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秋》 第1页 [古装迷情] 《一江秋》作者:曲旦【完结】 文案: 虞家有三公子少瑾,出了名的武功三流、出身二流、容貌一流。 仰慕交好者称其温良如玉风流无双、近红尘却不风尘,大多人私下却是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个金窝里养出的纨绔,整日流连烟花之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无论背后如何评价,当面却都不得不客客气气拱手喊一声小公子,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娘又有副好皮囊。 虞少瑾知道别人如何评价她,气得牙痒痒,要不是为了避开同方家指腹为婚的承诺从生下来就将她当男儿养,她至于落得个坏名声么,至于秦楼楚馆自然要去,不然近年江湖名声鹤起的女侠盗凤啼从何而来?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乔装改扮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淮秋,虞少瑾 ┃ 配角:柳麟,虞承羽,睿王,绫翘,小柒 ┃ 其它:女扮男装 =================== 第1章 楔子 虞家有三公子少瑾,出了名的武功三流、出身二流、容貌一流。 仰慕交好者称其温良如玉风流无双、近红尘却不风尘,大多人私下却是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个金窝里养出的纨绔,整日流连烟花之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无论背后如何评价,当面却都不得不客客气气拱手喊一声小公子,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娘又有副好皮囊。 虞少瑾知道别人如何评价她,气得牙痒痒,要不是为了避开同方家指腹为婚的承诺从生下来就将她当男儿养,她至于落得个坏名声么,至于秦楼楚馆自然要去,不然近年江湖名声鹤起的女侠盗凤啼从何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的萌了,默默的写…… 第2章 01踏舟而来 桂月方尽、霜序初开,秋意已经不知不觉逼退了暑气,正午好时候,日浓却不烈,合着几缕暖中带寒的江风说不出的悠然惬意。此时正是捕鱼的好时节,朔归江上白帆点点,嵌在一色水天之间美得好似一幅水墨丹青。江边有芦苇随风自在,芦苇边泊着一只小型木船,船头仰面躺着一个男人,草帽遮住了脸看不清年纪,只从微敞的胸襟可以看出此人身材健壮,蜜色的肌肤透着一股生机和力量。 不远处又有一只小船徐徐驶来,船头站着一位身穿红衫的年轻男子,江风吹的他头发微乱,明明看不清面容却所有人都觉得那一定是个俊美青年。蓝天、碧海、白帆,一袭红衣的年轻男子就像泼墨画上的一枚朱砂印,毫不违和的点缀在自然之间。待到船离岸边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年轻男子拿出一块银两突然扔给了撑船的船家,船家手忙脚乱的去接银子时,年轻男子已经轻轻跃起,一招漂亮的燕柳抄水,又踩上芦边的小船再借了一次力,已经稳稳的站在了岸边。年轻男子几起几落及其利索,引来了不少人的观望,这时候被借力的小船主人似乎也从好梦中醒了过来,懒洋洋的掀开些盖在脸上的草帽,露出一双朦胧的睡眼看着岸边的男子。 “船家,”红衣男子开口,声音好似泠泠山泉冷冽中带着点甘甜,“知不知道有个叫方淮秋的人住在哪里?” “你找他?”船家把草帽扔在了一边懒散的坐起来打量红衣男子,生的实在不错做男人有些可惜。 船家不但年轻而且着实一副好样貌,剑眉朗目英气逼人,按理说这样的样貌绝不吓人,但虞少瑾看到后却狠狠吃了一惊,努力压制住表情不让方淮秋发现自己已经认出他来。前阵子她用凤啼的身份曾偷袭过方淮秋一次,非但没讨到半分便宜屁股还被狠狠踹了一脚,现在想想都觉得疼,女飞贼也是女,这男人太无耻。 “你找方淮秋?”方淮秋又问了一遍,微蹙的眉毛表现出对虞少瑾看他出神这件事有几分不高兴。 虞少瑾微怔了一下,压下心中所想表情淡然的点点头,“我是他表弟,来寻亲。” 见有人冒充自己表弟,方淮秋眼神里果然有了些兴趣,虞少瑾想既然强攻不下只好智取,无论如何也要把东西拿到手才行。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里走,看到门前有几颗枣树的就是他家。”方淮秋没再多问直接指了路,而后悠哉的拾起船边的鱼竿娴熟的朝着江面一甩,一条漂亮的弧线划过半空稳稳的落入江水中。 虞少瑾看了看田边纵横的阡陌小路,低声道了谢便沿着指点的方向走了。方淮秋看着红衣男子的背影笑了笑,带着几分痞气,正好有鱼上钩,拿起鱼竿毫不急躁的慢慢溜鱼,待到时机成熟猛地用力收竿,一尾白鲢破水而出,带出的水滴在阳光里凝住刹那煞是好看。 第3章 02愿者上钩 虞少瑾犹豫的立在一座用青砖砌着矮墙的小院外,思索这到底是不是方淮秋的住处。她已经在这个小村子里前前后后走了三圈,院门前有枣树的只有这一家,虽然说这院子在这村子里已经算是很好的一类,但如果说这就是方淮秋的住处,虞少瑾觉得自己表情有些抽搐。 中原武林百年屹立,其中名门世家多不胜数,然而最具影响力的非临安方家莫属。方家非但家财雄厚乐善好施,历代当家七十二式吞云剑法更是用的炉火纯青当世无双,到了方淮秋这代最是了不得,他年少时便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果不其然三年前武林大会方淮秋还不到三十岁便拿下了天下第一的名号,武林年青一代无人能出其右。 -- 第2页 虞少瑾对着面前可以说是简陋的宅院陷入了深思,临安方家的下任家主,就算他说要避世清修,可他会住在这样的一个宅子里么?想不出方淮秋指路时候有什么骗她的理由,虞少瑾决定等院子的主人回来,见了人自然就能分辨是非真假。 下定决心,虞少瑾便上前叩门,声音不算小却没有回应,虞少瑾不甘心的又加重力道再叩了叩门,还是一片平静。 “公子,”恰巧有路过的老翁背着柴火停了下来,“这家没下人的。”说完老翁也不等虞少瑾回话,自顾自嘀咕着这么大一户怎么不雇工呢走远了,留下虞少瑾一个人风中凌乱,穷乡僻壤孑然一身,方淮秋这是要出家么! 看着低矮的青砖墙,虞少瑾不是没想过直接越过去进屋歇着,只是她只能想想,因为她不能做这么干。赞誉有时候就是一道枷锁,很不幸虞少瑾是被锁住那个。当年曾经有高人赞过现今武林世家教养唯小公子当世无双,江湖里消息一向传的快,自此虞少瑾彻底和招猫逗狗胡作非为做了决绝的道别以便证明高人真的是高人不是盲人,殊不知高人作客虞家那几日恰好她来了葵水比较虚弱,想不到一碗沙冰最后导致世人对她误会至此。 日头西沉,苦等了一下午的虞少瑾在暮色里看到之前指路的方淮秋淡定的拎着几尾白鲢推开自己面前的院门进去,立即装作整个人都进入了呆滞状态。方淮秋将鱼放进灶房又出来打了井水洗手,而后隔着不高的院墙看虞少瑾,笑容里带着几分痞,“表弟,你怎么还不进来?” “你的意思你是方淮秋?”虞少瑾炸毛了,立在青砖墙外指着方淮秋尾声都带着些微颤,“刚才在江边你为什么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就是方淮秋?”虞少瑾一边入戏一边在心里为自己如此入戏暗暗叫了声好,在秦楼楚馆混久了别的不敢说,至少这睁眼说瞎话学的不错。 方淮秋淡定的扫了眼虞少瑾,取了条鱼蹲在院子里收拾,声音满是懒散,“你问我方淮秋住在哪里,又没问我是不是方淮秋,再说我是不是方淮秋与你何干,信不信由你。”说完方淮秋的笑里又夹了些坏,“我不是你表兄么,你怎么连表兄都不认识了小表弟。” “谁会信你!”虞少瑾眼皮直跳,明知眼前的人没说假话还是很难相信天下第一的方淮秋天天穿着一身粗布衣服蹲在一个破院子里清理鱼鳞,而且还驾轻就熟的。想到这儿虞少瑾注意到了方淮秋的手法,又快又稳毫无罅隙,虞少瑾想,要么他是一个高手,要么他是一个吃货。 方淮秋应该更像一个吃货,很快他就用砂锅闷好了饭,还红烧了两条白鲢。香气从院子里的小方桌上一路散开,毫不知趣的越飘越远刺激着依旧僵立在门外的虞少瑾的嗅觉。方淮秋盛了两碗饭在小桌上摆好,伸手招呼虞少瑾,模样就像招呼一只家养的小猫小狗,“来,吃饭了。” “我不饿。”虞少瑾梗着脖子看月光,肚子很配合的叫了一声。方淮秋举着筷子看起来不太有耐心,“是你自己来吃还是我点了你的穴掰开嘴巴往里塞?” 虞少瑾打听到方淮秋回了朔归江边的村子小住一路追赶而至,别说午饭连早饭都还没吃,偏偏又在门外站了一下午自然早已经饥肠辘辘,见有台阶给自己下便慢吞吞的拎着包袱往院子里挪,一双杏眼瞪的气势十足,“我跟你说我陪你吃饭是出于礼貌,不是我怕你也不是我很饿!”说完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虞少瑾脸上微红,拿起碗筷吃了两口,急却不粗鲁,而后又夹了一筷子鱼,刚进嘴就吃惊的看着方淮秋,“好吃。” “嗯。”方淮秋应了一声专心吃饭,虞少瑾也忙着祭自己备受委屈的五脏庙,一时间两个人都是无话,又过了很久方淮秋才开口问,“你为什么找我?” 这时候虞少瑾也吃了个七七八八,放下筷子看方淮秋,“我没名气你有名气,打赢你我就有名气了。”比起说我是明抢打不过你转换思路来窃取你东西的,虞少瑾觉得现下这个自己想了很久想出来的理由真的不错。 “现在觉得我是方淮秋了?” 虞少瑾默默扫了一眼屋子里挂在墙上的那把秋潋剑,人人求而不得的传世名剑他哪里会有认错的道理,眼前这人货真价实就是临安方家的方淮秋,只是这破院子,只能说方大少爷品味爱好着实特别。方淮秋见虞少瑾不回话又问了一句,“那我怎么称呼你好?” 虞少瑾想了想,说你就叫我小虞吧。方淮秋看了看盘子,点点头,“小鱼这名字不错,我喜欢。”虞少瑾想解释此鱼非彼虞,转念一想什么鱼又有什么关系,哪有一个做贼的还中规中矩报名号的,随即自暴自弃的说了句随你。 “吃完饭过招怎么样?” 虞少瑾又一次震惊了。 她的计划是死缠烂打追着方淮秋比试,而方淮秋这样的人一定不屑于和一个无名小卒比试,于是她就可以一直赖在方淮秋这里伺机而动,可是如果现在就和方淮秋比试了,方淮秋是谁,天下第一剑,只怕不出一百招就被打的自己爹妈都不认得自己了,到时候鼻青脸肿的打包走人是小,失去呆在方淮秋身边的机会是大。 “你读过兵法吧?”虞少瑾梗着脖子看方淮秋,方淮秋不明所以的等下文,“兵法上都讲过,你这样以逸待劳是占了便宜的,我舟车劳顿又站了一下午怎么可能打得过你,你这样根本就是使诈。” -- 第3页 “所以呢?”方淮秋饶有兴趣的看着虞少瑾。 “所以……,”虞少瑾有点心虚,“所以我觉得我应该现在你这儿住上个十天半个月,歇歇脚适应适应水土调整一下状态……”虞少瑾自己说不下去了,她觉得再说自己会被秋潋剑像切红烧鱼片一样切的满身开花。 “随你,收拾好包袱把碗洗了。”方淮秋吩咐完虞少瑾大模大样的往屋里走,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又回头,“我忘记说了,我这儿只有一张床,为了你以后和我比试时候不吃亏,床我们一起睡吧入秋了总不好让你睡地上。” “我没关系!” “我有关系,这关系到我的名声,万一比试你输了被人说是因为我让你睡地铺怎么办,像我这种名门世家端方正派的少侠是不会使这种阴招的。”方淮秋说完挖着耳朵懒散的晃悠进屋了,虞少瑾站在原地心情有些纠结,她觉得一切好像按她的计划在进行,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或者哪里都不对。 第4章 03拨雨撩云 夜凉如水,一弯新月轻巧的挂在树梢,衬得不大的村落越发幽静。虞少瑾一个人站在井边清洗碗筷,表情自然动作利索,一身红衣裹上一层冷淡月华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清冷。方淮秋驾着胳膊靠在门边看虞少瑾,思索这人看起来举止得体教养的很好,可是看干活的动作神态又不像个养尊处优的,扯开唇角似笑非笑,这人有点意思。 虞少瑾收拾好灶房无事可做,忽略掉一直打量自己的方淮秋反倒观察起眼前的这座小院。院子不算大却也不小,练个拳脚什么完全施展的开,房间自然不会只有一间,明显方淮秋刚才只是逗她玩,主屋旁边就有一间客房,虽然简单却也看得出曾经是个姑娘住的。对于这间屋子的主人方淮秋没过多解释,只说是一位故人的以后再不会见到了。 院子右边还有一间独立的房子从外面看实在是想不出用来做什么的,虞少瑾往那边走了几步见方淮秋不阻拦,索性坦然走过去推门看个究竟,她觉得作为一个侠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绝对不是因为害死猫的好奇心。屋子里没有点灯,月光透过窗户让不大的屋子添了几分朦胧,整间屋子没什么装饰,只是到处都摆满了一种花,花叶翠绿狭长,叶边反卷郁郁葱葱的衬托着大朵大朵红色的花,有些娇又有些妖。 虞少瑾诧异的转身去看方淮秋,不料人已经站在他身后,长而有力的胳膊搂过她将门关上,表情还算柔和,“喜欢看就点盏灯进去看,这花娇贵又畏寒,你打开门这么吹只怕明天就死了大半。”虞少瑾摇摇头表示不看了,心里惊的却是另一回事,自己武功并不算弱,却被人无声无息的近了身后也没察觉,方淮秋的功夫只怕比自己想的还要高深些,这人果真难对付。 方淮秋见虞少瑾没兴趣看花,问他要不要先洗澡,虞少瑾毕竟是客只说自己后洗。方淮秋并不推让自己宽衣解带的朝后院走去,虞少瑾从出生就当男孩子养全没有此时应该娇羞一下的觉悟,反而跟着走了几步探头看看,果然后院有个不大的小屋子用来洗澡,只不过旁边的火灶是空着的并没烧热水。 “我就不帮你烧水了。”虞少瑾觉得她还是该矜持一点,万一将来方淮秋发现自己被个女的看光了找她负责怎么办,虞家的大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最主要两家上代突然交恶,不然自己可能就是眼前这人的媳妇了,也不会女扮男装也要毁掉当初指腹为婚的许诺。 “不需要。”方淮秋解了上衣搭在肩上,蜜色肌肤配上健壮的身材很有看头,虞少瑾心底暗暗口水了一下,这时候方淮秋已经进了里面开始洗澡,一桶桶的凉水迎头浇下,听的虞少瑾都觉得自己浑身发冷,明明是个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的命,跑这儿闹的是哪一出。 “你干嘛不待在临安跑这儿来过这种日子。”虞少瑾无事可做,干脆找了块高些的石头坐着和方淮秋聊天。 “哪种日子?”方淮秋又一桶水从头淋下,往外看了看虞少瑾,“穿成你这样讲究的像个公子哥一样摆着排场过日子?” 虞少瑾哈哈笑,“这种讲究的武林人多了去了,你别一句话得罪大半的武林世家,连你们临安方家其实不也很讲排场么。” “与我何干。” “你这人啊。”虞少瑾想方淮秋大概是她见过最狂最傲的人,不是举止态度的无理而是那种骨子里狂傲,他是方家下任家主却敢一个人独居小村,明明不知道自己来历却敢随意留人,不是他多善多信别人,只是他并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觉得这些人没有左右他的本事,更别说伤他性命,真是睥睨众生的霸道。 虞少瑾是没有秋天晚上还用凉水冲澡的本事的,方淮秋帮她烧了热水洗澡,而后两个人收拾妥当准备睡觉。方淮秋见虞少瑾像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有心逗她,从客房把人一路拎回自己屋里扔在床上,紧接着枕头也砸在了虞少瑾头上,虞少瑾庆幸还好是个棉花枕头,若是瓷的自己明天就名扬武林了,只不过说法可能不太好听,一个叫虞少瑾的后生死在了天下第一方淮秋的床上。 饶是虞少瑾没少和柳麟他们一起出去历练,有时候赶路赶狠了晚上寻不着住处也随便搭个火堆挤在一处休息,但这和同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添香楼的丹娘怎么说来着,那叫妇德有亏以后很难嫁出去,别问为什么虞少瑾要听花楼老鸨讲妇德,她娘自小就不在她身边她爹虽宠她却不太愿意见她,有个人肯提点几句已经算不错了还挑肥拣瘦什么。 -- 第4页 虞少瑾跪坐在床上虎视眈眈的看着方淮秋,杏眼一瞪表示我很凶残,只是那表情落在方淮秋眼里实在没什么杀伤力,方淮秋抱臂站在一边笑着看虞少瑾,“你这么含情脉脉的看着我,是不是想色诱我而后拿到天下第一的名头,可是小爷我不近男色。”虞少瑾心里暗暗骂了句贱人,怒火中烧翻下床踹了方淮秋一脚走人。 方淮秋寻了乐趣不再去理虞少瑾直接熄灯睡觉,反倒是虞少瑾在客房里警惕了大半夜,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熬不住才沉沉睡去,只不过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方淮秋张牙舞爪的到处扑她,笑的要多下流有多下流。 作者有话要说: 0皿0 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发现这里有个文啊…… 第5章 04缠梦难续 “去死!”虞少瑾大喊了一声惊醒过来,发现天已经大亮了,听听院子里好像有一些细微的动静,想必方淮秋早已经起来了。挑了件素色衣服换上出来,出门只见厅里小桌上摆了一碗粥两碟小菜还有几个白面馒头,虞少瑾知道这是方淮秋留给自己的却不急着吃,反而用力吸吸鼻子,屋子里有淡淡的药香。 虞少瑾出了屋子站在门边瞧,果然方淮秋正待在院子里熬药,药香合着雾气慢慢散开,像一层朦胧的薄纱恍惚了方淮秋的表情。虞少瑾不太懂医术,所以闻了半天也闻不出到底是些什么,却偶然想起了江湖上的一个传说。 昨晚方淮秋说的没错,她住的那个屋子确实应该住过一位方淮秋的故人。传闻那个姑娘叫青禾,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本该是平淡一生的命运,偏偏阴错阳差救了将来天下第一的方淮秋。那时候方淮秋也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却并非天下无敌,受伤后被青禾照顾了一些时日,自然而然的就两情相悦了。传闻两个人身份差距太大在一起阻力重重却感情深厚,到底怎样外人再如何说也不过是空口白话,实情只有两人冷暖自知。方淮秋和青禾在一起了五年,青禾资质不错又有方淮秋倾力指点,武功进境可谓一日千里,渐渐在江湖也有了不小名气,故事本该最后是一对璧人笑傲江湖一世眷侣,偏偏剧情急转直下断送在了一碗毒药上,青禾听了她师傅蛊惑,以为杀的了方淮秋自己就是青年一辈最出色的光耀师门傲世天下,情爱和欲望她终究选择了后者。 方淮秋并没死在那碗毒药上,江湖上却再没有了青禾,有人说她死在了方淮秋剑下,有人说她被方淮秋放走了但永世不得踏进中原一步,之后第三年,方淮秋在武林大会上一鸣惊人夺了天下第一的名号,好似青禾消失之后他于武学有了更深的顿悟,以情入剑自此一把秋潋剑横扫中原。 “她死了么?”虞少瑾走到方淮秋身边坐下,不看方淮秋却盯着药炉看。 “方家以为她死了,”方淮秋知道虞少瑾问的是谁,“一剑穿心,葬在了村子后山。” “舍不得杀她?”虞少瑾突然有些同情方淮秋,如果自己抛弃一切爱上一个人却被背叛,不管过去多少年可能都不会像方淮秋看起来这般淡定,但淡定的表面下心里又如何。 方淮秋看看虞少瑾,哈哈笑了起来,“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不贱,有什么舍不得,她曾救我一命我饶她一命,自此两清谁也不欠谁,只不过我不说杀了她,方家就不会放过她,武林世家的威严不容侵犯,而且,”方淮秋表情变了变,像是在回忆过去,“她以为胜得了我便是胜过我败在我剑下那些人了么,高山总要自己一座座去翻越才能立在顶峰,终究是我高看了她。” 虞少瑾想问那为什么还住在这里,还没张口先被方淮秋打断了,“我只是住惯了懒得搬,别乱想。” “深情最无情。”虞少瑾知道方淮秋说的不是假话,突然又有些替青禾悲哀,方淮秋这个人爱便爱不爱便不爱,干脆利索毫不拖沓,和这样一个人爱一场却换不来恨一场,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觉得你值得爱,那你就是天下至宝,他觉得你不值得他爱,那你只能弃若敝履。 “毒还没解?”虞少瑾换了话题。 “解了,只是留了些病根,偶而心肺会疼,没什么大碍时常煎些药也不麻烦。”说着方淮秋指了指最右边的屋子,“那一屋子夹竹桃,开到最盛时候就取下来晒干,是必要的一味药。” “哦。”虞少瑾有些心不在焉,她想起青禾负了方淮秋若非有救命之恩她一定会死在方淮秋手里,那如果自己拿走方淮秋些什么,他是剁了自己的手还是要了自己的命,若有似无的瞄了眼屋子里挂的秋潋剑,又看了看神情淡漠的方淮秋,虞少瑾悄悄咽口水。 “药也馋?还不去吃饭。” “哦。”虞少瑾点点头起身回屋去吃饭,走了两步又回头问方淮秋,“是不是谁动了你什么就要赔给你什么?” “想找我麻烦的人那么多,我可没那个时间。”方淮秋随意的答了一句 ,又抬头问虞少瑾,“怎么问这个?” “就是好奇,”虞少瑾想了想又问,“要是我拿走你什么呢?” “凭你拿得走我什么呢?”方淮秋好笑的看着虞少瑾,虞少瑾四周张望想了想,举例说,“比如你的秋潋剑。” “那我就扒了你的皮。” 虽然方淮秋是笑着和虞少瑾开玩笑,虞少瑾却觉得一点也不好笑,反而有点遍体生寒的感觉,敷衍的笑了一下赶快朝屋子走去,与虎谋皮果然是自己作死。方淮秋看着虞少瑾离开,微微皱眉有些想不通,这条小鱼处处破绽明明有所图却又是个善性子,他跑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 第5页 这时候一个穿着干练的中年男人进了院子毫不拖沓的朝方淮秋行礼报告,“主子,我们查到前一阵偷袭你的人是近几年混了些声名的女贼凤啼,至于动机还不清楚,人也失去了线索。” 虞少瑾坐在屋子里啃馒头,内心腹诽我去你大爷的女贼,姑奶奶是侠盗懂吗侠盗! 方淮秋没说话,默默看了一眼屋子的方向,夜袭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查屋子里的人。方淮秋挥手让夜袭走了,自己看着屋子的方向细细思索,能让夜袭断了线索十分困难,那边人一丢这边就冒出来一个人找自己,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联系,男扮女装或女扮男装? 第6章 05岁月静好 方淮秋喜欢去朔归江,秋高气爽江风徐徐,那份水天之间的一色壮阔让人胸襟舒畅,可惜这样豁达的地方却未生出一个真正达观的人,这里是青禾的故乡。想青禾么,方淮秋躺在渔船上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呆,居然真的觉得没什么可想的。时间在波澜起伏间流逝,芦苇在风里摇摆,水鸟在洒满阳光的江面飞翔,偶尔有鱼跳出水面,远处渔家还在唱着不知名的小曲,时光如果一直这样悠然自得的行走,那也是一份美好。 “你是猪投胎的吧,晚上睡白天也睡。”早就察觉到有人走近,却在虞少瑾开口后才懒懒的睁眼,“你是在怪我冷落了你?”方淮秋有心试探虞少瑾到底是男是女,言语中故意带了些暧昧。 “我呸!”虞少瑾左右看看无人,抬腿踹了船头一脚,“我就不该好心好意来给你送饭。” 方淮秋抬头眯着眼看了看挂的正高的日头,接过虞少瑾带来的提盒,“我一般中午懒得回去不怎么吃饭,谢了。”说着打开提盒一看不由笑了,提盒里只装了一碗白饭和一碗邻居送给自己的腌萝卜。虞少瑾一看方淮秋的表情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解释说我不是不会做,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那灶房里也没什么好做的,其实我手艺好着呢! 方淮秋并不和虞少瑾计较,抬头问你吃过了么?虞少瑾傲然的点点头,“当然吃过了,我就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来给你送饭。”说完虞少瑾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一声,方淮秋自然听见,笑着把碗递到他面前,“不然你先吃点,巧妇?” “我回去了。”虞少瑾不理方淮秋气急败坏的转身就走,心想一共来了两天丢的人比两年都多。 “小鱼。”方淮秋叫住虞少瑾,虞少瑾回头看他,“明天带你去镇里逛逛吧。” “为什么?”虞少瑾想不出方淮秋有什么理由带着自己出去玩。 “你吃太多了家里吃食不够要去买。” “你才吃太多。”虞少瑾气的弯腰抓了地上土疙瘩去扔方淮秋,方淮秋自然轻轻巧巧就躲开了,虞少瑾话不多说扭脸就走,边走肚子边不争气的又叫了两声。 “莫非我真是个吃货。”风里传来虞少瑾轻轻的自言自语,方淮秋看着远去的背影弯了弯嘴角。 虞少瑾怒冲冲的回了方淮秋的小院,抬脚踹开门进去才发现正屋厅里坐了个人,来人穿了一身黑衣带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手中没有武器却给人感觉绝非善类。虞少瑾虽然敌不过方淮秋,自己的功夫却也并不算差,一般的江湖人自然不放在眼里,恰巧刚刚一肚子邪火没出撒,怒声问你是谁,擅自进屋懂不懂规矩! “我找方淮秋。” “找他干嘛?”虞少瑾火气十足,觉得声音耳熟却没多想,“找他要钱破屋一间,找他要命怕你没命,找他断袖他已经是爷的人了,找他比武我是他师祖宗。” “虞少瑾,你是吃疯药了吗?”来人抬起斗笠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长得俊美却透着股凉薄。 “柳狐狸你怎么在这儿!”虞少瑾吓得退了好几步,藏剑山庄背景雄厚,晚辈里面这厮尤其不好惹,满肚子坏水损人不利己的货色,对虞少瑾尤其刻薄。 其实小时候柳麟对虞少瑾并不坏,不但不坏还好的可以,因为柳麟喜欢虞少瑾总想长大之后娶了她做媳妇,于是上山摘果子下水捞鱼没少带着虞少瑾胡闹,结果等到有一天他明白男女之分后就彻底愤怒了,觉得自己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越发不肯给虞少瑾好脸色。虞少瑾自然不知其中因由,只觉得柳麟越发难相处是也许男人每月也要来那么几天葵水,如果她知道柳麟是因为她不是个姑娘才刁难她,一定抑郁的吐几口老血,苍天何其残忍啊。 柳麟扫了虞少瑾一眼,“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认识方淮秋?” “自然。” “那你别说我是谁。”虞少瑾紧张起来,被方淮秋识破了身份估计直接扫地出门,什么计划都别想实施了。 “可以,”柳麟含笑点点头,“条件是你告诉我你在这儿闹什么幺蛾子。” “我必须拿到逆鳞令一用。”虞少瑾说完自己气势都弱了下去,逆鳞令是方家家主的标志据说也联系到武林多年前的一个秘密,这令牌虽然在方淮秋手里却代表着临安方家的权威,方淮秋本就对逆鳞令视若珍宝,更何况一个百年基业的武林世家标志岂是可以借给外人的,硬拿走逆鳞令等于是打了临安方家的脸自寻死路,只是有时候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之。 “你果真是吃疯药了,还嫌虞家和方家嫌隙不够大?” -- 第6页 “虞家的事你不懂。” 柳麟靠在椅子里瞧着虞少瑾一言难尽的表情觉得新鲜,在他印象里虞少瑾从小到大都是个天塌下来当被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烦恼的货色,不用说他外祖父娄家在江湖的地位别人轻易不会得罪她,就是素来严苛的虞老爷子生前宠这个小儿子也是宠的人尽皆知。是了生前,柳麟似乎想出了些眉目,三个月前虞老爷子突然病逝,虞少瑾的亲娘带着他大哥十几年前便离家出走杳无音信,二夫人和自己生的儿子又非善类,只怕虞家现在内里斗成一窝,只是虞少瑾不在虞家争家主跑来打逆鳞令的主意算是怎么回事。 “我越来越好奇了,你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柳麟笑眯眯的看虞少瑾,虞少瑾顿时觉得后背直冒冷汗,这人疯起来不管不顾什么都干得出来,这才是常年吃疯药落下病根的,还好意思说别人。 柳麟见虞少瑾不回话,撇了撇嘴起身,觉得心疼虞少瑾又不愿表现出来,走到院子里拿了竹竿拉着虞少瑾往院子外面走,“不说算了,我给你打枣子吃。” 柳麟比虞少瑾大些,藏剑山庄又素来同娄家交好,小时候柳麟常带着虞少瑾打枣子吃,只不过后来柳麟越大越妖孽,已经很久不曾这般好心了。 第7章 06高楼凉秋 “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虞少瑾兜着前襟捡地上的枣子,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你不用觉得我爹去了我一无所有就可怜我,我其实也很难对付,而且他死了其实我一点也不伤心,我本来就恨他,我昨天还穿了红衣服。” 虞少瑾说着说着就没声音了,只是闷头捡地上半青半红的枣子,可是拿着一个又半天不见有动作。藏剑山庄和虞家关系不错,有些事柳麟也隐约听长辈提过,比如当年虞老爷子娶娄家大小姐是武林怎样的一场盛事,吃不尽的流水喜席贺不完的八方英雄,所有人都觉得天上人间再找不出这样相配的一对。后来又如何呢,十年如一梦,娄家大小姐生完二儿子没多久虞老爷子就接了自己的师妹进门,她没娄剑雨漂亮没她家世显赫没她武艺出众,却有一个比虞少瑾早不了几天出生的二儿子,那孩子终归要正名认祖归宗。娄剑雨何等骄傲,吃完二夫人敬的茶当夜便带着大儿子一走了之,虞家娄家寻了数年也寻不出一丝踪迹。 娄家觉得被抛下的小外孙可怜倾心倾力的照应,虞老爷子觉得愧对娄剑雨,对待二儿子出名的严苛却把虞少瑾宠上天,只不过虞少瑾知道自己娘负气出走对虞老爷子很少有好脸色,虞少瑾越是冷脸不领情虞老爷子越是殷勤弥补,父女俩不尴不尬的相处,直到一个老去一个长大,而后措手不及的天人永隔。 “你斗不过你二哥。”柳麟叹气,轻柔的摸了摸虞少瑾的头,虞老爷子给了虞少瑾所有的宠爱却没有权力,老爷子知道她是女儿,外人却觉得这嫡子生生被养废了。 此时恰巧方淮秋回来,看到眼前一幕有些错愕,再仔细看了看蹲在地上的虞少瑾,吊儿郎当的表情便收了起来,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用有些粗糙的手捧起虞少瑾的脸,一言不发的帮她擦眼泪。虞少瑾看到方淮秋想起自己此行目的越发委屈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滚,却咬紧了牙不出声音,方淮秋一手搂过虞少瑾拍他后背安慰,一手认真的替虞少瑾擦脸,眼神却看向让在一边的柳麟,那意思什么情况你给个解释。 柳麟这辈子做梦都没梦过虞少瑾这种没心没肺的货会哭,一边看着心里也不太好受,突逢巨变想必这三个月里太多情绪这时候都发泄出来了,他还没有没分寸到什么事自己还没查清楚就乱说的地步,看方淮秋朝自己问因由,二话不说脚底抹油跑掉了,反正虞少瑾在他怀里量他也不会追来。 看柳麟溜之大吉,方淮秋只好把注意力转回虞少瑾这边,“你怎么了?” “饿了。”虞少瑾眼泪噼里啪啦的往外掉。 再傻的人也不会信这种理由,更何况方淮秋从来不傻,但他却没多说什么,起身拉住虞少瑾的手把他拽了起来,“走,我给你做饭吃。” “我不是吃货。” “嗯。” “我不想吃腌萝卜。” “行。” “一会出来捡枣子。” “好。” 柳麟躲得远远的巴望了一阵子摇摇头扭脸走了,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当晚虞少瑾伤了神睡得很沉,方淮秋却觉得许多东西理不清,烦乱的躺了一会干脆起身,悄无声息的潜进虞少瑾的屋子直接把人点了睡穴。方淮秋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看了虞少瑾的脸一眼便直接掀开被子朝胸口摸了过去,手附上去方淮秋愣了一下收手,小鱼居然真的是个姑娘。 思索着小鱼目的出了门,却看到夜袭披着月色赶来。 “主子,”夜袭行礼,“人查清了,虞家三公子虞少瑾。” “你确定?” “是。” 事情好像比自己想的还热闹,什么公子世无双,居然是个女的,虞家隐瞒她身世逃了自己的婚,那现在她在服丧期间跑来自己身边目的又是什么? *** 泊仙镇东面临着一条年代悠久负责漕运的内陆河,北边又距离直通北方的朔归江不远,所处位置非常吃香,来往商客多半是要在这里停留中转一下,所以小镇虽然不是很大却非常繁华热闹。 -- 第7页 方淮秋和虞少瑾起早赶路,走到泊仙镇的时候却也快到晌午了。两个人脚程倒是都不慢,慢就慢在虞少瑾为了显摆自己确实不是个只会送腌萝卜的笨蛋,头晚临睡前做了些枣糕带着早上路上吃。枣子是昨晚方淮秋和他两个人一起捡回去的,晚上无事虞少瑾就边看方淮秋练剑边研磨成泥,又用鸡蛋白糖和好面糊上锅蒸熟包好。 虞少瑾想显摆自己的手艺,难得早上起的非常早,方淮秋又是一贯起早的,两人起床后收拾一下便准备去泊仙镇,虞少瑾提出不做早饭了方淮秋也没什么异议,两个大活人一顿不吃又饿不死,只不过出门时候看虞少瑾拎了两个纸包有些奇怪。才出门走了不久,虞少瑾就忍不住嘚瑟起来,打开纸包把一块枣糕递给方淮秋让他垫垫肚子,方淮秋吃了一块酸酸甜甜确实非常好吃,看虞少瑾巴巴的看着自己脸上写满了快夸我,忍不住笑着撸了她脑袋一下,“好吃。” “要是有红糖更好吃,枣子也太鲜了,今天回去我们晒点干枣子吧,用干枣子做完的又香又甜,”虞少瑾得意的自己也拿了一块来吃,“怎么样,现在知道小爷厨艺厉害了吧。” “就是不知道武艺怎么样。”方淮秋打趣的看着虞少瑾,觉得要是有个人可以和自己一起晒枣子分糕吃也不错,如果没有目的更好。虞少瑾没注意方淮秋比往日温和许多的目光,只听他说比武气势便顿时弱了三分,咬牙死撑说等我适应适应未必打不过你。方淮秋不置可否的笑笑又去抢枣糕吃,虞少瑾躲闪着不给,两个人连吃带闹走到泊仙镇比寻常要多花了许多时候。 第8章 07狗眼泰山 如果拿泊仙镇和方淮秋住着的渔村做比较,就好比用一道一品佛跳墙去比一碗豆腐渣,两者差距对比起来让人实在喜欢不起来后者。虞少瑾自从进了泊仙镇就特别的兴奋,酒楼茶肆大小商铺处处热闹,比起索然无味的村子让人看了心情要好上许多。方淮秋看着虞少瑾高兴的模样,笑着问饿不饿,泊仙镇有家泊仙楼,竹叶青和豌豆黄很出名。 “你常来这里?”虞少瑾看方淮秋找路驾轻就熟,觉得以后自己也可以经常赖着方淮秋一起来,那个渔村实在没有什么消遣,如果方淮秋不在她只能一直发呆。 “以前和青禾住过一阵子这个镇子,后来一个人就搬回渔村去了,那里离朔归江更近些。” 虞少瑾看方淮秋轻描淡写的说着他和青禾的过去,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是不是他从不在心里真正在乎什么人,就像他现在会帮自己擦眼泪捡枣子抢吃食,有一天发现自己对不起他,立即收起过往的好两不相干或者拔刀相向。 “在想什么?” “在想你的冷心冷肺到底有没有人能暖的起来。” 虞少瑾边感叹,边拿了最后半块枣糕准备吃,方淮秋看见也想吃抬手去抢,若是平时虞少瑾手法未必有方淮秋快,但这个时候他发挥了一个吃货该有的强势,瞬间把半块枣糕塞进了自己嘴里,只剩下一小半在嘴外。方淮秋瞪虞少瑾,虞少瑾咬着枣糕摇头晃脑的瞪回去,方淮秋瞧他得意的模样直接抬手拽走挂在虞少瑾嘴上的枣糕塞进自己嘴里大口吃起来。 “你你你脏不脏。”虞少瑾有些臊得慌,左右看看没人注意稍微安心了些,她和方淮秋还没好到这份上吧,虽然她没少和柳麟抢东西分东西吃,可总觉得心里不那么一样。 方淮秋瞥了一眼虞少瑾,看她耳朵后面都有些泛红了便没再继续戏耍她,明明涉世未深却敢跑来找自己生是非,也不知道是被谁坑来的,他等着看好戏打发时间再好不过,只是想起来虞少瑾蹲在枣树下默默流泪的模样又觉得有几分可怜。虞少瑾自然不知道方淮秋在想些什么,看他不理自己走了一会又欢脱起来,左看右看什么好玩的都想买一个带回去,方淮秋拉过四处张望的虞少瑾,指指前面最高的四层建筑,“那里就是泊仙楼。” 虞少瑾顺着方淮秋指的方向看去,觉得泊仙楼雕梁画栋果然气派,想不到这样的小镇里居然有堪比京城的一流酒楼,看它身后就是运河,想必招待的都是来往贵客而并非本地百姓。这时候虞少瑾看到路边有个卖面具的小摊,见卖的各种动物面具精巧可爱便想买一个带回去玩,方淮秋见虞少瑾走不动路的样子便塞给他几个碎银子,“你去买吧,我先去泊仙楼等你。” “好。”虞少瑾拿了银子便欢欢喜喜的朝小摊跑去,方淮秋自己先去了泊仙楼。 因为两人路上耽误了些时间,这时候刚好是晌午饭口,整个泊仙楼热闹非凡,门口有专门接待的小二候着,几楼几座此起彼伏喊的红火。方淮秋本不喜人多,想想答应了虞少瑾来这里便停在门口问店小二顶楼雅间还有没有位置。泊仙楼接待的都是南来北往的贵人,店小二都比别家的有眼色些,见方淮秋虽然穿的是一身粗布衣服却气度不凡,想必敢问雅间也是出的起钱的,这种稀奇古怪的客人最是得罪不得,“回爷话,”店小二客客气气的鞠躬,“顶层还剩最后一间雅间,想看风景位置好的不得了,连朔归江都能瞧见一些,若不是张员外临时通知不来了,这时间是找不到这样好位置的。” 方淮秋知道店小二不说假,点点头说就那间吧,一会有个穿白衣的虞公子来了引他上来。店小二点头称是,恰巧这时候又来了五六个壮年男人,人人手中一把式样相同的短刀,站在一起凶神恶煞路人都悄悄躲远一些。 -- 第8页 “店家,”为首的男人嗓门颇大,“顶楼雅间还有吗!” 店小二瞧着这几位也是难伺候的,赶忙赔笑,“几位爷不好意思小店顶层客满了。” “满了?老六你上去瞧瞧!”似乎觉得店小二在骗自己,男人打眼色给旁边一个较为清瘦的男人,那人强横的推开自己面前的小二气势汹汹的上了楼,行事嚣张引得路人和食客都偷偷观看起来,片刻之后那人又从内里楼梯走了下来,“刘爷,上面有间是空的。” “怎么说?”刘爷看着小二有些山雨欲来的架势。 “那是我订的。”方淮秋瞧完热闹本已经往楼里走了,见那人问起便又停了脚步回身打量众人口中的刘爷。 “你?”刘爷眼里多了几分轻蔑,“小二,你们店里什么低三下四的人都进得了么,这身破衣服也上得去雅间?” 方淮秋冷眼瞧着,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江湖人加一起都不如一个小二有见识。 “快看快看,”这时候虞少瑾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挡在了方淮秋和众人之间,手里举着个小猪模样的面具给他看,憨态可掬十分讨喜,“这个是卖面具的老爷爷送给我的,他说我有趣以后有好的还留给我。” 方淮秋不理那些找麻烦的江湖人,笑着接过面具在虞少瑾脸边比了比,“和你长得倒是像。”说完看虞少瑾要炸毛的样子,拉了她袖子带着往楼梯口走,“这里的豌豆黄你一定喜欢吃,一会走时候再带些留给你晚上吃。” “真的?”虞少瑾一听开心起来,早把被说像猪的事丢在了一边,倒不是她有多贪吃,只是很少有人像朋友一样和他相处,平等又贴心,她觉得新鲜欢喜,这方淮秋明明很好相处怎么江湖人提起他都要一副忌讳颇深的样子。 第9章 08一波未平 “慢着!”之前找麻烦的刘爷对自己被两人无视颇为不平,手中钢刀直接拦住了两人去路,刚刚虞少瑾背对着他,他也并没有太把中途跑来的人放在眼里,现下扫到虞少瑾的正脸,整个人却惊的不行,张了几次嘴才磕磕巴巴勉强发出些声音,“小、小公子。” “小公子?”一听他们得罪了江湖上颇有人缘的小公子,几个江湖人都瞪大眼睛去看,确定刘爷没有认错人后,几个人表情简直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反倒一边的方淮秋并没有人认得出来。 倒不是说在江湖上虞少瑾名声比方淮秋响亮,只不过天下第一名声虽大但见过方淮秋的人实在不多,能让方家下任家主亲自出席的场合太少,而能参与其中的无不是江湖中德高望重之辈,一般人实在难得一见。反倒虞少瑾平时喜交友好风流,又顶着武林第一美人的名头,她的画像都不知道卖出去了多少想不被人认出来都有些难度。至于那个第一美人,虞少瑾深深恨上了百晓生那老匹夫,这名头显得她是多不阳刚,还有那些女侠女盗女魔的也实在不求上进,居然被个“男人”担了第一。 “小公子?虞家三少?”方淮秋靠在楼梯边似笑非笑的看着虞少瑾,好像他刚刚知道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一样。 虞少瑾见被拆穿,也不管一旁几个目瞪口呆的武林人,一脸谄笑后退了两步解释,“方淮秋你别冲动,我可以解释。” “天下第一方淮秋!”刘爷一听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本就不善的面色瞬间惨白,他丝毫不怀疑虞少瑾说的话,自己今天怕是得罪了两尊大神。方淮秋扫了一眼刘爷,说了句滚便径直上楼,声音不大却冷傲,加上酒楼因为他们的冲突足够安静,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刘爷当众失了面子紧紧攥着拳头不让自己颤抖,方淮秋那一眼就像看个死人,惊得他遍体生寒。 “等等我。”虞少瑾需要想办法留在方淮秋身边图谋逆鳞令,急急忙忙的上楼去追方淮秋,看都没看觉得大难临头的几个人。 见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转角没有和他们计较的意思,刘爷几个人渐渐平静了下来,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顿时觉得羞愤难当。 “方家和虞家人都在这里是怎么回事,这两尊大神如今可是无一人敢惹。”之前上楼查看的老六为人圆滑,此话一出大有不是他们胆小而是换成谁也如他们一般丢脸的意思。 “不止他们俩,”这时候刘爷倒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你们忘记江湖上还有一条传闻,说有人曾看见玄机子在这边儿出现过,只怕他们是来拜师求艺的,虽说这方淮秋是百年不遇的练武奇才,可要和当年的玄机子比只怕还差了一大截。” 几人推测着想通前因后果暗暗心惊,还好刚才方淮秋没同他们计较,这临安方家京城虞家哪个也不是他们小小镖局惹的起的,只怕到时候自己被打死了老镖头还得反过来赔罪,想到这儿几个人心里又怒火中烧,踢到铁板被人白白瞧了笑话。 “你!”刘爷想找回些面子,扫了一圈一楼的客人,见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自己坐了一张大桌便指向他,“吃完了快滚,自己占着这么大的桌子也不怕撑死。” 黑衣男子本是背对着门口,刚才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也不见他回头看过,这时候感觉到身后有人拿刀鞘指自己,微微皱了眉回头去看,这一照面镖局的几个人倒是吓了一跳。这黑衣男子还算年轻,眉眼不错却不柔和,眼神更是透着股肃杀,怎么瞧着都绝非善类。刘爷稳了稳心神,一脸蛮横,“说的就是你,看什么看。”他想面前这个人又不是方淮秋,他们几个人还打不过这一个么。 -- 第9页 “刚才后上楼那个真的是虞家小公子?”黑衣男子虽然坐着,看几个人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刘爷和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刚才他们说话声音不算高离这人又有些距离,若不是内力深厚不可能听到他们在讲些什么。几个人心里暗暗叫苦,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随便逮到个人都是狠角色。黑衣男子似乎并不很在乎他们回答些什么,拿了银子放在桌上起身离开,路过刘爷身边也不知怎么刘爷那把短刀就到了他的手上,刀光闪烁不过刹那,待到刀被扔在地上几个人回神,发现彼此的发带全被削断了。 “别再让我在泊仙镇看到你们。”已经走到门口的黑衣男子脚步没停,出门瞬间传来一声警告,声音不大却可以听的十分清楚,冰冷得能冻伤人一般。 刘爷几个披头散发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惊的说话都有些打颤,“小……小二,刚刚那人是谁?” “小的不知道,”店小二在一边也吓得够呛,“真跟活阎王一样啊。” 活阎王!刘爷几个瞬间想到一个人,此人名字来历全然不知,几年前因为连续杀了几个江湖高额悬赏的武林公敌成名,那些人连实力一般的门派都不敢轻易招惹,却被他一个人逐个杀掉,现如今这人在赏金猎人里面算是头一号人物,大家因为不了解他的底细背后都暗暗叫他活阎王。 刘爷几个想到黑衣男子是谁,连披散的头发都不管了狼狈的前呼后拥往外跑,这泊仙镇泊了多少大神,此地不宜久留啊。 此时方淮秋正不言不语的立在窗边,虞少瑾站在一旁丧气的低着头想不出找什么借口解释自己隐瞒身份来缠他。雅间有一面窗子临街,刚好能看到酒楼门口的动静,方淮秋先是见一个黑衣男子独自出来,转身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方淮秋平静的和黑衣男子对视了一眼,直觉觉得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善类,却发现他在看向虞少瑾时目光竟然柔和了一些,虞少瑾正低头思过并没注意到,而后就是刘爷几个爱作死的屁滚尿流跑掉了。 “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方淮秋把视线转回了虞少瑾身上。 “我还没编出来。”虞少瑾头又低了一些,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虞少瑾一脸诚恳的抬头看方淮秋,“能不能先吃你说的豌豆黄?” 第10章 09水来土掩 秋高云淡,麦浪迎着暖风金波滚滚,田间小路纵横阡陌,农家赶着收割一片繁忙。这一片秋景里有两个年轻人特别显眼,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前面的人快走后面的人也跟着快走,前面的人停下后面的人也停下,永远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 “小公子,不知你一直跟着在下是何意?”方淮秋又一次停了脚步,直接转身看着委委屈屈跟了一路的虞少瑾。 虞少瑾抬头看方淮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她编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只是看着方淮秋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就觉得自己说的真假他一眼就会看透,编谎话白白让他看了笑话自取其辱。 方淮秋冷眼瞧虞少瑾欲言又止的样子,真心替她的脑子着急,他并不是一定要赶走她,只是这样不闻不问的留人未免突兀,她难道编一个理由给一个台阶下都这么难么,还好她男扮女装推了婚事,不然以后生了孩子随她得多呆傻。发现自己想远了,方淮秋把目光重新锁在虞少瑾脸上,虞少瑾咬着唇半天没有言语,最后才吞吞吐吐的挤出一句,“可能你也听说了我爹他过世了,二夫人和他儿子不算太容得下我,我……” 后面的话虞少瑾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前面的话她不算说谎,但后面他们让他偷逆鳞令的事她却说不出口,还好方淮秋并未深究,抬手随意的撸了撸她脑袋,“想住多久随你。” “真的?”虞少瑾听了方淮秋的许诺心情大好,好像整个人都瞬间鲜活了起来。 方淮秋冷情惯了从不在乎一个人的外表,甚至并不在乎男女,但这一瞬间他不得不承认虞少瑾生的确实好看,不像见惯了的美人那么娇柔妩媚,眉目雅如流云又透着些许明艳,一颦一笑都带着三分风流七分飒爽,毫无小女儿的矫揉造作。也许天下第一美人指的不是她的貌而是她的韵,百晓生那老头子倒有几分眼色。 “咱们快回去吧,我饿了。”给三分颜色便开染坊,虞少瑾恣意的拉了方淮秋胳膊往回走。 “你不是刚刚吃了那么多豌豆黄。” “被你吓也吓没了。” “回去不是这个方向。” 不同于方淮秋和虞少瑾在乡路上的走走停停,泊仙镇方家铺子的掌柜早在接到方淮秋需要东西明细的条子后,马上开始准备货品安排装车,等到方淮秋和虞少瑾回到村子,送货的马车已在门口等了好些时候。 “大少爷,东西给您送来了。”老掌柜带了两个小伙计亲自押车,见方淮秋回来以绝对不符合年龄的速度快步迎了上去,看的虞少瑾直感叹方家不愧是武林大家,连祖产下一个不会武功的老掌柜都如此健硕。 刚畅想完就见老掌柜面色一白,闪腰了。 虞少瑾侧头望天。 方家的下人教的好,两个年轻小伙计也是聪明得体,和方淮秋请了安便去做事,老掌柜捂着腰在车旁指点吃穿用度都该送去哪里,半点不需要方淮秋操心。虞少瑾闲得无聊弯腰拾起几个小石子打枣子,方淮秋面无表情站在一边瞧着,几个人一时无声。 -- 第10页 东西搬得差不多时候小伙计从车里抱出一套新的被褥,犹豫的看着老掌柜不知道是该送去客房还是主房,方淮秋看了眼客房的方向,老掌柜恭顺的俯首表示明白,又指挥起小伙计来。一旁的虞少瑾这时候看到却立即窜到了方淮秋身边,“你根本没打算赶走我?” “单子是昨晚写的。”方淮秋回的冷淡,但其实从没想过要赶走虞少瑾,她三番四次接近自己一定有所图,把人放在看不见的地方指不定什么时候偷袭一下,反倒不如直接把人摆在身边,好监视也好控制。 只是不知道虞少瑾到底有什么目的,方淮秋微微皱眉,这次夜袭去查的时间也够久了,虞家的事果然不是那么好打听的出来。 “明天叫锦绣坊来个人,帮虞公子量尺寸做几身衣服。”方淮秋吩咐老掌柜,虞少瑾在一边瞪眼睛,“你干嘛对我这么好,你有什么企图?” “下月藏剑山庄武林大会,你我一同去,总要做几身像样的衣服别辱了小公子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声。” “你才美人,你全方家美人,你全临安美人!”话出口虞少瑾愣了一下,然后觉得也许可能自己抓错了重点,“那个……你说武林大会我们一起去?这不太好吧。” 临安方家和京城虞家上辈突然交恶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大事,但其中缘由却至今无人知晓,虞少瑾倒是多多少少听了一些,却也不清不楚,隐约记得好像是怕她嫁过去方家以她要挟虞家娄家,所以才自小扮作男孩推拒婚约。不管因由如何,这两家总之是不和的,虞家小公子和方家少主混在一起是不是多少有些落了自家长辈的脸面。 “我和你一起去,就是让一些人看明白,世家之间的事是自己事,不是他们可以借机挑拨或站队谋好处的。”方淮秋说的平和,却自有一种睥睨万物的冷傲。 虞少瑾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她觉得方淮秋说的有道理,但这些道理她不太懂,从来没人教给她这些,她觉得方淮秋这个人远不是自己可比的,“是不是我二哥也像你一般懂这些。”如果这样,我拿什么和他斗,拿什么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 “他不差。”虞家嫡长子跟着娄剑雨消失,一切场面都是虞老爷子带着虞家二公子游走周旋,虞老爷子对二儿子又出了名的严苛,这样的成长环境他怎么会差。 “为什么娘和大哥不回来。”虞少瑾有些失落的自言自语,当初只因为她长得像她娘就狠心留下她当做报复的工具,她不是不怨不气,但那终归才是她的亲娘和大哥,她忍不住想守护他们,也忍不住想被他们守护。 “不知所谓,走带你去后山抓野味。” 方淮秋见虞少瑾失魂落魄的模样难得起了几分同情心,也不点破虞家那些事,拉了人便走,虞少瑾亦步亦趋的跟着,还顺嘴问了句要不要带上作料就地烤了吃。 老掌柜立在原地看着俩人背影一阵琢磨,他家少主冷心冷情难得和人相处时候放下一身气势,会不会是被青禾那姑娘伤的太深从此对世间女子绝了念想,难道少主他断袖了,这要不要跟家主汇报啊? 第11章 10请君出招 山中无岁月,日月不知年。虞少瑾觉得她已经习惯了整日的悠闲虚度,没有劫富济贫的侠盗,没有风流天下的公子,她也能拎着鱼篓踱去江边,坐在方淮秋身边惬意甩竿,和他比一比谁能多钓几尾鲜鱼。 暮色四合,十里蛙声,虞少瑾洗好碗筷出来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觉得此情此情算不得多美却让人心安,如果不带目的的隐居于此,倒真算得上喜乐平安。方淮秋本悠闲的靠在躺椅上消食,见虞少瑾无事便起身折了两根树枝,一枝扔给了虞少瑾。 虞少瑾下意识的回身接住树枝,方淮秋露出些笑意,“请出招。” “那我不客气了。”撇开比武的借口,虞少瑾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压力了,反正比试过后方淮秋也不会赶走她,而且作为习武之人,没有哪个不想和天下第一方淮秋过过招的。 干脆漂亮的起势,虞少瑾率先攻向方淮秋。虞家朱曦剑法讲究的是凌厉精妙,虞少瑾佯攻面门不过转瞬已经变了几招,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心思精巧身法曼妙,方淮秋不急不缓的回手挡开,姿态洒脱从容。方家七十二式吞云剑胜在深邃磅礴,任凭虞少瑾舞的漫天花影处处锋芒,却仍透不过方淮秋的隔挡挑拨。与其说是切磋,倒更像方淮秋给虞少瑾喂招,百来招下来防多攻少,偶有进势却精深霸道,都说剑如君子,方淮秋却将剑使的更像刀,剑法源于吞云剑又多有不同,早有了他自己的领悟。 虞少瑾久攻不下便失了战意,轻巧的点地后退,表情里多了几分郑重其事,“你果然了得。” 方淮秋草草抱拳,开玩笑的回了句承让。 虞少瑾不是第一次和方淮秋过招,之前她用凤啼的身份去偷方淮秋的逆鳞令,那时候过于紧张并未多在意,今天切磋起来才真正觉得这个人武功境界深不可测,远不是同辈可比,只怕当年拿了天下第一的名号传言每场都是险胜那些前辈,现下看来倒极有可能是他保了前辈们的颜面,方家少主当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 虞少瑾不讲话,方淮秋也在想事情。虞少瑾的剑法三流是不假,但绝非资质平庸,只是未曾勤加练习欠了火候,思路之玄妙隐有大家之才,身法更是难得的好,可叹她虞家剑法学的不怎么样,娄家轻功倒是青出于蓝。如果她就是凤啼也不是说不通,凤啼武器是双匕,近身缠斗步法不俗招式也杀伐果断,在他手下过招虽落下风却能逃掉的放眼江湖也不多见,女人就更少,种种迹象来看很可能虞少瑾一直苦练的是杀招而非剑法,她有双重身份并且对他有所图。 -- 第11页 夜色渐浓,翻滚的黑云遮住了星月,天地间一派暗涌。方淮秋和虞少瑾两人默契的抬头看着夜空,思索夜风骤起是不是山雨欲来。这时候方淮秋微微皱眉,目光改看向不远处,虞少瑾察觉到也朝着方淮秋注目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片刻功夫一人一狮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人是藏剑山庄后辈里最出挑的揽月鞭柳麟,狮是虞少瑾常寄养在柳麟那儿的雪狮名叫桂花糕。 柳麟见到方淮秋和虞少瑾,提气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掠到了两人面前,“还好我脚程快,差点就赶上了雨。” “你来干嘛?”两人不约而同,而后各自侧头。 这时候通身雪白圆滚滚毛茸茸的桂花糕也跑了过来,累的气喘吁吁用力往虞少瑾怀里跳,虞少瑾熟练的弯腰接住,把小雪狮搂在怀里宠溺的揉了揉头,样子倒有些像方淮秋揉她头发的模样。 小雪狮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望着虞少瑾,拿头往她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又撒娇的叫了一声,“喵呜~” 柳麟习以为常,旁边泰山崩于前怕也不动声色的方淮秋犹疑的看向柳麟,“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见柳麟面楼不解又加了一句,“比如猫叫。” “那是我家桂花糕叫的。”虞少瑾忙着给小雪狮顺毛,小雪狮舒服的又喵喵了两声。 “难道它不是一头雪狮?” “咳咳,”说起这个虞少瑾面上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之前别人把它送给我的时候我以为它是一只猫,所以就跟小猫崽子们养在一堆,后来等我意识到它是一只雪狮应该养的凶残些的时候,它却不肯面对现实了。” 方淮秋张了半天嘴,居然第一次觉得自己词穷。 柳麟对桂花糕如何叫唤全不在意,侧身挤进了院子里,大大咧咧的往方淮秋惯用的躺椅上一趟,“虞少瑾,今晚我跟你睡。” “我睡床你睡地!” 柳麟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盯着虞少瑾看,一双凤眼艳的撩人,虞少瑾没少在柳麟手上吃暗亏,每次他都是这副表情,有了无数血的教训,虞少瑾咽咽口水,“你远道而来旅途奔波,我这么识大体的人细细想了一下,还是你睡床我睡地妥帖些。” “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方淮秋靠着门框冷眼看柳麟。 柳麟靠在靠椅里晃啊晃,懒洋洋的回说下月武林大会我特来个给二位送英雄帖,两位在泊仙镇也实在高调,现在满江湖都在传方家虞家小辈和活阎王均在此查找玄机子下落。 对于这些无稽之谈方淮秋并不理会,而是直接点出自己的疑问,“英雄帖用得着你亲送?” 柳麟闻言略微坐直了些身子,表情也严肃了几分“睿王找我们讨了张英雄帖。” “他娘不是你们老庄主的嫡女么。”虞少瑾抱累了桂花糕,把它放下后立即接话表示自己也是知道很多事的。 “江湖人向来讨厌朝廷插手,但睿王毕竟和藏剑山庄有血亲自身也是个高手,我们没理由拒绝他来,只是排位能不能单和你们俩排在一起,到时候我再从旁周旋,毕竟我们几个年纪相似也不算怠慢,如若排在那些世家或者名宿身边,只怕双方都不满最后起了干戈。” “他有什么目的?” “我如何知道,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 虞少瑾见两人谈正事自己不太插的上话,带着还在打滚卖萌的桂花糕先回房去了,天空一道闪电划过,柳麟看了看天也起身跟着虞少瑾走,方淮秋在身后不客气的拎了他的衣领,“你跟我睡。” 虞少瑾回头看见偷笑,柳狐狸你也有今天,方淮秋人还不错嘛。 第12章 11踏破铁鞋 柳麟带着桂花糕在小村住了几日,除了第一晚打铺盖睡在方淮秋卧房的石砖地上,后来干脆把院里那把躺椅摆在了厅里寄宿,有方淮秋护着他也欺负不到虞少瑾什么,恨得牙痒痒靠蹂躏桂花糕出气。白天方淮秋喜欢去朔归江打发时间,现在又多了桂花糕这个忠实追随者,桂花糕深信它自己是一只猫,而猫应该吃鱼,所以对会钓鱼的方淮秋特别谄媚。 晌午日浓,虞少瑾将洗好的衣服一一挂好有些郁闷的看一旁悠闲晒太阳的柳麟,“你说我连衣服都替他洗了,怎么就找不出逆鳞令在哪。” “你靠洗衣服找逆鳞令?”柳麟嗤之以鼻。 虞少瑾给了柳麟一个不然怎么办的眼神,柳麟叹了口气,“虞小三,我不问你虞家到底想干嘛,但你家二夫人并她儿子对你肯定是存了黑心肠的,捅这么大马蜂窝小心你被坑死。”虞少瑾头脑简单横冲直撞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以前虞老爷子帮她兜着,以后也不知道谁还能帮她,如果虞少瑾是个姑娘多好,性情相貌都算的上不错,他不介意直接娶回家护她一世,偏偏老天不长眼让她生成个男的。 虞少瑾低头不说话,偷逆鳞令的缘由倒不是非要瞒着柳麟,自小一块长大这些信任还是有的,虽然柳麟总找她麻烦,但关键时候没有一次不是护着她。虞家家主之位她女儿身没法争,一旦孝期过了虞少瑞接了家主要把她娘逐出祠堂这事她怎么有脸说的出口,一句十数年不归妇德有亏,就算娄家出面又能说的出什么。虞少瑞答应她只要拿得到逆鳞令就不再提逐她娘出虞家的事,她只好拼一拼。 柳麟看虞少瑾失神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马上咱们就要起程往藏剑山庄去了,今天他一定会用逆鳞令调方家夜卫过来,到时候你不就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又放在哪里了么。” -- 第12页 柳麟猜测不错,傍晚方淮秋带了圆滚滚的桂花糕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叫了早就侯在院子里的夜袭进屋,亲手写了一封调令给他,让他带十八个夜卫并一辆马车过来。方淮秋做这些并没有避人,虞少瑾也毫不知耻的一直坐在一边看,柳麟怕虞少瑾一人看显得突兀只好也靠在一边当摆设。调令写好方淮秋解下手腕上绑着的方形小章,盖了印信后抬头看一直盯着他的虞少瑾,“你对逆鳞令很感兴趣?” “那么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虞少瑾做梦也想不到方淮秋随意绑在手腕上的那个小东西就是逆鳞令,她每天要看见多少次啊。 “这东西瞧着也不怎么样。”柳麟说完起身走了,一直到晚上各自休息三个人也未再提起逆鳞令的事,虞少瑾也算是有些心机,并没有再多看过方淮秋的手腕一眼,好像她根本不在意那个东西一样。 长庚高悬夜深露重,小小的渔村早已陷入了沉寂,偶尔远处有几声犬吠更显出几分安静。这时候本该沉睡的虞少瑾已经悄悄起了床,床边的桂花糕睡眼惺忪的将自己又团了团,见虞少瑾把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又闭眼睡了过去。 虞少瑾换好夜行衣又找出不常用的花簪绾了发,这样就算被方淮秋看到也以为是女贼凤啼而非男儿身的虞少瑾。一切准备妥帖虞少瑾悄然闪进方淮秋的屋子,平了平气息见人已经熟睡才渐渐往床边靠近,武功不敢说至少轻功她是有自信的。 临近中秋,半窗月光朦朦胧胧的透进来,使得屋子里不至于黑到什么都看不见,真是偷情偷人偷东西的好日子。 虞少瑾立在床边观察方淮秋的睡姿,绑了逆鳞令的手压在里侧很难碰到,略作思索,虞少瑾便蹑手蹑脚的跪在床边,一手在外侧支撑着身体,另一手越过方淮秋的身体去拿逆鳞令。虞少瑾的动作很轻很慢,但一低头看到方淮秋毫无睡意甚至带着些戏谑的眼神吓得差点惊呼出声,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想要后撤逃跑,奈何方淮秋出手如电,一个吐息间已经将两人上下位置调换了。 虞少瑾被方淮秋捉住双腕按在床上,力量对比太过悬殊居然一时想不出脱身之计,方淮秋此时可以肯定凤啼就是虞少瑾,却有意并不点破,慢慢附身嘴唇贴上虞少瑾的耳畔,一呼一吸都带着撩拨,“不知凤啼姑娘半夜爬上方某的床是何意?” 虞少瑾被方淮秋制住,生怕他掀了自己的面纱,见方淮秋举止不太规矩整个人又惊又惧,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蛮力,屈膝狠狠向方淮秋下身要害踹去。方淮秋侧身一躲便失了对虞少瑾的控制,两个人悄无声息在狭小的屋子里缠斗起来,虞少瑾长发早已散开,月华下像一匹黑缎美的惊心动魄,拳脚相抵呼吸近在咫尺,虞少瑾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整个人透着致命的诱惑。方淮秋神色略暗,隔开虞少瑾攻来的右手直接一掌打在她肩上,虞少瑾吃痛整个人撞在墙上,方淮秋早已欺身压上,借机抓住虞少瑾的双手把人圈在自己怀里。 虞少瑾狠狠瞪方淮秋,借着月光清楚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带了些慌乱。方淮秋两手制住虞少瑾,低头在她勃颈处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感觉到身下的人身子轻颤,方淮秋满意的撒了手,后退一步作了个请的手势,虞少瑾此时脑中乱作一团,哪还有心思问方淮秋为何放她走,整个人跌跌撞撞就跑了出去。 方淮秋立在原地不觉带了些笑意,一个女儿家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到处胡来,总要给点教训才安分,换了别人难免她吃大亏。揉揉身上的痛处,方淮秋躺回床上休息,拾了落在枕头上的花簪看,虞少瑾虽然脑子不灵光了些,这一手近身功夫倒是一等一的好,也不知师出何处。 第二天清晨,方淮秋照常早早起来熬药,药香溢满了整个小院,桂花糕团在方淮秋脚边乖巧的用头蹭他,见他看自己便喵呜喵呜的叫,真是什么人养什么东西,方淮秋失笑不由揉了揉桂花糕的头,桂花糕舒服的眯了眼睛哼哼。柳麟听见声响便也起了身,收拾妥当悠哉的晃到院子里,见到方淮秋手腕上的逆鳞令便知道虞少瑾那二货昨晚闹那么大动静果然没得逞。 “小鱼呢?”方淮秋问的若无其事,哪怕知道了虞少瑾的真实身份依然习惯小鱼小鱼的叫。 柳麟甩了甩在桌子上看到的便笺,“起早去镇子里买豌豆黄了,说是路上吃,你也知道他是个吃货。”柳麟说完摸摸鼻子居然有点替虞少瑾心虚,分明是她行迹败露躲出去避祸了,这躲得了一时躲的了一世么。 “昨晚……你房里似乎有动静?”柳麟试探着问了一句,如果他什么都不问才可疑,以他的修为不可能昨晚的事他没听到。 “有个小毛贼来偷东西,你们没丢什么吧?” 见方淮秋神色无疑,柳麟回了句没有,又说不知道虞少瑾那少心肝的有没有丢什么。方淮秋回了句等她回来问问,依然表情平静,也没说偷东西的人是凤啼,以柳麟的聪明,只要他稍微吐露一点,估计他就能猜到虞少瑾是女的了,但这个有趣的秘密他没什么兴趣和别人分享。 宁可装一辈子男的也不愿嫁给他?方淮秋把玩着手里的簪子,两朵桃花娇中带艳,映着晨光美不胜收。 第13章 12红尘为伴 过了晌午虞少瑾才拎着两纸包豌豆黄回来,看到等在门口的马车和十八夜卫也不在意,在众目睽睽下扒着门缝往院子里面看,方淮秋和柳麟早整理好了行李在院子阴凉处喝茶。柳麟还是老样子,可方淮秋居然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换了件贵气的白色长衫,袖口是银线绣的碧浪卷云纹,腰间是暖玉双龙坠,整个人显得斯文俊朗,哪还有半点之前的粗犷气息。虞少瑾看的失了神,桂花糕本蜷在方淮秋脚边打瞌睡,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睁开眼睛朝着门口喵呜喵呜叫,而后利索的窜过去咬住虞少瑾衣摆往院子里拽。 -- 第13页 虞少瑾内心无限悲怆,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女儿大了果然不由娘。 柳麟见了虞少瑾赶紧使眼色表示方淮秋没发觉什么,虞少瑾见状一颗心又回到了肚子里,整个人都挺胸抬头得意起来。方淮秋瞥了一眼,胸真小,估计拆了那圈绑布也大不到哪里去。 “还不快去收拾行李,天色不早了。”柳麟怕虞少瑾得意忘形赶紧催促。 “早收拾好了。”虞少瑾进屋拿包裹,这包裹她昨晚回房就开始收拾,本意是打包好跑路的,后来想想方淮秋又没认出自己跑什么跑,多少还是有些心虚,天不亮便跑去泊仙镇买豌豆黄,居然因祸得福赶上了头一份。 虞少瑾拿了行李一行人便不再耽搁直接启程。十八卫人人骑的是高头大马,柳麟此次来并没骑马,本想和虞少瑾以及桂花糕一起蹭马车,奈何方淮秋不乐意,冷脸将自己的名驹蹑景牵到柳麟面前,“你帮我照看一下。” 蹑景是千里名驹,通身火一般的暗红,凤臆龙鬐、鬃如流瀑,人人都知蹑景勇猛非常若非方淮秋首肯旁人休想碰它一下。柳麟见有机会骑一次蹑景自然忙着点头,这时候已经坐进华丽马车里的虞少瑾也把半个身子从车窗探了出来,“ 方淮秋,能不能借我也骑一骑蹑景?” 虞少瑾双眸亮晶晶的一脸期待,柳麟怕被抢了机会在旁边直嚷嚷,“虞小三你少在那儿使美人计,方淮秋何等英雄才不会理你。” 虞少瑾瞪柳麟,“你马屁拍的也不错。” 这时候方淮秋已经利落的上了马车,马车由四匹黑色骏马并排拉着,异常奢华宽大,内里还置了不少摆设。方淮秋找了靠窗的软榻随意坐下,淡然看着已经缩回马车里正一脸期待看向自己的虞少瑾,“我凭什么把蹑景借给你骑?” “到京城我可以把我的飞翩借给你,你晓得我爹宠我,那马是全虞家最好的一匹,天下难寻。” 方淮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手支着头看虞少瑾,“比之蹑景如何?” 这时候桂花糕狗腿的在一边叫了几声,明显是帮方淮秋壮声势。方淮秋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桂花糕,又从一旁精致的小匣子里拿了早备好的鱼干喂给它,桂花糕见状谄媚的恨不得以身相许。虞少瑾在一旁越看越气,直想马上扒了桂花糕的皮做一顶帽子戴,桂花糕感觉到虞少瑾的杀气,讨饶的低声哼唧,虞少瑾拿它没办法,对方淮秋说不然我把桂花糕给你骑吧。 方淮秋随意一笑,并不搭理虞少瑾,而是推开窗子吩咐夜袭启程。马车缓缓起行,载着一行人渐渐远离小村,驶向千尺江湖万丈红尘。 *** 马车一路行了六天,虽未急着赶路但车马俱佳行程并不缓慢。柳麟一直骑着蹑景不肯换车,虞少瑾倒是和方淮秋一起在车里闷了六日,天天看着逆鳞令偷不到手的滋味实在难受,好在晚上到客栈自己还能独占一间卧房舒缓一下日渐崩溃的身心。行至第七日,眼看就快到了京城,虞少瑾坐在马车里搂着桂花糕欲言又止,看得方淮秋实在替她难受,忍不住开口问这两天她吞吞吐吐到底想说什么。 “我家在京城,”虞少瑾看了看方淮秋,“本来出于礼数该请你们去我家稍作歇息,但你也晓得我家刚办了丧事,而且我家和方家又不睦,最主要我和现在做主的二夫人他儿子也不睦,所以我们只好继续住客栈了。” “我早派人订了咫尺居,”看虞少瑾惊讶的表情,方淮秋又加了一句,“连你的房间一起。” 虞少瑾闻言愣了一下,没想到方淮秋会替她考虑这么多,闷闷的说了句谢谢,心里有几分感激,毕竟相识以来方淮秋一直待她不错,她却一直算计着要偷方淮秋的东西。不知道以后方淮秋知道了自己是有目的接近他,会不会像对青禾一样决绝,可能她的下场还比不上青禾,或者他根本不屑找她讨结果。 虞少瑾纠结的胡乱蹂躏桂花糕,桂花糕泪眼汪汪的不敢反抗,方淮秋瞧着虞少瑾的模样也不再言语,从怀里掏出一支桃花簪把玩。马车内的气氛在虞少瑾发现方淮秋手里桃花簪的一刻骤冷,桂花糕差点被虞少瑾失手掐死。方淮秋手里是她的簪子,那晚去偷逆鳞令回来便发现丢了,本来也想过会不会掉在方淮秋房里,现在发现事实如此仍然恨得咬牙切齿。想想那晚方淮秋的轻浮举动,什么好感感激通通化作天边浮云,这人根本就是个登徒子,人前装的人模狗样,分明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想到那晚虞少瑾不觉红了脸,方淮秋若有似无的看着,故意把桃花簪递到虞少瑾面前,“小鱼,你看这簪漂不漂亮?你听过那个叫凤啼的女盗吧,她有一夜爬了我的床,还留了这枝簪给我。” “胡说八道,”虞少瑾说完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了,又赶紧解释了一句,“我日日和你在一起,哪里有什么姑娘来找你。就算她是个盗贼,毕竟是姑娘家,你怎么能随便毁人清誉。” “你很在意?”方淮秋探过身子紧紧盯着虞少瑾,身上有一股厚重的压迫感。虞少瑾紧张的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双手紧紧攥着衣襟,努力淡定的开口,“嗯,我很崇拜她。” 方淮秋听罢哈哈大笑着坐了回去,“名满江湖的小公子崇拜一个女贼,你果然独特。”虞少瑾怒气冲冲想解释是侠盗不是贼,这时候马车却停了下来,夜袭恭敬的立在车边,“主子,落脚的地方到了。” -- 第14页 虞少瑾没想到这么快就进了京城,一路紧张连停车过城门她都没察觉到。车子停下方淮秋先下了车子,咫尺居宏门高槛气势万千,比之官邸富户只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两边各五只硕大的红灯笼从楼顶一串到底,左右各一座玉麒麟栩栩如生。抬头是一块黑底金漆的宽匾,当今圣上亲笔题字——咫尺居,门边又两块竖着的小匾,仍是当今圣上的墨宝,一边书天涯居咫尺,一边书咫尺客天涯。 门口的小二一看方淮秋的排场立即殷勤的上来伺候,这时候虞少瑾也跳下了马车,朝着小二温文一笑,店小二愣了一下,随即打了鸡血般的冲着店内喊,“掌柜,小公子来啦,三十年的花雕烫好,最新的糕点各一份!” “你在京城倒混得开。”方淮秋在虞少瑾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知是褒是贬。 “那当然,”虞少瑾啪的打开描金扇,一扇风流,“明儿仲秋,天香楼我请客,一尽地主之谊。” 方淮秋抽走虞少瑾手中的扇子,说了句早立秋了,言罢跟着小二往店内去,小二一边热情的招呼方淮秋,一边略有歉意的看向虞少瑾,“小公子,不知道您要会客,天字一号房昨儿被人包出去了。” 虞少瑾刚想回一句无妨,方淮秋先开了口,“那间房是她的,一锭金子的定金对么?” 第14章 13当街桃花 京城离藏剑山庄不过三四日的路程,几个人一直在赶路看时间来得及便决定在京城多留两日略作休整。方淮秋有一些方家的知交近友需要拜访,方家名下的铺子也都要一一去过问一下,头天略作休息第二日起早便带着夜袭外出。 虞少瑾头晚喝了几杯花雕,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来,见柳麟也不在随便吃了些点心便回了虞家一趟。中秋当日虞家一派繁忙,虽说只办家宴,但各系分支也都要来,管家忙的脚不沾地没多少时间跟着虞少瑾,只当她会自己去拜见二夫人,却不料她牵了自己的飞翩又从账房支了一大笔银票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明显没有回来吃团圆饭的意思。二夫人知道了没什么反应,只说了一句少瑾这孩子向来不亲虞家随他去吧,二公子虞少瑞倒是很惋惜的样子,“爹最疼三弟了,他老人家刚去了三弟就如此胡闹怕要伤了叔伯们心的。” 老管家恭顺的低头,心里却想这对母子当真会演戏。别的不说,单说虞老爷子在的时候小公子每月的份钱便是二少爷的两倍,到了现在二少爷暂时当家更变本加厉,直接给小公子涨到了他的四倍,有叔伯提出此事不妥虞少瑞便一脸的纵容,“三弟为人风流花钱花惯了的,爹生前最宠三弟我怎能苛待他寒了爹的心。”有眼色的听了闷头不语,毕竟虞少瑾确实是被宠废了,这个时候替他出头并无半点好处,没眼色的气的吹胡子瞪眼,直嚷嚷嫡子如此成何体统。 世家家主向来立长立嫡,但虞家只怕不会守这个规矩了,毕竟没人相信虞少瑾守得住偌大的虞家。 虞少瑾并不知道虞家此后种种,兴冲冲的把飞翩带回咫尺居安顿好便去找柳麟,这时候柳麟果然已经带了桂花糕遛弯回来,瞧见虞少瑾直接拎了人往外走,桂花糕喵喵的在后面跟着,被柳麟无情的塞回房里关门落锁。 “这是干嘛去?”虞少瑾被柳麟拽着往外走,不知道这狐狸抽什么风。 “到了京城,你总该尽尽地主之谊。”柳麟笑眯眯的看着虞少瑾,“今儿我给你个机会。” 虞少瑾觉得她并不想要这个机会,但是拒绝柳麟从来都不会是一个好提议。就这样名满天下的小公子成了柳麟的小跟班,良缘坊的绸缎、花满楼的玉钗、藏宝阁的古玩、状元街的扇面,凡是京城叫得上名号的店铺被柳麟一家家的买,虞少瑾跟在后面又付银钱又拎包,几条街下来便只见移动的礼盒不见人。虞少瑾心里这个恨啊,方淮秋不在柳麟一定会变本加厉的欺负自己,她怎么就傻乎乎的送上门了呢,还好她今天先回虞家狠敲了一笔,不然现在只怕要当裤子了。 “柳狐狸,”移动的礼品山后传来虞少瑾虚弱的声音,“再买下去晚上我可请不起你们去添香楼了,碧箩跳的绫波舞你不想看么,漪弦唱的步月调你不想听么,丹娘之前可还跟我念叨你呢。” 柳麟拨开面前的礼盒看着虞少瑾惨淡的小脸,“我看是你想去吧。” “小公子!”清甜干脆的一把好嗓子,当街一喝便吸引了一众路人的注意力。柳麟回身打量立在路中间的年轻姑娘,粉面红唇,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十足美人胚子,鹅黄的长裙衬得整个人娇妍可爱。 “给静姝郡主请安。”虞少瑾费力的把一张脸从礼盒里挤出来,内心无限悲怆,这都能让她认出来,真爱啊。 静姝一脸委屈的往前走了几步,毫不客气的拨开柳麟,“小公子,皇上要把我赐婚给镇国公的孙子,你若不娶我,我便出家。”虞少瑾看着静姝委屈的模样自己心里也很委屈,小郡主虽然只是睿王义妹可长得漂亮性情又直率,她若真是个男的哪怕被睿王打断狗腿也拼死要娶上一娶,可她虽然看起来是个男的,但实打实也是个姑娘,她一点也不觉得她们在一起是个好提议。 “呃,到时候小郡主去哪家庵堂修行,虞某一定多捐些香火。” 静姝一听整个人气的眼圈立刻红了,柳麟站在一边看热闹,直感叹每隔一阵子就要当街来这么一次,小郡主也实打实是个人才。此时虞少瑾正不知如何是好,静姝千方百计甩掉的护卫已经一脸菜色的追了过来,小柒捂着肚子欲哭无泪,“小郡主,恳请您跟小的回王府。” -- 第15页 虞少瑾见过几次小柒,本来是睿王培养给静姝的暗卫,后来不知为何转暗为明,表面上成了静姝的贴身丫鬟,这姑娘比较一根筋,没少被机灵古怪的小郡主折腾。 静姝刚要呵斥小柒不懂看时机,就瞧见小柒身后睿王已经赶了过来,顿时气焰便被打压下去,委委屈屈的看着睿王,连柳麟这种油盐不进的都觉得有几分心软。显然睿王已经习惯了静姝这招,冷眼看了她一下便转向小柒,“跪下。” 小柒答了声是利索的单膝跪地,想想现在自己是丫鬟了,又慢吞吞把另一只腿也跪了下去,低着头等睿王训斥。静姝在旁一瞧倒是急了,“哥哥你别罚她,是我给她下了巴豆。”睿王不理静姝,冷声对小柒说送小郡主回府,然后自己去领十鞭子,小柒依然答是,看不出半分委屈。 静姝连累了小柒不敢再胡闹,乖乖的跟着小柒走了。睿王像刚刚并不曾对暗卫发怒一样,和气的朝柳麟和虞少瑾按江湖规矩作了个揖,“柳少侠、小公子,刚刚是舍妹唐突了,还望二位不要介意。” 虞少瑾心说我都被你妹妹唐突习惯了,面上却回说无妨。 睿王晚上还要赶着进宫赴宴需回府打点,并未过多同两人寒暄,邀了两人过几天一起去藏剑山庄便告辞了。柳麟和睿王沾亲带故无法拒绝,虞少瑾惧怕他妹妹想开口拒绝没找到机会,就这样将这件事生生定下了,也不知道回头方淮秋知道了会不会有意见,毕竟几个世家并不愿意和朝廷走的太近,背后让人叫朝廷的鹰犬实在难听。 目送睿王离去,虞少瑾认命的又把那堆礼盒全抱了起来,她是不指望柳麟会帮忙了,如果他好心帮忙才可怕,指不定回头自己茶壶里就游了几只泥鳅或者飞翩尾巴上绑了鞭炮,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其实十分幼稚可耻啊,再想想方淮秋那色鬼,看来江湖上像自己这样表里如一君子端方的俊杰实在不多了。 正这时候方淮秋的马车恰巧路过,夜袭将马车停在了两人身边,方淮秋推开窗子看虞少瑾,“你买了不少东西?”虞少瑾遇见救星连连点头,回说都是买给柳狐狸的,言语间正要将东西搬上马车,就见方淮秋关了窗子,吩咐了夜袭一句回客栈。 夜袭二话不说扬长而去,留下虞少瑾站在原地风中凌乱,一个一个如此折磨小爷为哪般! 第15章 14花楼暗香 盛世盛景,太平年月的年节都分外热闹。京城民风开化,每年仲秋夜都有赛灯游街观景赏月的习俗,其中最热闹的要属状元街和胭脂巷。 状元街临着佑京河,非但整条街都有花灯夜市,未出阁的姑娘家还喜欢来这里放河灯祈福,姑娘多了自然文人公子也多,站在岸边放几只孔明灯也算相得益彰。状元街每年都有以月赛诗的规矩,几位大儒坐镇望舒亭,拔得头筹的人由睿王出彩头,每年奖品都价值连城,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胭脂巷顾名思义,自然是红尘窝温柔乡,一路酒肆花楼赌坊林立,火树银花纸醉金迷。胭脂巷用欲望贪婪织成了一网奢靡缠绵,困住醉生梦死的人,不知今夕何夕。 仲秋夜处处繁华热闹,官府禁了骑马过市,虞少瑾带着方淮秋和柳麟去添香楼,要到胭脂巷需先穿过状元街。好在状元街今晚并不无聊,卖艺的说书的小吃摊子各色店铺应有尽有,一路闲逛也算得趣。这些东西柳麟早就看惯了,反倒方淮秋多看了几眼,临安离京城路程远些,他并没来过京城的夜市。虞少瑾边走边看姑娘们放河灯,一朵朵各色莲花在水上次第绽开十分好看,恰巧皇城里开始燃起烟花,交相呼应美不胜收。 虞少瑾微仰着头看烟火,目光柔和唇角也带了些笑,那一瞬万千繁华喧嚣仿佛都静止了,虞少瑾美得像一纸名画一方盛景。方淮秋无意瞧见略怔了一下,而后嘴角也挂上了些笑意,柳麟自然也瞧见了,难得木讷的开口,“要不要……我给你买只花灯……呃男的还是孔明灯吧……或者你喜欢花灯。” 虞少瑾收回目光警惕的看向柳麟,“你有什么企图?” 柳麟咳嗽两声没接话,他是撞鬼了居然看着个男的也觉得美的动心。 这段小插曲像一滴细雨,乱了一池春水又很快平静无波。三个人走走玩玩到胭脂巷夜色已浓,暗香浮动的花街已隐隐沸腾,添香楼离巷口还算近些,迈入巷子便隐约听见丹娘高亢的待客声,“袅袅沉烟,赵员外来了还不快伺候着!” 虞少瑾早习惯了丹娘常年的过度热情,优雅的迈着步子走过去,果然丹娘瞧见虞少瑾眼前一亮,“哎呦天上月亮掉下来喽,这谪仙一样的小公子都来我添香楼了,銮凤阁我可一直给您留着呢,碧箩漪弦等你等的人比黄花都瘦!” “丹娘,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虞少瑾风流一笑,信手帮丹娘理了理歪掉的簪花,丹娘抬手又抚了抚,心说作孽啊一个姑娘家比那些纨绔还纨绔,生生碎了多少少女心。心里想归想,面上却淡定许多,扫了一眼方淮秋和柳麟,“今儿忙你自己进去玩,銮凤阁给你留着,别点太多姑娘耽误老娘赚银子。” 柳麟和丹娘也算相熟,又把丹娘艳俗的花簪碰歪了才进去,气的丹娘在身后直跳脚,方淮秋倒是对这风韵犹存的丹娘多看了两眼,再浮夸的表情语言也掩不去她的风情,虽上了些年纪,却是位难得的美人。 -- 第16页 “她当年名满天下,当得起一舞动四方。”虞少瑾见方淮秋对丹娘感兴趣便多解释了几句,“后来攒够银子非但给自己赎了身,还盘下这添香楼,我曾问她为何不避开风尘过些寻常日子,她说风不风尘看的不是身在何处而是本心,这样的人是不是挺特别的?” “确实。”方淮秋附和一句,被虞少瑾熟门熟路的带上了二楼雅间。 添香楼并不算大但胜在别致,西域彩毯铺的楼梯旋转而上,细绢制的合欢花开满扶手,四层高的绣楼,下面两层作半敞式样,隔着各色纱帘或珠帘,刚好可以看到一楼正中表演用的高台,三四层重纱幔帐隐隐笙歌,那是姑娘们单独接客的地方。 銮凤阁位在二楼正中,算是一等一的好位置,名字虽起的俗了些,好在布置不俗,并没有堆金砌玉的奢侈,一切都刚刚好。方淮秋对这些并不大在意,他更喜欢躺在朔归江边吹吹江风晒太阳,但看虞少瑾和柳麟兴致勃勃的样子,觉得来见识一下也未尝不可。 舞台上碧箩穿了一袭海蓝轻纱翩然若仙,白脂玉般的细腰柔韧妖娆,整个人好似月光下步踏凌波而舞,惊艳四座引得一片喝彩,看客们银钱首饰不要命般的往台上抛,叫好声一浪盖过一浪。添香楼有三绝,丹娘的算盘、碧箩的舞、漪弦的歌,虞少瑾和她们最相熟,眼下碧箩在表演,漪弦便亲自端了几样精致小菜并一壶女儿红进了包间伺候,见了礼便规矩的帮三人布菜倒酒,声音婉如莺啼,“小公子您吩咐去买的栖梧馆的月饼已经备好了,现在可需呈上来?” “银莲藏月和金屋蕴香各切四块,其余都是你和碧箩的。”虞少瑾拿扇子挑起漪弦尖瘦的下巴笑着夸赞,“今儿这桃花妆不错。” 漪弦也不见害羞,笑着撩开方淮秋的扇子吩咐门口候着的下人去取月饼,台下已经换了琵琶舞,一群舞娘时而反弹琵琶时而含羞遮面,舞技虽差些但胜在编排有新意,一群看客也是有滋有味。杯酒下肚,碧箩已经端着两碟精致的月饼蝴蝶一般的飞到虞少瑾几人的包间,娇俏的脸因为奔跑泛着点微红,“小公子,我今天跳的好不好?” “自然,”虞少瑾笑着答应,又将两碟月饼往方淮秋面前摆了摆,“尝尝,栖梧馆的月饼每年就那么九十九只,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方淮秋不太喜甜食,略尝了一小瓣便不再吃,“还不如你做的枣糕好吃。” 对于这个评价虞少瑾不晓得该笑还是该哭,柳麟却在一边吃的起劲,“虞小三那点手艺哪里比得上这月饼。” 碧箩听了不乐意,“小公子的手艺怎么了,这月饼哪里好,冰皮的蛋黄莲蓉就叫银莲藏月,普通月饼塞点桂花就是金屋蕴香,哗众取宠肤浅的很!” “呦,咱们碧箩都会用哗众取宠了,有长进。”虞少瑾调笑,声音却被楼下一波叫好声给压了下去,虞少瑾探头去看,只见高台上不知何时已停了歌舞,当中摆了一张檀木桌,正有一人奋笔疾书,其余人则围在一圈挤着往里看。 虞少瑾询问的看向几人,想知道这添香楼什么时候真的红袖添香读起书来了。柳麟在一边接话,“刚刚丹娘讲什么你真是半句都没听到,今儿添香楼也要办一个明月诗会,众人不都挤在那儿吃墨汁呢么。” 书香门第最讲规矩,中秋夜必在家中参加家宴,今儿能跑来这胭脂巷玩乐的哪有什么才学之辈,还真是让人没得期待。几个人都不觉得今夜添香楼里出的了什么名词佳句,便又举杯喝酒消遣,虞少瑾无意问了一句,“这诗会彩头是什么?” “是漪弦姐。”碧箩在一边痴笑。 “哦?”虞少瑾将杯放下,吩咐门口的小丫头,“去取笔墨来。” 方淮秋看着虞少瑾有些诧异,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果她真得了第一,难不成要和漪弦一起去睡觉,这不是自己揭自己的老底么。虞少瑾感受到方淮秋的目光,有些会错意,一脸我很懂善解人意的问,“难道你也想要姑娘?看上哪个我帮你点了晚上陪你。” 方淮秋侧开脸懒得理她,心说第一次见一个姑娘带自己定了亲的男人逛青楼逛的如此体贴淡定。 第16章 15金樽对月 添香楼的小丫头甚伶俐,很快便取了笔墨上来,又将一旁花桌上的饰物清理干净,笔墨纸砚铺展开等着虞少瑾下笔。虞少瑾起身接过笔,漪弦也笑着跟在一边,“今儿小公子给奴家一次红袖添香的机会可好?” “求之不得。”虞少瑾笑着应和,漪弦便微微撩起略繁复的衣袖,娴熟的在一边研磨,她本是文官家的小姐,因朝廷倾轧父亲落罪才沦落风尘,当年待字闺中也算小有才名,琴棋书画造诣皆不俗。 虞少瑾握着紫毫笔想了一想,便五指执笔悬腕而书。方淮秋看到不由站起来也走到虞少瑾身边,需知书法悬腕很考功夫,而以紫毫书行楷更是难上加难,这虞少瑾除了脑袋空空家学不精以外,到也并非一无是处。虞少瑾写得一笔好字,行文也未见太多停顿,很快一篇词便写好,随意的拿扇子扇了扇幽幽墨香便掩了脂粉香。 “去,拿给丹娘。”虞少瑾吩咐一旁候着的小丫头,漪弦却亲自将宣纸揭了起来,朝虞少瑾莞尔一笑便拿着朝楼下走去。众人见漪弦出来叫好声顿起,虞少瑾带着碧箩也走出雅间倚在栏杆扶手处摇着折扇笑眯眯的看。漪弦步子不算快,一步一步走的端庄里又透着些风情,待到她把虞少瑾的词交给丹娘,旁边请来的落魄老学究立即也看起来,看完在丹娘的眼色下点头赞叹,“以老朽来看,今日折桂者非小公子莫属。” -- 第17页 方淮秋抱臂立在虞少瑾身边,低头耳语,“作弊。” 虞少瑾侧头翩然一笑,压低声音在方淮秋耳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有丝丝竹香入鼻,淡了灯红酒绿众生百态,清凉入脾。 一众看客一听虞少瑾第一便喧哗起来,争抢着要看写了些什么,任凭丹娘喊慢慢来慢慢来也阻止不了人潮汹涌。这时候一声弦音破空而出,清灵高渺余韵不息,嘈杂渐静,众人都望向不知何时已坐在古琴边的漪弦,漪弦起身施礼又翩然落座,而后转弦撩拨正是雨霖铃的曲。 霜序秋烈,江河岁远,长庚未歇。十里银灯暖语,鱼龙舞,婵娟切切。临风把酒高处,寄相思难解。笼明纱,千尺繁华,琼楼玉宇宿明月。 今朝有酒醉天街,望舒满,揽华光似雪。丹桂憩香浮华谢,广寒闲,金樽对月。良辰盛景,守得千秋岁长安夜。乘风扶摇万家里,与君共秋节。 “她的声音不错。”难得方淮秋夸赞一个姑娘,却连名字都记不住,虞少瑾在一边听了有些不服气,“秋雁说我唱的也很好。”话一出口虞少瑾有点接不下去,秋雁是她娘留给她的大丫鬟,从小到大都是秋雁服侍她从不假手他人,秋雁是除了她爹娘虞家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她自然可以唱给她听,如果是唱给别人听,她嗓音太过柔和难免暴露,现在说话已经有人背后说她娘娘腔腔,何况唱歌。 “我没听过如何相信。”方淮秋在一边凉凉的回话,心里却觉得如果虞少瑾唱歌应该是很动听的,他初遇她就觉得她有一把好嗓子,像泠泠山泉凉中带甜。 虞少瑾不甘认输,嘟囔着回了一句总会有机会让你听到的。 方淮秋听了笑笑,抽走一旁柳麟手里那柄白天从状元街买来的折扇回了雅间,柳麟正和碧箩在一边说笑,本来见方淮秋抽走扇子想要抗议,却在瞧见他的眼神后收了手,每次方淮秋想要什么东西了就是这个眼神,这东西自己抗议估计也要不回来了,可惜了他本来还想求妙手丹青天玑子帮他画一幅好扇面。 方淮秋拿了折扇摊在之前摆着笔墨的花桌上,又选了一支狼毫笔便在扇面上写起来,虞少瑾不明所以的跟过去看,方淮秋写字笔势狂放不拘章法,如怒猊抉石似渴骥奔泉,像他的人更像他的剑。扇面很快写好,正应和虞少瑾刚刚词中一句:金樽明月,同醉千秋岁长安夜。 写罢方淮秋将扇子递给虞少瑾,“这算我的定礼,我等你的总有机会。” 刚才两人耳语声音不大,只有虞少瑾知道他说的是听她唱歌的事,有些紧张的伸手接过折扇,不知道是不是今夜酒喝的有点多总觉得脸有些发烫。一旁的柳麟没空关心虞少瑾的内心是开了桃花还是覆了明月,他心疼那把他挑了好久才挑出来的好扇子,就白白写了这么几句上不得台面的,暴殄天物糟蹋东西啊。 以扇为约算是方淮秋和虞少瑾两人之间的小插曲,却绝对不是添香楼的重头戏,添香楼的重头戏是明月诗会的彩头——花魁漪弦。 等到虞少瑾和漪弦被丹娘一路送进高阁时候,柳麟已经喝得有了七八分醉意,拽着碧箩直嚷嚷就知道他们俩眉来眼去这么久搂在一起滚床单是早晚的事,看来秋雁以后也得给漪弦让让位置了,就是不知道虞家肯不肯让虞少瑾娶个花魁进门。碧箩活泼可爱心性单纯,一边帮柳麟擦汗一边笑着问那可不可以把我也娶进门,这样我就不用和漪弦姐姐分开了。 方淮秋神色不变的说了句自己不胜酒力先走了,也不管还在胡说八道的柳麟是否听见,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漪弦的闺房内早已没有了虞少瑾的踪影,只有一盏红烛摇曳,漪弦借着些微烛光坐在桌面临虞少瑾扇上的字消遣。方淮秋施展轻功探得漪弦房内情况便转身上了屋檐,不论虞少瑾借着密道钻去了哪里,终究她一定是要出来的,反正无聊,他就守在这里看看她想干嘛好了。 “丹娘,那姑娘真的很可怜。”添香楼的地下室密不透风,虞少瑾还撒欢的往丹娘身上搂,热的丹娘直冒汗。 “你之前怎么答应你师傅的,是不是量力而为,赵金龙虽算不上什么人物但他背后牵扯着逐鹿十八盟,十八个门派同气连枝岂是好相与的?” “他怎么会知道是我对不对,至于凤啼让他找去吧。”对于这个双重身份虞少瑾有时候觉得还真是不错。 丹娘看着虞少瑾一时也有些踟蹰,她和虞少瑾的相识算不得良善,但如今她却是把她当亲妹妹来疼,想宠着她顺着她又怕她出了什么事自己后悔。 虞少瑾和丹娘相识,是因为她数年前赶夜路时救下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现在是虞少瑾的师傅,当年只是丹娘的相好。因为有些紧急消息要传,虞少瑾的师傅当时迫不得已只好将添香楼的暗门告诉了虞少瑾,人送来时已经深度昏迷,丹娘一面安置虞少瑾的师傅一面好茶好饭的报答虞少瑾,其实却暗下迷药将人弄晕了,添香楼的暗门不能暴露,何况这个人是名满天下的小公子。丹娘想过杀人灭口,又怕虞家查到蛛丝马迹给自己惹来天大的麻烦,正进退不得却在搜身的时候发现虞少瑾居然是个姑娘,于是计上心头以口封口,待虞少瑾醒来后便和她谈了一笔交易,她不问因由绝不将虞少瑾是姑娘的事说出去,虞少瑾也不能问他们的来历更不能将添香楼的事说出去,那时候虞少瑾比现下还小几岁,一哄便哄住了。 -- 第18页 如果是方淮秋知道,一定会问,现下她大了几岁就哄不住了么? 第17章 16 斩草除根 丹娘和虞少瑾的师傅本不是恶人,虞少瑾对他师傅又有救命之恩,两边渐渐便相熟起来,虞少瑾并没对两人隐瞒自己家里的事,后来便多多少少说了些给丹娘和自己师傅听,也隐约提过自己也想做一回姑娘家,还想当个行侠仗义的侠客之类。虞少瑾的师傅无父无母,自懂事便身在玄门,玄门最善培养刺客和暗卫,前者以命搏命,后者以命救命,虞少瑾的师傅那时候就是睿王府的暗卫,再之前他是玄门最好的刺客。虞少瑾的师傅没有名字,同辈排行第三,刚开始虞少瑾叫他三叔,后来拜了他做师傅,学了一身近身好功夫,没有虞家的朱曦剑法精深却招招实打实的要人命。再后来虞少瑾便扮作女侠盗凤啼出去做些行侠仗义的事过过瘾,渐渐也闯出了些名声。 “连活阎王都不动他们这些人,轮得到你出头?”丹娘还是试图劝说虞少瑾。 这江湖人远没有表面上的那么侠义,有些大奸大恶之徒他们默契的同意动手,那便贴出武林公告人人得而诛之,而活阎王杀的就是这一类人,而另一类人同样大奸大恶但只要不闹开来大家便当不知道,这一类人盘根错节动不得。 “他又没有我这样好的掩护。”说话间虞少瑾已经换了夜行衣,头发也打散开胡乱梳了个姑娘的发髻,丹娘看不下去帮她重新弄了弄,又把遮面的黑布巾替她绑好。 江湖上有逐鹿十八盟,是十八个微有名气的门派共同组成,他们分散各地实力并不算强,但联合在一起同气连枝却连武林世家也不愿沾惹,虽不惧怕终究有些麻烦。门派众多便良莠不齐,比如京郊的八卦门门主赵金龙便是个恶棍,欺男霸女之横行跋扈,今早虞少瑾回虞家时便在路上听说,那门主看上了东城一户人家的姑娘,强行给了一千两银子今晚便要娶回去花好月圆洞房花烛。 虞少瑾动了救姑娘的心思,又不想虞家沾上麻烦,于是便有了添香楼她佳人在怀一夜留情的戏码,枉费了她本来真的是想请方淮秋和柳麟来添香楼喝酒的心意。 虞少瑾一边感叹,一边利索的出了添香楼后门,瞬间淹没在漆黑的巷子里,但可惜她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方淮秋眼角含笑,一纵身也跟了过去。方淮秋跟虞少瑾略有吃力,太近了怕她发现,太远了又怕跟丢,单拿轻功来说当今武林能追上虞少瑾的屈指可数,也难怪她靠着不灵光的脑子还能活到现在,上次偷袭自己最后也被她顺利逃脱了。 京城素来安定,八卦门并没什么防备,虞少瑾轻巧的避开一众花瓶似的护卫找到挂满红灯笼的院子,今儿那色鬼门主要小登科。悄悄掀开些窗子,虞少瑾毫无声息的跳进室内,一个老嬷嬷还在规劝正哭着摇头的姑娘,无知无觉便被虞少瑾从后面放倒了,那姑娘惊恐的看着虞少瑾却咬紧嘴唇没出声,她直觉觉得这个蒙面的姑娘能帮她。 虞少瑾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说话声音没了平日的刻意压低,嗓音里带了几分柔和,“别怕,我带你出去,我给你些银子够你和你家人找个偏僻地方过活,那混蛋给你的银票千万不要去兑。” 姑娘用力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正起身却听见门响,瞬间吓得花容失色跌坐回床上,虞少瑾一脚将昏迷的老嬷嬷踢进床下,自己闪身躲到了门后。八卦门门主四十出头功夫不算太弱,却因为喝多了酒又没防备,一进门就被虞少瑾从背后点了两处要穴,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得。虞少瑾有个规矩,用凤啼行事从不杀人,但看到这恶人又着实生气,想了想抬脚便冲着赵金龙命根子狠踹了一脚,虽说她是个姑娘家但毕竟武功不弱,这一脚下去怕是凶多吉少。 连窗外探看的方淮秋脸色都跟着白了白。 八卦门主瞬间脸色通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冒下来,被封了穴道喉咙里都疼的发出了一丝声音,虞少瑾并不拖拉,拦腰搂了被抓的姑娘直接顺着窗户跑路,以她的轻功带个柔弱的姑娘在八卦门这种地方来去自如,更何况今晚八卦门摆中秋宴更是松散。虞少瑾带人走了,并没看到八卦门主愤恨的要杀人的眼神,待他恢复就算动用所有力量也要把这两个女的找出来千刀万剐。 这时候新房的窗户又一次闪进来一个人,方淮秋居高临下的站在八卦门门主面前,明明身高差不多却让赵金龙产生一种卑微感。他不明白为什么方淮秋会出现在这里,天下第一剑他当年有幸见过,就是他周身的气度也不会认错。方淮秋并没有多说的意思,寻了把墙上寻常挂刀,对着门主喉咙干脆利落的一刀毙命,鲜血四溅方淮秋却未沾到分毫,扔下刀利索离开,算是帮虞少瑾断了一个麻烦。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中秋夜外地来京城看灯会的人多,素来这晚没有宵禁也不关城门。虞少瑾和那姑娘扮作姐妹,连着她父母兄长五个人连夜便出了城,只随身带着一些银钱细软并无可疑之处,送走姑娘虞少瑾自己又马不停蹄从另一城门赶回添香楼,以她的轻功自己可以完全不惊动守卫进城,不然将亮不亮的天色只身进城未免可疑。 闪身进了添香楼后门,回到地下室见丹娘还在等她虞少瑾有些过意不去,丹娘倒没觉得什么,见她没受伤便忙着帮她换装,换下来的那姑娘的衣服直接扔进火盆一把火烧了了事。虞少瑾穿回自己的男装,拉着丹娘的手说别担心一切顺利,丹娘刀子嘴豆腐心,说一定让她师傅收拾她,却忙着把人往密道里推让她快去漪弦房间睡一会,天都快亮了。 -- 第19页 虞少瑾折腾了一晚上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肯起,漪弦也不吵她自己起身收拾妥当便坐在一边绣手帕,花楼里的姑娘多半擅绣一些鸳鸯戏水并蒂花开,漪弦偏偏绣的是龙凤呈祥,只是每次绣完龙便绣不下去丢下,心情好又再重绣。 头晚后续的事方淮秋并未跟着,是以虞少瑾虽赖在添香楼里不肯起,咫尺居里方淮秋却起的早,在后院里随意练了两套剑法,便听见柳麟喊他。柳麟头晚喝的有些多,起早头疼的去楼下找掌柜要碗清粥喝,却听见邻桌在讲昨夜八卦门门主被人杀了,血溅三尺那叫一个惨,他白天抢那个小媳妇全家也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事情传的人尽皆知。柳麟想也没想就来找方淮秋,总觉得武林大会之前出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寻常,会不会逐鹿十八盟得罪了什么人这只是一个开始,毕竟这次武林大会在藏剑山庄举办,他不可能不关注。 “不过就是死了个人。”方淮秋随意的收了剑回房,留下柳麟站在原地思索自己是不是紧张过度了,刚刚在方淮秋面前是不是很丢人。 另一边浑浑噩噩爬起来的虞少瑾一听丹娘说赵金龙死了,一声“什么!”喊的添香楼都抖了一抖,丹娘捂住她的嘴巴说小祖宗你安静点,虞少瑾扒开丹娘的手恨不得泪流满面,“我真不知道踢命根子也能踢死人。” “刀伤。”丹娘早已探清楚情况。 “我被人盯上了?”虞少瑾皱了皱眉。 丹娘想了想说该是帮你的,他不死你才后患无穷,只是不知道会是谁。 虞少瑾又思考了一下,说会不会是我做女人做的太成功,在江湖上已经有了凤啼的爱慕者,漪弦差点打翻手里的脸盆,丹娘直接掐虞少瑾耳朵,“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 第18章 【番外】一片丹青 她叫小草,爹娘说贱名好养活,其实是他们家拿不出多余的钱去请人起个名字,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她有四个哥哥,都是收成还好的时候请村里先生起过名字的,偏偏她不幸,生出来是个荒年,四五岁又连了两个荒年,一年尚且难熬,何况两年。 她五岁多时候父母把她卖给了牙婆,因为她年纪虽小却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牙婆给的价钱算是高的,他父母便有些高兴,那够他们吃好多顿饱饭。后来牙婆把她领去一座很大的花楼,老鸨也瞧出她日后长得会不错,又给了牙婆一个不错的价钱,于是牙婆也千恩万谢笑容满面的离去。 老鸨不是个善性子,虎着脸跟她说以后得听她的话,不然有的是法子收拾她。她算早慧,乖乖的点头乖乖的听话,是那些小姑娘里很少挨罚的。老鸨嫌小草这个名字寒酸,让帮花楼填词的穷书生给她换个名字,适逢她在后院的台子上习舞,书生吟了句:试傍鸾台仔细看,何似丹青里,就叫丹青吧。 后来她便一直叫丹青,老鸨待她算不错,一是她听话又努力,二是当年她小时候老鸨就觉得她是个美人胚子,却没想到她会美过楼里的每一个姑娘。她舞跳的好,老鸨就让她专攻舞蹈,练舞很苦,她一跳就是十几年,一直跳到一舞动京华,花名满天下。 他没名字,从懂事起他就在玄门,别人都觉得玄门很苦,他从没出过玄门也没见过玄门以外的生活,所以他并不觉得苦。玄门的选拔其实算是苛刻,能拣选进来的孩子根骨皆为上等,但出身却都下等,有钱有势的人家谁会把儿子送来做这种搏命的营生,哪怕玄门名声再响终归不是个好地方。 他在那批训练的孩子里排行第三,起初别人喊他小三子,后来他渐渐大了,同批的孩子叫他三哥,再后来他成了玄门最好的杀手,大家敬称他一声三爷。 他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当时京城最大的花楼,她是花魁,他是要杀她恩客的杀手。那时候她已经名动京城,她的恩客非富即贵,他躲在暗处看着恩客点了她的舞,又看着恩客点了她的人,直到房门紧闭衣衫半褪,他才突然从窗而入瞬间将恩客毙命。他擅使双匕,一刀割喉一刀刺心,本来他也想杀了她,要动手的时候想可能再也没有一个舞跳的这么好的姑娘了,但当他看到她平静的眼神,手上的动作生生止住了。 从头到尾她只是平静的看着一切,大大的眼睛里闪着莫名的情绪,后来她告诉他说那时候她想的是死了也许也是一种解脱,她们这些皮肉为生的姑娘等到人老珠黄哪里会有好下场,但他并没有杀她,对上她平静无波的眼睛他选择了相信她。 “我不杀你,你等我走了再叫人。”他的声音透着冷意,她却全然不惧的望着他,有堪比杀手的冷静镇定,“你在我身上来一刀不轻不重的伤,不然你放过我他的人也不会放过我,避开脸和脚,我得靠它们过活。” 他想了想,让她转过身去,她只穿了件红色的肚兜,背后一片嫩白晃了他的眼,力道正好的一刀,伤可见骨又不会真伤她性命,她死咬着牙关一声未吭,转过脸一双大眼疼的噙满了泪,却用眼神示意他离开。他从窗子离开却又暗暗观察,她死死攥着锦被忍了很久,直到觉得他可以跑的很远了才撕心裂肺的喊了出来,那一声让他心颤了一下,但知道马上有人会来只得离开。 第二天京城便传开了,户部尚书孙大人死在了花楼里,花魁丹青好胆量扑在他身上替他先挡了一刀,结果还是没挡住孙大人的命,倒是丹青熬了一夜勉强捡回一条命。一品大员被暗杀,满京城闹的沸沸扬扬,作为事主的她倒如事外人一般关门养自己的伤,只是大夫来的时候会不经意的问一句:可捉住了那歹人?老大夫摇头说没有,她便越发寂静,只淡淡回了句那倒可惜。孙大人家知他为救孙大人险些丢了性命,银钱药材送了好些过来,这是高门大户的体面,但终归她的身份算不得体面,也不会再有更多。 -- 第20页 又过了几天,她夜里被人摇醒,刚想出声便被捂住了嘴,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借着月光看清摇醒她的人是那天的刺客。他知道她不会喊人松开了手,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摆在她床边,指着白色的说内服,又指着青色的说外敷,说完不待她答话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用他给的伤药她伤势恢复的快了很多,她不知道玄门给他们用的药向来精贵,好却有数,他给她的是从他自己身上省下的。 后来每过些日子他便趁着夜色来送药,待她伤势好了,又送些精贵的药材说是祛疤有用,玄门给他们的月俸很高,从未亏欠这些杀手和暗卫,但他从不知道那堆钱有什么用,直到他遇到她,那些据说可以祛疤的东西,什么精贵他便买什么送来,他觉得这样美的姑娘留着一刀疤是他的罪过。只是后来他很少叫醒她,其实除了第一次教她分辨外敷和内服,后来跟她说以后送的东西是祛疤的外,他再没叫醒过她。 在几次收到东西却未被叫醒后,丹青晚上便总是撑着不睡,她莫名的想要见到他,哪怕他每次说的话都少的可怜还遮着脸。她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了他,要知道她这个年纪的姑娘心里总有一个江湖梦,梦里要么是个白衣侠客,要么是个黑衣刺客。后来他再来,在桌前放好了东西便习惯性的去她床前看她,她犹豫自己要不要睁开眼睛,知道她是醒着的他走了怎么办,这时候他却开口,“我知道你是装睡。” 她惊愕的睁大眼睛,“你怎会知道?” “我是刺客,怎会不知。”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居然带了一丝笑,不复初见的冰冷。 她一下子爬坐起来,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试探的抬手去摸他的脸,“我能看看你吗?” 被人看到容貌是杀手大忌,至少刺杀户部尚书的杀手容貌是大忌,万一走漏了风声牵扯上玄门便可能是千百条人命,明知千不该万不该,他还是点了点头,由着她拉下他的面巾。很清俊的一张脸,更像个举止温和的读书人,若白天在街上遇见哪里会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她摸了摸他的脸,大眼睛忽闪着,“我总想你来看我,可是我又不愿意你花那么多钱去买药,但是你不买药是不是就不会来看我,我大概有些喜欢你,被一个花楼里的姑娘喜欢你会不会觉得很讨厌?” 他的脸有点红,夜里光太微弱却看不出来,他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愣到她收回了手咬着唇不说话,才挤出一句我很开心。她本来暗淡的眸子在夜色里忽然有了光彩,一脸欣喜的看着他,和恩客之间虚情假意的情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傻笑。但她生的美,傻笑也很美,他手里攥着早就买好的一只玉镯满是汗水,骨气勇气将镯子塞给她,他便落荒而逃,留下她一个人继续傻笑。 后来他出任务受了重伤,好不容易留了口气回到玄门,一趟便是三个月。中间他试图跑出去看看丹青,奈何玄门的大夫紧张他伤势看的太紧,一直也找不到机会成行。有一天他躺在树下晒太阳,小八和小十三几个也挤在那里摆龙门阵,他们说起最近的新鲜事,便聊到跳舞跳的很好那个花魁不肯接客闹着要给自己赎身,老鸨是个黑心肠哪里肯放过这个摇钱树,见她执意不肯搜刮了她的钱财后要将她嫁给西南那个土豪孙员外做七姨太。他躺在一边紧紧攥着拳头脸色看起来却无异,“你们说那花魁是不是叫丹青,我出任务见过她跳舞,很好看。” “对对对就叫这个名字,听说人也长得漂亮。”小十三在一边附和,他却没再接话。 当晚他带着伤没再管会不会被大夫发现,偷偷溜出玄门轻车熟路的去找丹青。丹青被锁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晚上也没入睡只是坐在床上看着窗口发呆,待到他翻窗进来她依然面色平常,喃喃说是不是我又出现幻觉了。他俯身搂住她,她感觉到他的体温才回魂似的紧紧搂着他,急切的问你真的回来啦,你没事吧?他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开,然后帮她擦脸上的泪,只说无事却绝口不提自己如何九死一生如何躺在床上养了许久。她的泪止不住的流,说我以为你死了,我好多次梦到你死了,还好你平安回来了,我最近不方便去庙里拜菩萨,可我每天都在心里求菩萨。 她为他吃了的苦只字未提,他心里有了主意,也不问不说,只问背后的伤好了么。 “早就养好了,不信我跳舞给你看,以前不是多喜欢跳舞,可是这么久没跳反倒发现我是喜欢跳的。”她说着拉他坐在床边,自己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没有配乐没有伴舞,就在月光下翩翩而舞,袅袅细腰步步生莲,如流风回雪似轻云摇曳,她果然当得起那句一舞动天下。 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离开,玄门找他找的快挖地三尺,他却直接潜进了睿王府,睿王府的侍卫发现不了他,暗卫认得便没有拦他。他跪在睿王书房的院子里,从天光乍破又跪到暮色四合,待到户户都点了灯火睿王才来看他,叫他进书房的时候他已经不太能走路,强撑着进了书房又要跪下去,整个人却跌在地上。睿王坐在书桌后冷眼看着他,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露了王者之气,自来天家无少年。 他勉强跪好,把自己和丹青的事毫无隐瞒的说出来,等着睿王罚他。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睿王根本不会理他的时候,睿王却叫了他起来,把厚厚一叠银票推到他面前,声音却是难得的平和,“跪也罚过了,拿着这钱去替丹青赎身,不会比那个要赎她的人少。你动了情也做不得杀手了,带着她走吧。” -- 第21页 他从没想过离开玄门会这么简单,其实他从没想过离开玄门。 浑浑噩噩的离开睿王府,一直熬到夜色深沉他才潜入丹青的房间。丹青知道他会来,正和衣坐在床边发呆,见他脸色不好立即起身询问,他摇摇头表示身体没问题,然后把厚厚一叠银票递到丹青面前,“主子给的,说以后我自由了,这钱帮你赎身。” “你不想离开你的主子么?”她终于知道他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他不答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丹青没接银票,而是说给我把匕首,从窗户带我去老鸨的房间,我给你指路。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一一照做,带着她飞檐走壁对他来说太过简单。丹青把匕首掩在袖子里悄悄进了老鸨的房间,他也跟着进去躲在了屋子暗处。老鸨每到晚上这个时辰都会回来歇一会,刚一进门便看到丹青一派淡定的坐在圆桌旁喝茶,老鸨也是个有见识的并不怕她,关了门坐在她对面,“你如何出来的?” 丹青不答话,直接扑过去将匕首抵在老鸨脖子上,匕首太过锋利已经有血滴渗出。老鸨哼笑,“你试试我这一嗓子下去打手来了你是个什么下场?”丹青也笑,柔的像江南烟雨,“您说您若喊出声,谁的下场来的快些?”握着匕首的手稳稳的又加了些力道,血流了她一手。 “你想怎样?”老鸨终是慌了,她一手养大温顺的像只小羊一样的姑娘,原来是只狼。 “你敛走的钱财当是我的赎身钱我不要,卖身契现在给我,你我两清。” “在我床边暗格的牡丹木盒里,你自己去拿。”老鸨想丹青无论是逼着她起身去拿还是自己去拿,只要两人一动她都有机会一搏,她舍不得自己的命可也舍不得这棵摇钱树。丹青闻言想也不想,直接用另一只手捂住老鸨的嘴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手法虽生涩却像极了三爷当日杀她恩客的样子,其实她早就知道她的卖身契在哪,如果老鸨说实话她便拿着卖身契走人,老鸨若骗她那她便要老鸨的命。 待到送了丹青回自己的房间,三爷依然有些不懂,“我可以替你杀她。”丹青将自己染血的手擦拭干净,毫不避讳的脱掉外衣又换了一件,然后把带血的衣服包给他,“走的时候拿出去处理掉,有些事必须要自己来做。” “你很恨她?”他依然不懂杀一个老鸨对她有什么意义。 “她是老鸨,为恶有时候也是她的分内事,”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杯水,这个时候手才开始有些微微颤抖,壶盖便叮叮当当跟着发出微弱的响声,“只是刚刚她对我已经起了杀心,我和她终究是不死不休,而且我亲手去做这件事是想让你知道,我并非良善,你若想继续做个杀手,我绝不阻拦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她坦然的望向他,每个姑娘都想把自己最美好温良的一面展露给心上人,她却给他看她是能杀人的她绝非良善,世外桃源她陪得了,刀山火海她也陪得起。 “为了你,我不会死。”之前重伤,若不是心心念念的回来找她,也许他已经死在了那次任务里。 这大概是他们之间说过最像情话的一次对话。 老鸨是在第二天才被发现死在房里,官府封了花楼调差凶手,这时候丹青也被放了出来,她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跪地哭诉老鸨夺了她赎身的钱财,求官府还她一个公道,她愿将钱捐给朝廷行善,自己只求一个自由身。名动天下的花魁,她的赎身钱怎会少,偏偏她聪明的不说详尽数目,官府拿到的是多少上缴的又是多少全凭自己的心情,于是老鸨被杀的案子成了悬案,丹青却烧了卖身契得了个公道。 没人知道丹青是何时离开花楼的,她消失的悄无声息,房里的东西除了那些药材其它一件都未带走。就在京城里所有人都感叹着自此天下无舞的时候,她却跪在睿王府的书房里,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挺直身子抬头看着睿王,水一样动人的眼睛里满是坚定,“丹青今日拜您,拜的不是亲王是恩人,我虽出身低贱但也懂得知恩图报,三爷不愿离了您,那丹青也愿为您尽心尽力。” “你本可以远离风尘安度一生。”睿王盯着她看,她却不见丝毫慌乱,规矩的回话,“丹青觉得凡事看的并非身处何处而是本心何处,我心有所宿又何惧身在何处。” 睿王听了微微一怔,而后便对三爷说,“带她去玄门学些东西,我也需要些时日物色几个能帮得上她的女人,明年我要在胭脂巷开间花楼,老鸨让丹青做。以后你就调来睿王府做暗卫,刺客已经不适合你。” 丹青到此刻才完全知道,他是玄门的刺客,而玄门居然是睿王的。 两人谢了恩便准备离开,难得一向对女人无感的睿王夸赞了句,“她很难得。”说完万年不变的表情居然有了些松动,“在玄门让她离小柒远些,别带坏了。” 他们从后门悄悄出了睿王府,出去的胡同很深,他拉起她的手慢慢往外走,“丹青,暗卫是个影子一样没有身份的人,我没法给你个名分,也没法给你一个家,对不起。” 她把他们紧握的手带到她的心口,一双大眼睛里是满满的笑意,“十万红尘路漫漫,吾心安处是吾乡。” ---------------------【番外】一片丹青完------------------------ 第19章 17将计就计 凤啼的身份被拆穿可大可小,丹娘忧虑,让虞少瑾把最近经历的人和事回忆了个遍也没想出有什么可疑的人,最后无奈只能放了虞少瑾回咫尺居。如今大半个咫尺居都被方淮秋包了,这家京城有名的客栈最近难得的清净,虞少瑾回去时候柳麟正在和桂花糕聊天,很明显桂花糕并不想陪着他,奈何被抓着尾巴实在走不了。虞少瑾拿昨晚从方淮秋那儿得来的扇子戳柳麟后脑勺,“柳狐狸,你在干嘛?” -- 第22页 “八卦门门主死了。”柳麟这次倒没计较虞少瑾挑衅他,站直了身子若有所思,“方淮秋说不就是死了个人么,可我怎么总觉得武林大会前这事不单纯。” 虞少瑾知道来龙去脉,也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不就死了个人么。”说完大摇大摆的朝方淮秋房间走去,不客气的敲了两下门推门就进,没有半点传说中公子端方的样子。方淮秋本来在吩咐夜袭要他去办些事,见虞少瑾进来便没再说,抬手随意倒了杯茶推到虞少瑾面前,虞少瑾坐下拿起来就喝。 “小公子昨夜辛苦了,一会提醒后厨多做些好的补一补。”方淮秋话里带了些揶揄,偏偏是一本正经的表情,虞少瑾脸有点发热,用茶杯挡了脸,绊绊磕磕的说还……还是叫我小鱼吧,呵呵,呵呵呵呵。 夜袭站在一边不说话,方淮秋本想吩咐他先下去,不料柳麟先一步进了屋子,皱着眉头盯着虞少瑾看,虞少瑾听见响动回身看柳麟,“干嘛这么看我?” “虞少瑞来了,在和掌柜的打听你在哪。”柳麟的眉头不见舒展,声音里也多了一份担忧,至少在他心里他还是向着虞少瑾的,而很明显虞少瑞来者不善。 虞少瑾听了脸色不太好,看了看方淮秋又看了看柳麟,说了句我回房等他便起身走了,连之前方淮秋送她的扇子忘在了桌子上也没在意,方淮秋并不提醒,目送虞少瑾走了才拿过扇子在手里把玩,顺便看了夜袭一眼。夜袭会意马上颔首行礼就出去了,柳麟担心虞少瑾着了虞少瑞的道,坐在那儿心不在焉的想事情并未在意,其实方淮秋是让夜袭去打探消息,上次从虞家探不出什么,这次两个人都在外面机会难得。 虞少瑾在回房的路上恰好遇到掌柜帮虞少瑞引路,两人一见面眼里都透着丝冷意,不过虞少瑞掩饰的好些,笑着谢过掌柜给了些赏钱,打发走了掌柜才又面似和善的望向虞少瑾,“三弟,昨儿仲秋怎不回家过,今儿二哥来看看你,一个人在外面有没有吃苦,娘很担心你。”虞少瑾看着虞少瑞那副样子实在恶心,也懒得和他虚伪,扭脸直接进了自己房间,虞少瑞不在意的跟进去关门,待到门一关死虞少瑾马上开口,“你又想干嘛?” “逆鳞令拿到了么,武林大会要开了。”虞少瑞终于收起之前的亲善,面无表情的找个个位置坐下。 “跟武林大会有什么关系?” “逐大夫人出祠堂这种事,自然要挑个大日子。”虞少瑞嘴角又挂上了笑,阴冷的让人看了浑身不舒服。虞少瑾听闻激动的上前一步,“你敢!” “你大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虞少瑾自知在虞家自己确实斗不过他,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方淮秋很难缠,一时半会拿不到。” “那是你的事。” “为什么要激怒方家,你们要逆鳞令到底想干嘛?” “不关你的事,”虞少瑞似乎没什么耐性再和虞少瑾说下去,起身往门口走,快到门口时候又停住,转身笑着看虞少瑾,“我很期待看着你娘被逐出虞家的那天,你自己想清楚。” 看着虞少瑞消失在门口,虞少瑾紧紧咬着嘴唇没再做声,她脑中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当然也没注意刚刚有人藏在屋顶,悄悄盖回瓦片消失了。夜袭回去见方淮秋的时候柳麟已经不在了,他把探听到的情况原原本本的低声报告给方淮秋,方淮秋听了露出一抹冷笑,“这虞少瑞好魄力,脑子都动到我方家头上来了。”夜袭抬头看方淮秋,等着他吩咐自己如何做,方淮秋想了一下,回说你先什么都不用做,我会想办法让虞少瑾拿到逆鳞令回虞家,我们将计就计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华灯初上月挂柳梢,适逢中秋团圆日子刚过还难有客商,咫尺居连一楼吃饭的地方都显得有些清冷。天字一号房的门从虞少瑞走后就没打开过,夜色渐深也不见点灯,要不是柳麟一直关注着房门动静,一定以为虞少瑾其实已经出去了。他担心虞少瑾,可身为藏剑山庄的人对虞家族内的事又没法插手,他搅进去只会让虞家那些叔伯觉得虞少瑾不亲族内亲外人,对他反而一点好处没有。 柳麟正纠结要不要去看看虞少瑾,却是夜袭先一步敲了虞少瑾的房门,柳麟将门打开靠在门边看着,听见房内有人开门心下稍安。虞少瑾打开房门,面上倒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夜袭恭敬的行礼,“小公子怎么不点灯。” “哦不小心睡着了。”见虞少瑾头发衣服丝毫未乱,夜袭也不拆穿,只是更加恭顺的回话,“我家主子多喝了些酒,小的恐他伤了身子,不知能否劳烦小公子过去劝劝。” 虞少瑾脑子正乱,正好也想看看方淮秋,见夜袭请她直接点点头便往方淮秋的房间走,柳麟不信方淮秋这种酒量好自制力也好的人会喝到烂醉,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然而然也跟着走。夜袭这时候已经故意放慢了脚步,拦下跟去的柳麟,压低声音同柳麟说话,“我家主子说,他绝不会害小公子,还请柳少侠留步。” 柳麟闻言并未强行跟着,只是挑了挑眉,眼里多出一份兴趣,方淮秋愿意蹚这浑水? 虞少瑾进了方淮秋的屋子,果然看到屋子里桌子上地上摆满了酒坛,方淮秋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人已经不甚清醒,却依然紧握着酒杯不时喝上一杯,听见门口有动静只抬头扫了一眼,对虞少瑾的到来毫无反应。方淮秋这个人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旁若无人的狂妄自信,就算天塌下来怕是也不会皱皱眉头,虞少瑾怕外人看到方淮秋这幅模样难堪,示意夜袭进屋关门,而后才问,“你家主子怎么了。” -- 第23页 “今儿是当初青禾走了的日子。”夜袭在一边解惑。 “你家主子生来冷情心胸又豁达,怎么可能多年后因为这种事酗酒。” 方淮秋趴在桌上不动,夜袭低着头不语,两人心里同时思考是不是他们低估了虞少瑾的智商,看着再不济其实她也是长了脑子的,百密一疏啊。 “真没有别的事?”虽不信方淮秋因青禾伤情,但虞少瑾也没料到方淮秋此时是设计骗她。 “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夜袭面无表情的回话,“我觉得也许感情的事外人看的和本人心里想的并不一样,主子再强,当初也是真心喜欢过青禾的。” 夜袭说的也有道理,但虞少瑾现在想的并不是方淮秋到底是不是为青禾伤情,而是怎么处理眼前这个烂摊子,天下第一的方淮秋醉倒在京城客栈里,万一传出去像什么样子。方淮秋是夜袭的主子没错,但不是她的,虞少瑾大步走过去抢过方淮秋手里的酒杯,把人扶起来靠着自己,而后吩咐夜袭把房间收拾干净。夜袭虽是个能人,但在收拾房间一事上实在算不得有天赋,虞少瑾看了一会觉得实在看不下去,拽起靠在自己身上的方淮秋准备带回自己房间。方淮秋醉了倒也不闹,乖乖的由着虞少瑾拖着走,路过柳麟门口柳麟从门缝里看了看,没看出来方淮秋闹的哪一出,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带着桂花糕吹灯睡觉。 桂花糕闹着要往柳麟床上拱,柳麟摸摸桂花糕的头嘀咕,“你都能是只母的,怎么你主子偏偏是个男的呢。” 第20章 18寄情明月 虽然对于方淮秋发神经的喝醉酒不满,但好在他醉后比较乖顺,虞少瑾把人带回自己房里也没再多说什么。夜袭帮虞少瑾打好水送来便辞行,说有些事情要办需要离开几天,他家主子只得托虞少瑾暂时照顾一下。夜袭这话倒不是托词,方淮秋的父亲已经在去藏剑山庄的路上,方淮秋派夜袭去找他询问一下逆鳞令到底牵扯了当年的什么旧事,毕竟知根知底更有利一些。 夜袭走后,虞少瑾颇为无奈的看着倚在床边的方淮秋,认命的将毛巾打湿了替他擦脸。方淮秋生得俊朗,此时闭着眼不清醒却依然不觉得像其他醉汉一样惹人嫌,虞少瑾一点点擦过他的眉眼,本来还用力泄愤的手不知不觉也柔和了,用手轻轻抚平方淮秋微皱的眉毛,声音淡淡的,“你真的在为青禾伤心么,其实我觉得她配不上你。” 方淮秋自然不会答话,虞少瑾叹了口气,一贯明朗的脸上难得黯然。她将方淮秋收拾妥当,见外衣上有些酒渍便帮他脱了外衣,自小当做男儿养对这些男女大防她一向看得淡也不觉得什么,可是偏偏对着方淮秋就有些尴尬。好不容易把人塞进锦被躺好,虞少瑾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坐在床边发呆,方淮秋就这么无知无觉的躺在他面前,手上的逆鳞令简直就是到了嘴边的肥肉,可她完全没有一丝高兴的感觉,拿了逆鳞令他们也就从此成仇吧。 握住方淮秋的右手,和自己冰凉的双手不一样,方淮秋的手厚重又温暖,常年使剑掌心有些粗糙摸起来却让人觉得安心。烛火燃了太久已经晦暗不明,溶溶月光透过窗纱散着冷意,除了睡着的方淮秋略重的呼吸声外一室寂静。虞少瑾靠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人,眼中过往俱是方淮秋的影子。 天高云淡,他躺在船头拿开草帽看她。 晨光熹微,他同她抢仅剩的一点枣糕。 孤村小院,他蹲在他面前一声不响的帮她擦眼泪。 稻草生香,他一路走她一路跟。 晚风飒爽,他笑着说请出招。 金樽对月,他以扇为约,换她一曲清歌。 满眼是方淮秋的眉眼,满心是小院里那淡淡药香,她发觉她喜欢那矮墙木屋,喜欢白鲢红枣,喜欢满室的夹竹桃,喜欢躺在江边晒太阳,喜欢……方淮秋。 情不知所起,却有所终。 本就冰凉的双手越发冰冷,连紧紧握着方淮秋的手也温暖不了,虞少瑾试探着伸手去摸方淮秋的脸颊,刚刚触碰到便立即收回了微微颤抖的指尖。她觉得这应该就是男女之情,想到和他在一起就觉得什么都是好的,想到和他分开心口会闷的不知所措,这种感情她从没想过也从未有过,枉她号称风流天下无边风月,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却喜欢的这般后知后觉,非要等走上陌路才醒悟。如果她一生下来就当做女儿教养,如果他们没有废了婚约,是不是结局和现在就不一样了,天意弄人以前以为是戏文里的矫情,现在想想也许自己也很矫情。 “大概从生下来就注定没有缘分,”虞少瑾沉寂了一会便恢复了,脸上带着一些释然,重新轻轻握住方淮秋搭在床边的手,“虽然不知道你把我的扇子藏到哪去了,我还是给你唱歌吧,其实我也只会唱一些穷书生谱的花楼小曲,我没什么机会学唱歌的。” 虞少瑾说话的声音又柔又轻,带着往日不曾有的亲昵,舒缓的像夏日晚风,清澈里藏着淡淡花香。她语速很慢,让人舒服的想要入睡,而后有轻轻的歌声哼起,如梦似幻。 流萤撩露华 枫红染不透素纱 那经年等过的花嫁 春秋叠满冬夏 青梅闹竹马 长亭短桥尽入画 嬉追彩蝶误落谁家 苍苍一季蒹葭 宛如流风回雪兮 -- 第24页 舞翩跹白裳倾羽衣 明月珰碎霜满地 轻云挽袖暗香不已 烽烟燃天下 赴戎机关山策马 归无计百战戍天涯 斑驳了鬓边发 新塚哭旧话 红妆空待风暗哑 朝为姝女暮枯骨瘦 风过孤草悠悠 风露提灯空伫立 叹今夕归期未有期 素尺锦绣朱成碧 塞上风满胭脂雨稀 半抔黄土浮生寂 昔年云月兮动白衣 广袖袅袅寒烟里 青丝敛霜雪婵娟意 一弦一柱声声稀 翩跹起遗世而独立 几曲长辞寄千里 倩女兮幽魂祭 虞少瑾解下方淮秋手上的逆鳞令,心想这首歌真的不是个好故事,平日恩客不会点这样的曲子,只是丹娘喜欢她便也跟着听的多些,这样的时候唱这样一首曲子还真是晦气。握紧逆鳞令,又看了看床上的方淮秋,虞少瑾下定决心般的深吸了口气,而后毫不拖沓的转身离开。 等人离开了一些时候,方淮秋才缓缓睁开眼睛,手中早已不复虞少瑾握着他手时候的触感,但总觉得有什么残留在了掌心。屋内烛火在虞少瑾离去时候吹熄了,十六月圆,满室明月华光,方淮秋抬起自己右手默默看着,原来她喜欢自己。 *** 人总是要经历一些坎坷真正受了伤知道疼才肯成长,虞少瑾以前总觉得自己不幸,却到此时此刻才发觉其实她被保护的太好,单纯的近乎愚蠢。在虞家他父亲全心全意宠着她,在世家行走柳麟虽嘴巴毒辣多数时候却护着她,在江湖上丹娘总是想方设法保她周全,连在方淮秋身边他也是纵容居多,以至于她一直把人心想的太过简单。 被关在地牢整整三天,若不是按时还有饭菜送来,她甚至分不清日夜。逆鳞令是方家家主的标志,对虞家而言有什么用呢,她想也不想就去偷来,其实唯一的用处不就是诬陷她对虞少瑞暂代家主怀恨在心,私盗方家印信挑起两族事端意图栽赃虞少瑞好夺取家主之位。多堂皇的理由,多确凿的证据,不但她娘要逐出祠堂,连她自己虞家嫡子的地位也保不住了,二夫人母子用心之险恶让她过了这么多天一想起来依然遍体生寒,果然这一计让她再也翻不了身了,在虞家是,在江湖上更是,没了虞家护佑方家绝对不会放过她。 “三少爷。”晦暗又潮湿的地牢里,肯来给她送饭又照看她一二的只剩一个老管家,只是这次他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东西,而是身后跟了两个人。虞少瑾见老管家一脸为难的表情,不觉紧了紧拳头,“你们想带我去哪里?” “二少爷请了各分家的几位叔伯,又请了方家家主,说是要处置您给方家一个交代,自此两家不计旧恨新仇化干戈为玉帛,为表公正还请了睿王,老奴恳请三少爷移步祠堂。”老管家尽量解释,看着是怕虞少瑾不肯配合,实际上却是想让她知晓外面的情况想办法应对。 虞少瑾听了不过一声冷笑,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对母子,他们这毒计简直一箭三雕,逐了她娘害了她还和方家化解了仇恨,简直是把她利用到了极致,不去做生意跑来混江湖也实在浪费人才,只是没想到这种破烂事还请得动睿王,她今天栽的也算有脸面了。 随着老管家一路来到祠堂,虞家几位叔伯早已分列两侧坐好,睿王坐在主位上风轻云淡的品着茶,旁边坐着的是面无表情的方淮秋。二夫人破例也进了祠堂站在一边,虞少瑞则站在主位旁边并未落座,看见虞少瑾被带过来,一脸怒其不争喊了声三弟。 虞少瑾本也觉得无所谓了,看着虞少瑞露出一丝嘲讽的笑,眼角余光却在看到方淮秋的时候愣住了,她以为来的会是他父亲,没想到是他来了,是来看她的笑话还是她的下场。 第21章 19山穷水复 方淮秋看了虞少瑾一眼,不满的望向虞少瑞,“不知二公子摆这出排场是何意?”虞少瑞以为他是给自己一个开场的机会,闻言露出一副有些懊悔的表情,“是我没教好三弟,让他偷了方家的家主印信犯下弥天大错,今日为了虞家,我只好大义灭亲给方家一个公道,也请睿王殿下做个见证。”待虞少瑞说完,又叹了口气走到虞少瑾面前,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三弟,你是虞家嫡子,这家主之位我本就觉得该由你来做,只是怕你年幼不懂事伤了虞家根基才暂代着,想不到却逼得你一错再错。” “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如何担得起虞家,而今更是心术不正,我虞家没有这样的嫡子嫡孙!”坐在末位的七叔公愤愤的瞪着虞少瑾,嫌他让虞家丢人现眼失了名声。 须发皆白的大伯父倒是向着虞少瑾些,“小三儿毕竟年幼,他爹又刚去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二伯父出声提点,虞家的规矩不能坏。 几位虞家长辈大多在乎世家的声明和虞家的未来,觉得反正虞少瑾也担不起虞家,不如借机扶持虞少瑞上位对家族将来才更好些。虞少瑞虽非惊才绝艳之辈,但守得虞家不衰退还是能做到的,换成虞少瑾实在不敢指望,想清楚这层,一时间叔伯辈要惩治虞少瑾的便占了上风。 看着几个虞家老辈一本正紧的讨论,方淮秋却大笑起来,众人都不解的看向他,他反而目光柔和的望着虞少瑾,“小鱼,过来。” -- 第25页 虞少瑾不知道方淮秋意欲何为,犹豫的站在原地不敢动,看他的目光也有些忐忑,她骗了他还把自己搞得如此凄惨,此情此景完全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方淮秋拿起桌上的逆鳞令收好,在众目睽睽下坦然自若的走到虞少瑾身前,轻巧将她护入自己怀里,抬手仔细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整个人收起了平日的狂傲,目光柔和话音里也透着些心疼,“这几天是不是被他们吓到了,别怕,我一会就带你走。” 虞少瑾不知道方淮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越发不敢张嘴,只乖乖由着他将自己揽在怀里。方淮秋安抚好虞少瑾再看向虞少瑞,虽带着笑周身却透着寒气,“二公子今天请方某来,就是看你如何设计陷害小鱼的?” 众人本来看方淮秋和虞少瑾气氛暧昧就摸不清头绪,现在又听方淮秋出言指责虞少瑞设计害人更是摸不清状况面面相觑,睿王眼里含着微微戏谑低头喝茶,在这紧张的氛围里候在睿王身后的小柒却觉得她家主子心情很好。方淮秋无视众人各色表情,牵住虞少瑾的手目光坦荡,“小鱼是我指腹为婚未过门的媳妇,方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我将逆鳞令给她保管几天本无可厚非,却没想到二公子你见了方家印信居然想设计她,如果她真的是个男儿身,今天岂不是要被白白冤枉死?” 虞少瑾闻言惊讶的望向方淮秋,一双杏眼瞪的黑白分明,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不是男人的,又为何肯出来帮她?比起虞少瑾,在场的其余人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虞家仅剩的这个嫡子居然是个姑娘家,但一想起她生的这么好看虞老爷子生前又百般宠爱却无让她当家之意,顿时恍然大悟方淮秋所言非虚,而且是男是女一验便知哪里做的了假。 方淮秋看着虞少瑞冷笑,“二公子,你觉得一个姑娘家会想抢家主之位?” 二夫人在一边暗暗皱眉,事出突然她也想不到什么托词应付,只好沉默不语。虞少瑞虽故作镇定其实心里也已经乱了阵脚,今天这出戏他千算万算毫无破绽,却想不到他的三弟居然是三妹,虞少瑞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再对上方淮秋时候表情却是平常,“如果少瑾是个姑娘,为何一直扮作男的,虞家不知方家却知,可是和你私下勾结对我虞家心怀不轨?” 方淮秋未说话,却是主位上一直坐着的睿王发出一声嗤笑,声音虽不大但恰好在虞少瑞说完的空当祠堂里鸦雀无声,于是那声笑也就显得十分明显,满祠堂的人都不由得看向睿王不知何意。睿王见所有人都看他,风轻云淡的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些笑意,显得整个人越发丰神俊朗,“本王今天倒是长了见识,一下生的孩子话都不会说就和素未谋面穿着开裆裤的未婚夫策划了一场女扮男装坑害虞家的阴谋,好远见好心机。”睿王这话分明是打了虞少瑞的脸,可睿王打的一脸诚恳,如果虞少瑞纠缠下去反而更难堪,而且现在睿王这尊大神也得罪不得,他今天将他请来实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虞少瑞假装听不懂睿王口里的嘲讽,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也渐渐恢复了冷静,面色不由挂上一抹愧疚,摆低姿态看向虞少瑾,“三妹,今天是二哥没搞清状况差点冤枉了你,二哥作为虞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件事处理的实在不该,不过归根到底咱们是一家人,你就原谅二哥糊涂吧。” 虞少瑞这话说的极其精明,一方面抹过他陷害虞少瑾图谋家主之位的事,一方面提醒虞家几位长辈,虞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可以继承家主之位了,他若有事虞家大乱。虞家几位叔伯听了低头沉思,方淮秋微微挑眉,睿王低头不语,一时间只剩下虞少瑞看着虞少瑾等她答话。 虞少瑾知道虞少瑞什么意思,却心有不甘,瞪着虞少瑞质问,“你以逐我母亲出虞家要挟我交出方家家主印信,我不肯答应便私下窃取又将我关入地牢,这件事我怎么看不出是误会,还有我娘虽未带着我大哥回来,可是也未必找不到,何来你是虞家唯一继承人一说,自来世家家主立长立嫡,二哥你出身终究是差了一等,看你这么拼我倒是心生佩服,奈何虞家还没轮到你一手遮天。”虞少瑾顺着方淮秋的话,绝口不提是自己偷了逆鳞令而是方淮秋给了自己逆鳞令却被虞少瑞偷走了,她知道这个时候虞少瑞已经无暇计较这些小细节。 虞少瑞自知理亏,再争执虞少瑾是不是黑了他于大局根本毫无影响,为今之计是死抓着自己是唯一血脉这点才行,那些叔伯此时不开口摆公道,无非就是考虑到了虞家的将来。 “虞家娄家找了这么多年,可找到大夫人和大哥了,万一再找个十几二十年依然找不到,虞家怎么办?” “禀二少爷,”老管家突然出现在祠堂门口,一贯谦卑恭顺的行礼,“大夫人带着大少爷回来了。” 二夫人听闻吓得后退了一步,虞少瑞瞬间面无血色,虞家几个叔伯已经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有的面带喜意有的晦涩难辨,毕竟这些年虞少瑾实在不成样子,二夫人母子明显势大,自然有些人和他们交情颇深,指望着虞少瑞接了家主之位能给自己这支更多利益。 方淮秋看着老管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低头和虞少瑾耳语,“你家管家偏偏要禀告二少爷,故意的。”虞少瑾此时哪有心思在意老管家的恶作剧,紧紧拽住方淮秋的衣袖仰头看着他,漂亮的一双杏眼带着些不知所措,“管家是不是说我娘和我大哥回来了?” -- 第26页 方淮秋此次肯来虞家替虞少瑾解围,虽是有心帮她一帮,但更多是因为虞少瑞居然算计到他虞家头上,他来投桃报李给虞少瑞送份大礼。但此时见虞少瑾这般情怯模样,想起她几乎一出生就被自己母亲抛下,不由得有些心疼,轻轻抬头揉揉她的头,“是回来了,别怕,你一会若觉得自己不喜欢见她,我带你走。” “也不是不想,”虞少瑾低头有些纠结,手还紧紧拽着方淮秋的袖口,“只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第22章 20剑雨潇湘 两个人对话间,只见一位美妇已经跨进了祠堂,虽身着一身白色孝服,头上只简单的别了只白簪花,整个人却明艳端庄贵气天成。娄剑雨和虞少瑾眉眼生的八九分相似,气势却截然不同,目光清明神色冰冷,只站在那里便让人不敢直视。方淮秋看了眼娄剑雨,又低头看看虞少瑾,悄声同她耳语,“虽然百晓生说你是江湖第一美人,如今看来你却比你娘差了些。”虞少瑾被方淮秋这么一说才敢抬头去看娄剑雨,只有一个侧脸,虞少瑾喃喃低语,“我果然同她长得很像,难怪被丢下来报复我爹。” “我若听的传闻没错,你娘走时你不过襁褓,哪里看得出日后相貌,分明是有心人离间传出的谣言,也不知这么笨像谁。”方淮秋不喜虞少瑾黯然模样,揉了一把她的头出言提点,虞少瑾恍然大悟的抬头去看娄剑雨,顿觉堵在心里的什么渐渐消失了。 此时娄剑雨并没有看虞少瑾,她一进来先看了看祠堂最里面那一排虞家先人的排位,目光定在虞老爷子的排位上停留了一会,而后神色冷淡的扫了一眼立在一边的虞家众位叔伯。虞家分支几位被她看的背后发凉,好似什么心思都被看穿一般,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娄剑雨却收回了目光,径直望向坐在主位上的睿王,神色里带着不悦却很难让人反感。 睿王和她对视了一眼,自知她是不满自己在虞家祠堂里堂而皇之的坐着,随即含笑起身兑袖行了个江湖礼,“见过虞夫人。” 睿王在见到二夫人时头都懒得点一下,此时主动起身先行礼算是给足了娄剑雨面子,毕竟江湖也是民,而他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娄剑雨虽冷漠但不蛮横,见睿王让步得体的回了一礼才开口,“民妇见过睿王,今儿让睿王见笑了。”言罢微微侧目看向虞少瑞,虞少瑞只被盯了一眼便如芒在背,僵在原地不敢妄动,二夫人见自己儿子受压制眼里似燃了火一般恶狠狠盯着娄剑雨,娄剑雨感受到二夫人的目光对望回去,却如看一件物件一般毫无感情一扫而过,彻底的无视才是最大的羞辱。二夫人因为娄剑雨的行为嫉恨的面色有些狰狞,但满祠堂却无人在意她。 “方小家主。”这时候娄剑雨将目光转向了方淮秋,此时方淮秋和睿王心里都有了些底,恐怕这虞家并非外界传言一样寻了娄剑雨十余年杳无音信,而应该是娄剑雨一直了解虞家的动向,否则初次见面她如何知道祠堂里的两个陌生男人是谁,又审时度势准确的分辨出这二人。 方淮秋坦然的朝娄剑雨行礼,“晚辈方淮秋见过大夫人。”他不喊虞夫人而是大夫人,言语间已表近亲,娄剑雨微微颔首,放下周身气势平和开口,“这些年我在外追查雏羽令,发现确实与方家无关,当年之事是我虞家小人之心了,还望世侄转句话给你父亲,雏羽令的事我娄剑雨替先夫向方家赔个不是,还望方家不计前嫌,合两家之力共同造福武林为江湖出力。” “不过是个小误会,大夫人不必挂心,自来方虞两家渊源深厚,自然同荣辱、共进退。”方淮秋谦恭但不卑微,言谈间已算许了虞家一个重诺,谈吐从容有度气势不凡,和一旁脸色难看的虞少瑞比起来犹如云泥。 方虞两家恩怨,方淮秋也是前几日派了夜袭去问自己父亲才打听出来,原来事关一段鲜有人知的江湖秘辛。据说百来年前江湖中突然出现了四块令牌,分别名为逆鳞、雏羽、玳隐、湮菟。传言说一旦有人可以集齐这四块令牌,便能打开一处神秘宝藏,从此唯吾独尊称霸武林。宝藏到底是何物从没人说的清,有传言是前朝囤积复国的金银,有传言是绝世武功的秘籍,有传言是智计无双的美人的考验,虽传的越来越离谱但四块令牌却真实存在并且流入江湖,自此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江湖一片血雨腥风处处杀机人人贪妄。有一位隐世多年的高人不愿看武林平白遭此浩劫,遂联络武林几个侠肝义胆举足轻重的世家,倾几族之力悄悄将四个令牌收集在一起,几个世家已是武林之巅无需窃取宝藏更进一步,隐世高人觉得他们是保管令牌的首选,便一起选出最稳妥的四家分别保存一个令牌,方家、虞家、娄家、藏剑山庄均在此列。方家大隐隐于市,直接将手中的逆鳞令当做家主印信,而另外三家则将令牌束之高阁,非嫡亲传人不言其实。后来四块令牌消失,江湖也渐渐归于平静,百年之后知晓此事的已寥寥无几,偏偏十几年前方家家主做客虞家时虞家丢了雏羽令,因收藏雏羽令的玲珑阁非一般人能闯过而知道此事的人又少之又少,虞家不得不怀疑是方家所为,自此两家交恶。而虞家当时怕虞少瑾将来嫁给方家变成方家要挟娄剑雨和娄家交出玳隐令的筹码,虞老爷子更是自虞少瑾一出生便谎称是男孩避开了指腹为婚的约定,而后两家互不来往直至今日。 -- 第27页 “既然今日开了祠堂,寒暄完也该谈谈正事,不知哪位能给我解释一下今天不惜破规矩请了外姓人和准许妾室进虞家祠堂所为何事?”和方淮秋寒暄完,娄剑雨神色又恢复了最初的淡漠,冷眼扫过虞家分家几位叔伯,几个人不愿做出头鸟都避开娄剑雨的目光,只有大伯父见无人吭声只好答道,“少瑞说少瑾私盗方家印信嫁祸于他,今天要给方家一个公道清理门户,还请了睿王做个公证。” 睿王微微颔首表示事实如此,又善解人意的询问,“虞夫人若觉得本王在此不合适,本王可以回避。” “王爷明察秋毫人品贵重,剑雨冒昧肯请王爷继续为今日之事做个见证。”娄剑雨见睿王进退有度心生好感,倒比刚进来时要恭谨和气。这时在一边的方淮秋接了话,“今日之事非但关乎我方家印信,更关乎小鱼的清白,希望大夫人允许我继续留下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娄剑雨闻言朝方淮秋点点头,“这个自然。”说完才第一次看向虞少瑾,目光虽没什么变化声音却不自觉的多了一份柔和,“瑾儿,事实如何?” 虞少瑾听见自己娘叫自己,那曾经以为是刻骨铭心的埋怨却如暖春冰雪刹那消融,心中满满的是欢喜,她认得出自己,她看自己的目光那么温柔,她一声瑾儿拂去了所有因她不在而留下是伤痛。稍稍稳了稳心神,虞少瑾换上虞少瑞最初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二哥他不知道我是女的,见我有淮秋给的逆鳞令心生毒计,私自偷了逆鳞令嫁祸于我,还曾要挟我说要将娘逐出虞家。其实我是女儿家,二哥想当家主对手哪里是我,想不到我因为难言之隐竟逼得二哥一错再错。” 方淮秋低头看虞少瑾故意摆出的那副虞少瑞之前的模样,眼里不觉含了些笑意,此情此景她不想着如何将虞少瑞一棒打死,居然还在调皮捣蛋。 “这段本王倒是见了,还好小公子竟然是女儿身峰回路转拆穿了阴谋,不然此时估计家法都用了几遍了,如若香消玉殒实在让人叹息痛心。”虞少瑾的答话并不严谨,虞少瑞完全有机可乘,但偏偏此时睿王开口作证,瑞少瑞顿时失了先机有口莫辩,一时看向睿王的目光带着愤恨,睿王对此全不在意,淡然站在一边并未坐回主位。 娄剑雨闻言看向虞少瑞,声音不大却犹如雷霆气势万千,“跪下!” 虞少瑞自然不甘心,但对上娄剑雨的目光却不觉膝盖一软,朝着祖宗牌位方向便跪了下去。娄剑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严厉,“心存歹念手足相残,此乃虞家重罪;不重尊卑意图驱逐当家主母,此乃虞家重罪;擅允贱妾入祠堂有辱先祖,此乃虞家重罪;盗方家印信置虞家安危不顾,此乃虞家重罪;四条重罪加身,虞少瑞你就如此暂代家主之位?” 虞少瑞虽之前被娄剑雨气势所压跪在地上,此时已到绝境反而生出些气焰,耿直脖子瞪着娄剑雨,“我做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虞家,自幼爹便严格教导我,比起长在荒村野外至今不见踪影的嫡长子,比起只知寻欢作乐的老三,现今虞家难道不是只有我撑得起来?”说完虞少瑞又看向虞家众位叔伯,颇有要挟之意,“如若治了我的罪,虞家将来你们可敢想?” “靠你撑起虞家?”祠堂门口突然出现一个黑衣青年,随意抱着把剑神情冷肃眼含不屑,“在一方院子里关久了,除了目光短浅心胸狭隘你还有什么,虞家可以举步不前静待良主,但绝不会托给心术不正之人毁了百年基业,我劝你还是死心吧。” 黑衣青年声音不大但自有威势,所有人都不由将目光看向他,心中暗暗掂量此人绝不简单,方淮秋在泊仙镇曾和他有一面之缘,见此人不凡生出些相惜之意,朝他拱手行礼面容和善,“今日有幸见到江湖第一赏金猎人活阎王,幸会。” 黑衣青年闻言看向方淮秋,随手抱拳,“在下虞承羽,见过方兄。” 第23章 21寸草春晖 活阎王的名声所有人都不陌生,以一人之力接连拿下许多一般门派都不敢招惹的高额悬赏,那是怎样强悍的心智和武功才能做到的,不可谓不强。在场的人均没料到近年名声鹤立的活阎王居然就是虞家嫡长子虞承羽,一时有些错愕。睿王看看虞承羽又看看方淮秋嘴角微扬,江湖总是如此,要么一茬均是平平无奇之辈,要么一代并出数位惊才绝艳,看来今后十数年江湖都不会寂寞了。 “有此家主,虞家之福啊。”片刻之后大伯父已回神,看着虞承羽的目光有些激动,本来他以为这一代虞家注定要输给方家了,却没想到山穷水尽柳暗花明。 如若虞承羽坐稳了家主之位,虞少瑞的罪责一定会深究,二夫人深知其中利害,目光不由望向虞少瑞让他想想办法,虞少瑞明白自己娘是妾室出言也无人会在意,只好咬咬牙自己出声,“大伯父,现在认家主是不是为时过早,爹临终并无交代谁是虞家下任家主,一对抛下虞家十几年的母子实在令人怀疑是不是还有资格称一声虞家人,堂堂虞家难道就让两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做主?”如果能说动由几位叔伯辈公投家主,凭他的私交其实还有一搏之力。 “那我能不能做这个主?”这时一个老者声音响起,字字沉重内力深厚。 众人循声望去不由一惊,连方淮秋也不觉后背发冷,之前睿王坐的主位正坐了一位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老者,但在场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何时进了祠堂又何时坐在那里的。 -- 第28页 “你是在泊仙镇送我小猪面具的那个老爷爷。”虞少瑾也很惊讶,但和其他人惊讶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傻丫头,你该叫我太爷爷。”虞少瑾性子直率很得玄机子喜欢,见她指自己也不恼,反而多了分笑意。另一边坐着的几位叔伯却笑不出来了,慌忙的站起来行礼,“见过老家主。” 玄机子略点点头,示意众人坐下才讲话,“虽然我当初将家主之位交给瑾丫头他爹自己隐于江湖一心寻求朱曦剑法最高境界,但总归我是虞家人不能看着你们乱来,剑雨这些年在外是在寻一个虞家丢失的物件,此事知道的人甚少只好由她找个理由去办,至于承羽一直都是带在我身边的,后来学了些本事我才让他一个人行走江湖试试身手,倒也没丢了我的人。剑雨为虞家尽心竭力,承羽资质不俗又名正言顺,我觉得家主之位传给他最适合,你们可有意见?” “没有没有。”几位叔伯连连摇头,当年玄机子治家手腕强硬,连他们过世的长辈提起来都心有余悸,何况这几个在余威下长大的老头子。 “没有最好,”玄机子点点头又看向老管家,“请二少爷去之前瑾丫头待的地牢住些日子清醒一下,等武林大会过后再行处置。” 管家领命去叫之前押解虞少瑾来的人又将虞少瑞带走了,也算一桩报应。虞少瑞知道自己的处境需要重长计议并未有任何过激行为,和二夫人对视了一眼便顺从的跟着管家走了,玄机子这时又看向二夫人,“这些年剑雨在外追查雏羽令,发现和当年虞家消失的一个护院有些关系,而那个护院好像很得你提携?” 二夫人一听神色大变,立即跪地磕头,“老家主,这种闲话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担得起,老爷刚去世不久您这不是把我往死路上逼么,什么护卫什么令的我一概不知啊。” 玄机子不答话,娄剑雨倒是开了口,嘱咐候在门口的秋雁,“秋雁,你扶二夫人回她的小院休息吧,老爷去了二夫人伤心过度以致言行无状,今儿走祠堂下次指不定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了,这些日子你安排人保护好二夫人,千万别让她再出院子了。” 之前虞少瑾被二夫人母子关起来秋雁正一肚子火,如今能回报一二自然应和的分外干脆,几位虞家长辈见虞少瑞大势已去闭口不言,二夫人无计可施只能随着秋雁走了。睿王看完了热闹也有眼色的出声告辞,方淮秋想到还在咫尺居里团团转等自己消息的柳麟也一道辞行,玄机子向来懒得应和这些俗事,只挥挥手让几个分家叔伯也回去闭门思过,送客的事全丢给了虞承羽。虞承羽应酬这些人得心应手,很融洽的陪着一干人出了祠堂,此时偌大的祠堂里倒是只余下了娄剑雨和虞少瑾。 娄剑雨走到虞少瑾身边,认真打量了一会已经长大的女儿,见虞少瑾眼圈微红,如天下间所有慈母一般温柔的帮她擦眼睛,全不复方才人前的威严,“瑾儿,委屈你了。” “娘。”虞少瑾摇头,一声娘眼泪便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她想叫一声娘想的太久了,里面掺杂了太多的情绪,反而说不出别的话来。 “是娘不好,”娄剑雨将虞少瑾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也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上一次她抱自己的女儿还是在襁褓中,如今已和自己一样高了,“瑾儿,你很好,娘不在身边你依然长成了一个善良豁达的姑娘,娘看到你这样很开心。你爹因为不得不将你当男孩子养一直心怀愧疚,娘又不能在你身边帮衬你,这些年委屈你了。” 虞少瑾从小到大想过无数次她和她娘重逢会是怎样,想过她娘会不会不认她,想过她会不会突生愤恨不认她娘,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简单的相认,仿佛多少年的离别从不存在过,心里没有一丝嫌隙。虞承羽送完客回来,依旧靠在门边看着她娘抱着她的妹妹,素来冷淡的表情也有了些柔和,他从小就知道他有一个妹妹,听说很像她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不过却一直当做男孩子养,后来她的妹妹成了名满天下的小公子,他总想找机会看看她却每每阴差阳错,直到泊仙镇虞少瑾巧遇玄机子,玄机子又告知他虞少瑾在泊仙楼,他才有机会第一次看到他的亲妹妹。他觉得她不像人们传的那样风流不羁,在方淮秋面前反而有点笨拙可爱,但那样就很好,以后他的妹妹他自然会护着,精明些很好,不精明也没什么关系。 比起虞家的温情脉脉,咫尺居气氛明显凄惨许多,柳麟本该赶回藏剑山庄帮忙筹办武林大会的事,但实在放心不下虞少瑾只好留在咫尺居等方淮秋的消息,不料等来的消息却是虞少瑾是虞家三小姐,从小女扮男装只是权宜之计。柳麟想到他小时候是很喜欢虞少瑾的,后来知道她不是个姑娘才百般欺负,什么把草蛇藏在她被子里、偷她的剑挂在后山高树上、替她下战书挑衅各派师兄之类的,后来大了些更是不靠谱,谁曾想到最后虞少瑾居然真的是个姑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个姑娘。”柳麟举着桂花糕阴沉沉的看着,桂花糕被看的炸毛,喵呜喵呜的叫四爪乱蹬。方淮秋好笑的坐在一边看着,“雪狮学猫叫也就算了,真说人话也未免太惊悚了。” 柳麟觉得自己欺负桂花糕也确实没什么意思,扔下桂花糕转头看方淮秋,“你说如果你曾经对一个姑娘不好,但有一天你发现你喜欢她想要挽回,那该怎么做呢?” -- 第29页 “怎么挽回一个姑娘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朋友妻不可欺,”方淮秋变了个坐姿拄着头看柳麟,“小鱼她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一般人也许体会过晴天霹雳,但一定没像柳麟一样经历过连环霹,他曾以为此时此刻是他人生的最低点,但后来虞少瑾恢复女儿身后带来的影响才真正让他明白他把人生想的太简单了。在江湖上虞少瑾是出了名的俊美,而在相貌上和她并称的另一个位便是柳麟,自从虞少瑾恢复了女儿身江湖上便有一种传闻,其实柳麟也是女儿身,不然哪会如此冷艳貌美,既然虞美人已经被方淮秋定了,那柳美人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需知江湖上虽然姑娘也不算少,但自小刀枪棍棒的练下来婀娜美人实在不多,于是一群糙汉子处处对柳麟极尽谄媚大献殷勤,甚至还有采花大盗试图同他一夜鸳鸯。柳麟怒不可揭终于在一次年轻一辈的闲聚上脱了上衣验明正身,自此确实少了那些喜欢姑娘的糙汉子,但一大批断袖却源源而来,逼得柳麟差点挥鞭自毁容貌。 第24章 22花颜春烟 “你真的喜欢她?你们两家会履行婚约?”柳麟从听说方淮秋和虞少瑾指腹为婚脸色便有些难看,随即想到方虞两家有些嫌隙又觉得也许还有希望。 “小鱼她喜欢我,而我不讨厌她,”柳麟是江湖青年一代的佼佼者,方淮秋和他一直有相惜之意,他并不想说假话,“我现在说有多喜欢她为时过早,连去虞家替她解围其实也是要给虞少瑞一个警告的意思多些,但我不排斥她,知道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厌恶,我这个人本就冷情,当初年少和青禾能相知一场已是难得,她背叛我后我心里越发容不下别人,但我总觉得是小鱼的话,也许再给她些日子她就能让我真心喜欢上她。” “方家主母并不适合她,你可曾替她想想?”柳麟想如果是自己,他一定让她以后的日子无忧无虑,看朝霞尽染听暮雪簌簌,一世逍遥快乐。而嫁给方淮秋,也许她只能守着一方院子防着阴谋算计操劳一生。 “那些不需要我替她想,她自然会想,小鱼虽心性单纯但不驽钝。而且,”方淮秋表情冷傲,“我还不需要靠一个女人替我维持着方家。” 柳麟神色略有震动,随即又有些释然,也许是他庸人自扰罢了。方淮秋何等人物,如果他真心喜欢上虞少瑾又哪里会委屈她丝毫,他从来不是靠委屈自己人谋事的那类,因为足够强大一切谋划算计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可笑。而虞少瑾虽直率纯粹,却绝不懦弱,她敢喜欢方淮秋自然担得起这个人带给她的一切。 “一会我要先赶回藏剑山庄了,睿王那里劳烦照顾一二。” 其实三天都等了并不差在这一天半天,柳麟何尝不想看看虞少瑾淡施粉黛纱衣烟裙是何等姿容,可一想到从前勾肩搭背逛花楼的酒友变作如画美人站在他面前,他并没准备好如何对待她。而且既然她心有所属,他又何必白献殷勤降了自己的姿态也惹的虞少瑾烦恼,如若虞少瑾喜欢他,拼着同方家虞家闹僵他也敢带她走,可她喜欢的是方淮秋,门当户对皆大欢喜,从头到尾根本没他什么事。 方淮秋大致明白柳麟如何想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睿王他可以替藏剑山庄周全一下,只不过虞少瑾会不会去武林大会又同谁一起去却成了未知数,毕竟现在她不是风流浪荡的小公子,而是虞家三小姐。 *** 虞少瑾悠悠转醒的时候已尽晌午,她睁开眼睛看着床沿的雕栏怔了半天,思索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什么美梦,比如方淮秋睿王临危救急,比如她娘带着她大哥很神气的回来帮她撑腰。翻身起床,看到旁边座椅上规规矩矩摆着一袭白色衣裙,而秋雁喜滋滋的候在一边,讲起话来满面春风,“小姐你总算起了,夫人和大公子说不要吵你,可你这一觉也睡得太久了些。” 原来是真的,虞少瑾眉眼不觉带了些暖意,问是不是该用晚膳了。秋雁本比虞少瑾大上许多,从小到大伺候在虞少瑾身旁多是一副谨慎自持的大丫鬟模样,表情难得有今日这般放松鲜活,只见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大小姐啊这都快第二天午膳了,说完又召唤门口的小丫鬟们进来侍候虞少瑾起床。虞少瑾鲜少穿女装,顶多是一身夜行衣让丹娘帮她挽个简单的发髻,身上只有一枝心爱的桃花簪还被方淮秋那无赖捡了去,如今洗漱完毕看着眼前的衣裙首饰都准备往自己身上招呼,虞少瑾居然觉得有些紧张。 “这些都是哪里来的?”未免太齐全了些。 秋雁殷勤的把书桌上几只精致的檀木匣打开转向虞少瑾,“少……小姐您看,这些都是大少爷给您买的,昨儿我跟在一边伺候听他说起,他虽长在外面但一直知道家里有个幺妹,每次遇见瞧得上眼的首饰都要想办法买到手等以后送给您,不知不觉就攒下了这么些。昨天去祠堂去的晚就是一定要先把这些东西送到你房里来才安心。”说完秋雁又指了指一个半旧的妆匣,“这些上妆的是大夫人派人送来的,说是这妆匣她当年的嫁妆一直就想留给您,里面的东西都是新置备的。”虞少瑾没有梳妆台,远远看着摆在书桌上的东西满心欢喜,她娘和她大哥果然是心里有她的,这时候几个小丫鬟已经帮虞少瑾穿好了衣裙,虞少瑾惊奇的转了一圈,“这新衣尺寸居然正合适,娘和大哥不是昨日才见了我么。” -- 第30页 “这个可得谢谢方小家主有心了,”秋雁拉了虞少瑾在书桌边坐好替她梳头发,“是他今天一大早派人送了这身衣服过来,说虞家向来没年轻女眷肯定不会备着小姐能穿的衣裙,夫人的衣服未免不合小姐年纪,丫鬟的衣服又有失身份,所以他昨天出了虞家又去了一趟毓绣坊,让他们连夜赶制了这身衣裙今早送来。” “毓绣坊啊。”虞少瑾低头默默抚着袖子,上好的纯白花素绫做底,银线绣着桃花样的双宫绸包边,针法细腻哪里看的出一点赶工的毛躁,能让眼高于顶的毓绣坊赶制出这样一件衣服,想必方淮秋花了不少心思,可是他又为何要花这个心思。 秋雁手巧,很快帮虞少瑾梳了一个随云髻,如墨长发绾在一侧端庄里又带着些娇美,配上白色长裙,让无拘无束惯了的虞少瑾顿时生出了几分静如处子的感觉。虞少瑾混惯了烟花之地眼光不俗,选了一支海棠春的步摇递给秋雁,心里却懊恼其实用那只桃花簪更好,那可是丹娘的心头宝,自己磨了多久才磨来的,怎么就鬼迷心窍带着去找方淮秋了呢,结果肉包子打狗成了凤啼的罪证,虞少瑾暗暗磨牙,簪子总要想办法弄回来才好,而且还得好好收拾一顿方淮秋那色胚。 耳边响起秋雁颇无奈的提醒,“小姐你表情不要这么狰狞,我眉毛画歪了。” 虞少瑾刚收拾妥当,娄剑雨便派人来看她是不是已经起了,如果起了就去膳厅一起用饭。小丫鬟也是个见惯了虞少瑾浪荡模样的,刚一进屋瞧见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三小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找回言语,磕磕绊绊的传了话又稀里糊涂的飘出了屋子。虞少瑾瞧着小丫鬟的模样有意思,让秋雁陪自己去膳厅,顺便一路上多吓一个是一个。 虞少瑾到膳厅的时候,娄剑雨正倚在一旁瞧虞家近些年的账本,虞承羽则陪着方淮秋说话,两个人都是俊秀之才又见多识广,谈起来很是投机。虞少瑾没想到方淮秋也在,没敢和他对视径自过去给娄剑雨请安,娄剑雨正看账本关键处随意应了一声,嘱咐丫鬟开席时抬头看到虞少瑾不由愣了一下,而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方淮秋,她拿不准该不该认了当年指腹为婚的事,如若方淮秋只是看中虞少瑾生的好,以色事人能得几日好。 方淮秋自小见惯了各色美人大献殷勤,久而久之对女子容貌不甚在意,但虞少瑾一进门他便不由多看了两眼。一袭白色长裙翩然涤尘,素手纤腰,淡隐月华冷香,雅似流云缱绻,如墨髻发侧绾着,斜插一支红宝石做花瓣的春海棠金步摇,黛眉如娇横远岫、妍丽似春花秋月。 虞少瑾感觉到方淮秋的目光,想着要镇定要平常待之,撇开心中别扭侧头朝着方淮秋咧嘴一笑,一副往日纨绔嘴脸,“嘿嘿,方兄你也在啊。”什么轻云蔽月什么流风回雪,厅内气氛瞬间再无半分旖旎。虞承羽无奈扭脸,娄剑雨默默侧目,虞少瑾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出发生过什么,表情浮上一丝不解,反倒是方淮秋觉得小鱼这样才鲜活可爱,笑着将之前题字的扇子递给她,“我好像帮你选错衣服了。” 第25章 23百里清月 午后阳光明媚难掩秋风飒爽,方淮秋和虞少瑾并排漫步在街市上,市集熙熙攘攘一派喧嚣热闹却丝毫未感染到两人,虞少瑾一脸别扭,方淮秋不语沉思。临出门前娄剑雨曾单独留了方淮秋,同他提起当年方虞两家曾有指腹为婚一事,方淮秋本想得体的回说君子重诺他一定会迎娶小鱼绝不委屈了她,却不料娄剑雨并未给他插话的机会,直言那婚约就当作没有过吧,她这么多年亏欠女儿太多,以后想让她按自己的心意过活。 方淮秋侧目看身边的虞少瑾,不由微微翘了嘴角。她第一次穿着女装光天化日走在大街上,漂亮的杏眼中隐约露出一些拘谨的情绪,再加上她生的美路人虽不至指指点点却也总盯着她瞧,让平日趾高气昂横街过市的小公子走路的步子都有些僵硬。方淮秋本来觉得虞少瑾注定是要嫁给他的,也觉得他不讨厌她可以慢慢喜欢上她,殊不知他有这样的想法时候,其实已经是喜欢着她的,直到今天娄剑雨否了他们的婚约,他才忽然想通。 “我去账房支银子的时候娘同你讲什么了?”虞少瑾硬着头皮找了个话问方淮秋,她被人看着紧张的快不知道先迈哪条腿好了。 “没讲什么,你很紧张?”方淮秋笑意深了些,拉起虞少瑾的手,“跟着我走,不用刻意学什么大家闺秀的步子,只要别像往日那么嚣张便好了,表情自然些。” 虞少瑾被方淮秋牵着手,两腮不由有些红了,冰凉的指尖触碰着方淮秋温暖厚实的掌心,突然就觉得很安心,可是又有些心虚。 “我明明骗了你,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不追究我偷了逆鳞令,送我好看的衣裙,还答应我大哥照看我带我出来走走。” “为什么你自己可以想想。”方淮秋打哑谜,虞少瑾郁闷的皱起了眉头,思索中倒淡了之前的紧张,“是不是柳狐狸拜托你的,他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个贱人,但遇到正经事还算靠谱,可惜他一个人先赶路走了连个面也没能见上,你说过我被关起来三天他寝食难安三天。” “是啊,”方淮秋懒散一笑,“他寝食难安三天,我悠然自得三天,去虞家替你解围还是顺手,主要是去踩你二哥一脚,事后劳心劳力去毓绣坊帮你定衣服全是柳麟所托,今天肯带你出来是虞家厨子手艺太好吃饱了撑的。” -- 第31页 “果然如此。”虞少瑾了然的点点头。 方淮秋见她居然全信了横生抑郁,前半段自然是真,后半段怎么听也像气话吧,虞少瑾的脑子在该灵光的时候什么时候能灵光一下呢。拿起手中的桃花簪塞进虞少瑾空着的那只手里,“还你的花簪。” 虞少瑾接过桃花簪一看随即惊讶的望着方淮秋,“你知道这是我的?”方淮秋牵着虞少瑾继续往前走,眉头微微皱着,“索性这桩便宜也送给柳麟好了,就当是他知道某些小毛贼的真实身份不拆穿,还劳心劳力的去帮她断尾巴。” “这么说八卦门的赵金龙是你?”虞少瑾想想是在街上,硬生生把杀的两字咽了回去,不自觉的敛眉想了想没想到哪里露出破绽,将信将疑的看方淮秋,“你是何时知道的?” “见到你后很快就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方淮秋本想说摸胸知道的,那时候虞少瑾是男是女于他根本无所谓,他无非是采用了最快速的确定方式,但看现在的处境,估计照实说了他不把手剁下来给虞少瑾这事是了结不了的,方淮秋不自然的咳了两声,“自然是派夜袭去查的。” “这么说你明知道我就是凤啼还动手动脚?”虞少瑾无名火起,方淮秋一副住在小村子时候常有的痞态,失笑道:“如果不知是你我为何要动手动脚。” 虞少瑾闻言脑子不灵光了,仔细想想方淮秋的意思,难道是他对自己有意思,可有意思也不能随便动手动脚吧这人简直就是个登徒子! “你这人怎么……”虞少瑾话未说完就被方淮秋一用力拉到了身前打断了,方淮秋耐心的扶着虞少瑾肩膀仔细帮她整理微乱的发丝,声音比往日柔和轻缓些,“你说这么多话都没有一句好听的,我对我未过门的媳妇动手动脚怎么了。”说完又拿过桃花簪,比划了两下找到一个适合的位置,帮虞少瑾把簪子插好,看着两腮微红的虞少瑾,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虞少瑾心如擂鼓,仰头盯着方淮秋瞧,一双明似清泉的杏眼透着些紧张,“方淮秋,我娘说婚约可以不作数,你这么说是不是喜欢我?”方淮秋嘴角挂上一丝笑意,“难道不是你喜欢我?” 虞少瑾一时无言,方淮秋也不讲话,喧嚣的街市熙攘的人群仿佛都安静了下来,两个人眼中只看得到对方,想看清对方的心意。虞少瑾想了一下,之前的几分羞涩渐渐褪去,反而坦然一笑,她的心情就像一夜春风忽至绽开千万树梨花,风光霁月明媚绚烂,“方淮秋,我确实喜欢你。” 方淮秋并没有太多小儿女情怀,只是看到虞少瑾这番模样心中居然觉得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满足,连沉静的眼底也浮上了一丝暖意,伸手拉过虞少瑾继续前行,声音里都透了些笑,“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姑娘,光天化日的站在大街上和男人说喜欢。” 虞少瑾紧了紧牵着方淮秋的手,“你不喜欢?” 方淮秋自然的回握,“我很欢喜。” 秋雁和夜袭一直远远缀在方虞两人身后,看着他们的背影,秋雁表情狰狞的瞧着身边一脸麻木的夜袭,“你说,你家主子是不是常这样众目睽睽调戏姑娘?” 夜袭认真思索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回说我家主子如此没见过,你家小公子这样倒是见过很多次。秋雁腹诽虞少瑾不着调,面上却不动声色撇嘴说你一定是打掩护,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夜袭对男女之情没什么兴趣,他更在乎自家主子和未来女主子的安危,不理秋雁的胡搅蛮缠,拉了她胳膊催促,“快走,要跟丢了。”秋雁别扭,略微用力往外抽自己胳膊,“快走就快走你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夜袭嫌弃秋雁聒噪却未松手,只拉着她加快了步伐,“一把年纪人老珠黄哪来那么多讲究。” 后来两人当街打了起来。 第26章 24秋朝辞早 一弦清月剑影风寒。 秋天夜凉,虞承羽白天忙着接手虞家的事疏于练剑,晚上得空便寻了处清净避风的地方随便练练。虞少瑾吃过晚饭无事可做,吊儿郎当带了秋雁一起坐在游廊栏杆上边吃葡萄边看,吐了满地的葡萄皮嘴巴还不闲着。 “秋雁你瞧,我大哥刚刚那一招落星沉璧,根基稳健扎实、剑招变幻莫测,再加以磨练简直能用的像我一般好了。” “小姐说的是,”秋雁递上一粒饱满的葡萄,“我瞧之后那式空里流霜也很得您神韵。” 虞承羽听着两人聒噪剑意全无,收势站在月光下无奈的看着她们俩,虞少瑾笑嘻嘻的透着些顽皮,“大哥你怎么不练了?” 虞承羽收好剑走过去抢走虞少瑾手里的葡萄,“明日就要启程了你东西收拾妥当了么,有空在这儿跟我捣乱。” “今儿方公子陪小姐买的东西还有些没收拾,我现在就去。”秋雁见情况不妙赶紧跑了,连一地的葡萄皮都没收拾,虞少瑾独自面对虞承羽笑的十分谄媚,虞承羽在她身边坐下,“你给我捣乱是怕我夺了方淮秋天下第一的名头?” “大哥你太狭隘了,”虞少瑾炸毛,“我根本就没想到还有这招!”看虞承羽看着自己不讲话,虞少瑾赶紧又加了一句,“而且我是虞家人当然向着虞家了,他方家都得了一次第一了换我们虞家当一次也是应该的。” “论剑法我倒的确不如他,而且只是代表虞家去走个过场。” -- 第32页 虞少瑾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离家觉得特别舍不得,明明在外面游惯了的。” “大概因为家里不一样了吧,”虞承羽笑着起身,“以后走哪有大哥陪着你,家里有娘等你。” 虞少瑾笑着点点头,觉得小日子过的很圆满。 “陪大哥过几招怎么样?” 虞少瑾见虞承羽相邀,学着当初方淮秋和自己切磋时候的样子,折了两根树枝扔给虞承羽一根,自己拿了一根随手比划了两下试试感觉,而后主动摆开架势俏皮一笑,“那我今天就向大哥讨教一二。” 虞承羽看着自己妹妹不觉多了些笑意,气势却丝毫不弱,居然主动攻了过去。朱曦剑法胜在精妙多变,两人同用一种剑法以快打快煞是好看,电光火石间已对上数招,只见剑影凛凛,似月印万川共一色,如乱雨秋塘满波光。虞承羽并不用内力压制虞少瑾,两人单凭剑法决高下,虞承羽剑法精妙中不失稳健,虞少瑾虽浮了些但好在屡有奇招化险,两人竟是打了百来招后虞少瑾才渐渐落了颓势,虞承羽并不等虞少瑾真的败下来,主动收势立在一边,面色虽平常却夸了一句,“倒比江湖传言要好的多。” “那当然,”虞少瑾得意,“近些日子可是方淮秋天天陪我练剑。” 这时候玄机子坐在游廊房檐上哼了一声,虞承羽显然习惯了,倒是虞少瑾吓了一跳,指着房顶跳脚,“太爷爷,你又不声不响出来吓唬人。” “不过是仗着轻功好占便宜才多撑一会有什么好得意的,”玄机子跳下来拿了葡萄靠在一边吃,“根基倒是不错,难得的是比你大哥倒还多了分灵气,别家的双匕轻功个个练的好,偏偏自家剑法疏于练习闹了个不上不下,真是家门不幸。” 虞少瑾瞪眼,“你怎么知道我会使双匕,偷看别人练功不要脸。” “我就偷看你奈我何?”玄机子朝着虞少瑾吐葡萄皮,如暗器一般又快又凶,虞少瑾一边躲一边还嘴喊老赖皮,虞承羽抱着自己的剑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围观,心想被世人或者虞家那些分家叔伯看到老家主这幅模样,不知道会是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 *** 因为虞家内部矛盾虞少瑾被虞少瑞在地牢里关了三天,出来又是一番折腾,本来刚好够用的赶路时间完全不够用了。方淮秋放弃了之前舒适的大马车,换了两辆寻常大小的马车,一辆夜袭驾着载辎重细软,一辆小柒驾着载秋雁和桂花糕。 睿王此次轻装简行,除了缀在后面的暗卫,只带了常在静姝身边伺候的丫鬟小柒,睿王一早便去咫尺居同方淮秋会和,稍作整理又一起去虞家接虞承羽和虞少瑾。睿王和方淮秋本来觉得虞少瑾换了女装自然行事要拖沓一些,索性并未着急,不料到了虞家发现不仅虞家兄妹早已等在门外,连娄剑雨也带着老管家陪在门外同虞家兄妹讲话,虞少瑾依旧一身男装,俊秀如玉风流倜傥。睿王并未摆亲王的架子,先同娄剑雨行了江湖晚辈礼,方淮秋也跟着行礼问安,娄剑雨同两人寒暄了几句,旁边老管家见虞少瑾得空,赶紧去劝她换身姑娘衣裳。 娄剑雨听到,同老管家说瑾儿喜欢怎样随她就是了,话是对着老管家说,眼睛却是望向方淮秋。 方淮秋含笑附和,“大夫人说的是。” 老管家一脸难色,“可是咱们已经传了消息出去咱家三公子其实是三小姐,再这样出门只怕要惹闲话,而且这事是不是该请些德高望重的人摆个席正式讲一下?” 娄剑雨望了眼老管家,知道他是为了虞少瑾好并未责备他在外人面前说了太多,只回说我虞家的女儿想怎样还不需要看外人的脸色,我虞家行事也犯不上给谁交代。老管家闻言看向隐隐透着些傲气娄剑雨,连连点头称夫人说的是。虞少瑾听了抱着娄剑雨胳膊撒娇,说我就知道娘对我好,娄剑雨人美却性冷,只有对着虞少瑾才流露出一些暖色,点点她额头嘱咐她见好就收不要出去惹是生非。 睿王候在一边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兴致勃勃的压低声音同身边的方淮秋聊天,“虞少瑾是虞家三女儿这事我听说了,可为什么我还听到一个说法她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方淮秋理所当然的回说,“自然是我派人出去传的。” 睿王看了看站在一边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虞承羽,意思虞少瑾的大哥在你都不知道避讳一下,方淮秋看向虞承羽,目光坦然意思就是我干的我没想瞒着你,虞承羽脸色不变,无视睿王略微压低声音同方淮秋说,“我站在你这边。” 这时候桂花糕不耐的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喵呜喵呜的叫唤,虞少瑾见了跑过去把桂花糕从车窗里抱出来顺毛,“桂花糕你有没有想我,跟着方淮秋和柳狐狸都把你饿瘦了。”方淮秋看着肥嘟嘟的一团白毛已经不想说什么,倒是虞承羽盯着桂花糕看的认真,他记得年关时候他去塞北捉雪峰十三煞救过一只走失的小雪狮,后来托人隐了自己名字转送给了虞少瑾,但那时候它确实是一只狮子不是一只猫。 “大哥你喜欢?”见虞承羽一直看桂花糕,虞少瑾把肥嘟嘟的雪狮举到了虞承羽面前,小雪狮记得虞承羽,亲昵的喵喵叫,虞承羽单手拎过雪狮同它对视了一下又看虞少瑾,“这是我捡到让人给你的,我记得当初它不这么叫唤。” -- 第33页 虞少瑾悄悄扫了一眼虞承羽手里的桂花糕,看到它四爪乱蹬死命要往虞承羽怀里挤的蠢相,心虚的挤出个笑,“其实我也觉得一头雪狮应该威武雄壮一些,可是我劝过它了它不肯听,呵呵,呵呵呵呵。” 众人:…… 第27章 25骤雨未歇 山雨欲来,只能容下一辆马车宽的土路上满是风尘,路边的野树枝干稍细些便被劲风吹的前后摇摆,黄绿层叠的叶子抵着寒风簌簌坠落。天色晦暗,浓云仿佛能压到头一般,这种天气连官路都鲜少有人赶路,这条小道上却有四匹骏马疾驰而过,后面还跟着两辆速度极快的马车。 方淮秋骑着蹑景一骑当先,虞少瑾因为自己的飞翩被柳麟骑走了,现在的马虽也是匹好马但同几人的名驹比起来还是差了些,方淮秋要同她换马她又不肯,只好不甘不愿的落在最后。好在大雨前几个人赶到了客栈,这家客栈设在官路和野路的交叉口处,仗着位置好生意旺,虽不比皇城的堂皇外观看起来倒也算是比较不错,栅栏围着的大院子门口有块迎风晃荡的木牌,上面规规矩矩刻着福来客栈四个大字。 店小二机灵,见几个人进院顶着大风出来热情的招呼客人,夜袭同方淮秋请示了一下便让小二先带着自己去安排马匹马车。睿王带着小柒先进了客栈,虞少瑾落在最后,嘱咐秋雁要下雨了过去帮帮夜袭,总不好让睿王的丫鬟来做这些事。秋雁记着当街和夜袭打起来的事本不愿意,但扭脸见夜袭带着小二两个人忙活确实费力,还是应了一声去帮忙。方淮秋走回来拉了虞少瑾往客栈里走,“一会回房间你先泡个热水澡,洗好了下来吃饭。” 虞少瑾刚想回话,就见睿王和虞承羽几人正在商量两人一间怎么分房,小柒坚决的往睿王身后站了一步,“我同主子一间,晚上好伺候他。”虞少瑾惊讶的看着两人,原来他们是这种关系,睿王出门居然还带了个小情人,其他人看睿王的眼神也不觉多了一分了然,此时向来温文自若的睿王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一脸平常的冷淡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说完睿王又看小柒,心里明镜一般她是故意整他,可是偏偏小柒一脸正直的站在那里,真就像个呆板木讷不通世事的暗卫,睿王在心里数这是一路上自己吃的第几个暗亏。 这时方淮秋打破了暂时的安静,“既然两人一间,那我同桂花糕一间。” “桂花糕是我的。”虞少瑾闻言把在方淮秋脚边转悠的桂花糕抱了起来,这货自从吃了方淮秋许多好处之后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它主人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和桂花糕一个屋子,我同秋雁一个屋子?” “为什么不是你和夜袭一个屋子,我大哥自己住一间?”关键时刻虞少瑾还是向着自家大哥。 方淮秋一脸无赖,“因为你知道我睡觉时候特别喜欢乱亲乱摸,夜袭忠心耿耿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能让他贞操不保。” 夜袭和秋雁安置好了车马正走过来,听到这么一句夜袭的脸色异常精彩,低声说了一句我再嘱咐一下小二喂马扭身便走,秋雁见了夜袭的笑话乐不可支,转身去追他,“贞操你慢点走,哈哈哈,我陪你去贞操。” 虞少瑾想起来在小村里自己半夜去偷雏羽令被方淮秋占了便宜的事,怒道谁知道你睡觉乱亲乱摸!说完忿忿的扭脸喊店小二带她回房。 方淮秋得意的看着虞少瑾转身离去,觉得没事欺负欺负他家小鱼特别惬意,这时候却觉得一道目光冰冷如刀的望向自己,方淮秋对上虞承羽的眼神,难得狂傲惯了的脾性居然露了怯,他调戏人家妹妹的时候怎么忘记了旁边还有个不好惹的大哥。睿王咳嗽一声对小柒说咱们也回房,徒留下方淮秋痛心疾首的和虞承羽解释其实一切都是个误会,他妹妹其实不懂自己睡着以后喜欢乱亲乱摸,真的不懂! 连日赶路一身的灰土,虞少瑾好好的泡了个热水澡才觉得舒服了些,换了秋雁去打水洗澡,虞少瑾自己又挑了一身男装换上,出门赶路还是男人打扮方便些。同秋雁打了个招呼虞少瑾先出门去楼下吃饭,这几日赶路她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看着这家店不错她想快点祭奠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虞少瑾隔壁是方淮秋的房间,她想了想还是先敲敲门问问方淮秋去不去,之前听小柒说店里好像住了不少江湖人,她现在变成了个姑娘总怕遇见以前的熟人尴尬,还是拉着方淮秋傍身好些。方淮秋很快打开门,整个人已经收拾妥当,见是虞少瑾不等她开口说了句先进来等,虞少瑾哦了一声跟进去,发现桂花糕正惬意的躺在大木盆里,方淮秋走回去驾轻就熟帮它洗澡,舒服的它喵喵直叫。 虞少瑾无名火起,桂花糕这个小婊砸! 方淮秋帮桂花糕洗好澡,又找了条大布巾将它裹起来放在椅子上,虞少瑾见方淮秋要帮它擦毛立即上前一步说我来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淮秋觉得虞少瑾笑容十分诡异且狰狞。片刻后方淮秋房间便传出了桂花糕的惨叫,虞少瑾一边蹂躏桂花糕的皮毛一边满含温情的同桂花糕讲话,“是不是很舒服啊,还是我对你好对不对?” 方淮秋站在一边看着好笑,抬手抽走了虞少瑾头上的发带,一头乌丝顷刻披散开来,虞少瑾诧异的扭头看方淮秋,方淮秋手里拿了条新毛巾,将虞少瑾拉到另一边的椅子上让她坐下,又将她的头按低了一些轻柔的帮她擦头发。 -- 第34页 “你居然湿着头发就往外跑,今天外面风大,秋雁也由着你。”虞少瑾乖乖的低着头,方淮秋力道不轻不重十分舒服,虞少瑾得了便宜卖乖的低声嘟囔,“我趁秋雁洗澡跑出来的,而且我又没说要你帮我。” 方淮秋俯身看虞少瑾,“可是刚刚我要帮桂花糕擦毛,你明明一脸羡慕的样子。” 虞少瑾红了脸瞪眼睛,“你眼睛出问题了。” 方淮秋不同她计较,仔细帮虞少瑾擦头发,两个人难得平和相处,窗外狂风骤雨吹打着窗扇呼呼作响,室内却一派温暖闲适,方淮秋将虞少瑾头发擦好又取过梳子帮她梳头发,他从没想到他会有耐心慢条斯理的来帮别人做这些事,并且甘之如饴。 “方淮秋,你是不是喜欢我?”虞少瑾笑眯眯的从镜子里面看方淮秋,方淮秋很喜欢虞少瑾不惺惺作态的率性模样,帮她绑好头发退后一步,“你上次在街上不是问过了?” “可是你没回答我。”虞少瑾站起来转身一副轻佻模样拉起一缕方淮秋的头发,脸慢慢贴近他,“快跟小爷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方淮秋笑着拉过虞少瑾的手,“哪有你这样的姑娘家,不是饿了么,下去吃饭。” “你还欠一句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自己想。”方淮秋拉了虞少瑾出门,第一次说喜欢自然要选个正式些的好时候,显然现在不是这个好时候。 桂花糕一身半湿半干的毛自己缩在椅子角落里,瞧着闭紧的房门委屈的眼神好似在说,你们俩才是个小婊砸! 第28章 26沾花惹草 福来客栈虽也算不错,但比起京城真正一流的大客栈来还是差了那么一些,吃饭的地方设在一楼,空间有限并没有单独的包间。等方淮秋和虞少瑾磨蹭下来的时候其它人已经都在了,选的是非常角落的一个桌子,不引人注意又能看清全局。 “这位置一定是睿王选的。” “为什么?” “自己想。” 方淮秋说完并没有等虞少瑾真去想的意思,直接拉了她过去落坐,众人此时都已经坐好只剩下两个背对着门外的位置。虞少瑾一坐下,看着桌面上摆了好多饭菜顿觉欢喜,摆正面前的寻常瓷碗从筷笼里抓了两只筷子便去夹菜。一路相处下来众人也知道虞少瑾是个吃货,难得赶路的时候睿王没嫌过苦虞少瑾也没叫过馋,今天能好好休息一晚,就让她多吃些解解馋好了。菜是虞承羽点的,虞少瑾爱吃什么临出门他已经同老管家问了个一清二楚。 睿王从不端架子,虽是等人齐了开饭,见虞少瑾坐下先吃也没觉得什么,笑着喝了口店家送来的茶水,举着杯子端详,“我听说当年有位高人夸赞过现今武林世家教养唯小公子当世无双,大概他是没见过你看到饭菜时候的凶恶眼神。” 平日里虞少瑾吃相非但不难看,因为这句高人夸赞还总得端着,说是赏心悦目秀色可餐也不为过,今天虽是急了些闻言虞少瑾也没觉得丢脸,喜滋滋的说不是外人就不装了,切勿外传。说完依然夹菜夹的欢快。 这时候店门口忽的刮进一阵强风,众人不觉都向门口望去,只见大门已经被店小二殷勤的打开。先是并排进来八个一脸冷漠的黑衣男人,一样的佩剑步伐整齐,随后又是四个年轻貌美的丫鬟,同样式的翠绿衣裙挽着双平髻。最后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外面风雨飘摇她却丝毫不见乱色,繁复华贵的衣着没有沾染半分水汽,一进门便仿佛整个客栈都为之一亮。年轻女子长得极艳,之前四个貌美的小丫鬟同她一比顿觉无色。 虞承羽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那八人武功不错,四个丫鬟也不简单。” 睿王眼含玩味,“秦淮帮已经拿得出这么大排场了。” 秦淮帮?方淮秋闻言多看了一眼最后进来的美人。秦淮帮虽是逐鹿十八盟的领袖帮派,实力其实也只算得上中上,在武林中的名气倒有很大部分是因为百晓生把秦淮帮大小姐花卿梦排在了江湖第一美女的位置上。一下子能出动十二个一流高手对极有底蕴的武林世家来说不算什么,但一个只能排在中上的门派突然有了这种实力而且还没惊动任何人,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请大小姐先移步喝杯热茶,我们马上收拾今晚住宿的房间。”四个丫鬟中的一个恭敬的请了花卿梦落座,而后打开一个精致的大提篮,从里面摆出一套上好的茶具,又取了茶炉出来煮水,看起来连煮茶的水都是自己备着极为讲究的。花卿梦旁若无人的径自坐下,身下早有丫鬟帮她垫了绣工精美的小垫子,除了两个丫鬟随身伺候,其余人陆陆续续出去搬东西上楼,从锦被枕头到镜子水盆无一不有。 秋雁看的咋舌,连素来寡言的小柒都对睿王说,“主子,看完她我都替您一个堂堂亲王觉得活的委屈,我看此地风水不错不然您自挂东南枝吧,我这儿有刚换下来的裹脚布。” 一路上虞少瑾对小柒多了些了解,知道她只是摆出一副木讷的模样气睿王实际精明的很,难得见小柒直接说这么多话挤兑睿王,笑呵呵的看始作俑者,“你怎么惹她了。” 睿王闻言风轻云淡的喝了一口店家送的大碗茶,“不可说。” 方淮秋此时也收回了目光,没再看那位在所有活人注视下依然淡定自若等茶喝的大小姐,而是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夜袭,夜袭知道是方淮秋让他去查秦淮帮的事,起身微微行礼便告退了,虞承羽知道夜袭去做什么,看向秋雁,“你也去。”各个世家都有自己安排的消息渠道,秋雁此次跟来说是照顾虞少瑾其实更多就是为了应付突发事件跑腿查探,见有正事秋雁很快也跟着夜袭走了。 -- 第35页 虞少瑾看小柒,“你不去?” 睿王给小柒夹了一块鸡屁股,“不用她去,一会知会一声缀在后面的暗卫去查,来小柒,把这个吃了,吃哪补哪。” 众人很想问,这种狂风骤雨的鬼天气,你那些暗卫到底缀在哪里。 “呦,我说怎么这种鬼天气还有人搞出七八辆马车挡在客栈门口给人添堵,原来是花家大小姐啊,能有幸得见武林第一美女,这客栈还真是蓬荜生辉!”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高昂的女声,将众人目光重新拉了过去,只见大门内站着一个眉眼普通的红衣少女,身材瘦小嗓门却大,正一边同花卿梦说话一边用力甩手中油纸伞上的雨水。 花卿梦对红衣少女的挑衅恍若未闻,正举止优雅的品茶,红衣少女见她不理一下子跃到花卿梦身边坐下,“我是绫翘,你想装不认得我?” 旁座有人暗暗惊叹,“好俊的轻功。”绫翘听了大大咧咧的朝那桌拱手,“好说好说。” 此时花卿梦终于有了反应,优雅的放下茶杯扫了一眼绫翘,“我这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座的。” 虞少瑾在一边看热闹,低声说你们看到没有她拿杯翘着兰花指真漂亮,说完自己也想拿杯子去学一学,方淮秋攥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你就算了,学起来像蒜香凤爪。”虞少瑾在桌下踢方淮秋,另一边绫翘的嘴巴也没闲着,“我晓得,你是武林第一美女,你这儿自然不是谁都能坐的,当年你不是扬言既然是生得天下第一美就一定要嫁武功天下第一的方淮秋吗,怎么过了这么久还不见你派喜帖?” 绫翘话一出口,有两个人立即变了脸色,花卿梦脸上如覆了一层霜雪,艳中带寒,虞少瑾则满面春光,咬牙切齿的笑问你还有这等艳遇?边问边踩着方淮秋的脚来回碾。方淮秋面色不变,好像被踩的不是他的脚一样,“如果每个说要嫁我的女人我都要理一理,只怕现在全临安也装不下我的家眷了。”虞少瑾凑到方淮秋耳边得意的说其实我没吃醋,我就是想借机会踩踩天下第一过瘾。 另一桌花卿梦冷眼不语,绫翘却不依不饶,“我听说这次武林大会你请人将你住的地方安排在方淮秋居所旁边,看来你对他还挺情深意重,可是你难道没听说,压你一头的武林第一美人小公子其实是个女的,你这武林第一美女变成第二美女了,你不去找天下第二怎么还想着天下第一啊,而且大家都在说这天下第一剑和天下第一美人确实是订了亲的,压根没你什么事儿。” 花卿梦此次终于开口,哼笑一声说传言这种东西你也要信,就算小公子真的是个姑娘,方淮秋何等人物,就一定瞧得上她么?那小公子我也曾经远远见得一面,不过比寻常人稍好些罢了,也不知百晓生是喝了多少酒排出这样荒唐的一个名次。 绫翘一脸赞同的点点头,“我也觉得传言不可信,还是问本人好些,”说完看向角落里的方淮秋等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江湖礼,“乌医谷绫翘,见过方小家主、虞小公子。” 第29章 27红粉素手 花卿梦听到绫翘说方淮秋和虞少瑾也在惊得手中茶水都洒出去了一些,惊疑不定的向角落望去。方淮秋和虞少瑾还未有反应,绫翘已经先窜到了睿王身边落座,“小师弟,见到师姐也不先打个招呼。” “师姐?”虞少瑾惊讶的看睿王,觉得他突然沾了些人气。 睿王一瞧见绫翘就有些头疼,他早年曾在外学武多年,其中有一阵子就是被送去乌医谷学些简单的医术用毒。深宫艰难,这些是防身的本事他自然乐于去学,但没想到谷中有个自小在师傅身边长大的小姑娘非常讨厌,他冷口冷脸人人都惧怕三分,偏偏这小姑娘一天到晚做些无聊的事故意惹恼他,而她又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他不能拿她怎样。 “以师姐的性情独自出来居然还未被人打死,真是幸事。”乌医谷规矩森严,这师姐他不认是不行的。 “好说好说。”绫翘最见不得睿王不沾人气的假客套,见他相讽反而很高兴,拿了筷子抢走睿王的饭碗夹菜吃,“这雨真是讨厌死了,偏偏赶到客栈还被一堆仗势的马车堵着大门进不来,真是晦气。” 听绫翘这么说,众人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一心扑在方淮秋身上的花家大小姐。这时候花卿梦也缓和了情绪又恢复一派淡然姿态,只见她裙裾摇曳款步姗姗的走到方淮秋面前,右手搭着左手按在左胯处屈膝行了个闺阁女子的常礼,“小女花卿梦,久仰各位侠名,不知可有幸做一回东家宴请诸位。” 花卿梦一颦一笑全是风情,言谈举止说不出的曼妙,所有人都艳羡的看着方淮秋这桌,虞少瑾想象着自己换回女儿装也这样做派如何,然后觉得实在心累还是找睿王一起去自挂东南枝好了。 知道花卿梦意在方淮秋,所有人都不开口等着正主应付,方淮秋见躲不过去客气的同花卿梦回礼,“花大小姐实在客气了,不过是顿便饭。” “能为淮秋做些什么是卿梦之幸,不必见外。” “哥,给我钱,我要去结账!”虞少瑾故意大声打断两人谈话,心说我才喊个方淮秋,到你这儿就直接淮秋了,由着你下去是不是过几个月都生出小秋秋了。虞承羽瞧着自家妹妹的傲娇样没什么表情,直接从怀里掏了一叠银票给她,“把这客栈买下来。” -- 第36页 绫翘筷子啪啦一声落在了桌子上,难道这就是传言中虞家嫡长子那个活阎王虞承羽,妹妹也不是这么宠的吧。“这位英雄,”绫翘把嘴里没嚼完的菜吐在了睿王碗里,不理睿王周身的寒气执着的看向虞承羽,“你宠媳妇吗?要宠的话娶我怎么样?” 虞承羽如没听见一般不理绫翘,花卿梦心里暗恨绫翘搅局却依然面含微笑的看向虞少瑾,“恕卿梦眼拙方才未认得出虞三小姐,卿梦实在是没想到三小姐穿戴非比寻常闺秀又举止豪放,还请三小姐不要见怪。” 花卿梦绝对不是夸赞虞少瑾,众人倒是多少理解她的心态,既然刚刚不知道虞少瑾在的时候已经踩了她一脚,现在想修和也不太可能,倒不如直接将虞少瑾的形象再踩低一些,放大她的缺点让自己和她在方淮秋眼前高低立显。 方淮秋含笑看虞少瑾的反应,若她想动手他直接将花卿梦扔出去表忠心好了,不料虞少瑾脸上并没有什么怒色,一脸笑意的拉住花卿梦,穿着一身男装登徒子一般反复摩挲花卿梦的手,“小花姑娘真是客气,你这样美我哪里气的起来呢,小花姑娘可当真是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啊。” 花卿梦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怎么听不出小花姑娘像在叫青楼的姑娘,努力保持着微笑抽回自己的手,心里已经不想和这些搅局的缠下去。花卿梦身边的丫鬟很有眼色,上前一步禀报说房间已经收拾妥当,花卿梦见有台阶下客气的同众人道别便回房去了,纵使心中万般恼怒一步一步依然走的风情万种。 “这花卿梦看多了真是倒胃口腻得慌。”绫翘夹了一筷子小肉丸子塞进嘴里,完全看不出她哪里胃口不好,倒是睿王看到绫翘的德性完全没有再吃下去的打算。虞少瑾坐回座位踹身边的方淮秋,学着花卿梦好似柔若无骨的声线,“淮秋,不知可有幸同你一起坐坐,哪怕片刻少瑾心里也觉得欢喜。” 饭桌上除了虞承羽面色不变,小柒和绫翘将嘴里的吃食比着往外喷,睿王看着一左一右夹着自己的两个脏女人面生厌恶起身便走,小柒和绫翘对视一眼,大有得逢知己的意味。方淮秋不理一桌的热闹场面,见桌上的吃食也没法吃了直接拉了虞少瑾起身上楼,边走边打趣虞少瑾,“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她贬低你,你居然肯夸她。” 虞少瑾面露得色,“那诗下一句是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我确实是夸她。” 方淮秋闻言愣了一下,而后撸了一把虞少瑾的头发,“调皮。” 虞少瑾打掉方淮秋的手边走边煞有其事的整理了一下并没乱掉的头发,方淮秋帮她束发她很开心不舍得这么快乱掉,方淮秋看出虞少瑾的心思,眼底浮出些温和,“以后再帮你梳。” “说好了不能骗人,”虞少瑾紧了紧握着方淮秋的手,又侧头看他,“方淮秋,你觉得我同那个小花姑娘谁漂亮?” 谁更漂亮?方淮秋低头认真打量虞少瑾的眉眼,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花卿梦那出行的排场也更引人注目,但看着却让人没有亲近感,更何况她生的太艳姿态太足,确实像绫翘说的看多了腻得慌,反倒是虞少瑾从来都是一副明媚之态,相处起来舒服自在更和他的心意,而且他喜欢她从来都不是因为她生的漂亮,而是喜欢她的性情。 “说呀。”虞少瑾急着催促。 “她美。”方淮秋故意逗虞少瑾。 “从明天开始,我要让秋雁把满妆匣的珠钗花簪都往我头上招呼,绫罗绸缎有多少穿多少,脸要画三层妆容,出门左边带着虞家大公子,右边带着方家大公子!” 方淮秋笑着把虞少瑾推到她房门口,开了房门将人送进去,虞少瑾又把头探出房门来,“你不要笑,我是认真的。” 方淮秋将她头推进去,“我在乎的又不是你外表如何。” 虞少瑾听完这话得意了,美滋滋的回了句这还差不多才肯关房门。 第30章 28浮生天下 见虞少瑾这边无事,方淮秋想起独守空房的桂花糕还饿着肚子,转身又下楼让店小二备了些吃食端回二楼,不料还没进门就见睿王打开房门看他手里的东西,“你也没吃饱?正好进来一起吃些吧。” 方淮秋没忍心跟他讲王爷这不是人吃的。 两人坐定才发现没有筷子,睿王正想起身去找,恰好小柒敲门进来,手里端了一个食盘,盘子里是两碟还算细致的小食,并着一壶酒一双筷子。小柒恭谨的将吃食摆在睿王面前,全无之前的嚣张嘚瑟,睿王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小柒,心说现在后悔是不是晚了点? 方淮秋见睿王有了吃的,立即将自己那份收回面前放着,睿王拿起筷子去夹小柒送上来的吃食,同方淮秋说我还是吃这个吧,你那个太荤了些。方淮秋说这是给桂花糕的当然都是肉,睿王筷子在半空停了一下,眼角有些抽搐。 小柒恭谨的低头立在一旁,唇角微微上翘。 “这客栈有你的暗桩吧?”方淮秋见小柒一直未离开,心下多少有些了然。 睿王并没想隐瞒什么,斟了一杯酒递给方淮秋,“与其说这客栈有暗桩,倒不如说这客栈就是我的暗桩。” 方淮秋思索了一下这客栈的位置与作用,心里生出些赞叹之意,“好手笔。” “你是专门来夸我的?” “自然不是,”方淮秋不同睿王绕圈子,“不瞒王爷,其实小鱼就是女盗凤啼,她之前同逐鹿十八盟有些纠葛,所以秦淮帮的消息想请王爷多照看些,之前王爷屡次出手帮扶她,我感念在心。” -- 第37页 睿王看小柒,小柒俯首,“奴婢明白。”说完便先退出了房间,想必要有一番布置安排,睿王风轻云淡的喝了杯酒,“我也不瞒你,凤啼的身份我早已知晓,之前有二人以身家性命相托,求我在能力之内帮一帮虞姑娘,我既承了他们的情,就不在你这儿邀功了。” 谁会帮小鱼,方淮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细细甄选,虞少瑾的江湖朋友虽多但大都是薄薄一层面子做不得数,柳麟不会求睿王,虞家娄家不需要求睿王,那算来算去极可能是和虞少瑾交情颇深那个添香楼的老鸨丹娘了。对于丹娘这个人方淮秋后来不是没查过,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查出她同玄门一个教习师傅关系复杂,而虞少瑾的近身功夫颇似玄门,添香楼、玄门、睿王,方淮秋再想想现下住的这客栈,得出的结论让他眼中神色都不由闪过一丝讶异。 睿王不动声色的看方淮秋,“都说慧极易伤,方兄心思缜密远胜常人倒还能有一副豁达性情,此点让我佩服。” “超然于江湖之外神秘莫测的情报组织玄门居然是王爷的,方某也十分佩服。”原来并非朝廷真的不管他们这些江湖人,而是早就洞悉内情从旁监视,世人都说睿王结党营私藏有反心,如果真是这样以玄门的本事怕是皇帝早被刺杀个百十来次了,可见传言不能尽信。 睿王把玩手上的扳指,看着方淮秋神色稍敛,“知道我为什么同你讲这些么?” “莫非王爷手中何事牵扯到我或者方家?” “确切说是牵扯到逆鳞令,”王爷扫了一眼方淮秋手腕上的印信,“我这次来参加武林大会,就是先得到消息北面雪凰山有一大批武功高强之人入了中原,目的很可能是藏在江湖的四块令牌,这四块令牌牵扯到前朝宝藏,雪凰山非我版图而是北离疆土,如果他们替北离王室拿到一大笔军资,以他们善战之性必会开战,一旦起了战火苦的是士兵百姓。” “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定当竭力。”凭皇上和睿王这几年的所为,方淮秋信得过他们有心为民,他没兴趣终其一生去拯救什么苍生万民,但习武之人有侠心,能力之内他愿意多做一些。 “也许有一天我会讨你的逆鳞令。” “逆鳞令本就非方家所有,不过是肩负武林之责代为保管,如果有了更稳妥的安置,方家何乐而不为。”方淮秋说的坦荡,睿王看着方淮秋心底生出一分可惜,如若他不是生在帝王家,是不是也能像方淮秋一样恣意痛快纵横武林,是不是和方淮秋会成为至交知己,把酒言欢性命相托。 夜深人静雨阑珊。 孤零零的客栈笼在黑夜里只隐约间显出一些轮廓,倒是一排排整齐的窗子透出点点暖光,在雨夜里带着幽幽静谧。在一派慵懒的睡意里,客栈其中一扇窗户迎着夜风轻轻打开,任凭如毛秋雨并着凉风扰了一室旖旎。 虞少瑾趴在窗边,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弄着匕首,冰冷的兵器在她手中犹如活物一般灵活旋转,翻覆间隐隐带着些凌厉。秋雁走后她独自无聊,难得能好好休息一晚却没什么睡意。安静的走廊传来淡淡的脚步声,声音轻的若非习武之人很难察觉,咚咚咚三声敲门,节奏都舒缓里透着缠绵,听见几不可闻的开门声,而后是娇弱甜软的女音,“淮秋,扰到你了吗?” “花大小姐。”方淮秋不冷不热的回应,声音不高不低。 虞少瑾挑眉,关了窗户溜到门边听外面动静。 “我见你今晚吃的不好,特意亲自去熬了些甜汤,还好你没睡来得及端给你,你一路舟车劳顿喝这个最好安眠。”花卿梦端着一方雕花木盘,上面摆着一只琉璃碗,碗中甜汤冒着丝丝热气,她以眼神示意方淮秋让一些空当给她进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怕有损花大小姐闺誉,多有不便我就不请花大小姐进去坐坐了。”方淮秋想到吃了她的东西她一定又有借口来找他取回餐具,回说,“而且我不喜甜食怕是要浪费花大小姐一片好意了。” 花卿梦没料到方淮秋居然连门都不让她进,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又故作明媚的挤出一丝笑,“你我人在江湖最该不计俗礼,哪来那么多规矩,而且这汤并非十分甜,你尝尝便知。” 方淮秋不理她故意做出的又失意又坚强的模样,耐着性子挡在门口,“花大小姐性情直爽,奈何我已有婚约在身三更半夜人言可畏。” “卿梦觉得虞三小姐并非那种胡搅蛮缠之流,何至于你连一碗甜汤都不敢喝。” 虞少瑾靠在门边听的没了耐心,要赶走一个人哪需要这么磨磨蹭蹭,解开发带走到水盆边把头发往里面一放搅了搅,而后低头拎着滴水的头发将自己房门大开,“方淮秋,我要擦头发。”虞少瑾说着人走出去,把握在额前的长发用力向后一甩,一条水线直接落进了花卿梦的琉璃碗中,甜汤和花卿梦的手一起微微抖了抖。 方淮秋眼中拂过一丝笑意,而后一本正经的说别着凉了快进来,我帮你擦头发。花卿梦看看手中不能喝了的甜汤面色不愉,虞少瑾好似刚看到花卿梦一样热情的打招呼,“小花姑娘你也在啊,夜深了早点睡吧。”说完不待花卿梦说什么,推了方淮秋进屋直接关门落锁,方淮秋正要打趣虞少瑾几句,不料先被虞少瑾抢了话头,“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拈花惹草。” 方淮秋面上挂笑,拿过毛巾把虞少瑾的头发包起来,“那你是来英雄救美的?” -- 第38页 “我是来防止你红杏出墙的。”虞少瑾杏眼一瞪还有几分气势,退后一步抢过毛巾胡乱擦头发,方淮秋收了手上前一步站在她身边,指着窗边让虞少瑾看,“那是什么?” “什么?”虞少瑾侧头去看,没发现方淮秋已经把脸凑到了她旁边,她看不到东西回头想问,一扭脸正好亲到了方淮秋迎上来的嘴唇,虞少瑾一双大眼瞪得圆圆的愣在当场,方淮秋搂住她的腰又用力亲了一下才放开,“这下放心了么。” 虞少瑾嵌在方淮秋怀中,想到两人刚刚亲在一起脸颊艳如烟霞,心中犹如有只小鼓在咚咚咚的猛锤,锤的她停了思考乱了方寸,想发火可又丝毫不觉得生气,不生气又觉得方淮秋实在可恶。方淮秋搂着虞少瑾的双臂微微用力,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声音像花月夜的粼粼春江水,低缓里透着醉人的暖,“小鱼,我喜欢你,我觉得该在更好的时候讲,但我等不及了。” 虞少瑾任方淮秋抱着,感受着他胸口同自己一般擂鼓似的心跳,听着他说他喜欢她,整个心柔软的一塌糊涂,以前她觉得自己万花丛中阅尽红尘,男男女女诸般爱恨不过是做给人看的矫情,现下在这小小的客房幽幽的烛火下她突然觉得,如若遇不到一人让自己爱过恨过,只身做个红尘外的看客才是真正可悲可怜。 “方淮秋,”虞少瑾仰头看他,眼中光泽灿若夜星,“这红尘浮世,有我有你。” 方淮秋笑着亲亲虞少瑾的额头,“小鱼,这江湖天下,有我有你。” 第31章 29如泉赴壑 中原居东有商阳城,商阳城以南有藏剑山,山奇而不险,横如苍岭侧似峻峰,有藏剑山庄踞于山中,居百年而不衰,集天下兵工巧匠,藏四海神兵利器,以侠心为人称道。 ----------《江湖志藏剑》 寒露初始、荧惑西沉,日子一天比一天的凉起来,方淮秋等人一行虽少了夜袭、秋雁,但多了代表乌医谷同去参加武林大会的绫翘,后半程倒比之前要热闹些。睿王本不肯答应和绫翘同行,但绫翘机敏的一口答应帮忙照看一辆马车,解决了睿王、方淮秋、虞承羽谁也不愿意驾车的问题,于是顺利混入一路。山路湿寒,好在藏剑山庄将登山的路修的十分坦荡气派,上山除了风冷硬些到没什么难处,虞少瑾抢了方淮秋的蹑景来骑跑在最前面,一直快到山庄门口才慢慢收了速度。 藏剑山庄不似寻常大户红墙素瓦,整个山庄围墙都用坚石砌筑,青灰的本色带着厚重肃穆,两扇大门黑底金环十分气派,门上的巨大牌匾有些老旧,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藏剑山庄如蛟龙探天霸气外露。 柳麟神色略有不耐的靠着门柱,一身红衣衬得人越发俊秀,待看到虞少瑾下马朝自己走来才懒懒的站直了身子去迎,很难被人发现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异色,“虞小三,你怎么不再晚些来,到时候直接站门口帮我送客。” 虞少瑾虽着了男装,但仍有些顾虑自己是女的这事传开后自己和柳麟见面会生出尴尬,现在见柳麟待她如常心情立即明朗起来,笑眯眯的回说又不是来不及就你嘴巴毒,说完看到柳麟的脸立即新奇起来,用指尖勾了他下巴认真看,“才多久不见你就忙的瘦了一圈,整个人越发清秀可人了。” 柳麟一把打开虞少瑾的手,眉毛一挑嘴角挂笑,“你是不是以为变成个女的我就不敢收拾你?” 多年余威扔在,虞少瑾牵了马和他并肩而立,默默的岔开了话题,“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到在这里等我。” 柳麟担心虞少瑾安危,虽收到方淮秋的信知道诸事平安几日后能到,但依然日日守在山庄门口指望人快些来好看看是不是安然无恙,他哪里知道虞少瑾今天到,不过是像往常一样没事做的时候就出来等等看。 “谁说我是迎你的,”柳麟白了虞少瑾一眼,“我不过是等在这儿迎接各路上山的人,以免失了礼数。” 虞少瑾哈哈笑,“你还知道什么是礼数?” 这时候方淮秋几人也到了,柳麟摆出一副懒得搭理虞少瑾的样子,满脸含笑迎向几人,先同睿王打了招呼,又和虞承羽互通了姓名,知道他是虞少瑾的大哥十分殷勤,最后一起进山庄的时候才挨到方淮秋身边一副打趣模样,“你知道么,秦淮帮的花家大小姐早就托人传了信来说仰慕你风采有心结交,想选个挨着你的院子住。” 方淮秋心知这种简单又易卖人情的事藏剑山庄绝不会拒绝,满脸不在乎的回了一句,“随她。” “你就不怕虞小三吃味?”柳麟看向虞少瑾,她正和绫翘聊的欢。 “路上已经遇见那位大小姐了,小鱼赏了她一碗洗头水。”想到虞少瑾的护食举动方淮秋不由微微露了些笑意,柳麟无奈,“她还真是不怕得罪人。” “柳大哥,”绫翘突然回身看柳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备乌医谷落脚的地方,师傅只派了我一个人来,你直接安排我和少瑾住在一个院子里就行,要是能安排和她大哥住一个屋子更好。” 虞少瑾点头附和,虞承羽面无表情权当没听见。 柳麟同方淮秋几人相熟,所以并没有查他们的请帖,见绫翘小小年纪又和虞少瑾行为亲昵,还以为她是虞家的丫鬟,现在才知道她是乌医谷的人,连忙告罪又介绍虞家院子人员安排情况让她选个屋子来住,这边将绫翘安排妥当又迎上虞少瑾发问,“柳狐狸,你是不是把那个什么花卿梦安排在方家院子旁边了?” -- 第39页 柳麟闻言笑的惬意,“当然,你知道我最听女人话了,尤其是美女。” 虞少瑾不置可否,柳麟也不再理她,吩咐几个小丫头过来引几人各自回自己的院子,虞家的院子就安排在方家的另一边,倒是睿王离的稍远,不算藏剑山庄最好的院落,却是最幽静的一个,既给了亲王的恭敬又全了武林世家的颜面。 虞承羽跟在玄机子身边历练自不必说,连虞少瑾也常跟着柳麟东奔西跑收拾起东西来很利索,俩人收拾妥当在厅堂里喝茶小歇。没一会绫翘也收拾好房间过来,见到虞承羽在,二话不说搬了笨重的黄花梨太师椅挤到虞承羽身边,小狗一般巴巴地看着他,“我也想喝茶。”虞承羽闻言拿了个新茶杯倒茶塞给她,动作一气呵成连看都没看绫翘一眼,绫翘浑不在意的接了茶捧着,“还是你对人家好。” 虞少瑾觉得她好像看到她大哥的眼角抽了一下。 还不待绫翘再发挥,方淮秋却进了院子,虞少瑾坐在椅子上捏着杯子犹豫自己是应该热情一点还是高冷一点,方淮秋却将手中一个红木雕花小匣子直接扔给了她。虞少瑾顺势接住,只见里面装着个白色的剑穗,触感清凉顺滑,拎起来垂感很好,就算她不懂这些也知道是个好东西,而且好像方淮秋的秋潋剑上就有这样一个剑穗,因为不是红色她还多看过几眼。虞少瑾举着剑穗问这是送给我的?方淮秋点点头,“这剑穗本来就有两个,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秋潋剑的剑穗,就让我爹从家里来的时候帮我把另一个捎来了。” “要不要这么腻歪,剑穗都要用一样的,”绫翘在一边龇牙咧嘴,而后又马上变脸一般换上一副矫揉造作的表情看向虞承羽,“羽哥,你的剑穗还有另一个么?” 虞承羽直接无视绫翘,站起身走到方淮秋身边,“我想见一下方老家主,你能不能代为通传。” “本来就是我爹让我请你过去的。”方淮秋说完拉了虞承羽欲走,虞少瑾好奇的跟在后面,“为什么见我大哥,他没说见我吧?” 方淮秋笑着揉揉虞少瑾头发,“找承羽不是因为我们的事,你不用这么急着见公婆。” 虞少瑾跳脚,“我呸!” 绫翘坐在一边看笑话,等方淮秋和虞承羽走了才起身将椅子搬回原处,虞少瑾靠在门边笑嘻嘻的看绫翘,“喂,你真喜欢我哥?” “怎么可能,”绫翘坐到虞承羽刚刚的位置上捧着茶一脸嬉笑,“我就觉得他面无表情逗起来特别好玩。” “你知道好些人背后都偷偷叫我哥‘活阎王’,你天天招惹他也不怕他真生气教训你。” “你哥那种人才不屑和我这种小丫头计较,”绫翘一脸的得意,“而且他叫‘活阎王’又如何,我医术不错江湖上的人还叫我‘阎王杀’呢。” 第32章 【番外】朝云暮雨 艳阳高照,一路的杞柳被日头晒的昏昏乏乏,连大地都蒸腾着一股子燥热,如若行人望向远处,会觉得景物都有些扭曲。无风无云,城外十里长亭成了众多路人避过晌午酷暑的好地方,娄剑雨虽遮着面纱仍觉得热度灼人,犹豫了一下也勒马走向亭子。 亭边柳荫下已经停了一些马匹货车,娄剑雨将自己的马拴好又拿了水帮它拍拍解暑才走去长亭,此时亭里有七八个路人,里面的座位均被占了。亭中石桌周围本有四个石凳,其中两个坐着一对青年男女,另两个石凳摆了些行李,娄剑雨走过去拎了其中一包藕色行李摆在石桌上,自己坐在了石凳上。 “谁许你用刚摸完马的手碰我的东西!”青年男女中的年轻姑娘将手中的剑重重往石桌上一拍,狠狠瞪着娄剑雨。 娄剑雨抬眼打量她,勉强算得上清秀的一张小脸,神色却倨傲,娄剑雨冷笑,“姑娘,行走江湖马和剑是最能救你命的东西,我劝你善待。”年轻姑娘要还口,他身旁的年轻男子却拉了她一下,“婉柔,出门在外不得无礼,”说完朝着娄剑雨和善的笑笑,“姑娘好见解。” “是她无礼在先,” 薛婉柔不善的瞪了一眼娄剑雨,“而且蒙着个面纱古古怪怪,没准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人。” 娄剑雨直望着叫婉柔的姑娘,这时婉柔才发现娄剑雨的一双眼睛竟是美极,冷如藏冰蕴雪艳似岁寒红梅。年轻男子见娄剑雨不讲话,赶紧先赔礼道歉,“姑娘莫怪,是我师妹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大量。” “我本就不屑与她计较。”娄剑雨若有似无的扫了眼他摆在石桌上的鸿渊剑,再去看年轻男子,虞家长子虞暮云,果然如传言一般一表人才,果然如传言一般好性子。婉柔回了神低声说我还不愿意同你一般见识呢,虽是还嘴气势却弱了不少。 娄剑雨不再理他们,只是朝着洛阳城的方向看,那里有一骑正飞奔而来,来人看不清容貌却让人觉得十分有气势。虞暮云和婉柔此时也关注着朝着他们而来的骑者,等到人到眼前两人面色一喜,作势要站起来,却见娄月寒翻身下马惊讶的看着娄剑雨,“小妹?” 娄剑雨解下面纱淡然道,“不是我还有谁。” 亭中的人看向娄剑雨一时都安静了,她美的如霜似雪,仿佛连骄阳也暂避锋芒没那么热了,一个人原来可以生的这么美又这么冷。娄月寒道了声辛苦了,这才往亭中看,见到虞暮云笑意深了,“虞少,我爹让我来迎迎你们,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 -- 第40页 一般人都是先迎客,娄月寒性子直见了娄剑雨就先和她讲话,也可见他多疼这个妹妹。虞暮云朝着娄月寒和娄剑雨笑笑,温和似三月春雨沁人心扉,“家父让我们前来洛阳替他拜访娄伯父,只怕要叨扰几日了。” “荣幸之至。”娄月寒为人忠厚最喜结交江湖俊杰,虞暮云来了他是发自肺腑的觉得高兴而非场面客套,而且虞暮云一表人才自己父母见了想必有些事一定会定下来,能有这样一个妹夫他很替娄剑雨高兴。婉柔因为之前和娄剑雨有些小不快,等他们说完话才扭捏的上来同娄月寒问好,两人寒暄的空当虞暮云看向娄剑雨,“没想到是娄姑娘,方才实在是唐突了,娄姑娘此前只身生擒花和尚无逍遥的事迹已传遍江湖,虞某实在佩服。” 娄剑雨看了虞暮云一眼,习惯性的带着薄薄凉意,而后并不回话只身去牵了自己的马骑上,再走回来却并没有下马的意思,只从马背上低头看虞暮云,眉眼间冷中带傲,“你若出手只怕三个无逍遥也不是对手,有什么可佩服我的,既然心里并不十分佩服又干嘛要假客套。”娄剑雨说完,也不管虞暮云是不是会尴尬,直接扬鞭策马朝着洛阳城疾行而去,只余下一袭白色背影一路滚滚黄沙。娄月寒见娄剑雨这样也不觉得有什么,哈哈笑着说别见怪我小妹就是这个脾气,其实人还不错,说完还特意望了虞暮云一眼,生怕他对娄剑雨有什么不满。 虞暮云只是温和的笑笑,眼神一直望着娄剑雨消失的方向,都说娄家男子多稳重仁厚女子多果决孤傲,看来传言不虚。 武林悠悠数百年,时间似大浪涤岸激起千层浪花又褪去数尺浮华,荏苒间渐渐有一些世家多年沉浸累积慢慢浮出水面,譬如当今武林最具实力四大世家:临安方家以武独大代代必出名士,藏剑山庄有世上最好的武器制造技术和工匠,京城虞家朱曦剑万千变化,娄家轻功独步于世。虞暮云背手立在娄家的一处花园里,此次来娄家他心情也很复杂,从武林格局到各个世家,东一下西一下的想着,眉头不觉有些紧。娄家园林不大景色也算不上多好,但亭子上挂着的小匾却引起了他的兴趣,小匾写的是“安之若素”四字,漂亮的行楷有韵有势,只是这字虽好可安之若素不过是个空想罢了,身在江湖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世家看着固然坚不可摧,可维护这份强大背后的付出和辛苦也非常人可及。 “虞少,”娄月寒在婉柔的帮忙下找到了虞暮云,一脸的喜意,“我今儿有空,咱们要不要去演武堂切磋切磋,早就听说你剑法了得。”说完顺着虞暮云的目光看去却笑了,“这是我家小妹乱写的,见笑了。” “娄姑娘字很好。”虞暮云笑着收回目光,“娄兄找我切磋总要赌些彩头才好,我听说杜康酒就产在洛阳,如若我侥幸赢了可要给我坛好酒尝尝。” 娄月寒哈哈大笑,“输赢这酒都少不了你的。” 娄月寒比武输了,这消息是娄剑雨在自己院子里用过晚膳才听人提起的,自从虞暮云来了她便只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吃饭,娄家人拿她没什么办法。夏夜烦热,一如娄剑雨的心,她没想到娄月寒会输,虽然娄家以轻功名于世,但娄月寒是个异数,他轻功练得不见得比娄家其他人好,但武功在江湖青年一辈却难有敌手,当年刀王谢不水来娄家作客一见他便觉得他是用刀的好手,诚心诚意收了他做唯一的徒弟,而娄月寒也确实不负众望真的承得起刀王的衣钵。室内烛火昏昏,映着挂在墙上的羽翎弓忽明忽暗,娄剑雨下定绝心一般站起来,拿过挂在墙上的弓箭大步向门外走去。 明月皎皎、夜风寥寥,虞暮云坐在小院的石阶上幕天席地的抱着坛杜康酒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蝉声不停,婉柔陪虞暮云坐在一边,眉梢却染着忧色,“师兄,你要是不高兴本可以不应,我们可以不走这一趟的。” “有什么不高兴的。”虞暮云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思绪却飘的有些远。来之前他曾去找至交好友方仲潜喝了顿酒,直言自己可能要娶娄家那个出了名冷冰冰的娄剑雨了,方仲潜却笑着说可她也是出了名的美。虞暮云知道这是方仲潜安慰他,娄剑雨无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都是要娶的,像他们这种世家为了保持超然的地位,联姻不一定是必然手段却是最实用也最放心的办法,天下间有几个藏剑山庄大小姐那般痴狂的人,为了个微服出行的皇帝竟然同藏剑山庄断绝关系执意入宫,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哪怕是那个狂傲的娄剑雨也做不出来。临行前方仲潜曾说,像我们这些人自生下来就是家族利益大过天的,什么兄弟什么情爱,在祖宗牌位前面都显得渺小又卑微,洛阳有好酒杜康可解忧,喝上一坛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虞暮云捧着酒坛豪饮了一口,笑意不觉深了些。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虞暮云,敢不敢和我打一场。”小院门口,娄剑雨一身月华执弓而立,逆光里看不清她的面容,却看得出她的傲然。虞暮云把酒坛摆在一边,温和的同婉柔说你先回屋,婉柔本要说什么,看到他少有的不容置疑的表情话生生止住了,咬着嘴唇点点头也不理娄剑雨,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虞暮云拿起身边的鸿渊剑起身,表情居然是难得的认真,“还请娄姑娘不吝赐教。” 明月夜,一弓一剑,衣袂翻飞光影重重。 -- 第41页 娄剑雨轻功好,仗着拉开的距离优势一张小弓并出数箭,她的弓法曾令多少人惊艳,如今却怎么也摆脱不开虞暮云剑影纠缠,她没有足够的距离拉弓,射出的箭很难打出准头,就算偶有好箭也瞬间被绞缠进重重剑光里再无进势。娄剑雨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眼中多了分凌厉,突然狠心的直接迎面冲上,虞暮云剑花一抖想逼退她,不料她轻功了得一闪身已经近到他面前,小院一瞬间安静了,她几乎贴在他胸前,手中握着小箭抵着虞暮云的脖颈,而虞暮云不能真伤她也弃了剑,右手正握着娄剑雨左手手腕的命门。 一时无声,寂静里只有蝉鸣混着两人比武过后微微粗重的呼吸。而后娄剑雨先收了手,丢下手中已被虞暮云削去箭头的小箭,转身弯腰去拾取地上的羽翎弓,弓上的蓝宝石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就犹如娄剑雨的背影一般冰冷。虞暮云也捡起了自己的鸿渊仔细擦拭,并不开口同娄剑雨说承让之类的虚话,娄剑雨转身看向虞暮云,声音低的在蝉鸣间有些支离破碎,“我知道我赢不了你,只是……” 话未尽,散在夜风里,可能她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只是不甘心?”虞暮云面上没有一贯的温和笑意,周身居然也透着些常人不曾见的冷淡,娄剑雨被他说中,漂亮的眼睛盯着他微微发怔。 “不是只有你不甘心,”利落的将长剑入鞘,虞暮云迎着娄剑雨的目光没有半分避让,“这亲事既然你选了认了,又做这些姿态给谁看,不过是你任性罢了,娄剑雨,在这件事情上,你没有半点立场朝我发脾气,你觉得不甘,可我又何尝不是,生在世家身在世家,既然你偏得了那总是要付出些什么,你现下不过是无意义的跟自己过不去。” 娄剑雨从没见过这样的虞暮云,也没想过虞暮云有这样的一面,她突然觉得这样真实的一个人,和自己同命相连的一个人,其实并没什么可憎恶的。气势渐弱,娄剑雨紧了紧握着弓的手,脸上一贯的倔强之色慢慢融了,“大概是我庸人自扰了。” 虞暮云并不答她什么,转身坐回之前的台阶上,将剑放在手边又抱起了酒坛,娄剑雨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去,却听见身后传来和缓低沉的声音,“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解忧的杜康,娄姑娘要不要也来一小坛?” 娄剑雨讶然转身,哪有人会夜色渐深却邀请姑娘家一起喝酒的,回身望向虞暮云,他也正带着笑望着她,温文里带着些微洒脱,眼底是春水一般的温暖柔和,娄剑雨嘴角弯起,笑如融冰化雪,一把好嗓子带着些难得的温柔,“那恭敬不如从命。” 第33章 30旧事纷纭 藏剑山庄给方家安排的住所同虞家的格局相似,都是入门处对着接待客人的厅堂,两边才是各自的居所。虞承羽跟着方淮秋去方家的小院,刚进门就见厅堂里疾步走出一位身材微壮的中年男人,眼中怒意虽盛举手投足却十足的磊落之感。中年男人和方淮秋、虞承羽迎面撞见便停住了脚步,后面方家家主方仲潜也跟了出来,面目清俊神态平和,“一切只是我的猜测,等查清了再说。” 娄月寒闻言眉头微皱并不言语。 “娄伯伯。”见方仲潜和娄月寒都没有讲话的意思,方淮秋才上前问好。这之前他已经同虞承羽耳语告知他这个人就是娄家的当家娄月寒,虞承羽确定了娄月寒的身份,也跟着上前规矩的行礼,“晚辈虞承羽,见过方伯伯见过舅舅。” “剑雨的儿子?”娄月寒极其宠爱虞少瑾,却是第一次见到虞承羽,看他眉眼虽像他爹但神情像足了娄剑雨,想想他二人不免生出些感慨,心中想亲近这孩子又不知道怎样表达,最后只是重重拍了拍虞承羽的肩膀,“好孩子。” 虞承羽自小跟着玄机子历练学武过的很苦,性情十分冷漠,但他见到娄月寒的神色眼中的冰冷却有些融了,他一直听说娄家对他妹妹疼爱有加,现在看他的神情也让他觉得亲厚,亲情是骗不了人的。 “别都在院子里站着,进来说吧。”方仲潜多看了虞承羽一眼,神情有些意味不明。 虞承羽现在是虞家的家主,虽是小辈,方仲潜也不好让他站着问话,进了厅堂四人分别落座,方仲潜和娄月寒坐在中间主位,两个小辈则分别坐在两侧。待小丫鬟上了茶退出去之后方仲潜才开口,“承羽,我今天叫你来只为一件事,你爹的死你可曾有疑心?” 娄月寒闻言手掌紧紧攥着座椅扶手,眼睛也看向虞承羽,虞承羽眼中寒意重了些,声音也冰冷,“老家主和我娘一起回虞家,正是觉得此事蹊跷回来彻查的。” “我疑心的也是这件事,这些年我方家虽同虞家不通往来,可在外多多少少总能碰上你爹几次,看他气色很难相信什么突发疾病的说辞。而且,”方仲潜眼色微沉,“这些年我每想起当年在虞家的事,都觉得虞家似有内鬼,但你爹当初认定是我拿了雏羽令,这般不信任我便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当年的事,能不能烦请方伯伯详细说说,那时我娘有孕在身知道的也不详细,只是听说您在虞家做客的时候有人闯了玲珑阁,虞家丢了雏羽令,而知晓雏羽令又有能力单闯玲珑阁的整个虞家只有您一人,但您明确表示不是您闯的玲珑阁拿走雏羽令,可我爹执意不信。” “是我私闯了你虞家玲珑阁,”方仲潜话一出口,在场三人神色都暗暗有些吃惊,方仲潜并不在意几人的反应,慢慢说了下去,“此事说来话长,要怪该怪我年轻鲁莽。这事要先从当年人尽皆知的武林败类焦雄说起,此人武功高强又屡屡作恶,后来杀尽素来仁义的平安镖局一门五十三口终于引起武林公愤,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就在江湖盛传焦雄人在江南出现的时候,我却接到一封密信,密信言之凿凿焦雄其实藏在京城虞家玲珑阁中,我和虞暮云交情深厚,当时就想如果真是他犯下弥天大错也该由我来了结此事。” -- 第42页 虞承羽不解的插话,“方伯伯为何怀疑我爹轻信他人?” “如若寻常密信我怎么会信,可那信中夹着一张拓了焦雄武器纹路的白纸,需知焦雄的武器是当年他未犯恶前千辛万苦从藏剑山庄求得的,世间仅有一把的绝世好刀,刀身的麒麟纹更是无法仿制,写密信的人声称自己是虞家内的人,亲眼所见焦雄藏于玲珑阁,不惜以身犯险拓了他武器纹路做证据,求我速去虞家,匡扶正义将恶人绳之以法,更希望虞家不要误入歧途。正因为有这个证据我才决定去虞家探个究竟,若是假的可以澄清谣言,若是真的也好劝虞暮云悬崖勒马。” 娄月寒忍不住插嘴,“依我看,你贸然到访这点就很惹人怀疑。” “就是因为一开始我出现的突然,到事发后才更坚定了虞暮云对我的怀疑,设计之人很善攻心。当时我去了虞家,前两日并没什么动作,到第三日半夜才去夜探玲珑阁,玲珑阁机关玄妙我堪堪将六层全部破解,之前密信说过焦雄就藏在玲珑阁顶层最右的屋子里,当时我看到逆鳞令就摆在六层的中厅里但并未多在意,一心穿过走廊去探右边的屋子,不料才发现我要找的屋子里放的都是些虞家私藏并无住人痕迹,楼梯口处便已经传来了虞家护卫发现玲珑阁被破抓人拿人的喊声,当时我本能的便从六层窗子逃了出去,靠着轻功沿着外墙落地逃了,而后虞家几乎闹了一整夜,凌晨时候虞暮云来找了我。”方仲潜讲到这里顿了一下,又想了想才继续说,“我是听他说起,才知道雏羽令丢了,而种种证据指明私闯玲珑阁的只可能是我,我知道推脱不了便说明自己是去玲珑阁查焦雄在不在的,虞暮云闻言却不信,他说全天下都知道焦雄人在江南,我这借口实在不怎么样。因为我的初衷是想护一护虞家名声规劝暮云私下解决此事,怕密信和拓纸被人看到留下隐患我早都烧掉了,一时毫无证据,虞暮云反而怀疑我们方家野心太大图谋四块令牌,而我愤于他不信我所说也不肯再深查,至此雏羽令下落不明,方虞两家交恶。” 方淮秋善思,听完不由皱眉,“这么听来,倒像是有人精心设计好的,连您和虞老家主的性格都算的一清二楚,而且这人一定和焦雄有关联,否则他拿不到拓纸。” “这后续的事我倒是知道的详细一些,”虞承羽接过话头,“后来虞家在方伯伯身上搜不出雏羽令只得由着他离开,方伯伯认为自己被搜查受了奇耻大辱再不肯提及此事,这事只能虞家自己查。这时候我娘有孕在身帮不上我爹什么,偏偏又传出当时还未出阁的二夫人也怀了身孕,而且月份比我娘还要早一个月,二夫人天天寻死觅活虞家当时乱作一团,后来我爹对外承认了那孩子是他的,待到我娘和二夫人都产了孩子便给了二夫人名分,我娘喝了她的进门茶便只留下我妹妹带着我一走了之。” 娄月寒想到自己妹妹受了委屈脸色不好,却也点了点头,“这些事我大概也都知道。” “还有您不知道的,”虞承羽继续说,“我娘将我带走是因为老家主说虞家嫡子不能困在院子里养,她带我走不过是掩人耳目将我转交给了老家主教养,我娘出走也不是因为二夫人带着个儿子进门,而是她气我爹骗她说二夫人的孩子是他的,况且知道雏羽令的人少之又少,我娘虽是气我爹可也是觉得她亲自去找这令牌稳妥些,毕竟不能让武林再掀起一次血雨腥风。二夫人的孩子不是虞家的,那段时间他曾和虞家一个护院关系颇近,后来二夫人怀孕的事闹出来那个护院就跑了,看起来是怕私情曝光被处刑,可我娘又多查了查,丢雏羽令那晚负责护卫玲珑阁的管事正是他,第一个发现玲珑阁失窃的也是他,很可能就是他先拿走了雏羽令再喊人来抓人的。这些年我娘一直在寻找此人下落,而种种迹象表明他很可能去了北面的雪凰山。刚才听方伯伯说起旧事,我也想起一件事,在查雪凰山的时候,我们查到当年为祸武林的大恶人焦雄就在雪凰山上。” “就算当年旧事是有人为了图谋雏羽令有意为之,但同多年后谋害暮云有没有关系却不好说。”娄月寒浓眉拧在一处,方仲潜没言语,神色却十分冷峻,一旁的方淮秋见状开了口,“此事小侄斗胆一猜,如若当初隐在虞家的人知道虞少瑞并非虞老爷子亲生,而又找到恰当的时机让虞少瑞也知晓了,虞少瑞知道虞老爷子根本不会将家主之位传给外人会起杀心也不意外,虞老爷子出事虞家就在虞少瑞的掌控中,如若那人再让虞少瑞斩草除根害死小……虞少瑾,而后再将虞少瑞非亲生的事大白于天下,那虞家虽不至于一夕坍塌可没有嫡系也难以为继,虞家定会没落于四大顶级世家之外。” “然后就有人能取虞家而代之,而这个势力很可能是替雪凰山卖命,中原武林不知不觉就被那群败类插了进来。”方仲潜说出心中所想,几人也明白了为何他脸色如此难看。方淮秋心中也有些后怕,原来虞少瑞害小鱼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只怕是一盘棋中的小小一步,若非小鱼是女儿身,娄剑雨和虞承羽又及时赶回,只怕小鱼必死无疑。 第34章 31纷纭旧事 天色渐沉,虞少瑾同绫翘心不在焉的在院子里切磋,时不时朝院门口张望一下,她大哥同方淮秋去了很久也不见回来,她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正随意挽了个剑花挡住绫翘的短剑,却见门口终于出现了虞承羽的身影,后面还跟着方淮秋。 -- 第43页 “大哥。”虞少瑾冲到门口,拉住虞承羽的衣袖又探头去看后面的方淮秋“你怎么也跟来了。” “你就当是我想你了。”方淮秋靠在门口笑的随意,虞少瑾没料到他会在人前这样说话,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作答,直接扭脸转向了虞承羽,“哥,你去那么久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虞承羽随口回答,又让绫翘去叫人备饭,一切看起来没什么异常,虞少瑾疑惑的看了看虞承羽和方淮秋,没想出什么就去喊绫翘,“绫翘,柳麟说他们藏剑山庄的什锦小炒好吃,你记得让他们做一个。” 方淮秋和虞承羽对视一眼,知道暂时瞒下了虞少瑾,他们俩在回来之前已经商量过了,虞父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事以及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并不打算告诉她。一是虞少瑾在虞父身边长大感情并非外人传的那般不好,柳麟后来曾说过虞少瑾当初在渔村枣树下哭就是因为她爹,二是虞少瑾性情直率知道太多难免外漏打草惊蛇,而且不牵扯进来相对安全一些。 “你要不要在这儿吃?”知会完绫翘,虞少瑾又蹭到了方淮秋身边,方淮秋抬手故意弄乱虞少瑾的头发,“我爹和你舅舅去拜访庄主了,我当然同你们一起吃。”虞少瑾一边抬手护住自己的头发一边抬脚踹方淮秋,“再碰我头发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方淮秋又趁机揪乱一缕头发,“我看你怎么收拾我。” 虞少瑾跳脚,绫翘在一边看的直咧嘴,恨不得马上开两幅治愚病的方子直接给俩人灌下去,摇着头转身想走,却看到同样打了退堂鼓的虞承羽,绫翘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立即换成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挤到虞承羽身边,把一小缕散着的头发递到他面前,“羽哥,人家也可以的。”绫翘本以为虞承羽根本不会理她,谁知虞承羽直接伸手拔了她的发簪,看着她一头乌丝纷纷散落,然后将木簪塞到她手里,脸上表情是万年的没有表情,“再有下次直接拔光头发。” 绫翘看着虞承羽这幅模样恨得牙痒痒又敢怒不敢言,直等虞承羽转身走了才在后面喊,“你有本事下次直接把我脑袋拔下来啊!”虞承羽闻言停下脚步回身看她,绫翘一见喊了声妈呀抬腿就往门外跑,头都不回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了。 虞少瑾站在方淮秋身边看热闹,笑着说绫翘连睿王都不怕,看来只有我哥能制住她。方淮秋闻言也去看虞承羽,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如果那些人之前是想借虞少瑞的刀杀虞少瑾再揭穿他身世,那现在他们想先扳倒虞家一定会转向从虞承羽下手,敌人在暗处,虞承羽随时都可能处在危险之中,但相对的虞少瑾却安全了许多,而且明显虞承羽比虞少瑾更有自保能力。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虑,方淮秋拉住虞少瑾的手,若无其事的附和她,“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你才恶人,”虞少瑾护短不干了,“你全方家都是恶人,你全临安都是恶人!” *************************************************************** 京城虞家 祠堂清冷,娄剑雨规矩的行礼上香,又默立了一会才退开。四下无人,娄剑雨望着虞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目光在转向虞暮云那里的时候眼中暗了暗,慢慢走过去,终于还是抬手去摸了摸上面的名字,檀木牌位同手指尖一样冰冷。娄剑雨几不可闻的叹气,想起年前他们还曾暗中见过一次,虽是商量有关雪凰山的事,临行前他却笑着说,“剑雨,什么时候你再带我回你娘家洛阳去喝一坛杜康?” 谁想到那会是最后一面,总觉得以后日子还长,殊不知最好的时光都蹉跎了,离别来的如此措手不及,逝者已逝生者何如?听见祠堂门口有声响,如娄剑雨收回手,压了压情绪漠然转身,二夫人从门口进来,逆光里看不清面容,一步一步走的缓慢拖拉,虞家院子里的时光也磨平了她曾经的轻浮傲慢。 “娄剑雨。”待管家将祠堂大门从外面关上,二夫人的面容也渐渐清晰,似笑非笑的一张脸,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你不是说我不配进这祠堂,你现在叫我来是想朝我显示整个虞家随你说了算吗?” 娄剑雨神色不变的走到她面前,认真的打量着她,二夫人迎着娄剑雨的审视一声嗤笑,娄剑雨将目光转向虞暮云的牌位,声音是一贯的清冷,“薛婉柔,我叫你来祠堂,只是想当着他的面问你一句,你害死他,可曾悔过?” 薛婉柔没料到娄剑雨一张嘴就是笃定的指出是她害死了虞暮云,眼中的惊愕一闪而过,而后是短暂的沉默,娄剑雨一动不动的盯着薛婉柔,看着她脸色变幻,看着她压抑住情绪又低声呢喃,“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我可以再问,”娄剑雨上前一步,迫使薛婉柔不得不抬头看她,“他自小同你一起长大,他护了你一辈子,宠了你一辈子,你害死他,可曾悔过?” 薛婉柔双手用力搅在一起,瞪着娄剑雨眼含愤怒,“你问多少遍我都不知道。” “那谁知道?”娄剑雨盯着薛婉柔,“地牢里那个恩将仇报的野种?” “你胡说!”薛婉柔突然激动的嘶吼,娄剑雨制住薛婉柔双腕钳在胸前不让她乱动,压低了声音却寒意更浓,“这种事等承羽瑾儿回来滴血一验便知,暮云活着他会护你名声又对你儿子视如己出悉心栽培,现在他死了你以为我会怎么对你们?” -- 第44页 薛婉柔紧咬着牙,用杀人一般的目光瞪着娄剑雨,娄剑雨回望着她,唇角挂着冷笑,“你现在这样最好,要是你悔过求饶,我反倒不知怎么对你们好。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儿子昨夜逃出去了,我授意放走的,你说他会不会去雪凰山找他的亲爹,他现在毫无利用价值了,你猜他亲爹会不会杀人灭口?。” “你不是人!”薛婉柔担心虞少瑞安危用力挣扎起来,娄剑雨将人向后重重一推自己退开两步,薛婉柔踉跄几下稳住身形又要扑向娄剑雨,娄剑雨轻功极好轻巧的闪身躲过,薛婉柔收不住势撞在了供桌上,面前正对着虞暮云的牌位。薛婉柔看着牌位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人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再回身已不复之前的慌乱,只是看着娄剑雨的眼神依旧怨毒,“娄剑雨,你问我悔过么,那我问你,你爱过么?” 娄剑雨眼含不屑,“与你何干?” “是啊,与我何干,”薛婉柔自嘲的笑笑,“当年陪他去洛阳他明明不甘愿娶你的,可后来他却说你在月光下挽弓的倔强样子美极了,他爱上你了。我能接受他为了虞家不把心思放在任何人身上,可我接受不了他爱上你,若非我故意怀了孩子以死相逼,他又怎么肯答应让我进门,就算我进了虞家的门又怎么样,你负气出走后他连见都不愿见我。我从未想过害他,只是我没想到那个人会回来而瑞儿居然听了他的话,平日吃的东西他都仔细,只有那坛杜康他以为是你叫人送来的没有多查,他是被瑞儿害死,可又何尝不是死在你手里,娄剑雨,一走十余载,你拿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责我?” “说完了?”娄剑雨神色不变,闪开通向门口的路,“管家带着人在门口等你,说完就回去吧,我当年没兴趣同你交心,现在更没有。” “我也没有,”薛婉柔慢慢向门口走,擦身而过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下,“既然他不在了,我要他的虞家,不论瑞儿如何,你我终归是不死不休。” 第35章 32袖漾长风 入秋之后天虽一日凉过一日,午后倒也还算暖和,睿王居住的临玉园秋色正好。石桌旁睿王举着一本闲书随意看看,旁边的小柒正用自制的鱼钩钓小池塘里的锦鲤,正惬意间两人却突然都抬头都看向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尽头,一眨眼果然一道亮色出现,绫翘悠哉悠哉的拎着个荷包远远走来。 小柒觉得睿王见到绫翘周身的温度瞬间降了不少,她真担心自己主子见多了绫翘那优雅温文的面具会咔嚓一声碎掉。绫翘显然不是在意别人脸色的人,得意洋洋的晃悠到石桌边一屁股坐下,脸上笑意更浓了,“小师弟,有没有想师姐啊。” 睿王不语,盯着她手中的荷包看,绫翘将荷包递给睿王,面色也终于严肃了些,“你晓得武林大会这种东西师傅向来是懒得理会的,我这次是知道你会来特意过来送药,见你总比见皇上要容易些。” “小柒,退下。”提到皇上和药睿王神色一黯,并不想让小柒多听。 小柒又是人前那副木讷模样,规矩的答了是退开,边走却边在心中思量,当年的事她并非不知。玄门里的人虽然对各自任务保密,但当年皇上的事在玄门里并不是个秘密,那年有人对还是五皇子的皇上下了奇毒,是皇贵妃母子情深,用换血之术将毒引入自身救了五皇子一命,因五皇子年幼怕他承受不了换血之术皇贵妃更是将毕生内力都给了五皇子,而后没多久皇贵妃毒发身亡,皇帝忧愤成疾不到一年也病重,临死前竟疯狂的杀尽除皇贵妃亲生以外所有皇子,而玄门知道这一切是因为玄门本就是皇贵妃帮着皇上暗中建立的,皇上给玄门的最后一道圣旨就是让他们血洗了安国将军府,毒害五皇子主谋正是安国将军,他担心自己女儿皇后和外孙大皇子的前途,对独得圣宠的皇贵妃母子三人起了杀心。安国将军权倾朝野而皇上也时日无多,比起治罪显然动用玄门血洗更能达到目的,安国将军府惨遭灭门皇上也随即驾崩,他将万里江山留给了当今圣上,将玄门留给了睿王。 哥哥身中剧毒,父母前后离世,朝臣当他们是傀儡控制,后来避于江湖也不过是各处寄人篱下,想起睿王身世小柒忍不住回头去望,恰好睿王也看向她,见她望着自己满眼的悲悯心疼不觉愣了,这样的目光,他许久不曾见过。 “你到底听到我说话没有?”见睿王失神,绫翘也望向小柒离开的方向,只见到一抹匆匆离去的背影。 绫翘疑惑的看睿王,“你喜欢她?” 睿王不理,换了一副冷肃表情,“继续说你的。” 绫翘也不纠缠,接着说道,“我刚才讲过,皇上当年太小,虽然换血时有内力保命可身体突然承受太多内力也损了心脉,情绪过激时候必然心中剧痛难当,这只能靠师傅的药慢慢调理,切不可不当回事。你知道师傅他老人家医者仁心,虽是救了皇上可你们娘也算是死在他手上,这些年他倾尽心力在找能根治皇上旧疾的办法,好对得起你们娘当年以死相托。” “说完了?” “说完了。” “那还不走?”睿王不耐,他满心都是刚刚小柒离开时那个眼神。 “不走,”绫翘换作一副无赖神色,将胳膊架在石桌上拄着脸望天,“反正一会方淮秋和虞少瑾会过来,我直接等他们好了。” “来做什么?” -- 第45页 说起这个绫翘眼中闪过喜色,“那个花卿梦到了,知道方淮秋未必肯理她,换了法子让他爹带着她去拜会方仲潜了,方淮秋这时候一定会躲出来,虞家的院子挨着方家的,方淮秋怕方仲潜派人去寻他,一定会拉着虞少瑾躲到你这儿来。” “不能去找柳麟?”难得清闲的日子就这么被扰了,睿王无奈可也心里明白柳麟忙着明天武林大会场地的事哪里会有时间搭理他们俩。起身往居住的小楼走,只吩咐绫翘等方淮秋和虞少瑾来了带他们俩去小楼里找他,绫翘喊凭什么我等,睿王却理也不理。 睿王居住的临玉园其实就是他年少时候在藏剑山庄的住处,虽然藏剑山庄为了避免沾上同朝廷勾结的名声昭告天下与入了宫的柳漾断绝关系,但柳漾死后睿王被送到藏剑山庄他们却未拒绝,柳惊弦请了私交甚好的状元笔李添墨教他读书,更是亲自教小外孙习武,睿王年少时候在这儿过了很长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绫翘带着方淮秋和虞少瑾到睿王书房的时候,小柒正在照着睿王小时候的字帖临字,而睿王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见虞少瑾和绫翘直奔小柒而去,睿王示意方淮秋陪他坐坐,方淮秋会意在他旁边坐下。睿王不理拉着小柒在书房里东看西看的三人,压低声音同方淮秋讲话,“昨夜你刚来说了虞家的事,今天你还不留在那边盯着花家,我这边上午来的消息,秦淮帮突然出现的那些高手查不出来路,应该不是中原武林的人,那他们很可能是雪凰山的人。” “与其我突然主动让花卿梦警觉,倒不如让她急着贴上来更容易露些破绽,”方淮秋一脸从容,“而且我爹在,我不在也没关系。” “小师弟,这美人是你心上人吗?”远处的绫翘突然指着书房墙上的一副画像朝着睿王喊,虞少瑾附和的在一旁用力点头,“美人啊美人。”小柒在一边拉虞少瑾和绫翘衣袖,睿王神色反倒平常,“那是本王故去的母妃。” 睿王说着起身走过去,方淮秋跟在他身后去看画像,李添墨曾写过抚弦鸿箭惊天羽、袖揽乾坤漾长风的句子,说的正是当年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两位美人,一位是虞少瑾的母亲娄剑雨,一张羽翎弓惊才绝艳,另一位正是睿王生母柳漾,一对乾坤轮风生水起。 睿王见众人看着画像不说话,又解释了一句,“这是当年我父皇画的。” 小柒见睿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暗暗松了口气,绫翘认真的在睿王和柳漾的画像之间打量,最后说了句不像,睿王难得愿意理她,“我和皇兄长得更像我父皇,我娘性情虽烈但眉眼太柔和,像她的话未免不够威武。” 几人暗暗腹诽,你现在也不够威武。 “方淮秋,你也给我画幅画像吧。”虞少瑾期待的看着方淮秋,她觉得再找不出比一个男人为心爱的女人画画像更打动人的了,方淮秋闻言皱眉思索了一下,然后无奈的看虞少瑾,“我觉得让我用剑削出个人形都比拿笔画一个更容易些。”虞少瑾想说明明你写字不错的,却突然想到方淮秋写的是狂草,用这风格画一个她出来她实在是不敢想象。 “不然我请百八十个画师一天给你画一幅?”见虞少瑾不说话,方淮秋故意逗她。 虞少瑾正要说什么,有只信鸽却扑棱着翅膀落在了窗棂上,小柒走过去从信鸽脚边的信筒中取出一张卷着的小纸条,又拍了拍信鸽让它飞走,睿王也走过去接过小纸条,打开看了一眼眉头微皱,随即看向方淮秋和虞少瑾,“夜袭和秋雁在燕阳遇袭,我的人赶到时夜袭重伤。” “秦淮帮在燕阳。”虞少瑾忧心秋雁和夜袭处境,暴露倒是其次,之前睿王说过秦淮帮多了很多高手,她怕他们被追杀。 “信鸽只是简信,我这边随后会有快马送来详细情况,你们也等等看,方家虞家应该很快也有消息来。” 在场几人点点头,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 第36章 33朱颜红妆 天还未大亮,虞少瑾抱着枕头团在锦被里睡的昏天黑地,毫不知有一双冰凉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被里。虞少瑾睡梦中被骚扰了却还不醒,只凭着本能抓住骚扰她的双手往怀里一带,搂住了继续睡。绫翘恨铁不成钢的用力抽回双手,唰的把被子全掀开了,“虞少瑾,你有没有点防人之心!” 虞少瑾被绫翘吵醒,温吞吞的坐起来摸到锦被把自己围上,才半睁着眼睛去看窗外,看完懒洋洋的嘟囔,“你是梦游么,天还没亮。” “马上亮了。”绫翘伸出双手用力揉搓虞少瑾的脸让她清醒,虞少瑾痛苦的拽住摧残自己的双手,一脸悲催的问你是不是睡癔症了? “今天是武林大会。”绫翘收手。 “那也要辰时。”虞少瑾作势躺回去,被绫翘拎住,“那也现在起,你不需要梳妆打扮么。” “我穿男装。”虞少瑾又要倒,绫翘继续拎,“不行。” 朝阳初升,虞少瑾难得早起同虞承羽和绫翘在一个桌子上吃早饭,绫翘气虞少瑾不肯穿女装只顾着吃饭不理她,虞承羽看绫翘没有往日吵闹难得起了好奇心,问虞少瑾她怎么了?虞少瑾停下筷子摇摇头表示没什么事,虞承羽便不再问,倒是一边的绫翘不干了,大声嚷嚷我好心好意一大早起来想帮她梳妆打扮可是她居然要穿着男装去参加武林大会! “男装有什么不好。”方淮秋正巧过来,进屋坐在桌边接了一句。 -- 第46页 虞少瑾附和的点头,绫翘刚想反驳,眼珠一转似笑非笑的看方淮秋,“你是怕她穿女装被人看上吧?” 虞承羽和虞少瑾闻言一齐看向方淮秋,方淮秋难得表情有些不自然,哈哈了两声说怎么可能,我是觉得她喜欢怎样就这样。绫翘一脸不信,虞承羽继续吃饭,倒是虞少瑾好奇的看着方淮秋,“你这么早跑这儿来干嘛?” “夜袭来消息了,”答的是虞少瑾的话,方淮秋却看虞承羽,“之前方家这边的线人查不出秦淮帮的事,夜袭决定亲自去一趟,恰好在燕阳又碰见了秋雁,两人夜探秦淮帮出了意外,夜袭重伤。” “虞家这边的消息,和你那边差不多,只不过秋雁说是她听了不少秦淮帮诋毁少瑾抬高她家大小姐的话,一时气不过想揭了他们的底才冒进夜探秦淮帮,夜袭劝不下只好暗中跟随,为了救她受了重伤。”虞承羽将昨夜接到的消息和方淮秋交换了一下,秋雁虽然与夜袭不和而且又自己犯错,但素来一是一、二是二的性格毫无隐瞒的报了回来。 虞少瑾之前并不知情,闻言追问两人是不是安全。 “被睿王的人救了暂时很安全,只不过秦淮帮在严查。”虞承羽答完,虞少瑾知道俩人无碍心下略安,接着一拍桌子,“走绫翘,咱们换女装去,气死那个花卿梦!” 绫翘虽然起身,但忍不住接话,“你觉不觉得你十分幼稚?” 虞少瑾出门带的女装不多,看来看去最喜欢的还是方淮秋送的那身白色衣裙,绫翘也觉得这衣服漂亮,得知是方淮秋连夜请毓绣坊订制的啧啧了半天,虞少瑾被她闹的不好意思,扯过衣服去屏风后面换。秋雁不在,梳头上妆全靠绫翘帮忙,依着虞少瑾的描述绾了流云髻,头上一支白玉点翠玲珑簪,又斜插了朝云双鸾单步摇,耳着明月珰、腰缀雪流苏,绫翘围着虞少瑾转了两圈,觉得略素,又帮她画了个桃花妆,整个人顿时又明艳几分。 虞少瑾举着镜子照来照去,“我这样行吗?” 绫翘小脸一扬回说当然行了。虽然平日里她也觉得虞少瑾好看,但同穿女装的美完全不一样:眉目似暮春桃花灼灼暖艳,气度如初雪洗空寥寥淡雅,鬓如流云香腮凝雪,像冬日午后的阳光般泊然里透着明媚。 美人如斯啊,看着自己的杰作绫翘暗暗得意,虞少瑾今天不但美而且雅,一个意境就不知道甩了恨不得把“我很高贵”刻在额头上的花似梦几条街。拉着虞少瑾去前厅给虞承羽和方淮秋欣赏,俩人还坐在饭桌边聊什么,瞧见虞少瑾便止住了话题。虽是见过虞少瑾这身装扮,方淮秋和虞承羽眼中仍不由闪过一丝惊艳,虞少瑾有些局促,瞪着方淮秋说看什么看又不是没看过,方淮秋又认真看了一会虞少瑾,嘴角噙笑,“美则美矣,就是平了些。” 虞少瑾没反应过来在自己身上四处看,绫翘用胳膊撞虞少瑾,拿眼神示意她看胸。虞承羽抬了眼皮瞥方淮秋,方淮秋想起虞少瑾她大哥还在有些心虚,刚想说两句好话,就见虞承羽不动声色的将装馒头的盘子往虞少瑾面前推了推,绫翘一见顿时噗的一声笑出来再也止不住,虞少瑾羞的满面通红要掀桌子。 “什么事这么热闹?”柳麟终于得空来瞧一眼虞少瑾,一进门看到虞少瑾的样子不禁愣住了,原来她女装的样子这么美,心中虽感叹面上却像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虞小三,你也有今天,居然像个女人。”虞少瑾抓狂,举着馒头追着柳麟要砸他,“是不是你也要让我在胸里塞两个馒头才是个女人!” 绫翘在一边无力的揉太阳穴缓神,什么雅致什么泊然,这姑奶奶能不能矜持一点点。 柳麟被追的到处跑,一边笑一边喊你真的不用塞馒头,虞少瑾停下脚步疑惑的看柳麟,知道他一肚子坏水,问你下一句想说什么,柳麟躲在方淮秋身后,“我想说你塞了馒头万一有人找你比武,你唰的一剑飞出俩馒头怎么办,咱们今天上台不让用暗器。”虞少瑾闻言举着馒头猛砸过去,柳麟立即蹲下,方淮秋无奈的伸手接住馒头放回盘子里,“吃食不能拿来丢。” 虞少瑾理亏,一扭脸坐在椅子上不再理众人,绫翘恶狠狠的瞪着虞少瑾,“一会去比武会场你就是装也给我装久一点,不能让花卿梦瞧笑话。”虞少瑾闻言别扭的还嘴,“我本来就很高贵冷艳的。”正在喝水的柳麟将茶全喷了,虞承羽低头默默数馒头,只有方淮秋若无其事的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绫翘扶额,“好不要脸的一对。” 武林大会第一天都是各家小辈登场,一是显显自家的后起之秀们,二是让他们和同龄佼佼者切磋一下看看水平,虞少瑾无聊的打着哈欠往椅背上躺了躺昏昏欲睡,显然对台上的比武没什么兴趣,绫翘在一边从牙缝里往外挤出一丝恶狠狠的声音,“如果让花卿梦看到你这幅德行我就毒死你。” “看不到的。”虞少瑾得意的又往靠椅上躺了躺,她今天能有这么舒服的位置全托了睿王的福。武林大会会场各世家帮派都有自己的方阵自成一局,但总体上还是一个挨着一个,眼高于顶的武林人不愿做朝廷鹰犬,睿王是朝廷的人对他自然隐隐有些敌意,藏剑山庄考虑到这点将睿王观武的区域同其它门派隔得有很大距离,又挂了纱帘不能直视以示天家威严,所以坐在后面的虞少瑾确实很难有人看得见。 -- 第47页 方淮秋和虞少瑾是柳麟特意请他们全程陪护睿王以表重视的,同邀的还有虞少瑾的表兄娄经娄纬,这两人向来实在,以前看不惯表弟虞少瑾整日风流浪荡没少规劝教训,今日一见纨绔表弟成了柔美的小表妹,顿时头大如牛不知如何是好,落座之后也无心看各家新秀过招,只一边偷偷瞄虞少瑾一边默默擦汗。 虞少瑾无聊的又打了个哈欠,侧目发现娄经娄纬的纠结表情立即起了整人的心,起身挤在俩人中间一脸痞笑,“两位表兄,咱们上次约好一起去花楼乐上一乐,择日不如撞日,你们看今晚如何?” “胡闹。”娄经刚想长篇大论的教训,一侧脸看到虞少瑾娇滴滴的模样后面的话生生噎在喉咙里训不出来,娄纬在一边也好不到哪里,毫无声势的回说上次明明拒绝你了,你一个女儿家不要胡闹。 虞少瑾笑的得意,刚想再逗逗他们,坐在前面的方淮秋却笑着接了话,“两位不用客气,小鱼是真心邀请你们,上次她还带我夜宿花楼要给我点个姑娘共度春宵,如此贤惠夫复何求。” 绫翘不明真相的看虞少瑾,见虞少瑾一脸悔恨的点头表示是真的,顿觉无奈,“姑娘,要不要我开个方子给你治治脑疾?” 第37章 34飞剑决云 日渐西沉,演武台上又一轮胜负决出,洪峰帮的少帮主林乾坤一把钢刀力压泰山派大弟子徐豁然的快剑,刀利势沉生生将徐豁然逼下了比武台,这边林乾坤承让声刚落,便见一袭红衣飞速落在比武台上,花卿梦金妆红衣一身贵气,行礼时虽带着笑仍掩不住一身的倨傲,“林大哥已经比了一场,能否让出场地让卿梦也试试身手。” 林乾坤见了花卿梦面色微红,被这么个美人当众询问,心下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用力点点头说花姑娘请,而后自己跃下比武台让出空场。虞少瑾远远看着撇嘴,“那林乾坤下场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生怕花卿梦瞧不上他。”方淮秋转过身子看虞少瑾,“我觉得你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林乾坤使出多大力气,而是接下来花卿梦是不是瞧上了你。” 方淮秋话音刚落,场中已传来花卿梦的声音,“秦淮帮花卿梦请虞家三小姐虞少瑾一战。” 花卿梦一语激起千层浪,四处都传来低声议论,江湖中近来传的最盛的便是虞少瑾其实是女儿身且早已许配给方淮秋的事,而花卿梦倾慕方淮秋日久传言也不在少数,这天下第一剑和两位美人的关系是茶余饭后江湖人最大的谈资。本来众人看虞家场地不见虞少瑾以为她今日未来,但花卿梦既出声请人,那虞少瑾定然是在的。虞少瑾还未现身,一众人又都去看虞家和秦淮帮的位置,虞承羽一脸漠然的坐在原处,晚虞承羽一天赶来的虞家护卫们也不见有什么表情,反倒是秦淮帮的帮主花钰荣光满面,天下谁不知虞少瑾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今天他女儿注定要露露脸了。 “此事因你而起,小爷何其无辜啊。”虞少瑾一脸无奈的起身,显得很不甘愿,但在座几个人都看得分明,虞少瑾眼中隐隐含着战意,她为人极为护短,秋雁的事心里一定憋着火气等人撞上来。 众人只见睿王席处纱帘轻晃,一袭白衣翩然而现,不同于花卿梦提着一口气迅捷而达,虞少瑾更像是飘然浮于空中,破空缓缓而至,皎白衣袂随风而扬,如流云缱绻素雅淡然。众人看得分明虞少瑾这一手轻功比花卿梦不知要精妙多少,隐隐将花卿梦的气势压了下去,花卿梦虽艳极,可立于虞少瑾身边竟生生弱了几分,就犹如纸上繁花着色再浓郁终还是抵不过真实的花卉明媚妍丽,各自去看都是美的,并在一起便高下立分。 未战先输了一成花卿梦眼底闪过愠色,在看到虞少瑾并未拿武器时却又笑了起来,一副体贴模样向前一步,“虞姐姐是太过紧张忘记拿剑么,那等下让人送来我们再比试便是。” 虞少瑾发现自己手中无剑也不尴尬,笑了笑准备转身自己去取剑,睿王她是绝对不敢劳烦的,方仲潜、娄月寒在场她也没有使唤人家儿子的胆量,绫翘此时看她忘拿剑估计已经气疯了千万招惹不得,还是靠自己比较好。虞少瑾盘算着正想回去,便听见人群处一阵惊叹声,嘈杂中方淮秋已经轻然跃上比武台,手中拿着的是他的秋潋剑。方淮秋笑着拉过虞少瑾的手,将秋潋剑放在她手中,听起来虽是教训的话语气却满是亲昵,“你空手和花大小姐打未免太失礼,真有谦让之心用我的剑让她几招便是。” “哦,”虞少瑾接过剑,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快下去吧。” “好。”方淮秋又低声说了句小心飞身下台,一众看客却是深深吸了口凉气,方淮秋这人是骨子里都透着狂傲,平日待人虽算宽和,但那是上位者的气度而非易处,如今他同虞少瑾的样子分明平等处之,虞少瑾同花卿梦在方淮秋心中的位置高低立显。 方淮秋的二叔是陪着方仲潜一起来的,见了台上光景不免忧心,忍不住低声问方仲潜,“大哥,淮秋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方仲潜一派气定神闲,“有些人觉得自己的实力够了可以顶替我们四大世家,这种时候就该让中原武林都清楚四大世家本就密不可分不是谁都能来动心思的,而且淮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青禾的事谁左右得了他,随他去吧,他自有分寸。” -- 第48页 “也是。”方家老二点点头不再言语,青禾的事他们本就不愿多提。 台上虞少瑾拿了秋潋剑,心里美滋滋的面上却不显什么,退后一步静等着花卿梦先攻过来。秦淮帮之流本是仗着人多势众,帮中并无什么绝学,但花卿梦一出手众人便都发现她武功并不弱,进势刁钻利落,快如疾风乱似秋雨,招招攻的都是人弱点。若是常人遇到花卿梦定觉难缠,但虞少瑾一身不得了的近身功夫求的正是快狠准,对上花卿梦的穷追猛打并不慌乱,而且她轻功精深曼妙,虞家朱曦剑法又是变招极多,对上花卿梦以快打快依然游刃有余。 两人变招精妙繁多,步法移位又快,远远看去像一白一红两只蝴蝶翩然飞舞,虞少瑾并不急于求胜,白衣翻飞银剑如龙,一柄秋潋剑舞的是断月截云之势,绝色倾城之姿,众人都沉浸在虞少瑾的剑招中,只见她将剑势越舞越大,端的是波谲云诡苍黄翻复。 花卿梦本想速战速决了结虞少瑾,不料低估了她的本事,拖到后面心知自己不敌却不见虞少瑾出杀招,偏要逼着她快攻快挡,累的气喘吁吁乱了分寸将她这份狼狈无限延长。花卿梦脚下已见散乱,心下也有些慌了,几次见虞少瑾的剑已指向她的要害又中途变招,挽出缤纷剑花化解她的危势,逼着她不停打下去。花卿梦额上香汗淋漓,严妆渐乱金钗欲坠,虽是羞愤却也知再打下去只会丢更多的人,眼中含恨的怒视着虞少瑾,用尽力气向后一跃下了比武台,随即又是一副可怜之态,“卿梦认输,今日本是卿梦好心邀虞姑娘小试一下让诸位英雄领略虞姑娘风采,却不知虞姑娘对卿梦有何误解竟步步紧逼。” “小花姑娘误会了,”虞少瑾笑容和善明媚,“我曾亲耳听你说我的姿容远不及你,心下也觉得确实如此,所以今日比剑同小花姑娘一样是好心让想诸位英雄也领略一下你的风采为你正名,却没想到小花姑娘如此不堪一击,实在是我高估了小花姑娘,全是我的错还望小花姑娘原谅。” 虞少瑾这番话有些小肚鸡肠,但年轻貌美的女儿家有些小计较倒也无伤大雅,众人瞧着此时台上台下的虞少瑾和花卿梦,一个散乱不堪一个天人之姿,心下也觉得花卿梦说自己比虞少瑾强上许多这话十分自不量力,何况还是当着虞少瑾的面讲,今天虞少瑾没找她麻烦就算了,她居然还主动点名要与虞少瑾一较高下,这般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 虞少瑾说的是实情,花卿梦羞愤难当却很难还口,被小丫鬟扶回花钰身边坐下,看着回了睿王那边的虞少瑾背影满是妒恨。花钰见女儿丢了颜面神色也十分难看,心下悔恨花卿梦的师傅明明说了不要让他们轻举妄动,他们却以为虞少瑾是个废物能踩着她露脸,不想却偷鸡不成蚀把米。花卿梦死死拧着袖边,攥的出了褶皱也不知,花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同花卿梦说话,“你先别气,你师傅今晚就到,不出意外定会让虞少瑾好看,到时候她在江湖之中立足都难,更别说什么嫁给方淮秋了。” 花卿梦冷哼一声,面色稍霁眼中怨毒却丝毫不减。 另一边虞少瑾回了睿王在处,本想大肆显摆一番,还剑时候却发现方淮秋心不在焉,绫翘几个瞧着方淮秋的神色都住了嘴,睿王此时却开口,“那花卿梦的剑法虽不及世家传承的高深,却也不凡,为何你一见她使出就变了脸色?”虞少瑾听了也细细想了想花卿梦刚刚的剑法,平生未见却是套很上乘的剑法,方淮秋犹豫了一下还是透了底,“那剑法是当年我和青禾根据她师门剑法精改而成,你说花卿梦会使说明什么。” 方淮秋和青禾的事在场的人自然都听说过,方淮秋话一出口几个人都去看虞少瑾的脸色,虞少瑾闻言灿然一笑,用食指勾住方淮秋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当然是说明你的小情人回中原了。” 方淮秋见虞少瑾这幅模样稍稍心宽,攥了她勾着自己的手笑说,“我的小情人难道不是你?” 绫翘一把隔开两人,“你们挖个坑去坑下面秀恩爱好吗,我真是受够了。” 第38章 35暗流涌动 武林大会第一日结束,本就是些小辈历练并无排位之分,各家各派对自家小辈表现也都还算满意,一时气氛都很融洽,谈到最多的自然是虞少瑾。但众人都清楚虞少瑾虽出彩,其实年轻一辈最厉害的那些角色却还未出手,四大世家继承人哪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只怕后几日才有看头。 虞少瑾随着虞承羽、绫翘回了小院,绫翘一晚上都在得意花卿梦吃瘪的事,叽叽喳喳说个没完,难得的是虞承羽话也多了些,倒不是他也觉得虞少瑾赢了花卿梦解气之类,而是讨论白天比武的剑招,虞少瑾白天比武时有几式变招比原来剑法更写意洒脱,快中见柔、柔中有韧,虽是源自朱曦剑法却另有一番气象,玄机子一直在研究朱曦剑法寻求更进一层,虞承羽自小跟着他对这些自然也感兴趣,虞少瑾虽是随兴所至,倒被虞承羽拉着演练了好几遍,自己推敲出几式变招同虞少瑾切磋实践。 另一边秦淮帮花卿梦的房间里情景气氛却大不相同,满屋的东西砸了个七七八八,花卿梦仍不解气,见脚边横着一面雕花铜镜,狠狠又踹了一脚,镜子擦着地面飞出些距离落在门边,又发出一声闷响。而后房门被人轻轻拉开,一只纤长素手将铜镜捡了起来,遮着面纱的女子跨进房门,声音不急不缓,“砸了这一屋东西你可开心了?”花卿梦闻言看到来人气势立即弱了下去,委屈的喊了一声忘尘师傅。 -- 第49页 “自己学艺不精,如今又觉得委屈。”忘尘关上房门摘了面纱,年纪约在三十上下的样子,一张不施粉黛的素颜温和清秀,如花丛中一枝翠竹自有情境。花卿梦平日虽傲慢,却是见过忘尘的真本事,知道她年纪虽不大武艺却十分了得,心生向往拜了忘尘为师,对她倒不似别人素来十分恭顺。花卿梦请了忘尘落座,自己立在一边,想起白天比武的事眼中露出些恨意,“师傅,那虞少瑾竟故意让我丢丑,还望师傅替我做主。” 忘尘并不追究之前不让她妄动的事,只是心平气和的说,“你想得到方淮秋青睐,针对虞少瑾是下下策,也不要端什么武林第一美女的架子,他这人向来不喜惺惺作态,对纯粹率性的女子更钟情些。” 花卿梦不以为意,回说那种直接来去的女人处处都是,有什么特别,方淮秋为人狂傲,我倒觉得就是要比他狂比他傲才能引得他的注意。忘尘略微抬头看着一脸自信的花卿梦,虽是年轻貌美,可惜让她爹自小宠的太过自以为是,只怕再怎么提点也入不了方淮秋的眼,于何处都难成大器。不过他们雪凰山不也正是看中她好对付才和秦淮帮合作,她爹倒是个有手段有势力的,现在借了她爹的利打入中原武林内部,将来只要再除掉她爹,花卿梦这个独女是翻不起一点浪来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忘尘不再辩驳,心下却感慨,她未改忘尘之前名叫青禾,那一段武林旧事中必然并与方淮秋旁边的一个名字,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比自己更了解方淮秋,不愿多想,青禾继续开口转了话题,“既然你平白受了虞少瑾的委屈,那今晚为师便替你出出气,事情均已办妥,人我也带上藏剑山庄了。”忘尘言罢,花卿梦一脸掩也掩不住的喜色,“卿梦谢谢师傅。” 忘尘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看着花卿梦想着她将来会怎样,心中并无半点怜悯。每个人都该为自己选过的路付出代价,就有如当年方家怎样威逼利诱让她离开方淮秋,她师傅怎样蛊惑说她配不起方淮秋将来一日他腻了她下场会多惨,她如惊弓之鸟精神渐疲,竟真的一碗毒药想葬送了方淮秋自己占一个天下第一,何等愚蠢自大。事后方淮秋说她死了方家人哪里会信,毁她师门又背着方淮秋一路追杀直到逼的她不得不投奔了声名狼藉的雪凰山保命,名声鹊起的女侠成了世人口中忘恩负义的毒妇,隐姓埋名苟活于世,当真是一步错满盘皆落索。 秋风飒飒夜色渐深,虞家院子里的人刚要准备休息,院门便被人敲响了,虞家护卫赶着跑到门口开了院门,见来人竟是藏剑山庄庄主柳惊弦身边的小随从柳枝,柳枝客气的表示柳庄主临时有事想请虞承羽去一趟,此时虞承羽和虞少瑾都出来看情况,将柳枝的话也大概听了去,虞少瑾不解的看虞承羽,不明白这种时候藏剑山庄的人找虞承羽会有何事,虞承羽也不明白有什么因由,但还是吩咐虞少瑾早些睡,自己同柳枝走了。 绫翘出屋时候虞承羽已经走了,两人见无事各自回去睡觉。虞少瑾白天经了一场比武,晚上又和虞承羽演练剑法,人有些疲累很快便入睡了,朦胧中却觉得身边似有人临近,不同于绫翘的骚扰,虞少瑾隐约出觉出一丝杀气,猛然惊醒身子向床的里侧滚去,果然一把钢刀正砍在虞少瑾刚刚躺着的位置。虞少瑾不及看清来人,用尽力气扯过枕头向凶徒砸去,借着一瞬空当抽出枕下双匕,一翻身已跃下床将凶徒反困于内侧,但见银光乍起一片翻飞,虞少瑾转守为攻凶狠凌厉,也在此时才看清对方是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遮着面巾看不出究竟。 黑衣人武功比虞少瑾高出不少,突然攻防转换虽被压制一瞬,很快便又砍杀回去,刀光大盛势重力沉,虞少瑾的双匕虽舞的凌厉同黑衣人一比却少了杀气顿时弱上几分。若是野外相遇以虞少瑾的轻功虽难力敌想伤她却也不易,但室内狭窄身法极难施展,又是几招过后虞少瑾双匕抵不住钢刀,虽格挡开了要害,还是被刀势擦到右肩。白色的里衣瞬间豁出一道口子,虞少瑾虽险些受伤,手中双匕却不见颓势反而多了分战意,一边大声喊人一边压上缠斗大有一副拼命之态。黑衣人此时却像是怕被围堵,一刀隔开虞少瑾震得她退了三四步,自己借机翻窗而逃。 藏剑山庄之内居然敢公然行凶,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虞少瑾也拉门急追出去,大声喊了黑衣人遁走方向好让虞家护卫及时赶去接应,自己没有一瞬停留。绫翘听到喊声匆忙间披着衣服冲出房门,也只看到虞少瑾白影一闪不见踪影,担心虞少瑾出事,绫翘拽过一个虞家护卫又给他们指了一遍方向,自己便循着虞少瑾的方向先追了出去。 夜虽深,藏剑山庄的议事堂却灯火通明,四大世家的家主并方淮秋、花卿梦坐在堂内喝茶,在座的人多是深沉之辈不知所来为何事也不开口只待静观其变,倒是藏剑山庄庄主柳惊弦觉得自己把人请来需有个交代,不由看向花卿梦,“卿梦,你爹说有重要事情商议要我代为请人,为何他自己却迟迟不到?” 花卿梦眼中隐有得色,却压下不显,于装腔作势上她素来得心应手,只见她慢慢将亲手泡好的茶一一端到众人面前请他们品尝,“诸位叔伯莫急,今日我爹请几位来,是等一个人,评一个理。” 第39章 36瞬息万变 虞少瑾虽武功不及黑衣人,但轻功了得紧追其后黑衣人并不能脱身,两人一追一逐间竟到了一处颇为空旷的屋前空地,此时黑衣人突然转身又攻上来,虞少瑾闪身微退,知道不能力敌,右匕挡偏钢刀攻向,一侧身左匕直刺黑衣人胸口要害,黑衣人见状提腕硬将刀向一变,先后挡开虞少瑾双匕,两人各自退了一步,而后又立即缠作一团。 -- 第50页 本在屋内喝茶的众人听到屋外有兵戈之声不由都走出来看个究竟,方淮秋发现虞少瑾正和黑衣人斗在一起方要上前帮忙,却见黑衣人此时忽然后撤一步,一把扯下脸上面巾,众人一看均有些惊疑,刺客竟然是秦淮帮帮主花钰。娄月寒最护虞少瑾的短,见此情景脸色便黑了三分,跨前一步问道,“花钰,你这是何意?” 众人等着花钰答话,方淮秋却几个大步走到虞少瑾身边,脱下外袍披在了她身上,而后直接打横将人抱了起来,虞少瑾未料到方淮秋当着诸多长辈敢如此,挣扎着想要离了他的怀抱自己站着,方淮秋低声说了句别闹,语气温和眼中怒气却盛,虞少瑾见了一怔便不再乱动,只揪着他的胸襟不言语。方淮秋紧了紧搂着虞少瑾的手,吩咐随后赶到的绫翘回去替虞少瑾拿鞋子,这时绫翘才发现虞少瑾并未穿鞋,她轻功了得踏雪无痕,追人时脚上虽未受伤,但刚刚两人在这深秋石地上打了好半天,虞少瑾的双脚已经冻得通红。 此情此景几位长辈见了并未多说什么,连一向看不惯虞少瑾的花卿梦也只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方淮秋望向花钰,“花帮主,在下也想问一句,您这是何意?” 花钰怒道,“刚才情形诸位也都看到了,我若不如此,几位怎能想到换了武器的虞家三小姐连我也要力敌方能不落败,这虞少瑾就是近年来搅得各个门派均不得安生的女贼凤啼,此前不久就连我逐鹿十八盟八卦门门主赵金龙也是葬送在了她手中。” 虞少瑾并未料到事情会在这时被揭开,在方淮秋怀中身子微微一惊但面上倒没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冷笑问只因为我会使双匕,我就一定是你说的凤啼? 这时虞家护卫和柳麟带着藏剑山庄的护院也全都赶了过来,一院子的人望着眼前的情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素来训练有素只是静待一旁并无一人出声,柳惊弦隐有维护之意不愿事情闹大,让柳麟将闲杂人等都遣回去,虞承羽也挥手让虞家的护卫撤离,柳麟嘱咐了一下撤离的事也走到方淮秋身边询问是怎么回事,方淮秋和虞少瑾均摇摇头表示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 “都进来说吧。”柳惊弦发话,众人自然应允。方淮秋抱了虞少瑾进议事厅,将她放在椅子上座好,又紧了紧披在她身上的外袍才坐在她身边,虞承羽一直未有言语,凤啼的事虞少瑾没同他讲过,他只好静观其变。 待到众人落座,花钰又看向众人,“虞少瑾说不能单凭她会使双刀就说她是凤啼,这个道理我自然也懂,梦儿,去将人证带来。” “是。”花卿梦答了话出门去带人,议事堂内一时无声,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算计,四大世家家主之前其实已经猜出秦淮帮就是雪凰山的马前卒,但却不解此时他们将虞少瑾扯进来是想做什么,有了虞承羽这个嫡子虞少瑾已经是步废棋,毫无他们费心的价值。 不多时花卿梦便带了一个姑娘进屋,虞少瑾抬眼去看,正是不久前自己从八卦门门主手里救出来的那个被抢去的新娘子,方淮秋跟随过虞少瑾也认得此女,眼中不觉暗了暗,只怕今天的事不会简单。虞少瑾坦然的盯着新娘子打量,那姑娘感受到虞少瑾的目光也望了回去,见是虞少瑾不由一怔,而后马上心虚的转开了视线,虞少瑾心下顿时明白,这姑娘是不会向着她了。 花卿梦拉着姑娘停在屋子中央,特意眼含得色的看了一眼虞少瑾,虞少瑾平静的回望着她,花卿梦哼了一声将带来的姑娘拉到自己身前,“各位前辈,我带来的这个姑娘叫芸香,正是凤啼杀死八卦门门主赵金龙的唯一见证人。” 众人打量芸香,还算耐看的年轻姑娘,不像是见过什么大世面,虽努力镇定身子却还是有些微微发抖。方仲潜放下茶杯,先开了口,“你叫芸香?” “是。”芸香作答,头又低了些。 方仲潜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当时情况我们并不了解,还请芸香姑娘细细的说上一遍。” 芸香闻言又答了声是,依然不敢抬头,看着地面讲话声音不算太大倒还流利,“事情大概就是八卦门门主硬塞给我家一千两银子娶我做妾,我家虽不愿也敌不过他势大,仲秋夜便被抬进了八卦门,不料大婚当晚有个蒙面人杀掉八卦门门主救了我出去,又换了女装和我装作姐妹护送我们一家人出城。” 花卿梦扬声问,“你说那人可在场。” “在。”芸香咬着唇点点头,转身指向虞少瑾,“当日就是这位姑娘。” 虞少瑾闻言微微一笑,虽一身狼狈却是不显落魄,芸香不由愣了愣,虞少瑾淡定的开口询问,“芸香姑娘,姑且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只问你,如若你讲的是真的,那是什么缘由让你恩将仇报跳出来指认你的恩人?” 芸香没料到虞少瑾有此一问,犹豫了一下才懦懦开口,“因为……因为后来我听说这个叫凤啼的人是个盗贼做过许多坏事,所以我才想指认。” “哦,”虞少瑾点点头,“你亲眼见她行好事救人,却只是听说她是坏蛋,这样的情形你居然选择相信你的恩人是个坏人,芸香姑娘的想法还真是挺令人费解的。” 芸香咬唇不语,求助的看向花卿梦,花卿梦刚想开口呵斥虞少瑾,不料花钰先开了口,“虞少瑾,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绕什么圈子,她既亲眼见你杀人,便是证据确凿你休想开脱。” -- 第51页 虞少瑾心知此事决不能认,不然自己声名是小事,牵连了丹娘和方淮秋却会替他们惹来天大的麻烦,听见花钰直指自己,虞少瑾灿然一笑,“花帮主不要激动,她说是我,我还说不是我,各执一词算什么证据确凿。” “你说事发是在仲秋当晚?”柳麟这时候却插了话看向芸香,芸香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柳麟却发出一声嗤笑,“仲秋当晚我正同她在一处,她如何去救你?” 第40章 37秋风乍起 芸香不解的望向柳麟,又看向一旁淡定的虞少瑾,喃喃说那晚明明是她,她这么美我怎么可能认错。 花卿梦拉住芸香的胳膊宽慰,自己笑着接话,“江湖中谁不知道你和虞少瑾私情最好,你有意袒护她无错,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夜这种托辞怕是要毁了虞姐姐的清白,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慎重些吧。” 花卿梦说完若有似无的去看方淮秋的表情,却见方淮秋唇角微微翘起,竟笑了出来,“是私交而非私情,花大小姐的西席看来是白领了银子,方才柳麟一说我才想起,那晚我们三人确实同在京城胭脂巷的添香楼中小聚,添香楼上下和当夜客人都是证人做不得假。” 此事本就是虞少瑾留的后路,方淮秋和虞少瑾均未忘记只是不到迫不得已并不想提,虞少瑾不愿让人注意到添香楼去查丹娘的底细,方淮秋知道添香楼是睿王的也不想将玄门拉进来蹚浑水,柳麟并不知其中因由,是以说了出来,方淮秋便顺水推舟。 “这个我倒是也忘记了,”虞少瑾也在一边附和,“当天我好胜心切还拿了明月诗会的首名,结果和花魁在她房里喝酒临字熬了一夜,后来她到处去和人讲我是个不行的,那几天半个京城的人都在笑话我。” 虞少瑾说完娄月寒咳嗽了两声瞪她,让她一个女孩子家说话有些分寸,虞少瑾想起方淮秋他爹方仲潜还在不禁悔的想咬舌头,方淮秋在一边瞧着眼中却含了笑,其余人只当没听见虞少瑾胡言乱语。传虞家小公子不行的事是丹娘特意安排漪弦做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如果虞少瑾恢复女儿身她也能将添香楼摘干净,添香楼是睿王的不是她的她不敢造次,现今倒是起了作用。 “既有这么多人证,很难认定我妹妹就是凤啼,比起一个来路不明的不知受谁指使的姑娘,我更愿相信我妹妹。”到此时虞承羽才开口,虽然嘴上说的是虞少瑾不是凤啼,心里反倒觉得只怕这事是真的,不过没有确凿证据罢了。 方淮秋胳膊拄在座椅扶手上支着头看花钰,不明白他到底想干嘛,他既然能找出已经逃走的芸香,又怎会不去查查当夜虞少瑾在哪,他这人老谋深算不能一口咬死的时候是万不会开口的。花钰不见急色,倒是花卿梦见事情急转直下脸色渐冷,一直未张口的柳惊弦见事情发展成这样便和稀泥道,“花帮主,虞少瑾身上虽也有疑点,可比起突然冒出来的芸香姑娘反而证据更充分些,今天夜深了不如大家各自回去休息,等明日再说。” 花钰犹豫间,秦淮帮的一个管事却急切的跑到了花钰身边,一脸的难色看着花钰,花钰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吩咐有话直说,管事应声大声说道,“禀庄主,帮里刚传来的消息,说凤啼又在燕阳行凶,她身手太好帮里兄弟拿不住她无从分辨真假,想请您找江湖朋友帮帮忙一起抓人。” “你说什么?”最先激动的却是花卿梦,今晚明明是商议好要让虞少瑾身败名裂,怎会突然杀出个管事来说凤啼可能在燕阳,花钰闻言点点头,又盯向芸香,“你有何话说?”芸香此时脸色惨白,目光复杂的深看了虞少瑾一眼,突然发狂的喊明明她才是凤啼,我亲眼见她自报身份杀了赵门主,我愿以死为证! 芸香喊完猛的撞向花钰身边的茶几,她这一下几乎用尽全身气力,几个人想拦离得太远,虞少瑾几乎将轻功用到极致,冲到芸香身边时芸香的额头正撞在茶几尖角上溅了她一身鲜血。芸香倒在地上,鲜血如柱很快在地上流了一滩,虞少瑾蹲下身将人搂起来探了探鼻息,已经气绝身亡。 感受到怀里的人温度渐渐流逝,虞少瑾抬头怒视花钰,“你为何不拦?” “事出突然,我未及反应她已撞了上去,天下间不是所有人都有你和凤啼这般好的轻功。”花钰说着冷笑,“只是我有些好奇,她如果真是栽赃你,她死了你该高兴,又有什么可在意的,还是说你就是凤啼现在心虚内疚?” 虞少瑾将芸香放平,不在意身上手上的鲜血直起身看着花钰,攥成拳的双手微微有些抖,“花帮主,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死了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尤其是那些身不由己的弱小。” 这时绫翘拿着虞少瑾的鞋子和披风赶了回来,闻到血气快步冲进议事堂,见到躺在地上的芸香虽不知是何人还是将东西随手丢给方淮秋自己冲过去查探,虞少瑾知道绫翘医术了得抱着分希望问还有救吗,绫翘查探完摇摇头起身并未多言。 方淮秋拿起绫翘丢下的鞋子走过去,见虞少瑾双手都是鲜血俯身替她穿鞋,虞少瑾弯腰接过鞋子说我自己来,方淮秋犹豫的看着虞少瑾的手,温言说还是我来吧。虞少瑾摇摇头拿过绣鞋自己穿上,鞋上沾染了不少血迹,“她的血不脏,让她流血的人才脏。” 花钰闻言怒道,“你这话倒好像自己置身事外我才是主使一样,虞少瑾,你别忘了你手中的双匕才是最有利的证据,谁知道燕阳出现的凤啼是不是你故布疑阵,那京城的花楼跟你暗中有没有勾结。你咬定你不是凤啼,那你敢不敢去燕阳将真正的凤啼捉来,也好洗刷你的嫌疑,武林中人皆知凤啼轻功极好,于公于私只怕再没有比你去更合适的人了。” -- 第52页 花钰突提此事,虞少瑾不知如何作答,抬头去看身边的方淮秋,方淮秋不在乎虞少瑾手上沾着血,轻轻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无妨,我陪你去。” 虞少瑾心里没有主意,议事堂里其他人却多是心机深沉之人,他们静观其变也各有打算,见燕阳突然出现个凤啼花钰又提出让虞少瑾去捉,总算明白花钰今天唱的是哪出戏,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怕一开始他就是冲着方淮秋去的。虞少瑾功夫虽不错,但论心机却是差了些,让她单走燕阳未免太过凶险,虞承羽刚接手虞家正要趁着武林大会重整旗面无暇陪她,藏剑山庄英雄大会的事多靠柳麟他也无暇分身,算来算去能同虞少瑾走一趟的最好人选就是方淮秋。其中详情方淮秋也已想清,虞少瑾硬赖着不去并非不行,但传出去难免让江湖人怀疑虞少瑾就是凤啼,凤啼虽不杀人,但也着实惹恼过不少门派,树敌太多实非好事,倒不如他就如他们的意带着虞少瑾走一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趁机正好可以去燕阳查一查秦淮帮和雪凰山的勾当,只不过他们敢请人自然做了准备,这一行都要万分小心。 回去的路上虞少瑾裹在披风里很少言语,虞承羽拉了绫翘走在后面,想开口请她陪着虞少瑾走一趟燕阳,绫翘为人机警又善医懂毒,有她在他会安心一些。方淮秋未同方仲潜一起走,而是陪在虞少瑾身边,见她郁郁寡欢的样子,问你是在为芸香的事难过? 虞少瑾叹了口气,揪紧了手边的披风,“说不上难过,唏嘘罢了。她虽诋毁我是凶手,想必家人也在秦淮帮手上无可奈何,今日之事当时不明,在夜风里走一走大概也想明白一些,她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了要死的,所以秦淮帮的人说凤啼在燕阳出现时她才会脸色惨白却不吃惊,她是知道该自己死了。”虞少瑾抬头去看身侧的方淮秋,眼中带着些茫然,“你说当初我若不救她,她的结局是不是反而比现在好些?” 方淮秋见虞少瑾这样,心底渐柔,牵过虞少瑾冰冷的手,带着她在夜路里前行,“小鱼,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浮生百态你怜的了多少叹的了多少,我们尽己之能对得起良心便好,重要的人还在身边能并肩而行,那便是你我之幸,与其唏嘘已逝之事,不如感怀当下一路珍惜。” 虞少瑾由着方淮秋牵着她前行,手也渐渐暖了起来,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郁郁稍平,眉眼也柔和下来,“方淮秋,我能遇见你真好。” 第41章 38冷落经年 第二日虞少瑾睡了个懒觉,爬起来时候见虞承羽正坐在厅堂里等她,怕虞承羽担心,虞少瑾压下心中杂念像昨夜无事发生一样一脸平常的在虞承羽旁边坐下,“哥你怎么不去看比武。” 虞承羽见虞少瑾情绪不错心下稍安,倒了杯茶递给她,“你此去燕阳只怕危险重重,遇事不要任性多听方淮秋的,打不过就跑,以你的轻功自保不难。这次我托了绫翘陪你们一起走,到了燕阳再把秋雁喊回身边,这次若能拿到秦淮帮勾结雪凰山图谋中原武林的证据最好,但不可贪功冒进,至于凤啼我会安排一个假的和你当众碰面对打,以证实你和她确实不是一个人,安排这个还需要一点时间到时等我消息。” 虞少瑾点点头,不见忧色反而笑嘻嘻的,“哥你一直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看着像个黑面神絮叨起来比得过老妈子。” 虞承羽听见虞少瑾打趣他脸色不见缓和,反而隐隐严肃了些,“你此去燕阳可能会遇到从虞家逃走的虞少瑞,为了遇事不影响你的判断以免招致危险,有些事我和方淮秋本意是瞒着你,现在却不得不说了。” “哦,你说。”虞少瑾捧着茶杯喝了口茶,“居然瞒着亲妹妹跟方淮秋一伙。” 虞承羽认真的打量着虞少瑾,缓了一会才开口,“虞承羽生父极可能是雪凰山的人,而他们应该就是害死爹的凶手。” 啪的一声,虞少瑾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的粉碎,茶水溅湿了绣鞋裙裾。 下人听见声响探头来看情况,虞少瑾挥手表示无事,虞承羽让虞少瑾一个人静静,自己起身去找绫翘。绫翘说要和睿王道别,正好他可以同她一路回来再嘱咐几句,秦淮帮敢设计让方淮秋前去燕阳,一定难于应付,还是多叮嘱几句为好。 虞承羽找到绫翘是在临玉园门口不远处,见她望着门里发怔,虞承羽也沿着她的目光去看,池塘边石桌旁坐着的正是睿王和小柒两人,阳光和煦,小柒趴在石桌上懒懒睡着了,而睿王正轻轻伸手帮她赶走身边的飞虫,那表情是旁人难得一见的温柔细致,不似挂着一幅温文尔雅的面具却旁人勿近。这样一幅温情脉脉的景象,连虞承羽也不想打扰,只是静立不语的同绫翘一起望着。 “原来他真的喜欢小柒。”绫翘低声感叹,不知道是说给虞承羽听还是自言自语。 “回去吧。”看绫翘的伤情模样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但虞承羽不擅安慰人,也不喜安慰人,只是先一步往回走。绫翘跟在他身边,相安无事的走了一段却突然开口,“我喜欢他。” “嗯。”虞承羽并不多言。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乌医谷,他从来都不笑的,又是皇子,很多人都惧怕他躲得远远的,但是我却不怕。我听师傅说过他的身世,可怜他小小年纪就一副毫无人气的样子,总是故意惹他,他生气又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模样特别有意思,看他也像个平常人一样有情绪我就觉得很开心。后来日子久了,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喜欢,再后来他走了我以为可以忘掉了,却还是很想见到他,这次知道他来参加武林大会,我求了师傅很久才让他同意我来送药,探得你们行程一路赶去客栈找你们,我以为有机会将心意告诉他的,却不想他的心意已经在别人身上了。” -- 第53页 虞承羽停下脚步,绫翘不解的也停下来看他,眼圈红红的带着些鼻音,“你怎么了?” “你不去将这些告诉他?” “不了,”绫翘摇头,泪水在眼中打转却是一副笑脸,“告诉了他只会让我自己白白尴尬,这喜欢是由我一个人开始便由我一个人结束,没什么不好,我真心真意的喜欢过他,他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没有缘分罢了。”绫翘说着大滴大滴的泪珠便落了下来,虞承羽想起平日她总是一副嬉笑怒骂的飒爽模样,如今却也像小姑娘一样为了感情伤心流泪,心中有些不忍,抬手轻轻帮她擦泪珠,缓声出口安慰,“你是个好姑娘,总会找到一个你喜欢他而他也喜欢你的人。” 绫翘抽噎,嘴巴却不服软,“那借你吉言,要是找不到你负责好了。” 虞承羽不由失笑,转身先走,却回了句好。 两个人都没再言语,并肩走回了虞家住的院子,虞少瑾坐在厅堂里还是虞承羽走时候的姿势,地上的茶杯碎片却已经被下人收拾干净了。 “大哥,绫翘。”见两人进了厅堂,虞少瑾起身招呼,看着并无异样,虞承羽不再提走之前的话头,转而问东西都收拾好了么,虞少瑾点点头,又去看绫翘,“你收拾好了吗,一会方淮秋来找我们就要走了。” “自然收拾好了,”绫翘全然没有之前的伤情,大大咧咧的倒了杯茶喝,“我就是收拾好了没事做才想去找小师弟道个别。” 虞少瑾闻言露了笑意,“我看你是故意去气他。” “没有,”绫翘摇头,神色平常,“没有见成,走到临玉园门口突然就不想见了。” 绫翘机灵古怪性情多变,说不想见了虞少瑾也未觉得什么,听得门口有声响便朝门口看去,本以为是方淮秋收拾好过来会和,不料进来的却是柳麟。虞少瑾待柳麟进了厅堂,盯着他手中拎着的包袱笑言你还给我带些特产走不成?柳麟选了个座椅坐下,将包袱扔在一边,笑眯眯的看虞少瑾,“虞小三,算你有福了,这趟燕阳我陪你们一同去。” 虞少瑾还未接话,反倒虞承羽先开了口,“这次武林大会多半是你在操持,柳庄主怎肯让你这个时候离开?” “不是还有柳麒在,他虽身子不好,但处事实在比我强上许多,我看他近来身体不错赶忙撂挑子走人,整日忙着武林大会烦也快烦死了。” 虞少瑾同柳麟算是从小玩到大,如何不知柳麟讲的是真是假,柳麟同柳麒虽不同母但素来感情深厚,藏剑山庄的事一直都是柳麟抢着做不愿让身子不好的柳麒劳心半分,如今这个时候他请柳麒代他接管武林大会的事,自然是担心自己此行危险,在大事上柳麟从来都是护着她的。 “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虞少瑾想出口道谢又有些别扭,她同柳麟之间很少言谢,此行危险有柳麟在她真的可以多安几分心了。 “虞小三,你欠我的人情多了。”柳麟不甚在意的还口,却只字不提他昨晚在柳惊弦门外跪了整整一夜,最后还是柳麒出面帮着求情,今天他才能陪虞少瑾一同去燕阳。 第42章 【番外】郎骑竹马 江湖有江湖的故事,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 比如武林世家间便有四个说不得,背后议论的再热闹也无人管,明面上却是只字也不能提。这四件事分别是藏剑山庄大小姐柳漾的下场,京城虞家当家主母娄剑雨的去向,临安方家方淮秋同青禾的过往,藏剑山庄柳麟的出身,四件事中,有两件都同藏剑山庄有关。 藏剑山庄老庄主柳惊弦膝下一子一女,女儿柳漾当年同藏剑山庄划清界限毅然入宫为妃,儿子柳序少年英雄,却敌不过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爱上秦淮名妓苏眸,当时也闹出过许多故事。然而世事多无奈,藏剑山庄容不下柳序娶一个妓女为正妻,苏眸也知柳序既为独子不能将百年基业丢下不管,趁他不在收拾细软消失于秦淮河畔,一纸书信将两人过往断了个干干净净。后来柳序娶了金陵名门之后白雨梦,同是秦淮女子,苏眸是绚丽潋滟,雨梦是娴静无波。柳序同白雨梦相敬如宾育有一子取名柳麒,却不料柳麒先天不足身子孱弱,又兼有腿疾终身不良于行,继承家业无望。柳惊弦本盼着白雨梦再为柳家添个子嗣,谁知柳序这些年忧思成疾病入膏肓,在柳麒三岁时病逝。柳惊弦本以为柳家嫡系无以为继,苏眸却在柳序死后不久上了藏剑山庄,将四岁大的儿子交付于柳惊弦,自己前去柳序坟前祭拜,而后消失于藏剑山庄,不久后便盛传有人亲眼见到当年的秦淮名妓苏眸投河自尽了。 柳惊弦为苏眸的痴情动容,在柳序坟边替苏眸建了衣冠冢,又将柳序同苏眸的孩子改名柳麟,交给白雨梦抚养。白雨梦虽性情娴静,但对柳序却也是有情,见了柳麟心中不免想起柳序和苏眸情深似海自己不过是个局外人,因此虽不曾苛待柳麟,可也做不到真正如娘亲一般慈爱体贴,反倒是柳麒对柳麟如亲兄弟一般亲厚,身体虽不好却总是顾着柳麟,比起小小年纪只知道闹脾气寻关注的柳麟,仿佛他才是哥哥一般。 虞少瑾遇到柳麟,是在柳麟被送到藏剑山庄的第三年。柳麟自小没有爹,四岁又死了娘,柳惊弦因他是藏剑山庄将来唯一的继承人对他异常严厉,白雨梦看他眼底又总透着疏离,藏剑山庄善造兵器,就连同家里长辈一起来订制孩子用兵器的名门后辈们,见了柳麟也多是偷偷议论纷纷,柳序和苏眸的事毕竟江湖间无人不知。柳麟在这样的环境里渐渐长大,起初还会耍脾气想要人哄他,后来日子久了却越发沉寂,七岁年纪便孤傲的很,使得一手好鞭子,谁敢在背后议论他,直接打的对方求饶认错才算完。 -- 第54页 那年虞少瑾在娄家小住,娄月寒心血来潮带着虞少瑾和自己两个儿子娄经娄纬一起去藏剑山庄作客,娄经娄纬老老实实的跟在娄月寒身边,虞少瑾却看着哪里好看往哪里跑,七绕八绕便绕到了一处小花园。花园里有一个孩子正在练武,小脸很漂亮眉头却皱得紧紧的,一条鞭子舞的如龙似蛇,虞少瑾走的累了,干脆爬到一旁的石凳上坐着看,习武的小孩子见有人看却收了手,一脸疏离的远远看着虞少瑾。 “你可真厉害。”小虞少瑾笑嘻嘻的看着柳麟,阳光晒得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坐在石凳上两只腿晃啊晃的。柳麟看着虞少瑾有些吃惊,他遇到的孩子,虽然因为他是藏剑山庄的继承人面上不敢怎样,可小小年纪哪里藏的住心中想法,哪个不因为他娘是歌妓眼里含着不屑,可现在夸他的这个小孩子,真的只有满眼的欣喜,反而让柳麟有些不知所措。 “我叫虞少瑾,”小虞少瑾跳下石凳跑到柳麟身边,试探的拉起他的袖口,“小哥哥,你这么厉害,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你不知道我是谁?”柳麟有些失落,又含着一点期待,“我叫柳麟,我爹是沧澜剑柳序,我娘是秦淮名妓苏眸。” 听到柳麟故意自曝身世,虞少瑾认真的端详柳麟,就在柳麟脸色越来越冷的时候,小虞少瑾却痴痴笑了,“小哥哥你生的这么好看一定像你娘对不对,秋雁说我生的好看就是像我娘,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柳麒总是病着不能出屋,柳麟从未遇到同龄孩子同他这样亲厚,见虞少瑾眨着一双大眼睛仰头期盼的看着他,心底莫名觉得十分欢喜,鲜少见笑容的脸上也漾开了笑意,拉过小虞少瑾欢快的点点头,“好,我和你做朋友。” “那拉钩钩。”虞少瑾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柳麟有些窘迫的看着小虞少瑾,“拉钩钩是什么,我不会。” “我教你,”虞少瑾拉起柳麟的手,将自己的小手指和他的小手指勾在一起,“呐,我们拉过钩钩了不能耍赖,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柳麟木讷的点点头,见虞少瑾生的圆润可爱,心里十分欢喜。两人日日玩做一团,难得的是柳惊弦也觉得他们交情好些对将来有好处,非但不反对还乐见其成。比起两个听话的表哥虞少瑾更喜欢带她四处捣蛋的柳麟,两人在藏剑山庄大闹了十日虞少瑾还耍赖不肯走,最后娄月寒和秋雁无奈,只能约定以后年年都带虞少瑾来藏剑山庄作客,然后把嚎啕大哭的虞少瑾扛下了山,柳麟在山庄大门口被柳惊弦拽着不能追,听着虞少瑾的哭腔扯着嗓子喊,“少瑾你别哭,等你长大了我娶你过门,以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虞少瑾趴在娄月寒肩膀上一边哭一边喊,“小哥哥,那我等你娶我!” 娄月寒闻言哈哈大笑直说童言无忌,倒是秋雁悄悄在心里寻思,既然同方家的亲事不成了那将来嫁给柳麟也是不错的,自家小姐小小年纪倒是难得做了件聪明事,后来俩人“反目成仇”秋雁还常暗暗盼着两人和好,直到虞少瑾和柳麟真的和好了整日勾肩搭背的逛青楼寻风流,秋雁才掬一把辛酸泪彻底断了念想。 第43章 39多事之秋 中原腹地气候宜人,越往燕阳走天气越讨喜一些,连寻常小镇雨后都透着一股温润,路人手里多还提着一把半湿的油纸伞,步履却不急切,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安然之色。方淮秋四人一路经过不少地方,多是这幅太平景象,皇帝励精图治、睿王也是个心系天下的,不过十数年时间一扫当年荒颓,倒让几人心底生了些佩服。 青石路上还覆着雨水,方淮秋本意是让虞少瑾和绫翘骑在马上别沾湿了鞋袜,但路过市集两人哪里肯老老实实的行路,牵着马在人群里乱跑瞧新鲜,也不怕惊了路人。方淮秋和柳麟走在后面,步子悠闲缓慢,没有半点赶路人该有的急促,既然燕阳摆好了一个局等着他们去闯,他们反倒不急了,让等的人慢慢等好了。 “今秋的雨真多。”见天色又隐隐开始发沉,柳麟加快了些步子,想先寻一处好些的客栈落脚。方淮秋客气的拦了个路人,问镇上最好的一家客栈在哪,路人见方淮秋和柳麟气度不凡忙指了方向,前面不远有家云来客栈,算是小镇里最好的一家。柳麟闻言喊了虞少瑾和绫翘快走,不出一会便到了云来客栈,柳麟忙着让掌柜开房,绫翘也挤在一边添乱的选房间,倒是站在后面的方淮秋和虞少瑾落了清闲。 “你很担心?”虞少瑾侧头去看方淮秋,虽然他惯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这几日她总觉得方淮秋似乎在忧心什么。方淮秋闻言笑问,“你是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偷偷看我?” 虞少瑾抬手捏了捏方淮秋的下巴,笑嘻嘻的说小爷看你是你的福气。说完又有些微恼的收手,“我在和你说正事,差点又被你搪塞过去。”方淮秋确实心底总隐隐带着一丝不安,但又想不出什么,见虞少瑾追问,只回说可能只是他自己思虑过重,总觉得哪里不对。 “其实也不必太担心,”虞少瑾出言宽慰,“这次不但有柳麟和绫翘同行,我舅舅也抽调了娄家不少好手在往燕阳赶,再算上那边睿王的人,就算查不出什么也很难让秦淮帮和雪凰山在燕阳占到什么便宜。” 方淮秋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来不及细想却已经被绫翘挤到两人中间,“孤男寡男当街腻歪些什么,快回房收拾一下,这雨若是一会不下我还要去街上逛逛,刚才被你们催着好多地方我还没看。” -- 第55页 想不出所以然,方淮秋点点头四人分别回房收拾,绫翘急着出去玩,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去虞少瑾的屋子找她。虞少瑾出门习惯穿男装,此时梳洗好却换了身素色衣裙,绫翘笑嘻嘻的围着虞少瑾转了两圈,转的虞少瑾有些别扭,闹着要把绫翘推出去。绫翘笑着求饶,让虞少瑾坐下自己重新帮她梳头发,虞少瑾看着镜子里的绫翘同她说话,“刚才店家来送热水,说镇子晚上有夜市,你说我若去找方淮秋陪我去逛,他会愿意去么?” “为什么不愿意?”绫翘手指灵巧的帮虞少瑾绾着发髻,嘴上还不忘嘲笑,“我看你们俩恨不得绑在一起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分开,哪有不愿意的道理。” “也许吧。”想到方淮秋最近总是隐有忧虑,虞少瑾也不觉皱眉。 绫翘帮虞少瑾梳好头发,又拉了她出门,“天下第一的方淮秋,你还怕他吃亏不成,天底下只有他叫人吃亏的份吧。走,我们去喊他。” 虞少瑾和绫翘刚走到方淮秋门口,还来不及敲门便见方淮秋突然开门冲了出来,迎上两人一怔,而后也不解释什么直接去敲旁边柳麟的房门,方淮秋很少有这种急色,虞少瑾和绫翘对视一眼觉得似乎不太对。 柳麟闻声开门,见到方淮秋和跟在后面的虞少瑾、绫翘有些不明所以,“你们这是要干嘛?” 方淮秋面色发沉,“你最好马上回藏剑山庄。” “出事了?”在场三人都变了脸色。 方淮秋示意几人进屋,待关了房门才继续说,“也许是我想多了,我刚才突然想到,他们大张旗鼓的请我们去燕阳到底能占到什么便宜,睿王有人在那边自不必说,虞、娄、方三家一定会调派人手照应,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 “为了娄家的玳隐令?”娄家的人都在藏剑山庄参加武林大会,老宅剩下的人本就不多,现下又调派了一部分人支援到燕阳,只怕内里更是空虚,既然当年雪凰山的人能将奸细插进虞家,自然也有本事插进其余三家,柳麟想到这层面色也难看起来,藏剑山庄此时也是鱼龙混杂,万一趁此机会觊觎藏剑山庄的湮菟令,未必不能得手。 虞少瑾和绫翘想通其中隐忧,面色也不由沉了下来,只愿是方淮秋杞人忧天,秦淮帮的人还未有如此深沉的计谋。这时隔壁的房门被人急切的敲了几声,方淮秋拉开柳麟的房门见是方家的暗桩,示意他进到这边屋子里来。方家的人进了屋子,看了看在场的人,见方淮秋示意无妨才开口,“公子,老家主那边传话给您,藏剑山庄和娄家丢了东西,是什么您自己知道,他让你务必保护好自己手中的那份。” 方淮秋有些心理准备,闻言点了点头,来人又接了一句,“老家主说,此物关系甚广,重于您的性命。”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方淮秋让报信的人先走,来人犹豫了一下,说了句公子保重才出去,令牌的事柳麟和虞少瑾也是一知半解,绫翘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用,虞少瑾忍不住开口询问,“如若他们拿到四块令牌会怎样?” 方淮秋信得过眼前几人,并未多加隐瞒,直言自己也是不久前才从睿王口中得知,四块令牌其实就是开启前朝宝藏的钥匙,而雪凰山的人是替北离皇室在抢这笔宝藏,北离虽处苦寒却能征善战,一旦被他们将前朝宝藏充作军资,定会开战,只怕到时候征兵役纳重税,苦的俱是平民百姓。想必方仲潜也是知道了其中关节,才会特意嘱咐他逆鳞令重于他的性命,比起天下苍生方家嫡子又算的了什么。 柳麟忧色渐重,“如若四块令牌他们已拿到三块,那方淮秋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十分危险,他们一定会拼尽全力来抢这最后一块令牌。” “明天一早我们就速度赶路。”方淮秋看着虞少瑾和绫翘,将她们牵扯进来实在不是件好事情,但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了。此处已经接近燕阳,返回临安方家或藏剑山庄都路途太远,足够雪凰山的人准备好堵截围剿,倒不如趁着他们的高手还分散在娄家和藏剑山庄等地未集结起来,火速赶到燕阳同娄家、虞家、睿王的人会和,全力固守再等几家长辈前来共同剿了秦淮帮并雪凰山的人。 “今晚我同绫翘睡一个房间,你们也不要分开睡了,互相有个照应好些。”虞少瑾再没了去看夜市的心情,若目标是她反倒坦然些,但关系到两国是否开战这等大事,只觉得心中有千斤重。见虞少瑾面色不好方淮秋拉了她的手握在掌心安慰,柳麟见状眉头一挑,“虞小三,我这么倾国倾城你让我和方淮秋睡在一处,万一他趁机占我便宜怎么办?” “伺候的好我亲自打赏你。”虞少瑾瞪了柳麟一眼,心绪稍缓。 第44章 40 风声鹤唳 夜色深沉,客栈中的宿客早已睡下,门外照明用的灯火都笼着昏昏欲睡的困顿。一伙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潜入客栈,麻利的捂住看门伙计的嘴巴将人放倒,而后利索寻到三楼两间门口做了暗标的客房门口,几名黑衣人互相用眼神沟通了一下,立即撞开房门冲了进去。其中一间客房在破门一瞬间便灯火大盛,方淮秋和柳麟坐在椅子上,手边还放着热茶,虞少瑾熄灭点灯的火折子,走回绫翘身边。 “来得也太慢了些。”柳麟眼含戏谑,还不见他如何动作一鞭如蛟龙出海已杀到黑衣人面前,能派来刺杀方淮秋一行的俱是高手,饶是如此为首两人也未躲得及柳麟的鞭子,瞬间被抽倒在地。柳麟的揽月鞭虽名字起得还算和气,但却是出了名的鞭快手狠,说刁钻刻毒也不为过,鞭子一出黑衣人便不由退了半步,但今夜杀他们是死任务,黑衣人中有人喊了句冲,一行人立即冲入屋内,人多空当小,真缠斗起来柳麟鞭子的威力便大打折扣。 -- 第56页 这时方淮秋和虞少瑾的剑也出鞘,但真游刃有余的反而是绫翘的短剑,打杀声渐起客栈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却没人敢寻来看看究竟。来的刺客身手虽不弱,但同方淮秋这样的顶级高手却是天壤之别,杀气渐钝又不知不觉脱力,没一会便握不住兵器陆续瘫软在了地上。绫翘得意的踢了踢身边倒着的一个黑衣人,“敢偷袭我,也不打听打听我绫翘的毒是你们招惹的起的么。” 方淮秋和柳麟正挨个探查黑衣人看是否能寻到些有用消息,见绫翘踢人循声去看,方淮秋看到被踢的黑衣人神色渐冷,出声让绫翘把刚才踢的那人面巾扯下来。绫翘闻言扯下了身边人的面巾,不由咦了一声,几人借着灯光辨认,正是下午来给方淮秋传信息那个方家的暗桩。此人总负责一路方淮秋与方仲潜之间的消息传递,看来那条线非但不安全了,寻求支援的事也并未传出。剑光一寒,方淮秋迅速了结了此人的性命,他是方家熟面孔,不除去难免再利用他的身份伺机为祸。 “其余人怎么办?”虞少瑾看着满地的黑衣人,有些犯难。 “中了毒扔着吧,生死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方淮秋答完虞少瑾的话,又看向柳麟,“情况有变,只怕传消息的事要靠你去了,小鱼和绫翘我不放心。” “我知道。”从看到方家叛徒的时候柳麟心里就明白,只怕自己要千里走单骑搬一回救兵了,他只身一人虽危险却也好脱困,忧心的反而是方淮秋带着两个姑娘能不能安全抵达燕阳,雪凰山的高手一定正从四处赶回来截杀方淮秋,他们未到之时像今天这种拖住他们的刺客只会一波波源源不断的出现。 方淮秋看明白柳麟的忧处,说了句放心去吧,我们到燕阳不过只剩两三天路程,快马加鞭赶路未必有什么危险,燕阳郊外有个半木山庄,庄主是睿王的人,秋雁他们都在此处,你让我爹他们在那儿同我们会和。 柳麟闻言不再拖拉,收好鞭子提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便走,方淮秋三人紧随其后。四人去马厩取了各自的马,柳麟率先上马,骑在马上低头看着虞少瑾,月色晦暗,不大看得清脸,柳麟说了句虞小三你保重,随即挥鞭披着夜色疾驰而去,虞少瑾和柳麟有过无数次分别,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前路未卜危机重重,她甚至来不及回柳麟一句,只能看着他扬长而去的一抹背影。 方淮秋和虞少瑾、绫翘见柳麟已走,也纷纷翻身上马借着黑夜尽快赶路,两拨人一南一北背道而驰。 *** 晨光熹微,慢慢驱散着空气中的浓雾,燕阳城郊半山的一处庄园似乎还处在沉睡中,除了低头扫院的下人少有声息。然而这样平静的一个早上很快便被人打破了,形象有些狼狈的年轻女子重重的拍打着院门,待下人来开门,另一个年轻姑娘直接架着肩上的男人踉跄的挤了进去,又喧宾夺主的吩咐将院门立即关上。 方淮秋有种五脏俱焚的剧痛,却尽力支撑着身体不压垮虞少瑾,勉力同愣着的下人说话,“去找你们庄主,就说方淮秋求见。” 之前已有下人前去禀告,一听是方淮秋似乎早有交代,立即帮着虞少瑾将人扶去客房,虞少瑾和绫翘都不娇气,但几乎三天未合眼的赶路已经让她们疲惫至极。从客栈离开的第一天围追的人便应付了三四波,但好在她们马好又循着小路疾驰,第二天几乎没遇到什么危险,本以为可以松口气平安无事,却不料方淮秋突然毒发,虞少瑾和绫翘勉力将方淮秋带到了半木山庄。 虞少瑾倚着床边抿唇看绫翘帮方淮秋检查,路上太急虽看出是中毒但来不及细查,只能先吃了乌医谷不外传的解毒丹勉力赶路,现在安定下来,心中不免疑虑这毒究竟是从何而来,当年方淮秋曾被青禾毒害过一次,从此对防毒比一般人要细致的多。 “是花卿梦,”似乎看出虞少瑾在想什么,方淮秋开了口,“你同花钰动手那晚,几位世家家主都被请了过去,只有那时入口的茶我没查过。” “这么久才毒发,你确定?”绫翘本在把脉的手指僵了一下,方淮秋有所察觉,回了句八九不离十,绫翘不动声色的翻开方淮秋手掌看向他的掌心,掌心微微发黑,似有纹路延展。虞少瑾看着绫翘的小动作眼神紧张起来,绫翘心中大骇面上却勉强压着,回说这毒居然都能被花卿梦找到,算她有些本事。 “能解么?”虞少瑾不由站直了身子。 绫翘扯开个笑,“我们乌医谷的青麟丹虽不敢说生死人肉白骨,压制着这毒还是做得到的,等我寻出解毒方子再去找人配药。” 虞少瑾点点头,看着方淮秋笑了笑,方淮秋忍着痛面色不好,表情却柔和,“小鱼,你同绫翘先去歇歇,养足精神才好从长计议。” 虞少瑾方要答话,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稀碎的脚步声,秋雁几乎是扑进门里,搂过虞少瑾喊了声小姐。虞少瑾任由秋雁搂着,从小都是秋雁带着她,两人感情十分深厚,此时两人先后遇险又再遇,难免百感交集。不多时夜袭也跟着进了屋子,他受了重伤将养了一阵子,方能走路不过几日,难免落在了秋雁后面。 夜袭同方淮秋禀告山庄的现状,半木山庄庄主日前进了燕阳打探情况还没回来,娄家派来的人也未到,庄里只有睿王的几十人守着,全由他和秋雁暂时做主。夜袭已听说方淮秋中毒的事,还是不放心的去问绫翘具体状况,绫翘回说这毒她要想想怎么解,有青麟丹压着毒性短时间内并不碍事。 -- 第57页 秋雁见绫翘面色十分疲惫,想到三人几乎一直未合眼的赶路,赶紧叫人去帮她们安排了屋子,等几人补眠养足精神再从长计议。 第45章 41进退维谷 绫翘虽是累极了,但睡的并不安稳,梦里梦到许多以前在乌医谷的事,师傅时常略带感叹的给她讲那些他遇到的江湖秘辛,比如皇帝的娘亲如何换血救儿,比如方淮秋中了小情人下的剧毒如何才压住了毒性。 想到方淮秋,绫翘惊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一下子醒了过来。虞少瑾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见绫翘惊醒,问你做恶梦了? 绫翘半爬起来,见外面天色大亮,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一夜,我醒了无事,就过来看看你。” “你是想问方淮秋的毒吧?”绫翘心知肚明,若非对方淮秋中毒的事不放心,虞少瑾醒了如何也不会是在她床边守着。 虞少瑾点点头,略有疑色的看着绫翘,“当真有解?” 绫翘想了想才郁郁开口,“能解,但不能解。” 虞少瑾并不答话,等着绫翘把事情讲清楚。绫翘理了理思路才继续讲,“方淮秋中的毒叫蛛毒,是苗域才有的一种毒药,毒从掌心蔓延,过了手腕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这种毒虽稀罕,但我们乌医谷却不是解不开,真正解不开的,是当年青禾给方淮秋下的毒。” “不是已经解了?”虞少瑾不太明白绫翘是意思。 “解不了的。”绫翘继续讲,“当年方淮秋危在旦夕请了我师父来救,但那毒的的确确连我师父也解不了,但他老人家医术了得,想到一种将毒强行压制的办法,将毒生生压制在了方淮秋身体的某处再不能发作,这事也被当做机密绝对不能外泄,对外只是声称方淮秋的毒已经解了。” “那和现在他中毒有什么关系?” 绫翘不答虞少瑾的话,自顾自继续讲,“方淮秋当年的毒被压制住了,但有一样东西却能化开压制让他旧毒复发,那就是神仙谷一株百年古菩树接的菩提果。临安方家势大,知道有此隐忧直接毁了那株古菩树,世上仅剩的三枚菩提果也尽数被他们软硬兼施收去了,是否毁掉不得而知。而方淮秋现在中的蛛毒,解毒的药引正是菩提果。” 虞少瑾终于懂了绫翘讲这么多是什么意思,不确信的看着绫翘,声音有些轻颤,“你的意思是,不解,蛛毒发作,解了,旧毒发作?” “少瑾,”绫翘拉住虞少瑾冰凉的手,“就算是我师父在,还是一样的。” “我知道了。”虞少瑾静了片刻,看起来又和平时无异,“先谁都不要告诉,我去看看他。” “好。”绫翘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淮秋的毒虽有绫翘拿的乌医谷秘药压制,但也只是暂时无法毒发,痛感却丝毫不减,好在他很能耐疼,非但没摆什么弱色还靠在床边过问着夜袭近来发生的事。虞少瑾去探望方淮秋时刚好两人谈话告一段落,一直守在方淮秋身边伺候的秋雁朝着夜袭使眼色,夜袭不查,直接被秋雁拎着耳朵提走了。 方淮秋饶有兴致的盯着两人背影笑问虞少瑾,“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虞少瑾瞧着方淮秋灰白的脸色心里发紧,面上却挤了丝笑出来,“你们方家专拐我们虞家的姑娘是不是?” 方淮秋闻言打趣虞少瑾,“你怎知不是虞家的姑娘先动了心?” 换做平日虞少瑾被打趣一定脸红瞪眼,此时听了却觉得心中悲痛难当,好好的一个人,以为护在自己前面天下无敌的一个人,突然就这样危在旦夕,让她难以接受无所适从。虞少瑾眼底泛红,紧紧握住方淮秋随意搭在胸口的手,“淮秋,我们成亲吧。” 方淮秋一向心思缜密,虞少瑾的心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他觉得自己的毒可能很麻烦,直到虞少瑾冒冒失失的说要和他成亲,他心下明白自己大概是命不久矣了,可怜虞少瑾一片心意,明知他将死却要嫁给他。方淮秋反手握住虞少瑾冰凉的双手,觉得整颗心都被软化成了一汪春水,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对眼前的人有无尽的不舍和眷恋。虞少瑾见他不答,又喃喃的问了一句,“我们成亲好不好?”问完泪珠便断了线似的噼里啪啦落下来,整个人委屈的扑进方淮秋怀里痛哭起来,“方淮秋,你可能好不了了,你别丢下我。” 方淮秋慢慢顺着虞少瑾的背,亲了亲她的额角,“小鱼,别哭了。” 他知道自己的毒解不了了怎么可能娶她,一向能言善辩的嘴却想不出一句妥帖的言语,只怕说什么怀里的人都会伤心。他曾暗暗庆幸能遇见一个像小鱼这样的姑娘,不矫情不做作永远一脸明媚,想不到自己却是她的不幸,如若自己真的死了也不知她会怎样,他一直知道她是个外在豁达内里执着的性格。 虞少瑾勉强止了泪珠却仍用力枕在方淮秋肩上不肯起来,这时候两人都听见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方淮秋又拍了拍虞少瑾将她拉起坐直,虞少瑾抿着唇看向门口,只见秋雁拽着半木山庄的管家急匆匆地闯进了屋子里,看见虞少瑾眼睛通红却来不及问候一句,一把拉过管家,“姚伯,你快把你知道的都讲出来。” 姚管家也是个有功夫的,被秋雁用力拉拽也没见散乱,只是面上也有些虑色,“方公子虞姑娘,想必二位也知道这半木山庄背后的主人是谁,在下就不多言了。日前主子叮嘱我们掌握住秦淮帮的动向,同时也照看好山庄以备不时之需,但不料我们庄主下山打探情况却被秦淮帮的人反跟踪了,他们一路摸到了半木山庄附近,庄主发现后未再回来而是放了信号警示,此时山庄周围的阵法已悉数开启,但秦淮帮有几个武功高强之人却强行闯阵,眼看就要攻上山庄来了。” -- 第58页 方淮秋眸色略沉,“山庄有多少人可用?” “百八好手还是有的,但和能闯过阵法的顶尖高手比,再多人也是白搭。” 夜袭重伤未愈,秋雁功夫并非十分顶尖,绫翘也不是什么能独当一面的,方淮秋看看虞少瑾,如今只有自己和她能同来人勉力一战。虞少瑾紧张的抓住方淮秋的手,有生以来第一次恨自己没更刻苦的练功,方淮秋覆上虞少瑾的手笑了笑安慰,“既然阵法拦了他们大部队,几个人上来也不过就是敲山震虎探探虚实,他们未必肯定我是否中了毒,一会唬住他们骗他们先撤退就是了,不打紧。” 虞少瑾点点头神色依然不好,心心念念的全是方淮秋的毒,方淮秋捏住虞少瑾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笑里有种安稳人心的暖意,“装得像点,你看看你满脸都写着我们不堪一击你们快来揍我啊。” 虞少瑾不好意思的躲开方淮秋的手,被他的话逗得露出了些笑意,“胡说八道。” 秋雁尚不知道方淮秋身上的毒不能解的事,早忘了闯进来时她家小姐为何哭红了眼睛,此时正替她家公然秀恩爱的小姐害臊脸红,倒是站在门口的绫翘眉头紧皱,死死捏着手里的小巧锦盒仿佛要捏碎了一般。 第46章 42险中求胜 焦雄带着五个高手刚一冲破半木山庄的阵法,便被几十个山庄护院远远围在了一个圈子里,方淮秋等人正站在迎面的地方,绫翘在略前的地方看着微有狼狈的几个人大声问,“怎么这么久才上来,等你们等的腿都酸了。” 焦雄气势极强,年过五旬却十分敦壮结实,一把暗光涌动的宝刀提在手中如若无物,他冷冷扫了绫翘一眼,声线里都透着阴森血气,“不知好歹的丫头,这里轮得到你来讲话?” 饶是绫翘虽见识不少,也被一股股煞气震住,方淮秋看到焦雄手中的刀已确认焦雄身份,抬手将绫翘往后拉了拉上前一步,“前辈觉得今日这般能讨到便宜?” “方淮秋?”焦雄看向方淮秋的时候眼中蔑色略减。 方淮秋坦然答道,“正是晚辈。” 焦雄点点头,又扫了扫围着自己的人,“小子,你该知道,真动起手来人多未必有用,我知道逆鳞令在你手上,识相的话乖乖交出来。” “我若拖住前辈,剩下的人打起来未必会吃亏。” 方淮秋一脸自信,他讲的也确实算是实话,除了焦雄这种顶尖高手,其余几人虽也算一等一的高手,可被一群人围攻胜算也不大,何况虞少瑾再拖住一人绰绰有余,她带着双匕明显是起了杀心,玄门的功夫都是招招直击要害的好本事,虞少瑾练的比她自家剑法不知道勤恳用心多少倍。 “你说的也算有理,”焦雄缓缓点头,“那不如你我比试一场,你赢了我自会离开,你输了逆鳞令拿来,我饶你们不死。” 其实焦雄今日上山本就没打算强行抢逆鳞令,而是探探虚实,能拿到令牌固然好,但万一方淮秋没中毒,只他们几个人闯上山确实讨不到什么便宜。现在只要和方淮秋一过招,事情自然就明了了。 “正巧晚辈也想同前辈讨教一下。” 方淮秋和焦雄上前,周围人慢慢退开了一些距离给两人比武。虞少瑾强忍着面上不动声色,不由得用冰冷的手去握住身边的绫翘,不料攥住绫翘的手却发现她比自己抖的还厉害,虞少瑾惊讶的看向绫翘,绫翘面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朝着方淮秋喊方淮秋你可千万别丢了我们的脸面,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让人瞧不出端倪,可虞少瑾却感觉到她的手抖的越发厉害。 虞少瑾时常觉得方淮秋的剑使得更像刀法,磅礴大气以势压人,殊不知方淮秋知她朱曦剑法精妙绝伦擅长打快,所以才以不变应万变的沉稳应对,但焦雄的刀法凌厉凶狠,连刀王谢不水和他也很难分出伯仲,面对势大力沉的攻击,方淮秋反而一反常态将剑使的巧妙凌厉,但见剑光衡雪玉龙生寒,杀气如风似雨漫天合围,焦雄虽能力敌却占不到半分便宜,更何况他再强悍毕竟年纪上吃亏,两人硬拼下去先被耗尽气力的一定不是方淮秋。 高手之间瞬息万变,短短的一会两人已经打了几百招有余,焦雄想是今日很难占到便宜先生了退意,直接后跳避开方淮秋,“今日便算了。” 方淮秋本着晚辈的礼数并未追击,只是笑的虽豁达话却不怎么中听,“那劳烦前辈怎么来的怎么离开吧。” 焦雄等人是破阵上山,再从阵法下去又免不得一番折腾,想必也不会太好过,方淮秋能力敌焦雄和他以逸待劳也多少有些关系。焦雄闻言倒是没什么怒意,点点头并不多说带着人便按原路走了,方淮秋见人走远了却突然脸色一变,捂住胸口跪了下去。虞少瑾本就担心方淮秋,见此情景大喊了一声方淮秋便扑了过去,绫翘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却也马上想跟过去替方淮秋把脉。说时迟那时快,一瞬间焦雄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冲着方淮秋便是必杀的一刀,他知方淮秋中毒力竭哪怕是自己破绽大开也要斩杀了方淮秋,却不料瞬息万变,方淮秋突然无事一般将虞少瑾甩到一边,侧身躲过焦雄致命一击直将秋潋剑插入焦雄当胸处,焦雄勉力后撤,一下竟又退入林中不见踪影,只是树林中传来愤怒的声音,“枉你们自称名门正派,竟假装中毒使诈。” 方淮秋闻言朗声回道,“前辈不光彩,晚辈便也不客气了。” -- 第59页 虞少瑾紧张的看着方淮秋,不知道他到底是真无事还是装无事,姚管家问要不要带人去追,方淮秋摇摇头表示算了,毕竟那阵法谁进去都不见得占到便宜,万一焦雄未伤到要害贸然去追不知要折损多少人命,他此时受伤也能多少拖上几天,没准柳麟就能带人赶回来了。其实方淮秋是怕自己中途毒发被人看穿,到时候只怕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你没事吧。”虞少瑾紧张的握住方淮秋的手,感觉到他手掌宽厚温暖,不太像是硬撑的样子,但心里不安却丝毫不减。 “不碍事。”方淮秋拉着虞少瑾走回众人休息的后院,低声告诉她,“绫翘给我了一个药丸,可保我几个时辰之内安然无事且内力大增,她们乌医谷确实厉害。” 虞少瑾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几个人回去和姚管家重新商量了一下布防的事,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睿王的暗线知道外面的消息,忙完这些天色也不早,方淮秋吃过晚饭便露了疲色,虞少瑾劝了几句让他早早歇息了。 虞少瑾离开方淮秋房间,正看见绫翘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月亮,她见到虞少瑾朝她招招手,虞少瑾便陪她一起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淮秋说你给他的药,能保他几个时辰之内无事,那几个时辰之后呢?”虞少瑾看着绫翘神色渐变,又淡定接了一句,“刚才他睡着之后我看过他的手了,毒已经散入他身体了。” “对不起。”绫翘抿嘴不知道如何作答,方淮秋要的时候她不能不给,连她也知道过不了今天这关所有人都是一死,焦雄根本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人,而撑过今天也许还等得来支援能让更多人活下来。 “他还有几天?” “三天吧。”绫翘喃喃,“我已经尽力了,对不起。” “其实这些事和你本来没什么关系,”虞少瑾淡定的拍拍绫翘,“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硬拉着你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一路上又帮了我们那么多。”绫翘想说什么,虞少瑾却打断了,“绫翘,如果三天后支援我们的人赶不过来,焦雄再带人冲上山庄,那时候我们怎么办。” “除了勉力一战可能也没什么办法了。”绫翘想到自己可能会死,第一个念想居然不是睿王,而是虞承羽,不知道自己受他所托死在这里他会不会有些难过。 “你会换血之术对吗,当年你师傅替皇贵妃和当今圣上换过。”虞少瑾越发平静的看着绫翘,眼色幽深的探不出情绪,绫翘吓得跳了起来,震惊的看着虞少瑾,她想不到虞少瑾要以命换命救方淮秋。 “方淮秋在,他能保住这里的人,他不在了,我们都是死路一条。”虞少瑾也站了起来,“绫翘,换血这事,是我的私情,更是大势,求你帮我。” 绫翘拉住虞少瑾,看着她平静的面色自己心里反而翻江倒海,她的确会换血之术,也知道虞少瑾说的都对,可她用了这换血之术,等于自己生生取走了虞少瑾的性命,这些日子两人亲密无间,她拿她当亲姐妹一般,如果虞少瑾真的不在了,她连自己都无法面对,更何况虞承羽和方淮秋。 “绫翘,没有别的办法了,如果他们拿到逆鳞令导致两国交战,我们亏欠的何止是山庄这百条人命,我们都做不起这个天下的罪人。” 绫翘咬着嘴唇看了虞少瑾许久,眼眶红了起来,说出来的话透着些哽咽,“少瑾,如若两天后支援不到,我帮你们换血。” 第47章 43换血之术 方淮秋昏昏醒来的时候日头已尽西沉,吃了绫翘强行提升内力的药丸之后这几日对他身体反噬十分厉害,再加上中毒日深的关系,确实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但未想到这次居然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守在床边看医书的绫翘听见动静抬手,发现方淮秋醒了忙问他怎么样,方淮秋坐起身习惯性的回了句无事,却发现身体居然轻省许多,竟不似有中毒的迹象一般,“小鱼呢?” “她染了风寒,我让秋雁压着她回房休息了,今早见你情况不太好我尝试了一种放血的办法替你暂时祛毒,你觉得有效吗?”绫翘说话的时候不敢看方淮秋的眼睛,便假装无事的去瞄方淮秋绑着绷带的手腕,方淮秋这时候也注意到自己手腕的情况,运功试了试有些诧异,“这办法有效,我觉得很好。” 明知是换了血,绫翘却不敢说出来,怕方淮秋起疑,只能皱着眉头说这办法虽有用也只能暂时拖着,毕竟你的血也不是放不尽的,恐怕撑不了许久。方淮秋点头,听说自己的毒无解反而未起疑心,转了话头问小鱼病的是否严重,想去看看她,绫翘回说最好不要,她担心你说什么也不肯走,我和秋雁好不容易才把她劝回去睡下,万一醒了身体养不好,等雪凰山的人再杀上来我们实力又受些损失。 方淮秋觉得今日绫翘难得的一本正经,于是点点头没再多说。收拾妥帖吃了晚饭,秋雁和虞少瑾一直未再出现,反倒饭后没多久夜袭回来了,他大伤才愈居然同姚管家一起偷偷下了一趟山去打探消息。 “山下情况怎么样?” “虞少瑞死了。” 方淮秋喝茶的手一顿,看向夜袭,夜袭将打听到的事略略讲了一下,想当初虞少瑞是虞家二公子在江湖上颇有脸面,习惯了被人捧着的人,之后逃出虞家投奔了雪凰山境况却大不如前,他亲生父亲当年不过是雪凰山的一个细作,熬了这么多年也才不过是个小小的堂主,没人将他看在眼里还时常有些奚落,虞少瑞同雪凰山的人积怨日深,日前同人起了冲突失手杀了人,被焦雄知道后抓去偿命当场杀了。 -- 第60页 “焦雄?” “是,看来那一剑他并无大碍,不然这种不大不小的事他可以不出面。” 方淮秋点点头,眼中虑色一闪而过,夜袭继续讲自己下山的情况,“我们的暗线已经不能用了,这次姚管家联系上了睿王的人,消息说他带的人这一两日必定能先行赶到,花珏虽逃了但捉住了花卿梦,将她暂时囚在藏剑山庄里。” “如果我们知道了睿王即将赶到,焦雄未必会不知道,”方淮秋手指轻轻拍着茶盖,“只怕现在开始每时每刻焦雄都可能再次杀上山来。我现在虽无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毒发,小鱼又病着,想安全拖到支援赶来并没什么把握。” 提到虞少瑾生病,夜袭面色一滞,他不知道虞少瑾换血之事,可他眼看着绫翘说想到新办法医治方淮秋,虞少瑾当时跟进去并没怎么虚弱病色,可几个时辰之后却是昏迷着被秋雁背出方淮秋屋子的,并红着眼睛厉声警告他什么都不许同方淮秋说。他第一次见到秋雁那副模样,心里知道她们并不会害方淮秋,可是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医治方淮秋,只怕是损了虞少瑾的身体。 “你怎么了?” “只是觉得虞姑娘这时候病了有些不大好,咱们实力又要受损。” 方淮秋没多说什么吩咐夜袭下去休息,自己想去看看虞少瑾却又怕这么晚了太过唐突,睡了一天一夜其实没什么睡意,但考虑到身体情况还是回房将养一下。 本是一夜无话,却不料第二日天刚大亮,方淮秋便被一波急促的信号声吵醒了,随众人一起赶到山庄前院的时候雪凰山的人已经杀了上来,同半木山庄的护院形成了对峙之势。姚管家见到焦雄身后身受重伤的一个中年人却不由叹了口气,“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让庄主招出了解开阵法的法子杀了上来,庄里只怕没有能对付得了他们的后招了。” 方淮秋点点头,除了勉力一战也无其他法子了,这时候秋雁和绫翘也匆匆赶来,说虞少瑾逼她们来方淮秋这边帮忙,方淮秋本无什么表情的脸这时候却深沉许多,只怕小鱼病的很重,只要能撑着起来她绝对不会自己不出现。 “我要逆鳞令。”这次焦雄显然没有上一次的好耐性,方淮秋风轻云淡的回了句不给。焦雄闻言二话不说直接攻了上来,两边的人迅速战成一团,一时间喊杀声冲天而起,处处都是刀光剑影。方淮秋虽能力敌焦雄,其他人却难以应付雪凰山众多高手,一时间半木山庄折损大半,连绫翘也受了几处刀伤和秋雁抵在一起苦苦支撑。方淮秋堪堪躲过焦雄一刀,顺势长剑一扫解了绫翘她们的围,这时却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声住手,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花珏用剑架着虞少瑾的脖子将人推到了显眼的地方。 “小姐!”秋雁喊着要扑过去,被夜袭一把拉住让她不要轻举妄动,两边的人都收了手对立着。 虞少瑾面无血色,人也几乎要被拎着才勉强站得稳,花珏挟制虞少瑾面露得色,“刚才打起来不见她我就好奇,想不到还真被我找到了,方淮秋,这算不算你棋差一招。”焦雄看看虞少瑾又看向方淮秋,果然见他眼底怒意翻涌,“用逆鳞令换这女的,你肯不肯?” “不行!”一声呵斥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睿王一个闪身冲入院中,想是赶得匆忙一向一丝不苟的人也略显疲惫,“方淮秋,我的人马上就能赶上来,他们已经被里外合围了,不要把逆鳞令给他们。” “我们死,她也活不成。”花珏提着的剑稍稍用力,虞少瑾的脖颈处便出现了一丝血色,方淮秋一把扯下手腕上的逆鳞令,却被睿王横在面前,“方淮秋,交出逆鳞令战争一起,死的何止千百人,多少人要战死沙场多少人要流离失所,这天下苍生的债你如何背负。” 方淮秋不理睿王,虞少瑾却低声笑了起来,“花珏,棋差一招的是你。”方淮秋看向虞少瑾,发现虞少瑾也正看着他,眼里全是安慰之意,“淮秋,我同你用了换血之术,你的毒已转到了我身上,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你根本不必拿逆鳞令换我。” 方淮秋震惊的看向虞少瑾,想看出真假,心里的一点点疑惑也终于拼凑成型,秋雁忍不住红了眼眶,绫翘用力咬着嘴唇挤出几个字,“是真的。” 焦雄一边的人全变了脸色,却不料方淮秋举起了逆鳞令,“我换她。” “方淮秋!”睿王怒斥,却无法出手阻止,夜袭、秋雁横在他面前,连绫翘也警惕的盯着他不许他有半分动作,睿王其实也并未有动作,于大局他该拼死阻止,可他却觉得自己抬不起手来。 “淮秋,别闹。”虞少瑾摇摇头,红了眼眶,“我不想死了还要被人骂,别换。” 方淮秋看着虞少瑾,又坦然向前了一步,“我换。” 花钰哈哈大笑,“想不到你还真是个痴情种。”虞少瑾这时趁花钰不备将自己的脖子用力向花钰的剑上撞去,不料一旁的焦雄却早有防备,抓开花钰的剑直接自己钳制住了虞少瑾,虞少瑾刚才那一拼已经没了力气,只能由着焦雄提拽着她无法挣扎。 方淮秋看着虞少瑾心中一紧,焦雄拉扯着虞少瑾上前了一些,“你把逆鳞令扔过来,我把人推过去。” 方淮秋答好,听到焦雄喊到三,果然将逆鳞令扔了过去,同时焦雄也将虞少瑾推了过来,瞬息之间睿王起身去夺逆鳞令被花钰横剑拦下,焦雄拿到逆鳞令后却隔空对着方淮秋祭出一掌,虞少瑾如背后生了眼睛一般借着焦雄的推力奋力挡在方淮秋身前,生生将一掌的内力全受了,顿时喷出一口鲜血,全染在了方淮秋胸前。 -- 第61页 睿王的人此时已经上山,为了拦住焦雄又乱斗成了一团,焦雄借着层层掩护竟想一人逃离,一般的高手根本拦不住焦雄去势,睿王同夜袭勉力追去。此时方淮秋却搂着虞少瑾纹丝不动,绫翘焦急的抓过虞少瑾的手替她把脉,然后愣愣的退了两步一言不发。虞少瑾抬手摸了摸方淮秋的脸,气若游丝,“你怎么做这种傻事。” 方淮秋搂着虞少瑾的手臂发紧,却仿佛丧失了言语只紧紧盯着她看。 “淮秋,”虞少瑾攥着方淮秋的肩不让自己手垂下去,“我可能不大好了,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把我忘了?” 方淮秋将自己的脸贴上虞少瑾的,泪水在两个人脸上流过,虞少瑾听见方淮秋哑着嗓子同她说,“小鱼,我死也不会忘了你。” 虞少瑾听见笑了笑,答了一声嗯,抓着方淮秋肩膀的手便断了线一般直直垂了下去。 第48章 44浮生未歇 雪后初霁,莽莽白色里仿佛镀了一层暖金,屋里暖炉烧的正酣,绫翘觉得可能有些气闷,走到窗边打开了一扇窗子透透风。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床上躺着的人正用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顿时惊的低喊了一声。 虞少瑾皱皱眉头,想说话张开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绫翘忙扑过去替虞少瑾把脉,激动的看着眼前的人,“少瑾,你醒了?少瑾?” 虞少瑾勉力点点头,勉强说出个水字,绫翘急忙冲到桌边去捉了水壶倒水,一大半却都倒到了水杯外面,直到虞少瑾抓着水杯大口喝水,绫翘才想起来喊人去叫自己师傅过来查看。 虞少瑾在乌医谷躺了三年,她好些之后绫翘陪着她散步,断断续续将后来的事情讲给她听。当年在半木山庄她昏过去没多久柳麟也赶到了,带着的是青禾托付给他的解药,不知道青禾是如何作想,不但救了柳麟一命助他回到藏剑山庄,还将解药托付于他,后来便再没了消息。当时绫翘也不知解药真假,但虞少瑾命在旦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先将解药灌了下去,不料之后虞少瑾虽未醒来,可也淡了一丝将死之相,他们连夜将虞少瑾送到了乌医谷,临安方家果然还藏着一颗菩提果,也被马不停蹄的送往乌医谷制成解另一个毒的解药,绫翘的师傅倾尽毕生绝学保了虞少瑾一命,但却不知她还能不能醒过来,于是便留在乌医谷里由绫翘日夜照看。 “我家里还好吗?”虞少瑾低头看着在雪上踩出的一个个脚印,绫翘眼中闪过一抹失落,“虞少瑞他娘当年听说虞少瑞死了便自尽了,你娘和你哥每年都会抽时间来乌医谷陪你些时日,只是你哥他不肯理我罢了。” 虞少瑾点点头不再多说,绫翘问你就没有别的想问的么,方淮秋三个字就在嘴边她却问不出口,醒来的时候方淮秋并未在她身边,醒了这么多时日也不见他消息,虞少瑾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愿听到的事。恰巧走回院子,虞少瑾抬头看到院子的树上挂了许多红色的平安结,在苍白的雪色里十分好看,出门的时候竟忽略了。 “那是方淮秋亲手做的,想不到他还会做这些小玩意。”绫翘观察了一下虞少瑾脸上的神色,这些日子她故意不提等着虞少瑾来问,想不到她居然不肯问出半句,“有些是你生辰时候送来的,有些是过仲秋、七夕之类的时候送来的,我觉得好看,便都挂在了树上。” “他……这些年如何?” 虞少瑾仰头看着红色的平安结静静的挂在树梢,听绫翘讲方淮秋的事。当年睿王并未追回逆鳞令,虽然秦淮帮被剿灭,可北离终究还是拿到宝藏发动了战争。北离善战,两国死伤十分惨烈,方淮秋虽从了军以身抵过,但不知谁传出了他交出逆鳞令的事,背尽了天下人的指责。当时睿王坐镇京城,是当今圣上御驾亲征打了一年有余,好在最后仗打赢了,又将北离赶了回去。之后方淮秋回了方家,因逆鳞令之事被罚囚禁五年,方淮秋只提了一个请求,囚禁他的地方定在了朔归江边那个小村子,他遇见虞少瑾的地方。 *** 春寒料峭,江风袭入衣襟冰冷入骨,虞少瑾轻巧的跳下渡舟跺了跺脚驱散寒意,手中拎着长剑朝着记忆中熟悉的方向走去,剑柄处挂着的白色剑穗轻轻摇晃,快要和雪色混为一体。推门进入青砖小院,院中摆设一切如常,只是枣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有些颓然。 方淮秋本开着窗子在窗前提笔画画,听见声响抬头,手中的笔便顿了下来,屋檐下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正站在窗前笑望着他,方淮秋低头又画了几笔将手中的画全部画完,然后再次看向和画中一模一样的面庞,唇边扯开了一抹笑意。 虞少瑾将手伸到方淮秋面前,展开的手掌里面躺着一个做工有些粗糙的红色平安结,“方淮秋,我要娶你过门,这是聘礼。” 方淮秋绕开桌子贴到窗前接过平安结,答了声好,笑意染满眉梢。 虞少瑾脸有些红,昂头说以后成亲了你不能仗着自己天下第一就欺负我。方淮秋闻言,俯下身子探出窗外,轻轻的在虞少瑾唇上吻了吻,低沉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虞少瑾耳边,“我让位可好?”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第一 作词:贰十三 作曲:音频怪物 编曲:seven -- 第62页 江尾风袭入襟 衣比江冰薄 空候了渡舟几条 又一岁大寒雪 勾勒栈桥 填几笔染我眉梢 醉卧榻听长夜 剑穗轻轻摇 拂去往事多少 青砖院木屋前 红几颗枣 你亲煮白鲢一条 “请出招” 暮暮朝朝 你是我难服下的夹竹桃 荣几次春草 枯几行诗稿 熬几味解药 江上烟催鸿雁 落霞似秋毫 临安府不堪远眺 孤帆远你挥袖 我踮起脚 奈何这芦苇正高 路迢迢恩怨事 还几多潇潇 何须用剑出鞘 叹一生负天下 或癫或笑 却只为 为你折腰 “请出招” 暮暮朝朝 你是我唯一难敌的穴道 荣几次春草 枯几行诗稿 捱几许寂寥 “请接招” 年年朝朝 谁觊觎天下第一的称号 谁愿如风飘 望尽人归老 我让位可好 我让位可好 第49章 44浮生未歇 雪后初霁,莽莽白色里仿佛镀了一层暖金,屋里暖炉烧的正酣,绫翘觉得可能有些气闷,走到窗边打开了一扇窗子透透风。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床上躺着的人正用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顿时惊的低喊了一声。 虞少瑾皱皱眉头,想说话张开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绫翘忙扑过去替虞少瑾把脉,激动的看着眼前的人,“少瑾,你醒了?少瑾?” 虞少瑾勉力点点头,勉强说出个水字,绫翘急忙冲到桌边去捉了水壶倒水,一大半却都倒到了水杯外面,直到虞少瑾抓着水杯大口喝水,绫翘才想起来喊人去叫自己师傅过来查看。 虞少瑾在乌医谷躺了三年,她好些之后绫翘陪着她散步,断断续续将后来的事情讲给她听。当年在半木山庄她昏过去没多久柳麟也赶到了,带着的是青禾托付给他的解药,不知道青禾是如何作想,不但救了柳麟一命助他回到藏剑山庄,还将解药托付于他,后来便再没了消息。当时绫翘也不知解药真假,但虞少瑾命在旦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先将解药灌了下去,不料之后虞少瑾虽未醒来,可也淡了一丝将死之相,他们连夜将虞少瑾送到了乌医谷,临安方家果然还藏着一颗菩提果,也被马不停蹄的送往乌医谷制成解另一个毒的解药,绫翘的师傅倾尽毕生绝学保了虞少瑾一命,但却不知她还能不能醒过来,于是便留在乌医谷里由绫翘日夜照看。 “我家里还好吗?”虞少瑾低头看着在雪上踩出的一个个脚印,绫翘眼中闪过一抹失落,“虞少瑞他娘当年听说虞少瑞死了便自尽了,你娘和你哥每年都会抽时间来乌医谷陪你些时日,只是你哥他不肯理我罢了。” 虞少瑾点点头不再多说,绫翘问你就没有别的想问的么,方淮秋三个字就在嘴边她却问不出口,醒来的时候方淮秋并未在她身边,醒了这么多时日也不见他消息,虞少瑾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愿听到的事。恰巧走回院子,虞少瑾抬头看到院子的树上挂了许多红色的平安结,在苍白的雪色里十分好看,出门的时候竟忽略了。 “那是方淮秋亲手做的,想不到他还会做这些小玩意。”绫翘观察了一下虞少瑾脸上的神色,这些日子她故意不提等着虞少瑾来问,想不到她居然不肯问出半句,“有些是你生辰时候送来的,有些是过仲秋、七夕之类的时候送来的,我觉得好看,便都挂在了树上。” “他……这些年如何?” 虞少瑾仰头看着红色的平安结静静的挂在树梢,听绫翘讲方淮秋的事。当年睿王并未追回逆鳞令,虽然秦淮帮被剿灭,可北离终究还是拿到宝藏发动了战争。北离善战,两国死伤十分惨烈,方淮秋虽从了军以身抵过,但不知谁传出了他交出逆鳞令的事,背尽了天下人的指责。当时睿王坐镇京城,是当今圣上御驾亲征打了一年有余,好在最后仗打赢了,又将北离赶了回去。之后方淮秋回了方家,因逆鳞令之事被罚囚禁五年,方淮秋只提了一个请求,囚禁他的地方定在了朔归江边那个小村子,他遇见虞少瑾的地方。 *** 春寒料峭,江风袭入衣襟冰冷入骨,虞少瑾轻巧的跳下渡舟跺了跺脚驱散寒意,手中拎着长剑朝着记忆中熟悉的方向走去,剑柄处挂着的白色剑穗轻轻摇晃,快要和雪色混为一体。推门进入青砖小院,院中摆设一切如常,只是枣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有些颓然。 方淮秋本开着窗子在窗前提笔画画,听见声响抬头,手中的笔便顿了下来,屋檐下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正站在窗前笑望着他,方淮秋低头又画了几笔将手中的画全部画完,然后再次看向和画中一模一样的面庞,唇边扯开了一抹笑意。 虞少瑾将手伸到方淮秋面前,展开的手掌里面躺着一个做工有些粗糙的红色平安结,“方淮秋,我要娶你过门,这是聘礼。” 方淮秋绕开桌子贴到窗前接过平安结,答了声好,笑意染满眉梢。 虞少瑾脸有些红,昂头说以后成亲了你不能仗着自己天下第一就欺负我。方淮秋闻言,俯下身子探出窗外,轻轻的在虞少瑾唇上吻了吻,低沉温柔的声音回荡在虞少瑾耳边,“我让位可好?” -- 第63页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第一 作词:贰十三 作曲:音频怪物 编曲:seven 江尾风袭入襟 衣比江冰薄 空候了渡舟几条 又一岁大寒雪 勾勒栈桥 填几笔染我眉梢 醉卧榻听长夜 剑穗轻轻摇 拂去往事多少 青砖院木屋前 红几颗枣 你亲煮白鲢一条 “请出招” 暮暮朝朝 你是我难服下的夹竹桃 荣几次春草 枯几行诗稿 熬几味解药 江上烟催鸿雁 落霞似秋毫 临安府不堪远眺 孤帆远你挥袖 我踮起脚 奈何这芦苇正高 路迢迢恩怨事 还几多潇潇 何须用剑出鞘 叹一生负天下 或癫或笑 却只为 为你折腰 “请出招” 暮暮朝朝 你是我唯一难敌的穴道 荣几次春草 枯几行诗稿 捱几许寂寥 “请接招” 年年朝朝 谁觊觎天下第一的称号 谁愿如风飘 望尽人归老 我让位可好 我让位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