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 第1页 《你在》作者:空梦【完结】 文案: 题记:你在,我的生命就在。 一个两个人相爱相伴的温情故事,因其中一个人因病走得有点早,此文讲的就是两个人共度最后时光的一些细碎的生活情节,有温暖,也有酸涩,受不了鼻酸心口疼的同学就别看了,我都不敢讲让你们慎入,受得了的就看看吧,看能不能接受,爱你们。 PS:好几天没更了,有想我的没?我超想你们的! 第一章 车一停,徐希晨解开身上的安全带,顾容在驾驶坐皱着眉头回头看着医院的大门,很想把车开进去的样子。 徐希晨笑,支使他,“你帮我拿一下后面的病历袋。” 他今天复检,顾容却是要去公司开一个早就定下了的会议,今天大老板也会在会,人家还是上海的总公司专程飞过来的,顾容是公司负责北京业务的二老板,不可能不到场。 徐希晨有肺癌,他病情发现的早,一发现病检结果出来是早期,通过一段时间的化疗,医生说目测还在可控范围之内,病人回家好吃好喝的就行,有什么不舒服再来医院。 最近换季,徐希晨一到秋冬换季这个季节就有点咳嗽,鼻子鼻炎还有点不通畅,他这些毛病很多年了,还有点习惯了,认为在家自己吃吃药就好,可顾容不干,昨天晚上他一回家听到徐希晨咳了几句,连劝都懒得劝徐希晨了,转身就去了衣帽间,徐希晨给他的主治医生,同时也是他的高中同学老余打电话的时候,就见人家从衣帽间拿出了他的大衣和围脖出来,看样子是想直接把他打包往医院抬。 当时徐希晨看着他就笑,顾容冷冰冰的,不苟言笑看着他。 不像以前,徐希晨看着他一笑,被他浪得没边的小顾同志会恼羞成怒地骂一句“笑个屁,”只可惜徐希晨的病情继社会对顾容的磨练后,杀光了顾容身上最后的一点孩子气,自此这个男人脸上难得见笑容,天天板着一张脸,就像全社会都欠他钱。 但社会没欠他钱,他还挣了社会不少,欠他的是徐希晨,徐希晨带他走上了这条路,在两个人好了十多年还依旧好着,连老年退休生活都开始准备了的如今,徐希晨的身体先打起了退堂鼓,像个定时炸弹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炸了人就没了。 “我给老林打个电话。”顾容没拿,先拿起了手机。 “请假啊?你也说得出口,昨天你就没接他的机。”徐希晨去够他的手机,笑骂道:“要点脸啊,你不要我还要呢。” 顾容没理他,躲过他就要拨,徐希晨没他快,顾容已经把电话打出去了。 他头躲在他的车门一角,头抵着椅背和车门那个角落,和那边接了电话的林大老板道:“我晚半个小时过来行不?晨晨今天要去重新做检查。” “怎么了?”林立彬在那边坐直了,讶异出声:“又出毛病了?”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咳嗽,我让他做个检查,约了9点,他那医生要9点上班。”顾容道。 徐希晨听着,感觉顾容还有点埋怨他老同学上班晚的意思,徐希晨哭笑不得。 他老同学是名手,找他动手术的人海了去了,一般医生上24小时的班,他老同学上着上着就上36小时的,每次上班他是竖着进,横着出,徐希晨临时给他打电话他就安排了隔天9点的会诊,已经是很老的老同学待遇了,老关系户了。 就这,顾容还不满,徐希晨笑着轻敲了下他的脑袋。 顾容没理他,和那边犹豫着的林立彬道:“实在不行你们先开,我到了我会跟上,你们只管按你们的节奏走就行。” “这……”林立彬在那边小声道:“毕竟影响不好啊,你是二老板,这种早定好了时间的会议你都迟到的话……” “那推迟半个小时,9点半行不?”顾容按下了嘴里的那句“他不当那二老板”了的话,他不年轻了,作为他这个岗位的人也不应该说这种负气的话,再加上旁边还坐着一个见不得他在工作上犯错误的大老虎,他敢说这句话,徐希晨就敢马上把他脸上那常年带着四处走的笑收回去,睁大眼睛瞪他,板起脸凶他。 “行,”推迟半个小时是没问题的,林立彬答应了,“你尽快,别耽误时间。” “行。” “等等,”林立彬和徐希晨是有些交情的,当年顾容就是一条桀骜不驯的狼,林立彬把顾容能拉到自己的这驾往前狂奔的马车上还是托的徐希晨的福,要不顾容这种一山不容二主的独狼是不可能跟人合伙干事业的,后来两人合伙出现过很多问题,两个人也有过相当大的冲突和矛盾,一碰到事,顾容这个自负有才华能力而为人相当自我的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和他拆伙,这都是徐希晨拦下来的,现在两人叫“辰”的公司能有现在的规模,徐希晨功不可没,“不会有问题吧?” “就检查一下。” “我记得你们上个月还是前两个月不是又检过一次?” 顾容不说话了。 林立彬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他的心情不好。 这两人…… 顾容从一个自负自我目中无人的年轻人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徐希晨在他身上花的心血不少,徐希晨救过他的命,大命小命都救过,还和顾容一起送走了顾容的老父亲,如今他和林希晨相依为命,他对顾容来说不仅仅只是爱人,还是最亲的甚至是唯一的亲人,说是人生支柱也不为过。 -- 第2页 “唉,有什么情况你跟我说。”林立彬最终叹了口气,道。 “嗯。”顾容挂了电话,把车调了个方向,准备调头往医院停车场走。 徐希晨又看他耍赖一样要来了半个小时,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大老爷们,三十来岁的人了,不年轻了,还有一出是一出的,要是他真有个好歹不在了,没个管着他的人…… 徐希晨顿时心里一凛,脸上带着的笑也渐渐淡了,默不出声地看着顾容往停车场开。 他不说话了,顾容就不自在了,斜着眼睛不停瞅他,徐希晨把嘴里的叹息咽下,抬手摸了摸顾容的头发,他趋身过去,在顾容的脸上亲了一口。 第二章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徐希晨十二岁那年,母亲和妹妹车祸而亡,父亲一夜白头,从此痛苦不堪一蹶不振,过了几年就走了,那年徐希晨还不到二十岁——他被迫过早知道世间种种的求不得爱别离,十来岁的时候就生生被时间磨出了三四十岁的心境,所以碰到幼稚固执的顾容的时候,他总比一般人对顾容要多些耐性。 可明明是他先喜欢的顾容,先说“我爱你”的却是顾容。 中年人自以为稳妥周全的四平八稳,被冲动炽热的真年轻人烧暖融化,徐希晨和顾容身边的人都认为是徐希晨一直在包容顾容,是他拯救了顾容,殊不知是徐希晨靠着心中燃着熊熊烈火的顾容在取暖。 对这种说法,顾容还很骄傲,往往听到他们的友人批评他仗着徐希晨对他的喜欢就心安理得地不懂事,他还要抬起下巴,很是不可一世,得意说:谁叫他喜欢的不是你。 被爱的人总是能得到最好的纵容,从小不被生母喜欢极度缺爱的顾容想得到没有底限的爱与纵容,也像个小孩一样四处炫耀想让人看到,徐希晨爱他,就给,也就淡了跟人解释其实是他愿意,是被小心翼翼的顾容试探到这才顺竿子往上爬的,要不按顾容那种敏感又自大的性格,他只要表现出一点点的不舒服不情愿,不想在这个人间再受到一点伤害的顾容就会以先溜走为敬,绝不会出现什么持宠而娇,得寸进尺的事情来,更不会有那么一张骄傲的被爱的脸。 他宠着顾容,顺着顾容的心意来,都快二十年了,他认识顾容的时候顾容才十五岁,现在顾容都三十五岁了,他们真正在一起日夜一起相伴生活也有十年了。 顾容早就长在了徐希晨的生命和时间里,他对顾容而言何尝不是,徐希晨从没想过和顾容分开的事,所以等到他坐在老同学的办公室里迟迟等不到老同学回来的时候,他的心如坠深渊,下一秒钟比上一秒钟更要冰冷。 他肺部应该是有新的病变了,可能照出来的片子照出了什么。 老林拿着片子推门走进来的那一刻,徐希晨的手机又响了,只见顾容在那边困惑问:“你还在医院干什么?” “我等老林闲一点,请他喝个咖啡,聊一会儿。”徐希晨面不改色撒谎道。 老林听了,看了眼他,走到了他对面的办公椅前坐下。 他把片子放到办公桌上,低头往下坐好后也一直看着片子,像是工作忙碌一直在很认真观察影像的样子。 就是不看徐希晨。 徐希晨看他躲躲闪闪的模样,很是想笑,但他笑不出来,听顾容在那边不高兴地说:“有什么好聊的?这医院有什么好呆的,你非要聊也去旁边咖啡店呆着去,那里味冲得很,你也不嫌难闻。” 自陪徐希晨在医院做过一段时间的化疗后,医院成了顾容生平最讨厌的地方,嫌它味道难闻,更嫌它不吉利。 “也没多久,我就等等他,好了,他刚才回来了,不和你说了,我回去的时候和你说。” “嗯。”顾容挂了电话。 “请你喝杯咖啡?”徐希晨说着站了起来。 老林抬头看他,有点过劳肥的脸上一片严肃。 “走吧,喝一杯。”徐希晨摇了摇手里装了定位的手机,“要是不去,电话又得打来了。” “我还有事,不去了,我先跟你说吧……”老林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把片子放到阅片架上,说完他迟疑了片刻,转头道:“还是说,你叫一下顾容,我跟你俩一起说?” 徐希晨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种似笑又似哭的神情来,“我刚跟他说了我没事。” 他耸了耸肩,“中间打了十几个电话,我怕他无心工作,嘴一瓢,就说了没事。” 老林顿住,沉默,过了几秒,他沉默地转过脸去,指着又发生了病变的几个地方道:“这,这,这,我和曾主任他们看了又看,这几个地方的结节是上次影像里不在的,还没两个月,就有了……” 老林说不下去了。 他和徐希晨是老同学,也是相互扶持了很多年的老朋友,情感深厚,老同学的病情来势凶猛,他做不到平常心。 “唉……”徐希晨看着他指的那几个地方,就跟看花一样,笑道:“他总觉得我是那可以被治愈的1%。” 小细胞肺癌发现得早的话,有1%的早期患者可以通过化疗治愈,顾容就总以为徐希晨是那1%,为此他还去过许多名寺名庙砸重金求佛祖保佑过徐希晨。 一个不信佛的人,因为爱人生病了才临时抱佛脚,佛可能太忙了,顾不上他。 老林看了他那比哭还难看的神情一眼,飞快转过头去,看着CT半晌才说话,“那你打算跟他怎么说?” -- 第3页 “实话实说呗,”徐希晨微微一笑,眼前的花更花了,他眨了眨眼,眨掉了眼中的水雾,他摁了摁胸口那颗为即将得到消息痛不欲生的顾容心疼得都僵硬掉了的心,“也瞒不到明天。” 第三章 不是不想瞒,如果能瞒,徐希晨真想瞒顾容一辈子,就当作没有这件事,两个人快快乐乐活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让他爱的那个男人当一辈子的快活人。 老林让徐希晨做好再次开刀动手术的准备,他还安慰徐希晨:“你底子好,抵抗力强,前面那次我们就治疗得很顺利,这次我觉得情况好的话,我们还是可以把病情控制在一定范围里,你要有这个信心。” 徐希晨其实是个很有信心的人,老林之所以这么说,是想给他鼓劲,他自己觉得没什么,徐希晨听了却是一脸无奈的笑。 老林很快会意过来,不死心道:“这个也是出现过很多奇迹的,中晚期也有不少活了很多年。” 徐希晨信,他暂时拒绝去想别的可能性,不能顾容垮了,他也垮了。 他笑道:“好,那我就做好准备,等着你给我安排了。” “要不要我先给顾容打个电话?”老林可怜他这个老同学。 他和徐希晨二十来年的老朋友了,他知道徐希晨有多爱顾容,而顾容有多依赖他这个老同学。 “我跟他说吧。”就算到时会很不好受,徐希晨也不想顾容从他们的朋友嘴里听到这个消息。 至少在他面前,他的“男孩”可以痛苦,可以哭,而他会抱住他。 下班时间一到,顾容看手表时针一到就站了起来,林立彬见他们的谈话还没收尾他就急着走,不由道:“不是说没事吗?” “我回去给他做饭。”顾容走去衣架那边拿外套。 “你们不是请了阿姨?” “阿姨有点感冒,我让她回去休息两天再来。”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蹭你们家一顿饭,行不?欢迎吗?”林立彬习惯了他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没办法,只能迁就。 “行吧,一起。”顾容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他昨天就没去接林立彬,徐希晨就有点觉得他做得不对了,要是让徐希晨知道林老板主动提出去他们家而他不答应,徐希晨又得化身为老妈子叨逼叨了。 顾容喜欢徐希晨偶尔念他几句,可被说多了他也会烦。 中途林立彬还想下车去买点水果带去,被顾容毫不犹豫拒绝了,“家里什么都有,你又不是头一次去,别那么麻烦了。” “唉,”林立彬坐在副驾,车里空调开得恰好,很温暖,他扯了扯箍得紧紧的领带,扯开了还是有点不舒服,他干脆把领带解下了,放在搁在腿上的大衣口袋里,“你这脾气,我有时候在想是希晨救了你,还是他更把你惯坏了,你这十年如一日,没怎么变过。” 顾容没说话,等开了一段,等灯的时候,他手敲着方向盘看着前方上面的指示灯,道:“人只要有心,什么脾气都能过。” 两个人中有爱就行。 林立彬被内涵了一下,他就是无心,他前妻迁就了他十几年,什么事都顺着他的心意妥协着过,孩子上大学后那一天,她终于跟他提出了离婚,说人生过了一半,接下来她想去过一点属于她自己的日子。 完美大度的妻子变成了前妻,以前林立彬老拿来跟徐希晨比的伴侣成了过往云烟,他以为新欢能弥补那个缺失,其实哪能啊,新鲜感只能冲淡一时的寂寞,冲淡不了的那些时间稍微久一点,就会演变成孤苦。 他以往少付出的那些,最终反噬过去,让他尝到了“失去”的滋味。 林立彬被挤兑了一句,想起了前妻,顿了一下后道:“你们和刘芸还有联系啊?” “她经常给徐希晨打电话问候我们,有时候她碰到徐希晨喜欢的东西会给他寄过来,徐希晨说等她的新恋情稳定了,让她带男朋友过来来家里住几天。”顾容道。 林立彬被他嘴里透露出来的信息砸得头昏脑胀,拿出手机跟他儿子去套消息去了,没再和顾容说话。 顾容看把他镇住了,回去了林立彬估计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心情拿工作的事烦他,他满意的翘起了嘴角。 徐希晨老说他做人不和善,老得罪人,可他又不是交际花,要那么多人喜欢干嘛? 他有徐希晨一个人喜欢就够了。 顾容回去的路有点急,急也是为了赶着回去做饭,他怕回去晚了,徐希晨等不及就自己做饭去了。 他不喜欢徐希晨吸油烟味,为此连烟都戒了,自那次检查结果一出来,顾容就一口烟都没有吸过,以前以为有的烟瘾一次也没有发作过,在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面前,那点以前认为难以戒除的瘾一点水花也没激起。 除了怕徐希晨等不及会下厨,顾容的心情其实蛮轻松的,徐希晨没事,比什么消息都要好。 他的好心情从听到徐希晨没事的那一刻起就松了下来,消息安抚住了他身体里所有紧绷的细胞,让他愉悦轻快的心情保持到了回家的路上。 一到家,车一停,他看他们家的大门没开,徐希晨在家可能没听到他回来就没出来,他还调皮地按响了门铃,没用指纹开锁。 林立彬站一边在寒风中陪着这个家的男主人等另一个男主人来开门,风刮得他脸疼,他哭笑不得:“都多少年了,你还没厌啊?” -- 第4页 林老板真是欠怼,但顾容现在心思都在即将为他开门的人身上,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专注地听着门内的声音,想听到他想听到的那片脚步声。 “叮咚,叮咚……”门铃声响个不停。 徐希晨小跑着下楼开了门,就见门前高大的男人一见他,就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 他垂着头,因笑容像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徐希晨,满身欢愉的他,和那个曾经和徐希晨陷入热恋而迷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大男孩没什么区别,那模样,英俊亮眼极了。 徐希晨满心的叹息,他用微笑把叹息全部掩下,他去抱住了顾容的腰,把人往屋里带,笑着道:“想我了没?” 顾容把头搁他肩膀上,很明确地说:“想了,想了一整天。” 紧接着他话没停,接着非常轻快愉悦道:“对了,你片子带回来了没有,我看一下,我就说了,绝对不会有什么事,肯定是阿姨感冒了传染给了你,小感冒而已,你多喝几天水就好了,药都不用吃。” 林立彬在后面跟进来,很无奈道:“一下班就往家里走,我这事还没跟他说完呢,没办法,只有跟着他来了。” 林立彬一进来就看到了徐希晨的脸,一眼就对上了徐希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 徐希晨的眼睛有点红,尤其在廊灯的光照下,那眼睛红得非同寻常,林立彬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往前走的脚步顿住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呃,对对对,我已经跟人约好了,不对,我这都快要迟到了,这饭我不吃了,顾容,我先走一步啊。”林立彬说着频频往后退,很快退到了门口。 “都什么时候了,”顾容在徐希晨的怀里扭头看他,“这才记起来?还来不来得及?要不你跟人说一声不去了,就在家里吃饭了。” “不了不了……” “徐希晨,要不……”顾容回头问徐希晨的意见,然后看到了一双掩盖不及没有扭过去的红眼睛,他愣了,他追逐着那双下意识躲避他的眼睛,急道:“你哭什么?你哭什么?你……你不让林立彬吃饭咱就不让就是,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这点破事也值得哭?我操,别哭了。” “你走吧,不留你了……”顾容气急败坏扭头,对门边的客人讲。 徐希晨不让人来家里吃饭那就不让,顾容去扶着门就要关,林立彬看到他扶门的那只手颤抖不已,只过了几秒,不过眨眼间,顾容突然不关门了,他松开门,绕过那已经转过身拦着眼睛躲着人的徐希晨往里走,嘴里喃喃着:“片子在哪,我看看,我看看,肯定没事,没事的,你下午还跟我说了,没事,好着呢,对不对……” 他回过头来看徐希晨,脸上的笑已荡然无踪,也不知道从什么起,痛苦已经爬上了他的眉头,占据在了他紧紧扭着的两道眉峰里。 “对不对,你好着呢?”他又问,双眼里充满急欲得到肯定回答的希翼。 徐希晨挤出了笑,他朝他的男孩笑了起来,而没有得到他回答的男人突然“哈”地笑了一声。 徐希晨没有哭,他却哭了,仅仅一下子,眼泪就爬满了他的脸庞。 “真是……”顾容哭着转回头,他走了几步,又转了几圈,然后他甩了一巴掌,狠狠打到了自己的脸上。 第四章 徐希晨走过去抱住了他,顾容受不了闭上眼,呜咽着哭了出来。 林立彬看不下去了,他转过身,又慌乱地转过来把门带上走了。 “啊……”顾容掐着眼睛止着泪,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我怎么办啊。” 没了徐希晨,他活着干什么啊。 “我听老林说,好好冶的话,也有活很久的案例……”徐希晨咽下所有心疼,佯装冷静道。 顾容没说话,他没有力气,他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任由自己瘫在徐希晨的怀里,脆弱得就像一面水做的镜子,一击就会破碎。 “好了,片子在哪?”顾容只累了一会儿,他不敢让自己再累下去了,他站直了,转身茫茫然往客厅走。 他先一步找到了医院的袋子,拿着边走边看,看了几眼,他指着那几个小点点转头道:“是这个地方有问题?”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徐希晨点头。 “是吧?”顾容掏手机,手机太滑了,他一下没拿住摔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没想脚下一软,他人也跟着倒地了,他干脆就势坐下,拿着手机给林涛打电话。 林涛在那边接得很快,顾容问了他几个怎么看肺部影像的问题,林涛都给他指出来了,顾容听到徐希晨的几个新出来的结节是这两个月才出来的,他问:“那按这发展速度,徐希晨是不是没多久活了?” “也不是,我们还需要做一个病检,你看你们这几两天哪天入院?” “今晚行吗?有床位吗?” “今天不行,后天吧?” “明天不行?” “明天调不出单人病房,我得想办法,你得给我点时间。” “行,谢谢了。” 顾容这次又比老林上次见他好说话多了,不会耍脾气,还会说“谢谢,”一年多前那个会翻白眼对不喜欢的人根本不搭理的顾少爷就像突然间长大,成了一个能撑住家庭,给家里当顶梁柱的男人了一样。 -- 第5页 老林见过顾容的任性,看到顾容顶替了老徐的位置,不得不扮演他们那个家庭当中向外沟通的角色,他有些懂了老徐在他办公室听到消息后的那满身的悲伤是从何而来了。 老徐宠爱着他爱的这个人,视能照顾他为满足,如今他想照顾的那个人成了照顾他的那个人,谁又能知道这里面藏着多少无奈和心痛。 “有问题再给我打电话。”老林不想说下去了。 “我明天过来一趟,还想找你问点事情,你明天上班吗?还是在家?”顾容回道。 “我上班,你来医院就好。” “好,谢谢。”顾容挂了电话,他想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想起,他靠在身后搂着他腰的男人怀里,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片子,道:“徐希晨,我好像站不起来了,你让我靠一会儿吧。” “嗯。”徐希晨紧紧搂着他。 “我爸没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顾容突然想起了往事来,“悄咪咪的,我还以为老头要给你留遗产。” 结果都留给他了,徐希晨一分都没得。 “嗯,有说要留一点给我的,我没要。” “你让他都给我了?” 徐希晨笑,道:“本来都是要给你的,给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让他干脆都给你了。” “好让我得到完整的父爱,是吧?”顾容哼了一声。 他年少的时候就跟他父亲赌气,父子俩明明只有彼此,但因为他过于倔强自我,他父亲无可奈何,父子俩关系很不好,就是有徐希晨这个老好人帮着他们常年讲和,他也用了很多年才低下他可笑的自尊心,接受他父亲对他的示好。 他一生中耽误过很多事,如果没有徐希晨一直不离不弃帮着他,顾容知道他失去的不止是他父亲最后的爱,还有他的生活。 他现在游刃有余的生活,常常能感受到温暖幸福平和,而不是孤僻暴躁愤怒不耐烦,都是徐希晨给他的。 在他还不知道的时候,徐希晨就给了他爱,这影响了他的一生。 “他本来就只爱你,你是他的孩子,我才是附带的,因为你爱我,他才会接纳我,”徐希晨见他用赌气的口吻,不由笑了,重新重复:“这才是本质,你要抓重点,你才是根本。” 顾容就喜欢徐希晨说这些,觉得自己很重要的样子,他年轻的时候就是喜欢别人以他为中心,得不到就恼羞成怒,是个原始情感非常低级的差劲幼稚鬼,他这种人的下场一般都是被人孤立,活得越来越孤独,但他有徐希晨,现在的结果就没那么惨了,他当初初中的班主任看到他,都很诧异他现在的情况。 他是一个被拯救的人。 他以为他能被徐希晨拯救一辈子。 “哼,”顾容喜欢听,但本性难改,在爱人面前还是要任性,说话一定要带着不服气,“你说话就只捡好听的话,老头还说我要是不改一改,到时候把你烦走了,我哭都没地方哭。” “你生气了没?” 顾容摇头,“没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他又补充,“你那么爱我,房子写我的名,车子写我的名,只有我抛弃你你什么都没有的份,老头都快要气死了。” 他得意洋洋,老头临终那几天还要被他气得想打他。 这是徐希晨给他的底气。 “哈哈……”他好任性,又太鲜活,徐希晨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又亲,“都是你自己挣来的,当然写你的名。” “不是这个样子的……”顾容沉默了一下,道:“是你知道我没安全感,愿意成全我,你在安抚我的心,我知道,你好爱我的,什么都愿意给我。” “你给了我所有,”顾容看着片子喃喃自语,“我还以为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我都被它蒙蔽了,我以为这是一辈子的事。” “我不知道我把所有都写上它的名,它能不能把完整的你,不生病的你给我一辈子……”顾容看着片子,脸上没有任何一点表情:“要是能的话,除了你,我什么都给它。” 徐希晨死死逼着眼里的眼泪往回流,忍着如钝子刀慢慢磨着像凌迟一样的心痛,他张了张嘴,最终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此时顾容倒在了他的怀里,仰着头看着他,道:“当初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好了。” 他就是不幸一辈子,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绝望心疼吧? 第五章 “怎么可能。” 最初顾容是弟弟,是别扭又执拗的男孩子,认识时间久了就多了牵挂,牵挂一多就滋生出了爱情,他用了很长的时间长在了徐希晨的生活里,成了徐希晨生命的重心,这是自然而然出来的过程,不是哪一个人就有成为顾容的可能,只有顾容成了徐希晨的顾容,这是只独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缘分和命运。 “你那么好。”徐希晨亲他。 顾容笑,他笑着笑着痛哭出声,“可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 徐希晨不停地亲着他的脸,他咬着牙,带着铁绣味的血已渗透了他的牙床,混进了他嘴里的唾液中,让他答不出一个“好”字。 他也想一辈子…… 可看来不行了,他得为他心爱的男孩的以后做些准备了。 他爱的人会有长久的以后。 这夜他们很早就睡了,顾容睡得不太踏实,他比徐希晨还要高大一点,却蜷缩着身子弓着背弯着腿头枕在徐希晨的臂腋下手搭着徐希晨的腰睡,一夜惊醒了无数次,每次惊醒都会颤抖着抬头来寻找徐希晨。 -- 第6页 徐希晨一心挂在他身上,一夜没睡好。 早上顾容做好了早饭两个人吃完,他洗好碗就要去医院,徐希晨送他出门上车,等顾容上了车,徐希晨站车门口没动,看着他道:“你不能去开安眠药,你睡不着我哄,我还在,你还没到吃那个的份上。” 昨晚顾容的不安一个在于他的病,另一个的不安纯粹就是第一个不安衍生出来的,顾容怕带累他休息不好。 徐希晨查出来有病的那段时间,两个人就经历过一次崩溃,两个人最先崩溃倒下的是顾容,徐希晨用了很多的力气和爱才重新撑起顾容的信心。 顾容以前不是那么心重的人,他骄傲,也无情,可他爱上了徐希晨,徐希晨就成了他的软肋,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软肋越来越重要,最终成了顾容别人完全不能触碰的点,哪怕有一个人对徐希晨表现出一丁点的不尊重,都能激怒顾容,而徐希晨的生病,就像巨人突如其来的一掌一样,突然把顾容击溃在地。 时间让顾容变得强大了许多,他建立了一套应对外界的方式,但它并没有让顾容变得更圆滑,而一路过来徐希晨所能帮到他的,只是徐希晨用自己的方式帮顾容把出现在身边的人更多地变成了朋友,而不是敌人。顾容任性,自我,铁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连他的合作伙伴都必须要迁就他,看似毫无棱角的徐希晨却是管束他的人,也是最直面顾容毫不留情的人,他在顾容面前比顾容本人强硬无数倍。 顾容不会直接反抗徐希晨,面对徐希晨命令式的嘱咐,他扭过头,当作没听到。 “听到没有?” 顾容看着另一边不说话。 “顾容,说话!”徐希晨口气严厉了起来。 回复他的,是顾容更往后扭的头颅。 “顾容?” 徐希晨见人就是跟他僵持也不愿意回答,他皱了眉,过去吻了下顾容的脸,放轻了语气,“你没打扰到我,你要是吃药了睡着了我反而更不放心,而且接下来我要化疗,你要是依赖药物才能睡着的话,以后越吃越多,我半夜有事叫不醒你怎么办?” 顾容当下扭过了头,他皱着眉,严峻的脸上全是不高兴。 “我会照顾好你。”他道。 “嗯,我相信。”徐希晨上次的那次化疗顾容就把他照顾得很好,他露出了一丝笑意,摸着顾容的耳朵道:“你找老林问完就回家来,我想去你们公司一趟找立彬谈点事。” “你找他干什么?”顾容很冲地回了他一句。 “谈谈接下来你的工作的事,我住院的话,我就是你的重心了,但工作也不能全部放下,我们去跟他协调一下,找个你和他都同意的人接替一下你这段时间的工作。” 徐希晨见他说完,顾容脸色马上肉眼可见的好了,他不禁笑了起来,笑意柔和了他的眉眼,让他显得温柔又从容,令顾容看着他眼都舍不得眨一下,入了迷。 眼前的人又看他看呆了,面对着眼前的小迷弟,徐希晨的心情一下子就都好了,他揉了揉手指间柔软的耳垂,微笑道:“要不你以为我是劝你去工作的?不会的,我一直觉得我比你的工作还是要重要一点的。” “不是一点,”顾容很着急地强调道:“是很多。” “是,是很多。”徐希晨哑然失笑,“那,不开药?” 顾容点头。 他知道这是徐希晨在分散他的注意力,用了他最迫切的需求掩盖了他的另一个需求,但明白又怎么样,他就是吃这一套,徐希晨就是能管住他。 徐希晨的笑让顾容的心情好了一点,他也不让自己去想太多的事,等见到了林涛,他跟林涛谈的都是徐希晨入院治疗的事。 林涛跟他们院长打了招呼,把一间特殊病房借了出来,挪给了徐希晨用,林涛还给他同行的一个非常擅长治疗肺癌的老专家打了电话,人家是治疗过很多成功案例的老专家,一般人都接触不到,连名声都只在业内显,他会趁周末这段时间过来一趟,同林涛的小组一起对徐希晨进行一个会诊。 “蔡院长那我等会过去道声谢,另外我还有什么要做的?老专家有什么爱好没有?”听老林一说完,顾容就道。 “我跟邓医生的儿子是朋友,人家是看在他儿子的面子上……”老林沉吟了一声,道:“暂时也想不出人家有什么想要的,会诊的时候你也在,你到时候看着办吧。” 他这边是欠了份人情,但想要人家以后尽心尽力帮心,顾容也得有顾容的表现。 顾容以前不屑于这些事情,老徐纵着他,有什么事情自己干了,也从没想过改变顾容,他做得多也只是想让顾容的路走得更顺一点,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不经手这些事情的人突然就什么都会了。 也是,耳濡目染之下,傻子都看会了,何况是顾容这样聪明绝顶的人。 “谢谢你,这段时间有什么事你先跟我说,”顾容紧接着和爱人的老同学道:“晨晨这个人就是爱操心,但这段时间我想让他轻松一点,脑子里别去想那么多的事,有什么事你先跟我打招呼,我处理不了我再和他商量,你看行吗?” “老徐很难瞒的。” “不难的,”顾容摇头,淡道:“他知道我想表现,他会装傻的,装也会装出来,多少会轻松一点。” -- 第7页 “是吧?”老林不敢真把人精一样什么都了然于心的老同学当傻子。 “嗯,”顾容想了想说:“他想活的,他会配合的。” 老林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我去蔡院长办公室一趟,等会儿就回去收拾下东西,我们明早就过来,一切麻烦你了。” “行,我送你出去。” 出了门,顾容大步往前走,林涛见他大步流星风风火火往院长办公室的那边走,他叫了顾容一声,“顾容……” 顾容回头。 “你……”林涛迟疑了一下,道:“你要保重。” 在老徐那里,顾容比他自己还要重要一点。 “好,我会。”顾容回他道。 第六章 顾容和院长道完谢就回家,回家路上先给林立彬打了个电话,说了下午徐希晨要和他去公司的事。 “他不放心,估计是要跟你说我不能全部放下工作的事,你就按他说的来就行。”顾容和电话那边的林立彬道。 “那人选?” “闻见,毕寻伟,吴小明都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用他们就行。”顾容有自己的原始资金,有他的技术团队,原始资金是家庭带给他的,但团队是徐希晨押着他的性子培养出来的。 “行,我知道怎么说了。”林立彬管公司的管理和营销,上海那边的母公司是他的地盘,他对北京这边的分公司从来没有安排自己的人插手的想法。 顾容是狼,徐希晨更是狼,尤其对打顾容主意的人,那个面相从容平和的男人凶狠起来刀起刀落,一旦他下定主意就绝不给人辩解半句的余地。 这种时候他要是敢打顾容北京这边业务的主意,徐希晨绝对会立马挖坑帮他埋了。 那个儒雅英俊的男人曾自嘲地说过,他不愤怒是因为没人戳中他的软肋,一旦被人戳中,他的愤怒只会排山倒海,狂怒起来的面孔只会比一般人更狰狞。 林立彬没见过他发火,但见过他帮顾容的手段,从来不敢小觑。 他们公司的第一笔大资金是顾容带来的,顾容和徐希晨让出了主位和股份,一个是因为他们不想当出头人,二来也是买一点自由,二老板的压力总要比大老板的压力少一些。 双方之间的这个度,两方向来维持得很好,林立彬是个有心计的人,但这次依然对他们没耍什么心眼,没起跟顾容争北京业务的心,徐希晨和顾容一来公司和他谈北京分公司下面的人事变动,他就把顾容说的那几个人提了出来。 这几个人都是顾容一手带出来的,公司交给他们和交给顾容无异。 徐希晨知道,听林立彬安排完就朝林立彬笑,“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这也是我们当初说好的,我占的大头,北京这边就是顾容的,这边的安排他说了算。”林立彬实话实说。 公司是靠他的勤奋做起来的,但顾容这边出了钱和技术还有人脉。 徐希晨笑笑,点点头,回头和坐在身边一直没说话的顾容道:“你去办公室安排一下,我和立彬再聊聊。” 顾容“嗯”了一声就走了。 乖得不行。 两个人目送了他离去,门一关,林立彬先收回了眼,看向带着笑还在看着门的徐希晨。 不一会儿徐希晨回过头来,听他道:“怎么样,我听说有点严重?” 徐希晨点了一下头,淡淡道:“我查了查,按这恶化程度,就是这一年半年里的事。” 他回应得太快,说得也太淡定,林立彬一下子就愣住了。 看他呆了,徐希晨无声地笑了笑,道:“就缓一段时间吧,我走了之后还是很希望他能马上接着工作的,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了,多给他派点工作,还有立彬,我有个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我老家有块地这事我们和你说过吧?”徐希晨看他点头接着道:“我和顾容有段时间闲着,想过要重修老宅,以后回去徐家村养老的事,那地方大,种种菜种种花挺能打发时间的,怎么重建我们都想好了一半,接下来的一半我会在这段时间里设计好,到时候麻烦你把这个交给顾容,让他去完成我的遗愿。” 林立彬喉咙就像被刺卡住了似的,连咳了几声才通畅,才回徐希晨,“他不一定听我的。” “所以得麻烦你拉着他,听我的。你是个强势的人,我想来想去,能拜托的只有你了,你能说服他,我和他的那些亲朋好友,可能说服不了他好好活下去,在情感上他们跟我和顾容太接近了,到时候他们可能也会过于伤心,没有劝说顾容的力气。”那对他们和顾容都太残忍了,他们有过太多美好的过去,他们的那些朋友于他和顾容是朋友也是亲人,大家一起闹着玩着帮扶着走过这么些年,他的离去对他们都是不可能痊愈的重创,只有时间能冲淡一点。 “也只有你有那个理智和份量。”徐希晨冲林立彬又笑了笑,补了一句。 林立彬苦笑不已。 他是个重权欲的人,当初找顾容合作,冲的就是顾容的势,但也因为他太势利,他跟顾容两口子一直没成为彻底交心的朋友,他以前觉得这种合作关系反而长久,从来没想过,他还能因为这个成为替徐希晨执行“遗意”的好选择。 “能不能帮帮我?”徐希晨坦然地看着他。 -- 第8页 “我试试,我只能说,我会代为传达,但能不能劝得住,我就不知道了。”林立彬清了清嗓子,道:“顾容固执起来,我只见过你劝住他过。” 徐希晨红了眼。 他坐在沙发上垂着眼久久没有说话,等把心情收拾好,他朝林立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嘲道:“以前他得意的时候,我还想只要在范围之内,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其实跟他一样沉迷于两个人的心心相印,我实际上是非常纵容他对我的过度依赖的,想着我们都选择这条路了,他于我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孩子,一些行为心理上的小缺点算不了什么,我总归是要在他身边一辈子的……” 当时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早走这么久。 现在想起来,看来是所有沉迷都不会有好结果,过度得到的,早晚要还。 如果说有天意,人生总有些预料不到的结果,徐希晨都希望顾容现在爱的不是他,要是这个是事实的话,他走的时候,高兴绝对要比难过多多了。 “会不会是查错了?”林立彬看着他自嘲的脸,心颤了颤。 徐希晨朝他摇头,站起来朝他伸手,“我到时候联系你。” “啊?” “设计图。” 还在惊魂不定当中的林立彬又苦笑,握了下他的手,“你现在是在计划以后了?” “没什么时间了,”徐希晨眨了眨红着的眼睛,笑道:“我现在能安排一点是一点,也想不出别的什么好办法,跟他分手吧也不可能,唉,也怪我,都到这个份上了,也舍不得跟他对着干,让他讨厌我一点。” 这话他说得很平稳,说话的时候连情绪都不见有什么起伏,但林立彬一个大老爷们被他这种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得鼻子发酸,心情复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去他办公室,有事电话联系……”徐希晨知道自己让人尴尬了,他就是这点不好,维护爱护顾容成了习惯,早养成了说起顾容都不忍说带半个字说顾容不好的习惯,哪怕时至如今都如此。 “好。”林立彬开了门,看着他敲响了对面顾容的办公室。 顾容办公室里,顾容把手头的工作都分发给了下属,分完和他们道:“这几天我忙,没有时间,有什么事你们自己先解决,对了,你们这几天就我刚才给你们划出来的带的部门做一个两年计划,要充分详细每个细节都要有,给你们半个月的时候,半个月后交给我。” 说完,他顿了顿,道:“还有些事,我后面可能会找律师和你们谈,不过你们这个先别管,先干好你们手里的事。” 三个被他叫到办公室听他安排了一大堆事的下属心惊胆颤,闻见首先抬起了手,咽了口口水问:“顾总,是不是出事了?” 顾容看向他,面无表情。 “啊,没事了。”闻见无法直视他,赶紧低下头。 “对,出事了,”片刻沉默后,顾容的声音响了起来,“我爱人癌症复发了,我们先尽力治,治不好他要是死了的话,到时候我会做一些对公司放手的安排,你们先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我想给你们点什么东西你们也接不住。” 这个时候门响了,顾容停了嘴,随即眼睛犀利地朝下属们看去,“行了,刚才说的那几句你们给我忘了,一个字都别想起,见到徐希晨以前是什么样的现在就给我什么样,听到了没有?” 没有人说话,门外敲门声停下又响起,顾容干脆站了起来往门边急走,拉开门果然见到了徐希晨。 男人冲他笑,笑着问:“安排好了没有?” 顾容微微低头,在他翘着的唇上亲了亲,点头道:“可以走了。” 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了。 作者的话: 同学们周末好,想我了没?下面更新会正常,两三天更一章这样子,比心。 第七章 徐希晨来了,闻见他们不可能不打招呼。 徐希晨有自己的工作,闻见他们这一帮人起初以为他是风光霁月,光而不耀的一个人,比他们独断不近人情高傲的老板性格好太多,认识久了,他们就发现了徐希晨底下的另一面,徐希晨经常管他们老板的事情,有时候甚至是对着干,时间一长,他们就经常想这样的两个人撑不到明年吧? 但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们还在一起,闻见这几个人从一大帮人中跟随顾容一路,成了顾容的自己人,也是时间久了,他们也看的明白了,这两个人自有他们自己的命运,别人插不进,也改变不了。 他们是顾容的自己人,但几个人的留下与被培养和重用,其中有徐希晨的手笔,要不他们也得与他们老板“错过”了。 闻见他们从大学毕业就跟了顾容,对顾容有种对千里马对伯乐的归属感与忠诚,而对徐希晨,他们更有种见“幕后大老板”的心态。 徐希晨其实这三四年间都不来公司了,当顾容有自己能用独挡一面的人马后,本来顾忌着不常来公司的人就一次都不来了,闻见他们要见他,都得去老板家里才能见到。 现在在公司见到,尤其是在他们老板嘴里听到那么一个“恶耗”的几分钟后,闻见他们这几个在职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一时都装不出没事人来,见到徐希晨个个都有些惶恐不安,心里莫名其妙生出一些愧疚来,好像是他们害得这个人如此不幸一样,局促得说不出话来。 -- 第9页 徐希晨看到他们的怔忡,三个加起来都要近一百岁的成年人在他面前跟他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居然都不敢正视他,他不禁笑了,眉眼间有说不出的温和:“顾容要在家呆一段时间,工作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 “我们的本职工作。” “哎呀,”三人当中唯一的女性吴小明这个时候红着眼睛脸上笑着道:“希晨哥你就放心,顾总休假的这段时间我们不会懈怠的,不过有时候我们可能会偶尔过去汇报工作,到时候还麻烦你别嫌我们烦,给我们开个门。” 吴小明打定主意时不时上门去看看老板,看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徐希晨对她有知遇之恩。她最初的上位,还是靠徐希晨帮她说了句话,顾总才确定把人事总监的位置交给了她,她在这个位置上结婚生子,到离婚一个人抚养孩子,这两个人没有怀疑过她的工作能力,而是能帮她的都帮她了,徐希晨作为老总背后的男人,甚至帮她这个下属从幼儿园接过孩子,曾经她孩子晚上高烧生病,也是徐希晨开着车带着顾容来帮她送孩子去医院找了医生。 三人当中,吴小明对这夫夫俩的感激最深,如果不是多年的职场面具能让她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她早哭出来了。 “好。”徐希晨见小妹妹强颜欢笑,假装没事人一样开心地和他说话,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也别太辛苦了,注意身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身体重要。” “嗯!” “那我们先走了。” 徐希晨转头向顾容,眼神很温柔,“还有什么要拿的?” “我要开一下保险柜,吴总,帮我去拿两个箱子过来。”顾容道,他打算把办公室里重要的文件和东西都搬回去,做好了不打算回来的准备。 “好。” 顾容要拿回去的东西太多,最后用了四个箱子才装下,顾容和徐希晨一人抬了一个,吴小明和顾容的助理拿了一个,四个人往楼下走。 徐希晨拿着重重的文件箱,顾容老往他身上看,也不说话,徐希晨见他无视在场的另两个人老盯着他,也是笑而不语,等到了他们车边,顾容先跑着去开了后备箱放下箱子又跑回来拿他手上的,等顾容接过,徐希晨甩了甩手,笑着调侃顾先生道:“孩子大了,知道孝敬老父亲了。” 顾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拿着箱子大步矫健地走了。 助理忙跟着去了,吴小明落在一脸笑意的徐希晨身边,走了几步,她看着那丝毫看不出病态的男人,她想说点什么,可想来想去,又觉得她无论说哪句话都不可能让人轻松,于是她抿住了嘴,想跟徐希晨一样装没事人,这可能对谁都好。 “好了,给我。”车子近了,徐希晨回头,正好看到了吴小明的欲言又止,他接过了女士手里的箱子,和她又道了一句:“要注意身体,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别逼自己太紧了。” 吴小明在工作上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而顾容不是那种嘴里会假惺惺说你还是要注意身体回头就把她死命用的老板,这对夫夫是真帮过她,这点令她无法忘记的温情此时冲破了她的所有顾忌,令她冲口而道:“您也是,要注意身体,长命百岁,我还等着带曦曦经常去看您和顾总。” “哈哈,好,有时间带他来看看我。”女孩儿总是要比男孩子的心肠软一点,看吴小明说着都哭出来了,徐希晨把箱子转给来接的顾容,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走了。”他又道。 他上了车,吴小明见顾容放好东西后朝她点了点头也跟着上了驾驶座。 两个人出现得很镇定,离开得又很平静自然,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车子出去了,助理看着泪流满面的吴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他惊慌地看着公司那平时冷酷泼辣此时却一身悲痛欲绝的女老总,讷讷地问:“吴总,怎么了?” 怎么了? 这世界上有一个很好的人,可能要走了,而另一个…… 吴小明半生当中,从没见过像他们这样相爱的人。 她见过顾总对徐希晨发过娇纵的怒火,也见过在之后,徐希晨对着他爱的人一脸无奈的笑,和他说:过来,让我抱抱你…… 之后,老虎变家猫,刚强又温驯地靠在了比他要削瘦一点的男人的怀里。 怎么了? 可能公司以后就要没有顾总了,有人可能要走了,也有人打算和他一起离开要一去不返。 吴小明擦着脸上的泪,看着那离去的车消失后显得尤为空旷的车道缓缓道:“没怎么,就是以后可能不会再有从前了。” 第八章 顾容任性,徐希晨也自有自己的脾气,顾容多年桀骜被镇压的结果就是他把早年徐希晨没出现的时光里那些因没得到的爱与关注而产生的怒火发泄了个干净,尤其加上前面徐希晨化疗那一次的巩固,这次除了昨晚的崩溃,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其实一直平静得很,要做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时间更多的是磨平一开始存在的那些浓烈的爱意,但在顾容这里并没有发生,他爱起初徐希晨对他的包容,现在更爱的是徐希晨对他的笑容和爱意。 这个男人眼里,无时无刻都有自己,徐希晨是真的好爱他啊。 一个人爱不爱自己,到底有多爱,当事人再明白不过,顾容因为徐希晨成了一个好的人,他无名驳杂的怒火因徐希晨而熄灭,缺失被弥补,情绪不再被强烈的爱恨左右,活到这几年,终于才懂了一种“原来成年人的平静和不偏执”是这种感觉的感受。 -- 第10页 但他心里做好的决定,要是说出来,徐希晨就还会认为是偏执,顾容不再是那个老是冲徐希晨嚷嚷希望得到徐希晨的肯定才肯甘心的男孩了,徐希晨带他走了出来,他也是一个能把事藏到最后都只字不提的成熟大人了。 他一字不说,把东西拿回去后就放在了家里的办公室里,还把要带去见律师的一些文件放在了一边,到时候去律所的时候也好拿。 他已经没亲人了,徐希晨也是,他金钱方面好起来后,徐希晨拿他的收入养家,自己的收入那部分就全捐了出去。 徐希晨本来是要抽他的家用一半和自己的收入一半加起来做好事的,这样等于也替顾容积了德,可顾容没什么公义心,觉得养徐希晨才是他愿意做的事,总是喜欢跟人和这个社会的规则反着干的他强烈要求他的钱用来养家,徐希晨当时就依了他,不过顾容知道,所有捐助人写了徐希晨三个字的地方,旁边都写了他顾容的名字。 要是换以前,顾容还要朝徐希晨讥嘲两句,讽剌他装什么好人,看看好人没好报,这就是当所谓社会好人的下场。 可他到底是真真实实和徐希晨这些年过下来的,两个人的生活从没有是风平浪静,因为他的事业和他性格的原因,他招了不少祸事,给两个人的生活增添了不少麻烦,顾容知道他有惊无险地活到现在,很多都是徐希晨的那些朋友们帮的他们的忙。 徐希晨善于跟人连结,他把该顾容承担的责任都担到了自己头上,才有了顾容的现在。 大概是徐希晨太爱他,把所有的好报都转给了他,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吧。 顾容更信是自己缺德事做多了,才害了他爱的人。 他年少的时候太狂妄自大,本来一个人能在正确的时间有做正确的事的机率已极为难得,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可换到他手里,为了醒目,证明自己特立独行,在正确的时间里,挑战规则的他就非要去做不正确的事以此张扬自己的个性,无知无畏到了极点,如果没有徐希晨这个傻逼拼命拉他,他早完了。 被徐希晨一手教育好的他本来就是独属于徐希晨一个人的。 顾容收好要带去见律师的文件,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等徐希晨站到门边敲了敲他大打开的门,他点点头,道:“就一点了,等一下我就做饭。” 徐希晨回后来就去回那些手机上的未接电话了,有几个老友从林涛那知道了他的事都打了电话过来。顾容在他眼前的时候,徐希晨不太看手机,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顾容这个人身上,下午到了顾容公司,他也没看手机,回来的路上,他坐在副驾偏着头看了人一路,看累了就闭眼睛休息一会儿,也没看手机,几个小时都没摸手机的结果就是落了不少未接电话,他回打过去跟老朋友聊东聊西也说病情,每个电话都打得很长,这都两个多小时了,天都黑了,他电话打完,没想到顾容的东西还没收拾好。 顾容的长办公桌上摊了一大桌东西,徐希晨看他是把家里压箱底的东西都翻出来了,便问:“你在找什么?” “就一些文件。”顾容把桌上没什么用处的文件往大箱子里放,开始收拾桌面。 “要用?”徐希晨在门边顿了顿,走了过来。 “嗯。” “什么文件?” 他翻着顾容手边那个整齐的箱子里的文件看,顾容收好的最重要的那些文件已经被他锁到脚边的那个保险箱里,他不怕徐希晨翻,见徐希晨翻着也不说话。 徐希晨翻到了一些以前顾容和人合作过的合同,问道:“整理这些干什么?” “存档。” “哦。” 徐希晨点点头,见不是什么他心里想的那种事,就没多问了,伸手要帮忙,刚刚伸手,就见顾容过来亲了他的嘴巴一下,说:“嘴是干的,你去喝点水。” 徐希晨不由摸摸嘴,笑道:“都忘了。” 电话打久了,打完就过来找人了,都忘了喝水。 “没事,去喝吧,嗓子疼不疼?等一下吧,”顾容说着就后悔了,“我收一下东西,我去泡蜂蜜水给你喝。” “我自己去。” “你等等,我想给你泡。” 转过身去的徐希晨又转过身来,笑着走到他身后抱着他的腰,道:“这么爱我的啊?” 顾容要比他小一岁,可两个人在一起,身段放的软的那个人徐希晨,也是徐希晨在撒娇,顾容以往很受用,现在每每听徐希晨这么和他说话还是觉得很甜蜜,他以前是不回应徐希晨这种撒娇的,可顾容怕他再不回应就晚了,于是他抿着嘴,略有些矜持地颔首,道:“爱的。” 很爱很爱,爱到徐希晨要是不陪他了,他就去陪徐希晨。 第九章 以前顾容忙的时候,家里徐希晨做饭做的多,等到他工作进入正轨,他就接手了家里的厨房,徐希晨做饭的次数就少了,也就顾容加班的时候或者他心血来潮的时候给顾容做做。 徐希晨查出肺癌后,厨房的事就全不归他了,顾容连煮个面条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在外面徐希晨从没说过顾容有多爱他,可他们身边亲近的朋友一看顾容做的,就知道两个人为什么能在一起这么久。 顾容是条狼,可也是一条给一点温暖他就涌泉相报的狼,这样的狼要是有多的,就是没有驯服的本事,他们也想试一试。 -- 第11页 晚上两个人有朋友来吃饭,人已经在路上了,徐希晨让顾容多做两个菜,顾容这边还没弄好饭,人就到了,徐希晨去开门,就见黎书国两手提着一箱子东西,见他开门就道:“我小舅子家果园里的苹果,我出门的时候刚好送过来,我顺便给你们带一箱。” “顾容呢?”徐希晨要去接,他闪过,往里走。 “在做饭。” “好,放哪?我就放边上了啊,车里还有些东西。” 黎书国是徐希晨的发小,出入对方家里就跟进自己家一样,他也没客气,放下东西就往外走,徐希晨跟着他一起出门,黎书国见了就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一起拿啊。” “就一点小东西,用不着两个人。” “那我看看。”徐希晨笑。 黎书国瞄了他一眼,也没拦他,等出去了,两个人很快走到了他的车前,黎书国见徐希晨不停打量他后备箱里的那些东西,还挺好奇的,也挺活龙生虎,要不是他给林涛打了电话问了详细情况,他都以为这只是他们一个很平常的日子里的见面。 但徐希晨一直是个很能藏事的人,以前顾容还不是,现在带得顾容都是了,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都是给我的?”徐希晨看后备箱里不少生鲜,看完收回眼睛看向黎书国。 “不是,还有一些要送我老丈人那边去,我在你这边吃完就过去送。” “那你等会儿,我叫顾容过来,有些是我不能吃的,我叫他过来认认,不吃的你给带回去。” “你不吃,顾容还不能吃了?” “还真是,”徐希晨笑道:“他怕我看着馋,我不能吃的他就不吃。” 他那男人就差恨不能跟他受一样的罪了,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太久,又都是把爱情看得很重的人,两个人相爱的时间长了,感情又不仅仅只是爱情那么简单了,各种感情交汇在一起,两个人只恨不能互为血肉。 不过徐希晨觉得他和顾容活到这个份上,两个人也差不多了,他是愿意为顾容好好活着割骨剥皮的,并且一点不情意也不会有。 哪怕以后顾容忘了他,不爱他,都成。 “你也由着他?”黎书国说着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他拿出了兜里的烟来,又想起眼前的是个肺癌病人,他不由把烟掐住了捏成一团。 徐希晨瞥了一眼他的手,笑着回:“由着由着,噜,垃圾筒旁边,我去叫一声他。” 他转身,黎书国转过身去扔烟,顺便在垃圾筒那边深呼吸了几次,把眼睛里的那一点湿润硬生生眨了回去。 顾容很快出来,只挑了一点蔬菜瓜果还有鸡肉这些的,海鲜没要。 吃饭的时候,黎书国和顾容道:“明早你们准备几点去医院?” “9点,我和林涛说好了。”顾容道。 “那我们明早过来,你嫂子说我们一起去,早饭你们就别做了,她说她从家里带过来。”黎书国道。 顾容点点头,答应了。 他们家和黎书国家不是一般关系,他们家出事,黎家会帮忙,黎家要是出事,他和徐希晨也会把他们家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一样处理。 “嫂子最近没什么事吧?”徐希晨这时候问。 “没什么事,她手里的事情上个月就忙完了,现在在休假当中,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你明天问她。”黎书国道。 黎书国结婚都十多年了,徐希晨和他老婆早已经处成了一家人,徐希晨又是个善于聆听别人说话又擅长保守秘密的人,发小老婆不跟老公说的话都会跟他说,为此黎书国还嫉妒过他几年,后来年纪渐长看开了才放下。 就是最好的朋友,一起经历过来也不容易,起起伏伏还能一直走在一起,都不单单只是凭的缘分和感情,徐希晨经营自己的生活很有一手,就是不知道他人生可能的最后一程,他能不能把顾容安全小心地置放到没有他的生活里。 林立彬是他的一个托付对象,他的发小夫妻俩,哪怕他们也会伤心欲绝,他也得让他们拉顾容一把,谁叫他这个自私的男人最爱的人是他的爱人呢。 徐希晨有些歉意地看着他的老伙计。 黎书国是来送东西的,吃完就要走,徐希晨想送他,顾容却说:“我去送国哥,你把盘子放到洗碗槽里。” 徐希晨犹豫,但顾容难得让他干活,而且顾容明显是有话要和黎书国说,他不由耸肩笑道:“那你都发话了,那我洗碗。” “不是让你洗,让你放,开洗碗机,别动手,别沾水。”顾容说完见黎书国已经拿了外套,他先一步走去了门边。 黎书国出了他开的门,转身看里面,见顾容刚刚出来,里面的人就喊:“你穿个外套,别冻感冒了。” “就几分钟。”顾容回了一句,带上了门。 “你还是去拿个外套吧,别一个病了,另一个也倒了,到时候你们找谁去?”对着顾容,一直在家里表现得很平静的黎书国现在就不平静了,没什么笑容的黎局长脸上甚至有些冰冷。 “晨晨回头可能会找你谈话,”顾容没回应他的话,直接说自己的,“他说什么你就都答应就是,别跟他讲什么道理。” 黎书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哑着嗓子道:“你做好准备了?” “嗯。”顾容点点头。 -- 第12页 “林涛说情况可能不太好,让我做好心理准备。”黎书国说着哑笑了一下,道:“搞笑了,让我做心理准备,我什么事没见过?” 顾容还是点头。 “行了……”黎书国抚了把脸,不想再说了,外面还吹着风,“你进去吧,我先上车。” “你可能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晨晨要是说到时候让你们看着我一点,或者是让嫂子到时候跟我们一起住,别管他说什么,你就都答应就是,麻烦你也帮我跟嫂子说一声。”顾容见黎书国扭过头来看他,看着眼睛都直了,他点点头道:“就都顺着他吧,我知道林涛的意思,我查了,他这种的很难好,我看他心里也清楚,现在应该就已经在着手安排后事了。” “……你,你呢?你顺着他?”黎书国张了张口,半天没声音,最后用挤的才把这句话挤出来。 “顺着,”顾容有些漫不经心地往门里看,看了两眼,他回头朝黎书国淡淡道:“他想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不跟他对着干。” 反正后面的事,也不是走了的人能安排得了的。 第十章 第二天去医院也只是安顿,徐希晨的会诊安排在三天后,他提前住院也只能完成一些常规的检查,林涛这几天对他没有过多的安排。 提前住院只是家属急不可待,在家多余的一分钟都等不了。 林涛在病房里跟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拿着东西在单人病房四处放看着游刃有余的家属又说了一句:“能不能提前一点?” 他一路没吱声,林涛进来他也没说话,一说就又显出急来了,徐希晨哭笑不得看向他,老同学也无奈,道:“那不是我能安排的,得看人家时间。” “那我去联系他。” “别,”林涛连忙阻止了他,“那不是你能安排的人,别弄巧成拙了啊顾容。” 一进来就被摁到了椅子上的徐希晨赶紧朝人招手,笑着道:“林涛能把人请过来就不容易了,你别添乱。” 顾容没过来,徐希晨又招手,“过来。” “过来。” 徐希晨连说了两次,顾容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过来,也不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被徐希晨招小狗一样招过来有什么丢人的,他走过来在徐希晨面前蹲下,皱着眉头抬头看着徐希晨。 徐希晨伸出大拇指揉开他的眉心,低脸道:“上次咱们不是配合得很好吗?让林涛干林涛擅长的,我们做好病人、家属应该做的,各司其职,别添乱啊。” 顾容点头。 徐希晨感觉他没有听进去,但这个时候顾容不乱也是不可能的,这波冲击对他们的生活来说太具有毁灭性了。 这世界上谁都可以不去考虑顾容的感受,但徐希晨不能,“不急,我们慢慢来,这几天就按林涛说的我们做一些常规的检查,反正老专家来了也是要做的。” “嗯。”顾容又点了点头。 林涛忙,说完就要走,顾容要去送,等他俩一走,病房里留下的就是来送徐希晨的黎书国夫妻俩了。 黎书国的老婆叫刘雾,她和徐希晨同龄,是个服装设计师,也是个很有特点的美人,性格非常爽朗干脆,平时有什么就说什么,但这一次从早上拿着吃的到徐希晨他们家,到送徐希晨来医院这一路,她说的话很少,偶尔说两句,随话出来的笑容都很敷衍勉强。 徐希晨这次没和她通电话,没和她沟通过,但一路来他到刘雾眼角总有若有若无的泪光,他就知道他发小这老婆,他的好朋友心情很不平静,这时候顾容一走,刘雾就和老黎说:“你先上班吧,我今天在这边呆着,你晚上要是下班就过来这边接我。” 徐希晨大惊,“你呆一天?怎么呆?” “我带了平板。”刘雾淡道。 “用不着,你忙你的去,顾容不去公司了,有他就行。” “他都交接完了?”刘雾问。 “他在电话里交接。” “让他去公司吧,我今天没事,我陪你一天。” “那也得他干啊?”徐希晨无奈,“这头一天住院,我看他不留下不可能安心,随他了,你吧你就别添乱了,忙你的去,你们中间有一个在会诊那天来一个我就谢天谢地了,今儿可别耗啊,咱这人力不是这样耗的。” 刘雾沉默,这时候一直来回看着他们说话的黎书国开了口,“就让刘雾留着吧,中间有个什么事,她在顾容也放心。” 徐希晨张开双手让他们看,“我还没事呢。” 刘雾看了他一眼,然后她紧接着转过头去,擦了擦眼边的泪,徐希晨看到心中一沉,他清了清嗓子,尽力开朗道:“可能也没事,也有可能是误诊。” 刘雾这个时候突然站了起来,她拿着包往门边走,“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书国,我在车里等你。” 她拉开门已飞驰而去,前后也就两三秒的时间。 徐希晨似乎听到了她在门外无声的痛哭声。 刘雾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她是个有魄力刚强的女人,在外能顶起一片天,比起她的丈夫来毫不逊色,但徐希晨知道他之于刘雾的意义,他是刘雾最好的朋友也是最好的哥哥,有时候他还有点像她父亲,刘雾认识老黎的时候他们才十几岁,她和老黎谈恋爱分分合合到结婚,又到她养育新的生命到建立她的事业,徐希晨一路来都是站在她这一边帮着她,徐希晨知道,时间不仅把他变成为了她最信任的朋友,也让他成为了她最珍贵的亲人。 -- 第13页 人生到最后可能容易老想起以前,总想总结点什么,徐希晨想想这一生他得到的还真多,他的幸运在于他寄予深情的,都给予了他相当可贵又真诚的回报。 门被带上的声音响起,黎书国黑着脸沉默不语,徐希晨笑了笑,突然叫了他一声,“哥……” 从来没被他正经叫过几声“哥”的黎书国横了他一眼,那双深沉的眼里藏着意图阻止徐希晨说话的狠厉。 徐希晨当没看到似的道:“哥,要是真出事了,你得管管我。” “行了,这都没影的事,你先治你的病,”黎书国烦躁地站了起来,“我先送刘雾回去。” “哥……”徐希晨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起的有点急,带倒了桌子上的一瓶水。 水瓶咕噜咕噜在地上滚。 “我跟你说徐希晨,”黎书国似是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他猛地甩过头来狠狠道:“这都还没检查出结果,你他妈的就少咒自己死了,还有别跟我托孤,谁惹的债谁还,顾容那人,你觉得是我管得了的?你他妈的也不想想你这些年是怎么照顾他的,当活祖宗一样,谁家侍候得起这样的祖宗,也就你了,你别想我能左右他什么,他是什么人你自个儿明白!” “我知道,但我总得给他埋点让他想通的时间吧?”徐希晨知道,也明白,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只余苍白,“你应该问过老同学了,应该知道我这种病发的从检查出来到结束,没有几天时间,我没时间了,哥。” 黎书国被他激得眼睛发红,“放屁,都没出结果呢。” “哥,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怕惊惹了外面的人,黎书国压着声音朝他低吼:“老子跟你说了,你自己惹的债,你自己去活着埋单,少给我添麻烦,我警告你。” 黎书国眼里这个时候满是血红的血丝,徐希晨就知道,和他亲如兄弟的黎书国,受的冲击只会比刘雾大,不会比她少。 他愣愣的,好一会儿才从发干的喉咙里挤出话来,“可我不想他……跟着我一起没了,我想让他好好活。” “那你跟他一起活去,懒得理你。”黎书国抽过放在椅背上的大衣,提着就往外走。 门外,靠在门边听里面说话的顾容和面无表情与他一起靠在一块墙上的刘雾笑了笑,道:“有事我电话你。” 黎书国冲了出来,走了,刘雾在跟上去之前,和顾容道了一句:“你少折磨他一点。” 说完她埋着头急走在了黎书国之后。 她扔下句话就走了,顾容还没品出她这话里的意思,就见徐希晨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刘雾的背影,见到他看过来,这个男人马上就笑了,冲他笑着道:“她这心是偏的,别管她……” 顾容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就见这个男人走了过来,拉着他的手往里走,边走边说道:“就跟我偏着你一样,再说了,你哪有折磨过我?” “她是说,”进了门,顾容反手牵住了他,把门关上了,他回过头看着絮絮叨叨想弥补他的人道:“我这个时候对你差一点,你心里反而会好过很多,她懂你。” “我以前还嫉妒过她,”顾容说着扯了扯嘴角,“现在一点也不了。” 没什么好嫉妒的,因为,“她说的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再说了……” 顾容学着徐希晨的口吻,“你已经没有时间了,我只想在还有的时间里,和你好好活。” 我爱你啊…… 是没时间了,所以他得让徐希晨知道,他顾容到底是有多爱徐希晨。 第十一章 徐希晨红了眼睛,顾容看见,用手点了点他的下眼眶,淡淡道:“你最乐观,这次一样就行。” 乐观到死也没什么,既然会有结局,顾容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挣扎和痛苦上。 “我要去排队了,”徐希晨开的检查都要现场拿号,今天他只检查两项,顾容想早点去拿上号好做后面的安排,他两手放在徐希晨红得快要掉眼泪了的眼睛边,他也不知怎么的,心口隐隐作疼久了反倒好受了很多,他看着徐希晨的眼睛道:“你不哭,我也不哭,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徐希晨笑着流出了泪,他含着泪笑着朝顾容不停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很快他们等到了专家会诊,专家看完徐希晨身体的各项检查和指标,转头就给徐希晨定下了化疗的疗程,徐希晨当天就可以用药。 顾容表现得很平静,专家跟着院长临去别的病房看诊的时候他还送了一程,抓着人家的手不放认真感谢了老专家的到来。 林涛是徐希晨的主治医生留在病房没走,他和徐希晨说了两句话就感觉病房门边响起了脚步声,就马上闭上了嘴。 顾容果然走了进来。 林大夫若无其事道:“那我就让护士长去给你配药,就午饭后我们就开始第一个疗程?” “你跟他说就是,”徐希晨笑着打断他,“检查结果他比我看得还明白,他还想办法去查了,用什么药他可能知道的不比你少。” 徐希晨转头向顾容,“我们老同学说我这次化疗反应可能有点大,我这次的癌细胞扩散得太快了,得下猛药。” “好,我知道了。”顾容这两天又专门找了一个做营养餐的阿姨,明天就能上岗,她和家里本来就请的那个阿姨,他和徐希晨的一日三餐还有衣物清洗这些问题他们就不用多花时间在上面了,护工他就不找了,有他就行。 -- 第14页 “我头发要不要剃?”徐希晨摸着他那头浓密的头发笑问老同学道。 他上次也剃了,回家后又长了出来,那次住院他还捂白了,头发长出来后看样子还年轻了几岁,和一天拉长着个脸舍不得笑的顾小容在一起被人衬得更加年轻,谁都看不出来其实他是哥哥。 “剃。”林涛轻轻颔首。 “会不会瘦得很快啊?”徐希晨又问。 “会。”林涛又道。 “唉,”徐希晨笑着叹气,朝又拉着脸不说话的顾容道:“你好不容易养肥的我,这下好了,又要回到解放前了。” “我们多吃点,”这下顾容说话了,他过来坐到穿着病服坐在床上的徐希晨身边,“我请了一个很会做营养餐的阿姨。” “重金挖过来的?”徐希晨调侃。 “嗯。”顾容点头,是花了不少钱。 “中午吃点,我们下午开始,我先走了。”没有想象中的眼泪,这两个总是意见不一的人也没有争吵,顾容更没有失控发飙,一切平静得就像事实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可没有这些,林涛反而比他想象中的更要难过不少。 你明知道花总有一天会凋谢,可你看着它真的开始谢落的那一天,你面无表情,可心里的难过就像秋天纷纷扬扬的落叶一样落在地上,化为细针,扎得你的胸口密密麻麻都是伤口,而见惯了悲喜生死的成年人,连眼泪都不好意思流一滴,连叹气声也得咽在肚子里,不想再在人家的伤口上再刺人家一眼。 林涛觉得自己无法再在这里多留一秒,说完他就走了,他走后,徐希晨抬头笑道:“你帮我剃?我们回家剃吧,上次买的剃头刀我收起来,我知道放在哪。” “我叫阿姨拿过来。”顾容道。 “回家剃吧,”徐希晨握住了他的手,道:“我还想回家仔细看看家里。” 下次回去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顾容仅仅迟疑了一下,也就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他道:“好。” 他们刚到停车场就被拦下了,林涛闻讯而来,一找到他们远远地就开始暴喝:“你们去哪?不知道下午就要上药了?” 徐希晨和顾容手牵着手往他们的车辆走得美滋滋,转头就见老同学一副他们逃避治疗的模样哭笑不得,“我们回家剃头。” “医院里有专门剃头的地方,你想剃护士长亲自给你操刀!” “那太浪费了,哈哈,主要是我想让顾容给我剃,”徐希晨晃了晃他牵着的那只手,笑说着顿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跟老同学实话实说:“还有我想回家看家里一眼。” 可能是他的最后一眼。 他和顾容的家,是他们两个人共同铸造而成的,徐希晨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想回到他们的家过。 他是真的好想回去看一看,闻一闻那满是他们俩人味道的地方。 他想回去。 “操,什么毛病。”林涛看了他一眼,徐希晨是在笑着,可他眼睛里的红完全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林涛骂了一句脏话,他脱了身上的白大褂,“我跟你们一起回。” “行。”徐希晨还有点求之不得。 三人上车,顾容上了驾驶座后,已经上了副驾的徐希晨回头看了后面的老同学一眼,林涛用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徐希晨笑,道:“要不你来开车,我和顾容坐后面?” 林涛白了他一眼,又开了刚刚关上的车门。 徐希晨等着顾容和他一起坐到了后面,等林涛开了车,车子刚刚起步,他听后面他那和伴侣腻歪个没完,这个时候还牵着手的老同学在说话:“吓坏了吧?你的手都冷了。” 林涛下意识看向后视镜,只见顾容那张煞白的脸上,他的嘴唇一片死白。 第十二章 一路顾容都没有说一个字,徐希晨原本打算得好好的,但在坚硬的爱人面前,从来不轻易动摇的意志再次对顾容投降,挺直的腰背也软了下去,头靠在了顾容的肩上。 他不想对顾容表现出太多依靠,让顾容不得不坚强起来,可感情哪是想当然能左右的,眼前面对的人如此真实,他的悲伤如此真切,这让徐希晨软弱。 他的头一靠上去,冰冷着脸看着车外的顾容转过了头来,低头看着他的脸孔突然间就柔和了下来,温柔得不可思议。 徐希晨侧头就看到了他柔和的眼,心里又酸又疼,心口肋骨那块疼得让他无法呼吸。 他经历过人生,知道死别是这个世界上绝对无法挽回的伤痛,就如他父母和妹妹的过逝,这世上他再无亲人,不会再有人成为他的爸爸妈妈和妹妹,他走了,顾容就不会再有一个叫徐希晨的爱人。 无人可取代,活着的人在活着的每一分钟都会想起自己的失去,尤其他们人到中年,是人生当中在前面的经营铺垫之后收获最佳果实的时候,这个时候的失去不是谁都能熬得过去的,就像他爸爸,在失去妻子和女儿后一夜白头,从此以后再无求生意志。 顾容比他爸还惨,他爸当时至少还有他,而顾容已经谁都没有了,这个人本来就因幼年丧母情感偏执,徐希晨用了很多年的爱意把他扭正过来,他很怕他走后,就算顾容已经明白这世间的种种不得已,恐怕也不会再走出去。 这些都是难题,以至于徐希晨看到他们的家的那一刻无比悲怆,怀疑自己过往一生是不是也过于偏执,用情太深,爱得又太过于浓烈,以至于只用了短短半辈子,就把别人可能一辈子才花得完的感情都用光了,提前结束生命,还把顾容害得这么惨。 -- 第15页 要是没有他,顾容这种感情吝啬的人,原本可以长命百岁。 徐希晨不信命的,可看着他们的家,顾容刚好去他们卧室收拾东西去了又不在身边,他忍着满腔悲怆和林涛讲:“我看似是个好人,实则掌控欲很强,又有耐心,肯布局十年只为他回头看我一眼,他本来可以不用和我相爱的,是我用好圈住了他。” 徐希晨是个感情从不外露的人,林涛和他是老同学,见过他送他父亲走的种种情景,那个时候的徐希晨悲伤但还算坚强,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徐希晨,就像是有人敲碎了他的天灵骨,抽走了那口撑着他的气,整个人在这一刹那间都崩塌了。 他悲伤得情难自禁,林涛一个见惯了生死以为自己都麻木了的铁汉子被他的悲伤侵扰得暴躁不堪,当下想也不想怒回他道:“你少来了,你当年确定了又确定,才和他在一起,他都没出柜,是你跑到他爸面前让他爸知道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想让他爸把他送出国去?” 徐希晨惨笑。 有些不太知情的人以为他爱惨了顾容,跑到顾容爸爸面前帮顾容出了柜,实际上是那个时候顾容已经铁了心要留在国内和他一起过了,而当时顾父已经帮顾容联系好了国外读博的学校,他也想让顾容继续深造,见顾容死活不去,他就把消息透露给了顾父,顾父是个有权力手段的男人,徐希晨以为他有办法能把顾容弄出来回不来,可没想到,顾容就是死都要和他在一起。 谁都想不到,看似如钢铁一般坚强的顾容曾为了他自杀过,为此顾父不得不妥协,这是才是顾父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原因。 他们曾为了彼此,忘记过自己。 徐希晨惨笑,问:“你说我要是逼他答应我以后好好一个人活下去,你说他会不会答应?会不会好好的一个人?” “不知道,”林涛偏过头,不看他:“你忘了你曾经和我讲过一个人,说他笑起来就像个幽灵。” 那个人也是年纪轻轻就送走了挚爱的人,他是活着没走,人看着也不错,有一次林涛和徐希晨一起在酒店的早餐厅看到了这个人,徐希晨就和他说这个人已经没魂了,不知道这个人继续活着感受这个世界上的风和雨,甜和辣,朋友的陪伴,陌生人的问候,和深夜时孤独一个人经受的那些痛苦相比,这人间对他来说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林涛不是个风花雪月的人,当时没有就徐希晨的话发表什么看法,更没有深思徐希晨当时说的话,可徐希晨当时和他说的每句话他发现他现在都记得。 他看着另一头,在半对着徐希晨背的楼梯间,那个拿着两个袋子的男人定定在楼梯间没动在听着他们说话,林涛红着眼扭过头来,问:“你当时说他其实活得没意思了,但还在活,也不知道是活给谁看,你说他是活给谁看?” 活给死去的爱人看,因为他爱人在遗言当中求他好好活下去,忘了自己,继续新的生活。 这个人是一直在活着,可活着哪是说忘了谁就能忘了谁的,所以他活着没有忘了死去的人,行尸走肉一般精致地活着。 “你也想顾容成为他?”林涛道:“可顾容不是他,你都知道他做不到的事情,你何必还非要安排一轮。” “也许,也许,万一呢……” “可怎么可能有万一,”林涛露出了个似笑似哭的哭脸:“我记得你当时叹了口气,说如果你用情至深至此,如果顾容提前走了,对你有这个要求,你会去做跟他一样的选择,就是再痛苦也会选择一生去让所有人都记得你和他,让人知道就是他死了,你还是爱着他,我当时嘴贱,问你要是你走在顾容前面呢?你没回我,但我们离开餐厅的时候你回了我一句,你说顾容不是你,会马上去死的,你说过的事,你自己的人,你都不知道他?又拜托我们干什么呢。” 徐希晨愣住了,眼泪一滴一滴从他的眼睛里滚落了下来,他喃喃着:“当时……怎么就说了这样的话呢。” 怎么就那么无知呢,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舍得他去死。 第十三章 “也不是死路,可能有奇迹。”林涛憋出了一句话,他见顾容来了,转身就出了门。 顾容在身后抱住了徐希晨,徐希晨的心就像被凌迟一样痛不欲生,他仰起头,泪如雨下。 身后的人从身后贴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淡淡道:“我陪着你,你就让我陪着你。” 徐希晨回头泪眼看过去,没把那句让他好好活下去的话说出来。 他擦干眼泪,拉着顾容在家中走了一圈。 有关家里的装修装饰顾容都很三心二意,他没强烈的喜好,徐希晨说什么就是什么,徐希晨和他商量的时候他往往都会选择徐希晨喜欢的那种,极会看脸色,徐希晨老是被他逗笑,笑过后就会认真问他到底喜欢什么,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家,顾容这个时候就会开始露出心满意足的脸,和徐希晨说:“你选择的,最后都会成为我最喜欢的。” 两个人中,说“我爱你”最多的是徐希晨,像飞蛾扑飞一样凶猛燃烧义无反顾把自己献身给徐希晨的人却是顾容。 而徐希晨并没有顾容以为的那么好,他哪有那么完美无缺,他一开始比顾容只多了一点生活经验,而且他脾气好,乐于探索外部世界,擅于观望从别人身上总结经验,到顾容这里,就成了顾容的依赖,总认为他会给自己带来最好的东西,可徐希晨哪可能事事顾全,他只是个不得不心态好的普通人,很多事情也有失误的时候,例如他们餐厅的布置,徐希晨一开始挂的是一幅巨大的画,在两个人的家里,这幅画华而不实又冰冷,等后来那块墙壁挂满了他和顾容的种种照片,那块墙壁就成了顾容一旦出门离家就会站定看一眼的地方,哪怕那天上班再匆忙,顾容也会看一眼墙壁。 -- 第16页 那上面,挂着徐希晨笑得最好看的照片,也有他偷亲顾容得逞大笑的笑脸,还有顾容看着他侧脸神情专注的那张英俊的脸。 他把两个人最出色的照片全都挂在了上面,他们有许多笑得开怀的照片,两个人搂搂抱抱的照片也不少,有温馨张扬的,也有简单从容的,谁都能从这些照片里看出他们的真心,还有幸福。 徐希晨定在照片墙边每张照片都看得很仔细,每张照片他都说得出时间,现在想想,他居然还记得当时的心情。 有一张照片是他们和黎书国刘雾两个人自驾去西藏,在清晨的草原拍的,顾容手里拿着咖啡杯,从身后抱着他,徐希晨当时正看着清晨而起的日出,而顾容正看着他。 这是刘雾抓拍的,照片拍得很好,顾容很喜欢,事后还学着徐希晨给刘雾送了一个感谢的礼物。 顾容早上都要喝咖啡,哪怕是在自驾路上,徐希晨起来的第一件事都不是去厕所,而是烧水给顾容冲咖啡。 他宠顾容宠得无边无界,刘雾每次看到气不过来就掐黎书国,把钢铁老直男掐得嗷嗷叫,顾容一个从不轻易笑的人,都会被逗得抿着嘴笑个不停。 他乐于让能看到他们的人知道徐希晨对他的好,这是他生活快乐的最主要的来源之一,徐希晨知道他有过被人骂“是没妈的孩子没人爱”的创伤,一直都很注意去呵护顾容的心灵,而顾容回馈他的,是全身心的信任,甚至还有崇拜。 这块墙,印满了他们相爱的痕迹,是他们竭尽全力满足对方让对方幸福的证据。 “你对我真好。”不可能再有人像他那样爱顾容,没有人像他一样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在顾容最脆弱的时候和顾容相遇,又有着丰厚又丰盈的经济条件和心灵去包容顾容和他长期在一起与他一同成长,还视这个情感幼稚偏执的男人为人生唯一挚爱,徐希晨知道,可这句话他不敢说出来,最后他所有看着照片生出来的激荡情绪只能化成了这一句话。 顾容在身后搂着他,就像他们无数次有的那种拥抱一样,他的眼睛也在墙壁上那无数张写满了他们的生活,那些说明着徐希晨爱他,眼里只有他的照片上,他回道:“你也是。” 徐希晨才是真的爱他,知道他最需要的是什么,十年如一日坚持用他喜欢的方式爱他,从来没有说过他一句不好,也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一句“你长大一点。” 顾容是一个需要溺爱才能好好活着的人,他小时候的缺失,注定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才能平息他对这个世界的暴躁和怒火,而徐希晨满足了他,他知道他有多幸运。 就连他爸爸,最后都承认徐希晨给他的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最难得到的东西。 “真好,”徐希晨这个时候真的庆幸他从一开始对顾容爱得那般真挚,他看着照片笑着道:“我们有那么多好的过去。” 两个人一起生活当然有争吵,可他从不去戳顾容的痛处,而顾容这个傻瓜,只要他觉得自己是爱他的,就无底限地对徐希晨退缩。 他们都用了最好的自己去爱对方。 “嗯。”顾容点头,看着照片,他的心情愈发平静。 想一想,就是明天去死又如何呢,他已经得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过的关注和爱,他知道被人爱的感觉,也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和人肌肤贴肌肤过,和另一个人的灵魂一起共振过,他得到的一切太多了。 “我们先治病,”顾容去取那张他从身后抱着徐希晨,看着徐希晨脸不放的照片,道:“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治病的日子也是我们的生活,每一天都是。” 他把照片取到手里,亲了下怀里正笑着流泪的那个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的王子的男人的脸,“我们把这个放到病房去。” 作者的话: 2020年的最后一个月的第一天,给支撑着我写下去的大佬比心,给支持我的同学们比心,谢谢谢谢你们,这文太操蛋了,没你们我真撑不住,爱你们,感恩你们不嫌弃,听我碎碎念了十几章,比心! PS:本文二十章左右,没几章了,同学们再挺一挺啊。 第十四章 老专家给徐希晨定的疗程看起来是有效的,就是副作用很大,半个月下来,徐希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去洗手间都是顾容用背的。 虚弱的病人是没有太多做人的尊严的,但顾容在这点上很固执,每天给徐希晨手洗得干干净净,衣服至少一天一换,有时候徐希晨虚汗出的多,他会帮着再换一套,徐希晨身上每天都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哪怕光着脑袋,也是个身上带着香味的帅气病人,陌生人第一眼见到他都会心生好感。 顾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照顾徐希晨上面了。 林立彬来看徐希晨,在病房里呆了段时间就被顾容叫了出去,听顾容和他道:“你准备一下,找个人接手一下我这边的业务,或者你自己接过去。” “你不是已经做了安排?”林立彬惊讶。 “做给徐希晨看的,他这情况,我这几年也不可能回公司,我的人手那边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他们手里有客户,你要继续用他们就继续用,不用就和他们谈开,到时候我跟他们一起走,我手里的股份我都给你,你考虑考虑。”公司这边顾容就是他本人不在,但他的权重不会少,只是徐希晨希望他有事做,或者是希望这些事情能拖住他,那是个信奉只要有牵挂就能把人留住的人,但顾容现在在外面不管是明里暗里都不打算把时间用在工作上了,他现在想瞒住的只有徐希晨一个人。 -- 第17页 这和顾容另开公司有什么区别?没了约束他的人,顾容就又开始我行我素了,林立彬无奈:“我接手你那部分的事情,你的人你继续用,公司还是按你之前的管理模式来。” 顾容点头,没把自己的霸道当回事,继续我行我素道:“他要是没了,我到时候也会把大部分股权卖给你,大概会分我手里头的百分之十给我手里那几个老人,我脱离公司后,你们怎么斗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这还真是……像另一种遗嘱。 顾容还是那个顾容,林立彬抓重点:“这个你和希晨商量过了吗?” “现在家里暂时我来管。”顾容淡淡道。 这就是没了,但林立彬也不敢在徐希晨面前透口风,哪怕顾容连句警告都没跟他说,他回去继续看徐希晨,说的都是徐希晨早日康复一起出去玩的事。 他要走的时候,徐希晨和他道:“我这段时间有些虚弱,顾容走不开,等我好点了,我就让他去公司看看。” 林立彬福至心灵,突然间就完全懂了刚才顾容单独和他谈话里面所有的意思,他稍微愣了一下就笑着和徐希晨道:“现在北京业务还是他那帮人在负责,我也不管事,工作大致上还是顾容在领导,我不好越权,我也不敢啊,这不怕得罪你吗?” 徐希晨听了就笑,转头看顾容,“那闻见他们这段时间很忙吧?” “嗯,他们要来看你,我给拦了。”顾容漠然道。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事。”徐希晨很赞同顾容的做法。 “我送老林。” “好。” 林立彬跟了顾容出去,顾容就送了他到电梯口,还帮林立彬按了电梯,和林立彬说了句:“谢了。” 林立彬苦笑,顾容都要把股份卖给他了,他不可能这点面子都不给。 他情绪其实复杂得很,他也很想和徐希晨讲感情,把顾容的底都给他透了,可徐希晨不是他明面上的合作者,他和徐希晨的交情还是因为顾容才建立起来的,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都不适合站在徐希晨这边。 他和徐希晨那帮真朋友的立场不一样。 他和可怜心疼顾容的徐希晨更不一样,在顾容给他的利益之下,他只会按顾容的心意来,哪可能真管顾容的死活。 而且管了也没用,如果徐希晨最终结果不好,帮他也不过是彻底得罪顾容而已,这不是林立彬会做的选择。 这才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距离和隔阂,不是每个人都像徐希晨一样,把另一个人视为比自己还重要,万般考虑只是这个人好,就好像自己唯一的私欲就是让他继续活下去。 林立彬同情顾容的不幸,也有点羡慕顾容的幸运。 “唉,”在电梯上来之际,林立彬叹了口气,“之前希晨来公司,你已经猜到他跟我说什么了吧?” 顾容点头,这不难猜。 徐希晨总有一种保护他的下意识,对他无私起来的那种心态,和他爸生前有时候对他是一样的。 “他想他要是真出事了,让我到时候让你忙起来,拉你一把,”电梯到了,林立彬没有马上就走,按着开门键看着顾容道:“抱歉,我帮不了他。” “不关你的事,你影响不了我。”徐希晨在,有很多事情能影响他,徐希晨不在,那所有的事情就都不重要了。 “顾容……” “回吧,谢谢你来看他。”顾容道:“后面有事我会跟你联系的。” 林立彬回去,和他前妻打了个电话,他前妻在那边默默流着泪,听他说完他担心顾容可能会自杀的想法后,道:“你到时候别占人便宜就行,你不会有事的。” “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担心我自己吗?” 他前妻没说他是不是,道:“你知道他们两个人不行了,他们还有朋友帮忙出力就行,公司的事,你们公事公办就成。” 他前妻说完就挂了电话,林立彬想骂娘,他不过是想找一个知情的人倾诉他对这两个人的感叹而已,没想到得到的只是前妻的警告。 可怒意过后,林立彬一想他这一生走过来的路,好像他确实没有什么是不能为了绝对的利益不能做的事,感情是他的工具和道具,是用来经营生活表演给别人看的,要让他真为感情付出他身上实质的东西,他是不愿意的。 他也不认为这有什么重要的,大家都这样过。钱也能买来不少深情,这个人的深情没了,接着买下一个就是,有钱的人,能买来最丰富精彩的感情经历。 林立彬也知道这是徐希晨总和他隔着一层的原因,林立彬信奉的价值观有些地方是跟徐希晨相悖的,但他和徐希晨从来都不在意这一点,君子和而不同,徐希晨和他都觉得这完全不影响他和顾容的合作关系,林立彬也相信他要是病了,前妻和那几个红颜知己也会守在他身边像顾容守着徐希晨那样守着他…… 这才是真实的生活,不一定用真心才换能到真心,也不一定要价值观相同的人才能成为朋友,没有谁比谁更干净单纯。 林立彬非常清楚生活的真相,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他还是非常羡慕顾容,更羡慕徐希晨。 爱他的每一个人,说起他来都带着爱意。 第十五章 徐希晨化疗这段时间,时不时有朋友来看他,但来之前都会和顾容问一下他的精神,预约探望的时间。 -- 第18页 顾容以前有过很幼稚的时候,他最初和徐希晨的那段时间就有过霸占徐希晨的想法,也付诸了行动,很被徐希晨的一些朋友诟病,他甚至还问过徐希晨是他重要还是朋友重要的这种傻逼问题。 问题傻归傻,但徐希晨当时毫不犹豫回答他是他重要,这才彻底安抚住了顾容,这才是后来顾容能理解徐希晨为人处世的唯一原因。 人解决了内心最虚弱的问题,才会有一张从容不迫的脸孔。 这段时间有很多好几年没有见过徐希晨的朋友过来,有两个甚至是因为顾容跟徐希晨慢慢疏远的朋友过来了,这两个人是一起来的,他们在徐希晨的手机上和顾容约的时间,顾容和他们对话的时候礼貌又真诚,等到了医院,顾容到停车场接了他们,接过了他们手里的东西,并对他们道:“谢谢你们来看望徐希晨。” 这和以前那个扭过头都不屑于看他们的孤傲青年截然不同。 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童伟铧知道人都会改变,他自己也在时光的洪流当中也改变了不少,可看到彬彬有礼的顾容,他内心还是有一些震憾,和同来的另一个和他性格很相似,同时也因为看不惯顾容而怀疑徐希晨的人品而和徐希晨疏远了的朋友吴云对视了一眼。 到了病房,徐希晨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他们,他们一进来对着他们就是一笑,张开手就去抱走在最前面的童伟铧。 “好久不见。”徐希晨拍了拍以前的好朋友的背,又抱向了吴云,抱完之后问吴云:“最近怎么样?” 徐希晨一直知道童伟铧的情况,前些年童伟铧事业出问题,他还搭过一把手,吴云的消息就少了,不过他听说吴云过得还挺好,他日子过得小,问题也就很少,生活平静又安稳。 “不错,你知道我的。”如果不是徐希晨是大病,是治好了又复发,可能时间也不多了,吴云也不会来看他。 吴云以为他这个朋友早已经没了,可再看到徐希晨,哪怕他身处病房,吴云还是觉得他君子端方。 徐希晨并没有变得不堪。 顾容眼睛也没有从额头长到头顶,而是守在他身边。 吴云听说这个人连自己的事业都放弃了。 “我听老童说了,是不错,过来坐……”徐希晨请他们去沙发那边。 “这环境不错……” 吴云和童伟铧坐了过去,寒暄了两句,顾容那边把泡好的茶端了过来。 “我回趟家。”顾容放好东西,腰没有抬起来,而是靠到徐希晨身边亲了亲他的脸,说了句话。 “阿姨可做好饭了?”徐希晨一听马上就问。 “做了。” “那你带过来就行,别自己动手了。”徐希晨道。 “嗯。”顾容点点头,朝吴云他们笑了笑,道:“知道你们要来,希晨让家里阿姨做了点吃的,等会我带过来,你们朋友几个一起吃一点,别嫌弃。” “不会不会。”吴云童伟铧连忙否定。 顾容说着就走了,留下徐希晨和两个这几年不经常见的朋友解释,“是我的主意,一直想请你们吃顿饭,一直没请成,今天就一起吃一顿吧。” 三人成为朋友是因为性格相似,决裂也是因为都是眼睛里藏不住沙的人,童伟铧和吴云不嫌徐希晨喜欢男人,但嫌弃徐希晨像个庸俗的男人一样因为“爱情”冲动而鲁莽又盲目,他们当中,徐希晨最主动,约了他们一次又一次,他俩是毁约不赴的那一方,再见到还像过去一样nice的徐希晨,吴云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沉默了下来,童伟铧这个和徐希晨这两年还有点交集的人回了徐希晨一句:“也是我的错,这两年应该是我找你吃个饭的,一直觉得忙,一直没找,拖到今天了。” “不晚,一样的。”徐希晨笑道。 “你们……你,咳咳,顾容有点变了啊……”吴云不想太沉默,挤出了一句话来。 “没变,本性没变,”徐希晨笑,“你们就看着吧,哪天我要是好了,他就又开始浑了。” “还是能担事的,我都没想到。”童伟铧插了一句。 “他就死心眼,一直没变过,认定了的事就执行到底,说喜欢就喜欢到底,嘿,这脾气……”徐希晨摇头着笑叹,自动解开他们的过往恩怨,“那个时候你们说我冲昏了头,事后我想想,是有点,可他没让我有后悔,这就是他的本事了,你们说是不是?” 童伟铧点头,吴云有点发涩地道:“当时我们也不是当事人,当时我们也是……” 他和童伟铧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们的态度已经表明了选择了顾容的徐希晨是不配和他们做朋友的,所以后来他们才会几年也不联系一次,徐希晨找了他们几次找不到人,也知道他们的意思,这几年也不跟他们联系了,但童伟铧一出事,徐希晨二话没说,就悄悄地帮了忙。 吴云也明白了徐希晨当时的选择,他选择了一个会对得起他的爱人。 “唉,”吴云也笑了笑,自嘲道:“当时太年轻了,分不清重要的和次要的,说实话,我们这些因为看不顾你就和你远着的,和无论怎样都不会离开你的,还是你看的明白,早早就知道了真假。” “哪有啊,”徐希晨笑,“是我喜欢他,一直投入,才有今天,有个人这么喜欢你,你们也会这样。” -- 第19页 也并不会,会辜负,也会忘记,吴云和童伟铧都自诩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人,但这些年他们身边的来来去去,回过头来再想,在感情这一块,他们谁也没有比徐希晨经营得更好,反而一身烂帐。 “就不说那些虚的了,”童伟铧自认欠着徐希晨一些,也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感情这一块,你比我们更正直,当时我看不惯顾容,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看你把所有心血都放到他心上就是嫉妒,但当时你要是这样对我,我还真不一定能对得起你这个兄弟。” 徐希晨笑,“那不能,朋友和爱人,两回事。” 人生很复杂,感情更是,但理一理还是理得清的,三个人经历过这些年,也知道朋友这回事,和过客也差不多,同自己一起承担命运的永远是身边人,兄弟成不了手足,爱人和家人才是自己的眼睛和手脚,吃过饭后,还是顾容送两个人去的停车场。 停车场里,临上车前童伟铧朝顾容伸出了手,道:“抱歉以前对你的那些敌意,我承认,当时的你有点优秀,我很高兴当时我们并没有成功,是你留在了他身边。” 顾容回握,淡淡点头。 他还是不喜欢徐希晨的这些朋友,但没关系,徐希晨高兴就好,他允许这些人出现在徐希晨的身边。 他也不需要谁的肯定,在他的感情世界里,他只容得下一个人的评价。 第十六章 徐希晨的化疗结果并不太好,虽然有国内顶尖的医生和一流的药物治疗,癌细胞还是在他的身体里肆无忌惮地滋生,而化疗带来的副作用也一天比一天令他虚弱,好的心态与愿景还有科学手段都没有让他们打败病魔。 在医院住了近半年的时间,这天徐希晨从昏暗中醒来,他眼睛还没睁开,没有打吊针的手就摸了摸旁边,摸到了一只温热的手,他顿时就安下了心来,缓慢睁开眼去看人,等看到了顾容,他朝他的爱人缓缓露出了一个笑。 顾容低头,两手捧着他的那只手到嘴边吻了一下,他许久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发出沙哑的声音,“疼吗?” 徐希晨现在长时间凝视一个人都会觉得有点累,中途他就合下了眼,等到了顾容的话,他睁开眼,又微笑着朝顾容摇了摇头。 他没喊疼,他从来也不诉苦,顾容也不轻易问他的感受,顾容怕自己一问,就开了那个让两个人疼痛的闸口,这只会增加徐希晨的痛苦,让徐希晨更不好受。 可他还是问出了口,他接着又道:“要不,我们不冶了?” 徐希晨又瞥开了一点眼皮。 也不知道顾容是怎么说出这句话来的,只见他这个恋人说完,嘴皮是颤抖的,不停落在徐希晨手上的吻好像比徐希晨的手还冷。 他的眼睛也红了。 这是个自诩铁石心肠,不允许自己掉一滴泪的男人。 徐希晨最近吃不了东西,打的都是营养针,身上没什么力气,连感官都跟着一起衰落了一些,除了疼痛,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可这一刻,他心口密密麻麻地疼着,就好像握着他手的男人此刻心里的心如刀割似乎经过他的手传给了他一样。 这段时间,看着他衰弱下来,顾容得多难受啊。 “好,”徐希晨奋力地举起了手,看着面无表情的男人脸上眼泪一行一行地从眼睛里掉落,徐希晨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过,他摸着顾容的泪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都来不及好好陪你几天。” “出院了就行了。”顾容任由眼泪流下,紧紧握着徐希晨的双手贴着自己的脸。 徐希晨这次的癌变太快了,药物只能延缓他不长的生命,可为此徐希晨要遭受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就为了短短几个月或者一年多的生命,当林涛问他要做什么选择的时候,顾容都没怎么想,就和林涛说:“我带他回家。” 等徐希晨醒来,顾容就和徐希晨说了这事。 他要带徐希晨回家。 徐希晨躺在医院延长生命,忍受化疗的折磨,博一个峰回路转,顾容知道,这个人每天迸发的那强烈的求生欲都是为的他,如果有可能,但凡有一丝可能,顾容也想和徐希晨多活两年,可不能了,他也无法为了短短的一点时间,看着徐希晨经历折磨而去。 徐希晨连说话都很费力了,他这辈子活得那么认真负责又好看,顾容不想这个男人一边为了他奋力挣扎,一边要担心自己的病容落在他眼里不好看,还要内心愧疚自己给他带来的痛苦与负担。 与其看着他爱的人因为虚弱不停陷入挣扎与自我怀疑,还不如他做好决定,给他们一个未来。 “唉。”热泪烫伤了徐希晨的眼,他看着独自负担着两个人的生命的恋人,在生命确定无法挽回的这一刻,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怎么就这么短呢,他都没安排好以后的生活,他都没找到支撑顾容撑下去的点。 没两天徐希晨就出了院,顾容要带他出去走走,停了化疗的药,在家里睡了两天,徐希晨居然感觉好了很多。 等见到提着大包小包来的黎书国和刘雾,还有林涛两口子,当中居然还有徐希晨一个早就移居国外,一两年才会见一面一起和他和顾容旅行一次的好朋友吴兵,还有停在他们家门口的房车,顾容说要带他出去玩,坐到轮椅上的徐希晨被他推出来看这一切的时候,简直就是笑出了声,也笑出了眼泪来。 -- 第20页 他朝好久不见的吴兵张开了手,吴兵跑过来跪地到地上抱住了他。 吴兵是徐希晨的大学同学,也是徐希晨和顾容恋情开始的见证人,后来吴兵的生活重心不在国内,他们的联系才少了,但再见到友人,尤其是生命当中出现过的很有意义的朋友,这简直就是巨大的惊喜,让徐希晨心花怒放。 “怎么来了?”徐希晨惊喜得不知所措,回头和顾容惊道:“怎么把你吴哥请回来了?怎么提都没和我提一句?” 吴兵是徐希晨朋友当中最喜欢顾容的那一个人,为此,徐希晨对吴兵总有一点类似“爱乌及屋”的偏心,他因吴兵对顾容的友善从而对吴兵要多两分对别的朋友没有的热情,而吴兵也是一个禁得住岁月锤炼的人,他本人的豁达洒脱,在过去逝去的时光当中不止很好地接受住了徐希晨的热情,还回馈给了徐希晨非常好的友谊。 而顾容不费吹灰之力,站在徐希晨身边,就得到了吴兵的友情。 吴兵这几年太忙了,他的事业比顾容的大多了,时间非常有限,徐希晨见到他,是真的很惊喜。 他惊喜于拉住顾容的人出现了。 吴兵是个精神和行动都非常强悍的人。 徐希晨欣喜若狂,眼睛里发着光,等到了房车上,精神百倍在和围在他身边的刘雾和林涛老婆夏雪道:“你们能来太好了,谢谢你们。” 见他振奋得不同寻常,刘雾蹲在他面前,握着他青筋爆起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希晨,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必须要跟你说,顾容已经见过你们的律师了,我不知道他跟律师说了什么,我知道的是他已经把他公司的股份卖了,他给医院捐了些钱,替林涛请了假,还见过了我们爸妈,把你们家里老爷子喜欢的那些老古董老物件送过去了,吴兵我不知道他怎么叫来的,这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希望,但……希晨,算了,你就对他好一点吧,别的别多想了。” 刘雾说着,已泪如雨下,徐希晨愣住了,眼里的光慢慢暗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仅仅一会儿,他失魂落魄地笑了笑,喃喃说道:“我的心都碎了,他好傻啊。” 第十七章 他们请了司机,顾容在外面和两辆房车的司机确定了一下今天要走的线路,回来就看到了一个红着眼睛的徐希晨。 刘雾率先走了下去,夏雪跟着下去了。 车里,顾容拉过一张特意订做的椅子,在轮椅身后环住徐希晨,徐希晨红着眼睛回过头,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道:“要走了?” “嗯,先出城,走三个小时的高速。”他们的第一站是承德,以前顾容和徐希晨去过几次。 顾容心情不高兴了,徐希晨就不辞辛劳拉着他出去走一走,多远都没关系,徐希晨开着车,顾容开着窗,吹吹风,看看陌生地方的风景,多大的事都能放开很多,这是顾容的充电,因此顾容在创业当中所有的暴脾气都消失无踪,最终成了一个在员工心目当中稳靠踏实的老板。 徐希晨在顾容背后做着很细节的工作,他稳定顾容的情绪,把一条靠本能生存的狼变成了一个进退有度的文明人,让他走得更远。 那种付出,顾容以为他能享受很久,没想到“很久”也就这么久,不过十来年而已。 “那就走?” “等一下,吴哥在接电话。” “他忙,中间他要是有事要走,你就别留他了,别耽误人家的事。”徐希晨不想尝试了,他不想和顾容起任何争执,在这个人为他安排最后一程的时候还去割他的心。 “好。”顾容亲了亲他。 两辆房车,黎书国和林涛两对住一辆,顾容徐希晨和吴兵住一辆,车上都有监控和对讲机,出发后进入主路,北京主干道的路上堵得一塌糊涂,林涛打过来视频,和徐希晨回忆过往,“我记得有次也是冬天吧,我坐公交车去你家吃饭,我五点上的车,堵到七点都没动一百米,你借了辆摩托车过来接我,我去,那天晚上咱这地儿零下十四度还是十六度来着,差点没把咱哥俩冻死。” 黎书国是徐希晨的发小,林涛是徐希晨的高中同学,林涛是随父母从外地进京的,高二进的徐希晨的那个班,两个人是同桌,那个时候徐父还在呢,那个时候徐父很关注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经常叫林涛来他们家吃饭。 不过他把最后的力气用来照顾了徐希晨几年,自己就走了。 徐家人都很重感情,可能也是用情太深了,活得太用力,学不会忘记,也无法麻木,徐希晨也这样,唯一的父亲的悲剧也没让他省着点自己去爱顾容。 林涛的话让徐希晨想起了老爷子,他在视频这边笑着道:“我们脑袋都冻木了,把我爸吓够呛,灌了我们一肚子的姜汤,就把我们拉医院去了,做好的饭都没给咱俩吃两口,还是在医院吃的肯德基。” “哈哈,一大半进了我肚子,那是我第一次吃炸鸡,咱徐爸看我馋,送我回去的时候还专门在肯德基停了车去买了个全家桶让我带回去,我到家都一点了,我弟都爬起来把那全家桶都吃完了,我记到现在都忘不了。”林涛笑,第二天徐爸还拉着徐希晨去了他家专门道歉来着,林涛父母那个时候是进城打工的普通人,一家人开了一个小麻辣烫店,他们家住的地方不好,暖气也不够,徐爸爸一个温文儒雅的高知识份子洗干净手,撸着袖子帮着他爸妈串麻辣烫串串,那个时候林涛就很想和徐希晨成为很久的朋友。 -- 第21页 没几年徐爸就走了,后来渐渐地,林涛发现徐希晨活成了他爸的样子,文质彬彬,平和友善,又深情固执。 他不意外徐希晨对顾容的好,也不意外顾容现在的选择。 去哪找那么好的深情呢。 “唉,我也记得,走的时候你们家送的那几袋菜让我们家吃了一个星期。”徐希晨也笑。 “我知道,所以后来你承包了我一个学期的零食辅导书钱,我家没吃亏还占了不少便宜。”林涛说道。 “你爸妈也没少让你给我带饭吃。”徐希晨也不禁笑。 “是啊……”过往很美好,林涛这几年都不去想了,他爸妈偶尔说起徐希晨的父亲来都会叹几口气,他爸不是个很老实的人,有钱后不是没被人撩过,林涛有时候想他爸到底没做出什么伤害夫妻感情根本的事,也有他认识徐爸这个深情在前的人的原因。 你能说男人总有劣根性,可总有人做得很好,劣根性不是推托的理由,无非都是个人选择。 林涛在叹气,他没提起徐希晨父亲,徐希晨自己提了,和他笑着道:“我爸很喜欢你,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私心,他希望我多个好朋友,他想得挺远的,不过没做错,你看我们做了多少年的朋友了?” 林涛笑着点头,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这边徐希晨回过头,和坐在他身后不动的顾容笑着道:“可惜我们认识的时候我爸已经去了,要是他认识你,你可能这辈子最欣赏的人就不是我了,老头子脾气极好,你发什么脾气他都不会生气,哪像我,还要说你几句。” 顾容“嗯”了一声,淡淡道:“咱爸喜欢我是当然的,不过我还是会最欣赏你,我爱听你说我。” 徐希晨瞬间哭笑不得,吴兵在一边也是揉着头闷笑,“得得得,一对一对。” 徐希晨哈哈大笑,笑得眼眶都湿了。 第十八章 他们在承德,以前两个人住过的一个山庄呆了两天,车子南下,按徐希晨的意思,绕路去了一个南方的小城。 那是顾容童年所在的地方,顾容是在兵工厂出生,后来改革兵工厂废弃,顾父被调到了上海,顾容就跟着他走了。 那里还留有顾容对母亲的记忆,顾容妈妈走得很早,后来还有他妈妈那边的亲戚说是顾父出轨把他妈气死了,顾容因此跟他父亲产生了激烈的矛盾,一意孤行去了北方上大学,从而认识徐希晨,也是等到和徐希晨相爱,有了徐希晨在中间缓解,他和他父亲才解开了误会,顾父去逝前一年,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相处了一年,徐希晨陪着顾容送走了他的父亲,顾容从而没有过多遗憾。 最后一段路,徐希晨想陪顾容去拜访有他母亲存在过的童年。顾容这几年都很少想起他母亲了,有了爱他的人,不被爱的荒凉被填满,也就很少想起以前的孤寂。 “想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徐希晨如是说,顾容就重新规划了路线,车子往那个他自离开就没回去过的小城开去。 路上徐希晨的精神很好,连进食都很正常,每天眼睛都烁烁发光,双眼总是忙着看车子路过的风景,而且一个从来不怎么主动拍照的人,会要求吴兵他们帮他俩多拍一拍,中间路过城市,他还让顾容去买了个便携式彩色打印机,亲自动手,兴致勃勃把一路拍来的照片做成了相片册。 旅行规划路是顾容定的,徐希晨还在一边瞎出主意,让顾容每到一个城市就要定好吃饭的地方,带他们去吃当地的特色菜。 他很舍得折腾顾容,顾容忙着为他跑腿,吴兵作为同车陪同人也忙上忙下,还看他们斗嘴,也是不亦乐乎。 这天在路上,车里的两个人抱在一起在小床上睡了,吴兵中途在能停车的地方让司机停了一下,他上了前面那辆车。 “这天也是冷。”到了南方的地方,一路阴雨连绵,吴兵在车上就了上下车的几十秒就冷得不行,上车就和黎书国他们道。 “南方就是阴冷,你小心感冒。”林涛接了话,又问:“他们睡了?” 吴兵刚才就在小群里说了情况,这时候又点头,“顾容给他打了止痛针,就陪他睡了。” 林涛紧皱着眉。 “等会儿就进长沙,咱们是不是找个医院给他看看照照片什么的,看看情况,也好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吴兵问他们,他上前面的车来主要是问这事。 长沙有好医院,错过了这站,下几站就找不到医疗资源更好的城市了。 黎书国刘雾林涛他们相互看了看,没说话。 “晨哥愿意吗?”林涛老婆夏雪这个时候开了口。 “估计说说,应该可以。”吴兵回道。 “他工作倒是做得通,他不为难人,”黎书国说话了,他心里焦灼,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了根烟闻了闻,才把心头的痛苦压下去了一点,道:“但算了,他要是没走完,顾容也无所谓的,这一路不是要到什么地方,重要的只是这个过程,算了算了,走得哪算哪,都从医院出来了,没必要回去。” “可能查一查,结果会好点?”刘雾抱着希望道:“这一路他反应很小,能吃能喝的,精神也很不错。” “他早中晚三针止痛针,”跟徐希晨他们同一个车,去住酒店,会帮着他们送行李进门的吴兵不得不道:“晚上睡在房车里的那几夜,半夜徐希晨也咳得厉害,有时候还见血,我就是因为这个有点怕。” -- 第22页 车里一片安静,这个时候谁也没说话,过了片刻,刘雾擦去眼边的泪,扭着头看着窗外道:“就这样吧,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好了,”黎书国一把把烟掐烂在手心,压着脾气说道:“既然选择送他最后一程,他高高兴兴的,咱们也高高兴兴的,装也装个样子出来,要死的人都没怎么样,你就别哭了。” 刘雾猛地站了起来,往后车厢急走。 夏雪着急地跟在她身后,小声喊着:“雾姐。” 后面传来刘雾压抑的哭声,黎书国躬着背,双手杵在腿上捂住面没说话,林涛看着他叹了口气,和吴兵道:“我们做好送他回去的准备吧,他生长在北京,父母妹妹都在一个陵园,想来他也是要去那的。” “他和你说过什么没有?”林涛这句话是朝徐希晨最好的兄弟黎书国问的。 “没说,”黎书国搓了把脸,抬起头来长吐了一口气,道:“他应该写了什么安排,感觉不行的时候会发给我,他怕会坏气氛,他从小到大就爱装逼,狗改不了吃屎,让他现在就和我们说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黎书国顿了一下,淡淡道:“除了安排顾容,不过他也没想给顾容安排什么了吧?他自己的人,他自己最清楚。” 吴兵看了他一眼。 “跟你说了?”黎书国不禁问。 吴兵摇头又点头,“算是,我看他还是没死心,我吧,我其实做好准备了,到时候拉顾容一把,实在不行,等希晨一入为安我就带人按住他,我会找办法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能行吗?”林涛揪着心,忍不住担心。 “希晨前两天趁顾容不在的时候跟我说他老家有块地……你们都知道吧?”吴兵看他们都点头,接着说道:“他说都跟你们说过,房子设计图都出来了,以后他和顾容要养老的地方,他问我说他要是骨灰放在那个房子里,让顾容去修房子,能稳顾容几年?我和他说了,至少一年,我替他看住顾容一年。” 黎书国和林涛都不禁看向了他。 吴兵的事业有多忙他们是知道的。 吴兵耸了一下肩,“我和他和你们之间是还差着点,但感情这回事,说不清楚,反正我愿意为他做这个件事。” 这可能就是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吧,无法用金钱利益去计算。 “但我能做的也不多,也就一年了,我会带着我的人马过来看住他,可我们心里也知道我们是看不了他一辈子的,他要是没求生意志,我们也管不了他一世,所以……最后可能还是看得希晨自己的安排了。”吴兵说到这,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老有一种感觉,就这几天了,可能我们都不用回去,他在路上就要没了,我觉得要是能行的话,我还是想送他去医院看一看,也许不同的医院,会有别的管用的方案呢?我去约专家,我这边还认识几个人。” 看着说话自相矛盾,比他们还不死心的吴兵,黎书国和林涛两个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唯有沉默。 这个时候,走在他们后面的那辆车上,徐希晨头靠在温暖的怀抱里迷迷糊糊醒来,一时之间竟不想动。 等顾容的脸贴到了他的脸上,感觉到顾帅哥脸上那有点扎人的胡子擦过了他的脸,徐希晨不禁笑了,闭着眼睛道:“宝贝。” 顾宝贝“嗯”了一声。 徐希晨睁开了眼,慵懒地把头抬离了他一点,静静地笑望着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他不知道有多幸运,第一次恋爱,就爱对了人,这个人把他给出去的爱情,用无数倍的回报奉还给了他。 “你真好,配得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还有最好的人,徐希晨双眼细搜着这个男人脸上的每一个痕迹,每一条纹路,上面长满了好多东西,有很多情绪都是有关于徐希晨的,徐希晨不得不说,他内心其实是骄傲的,他让这个男人那么爱他。 “嗯,”他眼睛里发着光,顾容用手摸着他的眼角,点点头,淡淡道:“有你就行了。” 有徐希晨的好就行了,至于其它,不是他的人,不关他的事。 光暗了暗,徐希晨喉口一甜,再也无法说出半个字来。 作者的话: 还有两章,是最后的告别和最后的结局,这文就可以完结了。在此再次感恩对我的支撑坚稳如磐石的大佬,感恩总是会给我打些钱的老同学,这文如此惨淡,主人公凄惨无比,看人的也少得凄凉,我这写的人也是凄凄惨惨兮兮,还好你们还在,感恩,比心。 第十九章 他们走过长沙,又路过了几个城市,中间他们还走走停停,在元旦新的一年快要来临之前,徐希晨开始恐惧了起来,他让车子往他想去的地方全速驶去,中间除了吃饭和休息不再作任何停留。 可不过两天,他开始不停咳嗽呕吐,车子停了下来,顾容不再让车子前进,房车停在了一个开阔的地方,前面还有个很漂亮的餐厅,林涛带着夏雪和刘雾给他打针,吴兵和黎书国受顾容所托去了他们所在的县城办事,顾容陪着徐希晨没动。 加了量的药物下去,徐希晨的脸变得灰白,就像将死之人,他咳嗽好一点后给律师打了个视频电话,相熟的律师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听他说完安排,在最后告别的那一刻流着泪和徐希晨说了一句“再见。” -- 第23页 再见,是告别,也是无法再见,当恐惧成了现实,徐希晨胸腔里堆满了遗憾,他不想死,他还没去顾容出生的地方看一看,他还没给他爱的人留够足够的美好回忆。 太遗憾了。 这一晚他们租了一个地方做饭,黎书国这个以前轻易不做饭的大忙人掌厨,林涛和夏雪给他打下手,吴兵走来走去开酒摆放东西整理餐桌,刘雾拿着手机给他们摄影,顾容陪在打着吊瓶的徐希晨身边,看着他们的朋友们为他忙碌。 大家都很忙,徐希晨从奄奄一息当中看到了温暖与和平,他们身上没有太多哀凄,顾容身上也没有过多哀伤,这让不希望自己让别人难过的徐希晨好过了不少。 “谢谢。”开放式的厨房里水汽氤氲,徐希晨闻不到食物的香气,却也没闻到多少死亡的孤寂,连要离开顾容的恐惧都少了些许,他贪恋地看着这些周围为他而在的朋友,又回头来,朝为他创造这一切的爱人真诚地道了句谢。 他无法想象顾容是忍着怎样的痛苦绝望为他安排了这一切,他已经不敢去想了,遗憾现在已经比死亡更令他痛苦。 “嗯。”顾容这一天有些恍惚,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其实还是没有更多的痛苦。 做计划的那几天,他也不痛苦,麻木地想着,他要好好照顾徐希晨到徐希晨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秒钟。 他只是有点恍惚,不明白这一天怎么就来了。 “抱歉。”徐希晨又说。 顾容的眼神从餐厅里的人身上回到了徐希晨的身上,他动了动握着徐希晨的手,有些反应不及地“嗯”一声,“什么?” “不能过去了。” “哦。”原来是去他小时候在的地方的事,顾容心不在焉,“无所谓了。” 他又看向了厨房,徐希晨歉意地看着他,轻轻地说:“以后想起我来,不要怪我好不好?” 顾容愣了一下,很快他就点了头,道:“好。” “顾容,好好的,好吗?”徐希晨用比之前更小的声音说道,声音小得近乎在自言自语。 顾容听到了,他还回过了头,朝徐希晨又点了下头,“好。” 徐希晨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说:“真的,好好的,你要是过的不好,我的心真的会痛死的。” “好,我好好的。”顾容知道,就是太知道了,所以他一切都会顺着徐希晨的心意来。 在徐希晨活着的时候。 他拿纸巾擦掉徐希晨的泪,还在那张带着泪意的脸上不停地吻了又吻。 远处,站在角落的刘雾举着手机,捂着嘴,最后她不再看屏幕,扭过头无声掉眼泪。 等徐希晨和顾容又说了几句话,顾容走去餐厅那边的时候,刘雾看到徐希晨在找她,她关掉手机擦了把眼泪走了过去,坐在了之前顾容坐的位置上,弯着腰和徐希晨道:“我只能尽力而为,要是拉不住他,你别怪我。” 她的眼睛都是肿的,离开这些美好的人和感情,太让人难受了,那么多的不舍,无法用言语诉说,遗憾把他撕成了一片又一片,徐希晨咽下所有的苦涩,挤出了一个笑,朝她道:“好,不怪你。” 这天的晚饭徐希晨吃的很好,饭是顾容喂他吃的,朋友们还向他举了杯,徐希晨以为自己会很平静地离去,他半辈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很少失控,可在最后的那一刻,他忘了他所有的修养和在意,绝望地朝顾容大叫了一声,“顾容。” 他的声音很大,然后他闭上了眼,躺在顾容怀里的身体就像被折断的柳条一样,毫无生气地垂在了顾容的怀里。 顾容抱着他睡了一晚,流干了他一生所有的泪,在清晨打开了房车的门,和等在车下的人很平静地道:“希晨在凌晨1:02分的时候走了,谢谢你们,感谢你们陪了我们最后一程。” 第二十章 (完结) 护送徐希晨回去,给他开追悼会让他的朋友们来见他一面,顾容没遇见徐希晨之前是个嘲笑爱情的人,后来和徐希晨在一起也不见得对人类的爱情有多看重,认为人的感情就是一时荷尔蒙作祟,说得再深情的誓言也会成为时过境迁的黑历史,恨不得以前从来没有说出过,但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一切自然而然,他也没有多想别的可能性,追悼会上,他们的朋友让他节哀,保重,顾容都向他们鞠躬,回了他最诚挚的感谢,还有真心为他好的朋友,含着泪鼓励他带着心痛好好活下去,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痛得习惯了的顾容也认真回了他一个鞠躬。 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想。 这也不是他有多强烈的决心,随着徐希晨生命的越走越远,那段时间他就跟着知道了自己的归宿在何处,这是早就定了的事。 他没料到的是徐希晨临走前那一声充满着贪恋和绝望的呼喊,他的爱人想活下去,可他还是死了,那日夜刺痛着顾容的心,让顾容无法合上眼。 顾容想去见他的心更重了。 他一丝不苟地给徐希晨开完追悼会,送走了来送徐希晨的朋友,把徐希晨的骨灰带回了他们的家。 这天刘雾夫妻俩和吴兵都跟着他回了。 回到家,顾容捧着骨灰盒站在他们入室不远的餐厅处看了看他们的照片墙,和身边跟着过来的刘雾道:“等房子卖了,这些不好处理的话,麻烦你们帮我们烧了。” -- 第24页 刘雾桁着手臂捂着眼睛,眼泪哗哗地流。 黎书国跟着过来了,他的眼眶乌黑眼里充斥着血丝,面无表情道:“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处理。” 他拒绝了顾容那些藏在话下的请托。 顾容看着照片墙没说话,几秒后,他淡淡道:“我本来打算走得要完美一点的,还想把我们乡下那个房子修好了再走。” “可现在不行了,”他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句:“我不行了。” “过了这阵就会好一点,你先熬一阵子。”黎书国漠然回了他,看着墙上好兄弟的照片心如刀割。 又被否定了,顾容没说话,他这几天好冷好累啊,他好想抱着徐希晨一句话都不说,让人哄哄他,可他知道徐希晨不会回来再哄哄他了,那个总是会对他心软的男人已经不再了。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来安慰他的灵魂。 “希晨不会希望你有这个想法的,”刘雾擦掉眼边的泪,竭力平静道:“你活得越久,他在地下越安宁,你知道他的,他不喜欢被感情打败的人。” “我想去陪他了,我要走了。”顾容不想和任何人做过多说明,可刘雾夫妻俩是最后送走他的人,他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可这两个人是徐希晨跟亲人一样的朋友,也是他的亲人,他希望他们能处理他和徐希晨最后的后事,“希晨走的时候很绝望,他好想活啊,可他还是死了,他恐惧好多事情,恐惧我没他活不下去,恐惧我活下去了,我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才能抚平他死去带来的伤害,我都懂,就是懂,就觉得后面的安排也没什么意思了,我本来不想麻烦你们的。” 顾容确实不想麻烦他们,他的计划当中,他会在把一切后续处理完后,请殡仪公司的人把他和徐希晨葬在一起,然后在某一年的一天,在大家的心绪都平静下来后,让公司把消息发送给旧友。 可现在他不行了,可能他的灵魂本来就是残缺的,徐希晨的出现填补了那块空缺,现在他走了,带走了他更多的灵魂,在手里已经失去了这个人的体温后,他的爱人把他的灵魂温度也带走了,他现在只余一身空虚与疲惫。 “你现在正在创伤当中,先缓缓,什么也别多说,你放好希晨,就和我们去我家住几天,你要带着他去也行,实在不想,你就去你想去的地方,我们陪你几天,也就几天而已,我们也陪不了你多久,我们有自己的工作,这几天不管怎么样,就让我们跟着你,希晨临终前也跟我们说了,让我们尽量多陪你几天。”黎书国还是不为所动。 顾容想说的都说了,不再多说,他点了一下头,“就住这吧。” 他这天抱着徐希晨到处收拾东西,把一些东西收作一堆,另一堆东西又收作一堆,他动作不快,但一直没有闲着,刘雾看得崩溃,在他收拾衣柜,把徐希晨的骨灰放在一边的时候冲过去推了他一把,冲他吼:“你以为你死了就行了?傻逼,孬种,几年都撑不过来,徐希晨瞎了眼才看上你。” 顾容被她推倒在了地上,他这几天没睡觉,也没吃什么东西,水也喝得很少,身上没什么力气,他见刘雾推倒骂完他后又跪地,边哭边擦眼泪拿了一瓶打开的水送到他嘴边,顾容的心不禁暖了一下,嘴角翘了翘。 这就是希晨的朋友。 希晨的眼光是真的好,他爱的人总是那么真挚地爱着他,不离不弃,连带着还一起爱他的爱人。 一如顾容自己一样。 “喝!”这几天生怕他死掉的刘雾把水瓶对着他的口,怒吼道,全然不顾她披散着头发跪到地上的样子有多狼狈。 顾容喝了两口就再也喝不下去了,水从他嘴边流下,顾容抬手摸了摸怒不可遏看着他的刘雾,道:“让我收吧,我想闻闻他的味道。” 其实不收也行,顾容只是给自己找点事做而已。 他不是很在乎身后事,他也相信他没了之后,刘雾他们会把他和希晨埋在一起。 “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刘雾已累到极点了,见顾容跟块石头一样说不动,她塌坐在地上,哑哭着道:“人都已经走了,你还年轻,他是好,可没他爱你,还有别的更爱你的人,爱情算个屁啊,多少人没爱情不都活得好好的?还有他有那么多想干的事没干完,你不得替他活着点啊?你傻逼啊你,你折磨自己,还折磨我们这些被他嘱托的人,你真他妈是个累赘,你活得像个男人一点,像个他喜欢一点的人行吗?” “我不行,”地上铺着地毯,不是很冷,可刘雾不停在打着哆嗦,顾容把随着他的倒下也被带到了地上的一件徐希晨的大衣拿起披到了她身上,和她慢慢说着:“我不是情圣,如果不是他走进了我的生命,和谁在一起我都不会有事,可他不一样,他把我脑子里每一根受伤的神经都修复了,他烙上的痕迹太深了,他把我的灵魂都抽走了,我爱他,他也爱我,他笑着亲我的样子,他的体温带给我的支撑,他……” 顾容不知道怎么形容徐希晨爱他给他带来的那一切,他想了想,说:“他很爱我,就是死的那一刻,他也在为我绝望,你知道吗,这不是他死的那一刻才这样的,他无时无刻都是这样对我的,倾尽他的所有,毫无保留,他最爱我。” 刘雾已经哭到流不出泪了,她疲惫垂下眼,恍惚着道:“就是如此,你才要活着,要不,你对得起他吗?” -- 第25页 “没事的,”顾容见她累到崩溃了,伸手抱住了她,闻着她身上衣服徐希晨还残留在上面的味道,“他舍不得怪我。” 舍不得的,徐希晨好爱他,他最爱他。 爱到他无法活在一个没有徐希晨爱他的地方。 这天晚上,吴兵在书房里找到了没了生命体征的顾容。 吴兵在进了他们家后一看顾容的状态,就把家里所有有嫌疑的药瓶都收了起来,厨房里的刀具也收起来了,但顾容还是没了。 林涛流着汗赶过来,等他们报了警,把人送去医院上救护车的那一刻,看着顾容怀里还紧紧抱着的骨灰盒,刘雾倒在了黎书国的怀里。 顾容走得很快,医生说是心源性猝死,从发病到死亡不过短短几秒钟而已,死得很快,他留下的遗嘱都是之前他和律师说的那一些。 他走得很不顾容,也太像顾容,律师匆匆赶到,等他和黎书国夫妻说了他去悼念徐希晨那天,顾容口头上说了一句把房子和家里的画都送给刘雾的事后,刘雾悲痛欲绝倒在了丈夫的怀里。 夫妻俩一夜灰了半头的发,在挚友死亡的七天后,再次送走了挚友的爱人,顾容。 -完- --