。退一万步讲,工作丢了,可以再找。毕不了业,才真的凉凉。 薛榅开始分发手里的A3纸,“五分钟阅读第一个案例。” 学生阅读案例的时候,薛榅走到学生中间巡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走到了毕然这边时,他放慢了步子。 毕然偷偷看了他一眼,结果被他逮了个正着,“看案例,不要看我。” 毕然:...... 有同学窃笑。 赵梓月小声揶揄道:“原来你喜欢这款。” 什么鬼? “我才不喜欢。”毕然反驳道。 “也不要讨论,要讨论站起来和我讨论。” 毕然扁扁嘴,日子一天难过一天。 ...... 令毕然出乎意料的是,薛榅讲课很有趣,跟他为人大不同。 他语速很快,案例一个抛一个,只要稍一走神,就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毕然不小心走神后,再去听,就听得吃力了,她眼尾扫扫旁边的徐霜霜,两人对视,大眼瞪小眼。 她乐了,原来南郭先生不止她一个。 -- 第32页 薛榅站在中间排,注意到毕然的分心,抬手看了眼腕表,刚好十点二十,“休息二十分钟。” 课间,有同学围着薛榅问问题,他皆不厌其烦的给他们答疑。 毕然撑着下巴,看着他不徐不疾的模样,突然感慨他涉世未深,她这帮同学什么时候这么用功过? 恐怕学习是假,不安好心才是真。 果不其然,毕然拿着杯子去倒水,听到班上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子说,“老师,可以加你微信吗?我怕我还是有点弄不明白。” 毕然放慢了步子,她突然很好奇,他会怎么应付。是欣然接受?还是假意推辞?或者他其实......真是个正人君子? 薛榅一抬眼,又一次和毕然目光相撞。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手里的保温杯,这些小女生的心思他怎么不懂? “严格来说,我也不算是你们的任课老师,来讲这门课,也是受人之托。” “正常十二点下课,如果有必要,我会留出一个小时给大家答疑。” “噗呲”,毕然没忍住笑了,她就知道,他的微信没那么好加。 她天天在他眼皮底下都没加上,这帮萍水相逢的女学生怎么可能要到? 不过,加他微信做什么? 做噩梦吗? 薛榅微微侧了身,道了声:“同学”。 毕然下意识的回头,一回头她就懊恼不已,万一他不是叫她,就很没面子。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事,她先发制人,“老师,你叫我。” 薛榅自然的把保温杯递给她,“倒杯水,谢谢。” 她手上正好拿着杯子,有种举手之劳的意思。 “哦,好。” 毕然拿着两个杯子去饮水机旁打水,排在一个中年男老师身后,只见那老师往杯子里放了一小把枸杞。 保温杯里泡枸杞。 枸杞润肺止咳,薛榅第一次当老师,嗓子吃不消吧? 她灵机一动,“老师,你这个枸杞,可以给我老师也尝尝吗?” 男老师把塑封袋递到她面前,很得意:“可以啊,小丫头。你加我微信吧,要是你们老师尝了觉得好喝,你把我微信推送给他。” “老师,你也做微商吗?” “那可不是啊。”男老师连连摆手,“我这个枸杞啊,都是正宗青海大枸杞,自产自销的,质量保真。” “行,那加一个。” 毕然做过不少兼职,总是能在这种情况下格外共情,因此花过不少冤枉钱,“回头我把您推给我老师。” 男老师笑着说好,毕然用下巴夹住自己的杯子,从男老师递过来的塑封袋里抓了一小撮枸杞握在手里,“谢谢老师。” 然后,她打开保温杯,把里面的水倒光,把枸杞放进去,装好水,拧好盖子。 又把自己的杯子也装满,才原路返回。 第17章 做道选择题。 回教室的路上偶遇大一的思修老师抱着个纸箱子,应该是刚拿了快递回来。 毕然弯腰打招呼,“思修老师好。” 思修老师显然还记得重修过的她,“毕然啊,你都大四了,还叫思修老师呢?” 毕然扬了扬笑,换了称呼,“李|老师。” 李|老师从纸箱里拿出一包红枣放在她手里,“吃红枣吗?老师买了好多,拿一包去吃吃。” “谢谢老师”,她问,“也要加微信吗?” “你不是有老师微信吗?前几天老师还看到你发朋友圈去了今源生物实习呢!好好干啊!” 毕然一拍脑门,“啊对,老师还给我点赞来着。” 她腾出手来和思修老师告别,然后想了想,拆开包装,往薛榅保温杯里放了两粒红枣。 在这暮色深秋里,枫叶红满头,银杏落了一地。 薛老师收到一杯暖心的红枣枸杞茶,会不会就忘记她过去做的那些蠢事,说的那些蠢话?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在公司,是公私分明的上下级;在学校,是授业解惑的师生情。 * 毕然心中没底。 想着想着,走着走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教室。 薛榅跟前倒是没人了,他低着头玩起了手机,有些投入。 他好像做什么都很投入,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高效。 毕然把保温杯放在他面前,偷瞄了他两眼,他的视线仍停留在手机上,修长明皙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的点击,就某封邮件做出批复。 看都没看她一眼。 毕然回到座位上,教室里面吵吵闹闹,前面的女生转过来,对她说:“天选同学,替薛老师倒水,你觉得荣幸吗?” 毕然托腮,“难道这不是薛老师的荣幸吗?” 徐霜霜和王若瑶对视一眼,趴在各自臂弯里笑到课桌颤抖,“臭不要脸。” 毕然把书盖在徐霜霜头上,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又对王若瑶做了同样的事情,恶狠狠地说:“谋~杀。” 不知薛榅什么时候又走到中间来,隔她两排远的位置,他轻笑了一下,“谋杀是暗中进行的。” 全班爆笑。 原来又到上课的时间了。 短暂休息过之后,大家的专注力都提高了不少。 “继续上课。” 在讲完又一个案例时,薛榅退回讲台处,拧开杯盖,浅酌一口。 -- 第33页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 他蹙了蹙眉,不动声色地拧好杯盖,放回了原处,再没有打开过。 继续上课。 离下课还有半小时的时候,约摸着大家又疲了,他给了十分钟时间小组讨论,讨论声由小变大,渐渐嘈杂。 他步伐稳健地走到最后一排,叩了叩毕然的桌面。 此时,毕然正和室友讨论到兴头上,不是别的,是因为她是最后一个案例——路边摊手抓饼营销策略的当事人。 特别有发言权。 她默默地退出了讨论,对薛榅示好的笑了一下,是求和、妥协与认输。 但在薛榅眼里,那是不怀好意,是始作俑者。 “下课留一下。”声音不大,天知地知,他知,她知。 ...... 十二点整,准时下课。 徐霜霜坐汽车回去。 王若瑶既然辞职了,自然是回宿舍。 赵梓月和男朋友约了去爬山。 其他同学,也各有各的去处。 毕然的计划是回家看部老电影,然后迎着夕阳,闻着烟火,做好一顿可口的柴火饭,等母亲回家。 所以寝室四人就此分开,毕然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薛榅身边围了一圈好学的女学生,也许是他气场过于强大,女学生问问题都是小心翼翼的,声音浅浅动听,用尽了柔情。 地位不平等的滤镜,毕然想。 她决定忽略他的话。 下课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走到门外,她转头看了他一眼,恰好看到薛榅也在看她。 毕然有些心虚,踏出教室的脚又收了回来,默默地坐着,等人都走光了,乖巧地叫了声,“薛总。” “在学校,不叫老师?”他半抱着手臂,斜倚在讲台边,半屈着条长腿,目光挑衅,语气戏谑。 挺让人不爽的。 “严格来说,你也不算是我们的任课老师。讲这门课,你也是受人之托。”毕然把他的话全数奉还,态度还算尊敬。 “倒也不必太严格。”薛榅指腹轻轻摩挲着保温杯杯壁。 “好的,老师。那你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有事”。薛榅抬了抬下巴,敲了敲保温杯杯身,“怎么回事?” 毕然心领神会,笑着道:“你看出来我在讨好你了啊?” “讨好?” 恕他直言,没看出来。 “嗯,我讨好你的原因主要是希望工作能够如期转正、毕业顺利。”毕然实话实说。 “凭什么?” 鸡同鸭讲。 毕然撇撇嘴,“不识抬举”,并傲娇地转身。 薛榅偏头,看着她离开时单薄的背影道:“饿了。” 毕然眼珠一转,180度转身,“是不是我用请你吃饭的方式讨好你,你就会让我转正、顺利毕业?” “我有这么好说话?” 毕然撇撇嘴,“那饿死你。” 说完,她昂着头,迈出教室。 “酌情考虑吧。” 毕然倒着步子回来,“老师想吃什么?” 薛榅反问:“你想吃什么?” 她想吃的可就多了...... 毕然才掰了一根手指,刚准备说话,就被他打断了,“不吃路边摊,不吃火锅,不吃麻辣烫。” 毕然:“你也太难讨好了吧?” 薛榅挑眉,捻了捻指腹,没有说话。 毕然高规格餐标招待了他——江浙小菜馆。 小菜馆的老板娘一见到毕然,就对着后厨传了声,“红烧肉。”然后热情招呼起他们来,“还要点些什么?” 毕然努努下巴,示意薛榅看墙上的标语:珍惜粮食,浪费可耻。 “所以?”薛榅收回目光。 她竖了竖三根手指,“点三个菜行不行?” “可以。” 一份红烧肉,笋干鱼丸汤,蚝油生菜。老板娘传了菜后,回到了吧台,按着计算器,不知在算些什么。 男老板从外面进来,一看见毕然,就乐了,“漂亮丫头换男朋友了?”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 男老板特没眼力见儿地道:“以前那个也不错,现在这个更顺眼些。” 毕然一脸黑线,转头回他,“老板,别胡说啊。这是我老师,师生关系存续期间不可以谈恋爱知不知道?” “不好意思啊,老师。” 被一个四十岁龄男人叫老师,薛榅内心挺不是滋味的。 毕然用纸巾把自己面前擦了一遍,然后拆了餐具,往玻璃杯里倒了杯开水,提醒他,“餐具烫一下。” 薛榅坐着没动。 等到毕然烫完餐具之后,纤细白嫩的五指依次落在桌上,奏出千军万马的旋律,看起来心情不错。 薛榅幽幽|道:“酌情考虑。” 毕然眨着眼睛反应两下,收回了手,把自己烫好的餐具推到薛榅面前,换回了他的餐具,开始拆。 等到她重复过同样的工序之后,薛榅点了点桌面,“酌情......” “行行行”,毕然站起来,抽出两张纸巾,弯着身子替他擦桌子。 细白的天鹅颈露出来,像打磨后的玉石,光滑而通透。缺了点什么,他想。 只是她毛衣里的背心,领口有些大,一不小心,忘了春光。 啧啧,小得可怜。 -- 第34页 薛榅移开视线,不动声色道:“师生关系结束以后也不可以。” 毕然:??? * 菜很快上齐。 毕然咬了咬筷子,薛榅坐着没动,问:“不吃?” “我妈都会把肥肉夹掉再给我。” 薛榅没应,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按照毕然的表述,剔皮去肥。 正当毕然内心惊喜,对他好感爆棚的时候,他送进了自己嘴里,嚼得慢条斯理。 毕然眼巴巴的看着他点评:“还可以。” 世风日下,道德沦丧。 毕然愤愤地戳了个鱼丸,咬了一口,汤汁溅了一点在外,薛榅避了避。 也算扳回一局。 这一顿,毕然没吃上红烧肉。 * 饭钱是薛榅付的。 毕然本想付钱来着,但是薛榅说,“你付不付钱,周一都得来我办公室背《员工手册》。” 毕然追问:“那转正呢?毕业呢?” “看你《员工手册》背得怎么样。” 于是,她心安理得的把付钱的机会留给了他。 二人出了餐馆,毕然摇了摇手,“那我今天就讨好你到这个程度了,好走不送。” “你不走?” 毕然美滋滋,“我请了一天假啊。” “你下午没课。” “......” “不去上班也行。”薛榅点了点头,手里把玩着车钥匙。 秋风吹起他风衣的下摆,午后的阳光略显暧昧,他比印象中通情达理。 “算旷工。” 毕然收回通情达理的评价,替自己辩解,“我写了假条的。” “我批了?” 就这样,毕然一周一天的事假,变成了一周半天。 以后,都这样。 这是毕然第一次坐薛榅的车,但她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有情绪?”薛榅放了首舒缓的音乐,英文的。 逼格太高,她听不懂。 “没有。” 她认输了,真的。 搞不过这男人。 她软硬兼施,他软硬皆不吃。 很郁闷。 毕然抱着她崭新的《案析》,歪在车窗上,看着落叶一片一片砸在车窗上,一片一片又弹起,终结生命。 第18章 枸杞需要吗。 毕然恹恹道:“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我都要。” “A选项背诵《员工手册》;B选项背诵《产品手册》。”系统识别车辆、横杆放行,薛榅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嘴角微微上扬,“好的,你都要。” “BBB,我选B。”毕然急得要跳起来。 薛榅给了毕然选择题,同时也给了她一道判断题:“代课一事,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她想,大概是今源生物有诸如此类的规定,在职员工不允许兼职。 她指望着转正,指望着毕业,所以,替他守个秘密又如何? 或许还可以因此要挟、拿捏他。 * 毕然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余曼销假。余曼应了一声,在系统里做了销假,再没有说其他。 毕然倒了杯开水,坐到工位上,小声同唐靜菲道:“你上午说的和我有关的事是什么?” 唐静菲摇摇头,“不知道。余曼姐找了蔡倩倩之后,就一个人回来了。听大勇说,蔡倩倩请了病假回去休息了。” 毕然咬着笔杆,她和蔡倩倩是互相看不顺眼没错,但细究起来,这并不是蔡倩倩一个人的错,也不该只罚了蔡倩倩一个人。 桌面上摊着本16K样品图册,她读【源生系列】面膜功效,读得昏昏欲睡。 微信界面弹出一条消息。 高山流水:同学,你的老师有反馈吗? 高山流水?哪位?反馈?反馈什么东西? 毕然脑袋一连串问号,眼皮打架,向桌面缓缓贴近。忽而磕到了下巴,痛感让她瞬间清醒了。 高山流水的头像是又大又红的干枸杞,他就是那个卖枸杞的老师!! 她回复高山流水:您等等,我这就问问我的老师。 放下手机,她犯了难。中午吃饭把这事儿给忘了,她总能现在冲进他办公室问他要不要买枸杞吧? 她一边抠着手机壳,心下有了主意,转过身,对正在写【源生系列面膜培训教案】的程雨晴道:“雨晴姐,我打断你一下。” “嗯、嗯、啊。”程雨晴眼睛没离开电脑屏幕,随口应道,态度有些敷衍。 “你有没有薛总的微信啊?” “什么?”程雨晴嘴巴微张着,眼盯屏幕,手里移着鼠标。果真是没听毕然说话。 毕然起身,下巴抵在程雨晴的电脑上,垂了垂眼,压低了声音,“薛总的微信。” 哀怨挺深。 “有啊”,程雨晴停了手里的动作,身体往前倾,也压低了声音,八卦道:“不过,你一个实习生要薛总的微信干嘛?” “问他要不要买枸杞?” 程雨晴很无语,“你是有多想不开?做微商做到薛总头上?” “别说我不提醒你啊,别去招惹薛总。俗话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周例会那次,那是你运气好。” “实习生本来就没有编制,随时可以走人。你乖一点啊,别惹事。” 毕然不好说薛榅代课一事,只能说,“他可能有需求。” -- 第35页 润肺止咳的需求。 “行吧”,程雨晴跟她说不通,干脆拿起手机把薛榅的微信推送给了她,“推给你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得做好不被通过的准备。” “为什么?” “你一个实习生,薛总要是通过才奇怪了。”程雨晴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求生欲很强的给薛榅发了条微信:薛总下午好,市场部实习生毕然向我打听您的微信,说有很重要的事向您请教。我把您的微信推送给了她,但愿没有给您造成困扰。 薛榅秒回:嗯。 与此同时,毕然点开程雨晴发来的微信名片,看到薛榅的头像是雨后的一片茶田。 看着他的头像,她疑惑地问:“他卖茶叶吗?” “科科科。” “哈哈哈。” 程雨晴笑到失控,笑到捶胸顿足,“敢说薛总卖茶叶的,你是市场部第一人。” 俞小超吓了一跳,“程雨晴,请注意你的形象。” 程雨晴转过头去,摆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毕然要笑死我,她说薛总是卖茶叶的。” 俞小超也没忍住,“妹妹,我们薛总不做千万以下的单子。” 毕然撇撇嘴,没理会他们,而是低头向薛榅发了添加朋友申请:枸杞需要吗? 微信很平静,平静得仿佛她没有发出过好友申请。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可谓度秒如年。 五分钟后。 程雨晴忍不住了,“薛总加你了吗?” 毕然扁扁嘴道:“哪有那么快?这种咖位的领导不可能一直看手机吧?他肯定在忙吧?” 程雨晴笑道,“你可拉倒吧。薛总一定是不想加你。” “不、可、能!” 一个小时后。 程雨晴做完了PPT,伸了个懒腰,从后面拍了拍毕然,“怎么样,通过了吗?” 毕然一边看手里的【源生系列】报价单,一边故作镇定,“才一个小时而已。” ...... 又一个小时过去,临着下班,程雨晴又问了她一遍,“加上了吗?” 毕然梗了梗脖子,“他一定会加我的。” 程雨晴整理好工位,把椅子塞到桌子下面,戳了戳她的肩,“我、不、信。” “你等着吧。”毕然嘴硬,可又不免心虚,想了想,她又向薛榅发送了一条申请消息:你的小宝贝。 然后她才收拾好东西,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骑着电动车回家。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她多次掏出手机,多次点开了微信。 微信,安静如鸡。 她看了看移动网络,4G。 她查了查话费余额,19块5。 不可能不加啊,毕然想。 赵梓月说男人只分两种:骚和闷|骚。 二者的区别无非就是吃窝边草和不吃窝边草。 所以,这种暧昧信息,他不可能不通过啊! 一直到晚上,吃完晚饭。 母亲出去跳广场舞,毕然洗了澡躺在床上,专门等着薛榅回微信。 她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手机就是没动静。 她又蹬掉了被子,毛绒法斗和被子一起掉在了地毯上。她坐起来,捡了被子,没捡法斗,自言自语,“我数123,如果薛榅还不加我,我就给他打电话!” 闭眼,“1~”,睁眼,没有消息。 闭眼,“2~”,睁眼,没有消息。 闭眼,“3~”,睁眼: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毕然嘴角微翘,自言自语道:“真是可惜啊,薛榅竟然错过了一次和我通话的机会。” 与此同时,雨后茶田的右上角有个红色的1,毕然点开一看—— 薛榅:我没有卖枸杞的小宝贝。 她就知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有了钱就不干净。就像毕先革,有了钱就抛妻弃女。 薛榅也不例外——没有卖枸杞的小宝贝,又不是没有小宝贝。 毕然对他的个人作风问题不予理会,仅是发了条消息:正宗青海特产特优级枸杞,要不要来一斤? 薛榅没回。 毕然等了一个小时,也没等到他回消息。 于是她又连发了几条。 毕然:自产自销,质量保真。 毕然:一斤只要八百元。 毕然:要不要? 毕然:要不要? 薛榅洗了个澡,小腹以下围了条浴巾,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水渍顺着健硕的胸膛滑下来,他腾手看了眼手机,唇角微弯回复:营销那边的销售,你挺合适。 毕然:真的吗? 薛榅:你说呢? 毕然:我拿不太准,你社会阅历丰富,依你看我是更适合做市场还是更适合做销售? 薛榅:你适合离开今源生物。 毕然赶紧回复:买卖不成仁义在,不就是一斤枸杞嘛,咱们不买了! 薛榅轻笑了下,把手机扔在吧台上,着手煮茶,没再回复她的消息。 毕然心想:他是嫌价格高呢?还是不想自己买? 无论是哪种,好像都是他在暗示自己,她咬咬牙问高山流水买了一斤。 实习工资四千,八百拿来孝敬领导。 心如刀绞。 * 周末,毕然在家里宅了两天,打游戏和背产品,并且收到了青海正宗大枸杞。 -- 第36页 母亲很疑惑,“你买枸杞干什么?” “给领导送礼。” 母亲很欣慰,“嗯,然然长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了。秋冬季节更替,是该多喝点枸杞。” * 周一,毕然把500g枸杞装在双肩包里去上班。进办公室之前,她先去了总监办公室。 薛榅站在会议桌旁泡了杯明前龙井,绿茶的清香瞬间扑鼻而来。 毕然神神秘秘地敲门,笑得有些刻意。 薛榅抬眼,不咸不淡道:“来背产品?” “对”,毕然把门关上,悄声问,“你办公室没有监控吧?” “嗯。” “那就好。”毕然舒口气,“我还担心送特产会给你造成困扰。” 薛榅眼看着她打开双肩包,摸了一包特产出来,“枸杞”二字尤其扎眼,仿佛在嘲笑他某些功能障碍。 这智商也太感人了。 薛榅的手微颤了下,龙井溅了一些在手背上,冷白的之处瞬间发红,他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一边擦拭,一边平静道:“我不需要。” “你不是说没有监控吗?” “有没有监控,都不需要。” 毕然凑近他些,小声道:“你不用担心,给你送特产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它就不会有人知道。” 薛榅垂眸看她,“是吗?” 毕然不觑,连连点头,“只要你工作上别针对我,课堂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前的恩怨,我们就一笔勾销。以后在公司,我尊你是领导,在学校,敬你是老师。如何?” 薛榅“呵”了声,“真有诚意。” “那你接受吗?” “放着吧。” 毕然轻轻把枸杞的外包装展平,小心地摆放在会议桌的一角。 她抬眸对他笑,眉眼弯弯,狡猾的、得逞的,一览无余。 深秋的太阳从窗外探进来,桂花又开了第二树。 第19章 有女朋友吗。 秋风慢慢地吹,时间慢慢地流逝,行舟摇摇晃晃。 眼前人是他深秋里酿的酒,心芽似藤蔓纠缠,或许这才是故事开端。 薛榅松了松领带,淡淡道:“考考你。” “哦,好。”毕然从双肩包里拿出【源生系列面膜】的样品册递给他,“我就背了这个。” 薛榅接过来,没有翻开,随手丢在原木会议桌上,“嗯。” 他高大颀长的身影错落在阳光里,窗外的桂花香气醉了晨曦。 毕然突然心慌了一下,猝不及防。 她若无其事地开口:“【源生系列】采用安全有效的新型胶原蛋白,与传统的动物提取物相比,无安全隐患,无、无......” “无什么来着?”她挠挠头,“无排异反应,无......”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薛榅等得不急不躁,甚至悠闲地喝了口茶。 “我想不起来了,卡壳了。”毕然捶捶脑袋放弃,如实回答他。 一旁的手机“嗡嗡”地震,薛榅一边拿起手机,一边道:“卡壳跳过去。” “客户不会比你更懂产品。” 这不是教她糊弄人嘛! 她心领神会,“这是一种新型的重组胶原技术。” 薛榅单手插在裤兜里,提问:“适用人群?” 说完,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对电话里的人做了简短的工作指导。 毕然静静的等他讲完电话,才继续回答:“适用于20-40岁女性的各种肤质。其中白膜用于基础护肤,黑膜深层清洁,银膜抗养化,金膜抗衰老。总之,源生系列面膜,能针对性地解决各种皮肤问题,敏感肌也没问题。” 薛榅敲了敲会议桌,“敏感肌也没问题?” 毕然仰了仰头,“没、没问题吧?”试图从他眼睛里得到肯定的答案。 二人对视三十秒。 薛榅这才“嗯”了声,“没问题。” 毕然拍了拍胸口,“你吓死我了!” 薛榅冷嘲,“这么不经吓?” 毕然撇撇嘴,心里不服气,嘴上没杠。 薛榅又问了她市场价值评估和产品的优劣势。毕然勉强背上来,答得磕磕巴巴。 “还不够熟悉产品。” 毕然觉得他要求太高,“我还是个实习生啊。” “有区别?” 毕然想说当然有区别了,但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她慌忙改了口,“没......没区别。” 她发现他虽软硬不吃,但是顺着他,他也不太会为难她。 薛榅见她走神,敛眸看了眼腕表,“我还有个会。” “那你忙去吧。”毕然挥了挥手,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走出市场总监办公室后,她仍觉得心情不错。 只是刚踏进办公室,她就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薛榅向你转账800元。 紧接着,他发了条消息:《员工手册》第四十三条。 毕然随手拿起唐静菲桌上的《员工手册》翻到了第四十三条:以送特产之名对上级领导行贿或以特产之名对下属索贿的,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咦,毕然默默地点下了收款。 唐静菲从茶水间端了杯咖啡,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毕然的包还挂了一半在肩上,“你迟到了?” “不是。”毕然合上手机,卸下包,“我从东边的电梯上来,刚好碰到薛总,跟他聊了两句。” -- 第37页 唐静菲走到工位上,“聊什么?” “他问我适不适应市场部的工作节奏,顺便考了我产品熟悉度。” “他......怎么就只问你?只考你?” 关于先前和薛榅的种种,矛盾也好,过节也罢,毕然心虚起来。最终她只是歪着头,“可能是你俩看起来比我勤奋吧。” 没一会儿,蔡倩倩来了,迟到半小时。 经过毕然身边的时候,她冷哼一声,“现在你高兴了?” 毕然一头雾水,“我高兴什么?” 蔡倩倩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毕然追上去,让她把话说清楚。 余曼穿着套装进来,拍了拍毕然的肩,“跟我来。” 毕然只得放弃了追问,乖乖地跟着余曼进了会议室,会议室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暗。 “坐。” 这是毕然第一次和余曼面对面坐着谈话,谈话略显正式。 余曼面带微笑,尽量使自己多些亲和力。毕然的指腹在会议桌上点来点去,缓解着焦虑。 最终她还是沉不住气,先开了口,“余曼姐,和蔡倩倩的口角之争,我也有份。虽然我也没觉得两个人性格不合有什么错,但你既然罚了,就不能因为我是实习生,只罚她一个人。这对她来说,挺不公平的。” 余曼哂然,“你还挺正义。不过,我找你来不是因为这事。” “那是什么?” “听说你很想留在市场部?” “差不多。”毕然挠挠脑袋,其实是想留在今源生物罢了。 “你来市场部两周,应该有看出来,我们这边产品线比较多。你有想好自己的发展方向吗?是做前端还是做后端?医疗线还是化妆品线?又或者基因检测?” “等......等等......”,毕然打断她,“你这一下子说得太多,我反应不过来。” 余曼笑了,“不急,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有个明确的目标。当然,这将近一年的实习期内,我们会根据你的实习情况,做一个胜任力模型分析,决定你是否转正,再结合你的个人意愿决定你的发展方向。” 毕然脑子一团糟,像打翻了的浆糊。但她抓住了其中的重点,“你是说我有希望转正吗?” “那得看你表现。” “请赐教!” “活泼开朗是你的优势,善于沟通和表达是你向客户传输产品信息的纽带,这些都是你的长处。” “但你首先要学会沉淀自己,改变你接人待物的方式。就拿蔡倩倩这事儿来说,她往地上泼水肯定是不对......” “什么?”毕然拍案而起,“她往地上泼水?” “坐下”,余曼白了她一眼,“刚叫你沉住气。” “哦。”毕然坐下,又忍不住道:“但我不能白白吃了这个哑巴亏。” “有时候吃亏是福吧。”余曼想起自己的青葱岁月,“至少在你羽翼丰满之前,沉淀自己,管理好你的情绪。蔡倩倩这事儿,如果你当时让着她些,不和她互怼,或许你也不会摔跤。” “毕然,时刻记住,你是个想转正的实习生。你只是个职场新人,无论你在哪家企业,这都该是你职场第一课。” “余曼姐,我知道了。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你对我真好。” “加油吧,希望今年市场部实习生留存率能高达百分之百。” “我们都会加油的。” 毕然走出会议室前,回头道:“我这就去跟蔡倩倩道歉。” “倒......也不必。” * 毕然一回到办公室,走到蔡倩倩的工位前,“蔡倩倩。” 蔡倩倩被扣除了当月绩效,听到毕然声音都很烦:“什么事?” “抬头。” 蔡倩倩翻了个白眼,抬头瞪她。 毕然却向她深鞠一躬,“对不起。” “虽然你往地上泼水,害我摔了一跤,但我大度。我以德报怨,不但不怪你,还诚恳向你道歉。” 这道歉,怎么都像拐弯抹角骂人。 蔡倩倩的表情丰富极了。余曼也有让她跟毕然道歉,她一直没拉下脸来,还觉得余曼偏袒实习生。 这台阶到了眼皮底下,她也没道理不顺着下,“下不为例吧!” 毕然很想怼她,但是一想到自己是个想转正的实习生,她笑着道:“好的,蔡倩倩前辈。” * 下班的时候,毕然走到电动车库才想起来,电动车还在学校。 她只好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妈,我车在学校,今晚不回去了。” 母亲刚下班,在电话那头笑道:“你是不是和男朋友约会去啊?你这孩子交了男朋友,还要瞒着妈妈?要不是今天遇到你林芳阿姨,妈妈还被蒙在鼓里。” 毕然:? “我没有男朋友,我车真在学校。” “哼,你车在学校,你周五怎么回来的?是男朋友送的吧?抱着个手机一抱一晚上,叫你出去散步,你都不去。毕然,你的行为已经出卖你了。” 毕然:...... 电动车库人来人往的,毕然有些难为情,“妈,这事儿等我回去跟你解释,我先挂电话了。” * A2栋和A1栋楼距之间,有一排停车位,一辆红色奔驰和一辆黑色路虎并排停靠。 丁南坐在车里玩手机,不一会儿,薛榅扣了扣她的车窗。她摇下车窗,他扔了包枸杞进来,“给你爸。” -- 第38页 丁南拿起来看了看,念道:“正宗青海特优级枸杞。” 然后她问,“哥,你买这个干嘛?” 薛榅淡淡道:“扶贫。” 丁南随手扔在副驾上,不以为意道:“我说嘛,你这个年纪也不应该啊。” 然后,她想起什么,撇头看他,忧心道,“哥,你这个年纪精力旺盛,我特别能理解。但你得控制住次数,毕竟身体亏了,是喝多少枸杞都补不回来的呢。” 薛榅:...... “哔哔”,他忽略了她的话,打开了旁边那辆路虎的车门,径直上了车。 红车先走,黑车紧随其后。 丁南看见了毕然靠右步行,按了声喇叭,摇下车窗,“毕然,要送你吗?” 毕然对她摆摆手,“丁南姐,不用啦,谢谢你。” 丁南想起之前从表哥话里悟出的道理:刻意对一个人好会让对方产生不必要的负担,所以保持平常心对待就好。 于是,她挥了挥手,“拜拜咯。”然后,驱车先行。 只是她没注意,身后的黑车,随后摇下副驾的车窗,“上车。” 毕然看到不远处音乐池下站着道熟悉的身影,推辞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谢谢薛总。” 横杆识别车辆出园区的时候,毕然按上了副驾驶室的车窗,并把头埋在腿上。 薛榅看到了上次来接她下班的男人站在音乐池下面,在来往匆匆的人群里张望、寻找,一脸焦急。 他按了声喇叭,许闻便透过主驾驶位这边的车窗,看到了把头埋在臂弯里的毕然。 心如刀割。 母亲说的是真的,毕然她果然和别人谈恋爱了。 十年的陪伴,抵不过年薪百万。 薛榅冷淡的和他对视,然后驶入辅道。园区门口的一幕淡去,他不动声色地问:“去哪?” 毕然抬起头来,发现天已经黑了。他摇上窗,车窗隔出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来,把夜色排除在外。 “公交站就好,谢谢薛总。” 薛榅重复道:“去哪?” 毕然撇撇嘴,老实答:“去学校。” 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她拿出来看了一眼,犹豫着该不该接。 薛榅仿佛看穿她,开口道:“接。” “那我接电话的时候,你能不能保持沉默?” 他看她一眼,“嗯。” 毕然深呼吸后,按下了接听键:“许闻哥。” 许闻保持一贯的温柔,只是秋风送晚,音乐池下坠的水柱,溅出一地水花。 他要听她亲口说。 “然然,我来接你下班,我们聊聊。” “可我已经回家了,还是下次再聊吧。” “你怎么走的?” “打、车。” 许闻肯定道:“可是我并没有看到出租车经过。” 毕然改口:“啊,顺风车。” 绿灯转红,薛榅踩了刹车,漫不经心地插了句,“顺风车?” “你不是答应我不说话的吗?”毕然莫名心慌,“啊,那个回头聊。” 匆忙挂了电话之后,她抱胸气呼呼地看着薛榅,没忍住开口,“我很生气,但我拿你没办法。” 薛榅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他随便扯开一个话题,“分手了?” “没有。” 薛榅僵了僵,语气冷淡,“为什么不分?” “都没有谈过,怎么分?”毕然没好气地道:“不是,我为什么要分手?” 他语气缓和几分,“随便问问。” 车辆没入黑夜,暧昧的情愫缓缓氤氲。 “那我也随便问问你。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你这个年纪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没时间。” “我还以为......”毕然及时住了口。 “以为什么?” 还以为这个年纪、这个咖位的男人,享受着被众多女人追捧的感觉。所以尽管他们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也坚决不成家,没有固定恋爱对象,在大海里遨游,等待无数条鱼儿上钩。 毕然扁扁嘴,“没什么。” 第20章 你就是渣男。 夜色正浓,时光比想象中的要慢半拍。 下自习的大一新生大|波涌出,校园情侣你侬我侬,还有那三三两两的同学结伴而行。 整个商业街,繁华得不亚于市中心。 薛榅把车开进停车场,毕然解安全带的时候,偏头问他,“你那天是不是看到我了?” “哪天?”薛榅下车,揣着明白装糊涂。 “复课那天啊,上周五。你还‘滴滴’我来着。”毕然把双肩包背在肩上,理了理肩带,还原起当时的场景:“滴滴滴。” 薛榅否认,“没看到。” “那你按喇叭?” “提醒步行的同学注意来往车辆。” 11月初,栗市已经有些冷了,毕然拢了拢脖子,认真道:“那就好。” “这样就比较公平,我们是同时知道‘你是我老师’这件事情的。” “挺公平”,薛榅不动声色地走在她左侧道,“我按喇叭提醒同学注意来往车辆,别只盯着路边摊买来的早餐。” 毕然反应过来,“真是没天理,你竟然比我早十分钟知道这件事。” 何止十分钟? 来往的同学有说有笑,手里都拿着零食,烧烤杯、臭豆腐、铁板鱿鱼...... -- 第39页 毕然也想吃。正好经过奶茶店,她主动问起他,“喝奶茶吗?” “不喝。” “哦,那咖啡?或者红枣枸杞茶?” “咖啡。” 毕然先他一步推开奶茶店的门,玻璃门把秋风阻拦在外,门内门外,就像两个季节。她把包滑下肩,低头翻找起什么来。 “你喝什么?”薛榅问。 “杨枝甘露。”毕然一边翻书包一边道。 “那是什么?” “芒果、西柚、西米、椰奶做的甜品。” 听起来还算健康。在毕然翻包的时候,薛榅点好单,“一杯杨枝甘露,一杯美式。” 毕然对他道:“等等,我付钱。” “下次。”薛榅扫码付了钱。 见她还在翻着,似乎额角渗出密密的汗来,发丝粘在颊间,他问:“怎么了?” “我的学生证不见了。” 学生证平时用得不多,要不是这家店学生证打9折,她也想不起来拿学生证。 “上次看到是什么时候?” “上上周。”毕然脱口而出,“周六。”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上上周六是她去找毕先革那天。有些事连亲近的人都道不得,更不足为外人道。 她那天早上出门时看到学生证还在包里的。难道是那天丢了吗?在哪里丢了呢?毕先革家吗? 有可能,那期间,她曾好几次打开过书包。 周六那天她的遭遇,他是她不知道的目击者。于是,他只是淡淡道:“丢就丢了吧。” “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然对上他的眼神,气势弱了几分,“那丢......就丢了吧。” 想想又不太甘心,“我还是再找找,找不到再去登报挂失。” 奶茶店店员已经配好单了,笑容可亲,“二位,打包还是现喝?” “现喝。” 毕然推开奶茶店的门,一阵寒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冻死了。” 薛榅看了她手里的杨枝甘露一眼,“你喝冷的?” “草原人还围着火炉吃西瓜呢。” “草原人是昼夜温差大,你是什么?” “我也温差大,里外温差大。”她梗了梗脖子,“就......肝火旺盛。” 薛榅轻嗤一声,她这易燃易爆的属性,确实挺“肝火旺盛”,但......好像……也挺可爱。 灯火温柔,摇摇欲坠的蛛丝马迹。 朦胧的秘密,遮掩着陌路人几缕心思。 薛榅抬手喝了口手中的美式,蹙起了眉头。 毕然低头吸了一大口杨枝甘露,果肉细腻,椰香浓郁,她心满意足。她偏头问:“怎么了?不好喝吗?” “嗯。” “咖啡本来就不好喝啊,你要不要尝尝我的?” 薛榅略略掀了掀眼皮,毕然瞬间脸红到脖子,“嘴、嘴瓢了。”她刻意解释,“我的意思是,再给你买一杯杨枝甘露。” “不用。” 薛榅不苟言笑,西装平整又挺阔,虽说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地解开了两颗,不似上班时那般严谨,但在学校里,这样的装扮还是一下子就另类起来。 那是成熟男人特有的气质,似那高岭之花。何况他挺拔隽雅,皮肤冷白,又帅又酷。 来往的同学很多,许多女同学看到薛榅时,都会偷瞄几眼。 赵梓月和男朋友张心铖手牵手,侧耳说着悄悄话。同行的是张心铖的室友以及室友的女朋友,他们四个人正要去吃海鲜。 同行的女生扯了扯赵梓月的袖子,“那个女生的男朋友好帅啊。”丝毫不顾及自己男朋友的面子。 赵梓月便循着她的话张望。 薛榅的手臂被毕然大幅度一扯,拽进了拐角处,猝不及防的,咖啡洒在袖子上,他无奈地单手去解扣子。 毕然松开他,“你干什么?” 薛榅脱下西装提在手上,不咸不淡道:“半个月内第二次。” “啊”,毕然掏了包纸巾,“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去擦他手上的咖啡渍,他没有避开。 “我室友和她男朋友。”擦完后,毕然靠着墙,猫着腰,探出两只眼睛,“好险,差点被她看到。” “关系不好?” “我看起来人缘很差?” “嗯。” “你这人还真是。”毕然又喝了一大口杨枝甘露,冻得牙齿打颤,“我这是为你好。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学生看到你这大晚上的跟自己的学生在一起吧?” 她又吸了一口,自言自语道:“哎呀,我思路好清晰啊,这么长的句子竟然能一口气说出来,你听得懂吧?” 薛榅没理会她,“你室友没有实习?”如果参加实习的话,碰见的概率就会很小。 “哦,她不是本地人,男朋友也不是本地人,他们又不是一个地方的人。她家里不太能接受她异地恋,所以,她们约定,一毕业就分手。这不,趁着没毕业,再多腻歪两天呗。不是有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吗?再加上他们两个人家里条件还不错,也不急着找工作。” “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呀?”看不见赵梓月他们了,毕然舒了口气,“我请你吃饭吧。” “不好意思啊,又弄脏了你的西装。上次其实我想帮你洗来着。”毕然挠挠头,“就你没给我面子。” -- 第40页 “无碍。” 毕然倏地发现,经过几次相处,薛榅人还可以。也不是特别爱计较啦! 二人又去了江浙小餐馆,今天只有男老板一个人在店里,他招呼她,“漂亮丫头,晚上还和老师上课啊?” 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毕然无视他的话,“老板,老板娘呢?” 老板神色一滞,叹气,“一吵架就回娘家,她这一甩手,店里的活还得我一个人做。我以后啊,要是再找老婆,非得找个外地人不可。” 吃饭的时候,薛榅问她,“你是本地人?” “你怎么知道?” “猜的。” “那老师你呢?” “江市。” “江市......在哪里?” 薛榅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毕然咬着筷子,“哦,我没离开过栗市。江市好玩吗?” “嗯,江南水乡。” 毕然歪着脑袋,“真好。那你为什么来栗市发展?” 薛榅:“机缘巧合。” 吃完饭,毕然送薛榅去停车场。停车场有微弱的灯光,有人倚着车门激吻,看得毕然脸红耳热,批评道:“伤风败俗。” 夜色里,薛榅莞尔。 他发动了车子,声音在月色中缥缈,“走了。” 毕然挥手,“去吧。” * 毕然回宿舍,薛榅驱车驶离,二人背道而驰。 这世上永不相交的,除了平行线,还有一条线上反向移动的两点。 总要有一个人先学会转身。 驶出学校大门,薛榅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丁南有些担忧,“哥,你看微信了吗?” “没有。” “那你看一下呢。” 薛榅向右打了方向盘,车子汇入主道,他淡淡道:“在忙。” “那我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你听了可千万别当场去世。” “你说。” “你女朋友翻车了。” “小网红?” “对”,丁南小声道,“人今天微博公开与前男友分手了,说对方是渣男,劈腿加家暴,前男友被网友骂得可惨了。” “所以?” “这本来倒也没什么。可是上次家庭聚会,就你没来那次,大姨妈拿着你女朋友的照片给全家人看了,还夸她屁|股大,好生养来着。” “说重点。” “重点是,全家都知道你女朋友是那个小网红。没有眼力见的丁北已经把女方的微博截图发在家庭群里了。现在全家都知道你就是那个渣男。” 丁北是丁南的妹妹,可能是家庭条件优渥,又是二胎,被宠得有些娇纵。说到丁北,丁南是拿她没办法的。 薛榅:...... 薛榅眉心突突一跳,真是令人窒息。 侧方有人加塞,薛榅不耐烦地按了按喇叭。 丁南疑惑,“哎,哥,你怎么现在还在开车?你今天不是和我一块儿下班的吗?” “公关。” “公关什么啊?公司出什么事了吗?没听到公司出什么负面新闻啊?” “个人形象公关。” 丁南:? 薛榅捏了捏眉心,“挂了。” “嗯,大姨妈估计很快就会看到群消息了,估计很快就会给你打电话了。表哥,保重!” 薛榅刚挂电话,母亲蒋萍的电话就来了。他没接,挂断,短信自动回复:会议中,有事稍后联系。 但,对面的人显然不买账,一直Call。不禁让人忍不住怀疑,她下一秒就要使用【呼死你】。 是亲妈吗? * 玜廷蔓,车辆自动识别,薛榅拐了进去,车辆经过7栋的时候,他侧身看了一眼,学生证是落这儿了吗? 没有答案。 车子驶入自家车库,他停好车上楼,甚至悠闲地煮了茶,才回了电话。 电话接通,他默默地把手机移开一臂长,仍听得那头咆哮,“薛榅,你在外面鬼混什么东西?” 薛榅深呼一口气,“在开会。” “晚上开什么会?”母亲声音缓和了几分,“晚上开的会那能叫会吗?” 第21章 看见张三丰。 蒋萍女士气急败坏,“我问你你在栗市搞的烂摊子,打算怎么收场?我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好歹也有头有脸,现在我和你爸的头和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说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不结婚,我们理解你,尊重你,给你自由,放你出去飞。你喜欢很多姑娘,我也劝自己接受,毕竟现在的姑娘都......都那么可爱,对吧?但你不能乱搞啊,你脚踩几条船,就不怕肾亏吗?” 蒋萍女士气得喘气。 薛榅揉了揉眉心,原来他在他妈心里是如此浪荡一人。他忍不住打断她,“小网红叫什么名字?” “苏妍。哎,不是,我的祖宗哎,你怎么连人名字都记不住呢?你是不是像网上说的那样,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女朋友?一般都是给她们编号,什么1号,2号......一直到30号?每天轮一个,然后到了31号那天,就摇号?薛榅你是要上天吗?你是皇帝吗?还翻牌子?” 薛榅靠在真皮沙发上,等母亲气顺了,才道:“苏妍。我跟苏妍很早就结束了,所以她那劈腿的男朋友不是我。” 蒋萍女士显然不太相信,“就这?”毕竟自己喋喋不休了几百字,他说了二十字。“你敷衍我呢吧?” -- 第41页 “不敷衍。” 薛榅根本不认识苏妍,当初只是让丁南随便找个普通姑娘的照片应付家里,谁知道丁南说什么普通姑娘的气质配不上他强大的气场。 这下好了,翻车了。 太平日子到头了。 果然,蒋萍女士停顿了三秒后乐了,“真的?那你现在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发给我看看呢?” 薛榅喝了口茶,无奈道:“改天。” “你也不要改天了,这周我跟你爸爸去栗市,你约人姑娘见个面。她要是不好意思啊,我们就远远看上一眼,就一眼,我们向你保证不过分激动。” 薛榅:...... 薛榅还没同意,电话就挂了。蒋萍女士向来言出必行,哪怕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也会付诸实施。 他再次揉了揉眉心,这事儿有点麻烦。 * 昨夜下了场小雨。 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凉。 这种天气骑电动车,身体已经没有任何舒适感可言了,何况毕然还刻意早一些到公司。 她停好车,摘下头盔,除了头不冷,哪哪儿都冷。 今源生物园区很大,北面有个小公园,公园虽不大,仪式感却很足,亭台水榭、小桥流水,一应俱全。 工会每年都会组织几场游园活动,提供丰富的奖品作为活动奖励,算作员工福利。 毕然背着双肩包,双手缩在长袖里,步履匆匆地往荷花塘上的凉亭走去。 经过食堂的时候,她用饭卡买了俩包子。 从食堂出来,天边又下起了雨。 长长的雨丝落在池塘里,连成一串一串的线,荷叶上的露珠,摇摇晃晃,像那翠玉盘上的珍珠,晶莹透亮。 毕然走进亭子里,准备给毕先革打电话,打电话之前,她先给毕先革发了条短信:等会我打个电话给你,你接一下,不问你要钱。 毕先革没回,毕然也不知道他看见了没。等了五分钟,她拨通他的电话,“嘟~嘟~嘟~” 大概在冰冷女音响起前的最后几秒,毕先革终于接起来,“什么事?” “我的学生证掉你家了吗?” “没有。” “学生证丢了很麻烦。所以,请你再帮我找找看。” 毕先革“哼”了一声,直接挂了电话,气得毕然把他拖进了黑名单,“你就给我待在黑名单里吃灰吧,永远别出来。”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人有恻隐之心。 东西丢了,发个朋友圈,陌生人还会热心帮着转发一下,找一找。为什么他是她的父亲,骨血浓情,却把她当成拖油瓶? 他就不会老吗?老了就真的不要她赡养吗? 毕然把包子皮,掐了点丢在鱼塘里,成群的金鱼游过来。她对着金鱼吐黑泥:“小鱼啊,小鱼。人一生下来,命格就定好了吗?所以有人父母双全,也有人父母全无。还有像我一样的单亲家庭?单亲也没什么不好吧,像我,就可以用两倍的爱去爱一个人,加倍爱我的妈妈。” * 今源生物董事长金袁华先生,喜欢在小公园里晨练。 一早,他换好太极服,就下雨了。 他只好去凉亭里打太极,隔不远,看到一个小丫头片子趴在凉亭的栏杆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好,他想。 出了人命,赔钱是小事,还得危机公关,股票市值铁定得蒸发。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他已经脑补出头条新闻了:今源生物花式剥削员工,年轻女子索命荷花池。 他加快了步伐,“丫头,丫头,使不得啊。” 毕然抬头,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什么武侠小说里,瞠目结舌道:“张......张......张无忌。” “张什么无忌啊,是张三丰。”金袁华纠正她。 不过这一句话,把毕然拉进现实里,“哦,张三丰。您是谁啊,为什么在公司里扮成这样?” 谁敢在公司里这么随心所欲啊? 金袁华反问她,“你呢?你又是谁?为什么一大早上趴在栏杆上?” 毕然“科科”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要跳池塘吧?” “啊。” 毕然摆了摆手,“我怎么可能跳?是我们公司待遇不够好?还是食堂红烧肉不够香?” 她又甩了甩手臂,压了压腿,做运动状,“我就是今天起太早了,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金袁华被她逗乐,“公司待遇很好?食堂伙食也很好?” “对啊!” “那为什么每次【食堂满意度调查】总有那么多员工不满意呢?” 毕然想了想,认真道:“可能是其他方面都挑不出毛病了吧。” 金袁华爽朗的笑,“哈哈,你这丫头,挺有趣,哪个部门的?” “市场部。” “哦,市场部,薛榅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毕然。” “常怀忧患之心,必然寓于偶然,有深度的名字。” 关于名字的来历,她不想多说,“您呢?您是哪个部门的?” “不可说。”见她不是真的想寻死,董事长说完便去打太极去了。 毕然想,不说就不说,她猜他是食堂的厨师。不然,谁会那么关心员工对食堂的满意度啊? 毕然自言自语道:“现在连食堂大叔都要故弄玄虚了吗?” -- 第42页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从包里拿出伞来,撑着往回走。一进办公室,她便拉住唐静菲,“小唐,小唐,我今天看到张三丰了。” “什么张三丰?”唐静菲一头雾水。 蔡倩倩听到后,切了一声,“我看你疯了。” 毕然转身想骂她,一想到余曼的苦口婆心,她只是一个想转正的实习生。话到嘴边,改了口,“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这是我离天才最近的一次,谢谢蔡前辈的夸奖。” 蔡倩倩旁边的左佳憋住笑,双肩微微颤抖,“你心态真好。” 蔡倩倩甩了一个白眼给左佳,左佳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她又白了毕然一眼,“阴阳怪气。” * 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毕然的手机震了震。 谁啊?一大早给她发微信? 哦,是隔壁薛总。 薛榅:来背产品。 毕然:? 毕然小心翼翼地回复:今天也是要背产品的一天吗? 薛榅顿了顿,回复:今天也是要背产品的一天呢。 毕然:?? 隔壁卖萌为哪般?最终她下定论为,他吃错药了。 毕然:没有准备怎么办? 果然,一时抽风的薛榅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模样。 薛榅:不转正?不毕业? 毕然枯了:明天,明天我一定背! 薛榅:? 毕然:两个。 薛榅:? 毕然:三个,三个。 薛榅:五个。 毕然:? “你不如去......”毕然腾一下站起身,唐静菲呆萌地看着她,像个小白兔。 她那个“死”字,就没死出来。 也好,毕竟尊师重教是中华传统之美德。 唐静菲偏头问:“怎么了?谁又惹到你了?” 毕然从文件置物架上拿下一本产品手册,闷闷道:“没什么。” * 毕然背了一天的产品,头昏脑胀。 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快要升天了。 脑子里面有五个小人在打架,面膜和面膜打,【源生系列】说,“我,敏感肌的扛把子。” 【源敏系列】说,“你个干皮小辣鸡。” 乳液和面霜也打,乳液说:“我和你成份一样。” 面霜说,“瞧你稀的。” 精华更傲气,插腰道:“便宜货都起开,给老子让个座。” “啊,苍天。” 毕然跑去问俞小超:“小超,你上次说的医疗器械那边的产品种类是不是比化妆品少很多?” 俞小超哈哈一笑,“妹妹,你还是太年轻。” 见蔡倩倩不在,左佳加入他们,小声对毕然说:“医疗器械那边,非标产品多得不行,一个产品有嗨多型号。我觉得还是我们化妆品简单一些。” “那你们就没什么产品线产品种类少一点的吗?” 二人齐摇头,“没有。” 左佳想起什么道:“不过,基因检测那边好一点,就是对专业要求比较高。” 毕然心中燃起了希望,“什么专业?” 左佳想了想,掰着手指头,“生物工程类、药学类以及医学类。” 卞志勇闪现,抢了毕然的台词,“打扰了。” 毕然昂昂头,双手背在身后,往回走,“我背,我背,背背更健忘。” 第22章 我有个朋友。 晚上,毕然吃完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背产品!她的房间虽小,却被母亲布置得很温馨。四面墙壁贴着粉色墙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体现了母亲那颗少女心。 单人床右边有张白色一体式书桌书柜。从小学到高中,她每天晚上都在这张书桌上低效学习。高考以后,这张书桌的作用主要是打游戏和充当她的梳妆台。 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张书桌发挥它本来的作用!! 天道轮回,苍天饶过了谁?? 真真是越活越倒退! 可不情不愿归不情不愿,她还是得坐在书桌前乖乖地背产品。 她把头发绑起来,扎了个丸子头。一只脚趿着拖鞋,一只脚盘在椅子上。 手里的黑色签字笔抵在鼻尖,打瞌睡时,笔尖下滑,画了几条“小胡子”。 神似喜剧大师卓别林。 母亲俞淑芬推门进来,动作不算轻,她迷迷糊糊又背起书来,“【源芙医用敷料】适用于激素依赖性皮炎、痤疮等皮肤问题引起的......” 母亲有被她认真的模样吓到,“你是打算要考研吗?” 毕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今源生物化妆品线的这些产品已经把她折磨得不像个人了,考研那不是慢性自杀吗? 生而为人,何苦难为自己? 母亲端了杯牛奶给她,感慨道:“早知道你谈了恋爱之后,会变得这么上进。在你上初中的时候,我就应该鼓励你早恋。” 她拍了拍毕然的手,八卦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能让你变化这么大?” “妈,我没有男朋友。”毕然一边否认,一边继续背,“【源芙医用敷料】可以促进创面愈合,修复受损皮肤......” 母亲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满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跟妈妈这么疏远了?” 毕然停下来,“不是,我是真的没有男朋友。” -- 第43页 “那你这么用功干什么?” “天将降大任于鄙人,必先由领导委我于重任,熟悉产品、丰富学识。分析市场、指导销售,全力以赴,发挥我的最大效用价值。” “说的什么乱七八遭的?”母亲弹了弹她的脑门子,“你要是没有男朋友,周末就把许闻那孩子请到家里来吃饭。昨晚那孩子来过了,跟我说了些心理话。我觉得那孩子挺不错的,这些年对你也是没的说。你跟那孩子好好谈谈,有什么误会咱们解开。” “有......”,毕然扭了扭脖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有。我有男朋友,你等着我给你带回来。” “你刚刚不是还说没有?” 毕然笔杆支着下巴,想到了许闻妈妈林芳的态度,皱了皱眉。 一个人很难改变最当初的敌意,成为一家人不难,难的是朝夕相见,这种敌意的加深、矛盾的激化,还有那个夹缝里伸缩的男人。 她不愿委屈自己,也不愿意让许闻为难。 所以,才不会有开始。 毕然打哈哈,“刚刚你也没要撮合我跟许闻哥啊!” 母亲无话可说。婚姻是强求不来的,她比谁都清楚,不幸的婚姻带来的灾难般的生活,是对一个人最彻底的毁灭。 她指腹勾了勾书桌上的相框边缘,相框里原本是张全家福,毕先革离开以后,毕然把他从照片里剪下来,扔进了垃圾桶。后来,这张全家福就只有她和毕然两个人了。 她清晰地记得,13岁的毕然当时说了句,“垃圾男人只配和垃圾待在一起。” 她很怕她失败的婚姻让毕然对婚姻产生恐惧,所以当她听到女儿谈了男朋友之后,有点激动,又有点惶惶然。 “什么时候带?” 毕然随口应付,“明天,明天。” 俞淑芬没想到毕然这么爽利,眼中透露出拘谨,她本来只是想揶揄一下女儿,结果女儿竟然明天就要把人给带回来。 她顿顿道:“明天,这么早吗?我还没准备呢?周六吧,周六我请一天假,好好招待他。” “没问题。” “那我就不打扰你上进了。” 母亲出去后,毕然瞬间醒了困,精神得不得了。大脑当机三秒,瞧瞧她刚刚说了啥?什么没问题?问题大了! 她轻轻掌嘴,“啊,今天周二。” 又掰着手指头数,“周三、周四、周五,三天,我上哪儿去找个男朋友?” 随后感慨道:“我还真是贱啊,贱出了新高度。” 她上网搜了搜【如何在三日内雇到一位物美价廉的男朋友】。 网上说,【雇男朋友】这事不太靠谱,很容易被人骗了钱财又骗色。 骗财,她没有。 至于骗色?那谁能骗到她的色那是谁的本事! 网上还建议说,实在要找,就找个不吃窝边草的熟人。毕然最熟的男人是许闻,但是他想吃窝边草。 所以,不太可。 她想到一个好方法——求助万能朋友圈。 她编辑了条朋友圈:我有一个朋友,她是不婚主义者,无奈深陷于长辈催婚之中。她本人不太方便发朋友圈,所以由我代劳,现向朋友圈招聘一名临时男友,工资日结。有意者,私聊我叭。我朋友说,求大家救救孩子! 然后,她屏蔽了两个人,她妈俞淑芬和许闻,才安心点了发布。 私聊的朋友——没有。 毕然感慨自己人缘竟然这么差的时候,评论倒挺多,比如—— 程雨晴:我有一个朋友系列? 丁南: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赵梓月:多面怪不值一提,然然别自暴自弃。 徐霜霜:你什么时候是不婚主义了? 学委: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毕然:......... 她在下面统一回复:真的是我朋友!!不是我!!如果是我,我走路被狗追!! * 月亮低垂,不见晚星。 晚间的风吹得人脸生生的疼,深秋的霜敲红了鼻尖,也敲红了眼眶。 一场寒潮即将来临。 薛榅今晚有场应酬,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 酒精微微醺。 他靠在真皮沙发上,一只手背随意搭在额头上。手机从另一只手上滑落,不轻不重地砸在大长腿上。他慵懒地掀了掀眼皮,捡起手机,垂了垂眼,随意刷着朋友圈。 大多是些会议、活动的照片,又或是一些公众号链接转发。他知道,这里还应该有很多有趣的记录或心情,但他被屏蔽在外。 永远看不到下属的喜怒哀乐,这是做领导的无奈。 就像市场部各组各条线不知道有多少没有他的小群,在群里,他们谈笑风生,从不拘谨。 有他在的群里却只有冰冷的“收到”、和敷衍的“谢谢”,以及虚伪的恭维。 不过,今天不同。一众的严肃动态下,有条很有趣的动态,他却没有被屏蔽在外。 是忘了屏蔽他?或是她和他之间没有那层壁? 彼时,已经十一点,毕然准备洗了澡去睡觉,手机震了一下。 她便放下睡衣,拿起手机看了眼微信,重新盘腿在书桌前坐下,下巴抵在毛绒法斗上,回复起了消息。 薛榅:多少钱? 毕然:? 薛榅:朋友圈。 -- 第44页 毕然以为他是问她作为雇主出多少钱,她想了一下自己的经济情况,试探性地回复:200元/天。 薛榅:太便宜。 毕然咬咬牙加价:300,不能再多了! 三秒后—— 薛榅向你转账600元。 薛榅:雇两天。 毕然:? 薛榅:我有个朋友。 毕然心虚地发了条语音:“你这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开了盏壁灯。橘黄色的灯光投射在水晶吊灯上,如繁星点点,朦胧摇曳,她的声音萦绕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像是一艘漂泊的船,突然看见了江中渔火,来时有数,去时有路。 薛榅勾了勾唇,反问:“你这个朋友是你自己?” 他的声音慵懒至极,又带有点点笑意。像是遍布空旷之间,突然升起的袅袅炊烟,叫人分不清虚幻还是现实。 毕然此地无银,“我这么有魅力,我需要雇假的?我跟你说只要我勾勾小手指,那保准有成群结队的小伙子上赶着当我男朋友。这种好事还能轮得到你朋友?” 想了想,她又道:“我朋友涨价了,一天600!” 薛榅:坐地起价? 毕然又发了条语音给他:“告诉你朋友,刚才那是买方市场,现在是卖方市场了。他想雇我朋友,就得这个价。” 薛榅回了两个字:有理。 然后,又给她转了600元。 毕然:这么快?不要问问你朋友么? 薛榅轻笑了一声:“小钱而已。” 毕然回条语音,“我朋友说了,就喜欢和你朋友这种爽快的朋友交朋友。周六,你朋友陪我朋友回家,周日、周一或者日子再议吧,我朋友陪你朋友回家。” 薛榅发了个“嗯”字,把手机丢在一边。双腿交叠在沙发上躺下,双手交叠垫在头下面,合眼浅眠。 毕然等了半天,没见他再回,便抱着衣服洗澡去了。 洗完澡,又看了眼手机,他仍旧没再发消息来。 于是,她给手机插上电源,连打了两个哈欠,渐渐进入了梦乡。 * 隔天,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寒潮。 毕然如约去市场总监办公室背产品,五个产品,虽然不是特别流畅,但是从薛榅办公室出去的时候,有得到他的夸奖,“有进步。” 毕然本来已经走了,又往回退两步,回眸一笑,桃花眼中有桃花绽放,“你是真心的吗?” 薛榅不答,甚至不再看她。 毕然不屑,傲娇男人。 等到她回办公室的时候,和程雨晴在办公室门口撞了个满怀。 “雨晴姐,得亏你不是男的,否则你占了我这么大一便宜,可是要对我负责的!” 程雨晴勾了勾食指,欲意轻浮,“现在也可以负责。” 毕然弹跳两步后退,抱胸打了个叉,“我拒绝。” 程雨晴继续勾指,“来帮忙。” “哦。” “下周我这边要对【源生系列】做一个系统的培训,你帮我把试题打出来。” 第23章 你刚刚睡醒。 为配合销售下周起为期一周的培训,整个市场部的产品经理都忙到了变形。 实习生作为重要打杂人员,自然也没能幸免。 周四临下班的时候,毕然和唐静菲蹲在墙角,按单产品整合分类,将新品样品及产品试题放进纸箱子里。 毕然对着清单一项一项地过,口中念着:“面膜、乳液、精华......”手也没闲着,一个个盘点过去。 座机在这个时候响了。 唐静菲和毕然共用一台座机。她见毕然在核对产品,便站起身回到座位上接电话。倾身看了眼分机号后,她深呼一口气,电话还没接,脸先红了半边。 她接电话的声音很小,面对上位者,仍免不了胆怯,“薛总,您好。” 毕然的注意力都在样品上,没注意到唐静菲接电话。她刚好发现样品缺了一样,头埋在纸箱里,从背后伸出条手臂,唤道:“胶原蛋白喷雾,喷雾啊,小唐,喷雾递给我。” 声音穿透力比较强,就直接穿透了墙。 薛榅显然是从电话里听到了毕然的声音,对接电话的唐静菲淡淡道:“叫她来下。” 声音平静,语调平和,终也听不出他情绪如何。上位者,哪里是那么好参透的? 唐静菲讷讷回:“好、好的。” 刚说完,电话就被挂断,她摇了摇头,心里叹息。然后她缓声道:“然然,薛总找你。” “找我|干嘛?”彼时,毕然抱着几瓶喷雾从程雨晴的工位上走过来,“我最近很安分守己啊。” “不,我一直都很安分守己。”毕然把手里的喷雾交到唐静菲手里,“所有的样品我都放在那边纸箱里了,你帮我再核实一下吧。” 唐静菲朝她笑,“好。” 唐静菲心思敏感细腻,行事小心谨慎。宁愿不说话,也不愿说错话,因为多说多错,不说才不会错。 究其也不过是深刻到骨子里的自卑罢了。 见毕然不甚在意,她不免抿了抿唇。 有时候,唐静菲很羡慕毕然的自信乐观。她和谁都能攀谈,喜欢的、不喜欢的,从不别扭,落落大方。 她与生俱来的风趣极富感染力,总让人跟着她的情绪起伏,这样的人天生就该做市场、做营销。 -- 第45页 * 毕然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去见领导。 路过活动室的时候,推广组的几名同事在打乒乓球,球比人要灵活。她朝里面扫两眼,眉眼弯弯。观局的同事便招呼她,“妹妹,来两局啊。” “没空。”毕然回道,“近来业务繁忙。” 一到隔壁办公室,毕然刚张了张口,薛榅便交给她一个U盘,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打印出来带到学校,课前发下去。” 原来他叫她来,也是为了支配廉价劳动力。 “哦。” * 周五早上,毕然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拖把和门碰撞的声音。 一会儿又“沙沙沙”磨起门来。 毕然穿着睡衣,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开门道:“妈,给条活路吧。” “呸呸呸,你这孩子,一大早说什么丧气话?” “我寻思着,你不是要把对象带回家吗?”母亲挤了把旧毛巾,继续沿着门框擦拭,“这家里不得收拾收拾吗?” “那是明天啊,妈!”毕然疯了,“不是今天。” “明天有明天的安排,我不得买菜做饭吗?哪有时间收拾家里?” 得吧,便宜薛榅那朋友了。毕然懒得多说,她只想着明天赶紧到来,再赶紧过去,日子就又能恢复到原状。 她打了个呵欠,也挤了一条旧毛巾,道:“那我跟你一起收拾。” 两个小时的打扫,去了她半条命。 最近水逆,竟干些体力活! 看看时间还早,她吃完早餐,干脆乘公交去学校。 就算这样,到学校也才7点钟。 整个校园都是空荡荡的,更别提教室了。两条过道把教室分为三个区域,每排五个座位。 只有学委一个人,坐在中间排靠右边过道的第一个位置。 看到毕然,学委眼前一亮,朝她挥手,“毕然,你怎么来这么早?” 没等她回答,他又道:“你真的要雇男朋友吗?你看我有机会吗?我不要工资。” 毕然敷衍道:“听上去还不错。” 学委:“真的吗?那我......” 毕然打了个呵欠,懒懒道:“不过晚了,我雇到一个宁愿倒贴钱也要跟我回家的小伙子。” 学委:“他倒贴多少?我出双倍。” 毕然把昨天下班前打好的一沓A3纸丢在他面前,揉了揉眼睛,“贴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生意要有信誉。亏你还是学委呢,你这是不正当竞争,侵害其他消费者的权益,知道吗?” 细白如葱段的指节扫过白纸,她又道:“薛老师带给你的。” 学委忍不住问:“薛老师怎么让你带给我?” 这可把毕然问住了。但既然答应了替他保守兼职的秘密,只能胡说八道了,“就那个,刚才在路上遇到了。” 学委低头看了眼时间,嘀咕:“这外聘教师也太敬业了点。” 毕然敲了敲桌子,提高了分贝,“提前发下去,提前预习啊!” 这是第一次毕然主动和学委讲这么多话,他有点激动,心中不禁十分感念外聘老师的大恩大德。 外聘教师简直就是月老般的存在。 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坐我这吧。” 偌大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要他敢想,那就是在约会。 “不坐。”毕然无情拒绝,并且跃过他,坐在了最后一排。只是屁|股刚一着椅子,手机就震了震——来自忒敬业的外聘教师。 薛榅:坐中间排第一排靠右边过道的位置。 毕然下意识起身,四下看了看,窗外无人。 她回复:那个座位已经有人了!不信你看! 为免他不信,她拍了张学委的背影发过去。 薛榅:怎么这么早? 毕然:人家是学霸,早点不是很正常? 薛榅:我说你。 毕然:我?我当然是为了更好的完成领导交办事项呗。我这人吧,别的不敢说,就是责任心强,一旦心里头装着事儿,就会失眠,睡不着就早点来学习喽。 薛榅:。 句号是啥意思?毕然不懂,于是她回了个:? 薛榅就没再回她了。 到底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把天聊死了! 毕然想了想,还是起身走到学委身边,道:“那个,你刚刚是不是要给我让座来着?” “是啊。”学委眼中抑制不住喜悦,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内心雀跃,“快请。” 毕然揉了揉头发,尽量使自己笑得真诚,“麻烦你再往里面挪一挪。” 她伸了三根细白手指,“挪三个位子,谢谢。” 学委:? “我室友她们也想坐在第一排。” 学委被迫和毕然隔了三个位置,有些郁闷。毕然打了个哈欠,犯了困,在宽松的毛衣外套里缩成一团。 三五成群的同学结伴而来。 毕然被吵醒仍觉得提不起精神,趴着的姿势没动,懒懒的往433寝室群里发了条消息:你们来了吗?我占好座了。 同学渐渐多了起来,学委从另一侧过道里走出来分发案例。 毕然拿到案例后扫了一眼,又立马合上。 临近上课时间,赵梓月才回复:我们到了。 等她们来了,傻眼了。 王若瑶不可置信道:“这就是你占的座?” -- 第46页 徐霜霜:“怕不是占了个寂寞。” 毕然抬了抬下巴,不自然地道:“大家不是都说薛老师帅吗?给你们占的最佳观赏座,不必谢我。” 赵梓月笑笑,一副你无须解释,解释了我也不信的模样,“就坐这吧。” 她紧挨着毕然而坐,王若瑶坐在她左边,徐霜霜和学委紧挨着。 一排五个位置,四女一男,另类而惹眼的组合。 赵梓月附在毕然耳边,“你就该这样,忘记渣男多面怪,重新开始一段暗恋。” 毕然塞上耳机听歌,脖子一歪,继续缩在她的毛衣外套里,闭目养神,拒绝同赵梓月交流这些有的没的。 薛榅阔步而来,面容冷峻坚毅,自带威严。他一进来便看到眼皮底下缩成一团的小刺猬,微微蹙眉。 与此同时,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 这不过才是他上的第二节 课,在没有摸清这位外聘教师的性格之前,大家并不敢过于造次,看他的眼神带了些小心探究。 赵梓月推了推毕然,毕然挥了挥手,脸埋在衣袖里,嘟囔着,似有娇嗔,“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我早上四点就起来了,黄鼠狼偷鸡都没我积极。” 教室里鸦雀无声,有人看热闹,有人替毕然默哀。也有人想看看新老师作何反应,以此来判断他的容忍度。 薛榅淡淡地道:“那你比黄鼠狼勤奋。” 市场营销专业三个班,百来名同学,抿嘴窃笑。 听到他的声音,毕然像触电一样猛然抬头,撞上他的目光。 他仍戴了副框架眼镜,烟灰色开衫里搭了件白T,黑色休闲裤勾勒出长而笔直的腿部线条,意外给人一种清心寡欲的错觉。 目光对视,他不动声色地略过她,环视教室一圈。毕然慌慌张张地摘了耳机,擦干了嘴角的口水,将案例展平。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旁,单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扫过教室后排,道:“案例提前看了吗?” “比黄鼠狼勤奋的这位同学。”他叩了叩她的桌子,“你坐得这么靠前,想必对我这门课程很感兴趣,不如站起来概述一下案例?” 毕然:? 坐这么靠前,他心里没点AC之间的数吗? 怪不得叫她坐第一排,敢情这给她下套呢? 搞不过这男人,真的。 毕然石化了,有点措手不及,愣愣起身,“其实我那个......我刚刚......” 他挑眉,语气戏谑,“你刚刚睡醒?” 教室哄堂大笑。 两分钟破冰互动,足以消除师生之间那层薄薄的壁垒。 薛榅就那么直白白地看着她,“现在醒了吗?” “醒了,特别的清醒。”能不清醒么?敢不清醒么? “大家再花五分钟熟悉一下第一个案例。”然后,他抬手示意她坐下。 事实上,薛榅需要一个活跃课堂气氛的搭档,来完成他的课前破冰。这就是他叫她坐在中间排第一排位置的原因。 随时可拉出来抛哏捧哏的工具人。 * 破冰之后,他快速进入主题,旁征博引、鞭辟入里。 对于市场的见解,他有远见卓识,逻辑严密。分析案例时,他又深入浅出、条分缕析。 再加上毕然这个时不时被利用起来的笑点不断的工具人,这三个小时的课程,充实而意犹未尽。 连徐霜霜都再三强调,“这路费花得值。” 王若瑶托腮道:“搞得我都想去做市场了。” 余曼曾说,薛榅的培训课程一天十万打底,还得看邀请人的面子,毕然之前不信。现在想来,许是她孤陋寡闻了。 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要来给学生上课?这不是牛鼎烹鸡么? 再说了,他在课堂上把市场营销吹得那么令人神往,事实上呢?他这么牛掰的人物,不还是要强迫她苦逼兮兮地背那堆积如山的样品册? “切。” 下课后,徐霜霜依旧匆匆忙忙去赶车,赵梓月的男朋友张心铖在教室外面等着了。 毕然和王若瑶约着去一食堂吃麻辣烫,吃完她还得赶去上班。 一食堂在一教,一教和二教之间隔了条半丈宽的水泥路,来往的学生不少,视线范围之内都是人头,可毕然还是一眼就看到一对中年夫妻沿街跪着乞讨。 来往的行人很多,有人停下脚步,也有人匆匆一眼,并不为所动。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和双亲。 是什么让他不惜放下尊严来下跪学生? 毕然夹着本【案析】,【案析】里夹着两张A3折成A4大小的纸,她大步走过去。 “你干嘛去?”王若瑶制止她。 “我过去看看,你等我一下。” 王若瑶提步跟上了她。 中年夫妻弯着的腰几乎趴在了地上,卑微到令人心疼。他们身边支了一个简易易拉宝,印着一个小姑娘的照片,小姑娘穿着病号服,剃光了头发躺在病床上,鼻腔里插着根细管子。 照片旁边详细描述了孩子的病情,那些专业述语,毕然看不懂,但是急性白血病五个字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孩子13岁,她的父亲放下男人的尊严,为她下跪陌生的晚辈。 13岁那年,是毕然成为单亲家庭孩子的那岁。毕先革也跪了,为了离婚,为了抛弃她和母亲,去和别的女人过日子。 -- 第47页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竟羡慕起一个身患重病的孩子。 “走吧。”王若瑶拉了拉毕然,“别看了。” 毕然迟钝的点了点头。走出百米,她又丢下王若瑶折返回来,直白而真诚地问孩子的父母,“可以扫码支付吗?” 夫妻二人向她连磕了几个头,“谢谢好心人。” 然后亮出了二维码,毕然边扫边道:“刚好这两天赚了点钱,都给你女儿吧。” 夫妻俩本以为一个学生,虽然容易心软,但钱也不会多,没想到微信到账1200元。 毕然说:“这笔是替别人给的。” 随后,她又扫码转了500,“我少点,希望你们的女儿健康快乐,你们一家人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平平淡淡的祝福,却是她内心最渴望的情感,她得不到的,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直拥有。 孩子妈妈开始抹眼泪,哽咽道:“谢谢......谢谢你。” 也许是性格朴实,也许是激动到语无伦次。毕然不忍见这些,她赶上王若瑶。“走吧。” 彼时,薛榅和经管系院长边聊边去一食堂的教职工食堂用餐,途经此处,他停下脚步,将一切都看了在眼里。 院长说:“现在的学生还是没怎么吃过苦,甄别是非的能力太差了。” 薛榅抬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虽同人结了伴,却不过形单影只。 就像那日晨曦残破,她从玜廷蔓离去,最后一眼的倔强,叫人动了那恻隐之心。 有人说:“那个同学好傻啊,意思一下就行了,捐这么多?” 王若瑶也问,“不怕他们是骗子吗?” 毕然:“肯定不是。” 薛榅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人流之中。 院长无奈摇头,“收摊了。” 薛榅收回目光,目之所及,那对跪着的夫妻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 收摊了。 第24章 他是不是瞎。 院长盛情难却,薛榅同他在教职工食堂吃了碗汤面,然后在食堂门口分开。 紧邻教职工食堂的一食堂,一楼是自选区,学生不多。 毕然和王若瑶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吃麻辣烫。王若瑶喝完最后一口汤,抬头问她:“下午去哪?” 毕然咬了颗牛肉丸,头也没抬,“上班。” 王若瑶搁下筷子,抽张纸擦了擦嘴,“你一个学渣,什么时候这么上进了?” 牛肉丸有点烫,毕然口齿不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可是我领导的重点培养对象,将来要做接|班人的。” 王若瑶疑惑道:“你领导,他是不是瞎?” 毕然停止咀嚼,手里的筷子抵着下巴,想到了课堂上那张淡漠的脸,贱兮兮地咧开了嘴,“你说得对。” 王若瑶:? 毕然继续吃东西,挥挥手道:“你先走吧,我等会直接去公司了。” “好。” 王若瑶刚离开,就有人从外面敲了敲窗,毕然偏头去看,一粒牛肉丸鼓在腮帮子处。看清窗外的人后,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只受惊的小松鼠。 毕然用口形问他:“干嘛?” 薛榅只略略看她一眼,没有回答,也没有停留。 毕然耸了耸肩,继续低下头来吃麻辣烫。只是她送餐盘时,一眼就看到薛榅站在食堂外面,半倚着土黄色墙壁。 正午的阳光给他冷白的皮肤镀了层金光,整个人柔和了许多。他今天穿得休闲,倒也与来来往往的男学生没什么太大的违和感。 大抵唯一的不搭,便是颜值更出众。 他低头看手机,一条腿微屈,有些慵懒,又有些痞帅。食堂重地,来往的学生不断,女生们偷偷看他,却又不太敢上前搭讪。归结起来,大抵还是气场过强了些。 毕然把手里的书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脑袋,试图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经过。这男人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么? 屏气凝神。 一步,两步,三步...... 安全。 她正窃喜。 耳边传来他冷冷的声音,“又想旷工?” 毕然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下次换本书。”他轻飘飘地说。 毕然直接拉下书一看,哦,【案析】。 她嘴硬道:“我上你的课带别的书,那不是对你不尊重吗?这种缺德事儿,我可干不出来。” 她的黑发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盈盈斑斓。薛榅收回视线,“走吧。” “去哪?” 薛榅不语,毕然自讨没趣地撇了撇嘴,跟他跟得有些吃力。大约,这就是腿长的优势。 二人直接从一食堂去了停车场,从停车场出来,势必要经过一教和二教之间的那条水泥路。 毕然蹙了蹙眉,刚刚这里的人呢?车开出百米后,她仍在探头。 薛榅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等前面的车辆通行,像是不经意地问起,“看什么?” “就刚刚下课的时候,这边有对可怜夫妻。” 薛榅顿了顿,淡道:“嗯。” 毕然自言自语道:“奇怪了,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呢?” 有个说法叫“打一枪,换一炮”,她恐怕不太知道。 前方道路已通,车辆缓速行驶,薛榅道:“走了。” “去哪了啊?” -- 第48页 薛榅想起院长的贴切形容——收摊。他不动声色道:“医院。” 毕然往他那边倾身,无形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她恍然大悟道:“对对对,他们的女儿现在肯定一个人在医院。他们一定是去医院看女儿了。” 薛榅淡淡应了声,“或许。” 车子驶入平坦的大路,车里暖洋洋的,毕然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逐渐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件外套,她正正坐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往下扯了扯他的外套。 衣服上有淡淡的薄荷味,如同第一次亲密接触时,她闻到的那样。叫人忍不住心生出几分欢喜来。 薛榅见她愣出了神,突然开口问:“怎么换的座位?” 毕然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上课和学委换座一事。她理所当然道:“就人格魅力啊。” “能好好说句话?” 毕然晃了晃葱段般的食指,“女性魅力。” 薛榅:...... 见薛榅不搭理她,她正经了一些道,“他好像对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就那种......你懂的吧?男人对女人那种不太纯洁的想法。” “你这人也真是,非要我说得这么直白。我说得委婉点,你还听不懂。也不知道你是真纯洁,还是假正经。” 薛榅的手轻微一颤,然后勾唇道:“眼光、挺差。” 毕然瞬间暴跳,“你对我有偏见,肯定不能正确看待我的美貌与才华,这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我不允许你抵毁我的追求者,说他们眼光差!此时此刻,我必须为他们挺身而出。如果我都不为他们说话,下次谁还敢喜欢我?” 想了想,她又自顾自地道:“再说我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总之,就是要什么有什么,凭什么不能有狂热的追求者?” 薛榅撇她一眼,似有若无地看了她的‘一马平川’,道:“要什么有什么。” 毕然耳朵一热,红了脸,别扭道:“我再复盘一下今天所学到的营销策略。” 她别扭地打开手里的【案析】,挡住了自己的脸。想到什么,她又探出两只眼睛问,“明天,你那朋友没什么问题吧?” “嗯。” * 周六,栗市下了场雨。 窗内结了层水汽,窗外的世界变得模糊,银杏掉光了叶子,梧桐也变得光秃秃。 这样萧条的早晨,伴着淅沥小雨,毕然真心觉得,就该赖在床上,睡个好觉。 可惜,不能如她愿。 母亲六点钟就掀了她的被子,“然然,起来把自己收拾收拾,早点去接人。” 毕然扯回被子,懒洋洋道:“外面下雨啊,好歹等雨停了,你再轰我呗!” “下雨天,你去接他,才能体现你俩情比金坚。” 毕然:? 什么鬼?情比金坚? 毕然翻了个身,把头蒙在被子里,然后伸手去枕头底下摸到手机。她给薛榅发了条微信:虽然但是,你还没有给我朋友你朋友的联系方式。 这么早也没指望他回来着,结果对方很快就回了消息:约个地方见面。 毕然躲在被子里回:太城路的木兮君兮咖啡馆。 约在咖啡馆见面,这样就可以提前对下口供,免得穿帮。穿帮事小,但薛榅的朋友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所有的后果得由她一个人扛着。 薛榅:几点? 毕然:八点。 薛榅:好。 约好时间后,毕然头伸出被子,看到母亲正拘谨地看着她,“那孩子怎么说?” “为了来见您,四点钟就出发了,现在已经在路上了。”毕然随口诌来。 “这......这是?那孩子不是栗市的?” “啊这。”毕然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母亲逼问:“不是栗市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毕然灵光一闪,“同......同学,对,同班同学。” 母亲这才欣慰道:“同学好啊,话能说到一块儿去。那你起来洗个头。” “洗头干嘛?” “女孩子见心爱的男孩子,不得洗头吗?” 毕然点头,“对,对,洗头。” 应付完母亲,毕然长舒一口气,又给薛榅发了条消息:领导,叫你朋友穿得年轻点!!! 薛榅出门后才收到她这条消息,迟疑了一下,又重新按了指纹锁,重新回到家,坐在沙发上,邀请丁南视频。 丁南显然是被他吵醒的,拖着厚厚的鼻音,即使脑袋不算清醒,求生欲望却很强,“表哥,我不欠你人了吧?” “不欠。” 丁南舒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那我挂了啊。” “等、等下。”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先睁眼。” 丁南挣扎着睁开眼,看了看屏幕里的人,没明白他让她睁眼干嘛,她试探性地问,“表哥,你这是要出差吗?” “你看我”,薛榅掩鼻咳了咳,“像大学生吗?” 丁南活了二十多年,没遇到这么好笑的事儿,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于是,她丢了手机,头埋进被子里,放肆得笑了好一会儿。 直到手机里传来薛榅冷冷的声音,“丁南。” 丁南才顿悟了,这不是在做梦!!她正色道:“放心吧,表哥。你这样出去见客户,很得体,很有气场,也很帅,成熟稳重而又运筹帷幄,一点儿也不像大学生呢!” -- 第49页 薛榅:...... “知道了。” 丁南还想问什么,视频显示已被挂断。薛榅重新去了衣帽间,换了身运动服。然后满意地照了照镜子,果然,皮相好,穿什么都年轻。 *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木兮君兮咖啡馆离东青不远,若是丈量一下,就会发现离毕然所住的东青花园,堪堪一百米。 毕然洗了个头,母亲用卷发棒替她卷了发尾。披肩黑发如瀑,发尾卷翘,恬静中带了点俏皮。 只要她不开口说话。 母亲还替她选了套学院风裙子。毕然拒绝,“妈,你要冻死我吗?” “见心爱的男孩子,冻一天又怎么样?” 毕然冷笑,“你开心就好。” 母亲:“你开心我才能开心。” “妈,我好冷。” “不,你不冷。” 好在出门前,母亲还是丢了件黑色双面羊绒大衣给她,并嘱咐道:“见着人,就把大衣脱掉。” “哦。” 脱,是绝对不可能脱的! 咖啡馆里放了首英文歌,早晨,喝咖啡的人很少,毕然一眼就看到临窗而坐的薛榅优雅地端起面前的咖啡浅酌一口,他端坐着,修长的指尖翻着本书。 让毕然想起一个词——书香气息。 毕然有点感动,他竟然舍弃休息的时间,陪着他朋友一起来了。 看看,多讲兄弟义气。 只是咖啡馆里开着空调,她有些热,这大衣倒是不脱也得脱了。 她脱下大衣,挂在臂弯里,快步上前。薛榅也从书中抬眸,看到她这身打扮,有......有惊艳的感觉。 二人异口同声道:“你朋友呢?” “还有,你干嘛穿成这样?”毕然多问了一句。 薛榅无语地看她一眼,这可是他精心挑选的年轻一点的衣服!!!她还嫌弃了?? 薛榅不禁真怀疑起二人之间的年龄差带来的代沟,“不好看?” 毕然没想到他竟然询问她的观感,有些不自然道:“好看倒也好看,就是不太习惯。算了,你穿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朋友穿什么。” “哎,你朋友呢?还没来吗?” 薛榅低头喝了口咖啡,“那你朋友呢?” 毕然在他对面坐下,实话实说,“事到如今,我也就不欺瞒你了。其实,我那个朋友就是我自己。” “咳咳。”薛榅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咖啡,尽管他有被呛到。 毕然又道,“不过,你朋友也不亏,毕竟我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1200雇我两天已经是物超所值了。就是你能不能帮我催催你朋友,让他稍微快一点点。” 薛榅抬眸凝视她:“恐怕不能。” “为什么?” 市场总监到底是市场总监,那随机应变的能力可不是吹的,他合上手里英文书的同时,让“朋友”背了锅:“他临时有急事,让我来替他。” “你要是介意的话,可以取消,或者......”他顿了顿,“等他回来。当然,我要是提前知道你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的话,我肯定不会答应他这个请求。这太荒唐了,我什么时候饥不择食到......” “等等”,毕然伸手打断了他,“饥不择食是指我吗?” 薛榅轻点了下头,表示默认。 大型翻车现场。 但,她有求于他。毕然认了,“算了,来都来了,就别走了。我勉为其难吧。” “既然这么勉强的话......” “不,不勉强”,毕然目光有些闪躲,“但就是那个,1200块钱,我不能退给你了。” “你卖假货,我为什么不能退款?” “因为,因为我替你乐善好施、积德行善了。”毕然梗了梗脖子,“人活着的时候就是要多积积功德,以后投胎才好做个人。” “我这是为你考虑,为你好!” “嗯。”薛榅自然知道那1200块钱的流向,淡淡应了声,“喝点什么?” “不喝了,咱们现在就回家。” 薛榅把手里的书归还吧台,和毕然并肩走出咖啡馆。毕然仍有些不敢相信,租男友租到上司头上的事实。 “衣服穿上。” 毕然回过神来,“哦。” * 东青花园,一辆黑色SUV从北门驶入,车子开不进单元楼,只能沿路而停。 毕然跳下车,薛榅在她身后道:“东西拿一下。” “什么东西?” 薛榅打开后备箱,他准备了几样礼品,不算贵重,却是礼数。 毕然一边拎一边道:“你这人可以啊!想得还挺周到。你放心,礼尚往来,等我去你家的时候,也不会空着手的。请相信我的职业素养,一定做一个集礼貌、懂事、孝顺、贴心于一身的假女朋友。” “不用。” 王阿姨和张大爷站在电动车车库前聊天。一见到毕然,王阿姨热络道:“然然,带男朋友回家啦?” 毕然回以一笑,“对啊,我带男朋友回家了。阿姨,我男朋友可帅吧?” 王阿姨笑得慈爱,眼睛不自主地往薛榅身上飘,“帅,然然这么漂亮,找的男朋友肯定帅。” 薛榅礼貌颔首,却没有过多的话。 这一问一答,吸引了一楼住户,在家炖猪蹄汤的潘美芬潘阿姨,潘阿姨提着个大勺出来,眼睛一亮,“然然啊,你这个男朋友不错啊!在哪里工作啊?年薪多少啊?” -- 第50页 毕然随口道:“做生意的,年薪不高,也就一百万吧。” 薛榅挑了挑眉,配合地把她手里的两个礼盒也接过来。戏得演到位。 果然,这种小细节被潘阿姨看在眼里,她赶紧说:“然然啊,你身边还有这样的优质青年吗?给我们慧慧介绍一个呀。” “没有了”,毕然诚恳答,“阿姨,最好的我肯定要留给我自己。其他人都不如我男朋友,那你还要我介绍吗?” “那不要了,那我们慧慧眼光高,要是嫁得不如你,她肯定得郁闷。” “那您得自己留意咯,毕竟比我男朋友优秀的没几个呢!” “好吧”,潘阿姨满脸羡慕,挥了挥勺子,招呼道:“小伙子,来阿姨家吃猪蹄啊!” “不吃了”,毕然扬起笑,“吃胖了,我会嫌弃他的。他爱我爱惨了,可怕我不要他了呢!” 然后,她挽上薛榅的手臂,对几位大爷大妈道:“各位叔叔阿姨,我们先走了。我妈还在家等着见女婿呢!” 毕然走远后,潘阿姨插着腰,哼了声,“这丫头,也不害臊,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叫上女婿了。” 王阿姨对她道:“潘美芬,你啊,就是吃不到葡萄喊葡萄酸。然然这孩子命苦,第一次投胎没投好,摊上毕先革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爸。这第二次啊,也该转转运,投个好人家了。 张大爷笑着圆场,“美芬啊,你回去看看你那猪蹄儿炖好了没?我都闻到糊味儿了。” 第25章 吃完赶紧走。 11栋二单元。 天气阴冷,狭窄的楼道又黑又潮,声控照明灯经久失修,两个并排而行的人因此分开,一前一后上楼。 许是一口气爬了四楼,毕然微微喘着气,竟心生出几分紧张来,好似真有了带男朋友回家,期待被认可的那种感觉。 于是,她停下脚步,转头去看身后提着礼盒的薛榅,“别紧张。” 薛榅轻飘飘地看她一眼,“我为什么要紧张?” 毕然像没听到他说话似的,自顾自地道:“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就有经验了。” 薛榅目光浮动,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还有下次?” 话不投机半句多,毕然扁扁嘴,转过身去开门。 钥匙在锁芯里转动,“啪哒”一声,门开了。 玄关处,两双崭新的棉质拖鞋并排而放,男款拖鞋上写着“老公”,女款拖鞋上写着“老婆”。 特大号的字体,让人不忍直视。 毕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家里常年没有男人,母亲给薛榅准备一双新拖鞋,她是能理解的。 但是,“老公”和“老婆”这种情侣拖鞋,她真的下不去脚啊。 薛榅把礼盒放下后,负手而立,一眼便看到她试图把两双拖鞋踢到鞋柜下面去。他眼神在她白皙的天鹅颈上稍作停留,戏谑道:“你给我准备的?” 要不是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毕然真想一脚把他踹到门外去。她转过身来,一脸生无可恋,“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薛榅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毕然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那买都买了,你也别客气了。” 换好鞋,毕然低头看了看,他是“老公”、她是“老婆”,啧了一声,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 薛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花样还挺多。” 不是她花样多啊,是她妈花样多啊。 毕然梗了梗脖子,对着厨房喊:“妈,我们回来了。” 薛榅这才打量起这个有了些年代的二居室,屋内陈设单一,款式老旧。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一个富裕的家庭。 俞淑芬洗了手,从厨房迎出来,手上的水渍随手擦在围裙上。她面上有些拘谨,仿佛这次见面,不是丈母娘考察女婿,而是女婿考察丈母娘了。 薛榅主动开口打了招呼,“阿姨,我是毕然的男朋友,您可以叫我小薛。”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毕然心尖微微一颤,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她把这种现象解释为心虚。 俞淑芬笑笑,“好,好,小薛啊,你请坐。”她有些局促,“家里小,你别介意。” 薛榅微微颔首,抿了抿唇,“谢谢,很温馨。”只是客气中带了点疏离,还有种与生俱来的淡漠。 茶几上摆满了水果和零食,看得出来,为了欢迎他,母女俩花了好些心思。薛榅不动声色地在沙发上坐下。 毕然从果盘里拿了个蜜桔,往他身旁随意一坐。她剥了桔子皮刚想往嘴里送,就听到母亲干咳了一声,在对上母亲警告的眼神后,她默默地把蜜桔递到薛榅面前,“吃桔子。” 俞淑芬这才笑意盈盈道:“那你们先聊着,我去做饭。” 母亲一进厨房,毕然就把手一收,桔子掰开,送了一片到自己嘴里,“嗯,好甜啊。想吃吗?” 还没等到薛榅答,她又贱兮兮地答,“想吃自己剥啊。” 有几分挑衅在里头。主要今天在他手里吃瘪多次,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 二人在客厅里,沉默已经有几分钟了。薛榅突然来了工作,就着手机微信沟通,毕然闷不吭声地吃桔子,桔子皮在跟前堆成了小坡。 “少吃点。”薛榅收了手机,朝着厨房方向,抬了抬下巴,“去帮忙。” -- 第51页 毕然把手里刚剥好的一个桔子摆在他手里,“赏你的。” 薛榅掂了掂手里的蜜桔,重新放在果盘里,敛眸勾唇,继续处理起工作来。 毕然进了厨房,“妈,随便弄两个菜吃吃得了。” 母亲边炒菜边对毕然道,“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毕然凑过去。 “你这个对象啊,我怎么觉得他有点高冷?” “不是叫阿姨了?”毕然觉得这已经是他最有亲和力的时候了。 母亲看她一眼,“那他对你好吗?” “不是没空手来吗?”毕然觉得这已经是他对自己最大的尊重了。 毕竟是白嫖来的,一分钱没花,还让他倒贴不少。 “然然啊”,俞淑芬拉着她的手,“你爸爸年轻的时候也高冷,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不会表达心意,后来发现,他只是心里没有我罢了。但许闻那孩子不一样,对你既温柔又体贴。他对你的照顾,是妈妈实实在在看得到的,所以妈妈还是希望......” 毕然打断她,“妈,我跟许闻哥是不可能的,以后你就别再提了。” 母亲轻叹了口气,“妈妈始终希望你能找一个疼你、爱你,一辈子把你护在身后的男人。” 见毕然不说话,母亲轻叹一声,“去沙发上坐着吧,别冷落了人家。” 毕然又从厨房走到客厅,在薛榅旁边坐下,见果盘里摆着一个剥好的蜜桔,直接拿起来吃了。 薛榅余光看到了,不忘又提点一句,“少吃点桔子,容易上火。” 毕然不甚在意,“领导,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吗?” “说说看。” 毕然翘着二郎腿,细白的手臂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看向他,目光直白,“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你能不能勉强一下你自己,尽量表现出对我温柔体贴一点?” 薛榅眯了眯眼,靠她近些,“恐怕不能。” 毕然:“为什么?” “你有点自知之明。” “呸。” “然然啊”,俞淑芬从厨房出来,恰好看见他俩坐得很近,女儿瞪着眼,旁边的男朋友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一个娇纵,一个容忍娇纵。 俞淑芬便说服了自己,性子冷归性子冷,眼底的细腻却也是藏不住的。 兴许是良人吧。 毕然抬起头来,母亲招招手,“去帮妈妈买瓶生抽。” 毕然凑近薛榅一些,压了压声音:“我去去就来,你可千万别穿帮啊。” 母亲眼皮底下,她也不好过于明目张胆,只能不情不愿地离开。 在俞淑芬看来,这依依不舍是小儿女们间谈恋爱的常态。 毕然换了鞋出门。薛榅随后起身,把沙发上的黑色大衣递给她,“衣服穿上。” 俞淑芬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 还挺心细。 * 毕然出去以后,薛榅感受到俞淑芬的目光,微微颔首,“阿姨,是有话要对我说?” 俞淑芬点头,缓缓开口,“我们家里的情况,不知道然然对你说了没有?” 薛榅沉吟片刻,“您是指她的父亲?” 俞淑芬愣了一下,“她连这个都跟你讲了?” 薛榅轻点了下头,“提过。” “她爸爸虽然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但在金钱上也对我们做了一些补偿。虽然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小了些,但是你放心,将来该你的,阿姨一分也不会少你。” 薛榅想起那天在玜廷蔓7幢住户门前上演的一幕,有些不适。 恐怕毕然并没有把在玜廷蔓发生的一切告诉她母亲吧?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该是知情人士。 俞淑芬该交的底交完了,起身指了指毕然的房间,“要不要去然然的房间看看?” 薛榅推辞:“会不会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俞淑芬道,“就左边那间。” 薛榅不便再推辞。 房间布置得很温馨,粉嘟嘟的,很难想象这竟然是她的房间,实在是跟她的形象气质不搭。 书桌上堆着几本样品册,其中一本摊开,他走近看了看,页脚处画了一个吐舌头的狗头,并署上了他的大名:薛榅。 看来每晚背产品没少骂过他。 但换一个角度,强压之下,并非没有成效。至少,她每一天都在进步。那么,就当是领导的自我牺牲了。 于是,他提笔在‘薛榅’二字后面又添了两个字:已阅。 薛榅已阅。 薛榅象征性地参观了她的房间后,便打算退出来。目之所及,一只毛绒法斗掉在地毯上,他随手捡起来。顺着视线,看到了一张单人床,床上是粉色的四件套,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也正是因为这样,床上的……黑色内|衣就很......引人注目。 * 毕然买了生抽回来,见薛榅不在沙发上。她把生抽|送到厨房,随口问:“薛榅呢?” 母亲接过她手里的生抽,笑道:“在你房间呢。” 毕然拔高了分贝,叫道:“谁允许他进我房间的?” “你这丫头怎么一惊一乍的,我让他进你房间还不是为了让他更深入的了解你?” “什么深入了解非要进房间啊?” 毕然转身急急忙忙冲进自己的房间,一进去便看到他手里拿着他的法斗,眼睛……看……看哪儿呢? -- 第52页 毕然一下子扑在床上,趁他不注意,把内衣塞进了被子底下。动作幅度比较大,不经意间露出了柔软细纫的腰,白到晃眼。 薛榅收回视线,把手里的法斗扔给她。 毕然坐了起来,不自然地道:“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我就解释下,免得你对我有什么误解。那件是我上初中的时候穿的,那个时候没发育好,是小了点。” 薛榅道:“所以?” “我现在发育很好,非常大。” 薛榅不语,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空气里弥漫着丝丝暧昧,周遭的温度渐渐攀升,毕然略显促狭。 “然然,吃饭了。”母亲在外面喊,让毕然有了喘息的余地,“来了。” 经过薛榅身旁,听得他说,“看不出来。” 毕然忍不住回怼,“给你个放大镜要不要?” 她气炸了。 * 俞淑芬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红烧肉、斑节虾、清蒸鲈鱼、白灼生菜、莴苣炒蛋、茼蒿、鱼丸汤。 并且布好了餐具,招呼薛榅,“小薛啊,阿姨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做了些家常菜,希望还能合你的胃口。” 薛榅道了声谢,“让您破费了。” 俞淑芬还想说什么,毕然打断了她,“妈,他吃完饭就得走,所以不喝酒。” 薛榅只能顺着她的话,“抱歉,下午还有工作。” 趁着母亲把酒放回去的时候,毕然夹了两块红烧肉放在他碗里,“吃完赶紧走。” 俞淑芬回到餐桌上,只看到女儿给男朋友夹菜。薛榅就着她夹的红烧肉,耐心的剔皮去肥后,摆在了毕然的碗里。 毕然有点受宠若惊,要知道,上次跟他在学校吃饭,可是明示加暗示,他都没有表示。 因此,刚刚他变相说她胸小一事也就不值一提了。她向来是个不拘小节的大度之人。 俞淑芬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吃完饭,薛榅又坐了一会儿,毕然去洗碗,俞淑芬同他聊了会天。 她发现这孩子虽然话不多,却很会引导话题,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一问一答,也不曾冷场。果真应了那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毕然下楼送薛榅回去,俞淑芬拿着一个纸袋子追出来,“初次见面,阿姨不知道送你什么。这眼见着天气转凉,阿姨织了条围巾给你。” 薛榅双手接过来,道了声:“我很喜欢,谢谢。” 俞淑芬现在已经完全把他当准女婿看了,“路上慢点。” * 薛榅一回到家就迎来了不速之客。他妈蒋萍女士和他爸薛士秋先生正在他家一楼会客厅坐着。 整一个兴师问罪的架势。 见他一个人回来,蒋萍女士就有点不太高兴,“你女朋友呢?不是说好带回来给我们看看的吗?” “分了。”薛榅回得干脆。 薛士秋也不太听得下去,“怎么又分了?” 薛榅脱了运动服,随手把手机摆在茶几上,道:“我洗个澡,再送你们去舅舅家。” “你穿的这都是什么啊?”蒋萍不太满意,“怎么打扮得跟个学生一样?” 薛榅上楼时,总算听到了句顺耳的话,回头道:“谢谢。” “哎哟”,蒋萍揉了揉胸口,“薛士秋,你儿子是要气死我吗?” 薛士秋打了个圆场,“你先送我们先去趟酒店。” “酒店怎么了?”薛榅随口问。 “你还知道关心酒店?”蒋萍怒意未散。 得,薛士秋觉得自己还是别掺和这娘俩了,低头看起他的【江市日报】来。 薛榅刚上楼,楼下的手机就响了。 “电话。”薛士秋喊了一声,被蒋萍拉住,“别叫他。” “你接他电话,不太好吧?” “我接我儿子的电话,有什么好不好的?” 蒋萍滑动手机屏幕,没开口说话。 毕然习惯了薛榅接电话等她先说话,于是她也没发现什么不对。薛榅今天帮了她大忙了,她理应关心一下,他是否平安到家。 但她又实在拉不下脸来,只能蹩脚地问:“我妈让我问问你,你到家了吗?” 蒋萍脸上的笑容从嘴角漾开,心底的郁闷一扫而空。只是她刚想说话,手机就被人抽走了。 薛榅把手机举至耳边,“嗯”了一声,“到了。” 然后上楼。 毕然又道:“那你什么时候需要我陪你回家?” “不需要。” “为什么?” “我不需要,需要的是我朋友。” “差不多行了。你这又出钱又出力的,什么朋友脸这么大?你是不是担心我的演技啊?你放心好了,我的演技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绝对可以以假乱真。所以,你就放一万个心,约好时间……” 薛榅勾了勾唇,挂了她的电话,她的话还没说完。毕然对着电话“呸”了一声,什么人啊?不识抬举。 楼下,蒋萍笑得合不拢嘴,“薛士秋,你知道刚才电话里的人说什么吗?” “电话是你接的,我怎么会知道?” 蒋萍学着电话里的语气,“她说‘我妈问你到家了吗?’哈哈,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儿子刚刚是去见丈母娘了。而且丈母娘能主动问他到没到家,说明丈母娘对他认可啊!” -- 第53页 “啊呀,我现在真是太高兴了,真想见见亲家。两家人坐下来,商量着把日子给定了,我啊,也好盼小辈咯。” 第26章 回忆没有胸。 这周后来的时间,毕然和薛榅没有再联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除了那意外的、偶然的交集,人们称之为缘分碰撞,剩下的便是各自安好。 夜深时,毕然坐在台灯下背诵产品功效,翻页时看到她在页脚处画的狗头——薛榅,不知被谁添了两个字——已阅。 薛榅已阅。 毕然托腮思考片刻,紧接着在后面又添了几个字——并且说:“跟我真像。” 薛榅已阅,并且说:“跟我真像。” 她满意的笑出声,随后指尖捻起页脚,轻轻翻了页,在页脚处,又着笔画了一个吐舌头的哈士奇(狗头),写下薛榅二字。 * 周一,红日自东方升起,云霞布满苍穹,让这贫瘠的深秋,多了丝慰藉。 市场部三名实习生和销售人员同乘公司班车前往栗市和余市的交界处——寒竹谷军事训练基地,进行为期一周的封闭式训练。 这是迄今为止,毕然出过最远的门,到过的最远方。 寒竹谷入口处有一景观瀑布,瀑布和荷花池之间有一条石阶路,逐层登高。很多人都在拍照,唐静菲也跃跃欲试,挽着毕然,把手机递给了卞志勇,“大勇,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吧。” 说完,她抬眸看了一眼最高处的石阶,抿了抿唇,拉着毕然准备往人少的地方去。位置虽然蹩脚,但也能拍到瀑布。 毕然看出唐静菲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等我。” 说完,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与拍完照站在台阶上浏览照片的两位女同事交涉,“两位姐姐,刚刚你们拍的照片很有意境哎,就有‘微风乍起,她撩起你的发,你撩动我的心’那种感觉。我和我朋友也想拍出就种效果,请问你们方便指导一下我们吗?” 两位女同事相视一笑,其中一人眨了眨眼,“有你说得那么有意境吗?” 毕然回,“有有有。” 她们倒也爽快,“来吧,帮你们拍。” 毕然跳下石阶,去叫唐静菲,并且从卞志勇手里拿了手机,卞志勇委屈道:“所以没我什么事了吗?” 毕然无情打击他,“对。” 唐静菲抿了抿唇,“大勇,还是女孩子拍照技术好一点。” 卞志勇:“小唐,你学坏了啊。” 秋风轻撩起柔软的发丝,“咔嚓”一声,瞬间成了永恒。 两位女同事把手机还给她们,称赞道:“很好看,你们看看。” 照片里的两个女孩儿仿佛置身山水间,一个笑得热烈,一个笑得腼腆,身后刻着【寒竹谷】三个烫金大字的瀑布倾泻而下,枫叶染成了霜色。 这是女孩儿之间,友谊的升华。 毕然征求了下唐静菲的意见,“小唐,我可以发朋友圈吗?” 唐静菲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毕然把合照发到朋友圈,并配了文字:出差。 * 学员在入口处排队集合,教官根据分组名单点名签到并发放秋季迷彩服。毕然和唐静菲被分在一组,卞志勇在八组。 教官讲完注意事项后,给了大家一个小时的时间整理内务,并交待道:“一个小时后,我们在田径场集合,统一着装,正式启动本次封闭式训练。” 毕然听到身后一个女人不屑地说:“□□。” 她用余光撇了一眼,突然很想把出发前余曼对自己说的话,送给身后的女人。 余曼说:“低调、忍让,一切都为了转正。” 但她想,也不是每个人都在乎这份工作吧?不在乎去留的人,有资本做自己,随性所欲。 * 501到505,五个房间是女寝,其他的房间都是男寝。女寝在三楼,男寝分布在一楼二楼三楼都有。 毕然、唐静菲和销售一部的韩婧分在501室。铺好床铺后,毕然坐在床边,看有没有人评论她的【出差】朋友圈。 有的。 王若瑶评论:出息点,把【寒竹谷】三个字P掉可好? 徐霜霜:凡是不出省的出差都是耍流氓。 丁南:你这差出得可真远。。。 冯思思:@丁南,毕竟30公里路呢! 学委:毕然,你是在本市出差吗? 程雨晴发了条微信来,毕然返回聊天界面查看消息。 程雨晴:你发朋友圈,记得屏蔽薛总和余曼。 毕然:我为什么要屏蔽他们? 程雨晴:...... 程雨晴:看在你最近帮了我不少忙的份上,姐姐给你个职场衷告:吃喝玩乐时,记得屏蔽上级,学习和工作的时候再把他们放出来。记住你去【寒竹谷】是为了学习产品,而不是公费旅行! 毕然:...... 毕然:那我现在怎么办? 程雨晴:删。 毕然点开朋友圈,打算趁早删掉照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众多赞中又多了俩。【薛榅赞了你,余曼赞了你。】 毕然生无可恋地回复程雨晴:窒息。 程雨晴:我看到了。。。还好我忍住了给你点赞的冲动,毕竟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在摸鱼。不过,薛总竟然看朋友圈?我一直以为他不看! -- 第54页 毕然:人已躺平。 程雨晴:安啦,明天姐姐过去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早上想吃什么?十块钱以内的我都请。 毕然下意识地输入【手抓饼】,打出来又删了,最后发送的是【鸡蛋饼】。 程雨晴:好,明天给你们带。 毕然又点开朋友圈,思考了一下,画蛇添足的统一回复:只要心中有工作,到哪里都是出差!!本人热爱工作,以成为市场部的一份子而骄傲着,感谢领导给我这个出差学习的机会!!这必将是一个收获满满的秋天!!感恩!! 然后,她意外的发现又多了两个赞,她妈俞淑芬和好人许闻。 徐霜霜又回了她一句:你还真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毕然摁黑了手机屏,向唐静菲转达了明天有早饭吃的喜训。然后靠在柔软的被子上感慨,“小唐,咱俩以后可就是过夜的交情了。” 唐静菲也有些兴奋,“嗯,过夜的交情。” 临近集合的时间,毕然看着另一张床,发出疑问:“韩婧是谁啊?怎么还没过来?” 这话刚说完,虚掩的门被推开,韩婧穿着短裙,黑色深V打底衫,外面罩了件军绿色长款风衣,站在她们面前,双腿笔直而细长,双胸又挺又翘,性感至极。 这人毕然见过,就刚刚批判【□□】的那女人。 毕然道:“是你?” 韩婧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小鬼,你这种搭讪的方式过时了。” 毕然看着她的胸部,流下了羡慕的泪水,“这胸怎么长的啊?真叫男人看了流口水,女人看了流眼泪。” “吃饭的工具罢了”,韩婧就着手里的女士烟吸了一口,勾唇一笑,“小鬼,嘴挺甜啊。新来的?” 毕然摇手,“我不是销售。” 韩婧把手中的烟蒂摁灭,无谓道:“管你是谁?” “我一没打算住这儿,二,我的客户你也抢不走。那么你是谁?是不是销售又有什么关系?” “那、那你住哪?”唐静菲追问。 韩婧轻蔑一笑,“小鬼,别管太宽。” 楼下,教官吹了口哨,唐静菲深呼一口气,提醒她们,“集合了。” 韩婧把外套脱掉,坐在床沿,翘着二郎腿道:“你们先去吧。” 身材火爆,毕然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慕了! 唐静菲拉了拉毕然,“我们走吧。” 等下楼的时候,唐静菲说,“然然,你有没有觉得韩婧有点奇怪啊?” 毕然的心思还在她的胸上,“啊,我觉得她很有个性,很特别。”她两眼发光,“我有点羡慕。” “羡慕什么?” “你没发现吗?”毕然用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她胸好大。” 迷彩服宽松,胸前却是空荡荡。 毕然甚至唱了句,“这世界那么空,回忆没有胸......” 唐静菲微微脸红,低下了头。 毕然看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你也挺大。” 唐静菲咬了咬下嘴唇,转移了话题,“感觉她不是特别好相处。” 毕然宽慰她,“放心吧,她不是说了不和我们住。” “嗯。” 列队的时候,毕然在自己组内看到了换上迷彩服的孟升升,挥了挥手打招呼,“孟升升。” 一组有几个销售一部的同事,几人起哄,“升升,哪认识的漂亮妹妹啊?” 孟升升对毕然挥了挥手,然后才对着身边的几个同样穿着迷彩服的男人道:“市场部的实习生妹妹。” “你小子艳福不浅嘛,连市场部新来的妹妹都下手,不怕俞小超那帮产品经理剥你皮吗?” 孟升升憨厚一笑,“小超是那种人吗?小超只会把我扔在油锅里炸个外焦里嫩。” “哈哈哈。” 毕然也笑,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看得孟升升面部有些发热。不过他皮肤黑,也看不出来,是否悄悄红了脸。 唐静菲低着头,至始至终,她都不太习惯成为焦点,哪怕只是焦点的边缘。 * 教官要求每组选出一个组长,并取一个霸气的组名。 这是销售的主场,毕然和唐静菲的参与感不强。毕然只记得她这组的组长叫王晓斌,是个大区经理。组名叫【飞虎队】,俗是俗气了点,但好记也是真的。 第一场,破冰游戏。 教官宣布游戏规则: 1、橡胶跑道的最前方,有九个白板,每个白板对应一组(队),每队队长在对应的白板上写上队名; 2、所有成员以小组为单位整齐列队; 3、教官下指令后,最后排的学员转身,其余学员保持不动; 4、教官给转身的学员看数字卡片; 5、学员在心中记住数字,然后转身,用组内其他学员能明白的肢体语言和动作来传递数字信息; 6、最后一个被传递的学员,以最快的速度在对应的白板上写下数字; 7、由教官公布答案,并给每组打分; 8、最快答对的小组十分,第二名八分,以此递减,答错不得分; 9、全程不允许发出声音,发出声音,倒扣十分;全程双手背在身后,不允许用手势表达数字,一经发现,也是倒扣十分。 游戏规则一出,各组圈了各自的地盘,就地坐下。一到九组,所有人都参与进来,激烈的讨论着游戏规则,情绪高涨。 -- 第55页 【飞虎队】这边,王晓斌统筹安排,“我们先确定一下各自的站队位置。” 一个叫姜壮的队员说:“这队头队尾两个位置最为重要,一个代表信息源头正确与否,一个直接代表了成败。” 王晓斌环视一圈道:“两位小妹妹,你们一个队头,一个队尾,可以吗?” 见两人不答,王晓斌解释了下,“两位小妹妹,不要有压力。我们一组十个人,只要有一个人传递信息失误,最终导致的结果都是失败。所以无论站在哪个位置,大家都是一样重要的。既然不能选择退出,不如勇敢地跨出第一步?” 【飞虎队】的其他成员照顾她俩年纪小,也先后宽慰起来。 金涛:“重在参与,哥哥们不在乎输赢。” 王德平附和:“对,两位妹妹年纪小,说不定教官还给咱们队放水呢。” 金涛给了王德平一拳,“去去去,别在小妹妹面前ghs啊。” “我g什么hs了啊?” 孙小俊:“你放什么不好?” 其他人都“嘿嘿”笑起来,唐静菲耳朵都红了。 毕然也不太能适应这种话题,故作轻松的回到了刚刚的问题上,“站哪儿我都没问题啊。” 唐静菲拽了拽毕然,毕然小声道:“小唐,别怕,你最勇敢,挑战一下自己。” 于是唐静菲郑重点头,“我、我可以在、在队尾。”队尾只要传递接受到的信息,不需要解码信息。相对而言,简单一些。 后来每定下一个肢体语言的含义,大家都会先问问两位小妹妹,是否明白了? 毕然融入得快,很快便完全参与其中,并把自己完全当成了飞虎队的一份子。唐静菲虽全程红着脸,但好歹是也敢补充一些自己的想法了。 最终他们定下肢体语言所代表的含义: 1、以脚尖碰脚跟的形式来通知下一个人准备接受指令; 2、双脚跳,跳几下就是几位数,0跳10下; 3、单脚跺,左脚代表1到5,右脚代表6到0。 比如—— 数字305。 双脚跳三下,左脚跺3下,代表第一个数是3,右脚跺5下,代表第二个数是0,左脚再跺5下,代表第三个数是5。 唐静菲弱弱地举了手,“太、太复杂了,我、我记不住。” 于是,大家又头脑风暴了一会儿,发现在有限的时间里,已经没有比这更简单的表达方式了。 唐静菲只好硬着头皮道:“那我、我再练练。” 王晓斌道:“还有五分钟讨论时间,大家两两分组,好好练练。” 毕然给唐静菲出了四位数:8356。 唐静菲给毕然出了五位数:36928。 第一次蹦蹦跳跳跺跺下来,两人都磕磕巴巴的,还出错了。毕然环视了一下周围,其他各队仍在激烈讨论着。她想,她们讨论这么久,是有什么更简单的表达方式吗? 【飞虎队】的队员又继续练习了几次,准确率大大提升了,但还是比较耗时。 “停。”教官掐着表,吹了口哨。 毕然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点,问:“小数点怎么办?” 把大家给问住了。 孟升升对毕然笑了笑,“教官哪会这么缺心眼儿?” 随着教官最后一声洪亮的“列队”,田径场上所有人都快速移动了起来,如广阔天地间展翅翱翔的雄鹰,斗志昂扬。 【飞虎队】列队整齐,毕然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她是最后一道工序。既要保证准确率,又要尽可能的抢时间。 王晓斌站在毕然的身后,小声道:“如果是小数点,左脚和右脚|交叉。” 毕然点了下头,然后听到他向后传话。 “如果是小数点,左脚和右脚|交叉。” “如果是小数点,左脚和右脚|交叉。” …… 毕然一下子紧张起来,全身的神经紧绷着。 第一次,她有了集体荣誉感,是在【寒竹谷】的田径场上,和一群销售。 第27章 你在做什么。 【第一个数字已公布。】 唐静菲默默在心里记住了数字,然后转过身来,轻轻踢了踢孟升升的劳保鞋鞋跟。等他转过身来,她开始双脚起跳,动作幅度不算大,却整整跳了十下。 孟升升一下子懵了。 什么玩意儿要跳十下? 但他转念一想,他也不需要解码信息啊!他跟着她跳就是了! “那跳啊!”孟升升想。 于是,他很快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踢了姜壮一脚,姜壮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瞪着他。 孟升升开始跳。 姜壮觉得他跳得像个僵尸,忍不住咧开了嘴,笑出一排大白牙。 孟升升反瞪他一眼。 于是,姜壮开始履行自己得职责,他转过身用更大的力气踢了孙小俊一脚,机械的重复着孟升升的僵尸跳。 …… 等金涛踢王晓斌的时候,那就不能用“踢”字来概括了,那他|妈的是“踹”! 王晓斌感觉自己这个队长没有获得应有的尊重!他的的踝骨——仿佛折了。 王晓斌内心咆哮道:“究竟是谁他|妈的想出来的馊主意,用踢人来提醒下一个人接受指令?他|妈的有本事现在站出来认,老子分分钟拉你出去活埋。”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并且说服自己【切腹自尽】比【拉人活埋】更合适,因为……这他妈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 -- 第56页 王晓斌作为【飞虎队】的队长,本着成就团队大我,牺牲小我的原则,他忍着钻心的痛,轻轻碰了碰毕然的脚跟。 幸好,短暂的愤怒没有让他失去理智,还懂得怜香惜玉。 毕然转过来,觉得王晓斌的脸色不太对,就……有点像吃了si。但是,她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飞虎队】队员,规定了不能讲话,那她心里不论有多少疑问,也不能问。 王晓斌咬了咬牙,起跳……就有种马上要升天的感觉。 一、二、三...... 第十跳落地的时候,王晓斌差点就一头栽下去。他没能够发射,成功登月,他仍还在经历着人间的是是与非非!! 毕然伸手扶了他一把,紧抿着唇笑,笑得肆意又张扬。他不像是吃了si,而像是想拉si,看上去还挺急的样子。 教官巡视巡到毕然旁边,就不太看得下去,“快别笑了,别的组都上去了,哎哟,可愁死我了,你这孩子缺心眼儿呢。” 毕然这才猛拍了下脑袋,冲到【飞虎队】对应的白板上,快速写下一个0。 助教在她旁边也写下一个0——得了0分! 第五名,就0分。 白忙活一场。 这是毕然今天第二次窒息。她把责任归在自己身上,低着头从白板前返回【飞虎队】队前,此时,大家已经欣然接受了“0”分这个事实。 毕然深鞠一躬,诚恳向大家道歉,“对不住大家,这次是我的问题,下局我一定注意。” 管他吃si还是拉si的,开心就好!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 孟升升观望了其他队的表现,安慰毕然,“不怪你,别队的0就一个动作,我们队的0,十个动作,10个人,那就是100个动作,能不慢吗?” 王德平也道:“对啊,孟子说得对啊。你说是吧,斌哥?” 王晓斌终于忍不住大骂,“谁TM再踢老子一脚试试。” 所有有女孩儿面前的伪装被撕裂,搞得大家都很尴尬。 毕然愣了一下,然后又转身向王晓斌深鞠一躬,“感谢队长的不踢之恩。” 王晓斌绷不住脸,身高190的大汉要身高165的小丫头哄。 他整个人又都好了,腰不疼、腿不抽筋,连脚踝也利索了! * 【第二个数字已公布。】 这回复杂些。 毕然接受到的信息是:王晓斌双脚跳了三次,左脚跺了一下,左脚踮起脚尖表示第一位数完毕;左脚又跺五次,左脚踮起脚尖表示第二位数完毕;右脚又跺五次,右脚踮起脚尖表示第三位数完毕。 【150。】 毕然一反应过来,就如脱缰的野马冲了上前。与此同时,【雄狮队】又第一个在写了。 第二也挺好,毕然想。 果然助教给了她8分。 【飞虎队】队的队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赞。 紧接着是【大鹏队】6分,【巨蟒队】虽然第四,但是答错了不得分,【羚羊队】匆忙下,伸出了五根手指头,嘿嘿,倒扣10分。 【飞虎队】不是倒数第一了。 * 【第三个数字已公布。】 毕然转过来的时候,王晓斌先对她笑了一下。毕然眨眨眼,她不是很懂他。 王晓斌不理会她的反应,开始进入主题。他先双腿跳两下,然后右脚跺了5下,左脚和右脚|交叉而站,左脚再跺1下。 毕然懂了,0.1。 那神秘的微笑背后代表的含义,便是周全——考虑周全。 显然,这个小数点,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得到的。这次,哪怕毕然不慌不忙、大摇大摆走到白板前,【飞虎队】仍是最快的,并且获得了10分。 这样,三局下来,最终的得分,【雄狮队】20分,位居第一;【飞虎队】18分,第二;【巨蟒队】10分,第三…… 教官由第一场破冰游戏引开了本次训练的得分规则,并补充道:“分数高的不要沾沾自喜,排名在后的也不要妄自菲薄。较量才刚刚开始,本次封闭式训练,咱们有整整五天的时间来较劲儿。我们【金源生物】老板很阔气啊,为最终获得胜利的队伍赞助了丰盛的奖品。当然......” 他话锋一转,“当然,有赏就有罚。排名最后的三支队伍,我们准备了不可思议的惩罚措施。” “嘿,现在先不告诉你们怎么罚,给大家留点惊喜。但是呢,我可以小小的透露一下,那一定会是一段十分难忘的经历。” * 破冰游戏结束后,大家以各自所在的队伍为单位,有序的在基地食堂用餐,刚好十人一桌。 下午是教官所授的理论课程——俗称思想教育。 教官用整个下午的时间,给大家强化了【责任感、团队协作以及集体荣誉感的必要性】,并且强行灌输了一些心灵鸡汤和毒鸡汤。 毕然突然很感概:在学校的时候,大家想方设法地逃课,出了学校,又想法设法的花高额的培训费,去听一些从前不放在心上的废话。 晚饭后,所有人在田径场上站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军姿。 以至于,毕然躺在床上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要死过去了。她有气无力的对唐静菲道:“小唐,半夜你如果上厕所的话,记得看一下我还有没有呼吸,切莫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啊!” 唐静菲也歪在床上,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我夜里不上厕所。” -- 第57页 毕然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是死是活可能就要看我的造化了。” 在房间睡了一天的韩婧,一边对着镜子抹口红,一边在她的伤口上撒盐,“放心,我明早回来的时候,会问教官要两个裹尸袋,勉为其难替你俩收个尸吧。” 毕然不爽,“我就想问问你,是谁给了你不去训练的勇气?” 韩靖满不在乎,“我有后台啊。再说了,如果没有我每年贡献的业绩,郭千帆这事业部总监做得下去么?” “所以,你的后台是郭总?”唐靖菲问。 “当然不是”,韩婧对毕然眨了下眼,“我可瞧不上郭千帆,我瞧上的呀......他不做销售。” 这有后台和没后台的区别也太大了,毕然和唐静菲都想八卦一下她的后台究竟是谁。 突然,毕然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她只好伸出一只手来到处乱摸。刚才的话题也自然而然的中断了。 摸到手机后,她耷拉着眼皮看了下,然后叹了口气,领导查岗来了。 薛榅:在做什么? 毕然随手回他:挺尸。 薛榅发了句语音,毕然看了看两位室友,韩婧擦完了口红,正在抿嘴。唐静菲起身去洗漱了。她心虚的把语音转成了文字,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薛榅:所以玩手机的你是发生了某种尸变吗? 毕然:...... 她以为她这样就算把天聊死了,薛榅那种人肯定不会回复了。 但是!她错了! 薛榅又发了条:今天有什么收获? 瞧瞧,跟高中班主任似的,“同学们,这节课大家有什么收获?” “低调、忍让、一切为了转正。“余曼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她扯了扯自己的双眼皮,着手回复:增强团队凝聚力。 薛榅:你和销售增强团队凝聚力? 啊这,她竟无言以对。 唐静菲从卫生间转了一圈又出来,有气无力道:“然然,你要买生活用品吗?我牙刷牙膏都忘带了。” 毕然带了,但是,她还是答了句,“要。” 然后,她回复薛榅:我去买东西,回来再跟你说。 想了想,她又扭头问韩婧,“我们去买东西,你去吗?” 韩婧收了化妆品和镜子,道:“不要了,我这就走了。我要去跟我的后台啊,约会!” 看看,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是多么大? * 寒竹谷,以竹林盛名,每年的三月到四月,都有不少游客慕名来挖笋。春笋脆嫩,吃不完的春笋晒成笋干,可吃到来年又一春。 有些遗憾的是,现在是深秋,挖笋是不可能挖笋的。但是体验一下寒竹谷夜晚的寒,还是相对容易的。 大晚上的,军事基地竟然没有开灯。风吹过竹林,呼呼的响。朦胧月色下,夜凉如水,还落了一地的白霜。 “好黑啊。”唐静菲挽住毕然的手臂,“我好害怕。” 毕然也怕,但是她还是故作坚强地拍了拍唐静菲软软的手,“小唐,别怕,我来保护你。” 二人继续往前走,竹林幽|道,冷风飕飕。唐静菲终于忍不住了,“然然,我......我不刷牙了,我们回去吧。” 毕然认同道:“那就回去吧。” 正当她们打算回去的时候,不远处有探照灯的灯光照过来。 唐静菲庶住了眼睛,毕然把她往身后藏了藏,“小唐,别怕。” 灯光越来越近,毕然这才发现,他们是销售一部的同事。虚惊一场。 “孟升升。”毕然赶忙喊他,“你们是去超市吗?我们可以跟你们同行吗?” “当然可以了,妹妹同行,哥哥求之不得。”销售一部的另外一个同事揶揄。 第28章 优秀送奶员。 毕然和唐静菲跟着孟升升他们去了超市,又跟着他们回来。经过一楼的时候,看见韩婧点了支烟,正和教官交涉什么。 她站在教官身旁,仅比教官矮了半头。齐肩奶奶灰短发,黑暗系露脐紧身打底衫,下身超短裙,外面罩一皮衣。 有点儿野,又有点儿飒。 毕然羡慕道:“她好酷啊。”并且想上前去打个招呼,问问她怎么还没走?唐静菲却拉着她,绕过电梯,走楼梯上去。 只得作罢。 回来之后,毕然洗过澡躺在床上,换唐静菲去洗澡。手机又震了两下,是薛榅接着她出门前的那句【我去买东西,回来再跟你说。】的回复:好。 好个屁。 毕然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回复:贵村这是刚刚通了网? * 玜廷蔓后排某独栋别墅内,薛榅随意靠在真皮沙发上,身旁是母亲蒋萍正在收看某档脱口秀节目,笑得前俯后仰。 看儿子无动于衷,她上气不接下气道:“你都不笑的吗?” 薛榅尚未能破译【村网通】的含义,一边百度,一边敷衍道,“不是很好笑。” 这样就显得他很高雅,蒋萍很低俗。于是蒋萍撇撇嘴,悄无声息的换了个台。 薛榅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上,破译了【村网通】的密码之后,他回了毕然一句:刚忙完。 毕然觉得两个人有点儿尬聊的意思,于是她没话找话:你知道吗?这地方竟然没有灯!!! 薛榅:所以你刚刚去买蜡烛? 毕然:...... -- 第58页 毕然确定,他俩之所以尬聊,主要是因为他总能精准的把天聊死。 毕然回:虽然你讲的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看在你是领导的面子上,我还是敷衍地笑两声吧。哈哈。 薛榅莞尔。 蒋萍侧眸,“你笑什么?” 薛榅头也没抬,“电视挺好笑的。” 蒋萍狐疑地看了眼他,又看了看电视,悠悠道:“可是,我不觉得两个人分手很好笑啊。” 薛榅这才把目光放到电视上,已经不是刚才的脱口秀节目了。。。 他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台。此时,电视里一对年轻男女闹分手,女人放声痛哭,男人却毅然离去。 而身旁的老太太默默拉过他的衬衫衣袖抹了把眼泪。 薛榅:? 他笑不出来了。 他默默把茶几上的纸巾盒换在她手里,抽出身来,“我先上楼了,你别看太晚,早点休息。” “嗯”,蒋萍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来,不忘关照他,“别再把你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了。” 薛榅:? 毕然等唐静菲洗完澡出来,才进去刷牙。洗漱完毕之后,她刚想睡觉,没想到薛榅又回了一条:明天去。 毕然明知故问:谁要来啊? 薛榅:送奶员。 毕然:? 毕然:你这人可真猥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竟然跟刚入职三周的实习生搞性|暗示,我要向工会举报你。 薛榅:...... 薛榅:光明牛奶喝过?送奶员=送光明。我明天去解决基地晚上不开灯的问题。 毕然:哦,那是我把天聊死了吗? 薛榅就没回。 毕然把头埋进被子里,事不过三,她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得罪领导! * 唐静菲刷完牙出来,听到有人敲门,小声道:“然然,我害怕。” 两个小姑娘和一帮大老爷们住一栋楼,说不慌,那是骗人的。 毕然壮了壮胆,“我看看去。” 她趴在猫眼处,走廊里没有开灯,视线里是黑漆漆的。 毕然伸了手,小声道:“小唐,扫把递给我。”以备不时之需,先戳瞎那歹徒的双眼再说。 毕然闷了闷嗓子,“是谁?” “小鬼,是我。”韩婧懒懒地说。 毕然松了有口气,打开门,“你不是去约会?怎么回来了?” 韩婧满不在乎地推门进来,看见她手里的武器,戏谑道:“怎么,还防着外面那群狼?” 毕然掩饰:“没有没有。大家对我们都很关照。”她把扫把放下来,象征性地在地上抹了两把,“我扫地呢!” “防着点好。” 韩婧递了支女士烟给毕然,“抽吗?” 毕然摆了摆手,“我妈不让抽烟。” “看不出来,你还挺乖。” 倒也不是她乖。小时候,毕先革喜欢抽烟,而且总在家里抽,每次都熏到她差点断气。 后来,她倒是也学过几天坏。没学抽烟,学了喝酒,可惜,酒量不好,酒品,也不太行。 也不敢在人前喝,馋酒了,就一个人偷偷喝。 毕然扯开话题,“你怎么又回来了?你男人不要你了?” 韩婧点了根烟,叹了口气,“不让出去。早知道要住在这鬼地方,我才不来参加什么狗屁培训。” “那你快点洗澡吧。”唐静菲把卫生间的门打开,并替她开了灯。 大概是太累了,毕然很快就睡了。 * 第二天一早,毕然先醒来。她下床探了探两位室友的鼻息,舒了一口气,“都还活着。” 唐静菲不满道:“然然,我被你吓死了。” 韩婧直接拍掉了她的手。 整装之后,大家在田径场集合。 饭不给吃,先站两小时的军姿。 奇怪的是,韩婧竟然和毕然、唐静菲一起来田径场站军姿,并且她就站在毕然和唐静菲中间,站在唐静菲后,毕然前。 毕然忍不住提醒她,“你不是我们【飞虎队】的队员。你看我们本来十个人,刚好两排,一排站五个人。你直接破坏了我们的队形,快回你自己的队伍去吧。” 韩婧轻蔑一叱,“就你们还【飞虎】?我看像【瘟猪】。” “韩婧。”右排【飞虎队】队长王晓斌咳嗽了两声,提点她,“老实点,也不看看谁来了。” 韩婧抬眸,抿了抿唇,将碎发别至耳后,果然乖巧得多。她甚至“嘶嘶”两声喊了毕然,“小鬼,我好看吗?” 毕然现在是集体荣誉感的化身,她道:“好看,也就只比我差了一点。这一点就差在你没有穿迷彩服上!” 说完,她顺着韩婧的视线,看向田径场入口处。七八个人正向他们走过来,有培训负责人、基地负责人,还有公司几位领导。 【飞虎队】是第一队,站在最左边,是所有队伍中最先看到来人的。公司领导中,毕然只认识三个人,销售一部事业部总监郭千帆,市场总监薛榅,还有手里拎着三个鸡蛋饼的程雨晴。 她知道程雨晴今天来。 她也知道薛榅今天来。 但她不知道他俩一起来!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在程雨晴大方到要请她吃十块钱餐标的早饭时,大声的拒绝,“不用了!我不想让你为我破费!” -- 第59页 韩婧又喊她,“小鬼,我男人帅吗?” 毕然顺着她的话问,“你男人谁啊?” 情人眼里出西施,那群领导长得参差不齐的,谁知道她男人是谁? “【飞虎队】不要再讲话了!”教官绕到这边,公开批评。看到韩婧的着装,他问:“你的衣服呢?” 韩婧怼,“不穿着的吗?” 教官一噎,“迷彩服。” 韩婧轻描淡写,“洗了。” 大家窃窃而笑。 “不要笑了,谁再笑给我多站两个小时。”教官可能是觉得有点没面子,拿出了杀手锏。 毕然挺了挺胸。视线范围内,郭千帆拿着套迷彩服走到韩婧的身旁,向她递出了迷彩服,“穿上。” 韩婧冷笑一声,无情地拒绝了他,“不穿。” 毕然在心里给她点了个赞,什么时候,她面对薛榅的时候也能这么A,那就是她人生的巅峰。同样是为人下属,为什么处境如此不同? 郭千帆靠近韩婧,弯了弯腰,哄着,“给个面子。” 韩婧轻轻地吐出两个字:“不给。” 郭千帆终于气不过,咬咬牙,“你给老子等着。” 郭千帆走了,毕然小声问:“你怎么做到的?” 韩婧轻蔑一笑,“做到销冠,你也可以。” 毕然瞬间有了动力,有了目标,她要做销冠!!!转念一想,不对啊,她不是销售啊!不是销售,怎么做销冠? 走神的一会儿,她发现薛榅正阔步而来。他穿着黑色衬衫,黑色休闲裤,一身黑,还带了副墨镜。怎么说呢,帅是真的帅,酷也是真的酷。可她心里,咋就那么没底儿呢? 她立马挺直了腰板,站军姿便不只是站,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站、军姿。 薛榅在她和韩婧身边留了步,背在身后的手松开。她余光中看到他手里拿着郭千帆刚刚拿过来的一套新的迷彩服。 原来是当郭千帆的说客来了,毕然突然很想笑。韩婧是毕然见过最有个性的女人,她觉得薛榅是来丢脸的。 明人不说暗话,作为一个屡次在他面前吃瘪的实习生,她也很想翻身把歌唱,看他被别人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于是,她擦了擦眼睛,满怀期待。等着吧,某领导即将接受社会的洗礼! 不过,薛榅没有像郭千帆那样开口,他什么也没有说,直接把手里的迷彩服往韩婧身上一丢。 就在毕然以为韩婧不会接,衣服会掉在地上的时候,韩婧不争气了。她竟然接着了,还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薛总。” 毕然:? 她又想,只要韩婧不穿,他就没成功。不成功就失败,失败就是打脸。 谁知道,打脸是打脸了。可惜不是打的薛榅的脸,而是打的毕然的脸。 韩婧把迷彩服甩了甩,套上上衣,然后偏头去用商量的语气和薛榅说,“裤子能不能先不穿?” 这什么虎狼之词? 毕然很想知道哪个环节错了,怎么剧情不按她编的发展? 薛榅还没走呢,她就忍不住问:“刚刚郭千帆叫你穿你怎么不穿?” 韩婧答:“谁帅我听谁的。” 毕然:…… 她恨铁不成钢道:“你有点原则啊!” “帅就是我的原则。” 毕然:…… 她还能说什么呢? 薛榅没有过多的停留,办完郭千帆苦苦哀求他办的事之后,就又和郭千帆站到了一起。程雨晴仍提着饼,在领导旁边站得笔直。 * 时间到。 就算是深秋,站完两个小时的军姿,也是一身臭汗。但脏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毕然饿到要昏厥了。 队伍解散了,所有的人混在一起,程雨晴却还笔直地站在薛榅旁边。 毕然恨铁不成钢,拉着唐静菲,试图忽略程雨晴,悄咪|咪地去食堂啃馒头。 唐静菲也饿,“我看到雨晴姐......手里的鸡蛋饼了,我想吃那个。” 程雨晴也眼尖地看到了她们,喊道:“毕然,你不是要吃鸡蛋饼吗?我给你们带了。” 毕然对她挤眉弄眼。 程雨晴迎上她,不满道:“我没看错吧,你竟然对我翻白眼?” 毕然叹了口气,“我那是对你使眼色啊!” 薛榅就站在不远处,她一抬眸就对上他的视线,只一眼,毕然心虚道:“我要去食堂吃馒头了。” 程雨晴手里的鸡蛋饼僵在了手里,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热情错负给了狗。 韩婧一把夺了程雨晴手里的鸡蛋饼,向薛榅告状,“薛总,市场部搞小团体哦。” 毕然哭得好大声,“这下,我真的要去食堂吃馒头了。馒头又硬又冷,和稀饭真是绝配呢!” “你怎么又阴阳怪气的?”韩婧问她,并自己拆了毕然的鸡蛋饼,咬了一口,皱了皱眉,“冷了。” 妈妈,她吃我的饼!! 毕然闷闷道:“你吃了我的饼。” “你这不还有两个吗?”韩婧摊手,“不就一个饼吗?等姐姐从这出去了,还你十个八个的。” 郭千帆看了会热闹,捅了捅薛榅,“你不是说过来有什么事情要和培训方沟通?走吧。” 薛榅点了下头。走之前,他说了句:“去热一下。”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这句话,毕然觉得他是对韩婧说的,韩婧当然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嗳”了一声,“谢谢薛总关心。” -- 第60页 只有程雨晴不这么认为,她礼貌回应:“好的,薛总。我这就去给她们热热。” 第29章 买应急物资。 程雨晴借食堂微波炉加热了鸡蛋饼,然后便赶去培训教室做培训前的准备工作。 投影、音响、教材、样品...... 毕然和唐静菲站在教室门口,低头啃着鸡蛋饼。 一道修长的剪影挡住了这凉薄深秋里唯一一片跃过了建筑物的暖阳。天气由晴转阴,气温骤然而降。 唐静菲手忙脚乱地收了饼,低头打招呼:“薛总。”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也不知道薛榅听到了没有。 门内,PPT已在大屏幕上呈现,话筒的音量也调试完毕,唯独那样品让程雨晴皱了眉头,“小唐,你喷雾放在哪呢?” 程雨晴的召唤,缓解了唐静菲面对上位者的紧张和压力,她快速转身进了教室。 毕然饿得很彻底,吃得投入,没发现谁来,亦没发现谁走。 头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不是说戒了?” 毕然猛一抬头,嘴角还沾了点甜面酱。对上他深邃的眸,她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嘴巴里的饼还没嚼,就一口吞咽了下去。 请问现在戒还来得及吗? 薛榅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牛奶递给她,漫不经心道,“没人跟你抢。” 生死存亡之际,她顾不得推辞,拧开瓶盖,仰着脖子,咕噜咕噜连着喝了好几口。她捋顺了气,打了个嗝,才道:“我跟你说啊,我上回跟你说,戒的是手抓饼。你看见我吃手抓饼了吗?没有吧?” 薛榅抬抬下颌,表示自己没瞎。 “这个啊?”毕然扬了扬手,贼贼的一笑,“这个叫鸡蛋饼。”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垃圾吗?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毕然也就乐意同他贫两句,“当然有区别,手抓饼里,鸡蛋、热狗和里脊全加要12块,鸡蛋饼......”毕然粲然一笑,“全加只要10块。” 薛榅:...... 唐静菲翻了一圈,也没翻到喷雾。程雨晴有些发急,对着门喊,“毕然,喷雾呢?” “在箱子里啊。”毕然一边回答她,一边转身往教室里走去。 程雨晴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作为产品经理,经受过各种突发状况,所以她还算镇定,“我没找到,你来找找看。” 毕然进来以后,发现所有的样品都摆放出来了,但就是看不到喷雾。 “我明明放在里面的啊,小唐还帮我核了的。对吧,小唐?”毕然很疑惑,把手里还剩一半的饼包起来放在一边,半瓶牛奶放在鸡蛋饼旁边,顾不上还饿着肚子,就开始翻找起来。 唐静菲点头,“核、核过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 听到她们的对话,薛榅也走进来,拿起清单扫了两眼,每个产品上都打了两个勾,看得出来她有仔细核对过。 他吩咐,“再点一次,看看还缺什么?” 三个人便又盘点了一遍,但盘点结果让程雨晴不镇定了,“蚕丝面膜也没有。” 她不是第一天做产品经理,也不是第一天做培训讲师。大大小小的内训外训,她主讲过多次,但少样品,这是头一回。 她按了按太阳穴,忍不住吐槽道:“你这也太不靠谱了。” 面膜种类多,毕然心里也没数,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漏拿了。 她开始蹲下身来,继续翻,但......确实没有。 现在说什么也是于事无补了,她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道:“雨晴姐,你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 程雨晴摇了摇头,“我PPT上没有主图,只有细节图。” 薛榅看了眼腕表,当下做出了应对,“雨晴,产品讲解顺序调整一下。” 听了他的话,程雨晴慢慢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喷雾我可以放到最后讲,但面膜是系列产品,我要做系列对比。而且,我只有三个小时。” “调整后的时间是什么样?”薛榅手里握着笔,笔尖在产品清单上画出时间节点,笔力遒劲。 程雨晴一边返回PPT大纲视图,一边调整PPT单页顺序,“喷雾可以放到十一点讲,面膜最晚十点。现在是八点,分别还有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你调整授课顺序,我来联系附近门店店长调货。” 程雨晴仍为难,“可是新品,门店还没有铺货。” “离开课还有半个小时,我发些产品图片给你穿插在行文里。如果样品还是赶不上,由我来讲。” 领导在,总是办法比问题多,程雨晴安心多了,“好的,还好薛总您在。” 毕然内疚,但她也明白,此刻内疚是于事无补的,现在应该想着怎么补救,“那我......我能做什么?” 薛榅看了她一眼,看她故作镇定的模样,极淡地笑了一下。他缓缓道:“把早饭吃了。” 毕然:“这......这不太好吧?” 程雨晴也舒了口气,笑着递给她张餐巾纸,“嘴擦擦。” “对不起啊,雨晴姐。”毕然趁着擦嘴巴的功夫向她道歉,目光有些闪躲。 “没事,以后仔细点。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薛总在,我可能真不知道怎么办。以后,你也是要做产品经理的,像这样的情况,可千万不能再发生了。你说我们就是来培训产品的,结果讲师、学员都来了,产品却没来。内部培训这种低级错误丢得是市场部的脸。外部培训的话,输的可是品牌形象。” -- 第61页 薛榅着手发了一些产品图片给程雨晴,程雨晴看到他的手机里约有上千张产品图片,他能快速找到相应产品图所在位置,并发到她微信上。 只是,她无意中一瞥,他相册里最后一张图片。不是产品,而是......昨天毕然和唐静菲在【寒竹谷】入口处的那张合照。 程雨晴无心窥探他的秘密,可似乎这又不是一个秘密。 她早上在今源生物园区门口买了鸡蛋饼,本打算打车来【寒竹谷】,却刚好看到薛总从便利店出来,手里拿着两瓶牛奶。 光明牛奶,薛总最爱。 市场部的每位同事都有被他请过。 她向薛总打了招呼,薛总点头示意,随后问她,“去寒竹谷?” “是的,薛总。上午我培训。”程雨晴回了他。 “顺路,一起走吧。”薛总捎上了她,并且给了她一瓶牛奶。 程雨晴也不好问,为什么会顺路?因为这场针对销售的培训,跟市场部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仅是担任讲师的产品经理和三名实习生,根本用不着市场总监亲自跑一趟。 但她现在看到毕然喝剩的半瓶牛奶,笑了笑。谁说市场总监高岭之花不可采?大概是那人没向他卖过枸杞。 薛榅出去打电话前,又对程雨晴道:“保持状态。” 一句普通的叮嘱,却让程雨晴无比心安。这便是领导者的魅力。 * 培训开始,大|波销售涌入。 韩婧自然的在毕然旁边落座,并且在毕然和唐静菲面前各放了一瓶牛奶,和毕然喝剩半瓶的包装一模一样。 她道:“小鬼,补偿你的。但你为什么有一瓶了?” 毕然心系讲台上的程雨晴授课状态,心不在焉道:“领导给的。” 韩婧把产品讲义对折,往桌面上一摆,“小鬼,我不高兴了。” “为什么?”毕然的注意力仍在程雨晴身上。 “因为我给我男人买的牛奶被你喝了。” “哦,那这瓶我不要了。”毕然把桌上的牛奶推到她面前,“不多喝你的。” “小鬼,不是牛奶的事儿,好不好?” “那是什么?” “我给他的牛奶,他为什么给你?” 毕然觉得自己心烦意乱,韩婧竟然让她烦上加烦,乱上加乱,于是她不耐烦道:“因为我差点噎死啊!” 韩婧一怔,大概是不知道她有什么可生气的,自言自语道:“那......不是对你特殊照顾就行。” 特意照顾她? 如果背产品算特殊的话,那一定是特殊的折磨。 也不是想不起他的好,但这一刻,他就是不好。 大抵是牛奶喝多了,便也是人醉了。 毕然把所有的烦躁归结于弄丢了样品,诡异的是,小腹隐隐作痛起来。她便自顾自地认定,他给的是过期牛奶。她甚至没看一眼赏味期,就下了定论。 程雨晴开始按照调整后的产品顺序授课,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大概9点半的样子,一个穿着门店统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送来一些蚕丝面膜。 10点半左右,本该下午培训的俞小超提前到场,并带来了喷雾。 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毕然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情也如过山车般跌宕过。 那个送过期牛奶的送奶员,一上午没再出现在她面前。 而此时心里的空落,她也不曾懂过。 程雨晴培训结束,先回公司。临走前,她拉着毕然的手,“毕然啊,好好干啊,别辜负了薛总。” 毕然哪里明白她话中的深意?培训能够有惊无险的顺利结束,她说什么都是对的。毕然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好好好好好。” 程雨晴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感觉十分的美妙。 下午是俞小超的课。 俞小超讲市场前沿动态,讲浅显的学术原理,衔接销售经理带回来的市场反馈,并作出相应答疑。 毕然听得云里雾里,偶尔在讲义的页脚处画上两个吐舌头的哈士奇(狗头)。 却始终写不出那两个字。 小腹疼得厉害,大抵是这过期牛奶的副作用。 * 晚上,毕然洗完澡坐在床上,还是想不明白,“小唐,你说喷雾怎么就长了脚,自己给跑了呢?” 唐静菲翻看白天的笔记,为最后一天的考核做准备。听到毕然的问题,抬头看了韩婧空荡荡的床,又收回视线,重新落在笔记上。她迟疑道:“封箱前,蔡倩倩喊我帮忙,我离开了一会儿。” “又是蔡倩倩!”毕然猛一起身,身下一股暖流袭来。 完了,大姨妈提前了! “啊这。” 她以为姨妈这周不会来,所以只带了一片备用的。这下连蔡倩倩也顾不上骂了,她赶紧去卫生间做准备工作。并且打算去超市买姨妈巾! “小唐,我去买点东西。” “要我陪你吗?”唐静菲埋在笔记里的头抬起来,看向她。 想起唐静菲胆小,她摇了摇头,“不用,听说基地有灯了。” 但有没有灯,她心里也没底。 送奶员连牛奶都是过期的,送的光明会不会也是过期的? * 毕然下楼,基地的路灯都亮着。 光明不曾过期,来得正当时。 -- 第62页 毕然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也许是生理期,人容易感动。 只是这种好心情也没能伴随她几分钟。竹林小道半深处,她一眼就看到薛榅和韩婧面对面站着。 薛榅背对着她,站得随意,双手插在腰间。韩婧突然上前,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像是从远方来的旅人,来看望他的爱人,而所谓光明,不过是照亮了他们彼此心间的路。 若不是肚子痛得厉害,毕然一定选择一条远路,去消化眼前的这一幕。 也许是生理期特殊的矫情,让她觉得有些胸闷,情绪异常低落。 但,她捂着肚子,却仍得强颜欢笑着。她打断他们,“那个,花前月下。不对,竹前路灯下,光影绰绰,正是气氛浓时,对吧?你看您二位,能不能先给我让个道?然后,你们该亲亲,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虽然现在人比较开放,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去开个房间。” 毕然嘚嘚嘚嘚,像是在掩饰内心的慌张,又像是看淡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究竟谁懂得? 薛榅甩开了韩婧的手,转过身来看她,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他问:“去哪?” 毕然站直了些,指着对面道:“就那边超市。” “一起去。” “不用,我就买点应急物资。” 韩婧并没有因为薛榅的推开而神色异常,她看上去比薛榅还淡定,“应急物资?小鬼,你可真幽默。” 显然毕然的拒绝,没什么卵用。 这趟应急物资的采购,就变成了三人行。毕然扁扁嘴,自言自语道:“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 黑暗中,薛榅嘴角微微上扬。 薛榅在超市门口止步,“我在外面。” 毕然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冲进超市。她拿了一包安睡裤和一包日用的姨妈巾。韩婧则拿了包女士烟,看到毕然的姨妈巾,啧了声,“这就是你的应急物资啊?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是挺幽默。” 毕然没理她,付了钱,看到收银员给的白色塑料袋,为难地问:“请问有黑色的塑料袋吗?” “没有。”收银员答得干脆。 窒息。 毕然直直地看着韩婧......的皮衣。 韩婧:“你别看我啊,我里面就一吊带,脱不了。” 毕然只好把白色塑料袋抱在肚子上,但里面的应急物资不是上面露个“护舒宝”,就是下面露个“苏菲”,真是挡都挡不住。 韩婧取笑她,“别挡了,我男人什么没见过?” “他见的是你的,这是我的,能一样么?”毕然怼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韩婧比昨天的韩婧讨厌多了,和外面站着看手机的那人一样讨厌! 韩婧揉乱了她的头发,摇了摇头,“今天脾气很大嘛。” 被她这么一说,毕然又莫名心虚。她抱着白色塑料袋,没入夜色里。 今天真是糟糕透了的一天! 薛榅看到她们两个人出来,毕然遮遮掩掩的护着什么,没等他,甚至没看他。 月光下她脸色惨白,像是失血过多。 他二话没说,脱了西装,就那么一丢,落在她手里,刚好缓解了她的尴尬。 韩婧酸酸地说:“我都没穿过你的衣服。” 夜色正浓,毕然听到这打了霜气的夜色里,他的声音很冷漠,“她是我下属,你是我什么?” 关于他的冷漠,已在毕然遥远的记忆深处了。可是细细一想,认识他,也不过才刚刚满了月。 韩婧就着月色点了支烟,缓缓道:“那我调去市场部,也做你的下属。” “你明白我的意思。” 韩婧又吸了口烟,沉默。毕然听不懂他们在打什哑迷,也不想去猜。她只知道,今天的心情糟透了。 薛榅送她们到楼下,毕然把他的西装还给他,道了声:“谢谢领导。” 转头便走。 在三楼拐角的垃圾桶处,韩婧摁灭了烟,叫住了毕然,“我们聊聊。” “不聊。” 韩婧踹了下垃圾桶,毕然想踹她,奈何没力气。 “小鬼,你跟我男人睡过?” 毕然骂她一句,“神经病。” 韩婧跟着她,倚在楼梯上,拽住了她的塑料袋,也就限制了她的去处,“我接受你的公平竞争。” 毕然:“我跟你说,我忍你很久了。你再在这儿胡说八道,我可动手打你了。” 韩婧勾了勾唇,“看来没睡过。” “再不松手,我可真打你了。”毕然最后一次警告韩婧,眼里可真冒了火,虽然全是些无地撒的无名火。 第30章 那还挺遗憾。 毕然宛如一条死鱼平躺在床上,鱼身僵硬。白天上课的笔记盖在脸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密密麻麻的文字,却一字也没有钻进脑袋里。 小腹里住着容嬷嬷,手里抓着一把绣花针,由里向外一个劲儿地扎她,疼到她蜷缩成一只受了惊的刺猬。 笔记从脸上滑下来,刚好擦干额头的汗。她扯过被子,闷住了头,大脑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韩婧圈住薛榅脖子的那一幕,让她恨不得把两个眼球抠下来,丢在洗衣机里彻底洗个干净。 心中一阵烦躁,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删除好友。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去他的送光明! -- 第63页 * 外环路上,绿灯停,红灯亮起。 薛榅的手机,安静到好像没信号。 红灯的最后几秒,他点开对话框,给毕然发了条消息:体能训练跟教官请假。 然而,一个红色的感叹号,竟比红灯还要红! **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 薛榅:? 红绿灯交替,身后的车辆,一辆接一辆,喇叭声淹没了夜的宁静。 薛榅揉了揉眉心,车子在外环路上疾驰。 冷风肆意钻进车窗,很好,很快乐。 * 玜廷蔓。 蒋萍盘腿在沙发上打坐,电视里播放着最新一期的脱口秀。 看到薛榅回来,她赶紧起身,把手边的一盘瓜子端到他面前,“你看,这盘瓜子像不像那些年你欠我的儿媳妇?” 说完,她放下瓜子盘,又端起果盘,“你看,这一盘新鲜的水果,是不是也像你欠我的新鲜的儿媳妇?” “你再看看你,是不是也像缺个老婆的样子?” 薛榅:…… 见他不说话,蒋萍往沙发上一坐,开启念经模式,“儿子啊,你妈我耗你这儿多日,啊。你不要说带女朋友回来了,你自己每天都回来这么早,你都不要约会的吗?我现在严重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女朋友?” 然后,她摆出对峙的架势,“来来来,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们大家都真诚一点。” 薛榅转身倒了杯水喝,“三天,你在我这三天。” “哦,才三天啊。怎么才三天?”蒋萍仰了仰脖子算日子,“不过,由此可见,你妈我是有多么盼望你早日成家!我那种望眼欲穿的心情,你能理解吗?能吗?理解吗?” 薛榅慢条斯理地解了西装扣子,扫了一眼电视节目,心平气和评价道:“今天这节目不太好笑。” 蒋萍:“这就是昨天那期啊,虽然你昨天也说不好笑,但是我现在忍不住开始怀疑你,不论是昨天,今天,下雨天,你根本都没有陪我看脱口秀!你不但不尊重各位演员老师,你也不尊重我!” 薛榅:...... 蒋萍顿了一下,脑补了一些内容后,把手里的瓜子放在他手里,坐正,语重心长道:“儿子啊,你不会又失恋了吧?” 说完,拉着薛榅坐在她身旁,薛榅把手里的瓜子放进了果盘,抽了张纸擦手。 “怎么可能?” 蒋萍抱着抱枕,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露出慈祥的笑容。不禁让薛榅觉得有那么点慈母的意思。 或许女人更懂女人?? 这种危险的想法,导致他误入了歧途。 薛榅清了清嗓子,别开脸去,不自然道:“删我微信。” 正当他等着他妈来一些长辈式开导时,蒋萍竟然笑到拍腿,并且拍的是薛榅的腿,“哈哈,儿子啊,我是真没想到啊,你居然也有今天!” 薛榅:? 这不是他想要的开导,谢谢! 男人就不该轻信女人。 果然,男人都是很好骗的。 他道:“你可以说因为她年纪小,不够成熟稳重,也可以说她不识抬举。或者可以……总之,你说点别的。” “抱歉啊,妈伤你自尊了吧。还请你理解啊,毕竟我这也是活久见,一时情难自已。” 薛榅:? “我上楼了。”说完,他便起身欲走。 “别呀,儿子。”蒋萍叫他,“你爸也总被我拉黑名单,说起来,你比你爸还强一点。” 薛榅:“有这种比强的方式?”不过,他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蒋萍一看,儿子这回是真的遇到感情挫折了,而且,以她五十多年的人生经验来看,儿子好像也没有什么情场经验。 难道说,之前是她误会了? 难道说,他还是个没开过荒的老牛? 蒋萍八卦地搓手,“你看你方便告诉我,她为什么删你微信吗?” 薛榅一口拒绝:“不方便。” 蒋萍撇嘴,“真是的,我又不会嘲笑你。” 薛榅:“你不会吗?” 蒋萍又笑了,薛榅看她一眼,蒋萍收起笑容,“这事儿吧,其实也简单,不就是个微信吗?再加回来,不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 “你拉不下面子,想要人家女孩子主动把你加回来是不是?” 薛榅:...... “最好还是求着你加回来的那种?” 薛榅看着蒋萍,蒋萍摆摆手,“你是我儿子,你什么德性,我不知道?” 她努了努嘴,“我要吃瓜子。” 薛榅开始剥瓜子。 蒋萍开始一对一教学,“这些年,妈从你爸身上学了几招,你瓜子剥快点。” 吃到儿子剥的瓜子时,蒋萍终于对自己儿子倾囊相授,“这第一招啊,死缠烂打。删你微信,你就不断地发送好友请求。” “第二招,没事找事。比如,你早上起床,发条消息告诉她,今天天气真好,和她的皮肤一样好。类似于这种,会吗?不会的话,妈帮你编辑好,你转发就行了。” 薛榅嗤之以鼻,“幼稚。” 他把手心里的瓜子全部给她,“你教的这些,我用不上。” 蒋萍:“你的喜酒,你妈也喝不上。你闺女,你妈也抱不上。我明天就走,我没你这么没出息的儿子,连个老婆都找不到!你爸24岁就有你了,你呢?你29了,你还被人删微信。”她啧啧两声,摇头感慨:“你活得多失败啊!” -- 第64页 “失败的你,活该被删。” 然后,她掏出手机,当着薛榅的面,把他删除了好友。 薛榅:? 母亲气呼呼地上楼,只留薛榅独坐沙发,还有格格不入的脱口秀。 演员老师使劲儿爆梗,却没有一个梗能突破他的笑点。 可观众笑得很刺耳。 他索性关了电视,靠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 打他回来,在沙发上坐下的那一刻,就是个错误。 不,他回家就是一个错误。 也不,送光明才是错误,回家不过是错上加错! * 前半夜,毕然在床上辗转难眠,有种摇摇欲坠的眩晕感。后半夜,她实在受不了困倦,渐渐进入了梦乡,而痛感也终于得到了缓解。 薛榅处理完工作,又研究了半夜行业资讯,并不是很困。通宵让他思路清奇,竟想出个应对的好方法:先晾她一晾。 昨天的你删我微信,明天的我让你......少一个微信好友。 *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在站军姿,毕然走过去跟教官请假,“教官,我身体不太舒服,想跟您请个假。” “叫什么名字?” “毕然。” 教官点头,“助教已经跟我讲过了。” 毕然:?? 助教怎么会知道她要请假? “那您看,我坐哪里不会影响到其他人训练的心情?” 教官砸了砸嘴,“你坐哪里都会影响他们的心情。” 毕然:“那要不我回寝室躺着?” “那样会影响我的心情。”教官抬手,“回到你的队伍里面去,你就算是躺,也给我躺在飞虎队。” 毕然揪了两根枯黄的狗尾巴草,盘腿坐在唐静菲和韩婧之间,右边是队长王晓斌。不能看手机,她只能用手里的草时不时地扫过地上的蚂蚁。 时而她又托着脑袋,东张西望。教官在队伍之间穿梭,巡视有没有队伍敢偷懒。 哪个队伍会不偷懒? 腰竖不板正,背也挺不直。 教官忍不住批评大家的懒散,“此时此刻,你们让我想起了一个大型网络游戏。知道什么游戏吗?植物大战僵尸。” 【白熊队】一个活络的队员道:“您是想说不管我们个体差异多大,只要团队共同协作,就能最终打败僵尸吗?” “不是,我想说你们就是那些僵尸。” 有些人绷不住脸,开始偷笑。 教官绕到【飞虎队】这边,看到还有个人坐着,越发的痛心疾首。“坐着的那个,知道你像什么吗?” 毕然知道他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话,于是选择了自黑,“我......我是被打倒了的僵尸。” 韩婧笑得很大声,金涛发出猪一般的叫声,随后一个传一个,一队传一队,全田径场爆笑。 教官没忍住捂着脸转过身去,毕然看到他双肩颤抖,于是,也咧开嘴笑了笑。 * 今源生物,A3栋,三楼,二号会议室,门关得死死的。 市场部正在召开部门会议,由各组负责人参会,气压很低。 因为部门总监正手支着下颌,就他们的工作汇报,一一挑刺。 尤其是推广组负责人邓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额角都是汗。他已经被连毙掉三份新品推广策划方案了。 彼时,一段拓展训练视频被培训公司的助教拍了下来,发给了今源生物人事部培训专员耿璐。 耿璐又发到了部门群里,丁南看了之后转发给了薛榅,并且追发了条微信:经由市场部摧残后的祖国花朵的生存现状...... 邓元的第四份策划案,刚开了个头,就被薛榅喊了声停,邓元心想,完了,又要被毙了。 问题是,他连主题都还没讲呢! 他心死如灰,有本事就连他一块儿毙了吧! 谁知薛榅没毙他,只是打断了他,“人事发了我一段视频,你们谁想看看?” 各组负责人纷纷低头,对不起,他们不想看。也不敢看,谁知道他又下什么套呢? “都不想看吗?”薛榅扫他们一圈,“那还挺遗憾。” 第31章 你的小宝贝。 薛榅轻点了下头,把视频转发给余曼,淡淡道:“那就都看看吧。看看,顺便谈谈感想。” 说完,他起身走出会议室,给大家留了点消化时间。 余曼把视频投影到白墙上,直击【寒竹谷】体能训练现场。 “此时此刻,你们让我想起了一个大型网络游戏。知道什么游戏吗?植物大战僵尸。” ...... “我想说你们就是那些僵尸。” “坐着的那个,知道你像什么吗?” …… “我是被打倒了的僵尸。” “噗。” “哈哈哈。” 会议室里,市场部各组负责人,有人捧腹,有人抽风。 邓元一时忘了自己被毙掉的三个策划案,兴奋道:“人才啊。我推广组最缺的就是这样的人才,给我,给我,你们都别跟我抢啊。” 但薛榅端着杯子进来的那一刻,邓元还是瞬间收了笑,坐得端正,面色沉重到好像还没有从被毙掉的三个策划案中走出来。 其他人也坐得笔直。 薛榅站着喝了口茶,淡淡道:“看完了?” 余曼:“大家看完了。” -- 第65页 薛榅放下杯子,手里的翻页笔来回翻转,他淡淡开口,“那谈谈观后感吧。” “谁先?” 谁敢往枪口上撞?反正邓元是不敢的,毕竟被毙的三个策划案给他带来了三重伤害,三重打击。 产品组负责人贺先知就更不敢了,三个活动策划毙了就毙了,反正熬夜伤肝的是邓元和邓元的小伙伴,又不是他。 但要是他被毙掉三个新品提案......贺先知不敢往下想,“啧”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所以,没有明白领导真正的意图之前,慎言,慎言呐! 薛榅手里的翻页笔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会议桌,“没有感想?” 余曼起身,“我来吧。” 薛榅看她一眼,示意她开始。 “我觉得这种体能训练还挺有意思的,我们也可以组织一些类似的活动。不过,现在天冷了,等到春天,可能活动项目会更多一些......” 余曼讲完,看着他,等他的点评。 薛榅单手插|进了裤袋,继续道:“还有吗?” 余曼懂了,本次揣摩领导心思失败。 “先知?” 贺先知还没从三个新品提案的脑补中缓过来,“啊”了一声,手心里都是汗,“余曼的提议倒是非常好,但我们产品组可能没时间参加。” 薛榅没有表态,而是点了邓元的名字。邓元弱弱道:“我想要这孩子。” 薛榅一个眼神扫过去,邓元竟然紧张起来,但一想到被毙掉的三个策划案,他就心痛到不能呼吸。 三个亲生的孩子都没了,还不许他领养个孩子? 他顿时有了底气,“我觉得这孩子非常有灵气,特别适合咱们推广组。她反应快又幽默,可以试着主持一些线上或线下的推广活动。” 其他几个组的负责人也都纷纷点头,公关组负责人江钰认同道:“外形也不错,是棵苗子。” ...... 薛榅沉默了一会儿,弯了弯唇,“你们就不觉得这段视频很好笑?” 各组负责人:? “单纯地欣赏视频而已,轻松点,别那么紧张。” 各组负责人:? “知道人事部怎么评价我们市场部吗?”薛榅顿了顿,“摧残祖国的花朵。” “我们摧残了吗?” 众人齐刷刷摇头,声音响亮,“没有。” 领导的心思有时候也没那么难猜,大声拥护就对了。 邓元又起身为自己争取,“那给我吧,我来替祖国培育花朵。” 薛榅点头:“你不如先说说你的第四个方案。” 邓元:...... 说人说得好好的,说什么方案? 邓元有点担心四孩的寿命,气势弱了下去,“第四个方案,就是通过网红直播带货的方式进行新品推广......” “可以。” 邓元长舒一口气,四孩顽强地活下来了。 大概是飘了,他在散会前又为自己争取了一次,“薛总,那个......祖国花朵......” “可以。” “哦耶。”邓元跳起来,快乐得像个孩子。 * 今天一天都是体能训练,毕然长这么大,头一回感受到了老天爷对她的眷顾。请问还有什么能比面带微笑地看着别人累死累活更让人身心愉悦呢? 而韩婧的意外加入,也保持了【飞虎队】在人数上的平衡。 晚上,毕然的企业邮箱收到一封邮件。 谁大晚上会给一个实习生发邮件?直到她抱着日行一善阅读垃圾邮件的心态点开——from薛榅。 有什么事要发邮件这么正式?不能发微信吗? 邮件就五个字:本周五点名。 什么时候不能点名?非要在她参加封闭式训练期间点名? 毕然决定在微信上提醒一下他——正是他特意安排她来参加封闭式训练,她才没有时间去上本周五的案例分析。 她打开微信,快速浏览到X,从上到下,只有许闻,没有薛榅。 她猛然想起,好像某个神智不清的时候,把领导给删了!! 联系起前后的逻辑,毕然知道为什么薛榅要给她发邮件了,也明白为什么本周要点名了。 报复啊!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冷静过后,她甚至觉得他有点儿无辜,怎么就被删了呢? 为了弥补他,她发送了添加好友验证:毕然。 微信不出意外的没有动静。 五分钟后—— 毕然又发了条好友验证:枸杞需要吗? 仍然没有通过好友验证的喜讯。 两分钟后,毕然坐不住了,对自己下了狠手,第三次发的好友验证是:你的小宝贝。 这回通过了。 毕然:??? 但是她并没有见好就收,而是特别贱的去薅了老虎的毛:你这人还真是骚啊,请问【小宝贝】是你添加好友的暗号吗? 等待回复的过程中,她去刷了朋友圈,竟然浏览到丁南发了一段视频,视频的主角刚好是她! 谢谢,有被宠到。 她给丁南点了个赞,返回和薛榅的对话框,他还没有回消息。 右下角【发现】处出现了一个红色的“1”,毕然点进去一看,薛榅赞了丁南。 什么意思?有时间刷朋友圈,没时间回她微信? -- 第66页 毕然想了想,可能是她刚刚的用词让领导难堪了。于是,她编辑起了正事:尊敬的领导,敬爱的老师。鉴于本人正在参加封闭式训练,本周五无法到校上课。特向您请个事假,谢谢!祝您教学愉快、工作顺心! 措辞严谨而又不失礼貌,于是,她满意地点了发送。 这回薛榅倒是很快回复:不批。 不近人情。 毕然:? 是她态度不够诚恳吗? 毕然回复:不批就不批!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回复,毕然怂了。毕竟他手里掌握着转正和毕业两大生死大权。 于是,毕然又发了条:收到,谢谢老师,周五准时到校上课。奋斗.jpg * 周四傍晚,天空染上一片橘黄,晚霞铺了满城。 毕然背着包,生无可恋地倚在卫生间的门上,抱怨道:“寒竹谷这地方怎么叫不到车?” 韩婧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要不要我送你?” 毕然看向她,“虽然你只是需要一个离开的理由,但是......谢谢。” 两个人下楼去值班室,向教官请假,被教官无情拒绝,“任何人培训期间不得随意离开基地。一旦出了事情,我们基地可担不起这个责。” 毕然听了特别开心,比韩婧送她还要开心。是教官不让她出去,而非她不想出去。 于是,她打开了和薛榅的对话框,长按【按住说话】,然后举着手机到教官的面前,“教官,麻烦您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就是【任何人不得离开基地那句】。” 教官却认出了她,“基地是有这个规定,不过,助教说你明天有考试,别磨蹭了,赶紧走吧。” 毕然:??? 她想取消发送消息,谁知道操作成了发送。 窒息。 薛榅很快回了条语音。 韩婧还在跟教官交涉表示,一个实习生傍晚离开很不安全。 教官不为所动,“我不听你说这些。” 毕然心虚地插了个耳机,薛榅的声音透过耳机穿过来,“后门等你。” 说不出来的感受,像海风吹来咸咸的情绪,溢出满心欢喜。 她咳嗽了声,声音中有些心虚,“韩婧,我们还是别破坏基地的规矩了,我先走了。” “你怎么走?” 毕然心虚道:“我叫到车了。” “这么快?”韩婧狐疑,“该不会是我男人……” 毕然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别……别……胡说。是我一个邻居哥哥。” 韩婧笑了,“你洗手了没啊?” 毕然讪讪收回手,有些内疚,“谢谢你。” 韩婧挥挥手,“哎呀,走吧,走吧,烦死了。” 二人转身。 一人出门,一人上楼。 各怀了心思。 韩婧收回了笑容,给薛榅发了条微信:来接下属? 薛榅垂眼看了眼微信,没回。 韩婧又发了条:薛总这个总监可真称职,接送下属,亲力亲为。就连生理期请假,都细心周到地安排好。 薛榅亦没回。 韩婧又发:不过,下属可不一定领情哦,说是邻居哥哥来接呢。 薛榅松了松领带,将手机丢在一旁。 韩婧点了支烟,站在三楼吸烟区。那里刚好可以看到基地的后门,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黑色SUV。 喜欢薛榅的第九年,薛榅终于学会了喜欢。 世间男女,终不过一个情字。 谁又能比谁活得通透? 第32章 呵邻居哥哥。 王晓斌出来抽烟,一眼就看到韩婧不羁地靠着窗,侧影丰盈温润。 他走过去,在她身旁点了根烟,自然也看到了暮色下,实习生妹妹背着书包,一步一步,离那辆熟悉的SUV越来越近。 有趣的灵魂谁不喜欢? 何况有趣的灵魂还长了副好看的皮囊。 韩婧主动开口,“有办法出去吗?” 王晓斌吐了个烟圈,戏谑道:“怎么,不死心?还要追上去一较个高低?” 韩婧摁灭了烟头,朝他勾了勾手。 王晓斌微微弯下身,韩婧在他耳边缓缓吐出温热的气息,声音缱绻湿濡,“不过是想跟你喝一杯。” 王晓斌食指绕起她的发丝,扫过她雪白的锁骨,声音喑哑低沉,“只要你想,我又怎么会让你失望?” 韩婧自嘲地笑笑。 身边的男人熙熙而来、呼呼而往,终究不是她想要的惊鸿一场。 * 暮色黄昏里头,毕然踩着夕阳的尾韵,不情不愿地拉开了后座的门,内心纠结极了。 上车如上坟。 还没上车,就听到薛榅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是司机?” 小心眼。 她只好又把后座的车门关好,重新拉开了副驾的车门,上车且道了声,“谢谢领导。” 薛榅冷冷道:“安全带。” 毕然拉过安全带,完全没想明白,为什么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明明十分钟前,他发语音的时候,语气还挺温和的,怎么这会儿就这个死样子? 车子一路疾驰。 他二人,一个直视前方,一个扭过脖子,看着窗外。 一路无言,唯有车速过快。 毕然忍不住道:“领导你如果哪天失业了,可以考虑去开公交车。” -- 第67页 薛榅不咸不淡的应她,“理由?” 毕然阴阳怪气道:“您卓越的驾驶技术跟2路公交车师傅一样,总能让乘客一路提心吊胆。” 薛榅嘴角抽了抽,没说话,但确实放慢了车速。 见他好像不太想聊天的样子,毕然抿了抿唇,不再同他交流。 她想,也许他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吧?那最好还是让他自己静一静。 但是不说话又很尴尬,毕然干脆闭上了眼睛。狭窄的空间里,最好的装死方式,不就是装睡吗? 如果,这个时候没有人给她打电话的话,她就不会掏出手机。 如果,这个打电话的人不是她妈的话,她就不会接听。 毕然把手机举到耳边,打破了维持已久的沉默,“妈。”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缥缈,“然然,你那边好请假吗?” 毕然的心揪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就刚刚洗澡的时候滑了一跤。”母亲轻笑了声,“有点想你了。” 毕然立马坐正,神色慌张,“怎么会摔倒?有没有哪里摔伤?” 也许是听到了女儿的声音,俞淑芬些微安了心,轻声道:“可能是洗澡的时间太长了,有点头晕。没站稳,就摔倒了。” “那你现在怎么样?我马上回来。” “没事,就是腿有点儿疼。” 薛榅听的不全,但大致可以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默默地提了车速,可毕然还是觉得速度太慢,建议道:“领导,你能不能再快点?” 考虑到夜间行驶的安全,薛榅拒绝了她,“不太能。” 绿灯闪烁,车子赶在红灯亮起前通过马路,继续向东疾驰。 他继续道:“毕竟我卓越的驾驶技术跟2路公交车师傅一样,总能让乘客一路提心吊胆。” * 半个小时后—— 东青花园,一辆黑色SUV从北门驶入,车子依旧开不进单元楼,依旧只能沿路而停。 毕然推开车门,跳下车,弯了弯腰,“谢谢领导,领导再见。” 薛榅淡淡道:“你不觉得我还有点利用价值吗?” 毕然忍了他一路,反正现在到家了,也不用担心半路被他扔下车。她表达了内心的不满,“你干嘛阴阳怪气的?” 薛榅跟着她下车,淡道:“彼此彼此。” 毕然没搭理他,三步并作两步,回家。薛榅也不说话,不近不远地跟着她。她知道他跟着,但还是把他无情地拍在了门外。 薛榅也不敲门,就半倚在门口,心中冷哼了一声,“呵,邻居哥哥。” * 毕然进家的时候,母亲坐在沙发上,头发湿漉漉的。 她赶紧从晾衣架上取下一块干发毛巾,搭在母亲头上,“怎么回事啊?怎么就突然摔倒了?” 俞淑芬接过干发毛巾,笑着道:“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利索了。” 毕然脱下背包,蹲在地上,轻轻卷起母亲的裤腿,这才看到母亲的小腿肿了好大一块,腿腹一道狰狞的血口子,汨汨往外冒着血。 “啊。”毕然叫了一声,心疼极了,“怎么这么严重,走走,去医院。” 俞淑芬顺着她的视线,拿纸巾吸干了血,动手把裤腿放了下来,温声道:“这么晚了,去什么医院啊?我刚刚就是一个人在家,心里没底。现在你回来了,我也没什么事。你去买瓶酒精,再买点纱布就行了。” 毕然将信将疑,“真没事吗?” 母亲拉着她的手,笑道:“没事。” “那好吧,那我们观察一下,如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我们第一时间去医院。” 毕然打开门,准备去买纱布和酒精,发现薛榅还在。她有些吃惊,“你怎么还没走?” 薛榅的回答也比较欠扁,“等着跟你的邻居哥哥交接|班。” 和韩婧那茬,她也就是随口一编,压根就没往心里去。所以,听到这里,她能感觉到他意有所指,但又不知他所指何事。 “什么邻居哥哥?” 男人,大度,点到即止。于是,薛榅自然地换了话题,“去哪?” “买酒精和纱布。” “弄清楚情况了吗?” 毕然一噎,如实道:“也……也不是特别清楚。就……就是我妈腿上划了一条很长的口子,她让我去买点酒精消消毒。” 薛榅:…… 毕竟是女性住的地方,在对方没有发出邀请前,他是不好随便进入的。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外,却没有敲门的原因。 但,毕然显然不太靠谱。于是,他正色道:“我方便进去吗?” 毕然点了点头,把门打开。 俞淑芬没想到,女儿的男朋友也来了。 只是,她心里有个疑问。怎么几天不见,这孩子看起来成熟了?明明上次看上去差不多年龄啊,怎么这次看上去比女儿大上不少?她不禁暗暗有些担心,不会是骗子吧?不是电视上经常放的吗?有些已婚男人专门欺骗女大学生? 薛榅还没开口打招呼,就听得她道:“小薛啊,你今年多大啊?”虽然表面客客气气的,薛榅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微微颔首道:“虚岁29了。” 俞淑芬震惊:“这……这你都29了?这个年龄早该成家了吧?” 毕然慌了,上次她随口诹了个同班同学啊!!翻车总是如此猝不及防!早知道就不放他进来了! -- 第68页 “妈,就是……其实我们……”毕然已经做好了实话实说的准备,解释她和薛榅不是情侣关系,但是被母亲无情打断了,“你不要发言。” 毕然只好乖乖闭嘴。 薛榅解释道:“我本科毕业后,去国外读了两年研究生。回国之后,找了份还算可以的工作,一直都想做出一番成绩来证明自己。所以,这几年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没结过婚,也没交过女朋友。” 他顿了顿,“直到遇见然然。” 听到他的一声然然,毕然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男人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的吧? 他说得倒也真诚,只是蒋萍仍有疑虑,“那个,小薛啊,阿姨就直说了。你看你这个自身条件这么优秀啊,出国留过学,家庭条件应该也不错,那你看上我们家然然什么啊?” 这个问题让毕然有些不自在。虽然知道他不过是好心帮自己圆谎,却还是隐隐期待着什么。 于是她咳嗽了声,意在提点他。 薛榅沉默了一会儿,道:“喜欢一个人,也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理由。或许是每一次相遇都如初见,惊鸿一瞥。” 他回眸看了毕然一眼,莞尔,“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毕然愣了神,大脑仿佛被低频脉冲所击,麻痹了全身的神经。而后,才乱了心脏跳动的节拍。 他好会说啊!初见还惊鸿一瞥?明明是蕃茄酱一偏!情不知所起?难道是起于一滩蕃茄酱么? 毕然深吸一口气,电影学院表演系优秀毕业生! 他眼里有星辰,点点明亮,那是蒋萍这一生从来没在毕先革眼里所见过的真诚。 可能是第一次讲这种话,虽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说不出口,但说完之后,薛榅也有些微不自在。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您的伤口,方便让我看一眼吗?” 毕然赶紧蹲下来,卷起母亲的裤腿,他们之间太需要其他的事来分散注意力了。 薛榅只看了一眼,就道:“伤口有些深,还是去医院吧。” “我背您。” 毕然不太放心,“你背过人没啊?” 薛榅迟疑了一下,“嗯。” * 到了医院,医生问了,俞淑芬才说了实话——白天洗拖把时,小腿肚已经被铁钉刮到了,流了不少血。晚上洗澡的时候,滑倒又摔在了同一个地方,伤口就变得深了。 打了破伤风,又吊了水。 小腿肌肉有些扭伤,薛榅跑前跑后,挂号、取药并且垫付了医药费。 除了话少些,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俞淑芬看在眼里,满是欣慰,但有些顾虑仍未打消。 趁着薛榅去给她们买晚饭的间隙,在临时病房打着吊瓶的俞淑芬对低着头的毕然说,“你说实话,你和他究竟是哪认识的?” 毕然想了想还是隐瞒了他真实的身份,“就公司一横向部门同事。” “你上次跟林芳说他年薪多少来着?百万?” “啊,对。”其实是她瞎编的。 “那可不是一般同事。” “嗯,管理层。” 蒋萍叹了口气,“你说你就一个实习生,他却是管理层。他年薪百万,你月薪四千,这差距也太大了。我这心里总感觉不太踏实。你见过他的父母了吗?了解他家里的情况吗?” 不了解,一无所知。 她没事打听人家里的情况做什么?又不是真的谈恋爱! 脑补了一下和薛榅谈恋爱,她好像又被低频脉冲电流所击,兴奋了神经肌肉组织,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想什么呢? 毕然咬了下唇,圆谎:“妈,只是谈恋爱而已,没到见家长的那步。那不是你担心,我也不能把他带回来。” “谈恋爱也不是不可以,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也没有我们那些老观念。但是......”俞淑芬拉过女儿的手,叮嘱道,“一定要做好措施。” 临时病房外,薛榅提着打包的饭菜,不知进退。 毕然慌了,她妈怎么能跟她说这个呢?做什么措施??有什么措施要做?? 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后再雇男朋友,坚决不要雇认识的人!千万要保证了,不能有和她妈二次见面的机会!! 日抛!日抛型男友! * 等到病房里的话题不那么私密之后,薛榅才又进来,摆好饭菜后,交给毕然一个灌了热水的热水袋,然后又找了个借口出去,以免母女二人之间还有些不太适合被他听到的内容。 毕然掀开被子,把热水袋放在母亲打了吊瓶的左手边。 俞淑芬一边喝粥,一边对毕然道:“小薛这孩子确实不错,长得帅、家世好,心又细。可就是感觉不太真实,要不,双方父母还是见个面吧。” “咳咳。”毕然一口热粥烫到喉咙,生生吞了下去。要不,还是早点“分手”吧! 许闻的条件也不错,但比起薛榅来,还是相差甚远了。可连林芳都嫌弃她,薛榅这样的家庭,又怎么可能会接受她? * 吊完水,薛榅把她们送回家。在母亲的要求下,毕然又出门去送他。 寂静的夜晚,白霜铺了满地,松柏的枝叶上闪着莹莹晶光。 “今天谢谢了。”毕然有些不自在,有些情绪在隐隐变化。 -- 第69页 他淡淡“嗯”了一声,复又道:“我没背过别人。” 本是期待她能明白些什么,可显然,她的关注点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她瞠目,随后恼道:“没背过别人,你还敢背我妈?要是摔倒了怎么办?你赔得起吗?” “那不然?叫你的邻居哥哥来背?” 第33章 果然是骗子。 薛榅留给她一串无情的汽车尾气。 在汽车尾气的熏陶下,毕然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了。【邻居哥哥来接】,这不是她骗韩婧的吗? 韩婧这人不行,毕然想。看起来也挺洒脱的一个人,竟然背地里打她小报告,害得她被阴阳怪气了一晚上。 毕然给韩婧打了个微信语音,打算跟她吵一架,以平息内心的憋屈。 * 彼时,某星级酒店。 柔软的大床,雪白的床单,男人和女人的鼻息交缠着,靡靡低喘。 男人在下,女人占据了这场运动的主导权。 看到微信语音提示,女人勾了勾唇接通,“小鬼,怎么给我打电话?” 尾音颤了又颤。 毕然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你……你在干嘛?” 韩婧停下来,笑着道:“听出来了?” 王晓斌对她的行为不满,作出抗议行为,惹得韩婧喘息连连。 毕然急了,“你你你……你跟谁啊?” “你猜猜看。” “我才懒得猜。”毕然心里有个不敢相信的答案,心里乱糟糟的,慌慌张张地挂电话,“你们继续,祝你们愉快。” 找韩婧吵架的气势没有了,月亮低垂地挂在天边,雾气弥漫着整个东青,而她的心也蒙上一层白霜。 原来撞破别人的欢愉是如此羞耻的一件事,如同偷窥过一场风花雪月的□□,污了耳朵,也脏了眼睛。 毕然坐在花坛边上,双手抱臂,抱紧自己。单薄的身子在稀疏的路灯下,越发人影凄凉,天气再冷,终究寒不过人心。 韩婧从不隐晦自己喜欢薛榅,她也意外撞见韩婧攀上过他的脖子。虽然韩婧曾大方的承认了薛榅并不喜欢自己,还向她发起过公平竞争的邀请。 可是那又如何呢?不喜欢的人可以拥吻,可以睡在一起,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她都懂。 他晚上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些善意的谎言罢了。是啊,她于他,怎么可能惊鸿一瞥?怎么可能情不知所起?又怎么可能一往而深? 眼眶有些湿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 她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难过? 他想跟谁睡,全是他的自由。 只是这漫漫长夜,愁不知所起,却注定一夜无眠。 * 从东青到玜廷蔓,不比从寒竹谷到东青近。折腾了一晚上,薛榅到家已经十点了。 母亲蒋萍侧卧在沙发上睡了。母亲的睡眠一直不太好,所以,薛榅没有叫醒她,而是抱了条被子替她盖好。 尽管他已经放轻了动作,蒋萍还是醒了,睁眼一看见他回来,就坐了起来,愣愣地问:“几点了?” 薛榅轻声道:“十点。” 蒋萍眼睛一亮,“可以啊,儿子。约会去了吧?” 薛榅在她身旁坐下,轻轻“嗯”了声。 蒋萍开心地掀开了被子,双脚伸进拖鞋,八卦道:“在哪里约会的呀?” “医院。” 蒋萍:…… “去医院约什么会啊?对方是医生?护士?” 薛榅轻笑了下,“不是。” 猛然想起什么来,蒋萍急道:“那该……该……该不会去……”控制了一下,才没有把堕|胎两个字讲出来。 薛榅倒了杯水递给她,摇了摇头,“她母亲在家里滑倒,去医院处理了一下。” 蒋萍接过玻璃杯,先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后又担心地问:“那严重吗?” “不算严重,需要休息几天。” 蒋萍喝了口白开水,点了点头,“你给我个地址,我明天去探望一下。” 薛榅摇头,“现在还不太合适。” “为什么?” 薛榅接过母亲手里的杯子,起身,“再等等吧。” 蒋萍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往房间里走,“那好,就先听你的。” 等母亲回了房间,他才走进厨房,自己煮了碗面吃。 吃完面又开始工作。 凌晨一点,薛榅转发了今源生物微信公众号的今日推送。 失眠的毕然一遍一遍地刷朋友圈,正好刷到韩婧给他点赞。 这个时间秒赞,说他们不在一起,骗鬼呢? 毕然咬咬牙,也给他点了个赞。 她就是要告诉他们:我在视奸你们!! 要告诉他们:你们所行苟且之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和我的耳朵!! 几乎同时,她收到薛榅的微信消息:睡觉。 毕然就更生气了,凭什么他可以两个人睡觉,她却只能一个人睡觉? 一怒之下,她点开他的头像,删除了好友!手法娴熟,动作连贯而一气呵成。 删微信这种事么,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 拜拜了,您嘞! * 周五,栗市下了场雨。 毕然失眠整夜,化了个妆,也没能掩盖住眼底的倦色。 -- 第70页 再加上雨天,错过了一班公交,好不容易到教室的时候,已经临近上课的时间了。 教室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毕然在拥挤的教室里,一眼就找到了坐在中间第一排的室友,并且贴心的室友把靠近过道的那个位置留给了她。 毕然放下书包,随口问道:“人这么全,是因为今天要点名吗?” 赵梓玥的注意力在手机上,听到她的话,头也没抬,“没有吧。老师第一节 课不就说了他的课不点名?” 对哦,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也就是说大家都没有收到要点名的通知? 徐霜霜伸了个懒腰,“薛老师的课,人不是一直这么全吗?” 毕然突然不知道接啥,她说的是对的,他的课点不点名,没什么区别。 一来,他所授的知识点,确实贴合了实际工作。市场营销专业绝大多数同学都是做了市场或者销售。这部分同学确实不会轻易错过他的课。 另一些从事着与本专业无关工作的同学,也因为这是毕业前的最后一门课了,不敢懈怠。 就像毕然,本来在参加封闭式训练,不也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赶回来上课了吗? 毕业才是重中之重。 想起昨晚和薛榅分开后,他还和韩婧搞到了一起,毕然这心里头就像堵了块大石头。她带着情绪问:“为什么这周还坐在第一排?” 为什么要坐在薛榅眼皮底下?搞得好像看他的时候,还必须带着虔诚和信仰。 呸,他不配。 徐霜霜一边翻看A3纸打印出来的案例,一边答她,“还不是因为你,梓玥说你现在在市场部实习,薛老师的课对你的帮助比较大,让我们以后都陪你坐在第一排。” 毕然:…… 赵梓月凑到她耳边,“不用谢,反正学委会帮你占座。” 毕然:? 王若瑶把一张案例递给她,“然然,你的案例。” “谁拿来的案例啊?” “学委呗,还能是谁?” 学委还坐在上次的位置,他自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他转过脸来,对毕然笑了笑,“毕然,我刚才在路上遇到了薛老师,他让我把案例提前发下去。” 毕然想起上周她就是这么骗学委的,于是,皮笑肉不笑,回了他当时说的话,“这外聘教师还真是敬业啊。” * 薛榅穿了件深色羊绒大衣,手里拿着保温杯,阔步走进教室。 他站上讲台的一刹,毕然立刻低下了脑袋,装作没看到他,全身心投入在看案例中。 这点小动作没能逃过他的眼睛,目光扫过她,并不动声色。 毕然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他点名。 他果然是个骗子。 * 薛榅也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这节课,毕然虽然坐在他下面,但抬头的次数屈指可数。 就算抬头了,他每每想看看她的时候,她总是能及时移开视线,不和他对视。 别扭得还挺可爱。 前一个小时,薛榅讲什么,毕然完全没有听进去。 她脑子一团乱,但大抵都是韩婧的喘息声,还有一声低低的男音。那声音,她曾在某些人类科普视频里见到过,那是男性在得到生理满足时的最后一声嘶吼。 毕然扶了扶额,然后默默举起了手。薛榅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讲。也许是脑补了一些他的画面,毕然的脸有些红,“老师,我……我出去一下。” 说完,她就跑了出去。 上课上得好好的,人竟然跑了。赵梓月不免担心,也站起身,“老师,我出去看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薛榅问。 赵梓月没想到薛老师竟然主动的问她的名字,愣了一下,“老师,我叫赵梓玥。” 薛榅轻点了下头,然后继续上课,并没有因为这点小插曲而影响授课的进度。 毕然跑出去后,在自助贩卖机前投币买了瓶水,一口气喝掉半瓶。 赵梓月都傻了,“你喝这么多冷水干嘛?” “我热。” “你不会发烧了吧?”赵梓月说完,就把凉凉的手臂搭在她额头上,“没烧啊。” 毕然挪开她的手,想问就直接问了,“梓玥,你有没有跟不喜欢的人睡过?” 赵梓玥脸一红,“就……就我其实还挺专一的,至少睡的时候是喜欢的。你怎么了,不会是跟许闻那个多面怪睡了吧?” 毕然连连摇头,“不是。” 然后她把事情润色了一下,“就是我有个同事,男的,明确表示不喜欢一个女人。但是吧,他俩睡了。” “男同事?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啊这。”毕然继续编,“我不小心听到了,就很疑惑。” 赵梓月拍了拍她,“就这事儿,也值得你从课上跑出来?我还以你是女主角呢!” 不是,她不是女主角。但讲台上的是男主角啊!!!她替他感到难为情啊!!! * 毕然和赵梓月并排站在走廊里吹了会冷风,一个人觉得舒适,一个则冻得瑟瑟发抖,大抵是心境左右了环境。 毕然把剩下的半瓶水喝完,以为自己平静了,便邀请赵梓月一起回了教室。 只是,后面两节课,她还是不能抬头,只要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替他羞耻。 * -- 第71页 中午,下课的时候,毕然和王若瑶一起去食堂吃饭,赵梓玥因为担心毕然,也推掉了和男朋友张心铖的约会,加入了她们。 薛榅只是看了看她离开教室的背影,然后耐心的解答完所有问问题的同学提出的问题,才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他一个人,就没在学校吃饭。学校于他,不过是推辞不掉的人情世故。 经过便利店的时候,他买了两盒牛奶——光明牌。 车子驶过公交站的时候,他随意一瞥,带着点侥幸。 而果然,毕然在等公交。 事实上,毕然和室友随便吃了两口饭,就跑了。她还想坐公交去寒竹谷,把仅剩的半天培训上完。 薛榅摇下车窗,“上车。” 毕然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薛榅:“邻居哥哥来接?” 毕然不太接得住这梗,撇撇嘴,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往车门处贴了贴。 和乱搞男女关系的人一定要保持距离。 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 车子驶入中间车道,速度不快。 见她这么快就出现在公交站台,他问:“吃饭了吗?”要是没吃的话,就一起吃点。 “吃过了。” 吃过就算了,他想。然后,他拿了盒牛奶递给了她。 毕然看着“光明”二字,陷入了沉思。她想起那些本来以为会很美好,却画风突变成很不美好的回忆。她明确表示,“我不想喝。” “想喝邻居哥哥买的?” 毕然:...... 什么鬼? 薛榅自嘲地笑了下,“我今天的课,你到底听进去几句?” 毕然突然认真起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薛榅拿了瓶水,揭开瓶盖,喝了一口,没说话。 也不管他愿不愿答,毕然直接问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和韩婧睡了?” “咳咳”,薛榅被一口水呛到,稍稍有些失态,他抽了两张纸巾擦拭,“我哪来的时间?” 毕然死死的看着他,不说话。仿佛能从他眼里里看到事情的真相。 “不信?”车子拐了个弯,薛榅解释:“八点半出东青,十点到家,不信的话,行车记录仪给你看下。” 想到什么,他有些好笑,“所以你今天上课红着脸跑出去,是脑补了些什么?” 毕然目光开始闪躲:“不是啊,没有啊。跟我也没啥关系啊,我就是随便问问。” 说完后,她又特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再说,你是成年人了,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也用不着我教你吧?” 薛榅的视线落在右肩,那里落着她纤细的手,他喉结滚动,声音有些低沉,“用得着”。 毕然:“嗯?” “你教教我怎么和邻居哥哥相处。” 毕然:...... 毕然扬起手里的牛奶,朝他粲然一笑,“我喝牛奶。” 第34章 外来的和尚。 车子在平稳的道路上行驶,栾树成林。偶见几株月季,粉株残零。 车内放着舒缓的英文歌,毕然第一次觉得听不懂歌词的歌,其实也可以是很好听的。 车子转道上了高架,车速变快。 也许是昨夜失眠的缘故,毕然感觉特别困。她打了个呵欠,闭上了双眼。没多会就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好梦,生生笑出了声。 她总是很快乐,连做梦都不放过。薛榅关了音乐,替她盖了件衣服。 一路西行。 毕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寒竹谷了。她看着身上的衣服,场面似曾相识。 车子驶进停车场,毕然问:“领导,下午是你培训吗?” 薛榅指尖在腕表的表盘上轻轻点了下,“你先看看几点了。” 毕然便凑过去看了一眼,也许是靠得近了些,淡淡的香味萦绕在他的鼻息间,薛榅收了手臂,离她稍远些。 一看时间,已经两点多了,培训都快结束了。她满不在乎地问:“公司为什么要花这个冤枉钱啊?【销售技巧】不是你也能讲吗?我觉得你讲得也挺好的。” 薛榅推开车门下车,不经意地问:“好吗?” 毕然跟着他下车,“很好啊。”心情好,所以夸赞就显得特别真诚。 薛榅边走边给她解释:“嗯,我可以讲,销售总监也可以讲,这些都是基本功。但,有句话叫【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明白吗?” 毕然落他一截,小跑着跟上他,道,“明白了,就像你到我们学校上课一样。” 这个类比,薛榅觉得自己内涵了自己。但,无法反驳。 * 为了便于讲师和学员互动,保证培训效果,所有学员被分为九组,即参照了培训第一天的分组。此刻,正好是互动环节,麦克风在组与组之间传递。 薛榅和毕然一前一后进教室,薛榅坐到最后一排旁听组,和销售总监、事业部总监们坐在一起。比起虚心学习,他们更像是专业评委,学员们被鼓舞、被激励,他们却只会用一下午的时间来评判一个讲师的专业水平和思想灌输能力。 来决定下次要不要换个培训机构。 毕然猫着腰,找到了组织。【飞虎队】十人分布在会议桌的四周,毕然搬了张椅子,坐在唐静菲和韩婧中间。 一见她来,韩婧就凑近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小鬼,跟我男人一起来的?” -- 第72页 一说到这个,毕然就来火。但是为了不影响到大家的培训,她指了指手机,开始编辑:你男人昨晚不躺在你床上吗?别整天玷污我领导的名声!我领导是正经人! 韩婧看了眼手机,嗤笑一声,回复:误会这么快就解开了?没吵架? 韩婧继续发消息:昨晚哭了吧?难过得一夜没睡? 毕然心虚的从包里翻出个镜子来,仔细照了照,发现还好。于是,颇有底气地回复:你别胡说啊,我昨晚睡得可好了。我告诉你啊,我不想在课上跟你动手,免得伤了你销售一姐的自尊。 毕然把从车上带来的牛奶往桌上一摆,故意给韩婧看到“光明”二字,也不知道想宣示着什么主权。 她又故意当韩婧的面喝了口牛奶,回复:所以,昨晚你床上的到底是谁? 韩婧凑到毕然耳边,笑道:“看我右边。” 毕然侧着一看,王晓斌在韩婧右手边,接过【白熊队】传过来的话筒,站起身代表【飞虎队】回答了讲师的问题,为【飞虎队】赢得了5分。 毕然一口牛奶差点喷出来,回复:我不信。 韩婧按灭了手机,接过了王晓斌的话筒,对着讲师的问题,阐述了自己的观点,【飞虎队】又加了5分。 话筒递到别的组去,而韩婧再没有回复毕然的消息。 毕然想不太通,整个培训期间,王晓斌和韩婧唯一的交集,大抵就是韩婧意外加入了【飞虎队】,而王晓斌是【飞虎队】队长。 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睡到一起去的? 下午的培训一直持续到5点结束,全体学员以掌声欢送【销售技巧】培训讲师并向他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助教开始统计每队的综合得分及排名。 教官公布了第一名的奖项是【锦都豪华七日游】,可惜【飞虎队】仅排第三名,与大奖失之交臂。 但这完全不影响毕然和唐静菲讨论热烈,好像她俩在七日游的名单中一样。 韩婧不屑,“不就是个七日游?你们做市场,还怕没有机会出差去锦都吗?” 想想也是,毕然开始对以后的日子期待起来。 唐静菲却表达了心里的忧虑,“我应该转不了正。” 毕然握了握她的手,“不会的,你那么努力,一定可以转正的。我们都要通过试用期考核,留在今源生物。” 留在市场部,做他的下属。 韩婧看着她俩天真的样子,摇了摇头。到底是实习生,还不知道这个社会的残酷。如果努力就能心想事成,为什么这世上努力的人那么多,成功的人却那么少? 教官公布了最后一名的惩罚,“接受其他八队,每队提出的一个无理要求。” 教官又强调了一遍,“是无理要求。”随着教官的这句话,现场燃了,气氛高|潮。 一些不怀好意的队员暗戳戳地搓着小手,想着损招儿,以此来给排名倒数第一的那队倒霉蛋致命一击。 教官宣布:“【白熊队】实力不容小觑啊,各项体能训练、专业知识培训方面,稳居第一......别笑,倒数的!【白熊队】以绝对的分值差距‘力压’群雄,甩开倒数第二名【巨蟒队】好长一条街!让我们恭喜【白熊队】荣获得本次培训的最高奖项——取悦大家。” 很变态,但大家就喜欢这种变态。 【白熊队】在闹闹哄哄中登台,腿有些软。 毕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卞志勇,他竟然是【白熊队】中的一员。 毕然笑到打嗝,“他们这个队名就不行。” 唐静菲也笑,“熊。” 【白熊队】遭受了叠罗汉、双人俯卧撑等一系列非人待遇。这时候,女队员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她们接受的惩罚是给男队员加油。 在惩罚机制中,气氛达到最高|潮,在最高|潮时,此次封闭式训练圆满结束。一周后,有一个关于本次新品培训的内部考核,由市场部主导。 * 培训结束后,毕然跟着大部队回公司,又骑着她一周没有宠幸过的骚粉色小毛驴回东青。 周末,在家陪母亲。母亲腿受了伤,这几天也就没有去做家政。而是给毕然列了好长的菜单,要求她去菜场购买相应的食材。 只见食材,却不见成品。 直到周一早上,她出门上班。母亲神秘地交给她一个四层加热饭盒,叮嘱道:“然然,妈妈做了几个小菜,中午你和小薛加个餐。” 毕然整个人都不好了,“妈,我们公司食堂的伙食特别好。”然后,她把饭盒推回去,“用不着加餐。这个,你留着自己吃吧。” 俞淑芬开始耐心劝说,“食堂阿姨给你们打菜的时候,勺子总是会抖一抖,我知道的。小薛工作量那么大,肯定是吃不饱的。他呢,多加点营养,保持体力,这样你俩看起来,年龄差距也能缩小一些。” “哈哈”,毕然贱贱地笑了,“他是不是看起来很老?”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俞淑芬戳了戳她的脑袋,“你看看你身上哪点气质配得上人家?就说这饭菜是你特意给他做的,知道吗?” 饭盒便又到了毕然手里,毕然不解,“为什么?” “古话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知道吗?” “哈哈哈”,毕然推辞,“妈,不至于不至于。” -- 第73页 虽然毕然再三推辞,但还是拗不过母亲。 这件事情,让她再次明白一个道理。雇男朋友千万不能将就,坚决不要雇认识的人!千万要保证了,不能有和她妈二次见面的机会!! * 到了办公室,唐静菲看见毕然提着个四层加热饭盒,问她:“然然,你这是?” 毕然随口道:“我妈给咱们的加餐。”毕然转过身对程雨晴道:“雨晴姐,中午一起吃饭啊。” 程雨晴倾身,“我看看,看看中午都吃些什么?” 于是,三个女人围在一起,打开了保温盒。 糖醋排骨、可乐鸡翅、龙井虾仁、清炒芥兰…… 还有两个煎成心型的荷包蛋!!! 为什么要有这两个蛋?? 蛋为什么要煎成心形? 心形蛋上为什么要淋蕃茄酱? 蕃茄酱为什么要凹造型? R&W。 社会性死亡。 毕然佯装镇定地去盖饭盒盖子。 程雨晴瞬间就明白了,眼疾手快地拍了张照片,“这恐怕不是给我们加餐吧?” “啊~啊~”毕然觉得自己结巴了,论那些年一起坑过孩子的妈。 然后她急中生智道:“拿错了,这份是给我邻居哥哥的。就那种,女孩子的心事,你们懂得啊。” 第35章 正义缺席了。 谁会把送给男生的爱心便当拿错?为了让她这话听起来更合理,程雨晴也是煞费苦心,“拿错了是假,是你的爱心便当没送得出去,才便宜了我们吧?” 毕然挠挠头,假装被拆穿的样子,“你这样说,我就会很没面子!”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也像那么回事。 蔡倩倩听完了整场对话,不屑道:“就你这样的,活该被男人拒绝。” 毕然淡定地盖上饭盒的盖子,“是呢,不像蔡倩倩前辈,从来都没有被男人拒绝过。”然后,想起某些事情来,“我差点儿忘了,就前辈这种从来没被男人拒绝的女人见到我这种总被男人拒绝的女人,有没有一点心虚呢?” 蔡倩倩翻了一个白眼,“我心虚什么?” 毕然凑她近些,用很小的声音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转正,咱俩的事儿,慢慢算。你别忘了,办公室里可是有监控的。就你做的那些事儿,我心里明镜似的。正义最多只是迟到,它永远不会缺席。” 唐静菲拉了拉毕然,在她耳边低语,“监控坏了。” “靠,正义缺席了。” 蔡倩倩冷哼了一声,并不觑。余曼走进来,拍了拍手,“开会了,开会了。赶紧的,别磨蹭。” 毕然收拾东西的时候,程雨晴却把爱心便当的照片发给了薛榅。 薛榅:? 程雨晴才不紧不慢地撤回图片,并且回复:很抱歉,薛总,我发错了。 薛榅:? 程雨晴:向您解释一下,我们部门小实习生,给心爱的男孩子做了爱心便当带到公司来,但是又不好意思给心爱的男孩子送。她委托我给她拍个照片留念,就当是送过了。但是很抱歉,我把发给毕然的图片错发给了您。希望没有打扰到您。抱歉抱歉。 薛榅便没有再回。 程雨晴抱着笔记本,拍了拍毕然的肩,“以后别忘了我,曾为你的姻缘献出过一些绵薄之力。” 毕然:“你在说什么?” 程雨晴只神秘一笑,“开会去。” 而本周的周例会,市场部的同事汇报工作十分顺利,几乎没有一人被diss。 就算有没完成的工作,薛总也耐心地听他们解释了原因。甚至,在听完原因之后,薛总表示,“辛苦了,我请大家喝牛奶。” 开完周例会的薛榅,在办公室,看着两个荷包蛋,心情很是不错。 他决定先告诉毕然,邓元要她去推广组的这个好消息,于是,给她发了条微信:来下。 **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 薛榅疯了。 究竟是什么时候被删的?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被删? 二号会议室,大家都在冷静的选择牛奶口味,到底是选低脂鲜奶还是全脂鲜奶?只有邓元开心到飞起,“我不喝牛奶,我要去问问薛总,我孩子这回考了多少分?” 余曼打趣道:“你那个【直播推广方案】挺好的,至少能及格吧。” 邓元:“我像是满足及格的人吗?我追求的是满分。” 江钰竖了竖大拇指:“优秀家长,你赶紧趁着薛总心情好,去要成绩单吧,顺便听听薛总是怎么夸你家孩子的。” * 邓元站在总监办公室门口,看见薛总正在薅膨松的头发。他犹豫着到底是敲门还是不敲门呢? 想了想,还是敲吧。 入职三年,今天是他第二次见到薛总如此和蔼可亲。第一次,是他入职的时候,薛总微笑着对他说,“欢迎加入市场部,一起努力。” 然后,他努力了三年,薛总再也没有对他笑过。 而今天,这种三年难遇的好时机被他赶上了,不可错过,断不可错过啊!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此刻的薛总已经不是三分钟前的薛总了。 士别三分钟,当刮目相看。 邓元,终究是太年轻。 * 邓元理了理领带,敲门。 -- 第74页 “进来。” 邓元进来,在薛榅办公桌对面的客椅上坐下。 薛榅略略地看了他一眼,“领带怎么回事?” 邓元甚至还弹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语气轻松,“理过了,板正正的。” 薛榅轻飘飘道:“你要结婚了吗” 邓元不明所以,“啊,我、我已经结过了。对,我还没离婚,最近也、也没有打算离婚。” “那你这粉色领带?” 邓元开始不知所措:“我、我老婆说好看。” “不觉得。” 邓元一把扯下领带,“薛总,你觉得不好看,那肯定就是不好看。” 薛榅“嗯”了声,从左边一沓文件中抽出一份给他,“你这个【新品线上直播间推广策划案】思路没问题,细节上还欠考量,改。” 邓元接过来一看,除了标题没问题,内容到处都是红色圈圈,跟零分试卷也没多大差别。他头皮发麻,委屈极了,“好的薛总。” 见他还没走,薛榅又问:“你还有什么事?” 邓元巴巴地看着他,“您上次答应我,把毕然给我的事……” “给你?” “啊,不是,就是给我们推广组。” “这种事,要我找她谈?” 邓元:“不是不是不是,我自己谈,我自己谈。” 邓元几乎是逃出了总监办公室,谁他妈说笑了就是和蔼可亲,就是平易近人? 正好在走廊撞到贺先知,贺先知扶了他一把,笑道:“你怎么这么狼狈?领带怎么还摘了?你跟薛总,不会做了什么十八禁的活动吧。” 邓元扶住贺先知站稳,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活着出来了。 他把领带叠好,平整地放进口袋,感慨:“薛总说这个领带颜色不太衬我的气质,建议我换一条。” “薛总今天心情这么好的吗?都开始亲自给下属搭配配饰了?”贺先知拉住他,内敛一笑,“你看我这个领带,薛总会喜欢吗?” 邓元想了想,“哎呀,你这个颜色好啊,薛总肯定喜欢。” “那就好,那我趁着今天薛总心情好,把精心准备了三个月的新品提案书给他看一看,希望可以顺利立项。” 邓元为他鼓劲:“Fighting!” 贺先知隐隐觉得邓元有阴谋,但是他没有证据。 二人在过道上分开,一个去找毕然谈话,一个去……自找麻烦。 贺先知还没有坐下的时候,就看到薛榅打量着他的领带。他自信地想,深色系领带,薛总应该会喜欢的哦? 于是,他放心地往下坐,只是,还没有坐下来,就听得他幽幽|道:“歪了。” 贺先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薛榅站了起来,并且扶着他的双臂,把他拉起来,然后替他调整了领带的位置,并束紧。 勒......勒死了! 毕然跟着邓元去会议室谈话,经过总监办公室,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就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邓经理,你看那两个人在做什么?” 邓元挡了挡她的视线,慢悠悠道:“十八禁活动,小孩子别乱看。” “哦。” * 二号会议室。 邓元和毕然面对面坐着,在今天以前,她没和邓元没有过任何接触,所以,并不知道他找她来是因为什么事。 邓元便直接说了,“毕然啊,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推广组,不知道你意向如何?” “好啊!”毕然想都没想,就爽快答应了,“但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说。” “去了推广组,是不是由邓经理你来评估我的实习期表现?我能否转正是不是邓经理你说了算?” 邓元答:“基本上是这样,但也需要薛总签字,另外人事也会评估。” 毕然撇了撇嘴,“这么复杂的吗?”这样看上去,调不调组也没什么本质区别。 邓元笑了,“一般情况下,你只要不犯什么大错,毕业后就在我们推广组留用了。” 毕然想了下问:“那调组这事儿,薛总同意吗?” “已经请示过薛总了,他让我征求你本人的意见。” 薛总最近还真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毕然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抛开师生和上下级这两层,似乎也有了朋友之间的那种感觉。 是一种叫信任的感觉。 毕然不是不识抬举之人,面对邓元的主动示好,她当下便答应了。 二人谈完话出来,又在过道里和贺先知相遇。 贺先知见到邓元,立刻就抱住了他,情绪有些失控,“元元啊。” 毕然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并且鼓励他,“贺经理,有些事情,发生就发生了吧。以后要学会保护自己哦。加油!” 贺先知终于注意到还有个实习生在场,恢复了冷静,“啊,毕然啊,你也在啊。” 邓元转头对毕然说:“那你就先回办公室,下周正式过来吧。” 毕然点了点头,走之前又做出加油打气的动作,“贺经理,加油!” 毕然走后,贺先知问邓元,“小实习生怎么老是让我加油?” 邓元咳嗽两声,“就是我们不小心看到薛总帮你理领带,那你……又抱着我哭,对吧?很容易让人不想歪啦。” 贺先知一把推开邓元,“我去。” -- 第75页 邓元又道:“说正经事,你刚刚矫情什么?” 贺先知深呼一口气,“我准备了三个月的新品提案被毙了,他说没有核心卖点。” “哈哈哈。” 第36章 再删我试试。 贺先知和邓元这对难兄难弟结伴离开,毕然又绕了回来,藏了点小心思。 因为调去推广组一事,她想找一下薛总,探探口风,看看他是不是支持?毕竟邓元说了,能否通过实习期一事,还是要他点头的。 如果,他是支持的。她一点儿也不介意感谢一下他的知遇之恩。 毕然猫着腰,探了个脑袋在总监办公室门口。从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薛榅正在办公,冷冽的双眼注视着笔记本显示屏,修长的双手飞快的在键盘上敲打着,神色淡漠。 按照毕然的揣摩,这就是高效办公。 她在办公室门口蹲了一会儿,希望他能主动发现她有想要进去的意思。 看着看着,就有点沉迷于他的美色。难怪人人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她就又多看了一会儿。 从档案室抱着产品手册回来的程雨晴看到毕然半蹲在薛总办公室门口,鬼鬼祟祟不知道在看什么,喊她:“毕然,你干嘛呢?” 毕然看得太专注,被她一叫,吓了一大跳,“没、我没偷看。” 那可不就是偷看?女人啊,总是口是心非。 程雨晴瞬间明晰了,装模作样地问:“你找薛总?” “你小点儿声。”毕然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噤声,“别打扰领导高效办公。” 听到门外的动静,薛榅终于从显示屏上移开了视线,看向她们,目光深沉。 程雨晴抱着资料,肘部捅了捅毕然的腰窝,不怀好意道:“领导让你进去呢。” 毕然不太确定,明明是看着薛榅,却又是对程雨晴说:“没有吧,领导没让我进去。” 这下,薛榅只冷声道:“进来。” 程雨晴拍了拍毕然的肩,然后抱着手里的产品手册离开。 毕然就挺直了腰板,大方地走了进去,站在他办公桌旁边,余光瞥见他正在撰写【女性消费产业市场调研分析报告】。 看上去还挺深奥的。 领导不开口,她只好先寒暄:“薛总,您现在忙不忙啊?” 薛榅的目光仍留在屏幕上,只是敲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你说呢?” 仿佛被泼了一盘冷水,进来前的兴致减半,毕然撇了撇嘴,“那您先忙,等您忙完了,我再进来?” 说完,她刚准备挪步子出去。 他又冷冷道了声:“坐下。” 毕然一愣,还是乖乖坐了下。但是,她坐下以后,他又开始敲键盘,不说话,也不理她。 这是什么新型的折磨? 膜拜美男工作吗? 这偷看使人兴奋,当着面谁好意思犯花痴?就毕然自觉已经是脸皮厚了,仍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试探性地问:“领导,你心情不好?” 薛榅手里的动作未停,目光未移,随口答她,“好。” 从她进来,他一共说了六个字: “你说呢?” “坐下。” “好。” 字数呈递减趋势。按照数学逻辑,等差数列规律,毕然推断,她再问下一句,他肯定就不会再回答了。 因此,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立刻马上出去。她陪着笑脸道:“您要是心情不好,我就不在这碍着您了。” “爱着我?”薛榅终于拿正眼看了她一眼。 咦,三个字,又开始新一轮的递减模式了吗? 毕然:“对对对,碍着您。” 薛榅神色终于有所松动,抱臂往人体工学座椅后靠了靠,双臂交叉,淡淡道:“找我什么事?” 规律打破。 但她已经过了进来前的那股子兴奋劲儿了,只当是平常的工作事项汇报,“邓经理邀请我加入推广组,我就想问问您的意思。” “自己考虑。” “啊?”毕然不明白,自己考虑是什么意思呢?是她能做主吗?要是她能做主的话,她能不能在自己的转正审批上以他的名义写上【毕然同志实习期间表现十分优异,予以转正】? 可以吗?可以吗? “领导,你看着我的眼睛。”毕然不满道。 本是想让他看看她眼里的哀怨,结果,四目对视,毕然却从他的眼神中先读到了怨怼的情绪。 然后,她吓了一跳,不太确定道:“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有点意见。” 但最近没有任何矛盾啊,毕然想。上周五,两个人还一起愉快地讨论了【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这一培训行业的生存基准呢! “看出来了?”薛榅冷哼了一声。 毕然有点无辜地指了指自己,“那你看我本人配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薛榅只冷冷地扔给她三个字,“自己想。” 这实在是太难为她了,毕然试着同他商量,“这,我看着你,我也想不出来啊!” 语气中略有嗔怪,惹人怜爱而不自知。她挠挠头,“要不我回办公室慢慢想?想好了再向您道歉。” 说完,她就站起身,向他鞠了一躬,准备撤。 “毕然”,薛榅站起身,将桌上一杯已经凉透的龙井,一口饮尽。 -- 第76页 不指望她能主动想起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再删我一次试试。” 试试能不能转正。 “啊”,毕然一拍脑袋,事情明朗了。她摊开双手,开始解释:“误会、误会,这是个误会。” 薛榅轻点着办公桌,淡道:“说。” “不就那天晚上吗?我以为你跟韩婧搞在一起嘛。那我作为一个正经的下属,肯定不能接受我领导不正经,对吧?所以,就……一时手快,就删了。” “搞在一起?”薛榅舌尖抵了抵腮帮,若有所思地点头,继续问,“第一次删我的理由?” “那不还是一样的道理?在我这个正经下属的眼皮底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你又不喜欢韩婧,那她要抱你,你不能躲一下的吗?作为一个正经的领导,你要学会拒绝。要学会和横向部门女同事保持距离。”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毕然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有点儿紧张,自己也不太清楚咋回事。她认真地看着他:“你......你喜欢吗?” “不喜欢。”这回,他倒也答得干脆。 毕然有些别扭,梗了梗脖子,“总之,你要做一个正经领导,给下属作出表率,明白吗?” 薛榅凝视她,眼中带着淡淡笑意,有些不太正经。他戏道:“不正经会怎么样?” 毕然想了想,“就会失去我这种正经下属的敬重。” “嗯。” 然后,薛榅的视线重新落在了电脑屏幕上,办公室里又陷入了沉默。 五分钟后,他抬眸问:“你母亲的腿怎么样了?” 毕然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微微一愣,“好多了,谢谢关心。” 窗外的暖阳斜斜地洒进来,毕然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这是今年冬日里的第一抹温暖。 * 毕然回到办公室以后,向薛榅发送好友验证,乖乖备注:你的小宝贝。 好友验证通过之后,她想:能有这种变态嗜好的领导,算什么正经人? 她单方面宣布,他已经失去她的敬重了。 中午,毕然在食堂就餐,和唐静菲、程雨晴三个人饱餐了一顿。 饱餐了接下来的每一天。 下班、上班,日子按部就班的往前推进。转眼间,就进入了十二月份。 十二月的第一个工作日,毕然正式调入推广组,成为市场部推广组的一名……实习生。 因为推广组指派给她的工作任务并不重,所以,她还是坐在原来的工位上,和唐静菲在一起。同时,她仍要接受市场部其他组的一些工作安排。 说白了,就是跟原来也差不了多少。 但,人跟人的差距总是在不经意间拉开的。 * 这天俞淑芬收拾房间,无意翻到去医院急诊的就诊单,看到联系人处有薛榅遒劲的签名和联系方式。 想到自己失败的婚姻,俞淑芬突然一阵头痛,她为女儿这段七岁年龄差的恋情深深感到揪心。 试探也好、戒备也罢,她给薛榅打了个电话。 彼时,薛榅正在月度总结会上代表整个市场部发言,汇报对象:总经理。 参会级别:各部门总监级及以上。 另外董事长有参会旁听。 落在会议桌上的手机呈静音状态,仍能看得见屏幕亮起,迟迟不挂。 薛榅扫了一眼陌生来电,无动于衷。汇报工作的语速不紧不慢,偶尔停下来就某处作详细阐述。 电话自然挂断,对方又打了进来。薛榅蹙了蹙眉,仍选择了忽略。 过了一会儿,手机弹出条短信,“小薛,在忙吗?” 薛榅心下意识到可能是谁,加快了汇报的速度。一发言完,他偏过头对总经理微微示意,拿着手机出去。 销售总监衔接上,月度会议持续进行。 薛榅在隔壁会议室回拨了电话,俞淑芬秒接,像是守在手机旁等着他一样,“小薛啊,打扰你工作了吧?” 薛榅语气温和,“不打扰,您的腿伤如何了?” 听到他的声音,俞淑芬反而安心下来,“谢谢你的记挂,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不等他说话,俞淑芬又自顾自地道:“小薛啊,你最近都跟然然在一起吃午饭吗?”在俞淑芬的观念里,一起吃饭至少说明他不在外人面前避讳二人的关系。这也是对毕然女朋友身份的一种认可。 处|男女朋友,就应该大大方方的,遮遮掩掩的那是情人关系。 但......其实没有,一次都没有过。 毕竟,他是正经领导。正经领导要和女同事保持距离。这是毕然对他的教导,他铭记于心。 大概猜到她是想试探什么,薛榅委婉道:“平时在公司,然然她不太愿意跟我走得太近。” “她不愿意跟你走太近?”俞淑芬有些吃惊。在她眼里,这段不平等恋爱关系中,女儿才是处在被支配的一方。怎么照他所说,关系像是反过来了? “那便当呢?” 问到这里,薛榅也就清楚怎么回事了。恐怕爱心便当不是毕然本人的想法,而是她母亲的心意。 也不错,薛榅想。母女二人认可他的先后次序其实也不重要。 于是,他故作迟疑:“什、么便当?” 蒋萍有些偏头痛,右手握了握拳,拇指敲了敲眉心,以至手也微微有些发麻。她道:“哦,那个小薛啊,阿姨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啊。” -- 第77页 蒋萍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她费尽心思,每天不同花样的爱心便当,究竟哪去了? 第37章 冒失又莽撞。 毕然有点儿紧张。 上一次她妈叫她早点回家,还是十年前。 初一的时候,正在数学课上打瞌睡的毕然,被脸贴着窗户的班主任叫了出去。 毕然以为是上课犯困被抓包,正想找借口,班主任却看着她和蔼可亲道:“毕然啊,你妈妈刚才打电话给老师,她让你放学后立刻回家。” 那时候的毕然少不经事,放学后,反而故意磨蹭了半天才回家。 于是,她在小区门口,看到她的父亲毕先革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一个高挑的女人从副驾钻出来,挽上了他的手臂。 她想上前质问他为什么要出轨?却看到母亲就站在不远处冷静地看着他们。 那一刻,她才明白,这些年夜不归宿的父亲所谓的通宵应酬,只是日积月累的谎言,而母亲早就识破了他的拙劣。 等他们离开以后,她走向母亲。母亲看见她回来,冷漠道:“本来想让你们好好道个别,但你回来迟了。” 想到这,毕然的心绪就更不稳了。 这次呢?是什么事? 毕先革提出复婚了? 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大概比买彩票中大奖的概率还要低。 母亲要再婚了? 也不可能。这十年来,她从没看到任何一个叔叔出现在母亲的身边。 那是? 想到这,毕然给母亲回复了一条消息:啥事啊? 母亲没回,毕然开始坐立不安,上班摸鱼都没了兴致。 她摊开一本笔记打掩护,然后开始思考起人生哲理——人生最大的恐惧来源于你妈叫你回家,而你却不知道回家干啥? * 月会结束后,薛榅西装笔挺地携着笔记本电脑往办公室走。经过市场部大办公室,他一眼就看到靠门的工位上,毕然托着个脑袋在发呆。 薛榅改变了原来的行走路径,进了市场部大办公室,就站在她工位的正前方。 毕然仍想事情想得出神,她还在想母亲叫她回家的一万种可能以及一万种不可能。 薛榅把笔记本搁置在毕然的工位上,然后环视了办公室一圈,大家都在认真或者假装认真工作。 只有她没有。 她很认真,很认真的发呆。 他的视线落在她面前的笔记上,意外的发现她字迹娟秀,书面整洁。满满一页竟没有任何涂改的痕迹。 还以为她只会在页脚处画表情包。 但这样的笔记不应该出自一个心思细腻、性格恬静的女孩子之手吗? 或是他还不够了解她。 薛榅什么也没有说,又携着笔记本走了出去,跟没来过一样。 * 薛榅一走,办公室就又恢复了原样。按照毕然热闹的性子,她肯定是要就这样的反差——领导来了VS领导走了,点评上几句。 但今天她却沉默不语,唐静菲推了推她,“然然,刚刚薛总来了。” “啊?”毕然左右环顾没见着人,“在哪?” “你果然走神了啊。”唐静菲小声道,“他已经走了。” “哦。” 毕然回神了以后,不停地刷着微信消息,一直到下班,她也没有收到母亲的回复。 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工位,提着她的四层饭盒下楼。 心急如焚。 薛榅今晚约了人,也比平时走得早了些。在楼梯间碰到她火急火燎地下楼,他提醒了句:“慢点。” 毕然头也不回,丢了句,“十万火急。”然后消失在楼道里。 摇摇晃晃的饭盒落在薛榅眼里,他又想起看到她笔记时产生的错觉:性格恬静、心思细腻。 他摇了摇头,明明是冒失又莽撞。 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那笔记肯定不是她的。 * 毕然一回家,就看到母亲靠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家里冷冰冰的,餐桌上仅摆着一小碟早晨吃剩的榨菜。 毕然试探道:“妈,今天还没做饭呐?” 俞淑芬哼了声,“做饭给谁吃?” 得,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她妈跟十年前的冷漠无情如出一辙。 毕然意识到不妙,把饭盒摆在餐桌上,脱下双肩包,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双手按在母亲的太阳穴处,缓慢地揉着。 这便是为人子女犯了错,对家长的卑微式讨好。 母亲却一把拍掉她的手,“我问你,我给你做的便当,谁吃了?” “我、男朋友。” 俞淑芬瞪了她一眼,“你还撒谎?我给小薛打过电话了,他根本就不知道便当这个事儿。” 毕然也急了,“你给他打电话干嘛啊?” “不是,你哪来的号码啊?” “我把他当自己女婿,怎么就不能给他打电话了?” “不是啊”。不是女婿啊,毕然再次意识到雇男朋友日抛的重要性。 “什么不是?你不是真心跟他处对象?”俞淑芬有些生气,“你是不是遗传了你爸?” 毕然:...... 毕然开始掰,“我在公司里就是一个实习生,还没有转正的那种。虽然我们公司鼓励双职工,但我们市场总监是个变态,他不允许我们部门同事在公司谈恋爱。所以,你看,我这不是还想转正嘛!那要想转正,可不得搞地下恋情么?送便当这事儿太高调了,而且你......你还搞那么多花样。” -- 第78页 “我那不是为你好?”想起蕃茄酱下的小动作,俞淑芬也有点不好意思,活了大半辈子了,就没干过这种事儿。 这不是为了女儿,老脸都豁出去了。 “你们市场总监这么不近人情吗?” 毕然给她捏了捏肩,添油加醋道:“可无情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俞淑芬释然多了,“早说,我还费那心思干嘛?” 毕然故作埋怨:“是我不配拥有母爱吗?” 俞淑芬终于笑了,“好了,我明天反正也要上班了,也没机会管你们年轻人的闲事儿了。” 哄好母亲,毕然指了指厨房,“那我去做晚饭?” “你出去吃吧”,俞淑芬却赶了她,“我被你气得头疼,要先睡了。” * 因为惹了母亲生气,毕然在楼下随便吃了碗面,然后乘公交去给母亲买她最喜欢吃的【妙手酥饼】赔罪。 【妙手酥饼】是百年老字号,隐藏在深巷里。下了公交之后,还要走一段小路,小路两边是正规和不正规的按|摩店,打着足浴或发廊的名头。 判断正规或不正规,男人隔着玻璃门,凭彼此之间的一个眼神就能精准定位。 而女人挨家挨户地去问一遍,问到的全都是正规店。 正规店,男人又为什么总爱往这边跑? 久而久之,在女人们眼里,这条街就没有一家正规的店。 想到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然就发笑。女人总想管男人,但又总管不住男人,然后迁怒了一整条街。 穿过弄堂,毕然在弄堂拐角处看到一家高档会所,金碧辉煌。仅是经过,就能闻到前厅散发出来的浓郁的香水味儿。 档次不一样,消费不一样,但行为却是一样的。 毕然吸了吸鼻子感慨:若我是男人,就只能去刚才那条街,寻找一个属于我的眼神。 她好奇的多看了两眼高档会所,想看看哪些年龄段的男人会来这地儿,这一看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车位上。 怎么说呢?有种被背叛的滋味。 说好一起做正经人,他却默默去了高档会所? 她好像体会到了女人们迁怒这条街的原因了。 于是,她义正言辞地给薛榅发了条语音:你、嫖、娼!!! * 而会所后面的一条青石巷老街上,有一个僻静的茶楼叫【茶不多】。 茶的品种确实是不多,但都是些精品手工茶。 薛榅和宋诚就坐在【茶不多】的【茶不月上】包厢里喝茶。 宋诚的姐夫闵梁志两年前就其名下的某一公司完成了业务转型,变更经营范围为基站租赁业务。 又恰好赶上铁塔公司成立初期无法满足4G基站的分布密度需求,公司狠赚了一笔。 但公司规模上去了,管理职能却相对单一。公司规范管理职能的同时,也在高薪引进各方面的人才。 宋诚此前已替姐夫向薛榅抛出过橄榄枝,但薛榅并未给出明确答复。这不,他便亲自跑了一趟,也当老朋友叙叙旧。 薛榅转动着手里的青瓷茶杯,未语。 “有顾虑?”宋诚问。 薛榅轻点了下头,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他单手解锁,点开了毕然发来的语音。 她的声音在包厢里传开,声音不算太吵闹,但能听出她的气愤。 “你、嫖、娼!” 紧接着收到她拍的证据——某会所门口停着他的车。 证据确凿,赖都赖不掉。 薛榅放下手里的青瓷茶杯,掀了掀眼皮看着宋诚,道:“嫖你吗?” 宋诚轻笑了下,“我不是很介意。” 薛榅十分不正经地回复了条语音:“那你要不要来捉奸?” 毕然听到他这么淡定,自己不淡定了。想了想,她又回了条语音:那他们接待女嫖|客吗? 薛榅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给她发了个定位。 宋诚轻呷一口茶,温声点评:“性子挺野。” “这就是我的顾虑。” 宋诚点了点头,笑问:“下属?” “学生。” 宋诚手握成拳抵住鼻子,笑着摇了摇头,“突然不知道是禽兽二字还是畜生二字更适合你。” 薛榅也笑了,“你就不能用个褒义词?” 毕然跟着导航找到【茶不多茶楼】。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个茶楼名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瞧,这场所可比刚刚那整条街隐晦多了,听这名字——茶不多。这信息量多大?明里暗里都在告诉客人——这里不是来喝茶的。 毕然在服务员的指引下进了包厢,看到薛榅竟然真的只是在喝茶,而且是跟一个男人喝茶。 这场面让她有些失望,她脱口而出:“你嫖男人?那我嫖什么?” 宋诚对她笑了笑,轻点了下头,“你好,我姓宋。” 毕然愣了愣,道:“你好。但是干你们这一行,还要自我介绍吗?” 宋诚打趣她,“客人不需要自我介绍。”然后他起身道:“我先走了。” 毕然有些不舍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慨道:“宋帅哥这就走了吗?他不再坐坐吗?” 薛榅把桌上的品茗册递到她面前,“别看了,他不接待女嫖|客。” 毕然又转头看了推拉门一眼,忿忿不平,“他们这一行是有性别歧视吗?女人不接待女嫖|客,男人也不接待女嫖|客?” -- 第79页 薛榅弹了弹品茗册,“喝点什么?” 毕然才收回目光从上而下浏览茶水单,她没喝过袋泡茶以外的茶,自然也不知道喝什么。她看了眼他面前的茶,问:你喝的什么? “明前龙井。” “好喝吗?” “我觉得清淡,但你可能会觉得味苦。” 毕然往下看,“那我喝这个桂花龙井。” 薛榅叫了服务。 等茶期间,毕然没话找话道:“你们刚刚进行到哪一步了?” 薛榅喝了口茶,似笑非笑道:“你认为呢?” 毕然挠挠头,“你们该不会已经完事了吧?事后一杯茶,喝完好回家?” 桂花龙井泡好了,服务员听到她的话,抿嘴笑了笑,然后退出去,留给客人私密的空间。 薛榅终于不再逗她,直言:“刚才那位是我朋友。” 毕然傻傻地想,朋友、朋友。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从位置上跳起来,“靠,你不早说?你朋友会怎么看我啊?我可是正经人。” “他怎么看你重要吗?” 毕然低头闻了闻手里的茶,目光闪躲,“重要啊,领导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在你朋友面前丢脸,那不就是你丢脸?” 说完,她尝了口桂花龙井,桂花的香气和淡淡的甜味盖住了龙井的苦涩,却又保留住了龙井淡淡的清香。 她点评道:“这个还挺好喝的。”也算是扯开了话题。 “你来这儿干什么?”薛榅问。 “我来买妙手酥饼。” 说起酥饼,她急了,“几点了?” 薛榅刚抬了手臂,就被她一把抓住,肢体接触得有些猝不及防。 薛榅嘴角微翘,却并未收回手臂。就着表盘,她叫道:“八点二十了,酥饼店要关门了,我得走了。” 薛榅也起身,“在外面等我。” 毕然在茶楼外面等着,薛榅买完单出来,手里提着个茶楼的包装盒。 第38章 帅哥来坐坐。 【妙手酥饼】就在【茶不多】后面的那条巷子里。 狭窄的弄堂青砖红墙,微弱的灯光摇摇晃晃。 老街留住了岁月的痕迹,而窄巷中并肩行走的两个年轻人,就这样走进了斑驳的年代里。 【妙手酥饼】是栗市的百年老店了,毕然每次来,都要排上两个小时的队。店里的酥饼现做现卖,确保到每一位顾客的手里,都是热腾腾的,一口咬下去,酥到掉渣。 但,也许是今天临近打烊,店门口竟然没有人在排队。毕然在窗口买了四份混合口味的酥饼提在手里。 见她买这么多,薛榅问:“喜欢吃这个?” 毕然摇头,“我妈喜欢。”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我妈那个年纪的阿姨好像都挺喜欢。” 薛榅没说话,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寒风肆意地灌进脖子里,钻进衣袖里,冬天真的来了。 穿过幽暗的巷子,就又回到了来时的那条两边都是足浴和发廊的“正规”按|摩街。 灯红酒绿,堕落而腐化。 薛榅停下来,腾手接了个电话。毕然往前走了几步,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等他。 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推开玻璃门,寒风吹起她的短裙。女人并未惊慌,而是对着他招呼起来,“帅哥,进来坐坐啊。” “外面凉,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薛榅还没有反应,可能是没听见。 毕然却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斜眼瞧那凹凸有致的身材,白花花的肉啊。她在他身边站定,瞪着那女人,不屑道:“你那是正规按|摩店吗?” 女人拢了拢及腰的长卷发,风情一笑,声音娇滴滴的,“是啊。” 信她个鬼。 毕然梗了梗脖子,把四个酥饼盒子腾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自然地挽上薛榅的手臂,朝那女人道:“哦,那可惜了。我们不去正规按|摩店。” 维护领导的人设,做下属的责无旁贷。 女人又是风情一笑,关了门。隔着玻璃门,女人对薛榅抛了个媚眼,这个眼神代表了故事可以未完待续…… 毕然生气极了,松开挽他的手,站定和他对视,“你刚刚是不是看她了?” 薛榅愣了下,对着听筒,道了声:“抱歉,稍后给您回电。” 然后他才从容地挂了电话,又从容地看着她问:“看谁?” 四目对视,看谁自是一目了然。 月光皎皎,星夜曦曦,彩色的霓虹一浪接着一浪。 气氛妙极了,而遇见你啊,心动却不自知。 直到坐上薛榅的车,毕然仍感到面红耳赤。大概是寒风凛冽,车内车外两个世界,而冷热交替才让人红了脸。 东青北门,薛榅已是轻车熟路。 毕然推门下车的时候,薛榅同时也解开了安全带。 毕然绕到驾驶位那边,叩了叩车窗,薛榅准备开车门,却被她制止了。 摇下车窗,听她道谢、道别:“我走到前面的单元就到了,你别送了,赶紧回去吧。” 薛榅转过身,把放后座的茶叶礼盒递给她。 毕然疑惑:“这是?” “你不是说好喝?”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突腾腾跳起来,她抿了抿唇,“谢谢领导。”然后,飞快地转过身,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 第80页 目送她进了单元楼,薛榅才将车子调头驶出东青。余光落在她坐过的座位上,酥饼落下两盒。 她说她母亲那个年纪的长辈都喜欢酥饼。 薛榅无声地笑了笑,冒失又莽撞的她其实也有细致的时候。 只是,薛榅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进了单元楼的毕然并没有能够顺利回家。 毕然也没有想到会在楼道里碰到许闻。 他仍是一副柔和的模样,只是语气听起来略显悲凉,“然然,你去约会了?” 毕然下意识地把手里的酥饼和茶叶往后藏了藏,否认道:“没有。” 实话实说,确实没有。那不过是一场不期而遇罢了。 哦不,始于她的捉奸大计。 许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然然,我们真的就这么生分了吗?” 毕然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皱了皱眉,“闻哥,不合适。” 许闻这些日子过得不好,自打毕然说【连朋友都没得做了】之后,他一直在等着她主动来联系他,因为他不相信,青梅竹马这么些年,她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但是,她真的就没再找过他。那回在今源生物门口,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别的男人的车,今天,又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别的男人的车上下来。 原来,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单向维护。 许闻觉得这种心情真是糟糕透了,他看起来很卑微,声音有些颤抖,“然然,你当真舍得我们二十年的友谊吗?” 毕然低着头,脚尖抵着楼梯的台阶。她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人的一生中,不就是这个人走了,那个人又来了?来来往往,能留下些什么?没用的回忆吗? 只听许闻又叹道:“闻哥对你的好,你都忘了吗?” 这么一说,毕然倒是有些内疚。许闻确实对她好,好到他们从来没有吵过一次架,他迁就她,就连红烧肉都是剔皮去肥后才摆到她的碗里的。 好到,毕然也曾真的打算跟他在一起。但她这一生不愿意为了除母亲之外的任何人委屈自己。 而林芳是注定要让她委屈的人。 所以,她很快就打消了跟他在一起的念头。她深呼一口气,直言:“闻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但是......” “但是什么?”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妈希望你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所以你还是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许闻内心有团小火苗在乱蹿,“所以,你是因为我妈才......” 毕然立即打断他,“我确实对你也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在。” 许闻内心的小火苗又灭了,半晌,他道:“篮球场上陪闻哥坐一会儿,好吗?” 他看起来卑微极了,毕然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东青花园,老年活动中心,有一个破破旧旧的篮球场,就是这个篮球场装载着二人太多的回忆。 在这里,许闻曾教会了毕然打篮球。 可是,他自己都好多年没有打过球了。 所以,两个人的生活轨迹是不可能完全重叠的,命运让人相遇,命运终将使人分离。那么人又何必执念于过去,刻意维系着并不牢靠的关系? 许闻从包里拿出两罐啤酒,递给毕然一罐,毕然摇了摇头,“我酒品不好。” 许闻也没有强求,只是自己拉开拉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咽喉,滚进胃里,寒了心。 他低声道:“还记得吗?你初一的时候,也是在这里,硬拉着我喝酒。结果,一罐都没喝完,你就醉了。还抱着我要跟我亲亲,记得吗?” 这事儿说得毕然有些难为情,她咬了咬下唇,“说这些干嘛?” 许闻自嘲地笑了笑,“现在,你连在我面前都不敢喝酒了。我自认为也算是正人君子,当年,就算你抱着我要亲亲,我也没有占过你的便宜。所以,你现在是在怕什么?” 这一番话,让毕然不太舒适。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确实不知道自己会失态。 她皱了皱眉头,询问道:“闻哥,你今天是心情不好吗?” 许闻灌了口酒,笑了笑,寒风吹在他脸上,毕然突然觉得他不再是记忆里的少年。 他也会不开心。 而记忆里的少年,永远阳光,永远温暖。 许闻拉过毕然的手,“然然,别跟闻哥生分,好不好?我不是喜欢你,我就是舍不得我们二十年的友情。” 毕然抽出了手,顿顿地点了点头,“只是做朋友吗?”她没想到,许闻这么看重他们的友情。如此而言,倒确实她忘恩负义了。 一阵寒风吹来,她有些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吗?”许闻一罐啤酒喝完,笑着问:“朋友,送你回家。” 毕然挠了挠头,“谢谢闻哥。” 许闻拍了拍她的肩,“朋友,走吧。” 许闻把毕然送到家,毕然在门外和他挥了挥手,“闻哥再见。” 俞淑芬听到动静,从里面开了门,看到这一幕,她有些吃惊。随后,她笑着招呼:“小闻啊,进来坐。” 许闻微微颔首,“不了,俞阿姨。太晚了,打扰到您休息了,改天再来拜访,您多注意身体。” 许闻走后,毕然把酥饼拆开,拿了一个给母亲,问:“妈,你怎么还没睡?” -- 第81页 俞淑芬没吃晚饭,咬了一口酥饼,还是热的,她便又吃了一口。然后,才答她,“我这右手麻得很,睡不着。” “是不是最近腿受伤没有跳广场舞的原因?” 母亲摇了摇头,“跳了一个月的广场舞,好像这手麻得更厉害了。” 毕然有些担忧,“那我明天请假带你去看看?” “明天你学校不是还有课?” “我请个假。” 俞淑芬摇了摇头,“周末吧,明天我答应了去老板家里帮忙。” “那也行,周六我陪你去医院。” 约好时间后,毕然觉得有点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许闻“以友之名”给了她压迫感,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 而确实如他所言,他真的对她很好。她要是执意与他断交,那就是忘恩负义。何况,他也说了,他不喜欢她,只是舍不得这段友情。 友情而已。 何必矫情? 毕然揉了揉脑袋,刚起身,又听母亲道:“妈说句实话,我觉得小闻和你更合适些,年纪相仿,家境也差不多。小闻那孩子又是我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家境也差不多吗?”毕然恍惚了。 “林芳又不工作,许志平车间里上班,能有多大差距?就是许闻挣得多些,但你不是才实习吗?工作个两三年,不一定比他睁得少。” 毕然咦了一声,她妈这心态也太好了。 但是她只是打了个呵欠,“我洗澡睡觉了。” 她想,无论是许闻还是薛榅都跟她不合适。 * 玜廷蔓。 眼见着儿子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晚,蒋萍是打心眼里高兴。只是,她期待的夜不归宿,倒是一次也没有发生过。 今晚儿子回来,拎回来两盒酥饼。蒋萍还很疑惑,“这什么?” “特产。” 蒋萍开始给社会经验还不够丰富的儿子传授自己的人生经验,“我跟你说啊,下次你别买特产了。你知道什么是特产吗?特产就是本地人都不买,外地人抢着买的但是根本代表不了当地特色的小吃。你买这个,还不如去大排档转一圈。每个城市的美食,都藏在烟火深处。” “不是我买的。”说完,薛榅上了楼。 蒋萍“哦~”了一声,语调上扬,然后喜滋滋地打开酥饼盒,拍照发了朋友圈:儿媳太了解我了,知道我就好这一口。 蒋萍的妹妹,也就是薛榅的二姨蒋玮评论:你什么时候好吃酥饼了? 丁南艾特了蒋玮:妈,大姨好的不是酥饼,是表嫂好不好? 然后,丁南一拍脑袋,不对啊,哪来的表嫂? 于是,她发了条微信给薛榅:表哥,大姨的朋友圈是什么情况? 薛榅没回,他洗澡去了。 蒋萍的朋友圈更热闹了,很多酒店合作伙伴恭喜她。 甲:蒋总好福气啊。 乙:蒋总儿媳好孝顺啊。 丙:蒋总什么时候抱孙子啊?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 ...... 蒋萍一个一个的回复。 薛榅洗完澡出来,发梢的水珠滴落,滑过结实的胸膛,滑过人鱼线,冰凉凉地滴落在地板上。 性感而冷魅。 他看到了丁南的微信,又看了看他母亲的朋友圈,返回和丁南的对话框,发送消息:咨询你个事儿。 丁南:表哥请讲。乖巧.gif 薛榅:你今年什么时候修订员工手册? 丁南秒懂,直接call过来,“办公室恋情?表哥,你好棒哦。方便透露一下是哪个下属吗?” 薛榅单手擦着头发,性感的腹肌上仍残留着莹莹的水珠,神采英拔。他语气里略有笑意,“只是提前准备着而已,别乱猜。” “其实员工手册修不修订也无所谓啦,你们市场部谁理你那破规定?也就是骗骗新员工。” “嗯,不想骗新员工。” 丁南挂了电话之后,一直在着磨他的话。 不想骗新员工。 这其实是一句情话,丁南顿悟了。 不过,今年市场部倒也是进了好几个新员工,到底谁才是她的表嫂呢? 周五,上午毕然去学校上【案例分析】,中午和薛榅一起在学校吃了饭,然后蹭他的车去公司上班。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变得如此自然。习惯成自然,而习惯是最可怕的养成。 周六一早,毕然带着俞淑芬去区人民医院,挂了骨科。 医生问诊之后,做了相应的检查,是颈椎压迫神经,采取物理牵引治疗和药物治疗相结合的方式。 第39章 花钱买教训。 毕然先去窗口取了药,然后才陪着母亲在等候区排队,等候治疗。 颈椎病虽是中老年人常见的疾病,但随着疾病的年轻化趋势,排队等候治疗的人也不乏年轻人。 座位有限,毕然把座位让给一个扶着腰的小伙子,站到了母亲身旁。 母亲坐在临窗的位置,毕然眺望着窗外。透过二楼的窗户,她看到医院后门一对夫妻齐齐跪着,身侧支着一个易拉宝。 从这个角度,她看不到夫妻的正面,但可以完完整整的看到易拉宝上的病例。 是上次在学校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宽大的病号服罩着骨瘦嶙峋的她,因化疗剃光了曾经乌黑的发,而鼻腔里插着的细管子,无声地诉说了她的坚强,以及对命运的不屈。 -- 第82页 毕然有些触动,她没能想到在区人民医院能再次见到他们。 他们为什么不去一院治疗呢? 栗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肿瘤科颇具盛名,在全国能排到前十。如果去一院治疗,或许她活下来的希望更大些。 但既然在这边见到了,毕然打算去看看那孩子。 于是,她偏头对母亲说,“妈,我出去透个气。” “你去吧”,俞淑芬以为她是等得不耐烦了,“我好了打电话给你。” “我马上就回来了。” 毕然从楼梯下去,打算先去问清楚小姑娘的床位号,等母亲做完治疗后再一起去探望她。 等走到那对夫妻跟前,看清那对夫妻长相的时候,她迷惑了。 上次是对中年夫妇,这次怎么是对年轻夫妇? “这是你们的孩子吗?”毕然指着易拉宝上的照片问。 旁边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而过,但没有人停下,甚至没多看他们一眼。 年轻女子开始抹眼泪,“我可怜的孩子。” 毕然就更疑惑了,“那她是在这个医院吗?我能去看看她吗?” “不在。”年轻男子立马否认,“她在我们老家的医院。” 毕然张了张嘴,正想要问下去,就被人抓住了胳膊。她转过头去瞪那人,却发现是她妈。 事实上,毕然前脚刚下楼,俞淑芬就跟着出来了。她很清楚自己女儿什么性子——嘴硬心软、其实很好骗。 俞淑芬把她拽到一边,问:“你看什么呢?” “看热闹。”毕然不自然道。 “我看你就是那个热闹。” 毕然撇撇嘴,俞淑芬紧着道:“这一看就是假的。” 毕然猛地抬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其实在看到年轻夫妻的脸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被骗了。只是她不愿意相信,有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诅咒自己的孩子。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将来他们总是要各自为人父、为人母的,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天道轮回,苍天又能饶过谁? 俞淑芬看了看那对年轻夫妻一眼,叹气道:“孩子生这么大一场病,还在老家医院里躺着,哪个做母亲的能放心得下?又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她?等你以后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毕然默不作声地对着易拉宝拍了张照片,百度了一下,果然......不出她妈所料。 她很生气,想要上前去质问。母亲看到了她的搜索结果,拽住她,语重心长道:“古语便闻,人心唯危。你有正义感是好事儿,但这种往往都是团伙作案。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要是被他们盯上了怎么办?妈可就你一个女儿。” “你只顾管好自己,别总上别人当就好了。每个人他都有判断是非的能力,即使是上当受骗了,那也是他人生中重要的一课,全当交学费了。”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人心之可怕,远超乎寻常想象。 那些捏造子女重病事实,博得他人同情,骗取他人钱财的人,他们眼里只有自己。任何人都可以为他们牺牲,包括他们的子孙、他们的父母。 见她不动,母亲又拽,“听话,别逞一时之勇,跟妈走。” “我不走。”毕然不太愿意,“他们不配为人父母。” 母亲叹了口气,妥协道:“我们去那边跟保安说一声,医院肯定会出面解决。” 她们举报了以后,保安确实也出面干涉了。但毕然还是有些气不过,心疼她被骗的1700块钱,也心疼那些尚未出生的孩子以及年迈体弱的父母。 活着做什么不好?要昧着良心行骗? 她那1700块钱做什么不好,要赞助骗子行骗? 于是,母亲进治疗室的时候,毕然没忍住发了条朋友圈—— 近日来,栗市各区经常出现下图,经证实是骗子。请各位护好钱包,谨慎捐款。 想了想,她又在评论区给自己评论:还好我机智,一眼识破他们的骗局,保护好钱袋子的同时还不忘给大家提个醒儿。 几乎是刚发完朋友圈,她就接到薛榅的电话。 他问:“在哪?” 毕然如实道:“医院。”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担心她,“你怎么了?” 毕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解释道:“不是我,是我妈来看颈椎病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问:“医生怎么说?” 毕然把医生的话还原了一遍,薛榅淡淡道:“把你的定位发我。” “不用了。”毕然拒绝,日抛男友没随叫随到的义务。 “要我打电话给你母亲?” 他要这样说的话,那就来呗!反正,他的汽车烧水不烧油。 薛榅一到,毕然就拽着他问,“你哪来我妈的号码?我妈又哪来你的号码?” “为什么要告诉你?” 毕然横着眼睛、瞪着鼻子,给他下命令:“请你立刻马上删掉。” 薛榅把手机送到她面前,“你来。” 但是当毕然伸手去拿的时候,他又把手机举高了。 冬日,稀薄的阳光在地板上打出一个暖色光圈。他手臂举过头顶,像极了自由女神像。 但他个儿又太高了,毕然跳了几跳,失败了。她不仅没能抢到手机,还被身后挤过去的人推了一把,稳稳地跌在他的怀里。 -- 第83页 俞淑芬治疗完出来,就看见这场面。她既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又觉得心里暖暖的。难为情的是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她还不太适应年轻人的这种恋爱方式。 暖心的是,小薛很体贴。他话虽不多,但总是能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上次急诊,这次门诊。 也许,女儿的选择是对的,俞淑芬想。 薛榅先看到了俞淑芬,拍了拍毕然,然后松开了她,语气轻快,“阿姨看到了。” 毕然猛然回头,看到了母亲,脸更红了。她甚至推了他一把,薛榅纹丝不动。 她也不能真的舍得用力。 万一推坏了,哪里再来个免费司机?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了。在外面吃过饭,薛榅才把她们送回了家。 他说:“您注意休息。” 他并未上楼,借口有事驱车离去。 * 周日上午,毕然躺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手里一本产品手册,一支笔。 她正在背产品。 这一个月以来,公司一些明星产品、主打产品,她其实已经熟悉的差不多了。但薛榅这个变态,竟然要求她对一些低销量或者市场反馈一般的产品也要熟悉。 图什么呢? 图他自个儿开心吗? 领导的乐趣常常在于折磨下属,下属越痛苦,领导越满足。 乐此不疲。 所谓骂曹操,曹操到。 毕然正骂着他呢,就接到他的电话,“在做什么?” 毕然手里的笔尖戳了戳纸张,岔岔道:“牺牲个人周末休息时间,完成领导交办事项。” “你有情绪?” “没有情绪”,毕然扬了扬声,“我们实习生就是要摆正自己的位置,端正自己的态度。” 薛榅无视了她的阴阳怪气,“嗯”了声,“方便上去吗?” “你来我家干嘛啊?” “家访。” “你一个外聘教师,家什么访?” “了解学生的毕业以及就业意愿,不方便就算了。” 毕业、就业。二者都是毕然最关心的事,她合上手里的产品手册,愉快道:“方便、方便。” 薛榅单手扛了个半人高的纸箱子上来,毕然穿着个睡衣就跳出来开了门。 头发没梳,脸也没洗,她在家就是这么不修边幅。 薛榅上下打量她一圈,不自然道:“你是不是应该再穿件衣服?” “嗯?”毕然甩了甩睡衣袖子,“我在家里不冷啊。” “里面。” 毕然低头看了一眼平坦的胸部,深吸一口气,然后一把拍上门,薛榅眼疾手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好险,差点被门扁! 毕然面部充血,一定是末梢血液循环特流畅!她进卧室换好衣服,又进卫生间刷牙洗脸梳好头发。 不仅如此,她还不紧不慢地化了个妆,又喷了点香水,才出来开门。 薛榅半倚着楼梯,好像也没有不耐烦,跟着她进来,自觉换上那双“老公”拖鞋。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他问了句:“你母亲不在?” “上班去了”,毕然随口道,“你搬的什么?” 然后,她看到纸箱上面的产品名称:家用颈椎治疗仪。 有点意外,又有点感动,还夹杂着什么说不上来的情绪。 “你这是?” “礼尚往来”,薛榅环视了她们家狭窄的空间,“放哪?” 毕然却觉得不太合适,“礼什么尚?往什么来?” 见沙发南面靠阳台的地方还空着,薛榅卸下了手里的颈椎治疗仪,解释道:“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你母亲亲手织了条围巾赠我,我一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礼物回赠。” 毕然推辞:“问题是你这两件商品不等值啊!两团毛线才多少钱?你这颈椎治疗仪多少钱?” “颈椎治疗仪是全资子公司的产品,员工内部价,小钱。”薛榅开始拆箱,“你母亲的心意却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是吗?” 薛榅抬眸,无奈道:“是。” 毕然便心安理得地凑过去看他鼓弄,“那你会安装吗?” 毕薛低着头看安装步骤,“你说呢?” “我看你不像会的样子。” 薛榅开始检查零配件,没有搭理她。 毕然就蹲在旁边看他摆摆弄弄。 等他调试完之后,毕然试用了一下,还挺舒服的。 “这种家用颈椎治疗仪有一定的康复理疗作用,但只能缓解症状,所以还是要配合临床治疗。” 他认真的讲,毕然认真的听,并在他的指导下把所有的功能都操作了一遍。 她赞道:“没想到你还有点技术嘛。你要是哪天市场总监干不下去了,可以去做家电维修。” 开公交车。 家电维修。 她还真是为他的职业生涯操碎了心。 薛榅洗了个手,“好了,我回去了。” 毕然跟在他身后,“这就回去吗?” “不然呢?要留我吃饭?” 话都让他讲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说:“对,我要请你吃饭,请领导赏光。” 薛榅想了一下,问:“你会做饭吗?” “我会啊。” “那你做吧。” 毕然反复确认,“你是让我做饭给你吃?” -- 第84页 “不可以?” 毕然想了一下,他这忙活半天,既有功劳,又有苦劳。不过是做顿饭而已,举手之劳罢了。 “走吧,陪我去买菜。” * 毕然套了件宽松的羽绒服跟着薛榅下楼。 别人的周末,吃喝都上床。 毕然的周末,给人当厨娘。 大型连锁超市,薛榅推着购物车,毕然晃着空荡荡的衣袖,在购物车前面边走边挑。 生鲜区,蔬菜水果雾化保鲜。 牛肉、猪肉冷柜保鲜。 鲜活的鱼在水箱里蹦来蹦去。 毕然在生鲜区甩甩袖子,“小薛同志,点菜吧,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米其林三星大厨——毕大厨的手艺。” 薛榅只道:“买你想吃的菜。” “那怎么行?毕竟是请你吃饭。” “我不挑食。” 毕然凑近他些,神秘一笑:“那咱们中午吃麻辣烫、火锅、酸辣粉?” 薛榅一脸黑线,“拒绝。” 毕然好笑道:“不是说不挑食吗?” 薛榅看了她一眼,“所以劳动了一上午的人要接受你的垃圾喂投?你良心何在?” 眼神哀怨,委屈得像个没人要的小媳妇儿,毕然撇撇嘴,不再捉弄他。 她走到猪肉区,用指尖戳了戳五花肉,试过了不是隔夜的肉。她问他,“红烧肉吃吗?” “嗯。” “鲈鱼吃吗?” “嗯。” “螃蟹吃吗?” “嗯。” ...... “你有不吃的吗?” “麻辣烫、火锅、酸辣粉。” 毕然转到蔬菜区挑了几个蔬菜,薛榅抬了抬下巴,“毕然。” “嗯?”毕然手里拿着两个彩椒,头也没抬。 “去挑点水果。” 她这才放下彩椒,回头看他,“哦。” 买完菜和水果之后,毕然又转到了零食区里,“我买点零食。” 薯片、鸡爪、辣条、汽水...... 一个劲儿地往购物车里丢。 薛榅推着购物车,看着她丢进来的零食陷入了沉思。 然后,他默默的把她丢进来的零食一件件地摆回了货架,并往购物车里丢替代性零食—— 山核桃、开心果、杏仁、红枣、酸奶、牛奶…… 毕然挑完零食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好了,我们回家吧。” 二人一起去收银台结账,薛榅把车钥匙给她,说:“去车上等我。” 毕然:“为什么?” 收银员面前,薛榅压低了声音,“我买了男性用品,不太方便。” “不是,你什么时候买男性用品不行?你要在我家附近买?”想到什么,她抱住了自己,瞪着他,“你不会是想潜规则我吧?” “男性用品,不是两性用品。” 收银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还不太适应眼前的顾客如此大尺度的聊天内容,红着脸硬着头皮,拿着扫描枪,不知是扫物还是扫人。 毕然故作镇定,“哦。那我怎么给你钱了?” “回家再算。” 毕然只好先上车,收银员也静下心来,一件商品一件商品仔细地扫描。直到扫完全部的商品,她才红着脸,轻声道:“先生,您的男性用品给我扫一下。” 薛榅愣了下,才笑道:“就这些,谢谢。” * 回到家里,毕然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购物袋,薯片、辣条、汽水...... 一个都没有! 她疑惑道:“你是不是推错购物车了?” 薛榅淡定地道:“怎么?” “我的薯片,我的辣条,我的汽水呢?” 薛榅点头认同,“那有可能是推错车了。” 毕然一边翻,一边吐槽:“这都什么啊?坚果?谁要吃坚果?牛奶?谁要喝牛奶?红糖?红糖也能叫零食吗?这对我来说就是药,是药啊!” 薛榅搓了搓耳垂,未语。 毕然将翻出来的零食又重新塞回购物袋里,接着吐槽,“新疆大红枣?我还青海大枸杞呢!” 薛榅:…… “奇怪了,为什么我的肉还是我的肉?我的鱼还是我的鱼?我的螃蟹也还是我的螃蟹?” 薛榅:“不知道。” 推错购物车这事儿可气死人了,她愤愤道:“我跟你说啊,推错购物车的责任在于你,我是不会为你的失误买单的,我坚决不会为我不喜欢吃的零食掏钱。所以,我最多跟你算算买菜和买水果的钱。” 紧接着,她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小伙子,做事儿不细心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当是你花钱买教训咯。” 薛榅掀了掀眼皮,懒懒道:“做饭吧,我饿了。” 毕然在狭小的厨房里忙活着,薛榅抱胸斜倚在门处,看她炒菜做饭。 偶尔她尝一口咸淡,会回眸对他一笑。 活在烟火里的人,总有她柔情的一面。只是往来不曾见过,今日延展的温软。 红烧肉、清蒸鲈鱼、年糕炒蟹、翡翠羹,三菜一汤。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的时候,毕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半生飘浮,这便是归处。 她回了回神,拌了拌米饭,给他打了个预防针,“有个事儿你得看开点儿。” “什么事?” -- 第85页 “我说了,你可千万承受住啊!” “到底什么事?” “就是之前你那一千二百块钱,我不是说替你积德行善了吗?但我最近发现,那笔钱它很有可能是流入到了不法分子手里。就钱的流向,我觉得有必要知会你一声。” 就这? 千万承受住?千万看开些? 薛榅轻飘飘道:“小钱而已,骗了就骗了。” “不是被骗。”毕然戳着米饭道:“我们想要学到一些宝贵的社会经验,总得向社会交点学费,对吧?” 薛榅搁下筷子,现学现用了她的话,“对,花钱买教训。” 毕然夹了块红烧肉摆在他的米饭上,像他的一个长辈,摇头宽慰道:“来,可怜的孩子,多吃点肉。吃点肉,咱就忘了那一千二百块钱的事,啊!乖。” 薛榅:...... 吃完饭,毕然主动洗了水果,并邀请他边吃水果,边看脱口秀。 只是刚看一会儿,毕然就开始抱着抱枕叹气,“没有零食的脱口秀,快乐骤然减了半。” 薛榅提醒道:“坚果。” “我才不要吃坚果。” “我吃。” “你饭没吃饱?” “嗯。” 毕然放下抱枕,偏头看他,“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再添一碗饭?你说你拘谨啥呢?我又不是外人,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啊!别的不敢说,白米饭咱还是供应得起的。” 薛榅:...... “我想吃开心果。” “那你吃。”毕然把开心果的罐子递给他。 他没接,只是淡淡道:“你剥。” “我剥?”毕然嘲讽道:“我给你做饭,我给你洗碗,我还要给你剥开心果?” 瞧把他给惯的。 薛榅抬了抬下巴,摆放在沙发南侧的家用颈椎治疗仪十分醒目。 “我剥。” 毕然剥了一个开心果的果仁,酸里酸气儿地道:“你不会还想要我喂你吧?” 薛榅偏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可以。” 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毕然一时慌张。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把剥好的开心果拍在他手心里,不自在道:“你做梦。” 薛榅淡笑不语,尝了一个。 当毕然给他第二个开心果果仁的时候,他开始拒绝,“不吃了。” “为什么?” “不好吃。” “不会吧?我尝尝。”毕然狐疑地尝了一个,“挺好吃的啊。” 薛榅没说话,默默看脱口秀。 耳旁是她剥坚果果壳以及翻购物袋的声音。 脱口秀开播十分钟,开心果吃了有小半罐。也不仅仅是开心果,还有野生山核桃、碧根果的包装都被她拆开了。 她一边吃,一边问:“山核桃你要不要吃?” “不要。” “碧根果你要不要吃?” “不要。” “牛奶你要不要喝?” “不要。” …… 她在吃。 她在笑。 她若能日日如此,便是最好。 脱口秀结束,约摸着时间不早了,薛榅起身理了理大衣,对她道:“我走了。” 毕然默默地伸出手里的野生山核桃,“那你坚果还要吗?” 第40章 人狠话不多。 薛榅离开以后,毕然爬上床睡午觉。 冬日的午后,整个世界都放慢了节奏。阳光照进卧室里,晒得被子暖洋洋的,而人懒洋洋的。如此慵懒困倦中,若能睡上一整个下午,大概就是这漫长冬季里最幸福的回忆。 临近黄昏时分,俞淑芬才收工回来。一回来,她就发现家里添了件医疗器械。拢共房子就这么大,别说多个大件儿,就是多出来一盆花,她也能一眼就发现。 昨天,她在医院治疗颈椎的时候,有病友向她推荐过这种家用颈椎治疗仪。 当时,听了价格之后,俞淑芬只是笑了笑。她不会花上万块钱去买个只能起到辅助治疗作用的产品。 女儿谈男朋友了,日后要花钱的地方多了,钱得攒着,不能乱花。 她走进毕然的卧室,拉开窗帘、捡起地毯上的毛绒法斗,并叫醒了她,“然然,都几点了?你还在睡?” 毕然摘了眼罩,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窗外已是黄昏迟暮晚霞飞。 “客厅里的颈椎治疗仪是怎么回事?”俞淑芬问她。 毕然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轻描淡写道:“薛榅送的。” 从被子里钻出来有些冷,她又披了件加厚家居服,“妈,你过来试试呢。” 俞淑芬抿着嘴笑说,“这孩子还挺有心的,妈是打心眼儿里替你高兴。” 俞淑芬跟着毕然边往客厅里走,边道:“不过,你说你俩只是谈恋爱,也没发展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咱们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其实也不太好。” 毕然把薛榅的话转达给母亲,“这个颈椎治疗仪我们公司全资子公司生产的产品,他有员工内部价,应该没多少钱。”她其实对医疗器械也不太了解,也不清楚他口中的小钱是多少钱,可能几百块钱吧。 俞淑芬之前就听说医疗器械是暴利行业,猜测员工内部价确实便宜,也就稍稍安了心。 走到沙发南面,俞淑芬摸了摸颈椎治疗仪,又道:“不管怎么说,我看这孩子对你还是挺上心的。他也老大不小了,你如果真心想跟他处,就趁早约着双方父母见个面,我到时候也喊上你爸,把你俩的事儿定一定。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家庭差距,我们好歹还有套房子在这里。等你结婚啊,我就把这套房子卖了,给你做嫁妆。” -- 第86页 毕然站在她右手边,启动了治疗仪的电源,一口回绝,“不能卖,这房子留给你养老,我的嫁妆我自己攒。” 说完,她打了个哈欠。 “靠你攒了嫁妆结婚?我恐怕要先入了土。” 毕然:“呸呸呸,你不许胡说。” “我不胡说。”俞淑芬坐在了沙发上,笑道:“但见不到他父母,我这心里头就是不踏实啊。” 毕然把按|摩头从仪器上拿下来,预热、调试。 “趴着。” 俞淑芬脱了外套,慢慢地躺下,翻了个身,趴卧在沙发上,“我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知道了”,毕然撇撇嘴,这事儿好像超出她的预期了。她琢磨着,如果编个和薛榅分手的消息,她妈能不能认? 说好的日抛男友,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周抛、月抛,抛都抛不掉。 就这样吧。 毕然一边给她按|摩,一边根据她的反馈来调节力道。 慢慢的,慢慢的,俞淑芬趴着睡着了。 她太累了。 尽管母亲已经睡着了,毕然还是继续操作着机器,细致而有耐心。直到预先设定好的程序自动停下来,她才收好了按|摩头,抱了床被子给母亲盖好。 然后她去做晚饭。 这样,母亲一觉睡醒,就可以吃上晚饭了。 * 新的一周伊始。 赶在周例会开始前,邓元闯进薛总办公室,把改过N遍的【源生系列新品线上直播间推广策划案】递交给他过目。 薛榅仔细地看了一遍,终于点了头,“就照这份去落实。” 邓元无法抑制住内心的雀跃,快乐得像个孩子。 这一路艰辛,真就谁改谁知道。他甚至有点儿骄傲,想要就地召开一个心路历程座谈会。 但他又不敢怠慢,生怕稍稍一缓,薛总临时改变了主意。 因此,周例会结束之后,推广组和策划组的实际负责人邓元留了两组组员,在会议室里开了个短会。 毕然以推广组实习生的身份也留了下来。 开会的目的主要是【源生系列新品线上直播间推广任务】的分工。 之前的直播间是策划组蔡倩倩负责的,就叫【倩倩直播间】。 但其实她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把这个直播间做起来。 这次因为新品推广力度大,按照邓元的想法,是和网红合作,利用网红的人气来推广新品。 但是薛总有他自己的考量,他认为不需要。当时,邓元还和贺先知吐槽过,“你说他是为了控制成本吗?” 贺先知也还同他一唱一和开玩笑,“难道是财务给了预算压力?” 都不是。 薛榅认为需要把直播间认真做起来,而他对公司品牌和产品本身有足够的把握。从预计送出的赠品价值和直播间购买折扣就能看出来推广力度有多大。 本次新品推广安排了两周密集性直播,仍由蔡倩倩担任直播间主持人,但她需要个助手。 “倩倩,你自己挑吧。”邓元给了她权限。 同组的于俏俏先站起来,“微信公众号、公司官网、微博......我不可,我一堆文案要写呢。” 温琳随后举手,“我下周要跟余曼去锦都参加美博会。” 朱昊:“我也是。” 汤俊:“还有我。” …… 蔡倩倩还没开口呢,大家便都先后拒绝了。就连左佳都道:“连同你的那份地推方案,我手头有两个方案要做。” 毕然托着下巴,黑色签字笔从尾指翻转到食指,又从食指翻转到尾指。闲适得很! 名义上她是来参会的,实际上就是来打酱油的。没有人会让一个实习生来承担某一项工作的主责,当然也没有一个实习生能独享功劳。 推广组和策划组两组组员,竟然就这样汇报起了手头上的工作,汇报得远比上一场周例会要详尽得多。 仿佛两场会议之间五分钟的时间,他们多出了一整年的工作量。 毕然想着就有些发笑。 瞧瞧,蔡倩倩这人缘。 啧啧,令人堪忧哦! 其实,倒也不是人缘的问题。主要是蔡倩倩去年才毕业,在座各位的资历都比她老,谁也不愿意给她打下手。 同样的道理,蔡倩倩也没打算叫他们其中的一个。就算硬要了他们其中一人,谁又能真正的听她使唤?最后还不是凡事都要她亲力亲为? 蔡倩倩心里早有了合适人选——一个她认为的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实习生,你总没有那么多工作要忙吧?” 毕然手里的笔掉在了桌面上,笑不出来了,就差当场质问她,她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之前的两笔账,毕然可都还记着呢!不是不报,转正就报。 毕然看了邓元一眼,希望邓元能够及时止损,阻止一场悲剧的发生。但是邓元没有,他只是充满希望地看着她,“毕然啊,你想不想锻炼锻炼自己呀?” 不想。 但,既然邓元都开口了。 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她,毕然,还没有怕过谁! 毕然冷冷地抬眼,看着蔡倩倩,“你确定吗?” 蔡倩倩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看你咯。” 毕然瞬间也学她转了笑脸,“蔡倩倩前辈盛情邀请,实习生却之不恭呃。” -- 第87页 邓元觉得两个孩子来回之间,噼哩啪啦,火花迸溅。 很好,火花的碰撞乃灵感的源泉。两个孩子的灵气交汇,一定会让直播现场生动起来。 他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确定下来直播的两个人选之后,邓元又就其他相关事项做了一些安排。 散会后,他把分工情况向薛总汇报了一下,尤其强调了一下助理人选。 毕竟这次直播挺大阵仗,让一个实习生直接参与到直播中来,还是有些大胆的。他有必要征求一下薛总的意见。 薛榅听完之后,只是问了一句,“她答应了?” “答应了。”邓元如实道。 “你这过程民|主吗?” “民|主,绝对民|主,遵循过两个孩子的意愿了。两个孩子很欣赏对方,是一对好搭档。” 薛榅便也没再说什么。 * 随着直播任务下来,毕然出现在办公室的时间就少了,她基本上都跟蔡倩倩泡在直播间。 薛榅每次经过市场部的时候,都只能看到她空荡荡的工位。 贺先知把卞志勇也要走了。 只剩唐静菲一个人还在大办公室,任各个部门临时调配。 后来,筹备新品直播要做的准备工作太多了,毕然便建议蔡倩倩把唐静菲也调过来帮忙。 起初,蔡倩倩不愿意,多一个人干活,人均量可不就少了么?她才不愿意便宜了毕然。 毕然就对她说,“小唐比我细心,你也不想直播的时候缺这个少那个吧?” 蔡倩倩:“你威胁我?” 毕然:“我建议你。” 反正,蔡倩倩还是妥协了。唐静菲和毕然又到一块儿了,忙归忙,但她人看起来快乐得多了。 毕然觉得,市场部的整体氛围是很好的,就连唐静菲也在大家的感染下变得开朗起来。 一定、一定都能留下来。 * 这周五,是【案例分析】的第六次课,也就是说,这周上完,再有两周,毕然就不用每周来学校上课了。 天气冷,又是九点才上课,毕然没有骑电动车,选择了乘2路公交。 但她今天运气不算好,错过了一班车。漫长冬日里,栗市的交通状况有些不尽人意,尤其是2路公交,几乎就没有准点过。 她缩着个脑袋,又在寒风里等了十来分钟,才等到2路公交缓慢停下。 前门上车,她发现一个男人盯着她看。男人下三白眼,嘴角下垂,面相不善。 有些眼熟。 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便也没太在意,穿过拥挤的前厢挤到后门处,哈哈气、搓搓手,插上耳机,抓住后门扶手。 等待到达栗余大学站。 耳机里舒缓的英文歌响起,一下子将她与嘲杂喧嚣的车厢分隔开。 一首We'reGonnaBeOkay,上次薛榅在车里放的。问他歌名,他说了两遍,她也没听明白。毕竟,她的英语四级不是靠听力,而是靠背作文擦线过的。 他好心的帮她加入了歌单。 作为报答,她这周又帮他用A3纸打印了讲义。现在讲义还在她背包里呢! 不过,今天恐怕是不能提前发下去了。 已经八点四十了。 看时间的同时,她回复了赵梓月发来的微信。 赵梓月:怎么还没到?天子脚下的座位给你留着呢。 毕然:怎么感觉我是被薛榅踩在脚底下? 赵梓月:薛老师全名是叫薛榅吗?然然,你可以啊,路子挺广啊,连老师全名都打听到了? 可不是嘛,别说名字了,她还知道薛老师今年虚岁二十九,未婚没女友,还知道他的手机号、微信号以及车牌号。 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他驯得服贴贴的?叫去培训去培训,叫来上课来上课? 没有特权,上课时还总被他拿出来开涮。想到这,毕然嫌弃地摇了摇头。 正好,公交到站,她回复赵梓月:我下车了。 等她下在了站台,才注意到,刚刚车上那个男人也跟着她下了车。 这一站就他们两个人下车。 虽然,这个男人看上去不像学生,但也可能只是长得着急了些。 她走自己的路。 他却保持一定的距离跟着她。 跟到一教和二教之间的那条水泥路处,毕然忍不了了,不客气道:“同学,你是在尾随我吗?” “你才看出来啊?”男人笑起来,脸上的肉都堆到了一起,猥琐到了极致。 毕然还是没能想起来是谁,“那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一教、二教这边主要是实验室,实验课一般十点才开始。所以,这会儿路上没什么人经过。 零零散散有几个学生经过,毕然没有把握他们会不会帮忙。毕竟像她这样仗义的人已经不多了,人人都想要个自保。她懂。 “小婊|子这么快就把老子忘了?老子找你可是一顿好找啊。上次你坏了老子的好事,可不就是想跟老子约炮?” “今天也让老子过把瘾,尝尝大学生的滋味。” 这些下|流的话,毕然终于想起来他是谁了。就是那次去玜廷蔓,在公交车上碰到的猥琐男。 当时,她只是看那个姑娘胆子小,不敢反抗,仗义执言,没想到反倒被盯上了。 阴暗的人永远都躲在阴暗处,可哪怕他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拉别人一起下地狱。 -- 第88页 毕然想起他来之后,故作冷静,警告道:“我告诉你啊,这可是在学校,你别乱来。” 猥琐男往她逼近,“老子乱来又怎么样?老子又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你们学校能管得了老子?何况,你也不想在学校被老子干吧?” “识相的就跟老子走,老子还有几个兄弟,今天就能让你爽翻天。” 毕然要吐了。 “臭不要脸,”毕然忍不住骂了一句,开始往后退。 同时,她也怂了。 她转过头,拔腿就跑。不跑是傻子。背包里百来份案例太沉,她干脆脱下来,向后砸去。猥琐男躲了一下,顺利躲开。 双肩包掉在地上,沾了点泥,被遗落。 逃跑要紧。 猥琐男从裤袋里掏出一顶黑色鸭舌帽戴在头上,并往下压了压。然后步伐加快,但仍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且看上去并不是尾随,只是一个步履匆匆的行人。 除了毕然,没有人知道现在正在上演一场什么惊心动魄。 猥琐男下垂的嘴角上翻,逃?她能往哪儿逃?她的学生证还在他裤兜里,专业、班级、姓名,她能逃到哪去? 而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多管闲事,是吗?那就给她来点难忘的回忆。 * 九点。 薛榅像往常一样,夹着保温杯来上课。进教室的第一眼,他只会在固定的座位寻找固定的人。 不在。 薛榅面色一冷。 百来位同学都正襟危坐着,目光投向他,好像在问:讲义呢?案例呢? 彼此手里都没有。 薛榅的眸色更沉了些。 他开口:“赵梓玥。” “啊。”赵梓玥没想到薛老师竟然记住了自己的名字,微微有些错愕,但还是站起身,“老师,你好。” 然后,她没想到,没点过一次学生姓名的薛老师,也记住了另一个学生的名字。 他问:“毕然没来?” 赵梓玥这才发现毕然迟到了,她看了看十分钟前毕然发给她的微信道:“不应该啊,她刚刚就说下车了啊。从站台走到教室,十分钟够了啊。” “给她打电话”,薛榅顿了下,“问问她是不是要携我的讲义潜逃。” 他还只当她是被什么事耽搁了,顺便又拿她破了一次冰。 徐霜霜在课堂上发出猪般的笑声。 同学们也都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经过前五次课堂相处,他们发现虽然仍摸不清楚这位薛老师的脾气秉性。但是,他们发现了,薛老师每节课在拿毕然开涮的时候,是一点也不手软。 “老师,打不通。”赵梓月连拨了三次号码,语气焦急。 薛榅垂着的手僵了僵,然后,才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当着全班百来名同学的面,亲自拨了她的号码。 没人接。 眉心骤然压紧,他沉声道:“你刚刚说十分钟前,她已经下了公交?” “对。”赵梓月如实道。 “胡礼明。” 学委站起来,“老师,我在。” “安排大家先自习。” 赵梓月这才发现,原来没点过一次名的薛老师也记住了学委的姓名。 “抱歉”,薛榅道,“欠大家的课时,我会补给大家,线上线下都可以。” “赵梓玥,带我走一遍毕然的日常路线。” “好的,老师。”赵梓月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 徐霜霜和王若瑶也起身,“老师,我们也要去。” 学委亦站出来,打断了他们,“老师,我跟你们一起去找吧。我......我也很担心她。” 这是句表白的话,但没有同学起哄。 因为失联的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学。 “对,老师,我们分头找吧。谁先找到给您打电话。”同学们纷纷出列。 此时,他们是一个集体。一个个体也不能少。 薛榅几乎没有犹豫,报出了自己的号码:1333****777。 然后,他对学委道:“胡礼明,你拿着我的身份证和教职工证明去监控室,让保安把8点50分左右2路公交停靠站点的监控调出来,看看她是不是下车了?下车后走的哪条路线?” 第一节 课的时候,他就明确拒绝了同学索要联系方式的行为,他甚至连名字都没留全,只留了个“姓薛。” 因为他只是个外聘兼职教师,上完这八节课,再不会和这些同学有任何交集了。 而此时,他什么都顾不上。 他从来没想过哪一天,毕然会在学校里面遭遇危险。 至于什么危险,他也不敢想。 * 此时,毕然跑得累了,实在是跑不动了。 现在,她就是十分后悔早上听她妈的,穿了这么多,羽绒服里面还穿了件羽绒马甲。 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她很想吐槽,跑得热死了,一身臭汗。关键是还跑不快,慢得像头驴,喘得像头猪。 她扶着墙,开始同他掰扯,“帅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你说咱俩无冤无仇的,对吧?你就别难为我了。你要钱吗?刚我扔掉的那背包里有钱,还有手机。咱俩一块去捡回来,我一分都不要,都给你。” “认错人?小|□□,你是不是忘了,你还给我留了定情信物呢?”说完,他掏出她的学生证,展示给她看,“营销03班毕然,照片可没有真人漂亮啊。” -- 第89页 眼神流露出一种渴望,毕然麻了。原来学生证是被他偷走了,害她还登报挂失麻烦死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决定认怂求饶,“帅哥,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吧。” “现在才求饶?晚了。”他边搓手边向她靠近,“不,是早了。老子今天就操到你求饶。” 毕然被他堵到一教一楼的过道里。 猥琐男伸手去拽她的胳膊,把她往空教室里拽,“老子后悔了,老子要在教室里上你。” “不要”,到这个时候,毕然才真正意识到害怕,她直摇头,“不要在教室。” * 薛榅和赵梓玥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他烦躁地脱了大衣,只穿了件衬衫,可是一点儿也不冷。 他把衣服给赵梓玥,双手插着腰,踹了一脚教学楼的墙。 凭着赵梓玥对男人的了解,这一刻冷静自持的薛老师是失控的,至少,她从他眼里看到了紧张和不安。 那是她一直在寻觅,却从来没有在历任男友身上见到过的情绪。从来没有。 她不禁怀疑起毕然于薛老师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毕然和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关系? 想这些的时候,薛榅已经甩开了她一大截。他仍在盲目地找,他现在十分后悔,后悔没有静下心来在这所高校里走一走,没有了解过她的日常路线,也没有问过,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会往哪里跑? 接到胡礼明电话的时候,薛榅闭上了眼睛,才算是松了口气。监控室确实比他这样盲找要高效得多。 胡礼明说:“老师,毕然在一教一楼一实验室门外,被一个戴帽子的男人堵着,监控里看不到他的脸。” 薛榅就在一教,等他终于拐进一楼的走廊时,总算看到了被堵在墙上的毕然。 她看起来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静些。 戴鸭舌帽的男人横着一条手臂扼住她的脖子,另一条手臂开始拽她的羽绒服。 毕然死死地盯着他,重复道:“不要在教室。” 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幸好她妈觉得她冷,让她穿这么多衣服。 猥琐男舔了舔嘴唇,垂涎道:“大学生操......”操起来肯定爽。 “操”字还没说完,他突然失去重心,整个人向后仰去,“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毕然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太激动导致突发了什么疾病。 心死如灰,又死而复生。 掉落深渊,又有直升机救援。 是新生。 她贴着墙挪了挪身子,故作坚强,声音却又止不住颤抖,“我什么都没干,是你自己倒下去的啊!我看你这样,身体也不太行,还是先去医院治病吧,治好了再来堵我也不迟。” 哪怕是一惯嘴硬,发抖的身体却还是出卖了她。 “过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毕然才抬了抬眸,喜出望外,“你怎么来了啊。” 撑腰的来了,她不怕了。 毕然迈开抖如筛糠的腿,走得踉踉跄跄。尽管这样,她还是被猥琐男伸腿绊了一下。 她往前一趴,摔倒之前,被他揽了一把,揽在怀里。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她突然就安心了。她环住他的胸,抱紧了些,死活不愿撒手。薛榅垂着的手抬了抬,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轻安抚。 监控前,有女同学嘟起了嘴,“你们看呐,她抱老师抱得多紧啊。” 看到她没事儿了,大多数同学都舒了口气,开起玩笑来。 却也只有徐霜霜看出了胡礼明眼里的狼狈。 他从大一开始喜欢她,这是第四年。 心如刀绞,心痛到无法呼吸。 * 猥琐男趁着这个空隙,爬起来,举着手里被他□□得皱巴巴的学生证,冷笑道:“兄弟,你女朋友这张照片被我|操|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话音刚落,猥琐男便被薛榅抵在墙壁上。毕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松开自己的,只看到他扼住猥琐男的喉,一拳揍在他的鼻子上,猥琐男鼻子哗哗流血。 紧接着,他朝猥琐男的嘴角又是一拳,猥琐男咧开嘴的时候,牙关里溢出红色的液体。 人狠话不多。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解气,像爆发的森林之王,原始而野蛮。 他一脚踹在猥琐男的肚子上,猥琐男觉得自己要死了。 毕然担心他失控,喊道:“手下留情、留情啊。你要是因为冲动而杀了人,在牢狱中度过这漫长的一生,我大概是不会去探望你的,而且我也不一定会感激你。” 薛榅沉声道,“别说话。” “哦。” 薛榅隐忍了又隐忍,才稍缓了些。他隐隐约约听到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不值得。” 随后,监控室的安保人员和几名学生代表赶来,毕然担心的事情最终也没能发生,她长舒一口气。 保安扭着猥琐男。 第41章 扣我工资吗。 等毕然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上课了。 而她的背包不知道被谁捡到,又不知道被谁摆在了她的座位上。 背包牛皮质的底部沾了点泥。 她拎起来拍了拍,又搓了搓,脏污仍在。 她打开包,把案例拿了出来,递交给了一直在看她的学委。 -- 第90页 手机摆在桌角。 四个未接来电——梓月和他。 学委发案例的过程中,毕然走到讲台上,面对全体同学,半躹身,诚心道歉,“对不起,因为我的个人原因耽误大家上课了。” 底下是传递A3纸张的哗哗声。 一个男同学起身道:“嗐,你没事就好了。” 一个倾身去接了前面传来的案例的女生说:“这不是你的错,别自责啦。” “没关系的。” “没关系啦。” 一阵附和声。 大家都在用有限的方式去宽慰她。毕然很感动,这是大学四年,她第一次感受到集体的温暖。 学委发完了案例,深情地看着讲台上的她,眼里满溢着,诉说不出的情感。 薛榅把一切看在眼里,拧开杯盖,喝了口水,从容道:“都回座位吧。” 课还是照常上。 他剖析案例时深刻透彻、鞭辟入里,和从前一样。 不一样的是,这节课他没有叫毕然起来回答过任何一个问题,也没有再打趣过她一回。 他有很小心地照顾着她的情绪。不过,她好像也没有很在意。她不会避及他的视线,目光交触之时,甚至会咧开嘴,肆无忌惮地对他笑。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又好像发生了点什么。 12点的时候,薛榅问:“大家赶时间吗?” “不赶。” “那我们延长半个小时。如果有赶时间的同学,可以私下跟我约补课时间。” “没有。” 这节课便延长了半小时。 毕然的思路跟不上他的节奏,但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他周身有光,叫人忍不住仰望。 赵梓月伸手碰了碰她,示意她看手机。 533寝室群。 徐霜霜:我今天不走了。 赵梓月:我刚才和张心铖提了分手。 毕然:? 寝室四个人相视一笑,王若瑶在群里发了条消息:我们去吃火锅吧。 一下课,四个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学委坐在最里面,他快速收拾好东西,走到过道这边,对毕然道:“毕然,中午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饭。” 毕然想都没想,拒绝:“没有。” 徐霜霜抱着书本出来,俯在毕然耳边道:“今天薛老师那么快找到你,主要是胡礼明的功劳。” 毕然便改了口,“那就一起去吃火锅吧。” 胡礼明乐呵呵应下,“好啊,我请你们。” 五个人结伴往教室外面走。 薛榅驻足在水池边,骨节分明的手在凉水下冲洗,冲洗掉粉笔灰。十二月的水凉彻骨,他的指腹冷白却又泛着淡淡的红,指节修长而明晰。这是一双顶好看的手。 赵梓月主动向他发出邀请,“老师,和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吧。” 毕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他不吃火锅。” 徐霜霜、王若瑶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 只有赵梓月抿着嘴笑,更加认定了心底的某种猜测。 “啊。”毕然一时语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梓月便又接着道:“既然老师不喜欢吃火锅,那我们就去吃中餐。” “不了。”薛榅关了水笼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淡淡道:“老师得去趟派出所。” 说这话的时候,他就直直地看着毕然。 毕然脑子里冒出个不合时宜的词:道貌岸然。 但,总归心里对他的担忧大过了旁的所有。 她急道:“你去派出所干什么?不是没出人命吗?你下手怎么不知道轻重?要是被拘留了怎么办?留下案底该怎么好?” 夺命五连问,问得他有些尴尬。 薛榅咳了咳,不以为意道:“只是配合民警了解一些情况。” 毕然觉得更说不通了,“了解情况?那他们不应该找我了解吗?你只是个热心的目击者啊,而我才是当事人。” 薛榅把手里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随意道:“但老师觉得比起去派出所,你可能更想去吃火锅。” 毕然把双肩包往身上一甩,义正言辞道:“吃什么火锅?热心市民毕女士要去派出所向警察同志反应当时最真实的情况!铲除恶势力,为我自己伸张正义!” 薛榅意味深长,“那你的这几位同学......” 毕然的两位室友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异口同声道:“老师,我们可以自己去吃火锅。” 只有胡礼明有种被截胡的感觉。 薛榅看着胡礼明,希望胡礼明能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知难而退。 胡礼明却道:“我对当时的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我跟你们一起去派出所。” 薛榅:...... 赵梓月推了推徐霜霜,徐霜霜拽着胡礼明走,“你就别凑热闹了。那么多人去派出所,民警以为调解畸形三角恋呢?回头,你跟毕然单独再约嘛。” 胡礼明边走边回头,充满期待地看着毕然:“毕然,我可以吗?” 毕然挥了挥手,“可以的。” 四个人走远后,就剩下薛榅和毕然两个人,一个不开口,一个不知道怎么开口。 气氛莫名尴尬。 半晌,还是薛榅先打破了沉默,“跟着。” 他腿长步子急,毕然跟得有些累。尽管他这一刻态度骤然冷淡,但是毕然仍能看得到他周遭金光镀满身。 -- 第91页 薛榅在前面走。 毕然在后面跟着他走。 直到坐上车,他放了首歌,We'reGonnaBeOkay。 毕然问:“这首歌的大意是什么?” 薛榅答非所问:“胡礼明喜欢你?” 毕然瞪眼,“你别以为你留了几天学就可以诓我啊,我可是过了四级的。【胡礼明喜欢你?】翻译成英文应该是【HuLiminglikeyou?】好吗?” 这语法? 薛榅没忍住,“你四级怎么过的?” “背作文啊。”毕然给他传授经验,“背十篇不同类型的作文模板,你肯定能上用一篇。” 薛榅单手操作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中控处,“我用不上,谢谢。” “真替你感到惋惜。”毕然叹了口气,“但凡你晚出生个七八年,也不至于错过了我这个备考四级的AAAAA级干货。” 薛榅:...... 晚出生个七八年,如何以上位者的姿态自居? * 栗余大学属于东青社区,而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是被带到了东青派出所。 所以他们去的方向便是东青派出所。 派出所附近有个中式餐厅,薛榅推门进来,毕然跟着进来,疑惑地问:“不是去派出所吗?你怎么还吃上了?” 薛榅没回答她,只是对她道:“去点餐。” “哦。” 点完餐以后,二人面对面坐在卡座里。 薛榅没有说话,毕然仍觉得很尴尬。 她挖了一勺蒸鸡蛋,边吃边建议他,“要不,领导你还是说点什么吧?” 薛榅轻飘飘道:“胡礼明喜欢你?” 毕然咬了咬塑料勺子,“除了这个。” “你要和胡礼明一起吃火锅?” 塑料勺子被她咬碎,弹了一下舌头,疼。她“嘶”了一声,舌尖抵了抵上颚,吐了口气,“除了胡礼明。” 薛榅冷冷一笑,然后捧着个碗,默不作声地吃饭。 吃饭不讲话,只会更尴尬。 看在他身上有光的份上,她换了根新的塑料勺子,解释说:“请他吃火锅是因为他间接救了我。” “那你为什么不请我?”他掀了掀眼皮,“我没直接救你?” 直接两个字着重强调。 无言以对。 毕然试着道:“那我也请你一次?” “不必。”薛榅把嘴里的米饭吃完,才不紧不慢地道:“你请胡礼明吃饭的时候,捎上我。” 毕然:? “你是领导,我怎么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薛榅:“我想跟胡礼明吃饭。” “好的,我来组局。” * 去派出所配合民警做笔录,毕然得知了猥琐男也是配拥有姓名的——张远。 毕然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她说:“警察叔叔你知道吧?得亏现在是冬天,得亏我妈觉得我冷,得亏我们学校到处是监控,得亏我的同学仗义,得亏我老师赶来及时。否则,管他张远张近的,他现在就是强|奸犯!!” 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后怕的事情,经她这么一描述,反而有些喜感。 一个女民警觉得她亢奋过了头,给她倒了杯水,不住地安慰她,“没事儿了,你很勇敢。现在我们先冷静下来,我们不激动。对,深呼吸。” “OK。小姑娘你先冷静一下。” “这位是任课老师是吗?我们先聊聊。” 薛榅揉了揉眉心,开始讲述作为一个热心目击证人的所见所闻。 毕然时不时地在他旁边添一番心理描述。 也算配合默契吧!也算理性与感性相结合吧! 从派出所出来,车内依旧是那首We'reGonnaBeOkay单曲循环。 车子拐进颠簸的沙石小路,往东青花园驶去。 薛榅抬手看了眼腕表,淡淡道:“先送你回家。” “那你呢?” 他随意道:“回家洗个澡,然后去公司。” 毕然点头,“那你靠边停吧,我自己去公司。” “我是说,放你半天假。” 毕然惊喜不已,“真的吗?” “嗯。” “那扣我工资吗?” “当然”,薛榅眯了眯眼睛,“公司又不是我开的。” 毕然:...... “事假,看得上吗?” “不就半天工资的事儿。” 车子停在东青北门,车里的音乐舒缓,平复着人的糟糕情绪,高亢的、激愤的。 “领导,请教你一个问题。”毕然解开安全带,仍坐得端正,“如果今天没有人来帮我,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他搭在方向盘上修长而明晰的指节颤了颤。 毕然听见他说:“顺从。” 没有任何温度的,没有任何感情的。 顺从。 这答案让毕然有些诧异。 事不关己,才能如此适从,才能如此理性。 她笑了笑,“英雄所见略同。” 顺从二字,确确是她心底的答案。只是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种奇怪的情绪,类似失恋的滋味。她不懂,她只能强颜欢笑。 车内男歌手的嗓音喑哑低沉、温柔缱绻。 Ikonwyou’vehadareallybadday, ButI’mrighthere, It’sgonnabeokay。 毕然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 第92页 第42章 想对你好点。 毕然回家洗了个热水澡,爬上床,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子里。 除了不是带薪睡觉有点遗憾外,这绝对是个艳羡旁人的工作日。 别人上班,她睡觉,这睡眠就格外香甜。 只是进入深度睡眠后,白天的场景在梦里又上演了一遍。 这次,他没有来。 惊醒之时,她满身虚汗。 而梦魇深处,才该是她本来的境遇。 * 毕然醒了,就没能再睡着。 她下床洗了个热水澡,新换的花洒水流又密又急,打在皮肤上阵阵刺痛来袭,就像低频脉冲电流顺势而过,全身都苏醒。 他说,顺从。 因为,两条意外交集的直线,终将彼此远离。 他不是她生命里的人,他帮不了她每一次。所以,除了顺从,他无它建议,而她别无选择。 毕然很快想通了,深呼一口气。 她总是能在第一时间说服自己认命,然后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响应命运的安排。因为快乐是过一天,不快乐也是过一天,但快乐地过一天或许能多快乐地过一天。 何况,这世上还有一个她珍重的人。 * 原本今晚薛榅有场家庭聚会要出席,但临下班前,他改变了主意。 他在家庭微信群里发了好几个拼手气红包。等红包被领完之后,他才又发了句:有事,到不了。 拿人的手软。 因此,不论是长辈还是晚辈,没有人谴责他这种鸽子精行为。 下班高峰期,园区这边有些拥堵。周五下班,交通状况就更糟糕些。 今源生物到东青花园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他今天愣是开了近四十分钟。把车子停在老地方,他给毕然打了个电话,“下来。” 毕然关了油烟机,一手拿着木铲,手机夹在肩窝里,“干啥呀?” “吃饭。” “你怎么不再晚点打呢?”她把手机从肩窝里拿出来,拧正了脖子,“你要是再晚一点打,我都吃饱了。” “吃火锅。” 事实证明,三个字就有机会让一个态度坚决的女人回心转意,她急道:“等我!马上来!” 生怕他变卦一般。 * 俞淑芬收了工,骑着电动车从北门进小区,反光镜上挂着副玻璃夹子,多绕了几道线圈。 薛榅从倒车镜里看到她,推开车门下了车。 谁知,电动车突然打滑。她松开了加速手把,却还是险些摔倒。若不是笔挺的男人眼急手快地扶她一把的话…… 薛榅松开手,微微颔首道:“您没事吧?” 俞淑芬缓过神,揉了揉眼睛,才看清楚来人。她和气道:“小薛来了啊,怎么不上楼?” 薛榅看了一眼单元楼的方向,道:“她应该快下来了。” 俞淑芬笑着道:“是带然然出去约会吧?” 薛榅轻点了下头。 趁着毕然不在,俞淑芬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里的疑问:“小薛啊,阿姨想问你个事儿。” 没等到薛榅回答,她便又急忙道:“阿姨想问问你,你跟然然这个事儿,你父母他们怎么看?” 就这个着急忙慌的模样,确是母女无疑了。 薛榅刚要回答,同栋楼的王冬平王阿姨恰好出门跳广场舞,经过他们,热情地打招呼,“淑芬啊,女婿来了啊?” 俞淑芬笑回,“嗳。” “那你今晚还和我们跳舞吗?” “跳的,跳的,吃完饭就来。” 一楼住户潘美芬在家炖乌鸡汤,香气扑鼻。而汤里的药膳远比鸡肉更入味。 听到门外的动静,潘美芬提着个大勺出来,看到薛榅,眼前一亮,“小伙子,来阿姨家里喝乌鸡汤啊!乌鸡汤有营养。” 王阿姨看不太惯她,“潘美芬,你又安了什么心?” “王冬瓜,你好好说话啊!”潘美芬伸出大勺子警告她,“我喊淑芬和她女婿来我家喝鸡汤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嫉妒啊?嫉妒我也不请你喝!” 俞淑芬连忙圆场,“冬平,时间到了,你赶紧领舞去吧。美芬啊,我们还有事,鸡汤今天就先不喝了。” 贿赂不成,但心里话还是要说的。潘美芬提着勺子转过身来,对着薛榅客客气气道:“小伙子,你身边还有优质青年吗?我们家慧慧要求也不高,像你这样做点小生意,一年赚个百来万也就凑合过了。” 走了几步的王冬平气不过,又转身走回来,对薛榅义愤填膺道:“她们家慧慧是二婚。” 毕然把饭菜做好才下楼。一下楼,就看到王阿姨气呼呼地对薛榅说什么。 她以为是薛榅的车停在她家车库门口,挡了路,赶紧上前,问:“怎么了王阿姨?” 王阿姨拉住了毕然的手,指桑骂槐,“然然啊,你要当心哦。有些人仗着自己会炖两碗汤,动不动就想邀请优质男青年去她家喝汤呢!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呢?” 毕然秒懂,上回潘美芬正是当着她面邀请薛榅去她家喝猪蹄汤的。 汤不是那个汤了。 但炖汤的人还是那个人。 挖墙角挖到毕然头上来了,可把她给气坏了。 “潘阿姨,我想起来了。我身边还真有个比我男朋友帅,也比我男朋友有钱的优质男青年。” -- 第93页 潘美芬眼前一亮,“快介绍给我们家慧慧呀!” 毕然扬眉一笑,“最重要的是啊,他也是二婚。” “哎呀,那不行的。”潘美芬摇摇勺子,摆摆手,“二婚的男人,他人品都有问题呀,回头欺负我们家慧慧怎么办?不行的,不行的。” 俞淑芬听不下去了,轻轻拍了毕然的肩,眨眼道:“好了,你们赶紧走吧,不是说朋友还等着吗?” 要不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毕然今天还就真得上她家喝汤去。 谁怕谁孙子! 不过,俞淑芬问薛榅的那个问题也没有能得到解答。 * 薛榅穿了件普通的驼色羊绒大衣,但毕然却觉得他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刻都帅! 毕然坐在副驾驶室,夸道:“你打扮打扮还挺像个人样。” 薛榅:“谢谢,你也是。” 毕然:? 一想到刚才的事,她便如鲠在喉,于是友情提醒他,“下回你再来我家,能不能把自己收拾得丑陋一点,邋遢一点?” “很困难。”薛榅如实道。 毕然退了一步,“那就把车停远一点,别整天到我们小区卖弄俊俏、四送秋波、招蜂引蝶!” 薛榅扫她一眼,嘴角噙了点笑意。他问她,“你想去哪吃火锅?” 说到吃,毕然果真歪头想了一下,“去我们学校吧。” * 车子驶出东青,一路急驰。 夜幕低垂,一盏一盏的路灯,一幢一幢的高楼向后退行。 学校北门商业街热闹繁华。 两边是沿街的商铺以及流动摊贩。 柏油路上行人接踵而至,本校的、外校的学生以及嘴馋的、赶热闹的社会人士。 尽管是冬天,但人们的兴致不减。 嘴巴哈出的白气混着小吃车上的白雾,袅袅升起,是炊烟,也是烟火人间。 临街小贩设了喇叭叫卖,“铁板豆腐。” 毕然拍了拍薛榅,“我要吃铁板豆腐。” 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爽快答应:“可以。” 叫卖:“铁板鱿鱼。” “我要吃铁板鱿鱼。” 薛榅看着来路不明的铁板和来路不明的鱿鱼,手颤了颤,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觉得自己冲动了,刚那份铁板豆腐就不该点头。 他试着提醒她,“你不是要吃火锅吗?” “便宜你了好吧?火锅吃一顿多少钱?我这点小吃能吃你多少钱?” 等他想开口同她讲点道理的时候,她手里已经拿了三根烤鱿鱼,递过来一根,“尝尝。” 薛榅挣扎再三,还是摇了摇头,实在是......下不去嘴。 可能是经过铁板鱿鱼的免疫后,薛榅一下子看淡了人生。他竟然主动开口,“你还想吃什么?都给你买。” 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她趁机又要了份串串,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也不能吧?毕竟咱俩利益也不冲突啊。” 然后,她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公司想让我当市场总监?” 也未免太大胆了点。 市场总监就搁面前站着呢,她还敢口出狂言。 薛榅一边付钱一边道,“你有点自知之明。” 毕然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串串,咬了颗鱼蛋,“那你图什么呢?” 薛榅跟着她往南边走。 沿街热闹,烟雾缭绕。 各种小吃,眼花缭乱。 在人群中“S”形穿梭时,薛榅回答了她这个问题,“想对你好点。” “我跟你讲,你有这个想法就对了。”毕然一边往前挤,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小吃,一边同他讲,“什么是领导?领导就应该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你这个市场部总监吧,哪都好,就是不够亲民。你看你不能总想着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对吧?” 薛榅黑着脸聆听她的教诲,“你也确实该体恤体恤下属了。什么胡萝卜加大棒的管理方法,大棒就算了,胡萝卜你管管够就行了。” 目光所及,有她要找的摊位。毕然的步伐加快了些,一直走到最蹩脚的地方——章鱼小丸子的摊主面前,她才停下了脚步。 她耐心地等摊主给前面的顾客打包好,才对着摊主竖了一根食指,又竖起大拇指和他打手势。 摊主“啊啊”两声,回了她一个大拇指。 原来是个聋哑摊主。 “这个要两份。”薛榅对毕然说。 毕然狐疑道:“你要吃这个?”在她的感知里,他是不会碰这些他所谓的垃圾食品的。 “你是不是看我吃,觉得特别馋?”她好奇地问,然后掸了掸他的羊绒大衣,开导他,“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享受,吃点小吃而已,死不了的。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薛榅捏了下耳垂,淡淡道:“我支持一下残疾人就业。” 原来如此。 毕然笑着竖给他一个大拇指,然后转过身,对摊主伸出两根手指,食指和中指,意思是两份。 再以大拇指结束交流。 * 买得差不多了,毕然手里提了好几份小吃。她准备找家店,坐着慢慢吃。薛榅却提议道:“不如去校园里走走。” 走走就走走。 经过一教和二教的水泥路时,薛榅特意看了她一眼,她边走边吃,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 第94页 好像白天的事她也没往心里去。 人啊,没心没肺点挺好,他想。 他尝试去了解她,“你平时喜欢去哪里?” 毕然咬了口章鱼小丸子,烫得她直吸气,她含糊不清道:“小树林。” 这三个字,真是引人遐想啊! “跟胡礼明?” 毕然被呛到,咳到肺疼。薛榅不知从哪里掏出瓶热牛奶来,缓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尚未来得及回答,迎面就跑过来个人,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也许是直接被吓住了。 毕竟白天才遭遇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杯弓蛇影。 眼看着那人就要撞过来,薛榅扯了她一把。 如此,她虽侥幸地躲过了路人的撞击。但,串串杯里的红汤撒在了他的胸口上。 毕然不忍直视:第......第三次了。 薛榅眉头一皱,二话没说,将衣服脱了下来。 毕然这才发现他里面只穿一件黑色衬衫。 他很喜欢穿衬衫,非黑即白。 见毕然发愣,他轻笑了声,“你还挺费衣服。” 毕然回头看着跑远的身影,有些哆嗦。尽管她故作镇定,仍掩盖不住内心的慌张。 无尽无休。 传说中的小树林。 黑夜尽头,她轻飘飘地问:“张远会被关多久?” 一晚上了,她终于主动说起了这个事。 薛榅一边观察她的反应,一边温声道:“因为未遂,所以拘留不了多久。” 只是语气中的无奈,旁人听不出几分。 毕然沉默着咬了颗鱼蛋。 在没有路灯,只有微暗星光的小树林里,他郑重道:“我可以每天接送你。” 她和他面对面站着。他仅穿着黑衬衫,和黑夜融为一体。 他是神明,在黑夜里引路前行。 这一刻,尽管夜凉如冰,她的心里升腾起阵阵暖意。 但片刻后,她最终还是垂下了手,“没那个必要。” 她把手里的串串杯递给他后,换走了他手里的章鱼小丸子,语气轻松道:“别给自己徒增不必要的负担。” “你看,残疾人都可以自力更生。”她戳了粒章鱼小丸子举到他面前,“尝尝看。” 他伸手接过以后,她又戳了一粒,自己咬了一口。寒风中,烫嘴的章鱼小丸子早已只剩下残留的余温。 而一个人的热情,终将冷却到零。 “你别看你现在还是我老师,但两个礼拜后,你就不是了。你再看,虽然你现在是我上司,那万一,你不让我转正,我就得离开今源生物。我要是离开了今源生物,那咱们的生活还有什么交集呢?” 毕然笑着说:“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很多种,但我们可以选择简单些,纯粹些。明白吗?” 薛榅咬了一口她刚刚递过来的小丸子,气急败坏,“不明白。” “我发现你这个人一大把年纪了,怎么活得一点都不通透?” “就只能是师生或者上下级?” 毕然又咬了颗章鱼小丸子,偏头看他,“你放心,只要咱俩的生活有交集,我就把你当兄弟。” 薛榅:? 三秒后,毕然手里的章鱼小丸子不见了。 “你干嘛抢我的章鱼小丸子?” “我从来不哄兄弟开心。” 第43章 一盒感冒药。 毕然白他一眼,夺回了属于自己的章鱼小丸子。 “所以你是在哄我开心吗?” “我表现得很隐晦?”薛榅反问她。 栗余大学,别苑小树林。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时光是静止的。 清冷月光下,人的肤色更显冷白,幸好,他瞧不见她颊间的红晕。 耳边是呼啸的寒风。 他让树静了、风止了,她的心却乱了。 毕然躲开他的目光,侧过头去,不远处一对情侣拥吻,吻得激烈,吻到忘我。 那人,毕然再熟悉不过,是她的室友赵梓月。而吻他的男人,不是张心铖。 学生谈恋爱被老师撞见,可能会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虽然严格来说,他也不算是他们的老师,不过是类似于培训讲师这样的角色罢了。 而所谓的师生关系,不过是维护彼此间相互尊重的一条纽带。 但毕然仍觉得有必要在他面前维护住室友的形象。 一时情急,她伸出细白如葱段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慌慌张张道:“前方高能预警,少儿不宜。” 薛榅感受到她柔软的手,以及掌心的温热,轻笑道:“我成年了。” 毕然才不管他说什么,一路把他拽出小树林,“中年人非礼勿视。” 薛榅:? 中年人? 道路一下子宽敞起来,视线亮堂了,周围是夜间跑步的学生。他们围着煤矿操场,一圈一圈地跑。 薛榅单手插在裤袋里,脱下来的大衣挂在臂弯里。别问,问就是他不冷,一点儿都不冷。 “还要吃火锅吗?” “不吃了”,毕然摇摇头,“我已经饱了。” 她猛然想起什么,一惊一乍道:“但你还没吃饭!” 薛榅应了声,“嗯。” 算她还有点良知。 “那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 第95页 “麻辣烫、酸辣粉......” “正常一点的。” “馄饨。” “就吃馄饨。” 毕然上一次吃馄饨,还是拒绝许闻的那天晚上。 男人们的命运总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她撇了撇嘴,别扭地问:“你确定吗?” “嗯。” 二人走到上次毕然请许闻吃的那家馄饨店门口,薛榅毫不知情,干净修长的手刚触及推拉门,便被毕然拽住了。 她似有难言之隐,面露为难之色,“换一家。” “为什么?”薛榅莫名。 毕然眼珠转了转,信口开河,“因为他们家的馄饨里有蟑螂。” 薛榅:...... “馄饨的馅都不一定有蟑螂大。” “小蟑螂。” 薛榅顿时觉得自己不饿了。 但他还是被毕然召唤进了另一家馄饨店,要了碗荠菜鲜肉馄饨。 “真不吃?” 毕然摇头,说不吃就不吃。 薛榅点了下头,拿出手机准备付钱,却被她拦下了,“我来!一碗馄饨我还是请得起的!” 一碗荠菜鲜肉馄饨,馄饨皮薄馅厚,清汤上撒了少许葱花和香菜。看起来很有食欲! 但薛榅低头舀了一个馄饨,无端想起了某一类生命力顽强的蜚蠊目生物。 毕然撑着个脑袋看他,仿佛在欣赏一幅动态美男图。薛榅感受到她的目光,掀了掀眼皮,“周末怎么安排?” 毕然仍托着下巴,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太阳穴处,随意道:“在家学习哦。” “积极响应领导号召,以通过实习期考核为目标,熟悉公司呆滞品。” “熟悉什么?” “公司潜力产品。” 薛榅从身后的消毒柜里取出双筷子,用筷子夹开荠菜鲜肉馄饨,仔细研究起馄饨的配料来。荠菜、猪肉......等等,这个黑色的是什么? 木耳和香菇。 但他还是觉得很倒胃口。将就吃了一口,他问:“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明天我有时间。” 毕然愣愣地看着他,“这......这也是在哄我开心吗?”心里隐隐期待着什么,又不敢去期待什么。 薛榅看她一眼,不客气地道:“对,哄兄弟开心。” 毕然撇撇嘴。 看着这一碗馄饨,薛榅实在是没了食欲。他搁下筷子,优雅地擦了擦嘴,“带上你母亲。” 碗里还剩了九个馄饨。 毕然心晃了一下,“带我妈?” 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软肋。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总能顾及她的母亲。 “嗯。” * 月深深,夜茫茫无际。 薛榅一直把毕然送到家,才离开东青。 毕然进家后,母亲还没睡。 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颈椎按|摩仪的按|摩头,小心翼翼地按|摩着右腿,一旁的显示屏上显示着程序设定时间。 毕然顺手接了过来,让母亲俯下身子。然后从肩颈到腰椎,一遍一遍、一点一点地给她按|摩、舒缓神经。 “妈,明天我们去动物园吧。” “怎么想起来去动物园了?”俞淑芬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趴得舒服些。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自己操作的时间久了,从掌心到指尖,都是麻木的。 “哦,”毕然低着头不自然道,“你不是一直想看大熊猫吗?薛榅说他明天刚好有时间。” 母亲温柔地笑笑,“好,那就去动物园。” * 周六,一早。 薛榅把车停在了东青花园北门往西一公里处的银行门口,然后步行进小区。 站在11栋二单元403室门口,他给毕然发了条微信:起床了吗? 毕然回:起了,起了。 薛榅又发了条:方便进去吗? 然后,他便听到屋子里面传来“咚咚咚咚”的声音。她就这样光着脚跑出来,开了门。 薛榅蹙了蹙眉,“怎么不穿鞋子?” “忘记了。”毕然挠头,她着急忙慌的来给他开门,鞋都没来得及穿。 她在玄关处换上那双“老婆”拖鞋,然后把那双“老公”拖鞋拿给他,像极了丈夫出差回来,顺从的小媳妇殷切期盼了一整夜的模样。 他换鞋时,两个人靠得有些近,毕然觉得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起来,奇怪的是,家里为什么这么热? 想到这,她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些来通风。冷风吹进来,她才觉得舒服了些,却也没注意到薛榅连打了两个喷嚏。 “收拾好了吗?阿姨呢?”薛榅问她。 毕然对他吐槽:“可别提了,我妈那个老板出尔反尔。昨天说得好好的,今天休息。结果今天一大早又打电话来说要加班,而且七点钟就得到。害得我妈一大早就出了门。” 薛榅笑笑,没说话。 她母亲这份心意,他牢记于心。只是本来想打消她顾虑而要说的那些话,又得等下次了。 毕然觉得是时候打探一下市场专员的行情了。她搓了搓手,充满期待地看着他,“领导,我什么时候能涨工资啊?” 薛榅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裹紧了大衣,捻了捻指腹,淡淡道:“你先转正了再说。” 毕然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你好歹先给我画个大饼啊。”不会画大饼的领导不是好领导! -- 第96页 “三年。” 毕然就更不满意了,“三年才能涨工资?你也太扣索了吧?” 薛榅笑而不语。 他自有他的考量,带她三年,她会有一个自我突破,突破企业限制,甚至突破行业限制。 薛榅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紧接着连咳嗽了几声。毕然从不满中回过神来,“你感冒了?” “没有。”他否认。 毕然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训诫道:“肯定是昨天晚上,你不穿衣服的原因。不是我说你,你这人也太矫情了,不就是胸口沾了点汤汁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吃饭经常把衣服弄脏啊,穿着又不会少块肉?回家洗洗不就干净了?” “我很好奇的是,要是你皮肤上碰了脏东西,你是不是那层皮都不要了?” 薛榅抬手摸了摸鼻尖,像个挨训的少年,“有味道。” “那你要是那里......”毕然适时的捂上了嘴巴,满脸胀红。瞧她想到哪去了呢? 薛榅抱胸,黑眸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戏谑道:“哪里?” “没......没哪里。” 薛榅眯了眯眼,“不敢说?” 她有什么不敢的?说就说,还怕他不成? “你要是那里碰脏了”,毕然梗了梗脖子,“那你是不是要去自宫当太监?” 说完,毕然转头跑进了厨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还好没被他看到她满脸憋得通红的模样。 不一会儿,她淡定地从厨房出来,端了杯红糖姜茶。 红糖是他上周买的,姜是她刚切的。 薛榅坐着没动,身体前倾,够着看了一眼,问:“这什么?” 毕然言简意赅:“药。” 薛榅目光深沉,“你确定不是女性生理期喝的红糖?” “那有什么关系?” 薛榅义正言辞地拒绝,“我是男人。” 毕然嘴快,“那你要是哪天不小心碰脏了那里,就不一定是男人了。” “毕然?”薛榅突然叫了她的名字,他声音哑哑的,有厚重的鼻音。 这该死的性感。 “嗯?” 薛榅敛眸凝她,眸光深邃,低哑的嗓音撩人心尖儿。他不正经道:“那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毕然捏住杯口,把烫手的红糖姜茶一下塞在他手里,没好气地道:“那也没什么坏处啊!” 薛榅:? 手心灼热,她这是想要烫死他。 薛榅淡定地把杯子放回茶几上,捻了捻被烫红的指腹和掌心。 “赶紧喝了。” “不喝。” 毕然拿他没辙,想到小时候自己不喝药的时候,母亲的做法。于是,她态度软了下来,“乖,喝吧,喝了我给你唱首歌。” “什么歌?” 毕然笑得有些羞涩,有些内敛,“我的成名曲。” 薛榅喝了。 喝完之后,他期待地看着她,“唱吧。” 只是她一开口,他就惊呆了。 原来是这样的成名曲。 别人唱歌讲究音准节奏和感情,她唱歌仿佛在表演诗朗诵。 他完全听不出来,她唱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她的音乐水平是停留在幼稚园时期吗?小学音乐课都被语文老师上了吧? 看到薛榅有被自己天籁般的嗓音震慑住,毕然一下子觉得这就是当代的伯牙与钟子期,遇知音了! 她自豪地讲起了从前的过往,“大一的时候,我们专业和机械工程学院联谊唱K,他们非要我唱歌,我就唱了这首【天使的翅膀】。然后,我就一歌而红啦。” “不过我一直没搞明白,他们明明都问了我的名字,为什么却没有一个男孩子问我要联系方式?” 薛榅沉默了一会儿,问:“胡礼明听过你唱歌吗?” “没有。我室友说我嗓音很高级,建议我不要随便开口,以免降低我的格调,显得我的歌声很廉价。我觉得她们说得有道理,所以就没再给别人唱过歌了。” “所以看看吧,这是你的殊荣。” 薛榅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记得下周上课前唱给胡礼明听听。” 毕然:? * 喝了姜茶,薛榅的身体渐渐有了暖意。又坐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理了理大衣,问:“想去哪?” 毕然把他重新按了下去,“还去什么去啊?你这样能去哪?” “轻微感冒而已。” “轻微也不行。” 薛榅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双手环胸,闲适地靠在了沙发上,闭目养神。 早知道有这种待遇,那就该早点感冒,想到这,他又咳嗽了两声。 他一咳嗽,毕然就紧张,“你怎么样啊,要不要紧啊?”她甚至从房间里把自己的被子抱出来给他盖上,关切道:“我下楼给你买感冒药。” “不用。”薛榅制止了她,她的被子有她的味道,莫名让人心安,让人贪恋。“我睡一会儿。” 而她想去的地方,他无从得知。 脑袋昏昏沉沉的,薛榅靠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也许是感冒的缘故,倒也真的睡着了。 中午毕然给他做了丰盛的午饭,他却没吃多少。 两个人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在他感冒的份上,毕然还任劳任怨地给他切了果盘。 -- 第97页 时间过得很快。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脱口秀,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偷偷流逝掉。 黄昏已至。 原来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这么好过。 恍惚间,仿佛这样的日子已过了二十余年。 薛榅看了眼腕表,告诉她,“我出差几天。” 毕然咬了口苹果,点头道:“是去参加美博会吗?” “嗯。” 她用果叉叉了块苹果递给他,顺口问:“我们实习生什么时候也能有机会参加展会?” “想去?” “嗯,想出去见识见识,多学点知识。”主要是想公费旅游。前段时间封闭式训练的时候,韩婧把出差描述的,还挺让人心动的。 “元旦后吧。” “好啊。”毕然惊喜。 “栗市有场展会。” 毕然嘴巴里的苹果顿时就不甜了,有没有展会重要吗?重要的是出差!是公费旅游啊! “那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 “你不是还感冒吗?” “不要紧。”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薛榅起了身,失笑,“赶回来陪你直播。” 毕然下楼去送他,却发现走了半天也没看到他车,她疑惑地问:“你车呢?” 薛榅双手背在身后,手心里握着车钥匙,打趣道:“我把车停远一点,不到你们小区卖弄俊俏、四送秋波、招蜂引蝶。”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阴阳怪气的? 从东青花园北门往西一百米处有一个药店,毕然甩了甩袖子,制止了他同行的步伐,“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然后,她扭捏地跑进了药店,悄悄问店员,“你好,你这有没有那个药?” 她的目光时不时撇向门外,生怕被他发现了她的心思。 店员一看门外还有个帅哥在,秒懂了,“有。” 然后,店员手伸进柜台,拿了盒紧急避孕药给她,语重心长道:“小姑娘,这药可不能多吃啊。” 话锋一转,“要不要再给你来盒避|孕套?” 毕然很想表演一个当场自杀。 她调整好呼吸,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道:“你拿错了。” 店员以为她是对这个避孕药的品牌不满意,有些不耐烦,“那你要什么牌子?” “三九。” “三九不生产避孕药。” 毕然的脸仿佛被炙烤过,她吐了一口气,然后一口气道:“你好,我不要三九避孕药,也不要三九避|孕套,我要三九感冒灵。” “嗐,你早说啊。我还以为......”店员努了努嘴,示意她看门外,薛榅正在一旁接电话,“是吧?这样的绝色当前,换谁谁能把持得住啊?” “药药药,我的药。”毕然结巴了,她已经在心里拉黑了这家药店。 她从药店出来的时候,手上什么也没有拿,唯有脸红得像刚烙的铁。 “你脸怎么这么红?”薛榅挂了电话,蹙眉道:“我感冒传染给你了?” “不是。” 她好像有些兴致缺缺。 一直走到车旁,毕然才闷闷道:“倒也没必要把车停这么远。” 薛榅启动车子,还是有些担心她,“怎么了?不舒服?” 毕然摇了摇头,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方体药盒,从车窗里丢给他。 然后,她低着头,匆匆忙忙往回走。 神神秘秘又鬼鬼祟祟。 他还以为是什么呢? 一盒感冒药。 薛榅失笑,小小感冒,收获不少。 他发动了汽车引擎,回家收拾行李,准备去机场。 * 周一。 临近【倩倩直播间】开播的日子,朋友圈被此次活动链接刷屏了。 活动阵仗很大,整个市场部尤其是推广组和策划组高度重视,以至于毕然也如临大敌。 虽然她只是个小角色,在整个项目中无足轻重。但于她个人而言,这却关系到她能否转正,能否留在今源生物,能否留在市场部! 毕然所有的时间都泡在直播间,布置、理货、给蔡倩倩打下手。 以及对蔡倩倩的各种刁难和阴阳怪气做到不怒不喜、微笑面对。 她有在改变。 为了能留下而改变。 第44章 完美的拍档。 时间沙沙而过,转眼便到了周三,今源生物新品推广直播第一天。 开播前六小时。 蔡倩倩淡定地坐在欧式单人沙发上刷手机,毕然最后一遍核对了产品清单。 因有前车之鉴,她这次核对得十分仔细,生怕漏掉任何一个产品。并且谢绝了任何一个人的帮忙。 这是一场她们两个人的战斗,却背负着整个市场部的荣辱。 直播室白色组合展示架,每一个格子里摆放着一个系列的产品。毕然要做的是,在蔡倩倩直播时,每介绍到一个产品,她就得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这个产品并递给她。 所以她需要对每个产品的摆放位置很熟悉。 核对完产品之后,她看了眼手机,没有薛榅发来的消息。 她跑出门外,望向空空荡荡的长廊,也没有他的身影。 今晚八点,她的直播,他会不会出现? * 开播前三小时。 蔡倩倩终于收了手机,卸掉脸上的妆容,重新化起了妆。 -- 第98页 毕然在一旁看着,觉得她这是多此一举,于是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你刚刚的妆容挺好看的,没必要重新化。” 蔡倩倩拿着眉笔淡定地画眉毛,同她说话,“你懂什么?对产品的最好宣传,就是把产品用在自己身上。亲身示范,才能有足够的说服力。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去给我买杯奶茶。”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毕然忍不住炸毛,“你还有心思喝奶茶?开播在即,不是我吓唬你,你才是今晚的主角。要是这场直播搞砸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你就是想甩锅在我身上,薛总和邓经理也不会买你这个账。” 听她说完,蔡倩倩无动于衷,她开始画眼线,并且继续跟她闲聊,语气中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知道我是主角,还不快去给我去买奶茶?你不把我哄好了,怎么利用这次直播给自己的实习期评估加分?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你能有这么快出成绩的机会?” “而且我们现在可是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明白吗?说白了,你的转正还得靠我。” 毕然有被蔡倩倩成功威胁到,谁能让她转正,谁就是大爷。 但现在她实在没心思出去买奶茶,她妥协道:“你想喝哪家的奶茶?我给你点个外卖。” 蔡倩倩嗤笑了声,“我想喝的那家奶茶不送外卖。” 毕然没辙,继续妥协,“那你可别动我的货架。” 蔡倩倩“切”了一声,朝她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谁要动你的货架?” 毕然翻出旧账,“上次封闭式训练,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喷雾和蚕丝面膜就是你拿的。” “别胡说啊。”蔡倩倩张开嘴,手一歪,口红画到了嘴角。 毕然噗呲一笑,奚落道:“你这可是不打自招。” 蔡倩倩敲了敲直播用的办公桌,不屑道:“这可是【倩倩直播间】,我要做手脚也不能砸自己的场子。你是不是蠢?” 行吧,暂且信她一次吧。 当毕然买了奶茶回来,蔡倩倩又开始找茬,“我妆都化好了,怎么喝?” “你重化呗。” 蔡倩倩收起化妆包,无谓道:“算了,我不喝了,赏你了。” 不喝才好,不喝她自己喝。 喝了一口奶茶,毕然还是不放心,放下奶茶,又把产品核了一遍。蔡倩倩冷嘲热讽道:“丑人多做怪。” * 开播前两小时。 毕然十分钟跑了三趟洗手间。 蔡倩倩终于也开始梳理流程单,嫌弃地看着她道:“让你不要喝奶茶,现在好了吧?我看这新品也不要直播了,干脆就直播你上厕所吧。” 毕然难得没跟她杠,而是有些腼腆地问她,“今晚直播就我们两个人吗?” “不然呢?” “我是说有没有人来给我们加油助威啊?” “这是我们的工作,又不是别人的工作。成年人的世界,你行你就上,你不行,自然有人取代你。还加油助威?是不是还得给你整个拉拉队?” 毕然:...... 毕然继续认真地问:“那邓经理也不会来吗?邓经理可是我们的直属上级。”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其实想问的也不是邓元那个已婚妻管严。 “爱来不来呗。” 毕然又看了眼手机,依旧没有薛榅发来的消息。他上周六明明有答应她赶回来看她直播的,他说话不算数。 明知道男人的话不可以当真,不可以期待,但她还是怀揣着侥幸。 * 开播前一小时。 毕然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看得蔡倩倩很烦,“你晃得我眼都花了。” 毕然不理会,她自己有一套调节情绪的方式。 但蔡倩倩实在受不了了,阻止她,“哎,行了。你坐下吧,我给你说几句话。” “哦。” “我知道让你当我助理,你不服气。但是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想法,谁让你只是个实习生呢?你有本事,你就取代我啊。” “职场就是这样啊,你的角色可替代性强。你忍不了你就走啊,你走了,还有小唐。小唐忍不了,还会有新的实习生进来。来来往往,总会有一个实习生愿意埋下头来,忍受这一切,直到她也成为一名不可替代或可替代性低的员工。” 毕然沉默了,她是对的。 * 开播前半小时。 毕然又去了一趟洗手间,蔡倩倩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没出息。” 从洗手间出来,毕然看到余曼、邓元、贺先知三个人走在她前面,有说有笑的,聊的都是美博会上的一些趣事。 她心里期待的那个人到底也没有出现。 毕然跟在他们身后进了直播间,一改往常的活络,闷不吱声的看着手机,他仍然没有发过来任何一条消息。 就算不来,也该发条消息,也不至让人望穿了眼。 终究是,不该相信任何一个男人。 邓元询问蔡倩倩一些细节,令毕然诧异的是,她对答如流。 她明明一直在玩手机啊! 余曼看到毕然愣怔住的模样,亲切地喊她,“毕然,准备得怎么样?” 毕然扯了个笑容。她其实心里没底,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余曼姐,我准备得挺好的。” -- 第99页 余曼见她兴致不高,料她心里多少是有些紧张的,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抚,“相信你自己,你没问题的。” 毕然憋不住了,索性问她,“薛总回来了吗?” 余曼朝她笑笑,“回来了。” 回来了,那他怎么不来呢? 是有事抽不出身吗? 那发个微信总是有时间的吧? 发个微信,她就不会一直惦念着了。 余曼话音刚落,就看到薛总一身西装出现在门外。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毕然看过去,“这不,薛总来了。” 毕然一听,心扑通扑通乱跳。不过是四天不见,天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紧张?比即将开始的直播还令人紧张。 大抵就是心生了欢喜,小别才胜了新婚。 她抿嘴朝门外望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薛榅竟然是和韩婧一起进来的,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韩婧还笑了下。 辣眼睛! 狗男女! 在和他们对视前,毕然下意识地转了个身,抓住了身旁的人的胳膊。 贺先知突然被人抓住,吓了一跳,看到是小实习生,他眉目又舒展开,温声道:“怎么了?是太紧张了吗?” 不紧张了!她一点都不紧张了! 她现在是愤怒!是愤怒!愤怒! “啊,对。”毕然自知冒犯,赶紧松开了贺先知的胳膊,抱歉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贺经理。” “没事。”贺先知为了让毕然放轻松,同她开玩笑道:“你想扶就扶,你要是紧张啊,抱着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没结婚,不像你们邓经理啊,给不了你们爱的抱抱。” 薛榅一个冷眼扫过来,黑眸深深。 大事不妙,贺先知有种躺枪的感觉。是......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吗?他玩笑开过了吗?他真的只是想帮实习生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啊! “不了不了。”毕然弯了弯腰,表示抱歉,“我现在不紧张了。” 她不紧张不是因为他来了,而是他们一起来了。 当一个人把结果看得太重,就会太在乎结果。而把一个人看得太重,就会患得患失。 韩婧是销冠,是现在的她不可企及的高度。他们都是优秀的人,优秀的人本来就该站在一起。 所以,她很快说服自己,不再看中结果。她只需要过了眼前这一关,就有机会留下来。她留下来,不为他,只为自己。 * 开播前十分钟。 闲杂人等离开直播间,直播间留给蔡倩倩和毕然。 蔡倩倩最后同她说了一句话,“好了,为你加油助威的拉拉队就在隔壁会议室,现在你有力量了吗?” 毕然郑重点头,“我的力量是我自己。” 隔壁会议室,液晶显示屏实时显示直播间的动态。 听到这句话,薛榅微微勾唇,笑容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韩婧知道,此时此刻,他的所思所想。 贺先知夸了句,“邓元,你这小实习生真不错,瞧瞧,多有力量感?” 邓元嘴都翘起来了,刚想开口,看到薛总正看着他们两个,目中警告之意犹甚。 邓元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领带,又看了眼贺先知的领带,色系没问题。 但他还是紧张地理了理自己的领带。 贺先知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薛总好像跟他有仇,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于是,他也低头正了正领带,总不能又要劳烦薛总亲自动手。 会被勒死的。 * 直播过程中,毕然意外地发现,蔡倩倩不但对新品很熟悉,弹幕问到一些冷门产品的时候,她也能迅速地讲开。 她这时才明白,了解产品其实是市场部每一位同事的基本功。薛榅叫她每天背的那些,从新品到明星产品再到一些低销量产品甚至是呆滞品,不过都是在训练她的基本功罢了。 不是刁难,不是折磨,更不是打击报复,而是拉了不上进的下属一把。 蔡倩倩直播有自己的一套人设包袱。 每个人都是多面体。 镜头下的蔡倩倩,活泼温柔。 面对毕然的蔡倩倩,尖酸刻薄。 但她也有认真执着、恭谨谦卑的时候。 毕然,也有多个自己。 人前,乐观自信。 人后,有时敏感自卑,有时多愁善感,但不论人前还是人后,她一直都是个坚强的人。 所以,没关系。 无论他跟谁在一起都没关系。 无论直播的最终效果如何都没关系。 破釜沉舟。 * 弹幕截屏抽奖,直播进入白热化。 蔡倩倩凭一几之力,主导整个直播的进展,【倩倩直播间】的粉丝越来越多,热度越来越高。 每个产品介绍完之后,她都会抛出优惠券,活动力度空前。 介绍到彩妆的时候,蔡倩倩说:“倩倩今天的妆容,全部是用的这批新品彩妆哦。” 毕然也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重新化妆了,为了最直接地呈现产品效果。 蔡倩倩是她讨厌的那个蔡倩倩,又好像不是。 隔壁会议室,墙上的液晶电视同步直播。 邓元紧张地盯着屏幕,大气不敢出。他甚至紧张地握住了贺先知的手,像极了产房外等着老婆生产的焦急的丈夫。 -- 第100页 余曼实时播报下单情况,以及不断飙升的热度。 推出的盲盒抽奖,让本次直播达到最高|潮。一名幸运儿抽中了未公开售卖的美容仪。 多名幸运儿抽中了各种单品护肤品及套盒。 ...... “时间过得真快,倩倩今晚要和大家说再见了。”蔡倩倩对着镜头眨了眨眼,卖了个萌,“明晚八点,倩倩给大家准备了更神秘的奖品,我们不见不散哦。” 两个小时的直播结束。 隔壁会议室,薛榅先站起来,认可道:“邓元,做得不错。” 她表现的也很好。 她身上的潜力,他一直都知道。深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正如邓元说的那样,两个孩子配合默契,是完美拍档。 毕然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能和蔡倩倩一起被打上“完美拍档”的标签。 但最后蔡倩倩和她击掌时露出的那个笑容是真诚的,那一刻,她们确实是完美拍档。 * 直播结束后,蔡倩倩先下班,临走前难得宽允毕然隔天再整理直播间。 毕然在直播间里呆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薛榅和韩婧有没有走,不知道他们今晚是去他家呢?还是去她家呢? 她最后再看了眼手机,仍然是风平浪静,一条消息都没有。连她妈都忘了问她什么时候下班。 虽不是主要人物,但对今晚的自己还算满意,现在,却也没有一个可以分享喜悦的人存在。 她生来孤独。 毕然深呼一口气,起身去洗手间,这回不是紧张,而是释放,750ml的奶茶,谁能受得住? * 意外的是,韩婧还没走。 她正在镜子前补妆,大衣内仅穿了件深V领打底衫,傲人双峰呼之欲出。如此精致,想必今晚有场美丽的约会。 而她,得自己一个人回家。 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平的。她使劲挺了挺,发现也没什么变化。要非得找出点不同吧,大抵就是挺胸气势足一点。 于是,她挺着胸去洗手台洗手,输不能输在气势上。 韩婧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笑道:“小鬼,看到我都不打招呼了?亏我还特意跑来给你打气。” 毕然甩了甩手上的水,然后才从洗手台旁边的纸盒里抽出纸来擦手,没好气道:“打气还是打脸,你自己心里清楚。” 韩婧收了化妆包,食指在她下巴上勾了一下,“小鬼,你吃醋了?” “神经病。”毕然不理她,挺胸走出洗手间。 韩婧跟在她身后,“那你可要看好喽,我可是随时会抢走的哦。毕竟,他曾经是我男人。” “呸。” 毕然发现,她根本就是来膈应自己的。直播前扰乱她的心智,直播完了,还来恶心她。 毕然生气极了,尤其是韩婧傲人的胸部一直在她眼前晃荡。 毕然下意识地把毛衣往下拉了拉,却发现不管怎么拉,她也没有胸。 她就更生气了。 气得胸疼。 深入一想,她又没有胸,怎么会胸疼? 算了,不气了。 毕然最后一个下班,厂区里一个人都没有,奇怪了,上夜班的工人呢? 黑暗中,一辆车缓慢地开过来,在她身旁摇下车窗,薛榅冷声问:“为什么不穿衣服?” 毕然看着手里的羽绒服,死犟,“就不穿。” “为什么不接电话?” 毕然看着手机屏幕上7个来自薛榅的未接来电,继续死犟,“就不接。” “上车。” “就不上车。” 车窗开着,寒风吹进车内,薛榅咳嗽了两声。 毕然没好气道:“别装了,你一晚上都没咳嗽,你分明感冒已经好了。” “你观察了我一晚上?” 不过是开播前的十几分钟罢了,她却认为是一整晚。 “神经病。” 薛榅沉默了一会儿,“我发烧了。” “不信。” “不信你摸摸。” 毕然有一点心软,“头伸过来。” “你确定要让执勤保安看到你摸我?” 毕然拉开了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薛榅便往她这边靠了过来。 脸对脸,咫尺之间。 毕然红着脸,探上了他的额。 三秒后—— 毕然意识到被骗,气急败坏道:“你个骗子,你根本不发烧!” “嗒”一声,他帮她扣好了安全带。 毕然意识到被耍,愤怒地去推车门。 车门锁了。 薛榅发动车子,毕然坐在副驾上生他气。情绪都摆在脸上,一看便知。 “生气了?” “没有。” “你脸上有字。” “不会吧”,想到刚刚还直播了,她暂时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紧张兮兮地问,“那我刚刚直播,可不是全被别人看到了?刚刚那个直播间好几万人呢。” 薛榅意味深长:“嗯。” 毕然很快说服了自己,有字也没关系。反正大家看的都是蔡倩倩,谁能关注到她?不过她脑补:蔡倩倩可不一定这么想。说不定她还以为我是故意博眼球,出风头呢? 于是她问他,“我脸上有什么字?” “生气。” 又被他耍了一次,毕然白他一眼,“你快给我闭嘴吧!” -- 第101页 薛榅一边开车,一边问:“所以你是气我回来晚了?” 毕然忿忿不平,“你和谁一起出差,和谁一起回来,又和谁说说笑笑,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薛榅会心一笑,她这是在吃醋? 有点暗爽是怎么回事? “直播顺利结束,犒劳你一下,想吃什么?” “火锅,最贵的火锅。” “火锅能有多贵?” 毕然偏过头去。 不知道是想报复薛榅还是和自己过不去。她点了辣锅,薛榅摇头,遮住她手里点单的iPad,好意提醒道:“你做直播,要保护好嗓子。” “蔡倩倩保护好嗓子就行了,我就是一个助理,又不要开口讲话。” “你不只是个助理。你要有忧患意识,随时随地做好替补出场的准备。” 毕然不想听他说教,“你烦死了,我又不想像韩婧要做最好的。我就想做个助理。” “我现在就想吃个辣锅怎么了?”为什么对她要求那么高? 薛榅皱眉,“你确定?” “确定。” 薛榅没说什么,只是抽回了挡住锅底的手。 他的手依旧好看,只是骨节泛红,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动了怒。 毕然想问问他,是不是对她失望了。但是她没有问,因为她心里有答案,她就是不如韩婧。 一个是助理,一个是销冠。比什么?比谁弱吗?那她倒是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两个人都没怎么吃,一个是没胃口,一个也是没胃口。但没胃口的原因,不太一样。 送毕然回家的一路上,两个人无言。 他冷漠起来是真的冷漠,毕然不想和他待在一起,所以没跟他挥手告别,一路跑进楼道。 看着11栋二单元403户的灯亮了,薛榅才驱车离开东青。 晚十二点整,体温渐渐升高,他就着车里的矿泉水,吃了一粒退烧药。 第45章 同款羽绒服。 毕然总结了一下,本周是这样过的。 周一,没见着薛榅。 周二,没见到薛榅。 周三,见是见到了,但不欢而散。还不如不见。 周四,毕然一到办公室,东西还没放下,就被程雨晴叫住了。程雨晴说:“我昨晚看你直播了。” 毕然把包挂在万向轮座椅后面,无精打采地纠正她,“是蔡倩倩直播。” “都一样。”程雨晴笑道。 “不一样,我就是个助理。” 看出她没什么兴致,程雨晴关心道:“怎么回事啊?你以前不这样啊,你不是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市场总监接|班人吗?怎么今天这么妄自菲薄?是蔡倩倩又泼你冷水了?” 程雨晴凑近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打趣她,“蔡倩倩欺负你,薛总不给你撑腰吗?” 毕然现在不能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一听就来火,她一脸不屑,“就他?” 程雨晴刚想说什么,毕然转脸问她,“你觉得韩婧怎么样?” 声音不大不小,程雨晴旁边工位的俞小超竖起了耳朵。做市场的,对周围的一切都有敏锐的洞察力。 程雨晴回忆了一下,“业绩挺好的。” 毕然压低了声音,“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问你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程雨晴还没讲话呢,俞小超突然哈哈哈笑起来,插话,“那还用问吗?那肯定是韩婧......”韩婧可是整个营销板块公认的女神,脸蛋精致,身材好,胸大,还有个性。 俞小超话还没说完,就被程雨晴打断,“你那个竞品分析报告......” 俞小超最近忙得分不开身,还指望着程雨晴给他做竞品分析报告,连忙改口,“还是我们然妹妹更漂亮一点,首先你年轻啊,你比她小七岁呢。” 毕然认同道:“对哦,年轻就是资本。”想到昨晚上,她不想是跟他庆祝一下。他竟然不让她吃辣,还给她提要求,她又生气。她自我否定道:“但她是销冠。” 程雨晴安慰她,“七年后,你说不定是市场总监呢。” 毕然点头:“有道理。”继续自我怀疑,“但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年轻了。” 程雨晴只在薛总的手机相册里看到了毕然的照片,没看到韩婧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于是哄到,“她更老,她永远比你大七岁。” 毕然有自信了,那就七年后再较量。 俞小超搞不明白了,“不是,你跟韩婧较啥劲啊,一个是销售,一个是市场。你俩这也没有竞争关系啊。” “你不懂。”二人异口同声道。 毕然诧异地看着程雨晴,结结巴巴道:“难......难道你懂吗?” 程雨晴立刻耸肩膀、摇头,“我也不懂,也不懂。” 只有唐静菲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她话向来不多,总被人忽略。 * 项目经理胡彬从门外搓着手进来,像个喇叭一样广播,“大新闻,大新闻。你们猜今天薛总穿的什么?” “西装。”左佳凑过来。说完,她看了毕然一眼,鼓励道:“毕然,我昨天看你直播了,表现得很不错哦。” 她其实还挺喜欢毕然这个性格的。 毕然笑道:“谢谢。”被人夸也还是会开心,只是没有往常开心。 胡彬一掌拍在俞小超的背上,“不是西装,再猜。” -- 第102页 俞小超嫌弃地移开胡彬的手,“薛总还能穿什么啊?我进公司三年了,就没见过他穿西装和衬衫以外的衣服。难不成这种天气,他穿衬衫?那也太骚了吧?” “不是吧”,毕然歪着头想了一下,“我见过啊。” 秋天休闲款风衣、冬天长款短款毛呢大衣……还有运动服呢! 唐静菲插了一句:“然然,你什么时候见过啊?” 俞小超、胡彬、左佳认真地看着她,认真的等她回答。就连卞志勇也从最后排过来,等着她的回答。 毕然自知失言,她可是答应过薛榅,不说他在外面兼职的事情的。至于运动服那次,就更没脸说了。 虽然她现在跟他关系不太好,但这不影响她做个信守承诺的人。于是,她挠挠头,道:“呃,我记错了。” 只有程雨晴笑着扯开了这个话题,“薛总今天到底穿了什么?” “羽绒服。” 这下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笑了起来,“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毕然不明白,不就是穿个羽绒服吗?有什么可笑的?她一点也get不到他们的点,于是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们。 可能是办公室的笑声太大了点,大家很快就看到薛总阴着张脸直挺挺地站在办公室门口。他果真穿了件黑色短款轻薄型羽绒服,短款羽绒服,衬得他腿更长了。 他长腿站定,单手插在裤袋里,疏冷道:“都很闲?” 顿时,办公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灰溜溜地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毕然偷看了他一眼,刚好和他对视,于是,也撇过头去。不看!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她又偷看了一眼,却发现他的目光已经落在办公室后排了。 市场部的员工一般比别的部门的员工要活络一些。平时他们早上来了办公室都会聊聊天,活跃一下工作氛围,像这种声音比较大、比较吵闹的时候也不止这一次。 但从来没有把薛总吸引过来过,更别提被他收拾了。 事实上,薛榅向来主张以结果为导向,不太关注这些细节。只要他们工作完成得出色,他一般会装听不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他们闹了。 办公室安静下来之后,薛榅没说别的,迈开长腿阔步离开了。 正如初见他时,又酷又帅。 * 一个没有市场总监,没有市场总监助理,也没有市场部各组负责人的市场部微信群,活跃了起来。 公关组许辛奈:不可思议,薛总竟然穿了羽绒服,今天也没那么冷吧? 项目经理胡彬:说明他已经不年轻了,你看我们大勇,棒球服里穿件短袖。 卞志勇:我不冷。 策划组于俏俏:有一说一,今天的薛总好帅啊。 策划组温琳:看那大长腿,啧啧。 于俏俏:看脸好吧?看什么腿啊? 策划组左佳:上司偶尔换换装,也给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发发福利啊。 看到这里,毕然还觉得挺开心,大家都觉得他帅,这说明她审美还在线。 但接下来的内容就让她不爽了。 推广组朱昊:你们今天看到韩婧了吗?韩婧跟薛总可穿得是同款。 温琳:他俩在一起了吗?听说他俩是大学同学哎。 朱昊:何止啊,是高中同学。韩婧可是为了薛总才来的今源生物,好吧? 左佳:真的吗? 朱昊:当然是真的。韩婧一开始也在我们市场部,不过后来,薛总做市场总监了,给【员工手册】加了一条只针对市场部的条款【市场部的员工不允许在厂区内谈恋爱】。这韩婧啊,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就向公司申请调去做了销售。谁知道,她做销售可比做市场做得好多了,可能是爱情的力量吧。 毕然窒息了,默默退出了群聊。 他们可是高中同学,那个时候的韩婧比现在的自己也年轻七岁!谁还没有年轻过?比啥比? 所有人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大家聊八卦聊得这么开心的时候,会有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人退出群聊。 毕然是程雨晴拉进来的,程雨晴发了条微信给她,“怎么退出来了?” 毕然梗了梗脖子,正义地回复: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八卦的! * 而群里面,有毕然的共同好友——蔡倩倩。 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直播间,复盘完昨天直播的蔡倩倩刚爬完楼,就在群里发了一句:毕然为什么退出群聊? 这下本来安静下来的微信群又开始活跃起来。 公关组许辛奈:她为什么退出去啊?她是不是也对薛总有意思啊? 公关组崔楠楠:@许辛奈对薛总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奈奈你没有吗? 蔡倩倩阴阳怪气:不过是有些人有自知之明,而有些人没有罢了。薛总连韩婧都看不上,能看上一个实习生吗? 程雨晴看不下去了怼她:@蔡倩倩,有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你怎么知道看不上?薛总看不上今年的实习生,难道就能看得上去年的实习生吗? 蔡倩倩有被程雨晴这句【去年的实习生】内涵到,烦躁。她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工龄说事,尽管她也是这样对待毕然的。她干脆放下手机,不理会这些糟心事,专心准备起今晚的直播稿子。 -- 第103页 俞小超站程雨晴:就是,雨晴说得最对。什么市场部总监、市场部实习生,不都是给别人打工的?不过一个工作年限长,一个工作年限短而已,有什么看得上看不上的? 卞志勇也站出来发声:@俞小超@程雨晴作为实习生代表,我支持小超哥和雨晴姐的观点。 唐静菲:我也支持。 朱昊:俗,俗不可耐。薛总可不是我的这些普通打工仔,他才看不上今源生物这点年薪。人投身的是自己热爱的行业和专业,追求的是满腔情怀。情怀,你们懂不懂? 胡彬:谁还能嫌钱多?你让薛总跟我们一样做个专员,你看看他愿不愿意干? 朱昊:说了你们也不懂,人家里是开星级连锁酒店的,这点年薪对他来说就是个屁。 程雨晴:弱弱地问一句,多大规模的酒店啊? 朱昊:不知道,我也是有一回陪董事长跟客户打高尔夫,听董事长提了这么一句。 这下,程雨晴也沉默了。 有些事还是随缘吧。 * 下午上班前,毕然打算去直播间准备晚上的直播了,程雨晴又叫了她。 “毕然,帮我个忙呗。” 毕然往后缩了一步,哆嗦道:“你悠着点啊,我现在可是分身乏术。让小唐帮你。” 程雨晴嘟囔:“小唐她又不回学校。” “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做个试用报告,行吗?” “这不是小事吗?” 直到程雨晴拿出厚厚一沓试用报告,毕然退缩了,“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原来不是一份试用报告,而是一百份试用报告。 见她不太乐意,程雨晴使出杀手锏,“帮我把这事儿干了,我就去问邓元把你要过来,以后你就不用跟着蔡倩倩了,跟我。” 毕然不屑,“邓元他能听你的吗?” “他敢不听我的。”程雨晴认真道。 “算了,算了,我帮你做就是了,你别去招惹我们邓经理了。他老婆很凶的,你别去招惹他,万一导致我们邓经理遭遇了家庭暴力,我这心里可过意不去。” 程雨晴有些不自然道:“他老婆很凶吗?他告诉你的?” “他哪敢啊?”毕然摇摇头,“我们自己猜的。要不然,他为什么那么怕老婆?” 毕然叹了口气,“可怜的邓经理,所以我们一般除了工作都不敢跟他讲话。” 程雨晴:“哦。” * 晚上,程雨晴一直等到毕然直播完,才从办公室出来,装作刚下班的样子,将她送回了家。 事实上,因为考虑到2路公交10点停运,毕然今天有骑电动车过来,电动车就停在电动车车棚里。 但她想,程雨晴的故意偶遇,大抵是特意等了一晚上,还她帮忙做试用报告的人情。 有些人情世故,不用彼此说了破,各人有各人的做事风格,各人有各人的处事态度。程雨晴的好意,她懂。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上了程雨晴的车,蹭车回家。 事实上,临下班的时候,程雨晴被薛总叫到了办公室。 薛榅开门见山,“雨晴,今晚加个班。” 程雨晴一口应下,“好的,薛总。请问您有什么工作要安排给我呢?” 做下属的,哪有思考的余地?面对上司的加班要求,一定要第一时间愉快的接受!不愉快也要装作愉快。没空也要装作有空。 为人下属,就要有这个思想意识。 薛榅咳嗽了两声,喝了口白开水,不自然道:“送毕然回家。” 程雨晴会心一笑,管他什么连锁酒店呢!她相信爱情!她祝福他们! 程雨晴轻快答:“好的,薛总。我一定把毕然平安送到家。”只是,她本来以为,薛总会亲自送的。 “嗯”,薛榅又咳嗽了几声,停下来喝了口水,才继续道:“等这段时间忙完,让邓元把手头的工作整理整理,跟我交接吧。” “嗯?” 薛榅笑了笑,“你们的婚假不是一直还没有休吗?” 程雨晴感动,“谢谢薛总。” 为这事儿,她都埋怨过邓元多少回了。邓元每次都说他请假,组内的事情没人做。这下可好了,薛总主动提了这个事情,并且解决了邓元的顾虑。 程雨晴感动得要哭了,人家一个市场总监,凭什么要去做一个推广组组长的事情? 因为公私分明。 程雨晴送毕然回家这事儿,于公于私都是应该的,因为她们是一个集体。但薛总却把这当成了一件私事,用帮邓元承担推广组组长的工作来偿还。 * 周五,毕然拖着程雨晴的行李箱,乘公交去学校。 冬天,2路公交的时间还是很难把握。 尽管她8点就出门了,还是在寒风中等了半小时才上车。 要么,一辆不来。 要么,一来来两辆。 按照以往的经验,毕然推断,前面一辆公交车肯定是人挤人。 所以毕然选择了后面一辆,果然不出她所料,车上还有座位。 但是到教室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趁着薛榅还没来,她走上讲台。 事实上,薛榅今天自己来发案例,所以也早到了。看到毕然在讲台上,他就站在门外没动。 他一手拿着案例讲义,一手拿着白色保温杯,气定神闲地站着。 -- 第104页 黑色短款羽绒服,牛仔裤,自带气场,自成风景线。 毕然先向同学们展示了三种面膜,声音慢慢传出门外,“各位同学,能麻烦大家帮我做个产品试用吗?就是我们公司研发了一款新品面膜,然后对于面膜纸的用料,想要征求一批试用意见,以试用报告的模式呈现。我会给大家每人三片面膜,面膜成份是一样的,就是面膜纸的材料分别是无纺布、全棉和蚕丝三种。” 她又拿出了试用报告的模板,“想麻烦大家连续三个晚上敷一下,然后按照这张试用报告上的模板,分别填写每一种面膜纸的试用感受。” 薛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听着,不去打搅她的时间。 营销01班一位女同学问:“那会不会过敏啊?我是敏感肌,国产品牌我一般都不用的。” 毕然没问程雨晴这个问题,所以她不知道。而且在座的都是同学,她也不想随便乱说。于是,她想了一下,“我问问我们公司的产品经理。大家还有什么疑虑吗?我一起问了。” 有男同学起哄,“男人能用吗?” “主要功效是什么啊?” “好用吗?” 毕然都不知道。 她突然意识道,自己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她接受了程雨晴这个任务,却对这个产品一无所知。 面对同学们的疑问,她答不上来。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突然沮丧起来,这才只是面对她朝夕相处的同学,还不是面对真正意义上的客户。 如果,今天面对的是客户,她只会比此刻更难堪。 试想一下,今天如果是向客户推广新品,客户还能等她去打电话问产品经理吗? 她想,如果是韩婧,韩婧一定对答如流吧? 不,市场部的每一个同事都可以就产品侃侃而谈吧? 像程雨晴、蔡倩倩,甚至唐静菲,他们每一个人都比她更要努力。 她不过以为背了一些产品,就开始满瓶不动半瓶摇,甚至觉得薛榅让她背产品是泄私愤,她曾经多次埋怨过他。 现在,她只觉得羞愧。 学委看她尴尬地站着,主动站出来,承诺道:“毕然,没关系。我让我妈给你试用,还有我姨,我姑。她们既不会担心过敏的问题,又不用担心男人能不能用。” “哈哈哈。”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徐霜霜带着起哄,“胡礼明,你有几个女亲戚啊,能不能把毕然这一大箱都试用了啊?” 毕然也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挠了挠头。她还有一群可爱的同学,不是吗? 薛榅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他没有看产品一眼,甚至没有看毕然一眼,就开玩笑道:“这款面膜针对的是18-25岁年龄段的女性。胡礼明,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你女朋友可以试试。” 胡礼明郑重道:“老师,我还没有女朋友。” 薛榅把手上的案例丢给他,点头示意他,“去把案例发了。” 然后,他开口道:“这款面膜的研发中心在日本,面膜采用了一些新型生物工程技术,也算是一种技术引进。面膜无任何激素添加,生产全程无动物源原料,不会导致使用者皮肤过敏。各位都是这个年龄段最好的样本,不妨试试。” “老师,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薛榅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转过头去,掩住口鼻,咳嗽几声。毕然听着他的嗓子有些哑,是感冒还没好吗? 他没有回答同学们这个问题,而是道:“说到这个,下周最后一节课,我们不讲案例,就讲讲女性消费市场。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提前了解一下。” 然后就是毕然发面膜,学委发案例。 他就站在讲台上看着,他们在座位与座位之间穿梭。 第46章 最后一节课。 课间休息,几名勤奋好学的女同学围在讲台处问问题。毕竟这是倒数第二次【案例分析】课了,她们再不抓住机会向薛老师请教的话,就又少学了两个知识点。 毕然就坐在第一排,直勾勾地看着他们1对1、1对多,开小灶补习,越看越生气,越看越不爽。 请教问题就虚心请教,撩头发干什么? 感谢老师就诚心感谢,抿嘴笑干什么?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还就不信了,比不过韩婧,还能比不过这群没有眼力见的女同学吗? 她们难道不知道他正感冒吗?难道看不见他一节课喝了五次水吗?难道听不到他一节课咳嗽了十二次吗? 想到这,毕然起身离开座位,挺胸往过道走。 徐霜霜跟在她后面问:“你干嘛去啊?” “倒水。”毕然头也不回。 “你没拿杯子。” “我不要杯子。” “那你水倒在哪里?” 毕然没答,她用行动告诉了徐霜霜。她走到讲台处站定,几名女同学把薛榅包围住,人与人之间的空隙竟然不足以让她伸进一只手。 “麻烦让让。”毕然故意拉长了声音。 一个女生不耐烦道:“排队。” 薛榅低头在那讲问题,毕然看到他笑了一下。 她就更生气了,他是在幸灾乐祸吗?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毕然不信邪,经过多次努力,终于挤进去一条手臂,袖子被卷到了胳膊上,露出一小节细白光滑的皮肤,如雪瓷般透亮。 -- 第105页 见她的手在讲台上费劲地摸来摸去,薛榅趁着答疑的空隙,默默地把保温杯往前推了推,推到了她手边。 毕然摸着了,收回手臂,连同他的白色保温杯。 只是刚走两步远,就听到他淡淡道:“只要白开水,谢谢。” 谢谢就很生分了。 毕然愣怔了一下,然后挺着胸走出门外,没回头。 气势不能输! * 等她倒完水回来,薛榅身边还是围着几个女学生,她还是伸不进去手。 “让让。” 女生们这回倒是默契地给她让了一条手臂的宽度。 毕然把水杯重重地往他面前一摆,然后,头也不回地坐到座位上。 徐霜霜揶揄道:“原来你是去给薛老师倒水啊。” 毕然看了讲台上那人一眼,那人仍在耐心地讲解某个知识点,忿忿道:“我可不想欠某薛姓老师的人情,早点把那什么救命之恩给报了吧。” 赵梓月插了句话进来,“救命之恩可不是这个报法。” 这话毕然就不太爱听,她反驳道:“那要怎么报?难不成要我以身相许吗?” 说完,她心虚地偷看了讲台上那人一眼,那人却也刚好在看她。 因着她们坐在第一排,薛榅其实有把她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四目相对的时候,他轻笑了一下,她的心虚晃了一下。 冬日里最稀薄的光啊,悄悄地攻破了女孩儿的两道防线,心墙被瓦解,从此深深作沦陷。 一道反对的声音把毕然从虚晃中拉回,徐霜霜为正义发声,“那不太行,胡礼明对你也有救命之恩。” 毕然脑子里猛然出现了一个场景,诺诺道:“是要我一女侍二夫吗?”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最怕全班同学都盯着你!最怕全班同学盯着你的原因,是打了上课铃,大白天的你还在意淫! 一女侍二夫? 还要不要脸? 薛榅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性感的喉结在阳光里上下窜动,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禁欲气息。 喝完水,他放下保温杯,单手操作着手机,同时又不紧不慢地点评起来,“建议同学们多看看婚姻法,尤其是男同学,要利用好法律武器保护好自己的权益。” 哄堂大笑。 毕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机随后弹出来一条微信:中午一起吃饭。 她没回消息,但心跳得厉害,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出汗的长跑运动,需要用一整节课的时间去平复。 * 中午,两个人在学校商业街上随便吃了一点。毕然像往常一样蹭他车回公司,可是......他竟然带上了口罩。 毕然:? 她是病毒吗?他这么避之不及? 毕然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单方面向他宣战,用十分嫌弃的口吻同他说:“你这件衣服真丑。” 薛榅扫她一眼,“你是对衣服有意见,还是对我有意见?” 毕然挖苦道:“我能有什么意见?” 她微微躬身,作谦卑状,“尊敬的市场部总监,作为您的下属,我认为有必要知会您,【员工手册】第五十六条,市场部的员工不允许在厂区内谈恋爱。您的情侣款羽绒服太招摇了,我代表其他同事建议您低调做人,低调行事。” 薛榅咳嗽了两下,气急败坏道:“我跟谁情侣款?” 毕然冷笑一声,然后背过身去,闭眼假寐,拒绝同他沟通! 他就装吧,就装吧。 在厂区内停车场停了车,薛榅还是同她好商好量道:“等这个月忙完,我们谈谈。” 一个自然年的年末,他很忙。而她最近搞直播也很忙。 他们之间缺少沟通,亟需沟通,最理智的方式便是彼此先冷静一下,然后,敞开心扉地谈一谈。 但毕然显然没那么理智、也没那么冷静,她一口拒绝道:“不谈。要谈也是我找你谈,凭什么你找我谈我就要答应?我为什么要被你牵着鼻子走?” 她瞪他,一双桃花眼里星星蹿着妒忌。他凭什么不让她吃辣锅?凭什么拿她和别人比?凭什么要求她随时能替补蔡倩倩?凭什么......跟韩婧穿情侣款羽绒服? 她跟他没完! 虽然呀,她也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立场,去计较这些事儿。大抵就是这一身浩然正气吧! 她从没向谁打开过自己,敞开过心扉,同人交过心。 她从没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她没学会正确表达自己。 除了逃避便是心口不一,口是心非不过是爱得卑微。 她患得患失,极度缺乏安全感。她想听的,却始终是他不屑开口说的。 他不说的,她不问。 薛榅又咳嗽了几声,脸色铁青,“你是要气死我吗?” 毕然才不管他,毅然决然地推开了车门,留给他一道高不可攀的背影。 * 一到直播室,蔡倩倩就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她,“怎么现在才来?” “我每周五不都是这个时间?”毕然回怼。 虽知她平时就这副死样子,但今天好像忍耐力更差些。蔡倩倩只朝她翻了个白眼,也没多说什么,“那你赶紧准备吧。” 毕然没说话,情绪不高涨。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去烦恼,只想把眼前这场直播搞好。 -- 第106页 但她自己也没有发觉到,她已经开始留意起蔡倩倩直播时所用的话术、产品介绍、产品价格以及优惠折扣。 就算她嘴上不承认,她的内心早已认可了薛榅的话,并默默照他的话去做了。 市场部人人都是她的导师,每个人身上都有值得她学习的地方。 今晚又是程雨晴送她回家。 周六、周日亦是。 毕然每天看着程雨晴准时出现在直播室外的长廊里,假装刚下班跟自己偶遇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笑。 周一晚,她坐在程雨晴车里,实在是憋不住了,直言:“雨晴姐,试用报告那事儿,我就是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这都连续送了我四个晚上了,欠我那点人情早该还完了。” “啊,这个,那个。”程雨晴尴尬地笑笑,“其实,我是为我自己考虑。” 对,为了她的婚假考虑。 “为你自己考虑?”毕然不明白。 车机互联系统显示邓元来电。毕然吃惊道:“哎,雨晴姐,我们邓经理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呢?” 程雨晴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键,然后顺着她的话,此地无银地吐槽,“就是啊,我都下班了,他有什么工作不能白天说吗?” 话刚说完,邓元又打来,程雨晴又挂断。 邓元执着地打,程雨晴执着地挂。 毕然有些不忍心,劝道:“雨晴姐,你要不还是接吧,万一我们邓经理有很重要的事情呢?要不然这个点,他也不敢给女同事打电话。” 程雨晴还是很无情地拒绝了,“没关系,他这个点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无非就是问她怎么还没回家。 毕然没见过程雨晴对哪个男人这么无情过,大概是她真的很讨厌下班后谈工作吧! 想到这,毕然对邓元的同情又多了几分。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好好工作,用业绩宽慰可怜的邓经理。 然后她继续起刚刚的话题,“雨晴姐,你刚刚说什么来着?你送我是为了你自己?” 程雨晴:“呃......这个话题为什么还没有结束?总之呢,你就安心地坐我的车。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送你真的是为我自己。” 罢了,姑且信吧。 程雨晴送了她整整一周。而这一周,都没看到薛榅。 十二月的最后一周,他忙着做各种汇报工作,她忙着直播,见不着也是正常的。 只是不知道,他感冒好了吗? * 12月29日,星期五,最后一节【案例分析】课。 黑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最前排到最后排,座无虚席。 讲台上的他,墨绿色长款羊绒大衣,一副金丝眼镜,一如她第一次在课堂上见他那般,身材隽挺修长,眼神却是淡漠疏离。 声音清润好听,原来他感冒已经好了。 毕然有些恍惚,人和人的关系,猝不及防的开始,毫无防备的结束。 过完今天,他和她这层所谓的师生关系就正式结束了。 无需替他打印讲义;无需提早到教室分发案例;无需课间给他倒水,红枣或枸杞;无需和他一起匆匆忙忙地吃饭,再一起匆匆忙忙地赶去上班。 不会再喝到他买的牛奶,在他的车里睡午觉,盖一件薄荷味的外套,听一首好听的英文歌。 他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不再是需要她守护的秘密。 * 他果真讲了【女性消费市场分析】这个话题。他讲了这么多,毕然心里很兴奋,她只想问:他的分析报告能借给她抄吗? 这一瞬间,困扰了她两个月的毕业论文的主题终于想好了,就写【女性消费市场分析】。 12点整。 随着薛榅的最后一句,“预祝大家毕业快乐、工作顺利”,他和她师生一场,圆满落幕。 毕然留在教室里整理同学们提交的试用报告,大家写得都很用心,仿佛这次试用报告就是这最后一门【案例分析】的期末考。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发现他。 目光碰撞,毕然百感交集。原来不过一周没见,却比之前更加思念。 思念是细流,潺潺而过。 他呀,早就降落在她心上啦!像一颗出芽的种子,一点一点渗透土壤,直到填满整颗心的空缺。 以为他是在等她,她便知会了他一声,“我下午要见毕业论文指导老师的,我跟余曼姐请过假了。我没骗你。”她甚至把微信群消息拿给他看。 薛榅淡淡道:“知道。”他接过了她手里的【试用报告】,好脾气地叮嘱她,“上完课早点回家。” 但关于之前的种种绝口不提,仿佛两个人只是一起跳过了时空,从一周前来到了一周后,任何矛盾都没有。 毕然心里堵得慌,闷闷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是我老师了,别老说教我。” 薛榅开始摆姿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毕然恼羞成怒,“难不成,你还想听我叫你一声爸爸?” 薛榅不恼反笑,“叫来听听。” 毕然:“神经病。” “周一就是元旦了,晚上一起吃个饭。”这是他最后的妥协与低头。 “我没有时间,我要请胡礼明吃饭!”她就是不喜欢他这种上位者的姿态,什么都是他来主导,从来也没有征求过她的意见。 -- 第107页 “你哪天请他吃饭不行?非要元旦?” “你哪天请我吃饭不行?非要元旦。” 薛榅看着她,冷冷道:“随便你。” 毕然不以为意。她是骗他的,元旦那天不过是营销03班的同学聚会,她和胡礼明都出席罢了。 薛榅丢下一句,“等你知道错了,再给我打电话。”然后,拿着她的一沓试用报告,单手插在裤袋里,傲然离去。 毕然在他身后喊:“我没错,我死都不会认错。” 在师生关系存续的最后一天,又是一场不欢而散,她想,他们的关系糟糕透了。 * 薛榅没吃饭,一个人从栗余大学驱车离开,开车回今源生物。 正如第一次来时那般,他也是一个人。 可是,他已经不习惯一个人走这条路。 这一路上,有太多关于她的回忆。 她活泼、她闹腾、她咋咋呼呼,她搅乱了他这一汪死水般的生活,他的生活开始灵动。 他的心也像平静湖,一旦挑起波澜,便再无静时。 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便是他的喜欢。 母亲蒋萍的电话切进来,薛榅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按了接听键。 母亲在征求他的意见,“儿子啊,你的生日宴是推迟到2号还是3号啊?” 他忡怔一瞬,淡淡道:“不用推迟。” 蒋萍又问:“你不是说元旦那天你有事吗?” “现在没事了。” “你又分手了?” “没开始过。” 蒋萍犹豫了一下,“那你生日那天,我安排家庭聚会了。” “嗯。” 一个人回公司的路上,薛榅取消了半个月前在高档西餐厅定下的席位,取消了浪漫的粉色玫瑰、彩色气球告白仪式。 第47章 你有经验吗。 公历新年的第一天,元旦跨年夜。栗余江江边挤满了观景的游客,周边的酒楼灯火璀璨。 新品推广直播的第十二天,晚上十点,毕然成功拒绝了程雨晴送她回家的好意,骑着小毛驴赶往栗余江江边的一家名叫【半江楼】的酒楼。 此刻,营销03班的同学正热热闹闹地在【半江楼】酒楼聚会。 毕然在电动车专用停车位上停好车,把头盔挂在电动车把手上,才匆匆赶往【半江楼】。 包厢里都是留在栗市发展的同学,差不多到了十五个人,热热闹闹地挤了一大桌。毕然到的时候,他们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不过是来走个过场。 本来她是向班长请假的,但班长说:“你这个本地人能不能给我们这些外来务工人员一点温暖?” 毕然只好答应了,但也提前打了招呼,她得十点钟才能下班。 此刻,包厢里三五成群的干杯,勾肩阔谈,同学聚会已然有了商务应酬的味道。 毕然一来便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 大家喝酒喝到兴头上,便起哄道:“罚酒罚酒。” 毕然在想另外一件事,她这个酒品不太好。据她妈和许闻事后讲,她如果和异性喝酒,会抱着对方要亲亲。 她环视了包厢一圈,八男八女。她想,喝酒倒也不是不能喝,问题是喝了酒之后,到底亲八个男生中的哪一个? 她得提前找好目标,看看这八个中哪一个能下得去嘴。 只稍稍脑补了一下,她就开始嫌弃地摇头。 一见她摇头,学委以为她是不愿意被罚酒,遂挺身而出,“我替她喝。” “哦~” “哦~” 嘘声阵阵,伴随掌声雷动。 包厢里开始起哄。大家都知道胡礼明喜欢毕然,毕然自己也知道。以前,她给过回应,她说他猥琐。 但现在不行了,胡礼明于她也有救命之恩,她只能面含微笑。 人啊,总不至忘了恩负了义。 有男同学喝多了大着舌头道:“你俩喝交杯酒。” “哦~”其他同学接着起哄。 既然加班来迟了,这一切,毕然也就认了,她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倒是胡礼明挺照顾她,“毕然,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看着胡礼明慢慢放大的脸,毕然缓缓地点了点头。转念一想,亲胡礼明好像挺委屈自己的,她的内心有些抗拒。 不过,她很快又安慰自己——就当是吃了块没有剔皮去肥的红烧肉吧! 于是,她大大方方的和胡礼明交杯,并趁着气氛说了句心里话,“感谢学委的救命之恩。” 大家开始鼓掌,仿佛在这个毕业分手季里见证了一场绝美的爱情。 但显然迟到的人,是不会被轻易放过的。 班长给毕然倒了第二杯,并道:“感谢本地人对我们这些外来务工人员的关爱。” 毕然笑着喝下。 第三杯,有男同学借着酒劲劝她酒,“敬假期还坚守在工作岗位的好员工。毕然,今年春节你要是扫不到敬业福,我就......” 毕然眼尾上挑,戏道:“你就怎样?” “我就......我就把我的敬业福给你。” “切~” “怂~” 其他同学边看热闹边起哄。 毕然一来就连喝了三杯啤酒,喝得有些急,感觉肚子有点胀,便找了个借口上洗手间,趁机缓一缓。 她在洗手台用凉水洗了把脸,意识到今晚这阵仗可能超出了她的想象。 -- 第108页 不知不觉中,她又想起薛榅。他如果在,一定又得沉着脸对她说:“不许喝酒。” 讨厌鬼。 毕然甩了甩头,既而想到了许闻。 她妈说许闻人品好,许闻说自己是正人君子。 许闻初中的时候就拒绝了她的酒后亲亲,许闻是个值得信任的人。而且他说他们是朋友。 毕然寻思着给许闻打个电话,让他来接她一下。此时,她已经有些晕了,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X”姓,找到许闻。 许闻下面就是薛榅,她看到那个名字,“呸”了一声,然后按了拨出键。 嘴上说打给许闻,但手不听使唤。 * 栗余江江边,半渔江鲜。 薛榅和长辈们喝了些酒。 生日嘛,最重要的是开心,最重要的是和家人待在一起。 这一轮他刚和小姨夫碰完杯,手机就响了。 他把杯中酒喝完,才不紧不慢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他眯了眯眼睛,慵倦地往座椅后面靠了靠,然后才按了接听键,不徐不疾道:“知道错了?” 丁南夹菜的筷子收了回来,竖起了两只耳朵,专注地听着。不仅仅是丁南,桌上所有的长辈、平辈以及晚辈都不约而同地噤声,仔细聆听。 大龄男青年,这显然是好事将近啊! “闻哥唔。”毕然打了个酒嗝,酒精上头,她有些晕乎乎的。 薛榅愣了下,她平时要么叫他领导,要么叫他薛老师,最多叫他名字。如此亲昵的称呼,这是头一回。 但他仍高冷傲娇道:“好好说话,你唱什么?” “闻哥,唔。”毕然又打了个酒嗝,“你能来接我一下吗?我大概喝了三杯酒,待会儿可能还要再喝三杯。” 原来是喝酒了,才会叫他wen哥。嗯,喝了酒好像还挺乖,还知道叫他去接。 薛榅一边讲电话,一边起身,“在哪?” “我在栗余江江边一家叫【半江楼】的酒楼参加同学聚会。” “知道了。”薛榅想了想,又交待她,“在那等着我,别乱跑。” 蒋萍赶紧起身,把他的大衣递给他,明知故问道:“你去哪啊?” 薛榅穿上大衣,淡淡道:“过生日。” 蒋萍笑:“哦哦哦,那你去吧。” 长辈们也很理解,“快去吧,生日快乐。” 只有丁南藏了点明目张胆的心思,“表哥,你喝酒了,我送你哦。”却又被薛榅一口回绝,“不需要,我打车。” 丁南只好撇撇嘴,坐下。 这年头,殷勤也难献。 * 【半渔江鲜】离【半江楼】不远,前后不过三公里。但今天江边都是人,沿路都是车,交通状况十分糟糕。 出租车严重拥堵,薛榅看了三次腕表后,提前下了车,迈着长腿,一路小跑到【半江楼酒楼】。 毕然正坐在路边的花坛上,垂着个脑袋,小声哼着歌。 一见她这副模样,薛榅就心软了,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缓声道:“怎么不进去等我?外面不冷吗?” 毕然仍坐在花坛上,摆了摆手,“不能进去。”一进去,亲谁,她可就说不准了。 然后,她抬眼看向他,半歪着脑袋道:“你怎么来了?” 薛榅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倾身,傲娇道:“你认错了,求我来的。” 毕然一下子笑了,两根细白如葱段的手指在他胸前戳了戳,“我可没有求你哦,我怎么可能求你呢?” “我也没错哦,我怎么可能会错呢?” 薛榅不和她计较,只伸出一只手来,道:“走了,送你回家。” 毕然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被他拉了一把,站起身。冷风吹了一会儿,酒意也散去了几分。但,看着他微抿的薄唇,很想咬是怎么回事? 只是酒楼的旋转门后,焦急的胡礼明握了握拳,最终又垂下。上三层下三层,里三层外三层找了她半小时又怎样?感情从来不是付出了就能有回报的。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过于耀眼,而他却是默默无闻。这座城于他,再无留下的意义,胡礼明决定离开栗市。 毕然晃了晃脑袋问薛榅:“你车呢?” 薛榅解释道:“我喝酒了,没开车。” 毕然神秘地附在他耳边道:“没事儿,我有车。” “你什么时候有车了?” 毕然突然握住他的手,痴痴一笑,“我这车啊,喝多少酒都能开。” 说完,她把他拽到了电动车专用停车位上。薛榅一看到她的粉色小毛驴,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无力吐槽,“你让我开这个?” “嗯哼。” “你觉得可能吗?” “嗯哼。” 她犟起来什么样,他是见识过的。难得见她这么温顺,他便温声哄道:“听话,我们打车回去。你的电动车,你明天自己来骑。” “不”,毕然拼命摇头,死命抱住电动车车把手,“我车即我命,你要想带我走,就连我车一起带走。” 酒后的她虽然看上去挺温顺,说话还带了点撒娇气,但骨子里那股子倔劲,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那你继续在这等。”薛榅试了试激将法,假意走了几步之后回头,发现她果真趴在了电动车上。 薛榅无奈又退回去,走近之后,听到她喃喃自语:“许闻哥,你为什么还不来接我?不是说是好朋友吗?” -- 第109页 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让薛榅有些郁闷。也就是说,她刚刚打电话叫他“闻哥”不是她在讨好他,而是她叫了别的男人的名字!! 薛榅沉声问:“那是谁?” 毕然趴在电动车上闷闷道:“什么啊?” “许闻是谁?” 毕然灿然一笑,自豪道:“我的邻居哥哥哦,我们是青梅竹马,好朋友。你走吧,闻哥他马上就会来接我了。” 寒潮凝固了,薛榅窒息了。 “你赢了”,他幽幽伸出手,道:“电动车钥匙。” 毕然突地从电动车上爬起来,拍了拍他的手,“你这样就很乖,很可爱哦。” 薛榅看着她的粉色电动车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他今年三十岁了,没骑过电动车,更没有骑过粉色的女士电动车!! 然,他还是默默地把她的头盔从车把手上拿下来给她佩戴好,调整好呼吸,平静道:“上车,我送你回家。” 毕然却又拒绝,“不能回家,我妈不让我在外面喝酒。” “那你还喝?” 毕然娇娇一笑,“交杯酒,不能不喝哦。” 薛榅:? 薛榅真的疯了,他不过就是让她反省几天,向他认个错而已。她身边竟然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男人来? 她有这么受欢迎吗? 他气急败坏道:“你还喝交杯酒?你跟谁喝交杯酒?你知不知道那在古代,只有新婚夫妇在洞房之前才会交臂而饮下交杯酒。你竟然就这样随随便便跟别人喝了交杯酒?” 毕然戳了戳他坚硬的胸膛,嬉笑道:“逢场作戏,你看开一点哦。” “我看不开”,薛榅沉声道,“下次不许参加同学聚会。” 江风迎面吹来,薛榅冷静了一下道:“那送你回学校。” “回不去了。” 薛榅:? 毕然:“学校没有心,学校卸磨杀驴,把我们大四毕业生都给赶出来了。” “那你去哪?” 毕然科科地笑出了声,一双桃花眼灵动又俏皮,“我要去开房。” 薛榅点了点头,只好先这样了。 * 两个人骑着电动车穿过人行桥,沿着江边找酒店,江风凛冽,气温比别处还要低上好几度。 毕然没觉得冷,因为她除了自己的羽绒服以外还穿了薛榅的大衣。 薛榅就穿得单薄得多,仅一件圆领黑色毛衣。 江风呼啸,毕然脑子清醒了不少,她突然良心发现地问他,“你冷吗?” 薛榅淡淡道:“不冷。” 毕然又道:“你要是冷的话,我就抱抱你。” 薛榅:“我冷。” 毕然“科科”笑出声来,细白的双手从他坚韧的腰际向前滑过,紧紧扣在他的小腹处。她今天占了他三次便宜了,先是手、再是胸肌、还有腹肌。 喝酒真好,喝酒真快乐! 下了桥,前方有两个交警划着小旗,吹起了口哨。 毕然趴在他背上给他打气,“别怕,电动车不查酒驾。” 但薛榅还是在交警面前停下了。 交警手里拿着便携打印机,严肃批评他们,“电动车不准载人知道吗?” 薛榅沉默,他的三十岁,确定是要以这种方式开始吗? “罚五十块钱。” 毕然突然叫起来,“警察叔叔。” 薛榅以为她是不服气要和交警理论。本着这事儿真的很没面子的缘故,他想劝她冷静一点,不过就是五十块钱而已。 谁知,她摇了摇薛榅的手臂,笑着道:“警察叔叔,你们难道没发现他没有戴头盔吗?” 交警也愣了,反应过来后,其中一人淡定道:“那罚一百。” “这就对了嘛。” 毕然向交警鞠躬,“谢谢警察叔叔,我们知道错了,你们辛苦了。新年快乐。” 交警迟疑道:“新年快乐。” 便携打印机开出了一条长长的罚单,这便是薛榅三十岁的第一天。 他已然能想象到他以后的人生到底会有多艰辛。 * 路边是光秃秃的树和清冷的街。 就算是热闹的新年,也已经是一个无人的深夜了。 毕然看到一家快捷酒店后,拍拍薛榅的小腹,指示道:“停车停车停车。” 薛榅一个刹车,长腿撑地,毕然突然有些闪神,他骑电动车也能这么帅吗? 薛榅在前面走,毕然跟在他身后,想摸摸他屁|股是怎么回事?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快捷酒店,酒店前台服务专业,“您好,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薛榅的证件都在车里。他压根儿没想到今晚会沦落至此。 他神色如常,转头对毕然道:“身份证。” 毕然护紧了背包,反问他,“你的身份证怎么会在我这?” “你的身份证。” “你要我身份证干什么?” 薛榅看她那防范的模样,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挑眉道:“看不出来?开房。” 毕然紧紧地抱住包,一口咬定:“我没有身份证。” 二人僵持着,直到快捷酒店前台礼貌回绝他们,“抱歉,先生。没有身份证,我们不能办理入住。” “你给不给?” “不给。” 薛榅总算发现了,她喝了酒之后,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 第110页 说她醉吧,不太像。 说她清醒吧,那就更不像了。 * 薛榅揉了揉眉心,他人生的前三十年过得顺风顺水,却在他三十岁生日当天,被迫体会到生活的艰辛。 问题是,他对她束手无策。 薛榅只好转身离开快捷酒店。他在前面走,毕然仍跟着他在后面走,死死地抱着她的包不撒手。 见她这模样有趣,薛榅往街边的长椅上一坐,逗她,“现在我们要露宿街头了。” 本以为她要有所反应,谁知她却笑了笑,紧挨着他坐下,突然抱住他,“你冷吗?我抱抱你啊!” 薛榅哂笑了下,那就露宿街头吧。 江风忘了刺骨,而这漫长冬夜忘记了严寒。直到毕然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他才起身,半眯着眼道:“走吧。” “去哪?” “去不要身份证就能开房的酒店。” * 凌晨一点。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走进一家欧式城堡酒店。 薛榅迈开长腿,径直走到前台,对前台道:“701的房卡。” 前台小田毕恭毕敬地送上房卡,“薛总,您的房卡。” 薛榅问:“最近打扫过吗?” 小田答:“每天都有打扫。” 薛榅环视酒店大堂一圈,又问:“谢淼呢?” 谢淼是薛榅的表弟,也是这家酒店的大堂经理。 小田答:“谢经理刚刚还在。” “嗯。” 薛榅拿了房卡刚转身,毕然便凑上前去,大大方方的把身份证往前台一拍,“拿去。” 薛榅眼疾手快地覆上她的身份证,沉声道:“你又干什么?” 毕然学他在上一家酒店时的轻佻语气,“你看不出来?开房。” 薛榅:…… 叫她拿身份证她不拿,不叫她拿身份证她倒是拿得快。 趁前台小田没看清楚,薛榅把她的身份证塞回她手里,“这里不需要。” 不需要身份证的酒店可不是什么正经酒店。毕然把身份证重新拍在前台,道:“我是正经职业,你怕什么?” 前台小田见她可爱,也笑嘻嘻道:“您好,不管是什么职业入住酒店都需要身份证呢。” 毕然拽了拽薛榅,认真道:“听到没,人这是正经酒店,需要身份证。” 薛榅:…… 薛榅生无可恋。 迫于无奈,他把毕然的身份证递给小田,一字一顿道:“给、她、办。” * 刷过身份证之后,小田习惯性地道:“您好,您的房号是701,您小心慢走,入住愉快。” 毕然满意地收起身份证,跟着薛榅上楼。 701是蒋萍特意给自己儿子留的一间套房,主要是便于儿子不方便带女朋友回家时使用的。 不过是一直到今天才派上用场罢了。 薛榅检查了一下房间里面的电、水、空调都正常之后,才对一直在门后面贴墙站的毕然道:“你今晚先住这儿,我走了。有事打我电话或者找这儿的大堂经理谢淼。” 见她没搭理自己,薛榅准备去开门,毕然突然往他身上一撞,小声问:“你想吃红烧肉吗?” 薛榅皱眉道:“你饿了?” 话音刚落,被两瓣柔软的唇覆上,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她眼神挑衅,“好吃吗?” 薛榅用手背擦了擦唇,直勾勾地看着她,眸色深邃,深不见底。 毕然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声音弱了几分,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行为,“喝酒助性。” 薛榅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扣上她雪瓷般的天鹅颈,往怀中一扯,低头覆上她的唇,舌尖撬开贝齿,探入,唇齿纠缠。 良久,夜静。只听得彼此心跳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喑哑,“什么感觉?” 毕然眼神迷离,舔了舔唇角,认真地回味起来,“像吃了一块没有剔过皮去过肥的红烧肉。” “还想吃吗?” “还想吃。”毕然看着他,乖乖点头,如实表达。 他便又倾身,唇瓣相依,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那味道让她忍不住想要获取更多,她的手不自觉的先逾矩。 “别乱摸。”他的声音被她吞噬,不知是谁主动得更多。 吻到激烈时,有人敲门。 薛榅松开毕然,毕然又一把抱住他的腰,她说:“你不走。” “乖。”薛榅落在她额间一个细碎的吻,“我去开门。” 薛榅打开门,看着门外的人,冷冷道:“有事?” 谢淼手里提着个手提袋,兴冲冲道:“表哥,送点生日礼物给你助助兴啊?” 薛榅不用看,也知道他手里提着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遭的东西。 “拿走。”薛榅冷冷道。 “哦。”谢淼本是来碰碰运气,但既然表哥不需要么,那他真的就只能拿走了。就有点遗憾! 毕然突然从背后抱住薛榅,薛榅挺直的脊背僵了一下,但没动。 毕然从薛榅胳膊下探住个脑袋来,对谢淼笑道:“拿来。” “好嘞”,谢淼笑着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她,“祝表哥表嫂有个难忘的生日。” 说完,谢淼拔腿就跑。 毕然咯咯笑道:“这孩子还挺可爱的啊。今天是你生日吗?他送你什么生日礼物啊?” -- 第111页 说完,她自顾自地打开手提袋,同时耳朵一阵温热,薛榅含住她的耳垂,声音嘶哑,“两性用品。” 毕然被撩得痒痒的,转过身来蹭了蹭他,笑着道:“那我送你什么礼物呢?” “你看,我以身相许行不行?” 薛榅轻笑,“怎么个以身相许法?” “做......” 爱字被随后而来的吻吞噬,他太喜欢喝过酒的她了。 二人亲吻时,她的羽绒服掉在了地上,修身低领打底衫下,一马平川。 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他探入她的盈盈一握的腰肢,她也抱住了他坚韧的腰际。 薛榅哑着嗓子问:“你有经验吗?” 毕然:“我有经验。那你有经验吗?” 薛榅愣了一下,“嗯。” 他用高挺的鼻子抵着她的鼻尖,声音干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毕然蹭了蹭他的鼻子,笑道:“你情我愿。” 薛榅附在她耳边,温热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撩得她耳尖痒痒的,“是两情相悦。” 然后,他松开她,深情凝视着她,“虽然我现在说这些话像是在耍流氓。但这些话,现在要是不说,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就真的是我在耍流氓了。” “原本今晚,我精心准备了一场告白,但发生了点意外,仪式取消了。此刻,我想,仪式或许也没有那么重要,而我想要对你说的话,也不晚。” 毕然看着他笑,笑如初春的桃花,绽放在眼尾。 他深情款款道:“毕然,你所学的专业是我从事并且擅长的领域。你接下来要经历的我都经历过,假使我没经历过的,我也会陪着你一起去经历。我自信能成为一个导师型伴侣,照顾你、引导你,陪伴你成长。山高水远,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所以,你愿不愿意……” 毕然笑着点头,“愿意愿意愿意。” 薛榅在她唇瓣上落下一吻,温柔道:“听我说完。” “你愿不愿意,在我三十岁生日这天,把二十二岁的你,以后的人生交与我?从此,你的学业,我来辅导;你的职业,我来规划;你的母亲,我来赡养;而你的人生,我来负责。” “我没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但在我的天地里,你可以为所欲为。我心甘情愿护你、爱你,为你人生中的每一次喜怒哀乐,每一次酸甜苦辣买单。从此,山月是山月,你做你自己。” 毕然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轻笑,“我愿意呀。” 打底衫被推到腰部以上,露出细软的腰肢,他粗糙的指腹磨挲着她雪瓷般的肌肤,惹得她娇声吟吟。 一路从门后到雪白的大床上,他骨节分明的手伸进她柔软的发丝里,摘去她的发圈,长发如瀑,散落了一床。 薛榅欺身而下,掌心在她丝缎般的肌肤上游走,某处柔软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微微颤栗,她声音颤抖道:“等一下。” 彼时,他正含着她的唇瓣,低沉魅惑的声音被铺天盖地的吻吞噬,“怎么了?” “我们站着做吧。” “嗯?” 毕然推开他,拉着他站起来,认真道:“躺平我就没有胸了,站起来才会有。” 薛榅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睛里噙满笑意,“不要紧。我喜欢小的。” 毕然想了一下,“没想到你眼光挺独特的,那继续吧。” 十分钟后—— 薛榅看着床单上一抹鲜红和乱嚷嚷的毕然,陷入了绝望。 薛榅沉声道:“你不是说你有经验?” 若是他知道,她这是第一次,他怎么也不会如此草率要了她。 毕然狡辩道:“我有啊!” 薛榅冷声道:“你有什么经验?” 毕然打了个酒嗝,掰起了手指,“我跟你讲,我看过男人和女人做,男人和男人做以及女人和女人做……” 薛榅:“这叫有经验?” 毕然:“理论经验嘛。那你不是也说有经验?为什么这么粗暴?” 薛榅声音低沉干哑,眼神迷离,“粗……暴吗?” 毕然:“不粗吗?不粗的话,我跟你说,那可能是你没发育好。” 薛榅两眼猩红,声音嘶哑:“然然,再试一次。”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现在我有经验了。” 咦,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又十分钟后—— 毕然:“你看你也进不去,要不我给你背几个产品助助兴吧,就背今晚蔡倩倩直播的那几个产品。” 薛榅:…… “谁说我进不去?” …… 再十分钟后—— 毕然:“要不我还是唱首歌给你放松一下?” 薛榅凝声道:“你就不能专心一次?” …… 意浓时,她哽咽着道:薛榅,你是我的。 他轻咬着她的耳垂,“嗯,我是你的。” 她全身颤栗,“不是韩婧的。” 他说:“只是你的。岁月是岁月,你是我的余生。” * 凌晨三点。 看着身旁熟睡的人,薛榅起身洗了个澡,去外面给丁南打了个电话。 丁南疯了,“哥,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帮我买身衣服,从里到外。” 丁南想死,“现在这个点,我上哪给你买去?” “你最近有想买的包吗?” -- 第112页 丁南醒了,“哥,我马上起床。你需要什么衣服呢?” “身高参考你自己,尺码S。” 丁南秒懂,“原来是表嫂啊。” “别八卦。” “OK,OK。” 不八卦是不可能的。 明天上班去市场部转一圈不就知道了? 真相越来越近了呢! * 玜廷蔓。 蒋萍因失眠,摇醒了身旁呼呼大睡的薛士秋。 薛士秋揉揉惺忪的睡眼,劝道:“老婆你睡吧。” 蒋萍:“薛士秋,你说你儿子还没回来,是不是今晚就不回来了?” “他都30岁的人,管他做什么?” “你说,我当初在酒店给他留的那个房间,能不能派上用场?” “不能”,薛士秋肯定道,“他一次都没去住过。” “那他晚上住哪呢?” “他都30岁的人,你管他做什么?” “你说咱们给儿媳妇的见面礼是送珠宝还是直接给钱?” “都给吧。” “你说,婚礼策划我们是不是该看起来了?” “该看。” “你说孩子名字叫什么好?” “你睡吧。” ...... 第48章 你别玩不起。 大落地窗、白色纱帘,冬日的暖阳照进卧室里,一大片的暖色光圈,斑驳陆离。 柔软舒适的欧式大床上,一双璧人交颈而卧,女人熟睡,男人浅眠。 女人做了一场春|梦,梦里,她把自己的上司给潜了,体验......很刺|激。 睡上司,真的是只有梦里才敢做的事情。于是,她贱贱地笑出了声。 大脑被自己的笑声唤醒,毕然缓缓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却是——陌生的环境。 她枕在一条冷白而线条紧实的手臂上,她的双手攀附着对方的腰,半个身子和对方紧密相贴。 视线往下,她的腿搭着对方平坦的小腹以及隐私部位。 视线往上......那绝对是一张欠揍的脸。 毕然玩脱了。 她不是做了场春|梦!而是做了场噩梦!她当真把上司给潜了!!! 她睡了薛榅?? 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就这样把薛榅给睡了!! 昨夜,翻云覆雨、耳鬓厮磨,那些从未触碰过的禁忌,那些人生初体验,从疼痛到沉沦,和他,前所未有。 毕然的脑子瞬间当机。 她收回腿,抽回手臂,想要趁他没醒之前跑路,以保全彼此之间最后一丝颜面。 只是她稍稍抬了手,就被身旁的男人揽进怀里。他的声音带着点疲倦,又带了点魅惑,他说:“上班还早,再睡会儿。” 瞧瞧,这什么态度? 睡了一夜不够,还要再睡个回笼觉? 心也忒大了点。 毕然猛地坐起身来,扯过被子往自己身上遮。扯着扯着,就扯过头了,她又看到了某些不该看的部位,男人的骄傲,雄赳赳气昂昂。 老脸一红。 她把被子推过去一点,薛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尽管内心慌乱,她面上却佯装镇定,问他,“我衣服呢?” 见她模样别扭,薛榅撑头笑道:“你不肯穿。” 毕然自知理亏,她可是真没想到,酒后的自己竟然如此豪放。说好的只是要亲亲呢?这都亲到哪去了?没眼看,也没脸说。 想起昨夜的种种,她稍稍有些不自在,悄悄红了脸,视线落在纱帘上,不敢去看他。她手指搅了搅被子边沿,继续问:“那你衣服呢?” 薛榅低叹一声,佯装自怜,“你也不让我穿。” 瞧瞧,她多不讲道理?自己不穿衣服,还不让别人穿,把人家给委屈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担心演过头,薛榅抬了抬下巴,指了指欧式沙发上的手提袋,“去洗个澡。” 毕然确实需要从二人坦诚相待的尴尬处境中抽身,便接受了他的提议。 她道:“你先把眼睛闭上。” 他问:“有必要吗?” 她连连点头,“有。” “你这是掩耳盗铃。” “要你管。” 尽管薛榅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毕然还是抓住被子一角,整个掀起来盖在他头上。确认他没有偷窥她的打算,她才抓起手提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卫生间,并且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薛榅掀开被子,无声哂笑,这日子啊,过得闹腾些也好。 * 淋浴间,热水淋在皮肤上,疏散了她一身疲惫、缓解了她一身酸痛。 原来,她这身子骨早就跟散了架似的,那人精力也太旺盛了些。 热气氤氲,水蒸汽凝结成小水珠,重心使然,滴落在她的皮肤上,冰冰凉凉的,一点一点敲着她的神经,将她拉回现实。 男人女人,性情中人,情字易躲,性字难防。 罢了,就当是梦一场。 薛榅给她准备的是杏色OL套裙,腰间一根半指宽的腰带,一系一拉,勒出她盈盈可握的细腰。 毕然之前没尝试过这样的穿衣风格,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鹅蛋脸,皮肤白皙,黑长发垂落后,发尾带了点自然的卷。 不得不说,这男人挑衣服的眼光还不错。等等,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衣服?该不会是早有预谋吧? -- 第113页 但昨晚发生的一切,她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切都是她主动,她甚至引诱了他,所以这身衣服只能是事后。 半夜,他还出去了吗? 毕然心里升腾起一丝异样,昨晚他说的那些话,有真心话吗? * 在卫生间里做好心理建设,毕然准备了一套说辞,这才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出来。 此时,薛榅已经淡定的坐在沙发上审批邮件了。他仍穿着昨晚的毛衣,冷白的锁骨处有她留下的痕迹,刺晃着她的眼。 毕然又不明白了,他为什么不给自己也准备一身换洗衣服? 好歹也遮一遮,昨夜的旖旎。 薛榅收了手机,往沙发上靠了靠,上下打量着她,点评道:“挺合身。” 丁南办事还算妥当。 就只是合身吗?毕然期待着他能说出一些溢美之词,但又不敢去期待。 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他们不过才认识三个月,他怎么可能待她情真意挚? “今天要不要请假休息?”见她不说话,薛榅尝试着去征求她的意见。 她不是说了吗?别说教她。那他就征求她的意见。 “不用。”毕然一口回绝,并拿出洗澡时想好的一套说辞,缓了缓神色。 她劝起他来,“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对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地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实属人之常情。你看,你身上也没少块肉,不如看开点,把这事儿给忘了吧。” 那轻浮的语气,无所谓的态度,宛如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忘了?”薛榅蹙眉,昨晚她明明那么主动,她那么美好,叫他忍不住想要揉进骨子里。她说她是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彼此成全之时,她说他是她的。 那些情动的模样并不像是演的。 但为何她说翻脸就翻脸?说不认就不认? 薛榅冷冷道:“给我一个解释。” 毕然故作轻松道:“这有什么可解释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四舍五入那就是没发生过。” 薛榅沉默了。他于她就这么可有可无吗? 毕然继续给他洗脑,“虽然是我主动在先,但你也有错。但凡你能矜持一点,把持住自己,咱俩也不会进行到这步。” 她伸手比划了下,然后梗了梗脖子,“对吧,你也不会因此而失|身。所以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又继续缓声道:“再者,你年纪这么大,对吧,老腊肉一根了。跟我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夜|情,横竖都是你赚了。你应该偷着乐,而不是向我要解释,明白吗?” 薛榅攥拳压制着情绪,头往后仰了仰,心寒如深冬的湖。良久,他缓缓质问,隐忍不认,“那你把我当什么?” 甚至有些卑微。 “你闭嘴吧。”毕然的耐心被他耗尽,耍起了小性子,“你个老男人,臭流氓,死渣男,你别玩不起。” 一口气骂完,她夺门而出。她已经顾不上是否能够转正了,她急需逃离这里。 她破罐子破摔,是希望他好自为之,别纠缠她! 毕然走后,薛榅重复着她的话。 老男人、臭流氓、死渣男。 很好。 她终于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 毕然小跑出了酒店,寒风瑟瑟。她出来得太急,忘了拿羽绒服。 但她也没脸折回去。 脑子里面,某些香艳的画面再次袭卷而来,太太太羞耻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她不敢接,她也不敢面对他,慌慌张张关了机。 毕然不知道去哪,在街头孤零零地走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去公司上班。 不、不就是把上司给潜了吗? 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对方。 她用刚刚对薛榅说的话,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毕然,你别玩不起! * 薛榅看着沙发上她落下的背包,她落下的羽绒服,于心不忍。 他打电话给她,她关了机。 于是,他打算出门去找找她。刚一出门,就看到谢淼搓着手,在门外候着了。 薛榅冷声道:“有事?” 谢淼十分没有眼力见儿地提起了昨晚,“表哥,这一夜过得愉快吗?” 薛榅冷哼一声。 谢淼连忙收了笑容,站到了一侧。但他又忍不住脑补,难道是那方面不太和谐? 一般不和谐的话,多半是男人的原因。 表哥,不行? 谢淼用五秒钟的时间瞪大了眼睛,得出结论:他表哥,那方面不行。 谢淼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不可思议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表哥,那方面真的不行! 薛榅哪有心思理会谢淼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态度冷淡:“你车呢?” “在外面停着呢。” “钥匙给我。” “那我开什么?” 薛榅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开我的。” 谢淼没看,就接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表哥为什么要跟他换车开,但是,表哥车比他的车贵,换着开,他也不亏。 十分钟后—— 谢淼去前台。 前台小田一看到他,就道:“谢经理早。” “早。” “薛总让您帮他把车开去今源生物,把车钥匙送给他。然后您再打车去他家,把您自己的车开回来。” -- 第114页 “这么麻烦?”谢淼脑子转了几转,才从小田的话中绕出来,他不解,“表哥他图什么?他不能开自己的车吗?” 小田:“薛总说,您昨天打牌输的钱送钥匙的时候可以找他报销。” “我这就去。” 谢淼站在酒店门口,看着手里的车钥匙,心情十分激动。 这logo,他没见过。表哥买新车了?还是辆低调的车?新车都能跟他换着开?这是表哥对他的信任,他绝不能辜负了表哥的这份信任。 于是,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按了开锁键。 “滴滴。” 清脆的两声。 谢淼循着声音去找表哥的车。 没看到有车灯亮。 他又按了一下。 “滴滴。” 寻声望去,一辆骚粉色电动车突然闯进了他的视线里,然后,他发现—— 这他妈就是他表哥的新车! 神他妈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新车! 谢淼很想撂挑子,但前台小田穿着制服匆匆出来,对他说:“谢经理,薛总说,报销额度上限五万。” 谢淼利索地跳上电动车,因为他昨天只输了八千。 * 薛榅看到毕然上了出租车,便开着谢淼的车一路跟着。直到看到她进了今源生物园区,他才调了头,驱车回玜廷蔓。 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上班。 毕然一进办公室,俞小超就被她惊艳到,“哟哟,这谁家妹妹啊?这么漂亮?” “漂亮吗?”毕然问。 “漂亮,很有女人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毕然一下子又呼吸急促起来,仿佛心里的秘密被人窥见了一般。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那和韩婧比呢?” “你最近怎么老是和韩婧比啊?我跟你讲,就你现在这个模样,绝对秒杀她。就是吧......” “就是什么?” “你平了点。” 毕然:...... 毕然挺了挺胸,不太服输。她决定回头去研究一下丰胸产品。 唐静菲刚泡完水进来,以为自己走错了办公室,退回去确认再三之后,才走进来。来市场部三个月了,连唐静菲都学会了打趣她,“然然,你今天好淑女。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毕然抿了抿嘴,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夸有女人味,淑女。 以前别人给她的标签都是:沙雕、有趣的灵魂。 程雨晴拎着包一进来,就听到唐静菲的话,兴冲冲加入,“谁谈恋爱了呀,让我瞧瞧呢。” 一看到毕然,她眼前一亮,“毕然,你成熟了。” “成熟?” 毕然重复着这两个字,恍惚间明白,一个女人的成熟,大抵是从她经历第一个男人开始。 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但毕然不知道,她是他的第几个女人。 想问,又害怕答案。 她告诉自己,一夜|情不过是成年人的游戏,别玩不起。 * 薛榅开着谢淼的车回玜廷蔓。 母亲蒋萍和父亲薛士秋正在餐桌上吃早饭。见他回来,蒋萍随口问:“你吃早饭了吗?” 昨天中午到现在,他只不过喝了几杯酒。一夜又消耗了太多体力,还真的有些饿了。 他自然地在餐桌上坐下,淡淡道:“没有。” 蒋萍不满道:“那我儿媳妇岂不是也没吃?” 别提这三个字,一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薛榅脸一黑,冷傲道:“她吃什么吃?” 蒋萍筷子一拍,恼道:“那你吃什么吃?” 说完,她一把夺下了薛榅刚夹在筷子上的蟹粉小笼包,瞪着他。 薛榅:? 行吧,不吃就不吃吧。薛榅起身上楼,蒋萍看到他锁骨处隐隐而现的吻痕,眼中一亮。 这个儿媳妇,有戏。 薛榅洗了个澡,换了身西装。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领带打得规规整整。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禁欲,神圣而不可侵犯。 而毕然在他锁骨处留下的齿痕,隐在了衬衫里。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缄默,两个人的绝口不提。 薛榅开自己的车去上班。 临出门前,蒋萍把早饭打包好给他,不客气道:“拿去。” “我跟你爸下午就回江市了。眼不见,心不烦,你好自为之。” * 唐静菲见毕然坐着发呆,喊了喊她,小声道:“然然,你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啊?” 毕然一口否认,“没有。”但心突腾得厉害。她脑补了一下和不过才认识三个月的薛榅谈恋爱的场景,一阵面红耳赤。 有种欲望正在破裂而出,她却不敢直视欲望。想了想,她又问:“小唐,你有男朋友吗?” 唐静菲摇了摇头,“我性格内向,男孩子大多不喜欢我这样的,他们会觉得我无趣。” “那是他们没眼光”,毕然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温柔、善良、脾气还特别好。我跟你说话的时候,感觉自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真的,小唐,你特别好。” 唐静菲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起来,抿着唇,面部微微发红。 毕然也笑了笑,小唐是真好啊,让人很有保护欲。男人都应该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才是。 毕然坐在靠门的工位上,但凡是个人进来办公室,就不可能忽略她。 -- 第115页 更不会忽略她今天的美艳。 余曼和左佳一起进来,两个人正好说到体检的事情。 甫一见她,左佳就“哇”的一声,“毕然,你今天也太好看了吧?” 不过就是换了身衣服、长发披散开来罢了,毕然免不得开始怀疑她们夸赞中的水份。 余曼也笑着点头,“是挺漂亮的,以后可以多尝试尝试这样的穿衣风格。” 余曼都这样讲了,毕然忍不住弯了弯唇。 女孩子都喜欢被别人夸吧? 但他只是说合身。 唐静菲问余曼:“余曼姐,佳佳姐,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体检啊?” 左佳回道:“公司一年一度的员工福利体检呀,入职满半年的员工都可以享受到,像你们的话要明年才可以享受到。” “今年公司把女性宫颈癌筛查作为免费项目了,以前一直都是员工自费项目。我跟你们讲,这女人啊,一定要善待自己,一个乳腺一个妇科是一定要定期检查的。不过,你们俩没谈过男朋友,没有过性|生活,妇科检查就暂时不需要了。” 说到性|生活,毕然脑子里面又浮现出昨夜的荒靡,从而担心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于是,她开了机,给薛榅发了条微信:你昨晚戴避孕|套了吗? 薛榅单手操控方向盘,腾手喝了口牛奶。见她终于开机,主动发了消息来,他将牛奶放到一边,瓶盖没拧紧。 点开她的消息,刚好是红灯。 看着她那句【你昨晚戴避孕|套了吗?】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其实可以委婉一些。 薛榅腾手回她:那种情况下,我没有提前准备。 想想,他又补充了句:但没弄在里面。 毕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竟然没戴套! 老男人,臭流氓,死渣男! 毕然皱眉回:你那个什么表弟不是给你送了一大袋两性用品? 薛榅:成人玩具。 毕然窒息了,又问了句:那你干净吗? 薛榅眸色也冷了下来:需要的话可以提供体检报告。 毕然:不用,我信你就是。 薛榅把手机往副驾驶上一丢,牛奶被碰倒,流了出来...... 他揉了揉眉心,深感无力。 * 十点钟的时候,毕然还在想昨晚的事,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语气似乎有些焦急。 “然然啊,你那边好请假吗?” 毕然的心猛一沉,上次她妈问她这句话的时候,是她还在【寒竹谷】参加封闭式训练时,她妈摔倒了。 这次又是?毕然内心带了点慌张问,“怎么了妈?” “哦,没什么大事。就是我现在在这个栗市第一人民医院,他们这个自助挂号机,我不太会使用。” 虽然母亲说没什么大事,但她还是免不了担心,“你怎么一个人去医院了?” “我今天干活的老板家就住第一人民医院附近,老板娘说一院的医生看颈椎看得好,我想着顺路就来看看。谁知道,这大医院太先进了,妈老了,连号都不会挂。” 毕然没犹豫,“那我马上请假过去。” 毕然先跟余曼知会了一声,得到余曼口头允诺之后,才在系统里提交了请假单。 余曼还好意叮嘱了她一句,“记得带阿姨检查一下妇科和乳腺。” “好嘞。” 毕然感谢余曼的提点并记下了她的话,然后她匆匆离开办公室,心急如焚。 * 薛榅一到办公室就给毕然发了条微信:过来吃早饭。 毕然没回。 刚好门卫室拨内线进来,说一位谢先生找他,他只好在办公室等谢淼。 谢淼把电动车停在电动车库以后,把电动车钥匙揣进兜里,哼着小曲儿,根据门卫的指示,大步阔阔地往A2栋走。 * A2栋,三楼市场部,总监办公室。 谢淼把车钥匙丢在薛榅办公桌上,控诉他,“表哥,你也太缺德了。竟然让我开电动车。” 薛榅看他一眼,轻飘飘道:“你不开谁开?” 谢淼想说:你女朋友的电动车当然是你开。 但是,余光瞥见表哥已经拿出手机开始转账了,谢淼奉承道:“我开我开。” 谢淼从薛榅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刚好碰到了丁南。 “你怎么在这?”二人异口同声道。 丁南把他拽到一边,“怎么回事?昨晚上表哥带谁去开房了?” 谢淼搓了搓指腹,“表哥可是给了我封口费的。我谢淼最讲究诚信,除非......除非你给的比他多。” 丁南问:“他给你多少钱?” 谢淼伸出一只手。 “五千?”丁南点头,“我给你五千零一块,快说。” 谢淼哼了一声,“五万。” 丁南:“快滚吧。” 她表嫂可是穿的她买的衣服,她去市场部转一圈,看看谁穿的她买的衣服不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白白送谢淼五万块钱?五万块钱买个包包不香吗? 丁南在市场部转了一圈,毫无收获。她不禁发出疑问,难道是表嫂没穿她准备的衣服? 丁南想了下,根据表哥的描述,她表嫂身材跟她差不多。她透过市场部的窗户,仔细观察着到底谁的身材跟她差不多?找出身高相仿的女员工,再刨去老员工,答案就呼之欲出啦! -- 第116页 想法很美好,现实不如意。 实在是打扰了,市场部美女云集,个个个子高挑,身材匀称。除了唐静菲稍稍矮了些,但也是清纯甜美型淑女。 丁南突然觉得,在这样的部门里,她竟然只有一个表嫂,太不可思议了。 “你在这做什么?”薛榅从背后喊了丁南一声,丁南做贼心虚地吓了一大跳。她心虚道:“我检查各部门工作效率呢!你们市场部,工作氛围还挺好啊。” “嗯。” 丁南无功而返,心中却不免对表哥深深敬佩起来。他表哥简直就是当代柳下惠,每天面对这么多美女下属,他都能坐怀不乱。 佩服。由衷佩服。 丁南走后,薛榅先去直播室看了眼,毕然不在,只有蔡倩倩一个人在梳理台词。 他便又走进市场部大办公室,发现毕然也不在工位上。 他问旁边的唐静菲,“小唐,毕然呢?” 唐静菲礼貌答:“薛总,毕然请假去医院了。” 薛榅拧眉道:“哪个医院?” 唐静菲:“第一人民医院。” 薛榅:“去一院做什么?” 第49章 他还不如你。 看、妇、科。 三个字,字字讽刺,字字诛心。 唐静菲趴在办公室北面的窗户上,目送着薛总离开公司。她转身去了直播室给蔡倩倩当助手,毕然请假前有拜托她今天帮忙。 * 毕然打车到市一院的时候,母亲已经在义工的帮助下挂好骨科了。 她心里念着余曼的话,便又说服母亲挂了妇科和乳腺外科,算是做一个女性体检。 在今天以前,她的脑子里并没有体检的概念,但她对余曼的话深信不疑。 这份信任最初是建立在余曼和她第一次开诚布公交谈的时候,是职场前辈对职场菜鸟的提携。 往后的三个月里头,她慢慢感受到余曼对新人是真的还挺照顾的。似乎也能明白,初入市场部时,余曼让她坐在靠门的位置,仅是因为她看上去不是个自觉性和坚定性非常高的人。 毕然无声咧了咧嘴,看来她给余曼留下的第一印象确实不太好。 转而又想起那个人,第一次见面时也不是很愉快。 不止是第一次、第二次......都不太愉快。 却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成了她心中不可言说的秘密,她喜欢他,想他时,她会失神。 就像此刻,脑子里全是他情话绵绵、极致温柔的模样。 可是,她怯懦。 母亲在检查室检查,毕然坐在外面的等待区,喝了口矿泉水,胸口有些闷,有些透不过气来,脑子里仍旧都是昨晚—— 初经人事。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还没有吃早饭,只能一口接一口地饮水,以平复内心的慌乱。 她其实,玩不起。 * 薛榅到了市一院,直奔目的地——妇科。 看到毕然一个人正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垂着脑袋,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明明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凭什么她还独自伤神起来了? 想起这场持续不到5个小时就结束了的恋爱关系,薛榅烦躁地解开了西装扣子,松了松领带。 他长腿阔步过去,满脸不愉、怒意明显,质问她,“不是说信我?” 毕然懵懵懂懂抬起头来,不明所以。 一个相貌出众、西装笔挺的商务男士在节后第一个工作日出现在妇科,还是挺引人遐想的。 周围打量的目光让薛榅有些不自在,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来妇科。 他的三十岁才不过开启了两天,却已经遭遇了各种各样的第一次。 第一次骑女士电动车。 第一次来妇科找女人。 第一次…… ...... 他表情有些不自在,缓声道:“出来。” 拐过玻璃门,就是安全出口,毕然刚一站定,就被薛榅倾身一压,压在楼梯口的白墙上。 人生中第一次被人壁咚,毕然心跳漏了几拍,面上也悄悄升了温,好像......还挺刺|激? 只是他眸中又恢复了冷意,像是在克制着恼火,他低声嘶吼道:“主动的是你,翻脸的也是你。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我的尊严可以随意践踏?” “不是。” 薛榅双眼有些红,有些激动,有些失控。他从来没被人耍过,更没被女人耍过。他斥道:“你说你相信我,转身就来医院看妇科,你把我当什么了?滥|交成瘾?还是精虫上脑?” “我……我不是。” 她刚想要解释,温软的唇就被他堵上。舌尖撬开牙关,她的口腔里被浓烈的男性气息填满。他咬了她,随后是更强势的深吻,肆意掠夺,胡作非为。 他的吻不像昨晚那般温柔,霸道而警告意味十足,甚至带了点浓烈的占有欲。 毕然的意识开始涣散,开始沉溺,她回应他,嘶咬的、放肆的......不管不顾。 忘了周围的存在。 …… 直到—— 一声“然然”,在耳边响起。 毕然一把推开他,慌乱地擦了擦嘴。 俞淑芬被这场面给怔住了,“我这……你们这……” 毕然低头叫了声,“妈。” 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当着自己母亲的面跟男人接吻更丢脸的事? -- 第117页 俞淑芬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理解现在年轻人这种比较open的行为。但理解归理解,撞见还是......怪难为情的。 她只好扯开话题,“我……那个检查好了。” 然后又贴心的给小两口台阶下,“你说我这点小毛病,你怎么把小薛都叫过来了?” 薛榅一下子了然,看来是他误会了。 薛榅淡定道:“应该的。” 别问,问就是冲动是魔鬼。 * 俞淑芬检查完妇科又去了B超室做乳腺彩超。 薛榅和毕然坐在等候区,面上都有些挂不住。直到薛榅沉吟片刻道:“早饭,热的。” 毕然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个保温包,不大,所以她刚才没看到。 说实话,求人吃早饭还这么傲娇的人,毕然是第一次见。但她心里有感受到一点点甜意,一点点温暖。 她拆开保温包,打开饭盒,咬了一口蟹粉包,很好吃。好吃到让她暂时忘记了两个人尴尬的处境,她边吃边向他解释,“我妈来看颈椎,顺便做个体检。” 薛榅“嗯”了一声,双手抱臂,长腿交叠,看着她,正色道:“昨晚我说过的话,都是认真的。” 他说过,她的母亲,他来赡养。所以,像这样的事,她应当告诉他。他也会信守承诺,尽心尽责。 毕然却咬着筷子装糊涂,“你说什么了?” 薛榅:...... “一句都不记得了?” 毕然无限耍赖,“不记得啊。” 薛榅被她折腾到没脾气,“挺好。” 接下来,就是一阵沉默。 毕然在医院吃早饭,薛榅在医院处理工作。 毕然像个没事人一样没话找话,“你请假了吗?” 薛榅扫了她一眼,“没有。” 毕然又咬了一口包子,没心没肺道:“那你快回去吧,旷工是要被开除的。” 这是在下逐客令? 薛榅淡淡开口:“总监层级不作考勤要求。” 她不满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凭什么总监不作考勤要求?我不服气。” 可能是激动,蟹粉汤包里的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滴,薛榅顺手取了张纸巾替她擦拭嘴角。 骨节分明、指节修长。他那双漂亮的手做着世间最温柔的事,让她一不小心跌落在甜蜜的陷阱里。 * 乳腺彩超的报告单随人一块儿出来,俞淑芬把彩超单子递给女儿,并告诉她,“医生说挺好的,定期检查就行。” 母女两个人走在前面,边走边讨论。薛榅走在后面,与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给她们保留了一些交流的空间。 骨科那边的检查稍微多一些,颈椎的、神经的以及脑部的检查。 大医院,检查得全面些、谨慎些。 薛榅就这样耐心地陪伴着。他话不多,偶尔说上几句,期间出去接过几回电话。 排队等候核磁共振检查时,俞淑芬小声问毕然:“他很忙吧?” 毕然点了点头,“嗯。” 俞淑芬不免内疚起来,“那会不会耽误了他工作啊?” 毕然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又不是她叫他来的。 “这孩子我看行。”想到什么,她又小声道:“但是,你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想想,可能觉得自己说得太隐晦了,女儿是个多粗糙的人,心有多大,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便又说得直白了些,“两个人好归好,但最好不要挺着肚子结婚。” 毕然一听慌了,怎么感觉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昨晚...... 她赶紧捂住她妈的嘴,慌慌张张道:“别乱说。” “你昨晚没回家是跟他在一起吧?” 毕然:...... 果然,全世界都知道了。 幸好,核磁共振检查叫到俞淑芬的名字,毕然才喘了口气。 中午,薛榅陪母女俩在中式餐厅吃了顿午饭。 看着母女二人说说笑笑,薛榅却蹙了眉。她和她母亲的交流方式竟也是如此...... 饥饿使人思考。 二十四小时没进餐的薛榅突然一下子想明白了,毕然想要的是什么。 不是什么引导她成长、进步的导师型伴侣,而仅仅是一个能让她敞开心扉,愿意去倾诉的对象。 这其实是件十分考验耐心的事儿,而且和她的相处模式须得张弛有度。说白了,这其实是场关于感化的苦旅。 但薛榅想试试。 * 所有的检查,一直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当天出结果的报告单都没什么问题,有几张单子要七天后才出。 从医院出来,俞淑芬说还要去老板家再补两个小时的班,薛榅便带毕然一起先回公司。 打开副驾驶室的门之后,毕然却死活不上车。她盯着副驾驶位上的一滩乳白色干涸的液体痕迹,瞪着他、质问他,“薛榅,你在车上干什么了?” 她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她发那种微信,他能不小心打翻牛奶吗? 不过,她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薛榅饶有兴致地看向她,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吃醋了?” 毕然梗了梗脖子,“随便问问。” 薛榅丢给她一瓶牛奶,言简意赅:“答案。” “哦。”毕然抱着牛奶上车,自己系好安全带。 -- 第118页 路上,他问她,“你跟许闻认识多久了?” 毕然喝着牛奶问:“你问这个干嘛?” “也随便问问。” 毕然眼睛转了转,回忆起来,“差不多二十二年了吧。以前是一个大院里的,后来两家人在东青花园买了门对门,再后来,许闻哥就搬走了。” 一个二十二年都没有走进她心里的男人,薛榅不知道自己要在这条路上走多久。 但他仍想试试。 本来,薛榅想送毕然回家休息。但毕然却说:“今天是最后一场直播,我这人做事向来有始有终。” 他有些欣慰,部门员工的责任心是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毕然却又说:“我怎么能在荣耀时刻掉链子,从而让蔡倩倩一个人独揽了所有功劳呢?” 薛榅:...... 人生苦旅啊,苦旅! * 三点半的时候,司机来玜廷蔓接蒋萍和薛士秋回江市。恰好碰到谢淼来取车,三人撞一块儿了。 薛士秋猛拍大腿,十分懊恼,早知道提前五分钟走了。 果不其然,蒋萍拉着谢淼进了别墅,热情道:“淼淼啊,你哥怎么开了你的车回来啊?” 谢淼见了大姨,忍不住一顿诉苦:“大姨,你不知道啊,表哥和表嫂玩得是午夜浪漫。这寒冬腊月里,他俩竟然骑电动车到酒店住了一晚。你说他俩玩浪漫就玩浪漫吧,咋的今早还分开走了呢?一个打车,一个开我的车,那电动车就没人要了?我这是又跑前又跑后,忙活了一天。诶,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 然后,他便又唱了起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到底我是做错了什么?” 蒋萍从谢淼的一大堆废话中精准地提炼出了关键词,“分开走的?” “分开走的。” 怪不得了。 蒋萍侧了侧身,点头:“那你认识那姑娘吗?” “以前没见过。”谢淼道:“不过,据前台小田说,表嫂是个特别有原则的人,而且说一不二,非要小田给她登记身份证才肯入住。表哥挺顺着她的,将来结婚了,表哥没地位哦。” 身份证。 蒋萍金点子一闪,拉着谢淼的手,激动道:“淼淼啊,这样,你去查查这姑娘,看看她住哪?” “大姨,你不会是嫌贫爱富吧?” 蒋萍笑道:“你说什么呢?我们也不是多富贵的人家,哪有资格嫌贫爱富。我是恼你表哥没本事,三十而立,他这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成家。我替他着急啊,想帮帮他。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打算去跟那孩子偶遇个几次,再制造机会撮合撮合他们。” 二人一拍即合。 谢淼拍着胸脯保证,“那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助人为乐是好事,本该发扬光大。 薛士秋没想到这姨侄两个人这么快就谈完了,竟然没耽搁太久。 不禁看向谢淼的眼神都带了点赞赏。 小伙子,懂事。 * 今源生物,市场部。 邓元急得在大办公室绕来绕去,程雨晴不耐道:“别转了,你转得我头疼。” 邓元还在转。 俞小超搓了搓下巴,表示理解。毕竟还有四个小时就要直播了,两个主角都请假了。 这不是要邓元的命吗? 毕然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邓元看到毕然,眼睛一亮,激动道:“好孩子,你今儿个真好看。” 别人夸她,毕然欣然接受。但邓元是个怕老婆的,从来不敢夸她们这些女下属或女同事好看。 事出反常必有妖,毕然有些防备,警惕道:“邓经理,你有话还是直说吧。” 邓元搓了搓手,亲切道:“我就欣赏你这爽快的性格。” 毕然一想,不妙。开始给她戴高帽子了,这邓经理果然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不幸的消息传来了。 蔡倩倩请假了。 请假了! 假了! 了! 据邓元描述,蔡倩倩从中午开始突发性过敏,脸肿得像猪头。 没法看,也没法直播。 毕然开始装傻,“那我今晚是不用加班了吗?” “不,直播不能停。” 毕然心里有数了,她开始沉默。 “你和倩倩是Perfectpartner,你在直播中的出色表现并不亚于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比她完成得更出色。” 毕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您别开玩笑了,我就是个实习生。”毕然推辞。虽然平时,她表现得比较自信,偶尔还有点自负。可那都是些嘴皮子功夫。如今,这真刀实枪的,她哪敢往身上揽? 一旦直播出了纰漏,一定会追究责任到个人,到时候别说转正了,她一定死得很难看。 再有一点,烂摊子最终还不是要薛榅收拾?她不想丢他的脸。 拒绝。义正严辞地拒绝。 不是,下属怎么能明目张胆的拒绝领导的工作任务安排? 所以要谦虚而又不失巧妙地说服领导主动放弃这种危险的想法。 “邓经理,市场部这么多前辈,哪一个不比我熟悉产品,哪一个不比我有经验呢?我要是有把握,那肯定义不容辞。实在是没那个金刚钻,也确实不敢揽那个瓷器活啊。” -- 第119页 “你是直播间观众最面熟的人。” 面熟?什么时候面熟也能成为一个人的优势了? 邓元放手一搏,“直播效果好的话,我给你按转正待遇计发薪资。” 领导都开始利诱了,她还能说什么? 毕然松动了,但仍有顾虑。“倒也不是钱的事儿。主要是我真的没把握,那要是直播效果不好,可咋办呢?” “那责任在于我,不在你。” 利给了,后路也给了。 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 * 邓元把蔡倩倩过敏一事告诉了薛榅,彼时薛榅正在签批文件。他手里的钢笔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又不动声色地问:“什么原因导致的过敏?” 邓元摇头:“事出紧急,我倒也没问。” 薛榅又继续了签字动作,淡淡交待道:“去查查。” 于邓元而言,蔡倩倩为什么会过敏不是眼下最紧急的事情。当下,最重要的便是还有不到四小时的直播。这种情绪,他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来,但却可以毫无保留地吐露给上司,寻个心安。“晚上的直播让实习生担主责,我其实没什么把握。我担心......” 薛榅手中的钢笔又停了下,语气依旧平淡,“让她试试。” 薛总能点头,说明是认同了他的决定,邓元也有了后路。 “收到。” 薛榅没抬头,只提了句:“让她来下。” 毕然听了邓元的转述,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恬不知耻道:“薛总是不是有什么直播的秘诀要传授给我?” 余曼略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揉了揉她的秀发,温和道:“他直播的经验还不如你。” 毕然:? 第50章 必然搞学问。 薛榅临着办公桌而站,修长而白皙的手落在签批好的文件上,将文件摆放整齐,纯银的钢笔笔尖插|进黑色笔帽里,原木办公桌上纤尘不染。 毕然敲门时,心情很复杂。她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他竟然还在这里岁月静好。 “薛总,您找我什么事啊?” “找你喝茶。” 领导找你喝茶,那能是真的喝茶吗? 毕然整个人都不好了。本来就没什么底气,顿时更泄了气,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我还没开始直播呢?你这秋后算账也太早了点。” 薛榅打开茶罐,桂花的香气和龙井的香气交融在一起,这是毕然熟悉的味道。 薛榅专注于单手泡茶,没说话。 直到龙井的嫩芽在85摄氏度的饮用水中舒展开来,他才淡淡开口:“喝茶。” 薛榅不喝花茶,这加了桂花的龙井茶,他自然也不喝。但他却在办公室备着这桂花龙井,毕然心里也有那么一点数。 毕竟他们之间发生过一些不可描述。 薛榅把泡好的茶摆在她面前,温声道:“给你讲讲直播。” 毕然喝了一口茶,不屑道:“你可拉倒吧,你直播的经验还不如我。” 薛榅:? 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确定?” “我确定啊,你有上过一场直播吗?” 毕然又喝了一口茶,没心没肺道:“我不能跟你在这岁月静好了,我得去搬砖了。我得给我们邓经理挣挣脸面,让他明白今晚他选择了我,没有付错!” 薛榅:? 话音刚落,人就跑没影了,如大风刮过。薛榅后知后觉,她刚刚是在嫌弃他? 谁规定一定要上过直播才能讲?就不能靠强大的理论体系吗? * 薛榅思忖片刻,把直播间的宣传电子海报发给了母亲蒋萍。 蒋萍选择了忽视,她一向对他的工作漠不关心。 见母亲没回,薛榅又给她发了条微信:有空看看。 蒋萍秒回:没空。 薛榅:不是一直想见一面? 想了下,他又补充:先以这种方式认识下。 十分钟后,蒋萍才反应过来,开始微信轰炸他。 蒋萍:你是说这是我儿媳妇的直播间? 蒋萍:我儿媳妇叫倩倩? 蒋萍看着电子海报上的合照,又发:哪一个是倩倩? 蒋萍:朋友干杯.jpg 蒋萍:疑问.jpg 没等到薛榅回复,蒋萍便先自己研究了起来。 十分钟后—— 蒋萍:怎么打赏主播?怎么送游艇?怎么送飞机?怎么送跑车? 没等到回复,蒋萍又问:儿子,你还在吗?还在吗? 蒋萍:薛榅,你在吗? 薛榅揉了揉眉心,耐心回复:没那些。 随后又补充:看看就好,别发弹幕。 蒋萍:弹幕是什么? 没等到儿子的回复,蒋萍转身去问身边的丈夫,“薛士秋,你知道弹幕是什么吗?你儿子让我观看儿媳妇直播时不要发弹幕是什么意思?” 薛士秋削桃的动作熟练,桃皮从膝处垂到地上。他把削好的脆桃放在妻子手里,淡定道:“知道。弹就是子弹,幕就是幕后。意思就让你做幕后的子弹,别对人家姑娘评头论足。” 蒋萍有些郁闷:“原来在儿子心里,我是这种妈妈。难怪一直不把人给我带回来,还让我隔着屏幕看儿媳妇。你说,这像话吗?” 薛士秋扶了扶她的手,“你吃桃吧。” 蒋萍点了点头,还是有点委屈。 -- 第120页 * 开播前三小时。 毕然把自己关在直播间,对着蔡倩倩之前的直播流程依样画葫芦。 甚至拿出了蔡倩倩先前使用的新品彩妆样品,从眉毛开始画起。 韩婧不知道从哪得知今晚是毕然主播的消息,悠哉悠哉地进了直播间。 皮衣皮裤、黑色雷丝颈带,一副夸张的大耳环,时尚又张扬,个性鲜明。 毕然挺了挺胸,不为别的。 佛受一炉香,人争一口气。 韩婧抬了抬下巴,揶揄道:“小鬼,东施效颦呢?” 什么玩意儿? 毕然仍专注的对着镜子画眉毛,随口答她,“请注意你的措辞啊,我领导说我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哪个领导?” “当然是......” 邓元的名字到了嘴边,毕然梗了梗脖子,改口道:“我们薛总。” 韩婧轻蔑一笑,“稀罕事呀,我还以为他这辈子只会夸我呢。” 这眉毛顿时就不想画了。 毕然对此事嗤之以鼻,“他夸你?他夸你什么?你有什么好夸的?” “当然是夸我漂亮。” “我不信。” 韩婧满不在乎道:“你爱信不信。” 毕然手抖了一下,两条眉毛连成了加长版一字眉。她现在严重怀疑韩婧是竞争对手派来的细作,是来可劲使坏的。 影响她直播的好心情。 韩婧看着她的加长版一字眉,笑得上接不接下气。 毕然气疯了,“出门左转上楼回你的销售部,别逼我放狗赶你走。” “别画了”,韩婧收了笑容,一把夺下她手里的彩妆,“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直播风格?” 毕然一边卸眉毛,一边道:“我不能。” 韩婧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细长的腿交叠在一起,态度莫名严肃了起来,“吃蔡倩倩那一套的观众只认蔡倩倩,你学得再像有什么用?再说,蔡倩倩又不是什么国际巨星,谁还吃你替身那一套?” 毕然瞥了她一眼,有些心梗,“是吗?” “对主播而言最重要的是人气和热度。蔡倩倩的人气跟你没关系,你也就只能蹭蹭热度了。” “蹭热度?” “你追星吗?有爱豆吗?小鲜肉认识几个?” 毕然摇了摇头。 “那有点可惜,不然还能抓个小鲜肉炒炒CP,虽然可能会被骂得很惨,但好歹黑红也是红。” 不等毕然反应,她又继续道:“时事热点知道多少?社会新闻呢?家长里短也行。” 毕然又摇头。 韩婧不可思议地瞪眼,“你就全新一小白啊?” 见韩婧严肃认真,毕然也端正了态度,表现出虚心受教的模样。她想了下,答:“也不是吧,观众脸熟我。而且我跟了蔡倩倩十三期直播,她的套路,我也学得差不多。” 韩婧难以理解这个决定,并且觉得很荒谬,“不是,薛榅他哪来的自信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他这不是闹着玩吗?” 如果说韩婧进来之前,毕然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的话。听了韩婧这一席话之后,她现在只有百分之五的信心了。 她枯了,她萎了,她枯萎了。 她小声道:“其实也不是薛总,是我们邓经理。” “邓元他是傻|逼吗?” 士可杀不可辱。 邓元于毕然有伯乐之恩,她是断不能忍受韩婧如此评价他的。她气愤道:“我不允许你对我们邓经理进行人身攻击。还有,请你出去。” 韩婧轻蔑道:“你们都自求多福吧。” 韩婧出去后,毕然趴在桌子上,心情沉重。 * 开播前两小时,18点整,下班时间已过去半个小时。 毕然尚未吃透韩婧的话,她决定上个洗手间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薛榅从办公室出来,本想去直播室看看毕然的状态,经过市场部大办公室的时候,却意外发现,所有人都还在。 没下班,也没在工作。 有同事站在工位上,有同事坐下,有同事侃侃而谈,有同事成群讨论,也有同事在倾听。 薛榅走进来,在毕然工位的正前方站定,双手插在裤兜里,淡淡开口:“都在?” 一见薛总来了,大家如鸟兽散,灰溜溜往自己工位上跑。 更别提高谈阔论了,谁也不敢在领导面前吹牛逼。 看吧,下属都已经对他产生条件反射了。可见,他平时是有多不近人情。 薛榅沉吟片刻,无奈地咳嗽了声,“下班时间,别那么紧张。” 而沉吟不语的那片刻里,他想起了在学校带课的两个月。他对待大学生其实要比对待他的下属亲和得多。他甚至会在每节课开始前花五分钟的时间和同学们做一个小小的破冰互动。 但在这群下属面前,他从没在这方面花过心思。 从前是觉得职场相对要严肃一些,但此刻,他突然觉得倒也不必。 大家还是比较拘谨。余曼笑笑,站起身来向他汇报道,“薛总,经过我们大家的一致讨论决定,集体留下来为实习生打气。” 这倒是薛榅没想到的,她原来这般深得部门照顾。 薛榅笑了下,“那直播结束后,我请大家吃夜宵。” 市场部的同事很少见到薛总这般接地气的模样。从前市场部的团队建设一直是余曼在做,如果说一个□□脸一个唱白脸的话,那好人总是余曼。 -- 第121页 薛总请大家吃饭、聚会的次数倒也不少,不过都是由余曼出面,他不参加罢了。 嘴快的胡彬脱口而出,“那今晚,薛总你去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其他同事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有点尴尬。这不是让领导下不来台吗? 薛榅却笑笑,“去。” 这下,大家都傻眼了,一时反应不过来。还是邓元先反应了过来,邓元等几个组长和薛榅亲近些,也知道这其中的分寸。他道:“都愣着干嘛?还不谢主隆恩?” 大家便都放声笑开,好不热闹。 毕然上完洗手间,听到办公室有吵闹声,也探进个脑袋,好奇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在想去哪庆功呢?” 毕然不满道:“你们这些人,抛头露面的是我,庆功竟然不先问问我想去哪里?” 推广组朱昊乐呵呵地问:“那你想去哪里?” 毕然挠头笑道:“那得看谁请客了,如果是我请客的话,那就只能去员工食堂。” 薛榅半眯着眸看她,笑问:“那我请客呢?” 他这副模样莫名让毕然想起今天早上在酒店的大床上,他半撑着脑袋,侧身说她不让他穿衣服的场景。 很撩也够骚。 毕然吞了吞口水,呼吸凝滞。 半分钟后,她昧着良心道:“那也去员工食堂。” “切。” 几道声音不约而同,“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拍马屁。” 办公室的氛围融洽得不得了。 贺先知个没眼力见儿的,补刀道:“那你们邓经理请呢?” 毕然反应很快,“那不能问我,得问邓夫人。” 市场部谁不知道邓元整天把老婆挂在嘴边,毕然这个神回答,把办公室闹腾得不像样子。 邓元看着程雨晴笑,程雨晴回瞪他一眼。 薛榅低头看着地面,格栅灯里倒映着毕然灿烂的笑容。他舌尖抵着后槽牙,无声点头,无声微笑。 日子真闹腾。 市场部动静太大,把四楼的销售全都吸引了下来。 乌压压的一群人头。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封闭式训练的时候,教官的形容——僵尸压境。 郭千帆站在薛榅身边,带头开玩笑道:“市场部吃独食长针眼。” 然后销售部和市场部就“互掐”了起来,吵吵闹闹,好不热闹。 毕然有些感动,她没想到这么多人来给她撑场面。这让她有了足够的底气去面对这场直播,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身后是整个营销板块并肩在作战。 如果韩婧不说那句话的话。 她说:“小鬼,我带着整个销售部来看你笑话来了。” 毕然拍着胸脯,嘴硬道:“我才不会是笑话!我只会是神话!” 她不能输! * 直播前半小时。 毕然把自己一个人关在直播室里平复心情,桌面上摆放着她今天主推的产品。 仿佛时空是静止的。 直到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收到一条微信,来自薛榅:byyourside。 毕然认识这三个单词,但这三个单词放在一块儿,她就得百度一下了。 在你身边。 毕然忍不住弯了弯唇,薛榅真是越来越骚了。 但在这一瞬间,她决定摒弃一切蔡倩倩的影子,做自己。 他说,山月是山月,你做你自己。 * 直播前十分钟。 几个领导在直播室隔壁的会议室落坐。 其他拉拉队员散散落落,有部分坐在市场部大办公室,有部分在空会议室,或站着,或坐着,或几个人挤在一起。 还有一小部分在活动室,乒乓球台上、武术垫上,甚至活动室和办公室之间的通道里也有几个销售,孟升升就是其中之一,他靠在白墙上。 江市,某别墅。 薛榅的母亲蒋萍注册了帐号,给自己设置的昵称是【倩倩是我的好儿媳】。 她坐在沙发上邀请丈夫一同观看直播,却被丈夫拒绝,“我一个男人看什么化妆品直播?” 丈夫离她一米远,扬了扬手中的手机,露出界面【新闻联播复播】,“我看新闻。” * 直播开始。 正如邓元所言,观众面熟毕然。 所以,当毕然因蔡倩倩过敏缺席直播间向大家致歉后,除了极少数人退出了直播间之外,直播间热度并无多大|波动。 毕然的信心又足了些。 * 直播十分钟。 江市某别墅,蒋萍才摸进了直播间,对着一米外的丈夫叫道:“薛士秋,快过来看儿媳妇。” 丈夫:“我不看卖化妆品。” 蒋萍没再分心搭理丈夫。 * 毕然按照自己的方式做直播。之前在薛榅面前背过的新品,从成份到原理再到使用方法、适应人群,都派上了用场。 期间讲错了一处,她又不动声色地圆了回来。他教给她的,她都记住了。 但直播的热度却在逐渐下降,直播间的互动也不是很多,她开始有些着急,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 直播二十分钟。 直播室隔壁的会议室里,贺先知摇了摇头,点评道:“没放开。” 公关组组长江钰也道:“不嗨。” -- 第122页 邓元开始薅头发,让实习生直播【收官之战】终究还是草率了些,是他太心急了。 韩婧幸灾乐祸,“好歹不是山寨倩倩。” * 薛榅在一张A4纸上刷刷写着什么,写完之后折叠好,然后从会议桌主位上起身,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其他人并不知道薛总去了哪里,尤其是邓元开始自责,是他连累薛总了。 整个市场部半个月的心血,前期准备工作或许要追溯到年初,今年一整年就为了推出这批新品。但他竟然在最后一场直播里,大胆的用了一个新人。 邓元有些灰心。 直到—— 贺先知拍了拍他,“元元,快醒醒。薛总亲自上了。” 邓元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了连线直播室的大荧屏。 只见薛总长身玉立,站定在实习生身后,但他没有参与直播,只是将一张折好的A4纸放到实习生面前,便又离开了直播室。 与此同时,江市某别墅内,蒋萍大声喊,“薛士秋,你快来看啊,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丈夫仍旧淡定:“我不看卖化妆品。” * 鉴于薛榅今天的骚操作有点多,毕然不太敢轻易地打开A4纸,生怕又是什么让她面红耳赤的内容。但是,她转念一想,他也不能这么骚,毕竟直播呢,这点分寸他应该有的。 于是,她心里踏实地打开看了一眼。看完之后,她浓密纤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灵动极了。 复而又抿嘴笑了笑。 她这内敛一笑,折射到屏幕前,意思就多了。 弹幕1:这帅哥谁呀? 弹幕2:好帅啊! 弹幕3:爱了,爱了。 弹幕4:这颜值我吃了。 ...... 弹幕n:帅哥别走啊,回来讲两句啊! ...... 今源生物是栗市化妆品行业协会副会长单位,因此观看本次新品推广直播的不仅仅是消费者,还包含一些抱着学习态度的经销商、卖场、美容院等,甚至一些同行竞争者也在观摩。 这其中不乏认识薛榅的人。 因此,弹幕就出现了如下: 弹幕a:薛总出现,是要搞大动作吗? 弹幕b:薛总讲两句。 弹幕c:薛总是谁? 弹幕d:薛榅。 ...... 弹幕c:薛榅是谁? ...... 弹幕又便又弹出:百度一下,你就知道。 毕然没想到直播的走向竟然由对化妆品的提问变成了对薛榅的提问。这让她猛然想起了直播前韩婧的话。 ——“蹭热度。” ——“你追星吗?有爱豆吗?小鲜肉认识几个?” ——“炒CP。” 毕然做了一个大胆而放肆的决定。 她念着弹幕上的内容,“百度一下,你就知道。” “百度知道多少我不知道,但百度肯定不如我知道得多!你们百度还不如问我。” 然后,她娇娇一笑,“他呀,我CP。” 同时,她拿起折好的A4纸弹了弹,“这呀,就是我CP写给我的情书。” 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甚至又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官方CP。” 她其实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真的CP,但观众听了就有点欲盖弥彰的感觉。 尤其是在弹幕上出现:薛榅进入直播间,薛榅关注了主播之后。 这场直播的导向就变了。 毕然继续道:“不骗你们,CP名我们都想好了,就叫【必然有学问】。” 薛榅喝了口水,差点喷出来。 韩婧一口水,喷了出来。 薛榅看向她,韩婧投降道:“我发誓,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我舍不得让她跟你炒CP。我只不过是让她蹭热度,谁知道她蹭你?早知道她蹭你,我就不教她了。” 薛榅只淡淡“嗯”了一声。 郭千帆戏谑道:“这小实习生胆子不小啊,敢跟你炒CP?” 薛榅也开起了玩笑:“脑子灵活,业务能力不错,就我吃点亏。” 彼时,弹幕上出现了这样几条。 【倩倩是我的好儿媳】:倩倩加油。 【倩倩是我的好儿媳】:倩倩,爱就要大声说出来。 【倩倩是我的好儿媳】:倩倩,我支持你!倩倩搞他! 弹幕1:上面那位,你认识倩倩吗? 弹幕2:你是来拆台的吗? 弹幕3:你儿媳妇今晚请假啦! ...... 蒋萍一头雾水,她的丈夫实在受不了了,坐到她旁边,告诉她:“这个不是倩倩,这个是毕然。” 蒋萍:“毕然是谁?他们说我儿媳妇请假了?那这个毕然看上去也喜欢我儿子啊,还要跟我儿子组CP呢!” 薛士秋:“这个就是你儿媳妇,你儿媳妇就是毕然。你儿子让你看的就是这个毕然,你明白了吗?” “那倩倩是谁?” “你管她是谁呢?” 蒋萍恍然大悟,“哦哦哦,这个好。”然后,她一想,“薛士秋,你不对劲。你不是在看新闻吗?你为什么对直播间的事情了解得比我还清楚?” 她夺过丈夫的手机一看,果不其然,他刚在屏幕上发了条消息:必然搞学问! 直播的导向便又发生了一些偏差。 弹幕a:必然搞学问! 弹幕b:必然做学问! -- 第123页 弹幕c:必然搞学问! 弹幕d:必然做学问。 弹幕e:必然搞学问! 【然然是我的好儿媳】:然然加油。 【然然是我的好儿媳】:然然,爱就要大声说出来。 【然然是我的好儿媳】:然然,我支持你!然然搞他! ...... 薛榅:? 毕然:? 弹幕f:楼上怎么回事? 弹幕g:哈哈哈。 弹幕h:楼上,你究竟有几个好儿媳? ...... 毕然看着弹幕也是一头雾水,但直播间逐渐回升的热度让她找到了自我,她笑着道:“我CP说今晚我的直播任务不完成,你们说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弹幕满一色:哈哈哈哈。 弹幕1、2、3......100:哈哈哈哈。 弹幕a:主播太可爱了。 弹幕b:我们帮主播冲业绩。 弹幕c:帮必然搞学问。 弹幕d:和必然一起搞学问。 ...... 毕然看到这句,念了出来,然后阻止道:“那我不能同意啊。” 直播间的热度不断攀升。 会议室,余曼实时播报下单情况,以及热度。 九点的时候,热度已经超过了蔡倩倩直播首日的最高热度,下单情况更是远超直播首日。 毕然扬了扬手里的A4纸,“刚刚你们只关注我CP好看的皮囊了,难道就不想看看他给我写的情书是什么吗?” 弹幕1:想。 弹幕2:想想。 弹幕3:想想想。 弹幕4:想想想想。 ...... “呐,给你们看。” 毕然嫣然一笑,把薛榅写的纸条平展开,举起,上面写着:今晚抽30名免单。 弹幕1:这是给我们的情书啊! 弹幕2:我们必然一起搞学问! ...... 因她人长得漂亮,为人有趣、健谈,敢自黑、自嘲,也敢炒CP,在22点整的时候,直播间观看量已经达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网红水平。 这对于一个首次直播的新人来说,无疑是成功的。非常成功! 看着最终播放量,薛榅起身,修长的指节在会议桌上轻叩,随后交待,“江钰,买热搜。” ...... 直播结束后,毕然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网红。 人飘得不行。 * 毕然收拾完直播间出来,一行人正在讨论去哪吃夜宵。 毕然走到唐静菲旁边,问她:“怎么就剩这么点人了?” 唐静菲道:“销售都走了。” 毕然努了努嘴,示意唐静菲看韩婧,“那她怎么还在?” 还有郭千帆。 韩婧听到她的话,呛她:“小鬼,卸磨杀驴了啊。你也不想想,你能有这个成绩,是谁的功劳?” 毕然绕到她身边,贱贱地说:“知道啦,谢谢驴婧,谢谢韩驴。” 韩婧笑着勒着她的脖子,她闹着:“我们案析老师说【谋杀是暗中进行的】。” “你们案析老师是哪个傻|逼?” 毕然:“才不告诉你。” 薛榅咳嗽了声,“尊师重道。” * 一行人下电梯的时候,毕然问:“我们去吃什么呀?” 一直沉默的薛榅却突兀地开了口:“火锅,辣锅。” 毕然撇嘴,心里想着这人也太小心眼儿、太记仇了吧。半个月前的事儿还拿出来揶揄她! 但是出门在外,得给足了领导面子。于是,她厚着脸皮道:“我是一个直播间主播助理,我有忧患意识,我随时随地得做好替补出场的准备。作为一个直播间主播助理,嗓子就是我吃饭的工具,吃辣是不可能吃辣的。” 邓元圆场:“薛总跟你开玩笑呢。今晚你最大,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 火锅店内,一个大包厢恰好够坐三桌人。 毕然作为今晚的主角、大功臣,自然是和领导们坐在一桌上。 事业部总监郭千帆边开酒瓶边道:“表现得那么出色,小实习生今天一定要喝酒。” 毕然身体一僵,头皮发麻。这做市场的,以后免不了要喝酒。她总不能喝一次酒,睡一个男人吧? 正当毕然犹豫着该如何推辞时,薛榅缓缓开口道:“听说你喝了酒喜欢唱歌?” 毕然想说:我喝了酒喜欢干嘛,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 但出门在外,要给足了领导面子。她点了点头,顺从道:您说的对,我喝完酒喜欢唱歌。 “歌唱得怎么样?” 毕然想:你这不明知故问吗?我歌唱得怎么样,你心里没点数吗? 但出门在外,要给足了领导面子。她点了点头,“挺好的。” “不如你先唱首歌来给大家助助兴。” “薛总,您想听什么歌?” “一首你的成名曲吧。” 毕然在三桌人满心期待中开了口。一首【天使的翅膀】唱毕,她恬不知耻地问了一句:“我唱歌好听吗?还要再来一首吗?” 包厢一阵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夜宵。 毕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冷场,上次唱的时候,听众们都不是这个反应。那机械工程学院的男孩子都问她名字来着,尽管没要联系方式。 哦,一定是在座的都知道她名字。 -- 第124页 公司通讯录里也可查询到实习生的联系方式。 她睁大眼睛看着薛榅,期待他以领导的身份夸她一句,他还从来没夸过她呢! 他夸韩婧都不夸她。 老男人、臭流氓、死渣男。 毕然撅起了嘴。 薛榅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道:“大家喝酒吧。” “对对对,喝酒,喝酒。” 但毕然突然发现她面前的空杯子里变成了酸梅汁。 并且郭千帆之前的词儿也稍微有点出入。 原来,他说的是:“一定要喝酒。” 现在,他说的是:“小姑娘不要那么拼,喝点饮料就好啦。喝酒这种事,让你CP代劳嘛。” 毕然就知道他们不会错过这个梗,赶紧澄清道:“你们可别误会啊,我拿领导炒CP完全是为了博眼球,增加点直播间的人气,绝无冒犯领导的意思。” 程雨晴神补刀,“这个是你跟领导的私人恩怨啦,我们只认官方CP。” “雨晴姐,你......”连程雨晴都揶揄她,这梗怕是过不去了。 ...... 原本市场部的同事暗搓搓地使劲儿,是想联手把薛总喝趴下的。 但却被薛总喝趴下了。 最后只有薛榅和郭千帆两个男人是清醒的。这两个人的酒量和这两个人一样,深不可测。 邓元喝多了,一直抱着程雨晴哭,“雨晴,我爱你,我好爱你。我们回家睡觉吧!”说完,他还蹭了蹭程雨晴,还亲了她一口。 毕然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酒后的自己。 但邓元已婚啊!已婚!已婚男知道自己酒品这么差还喝酒,不就是想趁机占女同事便宜吗? 果然,嘴上喊着怕老婆的男人,都有一颗躁动不安的心。 她心里对邓元的那些尊敬和敬仰荡然无存。 呸。 老男人、臭流氓、死渣男。 * 火锅店离东青花园不远,薛榅步行送毕然回家。两个人并肩而行,到王阿姨家车库旁边时,毕然突然停下了脚步。 薛榅便也随着她站定。 寒风凛冽,夜静悄悄的,四周结满霜气。 她突然认真地看着他,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星辰。 茫茫夜色里,她缩着手问:“我这个直播收官之作完成得这么漂亮,你作为部门负责人,就不打算夸夸我吗?” 薛榅有些意外她的需求,但很快便明白了。 他轻笑了下,故作糊涂:“夸你什么?” 不解风情。 或许是段位太高。 趁着月色朦胧,他看不见她红红的耳朵。她酸酸地问:“你夸韩婧漂亮了?” 薛榅回忆了一下,并没有。 但是,他眯了眯眼睛,开始了他的骚操作。他缓缓开口,“是有这么回事。那是高二的时候,她把我堵在教室里,说,‘要是你不夸我漂亮,我就亲你。’” 毕然想了一下,这确实是韩婧能干出来的事。 韩婧能干出来的事儿,她毕然也干得出来。于是,她较起劲来,“那你现在要是不夸我,我也亲你。” 薛榅:“亲吧。” 第51章 我们不合法。 寒风呼啸,这茫茫夜空中,无端飘起了簌簌白绒。 在这场初雪里头,薛榅吻了她。 一天三次,比吃饭还勤。 凌晨,他的吻温柔缱绻。 白天,他的吻霸道强势。 而这一次,他情动之中带了点淡淡的醉意。 雪花落在他的长长的睫毛上,毕然恍惚间明白,何谓【霜雪落满头,也算到白首】。 吻毕,他将她羽绒服上的帽子翻上来,戴在她的头上,阻断这漫天雪花。他轻笑道:“你这样算不算喝了酒?” 毕然从陶醉之中幡然醒悟,推了他一把,道:“神经病。” 然后,她逃跑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头。 而雪夜将至。 * 毕然到家以后,背抵在门后,心突腾得厉害,指腹轻轻捻过柔软的唇,唇瓣上似乎还停留着他的气息。她抿了抿嘴,嘴角勾起一抹明显的弧度。 俞淑芬坐在沙发上,对着白炽灯试了多次,也没能将一根棉线穿进针眼里。她将女儿娇娇的模样看在眼里,了然于心。她打趣道:“小薛送你回来的?” 毕然这才发现,母亲还没睡。她往沙发边走过去,随意道:“哦,外面下雪了。” 母亲便又笑道:“他住在哪里?雪天路滑,让他开车小心些。” 这倒是把毕然给问住了。他住哪呢?不知道。 她想,薛榅这人不真诚。说那么些肉麻的话,都没正儿八经的自我介绍过一次。她连他住哪,在栗市有无容身之所,家里几口人,通通都不知道。 不过,她转念一想,她才不稀罕知道。 “你想什么呢?帮妈穿个针。” 俞淑芬把针线递给她,她很快穿好针线,重新递给母亲。母亲便又笑道:“还是你们年轻人眼神好,妈老了,没用了,这眼睛是越来越不好了。” 毕然在母亲身旁坐下,拿着她新纳好的鞋底,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你不都说了吗?下雪了。”母亲慈爱地看着她笑,“我得赶在年前给小薛做两双棉鞋来。” -- 第125页 原来,雪夜将至,春节也将至。 “给他做干嘛呀?” 俞淑芬仍笑得幸福,“一个女婿半个儿,他待你好,我自然也疼他。” * 临睡前,毕然收到一条来自薛榅的微信:goodjob 毕然莫名其妙。 byyourside goodjob 他就不能整点不要百度的玩意儿? 嫌弃归嫌弃,毕然还是去百度了一下。而后咧开嘴傻笑,把头深埋进厚重的被窝里。 这也算是夸她吧? 这一夜,梦是甜的。 * 隔日,大地裹上素色,白茫茫一片。 毕然没有想到的是,瑞雪兆丰年。过去的这一夜里,她在直播间推广的那批新品销售订单爆了。 而她,也火了。 #必然搞学问##必然做学问##今源生物直播间##今源生物源生系列#等热门话题,位居各大媒体热搜前十。 这可把毕然给激动坏了。她截了个图发给韩婧炫耀,“韩驴,我火了。” 韩婧:不屑.jpg 毕然:你就嫉妒我吧! 韩婧发了语音来,无情地戳破了虚假的泡泡,“小鬼,热搜是薛榅买的。” 毕然:? 韩婧紧着又发了两条语音来,“没想到吧?你拿薛榅当CP,他却只想利用你卖产品。” “没见识过买热搜这样的推广方式吧?多跟你们领导学着些,长些见识,别总大惊小怪的!” 毕然窒息了,她勉强能硬着头皮回句:“我拿他炒CP也是为了卖产品,这是我们市场部的大局观,你不懂。” 韩婧轻嗤了声,回道:“我来客户了,不跟你说了。” “最后再补充一点,多亏了你们市场部的大局观,年前你就见不到我了。我马上出差了,哦,对,不是我找客户,是客户主动要见我。” “最最后,再补充一点,小鬼,军功章上有你一笔,记得去问你领导要奖金,千万别客气。” 奖金? 韩婧点醒了她,不光是奖金的事儿。邓元可是说了,如果直播效果好的话,是要给她按转正薪资算的。 邓元呢? 毕然找了一圈没找到邓元,发现程雨晴也没来。她不禁脑补起他俩昨晚后来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 人和人的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 想到这,毕然先给程雨晴发了条微信:雨晴姐,今天来上班吗? 她又给邓元发了条微信:邓经理,今天来上班吗? 程雨晴先回:不来,年前都不来。 邓元过了一会儿才发了条语音来,“毕然啊,昨天你不在,我已经和其他同事说过了。从今天开始,我就休婚假和老婆度蜜月去了。婚假连着春节假期,年前你是见不着我了。推广组的工作,我已经移交薛总了。我休假期间,你有什么事直接找他吧。” 毕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然后,她又不死心的发了条:那我涨工资的事儿是要等到春节后吗? 邓元:也找薛总。 毕然:...... 毕然回头看看,市场部的同事都好像很忙,忙到飞起。于是,她侧过头去问旁边的唐静菲,“小唐,为什么只有我俩这么闲?” 唐静菲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办公室后面,呐呐道:“大勇也很闲啊。” 卞志勇和他旁边工位上的余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卞志勇穿着件茄克外套,伸着懒腰,哈欠连天。而余曼键盘敲得飞快,分分钟化身为无情的打字机。 还有市场部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座机声、手机声。 毕然摇了摇头,默默地掏出了化妆包。 俞小超刚接完一个电话,就被化好妆的毕然惊艳到,“哇,妹妹,你最近不对劲。你为什么一天比一天漂亮?” 唐静菲笑道:“因为爱情。” 毕然收了化妆包,梗了梗脖子,气势却莫名弱了几分,“别乱说啊,我就随便化化。” “随便化化。” * 化完妆后,毕然就从市场部大办公室出来,径直去了总监办公室。 只是她不知道有人正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透过总监办公室的玻璃窗,她看见低矮的厂房上落满积雪。 雪后寒。 然而,在这样的天气里头,她竟然没有穿羽绒服!母亲今天出门早,她仗着没人约束,便穿了件皮毛一体的短外套就来上班了。 但现在,站在四面窜风的过道里头,她是真的感觉到了寒冷,冷到瑟瑟发抖。 毕然抬手刚想敲门,就看到薛榅的手机和座机同时响起,他先看了眼座机号码,又看了眼手机,然后先接了座机。 见他业务繁忙,毕然想想,算了。等他空了,再找他说这个加薪的事儿。 但薛榅看到了她并示意她进来,毕然只好进来,站在一旁等他结束通话。 薛榅终于结束了通话,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的心跳杂乱无序,脑补着,他是不是发现她今天化了特别精致的妆?是不是有被她美到? 想着想着,她竟傻笑了两声。 然而,脑补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他只是蹙眉,“穿这么少,不冷?” 这是冷不冷的事儿吗? 毕然在心里对他翻了个白眼,气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你懂什么?” -- 第126页 薛榅神色松了些,“愿闻其详。” “我就是要打扮得美美的给那些欣赏我的人看。”说完,她有些心虚,便又甩了甩手,哼哼道:“没、让、你、看。” “谁欣赏你?” “就......很多人啊,比如小超哥,他就说我今天很漂亮。也不仅仅是今天,昨天也很漂亮。” “俞小超?”薛榅确认了下名字,“他很闲?” “他闲不闲我不知道,但是他很有眼光我知道。就不像某些人,黑夜给了他黑色眼睛,他却不用来发现眼前人的美丽。” 薛榅哑然失笑,“闹腾。”然后,他巧妙而又不失优雅地转移了话题,“找我有事?” 说起正事,毕然态度端正了许多,“邓经理有没有跟你提,他答应给我涨工资的事情?” 薛榅答得干脆:“没有。” 毕然一噎,几乎要心肌梗塞。 她仍保持微笑、保持耐心的向他转述了直播前邓元的承诺。 谁知薛榅听了之后,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不合理。” “这不会是你们的套路吧?”她右手手背在左手掌心里使劲拍了拍,向他卖惨,“我一个实习生,每月堪堪四千块钱,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你们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 “有些道理。”薛榅点头,表示理解。 “那......” “谁承诺你的找谁。” 毕然撇嘴,“要不是承诺我的人休婚假了,我能来找你?” 说到邓元请婚假一事,她突然想到些什么,问他,“雨晴姐请什么假?” “婚假。” “咦,雨晴姐怎么和我们邓经理同时请婚假?”脑子里想起昨晚其他人都走了,邓元抱着程雨晴亲的场景,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咱俩私底下八卦一下,你说昨晚他俩后来去哪了?会不会跟前天晚上咱俩一样?” “不一样。” “嗯?” 薛榅半眯着眸子,语气轻佻:“他们合法,我们不合法。” 毕然:? 这种话为什么要讲出来?放在心里就可以了啊?不过,她没想到邓元和程雨晴竟然是夫妻。 “员工手册不是规定了市场部的员工不允许在厂区内谈恋爱吗?” 薛榅双手插在裤袋里,舌头抵了抵腮帮,点头,声音清润而平静,“法律上没这条规定。” “哦。” 八卦失败,毕然又佛系地问了句:“那我直播的效果这么好,有没有奖金?”她其实没抱什么希望,这男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也不知道前天晚上,他咬着她耳朵说那些情话,是哪根筋搭错了? 加工资这事儿,她还是年后找邓元吧。他倒也没说错,谁承诺的找谁。 奖金这事儿就更没什么底气了,本就是受了韩婧的撺掇,临时起意罢了。 果不其然,薛榅垂眼看着自己漂亮的手,捻了捻指腹,反问她,“你说呢?” “哦。行吧,那你能不能看在我立了功的份上,把你那篇【女性消费者市场分析报告】借我参考一下?”这才是她本来的目的。 “做什么用?” “我这不马上写论文了吗?参考一下。” “自己写。” 毕然:? 敢情她立了这么一大功,竟然什么好处都没有? 毕然忍不了,“不是说我的学业你来负责,我的职业你来规划吗?你个骗子、渣男!言而无信!” 薛榅哂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戏谑:“不是说,我说的话一句都不记得?” 打脸总是如此简单粗暴! 毕然的笑容有些僵,“那关键信息还是要记得的。” “这是关键信息?” “是啊!” 薛榅看着她,眼神顿时又危险起来。他凑近她些,不正经地道:“等你完全想起来我对你说过的每一个字,我会考虑。” “呸,自己写就自己写,我找余曼姐做我的企业导师,指导我的毕业论文。才不指望你这种没有心、没有大局观、自私自利的资本家......的......dog男人。” 看着她气呼呼地出门,薛榅无声笑了下。年前还要再忙上一阵,但好在和她拌上几句嘴,看看她吃瘪的模样,这日子便又有滋有味起来。 并且有了盼头。 春节好好陪陪她。 随后,薛榅拨了余曼的座机,问:“俞小超最近在忙些什么?” 余曼实话实说:“小超最近倒不是特别忙。” “安排他去配合销售那边的技术支持。” “好的。” 俞小超接到这个通知的时候,差点死过去,“余曼啊余曼,你对我真是好到没话说了。你就不能让我安稳过个年吗?” 余曼耸肩,“薛总的意思。你要是不方便......” 余曼话还没说完,俞小超赶紧求饶,“方便,方便,我很方便。” 薛总的意思,他敢不方便么? 毕然一进办公室,就看到俞小超要死不活的,余曼在一旁笑。 “怎么了,小超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呢!”她刚从冷酷无情的老男人那吃瘪回来,正需要一乐! 俞小超撩了撩刘海,悲壮道:“年前,你就别想见到你风|骚帅气的小超哥了。” 韩婧说:“年前你就见不到我了。” -- 第127页 程雨晴说:“年前都不来。” 邓元说:“年前你是见不着我了。” 现在连俞小超也说:“年前,你就别想见到你风|骚帅气的小超哥了。” 请问,薛榅为什么不出差? 她年前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 第52章 吃你的肉吧。 后面的几天,毕然果然都没有再见到薛榅。 不过短短几日,今源生物新品【源生系列】销售订单不断,生产计划已足足排到了小年夜。 作为市场部总监,他太忙了,忙着接待客户,忙着参加各种大大小小的会议。 * 蔡倩倩是周一来公司的。 毕然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有完全恢复,气色很差。 “你来了。”毕然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蔡倩倩却回瞪她一眼,鄙夷道:“不要脸!” 毕然蹙了眉头,不悦道:“你说谁呢?” 蔡倩倩睥睨着她,脸上布满了讥讽之色,却也没把话挑明白,只是从她身边越过时,使劲地撞了她一下。 毕然防备不及,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也是个暴脾气的,不能由蔡倩倩就这么欺负了。 她一把拽住蔡倩倩的胳膊,冷声警告道:“你把话说清楚,不说清楚别走。” 蔡倩倩冷笑了声,果然留了步子,讥诮道:“为了份廉价的工作,勾引上司走捷径,你还不够不要脸吗?” 毕然被她说愣住了,拽着她的手臂。但仅是一会儿,她便反应过来,不甘示弱道:“你嘴巴放干净点,我毕然从来没有依靠过任何人。你自己不注意忌口导致过敏,错过了直播,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凭自己的本事完成得比你出色而已,要怪就你怪自己技不如人。” 两个人先前便也不和,但这般反唇相讥还是很罕见的。 唐静菲看得一愣一愣的,大气不敢出。市场部的其他同事,自是有人站毕然,但更多的是抱着看热闹的八卦心态,看了一场不要钱的对手戏。 策划组温琳小声同策划组于俏俏嘀咕,“她是不是跟邓经理有一腿?” 于俏俏用手挡了挡,小声回:“难说。” 同组的左佳平时和毕然表面关系还过得去,但她这个时候也加入了讨论,而且声音不算小,“我觉得是跟薛总。你们忘记了吗?上次我们八卦薛总和韩婧的关系,她还生气地退群了。”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毕然耳朵里,她冷漠道:“退群是不想像你们一样在背后议论上司。另外,不管是你们怀疑我勾引哪位上司,请拿出证据。” 但,八卦如果讲证据的话,它就不能叫八卦了。况且,包括蔡倩倩在内的这四个人都是策划组的,肯定有小团体精神。 于俏俏挖苦道:“她直播还拿薛总炒CP呢?” 温琳:“就是啊,要不要脸?” 左佳:“不一定是炒,搞不好是真的。你们看,薛总不是一直也没澄清吗?” 温琳反驳她,“怎么可能?薛总是什么样的人?他那样的高岭之花,能看上一个实习生?韩婧追了这么多年都没追上,一个实习生短短两三个月就能把他拿下了?” 于俏俏总结:“一定是勾引不成,退而求其次,才不要脸地强行组CP吧?” 毕然眉心锁成一个川字。 直播那天晚上,是这群人为她加油呐喊,支持她、鼓励她,给了她信心。 可今天,也同样是这群人对她指指点点,戳脊梁骨般地指责她不要脸。 她做错了什么?是承受了本不该由实习生承受的压力错了?还是竭尽所能去出色地完成一项工作任务错了? 毕然冷漠地强调:“再说一遍,炒CP仅仅是为了直播效果,并没有冒犯薛总的意思。” 其实,谁又不知道呢?她那场直播的表现到底有多出彩?大家有目共睹。 可是人啊,总是怜悯弱者,畏惧强者。而对待快速成长期的新人,却又苛刻而戒备着。 所以,当她还是一个小实习生的时候,大家照顾她,和她交好。 当她的潜力日渐浮出水面时,大家却又急于把她按到水底,总怕她成长得太快,很快被她取代。 落得和蔡倩倩一样的下场。 所以勾引上司是真是假又如何?道不道德又如何? 人们只听他们想要的答案,包括捏造答案。 人心向来如此,不必过于较真。所以,不必为他们的热情而喜悦,也不必为他们的冷漠而烦恼。 她咬唇挣扎道:“我凭本事,我问心无愧。” 不过只是个人微言轻的实习生。 有人给她难堪,有人袖手旁观,却没有人为她出头,哪怕仅仅是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唐静菲也没有站她,但她并不埋怨小唐。因为她知道小唐性子乖巧,向来不争不抢,恬淡平和。 但她想,如果卞志勇没被俞小超带出去支援销售的话,或许会为她说上两句。 如果,程雨晴没有休婚假,俞小超没有出差,哪怕是韩婧还在,他们或许都会为她挺身而出。 如果薛榅在,他听到这些话,会有什么反应?她不敢想,她甚至庆幸,他不在场。这些难听的话,她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 余曼刚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携着笔记本电脑回办公室,看到这一幕,不悦道:“闹什么?” -- 第128页 办公室叽叽喳喳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毕然感激地看了余曼一眼,没说话。 余曼揉了揉太阳穴,这帮成年人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她的日子过得跟居委会大妈一样。她深呼一口气,缓声道:“倩倩,你直接去人事部办手续吧。毕然,跟我来会议室。” “办......什么手续?”毕然疑惑。 蔡倩倩讥嘲:“你不必在这惺惺作态,挤走我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倩倩直播间会改名,你也会无|耻的转正。” 毕然其实没太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正想问个究竟,却被余曼抢了先,“够了,该说的我电话里都跟你讲清楚了。你也别往实习生身上泼脏水了,体体面面地走吧。” * 二号会议室。 毕然坐在余曼对面,兴致不高。 余曼的手搭在笔记本电脑上,语重心长地开口:“受委屈了?” 毕然挤出个笑容来,摇了摇头,右手食指落在会议桌上,指腹在桌面上摩挲着打转。沉默片刻后,她抬眼问:“蔡倩倩,她离职真的是因为我吗?” 余曼点头,“是和你有关。但不是你取代了她,而是她自己没有能够好好珍惜羽毛,才结束了在今源生物的职业生涯。” “我不懂。” 余曼告诉她,医院出具的诊断书上写的是花生过敏。 蔡倩倩是花生过敏体质,入职时就有写在员工个人档案里。所以,并不存在误食了过敏源的情况。而且,她在直播当天中午特意点了道宫保鸡丁,意图再明显不过。 为了私人恩怨置公司利益、部门利益于不顾,试图让实习生顶包、背锅,却没想到实习生的表现如此优秀,如意算盘落了空。 毕然不解,“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从她和蔡倩倩搭档直播后,蔡倩倩也就说话难听些,其实没有太难为她。看得出来,蔡倩倩很努力,也胜任工作岗位。所以毕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放弃这么好的立功机会? 余曼愣了一下,笑道:“她没说。”事实上,她打电话给蔡倩倩的时候,蔡倩倩说了很难听的话。 “那除了离职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其实替代不了她,我那晚直播是投机取巧,论真才实学我比不上她。” 余曼摇头,开诚布公,“市场部其实是个包容性很强的部门。我们能接受像你这样基础差的员工,也能接受大勇那样玩心重的员工,甚至能接纳小唐那样性格内向本不太适合做市场的员工。但我们无法容忍任何一名员工犯下原则性错误,这是品德问题。” 食指仍在会议桌的桌面上摩挲着,毕然思考之后点头,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蔡倩倩做错了,这是她应有的恶果。 毕然喜欢余曼,不仅仅是因为余曼是个正派的职场前辈,她总是不偏不倚、是非分明。 还因为余曼真诚,面对余曼,她愿意说出一些拿不准的职场困惑,“余曼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我在直播的时候拿薛总炒CP是不是做错了?” “你很聪明。”余曼笑得温和,“那样的情况下,我们确实需要一个吸睛点。其实那天晚上,我们在会议室都看出了问题的所在,但我们都没有想到很好的补救方法。包括薛总给你写的锦囊,其实也不是什么好方法。但你很棒,你抓住了机会,很有技巧地推动了观众的情绪,也才有了现在这个成绩。从公司的利益层面来看,这是一次很成功的营销经验。” 余曼停顿了下,接着道:“至于炒CP这事儿是对是错,你不该问我,而是应该去问问当事人介不介意?” 毕然豁然开朗,“我明白了,我会真诚的向薛总道歉。谢谢你,余曼姐。” 而所有旁观者的态度,她已经不在意了。谁的职场不受委屈?不受委屈如何鞭策自己?内心强大、坚不可摧,所向无敌! 余曼起身时,毕然又扭扭捏捏道:“余曼姐,我还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余曼复又坐了下来,微笑着点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一个人喜欢上她的上司,就一定是不道德的吗?” “如果你喜欢的是......”余曼顺着她的话答,刚开口就被她打断。 她激动的握住了余曼的手,“不是我,不是我!” “OK”,余曼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冷静一点,“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喜欢的是已婚的邓元,那确实不道德。但如果你说的那个人喜欢的是单身的薛总......” 毕然又激动地起身:“不是薛总!” 余曼震惊道:“还真是邓元?” 毕然生无可恋地坐下,甩了甩手,随意道:“算了,你就当成薛总吧。” “那要看他喜不喜欢你?” “如果他也喜欢我。” 余曼叹了口气,拍着她的手背,安抚道:“最近压力很大吗?趁着春节假期好好调整一下,别胡思乱想。” 毕然:? 毕然打着手势,拇指和食指间留了指甲大小的缝隙,问她:“余曼姐,依你看,薛总就不可能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这么想。所以,你想想就好。” 毕然:! 迈出会议室门的时候,毕然对关门的余曼道:“余曼姐,我想请你当我的企业导师,指导我的毕业论文写作。” -- 第129页 余曼爽快道:“可以啊!” * 中午,在员工食堂就餐的时候,市场部就餐区,每一张桌子上都摆了份红烧肉。 毕然打了份饭菜和唐静菲坐在一起,好奇地问:“小唐,今天谁请客啊?” 唐静菲摇了摇头。 毕然刚想凑到别桌去问问,左佳便端着餐盘自然地坐过来。她捅了捅毕然的手臂,丝毫没有因为上午的事感到尴尬,“你们家薛总请的。” 毕然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左佳自觉没趣,便又端着餐盘去别桌了。 唐静菲夹了块红烧肉放到毕然的米饭上,俏皮道:“你跟薛总是真的吗?像他们说的那样?” 毕然也回了她一块红烧肉,神情有些不自然,“吃你的肉吧!” 然后,她给失踪已久的薛榅发了条微信:为什么要请我们吃红烧肉啊? 一直到午休的时候,她才收到薛榅的回复:心理学上帮助失忆患者恢复记忆,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鼓励患者回忆压力源,俗称情景再现。 毕然:你在说什么东西? 薛榅:所以,我尝试用红烧肉来帮助你回忆起某种类似的口感,从而让你想起你对我某一项技能的评价,以及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或者更深层次的挖掘。 毕然:? 不过是几日不见,狗男人是越来越狗,骚操作源源不断。 唐静菲趴在午睡枕上,打趣道:“然然,你在笑什么呢?” 毕然这才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摸了摸脸,心虚道:“我笑了吗?我没有吧?” “我要睡觉了。” * 蔡倩倩下午才办完离司手续。 原本毕然是没有理由再和她碰面的,但是却收到了她的微信:敢不敢来趟咖啡厅? 毕然很快回复她:做亏心事的是你,我有什么不敢? 回完蔡倩倩,毕然溜了个号,去了趟员工咖啡厅。 咖啡厅宽敞明亮,蔡倩倩坐在靠窗的卡座里,她点了两杯奶茶,其中一杯是毕然喜欢的口味,这让毕然有些意外。 见她表情不自然,蔡倩倩开口戏谑道:“不敢喝?” 毕然便吸了一大口,不觑她:“我又不是过敏体质。” 见蔡倩倩一直在搅动奶茶,毕然想她大概是抹不开面子,便主动道:“你是来跟我道歉的?” 蔡倩倩把吸管随意往杯子里一扔,怄气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别得意得太早。今天我的下场,就是明天你的下场。” 毕然又喝了口奶茶,斜瞥她一眼,“我可不会做些害人的事情。蔡倩倩你害我多少次?把水泼在地上,害我摔倒;拿走我面膜和喷雾,害我没脸面对雨晴姐;这次,你竟然连自己都下得去狠手,花生过敏是会要人命的,你疯了吗?” 蔡倩倩的手僵了僵、嘴角抽了抽,脸色很难看。 今天的事确实是她咎由自取,有人和她同仇敌忾,数落实习生的不是,和她一样讨厌实习生;有人斥责她排挤实习生;也有人只是看热闹,一言不发。 却只有实习生对她说了这句:花生过敏是会要人命的。 只一瞬间,她差点崩溃。好在她及时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不自然道:“我有数。” 果然,人到了离职的时候才能想明白很多道理。那些曾经看得很重的东西,输赢、机会、竞争,此刻全是无关紧要,而她终于一败涂地。 蔡倩倩嘴硬道:“其实,你该感谢我。” “我感谢你?我有毛病?” 蔡倩倩苦笑了下,“如果不是我往地上泼水,薛总会去扶你吗?如果不是我过敏,你能一战成名吗?” “那你拿我面膜和喷雾那次呢?我谢你什么?” 蔡倩倩不耐烦道:“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了,最后再重申一次,我没拿你面膜。” 毕然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撒谎的证据,但,没找到,也没必要。毕然想,大概真是她数漏了。 “好了,我走了。”蔡倩倩起身,伸出了求和的手,嘴上却不认输,“记住,我会一直关注你,看着你闹笑话、闯祸、承受不住高强度的工作压力,直到你灰溜溜地离开今源生物。” 毕然纤细冰冷的手握了上去,“呸,你做梦。” 蔡倩倩的单肩包斜挎在身上,她向今源生物园区南门走去,没回头。 她渐渐消失在毕然的视野中,但纤薄而落寞的背影却烙在了毕然的心头。 也不是罪不可恕。 第53章 做个屁男人。 晚上临睡前,薛榅又发了条微信来:明天上午还有个会,结束后陪你去医院。大概十点。 毕然回了个:好。 事实上,她已经和余曼请好假去一院拿上周母亲未出的报告单了。 拿完报告回公司的话,预计也就9点钟,估计他还没散会。 到时候和他知会一声便好。 他那么忙,无需在她身上耗费过多的精力。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况且三岁小孩儿,也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 夜里,栗市下了场雨。 清晨醒来,大雨未歇。 天色很暗,雨势很大,仿佛要把一座城给颠覆,包括吞噬掉渺小的人类。 今天是年前倒数第二个工作日,过完周三,毕然就要开启愉快的春节假期了。 -- 第130页 今源生物的员工福利做得很好,考虑到外地员工一年才一次回乡探亲,每年的春节假期,今源生物总是会比别的企业多放一些时日,像今年则是足足放到二十二天。 相当于大学一个寒假了。 也是毕然学生时代的最后一个寒假。 所以,尽管天气恶劣,却丝毫不曾影响到她的好心情。 * 早晨7点,毕然坐上了去一院的公交。医院永远是热门站点,加上天寒地冻又下雨,车厢里满满的人,满满的人肉味。 车体本身散发出来的味道混着脚臭味、邋遢的男人味以及韭菜盒子的味道,酸气冲天。 顿时,临近放假的好心情被撕破。 毕然憋了口气,用掌风扇了扇,扇不去多重混合味。腾手拿出口罩的同时,她被不断涌上车的前排乘客挤到了车身临窗的位置。 挤公交没座位的话,这是个不错的立足点。扶杆低矮、空间宽敞。 雨势很大,车窗上布满水雾。雨水顺着车窗蜿蜒向下,扭扭曲曲,像一条条透明的疤痕,丑陋又狰狞。 但好在,她有了立足之地,喷了香水的口罩也隔绝了刺鼻的气味。 挺好。 * 公交车缓慢行驶。 听到语音播报“栗市第一人民医院”之后,毕然迅速从公交后门下了车。 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哦不,淋到新鲜的雨水之后,却又是另外一种糟糕的心情。 片刻后,她发现下错站了,这是医院的后门。 ——栗市第一人民医院。 ——栗市肿瘤医院。 ——住院部。 从后门到前门还有整整一站路。 狂风大作,伞撑不住。 不过短短三十秒,毕然就眼睁睁的看着伞骨折断,而她的裤腿湿得透透的。 很冷,彻骨的寒冷。 雨水打在脸上,狂风揉散了她的长发,娇嫩的皮肤一阵一阵刺喇喇的痛。她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好像是雪粒。 ——这天下的是雨夹雪。 这糟心的天气,莫名让人心情超差。她随手把伞扔进了垃圾桶,打算从住院部里头穿到门诊去。 她抬头望天,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但愿拿完报告回去的时候,可以等来一场雨停,一场天空放晴。 * 住院部通往门诊部的长廊里头,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坐在台阶上,望着簌簌连绵的雨水,口中不住地念叨着:“一条小鱼水里游,孤孤单单在发愁……一条小鱼水里游,孤孤单单在发愁……” 毕然有些发笑,现在的小奶孩也太可爱吧,巴掌大点人,都知道孤单,知道发愁了。 毕然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宝贝,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睁着天真的大眼睛,眨了眨,糯糯道:“我爸爸,我爸爸就要死了。” 毕然的手僵了僵。 于她而言,死亡是一个很遥远的词。 她在小女孩身旁的台阶上坐下,同她交流:“宝贝,你明白死亡的意思吗?” “嗯。”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指着灰茫茫的天空道:“人死后会到天上去,要是天空下雨了,那就是他们在思念地球上的亲人。” 毕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雨水模糊了视线,地面上的积水不断的往上冒泡泡,泛白、泛黄,浑浊不堪。 小女孩又道:“我爸爸很快就要去那里了,以后,我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和爸爸交流了。我想,我能分辨出那些落下来的雨滴,哪一滴是爸爸对我的思念。” 毕然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她摸着小女孩的头,柔声问:“你爸爸对你很好吧?” 小女孩点点头,高兴道:“我爸爸对我特别好。他会给我买公主裙和棒棒糖……” 毕然想起了毕先革。 毕先革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任何礼物,他在家里多半是抽烟和沉默。 不回家的时候,就是在外应酬,通宵应酬。 直到,他连通宵应酬这个借口都懒得搪塞之后,他彻底离开了这个家。 想起一些往事,毕然心里堵得慌。 她揉了揉小女孩的小脑袋,温柔道:“所以,你要多珍惜爸爸还在你身边的日子,不要到处乱跑,要多陪陪爸爸,知道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可是,妈妈比我更需要爸爸。我想把爸爸仅剩的不多的时间留给妈妈。” 毕然便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她不太擅长安慰别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 陪着小女孩坐了一会儿,雨势渐渐小了。她看了眼手机,八点了,医生快上班了。 于是,她跟小女孩道了别,起身往门诊部去。经过住院部的便利店,她进去买了两根棒棒糖,打算拿完报告再去陪那孩子坐坐。 * 门诊部。 自助挂号机以及人工窗口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大厅里都是人。 果然,生意最好经营场所的永远是医院。 上周检查完,毕然就挂好了同一个专家今天的号,今天不需要排队挂号了。 自助取报告的机器在服务台后面。 毕然从长长的队伍中间道了几声—— “借过。” “劳驾。” “麻烦让让。” 才成功穿过人群,抵达自助取报告机,扫码、打印,机子吐出报告单。 -- 第131页 一张、两张...... 直到、全部。 打印完毕。 毕然自己先看了下结论,有些常规性检查,她能根据结论显示的暂无异常判断出来没事。 但一些单子,只显示指标偏高偏低,不在参考区间范围内,她无法判断好坏。 核磁共振的结果显示脑内大片阴影,她尤其不明白。 不知是不是直觉,她感觉大脑有些缺氧,呼吸有些困难,心情莫名紧张起来。 阴影啊,并不是什么好的词汇。 但也容不得她去胡乱猜测什么,她拿着一系列单子疾步去诊断室,给专家看。 骨科的人不是很多,上次看的专家的确也在坐诊。 毕然将单子铺在医生面前的办公桌上,办公桌电脑的一角,已经堆了四五份病历。 大家看病都赶早。 她没坐,心直直地跳,表情严肃,“医生,麻烦您看看。” 像是等待一场宣判,一场罪行的宣判,是锒铛入狱还是无罪释放。 全凭医生一句话。 医生一张一张地翻看报告单,毕然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的面部表情。试图从医生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中,提早获取审判结果。 哪怕提前一秒,一秒也好。 全部报告单看过之后,医生又把核磁共振成像的脑部拍片投射到专用灯上看了一会儿。 全过程中,医生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医生看了多久,毕然也就提心吊胆了多久。 医生问她:“你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毕然心里很慌,指尖冰凉,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我妈妈。” 医生又问:“患者本人来了吗?” “没有,她上班去了。” 医生扫她一眼,“你多大了?成年了吗?家里还有别的亲属吗?” 毕然隐隐有种不适感,顿顿道:“我过了年就二十三了,我还有个爸爸,但是他不跟我们住在一起。” 医生根据她的话来判断她的家庭情况,以及她将要独自承受的一切。 医生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似是感慨,似是怜惜,“23,还是小姑娘啊。” “母亲这边还有别的亲戚吗?或者你有男朋友吗?” 毕然摇了摇头。 听到这里,她心里已经明白了,大片阴影是个很不好的结论。 只是,她还是不知道究竟很不好到哪种程度。 或许说,仍抱有一丝期待、一丝幻想。 毕然紧张得不得了,手不住地发抖,她再也无法沉心等医生问下去了,颤声问:“医生,我妈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医生看着她,平静道:“考虑颅内肿瘤,情况不是很乐观。” 那一瞬间,诊室的格栅灯仿佛突然坠落,砸在她的头上。天旋地转,她呼吸停滞,仿佛被塌下来的天和不断上升的地面卷进了没有边际的罅隙里、巨大的漩涡里,被吞噬、被生生活埋。 这个世界离她越来越远,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然而,她只是跌坐在医生面前的方形座椅上,胸口起伏,她失去了情绪的感知。 白色的光慢慢升起,人影在她面前重现,她又活了过来。 还不如死去。 她知道悲伤,却不知如何来表达悲伤。 不过是个还未出校门的小姑娘。 医生经手了太多复杂病例,对于患者以及家属的情绪早已麻木疲软。然,这么个孤苦伶仃的小丫头还是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他吩咐身边的实习医师给她倒了杯水,然后缓了缓,才道:“肿瘤的位置不太好,可能没有办法通过手术切除。你需要尽快带患者入院,我会联系其他专家会诊。” 毕然眼眶红了,但她没哭,她从来不哭。 医生又问:“患者有医保吗?” 毕然摇了摇头。 “商业保险?” 毕然依旧摇头。 好像除了摇头,她什么都不会了。 二十二岁的她,没有体检意识,没有保险意识,也没有死亡的意识。 毕然不知道怎么走出的骨科。 她一手拿着报告,一手握着口袋里的两根棒棒糖,糖在融化,她的手在发抖。 肿瘤,和死亡一样,昨天离她很远。 今天离她很近。 * 毕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失去了分辨方向的能力。 她到处乱走,漫无目的。 想逃离这个世界。 却又逃不脱这个世界的禁锢。 直到经过来时的台阶,小女孩已经不在原处了。她坐在小女孩坐过的地方,拆了根棒棒糖放在嘴里。 糖是苦的。 雨势很大,风在呼啸,而她很冷。 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一个50岁左右的穿着加厚保暖睡衣的男人在她身旁坐下,声音虚弱,“我也想吃。” 毕然这才红着眼睛抬头看他,男人指了指她手里的棒棒糖。 毕然愣愣地把手里的棒棒糖递给他。 两个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坐着吃糖。风雨吹乱他们的衣服、头发,斜斜的雨雪浸潮了棉衣。 落魄潦倒。 惨淡黑暗。 “你怎么了?”男人问。 毕然摇了摇头。 没有人知晓她的软弱,生活带给她的,不论是什么,她一个人扛。 -- 第132页 男人舔了舔她给的棒棒糖,声音很轻,却也直白:“是家里人检查出了绝症?” 毕然这才点了点头。 “能在这儿坐着的,每天要有七八个人。不是自己得了癌症,就是比自己重要的人得了癌症。你是至亲,我是我自己。你呀,比我难过。” “你?”毕然干干地挤出一个字,嗓子火辣辣的疼。 “诗人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大概是盼不来春天了,但我还是想葬在春天里。万物复苏,我想埋葬在花海里。这辈子做个浪漫死鬼,下辈子我想做个浪漫诗人。” 许是感同身受,毕然定定地看着他,他很馋棒棒糖,嘴巴里唆出了口水声,像个三岁的低智孩童。 原来死亡真的这般接近。 能到这里来的人,都是在排着队,等待着先后死去。 看吧,死都要排队。 斜上方被雨水阻隔断的、隐约可见的【肿瘤医院】四个字,像刀子剜着人心,一刀一刀,直到断了人所有的幻想。 人总要经历死亡。 自己死去或眼睁睁看着至亲死去。 一个年轻的女人追过来,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棒棒糖,扔在地上,棒棒糖滚啊滚,滚到了毕然的脚边。 年轻女人尖锐的声音响起:“爸,你这样会死的。” 然后,她对着毕然骂道:“你是不是有病?我爸糖尿病晚期,你给他吃糖?” 男人拉住年轻女人,喉咙呛了风,剧烈咳嗽,边咳边道:“跟她......没......关系,我......自己......想吃的,我都......7......年没......吃过糖......了,早晚是......要死的。我......就......就尝一口。” “爸。”女人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 这才该是悲伤的情绪表达。 但毕然哭不出来。 男人扶着她,颤巍巍的往前走,毕然这才注意到,他已经瘦到皮包骨了。而他因为糖尿病晚期的各种并发症,咳嗽到失禁,棉裤湿了一片,甚至还在往下滴,他双腿叉开一些,步履似鸭蹼。 这便是将死之人。 男人蹒跚几步,又回过头来,天空仍在下着雨夹雪。 雨水连成线,虚化着这个世界。 男人颤着声道:“姑娘啊,死亡并不可怕,叫我们这些离世的人真正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这些留在世上的至亲。” 他身旁女儿的肩膀开始颤抖,泪如雨下。 “孩子,活得洒脱些。” 像是对毕然说的,又像是对自己的女儿说的。 毕然不能明白。 失去这世上她唯一珍重的人,如何还能活得洒脱? 男人的女儿擦了擦眼泪,哽咽着缓和着提醒道:“你电话响了好久。” 毕然这才掏出了手机。 * 薛榅来电,十九个未接。 原来,她已经走神了很久。已经十点半了,距离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着急了吧,毕然想。 天空下着雨,下着雪,每一滴雨水、每一粒雪花都在告诉她,她今天自己一个人来取报告是对的。 她这样的苦命之人,不该拖累任何一个好心人。 上司、老师、朋友。 她喜欢的人。 她深呼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只是尚未开口,就听薛榅冷声道:“在哪?” 毕然平静道:“回公司的路上。” 听到电话里她的声音并无异样,他舒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怎么不接电话?” 上次那样的事,像噩梦一样缠绕在他的心头。 张远出来后一直混迹在北城。 但谁知道他是不是疯魔? 毕然平静道:“挤公交没听到。” “不是让你等我?” 毕然沉默不语。 薛榅想说她几句,转而一想,罢了,她不喜他说教。 他缓声问:“阿姨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毕然的心一抽,钝生生地疼。但她只是回答:“没什么大事,就是正常的颈椎病,慢性病,急不来的。” 甚至刻意添了点欢快的语气在里头,生怕被他识破了谎言。 薛榅倒也没多想。 “嗯。到公司后,来趟我办公室。” 薛榅在前面路口调了头,雨刮器不住地刮着前面的挡风玻璃。 其实,再开十来分钟,他也就到医院了。 他劝自己,她还小,任性就任性些。 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 薛榅驱车返回公司,在办公室等她。 * 毕然捡起地上被年轻女人扔掉的棒棒糖,连同嘴巴里没吃完的那根,一同丢进了垃圾桶。 日子总要往前过。 只是这工作不能干了。 既然他在办公室等她,她便去向他辞职。 毕然终于明白—— 一个女人的成熟是从经历她的第一个男人开始,而一个人的成熟,却要从遭遇了家庭变故开始。 前者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后者却是被迫成长的路。 * 毕然到公司的时候,已经11点半了。 就餐时间。 毕然没去食堂就餐,她不饿,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喝水。 胃饿到痉挛,嗓子冒着烟,舌尖是苦涩的糖精味。 一块钱一根的棒棒糖,廉价又劣质,如同她这卑劣的命运。 -- 第133页 薛榅的电话又打来,毕然按了挂断。 紧接着收到他的微信:? 毕然这才把手机揣进兜里,调整好呼吸。她甚至重新梳好头发,补了妆,挤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来。 不带着情绪工作。 在手机的不断震动、催促下,她向他的办公室走去。她去结束一段生活,一段她喜欢的时光。从此以后,二人的生活轨迹相背而驰,直到心潮归于宁静,姓名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 * 薛榅站在原木会议桌前,将门外将要叩门的毕然从上而下打量了一遍,蹙眉道:“你怎么回事?” 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膝盖以下都是湿漉漉的,她已经冻到双腿失去了知觉。 所以她不曾觉得身上是潮湿的。 她用妆容掩饰面上的异样,却忘了,她其实满身狼狈。 她挠了挠头,神色如常,轻松道:“雨太大,等公交的时间太长了。”她又强调了下,“里面没湿。” 薛榅就着她没回答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等我?” 毕然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薛榅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话里的意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心里有一阵清脆声,像是什么碎裂了。 是什么?男人的尊严。 他那双深眸里布满复杂的情绪,热爱的、不甘的、骄傲的、卑微的,更多的是隐忍。 他那双骨节分明、漂亮如画笔的手,指节颤了颤。 他甚至不死心地确认:“你这是在拒绝我?” 一周不见,就等来了她的拒绝。 罢了,都是命。 这辈子算是折在她这儿了。 毕然复又笑了笑,干脆道:“对。” 薛榅看向窗外,窗外是光秃秃的树。 窗内是光秃秃的他。 他沉声道:“挺好。” 二人陷入沉默。 片刻后,终是他于心不忍,缓声道:“先进来。” 待毕然进来后,他甚至沉默着给她泡了杯桂花龙井。让她暖暖身子,暖暖心。 只是他面容冷峻,浑身上下散发着清冷气息。他也曾满身骄傲,然而骄傲的他却向任性低了头。 “冷吗?”他妥协道。 毕然摇了摇头,没喝茶。 她不渴。她不饿。她舌尖苦涩。 薛榅看到她的手在颤抖。他漂亮修长的指节动了动,很想把她的手放到胸口,感受他的心跳;想告诉她,人心都是肉做的;也想问问她,她的心是捂不热的铁石做的吧? 但是他没有。 骄傲如他。 做领导的,向来公私分明。薛榅终是在会议桌的上位坐下,叩了叩会议桌的桌面,恢复了谈公事的口吻,道:“谈谈你的工作。” 毕然在他下位坐着,目视前方白墙,冷漠而绝情。 “之前你说有出差的意向……” 薛榅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她打断,“我不能出差。” 薛榅极淡地点了下头,继续道:“实习生也不做出差的强制要求。直播间我们打算保留,直播频率是一周一次,每周五晚上8点。这你总没问题吧?” “我不能加班。” 薛榅扫她一眼,不耐烦道:“那你能干什么?” 他的耐心,对待下属的耐心,对待女人的耐心,以及对人的耐心正在一点一点被她消磨殆尽。 他终于忍无可忍道:“毕然,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他敲了敲会议桌,强调道:“究竟是我玩不起还是你玩不起?” 毕然见他生气,赶紧说明她此趟的来意:“我要离职。” 薛榅手里的黑色签字笔“啪嗒”一声,断成两截,他冷然道:“你再说一遍?” 毕然认真地看着他,也认真地道:“我离职。” “理由?” “就不想干了,没意思。” 薛榅气急,手心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毕然,你能耐。” “能耐了,出息了?” “翅膀硬了?” “想出去飞?” 毕然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淡漠道:“另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今天只请了半天假,但我下午还想再请半天假。明天是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我早上会来办离职手续。” “您下午别算我旷工,我想离开得体面些。” 都开始用您了。 铁石心肠的女人。 薛榅表示很挫败。问题是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触碰到了她的雷区? 是那场初雪里头,亲她冒犯到她了?还是用红烧肉来影射她,让她不悦了? 这不都是情趣吗? 人都要离职了,还谈个屁情趣。 薛榅很想薅头发,但还想保留他作为理性男人的最后一丝倔强。 毕然半弯着腰,向他鞠躬,“直播那天,和您炒CP的事,我这边诚恳的向您道歉,对不起,冒犯您了。” 薛榅终于受不了了,他阴郁道:“我还没死,你行什么告别仪式?” 死这个字在毕然这是个忌讳,他不知。 “闭嘴。” 毕然推了他一把,没用力气。 他纹丝不动,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总监办公室。 四面窜风的长廊,她终于有了知觉。 -- 第134页 很冷。 再冷,却也不要贪恋他身上的温暖。 冬天,冰封万里的湖面。 她是水底一条怕冷的鱼。 就算水鸟凿开冰面捕鱼,她侥幸沐浴到阳光。也只是在浮出水面后那短暂的停留,是不能作数的。 他是太阳,但水底是她的家。 她困于深渊,即便爬出万丈之外,依旧只能抬头仰望他。 难逃命运的囚笼。 他们,好远。 他们,生来无缘。 * 薛榅就更郁闷了。他生气地把手边打印好的,原本打算给她参考的【女性消费市场分析报告】揉成团,扔在垃圾桶里。 薅头发。 终于可以薅头发了。 连个小姑娘都追不上,还做个屁的女性分析。 做个屁学问。 做个屁男人。 第54章 晚安小宝贝。 毕然还没有想好要如何跟母亲说入院的事,母亲就先打了电话来,“然然啊,你去拿报告了吗?” 听到母亲的声音,毕然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然后她平静道:“妈,我这两天太忙了,过两天去拿吧。” “那要不我自己去拿?” “不”,毕然立刻拒绝道,“不要。医院那些设备,你又不会用。路也找不清,还得我陪你一块儿去。我不马上就放假了吗?我一放假就去拿。” “行,那也不急。你有空再去拿。” “那妈,我先上班了。” 说完,没等母亲回答,她就挂了。她不能听到母亲的声音,她怕自己忍不住先崩溃。 这世上相依为命的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先学会坚强。 她查看了下余额宝。 毕先革有三个月没有支付抚养费了,这个月的工资也还没发,她只有一万三千七百八十二块五毛八分钱存款。 这点钱,于母亲的病情来说,杯水车薪。 * 当务之急是筹钱。 坐上2路公交车回东青,毕然给许闻发了条微信:许闻哥,下午方便见个面吗? 许闻过了一会儿才回她:下午我约了甲方见面,离东青不远。要不我见完甲方再去今源生物接你? 毕然:不用了。我们直接在木兮君兮咖啡馆见面吧。 事实上,毕然回家换完衣服,就直接去了木兮君兮咖啡馆。 谢淼也在咖啡馆外面的桌子上坐下,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毕然的一举一动,遗憾的是听不到声音。 谢淼想,也不能白坐了咖啡馆的椅子,便也点了杯咖啡。 冬天,在咖啡馆外面喝咖啡大概是种行为艺术,连服务员看向他的眼神都多了几丝敬佩。 * 江市。 蒋萍在看毕然直播的回放,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开心。 这儿媳妇性格好!一看上去就是没心没肺的那种,瞧这直播说得跟脱口秀段子似的。一看就是个开心果! 她也不盼着儿女们有多大出息,就是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看完复播后,蒋萍觉得这心里里空落落的。这么讨人喜欢的儿媳妇,居然只能隔着屏幕看看。 想起交待给谢淼的事,她给谢淼打了个视频来。 接通后,蒋萍发现他戴着黑色帽子、墨镜、黑色防尘口罩、黑色大衣、黑色皮靴。 她忍不住开起玩笑来:“哟,淼淼,你这是要抢银行呢?” 她又补充道:“那你穿防弹背心了吗?” 谢淼:…… 谢淼压低声音道:“大姨,我在跟踪表嫂。” 这话蒋萍就不太爱听,批评他,“你怎么能跟踪你表嫂呢?我们要给你表嫂空间和自由,懂不懂?别给你表嫂造成困扰,请你立即停止跟踪行为。” 谢淼:...... 谢淼用大衣的衣领遮了遮脸,小声问:“不是大姨你让我调查表嫂的吗?” “可我也没让你这样调查啊?我就让你打听一下她住哪?” 谢淼:...... “大姨,我告诉你,得亏我跟踪了表嫂。我发现了一件很不好的事。” “什么?” 谢淼在医院跟踪毕然的时候,也是如此,不敢跟得太近,但是他后来找几个好心人打探到了消息,也知道了七七八八。 “癌症。”谢淼道,“你亲家母。” “什么?” 谢淼把打听来的结果告诉了蒋萍。蒋萍揪心道:“哎哟,那这孩子得多命苦?” 谢淼继续道:“父亲重组了家庭,她母女二人相依为命。我把资料发你。” “哎哟。”蒋萍看着谢淼发来的个人资料,又是一阵揪心。 回头再想起毕然直播的时候,她这心里是酸涩得不得了。 她当下做了一个决定。 * 毕然坐在上次薛榅坐的位置,看着窗外匆匆路过的行人,面前放着杯凉透了的牛奶,一滴也没喝。 她不饿,她也不渴,她舌尖仍苦涩。 许闻来的时候,毕然已经等了他整整三个小时了。 “哎哟,来了个男人。”谢淼在线直播。 蒋萍问:“什么?” 许闻放下手里的技术文件和图纸,就着毕然放凉的牛奶喝了一口。毕然提醒道:“牛奶冷了。” “不要紧。我赶过来比较急,有点热。”说完,他把外面的防风衣脱了,露出里面的黑色西装。 -- 第135页 稍作整理之后,他开口笑问:“怎么了,然然?怎么突然想起要跟我见面了?” 毕然有些难以启齿,“许闻哥,我想问你借点钱。” 这些年,她和母亲手头虽不宽裕,但也没沦落到问人借钱的地步。 她不知道问谁借钱比较合适,但她一想,这年头问谁借钱都不合适。 既然都是遭人唾弃的事,她便选择了一个最有可能借到钱的朋友。 果然,许闻问她:“然然,发生什么事了?” 毕然摇了摇头,“我可以不说吗?” 服务员端了杯热咖啡摆在许闻面前,许闻道了声“谢谢”,然后耐心道:“然然,你只有告诉闻哥,你究竟遇到了什么难事,我才能判断怎么去帮助你。” 毕然搅了搅面前的牛奶,眼框有些红:“我妈生病了。” 许闻喝了口咖啡,“俞阿姨怎么了?” 毕然低着头,目光空洞地看着面前的牛奶,“我现在也不确定是不是脑肿瘤。” “俞阿姨,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许闻的手落在毕然的手背上,轻轻地拍着。 “那狗男人摸表嫂手了。”谢淼拍桌道。 “什么?” “表哥被绿了。”谢淼十分生气。 蒋萍淡定得多,宽慰他:“淼淼,看事情不能以偏概全。你先沉住气,咱们再看看。” 毕然没抽手,只是看向他的眼神极尽卑微,“所以,我想问你借点钱。” 许闻轻声问:“你需要借多少钱?” “20万。” 许闻蹙了蹙眉,有些犹疑,“20万不是小数目。” 许闻的犹豫让她心里难受起来,她好不容易放下的自尊啊,被人用脚狠狠地碾碎。她的脸火辣辣地烧着,开口问人借钱,她自认为是下等人。 但是,为了钱,她没办法。她可以不要尊严,但不能不要母亲的命。 她低声下气道:“我知道,我算过了,我现在每月能赚4000块钱,不吃不喝的话要四年多,才能凑够20万。但我今天辞职了,所以这笔钱,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闻在沉默。片刻后,他笑了笑,“钱可以不还。” 毕然:“嗯?” “只是你知道,我今年也26了,这笔钱其实是老婆本。” 毕然抽出手,起身:“抱歉,闻哥。是我唐突了。” 许闻的钱也是近期要花的钱,她知道,结婚要花很多钱。她只考虑到许闻是最有可能借钱给她的人,但没想到他也有难处。 确实是她考虑不周。 许闻握着毕然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安抚道:“你先坐下,别急。” “我有个办法。” 毕然的眼里又闪过一丝希望,“闻哥,你说。” “你跟我结婚,这20万,就当作彩礼。” 毕然眼里的光不见了,她心里有些不舒服,总感觉他这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但她告诉自己,许闻哥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她太敏感了。 “那怎么行,我不能连累你。” “不是连累,我是真的喜欢你,然然。”许闻道,“跟我结婚吧,我不会亏待你。” 20万彩礼不少,但毕然心里不爽,总有种卖身的感觉。 卖身就卖身吧,借钱本身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她也没犹豫,便一口答应了,“好。那你什么时候能给我转钱?” “领完证就给你转。” 毕然抽出手来,站起身,道:“那我现在就回家拿户口本。” “你先别急。” 毕然实话实说:“我挺急的。” 母亲入院刻不容缓。 许闻拉着她重新坐下,又道:“我还有个问题。” “那你说。” 许闻看着她,迟疑道:“你......有过男人吗?” 得,还真是卖身。 毕然表情冷淡,语气也冷了下来,“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你是不是想问我还是不是处?” 她不留情面地反问他,“我是不是处,重要吗?” 然后,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许闻说:“抱歉。” 毕然说:“我不是。” 听到她的答案,许闻激动起来,“你为什么不是?这些年你身边只有我一个男人,怎么会不是?” 他守护了二十余年的女孩,他为什么不能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 想起曾经几次见过的那个男人,他愤怒道:“是那个人,你跟他睡过了,是不是?” “你跟他都睡过了,他为什么不给你钱?你是不是被他抛弃了,想找我当接盘侠?” 毕然起身,愤怒地给了他一巴掌,“你清醒一点,我是个人。” “你打我?”许闻失控道:“你为了个抛弃你的男人打了我?我陪在你身边二十多年,你凭什么背叛我?” “哎哟,表嫂打了那个男人。”谢淼跳起来,黑色帽子被风刮走。 蒋萍紧张起来,“哎哟,女人哪打得过男人啊?养侄千日用侄一时,淼淼快去帮忙。” “YesMadam。” 谢淼帽子都顾不上捡就冲进咖啡厅,离他们不远,听见毕然特A道:“你没资格侮辱他,也没资格侮辱我。” 毕然将口袋里仅有的两百块钱现金拍在桌面上,冷声道:“咖啡我请,我和你绝交。” -- 第136页 这是她唯一一个朋友,唯一一个维系了二十二年的异性朋友。 曾经她以为的,最值得她信赖的一个男人。 也不过如此。 谢淼没帮上忙,毕然就走了。她从谢淼身旁经过,不曾多看一眼。 谢淼便又开始跟许闻套近乎,“这位先生,你和刚刚那位女士是什么关系啊?她刚才跟你都说些什么啊?”说到这里,谢淼特欠扁地问了一句,“她怎么还打你呢?”有种幸灾乐祸的意思。 许闻摸了摸被打的半边脸,“服务员,买单。” 也不曾理会谢淼一句。 谢淼坐在他俩那桌,对着视频道:“好了,大姨。表嫂走了,我也要收工了,我晚上约了朋友打牌呢。” “淼淼啊,再帮大姨做件事。” * 毕然没问许闻借到钱,还得再想办法借钱。 她回家后简单的给母亲做好了晚饭,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她没吃饭、也没喝水。 这一天,她过得很难。 她这一生过得都很难。 好像走投无路了。 母亲回来,摸黑进来她的房间。毕然侧着身子装睡。她不敢面对母亲,怕一回头,眼泪会决堤。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母亲她的病情。 手麻其实不是颈椎压迫神经,而是脑肿瘤压迫神经。 摔了几次跤,不是地上滑,而是脑肿瘤压迫神经。 日渐下降的视力,也不是老花,而是脑肿瘤压迫神经。 母亲没开灯,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关切道:“怎么了,然然,你不舒服吗?” 毕然鼻子一酸,强忍着流眼泪的冲动,赶她:“嗯,妈,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 俞淑芬琢磨着问:“你……和小薛吵架了?”女儿一直都比较乐观,很少见她这么消沉。除了小情侣吵架,俞淑芬想不到还能有别的什么。 毕然想说没有,可总得有个理由来蒙混过关,她的反常。 “嗯。”她敷衍道。 俞淑芬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替她关上门。 陌生人的热心,朋友趁人之危。 可怜的母亲,冷漠的父亲。 一个人能有多惨? 最惨不过一无所有。 没有钱,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这些便是她的结局,孑然一身。 她决定去问毕先革要钱,那是他欠她的。他要实在不想给,借也行。 她可以打欠条,她不会赖账。 只要他愿意救母亲的命。 * 俞淑芬出去后,再三思量,还是给薛榅打了个电话。 晚7点整。 薛榅正在参加【改善新品发货效率的头脑风暴会议】,他很快接起电话。 像是怕打扰到他,俞淑芬先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探究,“小薛啊,你现在讲话方便吗?” 在俞淑芬的感知里头,这场恋爱关系是不平等的,女儿处于劣势。 “您稍等。”薛榅起身,同身边的人道了声:“抱歉,接个电话。” 薛榅长腿迈出会议室,打开了隔壁会议室的门,走进去,没开灯,礼貌回复:“您说。” 俞淑芬寒暄:“这么晚,你还没有下班吗?” “临时有个会。” “那我是不是影响你开会了?” “不要紧。”想了想,他又道:“不是很重要的会议。” 俞淑芬便把话说开了,“按理说,我也不该管你们年轻人的事儿。但是,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是放心不下。她年纪小,又没处过对象,难免有些任性,有些不懂事。我希望你能多多包容些,让让她。” “两个人在一起,日日相处,总归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矛盾,所以才有磨合一说。但既然是认定了要过日子的那个人,谁先低头,那输给家里人都不能为输。” 多好的丈母娘啊,可惜不是他的。 薛榅捏了捏眉心,有些累:“她是跟您说了什么吗?” “也没多说,就是说跟你闹别扭了。” 嗯?倒打一耙? 薛榅已经没辙了,但又控制不住关心,“她在家吗?” 俞淑芬温声道:“睡了,好像哭过。” “还哭过?”薛榅忍不住问。 出息了。 罢了,不管是不是他的锅,先背了再说。“抱歉,阿姨。让您担心了,是我没照顾好然然,让她受委屈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俞淑芬终于还是说出了一直以来困扰她的那个问题,“小薛啊,阿姨一直想问问你,你父母对你跟然然处对象这件事情的态度。” “我明白您的意思。”薛榅推开空会议室的窗,窗外灯火阑珊,他继续道,“我父母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他们也很想见见然然。上周,老两口隔着屏幕看了然然的直播,也很想跟您坐下来,把这事儿给敲定下来。” 薛榅迟疑了一下开口,“但,有件事,您可能误会了。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追求然然。” 凛冽的寒风吹进窗户,他苦笑了一下,“但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受我。我知道应该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贸然让我父母和您见面,或者和然然见面,我其实还有些顾虑。我担心我们把握不好其中的分寸,会弄巧成拙,会伤害到她。” -- 第137页 他说得很真诚,俞淑芬有被他打动,“那阿姨都听你的。” 她想,女儿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才能被这么一个成熟稳重可靠的男人保护着?这段不平等的恋爱关系中,女儿才不是弱势方。 大抵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 周三,年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睡了一觉,毕然感觉自己理智了些,也接受了母亲生了重病这一事实。 但日子总是要向前过的。 她起了个大早,来到老地方——今源生物北面小公园的荷花塘。 她把在黑名单里关了三个月的毕先革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刚准备拨号,就被人叫住了。 “丫头,丫头。” 毕然回过头,挤出个笑容来,没必要把自己的坏情绪带给无辜的人。 原来是张三丰。 毕然问候他,“张师傅,这么冷的天,您还打太极呢?” 今源生物董事长金袁华先生:…… 张师傅? 金袁华先生不同她计较,爽朗地笑了两声,“丫头,你今天是又起来早了,到这呼吸新鲜空气来了?” 毕然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对。” 金袁华先生继续三个月前的话题同她聊,“三个月过去了,你对公司待遇、员工食堂还满意吗?” 毕然点了点头,“满意。张师傅,您烧的菜很好吃。” 金袁华:? 得,他就食堂的张师傅。 金袁华不怒反笑道:“丫头,你上周的直播很精彩啊,精彩。” 他没看直播,但是后来产品销量上去之后,他看了复播,确实很有天赋的一个小丫头。 金袁华开始热身,边热身边同她道:“那招捆绑式营销,是薛榅教你的吧?” 什么捆绑式营销? 哦,他说炒CP那事儿。 人跟人之间也能叫捆绑式营销吗? 算了,食堂厨师,要求也不能太高。 不愧是买了热搜的直播,连食堂师傅都知道她尬CP的事儿了。 毕然羞愧难当,“您可快别乱说了,冒犯领导我已经很愧疚了。” 金袁华先生哼了声,“这算什么冒犯?” 毕然低头道:“我领导为人低调,不喜欢我们做下属的开这种玩笑。” “不是吧”,金袁华笑笑,“他昨天上午还找我邀功来着。” “找你邀功?” “啊”,金袁华咳嗽了下,“你听错了,找他的领导邀功。” 毕然想,她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出现幻听了。她问:“他领导是谁啊?” “哟,你要这么问的话,我还得好好数一数的。” “哦,那他邀什么功?” “准确的说,是为你争取一些你应得的奖励,包括但不限于升职、加薪、奖金。他做了份很详细的方案,看得出来,他对你是很用心栽培了。” 原来,她那天在他办公室的诉求,他都有放在心上。原来,昨天上午,他说的开会是去帮她争取权益了。 毕然抓手机的手颤抖了下,“您怎么知道?” 金袁华先生见这小丫头有趣,逗她,“我在老板办公室听到的。” 毕然想问厨师也可以随意进出老板办公室了吗?但是,她没问,她只是顿顿道:“领导的好意我心领了。”后半句她没说—— 但我要辜负他了。 “丫头,好好干,你前途无量啊。” 金袁华转身去打太极去了。 毕然手里的电话没有拨得出去。她来这边,是想图个清静。 罢了,办完离职手续,直接去玜廷蔓吧。 * 今源生物辞职的流程是,必须要和直接上级口头提出,得到直接上级批准之后,才可以去人事办理离职手续。 邓元请婚假了,推广组归薛榅暂管。 所以,毕然只有得到薛榅的批准后,才能去人事办理离职手续。 但是,她找了他两个小时也没找到人。 有人说他开会去了,也有人说他提前休假了,还有人说他回江市了。 毕然无奈给他打电话。 电话倒是能打通,他也很快接起,就是态度不是很友好,有些欠收拾,“有事?” 毕然开门见山,“我来公司办离职。” 他很霸道,以权压人,“我不同意。” 毕然好商好量道:“你什么时候能同意?” “等我回公司再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公司?” “年后。” 毕然生气地挂断了电话,但她没办法。谁让他是部门负责人,而她只是个小小的实习生? 罢了,那就年后再来一回吧。 毕然又跟余曼请了一天假。 余曼说:“提前祝你春节快乐。” 毕然也笑道:“也祝余曼姐春节快乐。” * 下午一点,玜廷蔓。 毕然按了7幢的门铃,响了好久也没人开门。 她又试着给毕先革打了几回电话,刚开始几次是被挂断,后来也被加入了黑名单。 毕然只好在他家门口坐着。 30个小时未进食,未进水。但她不饿,她也不渴,吃了糖的舌尖微微泛着苦涩。 连排别墅隔壁那户人家家里有个长辈,看她大冬天一个人坐在室外,关心地问:“小姑娘,你找谁啊?” -- 第138页 毕然想站起来,但是手脚麻木了,站不起来。她抱歉地笑笑,“阿姨,你好。我找这家的户主,毕先革。” 那邻居阿姨好心道:“他们家没人呀。毕先生白天很少在家,姜沅啊,铁定和小姊妹喝下午茶去了呀!” 毕然抠了抠指甲,“那您知道,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 “怎么也要个七八点钟吧。你还是先回家吧,晚上再来。” 毕然摇了摇头,“算了,我就在这儿等吧。” 邻居阿姨怜她又瘦,脸色又差,“那你来我家里坐着等吧?这天寒地冻的,你这么单薄的身体哪吃得消这么冻啊?” 毕然依旧礼貌拒绝,“没关系的阿姨,谢谢您了。我就在这儿等吧,我不冷。” “唉,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固执呢?” 邻居阿姨继续劝着:“我跟你说,你可别不当回事啊。女孩子不能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啊,什么老寒腿啊、关节炎啊,一系列毛病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听话,快进来。” 毕然低着头,抱着膝盖,执拗道:“我就在这等。” 邻居长辈见她跟头倔驴似的,摇了摇头叹息,进屋关上了门,这可是一年中最冷的寒冬腊月啊。 但这是她最后一条筹钱的路了,她希望老天爷看在她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 如果再筹不到钱的话,她就打算去借网贷了。 人被逼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 晚六点,姜沅开着辆白色奥迪先回来。 毕然坐在她家门口,都快冻晕了。 姜沅用脚踢了踢毕然的脚,轻蔑道:“哪来的小乞丐,又来要钱?” 毕然坐久了,脚又冻又麻,被她这么不轻不重地一踢,脚钻心地疼。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她什么时候受过姜沅这种侮辱?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甚至礼貌地叫了声:“姜女士。” 姜沅:? 姜沅有点不习惯她这态度的转变。这小倔驴,怎么也有转性的一天? 姜沅不自然道:“真穷困潦倒到这种地步了?” 天渐渐地黑了,小区里的路灯同步亮起。万家灯火里头,没有一盏明灯能容下她。 有前后左右的邻居围观。人就是这样。哪里有八卦,哪里就有吃瓜群众。哪怕天气很冷,看热闹的心却火热。 看热闹的人越多,姜沅就越来劲。 毕然终于勉强能站起来,她低着头把尊严再一次送给别人践踏。 “姜女士,能不能麻烦你给我爸打个电话,我有急事找他。” 姜沅一听乐了,扯着嗓子,尖酸道:“给谁打电话?” 毕然已经忘了愤怒,平静道:“您的丈夫,毕先生。” “那你打电话找他什么事呢?” “借钱。” 姜沅拢了拢身上的过膝貂皮大衣,嘲弄道:“借钱没有哦,今年生意不好做。” 毕然言简意赅:“抚养费,你们还没有付清。” “你是没手没脚吗?过年你都23了,你还要别人养吗?你有点尊严行不行?” 面对姜沅的不齿,毕然已经麻木了。她把内心封闭起来,尽量不去感受她的恶意。 她乞求道:“你要怎么才肯帮我打电话?” “你跪下求我。” 毕然脸色苍白,指节泛白。她隐忍着,良久,漆黑的夜里,屏气凝神的吃瓜群众听到一声微乎其微的声音。 她说:“好。” 她的膝盖渐渐有了向下弯曲的弧度,她听见尊严被撕碎的声音。她的脸皮被人扯开,扔在地上,千军万马来踩。 就像凌迟极刑。 不如砍头痛快。 给人下跪,不过就是一个念头的事。 毕然心一横正要跪得彻底时,被一道有力的臂弯扶了一把。 她没能跪得下去。 黑夜升腾起绚烂烟花,他如谪仙下凡。 薛榅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颤声道:“跟我回家。” 毕然知道不该连累他,不该跟他走。可是她控制不住,他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抓住了,她不想放手。 两人刚走出一米。 姜沅藐视道:“你谁啊?没有人告诉你,随意带走别人家的客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薛榅停下了脚步,毕然拉着他的手,小声道:“别为了我生气,不值得。” 薛榅低头亲吻了她冰冷的额头,在她耳边低语:“我该拿你怎么办?” 然后,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姜沅脸上,只扫一眼,便让姜沅不寒而栗。 他冷漠道:“你该庆幸我不打女人。” 姜沅刚刚没把他当回事,以为是和毕然一道来演戏的穷小子,只匆匆一瞥。 这么仔细一看,发现男人五官俊朗,模样生得十分标致,重要的是他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感。 比毕先革年轻的时候可帅多了。 男人手上的那块表六十多万,披在毕然身上的那件大衣也是某品牌今年的新款,也要五位数。 这个年纪,这身行头,让姜沅不得不收敛些,“你是谁?” 她甚至有点嫉妒毕然,那小乞丐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男人为她出头? 薛榅便又扫她一眼,冷冽道:“给你条建议,查查你那位毕先生的开房记录。” -- 第139页 “你什么意思?” “我还不够直接?” 姜沅的脸被打得啪啪的响,薛榅搂着毕然向后排的独栋别墅去。 * 玜廷蔓,后排独栋。 薛榅出来的急,门都没关。 事实上,他今天故意没去上班,就是让她没法年前辞职。假期二十二天,能拖一天是一天。 本来是打算出去吃晚饭,谁知道刚打开门,就看到7幢那边围了人。想起三个月前的一幕,他没多加思考就过去了。 果然,还真是她在那。 他的小宝贝,怎么能给别人下跪? 想到刚才的一幕,薛榅的眸色又冷了些。 毕然跟他进屋,主动开口,“你不问我刚刚在做什么吗?” “你不想说的,不问。”薛榅答得干脆。 毕然诧异地看着他,她明白,他在顾及她的自尊。 薛榅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毕然低着头,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自己要做一件没脸没皮的事,“那你能借我点钱吗?” 这真是她最后一丝希望了。如果,他也拒绝她的话,她就真的要去借网贷了。 “多少?”他问。 毕然把脸埋在玻璃杯上,杯子上的热蒸汽渐渐让她有了知觉,她小声道:“20万。” 薛榅没说话,拿起了手机。 直到毕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薛榅向你转账200000元。 毕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都不问问我借钱干什么吗?” 薛榅:“小钱不问。” 吃火锅的钱是小钱,购买医疗器械的钱是小钱,二十万也是小钱? “二十万是小钱吗?”毕然疑惑道:“做市场总监这么挣钱的吗?” 再看,他还住别墅。 薛榅反应了一下,淡淡应道:“嗯,所以你好好干。” 然后,他认真地看着她,尽可能使自己看起来很真诚,“千万别辞职。” 毕然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问他借的这二十万也不知道能坚持到哪天,没有收入来源的话,后面的日子确实很难过。但是她要是不辞职的话,又没有人照顾母亲。 毕然陷入两难,但有些松动,“我再考虑一下。” 薛榅喜上眉梢,早知道画大饼这么好用,他何至于憋屈到今天? 毕然想了想,又有了疑问,“但是,你一天不走,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上市场总监?” 薛榅:? “有道理。”薛榅往沙发上靠了靠,手臂枕在头下面,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你可以晋升一下副总监。” “真的吗?” “真的。毕竟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 毕然:...... 他在说什么东西? 市场总监的排面呢? * 毕然终于喝了这三十六个小时以来的第一口水,一喝就是一杯,她的唇已经干裂到脱皮。 薛榅问:“饿吗?” “嗯。”事实上,她已经有36个小时没进食了。现在好像饿了。 “想吃什么?” “红烧肉。” 薛榅带她上楼,翻了件没穿过的白T给她,以及一件他的加厚睡袍,“那你先去洗澡,洗完一起吃晚饭。” 毕然觉得,他温柔极了。 好像只要他在,明天便不可怕。 她有种想要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女孩子不能哭。 坚强的女孩不哭。 毕然去洗澡,薛榅转身去书房给谢淼打了个电话,“在哪?” 谢淼很快便接通,并且背景声很嘈杂,薛榅一听就知道他在哪了。 果然,谢淼毫不避讳,“表哥,我正在发财呢!” 薛榅揉了揉眉心,“打包些饭菜送过来。” “不行啊,表哥。我要是离开再回来,手气变差怎么办?你这不耽误我发财吗?” “输了算我的。” 谢淼一把扔了手里的牌,在牌桌上乱嚯嚯,“好的,表哥。你想吃什么?” “红烧肉,其他的让厨师看着办。” * 毕然洗完澡出来,看到薛榅在书房打电话。恰好有人按门铃,她便去开了。 一开,发现门外站着谢淼。 她奇怪道:“你不是那个酒店的大堂经理吗?” 谢淼没想到毕然还记得他,一脸激动,刚要接她话,又听到她说,“你还兼职送外卖吗?” 谢淼:...... 毕然正要放谢淼进来,薛榅阔步过来。他自然的一手接过谢淼手里的外卖,不,饭菜。然后,在谢淼准备进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门关上了,关上了...... 谢淼被关在了门外,顿感孤苦无依。 卸磨杀驴。 毕然一脸认真:“你怎么不让他进来?” 薛榅抬了抬下巴,“你穿成这样,我能放谁进来?” 事出匆忙,她只穿了他的白T,还没穿内|衣。 薛榅把厚睡袍拿给她,“穿上。” 谢淼只能在门外喊:“表嫂,你多吃点,加油!你是最棒的!迎难而上、勇往直前,我们都是你背后的男人!表嫂,你要坚强!” 薛榅拿起手机给他转账,转账的备注是:快滚。 没一会儿,门外就没动静了。 毕然坐在餐桌前,薛榅在给她摆盘,毕然咬着筷子道:“你表弟好像不是很正常。” -- 第140页 “嗯。” “这样的人也能找到工作吗?”毕然记得上次那家酒店还不错,看起来挺精致挺小众的。那对于大堂经理这样的岗位,要求应该比较高才是。 薛榅盛了碗米饭在她对面坐下,随口道:“他亲戚家的酒店。” “怪不得。” 毕然干吃了口米饭,开始感慨,“真羡慕他有个这样的亲戚。” 薛榅:...... 薛榅把一块红烧肉剔皮去肥后,摆在她碗里。毕然尝了一下,又开始点评:“他亲戚家酒店的这个红烧肉还挺好吃的啊。” “有你觉得不好吃的红烧肉?” “有。”毕然认真想了下。 薛榅又给她夹了块黑椒牛肉,随口问:“哪里的?” 毕然抬眼扫向他的唇,又很快低下头,耳朵红得发紫。 薛榅秒懂了,他有意无意地揶揄道:“我的......真不好吃?” 毕然低头吃饭,不忘嘴硬,“不好吃。” 薛榅便夹了块连皮带肥的肉放在她碗里,“你再尝尝。” “再好好想想。” 她不是说吗?和他接吻就像吃了块没有剔皮去肥的红烧肉。 但她上次可说的是好吃。 还想吃。 ...... 吃完饭以后,毕然又想起了母亲,又发起了愁。 她摸着肚子,仰望着他家餐厅上方的轻奢吊灯,问:“我可以来点酒吗?” 薛榅敲了敲餐桌,严肃提醒:“如果你主动的话,我不一定能控制住自己。” 面对酒后翻车,毕然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案,“你把我锁起来就好了。” 薛榅:? 然后他双手环胸,看好戏般地看着她,戏谑道:“原来你喜欢这种?囚禁式的禁忌之恋?” 毕然抿嘴看他,他妥协。 “白的?红的?啤的?” “啤酒。” 她根本不会喝酒。 啤的也不过用来浇浇愁。 薛榅领她去储藏室挑了她想喝的啤酒,然后对她道:“二楼楼梯边上那间,我的卧室。你就关那儿。” * 毕然喝了酒,躺在薛榅的床上,他的床有淡淡的薄荷味。 这味道莫名让她心安。 想起什么,她发了条微信问他:“那你睡哪?” 薛榅:放心,不跟你睡。 毕然稍稍放心了些。 她给母亲发了条微信:妈,我今晚住薛榅家了,不回去。 母亲很快回:好的,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做好措施。 毕然看着母亲的头像,那是母女二人的合影,她心里苦涩,最后半罐啤酒饮下肚,早已潸然泪下。 她终于哭出来了。 情绪总要一个渲泄口。 手机震了一下。 薛榅分享了一首歌给你——We’regonnabeokay。 毕然点开,男歌手的嗓音依旧,喑哑低沉、温柔缱绻。 像他一样,令人心安。 Ikonwyou’vehadareallybadday ButI’mrighthere It’sgonnabeokay 毕然把眼泪擦在薛榅的被子上。 哭着哭着,她又笑了。 她好像明白了这首歌的意思。 也明白了他的好。 * 两个小时后。 还在和客户视频会议的薛榅,收到了一条来自五米外微信好友发来的微信。 毕然:我吃过最好吃的红烧肉,是你温软凉薄的唇。 薛榅:...... 毕然:所以,你要不要进来? 毕然:长夜漫漫,薛先生是不是倍感孤单寂寞? 毕然:天这么冷,薛先生不想要个女人暖暖床吗? 毕然:我在床上等你。 毕然:乖巧躺平等你来睡哦! 毕然:眨眼.jpg ...... 十分钟后—— 毕然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科科笑出了声,他来了,他来了...... 然后,她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他真的来了,他真的来了...... 一分钟后,没动静了。 门也没有被推开。 毕然想,他一定是害羞不好意思,在等她主动,于是她欢快地跳下床开门。 门打不开。 从外面锁上了。 毕然愤怒地拍门,“薛榅,你干什么?” 薛榅半倚着门框,双手插在兜里,嘴角浮现一抹诡异地笑,“你不是喜欢被囚禁吗?我满足你。” 这是她想要的囚禁吗? “薛榅,你是不是男人?你敢不敢搞点带颜色的囚禁?” 薛榅不再理会卧室里处于发|情期的生物,转身下楼。 晚安,他的小宝贝。 第55章 邻居蒋阿姨。 半夜,薛榅进来过一次。 床头的壁灯仍开着。 她已经睡熟了,整个人蜷在被子里,枕头被泪水浸湿了一片,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薛榅替她换了个枕头,在她的眼角处落下一个晚安吻。 * 翌日清晨,阳光稀薄。 冷空气突袭,叫人冻得不行。 假期第一天,节奏突然就慢了下来,连薛榅都没事情干了。 毕然坐在餐桌前,一边搅着滚烫的小馄饨,一边沉默。 薛榅也沉默。 二人吃早餐吃出了冷战的僵局。 鬼知道怎么回事? -- 第141页 毕然突然的一声“薛老师”让正在专心吃早餐的薛榅心猿意马了起来。 “嗯?” 毕然搁下勺子,缓声同他倾诉,“我遇到了个不太能过得去的坎儿。” 见她主动说出心事,薛榅修长的指节顿了顿,也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双手交握于餐桌上,作倾听状。 毕然垂着脑袋抠着秃秃的指甲,沉静道:“我妈可能得了脑肿瘤。” 这是她第二次说出“脑肿瘤”三个字,仍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薛榅问:“可能的概率是?” “百分之九十九以上。” 薛榅沉默了,眉头紧蹙。 他知道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过是她的母亲......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然低头看着碗里的小馄饨,“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我妈,我怕她接受不了。” 眼泪无声滑落,她哽咽道:“我也不知道这种事为什么要发生在我妈身上?如果得癌症的是我......” 她话没说完,就被他长臂一捞,揽入怀中。 他涩然道:“别怕。” 他心中是满满的愧疚和自责,那天,他再多开十分钟,或许就能在医院里碰到慌乱无措的她。那他就不会错过她最无助的三十六个小时,就不会不知道她在那三十六个小时里究竟都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为了借二十万,她遭遇过别人的几次冷眼? 毕然巴掌大的脸就这样贴在薛榅结实的胸膛上。她能闻得到他身上让人心安的薄荷味道,也能听得见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仿佛一下一下,一遍一遍地在告诉她,别怕。 “别怕,我在。” 毕然鼻子一酸,滚烫的泪珠便又落下来。她也不觉得丢人了,只想在他面前放肆地哭一回。 哭湿了他的灰色毛衣。 浸透了他的白色衬衫。 她哭得像个孩子。 薛榅就这样站着,一手自然垂落,一只手落在她纤薄的背上,轻轻地拍着,拍着、安抚着、陪伴着。 ...... 一个小时后。 小馄饨凉了,毕然也哭够了。 她平静道:“你送我回家吧。” 薛榅把毕然送回家后,不过才七点半。她拒绝了他留下,她说:“讲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 “你留下也没什么用,我妈连我的话都不听,还能听你的吗?” “听我一句劝,你回家去吧。提前祝你新年快乐、阖家幸福。” 薛榅:...... * 上午八点,东青花园。 俞淑芬已经上班去了,毕然在家里打扫卫生。做家政服务的,每年到了年关,总显得特别忙。 听见有人敲门,毕然便拎着个拖把去开门,门外站着个陌生女人。 女人烫着短发羊毛卷,皮肤很白,看起来比母亲还年轻一些。不知是底子好,还是保养得好,又或者二者都好。 毕然尚未开口,女人便微笑着道:“你好,你是然然吧?” “您是?” “我姓蒋,住对面404。” 毕然夹着拖把问:“那不是许闻哥家的房子吗?” “对,我昨天刚买下来。这不,过几天就要搬进来了,来提前认识一下邻居。” 毕然狐疑地看着她。当初林芳可说了,这房子她是不会卖的,她要等着拆迁。 人人都说东青这边会拆,可惜拆到现在也没拆。 见她不太相信的样子,蒋萍把房屋买卖合同翻给她看。毕然一看,还真是双方签字生效的。 真是新邻居。 毕然把门打开一些,侧身让了让,邀请道:“那蒋阿姨,您进来坐吧。” 蒋萍打量着这间七十多平的小房子,屋内摆设陈旧,布艺沙发南侧安了个颈椎治疗仪。 不禁对这孩子又心疼了几分。 毕然给她倒了杯水。 蒋萍捧着杯子,明知故问:“家里就你一个人?” 想起母亲,毕然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她咬了咬唇道:“我妈上班去了。” 亲家还去上班,蒋萍猜是这孩子还没有把病情告诉她。 第一次混个脸熟,蒋萍也不好说得太多。没坐一会儿,她就起身告辞了,“然然啊,阿姨这就先回去了。等正式搬过来的时候,再和你妈妈认识一下。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可一定要互帮互助啊。” 她甚至和毕然交换了联系方式,“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千万一定要告诉阿姨。阿姨什么都没有,就是有时间。” 毕然礼貌地道谢。 新来的邻居蒋阿姨,人很热情。 哪怕是初次见面,她竟然生了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像是失散多年的亲戚回乡探亲。 一下子便亲近了。 只是她今天没有同人攀谈的心情。 * 晚上俞淑芬回来,毕然已经做好了饭菜。 吃过晚饭以后,毕然用颈椎治疗仪给母亲按|摩。她犹豫着,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口。 俞淑芬趴在沙发上道:“然然啊,对面那房子卖出去了,你知道吗?” 毕然点头,“嗯。” “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听他们都在那儿说呢!说卖了个好价钱。赶明儿,我问问林芳卖了多少钱,要是价格好的话,咱们也把房子卖了,卖房的钱留给你陪嫁。” -- 第142页 “妈。” “嗳!” 见母亲心情很好,毕然更是开不了口。她不想打破母亲对未来的幻想,也完全不敢想象,母亲得知病情后的反应。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闷闷道:“没事。” “你这孩子,怎么支支吾吾的?”俞淑芬不满道,“你今天放假了吧?” “嗯。” 俞淑芬提醒道:“那你明天别忘了抽个空去一院帮我把报告单拿回来。” 女儿心大,她担心女儿把这事儿给忘诸脑后。 毕然身体颤了颤,小声道:“妈,报告已经拿回来了。” 听到这话,俞淑芬翻了个身,在沙发上坐正,一边戴上老花镜,一边道:“啊,拿回来了?那你拿给我看看呢?我倒要看看这几千块钱的检查跟几百块钱的检查有什么区别?” 大医院的检查项目又多又贵,可她又拗不过女儿执意,还非要做什么宫颈癌筛查、乳腺钼靶检查,花了好几千块钱,叫她心疼了好几天。 她没等到女儿去拿报告,只等到了女儿沉默。 见女儿这反应,俞淑芬痴愣了住,然后道:“结果不好?” 毕然依旧沉默。她宁愿得病的是自己。 俞淑芬却笑了,“你这孩子,有病咱治病。你怎么一副我得了绝症的样子?” 然后,她顿了下,缓慢问道:“不会还真是吧?” 毕然仍旧不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空气中沉默了很久,只听到客厅里老式挂钟滴答滴答,时间一分一秒、艰难流逝。 良久,俞淑芬率先打破了寂静无声的夜晚,她道:“什么癌?” “脑肿瘤。” “要不,咱就别治了?” 毕然红着眼睛激动道:“那怎么能行?就是卖房子咱们也得治。” “你别动房子的念头。”俞淑芬也激动,“那是你的嫁妆,是你的生活保障。” 毕然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她才会提前去筹钱。她红着眼,掏出手机给母亲看微信余额,语气中带了点乞求,“不卖,我们不卖房子。我有钱,我爸给我钱了。” “你爸也知道了?” 毕然扯谎道:“嗯,他人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 “他给你多少钱?” “二十万。” 毕先革还念旧情,这倒是俞淑芬没想到的。 她缓了一下道:“哦,那也不治。这二十万也留你做嫁妆。以后,我不在了,你还有钱,日子也能好过一些。就算嫁人了,只要手里头有钱,也不怕受委屈。” “妈。”毕然心急,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她最怕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母亲根本不配合治疗。 俞淑芬主动劝起女儿来,“绝症是治不好的,我对你说,你把这二十万送到医院里,那就等于是扔下河,都溅不起一个水花来。” 毕然心里特别难受。 她劝不动母亲。 母亲虽然性子温婉,为人随和,但倔起来一意孤行也是真的。 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毕然红着眼圈道:“妈,你能不能听我一次?” 母亲摇了摇头,“你是小孩子,你不懂。” 毕然不是多有耐心的人,她恨不得把母亲给绑到医院去。但是医生说,如果病人不配合治疗的话,效果会大打折扣。 她实在是又着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第一次在母亲面前发了火,她摔门而出。 漆黑的楼道里,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男人如松柏而立,指间夹着半支烟,猩红的烟头在黑夜里闪烁。 看清是谁,毕然皱着眉头道:“你怎么来了?” 见她出来,薛榅很快把烟摁灭,淡淡道:“来看看。” 毕然点了点头,情绪低落,“她不肯治。” 薛榅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我试试。” 毕然错愕地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薛榅进去后,毕然站在他刚才站的位置,想起他刚刚竟然在抽烟。 她从来没见过他抽烟,也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 脑中的一幕莫名让人犯了烟瘾,她突然也很想来一根。 来瓶酒也行。 什么都没有,她只能惴惴不安、用手指抠墙。 不知忐忑了多久。 门终于打开了,他出来了。 他在她身旁站定,淡淡道:“收拾东西吧,明天一早入院。” “我妈答应了?” “嗯。” “那你要回去了吗?” “下楼抽根烟。” 毕然看见他白净的手里拿着双崭新的棉鞋,那是母亲熬了十多个晚上亲手给他缝制的。 也许这将是往后几十年里唯一一双母亲亲手缝制的、赠予他的棉鞋。 * 黑夜里,薛榅立在车旁,地上是一根又一根燃尽的烟头。 毕然还是下来了趟。 毕然惆怅地看着他手里未燃尽的烟,问:“解忧吗?” “能给我也来一根抽抽吗?” 薛榅拒绝得很直白,“不能。” “那你也别抽了。” 薛榅掐了烟,应她:“好。” 月光泛白,白霜满地,有水的地方结了层薄薄的冰。 毕然把薄薄的冰层踩碎,碎成成千上万片,沉默了一会儿,她道:“今天谢谢你了。” -- 第143页 “不过,你到底跟我妈说了什么?我妈竟然还真的就听你的话?” 薛榅勾了勾手,毕然以为他让她靠近些是要告诉她他到底和母亲说了什么。 于是她凑了过去,谁知道却被他长臂一捞,带到怀里。他的脸冰凉,她的耳朵火速升温,她耳朵贴着他的侧脸,是冰火两重天。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然然,我们一起面对。” 毕然犹豫了下,垂下的双手慢慢摸上他的腰,攀附而上。 在这个月光皎皎的夜晚,她找到一条可以依附的藤蔓。 不想松开。 * 第二天,一个大早便有人来敲门。 毕然以为是薛榅来了,跑过去开门,一看不是他。而是昨天说要搬过来住的蒋阿姨。 她抱歉地挠挠头,“阿姨,您好。我们马上要去医院了,您要是今天搬家的话,我们可能没办法帮忙。” “哦,没事。我还要几天才搬过来呢!”蒋萍停了一下,问:“你刚才说现在要去医院吗?” “对,我妈身体不太好。” 蒋萍今天特意来早了些,本来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和亲家碰上面,说上几句话的。 没想到还赶巧了,她热心道:“那我开车送你们过去吧。” 毕然摇了摇头,礼貌谢绝:“不用了,阿姨。我朋友马上到了。” “你朋友?” 蒋萍话音刚落,就看到她儿子长腿一迈,一步两个台阶,向她走过来。 隔着半层楼梯,薛榅长腿一收,倚着白墙站定。 母子二人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了。 蒋萍没想到,助攻第一天,她就翻车了。 她笑嘻嘻道:“然然啊,这是你男朋友吧?” 毕然“嗯”了一声,向薛榅介绍起来,“薛榅,新搬来的邻居蒋阿姨。” 薛榅的注意力都在毕然那声“嗯”上,嘴角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然后,他又觉得毕然郑重其事介绍邻居的样子莫名可爱。 于是,他看着母亲一字一顿道:“蒋、阿、姨。” 毕然怎么都觉得他语气怪怪的,跟上课给学生点名似的。 倒是蒋萍十分亲切地回应:“嗳。” 恰好俞淑芬出来,主动招呼起薛榅来,“小薛来了啊?吃早饭了吗?” 然后,俞淑芬看着蒋萍疑惑地问,“这位是?” 毕然向她介绍道:“妈,这是买了许闻哥家房子的蒋阿姨。” 薛榅敏感地看了蒋萍一眼,蒋萍开始对他挤眉弄眼,用眼神飙戏,同时用口型告诉他:“不、用、谢、我。” 俞淑芬和蒋萍打了招呼之后,毕然看了看时间,拖着行李箱道:“那我们走吧。” 蒋萍主动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了,蒋阿姨。”毕然再一次拒绝了她的热心。 蒋萍看着她手里的行李箱,明知故问:“我看你们这是要住院吧?你们小年轻哪会照顾人啊,还是我跟着吧。” 见没人松口,她又补充道:“我老伴儿在菲律宾打工。” 薛榅给了蒋萍一个眼神。 蒋萍没有反应,继续道:“我儿子也在外地打工。” 薛榅轻嗤了一声。 蒋萍继续道:“我一个独居老人,什么都没有,就是时间多。你们再看我,一个人到东青这边,初来乍到,除了你们也不认识其他人。没人说话,这日子也是很难熬的。还不如跟你们去医院呢,就当是淑芬陪我聊聊天嘛!” 毕然疑惑道:“阿姨,您怎么知道我妈的名字?”她昨天就想问了,这位蒋阿姨昨天就亲切地叫她然然来着。 蒋萍“啊”了一声,反应很快:“哦,卖房子的那家人告诉我的呀。” 薛榅实在听不下去了,替她们母女做了决定,“跟着吧。” “好嘞。” 毕然觉得不太合适,但也不好驳了薛榅的面子,便微微颔首:“那就麻烦您了。” * 俞淑芬在最前头走,怕她摔跤,毕然挽着她的手臂,搀扶着。 薛榅手里拎着行李箱,和母亲走在后面。 似有话要说,母子二人故意落下一截。果然,薛榅在三楼停了脚步。 他问:“什么时候买的房子?” 蒋萍以为他是要质问她为什么要调查毕然,她有些心虚。 她小声道:“就昨天。” 薛榅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向外弯曲的楼道,缓缓开口:“妈,谢谢。” 蒋萍舒了一口气,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傻儿子。” * 两位妈妈在后排坐好。 薛榅上车前,被毕然一把拽住,拽到一旁。她有些不高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人家蒋阿姨还没住过来呢,我们就欠人家这么大一个人情。你让我拿什么还啊?” 薛榅觉得她这认真的模样有些好笑。到底是小孩子,还真以为这世上有那么多好心人呢? 他母亲不过也是因为心疼她罢了。 于是,他伸手刮了下她的琼鼻,捉弄起她来:“你没看出来吗?无事献殷勤,定有所企图。” “那蒋阿姨图我啥?” 薛榅促狭一笑,“图你给她当儿媳妇。” 第56章 生物学知识。 关于薛榅所说的,蒋阿姨想让毕然给她当儿媳妇这事儿,毕然思考了一下其中的可行性。 -- 第144页 然后她眨着睛亮的眼睛故作为难道:“那这不就陷我于两难之地了吗?” 她拍了拍薛榅的肩,狡黠一笑,“从小我们老师就教导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那蒋阿姨对我有这方面的企图也是合情合理的。对吧,薛老师?” “但是吧......”毕然托腮故作犹豫,“她儿子在外地工作,我是不可能离开栗市远嫁的。” “除非......”她又笑意盎然地看着薛榅,“除非她儿子愿意为了我到栗市来工作。对吧,薛老师?” 薛榅抬手敲了下她的脑袋,森然:“先把你欠薛老师的滴水之恩给涌泉相报了。” 毕然朝他眨眨眼,顽皮道:“薛老师也有儿子等我嫁吗?” 薛榅定定地看着她,老神在在道:“薛老师有儿子等你生。” 毕然老脸一红,迅速钻进车里。 这这这......他这都说的什么东西? * 栗市第一人民医院。 栗市肿瘤医院。 一到医院,气氛就突然凝重了起来。 住院部,一楼大厅。 推着病床神色匆匆的家属和医护人员。 提着鲜花水果来探望病人的亲朋好友。 吊着点滴、挂着尿袋步履蹒跚的病患。 ...... 忙碌、紧张、压迫感迎面而来。 脑肿瘤病房是在住院部七楼,一间病房里三张病床,俞淑芬被分在中间一张病床上。 北边靠门的那张病床空着。 南边靠阳台的那张病床上的病友叫刘秀秀,三十五岁,比俞淑芬小了整整一轮。 病友之间,总是有很多共同话题,很快俞淑芬便和她聊起病情来。 聊着相同或者不太相同的症状。 刘秀秀说:“大姐,你也不用担心,咱们这病啊,脑袋一开,瘤子一摘,活个十年八年的不是问题。” 毕然听了她的话,鼻子一酸,借口买生活用品,逃了出去。 同样是脑肿瘤,有人能手术,有人却不能。 薛榅紧跟着她出来,二人刚在护士站和玻璃门之间的过道处站定,就看到了主治医生苏子枫迎面走过来。 看到毕然,一身白大褂的苏医生停了下来,扫了她身旁的男人一眼,温和亲切道:“小姑娘?这位是?” 毕然向他介绍道:“苏医生,这是我男朋友。” 苏医生打趣她,“上次见面不是还没有男朋友吗?” 毕然挠头,不好意思道:“上次他还没追到我。” 苏医生看着薛榅笑了下,心里稍稍宽慰了些,愿上天垂怜。苏医生告诉他们明天上午九点专家会诊,然后便前去查房了。 薛榅和毕然去住院部的生活超市买生活用品,结账时,一堆生活用品里,一袋棒棒糖尤为显眼。 薛榅随意问:“你什么时候爱吃糖了?” 毕然把购物袋放到他手里,边往超市外面走,边回答:“送礼。” 薛榅跟在她身后,沉默了下,问:“不会是送给那位苏医生吧?” 毕然嫌弃地看他一眼,不满道:“苏医生都五十岁了,还吃什么棒棒糖?” 薛榅咳嗽了声,遮掩道:“我也是想告诉你,你这个不太拿得出手。” 毕然撑着脑袋想了下,停下了脚步,认真道:“也不是,除了糖尿病患者必须被扼杀掉爱吃糖的天性,其他每个人都有喜欢吃糖的权利,我们不应该以年龄来判断一个人该不该吃糖。” 薛榅摇了摇头,完全不知她所云。 毕然在前面走了一会儿,薛榅说要去趟停车场。二人又并排往停车场走,毕然发现他从后备箱里搬下来一辆崭新的轮椅。 毕然好奇道:“哪来的轮椅啊?” “买的。” 毕然继续问:“你买轮椅干什么?” 薛榅把轮椅安装好,无奈道:“所以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毕然对“大”这个字比较敏感,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然后蹲到他跟前,赖皮道:“你问的是哪里?” 薛榅本来弯着腰在试轮椅,听到她的话,抬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哼道:“这里。” 想到什么,他凑到她耳边,微哑道:“以及你想的那里。” 毕然又是老脸一红。她有个疑问:为什么每次撩他,都会被他反撩? 是比谁脸皮厚吗? 那她竟然输了? 毕然匆匆溜了,独留薛榅一人在寒风中失笑。 哦,还有一堆生活用品和一辆电动轮椅。 * 二人一前一后进病房,俞淑芬看着小两口欣慰地笑笑。 只是薛榅刚进来病房就被蒋萍扯着胳膊出去。俞淑芬看在眼里,笑意就更深了些。 考虑到亲家的休息和陪床的方便性,蒋萍把儿子拉到一边,小声问:“要不要换个单人病房?” 薛榅摇头,“妈,别给她们太大的负担,在她们的生活方式里尽到我们的心意就好。” 蒋萍想了想,觉得儿子说得有道理,便也不强求。 只是不做点什么,她这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于是,她再次同儿子商量,“那我叫淼淼把一日三餐营养搭配好送到医院来。不管是手术还是放化疗,对身体的损耗都太大了,这营养我们总要跟上的吧?” 薛榅还是摇头,“别太打扰她们。” -- 第145页 蒋萍让步:“我让淼淼送到医院外面,不进来。” 薛榅犹豫了一下才点头。 * 晚上,蒋萍要留下来陪床,毕然没同意,俞淑芬让他们三个人都回去休息。她道:“今天又没有正式开始治疗,我一个人可以的。” 三个人扯了一会儿,最后是薛榅捏着眉心拍板,毕然留下来陪床。 果然,不论什么样的团队,都得有个领导。 俞淑芬让毕然出去送一下他们,毕然跟到停车场,交待薛榅:“那你一定要把蒋阿姨送回家啊。” 薛榅“嗯”了声后,勾了勾手,“过来。” 毕然不情不愿道:“干嘛?”可也没忍住往前走了两步。 薛榅一把把她捞进怀里,轻声笑道:“抱一下。” 毕然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小声埋怨道:“蒋阿姨还在呢!” 蒋萍立刻转过身去,“我不在,我不在。” 因着天冷,薛榅只抱了她一会儿便松开,温声道:“快进去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 薛榅在后视镜里看到毕然仍站在原处,脸上的笑容不减,可他知道她那是被迫学会的坚强。 他又想起,第一次在玜廷蔓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惨白的面庞,写满逞强,第一次叫他动了恻隐之心。 形单影只落在他的眼里,是不可名状的孤独和哀伤。 如果可以,他希望二十四小时陪在她身边,不让她胡思乱想,或者在她胡思乱想的第一时间知晓。 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想哭就哭,不必强颜欢笑。 他想在她耳畔,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他在,会一直都在。 * 第二天上午,专家会诊。 会诊的结果比大家预想中的结果还要差一些。 功能区胶质瘤,且面积大,无法通过手术来切除,只能通过放疗和化疗来控制。 剩余寿命在半年到一年之间。 听到这个结果,毕然往后踉跄了好几步,被薛榅扶了一把,抱在怀里。 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身,她断断续续道:“不是......我......矫情,我实在......是控......制不住,眼泪......它自己流......出来了。” 薛榅轻轻拍着她,安慰道:“哭吧。” 哭够了,她在公共卫生间洗了把脸、补了个妆,平静之后才去病房。 薛榅避重就轻地口述了治疗方案,关于严重程度、关于寿命在二位母亲面前只字未提。 * 第三天正式开始放疗。 俞淑芬一个人进去照射线。毕然在门外急得团团转,好在照射线很快,几分钟就出来了。 毕然赶紧迎上去问:“妈,你疼吗?难受吗?” 母亲笑着摇头,“没有反应。” 中午,谢淼送外卖,不是,送营养餐过来,和蒋萍在医院外面碰头。两个人遮遮掩掩,搞得跟地下组织接头似的。 谢淼把手里的两个四层保温盒给她,不解地问:“大姨,你说你给找个护工不就行了?怎么还亲自照顾上了?” 蒋萍看着他,笑道:“淼淼啊,你还小,尚且不能明白为人父母者,最大的思虑。古语有道:以诚感人者,人亦以诚而应。大姨我呢,是希望亲家能够感受到我的真诚,对她,对然然的真诚。就算她真的要比我们早一些离开,也能放心地把然然交给我们。” 谢淼抓抓头发,仍然感到困惑。 * 因为是放疗的第一天,晚上,蒋萍执意留下,她对毕然说:“放化疗都是有副作用的,夜里你一个人照顾不方便。” 毕然拗不过蒋萍,她发现年纪大的人竟然一个比一个固执。 靠门的空床位被刘秀秀的老公睡了,蒋萍只能蜷缩在折叠陪护床上。 十点,病房里熄了灯,两位母亲都睡了,毕然一个人到走廊里透透气。 没想到她以为早走了的薛榅正坐在护士站不远处的长椅上。 他双手环胸,垂眼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毕然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问:“你怎么没回去?” 薛榅揉了揉眼睛淡淡道:“不走了。” “那你睡哪?” 薛榅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她,“都睡了吗?” “嗯,我妈睡了,蒋阿姨也睡了。” “也睡了?”薛榅看了眼腕表,有些讶异,“这才十点。” 毕然不解:“老年人睡觉早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 母亲有失眠症,睡这么早,该是这一日太累了。 薛榅起身道:“我去看看。” 病床与病床之间用了帘子隔了开,薛榅走到中间床位,果然看到母亲蜷缩在小小的陪护床上,被子落了一半在地上。 薛榅把被子捡起来,蒋萍小声叫他:“你怎么没回去?” 薛榅涩然,“妈,辛苦了。” 蒋萍顺着拉了拉被子,轻声道:“傻儿子。” 黑暗深处,俞淑芬无声笑笑。蒋萍和薛榅的心意,她怎么能不明白呢?有这样女婿、这样的亲家,她觉无憾此生,无憾人间走了这一遭。希望女儿能早日打开心结,别错过了这样的好人家才是。 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惦念了。 * 薛榅从病房出来,重新在毕然身旁坐下,捏了捏眉心。 -- 第146页 毕然问:“累吗?” “不累。” 薛榅指节敲了敲脖子后方,缓声道:“替我按两下。” 毕然细嫩白皙的双手落在他脖子处,慢慢地捏了起来。她没给男人按|摩过,不知该用多大的力道,凭着感觉胡乱揉捏起来。 谁知刚按两下,就被薛榅握住手腕,轻轻一扯,带进怀里。 他嗓子有些干哑,“别按了。” 她的手很软,力道又小,按|摩跟挠痒痒似的,关键是真的挠得他心痒。 毕然歪在他怀里问:“你颈椎也不舒服吗?” 没等薛榅答话,她又自顾自地道:“听我一句劝,你明天也去做个脑部核磁共振检查。我妈一开始也是颈椎不舒服,真的,早发现早治疗。” 薛榅失笑,无奈道:“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我就是盼你好。”毕然眼睛有些热,“我妈要是早一点发现......” 她没继续说下去,就这样靠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如果不是他在,她想,她已崩溃多次。 他是力量,是勇气。 过了很久,薛榅轻声问她:“要不要去车里睡会儿?” 毕然警惕地从他怀里挣脱开,下意识地抱住自己,教育他,“医院是公共场所,人多眼杂,你不能对我有这种想法。” 薛榅:...... 他哂笑,“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知识。” “生物学知识?” 毕然:...... 夜深了,薛榅轻轻掰了下她的脑袋到自己肩上,温声道:“那就这样睡吧。” 毕然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枕在他的腿上,身上盖着他的大衣。 而他坐着睡着了,双手抱胸,眉间紧锁。听说这样的人戒备心很强。 毕然躺在他腿上,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也闭上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可以被这样的天之骄子捧在手心里。 * 在医院的日子,仿佛与外界完全脱离开。 一周后,俞淑芬渐渐有了放疗反应,头发大把大把的脱落,还伴有呕吐。 谢淼送来的营养餐根本吃不上几口,有时候吃下去也是吐个精光。 眼看着人一天天瘦下去,向来乐观的蒋萍也是是一脸愁容。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能吃能喝才能有力气和病魔斗争,才有机会战胜病魔。 不过,俞淑芬本人还挺乐观,她甚至在病房里主动挑起轻松的话题,“蒋萍,给我说说你儿子吧?” 一旁喝水的薛榅有被呛到,毕然在他背后拍了拍,“你都三十岁的人了,喝水不能慢点吗?” 然后她傻缺地问了一句,“妈,你打听蒋阿姨的儿子干什么?” 俞淑芬开玩笑道:“妈给你留条后路。” 话说到这个份上,三个人心知肚明了。 只有毕然急着跳出来,“妈,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你就算有这种想法,你......你也别当着薛榅的面说出来啊!” 薛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觉得阿姨的想法可行,不如你考虑下?” 薛榅这种反应落在毕然眼里,那就是通敌、是叛变。 她忿忿道:“叛徒。” 蒋萍乐呵呵道:“那就讲讲我儿子小时候的糗事吧。” 薛榅弹了弹杯子,向她发出警告:“慎言。” 俞淑芬坐在病床上笑道:“对对对,孩子要面子。” 薛榅对接下来的内容实在是很难产生兴趣,站起身来喊毕然,“走了。”他想或许两位母亲更需要单独相处。 “去哪?”毕然问。她直来直去惯了,可不知道三个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薛榅边走边道:“散心。” “你是不是吃醋了啊?”毕然跟着他跑出去,在他身后喋喋不休,“我跟你说你这人反射弧太长了。刚才我妈打听蒋阿姨儿子的时候你就该吃醋了。结果你竟然在蒋阿姨打算说他儿子糗事的时候才有反应,难不成你也有糗事想分享?” “那我洗耳恭听啊!” “你最后一次尿床是几岁啊?你妈打过你吗?你被老师揪过耳朵吗?你上学有没有暗恋的女生啊?” 薛榅不悦道:“没有!都没有!” * 俞淑芬既然把话挑明了,自然是有些心里话要同蒋萍说。 自这天下午,两位妈妈在病房里头敞开心扉交流过之后,关系便又更亲近了些。 唯一令俞淑芬遗憾的,大抵是她既拖累了孩子们,也拖累了亲家。 但同时,她对活着也更多了几缕渴盼。 * 腊月二十九。 远在菲律宾打工的薛士秋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国”了。 回国后,他特意来了趟医院探望亲家母,不,探望邻居。 这是礼数。 第57章 你这人不行。 彼时,俞淑芬的腿脚已经不是很方便了,出行都得靠轮椅。 今天天气很好,上午照完射线,毕然推着母亲去医院草坪上晒太阳。晒太阳的病人很多,有和母亲一样坐着轮椅的;也有腿脚利索的,偶尔还能来个高抬腿,展示他身体健朗。 母亲穿着加厚棉衣,但蒋阿姨还是给母亲戴了顶绒帽,盖了条薄被。 太阳自东方升起,大地铺满霞光,草坪上缀满露珠,莹莹滴没在尘埃里。 -- 第147页 天很冷,阳光却明媚。稀疏的枝干上没有一片叶子,毕然抬头直视太阳,阳光浓烈刺眼。 只一眼,她这眼睛里就噙满泪水,几欲失控。 她想,如果母亲没有生病该多好? * 薛榅早上接了父亲一起来医院,带了些礼品。刘秀秀的丈夫告诉他们,三个人去草坪上晒太阳了。 薛榅和父亲穿过住院部东边的门,隔了很远就看到她们。 阳光和煦,背影柔和。 薛榅拿起手机给她们拍了张照片。 他不想错过这,往后几十年岁月里都不会再有的同框。 身旁的父亲微声叹息。 人这一生,短暂又仓促。 握不住的指尖沙、带不走的身后名以及留不下的往昔,一场过眼烟云。 薛榅把拍下来的照片发给毕然。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毕然掏出来看了一眼。照片里的三道背影披着五色霞光、轮廓柔软,无端入了镜的行人和景物被虚化,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三人。 她、母亲和蒋阿姨。 只是,这样的静谧一不小心就会被吹散在岁月里。 着实吹散在漫漫岁月里。 薛榅的拍照技术很好,毕然想,这大概也是市场总监的基本功。 毕然转过身,一眼便看到薛榅。 她推着母亲向他走去,走近后才发现他身边站了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男人眉眼深邃,五官挺立,想必年轻的时候也是位美男。 蒋萍在毕然身后介绍:“然然啊,那位就是我老伴儿,你薛叔叔。” 毕然礼貌打招呼,“薛叔叔好。” 可能是觉得自己该更热情些,她便又套起了近乎,“叔叔,现在回国的机票不好买吧?” “回国?”薛士秋不解。 蒋萍接过话来,明确示意他,“孩子问你从菲律宾回来的机票是不是不太好买?” 薛士秋确认了下,“菲律宾?” 随后他心中了然,估计老婆在外面又没个正形了,也就只有这单纯的小丫头当了真。 “不好买”,他笑着配合道,“叔叔提前了好几个月才买到的机票。” 薛榅扶额。 这个家里就没有一个能正常交流的人。 * 一行人回了病房。 薛榅把时间留给长辈们,他领着毕然去找了苏医生,想看看有没有可能不在医院里过年。 没有一个病人,想在医院里迎接新年。 苏医生看了下近期的治疗情况,恰好明天上午放疗完,本周已经连续照了五次射线,也该停两天了。 苏医生考虑后,同意了他们年三十下午离开医院,年初一上午返回医院。 要不是薛榅提起来,毕然都已经忘记了,明天就是除夕夜了。 * 俞淑芬本以为这个年要在医院过了,听到可以回家过年后,她露出了纯粹的笑容。 她甚至自己探下床,“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想想,她又发了愁:“可我还没来得及买年货。” 毕然见母亲这么开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什么时候,回家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但她只能强颜欢笑:“妈,我们明天才可以回家。你要买什么年货,明天我去买。” 蒋萍笑着揉了揉毕然的头,“还买什么年货呀?你叔叔在家都准备好了,今年咱们一起过年。” 俞淑芬病态的脸上,笑容苍白却欣慰,“好。” 毕然觉得新搬来的邻居叔叔和阿姨十分心善。他们的儿子在外地打工,照顾肯定没有那么周到,她以后一定尽自己所能照顾他们、回报他们,给他们养老。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何况,他们曾给予她和母亲最温暖的一段时光。 现阶段的她没有能力去报答,她只能默默地记在心里,她愿意用一生去偿还这份恩情。 * 除夕。 午后两点,住院部明显比平时冷清了许多。 薛榅开车带着毕然和两位母亲离开医院回东青。 车子仍旧开不进单元楼。水泥路面上可以推轮椅,可上楼的时候让俞淑芬犯了难。 薛榅不加思索地在俞淑芬面前蹲下身来,嗓音清润温和,“我背您。” “使不得。”俞淑芬推辞,“我还能走。”说完,她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蒋萍按了住。 毕然心里很难受。好端端一个人,去住院的时候还能走能行的。不过是在医院住了两周,已经这样了。 有时候,她在怀疑,劝母亲接受治疗究竟是对还是错? 但,母亲面前,她不能表露出一丝丝悲观,一丝丝胆怯。 她深呼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梗了梗脖子,又甩了甩袖子,“就......你女婿,别客气。” 说完,别人没反应,她自己倒是先尴尬起来,一步两个台阶上行,一溜烟儿消失在楼道里。 薛榅轻笑了声,两位妈妈才反应过来。 蒋萍打趣道:“现在有名分了,可以背了。” 薛榅背着俞淑芬上楼,步子慢而稳。他小心谨慎地,尽着他的心意。 403和404的门都开着,薛榅把俞淑芬背进403,又搀扶着她重新坐在轮椅上。整个过程,动作缓慢而小心翼翼。 毕然躲在卧室虚掩的门缝里偷看,直到看到母亲和蒋阿姨在沙发边聊天,她才把虚掩的门关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 第148页 她趴在书桌上,羞得满脸通红,心中懊恼不已,瞧她刚刚说了什么羞耻的话来? 女婿。 薛榅迈着长腿进来,半倚在门后,故意埋汰她,“在下不才,不知姑娘口中的女婿二字作何解?”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这人真不是一般的讨人厌。 毕然直接趴在书桌上装死,直到手机在她口袋里震个不停。 她遮住半边脸,掏出手机,埋在臂弯里看了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拍案而起,“这导师究竟行不行啊?” 论文指导老师把组内同学拉了一个群,在群里公布了选题不通过的同学名单,并且分别@了他们。 毕然是第一个被@的。 薛榅仍半倚在门后,漫不经心道:“嗯?” 毕然一边在群里回复:收到,谢谢老师。 一边仰天长叹,“我的论文题目被毙了。” 薛榅向她走来,随意问:“你写的什么?” “女性消费市场分析报告。” “呵”,薛榅在她身旁站定,抱臂冷然一笑,“你也真敢写。” 这话毕然不能苟同,她反驳道:“你一个男人都敢写,我怎么也比你有优势吧?” 薛榅抬了抬下巴,指背弹了弹她的手机屏幕无情提醒她,“但你的被打回了,我的在行业期刊上发表了。” 毕然:? 扎心。 毕然有些郁闷,眼睛翻了翻,然后,她热情地挽上薛榅的手臂,摇着、晃着,对,在撒......娇。 “薛老师,我能不能过个好年就看你了。” 动作笨拙做作,有东施效颦之态。 这真的是薛榅此刻的真实感受。 但......女朋友是自己找的。 也......挺有意思吧? 薛榅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故弄玄虚起来,“这样啊?” 他这态度让毕然不满,但她此刻不敢造次。她继续矫揉造作起来,“薛老师,就咱俩这层关系,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薛榅装傻充楞,“咱俩什么关系?” 毕然松开他,别扭道:“就......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 毕然声音低了些:“特殊关系。” 薛榅声音高了些:“哪种特殊关系?” 他还没完没了了。 为了学业,为了能过个好年,她决定豁出去了。 她红着脸道:“你......你你,先把眼睛闭上。” 薛榅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毕然撅着嘴凑近他之后,才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地看他。 他皮肤又白又细腻。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让她忍不住伸手揪了揪。 没等到想象中的场景发生,只等到了被揪眼睫毛。 薛榅睁开眼,声音不悦:“你就这么证明的?” 毕然梗脖子,强词夺理:“那,别人谁敢这么揪你睫毛,对吧?这恰巧说明咱俩关系特殊。” 薛榅垂眸,眸光流转,似笑非笑。清隽的嗓音一字一字传到毕然的耳中,“不如,我先教教你,怎么证明我们关系特殊?” 话音刚落,她唇瓣上一阵温热。薛榅扣着她的后脑勺,慢条斯理的亲吻。 柔软的吻渐渐变得炽烈,毕然勾上他的脖子开始回应。 他的声音带了点欲,带了点魅惑,他说:“等你先学会了这个知识点,我再教你怎么选题。” 毕然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咬着他的唇,求饶:“我会了,我会了。” 薛榅松开她,好整以暇道:“请证明一下你会了。” 毕然:...... 他这人不是一点点坏,是由内而外的坏,坏透了。 可他眉眼带笑,又无端摄了人心魄,叫人心甘情愿去顺从他。 毕然笨拙地主动,笨拙地回应,笨拙地亲吻。显然,他对她生疏的吻技不太满意,很快便夺回了主动权。他浅浅地吻过她的唇瓣,撬开她的牙关,顺势而入,直到占有。 唇齿相依,未来可期。 一个绵长的吻毕,薛榅笑声低沉,“基础太差,还要多加练习。” “现在教你选题。” 毕然:...... 他要不要这么收放自如? * 长身俊逸的男人坐在粉色的书桌前,修长漂亮的手指滑动鼠标,这样的画面竟然毫无违和感。 毕然坐在他身边按照他的思路想他,不是,想论文题目。 她在本子上写下娟秀的字迹:【今源生物化妆品市场分析】。 薛榅敲敲她的字,“细化。” 【今源生物源生系列产品市场分析】 “细化市场分析。” 【今源生物源生系列产品营销策略分析】 “发给指导老师。” “哦。” * 毕然把论文题目发给指导老师后,薛榅揉了揉她的脑袋,起身,“走了。” “去哪?” 薛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中有星辰和大海,他温声道:“给我的特殊关系买零食。” 毕业论文题目选好了,毕然觉得自己是时候翻身做主人了。于是她又揪了老虎的眼睫毛,乐呵呵地问:“哪种特殊关系呀?” 薛榅莞尔一笑,在她唇上轻触一下,厚颜无|耻道:“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的特殊关系。” -- 第149页 毕然抹了下唇,气哼哼地想,脸皮又没能厚过他。 * 同母亲、蒋阿姨讲了声,两个人便下楼了。 还在楼道里,就收到了论文指导老师的回复:OK。 仍是上次那家大型连锁超市。 东青这边就这一家大型连锁超市。 因着邻居叔叔阿姨准备了年夜饭,他二人直接去了零食区。 毕然又开始了她的老一套,薯片、鸡爪、辣条、汽水...... 一个劲儿地往购物车里丢。 薛榅推着购物车,也仍是老一套,默默地把她丢进来的零食一件件摆回货架,并往购物车里丢替代性零食…… 毕然手里抱着包虎皮凤爪,想起什么来,回头对他交待:“你别再推错购物车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薛榅把她刚丢进购物车的薯片大礼包往货架上摆。 毕然生气极了:“你在干什么?” “换一包。”薛榅不动声色地把她的薯片大礼包放回购物车,神色自若地往前推。 没有一丝丝羞愧! 毕然意识到什么,去翻购物车。 她的薯片、辣条、汽水、凤爪,通通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坚果、各种牛奶、各种酸奶,还有两罐老红糖!!! 跟上次他推错的购物车如出一辙。 更令毕然不解的是,怎么走哪都有红糖???零食的世界,究竟有红糖什么事儿??? 她瞬间明白了上回推错购物车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气咻咻地评价了起面前这个男人,“薛榅,你这个人是真的不太行。” 不太行,这三个字是对薛榅男性尊严的挑战,对他人格的一种侮辱。 他沉着脸,“你想好了说。” 毕然忍不住吐槽,“你很行吗?你很行的话为什么要背着我做这种事?你就是不行!” 声音不大不小,超市里邻近他们的一对小夫妻抿着嘴笑,女人侧身和男人耳语,时不时向他们投来耐人寻味的眼神。 毕然疑惑不解,“他们看着我们干嘛?我就是跟你讨论一下你这人到底行不行这事儿,我讨论错了吗?” “事实上,你这人就是不行啊!” “这大过年的,你不让我吃......” 薛榅扶额,揉了揉眉角,心累:“买,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年轻夫妻特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毕然听到他们说:“看这男的,长这么帅,竟然只能通过买零食哄女朋友欢心。” 毕然忍不住回他们,“这样不就够了吗?” 可能是自觉失态,小夫妻推着购物车匆忙地走开了。 薛榅自然揽上她的肩,“够不够,旁人说了不算。” 毕然心想薛榅这人到底是做市场的,哄女人开心还是有一套的。她娇娇一笑,“是我说了算吗?” “你说了也不算。” 毕然:? 哦,哄女朋友开心他不行,惹女朋友生气倒是一把好本事。 “那谁说了算?” 薛榅轻笑了下,未答。 毕然郁闷:“我跟你讲,你这人是真不行。” “你就不能换一句?” “我觉得这句话用来形容你最合适。” * 回去的路上,毕然挽着薛榅的手臂问他,“你不要回江市过年吗?” 薛榅侧眸看她一眼,淡笑:“今年陪你过年。” 毕然担忧道:“那你爸爸妈妈不会觉得你不孝顺吗?” “他们”,薛榅腾手刮了刮她的琼鼻,逗道:“还挺开心的。” “你在家这么多余的吗?” 薛榅:? * 年夜饭是在404吃的。 薛榅那边,往年的年夜饭都是吃的家庭聚餐。 今年大概是最简单的一年,可这却是毕然和母亲吃得最热闹的一顿年夜饭。 她还没能明白,薛榅以及他的父母正在用一种特别的方式爱她,一种让她没有负担的方式。 饭桌上,毕然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薛榅那远在江市的父母。他陪她过年的话,意味着他父母只能吃顿冷清的年夜饭了,就像她和母亲过去的十来年那般。 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转而又想起了,邻居叔叔阿姨的儿子,问:“叔叔阿姨,您儿子今年不回来过年吗?” 蒋萍给她夹了块牛脊骨,看了薛榅一眼,笑着道:“他和女朋友一起过年呢。” 看蒋阿姨还挺高兴的模样,毕然想,是不是薛榅的爸爸妈妈也这般亲切? 他们......会喜欢她吗? 毕然又想到什么,问:“您儿子有女朋友了吗?前几天不是还没有吗?” 薛榅幽幽地来了一句,“你很失望?” 毕然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 俞淑芬笑着捋顺女儿的秀发,笑道:“只要孩子们好,在哪过年都是一样的。” 在毕然的记忆里,没有哪一年的年关像今年一样,让她感觉到了温暖。 人间自有温情在。 如果,如果每年都能如此,该有多好? * 吃过晚饭后,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蒋萍交给毕然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里是一个翡翠玉镯,毕然推辞。 邻居叔叔阿姨已经帮了她们太多太多了,她又怎么能收他们的礼物? -- 第150页 “这是你叔叔从菲律宾带给小辈们的礼物,不值钱就是图好看。”蒋萍拢了拢她的秀发,怜爱道,“家里小辈人手一个,你呀,也是家里的小辈。” “过年,你不好拒绝阿姨的。” 毕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薛榅笑着给她戴上。 郑重得跟什么似的。 “可是......” 蒋萍笑道:“别可是了,再可是,阿姨可是不高兴了。” 毕然抿了抿唇,淡笑。 从来没有长辈待她这般温暖过。 * 伺候母亲入睡后,毕然回房间,发现薛榅正坐在她的书桌前,跟谁打电话。 隐约能听到是个女人的声音。 不可能是谈工作。 谁大年三十晚上谈工作? 毕然不满道,“你怎么还在我家?” 薛榅对着电话那头的丁南道:“挂了。” 挂了电话,他看着她,卖起了惨,“我家挺远。” “哦。” “我回家一个人。” “哦。” 薛榅:? 见她无意挽留,他便也不再执意,妥协道:“行吧,我走了。” 毕然毫不心软地把他赶至门外,将门关上。 谁让他跟女人打电话!!! 毕然洗完澡,又去母亲的房间里看了下,确认母亲已经睡熟了,才回到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她想,她二十三岁了。 十二点的时候,她收到了薛榅的微信:压岁包在枕头下面。 毕然伸手去摸,摸到两个红包。 她回复:怎么有两个? 薛榅:一张是我给你的,一张是我母亲给你的,密码都是你生日。 毕然这才去打开红包,发现是两张银行卡。 薛榅又发了条:压岁包不能退回。 毕然:那我都没有给你们准备新年礼物。 薛榅:我妈那边,我已经替你准备过了。至于我的,明天早上我会向你索要的。 毕然吓得赶紧下床,把抽屉里所有的现金给装到了一个红包里。她现在经济困难,作为男朋友,他应该能理解的。 等她以后做了市场总监,也给他一张银行卡! 不,给两张! * 栗市人年初一有食早茶的习俗,外地人不太知晓。所谓早茶,便是晚辈孝敬长辈的一种方式。 在一年的伊始,晚辈要端着亲手做的汤圆送到长辈床边,并说一些大吉大利的话,代表晚辈对长辈的祝福。 越早越诚。 毕然四点钟起床做了汤圆。因着母亲不太能吃不易消化的汤圆,她又熬了些粥。 考虑到邻居叔叔阿姨的作息时间,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先伺候母亲在床上吃完早茶,再去对门送早茶,送她这颗感恩的心,送上她最诚挚的祝福。 母亲只喝了小半碗粥,就又睡下了并催促她赶紧去给对门叔叔阿姨送早茶。 毕然端着餐盘敲了404的门,餐盘上摆着两碗芝麻馅的汤圆。 蒋萍忙着从卧室出来开门,还没说话,就听她说了一长串祝福的话。 然后,她也没好意思把汤圆送到他们床边,只是摆在了餐桌上。 太早了,她想他们还要睡觉,也不便打扰,便匆匆告辞。 只是经过靠门的那间卧室时,她被倚在门框处的男人揽住腰,大手一扯一勾,扯进房间,抵在墙上。 她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欺身上前,柔软而冰凉的唇覆了上来,轻吻、啃噬,贪婪而醉生梦死。 可能是大清早就干这种事情太过于刺|激,毕然心痒痒的,身子麻麻的。 如低频脉冲电流一击而过。 早晨,做这种事情好像还挺愉悦的。 毕然红着脸问:“你怎么在这儿?” 薛榅双手撑在墙壁上,把她圈在怀中,笑道:“蒋阿姨可怜我,大年三十被女朋友赶出家门,好心收留了我一晚。” 女朋友无情,妈有情。 “那你刚刚干嘛亲我?”有本事别亲! “昨晚不是告诉过你了”,薛榅把她的碎发别至耳后,深情覆在她耳边低喃,“今天早上,我会向你索要我的新年礼物。” “你的新年礼物只要一个吻吗?” 这么好打发吗? 想到元旦那晚她的主动,她的美好,薛榅笑道:“我很乐意再过一次生日。” “也顺便让你看看,我到底行不行?” 说完,细碎的吻从鼻尖往下,一层一层,悱恻缠绵。 毕然被他吻到透不过气来,红着脸道:“这是在别人家里,你......你你控制一下。” “就亲一会儿,不干别的。” 第58章 请你说人话。 快乐的时光都是偷来的。 烦恼才是绵长的。 * 上午十点钟,一行人便又匆匆赶往医院。日子这么一过,就到了年初五。 早上,薛榅带着毕然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家粤式早茶店吃海鲜砂锅粥。 砂锅粥没喝两口,毕然就没了胃口。 薛榅也搁下了筷子。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温声道:“想辞就辞吧。” 不知道她母亲生病前,听到她说要辞职,他几乎是要疯了。他极力挽留她,一来,是因为她是棵好苗子,有做市场推广的天赋。 -- 第151页 二来,他清楚自己的私心,他想要她在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 哪怕她不属于他。 只要能看着她一天天成长,足矣。 这便是单恋的卑微。 如今,他想,比起工作,她或许更想陪在她母亲身边。 关于辞不辞职这事儿,毕然其实一直没拿定主意。 她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基围虾,闷闷道:“我还欠你二十万。” 薛榅认真地纠正她,“我们之间不用‘欠’这个字。” 毕然点了点头,“那我还差你二十万。” “有区别?”薛榅忍不住薅了把头发,直言:“我可以养你。” 毕然陡然抬头,直瞪瞪地看着他,“那不就是包养吗?” 薛榅:? 薛榅捏了捏眉心,“包养是基于经济交易的交往关系。” “那可不就是说的我们吗?” 薛榅顿感啼笑皆非,又薅了把头发,无奈道:“我被你的逻辑打败了。” 毕然吃了个虾饺,斟酌道:“就你包养我这事儿,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薛榅:...... * 今源生物普通员工年初六开工,但管理层初五就得去公司。 吃完早餐,薛榅先送毕然回医院。在地下停车场,他握上她细白如葱段的手,十指紧扣。继着包养话题,他又强调了下,“我们是家人。” “家人之间的经济往来不能称之为包养,这是责任,是义务。”他沉吟片刻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毕然低头想了下,问:“夫妻共同财产吗?” 薛榅微微一愣,然后轻笑道:“对。” “那你有点吃亏。”毕然深入思考了下,抬眸看他,“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让你一直吃亏。毕竟我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就当作是你对年轻人的一种资本投资,将来我做了市场总监,我赚的钱都是你的钱。” 她抽出手来,拍了拍他的手背,大言不惭道:“我、也、包、养、你。” 薛榅:...... 本来他以为她会对钱的事儿比较敏感,所以,他有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反应。但她好像对这事儿倒是不甚在意。 那便是好。 他笑着同她开玩笑,“好,那我等你来包养我。” 毕然和薛榅商定辞职后,并没有感到轻松。因为,她知道自己喜欢这份工作。 首次直播的成功打开了她职业认知的新大门,让她有了极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她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发展方向有了清晰的认知,她很想做市场推广。 但她同时也明白,人生有取舍。 一个成熟的人,要学会取舍。 取病床前尽孝,舍工作机遇。 * 毕然调整好情绪,从停车场走路回病房,正好碰到蒋阿姨推着母亲照完射线回来。 毕然和蒋阿姨一块儿扶着母亲上护理床,母亲主动问起她:“然然啊,你明天要上班了吧?” 毕然犹豫了下,如实回答:“妈,我想辞职。” “辞职?”俞淑芬身体颤了一下,“为什么要辞职?” 毕然扶着她躺下,替她把护理床摇高了些,坦然道:“我想辞职照顾你。” 她开始学着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学着打开心扉,学着和最亲密的人正确沟通。 只是母亲貌似不太能接受,母亲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激动道:“我不需要你照顾,你给我去上班。” 毕然红着眼,算是恳求,“妈,我不能。” 母亲稍稍平静了一些,只是仍有些喘不过气,她劝说道:“今源生物是大厂,福利待遇好,离家又近,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去?你现在一时冲动,把工作给辞了,将来再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工作?” 毕然不吭声,母亲这样,叫她如何能放心去上班? “你如果不去上班,我就不治了。”母亲声音虽不大,态度却强硬,“我要出院。” 她接受治疗不是为了拖累孩子们的。 毕然几欲落泪,她怎么能不明白世间最无私的爱是母爱?但她有她的难处,她也有一颗尽孝的心。 见母女二人情绪都不算好,蒋萍圆场道:“傻孩子,不是还有阿姨吗?邻居之间可不就是要互帮互助吗?再说了,阿姨什么都没有,就是有时间。” 毕然忍住眼泪,“可是,我不能把照顾母亲的责任完全推给您,我欠您的已经太多了。” 她开始学着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学着打开心扉,学着和善意的身边人正确沟通。 “你这孩子,竟说些傻话。咱们是邻居,也是家人,家人之间哪有什么欠不欠的呢?”蒋萍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看你叔叔马上又要去菲律宾了,阿姨一个人也挺孤单。阿姨没工作,闲着也是闲着。说是照顾淑芬啊,不过是相互做个伴儿罢了。” 见毕然仍犹豫,蒋萍继续道:“你去上班吧,只要每天晚上回来就好。阿姨不会做饭,等咱们出院了,你管阿姨一日三餐就行。” 毕然:“可是......” 俞淑芬:“蒋萍你......” 俞淑芬有些动容,本以为蒋萍只是年末空闲,临时来照顾自己几天。不曾想,她竟然是做了长久打算。 试问这世间有几个亲家能做到如此地步? 蒋萍摇了摇头,示意俞淑芬不要在孩子面前多说。 -- 第152页 然后,她和毕然开玩笑道:“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实在想报答阿姨啊,那阿姨对你也是有些企图的。阿姨喜欢你这孩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哪天薛榅他惹你不高兴了。阿姨啊,想给我儿子争取一个和你谈对象的机会。” “可您儿子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蒋萍又笑,“万一,他哪天惹女朋友不高兴了,他就不一定有了。” 俞淑芬噗呲笑出声来。 见此,毕然也舒心一笑,应了下:“那行。” 她想,邻居蒋阿姨真是个好心人。 蒋阿姨的恩情,毕然今生不忘。 * 中午,趁着蒋萍出去和谢淼碰头的时候,俞淑芬问毕然:“然然啊,你爸这个电话怎么总是打不通?这大过年的,他也不能还在出差吧?” 自离婚后,俞淑芬和毕先革很少联系,仅有的联系也就是每月支付抚养费的时候,会接到他的电话:“钱打了。” “钱已汇。” ...... 诸如此类。 后来,毕然上大学后,毕先革会把每个月的抚养费直接转给毕然。俞淑芬也跟毕先革彻底断了联系。 面对毕先革的冷漠,毕然突然找不到什么借口替他维护。 她只能先推脱,“妈,大过年的,你就别给他打电话了。等过完年,他应该会来看你的。” “我不是要他来看我,我是......” “是什么?” “算了。” 俞淑芬本来是打算让毕先革也见见薛榅的父母,但一想,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亲家能在她这样的境况里,抛开一切,特意来照顾她,又待然然亲如闺女,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来便来,不来也罢。 * 年初六,今源生物开工第一天。 市场部所有的同事都到齐了,大家能够准时到岗主要是因为——开门红包! 俗话说得好,【上班第一天,叫醒你的不是闹钟,是开门红包。】 今源生物历年传统,开工当日,所有准时到岗的员工都可以拿到开门红包。 市场部的同事除了公司层面的开门红包之外,每年还会额外收到薛总的红包。 今年也不例外。 每位员工的工位上都摆着两个红包—— 一个写着:新的一年,感恩有你。 一个写着:恭喜发财。 显然,恭喜发财是薛总的一贯作风。 毕然到办公室的时候,大家已经就着红包金额讨论开了。 毕然把包挂在座椅上,对着隔壁工位上的唐静菲道:“新年快乐,小唐。” 然后,她又转过身去对程雨晴俏皮一笑,“雨晴姐,新年快乐加新婚快乐。” “小超哥新年快乐。” 被她打招呼的三个人也分别祝福了她。 唐静菲看着她桌上的两个红包道:“快看看薛总给你包了多大的红包。” 毕然和薛榅的事,现在还处于地下状态,她有些心虚:“他还能给我特殊吗?” 唐静菲微笑着打趣:“那也不好说。” 程雨晴打趣唐静菲:“小唐,你变坏了。” 俞小超趁兴:“拆拆拆,拆了就知道薛总到底有没有偏心?” 毕然心里没底,早上蹭薛榅车来的时候,他确实是说了有给她惊喜。 基于二人这层“包养”关系,指不定他真能干出这种“偏心事儿”。 毕竟,他是一个连二十万都觉得是小钱的人。 哦,过年那两张压岁卡里有多少钱,毕然还没看。 毕然一心虚就不肯拆,她梗着脖子先为薛榅开脱起来,“那不能拆给你们看,我怕你们酸我。毕竟薛总是我的官方CP,给我特殊优待也是合情合理的。” 程雨晴一看毕然这模样,虽不知道他俩的进展如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经过一个漫长的假期,毕然对薛总绝对有那么点意思。 她双手遮住眼睛,“不看,不看,我们不看。” 俞小超也配合的拿了本书挡在面前,“你拆吧,我们都不看。” 唐静菲抿嘴笑。 毕然转过身去,趴在工位上,先拆开了公司给的开门红包——五百。 她把钱放在一边,又摸了摸薛榅给的开门红包,感觉稍微有点厚。 他还真做得出来!! 毕然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发现确实没有人在注意她,她才慢慢的打开红包,慢慢地往外抽,也只有五百块。 不对啊,这不是五百的手感。 她把这五百叠放在刚刚的那五百上。然后,她捏住折痕处使红包|皮鼓起,眼睛往里面瞄,咦,果然还有一张—— 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薛榅穿着墨绿色休闲衬衫、戴了顶爵士帽,唇线紧绷,眉眼疏离,倨傲而冷漠。 帅!好看! 照片的背面有他遒劲潇洒的字迹:23岁,在伦敦。 毕然忍不住弯了弯唇,市场部绝对没人能骚过他。她抿嘴给他发了条微信:照片是谁给你拍的啊? 薛榅秒回:这重要吗? 毕然:是不是韩婧? 薛榅:? 对不起,他想收回照片。 毕然:所以韩婧竟然还保存你23岁的照片? 薛榅没脾气:不是韩婧。 毕然:那是谁? -- 第153页 薛榅:周珩。 毕然:周珩是谁?男的女的?长得帅吗? 薛榅:一个处处略逊我一筹的男人。 毕然觉得他不太客观:那和上次你嫖的那个宋姓男人比呢? 薛榅:他俩排名不分先后。 毕然看了看照片,颇有感触,回复他:你年轻的时候比你现在可帅多了,眉清目秀的。我想跟23岁的你谈恋爱,不想跟30岁的你谈恋爱。 薛榅没忍住:照片还我! 毕然趴在工位上笑着回:不还。我得看着你23岁的照片,才能接受30岁已经年迈的你。 这句话发出去的时候,她觉这是二人谈恋爱以来,她唯一一次的扬眉吐气。 薛榅心情很是复杂。他有时候真想钻进她脑子里,好好看一看,她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明明,对吧?23岁的我遇见23岁的你,多么有情调的浪漫之举? 她这个脑回路...... 薛榅不爱拍照,这些照片还是他从不同的朋友那找来的,特意给她准备的惊喜。 不仅是,23岁,在伦敦。 还有,24岁,在伦敦。 25岁,在伦敦。 26岁,27岁,28岁...... 直到,29岁遇见22岁的她。 30岁和她在一起,他们之间永远隔着7岁的年龄差,这不影响他爱她。 但,现在看来倒是影响了她? 薛榅放下了手机,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年后第一个工作日,繁忙。 * 邓元休完婚假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同毕然规划了她的职业发展,落实了年前承诺她的,实习薪资按转正后的待遇发放。 邓元欣赏道:“照这个势头下去,你就是我们推广组的明日之星。” 自打得知邓元和程雨晴是夫妻后,毕然对他又心生了几分亲近。毕竟这【市场部员工不能在厂区里谈恋爱】的规矩,可不是她先破坏的。 呐,这两位才是破坏组织纪律的鼻祖。 毕然同邓元玩笑道:“那依您看,我离市场总监的位置是不是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邓元喝了口水,呛到差点断气,断断续续道:“你、还是、先、先、先转正。” 毕然好意递了两张纸巾给他,“邓经理,我就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邓元缓过来,尴尬地给自己解围,“哈哈哈,你可真会开玩笑。” 毕然抿嘴一笑,“邓经理再见。” 邓元觉得自己被小实习生给耍了,跟在她身后,想扳回一局,“给你定个短期目标,你先和推广组组长一步之遥。” 毕然回眸一笑,“不用啦,我又不想包养您。” 邓元:? 毕然走了老远,邓元才一拍大腿,“卧|槽。” 他又被实习生给调戏了。 不,实习生不但调戏了他,还调戏了薛总。 有前途! * 毕然从组长办公室倒着走出来,恰好和心不在焉走路的丁南撞了个满怀。 毕然刚想说是谁走路不长眼睛,看清楚来人后,她热情道:“丁南姐,好久不见。新年快乐!你为什么出现在市场部?是有新人来入职吗?” 丁南笑着答她:“好久不见。新年快乐!你还是和刚来的时候一样活泼呢!没有新人来入职,我就是随便到处转转啊。” 她胡诌八扯道:“看看各部门的人都来齐了没,有没有进入到工作状态!” “哦,那你继续视察吧,我回岗位上了。” 说完,毕然跃过她,准备往办公室去,却又被丁南叫住了,“毕然,你等一下。” 毕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她,“嗯?” 丁南搓了搓手,开启了人事八卦模式的套路,“咱俩关系好不好?” “挺好啊!”毕然不加思索道:“要不是丁南姐你,我也进不了今源生物。” 她学人拍了拍胸口,义气道:“感激的话都在这里了。” 丁南觉得时机成熟了,继续套路她,“那我跟你打听点事儿,你不会把我当外人吧?” 毕然继续拍着胸脯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市场部谁的身材跟我最相近?” 毕然看了看丁南,又看了看自己,“丁南姐,你就说我的身材跟你相近不相近?” 丁南回忆了下表哥对毕然嫌弃的态度,摆了摆手,“不可能,不可能。” “除了你。” “哦。” 毕然又打量了丁南一会儿,不甘心道:“你真的要排除我吗?” 丁南一看,这小实习生是个迟钝的。她便又换了种问法,稍稍直白了些,“你们薛总跟哪位女下属关系最好?” “这......” 丁南一看她这欲说还休的模样,就知道她问对人了,问了个知晓内情的人士。 丁南强忍住内心的澎湃,浅浅一笑,“你说不把我当外人的哦!” 毕然心一横,“那你得答应我保密,你们人事就得替员工保守秘密。” 丁南对天起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毕然附在她耳边,小声道:“那可能是我。” “哈哈哈”,丁南觉得这是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她耳边仍是表哥当初对她说的话—— “哪个部门的?” “把她调走。” “那是你的事。” -- 第154页 “没可能。” 丁南可是记得当初表哥最瞧不上这小实习生了,她敛起笑容,“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毕然:...... 丁南见她迟钝,直言不讳,“那你知不知道你们薛总喜欢谁?” 毕然蹙了蹙眉,不禁疑惑,这事儿传这么开吗?都惊动到人事了? 她戒备道:“是市场部员工不允许在厂区谈恋爱吗?” 丁南以为她不信任自己,解释道:“绝对不是。这条规定呢,不过就是流于形式,没什么约束力。我向你打听这事儿......” 丁南决定豁出去了,她咬咬牙,“是我,是我仰慕薛总已久,他要是有喜欢的人,我就知难而退,不肖想他了。” 如果说,刚才的毕然还对丁南套话有一丝防备的话,现在她就是完全被占有欲冲昏了头脑,她脱口而道:“他喜欢我。” 丁南:...... 告辞。 * 毕然回到办公室以后,有些郁闷。 一个个的,都不相信薛榅喜欢她。 余曼不信,丁南也不信。 不是,她们凭什么不信? 是她皮囊不好看?还是灵魂不有趣? 毕然没忍住给薛榅发了条微信:你这个到处沾花惹草的老男人。 薛榅很无辜:我又招惹谁? 毕然直言:人事丁南!!! 薛榅:你认真的? 毕然:我不但认真,我还很严肃。 薛榅:这事儿吧,不但你不允许,法律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那边。 毕然:请你说人话! 薛榅:《婚姻法》第七条规定,禁止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结婚。丁南是我表妹。 毕然反应过来:哦,那她套路我。她竟然说她仰慕你。 薛榅:那倒也是实话。 毕然:...... * 丁南回办公室以后,比毕然更加郁闷。 这市场部的员工,口风也忒紧了。就连一个小小的实习生,都宁愿败坏自己的名声,也坚持要守护好部门总监喜欢的那个人。 毕然这员工忠诚度,堪称是企业楷模级的典范,丁南恨不得给她连人带事迹钉到光荣墙上去。 “毕然,毕然......”丁南咬牙切齿地念叨了几遍毕然后,越发觉得不对劲。 毕然,新员工。 身高和她一般高。 瘦得也就穿个S号够了。 听说,大姨在东青买了一套房子。 毕然,是住在?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丁南急吼吼地吩咐手下的小实习生冯思思,“思思,员工花名册发我看看。” “好的,丁南姐。” 丁南激动地打开员工花名册,找到毕然的个人信息,家庭住址:东青花园11栋二单元403室。 丁南:...... 不,她不信! 丁南给谢淼发了个两百块的红包。 谢淼:? 丁南开门见山:大姨买的房子是东青花园几栋几单元几零几啊? 谢淼:请拿出你打探消息的诚意来。 丁南爽快地向他转账两千元,备注:快说! 谢淼:两千我只能告诉你11栋。 丁南又向他转账两千元,备注:继续说! 谢淼:乙单元。 丁南顿时有了疯狂的消费欲,继续转账,备注:一次性说完,别跟便秘似的! 谢淼:11栋乙单元404室。 还真是。 丁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短短三个月,她清心寡欲、眼高于顶的表哥,就这样被一个他曾经最瞧不上的小实习生给征服了吗? 丁南向谢淼做最后的确认:表哥的女朋友是不是毕然? 谢淼懒懒地回复:请拿出你套消息的诚意来。 丁南又向他转账两千元,备注:是不是? 谢淼:是。 谢淼补充:其实你直接问表嫂叫什么名字,我也只收你两千块钱。 丁南:...... 钱的事儿,那都不能叫事儿。 在没有得到表哥亲口承认前,甭管花了多少冤枉钱,她就是不相信! 她把同谢淼的聊天记录截屏发给薛榅,痛心疾首:表哥,这是真的吗? 薛榅二话不说,直接向她转账8000元,备注:封口费。 “啊!”丁南忍不住在办公室尖叫出声来。 冯思思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丁南姐,你咋了?” 丁南欲哭无泪:“我表嫂比我小。” 第59章 我下次还敢。 因着蔡倩倩离职,毕然接手了直播间,【倩倩直播间】这个名称便不好再用了。 邓元关于变更直播间名称一事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参会阵容十分强大:邓元and毕然。 但为了表现出对直播间的重视程度以及对实习生工作的大力支持,邓元先后邀请了贺先知、江钰和余曼共同参会头脑风暴。 并且,他去总监办公室汇报工作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薛总,你有空的吧?” 真的就是顺嘴的事。 按照他对薛总的了解,薛总肯定会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他—— “这种事要我参与?” 或者—— “我看起来很闲?” 每次听到薛总这种简单粗暴的拒绝,邓元就特别兴奋。 真不是他贱出了新高度。 -- 第155页 而是,他知道这是薛总对他的信任和认可,是对他工作能力极大的肯定! 但是!今天的薛总他不对劲!! 他说:“几点?” 邓元一时反应不过来。 直到薛总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他才磕巴道:“下、下午两点。” 邓元想要切腹自尽。 待他走出总监办公室的时候,仍是满腔懊恼和后悔。 头脑风暴这事儿,那得在轻松的氛围内进行思维碰撞,才会产生灵感,才会有金点子诞生。 请问薛总参加了,这气氛还能轻松么? * 下午两点。 二号会议室。 余曼、江钰、贺先知和毕然坐着聊天,调侃邓元怕老婆一事,当作头脑风暴的热身。 气氛相当轻松。 贺先知问:“如果薛总让邓元向东走,邓元老婆让邓元向西走,请问邓元会往哪个方向走?” 江钰答:“那还用说,肯定往东啊。” 毕然不是很理解,“邓经理不是怕老婆吗?那他为什么不听老婆的话?” 余曼:“因为他老婆也得听薛总的。” 毕然脑子转了几转,才明白其中的意思。原来,他们都知道邓元老婆是程雨晴。 这一局是毕然反应慢了。 举一反三。 她立刻想了个坏点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跃跃欲试,“到我了,我来提问。” 贺先知见她这么积极,配合道:“好好,妹妹你来。” 毕然把笔记本立在桌面上,细白纤长的指节压着页角,甜甜一笑:“薛总让邓经理往东走,雨晴姐让邓经理往西走,毕然让邓经理往北走,请问邓经理会往哪个方向走?” 三人:“......” 江钰委婉道:“是送分题吗?” 余曼直接一些:“我的答案不变。” “不对,不对。”毕然姣姣一笑,理所当然道:“邓经理得听毕然的。” 三人异口同声:“为什么?” “因为薛总得听毕然的。” 三人:“......” 三人送给她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表示:“你开心就好。” 毕然撇撇嘴,半真半假道:“必然搞学问呐。” 江钰先反应过来:“你在玩梗。” 贺先知紧着恍然大悟:“CP梗。” 毕然笑:“对呀。” 反正,也没人相信薛榅喜欢她,那她索性就随着性子胡来了。 “哈哈哈。” 思维的碰撞、灵感的撞击,金点子即将诞生。 毕然回眸一笑。 薛总就是这时候和邓元一前一后进来的。 毕然的笑容僵在脸上,思维固化了,灵感消失了,金点子被扼杀在襁褓中。 刚才是仗着他不在,毕然才敢说出“薛总得听毕然的”这种话来。 现在他来了。 毕然笑容一收,嘴一抿,老老实实、灰溜溜地挂到会议桌的最末端去了。 不仅仅是她,其他几个人也开始藏着掖着端着了。 薛榅在最前排的主位落座,目光冷淡。 四位管理人员分别坐在会议桌两侧。 毕然仍挂在末端。 瞧瞧,这气氛能轻松得起来吗? 在大风大浪中磨砺过的邓元强颜欢笑,硬着头皮主持会议,“Pleaserelax!别这么严肃!元元我请各位来,就是想集思广益、群策群力,各位帮帮忙,帮我们毕然想想,直播间改成什么名字好?” “既能让人过耳不忘,又可以体现我们毕然沙雕的直播风格,还得通俗接地气。” 邓元动员道:“大家都是搞市场的,对吧?智慧过人、才藻艳逸,就别藏着掖着了,教教我们小实习生嘛?” 见无人回应,邓元抛砖引玉,“我随便想了个,【今源生物直播间】,带厂名儿的。” 除了不太吸引人,毕然觉得也没缺点。 “或者【然然直播间】,【必然直播间】。” 毕然觉得有点口区...... 大概【倩倩直播间】就是邓元的馊主意。 贺先知忍不住吐槽,“真的是有够随便。” 毕然在心里给贺先知竖了个大拇指,一针见血。 随便的元元。 一针见血的知知。 邓元就等他这句话呢,“你来。” 贺先知:...... 抱歉,他来不了。 毕然偷瞄了上位者一眼,决定深藏功与名,把发言的机会留给在座的各位领导。 于是,她安心地低下头,皱着眉头,佯装绞尽脑汁地思考。 事实上,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时候才能和薛榅互换一下上下位。 她脑补了一下,她坐在会议桌的主位,而薛榅挂在会议桌末端的憋屈情景,捂着嘴笑得狡黠。 薛榅坐在会议桌的最上位,手里把玩着一支纪念钢笔,饶有兴致地看着各位参会人员。尤其是某位先苦思冥想,而后又笑得不怀好意的实习生。 一直没开口的薛总,手里的钢笔轻点桌面,清冽的声音缓缓响起,“毕然,很开心?” 猝不及防地被他cue到,毕然不是很开心。 她尚未回答,便又听得他道:“起来说说,你在笑什么?” 毕然心里倒是有个主意的,就是当着他面,不太说得出口。 -- 第156页 毕然缓缓站起来,撇了撇嘴,实打实道:“我不好说。” 薛榅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淡然道:“嗯?” 毕然瞄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就......有点难为情。” “你还有难为情的时候?”邓元乐了,完全不相信,“那我们就更加好奇了。” 贺先知附和:“好奇。” 江钰若有所思地点头。 余曼鼓励地看着她。 “你们确定要我说吗?”毕然抠了抠手指,小声答,“既然如此的话,那直播间的名称不如就叫【必然搞学问】。” 说完,她神色不太自然地看了薛榅一眼,薛榅却是古井无波。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跟楼顶被雷劈了两道似的。大家都知道热门话题好,但就是......谁都不敢提!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大家心生佩服。 毕然红着脸道:“我都说了难为情,你们非不信。” 毕竟是自己组内的小实习生,也不能见死不救。邓元圆场道:“薛总都不难为情,你难为情什么?” 薛榅不合时宜地干咳了一声。 邓元迅速改了口:“啊,这些都是营销的噱头,你也不要太拘谨。薛总能够理解你是从公司利益出发,部门业绩多角度综合考虑,是不会跟你计较个人名誉得失的。对吧,薛总?” 薛榅淡淡地“嗯”了一声。 声情并茂地表达了他的大度。 以及,他对直播间新名称的默认。 【必然搞学问】这个直播间的名称得到了大家的全票通过。 直播间的名称就这样敲定了。 几位管理者头脑风暴暴了个寂寞。 在邓元感谢大家捧场,说出了【周末请大家来家里吃火锅】的客套话之后,大家纷纷起身,散会。 薛榅看着欲言又止的毕然,手中的钢笔点了点桌面,道:“邓元,你留一下。” 邓元正沉浸在【必须搞学问】这绝妙的主意中,一口应着:“好嘞!” 待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薛总微微敛眉问毕然:“你还有诉求?” “嗯”,毕然连连点头,认真提议:“我希望小唐能和我一起做直播。” 薛榅掀了掀眼皮,看向邓元,“你的意思?” 邓元沉默了一会儿,婉拒:“小唐可能不太适合。” 没有人会拒绝一场有趣的脱口秀。 同样没有人能忍受两个小时无趣的产品推广。 “没有人是天生就适合做一份工作的”,毕然诚恳道,“我刚开始也没认为我能做直播。” “首次直播的成功其实是我投机取巧。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和小唐的起点其实是一样的,都是白纸一张。邓经理,请给小唐一次机会吧?就像你给我机会那样。” “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邓元为难地看着薛榅,薛榅淡声道:“可以。” 邓元心里便有数了,“那行。这样啊,毕然你回去问问小唐的意见。她要是有意向的话,就跟着你一起接受系统性培训吧。” * 来今源生物的第五个月。 唐静菲仍不属于市场部任何一组,就像集体相亲一样,迟迟未有人相中她。 又像呆滞库存一样,迟迟没有销路。 如果,一直没有固定的岗位职责的话,意味着她转正的机率就很微小。 卞志勇被贺先知挑走了,去了产品组。 元旦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她曾看到,毕然给薛总发过那样一条微信...... 所以,毕然在推广组得到了重用,升职加薪,转正指日可待。 唐静菲很苦恼。 已经二月了,很快就毕业了,她不想一毕业就失业。 毕然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小唐正趴在工位上,情绪有些低落。 毕然不太会安慰别人,但她试着敞开心扉去和身边的人交朋友。 “小唐,你怎么了?” 唐静菲摇摇头。 见她不愿说,毕然也不勉强。谁的心里都藏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别人不愿意说的,别问! 她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地问:“小唐,你愿意和我一起做直播吗?” 毕然不知道唐静菲想不想做直播,但毕然记得小唐当初来市场部实习的原因是,她觉得自己性格太内向了,想要锻炼自己。 毕然想,做直播是一个锻炼口才和性格的很好的机会。但她其实心里也没底,小唐会不会领她的情。 唐静菲突然抬起头来,眼睛雪亮,温柔中透着明显的喜悦,“我可以吗?” 毕然粲然一笑,“当然可以啊。” 小唐接受了她的好意,她受宠若惊。 小唐这样的女孩子,文静又温柔,值得这个世界的善待。 毕然想分给她一点温暖。 * 年初九,阳光明媚的早晨。 毕然从薛榅的车上下来,发现停车场上停满了车,有一些甚至临着路边而停,把路都堵死了。 毕然重新拉开车门问薛榅,“薛榅,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厂里的车特别多?” 薛榅对她笑了下,“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我特别帅?” 毕然:...... 对不起,打扰了。 毕然梗了梗脖子,公允道:“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已经不能用帅来形容了。” -- 第157页 薛榅气定神闲地问:“那怎么形容?” “就......容光焕发。” 说完,她淡定地关上了车门。 薛榅不同她一般见识,摇下了车窗,笑得温吞,“源盛医疗今天经销商大会,我晚上有应酬,会很晚。下班谢淼来接你。” 源盛医疗是今源生物的全资子公司,经营场所也在今源生物园区。 毕然豁达地挥了挥手,“知道了。” 然后,赶在他摇上车窗前,她又补充了一句:“容光焕发的老帅哥,明天见。” 薛榅摇上车窗,无声哂笑。 她总能让人忘了日子本来的寡淡。 只是,毕然没想到,转身没走多远,竟然碰到毕先革从一辆黑色奔驰里出来。 原来,毕先革竟是源盛医疗的经销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想见他也不怎么费功夫。 毕然堵住他的车门,“毕先革,我想跟你说两句。” 毕先革看了眼腕表,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忍耐道:“长话短说,我还有会要开。” “没打算跟你叙旧”,毕然直言,“我妈住院了,我觉得有必要知会你一声。你要有良心就去看看我妈,没良心,我就当你死了。” 毕先革锁了车,把车钥匙握在手里,不耐烦道:“她怎么了?” “胶质瘤”,毕然平静道,“恶性肿瘤,就是癌症。” 母亲确诊一个月了,她慢慢地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但她仍想从毕先革这里获取一丝慰藉,因为他......是她的父亲。 在母亲生病这件事上,她以为他是唯一一个能与她感同身受的人。 毕先革有好一会儿没出声。 良久,他问:“缺钱吗?” “现在不缺了。” 毕然看似波澜不惊:“那天,我在你家门外等了你五个小时,姜沅让我给她下跪,我没跪。” “你找的女人和你一样丧良心。” * 薛榅停好车,看见毕然还没走远,她正同一个稍稍有些眼熟的男人说着话。 暖阳漫漫而铺,铺满整条水泥路,嫣红的梅花点点缀落其间。一枝红梅印在她的额角,明媚张扬。 只是,她看起来,状态不甚佳。 薛榅微微蹙眉,加快了步伐,直到在她面前站停,“怎么了?” 毕然回头,对他笑笑,“哦,遇到毕先革了,随便聊两句。” 语气轻松到,仿佛真的只是遇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熟人。 薛榅终于知道在哪里见过眼前的男人了,玜廷蔓7幢。 毕先革,她的父亲。 薛榅凝眉,微微颔首。 毕先革主动递了名片,道了声:“薛总,年轻有为,久仰大名。” 薛榅这才意识到,他不仅仅是毕然的父亲,还是源盛医疗的经销商。 在厂区里不免会碰到熟悉的同事,毕然不想逗留太久,侧身对薛榅道:“我上班去了。” 薛榅淡道:“慢点。” 毕然走后,毕先革看出了二人之间的端倪,问道:“薛总和我女儿是?” 薛榅也不端着了,轻嘲地反问:“她是您女儿吗?” 毕先革一噎,面色不悦。 毛头小子,一点礼貌都没有。 薛榅眉色冷了下来,轻微颔首:“我还有事,先告辞。” * 经销商大会一开开一天,薛榅晚上还有应酬。 下班的时候,毕然刚走出厂区,一眼就看到谢淼杵在音乐池边。 不是她眼神好,而是谢淼那一头花花绿绿的毛发,太......太太招眼了。 跟这样的人上车,毕然的内心是十分抗拒的。 毕然打算忽略他,自己坐公交去医院。 但谢淼的眼神太好了,从一大|波下班员工里头径直穿过来,向她招手,热情又大声地喊道:“表嫂,我在这里。” 毕然:...... 毕然捂住脸,内心咆哮:别叫表嫂!咱俩不熟! 谢淼没给她这个机会,堵在她面前,不快:“表嫂,你近视吗?你都看不见我的吗?” 毕然生无可恋道:“不近视,看见了。” 毕然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他上车,指了指他新染的头发,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彩虹毛,新染的?” 谢淼一边驱车,一边答她,“对啊,表嫂。我帅吗?” 毕然:...... 他们家的男丁都这么……自恋吗? 那就逗逗他,解解闷儿。 毕然神秘一笑,捉弄他起来,“不是帅不帅的问题。” 谢淼:“那是什么?” 毕然懒懒道:“是心智全没全的问题。” 谢淼不满道:“表嫂,我上次看过你身份证了,你可是比我还小两岁,如果我心智不全的话,那你心智更不全。” 毕然更不满:“你作为一个大堂经理,怎么可以偷看客人的隐私呢?” 谢淼:...... 想起表哥有叮嘱他慎言,谢淼也不便多说。 他别扭地道歉:“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看的。” 毕然点头,表示理解:“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表示原谅你了。” 谢淼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开得飞快,他桀骜地喊道:“小表嫂,我下次还敢。” 毕然:...... 想下车。 -- 第158页 * 晚上十一点,薛榅应酬完,仍来了趟医院。 彼时,毕然已经侧卧在陪护床上睡着了,一条手臂压在脖子下面,另一条手臂抱住头。 很奇怪的睡姿。 薛榅轻轻替她调整好睡姿,掖好被角。 他听到她迷迷糊糊的声音,“你来啦?”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知道他来了,还是做了什么梦。 薛榅在她眼角落下一个晚安吻,轻声道:“嗯,睡吧。” 不管多晚,见她一面,他才心安。 第60章 蓝色满天星。 毕然和唐静菲同时接受了系统性培训。 外出学习、视频课程,以及市场部前辈们的经验分享。 每周五晚上八点【必然搞学问】,不见不散。 唐静菲虽不如毕然那般思路清奇、反应迅速,眼睛一翻一转,有趣的段子信手拈来。但凭借其长相甜美、性格温柔,也收获了不少粉丝。 直播间的观众了渐渐适应了这一动一静的Perfectpartner。 * 每周五晚,蒋萍和俞淑芬会在病房里准时收看【必然搞学问】直播间。 毕然把直播做得跟脱口秀段子似的,常常逗得病房里欢笑声不断。 蒋萍知道了【弹幕】根本不是什么【幕后的子弹】,而仅仅就是打在公屏上的字幕后,先是把薛士秋痛骂了一顿,然后把他送入了黑名单。 * 整个二月,俞淑芬一直在医院接受放疗治疗,中间穿插着化疗治疗。 病友刘秀秀出院后,又住进来两个新病友,一个六十七岁的大爷,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 癌症其实就是一道概率题,既不分性别,也不分年龄。 谁摊到了只好自认倒霉。 偶然的都是命中注定。 人啊,终究硬不过命。 * 毕然每天白天上班,晚上是一定要住在医院的。 薛榅每天晚上把毕然送到医院,把母亲接回家。 每周五晚上,他会在办公室等到十点钟,等她直播结束,送她回医院。 送毕然回医院之前,还得先送了小唐。 他听着她们在车上讨论的那些根本不算烦恼的烦恼,一贯沉默。 只有一回,唐静菲问毕然,“然然,你毕业论文准备得怎么样了?” 毕然说:“说实在的,我还挺担心答辩环节的。” 薛榅有些发笑,没忍住打断了她:“毕然,你的担心是不是太多余了?” “是吗?你对我这么有信心的吗?” “不是”,车子转了个弯,薛榅淡淡道,“我只是提醒你,3月10号交论文初稿,今天已经21号了,而你的毕业论文只字未动。” “哦。”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唐静菲的心思何其细腻? 堂堂上市公司市场总监,何至去关心一个实习生的毕业论文时间节点? 好像也不只是她不小心看到的,毕然手机微信里的那层关系。 而是一种让人嫉妒、甚至妒恨的关系。 唐静菲恬静地抿了抿唇,温声道:“那你要抓紧时间写毕业论文了。” 深夜,毕然只是笑回:“也不急。” 某人可是承诺过她,会负责她的学业! 成年人的承诺,可得说话算数。 ...... 薛榅若是有应酬或是出差当天无法赶回来的时候,一般是由谢淼负责接送毕然。 偶尔,丁南也接送过一两次。 起初,毕然是拒绝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不能总是麻烦别人。 薛榅却说,“现在是特殊时期,等以后有时间,你把驾照考了,我给你买辆车。你自力更生。” 毕然以为,薛榅说的特殊时期是指母亲住院,上下班途中耗费的时间太久,便接受了他的好意。 只有薛榅自己知道——不是。 他还有一层不能对她讲得太明白的顾虑,宁愿的是,他杞人忧天。 * 再次见到谢淼时,他又恢复了正常的发色。毕然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他的彩虹毛并没能熬过第二天,就被薛榅勒令染了回来。 谢淼向她控诉,“小表嫂,表哥说我碍眼。” “说我影响他心情。” 毕然在他血淋淋的伤口上又捅了一刀,“你表哥还挺委婉。” 谢淼:? 不知道是不是薛榅交待过谢淼什么,谢淼告诉毕然说:“小表嫂,表哥给我钱了,你就把我当成是表哥给你雇的司机。” 外卖小哥。 司机。 谢淼这孩子过得也挺艰辛。 生活不易,淼淼叹气。 * 大部分人的恋爱,是二人世界里你侬我侬。 可自打毕然和薛榅确认了恋爱关系以来,却很少有独处的时间。 在公司,她有时候一整天也见不着他。 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开会的路上。 别的时间,毕然又基本上都在医院守着母亲。 所以,毕然觉得,二人的恋爱,似乎跳过了热恋期,直接变成了家人。 她渐渐地习惯,一切都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妥妥当当。 * 二月二十五日,第七届国际美妆博览会在锦都国际会展中心盛大开幕,参展的企业不计其数。 -- 第159页 今源生物行业龙头,财大气粗,自然是包揽了最大最豪华的展位,成为本次美博会的吸睛王。 市场部、销售部的同事们,只要不是有十分要紧事的,都去锦都参加美博会了。 连唐静菲和卞志勇也去了。 薛榅没有安排毕然没去。 自打做了市场之后,毕然一直都很想出差,去见见世面。 但是她走不开。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栗市。 母亲住院,就更无法抽身了。 不等薛榅宽慰她,她倒是先拍了拍他的肩,开导起他来,“数字化时代,对吧?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 “再说我将来可是要成为市场总监的女人!” “这次美博会,就当作是你提前适应向我汇报工作。薛秘书记得保留图文、音频等重要资料,回来写个观后感交给我,我看看你有没有做下属的潜质。” 薛榅:...... * 二月底,毕先革来过一次医院。 彼时,俞淑芬的视线已经渐渐地变得模糊了。 她和蒋萍正聊着孩子们小时候的趣事,忽而看见病房外站着道高大的身影。 他背着光而站,她更是看不清。 但她直觉应该是他来了。 她有些慌乱地问:“蒋萍,我的帽子呢?” 蒋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着眉目里与毕然有三分神似的男人,心下了然。 蒋萍把绒帽给她戴上,又替她理了理病号服,道:“那你们聊,我出去转转。” 戴上绒帽后,俞淑芬才渐渐地找回自己,面带微笑。 毕先革拎了个果篮,抱着束蓝色满天星,在病房外喊了声,“淑芬。” 满天星,是俞淑芬年轻时最爱的花束。他们结婚时穷,别说这华而不实的鲜花了,就是塑料装饰花,毕先革也没有往家里买过一盆。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倒是也记得,她曾经最爱这漫天繁星。 只是,二人已分开十年,早就是陌路人了,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毕先革把果篮和鲜花放下,没话找话道:“刚才那位是?” 俞淑芬望着病房门口笑道:“一个让我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们家的人。” 毕先革迟疑道:“是......薛榅的母亲?” 俞淑芬微笑着看他,“你见过小薛了?” 靠近了,她才能看到他的五官、容貌,比年轻时少了些桀骜,少了些不羁,但骨子里仍是隐藏不住的冷情。 毕先革神色如常,淡道:“月初,在今源生物见过一面。” “上市公司市场总监,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然然这孩子命不错,她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我也就放心了。” 俞淑芬稍愣,忽略了他后半句,自言自语道:“市场总监吗?” “怎么了?” 俞淑芬摇摇头,说:“没事。” 先前,她只听女儿说,小薛是横向部门的高管。却不知,二人竟是市场部上下级关系,女儿归他管。 俞淑芬不知大公司是否允许办公室恋情曝光,但她从人情世故上来看,隐隐有些为孩子们担忧。 毕先革和俞淑芬都不是擅长沟通的人,两人简单寒暄之后,便也没了话语。 相顾无言。 俞淑芬看着窗外暮色升起,微笑着道:“时候不早了,你走吧。” 毕先革欲言又止,“淑芬。” 他酝酿了近一月的光景,才放下心结,他是来同她讲和的。并且他想,她也是想讲和的。两人置了一辈子的气,总不至入土才为安。 俞淑芬依旧笑着:“以后别再来了。” 可是,她总是用一副慈善的面孔,对他说着最绝情的话,就像当年她逼得他下跪求她答应离婚那样。 她犟得和从前一样,真就狠了心的要同他置气一辈子。 “俞淑芬,你......”想起往事心结,以及她现在这个态度,毕先革拂袖而去,“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冥顽不化。” 毕先革离开以后,俞淑芬摘下绒帽,摸了摸光光的头、枯瘦的脸,缓慢笑了下。 她偷偷搜过脑肿瘤患者后期的变化,扭曲的五官、全身瘫痪,面目全非。 她轻声说:“就当这次是诀别。” * 二月二十八日,俞淑芬身体各项指标相对稳定,被准予出院。 毕然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入院时买的那包棒棒糖还躺在储柜里。 而她再也没能看到那个小女孩。 人和人就是这样,一擦肩便成了永远。 那么,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 薛榅依旧每天送她。 只是地点不再是医院,而是回家。 有时候,他们在楼下拥吻,有时候会在车里。 但也止乎此。 那关于第一次情动的性|事,再没有被二人提及。 仿佛在这段感情里,性|爱可有可无。 * 毕然不知道,薛榅其实已经很久没回过玜廷蔓了。 他只是在送她回家后,叮嘱她关好门窗,有事打他电话,不论多晚。 他时常在车里坐着,直到看着她屋里的灯都熄灭了,他才上楼,住进404。 他想,如果夜里遭遇突发状况,他会第一时间出现,他不会再让她一个人慌乱无措。 -- 第160页 薛榅出差的时候,会交待谢淼替他做这些事。谢淼有学到表哥疼表嫂的方式,表哥总是选择在背后默默地付出,从不计较得失。 见证二人感情的这段时间里,谢淼觉得,表哥最先感动的不是小表嫂,而是他这个旁观者。 有一次,谢淼在薛榅面前感慨,“好羡慕小表嫂啊!” 薛榅说:“没人能替她受苦,你又羡慕她什么?” 第61章 快扶我起来。 谢淼才明白,比起小表嫂所遭受的精神苦楚,他们能做的有限,所做的其实微不足道。 小表嫂的背后只有表哥一个男人怎么够? 他也要做小表嫂背后的男人!!! * 俞淑芬平日里同人相处,性子随和,又不爱计较,在东青这边人缘不错。 起初入院治疗,她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和邻居们打声招呼。 刚入院那几天,邻居们茶余饭后很是疑惑,这孤儿寡母的,怎么突然不见了? 没几天后,林芳来过东青一次,来大肆宣扬她98平米的房子卖了278万。 三线城市的老破小,能卖出这个价格,怎么看,她都是赚翻了。 拆迁也不能拆到这个数。 说实话,挺令人羡慕的。 普通人家的家庭年收入也就在10-20万之间。278万,不吃不喝,普通家庭也得挣上个10多年。 因此,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又有谁不羡慕呢? 大家都想见见,是哪户人家人傻钱多,才会花这么一大笔钱置办一套老破小。 不过,大伙儿的好奇心倒是也没能得到满足,他们一回也没能碰见过新邻居。 那天,林芳把从儿子许闻那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曾经的邻居,“你们知道吧?淑芬啊,查出了癌症。” 几位邻居都不太相信:“不会吧?你听谁说的?” “我骗你们做什么?”林芳唾沫横飞,“她女儿亲口同我儿子讲的。” 一楼住户潘美芬手里提着个大勺,探头出来,“怪不得好久没见到她们孤儿寡母的了。” 林芳继续叽叽呱呱:“那丫头想问我们家借钱,不会拿这事儿说谎的。” 有人问:“那你借了吗?” 林芳嗤了一声:“借什么呀?那丫头能还得上吗?” * 后来,有一回,毕然从医院回来给母亲拿换洗衣物,被潘美芬追着问,“然然啊,你妈妈真的得了脑癌吗?” 毕然也没瞒着,淡淡地应了声:“嗯。” 东青这边的邻里,多数都是原来大院里的住户,又一起在东青生活了十多年,乡里乡亲的,很快,整个小区便传遍了:俞淑芬啊,年纪轻轻的就得了癌症。 邻里之间,聚在一块儿也会议论此事,“哎呦,淑芬命苦哦。一定是和毕先革离婚后,过得不顺心,气出来的病。” “毕先革,狼心狗肺!” “就是苦了然然这孩子,小小年纪,爹不像爹,娘也不能作数了。” 潘美芬挥着勺子道:“苦啥呀苦,那丫头不是还找了个好男人吗?” 王冬平白了她一眼,“潘美芬,你可别想着趁虚而入,要让我发现你做些偷鸡摸狗的事,看我不收拾你。” 潘美芬把勺子夹在腋下,插腰不客气道:“这个时候,还要我使坏吗?什么家庭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妇?要我说啊,那丫头说不定早就和那男人掰了。” “就算两个人感情好又怎么样?什么样的家庭能接受一个拖油瓶?你以为是中国□□,精准扶贫呢?” 王冬平气得要上去揪潘美芬头发,潘美芬大勺往前一扛,气势不输。 张大爷赶紧拉开二人,劝道:“你们呀,都别替然然操心了。人啊,各有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我们连自己的命运都左右不了,何况他人的命运。有那吵架的功夫,还是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吧。” “她们孤儿寡母的,能帮就帮上一些吧。” ...... * 周六,邻居们在楼下看到了和男朋友一起买菜归来的毕然,才得知俞淑芬已经出院了。 毕然和邻居们打了个招呼,就和薛榅一起上楼了。 王冬平敲开了一楼潘美芬的门,得意道:“潘美芬,我们然然和她男朋友恩爱着呢,人家小薛对然然那可是不离不弃!” “哎,就在刚刚,两人一起买菜回来,男俊女靓,那叫一个登对,一个般配哦!” “我们然然的感情可不劳某些人费心!” 潘美芬冷哼了一声,不理会王冬平,转身去厨房盛汤去了。 王阿姨看着潘美芬吃瘪的样子,觉得特别过瘾,心情舒畅地往超市去。 只是,当王冬平提着从超市买来的水果和牛奶去敲俞淑芬家门时,又碰到端着一大盆黑鱼汤同时来敲门的潘美芬。 还有提着一篮子土鸡蛋的周叔,拎着两只老母鸡的张大爷。 蒋萍来开门,看着门外挤着这么些人,吵吵嚷嚷的,还以为是要债的来堵门了呢! 她愣愣地道:“一个一个来,我要见到欠条才……” 话还没说完,就被潘美芬打断了,“你是谁啊?” 其他几个邻居团结起来,一致道:“对啊,你谁啊?” “啊”,蒋萍指了指对门,“新搬来的邻居。” 哦,原来这就是人傻钱多的新邻居。 -- 第161页 买了林芳家房子的傻地主。 王冬平客气道:“你好啊!欢迎你来到东青定居!不知道你怎么称呼?有空一起跳广场舞。” “蒋萍。” 王冬平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又热情地把大家介绍给蒋萍,最后才说明来意,“我们来看看淑芬。” 蒋萍这才注意到他们手里都提着各自的心意,她让开一条道,让大家都进了来。 冬青这边的邻居,还都挺纯朴。 也很热心。 * 邻居们和俞淑芬聊了会天,见她精神不是很好,便相互使了个眼色,一起告辞了。 屋子里头瞬间就清静了。 * 毕然做好午饭,先照顾了母亲吃完饭,把母亲推到阳台上晒太阳后,才去房间叫薛榅出来吃饭。 薛榅正坐在她的书桌前,和公司高层开视频会议。 并且,发言中...... 毕然门一推开,打断了他,语气不善:“薛榅,你躲在房间里干嘛呢?吃饭还要我请吗?” 薛榅:...... 视频各端口沉默了。 薛榅保持一贯的冷静和淡定,淡然道:“我在开会,你先吃。” 毕然:…… 视频里头,有人打趣道:“这声音很耳熟啊!” 毕然老脸一红,她觉得视频里的声音也很耳熟。 是、是、是事业部总监郭千帆。 薛榅淡定地解释了声:“我女朋友年纪小,让各位见笑了。” 毕然心扑通扑通跳,这是第一次,听他给别人介绍,说她是他的女朋友。 虽然,没露脸。但毕然还是有一丢丢的喜滋滋。 几个开会的高层笑了,纷纷打趣: “你这可是千年铁树开了花啊!” “我能在退休前吃到你的喜酒吗?” “那我们就速战速决,别耽误了小两口吃饭。” “对对对,会可以不开,女朋友可不能久等!” ...... 等薛榅开完会出来,毕然已经吃完了。 她刚拿出手机,歪在沙发上,准备享受一下,就听到薛榅说:“过来。” 毕然才不理他。 谁让他害她刚刚那么丢脸! 薛榅也不恼,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吃完饭。 他走到她身旁坐下,然后催促道:“毕然,去写论文。” 说起论文一事儿,毕然果然收了手机,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拉着他进房间,重新回到书桌前,热情地拍了拍椅背,道:“薛老师,您请坐。” 一叫薛老师,铁定没好事! 薛榅眉心突突一跳,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淡淡道:“什么事?” “您先坐。” 薛榅坐下后,她却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端着切好的果盘进来。 跑出去。 抱着一大堆零食进来。 跑出去。 最后端了杯速溶咖啡摆在薛榅面前。 她殷勤道:“薛老师,看咖啡、零食、水果,我都准备好了。” 那模样就跟【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整片江山!】以及,【看,这是我为你承包的整片鱼塘】即视感。 薛榅一手撑着下巴,定睛看着她,一手搭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漫不经心地敲了敲。 见他不作声,毕然讨好道:“薛老师对学生的服务还满意吗?” 薛榅定定地看着她,淡淡道:“我不吃零食。” “哦,零食和水果是给我准备的”,毕然把一堆零食往跟前拢了拢,又把速溶咖啡往薛榅面前推了推,“这才是我精心为老师您准备的,提神醒脑,缓解脑力疲劳的必备饮品。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给您提供无限续杯服务。” 薛榅抿了抿嘴,脸色很难看。 “满意吗?满意吗?”毕然追问。 “我不喝速溶咖啡”,薛榅不动声色地端起了架子,缓缓开口:“综上,不满意。” 他漫不经心地敲敲电脑,暗示道:“你有点诚意。” “那我给薛老师您按|摩。” 想起之前在医院的一幕,薛榅沉吟片刻,“可以。” 他又敲敲桌面,贪心地做出具体指示,“力气要大一点。” 毕然拍着胸脯道:“您想要多大力都可以!” “时间再久一点。” “您想要多久都行!” “那来吧。” 毕然又往外跑,薛榅问:“你又做什么?” “拿工具!” 薛榅有些疑惑,按|摩要什么工具?一双手不就够了吗? 薛榅的疑惑很快被解开,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他之前买的家用颈椎按|摩治疗仪给拖了进来。 并且,她拍了拍按|摩仪,“薛老师,一机多用,全身按|摩。二十种按|摩手法,九档按|摩力度随意调节,不管您喜欢什么力道,大师还是小奶狗,也不管您想要按|摩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不眠不休,您的需求完全能够得到满足。” “一机在手,天下您有!” “满意吗?满意吗?” 薛榅觉得脑壳疼,他正在石化。 不是,石化的他正在慢慢裂开。 他的表情相当难看:“不满意!” 并且,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出去。” 毕然拖着按|摩仪往外走,“哦。” “回来。” -- 第162页 毕然忙不迭问:“您想通了吗?需要我给您服务吗?” 薛榅站起身,单手插在裤袋里,黑着脸道:“我出去。” “那我呢?” “写论文。” “你不帮我写吗?” “是我毕业还是你毕业?” “我毕业呀!” “谁毕业谁写。” 不帮写论文? 那要他何用? 亏她还在这讨好了他半天! 毕然火冒三丈,不客气地一字一顿道:“你、给、我、坐、下。” 然后,她丢下手里的按|摩仪,走到书桌前,愤怒地指责他,“让我来帮你回忆一下,你曾经说过的渣男语录!” 她义愤填膺地回忆起他说的话来: 【毕然,你愿不愿意在我三十岁生日这天,把二十二岁的你,以后的人生交予我?从此,你的学业,我来辅导;你的职业,我来规划;你的母亲,我来赡养;而你的人生,我来负责。】 “渣男语录?”薛榅敛眉冷声道,“我哪条没做到?” 毕然抬杠:“第一条,你就没做到!我的学业,你来辅导。所谓辅导就是帮助和指导。请问你帮助了吗?你没有!你置身事外、你袖手旁观、你见死不救!” “因为你第一条做不到,我就不能顺利毕业!拿不到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还谈什么职业规划啊?我连职业都没有!” “没有工作,我就没办法养活自己!我又是个特别有骨气的人,不会随便接受你的施舍,我妈比我还有骨气,更不会要你赡养!” “人生,就更不用说了!” “我没有人生,我的人生一踏糊涂!一败涂地!” 最后,毕然学他的口吻控诉:“综上,你!老!渣!男!” “老渣男用渣男语录欺骗我这个质朴无华的小姑娘单纯的感情!” 薛榅:...... 这不就是胡搅蛮缠吗? 薛榅的内心是极度崩溃的,他生无可恋地揉了揉眉心,言简意赅:“你写、我改。” 有了他的松口,毕然对他一笑,“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 这笑容还挺......让人毛骨悚然...... 薛榅皱着眉头想反悔,就见毕然扑过来,在他冷毅的侧脸上“吧唧”一口。 薛榅愣了下,恍然发现,就......刚才她那笑容,一点儿也不惊悚!不悬疑! 多可爱了! 他镇定地改口道:“那个,我在这陪你写。” * 一张不算大的书桌,两台笔记本电脑,两张椅子。 一个在敲键盘,另一个也在敲键盘。 一个沉浸式工作,一个摸鱼写论文。 毕然面前拆了一堆零食,偶尔会递两块水果到薛榅嘴边,讨好道:“吃嘛!吃嘛!” 薛榅吃了以后,她一定会再补充一句:“吃了我的水果,就要为我的论文负责!” ...... 直到,夕阳西下,傍晚的世界柔和一片。 毕然坐不住了,伸伸懒腰叫道:“不行了,不行了,再写下去我就要死了。” 薛榅手中的动作没停,眼睛也没离开过屏幕,只是幽幽|道:“为毕业论文鞠躬尽瘁,你也算死得其所。” 毕然伸手挡住他的电脑屏幕,不满道:“薛榅,你还是不是人?” 薛榅停下手里的动作,往后靠了靠,半眯着眼看她,“我是不是人,取决于你写不写论文。” 毕然撇了撇嘴,又乖乖坐了下,继续敲键盘,继续查资料。 一个小时后,毕然揉搓着自己如瀑的长发,抓狂道:“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躁郁症要发作了。” 薛榅:“嗯,有我在。” 毕然眼前一亮,期待着他说出什么暖心的话来。 薛榅停顿了一下,淡淡道:“你放心,我一定在你病发的第一时间把你反锁在房间里,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到别人。” 冷漠、无情! “薛榅,你还是不是人?” “我是不是人,取决于你写不写论文。” ...... 毕然写论文写了一下午和一晚上,除了吃晚饭和洗澡,就没有休息过! 晚上十二点钟,她实在受不了了,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口水流在键盘上。 薛榅盯着她看了会儿,替她擦干了口水,轻轻推了推她,“然然,去睡觉。” “不睡,我不睡。”毕然迷迷糊糊道:“快......快扶我起来,我还能写。” 薛榅叹了口气,大手一揽,把她横抱起,抱她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然后,他结束了手头关于制定当年度产品市场定位和市场策略的工作。 开始看她写的论文。 看着看着,他就笑了。 前面写的还算正常,后面写的什么玩意儿? 【如果薛榅不帮我改论文,他就不好算个人!】 【薛榅给爷爬!】 再后面,应该就是她趴在键盘上睡着时,乱按出来的符号了。 #~??%*...... ...... 单单是删符号,就删了有一千字符。 薛榅开始逐句给她改论文。 通宵。 ...... * 毕然一早起来,发现薛榅仍坐在她的书桌前,坐姿端正,肩宽腰窄。单单是一个背影,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 第163页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你这么早起来工作吗?” 薛榅淡淡应了声:“嗯。” 毕然跳下床,跳到他身边,看到他正在对她的论文胡作非为,怒道:“快给我住手,别侵犯我的知识产权。” 薛榅:…… 薛榅不紧不慢道:“你这最多只能叫知识糟粕,而我仅仅是在去糟粕。” 毕然看着word文档上满屏的红色的批注,都惊呆了,瞠目结舌道:“你……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薛榅不自然地咳嗽了声,扯开了话题,“好了,明天你按照我的批注和修改意见再写一稿给我。” 毕然看着满屏的修改意见,悲喜交加。 悲的是,论文跟重写差不多! 喜的是,这男人太优秀!!太完美了!!! 简直就是她心目中的男神二号! 没有一号!一号留给他日后晋升!! 毕然怀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问:“那今天呢?” “今天天气好,带你出去玩。” “可我得照顾我妈。” “一起去。” 毕然想了想,愧疚道:“可是你还没睡呢?” 第62章 我只喜欢你。 毕然偏头想了下,提议:“那能去动物园吗?我妈一直想看大熊猫。” * 春暖花开三月初,薛榅带着毕然和两位母亲自驾游,去了野生动物园。 羊驼把脖子伸进车窗,讨要胡萝卜和白菜。 俞淑芬坐在轮椅上给长颈鹿喂食新鲜的树叶和青草,笑得温婉。只是,细看时,她的嘴唇有些歪斜了。整个人都是病态的。 袋鼠对毕然投过来的胡萝卜不屑一顾,倒是对旁边游客扔来的火腿肠和三明治又争又抢。 老虎一个健步跃起,吃掉一大块生肉。 ...... 隔着玻璃窗看完慵懒的大熊猫,已经中午了。 俞淑芬体力不支、有些乏累了,薛榅便带她们在动物园里的餐厅里简单吃了点午饭、稍作休息。 俞淑芬吃的是蒋萍早晨装在闷烧杯里的饭菜,她吃不了外面的食物。 * 从野生动物园回来,薛榅先把俞淑芬背上楼,毕然站在车旁边等他下楼提重物。 忽而,不远处一道熟悉的男音响起,“然然”。 毕然抬起头来,皱了皱眉,冷漠地看着两个月没见的许闻。在她打那一巴掌时,便在心底认定是和他绝交了。 许闻从车里下来走到她身边,手搭在她的肩上,自然道:“然然,你还好吗?” 两个月不见,他看上去瘦了好多,也憔悴了不少,好似真经历了一场痛苦的失恋。 说话倒仍是温温吞吞的,仿佛先前他也不曾在毕然面前失态过。 毕然往后退了一步,甩开肩上许闻的手,漠然道:“我挺好的。” 许闻的手落了空,他只是不在意地收回手,温言:“那天是我冲动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毕然撇撇嘴,淡漠道:“我没放在心上。” 她向来把人与人的关系看得很淡。 闯进一个人的生活和离开一个人的生活,都是很突然的,那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心存期待。 所以,不过是绝交而已,真就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那就好”,许闻说出了此番来的目的,“那你还愿意跟我结婚吗?” 许闻耳边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毕然:“不愿意。” 薛榅:“不愿意。” 许闻:…… 薛榅下楼时便看到毕然同一个男人说着话,因为许闻当时背对着他,他便也没放在心上。 瞧瞧,他走近听到了什么? 撬他墙角,当他是死的么? 许闻见过眼前的男人几次,男人眉眼冷淡,看他的眼神带了些睥睨,好似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终究是气场过于强大了。 面对薛榅,许闻无端被激发起男人的胜负欲。 他下意识地伸手来拉毕然,反被薛榅扼住了手腕。只一瞬,薛榅好似捏着什么脏东西一般,嫌弃地甩开了他的手。 许闻根本不理会薛榅的态度,决定权在毕然手里。他不死心地对毕然说:“然然,那天我们明明已经说好了结婚。” 毕然尚未有反应,薛榅眸色如寒刃,先扫了毕然一眼,最终停留在许闻脸上,语气冷冰冰的,“结婚?” 因为许闻的挑衅,毕然怕薛榅生气,着急忙慌地解释起来,“就是那个薛老师,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我不是缺钱吗?就我......” 毕然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理亏,索性巴巴地望着他,试图蒙混过关。 薛榅平静地等她说下去,毕然求生欲很强地表衷心,“我只喜欢你。” 对付薛榅,这招太管用了。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柔和了几分,他把手里从动物园买来的大熊猫手办递给她,语气中似乎还带点了点淡淡的笑意,“你先上楼。” 毕然也没有心情跟许闻过多寒暄,应了声,“哦”,转身往前面走。 许闻吃定了毕然容易心软,打起了感情牌。他眼睛微微有些发红,恳求道:“然然,我想明白了,我不介意你跟这个男人的过去。我们今天下午就去领证好不好?” 薛榅:? 不是,他存在感有这么低吗? -- 第164页 薛榅懒懒道:“你跟谁领证?” 尽管他语气随意,毕然还是隐隐感受到了森然的寒意。想起那回,他出手殴打张远的场景,毕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身上有血性,有暴戾之气,若是真动了气,毕然还是有些担心的,怕他失控。 毕竟和许闻曾经邻居一场,也曾经朋友一场,她不想弄得太难堪。 毕然没理会许闻在说什么,双手揣进马甲外套的口袋里,回头对薛榅谏言:“薛老师,你为人师表,记得要同人讲道理、以理服人。” 薛榅淡淡应了声:“嗯。” 许闻仍不死心,“然然,你应该听说了,我们家的房子已经卖出去了。卖的价钱还不错,只要你和我领完证,20万彩礼我立刻转到你卡里。” 话刚说完,他又主动加起了价,“不,不,彩礼我给你40万。” 似乎毕然只是参与竞拍的商品,谁出的价格高,就是谁的。 毕然听了到也没生气,回头劝了句,“许闻哥,你快别说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薛老师他一般不生气,但是他一旦生气,出手真的重。你可能没见识过,要不我给你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 毕然刚要回忆薛榅的丰功伟绩。 薛榅淡淡看她一眼,抬了抬下巴,毕然一觑,立马投诚,“我走,我走,我立刻马上走。” “薛老师,你切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德服人啊!” 笑话,以德服人那是薛老师的作风吗? 薛老师对许闻,只想以财服人! 毕然走后,薛榅轻蔑地看许闻一眼,嗤笑了声,“房子卖了?” “278万?” “知道为什么能卖这个价吗?” 很明显,许闻不太想回答他的问题。对毕然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男性,他都用不着保持绅士风度。 只有敌意。 许闻认死理,他守护毕然二十余年,毕然就该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薛榅也没想听他回答,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棕色螺纹茄克外套,漫不经心地道:“因为是我买的。” 许闻握了握拳,男性骄傲正在一点一点溃败,“不可能。” “回去看看购房合同,乙方是不是姓蒋?那是我母亲。” 许闻傻眼了。 男人和男人之间,也不是非要以拳头服人,还可以以财力、以地位、以权势...... 薛榅又轻飘飘地补了句:“278万,小钱。” 许闻的防线彻底被攻破。 薛榅看着呆愣住的许闻摇了摇头,这情敌也......太没有挑战了。 * 薛榅搞定许闻后,心情还不错。 他一回去,就看到毕然正坐在书桌前认真地写论文,老实又乖巧。 看上去就像犯了错怕被家长惩罚的小孩一样。 薛榅在她卧室里的单人沙发上落坐,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摆着张臭脸,沉声同她秋后算账,“过来。” 毕然自知理亏,听他的话乖乖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低着头,认罚。 还挺识趣。 薛榅脱下外套,单穿着一件烟灰色休闲款衬衫,身体往后靠了靠,长腿交叠,模样痞痞的,声音凉凉的,“缺钱?” 毕然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拿不准他现在心情如何。但她猜测他刚跟情敌颠峰battle过,心情应该是不好,于是,她连忙摆手,“不缺,不缺,我不缺。” 薛榅缓了缓声,似是无奈道:“你缺钱,第一个想到的男人为什么不是我?为了二十万,宁可和别人结婚,也不愿意跟我开口?” 毕然想起那两日所受,突然就委屈起来,声音似乎带了点哽咽,娇娇柔柔的。 她低声道:“我不想拖累你。” 薛榅神色一晃,一把揽过她腰,扯进怀里。毕然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到他的腿上,心跳得毫无节奏。 不等她有所反应,薛榅的手滑进她黑亮的长发中,扣住她的后脑勺,两片柔软的唇覆了上来,亲吻,毫不克制地释放他的占有欲。 很快,舌尖纠缠,深吻绵长。 * 薛榅把她放倒,将她完全禁锢在狭窄的单人沙发上,然后他翻了个身,欺身而压。 “不是拖累”,薛榅抚触着她的眉角,耳垂,一路往下,他的声音低沉舒缓,“是小宝贝。” “哈?” 这充满浓烈情|欲的“小宝贝”三个字从他口中而出,比任何视觉、触觉都要来的冲击,毕然娇软的身子忍不住颤了下。 大脑一片空白,鸡皮疙瘩布了全身。 黑眸越来越近,滚烫的吻落下,粗砺的指腹隔着轻薄的布料摩挲。 像低频电流迎头而击,毕然失去了自我,任由他摆布。 毕然伸手去拉扯,却被他单手禁锢住,顺势推着压过了头顶。 毕然身体紧绷,用仅存的一丝理智道:“你你你......我我我......家里都......都都是人。” 最后一点理智完全涣散,眼里晶晶莹润,她甚至忍不住短促地吟哼了声。 薛榅却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她,停下了动作,闷笑了声,“陪我睡会儿。” 沙哑的嗓音中带了点轻微的情|欲。 他甚至不紧不慢地帮她把扣子扣好。 再看他,衣冠整齐,一丝褶皱都没有! 对比之下,她好难堪! -- 第165页 禽|兽啊禽|兽! 毕然意识到被耍,软弱无力地推了推他,嗔怒道:“我还要写论文呢!” 嘴上说要写论文,可又赖在他怀里使劲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睡姿。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熬了个通宵的薛榅渐渐合上眼睛,呼吸均匀而平静。 毕然没忍住抱上他的坚韧的腰,慢慢也闭上了眼睛。 就......一起蹉跎时光吧! * 毕然赶在3月10号之前,把论文一稿发给了指导老师。 那天,她和唐静菲在整理直播间的货架,放在直播台上的手机震了震,她收到指导老师的邮件回复。 Re:营销03班毕然毕业论文:思路清晰、论据严谨、案例典型,毕业论文完成的非常棒! 毕然便开心地笑了,毫无掩饰。 唐静菲凑过来问:“然然,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毕然也没瞒着她,给她看了老师的回复,唐静菲羡慕道:“哇,你们老师对你的论文评价好高啊!” 毕然粲然一笑,导师哪是对她的评价高啊?是对薛榅的评价高!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唐静菲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打趣道:“是薛总帮你写的论文吗?” “哪能啊?”毕然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他那个人原则性很强的,怎么可能帮我写论文?不过就是对我的论文稍稍指点了一下,还是我自己悟性高。” 唐静菲抿嘴揶揄她,“薛总对你好好啊,还亲自给你指导论文呢!” “还行吧。” 唐静菲柔声问:“你们是在交往吗?” 毕然愣了下,全部门的人没有相信薛榅喜欢她,也没有人看出来二人正在交往中。 只有小唐...... “你怎么看出来的?” 唐静菲也不扭捏,仍柔声道:“每周五晚,薛总都送我们回家。他不可能是在等我。” 她原本看得这么透彻。 毕然自认为行得端坐得正,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况且,她也信得过小唐,于是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在交往。” 说到薛榅,她截屏了老师回复的邮件,发了微信给他。 毕然:图片。 毕然:呐,你的辛勤劳动有了回报。 薛榅很快回复:什么回报? 毕然:我们论文老师的赞美啊! 薛榅:我不要精神激励。 毕然:? 薛榅:物质回报有没有? 毕然:你想要啥?不能超过论文枪手的价格!!! 毕然:我刚刚看了,网上代写毕业论文最贵的才一千块!按照你的水平的话,我最多出一千二!! 薛榅:? 想到她的脑回路永远与常人不同,薛榅捏捏眉心,妥协道:我很便宜,一顿红烧肉就行。 红烧肉三个字在他们二人之间可不仅仅是单纯的红烧肉,毕然警惕起来。 毕然:哪哪哪种红烧肉? 薛榅:夜宵。不剔皮不去肥。 她就知道!!他说的红烧肉,不可能只是红烧肉!!而是某种神秘暗号!! 毕然故意忽略掉后半句:你也一把年纪了,夜宵吃红烧肉,小心得三高!!! 她放下了手机,心情甚好地和小唐一块儿整理货架去了。 * 毕然的一稿论文查重后,薛榅又抽空替她重新排版了论文格式,最后便成了不再修改的最终定稿。 毕业论文从下笔到定稿,共计半月时间,是毕然做梦都不敢想象的高效。 她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照顾母亲和自己的工作上。 日子过得平淡而小心翼翼,偶尔也掺杂了一些小幸福。 * 俞淑芬的身体每况愈下。 除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外,其他的,她不同孩子们讲。 孩子们很懂事,很孝顺,每周都会带她出去放松心情、分散注意力,或是湿地公园,或是风景园林。 三月、四月,最是游山玩水好时节。 梅花、桃花、樱花,错开着绽放。 败了再开,开了再败。 这是植物的生命。 而人的生命没有轮回。 * 考虑到她的身体,孩子们安排的地方不会太远,也不会多待。 薛榅甚至备着帐篷,以备不时之需。 俞淑芬那些年轻时的心愿一件一件被实现。她知道,孩子们不想让她带着遗憾离开。尽管孩子们其实并不知道她还能留多久。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 直到,四月中旬,俞淑芬开始拒绝孩子们的好意,“我累了,不想出去了。” 第63章 社会性死亡。 毕然发现母亲状态不对的时候,是母亲把好心送甲鱼汤来的潘美芬喊成了蒋萍。 母亲把来陪她唠嗑解闷的王阿姨也错认成了蒋阿姨。 毕然这才意识到母亲的病情急剧恶化。 她咨询了苏医生,苏医生说这是胶质瘤末期患者的症状,建议在家维持。 已经都没有入院治疗的必要了。 毕然便又动了离职的心思,奈何母亲尚且能认出她和薛榅来,愣是执拗地把她赶了去上班。 她这颗心愧疚而又无可奈何。 * 除此之外,其余每一个来探病的人走近俞淑芬,俞淑芬都以为是在同蒋萍说话。 -- 第166页 四月份的第三个周末,毕先革又捧着束满天星,来了东青一回。只是,他尚未踏进母亲的房间,一向平静的母亲却突然发起了脾气。 “走......走......” 母亲吐词不清,发声艰难。 直到毕先革又一次摔门而去,母亲才平静下来。毕然这才明白,其实母亲心里一直都保留了父亲的位置。 哪怕是视觉和听觉都模糊了,俞淑芬仍能清晰地辨认出女儿、女婿以及分开多年的丈夫。 而她心里的这个位置,是爱是恨都不重要了。 有时候,爱与恨相辅相成,爱太深,恨太沉,才纠葛成了一生。 * 这两天,公司里流传着一条小道消息,据说公司打算外派市场总监薛榅担任项目总负责人,率团队赴伦敦开拓英国市场。 毕然没听薛榅提起过,自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4月22日。 这天一早,薛榅受邀去余市参加一场化妆品行业学术交流会议。 谢淼把毕然送到今源生物园区门口,看着她进厂,才驱车离开。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余曼转达给毕然,让她去趟董事长办公室。 毕然指了指自己,一头雾水、一脸懵逼,“我?去哪里?” 董事长何等人物?是她这种小实习生能随便见的吗? 电话是董秘处打来的,所以余曼也不清楚具体情况。董秘处点明要见毕然,她只能转达,“董事长办公室。” “不是,我一个实习生,既不跟董事长沾亲带故,又没同他打过照面,他见我|干什么?” 余曼耸了耸肩,以她的级别,也很少能和董事长单独谈话。不过,她还是宽了宽毕然的心,“别担心,董事长为人随和,或许只是交派你一些工作任务。” * 毕然带着疑虑去了董事长办公室。一进门,没看到什么董事长,倒是先看到了“张三丰”。 有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 她热络地同他打起招呼来,“张师傅,您也来找董事长吗?” 金袁华笑了笑,“丫头,我姓金,你可以叫我金师傅。” 毕然:...... 董事长办公室里姓金的师傅,那能是真的金师傅吗? 毕然眨了眨眼,愣出神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为自己先前的鲁莽鞠躬致歉,“金董事长,您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您来,还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金袁华笑眯眯地看着她,确实如余曼所言,他为人随和、穿着随意,更没有什么架子。 也难怪毕然没能看出他的身份来。 “丫头,过来。”金袁华招呼毕然在老船木茶桌上面对面而坐,并问她,“喝什么茶?” “都行,谢谢董事长。” 毕然一向沉不住气,趁着金袁华给她倒茶的功夫,她忍不住问,“董事长,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金袁华将泡了手工私房红茶的青花瓷具摆在她面前,笑道:“不着急,先喝茶。” 有句话叫:筵无好筵会无好会。 毕然觉得,他不说目的,便是没安好心。她自然也不敢随便喝这茶。 不过,上位者自带上位者的威严。 何况,眼前这人是老板,她也不敢胡乱造次。 他说不急,她便拘谨地坐着。 金袁华浅酌一口茶,同她寒暄起来,“母亲身体还好吗?” 家里的事,毕然鲜少对别人提及。 但母亲的事,倒也难瞒。 只是,董事长主动问起这事儿,还是令她有些惶恐的。 “是我请假请太多了吗?”毕然连忙解释,“我都是协调好工作之后才请的假,没敢耽误工作。” 董事长又喝了口茶,爽朗地笑了几声,“丫头啊,别紧张。咱们啊,就随便聊聊。” 毕然僵硬地笑了笑。 他说不紧张就不紧张了吗? 随便聊?他敢随便问,她敢随便答吗? “那天视频会议,喊薛榅吃饭的是你吧?” 想起那次,还挺难为情的。不过,毕然向来坦荡便也没否认,“是我。” “喜欢薛榅?” 毕然愣愣道:“公司是不允许吗?您要、要拆散我们吗?” “哈哈哈”,金袁华大声笑了,感叹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那我就放心了。”毕然低头抿了口红茶,口感甘鲜醇厚,她完全放松下来。 只要不是公司出面阻止她和薛榅谈恋爱就行。 “但是”,金袁华收了笑正色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好说好说。”毕然爽快道。 “说服薛榅接受外派,去开拓英国市场。” 毕然傻了。 “您可别和我开玩笑了,薛总他可是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熟男性。您让他说服我,那他肯定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是您让我说服他,那......恐怕难于上青天。” “你听完这段录音再做决定。”说完,金袁华从茶桌旁起身,走到榆木办公桌前,拿了支录音笔过来,重新在毕然面前落座。 他点开录音笔,熟悉的声线缓缓传来。 如清泉叮咚动听,如溪流潺潺而过。 前面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薛榅同董事长喝喝茶、聊聊天,寒暄寒暄。 ...... -- 第167页 渐入主题后,话题便沉重起来,毕然只记住了他语气坚定地说—— “抱歉,今年我不能接受任何外派工作。” ...... “丈母娘病重,女朋友年纪尚小,还不足以独自去面对一些人生难关。” ...... “抱歉,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无依无靠。” ...... “于我于她,我都不希望留下任何遗憾。” ...... 毕然一直觉得薛榅是个不善言辞的人,除了那一晚,他说过的情话,寥寥无几。 他甚至没对她说过【我喜欢你】之类的字眼。 但他一直是一个行动大于语言的男人,他身体力行地给足了她安全感。所以她信任他,也依赖他。 毕然是真没想到,他能同老板说这些肺腑之言,感动之余更多的便是愧疚。 她何德何能啊? 金袁华说:“薛榅不该仅仅局限于市场总监的职位。” “他应该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承担更重要的社会责任。” ...... 毕然沉默着连喝了两杯红茶,问:“那公司要派他要去多久?” “三个月。”金袁华又给她倒了杯红茶,毕然没喝,她也没听到他那句,“回来之后,公司会给他新的人事任命。” 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听见董事长说:“你喜欢的男人会比从前更优秀。” 毕然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离开董事长办公室,脚步沉重。那一瞬间,她想明白了一些道理,她告诉自己: 我喜欢的人, 他可以平凡,甚至平庸。 但他不该被我所拖累,被我羁绊住。 他本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他有着光明的前途,恣意的人生。 我不能将他困于此, 我愿意狠心一次,我愿意推他一把。 他去铸他的梦, 而我等在旧时。 * 毕然心里有了决定,便往办公室去,在营销楼三楼和四楼交叉的楼道里碰到韩婧对唐静冷言相向。 韩婧嘴里衔着根女士烟,把唐静菲堵在墙角。看上去就像学生时代,不良|少女强迫乖乖女做一些她不情愿做的事情一样。 毕然见这架势上前维护起唐静菲来,“韩婧,你干嘛呢?” 谁知,唐静菲一看到毕然,就跑开了。 毕然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也没说出口。她瞪了韩婧一眼,“韩婧,小唐跟我不一样。请你和她说话的态度好一点,语气温柔一点。虽然我也明白你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坏心,但是你这态度总是让人不爽。明明是一副好心,非要搞得像职场暴力一样。” 韩婧往毕然脸上吐了一口烟,“小鬼,你很懂我?” 毕然嫌弃地后退两步,不想跟她扯,“我不懂你,我也不想懂,我回办公室了。” “等等”,韩婧沉吟片刻,盯着她道,“小鬼,别让薛榅出国。” “你怎么知道?”毕然震惊了,她刚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还没和任何人说过谈话内容。“你是在老板办公室装了窃听器吗?” 韩婧轻蔑一笑,“他走了,你也快了。” 这话毕然就不爱听,当即怼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他是出国,又不是出轨。” 韩婧掐了烟,道:“你好自为之。” 毕然也不理会她,转身往三楼走。韩婧在她身后又道了一句,“小鬼,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不要你管。”毕然没回头,懒懒地回。韩婧每回讲话都说半句留半句,爱故弄玄虚,又爱打哑谜,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毕然对她这种以高姿态自居的说教行为很不耻。 明明是个太妹,非要装什么高人。 啊呸。 * 回到办公室,毕然站在余曼的工位上,嬉皮笑脸。余曼一见这架势便了然于胸,她把毕然叫到了会议室,“需要答疑吗?” “需要的”,毕然点点头,老实道,“余曼姐,你知道公司打算外派薛总去伦敦的事情吗?” “知道啊”,余曼笑笑,“薛总在伦敦待过三年,清楚当地的市场规则,而且他对全球化妆品行业市场现状有着清晰的判断和独特的见解,确实是此次项目总负责人的最佳人选。” “那你知道薛总他想去吗?” “不清楚”,余曼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薛总自有他的考量。我们做下属的,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好,哪干涉得了领导的想法?” “不过对薛总而言,如果他接受了这次公司的安排,回来可能就不是我们的薛总了。” “什么意思?” “薛总是国内化妆品行业领域专家,本来就已经在这个行业内形成了一定的影响力,甚至是个人影响力。如果再经历过完整的海外项目开发经验,你想想看呢?公司肯定是有更上层的人事安排啊。” 毕然听得云里雾里的,“他......有这么厉害吗?” 余曼敲了敲她的脑袋,“你以为呢?那可是我们的薛总,他一直都是最优秀的。是我们仰望不及的存在,只可崇拜,不可肖想。” 说起薛总,余曼的眼中自然流露出崇拜之情。三年前,她也只是个实习生,是薛总手把手把她带出来的。除了上下级关系,还有一层师徒情谊在内。 -- 第168页 “对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毕然信得过余曼,坦言:“董事长让我说服薛总接受外派去伦敦。” 余曼:...... “让你?”余曼迟疑了下,“我是错过了什么重要环节吗?” 她猛然想起,年前和毕然的谈话。 【如果他也喜欢我。】 【余曼姐,依你看,薛总就不可能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愣是余曼向来处事不惊,也惊骇不已, “你年前问我的那个问题,不......不会是真的吧?” 毕然挠挠头,“那时候他还没追到我。” 余曼:...... 瞧瞧,是【他还没有追到我】,而不是【我还没有追到他】。 薛总是谁?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向来只有女人对他前赴后继,何至要他主动去追求一个女人?还......还只是一个初入职场的愣头青。 余曼遭受到了社会和职场的双重毒打之后,一下子有些难以承受。她“腾”地站起身,椅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嗞~拉”出一声刺耳的声响,她捂着脸,羞愧不已:“哎呀,我还大言不惭地说我......唉,太丢脸了。” 场面一度很尴尬。 …… 【余曼姐,依你看,薛总就不可能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她说,【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这么想。所以,你想想就好。】 显然,毕然也想起了这一茬。她表示自己不介意,并且尝试着宽慰她起来,“余曼姐,你放宽心,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的。我绝对不会告诉薛总,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你误会过他喜欢你。” ...... 第64章 你保持心动。 临下班前十分钟,毕然收到了薛榅的微信:路上堵,等我半小时。 毕然想了想回: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薛榅:什么事? 毕然:等你回来再说。 薛榅到了公司,本打算给毕然打电话,让她直接下楼。想到她刚刚说有事要同他说,他便又上了趟楼。 毕然向来没什么耐性,等到整三十分钟的时候,她不耐烦地站起身来,甫一抬头,便看到薛榅抱臂斜倚在办公室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挺拔的身姿挡去了西沉夕阳的一道光。 他穿着剪裁精致的白衬衫黑西裤,搭了条低调沉稳的皮带,愈加衬托出肩宽腰窄。 许是因着下了班,他没打领带,衬衫领口微微敞开,严谨中又带了些随性。 饶是见过他多回,毕然的心仍是虚晃了一下。 她撇撇嘴,故意埋怨道:“你来了怎么都不说话?” “想看看你。” 薛榅朝她笑了一下,夕阳是暖色调,而他比夕阳更柔和。 此时,办公室只有毕然一个人,薛榅向她招了招手,语气宠溺:“过来。” 毕然挪着步子过去,薛榅揉了揉她柔顺的长发,笑着问:“要跟我说什么?” 毕然目光闪躲了下,“回去再说。” “那我们回家。” * 东青花园,车子依旧驶不进单元楼。 薛榅刚要推开车门,就被毕然拽住手臂。他侧过身问:“要在车里说?” 毕然点了点头,直截了当:“你是不是要带团队去开拓英国市场?” 薛榅的脸上浮现一丝异样,他眉头微蹙,“谁跟你说了什么?” 毕然认真地看着他,诚挚道:“薛榅,你去吧。” 薛榅顺势握过了她的手,似是宽心道:“不去。” 毕然微微侧身,把另外一只手也放在他的手背上,看着他的眼睛:“我怀着一颗无比真诚的心希望你去英国,你感受到了吗?” 薛榅:...... 没感受到。 “老金找你了?”薛榅自然地揽过她,耐心地解释,“你不用担心,他欠我一个人情,也该还了。这件事情就由他去跟董事会解释。” 毕然拉着他手放在他的胸前,“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听听自己的心声,它说你想去。” 薛榅捏了捏她的脸,逗道:“不,它不想。” 毕然没什么耐性,讲道理也讲不过薛榅。但这事儿,她也不是完全做不了主—— “你去吧。” “不去。” “去吧。” “不去。” “不去就分手。” 薛榅的手僵了住,一分钟后,他收回手,直直地看着副驾驶座上的人,表情有些复杂,语气中掺杂着一些起伏的情绪波动。 “非要这样?” “嗯”,毕然认真地看着他,态度坚定,“你不去英国,我们就分手,立刻马上分。” 她不会拐弯抹角说服,她只会矫揉造作地示弱和逼迫,她赌他会妥协。 车内沉默了有十分钟,薛榅选择了逃避话题。他伸手去推车门,语气淡漠,“先送你回家。” 毕然一把拽住了他,“你不答应我,你不许去我家。” “你先冷静一下。” “你不答应我,我就跟你分手。” “毕然,你讲点道理。” “你不答应我,我就跟你分手。” “毕然,你适可而止。” “你不答应我,我就跟你分手。” “你还会讲点别的吗?” “等你从伦敦回来,我跟你结婚。” -- 第169页 薛榅:...... “就这么希望我去?” “嗯。” “不是一时冲动?” “不冲动。” “不后悔?” “不后悔。” 即使这样,薛榅仍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 毕·失去耐心·然一恼,当着他面删了他的微信,宣告:我们分手。 薛榅沉默着跟她上楼,被她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薛榅捏了捏眉心,烦躁地揉了揉额头。 心累。 * 二人冷战了。 薛榅属于被动冷战。 因为毕然不但删了他的微信,还把他的手机号码送进了黑名单。 死活不肯上他的车。 薛榅试图为自己申诉过几回,主动添加了她几回微信,申请理由:【聊聊。】 【冷静下来了吗?】 【我给你分析分析。】 【我不去不是因为你。】 但毕然好似铁了心般,对他视而不见,在公司见到他也是绕着走。 薛榅无奈,让谢淼来替他接送她上下班。 毕然也不上谢淼的车,“我不上你表哥的车,我就不会上你的车。” “我坐公交!” ...... * 4月30日,市场部所有同事都收到了相关人事调动的邮件——任命市场部总监薛榅同志为海外项目总负责人,还有一些毕然不认识的项目组成员的任命。 随着这封邮件发出的同时,还有另一条临时任命——任命事业一部销售总监郭千帆同志暂代市场部总监一职。 毕然这才知道薛榅妥协了,她以这种方式取得了胜利。 她觉得自己是对的。 她这是为他好! 阅读完邮件的时候,毕然想去找薛榅讲和,毕竟,她不是真的想分手。 现在目的达到了,她去低个头、服个软,求得他的原谅,然后谈三个月的异地恋,不,跨国恋。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还等不起三个月吗? 但是,当她敲开市场总监办公室的门时,里面只有郭千帆。 毕然有点不高兴,郭千帆只是暂代市场总监而已,要不要这么快上任? 薛总还没走呢! 但是,门都敲开了,她突然走掉好像会很尴尬。于是,她没话找话道:“郭总好。” 郭千帆戏谑道:“毕然?你来搞学问?” 毕然:...... “郭总,您别打趣我了。”毕然挠挠脑袋,“薛总,他不在吗?” “刚走。” “走?去哪儿?” “项目会议”,郭千帆言简意赅,“明天就要出发了,总要研讨一下细节。” 毕然有些诧异,“明天?这么快吗?” 她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告别。 “原定的计划就是5月1号,薛榅硬是生生拖到了4月30号才点头。这还早?” * 毕然回到办公室,心情有些低落。明明,他答应去英国,她该替他高兴的。 窗外,和煦的春风吹来,吹开了桌面上的样品册。 那一本本,曾经被他逼着背诵过产品手册,每一页的页脚,都有一只吐舌头的哈士奇表情包,还有她写下的薛榅二字。 风静树止,产品手册最后停留在他们文字对话的那一页。 【薛榅】 【薛榅已阅】 【薛榅已阅,并且说:“跟我真像。”】 毕然的眼睛有点酸。完了,他还没走,她就开始想他了。她后悔了。别说三个月了,现在一天,她都受不了了。 毕然刚想拿出手机问薛榅,现在让“金三丰”去给董事会一个交代还来得及吗? 就听到俞小超带头提议:“咱们要不要给薛总办一场欢送会?来一场出国前的狂欢?” 大家都很兴奋。 余曼却耸肩,“大家有心了,不过上面已经有安排了。”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真的就走得如此匆忙,连一场告别都不留给她吗? * 薛榅上午单独和邓元交代了几句: “毕然不能喝酒。” “别安排毕然出差。” “她请假,你宽容一些。” “她母亲病重,你帮我关照些。” “替我照顾好毕然。” ...... 邓元一一记下后,问他:“薛总,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给我的吗?” “等我回来。” “还有吗?” “没了。” 邓元把小本本摆到薛榅面前,不满地抗议:“薛总,你交代我的全是毕然。你就没有什么要关照我的吗?” 薛榅犹豫了下,“配合千帆的工作。” ...... 和邓元说完后,薛榅没见任何人,从公司离开,驱车去东青。 一路上,他都在反思自己的认知。 他一直觉得毕然心胸狭窄,占有欲强,是个极其小气的姑娘,她还爱乱吃醋,嘴硬其实又没什么骨气。 就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放心他去英国三个月?他甚至一度十分自信,他赌她肯定会在一周内反悔。 但是,她没有。 所以,一向讲究高效的薛总一拖再拖,直到拖不下去的最后一刻,才心如止水地给了公司答复——接受外派。 他想,或许是他还不够了解她。 -- 第170页 随着尘埃落定,薛榅也释然了。既如此,那便如她所愿。 * 十点半的上午,阳光明媚。 薛榅没有403的钥匙,只能敲门。母亲蒋萍很惊讶他这个时候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薛榅沉默了会儿,“我去伦敦三个月。” 蒋萍愣了一下,才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急?” “嗯。” 蒋萍向来只关注儿子生活上的事情,而对他工作上的事情一概不问。 “那去跟你岳母告个别吧”,蒋萍迟疑了下,“我担心熬不过三个月。” 薛榅走近俞淑芬的房间,没出声。纵使如此,俞淑芬还是认出他来。 “是......小薛......来了吗?”俞淑芬凭着感觉问,“你有......几......天......没来了。” 她说话吐词不清晰,语速缓慢。薛榅握上她瘦削而干枯的手,语气温柔:“是我。” 沉默了一会儿,他薄唇轻启,道了声,“妈。” 而关于为什么几天没来的原因,他没有解释,主要是因为毕然不让他进门。 俞淑芬激动起来,握着他的手紧了些,“你、你......叫我......什么?” 薛榅笑了下,“如果不冒犯的话,我想叫您一声妈。” 纵使俞淑芬讲话吃力,她还是挣扎着回了句连贯而完整的话,“嗳,好孩子。” 俞淑芬一直在等这一天,见时机成熟了,她把手伸到床褥下面,摸了好一会儿,摸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交给薛榅。 “这是?” “嫁......妆”,俞淑芬拉着薛榅的手,声音颤抖,“妈......不......亏待......你。” 她的视力已经模糊到与盲人无异了,自然也看不到女婿红了的眼眶。 薛榅向她承诺,“妈,我要出趟远门,三个月。等我回来,就和然然结婚,我给你们一个家。” 俞淑芬缓慢地笑了一下,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薛榅替她拭去口水,眼角湿润。 但愿,她能等得起。 * 下班后,向来闹腾的毕然在家里沉默寡言了一晚上。 蒋萍猜她是因为儿子出国的事,但定下的日程,她也不好说什么。 职场人有职场人的无奈。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苦衷。 等到俞淑芬睡下以后,蒋萍就回去404休息了。 差不多到十点钟的时候,毕然终于还是没能沉住气,敲开了隔壁404的门。 蒋萍来开门,“怎么了,然然?” 毕然红着脸道:“就那个阿姨,你今晚能不能住我家?” “怎么了啊,这是?” “我想去找一下薛榅”,毕然一窘,羞赧道,“今晚不、不回来了。” 蒋萍愣了一下,“那让淼淼送你去吧。” 说完,她对着屋内喊道:“淼淼,送你表嫂去你表哥那。” 毕然见谢淼从屋内出来,疑惑道:“阿姨,薛榅他表弟怎么在您家里?” 差点就露馅了。 “哦”,蒋萍不动声色地圆道:“就那个薛榅啊,他不是要出国了吗?他放心不下你,也不放心淑芬这边。这不,他叫淼淼来照顾你。” “我看他们兄弟两个早赶来晚赶去,也不太方便。反正我一个人住,干脆就租了一个房间给他们兄弟俩住。” 薛榅都要出国了,还把她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毕然十分感动。 “谢谢你们,你们兄弟俩感情可真好。” 谢淼:...... * 玜廷蔓。 薛榅正在整理行李,叹了口气,把丈母娘生病前给他缝制的那双手工棉鞋放进了行李箱。 突然发现一件毕然的专属物品都没有。 手机里仅有两张她的照片。 一张是,她在寒竹谷参加封闭式训练的时候和另一个实习生小唐的合照。另一张是她、母亲和她母亲三个人的背影照。 没有一张她的单人照,也没有他二人的合照。 薛榅便又叹了口气,走得不甘心,连个念想都没有。 * 晚11点40分,谢淼把毕然安全送到之后离开。毕然站在门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薛榅他在家吗? 晚11点41分,薛榅收到了一条好友验证消息:你的小宝贝。 薛榅自嘲地弯了下唇,通过了好友验证。总算她还有些良知,知道把他加回来。 见他秒通过,毕然便在微信上直接问:你在家吗? 薛榅反问:我应该在哪? 毕然:不是说公司高层给你安排了欢送会吗? 薛榅:推了。 毕然:哦。 薛榅:早点休息。 毕然抿了抿唇,给他发了条语音,语气中抑制不住的欢快,“薛榅,快开门。” 两分钟后,薛榅看着门外的人,长发如瀑,一身紫色小碎花连衣裙衬得细腰盈盈可握。 她原本生得好看,今晚又化了精致的妆容,在这皎皎月色里,比院子里大团簇放的绣球花更明艳、更动人。 薛榅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却也没等到他反应,毕然便勾着他的脖子,轻轻一跳,细长的双腿攀上他的腰际,挂在他身上。 她附在他耳边,柔声道:“生日快乐。” 薛榅很快单手托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关了门,轻笑着,“我生日过了。” -- 第171页 “那你祝我生日快乐。” 薛榅抱着她上楼,“你生日还有两个月。” 在卧室门关上的那一刻,毕然从他身上跳下来,双手仍勾着他的脖子,“提前祝我生日快乐。” 薛榅将她抵在墙上,蹭了蹭她的鼻子,“祝你生日快乐。” 毕然腾手伸到他面前,“生日礼物。” “先欠着,回来补。” “我能不能从这个房间里自己挑一个礼物?” “当然可以。” 毕然惦着脚,主动吻上他的唇,笑道:“那就挑你这块人形红烧肉吧!” 薛榅皱眉,松开她警惕道:“又喝酒了?” 毕然轻轻吐了口气,“滴酒未沾,而且我还吃了水果糖,你再尝尝。” “没喝酒,这么主动?” 毕然又跳到薛榅身上,“饿了,想吃红烧肉当夜宵。” “不对不对”,想起什么,她又轻快地从他身上跳下来,郑重道:“还缺了点仪式感。” 薛榅笑:“什么仪式感?” 毕然清了清嗓子,“薛榅,你愿不愿意在我二十三岁生日这天,把三十岁的你,以后的人生交予我?从此,我的学业,你来辅导;我的职业,你来规划;我的母亲,你来赡养;而我的人生,你来负责。” “你没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但在你的天地里,我可以为所欲为。你心甘情愿护我、爱我,为我人生中的每一次喜怒哀乐,每一次酸甜苦辣买单。从此,山月是山月,我做我自己。” 薛榅轻笑了声,无尽黑夜,无尽温柔,无尽无边...... “我愿意。” 她记得他的每一句表白。 那晚,她没醉。 他们,两情相悦。 床头的艺术灯,灯光微弱,摇摇晃晃着人的一生。 在这温柔缱绻的痕迹里,毕然劝告他,“别弄在里面。” 薛榅笑了下,松开她,转身拉开床边柜的抽屉,拆开一盒崭新的避|孕套。 毕然红着脸问:“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四个月前。”薛榅一边拆,一边同她开玩笑,“家里、车上,随时随地。” 毕然:...... “你变态。” “只对你变态。” ...... 起初,还有些生涩,有些艰难。 后来便只剩下欢愉,无尽欢愉。 毕然眼眶莹润,呜咽道:“薛榅,你喜欢我吗?” 薛榅在她眼角落下一吻,深情道:“我爱你。” 毕然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认真道:“但是,有一点,我得向你澄清一下。” “我可能还不爱你,因为我还没有搞明白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爱究竟是什么?” “我只能向你保证,我只喜欢你一个男人。” “嗯,你只需要喜欢我。” 喜欢是心动,爱却是责任。 第65章 给壮士饯行。 折腾到后半夜,相拥而眠。 * 隔日,是劳动节。 毕然是被程雨晴的电话吵醒的,“毕然,邓元他们要去机场送薛总,你去吗?” 毕然全身乏力、肌肉酸痛。 可比元旦那晚遭罪多了。 主要是薛榅这个老男人跟没尝过女人似的,丝毫不知道节制。 一点都没有身为老男人该有的自觉性! 转而一想,毕然觉得应该是自己太有魅力了,才会让薛榅情难自禁,从而沉迷于她的美色不能自拔,最终失去了自制力。 没想到自己还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想着想着,她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并笑出了声。电话那头的程雨晴不满道:“毕然,你在傻笑什么?” 毕然这才又把头伸出来,清了清嗓子,“我就不去了,我还要睡觉的!” 程雨晴狐疑道:“难道在你心目中,睡觉比薛总更重要吗?” 如果非要这样比较的话,毕然觉得......嗯,还是跟薛榅睡觉最重要啦! 她口是心非:“那还用比吗?肯定是睡觉更重要。” “那好吧,小没良心。” 挂了电话,毕然裹着被子在大床上滚了一圈,继而又可怜起老男人薛榅来。 老男人薛榅即将踏上背井离乡之路,经历着离别之痛、饱受着相思之苦,远赴英国。 这个时候,她身为女朋友,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她要去给薛壮士饯行!!! * 毕然在计程车上脑补,一会儿到了机场,她要先神秘地出现在薛榅身后,再神秘地从背后抱住他,给他个虎躯一震的惊喜。 然而,事与愿违。 当她到了机场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摸不清头绪。她看着东西南北来来往往的人群,就想问一句,“苍天啊!薛榅在哪?” 毕然给薛榅打了个电话,听筒里很快传来他清润的嗓音,“醒了?” 精英就是精英,哪怕昨晚剧烈运动了半夜,今早还能神清气爽地出差! “薛榅,我在机场,你在哪里?” 薛榅愣了一下,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她还真是惊喜不断! 他迈开长腿轻笑道:“我过去找你。” * 毕然看着迎面而来的薛榅,一身定制西服,长腿阔步。他五官立体、棱角分明,单手插在裤袋里,腿部线条流畅,在人群中是那么醒目。 -- 第172页 薛榅对她笑了一下,仅仅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便让毕然彻底沦陷。 毕然惆怅地想,从背后抱住他是不太可能了。 但是!!她还可以从前面抱!! 于是!! 薛榅尚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他的风一般的姑娘向他跑来。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轻轻松松一跳,便攀上了腰际,挂在了他身上。 和昨晚一样淘气。 薛榅下意识地看了眼她的腿,幸好今天没像昨晚一样穿裙子。 薛榅刚松了一口气,一个猝不及防,他被强吻了!!! 吻完,毕然抱着他的脖子问:“帅哥,惊喜吗?” 薛榅眉心一跳,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要不要回头看看?” “看什么?”毕然狐疑地转过身去。 然后,她窒息了。 在她身后,除了邓元夫妇、贺先知、江钰和余曼几个熟人外,还有薛榅海外项目组的各位陌生同事!!! 哦,还有金董事长和他的男秘书!!!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时光不禁重返四个月前,她和薛榅在医院当着她妈面接吻的那日。 社死! 毕然把脸埋在薛榅胸口,使劲砸了砸,酝酿完情绪之后,她决定秉行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转过脸,没皮没脸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拜托大家就地消失一下吧。” 程雨晴打趣道:“要不要让机场也消失?” 毕然强词夺理:“雨晴姐,别人不理解,你们新婚夫妇,还不明白小别胜新婚的那种挠心挠肺挠肝的滋味儿吗?何况我们要分开漫长的三个月!你知道三个月代表了什么吗?” 毕然梗着脖子,“代表着我由实习生变成了应届毕业生!” 程雨晴:...... 这回连董事长都笑了,带头转过了身。 薛榅莞尔,大手覆上她的眼睑,语气宠溺:“那就掩耳盗铃一次。” 他吻上她。 她也吻着他。 何谓喜欢,何谓爱? 天地间,唯有如是。 而江河湖泊、沧海桑田,时光流转了千百年。 * 航班起飞。 送走了海外项目的精英团队,金董事长和他的男秘书先行离开。 机场便只剩下他们几个人,毕然真情流露,红着眼圈道:“雨晴姐,我想哭。” 程雨晴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我也是。” 毕然:? 怕极了她的神回复,程雨晴赶紧补充:“感动。就你俩刚刚那个当众拥吻,太令人感动了。” 江钰附和道:“薛总也太会了,还‘掩耳盗铃一次’,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余曼连连点头。 邓元绕到程雨晴身边,“老婆,你想试试吗?” 程雨晴:“滚......” 贺先知、江钰和余曼都笑了起来。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把毕然送回家,顺道儿拎着礼品去看望了她母亲。 薛总走了,他们还在! 照顾领导的小女友和丈母娘,他们义不容辞! * 接下来的日子,毕然和薛榅开始经历跨国恋,两个人之间隔着上万公里的距离,隔着八个小时的时差。 毕然和薛榅道晚安的时候,英国是下午。海外项目好似很忙,他回复消息并不及时,有时候看到他回复的晚安时,已经是清晨六点了,毕然又会回个早安。 往往这时候,薛榅还在忙,又要过几个小时才回复她。 毕然渐渐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她向来适应能力强。 只是,每过一日,她就会在日历上划去一日,细数着距八月盛夏还有多少光景。 * 5月31日,毕然回学校参加论文答辩。 答辩环节虽不如她毕业论文本身呈现的那般优异,也还算得上顺利。 毕然心情不错地站在楼道里等室友一起去吃午饭。微风吹起她的裙摆,白皙修长的小腿腹若隐若现,让胡礼明想起那个对她一见钟情的午后。 “毕然”,胡礼明喊了她,并不吝赞美,“毕业论文答辩表现得很好。” 毕然抿了抿唇,“谢谢。” “【必然搞学问】我每期都会看,你真的比以前进步太多了。以前觉得你对什么事都不上心,没想到你做直播做得这么好。你以后一定会在化妆品领域有所建树,加油啊!” 学委说了那么多,毕然只关心一个问题:“我没发过朋友圈,你怎么知道我的直播间?” 胡礼明大方承认:“我关注了今源生物的微信公众号,那上面有关于你直播间的消息推送。” “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去看你的直播。” 额,怎么一言不合就表白? 毕然皱了皱眉,礼貌谢绝,“学委,谢谢你想我,但是我有男朋友了。” 胡礼明尴尬地摸了摸头,“我知道,元旦那晚同学聚会,我都看到了。我对你说这些,不是希望得到你的回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了你四年,爱了你四年。” “你不用感到愧疚或抱歉,爱是一个人的事,我希望你永远快乐,尽管你的快乐不会是我。” 毕然挠挠头,不知道说些啥。 薛榅说爱她,胡礼明也说爱她,可究竟什么才是爱呢? -- 第173页 胡礼明见毕然局促,便转移了话题,“对了,我离开栗市了。我现在在锦都做房产销售。如果你以后到锦都来出差,欢迎找我。” “欢迎你和薛老师一起来。” 毕然淡淡道:“谢谢。” 她觉得胡礼明对她也挺好的,她决定收回从前对胡礼明的评价。胡礼明不猥琐,好像对她还挺痴情。 “那我先走了。” “要不,一起吃饭吧。”毕然叫住了他,“我还欠你一顿饭。” * 寝室四个人和胡礼明一起在学校的川菜馆吃午饭。 大家毫不避讳地聊起了她的直播间。 徐霜霜:“毕然,真是没想到啊,薛老师竟然是你领导!你说你们在学校是师生,在办公室是师徒,不考虑亲上加亲吗?” 毕然:...... 赵梓月深明大义:“薛老师今天怎么没陪你来答辩?” 王若瑶也道:“【必然搞学问】,你到底搞没搞啊?” 毕然夹了块毛血旺,“出国了,还搞什么搞?” 她咬了一口毛血旺,又丢在了骨碟里,矫情道:“哎呀,薛老师不让我吃辣。” 众人:...... 只有胡礼明沉默着给她倒了杯白开水。 ...... 伴随着毕业论文答辩的结束,等待拿毕业证的过程中,还有一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那就是能否转正? 毕然其实现在一点儿都不担心能不能转正了。不是因为市场总监是她男朋友,而是,她对自己有信心。 她的直播间今年上半年经过一些调整,不仅是作为主播带货和电商事业部衔接,也为企业发展了许多线下客户。 其中有一部分功劳源自她的个人魅力。 * 整个五月,都是谢淼代替表哥履行职责,充当毕然的专职司机。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薛榅走后的第一个周五,唐静菲开始不和毕然一起下班了。 六月的第一个周五晚上,小唐像往常一样拒绝了她的好意。 第66章 毕然爱薛榅。 毕然并没有多想。 好意可能会给别人带来负担,她表达她的好意,不勉强小唐接受。 但是当她猫着腰钻进车里的时候,发现手机没拿。于是,她和谢淼说了声,又蹬蹬蹬往回跑。 * 晚十点十五分,A2栋,整栋楼一片死寂。 电梯门在三楼打开又关上。 整层楼都是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毕然摸着黑往直播室去,心里有点发怵。 这......就不像是条通往阳间的路!!! 要不是晚上还要跟薛榅道晚安,她才不折回来拿手机呢! 摸到直播室的门把手,毕然轻轻一拧,门也就开了。 奇怪,小唐走的时候忘记锁门了吗? 毕然也没多想,柔荑般的手摸向开关,“啪”一声,灯亮了,白晃晃一片。 白色的格栅灯,白条条的人。 小唐坐在直播台上,衣衫凌乱不堪,她面前站着的男人却是衣冠整齐。 显然,毕然撞见的还只是前戏。 毕然没来得及多想,跑上前去推了郭千帆一把,挡在唐静菲身前,斥道:“郭千帆你有病?我们可以告你职场性|骚扰,赶紧给我滚。” 郭千帆理了理领带,邪笑了下,没说什么,径直离开了直播室。 唐静菲咬着牙穿好衣服,两只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十分惹人怜。 这事儿如果是发生在毕然自己身上,她不觉得有什么。但小唐性格内向,她还是有些担心小唐会钻牛角尖。 所以,尽管她不太会安慰别人,还是试着宽慰道:“小唐,没事儿。男人和女人之间,也就这么点事儿。结了婚还可以离婚的,你就当是......” 唐静菲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起下地狱。” 这样子的小唐很陌生,毕然错愕一瞬。 但她想,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于是,她应道:“好,那我来报警。” 毕然去货架上拿手机,却被小唐拽住了手腕,她低垂着眼,淡淡道:“不用了。” 毕然还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语言苍白无力。她最终只是握着唐静菲的手,认真道:“小唐,你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你就当没看到。” 毕然点了点头,“那我送你回家。” 这一路,唐静菲都是沉默的。 毕然陪着她一起沉默。人类的悲欢并不能相通,这世上其实也没什么感同身受。 人的一生,遭受苦难,全凭自愈。 * 周一。 毕然一到办公室,唐静菲便对她灿然一笑,颊间淡微微的红。毕然想,小唐应该已经调整好心态了。 谁的职场里不曾受过委屈? 因为力量弱小,所以顺从。 下午两点,唐静菲把毕然叫到了直播室,搅着衬衫衣摆,却不说话。 “怎么了?”毕然问。 唐静菲咬唇,低头支支吾吾道:“晚上郭总叫了我陪......陪客户。” “陪客户?”毕然拧眉,“那不是销售的事情吗?” “以前是我们没看出来,郭千帆这个男人,生活作风严重有问题。他叫你陪客户,肯定是居心不良。” “我知道。”唐静菲小声答,“但我没办法。” -- 第174页 毕然深刻明白,她和小唐只是势单力薄的实习生,在职场这个大染缸里,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她们连转正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就像孤帆过江,在这条浑浊的大江里,要么选择同流合污、沉没江底,要么在风雨中飘摇过江。 谁也不能保证,女性三十年职场生涯中遇到的每个领导都像薛榅这般,作风正派、讲究原则,不偏不倚、保持公正。 初来乍到时,她曾经冒犯过他。她犯过一些低级错误、说过一些以下犯上的话。但是他容忍了她这个职场新人,并督促她进步、成长,直到她可以独当一面。 当然,毕然觉得这也不能完全算作薛榅的功劳。所谓严师出高徒,徒弟也得争气不是? 还是因为她太优秀。 * 毕然微微叹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唐静菲迟疑了一下,“我......我......你......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我?”毕然挠了挠头,“不瞒你说,我不太会喝酒。” 唐静菲腼腆一笑,“我知道,你一喝酒就唱歌,你唱歌不好听。” “嗯?”毕然诧异道,“我唱歌不好听?” 小唐诚实地摇了摇头。 知道小唐不会撒谎,毕然撇撇嘴,“我一直以为我是天赖之音。薛榅那个狗男人,明明知道我唱歌不好听,还让我在那么多同事面前丢人现眼。” 小唐笑着道:“薛总那是在保护你吧?” 毕然莫名:“保护我什么?” “你不是说你不能喝酒吗?”小唐仍笑,“所以你喝了酒会怎样?” “我悄悄告诉你啊”,毕然附在小唐耳边,“我一喝酒,逮谁亲谁。” “薛榅就被我亲过。” 而关于亲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她有所保留,倒不是旁的原因,主要是担心小唐脸皮薄。 小唐拉了拉她的手臂,“那你会陪我去吗?如果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保证你不乱亲人。” 毕然本打算一下班就回去陪母亲,但是让小唐一个人羊入虎口,她又有些不放心。 毕然为难了几分钟,最终还是点了头,“那就去吧。” “你能不能不让谢淼知道这件事?” “好。”毕然应下。 虽然当初小唐入职的目的很明确,只不过是想锻炼自己的口才。但是毕然知道,谁又不想转正呢? 应届生就业人数年年创新高,谁又是真的愿意一毕业就失业? 如果小唐不想转正,那一晚,她又怎么会顺从?她本可以鱼死网破。 * 下班前,毕然把平时削水果的水果刀装在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下班后,毕然和唐静菲来到指定酒店的指定包厢。 见其他人还没来,二人便随意坐在了包厢里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想到把魔爪伸向小唐的郭千帆,毕然就觉一阵恶心。 转而又想到与郭千帆形成鲜明对比的一身正气的薛榅,她给薛榅发了条微信:薛老师,你真是个好人。 发完后,她看了眼时间,伦敦是上午十点。他应该在忙,她也没指望他回。 谁知道手机震了一下,薛榅秒回了:怎么突然发我好人卡? 看他的回复,毕然忍不住弯了弯唇,正准备回复,薛榅却打了视频过来,吓得她一个激灵,点了拒绝。 薛榅:皱眉.jpg 一个多月不见,连薛榅都学会发表情包了,毕然心虚极了,随便扯了个谎:我在洗澡!!! 薛榅:这么早洗澡? 薛榅又发了一条:让我看看.gif 毕然:你要看我洗澡?捂脸.jpg 薛榅:嗯,想了。 毕然:...... 毕然:老流|氓。 大概过了一分钟,薛榅才回复:忙了,小宝贝。 毕然:去吧,皮卡丘。 薛榅没有再继续回,毕然抿着嘴收了手机。 这一抬头,笑容僵住了。 偌大的包厢里只有她一个人,小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她便又掏出手机来给小唐打电话,没接。毕然想着,小唐大概是去洗手间了,也没太在意,一个人在包厢里等着。 只是小唐这洗手间去得也太久了点,久到郭千帆和客户一行七八个人先后进来,她仍没有回来。 毕然撇撇嘴站起身来,换了副笑脸,在郭千帆的引导下,一一和这个总、那个总的握手、互换名片。 客户爸爸孙黎,是一家大型化妆品连锁店的采购总负责人,全国门店年采购额高达两个亿。 私底下,她再恶心郭千帆也好,也不会在甲方爸爸面前驳了郭千帆的面子。 孙黎看过毕然的直播,对她颇有好感,主动和她攀谈起来,聊些直播间的趣事儿,也打听她的个人情况。 毕然大大方方的回答,只是她觉得孙黎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太对劲,就像大灰狼看到了手中的猎物。眼中尽是垂涎之色!! 郭千帆更过分,直接让她紧挨着孙黎坐下,他坐在毕然左手边,意味深长道,“今晚毕然你好好陪陪孙总。” 这个陪字很微妙,让毕然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职业来。 直到包厢外又走进来两个人,小唐还是没有来。 进来的两个人分别是韩婧和孟升升。 毕然有一个多月没见到韩婧了,显然,韩婧看到毕然出现在这里也愣了一下。 -- 第175页 但是很快,她便忽略她,去和孙黎以及孙黎的团队一一打招呼了,很熟稔。应该是老熟人了。 只是,韩婧不经意间把郭千帆往旁边挤了个位置,在毕然身旁坐下。 人到全了,席便也开了。 小唐仍没有出现,也没有回她电话。 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小唐......不是临阵脱逃,就是叛变。 多半是叛变。 因为......临阵脱逃的话,没必要拉个垫背的。 趁着郭千帆和孙黎喝酒时,韩婧对毕然举起酒杯,附在她左耳边,“小鬼,怎么回事?” 毕然抿了抿杯子,低声回复:“我好像被唐静菲给利用了。” 韩婧讥笑了声,“傻|逼。” 毕然来火,却又不好发作,咬着牙道:“你别太过分啊!” 韩婧幸灾乐祸,“早跟你说了,叫你别相信任何人。” “那你也没点明了说,叫我不要相信唐静菲啊?” 韩婧轻藐:“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毕然沉默了。是的,她不会信。 在此刻之前,如果要在韩婧和唐静菲之间做出选择的话,她只会选择相信唐静菲。 无条件地相信。 果然还是人不可貌相! ...... 孙黎的助理鲜鹏率先向这桌上仅有的两个女性举杯,“两位美女,在讨论什么呢?呵呵,跟哥哥们分享分享啊!” 韩婧识趣地举起酒杯,自然圆道:“和妹妹聊了些私密话,来,我向鹏哥赔罪,我|干了,鹏哥随意。” 韩婧一杯啤酒下肚,鲜鹏被堵上了嘴。坐下后,仍不忘提点一句,“鹏哥我也懂女儿家的心事,待会儿我们换个场,哥哥帮二位妹妹排解排解苦闷。” “那当然是好。” 毕然看见鲜鹏的目光落在韩婧丰满的胸前,赤|裸裸、毫无掩饰。 这就是职场啊,所谓酒桌文化下,掩盖了多少肮脏? 有人的地方就有勾当。 韩婧又主动敬上孙黎,孙黎和韩婧喝完,并不尽兴。事业一部两个有眼力见儿的销售争先给他把杯子满上,他对毕然举起了杯子。 毕然进退两难,但凡事总有第一次。 她刚要站起来,坐在孙黎对面的孟升升突然起身,抢在孙黎和毕然开口前先开了口:“孙总,今天我迟到了,先自罚三杯。” 孟升升跟个二愣子似的,端起二两的五粮液一饮而尽。 连喝三杯。 毕然傻眼了,“都......都这么强的吗?” 韩婧挑眉,同她耳语,“小鬼,你人缘不错。” “什么意思?” 韩婧未语,端起酒杯挨个儿的敬酒。 酒桌热闹起来,倒确实把毕然给短暂忽略了。 毕然知道自己喝完酒什么德行,便只顾低头吃,尽量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直到酒过三轮。 郭千帆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毕然,孙总可是你直播间的忠实粉丝,你也别光顾着吃了,好好谢谢孙总捧场。” 话到这个份上,真就没有人帮得了她了。 毕然认命了,端起酒杯和孙黎干了。 有了孙总第一杯,就会有张总第二杯......吴总第三杯......鲜总第N杯,直到毕然也不知道多少杯。 她想起了元旦那晚的同学聚会,只不过喝了三杯,她就把薛榅给......睡了。 今天喝了这么多...... 目光逡巡一圈,个个都是满脸横肉,长得像猪头。 “唔”。胃中一阵翻腾,毕然捂着嘴跑了出去。身后有人在喊,“妹妹,包厢里有洗手间。” 毕然脚下并没有一丝停顿。 韩婧又敬了孙黎一杯酒,然后才笑道:“我去看看她,酒品不好,别祸害了别人。” 韩婧走之前给了孟升升一个眼神。 五分钟后,孟升升揉了揉肚子、拎了拎裤子,特爷们儿地道:“我去撒|尿。” 韩婧在女洗手间外点了支烟,孟升升叫了声,“婧姐。” “你把她送回去,地址我一会儿发你。” “那婧姐你呢?” 韩婧吐了个烟圈,轻蔑一笑,“孙黎是个什么东西,哪次来不要女人?郭千帆这个狗杂碎把这小鬼骗来,你我心里都明白,他是何居心。” “婧姐,一起走吧。”孟升升沉默了下,“要我说,孙黎这种人就不该给他脸。郭千帆一天到晚想着这些歪门邪道的关系,现在居然连实习生都不放过。” “不,我不能走。”兴许是喝了酒,韩婧同孟升升说了些心里话,“这小鬼做梦都想转正,我走了,她怎么办?” “但是,婧姐,你留下来,孙黎不会放过你的。你也知道,上次他就对你......” “不过就是揩两把油而已。做销售的,尤其是做女销售的,这点我还看不开吗?” 孟升升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孙黎可不只是......” 韩婧轻嘲地笑了声,“你们眼中,我不过就是个靠出卖色相、陪客户上床的女销售。今晚,我不过就是坐实这个罪名罢了。” 韩婧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孟升升,“但她不一样,她是薛榅的命。薛榅他想守护的,我替他守护。” “升升,答应我,把这小鬼安全送回家。” 孟升升顿了下,“婧姐,你这么相信我吗?” -- 第176页 “不,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是升升,我相信我的感觉,你......舍不得碰她。” ...... 毕然吐了个昏天地暗,从洗手间摇摇晃晃出来,抱上韩婧就哭,“韩驴,我想回家。我想薛榅了,我想回家跟薛榅睡觉。呜呜呜......” 韩婧眼神软了一下,那是孟升升见惯了冷漠不羁的韩婧眼中,少有的温柔。 “然然乖,升升送你回家。” 毕然甩了甩头,“不要臭男人送。”又抱着韩婧死不撒手,“我要你送。” “小鬼你忘了吗?”韩婧勾起毕然的下巴,红唇依附她耳畔,“我喜欢薛榅,我要是送你回去的话,你不怕引狼入室吗?” “那不行,薛榅是我的,不是你的。”毕然果然拍掉了她的手,得意道:“他说我保持心动,他爱我一生。” 韩婧愣了一下,笑道:“那你可真幸福啊。” 毕然认真地点头,“是的,我可真幸福。” 然后,她转身拍了拍孟升升的肩,“走吧,臭男人。送我回家和薛榅睡觉吧。” 毕然和孟升升离开以后,韩婧又抽了根烟。 然后,转身往包厢里去。 ...... * 隔日。 毕然一到办公室,就把唐静菲拽到了直播间。 她气愤道:“唐静菲,昨晚的事,你欠我一个解释。” 后来的事,唐静菲都知道了。 是她低估了韩婧。 既然撕破脸了,唐静菲也没什么好辩解的,只是她看上去仍是柔柔弱弱的。 “没什么好解释的。实习生要想留下来,就得为自己找个后台,这是我从你身上学到的道理。” 毕然斜睨她,“郭千帆他结婚了。”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你比我高尚吗?你可是元旦那晚就爬上了薛榅的床,说起来,勾引男人这事儿你是前辈。你只是运气比我好,碰到一个没结婚的罢了。” 元旦那天的事,毕然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毕然有些慌乱,“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你先破坏了公平竞争的规则,你没资格来评判我的对错。” 关于元旦那晚的事,毕然不想过多解释。她只是冷漠地问:“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唐静菲声音不高却坚决,“是。”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毕然选择尊重她的选择。 哪怕违背了职业道德。 哪怕要承受恶果。 那都是她活该。 毕然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困惑,“当初封闭式训练,我的喷雾是蔡倩倩拿的,而面膜是你拿的吧?” “是又怎样?” “不怎么样。过去的事,我都不追究了,你和郭千帆的事,我也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我们绝交。” 唐静菲笑了下,“谁跟你交过?” ...... * 毕然和唐静菲绝裂之后,除了直播之外,毫无交流。 市场部的同事看出二人之间的尴尬之后,有人试图打听过二人之间的矛盾根源。 但没想到两个人都是口风很紧的人,谁也没能顺利撬开二人的嘴巴。 听说韩婧谈成了个上亿的单子,毕然是打心眼儿里替韩婧高兴。她心里把韩婧当成了自己的奋斗目标,她希望,她的直播间销售额也可以早日破亿。 * 六月二十日,邓元把毕然叫到了办公室,拿了张转正审批单给她,上面有邓元的审批意见——同意转正。 并附上了她的过往业绩。 毕然终是没忍住问:“邓经理,那唐静菲能转正吗?” “小唐虽然直播不如你,但是她文笔不错,写的公众号软文雅而不俗,自然也能转正。” 毕然笑了笑,“那就好。” “对了,你拿着这份转正审批去找郭总签字,按照流程,你还需要和郭总面谈一次。” “还......还需要郭千帆签字吗?” “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是走个形式。” 毕然对邓元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然后她才拿着转正审批去敲市场总监办公室的门,有些忐忑。 深呼一口气,叩门三声。 实习八个月,等的便是这一天。 门从里面开了,唐静菲面色红润地出来。毕然看到她手里的转正审批表上,总监意见那一栏写的是同意转正。并签上了郭千帆的大名。 看到毕然,唐静菲没说话,抿嘴侧身从她身边挤出去。郭千帆这才对毕然道:“把门关上。” 毕然照做。 “什么时候拿到毕业证?”郭千帆例行询问。 “六月三十号。” “你觉得我和薛榅谁更适合做市场部总监?” 毕然心里哼了一声。那还用说? 他才不配和薛榅相提并论。 但几个月的实习时间早就让毕然学会了隐藏锋芒,她淡淡道:“我服从公司的一切人事安排,每位领导的管理风格不尽相同。但我能够适应每一任市场总监的领导风格,郭总和薛总都是令人敬仰的管理者。” 郭千帆推开笔帽,笔尖落到签字栏,却迟迟不落笔。 他突然看向毕然,眼神阴冷,“那晚为什么跑掉?” 毕然心一凉,果然这转正没那么顺利。 她打着马虎眼,“喝多了,迷路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第177页 只是郭千帆没打算放过她,“看到韩婧脸上的伤了吗?那可都是因为你。” 毕然心一沉,“你什么意思?” 那晚后来的事情,她并不知道。问孟升升,他只是一带而过。问韩婧,韩婧却又装起了深沉,只说,“小鬼,下次长点心眼儿吧。” 郭千帆突然揉皱了手里的转正审批表,一拳砸在会议桌上,“孙黎这狗逼畜牲,他|妈的竟然在床上虐待她。” 郭千帆红了眼眶,“这他妈一切都是因为你。” 郭千帆突然掐上了毕然的脖子,失控道:“他|妈的都是因为你。” “躺在孙黎身下的本该是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转正?” 毕然被他掐到喘不过气来,呛到大脑一片混乱,断断续续道:“韩婧,她......她人在哪?” 其实那晚之后,她都没见到韩婧。 “你他|妈别想转正。”郭千帆松开了毕然,松了松领带,恢复了平静:“薛榅也他妈别想再做回市场总监。” “你要对薛总做什么?” “六月三十号之前来办理离职手续。”郭千帆平静交待,“否则,你和薛榅的聊天记录会爆光。你们是哪天睡的,全公司的人都会知道。” “今天开始,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毕然两眼一黑。 她不但连累了韩婧,还连累了薛榅。 她不敢去找韩婧,她也不敢联系薛榅。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她在逃避。 除了母亲和蒋阿姨,她不见任何人,手机关了机。 * 六月二十二日,天气开始变得炎热。 俞淑芬今天精神很好,中午吃了半碗米饭,晚饭还比平时多喝了碗鸡汤。 蒋萍对毕然说,“然然啊,天气热起来了,淑芬的精神状态不错。” 毕然露出了这几天难得的笑容。 蒋萍趁机问:“然然啊,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啊?怎么这班也不上了?还整天闷闷不乐的?” “薛榅打电话来问了。” 毕然摇了摇头,“阿姨,我没事儿。我跟公司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想陪陪我妈。我怕薛榅多想,没对他说。他要再打电话给你,你就帮我圆个谎吧。” 蒋萍想,有她照看着,毕然也不会出什么事儿。至于孩子们之间的事儿,那就由孩子们自己去沟通吧。 她怜爱地抚摸着毕然的一头乌发,应下:“好。” ...... 晚上九点半,俞淑芬睡下,蒋萍像往常一样回隔壁404住。 晚上十点半,俞淑芬的身体突然好转起来。 她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似乎能清晰地看到这个世界,她拉着睡在她身旁的女儿的手,口齿也突然清楚多了,她问:“然然啊,小薛出远门回来了吗?” 母亲说话这么清楚,毕然有些欣慰,这是她这几天糟糕日子中唯有的开心事了。 她也从床上坐起来,抱着母亲干瘦的手臂,像小时候那样,平静道:“妈,薛榅去英国了,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事实上,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薛榅。 郭千帆给她看了手里的证据。 一张从她身后偷|拍的照片,清清楚楚地拍到她的手机屏幕。 毕然:【你昨晚戴避|孕套了吗?】 薛榅:【那种情况下,我没有提前准备。】 证据确凿。 一旦照片流出去,足够让全厂的员工脑补出一部的A|V大片。 毕然自己不怕,做了就是做了。男未婚女未嫁,她敢做敢认。但她不希望别人对薛榅指指戳戳。 母亲又问:“还要一个多月?” “嗯。” “那你陪妈妈说说话吧。” “好。” ...... “然然啊,不要让你爸爸来看我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妈妈不好看。” “妈,你最好看。”毕然摸着母亲已经歪斜的五官,温声道,“你要是不好看,怎么会生出我这么好看的女儿来?” 俞淑芬笑笑,也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 母女二人好久没这样交流了。 ...... 一个小时后,俞淑芬又问:“小薛呢?” 毕然又对她解释,“去英国出差了。” 俞淑芬疑惑:“你们是不是分手了?” 今晚,母亲总是提起薛榅不知是为何?为了宽母亲的心,毕然扯了个谎言,“没有,妈,我们感情很好。等他从英国回来,我就向他求婚。他肯定会答应的。你说我一毕业就结婚,会不会太着急了?我还要不要再挑挑?” 俞淑芬缓慢笑了一下,笑容平和,“不用挑了,小薛就很好。” ...... 凌晨一点,俞淑芬还很有精神,“小薛真不来了吗?” 毕然笑着摇头,“妈,你今天怎么精神这么好?不困吗?” “困了。” “那快睡吧。” “我想等小薛来了再睡。” ...... 凌晨两点。 “等不到了”,俞淑芬叹了口气,“妈妈睡了。” 俞淑芬闭上了眼睛,毕然握着她的手,趴在她身边,“妈,你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再睡。” 就像小时候,母亲也这样哄着她入睡。 不知不觉间,毕然也闭上了眼睛。 -- 第178页 她做了个梦,梦到毕先革离家那日,母亲冷漠地对她说:本来想让你们好好道个别,但你回来迟了。 她惊醒。 手里仍握着母亲那双干枯的手,只是手已冰凉。 “妈。” “妈妈。” …… 毕然泪如雨下,最后那个梦,母亲是在责怪她,没能跟薛榅好好道个别吗? 毕然在冰冷的地板上跪到天亮。 自责、懊恼、悔恨......无法释怀...... ...... * 直到第二天清晨,蒋萍推门进来,看着房间的一幕,一下子回不过神来。 毕然双腿跪到毫无知觉,她缓慢地抬起头,两只眼睛又大又肿,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倾泻而下。 “阿姨,我没有妈妈了。” 人活着的时候,哪怕她生了很严重的病,她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她哪怕是个植物人,她仍是你每天闭眼前、睁眼后第一时间能看见的人,跳到的心脏、鲜活的生命,她是你生命中所有的念想。你心里头盼着,她终有一日能好起来。 可人若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念想、盼头、希望......全都落了空。 毕然盼啊盼,盼啊盼,盼到母亲身体终于有所好转,却只是回光返照。 她跌落深海里,凝望深渊。 ...... * 栗市连下了三天暴雨。 料理完母亲后事已经是六月二十五日了,蒋阿姨、从菲律宾回来的薛叔叔以及东青的左右邻居,他们怜悯毕然是孤儿,帮了她很多忙。 毕先革来了一次,毕然没让他进门,因为母亲不想让他看到她,最后面色铁青的遗容。 她无法原谅毕先革对她和母亲所做的一切。同样,她也原谅不了她自己。 母亲最后想和薛榅好好道个别,但是却因为她的任性,把母亲最后的遗愿阻拦在大洋彼岸。 她想薛榅若是知道母亲临走最想见的人是他,一定会深深自责。她不想让他自责,所以她请求身边每一个人,求他们不要告诉他。 母亲已经走了。 ...... * 毕然坐在小区篮球场上,雨水模糊了视线,地面的积水不断的往上冒泡泡,泛白、泛黄,浑浊不堪。 毕然在浑浊中看到了母亲倒映的脸。 原来,她真的能分辨出这些落下来的雨滴,哪一滴是母亲对她的思念。 每一滴都是。 许闻抱了扎罐装啤酒来,坐在了毕然身旁的台阶上,拉开一罐递给她,温声道:“然然,想喝就喝吧,闻哥不占你便宜。” 毕然喝醉了,趴在许闻背上。 没有要亲亲。 那晚趴在孟升升背上,她就发现了,只要喝得足够醉,她便只想抱着薛榅睡觉。 如果薛榅不在,她就只想睡觉。 许闻背着她,送她回家。 从篮球场到单元楼的一路黑暗中,她稀里糊涂地说着梦话:“从此啊,那些曾经没有走过的路、不敢去到的地方,我都没了后顾之忧。” 滚烫的泪水浸湿了许闻的背,她哽咽道:“可,这余生漫漫,我不堪、再回首。” ...... * 原本最初,今源生物于毕然的意义只是事少钱多离家近——能够照顾母亲。 母亲离世以后,毕然理所当然地去公司办理离职手续,也没必要犹豫。 邓元不同意,“孩子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直播间怎么办啊?” “唐静菲可以的。” “可是孩子啊,我要怎么向薛总交待啊?他让我照顾好你,我却......” “邓经理,别让他为我担心。” 邓元叹了口气,还是尊重了毕然的个人意愿,在离职审批单上签了名字。 ...... 所有的离职手续办完,毕然下楼去A1栋行政楼人事部归还工作牌。 刚拐了弯,就看到好几天没见的韩婧化着很浓的眼妆。毕然知道,她不过是想遮住眼角的淤青。 韩婧刁着支烟,长腿一抬,拦住了毕然的路,“小鬼,就这样走了?” 毕然看了韩婧两眼,心中的歉意犹甚。但她知道,韩婧死要面子。最终,她只是平静道:“嗯,走了。” 韩婧收了腿,往白墙上一靠,轻飘飘道:“我陪孙黎睡,只是因为业绩,不是因为你,你别听郭千帆在那瞎掰扯。” 毕然抓离职单的手紧了紧,捏皱了离职单,最终,她仍是平静道:“我知道。” 韩婧扔了手里的烟,眼底闪过一丝卑微之色,“你要放弃他了吗?” 这个他,指的是薛榅。 毕然淡淡应了声,“嗯。” “操”,韩婧跚了白墙一脚,“毕然,你他|妈孬不孬?” “不就他妈点微信聊天记录吗?你不就问了句他有没有戴套吗?你觉得他会在乎这个?” “未婚男女上个床能怎么样?该谴责的是唐静菲那个逼玩意儿,发这种东西给我。他妈还指望我做他们这些下三滥的事吗?” “她发给你?”毕然忍不住红了眼眶,“那她是真的贱。” 韩婧顿了下,“最先是发给了蔡倩倩。” “人至贱则无敌。”直到这一刻,毕然才知道当初蔡倩倩也是被唐静菲利用了。 沉默了一会儿,见毕然没有被说服,韩婧的态度软了下来,带了些卑微,“小鬼,算我求你,你别走了。你要是因为这个走,薛榅他会疯的。” -- 第179页 “你一定不知道,他每次感冒必发烧,没低于过39度,从上学的时候就这样。但那天,他为了赶回来看你首次直播,吃了好几次退烧药。我打趣他,让他去打吊针,他却笑着说,不想让你生气。” 所以,他当时为什么和韩婧笑? 原来是这样。 而那天,她始终还是同他生气了。 毕然心里有一丝松动,随后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这一刻,她明白了什么是爱。 薛榅对她的爱。 韩婧对薛榅的爱。 韩婧卑微道:“你也心疼心疼他,好不好?” 毕然忍住了落泪的冲动,笑着对韩婧道:“有缘再见吧。” 韩婧是个爆脾气,她恨极了毕然这怂样,她一脚踢飞了墙边的垃圾桶,“操,你是不是欠揍?是不是要我打醒你?你才知道他有多爱你?那来啊,我一个销冠我怕什么?” 她的挑衅很快激怒了毕然,毕然无谓道:“我一个离职员工,我又怕什么?” 很快,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 ...... 被闻训赶来的余曼拉开的时候,两个人脸上都带了伤。 余曼气死了,整天跟个居委会大妈似的,调解部门内部矛盾不够,还要调解跨部门的矛盾。 这市场总监助理,谁他妈爱干,干! 她尖叫道:“都他妈给我住手。” 然后,余曼把毕然护在身后,“韩婧,我们市场部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欺负了?” 韩婧淬了一口唾液,冷嘲道:“你还知道她是你们市场部的人?你们市场部整天团队精神挂在嘴边,怎么连个市场总监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老金那种利己商人还知道第一时间把薛榅调走,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不让它发酵。等薛榅回来,那就是子公司总经理的职位在等着他。他们......就名正言顺了。” “你们呢?一个月都撑不下来吗?薛榅要你们有什么屁用?” 余曼被韩婧堵得无话可说。 韩婧说的,毕然都听不懂,她也不想懂。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人事部办理离职手续。 嘴巴里全是血腥味。她之所以会和韩婧打起来,是因为她想减轻一丝对韩婧的愧疚感。 她有罪,她赎罪。 ...... * 从人事部出来,丁南对毕然说:“你等我一会儿,我跟经理请个假,送你回家。” 毕然摇了摇头,“不用了。” 世间之大,可她哪里还有家? ...... 毕然一个人乘公交去了【茶不多茶馆】,坐在上次和薛榅喝茶的那个包厢。她叫服务员去给她买酒,服务员不禁几度怀疑她是来砸场子的。 但看在小费的份上,服务员还是去了。 毕然喝得酩酊大醉,在包厢里睡了一下午。 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她稍稍清醒了一些,带着一身酒气,在巷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不小心撞了个人。 那人看清她,眼中一喜,“小骚|货,对老子投怀送抱,是饥渴难耐了吗?” 毕然听这声音瞬间清醒了,她......她碰到了噩梦——张远。 巷子深,人烟稀少。 毕然从头到脚生出一股悲凉。 她开始跑,可没跑两步便被张远揪着长发,从后面硬生生摔在了地上。 毕然觉得要摔成重度脑震荡了。 张远轻易将她扑倒,毕然在他身下挣扎。 这一刻—— 她的脑子里都是薛榅的声音。 他嘶吼,他呐喊,他让她顺从。 毕然知道,他是对的,顺从是对的。 但她做不到, 她想保全自己,因为她拥有过他,她爱他。 生活教会了她成长, 她爱的男人, 教会了她爱与被爱。 除了他, 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再不愿顺从,不愿屈服这世上任何一个人。 所以她选择了与黑夜同归于尽。 为她信仰的爱情——至死不渝。 ...... 张远香肠般的嘴凑过来的时候,毕然终于摸到了包里的水果刀。 那是她原本用来保护小唐的武器。 这一刻,她选择了保护自己。 ...... 刺中张远之后,趁着张远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往巷子口跑去。那里有查电动车车主有没有戴头盔的交警,交警也是警...... 毕然扯着嗓子喊,“警察叔叔,我没有戴头盔。” 张远追上来,一刀扎在她的小腹处。 毕然看到随后赶来的交警,笑着躺下去,“警察叔叔,新年快乐。” *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世上仍有一个她珍重的人。 她爱薛榅。 她可以为他献出生命, 第67章 正文已完结。 谢淼打电话来的时候,丁南还在加班。 谢淼红着眼把丁南给骂了一顿:“丁南,你怎么回事?小表嫂她上午就离开了公司,你为什么不送她回来?”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疏忽,小表嫂差点命都没了?表哥平时给你买的包也不少吧?你就这么回报他的?” 丁南被谢淼骂得一声不吭,挂了电话之后,她拿着包就往外走。小实习生冯思思跟在她身后问:“丁南姐,发生什么事了?” -- 第180页 丁南情绪不太好,“我表嫂出事了,我得先走了。” 人事经理听到动静从隔间里出来,喝住她,“丁南,大家都在加班,你上哪去?” 丁南急红了眼,“都是你这个不近人情的蠢货,白天不让我请假。要不然,我表嫂能出事吗?” “你骂我?你要造反?” “对。”丁南工作牌往桌上一拍,“就你这破工作,一个月工资都不够我买个包,老娘不干了。” 人事经理仍跟在她身后,“反了反了......丁南你给我回来......” ...... * 栗市第一人民医院。 毕然伤得不算重,动了个小手术后,住进了普通病房。 蒋萍摸着她瘦了一圈的脸,心疼无比,“然然啊,你怎么这么傻?” “你说你要是出点事,可让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向淑芬交待啊?” 见蒋阿姨担心,毕然同她说起笑来,“阿姨,我就是想和张远较量较量,看看男人和女人肢体力量的悬殊究竟有多大,我就是想挑战一下自己,激发出身体的无限本能。” “事实证明,张远他还不如我。” 蒋萍无奈地叹了口气,“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真的不告诉薛榅吗?” 毕然突然认真起来,“阿姨,薛榅他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我不能总想着依附他。” “况且,这个时候正是项目关键的时候,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跑回来。那公司同事、高层要怎么看他?” “你别看他平时话少,狠起来也是真狠。我之前在学校被张远缠上的时候,他差点就......搞不好要坐牢的那种。” “阿姨,我不想让他担心。他说我保持心动,他爱我一生。但我觉得他说的不对,他爱我、我也爱他,这样的状态才是健康的。” 毕然学会了倾吐心声。 毕然学会了爱。 ...... 蒋萍偷偷转过身去抹眼泪。 活了大半辈子,不及一个晚辈。 …… 而栗市发生的这一切,远在大洋彼岸的薛榅都不知道。 这便是异地恋、跨国恋的悲哀。 她需要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 * 六月三十日,是毕然二十三岁的生日。 谢淼替她去学校拿了毕业证和学位证。 许闻买了蛋糕到病房里来,为她戴上生日帽,唱了生日歌。 普通人的生日,一个蛋糕足矣。 有些人岁月安好,有些人的生活鸡飞狗跳,谁不想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生? 可人和人的命运就是不相同的,活着日子才能过下去。 活着才好,哪怕鸡飞狗跳。 毕然许的生日愿望是:好好活着。 ...... * 薛榅托人在英国定制了枚“R”型钻戒,中间是一枚三克拉的钻石,周围镶有一圈碎钻。 这便是他给毕然准备的二十三岁生日礼物。 飞机飞行二十四个小时,薛榅一下飞机便赶往了东青,所有的事便也瞒不过去了。 薛榅听母亲说完后,一言不发,开着母亲的车往医院去,一路超速行驶。 等不及缓慢下行的电梯,他长腿一步三个台阶,一口气上了十二楼。 一双干净漂亮的手握住病房的门把手,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来到他日夜思念的女孩儿身边。 但是他看着病房里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收住了手。 她带着生日帽,床头摆着粉色DIY蛋糕,笑靥如花。 ...... 薛榅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西裤口袋里的绒盒有些硌手,他转身离开。 “你在他的世界里做你自己,我在你们的世界外守护着山月。” * 薛榅去了趟公司,直奔总监办公室。 郭千帆不在。 他便又沉着脸走到市场部大办公室,刚要开口问问郭千帆在哪。 他要同郭千帆好好算算这笔账! 谁知,大家看到他都很激动,“薛总,您回来了?” “薛总回来了。” ...... 硬生生把薛榅的满腔怒火给压制住了。最终,他只是淡淡问:“看见郭总了吗?” 大伙儿面面相觑、欲言又止。薛榅心中大体有了数,“余曼来下。” 经余曼口述,昨天中午,郭千帆去了趟董事长办公室,回来后就匆匆办了离职手续。 具体原因不知。 薛榅绷着张脸交待余曼,“帮我做件事。” 交待完余曼之后,薛榅便又板着张脸去了董事长办公室。 他这一天脸色就没好过。 金袁华看见薛榅先是打趣道:“兴师问罪来了?” 然后热情邀请他,“喝茶。” “不喝。” 金袁华仍给他倒了杯茶,“新到的正岩肉桂,尝尝。” 见薛榅仍没有好脸色,金袁华也不同他卖关子了,“他来向我举报你,说你在学校里做兼职讲师。” 薛榅阴沉的张脸总算有了一丝松动。 “你还需要做兼职吗?”金袁华笑着摇摇头,“我就告诉了他,这是我欠你的人情。” “他心里自然也明白以卵击石的下场。” 金袁华尝了口正岩肉桂,“年轻人太心急不是好事。” “谢谢。” -- 第181页 “现在可以坐下跟我喝杯茶了吧?你最喜欢的正岩肉桂。” 薛榅在他对面坐下,呷了一口茶,轻飘飘道:“我现在喜欢桂花龙井。” 金袁华认真想了一下,实在想不出这个奇怪组合的味道,“能喝吗?” 薛榅浅笑了下,未语。 “让那孩子回来吧,等你这次海外项目结束,你做你的总经理,她做她的市场推广。你要是想留在市场部也没问题,你依然做你的市场总监,她依旧做她的市场推广。” “董事会那边我来解释。” 薛榅沉默了下,“感谢您一直以来的信任,但我做了些别的打算。手上的项目,我会把它做完。工作交接期我可以接受三到六个月。” 金袁华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拍,皱着眉头,“薛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出国前,我投资了一家民企。” “就为了个女人?你要放弃这么多年的行业积累吗?我要给薛士秋打电话,让他好好管管你。” “他管不了我。” ...... 从公司出发,薛榅去蛋糕店也挑了个粉色蛋糕,拍了照片,发了条朋友圈,仅对自己可见。 It’sgonnabeokay. ...... 薛榅在东青一个人给毕然过了个生日,然后又飞了二十四个小时,返程回伦敦。 而原本打算在她二十三岁这天求婚一事也暂时搁置。 * 一周后。 余曼捧着99朵鲜红的玫瑰,出现在毕然的病床前。 毕然惊得从床上跳下来,差点没让伤口二次破裂,“余曼姐,没想到我这辈子收到的第一束玫瑰花竟然是你给我送的。” 余曼嘴角抽了抽,“这也是我第一次给女人送玫瑰。” “不,第一次给人送玫瑰。” 要不是薛总说什么玫瑰花和橄榄枝一样都不能少,她才不像个傻|逼一样,给女人送玫瑰呢! 毕然撇撇嘴,“余曼姐,我怎么听着,你好像是在骂我呢?” 余曼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笑,又从包里取出两个信封来,毕然推辞,“余曼姐,花我收了,钱我不要。” “送钱多俗,你先打开看看。” 两个offer。 【今源生物】岗位:市场部推广专员。汇报对象:推广组组长邓元。 【永捷通信】岗位:市场专员。汇报对象:暂无。 毕然问:“这个暂无是什么意思?” 余曼言简意赅:“就是没人管。” “为什么会没人管?” “因为这个部门只有你一个人。” “去去去,我要去这家。” 然后,她看了一下单位地址,疑惑地问:“但是,这份工作不在栗市吗?” “对,在锦都市。”余曼补充道,“这是我朋友的一家公司,他委托我给他介绍位市场专员,不上进的那种。这不,我觉得你就很合适。” 毕然:? “我不上进吗?” 余曼毫不留情道:“上进,你会听到没人管三个字就两眼放光吗?” “哦。” “知道你没地方住,我朋友刚好有套房子闲置,地址、密码都装在信封里了。” 毕然伸手给了余曼一个熊抱,蹭了蹭她,“余曼姐,你对我真好。我爱你!” “别乱说这三个字啊!!” 余曼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毕然,没能保护好你,我一直深感抱歉,我也愧对薛总多年的栽培。所以,这次你不要拒绝我。” 毕然松开了她,犹豫道:“可是,我还有老人要照顾,不能离开栗市。” “阿姨不是......” “是我邻居蒋阿姨啦。蒋叔叔在菲律宾打工,她儿子也不在身边,我得留下来照顾她。” 余曼笑了,“不要紧,你想好了再答复我。” ...... 余曼一出医院,就给薛榅发了条微信语音:“薛总,您太了解毕然了,她果然只对第二份工作感兴趣。” “只是,她仍有一些顾虑......” ...... 下午,蒋萍和薛士秋来接毕然出院。 在车上,蒋萍拉着毕然的手道:“然然啊,我跟你薛叔叔回江市老家啦。以后的路,你可要一个人走了。” “江市?阿姨您也是江市人吗?” “对啊!还有谁是江市人啊?” 毕然目光闪躲了一下,转移了话题,“那薛叔叔不去菲律宾了吗?” 薛士秋回头对她笑了笑,“不去了,一个人在国外的日子可不好过,要是生病啊,身边可是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啊。” 蒋萍咳嗽了两声,提醒他适可而止。 “然然啊,你以后来江市看阿姨好不好?” 毕然乖巧道:“好的,阿姨。” 薛士秋又道:“不如然然你跟叔叔阿姨去江市吧?到时候把那浑小子也叫回来,我们一家四口就在江市生活,好不好?” 蒋萍咬牙切齿:“薛、士、秋。” 薛士秋求生欲比较强,“叔叔说笑的。” ...... * 七月三十一日,薛榅率海外项目团队圆满完成任务凯旋归来。 薛榅正式向董事会递交了辞呈。 邓元和贺先知把薛榅堵在总监办公室,“你去哪我们去哪。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 第182页 薛榅森然看了他们一眼,“我去谈恋爱,你们去做什么?” 邓元:...... 贺先知:...... “帮你谈恋爱。” “做你的情感顾问。” “就你们?一个怕老婆?一个没老婆?顾问你们自己吧,谢谢。” 邓元:...... 贺先知:...... 薛榅替他们两个人分别理平了领带,正色道:“答应我,一年内不许提离职。” “你们要记住,就算离职,也绝不可能是我带走了你们。” ...... 伤口结痂脱落,毕然小腹处留了道五厘米的疤痕。除了生理期小腹疼痛比之前厉害了些,也算是痊愈了。 ...... 八月一日,毕然去理发店找了位看起来还算顺眼的托尼老师,告诉他,“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 “帅哥,给我来个‘从头再来’!” 托尼老师一手抓着理发剪,一手挑起她几根乌发,朝她抛了两个媚眼,“你的意思是,我自由发挥?” 毕然皱了皱眉,“你......看起来不太可靠。” “可靠不可靠,剪了才知道。”Tony老师道,“你要是不满意,我给你免单!” “那就给你个服务我的机会吧!” 一剪一剪,剪掉过往。 一剪一剪,剪出未来。 镜子里的姑娘,一头利落的短发,做了摩根烫、染了亚麻棕,俏皮又妩媚。 * 八月二日,毕然整理衣物时,看到她的衣柜里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她打开看了一眼。 里面是两本房产证,她狐疑地打开,一本是东青花园11栋二单元403室,一本是东青花园11栋二单元404室。 房产所有人都是毕然。 ...... * 栗市机场。 这是毕然第二次来机场。 第一次是送薛榅。 第二次是她独行。 人总要学会重新启程。 永捷通信给的接机联系人叫顾意。 (正文完) 陀陀2020.11.22 —————————————————— 在那暗无天日的三个月里。 我害怕每天清晨醒来,因为每一次太阳升起,母亲活在这世上的日子便又少了一日。 可我又期待着每天清晨醒来,因为每一次太阳升起,离你回来的日子又近了一日。 尽管我生活的世界一片阴霾,但我仍相信阳光会来,爱还在。 第68章 后续 十一月初,锦都的冬天比栗市还要冷上一些。毕然来永捷通信已经三个月了,这新工作哪哪都好,事少钱多离住的地方也近,就是太无聊了。 每天都没事情干! 毕然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和程雨晴聊微信。 程雨晴:你前男友离职了你知道吧? 毕然:什么前男友!我们没分手好吧? 程雨晴:没分手,你们三个月不联系? 毕然:这就是凸显我人性伟岸的高光时刻了!你也知道我得守孝三年,三年内不能结婚!你想想三年以后我才26岁,妙龄女郎,但是薛榅已经33岁了,人老珠黄。 毕然:我怕他等不了我那么久,所以我打算等我三年守孝期满之后再联系他! 程雨晴:...... 程雨晴:牛逼.jpg 毕然:他为什么要离职啊? 程雨晴:想你想的呗!自打你走以后,薛总连总监办公室都不坐了,直接搬到了你工位上。一天两遍给你擦工位,常常想你想失了神,一边发呆一边傻笑。 毕然:所以,他是因为太想我而被公司辞退的吗?不瞒你说,我现在对今源生物产生了一点愧疚感。 程雨晴:您真的牛逼!我跟你没法聊天。我们还是彼此拉黑,相忘于今源生物!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毕然陷入了良心的自我谴责之中。 两秒后,她脑子里闪过初来乍到时,人事经理的话,“在你的新领导来之前,公司不对你的工作做任何要求。” 毕然当时就问了,“新领导?不是说这个部门就我一个人吗?汇报对象是暂无啊。” “对,是暂无。不是无。” ...... 当时她还挺生气,这不是玩弄她的感情吗? 不过已经过三个月了,那神秘的新领导还没有来。 要是新领导还没有合适的人选的话,她想向公司推荐一下被前单位辞退的前领导。 毕然刚准备溜去人事部打听一下这件事情,工位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她便又收回脚步,重新坐下来。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心乱跳。 薛榅发了条微信定位,距离她......也就两百米吧。 毕然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回复:你这个位置离我有点近哎。 正期待着他回复【诸如我特意来找你】之类的回复时,薛榅撤回了消息。 毕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薛榅回复:发错人了。 毕然恼:!!!那你是要发给谁?男的?女的?年轻吗?漂亮吗?和我比呢?就算比我年轻、比我漂亮,她肯定也没有我有趣。薛榅,你这人不行,亏我妈生前最后一刻还念叨着你,你这才三个月你就开始移情别恋。你对不起我也就算了,你对得起我妈吗? -- 第183页 薛榅:男性。 毕然:哦。 毕然:那个,吃饭的时候到了,给你个机会请我吃饭吧。 薛榅:嗯。 毕然对着镜子补了个妆,便匆匆往外走,经过前台的时候,还不忘跟顾意说了句:“意意,我溜个号。” 顾意从电脑屏幕前移出脑袋:“你确定要溜号吗?你新领导今天来入职。” 毕然停了步子,“新领导这么快就招到了吗?这对我来说,还真是个晴天霹雳。” 她还打算给公司推荐薛榅呢。 “你去吧,他要是来了,我给你打电话。” * 毕然刚乘电梯到一楼,就看到薛榅站在不远处的阳光下,手里捧着本书,看得专注。 毕然理了理碎发,又照了照镜子,确认自己的仪容仪表特别得体之后,才走到他身边,矜持地开口,“帅哥,枸杞需要吗?” 见她来,薛榅合上手里的《网络规划与优化技术》,看了她两眼,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短发了?” 毕然含蓄一笑,“好看吗?你觉得我是短发好看还是长发好看?” 薛榅冷淡道:“光头好看。” 毕然:? 毕然撇撇嘴,果然......相见不如怀念!! *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一家中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毕然重新跟他交流起来,“我听他们说,自打我走以后,你坐在我的工位上一边发呆一边傻笑,是真的吗?” 薛榅修长的手指翻着电子菜单,淡淡地掀了掀眼皮,“你觉得可能吗?” 毕然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可能,一边发呆一边傻笑不是先天性智力低下,就是后天性老年痴呆。你虽然比我老很多,但离老年痴呆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我还听说,你是因为太过于想念我,每天守在我的工位上,连办公室都不肯回。这是真的吗?” 薛榅一边翻电子菜单一边嗤笑了声,“扯。” “我还听说......” 薛榅手背敲了敲IPAD,“点菜。” “哦。” 点完菜后,毕然仍不死心,“我能再说一句吗?” “听说的就不要说了。” “这句话不是听说,是我想你......” 薛榅蓦地笑了下,“你想我?” 毕然摆手,“你别打断我。不是我想你,是我想,你是不是因为太过于思念我而被公司辞退了。” 薛榅轻嗤了一声,“无稽之谈。” ...... 毕然撇撇嘴,无声地帮他烫好碗筷,擦干净桌上的水渍。 服务员给他们上了菜,红烧肉、金汤肥牛、小青菜。 毕然给薛榅夹了块红烧肉,认真地剔皮去肥后摆在他的碗里,像从前她落魄时,他对她做的那样。然后,她热情地招呼他,“我知道你失业了,这顿我请,你也不要拘谨,多吃点儿。” 薛榅捧着碗,微微点头,“谢谢款待。” 他这个“款”字咬音比较重,让毕然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吃饭磕到了牙。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吃饭。 吃完饭以后,毕然去付钱,服务员告诉她,“您这桌已经扫码支付过了。” 毕然:...... 薛榅已经站在门外等着了,毕然跑过去,与他并排同行。 “不是说好我请你吃饭的吗?” 薛榅步伐放缓了些,“小钱无碍。” 毕然拽了拽他的风衣,语气诚恳而郑重:“薛榅,今时不同往日。你已经不是上市公司的市场总监了。你都失业了,就别死要面子了。” “薛榅,吃我的不丢人。” “嗯。”薛榅表情松了一下,“知道了。” 眼看着就要走进写字楼了,这一别也不知何时相见。毕然心中满是不舍,她停下脚步,面色微红,“就那个,我想抱你一下。” 她话音刚落,就被薛榅大手一带,扯进了怀里,他下巴抵在她软软膨膨的短发中,闻着她发间淡淡的香味,轻声道:“我也是。” “嗯?” “我也想抱你。” 两个人在阳光下抱了一会,毕然依依不舍地推开他,眼睛有些红,“我得回去上班了,溜号不能溜得太明显。” 薛榅看了眼腕表:“两个小时还不够明显吗?” 毕然:…… “我真走了。” 薛榅不紧不慢道:“送你。” 毕然边往前走边推辞:“不用了,让同事看到了影响不好,以前我们就是太高调了。” “嗯,”薛榅微微发愣,随后干净漂亮的双手落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她的脑袋,弯了弯唇,“你可以解释为给领导接风。” “可前领导不是领导啊。” 薛榅又看她一眼,戏笑:“也不一定。” * 毕然和薛榅一前一后进公司。 顾意在前台只看到了毕然,“然然,你溜号回来啦。放心吧,你新领导还没来。” 毕然松了口气,“那就好。” 毕然刚转过身打算和薛榅挥手告别,就听到他对顾意说:“你好,姓薛。” 顾意说:“薛总,您好!闵总在办公室等着您了。” 毕然:? 薛榅轻点了下头,轻车熟路地往总经理办公室走。刚没走两步,他长腿站定,回头对毕然轻笑了下,“以后上班时间不准溜号。” -- 第184页 毕然:? 毕然恍惚了,一时有些难以回过神来,愣愣道:“意意,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顾意沉默了一会儿,拉开了前台抽屉,递给她一盒印好的名片,毕然看到名片上写着:永捷通信市场总监薛榅。 毕然:...... * 毕然回办公室以后,有点激动。 这说明什么? 未来的三年里,她只要尽一切努力掐断他身边每一朵有可能出现的桃花就可以了。 薛榅进来的时候,毕然还沉浸在YY之中,薛榅抬手叩了叩她的工位,不念旧情道:“上班不要摸鱼。” “哦”,毕然乖乖坐正,再三确认道:“薛榅,你真的来我们公司上班吗?” “叫领导。” “哦。” “薛榅,那也是余曼姐介绍你来的吗?” 薛榅瞥了她一眼,才点了下头,“嗯。” “那你住哪?余曼姐给你租房子了吗?” “住酒店。” “你现在不是失业吗?你哪里还有钱住酒店?” 薛榅沉默了一会儿,“贷款。” 昔日里的上市公司市场总监住别墅,如今竟沦落到要贷款住酒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叫人一个心酸呐! 毕然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要是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 “我还没说完。” 薛榅轻点了下头,“那你说完,说完上班。”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租的那个房子可以分你一个房间,房租我帮你付。” “可以。” ...... * 下班后,毕然请薛榅在外面吃了顿饭,美其名曰:部门团建。 团建完,两个人开着车回家,开启......同居生活。 薛榅看着毕然给他整理好的房间,若有所思,“我还是出去住酒店吧。” “为什么?” 薛榅掀开被子,皱着眉头道:“这房间看上去很久没有打扫过了。” “不会啊”,毕然狐疑地走进去,“我每周都有打扫啊,这床上用品也都是刚换的啊?” 薛榅坦然:“我想住酒店。” 毕然也学他的模样掀开被子,发现她铺的床没毛病。但她还是试着提议,“那要不我明天再帮你把房间好好打扫干净,今晚你先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不要了”,薛榅从房间出来,走到客厅里,手轻轻搭在旅行箱上,做出一副要走的架势,“我不想凑合。” 毕然瞪他:“薛榅!!!” “嗯。” “那你跟我睡吧。” 薛榅落在旅行箱上的指节敲了敲,“那我考虑......” “考虑什么考虑,赶紧洗澡去。”毕然红着脸把他连人带箱一块儿推进了卫生间。 ...... 毕然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薛榅正靠在布质床靠上,手里捧着本书,修长的指尖时不时地翻上几页。 模样认真专注。 认真的男人最好看,总让人移不开眼。 毕然抿了抿嘴,问他,“薛榅,你在看什么?” 薛榅随口答,“移动通信技术。” “哦,不懂。” 薛榅瞥了她一眼:“那你这三个月都学了些什么?” “那可多了。”毕然挪到床边,认真同他交代道:“我们小区共有四十三家商铺,其中二十家是餐馆,这二十家餐馆中有十九家送外卖。不送外卖的那家很好吃,明天带你去尝尝。” “小区里有两家正规按|摩店。” “三家理发店。” “一家减肥店。” “上班坐8路公交车或者地铁2号线。” “从这里到市中心很方便,到机场就有点远。” ...... 薛榅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可以上来了,并问:“专业上呢?” 虽说不是第一次跟薛榅睡觉,但毕竟时间还是间隔得有些久,她都快忘记......那种感觉了。 毕然又在床边做了五秒钟的心理建设,一边上床,一边厚颜道:“这不是等新领导来教我吗?” 薛榅合上手里的《移动通信技术》,修长的指节敲了敲封面,目光热忱地看着她,一看就是别有所图。 然后,他一本正经道:“不如......新领导先教你点别的知识?” 毕然在他身边躺下,随口问:“哪方面的?” “两性方面的。” 虽然她也有这个想法,但是他这么一说,她还是老脸一红,把头埋进被子里,隔着被子道:“你要潜规则我?” 薛榅大手一捞,把她从被子里捉出来,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窘迫的模样,“我们来理一下其中的逻辑,我说我去住酒店,你让我住你家。来了你家以后,我不止一次地提出了住酒店,此时,你提出让我跟你睡。到底是谁在潜规则谁?” 毕然很快得出了结论,“我潜规则你。” 薛榅笑了下,然后吻上她,“我很乐意被你潜。” 第69章 同居日记二。 看到毕然小腹处的疤痕时,薛榅眸色微暗,粗砺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疼吗?”他问。 潜规则行为终止。 毕然目光瞥向一旁,打了个既形象又贴切的比喻,“就和剖腹产差不多吧。” 薛榅:? -- 第185页 真是叫人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薛榅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他帮她理好睡衣,在她身侧重新躺下,“睡觉了。” 毕然侧过身,眨了眨眼,“你不给我潜了吗?” “不给了。” 好事中断,毕然不太满意,“薛榅,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是”,薛榅把她揽在怀里,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只不过女性剖腹产后六个月才能有性|生活。” 他声音低沉喑哑,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耳畔,惹得她耳尖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你骗我,明明三个月就可以了,你就是嫌弃我的疤痕。”毕然压住他的手臂,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出一丝虚伪,却只从他微敛的眸中感受到了怜惜与爱意。 薛榅不再逗她,探身关了床头的壁灯,重新将她抱在怀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宝贝你啊,想让你多养些日子。” 毕然一听他这话,心里美滋滋的,欲求不满的心情随之得到了极大的宽慰,便也安心地窝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要不说这男人狗呢,平日里不苟言笑,正经深沉,说起情话时,又这么地收放自如。 睡到迷迷糊糊时,她突然反应过来! 她!压!根!就!不!是!剖!腹!产! 为什么还要等六个月? 他明明就是嫌弃!! 毕然气恼地捶了捶他的胸口,薛榅闷哼了一声,把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些。 ...... * 翌日,清晨。 薛榅独自一人坐在餐桌边,背影挺拔、神情清隽,一边安静地喝粥,一边快速地浏览着行业新闻。 毕然洗漱完毕后,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坐到了他身旁。 薛榅把碗推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双竹筷,“喝粥。” 毕然接过筷子,平搁在碗口。然后,她把手伸进了口袋,低头翻了翻,道:“薛榅,我有东西给你。” 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收回,他抬眼问她,“什么?” 毕然先摸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他手里,“这是我的工资卡。” 又摸出两张银行卡塞到他手里,“这是过年的时候,你给我的压岁钱。” “你先拿着用吧。” 薛榅愣怔了下,把卡推回,淡淡道:“我不需要。” 毕然试图说服他,“你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花我的钱总比你去贷款强。” “贷款?”薛榅疑惑了一瞬后,想起自己套路她所说的贷款住酒店一事。 她竟然信了?? 薛榅微微敛眉,他在想,要怎样开口才算是合理解释自己现在的经济情况,没她想象的那么差,又不至于被她给赶出去。 主要是被关在门外多次,他有心理阴影。 毕然却以为他是死要面子,把三张银行卡强行塞进了他浅褐色工装外套胸前的口袋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肌,也不知是不是趁机占便宜。 然后,她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表白,“把我所有的家当放在离你心脏最近的位置,让你感受到我对你情比金坚!” 眉目舒展,薛榅蓦地笑了下,“那谢谢了。” “喝粥吧”,毕然拿起筷子和他一起愉快地吃早饭。 薛榅先吃饱,搁下筷子,矜贵而优雅地擦了擦嘴巴,然后环视客厅一圈,状若无意地问:“家里的东西怎么这么少?” “那几个房间怎么都锁上了?” 毕然喝了一口粥,抬起头来,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眼,解释道:“我一个人住,用不着那么多房间,两个房间就够了。这房子大,我搬进来以后,也没有置办过家具家电,看起来就比较空荡。” 薛榅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为什么你要两个房间?” 毕然也吃饱了,筷子平置在碗上,看着他,脸颊微红,“因为我想,你可能会有一天来找我。” “为什么等我来找你?而不是你来找我?” 毕然托着下巴看他,“还不是因为你年纪大?我怕你等不了我三年。” “所以那天,你是故意抱的许闻?” 她生日那天,他特意从伦敦飞回,却看到了她和许闻抱在一起,而她明明是看到了病房外的他。 “当然不是。”毕然认真的解释,“除了你,我才不会主动去抱别的男人。那是许闻哥主动抱的我,算是他的释怀,我的和解。” “以后不许抱,被抱也不许,不许叫许闻哥,只能叫邻居许闻。” 毕然仍保持手撑下巴的姿势,乖巧应道:“好的,薛老师。” “嗯”,薛榅对她这个态度很满意,“那如果我不来呢?” “那等我三年守孝期满,我就去找你。如果那个时候你结婚了,我不会打扰你。但是如果你未婚,我就猛烈地追求你。” 薛榅轻笑了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怎么个猛烈法?” “我每天都会想一种追求你的方式,现在已经有一百二十二种了。三年后,我就有一千零九十五种追求你的方式了,我想,总该有一种能打动你。” “等”,薛榅把她圈入怀中,抵在她的发间,下颌线分明。他温声道:“三年、三十年、三百年,不管多久,都等你。” “这辈子等不到,下辈子继续等。” “生生世世,等到为止。” -- 第186页 ...... “把这些房间都打开吧”,收拾完碗筷之后,薛榅不知道从哪里翻出钥匙来,逐个儿地打开上锁的房间,“今天我们去置办一些家具家电。” 毕然跟在他身后,仍有些顾虑,“搬家的时候会很麻烦。” “不麻烦。” “为什么?” “因为短期不搬。” 毕然又问:“那如果闵总要来住怎么办?” 薛榅打开最后一个房间,住宅南北通透,饱合光线,客厅一下子亮堂起来,“他为什么要来住?” “他是房东,我是房客。” 薛榅双手落在她肩头,俯身同她平视,深情款款、情意绵绵道:“你不是房客,你是......” 毕然眼睛一亮,抢道:“我是二房东。” “你来了我就升级了,我现在是二房东,你才是房客。薛榅,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薛榅:...... 薛榅捏了捏眉心,颀长的身体慢慢站直,调匀呼吸,脑中自动播放起【大悲咒】的旋律。 直到完全平静后,他默不作声地走进其中一个房间,过了一会儿出来,扔给她一本房产证。 毕然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她惊呼:“房产持有人怎么是我?” “永捷通信福利待遇这么好的吗?不是我捧高踩低,就闵总这出手阔绰的壕横,可甩金三丰十条街了,看来我跳槽的决定十分英明!!!既然永捷通信这么重视人才的话,我以后一定加倍努力,极致地发挥我个人的商业价值。” 薛榅觉得自己需要的可能不是大悲咒,而是速效救心丸!!! 他忍不住问:“你是人才吗?你有什么商业价值?” 毕然冷静地想了一下,“我不是。我没有。” 她拿着房产证反问:“那这是?” “蒋阿姨送你的生日礼物。” 毕然反应了一下,感动得一塌糊涂,“薛榅,蒋阿姨真是待我如再生父母,要不是怕她尴尬,我都想跪下叫她声妈。” 薛榅乐了,逗她,“这个可以有。” 毕然却又一拍脑袋,“你说到蒋阿姨,我想起来了,404的房产持有人竟然也是我的名字。蒋阿姨,她为什么要送两套房子给我?她图我啥呀?” 薛榅被她跳跃的思维深深折服,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气急败坏道:“图你三年后给她儿子剖、腹、产。” 毕然想都没想,义正言辞地拒绝,“那不行,我三年后已经有安排了。” “你有什么安排?” 毕然摊了摊手,隐晦道:“就......跟你出现在同一张以红色为背景的证件照上。” 薛榅嘴角噙了点笑意,“我听不懂。” “跟你结婚。”毕然换了句简单直白的表述。 薛榅遽然笑了下,道:“不冲突。” “嗯?” “【跟我结婚】和【给蒋阿姨的儿子剖腹产】以及【叫蒋阿姨一声妈】这三件事不冲突。” 毕然认真地理清了其中的逻辑,恍然大悟:“薛榅,没想到你是......” 薛榅:“对,我是。” 【薛榅内心OS:对,你终于发现了,其实我是蒋阿姨的儿子。】 毕然换了一口气,接着道:“......你是这种人。” 薛榅:? 毕然:“还真是。好啊,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为了两套房子出卖你的灵魂和我的□□。薛榅,你这么做,你的良心不会痛吗?你不配做男人!不!你根本就不配算个人!” 速效救心丸也救不了薛榅了,他现在一心想死。 毕然严肃而认真,“我得去趟江市把房子还给蒋阿姨,并且告诉她,虽然她待我恩重如山,但我对你情比金坚。我可以给她养老,但我不可能为了两套房子就和她儿子在一起。” 薛榅有气无力:“别还了。” 毕然拉着他的袖子,继续严肃而认真地教育他,“那不行,薛榅,我跟你讲,做人不能贪得无厌。你看你是一支暂时落魄的蓝畴股,而我......是一支优质的潜力股,只要我们二人同心协力,迟早是可以在锦都买一套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的......” 薛榅不想听这些,他只想陈述事实,“我就是蒋阿姨的儿子。” 毕然微张着嫣红的唇,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 一分钟后,她“嘶”了一声,愣愣地发出了质疑的声音,“你、有证据吗?” “要什么证据?”薛榅彻底被她的逻辑打败,他感觉自己要被逼疯了,“这种事情我会骗你吗?” 毕然下结论道:“你要是没有证据,你就是图人家房子。” 薛榅觉得人生最难的不是三十岁同时经历转行和跳槽,不是社会地位、行业地位的高低,也不是是否实现了财富自由,而是如何证明他妈是他妈,他爸是他爸,他是他|妈和他爸的儿子!! 总不能为这事儿还去做个亲子鉴定吧? “我现在拨电话,叫声妈给你听听?” 毕然瞪着眼睛摇头,“那也可能是你图人家房子昧着良心叫妈。” 她退让一步,摊开右手,“请提供你的户口本。” 薛榅面部表情僵硬,同步怀疑人生,“户口不、不在一起。” 毕然收回手,“那你就不是蒋阿姨的儿子。” 薛榅揉乱了膨松的头发,使得它们又乱又膨松,他又使劲地搓了搓脸,做最后的挣扎,“有了。” -- 第187页 “我问你蒋阿姨的丈夫姓什么?” “薛啊。” “我姓什么?” “薛。” “这说明什么?” “人海茫茫,你俩有缘。” 薛榅九十度望天,彻底崩溃:“我想死。” “动不动就以死威胁女朋友,薛榅你这是典型的PUA。” 薛榅开始敲脑袋,敲完脑袋继续薅头发。最终,他绝望道:“我不是薛士秋和蒋萍的儿子。” “你能认清现实就好。人呢,就是要脚踏实地,明白吗?” “明白。” “不能把别人的房子据为己有,知道吗?” “知道。” “你虽然事业做得还行,但你这个人的人情世故真不太行。而且,我发现,金钱很容易蒙蔽你的双眼、左右你的思想,让你沦为欲望的傀儡。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只要你一心一意地跟着我,安分守己地当我男朋友,我就会手把手地教你如何做人。” 薛榅脸色很难看,扯了扯嘴角,机械道:“谢谢。” “好了,你先在这反省反省自己吧。”毕然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我现在去给蒋阿姨打个电话,谢谢她的好意,然后把房子还给她。” 薛榅坐在沙发上,脸埋在双手间,不断地怀疑自己、怀疑人生。 也反思:到底是谁在PUA谁? * 毕然从阳台上打完电话回来,看薛榅的眼神都变了,面部表情十分丰富。 见薛榅的情绪仍不太好,她又拍了拍他的肩,“薛榅,没想到你还真是蒋阿姨的儿子。” “不,我不是。” “你是,蒋阿姨说你是,你就是。” 薛榅终于抬起头来,眉头紧蹙,十分不甘心,“她说的你就信?我说的你就不信?” 毕然言辞凿凿,“那当然啊,蒋阿姨向我提供了你是她儿子的证据!你提供不出来证据,我当然不信你。” “什么证据?” “你小时候的照片。” “什么?” “裸|照。经过我仔细研究对比发现,照片上的小男孩右边屁|股上有颗痣,就跟你现在屁|股上的那颗处于同一位置,因此,我可以断定你们为同一人。” 愣是向来高素质、高修养的薛榅也没忍住骂了句,“我靠。” 骂完,他径直起身,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阳台上静静。 毕然手脚并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怎么?”薛榅没好气地问。 毕然有些难以启齿,“那个,你能把我的工资卡和我的压岁钱还我吗?” “就是,其实我手头也有点紧。我觉得你好歹也算个富二代,就算跳槽穷半年,转行穷三年,你也不应该缺我这点钱。” 薛榅黑着一张脸,把三张银行卡从口袋里抽出来,愤愤地拍在桌上,毕然的腿却还没有收回去。 “又怎么?” “那你知道我之前转给余曼姐的房租流向谁的口袋了吗?” “在我这。” “那麻烦你也还给我。” 第70章 同居日记三。 虽然过程艰难了点,但薛榅最终还是被证实,他确是由他妈和他爸所生。 优秀的人总是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 经过短暂的自我心理疏导,在阳台吹过冷风的薛榅,最终还是平静地接受了无自我保护意识、无肢体反抗能力的幼童时期的裸|照被他妈外泄给他女朋友的事实。 他推开无轨折叠纱门出来,秒变情绪管理大师,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淡定。 与此同时,毕然也愉快地接受了他是个富二代的事实。 趁着这个周末,二人一同去家具城和电器商城购买了家具和家电。 美妙的二人世界、幸福的同居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一起早出晚归、上班下班。 一起买菜做饭、准备晚餐。 一起打扫卫生、牵手散步。 …… * 这周末上午,二人像往常一样买完菜,并肩往小区里走。毕然突然在红砖路上停了下来,很认真的问了一个问题:“薛榅,我做饭好吃吗?” 薛榅把两只手里的东西转合到一只手上,腾手来牵她,淡淡应道:“还可以。” 毕然对他这个表述就不是很满意,虽然手被他牵着,但是双腿却停留在原地。她有意提点他,“薛榅,请你用最朴实无华的语句来夸奖无比优秀的我。比如【毕然,你精湛的厨艺堪比五星级酒店大厨】,这种真情实感而又合情合理的描述,我就会比较认同。” 薛榅轻嗤了一声,松开她的手,伸进裤兜里,迈开长腿,自顾地往前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抱歉,我的主观意识战胜不了客观事实。” 步伐不大,似是在同她闹着玩儿,等她主动赶上。 毕然果然不甘心落他太远,小跑着追上去,然后挽上他的手臂,边走边道:“薛榅,我爱你。” 一言不合就表白。 无奈,薛榅吃她这套。 “米其林三星”,他由衷而道。 “看在你的小嘴这么甜的份上”,毕然笑靥如花,“毕三星决定大展身手,中午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满汉全席!!” “还得有个主题”,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主题就......庆祝你和我梅开二度吧。” -- 第188页 薛榅乐了,“梅开二度?” “嗯嗯。” 薛榅早已习惯她滥用成语的习惯,在他看来,这也是她专属的一种幽默。他配合道:“那封你个皇家御厨吧。” …… 皇家御厨中午做了三个菜,红烧肉、青椒炒肉|丝、西红柿鸡蛋汤。 真不愧为皇家御厨!! ...... * 下午,薛榅在书房里高效工作,毕然把他身下的人体工学座椅给搬了开,把旁边的小型双人沙发推过来。 薛榅配合她换到了沙发上,毕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头枕在他腿上,两条细长的腿搁在沙发的软靠上。 一边看综艺节目,一边吃零食。 一边痴笑,一边打扰薛榅工作。 薛榅被她的吵闹影响到无法正常工作,提醒道:“毕然,音量小一点。” 毕然按大了音量,并且道:“你别光顾着工作啊,劳逸结合才高效。” 薛榅:...... 见他不理,她起身把一包薯片塞在他手里,重新在他腿上躺下,“薛榅,你喂我。” 薛榅把薯片丢在一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我在忙。” “喂我。” “在忙。” “喂。” “忙。” “薛榅,你要是这样话,你很有可能会面临中年危机的。前途未卜的事业、濒临破碎的家庭,心情抑郁,身体健康情况也会岌岌可危。”毕然摇了摇头,一脸担忧,“你仔细想想,你不感觉到慌张吗?” 敲键盘的动作停止,薛榅捏了捏眉心,平静道:“张嘴。” 毕然得意地笑,“薛榅,你这样就比较乖。我虽然不能保证你的事业发展成什么样子,但我可以保证你的家庭不会破碎。” 薛榅大手覆上她的眼睛,遮去她半张脸,只露出嫣红的唇,一张一合,唧唧歪歪。 “薛榅,你遮我眼睛干嘛?” “喂你吃。” “不遮眼睛也能喂......” 薛榅弯身吻了下去,男性气息填满她的口腔,她“唔”了一声。 很快迎合,唇舌交缠。 “中年危机?”薛榅蹭了蹭她的琼鼻,附在她耳边,轻笑,“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才是危机。” 复而,又吻。 绵长的深吻后,毕然果然老实了许多,小声埋怨,“让你喂我吃零食,又不是吃红烧肉。” 薛榅淡定道:“天凉,摄入充足的动物脂肪可以御寒。” 不就是比谁会说骚话吗?毕然一点儿也不觑,“薛榅,我爱你。” 此时,薛榅已经坐直继续敲键盘了。 听及此,他便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她,语气轻宠:“嗯,我也爱你。” “薛榅,我爱你。”毕然又直直地看着他,有撒娇之气。 薛榅手抖了一下,撕开了薯片包装,“算了,我喂你。” 毕然抬了抬下巴,吩咐道:“你那只手举着ipad。” 薛榅拿着一片薯片喂她,“那我还工作吗?” “你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等会儿我休息够了,我帮你一起分担。” “你能帮我分担什么?” “也是”,毕然吃着薯片,没心没肺道:“你如果是做化妆品么,我也算术业有专攻,但通信基站我目前还是个外行。” 薛榅一边喂她吃零食,一边客观而公正地评价她,“请你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不要夸大其词,化妆品也好,通信基站也罢,你......都是个外行。” 毕然:...... * 吃完晚饭,二人围着小区僻静的道路散步。 月光拉长了身影,毕然蹦蹦跳跳地踩着薛榅的影子,玩得不亦乐乎。薛榅把她护在身体右侧,四顾来往车辆,偶尔扯她一把。 毕然走累了,对他说,“薛榅背背你女朋友吧,她好像有点累了。” 薛榅淡淡道:“谁让你穿高跟鞋散步的?” “我只是不想比你矮。” “你穿高跟鞋就能比我高了?” “不能”,毕然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摇头,笑得狡黠,“但是,我穿高跟鞋,你就会背我,你背我的时候,我就能比你高了。” 薛榅不客气道:“自己走。” “孟升升背过我,许闻哥也背过我。薛榅,很遗憾你没有办法成为第一个背我的男人。我知道你为此很沮丧,我也很同情你。但是没关系!我决定给你一个成为【背我次数最多的男人】的机会,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牢牢把握住!” 薛榅:...... 经过漫长的思考,薛榅最终还是揉着额角,蹲下了身,“上来。” 毕然愉快地跳了上去,趴在他坚硬的背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乐道:“薛榅,我要大声告诉全世界,你的背被我承包了!!” “不对,你这个人被我承包了。” “你的痣也被我承包了。” 薛榅出口警告:“不许提痣。” “你不许提哪一颗呀?”毕然有些得意忘形,顺手在他屁|股上薅了一把,在他耳边浅浅低吟,“是这一颗吗?” 薛榅:...... 路灯把二人的影子拉长,薛榅仍记得那个夜晚,她和许闻一同站在今源生物园区外的音乐池下,她的长马尾一甩一甩的,扫过双肩包的肩带。 那个时候,他可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趴在他的肩头,肆无忌惮地对他上下其手。 -- 第189页 生命中的每一次偶然相遇,都是命中注定。 那么路再长,又何妨? 只要那个人是她,走走弯路又怎样? 这陌生的城市,因她而充满熟悉的气息。 ...... * 临睡前,薛榅仍靠着床靠,看国家政策解读,毕然窝在他的怀里玩手机,发出了猪一般的笑声。 薛榅一听这笑声,眉心一跳,形势不妙! 他随口问:“笑什么?” 毕然一心虚,迅速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并摇头,“我没笑。” 薛榅看她一眼,伸出了漂亮干净的手,“拿来。” 毕然迅速地在他手心里落下一个吻,然后挑衅他,“给你了。” “薛榅,看在我给了你一个爱之吻的份上,你把你的痣给我看一眼吧。” “不可能。” “那我自己动手。” 说完,毕然没等到他同意,就动起手来。 ...... 二人闹了一会儿,最终毕然以绝对的劣势被薛榅压在身下。并且,他解锁了她的手机,额......原来她刚刚独自在欣赏他幼童时期的裸|照。 薛榅当着她的面删除照片,居高临下威胁,“还动手吗?” 毕然抿嘴摇头,求饶道:“不了。” “还看痣吗?” “不了。” 薛榅这才放过她,但薛榅防范意识比较强,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防止她又心生了歹念。 她太闹腾了。 毕然窝在他怀里,和他一块儿看了一会儿政策法规,打了个呵欠问:“薛榅,以后就我们两个人做市场吗?” 薛榅解释道:“近期会组建新团队。” “哦”,毕然眸光一闪,来了兴致,“那我可以晋升一下市场副总监吗?” 薛榅扫她一眼,敷衍了事,“三年以后吧。” 毕然从他怀里挣脱:“薛榅,你又给我画大饼。左三年,右三年,缝缝补补再来三年,请问职场女性能有几个三年?” “现在不好骗了?”薛榅莞尔,腾手捏了捏她的脸,“那三年后给你个比市场总监更高的职位,你考虑考虑。” “什么职位?” 薛榅探身,在她不点而朱的唇瓣上落下一吻,“薛太太。” “你有兴趣吗?” “有有有”,毕然抿了抿唇,坦诚道:“这个我特别有兴趣。”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兴奋地说:“我跟你说,其实我连咱俩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薛榅饶有兴致道:“说来听听。” “薛贵贵。不管是男孩女孩,咱们都叫薛贵贵。” 薛榅的笑容消失不见,“薛什么?” “贵贵!薛平贵的薛,薛平贵的贵,薛平贵的薛贵贵。” 薛榅:?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在给薛平贵生后代。 “你有整整三年的时间慢慢想”,薛榅面色艰难,“别......太草率。” “我不草率。”毕然认真地看着他,“你听过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吗?我就是希望通过这个故事告诉你,苟富贵,勿忘妻儿。将来,你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像毕先革那样狼心狗肺,抛妻弃子。我和我妈这些年其实过得也挺难。” 现在的她什么都愿意对他讲,薛榅觉得挺欣慰。因为再也不用绞尽脑汁地去猜,她的心事。 只是她如今轻描淡写的谈及过去的日子,还是让薛榅心疼。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在她眼角落下轻柔一吻,“不会。” 毕然眼色一亮,偏过头看他,“那咱们孩子能叫薛贵贵了吗?” 薛榅无奈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可以。” 这事敲定以后,毕然又和他说起了正事儿,“那你打算招男同事还是女同事?” “男女搭配。” “哦。那你女同事是打算招已婚的还是未婚的?” “我没有就业歧视。” “哦,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不论你招男同事还是女同事,我都不介意。我以前就不介意,我现在也不介意。” “薛榅,其实我这人特别大度。” 对于她的大度,薛榅不能苟同。他抬手弹了弹她的肚子,调侃道:“现在大肚还不太合适。” “不是,我是说我是个大度的女人。” “知道了,我会在合适的时间让你做个大肚的女人。” 毕然:...... * 同居的日子是毕然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 因为一切有他,所以无忧无虑,所以没心没肺。 但毕然也有不快乐的时候,每每到了下雨天,她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临窗而坐,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数着雨落几何。 每每这时,薛榅就会一碗白米饭、一碗红烧肉、一碗汤,打开门,摆在边几上,然后再出去。 他不打扰她,他陪伴着。 他知道,她在想她的母亲。 他也是。 第71章 同居日记四。 很快到了元旦。 放假那天,薛榅和毕然飞回栗市。下飞机后,二人先去东青陵园祭拜了俞淑芬,之后才回了玜廷蔓。 经过7幢时,毕然撇过头去,胸口有些起伏。薛榅大掌包裹着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宽厚有力,无声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毕然很快平静下来,一路跟着他回家。 -- 第190页 一进门,毕然就搓着手问,“薛榅,你的别墅就这样闲置了吗?” 薛榅关了门,开了地暖,转过身来,一把揽过她的腰,笑答:“我们会经常回来住。” “哦。” 薛榅领着她上楼进衣帽间,递给她一个手提袋,“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换衣服干嘛?”毕然脱掉大衣,露出里面的米白色小香风套装,转了个圈,问,“我这样穿不好看吗?” “好看。”薛榅唇角略微勾起,抬手弹了弹手提袋,“但我的生日愿望是希望你穿这件。” “幼稚。”毕然笑着打开手提袋,他给她准备的是一条粉色纱裙,上面有精致的手工刺绣和星星贴片。 毕然震惊了,“薛榅,你让我穿成这样是要去参加谁的婚礼吗?” “参加我的生日宴。” “哦。” 毕然随口问:“生日怎么过呀?” “和邓元他们聚聚。” 毕然洗了澡,包裹着浴巾,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两条细白如藕段的腿长而笔直。 薛榅随意一瞥,眼底一怔,随后带了点淡淡的笑意,伸手揽住她,锁进怀中,声音喑哑缱绻,“这样......是想要我帮你穿?” 闻言,毕然腿一软,“我只是忘记拿吹风机了。” 薛榅笑着松开她,拿了吹风机帮她吹头发,大掌穿过她的发丝,动作轻柔。吹干后,他揉了揉她松软的发,叹声道,“你这是对我的惩罚啊。” “惩罚什么?” 薛榅在她的耳垂上轻啄一口,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帮你换衣服。” ...... 毕然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感叹道:“我觉得我像个公主。” 薛榅抬手替她收紧了蕾丝腰带,在后腰处系上一个标准的蝴蝶结。 当然,相比于系腰带,他更想随心所欲地扯掉她的腰带。 没听到他的回应,毕然不满道:“薛榅,你在想什么呢?” “走神了”,薛榅眼底的笑意更浓,看她的目光灼热,“你是小仙女。” 毕然眨眨眼,眸中有星辰闪过,“薛榅,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她伸手去捏他的脸,却被他反攥在手心里,他低低的嗓音带点了缱绻之意,“希望你喜欢。” “喜欢喜欢我喜欢。” “爱死我了。” 薛榅也开始换衣服,毕然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时不时地探着目光看过来。 他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去年今日,他这里曾被她咬出了旖旎。 今晚...... 毕然抿了抿唇,包藏了一肚子坏水。 往下是线条流畅的胸膛,再往下是六块腹肌。他的肌肉轮廓张扬却不恐怖,也不知道他身材这般好,是什么时候偷偷锻炼的。 ...... 薛榅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衣,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扣上衬衫扣子,规规整整地打了条淡粉色领带。 绝了。 “你要穿这么正式吗?”毕然再三确认道,“我们真不是去参加谁的婚礼吗?” “不是”,薛榅笑道,“我只是单纯的比较重视这个生日。” “三十岁生日都没见你这么重视”,毕然啧啧两声,“薛榅,你变了。果然,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开始在乎每年的生日了。” 薛榅笑而不语,套上件黑色长款大衣,大衣过膝,完全修饰出他挺拔的身材和非凡的气场。 成熟、稳重。 绅士、精英。 “薛榅,你好帅哦。”毕然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提醒他,“就那个......我剖腹产满六个月了。” “满了。” 毕然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贴在他宽阔的背上,低声道:“我想......” 薛榅低低地笑着,“晚上再想。” ...... * 冬天,天色暗得比较早。 薛榅又给毕然套了件厚羽绒服,才放心地领着她出门。毕然不满,“你穿得那么英俊潇洒,我却要包裹得如此臃肿,真是没天理。” “到酒店再脱。” 车子停在去年元旦他们一同去的那家欧式酒店的停车场。下车的时候,毕然问薛榅,“你的生日宴在这里办吗?” “嗯。” 穿过旋转门进大堂,毕然脱掉了羽绒服,单着一件公主裙。 薛榅从前台拿了房卡,把房卡给她,从她手里接过羽绒服,“上次那个房间701,还记得吗?你先进去。” “那你呢?” “去取点东西。” 毕然乖乖地拿着房卡,上了7楼,穿过欧式风格装修的长廊,找到了701。 刷卡,推门而进。 然后,她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落地窗上挂着马卡龙渐变色立体爱心气球,一条一条垂坠的发光灯带,闪着暧昧的暖调光。 精心布置过的照片墙,贴满她的照片,有些她很熟悉,有些也不知道薛榅是什么时候拍下的,或者他在谁那收集来的。 白色的铁艺拱门下,铺满鲜花和花瓣,灯带绕出MARRYME的形状,闪耀着光芒。 地毯上、沙发上,气球、花瓣和彩色霓虹灯。 毕然顿悟了!! 薛榅他这是要求婚!! “然然。” 毕然激动地回眸,一眼便看到站在她身后的薛榅,此时,他脱去了大衣,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剪裁简单却修饰出完美身材。 -- 第191页 他手里捧着一大束鲜红欲滴的红玫瑰递过来,毕然抱了满怀。 她脸颊红红的、眸子里泛着水光,激动得无以言表,“薛榅,你不用说了,我愿意。” 躲在暗处的众人:...... 程雨晴先从沙发后面跳出来,“毕然,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但凡你假装矜持一点点......” 余曼也慢慢站了起来,“我们还挺想看看薛总、不为人知的一面的。” 没想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毕然愣了一下,才如实道:“我不要,万一他反悔怎么办?我不能给他反悔的机会。” 随后,邓元、贺先知、江钰慢慢站了出来。 还有谢淼、丁南。 薛父薛母以及毕然也不认识的长辈或者晚辈,还有薛榅的朋友。 这下,毕然也不淡定了,羞赧地把脸埋进花束里,“大家都在呢?” 薛榅微笑着在她面前单膝下跪,握住她的指,“求婚怎么能少了见证人?” 毕然这才看到他手里有个小小的首饰盒,盒子里的戒指是字母“R”的形状,中间那颗钻石很大,周边还有一圈碎钻,闪烁着奇异的光。 就......挺迫不及待的! 薛榅深情凝望着她,清润的嗓音如山间溪流缓缓流淌,“想了很久,在哪里向你求婚会比较合适。思来想去,我们的故事从这里开始,那便在这里继续。” “今天,是我三十一岁生日,也是我们恋爱一周年纪念日。” 江钰推着余曼,小声交流,“去年元旦就好上了。” 余曼又想起去年年前和毕然说的话,惭愧地拍了拍脸。 薛榅继续表白,“去年的今天,我承诺会辅导你的学业、规划你的职业、赡养你的母亲、负责你的人生。” “但是,我食言了。在伦敦的最后一个月,我甚至不敢去想起你,因为曾经我信誓旦旦答应你的,都只做了一半。” “我没能参与你的论文答辩,没能陪着你一起毕业。如果我不去伦敦,你现在应该是个小主播,而不是放弃你喜欢的职业,背井离乡。如果我不去伦敦,我可以守在病榻前,好好地送咱妈最后一程。不会让你在瓢泼大雨里找不到家的方向,遭遇到险些丢了性命的危险。” “我险些酿成不可宽恕的后果。” “我的人生少有悔恨,去伦敦是唯一一次。” “在锦都的这两个月,我记住了你每一天睡着时的模样,也记住了你醒来的每一刻。这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我想把这段幸福延续。” “毕然,你愿不愿意让我再等你两年半?你愿不愿意从今日起,做我的未婚妻,做我的薛太太?” “我想,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完成我此生未尽的事宜,弥补我的缺憾,让我用余生去好好爱你?” 毕然已经泣不成声了,她不住地点头。 薛榅为她套上定制的钻戒,柔声道:“然然,别哭。” 毕然稍稍平复了一下,仍有些语无伦次,“就是......我第一次被人求婚......我有点不适应。” “求婚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你再向我求婚,我就有经验了。” 见证人们低声窃笑。 “我......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毕然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我妈、还、还活着,能看到这一幕就好了。” “能,能看到。”蒋萍在笔记本电脑上点开了一段视频,是俞淑芬刚入院时录的,那个时候,她的精神状态还很好,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 看着视频里的母亲,以及母亲对她说的话,毕然又一次哭了出来。 “然然,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妈妈应该已经不在了。妈妈原本害怕死去,因为害怕丢下你一人独活。妈妈害怕每逢佳节,你只能守着妈妈的照片熬过慢慢长夜。” “但现在不同了,妈妈比你更早些得知蒋阿姨是小薛的母亲。当她来照顾我,我就明白了小薛和他父母的一片心意。我们不告诉你这一切,是怕你有心理负担,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感恩。我们想让你自己选择。” “孩子,妈妈走了,还有一个妈妈会好好爱你。孩子,活得洒脱些......” “嫁给薛榅,叫蒋阿姨一声妈妈。” 毕然转身,哽咽着叫了蒋萍一声妈,蒋萍也哽咽了,“好、好、好孩子。” 毕然又对薛士秋叫了声,“爸。” 薛士秋和蒋萍递上事先准备好的红包。 薛榅的吻先落在她湿润的眼角,温柔地吻去她的泪水,才含上她嫣红的唇瓣。 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中,毕然抬手、踮脚,勾上他的脖子,二人纵情深吻。 ...... 良久,良久...... 毕然觉得吻得有些累了,才冷静下来。 薛榅笑道:“然然,回头看看。” 毕然回过头来,看到赵梓月哭得稀里哗啦,就连王若瑶和徐霜霜也眼泪汪汪。 “梓月、霜霜、若瑶,你们怎么都来了?” 徐霜霜带头抨击她,“笨蛋,你发生了这么多事怎么一件都不告诉我们?” 薛榅把她的室友都请来做见证人了,毕然感动得一塌糊涂。 她没有亲人了,但她还有朋友。 “我怕你们同情我。”毕然坦诚。 王若瑶埋怨道:“我们怎么会同情你?我们是朋友啊,最好的朋友,我们应该一起面对的。” -- 第192页 赵梓月擦了擦眼角,“对不起,在你最难的时候,我们没有陪在你身边。” “没关系,在我最幸福的时候,你们都来了。” 赵梓月:“你说你缺钱也不跟我们说。” 四个人抱作一团。 “我现在不缺钱了”,毕然破涕为笑,竖了三根手指,“我现在有三套房。” “哈哈哈......” ...... 求婚仪式结束,长辈们招呼大家去晚宴现场。 毕然环视众人,像是在寻找谁。薛榅搂紧她的腰,附在她耳边道:“她没来。” “哦。” “她说祝我们幸福。” “她真心吗?” “说不好。” ...... * 晚上,薛榅被灌了不少酒,半眯着眼回到套房,斜倚在米色异型沙发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带了点醉意。 毕然驻足窗前,眺望江景。 那次,她并没有仔细看过这里,原来在这里能看到整个栗余江。 薛榅半撑着头唤她,“过来。” 毕然拉上窗帘走到他身边,半坐在他腿上,揪着他的睫毛问:“你今天选在这里跟我求婚,是不是因为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是在这里?” 薛榅点头,大手轻轻一抬一拨,使得她不得不跨坐在他身上。 “怎么这么巧还能订到这个房间?”毕然稍稍调整了坐姿,却又碰到突兀之处,身体轻颤了一下,声音也有些颤栗,“是不是谢淼那个亲戚其实也是你亲戚?” “不是”,薛榅眯着眼睛,手托着她的腰部,固定住她的坐姿,慵懒道:“我就是谢淼那个亲戚。” “嗯?” “啊,对,你喜欢要证据。”薛榅点点头,松开她,修长的手指勾出手机来,准备打电话,“等等,我让谢淼把公司章程拿上来。” 他现在说什么她都信,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毕然夺过他的手机扔到一旁,搂着他的脖子,娇滴滴道:“我不要证据。” 薛榅嗤笑一声,嗓音低哑,“那你要什么?” “我要你。”毕然从他身上跳下去,“薛榅去洗澡了。” 薛榅半倚在沙发上,没动。 毕然过来拉他,却被他就势握住手腕,往怀里一扯,语气中带了点醉酒的慵懒,“先做一次。” 温热的气息迎面而来,唇齿纠缠不清,衣服被剥落些,露出好看的肩胛骨。 他终于起身,长臂一捞,将她横抱起,矫步往卧室里去。 毕然勾着他的脖子,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肩窝里。 “宝贝,抬头。” 白天求婚时,卧室的门一直是关上的,所以毕然并不知道,里面也是有花样的。 地毯上铺满玫瑰花瓣。 四面墙角堆着透明玻璃球,玻璃球里是“LOVE”灯,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彩色灯带绕出一个竖着的“Marryme”. 边几上是一个双层蛋糕。 床头用玫瑰花瓣铺出一个大大的心。 沙发上摆着一束粉色的玫瑰花。 ...... 薛榅把她放下来,“这里是我布置的,喜欢吗?” 随后,他捧起沙发上的粉玫瑰,再一次在她面前单膝下跪,“然然,待你守孝期满后,嫁给我可好?” “求婚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你做好准备了吗?” 这一次毕然果然淡定多了,她看着手上的大钻戒问,“那我要把戒指摘下来再戴一次吗?” “不用”,薛榅从花束中央摸出车钥匙,将车钥匙的环扣套上她的指,“这次我用一辆车向你求婚。” “什么颜色的车?” “改色后是......粉色。” 毕然嘟囔道:“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纪念咱妈。” “薛榅,你真好。” 毕然拉他起身,却被他顺势推在床上,双手压过头顶,“那你怎么报答我?” 毕然翻身和他互换了方位,跪在床上,伸手抽掉他的领带,绕着他的双手打了个结,仿佛女霸总附体,“以身相许好不好啊?” “怎么个以身相许法?” “我上你下。” 薛榅在关键时刻扫了毕然的兴致,“先去洗澡。” 毕然撇撇嘴,解下绕在他手腕上的领带,老老实实往卫生间去。 薛榅跟着她一起进来,低低地道:“一起洗。” ...... 洗完澡后,继续未尽事宜。 女霸总附体五分钟后,薛榅反客为主,温热的唇从她眉眼到脖颈,一路往下,辗转之处,全是男欢女爱的痕迹。 一个小时后,毕然被薛榅拎了起来,他语气喑哑低沉,“靠墙站。” ...... “弯腰。” ...... “抬高。” …… * 守孝期满的那年七夕,毕然如愿和薛榅出现在了同一张以红色为背景的证件照上。 栗市民政局,工作人员在结婚证上敲下钢印。薛榅和毕然,二人正式结为夫妻。 毕然拿到结婚证,第一时间发了朋友圈:爱情长跑三年,熬死了许多对手,也终于把薛榅熬成了前男友!!! 程雨晴在下面评论:要不是看到结婚证,我还以为你又作了呢! 余曼:恭喜恭喜。 -- 第193页 丁南评论:前男友?哦哦,原来是老公了。 谢淼@丁南:迟钝。 俞小超:合理怀疑结婚证是P的。 韩婧:三年叫长跑?我和我男人十三年才叫长跑。 毕然@韩婧:是不是要打架? ...... 薛榅难得评论她的朋友圈:别动了胎气,薛太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